穿成影帝家的小废柴 作者:不陨 文案: 一届学神顾从决,意外转生男男生子世界后,从无父无母的悲惨孤儿摇身一变,成为了受人宠爱的豪门孙少爷。 有钱有颜有背景,除了艺能天赋零分,无法继承娱乐圈内的家族衣钵外,哪哪都好。 但他却格格不入地生长着,不是在应付影帝男爸的路上,就是在敷衍偶像男妈的途中,活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不善人意,直到—— 找到他前世的心上人沈言星。 * 自幼遭人嫌弃的私生子沈言星,幼年时就见证过人性丑恶、亲历生母抛弃。他生活在社会边缘,八十块淋一天水的群演兼职能让他高兴好几天。 他习惯了受苦习惯了受累,习惯了美好的事物都理所当然地不属于自己,直到—— 在兼职的会馆外,偶遇一个衣着华贵,奇怪又对他奇好的小少爷。 他缺住小少爷给住;他缺钱小少爷给钱;他缺分考艺考,小少爷二话不说搬来一箱辅导资料,撸起袖子为他一对一补习! 顾从决:黄冈密卷?王后雄解析?五三模拟? 沈言星:可、可以都不要吗?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无非就是你想谈情说爱,而对方只想给你讲题。 * 顾从决替沈言星找回被偷走的人生,送沈言星出道,走上更高、更广阔的的舞台。他以为这样是了却了前世执念,却不想真正的执念,其实也是他自己。 “从决,如果你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就让我来做你和世界的联系。” 父母和爱人在旁,前世不可求的幸福如今就在眼前。至于未能继承的家族衣钵? 那种东西,交给老婆吧! “我是艺能小废柴,但我老婆不是。” 在老婆身边当个躺平小废物,有什么不好? 假高冷腹黑·真迟钝天然·不能适应男男生子世界的神童少爷攻×天生明星料的年长诱系美人受 ※年下,大一岁,双向救赎攻受互宠 ※还是半个养崽文,攻受都是好崽崽 ※原名《穿成影帝家的小废物》 内容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从决,沈言星 ┃ 配角:顾平跃,向于延 ┃ 其它:预收《换攻文的渣攻重生了》求个收 一句话简介:我是废柴,但我老婆不是。 立意: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第01章 新生 顾从决生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车火闪烁。 刺眼的光照得他睁不开眼,在几乎要看清车子模样的同一时刻,他失去了意识。 随之而来的是更刺耳的刹车声,以及周围路人的尖叫:“啊——死人啦!!” 原本安静得能听见风雪呼啸声的街道,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人群涌动、周围车火交错,惋惜的叹息和害怕的惊呼混杂,像一场滑稽的闹剧。 其中不乏有眼尖的人,在看过意外身亡的少年的脸后,低声议论:“天啊,那孩子瞅着怎么这么像市里有名的‘神童’啊?” “好像……就是吧?” 另一人打了个哆嗦,伸长脖子又看了一眼死者。 “十五岁当高考状元,十七岁修完大学在校课程的那个?” 这些议论声都离顾从决很远,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他像飘浮在半空中,明明闭着眼,鼻子和耳朵都被某种液体堵塞,导致他看不见、听不清、嗅不到,但他却能感知到周围人的神态和动作,听见他们的声音,闻到满地散开的血腥味。 啊。 他这是死了吧? 现在在经历的,是所谓的“走马灯”吗? 顾从决的心情很平静,既没有求生的欲望,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对他来说,死亡是他希求许久的解脱方式。早在大学毕业、被恶毒表舅严声勒令“不准你读研”后,他就已经没了苟活的念想,只想早日脱离生不如死的生活环境。 唯一让他放不下的,只有沈言星。 他明明答应了沈言星会努力活着,活到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等到生日,就让沈言星来为他庆生。可是他食言了,他先沈言星一步走了,将沈言星留在了地狱一般难捱的“人间”。 他死去得好突然。突然得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沈言星:我好像喜欢你。 沈言星会被吓到吗? 沈言星会觉得,喜欢男生的他是怪物吗? 他还能有机会见到沈言星吗? 来不及发散思维,顾从决就意识中断,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 “……睁、睁眼了?” 像是眨眼瞬间,又像是沉沉地睡了个长觉。在顾从决还没搞清过去了多久时,头顶莫名出现的亮光,迫使他睁了眼。 他努力地想撑开眼皮,无奈再用力也仅能睁开一小道缝儿;除了模模糊糊的亮光之外,根本看不清东西。 他……在哪? “没完全睁开,只开了道眼缝儿。”一个男声压着音量,回应着刚才的女声,“昨个深夜出来的,到现在还不够一天,没到睁眼的时候。” “也对,还小呢。”女声也刻意地压了音量,嘀嘀咕咕,“但这孩子他怎么就是不哭啊?这也太奇怪了吧!呼吸心率等各项体征都正常,就是不哭?” 声音从头顶传来,顾从决半醒半睡地听着,迷糊之间完全搞不懂状况。 他好像……正睡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里? 不同于死前感受到的浑身冰冷、寒风刺骨,箱子里暖乎乎的,让人睡着很惬意、很舒适,很有安全感。 尚未更进一步地感受箱中的温暖,箱子的侧面忽然伸进来了两只大手,将安然躺着的顾从决好生一顿揉捏。 顾从决既火大又莫名其妙,不懂是谁要这般用力地捉弄他? “哎,还是不哭?”女声无奈,“当了三四年的接生护士,头回遇上体征正常却怎么都不哭的。这到底是激活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听到这里,顾从决算明白了个大概:这两围着他叨叨不停的男性和女性,其实都是接生护士? 他们口中不会哭的“新生儿”,指的就是他。 所以,他这是重生了? 重活一世的话,他可以拥有爸妈、可以记住爸妈的容貌吗!? 难以言喻的激动感,在霎时间涌上顾从决的心头。护士哥哥和护士姐姐,清楚地看见透明暖箱里肉红色的小崽崽,抖了抖手又抖了抖脚,像是打了个哆嗦。 “应该没事吧。除了不会哭外,这不各项表现都挺正常?”揉捏完,男护士将小崽崽放回,“万一是天赋异禀,生下来就不爱哭呢?这可是顾影帝和向歌手的孩子啊,注定不平凡!” 男护士的话语里难掩兴奋之情,惹得一直在听对话的顾从决也很兴奋开心。 顾影帝和向歌手是谁?是他的爸爸和妈妈吗?听起来像很不得了的人啊! 顾从决一开心,惹得保温箱里的小崽崽又动了动手和脚。两位护士看得一笑,推着车往顾向夫夫所在的VIP家属看护病房去。 对尚是婴孩身的顾从决来说,这条路有点长——长得好像看不到尽头,也长得让他有充裕的时间思考琢磨。 他一边回忆着上一世里,有哪位名气大的男演员姓顾,且娶了向姓的女歌手为妻?另一边,他又纠结于父母的真实面貌和身份,在见面之前为自己打各项“预防针”。 上一世他是被刻意制造出的噱头,是恶毒表舅用以敛财的工具。外人只知道他表面的光鲜亮丽,只懂计算他收获过的无数奖金,却不知道,他用脑力换来的财富和奖赏,多是为恶毒表舅、和恶毒表舅那蠢坏的儿子所享。 被奉为神童,被媒体疯狂追捧又有什么用?没人知道他的苦楚,更没有人给予他真正的关怀和帮助,除了—— 那个人之外。 在留有上一世记忆的前提下,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原来是影帝和歌手? 命运这样安排,也不知是想弄欢乐喜剧,还是讽刺悲剧。 “顾先生、向先生,我们把宝宝推回来了。”女护士敲开病房的门,将保温箱推到病床边放下,接上病房里的电源装置,“宝宝还是不会哭,但呼吸却又是正常的——应该不是肺泡没张开所导致。 “各项检查也都数值正常,没什么大问题就先送回来了。两位先生多留意宝宝的动向,有问题及时按铃。” 两位先生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 顾从决听得懵逼,心想这什么跟什么,刚才提到的“向歌手”,原来是位先生? ——先生!? 难道他有两个爸爸,却没有哪怕一位妈妈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是怎么被“生”出来的?总不能像孙悟空一般,从石头里面蹦出来吧! “唉。”未等顾从决捋顺逻辑,其中一位先生开口了,“难受。” “哪不舒服?”另一位先生语气着急地关怀,“肚子疼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一下伤口?” “不用。”先开口的那位先生委屈道,“不是腹上的伤口难受,是我心里难受。 “你看宝宝,怎么能生得这么丑啊?” 他们一个声音低沉稳重,给人的感觉是成熟靠谱。另一个声音则清脆俏皮,偏高的音调和撒娇委屈的尾音,好似一把尖锐的弯刀,勾人又危险。 毫无疑问,这两个都是男性的嗓音! 顾从决对“父母”的期待似乎只实现了一半,他还是没能得到他上辈子最梦寐以求的“母亲”的关怀? “哪有小孩子刚一出生就好看的呢?昨晚刚从你肚里被剖出来时,还是红乎乎的一坨肉。一天时间过去,不也变好看了许多?”声线低稳温柔的男人安慰道,“别担心,会长好看的。” 这句“从肚里被剖出来”,对顾从决已有的伦理认知产生了极大冲击! 在惊吓和不解之中,他竟然撑开了黏连的眼皮,以正睡但侧着脑袋的姿势,隔着透明保温箱和床上的“孕夫”对上了视线。 他张了张口,本想问一句“我怎么会从你肚子里被剖出来”,却又抵不住体内突来的冲击,哇哇地大哭出声。 “呜哇啊啊啊——!!!” 在孕幼保健院里,新生儿放声大哭是喜讯——是出生后被成功激活的胜利号角!这证明了小宝宝的各项功能正常,有足够的能力和体力放声高哭。 顾从决一扯嗓子嚎哭,房间外听见哭声的护士就匆匆赶来,奔走相告特大喜讯:“太好了太好了,VIP一号病房的宝宝哭了!快叫人来拆保温箱,把孩子抱出来!” 而倚靠在丈夫怀里的向先生向于延,可就没这么好的心情了。 他忍着腹痛,一边打量着保温箱里大哭的小崽崽,一边心痛地哀叹不断,听声音像是也要哭出来。 “听听,声音怎么也这么难听?又丑又声音难听,出去说是咱俩亲生的孩子,谁信啊?” 向于延吸了吸鼻子,询问顾平跃。 “老公,该不会是抱错了吧?” 表面哭泣但一直有意识思考的顾从决:…… 别说别人了,他这个“亲生”的儿子也很难相信事实! 作为新生儿再次被赋予生命的他,居然有了一位男爸爸,和一位“男妈妈”? 这样不合伦理、更不合生理构造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里却人人习以为常!那也就是说,这并不是顾从决了解和习惯的“旧世界”,而是超出顾从决理解的“新世界”! 是男人与男人之间可以结婚和生子的,全新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一定是我重新投胎的姿势不对。 ———————— 家人们下午好,我不陨子又回来嘞! 依旧是每天18点日更嗷~V前稳定日三!这一本也请大噶多多关照~ 另外来卖个菜,推一下都市耽美穿书主受预收《换攻文的渣攻重生了》,文案如下~ * 收到离婚协议书的当晚,以冷峻狠戾闻名商圈的祁北丞,在家喝了个烂醉如泥。 他第一万次想质问上天:妈的,为什么? 结婚三年虽有坎坷,但他一直以为他和老婆如漆似胶,是先婚后爱的模范!到底是为什么啊,他乖巧温柔的老婆要和他离婚??? 醉梦中,他得知自己身处一本换攻追妻火葬场文里。主角受隐忍伪装,彻底觉醒后完成离婚、分家产等一系列操作,并在渣男落魄之时遇到正牌攻——一位帅气开朗的高中毕业生,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的老婆应璃是主角受,而他……他是那个被换掉的渣男老公。 听闻老婆要找男高中生,祁北丞气得当场醒来,惊觉家中布置大变! 他重生回到了三年前,他和应璃的新婚之夜! 差点被气死的某渣男:哦豁。 巧了不是? - 应璃自幼多病,被当做女儿抚养长大。父母的意外早逝,又让他穿上身的女装长裙无法再轻易脱下。 恰逢祁云集团资金链断裂,舅舅一家为摆脱累赘,拿着应璃父母的遗产,给应璃和商圈新星祁北丞谈了门联姻。 冷面寡言的祁北丞,本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但因应璃的到来,婚事黄了。所以应璃想,祁北丞肯定是厌恶自己的。 正好,他也没指望得到祁北丞喜欢。 新婚之夜,祁北丞心怀怨气喝得不省人事。应璃屈辱而手足无措,咬着牙选择了隐忍体面。 “知道您不喜欢我,但……还是让我扶您上床休息吧?” 纤弱无力的手刚搭上男人的肩,就被猛地反握攥紧。醉酒男人将他圈到怀里,笑得狂妄。 “应璃,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不给你换人的机会,这次一定加倍爱你。 ※改邪归正大男子主义宠妻霸总攻×病弱女装清冷食人花受 第02章 夫夫 一周后,又是产后孕夫和新生儿做身体检查的日子。 顾从决大清早的被饿醒之后,就直接被抱起来喂奶了。他放任身体被进食本能控制,一边机械性地吸着奶嘴,一边被“爸爸”顾平跃抱在怀里四处晃悠,困倦地打着打半盹儿。 “哎,烦死了。” 半梦半醒间,顾从决听见“妈妈”向于延在抱怨。 “今天的检查到底能不能过啊?我想早点回家准备专辑。再不准备新专,明年的演唱会怕是不能赶在暑假期间了。 “你前天不在时我就想回的,医生愣是不让。我和他理论了好久,差点都把自己说急了。” 顾从决不是第一次听向于延抱怨回家的事。在他住院观察的一周时间里,他至少听了不下三次。 受限于婴孩的身体,顾从决真正清醒的时间很少,他每清醒40到55分钟,就会不受控地陷入两到四小时的睡眠状态里。 绵长的睡眠影响了他连续的思考和观察,也导致了他感知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对不上号。 他明明觉得自己才来新世界一天,但事实却是……已经过了一周? 好在每天清醒的时间有四小时,足够他和新的“父母”小眼瞪大眼。 在浅眠状态下,他也能朦朦胧胧地听到一些来自外界的对话。因此一周时间过去,他还是收集到了不少有用可靠的“情报”。 比如,他在新世界的这对“父母”,是非常非常不靠谱的沙雕夫夫。 唯有在谈论工作相关的事情时,他们才会稍微正经那么一点——仅仅只有一点。 “急什么,再着急能差这几天?” 顾平跃一手抱崽,一手给崽子扶着奶瓶。 “前天开了记者会,昨天也登了报,该向粉丝影迷们交代的事都交代好了。他们都理解、都支持,肯定也会愿意等你的;你就安心地先把身体养好,行不行?” 这又是记者会、又是登报的,一个比一个更古早的词语,让喝着奶偷听着父母对话的顾从决一阵恍惚。 随后他又反应过来:对啊,这是他出生的时候! 现在不是2022年,而是2005年。 “我怎么安心啊?” 向于延说着,又委屈上了,抬手抹了下眼角。 “还不都是因为儿子嘛。你看他你看他,长得丑、声音难听,个子和体型也不算太大。 “他出生才五斤二,丁点儿重;护士说隔壁房的小崽崽,刚生下来就有足足七斤呢!” 顾从决迷糊地听着,于睡梦中感到一丝无语。 开始了开始了,他这“妈”又开始埋汰他了。 “以后我们老了该退圈了,在娱乐圈内打下的基底该怎么办啊?”向于延声音抽抽,“小废物,没像咱俩半点好!那么多好资源好人脉,要谁来继承呢?” 向于延无比真情实感,句句扎心、字字是血泪。不知道的人听了,怕是得以为顾家明天就要亡了! 哪会想到,被埋汰抱怨的对象其实才出生七天? 顾从决心想真没问题吗?这个不靠谱的男人,真的能承担好“母亲”的职责吗? “你说你,怎么又委屈上了?”还好顾平越沉稳得多,知道要替儿子辩解,“儿子还小——这才出生刚几天啊?他有大把时间成长和出息的,我们要给点耐心。” 顾从决含着奶嘴,忍不住嗯嗯附和。 这才对嘛,哪有家长一开始就埋汰孩子的? “万一他真成不了大器了,要当一辈子的小废物,那也……不能让你这么拼命。” 顾平越轻叹。 “我可以多拍几部戏,咱家家底也够,能保儿子一世衣食无忧。总之,不能让你累着 ,你一定要将身体先养好。” 前一秒还正儿八经的顾平越,后一秒完美地接上了向于延的脑回路,满口哀怨。 “老婆,”放下崽崽喝空了的奶瓶,顾平越抱着儿子,在老婆的病床边坐下,“你辛苦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累着了!” 顾从决语塞:…… 差点忘了,这对夫夫是一个样的不靠谱。 顾从决心有不爽,用小崽崽的身子在顾平越怀里扭了扭身,发出“咕咕咕”的不快声音。 这点小动作,直接被顾向夫夫当成撒娇忽略了。夫夫两人相依相偎,一边装模作样地感慨着“管教无方”,一边借着安慰和被安慰的名义,喜滋滋地调起了情。 顾从决被夹在“父母”中间,喝过奶后的饱腹困意让他更昏昏欲睡,但不爽和不服气地感觉也一直萦绕心头,使他挣扎了好久才完全闭上了眼。 他决定了,他一定要拼尽所有才能,在这一世里也当一位高不可攀的在世“神童”。 ——好好地让这俩埋汰他的“爹妈”傻眼! - 身体检查很顺利,向于延腹上的缝合伤恢复得挺快,宝宝也发育得不错,各项检查的数值都正常。 虽然医生建议再留院观察一周,但向于延无心休养,就想快点回家调整状态,好尽早投入新一轮的工作中。在医生和老公的双重建议和劝慰下,向于延意志坚定,强硬地表示:我要回家! 回家! 办理完手续要离院时,不知是哪家的媒体收到了风声,扛着摄影机、带着长长的收音话筒,直接来到停车场里堵人。 顾平越一边要照看好老婆孩子,一边要应付烦人的媒体和记者。费了番功夫上到私家车里坐下,顾平越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事吧延延?”他第一时间查看老婆孩子的情况,“没扯到伤口吧?孩子呢,孩子捂严实了吗?” “没事。宝宝我稳稳抱着了,护得可严实。” 向于延无比爱惜地低下头,用额头蹭蹭怀里熟睡的小崽崽。 “刚才的情况那么混乱,他都雷打不动地睡着!好乖噢,不哭不闹安静睡觉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小宝宝的身子上满是奶香味,向于延满足地吸了一鼻子,顺势又揉了揉宝宝的小肚肚。 这个孩子来得很突然。若不是那次演唱会结束后,他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进而被送去医院做检查、打营养针,那他怀孕的事实可能会一直无法被发现。 男性生子的概率,和女性相比还是太小了一些。加之有生理结构的限制,孕夫生出的胎儿更大概率带有先天缺陷,所以大多数同性夫夫都不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来。 但顾平越和向于延赌了,毫不犹豫地赌了。 哪怕他们都还年轻,一个20、一个21;又都处于事业高速发展的时期,正正好好地站在人生的选择路口上,他们也还是决定了要赌。 赌! 他们太过爱对方,更太过珍惜这个来之不易——一旦不要,之后就很难再有的孩子。 “是啊,真可爱。”顾平越动作轻轻,避开伤口替向于延拉好安全带,“看着他我就觉得,我们的选择是对的,是值得的。” 顾平越顺势拉过向于延的手。 唯有在这种安静窄小的空间下独处,顾向夫夫才会背着亲生崽子,表露出那么一丝丝的“成熟”和“靠谱”。 “这是我们怀着爱意和期待迎接的孩子,他一定会茁壮成长——与众不同!” “你是这样想的吗?”向于延伸手,戳了戳亲崽子肉乎乎的脸颊。 养了一周,这小脸总算嫩滑有光泽了,但皮肉还是太薄,显得红紫红紫的,透出血肉原生的颜色。 “我倒是希望他别那么有志向、有出息。只要他健康长大,哪怕他一事无成,只是个小笨蛋、小废物,那也…… “那也很好。” 顾向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倚靠着肩膀,静静地观察新生小崽子睡觉。 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的顾从决,对外界发生的一切还毫无知觉。他安睡在向于延的怀里,唯一想法是好暖和。 暖和到他甚至觉得有点热。 他有些怀疑了,现在真的是冬季吗? 冬天原来……有这么暖和吗? 迈巴赫轿车搭乘着一家三口人,回到顾家位于北都朝安区的独栋别墅里。提前收到消息的家佣们,早早地在车库出入口前列好了队,争抢着要第一个迎接新生小宝宝。 “少爷、少夫人,孙少爷带回来了吗?”家佣们的情绪,比外面那帮娱记还激动,“长什么样啊,快给我们看一眼!” “别挤别挤,都有得看!”顾平越维护着秩序,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家佣们将通道让开,“宝宝现在正睡觉,别吵着了。想看宝宝的,等晚上吃完饭喂奶时,再让你们排队看好吗?” 少爷发话,家佣们不敢说不好。大家不情不愿地散开,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盯着少夫人怀里的襁褓看。 家佣们热情的迎接,倒是为别墅上下都渲染了欢欣喜悦的气氛。 新生儿降临是一件寓意美好的事,能有这般和蔼的氛围,作为父母的顾平跃和向于延都很开心。 如此轻快的场景下,“不合群”的人也会变得格外显眼。向于延笑过之后,奇怪地看着站得远远的一名女佣,不解询问。 “那个……你是在后厨帮佣的小梅吧?怎么躲得这么远啊,你不喜欢小宝宝吗?” 被叫作小梅的女生先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 意味不明的动作让向于延更加困惑。 不等他追问,藏在小梅身后的圆卜隆冬身影忽然现了形。 小家伙矮矮小小的,抱着小梅的一只裤腿不放。他努力地想将圆圆胖胖的小身子藏好,却又控制不住地探出毛茸茸脑袋,惊奇地盯着抱着新生崽崽的向于延上下打量。 对上视线的一刻,小家伙害怕地缩回了脖子,自欺欺人地捂住两只眼睛,嘴里发出可爱的小声嘀咕。 “不、不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Zzzzz…… 别睡了崽,快起来见媳妇!(狂摇从崽肩膀 ———————— 感谢魏老夫子的开文大大红包一个,老板破费啦! 还有是你路过我的微凉时光的多肉莓莓*13瓶、洛迎的多肉莓莓*10瓶、逢君恨不早识君的多肉莓莓*3瓶!吨吨吨吨,嗝~非常感谢大家的捧场!!=33= 第03章 贴贴 “哇,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向于延大喜,急忙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冲那位小可爱鬼招手。 “过来过来,走近点让叔叔看一眼。你好可爱呀,你为什么躲着不敢见人?” “少夫人……”小梅面露难色,蹲下身将小团子护到怀里,“抱歉,我违反了管理制度,擅自将孩子带过来了。” “没事,先起来。” 顾平跃在向于延身边坐下,示意小梅将孩子抱过来。 “这是你的孩子吗?如果因为工作而没空带孩子,那你可以多带过来玩的——放在后院也不碍事。 “不说工作不工作,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放在身边看着比较安心。” 顾平跃和向于延都不是要求苛刻的人,平日里和家佣们相处得很随性。这会家中又喜添麟儿,心情一好,自然就更宽容了,完全不计较小梅的行为。 不仅不计较,他们还很想逗一逗小梅怀里的小可爱鬼。 “不是我的孩子,是……邻居家的小孩。” 小梅抱起小家伙,来到少爷和少夫人跟前。 “他的爸爸常年不在家,妈妈也不怎么照看他,所以就由我这个邻居来看管了。” “爸妈都不怎么照顾吗?”向于延皱眉,和顾平跃对视了一眼。 对于刚迎接了新生儿到家的顾向夫夫来说,这是非常非常难以置信的。这世上怎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放任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宝宝被别人照顾呢? 难道说,孩子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 “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经历比较复杂和坎坷……”小梅越说越小声,似是一言难尽。 她的补充解释,也印证了顾向夫夫共同的猜测。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顾向二人不好插手。向于延索性转移了话题,推了顾平跃一把,让老公去抱过小娃娃。 “接过来啊,我想仔细看一看宝宝。小家伙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宝宝看着约莫一岁大,身上暂未出现明显的性别特征。会站立会走路,就是有些摇晃;尚是一身肉肉,可以轻松被人拎起的时候。 这个年纪的宝宝,因为懂得认人了,按理说应该是有些怕生、会抗拒与生人抱抱的,可这个小娃娃却很亲人,很自然地接受了顾平跃的拥抱。 “抱、抱!” 宝宝举起小手手,用短粗的小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顾平跃的脸,咯咯一笑。 “抱抱!” 顾平跃和向于延两位新手爸妈,被宝宝的咧嘴一笑给萌化了小心脏。向于延一手托住熟睡的顾从决,一手去捏捏小可爱鬼的脸,呜呜不断。 “好可爱啊! “天啊宝宝,你的小牙齿也太迷你、太精致了吧!可以再给我看一次你的牙牙吗?” “他是男宝宝噢!”看少爷少夫人和小宝宝相处得还不错,小梅松了口气,介绍道,“快满一周岁了,性格很活泼、很开朗的。” “快满一周岁了啊?那他是不是……有点偏瘦小了?” 小孩子的衣服厚,看不太出实际的胖瘦,真正圈过宝宝的小身子后,向于延才惊觉:这小家伙是虚胖啊? “平日里没吃好饭吧?”向于延一阵心疼,看看右手圈着的小宝宝,再看看左手抱着的亲崽子,“孩子还小,吃饱喝足能再长圆润一些的,怎么瘦小成这样了?” 虽然亲崽子出生时才五斤二,但经过他和顾平跃一星期的不懈努力,崽子已经被奶到六斤了! 一星期长这么多,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天赋异禀!向于延还偶尔戳崽子的脸,调侃他是“废物小猪”。 小梅解释说,宝宝的爸妈不上心,家里的奶粉喝空了都不知道要买。小梅自己也不富裕,出租房是跟朋友合租的,自己的开销都抠抠搜搜,更不可能挤得出钱给宝宝买配方奶粉和辅食。 宝宝还小,牙口和消化系统未发育完全,吃不了正常食物。小梅只能买盒装牛奶回来热一热,再煮点稀粥,将粥水筛出来、配以一点点剁得细碎的肉末,喂小宝宝吃。 “照顾孩子还是挺麻烦的,我和朋友都没有经验。可是孩子实在太小了,我们……我们不忍心看孩子自生自灭。”小梅苦笑。 向于延和顾平跃都听沉默。 顾平跃灵机一动,给向于延使了个眼神。 默契十足的向于延收到了信号,轻咳两声:“你刚才说,这小宝宝快满周岁了?那可太好了,我仓库里有好多一二岁宝宝用的东西:奶粉啊、衣服啊,还有小鞋子什么的。 “我家这小废物是暂时用不上了,你下次换班回家前,干脆都拿走吧。” 小梅惶恐,急忙摇头婉拒:“不不不——不行!我是来帮佣干活的,是顾家的家仆!我怎么能又拿薪水、又拿主人家的东西呢?” “没事,拿吧。”顾平跃帮腔,“家中还有谁不了解少夫人的性子吗?他就爱乱买,一扫起货来根本停不住手。等一年多两年后,仓库里的东西能派上用场了,我估计他也早该不喜欢了。” “切。”向于延不服气地哼声,斜了顾平跃一眼,“花你几个钱了啊,心疼成这样?” 看起来在斗嘴,其实是在做戏给小梅看。仓库里的东西是顾向二人亲自在婴孩商店里挑选的,两人都喜欢得不行。 但亲崽子的东西可以再买,救济小宝宝的机会可只有这么一次。 说到这个份上,小梅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被顾向二人圈抱着的小宝宝,像是能听懂大人间的对话、感知到是左右两边的人帮助了自己一般,居然用小胖爪分别搭着顾平跃和向于延的手臂,咧着嘴亮着小牙,又笑了。 向于延再一次被萌化,主动亮出怀里的亲崽子,给可爱小宝宝看:“要来看看叔叔的baby吗?你是哥哥诶,你和弟弟贴贴脑袋好不好? “来来来,来和弟弟贴贴脑袋!” …… 在这一次的深度睡眠中,顾从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很少做梦,自他转世重生后,他睡觉时感受到的是温暖、是茫茫全白,和黑暗寒冷的上一世正正好好相反。 既是受限、也是得益于婴孩的躯体,他可以在纯白色的温暖空间里安心休息;他那颗高速运转了十余年的脑袋,也终于能够好好地放松神经。 然而是头一回,他的纯白空间里出现了画面。 白色的空间被对半分开,这边还是洁白温暖,那边则是熟悉的黑暗冰冷。 冷风呼啸、冰雪吹打的黑暗空间里,出现了沈言星的身影。 “沈言星!”喜出望外的他,着急地呼喊着沈言星。 他想将近在咫尺的沈言星,拉到他温暖的白色空间中来。他明明瞧见那人近在眼前,但伸出手后,却怎么都触碰不到。 “沈言星!”顾从决更着急了,拔腿想跑到沈言星身边,“你是不是很冷,要不要过来我这边?我这边特好,安全又暖和!” 他奋力奔跑,却怎么都不能和沈言星拉近距离。 他加倍用力地大喊:“你快过来啊,我这边真的很好!我有了一对‘爸妈’,爸爸是男的、妈妈也是男的,虽然——” 虽然他们有些奇怪和不靠谱,但他们都对我很好,特别特别疼爱我。 如果你来我这边,我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份爱护分一半给你! 来我这边,我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你告白、求婚!我们或许会像我这一世的“爸妈”那样,成为非常非常好的—— 不等顾从决把话说话,也不等顾从决将脑内的想法发散完,沈言星忽然回头了! 他死命奔跑也追赶不上的遥远距离,在霎时间缩短消失。配合沈言星回眸一笑的动作,顾从决明显地感觉到沈言星与他双额相抵,鼻尖擦着他的鼻尖过。 沈言星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坚韧,像藏着千万亿星辰。顾从决被美丽的双眸迷惑了意识,只那么三两秒的愣神时间,沈言星就已消失不见。 那句没听清的话,以唇语的方式印刻在了顾从决的脑海里。 他死死地盯着沈言星刚才动口的位置,终于辨认出来,沈言星说的是—— 「等我。」 过分真实的触感让顾从决在瞬间脱离了梦境,睁开了尚且困倦的眼睛。但这次和他对上视线的,并不是梦中的沈言星,而是怀抱着他的向于延。 “呀,废物小猪睡醒了?” 向于延点了点亲崽子的鼻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崽崽起身。 “等会啊,回房了就给你冲奶喝。 “平跃平跃,快先叫人把背包拎上去,里边有儿子的奶瓶和奶嘴。你快让人拿出来用热水泡一泡消毒,然后再……” 顾从决试图查看四周,寻找消失的沈言星的身影,无奈他背挺不直、脖子也还很软,连转动脖子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更不可能左右张望。 在向于延小心翼翼的上楼动作中,顾从决被抱回了顾向夫夫所睡的主卧。 待少爷和少夫人离开,小梅才敢表露出喜悦之情,一边微微弯腰牵着走不稳路的宝宝去后院,一边压低声音,欣喜地告诉宝宝。 “太好了星星,咱们不仅有奶粉喝,还有新衣服和新鞋子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一些baby贴贴!从崽先在梦里和星星相会啦~ 感谢自媚大可爱的开文小红包*1个,感谢老板,老板破费!还有小龙虾大可爱的奶粉*7瓶,感谢捧场呜呜~ 小崽崽和你们挨个挨个贴贴脑袋! 第04章 不解 顾从决约莫五个月大的时候,被顾向夫夫带着去办理了户口。 早在出生之前,顾向夫夫就已经为他敲定了“顾从决”这个名字。偶尔喂他喝奶、和他大眼瞪小眼时,他还能听到那不靠谱爸妈喊他一声“小从”。 “顾、从、决?” 向于延颇有节奏地轻拍着顾从决的小肚子,张嘴打了个哈欠。 “能不能快点喝?几口奶喝半年了都。等你喝完的功夫,我都快把自己哄睡了。”向于延揉了揉眼睛,表现得很是困倦,“快点快点,喝完还得给你擦嘴洗脸。” 顾从决依旧不紧不慢,单手扶着奶瓶,一边琢磨着姓名和户口的事儿,一边机械性地喝奶,将奶嘴嘬得滋滋作响。 太好了,这一世的姓名,和上一世相同真的太好了。 “顾从决”这个姓名符号伴随了他将近十八年,其中承载的意义不可谓不重。 既因为他习惯了顾从决这个称呼,也因为这个名字记载着他的过去——留存着他上一世的回忆。 他一定要带着沈言星对他的期盼,在新世界里努力地生活下去。 不仅要自己生活,他还要努力地寻找沈言星的转世。他好想和沈言星分享喜悦,好想亲口告诉沈言星:我不是没爸没妈,户口被转移了千百次、也依旧没人愿意接纳的小孩了。 我如今也肩负了家长的期待,不再形影相吊,孤单一人! 可偏偏这种心头暖暖的感觉,和顾从决对男男生子世界的不适相抵。 每当顾从决想感慨一下现状安稳、家庭环境温暖舒适时,他又会对上“父母”的脸,然后猛地记起自己现世的爸妈—— 是两个男的。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知能不能被称为“落差”。来新世界五个多月了,他始终没喊过一声“Papa”或“Mama”。 作为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婴儿,顾从决话少得可怜,连咿咿呀呀的拟声词也很少说,安静沉稳得像个闷油瓶子。 “瞪我干嘛?”打量到一半,他的视线被向于延精准捕捉。 向于延熟练地伸手,轻弹了下他的嘴角,变相催促他快点吃饱饱。 “快吃吧小哑巴。看看看,我的脸好看吗?看了你又不说话,只干瞪眼不喊妈;有你这么个儿子,我迟早得被气死。” 顾从决赶紧恢复吮吸吃奶的动作,嘬着奶嘴暗摸摸地白向于延一眼。 得,继小废物、小猪之后,他又成小哑巴了? 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说不出口啊。 且不说他上一世没有父母关怀,根本不懂得要怎么喊爸爸喊妈妈,更不懂得要如何跟爸妈相处,就说他和顾向夫夫的年龄差! 顾平跃今年21,向于延今年20。和上一世意外身亡时,也才不满十八岁的顾从决相比,这对父母真的太太太太年轻了! 年轻得顾从决不认为他们是长辈,只当他们是年长一些的哥哥。 对着“哥哥”的脸,顾从决要如何喊出这声“爸爸”和“妈妈”呢? “怎么又和儿子较上劲了?” 顾平跃从另一边上了床,挨着亲崽子躺下。 “你别老喊他小哑巴什么的,孩子年小归年小,他其实是有灵性的,能感觉到你在说什么。 “你一直这么喊他,万一他长大之后逆反了呢?那不就更不爱说话了。” 顾从决咬着奶嘴,撑着小身子回头看了一眼顾平跃,心想对啊,这话说得多好。 “我知道孩子小有灵性啊——我就是因为他有灵性,所以才故意说给他听的。” 向于延又戳了一下顾从决的嘴角,将亲崽子的脑袋掰回来,摁头喝奶。 “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头精着呢,只是表达不出具体的想法罢了。这小小脑袋底下藏着的鬼心思啊,指不定得有多少!” 被说中的顾从决打了个哆嗦,急忙将喝空的奶瓶往旁一甩,蠕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往被窝里缩。 “你看你看,我说他他还不乐意!” 向于延将奶瓶拿开,气愤地偷捏崽崽软乎乎的肉大腿。 “小王八蛋,说你几句你就躲,我是老虎呀还是狮子呀,让你这么怕?” 顾从决躲进被窝里,趴在自己的小枕头上捂住脑袋,心想老虎狮子我不怕,但你?我是真的怕。 老虎狮子咬不着他,可向于延却是真会打他。 “那也别这么喊。”顾平跃拉好被褥,防止崽子窒息,“小哑巴太难听了,我怕不知道的人以为儿子真是哑巴。 “还是小废物好。甭管误会不误会,至少他真是个小废物。” 顾从决:…… 怕了怕了,你们两口子都不太正常——都有点那个大病。 小肉团子在被窝里又挪了挪小身子,既不挨着左边的顾平跃、也不挨着右边的向于延,小小的娃娃像蜗牛一般曲起来睡了。 这个趴着的姿势可以防止胀气,对小婴孩来说很舒适。顾从决本想趴好了再偷听一会儿的,但困意伴随着饱腹感而来,眨眼的功夫就弄得他睁不开眼。 斗不过瞌睡虫,顾从决在微弱的挣扎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哎,我愁啊。” 向于延将儿子的奶瓶拿开,侧身半躺,一手撑着脑袋。 “我怕他发声系统有问题。和其他小孩相比,咱儿子的话真的太少太少了;他要是自个儿不愿说还好,要真是生理上发不出声,那可该怎么办呢?” 向于延想起了顾从决刚出生的时候。 臭小子,有够绝的,任由护士怎么揉捏都不哭不闹! 虽说不爱哭闹的小孩儿都特别乖巧,但乖巧过头了,当父母的难免又会感到心慌。 顾平跃伸手捏捏老婆的肩,安慰道:“别胡思乱想。儿子这才五个多月大,发声系统不完善很正常。 “下个月正好要带儿子去打乙肝疫苗,要不顺便报个身体检查,让医生给看看?” 因为生宝宝的事,顾平跃和向于延都耽搁了一部分工作。产后第二个月,向于延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又重新投入了工作,将一部分带孩子的活交给了育儿保姆。 尽管育儿保姆人很好、很靠谱,顾向二人也还是会有顾虑。他们怕因工作忽视了陪伴儿子,在儿子重要的成长过程中缺席某一环。 因此,他们会定时定点地排开时间,尽可能地多参与亲崽子的成长环节。 像打疫苗、做身体检查这样的事,顾向夫夫是绝不能交由他人的。他们早早预留了时间,准备要一起带儿子去医院打疫苗。 横竖都是要去医院,顺便做个检查也不麻烦。向于延想都没想,点头说好:“行,到时再让医生给开个检查吧。” 两人分工行动,一人负责洗奶瓶、冲好后半夜崽子要喝的奶放进保温箱里,另一人负责给睡着的崽子翻面擦脸。 弄完,夫夫俩洗漱好了上床睡觉。向于延和顾平跃一左一右,一起夹着暖呼呼的“小火炉”崽子,默契地不再说话,各自进入省电睡眠模式。 两人努力地挤压睡意,希望能快点入睡。 然而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有将近两周时间没同床共枕了。今天要不是为了给崽子办户口,他们大概也不会特地排出两天的假期,更没机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静静地感受枕边人的温度。 “……于延?” 辗转反侧过后,平躺的顾平跃睁开眼睛,试探地喊了一声。 朝内侧卧的向于延也没睡,闭着眼眉眉头轻挑:“嗯?” “还没睡?” “嗯。”向于延一只手搭在小崽子的胖肚肚上,“没睡着。”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顾平跃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继续试探:“那、要不要……”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两大人一小孩共盖的被窝里漏出。 向于延难耐地咬住下唇,本搭在儿子腹上的手不自觉抽回,转而攥紧身下的床单,拧出一朵绽开的花。 “唔,等、等一下……” “怎么?”顾平跃停住不断冒犯的动作,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担忧,“身体不舒服?” 孕后五个多月,按理说向于延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彻底了——早在三个多月时,他们就恢复了房事。 但那几次顾平跃都有所顾虑,根本不敢对向于延使出重力。 这次也一样。向于延稍微表现出不适,顾平跃就立即停下所有动作,紧张地询问向于延情况。 “对不起延延,我冲动了。”顾平跃的声音沙哑低沉,在黑暗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迷人,“突然来了感觉,我有点把持不住。” 向于延低声轻笑:“不是啦,我是想说……把儿子抱走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红烫得整个人都是臊的。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别让儿子在一旁睡呀。看着他的脸,我好害羞噢…… “都说小孩子有灵性,万一儿子察觉到了我们的小动作,那可怎么办?” 顾平跃恍然大悟,随即沉声失笑:“好。太上头了,差点忘了儿子还在身边睡着。 “你别动弹,我来就行,我先去将婴儿床拉过来。” “你小心点。”向于延欲盖弥彰地在小崽子肚上轻拍,试图让儿子睡得再熟一些,“臭小子敏锐得很,你千万别把他弄醒了。哎,连着枕头一起抱走吧?” 心怀“鬼胎”的两人一阵手忙脚乱,终于轻手轻脚地将小肉团子抱起。 顾平跃秉着呼吸,谨慎又笨拙地挪动到婴儿床边,伸长手将小崽子轻轻放下,再慢慢地盖上小被子。 他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做得很不错,却不知那冤家小崽子已经被弄醒了。 在顾平跃盖被时,顾从决就半睁开了眼,意识浑浊地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他满心莫名其妙,心想这是在干嘛? 干嘛在他睡得正好时把他抱远?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 就是说长大后变成迟钝天然吐槽役了,也不完全是从崽的错,主要还是爹妈的保护措施做得太到位了(眼神飘忽 ———————— 感谢那次苏子叶大可爱的奶粉投喂小包*1,谢谢老板呜呜~ 还有下次再也不改邮箱啦大可爱投喂的、大人小孩都爱喝的生打椰椰奶冻*10瓶,鹰击长空的生打椰椰奶冻*1瓶,桓珺的生打椰椰奶冻*5瓶! 感谢感谢,从崽给你们比个大爱心! 第05章 阴影 “好了,儿子抱远了。”顾平跃回到双人大床上,暗暗窃喜,“我们继续吧?” “好。”向于延也没怀疑,略显激动地应声,“你快、快过来。” 婴儿床被故意推远了,导致顾从决什么也看不清晰,只大概看到卧床上的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窗外的夜色将影子放大拉长,投影到顾从决身边的白墙上。 他是安静性格,经常默默睡醒后不哭不闹——这回也一样。 他没有惊动那两个交缠的人,只是看着白墙上投射的影子,听着隐约传来的声音,好奇且不解地琢磨着在干嘛? 他那爸他那妈,到底是在干嘛? - 这夜被奇怪声音吵醒的,还有同样睡得迷糊的沈言星。 “妈妈……” 一岁半的小家伙翻了个身,下意识地用小手摸了摸身旁两侧。 “妈妈?” 没感受到妈妈的存在,小家伙瞬间清醒了,撑着床坐起身子揉眼睛。 妈妈这几天脾气变好了,不仅将家里收拾得齐整、给他做好吃的饭饭,还带他去公园玩滑滑梯,给他买毛茸茸的狗狗公仔。 即便妈妈的性格很古怪,总会没来由地骂他、打他,还不许他喊“妈妈”,更不许他问到“爸爸”,可因为他没有别人了——除了没见过几面的爸爸之外,他只有妈妈。 所以沈言星很爱妈妈,也很讨好妈妈。 妈妈不在身边,小家伙非常失落和害怕。他抱着狗狗玩偶,努力地蹬着小胖腿,翻身下了高高的床,并在破旧的木地板上摔了个屁墩。 有点疼,但沈言星没有哭。妈妈不喜欢哭闹的小孩,一听到哭声就会变得非常烦躁,所以再疼再委屈,他都忍着憋着。 他揉了揉屁股站起,放下狗狗玩偶,跌跌撞撞地拉过小板凳,踩着矮凳去拉房门把手。 难为这个一岁半大的小宝宝,居然能做出这套如此有逻辑、有条理的动作。 在寻常小孩只会哭闹着喊爸爸妈妈帮忙时,沈言星就已经懂得了自食其力、自己动手。 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将不灵活的生锈把手拧动。沈言星正要扶着半开启的门,从板凳上下来时,又被门外奇怪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啊!” 高亢的声音响彻在不大的客厅中。。 过分年小的孩童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客厅里的荒唐场面。 “妈、妈妈!” 陌生叔叔闻声抬头:“喂,你把你弟弟吵醒了。” 那人并没有留意到沈言星刚才的称呼,还以为沈言星和张越寒之间是“兄弟”。 ——而非真正的“母子”。 “唔……” 陌生叔叔好歹还看了沈言星一眼,有直系血缘关系的男妈妈张越寒却视而不见。 “别管他……” 沈言星瞪大眼睛驻足观看。 他们在干嘛? 叔叔是在打妈妈吗? 如果不是在打妈妈,为什么妈妈叫得那么痛苦呢? 沈言星想不明白,也不可能想明白。仅才一岁半的他不懂面前的场景有多么令人生恶。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这样奇怪的妈妈,他到底该怎么办? 后来的事情,沈言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他靠着门、垫着卧室门口那张不算太干净的地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吧。 夜晚很冷,他像流浪的小猫一般蜷缩着小小身体,紧紧地贴着包了浆的旧地毯取暖。 日出之前,那奇怪的声响终于停止,两位成年人得以分出精力来照看沈言星,将小小孩童拎到了床上。 待沈言星因饥饿和奶瘾,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听见妈妈柔声细语地和谁告别;只是温馨的气氛没持续太久,妈妈又和另一个人吵了起来。 “张越寒,你能做个人吗?在我们这些左邻右舍面前不要脸就罢了,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星星的感受啊?? “带野男人回家,还毫无顾忌的在小孩面前苟且!自己烂自己贱还不算,想接着祸害下一代?” 仔细一听,那似乎是小梅阿姨的声音? 沈言星急了,一瞬之间连想喝奶奶、想吃米糊糊的心思都丢了,笨拙地下床去找妈妈和小梅阿姨。 “妈、妈妈!” “我爱怎么样怎么样,干你屁事?”张越寒暂没搭理亲儿子,专心致志地对高秋梅冷嘲热讽,“这么关心别人家孩子,干嘛不自己生一个呢?噢,我差点忘了,你就是因为不能生,所以才被未婚夫退货的啊!” “你——” 高秋梅本想回嘴,骂一骂这个为了上位转正,不惜用孩子做赌注的无耻男惯三! 什么被“退货”?她分明是从不爱自己的人手里逃过一劫!但张越寒呢? 张越寒可是拿孩子做威胁,也依旧没能转正成功的彻底“失败者”啊!比过街老鼠都不如! 但高秋梅眼尖,看见了慢步挪动而来的小小身影:“妈妈,你、你不要气气,不气气才、才会好、好看!” 小家伙磕磕绊绊地说着劝和的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抱住张越寒的小腿,一边向高秋梅投以水灵灵的害怕眼神。 这个眼神像是在说:对不起呀,小梅姨姨。 高秋梅厌恶透了她这品行不端、素质也低下的难缠邻居,却又喜欢惨了邻居的这个可爱儿子。 这个小家伙有着超乎同龄小孩的语言逻辑、行事逻辑,懂事听话得让人心脏揪疼。 像是老天在刻意地证明“负负得正、否极泰来”的定理一般,出轨花心男和无耻男惯三之间,居然能养育出一个这样可爱、这样软糯的小天使! 较好的教养、和从孩子角度出发的考量,让高秋梅咽下了恶毒的回嘴,任由疯了一般的张越寒继续嘲讽。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也配对我说三道四?”张越寒叉着腰,声音尖锐得刺耳,“都是泥地里打滚摸爬的人,就别想分个谁贵谁贱了! “滚吧,别再挡在我房门前,省得招来了晦气!” 张越寒大力一甩将房门关上,将高秋梅的脸挡在门外后,恶狠狠地朝地上补了声呸。 沈言星不明所以,只知道害怕,揪着张越寒的裤腿弱弱喊:“妈妈,星星想次、次米糊……” 张越寒顺声低头,像是才发现小家伙一般,忽然摁住了沈言星的小脑袋,将脖子都还不太硬的小孩童摁得脑袋向后仰。 “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不要叫我‘妈妈’,要叫我‘哥哥’!” 张越寒表情狰狞。 “你怎么这么蠢、这么没用?就因为你记不住要改口,我差点被你误了事!” 在仰视大人的沈言星看来,张越寒是极具威严、极有威慑力的,气场更是铺天盖地一般强大。他被迫仰着头,脖子酸得要撑不住脑袋,想哭又不敢哭真哭出声。 “对、对不起……”他熟练地道歉,控制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流出,“对不起妈妈……” “妈妈?”张越寒不满意,咬牙切齿反问,“谁是你妈妈???” “哥、哥哥……” 沈言星再也控制不住了,边哭边更正说法,请求“妈妈”原谅。 “哥哥,星、星星想吃米糊……” 他觉得自己好委屈啊。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一个一岁半的小孩子,连走路都还磕磕绊绊、经常摔跤。 ——他不过是想吃一口热乎又香甜的米糊呀! “哼。” 张越寒大发慈悲般地松了手,转身去拿和情人调情时,用于当道具才顺手冲好的婴儿米糊。 “拖油瓶,废物东西。” - 上午十点,顾向夫夫带着小哑巴儿子,来到私立的北都爱婴儿童医院内排号打疫苗。 因为是消费高昂的私立医院,所以相对公立医院来说,排号的人要更少一些,排队时的等候体验也会更好一点。但人类幼崽这种生物嘛,向来都是烦人难搞的,不能指望医生利落行事、加快进展。 无聊等候的时间里,向于延又在和顾从绝大眼瞪小眼。 “叫妈妈!” 向于延一手托着崽崽的背,一手支着崽崽的脑袋,让小废物儿子稳稳当当地半坐在他膝上,捏着嗓音假凶。 “不叫以后不给你冲奶喝!”恶狠狠的表情再配以言语威胁,“也不给你拍奶嗝,更不给你揉肚子哄睡觉!” 顾从决无动于衷,瘫坐着揪衣服上的系带,水汪汪的婴儿大眼中,透出非同一般的认真和倔强。 不叫。 顾从决心道。 这向于延和顾平跃明明就没“大”他几岁,他凭什么要自降辈分,叫这一声他不愿叫的爸爸和妈妈? 不叫,就是不叫。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 倔强# 第06章 亲情 “嘿你个臭崽子,你还挺倔的是吧?” 向于延来脾气了,不爽地去戳顾从决肉乎乎的软软脸颊。 “你不听话,等下就带你去扎针。尖尖的针头扎你胳膊上,保准疼得你嗷嗷哭!” 向于延持之不懈地威胁着,顾从决却听得瞌睡虫乱飞,满脑子的我好困。 啊对对对,是是是,他好害怕。 “你上次打疫苗时,就哭得可惨了。”向于延顺势说起上次打疫苗时的趣事,“要不是我给你冲奶粉喝、你爸耐心地抱着你晃悠兜圈,你还不一定能——” 听不下去的顾从决,急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抵住向于延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快别说了,他知道丢脸了。 都怪他还没适应这副婴孩躯体,导致前几次打疫苗时没承受住太强烈的冲击,被疼出了生理泪水。 虽然去打针的小孩都会哭,但顾从决自认为他是大人了,不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哭哭啼啼。 所以早在今天来医院之前,他就暗下决心:这次打疫苗,一定要忍住想哭的冲动! “说你你还不乐意?等着瞧,针头这就来扎你的小手了!” 医生正好喊到号,向于延将卡在脑袋上的墨镜向下一拨,戴好墨镜拉好提包,抱起崽子左右张望。 “你那爸也忒磨叽了吧,他还想不想给你录打针视频了? 顾从决被稳稳当当地托抱着,两只穿着厚袜子的小胖腿一荡一荡,对顾平跃的去向很是不关心——顶多顺着向于延的疑问,朝电梯口方向看了一眼。 他巴不得顾平跃不要录视频呢!这对坏心眼夫夫好像很喜欢看他哭,每当他因承受不住生理疼痛嗷嗷大哭时,这俩人就会特别兴奋、特别开心,立马要将所有能录视频的器材都搜罗出来,记录他丢脸哭泣的时刻。 顾从决可太无语了,无论如何都不想被记录糗事。 但顾从决不知道,顾向夫夫只是单纯地觉得儿子可爱而已。 唯有顾从决哭泣抽抽时,顾向夫夫才不觉得小崽子年幼老成、没有丁点小孩子的样子。为人父母的,他们还是想多让儿子撒一撒娇、卖一卖萌,再多喊几声爸爸妈妈。 软萌好揉捏的小崽崽,谁不喜欢呢? 可惜顾从决尚不懂得这份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牵绊,只一昧地觉得很幼稚、很丢脸。 “来了。”顾平跃小跑赶到,手上捏了几张收据,疑似是收款单,“到了吗?来,咱带小从进去吧。” 顾从决奇怪地多瞅了两眼,琢磨着除了疫苗之外,还有其他项目要做吗?可这趟过来前,也没听他那不靠谱的“爸妈”说过啊? “来宝宝,不要害怕啊。”负责注射的是个很慈善的护士阿姨,即使戴着口罩,也遮挡不住她的慈眉善目,“小胳膊伸出来吧,要打哪只手呀?” 顾从决喜欢慈祥的姨姨,就如他很喜欢日常带他的育儿保姆——翠荣阿姨。她们身上慈善温柔的气场,会让顾从决想起上一世里,曾给他偷塞过两百块的漂亮邻居阿姨。 那大概是黑暗无光的前世里,他为数不多收到的救助。 他盯着护士那笑得弯弯的双目,主动伸出胖乎乎的左手胳膊。 “打左手吗?哎呀,真听话呀。”护士阿姨不断和顾从决聊天,用这种方式转移小娃娃们的注意力,“宝宝有没有被蚊子叮过呢?和那个一样,一下就没感觉啦,完全不痛的。” 刚才还威胁崽子的向于延,这会倒是紧张起来了,一边摘下墨镜示意老公打开摄影机,一边搂紧了怀里的崽子。 顾从决莫名其妙,心道能不能快点?他想早点回家喝奶睡觉了。 在场的大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哪个动作重了会惹小崽子哭泣。向于延自己就脆弱得不行,默默闭眼的同时,还伸手来挡顾从决的视线。 顾从决面不改色,微皱着眉头,愣是不哭不闹不作声的,让护士扎完了针。 “好棒诶!”护士非常惊喜,大声赞扬乖宝宝,“姨姨今天见过的那么多小宝贝里,你是最乖、最勇敢的! “来,家长把伤口摁好,稍微给揉一揉,血很快就会止住的。” 顾从决瞥了一眼摁伤口的棉签,打了个困倦的豁害。 一般一般,常规发挥而已。 他庆幸自己忍住了婴孩本能的哭泣,却不知替他摁伤口的向于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眉头紧皱的顾平跃交换了个眼神。 ——咱家儿子果然不太正常! 顾从决太乖巧、太听话、太沉稳了,很多时候都表现得不像个小孩!寻常孩子见了针头早该哭得不成模样了,这货倒好,愣是一声嘤咛都没得! 身体检查刻不容缓了!这臭小子就算不是发声系统有毛病,也该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谢谢医生。不需要留下观察吧?那我们先到隔壁做检查了啊,谢谢谢谢。” 向于延笑着道谢,示意顾平跃拎包跟上。 “快点快点,得把刚才的情况好好跟医生讲讲——我就说嘛,儿子确实和寻常小孩不一样!” 后半句是向于延压低了声音说的,却还是被耳尖的顾从决听到了。 昏昏欲睡的顾从决打了个激灵,奇怪地抬起头看他那妈:“嗒嗒嗒?” 他想问一句“怎么了”,无奈发声系统不成熟,好好的问话愣是被转换成了婴语。 顾平跃大抵是有些心虚,好声好气解释:“爸爸妈妈给你报了个身体检查,不痛的,一会儿就好了! “小从乖乖地让医生检查一下声带,回去之后爸爸奖励吃一袋果泥,好不好?” 听清解释的一刻,顾从决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反身钻进向于延的怀抱里,用尽全身力气和所有肢体语言,表达出强烈的反感信号:不要! 绝对不要! “很快的,只是让医生检查一下。”转眼工夫已经进到了做身体检查的科室,向于延抱着小崽子坐下,半哄半骗,“不怕不怕啊,一定不痛。” 顾从决仍旧埋着脸,紧紧揪着向于延胸前的衣服,不肯表现出配合。 他也知道不疼。打针他都不怕,还能怕这点身体检查吗? 他真正怕的,是科室里冰冰凉凉、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医疗器械。 大抵是上一世被冻多了、饿怕了,转生之后顾从决对什么都不畏,独独怕冻、怕饿。 顾向夫夫将他照顾得很好,必然是不会冻着或饿到他的。正是被照顾得太好了,他有点忘了冰冷是什么感觉,因而在进入检查科室时,他感到格外的可怕和抵触。 “呜呜……”半岁大的小崽子窝在妈妈的怀里,发出不愿意的细声呜呜。 这可能是他出生——转生来到新世界以来,首次对顾向夫夫表现出明确的依赖和不舍。 这里不像疫苗注射室,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父母也可以进入注射室陪同。检查科室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名男医生带着两名助手;只是坐下没几句话的功夫,向于延就要将他交出,给医生和助手抱过检查。 “没事的宝贝,他们只是拿那个亮亮的东西照一照你的嘴巴,然后再给你拍几张黑白色的‘照片’。”看亲崽子表现得如此不愿,向于延刹住了手,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唯有在这种心急又真情流露的时刻,向于延会认真地喊上一声“宝贝”。换作平时,他要么喊“小废物”要么喊“小哑巴”。 顾从决没注意到细节,仍旧沉浸在对医疗器械的恐惧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要做检查、不要做检查、不要做检查。 第一,他心理上抗拒做检查。第二,他没有病,他活泼健康得很,唯一不对劲的是他尚不熟悉这副婴孩躯体,导致已经拥有了成熟完善思想的他,连一个字正腔圆的词都说不准。 再来还有第三:他是转生者,他的身体可能本就异于常人。 虽不具备长幼间的尊爱依赖之情,但这对沙雕夫夫待他很好,给了他很优渥的生活条件,也导致他害怕自己的“不同”被察觉。 万一察觉了,顾平跃和向于延会觉得很惊悚吗? 宠爱有加的儿子,居然是有着完整思考意识、心理年龄已满十八岁的转世之人。这样的经历放在任何一对普通父母身上,肯定都会觉得后怕恐惧的吧。 “叭……叭叭……” 无论如何都不想做检查的顾从决,居然在请求之间发出了近似于Papa和Mama的声音。 “嘛嘛、叭叭,嗒、嗒嗒!” 他想说的是不做检查行不行?我又不是真有病。可他的话会自动被转换成婴语,只能咿咿呀呀地凑合用了。 事实证明,这确实挺凑合的。期盼儿子喊爸妈许久的顾向夫夫,完美地把婴孩呓语听成了爸爸和妈妈! “老公老公,儿子叫我了!”向于延激动得狂拍顾平跃手臂,“听到了吗?他还喊了你呢! “天啊太好听了!你快、快支个摄像机录下来啊!” 向于延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哭腔。 “录了录了,我刚才忘了按停止录制。”一贯沉稳的顾平跃也手忙脚乱,翻出摄像机看了一眼后,松了口气,“还好录下来了!这可是最最珍贵的第一声爸爸和妈妈啊,能不好听吗? “儿子真棒。能不能再喊一声呢,爸爸妈妈还想听。” 顾向二人同时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顾从决,屏息等待儿子喊的第二声“爸爸”、“妈妈”。 被寄予超高期望的顾从决却非常不解,不懂为什么几声简单的呓语,能让两人激动成这样? ……有这么值得高兴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爸妈。 ———————— 感谢鹰击长空的奶香米糊糊*2瓶诶,感谢感谢~! 冷酷从崽在慢慢地被沙雕夫夫感化(?)了! 第07章 烦恼 顾向夫夫的目光实在太过热烈——也过分寄予期望了,让顾从决感到难以招架。 “叭叭……” 仔细想想,这对夫夫一直好吃好喝地照顾着他;虽然不靠谱、老爱捉弄他吧,但对他的宠爱也真真切切不会有假。 不出意外,顾向夫夫会陪他长大成人,他也会陪顾向夫夫度过未来余生。在这个新世界里,他们是各种意义上的“一家人”,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够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他总不能坚持不喊这声爸爸和妈妈吧? “麻麻……”忽然想开了的顾从决,抬起肉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向于延的脸,“叭叭、麻麻!” 刚才的是呓语,现在这几声,才是真的在喊爸爸、叫妈妈。 降辈分就降辈分吧,毕竟顾向夫夫还要养他好久的! 喊这一声爸妈,能换来这对沙雕却又开明的夫夫照顾一辈子,好像也挺值得。 “叭叭,麻麻!”怕那两人不解他的意思,顾从决喊了第三声。 喊完还指了指科室内一脸慈和的医生和助理,摇动肉肉的手掌,意为“不要看医生、不要做检查”。 顾平跃和向于延已是脱机断网状态,瞪大眼睛看着今天突然变话痨的儿子,呆站发愣了好一会儿后,两人欣喜若狂地圈抱住小崽子,感动流涕。 “呜呜太棒了!”向于延真乐得要哭出来,边说话边吸鼻子,“太好了老公,咱们的儿子不是哑巴! “他不是哑巴,他会说话会喊妈妈!” “是啊!”顾平跃激动地在向于延额上一亲,话语悲壮,“我都做好准备了,结果…… “老天没有辜负咱们,咱们的儿子好着呢——他不是哑巴!” 一个亲吻不够,顾平跃又亲了一口。 向于延没绷住情绪,抱着亲崽子扑进亲老公的怀里:“老公,我们好幸运,我们真的真的太幸运了!” 恩爱的夫夫俩相拥相抱,互诉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和对彼此的爱意。顾从决被夹在两人之间,满脸无奈和无语。 ……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怎么就被误会成是哑巴了? 这对不靠谱的夫夫,敢再能脑补一些吗。 误会解开之后,顾从决躲过了身体检查。 科室的医生非常负责,很耐心地科普解释了发声系统发育的问题,让顾向二人适当关心可以,但切切不能操之过急。 顾从决也在这次的闹剧后,意识到了自己不能过分摆架子:心理再成熟又如何?他现在确确实实是个半岁大的小baby、小婴儿。 是小婴儿,就该乖乖地喝奶睡觉,多跟爸妈卖萌撒娇。 喝奶睡觉简单,这事他天天干。但卖萌撒娇嘛……嘶,难度可就大了,他只能尽力而为。 没过几天,是顾从决出生满两百天的日子。 满一百天时顾向二人都在外工作,没想着要庆祝。这会赶上满两百天了,顾向夫夫便召集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在别墅后院内办了个简单的两百日仪式。 家佣们收到了吩咐,下午五点多就开始在后院忙活了。又是摆长桌、又是挂闪灯的,还买来好多份肯德基和必胜客;夜晚太阳一下山,闪灯亮起来,倒还真有几分自助餐派对的意思。 就是吃的东西嘛……让顾从决感到非常不解。 他那爸可是身世不凡的富三代、影二代啊!大独栋别墅住着,装修得这么气派,却只请大家伙儿吃西式快餐? 怎么着不得来点鱼翅刺身、山珍海味的? “哎呀孙少爷,怎么流口水了?” 托抱着小崽子的翠荣保姆,忽然感觉手上一阵湿淋。 “来,荣妈给擦擦啊。是不是饿了呀?” 听言,顾从决才反应过来自己哈喇子流了满口水兜。 可恶啊,他上一世在快餐店里打工时,可真是闻油炸的味道闻得快吐了。如今久久地再闻一次时,他居然馋得直流口水? 顾从决一边嫌弃着炸鸡薯条披萨,一边又饿得不行,控制不住哈喇子从嘴角流出,沾得他肉乎乎的腮帮子和双下巴一片晶莹。 靠,怎么还越闻越香了? 仔细想想现在是2005年,西式快餐确实还是稀罕东西。一定是物以稀为贵嘛,所以才会闻起来格外馋人、好吃! “少爷想吃炸鸡吗?等会儿啊,我挑个鸡中翅,剥小块了喂你。” 两百天,也就是满六个多月了,确实是可以接触荤食的时候。杨翠荣算了算时间,很爽快地抱着崽崽去扒拉全家桶。 “嗒嗒!”顾从决点头如捣蒜,急切地用小胖手揪住荣妈的衣领,“叭叭哒哒!” 他心想什么都成——不是鸡中翅,是油炸面包糠也成。甭管什么,都快给他来上一口! 转生之后不是在喝奶、吃米糊、吸果泥,就是在啃磨牙玩具,他真的受够了!上一世穷到吃不起大鱼大肉也就罢了,怎么转生之后还这么惨、还没能拥有饮食自由啊? 行行好,给他多上点荤腥吧! “荣姐,你在干嘛?” 关键时刻,向于延杀了出来。 “你要喂小从吃炸鸡吗?” “啊,少夫人。”杨翠荣顿住手,“我想着孙少爷已经满六个月,可以开始碰油荤了;正好孙少爷也表现得想吃,就……” 意识到炸鸡可能不保,顾从决转手拉住向于延的衣袖,努力挤出哭唧唧的表情。 “麻麻……”怕单纯的卖萌撒娇不奏效,他使出了杀手锏,“麻麻!” “那也不行。”向于延委婉地摇了摇头,“外面的东西我还是不太放心。要学着吃油荤可以,但哪有刚开始接触荤食,就直接上炸鸡薯条的?” 在儿子直挺挺的注视下,向于延冷酷无情地将纸盖一扣,抱起那唯一一个没被家佣们瓜分的炸鸡全家桶,要往后门方向走。 “炸鸡我拿走了,荣妈你还是继续喂小从吃低盐的肉泥辅食吧。” 杨翠荣应了声好。 顾从决则在荣妈应声的一刻,觉得自己心死了。 他那好不容易遏制住对油烟味的反感、与炸鸡薯条重燃起爱意的心,死了。 - “小梅!” “少、少夫人。”高秋梅下意识地将沈言星藏到身后,恭敬地向来人欠了个身,“少夫人,您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她的换岗时间、和合租室友的正好互补,两人照顾沈言星的时间也一半一半。可因为室友今天调班,没空照顾小家伙了,她只能将沈言星带到顾家后院来照看。 幸好,今天的工作不多。忙完份内的事后,她第一时间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到点就带沈言星下班。 要不是向于延点名要她等待,她怕是十多分钟以前就打卡走人了。 “你是不是顾忌着小家伙,所以没参加派对啊?”向于延递过炸鸡全家桶,“带回去吃吧。这么好的蹭吃蹭喝时间,你也不知道要占便宜。” “这……”桶中飘出的炸鸡香气,让高秋梅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太、太贵重了。我实在没这个脸皮,带着个小朋友四处蹭吃。” 这一个炸鸡全家桶,得要五十多六十块吧?能抵好几顿饭的买菜钱了! 虽不至于是普通人吃不起的程度,但吃之前是肯定要勒紧裤带的!高秋梅出门赚了快一年时间的钱了,一直没舍得在洋快餐上消费。 “哪里贵重了?这本就是买给你们吃了高兴的。” 见小梅不收,向于延索性蹲下身来,将香喷喷的全家桶往小宝宝怀里塞。 “来宝贝,你抱着。抱得动吗?里面都是炸鸡炸鸡块噢,可香可好吃了。” 和初次见面时开朗欢笑的模样相比,小家伙似乎变谨慎、变害羞了不少?明明之前能很痛快地接受顾平跃的抱抱,这会却躲藏了好久,迟迟不敢接过向于延的炸鸡桶。 “我拿吧。”高秋梅替沈言星收下,“小家伙最近遭遇了点事儿,可能……是被吓得太厉害了。” “原生父母间的事?” “嗯。”高秋梅含糊带过,一手拿炸鸡桶,一手向后摸摸沈言星的脸和脑袋,“说他才一岁半,理不清大人间的瓜葛吧,他又一连沮丧老好几天,不像是完全不懂的样子。” “孩子有灵性,多少能感觉得出来的。” 向于延轻叹,心疼地伸长脖子,又看了小家伙一眼。 小家伙长得可真漂亮、真可爱。和半年前肉乎乎的模样相比,如今长得更加精致灵光了,稚气退减了不少,小小的人也肉眼可见瘦了许多。 向于延心疼得不行,想多和小家伙互动互动吧,又怕过度表现,惹得敏感应激的小宝贝更加害怕。 他放弃了互动的想法,招手叫来摄影师。 “小从的两百日庆祝派对,是分喜气让大家高兴的。所以你和小宝宝都得吃东西——吃了才算分到喜气! “没什么其他事了,你和我拍张合影再走吧?就当是给老爷和老夫人‘交差’了。” 高秋梅忐忑了好久,总以为是自己近期工作状态不佳,少夫人要留他下来做批评。没想到啊,是特地为他送这一桶稀罕的吃食! 她感觉鼻头酸酸的,急忙吸了吸鼻子,放下炸鸡桶和通勤帆布包,抱起躲藏的沈言星。 “嗯。”借整理发型的动作,高秋梅摸了摸眼角,也将怀里的沈言星翻了个面儿,“来吧星星,和漂亮叔叔一起拍照吧? “不怕不怕,那个黑黑的东西是照相机,闪一下就好啦!” …… 当晚的派对结束后,喝了点酒的顾平跃被勒令不许上床——要上也得先醒酒,洗好澡把酒味都清除了才能上! 照顾老公喝完醒酒汤,向于延忽然想起了他那怨种儿子。 “小废物猪猪,你今晚怎么这么安静呀?” 怨种儿子以半趴侧卧的姿势睡着,脸深深地埋在小枕头之间,整个睡姿看起来极度扭曲、极度怨念。 在大人的角度看来,就是小崽子高高地撅着小屁股,很是不开心。 向于延怕儿子窒息,将儿子的脸翻出来了一些,还拿婴儿果泥半哄半骗。 “你还没喝晚安奶呢,怎么就睡了?今天你是满两百天的小朋友了噢,妈妈给你开袋果泥泥好不好?” 顾从决看都不看一眼,冷酷地用小手拍掉,继续埋脸自闭。 十袋果泥也弥补不回他没吃到的那一口炸鸡! 可惜向于延领会不到他的意思,满心不解地搔了搔鬓角:“老公,儿子今晚是不是不太高兴?他好像在闹脾气诶……” “是吗?” 顾平跃躺在躺椅上,微醺着应答。 “可能……小婴儿也有他的烦恼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 封心锁爱了# 第08章 从崽叹气 跌跌撞撞地熬过婴儿时期,进入到幼儿时期——也就是一岁到三岁这个阶段后,顾从决的与众不同开始进一步显现。 “从决小朋友真的太太太——太聪明了!” 顾从决的幼儿园班主任,情绪激动地拉着顾向夫夫说话。 “虽说年纪偏小吧,走路偶尔会踉跄,做一些事情时经常要助教老师帮忙,但就智力天赋而言,他一定是这帮孩子里最高的!” 顾从决是零五年一月份出生的小鸡崽宝宝,按理说应该再晚一年上幼儿园的。可那样的话,在年头出生的顾从决会普遍比其他小朋友大一些,年龄上算来有点吃亏。 考虑到这点,顾向二人提前了一年送顾从决上学。九月开学入园时,顾从决才两周岁半,比其他三岁、三岁半的同班孩子小了不少。 可即便小半年,也碍不住顾从决开挂! “我想请教一下两位家长,是不是曾在早教这一块上特别下功夫?”班主任虚心求教,“您家孩子不仅具备了极强的生活自理能力,还已经拥有了很完善、很成熟的逻辑思想!” 在幼儿园小班里,生活自理能力差的孩子比比皆是。尿床尿裤子、上洗手间要老师帮忙、不吃饭爱打闹等等,都是这个年龄段孩子会出现的状况。 可顾从决——他他他,他这孩子是个最大的例外! “他居然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班主任递过一张油画棒涂鸦,右下方位置歪歪扭扭地写着“顾从决”三个大字。 “若不是力气不够拿不稳笔,那他写出来的字一定会非常工整!” 班主任夸的是右下角的方块字,但顾平跃和向于延的重点都在于涂鸦:“啊这……这是他美术课上的‘作品’吗?” 向于延颤抖着手接过,和顾平跃对视一眼后,小心翼翼道。 “这分明就是鬼画符吧?” 向于延心里有些咯噔。他琢磨着顾平跃是影二代、他是中戏歌剧系的艺术生,两人都曾为了提高审美,正儿八经地辅修过视觉美术类的专业——顾平跃甚至还读了个双学位,半年前才刚从法国的高等美术学院硕士毕业。 他俩的家庭条件、审美素养,都是不差的!怎么养出来的儿子就这么没艺术细胞呢? “从决小朋友确实在艺术方面会欠缺一些,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聪明绝顶呀!”班主任还没夸完,“他才两岁半,就已经会数1到50了——甚至还能做十以内的加减法!” 顾平跃诧异地瞪大眼睛:“老师您让他做过?” “我试着问过他,问类似于‘五个苹果拿走两个,还剩几个’这样的问题,他都能答得上来!” “这……”顾平跃眉头微皱,“这就奇怪了。我和爱人日常工作繁忙,都是让育儿保姆照顾他的——就是那位日常接孩子上下学的杨翠荣女士。” “会不会是专业的保姆有方法,所以教育得特别好?” “应该不是?”向于延摇摇头,“荣姐虽然在照顾孩子饮食起居上经验十足,但她的文化水平其实不算太高;我和先生也更注重素质教育,强调过很多次要快乐培育、不要给孩子施加压力。” “那一定是孩子自己天赋异禀!”班主任笃定,“确实,这么聪明的孩子实在不多见,不太像是后天培养出来的。顾先生向先生可以留心一下,万一他是小神童转世呢?” 班主任半建议半开玩笑地说道。 顾平跃和向于延不知要怎么应答,陪着干笑了两声后,赶紧找借口走开,往举办小班汇报演出的小礼堂方向去。 - 顾从决就读的,是艾灵顿国际双语学校的幼儿园部。 作为北都三环之内最受欢迎的幼、小、初、高一体私立贵族学校,艾灵顿的入学门槛可想而知有多高。一般的明星子女还求不来一席学位,必须要像顾向夫夫这般有豪门背景加身,才能保证儿女稳当入学。 换句话说,和顾从决同班的小朋友们,必然都是上流家庭的子女后代。 “……别动。” 待机的顾从决,无奈地看着那只揪他衣领的小胖手。 来者是个小胖墩,名字叫啥他忘了,他这个时期还不具备很好的记忆力;加之他本就不善于认人,看谁都脸盲一个样。 他只大概知道小胖子和他一个班,性格有些暴力。 小胖子看上了他左胸口前别着的星星徽章,这是老师们为歌唱表演准备的道具。 顾从决在的小葵花班要唱英文版的一闪一闪亮晶晶,所以每个参演的小朋友都会有一个星星徽章。 顾从决试图守护星星徽章。他指指自己的,再指指小胖子胸前别着的。 “我的,你的。” 意思是我有我的,你有你的,莫来挨我。 碍于发声系统还是不完善,顾从决不能说长句,也不能说复杂的词汇,一说又会被转换成含糊不清的婴语。 多次试探之后,顾从决学着简略语句,用最简短的话语、最初识的词汇,传递最直接的想法。 只是可惜了,他讲道理,小胖子不讲道理。傻愣愣地对比过两个徽章后,小胖子还是拔掉了顾从绝的徽章,乐滋滋地朝下一个“目标”前进。 顾从绝:…… 大意了,他居然妄想和三岁小孩讲道理。 本坐在小板凳上安静待机的小神童,无奈地站起身来,去找忙于维护秩序的老师要新徽章。 他用小手拍拍老师的腿,待老师注意到他后,又亮出空荡荡的衣服给老师看。 “没了。” 他嫌弃地拍拍被弄皱的精致小制服,用胖短的手指隔空指认小胖子。 “他,拿。” 幼师心领神会,急忙抱起顾从决柔声安慰:“没事啊宝宝,老师这就给你再拿一个!” 顾从决乖巧懂事,幼儿园的老师们都格外喜欢他,对他也格外护着。一见他的小徽章丢了,那是肉眼可见的真着急! 但顾从决面无表情,甚至很想挣开怀抱。 他心想你拿归你拿,能不能放我下来好好说话? 还有,能不能别叫他宝宝? 家里那对爸妈已经够让他招架不住了,他不想在幼儿园里还要应付老师。 等老师给他戴好新徽章,也到点该上台了。顾从决年纪小,发育赶不上其他小朋友,站位时被老师安排在前面,位置更靠近话筒。 他下意识地往台下扫了一眼,正好瞧见中后排坐着的顾向夫夫。顾平跃伸长手挥挥,隔空跟他打了个招呼;向于延举着相机拍个不停,没顾上和他对视。 预料之中的,两人都来了。 也好,他对自己的表演有百分百信心。在其他小朋友还要老师对口型领唱时,他已经将歌词背得烂熟于心! 向于延不是老喊他小废物吗?顾平跃不是老愁他没有艺术细胞吗? 今天的汇演,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时机。他要让不靠谱的爸妈好好见识一下:他,顾从决,神童! 不仅是理论知识上的神童,还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神童! 即便在上一世里没怎么接触过艺术类的东西,但好说歹说,他也是娱乐圈内两位大拿的后代;这点汇报演出,那不得让他稳当拿下? 音乐前奏伴随着舞台灯光缓缓响起,顾从决别扭地学着其他小朋友晃动脑袋,信心满满地唱出英文歌词。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 幼儿园家长们对演出的要求不高,只要崽崽们愿意打扮得漂漂亮亮上台,他们就看得开心! 因此演出结束后,还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台上拍照留念。小礼堂内欢声笑语不断,四处洋溢着轻快欢乐的气息。 除了——某位最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单曲销量之王。 “他是机器人吗?” 看着摄像机上的演出回放,向于延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抽抽不断。 “他怎么能这么没感情、这么找不着调啊? “老公,儿子他真的不是AI机器人吗?” 顾平跃乍看沉稳,其实也是经常掉线,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的类型。他心疼地揽着爱人的肩膀,细声安慰:“老婆别急,儿子他……他还小。” “没救了呜呜,”向于延哭出了缺氧般的架势,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你也是个搞艺术的,你能不明白天赋的重要性吗? “小时候都没展露过艺术天赋,还能指望着长大后速成?呜老公,咱们辛苦打下的基底,注定是没人能继承了……” 顾平跃既忙着安慰,还要扶向于延下楼慢走,几乎是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到了老婆身上,全然不顾两岁半的儿子也还磕磕绊绊。 顾从决扶着楼梯扶手下的木杆儿,一步接一步地缓缓挪动下楼。 走到楼梯间,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发觉那不靠谱的夫夫居然能落后了他大半截! 啊。 小小的崽子看着窗口间漏入的日光,幼年老成地摇了摇头,附以一声轻叹。 好想离家出走啊。 - 和顾从决这边相对和谐的氛围不同,沈言星正在亲历一场严峻紧张的对峙。 一场……关乎于他未来去向的对峙。 “我要带星星走。” 高秋梅将三岁半大的小家伙护在身后,态度坚决地告知小家伙的亲生男孕妈。 “反正你也不打算要他了,索性将他给我收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不易,从崽叹气! 第09章 不是最后 沈言星抱着小梅阿姨的腰,诧异又震惊:“姨姨……?” 和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一样,他分不清大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们听不出谎言的成分和含量,无法判定是走心还是玩笑。 但沈言星和其他小孩不同的地方在于,其他小孩是真的害怕离开父母,因为父母就是他们最温暖的的港湾;而他,他却有那么一些希望能跟小梅阿姨走。 小梅阿姨对他好,照顾他、关爱他。 可他好像又……不能离开妈妈。因为妈妈是妈妈,是他唯一的“妈妈”。 “哟,你终于暴露出你的真实意图了啊?” 张越寒是个奇葩,亲生孩子被牵走了一点都不慌忙,气定神闲之余,还透出几分漫不经心。 “我们做了三年多的邻居,你就替我照看了三年多的孩子。你为我儿子付出这么多心血,我还没和你说声谢谢呢。” 张越寒虚伪的笑脸,惹高秋梅涌起作呕的感觉:“不必道谢,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是吗?当‘正常人’可真了不起。”张越寒阴阳怪气,“知道你不能生,所以馋我家孩子。你坦然一点嘛,我都理解的。” “这跟我能否生育之间没有半分关系。”高秋梅双拳紧握,努力抑制怒火,“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要带星星走。” 高秋梅重申强调。 沈言星被挡在身后,害怕得不敢说话。 他先抬头看了看小梅阿姨,再去看妈妈。他的心情很纠结,既想要跟小梅姨姨一起搬家远走,又不是很想离开妈妈。 他只有这一个妈妈呀……从小到大没有爸爸已经很可怜了,他怎么能还失去妈妈呢? 可在他望向张越寒的一刻,他的小心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因为小娃娃猛地惊觉:妈妈并没有在看他。 张越寒完全不在意沈言星的去向,对这个亲生但也拖油瓶的儿子没有半分不舍。张越寒只是玩味地打量着高秋梅,轻蔑一笑。 “好啊。” 打量之后,张越寒爽快地答应了高秋梅的要求。 “你这么喜欢小孩子,那就给你吧。”他并不在乎沈言星的感受,只是为了给自己脸上添光,装模作样地又补充了几句,“我把儿子生得这么漂亮的给你,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顾啊。” 这番话说得高秋梅很想冷笑。 她什么时候没照顾好星星了? 这世界上最没资格叮嘱她的人,不正是张越寒这个亲生男妈吗!? “你就这么简单地把儿子交给我了?” “嗯。”张越寒点头,“给你了。你不是正好要搬家?顺便把他带走吧。” “行。”过分顺利的交涉,让高秋梅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难免地替沈言星感到悲哀。 这个恶心的男人,居然连样子都不装一下,直接就让她把孩子领走! “走吧星星。”怕孩子受到太多冲击和影响,短暂的哀伤之后,高秋梅牵起沈言星往楼梯口走,“从今天起,你跟小梅阿姨生活。” 沈言星还没搞懂情况,呆呆愣愣地被高秋梅牵着走,一步三回头,满脸疑惑和震惊:“去、去哪里呀?” 他回头要看妈妈时,发现妈妈已经转过身了。 “姨姨,妈妈他……” 沈言星后知后觉地感到鼻子发酸,斗大的两颗泪珠从圆圆大大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他不要我了吗?” 小家伙不死心地又回头看,死死地盯着张越寒的背影直到消失。 他也发现了,他的妈妈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的妈妈自始至终都没有心疼和对他感到不舍! “妈妈不要我了……”过分清晰的事实摆在眼前,沈言星遏制不住地开始了嚎啕大哭,“呜呜呜妈、妈妈不要我了!” 高秋梅弯腰将小家伙抱起,圈抱在怀里安抚地拍背。 她也想说点安慰哄骗的话,好让这个仅才三岁半小家伙少点伤心难过。可当她颤抖着嘴唇要说话时,又发现自己一句都说不出。 张越寒比她想象中的更无情、更干脆、更没有不舍关爱之心。过分干脆利落的点头同意,让她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哪怕是……哪怕是借着给孩子的名义,和她要点钱也好啊?那样至少能让场面“好看”一些——至少能让小家伙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有存在意义的! 但张越寒没有。 换个角度看,带星星出走这件事确实刻不容缓。稍微晚那么一天、一刻,小家伙都可能被张越寒用其他方式处理掉。 “星星别怕。” 高秋梅没做安慰,也没正面回答小家伙的疑问。她只是严肃着脸,认真地告诉沈言星。 “姨姨要你。” - 夜晚八点多,顾家的独栋大别墅内安静祥和,里外充斥着一股晚饭后特有的闲适气息。 在这个时间段里,忙碌了一天的家佣们会放慢干活的速度,悠哉游哉地进行收尾工作。也正是有悠闲惬意的氛围衬托,砰砰的拍门声才会显得格外刺耳。 “……” 看着紧闭不开的书房门,顾从决满心无语。 不知是谁大晚上的霸占着书房,反锁就算了,还迟迟不搭理他的拍门。 他的乐高和拼图都在书房里。没有了乐高和拼图,他要靠什么来打发无聊又漫长的夜晚? 要靠卡通片、连环画、玩具小车和奥特曼玩具吗?饶了他吧。 怕好不容易归完类的拼图和乐高积木被弄乱,顾从决又砰砰拍了两下门。不料此举不仅没将门拍开,反倒招来了脚步匆忙的保姆荣妈。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在干嘛?” 不过是热了个毛巾的功夫,孙少爷就溜得没影了。杨翠荣吓得心肝乱颤,小跑着到顾从决身边,就地跪坐搂过小崽子。 “手拍门多疼呀?” 顾从决搭住荣妈的肩,踮起脚指指门把手。 “锁、锁。” 顾从决努力地发出拗口的前舌音,指完又用两只小手比划比划。 “图,拼图。” “少夫人正在书房里工作呢,咱们不要打扰妈妈工作啊。”荣妈温言细语,摁住小崽子的身子给轻轻擦脸,“荣妈先给擦擦脸。多俊俏的小帅哥呀,怎么能让牙膏白沫沾嘴角呢?” 顾从决站定闭眼,乖乖让擦脸。他顺势舔了舔嘴角,发现确实有点甜——是儿童牙膏的味道。 “大晚上的,是哪个小家伙在拍门?” 主卧房里的顾平跃也被惊动了,循着声出门找儿子。 “拍门做什么,找妈妈吗?” “孙少爷想拿拼图和积木。”杨翠荣解释道,“他每天晚上都要玩一会的。我刚才热擦脸毛巾去了,忘记替他拿出来。” “那今天就少玩一天吧。”顾平跃伸手要拉儿子,“妈妈正在书房里谈正事,来,今晚陪爸爸吧?爸爸讲故事给你听。” 顾从决嫌弃地瞥了他那爸一眼,继续比划比划:“乱,会乱。” “不会的,妈妈肯定会小心避开。” 顾平跃不脱线时是沉稳儒雅的形象,见崽子不配合,爹力十足的顾影帝愣是直接将崽拎了起来。 “洗好脸了?走,跟爸爸回房看剧本。” 顾从决如小鸡崽一般被提溜起来,本来他还想反抗反抗,表示一下内心的不满,但腿蹬了没两下,他又放弃了挣扎。 爱怎么拎怎么拎吧,他的内心已经不会再起波澜了。 “砰”的关门声之后,顾从决被抓进了主卧房里。 顾氏父子前脚进房,向于延后脚让人打开了书房门。高秋梅替少夫人探头询问:“刚才来拍门的,是孙少爷吗?” “是的。孙少爷想拿书房里的拼图和积木,刚才让少爷抱回卧室睡觉了。” “好的,辛苦荣姐。” 高秋梅对杨翠荣笑笑,本就湿润的眼眶中多了几分不舍。 “荣姐晚安,我们……我们有缘再见。” 都是在顾家做事的,杨翠荣自然也知道高秋梅要离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一见,也可能是她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人生路漫漫,走着走着就散了的人很多。再要好的朋友都不能保证不会渐行渐远,又何况是两个年龄不相近、来往也并不多的“同事”呢? “嗯,晚安。”杨翠荣对高秋梅慈和笑笑,“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祝你好运,小梅。” 杨翠荣没说什么安慰的、挽留的话,只是一如既往地和高秋梅打招呼,好似明天一早她们又会在顾家别墅相见。 这样轻飘的,没有给予任何心理压力的道别,反倒最让高秋梅觉得暖心感动:“嗯,承你吉言!” 她忍不住挥手,又和杨翠荣说了好几声拜拜,扒着门目送杨翠荣在廊道上走远后,才顺势抹了抹眼睛,合上书房门。 “少夫人,荣姐说孙少爷已经让少爷抱、抱回房了。” 向于延无奈,扶着椅子叉着腰,看了高秋梅好一会儿,还是抽了两张面巾纸,给离职的小家佣送去。 “劝你别走吧,你非要走;放你走吧,你又难过得掉眼泪。 “唉,小梅啊,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要辞工,带着小朋友去郊外生活吗?” 第10章 自我审讯 “我确定。”高秋梅强撑笑意,“管家都替我办好离职手续了,哪还有临时反悔的道理?” 向于延轻叹:“你比我小一岁,没了从属雇佣关系后,我只当你是妹妹,很担心你的未来。我希望你做好对未来的规划,不要头脑发热。” “少夫人放心,我做了非常详细周全的计划。 “我的辞职也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两个月前就下定了决心。” 高秋梅所住出租房的涨价不断,生活压力越来越大。虽然顾家给予她的薪酬不低,但只要还在北都城区内生活,她就注定攒不下太多积蓄。 她还年轻,如今不过才二十二岁,就职业长远规划而言,她不愿在顾家当一辈子的家仆——哪怕待遇与北相对真的很好,她也想再出去闯一闯。 半年前,她自学考到了注册会计师证。带着手头九万多块的积蓄,她完全可以大胆一搏,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我的计划中,唯一的不定因素是星星。但星星的家长已经同意我抚养星星了,所以我的顾虑也没有了。” 向于延诧异:“靠谱吗,会不会被反悔?” 高秋梅摇头:“不会。因为星星的家长,很可能要组建新家庭了。” 这也是高秋梅硬生生拖了两个月才辞职的原因:那恶心的男惯三,几经周折和“磨难”之后,终于攀上了梦寐以求的富贵人家。 为了和富豪恋人修成正果,张越寒必须孑然一身,也必然——会把碍事的私生儿子处理送人。 所以张越寒是一定不会反悔的。不仅不会反悔,还会希望她带着沈言星有多远走多远。 “这样啊……”向于延语塞。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能有这么不负责、这么不爱惜孩子的家长。 “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越琢磨越不舒服,向于延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转而往典藏室走。 顾家的书房分里外两层,外层是装修古典、有壁炉沙发茶几的书房——又可以说是阅读室。这里收纳着各种各样的图书,日常由家佣们打扫整理;也是某崽子的临时游乐场,堆放着了好些拼图和积木玩具。 里层则是典藏室,是只有顾平跃和向于延才能进入的地方。典藏室内收纳着更具隐私性的东西,如不常用的档案资料,或是本就用于收藏留念的家庭相册。 还有,藏着真金白银的保险箱。 向于延小心翼翼地打开保险柜,里面放着一沓又一沓的红色钞票,是顾平跃的影酬,和向于延的歌曲版权费。前几天刚从银行里取出来放进去的,都还热乎着。 向于延闭着眼睛用手一抓,抓了五沓。他将钱和从相册里翻出来的合影照一块,塞进一个黑色的旧手袋里。 “小梅,”顾不上锁门,向于延将手袋往前一递,“给你拿着。” 高秋梅犹豫了一下:“该不会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顾不上礼貌,她当面拉开手袋,被满片的红彤吓了一跳。 “少夫人,我不能收!”高秋梅惊恐,急忙要归还手袋,“我怎能白拿您和少爷的钱?” “不是给你的,是给小家伙的。” 向于延态度强硬,推阻着不让还。 “你要真替我考虑,你就收下,把钱好好地给那小家伙花。 “我和平跃去公益晚会时,我们一人就捐七八十万。和七八十万相比,这才多少啊?” “可是……”高秋梅心气高,还是不愿收,“您和少爷去晚会,捐钱好歹能多换几个镜头;把钱给我,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和反馈。” “这话说得,难道我做公益做慈善是为了回报和反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不许推脱。”向于延打断解释,“你可以当是跟我借的嘛,只是没有归还期限而已。” 高秋梅纠结不已:“哪有这样的借款……借钱不得算利息、算通货膨胀吗?这五万块钱,再过二十年我也不定能还上。” “谁说的?” 向于延坚决不认可高秋梅的话,假凶地啧了啧声,迫使高秋梅一定要将钱收下。 “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现在是现在,未来是未来;反正都是琢磨不透的,为什么不索性多给一些自信、多加一点期盼呢? “听我的,把钱收下、保持联系。” - 一墙之隔的主卧房内,顾从决正昏昏欲睡。 好,好无聊啊…… 小崽子张大嘴巴,打了个瞌睡的哈欠。顾平跃感觉到了动作,父爱十足地摸摸崽子的脑袋。 “小从困了就睡吧,爸爸还得再看一会儿。” 顾从决用小手揉揉眼睛,无语地心想我会犯困,还不都是因为剧本? 他不背台词,但顾平跃要背台词,阅读速度注定比不过他。看剧本是挺好的,比看卡通片连环画强,就是进度慢;顾平跃背一页词儿的功夫,他能看三页。 作为一个两岁半小崽崽,他不能暴露太多自己认字的事实,所以也不能催促顾平跃快点。他只能跳转到最上,将同一页的内容再看第二次、第三次。 重复内容看多了,可不就得犯困了。 顾从决拍掉摸他脑袋的手,笨拙地钻进被窝里,像毛毛虫一样裹好被子,准备睡觉。 明明睁眼的时候是困倦的,闭眼后脑袋又变得无比清醒。有个住在他脑子里的人——或许是他潜意识的投影,以审讯的姿态问他:你在干嘛? 你是谁,你在干嘛? 如从天降的审问,打散了顾从决身边的瞌睡虫,让本该陷入睡眠的他睁开了眼睛。 可能是半睁开的,因为他看不大清东西,只大概知道向于延回房了,过来扒拉了他一下,被他迷迷糊糊地拍开。 简单挣扎后,他又闭上了眼睛——真的睡过去了。 与其说是睡去,倒不如说是进入了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他不知道那能不能被算作为“梦”,只知道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你是谁,你在干嘛? 你是无忧无虑的顾家孙少爷吗?你在衣食不愁、悠闲惬意地安度每一日吗? 不是的吧。你明明就是被车撞死的悲剧转生者,你明明要在转生世界里寻找“那个人”。 可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可你现在又把自己当成谁了呢? 谁呢…… “臭崽子,睡着觉还不让抱!” 顾从决刚才那一拍,彻底“惹恼”了向于延。向于延本只是想扒拉一下的,现在改变主意了,他要—— “不让抱我非要抱!” 摁住熟睡崽子的小身子,向于延在那肉嘟嘟的脸上啵了一口,又抱住蹭蹭,吸一口小家伙身上的香香味道。 “生儿子不拿来玩,还能拿来干什么?抱都不让抱,真成小废物了!” 顾平跃被逗乐,放下剧本帮腔地问了句:“什么味道的,有奶香味吗?” “没有。他早就不喝奶了,哪来的奶香味?”向于延说着又凑前嗅嗅,“净是婴儿油的味道。” 顾平跃轻笑,看老婆翻身上床,搂着儿子躺到一旁:“小梅的事处理好了?” “嗯。”向于延掖好被角,将儿子的脸翻出来,“她考了会计师,准备去找份会计相关的工作。” “噢?这倒挺好。她还年轻,想到外闯闯很正常。” “是啊,我也能理解。我就告诉她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咱家一直欢迎她。”向于延眼神闪躲,犹豫着说了实话,“我从保险柜里给她拿了五万块钱,让她带着小孩好好生活。” 顾平跃没有责问没有怪怨,反倒还问:“怎么不多给她拿些?” “怕她不收呀。就那五万块,还是我废了三寸不烂之舌,才说服她收下的。” 向于延说完顿了顿,再小声地开口。 “她那孩子长得是真漂亮、真可爱啊,我还一度萌生过收养的念头,只是……” “已经有小从了,所以不敢细想?”顾平跃补充完全,“巧了,我也是。我也有过收养想法,也同样因为小从而打消。” “真的?好巧噢老公。”向于延笑笑,搂着熟睡的儿子靠过去,和顾平跃亲了一口,“唉,可能就是缘分差点吧。现在孩子让小梅收养带走了,也挺好。” 顾平跃:“嗯。”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顾向二人在被窝里牵着手,思索着不同的事情,直到顾平跃再次开口。 “对了,小梅收养的那孩子,叫什么的来着?”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向于延苦恼地拨了拨刘海,“我就记得小梅喊那孩子‘星星’的来着,没听她说起过全名;奇了怪了,我送她走的时候,居然也没记起来要问?” 向于延后悔地叹了一声。 “唉,应该要问一句的。” …… …… 时光飞逝来到十三年后。 十三年时间荏苒,人们生活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经历过奥运年的春运之痛、雪灾之伤和地震国灾后,国家的建设速度就像是开了二倍速、三倍速……多倍速! 一栋栋现代化的写字高楼建起,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高铁铁路建成;移动支付的兴起带动了互联网经济,传统的现金支付模式渐渐成为少数。 多数人在回头看时,总会感慨一句天翻地覆、世界大变样。但对于顾从决来说,这仅仅只是“回归”而已。 世界终于“回归”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只是相比于他熟悉的前世,这一世仍存在着许多不同:许多让他不能适应、无力招架的不同。比如—— “从决。” 温柔的女声将顾从决唤回现实。他从窗外的绿茵景色中回神,和笑眼弯弯的监考老师对上视线。 “开始答题了,专心一些好吗?” 不善言辞又寡言少语的顾从决点了下头,认命地拿起涂卡笔,准备填写信息。 将问卷和答题卡翻至首页,顶头醒目的粗体标题还是让顾从决感到非常破防: 2020年北都市中考语文模拟试卷(三) 顾从决再度放下了笔,心想毁灭吧世界。这个初中生,他真是一秒都不想再当了。 他那不靠谱的爸妈,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跳级。可如果不能跳级,他要怎么才能快速进入社会,去更远更广阔的地方、搜寻沈言星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的崽:十五岁当高考状元,十七岁修完大学在校课程 现在的崽:爸妈不让跳级,还在考三模语文 从崽:累了。 ———————— 感谢喵喵喵月的成长快乐水 *1瓶嗷~时间挪移大法这就先开起来! 第11章 不去 怕又引起监考老师的注意,顾从决发撒完思绪后就拿起了笔。 走神放空,是他考语文前的“惯例”。不这么干,他便会觉得脑袋堵得慌,心情也烦躁得紧。 不是因为答题太难了,而是因为——控分太难了。 一来,顾向夫夫不同意他跳级,他分数考得再变态高也没用;二来,他现在不愁衣食、不愁升学,没必要拼尽全力,抢夺状元名号。 三来则是,上一世被炒作成“神童转世”、被当作噱头敛财的经历,给顾从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更导致他非常排斥做类似的事情。 他想扮演好顾影帝家的学霸好儿子,又不想被他人关注追崇、人为神化。 他对自己的要求是考年级第一——这是为了向不靠谱的爸妈证明自己,也是为了良心上能过得去,防止摆烂过度。 而常年霸占榜首,却不会显得过分突出的秘诀在于:和年级第二保持8至20分的总分分差。 这是秘诀,也是控分的难点。 顾从决的强项是理科和英语,弱项是包括语文在内的一众文科。如果只考理科和英语,他可以轻松地将分差拿捏到6至10分、甚至更小;但可惜了,语文是必不可少的主科。 在不知其他科目难度大小的前提下,先考语文会让顾从决特别难受:他拿不准自己到底要考几分才好。 语数英三大主科,卷面总分都是150分。顾从决的语文平时成绩在127~135区间,这次的卷子他看了一下,发现作文有点难——是不留神就会跑偏的“陷阱题”。 他对文字不太敏感,表达能力一般。既然是陷阱题,他就索性踩了好了;随便写点跑题的,60分里拿个36的安慰分就行。 前面的题目随机再放点,算下来总分只有124分左右,是顾从决语文成绩的“历史新低”。 反正三模卷子难,低点就低点吧。低点才显得他正常! 考完最难搞的语文,后面的科目就相对好拿捏许多。常年考年级第二的同学和他相反,文科强理科弱,语文应该能考高顾从决不少分。 问题不大,顾从决可以从理科上把分差拉回来。 平日里他会放掉数学选择题、填空题的最后一道,这回不放,老老实实写正确答案;函数题也给老师个面子,答题过程写完善些。算算总分138,应该能把语文上缺的份补回来。 英语也好糊弄。听力题随机放点;单选题和填词简单,可以一个不错;完形填空放最后两个,阅读理解从最后一篇中抽两个;作文题有点难水,就假装时间不够,漏写个结尾吧! 看着故意精心设计出的失分点,顾从决心满意足,觉得这次大考又是十拿九稳! 几日之后,三模成绩放榜,顾从决比年级第二高了足足四十二分。 常年考第二的书呆子男同学嗷地哭了,趴在书桌上怀疑人生:“我不想读书了,我再也不想读书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学习,我都考不过那个顾从决!” 顾从决拎着只装了笔袋的小书包,缩着肩膀小心路过。 他心想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料到这次的卷子对你们来说这么难。 这就是个意外、意外。 明明考了年级第一,顾从决却像做贼似的,缩着肩膀轻手轻脚下楼,直到在教学楼下被来接娃的杨翠荣捕捉。 “孙少爷,你怎么偷偷摸摸的?” 顾从决回神,见是荣妈后松了口气:“荣妈,不要站在我身后吓我。” “我一直在这儿站着呢,是你没见着我。”杨翠荣接过家校联系手册,领着小少年往停车场走,“我买了麦当劳的炸鸡和薯条,怕你放学了肚子饿。” 一说炸鸡薯条,顾从决的眼睛瞬间发亮:“哪?” “车上呢,还有橙汁和可乐,你想喝哪个喝哪个。”杨翠荣从家校手册里翻出放行条签字时,正好瞧见顾从决的成绩单,惊喜一笑,“呀,又考年级第一啦?这回拉了第二名多少分啊?” 控分失败的顾从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下次不要外带了,我喜欢去店里吃刚出品的。” 这只是表层原因,更深入细说的话,顾从决是想借吃洋快餐的名义,在各个连锁店内搜寻沈言星的身影。 毕竟上一世里,他和沈言星就是在麦当劳里兼职时认识的。 不善言辞的他负责炸鸡炸薯条,更懂交际的沈言星负责点餐催出品——偶尔帮忙打个圆筒冰淇淋。 “哎,我也知道你爱吃热乎的,但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杨翠荣加快脚步,往车子所在的方向走,“我不还是怕你饿嘛。” 顾从决不解,跟着荣妈的脚步走近一看:好家伙,这情况确实有够特殊! 今天来接他的,不是杨翠荣用于采购、接送他上下学的宝马X3,而是一辆体型更大的、乍一看也更加霸气的进口福特保姆车。 顾从决倒吸凉气,突然有点想逃。 “少夫人,”杨翠荣敲开门,向里面“全副武装”的人问好,“孙少爷接到了。” 顾从决真就退了一步:“啊……” 向于延推了推滑落的太阳镜,摘下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看顾从决:“小废物,见到我不打招呼?” “妈。”顾从决犹豫着上了后排,“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怎么不能有空过来?我接你放学,还得挑时间找理由?” 父母对子女的天生敏锐,让向于延一眼看到顾从决手上的结痂伤口。 “手怎么了,红这么一大片?” 所谓的“一大片”,不过就是一元硬币大小的擦伤罢了。因为涂了红药水的原因,看起来血糊淋剌。 “打篮球擦到的。”顾从决满不在乎,还是很关心向于延的目的,“你……该不会要带我参加什么晚会吧?” “嗯。”向于延故意顺着儿子的话说,“带你去时尚盛典提高审美。衣服换了吧,穿我给你准备的小西装。” 说着还真要去翻保姆车上的衣架。 顾从决抱紧小书包,既是表明抗拒,也是在守护身上的制服:“不去。我是学生,我要提高的应该是算术能力!” “是啊少夫人,”坐副座的杨翠荣转过身,递过家校手册,“您瞧,孙少爷三模考试又考了年级第一。我看了一眼,数学居然有145分呢!” “啊?”向于延惊恐,急忙摘下墨镜翻看成绩单,“卷面总分不才150吗? “儿子,是不是这次卷子简单了,你超常发挥啊?——你和第二名差了多少?” “……” 顾从决沉默了两三秒,小小声答。 “差了42。” “多少?” “42。” “……” 这回轮到向于延语塞。 “你确定你说的是总分,不是你欠第二名同学的钱?” 顾从决不说话了。这种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答。 “天啊……” 向于延没有像寻常家长那般欣喜若狂、对考了年级第一的儿子亲亲抱抱举高高,而是对天发出一声哀叹,语气悲愤伤感。 “我就说你没有天赋吧,你爸还非不相信! “都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这下可完了,你这学术的窗打得越开,你那艺术的门就会栓得越紧!糟了糟了糟了,你注定要当一辈子小废物了!” 顾从决依旧不说话,默默看他那戏多的偶像妈做戏。 不得不说一句,向于延和顾平跃可真是绝配。偶像搭影帝,傲娇戏精配脱线天然呆,任谁看了都是天生一对! “所以,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待向于延发泄完戏瘾,顾从决话归正题。 “不是去时尚盛典吧?真要去,你早该开始准备了。” “小废物,就属你机灵。”向于延轻哼,“你爸的新电影今天开机,我带你去参加开机仪式。” - 下午四点,育才中学打响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 安静的校园内响起吵闹声,周五放学的学生们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出校门,和身旁的好友大声聊天。 “听说了吗?隔壁的富华小区里,好像真的有人在拍电影!” “啊,为什么呀?富华小区那么旧那么破,为什么不去更好一些的地方拍呢?” “应该是取景需要吧!有些电影不就是要复古怀旧吗? “我今早来学校时,看见好多那种保姆车房车往富华小区走呢!这么早回家也没事干,不如一起去看看?” 几个女生手挽着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育才中学是坐落在怀云区区中心上的一所私立中学,内设小学部和初中部。怀云区是远离北都市区的远郊区,汇聚了不少租不起市区房子的外来务工人员;因户籍和可支配收入不高等原因,他们没法将孩子送进本地的公立学校,更支付不起贵族双语学校的天价费用。 因而性价比更高的私立育才中学,就成了这些务工家长们的最佳选择。 参差的生源质量、不高的教学水平、不严的管理制度,导致育才中学的风评一直不算太好;在其中读书的学生们,也越来越具备某种私立中学的“特色”。 学生们的发型总是千奇百怪,电熨烫染应有尽有;统一尺寸的运动校服也被改得五花八门,要么上衣短到奇怪,要么裤脚小到离谱。 在这些学生当中,穿着最原始的校服、梳着最简单顺毛发型的沈言星,反倒成了最“不正常”的那个。 他伸长耳朵偷听女生们的对话,暗悄悄地也加快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嘀,缘分卡充值成功~ 第12章 直觉 “不去行不行?” 去往开机现场的路途上,顾从决吃着汉堡薯条,皱巴着小帅脸再三询问。 “我不想参与娱乐圈里的恩恩怨怨。” “路都走一半了,你还跟我讨价还价?” 向于延伸长手,从座椅后的众多衣物中,翻出一件黑色的连帽遮阳外套。 “你不去,我和你爸怎么攻破谣言,怎么打那些无良娱记的脸?” 向于延这趟过去,不完全是为了探班、给主担老公撑场子的,更多还是为了澄清不和谣言。 自05年顾平跃和向于延闪婚闪孕后,就一直有婚姻不和的谣言传出,只是顾向二人都没太当一回事。 13年前后,网络社交媒体飞速发展,娱乐圈内所受的关注度以倍速扩大。在网络流量的倾盆涌入下,本就路线不重合的顾影帝和向歌手,也在一左一右的两条路上走得更远、隔得更开。 左有影迷观众、右有歌迷粉丝,以专业人士的角度看,这分明是一件好事:甭管哪条路好走,总归都是这两口子在挣钱。 但到了无良娱记那里,合伙赚钱竟就成了渐行渐远、分道扬镳——婚姻不和! “居然还有人爆料说我和你爸要离婚!?” 向于延气得牙痒痒,又从衣物堆里翻出来个一次性的黑色口罩。 “这帮人可真是见不得人好啊!这么盼着我离婚了他们有选题? “等会我就带你去现场走一圈,以你爸的名义给剧组送慰问品!” 向于延态度坚决,将外套和口罩一块塞到儿子怀里。 “你穿上外套戴好口罩——兜帽也记得戴上!下了车没你啥事,跟着我走就行!” 顾从决吃着东西没应声,心里想的则是好烦,好讨厌。 他不喜欢这种刻意摆弄的感觉。 从市区朝安到市郊怀柔,大约要走两个小时的车程。幸好顾从决周五放学早,两点就能接,再走上两小时的车路,到怀柔区的取景点时,不过也才四点多。 下车前,向于延替他检查了一下装扮,确保将他包严实了——既能漏个身影,让人知道他是顾影帝家的崽子,又不至于被人看了全脸,然后才敢带他下车。 “忍一下闷热啊,等没外人的时候再脱衣服摘口罩。”向于延还是非常护着崽的,很怕娱记们把儿子的隐私信息暴露,“我让你喊啥你喊啥,没让你喊的时候你就不说话,好吗?” 顾从决没应答。 他本来就挺沉默寡言的,上一世是这样,不懂社交也不爱交际,这一世又受婴孩时期语言封印的影响,更更不爱说话。向于延对他的关心和嘱咐,可以说是非常多余。 保姆车的车门一开,吵闹的声音便由四面八方涌来。有单反相机咔咔的快门声,也有惊叹和议论。 “啊啊啊是向于延!真人皮肤好白皙、好亮眼噢!” “走过去的是顾影帝吗?哇噻,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诶。” “被向于延牵着的那个又是谁呢?高高瘦瘦的,是不是他们的儿子?” 喋喋不休的声音让顾从决很烦躁,他拉了拉兜帽想将脸遮得更严实一些,却不料藏在骨髓深处里的血色画面忽然闪现。 同样的吵闹聒噪、同样的受人议论…… 过分强烈的既视感,让现实和血红色的记忆重合。顾从决似是被冻住了一般,呆站在原地迟迟没迈开腿。 又来了,“他”又来了。 他潜意识的具象化,又来了。 每当他专注现实、沉沦当下,想着要解决眼前的难题,好好生活“做自己”时,他的潜意识就会跳出来,提醒他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记“真实”的自己,更不要—— 忘记寻找沈言星。 “怎么了小从,”顾平跃穿着剧服画着特殊妆,特地过来接老婆儿子,“脸色看着不太对啊?” “是不是坐车太久了,被闷得头晕?”向于延摸摸儿子的脸,“这小脸苍白的,怕不是缺水缺糖吧?荣姐,拿一下小从刚才喝的可乐。” 杨翠荣急忙去拿,顺手将顾从决吃完的麦当劳外卖袋收拾扔了。 顾平跃和向于延都高,一个一米八六、一个一米七八,两大男人一左一右地夹着还在长身体、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崽子,往摆了供奉案桌的空地走。 三口之家其乐融融的,看着感情非常要好!娱记们咔咔按着快门,带着围观群众一块向里挪动。 向于延得意窃笑:“这不比发微博澄清来得有用?” “是更有用。”顾平跃轻笑,走着走着就放开了儿子,转而搂住老婆的腰,“还是老婆机灵,既澄清了谣言,又来慰问了我和我的剧组。” “唔!”向于延摇摇手指,纠正措辞,“是既慰问了你,又澄清了谣言——你才是优先级,应该放前面!” 渐渐被甩到身后的顾从决:…… 救命,他真是受够这对明星夫夫了。十五年时间过去,怎么腻歪的功力只增不减? 顾从决心情复杂,因为十五年的努力磨合,并没让他完全融入和习惯这个男男生子的世界。 这导致他对顾向夫夫的情感也很奇怪割裂。他一边不理解顾向夫夫的相亲相爱,不对这两人有正统意义上的亲情,一边又不得不摆出儿子的姿态,规规矩矩地喊他们一声“爸”和“妈”。 “平跃你知道吗,儿子又考年级第一了!”腻歪之余,向于延聊起了儿子的近况,“他总分拉了第二名42分!” 向于延用的,不是欣喜雀跃的语气,而是刻意压低了音量,话语听着格外沉重。 知道的是儿子考了年级第一,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顾从决犯了什么天大的错。 “唉。”顾平跃这个天然呆,非常配合地叹了一声,“事至如今,我们只能放平心态,选择接受现实了。” “嘘!你小点儿声。”向于延将声音压得更低,“别让儿子听到了。他这个年纪敏感叛逆着呢,让他听要闹脾气的!” 顾从决心想不必了,我已经听到了。 得亏这两不靠谱夫夫的儿子是他,他又已经有了成熟的思想,不至于闹出真·家庭矛盾来。 换作其他小少年小崽子,那怕是早八百年就要怀疑人生、闹离家出走了。 “老婆,你和荣姐带着小从,到剧组的片场里边休息吧。”顾平跃指了个方向,“室内人少,凉快一些,小从也好摘了口罩和衣服休息一下。” “怎么了?我还想和你剧组的人打声招呼的。”向于延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一眼看见案桌上摆着的大猪头,“那大猪头是怎么回事?” 顾从决听言,也看了一眼摆开机仪式的空地。 顾从决四五岁还小的时候,就被带着参加过几次开机仪式。这玩意儿无非是挑个良辰吉日,在取景点附近找块空地,摆上案桌、盖上红绒布,弄点果盘小吃拜拜天神,求个拍摄顺利。 就如有些演员拍完死伤的戏份后,会得到剧组给的红包那般,开机仪式是用来图个吉利的。但这大猪头一放,香炉又往那一摆,本该简单操办的仪式瞬间变了味儿。 ——越认真对待,越给人感觉奇怪。 “导演要求的。”顾平越一言难尽,“总导演是陈玄——陈玄什么性子,你忘了?” “噢!”向于延恍然大悟,“就那个特爱搞封建迷信的导演呗?” “对。他说这次死伤的戏份多,外景也取得多;怀云区这带以前是战乱地,请神仪式搞好了,才不容易招惹孤魂野鬼。 “为了办好开机仪式,陈导还请了几个有名气的‘神仙法师’做法。” 顾平跃挡着向于延的路,不让老婆孩子靠近拜神的案桌。 “别看了,招呼可以一会儿再打,你先带小从到一旁休息。 “咱大人还能无所谓,小从年纪小,看多了容易瘆得慌。” 向于延赶紧说好,和荣妈一块带着顾从决往室内取景点走。 顾从决巴不得能快点逃离——顾平跃说得很对,这样的场面真会叫他瘆得毛骨悚然。 上一世被炒作成神童的不快经历,以及这一世更加坚定的唯物主义内心,让他非常讨厌靠近这些“封建迷信”。 他又拉了一下兜帽,要加快脚步走开时,忽然感到身后有直挺挺的视线在看他。 “嗯?”顾从决感觉脑后一紧,顿住脚步回头看,“……什么东西?” - “行了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空地这边,剧组的工作人员们正在驱散围观群众。 “演员们已经拜完神进去了,你们继续在这里堵着也见不到人。都快散了吧,别挡着我们请的法师挥旗做法。” 工作人员都这么说了,围观群众们也只好散去。几个抢了前排的学生还兴致勃勃,边走边讨论。 “感觉顾平跃和向于延的儿子好帅噢,气质超棒的!” “是吗?他捂得那么严实,你咋知道他正脸长啥样呢? “我只觉得他的校服好好看——是那种要打领带的西式制服诶!他读的学校肯定很贵吧?” “唉,果然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啊,和咱们真是没法比。” 沈言星来得晚,连个中排都没挤进去。 他被人群堵到最后,蹦跳张望了好几下,还是没能看到明星的身影;学生们口中的帅气公子哥,他就更没见着了。如今人群散开,他才有机会往前挤挤。 “诶诶诶,小同学你干嘛呢?”工作人员精准逮捕,“已经散场了,没有明星可以看了,你快回家写作业吧。” “我、我不是来看明星的。” 沈言星有点紧张,抠了抠出汗的手心后,鼓起勇气说明意图。 “我想来问问,你们拍电影缺群演吗?我、我看着怎么样? “我想……给自己找份临时工。” 第13章 算命 “找临时工?” 将小男孩打量过一遍后,工作人员那到了嘴边的拒绝,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询问。 “多大了,还在上学吧?” 男孩不高,也就比一米六三的女工作人员高那么一些。容貌清秀靓丽之中,又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感觉;脸颊看着肉乎乎的,是婴儿肥和满满的胶原蛋白。 综合各项特征,工作人员猜小少年大概十五岁左右。 “嗯,我还在读初三。” “初三就出来找临时工当群演啊?”工作人员将少年拉到一旁的树荫下,开启劝学模式,“儿童节刚过几天呐,距离中考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你还是回去好好学习吧,争取考个好高中。” “我、我不行的……”沈言星惭愧地低下头,“我成绩不好,肯定考不上高中。” 作为学校里为数不多会认真学习的学生,沈言星的成绩在育才中学里算是不错的,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五。可问题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没用,他的成绩不够拔尖,注定考不上公办高中。 工作人员叉着腰,继续劝:“那也不行,不努力不拼搏一把,怎么就敢笃定自己不行? “这种节骨眼上出来,肯定是背着父母的吧?回去吧回去吧。不满十六岁的初中生,我们可不敢背着家长雇用。” “我满十六了!”沈言星急得掏身份证,“我读书晚,虽然我才初三,但我已经满周岁十六了——不算雇用童工!”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那也……” “姐姐,你行行好吧?” 见工作人员犹豫,沈言星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双手揪住工作人员的马甲制服下摆,撒娇卖惨。 “我急需用钱!听说当群演挣得多、来钱快,所以我才来的。你不让我尝试正儿八经的工作,万一我、我误入歧途了呢?” 在剧组内工作多年,怎么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工作人员,愣是被这番话给说得一愣。 不是因为话语的内容,而是因为眼前的小男孩撒娇求情时,身上会不自觉流露出的“媚态”。 用“媚态”来形容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或许有些过分不严谨了,但她很肯定的是:这个小男孩,恐怕比实际岁数要来得更早熟。 “行吧,我和你换个微信,回头你给我发点视频作品,我替你拿给导演看。 “这可是顾影帝主担的大制作,就算是群演也得演技好。” - “孙少爷,您看什么呢?”顾从决一停,牵着他要往里走的杨翠荣也跟着一停 “没什么,就是——” 顾从决眉头微皱,在慢慢散开的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他茫然地看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一个树丛的下方,那里站着一个穿荧光橙色工作马甲的工作人员。因为衣服颜色太显眼了,顾从决说不准自己是凭意识锁定的方向,还是被颜色吸引的目光。 他与树丛之间,相隔了约三个篮球场的距离,大概有六七十米。凭借着他5.1的视力,他隐隐看见工作人员在对着粗大的老树说话? 从视觉盲区推测,那树下应该还站着一个人,只是被宽大的树干遮挡了纤细的身躯。 顾从决心口一沉:“那里!” 那里有很熟悉的气息! 不等他迈步走去,向于延就揪住了他的衣领:“过去干嘛?那边都是娱记和狗仔。香烛味好呛鼻啊,快跟妈妈到室内去吧。” “可是……”顾从决确实有点难受,香烛燃烧后形成的烟雾,快迷得他睁不开眼。 他不死心,回头又看了一眼树荫。只是转头没一会儿的功夫,那树荫底下竟就没了人,连穿荧光色马甲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踪影? 诶? 顾从决心中涌起奇异的恍惚感,和如梦初醒后的迷茫感。 他搞不懂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去查看树丛?是因为荧光色的马甲制服吗,还是因为察觉到了树干后边“藏”了个人? 没有把握住一瞬闪过的直觉,顾从决只觉得刚才的自己很奇怪。 他用指腹刮了刮鼻子,被亲妈和保姆带离了开机仪式现场。 室内的取景点,就在空地边上的三座居民楼里。旧式居民楼都没有电梯,采用一层两户的设计,两户邻居的房门对开,中间隔着楼梯间。 拍摄布景在二楼,但剧组的人为了方便和不扰民,索性将一二层的四户房子都租了下来。二层拍摄、一层用做大本营;左边这户放拍摄器材和服装道具,右边这户拿来当会议室和茶水间。 向于延领着崽子进茶水间时,已经有演员在里面坐着休息了。向于延扯出招牌营业笑容,主动打招呼。 “磊叔,好久不见!” 一个双鬓发白、面相慈和睿智的男人应声抬头,看清来人的容貌后,也笑了。 “哟,于延啊?不用多说了,肯定是来探班平跃的吧?” “是来探望平跃的,也是来看您的。”向于延不客气地拉过椅子坐下,对小崽子招招手,示意过来过来,“我没想到您也来开机现场了?稀客呀! “磊叔快看,这是小从。您有好久没见小从了吧?” 顾从决脱了外套和口罩,向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向于延打哈哈:“这孩子话少,是个闷油瓶子,您别太在意哈。 “小从,叫叔公。这是爷爷以前的圈内好友,成国磊成叔公,辈分大着呢。” 顾从决不太想喊——他真的很讨厌认亲戚打招呼的环节。 “没事,平跃小时候也是个闷的。孩子嘛,有个逆反期,过了就好了。” 成国磊心态好,摆了摆手没让勉强。 “我记得全名是叫顾从决是吧?哎哟,刚出生丁点儿大的时候,我还抱过的,转眼就这么高了。 “还在读书吧,成绩怎么样啊?” 顾从决站在向于延身边,默默听着不说话。 他心想来了来了,亲朋好友唠家常时,必须要有的问候小孩成绩环节! “在读初三呢,快中考了。” 向于延苦笑。 “成绩……不怎么好。唱歌朗诵没一样行的;柔韧度也不够,跳不了舞。年前那会儿学校开元旦晚会,他们班出了个小品节目,全班都要参加,而他—— “他因为演技太差了,艺术老师愣是没敢让他演。一个班二十号人,就他一人在台下当观众。” 成叔公慈善地拍拍向于延手背,安慰道:“看开点吧,会好的。” 顾从决:…… 他不说话,他就静静看着。 要不怎说这帮人是娱乐圈内的大咖呢?真真是一个赛一个戏精。 “不过来都来了,顺道去楼上的何仙姑那算一算吧?”成叔公突然建议道,“陈玄废了老大功夫请来的,说是每个参加了开机做法仪式的人,都得去算,就当是去晦气了。” “何、何仙姑是什么?” 向于延满脸迷茫,看向正好进门了的顾平跃。 “老公,磊叔让我带儿子去找何仙姑‘算一算’?”向于延犹豫是假,抵触是真。 为人父母的,他可不想带孩子去沾染那些玄乎玩意儿。 “这……有必要吗?”顾平跃满头热汗,看出来是没少在仪式现场被迫忙活,“延延和小从也没烧香拜天神,就不必说什么‘去晦气’了吧?” 在涉及到原则的问题上时,顾向夫夫是非常顶天立地、非常护着崽的。 顾从决不作声,在心里为他这爸妈点了个赞,难得地和顾向二人站到了同一条线上。 刚才还显得开朗慈和的成叔公,这会倒是变得固执死板了起来,不断劝说这一家三口:“去吧,带上保姆一起去算算吧!何仙姑算得可准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不去就是浪费!” 那个以迷信出名的陈玄导演,也加入了劝说队列中,不断安利何仙姑有多好、多料事如神。 几套说辞下来,顾家三口子再要推脱,反而会显得不给面子。 没办法了,看在大前辈和大导演的面上,顾平跃和向于延只能硬着头皮上。在陈导和成叔公的“监督”下,他们领着崽进了二楼的“临时咨询室”中。 向于延不放心地靠到顾从决耳边,正经叮嘱:“甭管那个仙姑说什么,你都不要信、都不要听进心里去。这些东西都是弄虚作假,骗人的。” 顾从决点头,乖巧地应了声好。 他上一世被包装成转世神童敛财时,也经历和参与过不少玄学骗局。真要对比起来,那个骗子何仙姑懂的门道和话术,可能还没他知道的一半多! 在顾向夫夫装模作样地咨询问神时,顾从决站在一旁,睁着闪着锐利精光的眼睛,将“何仙姑”由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 古典盘头、改良旗装,再配以圆头低跟的小皮鞋。典雅的装扮,让顾从决更加坚信——这是个打着神仙名义招摇撞骗的骗子。 骗子为了营造出仙风道骨的感觉,都很喜欢往古典方向装扮。旗装或现代改良吉服都算轻的,更不要脸的骗子还爱穿劣质道服,再贴上几撮白鬓和白须。 “总体看来,两位先生都是不断上升、少灾多福的命格。日后在工作上可以多加留心,尽可能避免因舆论而引发的祸端。” 何仙姑笑眼弯弯地说完,从桌下拿出新的红纸。 “小先生的也要看一看是吗?那跟刚才一样,将姓名和出生的年月日时,写在这张红纸上。” 向于延忧心忡忡地替顾从决写,边写边问:“这个纸会怎么处理,不会被人拿来干坏事吧?仙姑,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啊。” 顾从决没留心听向于延的话,也没察觉到向于延的顾虑和担忧。 他心道这弄得还挺唬人?居然要算生辰八字。 要不再唬人一些,把星座和十六型人格都写上? 说什么“少灾多福”……这里坐着的,一个是二十一岁拿影帝的顾平跃,一个是二十岁刷新销量榜的向于延,这两人的命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好,犯得着测算吗? 套话而已,谁不会说? 顺着这个方向,顾从决已经能猜到何“仙姑”会怎么点评他了:夸就完事了呗。作为顾影帝和向大歌手的儿子,他的命能不好? “这个请向先生放心,我事后会统一烧毁的。这是红纸,烧了也不会有伤害。”何仙姑接过红纸,照着红纸上的信息拨了拨命盘。 她又是拨命盘,又是翻易经的,一连贯的动作弄得向于延心惊胆战:“仙姑,我家小混账的命怎样?” “唔……挺好的。”何仙姑推了推金边细框的老花镜,“顾小先生的命格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有‘神格’——隐隐能看出几分神童转世之兆。” 顾从决挑了挑眉,心想果不其然,又是套话。 肯定是向于延刚才顺口说了句“我儿子成绩特好”,被这所谓的仙姑听进心里去了。 “但是……” 正当顾从决满心不屑地吐着槽时,何仙姑接下来的话,让他吓了一跳。 “这孩子的上一世过得不幸福,命盘上透出年少早逝的趋势。” 第14章 害怕忘记 “什么?” 顾从决和顾向夫夫异口同声。 “你说什么?”顾从决瞪大眼睛,“你说我上一世是……?” “怎么看出来的少年早逝啊?”向于延追问,“命盘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吗?” 顾平跃同样好奇。 顾向二人虽然惊讶,但他们只是听故事那般,被何仙姑的话勾起了浓厚的兴趣——就跟电影高潮时,观众们会不自觉地发出惊呼和赞叹。 顾从决不一样。顾从决是真的被说中了“心事”,真的从何仙姑的话中感受到了“共鸣”! 转生之后,他带着仅有自己知道的那份旧世记忆,独自生活了整整十五余年。 他不敢和任何人倾诉,更不可能让爸妈知道他有那样的意识! 他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世界旅人,以割裂漂浮的方式,冷观这个不适应也不习惯的新世界。 他其实是想倾诉,更是想向人求助的。他想要倾诉自己上一世的不幸和无力,想要有人帮忙寻找他心心念念的、沈言星的身影。 他孤单漂泊了十五年啊,终于等到了一个可能相通的人! “从命盘上看,顾小先生的前世今生有交错,所以我顺势看了小先生上一世的命格。命格的走势向上,但五行重水、缺金缺木缺火,呈现出虚旺的势态。 “生命线不长,走着忽然断了,我便猜测是少年早逝;可能是重病而亡,也可能是意外所致的。” 何仙姑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股奇怪的魔力,让本不相信玄学的人,也能将她的话听进去。 “两位先生不必担心,我只是顺势看了下小先生的前世而已。就现世来看,小先生的路相当安稳。 “非要解释前世今生交错的情况,也可能是前世陨落得太突然了,老天爷让他来两位先生身边享福弥补。” 当父母的嘛,都盼望着儿女健康成长。顾向二人并不相信这些玄乎玩意儿,但听何仙姑这么说,还是会觉得安心不少。 “必须的呀,废物小猪来我和平跃的身边,可不就是享福的~” 向于延满心喜悦,反手去摸身后顾从决的衣服,想揉一揉崽崽的脸。 “小废物过来,妈妈揉脸!” “健健康康、安安稳稳就好。”顾平跃笑笑,谢过何仙姑起身,“就这样吧,我们没什么其他能问的了。延延小从,走吧?” 前有向于延拉,后有顾平跃喊,顾从决却还是没回过神,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弹:“还有呢?” 他殷切地盯着何仙姑看,想要知道更多命盘信息。 “我上一世还发生什么了?” 他正经认真的表情,让顾平跃感到很不对劲。爹力十足的顾影帝急忙给爱人使眼色,示意向于延:快带儿子走。 “仙姑还有其他人要接待呢,咱被耽搁了,走吧。”向于延起身,拽着崽要往外撤,“你们这些小孩家家的,就是爱玩星座血型这类玄学玩意儿。 “走啦,我回头拿骰子给你占一占得了?” “可是……”顾从决一步三回头。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知晓他前世的人啊! 就算不是真的“知晓”,那站在赚钱吃饭的角度上,何仙姑也肯定会愿意听他倾诉吧?他真的快憋疯了! 再不倾诉、再不向人告知他的意图和想法,他怕迟早有一天,他会忘记他的“过去”。 “可以呀,星座血型我也能看一些。”何仙姑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刻意地指了指上面的手机号码,“顾先生和向先生若需要,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 顾向二人都不感兴趣,也都没拿名片。顾从决发挥了超强的记忆力,仅才看了一眼,就将号码记了下来。 事后,他通过号码加到了何仙姑的微信,并也知道了仙姑的本名:何芳。 - 三模测试之后,没过多久就迎来了中考。 在这种大考里,顾从决一般都是打酱油的,随便考考有个分就成。反正年级里没法弄排名了,他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控分。 他真正担心的,是暑假期间的出行问题。 顾向夫夫对他的看守很严格,只要他出门,便会让荣妈在一旁紧跟。说是“为了照顾孙少爷”,但看守的意味和照顾的一样浓厚。 有荣妈在身边,顾从决就没法找何芳看命。可要如何不动声色地甩开荣妈呢?顾从决想不到办法。 他锁了房门,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带锁的小木匣。木匣里藏着一本笔记本,零零碎碎的文字,全是他亲手写下的过往记忆。 六岁的时候,向于延给他买了这个木匣,告诉他可以拿来藏“不想被爸爸妈妈知道的小秘密”。 恰好他那时候能拿得稳笔了,就找了本空白的笔记本,记录他尚且记得的前世经历。 一开始能写很多,六岁那会他记得的东西也多。即便字写得不太端正,他也还是能描述出恶毒表舅、和恶毒表舅那蠢儿子的模样,甚至记得他们的穿衣风格、生活习惯。 他会画图记录以前生活的街道、房子,还有工作过的地方——虽然现在看都跟鬼画符似的,他都快看不出以前画的是什么了,但他确实是记录过的。 他确实试图留下过那些记忆。 那时候,沈言星在他脑海里的模样也还很清晰。 他能用文字精准地描述出沈言星是“杏眼,右下角有泪痣,鼻子小巧俏挺,嘴唇薄,很漂亮”,和“笑起来时眼睛会弯弯,左边嘴角有梨涡”。 但现在呢? 现在就算看着文字脑补,他也还是觉得迷糊。 藏在记忆中的脸,已经被时间的流逝冲刷了明晰的轮廓。 想得正入神时,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顾从决的思绪:“小从?爸爸回来了。” 顾从决急忙将日记缩回木匣里,收拾好抽屉去开门。 “爸。”他隐隐有些心虚,没敢和顾平跃对视,开了门又坐回了书桌前,假装在学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下午没我的戏,我回来多收几身换洗衣服。”顾平跃往里走,没产生疑心,“前几天回来时你还在学校,没和你见着。 “怎么样,毕业典礼进行得顺利吗,荣妈有没给你多拍几张照片?” “就那样,”顾从决转着笔,面前摆着一题未动的高数习题,“拍完大合照就走了。反正高中还是在艾灵顿,运气好天天都能和初中班主任偶遇。” 顾平跃轻笑两声,拍拍儿子肩膀:“那暑假打算怎么度过啊?你这不是在家、就是去图书馆的,多无聊? “走吧,跟爸爸去电影片场,学习一下演戏和拍摄的技巧。” 顾从决最不爱听着这样的话,想也没想地拒绝:“我不去。爸现在怎么变得跟妈一样了,动不动就要带我去拍摄现场?” “噢?” “看书写作业,”小少年指指面前的习题,理直气壮,“才是真正的学习!” “这不冲突,你可以将作业也一并带去。”顾平跃仔细看了眼习题,有点惊奇,“你才准高一,就已经在做高等数学题了?” 顾从决没回答问题,眼珠子骨碌一转,有了新主意。 “我可以去,但我有个要求——不能让荣妈跟着我。” “为什么?”顾平跃皱眉,“有人跟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和你妈才放心。” “我都十五了!”顾从决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和借口,“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再说十五岁,四舍五入一下我就十八成年了;作为成熟的男子汉,身边不能总有人跟着吧?” 顾平跃动了动嘴巴,本是想再说些什么的,但同样天然呆又不善言辞的他,并没有将话说出口。 他只当儿子是青春期到了,独立意识和逆反心态越来越重。 “好。”顾平跃答应了儿子的要求,“你收拾一下,半小时后到地下车库来,我们去火车站搭动车。” 表情少变的顾从决,少见地笑得露齿,连尾音都不自觉上挑:“好,我马上就来!” 他以换衣服之名送走影帝爸后,反手拿起手机,给何芳发微信。 [下午有空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当面问您。] 在顾从决算计着亲爸,准备到了片场就偷溜去找何仙姑时,沈言星已经在片场内完成了最后的群演拍摄。 “好,Cut!” 人工喷洒的水花戛然而止,副导演拿着大喇叭喊话。 “大家都辛苦了,找场务核对完时间就能拿钱了!记得把湿的衣服换下,别着凉!” 这是一场爱国青年在雨中游行的戏,参戏的群演都被人工降落的水花淋了个彻底。 沈言星是前排的群演之一。一听导演说可以拿钱,他第一个拧干戏服,小跑着找工作人员。 “小范姐,我拍完了!”沈言星不在意自己湿淋淋的落魄模样,用拧干的衣袖擦脸,“我可以领钱了吗?” 他和其他群演不一样,其他群演是剧组统一找的,他是自己找上门后,由小范引荐的。 “我已经转你微信上了,你回去查看一下吧。” “是吗?那谢谢小范姐姐。”沈言星笑得灿烂无比,再落魄的装扮都不妨碍他笑容开花,“以后有类似的工作,可以麻烦你联系我吗?” 小范没答应,而是叉着腰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用钱啊?你才十六岁,还是读书的年纪,有必要这么为家计担忧吗?” “不是啦,是收养我的阿姨终于找到心上人——要结婚了!” 沈言星摇了摇头,笑着答道。 “她早些年为了养我,和一个富贵人家借了挺大一笔钱;现在要结婚,她急着把钱还上。 “为了还钱,她连自己结婚的嫁妆都顾不上准备。我很心疼她,想尽自己的一点努力,给她买份新婚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 纯情少男,在线写老婆日记# ———————— 感谢55148697数字大可爱滴小礼包*1!谢谢老板~老板破费啦~ 还有下次再也不改邮箱了大可爱的草莓长岛冰茶*2瓶,以及喵喵喵月的草莓长岛冰茶*10瓶!吨吨吨,甜滋滋~ 第15章 靠近 “这样啊……” 小范姐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她总算明白这个小男孩为什么急着用钱了。 “再有工作我会通知你的。去吧,快去换衣服卸妆。” 沈言星笑笑,蹦跳着去更衣卸妆。 这场淋雨的戏,跟上一场爱国青年游行抗议的戏,加起来一共拍了十六个小时。因为要淋水,所以剧组给群众演员们开了相对较高的时薪:一小时八十块钱! 淋两天水能赚一千两百多块,沈言星觉得挺值的。而当他换洗完打开手机查收转账时,又惊觉于他收到的不是1280元,而是—— 1920元! 小范那边给出的说法是:[导演觉得你很特别,表演入戏又有感染力,所以按小特的价格给你算钱了,一小时一百二。] 这个时期的沈言星还不懂群众特别、小特和大特之分,以为这些都算群众演员。他也没细问小范姐,乐滋滋地先接受了转账。 太好了!本来他还怕不够钱的,这下一定够了! 时间尚早,才下午三点,够他跑一趟市区,买他心心念念的那条项链了! 沈言星没多停留,吹干头发后立马动身前往市区。 他前脚刚一走,顾从决后脚就到了。 “爸,”一米六八的小少年,跟在一米八六的亲爹身边时,特别特别像只小鸡崽,“你不是说没戏吗?你都没戏拍,还能怎么教我技巧?” “晚点就有了。”顾平跃进了化妆室,随意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先化妆,晚上有一场大戏,估计得磨挺久的。我顾不上你的时候,你就跟小齐叔叔待着。” 小齐是顾平跃的经纪人。 顾从决乖巧地应了声好,在顾平跃身边坐下,看亲爹上妆。 他表面装得乖巧,又是和经纪人叔叔问好,又是跟工作人员打听拍戏安排的,实际就是在找机会偷溜。 他不过才坐了半小时不到,就已经摸清了亲爹的大概“底细”:顾平跃今晚有一场受重伤的大戏要拍,为了追求真实的血肉模糊效果,光是脸和身上的特殊妆容,就可能要画两个小时! 顾从决嘴上感慨着“爸,当演员可真累啊”,心里却在暗暗窃喜:两个小时?那可太好了。 掐着时间坐够半小时后,他随口找了个去洗手间的理由,一溜烟地朝着片场外去了,拦了辆出租车坐上。 “去火车站,麻烦开快一些,我赶时间。” 司机师傅当下将刷小视频的手机一人,戴上墨镜打了个OK手势:“得嘞!” 见没人追来,顾从决松了口气,摸出手机买下最近一趟回朝安区的动车。 何芳今天被朝安区的一位富太太请去看命盘了,和顾从决约定好四点钟,在SDP商城附近的西餐厅见面。 虽然一次往返浪费了不少时间,但能甩开亲爹和保姆荣妈,顾从决就是心情很好。他甚至快按捺不住倾吐的冲动了,心脏蹦跳得像要掉出来。 又打车又换动车,顾从决全力加速来到约定好的咖啡厅时,才不到四点。 巧合的是,顾从决在西餐厅门前就偶遇了何芳。何芳拎着一个皮手袋,抱着一本包了封皮的书——大抵是她那本周易,轻笑着和顾从决打招呼。 “顾小先生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 不擅交际的顾从决咽了口唾沫,向何芳鞠了个躬,主动接过女士的手袋:“您好,好久不见。” 何芳慈祥笑笑,领着顾从决进西餐厅,找了个包间落座。 坐下后,何芳先将周易放上,再从皮手袋里翻出紫微命盘摆开。借她摆弄东西的功夫,顾从决和她简单聊了两句,猛然得知这位看上去仅才三十多岁的女士,其实已经有四十八了! “真的四十八吗?”顾从决不敢置信,“我奶奶今年不过也才——” 意识到盯着看的行为有些不礼貌后,顾从决赶紧道歉。 “不好意思,盯着您看了。我一直以为您很年轻的,至少和我爸妈是同辈人。”说起爸妈,他又隐隐不安,“我们私下所有的沟通和对话,您……不会说出去吧? “您不会告诉我爸妈吧?” 他在桌下摁亮手机,看了眼微信。 还好还好,没有新来信,爸没有妈没有荣妈也没有——看来是偷溜还没被察觉! “不会,我压根就没你爸妈的联系方式。”何芳语气平和,翻开周易,“看得出来,他们都不太相信我说的东西,所以上次没要我的名片。” 顾从决瞥了一眼那本周易,发现随便一页上,都有红蓝黑色笔留下的笔记。 “嗯,他们是不相信。” 顾从决犹豫着说明来意。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直到您提到我的‘前世’。 “我很感兴趣这部分内容,想先了解一下您是怎么从这个……这个命盘里看出信息的?具体还能看出什么内容?” 他本质上还是不相信玄学算命,所以必须要确认好这一块内容。 他想弄清楚,何仙姑到底能知道多少。 何芳轻叹,坦诚道:“顾小先生,我大了你好几轮,是能当你奶奶的人了,我不怕你笑话,和你说点实诚东西吧。” 何芳说,她十四五岁时邻居搬家移民,走之前送了她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命盘和周易。这两样东西勾起了她对玄学算命的莫大兴趣,让她开始了长达三十余年的刻苦钻研。 其实命盘也好,周易也罢,这些都是在科学不发达的古时候,为了探究和解释自然现象,才被古人创造出来的。本质上说,它们并不是玄学,而是古人总结的“规律”。 “我能理解那些不相信的人。我刚开始研究的时候,我也不相信。 “或者说,我现在还同样‘不相信’。” 在想一探究竟的心情驱使下,何芳埋头研究了好久,因为想要验证自己的“学习成果”,她便试着用命盘和周易为人占卜算命。 起初,她只会引用周易中的说辞、以及占星学的术语来糊弄他人的疑问。后来,不知是她变得圆滑了,还是真参透了易经中的规律和玄机,又或是真的接触到了玄学、神学领域,她能在命盘上看到的信息越来越多。 “有不少人说,我算得准,我料事如神,我是‘何仙姑’,但我自己其实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我只是将信息放进命盘里,再将看到的信息说出来。” 顾从决听得入神,点点头:“原来如此。” 西餐厅的店员敲门送餐,顾从决担心被看到桌上的占卜之物,赶紧起身去包间门口接过。 “何……我要叫您什么好?”顾小少爷笨拙地给何芳倒茶,“请您喝茶。” “叫我芳婆婆吧。我的年纪,你该叫我奶奶或婆婆的。”何芳接过热茶,“谢谢小先生。” “不不不,我还是叫您芳姨吧。” 顾从决重新坐定,喝了一口冻饮缓解不安。 “如果我说……我能看得见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您会觉得我奇怪吗?”顾从决没用“转生”这一说辞,而是用了更委婉可信一些的说法。 “不会。”何芳摇头,从包里找出老花眼镜戴上,“小先生,初见你时我就感觉到了,你的眼神和他人不一样。 “你很沉着、很冷静,有着不属于你这个年纪的成熟。” 得到了认可的答案后,顾从决安心了不少:“我的上一世确实如您所说那般,‘少年早逝’,十八岁不到就发生了车祸,意外身亡。 “我总觉得有蹊跷,也一直很在意。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替我看出更多有用信息?” “你要这个信息做什么呢?” “找人。”顾从决眼神坚定,“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曾和他约定好,要一起过我的十八岁生日,但因为意外,我食言了。” 何芳开始拨弄命盘:“仅是这样吗?你刚才说觉得蹊跷和在意,是不是还有其他成分?” “对,我还想‘复仇’。” 小小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他又喝了一口冻饮,用冰冻的感觉来控制情绪:“那场意外发生得太突然,我总觉得是人为所致。我真的很想探究到底,弄清那到底真是‘意外’,还是有人成心要害我。” 顾从决所说的话,并未让何芳感到诧异或惊奇。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包”,将红包拆开,就成了一张红纸。 这是写了顾从决生辰八字的红纸,她本要烧毁的,但因为太好奇其他没解读的信息,她动了私心,将顾从决的生辰八字留了下来。 “小先生,你主动联系我,还找我见面,我其实是非常高兴的。 “我从事这行多年,第一次看见如此奇特的命盘。我留下了你的生辰八字,也私自为你摆过几次盘,都是出于好奇心理,没有其他恶意——这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从决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按寻常命理说,人的一生,福和祸、好和坏应该是相当的;也就是说上升和下降的趋势终会相抵,正负总数相加的结果会等于零。但小先生你的却不一样,你前世今生交错的点在于—— “你前世的祸,远远超过了福。这也导致你今生的福,大大地多过于祸。” 顾从决听得一愣。 “这是为什么?” 顾从决不太能明白神神叨叨的命理说,只能以总数相加小于零、和总数相加大于零的数学思维,来做听力理解。 何芳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才道。 “可能是被借运了。” 顾从决更加迷糊:“借、借运又是什么,要怎么借?” “我也不清楚,只是这么猜测。”何芳轻叹,“有太多不能用科学理论解释的事情了,我只能这么推测。 “对了小先生,你刚才提到的重要之人,到底是恋人、还是友人?” 何芳话锋一转,将顾从决问了个慌张无言。他摸着后脑勺,努力地回忆着沈言星的模样,最终拍桌而定:“是恋人。 “我很、很喜欢他。” “那你可以放心了。”何芳指着命盘,“你的姻缘线很稳。从天干地支上看,你的姻缘已经在向你靠近了,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和你相遇。” 顾从决:“……诶?” 他愣愣地看着何芳,眨巴眨巴眼睛。 不久之后和他相遇的意思是—— 他很快就能见到沈言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我第一次信这个,请一定要是真的。 星星还在路上捏,嘿嘿 ———————— 感谢桓珺大可爱滴手抖地雷*1,小手一抖地雷我有! 占卜算命那块全是我瞎编的,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不要相信~ 第16章 隔空护妻 顾从决不淡定了,瞬间将借运、复仇、查清车祸真相的事扔到了天涯海角,兴致勃勃地打起精神,问何芳。 “我要怎么和他相遇? “是他会来找我,还是我要去找他?” “这个……我也说不准呢。”何芳很实诚,看到多少信息就说多少信息,“但我想,多到外活动活动总归没错。要是天天在家里窝着,缘分该怎么找上门?” 顾从决觉得芳姨说得对。 他们没聊太久,因为向于延来电话了——在顾从决偷溜了快一个半小时后,那对不靠谱的爸妈,终于来“反馈”了! “顾、从、决——!” 天下所有孩子都怕同一件事:你妈喊你全名。 顾从决虽是比较不一样的孩子,但在十五年的朝夕相处下,他还是逐渐被亲妈的恐惧支配。 “臭小子,你到底溜去哪了?为什么不在你爸身边好好呆着!”向于延又气又急,“真嫌你爸妈活的时间太长是吧?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顾从决急忙将手机拿远,明明没开扬声器,却还是能听到向于延的怒吼声。 “妈、妈,”心虚又不擅说谎的顾从决,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同学突然找我喝下午茶,我就……” “找你喝下午茶你就能偷跑了吗?”向于延气得牙痒痒,“你好歹跟你爸说一声吧!那片场那么远、那么靠近荒郊野外,你一个人行动被绑架了怎么办?” 顾从决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听着。 他心想我都十五岁了,体格健全的,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绑吧? “你现在在哪?赶紧给我发实时定位,我叫人过去接你!” “我、我已经回朝安了,现在就动身回家。”顾从决被亲妈训得,说起话来都磕磕绊绊。 他和芳姨约定好保持联系,有空再见面细聊。他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想询问探讨的,但碍于向于延的威严,他实在不敢拖延回家的时间。 没让芳姨过问明细,顾从决爽利地将账结了。他认为芳姨没收他的酬劳,这趟过来是“义务劳动”,他就有必要主动买单,不能让芳姨出力又出钱。 芳姨因此给他取了个新的外号,叫他“绅士小先生”。 临走前,何芳叫住他,给他提了个建议:“小先生如果担心家长生气,可以买点小礼物赔罪。家长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不会真发火的。” 顾从决看了看旁边的SDP商城,觉得芳姨说得非常对。 - 和打车的孙小少爷不同,沈言星是搭乘公交和动车前往市区的,速度差了顾从决好多。 加上对市区方位的不熟悉,他懵懵懂懂地找了一会,才终于来到SDP商城的二层。 放眼望去,这里全是奢侈品门店!鲜少进市区的沈言星激动不已,像观光客一般放缓了脚步,东张西望地四处打量。 转悠转悠着,他来到了想买手链的奢侈品门店。最近正值新品发售前的淡季,线下门店客人寥寥,Sales们也都懒懒散散,提不起精神。 沈言星很有礼貌地走进去,向店员们问好:“你好,我想请问有这个款式的手链吗?” 他从手机中调出一张商品图,亮屏幕给销售们看。 手链在官网上的定价是 5700元,相对该品牌下的其他奢侈品而言,手链算得上是非常“平价”了。平价得普通人既会觉得贵,又会觉得不是遥不可及。 沈言星好久之前就相中了这条手链。去年年底高秋梅的公司开年会时,带了沈言星过去蹭饭,饭局上,有个同事阿姨一直在炫耀这个品牌的手链和项链。 不仅炫耀,还借机暗嘲高秋梅“没钱”、“带着个拖油瓶没前途”等等。沈言星当时没作声,吃得开心当听不见,心里却是记了笔仇,一直较真到现在。 他觉得不过就是几千块的手链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走着瞧,他一定要让小梅姨也戴上同品牌的手链! 同事阿姨那条是四千块钱,所以他特地挑了一条更贵的,五千七百块!算上群演多算的那份钱,他说不定还能再买个几百块的小发夹! “请问这个款式的手链,有货吗?”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沈言星怕店员没听清需求,笑着又问了一遍。 他天真地以为奢侈品和寻常商品一样,有钱有货就能达成交易。 一个Sales扫了沈言星一眼,朝天白眼道:“没货。” “啊?” 沈言星诧异,走进了一步,想看看门店的柜台。 “真的没货了吗?你根本没看图片,也没核对啊,怎么就知道没货了?”他也还听不出Sales推脱的说辞。 “小同学,你知道这儿是哪吗?”那名销售优越感十足,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解释道,“这里是卖奢侈品的,不是卖文具纸笔的。你想买手链送女同学,可以去精品店找找,二十块一条的多得是。” 听到这里,沈言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瞧不起了。 “我能精准地找出商品图,也两次向你们询问,说明我当然是知道你们卖什么的!”沈言星气得握拳,说话的语气还是保持克制,“我是进来买东西的,不是进来讨饭的。你们连商品都不帮我找,怎么就知道我买不起呢?” “我们这儿的商品,不卖一般客人。”销售抠着手,漫不经心答,“你还是走吧,我可不敢做你的生意。万一哪天被你的家长举报,说我欺诈呢?” 沈言星本还想着换个销售咨询,可最后的这番话惹怒了他。 瞧不起他就算了,居然还拿他的“家长”开玩笑!? 这个手链,不买也罢! “你不过只是一个门店销售而已,怎么还优越上了?”沈言星怒瞪那销售,转身要走,“我是有礼貌的人,我不会和你计较的,也不会因为你而厌恶上这个品牌。 “我只会祝狐假虎威还瞧不起人的你业绩暴跌,迟早被客户投诉、被门店开除!” 十六岁的少年怼起人来也是软绵绵的,说出口的诅咒不痛不痒。 但正是因为不痛不痒、不凶不恶毒,话语中厌恶的成分才格外纯粹,让听到的人由衷感慨:原来我是真的被讨厌了。 这样纯粹单纯的讨厌,比肮脏下流的骂街更有杀伤力。 “太过分了吧?”另一个店员皱眉道,“让他进来看看柜台也好啊,觉得贵了他自己会走的,干嘛这样对一个小孩啊?” “就是啊就是啊。”“太过分了,不该那样的。”“让他进来看看多好。”其他几个销售也纷纷指责。 被指责的势利眼很不服气,支吾着为自己辩解:“我、我也没说错啊?看他穿得那么朴素,头发乱乱糟糟、邋邋遢遢的,肯定就是买不起奢侈品的调皮小孩。 “我也是帮了你们的忙好吧?万一翻箱倒柜给他找了手链,结果他没买呢?那不就白忙活了。” 其他销售撇了撇嘴,没应声。 势利眼非常底气不足,可这类虚张声势的人都有个特点:越是不占理,就越要装得占理。 她接着辩解:“中考刚过没几天,这些野孩子就爱四处惹事。要我说,能少做他们的生意的少做吧,就算真能遇上几个有钱小孩,那点销售额能顶多少绩效呢?” 话音刚落,又有一位个子不高、样貌年轻——脸上还有婴儿肥的小先生进来了。 “那个……” 顾从决迷茫地扫了一圈柜台。 “我买东西?” 顾从决今天穿得很运动、很休闲。毕竟一开始是要去亲爹的片场“学习技巧”的,片场的大家都穿运动便装,他打扮得精致华丽会显得很奇怪。 这身迷惑性十足的运动休闲装,让势利眼销售再次来了劲。她正好在吐槽“野孩子”呢,这会当然得再阴阳两嘴! “你们这些中考结束的中学生啊,能不能别搞事了?哥哥姐姐工作很忙的,没空陪你们玩小孩过家家。” 顾从决眯了眯眼:“蛤?” “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你请回吧。”势利眼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弟弟下次进门前,记得先看一看这是什么商城的什么店,好吗?我们这儿的东西,可不是卖给一般人的。” 顾从决从斜跨的小包里翻出皮夹,找出一张银白色底纹、印着烫金色字的卡片。 “我有这个也不能买吗?” 势利眼销售一愣:“这是什么?” 几个没见识的销售急忙凑前去看。 细看才知道,那是一张极其罕见——就连大部分Sales都没见过本体的特别贵宾卡! 据说总部一共才对外发出了三万张,特别赠与全球各地的超级大贵宾。而这个小少年手中拿着的特宾卡,号码居然在三位数以内! “特、特宾小先生,请问您要买些什么?”势利眼销售立马改口,颤抖着声音请顾从决进店,“刚才对您出言不逊,真的非、非常抱歉。” 顾从决没理会道歉,只是看着匆匆赶来的门店店长,指了指慌乱无措的势利眼销售。 “能开除她吗?她的存在让我觉得很不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隔空护妻也是护妻捏! ===小剧场!=== 超稀有特宾卡的来源是——? * “尺子。”顾从决探头,问书房里正在讨论新策划的爸妈,“有尺子吗?” 他做几何题做到一半,想画辅助线时发现手边没有尺子。 顾平跃和向于延不得不暂停交谈,翻找堆满了各种文件的大班桌。 “非要那么讲究吗,就不能拿什么东西应付一下?”向于延边翻边吐槽,“让佣人给你再买一套。” 顾从决想想觉得也是,随便找个东西应付不就完了? “好吧,不用了。”他说着便要回房间。 “回来回来,拿这个去吧!”向于延将崽子叫了回来,丢过去一张片状的东西,“去看秀时品牌给发的,你拿去玩吧。” “啊?”顾从决看着手中闪银光的小卡片,满脸疑惑,“这是……会员卡吗?” 第17章 逐渐交错 “这……我们会对她进行批评和教育的。”男店长打着哈哈,“小先生楼上请吧?楼上有贵宾专用的试衣间,我们还会提供免费的茶点。” “开除她。” 顾小少爷可不吃讨好这套,态度坚决。 “她能对我不逊,就也能对其他和我情况类似的顾客不逊。 “在你们眼里,年纪小的人原来不配被当作顾客?” 店长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开除她。” 顾从决麻利下结论,再不多看势利眼销售一眼。 “我想给我妈买点礼物,有什么推荐?” 特宾小先生虽看着年纪小,从样貌和身高推算不过也才十四五六,但待人的态度、说话的思维逻辑跟气场,无一不是威压十足,气场强大得成年人都要害怕。 店长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思维发散地想这到底是哪个富豪大家的小少爷?气质这般出众过人,养成要花不少心血和本金吧? “好、好的。”店长保不住势利眼店员了,给使了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后,急忙提起精神接待特宾,“您了解您母亲的偏好吗?” “他是男性,喜欢精致华丽的打扮。 “箱包类的在哪?他不太缺衣服,可能会更喜欢皮具吧。” 在一众店员的跟随下,顾从决自顾自地进了门店内部。店员们争相将款式珍稀的皮包拿出来,给特宾小先生看。 眼花缭乱地挑了一圈,顾从决最终选中一个四四方方的稀有皮驼色手袋,标价十五万。 和在西餐厅买单请客时一样,顾从决爽快地刷卡给了钱——卡是绑定顾平跃账户的附属卡,用多用少都是顾平跃还款,他没什么好心疼的。 花他那爸的钱,用自己的名义,给他那妈送礼。这操作,谁看了不说一句理财小能手? 顾从决拎起包装好的礼袋,转头就要走。 门店经理急忙让人包了条项链,拦住顾从决送上:“抱歉小先生,进门时冒犯您的店员已经开除了。这是我们门店送给您的一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将今天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顾从决瞥了一眼,将礼盒往袋里一塞,急匆匆走了。 商城离家不远,打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刚进家门,顾从决就感到家中的气氛很焦灼。 “孙少爷!”荣妈无条件疼崽崽,见崽回家,急忙过来通风报,“少夫人在二楼书房呢,等你好久了。你好好解释下午的情况,别——” “荣姐。” 向于延的声音由二楼传来。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所以他才这么肆无忌惮! “别哄他,快让他上来,我要教训他。” 向于延冷哼,说完又进了书房,意为我在书房等你,进不进来臭小子你自己看着办。 顾从决确实是有那么点害怕。他上辈子没和爸妈相处过,不知道要如何扮演好儿子的形象;长这么大以来他也没惹过事,这是第一次看向于延发这么大火。 荣妈溺爱地安抚他:“少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没事的,别怕啊。” 顾从决嗯了一句,拎着礼袋往楼上走。 荣妈才发现孙少爷身后跟了个大袋。 他以为书房里只有向于延,却不想向于延的经纪人、助理、化妆师、造型师和媒体运营都在里面。众人像是在开什么临时小会,顾从决推门进去时,他们正好收拾东西起身回避。 “妈?” “嗯,你站过来。”向于延装扮齐全,应该是一会儿还有通告要赶,“你先跟我说说,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出乎意料的,向于延很平和,没有责骂,也没有态度过激的质问。 像向于延这样的艺人,因为对镜头格外敏感,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戒备”状态,会本能地做出很多夸张反应。习惯了向于延夸张戏精的模样后,再看这人正经严肃的一面,顾从决真的觉得很不习惯。 “和同学喝下午茶。”回避亲妈的眼神,顾从决说着提前编排好的借口,“片场好无聊,爸上妆又要上很久,正好同学联系我,我就……” 顾从决谎话说得少,前世没怎么说过,现世就更不必要说。他有点担心被向于延看穿,然后被进一步追究下午的行踪。 他不想暴露跟何仙姑见面的事。 “顾从决,你不能这样的。”向于延没有识破,只是语气无奈地强调,“你想出去玩,你可以跟家长直说。我们难道还会不让你去吗? “我和你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啊!万一你被人绑了,我和你爸怎么办?——我该要去找谁哭?” 顾从决:“我十五了。” 按心理年龄算,他甚至都不止十五了。 “十五又怎么了?” 这句话倒是有些惹怒向于延了,向于延长手一伸,将崽子揪过来一阵揉脸拧耳朵。 “你就算是三十五了,在我和你爸面前也依旧是小孩儿! “还敢不敢偷溜了,嗯?回答!” “不、不敢了。”顾从决惶恐挣开,拍拍被弄乱的头毛,“不敢了。” “你最好真是不敢了。我真该给你多上几道保险,省得你动歪心思瞎跑偷溜!”向于延注意到儿子身后的礼袋,“去买东西了?” 顾从决递过大礼袋:“嗯,给你。” “给我?”向于延诧异又惊喜,“是提包啊,你挑的还是店员挑的?” “我。” “真不错。”不愁衣着、提包成堆的元祖偶像,喜滋滋地打量着亲崽子送的包包,“小废物的眼光总算好了一回,居然挑中一个这么让我心水的新款!” 向于延爱不释手,说着就要将收拾进另一提包的东西倒出来,往新包包里装。 小废物崽子是冷淡性子,除了母亲节父亲节时,遵照老师要求准备的花和小挂件外,顾向二人就没再从儿子那收到过其他礼物了。 今天儿子突然有心,向于延当然高兴! 哪个当父母的,会不珍惜子女的心意呢? “正好我要出门见老友,就背这个包去吧!咦,这小盒又是什么?”向于延发现了手链。 顾从决实诚告知:“附赠的礼物,不是我买的。” “料你不会这么贴心,买了提包还给我买手链。”向于延打开防潮袋看了一眼,“幸好不是你买的,不然我也没法戴。” 顾从决不解:“因为是女款?” “不是,是我上个月刚签了珠宝硬奢的代言,再戴这个算支持竞品。” 向于延想了想,将手链物归原袋,连着礼盒一块塞进手袋里。 “问题不大,我拿去送我朋友吧。约见得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准备礼物。” 向于延晚上的行程很满,见完老友之后要立刻去电视台参加综艺彩排。如果没有顾从决的事,他完全可以不回家的。 “没时间了,我得赶紧走。今晚我和你爸都不回家,你给我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待着,听到没有?”临走前,向于延不忘叮嘱,“荣姐,看好那臭崽子啊——我走啦!” 站在二楼走廊,看向于延领着一帮工作人员离开后,顾从决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摸着后脑勺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锁上房门找出他的秘密小木匣。 好了,他要继续补充他的沈言星笔记了。 - 被势利眼店员针对离开后,沈言星误打误撞进了另一间高奢门店。 和第一间门店相比,第二间门店的Sales待他的态度可谓是如沐春风!不仅没有看人下菜,还很耐心地带他看完了新品,并为他介绍符合预算的商品。 在销售小姐姐温柔的言语下,沈言星将在第一家店遭受的不公对待忘了个一干二净,当场选定了一条有八芒星吊坠和品牌LOGO吊坠的金色项链! 结账时沈言星给了五千八,小姐姐还送了沈言星一对小发卡,说是欢迎下次光临。 这句“欢迎下次光临”,不知怎地就给了沈言星莫大的信心! 他拎着印有大LOGO的橙色礼袋,心情愉悦得加快了脚步。在哼着小曲回家的路上,他奖励自己买了一份四十八块块钱的鳗鱼便当,和一盒三十九块钱的车厘子! 不紧不慢地回到位于怀云区的住家时,已经七点过半了。 将鳗鱼便当热一热,再煮个鸡蛋面下点火腿青菜和瘦肉,车厘子洗一洗,从冰箱里翻出其他水果切块拌沙拉酱,自己也能吃一个精致讲究的晚餐。 小梅姨说今晚要和多年未见的老友见面吃饭,估计会回得很晚,所以他没急着问小梅姨在哪,只是在吃过一个人的晚餐后,主动将仅有四十平米的小家清扫收拾了一遍。 他将项链连着礼袋礼盒一块儿,塞进小梅姨的被窝里了。想象一下小梅姨到时会有的惊喜模样,沈言星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吃到嘴里的水果沙拉都格外甜! “肯定会问我哪来的钱,怎么买的项链。”沈言星点开微博消遣,笑对屏幕自言自语。 很巧合,开屏正好是项链同个品牌投放的广告! 这个品牌上个月刚官宣了有“元祖偶像”之称的向于延,为珠宝线的全球代言人,很财大气粗地投放了好长时间的开屏广告。 沈言星之前也刷到过几次,只是没太留意。今天因为买了同品牌的产品,他才多看了几眼,并点进了详情页面里。 “好漂亮……” 详情页里构图精巧的大横幅,让沈言星不自觉地生出感慨。 “好耀眼啊。当全球代言人的话,是不是就不用给钱、想要什么首饰就能有什么首饰了呢?” 沈言星正想发散思维,做一做不可能实现的代言人梦时,新通知提醒的声音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从通知栏戳开微信一看,居然是小范姐那边又来活了! [有个时尚晚会礼仪先生的活,要来做吗?] [时薪很高,对外貌形象有一定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推手开始运作! 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我改了下文名,意思和核心梗都不变,大家重新眼熟一下我嗷~qwq ———————— 感谢喵喵喵月的多肉车厘子*20瓶,小龙虾的多肉车厘子*30瓶!车厘子果肉由星星亲手挑选,从崽喝了都说好! 第18章 威胁 一说“时薪很高”,沈言星立马拍桌回复。 [要的,请帮我报名吧!] [谢谢小范姐!] 看到那边发来“好”的答复后,沈言星忍不住双手握拳,为自己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太好了,又能赚钱了!”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钱! 有钱了就可以给小梅姨办更奢华更讲究的婚礼;有钱了就可以换更大、更靠近市区的房子,缩短小梅姨通勤的路程,让她每天都能多睡二十分钟! 沈言星越想越激动得坐不住,趁着空闲去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 晾完衣服,高秋梅也正好到家。沈言星急忙擦了手去迎接,给姨姨一个灿烂笑容:“小梅姨,欢迎回家!” “哎!”高秋梅笑着应和,站在玄关口换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往里递,“吃饭了没有?没吃可以热一热袋子里的餐点吃。” “我吃啦,吃得可丰盛了。”沈言星急忙去将袋子接过,拿着往冰箱方向去,“我冻起来吧,明天给你当早餐吃。” 沈言星打量了一下打包纸袋上的字,看出来这是间相当高档的餐厅。 “朋友请的客。他因为工作需要吃得少,所以我才能打包这么多回来。” 沈言星“噢~”了一声,已经猜到了高秋梅今晚面见的朋友,就是借了他们很多钱的富贵之人。 所谓老友会面,大概率是高秋梅去找人还钱的。 这位富贵之人,好似是非常不得了的公众人物。往高了猜,可能还是大街上能随意找到海报和广告的类型? 大抵是怕他心生芥蒂和在意,高秋梅一直很谨慎,从未向他透露过任何对方的身份信息。借钱这事,也是无意识说漏嘴后,才让沈言星知道的。 想到还钱,沈言星又是一阵心疼和委屈。他觉得高秋梅明明可以一个人生活得更好,但却为了他这个非亲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放弃了那么多东西…… 情绪一低落,他收拾的动作也变得机械化。 在沈言星一股脑地要将打包盒往冰箱里塞时,一个触感完全不同的盒子,让他动作一顿。 “小姨,这个礼盒是什么呀?” 熟悉的LOGO、高档的包装…… 沈言星心肝一颤,心情有些激动:这这这,这不就是——?! “嗐,是朋友硬要送我的。”高秋梅懊悔地拍了下手,“我看着觉得挺不便宜的,推脱好久没敢要;他倒好,趁我不注意塞打包袋里了!” “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嘛,推脱不成就收下呗? “我、我可以打开吗?” “可以啊,开吧!”高秋梅来到沈言星身边等拆盒,“他给之前没说,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礼盒,扯开防潮袋,沈言星兴冲冲地倒出袋子里的物件。 “这——”看清手链模样的一刻,沈言星乐得蹦跶了两下,“手链!这是手链!” 正正好好是他最初相中的那条手链!! “天啊好漂亮,小姨你快戴上试试,一定很适合你!”他拉过高秋梅的手,将手链往高秋梅的手腕上缠。 他好开心,他真的好开心! 没买到相中的手链,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因为他觉得手链比项链更日常,小梅姨可以经常戴! 但现在这样可就太好啦,既有手链也有项链,两样俱全! 多情地想想,这是不是老天知道了小梅姨会收到手链,所以故意使绊不让他买呢? “好好好,我试试。”高秋梅将手链扣上,转了转手腕,“漂亮吧?” “超级漂亮!” 沈言星非常捧场地夸赞道,藏不住事儿地摆出神秘姿态。 “配上我买的项链,那就更漂亮了——小姨要做最最漂亮的新娘!” 高秋梅大惊:“星星,你还给小姨买了什么?” 沈言星往高秋梅卧室一指:“我才不说呢,小梅姨自己进卧室里找吧。” 平铺的被褥中起了一个小鼓包,高秋梅毫不费力地发现了沈言星藏的礼袋,从被子里拎出来细看:“天啊……” 相比于惊喜和开心,高秋梅还是更担忧和顾虑。 “你花了多少钱买的?”高秋梅皱眉,“哪来的钱?你拿着钱,自己去市区的柜台买吗?” 沈言星用力点头:“嗯! “钱是我兼职赚回来的——攒了好久呢。你结婚不大肆操办婚礼,但我总得要为你庆祝呀;这就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啦,祝小姨你新婚快乐、天天开心! “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和冯叔叔领完证之后可以办个婚礼。” 高秋梅本想说句“谢谢”,但话未说出口,眼泪倒是先一步掉了下来。 她抹了抹脸:“送就送吧,为什么要送这么贵的?你还是个学生,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成天想着兼职赚钱。” 开心是开心的,但心疼也是真心疼。 眼前的孩子不过才十六岁啊,怎么就能这么懂事、这么让人怜爱了呢? “我和你冯叔叔说好了,等我们领了证,就带你过他那边一起住。他很喜欢你的,觉得你可听话、可懂事了,一点都不介意你的存在。你千万千万不要因为我结婚的事情胡思乱想,好吗?”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这个项链,也不是我想讨好你,而是我真的想祝你新婚快乐——而已。” 沈言星无比真诚,给高秋梅抽了两张面巾纸,动作温柔地替小姨擦泪。 “我知道的,你有过比冯叔叔条件更好的男友,对不对?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接受我,所以你就没跟他们好…… “我一直觉得,我是你的累赘,我让你离幸福越来越远了。现在你要结婚,我特别特别开心!” 他低了低头,用略小一些的声音继续道。 “反正我注定只能读中专啦,无所谓什么‘以学习为重’了。利用空闲时间多兼职赚钱,也没什么不好啊。” 高秋梅轻叹:“你啊,该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什么都不用说,你安心收下新婚礼物就好~”沈言星摊了摊手,“快进卧室试戴一下项链,不适合还可以拿回去调整长度的! “沙拉还剩了一些,我多切点水果放进去,给你当零食吃吧?” 看着沈言星笑着拿沙拉碗,要到厨房里洗切水果的模样,高秋梅不自觉地又长叹了口气,转身进到卧室里。 她在纠结,她要如何告知沈言星:你的亲生男妈想将你接回去? - 几日之后,小范姐那边来通知了,告知沈言星凭出色端正的外貌,成功被选作CAUSE时尚晚会的礼仪先生之一。 这份工作包妆造、包午晚两餐,一晚上就能赚一千块钱!工作内容不难,就是引导艺人签到、找座位;负责红毯区的则要领艺人上台拍照、给他们递签字笔。 因为是很重要的晚会,对兼职人员的仪态要求很高,所以还会有个两天的培训。负责人带大家熟悉熟悉场地,教一些简单的礼仪动作。 沈言星乐滋滋地去了,并发现同来赚外快的小伙伴们,基本都是想走演员或歌手路的艺术生。 和心情还算愉快的沈言星不同,同一片天空下的顾从决,此时此刻正经历着一场严峻的“考验”。 “顾从决。” 向于延一手撑桌,一手捏着亲崽子的暑假作业,发动专属奥义之“你妈喊你全名啦”。 顾平跃一本正经地站在向于延身边,试图散步威严气场。 “你也知道,你生在一个文艺世家。 “你爷爷是有头有脸演员,你奶奶是名声在外的京剧名角;你姥爷是声乐系退休教授,你姥姥是歌舞团里连任了好几届的领唱。我和你爸就不多说了,都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 顾从决面无表情地听着,瞥了一眼被夺走的数学作业。 同样的开头、同样的话,他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很难不猜到后续的内容、和向于延的意图。 “你呢,你作为咱顾向家这代唯一的后人,你‘不思进取’、成天‘玩物丧志’。不练声不压腿,也不锻炼台词对镜练习,就知道窝在房里写数学题!” 顾从决忍住无聊打哈欠的冲动,心想原来写数学题算是不思进取和玩物丧志? 算了,还是不吐槽了。他这对爸妈也不是第一天不正常了,习惯就好。 “现在,有一个提升自己、拓展人物交际圈的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觉得你该不该陪爸爸妈妈去参加,嗯?”向于延抛出正题。 顾从决不说话,像被审讯的犯人一般在书桌前坐着。 他双手置于桌上,右手还拿着笔——被“抢”走数学作业的现场还保持完好,而“犯人”就是站在他身边的不靠谱爸妈。 他不说话,向于延便想当然地以为他又要使性子拒绝,赶紧搬出威胁大法。 “不去就烧你作业!”元祖偶像恶狠狠咬牙,“烧你作业,掰你签字笔笔芯!” 天然脱线的顾平跃过意不去,小声劝:“延延,这样威胁孩子不好吧?” 向于延啧他一声,小声怪罪:“我吓唬吓唬他的,你这么当真干嘛?不是说好了我主攻你辅助吗,怎么你胳膊还往儿子那拐?” 顾平跃噢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再度板起脸树立威严:“听妈妈的。” 顾从决无语:…… 他都听到了。 “我不是在吓唬你噢,我是真的敢烧。”向于延底气不足地强调,“走吧,跟爸爸妈妈去参加晚会吧。晚会上可多帅气漂亮的叔叔阿姨了,我们得带你去混个眼熟,不然——” 没等向于延说完话,顾从决点了点头:“去吧。” 向于延当下一愣:“诶?” “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去吧。”顾从决补充道,“假期在家很无聊。” 他说着又瞥了一眼向于延手上捏着的作业,心道其实这个作业并不重要。 只要他想,他再写一份就是了。中学数学题而已,费力不费脑,说不定两个晚上就能写完。 真正能让他点头答应参加晚会的,不是亲爸妈的威胁,而是芳姨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要主动一点,到外和他的缘分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 见面密码终于正确# 崽,听爸妈的话吧,媳妇会有的 ———————— 感谢下次再也不改邮箱了大可爱的厚乳拿铁(热)*20瓶嗷~今天忽然降了一点温,冷冷冷,大家注意保暖!=3= 第19章 相遇 晚会这天,顾从决刚吃完午饭就被拉到试衣间里“梳妆打扮”。 “这件好看诶,白色贵公子。”向于延对着造型师给的几套礼服挑挑拣拣,“但黑色的更衬他气质一些,因为他天天臭着张脸,又爱穿黑的,像只胖头鸟。” 顾从决无聊地坐着,抬头问了句:“胖头鸟?” 什么是胖头鸟,为什么是胖头鸟? “渡鸦,脑袋大体型大,一身乌黑。”向于延啧声,“和你一样是小鸡崽科的,可不就是像你。” 顾从决无语:…… 渡鸦知道你说它是小鸡崽科吗? “黑的吧黑的吧,我和平跃都穿黑的,我们正好凑个亲子装。” 向于延替顾从决拍板,拿过套了防尘袋的礼服往儿子怀里塞。 “就这套了,拿去换吧。换完还得给你做头发呢,快点快点。” 顾平跃和向于延的造型师都慈母笑地看他。 顾从决百般无奈,拿着衣服进更衣间换。 顾平跃和向于延都是大咖,人气实力国民度皆有,十多年的出道资历换谁都得喊一声“前辈”。他们走过的红毯无数,参加过的时尚盛典也数不尽数,早就炉火纯青、经验老道了,根本犯不着提前准备。 顾向二人的团队很优秀,都是精挑细选的业内精英,只是顾向夫夫的路走得太稳了,基本没什么他们发挥长处的地儿。前日一听说孙小少爷也要参加时尚晚会,两边的团队都沸腾了! 日常没有发挥长处的舞台是吧?嗨呀,舞台这不就来了吗! “小少爷长得真俊啊!” 顾平跃团队的造型师疯狂夸赞,愣是将顾从决乖乖顺顺的黑头毛,弄成了男偶像一般的偏分发型。 “小礼服一穿、造型一弄,活脱脱就是你们两口子的复刻!” “是吧?”向于延在一旁看着,伸手给崽子理了理衣领子,“还不得是我和平跃的基因好吗?平跃你快来看看,儿子是不是人模人样的?” 顾平跃打量了一下,赞许点头:“是,好看——像你。” “也像你。”向于延甜蜜地回应,“完全就是缩小版的你!” 顾从决始终保持沉默,心道人模人样这个词,好像不是用来夸人的吧? 而且,他怎么就没看出他和顾向夫夫长得像呢? 十五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对顾向二人建楠立起了无比深厚的信任基础,他知道这两个人会无条件照顾他、宠爱他。但这就是父母和子女之间的“血缘牵绊”了吗? 这就是亲情了吗? 顾从决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他骨子里习惯和遵从的,依旧是上一世的那套“旧秩序”,一直使用的更是前世积攒的认知和经验。 他之所以喜欢钻研习题、考年纪第一,也是因为学术是他熟悉擅长的领域,他有足够多的经验可以用作对比,他能无忧肆意地在这个领域中畅游。 他时常会想着如果他不是转生到男男生子世界,而是去一个和上一世那样,更“正常”、更贴近他认知的世界,那是不是一切又会变得不一样? “哎呀,真可爱~”妆造完毕,向于延一旁咔咔拍照,偷偷给崽子用各种花里胡哨的卡通贴纸,“废物小猪虽然哪哪都不行,但这张皮相还是非常好的——得亏我和你爸都是颜值扛把子!” 说到心喜之处,向于延放下手机,啵了亲崽子一口。 昏昏欲睡的顾从决瞳孔地震:“啊??” “啊什么啊,你有什么好啊的?” 向于延理直气壮叉腰。 “瞧你那一脸要命的样子,我是你亲妈还不能亲你了呀?真是个臭崽子。 “化完妆了一边儿玩去,三点出发,别错过时间了。” 顾从决弱弱地噢了一声,趁向于延不注意,悄悄用纸巾擦了脸。 他果然还是不适应男男生子世界。 - 因为要拍摄造型海报,顾平跃和向于延得提前三个多小时出发,去会场附近的取景点拍照。他们忙着拍图选图修图时,顾从决在保姆车上刷手机、走神发呆。 呆着呆着,他竟就这么躺着睡了过去。 他睡着之后有两种状态,一种是意识中断,像突然陷入冬眠一般没有任何认知,直到下次睁眼醒来;另一种则是会做梦,梦见“他”——他自己。 他潜意识的具象化。 顾从决是这么称呼和认为的,觉得那是他的潜意识,是他转生后始终跟随他的、认知和习惯都不变的那部分。所以具象化而成的人很顽固,总会在暗处、在梦里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是谁”、“不要忘记寻找沈言星”。 他很听“具象化”的话,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是谁,一直在坚持寻找沈言星。但他偶尔也会自我怀疑和动摇: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沈言星存在吗,何仙姑说的缘分就是沈言星吗? 什么前世今生交错、运数好坏互补的命理说,又是对的吗?他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会不会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呢。其实他只是人格分裂了吧? 在动摇和自我拉扯中,和梦境的连接忽然断开。顾从决从梦中惊醒过来,额上和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小从?” 顾平跃正好拿着西装外套上保姆车。 “等得太久,累了?” 后劲太大,顾从决感到一阵晕眩和恍惚,双手抱着脑袋缓了好久,才轻喘着气答:“有点,可能是太闷。” “确定是闷的?”顾平跃皱眉,“脸色也太苍白了,是不是缺糖缺水?” “儿子咋啦?”向于延凑上前一看,被崽子不对劲的脸色吓了一跳,“天啊顾从决,你脸怎么白成这样了,也没给你打粉底啊??” “他说是闷的,但我看着不像。”顾平跃急忙给拧开了支电解质饮料,“喝点功能性饮料补补。上回也是这样,坐久了车脸色就不对;是不是成长期比较废营养,体质虚容易生病?” 向于延急得想亲自动手喂水:“天晓得呢,学校体检时也没见他有毛病啊? “等我忙完了这阵,我得亲自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才行。动不动就蔫成这副德行,看了都觉得心惊。” 顾从决喝着水没说话,在心里是是是地应了好几句声。 他觉得他确实应该做个全身检查——尤其是精神方面上的检查。 时间就是会模糊人的记忆,动摇人的决心。以前刚转生到新世界时,他没有那么多烦恼和纠结的,都是在前世的记忆被慢慢冲淡后,他才越来越怀疑自己。 怀疑前世和现世——怀疑沈言星的存在。 怕废物崽子出更多状况,顾向二人不敢拖延,赶忙动身前往会场。 红毯地点在举办时尚晚会的体育馆正门外。红毯不长,正门前的这块空地也不大,但围了很多媒体和记者,还有很多穿着统一服装,胸口前别着花的工作人员。 应当是为艺人做指引的人吧。顾从决扫了一眼,没太在意,向爸妈询问:“洗手间在哪?” “应该在场馆后边,你找找?” 向于延要和顾从决去签到排红毯了,顾不上照看崽子。偏偏崽子这回又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看着很不对劲。 “你问问工作人员,或者让团队里的哥哥姐姐带你过去吧?”向于延心疼地看着崽,主动道,“废物小猪,你要不上完洗手间也别往这边走了,跟荣妈联系,让她接你回家吧? “本想着带你一起走红毯进会场的,但你今晚跟丢了魂似的,我怎么放心啊。” 顾从决没拒绝向于延的好意和关心——他真的很讨厌这种关注度超高、极其需要装腔作势的娱乐场合。 可能他天生就是顾家中的反骨,对娱乐圈内的一切都过敏吧。 想来,他也不该为了相遇缘分什么的,点头答应参加晚会。 到别处活动还能有点奇迹发生,到这种群星聚集、有进场门槛的地方,怎么可能偶遇沈言星? 见他说好,顾平跃便赶紧打电话通知保姆荣妈。他趁着亲爹打电话的时间,下车往场馆后边去。 他没拿手机,也没要工作人员带路。在凭着方向感绕体育馆走了半圈后,他还是没找到洗手间。为了举办时尚晚会,场馆周围做了很多管制措施和临时改造,洗手间被围起来做其他用处了也说不定。 七点之后,天黑得很快,本来还能看到些西边的余晖,现在倒是一点都看不到了。 明暗光线的变化,又让顾从决觉得恍惚不真实。他低着头,盯着自己右手手掌上的纹路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洗把脸,清醒清醒。 抬头的瞬间,一名穿白色工作礼服的工作人员走过。那人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气味,让顾从决不假思索,凭着条件反射而成的动作,拍住那人的肩。 “那个……”动口的瞬间,他甚至还没想好问路的说辞。 那人在微愣之后转过了身,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热情的笑容:“您好?” 不知是站得边、照明光线不足的问题,还是顾从决的心理作用,那人转身的动作是一帧一帧映入顾从决脑海的,模样也是逐渐清晰。先有模糊的轮廓、再有大致的五官,最终形成明晰清楚的外貌。 看清容貌的一刻,顾从决感到呼吸一窒。 “您好,我叫沈言星,是CAUSE晚会的礼仪先生。或许您需要咨询和指引吗,又或是遭遇了什么难题?” 那人说的话,顾从决是一个字都没听清。但那人的脸、那人说话时的一蹙一笑,却如篆刻一般刻入了顾从决的脑海,并唤醒了他许多许多——已经被时间冲淡和磨平的细节记忆。 这是一张他日思夜想,却始终都记不清模样的脸。 这更是一张他上辈子就见过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记忆唤醒中:! 星星,职业微笑中:? 第20章 救命稻草 “那个……” 眼前的小先生一直不说话,沈言星忍不住了,再次询问。 “请问您有需要帮忙的吗?” 沈言星实在是笑得有点累。 顾从决听不进沈言星的话,还沉浸在找到意中人的兴奋和喜悦当中。 该怎么说呢,那种激动得连骨髓血都在沸腾的感觉? 在他正彷徨、正动摇,正自我怀疑前世和沈言星存在的时刻上,沈言星出现了! 沈言星像自带光环一般,忽然出现了! 看着这张和前世记忆中一模一样——或许应该更稚嫩、更青涩的脸?顾从决既激动,又感到一阵没来由地战栗和惊悚。 大抵是和做某件事的某个动作时,会忽然闪过的强烈既视感类似,当浓烈的熟悉感和某一个正在进行的瞬间对上时,身体会释放出颤抖的、激灵的信号,仅仅一霎就在脑海中激起千涛万浪,引发无数回忆猜想。 关于前世的封存回忆被激活了,像潘多拉的魔盒终于被打开了! “要跟我交朋友吗?” 这个不善言语、表情也鲜有变化,做事总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的高冷神童小少爷,非常开朗、非常欣喜地笑了! “跟我交朋友吧!”顾从决说了两遍。 沈言星的表情从奇怪到震惊,再到不解。他微皱着眉头,用略显无奈的语气,回答衣着华丽——一看就来头不凡的小先生。 “抱歉,我们负责人强调过不许交友。 “在场的礼仪先生和礼仪小姐,大多都是兼职的艺术生,私下交友影响不好。”沈言星表情无辜且认真。 他可没说谎,负责培训的培训官真是这么说的。 毕竟是群星云集的时尚晚会,会有很多大咖大拿现身。万一有哪个心术不正的人,想借兼职之名捞金主、抱大腿呢? 有这想法的人确实不少,培训那几天沈言星就听了不少叨叨,说谁谁谁好帅、好漂亮,想泡想勾引。但他们说归他们说,沈言星对钓金主等行为不屑一顾,完全不想和娱乐圈内的人过多接触交流。 他公事公办,只是想要赚那一千块的兼职工资而已。 “工作时间交友影响不好,那工作结束之后呢?”顾从决变换说法,“你几点下班,我可以等你。” 沈言星:“我……” 他盯着小先生的那种俊脸,琢磨了好久,愣是没想出一句礼貌又不失强硬的拒绝话语。 怎么办怎么办,他这是被奇怪的人缠上了吗? 他才十六岁啊,不想被人奇怪的人勾搭! 况且对方看着年龄也不大啊?指不定比他还小一些呢,怎么气势这么吓人啊? 沈言星觉得顾从决态度强硬、气势吓人,自带天然上位者的气息,殊不知顾从决其实——只是天然迟钝而已。 “几点?”顾从决满怀期待,还在等答案,“你吃东西了吗?等你下班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呃……”沈言星撇嘴,“如果你不需要帮忙的话,那我走了。” “走?”顾从决诧异,急忙挡住沈言星的去路,“为什么要走?你……不想和我认识吗?” 沈言星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和你认识?” “因为——” 真要说出理由时,顾从决愣住了:对啊,为什么? 他之所以和上一世的沈言星认识,是因为他和沈言星处境相似,都是奋力挣扎、拼尽一切才得以在社会边缘存活之人。 相似的处境,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拉近距离,找到共鸣。可是现在呢?他们的处境已经不再相似了,沈言星会觉得不解是再正常不过。 顾从决轻啧,万万没想到和心上人见面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我为什么要和你认识”? 更要命的是,他在这种时候上听到了荣妈的呼唤:“孙少爷,你在这附近吗?” 他心里暗喊一声糟糕,荣妈怎么来得这么快? “因为我,我可以给你很多帮助!”情急之下,顾从决随便找了个理由,“我觉得你会想要和我交朋友的。我很欣赏你,也很想深入了解你!我——” 他懊悔于下车的时候没带手机,沈言星尽职尽责的模样也不像是有通讯设备在身,他连和沈言星交换联系方式都成问题!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下午出门前,他随手往兜里揣了支笔。他翻遍全身口袋找出笔的一刻,心里长舒了口气。 “我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顾从决不由分说地拉过沈言星的左手,趁沈言星不注意,掰开那只不算太柔软、甚至还有点粗糙的手腕。 他并不嫌弃这只粗糙的、惯于工作的手,只觉得心疼和急切。 心疼是心疼于沈言星的现状。老天爷怎么只知道救他一命,不知道要拉沈言星一把?在这只粗糙的左手上,顾从决看到了自己的艰辛过去,更看到了沈言星坚韧不屈的小小身影。 急切则是在于,他想快点将沈言星从泥潭里拉出来! 快点、快点、快点。 这是他在上一世时就做出过的承诺:要好好活着,要一起变好。只有他一人的幸福安定是不完整的,必须要快点兑现承诺,快点救助沈言星! “我没带手机,只能用这种方式。” 他在沈言星的手心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如果你有困难、有意外,如果你需要一个慰藉或一份支援——只要你需要,你就可以来找我。” 笔尖摩擦手心的感觉很微妙,沈言星觉得痒,像有电流透过笔尖流遍全身。 “我很期待你的电话,请你一定要打给我。”留下一串十一位的数字后,顾从决将笔一收,转身跑开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 他暂时还不想被荣妈、被爸妈发现沈言星的存在,以及对他的意义。 至少,得先看看沈言星对他的态度如何——今晚到底会不会给他打电话。 而沈言星看看那人跑开的方向,再看看手心,心里只觉得奇怪和不理解。 “真是莫名其妙……” - 兼职工作一直持续到红毯结束、时尚晚会开场,开场之后会有其他工作人员负责收尾工作,沈言星这批“不专业”的兼职员工换下工作礼服后,就可以领钱回家。 在工作正式结束、钱真正到手之前,沈言星都不敢松懈。领完了钱解散回家时,他本要去找洗手间洗手的,又忽然接到小梅姨的电话。 “喂小姨,”他兴冲冲地接起电话,向最亲爱的小姨报告今日的“战果”,“我结束兼职啦,现在就回家!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呀?我回去的路上给——” “不用了。” 高秋梅的声音疲惫又无奈,话语之间还透出几分道不明的苦涩。 “星星,你妈妈来了,要接你回家。 “你快些回来吧,他等你好久了。” “妈——” 沈言星被冻在了原地,原本兴奋热烈的喜悦心情,也被从天而降的冰水浇灭了个彻底。 “什么妈妈,哪个妈妈?”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将他的思绪搅得很乱很乱。 他在想什么妈妈、哪个妈妈?他现在的“妈妈”,不就是含辛茹苦照顾他长大的小梅姨吗?那所谓的妈妈又是…… “你的亲生妈妈。”高秋梅在听筒那边轻叹,“张越寒,他开车过来了。你要收拾几身衣服啊,小梅姨先替你收拾了吧?” “我、我不……”沈言星听到这里开始急了,大声抗议,“我不要有什么妈妈!我没有妈妈啊,我的‘妈妈’就是你! “我要小梅姨!小梅姨才是我的妈妈!你之前还说不会抛弃我的,你怎么能变——” “要三身衣服是吗?好好好,我知道夏天容易出汗,我会替你多收几件T恤的。” 高秋梅全然不顾沈言星的抗议和委屈,自顾自地说着话。 “不会的不会的,接不到你,‘妈妈’是不会走的。傻星星你千万别急,慢慢回,好吗? “那行,小姨先挂了。” 嘀的通话中断声后,高秋梅的声音变为嘟嘟嘟的忙音。沈言星呆呆地将手机拿下,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既觉得震惊、委屈、不可思议,又隐隐觉得…… 小梅姨的话里别有深意? 冷静一些,快点用那颗不算灵光的脑袋仔细想想:小梅姨真的会让所谓的“妈妈”,将他接走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以前他和小梅姨还是邻居时,小梅姨和“妈妈”吵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小梅姨比他更厌恶他那不负责任、不知廉耻的亲生男妈。 电话里乍一听是让他快回去,但深入琢磨起来,高秋梅说的所有话语都是反的——都是在让他不要回去。 不要回去,千万千万不要回去。 小梅姨知道他今天在外兼职,身上有足以在外躲避一晚、甚至两晚的钱,也相信他能品出暗示,所以打电话告诉他不要回去。 为什么非要这样暗示的原因,沈言星无从所知,或许是小姨被威胁了,也或许是有其他目的。他很担心,也很慌张,他对市区这片地方不了解也不熟悉,一旦离开会场园区,他就会如闯入森林迷宫的蚂蚁一般,茫然乱窜。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能怎么办? 慌乱无措间,沈言星再次看到了左手手心上的号码。因为工作出汗的缘故,字的边缘晕开了,但隐隐还能看出个大概数字。 他本打算洗掉这串来得莫名的数字的,但就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忽然觉得这串数字,像一株被他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 作者有话要说: 傻星星别犹豫了,快拨打从崽热线,笨笨从崽在待命中! ———————— 感谢远溯流光的海底椰冰茶*5瓶捏~靴靴宝贝贝,吨吨吨! 最近有点忙呜呜呜,谢谢大可爱大宝贝们的理解和等待,啾咪啾咪嗷! 第21章 星星震惊 顾家别墅内,换下礼服、简单吃过晚饭的顾从决,正窝在房里紧张焦虑地盯着手机。 “电话。”他对着满电的电量、满格的信号念念叨叨,“快来电话!” 因为不善言辞的原因,顾从决理所当然地不是个爱语聊的人。 不仅不爱语聊,他还非常讨厌接电话、听语音信息。那种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情,拿起手机听他人说话的感觉,就如私人领地被强行侵占,因此顾从决的手机常年开启勿扰模式。 除了家里人和荣妈之外,顾从决不接任何没有名字备注的来电。上回爷爷奶奶在国外旅游时,奶奶想给他带一本全英的地质百科书,拿了国外的手机号打给他,他愣是没犹豫一下,反手就给拒接了。 弄得老人家只能兜个大圈,先找杨翠荣、再联系到亲孙孙。 而今晚为了等沈言星的来电,顾从决主动关掉了勿扰模式和手机静音! 在他望眼欲穿之时,电话来了。这是一串来电显示在北都、格式看着也不像骚扰电话的私人号码! 顾小少爷欣喜雀跃,立马由躺着的姿势坐起,清了清嗓音接起电话:“你好?” 这是他至今为止说过最有礼貌、最绅士的电话开场白!他心道这样足够温柔了吧,能给沈言星留下一个好印象吗? 但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个女声:“顾从决同学你好,我是凯明补习中心的陈老师。我们新推出了针对尖子生的特优补——” 没等说完,顾从决挂断了电话。 并附送一个永久黑名单。 “浪费表情。”顾从决满脸黑线,顶好的心情被毁了大半,“要是害得沈言星打不进电话,我第一个告你们机构违法买卖信息。” 他开始后悔留电话的行为了。今晚应该态度再强硬一些,让沈言星留电话给他的! 万一号码被蹭掉了呢?万一沈言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并不打算联系他呢? 未等思维发散,手机再次响起。由于间隔时间不长,顾从决没多细想,理所当然地以为又是补习机构的来电。 “有完没完?”他烦躁地接起电话,“到底要我拉黑你们几个号码?” 听筒里安静了三四秒,然后才传来一个犹豫不安的熟悉声音。 “不是你给我留的电话,让我有困难可以找你的吗……” 顾从决打了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这就是沈言星的声音! ——沈言星真给他打电话了!? “我、抱歉。” 顾从决欣喜若狂,一骨碌地从床上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刚才接了个推销电话,所以我就……” 匮乏的语言组织能力,让顾小神童感到非常词穷,他索性跳过了解释这一Part,直问正题。 “怎么了吗,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听筒里的声音还是很犹豫,声音吞吐断续:“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家里出了点事情,我不能、不能回家。 “你应该是家住朝安的吧?你对着一带熟悉吗?我想让你帮我找个能住一晚上的落脚点……” 沈言星说完了需要帮忙的内容后,大约还是想解释些什么的,但顾从决没心思听前情提要,直问他:“你在哪?” “在——” 声音再次中断,沈言星应当是放下手机,去看地标和路牌了。 “今晚晚会的会场外面。这里有个小绿化公园,我就在公园的地图指示牌旁边。” “好,你在原地找个地方坐,别乱走动。”顾从决拔下手机充电线,随手抓了防风外套和皮夹,“我现在打车过来接你。 “我的手机满电、信号也满格,还有问题你可以继续打我电话!” 挂断通话,顾从决套上外套要开门离开。荣妈正巧给他送鲜切水果来,一开房门险些和他撞了个正面。 “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啊?”荣妈惶恐地看着风风火火要出门的崽,“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还出门干嘛呀?” “我有急事。”眨眼的功夫,顾从决已经下到了一楼,顶着爽朗的笑容向二楼的保姆荣妈挥手,“晚点会回来,但也可能不回来!” 杨翠荣微愣,第一次看顾从决笑得如此灿烂:“什、什么事能急成这样?你悠着点啊,荣妈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顾从决出了家门,激动的声音由前院传来,“我去见心上人!” “心——?” 杨翠荣吓得放下托盘,逐字琢磨孙少爷离开前说过的每一句话。 好家伙,孙少爷有心上人了,她这个几乎片刻不离孙少爷身的看护人,怎么现在才知道消息? “唉,失职啊。”荣妈心里难受,感觉和崽子的心灵距离被无故拉远了。 她摇了摇头,端起一动未动的水果沙拉往回走,边走边叹气。 “儿大不中留呀……” - 夜晚九点过整。 距离通话结束已过去了二十分钟,沈言星看着手机锁屏上的时间,以及右上角慢慢变少的电量,心情更焦虑不安。 怎么办怎么办,本来只是不知去处而已,现在却连手机都快耗尽电量了? 他也想找那种可以借移动电源的机子——像朝安这样经济发达的市区,应该有很多那样的机子吧?可偏偏这是个公园,他小范围找了一圈,没找到类似的东西。 夜晚的公园很安静,因为约一公里外的体育馆正在举办时尚晚会,混响的音乐声从远处传来,对比衬托得公园更加安静。 蝉鸣和蟋蟀的叫声格外刺耳,让沈言星不敢靠近灯光昏暗的树丛,只敢在亮着光的自动售卖机前屈膝而坐。 他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就算了吧,在公园里过夜也行——反正有自动售卖机陪他! 抱着腿,将脸埋于双膝之间,沈言星确实有些昏昏欲睡。 安静的公园里忽然传出窸窣声,将心思敏感的沈言星吓了一跳。不等他竖起防备害怕的汗毛,有力的呼唤声又为他补充了精神。 “沈言星!你在哪? “沈言星,在就回答我!” “我、我在!” 像海难后被冲到无人岛的旅人,沈言星兴奋地赶紧起身,对专属他一人的“救援人员”应声。 “我在这儿呢,这儿!” 顺着呼唤,顾从决抄捷径,从没有路的树丛之间钻了出来。 虽然不合时宜,但在看清来人被树叶挂了满身的模样后,沈言星还是有点想笑。 “没事吧?”顾从决完全不在意,扳过沈言星的肩膀,检查情况。 “噗……”沈言星噗嗤笑出声,指了指来人身上,“我没事,只是一直在等你而已。倒是你,不先整理一下吗?” 顾从决没精力管这些,拉起沈言星的手,转身就走:“跟我来。” 他拉着人,大步流星地往来时的马路去,那边有出租车在等他。可他越是走得着急,身上的叶子就越是逆风飘落,掉毛似地飞了一路。 沈言星憋笑憋得好难受,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少爷一点都不强硬、不吓人了。果然刚才在会馆外偶遇时,他的感觉是错觉吧? 小少年拉着他上了出租,对司机报了个一听就是五星级的酒店名。 沈言星很忐忑,既是担心开销,也是不解于小少年的意图。 关键时刻有人帮忙很开心,可为什么要帮他呢?他们不过才见了一面,沈言星也很确定自己之前不认识这种出手大方的豪门小少爷。 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对方到底为什么要帮他? 沈言星本想问个清楚,但小少爷比他想象中的更高冷、更沉默。 除了上车时和司机报了一句目的地后,小少爷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了!沉默寡言得令人发指,更令沈言星找不到开口说话的契机。 憋了一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丽思卡尔顿酒店。 被富丽堂皇的酒店装潢吓到,沈言星呆呆傻傻地跟着小少爷往里走,看着那人掏出皮夹,从众多卡片中选出一张纹样华丽的会员卡,递给前台服务员。 在店员们热情的指引下,他跟着小少爷搭电梯上楼,觉得刚才经历的一切像是在做梦。 “给我打电话是对的。” “诶?”对方突然说话,走神的沈言星被抓了个正着,“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打电话是对的。”顾从决转过头来,一脸理所当然,“未满十八周岁不能在酒店单独开房,必须有监护人陪同。” 沈言星才记起来这点,反问对方:“你满十八了吗?” “没有,我今年周岁十五岁半。” “啊,你怎么还比我小一岁……”沈言星嘟囔嘴,“你也不满十八岁,为什么你能开?” “我刷了我爸的会员卡。” 沈言星:“……哦,这样啊。”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顾从决看着开启的电梯门,笑了:“到了,进房里再慢慢说吧。” 顾从决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言星有点不敢出去。 “说、说什么?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他就说这小少爷意图不明、值得防范吧?瞧啊,真实面目暴露出来了! 难怪表现得那么好心,在场馆外拉住他说要和他“交朋友”!原来所谓的朋友,是男朋友啊? 他果然是被年纪小的好色之徒盯上了吧? “很多。” 顾从决一脸正直,摁下开启的按钮不让电梯门合上。 “你比我大一岁,你十六岁半,应该也是这个暑假升学? “我们都是初三毕业生,可以交流交流学习经验。” 顾从决兴致冲冲,惦记着上一世沈言星没上高中、没拿到好文凭的事。这一世的他要救赎沈言星,那肯定得从学习开始抓起! 多么美好的升学暑假,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沈言星却非常震惊,在消化完顾从决的话后,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交流学习经验??” 沈言星觉得自己确实是遇到怪人了,不是好色之徒,而是学术狂魔。 你在想风花雪月,他跟你聊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的那种…… 超稀有的学术狂魔。 作者有话要说: 崽有什么错呢,崽只是想给老婆整个好文凭罢了~ 今天又晚了呜呜,明天我会准时的,粟米马赛! 第22章 暴言 “我、我没有值得拿出来交流的‘学习经验’。” 进到小少爷开的标配双人房后,沈言星忐忑不安地在沙发上坐下,眨着不安的眼睛打量了一圈房间。 说是标配,但却比沈言星住过的任何宾馆大床房都大、都设备齐全。 “为什么?”小少爷唰地将房间窗帘拉开,露出窗外的绚烂城市夜景,“你难道不读书吗?” 沈言星沉默,心想你这问得也太直接了吧? “我成绩一般,考不上公立高中,也上不起昂贵的私立高中。”沈言星越说越小声,“我注定要上职中了……但职中也没什么不好,学费便宜,课余时间多,我可以多到外兼职打工。” 沈言星很敏感,解释的同时,还一直在观察对方的微表情,小心翼翼问。 “你会看不起职中生吗?” 虽然了解不多,不过才见了第二面,但对方的消费能力、气质仪态和为人处世等,无一不让沈言星感受到差距。 那种这辈子都不可能触及、这辈子都不可能追上的遥远差距。 看看对方身上质感极好、沈言星甚至不认识牌子的防风外套,再低头看看脚上穿了两年之久,洗得发白、鞋头逐渐开线的打折款耐克鞋,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愧感、自卑感涌上了沈言星的心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识趣——很不要脸。 以对方的家境,应该能交到更多实力相当的“朋友”吧?对方这样友好地来帮助他,他却一直在胡思乱想,觉得对方居心不良。 “为什么会?” 对方反问,拉过书椅坐下。 “学历文凭不是划分等级的符号,人品才是。”顾从决语气平静答,“有些人确实不适合学术领域,去读技术学校学一门专业本领,反而能方便未来养家糊口。 “但你不一样,你本就可以拿更好的文凭、上更高的领域。” 因为经历过上一世,所以顾从决很清楚沈言星不是技术类人才,更不是学术类人才。沈言星是真真正正的—— 艺术类人才。 能被酒吧老板邀请驻唱、能被舞蹈班老师一眼相中收去当徒弟的那种。 顾从决的记事本里还记录过一件事情。前世时,沈言星想去参加某个电视台的公开选秀,人气高的选手能得到电视台的资源扶持,走上相对平稳的娱乐圈“花路”。但招募公告上写得很清楚,必须是艺术生、或娱乐公司的练习生。 尽管沈言星的天赋极佳,却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你要上高中,上了高中才能考艺术类院校,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啥?” 沈言星还没来得及为那句“人品才是划分符号”感动,就又被学术狂魔说得一脸懵。 且不说贵不贵、他有没有基础和天赋的问题,也不说他有没有想往娱乐圈发展的意愿,就说现实层面的:怎么才能上高中? “我也想啊,但我不是已经把问题说得很明白了。”沈言星嘀嘀咕咕,“没有户口、成绩一般,上不了就是上不了。” “会有办法的,”顾从决信心满满,“我帮你想办法。” “那那那——”眼看对方又要陷入沉思状态,沈言星急忙打断施法,“我们重新做下自我介绍?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但我还不知道你的。” 憋了一路,总算让他找准空隙发问了。 “我叫沈言星,言说的言、繁星的星。很高兴认识你,也很谢谢你今晚帮我解决难题。”沈言星拿出电量所剩不多的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 顾从决点头,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沈言星哈哈干笑:“你呢?你是不是也得做自我介绍?” 这人真的好奇怪,像是对什么东西都不太关心。既不主动做自我介绍,也不在意他的现状和难题——连他请求帮助的前因后果都难得听? 从进酒店开始就一直叨叨着学习、上高中、考艺术院校,其认真劝学的程度,甚至能比过沈言星的初三班主任。 更更奇怪的是,一般人在做自我介绍时,都会用像沈言星一般的方式吧?我叫什么什么,字是哪个词的哪个字,有些甚至会连起来说一遍名字的含义。 但这个怪人却不说话,而是直接在微信搜索框上打出名字:顾从决。 “顾、从、决。”沈言星不自觉地念出声,反复品味,“很好听、很特别诶。” 追从的从,决心的决心。名字和人一样,给人以坚定不移、气场强大的感觉。 只是顾从决并不在意夸赞,径直地又将话题拉了回去:“你能大概给我说一下你的成绩吗,擅长什么科目,不擅长什么科目?” “唔,除了语文之外,都挺不擅长的。 “如果总分660分,我大概只能考三百多分……”沈言星应答着,还是很在意刚才的小细节。 他思维发散地想:难道顾从决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含义吗? “你语文还不错?”顾从决双眼放光,“有多不错?” “偶尔能考优分? “可能是我文字理解能力还行吧,阅读理解和作文总能拿高分,我也觉得语文题做起来没那么费脑子。” “那可太好了——幸好是语文!” 沈言星微愣:“诶?” “我语文不行,没法为你补习。但除了语文之外的科目,我都可以帮你。” “蛤?”沈言星被吓得站起身,“你要为我补习啊!?” “嗯。”顾从决点头,似是怕沈言星不够信任似的,补充说明道,“放心,我是可以考全市第一的水平——我从没考过年级第二,只当年级第一。 “除语文之外,我给你补习是绰绰有余。” 沈言星面露苦涩,想拒绝又不知如何说明:“可我并不想要补习啊?我不想上高中,读高中费钱又费时间。再说,我只是请你帮我找落脚点,怎么就——” 怎么就平白无故地多了个补习老师呢? 顾从决听不进沈言星的反对,自说自话问:“你要在酒店里住几天?” “几天?”沈言星又傻了,“还能住很多天吗?我不知道啊,我也不清楚家里的事需要处理几天。 “最好是只住一晚、明天就走?这样才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 顾从决轻叹:“别吧,还是多住几天? “多住几天,我把习题都带到酒店里来,一天补两个科目;除语文之外有八个科目,四天就能巩固完基础。” 并不是很爱学习的沈言星蔫了:“能不学吗……志愿填报期都过了,中考也已经考完了,再补习有什么用呀?” “补录!”顾从决态度坚定,不容拒绝和反驳,“还有补录。除补录之外,有些校内举办的考试也可以试试。 “你艺术才能足够,可以作为艺术生被特别录取。” 说着,顾从决猛地想起艾灵顿学校的艺术生扶持计划! 艾灵顿内有钱子女多,心怀艺术梦、想走唱歌跳舞这条路当大明星的学生也多。学校为满足这批学生和家长的需求,特别成立了艺考班。 对财大气粗的学校管理层来说,找老师不难,要让艺考班在短期之内考出成绩来,才难。因此艾灵顿学校开始对外招揽优秀艺考生源,只要能达到足够的标准,艾灵顿就能为该名学生免去大部分费用。 “你可以来艾灵顿——来我的学校读书!” 顾从决兴致勃勃,越想越期待。 “我的学校条件很不错,如果你能被免去大部分费用就更好了! “但即便如此,你也还是需要有人帮你出衣食住行的钱——这个钱不能让你自己家里出。” 顾从决思考的速度太快,沈言星根本追不上他的思维。 在沈言星还在琢磨着“艾灵顿学校是什么学校,听起来好厉害”时,顾从决已经在想着要如何让不靠谱的爸妈,心甘情愿地给沈言星出钱读书了。 该怎么办呢? “你和我假装谈恋爱吧?” 顾从决暴言。 “就说,你和我情投意合、彼此珍爱,我只认你你也只认我!在照顾儿媳的角度上,我爸妈肯定愿意为你出钱,赞助你上艾灵顿!” 追不上思维敏捷的顾从决,沈言星在满脑浆糊的情况下缓冲了好久,总算大概明白了眼前怪人的用意。 他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是要我和你‘假扮’成中学情侣,骗你爸妈出资给我读书?” “也不算是骗。”顾从决一本正经,“有机会带你见我爸妈,他们肯定会很乐意为你出资的——你才是满足他们要求和期待的‘后代’!” 真正有艺术天赋,能为继承他们衣钵的后代! “啊?”沈言星仍旧懵懂,“那我就、就这样被你规划好未来了?我只是出门打个工而已,突然就要考高中、考艺考,还得和你假扮情侣?” 沈言星觉得荒谬啊,太荒谬了! 他这到底是遇到了个什么人啊? 不知是沈言星的表达有问题,还是顾从决自身的理解能力不好——沈言星表达出的无语和荒谬,居然被理解成了害怕? “别怕!”顾从决给沈言星一个坚定可靠的眼神,“我会陪着你的! “我陪你艺考,陪你一起进入娱乐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是艺能废物的但我拐回来一个艺能天才这件事》 ——by 从崽 ———————— 感谢涉洋洋子的厚乳拿铁1+1瓶、箜篌篌大可爱的厚乳拿铁1瓶、以及喵喵喵月的厚乳拿铁10瓶! 谢谢小天使们,你们的支持都会化作从崽给星星补习的动力!(星星:?) 第23章 告知 当晚十一点多。 顾向二人在完成了红毯、晚会庆典、会后采访,并跟熟悉的圈内好友、导演和作家编剧等都打过招呼后,才终于坐上了回家的保姆车。 “累死了。” 车门关上的一刻,向于延秒速收起营业笑容,表情变为着急和不耐烦。 “快点快点,快回家看儿子。”向于延又要系安全带、又要忙着摘身上的挂件和首饰,“想起他那脸色惨白的模样,可把我愁死了。” 忙活完还要翻找手机,查收微信上的未读来信。 “荣姐接到人回家了,也不报个信,让人怪着急的。” 顾平跃见不得爱人这模样,拉过向于延的手,轻轻地摁了摁手心:“别太担心了,儿子如果真的有事,荣姐肯定会和我们报告的。 “青春成长期的少年就这样,长得快,所以容易生病出状况。” 向于延轻叹:“如果真是青春成长期所致,那我就不会这么着急了。我真正担心的,是…… “我那表哥又来联系我了。” 顾平跃一愣:“什么时候的事,联系你做什么?” “借钱呗,还能干嘛?”向于延白眼一翻,“噢,他来那天你在怀云区拍戏呢,没和他见着。” 顾平跃不解:“你借了吗?借钱这事,和小从又有什么关系呢?” “嗐,他来之前没打招呼,家佣们又不好意思拦他。进到咱家时,我正搁卧室里头睡下午觉呢,儿子和荣姐去图书馆借书了。 “家佣将我叫起来后,我匆匆换了衣服出去接见他,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平跃不自觉皱眉;“怎么着?” “他在儿子房里翻东西!” “嘶——”顾平跃自然是觉得非常不妥,倒吸了口凉气,“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觉得小从的房间里有钱吗? “你事后有没有仔细检查,可别让儿子的东西被拿了。” “这个倒是万幸,那小废物惯来谨慎,重要的抽屉都锁上了,不重要的拉开一看全是试卷。”向于延庆幸地笑笑。 顾平跃:“那你还操心什么?” “啧,我表哥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向于延戳顾平跃的眉心,“那家伙作风不良,酗酒泡吧、出轨险些弄出私生子的事还历历在目呢!更别说他还沉迷玄学,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看着就渗人。 “我担心他学了什么不正当仪式,拿儿子的东西去做实验!” 顾平跃迷迷糊糊地才想起来:“对啊,你是因为他才憎恶玄学算命的。之前没深入来往过,我才记起这回事。” 由于向于延很不喜欢这个表哥,加之对方作为向于延姑母的儿子,和顾向家的来往也并不密切,所以顾平跃了解少,来往也少。上一次听向于延吐槽这表哥,似乎还是顾从决刚出生没多久时的事儿。 如今十多年时间过去了,怎么又被找上门了呢? “为什么会突然找上咱家?” 向于延切了切声,继续道:“我回娘家时,偶然听娘家的亲戚八卦过几嘴。他们说表哥学会了玄学邪术,借他人的运势赚了不少钱;这些年法术的作用减小了,表哥开始被反噬。 “近两年来他的生意路走得坎坷,投什么什么赔。早几年赚的家产,几乎这两年都赔进去了。他肯定是找身边的人借钱不成,进而想到了咱们。” “这么玄乎?” 顾平跃深思。 “但这也只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吧?那些玄玄叨叨的奇怪仪式,怎么可能真起作用。” “笨呀你?”向于延斜一眼老公,“我认为仪式有没有作用不是重点,真有人相信仪式起作用、并切身动手去实践才是重点。 “害人之心不可有啊!就算不起作用,难道就能去动手去实践了?” 向于延越说越后怕。 “我不确定废物小猪的不对劲,是不是真和那些个玄学玩意儿有关。平跃你知道吗,表哥来和我借钱时,还很刻意地向我打听儿子的出生日期跟时间! “他是不是想算儿子的生辰八字,然后拿出去干坏事?” “不会吧?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顾平跃给老婆拍背顺毛。 他想了想,顺势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今晚一直在想,我们让儿子接触演艺圈的做法,到底对不对?确实,我们的社交资源多和娱乐圈脱不开关系,但小从确实没有艺能方面的天赋,也确实对娱乐圈不感兴趣。 “不仅不感兴趣,我甚至觉得,儿子被咱们逼出了一点逆反心理。” 向于延轻叹,反过来握住老公的手:“我们想了同一件事,我也是想着要不算了吧,别勉强儿子进娱乐圈了。但我改变主意的根源,主要还是……不想让儿子曝光在公众视野之下。 “小废物沉默寡言的,本就不是个爱和大众打交道的人,而进娱乐圈就算是当幕后,也免不了要交际、要面对镜头。唉,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为难他。” “算了算了。” 顾平跃松开了手,转而揽过向于延的肩,将爱人搂到怀里。 “儿子出生的时候,咱不就说好了?他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成长就行,哪怕他一事无成,是个小笨蛋、小废物。” 每每聊到崽子相关的话题时,向于延就会觉得心里特别特别柔软,暖乎乎的很踏实。 他靠着老公的胸膛,赞同地点点头,不自觉地露出慈和微笑:“对,小废物健康快乐就行。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该看开的。” 车上这段以烦躁焦虑开头、又以温情柔和结尾的对话,不仅为顾向二人洗去了满身的疲惫,还让他们都心情很好。 到家后,向于延挽着顾平跃的手臂,刚从地下车库中上到一楼大厅,就迫不及待地呼唤崽子姓名。 “顾从决——小废物猪猪?爸爸妈妈结束工作回来了,你怎么也不下楼迎接一下?” 顾平跃看了眼二楼:“不会是睡了吧?” 崽子没喊出来,倒是把荣妈给喊过来了。杨翠荣着急地下楼,表情慌张复杂:“少爷、少夫人,孙少爷他——他!” “怎么了?”向于延来了不好的预感,眉头微皱,“生病啦?量体温了吗,请医生了没啊?” “不、不是!”杨翠荣想将孙少爷有心上人的事儿,告知少爷少夫人,但这事太突然了,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少爷他有心——” “爸、妈!” 说时迟那时快,顾从决像算准了时间似的,也到家了! 看着崽子从和前院相连的正门进屋,顾向夫夫都很诧异。向于延打量着崽的外出装扮,惊奇地问:“你去哪个原始大森林野了,怎么兜帽里还藏着树叶?” 操心的亲妈替崽子将树叶挑出来。 顾从决也不解释自己到底去哪了,激动地上前,一手一边拉住不靠谱爹妈的手,诚挚告知。 “我恋爱了,我要进娱乐圈!” …… 一,二,三。 空气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凝固了足有三秒钟之久,随后才是向于延不敢置信的追问:“你说什么? “你干嘛了、要进哪里??” 废物小崽子以一己之力,将人气影帝爸和元祖偶像妈在车上的对话,都变成了没有价值的废话! 向于延丢了手中的落叶,凶神恶煞地揪住臭崽子的衣领:“我和你爸讨论了一晚上决定不要勉强你,结果你转头就跟我说你要进娱乐圈!? “不知道自己才十五啊?你这个年纪谈恋爱算早恋的知道吗!别以为你成绩好长相好讨老师喜欢,我就会允许你这个年纪谈恋爱!” 大多时候都没脾气没意见、会尽力配合爸妈的顾从决,这时候倒表现出了千年一见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姿态! 他神情严肃地表明决心:“你不允许也没用,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他是特别特别难得的艺能天才,我要为了他参加艺考、进娱乐圈。” “你——”向于延被气得有点头晕,“你一个唱歌不行、跳舞不行演戏也不行的艺能小废物,拿着能上第一学府的文化科成绩,跟我说要参加艺考?? “顾从决,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顾从决疑惑反问:“你们不一直希望我加入娱乐圈,继承你们的人脉和资源吗?” “那我和你爸说了你这么多次,也没见你真的听进去啊!?”向于延撸袖子,做出蓄势待揍崽的模样,“你爸你妈说的话你不听,倒是能为你的恋爱对象豁出去? “臭小子,你可真是个不——” 眼看情况不妙,顾平跃赶紧拦住向于延,低声劝和:“延延冷静,小从现在是青春期。青春期冲动恋爱很正常,别动了真格伤着孩子。” 向于延更来气了,啪啪地往老公身上挥了两掌:“你还好意思说!你儿子,和你真真是一个德行!你当年在艺考班里和我看对眼的时候,也正好是十五十六的年纪!” “对诶!” 脱线天然呆的顾平跃没觉得有问题,趁势又替儿子说话。 “这不挺好?一时的冲动要是能促使爱情修成正果,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顾从决刻意强调:“我没有冲动,我和他的关系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们很明确于对彼此的心意,也有信心相守此生。” “去去去,听你爸胡吹瞎说!”向于延甩开顾平跃,附以一个无语斜眼。 但被顾平跃这么一搅和,他的火气倒是消了不少。 要不怎说养种像种呢?儿子和爸一个死德行,也怨不得谁了——只能怨播种的崽子他爸,和他这个养种的崽子妈! “对象男的女的?”向于延缓了缓神,问,“今年多大?” “男。”顾从决答,“大我一岁,今年十六。” “嗬,年下啊?这点倒是和你爸不一样。”向于延撇嘴,“我得提醒你一句啊:你还小,你对象也还小。你们要是单纯地因为某种情愫,凑到一块拉拉手、聊聊学校老师同学,倒也没什么,但是—— “不该你们这个年纪干的事情,绝对不许干!” 向于延说的不该干,指的是接吻上床年少怀孕。 但顾从决理解的不该干,则是逃课蹦迪喝酒打架。 他很是疑惑地看着向于延,点点头答应:“当然不会。” “你最好是真的不会!”向于延没好气。 说完,他又软下心来,换了个温柔语气。 “对方是个怎样的孩子? “过几天……等爸爸妈妈有空的时候,你带他来咱家,让我和你爸都见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絮!=== “不该你们这个年纪干的事情,绝对不许干!”向于延话语严肃地警告小崽子,“——这里可是晋江文学城!” 崽:“……知道了。” 第24章 心动 隔日早晨六点多,天刚蒙蒙亮,沈言星就被手机来电时的亮光弄醒了。 他睡得不沉,惊醒后赶紧踢开被子,去拿床柜上充满电的手机。 “小姨!”没看备注,他凭直觉认定来电人是高秋梅,“你昨晚到底怎么了嘛……” 高秋梅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抱歉星星,小姨也是出于无奈。小姨最爱你了,怎么会舍得不要你,让你被那缺德男妈接走呢?” “我才没有什么男妈,我只有小姨一个。” 沈言星从床上坐起,把台灯打开。 “还好咱们心有灵犀,你一挂电话我就琢磨出你的暗示了,没回家。 “现在没事了吧,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高秋梅解释说,昨晚张越寒带了两个壮汉突然来访,以强硬的姿态说要带走沈言星。 当年带走沈言星时,高秋梅还未满三十周岁,不符合收养法的规定,无法办理收养手续,因而张越寒依旧是沈言星法定意义上的监护人。 这些年来沈言星虽没再和张越寒本人有接触,但高秋梅和张越寒之间的联系,却始终是断断续续的。 高秋梅是为了确保张越寒不回来抢孩子,张越寒则是为了保证高秋梅不会把孩子带回来。 沈言星当年被带走后,张越寒也并未能如愿和富豪恋人结婚,但天性庸俗放浪的张越寒,在没有了拖油瓶累赘后,生活确实滋润了不少。 昨夜性情大变上门要人的行为,着实让高秋梅也吓了一跳:“他知道咱家住址,还知道我工作的单位,小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出此下策。” “唔唔,我没关系的!”乖巧的沈言星急忙表真心,“猜到小姨的暗示和用意后,我就一点都不生气了。我很担心你,怕你遭遇了什么紧急事件。 “‘那些人’没伤到你吧?这么突然地上门说要接我走,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 高秋梅又说了,张越寒是通宵等到了清晨五点,实在撑不住了才走的。 在那之后她多等了一个小时,确认那帮人真的离开后,才敢用工作号码给沈言星打电话。 “通宵等你的时候,我试探了他几句。他说得很含糊,只能听出接你回去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你‘亲生爸爸’的意思。” 又一个陌生的词语,窜入沈言星的脑海中。 他愣了两三秒,试图说服自己是耳岔听错了。 “……为什么?”在被听入耳内的事实打击后,沈言星皱眉反问,“这些人以前嫌弃我、厌烦我、抛弃我,为什么现在又来打扰我? “他们怎么这么自私啊,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居心?” “你‘亲生爸爸’给了张越寒一大笔钱,要张越寒在短时间内带你回去。我只试探到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高秋梅在电话里长叹一气。 随后她又问起正题:“你昨晚没回家,是在哪里过夜的呀?是找了小旅馆住,还是去了同学家?” 沈言星被问得一顿,心虚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正处在的五星级酒店房间。 在实话实说和以后再说之间,沈言星选择了以后再说。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头脑,更别说要解释给高秋梅听。 “我、我在同学家住。”沈言星顺着话说,“好着呢,小姨不用担心。” “是吗?那好那好。你要是去住那种不正规的旅馆,我会更担忧。” 高秋梅松了口气,又问。 “这个同学是男生吧?和你关系好吗? “我怕张越寒还会过来。你要是和同学关系不错,能不能……在同学家多住段时间——大概多住一两星期?” 沈言星吞吞吐吐:“这个……应该没问题?” “你和同学好好说说,也问问同学家长的意见;你们年纪相仿,家长应该不会不同意的?要是不同意,你给个电话给小姨,小姨帮你解释,好吗?” 沈言星只能说好。 挂了电话后,高秋梅又用工作微信,给沈言星转了一千块钱,让沈言星给借住的同学买些甜点小零食,又或是给同学家长买点礼物。 沈言星心虚地收下,再次打量了一圈房间。 在酒店里,根本没什么地方需要花销。顾从决昨天就告诉他了,酒店的费用会记在顾从决爸爸的卡上,结算期到了自动从信用卡划款还债,要他不必担心消费。 他想在这里住几天,就住几天。反正房间自动续费,不用想着明天几点要走,弄得心里慌张。 睡不着回笼觉,沈言星索性起床,学着顾从决昨晚的模样,将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开。 没有了夜色的浓墨渲染后,市区景象少了几分灯彩绚烂,但白日的阳光照射,却让城市的精美轮廓更加清晰。沈言星看着落地窗外、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一切,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没来由的冲动。 读高中、考艺考有什么不好? 他为什么一直想着读职中兼职赚钱?一份好文凭能换取回的收益,能是兼职打工那点钱能比较的吗? 有人以强硬姿态替他安排好一切,给他规划了一个更光明、更广阔的未来,他为什么不顺势而为? 为什么不配合地去读高中、考艺考? 又为什么不……顺势和顾从决成为真正的“恋人”? 可怕想法弹出的刹那,沈言星不可控地打了个激灵。 难以言说的自卑感和羞愧感涌上心头,让沈言星非常厌弃和恶心自己——讨厌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自私想法。 顾从决对他够好的了!需要帮忙时第一时间赶到,不仅请他住五星级酒店,还帮他补习冲刺补录。作为只认识才一天的朋友,顾从决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他怎么能…… 怎么能如此贪得无厌、索取无度呢? 看着落地窗上照应出的脸,沈言星忍不住自骂:“你可真贱。” 住着五星级酒店,还在肖想着泡豪门小少爷。 可他已经开过眼界,知道繁华的市区有多好、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有多舒服了,他又怎么甘心回到从前? 他又怎么甘心不放手试试? - 约定好的见面时间是九点半,顾从决会到酒店里找沈言星。在“补习老师”到来之前,沈言星有较长的一段活动时间。 他带上充满电的手机、换上昨天穿的衣服,到酒店周边晃了晃。五星级酒店周边的商业街都消费颇高,沈言星走了好一会才找到有烟火气的街道小巷,买了豆浆油条和包子当早餐。 路过一间刚开门的服装店时,他进去买了一条休闲长裤、一条休闲短裤,还有两件颜色不一样的纯色T恤。后又在服装店老板的指引下,进商城买了一包五条装的男士内裤。 毕竟要在外面住小半个月,换洗衣服总得有两身。市区的东西太贵了,他也只舍得买两身。 这趟出门晃悠,他一共花费了近五百块钱。回酒店时本不打算再买东西了,但面包店的香气又再度吸引了他。 他看看面包店,再看看面包店隔壁的奶茶店,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走了过去。 …… 九点半,顾从决准时按响沈言星客房的门铃。 “来啦。”沈言星很快开了门,在对上视线的一刻,送给顾从决一个清爽的笑容,“你吃早餐了吗?” 顾从决被这个笑弄得一愣:“……吃了。” “真的吃了吗?”沈言星眨巴眼睛,似是不相信,“吃了怎么精神还这么差啊,昨晚没睡好吗?” “还行?” 顾从决看着沈言星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居然感觉脑袋里有些空空。 “还行吧。” 他失神了约两三秒,回过神后,赶紧去将脚下放着的补习资料拖进房间。 沈言星真漂亮啊,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嘴唇很薄很粉嫩,笑起来时的梨涡、和右眼角下的泪痣都点缀得很恰当。 寻常人会在欣赏到心上人外貌的一刻,进而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的喜爱、爱慕程度之深。但脑回路清奇,又天生迟钝的顾从决——不是寻常人! 他在感慨过沈言星的漂亮、赞叹过自己眼光不错后,更深刻地认识到:救赎行动刻不容缓! 他的执念一直都是救赎沈言星。 必须要一起变好,必须要看到沈言星走上更大、更华丽的舞台,他才有资格去告白——他才算遵守了上一世的约定! “要先坐一会吗?” 沈言星帮忙将补习资料搬进房,再从小冰箱里端出两份自制的小蛋糕。 “辛苦你过来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我买了果茶,还用原味蛋糕和奶茶小料自制了芋泥蛋糕。” 沈言星的手有些发颤,他心里是发虚的,但身体所做的动作却很实在,无一不是在刻意发散个人魅力。 “试试看好不好吃?” 忐忑地将芋泥蛋糕在书桌上放下,沈言星正要抽手时,右手就啪地被抓住了手腕。 沈言星当即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他既为自己刻意的行为不堪,又为手腕上感受到的力度心动。 这只手好有力、好坚定啊。或许是他从小遭遇的事情都太坎坷、太令人自卑不安了吧,他真的很容易被这份坚定向前的力量吸引。 沈言星偷偷咽了口唾沫,抬起头和顾从决对视:“怎、怎么?” “等会再吃。” 顾从决将沈言星的右手手掌掰开,往沈言星的拇指和食指间塞了支水性笔,并递过一份A3尺寸的白色试卷。 “先做套黄冈中考的语文真题热热身。”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温柔、漂亮、心灵手巧,像清凉爽口不腻味的松软芋泥蛋糕~ 从崽:黄冈中考语文真题。 ———————— 感谢涉洋洋子滴超级水果茶*1,星星选购滴,不管是刷题学习还是工作摸鱼,来一杯都能提神醒脑补充糖分嗷! 第25章 邀请 由那套黄冈中考语文真题开始,顾从决兢兢业业地,为沈言星连补了三天的课。 除补习之外,顾从决还在做着另一件事情:补充整理沈言星笔记。 遇见沈言星后,他记事本里的文字终于有了脸。他既为文字内容能与沈言星的模样对上,而感到激动兴奋,又没来由地心生出困惑。 我是谁,我到底在干嘛? 在整理笔记的过程中,他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不止一次。他总是忍不住停下来自问:我到底是谁,我又到底在干嘛? 那个一直藏在心灵深处的潜意识具象化,在他遇见沈言星后就没再出现了——本来精神一放松时,那家伙就会来的,现在却再也没出现了。 这让顾从决感到格外迷茫,因为之前一直是“具象化的他”在拉扯着他,让他不要忘记前世身份;也在提醒着他,让他记得寻找沈言星。 可然后呢? 然后应该怎么做? 顾从决求得出极大值极小值,会求导会解方程,却独独想不明白目前萦绕在他心口的,他最大的难题。 “我到底是谁……” 放下黑色的水性笔,顾从决将记事本合上,茫然地向后一靠。 刻意调松的人体工学椅被带得椅背向后倒,顾从决以半躺的姿势睡到了椅背上,茫然自问。 “到底该怎么办。” 守约的执念,和救赎沈言星的决心,二者相合,成为了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之手。 这只手紧攥着顾从决的灵魂,让他时常感到迷茫和窒息。 这只手阻止他认知身份,妨碍他看清自己。 无神地盯着顶灯看了一会儿后,顾从决甩甩脑袋回神,再度执起笔。 “果然是需要看精神科医生了。” 合上记事本,他转而拿出给沈言星的备课笔记。 “有空去挂个号吧……” - 顾从决用了三天时间,帮沈言星复习了语文英语、以及三大文科的基础知识,并和沈言星说好第四天开始补理科。 然而,不知是他状态不对,还是沈言星的理科基础确实太差,学起来很吃力,第四天的氛围并不好。即便是迟钝天然的他,也感觉到了沈言星的抵抗情绪。 沈言星不想听,正好,他今天也不是很想讲。 “我们休息休息吧。” 放下备课笔记和笔,顾从决站起身活动手脚关节。 “连上三天课,从早上到晚,我想你也累了。” 沈言星乏力地往书桌上一趴,声音发虚:“我还好,没有你累。我是觉得很惭愧,你今天说的知识点我怎么都听不懂。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笨了一些……我真的配得上你对我的期望吗?” “当然。”顾从决想也不想,“你可是沈言星。” 顾从决毫不犹豫的应答,让沈言星非常感动。可感动的同时,也让沈言星心中的疑惑更深:他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他为什么这么看重我? 沈言星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顾从决的动作。 他见顾从决拿了桌上的矿泉水,走到了落地窗前。 三点多,是太阳还热烈的时候。夏天的街道上绿茵成群,阳光照射在绿树草丛上的模样很好看,投映到落地窗玻璃上、再折射到顾从决脸上的模样,则更好看。 顾从决对着落地窗喝水,矿泉水瓶的影子也倒映在顾从决脸上,看起来晶光闪闪、波光粼粼的,乍看像一副名家创作的珍品油画。 看着顾从决那张俊俏的小帅脸,沈言星不止一次地猜着顾从决家长的样貌:顾爸顾妈肯定都是外貌非常出众的人吧?不然怎能生出这样气质出众的小帅哥呢。 想到这些天来失败的示好,沈言星有些沮丧。 “今天天气不错。”喝完水,顾从决放下水瓶,“明天的天气,也会这么好吗?” “不知道。”正想到生气的点上,沈言星应答的语气有些沉闷,“查一查手机天气预报?” “你……”顾从决一顿,“心情不好?” “没有。”沈言星赌气地答,“一般吧,没什么好不好的。” “那就好。” 顾从决还真就听信了这句“没有”,点点头上前拍沈言星的肩膀,好心安慰。 “我以为你是为补习的事情烦恼。 “别怕,你是因为基础差才学得慢。讲一次你学不会,我可以讲两次、三次……十次,直到你听明白为止。” 沈言星无语凝噎:“……你杀了我吧。” 顾从决:“啊?” “没什么。” 沈言星撇嘴,放弃和顾从决多言。 “你想知道明天的天气是吗?等会,我替你查天气预报。” 他起身去找了手机,搜索近几日的天气。手上动作着时,他心里还在不断吐槽:如果迟钝可以判刑,他一定要判顾从决无期徒刑! 怎么有人能这么呆啊?——呆到沈言星时常怀疑,顾从决根本就不是本性如此,而是故意为之!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怀抱着自私的、利己的心态对顾从决示好,那么在经历过三天的补习相处之后,沈言星的心态变了。 他被勾起了胜负欲! 每败退一次,沈言星想得逞的心思就加重一分。他越来越好奇持之以恒的结果,越来越想知道顾从决到底会不会上钩。 “找到了,明天也是晴天。” 沈言星轻叹,给迟钝混蛋报天气预报。 “下午多云,其余时候都是晴天——是很适宜出行的天气。” 一方面是胜负欲,一方面是自卑、羞愧的内心。沈言星不是个厚脸皮的人,每次对顾从决试探,都要花费他大量决心和心理准备。 顾从决像一面坚硬厚实的城墙,不论他动用怎样粗暴径直的办法,也始终推不倒、攻不破、打不进。 顾从决的看重和信任来得太直接、太突然了,像天降的礼物。 换作他人,或许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没理由的馈赠,但对苦惯累惯的沈言星来说,这份“礼物”更像是一个考验。 ——也是一份限时的特别体验。 得到得太过轻易的东西,自然会更令人害怕失去。 “适宜出行吗?” 任由沈言星胡思乱想,顾从决凑前看了一眼天气预报。 “那太好了。” “怎么?”沈言星放下手机转过身,不想暴露自己不快又酸溜的表情,“你要和人约会?” 沈言星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调侃罢了,毕竟他和顾从决是假扮的少年情侣。虚假的男友,没有吃醋酸溜的资格。 全世界都能误会他们早恋,但唯独他和顾从决心里会清清楚楚: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少年情侣?补习老师和学生罢了! “嗯。” 顾从决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点头应声道。 “你不想去吗?” 在顾从决的认知里,约会是有点随性的、没那么多正式仪式感的一件事。两个人到外散散心漫漫步,再在树荫底下坐着乘乘凉,吃个冰淇淋小蛋糕什么的,这就算是约会了。 按照他的标准,以前和沈言星兼职下班,在没打扫的角落里合吃一份麦当劳套餐的行为,也能算是约会。那点点片段和记忆,是他难捱的前世中,夹缝存在的一丝丝甘露。 因而顾从决并未觉得沈言星的说法不妥。 但说到底,他自己就不是个能拿捏感情、梳理清自身情思的人。要他思考喜欢不喜欢、怎样算喜欢、如何才能表现喜欢等问题,他不如去多写几道求导函数题。 “噢,那你就——” 应答到一半,沈言星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瞪大眼睛。 “你、你刚才是在邀请我约会吗?” 顾从决不假思索:“嗯。” “可是……”迟钝混账突如其来的转变,又让沈言星觉得非常不安,“我们为什么要约会?我们只是假装谈恋爱而已,有什么理由和资格约会?” 在沈言星心里,约会是一件很正式、很有仪式感的事情——好比兼职完了他会买车厘子回家,一个人吃饭也要拌上一份水果沙拉那般,是非常非常增加他幸福感的事情。 既然是正式的、有仪式感的,那么做这件事情前的理由就很重要! “就这样去约会,很奇怪的。”沈言星越说越低头。 他看着身上八十块钱一件的便宜T恤,想着如果要约会,他得先去给自己买身新衣服才行。 “怎么没有资格?”顾从决反问,“我和你说过很多次的:我很欣赏你,也很看重你。简单来说,你对我而言很重要,你在我心中是有份量的。” 沈言星忽地抬头和顾从决对视,嘴上说不出话,心则在为顾从决刚才的直白发言砰砰跳动。 不是吧,迟钝理科狂魔今天怎么了? “明天不上课了,我们放松一下?我有事情想趁机告诉你,请你务必要跟我一起出行。 “明早同样的见面时间,我来酒店接你?” 顾从决无意识地将话说得暧昧。 沈言星虽奇怪顾从决今天的表现——耿直得跟前几日判若两人!他也坚定了自己往日的猜测:这人之前果然是装的吧? 但面对一份言辞坚定、不容易拒绝的邀约时,他也真的真的——很难拒绝。 “嗯!”沈言星点头,露出笑脸,“你不用上来了,我会在酒店大堂等你。” 这样是不是有些卑劣呢?对方很认真地告诉他,他是被欣赏、被看重的,但他呢? 他的居心似乎没那么正直啊! 可是不管了。是考验也好,是限时体验也罢,他实在没法拒绝顾从决的邀约。 除了小梅姨之外,顾从决是第二个对他好的人。 更是第一个对他好的同性……友人。 “那好。” 顾从决摁了摁太阳穴,拿起手机皮夹和外套。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家休息。你再把今天的知识点看一次吧,也别忘了复习之前的文科错题。” 沈言星开心又担心,送他到房门口,甚至还想送下楼:“没关系吧?你的水也拿上吧。安全到家之后,记得给我发微信啊。” 顾从决没让送下楼,接过水后就上电梯了。电梯关门前,他对沈言星挥挥手。 叮的一声,既是电梯抵达大堂一楼的提示,也是他的手机来新通知的声音。 顾从决扫了一眼,触动人脸识别解了锁。 那条被折叠起来的微信新通知,也随即展了开来。 [芳姨:好的,明天见吧,绅士小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遇事不决,玄学解决。 星星:…… ———————— 感谢喵喵喵月的依云矿泉水*10瓶、涉洋洋子的依云矿泉水*1瓶、小龙龙龙虾的依云矿泉水*34瓶!和从崽一个牌子滴,除了贵和瓶子好看之外也没啥特别滴! 喝水小助手从崽提醒您:每天摄取2000cc水,有益血液循环及身体健康。 ===入V公告分割线!=== 崽和星星这篇明天入V啦~明天会有万字更新掉落嗷,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订阅! 因为原本的文案编辑认为有些不妥当,所以临时换了一个(上夹子前大概还会换一个更细更贴合的);为了配合文案,文名或许也会有细微调整。据说最近在yan打,所以麻烦大可爱们理解一下,眼熟一下啦~ 啾咪啾咪比心心~ 第26章 约会 隔日一早, 顾从决准时准点,九点二十五分抵达酒店大堂接沈言星“约会”。 刚吃完早餐不久,有点饭气攻心, 他揉了揉眼睛, 打着哈欠走进酒店。 正要掏手机给沈言星发微信、询问在哪时, 他的视线被一个似熟悉、又似不熟悉的身影吸引。 顾从决当下一愣, 用力地眨了眨眼:“你——” 提前在酒店大堂等候的沈言星,上前一步,装着懵懂和顾从决打招呼:“早呀。怎么了吗,你怎么这副表情?” 顾从决一时没看出哪里不对, 将沈言星由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你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沈言星今天心情好,不急着点明为什么,站在顾从决面前任由打量。 “衣服?”天然迟钝的顾从决终于发觉,“你的衣服不一样了。” 顾从决想起来, 沈言星之前穿的似乎都是深色T恤?具体什么印花他忘了,他不是个在意着装的人,也不会刻意地看他人的穿搭。 而沈言星今天穿的,是一间蓝白相间的细条纹衬衫。 淡淡的天蓝色细条纹和白底色相应,给人以清爽夏日的感觉;和深色系相比, 浅色系的衣服也更衬皮肤白皙的沈言星。当沈言星穿着这件衬衫笑时,顾从决感觉世界都明亮了。 “很好看。”他夸赞道,“很适合你。” “是吧?” 迟钝混蛋难得的夸赞, 让沈言星很开心。他低头掩饰脸颊上的发红, 忍不住和顾从决说起买衣服的细节。 “昨天你走了之后, 我去附近的步行街买的。因为没有烫熨机, 所以我洗时不敢用力, 是拎起来之后、用空调风硬生生抽干的。” 除了衬衫外, 沈言星的鞋子也是新的。 他本还想再买一条新裤子的,但那样会超预算。他上次兼职剩下的余钱,只够再买一双鞋和一件衬衫;脸皮薄心思细的他,又不好意思用小梅姨给的生活费买“约会”用的衣服。 幸好上次买的裤子还很新,只换衣服和鞋子,也足以让他看起来面目一新。 顾从决听完,不冷不热地点点头:“这样。” 他其实有点奇怪,不懂沈言星怎么突然买新衣服了? 只是两个人出门逛逛、散散心而已,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吧? 但反过来想想,万一只是沈言星想穿新衣服了呢?没人规定闲来无事不能买新衣服。 他不是个爱管天管地的人,还是别在意细节了。 “不够衣服穿可以和我说,”顾从决自以为贴心地道,“我可以给你钱买新的。或者,我妈给我准备了很多衣服,我拿过来。” 沈言星的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他心想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 他穿新衣服是因为尊重“约会”,尊重顾从决。 当然,此举也有几分招蜂引蝶的意味在,但毕竟是“约会”嘛,穿漂亮一点有问题吗? 没有! 所以夸他就完事儿了嘛,说什么给钱不给钱的? “不用了,我还不至于连买衣服的钱都得和你要……” “哦。那走吧?” 顾从决不拖泥带水,生硬地截断话题,看了眼手机时间。 “现在还早,我们可以随便逛逛。” “早?” 沈言星跟上他的脚步,俩身高相似的小男生并着肩行走。 “早是什么意思,你约定了什么东西吗?” “嗯,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顾从决答道。 他答的这段话其实是个省略句,因为他省略了“地方”后面的另一句内容:去见个人。 但顾从决之所以是顾从决,是沉默寡言、不善人意,沉闷天然偶尔能把人气死的顾从决,就是因为他即使只答半句话,也完全足够维持谈话。 哪怕他表达出口的意思,和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完全不符。 “去什么地方?”沈言星被勾起了好奇心,略显期待地追问。 顾从决毫无自觉,无意暧昧地答:“一个绝对绝对、不能让大人知道我们去过的地方。” 沈言星当下心口一颤,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路过的行人:“不、不好吧?” 他压低了语气,委婉地向顾从决表示着不妥。 “我们都还是学生,应该保持自觉! “我们不可以去那种地方、干那样的事情的!” “自觉?”顾从决顿住脚步,看表情似是非常不解,“无所谓吧,那种东西。” 顾从决和沈言星的脑回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顾从决想的东西真的非常正直、非常纯粹、也非常无可厚非,他只是想—— 带沈言星去见一见何仙姑。 让何仙姑给沈言星也摆个命盘,看看命格什么的。 他对沈言星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愧疚、不安、亏欠。因为前世的意外身亡,他没能遵守曾经许下的“我们要一起变好,一起走向光明”的约定,导致沈言星被他“丢下”了。 他没法原谅那个不能守约的自己,也始终无法放下守约的执念。这份执念缠绕着他,阻挠着他,让他在前世和现世中徘徊拎不清。 更导致他不能看清自己。 “执念”和“认知”是顾从决的两大心病。前者关乎沈言星,扩展而言就是他必须帮助沈言星、拯救沈言星,以将沈言星送上更高更大的舞台、得到更光明更灿烂的前程,来兑现他未能完成的承诺,了却执念。 后者则是关乎他自己:他必须要尽快找回自我认知、认清自我身份。 而正所谓遇事不决,玄学解决。什么前世今生执念命运的,真去精神科挂号找医生,可能会被医生当作精神病关起来。 可找何仙姑的话,何仙姑一定不会! “你别太拘束、太禁锢了。” 顾从决好言安慰。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因为我曾经也和你一样。” 他说的是命理占卜。 “但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我认为敞开心门、放下负担,试着感受和体验过一次后,多多少少能找到一些乐趣和道理。” 他说的还是命理占卜。 他甚至乎还拉过沈言星的手,用坚定不移、信心十足中,又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沈言星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 “别怕。 “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次,所以我会陪你一起体验。” 他说的还是还是——命理占卜。 只是顾从决不懂什么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也可能永远永远不会意识到:他在此情此景之下说的这番话,有多么容易令人误会。 “你——” 沈言星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嘴巴微张,满脸震惊地看着口出狂言的富家小少爷。 他他他他——他真的想不明白啊!顾从决怎么能顶着这样一张正儿八经的小帅脸,说出那样不仅不正经,还隐隐有些下流和低俗的话? 连“第一次”和“陪你体验”这样的字眼都出来了!这这这……这要叫他怎么才能淡定啊? “不、不行的……” 沈言星的脸红得像要滴血。 “我们不能,不能干那样的事情……”因为脸红、因为害羞,因为想拒绝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沈言星的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办啊?心里知道不对,但是…… 但是他好像拒绝不了呀? 沈言星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这样真的真的真的不对——他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他不是那种随便又轻浮的人。可另一方面来说,被顾从决做出这样的“邀约”时,沈言星又…… 有些兴奋,有些激动,还有些计划得逞后的得意洋洋。 但随即而来的又是更大的自卑感和羞愧感:他怎么能为了这种事情兴奋激动、得意洋洋呢?他是个居心不良的自私鬼啊,怎么能…… “先走吧。” 顾从决不是言语派,而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 见简单的安慰和劝说无果后,他决定先搁置命理占卜的事情,把沈言星骗到了见面地点再说。 “这些事情一会儿再讨论,我们先去附近的商城逛逛?” 顾从决指了指不远处前方的繁华商圈。 沈言星这会的思绪比浆糊还糊、还乱,自然也是点头说好:“嗯……嗯,去逛逛吧。” 六月末了,是暑假开始、旅游旺季要到来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商店和商城为了迎接旺季到来,已经开始了提前造势。 新品上市,奢侈品门店外也换上了新一季的巨幅海报。顾从决和沈言星晃晃悠悠,再路上走得正好时,忽然瞥见了巨幅海报上的向于延。 然后,他和海报里的亲妈对上了视线。 这种如干坏事被家长当场抓包的感觉,唤醒了某种名为血脉压制的东西,让顾从绝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打了个冷颤。 啊,有点吓人。 “怎么了?” 他一停,沈言星自然也跟着停。顺着他的视线投射的方向,沈言星的目光也落到了巨幅海报上。 “好漂亮呀。”不明情况的沈言星,由衷地赞叹,“你认识这个代言人吗?他叫向于延噢。” 顾从决不说话,因为他觉得这种场合之下,突然告知沈言星事实会很难办:沈言星不一定会相信,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详细解释。 他只在心里默默地答:认识,这是我妈。 ——我“亲妈”。 “接受了你制定的艺考计划后,我恶补了很多娱乐圈的知识。我知道向于延,是因为他有‘元祖偶像’之称——他在唱跳事业上的建树,很大程度推动了偶像体系的建成和发展。 “他好厉害啊,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岁吧?就已经拿下顶奢品牌的全球代言了。” 顾从决盯着亲妈的海报打量,心想是吗,我妈这么厉害吗? 可他觉得向于延的儿子明明才更厉害,出生至今一直是年级第一不说,在不靠谱爸妈的“摧残”下,还顽强野蛮地生长到了他这个岁数。 “不愧是顶奢品牌的宣传海报,拍得奢华不庸俗、高级感十足,让人远远看着就觉得很心动。” “心动?”顾从决收回视线看沈言星,“你想要吗?” 想要的话,他有特宾卡。 没错,也是向于延丢给他“玩”的。 沈言星没读明白他的暗示,慌忙摆手表示不要:“没有啦,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顾从决在商城外找了一圈,转而指向另一面墙的另一张巨幅海报:“那个呢?” 他指的是一个珠宝硬奢品牌的腕表广告。海报上戴着百来万的新品名表,做托腮思考状的男人,俨然是当下最有国民度、最多上座率的实力影帝! ——顾从决的亲爹,顾平越。 “你好像没有腕表?”顾从决问。他的言外之意是你没有正好,我给你弄一块回来。 腕表这玩意儿,和皮具首饰成衣不太一样,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得等工匠制作。如果沈言星想要,那顾从决会在亲爹下一次结束工作回家时,逮住亲爹和亲爹说声。 “我不喜欢戴表……” 沈言星弱弱婉拒。 “这种腕表,我听说贵起来能比得过车子和房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会还想送我吧?” 顾从决理所当然之间,还略显几分疑惑:“不行吗?” 沈言星:…… “我不是那种庸俗又见钱眼开的人,你不要这样动不动地就送礼给我。”沈言星无奈叉腰,“想要我会自己存钱买的。自己用劳动换取的东西,才最有价值。 “前段时间,我就用兼职的钱给我小姨买了条这个品牌的项链。” 沈言星再指指向于延的那张巨幅海报。 “小姨?” 顾从决皱眉,替沈言星推开商城玻璃门的同时,不忘追问。 “你有小姨?是你亲生的、有血缘关系的小姨吗?” “小姨”二字,再度激活了顾从决藏在脑海深处里的一些零碎记忆。 前世时,他也听沈言星提及过几次“小姨”。前世的沈言星、似乎和前世的他身世一样,都无父无母,没有感受到过家庭的温暖。 只是和从小被恶毒表舅管教,被迫成为做题机器、敛财工具的他不同,沈言星至少还有一个“小姨”。 所以跟被隔绝、被孤立的他相比,沈言星是有从这个“小姨”身上,感受到过那么一丝丝家庭的温暖的。 他们虽都在社会的边缘挣扎苟活,但有过温暖的沈言星,会比从未有过温暖的他更开朗、更坚韧。 “没有血缘关系啦,就是收养我的阿姨。” 沈言星笑笑,提及小姨时满脸自豪骄傲。 “她超厉害的,年少时被未婚夫抛弃、一个人来到北都打拼;没文凭没技师证不好找工作,她就自学考了会计师——那可是零几年的会计师证噢,含金量很高的! “她现在在市区内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也找到意中人准备结婚啦~” 沈言星说着说着又有点低落。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累赘,小姨她一定能生活得更好、更快乐。” “那不一定。” 顾从决想也不想地答。 “人与人之间总归是相互成就。既然她已经收养了你,也心甘情愿地抚养了你这么久,那就说明你值得、你足够被她珍重——没有什么累赘不累赘一说。” 这般有理有据、哲思十足的安慰话,让沈言星非常吃惊。 沈言星眨眨眼睛:“你今天吃错药了?” “什么?”顾从决没懂,“我没吃药。” “你没吃错药,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会安慰人了?”沈言星说完又觉得不爽快,小小声吐槽,“你到底是不是在装迟钝演我啊……” 心思不在谈话上的顾从决,还真就没听见沈言星的后半句:“你小姨身体好吗?” 这下是沈言星没懂了:“你问这个干嘛?” “关心她。”顾从决糊弄学满分,“你先说,还好吗?”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隐隐记得前世中,沈言星的小姨似乎得了某种病症?因为发现得太晚了,所以治愈的几率极小。而这,也是导致沈言星没能上高中、考艺术高校,完成人生蜕变的另一原因。 “还、还好啊?”沈言星挠挠头,“她快准备和男友结婚领证了,结婚前肯定得做婚检的吧?哎呀,我小姨她健康得很。” “不能松懈,”顾从决满脸严肃,“必须让她去最好的医院检查,最好一年一次全身——不不不,最好半年一次全身体检!” “啊……” 沈言星看顾从决的眼神更奇怪了。 “有这个必要吗?你也太关心我小姨了吧。” “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发个微信告诉她。”顾从决摆出以往补习上课时的老师姿态,“快,和她说一声。” 在顾从决的“威逼利诱”下,沈言星不得已地给高秋梅发了个体检提醒,并强调了要“去好一点的医院”。 发完沈言星心想,小梅姨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的。 希望哪天事情结束回家时,小姨不要问起今天的这条微信,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从星二人转转悠悠地在商城内逛过一圈后,又掐着饭点进了一家日料店。 如果要沈言星平心而论一句“约会”的感受,那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说:和顾从决出门真的太闷、太无聊啦! 这人是真的不能聊天!他不把你的话堵死、把天聊断就不错了,根本不能指望着他如何热烈、如何妙趣地回应。 吃饭的过程中,沈言星不止一次地想在桌底下踩顾从决的鞋子,因为他真的真的——觉得好闷! 果然顾从决只能当补习老师,不能当约会对象? 吃刺身的途中,顾从决误食了过量的芥末,一下被辣得眼泪溢出,不得不放下筷子,粗喘着气扇风缓解。 沈言星一边给他添茶、递纸巾,教他用嘴巴呼吸、别让芥末的味冲进鼻子,一边又暗暗观察顾从决慌张的模样,在心里偷乐。 虽然这人迟钝天然得很让人生气,但沈言星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好这一口的,他觉得这样的顾从决挺可爱的。 至少,被芥末辣到的模样,比讲理科公式定理的模样可爱。 - 结完账,从星二人在日料店里多坐了一会儿,也多喝了好几杯玄米大麦茶。 临近两点的时候,顾从决才拿齐东西起身,告诉沈言星:“走,换地方。” 沈言星不知道顾从决掐点的原因,但却大概知道顾从决要带他去“那个地方”了。 他不是很愿意动弹,难为情地看着顾从决:“真的要去吗?” “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们有说好吗?”沈言星语塞,“只是你把问题搁置了而已。” 顾从决不理会,继续朝外走:“那走吧。” 翻了个白眼,沈言星起身跟上,不死心地试探和挣扎:“我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所以……我真的不能选择不去吗?” 沈言星想守住自己的底线。 他真的真的不能这么随便。 “我理解你,”顾从决还是一样的说辞,态度没有任何松动,“但我建议你试试。” 顾从决说的真的是命理占卜。 说完,他又自以为贴心地补充:“你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相信我吧,你的体验会愉快的。” 沈言星越听越觉得自己是误入狼窝的羔羊。 他默默打开手机拨号键盘,在上面提前输入三个数字:110 输完,他像握住救命护身符一般,双手捏紧手机,将手机放到胸口前:“我、我可以陪你去看看,但是我……我要看情况行事。 “如果我不愿,你不能用强硬手段逼迫我。如果真走到逼迫那步,就算是你,我也会毫不留情地反击。” 顾从决带沈言星上了商城直升电梯,在摁下楼层摁钮后,给了沈言星一个奇怪的眼神。 他心想这有什么好抗拒、有什么好逼迫的? 沈言星就这么讨厌玄学算命吗,比他那爸他那妈、还有起初的他更讨厌? 沈言星误会了这个眼神的意思,以为顾从决想表达的是不屑。 他轻哼一声,在电梯抵达楼层前,练习了一下一秒解锁开屏。 还好还好,拨号盘上110一直都在。 升降直梯一直上到十五楼的高度,和底层开放的商店不同,这里多是的私人足疗馆、按摩馆、美容院。 这些店都店门虚掩,要么是关着玻璃门、要么是用门帘半遮挡着门店。或许是为营造出温馨放松的氛围,这些店默契十足地都选用了暖色的装潢和灯光。 温不温馨不知道,但暖黄色的灯光的照明效果很一般,让沈言星越看越觉得昏暗。暖光看久了,还让人很想打瞌睡。 他也不想想歪的,是这里太幽静又太昏暗了,他总觉得很不对劲…… “到了,进来。” 走到一间日式装潢的门店前,顾从决掀开门帘,示意沈言星进。 沈言星深呼吸一口气,最后练习了一遍一秒解锁开屏,看了一眼拨号盘上的110。 进去前光顾着左顾右盼了,沈言星没留意到这是个什么店。但看店里面一间又一间的包间布局,以及初看到的几间按摩足疗店,沈言星心中警铃大作! 危! 这地方果然不太正经! 眼看顾从决已推开了其中一间包间的房门,沈言星握紧双拳捏紧手机,心道要不现在就跑吧?再不跑可能来不—— “芳姨。” 诶? 激情发散的妄想被顾从决的一句问好打断。沈言星思绪回归现实中,赶紧探头上前看。 “这就是我的‘那个人’——他叫沈言星。”顾从决毕恭毕敬,向正在房间里泡茶的女士问好。 ??? 沈言星大受冲击、大为不解! 凌乱之余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包间房门上挂着两个大字:禅意。 禅意下面还有一行字:茗品茶艺体验馆。 “这里是茶艺体验馆??”沈言星恍然大悟,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这位又是——?” 沈言星将目光投向女士。 他暗道一声糟糕,这难道是顾从决的家长?顾从决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了一圈,原来是要带他见家长? “您、您好,我叫沈言星。” 沈言星急忙变乖巧,在榻榻米坐垫上坐下。 “言是言说的言,星是繁星的星。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顾从决要带我见的是长辈,略有懈怠,望您谅解。” “没关系没关系,小先生他谨慎惯了,是这样的。”何芳摆摆手,去拿放了“装备”的皮手袋来,“没什么懈怠不懈怠的,你放松就好。” 沈言星鸡啄米点头:“是,您说得是。” 随后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这位长辈怎么喊顾从决“小先生”? “我只是想要一个安静好说话的地方而已,具体去哪,是芳姨选的。”顾从决浅浅地解释了一句,“芳姨,可以了,开始吧。” 他的浅浅解释,真的就是“浅浅”解释——多说一句都算他输。 “好,来吧。”何芳找出红纸,贴心地和笔一块递给沈言星,“虽然你刚做过介绍,但还是要麻烦你写一下姓名,出生年月日和出生时间。 “如果不能精细到分钟,可以写大概时辰,再不济上中下午晚上也行。尽可能精准一些,才能在命盘里看到更多信息。” 沈言星当场一个傻眼。 直到看何芳摆出紫微命盘、拿出周易,沈言星才傻傻愣愣地回神,明白了一切一切。 “你这趟约我出来,是为了带我算命?”他不可思议地看顾从决。 顾从决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再自然不过、再理所应当地点头:“对。” 大概是沈言星既愤怒又无语的复杂表情吓到他了,他还敢反问一句。 “不然呢,你以为我要带你干什么?” 沈言星差点吐血,咬牙切齿地重复质问:“你和我说的那些话,让我做的心理准备,都仅仅仅仅——只是为了带我算命?” “嗯。” 沈言星越生气,顾从决越疑惑。他把刚才那句胆大包天的话,一字不改地再说了一次。 “不然呢,你以为我要带你干什么?” “……”沈言星觉得自己离气绝身亡就差那么一小步。 他努力回忆着顾从决说过的每一句话。一开始是觉得自己没错,顾从决故意耍他的,但回忆多了、反复细品久了,滋味是会变的——他慢慢动摇,慢慢觉得:是不是真是我蠢了? 但说来说去,问题都在于顾从决! 顾从决!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约会到一半,转而带约会对象去占卜命理的啊?为什么啊! “这是我第一次和你Dating诶?”沈言星气愤地写下姓名和出生年月日时,力道大得笔尖要划破红纸,“这么庄重、这么珍贵的约会,你居然—— “居然带我干这事?” 他重重地合上笔盖,将红纸往前递,怒瞪顾从决。 何芳看破不说破,笑眼弯弯地拿起红纸开始拨盘:“辛苦小先生。” 顾从决:“干什么事?” “命理占卜啊!” 沈言星气得声音发颤。 “你觉得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顾从决默默鼻子,不是心虚,而是真的搞不明白:“不是吗?” “……” 沈言星第N次语塞。 他放弃了,他放弃跟顾从决交流了。 爱谁谁吧,他反正是不干了! “真有你的啊,顾从决。”沈言星试图用深呼吸来平息火气。 “你别抗拒,”无法理解沈言星的愤怒和无语,顾从决将这份情绪理解成了对玄学、对命理占卜的抗拒跟不信任,“玄学周易这种东西,确实有几分灵验在的。” “……我没抗拒,我是无语你。” 沈言星扶额叹气。 怎么办呢,他怎么就是对付不过来这个人啊?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来都来了,他就别再纠结、别再自己气自己了! 就是认清事实之后,他发现自己一上午的纠结和妄想真的真的……很蠢。 蠢死了! “你居然会信这个啊?我真是没想到。”沈言星转移话题,内心连着呵呵呵呵了好几声。 确确实实让人没想到! “不信。” 顾从决摇头。 “只是觉得芳姨算出的结果有点准。” 沈言星撇嘴:“那不就是相信吗? “我以为你是铁打的唯物主义者的说……没想到啊没想到。” “一直都是。”顾从决紧张地看何芳拨动命盘,在桌下不自觉地拍了拍沈言星的膝盖,“直到——” 他本想说“直到我亲身经历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说这句话前没仔细琢磨,不知道这样的说法会暴露他转生的事实。 但好在他话未说完,何芳就打断了他的话。 “沈小先生,请问你身边有其他研究命理占卜的人吗?” 何芳没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在这个冷气充足的禅意房里。 “你的命数走势很奇怪,像是被人……被人刻意改过。” 第27章 互诉心声 “是不是也被借运了?” 顾从决皱眉, 表现得十分紧张。 “能看到前世的信息吗,怎么样?” 沈言星觉得,顾从决的反应过分正经、也过分严肃了——明明被占卜命理的人是他啊? 他还注意到了顾从决的措辞:顾从决说的是“也”。这个也字, 是不是足够说明顾从决遭受过类似的事? 沈言星默不作声, 偷偷打量了顾从决一眼, 继续听何芳分析命盘。 何芳从手袋里找出手帕, 轻擦了擦额上的汗,似是为命盘分析花费了大量精力:“沈小先生前世的命运线,和顾小先生您的有相似之处。” 顾从决:“怎说?” 何芳对着命盘,以通俗易懂的语言, 为两位小少年解释了一下。沈言星在听讲的过程中,明白了顾从决之所以会说“也是”的理由。 常人的命数是好坏恒定的,越是站得高、就越有可能跌得狠;经历越好的运、就越有可能迎接同样大的祸。否极泰来,祸福轮流转。 幸运的人不会一直幸运, 倒霉的人也不可能永远倒霉。 “沈小先生您目前的命数,却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低谷。”何芳道。 “像这样?”顾从决拉过沈言星的左手,在上面划下一段函数。 笔尖在手心上摩擦的感觉,真的怪痒乎的。沈言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没有收回手。 虽然很想吐槽顾从决“你为什么每次都带笔不带便签纸”, 但沈言星又不得不承认,他还挺喜欢被顾从决在手心写字。 这种手心发痒的感觉……奇妙又亲密。 “对,是这样。”何芳看了一眼, “我们上次见面时, 我也和你说了, 你是上辈子被借了运, 导致福祸失衡——命中接受的祸远远超过了福;为了补偿你, 你这辈子的福是多于祸的。” 何芳在对顾从决说话, 沈言星却听得一愣一愣:什么什么,顾从决因为被借运,所以这辈子的福运会比灾祸更多? 沈言星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顾从决有钱又帅还聪明——原来是老天在补偿他呀! “可沈小先生上辈子的祸多过了福——已经是福祸失衡了,这辈子却……”何芳长叹一声,“还是祸多于福。命数频频走低,没有回升趋势,这是很不正常、很不符合命理规律的。” “那——”顾从决提问,“能大概说说,沈言星前世的结局如何吗?和我的前世对比之后,是怎样的?他是不是遭受了很多不公平的事情?” 顾从决一下抛出了三个问题,这让何芳哭笑不得。在她感到无从回答的同时,沈言星也非常吃惊。 沈言星不懂,顾从决怎么这么关心他的前世?这个迟钝天然、长着一张绝对绝对唯物主义理科学霸脸的家伙,为什么会这么相信玄学算命? “我没法看出这么多信息,我只是会占卜摆命盘而已,不是开了天眼。”何芳坦然,“但就生命线来说,沈小先生前世的生命线和你一样,走着走着忽然断了——看这长度,似乎也没比你长多少。” 顾从决若有所思:“这样……” 他太想知道沈言星前世的后续发展了,只能通过何仙姑、靠观察命盘的方式,来窥探到那么一点后续。 如果前世的沈言星,在后期能有命数上的回升,可以生活得好一点、快乐一点,而不是继续苟活在社会边缘,那顾从决的愧疚和亏欠感会减小不少,他也能在心理上稍微放过自己一些。 可是没有。前世的沈言星在他离开之后,并没有变得更好。 不仅没有变得更好,还断了生命线。也就是说和突发车祸的他一样,忽然陨落了。 星星,陨落了。 钻心的疼痛,让顾从决感到呼吸困难。他喝了茶桌上沏好的茶,转而在桌下抓住了沈言星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这一世呢?”顾从决一边问,一边有意识地用右手拇指,摩擦搔刮沈言星的手心,“这一世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我说的借运可能?” 他在擦沈言星手心上的函数图。 沈言星居然觉得可惜:“你、干嘛呀?好啦好啦,我会去洗手的啦!” “有很大可能。”何芳点点头,“有人吸收了沈小先生的福运,导致沈小先生的命数走势崎岖。” “可是……要怎么吸收呢?”沈言星不解追问。 他本来是真的不感兴趣、不信这些占卜玄学说,但顾从决太认真、太投入了,让他很难不受影响。 加之他们讨论的,本就是他的“命”。听顾从决跟何芳一人一句的,沈言星也不自觉地被带入其中了。 “我是不懂什么命理不命理,但‘借运’这事又不是借钱——这是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呀。要怎么个‘借’法,才能把这样玄虚的东西借走呢?” 何芳无法回答沈言星的这一疑问,因为她是研究命理占卜的,不是研究巫蛊之术的。 不过,若是从巫蛊之术这一角度考虑,倒是有不少“可能行得通”的借运方式。 很多巫蛊之术会以传说和恐怖故事的方式,流传于民间。像扎小人、养小鬼等,本就已经是“术”的一种实施方式。 沈言星难理解地皱起小脸:“这些玄学迷信的东西,真的会起作用吗……” “谁知道呢?”何芳给不出确切答案,“这里会生出一个悖论:没人相信所以没人尝试,也就不会有效果;没有效果,那么就没人相信、没人尝试。 “可真是没人相信、没人尝试吗?如果大家都安安分分地不信、不去尝试,那为什么那么多人冒着风险,到国外去请神、供奉小鬼呢?” 沈言星似懂非懂,好像是被说服了。 何芳下午还有其他工作,她要去西城区给一对新人算摆喜宴的良辰吉日,没法陪从星二人继续耽搁。 她说她会保留沈言星的生辰八字,空闲的时候继续研究沈言星的命盘。沈言星没意见,让何芳请便;顾从决倒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没顾上跟何芳打招呼。 “借运……” 顾从决托下巴做沉思状,眉间皱起的小沟渠,差点都能灌溉蓄水了。 “沈言星,你仔细回忆一下,你身边真的没有精通玄学之道的人吗?” 他左手托腮,右手还紧攥着沈言星的左手手腕。 “真的没有。” 沈言星无奈地答,顺带戳了戳顾从决那只手的手背。 “你攥我就算了,能不能轻一点啊?我手腕被你抓得有点发疼了。” 顾从决后知后觉,赶紧松开:“抱歉,我不自觉地就……” 就攥紧了。 他没遵守前世的约定,不仅没能和沈言星一起变好、变光明,还让沈言星和他落了同样的下场——年少殒命。 前世失约了,今世一定不能重蹈覆辙。上一颗星星他没抓着,这一颗就在身边、他有能力守护的星星,他得抓着。 紧紧找着。 “没事啦,”沈言星活动着手腕,学着何芳刚才的模样,给顾从决沏茶,“只是有点疼而已……倒是不讨厌。” 沈言星说得委婉,他并不讨厌被顾从决拉手。 顾从决听不出这样委婉的暗示,心思依旧放在借运的事情上:“你确定?” “我确定。”沈言星坚定道,“我的人际关系网很简单的,几乎就是一条直线。和我最亲近的是我小姨,她肯定不会对我做改命借运的缺德事情;再过来是我的邻居,关系很好,经常串门蹭饭,也不会对我使坏。 “至于其他人嘛……老师肯定不可能,他们经手的学生那么多,我就一平平无奇的学生,为啥选我不选他人?” 顾从决:“同学和朋友呢?” “我没什么固定的同学和朋友——我就跟邻居家的哥哥和小妹玩得最好。 “我读的学校人员流动性很大,因为多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一学期下来能记得全班同学的名字就不错了,哪有功夫改命借运?” 顾从决不信邪,大脑飞转着开始了分析:“不对,本来是同学的可能性也不大……”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错过了什么,想不出所以然的他,试着从头开始梳理思绪。 “这个人应该是个成年人,不是学生、不是未成年。” 未成年人尚不具备成熟稳重的思想,难以掌控和玩弄玄虚的巫蛊之术。 “这个人不仅得是成年人,还得有渠道、有办法知道你的出生年月日时。 “——尤其是‘时’。” 生辰之日还好说,能获取的途径有很多,学校老师处理学生档案的时候就能看见。可出生时间呢? “要改命借运,肯定得知道精准的出生时辰,不然没法推算你的生辰八字。也就是说,这个人要么是你的接生护士,要么—— “是其他看过你出生证的人。” 思考完毕,顾从决抬起头来,与右侧方屈膝抱腿而坐的沈言星对上视线。 他问:“迄今为止,有哪些人看过你的出生证?” 新思路的开拓,让沈言星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小梅姨肯定看过,但是她那收着的……”顺着新思路发散思维,沈言星越想越觉得事情可怕,“只是复印件。 “这似乎是因为我的……” 提到那个人、那段往事时,沈言星会控制不住的感到愤怒。他咬了咬下唇,竭力遏制情绪。 “我的生母不给她原件。” 顾从决这眉头皱起来之后,就一直没舒展过。 他追问沈言星:“‘生母’?你居然还有‘生母’?” “……我当然有生母,我又不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不……我的意思是,没想到你的生母还健在?”顾从决微愣,倒是因为这个小口误松开了眉头,“那这样说来,你是不是还有‘生父’?” “嗯。”沈言星点头,“我的生父也还健在,但我已经很久很久——可以说是出生之后,就没再和生父来往了。 “因为我,我是——” 沈言星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着道。 “我是私生子。 “我的生母是个可恶的男小三。他插足别人的家庭,怀胎十月、将我生下来的目的是为了逼宫上位;而我的生父恰好是个不负责、不要脸的花心男,没有让我的生母得逞转正……” 顾从决听得心口发闷,即便是感知能力差的他,也依旧能从沈言星颤抖的话语中,感受到那份被身世撕扯的委屈悲哀心情。 插足他人家庭的小三该死,花心出轨的家主该死,但因为大人的利益、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生出来的孩子呢? 也该死吗? “我和你不一样。你肯定有着很好的家庭、有着很关爱你的父母吧?他们对你很好,你骗他们说你早恋了,你要为了早恋对象艺考进娱乐圈,他们也没有责怪你。 “你肯定是爸爸妈妈的小天使,是芳姨说的、福气和好运比灾祸更多的幸运星。而我呢? “我的出生就是错误的——就是被人唾弃的。” 被打开了话匣子,沈言星一股脑地对顾从决倾诉、发泄不满和委屈。 和背负着前世遭遇,格格不入地生活了十五年的顾从决一样,沈言星也憋了好久啊——他的这些话,也都满满当当地攒了十六年之久。 以前不敢对“妈妈”说,是妈妈不喜欢哭泣、不听话的小孩。 后来不敢对小梅姨说,是不想让小梅姨难过,不想加重本就步履艰难的小梅姨的负担。 可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从幼年时被迫忍住哭泣开始,他已经懂事了好久好久了。 为什么普通小朋友都可以得到的宠爱,他就不配得到呢? 在情绪的放涌下,沈言星将没机会说清楚的事情缘由,都向顾从决说明了:他兼职、他接到小姨电话,他无处可去、他向顾从决求助。 他得知生母为了钱要接走他,他不敢回家。 顾从决听完沉默了很久,最终动用了他那并不算多的情商,给沈言星——抽了两张面巾纸。 “对不起。”他向沈言星道歉,“我出现得太晚了。” 沈言星无语接过,擦了擦泪:“这干你什么事啊?这就是我命不好罢了。唉,这样想来,芳姨算得可真准。 “我早就想和你说这些事了……是你总表现得漠不关心。” “从你的描述听来,你的生父很奇怪。”顾从决先下结论,“他是有后代的吧?” “嗯,有个儿子。”沈言星努力回忆,“他似乎是孕期出轨。我的生母怀孕时,正宫夫人还没生产。 “因为正宫生下的是儿子,所以他才坚决没让我的生母上位。” 顾从决听得嘴角抽搐:“……孕期出轨还重男轻女?” 五毒俱全了可以说是。 “嗯。事情闹大之后,正宫太太主动提出了离婚,我那恶心生父也答应得爽快,只是没让正宫要走儿子的抚养权。”沈言星摊了摊手。 这些八卦,都是他从大人那偷听来的。小梅姨不会当着他的面提及生父生母的事,但会在和邻居吃饭品酒时,气愤地骂上好几句。 “很奇怪。他有后代、又本就是个男丁,之前没接纳你,也说明了他有儿子后就不在乎你这个私生子了;可他又大费周章,让知晓你下落的生母接你回家……?” 顾从决又开始了头脑风暴。 如果是其他人说沈言星“你这个私生子”,沈言星就算不发脾气,也多多少少会委屈低落一阵,但顾从决说就完全没问题,沈言星一点也不在意。 可能是这个迟钝混蛋、理科学术狂魔他——他讲话真的太平淡,太正儿八经了! 平淡得没有情绪,正儿八经得像在讲一道亘古不变的化学方程式、一条万用的数学定理。 “你要小心。 “要是能越过你生母这一坎,调查你生父的资料就好了;他的嫌疑最大、最危险,必须多加留意。” 沈言星听话地点头,将沏好放凉的茶放到顾从决面前。 “那你呢?”沈言星在递茶时,偷摸摸地反客为主了,反问道,“我都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和我透露多一些你的事情?” 在沈言星的角度看来,顾从决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他表情少变,沉默寡言。处事不惊又比常人沉稳冷静的性格,让他看起来很冷漠很淡然、很不好相处。 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沈言星面前,说要“交个朋友”;他对沈言星有求必应,不计回报和好处地付出一切。 起初沈言星以为这是个好色之徒,是个心有杂念的狂妄有钱公子哥;或许是看中他的脸面,或许是图一时的新鲜,觉得地位卑屈的他可以玩弄。可如今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沈言星知道不是的,顾从决完全不是的。 顾从决对他的情绪,是一种很莫名,却也很坚决、很有力的执着。 顾从决在想尽所能地将他变好。但至于为什么、出发点是什么,沈言星说不清。 不过他想那不是喜欢。 至少现阶段还不是,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沈言星放软了语气,恳请地问顾从决,“可以告诉我吗,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 顾从决一顿,有些为难:“这……” 沈言星:“不想说?” “不是,只是……”有点难开口。 顾从决苦恼地用食指揉了揉眉心,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说、怎么样说? 要他刷题考试可以,要他放下抵触之心到时尚晚会上走一圈,勉强也可以。可要他长篇大论,解释前世解释转生? 可以是可以,就是好难。怎么样说,才能说得通俗易懂让人理解,又不至于被沈言星当成神经病? 顾从决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用梦境的方式说。 “其实……我能梦见我的前世。 “梦里,我不是这样的我,世界不是这样的世界。我和你在兼职的途中认识、成为朋友;我们一起挣扎在社会的边缘,又一起约定变好、变强。” 沈言星的脸再一次和前世记忆中的脸重合。那些被藏起来的,日常不会轻易出现的零碎片段,这会又开始逐一在顾从决眼前闪过,让顾从决感到手脚冰凉。 为什么会这么迷茫、这么恐惧? “我本想在十七岁那年去死,是你拦住了我,是你用你的双手,守护住了我这根火光微弱、即将燃尽的蜡烛。 “我很感激你、很信任你。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活着——为了你我也要努力活着,可是我失约了。” 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让他失约了。 “对不起,我很惭愧,我觉得我…… “我太弱小了。我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你。” - 禅意房里放着禅意十足的经文音乐,绵长悠悠,既抚慰人的情绪,让人的心情变得沉稳放松,又能降低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能力,将馆内和馆外隔绝出两个世界。 走出茶艺体验馆,回到繁华热闹的商城时,沈言星觉得脚步轻飘、头脑昏沉,像做了个一个长长的梦。 因为太真实、太有代入感,反而让他……很不敢相信。 两人并肩走出商城,正好瞧见西边的金色余晖撒了满地。 “你可以回去的吧?”顾从决不放心地问沈言星,并抬手指了个方向,“直走、右拐,再直走八百来米,就能看见酒店。” “嗯,我当然知道怎么回去。” 沈言星应声抬头,见顾从决被金黄霞光洒了半边身子。修长的身型被投映到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恍惚了一下,心想真帅。 这个怪家伙,怪归怪,长的是真帅。 “你快回去吧,再晚一步,你的保姆妈妈又该给你打电话了。” “嗯……”顾从决真就拿起了手机,看了眼锁屏界面,“我会的。我打车很快,你先走吧,我看着你。” 他以去对象家里玩的名义,丢下荣妈、一连在外跑了好几天。荣妈心里委屈,作为等价代换,要求他晚饭一定得回家吃。 因为荣妈说,“晚饭都不回家吃的话,那晚上也大概率不会回来了”。 今天弄得晚,已经六点多快七点了,他赶着回家,没法送沈言星回酒店,只能以目送的方式替代。 想到下午倾吐的那些话,他很不安,忍不住道歉:“抱歉,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你觉得奇怪、难以接受,又或是恐惧、脊背发凉,那…… “忘掉它吧,就当无事发生。” 沈言星噗嗤一笑:“你啊,带我占卜命理你不觉得奇怪,向我倾诉完真心了,反而觉得自己奇怪? “要我说,你衡量的标准才奇怪呢!” 顾从决不知如何做反应,只能低头支吾:“我……” “没什么好道歉的啦!” 沈言星迈了个大步,来到顾从决面前。 “其实我还挺开心的,因为你今天真的和我说了好多好多。印象你,你从来没有一次性地说过这么多话、吐露过这么多真心。 “虽然你说的东西玄玄虚虚,让我不太能理解,但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哦!” 顾从决:“开心……?” “嗯,我感到这样离你更近了一些。” 沈言星张开双臂,给了顾从决一个拥抱。 “你说的前世只是梦境也好,真实存在过、经历过也罢,那都过去了——那都已经成为了泡影。 “你没必要自责,更没必要因为没能守约而难过。现在才是现在,是可以把握的现在;你所谓的‘缘分’、你的‘约定之人’现在其实就站在你面前。” 沈言星绽出一个灿烂笑容。 “现在一起变好、走向光明,也完全来得及!你看,你已经站在光明之处啦,而我—— “我在你的补习‘摧残’下,也肯定会追赶上来的!” 西边的太阳更斜了一些,原本还掺杂有几分白光的落日余晖,现在已经变得橙红了。 顾从决看着沈言星那张同样被落日照耀的脸,一时不知沈言星说的光明,是现实还是象征。 “虽然途中快被你气死了,但我今天的体验还是非常好哦。” 沈言星挥挥手,笑着跑开了。 “提前说晚安啦!” 顾从决傻站着,目送那个轻快活力的身影跑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不自觉地双臂交叉,摸了摸刚才被沈言星触过的手臂,呆呆地笑了。 好暖,好暖和。 心里满满当当的,一直缠绕心头的不安和迷茫,因为这份暖意而暂时消散了。 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呢,可以一直拥有吗? 想不明白,顾从决回过神,往可以停靠出租的路边去。裤兜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也不看地接起,语气上扬。 “荣妈,我现在回家。 “我爸我妈今晚在家?啊……知道了。我会趁早带我‘对象’回去,让他们看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来啦~将近七千字的更新奉上! 答应大家V后日六的,这不就来了嘛~只是俺手速比较慢,写六千就没法准点更新了,大可爱们不用刻意等嗷~=33= 第28章 得知身份 早晨八点四十五分。 正刚睡醒的向于延, 打着哈欠起床,来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对着绿意盎然的后院美景伸了个懒腰。 今天天气不错, 晨间刚升起的日光还不算太刺眼。蓝天白云配绿草红花, 清新又夏日的色调, 让向于延心情很好。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风景, 顺道和后院工作的园艺工人们打了招呼。待身心都清醒彻底后,他转身走出卧室。 美好的早晨,向于延当然得去嚯嚯一下崽子! 临近暑假了工作多,他有快半个月时间没和儿子“交流感情”了。此时不嚯嚯, 还更待何时? “小废物~小废物?” 小孩儿嘛,都比较嗜睡——睡饱饱了才能长高高。虽然顾从决比一般小鬼头自律,但按那臭小子一贯的作息来说,假期不睡到九点之后, 也是不会起床的。 向于延轻敲崽子的房门,隔门呼唤:“废物小猪?快起床,这个点你爸都起来锻炼好一会儿了,你怎么还在床上赖着呢? “快点快点,不想守住腹肌了?” 向于延将耳朵贴到门板上, 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不信邪的他试着拧了拧房门把手,发现居然真可以拧动! 他眉头一紧, 轻轻开门:“妈妈进来啦?” 推开房门进入, 本以为能看到裹紧小被子熟睡的儿子, 却不想那蓝色系的单人小床上居然——是空的?! 崽呢?他养得那么大的一个崽呢! “人呢……” 向于延摸了一把尚且凌乱的被褥。好家伙, 一点余温都没有, 这是起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么早起床, 干什么去了?” 杨翠荣恰好过来送衣服,进房一见向于延,她就摇头叹气:“孙少爷七点就起床出门了,早餐都是带出去吃的。” “七点——?”向于延诧异,“大好的假期,他这么早往外跑干嘛? “不会是偷摸报名了什么科技竞赛,出去找图书馆备考了吧?” 但这也不对啊?图书馆哪有这么早开门! “唉,找对象去了。” 荣妈将小崽子的衣服放进衣柜里,顺手给叠了个被。 “今天不是说好了,让孙少爷带他那对象回来的吗?这不,一早起床去接了。” “他对象这么娇贵,不能发地址自己过来,飞得要他去接?” 本来还心情美美的向于延,这下来火气了。 “臭小子,越来越放肆了!天天往对象家跑也就算了,居然还被迷得这样神魂颠倒!”向于延气得牙痒痒,“对他亲妈我都不见得这么用心!” 向于延自己和顾平跃的恋爱之路很顺,两人情投意合、情有独钟,从恋爱到结婚那叫一个水到渠成。虽然当初怀孕怀得突然,稍有不小心他和顾平跃的前程都会被葬送,但很幸运的是,危机被摆平了,他和顾平跃唯一的结晶诞生了。 本以为教育之路也能顺畅,却不想…… 向于延觉得脑瓜子嗡嗡,急忙扶了下额:“从那臭小子出生不哭开始,我的养崽之路就处处不顺。” 他气势汹汹地下楼时,顾平跃正悠悠地在饭厅吃早餐。三文治咖啡沙拉桌上摆,平板电脑架起来,边看边吃,好不自在! 忧心的崽子他妈又是一阵气不顺,来到崽子他爹身边叉腰吐槽:“你怎么还看呀?管管你儿子吧,一大早地又去找‘对象’了!” “让他去吧。”顾平跃无所谓地摆摆手,将老婆拉到身边的空位坐下,“早点开窍不也挺好?” “啧,你还觉得挺好?”向于延无语白眼,苦恼地托腮叹气,“果真是你亲儿子啊,和你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不干正经事!” “怎么不干正经事了?” 儿子不在,顾平跃能放肆大胆地跟老婆腻歪。只是眨眼的功夫而已,日常喜怒不形于色的天然呆影帝,都快躺到元祖偶像怀里了! “不是把你拐回家了吗?我觉得我干的事挺正经的。” “去!”向于延戳老公眉心,娇嗔轻哼,“就你轻浮。可别连你这副轻浮的模样,都被儿子学去了!” “不好?”顾平跃拉过老婆的手,握在手掌里轻捏,“小从要是能轻浮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闷了。” “谁知道呢?”向于延摊手,“而且吧,我还是觉得他不对劲,好端端地弄出个早恋对象来,天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亲爹亲妈和崽子之间的血脉压制,可不是说着玩的。 早在顾从决初次说起他“恋爱了,要进娱乐圈”时,顾平跃和向于延就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劲! 只是顾平跃比较随遇而安,不爱要求崽子、约束崽子,在教育中也多是唱心平气和的红脸。 向于延呢,因为太疼爱、太在乎这唯一一个崽了,会更倾向于约束和管教——他生怕崽子长歪了,拨不正,因而在儿子的教育上多是唱严厉的白脸。 儿子“早恋”的事情,拉响了向于延内心的警铃。他一边担心儿子不懂事,被哪个居心不良的心机小男生骗走了——听崽子说,那对象岁数还稍大一些呢,家境似乎也不是很好? 另一边,向于延则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那个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陷入热恋了。”向于延仔细琢磨,“听荣姐说,他不过就是往外跑得勤了罢了,偶尔出门还会带一堆辅导资料,荣姐都怀疑他不是去恋爱的,而是偷摸去自习室刷题的? “回家后,他该干嘛还是干嘛,既不网聊也不煲电话粥。这样的状态,真是在谈恋爱吗?” 除了崽子的状态不对外,向于延还很搞不懂的一点是:臭小子那个死德行,真的能有小男生看上他? 当妈的嘛,心态就是这么纠结奇怪,怕崽子被拐被骗了,又怕没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未来孤独一生! 他之所以会让顾从决带对象回家,就是想亲眼看一看、测一测, 顾平跃的心态好得很,完全不想去琢磨崽子的想法。对他这个亲爹来说,崽子不干违法犯罪、破坏社会秩序的事就行了,其他的爱怎么样怎样吧。 放养孩子,让孩子野蛮自由地生长,不也挺好? “别琢磨了,来看这个。” 顾平跃调高平板电脑的音量,试图用影视画面转移老婆的注意力。 “剧组不知从哪捞到的天赋型演员。看看这个表现力、这个情感的爆发力! “难以相信,这居然是个群演?” “群演?” 向于延被成功吸引了目光,瞬间放下了儿子的事情,凑前观看。 “这是还没剪辑和后期过的原片?我的天呐,这也太灵、太流畅了吧;有这个水平在,就不该当群演呀! “倒回去我再看看?哎哟,长得还挺漂亮的……看样子年纪还不大吧?” …… 另一边,丽思卡尔顿酒店内。 顾从决刚结束了今日的补习课程,放下课本看了眼时间。 “还好,才九点。你可以再消化消化,整理一下今天的笔记和错题。 “稍微休整一下,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出发去我家。” 沈言星抓着笔,无力地趴倒在书桌上,已然是将要咽气的无力状态。 他好不容易才从牙缝挤出一个字:“好……” 顾从决满意地点点头,又在沈言星面前放了一张模拟试卷:“下午没时间上课,你不要松懈,回来之后做一下这张卷。” “啊?”沈言星被吓得抬头,用看恶魔的眼神看某理科学术狂魔,“你不如真杀了我吧?” 顾从决懵懂:“什么?” “没什么……”学习不易,星星叹气,“我会认真写完,等你明天过来讲的。” 顾老师很满意沈同学的学习态度:“很好。” 要说顾从决今天早起的理由?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要赶在出发见家长前,将上午的课先给沈言星补了罢了! 他非常尽职尽责,绝不会让沈言星错过任何一个学习提分的机会。现在是课上完了,他才有心思叮嘱沈言星一些“见家长注意事项”。 “我爸和我妈,是有点奇怪的那类人。他们不是你认知里正儿八经的那种家长,所以你也不必过多紧张。” 沈言星不止一次听顾从决用“不靠谱”、“奇怪”这类的字眼,来形容他那工作繁忙、神秘感十足的爸妈。 沈言星一直觉得八卦别人的家庭不好,但顾从决的描述却总能勾起他的好奇心。 “有多奇怪?”沈言星问,“说来,你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为了见这一趟家长,沈言星足足等了快半个月!在沈言星的认知中,能一口气忙上这么长时间的人,肯定是很不得了的商业巨鳄、金融圈头把手吧? 果然,顾从决的父母都不简单。 顾从决避重就轻答:“是挺忙的。” 沈言星无语地暗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起身拿衣服,准备出门行装:“我先去换衣服吧……” 沈言星穿的,还是上次的那件蓝白条纹衬衫。他本是想再去买件新衣服的,但又觉得没必要;衬衫上次穿过后,他给洗干净收起来了,今天不过才第二次穿,看着还很崭新、质感很好。 九点四十五分准时出发,顾从决带沈言星打车过去。两人都在后排落座,沈言星听到顾从决和司机报了个地点:财富公馆。 抵达目的地后,沈言星被一座又一座的独栋别墅,给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你、你家住在这种地方?” “嗯。”顾从决坦然承认,“我没骗你,我家离酒店很近。” “这不是重点吧?!”沈言星目瞪口呆,跟随顾从决的脚步往里走,“要不是你带我开眼界,我都不知道寸土寸金的朝安区里,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地方!” 顾从决没说话,只是满不在乎地左右看了看。 如果不是因为转生到顾向夫夫身边,他大概也不会知道,原来寸土寸金的市区里有这样豪华大气的独栋别墅小区。 和辛苦苟活、无处可去时甚至要在麦当劳过夜的前世不同,他的现世确实太衣食无忧了。 差距太明显,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转生非常讽刺。 因为心态上的失衡,和身份认知上的迷茫,享受着一切富足生活的顾从决,并不觉得开心,也自然不会有傲慢和高高在上的心态。毕竟这些东西是顾向夫夫给他的,不是他“自己换取”来的。 他总会生出微妙的即视感,觉得他在现世中每享受一分,就是亏欠沈言星一分。 “或许你也会住进这里的。”顾从决轻叹,“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我爸妈接纳你。但我对你信心十足,我认为你完全可以靠自己的魅力,将我爸妈拿下。” 即将抵挡某座独栋别墅时,顾从决放慢了脚步。 沈言星知道是到了。他的紧张情绪,好不容易被大开眼界的激动压下里一阵,这会儿到好,又重升了起来。 “我的什么魅力?” 因为太紧张了,沈言星的脑内闪过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直没想过多八卦顾从决家庭背景的他,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你总说艺考和天赋什么的,和家里人说要进娱乐圈也没被骂被揍。我大胆猜测一下,你的父母不会是…… “就是在演艺圈内工作的吧?” “嗯。你猜到了?” 顾从决领着小“对象”从前院穿过,推开厚重的家门。 “你认识的。上次出门时,我们提到过几嘴。” 都到家了,顾从决也就懒得遮遮掩掩了。他之前不说是怕解释、怕说明,但现在要见家长了,家长一出现,他也没必要再费些什么嘴皮子了。 “荣妈,我回来了。”顾从决领着小对象进客厅,“能帮忙拿果汁来吗,荣妈?” “诶——?”沈言星诧异,开始紧急回忆和顾从决聊过的娱乐圈人物,“提过几嘴的?——到底是谁呀?” 顾从决是个大闷油瓶子,和沈言星聊天的时间少,聊到娱乐圈相关的内容就更少。真要仔细回忆的话,似乎只有…… 只有——?! “小从回来了?” 没等沈言星思索出结果,顾从决那不靠谱的天然呆爹已经应声出来了。他手上拿着刚才看的iPad,一路左看右看寻找崽子和崽子对象的身影。 “你的对象带过来了吗,来让爸爸看看?” 沈言星的身影,正好被客厅内的其中一根罗马柱挡着了,顾平跃没瞧见对象,先一步瞧见的是崽,赶忙走近追问。 “哪呢?” 顾从决也没来得及喊一声“爸”,眨巴眨巴眼睛,抬起下巴指了指亲爹身后:“你后面。” 顾平跃回头去看,正正好好和满脸惊异的沈言星对上视线。 时间凝结了0.5秒,对视的一大一小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诶?” “诶?” 顾平跃不敢相信地看看眼前的孩子,再拿起尚未熄屏的平板,对比了一下屏幕中的画面:“你、你就是这个天赋十足的群演孩子?” 顾从决没懂:“什么东西?” 沈言星同样不敢相信,愣张着嘴巴看了顾平跃好久! 他怎么怎么也想不到,顾从决的爸爸居然是那个国民度超高、实力超强,又超级受人追捧的影帝——顾平跃! 沈言星恍然大悟,想起来顾平跃和顾从决——这两人都姓顾啊!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小细节,一直傻愣愣地被蒙在鼓里呢? “怎么了怎么了?” 刚才在楼上换衣服的向于延,这才匆匆忙忙地下楼赶来。 “见着小废物的对象了吗?什么样什么样?” 悦耳动听的声音由远处传来,沈言星不自觉地打了个颤。他心想如果爸爸是顾平跃,那妈妈不就是—— 正在被他憧憬、被他当成目标奋斗着的元祖偶像,向于延? “呀!”见着“未来儿媳”的一刻,向于延惊得面色大变,急忙去摸老公的手,“这这这……这是废物小猪的对象儿? “可这不就是……” 顾从决径直拿过亲爹手上的平板,看了一眼,略显吃惊:“爸,你手上怎么会有沈言星的影像?” 顾从决说这将平板屏幕转过来,亮给沈言星看。 “这是你吧?” “这、这确实是我……”沈言星微愣,随后灵光一闪,终于明白,“原来我去当群演的那部电影,是顾影帝您主演的啊!我我我——我今天才知道那是您的电影!” 沈言星只是当兼职赚钱,完全没了解过那部电影的演员配置等。是今天来的这么一出,让他猛地记起:小范姐给他介绍工作时,强调过这是“顾影帝”的电影的! 只是他没留心听! “你——” 顾从决皱眉,脑内浮现出那天被亲妈拉去电影片场时的记忆片段。 “你出演了我爸主演的电影?” 难怪那天,他会在电影片场内感受到莫名的“磁场”!他的直觉一直在告诉他,那天在片场周围有“重要的人”,他以为是何仙姑,却不想那个人其实就是沈言星! 是沈言星! “我问你,三模考试的最后一天——似乎是6月5日?六月的第一个周五,你是不是在电影片场?”顾从决着急得想确认清楚。 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很早很早之前就遇见过沈言星? 在他真正找到沈言星之前,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次? 沈言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脑子晕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我……” “停停停!到底怎么回事啊?现在是你们‘交流感情’的时机吗?当着家长的面呢,怎么还聊上了?” 短暂的诧异之后,向于延气场十足地打断了两个崽之间的对话。他横插到两孩子中间,摆出一副要棒打鸳鸯的凶凶架势,姿态十足地问沈言星。 “你,叫什么? “就是你勾搭我儿子,和我儿子在一起的?” 换作以前,沈言星大概会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我没有”!但在和顾从决相处过快两周时间后,他有些…… 有些底气不足了。 “我……” 沈言星偷摸摸地,给顾从决使了个求助眼神。 “我叫沈言星。” 顾从决并没有接收到这个眼神。但即使没有接收到,他也一定会为沈言星“正名”说话:“沈言星没有勾搭我。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们心意相通,彼此珍爱。” 做戏做到底,他说完还当着亲爸亲妈的面,拉住了沈言星的手腕。 “我们互相喜欢,不存在谁勾引谁。” 脸是那张面无表情脸,话也还是那个波澜不惊、没什么感情的平淡语调。 这让顾向夫夫看得很懵,因为听语气实在听不出来崽子说的是真是假——平淡的语调真的迷惑性很强! 可看动作的话,又确实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老公,你怎么看?”向于延紧急和老公说小声话,“快动用你影帝的判断,看看儿子到底是不是在演戏啊,急死我了!” 顾平跃给了老婆一个抱歉的眼神:“延延,我看不出来。” “……”向于延差点气堵,“你十几二十年的演技白琢磨啦?怎么连儿子这点拙劣的‘表演’是真走心、还是假演戏都看不出来?” “你不也没看出来?”顾平跃反问,“非要点评的话,我觉得还……挺真,挺走心。 “儿子那班级话剧都演不好的水平,不走心不可能有这么强的迷惑性。” 向于延沉默了三秒,才道:“也是,你分析得很对。” 沈言星还保持着机警待命状态,用唇语问顾从决:他们在干嘛? 顾从决耸了耸肩,表示天知道。 他早说了,他这对父母不太正常。 “咳咳,搞什么小动作呢?”结束了夫夫悄悄话,向于延轻咳一声,继续板起脸唱白脸,“你叫沈言星是吧?” “嗯嗯!”沈言星摆出乖顺后辈姿态,“言说的言,繁星的星。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星星。” “星星?”向于延感觉这个小名有点耳熟,又紧急插播悄悄话,“老公,你有没有觉得在哪里听过?” 顾平跃没太在意,只道:“这小名不是很寻常吗?现在都喜欢给孩子取月亮星星的。” 向于延:“啊?我以为是取狗蛋翠花这类的诶,其他父母都这么小清新吗?” 顾平跃:“是吧?就咱与众不同。” “那是,废物小猪只能是咱家的废物小猪。”向于延很满意这个与众不同,点头应和。 顾从决觉得好丢脸,忍不住催促:“能有话快说吗?” 向于延才又话归正题,再度清了清嗓子,装严肃道:“沈小同学,你也别怪叔叔我初见面就给你立下马威,因为我们顾向家实在和寻常人家不太一样。 “我们这是个文艺世家。顾从决他爷爷是有头有脸演员,他奶奶是名声在外的京剧名角;他姥爷是声乐系退休教授,他姥姥是……” 顾从决不自觉地揉了揉耳朵,真有起茧般的错觉。 看吧,向于延又是这套话术,说来说去顺序都不带变的! “想要进我们顾向家,就必须得有艺术天赋、文艺基因。”绕了一个大圈,向于延终于亮了明牌,“来吧,给我们展示展示?”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住这对还在装凶的从崽爸妈 崽:我的艺能天赋值都点给沈言星了,正如沈言星的学术天赋值都点给我了。 星:……最后一句不说也行的。 第29章 语义之差 沈言星更懵、更紧张了, 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展、展示什么?” “展示艺能啊。”向于延理所当然,“这不得唱个歌、跳个舞,演个小品、来段舞台剧的?” 没等沈言星应答, 顾平跃就先一步提醒向于延:“延延, 你刚才还在夸这孩子有灵气、天赋强的。” “啧, 我这不是就事论事嘛?”向于延暗瞪老公, “你怎么总是胳膊往外拐呢?儿子会是这副德行,多半是你惯的!” 顾平跃心虚地摸了下耳朵,小声请求:“就算不满意,你也别太凶好吗?这孩子是可塑之才, 我想收他做徒弟。” 向于延白眼一翻:“再说吧,等我测试完!” 顾从决困倦地在一旁打了个哈欠,以示无聊。 他忍不住提醒:“妈,能不能坐下说话?” 向于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嘴上是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心里却想:臭小子,你还挺护着对象? 一行四人转移到了书房中,这里设备齐全,向于延经常在书房里作词编曲。 向于延的本意当然不是为难沈言星,而是想借“刁难”沈言星这件事, 看看崽子的态度和表现。如果沈言星拒绝演唱歌曲,那向于延也不会勉强强迫。 只是出乎他意料,原本还懵懂紧张的小少年, 在进了书房这样相对隐蔽的空间, 又听他说了可以“随意演唱”之后, 忽然就镇定下来了! “那我唱一首《我只在乎你》, 可以吗?”沈言星主动道。 顾平跃惊讶:“不唱流行歌, 唱时代金曲吗?” “嗯。”沈言星笑笑点头, “我阿姨很喜欢邓丽君。” 沈言星并不抗拒唱歌,不仅不抗拒,还隐隐很喜欢。 小梅姨公司团建去KTV时,总会将他带去蹭吃蹭喝。他脸皮薄,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便就陪着那些需要有人找调才敢开口的叔叔阿姨们,一起唱。 因为脸皮薄,所以他比较怯场,害怕在开阔的环境下演唱——怕被外人听去了闹笑话。进了书房、看书房房门关上后,他就不紧张了。 他在心里告知自己冷静、淡定,放平心态,只要做到“不出错”就行。 站在他面前的两位,都是娱乐圈内咖位相当的大前辈,他不必想着开口惊艳,只要想着在十分满分中、拿下及格的六分。 “清唱还是跟伴奏?” “清、清唱吧。”向于延被小少年的反问弄懵了,他不着痕迹地扫了臭崽子一眼,“难度大些,更考验你的能力。” 顾从决不慌不忙,似是对沈言星有着极大的信心。 向于延更懵了,和顾平跃对视了一眼,眼神传递信号:这两小子绝对不简单! “好,那我清唱吧。请给我大约三十秒的准备时间,我找一下感觉。” 沈言星闭上眼睛,清了清嗓。 这首歌他在KTV里唱过好几次了,叔叔阿姨们都说他唱得好。只要找对感觉,想像现在在人多热闹的KTV包厢里,他就可以…… 脑内忽然闪过顾从决的脸。沈言星感到心口一颤,找到了调子。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顾从决站得远,他被心有防备的亲爸亲妈隔到身后了,只能从爸妈脖子与脖子的缝隙间,和沈言星对视。 或许是因为情感匮乏、性格天然迟钝的原因,顾从决对任何影视、任何歌曲都不感兴趣。不管是时代金曲还是流行歌曲,他都不爱听、不了解。 他没法像常人那样被文艺作品感染,从影视和歌曲中品出情感——这是他学不来艺能,唱首儿歌都唱不好的重要原因。 向于延更不止一次吐槽他像“AI机器”。 但沈言星的清唱有特别的魔力,仅才唱了两句,就将他拉进了情感世界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是沈言星唱得太好、感情太充沛了,也是这首歌的歌词太贴近顾从决的心境,代入感太强太强! 唱完短暂的第一段后,最先鼓掌的人居然是—— 最不懂欣赏的某半AI机器人,顾从决! “唱得真好。”顾从决赞赏地点头,“很好听。” 顾向夫夫先是一愣,再是同时转头看儿子。他俩心想臭小子是不是转性了,居然懂得欣赏歌曲了?? “是唱得很好!” 诧异完,两人又同时回头看沈言星,原本的表情已被惊奇和喜悦替代。向于延上前摁住沈言星的肩,看小少年的表情活像见了宝藏! “《我只在乎你》这首歌虽没什么演唱门槛,既不是急促难掌握的旋律,也没有炫技般的高低音转换,但很看重演唱者对情感的拿捏。 “技巧多了会显得匠气,情感多了又容易失去歌曲的本味。” 要不怎说邓丽君是邓丽君,时代金曲是时代金曲?就是用最简单的情感、最简单的旋律,唱出最流传的歌。 “你的情感拿捏得非常好——寥寥几句就足够打动人!你告诉叔叔,你学唱歌学了多久?” 沈言星支支吾吾:“我、我没学过唱歌……” “没学过?”顾平跃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演戏呢,演戏学过吗?” “也没有……”沈言星搞不太懂这两位家长的意图,以为他们喜欢有系统化学习经验的人,“我都没有学过,是听说群演赚钱才去演戏的。 “唱歌也是……我阿姨经常在公司团建时带着我,所以我才——” “天才啊!” 摁住一边还不够,向于延激动开心地摁住小少年的双肩,激动地摇晃。 “没学过就能唱成这样、就能演成这样,你是名副其实的艺能天才——你的天赋是常人没有的!” 什么测一测、探一探?向于延转眼就把这些无聊的东西,甩到脑后了! 他起初担心的,无非就是臭崽子被坏男孩子骗,又或是臭崽子联合他人算计爸妈!可现在呢?都不重要了! 崽子带回来了一个天赋极佳的艺能小天才! 在向于延和顾平跃都在为“传承事业”的事情而烦恼,一边感慨于隐性遗传的奇妙和伟大,崽子不该有的优点一样不落、该有的优点又一样没有,一边又找不到合适的好苗子培养,积攒多年的人缘、资源、技艺眼看着要止于这代时,臭崽子他—— 他找回来了一个SS级的好苗子! “你来当叔叔的徒弟吧?”向于延双眼放光,“我培养你,教你系统化的知识!我把我的毕生所学,还有一切可用的资源,都给你——都介绍给你!” 沈言星尚未反应过来,顾平跃倒是先一步不快了,小声控诉老婆:“延延,收徒是我先想到的。 “我要收星星当徒弟,教他演戏教他台词。” 向于延嗐声:“咱俩一起教不就完了嘛,你有啥好不开心的?” 向于延说着说着竟还有些哽咽。 “你忘了吗?”向于延放开沈言星,深情地拉起老公的手,“儿子出生之前,我们约定过要将儿子培养成影歌舞三栖的娱乐圈巨星的。现在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但幸好还有星星啊!” “我没忘。”顾平跃同样深情,“我是……以为你忘了。但太好了,你我都没忘! “延延,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让星星接过我们的衣钵,让他终有一天取代我们,站到更高、更广阔的舞台上!” 向于延泪汪汪:“嗯,老公!” 顾从决差点又是一阵嘴角抽抽。 还好经过了十五年的共处后,他已经经验十足、早有准备了,不会再被爸妈之间的亲密互动腻歪到。 而且顾向夫夫说的那番话,他很爱听。 所谓“更高、更广阔的舞台”…… 顾从决的视线越过爸妈,和不自在的沈言星相对。他无意识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真棒。不愧是他的沈言星,真的让顾向二人刮目相看了。 但他没忘机这趟过来的目的。见爸妈简单地发散完情绪,顾从决说起正题:“我想让沈言星进艾灵顿读艺考班,和我在同一个校园里学习进取。” “可以啊!”向于延想也不想地点头,“这个主意不错!艾灵顿正好在扶持艺考班,师资力量雄厚、教学班底强硬——好几个老师还是我给介绍的!” “校长也联系过我的团队。”顾平跃补充,“他知道爸爸和妈妈在娱乐圈内的资源丰富,明里暗里地请求过几次,希望我们能给予多一些帮助。 “本是想应付了事的,但如此看来,当成投资做也不错。” 顾平跃虽日常天然呆,但到底还是一家之主,考虑问题的角度就是更长远、更有可持续发展性。 顾向夫夫和艾灵顿校方的关系一直很暧昧,十多年时间过去,顾向夫夫的名气和声望不再同于往日,但艾灵顿却频频遭受留学环境放宽的冲击,姿态不再高于往常。 在校方看来,顾从决是根“定海神针”,是棵行走的摇钱树。 顾从决那稳扎稳打的学术成绩,是招生的法宝、是老师们完成指标的神器!校方很清楚这样的小学神难得一遇,去了哪个学校、是哪个学校的幸运! 他们给予顾从决各种优待,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财富小学神,就是怕哪里惹小学神、惹小学神的家长不开心了,失去这个招生大法宝。 为此,校方多次暗示顾向夫夫投资下场——成为学校股东之一。他们认为只要顾向夫夫成为了股东,顾从决就不会跑了! “咱这会一口气给艾灵顿送俩优秀崽子,校长那大腹便便的老头儿,准该嘴巴笑歪!日后孩子们考出了成绩,指不定得给他们带去多少收益呢!” 向于延如梦初醒,着急地催促老公。 “下场!必须下场投资! “这会儿下场投资,三年后翻倍赚钱!” 顾平跃轻笑:“好,听老婆的。” “那——”顾从决没想到爸妈答应得这么爽快,不放心地确认了一下,“他的学费?” “爸爸妈妈都要投资学校了,你怎么还在关心学费?”向于延无所谓地摆摆手,“让校长给星星免了!” 沈言星虎躯一震,心想这么随便的吗,你们是真当钱不是钱吧? “啊……”顾从决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们可以帮忙安排和准备入学手续吗?” “让管家去。只要有学籍资料,应该就——” 向于延说着一顿,后知后觉问沈言星。 “星星,是不是得给你家长说一声啊?” 沈言星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当然是的吧?” 向于延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弄得沈言星非常底气不足。 沈言星心道一家人就是一家人,都是一不留神就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完全不给思考和反悔机会的做事风格! 太干脆、太利索了。沈言星觉得自己是砧板上的鱼,出了躺平任安排之外,什么事都掺和不上。 “那把你家长叫过来!”向于延再次拍板安排,“我和你顾叔叔就这两天有空,后天又该去演戏跑通告了。” 沈言星为难:“这么突然吗……” “哪里突然,你这趟过来,不就是为了见家长的?小废物的家长你见过了,也该让小废物见见你的家长了吧?” 向于延说着还打了个响指。 “要不这样?你今晚也别回家了,就在这里住吧,省得明天还要来回跑! “你和废物小猪不是谈朋友吗?正好了,在我们家提前适应生活环境!” - 夜晚八点,茶余饭后正悠闲的时刻。 顾从决窝在房间里整理沈言星笔记,一一梳理着“守约补偿计划”中的小细节。 沈言星进艾灵顿的事情,是基本敲定下来了,还存在的变数是明天的“见家长”。 从沈言星之前对小姨的描述猜来,沈言星被资助被收徒的事,应该不会遭到反对。 他对沈言星有百分之两百的信心,坚信只要找对渠道,沈言星一定可以出道爆红、完成人生新蜕变。 再不济,他还有一对不靠谱、却又是娱乐圈两大天花板的父母。 那么艺考上高校、娱乐圈出道这条线,基本是没问题了。另一条线呢? “啊……进展缓慢。” 顾从决烦躁地在本子上画了个圈,精准圈中“借运换命”四个大字。 现有的情报是他的前世被改命借运了,沈言星的前世也被改命借运了。运数损耗导致他们年少陨落,都没能活到太长的岁数。 而现世不同的点在于,他已经跳出了巫蛊之术的范围,进入了正常的命理循环中,但沈言星却——还在术的范围内。 要说表面原因,当然是他转生了,他的处境和以前不再相似。他有不靠谱的爸妈和荣妈,有少见面但也宠爱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的现世被保护得很好,没人可以轻易伤害他。 沈言星呢? 沈言星的处境却和前世类似。 “处境相似……生母生父……”顾从决苦恼地揪着头发,又在这两个词语上打了圈圈,“很可疑,要注意。” 他有预感,沈言星的生母生父会成为突破口。 不仅如此,他还很大胆地猜想着他和沈言星之间,存在着他们自身都不知道的“共同点”。 不然,为什么前世是他们两人被改命?阴谋论地想,使出这样缺德阴招的,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那谁是这个人? 顾从决第一个想到他那恶毒表舅。 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和那位表舅间的关系,因为他们的亲缘关系离得很远;前世时,他几经亲戚们转手推脱,最后是表舅有钱、家大业大,才“好心”收留了他,将他培养成了做题机器、敛财神童。 因为不了解,外加十五年的转生时间冲淡了记忆,他甚至连恶毒表舅、和缺德表哥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只隐隐知道他们姓氏的偏旁是三点水,然后…… 突来的寒栗,让顾从决感到一阵惊悚和后怕。 三点水偏旁的姓氏中,他最先想到的是沈! 难道说沈言星所谓的生父,就是……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顾从决的思绪,沈言星爽朗勤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顾从决,我可以进你的房间看看吗?” “可——”顾从决慌张了起来,急忙收拾桌上的笔和记事本,将沈言星笔记锁回木匣,“等一下!” 收拾完桌面,顾从决才去给开了门。 “呜哇!” 看到顾从决房间的一刻,沈言星双眼放光,羡慕和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你的房间好可爱啊——比我想象中的可爱!” 顾从决的房间,与顾向夫夫所住的主卧紧挨着。和大得离谱,内有起居室和超大衣帽间的主卧不同,顾从决的房间是比较恰当的次卧尺寸。 一眼望过去,是靠墙放的单人床,大得离谱、桌面上堆了至少八个文件架的书桌,以及书柜和衣橱。 看得出来,这是间由婴儿房改造而成的卧室,很多装潢细节上,都还保持着童趣的模样:如和床挨着的那面墙是浅蓝色的,卧室的三色顶灯是小飞船的形状,和书柜相连的展示架上除了奖杯之外,还有各种古怪又可爱的摆件。 就连落地窗前巨大的圆形地毯,也是可爱的小猪——一只粉色Q版的捧脸小猪! 可可爱爱的装饰风格,和顾从决沉默寡言、不善人意的性格形成巨大反差。沈言星笑着问房间主人:“这都不是你自己装饰的吧?” “……”顾从决看着小猪地毯,沉默了三秒,“我妈和荣妈弄的。” “哈哈哈,我就说嘛,这也太可爱、太不像你了!”沈言星来到顾从决的床边,“我可以坐吗?” “坐吧。” “那我不客气啦!” 沈言星心情大好。今晚不回酒店,他可以不做卷子了!顾向夫夫利用下午的时间,给他上了一点艺考导向课,让他对艺考这个事情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和拿捏;晚饭之后,荣妈又带他在别墅里逛了逛,熟悉了一下各个楼层和房间的布局。 一天下来,他觉得自己很充实、很快乐——比窝在酒店里做题快乐多啦! “我刚才在后院待了一会儿,又坐了一下后院的摇篮椅。不知为什么,你家总给我一种很强烈的即视感。 “尤其是后院?我总感觉我在那里待过、玩耍过。” 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有些不要脸,毕竟他才进入顾家豪宅第一天。他在顾向夫夫和荣妈面前时,不敢实话实说,但在顾从决面前就无所谓了。 他就是即视感很强嘛。 “嗯,可能这就是芳姨说的‘缘分’。”顾从决没太在意,“你给你小姨发地址了没?” “噢噢,还没有,我正想问你地址怎么写?”沈言星递出手机,“定位不太准,我又……又没好意思问你们家的佣人。” 沈言星觉得自己好土鳖哦,好丢人。 顾从决没在意,结果沈言星的手机替他操作,发了个定位过去:“好了。” “嗯,谢谢!”沈言星笑着收回手机,在定位下面补了几句详细的解释,“她这段时间挺忙的,可能会晚点才看微信。不过明天是她的假期,过来应该没问题。” 顾从决:“那就好,趁早把事情敲定解决。”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爸妈为什么要叫你‘小废物’啊?”发完微信,沈言星顺势开启八卦模式,坐在顾从决的床上荡着双脚,心情极度愉快,“好特别的爱称噢~” 顾从决要在椅子上坐下的动作一愣:“……这算爱称?” “怎么不算爱称?父母给的称呼,总不能是恶意满满的吧?那也没必要在前面加个‘小’字啊。” 看顾向夫夫使用的语境,小废物就是给他们亲崽子的爱称啊,有问题吗? 沈言星觉得自己没理解错。 顾从决撇嘴:“我怎么没觉得?这分明是他们嘲讽我没艺能天赋的戏称。” 沈言星反问:“怎么会?小废物是戏称的话,那‘废物小猪’呢,也是戏称?” 顾从决点头:“嗯。” “这能嘲讽什么啊?”沈言星不解。到底是他不懂了还是顾从决不懂了? “嘲讽我……”顾从决想了想,“能吃会长。” 这确实是他刚出生长体重时,被向于延叫起来的。 “噗——哈哈哈哈!”向于延压抑不住了,捧腹大笑,“顾从决,在发现了你爸妈是唯二能制住你的人后,我觉得你的性格变可爱了不少。” 顾从决沉默以答:…… 不至于吧? “对了,和你通个水。”待沈言星笑得差不多了,顾从决开始说起正事,“如果明天你的小姨同意你被资助、被收徒,那我会和我爸妈坦诚我们的伪装关系。” 沈言星的笑戛然而止:“——为什么?” 他抬起头来,不能理解地看着顾从决,直到和顾从决那双茫然的眼睛对上视线,他才反应过来:该被问为什么的人应该是他。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伪装关系,只是为了‘兜底’。”顾从决耐心解释,“如果我爸妈愿意接纳你、你小姨也愿意信任我和我爸妈,那就不再需要这层兜底伪装。” “需、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沈言星眼神躲闪,微动作已泄露了他内心的不愿,“就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不、不也挺好?” “不好。” 顾从决完全没留意到苏厌希的微动作,态度坚定地自说自话。 “我们毕竟都还是学生,身心尚未彻底成熟,该给未来的自己留下一点选择空间。” 说白了就是:现在还小,不要干板上钉钉的事。 顾从决一直都很纯粹,也一直遵守本心。他承认他对沈言星的好感,但他对沈言星的态度,从来都不是“我想和他在一起”这么简单、这么庸俗。 他要先守约,要先了却执念;然后还要认清和找回自我。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他再明确心意、确定感情,给沈言星一个堂堂正正的告白。 他是很坚定、很忠贞的,他所谓的“选择空间”也是为沈言星保留。 日后长大成人、沈言星完成了新生蜕变,但心中已有其他心喜之人时,顾从决不会勉强,而是会祝福沈言星,由衷地希望沈言星幸福、快乐。 如果顾从决能将心中的考虑说出,或许这番话会听起来不一样。可偏偏顾从决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也完全不知道,这番宣言在沈言星听来—— 跟说“我不喜欢你”没什么两样。 “好吧……”沈言星挤出一个酸涩的笑,“按你说的办?” 作者有话要说: 从崽:???啊? 星星:???你还好意思啊? 第30章 敲门 顾从决点头:“就这么办。” 他过分豁达的态度, 让沈言星感到莫名恼火。本来还心情美美、有闲心聊八卦的他,蹭地从床上站了起来,赌气地拉开房门要走。 “你爱说开就说开吧, 我回客房了, 就这样!”他委屈又生气, 像是被人甩了一般。 顾从决正在翻找补习资料, 对沈言星“没来由”的脾气感到莫名其妙:“你生气了?” “没有!”沈言星嘴硬,“只是无聊了,想早点回客房休息。” “无聊的话,把这个试卷拿去?” 顾从决从文件夹中抽出一本试卷, 撕了打头第一张递给沈言星。 “不要松懈,该巩固的知识点还是要巩固。这是昨天两条定理的专项训练,你拿去打发打发时间?” 看着递到面前的卷子,沈言星心中的委屈更甚。向来是顾老师乖乖学生的他, 这回第一次——不干了! “不写!” 沈言星气得跺脚,怒瞪某AI机器人一眼,愤愤转身离开。 “爱谁谁吧,我不管了!” 沈言星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顾从决扶着门框,奇怪地看着沈言星走远消失。 正巧荣妈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拍拍顾从决的肩提醒:“孙少爷,消完食了要不先洗澡吧?洗完衣服我给手洗了。少爷少夫人近期外出多、换洗衣服也多,洗衣房最近又在洗换季后的——” “荣妈, ”顾从决打断, 指着沈言星离开的方向疑问, “沈言星怎么生气了?” 和不靠谱的顾向夫夫相比, 年纪稍长、思维模式更偏向于传统的杨翠荣, 在顾从决的心中显然靠谱得多。 他一般不会向顾向夫夫求助, 但却会在有疑问时询问荣妈。 “啊,生气了?” 杨翠荣看了一眼走廊尽头。 “怎么气的?” “我给他专题训练卷子,他不要。”顾从决重点全歪地概括,“他说他回客房了,就这样。” “嗐!是不是在外留宿,恋家了呀?” 荣妈以身示范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顾向家,没有靠谱的,只有更不靠谱的。 “别在意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啊,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来吧,快洗澡去吧?我趁现在给你换床被子……” 三楼客房内,沈言星闷闷不乐地将自己反锁了起来。 顾家别墅的隔音效果不错,房门一关、窗户拉实能隔绝大部分外界声音。 本以为安静的环境,能让他浮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却不想周围越是静悄,他越是能听到内心深处中的“利己邪念”。 邪念在说:留住他、留住他、留住他…… 留住他,留住顾从决。 在将近半月的补习相处中,他对顾从决的依赖一天更比一天重。若说起初还只是将顾从决当做一时的救命稻草,那多日共处后的今天,他已经习惯了拥有名为“顾从决”的避风港。 虽然他有千万个不愿意承认,但他也不得不凭心一说:他是喜欢顾从决的。 即便这个人奇怪、漠然,天然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又不止一次地惹他生气、害他气急,他也依旧喜欢顾从决、依赖顾从决。 他越来越习惯顾从决的行事作风,更在名为顾从决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直到顾从决以一句“留下一点选择空间”为利刃,戳破他不切实际的美梦,他才终于回归现实,明白了顾从决从来都说到做到:伪装真的只是伪装,绝不假戏真做半分。 他应该感到高兴吗?顾从决对他的关心和关怀,真就不涉及任何私利和个欲,只是为了拉他一把、帮助他? 沈言星将头闷在被窝里,埋头苦想了好久好久。他怎么也该不懂顾从决的心思,不知道在顾从决的眼里,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到底是身世坎坷的低贱私生子,还是和“前世梦境”中的正缘撞脸、让顾从决苦苦追寻了好久的心意中人? 又或者是,一个天赋异禀,可以帮顾向家完成技艺传承的艺能天才? 顾从决看到的,究竟是哪一个他呢?顾从决真正在意和喜欢的,又是哪一个他呢? 说得再直接一些,顾从决喜欢他吗? 一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不堪片段,猝不及防地在沈言星眼前乍现。那段污秽的、模糊的,看不清画面却又偏偏忘不掉的影像,在沈言星面前断断续续地播放。 沈言星将头越埋越深,几乎整个人都要缩进被窝里。他努力地想将那些记忆赶跑,却控制不住地被引导,被牵动着往某个方向走。 留住他,留住他,留住他…… 试试吧,试试吧,试试吧? 短暂的沉寂后,沈言星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宣判魔鬼自我和天使自我的争斗结束。乐观开朗、总保持青春活力的天使自我,没能争过卑劣低贱、心机深重的魔鬼自我。 卑贱自私的魔鬼自我,替他做出了选择:他要留住他,他要试探他。 - “沈言星今晚睡三楼客房吗?” 顾从决自认为没有洁癖,也不算是个特别爱干净之人,他的整洁程度就是普通人水准。因为有保姆妈妈跟在身后帮忙收拾,他反而是个很不爱拾腾的人,但他偏偏——洗澡的时间特长。 他要洗两次脸、一次头、两次身,洗完就站在淋浴花洒下,让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将他由头冲刷,整个过程像是在进行某种净化仪式,耗时极久。直到浴室内被雾气充斥,他自己也认为洗得差不多了时,才会收拾齐整,从浴室中出来。 茶余饭后的八点多,已然变成适宜入眠的快十点。 他一边拨弄半干的头发,一边询问荣妈:“床铺好了?” “铺好了,早就铺好了,软乎乎的舒服着呢。”荣妈给崽换完被单床罩,又顺势给崽子打扫房间卫生,“他表现得挺喜欢的,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只要恋家情绪不发作。 “噢,他在三楼往左的第一间客房,孙少爷不上去和对象聊聊天吗?” 荣妈扫着地,不忘调侃。 顾从决不感冒,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不去了吧,他这会应该还在生气?他刚才已经下楼找我聊天了,只是聊到一半忽然跑了。” 荣妈:“为啥呀?” 顾从决摸摸后脑勺:“说是很无聊。应该是指和我聊天很没劲?” 顾从决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只是不巧,他的自知之明这回用错了地儿。 “那孙少爷就多和沈小先生聊天嘛——成天闷在房里做题也不好。”保姆妈妈语重心长,“沈小先生是个不错的孩子,和他在一起,你的性格或许能变开朗一些。” 没见沈言星之前,杨翠荣还是很忧心的。她和向于延是一个心态,都拍崽子被坏男生拐;只是向于延是亲妈,可以表现得更外放、更气势汹汹,而她是保姆妈妈,只能暗暗敲打含辛茹苦养大的孙少崽子。 她的年纪比顾平跃和向于延都大。顾向夫夫今年不过才三十六、三十五,而她——她已经四十五了,是非常标准的“妈妈年纪”。 她二十七岁痛失三岁独生子,后又遭遇丧夫之痛。人生灰暗的她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顾家,凭着原有的育婴师资格证、和丰富的养崽经验,被选作顾家孙少爷的随身保姆,照顾顾从决一路长大。 顾从决的出现,弥补了她失独丧夫的苦痛和遗憾,让她找回了新的人生意义。因此,杨翠荣是真将顾从决当儿子看待,顾向夫夫也一直把她当作家里人,让顾从决喊她“荣妈”。 凭着这声荣妈,杨翠荣怎么也得在崽子对象的事儿上,浅浅地点评上几句:“星星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他之前苦惯了累惯了,做事很踏实、实事求是,不会有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 顾从决赞同荣妈的点评:“荣妈看得透彻。” “荣妈以前也是从社会底层拼搏过来的,知道这些孩子有多辛苦、多不容易。 “他们的心思都很单纯,不求一步飞升,只求一步一个脚印、稳稳上升。” 顾从决对沈言星的滤镜,至少得有十米——甚至二十米那么厚。他回忆了一下以前和沈言星共事兼职时,沈言星的做事风格,觉得荣妈说的每一个字都对、都精辟。 “是这样的。” “所以啊,孙少爷可要对沈小先生好一些,不能始乱终弃。”杨翠荣无意识地给顾从决下了个暗示,“对待心思单纯的人,就必须要以同意纯粹澄澈的心思回应。” 顾从决重重点头认可:“好。” 杨翠荣拎着扫帚和垃圾铲出去倒垃圾了,顾从决自顾自地理着头发。大约过了两分钟,杨翠荣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叠折得四四方方的衣服。 “洗衣房最近真的效率太差了……这不,昨晚少爷少夫人给你带的新衣服,这才洗干净叠好送来。 “都是新的,搁衣橱第一层最外边了啊?” 顾从决看了一眼没说话,回头整理着书桌上的文件架,准备在睡前写两道微积分放放松。 “行,没事了。少爷少夫人还在书房里面开会商讨呢,估计得弄到很晚;你别管他们了啊,早点写完早点睡。” 顾从决嗯了一声。 杨翠荣知道孙少爷在“睡前放松”时不喜欢被打扰,因此她说完叮嘱的话后,就动作轻轻的离开了。 顾从决已经畅游在了微积分的广阔海洋之中。 解高数题既费脑子又费时间,顾从决掐着表作答,本想在三十五分钟内完成答题,却不想第一题就遭遇瓶颈,求出了两个奇怪的阈值;为了找出问题所在,他倒过来推算了一遍,最终发觉不是他的计算出错了,而是题目它——出错了。 编教材的老师在改题目时,没有经过推倒和演算,致使题目出得不合情理,算不出正确的结果。 折腾完这一插曲,再算第二道题。第二题解起来是很顺利,但第一题耗费了太多时间,落笔掐表后,顾从决定睛一看,好家伙,两道题写了一小时出头? 无语地将草稿和题目丢到一旁,顾从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洗漱准备睡觉。 他睡前也有想过,要不还是上楼去看一眼沈言星?但想到荣妈说的“恋家情绪”,他还是打住了脚步,安安心心回房睡觉。 困了。顾老师兢兢业业地给补习补了这么多天,顾老师也累了。 小灯一关、小被窝一躺,要紧的和不要紧的事儿,通通都明日再谈! 几乎是在闭眼的同一时刻,顾从决就陷入了沉沉睡眠当中。他不知顾平跃和向于延什么时候开完会,也不知道荣妈是何时回房休息,更不知道顾家别墅是几点熄灯。 他只知道今晚很困很累,累得潜意识懒得活动,编制不出像模像样的梦境放映。 他在宕机的状态下睡了好久,直到被有规律的笃笃笃笃声吵醒,他才迷迷糊糊地从安睡状态中复苏,皱着眉头下意识问:“谁?” “顾从决……顾从决?”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大部分声音,门外的人没有听到顾从决呓语似的反问。 “你醒了吗?” 半梦半醒的顾从决皱了皱眉,从暖呼呼的被窝中伸出手,拍亮了壁灯的开光。 “沈言星?”意识回笼,他终于分辨出了这是谁的声音,“这么晚过来干嘛。” 顾从决的床竖着摆在房间的左侧,床和门之间就隔了个四方床柜的距离。冷气好像开得太足了,有些冷,他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撑着身子伸长手,去够门把手开门。 “吱呀”一声,被反锁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在门外站着的沈言星,和以半瘫姿势趴着的顾从决,对上了视线。 这个场面,尴尬又好笑。 “那个……”沈言星犹豫着开口,“我打扰你睡觉了?” 顾从决没说话,只是保持着咸鱼趴的姿势,意为:你说呢? 如果这个咸鱼趴姿势真能让沈言星一笑,那反倒还好。有闲心笑,说明沈言星还不是那么紧张。 但事实是沈言星快紧张死了。他轻手轻脚地从三楼下到二楼,再在安静的、昏暗的别墅走廊中,敲响独属于顾从决房间的房门;每走一步、每敲一下,他都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能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 “我……” 沈言星咽了口唾沫,所有的心理准备、提前打好的预防针,在实操演练的一刻,全都变成了无用功。 好丢人啊,他到底为什么要干这样不要脸的事?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沈言星总算说出了这句请求,“我、我的房间好像有奇怪的声音,我睡着觉得很害怕……” 他说着极易被戳穿的谎言,在心里痛骂自己无耻、下流、自私自利!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他被“妈妈”的尖叫声吵醒,然后呆呆地走出卧室,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能忘记、不能释怀的“童年阴影”。 十多年了,回忆起来他还是会觉得作呕、恶心! 可他的骨子里,到底还流动着被他唾弃的生父生母的血。哪怕他再努力地与他们割席,他也…… 他也无法拒绝恶魔自我的引导,选择了这样狡猾低贱的手段。 “和你一起睡的话,我大概……大概会更有安全感。” 顾从决迟迟不说话,沈言星强忍脸上的羞红,补了一句解释。 也是一句“暗示”。 他没穿佣人贴心为他准备的,用以当作睡衣的纯棉T恤和短裤,而是穿了自己的蓝白条纹衬衫。 白色和浅蓝,除了是清爽夏日的颜色,也是一种极近似于透明色的颜色。他没扣最顶上的三颗扣子,将休闲衬衫穿成了松松垮垮的深V模样;夜色照耀下,他的一双美腿纤细而修长,像抹了糖霜。 “啊……当然可以。” 顾从决还算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往靠墙的床里边挪了挪,将睡得暖和的位置让给沈言星。 其实他想说,奇怪的声音可能就是天花板夹层管道的声响而已,不必疑神疑鬼、大惊小怪。 但他随即想到了荣妈的话:荣妈说沈言星“恋家情绪发作了”,要他“以澄澈的心思回应”。 顾从决其实不太喜欢和他人共枕——除了还小的时候,被不靠谱的爸妈夹着睡之外,他还真就没再和谁同床睡过觉了。 换作他人,顾从决一定想也不想地拒绝,但因为是沈言星,他可以考虑一下,并点头答应。 “你睡吧。”他拍拍空出来的床位,“还很暖和。” 沈言星嗯了一声,关了灯掀开被子,轻悄悄地爬上了床,睡在顾从决刚才睡过的位置上。 顾从决隐约觉得沈言星的动作有点奇怪,好像有点刻意? 可都怪他太能自圆他人所说了,沈言星的所有“不对劲”都能被他归结于一个原因:恋家情绪爆发。 恋家情绪爆发的人,是会比较敏感一些的?顾从决想着想着,默默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枕边人。 “这样睡会没那么挤。”顾从决有理有据,心里还觉得自己好贴心。 ——好贴心! 他从睡眠状态中抽离得不多,翻过身找好姿势后,准备继续会周公。 谁想这时,沈言星朝他伸出了手?如背后拥抱那般,沈言星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侧腰上。 “这样会影响你睡觉吗?”沈言星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实在……实在太害怕了。” 顾从决微冷。 有那么一瞬间,顾从决承认他心中升起了一点点诧异——并因为这点点诧异,带出了一种没来由的兴奋和激动? 但天生迟钝的半AI机器人,不给这种兴奋激动情绪发散的机会。顾从决想到那句“心思单纯”之后,心口又是一软。 “我还好,你觉得这样有安全感的话,就——” 话未说完,顾从决又是一顿。 他收在被窝里的手,无意识地擦过了沈言星的腿,一滑而过的柔嫩触感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还有不解和意外。 “你是不是穿得太单薄了?” 顾从决一本正经地反问,随后又恍然大悟,自己噢了一声。 “抱歉,你是被我妈留在这里的,来之前也没带衣服。”顾从决掀开被子起身,摸黑往衣橱方向去,“我房间冷气挺足的,你小心一点,别感冒了。” 顾从决懊恼,心想早该贴心一些,想到这一层的!不然沈言星今晚不下来找他的话,不就得光着腿睡一晚了? “给,穿这个吧?” 顾从决找到荣妈晚上刚收来的新衣服。 “穿上睡觉才不容易感冒。” 沈言星半坐起身,态度犹豫:“这……” “你嫌弃?”顾从决会错意,补充解释,“这些都是新的,是我爸我妈刚给我带回来的新衣服,我还没穿过。 “送给你了,反正我衣服很多。” 沈言星不收,顾从决直接塞到他的怀里,不容拒绝。 “快,穿上。我会睡到床上背过脸的,你不用害羞。” 沈言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收下、迅速穿上套上。 弄完再躺下,他们一人朝左一人朝右,背对背躺着,各自往两边扯着被子。 横在两人中间的,是无形胜有形的三八线。 - 凌晨两点。 完成最后一份财政报表的高秋梅,在工位前懒倦地伸了个懒腰,放松地呜呼出声:“终于弄完了,大家辛苦了!” “副部长辛苦!” 同样在加班的几位员工也松了松筋骨,应声道。 “财务部的大家都辛苦啦!” “辛苦了,忙完这段,终于又能再休息一段时间了。”高秋梅笑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快回家休息吧,都凌晨两点了。打车回家的记得保留消费凭证,不然不好报销。” “还回家吗?”另一名女同事打了个哈欠,“在公司睡一晚得了。梅副部你不是好久没回家了吗?我看你近期是在附近的七天睡的,你家小孩儿不要紧吗?” “你说星星啊?他有什么打紧的,中考之后闲着呢,让我送朋友家玩去了。”高秋梅不慌不忙地扯着慌,“回家的注意安全,在公司的也要注意安全——大家辛苦了,下周聚餐,把团建费用掉!” 一直气氛沉沉的财务部里,总算焕发出一点生机:“好耶,聚餐!” 高秋梅笑笑,拎起包打卡走人。 在电梯上,她点开微信,正要切换生活号时,发现沈言星往她的工作号上,发了一连串的未读消息,时间在晚上八点多。 [定位] [小梅姨,我谈恋爱了……现在在对象家里住。] [我昨天见了对象的家长,对象的家长手也想见一见你,所以……你能过来一趟吗] [有些事情想和你当面谈] [你有空过来的吧?] [“那些人”,没再来咱家了吧?] 高秋梅阅读的顺序是由下往上,因此她的表情是先欣喜、再皱眉、再震惊,再—— 在看到定位地址的一刻,她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不敢置信”。 “财富公馆……” 高秋梅瞪大眼睛。 “这分明就是……” 她十多年前帮佣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涉洋洋子的5+1+1+1=8瓶养乐多、远溯流光的5+5=10瓶养乐多、谭青和的1瓶养乐多~感谢感谢,感谢老板们厚爱! 多喝乳酸菌饮品护肠胃噢,从崽和星崽也要每天两瓶! 第31章 坦荡 和顾从决同床的这一觉, 沈言星睡得并不踏实。 床的软硬适中,睡着很舒适;刚换过被单床罩,也很清爽、有清香, 比酒店的床睡着更踏实。虽是一米五的单人床尺寸, 但睡两个少年还是绰绰有余。 为能给沈言星让出更多位置, 顾从决保持着面壁侧睡的姿势。熟睡之后, 就更是不见他动弹了。 这让沈言星感到非常拘谨,根本不敢调整睡姿或扯动被褥,生怕顾从决睡得浅、被小动作弄醒。 就这样,沈言星怀揣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保持着不算舒服的睡姿, 听着顾从决轻轻的呼吸声,迷糊而艰难地浅眠了一会儿。 睡到一半,顾从决翻了个身,从侧卧变成了正卧。 这个轻轻的翻身, 牵动了真正浅眠的沈言星。沈言星猛地从睡眠状态中抽离,看了一眼床柜上的闪着微光的电子钟。 05:26 沈言星瞪大眼睛,意识到已是清晨时分。他不知道顾家的佣人们几点会开始工作,但他必须得赶在那之前回房,防止被佣人们看见他从顾从决房里溜出去的模样。 站在“孙少爷对象”的角度上, 佣人们大概不会发表什么意见,但沈言星自认为太丢脸、太离谱了,绝对绝对不想被人看见。 趁顾从决睡得正香, 他动作轻轻地起身离开。小心翼翼将房门彻底关上的一刻, 他像一个输光了全部身家的赌徒, 带着最后仅存的一点自尊心落荒而逃。 时候还早, 顾家别墅内仍是静悄悄, 没人看见他落魄丢人的样子。 回到客房, 沈言星急忙将房门紧关反锁,对着厚重而精美的红木房门,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呜……顾从决……” 他那被拘谨所压制的委屈、丢脸、自卑和羞愧情绪,终于在逃离了顾从决的房间之后,彻底爆发了出来。 越是控制不住地去回忆细节,沈言星就越是觉得无地自容——不如死了算了! 他昨晚的下贱行为,跟被他反感恶心的男小三生母有区别吗? 张越寒是道德感薄弱,可以将性|行为当作交涉和获利手段的人,而他呢?他所谓的“试探”,不就是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吗!? 真是下贱啊! 一想到自己和张越寒没什么两样,沈言星的内心就一阵心绞痛。小时候目击过的反胃画面又开始在眼前闪过:瘆人的尖叫、油腻的□□碰撞、陌生叔叔的猥琐问候和“生母”毫不在意他存在的娇嗔…… 好恶心啊,为什么一切的一切——包括他,都可以这么恶心? 情绪爆发宣泄过后,沈言星慢慢冷静下来。 他习惯性地屈膝抱腿而坐,将脸埋于双膝之间,试图以这种方式寻回一点安全感。呜呜的大哭变为一抽一抽的呜咽,声音层层渐渐,回响在空旷而只有一人的客房中。 片刻之后,呜咽声完全停止,整理好情绪的沈言星由双膝之间抬头,脸上既有两道泪痕,更有一个灿烂的笑脸。 “顾从决,”他痴痴地笑着,和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谢谢你……” 虽为自己的意图和行为感到羞愧不安,也为自己没能“计划得逞”而委屈非常,但沈言星无比庆幸、无比高兴顾从决是那样的反应。 顾从决没有接受他的自私自利,更没有接纳那个魔鬼一般的“他”。 那个“他”,是连他自己都嫌弃厌恶的、不愿意正面的“他”,是聚集了他所有私欲和贪婪的魔鬼。如果顾从决真落入了恶魔的“他”的陷阱,那沈言星事后一定会感到更痛苦、更羞愧——比刚才心绞痛的感觉再痛一万倍! 幸好顾从决没有。 顾从决用了自己的方式,完美地越过了恶魔挖好的陷阱。 太阳升起了,外面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地变亮。沈言星胡乱抹了把脸,撑着地板起身,将窗帘拉开,正好瞧见东边缓缓升起的灿烂日光。 他昨天总在担心和害怕,怕“伪装关系”结束后,他和顾从决的联系就不再紧密了——作为对顾从决心有好感的人,他没法承受这种不紧密。他卑劣地希望和顾从决保持一辈子的亲密关系,所以他做出了极端的选择。 他搞不懂他在顾从决心中的模样,更搞不懂顾从决到底喜不喜欢他、喜欢他哪一面? 昨夜之后,沈言星心里有答案了。 不为情感、不为□□接触。不仅睡觉被吵醒没有脾气,还会担心他衣着单薄、会感冒着凉…… 顾从决给予他的,是最纯粹也最珍贵的“爱意”,比沈言星所想所需的高尚了千千万万倍,是最可遇不可求的那种。 ——他是被在乎的。 有了这一点认知后,沈言星觉得喜不喜欢的已经无所谓了。他知道,他和顾从决之间的联系是不会断掉的。 因为顾从决,比他坚定多了。 “好啦!” 打开窗户,沈言星深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清清亮亮的,大约是清晨露水慢慢被蒸发的味道。 “新的一天,又是晴天! “今天一定会比昨天更好!” - 早上九点,洗漱完毕的向于延又在嚯嚯崽子。 “小鸡崽儿,起床了没啊?昨晚不睡得挺早的吗,怎么今天这么难起?”向于延笃笃敲门,“起床了,睡太久会头晕的。”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向于延没说太多,敲了门没人应后,直接开门进去了。 “妈妈进来啦。” 崽子确实还没睡醒,卧室里面昏昏暗暗的,强烈的日光被窗帘隔绝了大部分,房间内俨然还是闲适安睡的氛围。 “起床了废物猪猪,再睡该中午了。” 向于延轻车熟路地关了空调,坐到崽子床边,正要伸手去摇顾从决肩膀时,他敏锐地感到了不对! 这臭小子是不是……睡得太靠墙了一些? 向于延及时收了手,带着狐疑的心态打量崽子的睡姿,越看越觉得不简单:这小子,昨晚可能并不是一个人睡的! 因为臭小子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睡得边、几乎贴着墙睡算了,居然还——没有枕枕头!空出来的另一半床位,正正好好能再塞一个体型相当的少年! 向于延轰的一下感觉脑瓜子炸了。要说顾从决昨晚和人同床共眠了,这个人可能会是谁呢? 那必须得是臭崽子的对象,沈言星啊! 不出向于延所料,他随即就发现了收纳柜上随手放着的衣服。蓝白细条纹衬衫,就是沈言星所有的! 向于延开始生气和懊悔了,觉得大意了啊这波,居然让小崽子们在眼皮子底下搞出事来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们都还那么小,这可该怎么办?? 一来,今天要见沈言星的家长,他要怎么和人家长交待说清?难道要直说“我家小猪拱了你家白菜”吗?天啊,他和顾平跃会被家长当场劈成两半吧! 二来,这俩人还都是孩子啊——孩子!哪哪都还没成熟,年纪那么小都还在读书!真有个万一的,天,他不想那么早就抱孙子啊——他才三十五岁! 三来,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他和顾平跃还没开始栽培沈言星这棵好苗子!眼看着家族衣钵终于有人继承,这小废物要是敢中途搞点什么事来,他他他——他肯定得把臭崽子狠揍一顿! 向于延灵机一动,放下衬衫去翻崽子的衣服。 顾从决睡得正好时,感觉有人在扒拉他的衣领。他条件反射地拨开,不爽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妈,干嘛……” 他奇怪,心道明明昨晚为了防止向于延“偷袭”,他锁门了啊?那怎么还…… 噢,睡到半夜沈言星来敲门,他把房门开开了。 那说来,沈言星呢?已经起了? “你昨晚和谁睡的?”向于延黑脸沉声,扯开崽的衣领看了一眼崽的身子。 很好很好,脖子和背上没有吻痕一类的暧昧痕迹。 “唔……和沈言星……”顾从决揉揉眼睛,再次将亲妈的手拍开。 向于延一听吓得更甚:“你还好意思承认?” 还承认得如此坦荡? 向于延反手掀了崽子的被,扒完衣服扒拉裤子:“过来让我看看,检查检查!” “检查什么?” 顾从决被吓得瞬间清醒,第三次拍开亲妈的手,惊恐地爬起床和向于延隔开距离。 “你没有吗?” “啧,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向于延白眼,“那么大反应干嘛?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整得跟我没见过似的?” “我长大了,人格健全了,你要尊重我。”顾从决绕开向于延下床。 向于延一整个不屑哼笑:“才十五呢,毛都不定长齐了没,也好意思说自己人格健全? “怎么着,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是吧?大半夜的,居然还跟你小男友偷情啊?” 说着,亲妈拎起那件没带走的衬衫。 “什么偷情?”顾从决无奈,一本正经地解释,“是沈言星昨晚说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所以才——” 话未说完,顾从决后知后觉地一愣。 等等,这个下楼敲门的理由怎么有点站不住脚? 15还是16年的时候,因为遭受过几次极寒天气,顾向二人觉得房子的隔热层太薄了,住了这么多年、房子的很多功能设施也开始老化。带到暑假时,他们将崽带到琴岛住了段时间,给房子来了个大装修,将内外都翻新了一遍;不仅加厚了隔热层,还重新铺设了夹层的管道。 以前睡觉,顾从决也会听到夹层传来的奇怪声音,但翻新装修之后,就再没听到过了。 那沈言星说的奇怪声响又是什么? 不仅如此,沈言星昨天来拜访时,穿的是短袖衬衫和休闲长裤。就算家佣们没准备衣服,沈言星也完全可以将长裤先穿着,有什么必要光着两条腿、下楼敲门? 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在顾从决的脑海中浮现。 顾从决试图总结归纳,无奈他在这方面上的常识异常匮乏,尽管他努力地皱眉思索了,却还是想不太明白。 他只隐隐地觉得,沈言星昨晚的意图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沈言星原来……不是怕鬼怕声响啊? 也不是来借衣服的? “才什么?”向于延眯了眯眼睛,追问,“才过来找你一起睡的?”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精通为人处事之道、又在娱乐圈内混得风生水起的向于延,已经猜出来了昨晚的大概情况。 也猜出来了亲崽子、和小徒弟间的不同想法和意图。 站在大人的角度上,向于延认为自己有必要帮一帮忙,在俩崽的相处上做点“必要引导”。 “嗯。”顾从决点点头,既想不通又苦恼,“他是这样说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我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他昨晚…… “他昨晚穿得很单薄?” 顾从决不确定地问。 “佣人没给他准备衣服吗?” 顾从决的询问,印证了向于延的猜测是对的。 其实向于延特别叮嘱过家佣的,让他们“把床铺得舒适一些”、“备几身新衣服,去杂物房里挑品牌方送的那种,穿着舒适一些”。 他是知道真相的,但他决定帮可爱的徒弟隐瞒一下:“应该是吧?以往给客人们准备的换洗衣服,多是从我和你爸的那些品牌方礼物中挑的,几本都是成年人适穿的L码。 “佣人们可能没找到合适的。加上我和你爸昨晚在开视频会议,没顾上叮嘱。” “原来是这样。” 顾从决没有怀疑。 “我也疏忽了,应该主动给沈言星挑几身衣服的。 “我把你给我的衣服送给他了。” “行,没问题,多挑几身吧。 “等会回来再挑,现在先刷牙洗脸吃饭去。人星星可比你勤快,早就起床收拾好了。” 顾从决听话地转身,去刷牙洗脸。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向于延无可奈何地叉腰,感慨道。 “小废物,我以为你和你爸一个样,却不想你爸比你机灵多了——至少在追男孩子的事上不含糊!” 叨叨完,他又轻叹一声,笑了笑。 “不过呢,也幸好你是个笨蛋废物小猪。” 他将手中的衬衫放归原位,脚步轻轻地带着门,离开了崽子的房间。 就当他没看到、也不知道吧! - 吃早餐时,顾从决还惦记和琢磨着昨晚的事。 他接过顾平跃做的三文治,边吃边偷摸打量沈言星的神态和动作。 沈言星状态挺好的,虽然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很充沛。大概是适应了一点顾家的生活节奏,沈言星没昨天那么拘谨紧张了,显得更活泼开朗、热情十足。 “谢谢顾叔叔!”沈言星接过顾平跃切开的另一半三文治,咬了一口,捧场地大声赞扬,“很好吃!” “是吗?”顾平跃轻笑,“佣人们准备的材料好,不是我的功劳。” 说着,顾平跃又搭配好了一个咸口的鸡肉三文治,对角线切开,一半给向于延。 “好吃就多吃一些。”向于延一手接过,一手给沈言星送去一大勺沙拉,“多吃水果,补充维C和水分!” 顾从决看着看着觉得,沈言星和他那爸妈,好像才更像一家人? “好,谢谢向叔叔!”沈言星用盘子盛过,笑盈盈地回过头,和顾从决对上视线,“你也要一些吗?” 顾从决一愣。 “你问错人了,今天的沙拉里有番石榴——他不爱吃番石榴。”向于延替崽子解释,“别管他,他是个挑食鬼,好多味大的水果他都不吃。” “居然是这样!”沈言星笑得更欢,对顾从决啧啧,“顾老师呀顾老师,没想到你还挑食?” “只是不喜欢味道大的东西而已。”顾从决答。 他借机细看沈言星的表情,心想果然是想多了吧? 沈言星怎么看怎么心思单纯。早上时他会觉得怪异和不解,果然是他想多了。 “为什么叫他顾老师?”向于延嘴上调侃崽子挑食鬼,手上却在给崽挑出沙拉中的番石榴,“就他?他比你还小一岁呢,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演技还不行,凭啥被叫作‘老师’?” 沈言星咽下三文治,开朗耿直地答:“因为他给我补习上课呀!” 顾从决一直瞒着爸妈,将去酒店给沈言星上课的行为,说成是“去对象家玩”。顾大影帝每个月都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账单流水,根本发现不了崽子的那点小费。 本是想着等小姨过来后,再由顾从决坦白说开的,但沈言星这会觉得无所谓了——说就说吧! 反正,他已经确定过顾从决的心意了,知道顾从决是“无比坚定”的。 顾从决虽有错愕,却也很快接受了沈言星的做法和选择。 待沈言星说完,顾向二人满脸诧异和不敢相信。 “真的……?”向于延瞪大眼睛,看看崽子再看看小徒弟,“他真的在五星级酒店的房间里,给你补了快半个月的习?” 顾平跃则是问崽子:“你偷偷搬了一箱补习资料过去?” 从星两崽同时点头:“嗯。” 顾从决补充解释:“不是从家里搬的,是在外面买了直接拿过去的——我亲自挑选。” 选材和习题质量都很有保障,毕竟他已经千锤百炼。 向于延和顾从决同时沉默:“……” “老公,”向于延侧过头讲悄悄话,“儿子是不是真没救了?” 早餐前,向于延刚和顾平跃说过崽子们昨晚发生的事。夫夫俩讨论了一会儿,共同得出的结论是:小徒弟可能有点心思歪,但人不坏——可能是太喜欢儿子了。 只是小废物儿子吧,多少是有些没救了。 顾平跃在桌下拍拍老婆的腿,以示安抚:“是。所以我说了,有星星是我们的福气,也是小从的福气。” 向于延狠狠点头:“嗯!所以一会儿星星的家长来了,咱们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把这个好苗子给他——留住!” 家长们聊着聊着没声儿了,沈言星隔着餐桌小声询问:“叔叔们在讨论什么?” 顾从决喝了口果汁,毫不关心:“不知道,可能又是在损我吧。” 他都习惯了。 沈言星噗嗤笑:“原来这世上真有能治得了你的人啊?还是两个!” 顾从决没懂:“什么?” 结束了悄悄话的向于延,强势插入话题:“那个,星星啊?昨天我和顾叔叔给你上导向课时,听你提起过几次;你说,你是单身家庭,跟着阿姨生活是吗?” “嗯。” 提到小姨,沈言星又有些紧张,急忙放下叉子正坐,解释道。 “其实……我的说法经过了美化。我的成长环境比‘单亲’还要更差劲一些,我是…… “我是被生母抛弃之后,被邻居阿姨收养的。” 昨天他不敢说到这层,是怕顾向家这样的豪门大家嫌弃他。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了解后,他认为可以说得清晰一些了,这才敢说白。 但也只到这层而已,他还保留了“私生子”的内容。这部分内容,他暂时还没有勇气,和敬爱崇拜的两位娱乐圈大咖说。 还等小姨来了,由小姨告诉他们吧。 “天啊……”向于延心口一颤,表情显得很为难。 当然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 “老公,是不是有些难搞啊?”向于延忧心忡忡,“这样被收养的孩子,收养的人肯定特别特别看重吧?真的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咱们吗?” 顾平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只能尽力了。等星星的家长一到,我们务必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劝说。 “对了,要不让荣姐先把小从带走?小从不善言语,我怕他说错话。” 顾向夫夫也知道崽子是个什么德行。 他们不止一次劝顾从决看《说话的艺术》,又或是和他们一起去上台词技巧课。但这个臭崽子实在太难劝了,回回都是两个字:不去。 “行吧。所以今天过来的,就是收养你的邻居阿姨咯?”向于延热心关怀,“是说了十点半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段过来吗?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看看你阿姨在不在路上了,需不需要派车去接?” 沈言星:“我——” 他的话被匆匆进入饭厅打报告的男佣打断。 “少爷、少夫人,外面有身份不明的客人求见。” 顾平跃:“这个点来客人了……?是沈小先生的家长吗?” “不清楚。对方是位女士,没说自己是沈小先生的家长,只说她叫……”男佣不清楚字,只能回忆读音,“‘高秋梅’?” - 前院的铁门外,高秋梅拎着提包,穿着凌晨下班时的那身职场OL装,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和记忆中相似又不相似的独栋别墅。 真是这里。 真是她十多年前攒下第一桶金的地方。 她咽了口唾沫,心中涌起猜测和联想。她想着沈言星说他早恋了,对象就住在这栋价值上亿的豪华别墅里。 这座别墅里生活着哪些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能和沈言星“早恋”谈上恋爱的,只有——那位孙少爷。 十多年了,那位孙少爷长得该有多高、多大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涉洋大可爱的番石榴汁*1瓶、谭青和的番石榴汁*1瓶、初雪月灵的番石榴汁*4瓶! 顾向家今天举办了Party,给来宾们准备了美味好喝的特调饮料!饮料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唯独有一个人不喜欢它~猜猜他是——? ———————— 开防盗了宝们,防盗会标在文案上,买不了或重复是因为防盗嗷~ 第32章 成长 “小梅?” “小姨?” 沈言星和向于延两人异口同声。 说完, 他们又同时瞪大眼睛,诧异地与对方对视。 “你认识小梅?” “您认识小姨?” 沈言星百思不得其解,向于延却拍了下大腿, 恍然大悟。 “你是小梅当年带着的孩子?我说小名怎么那么耳熟, 合着你就是那个‘星星’啊!” 沈言星越听越懵:“当年的意思是……?” 顾从决也皱眉不解:“什么?” 向于延没回答, 让佣人请客人进门, 自己赶紧放下三文治擦手,去玄关口迎接。沈言星眼力见十足地也跟上,饭厅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了顾氏父子两。 顾从决一整个懵逼脸:? “爸,”崽子向亲爹求助, “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平跃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待口中的食物都尽数咽下后,才优雅地擦手起身:“意思是你和星星,小的时候就见过。” 顾从决:! “见过……?” 居然见过!? 父子两跟着来到玄关口, 高秋梅正好被佣人们请进门。她连鞋都不上脱,在看见向于延和沈言星的一刻,就激动大喊:“星星——少夫人!” “小姨!” 算下来,沈言星有将近半月时间没见小姨了。怕被张越寒监听电话,他们之间连视频通话都少打;现在在他人的家中见着小梅姨, 沈言星感觉格外亲切、格外开心! “小姨,我想你了……” 和那个迟钝还天然的AI机器不一样,沈言星是很典型的外向性格, 从小缺爱的生活环境, 让他对仅有的关怀和爱意非常珍惜, 所以他也非常善于在珍爱的人面前表达爱意。 刚一见面, 他就张开双手, 上前给了高秋梅一个拥抱。 “自从那天出来兼职之后, 我就再也没和你见过面了……没有你在身边一点也不温暖,我真的超级想你的。”小少年语气呜咽地委屈倾诉。 向于延到了嘴边的问候忽然哽住。 他看着小徒弟亲昵地抱着并没有亲缘关系的“小梅姨”,又是撒娇又是倾诉的,心里不可控地涌起一阵酸溜溜的情绪…… 这就是羡慕嫉妒吗? 为什么别人家的崽子那么热情开朗,撒娇抱抱讨亲亲样样会,但他家的臭崽子除了刷题考年级第一之外,样样都不会? ——果然顾从决是机器人吧? 向于延转头怒瞪了顾从决一眼,以示怨念。 莫名其妙被瞪的顾从决:??? “好了好了,小姨知道了,知道你受委屈了。”高秋梅心疼地给沈言星擦眼角,“你可别忙着转移话题啊——早恋的事儿还没说清呢,怎么还顾着哭上了?” 沈言星有些收不住眼泪,边抹眼睛边回头示意顾从决,看完再回头看小姨,支支吾吾:“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直不冷不热、对见家长没什么想法和感觉的顾从决,这会没来由地觉得紧张:“是、是我。” 他向前走了一步,活像个做错事后主动跟班主任认错的学生。 “是我……我在和沈言星恋爱。”没有了糊弄父母和荣妈时的面不改色,顾从决讲起话来居然有点磕巴,“阿姨,是我。” “你就是顾家孙少爷吧?” 高秋梅面带笑意地打量顾从决,表现出的态度很是友好,言语和笑眼之间都透出几分欣慰和慈祥。 “这么大了,”高秋梅看向向于延,满满感慨,“当年我辞职离开顾家时,孙少爷似乎才两岁多?” 向于延轻笑:“是,刚上幼儿园呢,豆丁般的大小,路都走不好。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崽子们都长大了。” 姗姗来迟的杨翠荣同样惊异,难以相信时隔十二三年的重逢会来得这么突然:“小梅!真是你啊?” “荣姐!” 十年时间过去,顾家的家佣换了不少了,杨翠荣认识和记得住名儿的,却始终是最初进入顾家时,一起聊过欢笑过的那批同事。 她们都还记得离别时许下的再见诺言,因此才会在见面时感到更开心、更喜悦。 “说会再见的,居然真就再见了!” 老友们往客厅里边挪动,坐下先叙叙旧、聊聊近况,暂时顾不上一旁两脸懵逼的崽。 顾从决糊里糊涂地听大人们叨叨了一堆,终于梳理出主要线索和关键信息:“你小姨以前是我家的佣人?” 他问沈言星。 “是吧?我从没听小姨细说过。”沈言星无辜道,“我只知道小姨在当会计师以前,是在别人家里打工的,经常会带上—— “噢,难怪我觉得你家后院这么熟悉!肯定是被小姨带着来过吧?” “那我爸说,我们小的时候就见过?”顾从决眉头紧锁,开始回忆转生十五年来的每一个重要片段,“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太小了吧?”沈言星没觉得有问题,“小梅姨离开顾家的时候,你不才两岁半吗?我也才三岁半。那么小的一点孩子,能记得什么啊?” “不,不可能,我一定记得的。”顾从决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语,“只要见过,我就一定会记得……” 因为他不是普通人。 他是带着前世记忆转生的转生者。 虽然在时间的冲刷之下,很多前世的记忆都开始模糊了,小时候又受婴儿debuff影响,在记事方面的记忆比较差,但——也不至于差到不记得自己见过沈言星。 这种心态很奇怪,像是开心,开心于他和沈言星的交点出现在很久之前,他们确实有命运牵绊、有缘份加成。 但他又觉得惭愧和遗憾。 如果早就见过,他又为什么会在找寻沈言星存在一事上,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说是有缘,但为什么他和沈言星一直错过、错过、又错过,直到时尚晚会那晚,他们才正面相遇? 光是知道的“错过”,就已经有两次了:小时候见面、长大后在电影拍摄片场。可不知道的呢? 不知道的错过还有多少? 想到这里,顾从决又开始惭愧和自责。 沈言星敏锐地察觉到了顾从决的情绪不对,试探地问:“你怎么了?” 这样的情况,好像不止一次了,顾从决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某种情绪、某种状态中。 沈言星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情绪和状态,只知道那样的顾从决有点可怕,更有点令人惊恐——不是“惊悚”意味上的,而是“慌张”意味上的。 当顾从决陷进去时,沈言星觉得顾从决是漂浮的,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始终不能融为一体的。 那种虚空漠然的感觉,时常让沈言星生出可怕的猜想:这个人,是不是总有一天会消失? “你身体不舒服吗?”害怕顾从决消失,沈言星试着将顾从决从“状态”中拉扯出来,“是不是……是不是昨晚我碍着你了,你没睡好?” 沈言星为顾从决想了个理由。 他想给顾从决的状态定个性。好像只要这样做了,他就能明白顾从决的不明情绪了。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顾从决揉揉太阳穴,甩甩脑袋清掉杂念,“他们聊到哪了?” 只是抽离一会儿的功夫而已,大人们已经续完旧情,开始说起了崽子们年幼时的趣事。 “这可太巧、太有缘了!” 向于延乐得合不拢嘴,本还当心不能搞定小徒弟家长的他,这会是十拿九稳——肯定成了! “他俩小时候贴贴过脑袋的呀! “哎呀,我那时就觉得星星这孩子稀罕!不瞒你说了小梅,我和平跃啊,真的萌生过收养星星的想法;但顾从决那会儿不还小嘛,没敢真提。” 顾从决刚回过神来,就发现亲妈在大谈收养假想。 他内心又是一阵无语:…… 果然,沈言星和他lijia那爸妈,才更像是一家人吧? “哎呀,原本说孩子们早恋吧,当家长的是肯定不允许的。和你见面之前,我还担心着星星的家长会护崽、当面棒打鸳鸯呢。 “这下好了,亲上加亲!” 向于延越说越激动,双手拉住高秋梅的手。 “上次我和你吃饭时,你不是说你要结婚了吗?正好!以后就让星星住顾家吧,不打扰你新婚,也方便我和平跃带他! “你给我们三年时间,我和平跃保准将星星送进艺术高校、送上更高多舞台!” 顾从决在一旁牵了牵嘴角。 在这种时候上,他和沙雕爸妈同心同体。 一贯要强自傲的高秋梅,这回倒没拒绝推脱:“少爷少夫人真觉得星星可塑,那就这么办吧。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星星能遇上两位好伯乐,是我和星星共同的幸运!” 高秋梅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首先是顾向夫夫和她解释得很清楚,这并不是顾向二人单方面的付出,而是一场投资;如果能将沈言星培养起来,成为继承他们衣钵的后代,那除了会得到财富回馈之外,还会为顾向二人的名声威望添光加彩。 这种共赢的感觉,让高秋梅感到心里很平衡。 孙少爷的情况嘛……她也不是不了解,确实是没艺术方面的天赋,无法成为接班人。 再来,张越寒那边的骚扰大概还会继续。她本想着等忙完这段时间,带沈言星另找归处,如今有顾向家的插手和庇佑后,沈言星的安全有保障了;她也不必再大费周章,另找住所! “好!就这么说定了!”向于延喜滋滋,松了高秋梅的一只手,转而去拉沈言星,“星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叔叔家—— “不对不对……你既是你小梅姨家的孩子,也是顾叔叔和向叔叔家的孩子!” 沈言星笑得乖巧露齿,点头应和:“好!我很开心能当小梅姨家的孩子,也很开心能当顾叔叔向叔叔家的孩子。” “哎呀,也是荣妈的孩子。”杨翠荣越看越稀罕,“既然星星跟孙少爷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那干脆定个娃娃亲吧?” 之前还口口声声喊着不能早恋、不能早恋的向于延,这是第一个举手说好:“可以诶!俩孩子一个十五一个十六,也都岁数不小了。定个简单的娃娃亲,我们两方的家长都会更放心一些。” 这帮大人们变起脸来也是真够快的。 向于延不断地用手肘怼顾平跃的胳膊,暗暗询问意见。顾平跃笑了笑,拍拍向于延的腿表示认可。 “那就定吧? “来来来,荣姐去拿红纸和笔来,我们列个简单的协议!” 向于延兴致冲冲。 顾从决却不合时宜地打断:“妈,我还有事情要说。” 从高秋梅进门到现在,顾从决一直是被忽略、被无视的那个,除了聊天途中被亲妈拉出来吐槽,他今天的存在感实在低得可以——完全比不过话题中心沈言星。 他语气平淡、语调和缓,说出来的话和刚才聊天的氛围不和。这导致他刚一说完,几位大人们就都停下对话,转头看他。 顾平跃:“怎么了小从?” 全场唯一一个知情者沈言星,急忙给顾从决打眼神小暗示,将眼睛眨得几欲冒火星子。 并附以唇语:晚点,晚点再说! 不用多想,顾从决肯定是要将真相说白了!经历过昨夜的试探、和清早的豁然开朗后,沈言星倒是不怕顾从决说开,只是单纯地觉得——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啊! 家长们正在欢天喜地地准备弄娃娃亲呢,你爸你妈也在为新徒弟、为未来“准儿媳”的到来而欣喜,你晚那么一些,等他们的热烈情绪过了再说,不行吗? 就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扫他们的兴、给自己找一身揍吗? 沈言星急得快咆哮出声了,努力地对顾从决使着口型:晚、点、说! 我让你晚点说! 顾从决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不怕死地径直就是一个开口—— “我和沈言星并没有谈恋爱。” 顾从决话音落下后,沈言星明确地感觉到时间凝固了、空气停止流动了,原本吵吵闹闹的挑空宽敞大客厅,瞬间变得安静沉寂了。 沈言星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尬笑着打圆场:“我、我和顾从决使了一点小聪明……” “你说什么?” 没搭理沈言星的话,向于延危险地眯了眯眼,视线范围内只有可恶的臭崽子。 “你和星星没有干嘛?” 元祖偶像气场全开!在顾从决面前时,向于延不仅有娱乐圈大前辈的可怕气场,还有针对混账小崽子的专属技能——亲妈的血脉压制! 向来硬骨头的顾从决,怂了,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头铁地将话说完、补充完。 “我和沈言星没有谈恋爱。 “我想帮助沈言星,却又怕你们不愿意接纳沈言星,所以才想出伪装关系的办法兜底。” 顾从决一本正经地坦白完,还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地,重复强调。 “我和沈言星没有谈恋爱!” 只是在意沈言星、对沈言星有好感,将沈言星看作这一世生活的意义之一而已。喜欢归喜欢,确实没有谈恋爱。 沈言星不忍直视地将脸捂住。换作是清晨以前,他一定会因为顾从决这番正儿八经的发言而玻璃心,进而想东想西;但清晨之后,他想明白了——他都想明白了。 顾从决就是顾向家最不正常的那个。 不要以正常的思维和情商去揣摩他。不要,千万不要。 毕竟这世上,敢在亲妈震怒的情况下还继续作死的崽子,是真的不多见了。 五秒之后,顾向家的独栋别墅内爆发出一声怒喊:“顾、从、决!” 向于延揪住废物臭崽子的衣服,表情狰狞可怕。 “我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和准备,好不容易要以开阔的心态迎接准儿媳的到来,真情实感地为你有伴、顾向家有后的事情感到欣喜万分时,你告诉我你—— “你没有谈恋爱!!?” 顾从决还敢点头:“嗯。” 暴躁亲妈抑制不住动手的冲动了。 “我的儿媳妇啊!我的家族衣钵继承传承啊!你说你要怎么赔我?你个臭崽子要怎么赔我!” “延延!”“少夫人!”“向叔叔!”其余人急忙阻拦,“有话好好说,别打孩——” “都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摁着这个废物小崽子往狠里揍!让你们惯着他、让你们宠着他,我——!” 说着,顾从决的额头上被弹了一下。 两下。 三—— 第三下被顾平跃拦着了,没有第三下。 虽然只是弹额头,但气愤至极的向于延也真是下了狠手,顾从决的额头上被弹出一个小鼓包,放下刘海才能勉强遮住一点。 即便事后抱歉地让荣妈送去冰镇过的毛巾,顾从决也还是闷闷不乐了大半天。 最后还是被沈言星给哄好的。 顾向二人到底还是惯着儿子,言语上表现得再气愤、再震怒也好,行动上,却只用了两记弹额头,就将事情带过、一笔勾销了。 沈言星留住顾家的事,也被这么敲定了下来。 - 成功让父母接纳沈言星后,顾从决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以前他总会担心和怀疑,怕沈言星的转世不存在,怕自己所谓的记忆和执念被时间模糊后,迟早会成为自我都怀疑的“凭空臆想”。如今找到人、也将人放在身边了,他能稍微放心了。 有了沈言星,他就可以建立起前世现世的联系。沈言星的存在,可以让他觉得自己没那么茫然无措、格格不入。 漫长的暑假中,除了抽空给沈言星补习讲题之外,他感觉自己无事可做。 艾灵顿七月底会举办校内自行出题艺考班招募考试,文化课分数达到500分以上、且能通过专项艺术课检验的学生,就有资格进入艾灵顿艺考班。 顾从决整个暑假都在惦记着这事。艺术课有顾向夫夫帮忙补,夫夫俩还时不时带沈言星到片场和拍摄现场学习,沈言星天赋异禀,艺术课检验肯定不是难题。 文化课才是重点攻克项目。沈言星之前的平均分才三百出头,起点低;要在两个月内提高两百分的总分,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决心。 七月中旬时,沈言星已经将分数提升到了470分。可越往上的路越难走,突破了450的瓶颈之后,沈言星在470这个坎上被卡了好久好久。 沈言星说没关系,静下心来再学一下,五百分不难的。如果要考北都市内、名声响亮的那几间艺术高校,文化课的成绩就肯定不能懈怠。 那几间学校的分数,对普通高考学生来说也是偏高。 沈言星的目标很明确,要考就要考最好!既然选择了艺考这条路,又有了那么好的大咖师父在前面带,他就必然也要做到最好——向其他人证明他配得上! 沈言星这番话,听得顾从决很震惊。 事后他觉得沈言星变得不太一样了。至少和他印象里的前世模样、以及时尚晚会外偶遇时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出入。 自信了,坚定了。两种正面积极的情绪,在沈言星体内糅合消化后,呈现出的是一种无比吸人的坚韧、亮眼。 “真漂亮……” 对着微信上收到的沈言星的证件照,顾从决自言自语地感叹。 照片是沈言星前天去艾灵顿提交报名表时拍的。因为临时发现照片不合规格,沈言星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了家照相馆拍;没有后期也没有任何肤色修饰,纯素颜,花了二十五块。 二十五块而已,拍出来的效果,却比很多精修影像馆更好。 果然是天生丽质,老天追着赏饭吃。 想到“老天追着赏饭”,顾从决又开始苦恼改命借运的事。暑假都快过完了,为什么还是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和情报? 他让沈言星调查生父的情况,认为生父是个重要的突破口。但沈言星从小到大都没和生父接触过几次,唯一能接触的渠道是他的男小三生母。 男小三生母大抵是收了不少钱,又或者是有其他把柄在沈言星生父手上。不论高秋梅如何打探,居然都不肯透露半点信息,只说“你把孩子交给我,我带回去交差就是”。 在知道了到沈言星被富贵人家“收养”之后,那生母更是来了个原地消失——不知去哪个天涯海角逃避现实了。 “啧。”顾从决将手机熄屏,又开始烦躁地揉弄头发,“没有线索、没有情报、没有思路。” 没有……目标。 唉,又是这种茫然的感觉。 明明已经找到沈言星了,为什么还是会感到前路漫漫、方向不明呢? 无措之时,有人轻轻地敲了三下房门。顾从决一听这个敲门节奏,就知道来人是沈言星。 “进。” “我回来了。”房门打开,沈言星扶着门框笑得灿烂,“向叔叔有客人要面见,我在拍摄现场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索性回家啦。 “从决,你在干嘛呀?又在写题吗,还是单纯地在发呆?” 顾从决本要应答,但抬头对上沈言星双眸的瞬间,他愣住了。 亮晶晶的很漂亮,像能隔空传电,给人以无限能量和干劲。 虚浮飘荡的心忽然感到安稳,那茫然无方向的灵魂也找到了指引。他恍惚了一阵,心想沈言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回顾家别墅称为“回家”的?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喊他“从决”的? 沈言星,是怎么在短短暑假的时间里,成长成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崽,一般这种情况,俗称是“长开了” 不要怀疑,你老婆开始掌握对付你的技巧了嘿嘿~ 分数那段大家大概看个意思就好,小陨子脱离象牙塔很久了,已经没有了具体的概念呜呜qwq 说到性格内外向,崽子们的十六型人格正好一个i型一个e型:从崽是ISTJ-A,星星是ENFP-T;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哈哈哈,参考着玩一下! ———————— 感谢涉洋洋洋、谭青和和和的手冲咖啡各*1,56105371的手冲咖啡*4! 顾家特供,顾影帝的最爱。 拥有偶像老婆和高智商儿子的秘诀在于……?一杯咖啡要放三块糖,提神醒脑精神好。(顾爹:精神好才能捋顺家务事。) 第33章 动乱 “嗯?你怎么了, 怎么不说话?” 沈言星歪了歪脑袋,顺其自然地进了顾从决的房间,在床边坐下。 “我起初还不理解顾叔叔和向叔叔的行为, 不懂他们为什么非得带你去片场?现在我明白了, ”沈言星边说边摆弄床柜上的电子时钟, “你天天闷在家里无事可做, 久而久之会闷坏的。” 顾从决转了转椅子:“我可以刷题。” “天……”沈言星无奈,“这根本称不上是有事可做吧?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 顾从决向后一靠:“是吗?” 他嘴上说的是问句,但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是的吧。 原本他还没有这种认知,以为前世当神童、又活过两世的自己与众不同, 聪明绝顶。 他确实与众不同。考试成绩、竞赛成绩、大小比赛取得的奖项……这些都是他不同的证明。 但也都仅限于学术范围之内。 一旦走出这个范围,顾从决就会从绝顶聪明,变得笨蛋迟钝。 他之所以无事可做,是因为除了刷题、钻研学术之外, 其他事情他都一窍不通。既寡言少语不懂交际,也天性漠然没有兴趣爱好;他生活得真就和AI机器人一般,除了充电、吃数据保持长久运行外,再没有其他活动。 “你该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做。” 沈言星伸了个懒腰,松力时向后一倒——竟顺势躺到了顾从决的床上! “不是刷题这样的, 而是你真正喜欢、真正想做的。”虽是对顾从决说话,沈言星却一直看天花板,“你这样无所事事的模样, 让我……” 很心疼。 后半句说得极小声。 顾从决没听清:“让你怎么?” “没怎么。”沈言星转过头来, 以平躺侧头的姿势看顾从决, “我等下还要去趟市二医, 去看一下小姨。” “她怎么了?”顾从决的反应倒是快, 追问, “生病了?” “嗯。”沈言星挺淡定的,点头应声,“她今天进市区做婚检,查出肿瘤了。” “这——”顾从决一愣,“怎么办?需要做什么手术才能切除治愈?” 沈言星噗嗤一笑:“你别这么紧张呀,看我小姨那态度应该没事——是良性的可能性很大。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恶性的,发现得这么早,治愈的几率也不会太小。” 顾从决放心不少:“那就好。” “要和我一起去吗?”沈言星撑着床坐起身,不顾脑后睡得有些翘起的头发,“算来,我小姨也快有一个月没见你了,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顾从决:“我——” “我不太熟悉地段,市二医怎么去啊?”在顾从决作出回答之前,沈言星又道,“冯叔叔肯定也在医院,你去碰个面、打打招呼吧?毕竟,他是小姨的结婚对象嘛……” 沈言星略显恳求。 两句补充,硬生生地将顾从决到了嘴边的拒绝话语,给严防死守地堵了回去。 顾从决会拒绝社交,但不会拒绝沈言星的恳请和求助。 他当即改了口,问:“几点?” “再过半小时,我下楼找你!” 沈言星微微委屈的表情被笑容取代,这个笑比他刚进门时的笑更灿烂、更阳光。既是开心,更是意图得逞。 “我先上楼收拾收拾,一会儿见!” 像快乐的小鸟那般,沈言星扑闪着翅膀离开。他留下一个漂亮的背影和回眸,将房门轻轻地关了上。 顾从决则盯着门板看了好久,随后才缓缓转头,打量他床上被沈言星睡出来的印子。 回忆刚才沈言星躺下的动作,顾从决怎么想怎么觉得太流畅、太顺其自然了。 ……沈言星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在顾从决心中,沈言星应该是有点腼腆、有点害羞的,虽然性格比他开朗很多,但却不如他一般无拘无束——大多情况下会表现得拘谨。 现在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般自在、这般胆大敢做了? 是被向于延带多了,性格和作风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顾从决并不讨厌;不仅不讨厌,还相反地觉得挺好。他不讨厌沈言星睡他的床、不经过问摆弄他的东西,他就是有点奇怪和好奇。 他想知道,沈言星怎么成长得这么快? - “呼……” 回到房间关上门,沈言星放松地长吁了一气——为自己刚才冷静机智的反应! “太好了,说服顾从决了!” 缓过神后,沈言星兴奋地扑到床上,来回打滚。 “果然,就是要这样‘对付’他才行!” 确定入住顾家后,三楼的这间客房就成了沈言星的房间。住进来快一个月了,客房被沈言星布置得越来越有烟火气、有个人风格。 他肆无忌惮地揉捏玩偶、捶打枕头,以此宣泄心中的兴奋和激动:“太好了,我找到对付顾从决的诀窍了!” 诀窍就在于边界感! 边、界、感! 和常人相处,需要注意维持边界感,防止侵犯他人隐私。但和顾从决相处,则需要注意:不要维持边界感! 要强势、要理所当然,要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强势闯入他的精神世界、狠狠侵犯那些被顾从决封锁和保护起来的“隐私”! ——又或能称之为“秘密”。 他想知晓,想挖掘顾从绝内心深处的秘密。 顾从决不是寻常人,而是随时会作茧自束、将自己和自己的精神世界紧紧包裹的“非正常人”。 格格不入,漂浮于所有人所有事、所有人际关系事务联系之上的,“奇怪的人”。 在意识到顾从决的迟钝天然、冷淡漠然,可能是因为他和人和事的联系太薄弱——薄弱到几乎没有之后,沈言星坐不住了。 和世界间的联系太淡薄的人,注定也……不会存在太长久的。 难怪他不止一次地产生“顾从决是不是随时会消失”的感觉。 “不能……不能让他这样!”想到这里,沈言星又来了干劲,“一定要替他建立起和世界的联系!” 而建立的关键,就在于破解顾从决之前和他说过的“前世梦境论”! 沈言星本没将顾从决的那番前世今生说放在心上,只当是天才的言论和想法,不为凡人所理解。但在今天收到小姨得肿瘤的消息后,沈言星改变想法了——他意识到顾从决说的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真实而有效力,可以应验的。 想了解真相,就肯定不能直问顾从决。顾从决的防备心挺重,谁出来的话肯定会有所保留。而不问顾从决的话,他就有且仅有一个渠道—— 何仙姑。 他得想办法弄到何仙姑的联系方式。 然后,一口气地问个清楚。 - 半小时后,收拾齐整从星二人准备出门。 家门刚一打开,脚都还没来得及往外迈,两人的动作就被身后传来的严厉呼唤给打断。 “小从、星星,你们去哪?”顾平跃皱眉,“小从,荣妈呢,怎么没跟着?” “我陪沈言星去市二医。”以为是不带保姆妈妈惹来亲爹责怪,顾从决赶紧解释,“去医院不用荣妈陪。” “是啊顾叔叔,我是去医院看我小姨的。”怕顾从决嘴笨说不清楚,沈言星帮着补充,,“她今天在市二医做婚检,查出有肿瘤,我不放心,想和从决一起去看看她。” “别去了。” 顾平跃的语气严厉不变,表情正经严肃,似是遭遇了什么棘手的危机或难题。 “你的生母找到医院去了。” “找到医院去了?”沈言星瞪大眼睛,“您是说,我妈妈趁机找到医院去了?!” 他的表情先是震惊、诧异,再是不安、担忧,最后更变成了不快和愤怒。 “为了讨要我吗??” 顾平跃点头:“嗯。所以你和小从不要出门了,你小姨那边有未婚夫、还有延延的人在帮忙照看,应当不会有事。” “那、那好。”沈言星稍微安心了一些,“顾叔叔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特地从片场赶回来的吧?” 顾从决在一旁皱眉。 不等亲爹开口,他就已经料想到了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转生十多个年头以来,顾从决鲜少见顾爹表现得这般严肃认真。 果不其然,顾平跃摇了头:“不是,我是为另一件事。 “这件事很严重——和你有关。我希望你能在听我说明之前,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顾影帝严肃认真时的模样格外有气场,更格外吓人。沈言星被吓到了,颤抖着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有严重到要、要做心理准备的程——” 话音未落,前院就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似乎是来了什么人,正在跟看守前院的门卫争执。 顾平跃闻言脸色更黑,急忙喊来保姆妈妈:“荣姐!荣姐在吗?快把孩子们带走!” 在后院忙活的杨翠荣急忙赶来,将两崽子带走:“走吧孙少爷、走吧星星,咱们先回屋里待着!” 杨翠荣轻轻一推,沈言星就乖乖朝前向前走了,唯有顾从决扭扭捏捏不配合,被拉扯到楼梯口后,就不再迈步动弹。 他脸上挂着和影帝爸相似的严肃表情:“谁要来?” “解释不清……”杨翠荣委婉回答,“是孙少爷不适宜见的人。” “为什么?”顾从决不解,砰砰狂跳的心脏让他预感到来者不简单。 “是少夫人的姑母的儿子——少夫人的表哥,您的表舅。”杨翠荣道,“是个封建迷信、沉迷于研究各种歪门邪道的坏人。少夫人担心那人会伤害你,毕竟你还是未成年、是个孩子,所以从来都不让你和那表舅见面。” “表舅——?” 顾从决瞳孔收缩,话语在不自觉间变得失控疯狂。 “你说,来人是我的‘表舅’!?” 没管亲爹和保姆妈妈的阻拦,顾从决猛地转身往玄关口走! “孙少爷——!”杨翠荣惊慌失措,“你这是要去干嘛?!” 荣妈惊恐的呼唤叫停了沈言星。本要乖乖回房的沈言星,这会也在楼梯间处停下了脚步。 表舅,表舅! 居然是表舅!居然是他妈妈的姑姑的儿子——他的表舅!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由心底升起,顾从决不自觉地握紧双拳,怒气冲冲地要去会面来人。他要看一看,这个所谓的表舅,是不是就是上一世剥削他、拿他当敛财机器的恶毒表舅! 从言语描述上看,不会有错的,应该是同一人。而真来到玄关口,见到那张脸后,顾从决内心深处中埋藏的,除了“执念”外的另一份情感,也在瞬间破除了屏障,再度复活燃烧! 这种情感名为仇恨。 仇,和恨。 仇恨。 “顾影帝,久闻您的英名!” 来人西装革履,油头梳得锃亮,单看样貌和身材都算得上是“不错”。 在发福又发腮的年龄段上,来人的样貌、身材绝对能称到上等。更别说他举手投足间的透出“风度”,简简单单就能迷倒一票熟男熟女。 只是太刻意了,刻意得连举手的角度、说话的语气语调,甚至走路时迈开的步子,和仔细梳理过的头发发丝,都像经过了紧密的计算和设计。这样刻意的感觉让人感到很不自在,油腻恶心。 “我难得上门拜访一次,表弟婿怎么表现得这般冷淡?你我好歹是表亲关系,你多少给个脸,笑一笑啊?” 来人不要脸地讨笑、讨欢迎。 顾从决忍着作呕的冲动,认真打量来人的一举一动。 他在打量的过程中想起了很多事情。他记起来这人就是这样虚伪、做作,满满□□做派。因为相信各种玄学邪说,这人是最讲究礼数和流程的,所以一举一动才会那么刻意、那么油腻。 不是“像”被设计计算过,而是“就是”被设计计算过。 这人大事小事都要寻天问地,找所谓的神棍老神仙算个清楚;他现在做的一切事情和动作,都是老神仙告诉他的、可以为他带来好运的举动! 顾从决还想起来了,这个人叫沈爱才! 写作才华的才,但实际却是财富的财!沈爱财! “我们家不欢迎你。” 顾平跃不快地斜了顾从决一眼,对亲崽子的掺和表示很不满意。他也没有斥责和怪罪,而是一心一意对付沈爱才。 “到底是上门拜访的,还是上门要钱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顾平跃冷静地回应,全程没给任何好脸色、好语气。 在外敌面前,顾平跃可就不是什么脱线天然呆、护崽好爸爸了,他是二十一岁就站上影视界巅峰,被一众艺人仰望憧憬,甚至被奉为圈内神话的——名副其实的影帝! 能饰演众生百态的人,必然也了解众生百态。在见多识广、事实积累量丰富惊人的顾平跃面前,沈爱才是最卑微、最不受重视的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滚出我家。”顾平跃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别等我重复第二次。” 沈爱才被吓得向后退了半步,缩了缩脖子。他仅仅才进入了玄关口而已,甚至还没迈过十字圆厅、进入接待客人的客厅,但他没在半步之后继续退缩,显然是没想就此作罢。 “我之前确实是来借钱的。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你和于延是我的债主,对我没好脸色看也是应该。 “但——” 沈爱才忽然转了头,和从侧面楼梯口而来的顾从决对上了视线。 沈爱才没接着“但”后面的话继续说,而是意味不明地夸赞顾从决。 “哎哟,这就是你和于延的孩子吧?啧啧啧,真高、真俊啊,一看就是结合了你们两的优越基因!” 顾平跃才不接这个话茬,命令顾从决:“上楼,别搭他的话。” “表弟婿,干嘛这么护着啊?这孩子我以前抱过的,那会子可小、可肉乎了。 “我当年就说了,这孩子是福气旺盛之人,日后必有天大的作为!” 顾从决想吐这人一脸,默默挪移到亲爹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句:“快滚。” “小小年纪,说话怎么也这么难听?”沈爱才不慌不忙不生气,脸上露出一个变态又恶心的笑,“抱歉了,你们今天谁也没资格让我滚出去。我不是来借钱的,不用看你们的脸色。” “无事就更不必来叨扰了,”顾平跃截断沈爱才的话,“顾家人很忙,没空招待你,请你自重,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就请顾大影帝自觉一点,把‘我的人’先交出来咯?”沈爱才四处乱看,“被你藏哪去了?” 顾平跃装懵到底:“这里没有什么你的人。请你自重——快滚。” “怎么没有?” 沈爱才回过神,意味不明地看着顾从决。 一个暑假的时间过去,顾从决长高了不少,原本才168的身高,这会已经不知不知觉地窜到一米七了。远看大抵还没觉得什么,但站到一米八六的顾平跃身后时,高挑且身材匀称的小帅哥,立马被衬托成迷你可爱的小鸡崽崽。 “就像顾影帝疼爱儿子一般,我也很疼爱自己的后代啊。后代流落在外,我当然得亲自出面接回。” 沈爱才意味不明地指代。 顾从决满脸诧异,不善琢磨暗语的他,居然听懂了沈爱才的意思:“你说的后代是……?” 是沈言星吗? 他没把话说问出口,一是因为被亲耳听到的事实震惊,导致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气力将话说完全;二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是这样! 这一世中,他的表舅就是沈言星的生父,那前一世呢? 前一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伦理关系? “是你的小男友。” 沈爱才笑得更恶心,油腻的嘴里持续吐出能恶心倒一大片人的言语。 “我已经听说了,你在跟我的儿子——沈言星交往。这是不是太巧了?我是你表舅,沈言星是我儿子,你们的关系刚好超过了三代直属亲戚的范围,满足法定婚龄就可以结婚。 “沈言星既是你表哥、又是你未来的媳妇;而我,我既是你表舅,又是你未来的丈人爹。” 沈爱才哈哈大笑了两声,笑声刺耳而做作。 “顾影帝,我们这是亲上加亲啊!” “恶心!” 顾从决坚决不接受这种说法,双拳更加握紧,指尖几乎要戳破手心。 “不要乱攀亲戚关系,沈言星没有什么爸爸,我更不可能会有你这样的岳父!” 顾平跃伸了伸手臂,护住崽的同时,语气不善地继续交涉:“凭空臆想是不对的,沈言星是我和于延的学生,我和于延确认过他的家世背景。他是孤儿,年少时被在我家帮佣的家佣收养。 “沈言星只有一个照顾他的阿姨,没有其他。而你,你在胡言乱语。” “你会这样说,必然是收到了风,在故意装傻扮懵吧?” 沈爱才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向后伸了伸手,示意跟随的助理给东西。 “但顾影帝,你也应该知道,我和星星的亲缘关系是天地给予的——保真不误,不存在弄虚作假一说。” 顾从决光是听他喊沈言星的小名,就已经觉得作呕想吐。 沈爱才拿起手中的纸,话语间透出得意洋洋:“新鲜出炉的亲子鉴定,可以证明一切了吗?” 气愤忽然陷入了死寂,只是寂静沉默了不到0.5秒,另一个尖锐却不刺耳、绝望而充满不敢置信的声音,从二楼远远传出:“你说谎! “——这一定是假的,假的!” 呆愣的众人条件反射向上一看,就见沈言星苍白着脸站在二楼走廊,扶着扶手双腿无力的模样,像是时刻要昏倒晕厥。 “你说谎——说谎! “我怎么可能是从决的表哥?你又怎么可能是我的亲生爸爸!你一定是说谎、说谎!!” 沈爱才在发现沈言星身影的一刻,虚伪做作的笑脸变为阴森危险。他利落地打了个手势,对随从下命令:“去,抓过来!” “不——” 顾从决反应最快,他抓住一名要往楼上跑的陌生闯入者,既惊恐又慌乱。 “阻止他们,他们要抢人! “——沈言星,快跑,别让他们抓到!” 家佣们一哄而上,急忙去阻挡上楼的通道。沈言星则在杨翠荣的拉扯下,急急忙忙地往房间里躲。 家佣们都是体格正常的做事佣人,比不过沈爱才带来的、训练有素又体格健壮的随从。随从们稍稍使力就能将家佣们拎开;不一会儿的功夫,楼梯口就被“清理”开来,几个体型娇小的男佣和女佣,还险些被沈爱才的随从弄伤。 “一定要把人带走!那是我儿子——我儿子! “我的儿子,我当然要带走!”沈爱才撕开了虚伪的伪装面具,不顾风度地重复强调。 “够了!” 顾平跃是己方唯一的“武力担当”。体型高大、常年健身又上过几节武打课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刀砍晕了两个高大随从后,伸手拿过顾从决的手机。 “沈先生,这里是我家,不是你为所欲为大展身手的地方。” 他展示出顾从决的手机界面。正在通话的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三个简洁明了的数字:110. “小从已经报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星崽之前没打成的110,从崽打成了 过点剧情,校园生活快开始啦啦啦 第34章 急了 报警电话刚打出去不到三分钟时间, 就近派出所的警察已经来到了顾家别墅,将沈爱才及他的随从们通通制服拿下,以“擅闯民宅、骚扰民众”的罪名, 把一帮人带回派出所审判。 众人这会才知道, 沈爱才带来的随从中, 居然有好几个是武当出身!不然按理来说, 顾家的门卫应该是能敌得过的,不至于发生这样的混乱情况。 作为案件相关人员,顾平跃和两个崽都得去一趟派出所录口供。离家之前,顾平跃语气不爽地给友人打了个电话。 “给我弄二十个退役武|警过来。” 顾平跃不怒自威。 “十五薪, 底薪两万五,福利提成另算。工作内容简单:看守别墅庭院。 “找到人后,信息传我管家。” 顾大影帝生气了,很气很气。倒不是因为价值不菲的别墅遭外客入侵, 也不是为门卫家佣们没阻拦住混乱发生。 沈爱才身份特殊到底还算是向于延的客人,家佣们不敢态度强硬地对待。在这之前,也没人想到沈爱才会那么嚣张,直接带武当学徒上门抢人;门卫家佣们反应不及,顾平跃认为情有可原——到底还是他这个主人家松懈轻敌的缘故。 顾爹真正气的点, 正在于此。 他庆幸自己收到向于延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回了家——儿子报警的动作也足够迅速。不然真让沈爱才带着那帮武当进了房,家里的两个崽子肯定都会受到伤害。 顾平跃挂了电话后, 忍不住板着脸说了儿子几句:“小从, 你不能这样。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时, 大人让你回避, 你就一定要回避, 好吗?” 顾从决似是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 呆愣地点头:“嗯。” “星星也是,”顾平跃看向被荣妈领着下楼的沈言星,“该回避就回避,不要出于好奇偷听大人们说话。 “虽然……我能理解对话内容对你造成的冲击。” 教训完,顾爹又不忍心地摸摸亲崽子和小徒弟的头。 “好了,下次注意,这次你们都表现得很棒。”严厉的语气变为温柔的叮嘱,顾平跃打了个手势,示意崽子们跟上,“在车上把情绪整理一下,走吧。” 从星二人同时点头。 顾平跃直接搭警车过去,还是未成年的俩崽则在荣妈的陪同下坐私家车。 这偏偏是辆带前后排隔断窗的劳斯莱斯幻影。上车坐下、由荣妈帮忙系好安全带后,顾从决和沈言星都一时无言;车后排的封闭空间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沉默和安静。 顾从决仍紧握着双拳,沈言星则一直双手颤抖。 这样坐了有一会儿,沈言星用余光撇见了顾从决的手。他咽了口唾沫,试着伸出左手,去摸顾从决握成拳的右手。 触碰到的瞬间,沈言星很明显地感觉到顾从决愣了一下。 随后,紧握成拳的手终于松开。顾从决强势地将手向后一翻,变被动为主动,握住了沈言星的手掌。 他们在牵手的瞬间,同时开口。 “别怕。” “别怕。” 说完,两人又同时一顿,再度异口同声。 “我没怕。” “我没怕。” 同步程度之高,以至于让沈言星噗嗤而笑。沉默又别扭的氛围被笑声打破,顾从决既搞不懂情况,又感到一阵迟来的放松。 还好,还能笑。 还能并排坐在一起,看沈言星笑。 “你啊,”沈言星努力地收住笑,摇了摇顾从决的手掌,“一直在握拳。怎么着,你难不成还想揍人不成啊?” “如果我爸没在前面拦着,那我真的会。”顾从决诚实答道。 他在见到沈爱才的那一刻,就无比地想往那人脸上抡拳头。 那人说的每一句恶心话语、每一个做作表情,都在加重顾从决的反胃和讨厌。骨子里沉睡的仇恨基因被唤醒,迫不及待地要冲破他的理智束缚,对外大肆宣泄。 之所以没有真的冲破,主要还是因为家人、爱人、友人。 家人是顾平跃和杨翠荣,他们一个挡在顾从决面前,一个守在沈言星身边;爱人不必多说,自然是沈言星。 勇敢挡住上楼去路,却又不敌武当力气的男佣女佣们,则充当起了友人的角色。三重力量形成了牢固的屏障,压抑了仇恨激动的情绪,又给予了顾从决勇气,使得顾从决保持了“理性”。 他选择了最合情理、最快捷有效,也最最符合十五岁少年的做法——打110报警。 “我没有怕,我只是……只是有点愤怒。 “你呢?你不也是情绪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顾从决也握紧了沈言星的手,试图让那只手别再发抖。 “现在还在抖。” “我、我也是因为愤怒。”沈言星试图冷静,但事实给予的冲击力太大,他没法和顾从决一般快速缓和情绪,“我真的很生气——生气那个男人不要脸说的那些话。” 什么亲上加亲、双喜临门的?呸! 不过就是想借他和顾家的师徒关系,为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生而不养,十六年时间不见踪影。如今等我长大了,好不容易生活改善一些了——像是要走上正常的发展道路了,那家伙又凭空冒出,以长辈的姿态要将我带走!” 沈言星生气地揪住膝上的那块裤子布料。 却很快就松开捋平。 “我绝不会承认。”沈言星拍着被弄皱的裤子,言语坚定,“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我只有小姨和冯叔叔,只有顾叔叔向叔叔和你。 “狗屁亲子鉴定报告。十六年没有养育我是事实,哪怕报告写得再清楚我也不认——不认!” 笑话,他还没拿下顾从决,没替顾从决找到和这世界的紧密联系,怎么能被半路杀出的人带走,影响自己的宏远计划? “从决,我不会走的。我就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紧握的双手变为十指紧扣。 “我要陪着你。” 以前总是顾从决对沈言星说这句话,如“我陪你上课”、“我陪你补录”、“我陪你艺考”。 但这次是沈言星对顾从决说,“我陪着你”。 顾从决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就好像他在“家人、爱人、友人”的三重屏障下,冷静理智地摁下110;那种内心充足的感觉很棒,一点也不虚浮、不迷茫。 心口暖暖的,充盈着温暖和勇气,非常非常扎实。 “好。” 顾凤从决将手握得更紧,力大得要将沈言星的指骨都夹得充血发疼。 “你陪着我。” - 因为牵扯到孩子归属、抚养权等问题,不是单纯的民宅侵入案,所以案件调查起来还挺麻烦,一时半会下不了定论。 向于延和高秋梅、冯叔叔冯建伦等,都在收到消息通告后赶到了派出所。和他们一起到达的,还有去市二医堵人找茬的沈言星“生母”,张越寒。 沈爱才和张越寒可真是畜生配畜生。明明一个是花心出轨男、一个是毫无底线的男惯三,两个道德感薄弱的恶心男人,居然能在派出所汇合之后,打起了你伤心我落泪的配合战! 沈爱才情绪低落,装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多少个百年修来的缘分,才能在今生做一回父子?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是有心、有感情的;星星的体内流动着我的血,我怎能忍心抛弃一个这么好、这么懂事的孩子?” 张越寒更声泪俱下,边擦眼泪边替沈爱才补充:“是啊!星星是我怀胎十月才生下的,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因为当年的一些差错和误会,他被邻居抱养了——我好好的孩子,被一个二十岁出头、居心不良的小妮子抱养了! “警察同志,想必你们之中为人父、为人母的也不少吧?我和我前任的心情,你们肯定能理解的吧?” 顾平跃冷脸旁观,抑制不住地哼笑出声。 拙劣的演技,无用的表演。 但凡把心思摆正一些,把能力用到正当地方上,只凭这份无用却努力的表演,大概也能在娱乐圈内混个二三线。 既是未成年,又是受害者和被争抢对象的从星二人,在派出所内受到了特别优待。他们被安排在单独的房间内休息,房门由两个警察姐姐看着;除了杨翠荣可以在房内照顾孩子外,其他涉案人员暂时不许入内——更不许意图不明、居心真正不良的沈爱才和张越寒进房探望。 虽是如此,但隔壁房间的对话声实在太大了。恶心又做作的言语隔墙传来,让顾从决和沈言星都感到很烦躁。 “胡说八道!”沈言星气愤至极,将擦过手的面巾纸撕成一条一套,以此发泄不满,“什么被偷偷抱养?分明是他,是他先——!” 他先不要我的! 那个毫不犹豫就转身的背影、那声痛快而迫不及待的应答,像不会消失的噩梦、像缠绕心口的紧箍咒。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这些东西都在困扰着沈言星,伤害沈言星那颗幼小、还不那么坚强的心灵。 后来他成长了,学着接受现实、在苦中作乐了,噩梦和魔咒便好久都没出现。但不出现不代表着忘记,更不代表着原谅。 “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不把我当成有思想、有意识的人。 “我从出生起就是‘工具’,是帮他们赢取利益、达成目的的工具。” 沈言星轻叹。 “‘我是工具’。” 这句话让顾从决陷入了恍惚。他回想起那记忆模糊的前世,被恶毒表舅关在房间里刷题、被强行拉到大众面前营业,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被当作工具使用、而非被当成人来对待吗? 他们的前世,都是被当成工具使用的,悲哀而惨烈。只是现世的他,已经逃脱了禁锢和诅咒,而沈言星却还在术的范围中。 但…… “会有办法的。”顾从决态度坚定,“约会的时候,你说过的,你说你会追赶上来、迟早也会站在光明之处。 “我会帮助你的。我也有预感,这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虽然心意不互通,但顾从决和沈言星对待彼此的想法,在不知觉间达到了惊人的相同一致。 在自身不顾的情况下,他们想到的是彼此。他们有着共同的想法,那就是“拯救他”。 要将他拉出深渊;要为他建立起和世界的联系。 方法不同、用意不同,但最终想达成的目的,惊人相同。 ——救他。 要救他。 忙活到七点多,一行众人得以打道回府。从星二人为避开沈爱才和张越寒,由荣妈带着先一步回家,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简单吃完,剩下的大人们也总算回到了顾家别墅。沈言星着急地去找高秋梅询问情况,却不料高秋梅哭得眼眶发红,开口第一句就是—— “星星,小姨对不起你。” 沈言星被吓得心跳差点停止,瞪大眼睛问:“小姨,你又……又不要我了吗?” “没有没有,你小姨没有不要你。”向于延满脸疲倦,坐下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替高秋梅解释,“你小姨想借机争夺你的抚养权,看能不能将你那恶心爸妈的抚养权剥夺了,让你们之间成为法律认可的亲属关系。 “我们咨询了派出所的警察,也问了我和你顾叔叔的律师,得到的回答是—— “悬。” “为什么?”沈言星不自觉地提高音量追问。 意识到声音有些太大之后,又急忙降低音量。 “我那‘爸妈’生而不养,不问不管我十多年。为什么不能剥夺他们的抚养权,让我和小姨成为正儿八经的亲属?” 顾从决也从饭厅里出来,默默站到一边旁听。 “因为你那爸妈,并不是真的‘生而不养’。”向于延轻叹,“你用于缴纳学费的银行卡上,每个月都会收到三百块钱的、分类和备注皆为‘教育抚养费’的打款。” “嗯。”沈言星不明所以地点头,“我知道啊,那是学校给我的补贴,每个月都——” 说一半他顿住,心里冒出可怕的猜想。 “不、不会吧?” 顾从决也皱眉:“钱难道不是补贴,而是沈言星的生母生父打的?” “嗯。”一提这事,高秋梅就又是愤怒又是后悔,“他们……他们仅只用了三百块钱,就证明了对你的抚养和教育?才三百块钱啊——他们真的好意思认这个儿子吗?这种下三滥的人,也配为人父母吗!?” 除了每月三百块的伪装补贴之外,沈爱才和张越寒还有其他下三滥的手段。 比如张越寒一直抓着沈言星的出生证、户口本。每次沈言星有档案填报和录入需要,要学生向上上交证件复印件时,这套程序都得经过张越寒之手。 沈言星学生档案上的名字,是由张越寒签的。沈爱才和张越寒用这种方式。留下证据和印记,以此证明他们并不是生而不养,而是一直在背地里“关注”着孩子的成长和学习。 他们说,“只是出于现实问题无法将孩子接回,实际一直有在背地里关注,所以抚养权理所当然地还在身为‘父母’的我们身上。” 沈言星光是听转述都觉得作呕。 这也难怪高秋梅会这么伤心:“对不起星星,是小姨……小姨疏忽大意了!” 确实是大意了,她没想到张越寒这么有心机和手段——更没想到张越寒原来一直没放下过孩子,而是在背地里默默监视! “我想着,张越寒生性放纵荡浪,应该不会想要星星的抚养权。再且星星已经十六了,等十八成年之后,抚养权归属问题也没有意义了,却没想到……” 高秋梅欲哭无泪,没想到细节上的疏忽可以酿成这样的错误! 什么三百块补贴?去他妈的狗屁! 冯建伦搂过高秋梅的肩,柔声安慰:“别太自责,谁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阴险。而且警察和律师都没给出判定,只是说要剥夺他们的抚养权难。 “难归难,星星依旧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不让、星星不肯,那就谁都不能夺走星星。” “嗯!”沈言星上前抱抱小姨,“小姨不要自责,我知道你一心一意为我好——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怪罪你的! “你看,我现在不好着呢吗?” 有了星崽子的安慰,高秋梅的自责情绪好了很多,抱过沈言星揉脑袋。 “嗯,小姨最爱你了,谁也不能从小姨身边夺走你!” 众人讨论、发散情绪之余,顾从决在很冷静地梳理逻辑思路,试图为大家整理出一条明晰有用的线索。 “那两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变相证实了:他们一直在关注着沈言星动向?” 顾从决托腮思考。 “也变相说明了,他们很‘在乎’沈言星——沈言星对他们来说,有着极为特别的用处。他们不能让沈言星走得太远,溜出视线和掌控范围内。 “在这个猜想上进一步推测,他们之所以来这么一出,是因为——” 顾从决将目光转向他那爸和他那妈。 夫夫两正肩并着肩,你搂我我靠你的坐在长沙发上,腻歪亲密得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顾平跃和崽父子连心,默契十足地替崽子说完:“星星的处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住进了我们家,成为了我和延延的亲授弟子。在我们的庇护下,他们无法继续监视和操控星星。” “没错,”顾从决点头,“他们急了,很急很急。” 这波父子配合战打得很好——至少让向于延看得很开心!向于延摸着老公的大腿,又去抓来儿子的手,心水个不停。 “哎哟,父子俩还挺有默契?你说前半句我说后半句的,看得我这个亲妈都——” 话未说完,向于延看到了顾从决手背上的指痕。鲜红刺眼的三道痕迹,在小崽子尚且白嫩的手背上显得格外狰狞吓人。 沉稳冷静了一路,哪怕跟表哥对峙,也保持了风度和客气的向于延,这会儿倒是爆发出一声天塌了般的尖叫。 “谁抓的!!!”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脏东西,敢抓伤他的崽!! 顾从决忽地怂了,支吾地答:“发生动乱时,我、我抓住了一个想上楼的人。那人想挣开我,就……” 就把他挠伤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把他挠伤了,他才能双手齐用的搜找口袋裤兜,找出手机快速拨打110。 怕亲妈继续发火凶凶,顾从决还补充:“不是很痛,在警局时消过毒了,回家后荣妈替我上了红药水。” “这样就能完事了!?” 向于延持续震怒,心疼地捏住那只有抓痕的手。 “我给你全身上下都买了保险!你要是在警局里提一句,我当场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让挠你的人赔得倾家荡产! “你多高大人武当多高大?看你这小鸡崽身板,也好意思和人家硬杠??” 向于延招手叫来家佣。 “熬点少爷上回带的草药来——记得捣碎一些! “还得是草药才管用,温和不留疤!” 顾从决手被拉着伸不回来,不爽地小声嘀咕:“我还在长高。” 他的成长期还很长!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小鸡崽地叫他? 转头去看沈言星,果不其然,沈言星已经在偷笑了。 唉,在不靠谱的爸妈面前,他想继续树立补习老师的威严好难。 “接下来,该怎么办?”高秋梅的情绪缓和了不少,“沈爱才和张越寒那帮人这么鸡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保持现状。” 顾从决转过头,镇定答道。 “他们今天的举动,不就是为了将沈言星拉出我爸我妈的管理范围,好让沈言星持续被他们控制吗?那就按兵不动,沈言星就在顾家住着。 “他继续上课学习,准备考试。等成功被艾灵顿录取,开学进入艾灵顿校园之后,一切就好办了。” 既是因为艾灵顿采用封闭式管理,是真正意义上的象牙塔、温室花园,连学生进去了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出来,又因为—— 顾家和向家已经下场投资了。 整个学校都在顾向家的掌控之中。 沈爱才和张越寒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在这样一所安全系数极高的学校里抢孩子? - 七月底,艾灵顿的艺考班招募考试如期而至。考试的场面比沈言星想象中的更宏大、更壮观! 很多家长和学生都会抱着“试一试,万一中了呢?”的心态,来报名参加考试。其中不乏一些家境优裕的小二代、小三代,坐着豪车带着佣人来学校;优越之余,他们对着装朴素的沈言星表达了瞧不起和鄙视。 “哈,这样的人也妄想进艾灵顿!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可是富家子弟的专属学院!” “好心祝福这样的人别被录取咯~他怕是不知道,艺考这条路走起来有多烧钱费力;普通人没有试错机会,不小心走错路了要哭一辈子的!” 沈言星全当没听见。 然后在成绩放榜拿录取通知书这天,默默打了所有人的脸。 “将近三百人的考试中,原来只有二十个人被录取啊?” 沈言星故作惊讶,用录取通知书挡住半张脸,既是炫耀又是嘲讽。 自觉没面的富家少爷急了,强撑面子反驳:“你、你有什么好得瑟的?没有优越的家境,注定在艾灵顿内混不出名头——你肯定会被‘老艾灵顿’排挤的!” “老艾灵顿”是指在艾灵顿内就读时间长的“老学生”。这样一体化的贵族学校内,往往存在着老学生排挤新入学学生的情况。 “老生”们在校内就读的时间长,对学校情况了解多,人际关系网也更大。幼儿园时期就入读艾灵顿的学生,必然家境殷实,其财力不是高中时才入读艾灵顿的学生能相比的。 “就是就是!”另一人附和说法,“你肯定会被老生们排挤!别做乌鸡变凤凰的美梦了,不可能的!” 话音正落,一名气质出众,着装一看就不简单的小少爷从侧面走来,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领到通知书了?” 他走到着装朴素的“穷学生”面前,看到了穷学生手中的通知书,毫不惊讶。 “拿到就好。走吧?” “唔……”沈言星有点不情愿,“这就要走啊?我才来学校第二次,还想参观一下校园呢。你不带我四处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小少爷无趣摊手,“我幼儿园开始就在这里读书,已经看了十多年了。等开学之后,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参观——只要你别厌烦。” 小少爷的话语中,透露出了他就是最“尊贵”的、站在鄙视链最顶端的那类学生:自幼儿园起就在艾灵顿读书的“老生”。 是背景绝对不平凡的超级富豪少爷。 “行吧,那走呀?” 沈言星隔空对不识趣又势利眼的暴发户后代翻白眼,抬眸再看顾从决时,又是满眼笑意。 “去哪?” “还能去哪?”顾从决略显疑惑,“当然是回家。荣妈说家里炖了松茸板栗鸡汤,让我们快点回去。” “听着就很好喝!” 沈言星兴冲冲,抱着自己装了录取通知书的大号信封,和顾从决并着肩,快步往停车场方向走。 “上次炖的椰子鸡汤,我就已经觉得很好喝了。有机会的话,我还想……” 两人渐行渐远。 这边的公告栏处,还停留了很多落榜的家长和学生。他们既是遗憾,也是在借机打量中榜的优秀学生。 “天啊,打头这个学生也太厉害了吧?文化课考了554倒还好,艺术课的分数高得惊人啊!” “是啊是啊!”家长们感慨附和,“这孩子,肯定是未来的大明星、大艺术家!哎哟,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生活开始了嘿嘿,星星的攻略要更进一步了!~ ———————— 感谢谭青和的柠檬水1+1瓶、涉洋的柠檬水1+1瓶、墨墨茶飒飒的柠檬水2瓶、远溯流光的柠檬水5瓶!吨吨吨,感谢~ 艾灵顿校园内特供~用新鲜酸甜的黄柠檬+蜂蜜水泡成,酸酸甜甜很解暑噢! 星星:很好喝~(第一次喝) 从崽:……(第N次喝所以无感) 第35章 校园生活 八月月底, 新学期开学之际,杨翠荣带着俩崽子到艾灵顿学园报道。 沈言星既期待又紧张,在新生报道处核对完缴费信息和个人资料后, 他领到了新生才有的入学大礼包。 蓝底色的礼袋上, 用暗红色的冷烫工艺, 印刻着艾灵顿专属的原型校徽。里面是个奶白底色的礼盒, 盒子表面同样有暗红色冷烫校徽、以及艾灵顿国际学校的中英文。 礼盒里放着做工精致的校徽徽章,花纹特殊、由深蓝和暗红两种校园象征代表色组成的领带,以及一张挂件般大小的校园ID卡、和一支定制的钢笔。 仪式感满满,不愧是名声响亮的老牌贵族学校。 “星星呀, 弄好了吗?”杨翠荣和顾从决在校门入口等待,“领到校卡了没?领到先拿出来扫一下,看看接送信息准不准确。” 沈言星噢了一声,急忙翻出ID卡。 校卡里除了学生信息之外, 还有接送人的信息。艾灵顿的学生放学时,必须持有校卡和放行条,由校卡中有录入信息的家长接送,才能成功离校。 粗略了解过接送流程后,沈言星不禁感慨:“好麻烦呀……只是放学离校而已, 流程也太多了吧?” 而且这个接送方式下,没有私家车和专属保姆该怎么办?毕竟学生不能擅自离校,只能由指定人员接出…… 难怪能进来读书的学生, 都是非富即贵。 “没什么麻烦的, 习惯了就好。”荣妈笑呵呵地解释, “这样管理, 也是为防止学生们乱跑。在这儿读书的孩子们啊, 个个都是家长的心头肉, 管制严格很正常。” 荣妈并不觉得麻烦,只觉得这种管理方式让人很安心。孙少爷上学的日子里,她不用再担心孙少爷东跑西跑、在外干奇怪的事了。 想到以后能接两个崽放学,看两份家校联系手册、填两份学生假期活动反馈表,荣妈觉得心情美极了——真是成倍的快乐! 顾从决是老生,老生不用办复杂的报道手续,刷卡进校门就行。可能是起得早加上等得久了,顾从决看起来有些困倦。 “快点整理完吧。” 想到一会儿要铺床、收拾衣柜,被怨种舍友们搭话扯皮,晚上大概率还有开学摸底小测,控分又是个难题,顾从决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头疼得很。 不过…… 打了个哈欠,顾从决侧头看沈言星。 沈言星和在艾灵顿待了多年的他不一样,沈言星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和新奇;新生们身上蓬勃的朝气,是老油条老生们没有的——那股朝气偏偏还感染力十足,能带动着周围的人也充满动力。 想到以后要跟沈言星在一个校园内学习进取、上学下课,顾从决就感到异常的充实和快乐,连带着摆在眼前的难题们,都变得没那么棘手难解。 “上次来艾灵顿,你说你想参观学校。今天快点布置完,我到你四处转转?”顾从决问沈言星。 说来,沈言星刚入学艾灵顿,尚是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在这庞大的一体化校园中,能被沈言星依靠的,也只有他顾从决。 他必须担起责任来,当好这唯一的依靠! “四处逛完,还可以去食堂看看,再了解一下作息时间表。” 沈言星非常乐于接受顾从决的“帮助”——笑话,迟钝半AI难得的主动提议,他当然得要好好珍惜! 然而一小时之后,顾从决后悔了。 顾从决发现自己想多了,沈言星根本没有社交方面的困扰。作为一个从小活泼开朗、做事风格讨喜的外向型学生,沈言星真的…… 好、受、欢、迎。 “你是通过艺术生招募考进来的吗?”顾从决的舍友们,对沈言星的存在感到好奇,“我听说招募考试的艺术课要求很高,好多从小学唱歌跳舞的人,没在文化考上被刷掉,倒是被艺术考刷掉了!” “你以后要成为大大大——大明星的吧?” “你和顾从决是什么关系啊?你艺术天赋这么高,和顾从决真的完全相反诶!顾从决是个笨蛋,不会唱歌不会朗诵、也不会演小品;上学期班上出节目时,就他一人演不了,在台底下看。” 顾从决整理衣柜的动作一顿,无语地心想骂谁,是谁敢说他是笨蛋? 艾灵顿宿舍为四人一间,总体像个田字格。由中间一条走廊将左右两边分开,中间则有薄墙作为分割,空间被齐齐整整地切分为四块;布局左右对称,统一放在出入口的书柜起到了阻挡作用,个人的空间内单人床、书桌、衣柜等用品齐全。 既有个人空间,保证了隐私,又能四个空间互通,起到一起生活的作用。 这样的设计让沈言星感到很绝妙!可仔细想想,也只有艾灵顿这样财大气粗、富家子弟遍地的学校,才能弄出这样的设计了吧?寻常学校都是能省地方就省地方,才不会这么好心地考虑到学生的隐私需要。 不过沈言星并不知道,他来顾从决宿舍串门的这天,是310宿舍成立以来最热闹、最有烟火气的一天。 “你居然会过来找顾从决玩?你太厉害了!你为什么能和顾从决关系这么好啊?” 三个不同的小空间里齐刷刷地探出脑袋,舍友们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站在走廊通道上的沈言星,语气中的敬佩和惊奇不加掩饰。 “我们和他当了好几年舍友了,他都不跟我们亲近! “你肯定是很厉害的人吧?不然怎么能拿得下顾从决?!” 顾从决又觉得脑阔疼,将手中的衣服交给荣妈整理,也探出脑袋,反问了句:“说什么?” 乍一听是疑问,但仔细品才知道,威胁的意味真是满满当当! 三名舍友被吓得条件反射,赶紧缩了缩脖子躲避顾少爷的杀气。只是好奇心驱使之下,他们在缩回脑袋后,又悄咪咪地将眼睛露了出来。 沈言星觉得这帮富家小少爷也真是有够可爱。 什么势利眼、排挤新生的?没有,通通没有——都是造谣!这帮温室花朵明明就一个更比一个纯真! “没什么厉害的啦,我严格上来说……是他的表哥? “暑假期间我一直住在顾家,由顾从决的爸爸和妈妈替我补习。” 沈言星自然而然地解释道。 他来之前就预想到了,他和顾从决走得太近,肯定会被其他同学好奇八卦,因而提前准备好了这番说辞。 却不料顾从决的舍友们听完后,一个比一个吃惊:“你、你是顾从决的表哥?” 舍友们再次探出了脑袋,像一只又一只破土而出的土拨鼠! “你你你——你居然是顾从决的表哥?!” 沈言星没觉得有问题,生怕舍友们没听清,点点头道:“嗯,是表哥。” 顾从决无语扶额:“这帮笨蛋又要开始了……” 沈言星歪头:“啊?” “居然是顾从决的表哥!那你一定——一定很擅长对付顾从决吧!”舍友坐不住了,从小空间中出来,摁住沈言星的肩膀,满脸期待。 沈言星不明所以,迟疑地点了点头:“应、应该?” 将近两个月的相处,确实让他掌握了很多“对付”顾从决的方法和秘诀。可至于舍友们说的攻略,和他想的攻略到底是不是一个意思,那就—— 还没想完呢,舍友B和舍友C欢呼雀跃地隔着通道击了个掌,相继从小空间中走出:“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有‘表哥’了!我们有顾从决的表哥了!” “快,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同学!告诉他们,我们有‘表哥’了!” 两人相继冲出宿舍,争相传报最新消息:我们有“表哥”了!班上新来的艺术生同学,居然是顾从决的表哥! “十年了!艾灵顿校园内终于出现了能对付顾从决的人!”拍着沈言星肩膀的舍友A也是一脸激动亢奋,“太好了,你会成为我们的得力帮手的!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打到顾从决‘大魔王’!” 说完,舍友A也离开了宿舍,蹦跳着要往教学楼方向去,看样子是要将情报分享给女生们听! 沈言星满脸莫名其妙,指着众人离开的方向,问还在整理东西的顾从决。 “他们……怎么了? “为什么都说你是大魔王?” 顾从决无语至极,根本不想抬眼多搭理,整理着储物柜闷闷道:“他们中二病晚期。” “诶,孙少爷怎么能这样说小伙伴们呢?” 荣妈动作麻利地给顾从决叠好种类不同的校服,脸上笑意盈盈。 她喜欢带崽子,更喜欢看崽子们吵吵嚷嚷、打打闹闹。 “他们啊,是太喜欢孙少爷、太想和孙少爷一起玩了。” - 早在开学之前,沈言星就问过顾从决,你在学校里有哪些玩得好的朋友呀,到时候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 顾从决的回答很冷酷,就两个字:没有。 顾从决本人真是这么认为的,“没有”。 虽然从小在艾灵顿就读,按理说应该在校园内积攒了不错的人际关系,但他对身边的人和事总是不以为然,不关注更不关心,谁都不放在心上。 他之前的执念是寻找沈言星。因为在搜寻的这条路上走得太坚定、太坚决了,他难免会错过很多风景,错过很多有趣的人。 不过没关系,他都不太在意。 他冷酷的回答,间接加重了沈言星对艾灵顿校内风气的误解:沈言星以为是顾从决性格太冷、太古怪了,同学们不乐意搭理他。 但来到学校之后,沈言星才惊觉:假的,都是假的! 顾从决明明超级受欢迎! “我幼儿园开始就和顾从决同班了,一直到现在。”一个样貌端庄漂亮,梳着精致高马尾的女生说道。 她叫成蕊,是世界闻名的珠宝设计师、和超有名收藏家的女儿。她今天穿了礼服式的校服,白衬衫搭配百褶裙,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出众。 然而这么一位长着傲娇大小姐脸的女生,居然无比开朗随和! “那家伙的性格可冷了!我和谢鑫栎跟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同学,才勉强在他心中获得了一点分量和地位。”成蕊说完还特别解释,“表哥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喜欢他——我喜欢女生的!我只是拿他当哥们儿,这里的‘地位’是好哥们排头等的意思。” 沈言星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不过,你们能不能不要喊我表哥……?” 这个称号,还是动乱事件之后,他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和接受的。毕竟这层关系,总归和他那恶心的生父扯不开联系。 “表哥,你能来真的太好了!”谢鑫栎接话道。 他是顾从决的舍友之一——是在寝室时搭沈言星肩膀的室友A,更是从小和顾从决同班到大同学之一。 家里是做产业投资的,家长和顾向夫夫是关系不错的好友,有过几次合作。 “我们‘打倒大魔王’联盟,又添一名猛将! “我已经能料想到了,顾从决那层‘虚假面皮’被撕下后的模样!” 沈言星微愣:“虚假面皮……?” “嗯!”谢鑫栎点头,“就是那层高冷不羁的外表!你看他天天板着张脸,不觉得很不爽吗?” 谢鑫栎说着还左右张望,试图找寻顾从决的身影。 “哼,就他长得帅是吧? “行吧,知道他帅了,但他倒是笑一笑啊!对我们这些老同学都板着脸,对其他人就更是没——” “没怎么?” 顾从决鬼一般地出现在谢鑫栎身后,吓得谢鑫栎原地弹起,赶紧躲到沈言星和成蕊身后。 “大、大魔王来了!” 顾从决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黑了:“摸底小测上,你问我要答案的账还没算。” 顾从决心中不快,没想到只是去趟洗手间洗脸的功夫,沈言星就在班上被包围了! 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地围着沈言星说话,沈言星也笑着倾听时不时应和。本质是正常的交往相处,但顾从决就是觉得很不爽——很纳闷! 怎么跟说好的不太一样? 沈言星不是只能依赖他吗? “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谢鑫栎嘴上逞强,实际却在沈言星和成蕊身后躲得可严实,“我不就是问你要数学填空题的答案嘛,你给了吗?” 沈言星乐趣十足地看看谢鑫栎,再看顾从决。 顾从决平静地点头:“没给吗?” 沈言星眨巴眨巴眼睛,心想什么什么,居然给了?! 他以为顾从决这样正直又冷漠的人,不会给他人传答案的? “你给了个屁!”谢鑫栎暴怒,从运动服式的校服裤兜里,翻出一张极小的、皱巴巴的纸条,“你看你写了个什么——你看!” 看那纸团的样式,似乎是从草稿纸上撕下来的。 “你费尽心思地给我扔纸条,就是为了让我滚?”谢鑫栎将小纸条往书桌上一拍,“靠,顾从决,咱们十多年的情谊就这?那我还宁愿你别给我扔呢!” 沈言星和成蕊同时噗嗤一笑,急忙捂嘴掩盖。 戴着细边金框近视眼镜的学习委员来了,阴阴森森地插入话题:“你们在什么?什么纸条不纸条的?虽然是小测,但也绝对不能有作弊行为发生!” 这位学习委员,就是常年考年级第二,被顾从决打击到几度想放弃学习、出家为僧的那位可怜儿。 他的心理素质是又弱又强。考年级第二被拉大分差时是弱,擦干眼泪支棱起来,再怒刷卷子两套时,是强。 他是个小心眼,生怕别人交流学习经验之后,会学到方法超过他;他也非常讨厌和恶心有人在考场作弊——怕分数高了超过他。老师选他当学习委员,那是再合适不过。 “没什么,‘细眼镜’!”谢鑫栎将那张纸条拍到“细眼镜”——也就是学习委员的胸口上,“让你滚呢!成天偷听别人聊天,烦不烦?” 细眼镜被怼得莫名其妙:“你、你干嘛态度这么凶?你是刚才小测上要答案没要成,心虚了?” 眼看着要吵得没完没了了,顾从决赶紧带着沈言星离开,从教室的后门偷偷溜走。 晚自习还没结束,虽然各个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但是走廊和楼道内都很安静,稍稍一点声响,就能在空旷的楼梯间中激起回音。 “还没下课呢,可以直接走吗?”沈言星怀揣着不安,一步三回头,“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还没正式开学,老师不会管得很严。问起的话,班长会说我们去了洗手间。”顾从决非常从容。 沈言星无奈轻笑:“这就是艾灵顿十年老生的底气吗?还真是一点都没在怕的。” 像这样一体化的学校,学生与学生之间认识的时间长、情谊也深,因而相处起来会格外和谐团结、一致对外。顾从决所在的高一一班中,就有十五个人是从初中部升上来,而整个一班,一共才二十二个人。 这十五个人中,八个是初中入学、四个是小学入学,剩余三个都是幼儿园入学至今。 没错,就是成蕊、谢鑫栎和顾从决。 所以说成蕊和谢鑫栎两人,是顾从决的“骨灰级”同班同学了。 “这关底气什么事?待久了自然会了解一些老师的习性。”顾从决不以为然,话语之间隐隐透出一点酸,“你也无所谓吧?你不是……和他们相处得挺好吗。” 沈言星是何等敏锐的人?自然听出了迟钝混蛋的酸酸发言! 他新奇又好笑,试探地反问:“干嘛?听你这问罪的语气,该不会是怪我把你的朋友抢走了吧?” 顾从决莫名其妙,眉头微皱着回头看了眼沈言星:“他们不是我朋友。” “天啊……”沈言星无言以对,“蕊蕊和鑫栎和你当了这么多年同学诶?他们都觉得你是他们至关重要的朋友,你倒好,南张口就是你‘没有朋友’。 “难怪他们说你是大魔王,要打倒你、撕下你的‘面具’。” 知道的知道顾从决迟钝天然、不善人意,不知道的人嘛,可不就会认为顾从决是高冷无情吗? 十多年的情谊诶,从幼儿园开始同班、一起长大到如今的青春赏味期,就算关系没有特别好,也不至于不把他们当朋友吧? 站在成蕊和谢鑫栎的角度想,沈言星挺生气的。可站在顾从决的角度想,沈言星又完全能理解了。 顾从决不是故意的,顾从决大抵是…… 真的感受不到吧。 “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那帮人中二病严重得很,根本说不通道理。”顾从决不以为然,从口袋里摸出手表看了眼时间,指了个方向,“趁着现在人少,我带你四处看看? “夜晚的校园还挺漂亮,一些地方的灯光效果很好。” 沈言星没理由拒绝,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好:“行啊,‘顾导游’。” 顾从决没接这个话茬,自顾自地走在前边领路。 沈言星却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一气。 他知道顾从决为什么格格不入,漂浮在人际关系圈外、悬浮于各种事物之上了——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四处飘荡而找不到目的地和落脚点。 因为这个半AI机器人的感应系统,是坏的。 他好像没办法识别和接受他人的爱意,仅仅凭借某种本能和认知生活着,或说扮演着。 想替顾从决建立起所谓的“联系”,那么就必须要—— 修好他的感知能力。 - 因为一周才回一次家,大部分时间都在校园中度过,学习运动考试,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满,所以时间会流逝得飞快。 经常是转眼间就一个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大半个学期也过去了。 上了高中之后,课程难度增加,除了理论知识外,还有许多拓展性的内容要学,同学们都叫苦不迭。积极又胆大的会在课上提问,积极却不胆大的会在课后问老师;而不积极却又胆子大的嘛…… 会在课后骚扰顾从决。 “你再给我讲讲呗?”谢鑫栎嚼着从同学那蹭来的手作牛轧糖,老不正经地站到顾从决座位旁边,“我真的听不懂啦,顾大魔——啊不是,顾大学神!” 学习委员细眼镜在一旁暗示:“这个知识点,我钻研得更深入、更透彻。” “去,”谢鑫栎嫌弃回头,“没人和你说话。” 顾从决也懒得和谢鑫栎说话,他喝着课间餐时发的燕麦奶,爱理不理:“少抄点我的笔记和作业,你肯定能听懂。” 谢鑫栎觉得自己被内涵了:“怎么,舍友之间不能互帮互助啊?” 顾从决冷哼:“抄作业算互助?” “你们在聊什么?”沈言星忽然出现,手上也拿着课本和笔记,笑盈盈地问顾从决,“在聊刚才课上的知识点吗? “从决,你能不能讲讲啊,我也没弄懂,想再听一次。” 顾从决:…… 他可以拒绝中二舍友,但实在没法拒绝沈言星。 他认命地将座位让出来、给沈言星坐,谢鑫栎则坐后一排位置。他借用后排同学的书桌,给两个理科笨蛋课后补习。 “这个公式的最初形态是这样。左右交叉相乘后,则会变成这种形态。” 顾从决将公式推导过程一一列出。 “由此可以得出a等于……” 奇怪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频率奇怪的声波,细微而不易被察觉。顾从决狐疑地停下讲解,一抬头就看见和座位旁边的窗户上,玻璃在震动! 那是非常非常非常细小的震动,顾从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机敏地察觉。他来不及思考,在发现不对劲的一刻,就甩了笔,凭借条件反射,将背对窗户侧身而坐、正在认真做笔记的心上人和舍友,拽着衣服拉了起来!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崽:别乱喊,这是我表哥。 星:……表哥是重点? 可以是表哥,但不能只是表哥! 第36章 感知能力 几乎是在顾从决将人推开的同一刹那, 窗户上那块被擦得光洁如新的深色玻璃破碎了! 破碎的玻璃如同绽开的花火,绚烂的形状和刺耳的声响让周围的人都为之一惊——附以一愣! 然后是刺耳的尖叫声—— “啊!!” 以及沈言星和谢鑫栎的呼喊—— “从决!” “顾从决!” 被少年眼疾手快推开的心上人和友人毫发无损,唯独来不及避开的少年被火花星子殃及, 裸露在夏季运动校服外的白皙纤长脖颈, 被玻璃碎屑扎出了鲜红的血痕。 “从决!”红白相应的画面实在冲击力太大, 沈言星感到胸口一窒, 差点当场昏厥,“快、快叫老师!” 本就吵吵嚷嚷的课间,在玻璃火花的刺耳绽放之后,变得更混乱不可收拾。找老师的找老师, 害怕的害怕,更多的学生则是在一旁措手不及。 “不要靠近。”顾从决像无事发生一般,冷眼扫了扫试图靠近玻璃碴子的几个同班同学,话语平静地警告, “很多玻璃渣,别踩到。” 热心的同学们急忙刹住脚步,泪眼汪汪地看着冷静镇定的年级第一学神大人:“顾从决……” 呜呜,他们行走的参考答案顾从决。 顾从决出事了,数学物理化学作业找谁抄啊? 似乎能看出他们内心想法的顾从决无语:…… 你们, 能不能好好学习? “你没事吧?”他转而看向沈言星,放软了语气,“没有被玻璃伤到?” 沈言星又气又急, 忍不住骂他:“你关心关心自己吧!知道要把我和鑫栎推开, 不知道自己要躲开?!” 眼泪在沈言星眼眶里打转, 他还是那个感性又善于表述感情的沈言星。只是在经过了一个多将近两月的艺考培训后, 他变得沉稳、成熟许多了, 不会再让眼泪轻易落下来。 但也只是不会留下而已, 他实在没法阻止眼泪形成。 “别乱动了!小心玻璃碎扎得更深! “你弄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和顾叔叔向叔叔、还有荣妈交代?” 顾从决毫不在意,只是松了口气:“你没事就行。” 他心想沈言星可是要考艺考、进娱乐圈的。要是把脸弄坏了,那还得了? 那就无法了却他的执念了。 怨种舍友谢鑫栎不合时宜地嚎嚎:“呜哇表哥,顾从决是为了我们才受伤的!呜呜,顾从决实在太好了——他不会被毁容吧? “表哥,我们要一起为他下半生的幸福负责啊!他被毁容了肯定没人要了!” 顾从决:…… 好吵。 他伤的明明是脖子,这人到底从哪看出来他毁容的? 他会……没人要? 顾从决斜了一眼沈言星,沈言星正双眼发红地看着他,话音颤抖地和匆忙赶来的老师报告消息:“……得去医院,玻璃大概率扎入皮肉了!” 没受伤的人慌慌张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受了伤的人却满脸淡定,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心急的漂亮少年。 他才不会没人要呢。 顾从决心想。 而且,这分明是他表哥——他一个人的表哥。 - 暂时的混乱之后,救护车来到,将受伤和差点受伤的三人带了走。 杨翠荣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和沈言星抱成了一团。呜呜担忧的同时,还得给在片场和综艺拍摄现场的少爷、少夫人,报告孙少爷的情况。 “学校玻璃突然爆裂,孙少爷为了保护星星和另一位同学,受伤了…… “伤势可重了,估计得缝好几针……” 荣妈哭得快睁不开眼。一想到好不容易养大的崽子伤成那样,她这心里就快痛死了! 她怎么对得起少爷和少夫人啊……简直比她自己受伤更痛! 恰巧沈言星也是这样想的——她怎么对得起顾向夫夫和荣妈? 一大一小再次抱团抽泣! “荣妈……” “星星……” 还好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告知两位心急恐慌又容易胡思乱想的家属:“伤者的伤势已经处理完全了,现在在病房中休息。” 谢鑫栎耳尖听到了。他也正被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管家叔叔做心理开导呢,整个人都丧得很;一听顾从决有消息,他才重获生机,来劲儿地问。 “他没毁容吧?” 医生:? “伤势主要集中在脖颈后背一块,没有伤到脸。”医生大抵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本着职业素养耐心解释,“有较大的几块玻璃扎入了伤者的后背,我们已经清理完所有碎屑了,伤者的肩胛处缝了三针。 “现在麻醉时效还没过,大概过了之后会有疼痛感。” 沈言星和荣妈纷纷谢过医生,赶忙去病房看人。 顾从决缝完针坐在病床上休息,因为纯白色的圆领校服T恤被鲜血染脏了,手术台上又被医生一刀剪烂,所以他没上衣穿,穿的是医生暂时给他套上的浅绿色病服。 背上的麻醉似过似没过,传来一阵酥酥麻麻、像疼又像痒的感觉。 顾从决强忍伸手去挠的冲动,努力地用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玻璃——莫名奇妙破碎的玻璃。 艾灵顿校园内的学生个个金贵,像玻璃突然爆裂伤人这样的事,处理不好就是校方丑闻,一个不小心会动摇学生家长们的信心。所以这次的事件,是肯定会有校方深入追踪、调查出结果。 结果尚未查出,但顾从决预感到不能期待结果,因为结果可能…… 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真就只是意外。 而越是意外、越是难以预测不可预防的东西,往往才越让人惊悚和害怕。 在他的记忆里,沈言星似乎不止一次遭遇这样的事了?沈言星像是有特殊的体质,总会吸引到意外和厄运到来。 顾从决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倒霉,他只觉得是“术”。 ——那个被搁置,却依旧在发挥作用的借运之术。 “孙少爷!” “从决!” 思绪被打断,荣妈和沈言星进了病房。两人一进门就将少年一顿打量,试图查看他的伤口情况。 “伤口呢伤口呢?伤口在哪?”荣妈举着手机,后置摄像头对着顾从决,“孙少爷,你缝了三针的伤口呢?” “痛吗?”沈言星问了句废话,“听说是局部麻醉、不是全麻,你的感觉还好吗?问题不大吧?” 顾从决:……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孙少爷,快亮伤口出来让荣妈看看。”荣妈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作势要扒崽子的衣,“少爷和少夫人都可担心你了,想看看你的伤势。但他们现在都有工作在身,没法抽身。 “只能用这种方式直播给他们看了。快,将衣服脱了吧?” 前一秒还在思考命理大事的顾从决,后一秒开始迷惑脸。 ??? “为什么?”顾从决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死守衣服,感觉自己这样被扒衣服被录视频的行为,很像……在做某种特殊职业的人? “只是很小的伤口而已,没必要吧??”崽子表示不愿。 他十五岁了,摩羯座的他很快就要过十六岁生日了。他已经人格健全了,他那爸他那妈能不能有点自觉,尊重尊重他啊? 想着想着,他斜了一眼沈言星,心想沈言星还在的。 ——在看的! “快点脱了呀,让妈妈看看!”向于延的声音从视频中传出,荣妈将屏幕转过来,居然是个多人视频会议的小窗!“太过分了!用的什么玻璃啊还会突然爆裂?他们不知道你浑身上下都是保险是吧? “赔!必须得赔!你一身的保险可不是白买的!” 顾从决无语轻啧。 他这妈怎么老惦记着保险啊? “小从,听话。”顾平跃在另一个四方小窗里,满脸忧愁。 虽然顾爹的表情看着一本正经,但正经靠谱是爹的限时特供——仅出现在动乱、危机、崽子老婆和家里有危险的时候。在大多数日常情况里,顾大影帝都是天然脱线的状态,一本正经地附和老婆,也一本正经地陪着老婆不靠谱。 “脱下来让爸爸妈妈看看。爸爸妈妈不能亲眼去医院看,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了。” 小时候头疼想离家出走的感觉,时隔多日再次涌上心口;顾从决知道不脱不让看的话,今天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他认命地准备反手脱衣,并在脱掉上衣之前瞥了沈言星一眼,示意沈言星:能不能回避? 之前你换衣服时,我回避了的。 亲爸亲妈和荣妈也就罢了,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沈言星就……不太行吧? 可沈言星非常理所当然,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看我干嘛?脱呀!我也想看看你伤到什么程度了,伤口有多大。” 顾从决一愣。 他想反驳又不知从哪里反驳起,反而有点把自己绕晕了:对诶,为什么沈言星要回避?他们都是男的啊。 那说来,为什么之前沈言星换衣服,他又要那么自觉的回避? 顾从决别别扭扭地脱了浅绿色病号上衣,给后置摄像头、在场的荣妈,以及意义特别的心上人展示伤口。 这个行为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在他们观察伤口的短短七八秒时间里,顾从决脑内闪过了好多七七八八的混乱东西;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不对劲,并且心底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庆幸心态来。 还好他平时有跟同学们打球、有跟亲爹一起锻炼,身型不至于太干瘪、太难看。 几秒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少爷少夫人可以放心了,不是很大的伤口。医生说缝了三针,算轻的了;孙少爷正在长身体,愈合得快,或许半个月时间就能痊愈。” 视频通话里的顾平跃和向于延都放下心来。 “那就好那就好,荣姐你近期多弄些炖补的食物,送学校里去。废物小猪最近不许再做剧烈运动了,安心养伤! “星星,你在一旁看着点!”向于延嘱咐道。 顾平跃也道:“无大碍就好。荣姐,给校方施加点压力,让他尽快调查出结果。 “这件事情,必须有个明确的前因后果,不能被敷衍而过。” 杨翠荣将摄像头切换成前置,和沈言星一块儿,对镜头那边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杨翠荣要跟去跟校方沟通扯皮了,让沈言星照看好嘀嘀咕咕的伤者。 伤者满心不爽,边穿衣服边嘀咕:“……犯得着大动干戈?” 沈言星略有无语,主动帮顾从决整理衣服:“顾叔叔和向叔叔也是担心你嘛。他们要不是有工作,肯定第一时间来医院看你了。” “没必要。 “我都快十六了,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 顾从决不适应这种关怀,正如他转生新世界快十五年了,也还是不能适应这个男男生子的世界——看不得同性之间亲热腻歪。 除了他和沈言星。 但他和沈言星嘛……也称不上多亲热腻歪。抛开滤镜而言,顾从决觉得自己和沈言星是比爱情和友情更纯粹的情谊。 不知道是什么,但应该不能用喜欢、腻歪来定论。 沈言星轻叹:“可不管你多少岁,你在家长面前就是孩子啊?你干嘛表现得这么不领情啊。有这么疼爱孩子的家长,明明就很棒。” 至少沈言星很羡慕。 不过还好,在被小梅姨收养之后,就没那么羡慕了;如今长大、有了自己的人格和思想,又幸运地进入顾家成为亲授学徒后,他就更不羡慕了。 但不羡慕,不代表着他就不向往和憧憬这份亲情。 在沈言星看来,顾从决是非常非常被疼爱的。就如顾从决是个怪人那般,顾向夫夫表达爱意的方式也很特别、很与众不同;可再怎么不同,也不能否认顾向夫夫对这唯一一个崽子的珍爱。 顾从决,是被爸爸妈妈宠爱着的尊贵小少爷啊。 沈言星是这么看的。 顾从决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只觉得不理解:“这叫疼爱?” 他在前世时不曾拥有过父母的关爱,因而无法像做算术题、考试控分那样,有经验、又大概的参照模版。他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觉得亲情是母慈子孝、和谐共处。 而他的家庭嘛,首先从转生的一刻起,就出现了差错和不符——他的父母是俩男的。 母不慈、子不孝,相处起来一点也不和谐。这样的家庭之下,沈言星说他那不靠谱的爸妈疼爱他? 他真的觉得难以理解。 沈言星语塞了好久:“你这人……” 感知能力坏得不是一点点啊? 坏得这么彻底的话,要怎么样才能修理好呢? 病房外远远地传来了谢鑫栎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远,怨种舍友似乎摆脱了碎嘴管家的唠叨:“顾从决,你不要死啊啊啊——!” 顾从决和沈言星同时无言:…… “为什么他也在医院?” “他和我们一样是被殃及者,虽然没有受伤,但还是学校还是将他接来做全身检查了。” “能不能揍他一顿让他闭嘴?”顾舍友头疼,“都来医院了,还是不让我清净?” 顾从决和谢鑫栎幼儿园开始同班,小学是邻寝舍友,初中开始变为同寝舍友。因为这段经历和“缘分”,谢鑫栎一直以“顾从决最好的哥们儿”自居,并乐此不疲地来骚扰顾从决,美名其曰“带他社交”。 顾从决觉得这货纯粹为了抄他作业和笔记方便。 “我和那家伙同寝三年了,高中开始将又是一个三年。你刚入学半学期,没法体会我的烦恼和痛苦。”顾从决叹气。 沈言星摊了摊手没说话。 谢鑫栎找了一圈,找到了顾从决所在的病房。他一进房间就开始絮絮叨叨,颇有几分碎嘴管家的风范,又是还原事故现场、又是倾诉当时心境的,口水不停说了一路。 顾从决几度打断谢鑫栎的发言,表示“别说了,我不想听”。但谢鑫栎不管不顾,总能在被打断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接着往下说。 艾灵顿的这帮同学很不一样。他们不像沈言星一样有童年阴影,在社会底层翻滚苟活过,也不像顾从决一样性格古怪——在转生经历的加持下,显得格外高冷、淡漠。 他们当中以谢鑫栎、成蕊为代表,是一群单纯懵懂、不谙世事也不会看眼色的少爷和千金;因为自小被保护的太好、生长的环境太富足,所以一个比一个更有底气、有自信。在自信的加持下,他们能完全不在意顾从决的黑脸冷淡,意志坚定地认为顾从决在装——顾从决在跟他们玩! 他们自以为是地把顾从决当成最好的朋友!有有趣的事情发生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趣事和顾从决分享诉说! ——也不管顾从决爱不爱听! “我听成蕊说啊,那玻璃会烂,是因为隔壁班的人用球给砸了一下。”谢鑫栎兴冲冲地和顾从决分享最新情报,“他们前几天偷偷在走廊玩足球,球飞起来砸到窗户了,但当时没碎,就没人放在心上。 “应该是被球砸到时,窗户已经出现裂痕和缺口了,只是一直撑着,不好巧地在我们课后补习时掉下来了!” 顾从决爱答不理地应了声“嗯”。 沈言星也时不时地点头附和,看似在听谢鑫栎的话,实则是一直在观察顾从决的表情。 他看出来了,顾从决确实很不耐烦。但不耐烦也没有用,因为谢鑫栎不管被怎么打断都会接着继续往下说。 因此,沈言星顺势发现了,顾从决真的很不擅长对付他的这班同学。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和观察,沈言星发现了顾从决对付不来的人里,有亲爸亲妈、有同班同学,还能勉强算上一个他。 没有边界感,敢于在顾从决面前肆意妄为的他。 是的,这些顾从决对付不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边界。 没有边界,所以不会被顾从决高冷淡漠的外表压制蛊惑。这类人会以强势不可抵挡的姿态,侵入顾从决的精神世界,在顾从决心中霸道地占据一席地位。 而迟钝天然、感知能力极差的某半AI机器人,有一个隐秘的、不易被人察觉的弱点,就是不懂拒绝。 不懂得接受爱意,不懂得妥善地处理爱意,进而——不懂得拒绝爱意。 可能这套程序在一开始就无法运行,因为顾从觉得感知能力极差,甚至无法识别什么是爱意。 但这足够了。在摸清楚对付顾从决的秘诀是什么之后,沈言星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表哥,我保护你!” 走神的功夫,谢鑫栎已经将话题拉到了九霄云外。 “你不觉得你太倒霉了吗?你应该要抽时间去寺庙里拜拜的,表哥。” 太跳跃的话题让沈言星感到无厘头,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回应。 可更无厘头的是,这番发言居然引起了顾从决的兴趣? “什么?” 顾从决捕捉到了关键词,皱眉反问。 “你说他很‘倒霉’?”顾从决瞪大眼睛,其中有诧异和惊叹,“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沈言星不解:“谁倒霉?我、我吗?” “嗯。”谢鑫栎点头,对沈言星的反应也感到很不解,“表哥你自己没感觉吗?你超级倒霉的,从高一入学至今,你经历过的倒霉事情就接连不断。” 小一点的,是食堂供应出问题,忽然没饭没菜——这样的事情,在以封闭式校园管理为招生王牌的艾灵顿里,真的很少见很少见! 再或者是发新课本和教材,沈言星总能拿到缺印、漏印的那本。 大一点的就比较严重了,要么是玻璃碎开时正好在旁,要么是在操场边上好好坐着时,空中忽然飞出一颗威力十足的螺旋足球! 那次的“事故”,谢鑫栎也在现场!他亲眼见到那颗足球往沈言星身上飞! 所幸周围的同学、和顾从决反应够快,将沈言星一把拽开。 但即便如此,沈言星也还是被足球撞到了小腿,乌紫了一大块。 “这是……倒霉吗?”沈言星还真没感觉。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习惯了倒霉的事情发生。和之前经历过的不幸相比,这些倒霉事真的都不算什么。 “我觉得还好诶,不算太倒霉。” “怎么不倒霉?”谢鑫栎坚定想法,“倒霉,很倒霉!你一定要抽空去拜拜观音、拜拜佛祖。我姑姑很爱研究这些玄学玩意儿的,我也略知一二;你这种情况啊,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沈言星正要反驳,却见顾从决一脸认真,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他反驳的话语忽然卡在了嘴边,因为他想起了暑假时进行的命理测算。 自那次顾从决倾吐心声、说了一堆怪话之后,他就再没听顾从决提起过相关的事情了。而从顾从决的表情来猜,顾从决大概也是想到了测算。 借运改名……玄学邪术…… 终于要带他再见识一次了吗? 他可太想太想和那位慈祥的何仙姑认识了。 他想从何仙姑那套出更多的,关于顾从决的“信息”。 第37章 逐步揭开 隔周周日, 市区图书馆内。 馆内虽人来人外,毛茸茸的黑色人头在书架形成的“迷宫”内穿行,但却并不吵闹。大家只是在书架前驻足, 寻找着需要的图书, 又或者是等待前个人用完取书云梯。 这里的氛围非常安静、祥和, 里外洋溢着读书人的气息。杨翠荣探着脑袋看了一圈, 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在休闲区里对俩崽子语重心长。 “你们去看书,荣妈在这里走坐着也不碍事啊?” 不仅不碍事,还在休闲区占到了一个桌位。她心想孙少爷和星星完全可以拿着书过来, 边喝饮料吃餐点、边看书。 “以前不都这样的吗?”杨翠荣看向顾从决,眼睛里尽是对崽子的疼爱,“以前也是荣妈在休闲区等你的呀,孙少爷。” “但我现在有沈言星了, ”顾从决很平静,说者无心,听着却会觉得这番话格外冷酷无情,“不用等了。” 杨翠荣伤心:“孙少爷是觉得荣妈文化水平低了,帮不上忙?” 年纪大了, 杨翠荣也越来越感时伤事了。她以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呀,她陪孙少爷进图书馆、进购书中心。小的时候孙少爷够不着书架,就由她抱着在书架前挑;小崽子天赋异禀, 从小就爱看些科幻杂志, 她虽然不懂, 但也都是满脸慈爱地等待着。 长大一些了, 用不着她抱抱了, 她便拿个购物篮跟在身后, 帮忙拿书提东西,等少爷挑完了付款。 这不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就被孙少爷嫌弃、不被“允许”在图书馆里等待了呢? “荣妈,从决他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啦……” 沈言星心思细腻,听出来了杨翠荣的伤心敏感,冷汗着找补解释。 “他是怕你等得太久了,无聊。我和从决是来做拓展学习、冲刺期末的,想少点心理上的负担。 “可如果你在这儿等着的话,不就让我们觉得负担更大了?那这还不如在家补习呢,何必来图书馆一趟。” “没事儿,荣妈不怕等。”杨翠荣豁达道,“我进顾家就是要照顾孙少爷和你的。盯紧你们、防止有心之人觊觎顾向家的后代,是我的职责;等一等就等一等吧,算什么呢?” 尽职敬业的保姆妈妈一点都不怕等待。 再说她之前陪孙少爷来图书馆时,也不单只是等待啊——她也是会看点厨艺书和教育育儿宝典,学习进取新知识的! 见杨翠荣态度不松动,沈言星索性拉住顾从决的手,摆出害羞姿态:“哎呀荣妈,你怎么就是没听出意思呢?我们让你走真不是嫌弃你,是你想要利用好时间,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然后……” 进顾家学习了这么段时间,沈言星对艺能天赋的拿捏,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他轻松地捏出一个娇羞躲闪的眼神,飘飘闪闪地看着身边的顾从决,脸颊上随即浮起两片红晕, “给我们留点独处空间……” 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也经过了细致的处理——这是沈言星在顾影帝的片场上,“偷”学而来的一点小小技巧。 顾从决没说话,但是一脸懵。 沈言星甚至能在他脸上看出一个斗大的问号:? 看啊,这个榆木脑袋。 和他真是一点默契都没。 还好,这点演技和技巧足够哄骗杨翠荣。 杨翠荣看看一旁肩并肩聊天、举止亲昵和谐的学生情侣们,再看看俩崽子相互牵着的手,懂了。 孙少爷和星星这趟出门,不是为了看书补习学知识的,而是来——谈恋爱的! 也对,学习在哪不是学,非得要来图书馆?之所以要来图书馆,还暗示她回避离开,肯定是崽子们想独处得轻松一些,别有大人的视线环绕。 “呼……行吧!”知道自己不是被嫌弃,而是单纯地碍着俩孩子谈感情后,杨翠荣放心了,提起提包拿起咖啡,“那荣妈就先离开一下,你们在图书馆里好好玩。” 她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多,可以允许孩子们脱离视线范围,活动一小时。 “我到附近的百货商城逛逛——你们在图书馆看书,一定要一起行动,最好别离开图书馆啊。 “三点,我来图书馆接你们。” 她想着一小时而已,就算崽子们想做点什么大人不允许的事,应该也没机会做成。而且和天然迟钝却又心思多变、异常狡猾的孙少爷不同,沈小星星是很乖巧、很靠谱的啊——应该不会弄出事来! 保姆妈妈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危险系数不大后,放心地拎包走人了。她要去逛百货,给崽崽们买点日常好物。 顾从决则看着荣妈消失的背影,还在疑惑。 “荣妈态度变得这么快?” 看他满脸懵懂的表情,显然是没懂沈言星刚才的暗示和表演。 但和沈言星紧扣的双手,倒是意外的诚实和配合。 “幸好有我在场给你打配合,不然啊,你就要把荣妈弄抑郁了!”沈言星恨铁不成钢。 顾从决不懂:“为什么,不是让她去逛街休息吗,为什么抑郁?” 在顾从决听来,他的说法和沈言星的说法没有区别啊?只是他的比较简略而已。 沈言星已经学乖了,不会再指望这个迟钝混账了。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催促道:“再不去找何仙姑,一个小时时间要到了哦?” 顾从决立马变得紧张起来,带着沈言星从另一侧的门离开图书馆。 今天这出戏是顾从决安排的。因为保姆妈妈在玻璃破碎事件后盯得太紧,出门总是时刻紧跟,两人只能利用图书馆打掩护,和何芳约定好在图书馆附近见面。 上一次见面时还是暑假刚开始,顾从决以约会之名将沈言星骗去做了命理占卜。沈言星本以为顾从决在那之后,会和他聊起更多与何仙姑相关的事情,却不想顾从决自那之后就再没提及。 不知是在犹豫什么。难道是上次他表现太过不信、太过震惊,让顾从决认为他不是个足够好的倾吐对象? 因而这次和何仙姑的见面,沈言星虽内心期待,但表面上却还是做得不太情愿,生怕太积极了会引起顾从决的怀疑。 顾从决也确实在怀疑——他感觉沈言星对占卜、对何仙姑的态度变柔和了? 自上次“约会”时情绪上头,以梦境的方式对沈言星吐露过好多前世的事情后,顾从决就再也不提及相关的事情,生怕多说了会被当作怪人。 他很迟钝没错,可在前世今生相关的事情上,有着很敏锐的直觉。他知道,沈言星之前并不相信他的话——就是当有趣的事情听了。 这回放柔和了态度,也不一定就说明沈言星信了他的前世今生说,但……说不定会是个好的兆头? “……就是这样,他入学后遭遇的倒霉事情不断。” 简单交代过后,顾从决等待着何芳的解答和开导。 “是不是和之前提及的借命改运之术相关?” 这次见面,约在一家装潢古韵的中餐厅。一行三人落座于有屏风相隔的包厢,保证谈话内容不易被察觉。 “显然是的。”何芳没带周易和命盘,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本记事本,“自暑假那次,我为两位小先生占卜过命理后,我就买了几张机票,在国内开始了短暂的修行之旅。” 顾从决略显惊讶:“您前段时间繁忙异常,甚至无法联系您、和您约见面会谈的原因,是这个?” 沈言星也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何仙姑是去修行了? 怎么修行呢?去参加周易研究讨论大会? “是。我实在太在意两位小先生的前世今生了,更想破解所谓的改运借命之术。” 顾从决一下紧张了起来:“那您此趟修行,是否有相关收获?” “有。” 何仙姑摊开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很多东西。因为字体潦草,从从星二人的角度看又是倒着的,所以两少年扫了一眼,未识别出内容。 “我拜访了很多信奉命理玄学的村落,收获整理出了不少有用信息。” 何芳双眼明亮,眼睛中闪动着不知名的光,看着很兴奋激动,状态一点也不像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人。 “首先,借命改运之术是存在的,只是没人知道具体的操作方法、更没人保证是不是切实有效。我们国家发展飞速、技术革新不断,这些陈旧而没有科学论据,还带点玄学迷信味道的‘术’,早就失去流传了。 “不过,虽没找到术的传人,但我却从村民们的口中,收集到了术相关的注意事项。” 第一点是,借命改运之术不是任意两人之间可以实施的。借和被借之人之间,需要存在亲缘联系。 “也就是说,要有血缘关系。”何芳问从星二人,“套用进之前的命盘占卜里,得出的结论是顾小先生、沈小先生,你们被一个同时和你们有亲缘关系的人借命了——你们彼此之间,大概率也存在着亲缘联系。” 顾从决面色凝重,沈言星则感到惊悚,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所谓的联系已经明了了,就是表哥和表弟。只是从星二人都没来得及告知何芳这层关系,所以听何芳说起时,才感到格外的惊悚和恐怖。 ……太灵验了。 “第二点是,借和被借命者之间的八字需相合。 “结合第一点来说,借命之术不是对谁都能实施的,一要有亲缘联系,二则需要八字相合匹配。” 顾从决问:“八字相合是怎么个合法?” “这点说来比较玄学?”何芳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婚姻中所谓的八字相合,只要属相和宫位等没有相冲之势就行。而这里所说的相合,除了不相冲之外,我认为被借命者还需要有大富大贵之命相。 “命相又是生辰八字所给予的,那么……” “那么这个‘术’的施展要求,其实还挺高?”沈言星插话道,“必须找到有亲缘关系、命相富贵却又相合之人?” “是的。”何芳点头,“我认为这样苛刻的条件之下,术能成功的几率很小。光是命相相合又富贵一条件,就已经很难办了。” 会做这等邪恶缺德之术的人,必然命数不佳,所以才急需更换借运。可这样的术既要求被借之人是亲属,又要求对方富贵、相合。 ——这与要求鸡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有什么区别? 苛刻,太苛刻了! 但顾从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如果有精通命理之道的人,为了实施术而特意——” 他只说了一半,没接着说下去。 他在顾忌沈言星的感受。 沈言星倒是不介意,完美领会了他的意思,替他讲话补充完全。 “特意制造出一个这样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不舒服呜呜呜,只能更得短小一点了qwq 第38章 拥抱 何芳震惊且不解, 很是小心地追问:“特意制造……? “是指找特定的人,计算好特定的生产时间、吗?” 说来不难,但真要实施起来也难度太大了吧?到底要怎样精明心机的计算, 才能达成这样的目标? 包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顾从决同样觉得惊悚、难以想象。但如果计划一切的, 真是那位恶毒至极的表舅, 那又另当别论了。 前世被那人关押压榨了大半辈子, 顾从决很清楚沈爱才是个怎样的人——虚伪、割裂,精明能算却又愚昧笨拙,为实现目标能不顾一切手段。 沈爱才的精明能算,体现在他的手段上。他像一只阴森冰冷的黑色巨蟒, 善于躲在暗处、用冒着绿光的蛇瞳算计一切,狠毒且利落地,让目标猎物在精准的时机和位置上,落入他精心布置的危险陷阱, 并截断一切猎物出逃存活的可能。 沈爱才完全做得出“刻意”创造沈言星的行为来。 说来很残忍,但沈言星的出生,或许就是为了被借命改运而存在——像是最悲哀的祭品那般。 不过沈爱才也并非没有弱点。相反,沈爱才的弱点很明显、很好拿捏。 顾从决没有过多地发散思绪,这些事情可以留到之后讨论, 现在还是抓紧时间交换信息。 少年深如墨色的眼瞳黯了黯,随即又亮了起来,言语打破沉默:“术的破解方法呢?需要‘解铃还须系铃人’吗, 还是可以粗暴地破解?” 情绪稍有低落的沈言星也振作了起来, 端坐等待何芳发言。 “可以简单粗暴地破解。”何芳答道, “综合我收集到的言论看来, ‘术’是通过祭坛一类的东西运作的, 只要将祭坛端掉就行。” 顾从决略显欣喜:“这么简单?” 似是看出了顾从决的意图, 何芳不得不出言提醒:“但会实施此等缺德邪术的人,必然小心谨慎——会将祭坛设在不易被察觉的地方。 “两位小先生都是未成年,身心不成熟不说,能力也有限。切切要从实际出发,不可凭一时之兴起乱来!” 何芳生怕俩孩子热血沸腾地深入敌腹之中,端祭坛不成,反被恶人吞噬! 想想都觉得可怕!她一个孩子都赔不起,更别说是俩! 从星二人也明白这点,他们并没有像何芳忧心那般,真的升起什么冲动深入之心。 两人的想法超前一致,那就是虽能简单粗暴地破除,但却不能简单粗暴地了事! 要查,要仔细地查,查他个水落石出! 沈言星喝了杯茶,稳住心神清了清嗓,将未来得及说明的事情,向何芳一一交代:他入住顾家、被收作亲授徒弟,又遇生父登门抢夺,得知身世谜底。 还有入读了艾灵顿校园,却频频遭遇倒霉事情。这点他其实觉得无关紧要,但既然顾从决和谢鑫栎都认为紧要,他就还是提一嘴比较好。 何芳越听面色越凝重,她没想到自己收集来的信息这样精准,居然都对上了! 顾从决还算平静,这些都是他已知晓的事情,无非就是再听一次、再心疼一回沈言星。沈言星也只是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承受了如此之多。 最无所谓的那个,反而是沈言星。经历过大半学期的修身养性,他成长了许多,心态也稳重了不少;虽还是会有情绪上的波动,但已经能平静地向他人诉说。 “我一直很不解的一点是,为什么我的生父时隔多年之后,会再度找上门来,试图认亲、将我收养回家。现在我知道了,他是怕我这个‘祭品’进入新的生活环境后,会脱离他的掌控。 “一旦我脱离了掌控,他就难再找到第二个有亲缘关系、八字相合又命格富贵的人了。” 沈言星说着,看了顾从决一眼。 显然,顾从决也是个行走的“祭品”。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顾从决是除沈言星之外最合适的“替代品”:和那恶毒表舅有亲缘联系,又是命格大富大贵之人。 顾从决也明白这点。结合前世他被借运一事看,他和沈言星,可能是唯二符合术的施展要求、能被沈爱才借运的人。 得以可见,顾向夫夫真的很有远见:将他的隐私和物品等保护得极好;随身跟随的保姆妈妈,也起到了很大保护作用。或许前世的他,也应该过这样和谐美满的生活,只是因为术、因为命运弄人,他没有现世这样强大霸道,还…… 还很沙雕不讲理的家人,来为他保护隐私,当他的强大保护伞。 沈言星则前世今生都缺少这样的存在。高秋梅虽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插手得太晚了,比不得出生起就陪伴身边的父母。 想到这里,顾从决的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感和使命感。他在桌下轻轻地拍了沈言星的膝盖,心道没关系,还不算太晚。 就如他刚转生来到新世界时做的梦一般,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关爱分沈言星一半。 他们都要好好的。 何芳在笔记本上涂涂写写,理了理思路和逻辑之后,才道:“你身上的倒霉事情,肯定和‘术’的实施有关。你说你已经习惯了倒霉,那便说明你从小到大一直这么倒霉;可好坏运数是轮流转的,倒霉现象频频发生本就不正常。” 顾从决面色一沉,心道果然。 他不敢想象,这样倒霉催的日子,沈言星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想前世自己被关在小黑屋里,没日没夜地刷题、透支脑力,顾从决便觉得沈言星的前世今生只会过得比他上一世更惨。 “但我的想法比较乐观,我认为‘术’的作用效果越来越弱了。你的命运在反抗,它不甘愿被借被改写,所以在一点一点地反抗架在它身上的桎梏,试图和你一起走出困境。” 何芳的声音变柔和了,她慈爱地看着两位年纪不大,给人的感觉却异于常人成熟的少年。 “频发的倒霉事情,对你造成的实际伤害次数变少了——这就是证明。” 从星二人的眼睛里,忽然都绽放出光芒。 命运在……反抗? 这个话题没能延续讨论,因为荣妈这时候打电话来了,提醒两位少年:到点了哟。 餐厅里信号不好,顾从决又有意传达热闹嘈杂的背景音。他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往餐厅外走了,估计是要到大街上去接电话。 沈言星留意到,这迟钝混账走之前还拿走了账单,肯定是要在回来的路上顺便结账。 哎呀,迟钝归迟钝,和长辈社交的时候,倒是很贴心、很会做嘛。 沈言星目送顾从决走出包厢、离开餐厅。顾从决前一秒刚走,沈言星后一秒就问何芳。 “芳姨,我们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偷偷的,别让顾从决知道?我有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想向你问清。” 沈言星有点忐忑,问的时候还不断瞟外面,生怕顾从决听完了电话结完了账单,突然回来。他也有点怕何芳不同意,转头将事情告诉顾从决。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何芳很爽快地给了他一张名片:“绅士小先生没那么快的,他的保姆妈妈比较碎叨,可能会和他说不少话。” 沈言星收回了视线,心想也是,荣妈是传统型的唠叨家长,一通电话少说要讲个七八分钟。 “沈小先生联系我,是想询问绅士小先生那所谓的‘前世’吗?” “嗯!” 沈言星狠狠点头,有点雀跃。他心道太好了,何仙姑果然知道——他这回问对人了! “他也和你提及过‘前世梦境’?就是说他能梦见前世的事情,在和我相遇以前就一直在找我?” “是的,只是对我的说辞可能不太一样,他没有说是做梦,只说能‘看到’和‘知道’。”何芳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他和我提到过与你的前世之约,固执地认为前世的意外导致他失约了,所以他今生希望能守约。 “他想弥补你,以此了却前世的执念。在你们相遇之前,他确实找了你很久。” 沈言星心口一沉,温暖又难受:“这样啊,他真的找了我很久啊……” 暖是因为除小梅姨之外,顾从决是第一个待他这样好、这样执着的。难受则是因为,他想到在相遇之前,顾从决已经漫无目的地寻了他好久好久——没有希望,没有方向,只是怀着对前世承诺的尊重和执念,一股脑地去尝试着所有可能。 然后还屡屡和他错过。 知道前因后果后,再去回忆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顾从决当时表现出的激动和反常,都成为了可以被理解的事情。 好不容易才找到梦中相处过千百万次的人啊,能不失控吗? 但何芳的言论也侧面论证了,顾从决确实受“前世之约”的约束影响太深。沈言星认为那已经超出了执念的范围,成为了深入顾从决骨髓的一种心病。 不将心病治愈,顾从决是不会好的。而治愈的关键,大概还是在于“关联”。 一定一定,要帮顾从决建立起和世界的关联! 沈言星想得入神,何芳则抓紧时间继续说:“我认为,绅士小先生对你我的说辞,都是有所保留的。我并不认为人可以通过梦境、一瞬的感知,得知那么多信息。 “比起单纯的‘能看到’,我觉得他更像是——” 熟悉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何芳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用着唇语对沈言星说。 “转生者。” 何芳的声音虽小,但也不是不能听见。再加上她字圆腔正的清晰口型,沈言星被……成功弄懵了。 转生者? 顾从决可能会是……转生者? - 一行两人谢过了何仙姑,离开了中餐馆。顾从决以“离开图书馆找洗手间”之名,浅浅地糊弄过了保姆妈妈的疑问,现在只需在餐馆隔壁的麦当劳前,等荣妈过来就行。 他对离别前的场景好奇,趁着荣妈没到问了几句:“你和芳姨聊什么了?” 沈言星支支吾吾:“没、没什么?也是问了一些借命改运之术的事。她说我的命运在反抗这点,让我觉得很新奇,我就……就多问了几句。” 顾向夫夫给他传授的经验中,就有“临危不变、时刻冷静”这条。意为演员也好、歌手也罢,一旦站到摄影机前和舞台之上,就要有责任感、代入感,要懂得处理好一切突发危机,不能把慌张无措的情绪传递给观众。 沈言星学是学了,但还在消化沉淀中,言语间难免透出几分不该传递的慌张。 所幸顾从决对沈言星一向信任放心。沈言星都这么说了,他便很理所当然地以为沈言星在害怕——在伤心刚得知不久的“真相”。 “别怕。” 他拉住沈言星的手,在那纤细的,经过几个月的保养后,变得细腻嫩滑不少的手上捏捏,安慰道。 “不管你是出于他人什么目的,才被刻意地‘制造’来到这世上,我都珍重你、爱惜你。你不是什么用完就能扔的‘祭品’,你是对我而言无法取代的人。 “况且芳姨也说了,‘你的命运在反抗’,这是好事、好兆头。” 他无比认真、无比严肃,说话的语气和对沈言星的表情都无比庄严慎重。虽是轻声的安慰,但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太正经了,反而不像是单纯的安慰,更像是…… 礼堂上,一生仅能有一次的宣誓告白。 沈言星笑了,又对顾从决绽开热烈喜人的红花笑脸。他侧了侧身,手臂一钩给了顾从决一个亲密的拥抱。 不像是友情的拥抱,因为沈言星双手环抱住了顾从决的脖子,姿态亲昵得不是一点点。行人误以为他们是热恋中的小情侣,路过时忍不住都多看了几眼,暗暗感慨真是年少气盛、意气风发啊! 两个都是小帅哥,都气质怪好的! 可说是爱情的拥抱,却又不太至于。因为只是拥抱而已,保持的时间也不长,就那么十秒不到;在沈言星轻轻地说完“谢谢你,从决”之后,就松开了。 松开了。 顾从决心里涌起莫名的荡漾,他感觉自己脚下轻飘飘的,心情也好得很。这种没来由的欣喜让他很恍惚,一时之间看哪都是粉色的、带泡泡的。 “怎么,心情很好?” 沈言星笑盈盈,他松开了拥抱,却没松开顾从决的手。 “心,跳得很快吗?” 他很顺势自然地拉住了顾从决的手腕,食指轻轻地摁在顾从决的脉搏上,透过指尖感受顾从决内心的炙热跳动。 “脚下,感觉轻飘飘的?” 顾从决感受到了沈言星的小动作。他没有抽回手不让摸脉搏,而是坦诚地点头:“嗯。” 还告知沈言星感受。 “世界变明媚了。”不善言辞的他,只能挤出一句这样简略的表达。 沈言星听罢一笑,告诉他:“这叫‘心动’。 “从决,你在为刚才的拥抱心动;你心动我,想要我抱你更多。” 顾从决不可置否,喃喃重复着沈言星的说辞:“这叫,心动……?” “嗯。”沈言星的眼里藏着慢慢笑意,他强调了一次,试着加强迟钝混蛋的感知记忆,“这就叫心动。” 远远看见荣妈过来,沈言星从对话中抽离,伸长手对踱步而来的保姆妈妈示意。 “荣妈,我和从决在这里噢!” 直到被杨翠荣兴匆匆地领走,顾从决都还呆呆愣愣地,不断在心里回忆着已经消散的感觉,将那股滋味放在心里反复品味。 原来那叫心动? 原来心情很好、脚步轻飘、世界明媚,想要被沈言星拥抱更多的感觉,叫心动? 啊…… 杨翠荣和沈言星走前一步路,讨论着要不要去百货商城买衣服。顾从决被保姆妈妈拉着袖子,慢一步跟在后面。 在他们都没察觉的时候,顾从决露出一个情不自禁的笑容。 心动的感觉,挺不错的。 - 见过何仙姑后没过几天,顾向夫夫派人送回来一对刻了名字的平安锁。 这平安锁,是顾向夫夫一同在某个很灵验的寺庙里求的。顾平跃因为拍戏取景的需要,去了寺庙周围;向于延得知之后,特地空出半天行程,和丈夫一齐进入寺庙中烧香求符,请大师刻字。 因为太忙了,又急着给崽子们戴上,顾向夫夫甚至等不得有空时亲自交给崽们,只让助理回家一趟,代为转交。 沈言星是开心的,很愉快地接受了平安锁,并将平安锁放进了最常穿的校服外套里。 顾从决则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有点麻烦,拿到之后看了好久,不知道要怎么使用。 在他看来,那对不靠谱的爸妈没那么多关心和关怀。可能只是向于延想去看望丈夫了,顺势而为而已。 沈言星却告诉顾从决,收起来吧,这是父母的一片好意。他说,觉得麻烦、难办,却又不得不接受,这种矛盾为难的感觉,叫“亲情”。 有一种亲情,叫做你爸你妈觉得你需要。 因为觉得你需要,所以没在意你的想法,直接给你求了个锁,希望能将你牢牢地锁住。 “你看,顾叔叔和向叔叔忙得连家都没空回了,却还是要给你求这个锁,不就是因为你被玻璃事件弄伤后,他们不放心你嘛? “父母给予的关怀就是这样,霸道直接、有点不管不顾,但对你的心意和在乎一定不会有假。” 顾从决似懂非懂,听从沈言星的建议,也将平安锁放进了外套中。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为难的感觉叫做被爱、叫做亲情?亲情不应该是母慈子孝吗,怎么会是这样别扭? 但沈言星说得太有道理了,顾从决无从反驳,只能试着接受。 而这个平安锁,好像还确实有点作用。它除了锁住平安之外,似乎还锁住了很多沈言星被偷走的运数,顾从决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沈言星遭遇到的坏事变少了——变没了。 发生在沈言星身上的好事,则越来越多了。 成绩稳定了,在班上越来越玩得开了。同学们都很喜欢他,一点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老生、家境富裕不富裕。 他还被很多同学喊作“表哥”,好像这个昵称是他与生俱来。但其他人喊得越顺口,顾从决心里就越是不爽。 顾从决暗暗提醒过很多次,无奈意见都被无视了。同学们坚定地表示:沈言星是我们大家的表哥! 高一没有什么艺考培训课程,沈言星只偶尔被顾向夫夫的助理带去拍摄现场学习。从助理们反馈的信息看,沈言星学得很快,没有浪费任何一点天赋,短短半年的学习时间,就实现了零基础的逆袭。 学期末成绩公布,顾从决以20分的分差居年级第一。这分差让学习委员燃起了希望,细眼镜书呆子觉得他又可以了!他又有希望超越顾从决,坐上梦寐以求的年纪第一宝座了! 沈言星则排在年纪第十八名,在优分学生聚众的一班里排中后位置。 在看过成绩排名表后,沈言星笑得不怀好意问顾从决:“你控分了吧?” 补过那么多课,沈言星自然是知道顾从决水平的。二十分的分差太小了,在沈言星看来,顾从决不考进全市前二十名——不拿数理化满分,都是在作弊! 故意瞄了错误答案,控制分数别高得太离谱的那种“作弊”。 顾从决没回答,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一月中旬,期末放寒假的前一周周末,顾向夫夫默契地空出同一天回家,给家里的摩羯座小鸡崽子,过十六岁生日。 04年出生的双鱼座小猴子沈言星,因为生日跟顾从决就隔了一个月,也被顾向夫夫和荣妈拉过来,提前过了十七岁生日。年底通告多、拍摄任务重,他们怕沈言星生日时抽不出时间庆祝。 即便是提前庆祝,沈言星也很开心。这个生日有顾向叔叔、有荣妈,有顾从决,已经是他迄今为止过过的,最盛大最热闹的生日! 小梅姨去年年底辞了工作,做了肿瘤切除手术,目前正在冯叔叔家修身养病。听闻沈言星提前过生日,赶紧给沈言星发了两百块钱的红包,还特地打了视频通话来,要看崽子们吹生日蜡烛。 一曲生日歌过后,向于延和杨翠荣倒数:“来来来,你们两个一起吹蜡烛啊! “三、二、一!” 呼的一声,小少年们吹灭了蜡烛。顾平跃默契地在蜡烛熄灭的瞬间,拍下灯光开关:“好了,切蛋糕吧。” “切蛋糕吧!”向于延比崽们更开心,先是亲了沈言星一大口,又揪过亲崽子,强势地连亲好几口,“废物小猪十六岁了!呜呜,可算把你拉扯到这岁数了! “平跃平跃,咱家小废物十六了,还有两年他就要成年了!” 任谁都能听出来,向于延开心激动情绪下蕴藏着的不舍。 好像爸爸妈妈都希望孩子不要长大那样,顾向夫夫也不希望崽子长大。长大就意味着要经受磨难、挫折,而他们只想要孩子快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废物、小猪猪。 顾从决听不出来不舍,暗悄悄地擦了擦脸,接过杨翠荣切好的蛋糕,小声问沈言星:“这叫亲情?” 沈言星被这活宝一家人逗乐了,点点头肯定:“这当然叫亲情。顾叔叔向叔叔在为你的成长感到高兴和不舍,怎么不算亲情?” 顾从决没应声,但沈言星能看到他心中飘过的符号:…… 他肯定在想,感情好难懂啊,比数学题还难懂。 沈言星没戳穿,只是看着顾从决吃蛋糕,慢条斯理地,一点也不像在过生日的人。 他隐隐松了口气,心想太好了,顾从决果然没有问起——没有问起他许的愿望。当然,顾从决或许还不知道,生日吹蜡烛时是可以许愿的。 沈言星不会告诉顾从决,他许下的愿望是—— 他要成为顾从决与世界的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星:我要攻略他——彻彻底底地攻略他! 崽:心动的感觉真不错。 ———————— 感谢谭青和大可爱的蜜桃气泡水1+1瓶、那次苏子叶大可爱的蜜桃气泡水5瓶、涉洋大可爱的蜜桃气泡水1+1瓶、下次再也不改邮箱了大可爱的蜜桃气泡水10瓶!! 吨吨吨~心动的章节当然要和粉色的甜甜气泡水! 第39章 松动 春节之后, 忙得飞起的顾向二人终于得以回家休息。趁着初六这天空闲,没有亲朋好友上门拜访,向于延赶紧从典藏室里搬出家庭相册, 兴冲冲地招呼俩崽子过来看。 “星星, 你不是说想看小废物过去的相片吗?快来呀, 都在这儿呢!” 书房和典藏室都在二楼, 按理说和顾从决的房间离得更近,但顾从决不冷不热的,对看相册一事很不感兴趣。还是听到沈言星哒哒哒的下楼声了,他才懒洋洋地动身前去。 “哇, 好厚!” 人还没到书房,就听见书房里传出感慨和赞叹。 “天啊,顾从决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 伸长脑袋看一眼,向于延和沈言星两人没坐椅子, 而是直接坐到了那块圆形大地毯上,手边放着一本又一本,厚度堪比新华字典的相册。 “肉乎乎的好可爱~”沈言星萌心大发,对着照片上胖嘟嘟的小崽崽夸赞不停,“好乖噢, 感觉表情也比现在多诶?和现在相比,顾从决小时候太讨人喜欢了!” 正好走上前的顾从决:…… “我都听见了。”顾从决无奈,“说我坏话的时候, 能不能小声一点?” 沈言星无辜:“这也算是坏话吗?那成啊, 我偏要大声说!” “看看看, 看这张!”向于延没掺和崽子之间的吵嘴, 兴致勃勃地抽出几张照片, 强势地放到沈言星面前, “是不是很可爱?这是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噢!” 向于延神采奕奕的,完全就是炫耀的模样。 对于家长来说,含辛茹苦养育长大的崽子,也确实是他们最值得炫耀的宝物! 沈言星急忙拿起细看,捧场地点头附和:“真的!好萌呀,从决这时候才多大?” “两岁半,他上学上得早。”向于延立马搜出更多相关照片,“你看,他是不是超小一只?肉乎乎的,完全就是一只笨拙的废物小猪嘛。” 顾从决冷汗,但已经懒得吐槽了。 行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呜,这是在表演吗?表演的衣服好可爱!”带有艾灵顿校徽的小小礼服,既让沈言星觉得亲切,又将小崽崽衬托得更加乖巧,“从决那会还是可以上台表演的嘛~” “不行的。” 亲妈说到这里又面露难色,啧啧摇头道。 “他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了。”向于延摆摆手,再递过几张照片,“别聊这些伤心事了,还是来看点开心的吧。看,这是第一次带他去动物园看长颈鹿!” 顾从决坐在一边,持续对亲妈无语。 小时候唱歌走调而已,也能算是伤心事? 好吧,对这对不靠谱的娱乐圈天花板爸妈来说,是冲击挺大的。 顾从决没兴趣欣赏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对他而言,小时候度过的日子是无聊且枯燥的,他受限于小孩子的躯体,很多事情都不能干,只能将少年的灵魂藏在幼崽的躯体中,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的生活。 还是和沈言星成功相遇之后,他才觉得世界多了点趣味。至少他不再飘忽不定了,也不会再自我怀疑,以为前世的记忆都是虚构和妄想了。 按照他往常的作风来说,他肯定会露个脸就走,回卧室里继续待着。但这段时间以来,顾从决接受了不少沈老师的情感梳理辅导;沈老师说要多陪陪家人,不要逃避、不要烦躁,要用心去感受——感受亲情,感受爱! 看着超级热衷于揭他小时候的短,吐槽他年幼生活的亲妈向于延,顾从决又迷茫了。 真、真的有爱? 向于延摆弄了没一会儿,佣人脚步匆匆地进了来:“少夫人,天赐影业的陈总带了两位导演上门拜访,您先去接见一下?” 向于延正在炫耀的心头上,被打断后有点不耐烦:“不是明天才来吗?” “说是明天有其香他安排,而且另外两位导演都急着拜访您和少爷……” “啧。”向于延无语扶额,心道早不来晚不来,非挑他享受亲子时光时来!“平跃又正好出门了?行吧行吧,我这就过来。” 颇有架子的元祖偶像,在心里狠狠地将这帮突袭来客骂了一顿后,才放下照片起身,叮嘱崽子们。 “妈妈先去处理一下啊,你们先玩着,我等会儿就回来。”向于延离开前,还对崽子们挥挥手。 沈言星绷不住一笑:“向叔叔越来越不见外了,居然在我面前也自称‘妈妈’。 “你呀,你可得表现得再积极一些,不然你的爸爸妈妈就要被我抢走了噢?” 沈言星故意调侃。但顾从决很是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这样挺好。” 他真心觉得挺好的。他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能也是沈言星的爸爸妈妈? 都说了,他要把他所拥有的关爱,也分沈言星一半。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沈言星格外哭笑不得:“你啊,怎么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爸爸妈妈‘被抢’?我要是有顾叔叔和向叔叔这么好的家人,我肯定死死攥着,不让给任何人。” “因为我承诺过。” 顾从决平静地回答。这会书房里只有他和沈言星两人,他可以放心地告诉沈言星,他的决心。 “我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所拥有的爱护,分你一半。” 沈言星微愣,笑容在他脸上凝固了不到0.5秒,随即又变得更灿烂:“这个,也是‘前世承诺’的一部分?” 顾从决被问得一顿。 他很久没和沈言星提及过前世梦境了。确切地说,除了第一次带沈言星占卜命理时,他情不自禁地倾吐了很多之外,其他时候他都没再提及过相关的事。 即便上次去找何仙姑算了命,他也还是很小心翼翼,没有再提。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被沈言星当作怪人。 但沈言星似乎……对命理占卜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了?上次占卜时主动向何仙姑倾诉,这回还问及所谓的“前世之约”,这是不是说明,沈言星相信他了? 沈言星会觉得他所说的前世真实存在吗? 顾从决快速思索了三两秒,点点头:“嗯。” “你真好。”沈言星笑着,眼眸间不自觉地流出几分心疼,“你真的对我好好,给了我好多好多。” 顾从决:“嗯?” “你一路搜寻我、约定要把关爱分我一半;你对我尽职尽责,替我规划人生。你将你所拥有的好物和挂念都给了我,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回报?”顾从决对这个词语产生疑问,“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需要回报。你好好完成学业,考艺术高校、进娱乐圈大放光彩,这就够了。” “呼……”沈言星无可奈何地轻叹,“你对守约一事的执着程度,真的次次都能刷新我的认知。” 这不见得是好事,就像沈言星认为的那样,过分的执着会成为刻入骨髓的心病。 顾从决显然病得不轻。 “不说这个了,还是来讨论一下你生父那边的情况?”顾从决斜了一眼书房房门,为以防万一,他还是起身去将房门关上,“你那边没消息?” 沈言星摇头:“没有。” “奇怪了。”顾从决也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手支在膝盖上,微微附身撑着下巴,“既然你是难以取代的被借运者,他们应该会很着急、会有许多小动作才对,怎么会大半年了,都悄无声息?” 自动乱事件后,沈爱才真就没再前来打扰了?也没耍小心机小计策,安安分分至今? 顾从决不信那人会安分。都说暴风雨来临前的时刻最寂静,那沈爱才肯定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是在背地里做着更不为人知的大计划吧。”沈言星和顾从决想法一致,“动乱事件闹得凶,顾叔叔和向叔叔都报警了——在那之后,家里也加强了警备,他必然不能故技重施。 “家里不能动手,学校又管理森严,同样不能作乱,他们只能先修生养息,等待更好的出手机会。”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顾从决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我认为最坏的情况是,他们就此怂了,之后都不再骚扰。他们若是不再行动了,躲在背地里当缩头乌龟,那反而对我们不利。 “不过按照芳姨的说法,你的命运在反抗,借命改运之术的效果会越来越差。沈爱才赖以生存的术失效了,肯定会想办法靠近你,试图寻找解决的办法。” 沈言星听着顾从决的分析,低头看看手上捏着的幼崽照片,再看眼前托着腮,思考得全神贯注的人。 他分神地心想,顾从决真好看啊,不愧是两位娱乐圈天花板大佬的结晶。 综合方方面面的表述,沈言星深深地意识到,顾从决从小就与常人不同。明明成长之路平顺无阻,却能天生拥有比常人更灵活敏捷的思维、更成熟靠谱的思想,以及更高超的智商——这大概就是“天赋异禀”吧! 可能是其他技能都点得太满了,顾从决偏偏在艺能和情商两方面上,数值奇低。 但这也不妨碍顾从决异于常人。沈言星越看越觉得,顾从决身上真的很有“转生者”的特点。 “然后呢?”观察完,沈言星发问,“等我生父他们有动作之后,你打算怎么对付?你并没有和他们交手过吧?贸然行动很危险的。” “不危险,沈爱才虽然精明能算,但是弱点也很明显。”顾从决毫不犹豫地应答。 沈言星诧异地看他。 顾从决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熟练了,就好像他和沈爱才交手过许多次、对对方的习性非常了解那般。 他急忙清了清嗓子,含糊措辞:“我猜的。我妈不是提到过吗?姓沈的热衷于搞玄学迷信,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这样的人再怎么阴险狡诈,本质也还是愚昧而无可救药。他们聪明是聪明于‘执行’,但愚笨却愚笨在思想受人——或香说,受‘神’的控制。” 只要能精巧地利用沈爱才这一弱点,就不难对抗和突破沈爱才的各样细致计划。 想到这里,顾从决又很懊恼:对啊!他可以利用玄学反将一军的啊! 为什么前世没有想到这招?早点想到早点反击,说不定还能…… 算了,他是在死得太快、太突然了。那场车祸果然不简单,怎么看怎么像是刻意所致。 “原来如此。 “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吧?”沈言星目不斜视地观察着顾从决的神态和动作。 顾从决真的越来越像转生者了! 其实,顾从决是不是转生者,沈言星都无所谓。不管结果如何,顾从决总归是不会害他的;在半年多的相处时间里,沈言星已经确认了顾从决的那份浓厚心意。 但如果顾从决真的是转生者,在另一个世界里经受过磨难之后,又来到这个幸福美满的世界里,心甘情愿地与他分享关爱,给予他尊重、心意和喜欢,那…… 越是细想,沈言星就越是心疼。 “嗯,是这么个道理。”顾从决回神抬头,“所以如——” 抬头的瞬间,他见沈言星那张愈发愈精致漂亮的脸突然凑前。整个动作像开了慢倍速一般,一帧一帧地映入他眼帘。 他先是看见沈言星的脸。青春期的少年们都成长飞快,沈言星又在生理年龄上比顾从决更大一岁;明明初见时还是稚气未脱、脸上带点婴儿肥的模样,半年时间过去,轮廓变明显了、五官长开了,本还因为圆润而带点土气的面庞,在不知觉间出落得精致动人,随便一个眼神都电力十足。 再是,沈言星的唇。粉色的、肉乎的,晶莹剔透像果冻一般Q弹滋润的,径直不带停顿地,冲着他来了! 顾从决瞪大眼睛,虽然觉得那柔软的唇的触感会很甜,但在道德的约束下,他还是第一时间缩了缩脖子——躲开了。 在几乎要触碰到顾从决唇瓣的前一秒,沈言星倏地停住。 “噗,哈哈哈!” 他完全不在意顾从决的躲闪,自顾自地捧腹笑得开心。 “你不会真以为我要亲你吧?” 顾从决本就不明沈言星的意图,被这般问过后,他更是觉得迷惑不解了。 不、不亲吗? 他很迟钝很天然,很不会看脸色的。能不能不要和他玩这种欲擒故纵、以进为退或以退为进的游戏? 小少爷的脸上闪过一丝名为失望的神色。 沈言星已经达成了目的。他努力镇定情绪,告诉顾从决:“你很‘失望’。而在你失望之前,也就是我作势要送上亲吻的时间里,你很‘紧张’,亦或者是你很‘期待’。 “你其实是想要我亲你的,是吗?只是你有其他在惦记的事情,所以你躲开了。” 顾从决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他好像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不用回答我。”看出了顾从决心底的窘迫,沈言星主动解围,“你不用告诉我你怎么想的,你只要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来就行。因为——” 沈言星凑到顾从决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 “我都能看出来噢,你超喜欢我的。” 书房门适时地被人敲响,又是女佣来报告:“沈小先生,少夫人让你也下去一趟,说是要为你介绍几位业内的导演和影片投资老板。” “好,我这就过来~” 沈言星先不慌不忙地隔门应和了一声,然后才回头,对上顾从决那张呆滞的脸。 他很喜欢顾从决现在的反应。就是因为这家伙太迟钝天然了,所以在受到惊吓和震撼的时候,才会什么表情都往脸上写。 就比如现在,顾从决完全就是一副被撩到了——被撩傻了的模样。 好可爱。 “我和你一样,我也超——” 离开书房前,沈言星又还吹了口气。 “超喜欢你!” 说完,看顾从决本就呆滞的表情变得更呆滞、更不敢置信后,沈言星才心满意足,心怀笑意离开。 “我去和导演打招呼! “相册别收,等我回来接着看!” 丢下发愣犯傻的某机器人,沈言星起身走出了书房。 他确信,他和顾从决是心意相通的——这一点他无比坚定。但他也意识到了,在解除邪术、治愈顾从决的心病,帮助顾从决建立起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以前,他们不会在一起。 不会在一起,却也没关系。 他可以像刚才那样,一点一点地撩,一点一点地打动。 直到哪天,机器人彻底修复好他的感知功能。 - 顾从决是脚步轻飘地回到卧室的。 可能是他笑得太乐呵了,让习惯了孙少爷不苟言笑一面的家佣们非常惊慌,纷纷拦住他问怎么了,孙少爷你怎么了? 顾从决笑而不语,拨开家佣进了卧室,反手将房门反锁上。 怎么了? 顾从决摸了摸脉搏,突突突的,和心跳一样跳动得很快。 他没有怎么了,他只是又心动了。并在心动的时刻里期待一个亲吻,却又很不幸运地——失望了一下罢了。 虽然失望,但那一瞬间的体验是很不错的,沈言星话语的温度甚至还停留在他耳畔。他要抓紧这份余温,赶快从小木匣里放出他的沈言星笔记,在上面快速书写。 “期待:类似于紧张,但是是好的方向……” 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既然对情感迟钝而不能感知,那顾从决唯有死记硬背,像记录数学公式那样,书写下沈言星教导他的种种感受。 除了期待之外,上面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感受,例如心动、憧憬、沉醉……基本都是好的情绪,坏的情绪则类似于“害怕被妈妈骂”、“对爸爸感到心虚”等等,都是和亲情相关。 在沈老师的教导下,顾从决慢慢懂得了“血脉压制”:原来他看见向于延来学校接他时,那种天然想躲的情绪,是亲妈对崽子间的血脉压制。 可能是前世一直生活在被拘束、被压榨的环境里,顾从决能分清坏的情绪,什么恐惧惊悚恶心一类的,但对好的情绪总是捉摸不请。书写完,他大抵是心里有点美,捧着本子从头复习了一次,好像这样又能体验一次当时的情绪。 “心动……心动的感觉很好。 “期待?期待的感觉也还不错。” 美了没一会儿,没被压住的笔记回翻了几页,之前记录下的种种前世回忆展示于眼前,像敲警钟那般,让顾从决打了个回神的冷颤。 “啧,被迷惑了。”他苦恼地摸了摸后脑勺,从美滋滋的情绪中抽离,“要先解决‘术’、再兑现诺言,然后才能想感情的事。” 自我提醒了一番后,他重新执笔,开始梳理思路。 只是,虽然他很努力地在拉住自己,反复告诫自己是转生者,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藏在潜意识里的“自我审视”还没完全消失,他必须要解决执念,再找寻自我。 但这段时间以来,那种茫然不知去处的感觉越来越少出现了。和沈言星相处时,他是愉悦的;他真的很喜欢沈言星将情感具象化,一一告知他感受。 这样说,可能很对不起前世的沈言星,可顾从决近期有越来越强烈的想法,他想着…… 要不别管什么执念不执念,前世不前世的了吧?在这个世界里待着也挺好,他是不是该放下过去,试着和自己和解? 况且,他真的好想谈恋爱。 好想好想,和沈言星谈恋爱。 - 短暂寒假飞逝而过,春节之后没过太久,又是新学期的开学报道。 入学一学期后,沈言星已经习惯了艾灵顿校园内的氛围和习惯,再没了第一次入学时的新奇和窘迫。因为一个多月没回校看看,报道返校时,他还隐隐有几分回家一般的喜悦! “表哥!”谢鑫栎大老远地看见了沈言星,扯着嗓子大喊,“想死你了!我出国度假买了好多好吃的巧克力,我我我、我一会儿给你分两份! “噢噢,顾从决你也有!” 听这个说话的顺序,谢鑫栎大概率是说完话了,才看见顾从决的!本着舍友情和兄弟情,急急忙忙找补了一句。 顾从决烦得很,他寒假期间已经习惯了和沈言星安静共处了,这会子回到校园,又一堆人表哥表哥地喊沈言星! 你们,没有自己的表哥吗? “好烦,”顾小少爷推着行李箱,暗暗吐槽,“这个昵称要喊到什么时候?” 成蕊也远远地看见从星二人了,小跑着上前。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穿礼服式的校服,百褶裙跑动起来的样子很青春、很活力。 “表、表哥!”成蕊同样亲昵,张口就是一声表哥,“隔壁班来新同学了!” 沈言星略感莫名其妙,停住脚步打着手势,示意成蕊慢慢来、慢慢说:“隔壁班来新同学,你这么着急紧张干嘛?” 顾从决也停住了脚步,预感接下来的展开会有些不妙。 “那个新同学,他、他——!”成蕊扶着腰,粗喘着气,“他说你是他爸爸出轨弄出的儿子,也就是私生子!他还说,他才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小少爷,真要喊起表哥来,从决应该、应该…… “应该喊他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蛤?? 从崽:麻溜地滚。 崽的亲亲表哥只能有星星一个! 第40章 搬寝 来到教室, 果不其然看到一个言语粗暴,穿着崭新的艾灵顿校服上蹿下跳的人。 “我和姓顾的小子才是表兄弟!”那人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膛,大肆炫耀, “你们都不知道沈言星的真实身份吧?也对, 私生子嘛, 肯定不好意思公开说明。” 这熟悉的、令人反胃作呕的声音, 又勾起了顾从决的前世回忆。他隐隐记起来,这个缺德表哥的名字是叫……沈云顶? 沈爱才热爱玄学,钟爱的儿子的姓名,肯定要问天问地、算过之后再决定。前世时, 沈爱才模糊提到过,说沈云顶的命格太薄弱——太平淡,没有起伏。为能给儿子带来大富大贵之运,必须要起一个足够霸气的名字, 来拔高原有的命数。 因而这里的“云顶”,取的是云顶之巅的意义。 顾从决暗暗冷笑,心想原来借命改运一事早就有兆头了,起霸气的名字就是第一步!怪只怪他前世不够机灵,没想到沈爱才父子能恶毒到这般田地。 “说够了?” 将沈言星和谢鑫栎、成蕊三人护到身后, 顾从决上前和那人对峙。 “隔壁班的,为什么在我们班高谈阔论?” 艾灵顿的分班规则比较与众不同,既是按成绩排的, 基本年级前二十名都在班上, 却又不是完全按成绩排的。是否有高考意愿、出国意愿, 以及是否有较强烈的上进心和进取精神等, 都是排班时的参考内容。 无高考意愿、日后打算留学或移民的学生, 会被分到出国班, 这个班比较遗世独立,日常不参与年级中的排名和争斗。无意愿留学移民,却又进取心不足、学习一般的,则会被分到后排班级中;这些班美名曰“快乐教学”,实际就是摆烂混高中文凭。 艾灵顿校内没有新老生鄙视链,却有优差生鄙视链。 涵养足够、有一定教育积累的家庭,必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摆烂,被所谓的“快乐教育”洗脑蒙蔽。反之,纵容孩子摆烂混文凭的家庭,尽管再有钱,家庭底蕴必然也——好不到哪去。 顾从决所在的一班,便是Old Money后代聚集的地方,家长都很注重教育和培养。一班的学生们,也时常亲切而又嘲讽地,称呼后排班级的学生们为“暴发户的孩子”。 想不到吧,贵族学校内部的鄙视链,居然也是由成绩决定的呢! 身为一班学生、又是年级第一,还拥有超殷实富裕家境的顾从决,理所当然地是鄙视链顶端的TOP 0成员——是当之无愧的大魔王! 顾从决一开口,其他同学都害怕得不敢插话。邻班来看热闹的同学也是缩在一旁,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 “噢,你——”那人转过头来,和顾从决正面相对,“你就是向于延表舅、和顾平跃表舅夫的儿子,顾从决?” 捋捋亲缘关系,向于延和顾平跃确实是表舅和表舅父。可不知是沈言星的情感教导小课堂起作用了,让顾从决真实领会到了几分“亲情”的真义,还是单纯地恶心、不爽沈云顶的这副嘴脸,顾从决居然会觉得刺耳。 他不想要这个人提及爸妈的名字。光是简单地从嘴里说出,他都觉得辱了,辱他爸他妈了。 而沈云顶还不知羞耻地在拉拢关系。 “你谁?”顾从决下巴微抬,以傲慢的大少爷姿态审视对方,“报上名来。” 对方被架势唬住,报出姓名:“我是沈云顶,云顶之巅的那个云顶。我是你表舅沈爱才‘唯一’的儿子,算下来是你的表哥——正统表哥!” 沈云顶自我介绍时还不忘强调名字来由,以及身份的正统性。 顾从决不想搭理,只是觉得对方挡在教室前门很碍事:“我不认识你说的表舅。可不可以请你识趣一些,不要莫名其妙地和我攀关系?” “怎么是莫名其妙?”沈云顶错愕,飘忽的目光锁定躲在顾从决身后的沈言星,“你分明就认识我爸的吧!不然怎么会和私生子关系这么好? “我问过了,大家都喊他‘表哥’是吗?可明明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啊,他就是个私生子!” 沈云顶的措辞愈发激烈,幼稚无力地计较着那一点点在乎和关注。 沈言星全程不说话,紧揪着顾从决的连帽校服外套下摆,怒瞪来人。 他虽愤怒,但并不冲动。早在沈爱才找上门抢人的那刻,他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要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对线。 “又如何呢?” 怒目之后,沈言星笑了,不是那种明媚如春日暖阳的温和笑容,而是轻蔑且嘲讽,比冬季冰雪更不留情面的——不屑之笑。 “我是私生子没错,但又如何呢?”沈言星无比坦诚。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不敢于交代事情的怯弱少年了。 “你不会真以为,同学们喊我的这声‘表哥’,只是因为我是从决的表哥吧?”沈言星反问。 顾从决配以鄙视的挑眉:“你该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同学们都很给力,在从星二人的发言之后,立马响起了“就是啊”、“也不看看够不够格”和“这人好莫名其妙”一类的附和。这些明显拥护沈言星的发言,让沈云顶觉得很丢面。 “你们没事吧?”沈云顶不理解,“他是私生子啊!你们为什么和私生子玩得好,却不接受我这个正统的‘表哥’? “你们——你们没病吧?” 顾从决就猜到沈云顶不理解,张嘴为沈言星辩护:“就算他——” “就算他是私生子又怎样?”谢鑫栎嘴快一步,替顾从决说完了话,“我们和沈言星玩得好,又不在于他是名正言顺的儿子、还是私生子!他性格好,善良温柔又开朗活泼,我们都喜欢他,不行吗?” 成蕊大声赞同:“就是!我们喊的这声‘表哥’,才不是因为星星只是从决的表哥!是因为我们爱和他玩,他是我们所有人的‘表哥’!” 顾从决对峙之余不忘冷汗:你们…… 是真的没有自己的表哥吗? 不过话糙理不糙,同学们愿意喊这一声表哥,主要还是出自于对沈言星的喜欢。 沈言星作为二月份出身的双鱼座,在年龄上要普遍大周围人半年;这让许多同学看他时,都不自觉地带上年长温柔哥哥的滤镜。加之沈言星的成长经历复杂曲折,经受过种种磨难打压后,性格比这帮温室里的小花们沉稳、平和了不止一点点。 双重Buff加持下,同学们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沈言星。那一声又一声的“表哥”,也是由衷而发,掺杂着同学间的喜爱和撒娇。 顾从决捋完思路,再次冷汗。 好吧,知道了,你们真的没有自己的表哥。 “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让开。认可度的高低不是由身份决定的,而是由——” 顾从决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沈言星。 “为人决定的。” 这也是顾从决最想告知沈言星的话:不管你出身如何,是否私生、是否被人刻意算计之后降临于世,这些都不重要——不重要。 为人、品德、学习能力等,这些才是评判你、决定他人对你看法的东西。 顾从决不善于表达,将后面大段大段的解释,都藏在了眼底,用眼神传递。恰好沈言星足够细腻,完美接收了顾从决的安慰和夸赞。 沈言星松开顾从决的衣服下摆,转而拉了拉顾从决的手,轻声回应:“我知道啦。你放心,我已经不会再彷徨和伤心了。” 这样拉拉扯扯的行为,在习惯了的同学们看来是没什么,但在沈云顶看来,就是不对劲! 很不对劲。这两人一定有奸情! “还不让开吗?”眼看沈云顶还堵着教室门,谢鑫栎叹了口气,拿出日常利溜欠打的嘴皮子功夫,进行花样言语伤害,“顾从决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你怎么还不懂啊?我们喜欢沈言星,不是因为他是谁的表哥,而是因为他为人好,我们和他处着舒服!” 谢鑫栎是个社恐——别人是恐惧社交,他是社交恐|怖分子的那种恐。他调动气氛的能力一流,一说话就引来大片应和:“是啊!” “退一万步讲,他是私生子又怎样?” 在贵族学校里,学生们最最不在乎的,恰恰就是正统不正统、私生子不私生子。 在这里,家庭伦理关系复杂的学生,那可真不是一个两个。 “不都是你爸干的好事吗!你爸要是能有点道德有点脸面,沈言星还至于是私生子?”谢鑫栎为沈言星忿忿不平,“你说他是私生子,那你就是出轨花心没品德男人的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这点德行,有什么好炫耀、好耀武扬威的?” 谢鑫栎反驳的角度非常刁钻,话语一落就引来更大声的应和:“是啊!!” 对于同学们的拥护和默契配合,从星二人耸了耸肩,表示无辜。 沈云顶被说得无地自容,只能动了动身,让出被堵住的一班教室前门。 他看着沈言星拉住顾从决的手腕、顾从决护着沈言星,两人防备着他,却又动作亲密地走到教室里坐下,像无事发生那般和其他同学寒暄,聊着寒假发生的趣事。 顾从决内敛一些,只听不应答,专心收拾书本和柜筒;沈言星则开朗外向,能边动作边笑着聊天。 这两个人可真互补,真般配啊。 沈云顶远远地看着,眼睛不自控地露出凶光。他本想再说、再做点什么的,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身回到自己的班上去。 爸说要耐住心性的,他一定不能被挑拨了! 毕竟,他转学过来,也只是为了监视沈言星。 监视能为他和爸爸带来好运和大富大贵之命的,“祭品”。 - 返校第一晚,顾从决没有在舍友们的招呼下回宿舍,而是装模作样地在教室里又坐了一会儿。 待人都离开得七七八八,沈言星也被同学拉着扯往宿舍方向走后,他才慢悠悠地起身,去年级主任办公室里借手机打电话。 和沈云顶对峙过后,顾从决就一直在分析着现况。他借同学之口摸清了沈云顶的底细,知道对方是用艺考生身份入学的,且学的是歌曲演唱,日后大概率要和沈言星在一个艺考培训班上课。 顾从决并不感到吃惊,他知道沈氏父子做明星梦不是一天两天了。前世时,他还不能理解这种狂热和执着从何而来,只以为是当明星赚钱、回报高;到了如今现世,他反而能理解一些了。 是受了向于延的影响吗? 觉得向于延这个表舅当元祖偶像很风光,又有表舅父国民影帝为伴。夫夫两人合伙赚钱,轻轻松松就能赚得盆满钵盈? 顾从决不否认这点,他那爸那妈确实赚得很多,不然也不能这样任性、这样沙雕、这样随时随地不靠谱。 但这都是顾向夫夫,用早些年的辛勤工作换来的。 没有足够的积累,就敢做万人追捧的大明星梦,沈氏父子在异想天开这点上,真是出奇的相像。 顾从决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正好这会电话接通,听筒那边传来顾影帝疲惫的声音:“您好,哪位?” “爸,是我。”顾从决笨拙地打着招呼,直切重点,“那位表舅的儿子,也就是沈言星同父异母的哥哥,忽然转学来艾灵顿了。 “我觉得他居心叵测,和你说一声。或许你知道之后,可以帮忙调查一下?” 顾平跃于听筒那边一愣,顿了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小从啊?晚饭吃好了吗,这个点是不是该回寝室休息了?” 顾从决挠挠头,别扭地应了几声嗯,想起来自己是不是也该问候一下老爸? “爸你也、吃了?” 太不擅长做这种问候和寒暄了,顾从决说话时差点咬到舌头。 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他是万万不会给亲爹打这通电话的。他总是对自己有莫名的信心,和无形的逼迫,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所有事情。 只是寒假期间,他接受了太多沈老师的指导了,对各类感情有了迷糊朦胧的概念。 沈老师告诉他,任何健康的感情都是一来一回、需要回应的。爱情如此,友情如此,看似坚固不可撼动的亲情其实更是如此。 要学会珍惜,要懂得回应。 在这样的“指导”之下,顾从决被潜移默化了。在遭遇难解之题的现下,他居然会想要给亲爹打一个电话,报告一下情况,唠嗑唠嗑家常。 选爹不选妈的原因也很简单,爹还是比较靠谱沉稳一些,他顶得住;换成他那妈来,那这通电话估计要没完没了了。 除了幼儿园和小学时,因为一些突发事况不得不给家长打电话外,他还是第一次给爸妈打电话。 他现在的模样,完全就是恋家情绪爆发后,打电话和家长撒娇的孩子。 “还没。”顾平跃振作精神,话语中扫去了不少疲惫,隐隐之中有些喜悦,“爸爸还有两场戏要拍,拍完再吃。” “那……” 顾从决抓耳挠腮,心道寒暄好难,真的好难! 他为什么口才这么差啊?要是沈言星在身边就好了——沈言星真的很会跟家长长辈们撒娇! 可没办法,谁叫他不想被沈言星看见这副模样呢?哼哼唧唧和老爸打电话的模样。 “那你……悠着点?别太累了。”从崽子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像样的话。 他差点又把舌头咬了一次。 “好,爸爸会注意的。”顾平跃温温柔柔地和崽子说话,“你说的事情,爸爸也会和妈妈商量,看着调查一下。你和星星在学校时要提起防备,别让那个孩子碰你们的东西——甚至乎不要靠近,不要接触。 “小从,你在艾灵顿待得久,你要顾好星星。爸爸妈妈虽然下场投资了,但很多学校事务不能直接插手。” 顾从决:“嗯。” 他感觉他这天然呆的老爸,好像忽然变得啰嗦了? “行,没事了就挂了吧,快去休息。 “哦不,给妈妈也打通电话吧?还有时间的话。妈妈最近在录制新专辑的歌曲,将自己关在录音室里好几天了,你打个电话过去关心一下,让他别太累了。” 顾从决没直接答应,含糊其辞道:“我看看吧,我也该回寝室了。” 汇报完挂了电话,顾从决拿着手机,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过的焦虑! 他拿着年级主任的手机,在无人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怎么办,我到底要不要打?”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打! 只是和顾平跃寒暄,他就已经难受得耗尽一生所学和所有词汇量了!要是再打给向于延,他会被向于延抓着唠叨焦虑症疯狂爆发吧? 啊……名为“亲情”的爱真的好难回应、好难招架! 几度纠结之后,顾从决放弃了:不打。 他承认他还没修炼到那个境界,所以不打! 放下年级主任的手机,顾从决心虚地摸着后脑勺离开。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时,他分心地想着,最近好像没再有迷茫无措的感觉了? 因为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不知道是沈言星的陪伴有用,还是沈老师的情感小课堂起了效果,他居然从梳理情感的过程中,找到了一点乐趣和爱好。在对情感的概念逐渐明晰的情况下,他觉得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聊。 除了了却执念、兑现承诺外,他还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他丢失的自我认知,或许可以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寻回。 慢慢知道,“我”,到底是“谁”。 来到寝室门前,抬头正要刷卡进房时,顾从决才发觉沈言星就站在寝室门边。 沈言星倚靠在走廊的白墙上,目光呆滞地走着神,直到顾从决走近,他才回神轻笑:“去干什么了,怎么才回来?” “没什么,”顾从决答,“多写了几道立体几何题。” “少来。”沈言星一眼看穿谎言,哼哼道,“你寝室里放的习题,比你在教室里写的更难,想写你肯定会回寝室写。” 寝室还能有个私人空间,和教室相比舒服得不是一点点。顾从决可是掐点下课回寝室的人,说他留在寝室写题,沈言星第一个不信。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去找老师打电话了?看你今天心事重重的,是在担心沈云顶会危害我吗? “你是去给顾叔叔或向叔叔打电话了,对不对?” 顾从决没说话,只是看了沈言星一眼,然后用房卡刷开寝室门,进房钻进小空间里坐下。 沈言星越来越懂他了。他现在什么心事都藏不太住,该怎么办好? 沈言星笑盈盈地跟进房间,顺手关门:“只要摸清楚了你的性格和表达模式,你的心事真的挺好猜,也挺好懂的。” 顾从决:…… 得,一闪而过的吐槽也被捕捉到了。 “过来有事?”怕被继续揭短,顾从决边收拾桌面,边转移话题,“你好像等了我很久?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顾从决的舍友们都和沈言星很熟,叫起“表哥”来那是一声更比一声音量大。这会大抵是各自在忙,所以听见沈言星的声后也没太大反应,顶多是探出脑袋来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们对沈言星的拜访习以为常,已经将沈言星视作成寝室里的第五位室友。 “隔着玻璃小窗见你的位置还黑着灯,就想着先在外等你回来。”书椅让顾从决坐了,沈言星自动自觉地坐顾从决的床,“我有一些……关于寝室的问题。” 顾从决:“寝室闹不和?” “不是,我的寝室挺和谐的。 “是沈云顶。沈云顶的宿舍和我离得太近了,就在我的斜对面。” 顾从决立即皱眉:“这么近?” 沈言星和沈云顶离得近不是大问题,沈言星既和沈云顶离得近、又和顾从决离得远,这才是大问题! “斜对面……”顾从决随手将拿起要转的笔一扔,“真想干点什么坏事,你会防不胜防。” “嗯,他也确实不安分。只是今天一晚,他就路过我寝室好几次了,每一次都隔着玻璃小窗朝里看,弄得我的舍友们很不自在。”沈言星轻叹,“你也知道,我的舍友都是新生,比较内敛;他们和我一样,是靠艺考生扶持计划考进来的,家境不算太殷实……” “和老师反应了吗? “应该反应一下,让老师给予警告。” “反应了,但作用不大。 “一来沈云顶也没做什么,只是屡屡路过而已,严肃对待不起来。再来,老师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恩怨,自然不会意识到问题严重。” 顾从决沉默了,压了压右边的太阳穴:“不然,你搬寝室?” 顾从决只是将闪过的想法捕捉,然后提出。说出口之前,他没有经过斟酌和思量,不确定落实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沈言星却点了点头,似乎是早有想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 沈言星咽了口唾沫。 “我想……想搬到你的寝室来。 “我想和你住一个寝室,你会愿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表面:因为太害怕缺德表哥使坏所以搬寝室! 实际:装的。 星星:顺水推舟,愿者上钩。 从崽:我上钩。 ———————— 崽,在一点一点地被沈老师治愈噢! 第41章 暧昧 顾从决的内心疯狂颤动! 原本思路明晰的大脑, 愣是被沈言星的一句问话给炸成了混乱的浆糊! 他动了动唇,似是要做回答时,沈言星又以一根食指抵住了他的口, 截断他的话语:“我也只是这么一想, 实际斟酌之后, 我觉得成功换寝的可能性并不大。” 换寝室是很麻烦的, 感情层面上说,换寝要找到心仪的、换寝后能处得来的宿舍;换寝意味着重新磨合,能不能和新舍友处得来是很重要的参考。 现实层面上说,除了愿意接纳的寝室之外, 还得找到一对一更换的舍友。不然人家四个人住得好好的,凭啥腾出位置来让你住进去呢? 没道理啊。 “我的舍友们有些舍不得我,他们怕我搬出去后,换进来的舍友会不好相处。再来, 我今晚去寝室老师那试探了一下,我们这一层的床位都满了,调剂很麻烦。 “寝室安排还与班级和学业未来方向有关。像我们寝室里就都是艺考生,等艺考培训开始之后,上课会方便一些;而你们寝室都是走高考路线的, 我住进来会很——” 没等沈言星说完,薄墙围成的小空间外,传来了另一位舍友的惊呼:“什么!顾从决你和表哥在聊什么?!” 声音是从斜对面的小空间里传出的。这位舍友因为成绩稍差一些, 被分到了隔壁慢班;人挺不错的, 开朗友善, 只是沈言星一直没记住这人的名字, 就知道顾从决的舍友们喊他“三狗”。 叫“二狗”的很多, 但叫“三狗”的可只有这一个。这位老铁经常晚自习偷点麦当劳外卖, 狗;不惦记舍友却记得给心上人留鸡腿,狗;自己东西懒得收拾,跑去帮心上人勤快收拾,狗上加狗。 写作三狗,读作痴情怨种。 “我、我和从决聊换寝室的事情。”沈言星有点被吓到了,弱弱应答道,“还没决定,只是说说而已……怎么了吗?” “你要换寝室啊?”痴情怨种离开了自己的小空间,将脑袋往顾从决的小隔间里凑,“搬哪搬哪?” 这种二人独处被打扰的感觉,让顾从决很不爽。他回头瞪了怨种舍友一眼,传递出“滚”的信息。 说话就说话,有什么好伸头看的? “我想是想搬进你们寝室来,和从决一起……”沈言星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顾从决。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害羞怕事,只是在顾从决的舍友面前时,他想尽可能地留下一个娇弱需保护的形象。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的形象会更有利今后的相处。 “今天年级里闹了点事——我同父异母的兄弟转学过来了。” “噢对噢,就沈云顶呗?”痴情怨种猛地想起,“我当时还没回校报到,后来听小粥说了。” 小粥是四人间里的最后一位舍友,是邻班班长,也是顾从决寝室的寝室长。性格相对安静一些;姓邹,但因为大家总不好好念邹的发音,就渐渐喊成小粥了。 小粥闻言,在顾从决隔壁的小空间里诶了一声:“对,我说的。” “沈云顶挺不友善的,好几次路过我们宿舍观望情况。我是无所谓,就是怕他威胁到我的舍友;我的舍友们都是新生,不如你们老生一般底气十足、家境厚实。我也不想给舍友带来麻烦,就想着干脆换寝室。” 三狗嘿嘿笑了两声,暗搓搓问:“那不如……” “不如和你换?” 这一定是顾从决最懂察言观色,也反应最快的一次! 他对情种舍友哼笑了一声,转而看沈言星,点头认可道。 “我觉得可以。” 沈言星没懂:“诶?” “他在追你舍友。”顾从决轻描淡写,话语里带着不易被察觉的笑意,似乎在为沈言星换寝成功率的增大,而暗暗欣喜,“你们刚好一对一。” “啊??” 沈言星持续懵懂,兜兜转转想了一圈才反应过来—— “原来追我舍友的那个痴情种就是你啊,三狗?” 沈言星恍然大悟。因为那名舍友和他邻班、和三狗同班,所以他不清楚具体事宜,只是在寝室内的聊天吐槽中,得知舍友在被一位痴情种老生追求。 洗完澡从阳台进来的谢鑫栎冷哼:“哇噻,美死你了,直接和心上人一个寝室!” “哎呀哎呀,怎么说话的?”三狗笑得合不拢嘴了,“我是那么庸俗的人吗?我分明就是好心帮忙好不好! “表哥你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从明天开始我天天磨寝室老师,一定磨到他松口答应为止!除了寝室老师之外,你的舍友那边——嘿嘿嘿,我也会想办法搞好关系的!” 顾从决嘴角抽搐:“便宜你了。” 但这么一来,换寝的事情倒是能敲定了。换个角度想想,除了便宜了怨种舍友外,其实还便宜了顾从决。 顾从决起身将遮光帘拉上,隔绝舍友们的打扰视线,勾着嘴角看沈言星。 “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他没有坐书椅,而是和沈言星一起坐床上,“换寝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沈言星笑笑:“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顾从决笑容一僵:“问题?” “嗯。就我刚才问的,我问‘你愿不愿意’。 “你的舍友愿意和我换是一回事,能不能换成也是一回事,你愿不愿意,是另外一回事。” 顾从决不太明白这几个概念的区别,脸上显露出茫然的神色。 沈言星也不气,他越来越能拿捏住顾从决的性格了,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沮丧耍小性子——不能像之前那样,表面无事心里骂顾从决“迟钝混蛋”。 他要耐心一点,慢慢开导这个感知能力坏掉,近期才好不容易修复起来一点的AI机器人。 “你要告诉我你的‘意愿’,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沈言星垂下眼帘,“如果你的意愿不强烈,只是考虑到各种客观问题才同意的话,那我…… “我觉得换不换都行,反正你没感觉。” “我当然愿意。” 顾从决有些急了,又拉住了沈言星的手。 “能和你住近一点——不,能和你住一个寝室,我很开心。”他笨拙地按照沈言星的要求,将真实心意表达出口,“我想和你拉近关系。” 前一句是沈言星想听到、也预料会听到的回答,后一句则算是意外所获。沈言星垂下的眼帘再度抬起,眼眸之中多了几分灵动的闪光。 “你想和我亲近?” “嗯。”顾从决很坦诚地承认,“我、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为什么?”沈言星可不会放过这个撬动顾从决心扉的机会,提起追问,“为什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时的感觉,是怎样的?” 顾从决想描述,无奈他在言语表达能力始终不怎样,言语匮乏得他又开始焦虑、紧张。现下的情况,真是比和亲爹通电话更让他头皮发麻。 沈言星坏心眼地,喜欢看顾从决焦急窘迫的模样。他看了一会儿,才好心给提示:“可以用我教过的‘知识点’作答噢。” 不善人意,却善于学习归纳做笔记的顾从决,立马开始回忆知识点! “是心动和期待的。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世界很明媚很美好——很有趣。我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会让我……” 虽然感知能力被沈老师修理好了一些,但机器人却仍有他的臭毛病:说话直说一半。 顾从决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了,前一秒在想这件事,后一秒想那件事。切换之间,他总会忘记后面要说的话,似遗忘又似隐瞒的,将某部分内容省略。 初识的时候,沈言星就被顾从决气吐血过好几回!最令人哭笑不得的约会乌龙,也是为顾从决的这个臭毛病而闹出! 现在沈言星心平气和了,就慢慢问、慢慢钓、慢慢聊。 对付这种迟钝混蛋,就是不能操之过急,妄想一步登天。 “会让你怎样?” “没什么。”顾从决转移了话题,“换寝的事情已经商量完了,你还有事吗?” 沈言星眉头轻佻,心道好啊,这是不打算说了?还对我下逐客令? “没事了,但我想——”沈言星不慌不忙,再抛出一个直球,“今晚睡你这里。” 这个直球,比换寝来得更让顾从决震惊! 言语苦手加情感处理小废物的某转生学术天才,又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捋顺的思绪炸开了——乱成浆糊了! 什、什么?沈言星今晚要睡他——? 啊不是,要睡他这里? 心里想的是可以诶,欢迎,开心!但说出口的却是略显劝退的:“为什么?” 话说出口的一刻,饶是天然迟钝的顾从决也感觉到了,沈言星的笑容僵了一下。 “啪”的一声,另一份不知名的潜意识在心底里捶了一下他的心口,骂他:真没用,确实是小废物一个! 顾从决默默认可了这个潜意识的意见,承认了自己在情感交际上真的一窍不通;事不会做话不会说,纯纯小废物。 明天开始看《说话的艺术》,还来得及抢救吗? “我怕沈云顶半夜来找我。 “再说了,理由很重要吗?我作为表哥,单纯地想来和表弟一起取暖睡觉还不行了?”沈言星理直气壮反问。 顾从决:…… 当然行,一万个行。 不说话即是默认。沈言星再度露出灿烂笑脸,捏捏顾从决的手心起身:“那我先回去洗澡了,晚点再过来。” 沈言星丢下一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后,轻飘飘地起身走人了,留下顾从决还坐在床上发愣。 洗澡,晚点再过来? 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是心动也是期待。顾从决自己数着自己的脉搏,再摁着那颗跳动的心,试图让躁动的心脏冷静下来。 但是无果。方法尝试了个遍,仍旧不能让这颗沸腾的心冷静。 他回忆着刚才莫名冒出来的另一份潜意识,惊觉会做出刚才那样心理活动的自己有点陌生。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坦诚的感觉很好、承认自己是情感小废物的感觉很好,有人依赖、有人陪伴的感觉,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什么约定、执念,通通被抛到了天涯海角九霄云外。顾从决满心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沦陷了。 要彻底沦陷了。 - 当晚,从星二人同床而眠。 虽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先前那次是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进行的,两人的心情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不紧张、不浪漫、不暧昧,同样像是一场滑稽逗乐人的乌龙。 这回则不一样了,两个人的脑回路是对得上的。一米二的寝室单人床上,两个少年各怀心事;沈言星睡在外边,面朝顾从决的书桌安静侧躺,想事情想得出神。 零点已过,寝室内正是安静祥和、呼吸声层层的时候。沈言星撑着身子抬头,细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电子钟,依旧睡意全无。 背后的呼吸声一直很平和、很沉稳。这个点,沈言星算着顾从决也该熟睡了,终于敢小心翼翼地扯着棉被,静悄悄地翻身。 翻身成功,却对上一双墨黑发亮的深邃眼瞳。闪亮而精神的一双眼睛,差点将沈言星吓出尖叫! “你——! “你怎么还没睡?” 遏制住尖叫冲动,沈言星压低声音疑问。 顾从决云淡风轻:“你不也没睡?” “我、我是有点认床。”沈言星轻哼,“一个人睡久了,再和别人一起睡时,感觉有点拘束和不适。” 黑乎乎的小隔间里,沈言星居然清楚地看见顾从决皱了下眉:“我算‘别人’?” “噗——哈哈,”他认真地责问让沈言星很情不自禁:“你当然不算别人。我只是说顺口了而已,行了吗?” “不用拘束,你可以再睡进来一些。”顾从决当真往里挪了挪,给沈言星让出了不知有没有三厘米宽的位置,“还有位置。” 说是这样说,沈言星知道,顾从决现在一定是贴着墙睡的。这床总归也才一米二宽,两个正值成长期的青少年一起睡,能挤出多少位置来? “少来了,你放松点吧,别往墙上贴了。现在是冬春交替之际,你要是贴墙睡感冒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职责。” 顾从决:“不会。我感冒关你什么职责?” “和顾叔叔向叔叔、还有荣妈解释的职责啊。 “就算没有职责,你生病我也会心疼的。” 小隔间里的表兄弟两人,压着声音小声聊天。 他们的本意是不想打扰熟睡的舍友,不想谈话内容被同寝人听去。可随着他们聊的话题越来越深入和贴近心扉,这个低声说话的行为就——慢慢变了味。 像是调情,更像是偷情。 “刚才说,你喜欢和我待在一起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会让你……?”注视着顾从决墨黑发亮的眼瞳,沈言星好奇地问,“后面被你省略的句子是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顾从决好久没做回答。 他只是看着沈言星的双眸——深褐色的,比琥珀石更晶莹靓丽的眼瞳,回忆起了转生前、转生后,和沈言星四目相对过的无数个场景和画面。 转生前,他们收拾完后厨,累得一起在角落未干的地板上坐下,并着肩侧着头,缩在角落里对视。 转生后,他做梦,梦见和沈言星道别,沈言星用美丽的眼瞳注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等我”。 后来,好多好多个梦里,他都梦见沈言星,梦见这对美丽的眼睛。它们和顾从决现正注视着的这双一样,剔透有光,更有坚韧不拔和乐观向上;各式各样积极有力的情绪糅合在一起,美得令人惊心。 顾从决是喜欢这双眼睛的,从前世起就喜欢。 他忽然记起来了,之所以无法原谅前世的自己失约,是因为在那个混乱滑稽的车祸现场里,他听着刺耳的尖叫声和议论声,想到的第一个事情是:他要失去这双眼睛了。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该怎么办好? “我……” 思绪飘忽了很久很久,久到沈言星怀疑顾从决打了个盹,醒来才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我和你待在一起时,会觉得自己没那么迷茫。” 被蛊惑了,要沦陷了。顾从决丢失许久的倾诉欲,再一次上涌了——他又想倾诉一些前世今生了。 “我一直生活得很迷茫。我搞不清楚我是谁、我该做些什么;我有莫名重大的责任感,这股感觉推动着我,让我觉得必须要去做些什么大事,但我毫无方向,不知从何做起。” 沈言星微愣:“为什么会搞不清楚自己是谁?” “不知道。”顾从决答得倒是爽快,“如果知道的话,我还至于迷茫吗?解不了题的时候,往往是没有思路,而不是没有方法。 “不过确实,我也没有方法。” 沈言星想想觉得顾从决说得没错。 结合“转生者”的猜测看,沈言星觉得,是前世今生的身份差异,让顾从决产生了迷茫。 选择今生意味着对前世认知的背叛、舍弃;而选择前世,则必然会对现有的一切感到迷茫无措、无所适从。 有前世执念的顾从决,显然心还在“前世”那边。 沈言星轻叹,心想这心病的症状可真多啊。 医治难度好大噢。 - 决定好换寝室后,沈言星和三狗一起提交了书面式的寝室更换申请。寝室老师很给力,当天就批准通过了,开始着手为两人换寝。 寝室大、东西多,换起来是个不小的工程。老师给予了充足的缓冲时间,表示在周五放学回家之前搬完就能行,下周周一开始录入系统,按更换后的信息查房。 而在房间换好之前,沈言星就已经“住进”了顾从决的寝室,和顾从决同吃同睡。 “要把换寝室的事情告诉荣妈吗?” 周五这天,寝室的事情已打点完毕。沈言星在课间找顾从决聊天,问起了两人共同斟酌的事情。 顾从决转着一支水性签字笔,想了一圈,还是答:“不要?” 荣妈知道,就意味着那对不靠谱的爸妈也会知道。虽然在老师和同学们看来,他们是表兄弟,表兄弟睡同一个寝室也没什么,但对于知道他们有过“伪装恋爱”的家长来说,换寝的意义就有些不同了。 他们肯定会觉得很微妙。 “他们应该不会有意见,但知道后会问东问西、啰啰嗦嗦叮嘱一大推。”想到那对爸妈,顾从决就开始头疼,放下笔拍案,“不要。” “哼。”沈言星轻哼,顺手理了理顾从决的衣领,“装都装过这么多回了,还怕这点误会?” “不一样。 “在家里装一装就罢了,在学校还被误会,他们肯定会上升到早恋、过界的层面。那样就一张嘴说不清了,很麻烦。” “噢?”沈言星故意追问,“怎么个过界法?比如一起睡、半夜抱在一起说悄悄话,享受偷情一般的感觉?” 顾从决:…… 好吧,这些都挺“过界”的。 但是—— “但我们确实没有‘恋’。”顾从决心虚地挪开视线,“这点要分清。” 沈言星点点头:“也是,概念还是要分清。我们现阶段确实是再纯洁不过的——表兄弟关系。” 上课铃不合时宜地打响,沈言星很自然地断开了对话,回到位置上坐好准备上课。 沉浸于暧昧和调情的兄弟俩没察觉,后门处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从他们黏在一起聊天开始,就一直死死地注视着他们。 “可恶……他们关系怎么这么亲密?”沈云顶离开了一班后门,在回班的途中,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是顾从决的命格太强,替沈言星挡住了术的侵蚀吗?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术的作用越来越小,甚至是不起作用了? 开学至今一周了,他倒霉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 老爸让他看好“祭品”的状态,他看了!“祭品”好得不能再好,在有钱子弟中左右逢源、交际不断;倒是他,他被人鄙视了一次又一次,根本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之前灵验起作用的术,忽然失效了呢? 想来想去,果然就是顾从决的原因吧?顾从决太护着沈言星了,既让现实层面上的沈言星不受伤害,也用强命格替沈言星削弱了术的侵蚀! 所以——所以要将那两人拆散!要将那两人弄开! 沈云顶刹住要回教室的脚步,转而往年级主任办公室去,他要去找主任借电话! 他拿着手机找了个僻静角落,按下一串号码播出后,焦虑地听着拨号声。电话接通,他甚至顾不上说明身份,就迫不及待地打了“小报告”。 “爸!”他委屈地倾诉,“沈言星不愧是狐狸精生的——他绝对也是个狐狸精转世!他勾引了表弟,和表弟在一起了! “怎么办啊爸,术要失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虽然这样那样的事情干得不少,但确实是暧昧没有恋噢! 崽:正直脸 星:正直无辜脸 第42章 各怀心事 高一第一学期只是过渡, 学校没安排什么艺术课程供艺考生学习。待第二学期开学一周后,才逐渐给艺考生们排艺术课课表。 “下节体育课,我要去学声乐。你和谢鑫栎他们一起去操场吧, 我不陪你啦?”拿好教材和水杯的沈言星, 临去音乐教室前, 还不忘和顾从决打招呼。 顾从决看似认真地在整理书桌, 实际就是在等沈言星的这问候。 他不紧不慢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叮嘱:“小心点,和沈云顶保持距离。” 他和沈言星总是形影不离,有他在身边,沈云顶就不敢招摇出手。可偏偏沈云顶用了艺考生身份入学, 又选了和沈言星一样的声乐类课程;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沈言星和沈云顶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顾从决的叮嘱简略,却也足够沈言星明白他的意思。沈言星不在意地笑笑,反过来安慰顾从决:“没事的啦, 一起上声乐课的同学有十来二十个呢。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坏吗?” 顾从决还是不放心:“沈云顶诡计多端。” “我知道,我会尽可能离他远点的。” 榆木脑袋近来愈发开窍,偶尔的叮嘱、时常流露出的真心关怀,皆让沈言星觉得心情很好。 在顾从决的保护和关爱下,沈言星一点都在意什么云不云、顶不顶的, 只想快点学习系统化的艺能知识,考上艺术高等院校,日后和顾从决肩并肩! “肩并肩”和“一起变好”什么的, 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美噢。试着撩开顾从决禁闭的心门之后, 沈言星越来越能理解了, 顾从决为什么对前世之约如此执念。 因为有人陪着一起前进的感觉, 真的很棒。 “我走啦, 晚点见。”打完招呼道完叮嘱, 沈言星在桌下和顾从决拉了拉手。 有些暧昧地,相互捏了捏手掌心上的肉。 短暂相握后又马上分开,沈言星拿齐东西和几个艺术生朋友一块离开。 顾从决翻过被捏的左手手掌,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转瞬即逝的喜悦微笑。 他没有过多表达,笑过之后又恢复常态。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表兄弟,却不知道是隔了几代的表兄弟。在表兄弟的滤镜之下,没人觉得这样亲密无间、暧昧朦胧的行为有问题。 - 在校的第一节 专业课上得很顺利,指导老师不想一下子灌输太多知识,只说了一些片面的理论知识和考试技巧,和专业课的大概框架。课堂氛围很融洽,沈云顶安安静静地在另一边听课,全然没有要惹是生非的迹象。 念在音乐教室和教学楼之间隔得远,走回去要废好一段时间,指导老师开明地提前了五分钟下课,让同学们先行回班。 沈言星表面轻松,和朋友们并肩笑谈,心里则是松了口气,心道太好了,第一节 艺术课安稳度过了! 他都做好沈云顶要使坏的准备了,却不想那人如此安分,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干。 沈言星加快脚步回到一班教室。一班的同学们还在上体育课,教室里空空荡荡的;和他一起回班的几个艺考生要么去打水了、要么去洗手间了,再不济是趁着空闲去别处晃悠了,教室里只有沈言星一人。 沈言星大胆地来到顾从决的座位上坐下,随手翻动用笔袋压着的成堆试卷。 迟钝笨蛋的书桌真的很有学神特色——具体表现就是空荡,桌上的东西一览无余,不像其他同学一般有书架或教科书堆叠。沈言星打量了一会儿,毫不客气地在桌上趴下,闭眼小憩。 哎呀,真舒服。 正放松享受时,一名老师的声音忽然由前门处传来:“沈言星,沈言星?” 坐着心上人座位的沈言星心虚,急忙抬头装作无事发生:“怎、怎么了,老师?” 见是不太熟悉,只是负责日常巡视、维护年级内秩序的纪律老师,沈言星安心了不少。他又很快反应过来,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他只是在表弟的座位上趴着小憩而已。 “你的家长打电话来了,”老师亮了亮手机。 封闭式管理学校的老师,天天都能接到学生家长的电话。家长们口口过境打电话甚至不需要理由,很多时候就是纯粹地想念孩子了,想听听亲崽子的声音。 习以为常的纪律老师没觉得有问题,听对方能报出具体的班级和姓名后,就认定了对方的“家长”身份。 “是你妈妈,好像有事情要叮嘱你,你接听一下。” 沈言星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荣妈,赶紧接过手机、捂住麦克风,躲进走廊尽头的宣传角里,然后才开心地对麦克风说话:“荣妈!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要叮嘱什么呀? “不用担心我和从决噢,我俩在学校里好着呢!” 听筒那边顿了顿,像是电脑待机太久了,再唤醒后会卡顿一下。卡顿完,那边传出来一阵刺耳的男性笑声。 “哈哈!星星啊,真不愧是我的好孩子,不过才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你就和顾家的孙小少爷好到这种地步了?”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勾起了沈言星埋藏在记忆汪洋数千米之下的海地里,那些不愿想起的记忆。 “你……” 和荣妈通电话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没来由的焦虑。 他不想听到这个声音!他急忙将手机拿下,想要挂断电话。 “我是‘妈妈’啊。”声音持续输出,刺耳而惹人烦躁,哪怕不开扩音、不用耳朵贴着听筒,也依旧能听到内容,“我知道你去了艾灵顿。之前怕打扰你学习,一直没敢打电话问候你的近况。 “怎么了,被‘妈妈’的电话吓到了?” 不要脸是真的不要脸,居然能一口一个“妈妈”地自称着,还说得那么自然! 沈言星心中的怒火烧得更烈,他实在无法容忍这个生育他的人,在放弃他、放弃了母亲的身份和责任之后,又恬不知耻地回头,二度玷污“妈妈”这个词语! “妈妈”才不是这样的!妈妈应该是坚强的小梅姨,是啰嗦却又贴心温柔的荣妈,或是刀子嘴豆腐心、总把爱护藏在锋利言语之下的向叔叔。 不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张越寒这样的! “怎么……不说话了?”大抵是太久没听到声响,张越寒居然表现出了一丝慌张,听筒中的语气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对、对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但你现在长大了,肯定能理解‘妈妈’当时的做法的,对吧?” 电话没被挂断,张越寒又有了点信心,抓紧时间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做辩解。 “以前条件那么差,你跟着我肯定也不会好过。我是仔细斟酌过后,知道高秋梅没孩子、稀罕你,所以才做了个坏人,将你送给高秋梅抚养的。 “我从没放弃过你啊宝宝!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出生证可还在我这儿呢——我没舍得给高秋梅。” 张越寒狡辩的能力真是一流,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也能反过来说成是白的。 沈言星越听越愤怒,越愤怒越清醒。在愤怒值抵达了极点之后,他倏然清醒了,冷静下来重新听听筒说话。 “我知道。”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暗暗握紧,但回应的话语却一如既往柔和轻快,“我都知道的,‘妈妈’。” 张越寒很高兴,诶了一声:“你知道就好!那高秋梅心眼多着呢,自己没孩子,就想抢别人家的孩子!她啊,肯定是怕老了不得善终,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找个人给自己养老! “你看,她现在找着人结婚了,不就马上对你不管不——” “‘妈妈’,”听不下去张越寒的大肆污蔑,沈言星打断,主动提出意见,“你突然打电话到学校,肯定是有很多东西要和我说、和我交代吧?我快上课了,不能聊太久, “要不这样,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我周五放学拿到手机后找你?” “把你的给我吧。” 张越寒倒是精明,知晓谁有号码谁有主动权,说完还将意图伪装的正直善良。 “宝宝,你可是我唯一的骨肉啊。光是现在的这通电话,我就已经斟酌了快一周时间之久;你要是之后忘了,不给我打,那我该要怎么办好?” 受不了对方矫揉做作又黑白不分的话语,沈言星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电话挂断后,上课铃还没打响。沈言星将张越寒的号码用笔记下,然后向左滑动,删去了老师手机上的这条通话记录。 他将手机交还给纪律老师,并拜托老师不要把今天有电话找他的事情,告诉他的班主任——班主任可能会写到家校联系手册上。纪律老师在任多年,知道艾灵顿的学生们多数家庭背景深厚,亲缘关系复杂,没多想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沈言星感激地说了好几声谢谢。 回教室的路上,他看着抄写在左手掌心上的电话号码,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曾经,是顾从决在他掌心上写字、留下号码。而现在,他自己在自己的掌心上写下号码。 这两个号码、两次在掌心上写字的动作,恰好对应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心上人,一个是“妈妈”。 只是“妈妈”抛弃了他,毅然地从他的生命轨迹中抽身而出;而心上人则在灰暗时刻拯救了他,成为了最最重要的那颗救命稻草——更成了他生命中的光。 他被□□引领着向前行。 顾从决和张越寒都是男性,是对沈言星而言,不可或缺的两位男性。 但沈言星认为自己的生命中,不需要同时存在着两位意义重大的男性,所以—— 张开的手掌忽然握上,沈言星紧攥着双拳,大阔步地往班上去。 有些事情,他要自己了结。 - “喂,顾从决。” 有的人下课后第一时间回班找表弟,而有的人却在校道上堵住表弟去路。 “我们聊聊?” 顾从决打了一节课的室内网球,现在还是呼吸不匀、小喘着气的时候。他慢慢调整呼吸,一手拎着脱下的校服外套,一手插在裤兜里,以极其傲慢不屑的姿态,斜了堵路的沈云顶一眼,径直向前走了。 对于一些人,顾从决认为无视就行,不必耗费气力。 “喂!”沈云顶很不爽,退后几步再度堵住顾从决的去路,“你无视我?” 顾从决这回连瞥都不瞥,像避开一坨恶心巴拉的狗屎那般,绕开往前走。 时间金贵,他要快点回去看沈言星,问问刚才那节课上沈云顶有没有捣乱作怪。 对于沈云顶,他能抑制住前世积攒的火气,不在碰面的时候痛打来人一拳,就已经是他素质过硬、家教极好了,还想聊聊? 想到前世时,自己以透支的脑力换取回来的奖金、名誉等,都是被这缺德表哥和那恶毒表舅享受了,顾从决这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想告诉沈云顶四个字:没得好聊。 请滚就是。 “三分钟!”沈云顶被顾从决无动于衷的反应逼得抓狂,放下姿态讲条件,“我只占用你三分钟时间!” 沈云顶日常在家时,也是个作天作地、脾气火爆,不开心时全家上下都要哄着的大少爷。 样貌上,遗传于他爸他妈那还不错的基因,沈云顶自然是长得还行的,容貌端正、五官比例适当,身材也好,比例相当;家庭背景上,他爸一路事业红火、顺风顺水,又有“术”的作用加持,这些年来积攒的财富数不胜数。 多种条件综合下,沈云顶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无愧于“云顶之巅”之名!但在进入艾灵顿,被一山更比一山高的艾灵顿学生们嘲笑鄙视后,沈云顶长久以来塑造的,过分自信的认知开始崩塌了。 “术”的作用越来越弱,甚至开始失效……爸的生意总能遇到变故谈不成……种种不安的迹象让沈云顶很慌张。 现在对上更可怕、更会摆少爷架子的顾从决,他不得不低头,以退为进,试图用一点点的示弱换来亲近的机会。 只要靠近那么一些些,他就可以趁虚而入,找到更多顾从决和沈言星关系的空隙! 趁无人防备之时,顺着空隙将两人拉扯分开!那样,顾从决就再也不能护着沈言星,沈言星也可以被继续控制——甚至是让沈言星配合调整术的实施! 足够幸运的话,还能将顾从决用作替补。沈云顶听他爸算过的,顾从决和沈言星两人都和他八字相合,命格极强。 但不等沈云顶做完白日梦,顾从决冷漠的墨黑眼瞳已经给出了回答。 三分钟? 课间时间一共才十分钟,你就要占我三分钟? 做梦。 顾从决第三次绕开狗屎堆。 沈云顶气得快吐血!他是万万没想到顾从决这么强——这么会摆少爷架子!一句话不说一个动作不作,只是靠无视这一行为,就能惹得人如此上火、如此来气! 偏偏又不能对顾从决来气!他还指望着从顾从决这找空隙、挑拨离间的。 “两分钟总可以了吧? “不、不行就一分钟!——一分钟也好啊!!”沈云顶狗皮膏药似地追着顾从决。 顾从决被烦到了。想想不搭理的话,这人可能要无止境地闹下去,他便还是给了个脸,往校道边上一拐,找了个僻静的树丛角落。 “说吧。”他翻出亲爹给的,价值十来万的钻石机械表,“一分钟。” 这表看着贵重,实际却是被顾平跃和向于延淘汰的“品牌送礼”。十来万的表对普通人而言是贵,对顾向夫夫两位娱乐圈天花板来说,是不配。 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顾从决捡来用了。 只是一块被淘汰的表而已,也足够让沈云顶眼睛发直,偷咽口水。他想想日渐失效的术,再想想顾从决强硬又富贵、据说福运比普通人多好几倍的命格,对比之后觉得值了! 委屈就委屈点吧! “沈言星在骗你。”沈云顶来了动力,抓紧时间挑拨顾从决和沈言星的关系,“你没发现吗?他在拼了命地蛊惑你,试图腐蚀你的心志!” 顾从决挑眉:“噢?” 挑眉的小动作让沈云顶产生了错误的理解,沈云顶心想是了是了,挑拨有用了! “沈言星就是个趋炎附势、贪图享受的人!他一个身份低贱的私生子,那么尽心尽力对你好的原因是什么,你能猜不到吗?” 顾从决眯了眯眼,心道这人在说些什么啊? 在骂自己吗? “就是想麻雀变凤凰啊!”沈云顶言之凿凿,“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微妙,我和他、跟你之间正好隔了四代,是既能当表兄弟、又能合法结婚的关系。 “他一路扮温柔卖乖巧,进入你家成为表舅和表舅父的亲授弟子,理所当然地和你平起平坐、享受着和你一样的东西和待遇,你不觉得有问题? “他是狐狸精转世,很阴险的!” 顾从决本不想将沈云顶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乎沈云顶再糊弄是非地说下去,他会真的给这家伙一拳。 但沈云顶提到的“狐狸精”,却实实在在地勾起了顾从决的兴趣。 “狐狸精转世?” 顾从决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试探机会。若能将沈云顶摆在明面上的坏心眼稍加利用,那说不定…… 可以顺势找到祭坛的位置,然后一举将术破解。 “想知道?”沈云顶哼哼,认为顾从决已经被套入陷阱了,他看见离间成功的概率大大上升!“有空细说。我将我的微信号给你,你之后微信找我吧?” 沈云顶给出早早备好的小纸条。 顾从决斜了一眼没有接,以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看面前的人。 沈云顶无可奈何改口:“你给你的联系方式我,我联系你?” 顾从决还是不说话,依旧看沈云顶像个傻逼。 沈云顶被看毛了,又开始抓狂:“我努力打听你的微信号,然后再找你!——这样行了吧?” 顾从决没说行不行,转身往教学楼方向走,收起手表:“一分钟时间早过了。” “啧……”沈云顶被气得想捶墙,唾了一声暗骂道,“我可是为了你好!等你哪天真的被狐狸精勾去魂魄了,有得你哭的!” 顾从决无动于衷,径直向前走的身影依旧坚定,只是一向木然无表情的脸上,显露出了不易被察觉的松动。 “骗,被骗? “平起平坐,享受和我一样的待遇?” 他喃喃重复着沈云顶所言的几个关键词,说着说着,居然还轻笑出声。 平起平坐不是很好吗?太好了! 他说好了要给沈言星一半关爱的! 自以为是的蠢货们,真以为自己了解他和沈言星的情感和牵绊吗?真的能知道他们之间的暧昧情愫,是如何演化而来的吗? 只靠这点话术就想挑拨他和沈言星的关系,真是愚蠢至极,想想就能令人笑掉大牙! 但是—— “机会难得。”顾从决收起笑容,自言自语地走上教学楼的楼梯,“应该适当伪装,学着放手一搏。” 临近上课之际,楼梯通道基本无人。没一会儿上课铃声又打响,学生们都着急地钻入教室,等待上课,留下我行我素的万年年级第一学神慢悠悠上楼,仔细琢磨着反套路大计。 回到教室,老师才刚到班没多久。习惯了顾从决行事作风的化学老师,没做任何批评,只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快些归位。 顾从决点了点头,进课室时看了一眼沈言星的方向,恰好和沈言星对上了视线。 换作以往,沈言星或许会甜甜一笑,然后用唇语示意顾从决“快回座位”。但这一次,两个人都各怀心事,仅仅对视了不到两秒,就飞快地转移了视线,各自装作无事发生。 那一节课之后,日常总是形影不离的从星二人,莫名其妙地变得生疏不亲近了。 或是出于心事不同、考量不同,也或是因为…… 默契使然。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甚至他们彼此之间,也不曾为那日发生的事情做过交流。众人只觉得奇怪、不解;不敢询问顾从决,他们便只能逮着沈言星反复问:你们吵架了吗? 表兄弟之间吵架,可以吵得这么凶吗? 沈言星要么笑而不语,要么摇头,柔柔地答一声“没有啊”。 答完转身,却依旧和顾从决形同陌人。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月之久,还始终不见两人关系转晴的迹象。慢慢慢慢的,同学们也都不再过问了,只是小心翼翼地分别和顾从决、沈言星来往着。 沈云顶在背后乐得不能再乐,确定是自己的战术成功了——那对连体婴表兄弟被他成功离散! 周五拿到手机,沈云顶立马和爸爸报告情况,告知爸爸:“没问题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他们很好骗,完全可以开始洗脑了!” 而在同学之外,还有一个人对从星的相处状况感到忧心忡忡。 周五深夜,在崽子们都回房休息之后,杨翠荣拨通少夫人向于延的电话,语气悲切而又自责地做着汇报。 “孙少爷和星星之间闹翻了……那俩孩子以前多亲密啊?形影不离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着。可这趟回家给我的感觉就像…… “就像他们分手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痛心 顾向夫夫&荣妈:痛心 反派炮灰们:开心 从星俩崽:?我们装的 一些崽子的找打瞬间!(不) 第43章 分头行动 电话那端, 正在综艺拍摄间隙休息的向于延如遇雷劈。 “什么?!” 杨翠荣就料到少夫人会这般反应,带着颤抖的哭腔向少夫人道歉:“是、是我不好,没照看好孩子们!上周日送他们去学校时, 明明都还好好的……我甚至瞧见他们偷偷牵手的来着! “这周回家不仅不亲近了, 还各回各的房、不说一句话。” “天啊……”向于延听着也想哭了, “什么事啊闹得这么严重?是相看两厌了还是谁谁劈腿了?” 向于延心急如焚。这年头当妈不容易, 崽子们谈恋爱他愁,怕太亲近了弄过界,给他弄出个孙子孙女来!但要说分手不和了吧,他也着急, 满脑子想的都是完了完了,我顾向家要无后了! 像沈言星这样可爱温柔又开朗的儿媳妇,他去哪找第二个啊? 肯定都是顾从决那臭崽子的锅! “一定是顾从决!”向于延斩钉截铁,“他那臭脾气就是遗传顾平跃的!闷闷沉沉, 不会讨男孩子欢心,天天要星星主动;星星主动多了累了,所以淡了!” 荣妈稳住情绪,抹了抹眼角:“孙少爷和星星在一起时,倒是挺积极的。虽说不会主动示好吧, 但已经算很护着星星了,该有的回应都有。 “我以为这两孩子都乐在其中呢,哪能想到……” 荣妈说着说着, 又没了声。 崽子们闹别扭, 当妈的伤心。 “荣姐你别太自责了, ”向于延在电话那边叹气, “既然上周去学校时还好好的, 那这别扭肯定不是在家闹的。姐你注意一下, 看看能不能跟班主任、宿管老师、年级主任或纪律老师问问,看看上周在校出什么事儿了。” 杨翠荣振作精神:“诶!这周的家校联系手册上没写什么内容,我估计是老师们顾忌着孩子,瞒着一部分了;我会悄悄地和老师们联系,不让孩子们知道!” “好,荣姐,有你看管我放心。” 向于延松了口气,又道。 “周末在家这两天,你也要留心一些。他们这回闹得这么僵,肯定不能靠外人调和,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内部的矛盾;你可以试探,但不要点明问——更不要试图劝慰说情。 “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看好他们的情绪。周日晚上将他们都送到学校了,才可以松懈!” 向于延考虑得要更深入一些,除了七七八八的情感纠葛、和对亲崽子的吐槽外,他首先想到的是青春期少年们的心态。 “他们这个年纪啊,正是容易上头冲动的时候。这周的看管可以松一些,多给他们一点处理情感的个人空间;他们要是想出门散散心、换换心情的话,就别跟着了,问个具体的方位之后,随他们去吧。” 向于延预想得明明白白。 杨翠荣连连答应。 随后又汇报了几件零碎的事情,像是“孙少爷又长高了”、“星星最近体重长得快”这类的,汇报完才挂了电话。杨翠荣坐在床边对着床头抹眼角,满心哀愁。 唉,该拿这两崽子该怎么办啊?因为崽崽们不亲近了,她今天去学校接孩子时,甚至没能感受到以往都会有的双倍快乐。 正想着时,房门被人笃笃敲响。 杨翠荣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和顾向夫夫及顾从决在同一层。她身份特殊,不是寻常家佣,日常在房间里休息时,不会有家佣来打扰她。 能敲响她房门的,除了顾向夫夫之外,也就只有崽子相关的事、或崽子本人了。 她急忙理了理仪态:“谁呀?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沈言星眨着灵动的眼睛,将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他见荣妈眼眶泛红,立马心疼且疑惑地关心:“荣妈你怎么眼睛红了,是刚才哭过吗?” 杨翠荣挤出笑容,随便找了个借口:“和家里通电话了,是家里的远房亲戚出了点事,就……” “天啊,”沈言星急忙进房拉住荣妈的手,“不要太伤心了荣妈。那你最近需要回去一趟吗?” “不用,通个电话就行了,顶多寄点钱回去。”杨翠荣反握住沈言星的手,“我走了,谁照顾你和孙少爷?你们才是荣妈的心肝宝贝,什么都比不得你们更重要。” 她不善撒谎,表现出的动作和神态都很拙劣,以至于让沈言星觉得奇怪和怀疑。 但转念一想,这可是荣妈,是从小将顾从决当亲儿子疼爱、爱崽如生命的荣妈!荣妈对他们的疼爱不会有假,就算说了一点点小谎,那肯定也是有事情不想让人担忧。总之,肯定是为了他和顾从决着想! 沈言星心口一暖,心情变好了些,拉着荣妈的手撒娇:“我知道呀,荣妈妈最最疼爱我和从决了。” 他喊的是“荣妈妈”。 妈妈,好有温暖、好柔软的词语,就应该用来称呼像荣妈温柔这样的人,而不是被张越寒当作某种头衔,厚颜无耻地往身上套! “知道就好!”杨翠荣点了一下沈言星的鼻子,“你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这么晚不在房间里学习,找妈妈什么事?” 因为这声荣妈妈,杨翠荣也心情很好,顺势自称道。 沈言星走了个短暂的神,愣了一下道:“我明天想出门逛逛。” “逛逛? “妈妈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就是想一个人出门,所以才来找您说明的。”沈言星心虚,快速思索着能说服荣妈的理由,“我想到外面……散散心?” 在见朋友、听讲座、玩密室逃脱剧本杀之间纠结了一圈,沈言星还是没能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谎言,只是含糊地说着“要散心”。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完蛋,这个理由一听就站不住脚!没有正当的事情要做,只是出门散心会更惹荣妈怀疑吧? 但却不料,这一招正好打在了准星上,打出了奇效! 杨翠荣立即在心中拉响警报!她心道散心是吧,果然是那样的对吗? 星星你……果然和孙少爷闹别扭了,哀怨难遣到需要到外散心了,是吗?? 有少夫人的叮嘱在前,荣妈不敢细说,荣妈也不敢细问。荣妈只能心痛一下,然后不安地点点头。 “行,你去吧。给我发个定位,让我知道你大概在哪就行。” 还在纠结的沈言星:??? “您、同意让我去了?我一个人出门噢,您不跟着,其他人也不跟着。” “对,我同意了。”杨翠荣轻叹,“星星十七岁了,也是即将成年的孩子了,当然可以一个人出门呀。只是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去人少偏僻的地方;去人多的地方时注意秩序,照看好自身财物,知道吗?” 沈言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一顿鸡啄米点头:“嗯嗯,我会的!” 打完报告,沈言星上楼回房了。像是掐着点故意要错过一般,沈言星前脚刚走没一会儿,顾从决后脚就跟着来。 “荣妈?” 因为房门是虚掩的,顾从决敲了两下直接推开。进房的第一时间,他同样注意到了荣妈发红的眼眶,整个人愣住。 “你……?” 顾从决不如沈言星一般贴心,说不出太温柔撒娇的问候。他一句带疑问的“你?”,就算是询问和关心了。 荣妈再抹了抹眼睛,还是那套说辞:“没什么,和家里人打了通电话,远房亲戚出事了。” “生病?” “是。” “缺钱?” “没、没有。”因为是从小照看长大的亲崽子,荣妈没那么多顾忌,只是将崽薅了过来,按到床上坐下,柔声询问,“这周在学校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和沈言星不一样,沈言星是要“嫁”进来的,没进门之前杨翠荣和向于延都怕跑了,所以对待起来要谨慎一些——不能随意试探! 顾从决不一样。顾从决是家里的原住民,问一问、试探一下完全没问题。 “在学校?”顾从决面无表情,想也不想答,“没有。” “没有?”杨翠荣不信,“没发生什么,那你和星星怎么……怎么……?” 杨翠荣开始挤眉弄眼。 顾从决不懂这份暗示,懵逼地反问荣妈:“眼睛不舒服?” “嗐!”杨翠荣没招了,亲养的崽子又如何呢?这迟钝沉闷的性格是真真难搞!她只好挑明问了,“你和星星之间是不是吵架了?” “嗯?”顾从决持续懵逼,似是对这个问题本身的存在而感到不解,“为什么要这样问?我和沈言星没有吵架。” 他说的是真的,他和沈言星确确实实没有吵架。 只是心照不宣且默契十足地暂时疏远了而已——在意识到各自想法的一刻起,打了个不需交流战术的配合战。 没有交流、没有解释,只靠默契和心电感应。顾从决不是个情感细腻的人,这回却能很敏锐地感受到沈言星的“决心”。 沈言星有自己的事情要了解,他也有另外想做的事情要做。 但这番回答实在太干脆、太爽快了!反而让杨翠荣觉得少夫人的猜测被证实。 没错了,就是孙少爷太迟钝了!迟钝到至今还没意识到和星星疏远,更不知道要主动求和道歉,所以俩孩子才会关系冷淡成这样! 荣妈感到一阵头昏眼花。她拍着顾从决的手背语重心长:“孙少爷啊,你可涨点心吧!” “我会的。” 顾从决没听出来这句话中蕴含的恨铁不成钢,欣然点头答应,话锋一转道。 “我明天想出门。可以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出去吗?” “你出门干嘛?”杨翠荣诧异。 孙少爷最不喜欢出门转悠了,因为他不擅交际、不懂言语。除了去图书馆或购书中心找找书和杂志之外,其余时候基本都窝在家里,刷题写作业钻研学术。 好端端地变了性子,说要一个人出门。难道他也是…… “出门散心吗?” 顾从决还没想好糊弄的理由,索性顺着话茬答:“嗯。” 不知情的可怜荣妈倒吸一口凉气:“你、你——” 你还真要散散心呐? 到底是闹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啊,一个接一个地都郁闷得要出门散心? 想到少夫人的叮嘱,荣妈又开始心痛了。她心道冷静冷静,再担心都好,切切不能操之过急;少夫人说得对,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容易情绪上头,他们愿意出门散心说不定是好事。 “行,你去吧。”杨翠荣悲痛地拉着小崽子的手,语重心长,“要注意安全、要看好自身财物,别往人少的地方去。明天大概去了哪,要发定位向我报告一下,好吗?” 顾从决乖乖:“嗯。” “还有,”虽然少夫人说了不要讲和,但杨翠荣还是想努力一下,“别太犟了,适当低头示弱很重要!真遇到什么不能解决、不能调和的矛盾了,应该赶紧跟家长汇报,知道吗?” 杨翠荣说得是顾从决的态度,但顾从决联想到的,却是手头正在处理的事情。 ——他和沈云顶联系上了。 按照约定好的那般,沈云顶打听到了他的微信,周五一拿到手机就加了他的微信好友。他们约定好周六在市区商圈的一间餐厅见面,沈云顶会对告诉他一些“狐狸精转世”的事。 狐狸精转世?这种狗屁迷信的手法,自然迷惑不了顾从决。 可要想深入敌腹,就必须通入敌心。顾从决隐隐猜到了沈氏父子要打什么牌,为了将藏在众多小牌中的炸先引出来,他比如要假装自己被迷惑、被套牢。 在明知自己是敌方猎物的情况下,还故意走入陷阱的行为,无意是非常胆大狂妄、也非常危险的。他想荣妈说得确实很对,万一情况真的超出他的掌控了,他一人无法解决,那么和家长求助是应该的。 这是沈言星花费了大半年时间教他的,关于“亲情”、关于“回应”,关于——“如何当一个被家长爱着的孩子”。 想到沈言星,顾从决就感到心口处有暖流流出。他没将这份情绪表达出来,道了声晚安后,就离开了荣妈的房。 - 虽决定了要假扮猎物、走入陷阱,顾从决也还是不打算给沈氏父子好脸色看。 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一向准时准点、会算准时间抵达的顾从决,这回姗姗来迟,故意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于两点五十分才悠悠地来到约定餐厅。 他迟到了多久,沈云顶就焦虑了多久。见他若无其事地坐下,沈云顶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迟到了二十分钟!” 顾从决无动于衷,先招招手叫来服务员,为自己点了杯咖啡,然后又用桌长的擦手纸擦了擦手,弄完才回应沈云顶。 “说什么?” 一套动作、一句话,又将沈云顶气得要喷火吐血! “你、你别欺人太甚!”沈云顶双手握拳,愤愤不满地捶了一下餐桌,“我约你出来说事情,最终还是在救你诶!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救命恩人的?” 这缺德表哥生气毛躁的样子很好玩,看得顾从决很心情愉悦。 他悠悠地喝了一口热摩卡咖啡,不以为然道:“你不过是说了几句玄乎其玄的话而已,怎么就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我提醒你沈言星在迷惑你,他在侵蚀表舅和表舅父的心,打入你的家庭内部,这不算是救你吗?”沈云顶不要脸至极,振振有词地说着功绩,“别跟我说你不信玄学、不信什么狐狸精!你要是不信,你会和沈言星疏远吗? “摆明就是信了,所以才会疏远!” 沈云顶斩钉截铁。 顾从决垂着眸,看着精致的咖啡拉花被他一口喝得只剩一半,暗暗地在心里骂了沈云顶一声:蠢货。 真以为几句话就能挑拨他和沈言星的关系? 行,那就这么以为吧。 脑子犯病的蠢货,最好对付了。前世时他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无依无靠而不能对沈云顶不敬;到了今生嘛,他要将自己之前没发泄的愤懑,都发泄出来! “具体说说?”不想废话耗费太多时间,顾从决直切正题,“你说所谓的狐狸精转世,到底是什么东西?” 问着,他还摸了摸口袋里的笔。 那是一支录音笔,他摸这一下是为打开开关。 “嗐,这可就厉害了!你先向我保证,我和你说的东西,你不能告诉外人!”沈云顶倒是谨慎,还知道要顾从决做保证,“这个事情算下来,只能有你、有我,还有我爸之间知道!” 顾从决轻笑,心道这个三角格局,不正好和前世一模一样吗? 知道沈氏父子在用玄学法术做坏事的,除了沈氏父子本人之外,就是他了。前世是可怜倒霉被压榨的他,今生居然还是他! 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这对父子必须栽在他的手里。 “你说,我保证。”收起笑脸,顾从决担保道,“我不擅说谎反悔,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今天的谈话内容,我会守口如瓶,烂死在心里。” 他可以不说,因为有录音笔替他说。 “好,那我说了!”沈云顶没多怀疑,大抵是信了顾从决的人品,“事情的开始啊,要先从我爸我妈、还有沈言星他妈那代,开始说起。” 沈云顶兴致勃勃的,说话时有意地在拿捏和渲染神秘恐怖的气氛。 他是真的很高兴,因为他居然能得到准许,将这些在心底里藏了十多年的“家务事”,倾诉和炫耀给另一个人听了! 在沈爱才的渲染下,沈云顶自小信奉玄学邪术,真情实感地认为有用、好用、应该用!在他心中,沈爱才除了是运筹帷幄的精明商人之外,更是有神通广大的玄学法师;他相信爸爸“修炼”到一定地步后,一定可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羽化而登仙! 他可太佩服、太崇拜老爸了,从小时候有意识开始,就很想和其他人炫耀自家老爸的“无所不能”。但老爸告诉他,玄学之术的事情不能和其他人说,一旦他忍不住嘴说了,就会遭到“术”的反噬,当即暴毙去世! 对术的作用坚信不疑的沈云顶,自是很乖巧地听从着老爸的嘱咐。直到最近,为了拆散顾从决和沈言星,为了将失效的术修整、扳回正道,老爸允许他和顾从决分享炫耀一部分! 老爸说,他身上被下了某种言灵之术,可以通过分享和炫耀这一行为,将始终置身境外的顾从决也卷进来——卷入术中! 想想顾从决强大富贵、福运多多的命格,沈云顶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 “我妈是个无福之人,虽然她家世不错,但她福运平平;她生出来的我呢,也福运平平。我爸说了,我妈那样的无福之人会堵住福运上门,所以我爸妈离婚了,因为我爸不想要我妈堵住我家的福运。”沈云顶一本正经。 顾从决听得忍不住皱眉。 他略有耳闻沈云顶的母亲,那似乎是一位出身优渥、很有个人主见的女士;从她发现自己孕期出轨之后,就毅然选择离婚这点看来,沈云顶的母亲是位思想健全、不易被玄学邪术洗脑的人。 好歹是怀胎十月才生下自己的生母,到了沈云顶嘴里,居然被轻飘飘地用一句“她是无福之人”而带过? 顾从决感到愤怒。经受过沈老师的教育和开导之后,他渐渐地对“亲戚”和“血脉牵连”等词语,有了自己的理解和感悟。 他虽还是不能很好地接受沙雕爸妈的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但回顾他十六余年的转生生活,哪怕不理解、不接受,他也从来没有用轻蔑的、不屑的态度,去看待过顾向夫夫对他的感情。 他很努力地去配合了,尽自己所能地扮演者理想中的“好儿子”形象。因为艺能天赋上的残缺,他还一度以为自己不是顾向夫夫的亲生骨肉……刀子嘴豆腐心的向于延,也没少骂他“小废物”、“不孝子”。 这下倒好了。 顾从决露出嘲讽的一笑。 他心想爸、妈,快来看,比我更不孝的人出现了。 沈云顶没注意到顾从决的微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只是我妈的福运太浅了,生出来的我也注定福运不多。我爸为能改善我们沈家之后的运势,就自己占卜了一卦。 “他算出来,他要和狐狸精转世的男性生子。狐狸精善于迷惑人心、夺人福运;女狐狸精性|阴、弄不好会被吸食了阳气;男狐狸精性阳,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顾从决冷笑。 真是鬼扯。不过就是孕期出轨而已,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 “沈言星那生母确实是狐狸精,勾引男人有一套的——离了我爸之后还男人不断!”沈云顶鼻子哼气,“我爸算得可真准! “沈言星也是。像沈言星这样的,一般就两种情况,要么像我爸,刚正方直;要么像狐狸精,天生媚骨,就是勾引男人上位的命!” “所以?” 没心情听这些鬼扯内容了,顾从决主动试探。 “只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些莫名的玄学虚幻之词?你的政治怎么学的,你的唯物主义观和辩证法怎么学的?” 理科学神,忽然想起了他前世时就背过的政治必修四! 沈云顶被堵得语塞:“我——” “给我看点‘实在’东西吧。”顾从决丢出钩子,“实在的东西,没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氏父子+张越寒是不配当爸、不配当妈、不配当儿子 和他们对比的是顾向夫夫和从崽;星星性格与沈家不和,一出生就注定是顾家的儿媳妇,嘿嘿~ 第44章 超级默契 沈云顶蠢脑子, 不太能理解顾从决的话。又或者是他理解了,但在故意装懵懂。 “你想看什么实在的东西?” “不知道。”顾从决谨慎得很,摊了摊手装懵懂, “只靠这点说辞, 是不足以让我信任你的。” “为什么?”沈云顶不解, 大抵是因为他对术、对玄学迷信深信不疑, 所以很难理解这世界上会有不信之人,“你不信我的说辞,那你为什么要疏远沈言星?” “这是一回事,我对你是否信任是另一回事。”顾从决开始钓鱼,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法术的——这是一个唯物主义的实用世界。你说的这些玄幻虚渺之物,肯定要通过某种途径‘转化’吧? “不经过转化,你怎能确保是你所说的东西真的起效了?” 顾从决说得隐晦,他绝不能暴露他知道术、知道祭坛的情报, 只能慢慢钓,让沈云顶自己露出马脚。 沈云顶这会听明白了:“噢,你是想看‘那个’啊!正好,还真的有这种实体的东西!” 他神神秘秘地看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除顾从决之外的第二个人注意到他后, 摸出手机点开相册,继续炫耀自己的“神器”。 “这是你想看的‘实在东西’吗?早说你想看法器嘛,这还不简单!” 沈云顶将亮着屏的手机递过去, 给顾从决看照片。 顾从决这回是真的来了精神, 坐姿不自觉地端正了些, 凑前细看那图片上的物件。 图片很黑、很模糊, 就算顾从决手动将屏幕亮度调整至最高, 也还是不能看出清晰的模样, 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 顾从决皱眉:“这么黑?” “有得看就不错了。”沈云顶得意洋洋,双手抱胸昂起脑袋,“这等法器,可不是‘凡人’能轻易瞧见的!” 看蠢货表哥大大咧咧的模样,顾从决猜,这图片很可能是偷拍而来的。以沈老狐狸的性子,应该会把这类东西放置在极度隐蔽的地方,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让随意进出。 这么想来,沈爱才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他会防着亲生儿子,大抵也是觉得这儿子蠢得不可救药? 顾从决暗暗猜测着,默不作声地认真观察照片。 和芳姨收集到的信息一致,所谓转换命运的“法器”,就是祭坛——迷你缩小型的祭坛。整体模样类似于供奉财神观音用的神龛,但又比神龛小阁要更大一些。 阁前摆着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上垫着有符咒纹路的黑色桌布,桌布上摆放的东西不明,但绝对不是水果零食这类寻常东西。 “看清了吗?”沈云顶要将手机拿回,“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我爸真的很厉害的,会摆这样子的法阵、还有这等凡人不可见的法器!” 顾从决按着手机,不让拿回:“我还没看仔细。” “你要看多仔细?”沈云顶有点心虚,试图抢过,“行了行了,给你看就不错了。你先说,你信我了吗?” 没抵住,手机还是被拿回去了。顾从决不慌张,语气淡漠道:“一般。我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不好下判定。” 沈云顶:…… “都给你看法器了,你还想怎样?” “照片太模糊了。万一这不是真实的,只是你从网上下载的图片呢?”顾从决浅浅地激将一下。 “你——”沈云顶果然被激怒,“你也太多疑了吧?你信我说的话会死吗?我爸的术是真的有用的,法器也确确实实存在! “你看,这里还有拍摄信息呢!网上下载的图片会有拍摄信息吗?” 顾从决瞳孔收缩了一下,急忙又凑前细看。他试图在上面看出定位信息,但很可惜,照片上只有拍摄的时间。 “手机拍摄信息可以通过电脑伪造,还是不能让我信服。”顾从决继续钓,“不然这样,你带我去见见实物?只要我能见到实物,那我肯定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也会认为沈言星是狐狸精转世。” “真的?” 沈云顶被顾从决PUA习惯了,一看顾从决态度松动,立马来了精神,连连应声。 “那我带你去看!‘转换’的‘法器’就在我——” 顾从决死死地盯着他,裤兜里揣着的录音笔安静地发着微微绿光,录音工作在正常进行。 关键词要被说出的一霎,智商掉线许久的沈云顶忽然反应过来了,及时住嘴。 “不、不告诉你。”收住嘴的同时,沈云顶的额上冒出冷汗,明明只是对话而已,却让他产生了劫后余生般的惊悚感,“你、你安的什么心思啊?我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 见沈云顶提起了防备,顾从决紧皱的眉头一松,没了兴趣。 果然,不可能就这样问到的吧? 但没关系。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心想足够了。 现在就等沈言星试探完与他汇合。 - 同一时间下的另一个商圈,另一家播放着舒缓轻音乐的简餐餐厅,张越寒正笑脸盈盈地看着慢步朝自己走来的少年。 “这里这里!”生怕沈言星找不到座位,他笑着朝来人挥手,“星星,妈妈在这里!” 心神不宁的沈言星脚步一僵,对这个自称感到持续性的不适。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过一轮心理准备了,以为面见张越寒时不会再反胃和恶心,却不想见了面的冲击力,比想象中的要大了十倍都不止! 好反胃……好恶心。 “快来呀,我们先点些什么吃的?”张越寒真就像日常招呼孩子那样,隔空对他亮了亮菜单,“你吃午饭了吗?” 这番动作越是自然而然,反倒越是能衬托出这个人的厚颜无耻、不知悔改。 张越寒全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没有拿出足够的道歉态度。在他的眼里,沈言星真就只是一件可有可无,不需要时随意丢弃、需要时又直接拿起的“东西”。 他从没将沈言星当成一个人格健全的“人”看待过。 心脏内的怒火烈烈燃烧,烫得沈言星想丢弃理智直接和那人对峙。若是以前,沈言星想到了大概率就会这么去做,但在顾家住了大半年时日后,他变得更成熟、更沉稳疯、更坚韧了。 他回忆着顾向夫夫教予他的入戏技巧、表情管理技巧,还有调整心态的小方法。这些都是他为艺考而学的,却不想有朝一日能用于伪装、对付张越寒。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在实操演练,检验他的学习成果了。 “妈妈。”他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踩着轻快的脚步向张越寒走去,“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他动作自然地在张越寒对面的双人座上坐下,接过菜单开始翻看。 能做出这样自然流露的伪装配合动作,沈言星觉得自己也挺虚伪、挺不要脸面的。 “没事,能和你见上一面妈妈就开心了。”张越寒完全就是久不见儿子、思念泛滥成灾的操心母亲,亲昵地拉起沈言星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在手背上抚摸,“你现在在顾家住,又经历过你生父闹事的事情,出来一趟肯定不容易的——我都理解。” 性格风流浪荡、能当男惯三的人,自然是容貌不差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张越寒的脸上愣是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他身上有一股天然的媚态,妩媚妖娆且不同于女性的婀娜多姿,是举手投足之间会流露出的、一种不加收敛的勾人意图;好比一只尾屏美丽的雄性蓝孔雀,时刻保持开屏姿态,随时准备像众人炫耀自己的魅力。 和心态好、养生运动保养都注重的顾向夫夫不同,沈言星对张越寒的“美丽”欣赏不来半点。在看到张越寒那张岁月痕迹不多的面庞时,他心里想的不是“他怎么没变”,而是“花了不少钱吧?” 客观一说,沈言星和张越寒之间是有几分相像的。顾家那天动乱时,沈言星远远地见过生父真人,私下也问向于延要过照片、细看过沈爱才的外貌,除了五官一样端正、眉宇间都透出几分英气外,沈言星和沈爱才生得一点都不像。 可和张越寒,确实生得像的。 沈言星不喜欢这份相像,哪怕他知道这是遗传——他的好皮囊,说来还是由样貌端正英气的沈爱才和妩媚勾人的张越寒所赐。但如果出生时可以选择,他宁可长得丑一些、吓人一些,也不想要和张越寒相像。 一点都不想。 “妈妈。”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语气软软柔柔地主动唤道,“既然你也知道我出来一趟不易,那就请有话直说吧? “保姆妈妈对我的看守很严格,我怕聊太久了,会……” 他装得为难担忧的模样,将被张越寒拉住的手悄悄抽回。 好可怕啊,和被向叔叔、荣妈他们拉着时,那种手掌被温暖柔和包裹的感觉不同,被张越寒这么一摸,沈言星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后背还差点冒冷汗。 明明是示好亲昵的举动,沈言星却觉得自己像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发凉的感觉从脊椎一直延续到尾椎骨。 他将手藏到餐桌底下,装得腼腆害羞不敢被拉,实则是在躲避张越寒虚伪做作的示好动作。 他偷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掌,稍稍分神地想着好想和顾从决握手噢。 和迟钝AI握手,看那人无所适从却又内心欣喜的模样,感觉真的真的会很好。 “对你看护太严了?哈!”张越寒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自信使然之下,他没注意到沈言星的躲避和不自在,“这是看重你啊,还是防着你啊?” “不太清楚。”沈言星含糊地答,“但我想应该是……看重吧?毕竟我是顾平跃和向于延的亲授徒弟,他们指望我给顾向家接班传承。” 说完,沈言星还在心里和顾向夫夫道歉:对不起啊顾叔叔向叔叔,直呼你们姓名了! “真不错。”张越寒扬起一个贪婪的笑,笑得弯弯眯起,更像一条冰冷无情又吓人的毒蛇了,“顾平跃和向于延,这可是就算不关注娱乐圈、也多少会有所耳闻的国民明星啊,能在他们的手下学习,肯定能赚取很多利益。” 沈言星不作声,等张越寒说完。 “我听沈爱才说过,高秋梅那丫头片子,以前是在顾家帮佣的。虽不知道你是怎样和那顾家的孙少爷认识,但确实,你这是麻雀攀高枝,成凤凰了! “哈哈哈,昔日的小家伙,居然已经在顾家之中取得了如此信任!星星,你不愧是我的儿子啊!” 沈言星虚伪笑着,心里一点也不开心于自己被这样“表扬”。 太阴阳怪气、太不怀好意了。明明是他进入了顾家,却好像张越寒自己抱到了超级大腿一般? “妈妈,”沈言星忍着恶心,又唤了一次,“你和生父之间……还有来往吗?要不是上次的事件,我可能至今不知道我的生父叫什么、长什么样。” 他装得无比悲戚。 不过这番表现,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伪装,以及他在张越寒心中的形象。在张越寒看来,他就是个渴望父母关爱,能被生父生母以一时的温暖和关心迷惑,然后不管不顾、出卖一切的人。 他们觉得沈言星是“渴望被爱”的。 沈言星确实渴望过生父生母给予的爱。幼年时候,他羡慕幼儿园小朋友父母双全,被左拥右抱地搂在怀里亲吻、说悄悄话;他羡慕得眼睛红了又红,想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 有的关爱,他没有。 他从懵懂识事开始,就一直在委曲求全,学着乖巧听话。 只是沈爱才和张越寒永远不会知道,高秋梅——小梅姨,她真的给予了沈言星超级超级多的关爱。 他有小梅姨爱,有荣妈爱,有顾叔叔向叔叔爱,还有顾从决守护爱惜。 他现在才不缺爱。他人休想用劣质的爱蒙骗他、蛊惑他。 想着,沈言星在桌底下摸了摸裤兜里的录音笔,摁下了录音开关。 这笔还是和顾从决同款的。没人知道新学期开学之后,他借着躲避沈云顶的借口,在顾从决的小隔间里窝了多长时间,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和顾从决交换了多少仅两人才有的好东西。 “有啊,以前对他怨气大,来往得少——但也没断。近几年因为你的事情嘛,倒是联系得勤了。”张越寒毫无顾忌,用习惯搅动着饮料里的冰块,“也是他这几年有良心,想起了我们母子两,给我打了不少钱,不然?呵呵,我才懒得搭理他。” 沈言星心思一沉,心道果然。 都是为了钱啊。 “断断续续的联系,是联系什么呢?”沈言星装得天真无辜,“妈妈,当初我是不是真的有机会被爸爸认回沈家的啊?” 换作是小时候或以往,张越寒是肯定要生气发飙的。当年被沈爱才戏耍、赌上性命生下孩子,却也换不回豪门正名一事,是张越寒心口最大的一道坎,是绝对绝对提不得的!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在沈爱才近期给的钱多,时过境迁、愤怒被冲刷了不少了,张越寒才能忍住火气,答上那么几句。 “当然,我可是看准了机会才生的你。要是没有机会‘转正’的话,我赌上性命怀孕干嘛?”张越寒说着还冷哼,“还好没出事,你平安落地了……只是沈爱才那人狡猾得很,说好的给名分,却又反悔不算了。 “哪怕那正房夫人和他离婚,他也愣是没惦记起我们母子两,不知道要扶一下正!” 沈言星已经不介意张越寒话里的不屑了,什么“看准机会才生”的,简直是挑明了和沈言星说:你就是因为利益,因为大人们有需要,才降临到这个世界的。 别的孩子可以因为父母的爱和期待出身,但沈言星不可以是。 沈言星眉头微皱,无视了张越寒话中令人不快的部分,首先联想到的内容是:他也不知道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沈爱才当成了工具,连怀孕和何时生孩子一事,都是在沈爱才的精打细算下促成的? - 说好了是出门散心的,顾从决没和沈云顶耽搁太久。沈云顶模糊意识到了他的野心和意图,纵使他再想套话,也逃不出多少有用的内容了。 顾从决在心中整理着今日下午的“谈话笔记”,正快步向顾家别墅走去时,被身后一声清脆悦耳的熟悉声音唤住。 “从决!” 沈言星的声音像有魔力,只一声就能让他顿住脚步,转身后望。 “巧了不是?”沈言星带着爽朗的笑容,小跑着往顾从决身边去,“你正好回来,我也正好回来。” 说着,还将裤兜里的录音笔拿了出来,炫耀一般晃了晃。 “情报到手。” 顾从决轻笑,从裤兜里拿出同款录音笔:“我也有。” “你见到了?”沈言星明知故问,“怎么样?” “很蠢,稍稍一问就什么都说了。”顾从决无聊地耸了耸肩,“但关键信息还是没问到。” “我也是。”沈言星和顾从决并肩走,“但也算是收获了不少东西。” 没有前情提要、没有解释补充,“冷战”了一周的表兄弟二人聊家常似地聊起了下午的经历。 这是半年多时间的情感推拉、性格磨合下,成就出的一种常人无法感受和突破的超级默契。更别说在长时间的相处之后,他们又在学校寝室的单人小床上,身子贴身子的共眠了一周——温暖的被窝,愣是这份默契炼得更加火热。 早在沈云顶堵路、张越寒打电话上门的一刻,从星二人就心照不宣,知道是“他们”开始行动了。 慌了,开始行动了。合二为一的筷子不易折断,所以要折断肯定要先掰开了再折断。 “我看到了‘祭坛’的照片。”不等沈言星主动,顾从决先一步报告今日收获,“黑乎乎的,像放大豪华版的神龛;从图片中所看到的尺寸判断,应该是可以放置在家中或阁楼中的。 “沈云顶没说具体的坐标,但无意泄露了一个‘我’字。我猜,祭坛肯定是被设置在沈家的秘密私有房产中。” “哇,那你的收获很丰富嘛?”沈言星笑笑,毫不吝啬地在话语中透出夸赞,“我的情报就比较单一了。从张越寒的话语中推测,他是不知道沈氏父子在搞玄学邪术的,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年生我的事,是被沈爱才算计了。 “同理,他不知道我被借命改运,更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术的一环。他和沈爱才近些年来一直是金钱来往;沈爱才给他钱,给得足够了,他就会替沈爱才办事。” “啧……” 顾从决听完轻啧。 “只是这点情报吗?完全不够啊。” “看来祭坛的位置,确实只有沈氏父子二人知道了。可沈云顶今天被你这么一问,肯定起了疑心和警惕,回去后必然会和沈爱才汇报交流。今日之后,肯定不能指望着沈云顶继续犯蠢,对我们透露情报了……” “找爸妈帮忙吧。”顾从决豁然道,“荣妈说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联系爸妈。” 沈言星被这个突然的提议说得一愣:“诶?” 沈言星惊异的表情让顾从决不解,都快走到家门口了,他还是停住反问:“怎么,我说得有错?” “没错是没错,但……有点不像你会说的话?你之前明明是一个‘天掉下来了都要自己扛’的人,居然也会有要依赖爸爸妈妈的一面?”沈言星调侃,“从决,你变得越来越会‘撒娇’了。” “这是荣妈建议的。”顾从决一本正经,“她提议了,我觉得她说得不错而已。” “好啦好啦。但是确定要和顾叔叔和向叔叔说吗?”沈言星感到不安,毕竟他和顾从决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玄学虚幻之事,要向家长求助的话,肯定会被说一顿的吧? 顾叔叔向叔叔他们会信吗?信了的话,又能怎么帮忙处理呢? “命理算命、和我们跟芳姨有联系的事情,岂不是都要暴露了?” 沈言星跟在顾从决身后,进入顾家别墅。 刚在玄关口换了鞋,准备穿过圆厅往楼梯口走,两崽子就正面遇上了从地下车库往上走的顾向夫夫俩。 四人相遇、四目相对,两两错愕不解。 “你们怎么回来了?”顾从决不解,天然迟钝地问,“家里出事了?” “对啊,顾叔叔向叔叔,你们怎么回来了?”沈言星眨巴眨巴眼睛,“你们近期不是都有拍摄任务在身,抽不开身回家吗?” 两崽子是懵得真情实感、理所当然,顾平跃和向于延对视了一眼,更感到莫名其妙。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吧?”向于延首先提出疑问,“你们怎么回来了?还是——还是一起回来的??” 你们不是闹得不可开交了吗,怎么又亲亲密密地并肩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星:你们怎么回来了? (话外之意:你们不工作了?) 顾向:你们怎么回来了? (话外之意:你们不吵架了?) 第45章 真相 沈言星感到尴尬, 他不像顾从决一般迟钝天然,立即意识到是家长们误会了。 做戏做太过了,家长们误会他和顾从决吵架了! 他想解释几句, 偏偏顾从决那个呆愣性子不会看眼色, 懵着脸问:“你们回来干嘛, 过结婚纪念日吗?” 在顾从决的认知里, 他的这对爸妈不靠谱归不靠谱,感情生活上却一直是恩爱有加的——就跟连体婴一般。 天会塌、顾家会倒、他会有意外,但他这爸这妈不会不恩爱。 好端端地凑对回家,多半就是回来过结婚纪念日了。 只是问完他又转念一想, 心道好像不对时候吧?爸妈的结婚纪念日在年中,而这会才三月。 “我、你、你们……”向于延颤抖地抬起右手,指指两个崽子,咬牙切齿地憋了老半天, 愣是没憋出一句像模像样的话,似是气急了,“你们难道不是——” 沈言星怕向叔叔生气,趁着空隙要解释:“我们其实是——” “那太好了!” 沈言星才说了个头,又被顾从决没眼力见地打断。 “你们回来得正好, ”顾从决毫无顾忌地一手一个,分别抓住了亲爸亲妈的手,眼睛里闪着喜悦的精光, “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顾从决直脑筋, 没想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见着顾向夫夫了的第一反应是“来得正好, 刚好把新收集的情报告诉他们”。因此他是喜悦的、兴奋的, 倾诉欲膨胀的。 说完大概是觉得意义不准确, 他还自我纠正了一下,重新道。 “我有事要请你们帮忙!” 顾向夫夫当下一愣,随即不敢置信地对视了一眼。饶是身经百战、时刻记得表情管理的他们,也不可控制地露出了几分诧异神色。 崽子居然有事要请他们帮忙……? 旁听的沈言星、和迟来的荣妈也瞳孔一颤,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事啊?”短暂错愕之后,向于延回过神来,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你想和爸爸妈妈说什么事情?” 那轻轻柔的语气,和向于延哄以前还是奶团子的顾从决睡觉所用的,有得一比。 这让顾从决感到恍惚,因为刀子嘴豆腐心、信奉捉弄教育的向于延,不会轻易表露出柔情温和这面。但正事要紧,他顾不上多想为什么,拉着爸妈径直往楼上走,不忘给沈言星使眼神。 他示意沈言星快跟上啊!你跟我一起来说。 心思细腻的沈言星,甚至读懂了顾从决没表达出来的后半句:你不来,我怕我一个人解释不清。 半AI机器人不会察觉,他拉着爸妈手说有事要帮忙的模样,真的真的——很像小孩子撒娇! 沈言星想,顾叔叔和向叔叔肯定是看出来了既视感,所以才会在一瞬之间,表情变得那么温和吧? 沈言星情不自禁地笑了,看了眼荣妈:“荣妈,我们也跟上吧?” 两人跟上顾从决的脚步,也上了二楼。顾从决谨慎得很,进去第一时间将正在打扫的家佣支开,等沈言星和荣妈都进了书房后,再将书房门反锁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人偷听。 刚被崽子拉着手撒了一番娇,顾平跃心情很好,拉着老婆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慈和地看着崽:“到底是什么事,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坐着看崽的姿态,和向于延如出一辙。沈言星和荣妈坐在这对夫夫的对面,想了一下,觉得他们有点像校园文艺汇演时,备好相机和摄像机等待孩子上台表演的家长。 “很重要的事。” 顾从决将大班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起来,递给向于延。 “妈,帮我开一下。”他想用这台电脑转存录音笔的录音,但不知道密码。 “嗯~”崽子的请求让向于延心情大好,他想也没想地接过开机,输入密码,“用电脑干什么呀,是要给我们看什么东西吗?” 顾从决从不“撒娇”,从小到大自立自强得让顾向夫夫怀疑人生。 作为艺能天花板的他们,其实最最最不需要的,就是崽子出息、崽子有大志向。 世界广阔没错,但越往外圈走,所遇的危险就越多。如顾从决出生没多久时,他们夫夫间做好的约定那般,顾从决只要安安分分地成长,当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废物就行。 结果没想到啊,儿子在自强能干的道路上勇往无前了,留下一对希望被依靠、被撒娇的父母在原地凌乱。 十六年了,时隔十六年了!崽子终于撒了一次娇,和爸爸妈妈示弱求帮助了!向于延边等电脑开机,边和顾平跃交换眼神,心想不管等下崽崽说什么,他都要忍住脾气——多大的忙都得帮! ——帮! 顾平跃回以一个赞同的眼神。 顾从决不知道自家爸妈那些小九九,更不能理解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他当着三位家长和沈言星的面,从裤兜里摸出那支录音笔。 拿起大班桌上现成的读卡器,顾从决拔出录音笔里的内存卡,将读卡器插上:“我下午去见沈云顶了。” 开门见山一句话,将向于延的好好心情炸得瞬间消失。向于延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蛤??” “沈爱才的儿子?”顾平跃皱眉,“见他做什么?爸爸之前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和星星离他远点吗?” “不只是我,沈言星也见了。”顾从决毫不犹豫地将沈言星出卖,“沈言星下午去见了他的生母。” 被点名的沈言星乖巧举手:“我、我是去见了我的生母。我和从决分头行动,干了类似的事情。” “你们……”杨翠荣惊呆而想不明白,“你们不是闹别扭了心情不好,各自出去散心的吗?怎么就……” 杨翠荣越来越搞不懂这俩孩子了。她现在有些懵懂,不知道是要为孩子们瞒着自己搞大事情而难过,还是为俩孩子没吵架、好着呢而开心。 “我们没有闹别扭。”顾从决坦然解释,“沈云顶上周拦住我,试图挑拨我和沈言星的关系,我便和沈言星默契地假装疏远了——我们在做戏给沈云顶看。” “嗯。”沈言星无辜地点点头,“我上周接到了我生母的电话,也是为撩拨我和从决、和顾家之间的关系。” 顾向夫夫迷糊之间又感到震惊,万万没想到看似在闹小孩子别扭的崽们,其实是在背地里筹划这等勾心斗角的大事! “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爸爸妈妈报告?”顾平跃眉头皱得更深,“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能跟沈云顶背后的两个大人斗?” 天然呆的顾平跃都忍不住说话了,足以说明家长对这俩崽的行为有多不满意、多不放心。 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该怎么办? “因为我和沈言星,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是完完全全的孩子了,而是已满十六和十七的青少年,我们也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尝试和努力。” 顾从决一点都不怕亲爹的教育,平静有理地答着。按文件创建时间,他在电脑文件夹里找到了录音文件,点开。 “在录音播放之前,我……我和沈言星还有一些其他背着你们干的事,想作为前情提要和你们讲。” 向于延被说得心口一颤:“该不会是……” 你们真的过界了?不仅过界,还给他和顾平跃弄出孙崽子来了? 向于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担心的是这个。 所幸不是。顾从决字圆腔正地答了四个字:“命理占卜。 “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我和沈言星到曾经去过爸的剧组的‘何仙姑’那,做过好几次命理占卜。” - 顾从决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了顾向夫夫和荣妈。 说是“所有”大概不准确,因为他多少还是保留了一部分内容,比如转生、比如他和沈言星的前世之约,他对履行约定的执念。 但仅仅是他和沈言星前世被借命、沈言星今生仍旧被术所缚两件事,就已经足以让顾向夫夫跟荣妈惊掉下巴。更别说这部分占卜内容,还完美地和沈云顶智商掉线的炫耀对上了号。 一时之间,家长们甚至不知道是要为何仙姑的精准占卜叫绝好,还是要为沈氏父子三观尽碎的做法感到恶寒才好。 顾从决没给太多缓冲时间,顺着命理占卜的事往下说:“我在沈云顶那看到了‘祭坛’的样貌,是体积不大、看着像神龛一样的东西。想要破解术,就必须要找到神龛,再摧毁神龛。” 他殷切地将目光投放在爸妈身上,语气恳切而略显着急。 “爸妈,你们可以帮忙寻找神龛吗?按照何仙姑的说法,沈言星降临出生之时,术就已经存在了。 “玄学邪术没日没夜地在侵蚀着沈言星的气运和精神,至今已经运行了十七个年岁。如果能早点破除摧毁,就能早点拯救沈言星于水火。” 顾向夫夫在快速梳理情绪和思绪。作为大人,他们必须要在短暂的诧异之后,摆出足够靠谱的模样、拿出足够处理事情的能力。 他们可是家长啊,是“爸爸”和“妈妈”——是孩子们出生即有的靠山和避风港! “当然可以。”顾平跃点头答应。 语气不同于被崽子撒娇时的温柔,也不同于方才的严厉。顾平跃现在展示出来的,是靠谱、冷静、沉着,气场强大遇事不慌的影帝姿态! 交给顾爹,一定行。 “小从,你看起来已经有搜寻的思路了?” “嗯。”顾从决自信点头。 他的脑筋一向转得比常人快,几乎是下午刚和沈云顶聊完,他就整理出了思路。 “能用来运作邪术的东西,肯定也会安置在很隐秘、很私人的地方,所以很大可能是在沈爱才名下的哪个房产里。 “从沈云顶给我的照片来看,安置的地方很昏暗;这种邪门东西,我猜也见不得光。现在的建筑和房产都讲究透光通风,完全不透光的房间很难找——除非是阁楼、地下室、密室。 “再来,沈爱才是个极度谨慎、多疑的人。一来,他不会放心将这等东西安放在公开的房产中;再来,沈云顶今天已经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回去肯定会和沈爱才报告……” 墨黑的双通中忽然透出凶光,顾从决兴奋地对亲爹下结论。 “找沈爱才名下新购入的私人房产,越私密、越偏僻、越不易被人察觉的,越好。” “行,我会在暗中排查,首要调查有阁楼、地下室和密室的房产。”顾平跃应声。 “那星星那边呢?”向于延忧心忡忡,将星崽子的手薅了过来,心疼摸摸,“你的生母张越寒,真就对玄学之术一无所知吗? “他不知道你的出生、你的生辰是被沈爱才算计好的?” “他不知道。”沈言星摇头,和满脸忧心的向于延及荣妈相比,他倒是显得平静柔和许多,“张越寒和沈云顶不一。沈云顶多少还是对从决有防备的,但张越寒对我却是毫无戒备,可以说是完全信任。” 他说完轻叹了一声,很是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居然会认为我被他抛弃、送养了这么多年后,还向着他、渴求他的爱护。” “这不是‘自信’,这是傲慢和无知。”向于延矫正说法,“你的生母不知道你已经踏入更广阔、更富足的世界了,这是‘无知’;认为自己是生母,和你有亲生血缘,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你会向着他,这是‘傲慢’。 “星星,不要受影响。” 沈言星笑着摇头:“我没有受影响,我很坚定。” “但和不好的人、在污浊的环境下相处,伤的是你自己的精神力。”向于延语重心长,“和你那生母相处会很难受吧?不要勉强,难受一定要及时抽身。” “是会难受,但不至于到不能接受的地步。”沈言星垂下眼眸,笑容慢慢消散,“他毕竟是我的生母。当初他轻描淡写地将我送给小梅姨,在我的注视之下转身离去,没跟我好好地道过一声别,那么现在—— “就由我来和他做个了断吧。” 这场封闭起来的家庭内部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前前后后也就聊了四十来分钟。 顾从决将自己和沈言星录音笔里的文件,都拷贝了下来,在向于延的电脑里放了一份。弄完他将录音笔的储存卡归位,离开书房要回卧室时,故意停在沈言星身边,轻笑。 “晚上,我可以去你的卧室里找你吗?” 沈言星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疏远游戏到此结束了?” “嗯。不然你还想玩?”顾从决微微歪头。 “没有。”沈言星露齿笑,“晚上还是我来找你吧——顺便找你辅导我的物理作业。” 顾从决欣然点头:“行。” 约定好了晚上的“私会”,顾从决心情大好地走了,完全没留意到他是第一个走出书房的。 书房里,顾向夫夫还在沙发上坐着,荣妈倚着沙发靠背而站,端着一杯热茶在吹气,正作势要喝。 他们表现出的状态很自然,就好像是聊得累了,想再坐着歇息一会,亦或是先喝完一杯热茶,然后再离开书房。 见沈言星迟迟不离开书房,荣妈还催促了一下:“怎么不回房呀?刚从外边回来,一身灰扑扑的,先回房换身家居服吧?” 顾平跃和向于延不作声,只是面带笑意地看着沈言星,目光慈和,但沈言星却从中看出了几分着急和驱赶的意味。 这印证了沈言星的猜测:家长们并不打算离开书房,而是打算在他和顾从决走后,开下半场没有孩子参加的会议。 沈言星咽了口唾沫,本还有些飘忽不定的心绪,忽然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他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确认顾从决已进入卧室,将卧室房门关严实后,他也双手一合,把刚开启没一会儿的书房双扇门给关了上,学着顾从决的模样反锁拧紧。 “顾叔叔、向叔叔,荣妈! “我、我也有事情想告诉你们!这个事情比从决刚才说的内容更劲爆、更让人不敢相信,但在我的有心验证之下,可信度很高! “——请你们务必做好心理准备听我说!” 沈言星深呼吸一口气。 “从决他——! “他很可能是‘转生者’!” - 书房房门被轻轻拉开,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杨翠荣先一步离开。 她低着头,小声抽泣着转身,关紧房门。失神之际,竟也没注意到一旁奇怪盯着她看的少年。 “荣妈……?”顾从决不解,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拍拍保姆妈妈的背,以示安慰,“你怎么了?” 是他的错觉吗还是,怎么保姆妈妈近来哭的次数特别多? 昨天找她打报告时就见她哭,今天怎么又哭了? 顾从决安慰人的能力有限,只能学着沈言星的模样照虎画猫:“远房亲戚的病情加重了?” “啊?”崽子的出现让杨翠荣心虚,莫名其妙的问候又让她错愕一愣。 随后她才想起来昨天随口捏的谎。 “是、是啊。” “别太操心了,这不是伤心流泪就能解决的。” 顾从决也想温柔软糯一些,但对不起,他是真的做不到。他的思维和语气都太正经理性了,不仅不像安慰,反而还显得有些无情? 但这确实就是顾从决,唯物且理性。 这样一个理科思维极重的人,真的很难把他和那些玄学邪术、转世转生一类的事情联系起来。 杨翠荣感到一阵恍惚,呆呆地嗯了几身。 顾从决没太在意,指了指书房:“谁在里面?我想进去找几本书。” 说着,就伸手要拧门把手开门。 杨翠荣急忙拦住他:“少爷和少夫人在开会呢,他们……他们临时请假回家,很多工作得线上远程处理。” “都这么忙不开了,为什么还要抽空回家?”顾从决始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心道果然,这对腻歪夫夫就是回来过什么纪念日的吧? “那我一会再进去。”顾从决没怀疑杨翠荣的话,径直要往楼梯口去,准备上三楼找沈言星。 杨翠荣再次拦住他,笑得僵硬:“孙少爷要去找星星呀?星星这会刚好不在房里。” “不在?”顾从决眨巴眨巴眼,“他出门了?” “没、没呢,他——”不善撒谎的杨翠荣,视线不自觉地往书房门上看,“他……” 顾从决替保姆妈妈答:“他也在书房里?” 杨翠荣硬着头皮承认,脑筋急转弯地想着有什么借口可以糊弄崽崽。 “噢。”顾从决并未起疑,理所当然地想着,“我爸我妈又在抓紧时间给沈言星补习上课了?” 杨翠荣呼地松了口气,心想她果然就不该从书房里出来! “是的,少爷和少夫人在给星星补习。” 但不出来的话,杨翠荣怕自己会情绪失控,到时候哭得更厉害。 因为她无法想象自己从小看着长大,一路来被她养得不是白白胖胖、就是高高帅帅的孙少爷,前世时居然…… 居然过着那样悲惨可怜的日子。 “行吧,那我回房了,晚点再说。”顾从决全程没感觉到不对劲,打着哈欠回房了,临关门前对保姆妈妈道,“我简单睡一下,六点的时候来敲我房门吧?” 杨翠荣忍着又到了喉咙里的哽咽,看着顾从决的背影点了点头。 “……好。” 她看顾从决的目光,像在看一件来之不易的珍惜宝物。 确实是宝物,是兜兜转转、经历过前世的众多磨难后,才来到正确的世界中,和她相遇的宝物。 唉,她的小宝贝孙少爷啊。 书房里,向于延的情绪也没比杨翠荣好到哪去。他的表情管理已全部崩盘,痛心的泪水在眼眶里积攒了无数,随时随地会凝成眼珠下掉。 不想在孩子面前展现出脆弱落泪的模样,向于延急忙抽了茶桌上的面巾纸,起身来到窗户前站着,背对沈言星。 “还有吗?” 沈言星摇摇头:“没有了,大概就是这些。都是我在和从决相处的过程中,觉得可以作为佐证的事例。” 顾平跃虽不至于崩盘落泪,但眉宇间已然没有了往常的游刃有余,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哀愁。 是担心向于延,也是为儿子的前世经历感到心痛。 “延延……”顾影帝起身来到向于延身边,看似是安慰,但其实也是想回避一下,不想让沈言星看到这副模样。这可不是一个足够沉稳靠谱的“大人”,应该表露出的样子。 “抱歉……”顾叔叔和向叔叔的反应,让沈言星条件反射地想要道歉,“我说的东西,掺杂了太多我个人的揣测了……这种玄乎其玄的内容,按理说不应该拿到明面上讨论的,但我——” 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想让最亲近顾从决的双亲和保姆妈妈,也知道转世的事情。他们都很爱顾从决,肯定不会将顾从决当成格格不入的异类。 唯有他们都知道了,顾从决才不是“孤立无援”的。 顾从决的身边有他,有顾向夫夫、有荣妈。 他们才不会排斥顾从决,他们只会怨恨前世的顾从决身边,没有自己的存在。 “别说了……” 向于延轻叹,话语间有几分不易被察觉的颤抖。 “我的孩子,我自己知道的。 “早在他平安落地、却怎么都不肯哭的一刻,我就知道了——他不一样。” 我的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第46章 乖巧 落地不哭只是一个小信号, 更进一步让向于延察觉到崽子不对劲的,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叫爸爸、喊妈妈。 这世界上没有对爸妈,会不想要从孩子那听来一声软软甜甜的“叭叭”和“麻麻”。在顾从决会认人、会嘀咕呓语之前, 向于延就设想过好多好多种被喊麻麻的场景。 但顾从决就是不叫, 这点让向于延很伤心。 更伤心的是, 向于延隐隐意识到了崽子并不是不会叫、不能叫, 而是出于某种本能或保护意识地,不愿意叫。 向于延不知自己和丈夫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怀胎十月生下的崽子就是不愿叫人呢? 要带崽子去医院看医生只是幌子,是他和顾平跃为了给自己找心理安慰, 想从医生那听到“孩子确实发声有问题,不是不愿意开口”这样安慰话的幌子。 “虽然已经过去十来好几年了,但带小从去医院时的几个场景,我还记得很清楚。”顾平跃轻轻道, “小从是那一天才开始叫爸爸和妈妈的——这让我和延延都觉得很微妙。 “我们随后就意识到了,小从在排斥身体检查。” “嗯。”向于延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擤鼻子,“不同于寻常小孩儿的‘恐惧’,那臭小子是纯粹的‘排斥’。就好像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不希望被我们发觉一般。” 沈言星听得心口更沉:“还有着这样的往事……” 难怪顾向夫夫和荣妈,会这么轻易地就信了他的转生说辞——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们心中早有猜测。 “还有很多类似的事例。比如他自幼就表现出了极高的学术天赋, 而且意识形成得很早, 在很小很小——大概是一岁多两岁的时候, 就已经拥有了一套自己的行事逻辑。 “他成熟、自强得不像一个小孩, 更像是……” 向于延咽了口唾沫。 “更像是青少年套了个小孩子的壳子。” 或许顾从决认为自己藏和伪装得很好, 但顾平跃和向于延早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中, 各自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们既有火眼金睛,又是和顾从决最亲近的亲生父母,顾从决的那点小伪装,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也知道的吧?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总是能在年级里考第一。作为父母,我和你顾叔叔应该要为孩子的成绩而高兴的,但我们又偏偏能看透他的伪装,大概地感应到,他的成绩是刻意‘做’出来的。 “他在收着自己的实力,努力扮演一个学习厉害、却又不逆天厉害的‘普通人家小孩儿’。” “荣姐在学业上看管得多,她对此深有体会。”顾平跃补充道,“她说,‘孙少爷的成绩是精心设计过的伪装,连错漏的题都经过了精准的拿捏和计算’。 “我和延延都非常认可这句话。” 沈言星点点头,同样表示理解和赞同。 顾从决在学术一块上的造诣,应该远远超过他现在表现出的水平。不只是本科生,可能已经到硕士、博士,甚至博士后了也不一定? 可何仙姑又说,顾从决前世时年少殒命,没能活到十八岁成人。既然没到十八岁成人,那他那么多的学识又是怎么来的呢? 这应该是顾从决那前世今生之谜的解密线索之一吧。 书房内蔓延着一股沉默和不安的低落情绪,弄得沈言星不敢再轻易言语。待顾向夫夫两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沈言星才小心翼翼地问。 “那顾叔叔、向叔叔,你们知道真相之后,会……”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会害怕和从决相处吗? “会觉得从决是异世的怪物,对他心生芥蒂和不信任吗?” 站在顾从决的角度上,向他的亲生父母问这样的问题,沈言星感觉自己的行为非常失礼。可是没办法,他一定要确认清楚,他想听到确切的、顾向夫夫仍旧会信任顾从决的答案。 他想要多几个“队友”,一起救赎治愈顾从决这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笨蛋! “当然。”向于延回过头,抽泣是止住了,就是眼睛还红红的,“他是我儿子,我对他心生芥蒂和不信任了,还得了?”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顾家少夫人日常的风范了。 沈言星笑了笑,急忙道歉:“对不起向叔叔,我知道我这样问很冒犯,但我就是想替从决确认一下。 “从决一路谨慎行事、努力伪装,我们却背着他讨论他的秘密……” 知道“转生者”的事情以前,沈言星也不能理解顾从决这种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做派,感觉这人好奇怪噢,怎么是这样的? 知道之后,他反倒是明白了。顾从决肯定是在害怕,怕家人们知道事实后会觉得自己养了个“怪物”——活了两世,披着孩童皮囊骗取了他人信任和关爱的怪物。 害怕会催生彷徨,彷徨又总是伴随着迷茫。在各种消极情绪的交错影响下,难怪顾从决格格不入,像是随时会和这个世界抽离。 “他是我儿子,我和平跃无论如何都会信任他、爱护他。”向于延目光柔软,“怎么会对他心生芥蒂呢?我只会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像今生一样保护好前世的他。 “我的儿子才不是怪物——不是,从来都不是。他只是一只灰扑扑的小鸡崽儿,好不容易来到了正确的世界里,和我跟平跃相遇。” 虽然夫夫两早就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劲,但他们从未戳穿,更从未觉得奇怪和心有芥蒂。 除了“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这个表面因素外,还有个原因,那就是顾从决从未表现出任何不逆的心思来。 相反,他始终在用拙劣的演技,努力地扮演着乖巧聪明的好儿子。哪怕不善言语、哪怕对亲情的理解七零八碎,他也还是尽着最大的努力,收敛着光芒、扮演好儿子的形象。 “顾从决真的特别特别可爱——特别特别乖。”向于延越说越觉得心要化了,“他应该……应该是不能融入这个世界,更不懂得亲情、不适应被爱的吧? “但他真的好努力地在配合我的平跃噢。他是最可爱最乖巧、最棒的崽崽了。” 很多时候,向于延能感觉到小崽子的无奈和不理解。这臭小子虽不善言辞,和他爹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但情绪却会清清楚楚地写在眼睛里,让顾向二人一看就知道。 尽管无奈,顾从决却从没表现过不满,更不曾和他们发生过冲突。 小崽子总是自己消化,然后尽力而为地配合他们夫夫两演出。 这是顾从决自己都不知道的,他最为“乖巧软糯”的一面。 他按照父母要求做事的模样,像极了小奶团子时期,被幼儿园老师抱到台上唱歌——即便五音不全没有感情,却还是软软糯糯的,可爱超标! 向于延心软得嘴角勾起,久久没放下来:“越说越觉得他像胖头鸟了,灰扑扑黑乎乎的,翅膀受着伤来到这世上,到我和平跃的怀里疗伤、再度成长。” 沈言星不懂:“胖头鸟?” “就是渡鸦。鸦科鸟类,一身乌黑,羽毛散发紫蓝色金属光泽,和我心中灰扑扑的小鸡崽形象近似。”向于延笑答,“生活习性也像。渡鸦通常独栖,顾从决和你认识之前,也爱独来独往;渡鸦是最聪明的鸟类之一,顾从决同样聪明——除了没艺术天赋、不善人意之外,能算是哪哪都好了。” 向于延说着呜呜了两声。 母性大发了,又想捉弄臭脸崽子了。 他去拉顾平跃的手,满心感慨:“当年选择放手一搏是对的,儿子真的太听话太可爱了,我好爱他。” 顾平跃同样目光柔和:“嗯。” 沈言星看着听着,也觉得很开心。 太好了,果然是这样的发展!知道了顾从决的转世秘密后,他们就有救赎和治愈那迟钝混蛋的方向和对策了! 顾从决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一定会被慢慢建立起来的! 只是温情了没一会儿,向于延忽然神色一冷,话锋大转道:“平跃,儿子和星星今天说的事情,一定要谨慎和用心对待。 “儿子前世年少殒命的事,肯定和沈爱才有关。这家伙前世害儿子和星星不够,今生居然还对星星出手!” 情绪宣泄完毕,思绪也梳理完成!擦擦脸上的眼泪,向于延还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向于延。 “他害得两儿子这么惨,我们一定要将他造成的孽,成倍地奉还与他。 “对孩子下毒手的人,最卑鄙了。” 向于延眉头微皱。 顾平跃板着脸,面色凝重地点了头。 “嗯。” - 夜晚,顾从决在卧室里帮沈言星补习物理。 “线速度和角速度的公式运用是大考点,一定会出相关的计算大题。我今天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你可以回去消化一下,做一做这几道专项练习题。”顾从决熟练地给沈言星布置课后作业。 本是想划三题的,但考虑到沈言星的物理基础薄弱,光是理解公式就已经很吃力——这周作业繁多,怕是没太多精力做他额外布置的习题。 他没忍心下重手,最终只划了一道题。 “就课本上的这道吧。 “不用学得太精,分科之后你肯定要选文科。把高一下最后的时光熬过去了,就会好了。” 顾从决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说安慰沈言星的话。 以往最厌恶学理科——尤其讨厌学物理!一学数物化就怯怯蔫蔫的沈言星,今晚倒是显得精气神十足,很坦然地接受了顾老师布置的作业。 “嗯,我会认真写完的。 “就算要分科了我也不能摆烂呀。大家都知道你我之间是表兄弟,你考年级第一,我在班上吊车尾,这多丢人?” 沈言星收拾着书桌上的笔记和课本。 “我也想考好一些,不给你、给我们寝室丢脸!” 顾从决没什么大反应,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表情变化不大的笑脸。 他见沈言星拿齐东西起身,理所当然地以为沈言星要回房休息。这都十点多了,在房间里刷刷手机、干点自己的事情后,也差不多该睡觉了。 他习惯性地抬头道了句:“晚安。” 沈言星却没应他,更没有拿着东西离开,而是在置物架前停下,饶有兴趣地挨个打量:“以前都没发现诶,你这张小时候的照片拍得真可爱。” 顾从决瞥了一眼,无语道:“我妈非要摆的。” 沈言星摸摸看看,还拿出手机来四处拍照,像是没见过顾从决这一架子东西似的。摆弄完置物架,又随手将课本和笔记放下,到书架前打量。 “哇,”明明进过顾从决的房间无数次了,沈言星却像第一次进来那般,发出了没见识的感叹,“好多科幻杂志诶!还有好多外文版的百科书! “天啊从决,你真的好博学多才噢!” 顾从决:…… 这是夸奖吗,还是阴阳怪气? “是荣妈,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买的。他们知道我爱看。”顾从决莫名其妙,但本着对沈言星的偏爱和珍惜,还是解释了一嘴。 “噢~这样啊。 “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关系很好吗?我也在顾家住了大半年了,怎么没见过他们?” “他们挺关爱我的。”顾从决坦然道。他对着四位老人的印象很好,他不能理解沙雕爸妈的父母之爱,但可以理解和接受隔代亲。 他在前世时,被“奶奶”照顾过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这个奶奶是不是亲生的奶奶,只记得奶奶很慈祥、很和善;在奶奶去世之后,年纪尚小的他才开始被当作皮球,在亲戚之间被踢来踢去。 最后去到了恶毒表舅家。 因为前世儿时迷迷糊糊的经历,顾从决对老人家有着天然的好感。 “他们常年在外旅行,抑或是在哪个慢节奏的欧洲小国长居休养,偶尔回来一趟。见面不多,主要通过视频和语音,会给我寄很多外语书,和国外的新奇小物件。” “原来是这样。”沈言星了然地点头,扶着膝盖半蹲下身,继续看得津津有味。 顾从决开始不解了,他心道沈言星是不准备回房了吗? 今晚难道要在他的房间里睡? “你……”犹豫了一阵后,顾从决还是决定开口问问,“你不回房吗?” 他房间里的这些东西,也没这么好看吧?沈言星也不是第一次进来。 沈言星像是如梦初醒,“噢”了一声才去拿起刚被放下的书和笔记:“要的要的,我要回房的。那今天的补习就先到这里吧!” 顾从决嗯了一声,目送沈言星走出卧室。 眼看着人走出去,他起身跟着、要去将房门关上时,沈言星忽然向后一转,朝他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灿烂微笑:“从决!” 顾从决:??? “啊?”顾从决摸不着头脑,本着礼貌应声,“怎、怎么?” “没什么!”沈言星笑笑嘻嘻,不知是在笑顾从决呆呆的反应,还是在笑什么其他东西,他上前一步,凑到顾从决耳边,“就是想和你说声—— “晚安!” 说完,沈言星又像受惊的小兔那般,一溜烟地转身跑上楼了,留下顾从决一人懵逼不解,摸着被沈言星吹了口热气的耳朵,搞不懂沈言星刚才是在搞什么把戏? 沈言星今晚是不是有些…… 太活泼了? 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顾从决关上房门回归小小世界。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新的习题。之前那本微积分写完了,他便换了本奥数习题集当睡前消遣。 一边写题,一边梳理今天的事件。 套完沈云顶的话,也将录音内容和命理占卜的事告诉顾向夫夫了,接下来的搜寻进程应该会顺利很多。等沈言星身上的术被破解摧毁了,沈言星的成名发光之路,在顾向二人的护航之下,一定会畅通无阻。 他只要默默地守护沈言星,直到—— 思绪正发散,房门却被笃笃敲响。不等他回应,荣妈就推开了他的房门,笑盈盈地问他:“孙少爷,吃水果吗?” 顾从决微微一愣,看了眼电子钟上的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再过一会儿我要睡觉了。” 荣妈还是笑:“不吃吗?” 顾从决:“……我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吃水果时间,而且我今天已经吃过了水果沙拉。” “哎,不吃啊?那行吧。”荣妈略显失望,不动声色地进了顾从决的房间,开始东看西看。 顾从决又是一阵疑惑:“荣妈,你在找什么?” “啥?”荣妈装懵,在房间里来回转悠了好几圈,打着哈哈,“我、我进来看看你房里缺点什么没——这不又要换季了吗?缺的话我赶紧去置办。 “孙少爷,这窗帘要不要换个新的啊?”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新的?”顾从决整个一头雾水,忍不住催促道,“没事的话,你先去休息吧?等我写完题,我也要睡了。” 荣妈又变得很失望,好像顾从决让她下去休息是一件多大的惩罚似的!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顾从决,神差鬼使似地伸手,给顾从决理了理睡衣衣领。 “宝宝,今晚好好睡啊,做个好梦。”荣妈温柔细心地叮嘱。 走之前还给顾从决理了理床,将顾从决故意弄乱的被褥,给工工整整地叠了回去! 顾从决:??? 等会儿就要睡觉了,为什么还给他叠被子? “荣妈走了,”杨翠荣心满意足,走之前摸摸崽崽的手手,“晚安啊。” 说完带着门出去了。 顾从决懵逼至极,看看关上的房门、再看看被叠整齐的被子,不得已地将被子展开弄皱,摆成松软好盖的样子。 他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拿起笔要写题,顺便发散刚才没发散完的思绪。 “守护沈言星,直到涅盘而生、万众瞩目。”顾从决自言自语,从容不迫地在习题册上填写下答案。 然后呢?等沈言星变得万众瞩目之后呢?他前世和沈言星许下的约定,就算是实现了吗? “他”怎么办?守约了、了却了执念又如何,他还是没能找到自我认知,没能搞懂他到底是谁,到底该归属于前世,还是—— 笃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又打断了顾从决的思绪。 敲门声有些独特,顾从决认出来了是他那亲爸。他顺势转身一看,房门被推开,果不其然是顾平跃进了来。 “小从。” 他这爸的脾气,和他确有几分相似和共通:都迟钝天然,都不善言辞、表情不多。向于延隔三差五地就要感慨,说他们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子。 有这份相似和共通在,顾从决对他这爸的印象也是很好的。 知道顾平跃是内敛性格,没事不会来敲门问候,顾从决看见亲爹进门时,还隐隐有些紧张和担忧,以为是排查沈爱才房产这事上,老爸遇到棘手难题了。 “爸,发生什么了?” 顾平跃面无表情地进了儿子房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金灿灿的信用卡,放到顾从决的书桌上:“给你的。你最近没缺钱花吧?” 顾从决:? “我不缺钱花。”顾从决没什么消费欲|望,吃穿住行要么在家要么在学校,有娱乐圈天花板爸妈在,他不用花钱都有一堆顶奢大牌用,“为什么突然给我信用卡?” 他上一次大肆刷卡消费,可能还是去年暑假,“金屋藏娇”、给沈言星开五星级房间补课时。 “怕你没钱花。”顾爹言语简利,透出不容拒绝的意味,“收好。” 顾从决:“啊?” 还没来得及作反应,顾爹已经心满意足地带着门离开了,留下一个高大潇洒的背影。 顾从决:…… 天降横财,好怪。 但既然是亲爹给的,那就不收白不收吧。也就是在卡□□夹里占个卡槽位而已,习惯了。 顾从决翻出鼓鼓囊囊的皮夹,找了个空卡槽位收纳好金灿灿的信用卡。 然后他拿起笔,真的要开始做奥数题了! 他自然是还想接着发散思维的,毕竟他刚才正纠结着自我认知的问题——这是困扰了他许久,迟迟搜寻不到答案的重大难题,更是他的心病。 可这次不知为何,怎么都不能接着刚才的思维继续想了!闭上眼睛发散思维,想到的全是刚才沈言星、荣妈、顾爸的脸! 他们——他们今晚好奇怪啊!?为什么会一个接一个地,不停来敲他的房门? 还都表现得那么活泼? 顾从决将头发揉得凌乱毛躁,没想出个所以然时,房门第三次被敲响了! 按照刚才的顺序,最后这个应该最是让顾从决招架不住,也对顾从决有最多血脉压制的——? “妈妈进来咯?” 向于延推开房门,将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挂着和沈言星及荣妈有得一比的……诡异又灿烂的笑脸? “废物猪猪,你在干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崽:他们怎么了,怎么今晚都这么奇怪? 是家长们知道了真相后心疼了,来聚众吸崽子捏 第47章 反击 “没、没干什么?” 顾从决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明明是回答问题,却不自觉地用了疑问的语句。 他真的很害怕向于延。不是恐惧意味上的怕,而是纯粹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和对付向于延。 他以前不能理解这种没来由的害怕, 直到沈言星告诉他, 这叫亲妈对亲崽子的“血脉压制”, 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命里注定怕向于延。 向于延兴趣盎然地进了他的方向, 也开始东看西看:“是在写题吗,写奥数?” 说着瞥了一眼他的书桌,被上面的内容吸引,开始仔细看了起来。 “看不懂。这些题你都会做吗?” 顾从决懵懵的, 不明白为什么今晚每一个人都要进他的房间,都跟没见过似的要来回参观,还非得要和他搭几句话、看看他在干嘛? 顾从决不解,顾从决只能直问:“你们, 今晚很闲?” “谁?”向于延装傻,“谁们?” 因为是亲崽子,向于延也没什么客气不客气的,直接伸手去翻崽子桌上的东西。日常不怎么关心顾从决学习,顶多问一嘴排名, 再假惺惺哭一下小崽子没天赋、顾向家无传承的亲妈,这回居然关心起了顾从决的学业! “上了高中之后,你也一路考年纪第一了?”向于延不知从哪抽出一张成绩单, “真棒, 不愧是咱顾向家的孩子。” 顾从决听得震惊:??? 不骂他艺能小废物呢?不说顾向家无后了? 他琢磨着向于延不会是被雷劈了变性子了吧? “你……”崽子看着亲妈, 面露难色, “你和爸过完纪念日了?” 向于延微愣:“什么纪念日?今天不是我们的什么纪念日。” “那你和爸怎么突然推掉工作回家?” “……”向于延这才意识到, 原来这臭崽子压根不知道他和顾平跃为什么要回家。 他本想解释, 但想想又觉得算了,无关紧要。他话锋一转,将话题拉了回来:“高中以前,你不是天天在我和你爸面前叨叨着要跳级吗? “一路叨叨了这么久,怎么上了高中后反而不念叨了?” 向于延装着糊涂问道。 事情过去太久了,再度被提及时,倒是换成了顾从决一愣:“我……不想跳了?” 以前想着要跳级,是为能快些脱离他这对爸妈的掌控,进入社会、搜寻沈言星。如今沈言星已经找到了,还和他在一个班里上学,他自然就将跳级的事甩到脑后了。 顾从决拿不太准向于延的意思,直问:“为什么提这个?” “妈妈想知道原因。”向于延笑中透出几分正经,“你之前对跳级有莫名的执着,原因可以告诉妈妈吗?” 顾从决沉默着快速思考了一圈。 原因……? 除了想快点进入社会之外,大概是受了前世的影响吧。前世的时候,恶毒表舅将他当作可供压榨脑力的机器、敛财的噱头,他自然要做出各种与众不同的事,担起噱头之名,为恶毒表舅赚取更多关注。 跳级就是其中一换。 顾从决是天资聪慧的,小学四五年级时,就可以学习和消化初中甚至高中的知识,理科科目他学起来很是上手。但天资这种东西不是用来消耗得,过度利用只会得以反噬。 他可以小学跳初中、跳高中,十五岁就当高考状元,十七岁就修完本科在校课程——甚至是双学位。外人觉得这是神童转世,却看不见他光鲜亮丽背后所付出的努力。 天资是会被耗尽的啊……那样不要命的学法之下,脑力衰竭是迟早的事情。就算前世十七岁的他不会因车祸而亡,多半也会因脑衰竭而早早去世。 “我想快点进入社会,”顾从决想了一圈,和向于延实话实说,“我想快点长大。后来遇见沈言星了,觉得没必要了,就…… “就没提了。” 向于延忽然捧住小崽子的脸,正色道:“不要快点长大。” 顾从决错愕:“什么?” “我说,你不要快点长大。你安安心心地,在我和你爸爸身边当个孩子就好了——慢点长大也可以,无忧无虑的就很好。总之,不要快点长大。” 顾从决一时无言以对。 暖暖而不知名的情感自心口涌出,让他觉得很充实、很放松,但也被陌生的情感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向于延的话。 “跳级是不对的。你可以在同龄人中傲视群雄,但你若要跳级、去和那些比你年纪更大的人竞争,你未必能落到好处。 “你才十六岁,只是孩子而已。工作上都有反内卷一说,你只是孩子,就更不必要主动加入内卷的浪潮了。” 向于延语重心长。 “这是我和你爸共同的考量,也是始终不松跳级之口的原因。我们希望你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成长,而不是急着长大。” 顾从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 “你明白就好。”向于延大喜,情绪上头直接在小崽子的额上啵了一口,“儿子真棒!” 冷不丁被亲了一口的顾从决瞳孔地震:“你??” “你什么你?”向于延理直气壮,甚至对崽子的反应有几分不满和委屈,“你是我儿子,我不能亲你了是吧?你小时候还是我和你爸夹着你睡的呢——澡也是我给你洗的!怎么着啊,还不能亲了?” 小时候的回忆突然复活,开始攻击顾从决。顾从决感到一阵头疼,闭上眼睛摁了摁太阳穴,不愿回忆:“不是……” “不是不就完了?”向于延心情大好地牵起崽子的手,“走,到我和你爸房里睡去。时隔多年,再让你感受一下被爸爸妈妈哄睡的快乐。” 顾从决可不觉得这是快乐,顾从决只会觉得可怕,好可怕! “不要!”他立即摇头拒绝,满脸严肃,“我十六了,人格健全了,你们要尊重我。” “是是是,十六了就了不起了,十六了就可以脱离父母的管教了?”向于延阴阳怪气地起身,终于有了要走的迹象,“瞧你能的。废物小猪,胖头鸟!” 顾从决:…… 骂吧骂吧,骂完了赶紧走吧。折腾一晚上了,他只写了两道题,该梳理的思绪也还没梳理完。 然而他越是这么想,向于延就越是不离开。明明人都已经走到卧室出入口了,还愣是要回头,最后叮嘱了顾从决一句。 “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爸爸妈妈和荣妈、星星,我们四个都会站到你身后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你一定……一定要信任我们,好吗?” 顾从决嗯了一声。 向于延这才笑着带上房门,真的要走:“晚安儿子。” 这个笑容和这声“晚安儿子”,皆让顾从决感到恍惚和不自然。那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看穿”了。 向于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了? 摁了摁眉心,顾从决试图稳定情绪。他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执起笔想要冲喜写题、重新梳理屡屡被打断的思绪,但这一次看着题目,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做了。 脖子后面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很难受,他后知后觉地放下笔,触电一般双手抱胸,搓了搓手臂,试图抚平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好奇怪。”越搓越难受,顾从决还抑制不住地打了个颤抖。最终他选择放下黑色签字笔,速速关灯上床睡觉! 他想起来了,这种无法描述的奇怪感觉是“肉麻”! 沈言星、荣妈和他那对爸妈今晚不是太活跃了,而是——太肉麻了!突来的叮嘱很肉麻,临睡前的晚安也很肉麻!肉麻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题都要写不下! 不想了不想了,睡觉睡觉! 拒绝肉麻! - 隔日晚上回学校,高一一班的同学惊觉顾从决和沈言星和好了! 夹在顾大学神和“表哥”之间战战兢兢的日子终于结束,同学们心情愉悦得想在晚自习上欢呼!而他们笑得如何开心,沈云顶知道消息后就对顾从决有多咬牙切齿、怒不敢言。 看那蠢货一脸憋屈吃屎的模样,顾从决猜应该会周六见过面回家之后,沈爱才得知他蠢货儿子暴露了神龛的模样,将沈云顶责怪教训了一顿。 果不其然,周日的晚简单的班会和自习结束后,沈云顶就来堵人了,问顾从决:“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远离‘狐狸精’的吗?” 顾从决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没有答应过。” “你——”沈云顶又被气得要喷火,“那你周六和我见面是为了什么?果然,你就是装的,你是想来我这里套情报的,对不对?” “随你猜测。”顾从决摊手,“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你拿出的东西不足以让我信任。如果你愿意进一步证明,你说的玄学邪术确有作用,那我还是很愿意信任你的。” 沈云顶大失所望:“我、我都给你看‘法器’了,你还要怎样?” “你说有效,那我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是不是真‘有效’。”顾从决语气轻松,“你告诉过我说,‘法器’可以将沈言星的好运都转移到你和你爸身上。” “那你就观察吧!”沈云顶哼声,“肯、肯定有效果!” 按照他爸的说法,术几乎是在沈言星落地的同时就被布下了,一路护着他们父子两成长高升。沈云顶对此深信不疑,坚信自己从小至今的成就,都是有“术”的功劳! 只是最近,他有些动摇了。 顾从决看出了这蠢货内心的不定。这人刚遇上他这么个如何劝说都不信服的“刺头”,回家和父亲报告情况又被骂了一通,加之他在艾灵顿内的处境也不好过——同学们都不喜欢他这个背景一般,自大讨嫌、花心出轨男的儿子。 三重压力之下,沈云顶动摇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有一点新的思路和想法,你要听吗?” 顾从决狡猾一笑,未等笑脸被察觉,就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对沈云顶勾勾手指。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谋略。沈爱才那个狗东西那么爱玩玄学迷信,那他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云顶虽有犹豫,但还是将耳朵靠了过来:“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坚定地认为,你的一切是因‘术’的作用?万一你的福祸本就是命中注定的,根本与沈言星的存在是否无关,那么你父亲对你的所作所为,算不算是一种洗脑和打压?” 沈云顶不快:“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要对我进行洗脑和打压!?” “可你的亲生父亲,同时也是沈言星的亲生父亲。”顾从决开始糊弄蒙骗,“如果玄学邪术根本不起作用,你的父亲却非要说是起了作用——是沈言星借了你好运和命格,那算下来,你不就是欠了沈言星一笔?” 顾从决确实给沈云顶开辟了一条新的思路。 在顾从决的口中,沈爱才才不是什么偏爱儿子的人,只是一个为了遮掩私欲、不惜连儿子一起蒙骗的自私大骗子。 沈云顶曾说,沈家这代没有福运,所以需要找男狐狸精生下后代,再用玄学邪术、将这个后代的好运命格吸收、反哺至沈家。可这不是多此一举了吗? 沈言星就是沈爱才的亲生儿子啊——他本就是沈家的一部分。想要福运,沈爱才和张越寒结婚、扶沈言星母子两一同转正不就好了,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用什么术、使什么“神器”呢? “现在反应过来了吗?”顾从决轻笑,言语中的嘲讽意味不加掩饰,“你并不是不可取代的。照你的说法,沈言星的命格和运数都比你强;你才是那个无福之人,堵了沈家的福运。” 沈云顶没说话,已被顾从决的“新思路”吓得面色和双唇同时发白。顾从决知道,沈云顶多半是听进去了。 “这世上是没有玄学邪术的,这是一个唯物主义的实用世界。”顾从决再三强调唯物之说,“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指望,指望虚幻缥缈的玄学? “依我看来,你就是被洗脑了。你父亲那神神秘秘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术’,只是他为能和家外的情人、私生子保持联系和来往的幌子。” 顾从决很满意沈云顶,越说越来劲。 “他爱护你,可能是看在你生母婆家的面子上——我记得你说过,你生母的出身富裕。你是正宫太太的孩子,你父亲对你还有几分爱护,愿意用幌子骗一骗你。 “等你哪天‘不中用’了,就是幌子失效,你被赶出家门、他扶沈言星母子上位转正的时候了。” 洋洋洒洒地说完胡编乱造的说辞,顾从决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沈云顶一人在走廊凌乱。 回到寝室时,先好几步走的沈言星已经在他的小隔间里坐着了,翻看着一本他用于镇桌的天文百科书。 “回来了?”听到声响,沈言星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笑,“表演完了?” “嗯。”顾从决也不吃惊于沈言星的存在,脱下运动式的连帽校服外套,往衣架子上随手一挂,“很顺利。” 沈言星自是知道顾从决的“表演内容”的,没点名说,打哑谜一般追问:“那个说法仔细一想处处是错漏,那家伙真的会信吗?” “当然。”顾从决想也不想,“那就是个没脑子的白痴。” 沈言星:“你也太直接了。就这么有自信么?” “不信也行,但我今晚的话足以改变他的认知和决心。那家伙转学至今事事不顺,本就动摇且混乱。 “那蠢货是井底里的青蛙,长期只看那一点天空。我的话让他跳出深井、开眼看世界了,他就算不会南_风完全相信我的说辞,也会反过来会沈爱才产生不解和怀疑。” “沈爱才确实奇怪。”沈言星同样有不解之处,“如果真是为了改变福运命格,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把我和我生母接回去?按他的说法,我们不都是福运极好之人吗?” “但你们同时也是‘男狐狸精’啊。”顾从决平淡道,“他那种极度迷信之人,怎么可能会让‘男狐狸精’进家门? “沈爱才是个精打细算、自私自利的人,他能拉沈云顶一起享受邪术,除了父子之情外,我觉得沈爱才其实是心虚的。” “心虚?” “嗯,心虚和害怕。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光彩,同时他又是个迷信愚昧之人。他应该会害怕投了别人的福运和命格后,死了下地狱吧。 “沈云顶就是个给他爸垫背的。这蠢货从小被洗脑,性格也温吞不精明,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沈言星淡淡地“噢”了一声,话锋突变地问顾从决:“你觉得我是狐狸精吗?” 顾从决顿住,愣愣答:“当然不觉得。” 沈言星:“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说法本就很迷信可笑,哪有什么为什么。”顾从决道。 “但……”沈言星眼珠子转溜转溜,“我不是见了我的生母吗?这是我时隔十多年后,第一次和他见面。我见到他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他的外貌,还有行为举止。 “我发现他很有狐媚姿态,举手投足之间很勾人。” 顾从决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 “我的生母真的很像狐狸精。” “所以?” 沈言星忽然俯下身,刻意地和在床上坐着的顾从决拉近距离:“你说呢?我当然是觉得那个迷信愚昧的说辞,也不是完全不可信的咯。 “比如此时此刻、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就让我觉得我很像狐狸精。” 沈言星笑得眉眼弯弯,日以精致的眉目之间,确实透出勾人的媚态。 这种媚态是他一直都有的,是生来就附以身上的东西。进入顾家之前他还年少,轮廓眉眼之间未完全展开,这股媚态也出落得并不明显。如今面目张开了,气质也经过了顾向夫夫的调整和锻炼,其中透出的勾人姿态便更加明显。 顾从决不讨厌这股勾人的感觉,因为沈言星做得不庸俗、不风尘,就是单纯的耀眼,让人看了就挪不开视线。 “你真的很适合进娱乐圈。”看了半天,顾从决憋出来一句这样的话。 沈言星忍不住噗嗤一笑:“噗……那看来玄学迷信还是要不得啊。我要真是男狐狸精转世,我怎么就勾不住你呢?” 顾从决不语。 沈言星没劲地坐直了身子:“你个迟钝笨蛋。” “我不用勾。”顾从决断线了好一会儿,才接上了沈言星的前一句话,“我始终珍重你、爱护你,你不来勾我,我也会心悦你。” “真好。”沈言星失笑,“被你心悦的感觉真好。我真想给时间的流逝上个加速器,快点解决完眼下的事件、快点过完这个高中生涯,然后——” 沈言星春水一般柔软的眼睛看着顾从决。 “我想和你——” “不要这样。”顾从决却打断了沈言星的话,摇摇头,“我妈说了,要慢慢成长,不要着急。” 他一本正经地搬了向于延出来做挡箭牌,随后又眼眸一垂,轻叹。 “只解决完咽下的事件还不够,我还有很多很多要解决的事情……我要看着你走上更高更大的舞台,涅槃重生,成为群众们欢呼狂热的对象。 “等我将我自己梳理好了,我们才可以——” 才可以试着在一起。 他不可以被沈言星轻易迷惑,哪怕他已经很心悦沈言星,并知道沈言星同样心悦他。 他必须必须——先把自己打理好,先明确自我认知、理清他前世今生的纠葛。 他希望自己能以明明白白的形象,和沈言星确定关系。 -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冬春之血消融后夏季到来,转眼又是大半个学期过去。 顾平跃在暗中调查沈爱才,摸排神龛可能被安置的地点。向于延和杨翠荣、以及尚在修身养病的高秋梅,在听闻了平安锁能镇压住“术”,为沈言星带来一定好运后,开始为从星二人求来各式各样的平安符、平安锁,非要两崽子随身带着——身上要有,随身的书包也要有! 沈云顶没再来烦扰顾从决和沈言星了,似是被顾从决的思路吓得怕了。沈言星心里发怵,但顾从决很担心,坚信沈云顶正在摇摆不定,安心等待就会出结果。 期末考试放榜,顾从决倒甩第二名的“细眼镜”学习委员82分,再一次稳居年级第一。沈言星理科弱项,但有有文科和语文拉着,也考了个中上的排名;对要分心学声乐的艺考生而言,这个分级很不错了。 沈云顶则比较惨,在邻班吊车尾,在年级里也是排倒数。 就在顾从决捏着成绩单,懊悔自己高估了试题难度、再一次控分失败时,满脸阴郁的沈云顶来串班找他了。 “顾从决。”沈云顶全然没有了刚转学来艾灵顿时,那副自高自大的桀骜模样,说话语气闷闷沉沉,自带让人讨厌的低气压,“你的思路是对的,我越来越觉得‘术’不存在了。 “我爸就是个大骗子。” 第48章 热搜 沈云顶的话并不让顾从决感到意外。 他隔空给沈言星使了个眼神, 起身往教室外走,小声提醒垂头丧气的蠢货表哥:“来。” 沈云顶丢了魂似地跟上,看着是要往洗手间方向走, 结果却是进了宣传角。这里贴着各种又红又专的告示, 又处走廊尽头两段, 日常没人在这块地方打闹, 清净得很。 虽知道大概率是之前埋的动乱种子发了芽,但保守谨慎起见,顾从决没有把握对话中的主动权,只道了一句:“你说吧。” 沈云顶和沈爱才毕竟是十多年的亲生父子, 相处信任的时间远远多于和他认识。顾从决有把握让沈云顶动摇,让井底里的青蛙打破妄想和执见,却没把握沈云顶一定会倒戈阵营、站到他这边。 出了井的青蛙,万一又想着跳回去了呢?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证明, 顾从决纯粹是想多了。沈云顶这个蠢货才没有那么多的心眼,顾从决一句“说吧”就足以让他崩溃底下,又是哭又是怨地交代了一堆顾从决不知道的“家事”。 “我爸要抛弃我了,他说、他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沈云顶吸吸鼻子,“他说我蠢得连‘术’都无能为力!还说就是我的愚昧和蠢笨, 堵塞了我们家的气运,导致邪术的作用越来越小!” 顾从决皱眉听着,心里叫苦不迭。 他既不是个善于倾诉, 也不是个善于倾听的对象。他喜欢快刀斩乱麻, 不喜欢沈云顶这样哭哭啼啼。 但沈云顶愚昧蠢笨这点, 倒真是没说错。在顾从决看来不只是沈云顶, 沈爱才也是同样无可救药。 想到这里, 顾从决看沈云顶的目光又黯淡了几分。 蠢货居然在向他倒苦水倾诉? 他在想什么, 他果然是傻逼吧?他居然这么真情实感地诉说着,难道是想获得他的同情? 蠢透了。 “我爸天天在家骂我,打压我的心智!现在是受八字约束,我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不好轻易换掉我罢了;一旦让他找到了方法,我肯定分分钟被赶出家门!” 沈云顶哭诉的内容,都在顾从决的预料之中。自从来到艾灵顿后,沈云顶事事不顺,成绩差、被同学排斥,许是还有顾向夫夫对校方施压的原因在,学校里的老师们也对沈云顶不太喜欢。 所谓的玄学之术,在真正的人情世故前显得不堪一击。对于自小被洗脑,信奉迷信有用的沈云顶来说,这份“不堪一击”显然是打击极大的,甚至能震碎三观。 摇摆不定了一学期之后,沈云顶终于从零碎的三观中,重新拼凑回了自己的人格。在家中父亲日益严重的打压谩骂下,他甚至决定:“我要推翻术!” “噢?”说到这里,顾从决总算眉头一挑,作出了感兴趣的模样,“怎么推翻?” “把法器砸了!”沈云顶义正辞严,说话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只要砸了,就没有‘转换器’、也就没有‘术’了! “可恶的东西,亏我信了它十七年。” 顾从决冷哼,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是你自己蠢:“法器在哪,如何砸?” 这是顾从决最关心的问题。但沈云顶却哽了一下,撇嘴道:“不知道。” 顾从决努力遏制揍人的冲动:“……你怎么会不知道?” “法器——又或者是你说的神龛吧,被我爸设置在很隐蔽的宅子里。我不知道那里是哪里,更不知道地方要怎么去。” “手机?” “没用,他会在宅子里装信号屏蔽器,GPS根本无法定位信息。你之前看过的那张法器图片,还是我偷偷将手机带进去后,费尽心思才偷拍到的。” 顾从决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别置气别置气,别动手别动手。 他和沈云顶这个蠢货打了个一学期交道,就是为了套祭坛神龛的具体位置。结果这个蠢货倒好,和他说不知道……? 顾从决深呼吸,再问:“不知道具体方位,但你能描述出宅院或房子的大概样貌吗?” “或许……可以?”沈云顶挠挠头,“不过我觉得作用不大。自打开学那次我和你见面,不小心对你暴露了法器的样貌之后,我爸就对我很有怨言。他虽没正面提及过,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会将神龛转移位置的。 “从那开始,我也有一学期时间没再看过神龛了。” 顾从决不说话了,看沈云顶的眼神活像在看智障。 学期最后一天,艾灵顿校园内洋溢着暑假到来的轻快氛围。富家少爷小姐们的管家保姆齐齐出动,停车场内放眼望去全是奔驰宝马奥迪——都是来接少爷小姐们放学放假的。 夹在这些人之间,顾从决和沈言星本该不显眼的,但因这两人的名气都太大了:一个是万年屹立不动的年级第一,一个则是以艺术高分考进艾灵顿的艺考第一。 冷脸默然学神和貌美和善艺术生的搭配非常酸爽,更别说这俩还是年下——还是隔了四代的表兄弟!怎么看怎么般配,怎么看怎么让校内同学直呼:嗑到了! 两人并肩走在校道上时,笑脸盈盈向他们打招呼的同学也格外多,很多都是不同年级不认识的。 “学期结束咯,学长们暑假后再见!” 顾从决对外是冷漠性子,谁和他打招呼他都爱答不理,认识的是如此,不认识的就更是眼神都不给一个。沈言星则恰恰相反,本就是心态开放、温和友善之人,认不认识都行,只要有人笑着脸和他说声再见,他就会用同样灿烂的笑脸回应,也道一声暑假后见。 一次两次还好,一路都是这样就让顾从决有些不爽了。待终于走到人没那么多的道路中后,他酸溜溜开口:“沈学长真受欢迎。” 沈言星轻哼:“不比顾学长,十多年的艾灵顿老生了,又是被奉为校内传奇的第一学神。和你相比啊,我这点风头不值一提。” “以前不会有这么多人和我打招呼的,”顾从决坦白,“你来之后才有,是我占了你的光。” “你太冷脸了,让人不好亲近。” “为什么要‘好亲近’?”顾从决皱眉,他就是对沈言星“好亲近”的这点感到很不爽快,“有这么多人需要你‘亲近’吗?” 沈言星听出来了迟钝混蛋话里的醋意,轻笑:“只是友好层面的‘亲近’。艾灵顿校内的学生都单纯无暇,像一群无忧无虑的快乐小鸟。在这里生活和学习,我被传染得也觉得很快乐。” 现在是七月中旬,正值炎热酷夏,哪怕是下午的太阳也大得晃眼。在这日照底下随便站一站,就热得人好似要化成水汽蒸发。 在这样的盛夏时刻里,温带落叶阔叶林才会呈现出绿油油的模样。绿色的植被蓝色的天,烈日下说说笑笑的青少年,无一不让沈言星恍惚分神,想起去年的那个漫长暑假,他刚和顾从决相遇不就。 “我们相遇一周年了,我也在艾灵顿读了一学年的书。”嫩绿的树丛让沈言星心生各种感慨,“一年前,我刚和你相遇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想到我会是这个样子的。” 顾从决没懂:“什么样子?” 沈言星的脸上藏不住笑意:“闪耀发光的样子。” 向于延曾比喻过,说顾从决是一只翅膀受伤的渡鸦,历经磨难和挣扎,好不容易飞到这个“正确的世界”来,被他和顾平跃拍干净了灰扑扑的身子,护在怀里养大了。 这样说来,他沈言星又何尝不是被顾从决捡到,被用各种方法拍干净了身上的尘土,再精心护养长大呢? 同样是放学,同样是从教学楼走出,随着学生的人潮走在校道上,但场景、心境,以及身边陪伴着的人,都不一样了。 “谢谢你,从决。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谢谢,但我还是要说。”沈言星调皮道,“谢谢你帮我,这一年来我真的成长了很多,也认识了很多。” 顾从决不擅长做温情的回应,眼珠子很是慌乱地转了一圈后,挪开了和沈言星对视的视线:“快找荣妈吧,校道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说着加快了脚步,往荣妈常停的车位方向去。 沈言星知道他是害羞了,但也懒得拆穿他。 崽子们放长假了,保姆妈妈同样开心。少爷少夫人常年外出工作不在家,家里没孩子吵闹玩乐一下,真是会显得空旷凄清,叫人感到寂寞极了。 崽子们刚在车上坐下,杨翠荣就迫不及待地要给崽们规划暑期计划:“暑假时间这么长,要不荣妈带你们旅游吧? “想不想去凉快一点的地方避暑呀?” “去不了了。”顾从决简而言之,“沈云顶今天找我倒苦水了,动摇得很彻底。这个暑假沈爱才可能会有大动作,我还是留守家中等消息更好。” “张越寒那边也是。”沈言星补充道,他始终和张越寒保持着联系,“张越寒虽然收钱办事,答应挑拨我和顾家的关系,却心思不正,总想要我从顾叔叔向叔叔那捞油水。他之前还会做做样子,叮嘱我不要和顾家走得太近,最近却一改往常的样子,让我能潜伏就潜伏、能多捞就多捞。 “他和我生父那边产生分歧了——他开始不接受我生父的管控了。” “说到这个,少爷和少夫人那边,也遭遇了一些事情……”杨翠荣停住车等红绿灯,犹豫着跟崽们说了大人那边的战场情况,“少爷和沈氏财团打起了投资制裁战,沈氏财团本就因沈爱才管理不周,而空壳了大半,打起商业战来根本不是少爷的对手。” 沈言星眼睛一亮,语调高亢了许多:“也就是说顾叔叔赢了?天啊,好棒呀!这明明是件好事,荣妈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和从决呢?” 顾从决面色一沉,当即猜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除了是娱乐圈天花板、国民影帝和元祖偶像外,顾平跃和向于延还各自有着商圈投资人的身份。他们在娱乐圈内打滚摸爬多年,不管是投资还是行情都能抓得极准,又有广大的人际关系网加持,回回下场投钱都能翻好几倍回本,一度被人称作商界风向标、商界双王。 顾向夫夫想拿捏沈爱才,那是轻轻松松、分分钟钟的事。明面上的东西,沈爱才必然斗不过堂堂顾向家。 但若沈爱才成心要玩阴的,那就不一定了…… “沈氏财团在少爷联手其他企业投资人的打击下,节节败退,本就空空的壳子几乎就要坍塌了时,少夫人…… “少夫人出事了。” 要跳转绿灯了,杨翠荣索性将手机递了过去,不忍心多言解释。 “你们自己看吧,我、我不多说了。” 顾从决赶紧接过,和沈言星一起细看。页面是微博热搜的话题主页,毅然写着一串触目惊心的指控大字#向于延多首歌曲涉嫌抄袭#。 沈言星当即发出一声不信地惊呼:“怎么会?!向叔叔的作词创曲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是个天赋极佳而努力的全能唱跳型歌手——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更不屑于抄袭的!” 杨翠荣开着车无法分心,只能道:“星星先冷静。” “冷静。”顾从决冷声道,既是安慰沈言星,也是提醒自己,“我妈早些年也没少被人污蔑泼脏水,这种事情,他的团队应该有办法解决。只是……” 顾从决不断地翻页下滑,看着话题页下的内容,越看眉头越皱。 这次的污蔑,显然和以前那些碰瓷式的袭击不同,这次事件的背后主使者显然是有备而来的。除了分|尸式的扒谱栽赃之外,居然还叫来了不少名气不高、日常存在感低的老糊逼歌手帮忙站台。 一个两个老糊逼还没什么,但一群老糊逼、约定好了一起泼脏水,这就造成的威力可就大了,澄清的难度会增大许多许多。 “一看就是抱团故意的。”沈言星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这几个歌手在业界内的风评本就一般,年纪比向叔叔大,产出的歌曲质量却远远不及向叔叔。肯定是向叔叔在业内压着他们太久了,他们成心报复!”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收钱办事,”顾从决啧声,飞快地开始梳理思路,“但娱乐圈内打的一向是舆论|战,谁能在短时间内引导舆论、站上道德制高点,谁就赢。真相不重要,舆论才重要。” 前世被当作敛财工具哄骗他人的顾从决,对可糖可刀的“舆论”有着很深刻的理解。哪怕他对娱乐圈内的事物不感兴趣,却也能靠着这份理解点评上一二句。 他同时还知道,信奉玄学迷信之道、玩转各种迷幻话术的沈爱才,也是个善于操纵舆论的人。向于延的这盆天降脏水是谁人工而为的,稍微细想一下就不难得知。 “向叔叔没做澄清吗?”沈言星着急道,“向叔叔近些年靠电视剧OST取得了不少好成绩,歌曲版权费也赚得很多。忽然来这么一出,肯定会受影响的吧?” “已经澄清了。”杨翠荣伸手将手机拿了回去,“热搜是昨天晚上爆出来的,今天早上十点少夫人的团队就发出了澄清,反应速度很快了。 “你们都还是孩子,知道这回事情就好,别想太多了——更别瞎操心。大人的事,大人自己会解决的。” 两孩子都没应声。沈言星无声地点了点头,顾从决连头都没点,默默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点开微博查看热搜排行榜。 他一向不关注娱乐圈内的新闻,因为再大再劲爆,都不如他天天在家看两娱乐圈天花板腻歪来得劲爆。这趟登录微博找热搜,可谓是他转生至今第一次,主动地关心娱乐圈新闻——还是关心歌手亲妈相关的新闻。 荣妈说得没错,向于延团队的反应速度很快,昨天夜里十一点爆出的抄袭丑闻,向于延团队早上八点做出了澄清,发了完整的扒谱对比等。 前后相隔的时间甚至不超过十二小时,这就是元祖偶像团队的反应速度。 但不够……还远远不够。 看造谣和澄清两条微博的数据对比,顾从决就知道不够,这个澄清力度实在不够。 网络上想搞事看戏的人,永远比维持正义秩序的人多。很多人只顾看造谣微博、跟帖转发辱骂,却对澄清微博视而不见。 偏偏向于延一直以实力强、国民度高而受人追捧,最看重所谓的圈内名声。这次的造谣澄清事件看着是一报还一报、你来我往了,但向于延流失的国民好感度和好名声,可不会在短时间内流回来。 在心里算了一笔简单的账后,顾从决满脑子是好亏,太亏了。被碰瓷一趟向于延被薅掉了这么多珍贵的金羽毛,真的太太太——太亏了! 要怎样才能加大澄清力度,替向于延找回流失的国民好感度呢? 顾从决思索着这个问题。夜晚吃过晚饭后,他还尝试着给向于延、向于延的经纪人打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没接通,最后是向于延用经纪人的手机回拨过来的。 “怎么了小废物?该不会是想妈妈想得要哭了吧。”向于延的声音由听筒那边传出,说出口的内容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调,“今天是不是学期最后一天了,明天开始放暑假?” 向于延想尽可能地表现出平静日常的一面,但顾从决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正常的疲态。 想来,顾从决很少给向于延打电话——还是一口气打这么多个电话。向于延如果真的“正常”,那应该接起电话后就碎碎叨叨说个不停,像之前那样捉弄他、害他肉麻得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才对,不该这样“平静”。 “是,明天开始放暑假。”顾从决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本空白草稿本,上面除了各种算式之外,还有他刚刚梳理好的思绪,“我今天放学看到热搜了。” “噢,你还会看热搜了?”向于延轻笑,“热搜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炒作和无聊的明星动态,不如你的科幻杂志好看。” “你没看过我的科幻杂志,怎么确定比我的科幻杂志好看?” “猜的呀。不然呢?废物小猪突然对娱乐圈感兴趣了,想了解加入?”向于延还在扯皮,转移话题,“明天开始放暑假了,让荣妈带你和星星去哪旅游吧。北都的夏季太热了,找个凉快的海岛城市避避暑。” “我不去,我就在北都。”顾从决想都不想,“你出事了,我想帮你解决难题。” 他说得直接轻巧,全然没意识到他话里话外对家人的保护欲。向于延听得一愣,大抵是在诧异亲崽子今晚的“积极表现”。 “没有什么难题不难题的,你以为你妈我在娱乐圈内混了几年?我和你爸十六七岁进入娱乐圈至今,都快二十年了——成名也成名了十多年。 “要是需要你个废物小毛孩来替我操心处境,我之前那么些年都白混啦?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团队,也都白养了?” 顾从决不紧不慢答:“大众好感这种东西,来得慢去得快。你在娱乐圈里待这么久了,你的团队肯定有很多方法和措施,帮你补救这次闹剧中流失的好感。” “那不就完了?”向于延在听筒那边轻哼,“行了,妈妈没事,妈妈有团队护着呢。你快去干自己的事情吧,高一学生放暑假,就该有放暑假的样。” “但我还没说完。”咬定亲妈不会率先挂电话,顾从决赶紧将话补完,“我有更快捷的,帮助你找回国民好感度的方法!” 向于延被勾起好奇:“是什么?你一个日常不关注娱乐圈的臭崽子,能说出什么更高效更快捷的对策来?” 顾从决:“是——” 刚说了一个字,听筒那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混乱动静,像是向于延遇到什么突发事故了,不得已先放下了手机。仔细听,能听见经纪人很着急地大喊:“于延!” 顾从决握着手机皱眉,正要将听筒音量调得再大一些,看看那边到底除了什么事时,房间外又传来砰砰砰的赤脚踩地板生,一阵一阵的,像是地震一般。 “从决!”唰的一声之下,沈言星推开了他并没有反锁的房门,赤着脚穿着睡衣,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表情一言难尽。 听筒里的声音和沈言星的声音交错重叠。 “出事了!” “出事了!” “顾影帝他出轨了!” “顾叔叔他出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崽:……无稽之谈。 ———————— 感谢大可爱z的生椰拿铁(椰树联名版)3+3瓶!感谢感谢~ 这篇文主线剧情不多,原计划二十七八万字就完结的,但感觉会收不住?明天争取给大家双更日个万,加快一下剧情进展,顺便补一下这个月的请假罚额~ 第49章 崽子帮忙 “嘟”的一声电话被掐断, 顾从决也放下了手机,皱眉看来人。 “什么?”他面色凝重,无意识地散发出低气压, 言之凿凿道, “无稽之谈, 天塌下来了我爸也不可能出轨。” 且不说顾平跃和他性格相似, 是不少人亲口认证过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用自己的想法和性格去设想,顾从决就敢断定顾平跃绝无可能出轨。 就说顾平跃和向于延的感情,是那么真切,那么雷打不动、十年如一日的好。这对一有时间就要凑一块交流感情, 在家腻歪时会嫌顾从决电灯泡的恩爱夫夫,怎可能有一方会出轨? 要不是男男生子风险大,男孕夫一生只可能怀一次孕、生一个孩子,顾从决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弟弟成群了?——最大的那个弟弟, 少说都得上小学六年级了吧? 想到这里,顾从决又更有底气了一些,重申道:“我爸——顾平跃不会出轨。” “我知道,我也认为顾叔叔肯定不会出轨!”沈言星着急解释,递过手机示意顾从决看, “但热搜忽然爆了,有人给向叔叔泼完脏水之后,又将目标转向了顾叔叔!” 顾从决赶紧接过来, 快速阅读。 那是一段模糊不清、拍摄于夜间的视频, 时长很短, 只有十秒钟左右的画面。视频里, 一身民国小生扮相的顾平跃很好认, 一看就是刚结束了拍摄回程;不知是喝酒了还是怎么了, 走路的脚步看着有些踉跄。 走了没几步路,忽然出现了一位女性。女性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也就是凭身形和随意扎起的头发,才能辨认出性别。女性上前扶住了踉跄的顾平跃,两人并着肩、看似相依相偎地进了酒店后门的逃生通道,从楼道上了楼。 “视频真的太暧昧了,在拍摄角度和剪辑手法的加成下,确实很像偷情出轨被抓包……” 沈言星轻叹,拿过自己的手机戳戳点点,又找了几条微博给顾从决看。 “画面中的女性,虽然包裹得严实没有露脸,但已经有人根据衣服、体型等,扒出来了具体的身份。 “是娱乐圈里的一位二线女演员,名叫王雨鹤。她和顾叔叔一样在演艺圈打拼多年了,算是同期,只是成绩和作品一直不太行。” “消息才爆出来多久,就已经有人扒出来具体身份了?”顾从决冷笑,用自己的手机点开微博看,“怕不是蓄意为之,试图蹭我爸的热度为自己抬咖位。” “我看是这样。”沈言星轻叹,“有人到王雨鹤的微博底下问了,暂时没得到回应。” “如果她就是来碰瓷的,那别指望了,她必然不会给回应。那算有,那也会说得含糊不清、让人浮想联翩。”顾从决冷声,“这一个两个的,是成心要在我爸妈身上碰瓷蹭热度了。” 沈言星没再说话,拍拍顾从决的卧床坐下,脸上透出担忧:“现在怎么办?主要是视频拍得太暧昧了,对顾叔叔人品不了解的人,很容易被视频误导。” 顾从决正在循环看视频,一时没应声。 大约过了半分钟后,他道:“视频被慢速调整过。正常倍速之下,这个搀扶的动作不该显得这么暧昧。” 沈言星来了精神:“顾叔叔的团队会发现吗?要不要打个电话,把这个发现告知他?” “他的团队肯定能发现,这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顾从决轻叹,“真正难办的点在于,舆论……” 舆论要把持不住了。 出轨事件爆发的时间点太巧妙了,正好在向于延被污蔑抄袭没多久之后。 换作平常,这种破绽百出的丑闻,根本伤不到国民度超高的顾影帝半分。只要顾向夫夫合体秀个恩爱、向于延再大气地帮老公做个澄清,一套流程下来,顾平跃的团队甚至不需要做任何澄清,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这就是国民度高的好处,国民度高意味着天然的信赖和偏爱。 可现下的问题是,向于延自己都因抄袭污蔑而岌岌可危了,国民好感度在一番折腾腾中流失了不少。这种情况之下再谈夫夫合体秀恩爱,岂不是变相自杀? 想都能想到会是怎样的后果,肯定少不了被骂“虚伪夫夫”、“丑闻夫夫”,“丑闻还没摆平就又来合体捞钱”等。 顾从决按了按太阳穴,放下手机起身:“走,去找荣妈,让他带我们去找我爸我妈。” 和网络上沸腾吃瓜的舆论氛围不同,顾家内部还是祥和安乐的气氛。两孩子在后厨内找到杨翠荣时,杨翠荣还在不慌不忙地洗绿豆,准备给崽们做清热解暑的绿豆糖水。 她不知是收到消息了,还是没来得及上网、没看热搜。看见两崽子找到后厨来了,她还显得非常茫然和不解:“你们怎么来了?后厨乱得很呢,还油烟味儿大得很。快快快,快回房间里待着去,我放糖水下去煮了就回来。” “荣妈!”沈言星很着急,直言请求道,“向叔叔之后,顾叔叔也出事了!现在不是煮糖水的时候,你快带我和从决去找他们吧!” 杨翠荣反应淡淡,只是轻叹:“大人的事情,大人自会解决的,用不着你们小孩儿操心。 “去吧,回房里写作业去吧。我下午问你们暑假准备去哪玩的,你们还没计划好呢。” “我们不是小孩了,”顾从决目光坚定,比了比自己和荣妈的身高,“我和沈言星都比你高了。我们不是小孩,是青少年,有能力插手这些事务。” 杨翠荣本也不高,大概一米六七、六八左右,年轻时身材还是修长的,近几年年纪上去了,又发福了一些,身高上会看着矮小不少。 这两孩子去年还和她差不多高的,一年过去长了不少,仔细再看已经比她高大半个、甚至快一个头了。这样直裸裸的对比让她感到恍惚,她心道是啊,孩子们转眼之间长这么大了啊? 两人之中尤其是顾从决,最让她心生感慨。她看着刚出生的婴孩变成肉乎乎的奶团子,变成会爬、会磕磕盼盼走着的小豆丁,再变成脸上有婴儿肥、锋芒初显的小少年。 小少年日益高大成长了,男子气概变重了,就成为了现在站在她眼前的青少年。 想到那个关于前世今生、关于转世的说法,杨翠荣的心里又变得很柔软、很心疼。她心软得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愿说了,只能告诉孩子们:“我在顾家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在外面天都塌了的时候,帮你们挡住,稳住你们的心绪。” 她是家里的定海神针,是孩子们的不冻避风港。 所以她可以在向于延被抄袭谣言缠身时,开开心心地问孩子们“暑假准备去哪玩”? 并非是她本性凉薄、不爱理事,而是让孩子们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就是她的首要大事。 “但他们都出事了,现在的处境很艰难。”顾从决主动拉起荣妈的手,“我是和他们有血缘牵绊的后代,沈言星则是为他们传承一生所学的后代——我们都是后代,有必要和义务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安抚他们、帮助他们。 “荣妈,我们不是那种会放任家长出事不管、自己在外玩得开心愉快的‘白眼狼’。” 顾从决有理有据地反驳着杨翠荣的逻辑和道理。 他态度坚定、言语用词也锐利,但眼睛中透出的,对家人、对亲情的守护之光,却让他的双眸显得格外柔软吸人,看得杨翠荣微微一愣。 孙少爷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不善人意、喜怒不形于色的作风,但近来变得越来越柔软了,更越来越……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好。”杨翠荣当即改变了主意,将绿豆捞了起来暂且放置,摘下围裙擦了擦手,“你们去换身衣服,我这就过来! “不瞒你们说了,其实我也很担心少爷和少夫人的现状……这下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们了。” 杨翠荣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浅笑。 “快去准备吧!” 顾从决和沈言星立马回卧室换了身外出服。考虑到工作室外会有不少娱记狗仔蹲守,杨翠荣还特别嘱咐他们带上帽子和口罩,尽可能地包严实一些。 他们要去向于延的个人工作室,工作室离家不远,前后大概一小时车程,顾从决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去。杨翠荣也去得不多,只是以前弄学籍资料需家长签名时,她才来过几次。 杨翠荣凭着记忆,将两个崽拉到了向于延的工作室附近。工作室是个带小绿化小花园的四层高小楼,今晚灯火通明,透过落地窗能看到身形不一的人影快速闪过,似是忙碌得不行。 杨翠荣没和向于延报告,只是和向于延的助理打了声招呼。助理到后花园接人,开了条隐蔽的小道,领着一大两小的进门。 “你们这会真不该过来!”女助理看着二十多三十不到,因之前帮转达过家长会的事,和杨翠荣还算熟络,边走边叨叨道,“看到前院的那片树丛了吗?那边蹲了一排的狗仔! “于延被造谣污蔑之后,他们就来蹲守了,这会顾影帝又出事,就更是清不动他们了!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在等着看于延的笑话呢!” 沈言星满心忧愁,听着没敢说话。顾从决则面色更沉,在极好教养的克制之下,以非常微小的声音骂了一声:“蠢货。” 谁看谁的笑话,还不一定呢。 助理领着人直上四楼最顶层。门刚开启,人还没走出电梯,就能听见各式各样情绪激烈的争论声。顾从决定神一看,是会议室里的人们正在讨论,声音大得隔音玻璃根本盖不住。 这一层里待着的,应该都是向于延团队里的主心骨,顾从决一眼扫过去能看见好几张熟面孔。只是和之前在家里看见时,他们笑脸盈盈的轻松模样不同,这回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不是苦着脸就是皱着眉。 向于延隔着隔音玻璃,看见了杨翠荣和两崽子的身影,本还只是沉重不安的脸上多了几分怒气。他直勾勾地盯着一行三人看,目光犀利得让领路的助理感到后颈发凉。 “于延,我、我把人带上来了。”助理磕磕绊绊,打了声招呼后急忙闪开,“他们非要过来,我没拦住……” 吵吵嚷嚷的争论声戛然而止,大家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一大两小的三人身上,眼睛里隐隐透出不解和迷茫。 “过来干什么?”向于延忍着怒气,扫了崽们一眼,又瞪杨翠荣,“荣姐你怎么搞的?这是我工作的地方,该带他们两个孩子过来玩闹吗?” “我们没想过来玩闹。”顾从决帮保姆妈妈解释,“是我和沈言星执意要来,荣妈才不得不送我们过来的。” “来干什么?” 对崽子的过度保护,催生了很多不必要的担忧和恐慌。向于延这回正是焦虑烦躁、情绪不定的时候,又被担忧和恐慌进一步刺激,说话的语气难免更冲了一些,带着责怪的火气。 “一路不见你关心爸爸和妈妈的工作情况,这会真是事情紧要了,你倒想起来要掺和了?——这是你应该掺和和担心的事吗? “刚才和你讲电话的时候,我让没让你别操心,过好你自己的暑假?你自己不听话就算了,怎么还拉上星星和荣妈一起任性?” “没有,我不是被从决‘拉上’的,”沈言星急忙辩解,“我是担心您和顾叔叔,求着荣妈坚决要来的。” “是啊少夫人,”杨翠荣觉得向于延言重了,急忙提醒,“孙少爷是关心你才这样‘’任性的。您先听听看孙少爷的说法,再来下定论吧?” 想想来人中有共处多年、像家人一般的荣姐,有天赋极佳又乖巧的亲授小徒弟,还有迟钝天然、今天却显得格外热情贴心的唯一亲崽,向于延的情绪冷静了不少。 向于延松开因紧张焦虑,而在会议桌下紧握成拳的手,拿起手机起身:“好,到外面说。” “不用,就在这里说。”顾从决站在会议室门口,雷打不动。 他在学期中的时候结束了变声期,声线虽还是会有几分十六岁少年特有的稚嫩,但想相比以前已经成熟低沉了许多。 因为他寡言少语,团队内的工作人员也没怎么听过他说话,分辨不出声线上的区别,只觉得老板的这儿子好沉着、好冷静,透出一股和年龄不符的靠谱与稳重。 “爸现在在哪?” “不知道。”不懂臭崽子要玩什么把戏,但既然都说了不挪地儿,向于延便揉着太阳穴,重新坐了回去,“可能在剧组或他自己的工作室。我这都围了这么多长|枪短|炮了,他那只会更多,估计抽不开身。” “打个电话给他?”顾从决绕开会议桌,径直来到亲妈身边,“你不该急着挂我的电话,我想的办法两全其美,可以一石二——不,可以一石三鸟!” 顾从决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他说话时不自觉地将手搭在了亲妈肩上,既像是安慰,又像是一种迫不及待。 “妈,你和爸都会好的。” 向于延看了一眼搭在他肩上的崽子的手:“什么办法这么厉害,能胜得过在场各位经验十足的叔叔和阿姨?” “就是这个。”顾从决解锁手机,展示提前选好的页面,“你觉得呢?” 页面是一则微博公告,上星真人秀综艺《创作人的三天两夜》于今天中午时声明:参演嘉宾@向于延因行程冲突,或不能参与本周的节目拍摄。下一篇章的嘉宾待定,望观众宝宝们给予谅解~ 明面上是说“行程冲突”,但实际原因明眼人都知道:就是受抄袭谣言的影响,节目组和参演嘉宾决定先搁置拍摄计划,等舆论风口过去。 “不要推,这周就拍。你和爸,和——”顾从决简而言之,回头指了指沈言星,“和沈言星,你们三个一起拍。” 工作人员被这番话说得有些懵,被指到的沈言星、和沈言星身边的杨翠荣则面面相觑。全场唯一意会到顾从决意思的,恐怕只有短暂缓冲后,终于反应过来的亲妈向于延! “哈哈,真妙!”向于延大笑两声,忽然抓住一旁的经纪人的手,“你们该去重新进修了!居然谁都没想到这一招,都不如我儿子来得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崽 默默钻研了一晚上麻麻的行程表# 先放一更,还有一更要晚点~ 第50章 综艺录制 《创作人的三天两夜》顾名思义, 是一档围绕创作、围绕创作人展开的生活观察类真人秀综艺。 节目嘉宾有创作歌手、有自导自演的演员,节目组会到各个嘉宾的家中拍摄三天两夜,记录创作人们私下的创作环境和状态。一个嘉宾一个篇章, 一个篇章内分上下两期。 这档综艺的节目组很厉害, 几乎是“随拍随播”——拍摄和实际播出的时间仅仅相差一周, 基本是这周拍了新内容、下周播, 下周播下期内容时又在拍新内容。 因为节目的制作很有诚意,拍摄和播放进度快,不囤积内容、不玩恶臭烂梗,还能跟随热潮制造很多新梗, 目前播出的五期内容都反响不错,算是这个暑期档里最受追捧、最火爆的真人秀综艺。 简单解释完节目背景后,向于延的男经纪人小杨擦了擦汗,咳了一声清清嗓:“团队和节目组都觉得, 谣言爆发之后,现下不是合适的录制时机。 “毕竟《三天两夜》是档以创作和灵感为卖点,意在激发和加强版权保护意识的节目,谣言风波还没过去就参与创作真人秀,可能会给人以挑衅和叫板的错觉, 导致大众观感更差……” 经纪人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风波?”顾从决挑眉,并不赞同这番说辞,“小杨叔叔, 您误会了, 风波是没有过不过去一说的。给我妈泼脏水的背后团伙们, 显然是要玩舆论攻击这套阴的;越是这种时候, 越是不能害怕和退缩, 应该趁着关注度正高时乘胜追击。 “既要澄清谣言, 也要把控舆论。” 向于延收起了刀子嘴豆腐心那套,发自真心地给崽子鼓掌:“儿子说得对,妈妈认可你!” “但小少爷,”经纪人小杨轻叹,“这不是煮饭过家家,方法论和实践是两回事。谣言不是想澄清就能彻底澄清的,舆论也不是说把控就一定能把控。 “如果是以前,还能靠着国民度、靠着支持者们的喜爱和支持为所欲为,被造谣泼脏水之后,总体观感差了很多,于延的国民度大跌;这种状态下要直面风口,那等于是在赌博啊。” 经纪人和团队们的考量要更为保守一些。 国民好感度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这玩意儿起于某个艺人的业务能力过强、实力过硬,但却会形成于其他原因。如不争不抢、绯闻少争议少、出身好性格好,甚至是观众缘好,特别招父辈母辈的喜欢。 顾向二人之所以国民好感度高,除了理所当然的实力过硬外,就是因为“绯闻争议少”和“出身好性格好”这两点原因,还有好感度加成最大的“少年夫夫,一路恩爱”。 如今向于延被爆抄袭、顾平跃被爆出轨,两次泼脏水,直接动到了夫夫两人的好感度根基。一周之内同时被爆“丑闻”,是个不明所以的路人看了,都会觉得这对夫夫“作妖”得很。 顾从决正要做进一步的解释时,会议室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顾影帝来了。 “延延!” 向于延的工作室,顾平跃可没少来。这对夫夫进彼此的工作室就跟进家门一样熟练,轻车熟路没有一点客气和害羞。 “延延你还好吗?”顾平跃顾不上打招呼,扫了崽们和杨翠荣一眼后,赶紧来到老婆身边,“是生气了,还是哭了?” “问候你祖宗十八代了!”向于延本还算是稳定的情绪,在见到丈夫的一刻又开始了起起伏伏的波动,委屈得不行,“你再弄一个出轨热搜来,我就要被你气死了!” “抱歉,这次是我疏忽了。”顾平跃一阵心疼,不顾众人的目光,将向于延圈到怀里安慰,“让你受委屈了,我的错。” 众人习以为常,各自挪开视线,刷手机的刷手机、抠手指的抠手指。 顾从决也见怪不怪了,转生十六年,这种腻歪场面他是真没少见。他心血来潮地想吐槽,在会议桌下拉了拉沈言星的衣摆,小声道。 “这像是会出轨的人?” 沈言星一晚上都在神游,前半场是因担心顾向夫夫而无法集中注意力,后半场则是想着综艺拍摄的事情,老是走神。被顾从决这么一拉,他才拉回注意力,轻笑道:“不像。” “所以我认为,这一系列的事件肯定是沈爱才在背后策划的。” 顾从决的思维太跳跃,沈言星没能理解:“蛤,为什么这样断言?” “抄袭、出轨,这都像是沈爱才会干的事。”顾从决冷哼。 沈言星噗嗤一笑。 腻歪完,顾平跃终于舍得放开委屈的老婆了,拉过椅子在向于延身边坐下,摆正态度:“可以继续讨论了。你们已经说到哪了?” 众人回了神,纷纷将视线投向顾向夫夫——身边的小崽子。 “我还在陈述我的观点。”顾从决有理有据,有条不紊,“在解释我的提议之前,我要说的是‘国民度’。 “流失的国民喜爱度很难再回来,所以不要想着弥补和挽救,而是要想着——用新的方法去赚取。” 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补过的可能。因绯闻少争议少而得来的国民喜爱度,难道会在安分守己一段时间后,又重新回流吗? 难吧。 团队内的众工作人员们沉默。 顾从决又问:“这个节目要到艺人的家中拍摄真实生活,但妈,你肯定没打算把人带到家里吧?最初筹备拍摄时,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总策划举手回答说,在南广市的某五星级酒店里,有一套向于延长租的豪华套房,团队成员们陆陆续续用了半个月时间布置,已经弄得很有生活烟火气、很适合当拍摄布景了。 真人秀虽是真人综艺,但也会有大概的剧本大纲。他们之前上交的剧本里,设定的背景就是向于延在外跑通告,居住在外没空回家——向于延下周确实有个在南广市的通告要跑。 剧本内的主要场景就是酒店套房加录音棚、南广的综艺拍摄和采访录制后台。他们也和顾平跃的团队协商过,安排好了夫夫秀恩爱的环节,只不过最初预想的是通过视频连线。 没办法,向于延无论如何都不愿暴露真实的家庭生活环境。倒不是担心自身隐私等矫情原因,纯粹是为家里的两小崽子着想。 沈言星还好,早晚都是要上镜出道的;顾从决才是最难办的那个,天生有镜头厌恶症似的,又讨厌和外人接触。 顾从决听完当即摇头,否决道:“这样不好,这类生活观察类真人秀的特点之一,就是观众们可以通过边边角角,窥探明星的真实模样。 “如果是在酒店套房拍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效果必然会差很多很多。” 顾平跃眉头轻佻 ,对儿子理性的分析感到出乎意料:“小从,你日常不关注、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娱乐圈内的事务,但怎么你分析起来却能头头是道?” 顾从决没搭理亲爹的疑问,只道。 “这个综艺要拍。不仅要拍,还一定要来家里拍。爸妈,你们带上沈言星一起拍;要拍出其乐融融的合家欢感觉,和谐、美满、幸福,这三个才是吸国民好感度的关键。” 顾从决说着还去拉了沈言星的手,不顾沈言星满脸惊慌失措,对着父母继续道。 “妈,我之所以认为这是一石三鸟的妙招,是因为你能通过综艺洗白澄清,爸也能在拍摄中展示出和你恩爱有加的真实模样,洗净出轨谣言。 “这场‘洗白大戏’中,沈言星是很关键的缓冲带、更是拉好感的buff。再来,你今晚不是在电话里说了吗?你说,你和爸十六七岁就进娱乐圈了。刚好,沈言星今年正好十七。 “他日后必然是要艺考出道的,我认为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机会,将他先从后台推向前台。” 顾从决说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想得非常周到,“沈言星是至关重要的缓和剂”。 如果只是顾向夫夫上综艺,借机澄清秀恩爱,那风口浪尖之中,“作妖夫夫”和“丑闻夫妇”的谩骂肯定不会少——说不定两人的真实腻歪,还会被扭曲成是故意做戏。 但有沈言星在就不一样了!有沈言星在就能走合家欢路线,这边秀点无伤大雅的小恩爱,那边夫夫一起教导小徒弟艺考,不仅贴合了“创作”这一主题,还能发散发散“教育”、“家人相处”这两亘古不变的热门话题。 只要节目能稳扎稳打地播出,沈言星姣好的容貌、活泼又不失乖巧的行事作风,肯定能吸来不少粉丝!对日后要艺考的沈言星来说,这既算是一场提前到来的磨练,又有利于他积攒人气,日后的演艺道路走得更顺! 一石三鸟,确实是高啊! 工作人员们捋清逻辑之后,纷纷来了动力和干净。自打昨天被泼了抄袭的脏水后,他们就憋着气、通宵忙活了一天一夜,如果能靠《三天两夜》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再顺势将顾向二人的人气和知名度推上更高层面,那也算是狠狠报仇打脸了! 大家的眼里都燃着火、亮着光。总策划当下拍桌表示:“就按小少爷说的办!今晚我就带策划组的人一起重写节目大纲!” “我去和《三天两夜》的节目组联系。公告才发出去半天,还有协商和弥补的余地!”经纪人小杨也兴匆匆。 唯有顾向夫夫和沈言星、杨翠荣四人,还是忧愁满脸的状态。 向于延叫住经纪人和总策划,追问小崽子:“这个策划真的挺好的,爸爸妈妈觉得没问题,星星……” “我也觉得没问题!”沈言星急忙道,视线继续对准顾从决,忧心忡忡,“能帮到顾叔叔和向叔叔,我真的很开心;无所谓是工具人还是缓和剂,我都可以当的! “就是……” 顾平跃轻叹,直问崽子:“小从,你能理解真人秀是什么意思吗?如果在家里拍摄,那家里的各个角落都会被放上摄像头,拍摄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和妈妈和星星都无所谓,荣妈、家里的佣人们大概也无所谓,可你呢?” “是啊。”向于延快愁死了,“你不是最讨厌镜头、最讨厌掺和娱乐圈里的东西了吗?我们拍摄了,你怎么办?” 被这么一说,顾从决才惊觉他自始至终都没考虑到自己,一路都在为他这不靠谱的爸妈、还有沈言星做打算了。 “我……” 他眉头紧皱,大脑飞转,快速想了一圈,最终想出来个不算办法的解决办法。 “我出门,或躲起来?” - 隔日一早,顾平跃工作室掐着八点整点,发了出轨谣言的澄清公告,并很唬人地配上了律师函、以及报警的回执。 自顾不暇地向于延,也进了夫夫本分,为丈夫转发解释。 这是再正常、也再正规不过的澄清流程了,艺人们都是这样的套路。但墙倒众人推,夫夫被谣言先后重伤后,国民好感度狂跌不止,支持度不如以前了,处境也大变。两人的澄清博文底下,居然是唱衰声更多。 评论区里要么是喊他们“丑闻夫夫”的,要么是催促他们离婚的。“离了吧,别折腾了,早看你们夫夫两不爽了”这样的评论,居然能以六万多赞的惊人数据,排到热评第二,和第一的后援会官博控评数据,仅差一万赞不到。 澄清博文挂在两人主页的热门微博第一条里,确实不太好看。 还好顾向二人混迹娱乐圈多年,心态极好,根本不受这些唱衰言语的影响。 中午十二点,《创作人的三天两夜》节目组发布了向于延恢复录制的公告博文后,这对夫夫在别墅前院的大门前,迎接了先一步来架设设备的工作人员们。 他们发挥了超强的亲和力,将扛着贵重拍摄器材的设备师傅们迎进了里屋:“放着吧放着吧,我们多叫几个家佣来帮忙扛! “师傅们辛苦了!来来来,天气热,先到屋里喝杯解热的绿豆水吧?” 沈言星提前用纸杯倒好了冰冻的绿豆糖水,用托盘端着,笑盈盈地送给师傅们喝:“叔叔们辛苦了,快喝点解解渴呀。” 顾从决在二楼,倚靠着卧室门框,透过走廊看一楼圆厅和客厅交界处的模糊人影。虽有灯饰等阻挡导致看不太清,但从交谈声判断,楼下俨然是和和美美的和谐场面。 这就很好。 顾从决放下心来,回到房间里将房门反锁上,解锁平板继续研究顾向二人的过往行程表,还有在娱乐圈内的人际关系网。 他直觉沈爱才就是两次泼脏水事件的背后推手。只是直觉不能当证据,要想将害他爸妈的祸害连根拔起,必须要深入分析。 顾从决边看边想,像上课做笔记那般,在新的记事本上写下一条又一条“线索”。 转生重活一世了,这回和老狐狸斗,他一定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 #崽 像学数学一般整理爸妈的行程表和关系网# #崽 为了早点将老婆推向前台也是煞费苦心# 第51章 理解 顾家的独栋别墅很大, 不可能在所有角落里都安置摄像头,因此在策划组重新提交的拍摄大纲中,是有主要拍摄场合的。 “一楼主要是饭厅和后院, 二楼是书房、我和平跃的卧室、起居室, 以及三楼星星的房间。” 正式拍摄的前一夜, 家里来了很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大家齐聚在一楼的客厅里讨论明日的拍摄事宜。 真人秀看似是随心所欲发挥的“秀”,但其实真正由艺人发挥的内容只占一小部分。导演和作家会协调规划好各个流程,流程内的具体内容,才交由艺人们自由发挥。 发挥得好就是爆, 就是节目组和艺人的双赢;发挥得不好,走流程走得太僵硬,就会暴露出流程和剧本,让观众觉得尴尬、脚趾抠地。 “前后院都蛮适合取空镜的, 整个家地上三层、地下一层,除了一个地方之外,其余都可以用于拍摄过场镜头。” 导演明了地点点头,站在他身边的两位女性是总统筹和总作家,两人都飞快地记着笔记。 总作家名叫徐绘, 样貌看着年轻,不过才二十七八,听节目组里的其他工作人员说, 这位作家似乎入行的时间也不长, 也就三年多的时间。 可别看徐绘年小资历浅, 抓梗抓热点的能力却是一流。《创作人的三天两夜》这档综艺能火, 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她编写的节目流程合理流畅, 总能跟不同的艺人嘉宾碰撞出火花, 源源不断地为艺人制造出“有趣名场面”。 徐绘从向于延的话中嗅到了热点和爆点的味道,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问:“是刚才强调过的,二楼走廊的另一端吗?” “是。”向于延隔着楼层指了指,生怕节目组的人记不清,“就我和平跃卧室隔壁那一块。” 徐绘小小声问:“是有什么深层原因吗,还是犯了什么忌讳?” 向于延轻笑:“没那么复杂,那边是我儿子的房间。我家小崽子讨厌镜头,也不太上镜,所以只能避开他的房间拍摄了……” 徐绘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她嘴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更加好奇。 她心想亲授小徒弟都在大剧本里当重要配角了,亲生的儿子却不露脸?确定要这样吗,这可是大好的出名机会啊! 或许年纪轻轻能当鬼马作家的人,思维都比较天马行空。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徐绘已经想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开始猜测着这个“讨厌镜头”是不是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是样貌不够出众,或者有什么隐疾不方便公开? 顾向二人一路来将儿子保护得太好了,稍微和隐私信息沾边的事儿,就会护得很严实。这么多年来外人光是知道他们俩有儿子,自零几年时曝光到现在,怕是也有十六七岁了,却不知其他更具体的信息如何。 徐绘正走神时,一个纤细的少年身影吸引了她的视线:“妈。” 小少年来到向于延身边,轻轻地拍了一下向于延的肩。 “能给我你的过往行程表吗?我想要所有的。” 小少年的容貌有七分像顾影帝、三分像向于延,淡漠的语气和漠然无表情的眉眼,更是和顾影帝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么俊俏的一个小帅哥,还喊向于延“妈”——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立马就能猜到来人是谁! 徐绘来精神了,一边暗悄悄地打量着小少年的容貌,一边询问向于延:“这就是顾家的小公子吗?” “是啊,这就是我儿子。”向于延笑笑道,笑容和话语间都隐隐透出几分骄傲,他拉着小少年的手介绍道,这是我儿子顾从决,叫他小从,或唤他全名就行。 “来儿子,和导演叔叔、策划和作家姐姐们打个招呼。” 少年墨黑的眼瞳扫过众人,青春期时还不算太凸起的喉结滚了滚,似是犹豫了一下后,才道。 “导演叔叔好,统筹姐姐、作家姐姐好。” 少年问候的语气很冷淡,但徐绘却并不觉得不礼貌和冒犯,反而觉得小帅哥冷冷的性子很有趣——和热情开朗的小徒弟相比,这位小公子的性格可谓是另一个极端。 小公子在和亲妈对话:“除了行程表之外,过往合作过的艺人、艺人团队、赞助商或品牌等,也可以列个表给我吗?” 向于延略微无奈:“臭小子,知道你妈我出道多久了吗?” 小公子:“知道,十六七岁至今,快二十年了。” “那你还敢开这个口?这么多数据,整理出来不要时间么?” “我相信你的团队,我觉得肯定会有的。”小公子坚定。 “……”向于延语塞,看表情是想叨叨一下小崽子,但是顾忌着有外人在,还是忍着没开口,“找我经纪人去——就那边那个,小杨叔叔。留他个邮箱,让他整理好之后发你。” 少年点头应了声好,转身走了。 去找经纪人之前,少年先找到了在看剧本、听副导演和顾影帝指导流程的小徒弟。两个少年凑到一块说小声话,身影交叠、嘴唇挨着耳朵的,说着又默契十足地一起笑了。整个画面少年气满满,看得徐绘很是热血涌动。 一时之间,好多新奇有趣的想法在徐绘脑中萌生。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如果顾家的小公子能参与拍摄,那一定会将整期节目的化学反应拉满,碰撞出更多有趣的火花。 但可惜了,顾向夫夫多次强调了不许拍到小公子。 徐绘只能按住蠢蠢欲动的内心,照着原有的剧本进行。 - 正式的拍摄于设备和剧本都协商好的隔天一早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虽然家里不如前一夜那般热闹嘈杂,但也还是有不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怕见生人的顾从决像一开始说好的那般,躲在房间里,直到三天两夜的拍摄结束前,他都不会轻易离开房间。 他一早就收到了顾向夫夫的经纪人发来的,出道之间所有资源的大合集。内容众多,两个压缩包加起来将近10G,饶是顾从决也会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感慨工作量真的好大。 不过正好,这三天两夜里他也无事可干,刚好将时间用来整理他爸他妈的这些资料了。 他大胆猜测,顾向夫夫遭遇的两次污蔑事件,都是由沈爱才在背后主导策划的。猜测归猜测,他必须要找出关键性的证据来,才能给沈爱才实锤定罪。 整个事件中最大的疑点在于,不接触娱乐圈的沈爱才,是如何煽动这么多艺人参与进来,争相给谣言站台,一人一脚地往顾向夫夫身上踩的呢?如果没有这些艺人掺和,或许事情还不会那么棘手难办。 想弄清为什么,只能从利益关系上下手了。 三天两夜的拍摄中,只有第一天和第三天是在家里拍的,第二天的拍摄地点在向于延的工作室。节目开始之前,杨翠荣给顾从决大概说过流程,让顾从决第二天时不必躲在房里,可以适当出来透透气;只是心思都扑在“正事”上顾从决没听,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的高强度集中整理下,他找到了不少沈爱才在背后使坏的蛛丝马迹。 两次泼脏水事件中,出面掺和站台的艺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又“老”又糊。他们的年龄大多在三十五岁上下,和顾平跃、向于延的年纪相反,也多在娱乐圈内打滚摸爬多年;只是和年少成名,作品多、国民喜爱度高,三十岁不到就登顶娱乐圈、被奉为“天花板”的顾向二人不同,这帮人始终徘徊在二线的范围中。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们变得愈发力不从心。早些年还能搏一搏,近些年来竞争力减小不说,还频频被老人和新人们前后夹击,更无出头的可能性。如果能接受天赋不足、能力有限的事实,那这帮人靠着二线的积累和人气,说不定也能过上不错的娱乐圈养老生活。 可偏偏这群人一个比一个有野心,一个比一个不信邪。偏执情绪之下会催生嫉妒,于是乎他们开始妒忌顾平跃和向于延,在事业上处处针对这两天花板;可老糊逼们搅动不出什么水花,明里暗里地闹了一圈之后,他们发现顾向二人该干嘛还是干嘛,事业一如既往地红红火火、不动如山。 带入一下他们的视角,顾从决居然能感受到几分名为“绝望”的情绪。 这样“走投无路”的人,最容易落入玄学邪术的圈套。 “求神拜佛……”自言自语地梳理完最后几条新闻,顾从决发出一声冷笑,“迷信有用的话,还要实干干嘛?” 房间外传来一阵嬉笑声,将顾从决的思绪拉入现实世界里。连续三天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有些忘记了昼夜交替、时间流逝,这会仔细看了眼时间,他才发觉已经三天了,综艺拍摄进入到尾声了。 按剧本流程来说,现在是最后的一个大场面拍摄:顾向夫夫和沈言星在饭厅吃晚饭,在合家欢场面中追忆往事,升华“创作”这个主题。 顾从决掐了掐时间,想着最多再过两个小时,他就可以离开房间了。他要把整理好的资料给顾平跃,让顾爹顺着他的线索,好好地翻查一下几个可疑艺人的背景。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将他的房间衬得格外遗世独立。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情绪由心底涌出,让顾从决感到非常酸涩,思绪不自觉地又开始飘回到黑暗无光的前世。 为什么会觉得落寞呢?前世不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吗。 离执念越来越近了,他能预想到这次的节目播出后,顾向夫夫身上的绯闻和争议一定能洗刷赶紧,沈言星也能得到好多好多关注度,走上更顺利的涅槃重生道路,登顶最耀眼的舞台。 但他考虑了所有人,独独没考虑到自己。他不知自己该在计划中扮演什么角色,所以只能像现在这样,躲在房间里、躲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他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明白,又怎么可能会考虑自己。 吱的一声,未反锁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杨翠荣从门缝中探入脑袋,问:“孙少爷,要下楼一起吃晚饭吗?” 综艺拍摄这几天,顾从决不出房门,一日三餐都由杨翠荣送到房间里来。 顾从决眨巴眼睛:“不是在拍摄吗?” “这个……”杨翠荣视线躲闪了一下,“导演说,素材已经够了,最后的这个场景可以不拍。” “是吗?”顾从决瞬间看穿保姆妈妈的谎言,“可最后这个场景是要升华主题的吧?不怕的话,节目内涵就不能提炼了。” 杨翠荣尴尬:……是、是的。 “好吧,是我们都想孙少爷下楼一起吃完饭。这次的主题和重点明明是‘合家欢’,孙少爷却一直不肯现身露脸;虽然拍摄氛围很好,但没有了孙少爷的存在,这又怎么合家欢得起来?” 顾从决不语。 孙少爷,我们不是想勉强你面对镜头,而是想着……你也是咱家的一员,是很重要的一份子;这种其乐融融的场合上,我们不希望你缺席呀。 “就当是我的私心吧,我想要综艺节目的镜头,记录咱们家和和美美的模样。” 顾从决更加沉默。 换作以前,他大概不能理解这种情绪和心情。前世那段被当作噱头,受人争议讨论的经历,让他厌恶透了镜头和曝光,不想再在镜头下进行虚伪的表演。 可是今生不一样了,今生他有家人、有爱人,有待他友好温柔的家佣们充当朋友,他居然渐渐渐渐地改观了,开始能理解和明白荣妈的心情——想要温情时刻被记录,想要炫耀家人和睦的心情。 他沉默得太久了,让杨翠荣感到很没底。见孙少爷这般为难,杨翠荣只好他按了口气,选择作罢:“算了,当我自作多情吧……孙少爷再坐一会儿,我去将晚——” “可以试试。”顾从决思索许久后,点头道,“但我不想露太多脸,能和节目组协商一下,重新调整摄像机位吗?” 杨翠荣一愣,突来的惊喜冲昏了她的思考能力,待反应过来后,她赶紧说好:“我、我这就去和少爷少夫人说,让他们跟节目组协商!” 饭厅这边,节目组等人刚调试好镜头准备重拍。刚才的那段效果不太理想,顾平跃和向于延正在和作家们协商着要怎么改动,好让最后的这段内容更打动人。 沈言星坐在餐椅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面前的餐具。他们刚才已经录了一段上菜的内容了,但因效果不佳,所以菜品又被家佣们端了回去,用过的餐具也被换成了新的。 虽然顾向夫夫一再强调“放松就好,按平常的方式来”,但三天两夜的录制,还是会让没有综艺录制经验的他感到压力山大。好不容易顺利地拍完了前两天的内容,最后这段录制又频频出状况,被导演三番五次地叫停。 唉,好累。 身体上不感觉劳累,心理上的疲惫才是最磨人的。正是两日的拍摄都太顺利了,他和顾叔叔、向叔叔之间的相处和互动都浑然天成,像是一家人,所以他才更觉得累,希望顾从决也能参与进来。 他不想要顾从决将自己排除在外……即便他能理解顾从决对镜头、对关注度的讨厌,他也还是私心地希望顾从决能参与其中;因为有顾从决、有他,有顾向夫夫和荣妈在的五个人,才能代表顾向家。 没有顾从决的话,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身后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沈言星顺着声音转身一看,见是一连躲了两日镜头的顾从决,被荣妈领着走了过来!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原本还昏昏涨涨的大脑瞬间清醒! 不等他开口询问节目组工作人员,就听见被工作人员包围的向于延,站在导演身边发出了一声惊呼! “什么?”向于延瞪大眼睛,“你说你愿意参与录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爸妈+星星:一家就要一家!少了人还能叫一家、还能叫合家欢吗? 崽:好吧,那我只好出卖一下色相。 先放一更,还有一更要晚点~ 第52章 代表 节目组按照顾从决的要求, 飞速重调了摄像机机位,留了一个不太容易入镜的位置给顾从决坐。 虽然答应了拍摄,但艺能天赋为零, 还不会做反应、走流程的顾从决很茫然, 坐下后问爸妈:“我一会儿该怎么做?” “自然而然就好。”沈言星坐到了顾从决身边, “这毕竟是真人秀, 真情流露最重要,不用刻意扮演。” 顾从决嗯了一声没说话,心里想着的却是骗人,不用刻意扮演你们还要重新再拍? 总作家徐绘很激动, 用剧本遮挡着,压着声音对导演发散激动情绪:“我预感这一段会很好看!您感觉到没?顾小公子加入之后,这家人的气场变得不一样的! “感觉更自然、更从容不迫!害,这才是一家人啊!” “小从放宽心, 坐着吃东西就行,整体的节奏有我和妈妈把控。”顾平跃拍了拍儿子的肩,笑笑,对不远处的艺人挥了挥手,“上菜吧, 别放凉了。” 家佣们应声将重新摆盘过的菜品端上来,顺便将餐具摆开。 不算前两天的拍摄,顾向二人已经好久没和崽子们一起吃饭了。吃团圆饭的喜悦盖过了对拍摄的忧虑, 夫夫两自然而然地拿起瓷勺, 给崽们盛汤。 “先喝汤吃菜, 垫一垫胃。”向于延以非常日常的话语作为开场, “哇, 这个猪骨头汤肯定很入味, 汤水都泛白了。你们多喝一些,喝骨头汤长身体。” 顾平跃递过自己的碗,默默道:“我也要。” “你没手没脚呀,不会自己盛?”向于延言语上呲人,脸上却挂着甜蜜满足的笑,“拿过来吧,要喝多少?” 顾平跃:“盛满。” “不成,只有八分满。”向于延哼哼,“你不是还在拍戏吗?控制控制体重吧,骨头汤也长脂肪的。” 沈言星笑得灿烂:“难得我们一家人齐聚,吃多点就吃多点嘛。大不了今晚罚顾叔叔慢跑,不跑够两公里不许回家睡觉。” “可以。”向于延立即点头答应,“让小废物一块儿去!父子俩一块儿跑,看谁跑得快。” “我们也不能偷懒,”沈言星不忘内卷,“他们跑步,我们在家做普拉提吧?偷偷卷他们。” “我都听到了。”顾平跃轻笑,“听到了还算什么偷偷?” 日常而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从国民影帝和元祖偶像的嘴里说出来,就会显得格外生动有趣味;活泼开朗的亲授小徒弟像捧哏一般,时不时就附和一声,亦或者是调侃几句,夹在影帝和偶像中间,成了趣味的调和剂和催化剂。 而更有趣的,还是初入镜的顾家小公子。作为影帝和偶像的儿子,这位小公子自带天然的话题度和关注点;或是被“明星的子女大概也会是明星”这一刻板印象影响,节目组的人都期盼着小公子能在餐桌上,抛出有趣的梗、做出好玩的反应。 可没有,都没有。小公子的性格比日常待机的顾影帝更冷,在一桌三人都积极对话时,小公子在认真地喝汤、吃菜。 这饭开吃了十分钟,拍摄就进行了十分钟。十分钟的时间里,小公子做过的唯一表情是嘴角抽搐,以蚊音一般的细小声音暗暗吐槽了句。 “真腻歪。” 简简单单的表情,声音极小——小到收音设备也才仅能录到一丁点的吐槽,倒是很好地勾勒出了一个矜贵高冷,内敛而不善言语的豪门小少爷形象。 豪门小少爷受不了十年恩爱如一日的爸妈,边吃饭边小声吐槽。平淡的话语和抽搐的嘴角不会骗人,侧面证明了他早已习惯被爸妈秀一脸——顾向夫夫是真的恩爱! “呜哇好可爱!”作家徐绘低声尖叫,努力不让激动的情绪被其他工作人员发现,“小少爷刚才那个满脸无奈的画面,一定要用——角度歪斜拍不清正脸也要用! “太可爱了,他一定会成为节目看点之一!” 小少爷身上处处是看点!一是他打破了“明星的子女也会是明星”这一刻板印象!他冷冷冰冰的漠然态度,和在镜头前拘束、不自在的表现,无一不说明了他是真的不适应镜头! 他的气场也很奇怪,跟本就身在娱乐圈的影帝偶像夫夫、和未来要往娱乐圈发展的小徒弟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学术氛围极其浓厚的理科学霸气场,和在场三人的气场一点都不相容——但却又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反应淡淡地看着另外三人说笑时,真的很有喜剧感——家里唯一靠谱的未成年,看着不靠谱的成年人爸妈、和不靠谱的即将成年的表哥。 这样“你们闹你们的,我吃我的”的割裂画面,真的真的太有趣了!徐绘贼笑着盯着监视器,看哪都觉得是爆点、名场面! “你们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餐桌上的话题还在继续,由吃饭、运动作为引子,谈话现已被拉到了身体健康的层面上。 以雷厉风行的精明办事风格被国民熟知的向于延,此时此刻的目光变得很柔软、很温和。明明刚才还在催着丈夫减肥、让崽子们多吃点青菜,这会却毫无顾忌地给另外三人假烧肉。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减脂减肥一定要建立在身体健康的前提下进行,知道吗?” 全场唯一一个不打算往娱乐圈发展的顾从决,轻描淡写地回应:“我不减,我就爱吃十分饱。”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这番看似日常的对话,似乎也是“作秀”的内容之一?他那妈大概是要强调和突出“健康减肥”的,他冷不丁一句“我不减”,是不是有点砸场? 他急忙闭嘴,继续埋头吃晚饭。 向于延轻哼:“我和星星说呢,星星要艺考,日后肯定会面临节食减肥的问题。你是废物小猪,能吃会长,你爱吃十二分饱也行。 “最好能吃成真的小猪,那才最好!四舍五入一下,也算咱家的固有财产了。” 顾从决头也不抬:“猪肉贵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猪肉贵,小猪崽更贵。”向于延哼哼,居然跟儿子斗起嘴来了,“你小时候还肉乎乎的时候,怎么没把你卖掉呢?” “延延,”顾平跃语气无奈地打断,“跟儿子斗什么气?” 向于延嘟囔嘴:“他老爱和我杠。” 顾从决淡淡然:“妈先说我是小猪。” 沈言星打着圆场:“小猪很可爱呀!我想起了你房间里的猪猪地毯,粉嘟嘟胖乎乎的,可萌了~” 向于延:“是吧是吧?我和荣妈一起给他挑的!” 顾从决语塞:“……算了。” 他还是安静吃完饭吧。 顾平跃努力地将话题拉回来:“妈妈本意是想要你吃多一点,长身体。而且说你是咱们家的固有资产,有错吗? “你和星星啊,都是咱们家的固有资产!” 顾爹开始升华主题了! 徐绘在镜头外看得泪汪汪直捂嘴,拍着导演的肩激动万分:“呜呜,这一家子好可爱!我说什么来着?有亲崽子在气氛会更好! “哎呀,三个逗哏和一个捧哏,太好玩了!” “所以我才让你们注意身体健康呀!”向于延切声,“我和平跃呢,这一路走来产出过很多优秀的作品,电影啊、歌曲啊;也拿过大大小小的很多奖项,含金量高的低的都有。 “我们为这些荣誉奔波了大半生,但近几年才慢慢发觉,这些其实都是虚的。” 日常不苟言笑的顾影帝勾着嘴角:“嗯。” 顾从决虽没说话,但抬了头,好奇地看着餐桌对面的爸妈。 沈言星咽下口中的食物,好奇地问道:“奖项是虚的,那什么是实的?” “家人啊。” 向于延笑了,顺手又给两个崽各夹了一把青菜。 “家人才是实在的,陪在身边的、能亲生感受到的温暖,才是实在的。” 顾从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影帝爸和偶像妈在升华主题。对话进行得太日常、太流畅了,他时常会忘记自己正在拍摄综艺。 他心道演的吧?刚才的对话是刻意引导的,互动也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演的? 啊,好讨厌。 好讨厌这种弄虚作假的感觉。 可是……可是他那亲妈说得好真情实感? 他那亲爸笑得也很真切。 沈言星就不说了。沈言星目光颤动,显然是深受感触,情绪正浓烈地堵在心口。 爸妈的演技很高超,那沈言星呢?沈言星没这么炉火纯青的演技吧,应该演不到这么真切? 那所以,他们是真情实感的咯? 顾从决快速观察了一圈,又将视线放回到向于延身上。 “其实节目开拍之前,节目组问我要资料的来着。他们不是得做那个资料卡吗?就放在每个篇章开口的那个玩意儿。 “因为电视页面的约束,他们不能放得太多了,就来和我的团队协商,让我挑几首最有知名度、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放上去。” 向于延放下筷子,谈的内容逐渐变得正经。 “团队当时挑了几首妈妈作词作曲的、传唱度比较高的歌,放了上去。” 向于延的自称不知觉间变了,变得亲切、有温度,他自称自己是“妈妈”。 “但这个事情其实引发了我的思考,因为我发现我在面对这个问题时,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我的哪首歌、哪支舞蹈,又或者是拍过的哪段MV。 “我最先最先想起的是……我的婚姻。” 向于延抬手,拍了拍就坐在身旁的老公的肩膀,侧头和顾平跃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对视。 “还有我的家庭。 “——我的孩子。” 元祖偶像将视线重新摆正,看向对桌的两个少年。 “你们才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代表作’。” 向于延被母性光辉笼罩,他看两个孩子的视线变得模糊,眼睛颤动之中,有眼泪在眼眶里积攒。 “你们一个是我亲生的骨肉,一个是我呕心沥血教导的唯一弟子;看见你们健康快乐的成长成这副模样,我真的满足。 “小从、星星,我很开心能成为你们的‘创作人’。有你们、有平跃在我身边陪伴,真的是我最大最大…… “最大的荣幸。” - 在导演喊下Cut的那一刻,掌声和欢呼由四面八方而来,原本温情安静的场面一下变得热闹吵嚷,将深陷其中的顾从决的思绪,从柔软的氛围中拉回了现实。 作家徐绘又哭又笑,擦着眼泪给国民影帝和元祖偶像点赞,顺便夸赞顾从决和沈言星两个小配角当得好,一冷一热的配合度不要太高! “太棒了,真的太棒了!最后这一场拍得好好啊,既点明了主题,又升华了主题! “把创作人和十月怀胎的母亲关联,又将传承血缘的儿子、和传承技艺的徒弟比作‘代表作’,好高啊——太强了!” “是吗?”向于延动的是真情,擦着眼泪起了身,“效果好就行,不枉我在心里精心编排了这么久。” 顾平跃拍着老婆的背,也起了身,靠到老婆耳边柔声安慰:“表现很棒,可以和我角逐影帝了。” 向于延切声:“谁稀罕你影帝的破名号?” 沈言星没收住眼泪,关机后第一时间抽了餐巾纸,躲到镜头之外擦眼睛、整理情绪。 拍摄已经完成了,晚餐已经没有了继续吃的必要。唯一认真吃饭,还分不清真动情和假演技的顾从决,捏着筷子扶着碗,始终没反应过来。 结、结束了吗? 结束了啊,他们都起身了。 所以刚才的一切都是表演,对吗? 表演原来……可以做得那么真切,那么动人吗? 好险啊,差点就要相信了。原来说到底,都是为了拍摄综艺而进行的表演啊。 顾从决愣愣地放下筷子,心里有点懊恼,懊恼自己刚才好傻——居然差点就要相信了。他还感到异常空虚,因为心脏扑通扑通的,像是“心动”和“期待”。 但“心动”和“期待”都落空了。吃到一半就停止的晚饭,一关机就起身的“他们”,无一不在告诉着顾从决:落空了。 是假的。 真是假的吗? 顾从决有点不甘心,也撑着餐桌起了身,来到背对着餐桌、背对着工作人员、背对着他,并着肩低着头,不知在搞什么小动作、说什么小声话的父母背后,伸手戳戳两人的背。 “爸,妈。” 顾向夫夫应声回头,看着满脸迷茫和不解,深邃的眼瞳中还隐隐有几分怒火的小崽子。 迟钝天然、不善人意的小少年,问出了转生到父母身边十六余年以来,最天真、最可爱的问题。 “刚才的话,是骗人的吗? “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代表作’?” 顾向二人微愣,随即又同时露出一笑。 “笨蛋废物小猪,”向于延捧住崽子的脸,狠狠揉捏了一把,眼睛弯弯之中又变得晶莹湿润,“你唱歌不行、跳舞不行、演技不行——艺能上哪哪都不行。你觉得爸爸妈妈让你参与拍摄,是想要你来造梗撑场子的吗?” 向于延一如既往地“骂”着,挑着废物小崽子的刺。 顾平跃摸摸儿子的脑袋,将小崽子乌黑顺溜的头毛揉得凌乱:“当然不是。” “就是因为想要你听到那番话,所以才让荣妈去喊你的呀。” 向于延亲了一口小崽崽的脸颊。这一次,小崽子没有躲。 “你确实是爸爸妈妈满怀激情和期待,投入了最多心血和努力,赌上最多前途和命运创造的—— “独一无二的‘代表作’。” 第53章 爆红 拍摄完成的当周, 节目组在旧篇章结束后,放出新篇章的预告内容。 预告虽短,只有三十五秒钟的内容, 网播平台上所有预告短片加起来, 不过也才两分钟, 但笑点萌点不断, 节奏非常紧凑,勾起了新老观众的不少期待。 上期内容主打轻松搞笑的基调,在预告中被节目组简约概括为“两大艺能天花板的曲折带徒之路”。 向于延团队的人反应迅捷,帮沈言星准备好了带认证的微博账号;给账号前, 运营小组的姐姐还抽空给沈言星上了个课,教了沈言星不少账号运营知识。 有账号在,许多看过预告后对沈言星感兴趣的观众就有了去处。短短三天时间内,沈言星账号的粉丝数从十个变成五百个——再变成一千个、一万个、五万个! 涨到五万粉的时候, 节目播出了。 顾从决没赶上看直播,荣妈和沈言星以为他既然不关注娱乐圈,自然也不会想看综艺成片,因而看的时候也没叫上他。 他在班上同学嗷嗷待哺的催促下,窝在房间里一口气写完了物理和化学两科暑假作业。难度不高但量大, 写完他感到有些饿头昏眼花,洗漱完就上床睡了。 睡前,他看了一眼沈言星的微博主页。粉丝数停在七万多、不到八万的数字上, 一晚上两万多的涨幅, 让善于分析数据的他感到不解。但转念想想, 或许是周六了, 上网的人多呢? 顾从决甚至没记起来周六就是综艺播出的日子, 检查完沈言星的主页后, 就安然睡下了。 直到隔天睡醒,对家里莫名轻快喜庆的氛围感到迷惑时,家佣才好心地告诉自家迟钝孙少爷:综艺收视率爆了! ——咱家星星小先生一夜爆红了! 顾从决这才后知后觉。 再打开沈言星的主页看粉丝数,那个数字已经涨到百万级了,变成了一百二十万! 素人,未成年也未出道,靠着上星综艺一夜暴涨百万粉!不仅如此,数字还在持续增长;保守估计两期节目播出之后,粉丝数会涨到三百万! 饶是顾从决,也不得不在知道事情缘由后,由衷地感叹一句:“……靠。” 靠,他那帮不靠谱的同班同学!催着他写数理化作业就算了,知道综艺播出还不告诉他? 背着他看直播的感觉很爽吗? 顾从决气冲冲,当下将早餐端进了房间里吃,边吃边从网播平台上补错过的正片。 这期综艺收视率能爆,都得益于节目中的看点和亮点实在太多了!全程没有无聊想跳过的地方,让人欲罢不能。 第一个看电视顾向夫夫的反差萌。国民顾影帝在大家心目中,就是沉稳、成熟、靠谱的代名词,光是站着就会散发一股成熟男士独有的魅力;元祖向偶像则是精明能干、雷厉风行的代表,给不了解的人以浓浓距离感,让人觉得很是不好接近。 可通过这期综艺,观众们惊觉假的,原来这对夫夫的成熟稳重和利落能干都是假的! 顾平跃天然呆得要命,私下呆呆笨笨的,明明唯老婆是从,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却会因为过于天然迟钝的性格,而时常触犯到老婆大人的雷区。 向于延也幼稚得不行,明知道老公不是故意的,却还要“斤斤计较”地和老公斗嘴,毫无日常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模样。 夫夫俩睡醒起个床,为个“谁昨晚翻身卷被子”的问题就能吵上十分钟。卿卿我我黏糊得不行,活像新婚的不久的小情侣——倒是一点都不想结婚十多年的老夫老夫! 网友锐评曰:腻歪成这个模样,谁信他们会出轨啊? 请你们夫夫两人锁死,百年好合! 看点二是夫夫俩的亲手小徒弟,也就是沈言星。 沈言星五官端正、容貌好,自身性格又开朗外向。单说气质和第一印象,沈言星其实不算吸观众缘的类型:他的面容过分精致了,眉眼间又透出妩媚感,一蹙一笑都勾人心弦;给人的感觉是偏主动,整体的攻击性很强。 大众审美会更偏向于温润、柔弱,偏被动的那类艺人,因此邻家哥哥弟弟、邻家姐姐妹妹的人设,才会常年吃香。 可沈言星这回成了例外,观众不仅不讨厌沈言星的主动、攻击性强,反而很欣赏他骨子里不屈不挠的劲头,喜欢他身上坚韧不拔的气质。 这就来到了第三个看点:沈言星的背景和经历。 这期节目没想渲染悲情感动的氛围,所以沈言星的经历,被向于延以一种再正常不过,甚至还有些轻谐和调侃的语气,说了出来。 “你现在好好学,日后出人头地了,谁还敢说你是私生子?” “私生子怎么了?又不是你想当的——这分明就是大人的过错,凭什么要把罪名和骂名加到你头上来?” “真要骂还是骂你那只生不养的爸妈去。贱不贱呢,生了你还要抛弃你。真当孩子是猪仔么,不想要时能卖?” “星星别放心上啊,日后咱们挨个打脸!” 向于延也是胆大,居然敢在上星综艺里提及这么敏感的私生子话题!顾从决看到这里暂停了,切到评论区和微博话题专页里,看了看他人的评价和讨论,果不其然,已经吵开了。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虽然大家各执一词,对“私生子”抱有不同的态度和想法——有的认为不该严厉对待,有的则认为要划清界限,因为私生子毕竟是“婚外情的产物”;但在“私生子的产生是大人所造成的过错”这点上,倒是有着高度的认可。 在“私生子”和“被弃养”两个悲惨经历的中和下,沈言星的主动、强攻击性被柔化了,成为了一种让观众越看越顺眼的特质。稍微上了点年纪,或是社会经历更多的观众,则更容易被沈言星的坚韧气质吸引! [天啊,好喜欢星星!勤奋好学,吃苦能干,一点都没有因为天赋好而骄傲!] [心态好好啊,虽然他才十七岁,但处事态度感觉比很多大人都成熟。] [笑死我了顾向夫夫!和星星相比感觉他们更像徒弟诶,俩大人还不如一未成年靠谱!] 顾向二人的工作团队也很上道,趁着节目热议的时候出来引导了一下舆论。前一周效果平平的谣言澄清公文,这会在综艺节目的带动下,被更多人看到了! [本还因为丑闻对顾平跃和向于延心有芥蒂的,觉得他们好爱炒作。今天仔细一看,明明谣言上周就澄清了……真无语,到底是谁一直在带节奏?] [别的不说,就冲他们对小徒弟尽心尽力的教导态度,我就觉得他们本性肯定不坏。星星这样经历的孩子不好好引导一下,很容易走上歧途的;可能我们在节目里看到的开朗星星,就是因为有着顾向二人的引导,才会这么讨喜、这么可爱。] 既然聊到了顾向夫夫对小徒弟的态度,那就难免会勾起部分人的好奇:怎么不见顾向夫夫的儿子呢? 他们俩不是有个儿子的吗? [星星不会就是顾向的儿子吧?看着样貌不像啊……] [小徒弟都露脸了,怎么不见儿子出现?想看看儿子长什么样。] [这些年来顾向的儿子一直没什么消息透出,隐私保护工作做得太好了。该不会有什么隐情,所以宁可让小徒弟露面,都不让儿子入镜吧?] [啊啊,想看儿子!] 网友们也真是不客气,本来还能打全“顾向夫夫的儿子”这一串字的,讨论多了就犯懒了,开始儿子儿子地叫。 顾从决忽略了一片又一片便宜爹妈的好奇评论,心满意足地点开沈言星的微博主页,又看了一眼粉丝数。 很好,一百二十五万了。这涨幅,惊人到顾从决怀疑是不是买粉了。 看完他又回到播放器页面,循环观看向于延说“私生子是大人的过错”那段。他才不管其他人爱看什么、爱笑什么,反正整期综艺里,他最爱这一段。 他觉得他那妈大概率是故意的。在明知道幕后主使人可能就是沈爱才的情况下,向于延在上星综艺的镜头前,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儿,将沈言星的生父生母——也就是沈爱才和张越寒,狠狠批示了一顿! 这种隔空指着人鼻子骂的感觉,让顾从决觉得很爽。 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元祖偶像,太会骂了! 放过第二遍后,顾从决将进度条拉回去,开始听第三遍向于延骂人。他太专注了,以至于没听见敲门声。 敲门的杨翠荣郁闷了一会儿,还是直接将房门打开了:“孙少爷,我来送鲜切水果沙拉。” 顾从决头也不抬,只是将手边吃完的空碗推了推:“这个也拿走吧。” “诶,好。”杨翠荣来到孙少爷身边将沙拉在书桌上放下,将空碗拾起。 她不受控地细看了眼顾从决的平板电脑屏幕,被熟悉的综艺画面吓得一愣,赶紧拿着碗出去,将房门关上。 沈言星正好下楼来找顾从决说话,一个晃神差点没和动作慌张的杨翠荣撞上。 “荣、荣妈?”沈言星站定,替保姆妈妈扶住手上的碗,“你怎么慌慌张张的呀?小心一些,别人摔了碗也摔了。” 杨翠荣嗐声,比了个噤声手势,眼睛不断斜视看顾从决的房门,意思不明而喻。 “从决怎么了?”沈言星皱眉,他下楼来就是想和顾从决讨论昨天的综艺。 他隐隐有些不安,拿捏不准顾从决会不会感兴趣,愿不愿意分出时间来补昨天的档?昨天的综艺收视率破本年度的记录了,他真的好想和顾从决分享这个喜讯。 “他没怎么!”杨翠荣双手捧碗,满脸震惊,“就是他、他居然在看昨天的综艺! “星星!这个一心只读数理化,两耳不闻娱乐事的孙少爷,他居然在看综艺!” “啊?”沈言星同样震惊,并被杨翠荣勾起了好奇和兴趣,“现、现在还在看吗?我想知道他看真人秀综艺时是什么样子的!” “唔……挺平静的?”杨翠荣努力回忆,“就和平常一样,表情很平静,不会笑不会哭,看综艺时也和写作业一个样!” “嘶……”沈言星好奇了,狠狠地好奇了,“那我得赶紧进去看看!” “能偷拍几张照片吗?”杨翠荣震惊完,开始变得兴致冲冲,“我一会儿给少爷和少夫人发去,告诉他们,孙少爷在看咱们的节目!” “不确保能拍到——但我努力吧!”沈言星握拳点头,“好紧张呀!” 杨翠荣笑了笑,放下碗给沈言星揉了揉肩,话语欣慰道:“感觉到了吗?孙少爷变得不一样了。和之前相比,他现在越来越有人情味、越来越有温度了。” “嗯!”沈言星有同感,“以前是冰冰冷冷,按程序行事的AI机器人,现在是人——有温度、有思想的人!” “这算是‘治愈’他了吗?” “算是疗程的一环?要说完全‘治愈’的话,我觉得还是差那么一点的吧。”沈言星垂眸,随即又打起精神,“不过已经很棒了!不过才一个学期过去,从决就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明显变化!” “唉,”杨翠荣叹气,“要是能早点意识到就好了。” 沈言星拍拍荣妈的肩,去敲响了顾从决的房门。 “进。” 同一片段循环了至少八次后,顾从决接着没看完的地方继续看,已经猜到了来人是沈言星。 “恭喜你,一夜涨了一百万粉。” 沈言星关上房门前,和尚在走廊的杨翠荣交换了个眼神,意为:他还真是在看综艺! 小小惊叹完,他才关好门来到顾从决的床上坐下,想趁某人不注意时偷拍:“有你一份功劳在啦。” “我?”顾从决还是迟钝得要命,等他回过神来时,沈言星已经偷拍了好几张了,“我只是提了点建议而已。” 沈言星选中图片发给荣妈,假装无事发生:“你是军师啊。没有你的建议,顾叔叔和向叔叔大概都不会想着要带我上综艺。 “你刚开始看正片吗?” “嗯,”顾从决隐隐有点哀怨,“昨天在写暑假作业,没人喊我看。” 言外之意是你和荣妈也不叫我看。 沈言星吐了吐舌头:“抱歉抱歉,我和荣妈都以为你不喜欢看综艺的来着,就…… “下次肯定叫上你!下周周六,就该播下期的内容了!” 顾从决:“哦。” “好期待啊,好期待下期的内容。下期播出的时候,我们一定要一起看直播!”沈言星笑笑,因为坐得靠里,他还可以轻快地荡着两只脚,“很期待晚餐的内容,等播出了就可以再听向叔叔说一次那句话了!” 沈言星没点明是哪句,但他觉得顾从决肯定能懂。 顾从决也确实懂,反问:“你很喜欢吗?” “当然。我觉得那句话说得好好,既有哲思,又很温暖。我那时候差点就要忍不住眼泪了,因为我特别强烈地感受到了幸福和充实。 “——我知道我是被顾叔叔和向叔叔爱着的。” 顾从决嘴角轻勾:“我也是。” 他的一句我也是,让习惯了冷淡回应的沈言星很不习惯。沈言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也是。”顾从决重复了一遍,“幸福和……充实。” AI机器人忽然变得豁达开朗了,不再吝啬于情绪的表达。沈言星看着顾从决微微勾起后,又火速恢复平常的嘴角,心里再度涌出感慨。 顾从决会笑了,顾从决能感受到幸福和充实的感觉了。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虚浮、飘荡,像是随时随地会消失。他会看爸爸妈妈的综艺,会说笑着说“我也是”了。 顾从决好好、好可爱啊。 这算不算是成功建立起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了呢? 这算不算是……让他从前世的悲惨经历中走出来了呢? …… 因为上期节目要素太满了,节目组不得不将用于播放片尾和预告的时长,都用来播放了正片。这导致节目结束后没有预告看,观众们都心急火燎,纷纷到节目官博底下催促,让官博“不用剪预告了,交出母带我们自己看!” 节目官博在观众们的转发评论轰|炸下,成功被弄出了好几条数据惊人的博文——节目微博运营的工资和绩效大大的有! 故意憋了两天,节目组终于在网播平台上放出了下期预告。下期预告走温情感动路线,寥寥几个聚餐镜头,就足以让人好奇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马穿越到周六晚上的黄金档。 除了露过脸的顾向夫夫、小徒弟,以及尽职尽责的保姆妈妈外,眼尖的观众们发现了餐桌角落里,那个身影纤细又表情淡漠的少年! 猜天猜地猜了一大圈,越猜越对顾向之子来劲好奇的观众们,在预告里找到了他们口中的“儿子”! [呜哇啊啊啊小帅哥!] [这预告是认真的吗?为什么不给个正脸镜头啊!] [呜呜呜儿子好帅,我直接一个母性光辉照耀大地!] [天,这跟顾影帝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可爱的小崽崽啊来让男妈妈亲亲!] 上一周在沈言星微博底下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这会都被预告里的高冷少年吸引了注意力。正片播放两日后,讨论度好不容易降下去了一些,却又因为预告而掀起了一波话题潮。 一堆对拿着勺敲着碗,眼巴巴熬到了周六晚上,等来了下期节目的播出。 因为是走温情路线,所以这期节目的节奏不如上一期紧凑,也就前半段笑点和名场面多,进度二分之一开始,节目组开始用过场镜头渲染气氛,将节奏拉慢了。 重头戏来了,就是最后的这段晚饭。 遵照顾向夫夫的叮嘱、以及顾从决自己“不愿过多露脸”的意愿,节目组没做资料卡,也没多解释顾从决的到来、之前为什么没参与拍摄——整个节目中,甚至找不到顾从决的全名是什么,观众只能从顾平跃和向于延口中,得知这位小少爷的名字里,有一个“从”字。 他们都叫他“小从”。 这段内容虽节奏缓慢,很不符合线下“快信息流”的需求,但拍摄出来的效果真的很好:层层递进的谈话内容,一点一点地将“创作”这一主题,从看似繁乱无章的日常互动中剥离出来。 [你们才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代表作’。] 这就是元祖偶像向于延,对《创作人的三天两夜》这个命题节目,做出的满分回答。 这也是澄清谣言、反击黑酸的最好方式。金句一出,无人敢再质疑顾向之间的情比金坚——如果感情不好,向于延就不会最先联想到他的婚姻。 如果感情不好,就更不会如此珍惜和爱护来之不易的两个孩子,不会骄傲地视他们为“代表作”。 同样的,没人敢再污蔑这位元祖偶像抄袭盗窃。 人家的“代表作”就搁那儿放着呢,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两期节目、无数笑点名场面,一句满分金句,送了《创作人的三天两夜》节目组再一个收视率破记录。 在娱乐圈内打滚摸爬多年的顾向二人,在这夜携手登上了热搜榜榜首,以话题后的那个“爆”字为标志,开始了涉足娱乐圈近二十年时间以来,他们的第无数个“上升期”。 国民喜爱度流失又怎样?还不是要被成倍成倍地赚取回来。 沈言星不是两期综艺中的主角,收视率高低好坏都不能算在他头上,他的讨论度也不如顾向夫夫一般高。但即便如此,沈言星也还是上到了热搜榜第五的位置,一口气将粉丝关注数堆到了五百万! 五百万啊,这是多少二三线的小艺人们都达不到的水平? 顾平跃和向于延的经纪人,在节目结束之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各式各样的商务合作邀请。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些商务邀约皆是为沈言星而来的。 十七岁尚未成年、之前更是没有任何粉丝基础的小少年,仅才用了两次综艺,就向品牌方们展示了自己的喃商务价值。半个月涨五百万粉的功力,让品牌们垂涎不已,都想趁着沈言星初入娱乐圈身价不高时,将这颗青涩的果子先低价摘下! 顾向二人默契十足,都让经纪人拒绝了。 别问,问就是高中生还在读书,不方便接商务。 但无论如何,一颗闪闪亮亮,由影帝和偶像亲自守护的演艺星星,在娱乐圈中正式升起了。他虽年少,却足够“美惨强”,坚韧的生活态度和勤奋努力的性格,完美符合他人对少年偶像的所有妄想! 而在他背后的阴影里,有另一颗星星也在升起。他身处于黑暗之中,隐蔽而不易被察觉,让想追随、想喜爱他的人们无计可施。 墨黑色的星星不喜爱被任何人关注,却又乐于盯着眼前的闪耀新星,见证对方冉冉升起、在高空中璀璨发亮。 他们一个是“星”,一个是“从”。 “从和星。” 顾从决刷着刷着微博,忽然笑了,笑得异常璀璨欢心,比解开了天文奥数题欣喜。 “我好像明白了,这个‘从’字的意义。” 他一直没能悟透的,名字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追从的从,和星星的星。 两崽崽是命定要合二为一的! 第54章 十七 突来的爆红, 让沈言星的暑假变得异常忙碌。虽没有商务邀约在身,却要趁热打铁,在关注度尚高时多露脸固粉。 以前是顾向二人轮流, 不定时地带沈言星到外学习, 如今则是定期定时, 跟着顾向二人的团队跑通告。顾平跃做剧本分析时, 沈言星在一边旁听;向于延练声录歌时,沈言星得跟着一起练。 因为艺考方向是声乐,所以沈言星跟向于延的时间会更多一些,声乐上接受的训练和课程也更多。一个暑假过去, 沈言星的肺活量被硬生生地锻炼了出来,对声乐技巧的运用也变得炉火纯青。 他气质上的蜕变同样肉眼可见,原本身上仅存的几分彷徨和羞涩,都被实践训练给打磨成了游刃有余。现在的沈言星, 俨然已是一名实力在线、业务能力有保障的新生代偶像。 飞速成长之下,自然会有压力产生。沈言星不太喜欢对顾向二人倾诉——他们都太忙了,宝贵的时间不该用于帮他排遣私人情绪。因此有压力无法宣泄事,沈言星会去找顾从决聊天。 顾从决不善人意,也不能言善道, 和他聊天其实挺无聊的,因为大概率不会得到附和或太有激情的回应。可沈言星却认为,顾从决是特别特别好的倾诉对象。 尤其是面对他时, 真的很善于倾听。 顾从决虽不会附和, 却会给出一些理性客观的建议。提不出建议时, 他会帮忙分析现状和局势, 让沈言星觉得“我不需要不安, 我这么做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艺能废柴反过来帮艺能天才分析娱乐圈情况, 真是微妙又好笑。 “噗……”听到一半,沈言星忍不住偷笑。 顾从决停住,莫名其妙:“怎么?” “没、没怎么……”沈言星忍住笑意,努力平复情绪,“单纯觉得好笑和违和:你一个惯来不关注娱乐圈的人,居然在为我分析娱乐圈内的局势和数据?” “所以?”顾从决不以为然,“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说错。正是因为没说错,我才会觉得很神奇。 “从决,你真的很擅长做分析和规划诶?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当我的经纪人呢?日后我们一起携手共进!” 沈言星既是找补也是调侃。 想想就很爽啊,让顾从决当经纪人!有这么厉害的经纪人保驾护航,演艺之路一定可以走得很顺吧? 但沈言星也只敢想想。他清楚地知道,叫顾从决当经纪人是大材小用——非常委屈顾从决的能力和学术天赋了! 可顾从决却轻轻一笑,道:“可以考虑。”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沈言星满脸震惊:“啥,你说可以考虑?我靠别啊,你这种大学霸就该进航天局给国家做贡献,在我身边多屈才啊?” “屈才吗?”顾从决耸了耸肩,“我倒是无所谓。我没什么人生理想,看你在舞台上发光发热,就是我现阶段最大的动力和目标。如果你觉得合适、我可以帮到你,那我不介意试着当你的经纪人。” 顾从决说着,还随手拿起一本笔记翻了翻。 “这是我前段时间整理的资料。放我这没什么用处,我正想着哪天抽空,把这些东西送给爸妈的经纪人。 “如果以后要当经纪人,那我这也算是提前预习了?” 顾从决很认真,很一本正经。他一向是这样的,不会说玩笑话,所以从他嘴里说出的事情,一定是发自真心,甚至是经过了严密的思考。 这一点认知让沈言星感到格外心动:这个几乎是本能性地,厌恶着娱乐圈内一切事务的理科学神,居然愿意屈才,为他尝试着当一个娱乐圈经纪人? 亲耳听到的不可思议的话,比妄想更让人沉沦。 沈言星又忍不住地开始揣测顾从决的前世了。经过大半年的刻意观察,他已经能大概窥探出顾从决前世的模样。 那是一个每天都在学习、在刷题的少年,因为某种东西的压榨,他不断跳级,一直在透支着脑力,一刻不敢停歇地和题海作着伴。对他来说,题目很枯燥、很费脑,但却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东西——因为自己算出来的结果不会有假。 少年很讨厌虚伪玄幻的东西,更讨厌伪装和做戏。这导致他转生之后,还是厌恶镜头,厌恶“表演”。 少年没什么生活上的技能,大概是前世的社交生活被人为地隔绝了,所以他不善言辞、不懂交友。但神奇的是,少年很了解快餐店内的工作流程——甚至能说出麦当劳的薯条要炸几分钟,肯德基的鸡翅要怎么弄。 虽然顾从决自己解释说,是在网络上看到的科普,但沈言星坚定地认为,这就是顾从决的前世经历之一。 难以想象,气质出众、天赋过人的顾家小少爷,居然有着那样悲惨不堪回忆的过去。越是猜测出顾从决前世的模样,沈言星的心就会越发抽痛,也越能理解顾从决为什么是顾从决。 是独一无二的顾从决。 除了沈言星的娱乐事业发展得红火外,顾平跃那边的调查也有了很大进展。 顾从决花费两天两夜时间,整理出了一份详细的名单,让顾平跃照着名单搜查。由于多数是圈内艺人,轻举妄动可能会打草惊蛇,且数量庞大,共有二十来三十号人!顾平跃必须小心谨慎地行事,宁可进度慢一些,也要搜得细致而悄无声息。 调查的结果出乎众人意料,却和顾从决猜测的一致:二十来号艺人,都迷信愚昧,私下信奉过不少玄学邪说。 简而言之,就是有信任邪|教的嫌疑。 这些人还都和沈氏财团有过“明面上不算深入”的合作。他们很可能在投资合作的过程中,和沈爱才认识,并被善于玩弄玄学邪术的沈爱才洗脑控制,进而成为了两次谣言事件中的棋子。 好蠢,好可怜,但也很活该,不值得更多同情。 顾平跃的团队在掌握了实锤证据后,本是想起诉这二十来个不讲理、没药救的艺人的,用法律手段给这帮人一些教训,但被顾从决拦住了。 谣言事件已过去了两个多月,顾向夫夫靠真人秀综艺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还带亲授小徒弟打开了知名度,狠狠涨了一波粉。没人再记得谣言、记得当初谩骂过顾向夫夫的话了,旧事重提会显得很小家子气。 况且,现有的证据还不足以揪出沈爱才那个老狐狸。斩草要除根,要动就得连着老狐狸一块儿动! 在顾从决的意见下,顾向二人的经纪团队选择保留证据,等日后有需要时,再一口气地公之于众。 忙碌而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暑假结束后新学期开学,文理分科,艺考生的专业课学习任务也开始加重。 沈言星彻底成了艾灵顿校园里的名人,好多学长学姐、学弟学妹打听他的班级,打听她的兴趣爱好,然后在课间时偷摸摸地扒着前后门看他,甚至会给沈言星送情书零食和饮料。 成蕊和谢鑫栎赶过好几次了,也帮忙拒收过不少。 也有小部分人是冲着顾从决来的,但顾从决到底和沈言星不一样。顾从决在艾灵顿读了这么多年书,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和作风;真有胆子大想拼搏一把的,也会在看到顾从决本人后,被冷冷的视线不屑一扫,然后带着情书落荒而逃。 顾从决还会觉得疑惑,事后问沈言星:“他们躲什么?” 沈言星会满脸无辜地摊手耸肩,表示不知道。 说完又会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 “这个仓皇逃跑的身影,不如我当年的来得好看。” 顾从决听完会更懵:“你当年? “什么时候的‘当年’?你又因为什么事情而逃跑过吗?” 沈言星笑而不语,心里想的却是笨蛋,当然是第一次和你同床共枕,却又在凌晨时的穿着你的衣服,从二楼逃回三楼房间的——那个当年! 好怀念啊,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么青涩害羞。 算算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一年了啊。 像十六和十七岁的生日那般,顾从决的十七岁、和沈言星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周末在家提前过的。顾向夫夫为十八成年的沈言星,准备了丰厚的成年贺礼;身体痊愈后,正和新婚丈夫在二线海岛城市度蜜月的高秋梅,则一口气发来了2888的超大红包! 提前了一个月过生日的沈言星很不好意思,一晚上都在说谢谢。既要谢谢顾向夫夫的照顾,又要谢谢荣妈的爱护;小梅姨和冯叔叔就不必说了,沈言星好久没和他们见面了,真的很想念他们——特别特别想吃小梅姨的家常菜。 最最感谢,能和高秋梅并列排名第一,甚至能独占第一的,自然还是顾从决。 顾从决没备什么贺礼,他实在不是个擅长挑礼物、送礼品的人;他也没给沈言星发红包、转大额零钱,大概是觉得家长们给得更多,他给不给都问题不大。 他在简单的生日派对结束后,拿着荣妈帮忙切好的蛋糕,拉着沈言星进了他的卧房。 在卧室里,顾从决给沈言星看了一个带锁的小木匣。 小木匣大概是一本笔记本的长宽,沈言星猜里面可能锁着日记或笔记。他满怀期待地盯着木匣子看,等待着顾从决将木匣打开,但顾从决却只是浅浅一笑,道。 “等我十八岁成人的那天,我会将它送给你。” 期待落空,沈言星满心都是好奇和不解:“为什么要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再送?难道这个礼物,不是要为我庆祝十八成人吗?” “是要为你庆祝十八成人,但你这不是还没满十八吗?你的生日在下个月,今天只是提前过的。” 沈言星白眼一翻,撇了撇嘴:“顾从决,你现在倒是变得越来越幽默了是吧?” “我说的是事实。”顾从决确实有些坏心眼,“十七到十八岁这一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阶段和时期,如果我能……” 顾从决将语句后面的内容省略了。 他本想说的是“如果我真的能活到十八岁”。 沈言星虽没听到后半句,但却也能明白顾从决的意思。他忽然记起来,顾从决前世“年少殒命”,未满十八岁就意外坠落了。 沈言星忽然变得很紧张,他一边认为不可能的,太扯了,前世是前世,前世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再发生?何仙姑都说了,顾从决这辈子的命格富贵强硬,是好运远远大于衰运的命数。这么一个被老天偏爱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年少陨落? 但另一边,沈言星又忍不住地想着“万一呢”? 万一命运就是那么捉弄人呢? “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沈言星生气道,手里空空的,他只能捶床来表示心中的不满,“吐出去!” 顾从决啊了一声,奇怪:“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他分明将后面的内容省略了啊? “总之,到了那一天,我会将这个东西给你的。 “这里面装载着我很重要的东西,可以说是耗费了我出生至今的所有心血。等到我成年的那天,我想要和你一起分享它。” 顾从决只是将小木匣拿出来秀了一圈,然后又将东西放回去了。 “希望你知道我的‘秘密’时,你不会害怕它——你会愿意接纳它。” 顾从决背对着坐在床上的沈言星,半弯下身子给最底层、放有小木匣的抽屉上锁。 沈言星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迟钝混蛋是这样保存“秘密”的。原来在之前那么多年的飘荡岁月里,这个艺能废柴、迟钝混蛋是这样发泄情感,稳住自己的心绪的。 好笨呀,但是有好可爱。 “好。” 沈言星笑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点头应声道。 “我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十七岁的少年,和十八岁的少年如此约定。 - 十八岁的生日让沈言星觉得很圆满,虽然没从顾从决那收到什么实质性的礼物,但却得到了最最有意义的承诺! 顾从决要和他分享秘密诶,那个很大可能关乎着前世的秘密! 还有什么比闷油瓶子主动开盖更令人激动不已呢? 沈言星很想与顾向夫夫和荣妈,一起分享自己得到了顾从决承诺的喜悦。但他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要告诉大人们比较好:这是他和顾从决两个人的约定,太多人知道就没有意义啦。 想说的话,可以等他打开小木匣,看过了里面的内容后,再跟他们分享呀。 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沈言星独自开始了倒计时——顾从决的成年倒计时! 顾向夫夫不知道原因,却能感觉到生日聚会之后,沈言星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他们调侃沈言星:成年了就是不一样啊,该不会是打开了成年人的新世界了吧? 沈言星笑而不语,只是提及顾从决最近的状态很不错。 笑的次数变多了,话也好像说得多一些了?整个人开朗了不少。像空壳子里的游魂回来了一般,开始呈现出生机勃勃的姿态。 这番话是沈言星在向于延的工作室里说的。向于延今天录歌,顾平跃又正好有休假,从剧组那边赶过来看老婆了;或许是有亲亲老公的加持,向于延今天的录制进行得很顺利。 在沈言星还在试着消化新歌,想试着和向于延一起唱副歌和垫音时,向于延已经抛下了工作,和顾平跃在封闭的会议室里腻歪了。 “是啊,小从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顾平跃圈着向于延的细腰,接话茬道,“这样,算是他从前世的阴影中彻底走了出来吗?” “他必须得走出来。”向于延哼哼,“我们都这么尽心尽力地对待他,让他感受家庭的温暖了,他还敢沉浸在那什么狗屁前世里试试?” 沈言星笑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对‘这个世界’的认可度变高了——好像就是在综艺录制之后吧? “向叔叔,看来你的那一番金句,是真的有打动到他。” “希望是能彻底地‘打动’他,好让他再也不要去纠结什么前世之约。” 向于延说着又轻叹。 在顾从决不知晓的时刻里,顾向夫夫曾带着沈言星、荣妈,暗中拜访过何仙姑,从何仙姑的嘴里又知道了不少顾从决“前世”的事情。 所谓的前世之约,在由何仙姑和沈言星双方视角的论述和补充之后,终于有了更准确的模样。 了解了这一切后,顾向夫夫对唯一的崽子更加爱惜——连带着对沈言星也疼爱得不行。 太苦了这两个孩子。前世都是被谁给造的孽啊? 每每说到这里,向于延就要破口大骂沈爱才好几句:“狗东西,对孩子下手是真不怕遭报应啊! “这也就是找不到他搞邪|教的确切证据而已,真等哪天被我抓到了,我一定要把他送进局子里,关他个二十年三十年!” “是,都是他‘应得’的。”沈言星眼神冰冷,“抓到他、将所谓的‘术’破除,那就算是完全了却了从决的心结了。 “啊,好期待那一天啊。” 沈言星时常感觉自己在做争夺战:一场无形的,和所谓的“前世”进行的争夺战。 顾从决的心还是在前世的。因为心在前世,所以才不适应现世的一切;他表现得抽离疏远的时候,都是因为他自己把自己的心禁锢起来了。他不让自己去习惯现世的东西,并还在用前世的诺言、行为准则、思维模式来做自我约束。 他和顾向夫夫自发现问题、达成共识以来,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要告诉顾从决:你很珍贵。 你是承载了期待和爱护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是理所应当被爱围绕的顾家小少爷。你不是什么可以被人利用和丢弃的物件,更不是没有感情的、只用于被压榨脑力的机器。 你不仅是向于延一人的“代表作”,更是顾家所有人、你身边的友人和爱人的代表作。 这套方法很有效,沈言星感觉顾从决现在更偏向于“这边”了:他开始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美妙,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存在是那么不可或缺。 就像沈言星说的那样,他对这个世界、对“他们”的认可度越来越高。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真好笑……”沈言星忍不住感慨,“顾从决都十七岁了,居然才认识到这些事情。他之前生活的那个地方,到底是有多灰暗、多无光啊。” “所以他在乎你,他看重你。”顾平跃简而言之,“他会那么在意前世之约的原因,可能就在于——你是前世中唯一一个待他好的人。” “这样吗……”沈言星垂眸,“我倒是希望他的前世不要那么悲惨,多一点人爱护他。越是认识到他前世过的不如意,我的心里就会…… “越愧疚和不安。” “不要这样,不要被逻辑给绕进去了。”向于延打断,“哪有什么前世今生?珍惜眼前人眼前事才是对的。 “如果都被拘泥于过去,那这个世界还要怎么前进?” 向于延的话总是很犀利,总能咋爱不知觉中指点迷津。 顾平跃听完一笑,在老婆大人的额上落下亲吻:“延延说得对。” 夫夫俩带着小徒弟在会议室里闹腾了一会儿。正柔情蜜意、其乐融融时,助理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举着向于延的手机。 “于延,有电话!是你家的保姆妈妈打来的! “快快快接一下,她应该是有急事儿!已经打过一通了,但刚才那通我没见着!” “荣姐吗?哎呀,能让她着急的,肯定是和我儿子相关的事。不会又是什么档案填报一类的吧?”向于延先入为主地想,不以为然地拿过手机接听,按下了免提键,“喂荣姐,怎么了啊?我正在工作室离和——” 不等向于延说完,杨翠荣就着急地打断,声音颤抖得近乎于哭腔:“——少爷出车祸了! “现在、现在正在被送往市区医院抢救!” 话音落下的一刻,向于延的手机摔在了地上,双手也就这么垂了下来。前一秒还在和老公卿卿我我、和小徒弟笑着聊天的元祖偶像,就这么直愣愣地晕了过去。 “延延!”顾平跃手疾眼快地圈住向于延,“延延?延延!” 沈言星同样瞪大眼睛,震惊得不敢相信。他感觉双脚无力,差那么一点就要和向于延一样摔在地上。 “从、从决……” 开了免提的手机还在不断发出声响,都是杨翠荣断断续续的哭声,抽泣之间夹杂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类的话。 顾平跃无心理睬地上的手机,横抱起向于延往外走:“快、快叫救护车!”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咬了一下下唇咬出血,强迫自己冷静稳住后,硬生生改口。 “不,去医院——现在就去医院! “去我儿子在的医院!” 第55章 车祸 顾平跃抱起向于延直往外冲, 沈言星捡了向于延的手机,踉跄着脚步跟上。 乘车去医院的路上,沈言星大脑空白, 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向于延直接被吓得陷入了昏死状态, 顾平跃抱着掐了好一会儿人中, 才将向于延从宕机之中拉了回来:“延延!” 向于延条件反射地抓紧顾平跃的手, 声音颤抖哽咽:“我在哪?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医院。”顾平跃同样心痛,但作为一家之主,他必须要稳住心态,以免将情况变得更加混乱, “小从出车祸了,我们正在赶往他所在的医院。” “车、车祸?”向于延横躺在顾平跃的怀里,还未来得及坐直起身,就又脱力一倒, 遏制不住地放声嚎哭,“不要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的! “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 “嘘!”顾平跃急忙捂住向于延的嘴,严声厉色,“不许说这样的话!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不要在了解之前说这些丧气话。 “延延,先稳住,见到儿子了再说。” 向于延急忙止住哭声, 试着先振作起来。 沈言星坐在副驾座上, 满面茫然, 全程不发一言, 实际胸口已经被堵得生疼, 像是整颗心脏都被他人攥在手里放肆揉捏一般, 根本供不上血和氧气,难受得他随时随地可以昏厥过去。 但不能昏……他不能昏! 他要留着气力为顾从决祈祷,祈祷结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坏——祈祷顾从决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拜托了,一定要让顾从决平安健康啊!明明前不久才过完十七岁的生日,刚对他许下承诺;他还没等到顾从决开启小木匣、和他分享前世秘密呢,怎么可以就——!? 就…… 工作室离医院不远,经纪人小杨为了赶时间还抄了近路,绕开了轻微拥堵路段,将油门踩得飞起。到达医院后,一行三人直往急救室冲,正好赶上救护车抵达,满头是血的少年躺在抢救转运床上,被七八个医生快步推着往手术室方向走。 “伤者失血严重,快去从血库调取血液制品!” 顾从决本就生得白净,又不爱外出,常年窝在学校里或家里,藏得白白帅帅细皮嫩肉的。在暗红色血液的衬托下,原本面色红润、白皙透光的小帅哥,愣是变得如假人一般吓人整个人看着假白又僵硬。 向于延和沈言星一看,又是脚步一软,差点原地摔倒:“不……”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向于延承受不住这样视觉上的冲击,更不能接受崽子出车祸了、现在满头是血,刚被送进手术室抢救的事实,“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我要怎么办啊……” 向于延和沈言星都想去扒那快速驶过的转运床——没有理性的思考,完全是出于“想留住床上那个人”的本能,可医生们走得太快了,纤细少年的身影只是躺着一闪而过。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住护士询问。 “情况有多严重?到底是伤到哪里了?他不会就这么回不来了吧?” “请你们一定要尽全力把他救回来!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的!” 在手术室外的护士并不知道具体情况,见多了家属崩溃场面的护士,首先试着安抚情绪:“伤者头部受到了重创,可能会导致精神方面的病症和后遗症……但具体的情况说不准,都是因人而异的。 “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一位女性家属晕过去了。手术结束前一切都还有希望,家属们先稳住情绪,不要惊慌。” 那位晕过去的女性家属自然是杨翠荣。众人见到她时,她正坐在休息室里,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杯葡萄糖水在喝;她嘴唇发白目光呆滞,直到和顾向夫夫以及沈言星见着,才放下纸杯回了神,张口就是道歉。 “少爷、少夫人,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没、没看好少爷,才会导致这样的意外发生的! “我、我罪该万死!” “不要说这种话。”顾平跃太阳穴突突跳,“都先冷静!小从刚进手术室,说不准情况是好是坏;你们不稳住情绪在这闹崩溃,有什么作用?” 下嘴唇上的伤口已经流不出血了,在顾影帝的嘴唇内侧肿起了一小块。顾平跃不怕疼痛,用牙齿摩擦着伤口,用痛感来强行稳住心神。 他心里同样不好受,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啊——是他和向于延的骨肉!可哭泣和崩溃能解决问题吗?不能。 顾家五口人中,儿子的性格和他最为相似,都是沉稳内敛,讲求客观理性的类型。这次的意外,就当儿子误入了某个选择关口,正在纠结于“生”或者是“死”;他务必要处理好现实世界的事,给儿子足够的时间思考和斟酌。 要给予足够的信心,相信儿子会做出最棒、最众望所归的选项。那个臭小子一定会挺过难关,回到他和向于延、还有荣妈和星星的怀抱。 ——这里有爱他的人在等他。 “星星,你稳住看好向叔叔和荣妈。”顾平跃给小徒弟下达指令,“让他们冷静一些,尽可能地先不要崩溃。” 顾平跃不敢要求太高,只能说是“尽可能地”。荣妈是失独寡妇,多年前已经经受过一次家人离散之痛了,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冲击很正常——换作是任何一个感知正常的人,都会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向于延不必多说,他是妈妈,亲生骨肉之痛就是他之痛。十月怀胎剖腹生子有多辛苦,现在就有多煎熬、多痛苦、多难过。 排除下来,顾平跃只能指望沈言星:“你也不要太悲伤。给小从一点时间和信任,我相信……他会回来的——我们都那么爱他。” 沈言星红着眼眶,忍着眼泪点头:“嗯。” “好,我去找警察和律师了解情况。” 因为向于延给顾从决投了金额相当的人身意外险,所以除了警察和律师之外,还来了保险公司的签约经纪人。三种身份不同的人挤在一块剧烈讨论,吵得顾平跃本就太阳穴突突跳的头更疼。 警察表示,顾从决是在独自搭乘出租车见好友的路上,于某十字红绿灯口前发生的车祸。警方调取监控录像发现,出租车有明显失控的倾向,在红灯还未结束、侧方仍有来车时,忽然冲了出去,与一辆大货车相撞。 顾平跃听得皱眉:“出租车失控?” “只是一个初步的判断,具体情况还要做进一步的调查和诊断。”警察轻叹道,又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如果不是因为车子出问题导致失控的话,那……” 那那个冲撞的方法也太不要命了。 和一换一的谋杀有什么区别? 顾平跃听出来了言外之意,追问:“出租车司机在哪?” “也在抢救中。”警察答道,“只是这位司机的情况,要比顾先生您的儿子严重。” “因为他在驾驶位?” “算是原因之一,但更大原因在于:这位司机有冠心病。”警察摇头,“这次的意外,还可能是司机突发冠心病所致。公众交通司机一职,对冠心病患者有较严格的限制,我们正在和该名司机所属的出租集团联系,询问集团到底知不知晓此事、有没有按规章制度办事。” 顾平跃听完沉默了一阵,才点头:“好,辛苦你们了,警察同志。” 警察说完是律师说:“顾先生,我已初步研究过整个事故。如果要追责赔偿,我有信心让出租集团和司机家都赔偿一大笔钱!” “滚。”顾平跃克制着语气,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等着不会看眼色行事的蠢律师,“我缺这点钱?我儿子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你就迫不及待地在跟我谈钱了?” 顾影帝冷冷地看着律师。 “一边待着去,别惹我心烦。 “还有你?你是保险公司的签约经纪人?你不用说话了,我现在不想听到任何和保险、和钱相关的东西。” 如何钱能买到崽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度过这次的意外,那顾平跃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所有家产。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儿子没了就真的没了。 就如向于延所说的那般,他们……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哪怕他表面上表现得再冷静理智,口头上说得再好听镇定——什么“多给一些时间和信心”的,他也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思考“万一”。 万一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留下了什么后遗症,那该怎么办? 不,后遗症就后遗症吧……只要人能在,他和向于延的宝贝骨肉还在,那……那要怎么样都行。 只要老天不要那么残忍地,就将他的儿子夺走就行。 他的儿子刚过完十七岁生日没多久啊!说好了这辈子会健康快乐地生活的,怎么能重蹈前世的覆辙,又走了年少殒—— 顾从决没忍心将那个词语想完,硬生生地将想法掐断。他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声,转身要回休息室时,保险公司的签约经纪人拦住了他。 “顾先生,我并不是要来谈钱的事情的。我是想来告诉你,”签约经纪人压低了声音,靠到顾平跃耳边,“我掌握了一些证据,可以初步证明出租车司机——有问题。” - 一位身穿改良式旗袍的女士,在护士的指引下脚步匆匆地进入休息室。 虽在顾平跃的“斥责”和叮嘱下,休息室内众人不敢再崩溃大哭,勉强拉紧了最后一根线,但各式各样复杂的情绪都堆积在了一切,他们消化不成,只能依靠眼泪发泄。 女士进门时,哭作一团的三人抬起头来,哭声稍微止住了一些。 “何、何仙姑?”向于延悲伤之余感到诧异,“你怎么会来?” 顾平跃紧随其后进了来,见到何仙姑的一刻同样有些惊奇,但和警察了解过情况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小从今天打车要去见的‘朋友’,是你?” “是我。”何芳捂着胸口点头,“我本和绅士小先生约好在商城见面,我提前在约定的餐厅等候,却迟迟不见他来。十多分钟前警方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小先生出事了……” “也是,”顾平跃按了按眉心,“小从只有见你的时候,才会想着要一个人,并且还不搭自家的车子去。” “顾从决为什么要找你?”向于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揪着何芳的外套下摆着急地问,“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问你、要和你聊了?” 向于延现在无比脆弱,稍微说上几句儿子相关的事,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刚才一闪而过看到的画面——他可爱帅气又有些许臭屁的小废物猪猪儿子,满头是血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一想到那个画面,向于延的心又抽痛得无以复加,安稳了没一会儿情绪又开始崩溃波动:“你之前不是说,我儿子少灾多福,老天爷让他来到我和我老公身边,是前世受了太多委屈和磨难,今生要被弥补和享福的吗? “那怎么会……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的路应该走得相当安稳的啊!” 向于延拉着杨翠荣的手,今天的眼泪都不知流了该有多少。 “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受不了的,我和荣姐都受不了的! “要不你快点再起一卦?快——快点再起一卦!求你了何仙姑,你算得那么准,一定能算出来结果的吧!” 顾平跃摁住向于延的肩膀:“延延,冷静……” 何芳也满脸为难:“向先生,占卜算卦的结果只能用于参考。如果真的能算准一切的话,人类还为什么要劳作、要进取?运数好的人等天上掉馅饼,运数差的人直接放弃不就好了。” 说起来,何芳虽保养得好,看着年轻,但确实是整个休息室中,最年长、最沉稳的那位。这让顾平跃松了口气,感谢于有人帮忙稳住场面。 不然,只靠他一个人的话,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沈言星已经双目放空,眼瞳中失去了高光。 “可是、可是……”向于延不死心,还是不松开被他揪住的衣摆,“可是你明明算得那么准……你明明能算出我儿子前世的模样!” “不瞒向先生说,顾小先生这趟约我见面,就是想要我替他摆卦卜算前世。他打电话和我沟通约时间时,语气是相对开朗的。 “他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找我问‘前世’的事情了。如果结果满意,那他就……” 何芳没说完,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杨翠荣悲伤归悲伤,反应倒是快。直问:“意思是……孙少爷完全‘好了’? “他要放下前世,彻底融入我们了?!” “或许是吧。我认为大家不必悲观,这或许是个关键的转折,是顾小先生他—— “他在做最后的抉择。” - 漆黑而冰冷空间中,顾从决闻到了浓烈且刺激的血腥味。 好难受……眼睛、耳朵、鼻子,好像又被什么液体堵住了。是血吗? 啊是啊,他好像流了很多血啊。 他试着回忆刚才的经历,却只能想起尖叫声,和警车救护车的鸣笛声。吵吵闹闹的,配合着说熟悉又不熟悉的血腥味,一下让他回想起了某个场景。 他转生于这个世界的十七年前,就已经亲身感受过的诙谐闹剧场景。 一样的车祸,一样的令人讨厌的感觉。这到底是算什么呢,死亡再放送吗? 不知是联想起了作用,还是藏在他心底的什么东西在作祟,刚回忆起出生前的那个冰冷夜晚,黑暗的空间中就浮现了当时的场面。 那个吵闹的、血腥味漫天的场面。 [顾从决……顾从决……] 有个和他一模一样声色的画外音呼唤他。顾从决当时便知道是“他”出现了——他那藏躲了许久的、不怀好意的潜意识具象化,又出现了。 [看啊,看那是谁。] “他”示意顾从决去看那画面中心,看那个倒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身影。 [那是你吗?] “他”问。“他”又抛出了那个久久没再困扰过顾从决的问题。 [那到底是不是你啊?] [你是谁,你在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一更,还有一更晚点嗷! 第56章 回去 顾从决转生这一世, 有两个最大的困扰和心病。 一个是和沈言星的前世之约,一个是对转生世界、对转生后的自己的认知。这句你“你是谁,你在干嘛”像是魔咒一般, 之前没出现一次, 他就会头晕脑胀, 被迫“清醒”被迫抽离。 这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束缚, 约束着顾从决在现世中的一举一动。 他起初以为这是一种提醒,是一种告知自己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自我的自我告示,但后来他发觉了,那只是束缚。 所谓的“潜意识具象化”也不是什么善意提醒的好人, 只是一个他性格割裂的情况下诞生的,可怕的“心魔”。 每当他想迈出第一步,试着拥抱这个转生后的新世界时,心魔和束缚就会跳出来, 问他“你是谁,你在干嘛?” 之前他给出的答案是:我是身世悲惨、因车祸而意外身亡的转生者,我要在这个世界里寻找“那个人”,完成我的前世之约。 可是这一次,顾从决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和答案。 [你怎么不说话?] [仔细看一看, 那个人到底是谁。] 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指点,顾从决不得已地看仔细了一些。他见那个血肉模糊的人长着和他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形,那个人倒在冬季时冰冷的大地上, 身下甚至还垫着积雪。 暗红的血液在马路上、积雪上蔓延开, 将黑色的柏油马路盖得更黑, 将白色的积雪染得鲜红。 看热闹的行人们不胜惶恐, 后退的后退、捂眼的捂眼。但再恐惧也挡不住一些人的猎奇心态, 就是有人一边害怕, 一边又从指缝中透出好奇的视线,不断打量着躺倒在地的少年。 [那是你。] [那是‘真正’的你。] 顾从决在上帝视角之下,静静地看了“自己”好一会儿,问:“我的死是沈爱才造成的?” [是。] “他将我当作敛财噱头,压榨完了我所有的利用价值之后,觉得我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将我抹灭?” [是。] [在设计这场‘意外’之前,他还给你买了一笔人身保险。] “啊,”顾从决并不感到意外,“是他会做的事。他就是这样,即使海绵已经挤不出水了,也还是要旋转拧到烂,挤出最后的一两滴水滴。” [你看沈言星。] 画面一转,沈言星出现了——前世的沈言星。 前世的沈言星和前世的他一样,灰扑扑的,虽然长得漂亮,但气质却很一般。顾从决曾经觉得沈言星无人能及,但经历过转生后,他的这个想法有了动摇和改变。 沈言星还是有人能及的。能将前世的沈言星必过的人,只能是现世的沈言星。 他喜欢沈言星光鲜亮丽地出现在镜头前,年纪轻轻就坐拥百万粉丝,被很多很多人喜爱、追捧。 他认为这才是沈言星该有的模样。 可是潜意识的具象化很烦人,“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催眠着:[沈言星好伤心。] [就是因为你没有守约,所以沈言星才会这么伤心。] 顾从决冷笑。 具象化对他的冷笑感到恼怒:[你不赞同我说的?] [你难道真把你自己当成顾家的小少爷了吗?——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你忘记了你的约定、你的执念了吗?] 顾从决不语。 他的沉默,让“他”更加生气:[你想选择‘这边’了?你要开始放弃过去了?] 顾从决轻言:“不可以?” [你这是‘背叛’!] [你当你自己是谁?你以为你能融入这个世界吗,你以为你有着这样的‘过去’、这样的‘经历’,他们真的会接受你喜欢你吗?] [醒醒吧,你只是一个来自异世的怪物而已!] “他”终于露脸的,就是血肉模糊的模糊、衣着破旧的模样,是顾从决上辈子的模样。 [你是‘我’,‘我’是你。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是同一个人。] 顾从决满脸漠然,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不,你不是。 “你只是一个心魔,一段始终困扰着我、害我不能向前看的,特别的‘过去’。” “他”不是他,而是一个在他尚不能融入和适应新世界,又急着寻找以前唯一可信赖、可依赖的烛火时,在焦虑和割裂的情绪下,由他支离破碎的思想创作,进而诞生出来的另一个人。 所以,“他”当然不是他。 [我怎么会不是你?]具象化很愤怒,[我就是你!你创造的我——有我有你,有你有我!] “那你去‘死’吧,至少我不再承认你了。”顾从决危险地将眼睛一眯,随后又勾起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连我的名字意义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是我?” [名字……]那人变得迷茫起来,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解,[名字还能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顾从决的目光温和,语气也变得轻柔,“顾从决、顾从决…… “追从的从,决心的决。” 他那不靠谱的爸妈,早就将对抗心魔、走出前世阴影的密码告知了他。 要义就在于追从决心。 这个决心除了可以是沈言星之外,还可以是其他东西:爱情、亲情、友情……唯一的代入进去的要义在于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决心。 不是他人强加的意念,更不是束缚他前行的执念。 “我要追从我自己的决心和意志。 “我要回去——回到他们身边去。” 他必须要回去。 他要回到妈妈身边去。他那妈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看着雷厉风行谁都能不在乎,但没了他,第一个哭的肯定是他那妈;哭的词儿顾从决都能猜到了,无非就是什么“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儿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然后话说到一半,就被他那爸捂嘴。 他还要回到爸爸身边去。他那爸和他性格类似,都是不善言语的类型;本着一家之主的身份,他爸在他出意外之后肯定不会表现得悲痛,因为要稳住大局,避免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但不表现不说,不代表着不会悲伤;他爸肯定在紧张地思考着怎么办?如果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好好的婚姻、圆满的家庭,要怎么办 ? 荣妈肯定夹在其中,悲伤得不能自已。他也才想起来,荣妈是失独寡妇,十多年前就经历过丧子丧夫之痛,好长一段时间都被笼罩在“克子”和“克夫”的阴影当中。 是他的存在和到来,让荣妈拜托了心理创伤。荣妈将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事事都以他为先、为他着想;知道他出意外,荣妈肯定比谁都悲伤难过。这么好、这么温和慈祥又尽心尽力的妈妈,他怎么忍心离开,让荣妈再经受一次丧子之痛? 最后则是沈言星。 他刚和沈言星做了约定,约定好十八岁成年之际,就将重生的秘密告知与他。前世的约定他因意外而没能遵守,好不容易修来再一世的缘分,他不会……又失约了吧?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失约。 “我再也不会拘泥于过去,被所谓的前世束缚。” 顾从决告诉那个“他”。 “你说错了,我不是选择了‘这边’,我是本来就属于这边。 “我没有抛下沈言星,我只是先他一步地来到正确的世界等他。我们是被命运捉弄,又在错误的轨道上相遇的两人;在‘正确’的世界里,我会平安顺遂、拥有幸福圆满的家庭,而沈言星会在历经过磨难之后和我汇合,走上发光发亮的舞台,开始人生蜕变。” 他们都会很好。 这才是真实的、正确的,有他归属之处的世界。 “不见了,我的前世。我会记住这段经历给我的磨练和经验,但我——永远不会怀念。 “我要留在新世界,留在爱我和我爱的人身边。” 话音落下的一刻,黑暗冰冷的世界开始破裂崩塌,连带着那个血肉模糊的、有着和他一样面孔的具象化也开始变淡消失。 黑暗消散,画面的中央出现了白色的亮光,模模糊糊的。随着亮度越来越高,顾从决也愈发愈不能成熟视觉上的刺激;他动了动手指,感觉到停止的血液又开始流动,僵硬冰冷的四肢恢复了热度。 挣扎了没两下,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白色,是光亮。 是手术台上刺眼的灯光。 “睁眼了,伤者睁眼了! “伤者的心率也恢复正常了——抢救回来了!” 白色的、暖和的世界,刺鼻但却意外有安全感的消毒水味,和戴着口罩的医生。 此情此景,像极了顾从决诞生之时,初次感受这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 手术室门开启,医生顶着一头热汗,告知家属众人“手术很顺利,伤者已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已转入普通看护病房昏睡”时,向于延激动得想当场给医生跪下! “呜呜太好了,手术很成功……”也就是顾平跃搂抱着他,他根本跪不下,只能边哭边和医生说谢谢,被顾平跃拖着往病房走,“我一定要给医生送锦旗,我要感谢他们把我儿子救回来!” “送,必须送。”顾平跃也松了口气,沉重了一下午的心情,总算在夜晚来临之际,得到了缓解和放松,“小从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爱惜他,自然会让他顺利安好。” “我也爱惜他啊!”向于延吸了吸鼻子,“我不就是爱骂他几句小废物、喊他几句小猪吗?又不是真心的……干嘛要这样对待我啊?” 杨翠荣也放心了不少,去病房的路上一直在大喘气。或许是心跳一直没缓和过来,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可医生不还说了,说孙少爷伤到了头部,不保证会不会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吗? “孙少爷本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万一一场车祸将他装傻了,那该怎么办……” 沈言星扶着荣妈,也在担心这点。 在沈言星看来,变傻都是次要的,他最怕的还是发生狗血电视剧里的情况:顾从决失忆了,完全忘记他了。 他感觉自己有点自私,居然这种时候了,还在纠结着自己的青春少年情愫。可是他还没正式地对顾从决宣告过爱意,本想等顾从决十八岁了就告白的,要是顾从决失忆了、忘记他了,那他要怎么办好? 他和顾从决的约定呢,也会不算数了吗? 来到病房,顾从决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挂地输着液。手术时医生给简单地清洗和消毒过伤口了,顾从决的不至于像进手术前那样,满头是血、看得人害怕。 他就静静地躺着,穿着浅绿色的病服,嘴唇和脸色都惨白得令人害怕。要不是一旁的心率监视器还在跳动,向于延和杨翠荣等人准该又被吓着了。 “呜,我的儿子……”向于延第一时间坐到病床边,摸摸崽子冰冰冷冷的脸,“怎么又穿这身丑不拉几的病服了?上次被玻璃弄伤的时候,就告诉了你让你注意一点,别再穿这身衣服的,你怎么就是不长个心眼!” 医生们做手术,清洗也是为清洗创口防止感染为主,不会仔细到哪去。向于延凑近观察崽子脸的时候,还能看见血液没被擦干净的痕迹。 “脸还弄得脏兮兮的,脏死了你!”向于延洗了一把鼻子,对身后的杨翠荣招招手,“荣姐,你、你快去打盆热水来,我给他擦擦脸。 “这也好歹是没伤着脸,不然真是白费了我和从决的基因了!” 向于延低头抹了抹脸,擦了把泪,又猛地看到臭崽子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从决!”沈言星反应最快,惊喜地大喊,“从决是不是要醒了?” 顾从决确实要醒了——被他那碎嘴的亲妈念叨醒的。 就是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啊?儿子都躺病床上昏睡了,还不忘刀子嘴一下,叨叨个没完。 “妈……”他没法完全撑开眼睛,只能先动嘴唇,用晦涩的嗓音喊了一声,“你……” 沈言星和向于延等人比他更着急!见他张口,急忙凑前问。 “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崽:……又想离家出走了。 第57章 苏醒 杨翠荣生怕聪明不可一世的孙少爷变傻, 沈言星则生怕和他有约定的顾从决失忆。向于延夹在两人之间,两样都怕。 “我是妈妈,记得吗?”向于延指完自己, 又赶紧拉过丈夫, “这是爸爸, 没忘记吧?” “还有我!”沈言星匆匆忙忙凑到顾从决面前, “我是沈言星、星星啊!两年前你和我在时尚盛典的场馆外认识,你把我领回家,给予我帮助、还让顾叔叔向叔叔收我为徒的那个星星呀!” 杨翠荣倒是不担心顾从决失忆——他刚才不都喊了“妈”了吗?能喊就是没失忆,还记着了! 只是看顾从决双目无神、满脸呆滞的, 她真的很怕孙少爷的哪个脑部部件被撞坏了,内存没丢但运转出了问题:“孙少爷,您还能算数学题吗?” “对对对,你还会算数学题吗?”向于延殷切地看着崽子, “你能给妈妈背一下三角函数吗?” 顾从决艰难地撑着眼皮,心中飘过六个点:…… “能背吗?”沈言星眼巴巴,“你说,cos90度等于多少?” 顾从决沉默。就在众人以为他卡机了,真的无法正常运转之时, 他小声答了句:“是0。” 都已经准备到房外叫医生了的众人欢呼:“太好了——没傻没傻没傻!” “那——”向于延又想起来了一出,目光忽然满怀期待,“那你能唱个小星星给妈妈听吗?” 不是经常有那样的剧情吗?车祸之后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 学会了某种之前不会的技能? 可以期待一下吗?可以期待笨笨艺能小废柴在车祸之后, 得到了那么一点点点的艺能才华吗?向于延要求得不多, 能顺利唱首儿歌就行! 顾从决再度无语, 他心想不愧是你——你不愧是我不靠谱的妈。我好不容易从黑暗冰冷的世界中夺回意志, 回到你身边来, 你居然还在想着这个? “我……”顾从决倒是想唱,但一是他没什么力气,二是他居然怎么都想不起来调子了,只是记得歌词,“不会唱。” 众人没难过,和刚才一样欣喜欢呼:“太好了太好了! “——是他是他是他!” 顾从决:…… 好讨厌啊他们,又想离家出走了。 干脆睡过去算了。 目的达成了,他已经在家人面前证明自己没死、没傻、没失忆了,睡过去应该也不会再吓到他们。顾从决想到这里时正好断了电,双目一闭仰头睡了过去。 向于延和沈言星的心理承受能力被高估了,还是被吓了一跳:“呜哇——!儿子! “从决!” “快、快叫医生来!”杨翠荣手忙脚乱,“我去叫!” “好了!”顾平跃稳住场面,无奈叹气道,“小从的心率稳着呢,只是睡过去了而已。你们不要再一惊一乍的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一群人这才怂怂地应声:“噢,好……” 经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提心吊胆,这几颗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看着心率监视器上稳定跳动的曲线,向于延发自内心地感恩上天——感谢能把他的儿子还回来。 顾从决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他真就像是新生的婴儿睡不醒那般,在昏睡之中修复身体,并重新适应这个他决心要彻底接纳的世界。 这两天两夜对他而言,是停止的,是空白的,但对外界来说,却是飞速流动、不可能有任何停滞的。 突来的车祸打破了顾家人们平稳行进着的生活。先是车祸的消息不知从哪走漏了出去,顾向夫夫两这边刚梳理好情绪,那边就发现儿子车祸的新闻被传了一圈;要流量要关注度、却不要良心和底线的媒体们,争相报道着“最新消息”。 更有突破底线的无量公众号,将不知什么时候拍到的,顾从决刚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满头是血、躺在转运床上被转移的图发了出来。看文字是悲痛,是惋惜,但夸张的措辞中无一不透露出贪婪恶心的真心:我要流量,我要恰烂钱。 顾平跃火冒三丈,赶紧让团队留下证据、通知对方删除。这些无良媒体有一个算一个,等顾从决康复之后,他必定要挨个算账。 再来就是,那个又冠心病的出租车司机,在顾从决的手术成功后,也被医生抢救回来了。 “司机年纪大了,又有冠心病,身体状况肯定不如正值青年的从决。这两天还在重度昏迷中,不便接受警方的审讯。” 学校还剩最后一星期的课,沈言星上不上都无所谓,索性请假空了,全心全意在医院里陪伴顾从决。 “据说,警方已经掌握了司机蓄意……蓄意制造车祸的证据。”沈言星摆弄着一把尤克里里,在说到司机的罪名时顿了顿,没能有勇气将“谋杀”这个词说出,而是换了个委婉一些的形容。 杨翠荣削苹果的手一顿,差点将一路连起来的苹果皮削短:“什么证据,你看过了吗?” “我没看过,但据说是保险公司的签约经纪人只找到的。 “似乎是小区外一家烟酒店的进门录像。” “唉……”杨翠荣叹气,“为什么要蓄意制造事故啊?孙少爷虽然性子冷吧,但本性也不坏啊?到底是谁这么恨他,要置他于死地?” 沈言星停下拨弄琴弦的动作,冷冷一笑:“还能有谁呢?” 除了姓沈的,谁还会对未成年的少年做出这样突破底线的事情呢? 沈言星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沈爱才,因为沈爱才是真的没有良心、没有道德底线。这个人最擅长躲在黑暗处,用下三滥的手段来干扰一切阻碍他的人,进而达成某种目的。 先是出动沈云顶和张越寒,沈云顶动摇、张越寒脱离控制之后,就开始鼓动娱乐圈内的人来给顾向夫夫泼脏水。谣言事件被正向利用,将顾向夫夫推到事业新高峰、也将他带向公众视角之后,沈爱才肯定气死了,想了一百年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术失效了?为什么近年以来事情总不能如他所愿? 顾向夫夫正好过来,两人都脚步匆匆,包得严严实实。向于延一进房门就急着问:“顾从决醒来了没有?” “没有,孙少爷还在睡呢。”杨翠荣切下一块红富士苹果,试探性地递到顾从决嘴边,“睡两天了,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要不是那边的心电图还在跳,我怕是又要被吓着了。” 顾从决睡着没法吃,杨翠荣自讨没趣,自己吃了,将剩下的苹果切开,分给少爷少夫人和沈言星。 “娱记狗仔们太烦了,天天在医院楼底下蹲!保安赶了好几次了都,还是不散!”向于延火气冲冲地摘掉墨镜口罩等,“他们哪里是关心啊?他们分明就是巴不得我儿子死了,他们有新文和专题可做!” “别气别气,我已经联系警察了。他们这样蹲守对其他病患和家属都会造成困扰的,这段时间医院会加强管控。”顾平跃道,“星星,何仙姑是不是联系你了?” “我……”沈言星放下尤克里里看了眼手机,确实看到了何仙姑的语音通话邀请,“是、是诶?但我手机刚才开静音了,没接着。 “她那边怎么了吗,是不是她又算出什么东西了?” “没,她就是想关心一下小从的现况,看看小从醒来了没有。打给你你没接,就打到我助理那去了。”向于延解释道,“我和平跃倒是顺口问了她几句,想看看她有没有算出些什么,她说没有。” 沈言星有点小失望:“这样啊……” “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说。”向于延更正说法,“她还是说了一些东西的。她说所谓‘术’的作用越来越小的——也就是对你的禁锢越来越不明显。 “除了她之前认为的,‘你的命运在反抗’外,她认为也是压抑你的‘邪物’失效了,他人不再能够掌控和束缚你。” 沈言星歪头:“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她这样搞玄学占卜的人都神神叨叨的。但总的来说,应该是好的意思吧!”向于延笑笑。 低头要细看崽子的脸时,他见崽子的眼睫毛扑闪扑闪了两下。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之余,那长睡不醒的臭崽子终于——睁开了双眼! “……”睡了两天,眼皮比上了一吨502胶水还沉重黏连,顾从决感觉视线模糊一片,根本不自觉自己是睁眼了还是没睁眼——醒了还是没醒。 他似乎是意识比视觉更早复苏。 “你们……”还在跟眼皮争斗,顾从决沙哑着声音,发出疑惑,“为什么会……会和何仙姑联系?” 他是一直昏迷没错,但他并不是完全和外界断开的。像是婴孩时期时,他可以一边在婴儿debuff的作用下睡觉,一边偷听大人们说话那般,他在白色的温暖世界中,能模模糊糊地听到身边人的聊天。 他不止一次地听到身边人提及“何仙姑”了。之前大抵是昏头了,听到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休息两日蓄够电后,思考能力恢复了不少,他总算意识到不对。 为什么爸妈他们会提及何仙姑?他们不是很讨厌、很抗拒命理占卜的吗? 他们若是和何仙姑联系上了,是不是说明…… “你们……”挣扎了一会儿,少年终于能看清大概的人影和轮廓,“你们都、都知道了什么?” 动用一下他聪明的大脑,他倒是不难想到为什么何仙姑和家里人会汇合上。何仙姑是他车祸前准备要见的人,出了事肯定得赶过来医院看望他;一来医院,那不就很理所应当地遇上了吗? 他单纯地觉得,这个展开太刺激了。他两天前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和他的心魔、和他不愿回首的过去对抗;心魔告诉他,他的经历不会被家里人接受,他不信,毅然还是要回到家人、爱人、友人身边。 这不过才躺了两日,醒来还没调整好心情,还没决定要不要坦白呢,他的家人们就……就都知道了?? 刺激,真刺激。 “我们……”沈言星心虚,目光不自觉地开始飘忽,“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毕竟是沈言星察觉到苗头后,主动去和何仙姑咨询,又偷摸摸将事情告知顾向夫夫和荣妈的。一切都是背着顾从决偷偷进行,被问起时他当然会心虚。 顾从决刚睡醒没一会儿,就又想晕过去了:“……知道什么?” 太突然了,顾从决只能装懵为上计。 “唔……”沈言星支支吾吾,“就是,你的前世今生?将你和我说过的事情,和何仙姑那边知道信息结合一下,就能猜出来个大概了。” “都是假的。”顾从决毫不犹豫地反驳,“没有什么所谓的前世今生,玄学占卜是骗人的。我只是因为好奇,所以才接受了那套说法,试图探究一二。” “是,都是假的。” 向于延没较真,顺着顾从决的话往下说了。 “本来就没什么前世今生——人只能活一次一辈子。” 沈言星拿捏不向于延要说的话,反倒怕向于延说得太过了,将才刚苏醒不久、情绪可能不太稳定的顾从决刺激到:“向叔叔……?” “所以要珍惜现在,不要被过去拘泥和束缚。”向于延来到顾从决的床边坐下,摸摸崽子的小脸,“过去的东西有什么好在意的啊?没了就是没了。 “世界是不停运转的,人也要一直向前看。知道吗?” 虽没明说,但向于延这番安慰的话,已经侧面回复了一切:我们确实什么都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你所谓的过去,还知道你可能在担心什么、犹豫什么,被什么可怕的心魔约束。 不管那是什么都好,我们相信你,我们一如既往地爱护你。 “小废物,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温情不到三秒,向于延又捏捏崽子的嘴角,将那张惨白无血色,却嫩滑依旧、富含胶原蛋白的小帅脸扯成鬼脸模样,“你是爸爸和妈妈的废物小猪猪。” 向于延轻轻地扯完崽子的脸,松了手。 顾从决心情复杂,本想一如既往地反驳一句“我不是,我不是小废物”,但话到了嘴边却变了个味。他反问向于延。 “我是谁?”顾从决看了看向于延,再看看向于延身边的顾平跃、杨翠荣、沈言星。 他们都满脸慈和,没表现出任何排斥和反感之情。 他们好平和啊,比顾从决想象中的“平和”,还要冷静镇定一千、一万倍。 顾从决心里涌出暖滋滋的、说不清的感情。他居然有些后悔了,苦恼着为什么没能早点想开、理明白,自己憋着心事熬了这么多年,也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 他应该早点认识到亲情、爱情和友情的牵绊力量,信任——甚至是试着依赖这份力量,将自己的真实情况与他们分享的。 不过还好,现在好像也不是很晚? “我……我还是你的代表作吗?”他呆呆傻傻地问道,“我还可以当你的——你们的代表作吗?” 众人不约而同噗嗤一笑。惯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平跃也勾了勾嘴角,弯了弯眼睛。 “笨蛋小废物,你怎么就不能当了?”向于延喜笑颜开,心情大好地又亲了一口崽子,“你一直一直、一直都是! “你是对我们在场所有人而言,都最特殊、最无法代替的存在。” - 之后,顾向夫夫等人很默契地没再提及什么前世、什么精神;顾从决也没过问过,就当这事从未发生。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参与。 他已经决定要放下了。他这个决定来得有点远,或许早该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做好;但都没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恢复的速度惊人,比医生预期得更快。医生每次过来检查他的情况时,都要感慨一句“年轻就是好”。 出事的出租小车几乎都被货车碾过去了,受伤严重的顾从决还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虽然因为头部收到了撞击,脑袋还经常能感到晕眩,暂时无法下地行走,但思维已经相当清晰;在半躺的情况下,顾从决还能解上三四道函数题。 他为了快些恢复脑力,特地让荣妈从家里带过来的习题。刚写了没两页,就被顾向夫夫制止了,理由是:先养好你自己吧,居然还敢惦记着写题? 无事可做,又不能随意下地的顾从决,只能百无聊赖地听沈言星和荣妈聊天,从电视、网络,还有这两人的聊天中,了解外界的境况,以及—— 车祸事件的调查进展。 “的士司机前两天醒来后,就被警察弄过去审问了。”沈言星将小桌板打开,把平板电脑摆上,“这是我求了好几次,才从一个警花姐姐那弄到的‘证据视频’。 “你确定你现在的状况足够好,可以观看吗?” 半躺着的顾从决点头:“当然。” 他现在不能挺直背部,因为一旦让大脑悬空,就会发晕发胀,疼得像是随时要晕倒。前几天连半躺都做不到,现在经过了几天的康复训练后,已经可以做到半坐起身、扶着东西下地行走了。 沈言星满脸担忧,但还是照着他的要求,为他点开了视频。 那是由很多段监控片段拼凑在一起的视频。监控视频的拍摄地点顾从决认得出,就是财富公馆之外的那间烟酒店。 监控主要拍的是商店的出入口。由于角度比较歪斜,所以拍到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宽的道路;从那点画面中可以看到,烟酒店前的道路上,停着一辆黄色的出租车。 出租车的车身上张贴着广告,顾从决只一眼就分辨出这是他车祸时乘坐的那辆! “这……”顾从决皱眉,将平板电脑拉得更前,“这是我坐的那辆出租。” 他是何其聪明的人,只一眼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些监控片段要被拼凑到一起。 “这出租车,为什么一连好几天都停在小区门口? “光停车,不载客?” 断断续续的几个画面中可以看到,有乘客上前敲车窗,想拉车门上车,但司机降下车窗,似是和乘客说了些什么之后,乘客就转身走了。 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而是被监控拍到的每一次,都是——都是拒载了其他乘客,然后继续在那守着。 “为什么拒载他们?”顾从决努力回忆着自己当时搭乘的情况,“我搭乘出租这辆车的时候,却很顺利地就上了车。” 这种情况好奇怪。这就好像是——司机在守株待兔一样? “不仅如此,这个出租车的颜色……”顾从决指着车身颜色,瞪大眼睛,“这不是朝安区常见的出租车颜色。” 不同的出租集团有不同的车身涂层,更有不同的、常跑的管辖区。常见出入朝安区的车身颜色是绿色或蓝色,绝对不是这样黄色! 顾从决有些懊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略车身颜色这个大问题。要是当时再多个心眼,他应该就不会上了贼车,弄出这样的“意外”了吧? “警察就是因为这两点,才认定出租车司机可疑、有问题的。噢不对,算上冠心病这点,这个司机可疑的地方就有三个了! “据说,出租集团那边并不知道司机有冠心病;在司机之前的体检档案里,也未曾出现过冠心病这一病症。司机有瞒报病情的嫌疑,还有蓄意……蓄意谋杀的嫌疑。” 顾从决将视频拖回起点,心平气和地重新看了一次:“我和这个司机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制造车祸事故谋杀我? “用车祸杀人,他自己不是也得死?” “一命换一命。”沈言星轻叹,“警察前段时间摸查过司机的人际关系网,从邻居好友那得知司机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只是心性不太稳,很容易发脾气——这可能是和冠心病有关吧? “他早些年离了婚,独自抚养着一个儿子,儿子貌似和我们差不多大。家庭收入情况一般,就靠他跑出租来赚钱。 “搜查他的账户时,警方发现他近期多了很多来源不明的额外收入。司机本人解释称,是在朋友那弄投资赚来的,但……” “但这说法太假了?”顾从决冷哼,“是司机自己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想要燃烧自己最后的价值,为儿子多谋点钱财?” “对。”沈言星点头,“警方怀疑的就是——司机被买凶了。” 话刚说完,到病房外接电话的杨翠荣跑了回来,神色非常复杂,悲伤无语之中,夹杂着一点喜悦和激动。 “那个司机!那个怎么讯问都咬定是意外、不是人为事故的司机,终于—— “终于招供了!” 第58章 假死 不能亲临审讯招供现场, 真是一件非常令顾从决等人遗憾的事。但好在顾爹够贴心,前一秒刚和保姆妈妈通完电话,下一秒就给儿子发来了视频通话邀请。 沈言星打了个激灵, 赶紧替顾从决将邀请接起, 把平板支好, 坐在床边和顾从决一起入镜。 “顾叔叔!” “诶, 星星。”顾平跃点了点头,手机晃动了一下,显示出蓝色的背景——他还在公安局里,“小从正好醒着吗?儿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好得多了。”杨翠荣也挤进镜头里,替顾从决答道,“今天能下地走得更远了, 也能坐得再起来一些;医生说再过个一周半个月的,应该就能康复出院了。” 顾从决夹在沈言星和荣妈中间,总算得以喊上一句话:“爸。” “儿子。”顾平跃轻笑,“荣妈和你分享好消息了吗?那个有嫌疑要害死你的司机,终于招供了。” 顾从决轻嗯一声, 好奇地问:“之前一直咬定是事故,为什么突然又愿意改口了?” 早在看过监控证据、回忆起那日的奇怪细节后,顾从决就确定了事故是司机有意为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疑点很多没错, 却并不具备决定性的证据;按理来说是非常“完美”的犯罪, 嘴硬的司机到底为什么会愿意改口? 顾平跃没回答, 反问崽子:“你重伤昏迷, 在手术台上被抢救的那半天时间里, 是什么让你坚定了信念,毅然要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来的?” 顾从决事故之后,脑子灵光了很多。虽不至于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但却是比以前更通人意、善解人情了;这样的问题他以前能思索好久,可这回却能马上回答出。 “亲情?”说完他恍然大悟,“司机独自抚养着上高中的儿子。这个儿子,应该是他的才软肋?” “是啊。”顾平跃轻叹,“孩子是天底下所有父母的软肋。” 据顾平跃转述,警察在连续两天的审问无果后,陷入了焦头烂额的状态。顾平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出了个下策,给警察提供了个“损招”。 司机的儿子和顾从决一般大,也在读封闭式寄宿学校中读高二。顾平跃让警察利用这点突破,不要来硬的,就跟不怕死的司机打温情软牌;先告诉司机,这样包庇幕后黑手的行为,容易从重判刑,一个弄不好三年就会变五年、八年。 孩子还小,不过也才十七,今年读完了高二,明年就要上战场高考;这种节骨眼上爸爸出事了,对孩子的心灵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和打击。 司机的儿子学习成绩尚可,不能保证上211和985,但上个好一点的一本学校是没问题的。司机对儿子寄予了很大的期愿,也对未来有着很多美好的妄想;正是期望太大,所以在知道自己得了冠心病,却支付不起巨额的手术费费用之后,司机才会走上极端的道路。 “然后呢?”顾从决眉头微皱,“只是用他儿子的事情威胁,他就改口招供了吗?” “当然没有,那司机老头是个硬骨头,哪会这么轻易地被说服?”顾平跃摇头,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所以,我不得已地开了一些条件给他。 “我希望那老头在为自己的儿子打算时,也能理解我为人父亲,同样爱惜自己的孩子。” 顾平跃本不想走到这步的,但无奈老头的牙关实在太紧了。 “我借警察之口转告司机,告诉他只要愿意说出实情、告知幕后黑手,我便愿意出钱供他的儿子读高中和大学,并会为他支付做冠心病治疗手术的费用。”顾平跃轻叹,“当然,我不会当冤大头,我花出去的钱都算借他的,他日后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这真是顾平跃最最不愿意选择的做法。他是位热爱家庭,也爱惜老婆和儿子的父亲,心里必然有一万个不情愿,不想帮助差点杀害了自己儿子的凶手、以及凶手的孩子的。 向于延之后知道了,肯定少不了要闹、要叨叨。 但从父亲的角度看来,也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司机老头松口了。试问,如果能有更好的解决难题的方法,谁会想要铤而走险,做出这样一命换一命的事呢? “听到我的交易要求后,司机很震惊,很迫切地和警察确认真假。在我亲面他,告诉他是真的之后,司机哭了。” 态度强硬又嘴严的司机,终于肯说实话了。 “在他三番五次地询问过,确保我不会改变主意——并答应和他签订借款之后,司机提供了他‘雇主’的资料和信息。 “资料和信息自然都是假的,唯一可追查来源的是给司机打款的银行账号。现在警方还在核对银行流水摸排,但我想结果快了,应该…… “应该就是我们心里所想的那个。” 病房内的三人听完后沉默。 没安静太久,沈言星又率先打破沉默:“就是沈爱才,对吗?” “真可恶啊。”杨翠荣咬牙切齿,“用玄学邪术害人还不够,居然还做出这样买|凶杀|人的犯罪行为来! “少爷,咱们之前一直找不到能定沈爱才罪的证据,这回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了,一定要出这一口恶气,将之前受的委屈都补回来!” 不等顾平跃应答,顾从决就否认道:“还没好……还要再等等。 “现在出手,只能定沈爱才买|凶杀|人的罪。以那人的狡猾性子,说不定早就预想好了这一步,也准备好了开脱的理由、或替他死的‘鬼’。” 顾从决对沈爱才恨之入骨,却也明白对付这种人的要在于快狠准,切切不能失掉理智和长远思考的能力,被沈爱才一时的招数带着走。 “沈爱才恶事做尽,值得被所有罪名定义;我要他被一一清算,绝不遗漏任何一件。”顾从决努力地抬起手臂,动了动,“星、星星,你有芳姨电话吗?和她联系一下,就说跟踪她的人有头绪了。” 沈言星微愣,一来是顾从决第一次这样叫他。顾从决这个迟钝笨蛋,很不擅长和人表现得亲近,因此也很不擅长喊一些更显亲密的昵称;尽管他们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沈言星也能知晓自己在顾从决心中的重量,顾从决却从未唤过沈言星的昵称。 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沈言星”。 这声星星,真是将沈言星给吓懵了一下。 再来,沈言星没太搞懂眼下的情况:“有是有,但……芳姨近期原来被跟踪了吗?这么大的事,她探望你时,和顾叔叔向叔叔联系时,怎么也没提及过这回事?” 视频通话里的顾平跃也一懵,耐心等顾从决解释。 “早在我约她见面的半个多月前,芳姨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只是她用命理占卜谋生多年,遇见过不少对占卜结果不满意,事后来跟踪,试图报复或让她改口的,所以她起初没太在意。” “孙少爷的意思是,认为跟踪何仙姑的人,和沈爱才有关系?”杨翠荣问。 “大胆一点,万一就是沈爱才本人呢?”顾从决梳理思绪,“自从综艺之后,爸妈的事业走上新高峰,沈言星也顺势被推到台前,完成了素人到初露锋芒小明星的蜕变;之后爸又向散布谣言的人发了律师函做警告,吓得躲在幕后的老狐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吱声。” 代入一下沈爱才的角度,这段时间他必定过得很绝望。赖以生存的“术”一天比一天失效,本可以肆意剥削的祭品也日益失控,逃离了他的掌控和监视范围。 他想夺回祭品,想将祭品重新掌握在手掌心里。无奈祭品有顾向夫夫护着,根本突破不来;好不容易搞了点事,似乎能将他们扳倒了,结果却——被反向利用了一波。 “爸妈那无懈可击、找不到突破口,沈爱才自然得转移目标和视线,开始拿我做文章。 “他会察觉芳姑的存在,很大可能就是因为我。” 顾从决说着说着,感觉事情都联系上了! “对啊,半个多月前芳姨察觉自己被跟踪——这个时间点,和出租车司机守株待兔的时间对得上! “沈爱才这般封建迷信,私下捣鼓各种害人邪术,他说不定还和芳姨认识?在察觉到我和芳姨有来往之后,他是不是会先入为主地,将导致术失效、沈言星失控等的原因,都怪罪在我和芳姨身上?” 顾从决兴奋得音调升高了不少,不由自主地撑着床坐起来了一些,动作大得将沈言星和杨翠荣都吓了一跳。 “你、你轻点!”沈言星急忙去摇病床的摇杆,想让顾从决有个靠背垫着脑袋,这样头才不会太痛、太难受,“不知道自己还是个病人啊?别动不动地坐起来,快躺好了。” “孙少爷冷静,孙少爷冷静!” “爸,我觉得沈爱才着急了。”顾从决无视了左右两人的关心,强撑着头痛和头晕,细喘着气,兴匆匆地对亲爹道,“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狂妄,现正处于慌忙无措、却又适当扳回一局混乱状态里! “这样的情况下,护理最容易露出尾巴。” “所以呢?” 顾平跃知道儿子的性格和习惯,适合他一样想事情会想全面的类型,顾影帝趁着周围的警察不注意,拿着手机闪进了求生通道里. “小从,你有什么想法?” “很多,”顾从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不算太明显的笑,休养了一段时间后,他脸上的血气恢复了不少,但脸色看着还是有些白,“电话里说不清。爸,你和妈能挑个空闲的时间,带芳姨、带几个警察来我病房里吗? “我想到了一些以退为进的妙招,需要你们配合我一起实行整个计划。” - 半个多月后,那批报道“顾向夫夫之子车祸重伤”的无量娱记们,总算是消停了不少。 但“消停”有时候,并不意味着就是好事。对很多被勾起了好奇心,一直在等待后续,等待顾向夫夫辟谣或报告一声“平安”的粉丝来说,娱记们消停,反倒是非常非常不妙的预兆。 [之前的通稿都被断断续续删干净了?删我可以理解,但事情怎么样是不是该有个交代啊?] [天啊,我感觉情况不太妙啊……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报个平安或是辟谣的吧?无声无息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觉得危了。顾向都好几天没更博,星星那边也停了很久;不只是没更新,他们近期好像根本就没登录过微博。] [这不像是顾向一贯处理事情的态度……他们两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要是有人不经我的同意,就在网络上报道我唯一儿子的事故现场,还大肆揣测我儿子的受伤程度,我肯定要气死了。] [天啊,不要啊!我昨天刚复习完三天两夜,两个孩子在里面真的好可爱好可爱……我们猜想的那种情况千万千万不要发生啊!] 在网络被阴影笼罩,路人们都一片哭嚎,一边喊着不要啊、我不接受,一边又迫于网络上看到的状况,不得不用最坏的结果来做猜想时,话题的中心——那个被大众怀念的“可爱孩子”之一,正坐在某辆伪装成私家车的侦查警车上,默默看着这一条有一条的微博评论。 “原来伪装死亡这么简单?”顾从决无聊地打着哈欠,和通话那边的人说着悄悄话,“我们准备的灵车照片没派上用场啊。” 整个以退为进的计划中,“退”的部分实施起来,就是伪装死亡。 为了给沈爱才制造出他计划成功了的假象,顾从决的“死亡”会显得非常必要。反正在事故之后,出租车司机就被控制了,沈爱才无法通过司机得知具体的审讯情况,只能无良媒体的报道那,大概窥探出个一二。 无良媒体先是说顾从决“乘坐的车子变形,身受重伤陷入重度昏迷”,再是说顾从决“昏迷三天三夜不见苏醒,急坏国民影帝和元祖偶像”,最后则是“多日未从医院中听得喜讯,情况非常不乐观”。 他们没有良心三观和底线,写报道时自然要往信息量爆炸、有爆点和争论点的方向写,根本不会顾及家属感受,更不会在乎事实如何。反正百分之十的真相、掺百分之九十的水和夸张比喻,也算是真相嘛! 娱记们被警察和医院的保安严防,消息渠道被全线封锁,导致他们收不到内部线人的消息——这怎么不算是“多日未听得喜讯,情况不乐观”了?娱记们写稿进展的不乐观,当然也算不乐观! 顾从决想着觉得有些嘲讽,冷哼了一声:“这帮无良记者肯定想不到,他们的报道居然能被我们这样利用。” “他们才不会想这些事情呢。”沈言星无奈的声音由听筒那边传出,“他们想的只有噱头、流量、稿费,才不会管你是死是活、要怎么利用他们的报道。 “那些记者就恨不得你死了才好——这样他们才有选题可写,有专题可做。” “也是啊,他们想要我死,而我为了任务需要,又不得不假死。兜兜转转一圈,我们的想法倒是和他们一致了。”顾从决摸了摸鼻子,“早知道网络上的人这么好糊弄、舆论这么轻易就能引导,就不必叫灵车来医院接了。 “不过那车还挺舒服的,里面很安静,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那还是辆林肯加长,内部的空间可大、可宽敞了。” 顾氏父子的做事讲究严谨、认真。为了能将这场假死的戏做足、做全,顾平跃当真叫来了一辆黑色的林肯加长“灵车”! 说是这样说,但车并不是真的灵车——只是顾平跃从一位关系很好的导演那,借来的拍摄道具。 那导演的剧组过段时间要拍一场宏大悲壮的葬礼场景,为此准备了很多殡仪道具。导演和顾平跃特别铁,非常体贴地说除了“灵车”之外,我们还有特别逼真的塑料白花花圈,你想要可以一并借你。 顾平跃觉得可以,不错,但向于延觉得非常非常不可,代顾平跃婉拒了这位导演好友的好意。 向于延和杨翠荣、沈言星三人是一个类型的心细、敏感,有时候还爱钻牛角尖。虽然心里知道死是假死,坐灵车什么的也就是为摆拍,但想想那个画面,三人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像是真要送顾从决走似的,心里太难受了。 向于延入情入戏,当天穿着一身黑白正装,胸口别着道具白花、捏着白色小手绢,从病房里哭到了病房外,从七楼哭到了一楼,从电梯口哭到走完了消防通道、来到停着“灵车”的医院后门。 沈言星和杨翠荣已经在这本等着了,一看道具棺材出现,都抽泣得不行。经受过丧子之痛的杨翠荣,比沈言星这个上过一点演技课的艺考生还“专业”,表情和微动作都拿捏得极好;要不是沈言星拦着,杨翠荣可是真地会上去拍棺材嚎哭的! ——道具棺材可不能拍。 在向于延和杨翠荣的对比衬托下,有影帝之名的顾平跃,都被衬托得有些平平无奇了。他悲痛但隐忍,扶着走路踉跄的老婆,和道具棺材一块儿上了“灵车”;在后车门关闭之前,顾平跃赶紧找了一下镜头的位置,搂着向于延找了个角度,留下一个欲哭无泪、沉稳痛心的丧子父亲形象。 “呜呜呜臭崽子……说你是小废物你怎么真就那么废啊?你完全不为妈妈着想、也不为爸爸着想;我和你爸不过也才三十多快四十,头发都还没白完全呢,你……”向于延抽抽得快说不出话,“你却要我们三十代人送你十代人! “顾从决,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爸爸和妈妈?” 这辆道具车在细节上还原得太好了!顾平跃本想劝一句“延延,差不多就可以了,再哭真该哭断气了”,但被老婆大人情感充沛的哭声一感染,他也有些控制不住了,一边给向于延拍背,一边点头附和说对。 直到由轻质塑料和环保海绵制造而成的道具棺材盖,被人由里向外推开——开出一大道缝儿,向于延的哭声才倏然停止。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戏的夫夫两,惊恐地看着那黑色的“棺材”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手扒着棺材边一使力,俊帅的小少年坐了起来:“爸,妈。” 少年转过头,眼睛里闪着某种不知名的光——看他的表情,像是打开了什么新大陆一般。 “这个‘棺材’的底部好软、好舒服。底下好像垫着一层乳胶床垫?躺在上面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回去可以给我的卧床也换这个吗?” 顾向夫夫:…… 向于延当下就想把这臭小子一圈揍回“棺材”里面去! - 电话那边,沈言星果然听不惯顾从决的这番言论,无语了两三秒后,略显不满地提醒道:“……再舒服再好,也不许你体验第二次。” 顾从决坏心眼地装懵:“我不会长生不老,更不会长生不死。” “那第二次至少要八十年以后。”沈言星话语一冷,“不许你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你车祸动手术的那几个小时,是我,是荣妈,是顾叔叔和向叔叔生命中最黑暗的几个小时。” 顾从决:“是吗?” “当然!”沈言星哼声,“你这是什么态度?” “没什么。这就是……高兴的态度?”顾从决轻笑,“语义有误了——我不是为你们着急和焦虑而高兴,是为我在你们心中这么重要、这么不可或缺而高兴。” 沈言星:“切。你现在才知道自己多重要?” “嗯……没办法,我很迟钝。”顾从决坦然道,“我会试着变‘聪明’一些的,抱歉。” 沈言星心中的火气,被顾从决用一句“抱歉”浇灭。他轻叹了一声,唤道:“从决……” “而且我觉得挺好的。”顾从决没管沈言星的呼唤,自顾自道,“那个‘葬礼’,办得挺好的。 “虽然是演的,但我觉得很好、很有必要。就当是给前世的‘我’了,让那个‘我’好好走完最后一程。” 这样一说,沈言星倒是能理解了,点点头附和:“是啊,也挺好的。” 顾从决又是笑。 他的笑声轻轻的,声音还低低的,似乎是很不擅长笑,所以还没找到表达笑意的正确方法,只能用这种相对含蓄的方式来表现。 车祸出院后,顾从决轻笑的次数变多了,还比以前更爱说话了。 “今天心情很好吗?”沈言星看了看时间,距离和张越寒见面还有十来分钟,他还可以再几句,“你笑了很多次,在电话里说的话也……变多了。 “感觉今天的你,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健谈。” “是吗,这就算健谈了?”顾从决恍然大悟,笑容在看到监视器画面中,那个可恶身影出现的一刻,又消失殆尽,“原来心情好还有这用处啊。只是可惜了,功效有点短。” 沈言星:“啊?” “开始了。”顾从决语气骤变,原本轻松愉快、充满少年青春气的话语,忽然变得冰冷无情,低沉得听不出起伏,“沈爱才出现了。 “跟踪芳姨的人,果然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崽:假棺材的床垫好舒服,我想要。 第59章 清算 “……已经开始了?” “嗯。” “那希望芳姨顺利。”沈言星在那边咽了口唾沫,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我这边……大概也要提前开始了。我看见了张越寒开的车,他应该在停车准备上楼。” 顾从决听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在害怕?” “哪有?”沈言星大口呼吸, 缓了缓神, “就是有点紧张。” “自高一下学期以来, 你和你生母断断续续联系一年了。不是应该要习惯应付他了吗,怎么还会紧张?” 沈言星反问:“你紧张吗?” “不知道?”顾从决摸了摸胸口,“心怦怦跳得很快,但我的头脑却很清醒——没有之前紧张时, 那种头脑昏胀、轻飘飘的感觉。 “我能感到我的肾上腺素在狂飙,我体内的血在沸腾。” 沈言星:“噢?” “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顾从决努力压抑着内心的躁动,已经要冲破理智的激动情绪,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太久。我没有一天不厌恶沈爱才、仇恨沈爱才,我忍着恶心守了他这么久,总算等到他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种心情,你应该能懂吧?” “大概能懂,只是我的情绪不如你的激烈。”沈言星轻笑, “我没有你这么多积累的仇恨,也没有那么恨张越寒。他毕竟是我的生母,是他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所以我…… “我对他的情绪比较复杂, 不是单纯的憎恨。” 他和张越寒像两个各走各路, 中间只用一根稻草绳牵连拉扯着的旅人。随着时间的推移, 两人走得越来越远, 稻草绳也被磨得越来越细, 直到变成现如今相隔两岸的局面。 横在两人中间的,除了摇摇欲坠、已经变得像丝线一般细的稻草绳之外,就是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我要斩断这最后的丝线牵绊——这是我坚定不移的想法和决心。只是想归想,真到了要施以行动的时候,还是会—— “会不舍。” “嗯,我懂。”顾从决话语轻轻,“祝你顺利,我这边结束之后马上去找你。” 沈言星嗯了一声。 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的通话被挂断,顾从决调整了一下心情,将电脑上的音频音量调高后,专心致志地看监控视频。 视频里,沈爱才已经顶着不怀好意的笑脸,在何芳对面坐下有一会儿了。两人刚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还在相处试探的状态。 “何仙姑是吧?”沈爱才还是一身正装皮鞋,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你可能对我了解不多,但我在商场上打滚摸爬的这些年,可没少听过你的名字。” 何芳是有任务在身的,她必须要在这场对话和试探中,套出祭坛的地理位置信息——根据警方的推断和猜测,设置了“借命祭|坛”的地方里除了祭|坛外,很可能还存在着其他阴邪东西:或许是是鬼画符一般的符咒,也或许是造型奇特的法器。 如果只是像何仙姑这样的命理占卜爱好者,日常算算黄道吉日、看看紫微命盘什么的,当然没问题。沈爱才有问题的地方在于,他已经创造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论和行为准则,并用这套行为准则来说服自己、洗脑他人。 这就和何仙姑性质不一样了,这是妥妥的在传播邪|教。 顾平跃将之前整理出的可疑名单上交给警察后,警察已经控制了几个和沈爱才来往频繁的圈内三线艺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警察发现这几个艺人都有行为诡异、精神错乱的时候;身边的助理和经纪人也反映了,说艺人偶尔会说一些胡言乱语,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才不是什么走火入魔,就是被邪|教洗脑了,对玄学邪说深信不疑。 回到谈话中。何芳虽然看过沈爱才的资料,也在任务科普中了解了沈爱才的背景,但演戏需要,她还是得装着尴尬反问。 “沈先生的话,我怎么有些不太明白意思? “您今天是找我做命理占卜的吧?稍等,我找一下红纸。您将生辰八字写——” “你不用装傻。”沈爱才将左手搁到餐桌上,手上的腕表与点了餐布的桌子相磕,发出闷闷的细微声响,“你是不是和顾平跃向于延的儿子认识? “就那个十六七岁,姓顾的小子?” 何芳警惕十足,立马否认:“抱歉,您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您所说的顾平跃和向于延先生,我确实和他们有过交道,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是我被一位剧组导演请去参加开机典礼的时候。 “至于他们的儿子……别人家的金贵小少爷,我怎可能认识?” “还装?”原本坐姿放松,身子有些歪斜的沈爱才,忽然端坐了不少,表现出强硬认真的模样,“我叫人跟踪调查过你,你明明跟那个小子熟络得很。 “他要是跟你不熟络,他怎么会私下联系你见面?那小子之所以会出车祸,不就是因为要见你,所以才没坐他自己家的私家车,转而选择了冠心病司机开的出租?” “你——” 何芳表现得生气,但实际上她镇定得很。她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比沈爱才年长,更比沈爱才沉稳、心性好;虽然她演技一般,但是她稳呀! “你知道得还挺多?” 沈爱才很满意何芳的反应,略显得意洋洋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能猜到你们之间交流了什么。” 何芳皱眉:“什么?” “是不是破除借命改运之术一类的?”沈爱才黑脸,试图继续用气势压人,“那姓顾的小子,肯定没少问你这些事情吧?” 何芳不说话。她拿不准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索性闭嘴,以不变应万变。 沈爱才看何芳这样,以为自己猜中了,冷哼一声骂道:“都怪我那不争气的蠢儿子。我本是要他去盯着我的祭品的,谁知道那蠢货嘴上没个把门,被姓顾的一套,就什么都往外说了。” 顾从决窥屏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没比你儿子强多少,也是挺蠢的。 一路货色罢了。 “一开始只是为我沈家的香火延续,以及看他够蠢、好掌控才带上他一起吸运的,没想到啊……知道他蠢,但没想到他能蠢成那样。” “吸运?”何芳捕捉到了关键词,“你果然改过星星的命?!” “星星?”沈爱才很快反应过来,“我才应该说‘果然’吧?——除了和姓顾的小子有来往之外,你果然还和沈言星有接触? “我的术……我精心布置的借运之术,就是被你给破坏的!” 餐厅包厢内只有何芳和沈爱才两人,沈爱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声说话,不顾仪态变得越来越疯狂。 “你破坏了我赖以生存的术——你这个罪人!” “何罪之有?”何芳觉得离谱,“你我都是研究玄学命理的人,应该要知道玄学命理是规律,而不是玄学天机!你所谓的‘术’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 何芳的这句“不存在”,狠狠地触犯到了沈爱才的逆鳞。作为邪|教头子的他,自然对自己创造出的规律和规则深信不疑,且不容许任何人冒犯和质疑。 “别人喊你几句何仙姑,你倒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都说你算得准,但我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你知道个屁! “术如果没用,那是这些年来是什么东西在背后保护我?术如果没用,我近年来又为什么会霉运不断、生意失败?” 沈爱才伪装不下去了,方才进门时翩翩君子的精英形象荡然无存,表情变得狰狞可怕。他一边说,还一边伸长脖子,以拉近距离的方式对何仙姑施压。 “你破坏了我的术!在你破坏之后,我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些事情都反面证明了术是有用的——术是绝对绝对有用的!” 何芳配合地向后缩,稳了稳心神反驳:“我没做错。星星再没名没分,他也是你的亲骨肉!你居然能借亲骨肉的命给自己? “沈爱才,你能有点良心吗?” “良心?”沈爱才不屑冷哼,“良心能当饭吃吗?如果我有良心,那我大概和你一样,撑死是个臭算命的;但正是因为我没良心,所以我才能大富大贵。 “你,懂?” 何芳冷笑:“我不懂。” “不懂就算了——你爱懂不懂。”沈爱才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现在,姓顾的小子应该情况非常不妙吧?也是啊,那对赚钱比花钱还简单的娱乐圈天花板夫夫,命都好得不行;生个儿子吧,也是富贵命。 “可他们凭什么占这么多好处?这么好的绝世璧人,死个儿子又算什么呢?有收获总要有‘付出’的嘛。” 顾从决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监视中的何芳同样生气,反讽沈爱才;“你借他人之命改自己的运,本就是在破获运数、违反命理规律了,你不反思自己,还倒过头来希望他人‘有付出’? “你可真不是个人!” “随你骂吧。”沈爱才无所谓地摊手,情绪割裂的他前一秒还在阴阳贵气,后一秒却又变得轻松自在,悠闲得意,“我已经在努力修补我的‘术’了。沈言星是我选定的祭品,他就是‘为我而生’的存在! “要不是沈云顶那蠢货命格太差,我完全可以两个一起‘借’——我会努力榨干他们身上的所有价值!” “你——”何芳被说得头晕,揉了揉太阳穴骂道,“丧心病狂!” “真想带你去我的‘神坛’里看看啊。你是个精通周易、熟悉命理占卜的人,一定会对我的神坛很感兴趣的。 “要不是你帮了那个姓顾的小子,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上,我们完全可以当同好、当朋友。” “‘谢’了,”何芳毫不掩饰反感之情,“我嫌晦气。” “晦气?所以我说,你只能当个臭算命的。”沈爱才作势要起身,“我的神坛特别漂亮:绿荫环绕,还有小桥流水。说来,这还得感谢我那蠢货儿子,是他说漏了嘴,害我不得不更换新的设置位置。 “没有人会发现它在那的,你也别再妄想着拯救和破坏什么。” 沈爱才露出一个自信的笑。 “进了神坛的猎物,会永远永远地被困在水上。” ——水上? 屏幕这边的顾从决一愣,感觉自己封存在脑海深处中的不少前世记忆,都被“水上”这个不起眼的关键词激活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座中式装修风格的别墅后院。后院中有个五十来米长宽的人造小池塘,小池塘中央修着一个不算太大的小凉亭。 有凉亭不奇怪,但画面中的凉亭却是“四面封闭”的!远看上去像一座悬浮起来的小房子,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灵魂水牢! 顾从决打了个激灵,急忙翻出顾爹之前整理出的可疑房产列表,打开实景地图,挑了几个名字看着有点像的地点搜了搜后,最终锁定了一处地方! ——就是这里! “叔叔!”顾从决丢下电脑,摇下车窗告知车外的便衣警察,“我知道‘基地’在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月开始放缓更新速度苟榜单了,之后会变短小一些(不) 五一快乐嗷!庆祝劳动节小长假,评论区会掉落红包包~ 第60章 推倒 见沈爱才起身要走, 何芳细如柳叶的双眉轻佻:“你和我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然?”沈爱才轻哼,“你以为我会威胁你的生命安全?想太多,我没有这么傻。我还不至于为你一个臭算命的, 而去触犯法律底线。” “你真是个割裂至极的怪人。”何芳冷笑, “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却口口声声说着不会触犯法律底线? “你用亲生骨肉当祭品, 以玄学邪术从他身上借命改运,这还不够触犯底线吗?” “你有证据能证明这些?”沈爱才不怕质问,他没皮没脸没道德,只要没证据, 那撑死也不过是他在胡言乱语,“没有证据,可不要在我头上乱扣罪名。” “你买|凶杀|人。”何芳抛出重磅话题,“出租车司机就是你收买的吧?” “不是。”沈爱才镇定回答, “我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 “听说那司机是个得了冠心病的中年老头?这种人本就容易报复社会,可不能把罪名赖到我头上啊。” 何芳说着把自己气笑了:“……无耻之徒。尝试和你讲道理的我,真是个傻子。” “你明明懂得这么多玄学命理、周易之道,却不用于自身谋利,而用透露天机的方式赚钱——选择了这种方式的你, 本来就是个傻子。”沈爱才装出痛心的模样,话语间倒透出浓浓的嘲讽和不屑,“你会跟那对娱乐圈天花板夫夫联系吗, 会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告知他们? “如果会的话, 帮我转告一下吧, 让他们快点把沈言星还回来——不要再试图守护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了。 “不然, 我可不保证我不会干出其他疯狂的事情来。” 包厢外传来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 本还有些紧张和无措的何芳, 在听到声音后安心了,笑道。 “可惜,事情不会如你所愿了。” 不等沈爱才反应,禁闭的包厢门忽然被人从外向内踢开,穿着黑色防爆服的特警一拥而入,围堵懵神的沈爱才,并将何芳护到圆圈之外。 “不许动,举起手来!”领头的特警拿着电击棒,严声呵斥沈爱才,“沈爱才,你涉嫌买|凶杀|人和传播邪|教,现根据刑法规定将你缉拿归案,请你放弃抵抗,乖乖配合!” 沈爱才当然不甘愿配合,他懵着脸看黑压压的特警们,脸上除了震惊和惊吓之外,更多的还是不解及不相信:“你们是警察?” 领头的特警拿出证件展示:“如你所见。” “凭什么抓我?”警徽在前,沈爱才终于感觉到害怕了,在被特警包围的情况下,他不能做出太过激的行为来,只能抓狂抱头,“无凭无据的,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买|凶杀|人的证据。”特警队长冷声,“被你收买的出租车司机,将能说的东西都说了。根绝他提供的线索,我们发现幕后凶手用于付款买|凶的账号,是你名下某子公司的财务账号。” “财务的账号关我什么?财务有问题你们怎么不去抓财务?!” “别狡辩。”特警可不跟沈爱才废话,一个眼神示意,另两名特警立马上前将沈爱才铐住,“钱到底是怎么出去的,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也别狡辩说什么你没有传播邪|教了——你那神不神鬼不鬼的秘密基地,已经被我们找到具体定位地点了。” “找、找到了?” 沈爱才瞪大眼睛,刚才还能在警棍面前勉强维持理智的邪|教头子,在听闻自己的秘密基地被找到之后,彻底变得疯癫无理智。 “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擅自闯入我的家、我的住宅吗!? “我不允许——我要告你们!你、你警号多少?我要打电话投诉!” 他的双手被手铐反铐在身后了,两只手都背着无法动弹,他只能用肩膀去撞特警队长。 前一秒刚凶巴巴地威胁完,态度高得令人莫名其妙,下一秒又哭丧着脸,用肩膀蹭着特警队长的手臂,苦苦求情。 “你们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吧?我可是遵纪守法的爱国公民! “我绝对没有宣传什么邪|教思想,我就是有一些个人的信仰,所以才要做一些特殊的仪式而已——这跟宗教真的没关系!” 特警轻轻一甩手将沈爱才撞开,根本不说废话,直接让特警兄弟们将人带走。 另一边,顾从决也在便衣警察叔叔的帮助下,来到了一个名叫“清风雅苑”的小区。这个小区走新中式装修风格,内部有很多仿古的庭院;这边的别墅区很奢侈,每一座都会带一个小小的人造假池塘。 来的路上,便衣警察和顾从决闲聊了几句,问为什么觉得“基地”在这个住宅区里?之前不是说,可能会设置在地下室或阁楼里吗? 清风雅苑只是中高端定位的小区,别墅区的复式别墅楼修得并不精致,既没有阁楼也没有地下室,如何才能满足沈爱才做法邪|术的需求? 顾从决理了理思路,组织好语言:“因为在监视器里,沈爱才和芳姨说‘水上’。 “沈爱才受玄学邪说荼毒太久,他的思维模式肯定也异于常人——他肯定不会从寻常人所考虑的‘隐蔽’、‘不好搜寻’角度出发,而是会套他自己的邪门理论。” 古有传闻说,人死之后的魂魄会先后去城隍庙、阴曹地府报道。地府外有一条长长的河流,名为忘川河;血黄色的河水中除里会有虫蛇乱爬外,还会游荡着许多不能转世的孤魂野鬼。 “在神话传说中,忘川河是地府的地界。跌落河中的人会被虫蛇吞噬,又或者是变成同样的孤魂野鬼。所以出殡时家属要给死者烧钱,因为没有钱币,死者会无法渡河——无□□回入世。” 顾从决简单地说了一点神话故事。 他从不关注什么神话。因为前世的经历,他对玄幻邪门的东西非常抵触,就算脑子里有这部分知识,也会因为抵触而将它们藏在脑海深处。 如今摆脱心魔、解开前世今生的心结了,顾从决才想起来这个“线索”。 “结合一下忘川河的神话典故,很快就能明白过来:水,在沈爱才这样迷信愚昧的人眼里,是有‘禁锢’作用的。 “沈爱才恶毒至极,恨不得能剥削沈言星的所有利用价值。他想哪怕有一天沈言星死了,也要用水牢困住沈言星的魂魄——让他无法去地府报道入轮回,让他以为自己就是泡在忘川河里的孤魂野鬼。” 驾驶座和副驾座的两个男便衣都听沉默了。 其中一个缓了很久才道:“由此可见,我国的教育普及率还是有待提高。进入二十一世纪这么久了,居然还能遇到这种封建余孽” 另一个警察应了声“是啊,太离谱了”。 一共来了两车人,顾从决这车的两位都是便衣,比较轻装上阵。后面那车的装备就齐全多了,防爆服防暴头盔防爆护盾……工具应有尽有。 顾向二人不好巧,今天都在忙工作。顾从决住院那段时间,他们推了太多太多商业了,积攒了很多工作处理不完;知道要出任务,他们本还想推脱一天,陪着顾从决和沈言星的,但被两崽子严声拒绝了。 放任这对夫夫随心所欲下去,顾从决真的很怕哪天家里没收入了,他们要集体喝西北风。 这会爸妈都在开会,趁着摸鱼的空隙给顾从决发来了好多问进度的微信。也就是沈言星现下没和他在一块儿,不然他们俩的手机大概要震上一下午都不带停。 暂没精力一一回复,顾从决开了静音,带上警察给的防暴头盔和防爆马甲,在暴力破门之后,进入了那个古色古香的别墅楼。 穿过别墅楼才能进入后院。越是离得近,顾从决就感觉自己越紧张;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后颈和后背上的冷汗也一直狂飙。 那个“小亭”真就和他看到的画面一样! 本是搭建在人造池塘上,供人休憩乘凉的小亭子,现在被水泥封得严严实实!水泥墙很粗糙,一看就是随便请工人给改的,和古色古香的庭院很是不适配;原本和小桥连接的两端中,一端同样被封死,另一端则被做成了门。 警察护着顾从决,拿好工具要上前撬门时,人造池塘里传来“扑腾”的声音,将没留意水中的众人吓了一跳。 “哇噻,在池塘里养蛇啊?”警察定睛一看,不自觉地唾骂了一声,“我靠,还不止一条!” “这是在模仿忘川河?天,他真觉得这样能把人的魂魄困住,锁在这个小房子里?”另一位警察稳了稳心绪,用大剪子把门锁剪开、凿开,“锁没了,三二一一起进去?” 众人深呼吸,顾从决也调整了一下呼吸速率,并打开了手机相机,点开录制模式。 三二一之后,带头的警察用肩膀撞开门,领着四五个人进了面积并不大——目测也就三平方左右的封闭小亭里。 顾从决举着手机记录,跟在警察之后进入封闭小亭,感觉自己一下从光明磊落的世界中,跌入了黑暗。 “这是……” 众人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微弱的白色烛火,和顾从决手机亮光的照明下,视线慢慢习惯了黑暗的人们,终于看清了这个封闭小亭里的全貌。 黑暗、不透光。奇怪的符咒贴了满墙,尺寸特别的小案桌上摆放着奇怪的摆件;小案桌之前还立着一个黑色的、造型奇特的“神”龛。 里面供奉着的不是财神爷菩萨一类的神像,而是一本—— 出、生、证。 不给警察哥哥和叔叔们反应的机会,愤怒而又激动得快不可控的顾从决,一个伸脚狠踹,踹翻了那奇怪的神龛。 插有不少香的香炉被打翻在地,香灰和用于插香的米撒出去好远好远。 顾从决拿起手机调高亮度,拍下这一幕。他粗喘着气,既是惊吓之后在调整情绪,又是了却了最后一门心事,由衷地感到畅快、淋漓。 警察没说他,只是让他冷静。他应了声好,反手将视频和图片发给了沈言星和爸妈、荣妈。 [我做到了。] 他打字分享自己的喜悦。 [我踹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崽:痛快。 第61章 拥抱 看到来信的沈言星会心一笑。 这抹笑容正好被坐在他对面的张越寒捕捉:“看见什么事儿了, 笑得这么开心?” 张越寒才坐下没多久,刚看好菜单点完餐,正是心情好的时候。见儿子笑得满脸娇羞, 他坏心眼地大胆猜测。 “顾家人发来的消息吧?是不是你又要有钱了?” 张越寒庸俗至极的猜测, 让沈言星没了笑意。他将手机翻过来盖住, 意味不明地答:“应该是。” “那姓顾的小子, 当真情况不妙了?”两人坐了一个靠窗边的半封闭式包厢,张越寒也不怕隔墙有耳,直愣愣地打听道,“网上好多他车祸重伤的消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我没和你说过吗?”沈言星眼眸轻垂,叹了口气,“他确实……不太行了。” 张越寒当即倒吸了口冷气,啧声:“太惨了吧?他这么疼爱你、喜欢你, 要是不出事,你完全可以靠他嫁进顾家的! “哎,这样算下来,损失最大的是‘我们’啊!” 张越寒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 他本是应沈爱才的要求,来接近沈言星、挑拨沈言星和顾家关系的, 但在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支持沈言星和顾家接触更符合我的利益”后,张越寒就倒戈了——脱离了沈爱才的控制。 若挑拨成功,沈爱才只会支付他一次的费用。不挑拨、支持沈言星和顾家人来往的话, 却会从沈言星那得到更多更多的钱。 本就无心执行那狗屁任务的张越寒, 对沈言星开始了一系列的“教导”。他让沈言星“要时刻关注自身利益, 能占好处就占好处”、“绝对不要被温柔乡蒙骗”, 以及“‘妈妈’和你是一心一体的, 永远站在你这边”。 翻译一下就是拿钱, 别走心!至于敛来的财富给谁呢? 哈哈,当是他这个一心一体的“妈妈”啦! 越想其中的利益牵扯,张越寒越觉得自己“吃亏”,忍不住在餐桌下拍了拍大腿:“没了顾家那小少爷,顾向夫夫不会对你疏远吧? “不对不对——应该不会的!” 脑回路转了个大弯,张越寒又笑盈盈地拉住沈言星的手。 “没了顾家那小少爷,顾向夫夫可就‘只有’你了!这样想来,顾家少爷这车祸来得妙啊——四舍五入是帮了咱们母子!” 沈言星被牵住的手明显一僵。 沈言星在桌下揪紧了裤子膝盖那块的布料,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妈妈’,我先把生活费给你吧。 “我近期又要跑通告、又要忙学业,太久没和你见面吃饭了,也很久没给你钱。你会生气吗?” 一提及钱,张越寒立马笑不拢嘴,假装慈和地摆摆手:“哎呀,我怎么会生气?你是我的儿子呀,你有这份孝心我就很开心了。 “噢,这回直接给我储蓄卡吗?——哇噻,里面肯定有很多钱吧?” 张越寒兴奋地接过储蓄卡,第一时间要将账号录入电子账户。 “密码是什么?” “是我的生日,年月日六位数,倒过来输入。” “你的生日是……?”张越寒尴尬轻笑,“妈妈有点忘了。” 沈言星毫不介意地告诉了张越寒,并道:“是用你的身份信息开的,预留的也是你的手机号,你可以直接用。” “里面有多少钱?” “十来万吧。零零碎碎攒下来的,具体多少我也记不清了。” “之前不是才给两三万的吗,怎么这回给这么多?”张越寒高兴归高兴,但也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那对敛财夫夫看出来什么了?” 正如沈言星在通话中说的那般,他对这位和自己有血缘牵绊的生母,抱有着很奇怪、很复杂的情感,而非单纯的仇或恨。 和顾从决试探完沈云顶,就可以对沈云顶不闻不问不同,沈言星在那次分头行动后,还和张越寒保持着联系。他们会定期约饭见面,边吃东西边聊生活近况,很多时候都气氛和谐得,愉快得和寻常母子间来往没什么两样。 只是张越寒会动不动地提及到钱,要沈言星多从顾家“赚钱”。沈言星每次都很乖巧,会将自己跑通告赚来的一些零花“上交”;多是两万块或三万块,一两个月给一次,足以让张越寒次次都乐得大夸特夸沈言星“孝顺”。 久而久之,张越寒对“沈言星是我儿子,就该由我掌控,上赶着孝顺我”这点深信不疑,更确定沈言星就是对他很依赖、很需求、很离不开。 可只有沈言星知道,他给钱的目的究竟何在。 “没有,他们没有发现什么。”沈言星笑笑,“是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妈妈’。” “儿子”凝重的表情让张越寒感到不适和紧张,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什么事啊,说得这么严肃?” 也是这时,张越寒才后知后觉,自己其实对“儿子”的了解好像真的不多。 他们分开了十余年,之后的见面也都是吃饭聊天,没有过生活层面上深入相处,导致他对沈言星的印象停留在很扁平、很片面的程度。 沈言星在他面前时,总是很乖巧、很顺从,和想哭也会忍着、有委屈也憋着不说的小时候一模一样。但人会成长会发育,会经历各式各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多年如一日地不变? “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车祸,是谁一手策划的吗?”沈言星自说自话,“是沈爱才。是他买|凶杀|人,收买因身受重病而心态失衡的出租车司机兼单亲爸爸,然后制造的车祸。” “买、买什么?”张越寒被吓得打了个激灵,急忙压低声音,“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沈爱才还是很有势力和手段的!你这样乱说话,不怕被他换法子针对吗?” “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沈言星反问,“我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生骨肉吧?就算我没名没分,他看我不顺心,也不至于这样针对我、关注我啊。” 张越寒皱眉:“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之前我们见面都不提及这个人的,怎么你今天却一直在聊他?” “因为我以前在等待时机,我想知道,你对沈爱才私底下做的事情了解多少。”沈言星冷静答道,“如今看来,你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善于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却又蠢得可以,身陷阴谋和诡计中还不自知。” “骂谁?!”张越寒放下那张储蓄卡,“放尊重点,我可是你生母——是你妈妈!别以为你给了我十多万的‘生活费’,就可以以下犯上对我不尊敬!” “你居然真情实感地以母亲身份自居吗,你真的真的没有一点羞耻心和羞愧心吗?”沈言星不装了,说话的语气变得激烈冲人,“你怎么好意思的啊??你以为我当时还小,我就会记不住你抛弃我转身离开的模样了吗?!” “我……”张越寒语塞。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想想之前在沈言星那拿过的钱,他的气势瞬间弱了大半。 “我已经道过歉了,也解释过了。抛弃你是我出于无奈之下做出的举动,并非我抛——” “你就编吧。”沈言星笑了,“你并不认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有过错,所以也从未有过反思。你不会知道你的弃养行为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更不会明白我小时候看着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疼爱、而我没有时,我有多难受,我有多觉得自己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 沈言星重重地在餐桌上捶了一下。瓷质的餐具和不锈钢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越寒对“儿子”今天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和恐惧,缩了缩肩膀:“这、这也不是我不想给你啊?都是因为沈爱才不给名分,所以——” “你还在狡辩——你还在狡辩!”沈言星可不好哄骗,“你根本就是心思不正,想要靠孩子拼搏上位,所以才会将我生下来!这个行为、这个动机,它本就是不对的,你不明白吗? “我希望我能在父母的期待和爱护之下出生,而不是被当作工具——被当作借命改运的工具!” 沈言星从包里抓了一把资料,甩到张越寒面前,力度大得带出来的风都能扇张越寒的脸。 “自己看吧,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事。” 张越寒莫名害怕,气势减了又减之后,整个人看着畏畏缩缩的,拿资料时手还打着颤。 他不过才细看了几页,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倒吸一大口凉气:“天啊……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像触碰了什么晦气之物似的,没看完资料张越寒就将那叠东西扔开,惊悚地双手抱住后颈,瞳孔地震。 “借谁的命,改、改谁的运?”疯狂颤动的瞳孔看向沈言星,张越寒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借你的吗?” “嗯。” 沈言星很镇定,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平安锁。 “就是因为我被借命了,我从小到大一直很倒霉、很不幸。在我知道借命之事后,我就一直带着平安符或平安锁。 “可是‘妈妈’你知道吗,占卜的人说,我本应该运气很好的。如果我命格不好、运数不够多,沈爱才也不会选择将我当作祭祀于他的‘极品’,你说是吗?” 张越寒被吓到了,根本不敢说话。 沈言星不给他缓冲和调整心态的机会,持续输出:“你被吓到了?你没把资料看完吧?如果你看完了,你只会觉得更惊吓。 “因为沈爱才是为了你的生辰八字,为了制造出一个完美的‘祭品’的我,才接近你、和你欢|好的。你能理解吗?你和我一样,都不过是沈爱才的工具和垫脚石而已!” “不、不……”张越寒崩溃抱头,“不是这样的……就算我和那姓沈的没有感情,但也不该是这样的发展吧?? “为了生辰八字?他……他只是为了生辰八字?” 沈言星:“嗯。” “他利用了我,让我为他生孩子,还将我的孩子当成工具,让我的孩子借命给他,让他改命??”张越寒说着说着,把自己说乐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沈爱才他……他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能骗了我还骗我的孩——” 沈言星拿起水杯泼了张越寒一脸柠檬水:“够了,不要再把我称作是‘你的孩子’了。 “我最感谢你的地方,是你忍着十月怀胎和剖腹之痛,将我生到这个世界上。” 带着冰块和柠檬片的水糊了张越寒一脸,原本打理妥帖的刘海粘到了脸上。柠檬片和冰块挂在他的上衣的褶皱和扣子间,让这个总是风情勾人、像狐狸一般妩媚危险的男人,看着很是狼狈不堪。 “但我最痛恨你的地方,也同样是此。 “我感谢你生我,以及生下我之后,还半死不活、爱管不管地养了我一段时间。谢谢你啊,虽然不负责,但好歹没让我在你手中饿死。 “可是我也恨你——恨你为了钱、为了地位,不顾一切地把无辜的我就这么带到世上了。我恨你抛弃我,我恨你在我小时候,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 沈言星站起身来,双拳紧握,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桌的张越寒。 “我没有忘记。你大概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能记得、能理解这些事情,还能将事情记这么久;我懒得解释了,我只能告诉你:我记得很清楚。 “小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小时候你骂我的话语,以及小时候你和小梅姨的争吵……一切一切,我都没有忘记——我都历历在目,记得很清楚! “‘妈妈’你知道吗,你明明有很多个瞬间可以逃开沈爱才的。你和背负私生之名来到世上的我不一样,你可以‘躲开’的。” 只要张越寒有良知一些,就不会去勾引有妇之夫,更不会和沈爱才深入接触。 只要张越寒有良知一些,就不会在婚外情时还妄想上位,并天真地用怀孕生子作为威胁筹码。 再不济,只要张越寒有道德、有责任一些,好好地照看好自己所生的儿子,那都不至于让沈言星一出生就落入沈爱才的魔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儿子被夺走,被迫成为“祭品”。 “你可以躲开的,但是你没有。你精致利己而愚蠢肤浅,你被利用而不自知,你害完了自己还要害我。” 餐厅外忽然响起警车的鸣笛,张越寒循着声音看了眼窗外,果不其然看见了闪着红蓝色闪烁灯的警车。 他本就恐惧害怕的心,抖得更厉害了。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吗?说到这一步,你也该明白了吧:那是我为偿还你生育之痛,尽最后一点责任和义务给予你的瞻仰费。 “你也可以理解为‘分手费’。 “今天之后,我们再无瓜葛了。” 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妈妈”,我也永远都不会再是你的“儿子”。 “钱留着好好花吧——不过在你出狱之后。” 盖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沈言星看都不开地拿起来,将屏幕亮给张越寒看。 “警察来了,你要被捕了。 “以弃养之罪,和欺诈骗取他人财物之罪。” 屏幕上的来电备注里,赫然显示着两个字:从决。 “失望吗?从决没死,刚去缉拿完沈爱才归案。 “我们或许会在一起、或许会结婚、或许会很幸福很快乐,但见证一切的人,一定一定——不是你。 “到监狱里去反思你的所作所为吧,张越寒。” - 通话迟迟未有人接起,跟随警察叔叔们在楼下等候的顾从决有点不安,索性挂了电话下了警车,要跟着上楼进餐厅看看。 为了不影响餐厅做生意,大家都是分批次地从逃生楼梯上去的——打着卫生检查和日常巡查之名。顾从决扒着逃生通道的门等了一会儿,正想和领头队长问一声“我可以也上去吗”时,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后包围了他。 纤细白皙的手臂以不轻不重的力道,勾住了他的脖子,害防不胜防的他向后踉跄了一步,径直跌入那人的怀抱里。 来不及防备和反应,顾从决就被那股他喜欢的香香气息包围:“从决……” 软软柔柔的声音让顾从决放心了,急忙站稳脚跟,握住那人勾着他脖子的手臂。 “嗯。” “我也做到了。”从刚才的情绪和状态中抽离出来后,沈言星变得脆弱无比,特别需要抱抱来舒缓情绪,“我终于和他断了。 “从决,我从今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妈妈’了。” “你可以有新的。新的妈妈,新的家人。 “你有我爸我妈、荣妈,还有梅姨和冯叔。” 沈言星闷闷,感觉到眼眶里有泪珠要往下掉,自觉丢脸的他急忙低头,将脸埋于顾从决的后背肩胛骨之间:“嗯。” “为了庆祝你我都‘复仇’成功,都完成了最想做的事、并做到了最好,我要送给你一份礼物。” 顾从决摸摸口袋,掏出一本绿色的小东西。 “也不算是送,因为它本就归属于你。 “——给,你的出生证。” 作者有话要说: 耶~恩恩怨怨了结! 快给我认真谈恋爱啊你们两个臭崽子! 第62章 很燥 缉拿行动结束的当晚, 娱乐圈空降特大新闻! 最先引起关注的是一条警情通报,蓝底白字的图片中清楚地提到:有多位艺人因涉嫌宣传封|建迷信思想,参与非法传|教活动而被立案调查。涉案教|头除非法传|教之外, 还涉及买|凶杀|人和故意伤害, 现已被捉拿归案, 等待进一步的调查和审判。 这份警情通报中蕴含的信息量巨大! 不等通报发酵, 网友们咬文嚼字做阅读理解,沉寂许久的顾向夫夫又发出了两份重磅声明! 一份是相对正式一些的声明,由顾大影帝的个人工作室微博发出,内容主要分三大部分。一是说明儿子前段时间的车祸事故, 并告知儿子近期的身体状况,让广大云养崽的粉丝朋友们不必担心;二是警告传播过车祸图文的无良媒体,明确地表示会秋后算账;三则是秋后算账——算上次被污蔑泼脏水的账。 顾平跃工作室公布了一份Excel名单,里面汇集了三千多个可疑的IP地址——还有部分有对应账号的网址和截图。这些IP除了后几位数字不一样外, 其余号码都一致,基本可以判定为是同一批水军工作室制造的玩意儿。 看过这份名单,大家才看清上次事件的全貌:原来顾向夫夫这么冤枉,原来大家伙都被水军带着跑了! 再来,是向于延的声明。这份声明相对而言没那么正式, 措辞也比较口语一些;与其说是声明,倒不如说这是一份从“母亲”角度发出的斥责。 声明中,向于延这样说: 「孩子是我的底线, 是我作为一名妈妈而言, 绝对绝对不可被触犯的底线。如有同样心思不轨之人, 妄想以不法手段威胁、危害我孩子的生命, 那我不保证我不会以同样过激的方式, 做出回应和反击!」 虽没明说, 但却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警情通报中被邪|教教|头针对的,就是向于延的“底线”——顾向夫夫唯一的结晶顾从决! [我靠??这瓜也太重量级了吧,吃得我有点噎着了都,能不能来个知情人解释一下?] [为什么教头要害小从崽啊?大人之间的利益争斗关小孩儿什么事?] [不是说鞋教里很多娱乐圈艺人吗?多半是顾向太碍事了,但又动不了,只能拿孩子开刀。] [我不理解……疯了吧,这都什么事啊。] [我有个朋友知道内幕,她说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那个教|头好像就是星星的生父,也是向于延的表哥;教头为了教义还是什么的,出轨找人生下了星星。因为星星一直养在顾向那,生父想夺回,所以才对顾向的儿子……好乱,我也说不明白。] [晕了,能不能来个吃得动瓜的课代表总结一下?] 热搜在榜上挂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被平台官方手动撤下,话题的讨论度也还在持续在走高。娱乐圈内太久没出现这样重量级的瓜了,网友们越吃越来劲;在汇集了不同方向的爆料和情报后,他们终于还原出了事情的大概样貌。 “这几天的互联网真的太精彩了。” 半个月后,从星二人搭乘私家车前去看守所探监。去的路上,沈言星刷手机看微博,啧啧啧地称赞了一路。 “网友们好强啊,居然能将前因后果还原得这么完全,果然是高手在民间!”沈言星边看边分享链接,一口气给顾从决发了好多微信消息,“你没看吗?知道你平安无事,他们都很高兴。” 顾从决正在看车窗外的风景,表现得兴致缺缺:“那天晚上看了一点,没看太多。” 沈言星以为顾从决别有心事,试探道:“你是在想等下见到沈爱才时,要跟说他的话吗?” “啊?”顾从决茫然地转过头来,“没有,沈爱才已不再值得我为他费神费力。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昨晚睡前没吃药。应该不会出事吧?” 经历过二次车祸、抗争过心魔后,顾从决还有了一个很细微的变化,那就是变得惜命了。 以前他总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既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也不在乎自己的精神状况。因为在前世今生的难题中徘徊了太久太久,他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照管自己,全靠荣妈提醒和监督。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不仅有了足够的精力,还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个规律:如果我生病,那爱我的人会很伤心。 爸妈会伤心,荣妈和沈言星也会伤心。除了身边人之外,学校的同学、网络上云养崽的粉丝,也会伤心。 要想这些对他付出了期望的人不伤心,那就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生病。 “你漏吃什么药了?”一听这话,副驾座上坐着的杨翠荣立马回头,紧张地问,“我不是分好了放你书桌上了吗,没见着啊?” “见到了。”顾从决如实回答,乖顺得像个做错事后,主动和老师认错的幼儿园小朋友,“想着洗漱完回来吃的,但太困了,忘了。” “可你睡前不是要刷题的吗?”沈言星奇怪,“刷题的时候,不就会看到书桌上的药了?” “对啊,”杨翠荣同样奇怪,“我就是想着孙少爷睡前肯定会坐在书桌前写题,所以才把药放那的。” 顾从决眨巴眼睛,语气淡然:“我没刷。太困了,根本不想动笔。” 沈言星忍不住噗嗤:“到底困到什么程度了啊,居然连从小到大养成的‘睡前怪癖’都改掉了?” 顾从决的这个怪癖不是秘密,除了顾家内部的人外,顾从决在校内的室友和同学,也都知道顾从决有个睡前刷题的习惯。 别人睡前清空大脑的方式是早早上床,冥想酝酿睡意,顾从决睡前清空大脑的方式是刷题。听起来有点怪,但顾从决真就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坚持睡前写题写了十年。 哪怕是上回被玻璃伤到,要缝针住院,顾从决都没有放弃过睡前刷题。车祸后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执笔,倒是“被迫”断了很久;沈言星以为顾从决回家后会继续坚持的,却没想到啊。 这是……戒了? “嗯,改掉了。”顾从决坦率地点头,并解释道,“睡前刷题不是我的癖好,只是我迷茫不安时,用于发泄情绪的一种手段。” 沈言星理解又不理解:“你靠写题发泄情绪?不愧是你,顾大学神。” “因为我没有其他方法。”顾从决摊手,“我前世最擅长的写题、刷题,畅洋在题海时我会很有安全感。我沉浸在我自己搭建的蚕茧牢房中,不愿出来。” “那现在呢,”沈言星问,“现在怎么愿意出来了?” “因为我不迷茫了,我找到了我真正有意义的、可以做的事。” “是什么?”沈言星莫名地被勾起了期待,殷切地盯着顾从决问,“真正有意义的、可以做的事,是……是什么?” 沈言星的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将到了嘴边的措辞改了一遍后,才敢说出口。 他其实想问的是与我相关吗? 你说的有意义的事,有我参与的一份吗? 顾从决轻笑,在沈言星期待的目光下靠近小表哥耳畔,吹了吹小声答。 “——不告诉你。” 兴致冲冲的沈言星被泼了盆冷水,当下白眼一翻,往那坏心眼的人肩上捶了一拳:“就你坏!” 被那一口热气吹得耳根子发红发烫,沈言星有点恼羞成怒了,动手时没拿捏好力气。被捶到肩膀的顾从决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疼极了一般咬牙切齿。 “能轻点吗? “我好说歹说还算个病人吧,你怎么能这么用力?” 沈言星当即反应过来道歉:“我、对不起,我差点忘了!没事吧,我捶到你哪里了吗?” “骗你的。”顾从决恢复常态,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只有这么一点点点痛,四舍五入就是根本不痛。” 沈言星感觉自己被逗弄了,不爽地轻哼:“你越来越坏了。” 顾从决不以为然地轻挑眉头:“是吗?” 沈言星别过头不想搭理顾从决。从这刻开始,他和顾从决断交一分钟! 顾从决这才回过头来答荣妈的问题。他说他忘记吃的药是那个红褐色的药片,苦苦甘甘的,好像是有安神养脑的作用。 杨翠荣听完松了口气,说还好还好。她记起来了,最重要的药剂一天只要喝一次,她昨天中午亲自盯着顾从决喝完的,那个吃了就行。 转眼的功夫已经到了看守所,从星二人一个是犯人的表外甥,一个是犯人的儿子,两人都和沈爱才有亲属关系,满足探监条件。不满足条件的杨翠荣不能陪同进去,只能在看守所外等候两个崽子出来。 沈爱才的宣判前几日刚下来,两项罪名,共判处劳动改造无期徒刑,剥夺终身政治权利,没收所有财产。因为宣判刚下达不久,人还没来得及移交监狱,便在看守所里多关了几天。 两人肩并着肩,在警察的带领下往看守所里走时,沈言星总感觉手空荡荡的,连带着心也飘忽不定。 他悄悄低头,看了一眼顾从决的手。 顾从决的手也空荡荡的,自然垂落着放在身侧两边。沈言星咽了口唾沫,趁着领头的警察小姐姐不注意,小声问。 “我们可以牵手吗?” 顾从决微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可是你……” 自从沈言星上综艺爆火之后,他们就减少了很多亲密接触行为。没办法,关注度一高,再肆无忌惮就会招来很多猜测和麻烦;他们还都是学生的年纪,不该招惹这么多非议。 “没关系的啦,”不等顾从决表态,沈言星先一步地牵起了顾从决的手,“这里是看守所,没有狗仔和娱记,牵一下也不会怎样吧?” 顾从决犹豫着点了头:“嗯。” 他手上使力,将沈言星的手攥紧,以致于沈言星觉得手掌被捏得发疼,掌心也被摩擦得生热。 沈言星没来由地觉得很燥,不知是疼的,还是……手上热的。他明确地感觉到心跳加快,手掌在冒汗,大脑迷糊得犹如吃了迷|药一般。 顾从决走快他半步。经历过飞速的生长期后,原本比他矮半个头的小表弟,现如今已经窜到了高他半个头的身高。他看着顾从决后脑的顺毛碎发一甩一甩,控制不住地哑着嗓音,喊了那人一声。 “顾从决。” 喊完顿了顿,才补了下半句。 “你怎么……怎么还有一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什么还有一年捏?() 假期最后一天出门玩了呜呜,来晚了! 五四青年节快乐~这章也给大噶发红包包,算是来晚了的一个小道歉,么么啾宝们! 第63章 迟钝笨蛋 “什么一年?” 哪怕是车祸之后变得不那么被动、不那么迟钝了, 顾从决对感情的拿捏和处理也还是笨手笨脚的,不太行。 他懵了一下后,自以为是道:“是说高考吗?别担心, 高考还远, 而你现在已经是娱乐圈内小有名气的艺人了, 艺考肯定能顺利。 “我会尽力辅导你, 让你的文化课成绩更上一层楼。” 沈言星:…… “高考是明年六月份,现在才春节刚过,你觉得我说的会是高考吗? “我说的是你的生日啊,十八岁成人生日!” 顾从决恍然大悟:“噢。这很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沈言星瞪眼, “十八岁成年之后,就可以做很多未成年时不能做的事情了噢!” 比如谈恋爱,接吻,和喜欢的人共进一步。 沈言星已经十八岁成年了, 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愿意真诚务实地说上一句:他想睡顾从决。 好久之前就在想了。以前生怕顾从决建立不起和世界的关系,随时随地会抽离、会“溜走”,现在则是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和爱意。他真的好喜欢这个迟钝笨拙,却又异常可爱的学神小少爷。 成长的过程好漫长, 偏偏他和顾从决之间还有着一岁的年龄差——这让本就漫长的过程变得更漫长。 顾从决毫无自知,听不出来沈言星话里的意有所指,无所谓道:“像喝酒泡吧蹦迪那种吗?我没什么兴趣, 但你想做就可以去做啊, 一定要我陪你吗?” 顾从决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理解无误, 甚至为沈言星的想法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差点忘了, 你现在算半个公众人物, 又顶着学生身份, 肯定不方便进出娱乐场所。 “但我还有一年时间才成年,要你为我等这么久也太不值得了。你可以和爸妈反馈一下,让他们带你先去感受感受——这总归是没问题的吧?” 沈言星听得额上的青筋抽抽,心里生出胖揍这臭混蛋一顿的想法。 好在领头的警察姐姐弄好了手续,催促他们快进去,沈言星这才打消了想法。 顾从决没想太多,牵起沈言星的手直往里面走。 本来只是双掌交握,但牵着牵着就变成了十指相扣。 躁动的心平静了不少,本还想揍人的沈言星又变得心情好好。他走慢半步,跟在顾从决身后进入会见室。 会见室就是一间用铁栏杆隔开、分成两半的小房间,由家属坐的这边摆放有桌子和椅子。顾从决和沈言星进去时,沈爱才已经在铁围栏的那边坐好了,四肢被铐在沙发扶手和椅子腿上,靠着椅背呆坐,呈现出萎靡不振、精神涣散的模样。 以前用电话时,还得有警察在旁盯着,现在有了能监控能收音的监控探头后,警察就不必在一旁盯着了。俩崽子进去坐下,请求警察哥哥姐姐们退下。 待外人都走开,顾从决才冷哼一声,对铁栏那边的人开了口。 “你现在的模样,倒是比你以前虚伪做作的样子来得顺眼许多。 “你已经上过法庭了,宣判也下来了,不用我再打击你一次了吧?” 沈爱才现在就是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做不出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用眼睛上下扫了顾从决一眼,又继续呆滞放空。 “您知道张越寒也被抓了吗?”沈言星用了敬语。 倒不是他有多尊重沈爱才,而是单纯地想表现得生疏一些,尽可能地和这人划清关系。 “怕您被关在里边消息不灵通,我和从决特地过来告知您一声。 “只是和您的无期徒刑相比,张越寒的罪名要更轻一些。他骗取财物,只被判处了三年劳动改造。” 沈言星说着,从裤袋里摸出那本绿色的出生证,笑容灿烂如春日盛开的花。 “托您二位的福,我的出生证终于回到我手上啦。向叔叔已经在找人为我办户口迁移,我很快就会迁移到小梅姨的户口本上,和她、和她的丈夫冯叔叔成为一家人。 “然后,彻底地和你们划清界限。” 或许是本该被供奉在他的神龛里,如今却被沈言星捏在手中的绿色出生证刺激到了沈爱才,那呆滞放空的人总算回了些神,问。 “你们之前……到底用了什么招数,让我的术失了效?” “没用招数,”顾从决答,“只是沈言星从逆境泥潭中爬出来后,逃脱了你的控制而已。他是个独立运作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更有无限种可能;想用虚幻缥缈的‘术’来限制一个活生生的人,本就是无稽之谈、异想天开。” 顾从决在变相说沈爱才的术无用。 对沈爱才本人来说,说他的术不起作用,比他被判无期徒刑更难受、更扎心。他本能性地想挥拳发泄愤怒,无奈双手都被铐着,只能带出清脆的金属铁链碰撞声。 “没用招数就逃脱了控制?你是想说,我的术没有作用?”沈爱才瞪大眼睛,本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瞳,因为用力睁大而显得更发红可怕,“我的术没用,那我之前是怎么平步青云的? “我的术没用,为什么在你们合伙搞事之后,我就衰运连连了?” 沈爱才想不到合情合理的解释,只能理解为是术。 都是他的术。 顾从决冷笑,撑着桌子起身:“你自己想。劳动改造的过程中,你有很多时间去悟、去琢磨。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我告诉你的话,那这个牢,你白坐了。 “你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吗?走吧。” 顾从决拉着沈言星一起起身。 沈爱才当然还是想不明白。他被抓进看守所快一个月了,天天都在上课、改造,但一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端正他的思想和觉悟。 这位气焰全灭的前任邪|教头子欲言又止,在顾从决和沈言星要开门离开的前一刻,可算还是叫住了顾从决。 “你、你是叫顾从决对吧? “你很不一样。之前去你们家时,我偷偷进去过你的房间,也用了一些小手段拿到了你的生辰八字;我本想拿来为我所用的,但我算过你的运数、看过你的命盘和命格。 “太旺盛、太灼热了,是非常强硬富贵的命格,甚至可以说是——有神格。” 沈爱才咽了口唾沫,回忆起了当初对顾从决命格的憧憬和觊觎。 他其实有很多个机会可以下手的,但实在太耀眼了,他怕一个弄不好会灼烧自己……会让平衡得刚好的术变得不可控制。 “你很不一样……你为什么会这么不一样?”沈爱才想不明白这点。 顾从决回头看了沈爱才一眼,大发慈悲地告诉他:“哪有什么神格不神格?我只是个在父母的期待和爱护下,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普通小孩。” 说完他嗤笑一声,倏然压低声音。 “这是对外准备的标准答案。如果你不想听标准答案,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我,是上辈子的你为自己制造的劫。人在做天在看,自己造的孽,总有一日会还加于自身。 “搞封建迷信、宣扬玄学邪|说的人,都该像你一样——不得好死。” - 寒假本就短暂,顾从决又因为车祸、养伤、处理大小恩怨等,多耽搁了半个多月才返校上学。 同学们都很关心顾从决的身体状况。看顾从决一如既往地漠然待人后,大家齐齐松了口气,欢呼三月之期已到,顾大学神归位啦! ——数理化的笔记和作业答案,又有着落了! 顾从决仍旧无语:…… 这群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学习? 在校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月考、期中考。必修内容学到了更往后的几本,难度增加题量加大,学生们叫苦不迭;每到课间,顾从决身边总能围上一堆上课时没学明白的同学。 他之前会觉得很烦,很讨厌这种被拥趸、被包围的感觉。只要是会成为人群聚焦点的事,他就通通不喜欢。 但如今心境改变了,顾从决便觉得这样也不错。文理分科后,沈言星去了文科班,成名之后顾忌着大众的眼光,两人也少再共同出入;除了晚上回寝室休息时,会凑到一个小隔间里说说小话之外,其余时候两人真是“冷淡”得可以。 这种情况下,顾从决要是再嫌弃同学们包围他,那会显得他太孤僻、太不友好了。车祸之后他变得有点怕孤独,越来越不能理解以前那个孤僻排外的自己。 他想将十七年来缺失的东西补回,想更深入、更彻底地融入和感受这个世界。 不是“新”世界,而是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在这种相较以前更开阔的心境下,一贯迟钝、不善人意的他,居然察觉出了被沈言星刻意隐藏起来的不对劲。周五回家时,顾从决拉着沈言星进房间,直言问他的小表哥。 “你最近怎么了?” 沈言星装傻扮懵:“什么?” “感觉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是心情不好?”顾从决笨拙地关心着小表哥,“你有烦恼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沈言星本就没想掩饰,一看顾从决这么努力地开导他,便更想笑了:“好啊。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有件事情没想明白。 “我们文科班学到必修四了,就哲学那个篇章。我对书本上的内容没有异议,我也认为世界就该是唯物运转的;可我也很好奇,那些命数命格、祸福轮流转的,到底是真的吗——是有用的吗? “沈爱才的术呢,也是切实可行的吗?” 作为邪|术的受害者,沈言星真的很难不纠结其中的真假。如果书本上说的是对的,那术就应该是假的;可如果术是假的,那到底是什么害他倒霉了这么久? 顾从决呢?如果祸福轮流转、好坏恒定之说是假的,那前世去了错误地方的顾从决,又是如何在被害殒命后回到这个世界,回到顾向夫夫身边的呢?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顾从决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即才道。 “术当然是不存在的。” 这个回答既让沈言星松了口气,又让沈言星觉得不可信:“为什么这么说?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你都有亲身参与的吧?” “凑巧而已。”顾从决摊手,“沈爱才总说,是术的存在,助他青壮年时期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是因为借了你的运,所以才一路平顺。但他和张越寒出轨生你的时候,正二十七八岁,本就在事业上升期,也是他一生中最黄金的时期。” 沈爱才除了封建愚昧、信奉迷信邪说之外,其他条件倒是还好:身高外貌等外形条件尚可,家境不错、教养到位,又是海归金融硕士。和沈云顶的生母结婚时,还从那位夫人的娘家得到了不少资金赞助、人脉支持。 就算沈爱才不搞那些邪门玩意儿,凭着这个基础和条件,也完全可以事业红火、财运连连。 “说得直白一些,是沈爱才命中本就有这一环——不是因为术,而是因为他个人的能力。可他却将事情复杂化了,弄出了借命改运之事,将张越寒、将你,都拖进了这个深渊中,自己造就了今日的下场。” 沈言星听得沉默。 顾从决怕自己说得不够有说服力,还举了个例子:“沈云顶不还被沈爱才盖章命格平庸、毫无可取之处吗?说什么,他挡了沈家的财路。” 走漏情报的事情发生后,沈云顶便在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被转学了,让沈爱才丢去了定居南方的爷爷奶奶家里。 “现在沈爱才被抓、沈氏财团的财产被清算,早早被沈爱才扔去爷爷奶奶家的沈云顶,倒是生活安好、无事发生。 “现在,还能说命格和生辰八字可信吗?还能说沈云顶命格平庸,毫无可取之处吗?” 沈云顶和沈爱才相比,可真幸运得不是一星半点。就这,谁还敢说他命不好? 这个例子听着很可信,沈言星边听边点头,但还是有些犹豫:“那、那你转生一事,又要如何解释呢? “如果命理说不可信,那你……你是怎么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的。” 顾从决被问得一愣。 显然,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且一直没思考出答案。 “我不知道。”顾从决如实回答,“如果我能知道为什么,那这个世界就该翻了天了吧?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有说法和解释。我之前经常会认为,我身体里住着另一个‘自己’;那种割裂的感觉,或许能理解为是人格分裂?” 这是最科学可信的说法了:没有什么转生重活,顾从决就是得了人格分裂症,从身体里分裂出了另一个孤僻卑微、身世悲惨的年少殒命者来。 “但你为什么会在我们相遇之前,就知道我、了解我?你还预见了小梅姨会长肿瘤,提前知道了好多事情。” “谁知道。二十四个比利的故事也是真实的,但要如何解释那些人格的身份不一、各有所能呢?这世界上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吧。” 顾从决双臂交叉,将手枕在脑后。 “车祸之前,我也经常思考这些问题,思考我是谁、我到底在干什么?我现在看到的我,是否是真实的‘我’? “现在不会想了,因为我觉得活着就是最好的,至于是谁、在干什么的问题,我可以慢慢感受,慢慢从实践和与人相处中总结。” 向于延……不,是他的妈妈。他的妈妈说得对,人不能拘泥于过去,而是要珍惜现在,向前看向前走。与其费时费力地去思考那么多为什么,还不如抓紧时间,好好享受活着的当下。 顾从决想起了和沈言星在看守所前讨论的问题:他还有一年——现在则不到一年,大概还剩九个月。还剩九个月,他就要满十八了。 是有点值得期待啊,十八成年什么的。 虽然对喝酒泡吧蹦迪不感兴趣,但沈言星既然这么想要他陪伴,他就得摆出乐意配合的态度才行。 ——真到了那天,他会鼓起干劲去尝试的。 沈言星目光闪动,两瓣嫩滑的红唇颤了颤,在绕了一个大弯之后,才问出了最好奇、最不安,也最想知道答案的心里话。 “所以这个世上,是真的没有邪术和诅咒的,对吧? “那你……你还记得你前世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意外吗?” 沈言星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是害怕到了极致。 “我是知道‘前世之约’的,也知道你曾为了守约、为了了却执念而付出了多少——我明白我不该要求你,再用约定束缚你。可是你能答应我吗:一定要让我陪你过十八岁的生日,好吗? “好好地生活到十八岁——不止是十八岁,更是要到八十岁,一百岁!我好怕……我好怕上天再一次把你夺走……” 听完这番话,顾从决才反应过来沈言星真正焦虑的是什么。 原来还是担心他,怕他走。 他果然还是很迟钝,只看出来沈言星情绪不对,却看不明沈言星真正忧愁的事情。 迟钝的小少爷抱歉地摸了摸鼻子,伸手去牵不安害怕的小表哥的手。 “好。”顾从决爽快点头,“等我十八成年,我们就去喝酒蹦迪,唱歌唱一整夜。 “成年了,可以不用我爸的卡开房了。我们背着他们在外玩通宵吧,再在外开房睡到大中午,体会自由自在的感觉。” “你闭嘴。” 顾从决无辜还单纯的话语,真比寒冬的雪还冰凉透顶。沈言星彷徨不安的心,被强行地物理冷静了下来,坏情绪在瞬间被通通丢开,他只想求顾从决闭嘴别再安慰他。 “向叔叔骂你骂得没错,你是笨蛋——笨蛋小废物。” 哪有人十八岁在外开房是为了玩通宵、睡到大中午的啊? 真到了那天,当然得是—— “诶?”莫名被骂的顾从决很是不解。 说得好好的怎么还骂上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 沈言星撇嘴,抹掉眼角的泪,捂住半张脸起身,向外飞逃。 “记得你今天答应过的事情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等你十八了我再来治你。(咬牙切齿抹泪逃) 诶嘿,今天这张有点肥肥~ 第64章 不是时候 小高考考完, 高二学生们提前两周放暑假回家。 杨翠荣掐着点去了学校,领了俩崽子回家。她春光满面,仿佛放暑假的人不是顾从决和沈言星, 而是她。 众所周知, 准高三生要提前一个月开学, 所以高二的学生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一个月和两周相抵, 还是亏了半个月。 但杨翠荣倒是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一来半个月时间也是时间,崽崽们能多在家里待着,让她瞧见就好;暑假后开学高三了,孩子们在家待着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再来, 这提前半月的假可来得太凑巧了,少爷和少夫人这几天正好在家! 当艺人的没有假期之说,可电视台和品牌方为能多点收视、多点关注,总会在节假日、寒暑假时举办活动, 因而顾向夫夫的行程是和孩子们的假期反着来的。 “提前放假好啊!要是按一贯的时间,你们放假的时候,少爷少夫人都该在外忙了。” 车刚在地下车库里停稳,杨翠荣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崽们上楼。 “星星还好说,经常跟着少夫人到外学习、参加活动。孙少爷你啊, 你和少爷少夫人相处的时间真的太少了,他们都可惦记你了。” 沈言星笑着打趣:“要不你和我一起跑通告学习吧?反正你现在已经没有芥蒂了,去片场和拍摄现场玩玩也不错啊——片场很好玩的!” “不是芥蒂的问题, 是我真的不感兴趣。”顾从决婉拒, “我宁可在家睡够一个暑假, 也不想没事找事干。” 沈言星歪了歪脑袋, 无奈地看小表弟:“你啊, 怎么变得越来越懒散了?” 顾从决挑眉:“有吗?” 顾向夫夫俩都在二楼书房, 荣妈领着孩子们进去时,那两口子正背对着书房门半跪,在几个家佣的协助下,清点着几个超大的快递纸箱。 向于延听见声响回头,开心地对崽子和小徒弟招手:“呀,小废物和星星回来了!快快快,来看看爷爷奶奶从国外寄回来的东西。 “好家伙,五个大箱子里,至少有三箱是你的!” 向于延拉过顾从决,边清点边分配。 “这一箱,都是维生素、鱼肝油,还有一些安神补心补脑、增强体力的药剂。爷爷奶奶知道你受伤住院后,快心疼死你了,一口给你买了这么多。 “等会就让人搬到你房间里去。你给我老老实实、按剂量服用,一点都不许浪费!” 看着面前沉甸甸的“爷爷奶奶的爱”,顾从决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隔代亲、隔代爱。 他害怕地咽了口唾沫,瞳孔微微地震:“这么多,要吃到猴年马月?我怕我死后身上流鱼肝油。” “诶!”顾平跃皱眉。 向于延也不快地戳了一下臭崽子的眉心。 “小从,怎么说话的?” 顾从决撇嘴,摸摸被戳得有一点点疼的额头,换了个乖巧的回答:“好,我会按时按量吃。” 向于延才不放心他,转头看杨翠荣:“荣姐,你尽可能地盯着他。这些保健品和药剂是老爷和老夫人精挑细选的,肯定都是好东西,最适合他这样被撞到脑子的人强身补脑了。” 说完还瞪臭崽子一眼。 顾从决一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上心,得亏是从小在艾灵顿读书长大,生活老师看得紧,身边又有杨翠荣陪着,才不至于在这方面上疏忽过头。车祸之后,顾从决的性子是转变了不少,会更在意、更小心了,但向于延还是认为这废物小崽子不可信! 必须得有人盯着才安心! 除了保健品和进口药剂之外,老人家还给孙子寄来了很多外文版的图书。他们和孙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便很注重物质上的弥补和关爱;知道孙崽子喜欢看书,就定期搜罗各式各样的典藏版图书寄回国。 老人家们并不知道顾从决出车祸的事。考虑到两边的长辈都不年轻了,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外孙,真知道了真相,准该像车祸当天的向于延一样——被吓得晕过去;顾向二人便一直瞒着老人们,没有通告实情。 四位老人都常居国外养老,信息相对国内堵塞,真想瞒着也不是难事。等顾从决养好了身子出院,顾平跃和向于延才敢编了个“孩子让小电驴撞了”的说法,变相告知老人们。 事都是放轻了程度之后,才敢跟老人说的。但即使都这样了,四位老人也还是忧心得不行;上个月,姥姥姥爷送了个国外的名医过来,这个月爷爷奶奶又寄来了保健品和药剂。 “你啊,你真的得注意着些。”刀子嘴完,向于延忍不住豆腐心了,“这回也是运气好,你手术成功、醒来得快,恢复的速度也快,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在国外,能将消息拦住。 “但凡中间漏了一环,你准该把他们四老吓出高血压和心脏病来。” 没办法,顾家就这么一个后代。 虽说在顾向两家最初结婚时,四老就已经做好了没有后代的打算——但现在到底还是有的嘛! 有那当然得好好珍惜,好好宠爱! “行。去吧,回房整理你的东西吧。” 让倒霉崽子退下后,向于延又伸手拉过沈言星,操心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来星星,这一箱是给你的!” 看管儿子容易心力憔悴,但看管小徒弟就不会。小徒弟漂亮可爱听话上进,向于延怎么看怎么喜欢。 要是能给他当儿媳妇,他会更更喜欢! 向于延狡猾地将小心思藏在笑容之下,和顾平跃、杨翠荣交换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还有半年时间,他们的小星星能不能加把劲,在感化某迟钝小废物的路上狠冲一把? 而且说来,这俩崽子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呢? 沈言星忙着拆他的纸箱,全然没注意到顾向二人和荣妈的眼神交流。他的箱子不是方方正正的形状,而是又长又扁。 沈言星隐隐猜到了是什么东西,心情更加激动:“真的给我吗?” 扯开纸箱和泡沫,里面果然是电子琴的包装盒!沈言星激动万分,更是没心思去观察大人们的小动作了,迫不及待地要打开包装盒。 “天啊,肯定很漂亮! “谢谢顾爷爷和顾奶奶,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 夜晚十一点,杨翠荣算着顾从决睡觉的时间,来敲门提醒吃药喝药剂。 原本规整干净的少年卧室中,现在随处可见药盒、保健品、药剂瓶,这里的置物架上放一些,那边的书架上又摆着一些。标识不一的包装中,还夹杂其他物件:水杯啊、摆件啊、电脑手机手表啊,还有各式各样的杂志和真题试卷。 宽大的书桌上堆放了不少东西,一下占去了大半个桌面。习惯了孙少爷的房间齐齐整整、书桌干净得没有任何杂物的杨翠荣,看了这一幕后觉得头疼。 “帮忙搬东西的佣人可真是的,”杨翠荣啧声,“东西搬进来了,也不帮忙收拾一下?这里放一些那里放一些,看着乱死了。 “忍一忍啊,明天我再帮你收拾。” 杨翠荣安慰道。 顾从决虽没有洁癖,但却有些强迫症,喜欢房间整洁利落、可以被一眼看尽——像样板间那样的最好。 杨翠荣还是喜欢烟火气多一些,她觉得卧室嘛,多点生活的痕迹才好、才亲切。房间里的小猪地毯,就是她和少夫人想增添烟火气,合伙为崽子挑选的。 只是孙少爷的生活习性就是那样,不好强行改变。杨翠荣无奈归无奈,还是一路帮忙收拾整理;从顾从决四五岁自己睡卧室开始,整理到了现在。 整理久了,杨翠荣也变得有些强迫症了,看不惯顾从决的书桌凌乱、房间也凌乱。她在短时间内想出来了至少十种快速整理的方法,却不想那带头强迫症的崽子说。 “就这样吧,我觉得也挺好的。”顾从决喝完药剂,再喝了大半杯水,“乱一点,才有生活的感觉。” 杨翠荣不解地回头看崽子。 果然,孩子长大了变性了。一场车祸,又让孩子变性变得更快、更彻底了。 能说出“生活”这两个字,说明她的孩子进步了,越来越关注“生活”本身。要知道,顾从决之前从不难疯说这个词,能让他在心里琢磨的,只有数学题、沈言星、考试排名。 现在他关心的东西更多了,让杨翠荣感到很欣慰、很安心。只是孩子生活习惯上的变化嘛……她还要点时间适应。 杨翠荣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心想不行,还是得收拾。别收得像以前一样过分干净就行,烟火气和生活的感觉,可不是靠凌乱来制造的。 顾从决翘着腿躺在床上,看着荣妈将房门关上后,拿起科幻杂志接着看。 “真惬意……”从没在床上躺着看过书的顾从决,忍不住感叹,“以前怎么没发现?躺着看书可以这么舒服。” 在悲惨的上一世中,他没有归处、没有安全感,寄人篱下又被人压迫,很多时候不敢表现得自在、舒适。翘着腿躺在床上看书这样惬意而能宣誓主权的行为,他是万万不能做、也不会做的。 前世的他被沈爱才磨平了棱角,记住了很多的“不能做”。这份记忆在转生时,偷摸窜进了他的意识深处中,控制着他,束缚着他。 摆脱心魔和束缚后,顾从决意识到自己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 生活可以很精彩很有趣,他为什么要那么累、那么焦虑呢?他应该快点将十七年间错过的东西,好好地补回来才对。 惬意地躺了一会儿,顾从决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味儿?左右翻滚了一圈,他猛地想起来——床垫! 是床垫不对! 假出殡时,他那爸、他那妈答应了要给他换床垫的!假葬礼的录像还在,那对沙雕不靠谱夫夫可不能耍赖! 顾从决当即丢了科幻杂志,起身要去提醒顾向夫夫兑换承诺! 床垫床垫,要换乳胶床垫! 顾从决以前不会有生活方面的期待。像换新床单、换新窗帘,寻常人或许会为新东西而眼前一亮,进而生出好心情和积极生活的动力,但顾从决从来没有。 这是第一次有。想到以后每天都能睡软软的乳胶床垫,顾从决就心情很好,对新一天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在好心情的驱使下,顾从决大步走过主卧室和廊道间相隔的起居室,来到爸妈的卧室门前。 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顾从决拧动门把手,唰地将房门向内推开:“爸、妈,你们上次答应我——” 他的视线顺其自然地往里、往卧床上看。 话未说完,顾从决傻眼了,硬生生地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里。 “我……”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进来得好像不是时候。至少,他不应该不敲门就径直闯入爸妈的卧房。 因为他的爸妈——两个将四十,却看着青壮如二十七八的男的,正相拥着躺在床上接吻。 法式湿吻,能听见声音的那种。 向于延更是侧身斜躺,呈现出骑坐的姿势…… 顾从决头皮发麻,脸在瞬间变得通红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顾向夫夫:…… 从崽:…… 成年之前的一点小开窍,嘿嘿嘿~ 第65章 要烧起来 顾向二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 赶紧松手分开,手脚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你、你进爸爸妈妈的房间,怎么不敲门啊?”向于延同样头皮发麻, 只不过是因为尴尬。 向于延曾看过一些教育类的书, 知道父母的感情越甜蜜稳定, 孩子能从家庭中感受到的安全感和温暖就越多。出于这点考虑, 向于延从不在孩子面前掩饰和顾平跃的恩爱。 他和顾平跃本就感情好,见不着面时天天要打视频通话,一起听杨翠荣报告俩孩子的近况;见着面时呢,就会不停的搂搂抱抱, 拉手调情。情绪上头时,亲一下脸颊和脖子也是正常的。 可这些是他主动想表现,并且也经过了考量和拿捏,他和顾平跃共同认为“无伤大雅, 可以给孩子们看”的事啊! 刚才那样的,有些太过度了吧? “小从,进他人房间之前,一定要敲门,这是基本的礼貌。”顾平跃同样尴尬, 只是大影帝本就表情少,情绪内敛,尴尬了也不明显。 夫夫俩理着衣服, 交换了个心虚的眼神。你看我我看你, 那气势弱得, 活像被家长抓包的偷情情侣。 但很快的, 向于延就不尴尬了。因为他发现, 他那无意撞见父母亲密场面的崽子, 比他和老公更尴尬。 “我……”顾从决回神,第一时间退出房间,握着门把手将房门虚掩合上,无措而支吾声音,透过微小的门缝传入房内,“抱歉,我、我会注意的。” 他本来就不擅长组织语言,遇到这种情况,就更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他前世时连父母都没有,自然不会知道撞破父母的亲热场面后,要怎样道歉、怎样作反应。更别说他的父母都是男的——男的! 好奇怪。不是讨厌或恶心,是单纯的“不适应”。 “你进来说话吧。”向于延反倒自在了,对着门缝招手,“大晚上的,找爸爸妈妈有什么事?” 向于延仔细想想,感觉自己也没做什么啊? 一来他还没开始呢,就是在跟顾平跃法式湿吻而已。虽然他半骑坐在丈夫身上的姿势……确实很过分吧,他们的衣服都是好好穿着的! 再来,臭崽子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又不是没见过爸妈亲热,过度归过度,也不至于像见了鬼似的吧,犯得着脸红尴尬成这样吗? 顾从决还没恢复语言能力,半天才想起来:“我想换乳胶床垫。” “就这?”向于延无奈,“这种事情你跟荣妈、跟任何一个佣人反应都行,需要大晚上的来爸妈房间敲门吗?” 顾从决想想觉得也是,“哦”了一声急忙要退下。 顾向夫夫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又同时一笑,生出想逗逗崽子的恶趣味来。 本想叫住那慌乱要逃的迟钝小废物,却不想在房门完全合上之前,顾从决再度将门推开了,们恢复成开了道小缝的状态。 “那个,”崽子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还有问题想问。” 向于延嗯了一声接话:“问什么?你还是进来说吧,别躲着藏着了,没怪你,也没要打你。” 顾从决还是躲着藏着,就隔着门缝问:“我真是你‘生’出来的,对吧?” 向于延一整个无语:…… “顾从决你什么意思?刚才我没想揍你的,现在是真想了。” “我、我不是怀疑,”顾从决急忙摆手解释,虚掩的门因他的动作而晃动了几下,“我是想确认一下,以及想问—— “怎么‘生’出来的?” 顾向二人同时沉默无言,第三次对视,各自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懂崽子到底是想干嘛? “生物课上没说吗?”向于延疑惑,“你都十七岁了,怎么还要问这种问题?” 崽子尚小时,向于延倒是和顾平跃商量过很多种类似问题的答法,像什么小天使、自己降临到爸爸妈妈身边,又或者是女娲捏好了送的——再或者是医院里面拆盲盒拆的。 答案各式各样,可惜顾从决从没像其他宝宝那般,好奇过“我是怎么来”的问题。 所以向于延准备的这些个答案,没一个派上过用场。 而向于延也实在想不到,自己都三十多了——崽子也十七快成年了,居然还要问他“我是怎么来的”? 不是理科很行吗,生物教科书难道不教这个? “我……”感受到了爸妈的沉默和为难,顾从决索性直言,“我能看一眼吗?” 他当然学过生物,知道生殖细胞要如何传播和生成。可那都是男女的理论啊,男男怎么能一样? 生物课本上有这部分内容吗,他怎么完全没印象? “看?” 向于延一愣,反应过来后点点头。 “可以啊,你先进来吧。” 顾从决忐忑不安地走进爸妈的主卧室里,看着他那妈坐在床上,掀开上衣下摆,再将穿得盖过肚脐的休闲裤往下扯了扯,露出平坦光滑、紧实有力的腹部。 顾平跃静静地看着老婆动作。 顾向二人都极其注重身材管理,这是他们保持气质和状态的秘诀之一。和顾平跃时而要为拍电影增肥不同,向于延一直是纤细而不干柴的精壮身材;他体脂率低,练不出壮硕男士那种成块的腹肌,腹肌形状更类似于女性的马甲线。 作为崽子的顾从决看不出性感不性感,非常单纯、也特别专心地在打量妈妈的肚子。他第一个感想是好平坦,看不出任何妊娠纹痕迹——确定是用的这个肚子怀的他吗? 他再仔细一看,看到了蛋白缝合线留下的淡淡痕迹,当即心里我靠了一声! ——还真是用的这个肚子! “满意了?”向于延反问,怕崽子看不清楚,他特地指了指蛋白线的位置,“就这儿,你从这里出来的。” 顾从决持续震惊,张了张嘴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倒吸一口凉气后,顾从决扭头带着门就走。 顾平跃:…… 向于延:…… “小从怎么是这个反应?” 顾影帝安抚性地拍拍老婆的背,拉过人在眼角上亲了一口。 “你别往心里去,儿子可能是受冲击了,肯定不是嫌弃和讨厌你。” “他敢?”向于延白眼一翻,眉头微皱,已然没有了调情和亲热的心情,“我倒也不觉得他那是嫌弃,就是觉得……这孩子是不是震惊过头了? “他十七了,生物课都上过好几年了,不该这样表现吧。” 顾平跃轻叹:“性|教育的推广力度还有待加大。” “不不不,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向于延摇摇手指,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老公,你有没有觉得儿子对男性之间亲密接触的亲吻,特别敏感、特别在意?” 顾平跃想了想:“是这样。可小从不是也和星星关系很好吗?” “这可不好说。我现在觉得他理解的同性情感,和我们理解的不太一样——概念上兴许有些出入。” 向于延转过身来看着顾平跃,大胆猜测。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在儿子那所谓的前世里,同性之间是不可以交往和生子的?所以,他才很不理解男男生子这件事?” 顾平跃不自觉地眉头紧皱,琢磨了一会儿崽子刚才的表现后,点了点头。 “有可能。” - 逃难一般躲回房间的顾从决,第一时间将房门双重反锁,做贼似地打开电脑,搜索男男生子相关的资料。 科普资料大概是说,男性虽可孕,但概率却很低。除了男女生|殖结构的区别外,还因为有约三分之一男性是天生子宫萎缩的,所以不具备孕育功能。 顾从决既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觉得眼前一黑,好难接受现实。 很奇怪,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十七年,但却从没想过要了解这些东西?是因为他以前被心魔束缚,所以根本不会想着要分出精力来认知世界吗? 还是他太傲慢了,觉得有前世的生活经验就行? 搜索完,顾从决又想到了每年学校都会组织的体检,以及之后会下发、让学生带回家的体检报告! 以往拿到体检报告时,同学们会兴冲冲地找人互看,确认一下身高体重肺活量什么的,他却很不在意。每次都是扫一眼名字和诊断结果,一确认报告是自己的,二确认没问题,结果为健康后,就再也不看,拿回家交给荣妈。 艾灵顿对学生的关怀一向到位,组织的校内体检也都细致入微、项目极多,不是量个体重身高就完事的,高中学生每年都要拍内科X光。 学校的体检报告里,会提及这些吗? 想到就要找到,顾从决马上拉开书架门,凭着印象抽了几个存放资料的收纳盒,一一查找。 没一会儿,他找到了高二的体检报告!体检报告共有五页,身高体重肺活量等易懂的基础信息在前,心电图等带图的大项目在后。 在倒数第二页的地方,顾从决找到了他的内科诊断结果! [子宫严重萎缩,发育不良。] ——靠。 顾从决不敢置信地摸了摸下腹,捏着体检报告自言自语:“我肚子里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虽然是萎缩的,但也还是很不敢置信啊! “如果我有,那……”脑筋急转弯,顾从决想起了沈言星,“沈言星呢?” 沈言星也有吗? 沈言星是“可孕”,还是“不可孕”呢? 三楼的卧室里,正研究新电子琴的沈言星,狠狠打了个哈欠。 唾沫星子不小心飞到了琴键上,沈言星心疼地用消毒湿巾将琴重擦了一边。 “奇怪……” 擦完再将空调温度调高,沈言星嘀嘀咕咕。 “大热天的,怎么就感冒了?” - 当晚,顾从决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变回了五个月大的小小婴孩,在静悄悄、万物陷入沉睡的深夜,被鬼鬼祟祟的大人轻手轻脚抱开。 他和亲身经历过的那次一样,被弄醒了,窝在小被子里看投影到白墙上的交叠身影。之前他不懂大人们在做着什么,这一次,他迷迷糊糊地有点懂了, 看着看着,那人影忽然变化。变得不再是他那爸和他那妈的身形,而是变成了—— 他和沈言星。 再看着看着,视角忽然一转,像是魂魄瞬间转换那般,他成了那交叠的人之一,覆在纤弱而天生就有媚感的美人身上,额上和脸上都是汗。 人热得要烧起来。 他恍惚间要低头去亲美人的精致脸庞,美人却先一步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努力地撑起身子,送上嘴边的一抹甜。 美人气息紊乱,声音轻轻地喊他:“从决……” 晶莹剔透又泛着水光的眼眸,在刹那间和顾从决四目相对,照亮了黑夜,又让顾从决的灵魂都跟着那对眼眸一起颤抖。 下一秒,顾从决睁开了眼睛,倏然从梦境中抽离。他粗喘着气盯着空白的天花板看,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意识到自己没有变回五个月大的婴孩,也没有成为墙上交叠的人影之一。 但他确实出汗了。 现在额上是湿的,背上是湿的,腿间…… 也是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感谢下次再也不改邮箱了的豆沙牛乳*8瓶、月半殇的豆沙牛乳*5瓶、谭青和的豆沙牛乳*1瓶,以及暖暖□□t的4+5瓶!感谢大可爱们~ 立夏过了,喝点绿豆沙清凉解暑,缓解燥热嗷~(手动狗头) 第66章 喜欢 在深邃寂静的黑夜中沉默了好一阵, 顾从决急忙起来收拾自己。 该擦的擦,该换的换。 他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也第一次知道情窦初开是这般悸动而又……而又尴尬的感觉。怕白日一早被荣妈察觉到不对, 顾从决睡意全无, 换了裤子后偷摸钻进洗手间, 简单清洗换下的裤子。 他本想编个“撒到果汁了”的理由, 但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将整条裤子都弄湿洗了一次。洗完泡在洗手池里,他再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欲盖弥彰。 算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实在不行,他离家出走好了。 顾从决自暴自弃地想着。车祸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离家出走的想法了;前几次或许还有赌气和开玩笑的成分在,这一次却是真·想离家出走。 想换个星球生活。 疲惫感涌上心头, 顾从决精力耗尽,不得已地抛下乱七八糟的念头和想法,回到房间反锁了房门,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正午十二点,才混混沌沌的, 被杨翠荣的敲门声吵醒:“孙少爷,孙少爷?这都睡了多久了,起床吃午饭了。 “虽说是假期第一天, 但也不该是这个睡法啊!” 顾从决这才挣扎着起床, 开门表示自己已起:“知道了……” 他揉着异常困倦的眼睛, 打着哈欠要去洗手间洗漱。刚走了没两步, 又被杨翠荣揪住了衣服下摆:“孙少爷。” 顾从决停住脚步回头, 给荣妈一个疑惑的眼神。 杨翠荣靠近崽子的耳边, 声音轻轻:“你怎么把昨天穿的睡裤给洗了?” 顾从决才想起凌晨时发生的尴尬事,耳根肉眼可见地变红。 “我、不小心把果汁洒裤子上了,所以……” 不善言语的迟钝小少爷,笨拙地扯着谎解释。 顾向二人的主卧房里另有洗手间,沈言星则住在三楼,二楼的这个洗手间只有顾从决使用。昨晚睡前,杨翠荣刚收拾过二楼洗浴间的脏衣篓,今早过去一看,发现多了条泡水的裤子。 横竖一琢磨,保姆妈妈立马就懂了。 “哎呀,没事儿。”荣妈拍拍崽子的背,“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好害羞的。我已经帮你重新手洗过一次,送到洗衣房里烘干了。” “……”顾从决沉默了一会,努力不去回忆裤子的事,反问,“你会告诉爸妈吗?” “不会。”杨翠荣毫不犹豫,“你不想我说,我就肯定不会告诉少爷和少夫人。” 顾从决盯着保姆妈妈的脸看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洗手间。 答应得这么痛快,她肯定转头就告诉那对沙雕夫夫。 洗漱完下到饭厅,顾平跃吃饱要到后院消食,顾从决路过和亲爹打了声招呼。 向于延和沈言星也吃完了午餐,正在吃甜点杏仁豆腐。顾从决动作僵硬地坐到沈言星身边,拿起筷子,边吃边听向于延和沈言星对话。 “电子琴比较容易上手一些,对着书本就能学,而且可以模拟出不同的音色,方便谱曲。 “等你上手了之后,我再带你去琴房学钢琴。学熟练了,争取明年换台大的三角琴。” “我现在不敢想得太远,能将电子琴弹好我就很开心啦。”沈言星笑笑,往嘴里送了一口杏仁豆腐,“有了电子琴确实方便很多,一些随口哼出觉得还不错的旋律,可以用琴声记录下来!” 沈言星聊的很起劲,全然没注意到下唇蹭到了一点杏仁豆腐的屑。 白白的一点,沾在沈言星红润嫩滑的唇上。 换作平时,顾从决大概不会觉得不对劲,甚至会很“好心”地提醒一句,让沈言星擦嘴。可经历过昨晚的梦后,顾从决看沈言星的眼神变了。 像是麻瓜一夜之间学会了魔法,顾从决越看沈言星越觉得新奇,仿佛沈言星的一举一动有着魔力。 那粉嫩的唇不再是唇,而是会念出致命魔咒、善于魅惑人心的魔具。 「“从决……”」 泛着水光的易碎眼瞳又出现在眼前,顾从决恍惚了一下,竟对着沈言星的唇发起了呆。 沈言星很漂亮这件事,顾从决是一直都知道的。 他喜欢沈言星的杏眼,圆圆的很有亲切感,日常可爱,笑起来弯弯时又妩媚性感。他也喜欢沈言星右眼角下的泪痣、小巧而又俏挺的鼻子,都生得刚刚好,让沈言星本就精致的容颜更加耐看。 可他的喜欢,本只是一种和欣赏类似的情感。他是那么正直、那么单纯,从不会在打量沈言星的过程中夹杂私|欲,每次都是欣赏和憧憬。 昨夜之后,他对沈言星的喜欢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会想到那个暧|昧的梦,会对粉嫩的唇产生亲吻的冲动,还会…… 想起他十五岁、沈言星十六岁的夏天,他们在五星级酒店的双人房里,补了大半个月的中考知识点。 顾从决:…… 右手攥紧筷子,左手克制不住地在餐桌上轻捶。顾从决咬牙切齿,暗骂了自己一句:妈的,傻逼。 “你怎么了?” 捶桌的力度不重,却还是吸引了向于延和沈言星的关注。沈言星不解地歪头看顾从决,漂亮的眼睛中透露出浓浓的不解。 “从决,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向于延同样奇怪:“就是啊,你的生物钟不一向规律的吗?今天又睡懒觉,又不好好吃饭,废物小猪你到底想干嘛?” “我……”顾从决语塞,看看妈妈再看看沈言星,端起饭碗随口找了个理由,“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想回房慢慢吃。” “哪不舒服?”向于延顿时有些紧张,“不舒服跟荣妈说,该请医生就请医生,别自己扛着,听见没?” 顾从决端着碗就走:“噢。” “……瞧他那样。”向于延不放心,示意杨翠荣,“荣姐去盯一下吧?” “哎呀,倒也不用这么担心。” 杨翠荣慈和笑笑,拿了个干净的盘子给多夹了些菜,别有所指地道。 “孙少爷可能就是青春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了还要接着梦。 “单纯的心躁而已,没事没事。” 杨翠荣还没来得及将昨晚的事告诉向于延,向于延听得莫名其妙,切声吐槽:“青春期?都快十八成年了,还青春期呢。” 吐槽到一半,被手机震动打断,向于延看了一眼惊呼出声,说是忘了一会儿有个小会要开。 他急忙将剩下的两口甜点吃了,叮嘱沈言星回去练习一下指法,他开完会了就上课,教弹一些简单的曲子。 沈言星笑笑,乖巧地点头说好,目送向于延和杨翠荣上楼。 他们一个去书房,一个端着菜碟去顾从决的房间。 沈言星的视线始终跟随荣妈,巴不得在荣妈开门进顾从决房间的瞬间,也跟着钻进去,好偷听一下那两人在聊什么他没听懂的秘密。 他好在意荣妈刚才的话啊。什么躁不躁的,到底指的是什么? 看顾从决刚才捶的那一下,好像心情很烦躁、很不爽的样子。难道是他喜欢上了什么人,爱而不得所以一直在苦恼? 才放假第一天,顾从决就痛苦成这样。由此可见这个人,多半是学校里的同学吧? 是谁呢?是和顾从决同在理科班,性格开朗又长得漂亮,还和顾从决很门当户对的成蕊吗?——因为成蕊喜欢女生,所以顾从决爱而不得!? 思绪越飘越远,沈言星将乱七八糟的东西脑补了一圈,却偏偏没将顾从决的奇怪反应,联想到自己身上。 他想着完了,顾从决喜欢别人,不喜欢我了。 明年的生日,还有值得期待的必要吗? - 高二的暑假本就不长,对一到假期就要跟着顾向夫夫四处学习的沈言星来说,这一个半月的时间简直转瞬即过。 艺考来得比高考更早,通常是十一二月开始,各大高校就会组织艺术类的招生考试。慎重一点的学生和家长,还得提前抽空到考场附近看看,拉校内的学生打探一下行情:老师喜欢什么表演风格的,更偏向于哪种长相? 沈言星的目标很明确,要么北影要么中戏,沪城和广城的学校也可以考虑,但毕竟是在外地。想到小梅姨和冯叔叔,还有顾家这一家子人,沈言星私心里还是想留在北都,陪在家人们身边——也陪在顾从决身边。 就是……不知顾从决到底还需不需要他的陪伴。 自那一次午饭后,顾从决像是有意疏远他似的,很多时候明明没外人在、可以适当亲密一些了,也不和他亲密。别说牵手和贴脸说小话,连单独相处都成了稀罕难求的事。 沈言星想不明白,到底是他为备战艺考疏忽了,还是顾从决了却了前世执念、破除了心魔后,真就不在乎他了? 他去年成年之时,顾从决对他许下的承诺还有效吗? 又或者说,顾从决还记得吗? 在忙碌的备考日程,和日日都上下起伏的忐忑心情中,沈言星盼来了顾从决的十八岁生日。 之所以只说“生日”不说“成年”,是因为顾向夫夫一如既往,为了配合工作和学校安排,给顾从决提前了小半个月过生日。 日期选在十二月月末的一个周日。 寒冬之际,别墅外漫天冬雪飞扬、冷风呼啸,别墅内倒是其乐融融。等着晚上大搞派对、蹭吃蹭喝的年轻家佣们兴致冲冲,积极地布置客厅,在一楼的各个角落里,挂上漂亮的星星彩灯。 沈言星假意看家佣们动作,实际是在观察顾从决的一举一动。 顾从决站在落地窗前,盯着外面的大雪看了好久好久,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在沈言星的角度看来,顾从决若有所思的模样真的很像怀春的少年。 都一个学期过去了,顾从决还是很喜欢心里的那个“他”吗? 心中莫名有些恼火,沈言星深吸一口走过去,假装随和,实则咬牙切齿地问。 “你在干嘛呀? “大家都在为你的生日派对忙活诶,你不去凑热闹吗?去年是我成年,我是主角,今年该你了噢。” 顾从决还是没从窗外的雪景中收回视线,轻叹了一声,说起了另外的话题。 “没记错的话,就是今天。” 沈言星微愣:“什么?” “前世出车祸身亡的日期,”顾从决转过头来,和沈言星四目相对,“就是今天。” 沈言星马上变得紧张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牵住了顾从决的手腕,想要将人拉回哪个房间里,锁起来、藏起来。 “那你、你——” “不会有事的。”顾从决用另一只手覆住沈言星的手背,“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的手掌暖暖的,很有温度,也令人很安心。 “什么都不会发生。你会陪在我身边,陪我度过我用两个十七年换回来的珍贵生日。”顾从决满足地笑了,双眼眯起,笑得露出一点门牙。 他笑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灿烂、都开朗。沈言星看得呆住,心里涌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我好喜欢。 他好可爱,我好喜欢。 “真好,你终于陪我过了一次十八岁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成年!嘿嘿~ 第67章 纯真 顾从决灿烂的笑脸, 反而刺痛了沈言星的心。 怒火在瞬间消失不见,沈言星只怜爱地想着对啊,这是一个活了两辈子——两辈子相加起来三十五年, 却才认识到什么是家庭温暖, 才体会过十八岁生日滋味的小可怜儿啊。 说他不成熟吧, 前世今生三十五余年的生活经验、不平凡的转生体验, 皆让顾从决的心性变得成熟和沉稳。 他身上自然向外散发的“冷感”,也正是来源于这两点:他成熟沉稳得像一座冰山,巨大而常年屹立不动;小灾小难打不倒他,更融不化他。 但说他成熟吧, 似乎也并不是这么回事。他活了两辈子,却一直在做小孩儿——又或说,他连小孩都没学会该怎么做。 顾从决对情感的认知功能,是来到这个世界后, 才被一点一点地修复好、培养起来的。他看起来比谁都成熟,可他起步得实在太晚太晚。 这是最近才开始明白爱、懂得爱的迟钝笨蛋啊——是爸妈都盖章承认,他本人还无法反驳的感情苦手、情感小废物。他身上的debuff够多的了,沈言星哪里还敢苛求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沈言星的心变得很柔软很柔软。 他告诉顾从决:“除了十八岁之外, 十九岁、二十岁……一百岁的生日,我也会陪你过。” 他忽然就无所谓了,顾从决爱喜欢谁喜欢谁吧。顾从决喜欢了别人也没关系, 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喜欢顾从决。 顾从决顿了顿, 瞳孔中闪过一瞬的诧异, 随即又恢复了笑意。 “你果然是沈言星。” 前世的沈言星, 也是这么安慰他, 鼓舞他的。 正是沈言星太耀眼、太招人喜欢了, 他才会觉得遗憾,久久无法原谅自己违约。 但现在看来还不迟。他没有错过,他等到了更好的机会。 “走吧,”将沈言的手反握,顾从决强势地握紧沈言星的手腕,指了指客厅,“去看他们挂彩灯。” 沈言星看着顾从决牵着他的手,恍惚了一下,名为独占欲的情绪夹着怒火上涌。他强行克制住,努力地放开胸怀,点了点头。 寒冬抵挡不住顾家人给孙少爷庆祝生日的热情,当晚的生日派对被弄得特别热闹盛大。顾向夫夫从北都市内最有名的甜点店中,订了一座三层高的生日蛋糕;蛋表面覆着蓝色和天蓝色的巧克力,既和顾从决卧室的墙面颜色一样,也代表着夫夫俩对崽子的期望。 他们希望崽子永葆童心,最好永远不要长大。 在他们身边,当一辈子需要爸爸妈妈宠爱的“小废物”。 蛋糕三层分别是海盐、芝士、奥利奥三种不同口味的水果内馅。怕家里人太多,只是蛋糕会不够吃,管家还买了披萨和炸鸡,整体的“配置”非常像顾从决两百天时举办的庆祝宴。 顾从决拿着炸鸡中翅,想到那次庆祝宴上他吃了个寂寞——连个炸鸡碎碎都没蹭上一口,当晚小小个人趴在床上生闷气的模样,顾从决就觉得好傻啊,我小时候可真傻。 “拿着炸鸡不吃,呆笑什么?”沈言星走过来问他,“见过傻的,没见过对着炸鸡犯傻的。” 顾从决也不反驳,顺势将小时候的往事告诉了沈言星。 沈言星听完,第一反应是惊讶于他记忆力惊人:“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记得这么久之前的事?我小时候的事情都快忘光了,没几件是我记得的。” “好吗?”顾从决摇头,“我记忆力一点也不好。因为年龄太小,就算我有意识,想要记些什么东西,也会受限于婴孩的躯体而记不住——像是意识被封印一般。” “可两百天的事情你都记得住诶?” “是那时太生气了吧。”顾从决摊手,“两百天庆祝宴那天,大人们吃得比今天更开心。明明我才是主角,却一口都没捞着,只能回房喝奶粉睡觉。” “你还挺记仇。”沈言星轻笑,话语间流露出几分遗憾与可惜,“你小时候好可爱……明明小梅姨当时就在顾家打工,怎么我们就是没有早点认识呢?我好想看看小时候圆圆胖胖的你噢。” 以前,是顾从决遗憾自己没能早些认识沈言星,现在反过来了,沈言星也时常遗憾自己没能早点遇见顾从决。 顾从决轻笑,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又被杨翠荣叫去了。爷爷奶奶那边来了视频通话,让俩崽子都过去,他们好仔细看一看。 爷爷奶奶完了,还有姥姥姥爷要打招呼。四位老人、两通跨国电话,说的内容都差不多:先和沈言星聊几句,叮嘱沈言星好好学习、考个好艺术高校,再对着孙崽子念念叨叨,要他注意身体健康,别再出事让大人们担心了。 什么都是虚的,健康成长才是实的! 四位老人不知有没有互通过水,居然都说等国内入春回暖后,他们就要回国常居,再也不去国外。 老人们早些年都是文艺圈里的大拿,年轻时演出跑多了,当时那条件也不好,体质就损耗快,精神气也消逝得多,不到五十岁就出现了很多病症。 那会顾向夫夫才结婚不久,向于延的肚子刚开始显怀。现在的娱乐圈天花板,那时还没在圈子里站稳脚跟,老人们既担心儿子、儿婿/儿媳的事业,又惦记着孙子、外孙;在当时国内的医疗设备还不太先进的情况下,硬是多熬了几年。直到顾从决两岁多要上幼儿园了,才在后辈们的劝说下去了国外休养、做手术。 西欧小国的休养环境确实好,手术很成功;老人们都会外语,认识不少国外的大导演,有很多演员朋友,在外国生活得挺快活。 因为回国一次要飞很久,早几年没绿卡时,签证也麻烦,所以他们大约是一年半或两年回国一次。顾从决上高中以前,学业没那么繁忙,顾向夫夫会带着他一块飞国外过年,顺带旅游度假。 “我和你爸在国外生活得挺好的,你别替我俩担心,误以为我们在外面受欺负了。” 和刀子嘴豆腐心的向于延不同,顾从决的姥姥姥爷——也就是向于延自己的爸妈,是对特别慈祥温和的老人,比沉稳端庄的爷爷奶奶那边要话多一些,也更碎叨。 “我们就是想家了。想祖国大地了,想你和你姐、还有你姑了,也想平跃和小从了。 “这不小从和星星都要高考了嘛?明年开春之后回去,正好能给他们加油。” 向于延听得双眼发红,嗯声笑道:“好。您老要回来,我和姐哪敢拦着啊? “回来吧!开春之后挑个好日子,我们全家人去机场接机!” 沈言星很喜欢看这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他还在感动呢,就感觉有人拉了他一下。 顺势望去,是顾从决在笑,压低声音小小声说:“等姥姥姥爷回国了,我要将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沈言星噗嗤,也压低声音回:“需要介绍吗?按关系算,你的姥姥姥爷,其实是我的姨婆和姨老爷呀!” “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顾从决意有所指,“我说的是另一种意义的‘介绍’。” 沈言星懵逼:“啊?” 派对从八点开始,弄到了十点多才结束。顾从决作为寿星没High起来,光顾着配合老妈拍照、拍小视频,编辑文案发朋友圈了。他之前讨厌镜头,合照这种事情是能躲就躲,拍一张是不亏,拍两张是向于延稳赚。 车祸之后镜头恐惧症好了,合照知道要配合了,向于延便“趁火打劫”,拉着崽子一顿揉捏,挑了个小猪头套的滤镜,拍了无数张照片。 双人拍完不算,和顾平跃的三人版本、和沈言星的四人版本,以及有杨翠荣的五人版本——各式各样的,都要来一张。 照片拍完、蛋糕吃完,炸鸡披萨也一扫而空。待佣人们将客厅收拾完毕,已是十一点过半。洗漱完毕的沈言星脚步轻轻地下楼,准备偷溜进顾从决的房间,找那迟钝笨蛋兑现去年的“诺言”。 二楼走廊和挑空的一楼大厅相通,派对后来不及摘下的星星灯还在有节奏地慢慢闪烁。顾向夫夫和荣妈都各回各房了,佣人们收拾完后也散了,一二楼都静静悄悄的,唯有沈言星的小心脏在激动乱跳。 蹑手蹑脚来到顾从决的房间门前,沈言星紧张地拧下门把手,生怕房门锁了,又或是顾从决已经累了睡了。但还好,顾从决没锁门也没睡,只是坐在书桌前,顺着房门开启声,扭头看了过来。 似是早有预料地,在等待他的到来。 “你来了啊。” 顾从决弯腰低头,拉开书桌最底下的一个抽屉,拿出那个带锁的小木匣。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沈言星将门关上,反锁拧紧,嘟囔嘴:“我是怕你忘了。” “我为什么会忘?”顾从决凭空变出一把小钥匙,将小木匣打开,里面果不其然,是一本笔记本,“这么重要的事,不可能会忘的吧。” 沈言星本想驳一句“难道不是你喜欢上了别人,对我渐渐疏远了吗”,可想到他今天刚下定了决心要“放开胸怀”,便将到了嘴边的抱怨咽了下去。 他想快点看到木匣里的笔记——那个,顾从决的秘密。 “看之前,你要先答应我,”顾从决捏着本子,要给不给,“被吓到了也不会尖叫,之后不会因此而讨厌我。” 沈言星直接拿过本子,在顾从决的床上坐下,不解:“为什么要讨厌你?” 顾从决苦笑:“我觉得里面的东西还是挺吓人的,很像痴|汉和变态的所作之物。” 沈言星没懂,低头打量手中的笔记。 封面只有笔记本自身的图样,什么都没写;整个封皮看着还很崭新,但边缘已经有些毛躁和卷起,看得出是用得很久了的本子,只是被保护得很好。 翻开第一页开始阅读,才看了不到五秒,沈言星就被本子中记录的内容震惊:“这是……” 本以为会是什么前世的生活记事,却不想本子一翻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他。 “这、写的都是我吗?”瞪大眼睛,沈言星等不及细看,将每一页的内容都大致扫了一遍,只提取第一眼看到的关键词,“这么多的笔记,都是关于我的?” “嗯,”顾从决点头,“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害怕。” “害怕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沈言星咽了口唾沫,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词语表达心情,“震撼?我没想到这本笔记是这样的。 “我以为我会通过笔记窥探到你的前世,却没想到,这里面居然都是我的影子。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我怕忘记你。” 顾从决从书椅上起身,半蹲到沈言星面前。像忠诚的骑士一般,微微仰望着他的星星。 “新生之后,复仇也好、开启新生活也罢,我都不太着急,也不那么在意。我唯一在意和害怕的,就是忘记你。 “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比我的生命都重要。如果没有你,那‘我’就不会是‘我’。” 沈言星眼眸一垂,双手紧攥那本笔记。 笔记里有些字写得很“丑”,虽然字形和顾从决现在的字迹相像,但笔画太软绵无力,整个字软趴趴的,像小朋友的手笔。 沈言星猜,这就是顾从决小时候写的。他听向于延说过,顾从决自小就聪明,从握得动笔的岁数开始,就会写好多好多字。这些歪歪扭扭的字,也恰恰说明了顾从决一直在寻找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记录他。 他心里一直有他。 “我真有这么重要吗?”沈言星合上本子,“我对你而言,真是那么不可或缺吗?” 顾从决愣了愣:“当然。你是我困难迷茫时的引路星,也是我烛火昏暗时,保护我、为我抵挡大风的屏障。 “没有你,我可能早就熄火了。” “那你……”沈言星上下齿颤抖,咬住口腔内、腮帮子那一块的肉,强迫自己冷静,“那你喜欢我吗?” 顾从决呼吸一重:“喜、喜欢?” “嗯,就是恋人间的喜欢。”沈言星有点没底,解释完又自言自语地嘀咕,“应、应该是喜欢我的吧?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惦记我? “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从决咽了口唾沫,点头:“我喜欢你。” 沈言星的提问来得太突然了,弄得他的告白也很不正式。因而在答完之后,他还想再补充解释些什么,却不想刚一张口,就被沈言星吻住了双唇。 顾从决瞳孔收缩,一时间甚至没意识到这是个吻,只知道沈言星撞入他怀里吻住他的举动,让沈言星的上唇磕到了他的门牙。 他吃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动动舌头用味蕾细品,发现那居然是甜的。 甜甜的。 顾从决刚想闭上眼睛享受,又被沈言星松开了双唇。那坐在床上被他仰视的美人眼眶泛泪,瞳孔和他春|梦里的一样晶莹、剔透。 “既然喜欢,那你就早说嘛!”沈言星委屈地控诉着迟钝混蛋,“都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疏远我?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顾从决后知后觉,理解了意思后,耳根又开始发红发烫,支支吾吾摆手。 “我、我不是刻意藏着不说,而是我很迟钝,对你的心意是近半年来才慢慢理清的。之前虽也喜欢你,但我一直以为是欣赏的喜欢…… “我没有喜欢上别人,你别误会!” “你没有藏着不说,你也没有喜欢别人,但你确实疏远我了,对不对?” 沈言星的眼泪和哭腔有点藏不住,让他显得抽嗒嗒的,像委屈的小媳妇。 “不和我牵手说悄悄话,偶尔见到我还躲着我!你以为你做得不知不觉,可我都看在眼里!” “那是因为……” 顾从决眼神飘移,耳根的烫红逐渐扩散到脸上。 “我做了个梦,因为那个梦,我发现了我对你的情感不一般——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具有独一无二性的喜欢;但也因为那个梦,我发现我还对你有、有……” 后面的话,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饶了他吧,他匮乏的语言组织能力,和他过分轻薄的脸皮,只能支撑着他说完这些! 好在沈言星听懂了。 不仅狠狠地懂了,沈言星还哈哈大笑了两声。他双手搭在顾从决的肩上,忽然站起身使力,将半蹲在面前的小表弟拽了起来。 小表弟发育好,十五六岁初见面时还矮他一些的,近一年来个子蹭蹭长,已经比他高了快一个额头。趁着不注意,他将人反身一推,吸了吸鼻子,努力摆出架子和气势来,打着胆子骑了过去。 “这个解释的理由不错,我很满意,可以不计这份前嫌。” 沈言星本以为顾从决只是迟钝得可爱,却不想,顾从决天然纯真起来,也特别可爱。 越可爱,他就越想……越想再靠近这人一些。 “现在谈话环节已经结束了,是该来点实战了吧? “表、弟。” 作者有话要说: 星:你读书是很厉害,但有些事情只有哥哥才能亲自教你。 崽:啊? ———————— 打个完结预防针!正文会写到崽子们高考完,可能还剩五六章左右的内容? 番外有一点大学交往日常+娱乐圈秀恩爱,还有if线·睡醒后发现另一半变小了,两个小篇章~ 第68章 成年 “实、实战?”顾从决直接一个瞳孔地震, 惊恐地看着骑坐姿势的小表哥,“这、不好吧……?” 顾从决脸涨得通红,活像一颗鲜摘的西红柿。屹立不倒的巨大冰山, 今天有些摇摇欲坠——竟是要加速融化了! “我爸和我妈就睡在隔壁!”顾从决着急提醒, 指了指书桌挨着的那面墙。 他生怕沈言星忘了, 他和顾向夫夫的卧室之间仅有一墙之隔! 别墅装修加固之后吧, 虽然隔音好了不少,但也不是什么都能隔得住的啊!万一动静大,被爸妈听到了怎么办? 想想影帝爸沉默但感兴趣的眼神打量,和偶像妈有话不说、只是坏笑的浓烈暗示, 顾从决当即头皮发麻,内心放声大喊:不行! “噗……”顾从决过分纯情的表现,让沈言星禁不住地低头一笑,好心告知道, “不用担心这些。顾叔叔七点要动身回电影片场,向叔叔八点有早间电台,都得五六点就起床准备。 “明天要早起,他们今晚肯定会睡得很沉。” 沈言星说完,还凑到顾从决的耳边, 恶意满满地吹了口热气——就像顾从决之前有意无意地调戏他那般。 “我也会咬紧牙关,尽量不发出声音的。 “这样说,你安心了吗?” 说着, 他动手要去扯小表弟的上衣。 小表弟更更惊慌, 双手护胸挡住表哥的动作:“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是这样真的……真的太突然了!” “啊?”沈言星莫名其妙, “这种事情不本来就是一时兴起、随时随地的吗, 有什么突然不突然的?” 顾从决:“但是……” “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小媳妇被强迫的样子啊?”沈言星无奈, 双手叉腰, “我才是受方诶?这种事情应该我更在意、更放不开才对啊,怎么反倒是你——?” 顾从决还真就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双手捂脸,从指缝间看了一眼他的漂亮表哥后,又默默捂严实了,声音闷闷:“我觉得这样不好。” 沈言星眯眼,还揪着小表弟的衣服下摆不放:“哪里不好?” “太不正式。”顾从决闷闷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委屈巴巴,“在我的预想里,这个事情应该要做得很有仪式感才对。” “怎么个有仪式感法?” “告白、交往,再培养一段时间的感情。待双方都情浓意浓时,自然而然地发生关系。” “诶——”沈言星可以拉长语调,轻笑,“顾少爷,你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纯情一百倍!” 顾从决放下了手,微微撑着身子看沈言星,没反驳纯情这回事,只是磕磕绊绊:“在我的前、前世中,男性之间的关系是不被法律承认的。 “男男不会有几率怀孕,所以与男同性的人很少见,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群体,甚至可以说是异端。” 沈言星诧异。他生来就在男男可婚可孕的世界里,想象不到顾从决说的“特殊”和“异端”是怎么个情况;单从顾从决的描述判断,这似乎是一帮不太能为大众所接受的群体? “这样啊……”沈言星总觉得哪里不对,琢磨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前世时就喜欢我吗? “同性之爱不被大众接受的大环境下,你也还是喜欢我吗?” 顾从决点头。 昏黄的夜灯和台灯照射下,顾从决迟钝笨拙、又纯情羞涩的反应,真的超级可爱! 沈言星忽然理解了小表弟的纯情表现:那样艰难的背景下滋生出的喜欢,必然是纯洁无瑕,纯爱到极致的吧? 但理解归理解,到了嘴边的肉他实在不甘愿放弃。调戏顾大学神的机会可不多,他得抓紧机会多讨几分利。 “你的解释勉强合格。但你说,要怎么才能证明你只是觉得时机不对,而不是变相敷衍我、拒绝我?”沈言星咄咄逼人,边说边俯下身。 书桌上的台灯,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到另一面上。顾从决受不了挑逗,更顶不住沈言星越靠越近,说话时会喷到他颈间处的温热呼吸;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也听着沈言星的心跳,缓缓地转过脸,避开表哥径直灼热的视线。 然后,他看到墙上两个黑色的身影交叠。 影子缠绵而不可分割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他春|梦中的场景。这刺激着他本就不平静的意识海洋,在其中激起圈圈荡荡的涟漪,牵动着他的少男心绪。 “等我成年。” 顾从决狂咽唾沫。他太激动、太紧张了,力度大得差点将自己呛到。 “等我成年那天,我们……老地方见。” 沈言星居然瞬间理解了顾从决说的“老地方”是哪儿。 当晚,两人什么都没做。 他们相互拥抱,他们相互接吻,他们盖着同一张棉被、面对面地注视着对方,侧躺了好一会儿。 不需要什么语言,只需要在黑夜中注视对方的眼睛。沈言星视角下,顾从决的眼睛墨黑如深渊;顾从决视角下,沈言星的眼睛晶莹剔透如顶级琥珀。 这样看了不知多久,沈言星才沙哑着声音开口:“从决,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想着要忘记我。” 顾从决嗯了一声,又反驳:“这不需要感谢。” “但我就想感谢。”沈言星轻笑,“是你的存在,让我第一次知道了,我原来这样值得喜欢。被你喜欢、被你爱着的感觉好好,让我尝过之后就无法再戒掉。 “你的那本笔记,我可以收藏吗?” 顾从决疑惑地“啊”了一声:“恐怕不能。我想着之后找机会烧掉。” “为什么?”沈言星吃惊,在被窝里蹬了一下顾从决的脚背,“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要烧掉?” 夜灯和台灯都关了,房间里黑暗一片。沈言星或许看不太清顾从决的表情,却能看到那双墨黑深邃的眼睛,其中透出的光芒无比坚定,无比自信。 “因为不需要了。我再也不怕忘记你的模样,再也不怕忘记你的兴趣和爱好;我最珍视、最不可失去的东西,现在就陪伴在我身边。 “——我的未来,有你。” 刹那间有很多很多场景,在沈言星眼前闪过。 他看见他们在灯光璀璨的时尚晚会场馆外相遇,看见顾从决在他手心上写下手机号码;也看见顾从决在寂静的夜晚,跨过黑暗茂密的小树丛,坚定地向他走来。 他被恶意借过两世命,在倒霉和彷徨无助中,度过了两个黯淡无光的童年。可是又很幸运,是这一切将他和顾从决绑在了一起,让他们紧紧相连。 真好。这就好像是上天的旨意,让他注定要和顾从决相爱。 “你好坏啊,”双手捧住小表弟的脸,沈言星不禁感叹,“明明是个迟钝笨蛋、感情处理小废物,但该认真的时候,你又温柔认真、细腻得不行;明明是个不通人事的纯情少男,说起情话来却又一套一套。你说,你觉得你自己坏不坏?” 顾从决坦诚答:“我不知道。” “那就是坏。” 沈言星伸长脖子,凑上前亲了一口他的额头,露齿笑。 “没关系,你坏我也等你。 “半个月而已。这么些年我都等过来了,还怕这一星半个月吗?” 睡前夜话聊了好久好久,直到快清晨时分,两人才搂着被子,双双入眠。 这一睡就是睡到十二点。隔天杨翠荣来敲门叫起床,看见独属于孙少爷的卧室里,走出来了两个小少年时,眼中虽闪过了轻微的惊讶,却并未明确表现出来。 保姆妈妈一如既往地招呼着俩孩子吃饭,碎碎叨叨地叮嘱他们注意保暖。一米五的床和被太小了,两个人一块睡时,可千万别冻着着凉。 沈言星想,大人们应该早有预感的吧? 他和顾从决彼此之间的心意,比什么都透明。也就是他们两人都身在庐山当中,才会看不清对方的“真面目”。 半个月,对沈言星来说真是度日如年。 过到一半时,沈言星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不该放那样的狠话,这半个月时间真的太难熬了,他等不及要更进一步,将他自己完完全全地变成顾从决的人。 也将顾从决,完完全全地变成他的人。 这天周六,沈言星在学校的组织下,跟艺考班的老师同学们一起看话剧,顾从决则跟随理科班正常上课,按寻常时间放学回家。 本以为话剧看完顶多是傍晚,但两场安可、以及话剧后的班级聚餐,彻底打乱了沈言星的时间安排。结束活动后,他着急地背着书包去找顾从决,又是打车又是抵达后狂奔,终于来到了丽思卡尔顿酒店。 他理解的“老地方”,就是这里。 酒店安保不让进,他只能打电话给顾从决,让顾从决下楼接。没等太久,果然在电梯口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我就知道。”顾从决穿着休闲舒适的衣服,双手插兜,帅气而随性地朝沈言星走去,“你肯定不会猜错地方的,对吧?” 说着,他朝沈言星伸出一只手。 沈言星轻哼,将书包递了过来,人则顺势往他怀里一靠,跟着他过了屏蔽门,搭乘电梯上楼。 沈言星打量着电梯里的装潢。这里的装饰和三年前相差无几,只是翻新了一部分,看着更华丽崭新。 电梯四面的反射镜,照射出沈言星被圈在少年怀里的模样。沈言星低笑一声,轻捶身边人的胸膛:“你好坏,你已经学会带男朋友进酒店了。” “今天刚学会的。”顾从决坦率地摊了摊手,“这就是成年人的底气。” “还要去那间单人间吗?” “不,我订了一间套房。那间单人间,现在看来有些太小了。” 沈言星轻哼:“你也知道啊?”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了楼层,这一层的装潢不是沈言星熟悉的。沈言星干脆放弃了辨认方向和房号,自顾自地跟着顾从决走,像株依附他人生存的娇柔菟丝花。 “我有点好奇,三年前跟着我进酒店时,你是什么心情?” “嗯?”沈言星惊叹,“你也会好奇这个呀?唔,我想想噢。 “心情就是……我以为我被变态盯上了,结果没想到,你是超出我预知的那种‘学术变态’。” 说着说着他就想笑,既是吐槽自己,也是吐槽顾从决。 “遇见你之前,我真没想到过有钱少爷大半夜捞一个落魄少年到酒店,不是为了和人上|床,而是为了——给人补习。 “顾从决,你刷新了我的认知。” “抱歉……” 顾从决用放开刷开套房房门,将沈言星拉了进去。 插上房卡,房间内的灯层层亮起,照亮了内部的小巧思装饰。沈言星眼前一亮,没想到迟钝笨蛋还有这等浪漫情趣! “我以前太笨了,也太想当然、太随心所欲了,很多时候没顾忌到细节和你的心情。” “没关系,我并不介意。”沈言星在玄关处甩掉外出鞋,赤着脚踩在酒店地毯上,打量着装扮精致的客厅,“这些,是你布置的?” “嗯。”顾从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些教程,照虎画猫弄的。” “很漂亮,”沈言星去拽漂浮起来的氢气球,“我很喜欢。” 顾从决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又被沈言星一个反身抱住。 他比上次多了防备和心理预警,所以没被扑倒,只是沈言星被他圈到了怀里。 “你洗澡了吗?”沈言星问他。 顾从决的心扑通乱跳,意识到沈言星要做些什么的他,手和脚都有些发抖起来。他摇头答:“没、没。” “那就先洗澡。”沈言星圈着他的脖子,膝盖微微弯曲,像是挂在了顾从决身上,“——我们一起洗。” 说着咬了一口顾从决的下巴。 成功咬出了一个淡红色的牙印,沈言星顿时心情大好。 “但是……”顾从决态度犹豫,还有些顾虑,“我不会。” 沈言星无奈又好笑:“洗澡有什么不会的?” “不是洗澡,是不会……不会洗澡之后的程序。”纯情少男试探性地迈出小半步,勇敢地向漂亮表哥提问,“之后的程序,该怎么走?” 他是真的不会。 他尝试过看一些影片来增加这方面的知识,但他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不管是男男、男女,又或是女女,他都看不下去,甚至会觉得恶心。 他确定了,他只对沈言星有那方面的冲动,也只能接受沈言星。 他喜欢沈言星。 “怎么办啊顾从决,你真的好可爱。”再亲一口可爱小表弟的脸,沈言星的手顺势下滑,贴上顾从决结实宽敞的胸膛。 嗯,身材不错。果然车祸后加强锻炼有用。 “没关系,你会不会都无所谓,因为——我会教你。”沈言星扬起一抹勾人的笑。 和那晚气势汹汹骑在少年身上一样,他又揪住了顾从决的衣摆。 “表哥我呀,会尽量轻一些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事前的星星:我会轻一点的(自信) 事后的星星:……顾从决,真是个混蛋。 星星啊,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早哟~ 第69章 可孕 这天晚上, 沈言星曾几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分不清是倾洒而下的淋浴水将他的身子泡软了,还是顾从决抽空了他的气力,导致他抬不起手、站不稳脚跟。 明明他才是大放厥词说会“轻一点”的那个, 正要开始交战时, 倒是他想反过来, 请求顾从决轻一点。 热气腾腾的浴室中, 气息声交叠渐重。 夜色浓郁,少年们在动作间,将场景换过好几轮。餐桌上、沙发椅背后、落地窗前……两人在交手中打得有来有往,但最后一轮还是沈言星落了败, 在投降后终于得到了休息的准许。 顾从决尽职尽力地将沈言星挪到床上去。 他从另一侧上床躺下,盖上被,小喘着气感受残存的韵味。他好心地给沈言星拍背,问:“要喝水吗?” “……要。”沈言星干渴得不行, 途中他甚至想冲进浴室,去把那一大缸脏洗澡水喝了,“渴死我了。” 也快累死他了。 早知道这么累,他就不急着挑拨顾从决了。是早是晚,顺其自然就行。 但能早些和顾从决更进一步这点, 又让沈言星的心情很好。他侧身而躺,轻喘着气,感觉到背后的人起身去客厅倒水。 房间里没热水, 顾从决耐着心煲了一壶热水, 又用矿泉水混了一些, 将温度调整到适中, 才端着水杯送去给沈言星喝。 沈言星半撑起身, 伸长脖子喝水。温水过喉, 干渴又沙哑发痛的喉咙,得到了滋润和舒缓,他轻笑一声,在水面上吹出一阵涟漪。 “你倒是贴心。” 顾从决心虚地用另一只手摸摸鼻子,害羞得仿若刚才卖力的人不是他:“我会负责的。” “噗……”沈言星差点被呛着,“还是一如既往的纯情。” “不应该这样吗?”顾从决一本正经,“我觉得做过这样的事后,就是要结婚、相守一生。” “这也是你前世的生活规则之一?你们难道有相关的规定,明确了发生关系后就要结婚?” 顾从决被问得一懵:“没有啊,只是我这样认为而已。怎么了吗?” “没什么,”沈言星喝空了水,顺了顺气后又躺下,“想知道是你前世的人都这么纯情,还是只有你纯情。 “这下明白了,是只有你纯情。” 顾从决没应声,去放了水杯熄了灯,回到床上陪沈言星躺下。 他们开始得早,折腾过一圈了时间也才接近零点。两人都正值年少气盛,精力充沛得很;身体上虽然疲惫,但精神上因为得到了满足,反倒是处于激动难眠的状态。 两人以背后拥抱的姿势侧躺,沈言星看床,看自己自然放置在脑袋边的手;顾从决则盯着沈言星白皙的后颈,格外注意肩胛骨和蝴蝶骨之间挤出的浅浅沟渠。 他从没在意过这些,可经过今夜一役,他明白了“性感”一词是为什么而存在。 情意正浓、气氛正好,顾从决隐隐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调动一下情绪,也抒发一下感情。只是他向来嘴笨得可以,抱着沈言星思索了大半天,最终憋出来的也仅有一句:“对不起。” 沈言星:? “干嘛?”表哥疑惑地转过头,看了满脸愧疚的小表弟一眼,“你能不能别说些破坏气氛的话?今天一直在听你道歉的来着……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慌张?” “啊,我破坏气氛了?”顾从决后知后觉,“那、对不起。” 他下意识地又是道歉。说完才回过神来,舌头打了个转,差点被自己咬着。 “我不是有心的,我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想着一定要和你说清。” 纯情少男无比惭愧,说起了一件开窍之后,始终被他压在心底、找不到机会说清的往事。 “三年前,你刚搬进我家时,有一天晚上你来敲我的房门,说客房里有奇怪的声音,问能不能和我一起睡。我当时没有察觉到你的暗示,所以就……” 顾从决轻叹。 “对不起,我太笨拙了,忽视了你的一番‘心意’。” 沈言星当然知道顾从决说的是什么。 哪怕沈言星原本的目的并没有达成,他也依旧认为那次的经历对他而言很重要;从他人生成长的角度上说,那晚的记忆真的很珍贵。 “你当时在想什么?”沈言星不急着说明真实想法,反问,“你当时没意识我的暗示,那后来呢?后来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让你回想到那夜的不对劲?” “我以为你真的只是害怕。”顾从决努力回忆,还想到了那天荣妈叮嘱他的话,“荣妈说,外宿的人容易想家,我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你在外住不习惯,情绪波动很正常。” 沈言星轻笑:“荣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车祸之后,我学着用不同的角度去审视世界,也慢慢察觉到了自己的真实心意。然后再去回想当年发生的事情,才意识到你的表现和我的理解之间,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顾从决将手臂收得更紧。 “对不起……” 道完还觉得自己解释得不够多,顾从决补充道。 “不过,就算我当时误解了你的意思,我也不觉得我的做法有问题。 “我们那时还都是未成年,不该发生关系。” 沈言星又开始低低地笑,是被顾从决逗乐到了极致:“我的小表弟啊,你真的好可爱噢。解释的同时,居然还不忘要将思想教育贯彻到底。” “不是吗?”顾从决懵懂,“确实太小了。” “是啊。”那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沈言星光是想想就满心感慨,“但其实,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的,因为我其实很感谢你那夜的作为。 “你不知道,你南在无意识之中,拯救了我这颗半堕落的心。” 沈言星将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从决。 顾从决十八岁生日那天,沈言星说了个小小的谎,他说他“小时候的事情都快忘光了,没几件是记得的”。可明明他的童年阴影没有被忘记,直到现在都被他埋藏在心里。 只是和以前想到就会羞愧、反感、自我厌弃不同,沈言星如今能很心平气和地叙述了。他已经释怀,将这段心理阴影当成了不过尔尔的小小闹剧。 “就是这样。”沈言星意简言赅地说完。 顾从决沉默。不善安慰的迟钝小废物没敢轻易开口,只是在被窝里圈紧了沈言星,并捏了捏漂亮表哥的手心。 沈言星被小表弟的举动可爱到了,索性转过身来,和顾从决面对面侧躺。 “所以,你明白了吧?你不为所动的反应,反而是对我最好、最安慰的表现。”沈言星摸着顾从决的小帅脸,怜爱地在表弟额上一亲,“我抱着那样不堪的心情接近你,你又是这样坦率、不带一丝私|欲地接纳我。 “即便第二天我落荒而逃,却依旧认为你做得没错——你做得非常非常棒。” 沈言星对顾从决一笑。 “那晚,但凡你被勾引到哪怕零点零一分,我事后都会后悔,会反过来讨厌自己的放纵和不堪,更可能要后悔自己破坏了与你之间纯真的交往关系。 “可是你没有。你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了我的尴尬,让我们的关系保持了原有的纯粹。” 他圈住顾从决的脖子,和顾从决额头相抵。 “谢谢你,从决。” 顾从决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喉结滚了滚,将漂亮表哥抱得更紧:“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之,我会负责的——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沈言星软绵绵地嗯声,靠到他胸膛上:“怎么个负责法?” “交往、谈恋爱,等你我都满了婚龄,我们就去领证结婚。”顾从决说着也沉沉一笑,很是庆幸道,“我转生之后,有很长一段不适应的时间。但不管我再怎么不适,我都对这个世界同性可婚这点,感到很满意。 “太好了,我能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沈言星同样觉得很好。 光是想象一下顾从决说的恋爱交往、领证结婚,他就身心愉悦得要飘荡起来。只是这些年受向于延的傲娇作风影响太深,他变得也有些口是心非了,不愿将开心和期待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 他轻哼:“你最好说到做到。” 顾从决正要应一句“当然”时,又瞳孔一震,猛地想起了什么事:“对了,我之前没来得及问你:你是可孕体质,还是不可孕体质?” 沈言星懵懂了一下,才明白顾从决意思,支吾答:“我、我不知道?” “你没看学校下发的体检报告吗?” “看是看了,但……”沈言星眼神飘移,像做错事的小孩不敢承认过错,“有这一项检查内容?” 顾从决:…… 完了,比他更粗心眼的人出现了。 “有,在心电图之后。”顾从决扶额,松开圈住和漂亮表哥细腰的手,起床穿衣,“算了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以防万一,我还是趁着现在下楼一趟,去便利店买些紧急避孕的药。” “不、不必了吧?” 枕边忽然落了空,让沈言星原本踏实的心也空出了一截。他忍着手脚的酸痛撑坐起身,拉住顾从决的手。 “男性可孕的几率小,也没那么容易受孕。这都零点了,哪这么容易买到药啊?” 而且,除了刚开始的两次是昏了头脑,后来的几次他们都有好好地做措施。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顾从决用那双墨黑的眼瞳,盯着沈言星看了一会儿,还是轻甩开了漂亮表哥的手,翻身下床。 “不行,我得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他的星星要去更高、更璀璨的舞台上,绽放更耀眼的光芒。现在还早、还年轻,不该拘泥于少年情长、风花雪月。 “等我,我很快回来。” - 隔天,两个在外留宿的少年偷摸地回到家时,一向对他们看管严格的保姆妈妈正坐在沙发上,边喝冷泡茶边看书。 听见动静,杨翠荣头也不抬,直接就是一句:“玩开心了?” 她话里的“玩”字让顾从决感到意义不明,不敢轻易应声,只能转头示意沈言星。沈言星轻咳一声,乖巧道。 “是啊,从决成年了,在外外宿也无可厚非吧?” “是无可厚非,但该注意的你们还得注意一些。”杨翠荣放下书和茶,苦口婆心,“虽都是成年人了,可你们到底还是学生啊。还有不到半年就该高考了,学习要紧!” 顾从决特别直白问:“我和沈言星的学习还需要操心?” 杨翠荣被堵得一哽,瞬间觉得昨天刚去补过的牙齿,这会又开始疼了起来:“孙少爷是不服气荣妈管教了?” “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想让您别担心——我们会认真努力学的,最后时日里认真拼搏一把!”沈言星打圆场道,推着顾从决上楼,“您好好休息吧,刚看完牙齿别太上火了。我、我和从决先回房休息一下,晚点还要回校呢。” 杨翠荣被牙疼弄得实在没心情,摆了摆手让孩子们上去了。 牙疼分散了她不少精力,她近段时间来不如以前那般盯得紧了。据说孩子越是到了大考关头,越是不能逼得太紧,她也就顺其自然,随孩子们去了。 都是她的好崽崽,再爱玩也玩不到多过分的地步吧?无非就是谈谈恋爱,在外调调情喝喝酒呗。 杨翠荣单纯而先入为主地想着,起身去后厨找冰块冰敷了,全然没留意到她的宝贝孙少爷没回二楼卧房,而是跟着她的星崽崽,上了三楼。 顾从决动作利落地将房门反锁,有如特务行动一般,对沈言星点头:“开始?” 沈言星嗯了一声,指挥顾从决将他几个存放杂物的塑料大箱搬出来。 沈言星没有荣妈帮忙整理杂物,本身也因为学声乐而教材书更多,又是乐谱、又是声乐原理教程的,七七八八堆了好多。 经历过昨晚的交战,沈言星今天腰酸背痛,哪哪都使不上力,只能坐在床上休息,指挥顾从决翻找。 “这个箱子你仔细翻翻,这里放的都是常用物,今年的体检报告我可能顺势夹在哪本书里了。” 顾从决听话地去翻,终于找出了那本一共五页的体检报告! 顾从决赶紧翻到倒数第二夜,去看内科的诊断结果。沈言星匆匆撑着起身,也伸长脖子去看。 诊断结果为:[子宫发育良好,是男性可孕体质]。 看到结果的从星二人同时一僵,默契地转过头,和惊愕诧异的对方交换眼神。 没人说话,但两颗小心脏都发出了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哦豁”声。 “怎么办……”昨天还怀抱着几分侥幸,今天看过结果后,沈言星知道要慌了,“我不会中招吧?” 顾从决咽唾沫,拉过小表哥的手拍拍手背:“应该不会。昨天下楼买药是对的,吃了药有95%的概率避孕成功。 “只是……” 沈言星不会那么不好巧,正好成为那百分之五吧? 作者有话要说: 崽们:现在就是慌,很慌。 69章啦,本强迫症患者想在整数章正文完结呜呜呜!我可以做到吗! 第70章 心虚 两少年忧心忡忡地过了一星期。 顾从决怕沈言星不好巧, 成为那小概率的百分之五之一。这一周来他时常反思自己,认为那晚确实冲动和心急了,没有顾全到沈言星的感受和未来。 沈言星倒是不怕怀孕的事, 他觉得只有顾从决这样对男男生子了解不多, 只能用数据和案例说话的人, 才会东想西想、成天瞎操心。 以沈言星心思细腻多年, 对身边亲友们的观察来看,男男中奖的概率真的很小很小。男性的生理结构本就不适合怀孕,哪怕是多次不防范,都不一定能怀上, 就更别说他们才两次,并且还做了补救措施。 像顾向夫夫这样年轻早孕的,多半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怀,所以在措施上长期疏忽, 长久耕耘之后才导致意外中奖。 沈言星更担心的,还是他和顾从决的亲密关系被家长们察觉。 “你不想要爸妈知道我们的关系?” 文科重点班中,顾从决半跪在沈言星身边,与漂亮表哥说小声话。 “但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我们彼此爱慕了,还需要遮掩吗?” “知道我们相互喜欢, 和知道我们——” “上|床”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沈言星就机警地瞥了一圈周围,将这两不得了的字眼咽了下去, 把声音压得更小。 “这两件事情之间, 性质不一样!” 沈言星咬牙切齿, 手却自然而然地在课桌底下, 和顾从决十指紧扣。 “这么关键的时候上, 我怕他们知道了真相后, 觉得我对学习不上心,进而和我生出嫌隙。” 顾从决是顾向夫夫的亲儿子,再怎么犯事都是“亲生的,没办法”。可沈言星到底只是亲授徒弟,是顾平跃和向于延为传承技艺、证明自己的体系优越可行而培养起来的“后代”。他们对沈言星抱有期望,也希望能从沈言星这儿得到回馈。 作为得到了这么多帮助和资源的唯一弟子来说,沈言星同样希望能给予顾向二人回报。唯有考上好的大学,搏得一个好的前程,他才能证明自己,也告诉顾向夫夫:你们对我的教诲都没有白费。 “他们对我给予了厚望,而我却在这种重要关头上不思进取,只想着谈恋爱、和男友上……”沈言星再将关键词咽下,耷拉着脸轻叹,“你换个角度思考一下,你要是顾叔叔和向叔叔,你该怎么想?” 顾从决摸摸后脑勺,逐字逐句地琢磨了几遍,大概明白了。 “说到底,你还是对我爸妈不够有信心?” “这是信心不信心的事吗?”沈言星啧声,“是这件事情本就观感不好! “我在你家吃喝多年,享受了你父母无私的教育和经验传授,还在你们一家人的帮助下摆脱了原生家庭的困扰;结果你一成年我就将你勾走了,一点都不顾及自己艺考生的身份,,也不考虑未来的发展……” 沈言星越说越惭愧,也越小声。 “我好坏。我根本就是个满怀心机,不求上进,还故意勾引主人家小少爷的坏表哥。” 顾从决一路听来都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表情,到这里才皱了皱眉,不爽地抠了一下沈言星的手背:“你不是。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那你说,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好表哥,是和我两情相悦的恋人、男友。”顾从决一本正经,“你没有不求上进——你不是一直都很努力地在准备考试吗? “你也没有故意勾引我。就算有,那也是我甘愿上钩在先,我的问题更大,责任不该算到你的头上。” 沈言星哼哼:“你这么说没用,得看顾叔叔和向叔叔怎么想。反正,在高考之前,你我间的亲密行径肯定得收敛着点。” 沈言星说着松了手,看了看周围,低声催促。 “好啦,你快点回班上去吧。你一过来,我们班同学的目光都聚到你身上了。” 顾从决在艾灵顿就读多年,成绩稳定、性格高冷难接近,又家境殷实样貌帅气,本就是校内最风云的人物——没有之一。 一档真人秀推红了沈言星,让沈言星成了未出道就拥有固定粉群的小名人,也推红了顾从决,让原本不了解顾从决的艾灵顿学生们知道:原来这位风云学神的爸妈,就是国民影帝和元祖偶像! 校外的人无法接近和了解顾从决,因而他人对顾从决的追崇,更多是体现在艾灵顿校内。 顾从决人气更上一层楼,在校园表白墙、留言板中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小学妹小学弟会相互打听顾从决所在的班级,然后在课间时溜到高中部偷看男神。 胆子更大、性格更自我一些的少爷小姐,则会直接托人塞情书、送礼物,更有甚者出高价买顾从决的联系方式。作为顾从决好友兼舍友的谢鑫栎,就因而被骚扰过好几次。 顾从决太高冷、太神秘了。越是高冷神秘,越容易激起他人的好奇和胜负欲,让人忍不住地想靠得更近。 反观沈言星,虽然也是半个名人——在网络上的人气更高,更受人关注,但因为走的是亲民好相处的路线,综艺之后物料和曝光都不断;培养了忠实粉丝、稳固了粉群的同时,却也降低了神秘感。 因而在校内,沈言星的人气和被追崇程度,竟远远追不上顾从决。 和沈言星身心合一之前,顾从决是冷性子,从不往别的班级里钻。理科重点班的学习氛围又与文科班不一样,下课后班里的人要么忙着补笔记、补计算过程,要么就是在补眠,氛围相对压抑沉重,像自带结界一般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和沈言星身心合一后,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顾从决,开始隔三差五地往文科重点班跑。 这样突破结界、主动“下凡”的举动,很难不叫沈言星的同班同学惊讶,更很难不吸引他们的关注和议论。 “他们关系这么好的吗?” “好也正常吧,他们本来就是表哥和表弟啊,有问题吗?” “但之前都不见顾从决来班上找沈言星诶?我还以为他们关系不好的说……” “等下,他们是不是在桌下偷偷牵手了?” 沈言星耳尖,本身心绪也敏感,听到周围人的细声讨论后,更是不敢和顾从决多说话了,摆摆手让小表弟快走。 小表弟不情不愿,多看了漂亮表哥好几眼才站直起身。 在视线离开沈言星身上的一刻,他情意绵绵的眼神瞬间变得漠然疏离。冷冷地斜了一眼角落里小声议论的人群,才从后门回了班。 今天是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天,既要开期末总结大会,还要开高考家长动员大会、高校专业说明会和下学期学习计划说明会。 总之,今天是个重要日子,有很多重大的会议要开。在高考和孩子的学习面前,什么东西都是次要;许多平日里业务繁忙,总让管家或育儿保姆代开学校会议的家长,今日都纷纷推了工作,排开日程来学校参会。 顾向二人合体出席,刚一出现在高中部小礼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群中激起小小的“哇哦”声,本就不安静的小礼堂内,窃窃私语的声音更一阵接一阵。 “哇噻,顾从决,你爸你妈都好帅、好好看!”同班的同学凑到顾从决身边,竖起大拇指,“他们看着好年轻,像二十岁出头的哥哥! “我妈没来真是亏大发了,她是你爸的忠实粉丝!等会你爸过来了,我能代她要个签名吗?” 顾从决没搭理同学,倒是顺着议论声往签到处多看了几眼,观察爸妈今日的打扮。 毕竟是来给崽子开会,不是来走红毯的,国民影帝和元祖偶像今天的打扮都简单随性,一人一身宽松的休闲西装。向于延还将宽大的袖口微微挽起,显得亲民好接近。 两人在签到处站了一会,和校长、年级长,以及顾从决和沈言星班上的班主任聊天。 顾从决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多少有几分惊喜。 他猜到了爸妈会到场,但以为只是随机来一人——这个人大概率是向于延。向于延会和荣妈一起到,然后一人来理科班,另一人去文科班。 仔细回忆一下,上一次爸妈都到场开家长会,貌似还是他小学一二年级时的事情?顾平跃的行程安排不如向于延自由,二年级之后也就来过三次学校——还都不是为了开会,只是为了给顾从决送东西。 这回顾向二人都到场,顾从决就心安了。不然的话,他还要纠结好一会儿家长分配的问题。 毫无疑问,顾向二人中随便一人都是亮点。如果只来了一个向于延,那向于延大概率会来他这边,让荣妈去文科班陪沈言星。 顾从决不想这样,这样会将关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平心而论,他更希望大家都去关注沈言星,因为沈言星未来的发展需要这份关注。 现在爸妈都来了,他和沈言星收到的关注是一样的。甭管谁去谁那,都行、都可以。 “小从。”签完到,顾平跃在副班主任的引导下,在顾从决身边的空位落座,“我给你开会,妈妈去星星那边。” 顾从决点头,扯扯嘴角轻笑:“知道。这样很好,沈言星也有家长陪了。” 向于延也在老师的引导下,在小礼堂的另一边找到沈言星:“星星,你们艺考老师表扬你了噢,说你吃苦耐劳,练习勤奋。 “噢,你们班主任也表扬你了,说你文化成绩稳定,只靠文化课,也能上个不错的公费本科!” “向叔叔小心。”沈言星贴心地接过向于延的手袋,将伸缩座椅放下,害羞笑笑,“还是老师教得好,所、所以我才能学得快。” 说着,他刻意地拉了一下衣领,生怕被向于延察觉到他脖颈侧的吻痕。 这是前天晚上,顾从决来他小隔间里跟他调情时,被顾从决一口啃的。 刚过了不到两天,正是淤血明显的状态。午休后离开寝室时,他特地拿遮瑕膏遮了遮;当时是遮好了,可现在过了几个小时,遮瑕膏有些融化,原本的痕迹也渐渐浮现了出来。 他本还觉得无所谓,因为他也以为今天会是向于延和荣妈来开会。向于延虽关心他的艺考,但也一定不会放过和亲崽子亲近的机会,大概率会去顾从决那边。只是荣妈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现在糟了……向于延比荣妈心细,不好糊弄又有火眼金睛的,被看见了肯定没法解释! 向于延也奇怪:“你说话怎么磕磕巴巴的,只是个说明会而已,有这么紧张吗?” 沈言星心虚得不敢看向于延的眼神,一边在心里大骂“顾从决真会挑地方,偏咬一个这么尴尬的位置”,一边打哈哈:“是有点吧?这次的会弄得好大阵仗,我没想到您和顾叔叔都来了……” “毕竟事关高考呀。对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而言,高考就是你们人生中经历的第一件大事;不可过分在意,但也不能松懈不走心。” 向于延难得慈和,伸手替沈言星理了理衣领,以及额上的刘海、鬓角边的头发。 沈言星紧张得直咽口水。 向于延还没有察觉,循循善诱道:“你也不用太紧张,以你的成绩和实力,上北影中戏中传这些,我觉得肯定没问题。但即便是这样,我也希望你保持谦虚学习之心,多跑几个学校的自招,就当是刷经——” 话音未落,向于延狐疑地将漂亮细长的双眼一眯,摸着沈言星耳后的一个红印,奇怪道。 “你这儿……怎么有个红印?”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顾从决,看你干的好事! 从崽:抱歉,我只是情不自禁…… 整数章正文完结失败! 那就等一个双数吧~(握拳) 第71章 猪和白菜 “哪、哪里?” 沈言星像株容易受惊的含羞草, 急忙摸了摸左边耳朵,挡住耳后。 “可能是蚊子咬的吧?”他一慌起来就有些口不择言。 “蚊子?”向于延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现在才一月底, 还没开始回春呢, 你确定是被蚊虫叮咬的?” 沈言星慌不迭地改口:“那就是过敏!肯定是过敏了, 让我自己挠的。 “没事的向叔叔, 我有止痒抗敏的药,回去擦一擦就好。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耳后有吻痕,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被顾从决那个臭混蛋啃的!只是向于延这么说,他才装模作样地将整个左耳耳后挠得发红, 并借此举遮掩耳根。 “会议开、开始了,我们先开会吧。”沈言星笨拙地扯着慌。 在“不会说谎”这点上,他和顾从决这对小情侣真是一模一样。骗正常人都有点难度,更何况是要骗有火眼金睛的向于延。 向于延没将心中的疑惑和猜忌表现出来, “嗯”了一声,假装是信了沈言星的解释:“老师在发高校宣传手册了,你先看看学校,参考一下历年艺术科目录取分数的最高分。 “最低分没什么对比价值,要冲线就要冲最高分、看最高排名。” “嗯!”沈言星重重点头, 又不自然地拉了一把衣服,生怕颈肩处的吻痕也被发现,“我已经选定了几所心意的学校, 一会儿仔细看看。” 向于延看在眼里, 倒吸冷气在心里!有那么一小个瞬间, 他差点就要绷不住表情! “好, 你先看, ”向于延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 挤出笑容,“我先回复几条工作信息。” 沈言星甜甜:“好~” 小徒弟的笑让元祖偶像更慌!向于延当即点开微信置顶中,备注仅有一个红色爱心 emoji的用户头像,进到私聊面板啪啪打字。 [老公,你快看看儿子有没有“特殊情况”!] [我发现星星的脖子上居然——有小草莓!] 消息一经发送,顾平跃这边就听到了“叮咚”的信息提示声。这是国民影帝专为老婆一人设置的爱心提示音,也是静音模式下唯一的白名单提示音,就是为防止自己不能及时回复老婆的消息。 这样独一无二的待遇,仅有宝贝老婆一人拥有——连亲崽子都没能排上号。 一听声音,顾平跃就笑了,找出手机:“妈妈开家长会不认真,居然给爸爸偷偷发微信。” 顾从决也知道这铃声是向于延的专属,嗯了一声看顾平跃笑着点开微信。 老师正好发宣传册发到他这儿,他伸手去接,看看老爸再看看手册,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和羡慕。 换做以前,他大概会觉得爸妈好腻歪——腻歪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就开家长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也要开小差聊微信?明明都在一个小礼堂里面啊,伸长脖子找一找,就能找到对方的位置了。 可在他和沈言星身心相通后,就越来越能理解这种想要腻歪的感觉。 像是药物上|瘾一般,他越来越想和沈言星黏在一起。开年级大会时想看沈言星在的位置,课间时想串班找沈言星说悄悄话;有时上课无聊了,他还会故意去趟洗手间,只是经过沈言星在的班级,就会觉得很满足、很快乐。 他越来越羡慕爸妈之间的感情了,更明白了“腻歪”一词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如果他们现在有手机,他也好想要沈言星给他发微信,和他聊天聊够一整个会议。 可惜啊…… 顾从决伸长脖子,看了一下文科重点班所在位置。沈言星低头在翻看些什么,全然没有表现出想念他,和他默契相通、感受到他视线的模样。 顾从决自讨无趣,也低下头开始看起了宣传手册。他去哪里都不成问题,只要他想,就肯定能上;让他决定去哪个学校读书的重要因素,还得是沈言星。 他大概知道沈言星想考哪几所艺术院校,所以他主要要看学校地址,从沈言星想去的院校附近,挑出一间最近、最好的。 要那种下了课,搭两个站的地铁,就能去找沈言星吃饭的。 想到有沈言星参与的大学校园生活即将到临,顾从决就身心愉悦得整个人轻轻飘飘,甚至对着最高学府7字打头的分数线笑出了声。 顾平跃看看微信上的内容,再看看儿子诡异的笑脸,心中飘过六个点:…… 国民影帝日常可以表情不多、反应冷淡,但说到观察力,必然是一等的! 和向于延拥有同款火眼金睛的顾爹,当下就觉得不妙! [有情况。] [儿子在对着宣传册笑。] 向于延没懂,回了个:[?] 顾平跃暂时关了来电提示音,打字解释:[我最初和你在一起时,也是这样。眼前总会浮现出你的脸,进而看什么都会笑。] 向于延再问:[我想让你看看儿子身上是不是也有小草莓印记!] [他们想谈恋爱就谈吧,那点子小心思是个成年人都看得明白。但他们要是一个没把持住上|床了,那就难办了!] 向于延急得要死,颇有一种“自家养得好好的白菜,被自己家养大的猪啃了”的既视感! 这猪要是别人家的,那他还有地方可以发泄怨气,可偏偏猪是他自己家的,这就没法说理了——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再想到他一直以“废物小猪”之名调侃臭崽子,向于延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越想越觉得痛心! [都怪你!] [你儿子,和你真真是一个模样!] 顾平跃头疼地摁了摁眉心,斜了一眼嘴角还挂着笑的儿子,回道。 [延延,做好心理准备吧。] - 考虑到动员大会很重要,来了那么多学生的家长,其中有不少也是有头有脸、和顾向二人交情不浅的人物,顾向二人没太声张。他们表面应和着家长间的交际,替崽子询问心仪学校每年的录取情况,背地里又紧急找到杨翠荣,问两孩子前段时间的动向。 生活作息方面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行踪呢?高三一周要上六天课,就周日一天有假,不至于还搞出事来吧? 杨翠荣的回答让顾向二人大为震惊:都正常,没啥不对劲。 唯一不对劲的嘛,就是孙少爷正式成年那晚,孩子们出去玩了个通宵,还在外边儿住了。 这事杨翠荣觉得不打紧,成年了嘛,想干点“放纵”的事情庆祝一下很正常。不外乎就是喝酒唱K吧?她的两个宝贝都这么乖,肯定不会干出违法犯罪的事来。 但顾向二人都心中警铃大作,心想糟了,一定就是那晚! 一行四人搭乘六座加长的宾利轿车回家,上车时,顾向夫夫两默契十足,一前一后地带着孩子落座,微妙地将从星二人切割成了前后两排。 顾从决奇怪又说不上具体。沈言星则暗叫不好:顾叔叔和向叔叔,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不然,依照这两口子的习性,上车后怎么可能会不并排坐到一起? 沈言星心慌慌,很想给顾从决提醒。无奈顾向二人像是早有防范一般,盯得很紧;他稍有要转头和顾从决说话的架势,顾平跃就会从手机中抬起头来,漠然而疑惑地看着他。 影帝的注视太有压迫感。沈言星尝试过两次后就打消了想法,咽了口口水,只求坏想法不要应验得太快。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刚一到家,向于延就领着他们进了书房。日常讨论家事用的书房,现在跟断案衙门似的! 沈言星一看荣妈被叫进来、其他家佣被赶出去,书房房门还被反锁,就知道这回真完了——大人们百分百是知道了! “说吧。”向于延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问,“这段时间以来,该说的不该说的事,都交代一下吧?” 沈言星紧张得揪住衣服下摆,咬着牙说不出话。 顾从决的反应永远慢半拍,沈言星老早就猜到不对劲了,他还蒙在鼓里,一脸懵懂:“交代什么?” 小崽子不反问还好,一反问,向于延这火气直接窜到两米高:“你说呢? “你正式成人那天,爸爸妈妈在外面忙活工作,你呢?你那晚上和星星干嘛去了?” 顾从决这才后知后觉。 因为不善言辞,他看向了沈言星,示意沈言星“这题我不会,还是你来答”。 沈言星:…… 靠,不会答你还瞎凑热闹! “我、我和从决到外住了一晚……”沈言星底气不足,满脸写的都是心虚,“因为是成年日,所以想做点有仪式感、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有仪式感、有意义?”向于延压抑着火气,有点咄咄逼人,“星星,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耳朵后面的红印子是怎么来的?” 这一次,向于延没给狡辩敷衍的机会,问完去看顾从决 ,指名点姓。 “是不是让这冤家讨债的给啃的?” 沈言星看看沉默不语的顾平跃、表情复杂的杨翠荣、颇有几分怒火和不满的向于延,再看面无表情带点懵的顾从决。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点头时,顾从决很干脆地应了一声。 “嗯。” 顾从决担当十足地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地告诉家长们。 “那晚上,我—— “我和沈言星发生关系了。” “啪”的一声,沈言星羞愧捂脸,感到无地自容,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一切都完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上自曝干出那样的事,顾叔叔和向叔叔对他的滤镜和好感,怕不是早就碎了遍地了吧? 沈言星颤抖着双唇,正准备着措辞要诚恳道歉,说明自己对不起二位天花板大咖的栽培时,就听向于延中气十足地呵斥了一声:“顾从决——!” 察觉到矛头没有冲着自己来,沈言星先是一顿,再是被一吓。 “你动手之前想没想过你表哥的前程?他是艺考生,未来要出道、要进娱乐圈营业的!但凡你多等半年,等八九月录取结果出来了,再进一步发展也不迟啊!你就非得现在干些不该你干的事吗? “你说,妈妈之前怎么叮嘱你的?” 顾从决持续懵逼,问:“你叮嘱我什么了?” 向于延气得更甚:“我叮嘱你不该你这个年龄干的事情,绝对不要干! “你当年要将星星带回家之前,我就这样和你说过了!” 顾从决仔细想了一圈,愣是没想起来。 但没关系,想不起来他也有理由反驳:“当年是当年,现在我已经十八成年了——沈言星也十八成年了。我们这个年纪,除了不违法犯罪之外,还有其他不该干的事情吗?” 顾从决理直气壮得很。 向于延被气得要心绞痛,死瞪儿子看了一会儿,骂不出更狠、更过分的话后,只能拿顾平跃开刀:“平跃,你倒是也说几句啊?你看你儿子,和你活脱脱一个德行!” “养种像种。我儿子像我不是很正常?”顾平跃还算心平气和,拍拍老婆的背。 但在面对孩子时,他还是板起了脸,严肃道。 “发生了的事情就发生了,希望你们能记得自己学生的身份,紧要关头上克制一点。”顾爹思路清晰,一环扣一环,“你们都是大孩子了,高考的重要性不用我和妈妈再强调一次吧? “你们可知道,做那些事情前需要做什么措施吗?” 沈言星到了嘴边的道歉及时噎住,和顾从决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应答:“知道。” “那你们做措施了吗?”向于延心急,对待沈言星的态度还是温和的,拉起小徒弟的手声音柔柔,“星星,你……你是受方吧?” 沈言星脸上一红,忍着娇羞点头。 他心里松了口气,感觉向叔叔的态度没有想象中的坏? 果然是他想多了吗?他应该给顾向二人更多信心? “那你仔细看过你们学校下发的体检报告吗? “你是可孕体质,还是不可孕体质?” 向于延会这样问,说明他看过顾从决的体检报告,只是不了解沈言星的。 沈言星持续脸红,再次点头:“我、我是可孕体质。” 在他支支吾吾琢磨回答的期间,其实已经暴露了那晚他和顾从决的私情。在家长们的目光注视下,本就不擅长说话的沈言星,更是进一步自爆。 “虽、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没……但从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们事后做了补救措施!” “事、事后补救措施?”荣妈也站不住了,倒吸一口凉气追问,“什么是事后补救措施?星星,你是吃药了吗?” 沈言星第三次点头:“嗯……” 向于延听了差点要晕厥过去:“天啊……” 顾从决自知自己做得不对,赶紧道歉认错表真心:“这事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知道紧急避孕药吃了伤身体,但为沈言星的未来着想,还是吃药比较妥当。” “你还知道要为星星的着想??”向于延拍着胸口,特想撸袖子揍这臭崽子一顿,“真为星星着想,你拱白菜之前怎么不犹豫一下,想想高考想想未来呢?” 顾从决眨巴眼:“……白菜?” 他的思路拐了个大弯,才明白过来这是亲妈又在骂他是小猪。 行吧,骂就骂呗,反正从小到大也没少被说是小猪。他就是小猪,就拱白菜了,怎么着吧?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承认我冲动了、犯错了。可这种事情,能是‘想’了就能抑制住的吗?我和沈言星都正情窦初开,有冲动很正常。” 向于延瞪大眼:“你还挺有理的是吧?!” “向叔叔别生气,事情其实不是这样的!” 沈言星急了,张口替嘴笨的顾从决解释,边说边给顾从决滴眼神,示意顾从决“你少说两句,别拱火!” “是、是我太喜欢从决了,按捺不住在先,然后勾——” “我们知道错了就行了,你和爸真不用这么上纲上线。”顾从决没看见沈言星眼神示意,不怕死地继续道,“我和沈言星都成绩稳定,沈言星在艺考的准备上也一向妥当充分,高考肯定是没问题的。 “学习没问题,情感生活上,我们也因之前的小插曲而提高了警惕。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我们不会再犯你和爸这样早婚早孕的错了。” “你——”向于延当下感到两眼发白,所幸有顾平跃及时搀扶。 但顾平跃是被殃及的池鱼,向于延稳住脚步时还不忘再骂他几句。 “看看看看,看你儿子!真是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崽,这副嘴脸和你像得不能再像了!” 顾平跃连连点头:“是是是,延延骂得对。” “甚至乎比你更强!我俩那会还是快十九岁了才好上的——你儿子比你行啊,十八岁刚成年就知道要玩开了!都怪你都怪你,你们顾家人真是天生有这个基因!” 骂完再看亲崽子,向于延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 “你还敢拿我早婚早孕的事反过来怼我是吧?早知道你这么能气人,我就真该谨慎一些,让你晚几年再出生! “你能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了你,赌上了多少前程吗?你等量代换一下,就该知道星星现在正处于多关键的时候上!你能闭着眼睛考高校,星星难道也能?” 顾从决被亲妈说得也有点心虚,却还是弱弱应了一句:“我觉得……也能?” “能也不能这么干!你不能让星星和你一块儿赌前途!”向于延双手叉腰,气得鼻孔要喷气喷火,“他是受方、你是攻方,你的过错需要他来承担后果——不管怎么想,这个过程都是星星更吃亏,更容易受伤的,你明白吗? “妈妈理解你们年少气盛,但妈妈希望你能更有责任、更有担当,更懂得放眼未来,为更长远的以后着想。” 两个孩子被说得不敢吱声。 “我是早婚早孕没错,这是我和你爸爸之间的选择。因为疏忽,我们已经付出过相关的代价了——你爸当年刚斩获影帝奖项,要是你出生的事情没开记者会解释好,你觉得爸爸能有如今的国民度吗?” 顾从决摇头。 “爸爸和妈妈体会过早婚早孕的痛,所以才希望你们能将步伐放慢一些,把目光拉长远一点。你们一个十八一个十九,还有大好前程和未来,眼下的少年情长暂且放一放,好吗?”顾平跃也耐心十足地在劝。 从星二人对视了一眼,点头。 “正好寒假了,我想让星星回家度过这个假期。”向于延渐渐收了火气,“我不是要拆散你们的意思,而是考虑到星星高中之后,一直住在咱们家,反而和自己的家人没那么亲近了。 “现在户口的问题已经解决,星星,你和你小梅姨、冯叔叔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你该多回家陪陪他们。你和顾从决呢,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冷静冷静,重新审视你们之间的关系,规划你们的未来。” 沈言星对此没有异议,甚至是很爽快地应了声:“嗯,我听向叔叔的安排,我觉得这样安排挺好。” 顾从决很犹豫,平心而论,他不想和沈言星分开。 虽然高三的暑假很短暂,充其不过二十多天时间,但一想到会见不着沈言星,他就已经开始度日如年、浑身难受。 是看沈言星爽快应声了,他才摁住犹豫和不舍,点下这个头:“可以。” “行,那就这么决心了。” 向于延呼了口气,抚了抚胸口顺好呼吸,转身要走。 顾平跃奇怪:“延延,去哪?” “去给小梅打电话,告诉她星星放假回家的事。” 向于延没好气地解释道,他那仍留有几分怨气的目光,在两不安分的小崽子身上扫过一圈。 “顺便告诉她—— “我家的猪,拱了她家的大白菜!” 作者有话要说: 向麻麻: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我可爱的小徒弟被我儿子撬墙角了! 防火防盗防小猪拱白菜! 第72章 正文完结 二十多天的寒假时间, 顾从决是数着时钟度过的。 虽然沈言星每天都会和他通视频,但他就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见不到沈言星、不能与沈言星亲吻拥抱, 他的思念就始终无法得到缓解。 一天一次——甚至是两次的视频通话, 反而会将他的思念烧得更烈。 “你开心一点啦。干嘛每次视频聊天都闷闷不乐的, 我难道是欠你钱了么?” 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漂亮表哥, 顾从决轻叹:“想见你。” “现在不是见到了?”沈言星戳戳前置镜头,像是在戳顾从决的脸,“别人放假欢天喜地,你放假丧里丧气?” 顾从决哀怨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又叹:“想抱你。” 就是想,很想很想。 想到整个人都没干劲,只想快点见到沈言星,和沈言星亲近。 沈言星在屏幕那边无奈:“你啊, 怎么越来越粘人了?” 顾从决不可置否,专心致志地继续盯着沈言星看。 因为顾从决不对劲得太明显,思春思得太过严重,像是病了一般成日提不起精神,顾向夫夫和杨翠荣三人看不过意, 轮流来给顾从决做思想开导。 荣妈的开导比较简单粗暴,就是苦口婆心的劝导:“孙少爷,别闷闷不乐了, 星星他又不是不回来。 “少夫人是看你们年小, 怕你们行事冲动, 所以才让你们分开, 重新审视关系的——没要拆散你们。” 道理顾从决都懂, 就是心理上适应不来。 他已经习惯了上个楼、换个房间, 就能见到沈言星了,一下拉开这么远,还这么长时间亲眼见不着,心里瞬间空了一块。 顾从决意见接受,态度照旧。如此状态过了几天后,向于延坐不住了,当了思想开导大队的第二棒。 “你能有点出息吗?” 说话风格犀利的元祖偶像兼亲妈,一进崽子的卧房,就给那臭小子丢了个白眼。 “不过就是谈个恋爱、暂时分开而已,哪里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 顾从决瘫睡在床上,面朝墙,背对亲妈,捂着被子声音闷闷:“没要死要活。” 他先解释了一句,又补充道。 “就是想见他。 “——想他。” “我让你审视这段恋爱关系,我没让你‘想他’。”向于延鼻孔哼气,拉过书椅坐下,“往白了说,不就是谈异地恋吗?连这都受不了,还谈什么长久、说什么未来?” 顾从决背对向于延的身子一僵,似是有所触动。 见他有触动,向于延端着架子继续:“我和你爸相爱二十多年了,因为工作的原因,不也是聚少离多,多数时候只能靠视频通话缓解思念? “这还是你们生活的时代好、网络发达,才能打视频看脸。我们那会通电话都算奢侈了,发条短信还限制字数。但这又怎样,还不是就这么过来了?” 顾从决倒吸一口凉气,对比了一下后,觉得爸妈之间的爱情好伟大、好了不起! 和亲爹亲妈相比,他现在的行为确实有点小孩子过家家! “好厉害。” 顾从决莫名来了干劲,转过头坐起身。 “妈,你和爸我是佩服的。” “少在嘴上卖乖。”向于延斜儿子一眼,“佩服没用,你得去想、去分析。你不是很擅长做数学解析题吗,怎么这种时候不懂得解析了?” 顾从决挠挠后脑,抓了一把后脑勺上的碎发:“我不会。” “儿子,你在害怕。”向于延直白明了道,“你自己大概没有察觉,但你表现出的行为无一不说明了:你在害怕。 “你潜意识里认为,物理距离上的分开,等同于心理距离上的疏远——这是你还不能很好地处理情感的表现。是因为你之前的经历吗,你特别特别害怕分离?” 顾从决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上审视过自己,是向于延今天这么一说,他才醍醐灌顶。 “好像是这样。”顾从决承认,“我一直在依赖‘之前的’经历和经验生活,而我从没进入过这个阶段和领域,所以我…… “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也害怕自己哪天醒来失去这一切;怕失去你和爸和荣妈,还有沈言星。” 他还是开窍得太晚了啊,学不会妥当地处理感情。 向于延今天格外温柔,他揉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爸爸妈妈和荣妈都不会离开你的,星星也一样。你现在所处的世界、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可触碰的;你要对自己、对我们更有自信一些,好吗?” 顾从决乖顺点头:“嗯。” “至于你和星星的感情,其实爸爸之前就和你们说过了,‘你们还年轻,一个十八一个十九,都还有大好的未来前程’。 “别着急,别焦虑。只要你们彼此喜欢,你们会有很多相处磨合的时间;这分开的二十多天,和未来的二十年、四十年、六十年甚至八十年相比,只是很短暂的一个瞬间。” 顾从决那因沈言星不在身边,而变得空缺了一块的心,在向于延的开导过程中,被无形的力量填满。 他忽然觉得好燃!想到向于延说的二十年、四十年……八十年,这些漫长的岁月里,他的身边都会有沈言星! 这么横纵一对比,二十天时间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说来也是啊,顾平跃之前拍红|色电影时,一去就是两个月,因为保密需要,顾平跃不能请假外出,向于延也不能申请探班。这么段时间,向于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爸妈都能熬过来,感情一如既往、亲密如初,他为什么就要为这二十来天的时间焦虑和不安呢? 顾从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狠狠一点头:“嗯!” “一段成熟的感情,不应该只有见面拥抱、亲吻上|床这么单一的表达方式,爱的传递途径可以是五花八门的。”向于延语重心长,“至于怎么个五花八门法,你要懂得探索,你要懂得研究;这东西就和解数学题一样,除了结果都是表达爱之外,依照的定理和解题的过程,都是可以不一样的。 “宝贝,把时间拉长一些,把思路放宽一点,可以吗?” 向于延罕见地喊了崽子“宝贝”。 他很认真、很耐心地教导着迟钝笨拙的崽子。 顾从决深受触动。开窍之前,他总是不能理解父母的一些做法和决定,经常会感到无奈,觉得父母幼稚、沙雕、非常不靠谱。 开窍之后,他才明白,他这对爸妈藏在皮囊之下的良苦用心。他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且经得起时间和困难考验的,以及都是——为他好的。 不过,这对不靠谱爸妈日常的幼稚和沙雕也是真的…… “我明白了,我会重新思考和审视。” 顾从决若有所思,同时又被激起了几分好奇,怀揣着八卦之心试探发问。 “妈,我能问一下,你当初是怎么和爸看对眼的吗?”因为顾爹和他的性格实在太像了,都有些闷闷沉沉,所以顾从决除了打听父母的情史外,也是想了解“恋人眼中的自己”。 他想知道,自己是靠哪点吸引的沈言星? “你看上了爸哪点好?” 向于延正要起身离开,闻言顿住脚步,回头以打量的目光扫视了崽子一眼,咬牙切齿地开口。 “被你爸那张和你一样纯良无害、正经严肃的脸给骗的。” 说完,向于延羞红着脸甩门而去,留下语文阅读理解不过关的崽子,在房间里面独自懵逼。 诶? 骗是什么意思? - 向于延的开导非常有效,当晚顾从决就重新支棱了起来,将寒假布置的二十套理综卷子,一口气写了大半。 杨翠荣非常欣慰,给宝贝崽崽加足了水果沙拉的份量,早午各一次,一天能送两回。水果嘛,多吃一些有益身体! 顾平跃苦恼了一阵,觉得儿子被哄好了,自己没必要出场了。这可不行啊,该走的流程没走到——他可是一家之长! 想来想去,顾平跃从主卧室的床柜抽屉里挑了盒东西,趁着老婆洗澡做个人SPA时,给儿子送了过去。 超薄,加大,24只装。 顾从决正在给沈言星整理笔记。这是他挖掘到的,“爱的另外表达方式”之一。 看清了亲爹递过来的东西后,他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坦然收下:“谢谢爸。” 顾平跃叮嘱:“方式要选对。适度而止,不可放肆。” 顾从决点头:“明白。” 顾平跃满意离开。 父子间就是这样,心领神会即可,无需多言。 顾从决刚支棱的那几天,沈言星有过不安和慌张,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了顾从决的“冷淡”。 不知是年龄太小,还是这段关系确立前经受过太多挫折,让沈言星很没有安全感,也不够有自信,他总觉得顾从决爱自己爱得不“深”。 甚至乎,他觉得顾从决对自己的喜欢和在乎,都是来源于这副躯体。 是他给了顾从决良好的性|体验,所以顾从决才会这般在乎他、热衷于他。没了这副身体,顾从决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爱惜他,无时不刻都想和他在一起。 这样一想,他和靠美色魅惑男人的“狐狸精”张越寒——他的生母,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一天一通的电话,在顾从决的主动要求下降到三天一通。沈言星正郁闷和不解时,顾从决隔天就发来了数学和英语的考点笔记。 那支棱起来的大学神告诉他他:好好学习。等你回家,我要拿最新的真题卷考你。 沈言星:…… 郁闷和不安立马消失不见。 看着微信上收到的,一个接一个的word版试卷、PDF考点文档,以及Excel形式的历年高考大题考点统计,沈言星知道了,顾从决是爱自己的。 全方位的爱。 某艺考生长叹一气,在振作精神之后,撸起袖子拿起笔,准备正面硬刚这些专属于他的“爱意”。 寒假在两位高考生的互卷中飞流而逝。开学后沈言星搬回顾家,顾从决很开心,但没有像之前那样迫不及待地要抱抱、要亲亲。 他只是上前拉了拉漂亮小表哥的手,说:“真题我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来做?” 沈言星一边想着可以,这很顾从决,一边仔细思考着时间:“吃完晚饭吧。下午我得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忙完就过来。” 顾从决轻笑:“好。” 夜晚,沈言星如约而至,在顾从决房间里掐表写一份数学真题试卷。 顾从决的笔记和考点一向管用,在校内被理科班同学奉为“高分秘籍”。更何况顾从决给沈言星的,还是量身定做的独门宝典,沈言星练完感觉题感好了不少,做起真题来唰唰的。 只是刚做到一半,就被顾从决打断了。 顾从决圈抱着他的腰肢,粗气打在他的耳畔,声音低沉沙哑得能酥掉人的耳朵:“沈言星……” 只是被喊了一声名字而已,沈言星就也感到急不可耐。 亲吻中,沈言星神差鬼使地拉开了顾从决的抽屉,发现了里面的盒装东西。他指着问小表弟:“要用吗?” 小表弟爱惜地用唇描绘他的面部轮廓,温柔轻声:“高考之后吧。” 沈言星心中闪过几分可惜和失落,但也没觉得顾从决的选择有错。 不用也行,反正方法又不止那一样。 答题的时间大乱,理综卷子肯定也写不完了。 事后两人一起进洗手间洗漱,沈言星除了刷牙洗手之外,还仔仔细细地用洗面奶洗了三次脸。 他气不过地骂顾从决:“就你混蛋!” 顾从决不要脸地笑,厚着脸皮答:“美容。” 沈言星直接将湿毛巾扔顾从决身上,愤怒地上楼回房。 顾从决看着漂亮表哥气呼呼的背影,心想沈言星就是沈言星——怎么连生气都可爱又好看? 四月,各大艺术院校公布了专业考试的入围大名单,沈言星在北都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的合格名单中,毅然排到了第一名。 沈言星松了口气,第一时间跑去理科重点班告诉顾从决:“我,北影艺考专业第一!” 北影就是他最想去的艺术院校。想去的理由很简单:这里离北都大学和菁华大学都很近,来回也就半小时地铁而已! 他同样想离顾从决近一些,方便下课后一起吃饭。 半小时路程,还方便蹭课听讲、校内约会。 想想就美。 顾从决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分别在四月中旬、四月下旬回到国内。老人家们都很慈和,都很喜欢沈言星,但也都——很唠叨。 一个崽子是一乘四倍的唠叨,两个崽子就是二乘四倍的唠叨!更别提老人家之外,还有个本就操心的荣妈在! 像是要弥补沈言星小时候失去的家庭关爱一般,最后冲刺的两个月里,他真的受到了顾家人全方位的“关爱”! 关爱多得沈言星要承受不来! 五月开始为求一份情境,沈言星和顾从决在经过顾向二人的同意后,选择了周末也留校不回家,只在月中那周回家一天。 留校时,学校四处都空空荡荡,很是适合校内“偷情”。但最后的中学时光,顾从决和沈言星都格外珍惜;即便寝室里的室友都回家了,只留他们二人独处,他们也没想着要在校内越界,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沙沙沙的写字声,和时不时有的纸张翻动声,就是彼此之间最好的交流,更是最大的动力、最足够的安全感。 顾从决回想到他前世时,和沈言星的约定,那个“努力活着、一起变好”的约定。 他兑现承诺了——以另一种方式。他现在生活得很快乐、很充实,也确实在和更好更坚韧的沈言星一起,朝着更光明的未来进发。 - 高考最后一天,沈言星和顾从决商量了件事。沈言星问:你写完之后,能在教学楼下等我吗?我会尽快写完、提前出来的。 顾从决没理由不点头说好,只是奇怪:你想干嘛? 沈言星的理由很简单:我想和你一起出考场。 顾从决脑筋转得快,答题也快,是会提前交卷走人的那类可恶学神。 而考场外除了等候学生的家长,还有媒体记者,以及闻讯而来的粉丝。这些要素决定了沈言星结束最后一场考试、离开考场大门的瞬间,会被许多照相机和摄像机捕捉记录。 沈言星想要和顾从决一起被记录。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是多么美好,多么意气风发。 顾从决欣然答应。 为此,大学神放慢了答题的速度。本可以一小时写完就离开考场的顾从决,愣是在答完题后强迫自己放空大脑:想一想沈言星、想一想爸妈,再想一想荣妈,和碎碎叨叨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如此拖延了一会儿,却还是提前交了卷。 他百无聊赖,以为至少要等上二十分钟。正琢磨着能找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时,就听见了沈言星语调上扬的呼唤。 “从决!” 应声回头,他看到的是一抹漂亮的身影,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毅然飞来。 这个瞬间,许多许多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有前世兼职下班后,沈言星穿着工服拎着包朝他飞奔的片段;有儿时在梦中和沈言星相遇,沈言星轻飘飘地和他贴脸的片段……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都与眼前的画面重合、合一。 前世、转生、成人。 他始终在等沈言星,始终在期待沈言星像现在这般,呼唤着他的名字,朝他飞奔而来。 他在追从自己、追从自己的决心,他的决心和动力都是沈言星。沈言星朝他飞奔的模样,又与他互斥互补,相互圆满。 “从决!” 扎进他怀里的同时,沈言星对他软软一笑,漂亮的眼眸中满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明亮且坚韧,像藏着千万亿魅惑人心的星辰。 顾从决恍惚,痴痴道:“……等到你了。” 沈言星微愣:“啊?” 他也没解释,只是圈紧了怀里的美人、心上人、漂亮表哥——他的一生挚爱,和永生的追随,勾起嘴角。 “我说,我等到你了,‘我与世界的联系’。 “我的星星——我的‘指路星’。” “哼。”沈言星哼笑,伸手摸摸小表弟的脑袋,拿捏腔调道,“走吧艺能小废物,考场外的媒体记者都候着了,一会儿记得乖乖跟着表哥走,知道吗?” “嗯。”顾从决配合地点点头,“我是艺能小废物,但我老婆不是就行。” “……谁是你老婆?”沈言星涨红了脸,假凶地瞪着顾从决,“刚高考完就占这种口头便宜啊?” “不可以?”顾从决垂下眼帘,做出乖巧弟弟的模样,“你吃喝三年都在我家,和嫁给我没什么区别。” 沈言星:“满婚龄了吗,就敢说这种话?” 顾从决想了想:“你敢,我就敢。” “切,还真是‘小废物’,居然还得要我带头来做?”沈言星伸出手,颇为傲娇地暗示顾从决,“那就来吧?” 看到沈言星伸手,顾从决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沈言星并不只是想和他一起离开考场这么简单。沈言星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大众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不知道沈言星的这个举动,有没有询问过他爸他妈,又有没有得到过同意。他想是有的;就算没有,沈言星肯定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沈言星相信他,正如他相信沈言星。 他接过沈言星的手,坚定点头。 “走。” 走吧。 向着有你也有我的未来。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柠檬九尾狐狸的喜酒*10瓶、下次再也不改邮箱了的喜酒*8瓶、56105371的喜酒*2+3瓶、圆方的喜酒*20瓶、期待猫猫的翻车现场的喜酒*9瓶! 感谢大噶的喜酒吨吨吨,正文完结了! ——碎碎念的分割线—— 这是我的第一本主攻文,灵感内核为“文艺世家里艺能全废的小废物,却泡到了不得了的天生娱乐圈宠儿”,以及“迟钝笨拙直男穿进男男生子世界”和“转世改命”。 因为故事线比较复杂,对剧情苦手的我来说算是很大的挑战,我也自知我有做得不好、不够尽善尽美的地方;但太喜欢从崽星崽,还有顾向夫夫了,还是完完整整地书写完了这个故事!——很开心!现在的心情就是非常爽快! 感谢陪伴我的大可爱们,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支持对我很重要www感谢你们的喜欢,我会更加努力! 一些未收完的线(娱乐圈、生崽、从崽变身老婆咸鱼),以及很想写的if变小剧情,都放到番外啦!我休息一会周四再更(瘫倒.jpg 再卖一卖下一棵大白菜,都耽主受文《换攻文的渣攻重生了》,文案太长不贴了,在详细页下方(因为这本比较有手感,就先把傻子老公那本换下了),感兴趣的可以给个戳戳嗷! 周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