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穿成暴君的炮灰阿姊 作者:玉骨伞 文案: 一朝醒来,姜黎穿越了,成了古代商户人家的娇娇女。 她家有个捡回来的养子,模样好,脾气也好,任打任骂,是个闷葫芦。 直到某日,她发现,自己是穿书了,穿进了一本男频后宫文里,而那个闷闷的少年,竟然就是未来的龙傲天男主! 发现了真相的姜黎,为了以后的前程,无时无刻不再巴结小男主,她利用自己对他的好,企图在未来收获富贵权势。 岂料,三年后,他回来了。 —— 原本以为男主会好好报答自己,然而,他竟然性格大变,竟......竟还想让她当他的妇人! 岂可修! 腹黑霸道变身大佬男主vs无时无刻不与男主斗智斗勇想要逃的心机软妹子 阅读指南: 1,双洁1VS1 2,女主大男主两岁,姐弟恋,无血缘,狗血的强取豪夺,苏爽雷,谢扒 3,又名龙傲天养成手册/小狼狗是如何黑化的/全世界我最爱阿姊啦! 4,男主超超超爱女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黎,宗阙 ┃ 配角: ┃ 其它: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129229 第1章 德武元年,新帝登基的第一日。 拐子巷的姜府乱成一锅粥。一名二十出头女子慌慌张张背着细软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刚得到消息所以跑的很急,然而刚出巷子口,一队人马已至,眼前刀光一闪,她惊魂未定,就瞪着眼睛倒在血泊中。 “让你死的太轻松,我着实不愿。” 为首男子薄薄的唇里吐出低沉魅惑之音。 她背后很痛,痛得她抬不起头,但仅凭声音,她就认出来人了! ——是他!他不是该在那金銮殿上受万民顶礼朝拜,如何会出现在市井之地?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四肢颤抖,爬都爬不起来。 “你是第一个,不过别急,马上会有人去陪你。”男子跳下马,迈着慢条斯理的步伐走到她跟前,缓缓蹲下身,眼中笑意盈盈,语气却很是阴冷:“毕竟你是我阿姊,照拂了我好多年,弟弟无以为报,只能在黄泉路上送阿姊一程。”说道阿姊时,男子表情扭曲。 在一阵狂笑声中,她的头就被割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 姜黎再次从梦中惊醒,她腾的坐起身,惊恐的瞪大眼睛。 她大口喘息着,待平静下来,姜黎看着周围陌生的,像是从古装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古代房屋装饰,她顿时心如死灰! 姜黎擦掉额头的冷汗,唏嘘:她又梦到了原身被砍掉脑袋的画面了。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姜黎一觉醒来,发现她穿了! 更可怕的她穿进的是一本名叫《皇权》的男频小说,小说是她从网上的推荐帖里淘到的,结果连夜看下去,小说前半段节奏很好,讲述了男主的逆袭之路,到了中后期,就开始有了种马文的趋向。姜黎都准备弃了结果第二天醒来,她就穿了! 还穿成了小说里与她同名同姓的炮灰,结局是被男主砍掉脑袋,悬挂城门示众! 太可怕了! 她穿越前可是个遵纪守法敬老爱幼看到抱小孩的家庭妇女挤公交都会主动让座的普通人! 为什么这种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姜黎一副我好柔弱的样子伏在床榻上。两天前,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十三岁的古代少女,粉嫩嫩的脸蛋,柔弱无骨的拳头,但不得不说的是,原身这张脸长的很是柔美,身若春柳婀娜多姿。 原身到底是为什么被男主砍头了呢? 这不得不说起《皇权》里的剧情。这是本男主逆袭的小说,全篇围绕着男主宗阙展开。 他出身皇家,母妃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妃子,他本该在红瓦金砖的皇宫里过着富贵无极的日子,却在某一天,年仅八岁的男主背着小太监,贪玩的爬上了出宫的马车,一系列原因,男主出宫后就被人贩子拐走,脑袋还撞石头上失忆了。 他被人贩子的马车带到了南方,后跟着别人逃跑,眼看要被坏人抓住,年幼的男主一个着急,失足跌进了水里。 可是男主就是男主,他不是一般人!在强大的主角光环之下,男主不仅没被水淹死,还顺着河流飘到了下游的一个村庄。 那日,赶巧一名骑着大马的年轻男人路过此地,善心发作,把男主捡回了家,并救了他的命。 而捡男主的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姜大宝。 原身的亲爹! 姜家是梅县的富户,拥有百亩良田,两个茶庄,酒作坊等等资产。姜家只有姜黎一个女儿,她也算过的幸福,父母宠爱之下,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格,对于家里的新成员,她更是把他当牛马使唤,姜家对外称男主是养子,实际上连仆人的地位都不如。 就是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下,男主性格逐渐阴暗黑化。 包括他后来夺权都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逼宫杀了亲哥才登上了皇位。在大夏子民的眼中,这位新帝英明果敢,幼时流落民间,后得神明庇佑,登基为皇。很少有人知道,那几年里,他到底受过什么苦难。 而作为苦难来源的姜家,自然是男主翻身后的重点打击对象。 其实一开始,男主并不想太过为难姜家,毕竟有救命之恩,他只需吩咐下去,姜家一家子就能战战兢兢的过一辈子。而让男主痛下杀手的原因,就是原身作了个大死,在男主和太子对峙期间,原身害怕男主报复她,就转头投靠了男主的政敌太子,以至于尘埃落定后,她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小说里,姜黎死得很惨,是被砍掉了脑袋,姜母也没落的好,被姜父休了后,人就疯了。至于姜大宝,男主多少念及他当年把他捡回家的恩情,给了他赏赐,并把他发配到了边疆贫苦的小镇,虽然留了一条命在,但日子过得着实清苦。 姜黎并不同情原身,但也说不上厌恶。 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处境,既然她穿过来了,自然不想在未来被男主砍了脑袋。 今年是男主在姜家生活的第三年,三年里,原身变着花样的欺负男主,不是骑大马就是让他上树给自己摘枣子,然后故意让他摔下来,磕的满身是伤,还和别人一起骂他野种,朝他丢石子。 男主已有十一岁,古代人都早熟,他肯定都记在心里呢。 唔,这仇结定了啊! 收回思绪,姜黎心累的闭上眼睛。 活着好难啊。 刚才她那声惊呼,已经有姜家的丫鬟去向姜母王氏通报,没过一会儿,门帘就被掀开,走进来一名发福的妇人,身后跟着两名小丫鬟。 妇人颧骨微高,眼神更是精明,一看就是不好相处之人。 然而对待女儿姜黎,王氏确实疼到了骨子里。 “乖女儿,是又做噩梦了?” 姜黎把头闷在被子里,显得没什么精神。 这两日,姜黎连日噩梦,整的一张粉嫩嫩的脸蛋都消瘦发白了,精神也恹恹的。王氏心疼的不行,这会儿还带了个郎中过来给她诊治。 郎中把过脉,开了一副安神药就离开了姜府。 姜黎身体无碍,没病没灾。她就是得知自己穿成炮灰给吓得,不过她惶恐了两天就想开了。 她不能等死!她要从此刻行动起来,挽救一下自己! 姜黎振作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先慰劳自己的肚子。因为郎中来过,还开了副汤药,王氏吩咐厨房每日三餐都要清淡,连甜食都不让她吃了。 姜黎悄摸摸的溜到了厨房,缠了厨娘老半天,就为了要吃一口甜丝丝的桂花糕。 她刚十三岁,身量才抽条,软糯粉嫩如团子的脸蛋已经出落的几分貌美,撒了会娇厨娘就顶不住,偷偷塞给了她一叠新做好的糕点。 “谢谢赵大娘!”姜黎都要流口水了! “姑娘慢点吃,”赵大娘被她萌的心都化了,笑着说:“吃完还有,什么时候姑娘想吃甜食了,只管来问我要。只是要避着点太太。” 她把桂花糕藏起来,闻言笑嘻嘻的扬起粉嫩的脸:“阿黎知道,赵大娘对我最好啦!” 卖萌虽可耻,但为食耳! 养了两天,姜黎的精气神就恢复了。她有独立的院子,日常起居也有小丫鬟服侍,过的是古代米虫般的幸福生活。可姜黎知道,这些都是表象,男主的存在就像在她头顶悬了一把剑,随时随地让她清醒,未来她的头是会被高高挂城墙上的。 —— 又过了一日,姜老爷回了梅县。与他同时回来的,还有男主。 姜府的前院闹哄哄的,姜大宝从城里带来了时兴的布料,王氏带着丫鬟们在挑选。 姜黎则趁乱跟着少年到了花园后面,她藏在树后,看见少年抱着一叠书正往一间破屋走。 少年只有十一岁,身板不强壮,个头也不是很高,肩膀尤其纤细,穿着洗的干净的衫子,背脊挺得如青松一般笔直。他就是男主宗阙,因为失忆了,别人问他名字,他支支吾吾的只说了个阙字,姜大宝可怜他,于是让他姓姜。 刚才姜阙回头的时候,姜黎躲得很快,但她仍旧看到了,少年有着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眼底清澈,有种不染纤尘的气质。再联想到梦里那双阴冷有如毒蛇的眸子,姜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不由得庆幸,幸好男主这时候气质还很干净,还没变成那个阴冷的男人。 破屋的门被关上,过了一会儿,姜黎从树后出来。 她心里已经有了个决定,既然她已经知道姜阙未来会成为大夏的皇帝,自己要是不和他搞好关系,那不是太傻了吗? 此时此刻,姜阙在姜黎的眼里,就是个十足的潜力股,还是那种未来一飞冲天,她能跟着鸡犬升天的一匹黑马。 而且小说里说,男主虽然因为从小受苦,导致性格阴沉,对敌人都是赶尽杀绝,但对于自己人,他护短又不吝啬,看起来十分可靠。 姜黎就是认准了他这点,决定在以后一定要和男主搞好关系。 不求未来太沾男主的光,只要不再砍掉她脑袋就行。 既然打定了主意,姜黎就回院子了。 路上,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在搬东西,靠近前厅,姜黎听见里面有人争吵。 “疼,疼!”姜大宝痛呼一声,语气委婉:“……娘子,这事不是还没定呢么!” 堂屋里,王氏揪着姜大宝的耳朵,怒道:“不过是你随便从外边捡回来的野种,我让他留在府里已经大发慈悲了,你还想送他去城里读书?花的谁的钱?啊?”王氏啐道:“没门!” 第2章 “娘子!咱们要有长远的眼光,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气质不凡,而且镇上的秀才都说了,假以时日他肯定有出息,咱们送他去念书,以后他显贵了,肯定忘不了咱们的。” 古代的读书人地位普遍高,尤其是大地方的秀才,背景错综复杂,就连县太爷也不好招惹他们。 姜大宝的想法简单明了,就是施点小恩。 王氏不屑道:“呸!他是个什么东西?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指望他将来出息了,你不如指望老娘再给你生个儿子出来!” “快松手!娘子!再使劲耳朵就掉了……” 姜大宝连连叫苦。 路过的姜家仆人显然早就习以为常,姜老爷惧内是梅县人尽皆知的事。 姜黎听见里面没了骂声,反而传出男女调情的声音,守在门外的小丫鬟也都绯红了脸。 可想而知屋内的夫妇二人在干什么,姜黎没什么兴趣,也不耽误两人造小人,抬脚径自往自己院子方向走。 —— 有了王氏的反对,姜阙去城里念书这事,彻底是黄了。 府里的下人们有了空闲的谈资,各个都嘲笑他没有当少爷的命,还妄想念书。 姜阙是被欺负惯了的,他在姜府没什么地位,除了姜老爷还对他好点,府里上下都不把他当人看。这日,一如往常,姜阙拿着冷饭往回走,路上被府里的几个下人拦住,手里的饭菜被掀到地上。 姜阙抬眼,清澈的眸子里闪着怒火。 挡道的几人虽然年纪也都不大,但都是在田里干过活的,身体都比姜阙要壮实。 自从姜阙来了姜府,他们就没少打他,起初姜阙不敢还手,后来他发现不管自己挨没挨打都不会有人关心,他就不再忍气吞声。 可是寡不敌众,少年意气过后,到头来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永远是他。 这群人的出现,姜阙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善了。 他面无表情,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 “赵大娘,阿黎先走了,晚点会被秀姐姐发现的!” 怀里藏着甜点,和厨娘告别后,姜黎就跑出院子,结果就被她撞见了这一幕。 她赶紧躲在树后。 男主要被打了! 她几乎第一时间这么想到。 因为小说里提过,男主幼时在姜府打架就没赢过的,所以他得势后,特意让人去梅县找了原姜府里的这几个下人,剁手的剁手,打残的打残,几个人没有好下场的。 她垂眸想了想,忽然捏着嗓子大声喊:“老爷,您怎么来了?!” “老爷回来了?” “不是吧。” “小子,你等着!” 几个人溜得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树后,姜黎探出脑袋,咧嘴笑了笑。 果然炮灰的智商都是没有下线的,怪不得小说电视剧里都这么演,也太好骗了吧! 姜阙等了好久也没见姜老爷出现,反倒看见那个经常骂他野种的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见被发现了,姜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一开始的计划并不想那么快接近男主,尤其是这样的情形,看起来太刻意,容易让人觉得她图谋不轨。 虽然她确实有所图谋就是了。 想了想,姜黎还是从树后走出来。 别看她比男主还要大两岁,但是两人个头一般高,而且面对男主,姜黎还特别心虚。 就是那种未来杀死自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还拿他无可奈何的纠结感。 你说现在就干掉他吧?还不能那么干! 姜黎是个现代人,杀人这种事对她来说简直天方夜谭。而且她才十三,平日也不锻炼,力气都不见得比男主大,别到时候男主没干掉,她就先嗝屁了。 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姜黎正神游天外呢,忽然听见男主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再看地上打翻的饭碗。 她一脸了然。 “你吃么?”姜黎拿出赵大娘给的核桃酥,问他。 她表情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乌黑的大眼睛闪着光。 姜阙微微惊讶,眼中情绪翻转,最后他还是抿着唇,不自在的摇头。任谁被叫野种也高兴不起来,姜阙不喜欢姜黎,很多时候,他宁肯什么都不说,也不愿意喊她一声阿姊。姜阙蹲下来,把地上的饭菜捡回碗里,转身默默的往自己的破屋方向走。 那背影,看上去极为心酸。 姜黎低头看了看手里精美的核桃酥,突然心里也跟着酸酸的。 那厢,姜阙拿着碗没回自己的小破屋,而是去了花园的假山后边。 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他心情不好就会过来。 渐渐的,假山后面传来细微的哭声。 不放心他而跟着过来的姜黎脑袋一个激灵,忽然就想起小说里的一个环节。那是男主的回忆,说是他小时候在姜府的花园哭,被王氏发现了,王氏罚他在全府所有人的面前哭,不哭个一整天不准吃饭。 也是这一次,给男主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从那天起,他开始变得沉默少言,性格也阴沉许多。姜府的下人欺负他,他也不会还手了,只是过几天后,那些打他的人就会在一些小事上面吃亏。 从这点看,男主是成长了,也腹黑了,但另一个角度看,他受的屈辱和苦难只多不少。 此刻,男主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本来可以衣食无忧万人之上,眼下却混的这么惨,还给黑化了。 “太太,快看那边的花儿,开的多好看呀。” 花园一侧的走道里,有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姜黎惊了:“……” 完蛋了! 她看向假山的方向,哭声还隐约有加大的趋势,这是憋了多久的委屈啊这么哭!要是再没人拦着,很快王氏就能听见哭声了。 姜黎是阻止不了王氏的,她只能阻止男主。 姜黎抬脚就往假山后面跑,她第一次来这地方,弯弯绕绕的和迷宫一样,她循着声音好不容易找到人,这才发现假山里面别有洞天,竟然有个类似山洞一样的空地。而年幼的男主,就藏在里边,哭的像个泪人。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男主受了惊吓,哭声戛然而止。 他擦擦眼泪,表情还懵着。 姜阙的小脸蛋原本就白白净净,眼睛也极为好看,此时泪眼朦胧的别有一番惹人怜爱的美。 姜黎心说小小年纪就长成这样,大了还不定长成什么妖孽模样。她的梦里,只记得男主的眼神,至于样貌并不清晰,但大体上也是十分俊俏的。 “阿姊……” 姜阙的声音还哽咽着,但不难看出他的惊恐。 此刻,姜黎动了恻隐之心,搞得她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她叹了一声,带着罪恶感,走过去把男主抱在怀里,用安慰的抱抱挡住男主的啜泣:“别哭,别哭了,阿姊知道你受委屈了。这样吧,阿姊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别黑化! 因为姜阙是蹲坐着,姜黎直接就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让他一时挣扎不开。 其实姜黎说唱歌什么的也是一时情急,她哪里哄过小孩子啊。 灵机一动,有了!姜黎大学毕业后就外出工作,她负担不起过高的房租,就和别人合租了一间老弄堂里的房子,邻居是本地人,偶尔孙女回来陪她。有次姜黎一身疲惫的回家,在弄堂狭窄的走廊里,就看到老太太抱着孙女,哼着安睡曲,原本很闹腾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和猫一样,这招好像挺管用的? 她努力回想了下记忆中比较温柔点的歌,跟着哼唱了两句: “……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 有的地方姜黎也不记得歌词,只能小声哼着调。 在她的怀里,姜阙从一开始的惊讶,渐渐安静了下来。许是她的嗓音温柔,曲调好听,又或许是她的怀抱很温暖,让他冰凉的四肢终于碰触到了温暖。总之有那么一刻,姜阙忘记了反抗,双手也缓缓垂了下去。 “嘘!” 姜黎察觉有人靠近,猛地收声。她垂着眸,示意被她抱在怀里的姜阙别出声。因为紧张,姜黎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如果被王氏发现了,就算王氏再疼她,也免不了一顿罚。 因为王氏一开始就觉得姜阙是姜大宝在外面的私生子,只是她不想捅破这层纸。姜家的财产,王氏一分都不想给外人,所以她特别想把姜阙弄死。 很快,外面的吵闹声就越来越远。 知道总算熬了过去,姜黎抚着胸口,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今日虽然躲了过去,希望以后男主也争点气,就算偷着哭也别再被王氏发现了。 姜黎紧张过后,就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她把男主抱的太紧了!! 要知道,怀里这位未来可是个暴君,砍人脑袋都不带眨眼的! 姜黎:“……” 她尬笑了一声,把姜阙松开。 只是这少年表情有点陶醉,乍一清醒,他的脸比姜黎的还红,跟煮熟的螃蟹一样,红霞很快就晕到了耳垂。 突然,他打了个嗝! 气氛一时很尴尬。 姜阙脸红的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其实他肚子还饿着,那个嗝是惊吓过后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黎红润的唇弯着,也顾不得地上脏,挨着他坐下去。整个人放松了后就感觉有点饿了,她都没来得及吃午饭呢! 她从袖子里掏出包着核桃酥的手绢,葱白的细指掀开手绢,顿时飘出一阵阵甜腻的香味。 姜黎捻起一块咬下去,甜甜的,顿时五官都满足了起来。 旁边,小男主跟着咽口水。 眼看又要打嗝,他赶紧捂住嘴,只清澈的眼睛咕噜噜的,还盯着手绢。 姜黎了然,笑着把核桃酥递给他,说:“吃吧,刚出锅的,还热乎呢!” 眼看小男主抵不住饥饿,被她诱惑着咬了一口,姜黎眼眸明亮,笑的更开心了:“吃过我的核桃酥,以后我俩就是共犯了哦!” “嗝!” 小男主一听,又是吓得一个打嗝! 慌如兔子! 第3章 姜黎被他逗笑,只觉得年幼的男主还真是可爱啊,要是以后也继续可爱就好了。保持下去,千万别黑化。接下来,两人你一块我一块的很快就分完了核桃酥。 吃完,她拍拍手起身:“我先回去了。” 姜阙唇齿留香,他舔舔唇边的饼渣,迷茫的盯着姜黎的背影。 姜黎回去晚了,在院子被贴身丫鬟桃秀给抓了个正着。 “秀姐姐,别告诉我娘了,阿黎就是贪玩忘了时辰。”她拉着桃秀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无辜。 桃秀:“我的姑奶奶,都快急死人了,下次出去玩你可得带上我。” 她是姜家的家生子,母亲是王氏跟前得脸的婆子,地位比寻常奴仆要高,姜家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规矩不多,主仆之间情谊也多些。 见说动了桃秀,姜黎开心的进屋吃午饭。 她院里总共有三个丫头,除了桃秀,另外两个都虎头虎脑的,也不是做眼线的材料。所以姜黎只要收复了桃秀,以后势必会行事方便许多。 桃秀比姜黎大了五岁,老实持重,这也是当初王氏派她来伺候姜黎的原因。 今天回来晚了,姜黎看得出来桃秀是真的在担心她。 也正是明确了这点,所以她心中更是欢喜。 她倚着门,一本正经的拍马屁:“秀姐姐漂亮又心善,简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阿黎好喜欢你。” 她常常说点让人害羞的话,听得桃秀红了脸:“姑娘哪里学的这些,可不许逮人就说。” 桃秀也不是没怀疑过性格大变的姜黎,只是她小嘴太甜了,哄得桃秀忘乎所以,除了更待她好,哪还想的了别的? 这正中姜黎的下怀,什么好东西都和桃秀分享,把她抓的牢牢地。 这日,姜黎在午睡。桃秀在外间做针线活,忽然听到里面有哭声,她哎呦一声,急忙放下针线往里间走。 “小姑奶奶,这是怎么了?” 姜黎刚睡醒,哭闹着嚷嚷了一大通话。 桃秀只听见什么“大佛”,什么“积德行善”之类的词,她听得神神叨叨的,自己拿不定主意就让人去给王氏报信。 王氏得了信连忙过来看姜黎。 “乖女儿,怎么了?梦了什么?”王氏坐到床头,一脸着急。 “娘,县南边的田里有尊大佛,它跟女儿说,女儿前世造孽太多,今生除非广修善缘,否则恐难善终,呜呜呜……娘,我害怕。” 王氏:“胡说!梅县哪有什么大佛。” 姜黎倒在王氏怀里,哭道:“真的,是真的,女儿原来也不信,今天是第二次梦见了。上回我吓的半死,醒来后谁都没敢提起,女儿收敛了那么多,就是怕报应来了,以后恐难善终。” 她眼睛都哭红了,映衬着如玉的脸蛋,让人看了揪心。 王氏神情凝重,安抚了姜黎,等她又睡着了,王氏去了外间。桃秀端了杯茶来:“太太,您说县里真挖出大佛了?” “她是梦魇了吓得,哪有什么大佛。”王氏问:“这阵子,小姐可有什么异常?” 桃秀迟疑着点头。 她把这阵子姜黎的不寻常地方都说给了王氏,例如她性子好了不少,不再乱打骂院里的两个小丫头了,这些都是好的方面。至于姜黎偷跑出去玩的事,桃秀私心没讲出来。 “上回郎中开了药,姑娘服了,这就改变了不少。奴婢瞅着都是好事,太太您想想,莫不成姑娘真是梦到了大佛,得到佛祖指点,所以行事风格才大变?” 王氏虽然在家里霸道惯了,可是神鬼之事,她宁可信其有。 交待桃秀好好照顾姜黎,王氏回了自己院子。 一盏茶的功夫,常婆子就被王氏喊了来。“太太,有什么吩咐?” 王氏:“县里最近有什么动静?” 常婆子摇头:“并没听见风声。” 王氏点了点头,她倒也没把姜黎的话当真,只吩咐常婆子近来多留意点县里发生的事,便让人退了下去。 关于姜黎梦见大佛的事不消两天就在府里传开了,好多人都说她魔怔了,一来梅县周围都没有寺庙,只在城北有个土庙,二来县南边的地是张财主家的,那片地种的好好地,谁会没事去挖地。 倒也有人的关注点放在了姜黎性格大变这点上。 姜府里被姜黎欺负过的仆人们表面都装的不在意,背地里别提多高兴了。 有个好相处的主子,那可比天天提心吊胆的好。 以至于姜黎院子里的两个虎头虎脑的丫头也成了焦点,常有人询问她们消息是不是真的,大小姐真的变性了? 两个丫头就曾被姜黎用皮鞭抽过,很有发言权。 她们早就被桃秀耳提面命过,说辞一套一套的,把来人都忽悠的云里雾里,只知道大小姐确实因为那个梦性子变好了。 —— 半月后,姜老爷从镇上回来,把姜阙叫去书房。 “胡秀才听说你不愿去镇上读书,十分惋惜啊。”姜大宝说着,掀起眼皮去瞅姜阙,发现他脸上并无不满,继续说道:“没让你去学堂念书,你可怨我?” 姜阙双腿一弯,扑通跪到地上:“老爷救命之恩,阙铭记于心,感激您都来不及,怎敢记恨。” “哎,快起来,怎么跪地上了。”姜大宝把他扶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个孩子心思纯净,这本书是胡秀才让我带来给你的,算是留个念想。别气馁,读书这种事还有机会的。” 接过书本,姜阙忙谢了姜大宝。 离开姜老爷的书房,姜阙表情闷闷的,他知道以王氏的脾气,多半是不会让他念书的,姜老爷的话就是在安慰他。 姜阙还未离开院子,身后有人追出来,他转身一看,来人是姜老爷身边伺候的丫鬟,递给他食盒:“这是老爷赏你的点心。” 他双手接过,态度恭谦:“谢老爷。劳累姐姐了。” 姜阙稚嫩的脸上已见俊俏,那声姐姐更是清冽好听,叫的那丫鬟都有些心动,瞧了他好几眼。 回去的路上,姜阙要路过花园,里面吵闹,正有一群人在抓蝴蝶。 姜阙一眼就看到了玩的不亦乐乎的姜黎,她的身高在丫鬟里最矮,穿着姜黄色的襦裙,上面还绣着彩蝶,跑起来裙袂飞舞,比园子里的蝴蝶还引人注目。 姜阙也听闻了府里近日的传言,知道姜黎被梦里的佛祖训斥后改性了。他自然是不信这些的,但百闻不如一见,那日在假山后面,姜阙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当时他被突然闯入的姜黎给吓到了,事后回想,她真的像是变了个人。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姜阙放慢脚步。 他明明知道,此刻应该避嫌的快步离开,他却鬼使神差的绕到了树后,怀里抱着食盒和书本,姜阙一脸的小心翼翼。他怕有人会过来,但就是想看看她。 最后,还是桃秀来寻姜黎的喊声把他给吓住了,姜阙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立即垂下头,快步离开。因为心里慌张有鬼,姜阙还被脚下的砖头绊倒,爬起来后顾不得衣服上的灰,拿起东西就跑,以至于撞到了人。 “哎……呦!”那婆子朝他大喊:“见鬼了你?毛毛躁躁的。” 见撞他的是姜黎,婆子呸道:“晦气!”拍拍屁股,扭身走了。 接下来的两日,姜阙在屋里念书,偶尔还能听见花园传来的嬉笑声。又过两日,花园那边就没动静了,姜黎去厨房取饭菜的时候,特意经过花园,发现园子在修建花圃。 翌日,管家喊他去提水,姜阙放下书就过去了。 他不能在姜府白吃白喝,时不时就要替补府里下人的空缺。他干到了天黑,等管家放人了姜阙就往厨房跑。他饿了一天了,只想赶在厨房关门前讨一口吃的。 刚跑进厨房院子,正巧赶上赵大娘悄悄塞给姜黎几块糯米团子。 姜阙撞见两人的小动作,登时脸上就尴尬了。 “大娘,我来拿晚饭。” 赵大娘没好气道:“进来吧。” 她对待姜黎是笑嘻嘻的,扭头就用鼻孔朝着姜阙。 姜黎冲他俏皮的吐了吐舌,两人擦身而过时,姜阙闻到她身上清甜的味道。 不是熏香,更像是一种花香。 姜黎离开厨房的院子并没有立刻回西院,她蹲在墙角下等着,见姜阙出来了,她跑过去塞了两个团子给他。 “诺,给你的,这件事不许和别人说。” 姜黎微微仰着头。 她气馁的发现,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感觉男主就比她高了那么一点呢? 男主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自己就要仰视他了,这种感觉太不舒服了,姜黎悲哀的想,她也就能趁着男主还单纯的时候找找心里安慰了。 “谢谢。不过……” 姜阙刚要拒绝,再抬头就只看见姜黎绕小道往西院跑了。 他站在原地,纠结自己要不要追上去。最后姜阙的目光停留在碗里的糯米团子上,他吞了吞口水,没忍住尝了一口。 唔,好好吃—— 糯米还热着,软软的,甜甜的,就像她怀里的温度。 姜阙眼里闪着光,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回去。 几日后,姜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经常偷溜出去找赵大娘讨吃的,只是最近碰见男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挑的时间点都是饭点过后,这时候没什么人去厨房,方便她行事。 但是五次里至少三次都能碰上姜阙,姜黎哪里是吝啬的人,她当即就和他分享了好吃的。 第4章 姜阙不挑食,她给什么吃什么,而且安安静静的蹲坐在姜黎旁边,乖的像只兔子。 因为花园在翻修,假山后面的秘密基地去不了,他俩就蹲在厨房院子的后边。这是一条窄道,墙外边就是过道,再隔壁就是县里王屠户的家,俩人蹲墙角吃东西,偶尔还能听见王屠户新纳的小妾在院里唱曲儿。 投喂了小半月,姜黎就发现小男主脸上有肉了。 也难怪,姜阙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餐多了自然就有肉了,加上他被管家吩咐着每天都要干活,运动量大了,身高也窜的快。 姜黎看了,欣慰又跃跃欲试。 按理说,她投喂了那么久,脸都混熟了,多少也算是和男主关系好了点吧? 这日,两人蹲墙角吃烤红薯。 姜黎厚着脸皮试探:“我长你两岁,以后我就喊你阙弟吧。” 说来有点逊,姜黎都没怎么和男主聊过天,因为大部分时候,男主都吃东西特别安静,她问三句他顶多回一句,还惜字如金,一个字一个字的蹦。 就比如刚才她说的话,姜阙听了,点头:“好。” “阙弟!” “……嗯。” “阙弟!(*^▽^*)” “……嗯!” 姜黎有点心累,感觉喂养了个复读机。 不过她已经很满意了,就这样岁月静好下去,等以后姜阙发达了,她也就能顺理成章抱大腿! 关于姜黎和姜阙躲墙角加餐的事原本极为隐秘,偏巧被前来寻姜黎的桃秀给发现了。姜阙似乎很讨厌桃秀,警惕的盯着她。 桃秀更是防着他,把姜黎拉过来:“姑娘,你把好吃的都给了他呀?” 桃秀眼里,姜阙就是个白眼狼,老爷救了他的命,太太供他吃穿,结果他呢?姜黎骑个大马,他都故意让她摔下去,小小年纪,心肠黑的不行不行的! “姑娘,该回去了。”桃秀弯腰,给她整理裙摆,样子是有些不高兴的。 姜黎其实还想和男主培养会儿感情,可是桃秀有点生气,她只能作罢。姜黎暂时还不想破坏自己在桃秀心里小甜饼的形象,只能不舍的和男主挥手告别。 看着姜黎慢慢走远的身影,姜阙突然觉得烤的外焦里嫩的红薯都没什么滋味了。 这时候,院子外边王屠户的小妾又开始唱小曲了。 姜阙小嘴抿抿,蹙眉吐出俩字:“难听。” 回到院子,桃秀小嘴吧嗒吧嗒开说了:“姑娘就不该管那个白眼狼,你是没瞧见他的眼神,和吃人的狼崽子一样,恨不得把奴婢生吃了呢。切,他也得有那个胃口?” 姜黎心说,他可不止有胃口,胃口还不小呢! 他可是将来的皇帝! ——秀儿啊,千万别招拜他! 姜黎记不清未来桃秀的下场,但是就凭着她是原身丫鬟这一点,男主就不能好饶了她,下场说不准也是被砍掉了脑袋。 她不想让桃秀被男主记恨上,只能从长计议了。 桃秀把姜黎的衣服洗了,进屋后还是不吐不快:“总之,姑娘得防着点他。” 姜黎知道桃秀说的是谁。 她托腮望着窗外:“秀姐姐,我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桃秀在院里晾衣服,闻言不以为然:“天底下可怜人多了去,不少他一个。姑娘又不是活菩萨,见一个就要管一个,累都累死了。” 姜黎:“……” 秀儿你是真的皮啊! 但为了守护大夏最好的秀姐姐,姜黎决定要更努力巴结男主了,只要男主开心了,姜家一家子也就安全了,她也就能继续在古代过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 一连数日,梅县阴雨连绵。好不容易天放晴了,梅县南边的地里,庄稼汉挖地的时候不小心一铲子挖到了石头。再继续挖下去,竟然露出一颗佛头。 这可不得了,庄稼汉连忙告诉了东家。 张财主闻信带人赶了过去,顺着佛头往下挖,一个时辰后,一尊巨佛像被数名工人从大坑里抬了出来。这事惊动了梅县的知县。 佛像被暂时安顿在田里,知县让人搭了个临时的棚子,防风防雨。 这事在县里传遍了,一大早姜府就炸开了锅,下人们都在议论上个月姜小姐的梦。 堂屋里,王氏来回踱步。 姜大宝被她转的心烦,安慰道:“娘子别急,这是好事,说明阿黎有佛缘,以后顺风顺水,说不定能有什么大机遇。” 王氏想来是那么个理,便问:“县里怎么说的?” “说是查县志,记载是前朝战乱时县里的人为了保护佛像不被毁才埋进土里的,时间一长,当时的老人们都死了,就没人记得这茬了。”姜大宝喝了口茶,悠哉道:“娘子也不必烦心,县太爷说了,月内就要把县里的新寺庙建起来,写牌匾的人都选好了。” 王氏:“不是县太爷提字?” 姜大宝扁扁嘴:“你还不知道吧,昨个北边的大宅子来人了。” 王氏一听,坐过去好奇问:“是在杭州当大官的王家人?” “当过大官,”姜大宝放下茶盏,摇着头道:“不过听师爷说,王家老爷子辞官归乡了,一家老小都带了过来,说不得是得罪了朝廷里的大官,回乡避难来了。” 这种事,在当朝并不是稀罕事,就连没读过书的人都能从话本里知道一二。像王老太爷这种身份的人回乡,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 姜大宝屏退了丫鬟,抱着王氏腻歪了一会儿。荒唐了一阵,王氏拉好衣领,不满道:“县太爷也真是的,县里年年修桥铺路,咱家哪次不是捐钱最多的?提匾这种流传几代的好事竟然也不想着点咱们。” 但姜家到底就是个没地位的商户,两口子自知比不上读书人,也只能私下无人的时候抱怨两句。 王氏从堂屋出来,就去西院看姜黎了。 靠近西院,王氏就发现不少偷偷摸摸来扒墙角的人,这些人都在传姜小姐是佛祖选中的人,将来定能大富大贵,纷纷过来沾喜气。王氏当即黑了脸,嚷嚷着要撕了这群人的嘴。把人全都轰走,王氏骂咧咧的进了院子。 桃秀见太太来了,上前行礼。 “姑娘在屋里。” 王氏点着头,到底放心桃秀照顾姜黎。进屋和姜黎说了会话,没发现女儿的异常,王氏才放心,临走前还交待桃秀机灵点,再看见有人扒墙上就打! 桃秀拿着鸡毛当令箭,天天和两个小丫头抱着扫帚守在院子外,看见鬼鬼祟祟的人过来就打回去。 外面都闹上天了,甚至还有乡里的人想摸进姜府,都被桃秀打了出去。 屋里,姜黎照样该吃吃该睡睡。 这样的结果她也挺意外的,原本是想借着知道剧情的先机圆一下性格大变的谎,没想到闹的这么大。 她哪里是什么佛祖选中的人,她就是知道剧情。 既然佛头被挖出来了,那么女配也该出来了。《皇权》小说里,首次登场的女配是王家的小姐,她和男主姜阙算得上青梅竹马。王家回了梅县,第一件造福乡里的事就是开了个学堂,王老爷子曾任杭州知府,学子遍布天下。 随他同回乡下的,还有昔日的属下于先生。 一次偶然的机会于先生识得了男主这块璞玉,让县太爷给姜家施压,王氏不得不让姜阙去学堂念书。 念了书的男主有如登上了通天梯,很快就入了王老太爷的眼。只可惜王老太爷再牛逼,也没见过宫里的宠妃之子,所以就算他觉得姜阙生就不凡之相,也万万猜不到,自己的这位小学生,将来会是一位令街巷孩童闻之啼哭的皇帝。 ———— 王家举办乔迁之喜的那日,宴请梅县所有的百姓。 大家都在夸王家是书香门第,家底殷实。 姜家也在被邀请之列,王氏出于攀比心理,特意把姜黎上上下下都打扮了个遍,什么贵的好的首饰都让她戴身上。王氏看着自己的“成果”,得意洋洋的和仆人说:“都说王家姑娘是杭州第一美人,那是他们呀,没见过我的阿黎。” 后来,这话不知道被谁传了传去,闹得沸沸扬扬,有说姜家不识好歹的,还有说她家上不了台面的,竟是些不好的话。 王氏听了,气的摔碎了一套崭新的白玉茶盏。 宴席当天,王氏不蒸馒头争口气,花了两个时辰给姜黎装扮。 姜黎也是今日才瞧见王氏的嫁妆到底有多殷实。说来,她娘的家里也是隔壁镇上的首富,听说几辈子往上数也有出过大官的,姜大宝娶了王氏,就是看重她嫁妆里那些压箱底的宝贝。 姜黎屁股都坐疼了,她睁开眼,语气娇滴滴的:“娘,好了没,我好累。” 铜镜里,她那张脸蛋艳若桃李。 她一直挺纳闷的,王氏就算瘦下来,充其量也就是个清秀美人,她爹姜大宝倒也长得周正,只是这俩人基因凑一块,不知怎么生出姜黎这么个罕见的美人胚子来。 命好啊,这就是命好! 姜黎心说这样貌在现代当娱乐圈花瓶都绰绰有余,但是放在古代,还是姜家这么一个商户人家里,就是个灾难。 小说里,原身就是长得太美了,差点被大官纳去做了小妾,最后还委身太子了。 在小男主没翻身前,姜黎哪敢这么作,她趁着王氏不注意,故意摔了一跤,脸正好埋进了胭脂盒里,半边脸的妆都花了。 王氏气的半死,骂她不争气。 姜黎哪管得了那么多,她用手帕遮着半面脸出去找水盆净面。 桃秀得了王氏的同意,掀开帘子:“去打盆水来。”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有人端来了净面的温水。 姜黎等不及了,脸上那么多粉弄得她皮肤痒痒的,想要赶紧洗净了才好。她捂着半张脸出去,刚好就撞上端水过来的小厮。 那小厮抬头,看到了她未遮住的半张芙蓉面,登时忘了走路,看呆了去。 第5章 “愣着做什么!”桃秀见端水的小厮发呆偷懒,刚要上前训斥,乍一看小厮眼熟,桃秀恍然大悟,虽然换了身衣服,但这人不就是姜阙吗? 桃秀怕姜阙捣鬼,赶忙接过水盆,让人把他撵出院子。 姜阙出了西院,眼神还呆呆的。 半晌,他低下头,耳垂泛着可疑的红晕。 那厢,姜黎用温水洗了脸,镜中的她不施粉黛,少了点艳俗,倒是个清丽佳人。时辰不早,眼看宴席都要开了,王氏只好带着姜黎上了马车。 一路热热闹闹的,都是赶去王家吃酒的老乡。 有好事者认出了姜家的马车,嘴里嚷嚷着要看看姜家大小姐,都一窝蜂的涌了过去。把姜家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后还是王氏带来的姜家男仆各个手里拿着家伙事把挑事的乡民轰走,才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饶是如此,乡民被勾起了好奇心,都想在宴席上看看姜家大小姐到底有没有传闻中的美貌。 王家初到梅县,邻里都打点的很是周到,听说姜家的马车到了,王家的当家主母刘氏还派人去请他们入席。 “夫人,那个姜家好大的口气,咱们小姐是杭州有名的才女,他家不过是个商户,岂敢和王家相提并论。”伺候刘氏的婆子不动声色道。 在妇人的称呼上面,大夏朝有着近乎不成文的规定,家中若有做官的,下人们称呼主事的妇人为“夫人”,也可称为“太太”,但在商户和寻常有钱人家里,普遍称呼“太太”,夫人这个称呼,在大夏子民的观念里依旧是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更常用些。 刘氏穿着墨绿色的褂子,打扮的雍容体面,她已年过三十依旧皮肤细嫩,可见平日保养的极好。刘氏押了口茶,不咸不淡道:“姜家是梅县首富,又在县里经营了几代的营生,我们和他家比不着。” 婆子连连应是。 怎么能比?王家世代的底蕴就甩姜家不知道几条街。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娘”,门外走进来一名穿着青色罗裙的俏丽小少女。 少女看样子有十一二岁,那双细长的眼睛尤其明亮,像藏了星星在眸子里,她撒娇道:“娘,客人们都到了,爹让我喊您过去。” 一见少女,刘氏便心情好了起来,展颜:“惜君,咱家来了已有两日,你觉得这里可好?” 提到住的如何,王惜君就有些惆怅。 “娘,女儿还是喜欢杭州,这里虽民风朴实,但女儿很是想念阿琅她们。”说着,她眼里含着泪,小嘴委屈的抿着。 刘氏苦笑一声,亦心有戚戚。回想当初在杭州的舒适,就更不满眼下的处境,可是能怎么办呢?王老太爷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唯有辞官躲到这小破地方来,方可保命。 婆子心疼道:“也是委屈小姐了,这地方走哪都能闻到牛粪味,乡民粗鲁,还总说些有的没的,轻慢了小姐。” 王惜君默默的流了两行泪。 刘氏母女二人互相倾诉了一番苦楚,眼看外面都要开席了,方才擦掉眼泪,去外间迎客。 ———— 大夏朝对女子约束不如姜黎所知的历史上一些朝代严重,倒是和魏晋相仿,男女可以同席,只是需要用屏风隔开。王家是书香门第,准备隔断的屏风上面都画着水墨图,十分雅致。 屏风自然是隔不了下面的议论声。 “可恨我来晚了,没看着姜家小姐,你们见着了吗?比传闻里如何?” 有人道:“我来的早,恰巧两家的小姐都见着了。论气质,自然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王家小姐更胜一筹。但是说起爹妈给的长相,这姜家小姐就算不施粉黛,也比……强上一些。” 这些人只敢私下议论,他们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嗓门又粗,就算刻意压着还是能让有心人听见。 一架画着古典仕女图的屏风后面,王惜君端茶的手顿了顿,拧眉。 伺候她的丫鬟愤愤不平:“这群乡巴佬,敢这么议论小姐,奴婢这就告诉老爷和公子,让他们吃点苦头。” “别,别去了。”王惜君的教养让她忍了下去,可是后来他们的对话逐渐不堪入耳,她恼羞成怒,气哭了去找她的二兄王惜城诉苦。 王惜城在杭州就是个二世祖,举家迁到这破地方他早就憋着火气,这会儿拎着拳头就去替妹妹报仇去了。 那群人里不乏梅县的乡绅子弟,哪能任由他打骂不还手?不一会儿,席上就打成一团。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刘氏急的脑壳疼,幸好有婆子扶了她一把才没倒地上。 王老爷正和知县在里屋叙话,听人禀报外面有人闹事,知县严肃道:“出去看看。” 王老爷抬手作揖道:“家父还在里间休息,只盼别惊扰着他老人家才好。” 知县一听,便知道该如何办了。 等好不容易把两拨人分开了,王家的宴席也办不下去了,识趣的邻里纷纷告辞,姜大宝也过去和知县打了个招呼,临走还他还和王老爷说:“咱两家离着不远,王兄以后有事,尽可去姜府找我。” 王老爷客气的点点头。 回去的马车里,王氏得意:“这回王家是把梅县的乡绅们都得罪齐全了。” 姜黎看她娘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只能心里叹口气。 要不是王氏是她现在的娘,姜黎也嫌弃她。 可她毕竟对自己那么好,相处了一阵子姜黎也有感情,她天真的道:“娘,听说王家的老太爷在杭州是知府呢,手底下管着好多的官。知县那么巴结王家,莫不是早年也是王老太爷的学生?” 王氏是不懂这些的,她一个商人妇,整天茶米油盐管家的,最近还要防着姜大宝纳小妾,哪有功夫管别的。 王氏不懂,姜大宝听懂了。 “娘子,闺女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姜大宝道:“王老太爷早年在杭州学堂任教,他教出来的学生遍布南北,其中不乏为官者。这话不错,别看王家现在倒霉了,未来能否翻身还说不准。” 王氏不耐烦:“总之我是看不惯那个刘氏,趾高气扬的,以为自己杭州来的多了不起。” 姜黎看着窗外,回想小说里王家的结局。 因为有从龙之功,王家后来确实翻身了,她没看完小说,但照当时的趋势,早晚女配王惜君也要进了男主的后宫。 回到姜家,姜黎没再去厨房找赵大娘,她今天在王家吃了好多新鲜果子和甜点,都是梅县没有的。她馋嘴死了,想着今天把那些果子的样子画下来,让桃秀去问问赵大娘会不会做! 黄昏,桃秀拿着画纸去厨房找赵大娘,在厨房院子旁边,她发现了个熟悉身影,走近一看果然是姜阙。 桃秀一眼就看出他是站在那里等人。 “真是癞.蛤.蟆思量天鹅肉吃。”她故意说得很大声。 姜阙蹙了蹙眉,听出她的话外之音,稍显局促的跑开了。 桃秀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 翌日,管家就让姜阙去地里干活了。 姜阙一直以来都是在府里打些下手,他生的斯斯文文,没下过地也没种过田,而且听管家的意思,他似乎是得罪谁了。 因为赶上今年最后一波种麦子,姜阙有时候忙的都要睡在地里,一连好几天也没回姜府。 这日,田里来了一群文士打扮的年轻人,为首的中年男子长相斯文,问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小兄弟写的一手好字,他人在哪里,叫出来让我瞧瞧。” “姜阙,有人找!”那人回头大喊了一声。 中年男子等了一会,就看见一名黑黑瘦瘦的少年提着锄头走过来。少年不卑不亢,双眸清澈:“先生,您找我?” * 姜黎已有半月没见过姜阙,她还纳闷呢,就突然听见了一个消息。 ——姜阙求老爷让他去县里的学堂念书啦! 她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啃着苹果,边荡边寻思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姜黎还听说了,这段时间姜阙是被发配去姜家的田里种地了,她听完就懵逼了,小说里可没这段啊! 第6章 经过打听,姜黎才知道是桃秀跟管家提了两句,所以管家才给姜阙分了个种地的活儿,把他支出府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姜黎清楚桃秀是个忠仆,正因如此她才特别发愁。 ——桃秀这么整男主,指不定男主还记仇呢。 她午睡醒来,听院子里的丫头说姜阙在前厅跪着呢。 桃秀拦着她:“姑娘,您干什么去?” 她把身后的门合上,拉着姜黎分析:“您是要去为姜阙的事和太太求情吧,奴婢这些日子算是看出来了,姑娘对那小子还挺上心。他要是个知恩图报的奴婢就不说什么了,就说念书这事,他有良心就不会去求老爷和太太。他的命都是老爷救的,顺应主子的意思就好,就他心思那么野?” 桃秀性格本分淳朴,她觉得姜家既然给了姜阙一口饭吃,他就理当做牛做马报答。 姜黎感叹:秀姐姐对姜阙的意见还真是大。 “秀姐姐,阿黎不是去给姜阙求情。” “那姑娘是去?”桃秀懵了懵。 姜黎认真道:“因为阿黎也想念书,认更多的字,见识更多的风景。” 王氏也曾请人教过姜黎识字,识的都是日常生活常用到的字,不至于是个睁眼瞎就行。可姜黎是个穿越的灵魂,她根本不会写大夏朝的字体,只认字不会写,那不也是个瞎子吗?万一她以后继承了姜家的家业,当个富婆也不能是个文盲吧! “姑娘想去学堂?”桃秀迟疑道:“这事太太能答应吗?” 姜黎:“事在人为嘛。” 她超级想当富婆呢! 在姜黎的示意下,桃秀把门打开,嘱咐了她好些事,才不放心的看着姜黎离开院子。这些日子姜黎的身量已见拔高,穿一身桃粉襦裙,梳着少女发髻亭亭玉立的。桃秀一脸感动,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看了一会儿桃秀就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姑娘真是越来越上进了。 她却不知道姜黎这么拼,恰恰是想以后当个无忧无虑穷的只剩钱的富婆! ———————— 姜黎跑到前院,远远就看到前厅的堂屋里,姜阙跪在地上,背脊挺直如松。 她一靠近,就听到王氏的声音:“……虽然我家不缺你念书的那点钱,可也不能白送你去读书,再说你走了,家里那点活谁干?” 其实以姜家的富裕程度,根本看不上姜阙那点劳动力,可王氏就是觉得送姜阙去念书是占姜家的便宜,更何况姜阙还极有可能是姜大宝在外面的私生子。王氏都恨不得掐死他,别说让他去念书将来考秀才回来给自己添堵了。 姜大宝在旁边喝茶,王氏在气头上他哪敢插嘴?倒是心里觉得挺对不起姜阙的,明明这娃天资真的不错,可惜啊可惜。 姜阙任由王氏嘲讽,只是低着头,看着逆来顺受的。 他在田里呆了小半月,晒得皮肤都黑了两圈,人一黑,倒是显得那张脸刚毅了几分。 “娘!我听说家里有人要去县里新开的学堂念书,”姜黎笑嘻嘻的跑进堂屋,撒娇的往王氏的怀里钻,蹭了一会儿,她仰着小脸恳求:“娘,我也想去念书,您也让阿黎去学堂好不好?” 王氏:“你一个闺女家的念什么书?再说学堂里乌七八槽什么人都有,娘不放心你去。” 姜黎不气馁道:“娘忘了王家的小姐了?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儿也想和王家小姐一样念书识字,将来别人也高看我一眼。” “这……”王氏犹豫了,她看向姜大宝。 姜大宝咳了一声,这才开口:“娘子,这你大可放心,学堂是王家开的,那位王家小姐也在里面跟着先生念书,男女分席还有隔断,闹不出事来。就算你不放心,给阿黎安排个书童不就行了。”说着,姜大宝看了眼跪着的少年,随口一指:“不行就让他跟着去。” 王氏刚想否了,却禁不住姜黎撒娇和姜大宝当说客,便同意了下来,只刻薄的道:“先说清楚,老娘可不是送你去读书的,你是小姐的陪读,得知道自己的本分。”说着,还瞪了姜大宝几眼。 姜大宝:“还不赶紧谢谢太太。” 姜阙连忙道:“谢谢太太大恩!” 他拧着的眉终于松开了。 姜阙抿着唇想:虽然事与愿违,但是太太到底是同意了他去学堂,陪读就陪读吧,只要能去学堂就好。而且,姜阙感激的看向姜黎。 他就是觉得她是在帮着自己。 姜黎如愿以偿,又跟王氏撒了会娇才离开,面对可爱的女儿,姜大宝虽是亲善,但姜黎明显察觉到一丝隔阂。她知道其中的缘故,倒也不在意,只要王氏在一天,姜大宝就上不了天。 姜黎前脚踏出前院,后边有人喊她。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在树后等着她的姜阙。 姜黎嘿嘿一笑,跑了过去:“阙弟,在等我呀?” 她穿着桃色的襦裙,眸如点星,跑过来的时候更是比天边的晚霞还明媚,姜阙只觉得手心热热的,脸也怪烫人的,原本想好的说辞竟然都给忘了。 “一阵子不见,你又长高了。”姜黎仰着头叹气。 “阿姊不喜么?” 他蓦的抬起头,眼底亮亮的。 姜黎哪敢不喜?!而且她明明是觉得好欣慰,这说明自己的投喂换来了成效。她笑起来:“哪有,阿姊特别喜欢。”尤其是男主那句阿姊,她都要升天了! 照这样下去,她这个金大腿是抱稳了啊。 姜黎别提多开心了。 “哦,对啦!”姜黎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都是点心,她道:“听说这些日特别辛苦,这些都是赵大娘新做的,你带回去吃。还有,你不用为了其他事操心,后日去学堂的东西我都会被你备齐了。” 姜黎红润的小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话,都是替姜阙着想的事。等她安静下来,视线就和姜阙对上了。 少年眼里闪着光,认认真真的在听她讲话。 姜黎倒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其实心理年龄挺大的,没想到一时得意忘形让个小鬼看了笑话。 “行了,我走了。”她抿着唇,故作镇定的转过身,往自己院子走了。 隔了两日,一大早,姜府门口就停了一辆准备出发的马车。 姜黎穿戴整齐,叫停桃秀的唠叨,她接过书匣抱在怀里。“姜阙呢?”她抬头问。 桃秀指了指马车旁边,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青衫,气质冷冽的少年。 第7章 一看到姜阙,姜黎唇角扬了扬,抱着书匣跑过去。 “你的东西呢?” 为了这一日,姜阙特意穿了平日都舍不得穿的新衣。闻言,他指了指马车:“车里。”姜黎点了点头,这时姜阙垂着眸忽然后退一小步,然后深深弯腰,给姜黎鞠了个深躬,他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语气郑重:“请受阙一拜。” 姜黎被他的认真吓了一跳,忙伸手把他扶起。 “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跟着先生好好学,将来……”姜黎顿了顿,强调:“将来要当个贤明的……人!” 姜阙埋着的头又低了低。 他喉头滚动,微微哽咽着,潜意识里姜阙就觉得自己要是想找回记忆,得知八岁前的事,必须要先过好眼下,把书念好。而姜家上下,唯有姜老爷和姜黎支持他,他备受激励,心里默默的肯定将来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方不愧对二人。 姜黎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十分有些心虚。 因为原文里,是于先生去找县令给姜家施压才让他去学堂的,即便后来男主弃文从武了,但也感念着当初于先生的提拔,得势后给了不少赏赐。 她存着施恩的小心思,脸皮已经够厚了,男主这么真诚,闹得姜黎觉得占了男主好大的便宜! 时间不早,两人上了马车,车内空间大,姜黎和姜阙面对面坐着。期间无聊,姜黎就拿出纸笔,趴在小几上练字。她的字太难看了,歪七扭八的,要是再不多练练,到了学堂也是要人笑话的。 大夏朝的字体比较接近她印象里的秦朝小篆,难写的不行。 在姜黎发愁的时候,姜阙就安静的坐在对面看着她。 后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尽量憋住笑,教她:“你要这样拿笔,还有,这里要这样写……”姜阙认真的教她,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后来姜黎靠过去学习,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姜阙从没和别人靠的那么近过,何况这人还是姜黎…… “阙弟,笔掉了!” 姜黎红唇微启,轻声提醒了他一句。 姜阙回过神来,连眼睛都不敢直视她了,慌张的垂下眼眸去矮几底下寻毛笔。 姜黎注意力都在练字上,是以并没有多留神。 眼看学堂就到了,姜黎回到自己位子,把纸笔收好。 她好学,把姜阙说的要点都一一记下。起初姜黎在屋里自己偷偷练习的时候都不敢让桃秀看,生怕见了她的字要起疑,索性姜阙没见过她写字,是以放心大胆了许多。 姜黎拉着姜阙说了一路,直到学堂的先生让男女分开两队,分别去不同的课堂学习,她又道午饭姜府会派人送过来,嘱咐完了,姜黎才转身离开。 角落里,站着几个衣着不俗的乡绅子弟。 其中一人指指姜黎,又指向姜阙:“那个黄衣服的就是姜家小姐,她旁边的穷小子就是姜家的养子,而且学问不俗,学堂里的于先生还亲自去田里找的他,还说他能考上秀才。” 秀才多金贵啊!尤其是梅县这样的小县城,能出一个都不错了。 他们想上去会会姜阙,这时恰好于先生来学堂了,这群人只能作罢。 于先生刚进院子,没过一会儿后面又跟进来两人,走在最前面趾高气扬的是王惜城,后面跟着他的小厮。 前阵子打架,王惜城左脸还肿着,这会儿看见仇人们,顿时不乐意了。 于先生咳嗽了两声,用戒尺猛敲两下桌子,训斥:“再吵就出去,一辈子别想进这个院子。”这下子,学堂里彻底安静下来。 看着一屋子的纨绔子弟,于先生摇了摇头,倒是有让他欣慰的。 姜阙找了个空位坐下,他打开姜黎给他准备的书匣,里面笔墨纸砚都是顶好的,突然他发现箱底还有一包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裹着油纸包的糖粒子。 姜阙鼻子酸酸的,心里却泛着甜。 他没舍得吃,把油纸包好又放回了箱子底部。 ———— 梅县的新学堂建在县北边废弃的土庙上,经过县里的重新建造,地方宽敞安静,因为王老太爷的名声,学堂里不乏从周围城镇远道而来的学子。学堂暂时不提供住宿和午饭,离得近的回家吃饭,远的就只能由家里带饭过来,家里困难一点的也都会自带干粮。 所以一到中午,远远就能看见好多辆马车往县北赶。 姜府送饭的婆子赶着学堂下课的点把热腾腾的饭送了过来,姜黎打开食盒一看,果然,自己的那份大鱼大肉,再看姜阙那份,青菜豆腐连点油水都没有。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就吃这些呢。 姜黎让婆子先走,然后她偷偷把自己那份里的鸡腿和蛋羹都给了姜阙。 这一幕恰巧被出来的姜阙看到了,他又是大为感动了一阵。 “阙弟,阿姊要节食,这样健康又不会发胖。”姜黎找了个优秀的借口,面上笑嘻嘻,心里唏嘘:这男主的好感度有点好刷啊,可怜孩子真是容易感动。 她怕姜阙不自在,说自己功课没做完,拿着食盒回学堂了。姜黎回到桌前,把菜摆出来吃。课堂里还有其他女学生,只不过这些人都在巴结王惜君,围着她奉承讨好。 对比王惜君,姜黎这边就太安静了。 她倒也不在乎,自己安安静静的吃饭。 —— 那厢,在少年们的学堂里,正上演着一场乱斗。 起因是那群乡绅子弟故意为难姜阙,看他好欺负就把他食盒给掀翻了,当时人太多了,不知是谁把王屠户儿子王壮的午饭也给打翻了,那么大个香喷喷的酱肘子就在地上滚了一圈,滚成了土疙瘩。当下,王壮就怒了。 他本来就生的人高马大,比成年人还力气大,县里少有同龄人想惹他的。 “王壮,我家里有钱,再赔个给你就行了,这事你别管!”一名尖耳猴腮的少年站在桌子上威胁王壮。 王壮二话不说,揪着他领子把他从窗户扔外边去了。 站一边的王惜城当下拍掌:“好!打的好!”可给他报仇出气了! 虽然王壮根本不是认识他吧。 “少废话,给我上!” 少年灰头土脸的回来,招呼自己的人就按着他们三人一起打。 这事闹的挺大,姜黎她们那边都听见了,好几个少女吓得都不敢看。姜黎倒是想去看热闹啊,但是她看了眼前面坐着的古板女先生,苦恼的托腮。 无聊啊。 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姜阙。 众所周知,男频龙傲天文里哪个男主没有小弟的?按照套路在某方面特别有优势的小弟最终会被男主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从此为他肝脑涂地,帮他成就霸业。而在《皇权》里,男主第一个收服的小弟,就是王屠户的儿子王壮! 第8章 王壮此人,从小就长的魁梧有力,是姜阙身边的头号打手,后来姜阙当了皇帝,王壮成了他手下的禁卫军统领,对他忠心不二。 那边打的正欢,这边王惜君都急哭了,可是女先生不让她们过去。 一群少女围着她安慰,不知谁喊了一句“姜黎都没有哭”,一时间数道目光都瞥向了角落里的她。姜黎还在练字,听了这话她也觉得这样看起来不正常,要是传到了姜阙耳朵里,她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于是她面露担忧,时不时蹙眉朝窗外看。 “惺惺作态!” “她这样做给谁看呢?” 这些少女都是梅县土生土长的乡绅家的小姐们,和姜黎也算相识一二,但她们内心深处都瞧不起姜家这种有钱的商户,所以她们巴结王惜君,而姜黎只是来学堂上课,都会被她们白眼相待,笑话她是附庸风雅。 王惜君没和姜黎相处过,可从一些流言里,她不难知道姜家小姐性格蛮横,不是好相与的。 所以她也不想和姜黎有什么接触。 没过一会儿于先生就带着书童回来了,当即训斥了参与斗殴的几人,带头闹事的几个少年被逐出了学堂,剩下姜阙三个被打的也有参与,于先生就让他们出去罚站,剩下的课也不许听了。 下了课,姜家的马车过来接人,姜黎去外面一看,罚站的只有王壮和王惜城,至于姜阙,她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她问王壮:“你看见姜阙了吗?” 王壮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表情呆呆的什么都不说。 至于旁边的王惜城,姜黎实在不想搭理,这厮的眼睛一直瞅着她,色眯眯的叫人讨厌。 但小说里王惜城这人就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流氓,姜黎不怕他。王壮没搭理她,姜黎的目光却瞟到了墙角处的一片衣角。 她用手掩唇,偷笑一声。 “先回去吧。”姜黎转身,和桃秀上了马车。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姜家的马车,姜阙才从房后走出来。对于帮了自己的王壮,姜阙道:“王壮,以后一个月你的作业我都帮你写了。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面无表情的王壮微微动容,迟疑了一会儿方才点头。 这会儿他看姜阙,就觉得这小子够意思,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 姜阙等天黑了才从后门溜进姜家,值夜的老叟认识他,知道姜阙去学堂念书了将来是要考秀才的,老叟不敢得罪他,嘀咕了一句下回早点就放他进门了。 天太黑,老叟没看见姜阙脸上的红肿和衣服上的脏痕。 姜阙摸黑熟门熟路的往自己的小破屋走,他怀里还抱着书匣,小腿快步绕过花园。 眼看要进屋了,忽然他发现前方有一道黑影,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姜黎。周围黑灯瞎火的,她就在门边站着,也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这里靠近花园,天又热,蚊虫特别多,姜黎再等不到人都想走了。 姜阙看到她,下意识的就想扭头离开。 “回来!” 身后,姜黎发现了他。 姜阙不敢再跑,他低着头转过身:“……阿姊。”他觉得脸上的伤口烫烫的,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姜黎看了他一眼,“先进屋再说。” 点燃屋里的油灯,豆大的火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姜黎是第一次进姜阙的房间,比想象中还要简陋一些。就比如这些油灯,火光也不大,天黑读书也太毁眼了。姜黎把应该给他房里添加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回头给王氏撒撒娇,让人给他送过来。 姜阙见她一直没说话,有点坐不住,他道:“阿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他根本不敢抬头,说话的功夫就感觉她靠了过来。 姜阙想躲,可是来不及了,他脸上白天被人打出来的伤还是暴露在了火光下。 姜黎拿着油灯照着他的脸,啧道:“下手够重的。” 姜阙忽然背过身,找了个角落蹲下,把脸使劲埋在膝盖上,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还害羞呢。 男主,你以后长大可不是这样的!姜黎无法将眼前的姜阙和小说里的龙傲天男主联系在一起。原来男主小时候这么……可爱的?她有点风中凌乱。 姜黎回过神,问:“脸上不疼了?” “嗯……”姜阙碰到了伤口,嘶着牙固执道:“你,你快回去吧,我不疼。” 姜黎知道凡事急不得,熊孩子还小,要脸又傲娇的。 “那我把金疮药放桌上了,一会儿你自己涂。记得涂啊,不然明早脸更肿,容易被人发现。”她说完,姜阙依旧跟个做错了事的小鸡仔一样躲在角落里。 姜黎摇摇头,推开门走了。 等到脚步声也远了,姜阙这才起身走到桌前,那里放着金疮药和一包还热着的点心。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就拿了脸盆打水洗脸,忍着痛清理了伤口,姜阙坐在桌前涂药。 这一晚,他久久无眠,到了后半夜才睡着,他还做了个梦,梦里的自己一直在跑,周围的墙壁很高,身后有人在追他,四面八方都是喊他名字的人,眼看那些人越来越靠近,自己就快看清他们的脸了……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的哐哐响。 姜阙被惊醒了,原来是梦啊。 他穿了鞋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昨晚的老叟。 见了他,老叟喜笑颜开,露出发黄的牙齿。 “姜小相公,这是我家老婆子用鸡蛋打的饼子,你昨天回来晚了没来得及吃饭吧。趁着热乎把饼子吃了,然后才好去学堂念书。老头我是最敬重读书人的,以后小相公当了官,可别忘了老头就行。” 原来,这老叟昨晚回到被窝,老婆子问起,两口子才想到要巴结巴结姜阙,也好为自己的儿孙谋一条未来的出路。姜家再有钱也是商户,要是自己的儿孙能跟着姜小相公,那说起来也有脸面。将来姜阙要是混的好了,他们一家子也跟着吃香喝辣,还不受人白眼。 姜阙露出虚弱的笑:“陈叟,你留着吃吧。” 老叟一看他不收,以为他嫌弃,于是赖在他门口不走,眼看鸡都打鸣,府里的下人们也都起来了,姜阙怕惊扰到别人再惹来什么是非,只能无奈的接过饼子。 老叟一肚子满意的离开了。 姜黎送来的金创药很是管用,姜阙脸上的伤已经有了结疤,红肿也不太明显,他趁着天刚亮就离开了姜府。 于先生罚也罚过了,并不打算继续追究三人。一来,王惜城是他老师的孙子,面子要给。二来,他是真心可惜姜阙的才华,绝对不会把他撵出学堂。 至于王壮嘛,算是正当防卫。 总之这事于先生是不打算继续追究了。 姜阙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是真的怕因为这事不能继续念书了。 可是他们这边想息事宁人,那群乡绅子弟不干了,凭什么他们被开除?当天王壮打他们可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哪个伤的不比三人重,凭什么就他们被开除? 王家和于先生的茬他们不敢找,王壮一家子更是全县出名的恶臭,得罪了他们,气是出了,但很有可能后事不断,就王屠户的脾气,极有可能四处找他们麻烦,就跟茅坑的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而且被赶出学堂就够丢人了,这些家族为了保护自己家中的其他子女,也只能不把事情闹大,但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姜阙身上。 他们决定,不把姜阙打残了,打的他去不了学堂就不是人! 于是,隔天学堂休息的日子,这群人带着各家的仆人就把准备去地里干活的姜阙给堵在路上。 “周子雄,你想干什么?”姜阙一看他们人多势众,顿感不妙。 周子雄就是当日提议给姜阙个下马威的少年,他家在梅县的乡绅豪族里算是最富裕的一个,架子比旁人大,底气也足,隐约这群乡绅子弟都以周子雄为首。 “那天没打尽兴,老实说吧,我不想念书,但家里人就是想让我考秀才。”周子雄阴笑:“说起来,我去不了学堂,少不了你的功劳,我可要好好谢谢你。” 他得意的补充道:“对了,今天可不是我们合起伙欺负你,是切磋知道了吗?” 姜阙脸色煞白,他举起锄头,“不怕死的就过来!” 别说,他一发狠起来,倒是把几个胆小的就吓住了。主要他手里拿着家伙式,没人敢上去让他打。 周子雄见没人上前,觉得脸上没面子,于是吩咐自己带来的仆人先上。“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打不死一个穷小子!”周子雄抬脚就把旁边的下人踹过去。 姜阙阴沉着脸,他六神无主,知道今天怕是要大难临头。 当生命受到威胁,他不知怎么的,突然胸腔平生一股戾气,就连毫无章法挥舞的锄头,也被他带出了风声,接连喝退好几个周家的仆役。 “给我上!都给我上!” 周子雄气红了眼。 眼看那群人围了上来,姜阙眼底闪着凶光,牙齿都被他咬出了声。恰在这时,不知道又从哪里跑出来二十几人,身穿黑衣,手拿胳膊粗的棍子,把周子雄他们团团围住。 周子雄傻眼,这些凭空出现的穿黑衣服的人与周家最强壮的家丁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只有足够的富裕才能养出这么多打手。关键是,他们是谁?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时,只听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少女悠哉悠哉的声音。 “打。” 简单的一个字,声音落地,那群黑衣人就动手了。 他们中多是练家子,不少都是从军队里退役回乡的,打起来人手法老练,可能看着下手特别重,力道特别大,可是打在身上除了疼,伤痕并不太严重。 一时间,哀嚎遍野,那群富家子弟带来的仆役在黑衣人面前都跟弱鸡似的,毫无还手之力,被打的根本不敢上前。慌乱中,姜阙被人拉了出去。 他站在后边,手里紧握着锄头,目光警惕。 “停!” 又是一声娇滴滴的女音,那群黑衣人收手,整齐有序的站成两排。 周子雄被打的腿都要断了,他掀开裤子一看,腿上就红了红,连个伤都没有,这下子他总算知道这群人是练家子,下手都是有轻重的。正当他骂咧咧的让人扶他的时候,就看见了远处走来的姜家小姐。 姜黎带着桃秀从黑衣人身后走出来,她先是过去看姜阙,确定他没受伤才放心。 “阿姊,你怎么来了?”姜阙看见她,先是惊讶出声,然后下意识的就想护着她。 姜黎唇角勾了勾,心说这么多人,你一个啥都不会武力值渣渣的小书生能打得过谁? 这份心意她就领受了吧。 现在别太早谢她啊,将来再还吧! “是你!” 周子雄被人扶起来,他站都站不稳,只能被人驮着,双目阴沉的瞪着姜黎。 姜黎扭头看他:“是我。周公子打我弟,是欺负我姜家么?” 周子雄捂着脸轻蔑道:“他又不是你家亲生的!犯得着为了区区个孤儿得罪我?你们姜家说到底就是个商户,你可看清楚了,今天被打的人除了我,还有赵成李崔家的小子,你就不怕姜家以后家破人亡吗?” 姜阙担忧的看向她,他想说大可不必为了他这么得罪人,他们反正是冲着他来的。 他抿着唇,一脸大义:“阿姊……” “闭嘴。”姜黎瞪了小白莲般的男主一眼。 姜阙眼眶都急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姜黎看向一名黑衣人,黑衣人点头,出列道:“周公子,我们可不是姜家的人。” “放屁!”周子雄气笑了,“你们各个都听她的,骗谁呢!一个都别走,我要报官!报官!我要告姜家!” 黑衣人挺了挺胸:“我们是上清城王家的人,受了家主之命,特意过来姜府保护太太和小姐。你想报官告王家?可以,咱们县衙走一趟吧?” 姜黎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之前还说切磋呢,现在人家和你切磋了,你还耍赖。” 看着她故作柔弱的模样,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姜阙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痒痒的,催的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捕捉到姜黎眼中的狡黠,他更是跟着牵动左边的唇角,心里无比的相信阿姊。 “……” 一时间,鸦雀无声。 李家的公子戚戚道:“原来是王骑尉家的……”他伤的最轻,原也是最不赞成周子雄报复的,闻言赶紧带着自己的仆人走了。 李家人一走,陆陆续续也有人灰溜溜的走了。 不过瞬息,周子雄脸色变了又变,旁边有人问他:“公子,还报官不?” “报你娘个屁的官,回去。” 周子雄沉着脸,想着回到家和长辈哭求一番商量对策,虽然动不了上清城的王家,但怎么也要扒下姜家一层皮! 第9章 周子雄被人抬着回家,周家的太太素日里最心疼这个小儿子,一看他被人打成这幅样子,立刻就不干了,哭闹着去找周老爷要向姜家讨个公道。 周子雄带人去找姜阙的麻烦,周老爷和周太太是默许的,但他们万万没料到有人敢打自己的儿子。周家颜面扫地,以后还怎么领导梅县的乡绅们?就算自家儿子再怎么胡闹,也轮不到别人教训。 周老爷被打脸后要把场子找回来,就让人去联系其他几家,准备去县衙走一趟。 得了信的梅县县令愁的一个劲的喝茶,师爷在旁边捋着小胡子,道:“姜家原也不情愿让养子去学堂,怎么会为了给他出头还把周子雄给打了,这事不对劲。” 张县令喝茶降火:“谁知道因为个臭小子,是要把我梅县的天都掀翻了。” 周家要是联合了那几家豪族,张县令是惹不起的,让他得罪上清城的王家,他也不愿意。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两年朝廷用兵的地方多,直接导致武将地位升了,别看张县令和王骑尉官职品阶一样,但王骑尉是实打实手里掌握着几千兵士的。而张县令呢,呆在梅县快十年了,眼看最近就有个调职的机会,他可不想再得罪别人。 既然两头都得罪不得,张县令只能把火气撒在惹事的姜阙身上,把他骂了一通后,师爷想出了个让两家和解的主意,张县令一听有谱,遂喜笑颜开。 再说姜家那边,接到县衙的通报,王氏就骂起来了。 她出身市井,家里以前是经商的,后来王家小叔在街头打架,走了狗屎运被一个当官的看中了,要他当兵去。再后来西边动乱,王家小叔在战场上立了功,还帮骠骑将军砍下了叛军首领的人头,将军上书朝廷给他封了个武将官职,王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王家小叔还没去当兵前,最疼的就是王氏这个侄女,当年是上清城里求娶王氏的人倒也能排几排,姜大宝就是因为王氏的家世去主动接近她,最后成功在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成了王家的良婿。 凭着王家的这层关系,姜大宝没少赚钱,这也是他惧内的最大原因,王家他惹不起啊。 “这个小兔崽子,就会给我找事,我不如把他丢去官府,也省的带累了我们,”王氏故意朝着姜阙的房间喊,她人长得壮,嗓门也高,她一喊,全府都听见了。 姜阙把自己关在屋里,书也看不进去了,几次拳头握紧,连额头都蹦出了青筋。 “娘子,你骂累了吧,喝点茶润润喉再骂。”姜大宝讨好的给王氏断了杯茶。 王氏:“少来这套,今儿老娘不把他丢出去,老娘就跟你姓!” 姜大宝陪着笑脸。 王氏继续骂道:“你还笑?当初老娘就说这小子眼神野的很,不能收留,你不听,现在好了,他给你惹出这么一大桩祸事来,连周老爷的儿子都敢打,这下我看你怎么收场。”王氏叉腰,一副等着你来求老娘帮你的得意神情。 旁边的丫鬟秋香几次想说话,这会儿她急道:“我的太太呦,不是那个小崽子打的人,是咱们小姐带人去把周公子他们打了。” 王氏一听懵了,好半晌问:“阿黎?你说阿黎打的人?” 秋香点点小脑袋。 “是阿黎把周公子他们打了?”王氏惊讶过后,指着县衙的方向,又强调了一遍:“周家他们连起伙来要告我闺女?” “是啊,太太。”秋香松口气,太太终于绕过弯来了。 王氏一听他们要告姜黎,顿时沉下了脸,朝人喊道:“来人,给老娘拿笔墨来。” 秋香忙喊人去伺候笔墨。 她知道这是太太要给上清城的王大人去信,当初太太未出阁时,王大人就极为疼爱这个侄女,因为王家只有王氏一个女娃,王家的几个大老粗就把她当手中宝捧着,几年来,每次王氏受了欺负,都要给王骑尉去信。王骑尉倒也不负所望,次次都给王氏出头。 也无怪姜大宝惧内,实在是王氏的娘家有个大靠山。 王氏写完信,才让人去喊姜黎过来。别人说的她都不信,唯有这个女儿,王氏是放在心尖上疼爱的。 “阿黎,告诉娘,你让阿大打周公子,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姜黎早就听桃秀给她报信过了,说是王氏知道周家他们闹上县衙后大发雷霆,闻言,她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再抬头,顿时两眼泪汪汪的。 “娘,周子雄对女儿不敬,女儿就让阿大打他们了。呜呜呜,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打人,给家里惹祸。” 看着她哭,王氏心疼坏了,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王氏给姜黎抹掉眼泪,愤懑道:“打的好,他们胆敢欺负你,就一个也跑不掉,你舅爷爷可不是吃素的,回头来了梅县,让周家几个过来跟你当面道歉,都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王氏说的同仇敌忾的,仿佛她被人打了。姜黎却知道她没说大话。 凭着王家那位舅爷爷的暴脾气,说不准真会来梅县给她做主。 这么厉害,简直太反派了有没有?! 小说里,只有反派才敢这么嚣张,你越张狂,到最后死的越惨,最好还死在主角手中,这样读者才看着爽。 说来,王家在原小说里,确实是充当反派来的。结局么,自然是被男主吊打连根拔起了。 这次周子雄来找姜阙麻烦这段,在原文小说里也有,书里的姜阙自然不会那么幸运,有姜黎带人去救他,那次他被打断了三根肋骨,放在古代那就是几乎去了半条命的重伤,伤口没处理好,随时都是要命的病症。可姜阙是男主,男主命大,就算姜家不给他花钱治疗,也有主角光环。 那么在男主落难后,是谁向他伸出的援手呢,是王老太爷。 当时,姜大宝经不住王氏碎碎念,就不管姜阙了,姜阙落魄的躺在他那间小破屋里,恍恍惚惚里梦到了昔日的皇宫,主角光环普照之下,他拖着残躯离开了姜府,半路被王老太爷捡到了,后来王老太爷惜才,主动去姜府讨要姜阙,那是因为姜阙的卖身契还在姜府,是当初王氏答应收留他的条件。 姜家当然不会交出姜阙的身契,王老太爷只能动用关系给姜家施压,王氏哪肯干休,她把自家小叔搬出来了,王骑尉来梅县给侄女撑腰,结果在王老太爷手中吃了瘪,回了上清城就开始和王老太爷作对,后来还直接投奔了太子,走上一条不归路。 其实论起战场上的本事,姜黎的这位舅爷爷还是顶有本事的,就是人太熊,还护短,因此才惹上男主这尊佛,成了小说里前期的主要反派。 姜黎是这么打算的,她就是要让王氏帮姜阙,让他欠他们王家一个大人情。 这样一来,以后王氏惹恼了男主,也捏着块免死金牌。 王氏看向桃秀,挑眉:“桃秀,你就是这么看护小姐的?让她被那群兔崽子欺负!” 桃秀一开始还紧张不安,但她是顶聪明的,从小姐向王氏哭诉开始,她就知道小姐要保护姜阙。王氏问话,桃秀跪到地上,连连扣头,顺着姜黎的话说:“太太骂的对,是桃秀没保护好小姐。可是周公子带了那么多人,桃秀,桃秀根本拦不住……” 姜黎此时还把脑袋埋在王氏怀里假哭,闻言,忍不住悄悄给桃秀竖了个大拇指。 看来自己平时的马屁没白拍,桃秀上道的呀! 桃秀一抬头就看见姜黎冲她眨眼笑,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低下头,才忍住,肩膀跟着小幅的颤动。 王氏只道她是吓得,于是更加气愤。 “周家几个欺负我儿,我定不会叫你舅爷爷放过他们。我儿且等着,信已在路上,你舅爷爷不日便到。”王氏说完,又询问姜黎有没有被欺负,姜黎摇了摇头,咬着唇低声:“多亏了阿大他们。” 至于阿大他们几个,姜黎平时也没少给他们送好吃的,自然是把人心收买的齐齐的,就算被王氏问出来,她也不怕,反正王氏肯定是站自己的。到时候把周子雄收拾了,木已成舟,姜阙还是要心生感激的。 张县令派人去姜府传人,结果被姜家的门卫给打出来了,王氏带着姜黎,还有阿大他们一道出来。 衙役道:“姜太太,小的奉命来传姜阙小相公,劳烦喊他出来吧。” 王氏表情淡淡的,让人去把姜阙带来。 不一会,姜阙就出来了,他看了王氏还有点紧张。王氏却难得没对他发火,“走吧,一起去县衙。” 姜阙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姜黎身上。 后者朝他调皮的眨眨眼。 一瞬间,他有些沉重的心变得轻松不少。 去县衙的路上,姜黎趁着王氏和衙役说话的功夫,趁机落后了几步去找姜阙。“阙弟,等下到了县衙,你就说看见周子雄他们欺负我了,知道吗?” 姜阙嘴巴惊讶的张了张,从不说谎话的他对上姜黎那双好看的眼睛,就忍不住点头。 “……好。” 姜黎笑眯眯:“阙弟真乖!” 姜阙低下头:羞羞脸。 王氏停下脚步,转头不满的喊她:“阿黎,快回来。” 姜黎应声赶紧跑回了王氏身边。 王氏跟她道:“虽然你说姜阙帮了你,但是老娘不信,他这个狼崽子,不会揣着好心思,老娘这次是为了你,和他半点关系没有。” 姜黎点头:“知道了,娘,女儿最喜欢娘亲了。” 她主动去拉王氏的手,把王氏哄得心满意足的。 只是王氏一点没泄气,等会去了县衙的公堂上,她还要闹得他们鸡犬不宁呢。 第10章 到了县衙,公堂上已有周家、李家赵家崔家来的人,周子雄他们也在堂上。张县令咂舌,不安道:“怎么回事,王氏怎么也来了?” 师爷摇头:“小的不知。” 县令:“但愿不会耽误了咱们的计划。” 张县令干咳了两声,冲着堂下威严道:“王氏,本官并未着人传你,你来公堂上是为何事?” “张大人,民妇知道您传的是姜阙,可他好歹也是我姜家的人,吃了官司我家势必要出面。大人不知,我相公去了镇上谈生意,只能由我这个妇人出面了。”王氏行了礼,不缓不急的说了这番话。 此时,家中喝茶的姜大宝打了一个喷嚏。 张县令哦了一声,严肃道:“此事也简单,周家他们状告姜阙打伤数人,本官身为梅县的父母官,自然是要查明此事,还本县一个朗朗青天。” 张县令一拍惊堂木,问:“姜阙何在?” 堂下,姜阙作揖。 张县令盯着他打量半晌,观此子鼻若悬胆,眉目清俊,颇有大人物的面相,一时不忍毁之,道:“姜阙,本官问你,周子雄等人身上的伤是否和你有关?” 姜阙想起姜黎之前的嘱咐,遂摇头。 旁边的周子雄满脸怨怒的道:“大人,他说谎!我们身上的伤就是他,是姜阙打出来的,他当时扛着锄头,有物证在此,李皓他们都看见了。”周子雄不知道从哪掏出个破锄头,上面还有姜家的标识。 周子雄看向李皓,后者惴惴不安,面现为难,还是李家跟来的大总管见过世面,处变不惊道:“大人,我家公子能够指认,确实是姜阙动手打人。” 周子雄得意的挑眉。 王氏没忍住笑出声,张县令顿感不满,大声道:“安静!” 王氏道:“张大人,民妇有一疑问,不吐不快。” “你问。” “大人您信他们的话吗?”王氏继续道:“姜阙不过是一弱鸡,在我府里一个肩膀挑不起两桶水,他那身子板能打得过谁?老娘一脚都能踹飞他。” 张县令:“……” 你你你怎的如此粗鲁! 姜黎真想冲她的便宜娘竖大拇指,只是忽略掉最后一句更好。 堂上的姜阙对于王氏的粗鲁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被说成弱鸡也没有分毫的表情波动。 张县令被王氏问的哑然。 他当然知道人不是姜阙打的,他又不傻?可是周家已经和其他几家串通一气,这就相当于是逼迫张县令要处罚姜阙,否则就把上清城的王家拉下水,大家都不要好过啦。 张县令最害怕的结果就是这个,所以他和师爷商量的结果就是让姜阙牺牲一下,回头再补偿他。可谁知道王氏过来掺和一脚。 县令急的脑门直流汗,生怕王氏下一刻就把娘家人搬出来。再过不久上边就来人视察他近两年的工作了,眼下正是他升迁的临门一脚,张县令只想粉饰太平,并不允许有人毁了他的前程,他不耐烦道:“行了,本官要听听受害者的说法。” 接下来,被打的乡绅子弟都出来作证,指认姜阙。王氏冷眼旁观,等到一轮说完了,她道:“大人,民妇想看看他们身上的伤。” “这么多人都指认姜阙,人证物证都在……” 师爷忽然凑到张县令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张县令面色变了变,咳嗽几声,道:“来人,给周子雄几个验伤。” 听说要验伤,那几个乡绅子弟面露惊色,阿大他们都是退伍的士兵,下手有轻有重,刚被打那会身上的伤都没破皮,这会儿连红痕子都消失了,若真要验起来,他们只能吃哑巴亏。 周太太急忙给张县令使眼色,她有些不耐烦,觉得为了姜阙一个小孤儿,实在没必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随随便便按照他们几家的意思处置了得了,这样大家都有好处。 张县令却有另一层的深意,刚才师爷提醒了他,梅县还有位大人物,那位虽然归乡后就从不见客,但县里发生什么事也逃不出他的耳目。自己若是轻易被周家几个施压就错诬了好人,他怕是升迁等不到就乌纱不保了。 好险,险些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张县令唏嘘。 “查!验验他们身上的伤。” 结果自然出乎意料,王氏用手帕捂着嘴,都要笑死了。张县令几次难以容忍她,被师爷提醒了几句,把怨气都咽下肚子。 姜黎悄悄揪了揪王氏的衣袖,低声告诉她娘低调点。 王氏止住了笑,正经道:“你们闹完了吧,也该我告你们了。” 周太太一听,扬眉:“告我们?理由呢。奉劝你别乱说,诽谤是要下狱的。” 对方狠,王氏更凶,她哪里吃过嘴上的亏,当即指着周钱氏的鼻子骂:“老娘告诉你,你儿子是老娘让人打的,知道为什么打他?他个窝囊货敢调戏我闺女,呸!没打断他的腿都是老娘大发慈悲。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周太太虽然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哪遇见过王氏这种泼妇骂街的架势,涨红着一张脸,吭哧半天。 王氏更得意了,叉腰:“人多不代表就有理,老娘带的人不多,但是老娘嘴巴厉害啊。” 周太太瞥了眼姜家那群黑衣打手,忍不住啐她:“不要脸!” 王氏骂完周家的,连带着剩下几家也不放过,梅县就这么大点,各家那点屁事都被她拿来数落,臊的他们脸红脖子粗,喊又喊不过她,打就更打不过了。 张县令拦不住,到最后无奈的颓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用手帕擦汗。 “没王法,没王法了,这群刁民……” 眼看堂上都要打起来了,姜黎趁乱把姜阙拉到后面躲着,防止待会动手打起来伤及他们。 也不知道谁丢来一块转头,直接朝着姜黎飞过去。“小心!”姜阙瞪大眼睛,身体下意识的挡在姜黎身前。 姜黎还什么都没看见呢,吓得她蹲在地上,等她回过神来,她和姜阙的手已经紧紧的抓在了一起。 “你,你流血了……” 姜阙帮她挡住了砖头,自己反而被砸中了头部,伤口渗出血迹,还滴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张县令狼狈的找回自己的官帽戴好,他抓住惊堂木,使劲敲在桌上,并嘴里大喊:“来人!把他们都分开!” “反了你们了,扰乱公堂,在公堂上斗殴,是藐视朝廷!藐视本官!” 师爷哎呦一声,躲在桌子后边,“大人,帽子又掉了。” 张县令赶紧把官帽捡起来扣脑袋上。 等衙役好不容易把混战的一群人分开了,张县令气的直接撒手不管了。 反正他在梅县豪族眼里就是个傀儡,这事他们自己解决吧! 王氏打的痛快,刚才趁乱,她还把周太太的脸给划拉了一条血口子。周太太被打的衣鬓皆乱,嘴里一个劲的嚷嚷着和姜家没完。 王氏打痛快了,发泄了心里的邪气,才带着姜黎回家。 路上,王氏瞧见了姜阙头上的伤,得知他是为姜黎挡了砖头,她勉强同意送姜阙去医馆看看。 姜黎因为担心他痛,全程都握着姜阙的手。 她的小手又细又滑,比上等的羊脂白玉都要温润,姜阙手心发烫,他其实伤的不重,就是皮外伤,可是看姜黎这么紧张自己,他垂着眸,嘴巴抿的紧紧的。 第11章 姜黎问他:“还疼不疼?” 姜阙打定主意,抬头看着她:“阿姊,都已经不流血了,我不疼。”他的话,姜黎哪里信,她上学那会体育课,她脚底打滑给把膝盖磕破了,流的血都没姜阙的伤多,她那会儿觉得好疼啊,腿都伸不直。 姜阙这还是伤在头上,万一磕坏了咋办? 他越是叫她放心,姜黎就觉得他是在逞强,最后她贴过去,给他伤口轻轻吹气。姜阙耳朵根都红了,垂着头静静的享受她的照顾。 姜阙紧张的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会沉住气不去多想。 从医馆出来,王氏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两人上了车,王氏就让车夫赶紧回家。 路上,姜黎担忧道:“娘,得罪了周家他们,真的没关系吗?” 王氏摸了摸她的头发,得意道:“我儿放宽心。” 姜黎嗯了一声,表示十分相信王氏。 其实内心深处还有点打鼓,她虽然记得大部分小说剧情,可是有些细节却经不起推敲,就比如她那位舅爷爷,她只知道是武将,说起王家以后怎么会攀上太子,她就记不清楚。 自从王氏在公堂上手撕了那几家后,周家联合几家就展开了对姜家的报复。主要还是从生意方面,姜家主要的生意都在镇上,利用王家的人脉,每年卖出的茶叶就利润可观,周家先是威胁散户不准把茶叶卖给姜家,其次还连夜架起了水车,分流了水源,导致姜家的百亩良田施水量大幅度减少。 姜大宝急破了头,他要是早知道王氏在公堂上闹,他说什么都要拦着她! 现在好了,这个梁子是结大发了,短期姜家还能经营,长期这就不是生意上的亏损了,而且是根本没法做了。梅县的这几户豪族在本地颇有威信,散户都听他们的,靠着排除异己的法子,不知道逼得多少本地的商户破产。 也就是姜大宝娶了王氏,周家等人有所忌惮。 现在最好舅丈人能过来一趟主持局面,否则姜家非得垮了不可。 姜大宝成天哭丧着个脸,王氏见了极为不耐,她其实心里也着急,可是阿大今早刚传了话来,王家小叔已经带人往梅县赶了,估摸着也就明天的事。 ———— 张县令这两天也不好过,周家几个还威胁他,他再是泥塑的也有脾气,他可是个七品父母官啊!哪能被人随便糟践! 想想就生气,但张县令只能生干气。 这日,张县令没什么精神的去了县衙,他官帽戴在头上也显得毫无威严。就在这时,师爷疾步跑来,跑的急了,跨过门槛时还差点栽了一跤。 张县令板着脸:“成何体统。” 师爷顾不得礼仪,结结巴巴道:“大人,北边……北边来了一队麒麟卫!” 原本还蔫了吧唧的张县令一听麒麟卫,顿时吓得站了起来。“麒麟卫怎么会来本县?忠华啊,老爷我没犯事吧?”张县令看向师爷,抓着他的手都快哭了。 要说麒麟卫是哪号人物,只怕大夏朝没有人不知道的。 自从前几年叛乱军被朝廷的军队杀净后,当朝皇帝不知中了什么邪,天天觉得有人要叛变,于是挑选了军队里的精兵良将组成了麒麟卫,其行事极端跋扈,因为直属皇帝,他们只听皇帝调遣,一旦发现叛军余孽,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皇帝的一道诏令下去,民间不知有多少家庭要遭难,麒麟卫的名声也堪比阎罗,孩童闻之啼哭不绝。 张县令正了正官帽,带着师爷和衙役去村北迎接。 等那队人马走近了一看,锦衣麟纹,高帽长刀,果然是朝廷的麒麟卫,张县令立刻快步过去,作揖:“在下张栋唯,本县的父母官,不知大人们是为何事来我梅县?” 为首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闻言狂放的大笑起来。 “张大人,一年不见,这就不认识我了?” 张县令扶好官帽,抬头一看,此人生的高大,面容粗犷,可不就是王氏的小叔王广王骑尉么!穿上这身麒麟卫的官服,人模狗样的他都认不出来了。 张县令当即满脸谄媚:“原来是王大人,高升啊高升。” 王广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道:“张大人,我最近听人举报,梅县有人私藏叛党余孽,特来查看,不会妨碍你办公吧?” “不会,当然不会,”张县令道:“麒麟卫办案,本官不掺和,不掺和。” 只是心里暗爽,怕是周家几个要倒霉了。 被打上叛军余孽的名声,以后都没活路。 就这样,一队麒麟卫威风的进了县。 早就听到阿大报信的王氏带着人去村口迎接自家小叔。远远看见一队威风的人马,王氏高兴的着人快去拿壶好酒来。 叔侄见面,自是一番高兴。 王广声称有公务在身,不便去姜家居住,和张县令商量了下,就在县衙住下。 得了信的周家几个纷纷惶恐不安。 周府里,周老爷来回踱步,急的满头大汗。“怎么就升了呢?” 周太太用手绢捂着嘴哭。 刚过午饭,王广就带人去周府了,周老爷虽然早有预感,但看到门口代表了麒麟卫的旗子,腿都吓软了,只能扶着门框站稳。 “不知道大人到访,有什么事?”周老爷强撑着一家之主的风范,问道。 王广闻言睁开一双惬意的眼睛,他不说话,给了下属一个眼神,一名带刀的麒麟卫出列道:“我们怀疑你家包藏叛党余孽,特地奉命前来搜查。”说罢,也不给周老爷反应的机会,大手一挥,就冲了进去。 周太太吓得直接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之后,李家崔家和其余赵成两家也分别都被麒麟卫搜查了,这几家派人去和张县令求救却都被衙役挡在了外面。张县令自是不管的,此时,他就坐在县衙的后院里喝茶,听着师爷的急报,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王广以嫌疑未解除之名,派了多名麒麟卫守在几家外面,但凡出府人员都要受到监视,周家等自顾不暇,也就顾不得刁难姜家。 姜家生意顺利恢复,乐的姜大宝又是对王氏一阵奉承。 这事在梅县闹得风风雨雨,自然也瞒不过王老太爷的耳目。只是他现下没有官身,更是阻挠不了王骑尉办案。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两天后,他还是派人送了一副书函过去给王广。 第12章 王老太爷的信函递了出去,王广依旧没有罢手,时不时就拿着办案的借口去几家搜查,堪堪几日周老爷就被折腾的瘦了两圈,整个人提心吊胆的头发都灰白了。 眼看不能继续下去,这日,周老爷做了决定,带着周钱氏去了姜府一趟。 彼时,王广和姜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王家的大老粗们都喜欢宠着女娃,因为王家小子多,闺女少,他爹还在世时就常嘱咐他和大哥,说女娃都是要娇养,要被宠着的,是以王氏在娘家的地位格外的高。 姜黎生的粉白软糯,王广看她第一眼,就拍手:“大侄女,你闺女太像你奶奶了。” 王氏她祖母出身于清贵人家,曾是昔日大族里的庶出女,要不是家族中途糟了难,这样的好事怎么也落不到当时的王老爷子头上。王氏尚小的时候,她奶奶就已去世,后来姜黎出生就曾被说过面相不随父母,而是随了她已故的太奶奶。 姜黎对这位不拘小节的舅老爷很有好感,她小嘴甜惯了,也专会做讨人欢心的事,王广对她是越看越喜欢,还放言以后会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让她去当官夫人。 王氏眼神都亮了,拉着王广连连要保证,姜大宝也乐的合不拢嘴,而在角落坐着,被人遗忘的姜阙闻言,表情几不可查的动了动。 “大侄女,答应你的小舅肯定能办到就是了。”王广半壶酒下肚,人也飘飘乎了。 席间,王广看了姜阙好几眼,总觉得他怪眼熟的,却一时没有头绪。 王氏给家里寄的信中,提起过姜阙,说是河边捡的孤儿,但她怀疑是姜大宝的私生子。王广今日见了姜阙,他就知道自己侄女是想岔了,王广跟着骠骑将军出入京都豪门,各大场面都见识过,识人自有一套。像姜大宝这种人,是万万生不出拥有不凡气质的姜阙。 趁着仆人上菜的功夫,王广笃定的跟王氏道:“侄女,我看那小子不像是你相公在外面生的。” 俩人在窃窃私语,姜大宝不敢多问,他在舅丈人跟前根本直不起腰,这会儿也只能低着头夹菜吃。姜黎和姜阙坐的远些,就更加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 只是到后面,王氏脸色缓了不少,看向姜阙的眼神也友好些。 姜黎的注意力都在一桌子好菜上面,她边吃,还不忘给姜阙夹菜,献殷勤的模样并不讨人反感,甚至让人觉得,她真是个关心弟弟的好姐姐呢。 王广看着这一幕,刚要说话,这时姜府的小厮跑进来传报,说门口周老爷等人求见。 与他同来的,还有其余几家。 他们的命眼下就在王广手里握着,与性命相比,脸面和财富又算得了什么呢? 姜大宝思虑道:“舅丈人,这……要不要去见见?” “急什么,再等等。”王广又喝了一杯酒,招呼大家吃饭吃菜。 直到一顿饭的功夫过后,他才去见了周老爷。 “王大人,饶命啊!我家真的没有窝藏叛党余孽,还请大人明见!”周老爷递上一个木盒给王广,然后退下去,悄悄打量着王广的脸色。 盒子里是他们周家近乎一半的家财,其中不乏商铺和地契,只愿能破财免灾,送走这尊杀神。 王广撇撇嘴,把盒子盖上。一直观察他表情的周老爷吓得脸色惧白,心道这是觉得孝敬的不够?可这已是周家能拿出的最大数额。 其他几家纷纷效仿,都打着破财免灾的主意。 王广把财物都交给手下,转头对周老爷几个道:“能拿出这么多财物,可见这些年你们民脂民膏没少搜刮啊。至于有没有窝藏叛党,”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且等本官再查几日。你们回吧。” 周老爷等人各自回了家,门口的麒麟卫却不见撤退,这个王骑尉光拿钱不办事!又过了两日,周老爷他们再次登门,王广觉得烦,直接撂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周老爷反应过来,就让人绑了逆子周子雄去姜家。 王广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姜阙道:“道歉多没诚意啊,当初要不是我侄孙女儿带人过去,这小子就被你打废了,这能轻飘飘一句话就解决了么?” 这话说的简单,就是看你道歉心诚不诚。 周老爷豁出去了,揪着逆子的耳朵让他跪到姜阙跟前求饶。 王氏面无表情。 她对于自家叔叔看似维护姜阙的举动,并没有什么表态,她信自家叔叔的判断,如果姜阙并非姜大宝私生子,那她也没必要死乞白赖的去刁难他。 而且前阵子周老爷那么打姜家的脸,就应该让他自尝恶果。 所以王氏乐见这些乡绅大老爷给姜阙一个孤儿服软。 这无异于让他们颜面扫地,以后在梅县怎么混啊?王氏干脆也嗑起了瓜子在旁边看热闹。 姜阙自知受不起这么多人的跪拜,他一张脸都急红了,也不知道王广是何用意。 在他六神无主之时,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口,从轿子里下来一名年过七旬的灰发老者。老者个头不高,但精神矍铄,尤其是眼睛射着精光。 众人一看老者,顿觉救星赶来,纷纷哭喊着:“王老太爷,救命救命啊!” 原来老者便是前杭州知府,前不久才归乡的王家老太爷。 王惜君听说能看热闹,吵着闹着要跟过来,王老太爷疼爱孙女,于是把她捎带上。这会儿,王惜君看着姜府门前这么大的阵仗,一脸的好奇。 “王大人,你我可否进屋说会话?” 王广眯着眼睛想了想,到底他目前还没有和王老太爷叫板的权利,于是笑着应道:“行啊,王老爷子您先请。” 也就半刻钟的时间,两人就出来了,王老太爷依旧是面带从容,王广却脸色不怎么好看,看向王老太爷的眼神还带着怒意。 王广弹了弹官帽上的灰,冲周老爷道:“今天算你走运,有王老爷子给你们求情,滚吧。” 周老爷赶忙谢过了王老太爷,带着人回去了。 那厢,王老太爷本打算上轿回府,转身时,他的目光落到了人群里的姜阙身上,他迟疑片刻,走过去,问:“你是姜阙?于恒跟老夫提起过你,你本璞玉,是愿继续被埋没在尘埃里,还是跟随老夫学习为人之道?” 老者笑的和蔼:“你放心,有老夫给你做主,你尽可回答,愿与不愿。” 他话语不轻不重,却极有分量,让人轻视不得。 王广听着他的语气那叫个不舒服啊,但是没法子,姜还是老的辣,他目前还惹不起对方。 见姜阙发呆,王惜君纳闷道:“你怎么生的榆木脑袋,我祖父肯收你为徒,你听不见么?” 在场的人都盯着他看,这是一次机会,如果跟着王老太爷走了,以后前途无量。姜黎也站在人群后等着他回答。她觉得姜阙肯定会答应,而且她也乐得他答应。 只是有点可惜,男主的大腿还没抱稳,他就要离开姜家了。 姜黎实际上只有那么一点的惋惜,更多的是为男主高兴,她扭头对王氏道:“娘,阙弟要离开我们了么?” 王氏一脸事不关己。 目前姜阙在她心里已经解除了警报,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她又管他死活呢? 便在这时,她听到姜阙说道: “感谢先生好意,可是,我不愿意跟您走。” 第13章 这日云淡风轻,却是个难得的好天。 学堂放假,姜黎就睡到了自然醒,用早饭的时候听见隔壁院子有响动,她问了一句,桃秀表情古怪道:“是王大人在教姜阙打拳。” “这样啊……”姜黎眼珠转了转。 她先把早饭吃好,才去了隔壁院子。 刚跨进院里,姜黎就听见舅爷爷爽朗的大笑。 “小阿黎,今天起的挺早,怎么样,要不要练两下?”王广穿着平日练拳的短褂,朝姜黎比划了个起手,“你学了舅爷爷这套拳法,以后没人能欺负了你。想不想学?” 姜黎卖乖道:“我娘才不让我学呢。” 她其实也挺懒的,学武要吃好多苦,姜黎觉得自己撑不下来。 王广收回拳头,宠溺大笑:“你也不用学,以后有人敢欺负小阿黎,你只管找舅爷爷来。舅爷爷让他好看!” 等王广进屋吃饭了,姜黎溜到姜阙身边,问他:“我舅爷爷为什么要教你练拳呀?” 姜阙认真回她:“王大人说我骨骼轻巧,有习武的天赋。阿姊,以后我学了武艺,就能不被周子雄他们欺负了,而且我还能保护阿姊。” 他挺起胸膛,两只眼睛都放着光。 姜黎有点被感动了。 但她转眼想到两日前,姜阙拒绝王老太爷的那一幕,心情还久久难以平静,男主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现在好了,他还跟着反派学起武艺来了。 因为那日姜阙拒绝了王老太爷,这事在县里传遍了,他们都说姜阙是个傻子,有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留在姜家当使唤下人。姜府里的人看他也都是用看傻子的眼光,觉得王老太爷怎么就看上他这么个扶不起的烂泥! 姜黎知道男主并非是没有主意的人,相反,他八岁之前都是皇子的身份,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宠妃之子,学习的是未来的帝王之道,他的层次要比同龄人高,即便姜阙失去了记忆,可骨子里,他依旧留着龙子的血脉。 最最关键的,他是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啊! 姜黎决定相信他。 今日的姜阙穿着身新衣服,白色的短衣,黑色长靴,这一身穿在他身上,衬托的少年长身玉立,骨骼清朗,整个人就如雨后的春笋,挺拔活力。 “阙弟,你穿这身短褂真精神呢。”姜黎释怀过后,立马开启了拍马屁功能。 姜阙红了红脸:“是么,阿姊觉得好看?” 他红着脸,比春天的海棠还好看。 姜黎点头,乌黑的大眼睛带着笑意:“是呢。新衣服么,阿姊从没见过。” “是王大人送我的。”姜阙对于能学习这套拳法很有兴趣,说起王大人时,语气也带着几丝尊敬。 姜黎羡慕道:“舅爷爷对你真好,他这次来,都没送我礼物呢。” 这话刚好被屋里的王广听见了,他委屈的冲门外喊道:“小阿黎,你这就冤枉你舅爷爷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可是出自京都能工巧匠之手做的一把袖里箭。只是你娘不给你,说你姑娘家的,不好弄些刀啊箭的,怕伤着自己。” 姜黎一听舅爷爷送她的是防身武器,立刻来了兴趣。她房里可不缺什么珠宝首饰,古董字画什么的,就缺这种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的保命利器。 她十分想要,王广也喜欢这个侄孙女,就在一家人进午饭时和王氏提了一茬。 王氏拗不过一大一小,回头就让秋香把东西送西院了。 只是嘱咐姜黎,平日不要拿出来玩。 姜黎得了生平第一件防身武器,很是稀奇了一阵子,后来研究透了它的原理就放置在箱子里不管了。 却说三日后,王广就带着麒麟卫离开了梅县。 他临走前把自己偶然得到的拳谱送给了姜阙,王氏背着人埋怨道:“那么贵重的东西,叔你说送就送了,留着传给王家人也好。” 王广闻言,大气道:“那小子还挺对我胃口。我被王老太爷摆了一道,结果他把人拒绝了,也算是给我找回面子了。就是一本拳谱,不当个玩意。大侄女,我跟你说的事,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就让阿大给我送个信。” 王氏慎重的点了点头。 王广离开那日,梅县出乎寻常的安静,周家几个大户这次算是破财免灾,就是这灾太大了点,让他们元气大伤,根本不敢再去王广跟前晃悠。 张县令送走王广时,试探的问了问他关于这次上面来人考察的事。 王广拍了拍他的肩膀:“梅县有什么不好,你啊,老实呆着吧。” 张县令表面笑哈哈,等那队人马走远了,就板起脸重重哼了一声:“匹夫!匹夫!” 他也不敢大声的骂,倒是这次王广还算是帮了他的忙,看今日过后,周家他们还敢对他吆五喝六的?! 张县令和师爷美滋滋的回了县衙且不提,周老爷每日对着空了大半的多宝阁,心里越想越气,不顾周太太的阻拦,让人把周子雄送去下面的庄子了。 为了这事,周太太和他闹,周老爷气急了,扬言:“会给我生儿子的女人多了去,再啰嗦和你儿子一道滚!” 周太太这才止声。 周子雄得知要被送去庄子,顿时如遭雷劈晕在屋里,周太太不帮他,周老爷也不见他,周子雄无法,只能去找昔日一起喝酒玩闹的朋友替他求求情,多半也吃了闭门羹。 这日,周子雄回去的路上阴沉着脸,李皓现在也不见他了。呵,一群势利眼。 他生着气往回走,全然没看见路越走越偏,走神的时候没看清道,一脚踩在一堆树叶上,结果这就是个陷阱,他直接半个身子都掉进了装满了牛粪的坑里。 “哈哈哈哈!臭啊臭啊,周子雄,你现在就是一滩臭狗屎!”王惜城从树后跳出来,指着他哈哈大笑。 周子雄鼻子都气歪了,他瞥见旁边的王壮和姜阙,指着后者道:“是你,你给我等着!” 他艰难的从坑里爬出来,牛粪臭死了,熏得王惜城赶紧后退几步,眼看周子雄扑了过来,姜阙眼中凶光一闪,突然抬脚踹过去,又把周子雄踹回了粪坑。 姜阙面无表情的站在坑边,一边把鞋底沾上的牛粪蹭掉,一边道:“周子雄,是个男人,下回就找我单挑。”说罢,他带着王壮走了。 周子雄以为他们放过了自己,没成想在他去庄子的半道上,就被姜阙他们蒙着头给凑了一顿。 姜阙三人作案工具齐全,往周家仆人的脑袋上套麻袋,一阵拳打脚踢完事就跑,风中就只留下一串嘲讽的哄笑声。 ———— 傍晚,姜黎从厨房溜出来,回去的路上听到草丛里有响动,只听一声“阿姊”,下一刻,姜阙躲在树后探出头来。 姜黎被他吓了一跳,抚着胸让他出来。 秉承着见一面分一半,大家友好相处的处事方式,姜黎把好吃的分了一半给他。 姜阙却不接,他抬着头,明亮的眸子只定定的看着她。 姜黎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不对,是太不对劲。于是把姜阙带到不远处的石凳上,两人坐好,她一副知心姐姐的姿态,关心的问:“阙弟,你怎么了?” “送你。” 姜阙从怀里摸出一本新字帖递过去。 买字帖的钱是他帮人写信挣来的,原本打算攒了用于读书,现在王氏已经默许了他,姜阙读书不愁了,就想买点礼物感谢她。 他知道自己送字帖上不了台面,但买字帖的钱已经花去了他的所有。少年自觉囊中羞涩,送的礼物她也不一定喜欢,一时脸都红透了。 姜黎不在意他送什么,关键是心意! 男主送她礼物了,代表他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是他姐姐的这个身份。那么以后就好说了。 “谢谢,阙弟真体贴,知道阿姊字写得不好。” 姜黎陶侃的一句,姜阙听了脸更红。 “诶?你袖子上沾了什么?”姜黎注意到月光下,他洁白的袖子上有块暗痕。 姜阙赶紧把手藏在身后,起身道:“没什么,路上碰到脏东西。阿姊,那我走了。”说完,他扭身就跑。 身后,姜黎没怎么多想,拿着字帖进院子了。 姜阙憋着一口气一路快跑的跑回了自己的小破屋,一进屋,他就把门锁好,点上蜡烛,姜阙瞄了眼袖子,上面是一块干涸的暗红血迹,是他们打周子豪时不经意留下的。 姜阙觉得自己很奇怪,看到血迹,再回想报复周子豪的画面,他兴奋的手臂都在颤抖,清澈的眼神也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第14章 姜阙夜里把衣服上的血迹洗掉,第二天没事人似的去了学堂。 周子雄被打后送回周家养伤,周老爷随后就找了个郎中过去。至于打周子雄的人是谁,周老爷心里有数,却无力再追究。 经此变故,家中族老对他已有很大意见,周家在梅县丢了个大脸,此后数年都低调行事。 姜阙成了梅县的名人,就是效果是反面的,连县里的妇人在教育自家小孩时,都说:“我儿长大了万万不能学那个姜阙,学问挺好,就是脑子傻的。” 姜阙也不在乎,平日该怎么就怎么,过的一如往日。 只不过他除了学习,多了一门别的功课,练习王广留下的那本拳谱。 姜阙对拳谱很有兴趣,几乎一有空就在自己房间里比划。 回了学堂,于先生对于姜阙拒绝王老太爷的好意倍感可惜,私下里找了姜阙谈话,只不过姜阙心意已决,于先生劝不过来,摇着头随他了。 上午的课程结束,午饭时间,姜阙、王壮还有王惜城三人坐在一起用饭。 他们仨自从合起伙打了周子雄一顿,友谊的基础有了就成了朋友。王惜城咬了一口鸡腿,道:“姜阙,我妹妹对你还挺好奇的,在家天天问我关于你的事。” 姜阙没吭声,而是看着面前的那碗蛋羹。 盛蛋羹的碗是个心形,这形状真奇怪啊,他从没见过。但阿姊跟他说过它代表爱心,看见它,他就要把饭全吃完。这样他就能长高长壮,未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王惜城喊了他几声,见他发呆,伸手就要去抢碗。结果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姜阙突然怒了起来,吓得王惜城赶紧抽回手,“你干嘛?吓死我了。” 姜阙拧眉:“别动它。” 他挡住自己的碗,嫌弃的不想让王惜城碰到。 王惜城委屈巴巴的,嘀咕:“什么人啊你,还是不是朋友了?我这么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一个死物。不就是个破碗吗,回头爷让人做它好几个,天天用它吃饭。” 他就是嘴贱,随便说说的。 但姜阙当真了,直接一拳头打了过去,严肃着脸,嘴里道:“你试试!” 王惜城没想他真的打,一时气不过跟他打了起来。 别看王惜城比姜阙还大两岁,个头也高些,可姜阙的拳谱不是白练的,比划两下就比王惜城没有章法的乱打有效率且威力大。 吵闹惊动了学堂里的学生,当即有人去找教习,最后姜阙和王惜城都被于先生赶出了学堂。 姜黎上了一下午的古典诗词鉴赏课,仿佛回到了大学。等她揉着眼睛出来才知道打架这事,她回了姜府直接就去姜阙住的地找他去了。 姜黎找过去的时候,男主正在屋外边练拳。 “阿姊,你回来了!”看见她,姜阙收拳,表情笑逐颜开。 姜黎忽略了他被人打肿的半张脸,无奈道:“我问过教习,于先生只是一时的生气,过个两日你就能回去念书。你呀,怎么又打架了呢。” 姜阙跟个犯事的孩子般,罚站似的低着头。 他不说,姜黎倒也不问,而是招呼他过来上药。 之前她送来的金疮药姜阙没用完,姜黎帮他涂药,发愁:“你屋里有镜子吧?”上回她还看见来着。 姜阙点头:“有。” “那你觉着顶着这脸好看?也不怕人笑话你……” 姜阙乖巧的摇摇头,对她恭恭敬敬的。 男主啊!你也有今天! 姜黎想到梦里那个嚣张的把她脑袋砍掉的俊美青年此时此刻就跟个兔子一样无害,心里就一阵阵暗爽,擦药的手不觉也重了点,直到姜阙受不住,从紧咬着的齿缝里蹦出痛呼,姜黎才意识到她下手重了。 姜黎:“……” 她一时有些紧张,胡乱擦完,还给他吹了吹,就怕他记恨了。 “阙弟,阿姊不是故意的,你不疼吧?” 姜黎站在他跟前,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卖萌。 她穿着石榴红的襦裙,带着珠钗,就连吐出的气息都夹着花香味,美好极了。 “……不疼。”姜阙原本还疼的脸色发白,这会儿看她娇滴滴的模样,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哪里还怪她。 嘻嘻! 姜黎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啊,不错,照这样一步步下去,将来姜阙成了皇帝,她没准还能当个外姓公主呢。当然,这都是姜黎心里想得美。 隔天,姜阙干完管家分配的活就回去练拳。 王广离开梅县后,王氏对姜阙的仇恨值大大降低,也不会特意去吩咐下人刁难姜阙,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一天里除了吃饭干活,有充裕的时间供他分配。 姜阙在练拳,忽然听门子说外面有人找他。 他出去一看竟然是时常跟在王惜城后面跑的王家小厮,那小厮叫四儿,瞅见姜阙出来,四儿拼命朝他挥手:“姜小相公,来这里,我家主子找你有事!” 姜阙过去一看,来人并非王惜城,而是他妹妹王惜君。 王惜君今日请了一天的假留在家里照顾她二兄,知道姜阙被他二兄打的不轻,她心里忐忑,寻着机会就溜出府给姜阙送药。 姜阙表情淡淡:“不用。” 王惜君臊红了脸。 四儿在旁边道:“这也是我家小姐一番心意,姜小相公就收下吧!” 王惜君红着脸觑他,明明少年家世不好,还是个孤儿,可通身气质不凡,让人心醉。就连杭州城里,如他这般的少年都是少见。那些王公子弟同他一比,倒如米粒与皓月了。 姜阙闻言,冷声道:“我与你家小姐不曾相识,收人东西,算怎么回事?” 他说完就走,连个面子都不给别人。 四儿还在后边喊他,说他不知好歹! 王惜君脸红的都要渗血,好在她站的地方有墙挡着,才没让路人看了去。王惜君的指甲也掐进了掌心里,恼羞成怒道:“四儿,咱们的好意,人家却当成驴肝肺,算了……我们走。” 回了家,王惜君到底觉得不甘心。 她在杭州城那会儿,追求她的王公子弟多不胜数,她都不假辞色。 这个姜阙…… 她越想越气,越想还脸越红…… 第二日,王惜君去了学堂,破天荒的主动和姜黎讲话。 姜黎表现的还算镇定,因为有男主这个珠玉在前,她现在对于书中主角们的态度都变得有点宠辱不惊,立地成佛,无悲无喜。 那厢,王惜君瞅着她明艳的脸上表情淡淡的。 心说不愧是姐弟,这表情都一模一样,随即她又失落起来,难道她就真的不值得这姐弟二人高看一眼么? 第15章 “姜黎,我看看你的字。” 王惜君心中有了计策。她见姜黎的字不太好看,于是借着教她写字的机会去接近她。 学堂里其他少女面面相觑。 今日,王惜君怎么中邪了似的,她平素不是跟着她们一起鄙视姜黎的么?怎么和她黏糊起来,还教她写字。 其中一名与王惜君关系最要好的李家姑娘李念儿,她噘了噘嘴,笑嘻嘻道:“惜君,你跟她有什么可说的,快过来,我们昨日刚做了两首小诗,你给点评点评。” 她们有自己的圈子,且拒绝姜黎加入。 王惜君虽然和李念儿她们玩的挺好,但她一想到那个少年,就抿着唇,僵硬的拒绝了李念儿的邀请。李念儿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姜黎,我家中有本前朝付华夫人的亲笔字帖,后日学堂放学,我带着字帖去你家找你可好?” “好啊。”姜黎笑的眼睛弯弯。 王惜君见她一脸单纯,内心竟然有些发虚,不敢看她。 等王惜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姜黎垂着头,看似在认真练字,实则唇角偷偷扬起。她不傻,自然知道王惜君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能让王惜君高看一眼的东西,独独就只有明面挂着的姜阙姐姐的这个身份。 王惜君是想借着自己接近男主! 姜黎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但同时,她也心里一阵唏嘘,男主这还毛都没长齐呢,就会散发魅力吸引小姑娘了。再联想到男主未来的后宫,姜黎眼神都亮了起来。来日方长,以后吃瓜看戏的机会,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 很快到了后日,学堂放假。 姜黎因为王惜君要上门做客,特意把姜阙喊来自己的院子,免去了他被管家拉着去干活。 王惜君跟着姜家仆人走进院子,一眼就看见正中的空地上,姜阙在练拳。少年身姿挺拔,一身白色短衣,端的意气风发。 她眼神好奇,心中更是雀跃。 他还会打拳呢。 姜阙很快注意到阿姊的院中多了一个人,他微微蹙了蹙眉,问她:“你怎么来了?” “是惜君来了嘛!” 屋里,听见小丫鬟禀告的姜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今日不用去学堂,她就随便穿了身烟雨纱缝制的裙子,这种布料在雨天看去就跟云烟一样仙气,但在大太阳底下,裙摆如宝石般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这种布料是她舅爷爷让人给她送来做衣服的,说是京都的名门闺秀都喜欢用它做裙子。 王惜君也被她这身耀花了眼,女孩子都爱美,遑论她曾经还是杭州城里最受瞩目的闺秀。王惜君尽量掩饰住羡慕的情绪,狭长的眸子笑的弯了起来:“姜黎,你可真好看。” 姜黎友好的道:“随便穿的,可惜我家只有一匹,不然肯定是要送你一件的。” 王惜君拿出字帖:“我们进屋看吧。” 姜黎忽然冲姜阙道:“阙弟,你也进来吧。王姑娘带来的字帖很是珍贵,你也过来长长见识。” 王惜君红着脸道:“哪里,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想来姜阙是看不上的,不若改天你去我家中,我爷爷的书房里藏着不少好东西呢。”她偷偷瞥向少年。 姜阙表情寥寥,看上去没啥兴趣。 虽已立秋,但天气依旧燥热,桃秀端来了败火的花茶,给三人倒了满杯,她才退到姜黎身后,和主子一起欣赏字帖。 王惜君从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和她平日用的精油不同,这股香味清新活泼,连杭州城都没有呢。再看屋内的装饰布置,白羊绒的毯子,金丝木的小几,还有那盆半人高的红珊瑚…… 都说姜家是梅县首富,王惜君从没当回事,今日一见,发现这些物件就算放在杭州城里,也是千金难求。 这些东西如果放在王家,那自然是一段佳话,可是出现在姜府里,就只能让人生出一种暴殄天物的感慨来。 听见姜黎喊她,王惜君回过神来,走过去道:“付华夫人可是前朝有名的书法大家,你若能习得她的三分神韵,便可受用终生。” 姜黎笑道:“我呀,也不求写多么好看的字,能写就行了。” 对于她随随便便的态度,王惜君多少有点可惜,可一想到她出身商户,就又觉得情有可原了。 “我去给你们找点好吃的,”姜黎让桃秀看着,自己跑出来院子。待没人注意,刚跑出好几步的姜黎忽然折返了回去,躲在门边,悄悄的往院子里看。 傻男主,当姐姐的也就只能帮到你这里了,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姜黎除了抱紧男主大腿这个方针不动摇外,其他小说里的人和事都不想参与,而且她还觉得剧情越小变动越好,这样她的安全感就越足。 既然王惜君还是对姜阙动了心,那她不介意帮王惜君一把。 说不准,王惜君就是她未来的弟妹之一呢。 小说里姜阙并非妻管严类型的,反而到了后期为了达到目的,利用女人毫不手软。但因为王惜君是他的青梅竹马,她的待遇倒是比其他女主要强一些。 既然男主喜欢王惜君多一些,姜黎就可以和她搞好关系。 出来混都是为了生活嘛,她还是能屈能伸的。 姜黎一走,姜阙就跑院子里练拳去了。他性格有点闷,除了王壮和姜黎,几乎不和什么人说话。 王惜君几次起了个聊天的头,都被他两个字堵回去。 场面一时间很尴尬。 门外边,姜黎看的揪心,她干脆不看了,自己溜达着去厨房找赵大娘要好吃的。 等她拿着一堆好吃的回西院,迎面就看见王惜君捂着脸哭啼啼的跑出来,她傻眼了:“惜君,你怎么了?” 王惜君看她一眼,那眼神连带着姜黎也恨上了。 桃秀跑出来,接过姜黎怀中的零食,闷闷道:“姑娘,这个王小姐是不是对他……”桃秀指了指身后的院子。 姜黎点点头,又摇摇头。 桃秀更看不懂了。 姜黎进了院子,问他:“惜君怎么走了?你惹她了?” 姜阙无辜道:“没有。” 姜黎有点生气,水葱般的五指拍在石桌上:“那她怎么哭了?” 她最烦弄哭女孩子的男生,姜阙要真是故意的,那也太没品了。她她她……就要打他屁屁了!QAQ 姜阙不知阿姊为何生气,只好坦诚道:“阿姊走后,我就来院子里练拳。没过多会儿,她就跟了出来。问我这拳法叫什么名,我说没有名字,她就说我故意隐瞒。我不理她,她又问东问西,把我问烦了就让她闭嘴。” 姜黎:“没了?” 姜阙点头:“就是如此。” 姜黎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指着他丢下三个字就回屋了。 “……注孤生?” 姜阙抓抓脑门,想来想去都不明白阿姊说的是何意。 第16章 惹恼了阿姊,姜阙内心忐忑,午饭都没吃好。 他就怕她还生自己的气,于是就去县西边的林子里去摘野生的桑葚,回来洗干净送去西院。 他不会哄人,想着阿姊爱吃甜食,正好西边的林子里有野桑葚,甜的佷,想来她应该会喜欢。有了主意,姜阙拧着的眉才散开。 姜黎睡好午觉,姜阙就来找她了。 “阿姊,我以后再也不凶她了。” 进了屋,姜阙认错态度诚恳。 他一认真,姜黎就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王惜君是男主未来老婆,她跟着瞎操心啥?有那功夫,她不如多巴结巴结男主,将来大富大贵着有她享受的时候。 这么一想,姜黎就开怀了,左右都是男主和后宫女配们自己的事,顺其自然吧。 “带了什么来,让阿姊尝尝。” 她尝了口桑葚,酸酸甜甜的美味极了。 姜黎喜欢的大眼睛都弯了起来。 姜阙见状,知道阿姊多半是不生他的气了,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去。 姜黎不白占他便宜,把舅老爷派人送回来的水果和点心都拿给姜阙,两人一起享用。期间,桃秀进了屋,看见姊弟俩人又玩在一起,很是发愁的叹口气。 姑娘眼下也是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就要议亲,可不能总和外男呆在一处。 虽然姜阙表面挂着姜家养子的身份,但两人也没有血缘关系啊。 眼看太阳要下山了,桃秀道:“姑娘,该送客了。” 姜黎还在和姜阙下五子棋,她原本也是个五子棋高手,在单位里打遍办公室无敌手,结果她这个老将今天屡屡栽在姜阙手里,她输的心态有点崩。 “天也晚了,阿姊不留你,你回去早点休息。” 姜黎的语气十分气馁。 姜阙眼神亮亮的,憋着笑:“那好。” 男主走后,姜黎还是顺不过气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蠢啊,于是她把桃秀喊来,拉着她下了半个时辰的五子棋,桃秀连着输,心态也跟着崩了起来。 崩溃转移后姜黎舒服多了,面对着怀疑人生的桃秀,她笑吟吟道:“秀姐姐,阿黎要洗澡碎觉啦~” —— 翌日,去了学堂。 王惜君因为昨天的事,根本不敢看姜黎,一大早就冷着一张脸。李念儿问她:“惜君,你不是昨天去姜黎家里么,怎么?你们闹别扭了?” 王惜君脸色发白,抿着唇不说话。 昨天的事,让她十分受辱。 还从没有人敢跟她说闭嘴,王惜君仿佛受了人生里第一个奇耻大辱,连话都不想说一句。李念儿和几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说笑起来。 姜黎到了学堂,发现大家都窃窃私语的盯着自己。 她看了眼王惜君,后者在埋头看书。 姜黎笑了笑,从书匣里取出字帖放到王惜君的桌上,道:“惜君,昨天你走的匆忙,字帖落在我家了。你放心,我把它全须全尾的给你还回来了。” 王惜君接过字帖,根本懒得看,嘴里嗯了一声,就随手把字帖丢进旁边的书匣里。 仿佛姜黎碰过的东西,她都十分嫌弃,别管字帖多么的珍贵。 姜黎内心苦笑,但什么也没说,回自己位子了。 这个梁子怕是结下了。 可是她也冤啊。 学堂一下课,姜黎出了门,就瞅见姜阙在外边等着她。见她出来,隔着老远,用嘴型喊了一句阿姊!随即,姜黎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哼斥。王惜君微微仰着下巴,绕过他们姊弟先一步上了路边停着的王家马车。 王惜君一直等着姜阙主动向她认错,她还打算,只要姜阙低头了,她就不计前嫌,甚至还会去求爷爷帮他脱离苦海。 她等啊等啊,直到姜家的马车走的没影了。 “走吧!” 王惜君气红了脸,眼睛里也闪着泪光。 丫头在旁边看着根本不敢说话。 转眼秋过冬来,梅县的天也越来越凉,山林褪去了青翠,披上了层枯黄。姜黎也脱下了纱裙,换上了保暖的冬衣。 这是她穿越以来过的第一个冬天。 古代的天真冷啊,一进入冬季,她几乎离不开手炉,不然手都要冻生疮。 这日,王氏在和管家对账,眼看这就要过冬了,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添置冬衣,还要采买过冬的食物和用件,几乎人人都忙的双脚不离地。别看王氏霸道,她却是个管家的好手,当年王氏未出阁时,她就已经帮着母亲管理家务,对付姜府这一家子,倒显得绰绰有余。 姜黎跟常婆子纠缠了半天,要她给姜阙置办几件好的冬衣,至少也要有件裘衣吧。 “姑娘,这不行,太太没吩咐过……”常婆子都被她烦的头都大了。 她不同意,姜黎就追着她满院子的跑,跟个无赖似的。 王氏就坐在堂屋里的塌上看账本,她自然是瞅见了满院子跑的自家闺女。合上账本,王氏头疼道:“你看我养的这个好闺女,一心想着别人,冬天到了还记得给他加件好衣裳,我这个娘倒里外不是人了。” 秋香给王氏捏肩,闻言笑道:“外边都说姜家要培养出个秀才了,奴婢看着那个姜阙老实了不少,事事都听姑娘的。这对太太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王氏一想,觉得有道理。 反正姜阙不是姜大宝生的儿子,她用不着防他,倒是施施小恩不是不行。 王氏虽然在大是大非上边有局限,但与利益相关的事,她算的比谁都清楚。古有奇货可居的吕丞相,今天她王氏想培养出个秀才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去,喊小姐进来喝口热茶。”王氏朝秋香吩咐了一句。 今年的冬至日,姜家上下过的其乐融融。 就连不受太太待见的姜阙,也破天荒的得了几件好衣裳,还有件月白的裘衣,惹得府里不少下人们眼红。 姜阙摸着裘衣上好的料子,仿佛还身处梦境一般。 “阙弟,快去吃饺子啦!” 姜黎在外面喊了半天,没人回她,她便干脆推门而入。 “哎呀,外面真是太冷了,你这屋里还是不够暖和,回头我让人多送点炭火过来。” 姜黎搓着手哈气,外面下了细细的雪,她今日披了件石榴红的披风,边沿都是白色的绒毛,披风上沾着雪,就连她长长的眼睫毛上都有着晶莹的雪花。 姜阙回头一看,就见少女一袭红衣,瓷白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神温暖的望向他。 一瞬间,姜阙愣在原地,天地仿佛都静止,只有他的心脏,扑通扑通。 ——快要跳出来了。 第17章 这年的冬天,姜阙过的比过去两年快乐充实的多。 王氏不再把他当眼中钉,给他置办了冬衣,屋里的炭火也是不断的,还有新添置的家具,让姜阙过的舒坦了不少。 他原本还担心入了冬,手会冻的连笔也提不起来。 冬至日这天,姜家一家人围在桌前热热闹闹的吃饺子,姜阙夹在中间有点难以融入。王氏和姜大宝对他骨子里就有生疏,倒是有姜黎在,他才觉得心里暖暖甜甜的,觉得自己也融入进了气氛里。 这种感觉他竟然有些熟悉,好似记忆里也曾有人对他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姜黎看着他一个人黯然的离席,背影落寞的推门离开。她想了想,扭头对桃秀道:“我出去方便一下。”随后,她跟着溜出了暖和的堂屋,外头的寒风吹进姜黎的脖子里,冻得她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 外面还下着薄薄的雪花,院子刚打扫出来的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层薄雪。 姜阙站在院子的梅花树底下,低头不知道想什么。 “阙弟?” 听见她的声音,姜阙回头,惊讶:“阿姊怎么出来了?”他连忙脱下自己的裘衣给她披上。 姜黎也不推辞,笑着道了声谢。? 她裹紧了裘衣,冻得鼻尖都红了,抬着头问他:“怎么出来了,吃饱了么?” 姜阙点头。 “你好像心情很低落,”姜黎嗓音温柔,微笑着看他:“要不要和阿姊说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树洞,你把烦恼都说出来,今晚一过,所有的一切都被大雪掩埋!你不再有烦恼,阿姊也忘记了呢。” 姜阙还是头一次听到树洞的说法,他也确实无法拒绝姜黎,更多的是对她的信任。 他望着远方,喃喃:“阿姊,你说我的父母在哪里呢?” 姜黎心中咯噔一声! 然后,她尽量用十分温柔的声音问:“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不记得了,”姜阙失落的垂头,“一点都记不起来。” 这种气氛之下,姜黎识趣的没吭声。 虽说她算着日子,姜阙很快就会找回记忆,继而去当他的皇子。但她此刻要装作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 “诶?!竟然开花了!” 姜黎眼神一亮,发现落了雪的枝头竟然有朵花苞悄悄的绽开了。她心里一乐,扭头拍向姜阙的肩膀,鼓励道:“阙弟,不管你以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阿姊都会支持你。就像这朵开了的梅花,你早晚也会心想事成,找到父母的。” 这种时候,拍马屁说好话就对了。 果然,尚且年幼单纯的男主听了,感动的两眼都闪着泪光。 说实话,姜黎心里怪发虚的,但她并非十成的假意,她还真是挺可怜他的。 其实男主恢复了皇子身份后,早几年过的十分辛苦。按照小说里的情节,男主被人贩子拐走后,宫里的人顺着线索查下去,都以为死掉的那个孩子是皇子,消息传回了宫里,云妃痛不欲生,她不信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死了,于是动用所有的人脉去查,这一查就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 原来,当年男主的出宫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幕后之人原本打算把男主骗出宫后就制造一场杀人案,把责任都推到买通的亡命之徒身上,结果意外发生了,男主被人贩子给拐走了。等他们追查到人贩子的行迹,男主早就不见了。 再后来,官府发现了下游两具男童的尸体,因为涉及皇家颜面,此事没有公布出来,百姓们也只以为皇帝最宠爱的云妃之子是死于一场大病。 男主回宫后,云妃这个疯子就天天给他灌输报仇的思想,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变得比仇人之子更优秀,她不停的催促男主学习各项技能。 男主从无拒绝。 他更多的是觉得愧对母妃,若他当初没有贪玩上了马车,母妃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于是他不负所望,以极快的速度成长着。同龄人在吟诗作画时候,他在埋头攻读兵书典籍,别的皇子四处游玩,他早早的就上了战场。可以说,男主后来的辉煌,都是建立在他的痛苦内疚之上。 所以,姜黎其实对于男主恢复记忆,还是不那么希望的。因为一旦他回了皇宫,那才是他痛苦的开始。 当然,男主痛苦了,他也变强了。 龙傲天的崛起势不可挡嘛。 姜黎只想当个局外人,以后享受男主的报恩就行了,其他的她只想安静的吃瓜看戏。所以这种关键时刻,她安安静静的站在男主旁边,也算是给他一种无声的支持了。 站了一会儿,姜阙回过神来。 他扭头,就看见阿姊白嫩嫩的小脸都冻红了,眼睛水汪汪的,就跟个兔子一样,忍不住想让人捏捏她的脸。明明都冻死了,还这么陪着他…… 姜阙差点没忍住想上手,眼看他手都抬起来了,冷风吹来姜阙猛然醒悟!他抿着干裂的唇,一只手用力把那只不受控制的手按了回去。随后,他狼狈转身:“回屋吧。” 院子里,有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 冬至一过,过年的氛围就浓郁了起来。 梅县各家各户都去城里采买年货,倒是姜家没什么动静。 县北的学堂越来越热闹,临近年关又多了好几个周围临县的学生。 每天午饭时间,王壮都跟着姜阙去外面吃,这俩人简直是学堂里的名人,一个没人敢惹,一个学问最好。 王壮那体格,刚过几个月又窜高了不少,站在那里就跟堵肉墙似的,胆子小的见了都要绕道走。再说姜阙吧,只要在县里打听两句,没人不知道上次周家那档子事。 至于王惜城,自从上次被姜阙打了后,他就不理他们了。王惜城其实是想着要姜阙主动和他服软,结果也没什么结果,他公子哥的傲气一上来,干脆也不理俩人了。 王壮是无所谓的,他只认姜阙这个好兄弟。 这日,两人蹲在院子的墙角吃饭。王壮忽然说道:“明年俺家就要搬去上清城了。” 姜阙沉默了一会,才道:“行,以后我去投奔你。” “得了吧,你以后可是考秀才当官老爷的命,”王壮实诚道:“以后你发达了,别忘了俺就行,俺给你当护卫。” 晚上放学回家,姜阙一脸沉默。 今天的姜府比往日热闹许多,仆人们精神抖擞各个都跟要过年似的,他也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 “这破东西都不要了,主家说了上清城啥都有,住上新宅子,以前的家具都用不了。” 第18章 恰好这时陈叟路过,姜阙拦着他问了问。 陈叟道:“姜小相公还不知道吗?”他表情喜庆:“年前主家就要搬去上清城的新宅子住了,我们也是今个早上才收到消息,主家走的匆忙,三日就要搬完。” “这么急?”姜阙想不明白好好地,怎么姜家就要去上清城了。 这事王氏保密工作做得极好,王广给她去的信里就让她先不要声张,以免传出了风声,再使计划生了变故。 姜黎事先也不知情,但她大概知道剧情,王广会给姜大宝在麒麟司找个文职,只是没料到搬得那么快。 《皇权》小说开篇就是男主从战场归来,他流落民间的那几年都是后面穿插记叙的回忆。姜黎记得,也就是姜家搬去上清城不久,后来王老太爷就把姜阙送去了上清城的书院,恰逢当时朝廷有个云妃的心腹宦官被贬到上清城的麒麟司和王广打擂台,宦官认出了姜阙和云妃之子十分相像,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确认了男主身上的胎记后,宦官连夜派人传信去了皇宫,自此,男主的身世才真相大白,被接进了宫里。 姜阙把要搬家的消息和王壮说了,后者一向表情稀少的五官难得露出了笑容。 可这事要怎么和于先生说呢? 姜阙其实内心十分感动于先生的知遇之恩,但他不可能离开阿姊独自留在梅县。 于先生听了他的难处,表现得十分从容:“你无需担心,正好我也有意推荐你去云上书院,那边的院长与我关系甚好,且等我修书一份,你离开那日带着便可。” 姜阙感动的深深鞠躬。 他发誓,将来出人头地了一定不会忘记这些昔日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姜家搬家的那天,梅县的一些富家大户才得知消息。 张县令后知后觉,他这回政绩考核不过关,要继续留任梅县五年,他算是明白仕途无望了,只好羡慕的目送姜家一行人离开梅县。 姜家人离开后,张县令特意派人给王老太爷传了个信,王老太爷闻信摇了摇头,依旧十分可惜姜阙这个好苗子。 王惜君偷听到姜阙跟着姜家离开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失去了生命里一样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难过的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大半天。 —— 再说姜家,赶了一天的路才到上清城。 遥遥望过去,高大的城门矗立在环山之间,气势不知道比梅县那块破牌坊高出多少倍。 王氏打小就在上清城长大,这次回来,颇有种归乡的兴奋。 她拉着姜黎的小手,得意的指着宽大道路两边那些琳琅满目的商铺:“这家的小笼包最是鲜美好吃,你娘小时候有阵子特别馋,天天都要你祖父去买来给我吃。还有那家铺子的首饰,全上清城找不出比他家还精致的,等安顿好了,娘就带你过来添置点漂亮的衣裳首饰,务必呀,要把我闺女打扮成这城里最美的闺秀。” 姜黎也被上清城的繁华迷了眼,哪哪都看不够。 对于以后要生活在这里,一家子都表现得亢奋而激动。 王广公务在身,没能脱身去接侄女和侄孙女,于是派了自己的大儿子去接他们。 麒麟卫办事风风火火,走在大街上,路人都纷纷猜测这家人是谁?竟有麒麟卫护送,更是有机灵的人把姜家的马车记住,再多方打听出来,以后好避免和他家发生争端。 姜家的新宅子位于上清城一个绝好的地段,出门就是一条清河,上面有石桥,过了石桥再走几步就是城里最繁华的商业地段。宅子是三进的,还买了隔壁的老宅,经过一番整修,有能工巧匠修缮出一座山清水秀的花园楼阁,再打通两座宅子,表面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两座相连宅子,实则内里大有乾坤。 姜大宝连连感激:“大舅哥,有心了!您说吧,这宅子到底花费了多少,我和娘子不会白白占你们便宜。” 王成业爽朗大笑,拍了拍姜大宝肩膀:“这就见外了,不过是座宅子,花不了多少银子。我大伯大婶过世的早,我爹是最疼我妹子和外甥女的,见不得她们受一点委屈,你好好待她们便是。” 姜大宝眼皮一跳,哪敢说别的,掏心掏肺的和王成业保证以后肯定会好好待王氏母女。 王氏听了,洋洋得意的哼了一声。 “走,咱们去新家看看。”王氏拉着姜黎就进了院子,观赏新家的景致了。 王成业眼睛瞥到下马的姜阙,他过了年便有十二,生的骨骼清秀,远看如青竹,近看如仙童,倒真如他爹所言,是个不凡之人。 姜阙礼貌的施礼:“小甥见过王大人。” 王成业把他扶起来,打量着他连连称奇,后来问起他的学业,得知前杭州知府的学生写了封推荐信,推荐姜阙去云上学院读书,王成业便道:“我知道去书院的路,这样吧,你们也路途劳顿,今日好生休息,明日我派人来接姜阙,把你送去书院。” 姜阙闻言,又是施了大礼。 姜家搬进了新家,除了平日用惯了的奴仆,其余的都留在了梅县的老宅。王氏疼闺女,让她住进了最好的花园楼阁里,两层的小楼,修建的富丽堂皇,站在二楼的窗台上远眺,还能望见繁华的商业街和南边的鼓楼。 姜黎换了住处,桃秀跟着升了官。 她从以前的贴身丫鬟,成了姜黎院子里头的大管家,不仅管着原先从老家带来的两个虎头虎脑的笨丫头,还管着王氏新送来的数名仆役和丫鬟。 用桃秀的话说,她现在威风的甚至都不想嫁人了,就想伺候姜黎一辈子。 姜阙的住处王氏也安排了,也在隔壁的花园宅子,是间单独的小院,比梅县的家里强了不知多少倍。 新家安顿好了,王广特意过来了一趟,嘱咐了几日后的考试务必要姜大宝上心。 姜大宝这次要考麒麟卫的一个文职,虽然王广给他开了后门,但程序还是要走一遍,好在姜大宝早年读过书,也曾考过秀才就是没中,他有舅丈人帮忙,过关不是难事。 姜大宝的事安排妥当了,王氏经过几日的安排筹备,也彻底把新家的管家大权牢牢的握在了手里。 数日后,麒麟卫的考试就放榜了,姜大宝如期入了围。 加上有王广的操作,姜大宝如今也成了麒麟司里的一名文司。 王氏这下子成了官太太,得意的就开始给邻里发帖子。 姜府的新邻居们多是本地人,有豪商,也有世族,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姜家和麒麟卫的关系,也都碍着这层关系给了王氏面子。 姜黎也交到了新朋友,受到了与在梅县完全不同的待遇。 她不禁感慨,古代也是要讲圈子文化的,如果姜大宝还是个商人,她依旧是个没人理睬的商户之女。 在姜府上下喜乐融融的气氛里,很快,新年就到了。 第19章 除夕夜姜家人聚在一起守岁,到了下半夜姜黎就熬不住了,姜大宝就让她和姜阙先回屋休息。王氏不赞同,怕寓意不好,两人最后只在偏屋小睡了一会儿。 等天一亮,城里各家各户放起了炮仗。 姜黎被桃秀喊醒,她还迷糊着就被一群丫鬟摆弄起来,最后洗干净脸了,妆也画上了,还换上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 一大早,姜大宝就带着一家子去祠堂祭拜祖宗,这样的忙碌一直到元宵节那日。上清城开放了花灯夜市,各家各户的闺秀们也在今天被允许去花灯街上游玩。 姜黎早就盼着这天,等夜幕降临,她就带着桃秀和姜阙一同上街。 三人都是第一次在城里过年,看哪都稀奇,沿途买了冰糖葫芦和糖人吃吃喝喝,一路上玩的不亦乐乎。花灯节上有猜字谜,姜黎有姜阙这个学霸在,所到之处,小贩摊位上最好看的花灯都被姜阙给拿下送她了。 到最后,桃秀拿不动这些彩头,提议她先把东西送回府里,他俩在原地等着。 桃秀离开前,嘱咐:“姑娘,就在这里坐着等我,不准乱跑。”她又让姜阙看着姑娘,别被人欺负了去。姜阙那套拳法不是白练的,上次王广考校他,他就一个人把两名麒麟卫里最年轻的护卫给撂倒了。 姜阙道:“放心吧。” 桃秀离开后,两人就坐在石阶上吃糖人,顺便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姜阙?!” 迎面的人群里,走来三五个少年郎,其中一名紫衣少年和姜阙见过,眼神就瞥到了旁边坐着吃糖人的姜黎。 “这位是?”少年盯着姜黎,眼睛都直了。 少女的样貌十分美丽,穿着一身红色滚毛边的小袄,身姿玲珑凹凸,让平阴心跳如雷。这还不算什么,美人他见过不少,最让他神魂颠倒的便是少女的一双乌黑的眼眸,清澈中带着说不出的慵懒漠然,让平阴不禁想到,若是能与这双眸子含情脉脉的对视,该是怎样的销魂。 一时间,平阴几乎压不住内心的澎湃,他寻思姜阙家中还有一个姐姐,莫不是就是眼前的少女? 只见姜阙用有些冷漠的声音道:“平阴,这是我阿姊。” 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平阴殷切道:“原来是姜阙的姐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要不要与我们一道去玩玩?我在商榷楼订了一桌酒席,恰好还空出两个位子,不若姜兄带着你阿姊和我们同去品尝美食,到了后夜,再去欣赏城中的杂技歌舞如何?” 姜阙拒绝道:“不用了,我家管的严,晚些要回去。”说着他看向姜黎。 姜黎抬眼,也没戳穿他。 这人叫平阴? 她的目光落到了对面的紫衣少年身上,少年模样倒是俊俏,看起来就像个书生,只是……他竟然就是平阴。 说起平阴,姜黎心里默默的叹一口气。 《皇权》小说里,原身的第一任丈夫就是这个平阴。平家是上清城的世族,家中不少族人都在朝为官。小说里并没有明确写出姜黎何时嫁给平阴,又为何被他休弃,这其中的缘故姜黎也不清楚。 平阴不放弃:“姜阙,元宵节呢,咱们同在一个书院,聚聚也没什么啊。” 姜阙目中闪过鄙夷,他转身道:“阿姊,我们走吧。” “好,”姜黎路过平阴身侧时,侧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明亮勾人,粉唇轻抿,脸上带着迷惑的神情。 这一眼,几乎都要把平阴的魂儿勾走。他也算是上清城贵族子弟中的佼佼者,阅过无数美人,平生第一次对女人有这种急迫的需求,视线一直没从姜黎身上移开过。 旁人见状,纷纷窃笑了起来。 姜阙抿紧了唇,眼睛寒冰似的防着平阴。 目送佳人渐渐的远去,平阴瞬间没了去吃宴席的心情,不知谁提了一句请几个清倌过来陪酒,平阴才仿佛回了神。招呼着众人往商榷楼走。 “阙弟!” 姜黎几乎小跑着才追上姜阙,她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 “你慢点,我都追不上了。” 她语气娇软,带着点喘息。 姜阙停下脚步,沉着脸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姜黎一时没明白他怎么了,乌亮的眸子里带着困惑。 “没,没事。”姜阙抿着唇蹦出俩字,别过头不去看她。姜黎没看见他眼神里的愤怒,她看着四周,发现这条道是往回家的反方向走的,正当她准备回头去找桃秀的时候,姜阙僵硬着开口:“阿姊,平阴那人风评不好,你离他远点。” 姜黎愣了一下子,转过头去。 他不敢和她对视,红了脸,眼神闪躲。 恰在这时,跑了半条街才找到两人的桃秀快步走来,她嘟囔着:“姑娘怎么走远了,幸好没出事。” 姜黎收回目光,勾了勾唇,微笑道:“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桃秀虽然有点疑惑,但什么也没问。三人往回走,路上谁也没说话。姜阙内心复杂,回去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翌日,他听说府上接到了平家的拜帖,说是平氏的夫人要来府上做客。 听到这个消息,姜阙失神了半晌。 王氏应下后,就开始打量平氏的目的。 她惊道:“平家该不会是看上我闺女,要上门提亲?”眼看过了年姜黎就十四了,明年就该及笄,婚事就是这两年的事。 姜大宝押了口茶,道:“娘子先别多想,看明日平夫人来了怎么说吧。” 消息传到了姜黎耳朵里,她敛眸思虑。 桃秀见她坐在妆台前发呆,便随口道:“要我说,姑娘也别着急,太太疼你,才不会那么早把你嫁出去。” 姜黎深深叹了口气。 她是在想,要怎么才能不用嫁给平阴?姜黎是知道自己和平阴的结局的,她又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不可能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用在赌自己不会重蹈原身覆辙这点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平阴会休了她,这让姜黎没什么安全感。 她宁肯晚些嫁人,大不了招个入赘的女婿,也不愿意用自己的下半生去赌。 第二日,平氏的大夫人来姜家做客,王氏热情的招待了她。平夫人在姜府逛了一圈,就大概明白了姜家的富裕程度,心说不愧是经商的,若是平阴娶了姜家的独女,凭王氏对女儿的疼爱程度,嫁妆是绝少不了的,这对以后平阴的仕途只有好处。 平夫人看重了姜家的家产,是以对姜家商户的出身,倒显得没那么在意了。 再加上姜家有王家当后台,对平阴也有助力。平夫人寻思着这门婚事啊,可行。 第20章 平夫人离开姜府时,要求见一面姜黎,王氏思量着片刻,便让人去唤姜黎过来。半柱香时辰,青石板路的尽头走来一名婀娜多姿的少女,粉面桃腮,生的极为明艳动人。 平夫人心说这便是姜氏独女了。 见过了人,平夫人心中有谱,等她回到平家,平阴早已在屋内来回踱步,听下人禀告夫人回来了,他立马奔出院子,寻到母亲,一脸焦急:“事办的如何了?” 平夫人怪他为个女人乱了分寸,心中已把姜黎当成个狐媚子,嘴上道:“人确实长得好看,也难怪你央求我上门提亲了。” 平阴急切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母亲,您就应了儿子吧!”他退后一步,给平夫人行了个大礼。 “好了,瞧你像什么模样,”平夫人喝了他伺候的茶,势在必得道:“姜家应该知道我这次上门的目的,咱家在上清城也是有头有脸的,我主动上门去聘姜家丫头,王氏还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姜黎能嫁进平家,根本就是姜家祖上冒青烟。 平阴一听,顿时心中大悦。 他眉飞色舞,书生气的脸庞兴奋的涨红,只要一想到能拥有到她,他就激动得难以言说,恨不得现在就抱得佳人归,携手进了那红鸾帐子。 平夫人离了姜府,姜黎试探了王氏的意思,心中微冷。 王氏再疼她,该到了嫁人的年龄也绝不会多留她,相反正是因为疼爱她,王氏才极有可能选择平阴这个家世和学识在本地甚至整个岭南都有些名望的少年郎。 姜黎发愁的咬指甲,她一时头脑絮乱,正好借着去查账本的由头上了马车,在城里瞎溜达。 自从姜大宝当官后便不再打理家里的生意,王氏一人忙不过来,姜黎又有心学习生意,她对数字敏感,查账做账都是好手,王氏想着她也到了年纪,该学点东西,便开始教她经营生意和管理家中庶务。 姜黎闭目养神,纤纤玉指缓慢的揉着太阳穴。 驾车的姜府仆人没得到她的吩咐,只能载着她满城的溜达。 这时,马车车身骤然停住,姜黎险些摔倒,她稳住身形,睁开那双乌亮的眼睛,里面清澈镇定,仿若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湖。 外面车夫道:“姑娘,有人摔倒了。” 姜黎蹙了蹙眉,掀开帘子一角朝外面看。只见一名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倒在马车前方,已经有些昏迷了,干裂的唇里还嘀嘀咕咕着,听不清楚。 姜黎现在没功夫理古代的碰瓷,她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出马车,恰好砸在少年脸上,把他给砸醒了。 少年摸着银子,眼神从迷茫到清醒,最后咬咬牙把银子收下,并走到马车旁道:“今日借贵人银子一用,他日定当数倍还之。” 少年音色干哑,难听有如聒噪,但却透着一股拼命的倔强。 片刻,车内传出少女温婉的嗓音:“走吧。” 车夫驾了一声,马车徐徐前进。这时候少年猛地抬头,突的迈开脚步追了过去,跟在马车旁压低嗓音道:“小人叫何仇,姑娘一定要记牢。” 车内,原本没什么精神,甚至还有些烦躁的姜黎闻言,蓦的睁开眼睛。 “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不多时,车内传出少女的话:“何仇,你急用银子,是否家中有困难?” 少女音色温婉,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少年惊了惊,旋即点头:“姑娘放心,我说话算话,绝不耍赖。银子我将来会数倍还你,姑娘心善,值得一拜。” 少年刚要跪拜,却被一双玉白的手拦住。姜黎下了马车,眼神打量着这个名叫何仇的少年。少年看上去有十六七岁,生的瘦弱俊秀,眼睛跟猴似的,处处藏着狡黠。 只是如今面对姜黎,那双狡黠的眼睛早就看呆了,少年也没了刚才的灵气,模样傻傻的痴痴地。 姜黎从荷包里又取出两顶银子给他,道:“如果还不够,你就去河边南巷的姜府找我。” 留下这句话,马车渐行渐远。 何仇捏着手里的三锭银子,眼睛一直目送她的马车消失在街头拐角。他低头,小声道:“姜府……” 马车里,姜黎捂着胸惊讶的瞪着眼睛。 何仇!竟然是何仇! 《皇权》小说里,何仇未来会是男主的幕僚,男主登基后,何仇一路飙升至兵部尚书,替姜阙掌管着大夏的兵库,是他十分信任的手下之一。 姜黎这次外出能碰到何仇,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这也让她原本的计划生了变动,她垂着头思量着,打定了主意,就让车夫回姜府了。 在姜家等了两天,这日,桃秀跟她说外面有个叫何仇的要找她。 姜黎眼睛亮了亮,便换了身好看的衣服去见他。 开春的时节,少女穿着一身桃粉色的罗裙出现在桃花树下,春光明媚,映衬的她比枝头上的花苞还要娇嫩,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次何仇是来感谢姜黎的救命之恩,因为有她给的银子,他母亲的命算是暂时续上了。何仇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但他同时也十分聪慧,从姜黎所表现出来的细节不难看出,她似乎对他有点意思…… 何仇不禁神情激荡。 想着,如果是她的话,他是愿意的。 只是姜府门槛高,这种好事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何仇的想法,正是姜黎心中所筹划。 她不想嫁给平阴,倒不如投资未来的重臣,何仇无疑是最佳的上门女婿人选。而且姜黎日后也不会亏待他,他若有大志向,她定会全力支持,还有他家中的父母姊妹,她也会尽力照顾。 春光下,少男少女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姜黎的脸上挂着少女的娇羞,软语道:“何郎今年岁几?” 何仇红着脸,低声道:“今年十六。” 姜黎点点头。 又问:“家中可有婚配?” 她问的直白,全然没有时下闺秀的矜持和羞赧,但出奇的,何仇并不讨厌,甚至还觉得她娇憨可爱。 “回姑娘,我家中并无婚配。” 姜黎一听,喜上眉梢。 她一笑,整个人就比树枝上的桃花还俏,聘聘婷婷的站在石阶上,晃的人神驰心荡,心跳如小鹿乱撞。 第21章 何仇心口跳的厉害,几乎控制不住去肖想她。他脑袋里都是少女的笑,晃的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就这么魂不守舍的穿过几条街回了家。 何家家境贫寒,家中有一生病老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何仇作为家中老大,在父亲去世后便一人挑起了养家的重担,他任劳任怨,一心都是赚钱养家。一回到家,何仇就去后院劈柴。 何母见他干活经常出神,偶尔发呆还傻笑,心里叹口气,说道:“仇儿,是娘耽误了你,若是娘没这一身病,咱家早就能给你娶个媳妇回来。” 何仇立刻放下砍柴刀,过去安慰老母。 何母道:“仇儿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哪家的?” 何仇支支吾吾,没敢说是姜氏独女,就怕老母担心,就含糊了过去。 何母面露担忧,她是最了解儿子,知道大儿没说实话。她也怕人家姑娘嫌弃何家的条件,但是对方人家要是愿意嫁过来,她这个婆母肯定会对人家女娃很好的。 —— 这日,姜阙书院的同学邀他去谈论文章,地点是在城里的一家茶楼。 这家茶楼虽不是上清城最好的茶楼,但环境雅致,三层的小楼还有独立包间。 姜阙到时,他的几个同学已在桌前等他。 互相寒暄过后,姜阙入座。 茶楼里人来人往,客流量多且鱼龙混杂。这时,茶楼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须臾便从车里走下一名身姿婀娜的少女。少女带着纱帽,薄纱遮住她的容颜,走动时她的衣裙飘动,使她看起来有种灵动神秘之美。 云上书院的学生们还在慷慨陈词,姜阙却走神了。 他盯着缓步上楼的少女,思量着她的背影看上去好像姜黎。 眼看少女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不多时,茶楼门口走进来一名粗布衣裳的少年,少年先是四下看了看,然后才跟着去了少女所在的包间。差不多隔了半个时辰,那两人才一前一后离开茶楼。 姜阙没心思听下去,他匆匆告别了同学,就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停停走走,最后进了姜家的后门。 姜阙立在河边的柳树旁,眼神由波涛汹涌般的惊愕慢慢变得平静下去,直到那双越发深沉的眸子变得波澜不惊,同时他那张逐渐显露出俊美之姿的面容也沉了下去。 为什么会是阿姊? 和她见面的人又是谁? 姜阙恍然发觉,阿姊这段时间去找他的次数寥寥无几,他还以为她是忙着家里的生意,却原来是见外男。她喜欢他么?她一个闺阁女郎私会外男,被人发现阿姊的名声怎么办?要嫁给他? 姜阙越想越觉得胸闷,他死死抿着唇,面色铁青,盯着马车若有所思。 两日后,到了姜黎与何仇相约的日子。 她照例避开了仆人去后院的偏门见何仇,时辰还早,姜黎百无聊赖的站在石阶上,脚上的绣花鞋路过花园时沾了泥土,她便低着头,认真的把绣花鞋底的泥蹭掉。 有几缕发丝从鬓角滑落,调皮的垂在她挺翘的鼻尖上。 少女痒痒的挠了挠。 这时,突然听见有脚步声,姜黎抬头一看。 来人却不是她等的何仇,而是面无表情的姜阙。姜黎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唇角展出一个温柔的弧度:“阙弟,你怎么来了?” 她眼神明亮,看见自己没有丝毫心慌。 姜阙表情很严肃,盯了她一会儿,就拉着姜黎回去。 “阙弟,你松开我……”姜黎好不容易挣脱开,她揉着手腕,蹙眉看他,语气已有些恼色。 姜阙直言道:“阿姊别等了,被人发现会对你不利。” “你……” 姜黎失语,呆怔的看着他,片刻,她垂眸道:“何郎会娶我,我不愿嫁给平阴。” “阿姊,你好天真。你知道对方什么家世,什么人品?怎知他和你相好不是图谋姜家的财富?”姜阙语气越来越冷,他第一次和姜黎顶嘴,也是第一次对她用这么重的语气。 姜黎闻言,几乎不为所动。 图谋又如何?她也是图谋对方的未来啊。 “阿姊,你们之间有没有过什么?”突然地,姜阙阴着脸上前一步。 姜黎被他逼到墙根,背后已经没路了。这时,她才发现昔日与她一般高的少年,不知不觉已高出她许多,她需要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而他那双黑亮的眼睛藏了太多东西,她已经看不懂了。姜黎低下头,低声道:“我们是清白的。” 闻言,姜阙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冷声道:“阿姊以后不许再见他。” 他是真的生气了,恼怒阿姊怎么就被人随随便便骗了。 姜黎摇头:“不可,我要嫁给他。” 迎着姜阙冰冷的视线,姜黎硬着头皮道:“何郎很喜欢我,我也信他。”顿了顿,她又道:“这事你不准告诉别人,否则阿姊会很生气。”姜黎抬头看他,眼神温柔,甚至还抬手轻轻拍掉了姜阙肩膀上的落叶。 “阙弟,事关阿姊一生的幸福,阿姊没求过你,这次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她用着南方特有的软糯语调,在他耳边轻轻诉说着。 姜阙感受着耳边温热的吐息,喉咙忍不住吞咽了好几下,但他的眼神还是极为冰冷的。等姜黎离开后,他神色痛苦,低声道:“阿姊,对不起。……阿姊。” 姜黎悄悄回到后门,发现何仇已经在等她。 两人仿佛热恋中的情侣,聊了一会儿,临走前,何仇眼中饱含情义的把一张纸塞进她手里。 姜黎大概看了一眼,是一首情诗。 “我先回去了。” 何仇俊秀的脸羞红,闷声扭头就跑开了。 姜黎忍不住红着脸笑了笑。 她不讨厌何仇,甚至想嫁给他的心也是真切的。姜黎知道自己很讨何仇喜欢,她也为此窃喜着。只要这事成了,推了平家的婚事,她就和何仇好好过日子。 他俩相约每隔两天何仇便来找她,只是数天过去了,姜黎却没再见过他。她有些坐不住想出门,结果王氏派了她屋里的两个丫头跟着姜黎,连桃秀也被有意的隔开。 姜黎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这日,王氏把一封信函扔到她面前。 姜黎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修剪花枝的手忍不住一抖,接着便听王氏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道:“这是何家小郎给你的信,他们一家已经连夜搬出了上清城,你看看吧,趁早断了那不该有的心思。” 桃秀不敢说话,低着头给王氏端了杯茶过来。 王氏接过茶喝了口,冷笑了两声:“真不愧是我闺女,倒是挺有主意的。” 姜黎张了张嘴:“娘……” “啪嗒”一声!王氏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王氏站起来,指着她道:“你太让老娘失望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但凡传出去被人知道,谁还敢娶你!你不要脸,老娘还要脸呢!” 姜黎抿着唇,白着脸道:“若不是娘要我嫁给平阴,女儿又怎么会私会旁人?” “要女儿说,不嫁人倒还合了我的意。” 王氏被她气的半死,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还是老娘的错了?你你你,平家的郎君有什么不好,那姓何的家里一穷二白,你嫁过去就是受苦的命。他家还有个病重的老娘,这条件还妄想娶我闺女,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桃秀刚想说话,王氏瞬间扭头,指着她让她闭嘴。 “想不明白,不准踏出这院子一步。” 王氏撂下话,便让人昼夜不离的看着姜黎。 王氏一走,桃秀就过去扶她,姜黎不用她扶,自己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她走到窗前朝外看去,院子外面,姜阙的身影站在树下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黑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姜黎觉得烦躁极了。 明明再过阵子,她把何仇紧紧握在手里,便会主动和王氏提上门女婿的事,现在好了,王氏大发雷霆,何仇一家都已经离开了上清城。 这件事,姜黎只告诉过姜阙,是不是他出卖的她? 还是她做事不隐秘,被王氏察觉了? 姜黎不想看见他,伸手就把窗户给关死了,因为用的力气挺大,只听砰的一声。 院子外,姜阙眼睛里的光亮也随着那扇关上的窗户彻底消失。他脸上表情沮丧,眼睛里亮闪闪的噙着泪光,就这么失落的离开了姜府。 姜阙走在街上,脑袋里挥之不去的依旧是阿姊失望的眼神。 路上,不时的有年轻少女伸头看他。 姜阙生的极为英俊,又个头高大,穿着书院学生的儒服,怎么看都是个前途无量的好郎君,自然有不少人稀罕他。 就在这时,一辆两匹骏马拉的豪华马车从道路另一侧跑过来,姜阙被人推开,他侧头的时候,正好马车帘子掀开,里面坐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姜阙。 便听,车里发出一声类似女人的尖细声音。 “像,太像了!” 姜阙听到身后有人喊他,扭头一看,发现追来的是一名中年白面男子。男人生的个头不高,皮肤又细又白,眼角的皱纹很明显,眼神尖利带着久居高位的蔑然。 白面中年人一看见姜阙,眼睛就亮了,问他:“小兄弟,我们初来上清城,想打听些事,可否劳烦小郎为我解答?” 姜阙面无表情道:“好。” 到了近处的一家茶社,刚入座,白面中年人还未说话,姜阙便和小二道:“有酒么?” 在茶肆要酒喝,这不是找茬么? 小二刚想轰走他,白面男人大手一挥,阔气的命令道:“酒?给他上!” 那声音极为尖细刺耳,却是带着笑意。 第22章 姜府里,姜黎把那封信看了两遍,信上说他对不起她,恐怕不能娶她为妻。还说今日失约,两人再见便是遥遥无期,他让姜黎爱惜身体,不要挂念他。信的最后,何仇写道平家郎君尊贵优秀,她嫁过去定能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在信的落款处,还有被水迹氤氲的墨痕。 姜黎指腹摸着那处痕迹,垂着眸不发一言。 桃秀看了信啐骂两声。 她识的字不多,还多是姜黎教的,但桃秀就是能看出她家姑娘付出了那么多,最后所托非人。 姜黎抿着唇,把信仔细看了两遍,然后她走到蜡烛前,抬手把信放在蜡烛的火光上,火苗窜的很快,姜黎松手,不过几息信纸就被烧的只剩灰烬。 她俏丽的五官没有多余的表情,呆呆的看着地上化为灰烬的纸张。 姜黎叹口气,望向窗外夜空的月亮。 既然何仇不能期待了,但她要怎么才能毁掉和平家的婚事? 姜黎双手托腮,趴在窗框上思考。 与此同时,喝的一身酒气的姜阙回了府。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姜黎的院子外面。不远处的楼阁二楼,灯火通明,一人倚在窗框,双目忧愁的望着月亮。 “阿姊……”姜阙望着那人,低声喃喃,俊美的脸上满是痴迷和落寞。 他就站在树下,仰着头看了她好久。久到月上中天,桃秀喊她去洗澡,少女才收起脸上的愁色,转身消失在银色的月光里。 姜阙被冷风吹了良久,身上的酒气也散尽了。 耳边虫鸣聒噪,他又呆了片刻,才回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的几日,姜阙要见她,都被告知姜黎不想见人。 就连先前已经对他改观的桃秀,这次也不再对他客气,端着一盆污水朝他泼去,嘴里道:“枉姑娘信你,你却背后使坏。走远些吧!省的脏了这好看的园子。” 姜阙被泼了一身污水,形容狼狈,他却固执的没有离开。 桃秀进了屋子,姜黎问她:“他还没走?” “是啊,这小子非要见姑娘一面。” 姜黎摇了摇头,表情忧虑:“别管他了。”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如果不是姜阙告状,他为何不说?姜黎是真的生他的气,也需他知道她的态度,做错了事就要受罚,如果冷待他,能让他觉得难受,姜黎不介意让男主感受下现在自己的心情。 姜阙等了好久,也没等来阿姊。 他表情越发难受,低声道:“原来,你对他有情,这才怨我恨我,连一面都不想见我。” 姜阙苦笑的摇头,须臾,转身离开。 —— 学院开课的第一日,姜阙和同窗寒暄过后,朝自己的位子而去。他与平阴同在甲等斋学习,他到了自己的位子坐好,便听有人道:“平阴,你与姜氏独女的婚事,是真的吗?”过完了一个年,大家都有许多稀奇事要分享。 姜阙秉着呼吸,耳朵都竖了起来。 平阴闻言,漫不经心道:“是啊。我娘已经在筹备上门提亲了。” 那人道:“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那个姜氏女喜欢上个穷小子,还多次与他私会,被家里人发现了给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来。”说罢,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人素日里就与平阴不对付,瞅准了时机,他嘲讽道:“人家就算看上个穷鬼,也不想嫁给你。平阴,我都替你臊的慌。” “胡说!”平阴眼神闪烁,他吼得脸都红了,他的身份在整个上清城的贵胄子弟中都鲜少有能讥讽他的。平阴双目赤红,恨极了的盯着死对头。 其实,他知道那人没说假话,所以他才如此激动,如此清晰的觉得自己在被人羞辱。 他甚至开始怨恨起姜黎,那个贱人,都怪她,才让自己成了笑话,甚至还会有人背地里嘲笑他千辛万苦娶回去的妻子其实就是一个破鞋,一个被人玩弄过的烂货。 平阴根本无法忍受这些,他只要一想到姜黎背叛了他,他就恨不得把她打死。 平阴殷红着双目,把情绪稳定下去后,他重新坐回桌前,拿出书本道:“不过是个长得好看些的女人罢了,娶回去还不是要天天在家中等我,她若安心服侍我便罢,若有歪心思,我且休了她便是。” 这话刚说完,一道人影愤怒的朝他冲过去,抬起一拳就朝平阴白皙的脸上打去。 “啊!!” 平阴莫名其妙被人一拳打中鼻子,还见了血,他本就压着火气,这会儿他也不装了,干脆发狠的瞪着眼睛:“姜阙,你敢打我?” 旁人心说,你当着人家弟弟的面说坏话,打你算是轻的了。 可是碍于平家的地位,没人敢上前说话。 姜阙不欲理他,眼神凶神恶煞,恨不得立马把平阴打死。平阴也怂了,他知道姜阙是练过的,和他打绝对是自讨苦吃。他躲闪道:“姜阙,让先生知道你打我,这书院你可是待不下去了!” 姜阙一言不发,抬脚就把平阴踹倒。 平阴喊人来帮忙,都被姜阙都撂倒了,最后先生来了,才让人把扭打起来的众人分开。 平阴捂着鼻子,阴毒道:“你等着,有你好看的!” 姜阙冰冷着脸看他,丝毫不惧。 只是,平阴的报复来的太快,在姜阙回去的路上,平阴带着平家的一众仆人把姜阙堵到巷子里一顿毒打。姜阙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众手,被打的肋骨折断了两根,手臂也断了,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呸!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平阴捂着受伤的鼻子,很是出气的踢了摊在地上如一滩烂泥的姜阙几脚。 有一脚踢中了姜阙的头,他昏昏迷迷的就撞在墙上,只听一声弱弱的呃声,姜阙晕厥了过去。 平阴方才带着人离开。 巷子重归平静,便在这时,马车哒哒声行驶了过来,不多时视野里就出现了一辆两匹骏马拉的豪华马车,只听车里有人道:“到了没?怎么还没到啊,这人啊,可不能有事了。” 那声音和掐着嗓子发出的声音一样。 等马车停下,马公公着急的跳下去,颤抖着伸手去试探姜阙的鼻息。 “还好,人没死,还好……”马公公惊恐的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要是人给死了,他怕是也要脑袋搬家了。 他回过神来,匆忙指挥小太监把人抬进马车里,姜阙流的血把车里贵重的毛毯弄得无法再用,那小太监最是知道公公洁癖,就怕公公会怪罪。 岂料,马公公根本顾不得这些,把浑身是血的少年安顿好后,便让人立刻回别苑,再把城里最好的大夫找来。 马公公面露狠色,咬着牙道:“他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第23章 姜阙一个晚上没回府里,伺候他的小厮着急了,暗想平日大小姐对姜阙最上心,便琢磨着去找她商量。 姜黎还在被王氏禁足,她坦言谁愿意嫁平阴谁嫁去,把王氏气的大病了一场。 小厮陈儿到了院子门口,东望西探,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平日与他关系好的小丫鬟,他把人喊过来,低声道:“姐姐,你帮我给大小姐传个话,我主子昨晚一晚上没回来,人也找不到,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那小丫鬟是个单纯的,想了想就答应替他传话。 屋里,姜黎在练字,桃秀在外间绣帕子,她瞅见小丫鬟鬼鬼祟祟的,便斥道:“干什么的?” 小丫鬟悄悄瞅了姜黎一眼,嘴里吞吞吐吐的不敢吭声。 桃秀刚想把她赶出去,便听姜黎道:“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伏案书写,看心情倒是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小丫鬟这才把事情交待清楚了。 桃秀蹙了蹙眉,把人轰了出去,转身对姜黎道:“要不奴婢把陈儿喊过来,让姑娘您问问话。她笨嘴笨舌的,也说不清楚。” 姜黎一怔,皱着眉点头。 桃秀说到就做,放下针线就出去了。 她没被王氏禁足,所以姜黎交待的事,桃秀都能替主子办了。 不多时,桃秀就带着候在外边的陈儿进了屋。姜黎问了一遍话,陈儿如实交待,还道:“小人昨晚没等到主子,今儿一早便去书院寻人,结果被告知主子今个没去上学。对了,之前与主子交好的陈公子说,主子昨天在书院和平阴打架,把人打惨了。” 桃秀道:“你昨晚怎么不说?” 陈儿道:“小人想着许是主子和同窗们在外边喝酒耽误了时辰,我就在院子外边等他,结果……结果小人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都大亮,主子也没回来。”他懊恼的挠着头,生怕姜黎会怪罪。 桃秀暗惊,转头看向姜黎。 她手上的笔不知不觉就掉到了地上,桃秀心里一惊,连忙过去把笔捡起来撂在桌上,轻声道:“姑娘,这……怎么办?” 姜黎抬头,眼睛里尽是焦急和自责。 她忽然看向陈儿,清声道:“你说姜阙把平阴打了?” 陈儿连忙点头。 “平阴今天去书院了么?”她声音骤然一冷。 陈儿挠挠头,摇头:“没有!小人还特地问过陈公子。” 姜黎点头,道:“你过来。” 陈儿低着头上前几步。 姜黎微微颔首,冲他小声低耳了几句。陈儿点头:“小人知道了,这就去办。”他说罢,就跑出了院子。 姜黎站起来,让桃秀给她换身出门的衣服。 桃秀:“……” 她伺候姜黎时间最久,最是了解她。姜黎看着对谁都和善,可心里最是冷静。桃秀看的真切,知姑娘对姜阙是真的疼爱有加,甚至一度让桃秀以为这两人是亲生姐弟,不然,哪有关系那么好的呢?怕是真的姐弟,也不如他俩。 这次姜阙惹了姑娘,姑娘倒也不是真的怨他。 等姜黎穿戴好了,桃秀担心道:“可是外边都是太太的人。”姜黎没说什么,拿上纱帽就往外面走。看门的婆子自然不能让她出去,太太的禁足令还没解呢。 “让开!” 姜黎目中带煞,一改往日温婉的娇娇女形象,气势逼人,令这些五大三粗的婆子都吓得手臂一颤,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因着急迫,姜黎俏丽的五官冷若冰霜,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别看她年纪小,但训斥起人来,丝毫不输王氏。这也是姜黎第一次把自己的恼怒展现在府里的下人们面前。姜黎不想为难这些人,便道:“我是真有急事,你们去告诉我娘吧,便说拦不住我。” 那些婆子面面相觑。 这回姜黎跨出院子倒是没有人再拦她,院子外,陈儿早就备好了马车,几人从后门出去。姜黎一走,便有人去给王氏打报告去了。 一出姜府,陈儿就跳下马车,朝另一个方向跑。姜黎则让车夫往平府的方向走。 到了平府外边,姜黎让人去喊平阴出来。 平府的门子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色纱裙,带着纱帽的少女,觉得稀奇,倒还是给她传话进去了。 平阴受了伤,今日没去书院。 他心情郁郁的在家中看书,一听姜黎来找他了,平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奇异的兴奋来,这种兴奋令得他白皙的五官都微微扭曲。 虽然他心底对姜黎已有怨言,但一想到少女婀娜的身姿和绝美的五官,他就忍不住心里痒痒。 他甚至觉得,只要姜黎还是清白之身,他依旧愿意迎娶她为正妻。 平阴让人去唤她进来,然而姜黎不愿,就说是在门口等他。平阴闻言,冷嗤了一声,便去府外见她。 平府门外的大树底下,姜黎翩翩而立,风吹动她的裙摆,少女遮在纱帽下的五官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平阴看的如痴如醉,他的痴态,姜黎看在眼里都是满满的厌恶。 “你找我何事?”平阴心情大好的问。 姜黎先是福了福身,才道:“不知平公子,见过我家弟弟么?他昨日便没有回府,阿黎甚是担心。” 平阴眯了眯眼,摇头:“真是遗憾,昨天我受了点伤,离开书院的早,恐怕不能给阿黎答案。” 姜黎抬头,“真的吗?那敢问平公子脸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平阴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敛去,“你想说什么?” 姜黎慢条斯理的把纱帽摘下,露出一头青丝和那张绝美的五官,在平阴逐渐染上红晕的脸,还有痴迷的神态下,她缓慢道:“我弟在书院打了你,你便在他回家的途中带着人围堵了他,且把他打死了,你一时害怕,便干脆做出了毁尸灭迹之事,让我们连尸体也寻不到,是也不是?” 少女言辞犀利,且步步逼人。 平阴被她乌黑的大眼睛盯得心虚,他退后两步,指着她怒道:“你胡说!他就是被我打残了而已,根本没死!”他当时还试探了他的鼻息!没死人的! 说完,平阴才惊讶的瞪大眼睛。 姜黎丢给他一个你完蛋了的表情,又问:“那他人呢!” 平阴发觉自己被阴后,看她的眼神已经是极为恶毒,嘴里道:“你就这么关心他?莫不是,你不只看上了个穷光蛋,连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你都想勾引?姜黎,你就是个□□!” 他双眼发红,几乎咬牙切齿道:“我改主意了,你这个女表子不配当我正妻,我会在上清城大肆宣扬你的丑事,看谁还敢娶你?呵呵,到时候你就只能当我的一个妾,在家里服侍我了。”平阴笑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甚至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下流玩意,他的衣裳下面都鼓了起来。 “啪!” 平阴捂着脸,转头嘶吼了出来:“姜黎,你疯了!” 姜黎刚抽了他一巴掌,这会儿手心都抽红了,她微笑:“清醒了?” 平阴表情太可怕了,桃秀真怕他要动手,于是挡在姜黎身前,警惕的盯着他。姜黎唇角勾了勾,忽的垂下眸,把纱帽重新戴上,语气冷淡道:“平阴,你听好了。我姜黎就算去当姑子,这辈子都不会和你有一丁点的关系。” 这话说的决绝,她声音一向是软糯的,就算发火也是带着江南的气息,如和风细雨,让人听了身心舒畅。然而这短短的两句,平阴却听出了削金断玉的狠绝。 平阴忍不住退后一步,怔怔的望着白衣的她。 他不愿意承认,这一刻,他那么真切的感觉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一直梦里出现的少女只用了简单的两句话,生生隔断了两人仅有的一丝可能性。 平阴复杂的望着她,眼眶都被他瞪红了,渐渐的浮上一层水汽。 许是平阴想挽回她,亦或者是他觉得无所谓了,平阴突然放弃抵抗了似的垂下手,缓慢的喘息道:“在猴儿巷,你去寻他吧。” 姜黎闻言,连看也不看他,扭头便上了马车。 望向载着她远去的马车,平阴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失去这个绝美的少女了。 —— 姜黎到了猴儿巷,不仅没看到姜阙的人影,就连地面也干干净净的,连一丝血迹都寻不到。桃秀急道:“难道咱们被骗了?” 姜黎逐渐冷静下来,她看着异常干净,像是被人特意打扫过的石板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道:“先回去吧。” 姜黎上了马车,就一直闭目养神。 陈儿在后门等着,一看见姜黎的马车回来,他立刻跑过去,道:“姑娘,小人已经去麒麟司送信了,还有姑娘要打听的事,小人倒是打听出一点来。” 姜黎闭着眼睛,道:“说。” “麒麟司那地方,小人根本打听不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倒是花了十两银子从对门的酒楼掌柜那里打听出来,半月前从京都来了个贵人,出入都是极为奢华的马车和轿子。更多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行了,你回去吧。”姜黎也没指望他能打听出什么,更多的,是让她给舅爷爷报个信。 马车进了姜家,一路往姜黎住的花园去。原本姜黎以为等待她的,是大发雷霆的王氏,岂料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就连原本王氏安排看着她的婆子,也都被撤走了。 姜黎想了想,就直奔王氏的院子过去,打算去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王氏自从上次被她气出了病后,就觉得姜黎翅膀硬了心也野了,她的心腹婆子过来回禀的时候,王氏竟然对姜黎外出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是自己的闺女,她还能不了解么。只是王氏疼爱归疼爱,姜黎这次是真的惹恼了她。 这次,姜黎在王氏的院子里跪到了三更天,王氏又气又心疼,让人把她抬回去了。 姜阙失踪了数天,这个案子已经报了官,是王广亲自去处理的。他挺稀罕姜阙这小子,还派了一队麒麟卫去找他,结果了无音讯。官府因为没有查到平阴作案的证据,加上平家幕后操作了许多,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王广也是自顾不暇,自从宫里的马公公来了后,处处和他夺权,他就算再想给姜阙报仇,也分不出太多心思。 姜阙就如短暂的烟花一现,很快就被红尘俗事遮盖。 能记住他的,大概只有姜黎。 少年消失的半个月后,一日,外出的平阴忽然被人打断了腿,被抬回去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平家为此花费了不少银两去查凶手,最后都打了水漂。 当桃秀把这件喜事告诉姜黎,她听了,忽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阵子,姜黎每晚都趴在窗框睹月思人,桃秀很是叹息了一番。她这一笑,桃秀就放心多了。仿佛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让她宣泄了出来。 而且桃秀发现,姜黎还会开玩笑了,总是说什么“万一,我以后成了个公主,我一定要建一座大大的宫殿,要几百个仆人伺候我!”每当姑娘做梦,桃秀就忍不住笑,但她知道姑娘其实还在想着那个少年,所以也都事事顺着她,让她开开心心的,不要想起伤心事。 又过了半月,城外,一辆豪华的马车里。 车帘被掀开,少年探出头,呆呆的望向城里的某个方向。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积蓄了太多的情绪,在里面翻滚,暗涌,最终沉淀成了一潭深不可见的暗湖。 “四皇子,该启程了。” 身后,马公公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 少年依旧望着那处。 见状,马公公叹口气:“时辰不早了,云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呐。” 少年终于回过了神,他合上眼,再睁开时,他面容冷峻,气势逼人,俨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皇宫里云妃之子宗阙,是高高在上的龙子。 “走吧。”他放下车帘,把自己彻底藏进了暗色里。 第24章 又是一年好春色。 四月的京都,杨柳依依,明媚的春光普照在这座拥有了百年历史的四朝古都之上。远眺过去,城池巍峨,街巷相纵密密麻麻,车马流动间,把整个天下最繁华的城池都勾勒了出来。 这日,京都的百姓都在庆祝战争的胜利。 朝廷为了与民同乐,特意开放了宵禁,允许城内百姓彻夜鼓乐欢舞。 而百姓们都说,那位在云南大展雄风,残杀了十数万异族叛军的血阎王,也不日便将抵达京都,与他同来的,还有空气里,那股越发浓重的血腥气。 一时间,人人骇然,街巷孩童闻之啼哭不止,灯火通明的夜市里,也鲜少有人经过。 ——以上出自《皇权》开篇第一章。 * 春日的午后,阳光透过参差的树叶洒在宁静的院子前。 一个长相质朴,穿着也朴素的十三岁小丫头正蹲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打瞌睡。 她歪着头,睡的浑然不觉,就连口水都顺着下巴滴在了衣服上。 有马车经过巷子,飞扬的尘土扑面而去,小丫头呛得打了几个喷嚏,揉着鼻子清醒了过来。她一拍脑袋:“不好。”说完,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姑娘,姑娘!小桃又睡过头了!”小丫头一脸懊恼的揪头发。 被她唤为姑娘的少女,乌发雪肤,眼眸清澈明亮。她看上去大约有十六七岁,身材窈窕,穿一身素色的春裳,正拿着纱帽往院子里走。 少女用清亮的声音道:“无妨,咱们这就去铺子吧。” 小桃点头:“好啊。” 这名少女便是姜黎。 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是小桃,姜黎的新丫头。桃秀已经嫁了人,孩子都生了,王氏便让她一家留在梅县老家看护老宅。 两个月前,姜家前来京都投奔王广,奈何王广在半月前突然得罪了权贵,王家一家人锒铛入狱,王氏为了救人,散去了姜家大半数的家财,以至于姜家人只能暂居闹市区一间并不宽敞的院子里。 姜大宝和王氏每日四处奔走,打探王广的案子,而姜家的生意,已经全部交由姜黎打理。 姜家离开岭南时,便已把当地的大部分田产和商铺变卖成了银票,一到京都,商户出身的姜家便在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买下了几个铺面,用作日后的经营。 姜黎今年已有十七,但依旧是未嫁之身。 在岭南时,平阴重伤醒来后,便不能再直立行走,甚至于男人的那玩意,也被打残了,平阴从此性格大变,把所有怨怼和不满,都发泄在了姜黎身上。 他先是四处散播流言,惹得岭南世族无人敢向姜家提亲,至于那些清贫人家,不是王氏看不上,就是人家不愿意当上门女婿。 平家在平阴残废了后,就走向了颓势,先是在朝为官的几名族中叔伯莫名被赋闲在家,后来平阴的父亲还惹恼了权贵,被打入了大狱。 昔日显赫岭南一方的平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败了下去。 平阴甚至查不出,当日害他废了一条腿,也失去了当男人资格的凶手究竟是谁! 只是,他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姜家不愿意将就姜黎的婚事,但岭南家世好一些的男子,也碍于外面的流言,不是家中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便是心里对她轻慢,而被姜黎察觉拒之门外。 王氏无法,最后想了个撑面子的法子,就说姜黎在老家是有个订婚的远方亲戚的,只是人家在丧期,无法拜堂成亲。这些托词,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姜家无颜继续在上清城待着,所以王广在京都一站稳脚跟,他们一家子便投奔了过来。 岂料,又摊上王家吃了官司,一家人都下了狱。 王氏天天在家里哀嚎,说她命苦,这不前两日得了风寒,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娘,我去铺子看看生意,你想吃什么?女儿给您买回来。” 床榻上,王氏额头缠着棉布,她尚在病中,说话都没力气,“好女儿,娘什么都不想吃。娘一想到你舅爷爷还在大狱里头,娘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姜黎叹口气,给王氏盖好了被角,抿唇道:“舅爷爷的案子,女儿也会想法子的。” 可她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法子? 说来也不过是安慰王氏,让她早日病好罢了。 王氏知道女儿是有主意的人,她把希望都寄托在姜黎的身上。病中的人便是这般脆弱,明明知是不可能之事,却依旧抓住这一丁点的浮萍。 姜黎又何尝不想救舅爷爷,王广对她那么的好。 可是京都藏龙卧虎,她自保尚且困难,遑论去求人,求谁呢? 记忆里,恍惚中出现了一道少年人的身影。姜黎沉默着,粉唇又抿紧了些,那人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过的如何?她估算着,剧情也快要开始了,如果她真能见到他本人,她……她便去求他救人。 姜黎离开院子,上了门口停的马车。 姜家的铺子在京都有三间,分别是脂粉铺,成衣铺和一家粮铺。姜家在岭南做生意多年,人脉遍布各地,姜黎这三年来几乎掌管了姜家在岭南所有的生意,她手段狠辣,出其不意,短短两个月,便让铺子的盈利多出一倍,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无不对她俯首帖耳。 查完铺子的帐,姜黎买了些甜糕回去。 马车刚进了拐子巷,就被堵住了路。原来这拐子巷位于京都最脏乱的闹市区,因此地价还便宜些,但是这边的便宜是相对的,京都寸土寸金,没有银子当真寸步难行。 拐子巷道路狭窄,前面停着一辆马车,后面的人便过不去了。那车比姜家的马车华丽了不少,一见姜黎,华丽的马车里突然跳出一名穿着桃色衣裳的俏丽少女来。 少女年纪比姜黎小两岁,今年刚及笄,只见她生的小脸圆圆,有点婴儿肥,眼睛特别灵动,让她看上去就极为讨人喜欢。 “阿黎姐姐,你怎么最近都不去找人家玩呢?” 苏倩缠上姜黎的手臂,举止十分亲昵。 姜黎微微蹙眉,好似并不习惯她这样的过分亲密。说起来,她和苏倩只不过有两面之缘。 苏倩的父亲和王广是同僚,同在京都的麒麟司里当个小官,自从王广入狱,苏家就多次借故不见她父母。 是什么让苏倩对她态度大变? 姜黎不禁小心应对了几分。 苏倩道:“我今日来找姐姐,是想帮姐姐呢。” “哦?” “姐姐家里不是想救人么,”苏倩在成功见得姜黎面色微变后,她笑的更开心,道:“倩儿这里有个法子。你舅爷爷只是得罪了人,只要你家关系找的好,这人自然是说放便放的。” 姜黎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他家里人钱财送出去无数,也都是投了无底洞,不见个回响。 “姐姐知道赵国舅么?他家中有一新纳的小妾,深得国舅疼爱。那小妾极为喜爱桃花妆,妹妹听闻姐姐在岭南时,妆容精致无人可媲美,只要姐姐讨的赵国舅的小妾欢心,这枕边风再一吹,还怕你舅爷爷一家不能平安回来么?” 姜黎垂眸想了想,问道:“只是让我去给赵国舅的小妾化妆?” 苏倩眨了眨眼:“不然呢?”她继续道:“姐姐是我家推荐的,做得好,你我两家都有好处。阿黎姐姐,你愿意么?” 姜黎背过身,低声道:“且容我想一想。” 苏倩催道:“这有什么可想的,你多考虑一日,你舅爷爷一家便要在牢里多受一日的罪。”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上次王氏从大牢里回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姜黎想了想,抬头,乌黑的眸子坚定道:“好,我去。” 苏倩闻言,喜笑颜开。 “那便说好了,姐姐回去梳洗换身衣裳,一个时辰后,我便来接你。” 苏倩走后,姜黎不放心,便让小桃去街头巷尾打听一下。 小桃这丫头别看平日里呆头呆脑的,可她鬼主意不少。外表看着没什么心机,别人对她防备心弱,是以让小桃出去打探消息,往往事半功倍。 不多时,小桃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姜黎听罢,得知赵国舅确实有个宠爱的小妾,极为喜欢桃花妆后,她便放心了不少。清洗过后,换了身干净的裙裳,姜黎把化妆的用具准备好,便在院子里安心等着苏倩。 一个时辰后,苏倩准时来接她。 马车穿过闹市区后,过了一座石桥,周围的吵闹声越来越小,姜黎知道,马车正朝着那些有权有势人家居住的街巷走去。 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在一座宏伟的府门前停下。 姜黎听说过这位赵国舅,他的妹妹是当今皇帝新晋宠爱的一名美人,在后宫风头无两,就连皇后都敢顶撞。 妹妹在宫里得宠,哥哥在外面作威作福,风评极为差劲。 苏倩把请帖给了门子,门子确认无误,就开了侧门让马车进去。她们是去见赵国舅的小妾,自然马车也是朝后院去的。然而中途,马车却被人拦了下来。 苏倩不满的抱怨:“我们是小姨娘的贵客,便不能进去么?” 那名带刀护卫一瞪眼,苏倩便吓得瘫软回了车厢。 这时,姜黎听见外面有人喊:“闲杂人等都速速离去,贵人已到,要是怠慢了这位,国舅爷也保不了你们。” 接着,外面便是一队队护卫跑动的声音,隐约里,姜黎听到有人问:“那位血……贵人真来府里了?” 第25章 说话那人似是有所畏惧,声音传过来已不是很清晰,姜黎也没听清楚,只是看架势,赵国舅府里恐怕是来了个厉害人物。 苏倩看了她一眼。 然后,她扁着嘴道:“今日怕是见不到小姨娘了。” 马车原路出了赵国舅府,姜黎回头看去,国舅府外已被一队黑衣护卫围住。 苏倩把她送回拐子巷,留下一句话便喊驭夫走。 姜黎进了院子,听见王氏在屋里喊她,她应了一声,在院子里净了手才进去。 王氏躺在床上,眼睛放光:“阿黎,人家答应帮忙了吗?” 姜黎摇头,垂着眸,软声道:“出了点意外,我和苏倩并未见到人。” 她给姜氏换了额头的帕子,又安慰了她几句。晚点,在外奔波了一日的姜大宝回来了,王氏问他,他失落的摇头。 这一晚,饭桌上安安静静的,气氛压抑。 隔日,姜黎一大早就去苏府问信,苏倩派了个小丫鬟把她打发了,传话说叫她回家等着。 又隔了两日,苏倩才来拐子巷接她。这次的姜黎明显比上回急迫,她想着要赶紧把舅爷爷一家救出来,因为她知道王广并非死在牢狱里,只要他出来了,王家和姜家就有东山再起的那日。 马车再次驶向赵国舅府邸,这次没有护卫拦着,姜黎悄悄掀开帘子一角,那日的黑衣护卫并未离去,国舅府守卫森严。她放下帘子,回过头发现苏倩一直盯着她的脸,就这么不知道看了多久。苏倩手里捏着手帕,笑道:“阿黎姐姐,你怎么不如之前好看了呢?” 姜黎没回答,苏倩也不急着要她的答案。 便在这时,马车停下,苏倩道:“到了,等会儿你在屋里等着,我先去见小姨娘。” 下了马车,苏倩不忘嘱咐她:“你可不许乱跑,被人发现谁也救不了你。” 姜黎点了点头。 她被一名府里的婢女带到了一间宽敞华丽的屋子,姜黎穿着普通的裙裳,站在这间华贵的房间里竟没有违和感。 姜家兴盛时,上清城的宅子不比这里差。 只是如今姜家和王家都落了难,她便从娇贵的闺秀成了为救人奔波的凄惨少女。 但是骨子里,姜黎身上的娇贵不曾被抹去。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喊她。慢慢的,姜黎闻到了空气里飘着一股甜腻的香味,味道浓重,不似普通熏香和花香,倒有股麝香的味道。姜黎垂着眸,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突然的,她软身伏在桌上,气力逐渐在流失。 这香有问题! 姜黎察觉不对劲已然是晚了,她刚要站起,腿一软站不住就跪倒在地上。她娇嫩的脸颊有如红霞,喘息越来越重。渐渐地,她的眼睛已有迷离之色,下一刻,只见姜黎张开唇,露出她雪白的贝齿,然后狠狠一咬! 当下,她的粉唇就被咬破。 借着疼痛,姜黎神志清醒的不少。 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姜黎踉跄的扶着墙站起,觉得光是唇上的痛感不够,她眼神微凝,抬起虚弱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发髻上的簪子摘下,一狠心便拿簪子朝手心猛的一扎! 血顺着她细白的手指滴落到贵重的地毯上,姜黎靠着墙壁喘息。这时,门口走来了两名国舅府的婢女,她们并未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在门口聊了起来。 “里面应该睡熟了吧?” “中了迷魂香,这会儿早就瘫软了,先进去看看人,然后你去给国舅爷传话。” 等到门一开,香味扑鼻,婢女捂着鼻子找人,结果人不见了! 两名婢女齐刷刷的白了脸,一人跑进里间一看,喊道:“不好!人从窗户跑了。” 另一人也急道:“快去追!应该跑不远。” 那厢,中了迷魂香的姜黎披散着一头青丝在国舅府里躲躲藏藏,她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起来,等药劲过去。不知不觉,她从花园里跑进一处无人的大宅子。 外面都是国舅府的人在找她,里面清清静静的仿佛另一个世界,姜黎一咬牙,干脆就躲了进去。 屋子很大,装饰的格外华丽,与她之前待的那间屋子简直云泥之别。姜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已是跑不动了,便躲在屏风后面,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就变得缓慢起来,姜黎听见门被推开,接着是脚步声。 对方脚步声稳健,应该是一名男性。 姜黎中的迷魂香是京都权贵惯用的一种闺房调情香,只有轻微的催情效果,更多的是中了此香,女子会失去力气,但被玩弄时神志还是清醒的,会反抗会哭闹,特别受那些有独特癖好的权贵喜爱。这些权贵利用迷魂香,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 是以姜黎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神经还是敏感的。 她清楚的听见那人朝屏风走来,然后在距离她几步之外停下,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姜黎强忍住呼吸声,那人一直迟迟未离开,让她有种被发现的恐惧感。 直过了许久许久,那人才走到门边。 这时,姜黎便听见一道如皎月般冷冷清清的声音,命令:“你们退远些,我乏了。” “是。”门外,传来护卫的应声。 然后,姜黎听着那人掀开珠帘,走向里间的床榻。 不多时,那人便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姜黎等了半个多时辰,等那人完全睡熟,这时她体内迷魂香的药效渐渐退去,姜黎便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悄悄溜了出去。 因为院子里无人,姜黎便搬了几块石头在墙边,脚踩着爬出了墙外。 索性,墙外边就是一条河,姜黎认得这河流,她喜极而泣,眼眶里都是逃出生天的泪水。不能耽搁了,她想着,便急匆匆的沿着河跑,然后到了有人的地方,租了辆马车回了拐子巷的姜家。 小桃看见她衣裳凌乱的回来,发髻都散了,嘴巴张了又张。 姜黎眼眸明亮,这会儿她体内的迷魂香早就失了药效,她白着脸,眼睛异常明亮,镇定道:“别问,我无事。你去取盆温水来,我要净面。” 小桃这才点头,慌乱的跑进厨房端了盆温水出来。 姜黎借着温水净了面,洗了手。一切事情做完,这时候的她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她隐约觉得,这件事还有后续。 一日后,苏倩再次登门,姜黎这回直接抽了她一巴掌。苏倩没来得及躲,她捂着被抽红的脸,怒目瞪向她,然后瞪着瞪着,她恶毒的大笑了起来。 “姜黎啊姜黎,你以为你躲得过么?没了王家,你就是个卑贱的商户女,也配与我互称姐妹?国舅爷能看上你,纳你为妾,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禄,你呀,以后就在深宅里好好伺候国舅爷吧。” 接着,姜黎便发现了她身后,跟着来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并非苏家所有,亦是苏家用不起的。车外站了两名婢女,她们身上的衣服与那日姜黎在国舅府见过的婢女服侍一模一样。 一时间,姜黎一僵。 苏倩压低声音道:“若不想让你老娘知道,再给气死了,你就乖乖的上了马车。” 她恶毒的盯着姜黎,原以为那张被动过手脚的脸上会露出痛苦的神情,岂料姜黎听了,只安静的点头,望着她道:“走吧。”说完,她不理苏倩,直接上了后面那辆车。 苏倩:“……” 眼看着国舅府的马车走了,苏倩面露不满,心说她都没来得及把姜黎抽她的一巴掌报复回来。 “跟上去。” 苏倩郁郁的朝驭夫吩咐。 她心里想着,赵国舅看上了姜黎那个小贱人,她家主动把人给送过去,相信赵国舅一定对她父亲另眼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见面,然后周六入V,届时三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透明、佳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入V公告) 姜黎进了国舅府,发现苏倩并未离开,而是被其他的婢女带走了。还未到夜里,国舅府里便已载歌载舞,似是在举办宴会。 姜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被婢女带进去梳洗换衣,脸上被清水洗净了,露出一张绝美的少女容颜。 两名婢女看呆了去,心说也难怪国舅爷会对她念念不忘,这姑娘却是长得太过美艳。 “两位姐姐,府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婢女们想着将来姜黎就是国舅爷的小妾了,凭她的长相,定然会得国舅爷的欢心,这会儿已经把她当半个主子看。其中一人讨好道:“是国舅爷在宴请贵人。” 姜黎问:“什么样的贵人?” 这下子,两名婢女面面相觑,竟白了脸,连提起那人名字的勇气也没有。 姜黎望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乌黑的眼眸中流转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她昨日心惊胆战的从赵国舅府里逃出来,便让小桃去打听住在国舅府的贵人是谁。这一打听不要紧,竟是数日前悄然入京的血阎王——那位在云南叛军之战里,杀害了十数万俘虏的四皇子。 也就是男主宗阙啊。 姜黎得知后,几乎肯定了那扇屏风后面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曾经的阙弟。 想到这里的姜黎十分激动,她开心的想到,只要男主肯救王广,她就去说服舅爷爷投奔男主,这样一来,她也就名正言顺跟着男主搞事业了。 她甚至还有些不要脸的觉得,当年阙弟与她那么要好,如果是她求他,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她也实是走投无路了,如果舅爷爷还不出来,姜家在京都的境遇定会比眼下还糟糕,那些背地里觊觎她和铺子的人都会跳出来,把她吞噬的一点渣滓都不剩。 是以,再次面对苏倩,和来自国舅府的马车,姜黎从善如流。 一来她的抵抗在权势滔天的赵国舅面前苍白无力,反而把事闹大了,她便再无后路。二来这可能是她接近男主的唯一一次仅有的机会。 接下来,姜黎表达了她也想去入宴的想法。 两名婢女迟疑着,其中一人道:“姑娘稍等片刻。” 婢女离开片刻,再回来时,她便带着盛装的姜黎往宴会举办的方向走。 赵国舅的宴会是专门为贵人接风洗尘,他有意巴结贵人,所以今日不仅邀请了些在朝为官的同僚,并让他们把家室也带着,以期望有哪位美人能入了贵人的眼。 贵人收下了美人,自然也就和他们一边了。 到了宴厅,婢女要把姜黎带去赵国舅的家眷那边。姜黎却瞥见了端坐在官员家眷席位的苏倩。她计上心来,不顾婢女的阻拦,推开人就往苏倩的方向走。 姜黎大大方方的在旁边的塌上坐下。 苏倩察觉的转头,当她看见盛装的姜黎后,惊的眼睛瞪圆。 她低声:“你该不坐在这里!” 姜黎同样低声问她:“那我该坐在哪里?我同你一道进了国舅府,我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我不坐在这里?又该坐哪里?”她一连三问,把苏倩问的慌神。 “你,你明明已经成了国舅爷的小妾了……”苏倩急红了眼。 姜黎的眼神越来越冷,然后,她冷笑起来。 她不再看着苏倩,而是抬起头,朝贵人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去,姜黎便有些发呆。 坐在赵国舅旁边的青年已将束发的金冠取下,凭着一头微湿的黑发披散在肩上,他的发后别了根簪子,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传闻中饮血止渴的阎罗,更像是一个侃侃而谈的清儒。他穿着月白的袍子坐在榻上,一手拿着酒盅,一手漫无目的的敲着案几,那双暗色的眸子里流转着光风霁月的情致。 这样的人儿,更像是养在最鼎盛世家里的俊美公子,而不是披上甲胄,战场厮杀的恶鬼。 接着,那人暗沉的眼睛慢慢的朝她的方向瞟来。 姜黎粉唇抿紧了些,这一刻,她紧张的手都在颤。 然而,青年贵介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便垂下眸,仰头饮下了一盅酒。 姜黎暗暗叹息了一声。 他认不得了她了? 也是,三年说短不短,她的样貌已经生了变化,身量也比之前高挑了些。认不出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姜黎的心中多少觉得有些委屈和不甘。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脸色有些发白。 她想起那些年他们在老家的种种过往,她虽然知道男主的身份,对他的好也是多带着目的,可姜黎自问,从没有做过欺负过男主的事,她的目的,也不过是希望在未来,他能放自己一马,放她的亲人一马。他,他的记性,怎么就那么差呢? 姜黎犹豫了,不知道还要不要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护送姜黎过来的婢女和赵国舅禀告后,赵国舅那双精明的小眼不悦的眯起,他低声了几句,婢女领命,朝姜黎走过来。 “请姑娘跟奴婢来。” 姜黎不动。 那名婢女皱眉,又低声警告:“姑娘莫要任性,惹恼了主子,哪里有你的好果子吃。倒时别说妾的身份了,就连你一家也难逃牢狱之灾。” 这回,她倒是动了。 只见姜黎缓缓的,极为优雅的起身,然后快步走出去,跪在了大厅的正中,她垂着头,姿态优雅的清声道:“民女斗胆,有冤要申。” 瞬时,宴厅里寂静无声,就连奏乐都停了下来。 赵国舅脸色铁青,抓着酒盅的手已是铁青。 这里是他宴请贵人的场所,她屡次忤逆自己不说,还跳出来要说什么伸冤?赵国舅烦躁道:“来人,把她拖出去。”心里已经淫.笑的想,她惹出来的麻烦,今晚都要从她身体上讨回来。 姜黎抬头,盈盈的目光却是落到了旁边的青年贵介身上,她白着脸,樱唇轻启:“阙弟,救我……” 她的声音很小,但姜黎肯定,他看到了。 曾经无数次,她都这样唤他,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然而回应她的,是贵人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真的不认识她,从而忽视了她的求助。 姜黎浑身一僵,接着便是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她闭眼,心说完了。 赵国舅早已耐心耗尽,他刚要抬手让人把她拖下去,便在这时,贵人突然开口,用着一种极为冷漠却毋庸置疑的语调道:“这人把好好的奏乐都毁了,来人,把她带出去。” “是!” 黑衣护卫领命。 “这,不可啊!”赵国舅慌的站直了起来,他十分喜欢姜黎的美色,都打算晚上宠幸她了。素闻四皇子喜怒不定,嗜血如狂。惹了他不快,那必是活不成的。 赵国舅尚且怜香惜玉,实在可怜美人啊。 “您不然再考虑考虑。” 这个时候,便见贵人那一直以来闲适悠然的神情一变,沉喝一声:“速去。” 这一声,已经是隐有震怒。 当下,护卫便推开赵国舅,直接大步朝姜黎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入V,三更近万字 姜黎:你竟敢吓我! 男主(主动跪键盘):QAQ形势所逼,再也不敢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她被黑衣护卫带出宴厅, 姜黎回头, 目光正对上贵人的眼。然后她发现那双暗沉的眸子里, 阴冷潮湿, 早已不是她所知的那双清澈温和, 会看到她便由衷的透露出喜色的眼。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慌忙移开视线。 他已经不是她所熟知的名叫姜阙的少年。 他如今是当朝的四皇子,还是百姓口中令人敬畏的阎罗。 姜黎心里说不上来是失落狼狈还是什么别的感觉, 只觉脑袋空空无法思考。只能被黑衣卫拉着, 麻木的往前走。只见, 她一脚刚迈出去, 旋即脑后一阵风声,她下意识转头,便觉后颈一痛,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不知过去几个时辰, 姜黎在一片漆黑中醒来。 她眼睛被蒙上了一条厚重的黑布,光亮丝毫透不进来, 然后她动了动, 发现手臂和双腿都被绳子绑着,而她正躺在一张塌上。 姜黎瞬间白了脸。 她无法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又身处何地。这种未知的恐惧, 让她的每一寸神经都绷着。 还好她身上的衣服还在。 渐渐的, 她听见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正在朝她靠近。 姜黎屏着呼吸,微微侧头着倾听。 这时候的她, 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当时在宴厅里,她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人走过来,还带来了一阵沐浴过后的香气。香气很淡,姜黎使劲吸了吸,才发现是龙涎香。 他在塌边站定,姜黎眼睛被蒙着,其他的感官就特别突出。她不安的想要挣脱束缚,浑身颤栗着,粉唇里发出低软的喘息。 身前那人依旧没有动静。 这时,姜黎突然歪了歪头,樱唇动了动,试探的道:“阙弟?” 他的呼吸声浓重了几分。 姜黎这回没敢再说话,她沉默着,对方也跟着没有动作。良久,姜黎泄气般,软声软语道:“我手被绳子绑的很痛,阙弟,你帮阿姊解开好不好?” 她这话一出,身前这人的呼吸便是一滞! 姜黎粉唇轻启,继续道:“阙弟,阿姊好难受。” 她呼吸颤栗,露在黑布外面的脸白皙如玉,此刻也染了一层红霞。她的发髻也散了,簪子落到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 她被蒙着眼,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诱人。 然后,姜黎察觉到他走开了。 走了? 起码把她手脚上的绳子松开啊喂! 姜黎安静下来,便竖起耳朵听着。 她听见他似乎是坐到了塌上,正在翻阅书卷。四周安安静静的,空气中的龙涎香闻多了,姜黎竟然逐渐的冷静下来。 于黑暗中,姜黎的心跳变得缓慢,人也跟着越来越沉静。 她甚至开始回顾近三个月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自从王家出事后,她父母每日外出奔波,家中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后来王氏病了,她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姜黎想着,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安静的思考过了。 姜黎甚至思绪越飘越远,想到了三年前,她和阙弟在梅县的快乐日子。那时,她得了赵大娘给的好吃的,总会和他一起藏在厨房后边,边听王屠户的小妾唱曲,边分享食物,那时的他们多好呀。 她越想就越怀念,越怀念就越心酸,再对比她现在的处境,姜黎眼眶都红了,那块蒙着她眼睛的黑布也被晕湿了一片。 舅爷爷对她那么好,自己却没有能力救他,还差点被赵国舅占了便宜。 还有她娘,找不到她,这会儿应该很着急了吧? 姜黎越想就越心痛,眼泪啪嗒啪嗒留下来,到最后半张小脸都沾满了泪水。 她啜泣着,嗓子都哭哑了,黑暗中,她听到一声叹息。 旋即,绑住她双脚的绳子就被松开了。 察觉到他的靠近,姜黎藏在黑布下的眼睛倏地大大睁起来,她立刻挣扎着坐了起来,把被绑住的双手伸到他面前,粉唇抿着,委屈巴巴道:“手,也要松。” 她听到对方沉默的呼吸声,感受着对方逼人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 姜黎一直等啊等啊,结果他又走开,不多时,便又响起了那人的翻书声。 她叹息一声,认命的继续躺了回去。 姜黎认出了那人,因此她除了被绑住的不适感之外,其他倒都还好。渐渐地,她开始有了困意,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是白天还是黑夜,姜黎察觉有人走到了她的塌边。 可她眼睛被黑布蒙着,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姜黎示弱又讨好道:“求你,求你救我舅爷爷。”她不吵不闹,就是不想惹他生气,想要向他求救。她表现的异常乖巧,希望他能看在过去的份上,帮她一把,帮姜王两家一把。 许久许久,久到姜黎觉得他已经走开了,她才听到一声:“睡吧,时辰还早。” 那声音磁性沉稳,姜黎听了反而眼睛更酸了。 这一夜,姜黎并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太子的人把赵国舅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全府上下几百余人口都被抓进了大牢。 外面人人自危风云巨变,姜黎却在陌生的榻上安睡了一夜。 等她醒来后,发现她正在一辆前行的马车里。这回她的嘴巴也被封住了。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干净的巷子里停下,她下了车双脚落地,便听身后的马车走了。 这时,只听开门声,姜黎被人带了进去。 姜黎没有挣扎,是因为她发现了个熟悉的声音。等到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被取下,她赶紧闭上眼躲避强烈的光线。 耳边,苏邓氏殷切道:“孩子,眼睛适应光亮了么?” 姜黎等到眼睛舒适了许多,她才渐渐睁开了双眼。入目,是苏倩的母亲,苏家的主母苏邓氏。 她被男主送回了苏倩的家。 姜黎隐隐想到:当初她在外人眼里是坐着苏家的马车离开的,男主这么做,是想保全她的名节吧? 这般一想,姜黎还真的有些感激他。 苏邓氏好声好气道:“孩子,你便安心吧,赵国舅的家已经被朝廷抄了,没人能再逼迫你。” 姜黎蓦的抬头。 什么?赵国舅被抄家了? 她问了日子,才知道自己竟然和男主独处了两日。 这两日,外界发生了天大的变化,姜黎神情有些不安,她下意识的咬着指甲,琢磨着小说原剧情里,赵国舅没那么快被抄家的。 是她记错了,还是事有变动了? 转念一想,这两日她被关着,倒还是蛮安全的,至少没牵扯进赵国舅的烂事。 苏邓氏拿了苏倩没穿过的一件新衣裳让她换上,姜黎沉下心想,自己被送去国舅府的事和苏家脱不了干系,她不想多呆,换好了衣服便要回去。 苏家人得到贵人的命令,对于姜黎不敢怠慢,连忙给她派了辆马车。 一到姜家,原本她离开前还卧病在床的王氏这会儿精神抖擞的在吃饭,一见姜黎,王氏迎上去,抱住她热泪盈眶:“好孩子,你舅爷爷一家被放出来了!你这两天在苏家,没少求人吧。”王氏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你放心,你舅爷爷出来就好了,咱们家就好了,不会在被人欺负。” 姜黎心说,一定是他派人通知了王氏,说她在苏家。 这下子,姜黎长久以来的委屈终于释放出来,她紧紧抱住王氏,大声哭泣。 王氏不知道她在国舅府都经历了什么,只道是委屈了多日终于开怀了的喜悦。 姜家一家人匆匆吃过饭,便去王府问候。姜黎给舅爷爷一家买了好些的补品,只盼着舅爷爷把身体养好,早日东山再起。四下无人,姜黎咬着唇,想了许久,道:“舅爷爷,我见到阙弟了。” “什么?”病床上,王广大吃一惊。 他在牢里被用了刑,但他底子好,日后多调养未必不会恢复。 王广难以置信,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姜阙是当初被平阴打死了。 姜黎便把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与舅爷爷说了,包括她听苏家人说的那些,事无巨细,一一说完。她觉得姜王两家最有主见和能力的便是王广,未来还是要靠着他。至于她爹姜大宝,混官场可以,但文武两类都不擅长,没有一技之长,他在官场脚跟都站不稳,不若投奔强者,背靠大树。 王广怒道:“赵平那厮竟然想纳你为妾?!呸!落井下石的畜生,他就庆幸入了狱吧,不然老子把他戳成个筛子!还有苏长松那厮,老子也早晚要收拾了他。” 姜黎感动于亲人的维护,低声道:“舅爷爷,阙弟的身世……” 王广蹙眉,道:“这事太大了,不是咱们两家能承担的起,你切记,除了舅爷爷,你对谁也不要提这事。既然他不主动相认,肯定有难言之隐。以他目前的身份,念及旧情,于咱是好事,便是他不认,咱也说不了什么。” 姜黎点头。 顿了顿,她笃定道:“孙女总觉得,这次您能平安出狱,他是出了力的。”姜黎只想让王广便是要站队,也要靠拢男主,可别去投向太子啊。 恰在这时,王氏端着汤药进屋,两人便止了话题。 爷孙俩都知道姜阙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不是说两家人不靠谱,而是干系重大,越少人知道,便越对他们有利。 * 王广是赵国舅案的牵连者,他一出狱,便被官复原职。赵国舅被查出勾结叛军,皇帝一怒之下抄了赵国舅的家,还把他妹妹给处死了。而查获此案的太子,在百姓心里成为了除暴安良的明太子,一时间在朝野的呼声极为高涨。 姜黎这两日从铺子回来,都会绕道去赵国舅府外看一圈。 这日,她照例走到河边,河风拂来,吹起姜黎的衣裳。便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名黑衣卫,低声道:“姑娘,主子要见你。” 她转头,发现这名黑衣卫极为眼熟,正是那日把她打晕的人。 难道是他? 姜黎神情严肃的点头:“好。” “这边请。”黑衣卫在前面带路,不多时,两人走到隐蔽的巷子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黑衣青年道:“姑娘先上车,主子已等候多时了。” 马车里面的布置比外面看着要更为宽大舒适,地面铺着柔软的毯子,案几上还放置着酒盅和熏香,不难看出马车的主人是个极会享受的。 姜黎坐上马车走了大约一刻钟,马车沿着河岸走,停下时,岸边已经靠过来一只乌篷船。 岸边同样站着数名黑衣卫,姜黎上了船,那人端着酒盅,漫不经心道:“过来。” 姜黎一僵。 青年金冠锦衣,气质矜贵。不过短短三年,他已经长成了她完全不认得的模样。就连性格,也变得让人捉摸不透,变得和《皇权》里的他一模一样。 姜黎温顺的坐到他的对面。 船内焚着香,船头还有一名操琴的女伶。 姜黎入座后便给自己倒了杯酒,她将酒杯放在唇边浅尝了一口,酒浓烈呛人,刚入喉咙她便咳嗽起来。 对面,他的目光从姜黎入座后便不曾从她脸上移开。 姜黎咳的双颊染红,她是真被呛住了,她用白嫩的小手捂住唇,咳的眼眶都盛满了水汽。 这时,他抬手,将她杯中的余酒洒出去,给她换了另一杯。 “你小时便不能喝酒……阿姊,你还是没变啊。” 姜黎听到他的叹息声,听到他那声阿姊,眼中的雾气愈重! ……良久,她垂下眸,手里捏着酒杯,微笑道:“殿下这声阿姊,民女承受不起。” 这回,倒换宗阙微微惊讶了起来。 旋即他也笑了,笑声低沉,然后他向后一倚,让自己呈现出一种极为放松愉悦的姿态,看着她,手指扣着桌案,道:“那日在赵国舅府,阿姊真是胆大。你便是那时,认出我?” 他气势实是逼人,看着一身儒袍,和书院里的学生没什么两样。可姜黎实在知道,他手上沾满了近乎一个城池异族人的血。 因此,他是令人畏惧的,姜黎也惧他,只是她更了解男主。 她微微抿唇,郑重点头:“多谢殿下那日的救命之恩。” 姜黎给他满上了一杯酒。 这话一出,外面划桨的黑衣卫瞪大眼睛。 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不怕他家殿下?要知道整个京都都在传四皇子阴沉暴戾,喜怒不定。尤其是得了血阎王这个名号后,畏惧他的人不知凡几,便是有家世显赫的女子倾慕他,也都被主子的戾气吓退,不然主子的后院早就装满了女人。 她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好似是料到主子不会迁怒。 姜黎给他倒完酒,也给自己满上。 然后她尝了尝,发现这次的酒清淡了不少。她感了兴趣,便多喝了两杯。 宗阙暗沉的眼眸一直在看着她,他端起蓄满的酒盅,盯着她将酒饮完。他道:“苏长松一家我自有主意,你且安心。” 他的意思,他知道苏家参与害她。 姜黎抬眸,突然朝他嫣然一笑,语气轻快道:“阙弟,谢谢你。” 她是由衷的开心,她就知道阙弟会帮她的。 这酒后劲大,这会儿她脸颊就红了,跟傍晚天边的红霞似的。 宗阙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深远,突然地,他倾身靠了过去,在成功见得姜黎那张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之色后,宗阙好似更愉悦了,他的呼吸都缓缓的扑在她的脸上,暖暖的,暧昧的。瞬间,姜黎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抓紧了袖子。 她呼吸都变轻了,乌亮的大眼睛圆圆的睁着,软声道:“……你靠的太近了。” 这么一靠近,他几乎看清了她眼里噙的雾气。 宗阙暗暗叹口气。 她一直是这样,半点没变,这个女人极善于利用他对她的心软,再三的示弱,其实骨子里,怕是一点都不畏他。 宗阙心里纳闷,明明她那日在国舅府,被吓成了一只警觉的兔子,怎么唯独面对他时,她还会戏弄他。他不凶么?他不狠么?她怕是不知道他这一双手在战场里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虽然宗阙极不愿意承认,但他就是从姜黎的眼睛里,看到了狡黠的光。仿佛自己成了她的猎物。 这种感觉若是换成旁人,宗阙势必会杀人。皇室威严不容外人亵渎,胆敢小觑他的人,必将成为他刀下亡魂。 良久,宗阙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玉佩,抬手一丢。姜黎眼尖的接住,拿在手里把玩。玉佩有掌心大小,成色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她的目光落到了其上的龙纹,……这是他的身份信物? 宗阙用低沉悦耳的声音道:“明日我要离京,你若遇到麻烦,就去南巷的一品楼找王掌柜。”说完,他薄薄的唇微微抿紧,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那一滩暗湖中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血色,便如当日在宴厅里,他几乎是咬牙齿且的低声:“阿姊还是老实一点,若我回京之日,再发生你被人掳回府里的事,休怪我再把你关起来。” 这话让姜黎想起自己被蒙住双眼,被捆着只能任人喂饭的那两日。 她红了脸,又气又羞,屡次樱唇微张准备骂他,下一刻她便委屈起来,闭上眼平复心情,暗道:算了算了,他现在惹不起惹不起。 宗阙乘着另一只船离开,姜黎被黑衣卫送回了岸边。 她回到了自家的马车里,吩咐车夫:“回吧。”马车缓缓前行,姜黎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她极为小心的抚摸着玉佩的表面,盯着盯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她狠狠亲了口玉佩,眼睛放亮:“男主的信物,保命符保命符。” 她想着,自己必须好好收好,已防止那厮后悔了,再给女主去。毕竟小说里,这枚玉佩可是给了他后宫的第一宠的,姜黎想着,这玉佩到了她手里,他便别想轻易要回了。 回到姜家,姜黎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放在盒子里,再藏进箱底,完事把衣服盖好,她仿佛才回过神来。 —— 王广这回因祸得福,他是得罪了赵国舅被下狱的,赵国舅被砍头后,他这个敌人的敌人,便成了太子眼中可以利用的一枚棋子。太子笼络了一批人,其中就有王广。他动用关系,给王广升了官,成了麒麟卫镇北司的千户使,官居五品,职位虽不高,却是个有实权的。 此事姜黎是清楚的,她也清楚王广并非有意投奔太子。 事关站队之嫌,王广也是打算观望。 王家人知道这阵子姜家为了救他们奔波劳累,心里无不感激的,两家的关系愈加亲密。 王广升官后,就换了个大宅子。 宅子远离闹市区,附近都是官宦人家。 王广的妻子赵氏,也就是姜黎的舅姥姥,人刚从大牢里出来便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她就让人把姜黎接近了王府里住。 王家三代子孙都是儿子,家中并无女儿,舅姥姥怜她懂事,想让她在王府住下。老人的心意是好,但姜黎父母尚在,不方便出去住,但她又担心老人身体,便答应过去小住些日子。 王广升任五品千户使后,便给姜大宝安排了个闲职,先让他熬资历。 五月中,王广的顶头上司麒麟司的副指挥使家中举办满月席,邀请了京都大半的官宦权贵。王成业的妻子白氏膝下无女,只有一名在军中任职的儿子,此时并未归家。白氏干脆带着姜黎去赴宴。 期间,姜黎去了南巷的一品楼,那掌柜偷偷告诉她,贵人不日将会回京。 可能是怀里的玉佩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姜黎笑了笑。 宴会前一日,苏倩来王府找她。 时隔半月再见到姜黎,苏倩嫉妒的眼睛里都是恨意。但她这次来王家前,苏邓氏特别嘱咐过她,要她不要激怒姜黎,和她搞好关系。 苏倩强忍着恶意,求着道:“阿黎姐姐,明日的宴会,可否也带上我去?” 自从王广升职后,他就成了苏长松的上司,不仅在公事上屡屡刁难她的父亲,更是陷害他,让她父亲在一次外出执行公务时犯了大错,面临着被赋闲回家的危机。 苏邓氏说只要她去赴宴,去结识那些京都上流圈子里的贵女,她的父亲便能保住官职。 苏倩太急切了,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信息无处可藏。 姜黎摇头:“我帮不了你。” 她凭什么要帮助一个对她有恶意的人呢? 几乎是她这话一出,苏倩就瞬间变了张脸。姜黎怎么能?怎么能拒绝她?明明两个人里,自己才是尊贵的那个,姜黎的父亲就是个商人,她凭什么能进入京都圈子,又凭什么那名贵人也对她另眼相看? 看着面容扭曲的苏倩,姜黎叹口气,转身走了。 身后,苏倩还在喊: “你站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烂人,勾引完一个又一个,你给我回来!你不回来,我便把你的丑事都说出来!”见姜黎根本不在意,苏倩瞪大眼睛:“你便不在乎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空白键 2瓶;小小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姜黎自然是在乎自己名声的, 可苏倩胡言乱语, 恍惚有如疯子, 谁会信她的话?她便不知道, 说出来, 不仅把王姜两家都得罪了, 更是会得罪了男主。 身后,很快就有人捂住了苏倩的嘴。 姜黎不再理她, 回去陪舅姥姥了。 翌日一早, 姜黎便跟着堂舅妈白氏一同去了副指挥使的府上喝满月酒。这日, 府里来的多是京都的权贵人家。王家是初入这种场合, 各处都小心翼翼。 姜黎穿着一件姜黄色的裙裳,衬的她脸蛋白皙,明眸皓齿,端的娇美动人。白氏带着她一路走去, 不少世家的妇人都在暗暗打听她是谁。 白氏开心,抚着她的手道:“阿黎貌美, 过了今日, 来向你提亲的人家可就多了。” 姜黎宠辱不惊道:“舅母说笑了。” 京都的权贵是真权贵,这些世家挑选媳妇哪有那么简单的?定会把她家祖上十八代都翻出来晒一遍。届时查到上清城, 只稍一问, 便会知道平阴散布的那些事, 这些京都人家最要脸面,根本不会考虑到她。 索性,姜黎都想开了, 她今年都十七了,在古代这个年纪再不嫁出去就是老姑子。 她也不再妄想能得个好夫君,只等着将来她招个老实的上门女婿,这一辈子过的反倒是自由。自由这个词在古代的女人身上,那可是太难能可贵了。 白氏还在兀自为她高兴着,却不知她已经在悄悄的给自己找后路。 宴会过半,白氏自有应酬。姜黎便安静的站在廊边赏花。她实在是太安静了,她的周围也太安静了,那些欣赏她美貌的人,在打听到她的家世后,纷纷摇着头散开。 她安静过头,便显得有些孤傲起来。 不远处,几名世家豪族里的少女在不断的朝她这边探头。 她们谈笑风生,互相推搡着,其中一名红裳少女被率先推了出去,她也是个豪爽性子,干脆一跺脚,扭身朝着姜黎走去。 “这花儿好看么?” 姜黎回头,便见身后站着一名穿着红裙,聘聘婷婷的少女。 刚才的话便是她在问自己。 姜黎点头,由衷道:“这府里的牡丹足可入画。” “那是呀,牡丹是高贵之花,只能栽种在世家豪门,民间鲜少可见。也只有高门大户才能养出这般好看的牡丹。你说是么?”少女笑的单纯,她的眼神也是单纯的。 单纯的鄙视她。 少女的话,其实就是讽刺她家世低微,不配出现在这里。 红裳少女说完,便等着她自惭形秽逃之夭夭。可等了半天,姜黎却不似以往被她们欺负的小门小户的丫头,而是一动不动,背脊挺得比松柏还笔直,她哪里来的底气,被这般羞辱也不跑开? “你便不生气么?”红裳少女好奇的问。 姜黎淡淡一笑,眉宇皆是坦然:“你言之有理,我为何生气?我呀,确实没见过开成了这样的牡丹丛,正因为没见过,所以才要多看看哩。”她瞥了眼少女,乌亮的眸子里尽是温暖的笑意,竟是没有一点卑怯。 红裳少女盯了她半晌,临走前小声嘀咕:“真是个怪人!” 这群小圈子里的少女见没有戏弄成她,过会儿,她们商量着,要姜黎加入她们。姜黎闻言,先是微微一惊,她看过去,发现亭子里,除了红裳少女外,还有另外三人。 她们的穿着打扮俱是高雅无匹的,可见她们背后的家族在京都也是有权有势。 姜黎却之不恭,干脆抬脚过去。 红裳少女笑道:“你叫我云霓就好,她是阿琪,还有她和她,我们都是经常一起玩的。” 这些少女听了云霓的话后,都对姜黎这样的小门小户女子十分好奇,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探究。 姜黎从善如流,也自我介绍了一番。 红裳少女看了其余几人一眼,扭头对姜黎道:“阿黎,以后你就同我们一起玩吧。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畏惧我们的。” 以前那些少女,被她们随便吓唬一下,就跑回家哭了。 她们家世显赫,能让她们吃亏的人少之又少。 姜黎以一个老阿姨的角度看,这群小丫头还真有点意思。看着挺高傲,本质嘛就像纸老虎,倒还没多坏,就是喜欢仗势欺人。 她突然微微挑眉,看了眼名叫云霓的红裳少女。 该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云霓吧? 接着,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测,一人掩嘴笑道:“云霓的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呢,以后阿黎被欺负了,只管找她,嘻嘻,云霓爱管闲事,肯定会帮你的。” 红裳少女闻言,不以为意,反而笑的更加张狂。 姜黎:“……” 她都惊呆了,她竟然这么“走运”的?刚来京都没多久,就掉进了炮灰窝了?! 没错,就是炮灰窝。 因为眼前这一群小丫头,未来都没什么好下场,都是被男主和女主炮灰掉的人物。 就比如眼前这个云霓,全名叫尚云霓,是大夏朝骠骑大将军的独女,她在原文里高傲跋扈,处处和女主作对,最后理所应当被男主给杀掉了,连她家也一并被抄了,下场比姜黎好不到哪去。 还有这个阿琪,这个阿尤……她们的家族也多半没落了。 在小说里,她们就是一群欺负女主的反派,最后总有正义的男主及时出现,从她们手里将女主救出。 姜黎发愁的牙疼。 她这是刚有点迹象要摆脱炮灰命了,这转头就掉进炮灰窝了? 而且看架势,她要是拒绝和这群人为伍,多半倒霉的就是她了。 姜黎不是女主,没有光环,也没有男主时时刻刻从天而降救她,那她的下场多惨可以想象。 她吞咽了咽口水,再抬头时,唇角僵硬的笑了笑。尚云霓以为她是答应了,开心的抚掌:“太好了,以后我们就能一起玩了。对了,阿黎你擅长什么呢?” 擅长? 姜黎想了想,然后平静道:“我擅算术。” 尚云霓歪头:“算数?那有什么用?” 阿琪哈哈大笑:“阿黎,你这个爱好真是独特呢。” 姜黎笑而不语。 其实她是太懒了,什么琴棋书画的并不擅长,小时候也没学习那技能,在这群世家女面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在现代学习的数学,在这个时代还能算算账。 忽然,笑声一止,阿琪拉了拉尚云霓的袖子,道:“她来了。” 一时间,这个小圈子的人同时朝一个方向看去。 姜黎好奇的跟着看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名白衣飘飘的貌美少女。她看的津津有味,觉得这满院子的如花少女,就那人最好看。 少女并非相貌美艳,相反,她五官很清秀,但气质十分清幽。她不像是养在红尘俗事的闺秀,而是天山上不染尘埃的雪莲,冰肌玉骨,处处透着让人喜欢的清净。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让人看了便会非常舒服的姑娘。 姜黎猜测着,她多半就是《皇权》里的第一女主裴秀儿。 裴秀儿喜白衣,又因为她是天山派的女弟子,所以常年一袭白衣,在江湖里有天山仙子的称谓。 而她外表柔弱,其实却是个功于心计之人。尚云霓这群反派炮灰,就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偏偏炮灰的本质在尚云霓这群人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就是明显智商的差距摆在那里,她们还非要去挑衅大佬,也难怪被像虐菜一样虐惨了。 裴秀儿在后来的地位,丝毫不比原文里男主的青梅竹马王惜君差,甚至在后期隐隐有超越之势。 而她和男主的故事也是挺老套的,卧底爱上了猎物的套路。 姜黎甚至觉得,未来男主的后宫里,最难搞定的就是这个裴秀儿。 眼看着尚云霓她们跃跃欲试,要向裴秀儿挑衅,姜黎恨不得当场晕倒。她实在不想得罪这个未来男主后宫团里最难惹的一个。而且她还会武功!! 姜黎真想一个健步冲过去拦住作死的炮灰们:算了吧,算了吧。 这时,尚云霓忽然无趣的撇撇嘴:“她又开始装了。” 姜黎借故去更衣,提早退出了战场。 她由府里的婢女领着去偏室更衣,出来的路上,她想起了白氏,便去寻舅母。结果在花园侧路的一个拐角,突然冒出一人把她拉进了隐蔽的花丛。 姜黎瞪大眼睛,还没惊叫就被捂住了嘴。 “嘘!” 他俯身,俊美的脸贴近了她的,魅惑的吐息着,低声道:“阿姊,你是怎么跟尚云霓她们扯在一起的?” 他靠的太近,脸几乎贴上她的。姜黎动都不敢动,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眨眨无辜的黑眼睛,她都快哭出来了。 她不甘的想,他怎么一回来就吓唬她?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宗阙唇角一勾,盖住她半张脸的手就放下。 姜黎大口喘了喘气,忽然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在看到宗阙阴沉沉的眸子后,她便如受了恐吓的兔子,蔫了吧唧委屈巴巴的垂下头,再也不敢了似的。 宗阙眯了眯眼,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审视了一会儿,他问:“嗯?尚云霓她们没欺负你?” 第29章 姜黎垂着眸, 低声道:“她们不曾欺我。” 宗阙暗沉的眸子盯着她, 看了好一会儿, 他唇角微扬, 道:“你和她们搞好关系, 于你也有益处。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显赫, 就说那个尚云霓,她父亲是骠骑将军, 你舅爷曾是其老部下, 还有那个曾琪, 出身前皇后的母族曾氏。” 姜黎一一把这些记下, 她感慨,原来这些小丫头们的出身都这么厉害。 自己与她们一比,倒是如那路边的野花了。 也难怪她们初见自己时态度傲慢,实是自身有底气的。 她缓缓一笑, 清声:“她们待我还挺好的。” 宗阙低笑出声,沉声道:“阿姊聪慧, 是我多虑了。” 姜黎眼看自己耽搁的时间也够多了, 便匆匆告退。然而她刚跨出一步,衣袖突然被他一拽, 便是这样, 姜黎就轻轻松松的就跌入他的怀中。 她靠着他, 感受着他健壮有力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姜黎感觉自己耳根都烫红了。 她觉得,改天等时机成熟了, 她便要在他面前重新树立起当姐姐的威严来! 这时,他俯身,在她耳边道:“我有一疑问,阿姊在她们跟前,可有畏惧?” 眼下,姜黎气弱,便道:“不曾有。” 这下子,宗阙开怀了。 他就说么,她连自己都不怕,怎么可能怕尚云霓那群丫头片子?但旋即,宗阙又有点不开怀了,她怎么就不畏他呢?畏他便会由心底里敬他,便会事事以他为准。难道是儿时他与她相处,他单纯可欺,便让她欺负自己上了瘾? 这么一想,宗阙暗沉的眸子眯了起来。 姜黎察觉气氛不对,空气的温度平白低了些。 “我先走了。”她匆匆说完,便一溜烟跑开了,连头也不敢回。 等到后面再也看不到那处园子,姜黎才停住脚,抚了抚起伏的胸。这时,她抬头,看到对面的道上,尚云霓还有曾琪她们也朝这边走来,看见了她,尚云霓朝她招手。 姜黎叹一声气,快步走了过去。 曾琪哭哭啼啼的,眼眶都红了,尚云霓几个都在安慰她。姜黎道:“怎么哭了?” 尚云霓气鼓鼓道:“都是因为裴秀儿,阿琪被她的兄长训斥了。” 她们叽叽喳喳道: “曾五哥真如传闻里,看上了那个裴秀儿?” “你不知道,京都里喜欢她的世家公子可有不少。你看阿琪,不过是讽刺了她两句,便被兄长呵斥了。她还真是受男人们欢迎啊。” 尚云霓道:“阿琪别伤心,早晚我要替你出了这口气。” 姜黎幽幽的瞟了她一眼,开始好奇尚云霓准备怎么作死了。 明显这一回PK,尚云霓等人被KO了。 她们好不容易把阿琪哄开心了,这会儿她们回去,便发现湖对岸副指挥使夫妇正在恭迎一名青年才俊。 隔着一条湖,姜黎清晰的看见了身后跟着一众黑衣卫的宗阙。 他走在最前面,头戴金冠,衣服上点缀着金线绣的天家龙纹,在阳光下金灿灿的耀人眼目。更瞩目的是他俊美的容颜,便是这里容貌最俊俏的公子也觉得自惭形秽。遑论在天家威严面前,一些胆子小的根本不敢直视。便是在姜黎等人的身后,已有一些人弯下了腰。 这样的他,就算是曾在上清城朝夕相处的同学见了,怕是也认不出来。 姜黎的衣袖被尚云霓拉了拉,她低声:“阿黎,快低头。” 她便把头低下。 尚云霓好心的给她解释:“那位不喜人直视他,而他的身份也尊贵着,你刚才看到他衣服上绣着的……了吧?别人或许不了解,阿黎,我悄悄跟你说,他啊就是当朝的四皇子。听说他幼时得了一场大病,被悄悄送出了宫,也是前几年才在众人眼前出现。他这个人啊,特别可怕,你万万不可招惹到他……”说起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尚云霓也小心翼翼,眼里闪着惧色。 姜黎听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 尚云霓也盯着脚面,她笑嘻嘻的用脚去碰碰姜黎的,然后特别好玩的道:“阿黎,你惧不惧他?”她想着,姜黎这般胆大,也会怕传闻中的血阎王吗? 半晌,姜黎平静的道:“惧。” “嘻嘻,阿黎要是说不惧,那我才要惊讶呢。”尚云霓小声道。 姜黎盯着脚面没有说话。 这时候,湖对岸的一众人已经走远了。这些参加宴会的客人才直起了腰,各自忙着交谈了。 宴会接近尾声,尚云霓她们几人的家族已经派了车来接她们回去,尚云霓离开前,她拉着姜黎的手道:“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帖子,咱们一起出去玩。” 曾琪道:“也别回头了,就下月初吧,咱们去游湖。” 一听说要去玩,尚云霓兴奋的拍手,给所有人都做了决定。 姜黎笑着应了。 白氏寻到她的时候,尚云霓她们已经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去。姜黎和白氏也上了王府的马车。车里,白氏问她一天下来的感受,她道:“舅母,阿黎交了一些朋友。”在白氏温和的目光里,姜黎道:“有尚家的姑娘,还有曾六姑娘,还有……” 姜黎每说出一个人的名字,白氏便惊讶一分。 到最后,白氏颤抖的握住她的手,已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阿黎,你可知这些人里任意一个,都是京都顶尖的名门贵女,你能结交到她们,是天大的好事。” 姜黎目光懵懂,没有吱声。 她甚至想到,如果自己告诉白氏,天下人人畏惧的血阎王曾是跟在她屁股后边的跟屁虫,白氏怕是要吓晕了吧。 但姜黎只是想想,她在局势没有稳定前,还是老实一点吧。 数日后,王家真的接到了几封拜帖。 分别是出自骠骑大将军府的帖子,还有曾氏的帖子,还有姚氏等家族。 接到这些帖子,可把王家人看呆了。 她的舅姥姥赵氏让人把帖子收好,郑重道:“咱家虽然不是什么世代簪缨的贵族,但是也不能太寒酸了去。去,快去拿出我的那套头面,给黎丫头好好装扮一下。” 姜黎接到舅姥姥送来的首饰,觉得太过贵重,送东西来的白氏道:“阿黎受之无愧,你与她们多多接触,对咱家是好事,你没有什么担不起的。” 隔日,盛装过的姜黎便坐着马车去往约定的游湖地点。 远远看去,湖边已经停了多辆马车,还有各府的护卫,遥遥看去,竟有百余人之多。 姜黎刚下马车,四处遥望的尚云霓就看到了她,隔着好远,尚云霓朝她招手:“阿黎,快来这边,我们在这儿呢!” 她转身,嘱咐小桃:“等会你跟紧了,千万不要害怕。” 小桃第一次参加这种场面,她质朴的脸上带着畏惧之色,但她信任姜黎,闻言点了点头。 姜黎这才带着小桃朝尚云霓她们走去。 她一路走去,不少人都悄悄的看她。 初夏的湖边,杨柳被风拂起,姜黎那盛装过后的裙裳被河风吹出了一种分外撩人的姿态。她细腰不盈一握,走路姿态优雅,雪肤明眸有种绝代佳人的内媚之态,看痴了不少路人。 有不少跟过来游湖的世家公子都在打听她是谁,可有婚配。 湖中央,一艘画舫里,俊美青年望着这一幕,脸色微沉。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岸边那道倩丽的人影,看她脸上笑容温婉,和人谈话时偶尔还抬手拢一拢被风吹乱的发,她抬起的手腕纤细皓白,仿佛他微微用力,便能将她扯过来。 俊美青年对面,坐着一名生的样貌英俊的公子。 “你这是看谁呢?”他夸张的伸着头看去。 宗阙冷冷一哼,收回了目光。 崔文哈哈哈大笑起来,他道:“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让我们阎王看上了,真是凭的倒霉!” 这话一出,旁边的黑衣卫都颤了一颤。 崔文并不能被宗阙吓到,俩人六岁前还穿过同一件开裆裤呢!后来宗阙回宫,崔文得知后,喜极而泣,他那么一个堂堂丈夫,就跌坐在宫殿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宗阙对他十分无语, 但崔文是他母妃崔氏一族的小辈,与他从小一同长大,情谊是有的。宗阙也知他为人,就是嘴欠了点。 他垂着眸,给自己到了杯酒,完全不理会崔文的聒噪。 那边,姜黎她们已经上了一馊小船。 船头摇摇摆摆,姜黎踏上去时,尚云霓刚被自己的婢女扶着缓过神来,她喊道:“阿黎小心!” 只见姜黎稳稳的落到了船上,她与尚云霓她们不同,她习水性,便是跌入湖里也淹不死,相反在这盛夏里还凉快呢。姜黎收敛了心性,并不胡闹,老老实实的坐到尚云霓旁边。 尚云霓眼睛微亮,叹息道:“阿黎真是胆大,不像我,我怕水。” 她这话,让姜黎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记得《皇权》里一个章节,是裴秀儿游湖和人起了争执,她暗施小计,就让对方跌入湖中,这人不习水性,被救上来后就大病了一场。 姜黎眼眸深了深,悄悄瞧了尚云霓一眼。 这倒霉孩子,不会就是她吧? 尚云霓还在嚷嚷着热,手里拿着帕子来来回回的扇风。 姜黎不能确定是不是这回,因为时间太久了,她只记得大概剧情,像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她印象都不深。她只能多注意点尚云霓,防止她跌入水吧。这般想着,姜黎朝她笑了笑。 她一笑,尚云霓都看呆了,痴痴道:“阿黎美貌,也不知是便宜了哪家的公子。” 其实尚云霓长得也非常娇美,她个头矮,身材却很丰盈,有种独特的富贵美态。姜黎与她不同,她个头偏高,身量纤细,倒是同裴秀儿的身形有些相似,都似竹似柳,看着便让人心荡。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裴府的马车在湖边停下,一身白衣飘然若仙的裴秀儿走了下来。她面带微笑,看着和谁讲话都温温柔柔的,这种性格与高冷外表的反差,令她在男性中特别受欢迎。 所以裴秀儿一到,在场的世家弟子们都暗自紧张了起来。 各个都想着等会儿要在佳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裴秀儿即将行及笄礼,她的婚事也在暗处被各方注意着。 裴秀儿下了马车便上了岸边的一艘小船。这时,尚云霓忽然拔高嗓门,吩咐船夫:“跟上去。” 于是,她们这艘船加快了速度,朝着前面裴秀儿的船靠近。 两艘船的距离逐渐拉的很近,眼看就要追上了,这时尚云霓起身去了外面,隔着两艘船的距离,她道:“裴秀儿,你就是故意的过来的,你明知道,今天阿尤是来相看沈三哥的!” 姜黎看了眼对面坐着的阿尤。 阿尤沉默着,甚至还不安的咬了咬唇。 阿琪握紧了阿尤的手,她看了眼姜黎,小声道:“你不知道,裴秀儿最喜勾引有婚约的男人。你知道阿尤的二姐么,她曾是有婚约的,结果她的未婚夫见了裴秀儿,被她勾去魂,竟然要退婚。然后,阿尤的二姐倍感羞辱,就在家中吊了脖子。” 她说完,阿尤就掩面哭了起来:“她就是故意的。” 姜黎自然知道裴秀儿是故意的。 眼前哭的成了泪人的阿尤姓李,李家的一名族人曾经娶了裴秀儿的小姨,结果婚后过的极为不幸,没过几年就抑郁而终。裴秀儿从小就喜欢这位小姨,所以她发誓,要让李家的女儿都婚姻不幸,好给她早逝的小姨报仇。 所以,姜黎琢磨着,这次裴秀儿过来,还真有几分可能是来搅黄阿尤和姓沈的的婚事的。 便在这时,她起身去外边,要把挑衅的正欢的尚云霓拉回来。 然而姜黎刚走到船头,忽然一道几不可查的细光嗖的朝这边飞来,恰好就打到了姜黎的小腿上。她当即痛的惊呼一声,尚云霓回头,惊道:“你怎么了?” 她匆匆跑过去,扶起姜黎。 姜黎站得稳,所以她只身体晃动了两下,并未摔进水里。 她痛得捂住小腿,小脸煞白。 姜黎抿唇想着,若是她没来得及出来,那石子打到的是站在船边的尚云霓,她怕是一头就要栽进水里了。这个裴秀儿,真是个狠人啊。 这般想着,姜黎下意识的就抬头朝对面的船上看去。 她这一看去,便与端坐在对面船上,面容沉静中带着微笑的少女对上了眼。四目相对,少女先是微微一滞,眼中闪过慌乱,但她控制的很好,很快就调整好情绪,隔着湖水朝姜黎扬起唇角,还调皮的眨了眨眼。 姜黎:“……” 她有点无语。 她突然觉得这一刻自己在对方眼里,肯定是傻傻的上赶着替人顶灾的蠢货吧?于是,姜黎便借着痛感,干脆坐到船头上,揉着小腿,抿唇苦笑道:“云霓,刚才有人用小石子打我,我站不起了。” “谁打你?石子……”尚云霓还真就在船底的角落找到了一块有指尖大小的石块。 这种石子湖边都是少见了,尚云霓知道是谁了。 她立刻握紧拳头,气鼓鼓的冲对面喊道:“裴秀儿,你这个贱人,定是你抛过来的石子打中的阿黎。她要是掉进水里没命了怎么办?你杀了人啊!” 姜黎白着脸瞄了她一眼。 这小丫头会不会说话! 她拉了拉尚云霓的袖子,柔柔弱弱道:“算了,这四周都无人,这飞来的石子怎么可能是她做的?她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操控石子伤人?” 这话一出,对面的白衣少女的脸已是和身上的衣服一般白。 尚云霓一听,反而扬起眉毛,得意道:“阿黎你就有所不知了,裴秀儿是拜过江湖师父的,她身上有武艺,定是她不会错了。走,我们去衙里告她。” 对面的少女双唇紧抿,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里非但没有害人后的歉意,反而是怒火。 姜黎叹气。 觉得人啊便是有再深的仇恨,也不能牵累无辜的人,当然,你要是有光环的男女主,那就当她刚才是放屁。 主角光环牛啤! 这会儿功夫,船舱里的阿琪她们也跟着出来,听了尚云霓添油加醋的话,各个义愤填膺。 姜黎觉得差不多了,她小声对尚云霓道:“云霓,算了吧……我家势弱。” 她的话,尚云霓听了,便有所顿悟。 她们都是自小长在权利中心的天之骄子,族内族外的诡计和手段见识的多了,她们自己便是权贵,也深知权贵那套法则,便如姜家这种蝼蚁般的存在,不要说是裴秀儿了,便是几人里家世最弱的阿尤,都能随随便便欺辱她。 尚云霓背过身,眼神凶狠道:“这次便算了,但裴秀儿既已露出了马脚,我们便不能让她这般容易的脱身了。”几人听罢,都点了点头。 姜黎放松的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便交给尚云霓她们吧,只是这回,裴秀儿多少要吃点亏的。 刚过了一小会儿,姜黎的小腿被石子打中的地方便红了一片。尚云霓连忙让船夫靠岸,让她家仆人回去取最好的膏药来,不多时,尚家仆人回来,药膏也带了过来。 姜黎痛得脸色发白,她坐在尚家宽大舒适的马车里,这里面都是女子,她便脱下鞋,剥开裙子,露出一截白玉般细腻的小腿。 便在这时,忽然尚家,李家,曾家都有仆人过来传唤,尚云霓歉意道:“阿黎,我先过去一趟,等会便来。” 等她们人都走了,姜黎正准备自己上药,这时,头顶一暗。 她抬头,便见一身儒袍的俊美郎君上了马车,眼睛紧紧盯视着她露在外面的半截白玉小腿。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超肥!争取以后都是5K大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佳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宗阙上车后, 便有黑衣卫把车门关上。他盯着姜黎受伤的小腿, 良久, 眉头蹙起。 “那裴秀儿的目标是尚云霓和李尤, 你倒是会讨好她们。”他语气低沉, 听不出是不悦还是无感, 然后姜黎感觉小腿一热,他宽大温热的手掌抬起她的腿。 姜黎的小腿被他握在手里, 她抿着唇, 不太好意思的想要抽回来。 “别动。”他不悦皱眉。 她便不敢再动了, 瓮声道:“我并非是讨好, 那真的是意外。” 宗阙抬眼,暗沉的眸子盯着她,缓缓道:“裴秀儿此人极有心计,能不招惹便不要树敌。我身份特殊, 不能常常陪伴阿姊身侧,便如今日, 万一你落了水。” 他说到这里便止了话, 暗沉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脸。 那双无法让人看穿的眼眸里流动着暗流,丝丝缕缕, 无一不再诉说着他流露于表的情肠。 姜黎:“……” 她被宗阙表现出来的情绪暗暗心惊。 她随后就冷静下来, 想到《皇权》里男主惯会伪装情绪, 便如三年前两人那般要好,可是重遇后,他性情大变, 早已不是当初跟在她身后的单纯少年。 她这般想着时,宗阙刮了一指药膏,给她的小腿红肿处涂抹着。 车内的光亮昏暗,他的半张脸都匿在黑暗里,便更衬的他五官立体深邃,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俊。姜黎别开视线,让自己盯着窗外。 半晌,她觉得两人之间有点太过暧昧,又担心万一尚云霓她们回来了,她要如何解释? 这时,便听他道:“阿姊今夜多看几遍《论语》吧。” 为什么? 姜黎抬眼,极为不解的眨眨眼。他明明知道她不喜读书。 宗阙放开她的小腿,又不嫌脏的耐心帮她把鞋穿好,姜黎这会儿哪还有心情想别的,几次挣扎都被他用蛮力按住,等她的裙摆被放下后,姜黎早就涨红了一张脸,不想看他。 他便不知道男女大防么?让别人知道了,她还怎么嫁人? 宗阙看着气的双颊鼓起的她,半晌,垂眸低笑:“阿姊记得我的话。阙先走了,被人发现我与你同处,目前于你与不是什么好事。” 姜黎气的闭上眼,心说:你也知道?真是小时候白对你好了,让你这般毁我名节! 宗阙看了眼她,唇角的笑意又浓重了几分。 他转身,推开了车门。 马车外,小桃被两名黑衣卫困住,这会儿那位一看便极为尊贵的青年一走,小桃就急的爬上马车,喊道:“姑娘,姑娘?” “别喊!” 姜黎睫毛颤了颤,平静道。 这会儿她已经整理好了衣裳,端坐在车厢里,只是脸蛋还红扑扑的,眼里又气又怒。 小桃根本不敢说话。 姜黎语气冷了几分:“这事不要说出去。” 小桃点头。 便在宗阙离开不久,尚云霓她们便回来了。 “阿黎,你自己上了药么?” 姜黎猜出她们是被宗阙故意支走的,她便看了眼小桃,笑道:“是我家婢女帮我上药。”一侧,小桃听了把头垂的很低很低。 尚云霓这才放了心。 姜黎小腿擦了药后便觉得伤口处清清凉凉,并不耽搁行走。尚云霓她们问她伤势,姜黎应道无事,便继续和她们游湖。只是这次不坐船了,不远处的湖心亭,已经摆了几张案几,有仆人过来邀她们同去饮酒作乐。 裴秀儿也在席间。 看见她们过来,裴秀儿清亮的眼眸凝了凝,然后她宽大的袖子一拂,从中飘出一方手帕飘飘然的就落到了隔壁沈三公子的膝前。 沈三公子闻着手帕上清幽的香气,整个人都陶醉了,他打趣道:“秀儿,你掉了什么?” 旁边的男性公子都朝他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 “是我不小心了。” 裴秀儿清丽高冷的容颜面带微笑,瞥了眼一侧的婢女。那婢女便低着头走到沈三公子的身前,弯着腰伸出双手。 沈三公子一怔,随即他便意味深长的把手帕还了婢女。 婢女收好帕子快步走到裴秀儿身后。 这时,在场众男性的目光才稍稍和善了一点。 姜黎暗自目睹了一切,心说这个裴秀儿真是高段位。 她就如流连花丛的蝴蝶,一颦一笑都让每个男人沦陷。可是她本身有着明确的目的性,这让她心里比谁都冷静,就像是黑暗里的野兽,玩弄着自己的猎物,她便只等时机到了,只需收割成果便好了。如裴秀儿这样的女子,天生便招男人喜欢,她也是实在的享受着这种被喜欢的感觉。 姜黎想着,尚云霓她们被裴秀儿压的死死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时,她便听到隔壁有两个穿着儒袍的少年正在激烈的讨论一道题,他们各自坚持着自己的答案,片刻两人就闹僵了。其中一人站出来,要大家评理:“今有一题,平县有一饭舍,其内规定两人共一碗饭,三人共一碗羹,四人共一碗肉,一日下来,妇人共洗了六十余五只碗,答,这间客舍,一日共接待了多少位客人?” 众人听着,一人道:“这不就是一道算术题么。” “是算术题,但是最终答案我与他起了争执,席间各位可有擅算者?” 其他人纷纷暗算了起来。 姜黎闻言,手指沾了几滴酒水,便在桌上验算了几笔,不多时便有答案。 尚云霓凑过来,小声道:“阿黎,你也会么?” 她点头。 这就是个简单的方程题,验算方式就有好几种。 在尚云霓不解的视线里,姜黎挑了一种最简单的解释道:“两人共饭,三人共汤,四人共肉,其中二三四的最小公倍数为十二,假设十二人为一组,每一组供应的便是六碗,四碗,三碗,三组共用十余三碗,又因妇人共洗了六十余五碗,便是有五组客人,每组十余二人,那么便可算出,一日之内,客舍共招待了六十人。” 尚云霓听得稀里糊涂,到最后,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盯着姜黎的眼睛都满是崇拜之色。 姜黎说完,旁边就有人问道:“你会算术?” 她转头,发现是那名年纪轻轻的儒袍学生。 他像是发现了了不得东西,忙把与他争执的人喊过来,凄切道:“这道题目,你我尚且为难,却被一个姑娘轻轻松松的解了出来。” 那人不信,便又问了一道题。 姜黎照葫芦画瓢用方程式解了出来,对方这才心服口服。连着问她师从何人,读过什么算数文章。他们问题之多,都要把姜黎的祖上三辈问出来了。 尚云霓给她解围道:“都起开,挤在一起热死了。” 那两人知道她的身份,不敢造次,便是再想追问什么,也碍着尚云霓背后的家世,暗自退了回去。只是依旧频频朝姜黎望来,小声议论着。 姜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尚云霓趁着无人注意,压低兴奋的声音,与她说道:“阿黎真好,你刚没看到沈三哥和王二哥他们的目光,我好久都没有见他们露出那般惊讶之色了,可见阿黎厉害,我等自愧不如。” 姜黎宠辱不惊,心里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这种题目放在后世,就连小学生都会解答的应用题。 可能这就是她生在后世的优点吧。 她所知道的这些,也都是前人不断积累总结出来的知识,并不能让姜黎生出什么优越感。因为在她曾经的那个时代,拥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姜黎解开了这道算术题,湖心亭这些世家公子也都纷纷注意到了她。 裴秀儿也在打量着姜黎。 她吩咐婢女过来,小声说了几句,那名婢女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这时,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姜黎那边,沈三公子悄悄看向裴秀儿。似乎在众人都注意着姜黎时,只有他初心不变,对她矢志不渝,如果她应了他的心意,沈三公子便会立刻回家和家里人商量推掉李家的婚书。 不远处,李尤看这两人暗地里眉目传情,气的脸都青白了,案几底下,手指狠狠的绞在一起。 将李尤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裴秀儿,笑的更是清纯中透着一股难言的妩媚。 只是眼珠子里,冷冷清清的。 姜黎在宴席上出了风头,期间有不少年轻公子过来搭讪。 她样貌娇美,还懂六艺中的术,定是在家中读过书的。关键是,看尚云霓和曾琪与她姐妹相称,一些人便开始打起了主意,扭头便吩咐家中仆人,速去打探一下姜黎的家世背景。 尚云霓和姜黎窃窃私语时,李尤那边突然吵起来了。 沈三公子起身,低声喝道:“阿尤,你怎可污蔑秀儿?她好好地,害你们做什么?” 李尤抹着眼泪道:“沈三哥,你,你怎么也被她迷惑了。” 尚云霓走过去,冷着脸道:“沈三哥,当时我们都在船上,裴秀儿害没害人,我们难不成还需要串通起来给她泼脏水?她也配!沈三哥,你都是要与阿尤订立婚书的人了,这般向着外人,也不怕招来闲话么?” 裴秀儿双目盈泪,担忧道:“你们别吵了,是我不该与沈三哥讲话。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又开始假惺惺了。”尚云霓冷哼,却没有说出更狠的话来。 一来裴家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家族,二来在场的世家公子里,半数都对裴秀儿有意思,这样当众骂她,实在是太招众怒。尚云霓虽然偶尔莽撞任性了一点,在这方面,却是极为敏锐的。 裴秀儿面露尴尬的难色。 沈三公子见了,心中已是极为难受,心说是自己害她受委屈了。 他忽然挺起胸膛,一摆手,冲李尤沉声道:“这样吧,我回去便和我父母说,你与我的婚约就此作罢!我不会娶你了。” 李尤一听,气的晕了过去。 尚云霓等人更是气的半死,仿佛被裴秀儿当众狠狠打了一巴掌,输的真是彻底。 回去的路上,姜黎掀开车帘,看着这京都大好的盛景。 小桃低声道:“姑娘,这些京都里的贵人们,看着都好让人捉摸不透。” 她不明白,李尤那么漂亮的姑娘,家世也顶好的,怎么还会被人退婚呢。 姜黎收回目光,忽的抬手捏了捏小桃的小脸。 “你就伺候好我就行了,想多了不累么。” 小桃反正想不明白了,她咧嘴一笑:“对啊,姑娘那么厉害,以后我都听姑娘的。” —— 夜里打了二更,姜黎百无聊赖的在案前翻着一册《论语》。 碍于男主的淫威,她最后还是翻出一本论语来读,整个晚上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眼看外面的更夫都打了二更,姜黎有些困了。而小桃这会儿早就趴在外间的桌上睡的流起了哈喇子。姜黎走过去,给她披了件衣裳,她叹口气。 这个小桃确实不如桃秀细心,但小桃难得就难得在心性纯朴,且只信她。 日后多培养培养,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黎回了里间,准备吹灯睡觉了。 便在这时,外间突然有声响动,她试探的喊了声小桃,没人应她。突然地,一道黑影窜了进来,在姜黎瞪大眼睛时,掌风一落,姜黎晕死了过去。 晕过去前,她甚至还想到,这种作案手法有些眼熟。 接着,黑衣人就用厚重的披风把她裹了跳窗而出。只见黑衣人在房梁上身轻如燕,轻松的就避过了王府的巡卫。不多时,黑衣人跳进一条幽深安静的巷子。 在巷子里,已有一人在暗处等候着。 黑衣人道:“主子,人到了。” 暗色里,便听那人低沉的嗯了一声,声音无波:“哪只手?” 黑衣人暗自抹了把汗,把抱过姜黎的右手伸了出来。 “去领罚吧。” “是。” 黑衣人退去,语气还有点委屈。 但听主子的语气,不似是重怒,应该只是小小惩罚一下。 转眼黑衣人又想到:主子真是越来越变态了,让他把人用这种法子掳来,还不准碰她!那姜氏都被披风裹成粽子了!他还摸得出哪里是哪里么! 姜黎昏昏沉沉醒来之际,就感觉怪冷的,脸上凉飕飕的。 她睁开眼,接着便是一惊! 她被人掳在怀里,而那人正骑在一匹飞驰的骏马上! 马背颠簸,夜间的冷风吹得她发髻凌乱。见她醒了,头顶发出一声低笑,接着,她便听到熟悉的低沉声:“阿姊,抓紧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下的马突然一跃而起,姜黎半个身子都离开了马背,她立刻吓得白了脸,声音都发不出来,双手不自觉的就攀上了他精壮结实的腰,然后死死一抱! 她紧紧抱着,闭着眼睛,唇都吓的发白了。 宗阙低头看她一眼,眼睛里流动着灿星般的光芒。 然后,他把马骑得更快了,呼呼的唳风中,他的呼吸沉稳有力,姜黎缩在他怀里不敢乱动,只能颤着声音,问:“慢点……慢点,到了么?” 她甚至不知道男主这个变态这么晚要把她带去哪里!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和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到最后,骏马停下,姜黎从马背上落下时,她的腿还是软的。她涨红了脸,心跳急促,指着他,连骂他都骂不出。 宗阙伸手揽上她的腰,让她不至于跪坐在地上。 然后,他低声:“嘘。别出声。” 姜黎喘息着,忽然瞧见夜色的一排街巷里,月光下,一道俏丽的身影在房顶上轻轻松松的跃起,对方身影蹁跹,姿态优美,一看便是女子。 姜黎脑子迅速转着,猜测那人是裴秀儿吧? 果然,月光下,那人露出了一张清丽脱俗,满脸自信的容颜来。 还真是裴秀儿! 至此,姜黎扭头,不解的看向宗阙。 他要干什么? 在姜黎的不解中,宗阙薄薄的唇角勾起,然后,便见四周突然窜出来两名黑衣人,左右夹击出其不备,就把裴秀儿给打晕击落了。 不知怎么的,姜黎突然想起了自己。 眼前这人就曾经两次把她打晕,她现在摸摸后颈,还有些微的痛感。 在姜黎委屈又带着些埋怨,偏偏还不敢表现出来的眼神里,宗阙缓缓一笑,贴近她的耳廓,吹气着问她:“现在裴秀儿被打晕了,阿姊想不想报复回来?” “啊?”她呆愣愣的望向他。 月光下,眼前这人俊美妖邪的过分,暗沉的眸子里兴奋时,便有血色隐隐溢出。姜黎沉默了,她回头,看向裴秀儿的方向。 半晌,她软着声,试探着道:“那就,打她一下?” 她是真的在思考,是以她认真又谨慎的模样还真是取悦了宗阙。他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深,后来干脆揽着她的腰,轻松点脚,便带着她快速移动到了桥底下。 那里,昏迷的裴秀儿被丢在岸边。 难以想象,白天风华绝代,是整个京都半数男子心上人的裴秀儿,竟然就这么狼狈的被人打晕,丢在这桥洞之下。 姜黎呆呆的看向宗阙。 他不会就准备让自己在这里上去给她几脚吧? 宗阙发现,也只有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她才会在他面前露出惶恐之色来。这个女人,就是不能让她有所准备。于是,宗阙几步上前,牵着她的手,把至今还有些懵逼的姜黎带过去,在昏迷的裴秀儿跟前站定。 “阿姊,便不想报复么?”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波波大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姜黎细想, 忽的扭头看向宗阙。 她道:“你确定她不会醒来?醒后也不会知道是谁打了她?” 闻言, 他唇边的笑意愈浓, 看她的眼神也深了起来, 他纵容道:“阿姊想做什么, 便放手去, 有什么我都担着。”他说的可靠,底气也是十足的。 便是这样, 姜黎突然缓缓走上前。 她确实不喜裴秀儿这种人, 她便踢上一脚权当报了白日的小腿之仇吧! 宗阙就站在一侧, 双手抱胸, 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他看着她再三确定的扭头询问他,眼神带雾,大眼睛此时警觉的跟兔子一般。他甚至还从她眼中读出了一种犹豫迟疑之色。宗阙内心好笑:她是以为他也如那些世家公子般,对裴秀儿起了意? 到这时, 宗阙压低嗓音,催促道:“阿姊, 时辰不早了。” 他的意思, 是要报复就抓点紧。 姜黎眼睛里亮亮的,她抿着唇回头, 突的抬起腿飞快朝昏迷的裴秀儿的小腿处不痛不痒的踢了下。踢完, 她便如兔子般赶紧后退两步, 神态警惕。 身后,宗阙手掌拳在唇边,暗笑一声。 她越大胆子倒是越小了。 笑完了, 他便再次恢复一脸矜贵,眼神里透着默许。 姜黎踢完了便心虚。 随即她想到,白日裴秀儿在湖上打了她,也未对她露出歉色,她干嘛那么心虚?男主都叫她踢了呢……定下心来,姜黎就又上前踢了一脚。这一脚,她用了九成的力气。 只见昏迷中的裴秀儿被踢的嘤咛了一声。 姜黎兴奋的脸都红了,眼睛里亮闪闪。也顾不得踢的脚尖疼,她踢完,便像是做了坏事一般低着头不说话。 宗阙挑眉,问她:“完了?” 姜黎点头,老实道:“嗯。我总不能欺负的太过了。” 是么? 她明明刚才踢的时候还挺快意的? 宗阙笑而不语,半晌他走过去,在她头顶叹息一声,轻声道:“阿姊可知,裴秀儿让她的婢女去查你了。” 在她不解的目光里,宗阙看向桥洞下的裴秀儿,眯了眯眼,冷声道:“这人便如一条毒蛇,被她盯上,我怕阿姊不能全身而退啊。” 姜黎还在吸纳他话里的意思,裴秀儿调查她,是因为尚云霓么? 因为她与她们交好,便也要把她的底细查出来。 这般一想,倒也有可能。 这时,她抬眼,幽幽的瞟了宗阙一眼。 宗阙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抚掌道:“阿姊真是聪慧,你便以为她若查你的底细,再把我也牵连出来么?” 姜黎没吭声。 宗阙收了笑,低声缓缓道:“虽然凭她的本事查不出什么,但……”他收声,突然朝北方的天空望了一眼,转身道:“我先送阿姊回去。” 姜黎跟在他身后,忍着惊恐,细声道:“不可再骑马!” 听着她似有后怕的声音,宗阙再次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夜色里低沉悦耳。姜黎却警惕的跟在后面,她看看四周,发现那匹骏马不见了,方才松了口气。 她是被马车送回了王府。 这次不用黑衣人抱她,宗阙亲子扣着她的腰,避开了夜间巡卫,把她送回了屋。 小桃还在屋里睡着,听到开门声,她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又睡熟了。 姜黎匆匆净手净面,然后赶紧爬上了床。 —— 翌日一早,闹市区的桥洞下,裴秀儿醒来后,缓缓的睁了眼。 “啊!!!!!!!!” 尖叫声刺破了清晨的闹市区。 原本就围了一圈人看热闹的桥洞处,更是闻声吸引来了一大批的周围居民和过路的客商。 只见桥洞里,一名绝色的白衣女子正并排和一名脏污的流浪汉躺在一起,甚至,她高耸的前胸还被流浪汉的一只手扣着,流浪汉被喊声吓了一跳,隐隐有醒来的迹象,甚至还在梦中便狠狠的揉了一把掌中的软肉。 裴秀儿眼眶噙着泪,这一刻,恨不得把这些看见过自己丑态的人统统杀光! 这一幕,以极快的速度在大街小巷中流传着。 因为裴秀儿在京都中太过出名,便是庶民百姓,也有不少人曾隔着老远,一睹过她的芳容。她那张脸,更是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是以当时不少围观的人都认出了她!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裴家女郎衣衫不整的和流浪汉在桥洞过夜的艳事。 更有手快者,下午便编写出一个艳情话本。 此时,裴家里。 一间姑娘居住的闺房内,裴秀儿安静的坐在窗边。 她的眼睛已经哭不出眼泪了,红肿如核桃。她的眼神过于平静,于平静底下藏着骇然杀机。 这时,门被推开了。 来人是裴家族内的大伯母张氏,跟在张氏后面的是两名婢女。 裴秀儿平静的转过身,当她看到婢女手捧之物时,她惊恐的站了起身。 “大伯母,您,您这是要逼死秀儿?” 张氏望着她那张绝美的脸,十分可惜了家族培养了她那么多年,可如今,这枚棋也毁了。如果不尽早做出了断,裴家百年声誉都要因她而沾上污点。 “秀儿,你的事族人都商量过了,给你两个选择。” 在裴秀儿瞪大至扭曲的眼睛里,张氏缓缓道:“你是要绞了头发去城外的清心庵当姑子,还是自己了断了。” “不!” 裴秀儿哭倒在地。 “秀儿都不想选,秀儿不想,呜呜呜,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呀。” 张氏闭上眼,心说:怪就怪你平日爱玩弄人心,不听劝告。她给了婢女眼神,两名婢女便把托盘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张氏苦口婆心:“族人们都不愿意看你年纪轻轻便去死,已是给你留了活路了,这事我们也会查清的。” 裴秀儿哭着冷笑,抬头道:“给我活路?这是给我留活路么??” 她突然张开双臂把桌上的东西拂到地上,她状若癫狂,红着眼,尖着嗓子喊:“不行!不行!我还未嫁人!我师父说过了,我命里是凤翔之兆,我不能……不应该的,怎么会这样呢?是谁……是谁……” 张氏见她不识好歹,冷哼一声。 裴秀儿眼睛亮了亮,抓着张氏的手,求道:“大伯母,我娘呢,我想见我娘。我有法子了,有人愿意娶我的,秀儿不想当姑子,我快及笄了啊……” “你再好好考虑,选出一种罢。” 张氏见她执迷不悟,便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随着砰的关门声,裴秀儿跌坐在榻上。 她逐渐安静下来,她那张往日里带着温和笑容的脸,此时早已扭曲的宛如厉鬼。只见裴秀儿突然起身,走到高高的柜子前,从隐秘处取来一只传讯筒。 她走到窗前,下了好大的决心,忽然就对准天空放出了信号。 她随手烧掉空了的木筒,眼神空洞,嘴里不停的道:“管不了那么多,我,我不能就这样了。” 随着信号的放出,京都城外的一间农家院里,一名埋头吃饭的壮汉看到了信号,当下放下碗,就进屋了。没多久,便走出来一名身穿青色刺客衣裳的男子来。 那男子再次确认了信号发出的方向,身形一纵,眨眼便隐匿在了丛林里。 —— 裴秀儿的事不过一日,便传遍了京都的街头街尾,奇怪的是,明明裴家已经找人在处理这事了,那名流浪汉也被秘密处理掉。可就是有人故意煽风点火,怕事不大,雇了不少街头闲汉,走家串巷的嚷嚷。 事态已然不是小小的裴家能掌控的,再要压下去,怕是只有天家出手了。 尚家的花园里。 石桌前围绕着几名娇花般的少女,她们围在一起吃零嘴和果子,尚云霓剥好一只橘子,笑嘻嘻道:“我看这回她还想怎么翻身。” 曾琪看了眼几人,压低声音道:“听说她家想把她送去城外的清心庵,结果你猜怎么着,沈三公子这时候带着人上门提亲了呢。” 今日的小宴,李尤没来,是以她们几个才能这般明目张胆的讨论着。 姚萱惊讶道:“沈三哥真去提亲了啊?” “可不是么,前脚他去了裴府,后脚阿尤的父亲就带人去沈家了,还当着好多人的面把婚书撕了,使劲摔在他家门前了。说什么,沈家养出了一个好小子,愿沈家以后子孙满堂呢。哈哈哈。”曾琪特别解气的哼道。 姜黎垂眸道:“阿尤算是解脱了。” “谁说不是,”曾琪道:“裴秀儿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得罪了谁,这么毁她。”她虽是好奇着,可是这群小丫头心底都觉得那人做的太对了,简直是为民除了一大害! 尚云霓突然道:“虽然我挺讨厌她的,但要换成我,同为女子,我可做不出这么缺德的事。”她忽然碰了碰安静吃瓜的姜黎,问:“阿黎,你觉得到底是谁害的裴秀儿?” 姜黎想了想,淡淡道:“我猜不出来。” “她平日那么跳,指不定得罪了哪个皇孙贵胄呢。” “是呀是呀,咱们阿尤也算是大仇得报了,当共饮了这杯酒!来,大家举杯,”尚云霓吆喝着几人碰一杯。 姜黎跟着喝了几杯。 她到现在还有些吃惊,她几乎肯定,那流浪汉是宗阙后来安排的,不然怎么就那么巧?还天一亮就给人看见了,姜黎甚至再往更深处想想,那些编故事的人说不定都是他安排的。 只是,他干嘛对付裴秀儿呢? 姜黎咬咬指甲,总觉得时隔太久,她是不是忘了啥要紧的剧情了? 再见到李尤,却是两日后。 她们在一家酒楼相聚,尚云霓财大气粗的把整个二楼都包下来了。经过了这两日,李尤再次出现在人前,已然一扫先前的郁郁不乐,这次去见小姐妹们,身上更是穿了件喜庆的桃红裙裳,脸上画着时下京都流行的红妆,整个人让人眼前一亮。 “姐妹们,阿尤在此谢过了。”李尤福了福身。 离她最近的曾琪把她扶起,道:“看来你是走出来了,这样,我们都放心了。” 李尤看向她们,突然眼里流出泪来。 她哭着哭着,便又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我太开心了。你们不知道,当日姓沈的当众羞辱我,我是真的想和我二姐一样死了算了。我现在是想通了,他不是就喜欢裴秀儿那种贱人么,他是条好汉便最好娶了她,让世人一起笑话他们才好。” “裴家那么想把这件事压下去也没得逞,定是你们在暗处帮我。” 尚云霓不好意思的笑笑,她不居功,道:“这你也要谢谢阿黎,都是她提醒我要痛打落水狗,还有什么趁你病要你命,不然啊,等裴秀儿翻身了,那倒霉的就是我们,以她的脾气,定是怀疑那件事是咱们做的呢。” 李尤看向姜黎,忽然走过去抱紧了她。 姜黎在她们四人中年龄最长,气质也最沉稳,李尤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啜泣道:“阿黎,以后我喊你姐姐好不好?” 尚云霓白了她一眼。 这么喊,不是把人喊老了!而且姜黎虽然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可她长得小啊。 李尤抬眼,期盼的望着她。 姜黎点了点头,唇角扬起:“好呀。” 她还抬手轻轻摸了摸阿尤的发。 阿尤也在她怀里笑。 她们这群人吃喝玩笑了一阵,便各自坐了马车,散去回家。 又过了两日,便有消息传出,沈三公子被家里关了禁闭,至于承诺迎娶裴秀儿的事,更是无中生有。只是当时沈三去裴家的事,京都上流圈子都传遍了,日后怕是没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去沈家,当人笑柄。 而沈三的仕途,也多少会因为这件荒唐事多受阻碍。 至于裴秀儿,她连夜被送去了城外的清心庵,为了防止她逃跑,裴家还派了人过去昼夜盯着她。 裴秀儿倒也一反常态,不哭不闹,着实让想看戏的人大大的失望了一把。 倒是沈三,被关在家里也跟发了疯似的,成天嚷嚷着要出去把秀儿接回来,他还扬言要娶她。 裴秀儿听着贴身婢女的禀告,暗自骂他蠢货。 她总想着让此事淡下去,再过阵子她便有法子回去,被沈三这么一闹,她到底还要在这破地方待多久? 这么一想,裴秀儿的眼睛里就满是对昔日追求者的怨怼之色。 转眼,这事过去已有俩月。 而即将行及笄礼的裴秀儿,也早已被京都上流圈子淡忘。 姜黎自从被李尤喊上姐姐后,和尚云霓她们几个的关系愈加亲密,她的家世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探听。 期间也有上门提亲的,王氏眼界高了后,对姜黎未来的夫君要求便也高了,甚至那些上门要讨姜黎回去做贵妾的权贵世家的使者都被她打了出去。 在这一点上,王氏和姜黎出奇的想到一起。 她对王氏道:“我便是招个上门女婿,也万万不会去做妾。即便对方是皇亲贵胄,我也不愿。” 王氏却是疼女儿,她自己都防着姜大宝纳妾,心里还琢磨着万一姜大宝纳妾了,她也有一百种法子整治小妾。 她自己尚且如此,便更不可能让姜黎去当别人的妾。 姜黎貌美,京都看重她样貌的权贵子弟并不少,可他们一旦和家中商量了,他们家中再去岭南打听一番,回来就立刻否了这门婚事。 但姜黎又不愿意当妾,凭着她和尚云霓几个贵女的关系,也没人敢真去强迫她。 一来二往,那些爱慕她的世家公子们便都心里痒痒,可又得不到人,于是朝思暮想,着实害了一把相思。 这日,姜黎巡看完铺子回去,半路,就被一辆马车堵了。 “姑娘,主子有请。” 当熟悉的那名黑衣青年再次出现在眼前,姜黎便只点了点头。 她让小桃等着,自己走了过去。 “上来。”她刚靠近马车,车内,便响起他低沉悦耳的嗓音。 姜黎垂着头,老实的上车。 她上车后便又是十分老实的坐到了他的对面,然后垂着头,老老实实的给他手边的酒盅里倒满了酒。 这时,她听到他放松的朝后一倚,修长的手指扣着桌面,缓缓道:“阿姊这么乖顺,莫不是背着我,做了亏心事?” 感受着他的审视,姜黎眼皮一跳,樱唇微张,赶紧表明道:“没有!” 她只是有些怕了,她一想起裴秀儿那件事,就刷新了对眼前这人的感官。 这人……比书里更变态吧。 然后,宗阙低沉一笑。 他忽然抬手一扯,姜黎毫无防备的就被他拉进了怀里。看着她惶恐如小鹿的眼睛,他扣着她的细腰,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姜黎等了一会儿,感觉他把什么东西戴在了她的发髻上。 “什么?”她歪着头,细声细气的问。 宗阙唇角微扬:“真好看。” 姜黎抬手去摸,发现是一根簪子。她得了宗阙的示意,便把簪子取下拿在手中。 这一看,发现这根簪子的簪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珠。 接着,便听他沉沉道:“阿姊及笄那日,我未能赶来看你。这簪子,便是我送你的及笄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个;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姜黎看了两眼, 突然道:“太贵重了。” 她想还回去。 “贵么?”他声音婉转轻柔, 垂着眸道:“我却觉得阿姊配的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还是说, 因为是我送的, 你便想拒绝么?” 她张了张嘴, 哑然。 有种心思被看穿的无措感。 她承认, 姜黎总觉得这人比想象里还恐怖,她是真的生了退意。 宗阙的声音便又温柔了几分, 在她头顶道:“阿姊, 听闻你可成了京都好些世家子的心上人。” 他虽是笑语着, 可姜黎就是觉得头皮发麻。 她动了动, 却被他锁死在怀里。 宗阙的眸子暗沉如夜,他看着她,微微倾身,笑吟吟的问:“阿姊可有相中的?” 姜黎已经平静下来, 感受着他靠近的气息,她躲了躲, 抿唇道:“我不想说。” 这话一出, 她感觉身后之人身体有一瞬息的僵硬。接着,她便听他声音愈发轻柔的叹了一声, 还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发, 缓缓道:“那何仇呢?” 姜黎一僵, 口中发涩:“为何提他……” “其实啊,我是想告诉阿姊,何仇现下就在京都里。”他贴着她的耳边, 轻柔的,缓缓的道:“何仇有才,京都中慕他之人,亦不知凡几。”顿了顿,他又饶有兴致的道:“若是阿姊见了他,你猜他会不会邀你回忆往昔之情?我记着,当初你们还是情投意合……” 他的意思是,何仇就在京都中。 他的话里亦有嘲讽,是嘲笑她当初的愚蠢之举?致使她年龄到了,也没人愿意跟她提亲? 那又是谁当初破坏了她的筹划? 姜黎至今想起来,心底不是没有埋怨的。 便是当初何仇不同意当上门女婿,她也会说服王氏答应她嫁过去!可是一切都晚了。 她一张小脸都煞白煞白的,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想看到她狼狈悔恨的模样! 姜黎贝齿咬紧唇,突然把簪子往案上一拍! 她感受着身后之人一滞,连带着锁住她腰的力道松了,车厢内温度已经冷到了一个极点。姜黎腿也颤了,她都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只能死死咬着唇,眼神固执的垂着。然后,她真怕自己在他面前打了退堂鼓,于是便用力逃开他的掌控,直接跳下了车。 “殿下,民女告退。” 她后退几步,然后福了福身。 她的声音亦是冷漠而颤抖的,良久,才听车内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嗯。 姜黎松了口气,转身便朝自家的马车走。 她一上车,便让车夫赶紧走人。 等姜家的马车走远了,黑衣青年回头,朝车厢里道:“主公,您这是何苦呢,属下瞅着姜氏,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都敢甩脸子了。 车内一直没有声音,只是周围温度低的过分。 黑衣青年不敢再多嘴。 * 姜黎回了王府,天气热,她一回院子,便让人准备热水沐浴。进了屋,她正准备脱裳时,忽然发现妆台上放着一物。她走过去一看,赫然便是宗阙在车里送她的那只嵌了宝珠的簪子。 姜黎:“……” 他就这么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把东西强行摆到了她的面前。那意思太过明确,她是忤逆不了他的。 姜黎久久的叹息一声。 在丫鬟进屋前,她赶紧把簪子藏进了箱子底下,和他送的那块玉牌一起。 转眼过去半月,期间姜大宝的顶头上司在执行公务中犯了个错,王广便借故给姜大宝升了官。 姜家也搬出了拐子巷,在离着王府只有半条街的巷子里置办了一间宅子,因为京都地皮贵,为此姜黎还卖了一个铺面。王氏心疼的不行,姜黎安慰道:“铺子没了还能再赚,拐子巷那种地方周围人员太复杂,如今爹已经是个有身份的人了,咱家实在有必要买一套像样的宅子,您也不希望将来爹被他的同僚嗤笑吧。” 王氏点头,考虑到这地方离着她娘家近,平时串门更方便了。 姜黎前前后后忙了三天,才把搬家的事处理完。 眼下王氏是彻底不再管家里的事,她学着京都那些官太太们,没事递个帖子,约上几位妇人吃茶谈笑。 王氏也是有心的,她不能看着姜黎过了十七还没嫁人,便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妇人身上,寻思着与她们搞好关系,借机好好推销下自己的漂亮闺女,给她找个好的归宿。 姜黎除了打理家事和外面的铺子,隔三差五还会去赴约。 她把这当做散心,倒也乐得去和小姑娘们相处。 自从退婚的事过后,李尤就经常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和她聊天品茶,好似真把她当成姐姐一般。 而且姜黎知道,李尤过世的二姐还真是同她一般大的。 这日,姜黎去李府看阿尤。 迎面遇上李尤的大哥在送一名青年出府。 那青年穿一袭青衫,身影挺拔,样貌白皙俊秀斯斯文文的,可他身上的衣服却是寻常的布衣,气派倒是比阿尤的大哥看上去还像是世家子。 四目相对,青年率先停住了脚步,瞪大的眼睛里,飞快的掠过惊愕、欢喜和不可思议等等情绪。 他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姜黎,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叹息:“阿黎……” 姜黎脚步一顿,然后她把唇抿的死死的,微微扬起头,什么也没说,跟着婢女离开。 青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李尤的大哥好奇的问:“何郎君,你认识她?” 何仇点了点头,眼眶微红,苦涩道:“幼时见过。”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一向深谋远虑的何郎君也看上了她呢。”李尤的大哥八卦道:“你不知道,这位在京都有不少的倾慕者,别看她家里没什么权势,但她有几个好姐妹,那都是惹不起的人。就比如我家小妹,就成天喊她姐姐。”顿了顿,这位大哥哈哈道:“倒不如我娶了她,这样我家小妹还高兴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大哥的错觉,他刚开完玩笑,就顿觉对面这名一向斯斯文文的青年突然阴森了起来。 “告辞。”何仇甩袖大步出了李府。 留下在原地的李大哥,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就得罪他了。 何仇并未离开,他就一直在李府外等着。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才见她出来,上了门口的马车。他立刻追了过去。“你且听我说两句。”他急切的追着马车。 良久,听见里面传出声音:“阿伯,停下吧。” 见马车停了,何仇白皙的脸上扬起激动之色,他原本有很多想说的,分别的这些年里,他也曾在无数的夜里思虑着两人的再遇,他要说些什么。可是如今见了,她就站在自己跟前,不到两步的距离,却突然的,何仇发现他张了张嘴,心里痛得什么说辞都想不起,只是讷讷的道:“你过的还好么.....” 好久,他听见她冷漠的说:“我过的很好,不劳烦何郎费心。” 那一声何郎,直逼的青年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阿黎,对不起。”他声音发涩,艰难道:“当日,是我退却了,我不为自己解释。不过现在,我已经投奔了位贵人,他身份极为尊贵,是当朝的四皇子,只要我给他献计,就有大好的前途。这样,你母亲也不会嫌弃我了。” 听到这里,车内的姜黎狠狠把眼睛闭上。 她的表情是真的痛苦又惋惜。 而且从何仇的话风里,他真的不知当初她极为疼爱的弟弟,俨然就是他如今口里的主公。 当初他俩的事,还极有可能是他口里的主公告密的! 姜黎惋惜惋惜着,便放了下来。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没那么在意他的背叛了。毕竟,她当初对他并无太多男女之情,和他相好也是更多的觉得他合适自己。 他背信,她薄情,刚刚好,谁也别怪谁了。 心里释怀了,姜黎樱唇微启,道:“何郎,我不怪你了。” 她这一句话,令得何仇准备了好多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便听她道:“我见何郎是李家大哥的座上宾,应该是仕途坦荡了,阿黎在此,先恭祝何郎了。”顿了顿,她声音婉转轻柔道:“阿黎此生,怕是和何郎无缘了。” 何仇闻言,心中大痛! 他几乎站不稳的退后一步,半晌,他低眉苦笑:“是了,是我来晚了。” 巷子里突然起了风。 何仇额边的发被风吹乱了,他忽然再次抬头,于暖暖的风里,他的眼神温和,他看向车窗里,那隐隐露出来的倩丽人影,问道:“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回答他的,是风里的一声叹息。 马车离开了,她也离开了。何仇站在原地,也明白了她的选择。 他深深的闭上眼,仰着脸,生生抑制住眼眶里的泪。 到底意难平。 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两人。 其中一人着一身月白儒袍,丰神俊逸的宛如翩翩公子,而另一人穿着黑衣,手中持剑。黑衣青年小心翼翼的瞧了眼主公,恍然大悟道:“原来何仇这小子还认识姜氏。” 宗阙看着两人分道扬镳,良久良久,唇角扯了扯。 黑衣青年瞅着,觉得主子应该高兴了吧,这一对有情人可算是整黄了。可是扭头,他就发现主公表情冷峻,那抿着的唇透着无边的冷意,暗沉的眸子里也翻涌着滔天的巨浪,仿佛打开了一扇隐蔽的牢门,黑暗中泛着血浪。 他暗道不好! 主公得了个血阎王的名号不是平白无故的,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自从主公回宫后,他有时情绪十分不稳定,御医说病症是他当年磕到了脑袋的后遗症,他一旦失心,瞳孔便会呈现出暗红的血色,这个时候的他,就如地狱走出的恶魔。上一次主公失了意识,还是在云南镇压叛军的时候,他一个人屠了大半个城池的叛军。 没人知道,那么一个称号,到底意味着什么! “主公!”黑衣青年急的喊了好几声,要不是不敢,他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渐渐的,宗阙回过了神,他紧紧的闭上眼。良久,再睁开时,瞳孔已经恢复了暗色。他甩袖,冷声道:“走。” ———— 姜黎自从那日从李府回去的路上遇到何仇,并和他说清后,她便像是放下了长久的一个包袱,整个人轻松了很多,甚至还打算相看新的小鲜肉,当她的上门女婿人选。 经此一事,她反倒是更倾向于挑个上门女婿。 只是王氏和姜大宝多半不会同意,毕竟姜王两家只有她一个待嫁的女郎,未来,她需要有个厉害的夫君,才能保住两家的富贵。 想到这事姜黎就发愁。 不嫌弃她有黑历史,还年纪大,还出身好的小鲜肉哪里找?根本没有好吧。 转眼又是过去两月,期间,姜黎并未再见过宗阙。 她的日子也按部就班的过着,倒是王氏竟给姜黎相看好了一名家世不错,人品不错,学问也不错的年轻人。 姜黎听说后,真是对王氏刮目相看。 在两家人的安排下,姜黎见过了名唤魏三的青年,他五官端正,品行也尚可,媒婆都说魏三公子配姜黎,已是绰绰有余。 王氏问过姜黎的意思,她没吭声,却是打算找人查查他。 如果真如传闻他是个君子,她便嫁了。毕竟在古代,她这个年纪再拖下去,想要遇上合适的人就难上加难。 尚云霓她们听说姜黎好事将近了,纷纷都说要一起出去玩。恰好京都天热酷暑,几人便商量着去城外的云雾山去避暑。当日同去的,除了姜黎几个,还有平日与尚云霓玩的好的几名世家公子,甚至姜黎传闻中的未婚夫,魏三公子也出现在了城外的马车里。 “阿黎,这一道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人去跟我说。” 站在姜黎面前的青年高出她一头,眼里尽是爱慕。 当初魏三听说她母亲同意让他娶姜黎时,他高兴的无以言说。还有他的同窗好友们,嘴上虽是没说什么,但魏三看得出,他们都在羡慕着他,能娶到这么美的女子。 而且魏三还听说姜黎年纪轻轻便已经掌家,还把家中的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收益可观。魏三想着,以后有她掌管着后院,他便只管在外奋斗好了! 魏三趁着无人,悄悄对她说:“阿黎以后,定会是个好妻子。” 他话里的激动满意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姜黎闻言,羞的红了红脸。 尚云霓跑过来,看看她,又看看魏三,把姜黎揽在怀里,坏笑道:“好啦好啦,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人啊,我便先带走了呢。” 魏三看了眼姜黎,微笑着点头:“去吧,有事喊我。” 私下只有两人的时候,尚云霓由衷道:“阿黎,我觉得这个魏三还行,虽然家世不那么显赫,但是人看着就老实,关键对你还贴心。我啊,听说你要嫁人,还有些舍不得呢。”她拉着姜黎的手,嘴巴一噘,可见是真的舍不得她嫁为人妇。 姜黎朝她笑了笑。 别看她内心是老阿姨了,但她也是第一次结婚,不想还好,一想还真有点害羞。 眼看要赶路了,两人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城外的云雾山去。 车里,尚云霓边吃葡萄边道:“你说,裴秀儿在清心庵过的怎么样呀?我真想去看看她的下场。” 姚萱把车帘放下,起意道:“那便去呀,反正过了云雾山,再走半个时辰的路就能到清心庵,咱们不如去看看她的笑话。” 尚云霓一听,眼睛都亮了。 自从裴秀儿离开京都后,她好久都没怼过人了。这会儿她附和姚萱的想法,她看向姜黎,问:“你去不去?” 姜黎摇了摇头,她看着城外的景色,道:“你们去吧,我不想爬山了。” 尚云霓便说好了,等到了云雾山,她们安顿好,便去清心庵看看裴秀儿过着多么凄惨的日子。 这次尚云霓出城,她爹不放心,还给她安排了十名府里的护卫,各个身手了得,是以姜黎也不担心她的安危。那裴秀儿再厉害,也打不过十个习武的汉子。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们这群从京都来的车队便在云雾山山脚的庄子停下。半山腰有座道观,常年香火鼎盛,现在又是上香的旺季,他们商量着等尚云霓她们回来,一行人便上山游玩。 傍晚,尚云霓她们才坐着马车回来。 一下车马,她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裴秀儿在尼姑庵里过的多惨多惨,姜黎跟着听了几耳朵。 她印象里,裴秀儿不像是会安分守己的。 索性尚云霓她们都平安回来了,姜黎便不再多想。 一行人带着几名贴身的仆从,其余都留在了庄子里。由随从举着火把照明,他们朝着半山腰的道观而去。 因着早有安排,他们到达道观时,道观的真人早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他们来的人多,是以观内不得不早两日便封山。这会儿他们住进来,房屋都是收拾干净的,除了观里的道士,也没什么外人。 一夜过去,一大早,便有几个世家子嚷嚷着要去山里打猎。真人再三叮嘱不可远去,那群人嘴上应着,一听要出去打野味,根本话也没听干净便跑远了。 至中午,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大家升起了炊烟,野外烤肉。 等到吃肉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咦?我的随从呢?”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下章大魔王出没,然后女主的初吻就要被魔王夺走了! 第33章 “也许山里迷路了, 反正天还亮着, 不急着找, 先吃肉。”那人的同伴道。 于是, 大家便又聚在一起吃肉, 没人再提这事。 另一边, 女眷们都在屋里喝茶,外面烤好了肉, 便有仆人端着精心处理过的烤肉进来, 蘸上小料放在几人的桌前。 姜黎听着她们聊裴秀儿在清心庵的惨境, 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便自顾着吃东西。 吃过午饭,便有人排着队等候观里的老神仙给他们算一卦。尚云霓喊了姜黎,可她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不感兴趣,她便取了房中的蒲扇, 坐在院中的树荫底下乘凉。 她细白的小手晃悠着蒲扇,这时, 魏三过来了。 魏三跟朋友去打猎时摘了点山里的野果, 这会儿他洗干净了给姜黎送过去。 她道了谢,朝不远处看了眼:“那边在吵什么呢?” 魏三笑了笑, 温文尔雅道:“张二哥带来的随从没跟着回来, 应该是在山里迷了路, 我们商量着,派两个人出去找找。” 姜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云雾山因山中常年温差较大,高处有大片的雾气, 远看似云彩,因此得名云雾山。山中的道观常年香火鼎盛,在一代代主持真人的经营下,云雾山已有大片的土地被开采出来,但也有大片没有人迹的原始森林。 那名走丢的仆从,极有可能是迷路走岔了。 接下来,他们一群人在道观里等着,到了将近傍晚,山中气候多变,不多时飘来一团乌云,压的天空低低的,极有压抑感。 “他们两人怎么还不回来?”有人急道:“就算是去寻人,找不到便回来啊。” 另一人道:“你们说,这山里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一句话,令得气氛诡异起来。 有胆小的,当下就喊道:“常四,你别乱说!” 说话之人就是张二公子,先前走丢的那名随从就是他家的,他生的矮胖,肤色偏黑,可这会儿吓得脸色已有点发白,可见是真怕了。 常四笑着,不屑道:“看你胆子小的,就算山里是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怕什么?有真人在此,小小孽畜胆敢作妖?” 他话音刚落,一阵凉风袭来。 这风十分反常,有点类似空穴来风,潮湿扑面,带着一股腐烂的气味。 登时,有胆子小的便嚷嚷着不等人了,他们要立刻下山去庄子里。 众人收拾行李时,便听一人惊道:“你们听,什么声音?”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不敢乱动。 便是于一片沉静之中,山里传出蹬蹬蹬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马蹄声,整座山都跟着震荡起来。 “轰隆隆!!” 这时,乌云里翻滚着雷电之声。 不过转眼,冰雹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降了下来。那阵马蹄声便隐在了哗啦啦的雨声里。 这下子,道观里的众人急了,回屋避雨时,好些人都问真人这山里是不是闹鬼?真人安抚道:“这山里平时也有山雨,尤其是入了夏,这种大雨更是寻常,各位切勿担心,这山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各位便安心在观里等着大雨过去再下山吧。” 尚云霓她们几个少女最是害怕,从没遇过这种境况,便叫人把屋里的灯都点上,才好安心。 外面下着雨,屋里的人都各有心事。 这次原本是出来避暑的,结果遇到这么个糟心事,谁都不说什么,但是表情都带着凝重和不愉。 便在这时,那阵马蹄声又响起了。 紧接着,不知谁喊了一声:“那……那不是张二的随从吗?” “哪呢?!”张二闻言,几乎跳了起来。 他大步过去,结果一看院中那物,他吓得登时腿一软,跌在地上。众人闻到一股臭味,却是张二被吓得尿了裤子。 院子里,被人抛进来一具少年的尸体。 尚云霓几个尖叫着抱在一起。这群贵女,别看平日里趾高气扬,谁也看不上。但她们从没见过死人,还有那么多血。这会儿就算是胆子大些的姜黎,也有些惊恐。 她下意识的就张开手臂护住身后的这群小丫头。 这时,离着真人最近的一名世家子,转身便揪着老头的衣领,凶狠狠的道:“怎么回事?谁干的?你可知这一屋子里的人尊贵着呢,一旦我们出事,我们的家族便会立刻荡平了你这云雾山!” 真人也吓得不轻,他在山里住了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事。 “老夫真的不知啊!” 忽然,他想到什么,哆哆嗦嗦道:“前阵子,听香客说起过一句,说什么有一群流民构成的匪徒越过了岭南,就在这附近安营扎寨,打劫过路的商客。” 有人冷笑:“胡说!皇城之外,天子脚下,真是包天的狗胆,敢在这里行凶!” 真人心如死灰道:“公子们不信,那就等着他们破门而入,把咱们都杀了吧。” 揪着他衣领的青年重重一哼,把手松开。 那老头踉跄了两步,腿抖的扶着墙才站稳。他嘴里不停的念着经,把希望寄托给神仙。这种时候了,反倒没人再说话,而这时,山里的雨停了,不多时乌云散去,露出了铺满晚霞的天空。 这种时候,没人再有心情欣赏山中罕见的美景。 因为道观外面,已经悄无声息的围了一群虎视眈眈的匪徒。 为首的蒙面青衣人看着观中一群华服男女,冲旁边的手下问:“都在这里了?” “是。之前的那三个随从也都处理掉了。” “圣女要求这观里的人一个不留,你等可明白?”青衣人扫视了一圈。 这群人齐声声道:“明白!” 齐刷刷的声音在雨后入夜的山里久久的回荡。而魏三等人听了,更是苦笑起来。 这群人不像是流民组成的匪徒,更像是精心训练过的军队。 惊疑过后,魏三更是疑惑起来,他们到底是得罪了谁?要冒着得罪京都半数权贵的危险,非要将他们斩杀在这山里!这般措手不及,他们甚至无法向家中求援。 彼时,一间静室内。 小尼姑将一碗清粥和一叠小菜端了进来。窗边,云发披散的绝代少女正望着不远处的云雾山,精致的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裴姑娘,今晚的斋饭已经送来了。” 小尼姑说完,也不敢看她,匆匆退了出去。 裴秀儿想着,过着今晚,尚云霓那些人便不复存在了,她便心情愉快,破天荒的把桌上平日十分嫌弃的食物都吃的一干二净。 ___ 此时,云雾山的道观里,魏三等人已经齐聚在三清大殿里,他们把门窗都堵死,每个窗户处也守了人。害怕那群人用蛮力冲进来,魏三更是建议用石像堵住门口! 他们必须要拖延时间,这样山下庄子里的人势必会发现端倪,才有可能带着人来救他们。 一听他们要挪动雕像,观里的道士们纷纷阻止。 而外面的匪徒这会儿已经开始撞门了。 姜黎突然冷哼一声:“不想死的,就快去搬!” 她声音冷冷清清的,在众人都焦急的视线下,她显得出奇的平静。她沉声道:“你们可听到他们刚才下马了?” “没有!”张二反应过来,惊了一声。 这可太奇怪了,明明那么多的人,下马也不可能没有声音。还有他们撞门的力道,像是要把这道观的房梁都震断掉。 “他们下马无声,说明身轻如燕……” “完了完了,这回算是完了!” 有人认命的闭上了眼。 他们昨日上山并未带着太多的仆从,就连尚云霓,也大意了,只带了两名护卫,与外面那乌压压的人比,根本没有胜算。就算庄子里的人上来,那也需要时间,而说不得便是这时间里,他们这群人就被害了性命。 “阿黎,我害怕。” 尚云霓颤抖着躲进姜黎的怀里。 姜黎也怕,她每听到一声撞门的动静,她脸上的苍白之色便浓郁一分! 恰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殿门这边,而一侧的窗户突然被人踹开,守在窗户边的小道士立刻被踢飞了出去。 这下子,转眼便有几名匪徒跳窗而入。 “啊!!!!” 防线一被突破,这些人顿时溃不成军。 匪徒是得了命令的,殿里的人一个不留。于是手起刀落,当下地上便躺了两具尸体。 慌乱中,有人想要逃出去,然而周围都是青衣刺客,哪有路可逃,就如送上门的靶子,一个个刚冲出去就倒在血泊中。 突然,姜黎被人拉扯了一下,她身体倒过去,抬眼,她立刻吓得唇色发白!她的头顶两尺处,一柄白刃眼看便要落下!她急中生智,手刚好抓到了案上的香炉,她一抬手,香炉里的炉灰便朝身前匪徒的脸上撒去! 匪徒啊了一声,他立刻丢开刀在脸上胡乱擦着。 姜黎便趁机赶紧朝后面跑。 她在转身时,左手还被那人扯在手里。她抬眼,就那么冷冷清清的看了魏三一眼。 “阿黎,我……”魏三蓦的反应过来,立刻松了手,已是脸色惧白!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竟然下意识的就把旁边的姜黎拉过来替他挡刀! 这时!整座道观地动了一下。 这时!一声长啸划破夜空! 这时!一些青衣刺客突然扯下面具,转身,兵刃对准了其他的青衣人! 一时间,俨然有数十个武功高强的青衣人倒戈相向,保护着这群京都的贵人。 姜黎见暂时安全了,她躲在柱子后面,把颤抖的自己缩成一团。 “你别过来!”她低声喊道。 而朝她靠近的魏三则是脸庞涨红,恨不得找个柱子撞过去。 但是他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是解释道:“阿黎信我,刚才我只是慌了。并不是要你替我挡刀。” 接着!就听轰隆隆的巨响在山里响起,那声音摄人心魄,哒!哒!哒!整座山都似乎在颤抖。 黑夜中,一片浓重的黑涌向了半山腰的道观。 却见黑影露出了一角,赫然是一个个身披黑甲的兵士,把道观四周都围成了滴水不露的铁桶!在无比的寂静和庄严中,这些黑衣甲士齐刷刷的看向中间的一人,人群让开一条道,他们聚都看向自己的首领,等待他的命令! 于无数人的目光中,由黑暗里走出的青年步履稳健,就如即将狩猎的凶兽一般,缓步走了出来。 他带着一张黑色面具,铁质的面具里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随着他一声令下,这些黑衣甲士立刻冲了进去。 不多时,那群被救下的贵人们便各个惨白着脸,脚步虚浮的从道观里走出。与此同时,还有不少尸体被抬了出来,黑衣人并未把匪徒全杀了,而是留了部分活口,为了防止他们咬舌自尽,这群黑衣甲士更是手法熟练的挨个卸掉了匪徒们的下巴。 从道观里出来,魏三就去拉姜黎的衣角,急道:“你听我解释。” 姜黎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她小脸白着,面无表情的往外走。 她听着魏三的解释,发现她已经完全无法再信赖这人。然而脑袋里的第一意识,姜黎就想着,完了,她的这门婚事又完了。 她怎么就这么惨?本以为遇到了个好郎君,各方面都好,也没有黑历史,结果却是个关键时刻只顾自己安危的自私之人。 姜黎想着想着,委屈的眼眶一红,眼泪就流了出来。 刚才,在三清殿里,那么危机的时刻,她都没有哭。此时,她蹲下身,手臂紧紧抱住自己,把头埋进双膝里。 魏三刚要过去,突然,他眼前白光一闪,魏三慌忙退去。待他站定,发现是一名黑衣人用手里的长剑轻轻一划,接着,便用他藏在面具底下的,低沉的,淡淡的声音道:“滚。” 一时间,魏三被他气势骇的,双腿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姜黎柔柔弱弱的啜泣声。 她埋着头,也没看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她没看到尚云霓和常四他们被黑衣甲士带下山,也没看到魏三临走时,朝她投去的焦急的目光。 当她周围彻底安静了,她才擦擦眼泪,迷茫的抬起头。 这一看,哪还有同伴的身影。她的眼前,只站着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那张铁质的面具在月色下,流动着苍白冷酷的质感,然后就是面具下那人的一双暗沉眸子。 她有一瞬间,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 这个时候,黑衣人突然拉着她往观外走,姜黎慌了,她用力的拍打着这人,“放开我……”到最后,她的嘴巴也被那人的大手捂住。姜黎一狠心,张嘴就咬了上去。 黑衣人忍着痛,暗沉的眸子里涌动着滔天的情绪。 他低着头,沉沉的,定定的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沾满着泪水的小脸,她的表情是很痛苦的,眼里还有绝望。 接着,便在姜黎瞪大眼睛中,黑衣人用手托着她的臀部把她往上一提,她就坐在他的臂弯里,她垂眸,就对上了月光下,那人面具底下好看的一汪眼波。 姜黎失神之时,突然方向一转,她的后背抵在了被雨水打湿的树干上。对方太用力,她嘴里的惊呼甚至还没发出,徒然的,那人把面具摘下,仰着头,同时按住她的后脑勺的手掌用力一扣! 两片柔软的唇撞到了一起。 旋即他的舌顺势挤进了她的唇里。 “嘶~” 对方蛮横,按着姜黎的脑袋,吻的恨不得把将她吞入血骨里。 姜黎痛的发出嘶的一声,她眼下也认出这人了。 惊讶之后,她便开始反抗起来。 他干脆一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同时托着她的臀部,把她用力往树干上一压。 背后的痛感,令得姜黎发出吃痛的声音,他的吻太过野蛮,吻到最后,她力气都丧失了。一吻结束后,她便无力的软在他的肩膀上,她双颊是缺氧的绯红,眼神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一个劲的打着哭嗝。 他低声一笑:“阿姊,舒服么?” 姜黎下意识的摸了摸被他咬破的唇,然后蹙蹙眉。 不好,不舒服! 宗阙抱着她,甚至还体贴的给她整理衣服,仿佛两人才刚经历过一场特殊的事。他抱着她下山,在夜里的山间,肆意的行走。 他问:“那个魏三,阿姊喜欢么?” 听到魏三,姜黎神色渐渐清醒。 她粉唇颤了颤:“魏郎很好。” 接着,他便是沉沉一笑,挑眉,轻柔道:“还嫁给他么?” 姜黎一僵,接着,她不怎么清醒的摇头。 “阿姊真是的,以后找郎君,可要擦亮了眼睛。”宗阙得意的扬了扬眉,轻笑道:“刚才那么乱,你可是怕了?” 姜黎老实的点头。 “阿姊不用担心,那匪徒里,已有我安插的眼线在。我早已吩咐他们,要暗中保护你。”他的声音似是更温柔了。 姜黎垂眸,忽然道:“你都料到了?” “什么?”他饶有兴致道:“是料到阿姊有危险,还是那魏三会拿你挡刀?” 他不提还好,再提起这事,姜黎把眼睛深深的闭上。 宗阙抬手,抚摸着她微凉的发,轻轻柔柔道:“阿姊也莫要挣扎了,你真的觉得,他们便比我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了~ 抱歉! 第34章 姜黎这下子彻底清醒了, 她低下头, 俯视着这个抱着她的青年, 他暗沉的眼眸里流转着猜不出的心思, 偏偏他讲话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已经给予了她所有的温柔。 良久, 她低声道:“不行的。” “为何不可?”他语气温柔, 眼神专注。 姜黎歪了歪头,眼神飘了好远。她想说, 他们两个不合适。 小时候, 她和他玩得好, 她把他当弟弟看, 最妄想的也不过是将来他登基了,给她个封号,让她在婆家不受欺辱。现在他性格大变,姜黎捉摸不透他, 就更不敢妄想别的了。 姜黎思考的时候,两人已经快到庄子了。 不远处, 火把和灯笼照亮了黑夜。 这时, 宗阙把她放了下来,缓缓道:“阿姊考虑考虑, 我的耐心不多。” 姜黎低着头, 不敢看他。 她整理好衣裳就往庄子里跑。 此时, 庄子被黑衣甲士围住了,尚云霓等人也都被困在里面。姜黎刚跨进院子,尚云霓眼前一亮, 跑过来问:“阿黎,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姜黎看了看他们,确定他们目前安然无恙,方才摇了摇头。 “太可恶了,他们竟敢将我软禁于此地!”尚云霓还在不满的抱怨着,“我刚才问,他们的主子是何人,这群人竟然不理我。想我父手底下的那群军官,也没有他们这般目中无人的,哼。”说着,尚云霓还冷视了几眼挡住门口的两名执戟的甲士。 这群甲士面无表情,连骠骑大将军独女的面子也不给。 魏三站在院子里,几次想过去找姜黎解释,最终都没有提起勇气。 直到翌日的中午,这些黑衣甲士才从云雾山撤退。 姜黎等人匆忙坐上马车回城。 他们一进城,就听城中的百姓在传,昨日四皇子带人把城外的一群江湖匪徒给一窝端了,还救出来一批京都的权贵子弟。常四等人听了,沉默不语。尚云霓恍然大悟,原来昨夜的那一群人竟然就是血阎王的亲卫。 这次事关重大,在云雾山还死了几名贵族子弟,其家族惧是在朝廷有些势力的,这些家族联名上书朝廷要彻查此事。这一查,竟然就查到了太子头上。 当今天子听后勃然大怒。国之储君竟然做出勾结江湖匪类,齐聚城外,残杀权贵的行为,如此胆大妄为,那他下一步,岂不是要攻入皇城,造他的反?! 天子年岁已高,疑心大重,太子已经是储君,竟还背着他招揽江湖势力,实是犯了天子大忌。 是以,早朝上皇帝大怒之后,便一道诏书下去,太子被禁足东宫三个月。 与此同时,清心庵的裴秀儿已经被秘密押往京都的大牢。 裴家前脚刚得了信,后脚宗阙的亲卫已至。 接连半月,城内各处皆可看见麒麟卫在抓人抄家,天子一怒,下诏凡是和这事有牵连的,不论权贵还是百姓,皆要抓进大牢问话。 那日,姜黎回了家中,王氏听她说了云雾山的遭遇,依旧心有余悸。 隔了数日,王广来看姜黎。 当屋中只剩两人,王广压低声音,道:“阿黎,你可知青衣教是太子暗中培养的势力,经营数年,各地都有人手。这回他是真的狠啊,斩断太子一臂。还令天子与太子之间生了疑心。嘿,当初就觉得那小子是个人才。” “裴家也是太子的.....?”姜黎想了想,问道。 王广点头:“你可知那日吩咐青衣教教徒在云雾山围杀你们的幕后之人是谁?便是裴家的裴秀儿。”说到这里,王广十分可惜的摇头:“要说太子也是被她给坑惨了,她若非是要报复,也不会出于私心动用青衣教的人,继而被那小子发现,再顺藤摸瓜的连根铲除。可以说整个事件里,就太子最惨,被人坑了还蒙在鼓里。” 姜黎想了想,突然道:“也许是他故意设的局。” “你说说看。” 她便把宗阙对裴秀儿做过的事告诉了王广,其中,姜黎在措辞上打了马赛克,没有说宗阙是夜里把她带走的,不然王广听了,定会不悦。眼下正是说服王广站男主的好时机。 听了姜黎的话,王广瞪大眼睛,思虑片刻,叹息:“此子可惧,说不准,未来还真能成事。” 这话一出口,王广便沉默了。 他抬起眼皮看向姜黎,迟疑道:“阿黎,他是不是对你?” “舅爷爷,这话不能乱说。”姜黎眨了眨眼,神态认真。 她心里慌的很,就怕王广看出来什么。 王广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打了几个哈哈,倒是没告诉姜黎其实宗阙找过他,并有意要招揽他。他就是粗人,刚才问的也是随便猜的,见姜黎不承认,王广也没当回事。 王氏见爷孙俩说说笑笑,她走进来,问:“聊什么,开心成这样?” “是舅爷说,要送我几样好东西。” 王广苦笑着瞅她两眼。 自从王家下了大牢,昔日的好东西多数都被卖了,哪里还有宝贝送她?王广倒是想着这事,与王氏说了两句话,便带着手下走了。 刚出巷子口,王广就看见一辆马车正往姜家方向走,再看马车上的族徽,他当即大喊:“停下!” 他老当益壮,这一吼,把魏家拉车的马都吓得扬起了蹄子。车夫拉稳了马,一看对方是麒麟卫,便吓得低了头。 魏三掀开帘子,一看是穿着官服的王广,他立刻下车鞠躬。 “王大人,您这是?” 王广冷着脸,哼道:“你当日在云雾山,拉着我孙女挡刀的事在京都都传遍了,你还有脸再上门!趁着老子发火前,快快滚回去!” 王广又升了官,底气也足了,魏家不过三流权贵,他吼一吼还是没问题的。 魏三脸色涨红,羞的恨不得钻地缝里。 当日回京后,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事宣扬了出去,王氏听后,更是去魏家闹了一场。他娘气的差点吐血,原本都准备好了聘礼,也被族内长辈要求作罢。 可是魏三哪能甘心? 他是真的倾慕姜黎。 而且因为这事,他成了圈子里的笑柄,便是为了挽回名声,魏三也必须把姜黎娶回家! 面对王广,魏三白了脸,他后退两步,然后深深鞠躬道:“王大人,您听晚辈一言。当日情急,晚辈也是慌了手脚,要我重选一次,我定会挺身挡在阿黎面前,愿替她受死。晚辈向您保证,以后肯定会对她好的。您就帮我劝劝她,我,我是真的倾慕于她,非卿不娶!” 王广闻言,见他情深意切不似作伪,他虽不耻魏三的行径,但也为他的真情所感。 “这事我说了不算,那孩子一向极有主见,你得说服了她才行。” 魏三闻言,更是感动的给王广鞠了个躬。 王广离开后,魏三再次登门拜访,王氏又让人把他打了出去。 这回,魏三并不气馁,他相信总有一天,姜黎会被他再次感动,从而忽略了那日他无意里犯下的小错误。 魏三和姜黎原本订下的婚事黄了后,王氏大为惋惜。 她即便再喜欢魏三这个女婿,可在得知危急关头他的自私行径后,再好的印象也都化为乌有,王氏成日里长吁短叹,她最终妥协了,就按女儿说的办,大不了就是招个上门女婿,还好拿捏,未来女儿也不会受婆家的气。 再来魏三曾扬言非姜黎不娶,那些家世不如魏家的,更是不敢公然和他叫板,这样一来,姜黎更难嫁。 王氏定下心了,反倒是轻松了不少。 京都里看的上她家的权贵少之又少,但老实的上门女婿还是好找些的。 王氏征求她意见时,姜黎默许了这事。 她脑袋里想着,这样一来,他总不能再逼她了吧? ———— 转眼,云雾山那件事过去已有俩月,尘埃落定后,京都又恢复了繁荣之景。 后来裴家一族都被朝廷抄了; 听说裴秀儿也在大牢里给用刑折磨死了; 听说天子与帝后不睦…… 只是这些流言,百姓们都不敢在明面上乱说。 八月十五的中秋节,是大夏朝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这日,京都百姓会祭拜月亮,在家中饮桂花酒,或者一家人出门逛花灯。 中秋节源于宫廷节日,这日一到,宫中的贵人们便聚在一起玩乐。 这日,一大早,尚云霓就去了姜府。 她还带了好多的礼物,由着仆人一箱一箱的往姜府里搬。 邻里见了,纷纷议论。 王氏则趾高气扬的显摆着她家和权贵的关系。 尚云霓这样的身份驾临姜府,王氏眼睛都亮了。她早就听女儿说起过她的那群贵女朋友,今日一见,更是被尚云霓的气派和豪气给晃花了眼。 私下里,尚云霓不好意思道:“你娘太热情了,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姜黎笑道:“我娘就是这样,你不要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她是阿黎的娘亲啊。”尚云霓小声嘀咕了一句。她还纳闷,王氏那样的品貌,到底是怎么生出姜黎这般让人喜欢的绝色佳人的。 “对了,傍晚我来接你,魏三你还记得吧,他也会去,你介意么?” 姜黎摇了摇头。 尚云霓叹息一声,道:“今晚权当是散心了,你要是想回了,便随时和我说。” 因为过节,麒麟司的官员休沐半日,姜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节日饭。傍晚前,尚云霓就来接她了。 姜黎沐浴过后,换上了一件夏裳,梳着发饰简单的髻子,月光一照,聘聘婷婷的好似月下仙。 马车一路沿着街道往北走。 这次,两人要去后海边上看花灯。 每年一到中秋节,花灯点缀在岸边,不少富贵人家都要来后海赏灯,甚至偶尔,还会有宫里的宫女偷溜出来,来河边放花灯寄托思乡之情。 所以每年的中秋节,整个京都最热闹的便是后海边。 姜黎她们到时,在后海最高最瞩目的地界,已经摆了几张案几,有舞姬乐伶在奏乐跳舞,席间的世家子姜黎几乎都认识,于是她和尚云霓入座,便有裙袂飞扬的婢女端来茶点和酒水。 舞乐过半,河边已经挂起了半数的花灯,河上已有几只画舫经过。这还是上半夜,没有起兴。便在这时,常四带来了一名贵公子。 青年穿着深蓝锦衣,额间系着一条发带,他模样俊俏,行走间也是一派风流。 只见常四,和席间的公子贵女们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尚云霓凑过来,跟姜黎道:“他是崔文,崔氏的嫡系子。” 姜黎抿了一口酒,朝灯光的点缀里,那个十分俊俏的青年贵公子看去。崔文啊......,她是知道的。 原来,他真如小说里写的,乃是一位翩翩贵公子。 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坦率,那边被常四们灌酒的崔文就注意到了她。他扭着脸问:“那个,尚云霓旁边那个是谁?” 常四笑的古怪:“她啊,就是姜黎。” 崔文点了点头,挑眉:“就是魏三想娶,结果人家不嫁的那个女子?” 周围人应是。 崔文感了点兴趣,席间多看了姜黎几眼。 他觉得如姜黎这样的美人,真是美得太过分了,放在寻常人的家中都是糟蹋了。 不一会儿,崔文就觉得无聊了,他提议:“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常四几个都附和着。 尚云霓代表了众贵女,她放下酒杯,感兴趣的道:“你且说说。” 崔文道:“我们就玩投壶游戏,不过规则要变一变。”他说罢,一拍手,当下便有数十名女婢拿着壶鱼贯而入。不过转眼,每张案几前,已摆了一只壶。 接着,便听崔文继续道:“这里有一只箭,等下游戏开始便互相传递,等到奏乐停时,箭在谁手中,那人便将此箭投入席间这些壶中,男投女,女投男,一轮结束后,若是有两人互相投中对方的壶里,那么等会花灯盛会开始,这两人就要一同去游湖,怎么样,敢玩么?” 常四这群狗腿子听了,无不鼓掌附和。 贵女这边也大多觉得稀奇,而且在场的人都相熟,便是一起游湖,也不会传出什么事来。 于是,第一轮开始,最后奏乐结束,箭在常四手里,他笑嘻嘻着,起身过来投到了曾琪案前的壶里。 曾琪脸微红了红。 他俩的婚事两家已经在议了,于是大伙都心照不宣的一笑。 游戏继续,这时,一名仆人悄悄走过来,跟崔文低声说了几句,崔文笑着点头。 那名仆人退下后,不多时,便有一名玄衣青年悄无声息的入了席。他身后跟着一名黑衣卫。青年入席后,正好箭传到了他手里,他便自自然然的顺手递到了另一侧人的手里。 接箭的少年一看到他,登时白了脸,眼看他要跪下了,青年便用低沉的,威严的声音道:“继续。” 少年便哆嗦着赶紧将箭传给旁人。 这一回,奏乐一停,竟是传到了曾琪手里,这已是第二回 ,她便嚷嚷着不投了。众人便说那就继续。 这时,姜黎刚把箭给了别人,突然听见身后来了人,她一见到黑衣青年的脸,她顿时就颤了颤,抿紧了唇。 “姜氏,主公有话让我传给你。” 黑衣青年想着接下来的事情,他便要几乎忍不住笑。 姜黎看见他笑,就更恐惧了。 她立刻抬头在周围看了看,当她看到安静的坐在角落,那位俊美的玄衣公子后,她的脸彻底白了。 黑衣青年还在催她:“主公说了,你要不愿意,后果就自己担着。” 顿了顿,她点头。 黑衣青年笑嘻嘻的退进了黑暗里。 姜黎借故离开席间,不过一会儿,她便白着脸,颤着腿回到了席间。她甚至不敢抬头,便能体会到来自暗处角落的,那人逼人的视线。 见她似是生病了,尚云霓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姜黎勉为其难的摇了摇头,强撑着笑:“没事。” 只是,她想起刚才青年要她接来下做的事,她就恨不得一下子掀翻了这案几。但是姜黎不敢,她想到裴秀儿还是原文女主呢,到最后还不是被他算计的在大牢里丢了性命。她就是个小炮灰,还没活够。 但是。 她要真是如他所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箭投入他的壶里,那不更是自投罗网? 姜黎两难时,她便更不想箭落到她手里,于是她期盼着,等到从尚云霓手中接过箭,她便立刻要丢给别人,然后便在这时! 奏乐骤然而停! 这支箭,便就在姜黎手中! 被她双手捧着,正做出递出状…… 她恨不得立刻把手里的箭丢出去。 这时,席间的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的都看向她,不远处的魏三也紧张的喝了好几杯酒,他在等待着,看她会把箭投进谁的壶里。 在场除了他,她能投谁呢? 魏三甚至开心的想着,这是一次机会,投他吧! 他会给她解围,而两人的婚事也就还有机会! 姜黎就这么捧着手里的箭坐着,她还呆呆的,久久的不曾有动作。 暗处,黑衣青年气的恨不得冲过去把她揪起来。 要是主公交待的事没办好,他也要跟着这个姜氏被主公罚! 他不由低声催促:“你想想惹恼了他的后果!” 而不远处,暗处的那名俊美青年,那双暗沉的眼眸,同样落在了正犹豫不定的姜黎身上。他看着看着,便向后一倚,眼睛舒适的微微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781127 9瓶;31740542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此刻, 姜黎垂着的眸动了动。 缓缓地, 她站了起来。 宗阙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此时, 他暗沉的眼眸愈加幽深, 唇边也带出了几分笑意, 令得他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更是逼人的俊美。 然而就在这时! 她脚步迈出的方向一转,姜黎步履从容的, 面带微笑的, 慢慢的走到一名白衫少年的案前, 少年看上去有十三岁, 只见姜黎嗓音婉转,悦耳道:“你可是孙小郎?那位七岁便作出《观月言》的京都神童?” 白衣少年先是微微一惊,便看着她老实点头。 “正是。” 姜黎目中神采奕奕,她福了福身, 笑道:“我幼时,便读过这首诗, 喜爱甚之, 今日我这支箭便投给小郎你了。” 她皓白的手腕一抬,箭矢嗖的一声便入了壶中。 “好。” 白衣少年红着脸挠了挠头。 四下一片嬉笑之声。 姜黎低着头, 退回了自己的位子。 她一入座, 便给自己倒了杯桂花酒。 她不敢抬头, 甚至也不敢往角落看去。是以,她没看到玄衣青年那愈加深邃的眼眸,和唇边凝住的笑意。然后, 青年起身,袖袍一甩,以一种极其温文有礼,却又让人心惊胆战的姿态悄悄的离席。 黑衣青年恨恨的盯了姜黎好几眼,使劲叹一声气。 直到感觉那道逼人的视线消失,姜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抬眼一看,果见角落已经没了那人的踪影。 当下,她大大松了口气。 总算是混过去了。 旋即她就抿起了唇,思量着:不行,必须要尽快找个丈夫了。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席间的游戏继续。 可是不管那白衣小郎如何想要得到那支箭矢,都落了空,最后游戏结束,他也没能回赠姜黎一支箭。 魏三自从目睹了姜黎把箭投入别人的壶中,他便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灌酒。 到最后,他喝的脸颊通红,一脸醉态。 他手一拂,把案上的杯盏统统扫在了地上,他喃喃道:“为什么不选我,为什么......” 花灯盛会开始,河上已有几艘用花灯点缀的画舫,那一艘艘船上歌舞升平,乐曲悠扬。岸边有人结伴赏灯,还有往河里放莲花灯许愿的,人影绰绰,一更天时,这后海边上便已是热闹无极。 因着席间的游戏,这会儿曾琪等人已经和游戏玩伴上了岸边的画舫,尚云霓也上了崔文的船,姜黎打算在岸边走走便打道回府。 她正欣赏着无与伦比的花灯盛会,这时,一艘乌篷小船停在了岸边。接着,她便听到一声熟悉的“阿姊。” 她脸色当即一白! 欣赏着她瞬间的变脸,船上的玄衣青年看了她片刻,命令道:“上来。” 姜黎站在岸边踟蹰不定。 这时,他眯了眯眼,声音已有几分不悦:“阿姊是要让我把你抱上来?” 不能! 他一出现,她不是更无法脱身! 这岸边的人最是多,光这一小会儿功夫,就有好几人朝她这边看来。姜黎见躲避不得,便叹息的垂下头,走过去,一脚踏上船板。 这小船晃晃悠悠的,除了她和宗阙,船头还有划桨的黑衣卫。姜黎好不容易站稳,她一弯腰,进了船舱里。 随着宗阙一声令下,小船一个加速,转瞬就入了河道。 姜黎缩在这窄小的船舱里,听着外面的喧哗声,和河浪拍打堤岸的响动,她不禁把自己抱紧了些。 对面,宗阙沉沉道:“阿姊,便真的不愿么?” 他极有耐心的看着她,脸上也并未有不悦。 她浑身僵硬了一下。 见她宁愿缩在角落也不愿意回答,他突然朝外面看了眼,回头道:“这河里的水流愈发湍急了。” 他便是不说,姜黎也察觉到了。 两人乘坐的这艘小船被河浪推得摇摇晃晃,船板上已积了一滩水渍,但凡大一点的浪头掀来,船身都要抖上三抖。她道:“不如换只船吧。” 她总觉得会翻船。 这般的,她的视线落到了宗阙身上。 良久,她小声道:“咱们上岸吧,” 这时的船身猛地一晃!竟是与一艘花船撞到了一起。顿时,姜黎就朝着船舱的另一侧倒去,宗阙坐的稳,他还在危机关头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身边。 姜黎刚才差点被卷入湍急的河水里,她惊魂未定,匆匆看了他一眼,低声:“谢...谢谢。” 宗阙回过头,看向她,唇角扬起,道:“阿姊惧了?” “当然,换成谁都会害怕吧,我可不想死。” 她又把自己抱起来,语气颤抖道。 她虽然习水性,可这条河深不见底,水流还湍急,掉下去万一上不来那可就死定了。 姜黎怕了,她颤抖着道,“阙弟,咱们上岸吧,或者,你真的想游湖,咱们就换艘船。”她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就差跳起来的说:“雇船的银子我出!我出还不行么......” 她都快哭出来了,扁着小嘴,委委屈屈的。 他闻言,垂眸定定的看着她,淡淡道:“好啊。” 姜黎还来不及欣喜,便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就听外面有人喊:“哪来的小破船,快点把那船撞翻!” 原来,是有一条追上来的花船和他们的乌篷船碰到了一起,花船上惧是饮酒作乐的富贵人,与花船一比,这条黑不溜秋的乌篷船简陋到几乎没眼看。 那划桨的黑衣卫似是与对方杠上了,等船稳了后,非但没有迅速划开,反而他还耀武扬威的冲花船上的人显摆。 这下子,花船上的富贵人笑骂起来: “都干什么吃的,快点撞过去!老子就不信了,今儿晚撞不翻这破船。” 姜黎白着脸,心说疯了! 这人怎么跟他主子一样,都是疯子! 她紧张的看向宗阙,船舱里的灯被水扑灭了,四周黑漆漆的,她只能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呼吸。 河浪湍急,小船禁不住撞,转瞬就要沉了。 扑通一声!姜黎入水的瞬间,就感觉身体被冰冷的河水团团包围住。她的四肢快速的动了起来,要往岸边游。游着游着,忽然,她扭头看去。 水面黑沉沉的,除了远处的那艘花船,和船上的喧闹声,四周都静的可怕! 她在水里慌张的找着什么。 人呢? 宗阙人呢?! 这下子,姜黎有点慌了,她转过身,焦急的用手拍打着水面,她找了一会儿,哪有半点他的影子? 夜风寒冷,掀起的河水不断的拍打在她的脸上,姜黎冻得唇色都白了,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不可置信。不会吧.....怎么会呢! 忽然!她看到月色下的水面上,飘来一片衣角。当下姜黎游过去,她的手往前一抓,就摸到了一张冷冰冰的脸!她的手都在抖,唇也在抖,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把人捞了出来,月光下,他双眸紧闭,连鼻息都是微弱的。 “你!你醒醒!” 姜黎哪还顾得了那么多,直接上手去拍他的脸:“宗阙!醒醒!” 她又觉水中冰冷,便把人背着往岸边划。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姜黎四肢都有些僵硬,但她心里有个坚定的信念,就是不能死!她坚持了那么久!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凭着心里的一鼓蛮劲,姜黎连拖带拉的把人推上了岸边。 “你醒醒!醒醒......” 她匆匆用袖子擦了把脸,就爬到他身边,唤了他良久良久。她只要一想到他如果出事了,自己也完了,她便想哭。 蓦的,他紧闭的眼动了动。 接着他的胸膛便伏动了两下,然后的,他缓缓的睁开眼。 姜黎见他真的醒过来了,一时愣在那里,就这么像只淋了水的小鸡子一般,浑身湿漉漉的,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看着看着,姜黎突然捂住嘴,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眼泪也扑簌簌的落下。 她用小拳头堵住嘴,堵住她的哭泣声。 宗阙清醒后,便用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听着她的哭声,他一怔,随即抬手去摸她冰冷苍白的脸,十分温柔的道:“见你的阙弟要死了,阿姊这么痛心,还说不在意我么?” 黑夜里,他落了水,一身狼狈的躺在岸边的草地上,这本不是什么太好的事,遑论刚才那般危险。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姜黎边哭边道:“你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要吓唬我,你,你....”她哭着哭着,受了寒就打起嗝,边打嗝边哭,还边指着他骂道:“你就是个混蛋呀,你可知,万一,万一......” 她想说,万一你死了,不只是她!她全家都要陪葬! 这个人啊,怎么那么坏呢!! 姜黎说着说着,便实是被吓怕了,受不了的用袖子捂着脸,继续哭。 她哭着的时候并不知,这四周都被黑衣卫围了起来。那群观赏花灯的游人失望而回,更有胆子大些的,探着脑袋想看看是哪位京中贵人来了此地,竟是这么大的阵仗。 就如曾琪等人的画舫,也被拦了下来。 尚云霓气道:“怎么回事,大过节的是谁这么扫兴?” 她旁边的崔文一看这些护卫身上的装备,突然恍然大悟,啧啧了起来,笑而不语。后来干脆借故跳下船头,溜之大吉。 而此时,没有发觉四周空无人迹的姜黎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坐在草丛里哭了一会儿,到最后,她冰冷的身体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宗阙接过黑衣卫递来的干净袍服换上,他走过去,用温暖的斗篷把她包裹住。 他抱着她,用下巴磨蹭着她头顶湿润的发,低沉的笑道:“阿姊别哭了,你哭了好一会儿,可是把心里的怨怼都发泄了?” 姜黎哽咽着,缓缓把袖子放下了。 她哭的眼睛通红,可怜见儿的模样,似是真的受了好多委屈。 然后,她便认命般的道:“你说吧,是想怎样?” 他闻言,忽然极为宠溺的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然后宝贝似的把她楼的更紧,道:“阿姊是我的女人,不可嫁给别的人。” 她没吭声。 他又抱紧了些,用低沉的嗓音继续道:“若是阿姊不听,硬要去找个倒霉蛋。那不出半年,我保证,阿姊的夫家就会犯了大事,先是把你家给抄了,再是全家打入大牢,这还不够,我还要逼的你那夫君把你献给我。” 他每说一句话,姜黎就哆嗦一下。 到最后,她已经是给气的浑身颤抖。 她想着,刚才怎么不狠狠抽他的脸呢!叫他现在脸皮这么厚,这种羞耻无比的话都敢说!她气的深深闭上了眼,把头朝外侧扭。 他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她甚至还瞪了他一眼。 宗阙唇角扬了扬。视线落到了她的唇上。在她不注意时,他忽然上前,飞快的张口噙住了她的两片唇瓣。撬开她的牙齿后,他便快速在里面攻城略地。 姜黎反抗不了,只能任由他一再的入侵她的口腔。 到最后,她的唇齿鼻息都是他的味道。姜黎心口跳的飞快,他贴的她那么近,近到他脸上细微的毛孔她都看的一清二楚。他是睁着眼的,暗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包括她羞耻的,享受的,气愤的…… 姜黎忽然有些生气,凭什么他这么镇定? 搞得自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于是,她抬起双臂勾住宗阙的脖子,在成功察觉他的身体一僵,并且吻她的动作也慢了半拍后,姜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开始反攻了。 她娇嫩的小舌伸入他的齿里,她没什么经验,只能照着他刚才的模样,四处挑逗。 慢慢的,宗阙俊美的脸上升起两团红晕。 他那双暗沉的,好看的眼也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他一向沉稳有序的呼吸,在这一刻就乱了,他猛地用手扣住她的脑袋。 他甚至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用力的掐捏起来。 姜黎痛的嘶的一声,唇就被他的牙齿咬出了血。 一吻结束后,她就像是去了半条命,瘫软在宗阙怀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接着,就听到他道:“来人。” 不多时,一辆车停靠了过来。他将她抱进了车里,车内有干净的衣裳。姜黎一看,竟与她穿的这身一模一样。她转身,看了眼立在马车旁的宗阙。 他低沉的声音,在黑夜里传来:“阿姊换了衣服,我送你回去。” 事已至此,姜黎也只能点头。 她把车门关紧,便在车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就是头发还湿着。回去的路上,姜黎已经想好了说辞。 车内安静,姜黎规规矩矩的坐着。便听他道:“阿姊这是认命了?” 同时,他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转向自己。 他暗沉的眸子温温柔柔的注视着她。 从他的眼睛里,姜黎看出来他刚才的话并非是乱说,她要是真的嫁了别人,凭他的性格和本事,真有可能做到他说的那些。 这般一想,姜黎陡然的歪着头笑了一下。 她这一笑,倒是让宗阙微微愣神。 接着,姜黎细白的手指覆在他的手上,令得他的眼眸更深,便见她一双乌亮的眼眸眯着,缓缓道:“阙弟打算怎么安置我?” 既然不要她嫁人,那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呆在他的身边? 难道就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的在人后? 如果宗阙是这个意思,姜黎不是不能接受,她已经嫁不了人了,那便要活的自在一些。 这话一出,宗阙看着她的眼神深了深,他就定定的看着她挤出来的略显僵硬的笑,看着她眼神里的落寞,他突然有些不忍心。但他又怎么可能再放开她? 良久,他把她揽进怀里,搂着她的腰,下巴贴着她的额,叹息道:“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委屈了你。” 姜黎听着,眼睛就红了。 回了姜府,姜黎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一进屋,就让小桃出准备热水。她刚才在马车上不觉得,回了家,她就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冷。 “姑娘,你脸色不太好,”小桃碰到了她的手,惊呼:“手好烫!姑娘,您病了?” 姜黎头有些晕,她揉着太阳穴,道:“我落了水,” 眼看小桃惊叫起来,她赶紧嘘了一声,用手去堵她的嘴:“去准备热水,再让厨房做一碗姜汤过来。这事先不要告诉我娘,时辰晚了,二老也才睡下。” 小桃应是,不多时就准备好了热水和姜汤。 姜黎泡了热水澡,喝下姜汤便钻进了被窝睡下。 翌日,她便病重了。 得知姜黎着了凉,尚云霓和曾琪都来看了她,和她说了好些趣事。包括中秋节那晚,提起那晚的事,姜黎还心有余悸,那晚的河水冰冷彻骨,她这病就是因着落了水。 她不由想到,他是不是也病了? 想着想着,姜黎就苦笑一声。 觉得自己也真是绝了,被他逼到这份上,嫁人都不能了,还想着他呢! 送走了尚云霓和曾琪,姜黎就被头一蒙睡死了过去。 然后,她便做了个梦,梦中,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那个可恶的人则是清贫学子,他在自己手里被她搓扁揉圆……姜黎夜里笑了好几声,等一醒来,发现是做梦,便又神色有些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陈佳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那日, 姜黎应下他后, 没过多久, 她舅爷王广便明降暗升, 去了军中坐回老本行。而姜大宝非但没有被牵连, 反而在麒麟卫新一轮的考校过后, 被封了从六品的百户。 这下子,姜家大为欣喜。 至此, 他们姜家才算真正成了官身。 在姜大宝升职的那日, 姜家在府里大摆宴席, 邀请了不少姜大宝的同僚和生意上的一些好友。 因为当日王广已经去了军中, 是以派了自己的大儿子过去道喜,并交给了姜黎一封信。 趁着外面都在吃酒,姜黎回了自己的屋中,打开信封。 “吾孙阿黎, 见信勿念。吾已在去往南疆的途中,毕生之志, 终得偿所愿。……那人性乖戾, 不同以往,吾孙当不让自身置于险境, 再徐徐图之。” …… 姜黎看完信, 便将信纸焚烧丢入铜炉中。 她想着舅爷的话, 猜测此番王姜两家的变动多半是宗阙所为。 想着想着,她便叹息一声。 他这是在告诉她,她们一家都在他的掌控中, 或荣耀,或灾难,都是转瞬。 隔日,姜黎在去往铺子的路上,被一名黑衣青年拦住。 小桃胆怯的看向姜黎。 她看了眼黑衣人,点头,冲小桃轻声道:“你先回去。” “是。” 姜黎上了停在巷子口的马车,马车一路向北走,最后在河边停下。 几步之外的河岸,停靠着一艘画舫。画舫二楼,乐舞升平,隔着若隐若现的纱帘,可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端坐其后,正悠闲的听着奏乐,欣赏着盛夏的河畔风景。 察觉到响动,俊美公子微微侧头。 楼梯口,身穿一袭素色裙裳的姜黎正睁着乌黑盈亮的眸子望向他。他微微一笑,朝她伸出了手,“候你多时,阿姊来。” 姜黎垂了垂头,老实的走过去。 她一近身,便被他一把抓住手,引着她坐在一侧。 姜黎刚坐定,便听他问:“阿姊,这乐舞好看么?”闻言,她抬头,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笑吟吟的眼。 姜黎眨了眨眼,平静道:“自是好看的。” 他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眼神往河上瞟了一眼,这时,河对岸竟然游来了几艘花船,那些花船虽不敌他们这艘华贵大气,却俱是富贵无极,其上有数名衣着光鲜,面目冷峻的贵族子弟,其中,姜黎还发现了几张熟面孔。 光是她认出来的,便有常四,曾琪和张二等人。 她蓦的抬头,瞪着水盈盈的眼睛看向他。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便听他道:“怕了?” 姜黎赶紧把头低下,藏在袖子里的手紧张的握了握。 “阿姊热不热?不若把帘子掀开,吹一吹凉爽的河风。”眼看他抬手,姜黎忽然往前一扑,抱住了他那只手臂,他一僵,却低下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有点慌了,声音都带了几分乞求:“阙弟,别,别了,我不热,我挺好的!” 要是被曾琪他们看见,她和他乘同一艘船,那便不得了! 她这样的身份,被他看上的话,顶多将来就是个妾室,再不济做他的外室! 可如姜黎这般,她宁可遮遮掩掩,也不要被人看不起。 虽说,如宗阙这样的身份,便是当他的妾室,也是荣耀一身,可是姜黎真的不愿意。她发过誓,今生绝不当人的妾。卑微如她,也有自己的一份坚持,也愿固守着自己心底的那份骄傲。 良久,看着她乞求的眼神和惨白的小脸,宗阙叹息一声,薄薄的唇里吐字道:“亲我。” 啊? 姜黎微微一怔。 她微微回过了神,接着就羞红了脸。 他竟然让她当着这船上那么多的人面,主动给他献吻! 见她迟迟不动,宗阙给了一侧婢女个眼神,那名婢女便垂着头,后退两步,抬手就要掀帘。姜黎见状,死死咬着唇,心下一狠,她闭上眼睛,唇飞快的在他的脸上擦了一下。她低着头,急促道:“可,可以了吧!” 他看着她,看着她脸上蔓延至耳根的红,于是另一只手抬起,那名婢女便退下。 姜黎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这人真是半点忤逆不得,还要顺毛的。 “给我倒杯酒。”他嗓音低沉,还看了眼被她死死抱住的那只手,唇抽了抽。 姜黎抚了抚心脏,然后乖乖的拿起酒壶,边倒酒边心说:算了算了,顺着他吧,这人太强硬,她又没有依仗,只有被欺负的份。 这般一想,姜黎真是失落。 见她乖顺,宗阙似是被愉悦了,他笑道:“阿姊任性,便再由你一阵。” 说罢,他反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身侧,低下头去,在她的额角鬓间印下一个接一个的细吻。他吻的欢喜,眼里都是笑意。 一侧侍立的婢女和护卫见状,皆垂下眼。 姜黎被他抱着,下意识的还想拒绝,可是一看他暗沉的眸子,她小脸一凝,就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她倒在他的怀里,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呢......” “嗯?”他鼻音沉沉,还在她发迹处亲了一口。 他是真的高兴,他一欢喜,便是连旁边的护卫和婢女都察觉到了。 他低沉沉的笑着:“我早知阿姊腰细身软,如今抱在怀中,真让人爱之珍之,再不忍舍去。” 姜黎感受着腰间被两只手摸来摸去,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又气又羞,偏偏这一副样子,根本不能让人看出她有多愤怒,反而多了几分娇媚,她细声质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对阿姊的.......” 说到最后,她的话还有些哽咽。 她实是委屈和纳闷,她现在真是无法将眼前这人和记忆里,那个乖顺的跟在她身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少年相提并论。 宗阙低笑一声,惋惜道:“阿姊不知,我这人心性从来如此。只是八岁那年出宫,撞了脑袋,忘了本性。阿姊眼下见到的我,才是真真的我。这样的我,阿姊可也是从心里真真的喜欢着?爱护着我?” 面对他威胁似的问话,姜黎想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点头,低声的,委屈的道:“喜,喜欢着。” 闻言,他更是开心了。 他看了眼一侧静立的护卫,那护卫了然,上去一步,将一只盒子放于案上,须臾,退回原位。 他回头看着她,低沉的嗓音诱惑道:“打开它。” 姜黎的目光落到盒子上,打开后,她只寥寥看了几张纸,便一脸严肃。 因为她手里的这一摞房契和地契,加起来的价值足能买下半个上清城!而且每一张契书的落款都是她的名字! 他竟然把这么一笔巨大的财富交到了她手里! 姜黎还在发愣时,宗阙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用下巴蹭她的额,感受着她细腻微凉的肌肤,他缓缓开口:“阿姊有商才,只怕你家那两间小铺子不够你施展,一品楼我也交给你打理,我还会给你安排几个有才能的人辅助你,你喜不喜欢?” 她愣着,不由自主的点头:“我喜欢。” 她是真的喜欢,因为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在这笔财富面前,就连最鼎盛时期的姜家在它面前也如米粒之于皓月!这些钱,足可让她从此过着挥金如土的好日子。 可以说,姜黎以往的心愿,竟然在这一刻,差不多都要实现了。 顿时,她又欣喜,又气馁! 欣喜的是她有钱了!气馁的则是根本时机和情景都和她以往想象的大为不同! 见她时哭时笑,迟疑不定的样子实为可爱,宗阙哈哈哈大笑,忽而抬起酒杯,抿了一口,低声的,严肃的问:“阿姊,今生可有什么愿望?” 愿望? 她想着,她的愿望都要实现了呢! 眼下她已经是有钱人了,这些契书上都写着她的名字!她就算不巴结他,她也可凭着这些钱偏安一隅,过着舒舒服服的小日子。 但是! 她收回思绪,盈盈如水的黑眸俏生生的看了他一眼,便特别诚恳道:“当然有,我想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他扭过头,暗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说实在的,姜黎还有点心虚。 她故意移开视线,垂着眸,盯着自己的一双细白小手,她软声道:“因,因为你与之前实在太过不同,虽然你说了你从前便是这样,可我觉得,总要有些原因的。” “……那些原因,无非是你这几年在宫里过的十分辛苦。” 她这话一出,他便是一僵,盯着她时眼眶都红了,喉咙使劲滚动了一下。 她顿了顿,歪着头继续道:“我虽不知道你在宫中经历了什么,但身份越最贵,相应承担的责任就越重,何况你离宫那么久,已是落了后,那你要弥补和努力的就是别人的数倍。你能走到今日,可见是受了那么多的苦。阿姊实是心疼……” 她还想继续说,继续拍他的马屁,便在这时,他沉声道:“够了。” 顿时,船上的婢女跪了一片。 姜黎望向他,讷讷的住了嘴。 宗阙被她说的眼眶已然有些发红,他狠狠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的温柔,姜黎看的出来,那是一种由心底发出的喜悦,是真的喜欢着,在意着她这个人。 她忽然心虚的垂下头。 叹息:自己怎么骗他上瘾了?对了,这是为了自保啊。 她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就被他再次揽在了怀里。他把她的头按在他的心口处,她便听得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多时,他便低沉的笑了起来。 “我实在喜欢阿姊,想你伴我身侧,让我天天近你。” “不行啊.......” 她立刻挣扎了一下,软声软语的,被吓到时语气还拔高了。 手臂被他按住,宗阙低头瞟了她一眼,唇一扬,出声道:“你不愿,我也不勉强。但,阿姊记住,你已是我的人了。”说着,他捏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姜黎嘶了一声,就知道唇又被他咬破了。 她羞赧的闭上眼。 心里想着,这下子,恐怕暂时不能赴尚云霓等人的约了。 见她扁着嘴,眼珠子里雾蒙蒙的,还有些遗憾。他一笑,爽朗道:“阿姊以后就是有钱人了,开不开怀?” 半晌,她闷闷的点头。 开......开怀个屁! ———— 那日,姜黎离开画舫的时候,曾琪等人还在游湖,她转头就上了岸边的马车。 她怀里抱着装契书的盒子,看看盒子,她又看看窗外,明明瞬间有了这么多财富,她也高兴不起来。她以前想着,他会念及她的好,故而身份恢复后,会好好的报答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她有了占有欲!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姜黎咬着指甲,她的目光落到了盒子上,内心挣扎无果后,她便把盒子抱的更紧。 翌日,姜黎就自己离了姜府,去街上看自己的新铺子。 宗阙给她的那一叠契书里,还有当日姜家离开上清城卖掉的一批地和铺子,他都给她重新买了回来。除此之外,还有京城最繁华街道的十数个铺面,几所宅院,和城外的庄子,零零总总,姜黎一时之间,都无法估算其价值。 而现在这些东西,都是她的了! 姜黎多少觉得受之有愧,于是她把盒子藏好,决定以后这些铺子盈了利,她就和他三七分!她三,他七,也不算是她占了他的便宜。 她半日下来,便把几间铺子逛完了。 马车里,她蹙眉,苦恼的揉着太阳穴。 姜黎发现宗阙送她的这些铺子都盈利十分可观,她就算再努力去经营,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连着好几个铺子逛下来,先前还信心满满不占他便宜,还要给他赚钱的姜黎,此刻已经大为失落起来。 最后,马车停到了一品楼的门前。 姜黎收拾好心情,下了车。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看着繁华大气的楼宇,心里还是有些隐隐激动的。 这就是京都有名的一品楼啊! 而一品楼的契书上,如今写的可是她的名字! 就算这些都是宗阙送的,并不算真正属于她,但姜黎在这一刻还是感觉兴奋极了。 她一进门,先是四下看了看。大厅宽阔明亮,上次她来,还是和掌柜打探宗阙的消息。一品楼的掌柜是一名富态的中年男人,他眼尖的注意到了门口的姜黎,于是唤来一名青衣小童。 青衣小童跑到姜黎身前,站定一礼,道:“新东家,掌柜的给您在二楼留了个雅间。” 姜黎一怔,旋即目光转向柜台。 那里已经没了中年男人的身影。她心说,难道跟着他的人,都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朝小童一笑:“烦请带路。” “您跟我来,”青衣小童多看了她一眼,转身边上楼边压低了嗓音道:“东家不必与我客气,掌柜的吩咐了,从今往后,这一品楼就是您名下的产业了,我们都听您的吩咐。” 到了二楼,拐了个弯,小童道:“前边就是。” 姜黎一路走来,发现每个房间都装饰的风格不同,或古朴,或华贵,让人叹为观止。 她早就听闻,京都一品楼是朝野清流权贵们聚会清谈的场所,她经过了几个门口,发现里边都是在交谈学问的学子,还有年长的儒者。 一路逛下来,姜黎并未发现熟悉面孔。 就如与她交好的尚云霓等人,也算是京都权贵圈里的纨绔之辈,与这群侃侃而谈的学者清流们根本玩不到一起。 姜黎想着,便已经在小童的牵引下进了雅间。 掌柜的已将准备好的近几年一品楼的进出账本整齐有序的摆放在案上。见她进来,掌柜的殷切道:“新东家,您自请便,有什么要问的,只管传唤我便是。” 姜黎点着头入座,便随手翻了起来。 掌柜的给了青衣小童个眼色,不多时,小童端了杯茶进来。 一个下午,姜黎差不多就把一品楼的大致近况掌握清楚了。这一了解,她才暗暗心惊。 这些清流常年在一品楼谈论学问,已经无意间形成了一个圈子,而位于圈子中心的一品楼,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是个收集消息的绝佳场所。 姜黎几乎立刻就想到,这一品楼定不简单。 正因如此,宗阙把它送给她,又是为什么呢? 隔日一早,姜府后门一开,走出来一名身材纤细的年轻男子。只见此人样貌俊秀,身材清瘦,着一身普通的白衫。他上了后门停的马车。 马车一路驶向了一品楼。 他一进门,那胖胖的掌柜瞅见了他,先是一怔,旋即吓了一跳,多看了他几眼。 此位年纪轻轻的男子,便是姜黎女扮男装的。 别看是上午刚开业,这会儿已经结伴进来了几名书院的学生,又过了一会儿,进来几名老者。 掌柜的时不时就让青衣小童给她的桌上添点酒水点心。 接近中午,姜黎看人差不多了,便负着手,漫无目的的在这群学问人身边穿梭。她听着这些人谈论的话题,一会儿蹙蹙眉,一会儿翻个白眼。 一圈下来,她倒是明白这个圈子都是些什么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2个;南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萱萱萱萱 5瓶;一叶障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姜黎挪步至一侧, 便听几名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在讨论如今这个世道, 朝廷在平复南疆后, 该在当地启用苛刑还是仁义治世, 光是就两个不同的观点, 他们形成鲜明的两派, 各自引经据典,辩论的不亦乐乎。 她听了一会儿, 便甚为无趣的抬脚, 走至另一侧。 另一桌, 坐着几名身着儒服, 像是大官府内门客的中年男子,在讨论朝廷颁布的某项政策在民间的施用结果。 这些人大多是有官职在身,但都处于并无实权的尴尬位置。 他们腹中有学问,却又当局者迷, 只能埋没在人才辈出的当今,纵是胸中有才而大多不能施展的郁郁之人。 她看了一圈, 最感兴趣的还是一群书院的学生。 这群少年郎生机勃勃, 言辞有趣,围着不光讨论诗词, 还有算术。 姜黎既会这个, 所以多关注了些。 许是她偷听偷看许久, 被这群学生发现了,其中一人转身道:“看你站了许久,难道也想参与进来?” 他言辞多有不屑, 实在不信她会算数。 加上女扮男装的姜黎太过娇柔,失了男子气概,实在让人不喜。 而且,要知道当今时代学问多有传承,而算术不同别的学问,就算是有好学者,身边没有师长从旁指点,也是难于理解。 姜黎闻言,笑而不语。 她负着手走过去,看着宣纸上,这些人正在验算的一道题。她刚才便在一旁听着,这会儿在这群骄傲的莘莘学子面前,神色如常的就把答案说了出来。 果然,一开始这些学生是不信的。 接着,他们埋头苦算,当结果出来,果是她所言,俱都有些惊讶。到这时,他们看姜黎的目光,才变得和善些。 感受着这群学子的目光,她突然感慨,果然不管何时何代,掌握一门学问究竟有多重要! “阁下如何称呼?” 这时,便有一名相貌堂堂的青年站了起来,朝她作了一揖。 姜黎想了想道,“我姓姜。” 那人应道:“我姓邓,单名池。” “不知姜兄师出何人?或者,你在哪个书院读书?”见她踟蹰,邓姓青年温和道:“姜兄若是不想回答,也不用勉强。”当下,他扬声道:“小童,再添一张椅过来。” 一品楼的青衣小童抱着椅经过姜黎时,连看也没多看姜黎一眼。 如常道:“公子,请坐。” 姜黎扬唇,觉得此子不错。 她收回目光,便学着男子般作态,一撩衣摆,在这群学子中间坐了下来。 一个下午,姜黎都和这群学生混在一起,讨论学问。 她除了算术别的都不太懂,很快这群学生就发现了,也有人问她的算术是跟谁学的。她便说是幼时在老家遇到一名隐士,跟着隐士学了一二,这些人便信了,各个长吁短叹,恨自己没有她那么幸运。 是了,她算术那么厉害,定是和大学问者学习的。 是以,姜黎的话,在场的学生们并无怀疑。 将近傍晚,这群人才畅谈完毕,见时辰不早,纷纷各自回家。 姜黎和邓池最后才走,邓池扭身问道:“明日姜兄还来么?” 她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邓池笑道:“姜兄是否觉得我唐突了,其实邓某是惊叹于姜兄的算术之能,想将你引荐给一人。” 姜黎这倒是纳闷了,问:“谁?” 邓池卖了个关子,露出一口白牙:“这便留给姜兄一个惊喜吧,就在明日同样的时辰,邓某在一品楼等候姜兄。”说罢,邓池转身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 姜黎目送邓池的马车离开,没过一会儿,一品楼里的青衣小童从门内探出头来,见那群人都走了,他跑过来道,小声道:“东家,掌柜的已在二楼等您。” 她点头,转身上楼。 掌柜的得了她授意,这会儿已将那群学生的资料都交给了她。 姜黎着重看了邓池的资料,这一看,发现邓池出身洛阳邓氏,身份尊贵,不输常四等人。资料上还写道,邓池此人颇爱求学,曾在年少时,独自离开洛阳,长途跋涉去江南,就是为了拜访当地的一名大儒。 这下子,她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于是翌日,同样的时辰,姜黎再次去了一品楼。 她等候了半刻钟的时辰,邓池才带着一名中年男子进来。该中年人一看到姜黎,便是一怔,待邓池介绍她时,中年男子哼道:“你一女子,怎可扮成男子骗人?” 这话一出,邓池便是一怔,呆呆的朝她望过去。 姜黎表情惊讶。 她擅化妆,扮做男子时,她甚至还给自己画了个喉结出来,怎不想她没被那群学子拆穿,倒是一眼给邓池带来的这个中年男子看了出来。 她面露羞愧,却淡然道:“我无意冒犯,只是也没人规定,我便不能以男装示人吧。” “你!”中年男子皱起了眉。 邓池眼皮一跳,赶紧从中劝和:“迅先生,先不论姜兄是女子之身,我昨日与你说的人,就是她了。”说着,他还看了姜黎一眼,眼里尽是探究苦恼之色。 她竟然是女扮男装? 不仅是自己,就连昨天的那群学生都被她骗去了。 被邓池称作迅先生的中年男子闻言,迟疑了几息。便听姜黎从容的清声道:“我已在二楼订了雅间,二位不若上楼叙话。” “也好。”迅先生先行一步上楼。 姜黎跟在两人身后上去。 青衣小童上过茶后,便把门关上。屋内只有三人,便听邓池道:“姜……姑娘,其实这位迅先生是青鹤书院的教习先生,另一层身份,也是当世大儒阚老的学生。阚老在江东威望极重,在词赋、礼仪、算数等都有很高的成就。” 姜黎闻言,不禁对中年男人生了几分敬畏。 虽然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当世大儒啊,光是这四个字就金闪闪的亮着光。 迅先生宠辱不惊的饮了口茶。 “昨日,我见姑娘颇有算术之才,恰好阚老著书需要一名摘录的小童,我昨日原以为姑娘是男子身……”说到这里,邓池已是特别遗憾。 姜黎若是女子,倒是不方便了。 “对身份遮遮掩掩的人,便是有才,也难当大用。”迅先生瞥一眼姜黎,毫不客气道:“何况,她一女子,真如你所说?” 他如此说话,邓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姜黎。 对方如此嚣张,她若不自信也就罢了。偏偏姜黎就算术拿得出手,她要是真退了,这事再传进尚云霓等人的耳朵里,不得笑话死她?关键,姜黎还真是想知道这位迅先生在当世的算术领域到底有多厉害。 于是,她缓缓道:“不若我与迅先生比一比?” 听闻此言,邓池惊的抬起了头。 …… 半个时辰后,迅先生离开一品楼时,整个人唉声叹息,竟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 邓池站在马车前,定住脚后,他急迫的回头看去。 二楼的窗边,姜黎朝他拱了拱手。 扮做男子的少女睁着一双乌黑盈亮的眸子里,里面绝无轻蔑骄傲之态,反而十分友好。 在刚才她与迅先生的比试中,她尽数答对了对方出的题目,而她出的,迅先生只对了一题。如此差别,令得在书院里备受推崇的迅先生颜面扫地。 姜黎觉得自己用后世的知识打败前人,赢到最后,她也觉得不光彩。 羞愧之下,她便极为耐心和详细的把每一道题都给两人解答了一遍。便是这样,到最后,迅先生失神的坐回了椅上。 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摇着头一句话说不出。 车上,邓池小心翼翼道:“先生,您看……” 迅先生闭着的眼突然睁开,双眼里一扫失落,忽然神采奕奕,兴奋道:“老师如果知道这京都之中,有能把他的理论应用的无比娴熟的女子,定会开怀!” “啊……” 先生态度的转变,令得邓池都惊呆了。 原本,他还担心先生觉得失了面子,从而为难她呢。 ———— 又过了数日,便是重阳节。 此时的姜家一家,已经在去往梅县老家的路上。 因为姜家有传统,每年的重阳节都要回老家祭祖,所以姜大宝提前跟上司请了假,带着王氏和姜黎回乡过节。 眼看不远处,梅县的牌坊已经近了,姜大宝迅速让人停车,自己美滋滋的换了身官服出来,威威严严的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走得是耀武扬威,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姜家这次衣锦还乡,昔日的张县令提前得了信,早早的就带着乡绅村民在村口等着。 当初王广只是上清城麒麟司的一个小官,便让张县令供佛似的供着,如今姜大宝可是有印章的从六品京官,威风更胜当年的王广,这次回乡,可谓是赚足了面子和吹捧。 姜黎回了梅县老家的老院子,还颇有些感慨。 因为这里有太多的回忆。 她一回来,看哪都能想起男主幼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乖巧模样,再对比两人再遇后的情景,她就更是恨得咬手绢。 “姑娘!” 姜黎回头,便见一名清秀的妇人站在院子外,红着眼睛,在她的腿后,站着一个女娃娃,因为见了生人,女娃娃怕生的揪着妇人的裤腿躲在后面。 姜黎认出了妇人,唇扬了扬:“秀姐姐!” 妇人一听,便急道:“姑娘现在身份尊贵了,是官小姐,可不能再喊我姐姐了。”虽是说着,可她的表情是由衷的高兴着。 小桃好奇的打量着妇人,心说,这就是从前伺候姑娘的桃秀姐姐啊。 主仆二人叙了会旧,桃秀擦干眼泪,开心道:“姑娘快进屋吧,知道姑娘回来,早两天我就把屋子都打扫干净了。我知姑娘爱干净,屋里还和从前一样,保准一点灰尘都没落上。” 她也是由衷的叹气,道:“你最是了解我了。” 重阳节当天,一大早,姜黎就跟着爹娘去祠堂祭拜祖先。 到了后晌,姜家一家就去了山上的寺庙祈福。 这座寺庙还是她穿来那年盖起来的。 她和王氏祭拜完,王氏就和以前的邻里寒暄起来,姜黎便带着小桃在附近走走。 重阳登高,这一路上,都能看到老老小小在山里野营。 小桃随手提着的食盒里放有菊花酒,还有重阳糕,姜黎饿了,便在山中的亭子休息,欣赏山中开放的菊花时,还可饮酒食糕。 便在这时,姜黎于风中,隐隐听见了有人似在喊她。 她侧头,问小桃:“你可听见了什么声音?” 小桃四处看了看,突然惊慌了起来。 “姑娘……” 姜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再看到黑鹰时,她心里咯噔一声! 不远处,黑衣青年走了过来,在亭子外道:“姜氏,好久不见啊。” 姜黎朝他身后的马车看了眼,有些紧张的问:“他也来了?” 黑衣青年原本还想再捉弄她一下,可是主公吩咐让他交待完了要即刻回去,黑鹰不再耽搁,手背到身后,道:“主公有令:今年的重阳节,我有要务在身,虽不能与阿姊同处,但相思之情,不问两地,应当共勉!”他有模有样的学着宗阙讲完话,然后便有一名黑衣卫拿来几张纸,和几条竹编。在她不解的眼神里,黑鹰道:“主公还说,要你亲手为他制一盏孔明灯,道具都在这里了。” 黑鹰点头,那名黑衣卫便把东西放在石桌上。 姜黎都懵逼了。 山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她心里大骂:神经病! 重阳节制什么孔明灯! 她听说,他似乎是被皇帝委派了任务,已于半月前南下,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啊,那么忙,还有功夫记得要刁难她! 她傻眼的喃喃道:“我,我不会制灯啊……” 小桃也有些傻眼,云里雾里的啥也不明白。 黑鹰便侧头道:“你过去教她。” 被点名的黑衣卫点头。 姜黎就这么坐在石凳上,听着一名黑衣卫教她如何制作孔明灯。等她回过神来,气红了脸。反正真身正主也不在这里,姜黎当下站起来,背过身道:“我手疼,不会!” “主公早料到你不会老实,在属下临行前,他便吩咐,若姜氏不肯,那相思之情,唯有见面而解。” 他的意思,如果她不给他制孔明灯,他就要让人把她带去江南! 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姜黎抿着唇,挣扎许久,失落的坐了回去。 她垂着眸,气馁道:“你再示范一遍。” …… 姜黎制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制出了一盏歪歪扭扭的孔明灯,黑鹰看的眼角都抽搐,但好在看上去是一盏灯,应该能飞。 她的手都被竹片勒红了,十个手指头红红的,还有点肿。 姜黎手指疼死了,她乌亮的眸子水盈盈的,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见她这副样子,黑鹰笑道:“姜氏,你也别觉得委屈。这个,是主公亲手为你制的。”说着,他从锦盒里取出一个香囊,交给她。 姜黎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放在鼻下闻闻。 香囊是蓝色的,没有绣花,看着怪素气的。 “里面的茱萸粉,是主公亲手采摘,亲手研磨,天底下独独这一份。姜氏,你可知若是别人得了他这份心意,该有多欢喜?”黑鹰平静的叙述着。 姜黎自知这时候不能在宗阙的狗腿子面前表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来。 于是,她感动的点点头,极为珍惜的立刻就佩戴在腰上。 这样总行了吧? 一切做完,她抬头,幽幽的看向黑鹰。 黑鹰打量了她几眼,叹声:“你这般作态,也就是主公信你。” 一句话,把姜黎说的有些呆愣。 在临走前,黑鹰道:“灯在傍晚就放了,你可别想使坏,自有人在暗处盯着你做完。” 姜黎气愤的坐回石凳上。 她看看自己红肿的手指,再看看桌上的孔明灯,她眼里水盈盈的,盛满了愤怒屈辱和不甘。便在这时,天已经有些黑沉,山里的风也刮了起来,于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吸入鼻中,姜黎看着香囊,越想越不公平!磨粉有什么难的! 她现在手指可都红了! 半晌,她泄气的看着腰间的香囊,嘀咕道:“最好是你亲手做的,不然,我......” 只是后半句,被风吹远了去。 姜黎还记着黑鹰的话,生怕他派人在暗处盯着自己呢。 她特意等到了天降黑,才让小桃把灯点了,然后放飞了自己亲手制的平安灯。 看着半空的那盏灯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但是却真的乘风飞入半空,姜黎还是颇为感慨。直看着那灯随风飘远了,姜黎才带着小桃下山。 回到自己的院子,姜黎便让小桃去找药酒。 隔了两日,姜大宝在昔日邻里老乡的面前过够了威风的瘾,一家人才辞别了老乡,往京城赶路。路上,遇到了一行要去京城的商队,两方一商量,安全起见,于是姜家就和商队一起上路。 在商队的末尾,一辆马车里,坐着一对母女。 妇人看上去三十多岁,身材消瘦,五官略有些尖酸刻薄。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姜家那些豪华的马车,妇人听说与商队同行的那家男主人是在京都里当官的,刚才匆匆一眼,见那家男主人模样有三十,面白无须,倒是长的还挺周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佳宝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妇人身侧, 坐着一名十六七岁的灵秀少女, 略显些苍白的脸上, 一双大眼睛尤其楚楚可怜, 樱唇俏鼻, 真是个美人胚子。此刻, 少女正也盯着窗外。 不远处,姜家的马车停下, 从一辆车里走下一名貌美的女子。 她一下车, 便有婢女前扑后拥, 随侍在侧。 看了一会儿, 少女便眼神里尽是羡慕。 如姜家的富贵,是他们这种人一生都难以乞求的。 因商队里混杂了不少老儒妇幼,停下休息时,姜大宝便好心的让仆人取来些食物和清水赠与商队里的这些人。 老幼们皆为感激:“多谢善人。” 车内的少女脸上闪过喜色, 回头道:“这位官家还是个好人呢,娘, 反正咱家在京都也没亲人, 不如咱们去投奔这一家?”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亮。 姜大宝带着仆人走至破旧的马车前, 和善道:“这是些食物, 这一路上我家也吃用不完, 与其浪费了,不如积德行善,做点好事。”他伸手从仆人手中接过些肉粽和肉干交给妇人。 妇人暗地里打量着他, 低头道:“民妇谢谢大人。” “娇儿,”她回头朝车内喊了一声。 不多时,一名楚楚动人的少女下了车,红着脸低头给姜大宝福了福身,娇声细语的感激道:“多谢大人。” 少女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姜大宝。 眼前之人虽年龄大了些,但保养得好,样貌依旧还有些俊朗。 那一眼,自是温柔无限,如江南堤岸的垂柳。 “大人,大人?” 妇人喊了几声,姜大宝才尴尬的回过神。 他一回过神,便觉自己失态了。 “娇儿是我家小女,她有什么错处,大人千万别见怪。”妇人好心的解释,眼睛却一直盯着姜大宝,见他果真入了瓮,心里已是欣喜至极。 姜大宝道:“无事,无事。” 他不敢多看,转身,匆匆带着仆人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身后,妇人扬了扬眉。 回到马车上,妇人便关紧车门,低声问:“娇儿,你可想清楚了?” 少女咬着唇点头,此时她那张楚楚动人的脸上挂着无比的坚定和意志。 她想着,便是做了那人的妾,她这一生,都会荣华富贵取之不尽。 片刻,少女后怕道:“娘,我看那家的主妇样貌很有些凶,会不会……” 妇人信誓旦旦道:“你娘我最会看人面相,我看那位大人只怕常年都郁郁不得志,也是近期才有所好转,娘猜想,定是那主妇的娘家不行了。如此,咱们娘俩将来有他做主,还怕她一个黄脸婆作甚?!” 若是姜黎在此,定要为着妇人的精彩言论鼓掌了。 因为她近来,确实发现自己的父亲姜大宝在升官后,心气也高了起来。 她舅爷还在南疆,京都没有牵制他的人,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藏着的一颗心,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而且从这次回乡之旅不难看出,姜大宝太跳了,必然要作妖。 其实《皇权》这本小说,主要讲的就是男主宗阙的故事,作为炮灰的姜家,其实并未有太大的篇幅描述。但仅有的一些关键词,姜黎隐约有些印象,因着很重要。 就比如姜大宝曾纳过一个小妾,段位很高,王氏没少在她手里吃亏。 只是姜黎没料到,这一日来的这般快,这般的悄无声息,让人防不胜防。 天一亮,便听姜大宝休息的马车里,传来一声啼哭! 王氏来了日子,故此去了另一辆马车休息。听闻喊声,清晨的商队里被惊醒了不少人,大家都穿好衣物,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姜黎赶过去时,正赶上最热闹的一出。 “娘子,娘子,真的不怪为夫啊!” 姜大宝耐着性子给王氏解释:“我一早醒来,就见这位姑娘躺在我的枕边,还衣衫不整,我发誓,我真的没对她做过什么!”说着,姜大宝极为复杂的看了娇儿一眼。 娇儿已经穿好了衣服,闻言,她靠在她娘的怀里,哭的更委屈了。 这种事,外人眼里都不会认为是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主动爬床,而且商队里有人认识那对母女,知她们是去京都投奔亲人,有亲人在城里,那就更不会做出爬床的龌龊之举,否则将来何颜面对亲戚? 那么这样一来,就极有可能是这位姜老爷依仗权势,欺辱了人家! 那母女俩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抱在一起哭。 当下,商队里有人抱不平: “你既欺负了人家,就要负责,反正你家也有钱,纳一房妾室也是小事一桩。” “就是啊,她一个清白姑娘被你毁了,你要是不娶了她,不是让她去死吗?” “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就算是当官的,也不能颠倒黑白!” 这些人你一嘴我一句的,说的王氏恨红了眼。 她怎么可能让姜大宝纳妾? 这时,人群里站出来一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他气派十足,这次带着一家老小上京是来任职的。他皱着眉,冲那对母女道:“在下任某,乃是京中一小官,敢问二位,是想如何解决?如果要报官,任某愿意亲手为你们写诉状。” 当下,人群里一堆人都在夸他。 任姓中年人不由得表情得意了些,他的妻子刘氏见了,也露出了笑意。 哭泣的妇人道:“你们官官相护,谁知道是否真的会为我们这些贱民伸冤,再说了,我女儿清白被毁,便是告倒了他,我女儿将来还是一死。” “娘,我可怎么办啊……”少女哭的我见犹怜。 姜大宝几次想说话,却都有顾虑。 任姓中年人为难了起来,倒是他妻子刘氏刚才看见姜大宝频频看向少女,心中有了定数,这会儿开口道:“我看这位姑娘容貌不俗,又年纪轻轻的,实在可惜,不如我出个主意。让这位姜大人纳了她为妾,不是正好么。” 那对母女听了,哭声渐微。 王氏怒了,指着她的鼻子道:“不行!你也是当主妇的,怎么怂恿别人的夫君纳妾!” 刘氏被她骂的脸红,她道:“你一做娘子的,不问问你家夫君愿不愿意?” 王氏看向姜大宝。 这一看,她心底就凉了一半。 她心里大痛,身体往后一倒,却是碰上了一个肩膀。 王氏扭头看去,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姜黎就站了过来。 姜黎闻言,看向了那个昂着脖子,一脸正义的刘氏。 她笑了笑,道:“你说的轻松,要是给你夫君纳个来历不明的妾,你可愿意?” 刘氏见她年纪轻轻,讲话却这么刻薄,尖声道:“我不似某人,我都听我丈夫的。” 姜黎忽而笑了笑。 这时,王氏突然扭身,质问姜大宝:“你,你也同意?” “娘子!这事说来也有我的过错,她还年轻,不至于把人逼死!”姜大宝低声劝道,眼睛却不敢看王氏母女。 “你的错?你什么错?我最是了解你,你有贼心没贼胆!说不准这次就是她们合起手来算计你的,你真是蠢!”王氏骂着骂着,就开始哭了起来。 姜大宝觉得丢脸,几次劝说不得,便干脆袖子一甩,冷声道:“任家娘子的主意目前最是妥帖,你不愿意,是要让为夫的前途尽毁吗!” 王氏哭声一顿,她红着眼,死死的瞪着姜大宝。 听听这诛心之言!她从来不知,这么多年的枕边人这次是铁了心了! 便在这时,那妇人立刻拉着女儿跪到王氏面前。 “事已至此,都各退一步吧。” “男子纳妾再平常不过,你这妇人真是贪婪!” 听着这些人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王氏心里有恨,哪肯愿意接纳娇儿。 她转身便上了马车。 姜黎也跟了上去,只是走到一半,扭头看了这些人几眼,垂着眸思量起来。 车内。 王氏用袖子捂着脸哭,姜黎真是第一次见她娘哭的这般惨,她有些戚戚。 良久,她轻声问:“娘,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爹这是看见你舅爷被发配南疆,觉得王家没人了!”王氏哭了许久,这会儿断断续续的哽咽道:“以前娘有娘家人震着你爹,这以后怕是再不中用了。他被娘压的太久了,心中有恨!” 最后,王氏似是认了命,擦完了眼泪,握紧了姜黎的手,道:“也罢,阿黎也别怕,就算那小妖精进了门,娘也能治的她死死的,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娘,不能。” 王氏诧异的抬头看她。 姜黎微微一笑,反手握紧了王氏的手,低声道:“娘,不能让她进姜家的门。” 王氏追问:“你可有法子?” 旋即,她又沮丧道:“你也看到你爹被小妖精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子了,还能怎么办呢?” 姜黎轻声道:“此事交给女儿办,只要女儿在一天,就不能让人欺负你。” 她话语轻轻的,王氏却听的掷地有声,仿佛只要她应承了,就真的能办到。 王氏虽然爱护女儿,可这事非同小可,关乎姜大宝的仕途,她就算再不想让他纳妾,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娘家也不行了,拿什么去震慑姜大宝? 这么些年,王氏强硬惯了,夫妻二人表面琴瑟和谐,实际上早有积怨,这次只不过是挑了个头,只怕以后二人的争执会越来越多。 王氏也明白这些,所以她并不认为姜黎真的能解决这事。 她如今这样说,也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 趁着王氏哭累了在车里睡下,姜黎下了车,带着小桃去了个偏僻些的地方。 四下无人,她便开始朝着四周喊。 小桃不解:“姑娘,这周围有人?”她说完又有些害怕,不禁四处看了看。 “我知道你在周围,是不是他派你来暗中保护我的!你能不能应我一声!眼下我有个难题,需要你助我!”姜黎喊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应她。 她失落:难道她真的料错了?他没有暗中派人跟着她? 便在这时,听到不远处一个公鸭嗓的男声回道: “何事?” 声音飘过来,小桃和姜黎俱是回过头,朝一侧看去。小桃惊讶无比,姜黎则是喜上眉梢,她先是福了福身,方才道:“阁下可否现身一见?” 对方迟疑了片刻,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这人一身黑衣打扮,与黑衣卫不同,他也不知道练了什么功夫,大白天站在树荫下边,也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姜黎心说,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暗卫?! 来无影去无踪,要不是她怀疑在梅县时黑鹰留下的话,也不会知道宗阙竟然派人暗中护她。 ———— 到了晚间用饭的时辰,姜大宝从娇儿母女的马车方向回来。此刻,他激动的红着脸,春风拂面的好似当了一回新郎官。 路上,遇到了散步的姜黎。 姜大宝先是面露尴尬,转瞬便轻咳了咳,道:“大晚上的早点回车里休息,明早还要赶路,耽搁了这一会儿功夫,可是让爹焦急。” 他不敢看姜黎的眼睛。 说来也奇怪,姜大宝从前就觉得他这个女儿不简单,说难听点,比起王氏,他觉得姜黎这个闺女更难对付。但是姜黎与王广关系好,以前他说不了什么,现在嘛,姜大宝嘿嘿一笑。 姜黎笑了笑,眼睛望着远处的青山倒影,轻声道:“爹,你喜欢那个叫娇儿的少女?” 月光下,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被女儿戳穿心思,姜大宝别提多不高兴了。 他甩袖,心情不好道:“你少管点闲事,不如考虑考虑自己以后怎么过。你可知过了年,你就十八了!每每爹和同僚谈起家中你这个老姑娘,爹就老脸躁红!” 姜黎被他这么说了一通,脸不红心不跳的,也不觉得羞愧。 她自顾道:“看来爹是十分高兴了。娇儿身轻体柔,性子也软,想来十分合爹的胃口。” “哼!莫名其妙!” 姜大宝不欲理她,甩袖走开。 姜黎转过身,看了眼他爹的背影。 她叹息,摇了摇头。 翌日一早。 刘氏醒来后,发现枕边没了自家的夫君,她不知为何,眼皮一直在跳,于是披了件衣裳下了马车。清晨里,醒来的人寥寥无几,在一片寂静中,刘氏忽然听见隔壁的草垛里,有低低哑哑的男女之声传出。 好奇之下,她走了过去,扒开草垛往里一看。 “啊!!!!” 草席之上,一男一女白花花的身子交缠在一起。其中一人刘氏极为熟悉,正是她的相公,白日里那个姓任的中年人! 姜黎心情舒适的由小桃扶着下了马车,今儿一大早可太热闹了。整个商队的人都被刘氏那一声声尖叫和唾骂给惊醒了。 她一靠近,就被王氏给捂住了眼睛。 王氏解气道:“我儿别看,省的脏了眼睛。” 说着王氏还冷眼瞧向姜大宝。 旁边,姜大宝无地自容,双眼血红都要泣血了似的。 他嘴里还骂道:“贱妇!不知羞耻!” 他都答应要纳她为妾了,她还不知廉耻的和别人苟合! 被人群围住的,是衣裳凌乱的娇儿和任姓中年男子,刘氏还跟发疯了似的,疯狂的用指甲挠,把自己丈夫的脸上抓出好几道血印。 尤其是当刘氏和众人看到,那铺在草席上的衣裳里,有一处可疑的血迹。 这下子,众人恍然大悟。 姜大宝羞愧,钻进马车里不肯出来了。 娇儿她娘昏昏迷迷的醒来,下了车,听见别人议论,她白着脸跑过去,扒开人群一看,当即眼白一翻,晕死了过去。晕前,她嘴里喊着:“完了完了……” 刘氏疯狂道:“这俩骗子!我要报官!” 最后,娇儿和她娘被刘氏命人绑了起来,可奇怪的是,她的夫君竟然和她吵了起来。 “你个妒妇,我就是纳个妾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虽是这样说着,他却暗自让人去查,昨晚到底是谁陷害他!让他当众出丑! 他也知道最大的嫌弃就是姜家,可凡事都讲证据。 对方做事滴水不露,昨夜给他和娇儿灌了药后,证据都被销毁干净,这明显是被人摆了一道。 刘氏冷静下来后就想明白了,她特意去了姜家的马车前。 王氏优哉游哉的路过,笑骂了句:“活该!” 刘氏怒道:“你说什么!” 姜黎扶着王氏的手臂,闻言,笑吟吟道:“我记得夫人昨日还说呢,不过是纳个妾,有什么打紧的。不过啊,任大人还真是雅量,就连不顾清白,用清白行骗的母女都能接纳,小女实在佩服夫人呢。” 刘氏被她气的胸口大痛,噗嗤一声喷出了一口血。 “我,我与你们没完!” 这件事过后,姜大宝丢不起人,于是甩开商队,让仆人快马加鞭的往京都赶路。只是经过此事,他和王氏的关系也变得尴尬起来,甚至回了京都,两人也没说过一句话。 姜黎见状,知她爹只怕还没歇了心思。 于是,她去请尚云霓帮忙。 便是这阵子,每天,都有权贵府邸的帖子送到姜家来,每日王氏都打扮一番,坐着马车去赴各个权贵的宴。 姜大宝看着这些帖子的署名,不禁狠狠泄了气。 原以为王家垮了,他就翻身了。 怎么还忘了有姜黎那个小畜生了! 姜大宝摔了茶盏,失落的跌坐回了椅子上。 他想到:不行,须得快点给她找个婆家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苏苏、一叶障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姜大宝以前从不过问姜黎的婚事, 家中一向王氏说了算。乍一接手, 他从无头绪, 只是在和同僚闲时饮酒的时候, 念叨上两句。 他有一名麒麟司的同僚, 其故人在苏州也算是书香门第, 家中有一子念书极好,明年就要上京赶考, 在江南一带也素有才子的雅称。他有心撮合两家, 可姜大宝却觉得对方人家远在苏州, 把姜黎嫁过去, 让她远了那些贵女,反倒对他没什么好处。 于是,姜大宝就把这事推了。 另一方面,他到底还认姜黎是姜家唯一的血脉, 希望她未来能留在京都,不欲让她远嫁。 这日一早, 王氏乘着马车一走。 小桃跑进了屋, 回禀道:“姑娘,那人又来了, 看到太太上了权贵人家的马车, 他就跑了。” 姜黎点头:“多留意些。” 她发现自从回了京都, 姜家就被人盯上了,对方笨手笨脚,刚来打探第一天就被小桃发现了。姜黎顺着查下去, 发现竟是回京路上,那任姓中年人的妻子刘氏派来的人。姜黎心说她定是想要报复,可是一看姜府门前停的都是权贵人家的马车,对方便不敢了。 姜黎对刘氏的打探并不意外。 她也得知,那对母女被接进了任府里,刘氏在丈夫的逼迫下,不得不承认娇儿如今已是妾的身份。 刘氏一腔愤懑,自然要找个地方发泄。 那刘氏一听下人回报,姜府和权贵们来往密切,她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出手。 又过了两天,刘氏的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姜黎这阵子都在忙碌粮铺的事,近来南边闹了水灾,粮食紧俏,为了保证铺子里不断粮,姜黎忙的几乎两天没合眼。她在铺子里头和掌柜说话,这时,姜家的粮铺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掀开,里面坐着好几个富家子。 他们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偶尔还聚在一起讨论。 姜黎带着纱帽,饶是如此这群纨绔子的目光也令她不喜。 “周掌柜,这段时间要劳烦你多上点心,这笔买卖做成了,我不会亏待大家。” 她交代完,便放下账本,去一侧净手。 门外,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那群纨绔子之中,有道声音喊着:“姜姑娘,可否出来说会儿话。” 这声音轻浮,姜黎思虑着,她认识的人中,好像没有这一号人。 那外面的人继续道: “我父与你父同在麒麟司任职,你父已经同我家商量了,答应年前就让你嫁给我,我俩也算有媒妁之约了。” “姑娘若不信,大可回家中问问你父。你迟迟不肯露面,难不成还是害羞么?我听闻,那魏家三郎慕你慕的寻死觅活,过了这么久都还没走出来。”他说罢,便连同外面的一群人笑了起来。 此人言语中对她毫无尊重之意,姜黎的脸沉沉的! 她戴好纱帽,没理这群纨绔子,上了马车就闭目养神,直到马车进了姜府的后院。 —— 傍晚,姜大宝喝的微醺的回了家。 一进堂屋,便见王氏母女坐在正中的椅上,看她们脸色,姜大宝心下一跳,扭头便要走。 见他心里有鬼,王氏一拍桌面,站起来道:“姜大宝你给我站住!” 准备要溜的姜大宝哪肯听话,王氏见状,追过去揪着他的耳朵,把姜大宝揪回了堂屋。 “松手!本官叫你松手!” 姜大宝怒了,两人推搡间,王氏突然哇的一声嚎哭,把姜大宝吓了一大跳,动都不敢动。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小叔前脚刚去了南疆,你就不管不顾要把我儿嫁给一个名声极差的纨绔子弟,”王氏说到这,怒瞪着一双眼,恨道:“姜大宝,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收了别人好处?” 姜大宝被被她逼到了椅子前,腿一软就跌坐了下去。 俩人虽然在冷战,可王氏积威已久,尤其是她还提到了王广,这让姜大宝气势消弭了不少。 他不耐烦道:“此事还在商议中,我不也是为了孩子好,想让她早点嫁出去。” 他看了眼王氏,不满道:“你不要听风就是雨,那个孩子我见过,是个本分人,人家还很孝顺!家中也富裕,阿黎嫁过去,享福还享不完呢。” 说着,姜大宝看了眼姜黎,心说她忒不知足。 王氏闻言,差点气晕过去。 争执了许久,姜大宝心虚,佯怒道:“这不是还没定么,你瞎吵吵什么?”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姜黎,开口道:“爹,你也别逼女儿,我不会嫁给他。若是爹还不同意,明日女儿就招个上门女婿。” 王氏早知她的想法,这会儿没吭声,沉默的坐到一侧的椅上。 姜大宝那是几万个不愿意,她招个上门女婿,岂不是以后还要留在姜家? 他还活不活了?天天面对着这对母女! 姜大宝喝口茶压压火,冷声道:“这事没得商量。不然爹立刻答应了,让你嫁出去。” 姜黎委屈的看向王氏。 王氏并未开口,只眼神冷飕飕的盯着他。 姜大宝被盯的心里发毛,强撑着,他满脸怒色道:“你们别忘了,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事就这么定了,王氏,你好好给你女儿准备嫁妆吧!”说罢,姜大宝愤懑的揉着被王氏捏红了的耳朵,在门口踹到了一个仆人,喝道:“备马车,老爷要出门!” 这一晚,姜大宝一宿没回来。 王氏仿佛一夜老了许多,姜黎早上服侍她吃饭,最后没忍住,她蹲在王氏跟前,双手覆着她的手,仰着头看她,轻声道:“娘,你今后可有为自己打算?” 王氏悚然一惊,低下头,默默的看着她。 姜黎睁着乌黑的眸子,担忧道:“娘,你跟爹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是了解他的。他现在变本加厉的对咱们,娘你不能不给自己想一条后路。” 就比如,书里的王氏最后没了娘家,没了夫君,连女儿也没了,疯疯癫癫的只怕也活不了几日。 姜大宝婚后一直被王氏压着,心中早有怨恨,一招翻身就露出了今番丑态,她们母女也不可能一直靠着尚云霓等人,总有一日,姜大宝会爆发出来。 在此之前,姜黎只想给她娘想个后路。 “你,你是说……”王氏沉默了,诧异的盯着她。 她明白女儿的意思,后路是指的要她和姜大宝和离? 姜黎抿了抿唇,用手盖在王氏的胳膊上,给她按摩,同时温声道:“娘,你还想和我爹过下去么?” 她问的小心翼翼,因为姜黎不确定王氏的想法。 一家三口这么多年了,姜黎看得出来,王氏是真的对姜大宝有情,可经历了娇儿那件事,她不能确定王氏是否心意如初? 虽说古代妇人轻易不会和离,可当朝颇有古风,女子婚姻不顺,而和离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就怕王氏接受不了。 “孩子,别说了,”王氏打断她,笃定道:“我不会和你爹和离的。” 姜黎:“……” 王氏道:“孩子,我和你爹这么多年了,他本性不坏,就是管不住自己,你奶奶去世那天,还拉着娘的手,嘱咐让娘好好看着你爹。你爹是虚伪自私了点,也怪我以前对他也太严厉。” “这回你舅爷被贬后,娘是想通了,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而不是如娘这般,事事要强,离了人心。” 姜黎听了半天,再看看王氏那张富态的脸。 她怎么听都不觉得她娘是真的悔悟了,而是单纯的因为娘家失势,便打算战术迂回,不和姜大宝正面刚了。 姜黎明白了王氏的心意。 她不由想到:自己要是真从了男主,凭着他的爱护,自己这个身为女儿的,定是要护着王氏。而他爹,怕是要一辈子被王氏捏在手里了。 这般一想,姜黎忍不住笑了笑。 旋即,她意识到什么,便立刻收了心思。 姜黎愣在原地,然后,抬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这下子,她清醒过来!不会再想脑子里的荒唐事了。 * 姜黎派人去调查那位姓张的纨绔子,结果很快就交到了她的手里。看完后,她歪着头想了想,忽而勾了勾唇。 两日后,张公子再去窑子时,和人起了争执,打闹中被人推下楼梯,救回来时,腿已经断了。 姜大宝得了信后,心里一阵庆幸,心说:幸好还没和张家拟定婚书! 张公子的腿摔断后,姜大宝理所当然的推掉了这门婚事。 他再对姜黎有意见,也做不出把自己闺女往火坑推的畜生行为来。 为着这事,他还和张大人在麒麟卫大吵了一架! 那位张大人很有些人脉,暗中操作,就让姜大宝犯了事,赋闲回家了。 姜大宝也没回自己家里,连着数日流连烟花场所,彻夜不归。 王氏为这事发愁,姜黎安慰了几句。 其实,她早就安排了人手去暗中看着姜大宝,保准他闹不出人命,也不会领回家个小妖精。 这些事,她也没和王氏商量。 因为她动用的人手,都是宗阙留在一品楼的暗桩。自从姜黎接管了一品楼,楼中的人手也跟了她,听从她的吩咐。 姜黎静下心来时,还忍不住会想他何时回来? 自己啊,可要好好地谢谢他。 五日后,姜大宝身上的盘缠将尽,再也无法支付花楼酒馆高昂的费用,加上姜黎早就吩咐铺子里不许给他爹银子,姜大宝又气又羞,没脸回去,也没银子再回去玩,干脆就在铺子里住下。 可那些掌柜们现在都只听姜黎的,姜大宝去了铺子没多久,得了信的王氏就赶过来了。 王氏坐在舒适的马车里,看着狼狈不堪的姜大宝,表情得意洋洋。 —— 宗阙再次回京的日子,秋风凉爽,城外的杏树枝头的叶子已染了半数的金黄色。 四皇子回京的那日,城外,数十名文武百官俱出城迎接。 与宗阙同来的还有一位江东有名的大儒。 这城外的半数文人墨客,能给宗阙面子,几乎都是因为江东阚老的到来。 于平静的官道上,不多时,响起了如雷的马蹄声。 接着,就有一队整齐的黑衣卫在前面开路,队伍中间,是一架与皇子仪仗完全不符的漆黑朴素的马车,车内,透过朦胧的竹帘,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佝偻老者。 队伍最前面,是一身锦绣龙纹袍的俊美青年,他头戴金冠,脚踩绣金龙纹的靴子,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宛如天神降临。 只见队伍靠近城门,文武百官皆跪地。 俊美青年下马,往后走去,从朴素的黑漆马车里接下一名须发皆白的八旬老者。 这位老者,便是享誉京都的大儒阚老。 这次四皇子和阚老一同入京,几乎轰动了朝野内外,要知道阚老一向不理朝事,上次入京还是十几年前,当朝天子登基,阚老特地带着数百名学生,前来恭贺。 这次两人同行,不免有人在背地里猜测,那位杀人如麻的血阎王,已得到了阚老的支持。 民间百姓得知二人同回京都,一时间对四皇子宗阙的恐惧也有所消退。 毕竟就连当世的大儒都愿与他交好,那么他这人,应该是有节操的。 宗阙回京那日,姜黎正好在外地。 待她回了京城,前脚还没歇一会儿,黑鹰就找上了她。 “姜氏,数月不见,可想主公?” 黑鹰看着她,笑嘻嘻。他还眯了眯眼,观察了她好久,切道:“你好像有点黑了!” 姜黎闻言,双手捂了捂脸。 她这阵子都在外地谈生意,有了宗阙的威胁,她这辈子怕是嫁不了人,她就把多余的心思都用在生意上,光是短短两个月,她就吞并了两家京都的商铺,并且新铺子在她的改造下,收益稳步上升。 姜黎名下管着相当多的铺子,她也不偷懒,账本都做的整整齐齐,就等着他回来,好拿给他看,当让他晓得,她并非无用之人。 “姜氏,主公要见你。”黑鹰打了会儿趣,便看着她,认真说道。 她点头。 上了黑鹰身后的马车。 车外,黑鹰提醒道:“主公这次回来很高兴,你别说些扫他兴的话。” 他唠唠叨叨的,听得姜黎昏昏欲睡。 等到马车停住,姜黎睁开了眼。 她这阵子在外奔波,也没休息好,这会儿眼底有黑晕,精神也不济。 马车停在了一座环境优美的庄子外面。 门打开着,姜黎探了探头,便看见树下站着一白衣青年,青年背对着他,正在擦拭一把利剑。 听见响动,青年头也不回,温声道:“阿姊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姜黎强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他转身,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盯了许久,他扁了扁嘴,呵笑道:“不过俩月,阿姊怎么憔悴了许多?”他说着,反手一推,长剑入鞘。他转身,手臂一揽,就抱着她的腰,将她锁在怀里。 他低下头,用下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额,低沉的道:“可有想我?” 姜黎被他抱的差点缓不过气,垂着眸点头。 她想着刚才黑鹰的话,说他心情好,让她不要败兴。而姜黎觉着,正因为他心情不错,她正好老实坦白。 于是,被他抱在怀里,姜黎开始坦白从宽。 “你不在的这俩月,我用你给我的人,办了几件事……” 她声音细弱蚊蝇。 “嗯?”他心情不错,问:“都做什么了?” “阙弟,你不知道,我一家从梅县回京的途中,差点被一对母女给骗惨了。”她噘着嘴,乌黑的眸子闪亮亮的,又心惊又害怕,还又是气愤道:“……我怎么能让骗子进我家门呢,所以,我就让你的人帮我办了件事……”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宗阙微笑的看着她,看着她还没说出自己干的坏事,就恶人先告状。 其实,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飞鸽传书给他。 是以,其实他知道她背着他干的每一件事。 他只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欣赏着她在自己面前故意演出来的那些心机。 奇怪的是,这些做作的模样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会让他觉得厌之恶之,可是这人换成了她,他就觉得她可爱的要命,坏也坏的让人想夸她机智。 “……阙弟,你不知道呢,后来那个妇人,还派人盯着我,要不是阿姊聪慧,提前找了尚云霓帮忙,指不定,我就要被那妇人给算计了。” 她委委屈屈的说着,绝然没看见头顶处,他虽是面无表情,可那双暗沉的眸子里流动着的绵绵情意。 她就从那件事,一直说到她后面赚了一大笔钱,还买下两间铺子。 说到最后,姜黎自己都有点累。 于是,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粉唇抿了抿,声音也没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眼底的一圈黑晕,他心疼她这俩月在外奔波的辛苦,他叹一声气,一只手勾住她的腿弯,把人就这么抱起来,转身进了内室。 姜黎再次醒来,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她瞪大眼睛,猛地坐起来。 待她发现身上的衣物还在,方才松了口气。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转角回头 8瓶;hat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姜黎起身, 整了整衣裳, 曼步行至院子。 月光里, 那人坐在院中的榕树下抚琴。琴声悠扬, 在夜里听起来特别有感觉。姜黎缓步走过去, 在距离他一步之远的地方站定, 因着夜风微冷,她蹲下去, 抱着双臂, 边望着远处的夜空, 边听风中的琴声。 过了会儿, 他的琴声停下。 姜黎抱了抱手臂,悠悠道:“阙弟,好晚了呢。” 她也该回去了。 他闻言,慢条斯理的朝她看去, 淡声道:“我与阿姊隔了数月才见,这一见, 你又睡去半日, 醒来便说要走,我心实痛啊。”他望向她的眼睛里, 情意绵绵, 这一眼, 便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看出他的情意。 他温柔如水的看着她,伸出手:“过来, 让我好好近近你。” 姜黎红了脸。 心说:他怎么讲话都不害臊的?这院子看着只有二人,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护卫。 她不得已的站起来,小步过去。眼看她走近了,这时,他的手突然揽上姜黎的腰,一用力,顺势将她拽进了怀里。 砰砰砰! 他的心跳声在她的耳畔那般清晰。姜黎不敢乱动,身子崩的紧紧地。便听头顶他低沉沉的话传来:“阿姊迟迟未嫁,你家中父母定是十分担虑。” 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姜黎小心翼翼的靠在他摸起来和石头一样硬的胸膛,听着他这番话,她突然没由来的紧张。 她早就偷偷打听过了,宗阙这次回京,就住在了宫外的府邸,他府里,后院连个伺候他的女人都没有。更有甚者,传言他不近女色,实则喜好男色。 而原来的小说里,他这会儿不说三妻四妾,却也有红颜知己。 如何也不会落得这般孤家寡人的地步。 姜黎实在怕他突然起意要把自己纳进他的后院。 她把唇抿的紧紧的,表情小心翼翼。 宗阙低下头,看着怀里紧张到身体僵硬的她,他唇畔噙着笑意,抬手摸了摸她冰凉的发丝,叹息一声,温温柔柔的道:“明年阿姊就十八了。” 他说完,姜黎也沉默了。 是啊,她都成了古代的老姑娘了。 要不是他,她现在说不准早就嫁人了,也不至于每日战战兢兢,奔波于世。 他不提这事还好,提起来,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委屈。 “阿姊找人打断了张奇一条腿,是真的不想嫁他,还是有所顾虑?” 当然是前者! 可是,依照她对他的了解,她不能讲话太实诚。 于是,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低低的无奈道:“是,是有顾虑。” “什么顾虑?” 他的声音更温柔了。 !! 姜黎咬了咬唇,难道非要她说,她是因为怕他,因为他说过不让她嫁人,她便惧了,妥协了? 哼,她不要脸面的? 这时,久久没听到她的回答,他声音冷道:“因何不说?” 听出他话里的冷意,姜黎一紧张,突然用软软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他呼吸一滞,垂着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 姜黎把脸埋进他怀里,抱着他,声音含糊不清道:“因,因为你啊……” 说到最后,她的话中都带着哽咽。 姜黎故意借机使劲抱着他的腰,本来想弄疼他,借机报得一点仇算一点,可是他身上的肉结实坚硬,她的手臂反而酸疼起来,跟抱着一大块铁石似的。 可是咯疼了她一身软肉! 良久,他道:“阿姊?” 姜黎闷闷道:“嗯……” “你把我的衣裳弄脏了。” “啊?” 姜黎惊慌的抬起脸,这便发现,刚才她挤出来的眼泪和口水都把他衣服沾湿了一片。她顿时羞赧,用袖子盖上去,红着脸低声道:“要不,我给你擦擦……” 宗阙看着她慌手慌脚的模样,淡淡道:“阿姊说,是因为我。那我在阿姊十八岁前,把你娶了如何?我可以对阿姊负责。” “……” 姜黎一僵。 天可见怜,这是她本能做出的反应! 他说了什么?他要娶她了? 姜黎失神的一跌,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而她的眼里,也浮现出一层水雾。看着她这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宗阙长叹一声,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湿润,淡声道:“阿姊不愿又如何,我不会放手的。” 他一直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良久,姜黎垂下眸,表情也变得顺从起来。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仰头看着自己。 他微微一笑,道:“阿姊,怨我了?” 姜黎暗叹一声,垂着眸,越发显得恭顺起来。 她摇头:“不怨呢。” 要是说怨,她不是傻了么。 既然逃不出这人的手掌心,她干嘛还要处处忤逆他。 顺着他来,她能得到的更多。 姜黎一直是个不爱委屈自己的人。 “真的不怨?” 他扬眉,似是认真的思考着她那话的真实性。 她愈发顺从,粉唇动了动,软声细语道:“不呢。” 突然地,他捏住她下巴的手用力。 姜黎忍不住呼了一声:“痛.....痛,唔!” 盯着她,宗阙勾了勾唇,“这是实话。”说罢,松了她下巴。 姜黎背过身,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这时,便听身后,他低沉的声音在院子里掷地有声:“阿姊,可信我?” 她回过头,看他表情严肃认真,迟疑的点了点头。 宗阙唇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却是没再吭声。 姜黎见他情绪瞬息万变,实在难伺候,便趁机告退了。 这回,他没再留她,而是让黑鹰护送她回去。 —— 姜黎一回京,先是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两日,把睡眠补足,第三日,她便让人把账本送去了一品楼。再由掌柜联系到宗阙,把账本给他过目。 宗阙给她的那些产业,姜黎受之有愧,比起这些产业的所有者,她更像是在替宗阙管理这些产业。 楼下,一名穿着儒裳的青年似乎在等人,频频往门口看。 姜黎站在二楼,瞥了眼青衣小童,问:“这人每天都来?” 小童点头:“这位邓公子来了好几次,每次都坐在靠门口的位子,一坐就是大半天。东家,他会不会是在等你?” 姜黎若有所思。 翌日,她又换了身男装去一品楼,她去的时辰晚了些,将近中午。她一进门,邓池就瞅见她了。他起身,欣喜的朝她走去:“姜.....姑娘,邓某可是等你多时了。” 得知姜黎是女子后,他的目光就不敢在她身上多停留。 邓池自从知道了她的姓名,就隐约也听说了她的事,外人都传她水性杨花,仗着容貌待价而沽,可他却觉得,她一定是有苦衷,并非外人那般说的。 姜黎问:“你等了我数日?” “是啊,”邓池邀她一同入座,给自己倒了杯茶,徐徐道:“那日分别,我就和先生一同动身去了江东,也是半月前,我才回了京中。”说到这里,邓池的神情隐隐有些激动,他道:“你可知,阚老也来了京都。” 姜黎倒是有所耳闻,因为对方是当世的大儒者,深受文人和百姓的推崇。 她点头,轻声道:“听说,还是和当朝四皇子一起来的。” 提起四皇子宗阙,邓池的表情愣了愣。 他脸白了白,纳闷道:“阚老一向不喜血腥,我倒不知,那位传闻中害了无数性命的四皇子,到底是怎么说动了他老人家。” 如邓池这般洛阳贵族子弟,从小见过无数大世面的青年才俊,在提及宗阙时,眼神和下意识的小动作也透着恐惧。可见,在他们这些文人的眼中,如宗阙这种阴戾之人,并非是受文人喜爱推崇的。 姜黎是读过原文的,她自是知道宗阙如何说动的阚老。 阚老曾有一极为疼爱的孙女,早年病死了,她生前最爱临摹前朝一位大书法家的作品,可奈何,这位书法家遗留于世的真迹少之又少,绝大多数都存于皇室。每一幅作品,要是流传到了民间,价值可值万金。 宗阙此人,极擅揣摩对方的弱点,他便是勾起了阚老思念孙女的亲情,然后以真迹诱之。 再加上,他只是邀请阚老来京都参加皇帝的寿宴,并非太过分的要求,阚老再三思虑,便答应了他。 只是宗阙在外造的势,倒让世人觉得,阚老已经认同了他。 至于阚老的心思,便不为人所知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们的位子在二楼靠窗,并非是单独的雅间。这也是邓池的意思,他自诩是谦谦君子,因本来就知道她是女儿身,再在这种情况下和她同处,邓池反而要鄙视自己了。 她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些趣事,然后姜黎点头附和,偶尔还笑上两声。 她一笑,那张虽然化了伪装,却难掩美色的脸,着实让人心动。 甚至有一刻,邓池几乎忍不住,想要让人去取一盆清水给她卸妆用,让她以真面目示他。 只是邓池到底是受过儒家文化熏陶的正人君子,他把内心深处涌动的心思藏于心底,却流露于神态中。 姜黎无意中瞥见,她也给他吓了一跳。 她自知不能再聊下去,不然非出事不可,于是便要告辞。 匆匆中,邓池道:“后日,姑娘可还会来?” 姜黎只回他一笑,便转身下了楼。 楼梯上,遇到了青衣小童,她淡声道:“给那位邓公子送去一壶茶吧。” “是。” 后日,姜黎自是没有再去一品楼。 她这次回京后,尚云霓等人得知了,就邀请姜黎去府上玩。曾琪和常四的婚事已经订下,就于明年开春,曾琪就会嫁到常家去。 为此,曾琪的母亲便也不让她总是出门玩耍。 这次她们能聚在一起,还是因为过几日便是当今天子的寿诞,届时举国欢庆,加上天家给足了阚老面子,为他特意举办了盛大宴会,邀请了无数京都名流。 姜黎原本是收不到邀请帖的,她父亲姜大宝现在赋闲在家,还是尚云霓想着她,说要带着她,一起去见见当世有名的大儒。 去赴宴的路上,马车里,尚云霓还兴奋道:“这回光是阚老的学子学孙,就来了上百个。京都的客栈都满员了。” 曾琪眨了眨眼,笑道:“你怎么好像比那些学子还兴奋?是期待见到什么人么?” 尚云霓红了红脸,瞪眼:“好你个曾琪,有了夫家后底气也足了,都敢打趣我了。” 这两人玩闹了一路,姜黎唇角挂着笑,无聊的欣赏着街景。 不多时,马车在一座别苑的门口停下。 此处是天家安置阚老的地方,是一所面积极大,精致优美的别苑,其内宫殿巍峨,守卫森严。 守卫检查了尚家的马车,确认无误,才大手一挥,放行了马车。 就在尚家的马车进去后,不多时,又来了数辆华丽的马车。 姜黎她们一进入后苑,便有数名年纪轻轻的婢女鱼贯而来,给她们引路。 这些婢女身穿薄如蝉翼的衣裙,梳着双髻,手里规规矩矩的提着宫灯,不同于寻常富贵人家府里的婢女,这些女子低眉敛目,训练有素。 其中一名领头的婢女福了福身,轻声道:“尚姑娘,跟奴婢走吧。” 面对着这些婢女,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尚云霓,也有所收敛。 一路上,姜黎见到了这京都最顶尖的权贵们。 于这些人中,她还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何仇同人寒暄过后,回头时,正好看见了人群里的姜黎。他俊秀的脸上表情一滞,旋即,他似是不敢面对她,匆匆移开了视线。 有人问:“何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何仇作为四皇子的幕僚,在四皇子请了阚老来京后,龙颜大悦,连带着四皇子在朝中的口碑和声望也如潮高涨。 “各位大人,何某忽然想起殿下吩咐了一事,稍后咱们再聚。”说罢,何仇匆匆告退。 不多时,一名仆人悄悄来到了姜黎身后。 “姑娘,何大人有请。” 姜黎猜测他口中的何大人,多半是何仇。想了想,她摇头:“烦请带个话,就说,我没有什么要同他讲的。” “这个……” 那仆人一脸为难。 姜黎就在此处赏花,说什么也不走。 那仆人最后只得空手而回。 这时,不远处的尚云霓喊她过去,与尚云霓寒暄说笑的是一名穿着华贵,样貌华美的女子。姜黎一靠近,尚云霓便开心的拉着她的手,和女子介绍道:“郡主,她就是我常常和你说起的阿黎,”尚云霓转头,低声与她道:“阿黎,这位便是长乐郡主。” 姜黎垂着眸,礼节周到的福了福身:“民女见过长乐郡主。” 郡主弯弯的眼睛笑了笑,红唇微勾,抬手将她扶起,眼睛一直盯着姜黎的容貌,十分可亲道:“原来云霓果真没有骗我,你竟生的这般美。” 闻言,姜黎大惊,连忙低头道:“郡主谬赞,民女今日见了郡主,才知晓这世间,真有美人如玉,光辉耀眼。” 长乐郡主被她夸得格格笑了起来。 见她识趣,郡主一双阴毒的眼睛总算是从她身上移开了。 随着长乐郡主嚷嚷着要去吃酒,一众贵女和仆人便都簇拥了过去。而落于人后,被人忽视的姜黎此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抬眼,盯着长乐郡主的背影。 心里下了定论:此人善伪,目光如毒蛇,不可招惹。 姜黎抚了抚胸口,等到心定了,便才跟了上去。 她打算这一路都当个安静的吃瓜选手,然后没事多拍拍长乐郡主的彩虹屁便可。 随着一阵清雅之音响起,这时,宴间的人都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俱朝向一侧打开的宫门看去。 在众人期盼和恭敬的目光里,先是走出来一名内侍,旋即是宫婢,就在众人都翘首以盼时,才看到衣着高华的俊美青年和一名穿着朴素,面容和蔼的八旬老者一齐出现在宫门口。 随着俊美青年的出现,人群里已经有人跪下。 姜黎也跟着跪倒在地。 因为她所站的位子就靠近宫门口,这会儿,跟在阚老身后一同出来的数名身着儒服的学子里,一名青年也注意到了一侧的姜黎。 邓池起初是觉得此女很美,便是在人群里,也让人印象深刻。 待他细细思索,不由心神一晃! 那是姜黎! 他就这么认出了这个他只见过男装的女子。 邓池在认出她时,甚至嘴里还惊呼了一声。 他的异样,惹得走在前面的宗阙微微侧头,他只淡淡的在人群里一扫,旋即,他便眯起了眼! 而安安静静跪在那里,乖顺如小鸡子的姜黎,只觉得一道威严的目光似是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心觉奇怪,但也没敢抬起头。 她等啊等啊,跪的膝盖都疼了,这时她听见四周越发的安静了。然后在这种针落地都能听清的无限的寂静之中,这时,她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那双靴子上面用金线绣着云纹,云上......还有龙! 登时,她心里咯噔一声,把头压的更低。 就在这时,她的头顶,响起一声极为低沉好听的声音,只见,他在尚云霓跟前站定,温和的道:“你就是尚将军之女吧,当年在边关,我与将军对饮时,常听他提起家中幺女,我回京多日,也是第一次见你。” 他用着一种姜黎特别陌生,特别友好的语气,同跪在她前面多一点的尚云霓讲着话。 见他不是冲自己的来的,姜黎心里一松。 “都起来吧。” 他说。 姜黎跟着众人战战兢兢的站起。 她一站起来,眼睛就忍不住往前瞟了一眼,这一眼!刚好就对上他漫无目的的,却隐隐带着警告的朝她看来的可怕眼神! 当下,她的腿就有点软。 第41章 宗阙走远后, 她才缓过神来。 她什么也没做呀, 他那么凶干嘛? 姜黎莫名其妙时, 旁边的尚云霓转过身, 害怕的抓住她的手, 低声道:“阿黎, 吓死我了刚才。我真的特别怕他,不知道为什么.......” 尚云霓心有余悸, 刚才宗阙问她话, 她紧张害怕的一句也说不出。 姜黎安慰了她一阵。 心说:你是炮灰啊, 最后还被他给灭了满门, 设定当然会很怕他! 但剧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从宗阙设局把裴秀儿搞死后,姜黎就觉得剧情正朝着某个不可知的方向狂奔。 王惜君这会儿应该还在梅县老家呆着,裴秀儿挂了, 那么后来的女主们呢? 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个人。 印象里, 宗阙去江东, 应该会与她相识,这次回京, 她也应该跟来了。这位女主虽然不如前两者在男主心中的位置高, 可温柔贤淑, 家世也好。姜黎毫不怀疑,将来她要是进了男主的后宫,用不了多久, 她就能执掌中宫。 姜黎抬头,四处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那个和印象中相似的身影。 宗阙和阚老出现后,二人所在之处,俨然成了整个宴会的中心。 长乐郡主是站队太子的,她带着一群贵女在花园赏花。已到了深秋,这院子却依旧花开不败。 “太子哥哥也不来,好无聊哦。” 长乐郡主无聊的嘀咕了两句,她想知道阚老那边在干什么,于是目光在贵女们中间转了一圈,找谁去都不好,最后,她点中了人群里,正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为零的姜黎身上。 “就你了,过去看看,他们在聊些什么,再过来与本郡主说说。” 姜黎一僵。 她知道自己不好忤逆长乐郡主。这位人物在小说里成了太子的侧妃,张扬跋扈,实在不好招惹。 尚云霓担忧的看了她两眼。 但是长乐郡主的身份和性格,她也不好帮姜黎说什么。 姜黎站起来,冲着长乐公主福了福身。 “是。” 她不得已,转身朝着阚老所在的方向走去。 长乐郡主让她探听消息,无非是想要知道阚老在诸位权贵面前,到底给不给宗阙面子。而据她所知,阚老虽被宗阙请来了京都,但对他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人啊一旦到了阚老这种地位和境界,为人处世,自是宠辱不惊。 姜黎想着,其实也挺简单的,只要告诉长乐郡主她想听的便是了。 这般想着她抬起了头,小步靠近了过去。 “站住!” 前方入口处,两名皇宫侍卫拦着了姜黎。 原来里面还不可随便进去。 她在原地踟蹰时,忽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青年,青年也看到了她。 “姜姑娘,你也对棋道感兴趣么?” 邓池看见她后,便眼神都亮了,他大步走过来,呼吸都喘着。 姜黎福了福身,想到长乐郡主的任务,她点头。 她其实对棋艺不精通,也没兴趣。 “只是……”她为难的看了眼护卫。 “原来如此,”邓池看向守门的两名皇宫侍卫。他道:“此人乃是我的老师迅先生都夸赞的女子,她入内,可有不妥?”那护卫知道他是阚老的学孙,一听他这么说,于是点头,答应让姜黎入内。 两把长戟收回,前方通行无阻。 姜黎转身,感激道:“多谢邓公子了。” 两人一路走去,半道上还遇见了带着守卫巡视的何仇。 何仇看见姜黎,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他阴着脸走过来,双手拢于袖中,看向邓池,声音冷漠中带着敌意:“邓公子,这是要去向何处?” 邓池心里纳闷,自己好似没有招惹过这位四皇子的幕僚。 他谦逊有礼道:“我带着朋友入内见家师,不知道何大人叫住邓某,所为何事?” 何仇看向姜黎,见她一脸淡漠,垂着眸,似是有意的在回避自己。他心里着实伤痛,眼神都黯然了下去。良久,他挥挥手:“邓公子请去吧。”说罢,他便抬起头,看着她跟在邓池的身后,进入了阁楼。 二楼的栏杆处,俊美青年看到了这一幕,眼神越发深沉起来。 姜黎进了门,不远处正和几名中年人聊得开怀的迅先生也看到了二人。只见他和同窗告退后,便大步走来,先是看了眼姜黎,然后冲邓池道:“你可知这楼里都是些什么人物?你把她带进来作何?” 邓池解释道:“老师,子怀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将姜姑娘介绍给阚老。上次阚老不是曾叹息,若有机会,定要见此女一面。老师,现在不正是机会么。” 迅先生思虑了片刻,甩袖,却是朝姜黎道:“你跟我来。” 姜黎垂眸:“是。” 她抬脚,跟在迅先生身后上了一侧的楼梯。 一路上,她都竖着耳朵听周围人的谈话,就这么到了二楼。 阁楼的二层四周没有墙壁,只有栏杆和柱子,竹帘竹席,正中点着熏香,于袅袅青烟中,她看到端坐在上首的俊美青年,他的左下侧,就坐着那位众人口中的阚老。 姜黎垂下眸,心里怪道不应该跟邓池入内的,怎么感觉自己又要倒霉了呢? “子怀,你身后这人是谁?” 姜黎低着头,忽然听见他温文尔雅的声音问着。 她心说,他还挺会装呢。 是了是了,外人都不知道她与他的关系。 当下,姜黎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清声道:“民女姜黎,见过四殿下,见过阚老,见过诸位大人。” 听了她的声音,那名一向表现的温温和和,面容慈善的老者抬眼。 接着,她便听到他的声音: “抬头。” 姜黎顺从的抬起头。 然而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她就吃不消的垂下眼来。 心里发苦:他就不能不吓唬她了?她给他赚了那么多钱,以前还对他那么好,他便是不对她好点,也不该日日吓唬她! 她甚至想着,若有一天自己翻身了,也要让他尝尝被吓唬的滋味呢。 迅先生走到阚老后面的席位坐下,他伸着头,小声和阚老说了一句。老者满是褶皱的眼皮抬了抬,目光再次落到姜黎身上,然后,老者憨厚的笑了起来。 上首的俊美青年侧头,微笑着问:“阚老何笑?” 阚老道:“殿下,此女有算数之才,您可不可以让她起来说话?” 当下,俊美青年便道:“赐座。” 他给了阚老面子,不仅让她起身,还给她安置了个席位。 姜黎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在位子上坐下。 这时,她又想:我明明是来打探消息的,怎么就成了这席间一员了?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 这时,阚老抬手,朝着姜黎摇了两下,笑容温和,充满着长辈的关怀,并道:“孩子,你靠近点。” 姜黎看着他,竟然想到了远在南疆,对自己特别好的舅爷,也不知道他好不好,战事紧不紧。于是,她抿着唇,快步过去,在老者的身侧,恭敬的跪坐下来。 她这一坐,倒是把众人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就连上首的宗阙,看着她,暗沉的眸子里也越来越深,到最后,他垂下眸,饮了口酒。 迅先生急忙冲她低声道:“你无礼,快退回来!” 原来,大夏有礼仪,能与阚老坐的这般近,除了他家中的小辈,就只有徒弟。而姜黎,两者都不属于,却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在阚老的旁边。 被迅先生呵斥后,姜黎先是迷茫了一会儿,等她清醒过来,听到的就是阚老和蔼的声音: “无妨,她又不懂这些。”阚老看向宗阙,替她求情:“殿下,你也别怪罪她。我看到她这副模样,倒是回忆起了往事,若我那小孙女还在世,也该有她这般大了。” 迅先生在旁边道:“老师,她已有十七。” 阚老怔了一下,仔细打量姜黎两眼,责怪的看向徒弟,瞪眼道:“真的?你可别诓骗我这老儿。” 迅先生当众被斥,非但不觉得羞辱,反而体谅家师年事已高,解释道:“她确实已有十七,只是还未嫁人,所以样貌打扮皆是少女的样式。” 阚老担忧道:“十七啊,该出嫁了。” 姜黎听着他俩讨论自己的年纪和婚事,饶是她脸皮再厚,此时也有点红。 她倒不觉得阚老是当众给她难堪,因为这老者的眼神和语气都是真挚的,好像真的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昔日病故的孙女,其中的怜爱之态,让家中有老人的姜黎十分肯定。 所以,她思及自己的舅爷,便更恭顺的给老者倒了杯茶。 阚老从迅先生那里得知了姜黎的家世和处境,他惋惜的看了姜黎一眼。 这一眼,姜黎还读出了些别的意思。 当下,她心里纳闷。 她却不知,阚老当初在江东听徒弟徒孙提起她在算术上的才能,便有意收她为弟子,岂料,他派人一打听,有关此女品行上的劣迹便也传进了他的耳里,诸如她在男女之事上,不加检点。 虽然阚老境界远超这世人,可到底无法接受一个品行上有污点的弟子。 是以,阚老十分可惜。 姜黎越表现的聪明乖巧,他的叹息声便越大。 最后,阚老摆摆手,让邓池带着她离开。 姜黎下楼的时候,迎面正遇上一名穿着素色裙裳的女郎,她的打扮低调,走近一看,姜黎便能看出来她那件衣服的布料是上好的江南云缎,能穿得起这样的衣裳,此女的家世一定不简单。 在姜黎暗自思索的时候,高怡也打量了她几眼。 初时,她就觉得此女极美,再一细看,高怡倒是想起来了,她去见长乐郡主的时候,在那群贵女里见过她。 于是,高怡友好的朝她笑了笑。 姜黎回以一笑。 等到离开阁楼,她故意走的很慢,轻声问邓池:“刚才的女子,是何人?” 邓池毫无防备道:“她啊,是江东高氏的嫡女,名叫高怡。”说到高怡,邓池颇为钦佩,兴冲冲的与她道:“说不定再过不久,她就成了阚老的弟子,成了我师叔呢。” 高怡? 是她了! 她果然出现了。 姜黎笑了笑:“我看那女子比我年纪还小,你却要叫她师叔,好玩呢。” 她笑起来,眼眸弯弯,娇美如一轮皎月。邓池心跳骤快,他移开视线,给她解释道:“阚老的名气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能当他的弟子,就算是面对皇亲国戚,你亦可不用行跪礼。” 闻言,姜黎突然沉默了。。 她歪着头,细细的思虑着邓池的这番话。 彼时,长乐郡主见姜黎迟迟未归,正要发火,这时,便见她姗姗来迟。长乐郡主压着火气,道:“说吧,都听见什么了?” 姜黎如实道:“四殿下在和阚老对弈,期间两人的沟通甚少。至于别的,民女便不懂了。” 长乐郡主观察她许久,见她表情呆滞,像是个傻得,于是不耐烦的挥手,让她回去。 姜黎暗松一口气,回了自己的位子。 她坐在角落,看着这群颐指气使的贵女,突然觉得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就算她以后有钱了,依旧要对权势低头。再有,她便是成了男主后宫中的一员,她的头还是无法真正的抬起来。 这是她身世的缘故,也是这个世道的缘故。 她垂下眸,忽然想起方才邓池说的,再过不久,阚老要收一名女弟子。 她想着,万一,她要是成了阚老的徒弟呢。 —— 那日之后,姜黎回去便让人去查了阚老的所有资料。 她没有动用宗阙给她的那些人,而是花钱雇了人去搜集。只是这些人到底不如训练过的探子,隔了两日,她才拿到了一份完整的资料。 姜黎通过资料,了解到阚老的一些事。 包括他门下弟子百人,却从无女性,还有他明年便要编撰一本关于算数的书籍,他有意收江东高氏的嫡女为弟子,一方面与当地的豪族高氏交好,以达到某种共赢的目的,另一方面,他出书需要个精通算数的小弟子在旁记录,而这个人,目前看来最合适的就是高怡。 姜黎合上资料,在烛台前闭上眼。 她揉着眼睛,想到:小说里,高怡好像也拜过一名大儒为师,具体这人是谁,她印象真的不深。 目前看来,多半就是阚老了。 一晚上,姜黎都在桌前回忆小说里的剧情。 她认真的回忆有关高怡的一些事,可是直到天亮,宣纸上,也只是记录了寥寥几笔。 姜黎看着上面的字,忽然将纸放在烛台上,等上面的字都化为了灰烬,她起身,喊来小桃。 小桃知道姑娘一夜未睡,这会儿她端了杯醒神的茶来。 姜黎道:“走,跟我去一品楼。” “是。” 姜黎让马车停在一品楼的后院门口,她进去后,便这一日也没再出来。就这么早出晚归了两日,终于,她看着桌上的这一叠写满了字的宣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然后,姜黎马不停蹄的就去了别苑。 门口的宫中守卫照例拦住了她,姜黎低着头,十分恭敬的恳求道:“麻烦你,帮我告知一下阚老,就说姜黎有要事求见。” 她今年已有十七,如她这般大的姑娘普遍嫁了人,成为了人妇。她还是处子身,五官却已长开,少了些少女的青涩,倒是更有倾国美人的韵味。 守卫说什么也不肯不让她进,姜黎无法,突然从袖里掏出一块玉牌来。 当看清玉牌上的“阙”字,那两名守卫当即跪地。 姜黎冷声道:“这样,我能进了吧?” 当下,守卫让开一条路。 姜黎垂了垂眸,她拿着玉牌的手都是颤抖的。她叹息:终于还是用了,这样一来,她就必须快点行事了。想着,姜黎把玉牌匆匆收进怀里,然后迈开步子,往不远处那座宫殿走去。 ———— 晚间,京都下了一场雨。 宗阙从宫中出来,便直接回了府邸。 他回府后便要沐浴,早有宫女备好了热水,在四周都是大理石铺就的浴室内,宗阙解开金冠,长发瞬间倾斜而下,这时,他暗沉的眸子瞥向门外。 外面,黑鹰道:“主公,姜氏她.....” 宗阙表情微微一凛,问:“她如何?” “她已在别苑的殿外跪了三个时辰,现在又下了雨……”黑鹰没有继续说下去,殿内寂寂无声,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寒意慢慢的从殿内渗透了出来。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宗阙立于门口,面无表情的问:“怎么回事?” 黑鹰不敢抬头,一五一十道:“是姜氏拿着自己写了好几张的算术解法去找阚老,结果言语无状,惹恼了阚老,她也真是胆子大,非要赖着,也不走,就跪在殿外。” “还有,”黑鹰迟疑了一下。 他侧眸,沉声:“说!” 黑鹰立刻跪地,道:“她是用了主公您的令牌,守卫才放她进去的。属下担心,主公筹划许久才请来了阚老,她这么一闹,会否令阚老对您心生不满?” 他说完,悄悄抬头,看了眼主公的表情。 这一看,却是把他也给吓住了。 宗阙闭上眼,转过身,顿了顿,他扬手,声音冷厉:“备车。” 黑鹰应道:“是。” 听主公的语气,这是太生气了。 黑鹰几乎可以想见,她被主公抓回来后,怕是怎么求饶都没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佳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别苑的殿外, 姜黎已经跪了数个时辰。 秋雨寒凉, 她已是冻得唇色发白。 她固执的低着头, 整个人仿佛都化成了雨中的雕塑, 一动不动。 殿内, 阚老闭目坐在案几后, 忽明忽暗的烛光里,他的表情不甚清晰。 阚老的学生曹迅面容焦急的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跪着的姜黎, 过会儿, 他吩咐宫婢过来, 小声询问:“她跪了多久了?” 宫婢轻声道:“回先生, 已有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了..... 她也真是胆大包天!就连当今天子,也不敢这么逼迫他的恩师。 曹迅挥退宫婢,他捡起地上散落的一页页宣纸,无意间瞥到上面的字, 他细细一看,再略略嚼味, 顿时心下大惊!他猛地抬头, 朝老师看去。 这时,阚老缓缓睁开了眼, 他苍老却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他望着殿外那个跪着的人影, 叹一口气:“阿迅, 此女令为师惋惜,你说,为师该如何做?” 曹迅走到恩师一旁, 想了想,严肃道:“姜姑娘在算术上的造诣,实在令学生汗颜,可她今日在殿前言语狂妄无状,多番顶撞老师,且目的未知。学生认为,她便再有才,也不可姑息。” 提起姜黎,曹迅也惋惜。 她怕是不知,拜师之事怎可强求,况且老师已经内定了高氏的嫡女高怡为他的关门弟子。 “她确实让我大为恼火。” 阚老侧头,迟疑道:“她是拿着四殿下的令牌入内的?” 曹迅点头。 阚老再次合上双目。 哗啦啦—— 这时,外面的雨声骤急,风也变得喧嚣了不少,呼啦啦的把窗子都吹开了。顿时,一股肃杀的凉意扑面而来,殿内的整排烛火被吹得明明灭灭。疾风夹杂着雨滴噼里啪啦的落到殿内,打湿了宫殿一角。 曹迅见状,慌忙走到窗前,废了好些功夫将窗户合上。 他的衣裳已经被风雨淋湿了大片。 便在这时,他听到老师叹息一声:“风雨骤来,迟了迟了……” “老师这是何意?” 曹迅不解,匆忙转头。 阚老已经走下了玉阶,他虽年迈到苍老佝偻,可每一步都走的稳健大气,只见他走到殿门前,迎着风雨将门打开。 殿外,听见响动的姜黎,缓缓的抬起淋满了雨水的脸。 她这时,已经跪的有些意识模糊。 但她在看到阚老后,她的眼睛里就亮起了一簇火。 她浑身已经被冷雨淋透,偏生一双乌亮的眼睛大大的睁开,就这么坚定不移的望着他。 倾盆大雨中,阚老双目威严,掷地有声的问: “姜黎,你且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听到这一声,姜黎眼眸里的火焰愈大,她提起所有的力气,喊道:“您说!” “若有一日,奸佞当道,使得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城池血流遍地,你该当如何?” 雨里,姜黎因着这个问题垂下头。 阚老的这个问题是在问她,将来有一日,国难临头,百姓面临着血染城池的危机,她要怎么做? 姜黎有些迷茫。 阚老为何问她这种问题?当今天下,虽有边疆不安,可大夏朝底蕴丰厚,国祚未衰,怎么可能会出现国难! 在她迟疑着时,阚老突然瞪起了眼,大喝:“为何犹豫!” 姜黎被这一声怒吼给震慑住了。 她忽然直起腰,抬起双手,弯下腰去,额头贴着手背,手心盖住冰冷的地面,她行了个大礼,缓缓而郑重的道:“真到那日,民女必不苟活!” 她说的,是当世文人的一股傲气。 她话音一落,阚老便大笑出声。 这阵笑声在雨里穿梭,几乎冲破了这泼天的大雨。 别苑外面,大雨中,一名玄衣青年矗立在雨里。 他听着宫殿里传出来的大笑声,袖袍一震,负起了手。他的目光牢牢的锁住宫殿方向,听着那阵苍老的笑声,他暗沉的眸子里流动着的是危险的情绪,缓缓地,他眯起了眼睛。 便是这一眯,气势睥睨。 身后,为他打伞的黑鹰也同样是面容严峻。 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小。 直到雨停了。 这时,黑鹰听着宫殿内没有守卫被惊动的声音,也不似阚老大怒,他方才长出一口气。 他看向俊美青年。 “主公,我们的人.......” 过了一会儿,青年盯着那处宫殿,忽然抬手。 便是在无声无息的夜里,一阵风吹过,四周再次变得悄然无息。 黑鹰突然后怕的想: 主公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动了杀心,那可是阚老啊。 杀了他,天下文人必要对主公口诛笔伐!杀了他,就算主公未来坐上了至尊之位,也势必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杀了他,主公将失去天下文人的拥护! 竟是为了个女人,主公........ ———— 姜黎离开宫殿时,她虽然浑身湿透了,狼狈有如落汤鸡,可她是真真的开心着! 就在刚才! 阚老竟然答应收她为徒! 还说,会在京都为她举办盛大的收徒仪式! 姜黎想着,她终于熬到翻身了! 她以后,就算见着长乐郡主那等身份的贵女,也能抬着头讲话了呢。 眼看姜黎雀跃着,甚至还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曹迅匆匆走来,不解的问:“老师怎会突然改意?” 阚老悠悠然的尝了口适才姜黎给他倒的那杯茶,忽而一笑,“阿迅,你说人面对死,真的无所畏惧么?” 曹迅沉默。 阚老放下茶杯,漫声道:“老夫终究是肉体凡胎,吾一人死,死不足惜。若作一决定,可免天下生灵涂炭,吾不悔矣。” 曹迅深揖:“老师大善。” 那厢,姜黎开心的出了别苑。 抬头就看见街角处,背对着她,站着两人。 见她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玄衣青年扬眉,气质如这片夜色一般冷冷清清,他沉声道:“作何不过来?” 姜黎回过神,突然扬唇,魅惑一笑。 她抬脚朝他走去。 明明被雨水淋成了落水的小鸡子,偏生她每一步迈的都特别豪气。 饶是黑鹰,都被她扬眉吐气的小人姿态给逗的憋住了笑。 宗阙就这么沉默的看着她。 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走近,然后抬起头,坦荡的直视他。那股开心的情绪,就如儿时,她与他的相处那般。突然地,他喉咙不可遏制的滚动了一下,语气平静道:“阿姊面对我时,挺胸昂头,与往常大为不同。是何缘故?” 他耐心的询问,大大的满足了姜黎。 她笑吟吟的抬头,笑吟吟的道:“阙弟,就在刚才,阚老喝了我的拜师茶呢。” 眼看宗阙俊美的脸上配合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姜黎看着,心里大爽! 终于啊! 她也能让他吃惊了。 她继续道:“等我成了阚老的徒弟呢,以后就不能被人逼得动不动就下跪了,他们要让我下跪,也要看自己配不配呢。” 她说罢,就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她就开始呲牙。 她摸了摸膝盖处,刚才太兴奋了还不觉得,这会儿疼的她嘤咛一声。 宗阙目光落到她染着血迹的裙角,他蹙眉,徒然将她抱了起来。这时,一侧的道上来了辆马车。宗阙将她抱上去,摸着她湿透了的衣服,宗阙沉声:“衣服换掉。” 姜黎冷的打哆嗦,她摸到了马车的桌上,放着一套干净衣裳。 她抿唇,固执道:“你,你出去。” 宗阙侧头,饶有兴致的看向她。 黑暗中,他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姜黎原本是怕的,可她转念一想,她马上就成为阚老的弟子了!阚老是谁啊!连男主的老子都供着敬着的大学者! 当下,她就底气足了。 她催促:“你快出去!” 她语气娇软,因着淋了雨,还有些沙哑。 她语气颐指气使,简直把难养的小人与女子之态,发挥到淋漓尽致。 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宗阙忽然勾了勾唇,然后转身,当真不再看她,就这么一甩袖袍,从善如流的下了车。 姜黎见了,一阵恍惚! 他,他竟然这么听话了!旋即转念一想,阚老徒弟的身份真管用呢! 开心到飞起! qwq! 姜黎好不容易把干净衣裳换了,这时,又从外面递进来一碗热姜汤。她看了眼车外,宗阙一直背对着她,站在车旁。 她回过头,先是张开唇,小小抿了一口。 发现这姜汤并不烫人,温度刚刚好,她便仰头,没用多久就把汤喝光。 有人把空碗收走后,宗阙再次上了车。 这次,不顾她的反抗,他再次把她搂在怀里。 她细声道:“你,你不可,我已是......” 话还没说完,他便冷笑:“我知晓,你已是阚老的徒弟。可你认为,这虚名真能让我不敢碰你了?” 他语气极为孤傲,仿佛规则从来不能束缚到他。 这时,姜黎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 刚才她便全靠一股兴奋强撑着,她在雨里淋了那么久,膝盖上也有伤,这会儿药效发作,没多久,她就在车上睡了过去。 他看着她,眼神慢慢的平静下来,最后那双暗沉的眼眸里,尽是宠溺和欢喜。 * 姜黎这一病,直在床上躺了三日,才渐渐恢复了神智。 御医说,她是风寒加上伤口感染,要想康复,需要多休息几日。照顾姜黎的婢女都是宗阙府里的,她意识清醒后,得知自己身处四皇子府邸,她便吓得脸都白了。 战战兢兢了两日,宗阙就秘密将她送进了别苑。 宗阙和阚老两人之间,似乎也达成了某种不为人说的约定,对于宗阙派人把姜黎送过来,阚老也没说什么,只是对外放出了自己为姜黎所感,要将她收为弟子的消息。 这消息一放出,四方大惊! 那晚就算宗阙封了口,却依旧有消息走漏出来。姜黎一介民女,胆敢冒着生命危险向阚老自荐,她的背后到底站了谁?高氏在京都的族人曾问过阚老的弟子,对方冒死告知,那晚,姜黎是拿着四皇子的令牌才入了别苑。 高氏一名中年人疑惑道:“难道那女子,是四皇子派去的?” “这可如何是好,阿怡怎么办呢?” 中年人眉头拧紧,却是无奈道:“阚老既已对外公布了消息,高氏已无力回天。” 顿了顿,他道:“去告知阿怡,让她不要太过伤心。” “是。” “还有四殿下的事,先保密。” “是。” 另一方面,姜家得了信,王氏高兴的几乎晕了过去。 她忙让人取了银子来给报信的护卫。“各位大人,请问我儿现下在何处,我想见见她。” 面对王氏的请求,报信的人恭敬道:“姑娘就在别苑,那晚她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不宜回来报喜。您且多等待些时日,您家姑娘过不久就要拜师阚老,前途无量着呢。” 王氏再三感谢了信使,她回过头,往院子里,边走边道:“前几日,她迟迟不归家,害老娘担心,却原来得了个这么大的机缘。” 一进屋,王氏就看见坐立不安的姜大宝。 这姜大宝刚才偷听到姜黎成了阚老的徒弟,一时间,他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己的女儿争气,惊的就是,他怕王氏真要跟他和离。 他已然发现,没了王氏,他的好运气统统消失了! 王氏见了姜大宝,得意的鼻孔都朝天了。 女儿向她,这下子,姜大宝还敢再背着她出去花天酒地?王氏开始琢磨,要趁机好好收拾他一番,让他的皮紧一紧才好。 ———— 姜黎病好后,就暂时告别阚老,回了家和父母报平安。 “真看不出来,原来是个有本事的。” “她在勾引汉子方面也挺厉害,搞不懂,那位大人物怎么就收她当徒弟了。” “听说,她是顶替了一名家世极好的贵女。” …… 姜黎一回到姜家,周围的邻里就纷纷议论她。 因着她不在乎,所以充耳不闻。 王氏很是为她在家中庆祝了一番,姜黎还亲手写了信送去南疆。王家也来人了,两家聚在一起高兴的吃了个饭。 期间,姜大宝趁姜氏不注意,偷溜出去。 姜黎刚好更衣回来,姜大宝把她叫到角落,目光躲闪,“阿黎,以前是爹糊涂。你替爹在你娘跟前说说好话。”吭哧半天,姜大宝泄气道:“你娘已经半月没让我在床上睡了,你爹我一把老骨头受不住!” 姜黎道:“爹收心了?” 姜大宝闻言,羞愧的老脸涨红。 姜黎缓缓道:“爹,你好好对我娘,她不愿和你和离的。” 她说完,姜大宝先是一惊,接着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一脸惭愧。 姜黎被阚老收为弟子的消息一传出来,每日,姜府都有人送礼上门,就连麒麟司里也派了人来请姜大宝回去复职。因着姜黎成了阚老的弟子,姜王两家受益良多! 拜师礼当天,王氏根据古礼,给姜黎准备了丰富的束脩礼。 这日,艳阳高照。 因着拜师礼在京都的书院举行,一大早,姜黎就到了书院。她今日穿着上好布料精心剪裁的裙裳,布料是素色的,腰封很细,她的发髻装饰不多,翠玉为簪,乌发如云。她提着束脩礼款款走来,就如春天里最初盛开的那一束花,娉婷婀娜,让人移不开眼。 她一路走来,吸引了无数围观的人和书院学生的视线。 人群里,关于她的议论声从无停止。 姜黎听着这些人或好或坏,或褒或贬的话,敛着眸,心情平静的一路往东边的大殿走。 “不过就是个贱民。” 长乐郡主也来了,她站在较高的地方,盯着姜黎一步步往台阶上走,她的目中尽是妒色。 她的一侧,站着尚云霓等人。 闻言,尚云霓看向长乐郡主的目光里带了一丝不喜。 她再次望向姜黎,她双手合十,内心欢喜道:恭喜你了,阿黎!作为朋友,她是真切的在为姜黎欢喜高兴着。 姜黎这一路遇见不少熟人,有邓池,还有何仇,还有常四等人,除却前二人,其余的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是探究。 路过常四,纨绔如他,在阚老的收徒礼上,也不敢造次。 只是在姜黎越过他时,常四低声道:“阿黎,恭喜你了。” 到这时,他看向姜黎的目光才多了些深究。 要知道在以前,他看姜黎,顶多认为她就和外面那些拼了命巴结他们,想要融入他们圈子的那些势利之人没有区别。 而现在,她就要成为阚老的徒弟了! 她行走的姿态那般优雅,那般淡然,常四等人看着,竟生出了一种我不如她的自惭形秽之感! 这次,阚老为她举办的拜师礼盛大而隆重,不仅京中各大书院的先生和院长都来观礼,更有权贵如云。他们都想看看挤掉了高怡,而成为阚老唯一一名女弟子的人是何方神圣。 而姜黎的出现,让这些人大吃一惊。 一来,她家世普通; 二来,她很美,有一种褪去了青涩,迎着初日光芒的新生之美。 拜师礼依照的是古礼,繁复复杂。 姜黎谨慎的过了遍礼仪,再给阚老敬茶时,突然,门口有内侍宣道: “四殿下前来观礼——” 内侍宣毕,在场观礼的权贵和学子们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宗阙入场后, 便抬手, 示意众人无需行礼。阚老看了眼曹迅, 曹迅颔首, 后退几步, 然后转身走过去, 引着宗阙坐到了贵宾席位。 他一入座,原本安静的拜师礼, 更加显得寂静无声。 宗阙的到来, 让在场的人认识到天家对阚老这位大学者的看重。 甚至, 有心人还进一步想到, 姜黎能当阚老的徒弟已是登了天梯般,再加上观礼这天,皇室四殿下亲临观礼。她以后的身价就更高了。就连尚云霓和曾琪这些贵女,在她面前, 怕也要低下一头去。 人群中,唯有高氏族内的一名中年男子目光深远了些。 从四殿下入场, 他隐约就明白这一系列事。 他有些替自己的侄女担忧, 中年男子侧头,高怡正怔怔的望着四殿下。 “阿怡!”他低声提醒了一句。 高怡回神, 接着, 她就略红了脸的垂下了头。 中年男人瞅了眼宗阙, 若有所思。 宗阙入座后,拜师礼继续。 只见姜黎双手捧着茶杯,恭敬的递到阚老面前, 目光灼灼,清声道:“老师,请用茶。” 阚老面容慈祥的看着她,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当着众多观礼的人饮了一口。 至此,拜师礼才完成。 姜黎暗暗松了口气,庆幸期间没出什么意外。 阚老放下茶杯,谆谆道:“你今日入了我门,应当牢记师门训诫,切记不可作恶,不可逆行倒施。” 她认真道:“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说完,姜黎叩了个头。 这时,宗阙以茶代酒,温和有礼道:“恭喜阚老了。” 阚老笑着点头。 姜黎扣完了头才起身,然后,她自觉地站到了阚老身后,迅先生的一侧。 到这时,迅先生也承认了姜黎已成为他的小师妹的事实。他笑道:“小师妹,有礼了。” “师兄。”姜黎甜甜一笑。 宗阙瞥到了她言语晏晏的和曹迅说着话,他敛眸,吹了一口热茶。便在这时,黑鹰站出来,出声道:“阚老,关于陛下的寿诞之事,殿下与您有事要商议。” 阚老一走,拜师礼算是正式结束。 观礼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邓池被他的朋友拉走时,还依依不舍的回头看她。 跟着宗阙出现的何仇站在人群里,刚想上前去恭喜她,这时有人捷足先登。 尚云霓和曾琪几个跑了过来,把姜黎团团围住,她口中责怪,手却亲昵的攀上了姜黎的手臂,撒着娇道:“阿黎,你这下可成了京都的名人呢,四殿下亲临你的拜师礼,以后就连我都要沾你的光。我母今早还叮嘱我,要我和你搞好关系。”说着,尚云霓俏皮的眨了眨眼:“她却不知,我与你要好着呢。” 曾琪也附和:“就是就是,我们以前就都知道阿黎不同常人,你快说说,你是怎么拜了阚老为师?” 其他几人也都是一脸期盼着。 姜黎笑了笑,淡淡道:“其实也简单,我学了古人,去找老师毛遂自荐。” 曾琪诧异:“没了?” 姜黎理所当然的点头。 其实,她也知道那晚她向阚老自荐的消息已在京都传遍了,她没必要在这一点隐瞒。只是更深层次的,这些人不知,她那晚是用了宗阙的令牌才入了别苑。 这事没有传扬出来,姜黎猜测,多半和他有关系。 这么一想,姜黎还真是挺感激他,感激他早早送了令牌给自己。她还未曾谢过他呢....... 王氏一脸喜色的穿过人群走来,姜黎隔着人海看到了母亲,她回头,和尚云霓道:“我娘来了。” 她走过去,看着王氏,难以抑制的开心道:“娘,您刚才都看见了吧,我是阚老的徒弟了!” 王氏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这种场面王氏是第一次经历,于喜悦中,还有些束缚了手脚。 姜黎不想让她呆的不自在,便道:“娘,我先陪您回去。” “好,好。”王氏欣慰的点头,“可是阚老那里?” “无事,老师要女儿明日才去见他,只是日后怕是不能常常在家陪您。” 王氏倒不担心这个,女儿早晚要不再身边。她是担虑另一个问题,趁着四周无人,王氏低声道:“我儿如今已经拜了名师,有大好的前程。就在昨日,还有人家问了我和你爹的意思,你只要点个头,对方立刻下聘。” “儿啊,你年纪不能再拖,你可有什么主意?” 王氏以前就不太管她,眼下姜黎还有了老师,她更是事事要先问过姜黎,才好做决定。 闻言,她迟疑了。 这事换做以前,她说不定还真要考虑考虑。可如今,她已经成了阚老的弟子,将来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姜黎甚至想着,依着男主的性子,自己嫁人,反倒是害了那一家。她这一生已经没了倚靠,倒不如好好利用阚老徒弟的身份,就算将来成了他的人,也不会让人看不起。 “娘,我不想嫁。”姜黎苦笑一声,轻声道:“女儿不愿将就自己的婚事,这事,暂时不提了罢。” 王氏闻言,心里一万个后悔。 “娘对不起我儿啊,当年,娘要是答应了你和那个姓何的婚事,也不至于.......”王氏擦着眼泪,说不下去。 外人只道她是太高兴了,熟不知这对母女心里的苦。 既然王氏提起了这茬,姜黎干脆问道:“娘,当年你发觉我和何郎的事,背后是何人告密?” 她这么问,就是想再确定一遍。 虽然她的心里,已经认定是男主干的好事。 上了马车,王氏才道:“哪有人背后告密,是我无意间发现你总是往后面跑,悄悄跟过去一看,就发现你们二人在私会,后来,我怕平家知道了会对你不利,就找人去打发了姓何的一家,岂料,平家还是察觉了。” 闻言,姜黎沉默了。 王氏还在念叨着,回忆着当年的往事。 姜黎此刻,感觉喉咙格外的发干,眼中也有涩意。 她竟是错怪了他那么多年? 可是,他当年为何不解释? 她却没想到,当年,她那般生气,认定了是他所为,甚至连一面也不愿意见他。 “……” 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姜黎就开始坐立难安。 翌日,一大早姜黎乘坐马车去了别苑。她今日穿了身浅青色的裙裳,肤白貌美,入别苑时,守卫也看了她好几眼。那晚是夜色,两名守卫并未看清她的样貌,白日一见,美不胜收。 姜黎被宫婢带去了阚老看书的偏殿。 她入内时,刚好阚老在和几名文士议事,看到她,阚老和蔼道:“隔壁架上的书册,你可随意翻阅吧。” “是。”姜黎应声。 她自觉去了书架前,翻了翻,找了本《黄河经注》拿到位子上翻着看。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那群文士才离开。 期间,姜黎出去方便,回来时,那些文士朝她点头,也喊着她师妹。 姜黎一一还礼。 她心中雀跃,忍不住想:那么多厉害的人物喊她师妹呢! 进入殿内,阚老道:“你与为师说,近来都读了什么书?” 姜黎闻言,惭愧道:“弟子常常忙于商事,并无闲时读书。” 阚老并不在意,他点着头,道:“那日你整理出来的算数解法详细易懂,你这几天,就把它们系统的整理出来。等会,我列个书单给你,你闲时,还是要多读书。” 姜黎红着脸道:“弟子都听老师的。” 阚老这时才要看书,不多时,殿内就安静的只剩下翻书声。 姜黎想起曹迅叮嘱过她,每日早时至中午,老师有读书的习惯,期间没有要事不可打扰。 她想着,悄悄退出了大殿。 第一日,姜黎便在偏殿整理算数解析。 晚间,阚老留了她用饭,姜黎于吃食上颇有研究,所为吃得多会的也多,由她亲手下厨给阚老做了几样小菜,老人吃的开心了,看她越发慈眉善目,两人的相处也变得寻常起来。 姜黎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路过闹市,突然地,马车忽然停下。她睁开眼。这时,窗外有人道:“车内坐的可是姜姑娘?” 说话之人是个陌生的女子,姜黎掀起帘子一看。 那名少女站在车外,友好道:“我家主子是高氏的高怡,她就在前面的一品楼,想约姑娘过去叙叙话。” 高怡? 姜黎想着,自己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终归是顶替了她成为阚老弟子。她内心对印象里,温柔贤淑的高怡始终有些歉意。 她点头。 马车在一品楼前停下。 姜黎下了车,抬脚进了大厅。 青衣小童瞅见了她,快步走来,问:“这位姑娘,可有什么需要?” 姜黎心里想笑,嘴上淡淡道:“我约了人。” 小童闻言,转身走了。 接着,姜黎跟着那名少女上了二楼。 在雅间里,高怡正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她。 不一会,姜黎就推门而入。 高怡抬头,这一看,便看到一个绝色的女子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她虽衣着普通,但容貌绝美,气质也如山间的清泉,清澈婉约,她抬眼看你时,那双乌亮的眸子里,甚至还有一股藏于内的妩媚之态。 当下,高怡叹一声,好个绝代美人。 怪不得她一来京,听到的,就是自裴秀儿后,她就成了这京都无数贵公子心里的白月光。 姜黎入座前,朝着高怡微微一笑。 高怡抬起纤弱无骨的手,朝着对面的座位指了指。姜黎眼珠一转,就从善如流的在高怡对面坐下。 她一坐定,高怡温柔的道:“你一定好奇,我约你是为了什么。也许你在来之前,还想过我会迁怒与你。” 姜黎看了她一会儿,发现这名少女当真绝顶聪慧。她突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洁白的贝齿,轻声道:“我在进这扇门前,还都在想,万一你仗势欺我,我该如何?”见高怡听得认真,唇边的微笑也未消失,姜黎继续道:“可我见了你,便知你不会为难我。” …… 听了这话,高怡惊讶。 不止她惊讶,她身后的婢女也惊的瞧着姜黎。 过了一会,婢女怒道:“你大胆!不要以为成了阚老的徒弟,便可这么欺负人!” 婢女在生气姜黎目中无人。 她那话,若是心胸狭隘的人听了,定会认为她是在耀武扬威。 高怡侧头道:“你先出去。” “姑娘......”婢女急红了眼。 高怡蹙眉,这会儿,她的声音已然冷了几分:“出去。” 婢女瞪了姜黎几眼,不得不退出了雅间。 姜黎垂着眸,将杯中的茶饮完。 当屋内只剩两人,高怡道:“那晚,别人不知,可我叔父却得知,你是拿了四殿下的贴身令牌才能进去别苑。” 姜黎端茶的手微微一僵。 高怡继续道:“我来找你,也是想确定一件事。”然后,她叹息了一声,望着窗外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呢?” 这话一出,姜黎手中的茶杯差点落地。 好在她定力还好,只是杯中的茶还是洒在桌上。 这会儿,姜黎才发现,坐在她对面的,这名气质贤淑,五官柔美的少女看她的眼神里,竟然带着敌意。 没错,正是敌意。 她看着姜黎的眼神,也如她看着别人那样,是温柔如水,明媚如光的,就如之前的婢女。在此之前,姜黎对高怡的认知都是传闻里,和小说里,觉得她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在男主的后宫里表现不是最出众,却让人不可小觑的。 可直到刚才,姜黎才发现,高怡看别人,和看她时,眼神是不同的。 看她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带着冷静的探究。 姜黎想着,高怡对她有敌意,除了宗阙的缘故,再无其他。因为直到说起宗阙前,她的表现都是正常的。 在姜黎的惊讶中,高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红唇微启,出声道:“他那样的人,能将贴身令牌给你,你与他的关系,必然不简单。”停顿了一下,高怡忽然喊了她一声极为亲密的阿黎。 姜黎一惊。 她蓦的抬头,定定的看着这个表面温柔贤淑,内心不为人知的少女。 “阿黎,你应该知道,如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权势,将来他的后院,必不会只有一人。”高怡说着,看她的眼神就变成了怜悯,她主动去握住姜黎的手,用着温柔劝解的口气道:“阿黎,你可知,我叔父已经寄了信回江东,商议要将我嫁给皇族。我已将心意告知叔父。”说到这里,高怡垂下眼,脸也跟着红了。 姜黎定定看了她许久,忽然把手抽了出来。 她冷声道:“那我就先祝福高姑娘了。” 高怡盯了她许久,突然笑道:“你这话,并非出自真心。” 见姜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那双乌亮的眸子清澈明亮,却毫无惧意。忽然的,高怡一反常态,收起咄咄逼人的姿态,她用温柔如水的眸子看着她,柔声道:“我今日来找你,并非是针对你,也不会阻止你和他往来。” 这时,高怡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她漫步走到姜黎身侧,俯下身,贴近她,温柔友好道:“我只是要告诉你......” 后面的话,高怡说的很低。 只是在她说话后,良久,姜黎盯着她。忽然,她露齿一笑,推开高怡起身,她悠悠叹道:“高姑娘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而高怡脸上的笑,在看到姜黎不怒不妒的表情后,倒有些僵硬了。 “你不愿意?”她微微扬了扬头,带着贵女的傲慢。 她从来不愿意! 姜黎只是看着她,摇着头,然后一笑转身,大步离开雅间。 身后,高怡失神的跌坐下去。 “姑娘,她说了什么……” “扶我起来。” 婢女扶起高怡,她一脸惊诧,她从没有见过自家姑娘这么狼狈的。 婢女低声问:“莫不是她不愿意?她也不想想,她什么身份,姑娘以后嫁给了四殿下,能容她便不错了,她就这么不知足。” “你不懂....” 高怡苍白了脸,她闭上眼。 她知道,这几年宗阙的后院没有一个女人,他从不亲近任何一个女人,却独独把自己至关重要的信物交给了她! 其中的信息,不言而喻。 高怡叹息,对伺候了她数年的婢女道:“我不甘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一品楼的掌柜见下楼的姜黎神色有几分不对, 他招来一个伙计, 低声吩咐, 那伙计便点着头去送信了。 姜黎出了一品楼, 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 马车一动, 在颠簸中, 她睁开眼。 就在刚才,高怡在她的耳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既然阿阙喜欢你, 我愿意把你当成姐姐, 我们姊妹二人, 一同侍奉他....... 听听,骄傲如高怡,她可是江东第一贵女啊,竟然也会说出二女共侍一夫的话。 可见男主魅力之大, 这些女主们纷纷沦陷。 也是,后宫文的女主们, 都不介意多女共侍一夫。 可是姜黎从来都不愿意当他的人。 即便她将来真的喜欢上了宗阙, 骨子里,她也不能容忍他有别的女人。这就是最根本的矛盾啊。她揉着太阳穴, 有些疲惫的再次合上眼。 一品楼发生的事, 很快就传进了宗阙的耳中。 他负手立在窗前, 暗沉的眸子盯着暮色将至,铺满了晚霞的天空。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身。只见黑鹰走进殿内,颔首道:“主公,一切准备妥当。” 他点头,目光再次落到了天边的一缕残阳上。然后,他沉声道:“去告知阚老吧,明日出发。” “是。” 翌日,姜黎去别苑时,发现曹迅等人也在,而且衣着打扮,似是要出远门。 见她来了,曹迅等人先退了出去。 姜黎转过头,不解道:“老师,师兄他们是要去外地么?” “正是,这次天子寿诞,为师的学生们都会来京,你迅师兄便是替为师走一趟。”阚老回到案前,他抬头,淡笑道:“你可愿一同去?” 姜黎抬眼,迟疑着:“可以么?” 阚老和蔼一笑,放下书卷,应允道:“有何不可,为师的根基在江东,你这一去,亦可去祭拜老夫的恩师,就是你的师祖孙公。” 闻言,姜黎实在心动。 但她转念一想,道:“弟子想回家与我父母商议一下。” 阚老道:“善。” 姜黎回家后,便把小桃喊来。 “去把粮铺和布坊的账本都拿来,”她走到书桌前,将闲杂之物都移开,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待小桃将账本取来,姜黎就认真的查阅起来。 到了晌午,她便和王氏说了此行前去江东的事。 王氏起初很不赞成,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远行实为不妥,姜黎道:“娘别担心,此次去江东,我是与曹迅师兄一同去,是老师默许了的。” 王氏还在犹豫,她垂着眸,幽幽道:“娘,女儿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江南之地,听说南方什么都好,那里的东西运到京都来售卖,往往一售而空。” 王氏最见不得她用撒娇的语气,她道:“你要去也可。多带点人。把阿大带上。” 姜黎笑道:“都听娘的。” 她回了院子,就让小桃准备行李。 说真的,姜黎穿越后,去过的地方最北的是京都,最南的也就是上清城,这两地笼统都规划在长江以北的区域,她还真想去古时的江南去看一看。 这种时候,姜黎竟然察觉到了不嫁人的好处。 便如她这个年纪已为人妇的女子,哪能这么轻易出门? 傍晚,姜黎踩着点到了约定好出发的地点。 她下了马车,身后跟着强壮的阿大和一脸跃跃欲试的小桃。她新换了一身青色的裙装,这是姜黎亲手参与设计的裙子,颜色与样式都和曹迅他们几个文人的相差无几,让她看上去就像个斯斯文文的女先生。 她一亮相,在场的几名少年郎就移不开眼。 邓池也混于其中,他一看见姜黎,便压住了心底的激动,走过去,恭敬道:“已为小师叔备好马车,等会出发,路上有何要求,您只管吩咐弟子。” 不久前,看见她,眼里还带着温柔和怜惜的青年,此时都不敢看她,便是看一眼,也带着恭敬。 而在邓池的口中,她也是师叔了! 姜黎恍惚道:“多谢了。” 她让阿大上前,与邓池道:“这人是我的护卫。” 邓池责无旁贷道:“一切交予弟子安排。” 车队出发,行了一夜,在清晨时,一队人马下车,改为走水道。运河边上,早已停着一艘乌色的大船。还未登船,姜黎便看见甲板上,有人影在走动。 她跟在曹迅身后,带着小桃和阿大安静的上了船。 安排房间的时候,姜黎迎面遇上了一人。 “阿黎,好巧。”对面,带着婢女款款走来的高怡在她跟前站定,拉着她的手,亲昵道:“一早妹妹便收到家书,要我回去商议亲事。早知道阿黎也去江东,妹妹何不与你一同上路,也省的无趣的等候多时。” 姜黎惊讶过后,她平静的把手抽出来,然后,她后退一步,平静的微笑道:“姑娘严重了,以姐妹相称,阿黎承受不起。我行了一夜路,身体不适,先不打扰了。” 她说罢,带着小桃绕过了高怡等人。 等她走远了,高怡的婢女回头道: “姑娘,您何必对她客客气气的?这次回去,您与四殿下的婚事十拿九稳,您何必再去巴结她?”婢女替高怡愤懑,她家姑娘在家世上,不知道比商户出身的姜黎高出百倍。 高怡望向看似平静的河面,喃喃:“我何尝愿意。” 一切,都是因为他在意姜黎,她要想得到四殿下的心,首先便不能让他对自己寒心。 所以,不管姜黎怎么对她,高怡都愿意忍受。 此时的高怡早已自我代入了一个为了丈夫,而不得不接受他心爱小妾的正宫身份,殊不知,在那个小妾的心里,并不想与她争宠。 姜黎回了自己的那间船舱,她坐下,兀自揉着太阳穴。 “喝水吧,姑娘。”小桃端了壶从船主人那里得来的热水,给她满了一杯。 姜黎抿了一口,看着她突然笑道:“小桃,我着实喜欢这样。” 小桃不解。 她挠头,一脸困惑:“姑娘喜欢什么?” 姜黎明亮的眼眸微微眯起,笑声爽朗:“我呀,还是最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日子。生在这个世道,尤其是身为女子,有太多的不便。我是太幸运了,能有这样的造化。” 小桃听得懵懵懂懂。 她收回心思,困乏道:“我要休息会,你动作小声点。” 因着船舱紧张,姜黎只能和小桃在一间屋子里同住,她话音一落,小桃就点头。 姜黎这一觉,直睡到了窗外天都黑了。 她错过了午饭,这会儿,姜黎拽了拽睡在床尾的小桃。 “啊......该吃饭了么?”小桃猛地坐起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惊讶道:“天都黑了。” 姜黎已经下了床,她整理好衣裳,回头道:“你别睡了,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吃的。” 说完,她推开舱门,沿着楼梯上了甲板。 河面上的夜风凉爽,吹得姜黎浑身舒服,她叫住一名船工,请问道:“开饭了么?” 船工知道她是跟着那群京都贵人一同来的客人,不敢放肆,恭敬道:“未开。” 姜黎点了点头。 她漫步走到甲板上,吹着河风,正觉胸中意气风发之时,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她扭身看去,待看清来人,她就呆住了。 “姜氏,跟我走吧,主公等你呢。” 黑鹰见她都吓得呆住了,心里好笑:怪不得主公总爱吓唬她,她警觉之时,真如急了的兔子,让人有种想要逗弄的冲动。 一时间,姜黎哭笑不得。 他,他怎么也来了? 她苦涩道:“带,带路吧。” 跟着黑鹰上了楼梯,在二楼一间宽敞明亮的船舱里,歌舞升平,于其中,就坐着宗阙,一侧,还有高怡,和另外两名姜黎未曾见过的貌美少女。 她登时就想到:他也真会享受,有美女作伴,他还要自己过来作甚? 虽是这么想着,姜黎还是挺胸抬头,仪态有佳的迈步进了船舱。 她一进来,宗阙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每一个表情,也尽数被他知悉。 眼看姜黎停住了脚步,他忽而开口,“过来。” 他刚饮了酒,也刚洗了澡,长发披肩,身上穿着单薄的薄裳,并隐隐约约露出了他精壮的胸膛。这会儿宗阙嗓音沙哑柔和,带着一股极强的磁性,高怡和那两名美少女听了,都红了脸。 姜黎怔了怔,她下意识的就看向高怡。 她在想,怎么办?过去还是不过去?高怡心悦男主,她这会儿靠近他,不是招女主仇恨么。还有另外两名少女,穿着打扮也是不俗,想必出身也不低。 她可不想上男主的当,姜黎抬起头,行了一礼,淡笑道:“殿下,您召民女来,所为何事?”顿了顿,她又道:“若无事,民女就先告退。恩师交待的功课还未完成,耽搁了,民女无颜再回京。” 身后,黑鹰使劲咳嗽了一声。 她面不改色,坦荡的盯着宗阙。 姜黎心里想着:哼,她都把阚老搬出来了,他总不能再逼她了吧? 这时,宗阙原本扬起的唇角渐渐变得平直,那双暗沉的眸子也幽深起来,他不悦的眯起眼。 他这一生气,高怡和另外两女也察觉了。 她们战战兢兢,却也怡然自得的看着戏。 她们想知道,殿下会怎么处置姜黎,这个姜黎长得太美了,美得让她们感觉出了危机。 其中一人想着:最好让她得罪殿下,被殿下处死才好。 便在这时,寂静的空气里响起他略显烦躁的声音,“滚出去。” 当下,另外两女一喜! 太好了,殿下让她滚了! 而高怡,却抬起头,蓦的白了脸。 见她们久久没有动作,宗阙的眼神已是极为不满。 他虽样貌随了那位宫中的云妃,俊美无匹,可是他骨子里,他那双眼睛里,有着深入骨髓的阴戾,气势外放,便可让人心惊胆战。 高怡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眼泪就先啪嗒啪嗒的流了出来。 宗阙感到十分厌恶,他侧目,再次冷声道:“尔等不滚出去,是活够了?”他铮的一声抽出宝剑,听到剑鸣之声,两女当下不敢多留,吓得一路踉跄的退了出去。 高怡抬袖擦了擦眼泪,见宗阙心是铁做的,她终是委屈的起身。 路过姜黎时,高怡使劲咬着唇,看向她的目光,藏了一丝戾色。 姜黎心里一跳,当下,她低声阻止道:“殿下若有事交待民女,实在不必屏退众人。” 她的意思,是急于在高怡面前,撇清和宗阙的关系。 宗阙闻言,眼中怒气更盛,他沉声:“关门!” “是。” 在姜黎反应过来,瞪着眼转身时,就看到黑鹰的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在关闭的舱门后快速的眨眼就消失。 随着砰的一声,身后的舱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背后,他暴怒的一拍案几,几乎是咬着牙喝道:“给我过来!” 他这一声吼,姜黎小腿颤了颤。 她白着脸,可怜兮兮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后,在他如有实质的目光里,姜黎败下阵来,她走过去,刚想故技重施,在他面前卖卖可怜以求宽大处理,这时,听到他冷冷道:“跪着。” 她一僵。 她委屈着,软软道:“阙弟.......” 听着她带着哭诉的声音,他不吭声,就这么看着她。她乌亮的眸子水盈盈的看向自己,宗阙饶是极为震怒,震怒她竟然在高怡面前害怕与他接触!她何必如此? 他别过头,依旧生着气。 姜黎眼珠一转,这时,她靠近他,跪坐着,抱着他的腿,低声道:“阙弟,你别生气,我,我真是害怕别人在背后非议我。我好不容易才成了阚老的弟子,你今日一闹,我功亏一篑。便是以后我入了你的后院,你的正妻,你的贵妾,也会看不起我。”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当下,姜黎痛的眼泪汪汪,哽咽起来。 宗阙垂眸看她,薄唇一勾,冷笑:“你倒是想的真多。” 当然要想的多! 姜黎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她用脸贴着他的腿,软声道:“阙弟,在我成为你的女人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宗阙好笑。她一个女子,以后仰仗着自己的夫君,也就是他,便可了,她要什么面子? 这时,他却不知,在她的插科打诨里,他胸腔里的怒火早已消去了七分。他甚至,还被她柔软的发弄得手心痒痒,忍不住抬手去轻抚她的长发。 半晌,他道:“起来。” 语气里,竟有他也未曾察觉的宠溺。 姜黎闻言,老实的松开他的腿。 宗阙只当没看见衣裳一角被她鼻涕眼泪弄湿的地方,他看着她,道:“坐我怀里。” 姜黎一顿。 眼看他眉头又蹙了起来,姜黎一狠心,闭着眼,屁股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几乎是她挺翘的屁股一沾到他的腿,宗阙立刻勾住她的细腰,脸贴过去噙住她的双唇,深深吻了下去。 姜黎挣扎了两下。 他的手,立刻扣住了她的头。 在她呜呜咽咽声中,宗阙直把她吻的无力反抗,才松开她。 姜黎揉了揉发疼的唇,颇有些埋怨的看了眼他。 宗阙心情大好,道:“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会传扬出去。” 姜黎战战兢兢的逃离宗阙的船舱,半路,遇上邓池和他朋友,她慌忙侧过身,用袖子捂住唇,只余一双乌亮的大眼睛看向他。 邓池诧异,面带担忧道:“你怎么了?” 她摇头,含糊不清道:“我上火了,恐有碍君子观瞻。” 旁边的人哈哈笑了两声。 邓池温声道:“那我等会让人把晚饭送去师叔的房里,还有去火的药,也一并送去。” 姜黎谢过,就告辞回船舱去了。 隔日,她便听人说,之前船上的那两名高氏美人,竟然在早上起夜的时候,误入河中,因没能及时救治,给淹死了。 听到小桃带来的消息,姜黎给愣住了。 自那日后,她再在船上遇到高怡,对方看她的眼神竟都带着惧色,于恐惧中,更有一股愈加浓厚的敌意和审视。 就这么在船上度过了数日,这一天晌午,远处的地平线,终于出现了停船的码头。 那里,已经停靠了数只商船。 码头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船在码头停下,宗阙和他的人就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南京城的人群里。 姜黎知道他是私下来的,曹迅也知道船上有四殿下,只是他们都缄口不言,无人提起。下了船,码头处,早有一众身着儒袍的学者学子等候多时。 一见曹迅,诸位年轻才子皆行大礼。 “我等盼先生归来,已有多时。” 南京儒生为首的一名年轻人,见过曹迅后,便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姜黎身上。 他恭敬行了一礼,道:“阁下可是阚老新收的弟子,姜先生?” 乍一被称呼为先生,姜黎实在惭愧。 她垂着眸,淡然道:“不敢当君子一礼。” 到这时,她才真觉得自己没白穿越一回,她的跟前,那么多前程似锦的大好儿郎都对她礼遇有加。这一刻,姜黎真真是激动的,也是由内心深处骄傲着,无比庆幸着。 便是这样,姜黎一直表现的谦逊有礼。 她本就样貌绝美,彬彬有礼时,更似周身闪着光芒,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内。 注视着她被人簇拥着,追捧着,而她也似在享受着,车内的俊美青年突然道:“你说,我这么由着她,对也不对?” 他就怕她以后心野了,怎肯乖乖的当他的妻? 马车外,刚给马儿喂了半个苹果的黑鹰闻言,笑嘻嘻道:“属下觉得,主公所虑不无道理。” 闻言,车内的俊美青年敛眸,再次看向她时,鼻中轻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大猪蹄子qaq! 女主:(*^▽^*) 第45章 到了南京, 姜黎跟着曹迅师兄住进了城内的九霄书院。 她的师父阚老还曾任过书院的院长, 如今书院里的半数教习先生都曾听过阚老的讲课, 对待姜黎, 他们礼遇有加, 不敢怠慢。 休息了半日, 下午,姜黎就带着小桃和阿大出门。 为了更好的感受繁华的南京城, 她并未乘坐马车, 而是步行一路走去。 因着怕样貌太过惹眼, 姜黎特意戴上了纱帽。 沿路看到布铺和胭脂店, 姜黎就和小桃说说笑笑的进去逛逛。这次南下,她不仅是跟来长见识的,姜黎有更深一层的思虑。 在京都,南方的布匹和胭脂销量都不错, 她打算在南京城里找找商机。 半日过去,姜黎逛了两条最繁华的商街, 有了了解后, 她也不急着操作,便带人先回了书院。 书院建在山下, 后院包揽了半个山头。要想入内, 需要走过一条山道。这时, 姜黎刚到书院门口,就见对面的山道下来了几名书院的学生。她往旁边站了站,给这些学子让了条道。 然而, 看到她,那群人里却有人顿住脚,讥笑出声:“好好的一片清净地,竟也能看到腌臜之物。”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哄笑出声。 姜黎抬起头,掩在纱帽下的眼睛,微微的眯起。 看这群年轻人的气势和佩戴之物,她料想他们应该多数都出自江东豪族。她南下之前,就听说过,江东一地,势力勾连交错,其中,尤其以高陈王卢四家为巨。 这四家几乎掌控了整个江东的权势。 她心里暗暗猜测眼前的这几名少年会是哪家的? 这时,适才那个出言不逊的青年,他笑嘻嘻的勾住一人的肩膀,道:“高涟,你家妹子就是被这女的抢了风头,你当初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她敢来了江东,你必要她好看?” 陈俊一起哄,其他几名学生都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 高涟黑了黑脸,他五官方正,颇有些男性气概,他冷冷瞥了眼姜黎,轻哼:“我堂堂一丈夫,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打她不成?不过一放,荡,女子,岂可和怡妹相提并论?” 他豪言壮语,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 姜黎也是被围观惯了,此刻全无慌张。就算对方出言不逊,她也并未生气。只听纱帽底下,传出她轻柔的笑声。 高涟皱眉:“你笑什么?” 她清清嗓子,清声道:“你干干净净的一个学生,嘴里怎可如市井闲汉,说出来的话腌臜不堪,你的先生听了,怕是要羞煞他也。” 高涟讥讽:“倒是长了一张巧舌。” 这时,陈俊怪叫道:“听说你长得极美,快叫我们看看。”说着,他竟要去掀她的纱帽。 阿大抬手,就将陈俊的手给架住,他是军营出身,陈俊一个书生,自然不是阿大的对手。 当下,陈俊痛的嚷嚷:“松....松手!要断了!” 其他几名学生也欲要动手。 阿大看向姜黎,直到纱帽轻轻动了动,阿大才放手:“还请公子好好说话。” 陈俊痛的直揉手,他没带家仆在身边,动起手来还是吃亏。他看向高涟,恶毒的压低声音:“你就这么看她在咱们的地盘耀武扬威?她不过一弱质女子,名声也不好。你不趁机让她难堪,还怎么给你妹妹报仇?说不得,她出了丑,阚老就把她逐出师门了,你们高家的脸面就能找回了!” 高涟闻言,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凶狠。 可他到底是出身权贵之家,从小受过的教育并非寻常,他知道陈俊的话是挑拨离间。 看来陈家这两年捣鼓盐引发了财后,是越发的不安生了。 高涟冷笑几声,打算走了。 姜黎哪肯让到了嘴边的肉就这么飞了,她还要靠着这几个人开个好头呢。当下,她笑道:“诸位公子留步。”她说着,皓白的手腕一抬,就把纱帽摘掉了。 高涟哼道:“怎么?你就非要自取其辱?” 他说着便转身,这一看,就看到了她那双乌亮带笑的眸子。 高涟一怔,竟是被姜黎的美貌给看愣了去。 姜黎颇有自信的一笑,她背过手,款款走到高涟面前,仰着形状优美的下巴,清声道:“你既不服我,那我们比一比如何?” 高涟讥笑:“姜先生不是要跟我比算数吧?天下人皆知阚老就是看重了你在算数上的造诣,除此之外,你想跟我比什么?” 姜黎道:“好,那不比算数。” 这时候,山下围观的人已有好多,除了书院的学生,还有路过的百姓和商客。 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笑道:“我们就比学以致用。” 高涟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门门道道的,他嗤笑:“你说,要如何比?” 见猎物上钩,她缓缓道:“你先别急,学以致用可是一门当今天下的大学问。譬如你念了那么多年书,不论未来是在朝为官,或成名天下,最终都是要造福天下,为着天下的黎民百姓,为着朝廷的大好河山,对吧?” 她转过身,微笑的看着高涟。 她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讲了这么一番大道理,高涟根本无法反驳,他已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丝毫反驳不了,只能沉着脸,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招。 姜黎悠悠一笑,忽然在人群里看了看,然后随便一指。 被她指到的那名中年人看看四周,指着自己:“我?”他一脸不可置信,他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姜黎一笑:“对,就是你。” 她转身,冲高涟道:“题目已有。” 高涟盯着那中年男人,良久,蹙眉:“他?如何是题目?” 姜黎扬眉,理所当然道:“他便是题目。” 在众人的不解中,她娓娓道来:“总归学以致用都是为了人嘛,那以人为题,有何不妥?今日这题,高公子就和我断断这个人。” 闻言,四下大惊。 “这是要断人了?” “有趣有趣,我寒窗苦读多年,倒是不知,读书能断人的。” 人群里议论纷纷,被点名的中年男人先是一怔,接着就笑呵呵道:“这位女先生,你说吧,怎么断我!” 姜黎看向高涟。 这时,围观的人已越来越多,不少九霄书院的学生都认出了二人,他们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几乎半个南京城都知道阚老的新弟子要和高氏子弟比试。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高涟有些慌了。 他确实可以扭头便走,可一旦那样做了,他高氏的脸面何在?高氏子弟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耻笑。 这般一想,高涟非但不能退,他必须要赢! 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姜黎。 他想着,京都的船一到南京,他们高家就派人盯着了,姜黎是初到此地,必不可能认识这中年人,与她比试吧,他不一定会输! 高涟笑道:“那你先来?” “要不高公子先来?”她客气了一番。 高涟冷笑起来,袖袍一震,道:“姜先生先来吧。” 姜黎立刻笑起来:“那我就先献丑了。” 她不禁心里窃笑起来,就知道如高涟这种人要搞点面子功夫。而且他肯定不会率先出丑。而在姜黎的计划里,她必须先出其不意。 见她彬彬有礼的,高涟别过头。 姜黎收回目光,面带微笑的走到中年男人跟前,先是绕着他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遍,接着开口道:“你是个商人。” 中年男人倒还算镇定。 别人问他,他诚实道:“她说对了!我家中经营着几间铺子,就在城里。” 这一点,众人倒不惊讶。 因为看中年人的穿着打扮,衣裳是绫罗绸缎,脚上踩得靴子却有些脏污,像是经常要在外面跑。他又有钱,范围一缩小,猜测商人也没什么太让人惊讶的。 姜黎道:“你手里的如意糕和簪子是买给你妻子的?” 说起家中的妻子,中年男人面上流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他点头。 “和妻子吵架了?所以你想买点她喜欢的送她,好让她消气。” 中年男人已有些惊讶了。 “我猜,你和你的妻子应该没有成婚多久。”这一句,姜黎说的极为笃定。 这下子,人群里纷纷问道: “她说的对吗?” “看不出来,你都快三十了吧,还老牛吃嫩草。” 中年男人被说的脸上发臊,他瞅了眼姜黎,硬声道:“你说说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算了。”到这时,他因着那些路人的议论声,已有些脸上挂不住。 姜黎看向人群,解释道:“为何我会这么猜,因为他买的这根簪子,我在铺子里见过,掌柜的说,这样式的簪子深受城内年轻女子的喜爱,颜色艳丽,又怎么会戴在老妇的头上。而我刚才问他,是否是买给妻子的,他表情真挚,并非欺骗。故此,我才有此判断。” 她说完,众人一想,越发觉得是这么个理。 那如意糕甜丝丝的,喜欢吃的年轻女子居多,加上簪子,猜测他妻子年纪不大,也并非全无道理。 “是了是了,她说的有理。” 众人纷纷点头。 姜黎继续道:“你并非南京城人,此次进城,是陪着妻子回娘家。你与妻子吵架,是因为她已经对你不满了,想跟你和离。” 这话一出,中年男人就变了脸色。 人群里还在叽叽喳喳的问他,她说的对不对,中年男人惊讶到话都说不通顺了:“你......你怎么知道?”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和年轻的妻子大吵了一架,他妻子嫌弃她不修边幅,样貌不整,还说她父母对他心生不满,最近就要跟他和离。 姜黎看着呆滞的中年男人,暗暗叹了口气。 这人当真是个钢铁直男,自己妻子都那么生气了,他买这点东西回去,当人家是纯洁的小姑娘么?随随便便让他就能哄好了。 这时,人群中已经安静了不少。 看向姜黎的眼神也震惊夹杂着不可思议。 在场九霄书院的学生居多,而他们都知道,姜黎是今天上午才到了南京城,还在书院休息了半日。是以,她更不可能提前就和这人串通好。若是如此,那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设的局,那她该有多可怕? 姜黎还在劝他:“你还是赶紧回家罢,不过要我说,你便是回去了,你那妻子也是一心要和你离了的。你再想想,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你,为何偏偏这时要与你离婚,她图什么呢?” “是了!是因为他!我当年娶她,她就名声不好,传闻和她表哥搞三搞四,我怜爱她,不计较这些。听说前两日,她那个表哥从老家回来了!定是了.....!” 中年男人突然瞪起了眼睛,暴怒的转身便要走,这时,他还不忘记转回来,朝着姜黎鞠了一躬。 “女先生高义!” 说罢,中年男人便急匆匆的跑回去处理家事。 高涟当下便让人去跟过去。 “高公子,这便不好意思了。要不,咱们再随便找个人,这次你先来。”姜黎悠哉的晃了晃衣袖,朝高涟笑眯眯道。 她倒是打了个好算盘,总归都是他吃亏! 高涟这时候哪还有继续和她玩的心思,他一看周围,见这些人都在议论刚才姜黎表现出来的过人心智,他便更不好了! 他自愧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是再让他找个人出来,他不一定会分析的比她还精确。 进退两难之际,高家的仆人走过来,低声道:“家主说了,大郎可以退了。” 高涟到底不甘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她摆了一道,他恨恨的盯着春风拂面的姜黎,咬着牙道:“今日一见,姜先生果真让高某惊叹,是弟子踰矩了,弟子自愧不如。” 他拱手一礼,旋即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姜黎则面带微笑。 她被一众学子围着,纷纷向她讨教其中的奥秘。 她胡乱说了一通,就脱身而去。 小桃跟上去,激动道:“姑娘,你刚才可威风了。小桃也好奇,姑娘是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姜黎扭头,瞥了眼阿大。 阿大跟着笑了一声。 接着,她对小桃道:“你不觉得那个中年人眼熟么?”眼看小桃还迷瞪着,姜黎叹息,提醒道:“忘了么,在成衣铺子,我换衣服时,曾进来一名年轻的妇人。” “噢!我想起来了!” 小桃这才猛的一拍脑壳,恍然大悟。 原来,姑娘这么清楚,是因为见过这对夫妻呢。是了是了,当时隔着屏风,这对夫妻也没有见过他们。 姜黎美滋滋的负着手,往书院走。 她心想,便是让高家人查到了那中年人的家里,也找不出她的尾巴。而至关重要的是,借着高涟,她要告诉那些暗地里打她主意的人,她并非是怕事好惹的! 这一日,姜黎来南京城的第一天,就给了江东学子一个极为深刻的印象。 后来,每每提到这位女先生,还有人夸赞她有识人之才。 到了傍晚,姜黎和高涟比试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书院。晚上,在书院给曹迅他们举办的接风宴上,九霄书院的院长,也就是当今天下闻名的张公,特意提起了山前比试。 姜黎客气了一番,便借故退席。 她一个女子,便是再如何,也不方便和席间那么多男子一同饮酒。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实在困了! 在河上走了那么多日,这一晚是她近来睡的最舒服的一日。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外面一声猫叫。 登时,她就醒了。 一醒来,不知怎的,姜黎突然没什么安全感的喊了一声。 没过多久,窗外又响起那道公鸭嗓的声音:“姑娘,有何吩咐?” 暗六坐在书院一间屋子的房檐上,望着夜空实在有些无语,别的暗卫负责暗中保护就行了,就他跟的主子事多,时不时就喊喊他。 姜黎心满意足的扁扁嘴,这会儿,她心说:原来,他还是派了人在她周围护着。 这么一想,她倒是觉得舒心多了。 毕竟今日她把高涟得罪狠了,得罪了高涟,就是得罪了高氏,她突然有些后悔起来。 于是,姜黎决定! 下次再欺负人的时候就挑着软柿子捏qwq! 她甚至迷迷糊糊的想到了一个剧情。 印象里,男主在去江东后,查获了一船的私盐,还借着此事,把江东一个显赫的家族给一锅端了,也是自那以后,他就先于太子,收复了江东一地。 这太至关重要了,在未来男主与太子夺权之时,江东豪族,可是没少出力协助他的。 这时,姜黎翻了个身。 渐渐的,她就睡着了,梦里,她还喃喃:“哪个呢......” 翌日醒来,姜黎隐约还记得昨晚思虑了半天的事,她用温水净完脸。小桃见她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于是去外间给她端杯茶。这时,窗外的冷风一卷,有一片枯黄的落叶就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到了水盆里,掀起层层涟漪。 瞬间,她茅塞顿开。 姜黎低下头,盯着湿润的两只小手,心说:高氏大难临头啊。 这日,她跟着曹迅,去城外的山上祭拜了师祖孙公的墓。 下山之时,他们一行人,遇到了高氏的马车。 那辆极为奢华,放在京都也丝毫不逊权贵的座驾上,传来阵阵女子的娇笑声。 接着,车帘被风吹开,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姜黎站在不远处,看着有婢女将高怡扶下马车,下了车,高怡就四处寻找,当她看到跟着曹迅等文人下山的姜黎后,她便朝她招呼: “阿黎,你过来一下。” 第46章 高怡找她作何? …… 姜黎收回目光, 迟疑着, 侧过头低声道:“曹师兄, 我昨日才得罪了高涟, 这会儿实在不方便去见他妹子。” 察觉她的难处, 曹迅表示理解, 他唤了一名学生过去询问。 眼看姜黎不理她,高怡脸色白了白。她垂下头, 连看都没看走过来的人, 在婢女的搀扶下扭身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 高怡深深的闭上了眼。 此时, 车内端坐着的一名美貌妇人意味深长道:“看来这个商户女,是对你有所防范了。” 见高怡脸色委实不好看,美妇人嫣然一笑,桃花眼妩媚非常。她牵起高怡的手, 美妇嗓音轻媚道:“阿怡,你若真想笼络了那位四殿下的心, 这个姜黎, 是务必要除掉的。” “可是,我怕他怨我。”高怡睁开水波潋滟的眸子, 叹息。 看着失神的她, 美妇神态高傲的挑了挑眉, “你可是江东第一贵女,怎么了?是自觉不如她?” 高怡被她一激,恼怒的把眼看向别处。 是啊, 她就算是出身尊贵,可在他眼里,也从未有过自己的位子。 高怡不甘心。 慢慢的,她一双如水的眸子里已凝成了冰,她冷冷看向美妇人,启唇道:“婶婶可有好法子?” 白氏修长的手指撩开帘子,眼中闪着恶毒的光。 她慢悠悠道:“四殿下再怜爱她,也未必会要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子。” 闻言,高怡登时抬起头。 她害怕道:“婶婶,这会否太......” 白氏笑她愚蠢,不管外人传得姜黎如何勾三搭四,可毕竟都是谣言,未必可信。那位四殿下传闻心智极高,要想真的让他厌了姜黎,唯有让他眼见为实,真切的见到姜黎淫,贱的一面。白氏又劝解了高怡一番,最后,高怡点头了。 “一切都听婶婶的。” 白氏嫣然一笑,她望着窗外,想着三月前见到的那位四殿下,当真是丰神俊朗,俊美逼人啊…… 她本来就是个极为浪荡的女子,因着她夫君宠爱信任,白氏表面威风,私底下裙下之臣无数,俨然是南京城里说一不二的权贵妇人。想到了宗阙,白氏充满了风情的五官都变得淫,荡起来。 —— 下午,姜黎出门时,就隐约发觉身后有人跟踪。 她问阿大:“跟着的人什么来路?” 阿大是练家子,他回道:“身手倒是有两下,却都是阿猫阿狗,上不了台面。” 这么一说,派人跟踪她的极有可能是常在后院的妇人。 她当下有了猜测,于是也不逛了,带着阿大和小桃就回了书院。 自那日祭拜完了孙公的墓,曹迅就忙事去了,他这次来江东可不像姜黎那么闲,他有公务在身,常常早出晚归。这样,姜黎每日除了跟着书院的学生听些课,亦或是给他们讲讲算数,大部分时间,她还要在城中找商机。 这两日,她出门都带着阿大和小桃。 那幕后之人迟迟并未动手,就是派人跟着她,熟悉她每日的习惯。 姜黎谈完了生意,亦雇好了商船,且目送商船上了河道。从码头回书院的路上,她一闲下来就思量:只有千日做贼,万万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她让阿大反跟踪了对方,发现盯梢的人却是鬼鬼祟祟的进了南京知府的府邸! “南京知府是高家人,他的发妻是不是姓白?” 姜黎倒是突然想起一事,一时没忍住,嘻嘻笑了起来。 她记得小说里,南京知府的妻子白氏,是一名美貌丰腴的美妇人,她曾看重了男主的姿色,想要和他行鱼水之欢。在书里,男主收复了江东后,记起白氏的淫,荡之姿,还恶心的三日无法下食! 想到这,姜黎就乐的拍桌! 这次江东没白来,她倒是真想看看他的狼狈之态呢!她只期盼着,这里的剧情千万别改! 阿大等她笑够了,才把打听到的消息尽数说道:“这两天,那妇人都没露出马脚,倒是今个上午,我看见高氏的马车停在了知府后门。” 姜黎收起了笑,笃定道:“是了,她定是在与高怡商量如何算计我。” 在自身的危机感这方面,姜黎出奇的敏锐。 那日高怡在山脚下喊她,她便已经心生警惕。高涟在她身上栽了跟头,高氏必不会罢休。 这几天,她也想了无数对策,可因不清楚对方的路数,姜黎一时之间,倒还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傍晚,在江边听完小曲的姜黎,在回去的路上,再次看到了黑鹰。 他的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漆黑的马车。 这回还不等黑鹰开口,姜黎便眼珠一转,笑嘻嘻道:“你家主公在里边?” 黑鹰:“……” 他总觉得姜氏今天特别古怪,恐有奸计! 姜黎也不理他,兀自抬脚,往马车方向跑。她一靠近马车,先是装模作样的用手扣了扣车门,待到车内端坐的青年侧目朝她看来时,她才蹑手蹑脚的爬上马车。 这马车车轮高,底盘也高,她的个头要跳起来才能上去。 她爬了几回没爬上去,姜黎的脸都涨红了! 她红着脸,半个身子倚在上面,小手垂着木板,软声道:“阙弟,你,你拉我一把!我上不去......” 姜黎白日里在书院的那群毛头学生跟前,彬彬有礼,分毫不敢逾距,俨然一个威严的女先生,生怕让那群学生鄙视了去。此刻,在他面前,倒是娇娇柔柔的一副少女模样。 看了她无措的模样一会儿,宗阙由嗓子眼里哼出一声,然后他心情不错的朝她伸出手。姜黎抓紧,顺势麻利的上了马车。 在车厢坐定,姜黎有些口渴的喝下一杯他倒好的清酒。 然后,她好似被酒水给呛到了,咳了两声。 宗阙一直看着她。 这时,姜黎才抬起头,看着他,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数日不见,阙弟还好?” 他定定的看着她,沉声道:“尚可。” 他虽然是这般说法,可姜黎注意到他眼底有黑眼圈了,定是没休息好。她叹息,眼睛盯着别处:“你是不是没照过镜子?” 宗阙愣了一下。 这时,姜黎主动挪动了过去,两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给他捏腿锤肩了好一会儿。 宗阙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抽了一下。 这会儿,她鼻子使劲在他身上嗅了嗅,然后凑到他的耳边,吹着软丝丝的气儿,惊呼道:“阙弟,你身上有股咸味呢。” 他闭上眼,依旧没说话。 姜黎眼珠一转,这回她挪到他的腿边,给他捏着腿,歪着头道:“白日我去码头验货,看到河道边停着好几辆大船呢,上面还挂着旗子,其中写了个盐字。那些船,是朝廷的盐船么?” 她悄悄瞥了眼宗阙,他已闭上了双目,闻言,唇抿了抿。 姜黎注意到了这点,心中有些数了。 她复又叹道:“阙弟,这两日有人一直跟着我呢。” 宗阙双目睁开,瞥了她一眼。 他那眼神,好似把她心底的小九九都猜出来了。 姜黎匆匆移开视线,继续道:“我查出来了,那探子是南京知府大人府邸出来的。知府大人可是高氏的族人。阙弟,你说他们这般明目张胆的找人跟着我,真是太欺负人了呢。” 她气鼓鼓的,两腮都鼓了起来。 宗阙瞧着她,这时,他宠溺一笑,不在意道:“江东就如高氏自己的地盘,他们自是无所顾忌。然,阿姊不用怕他们。” 姜黎:“……” 她脸红了红,心说当男主的狗腿子真不错呢,若非,他不是想睡了自己....... 姜黎垂着眸思量时,腰间一紧,接着就被他揽进了怀里。 他低声道:“你若害怕,我多派点人暗中护你。” 他真是许久没有休息过,这会儿怀里抱着她,他的脸贴着她略显冰凉的长发,宗阙竟然有些困乏了。 姜黎见他久久未出声,悄悄一看,发现他好似睡着了,呼吸匀称。 她轻声,生怕打扰了他似的问道:“阙弟,我们何时回京?” 不多时,头顶就响起他慵懒沙哑的磁性嗓音,他的脸蹭了蹭她的发,唇也在她的发髻轻吻了一口,抱着她,闭目道:“再过两日吧,收了网,我们便回去。” 这话一出,缩在他怀里的姜黎眼神就亮了。 他要行动了! 同时,姜黎的小心思飞快的转着,既然男主已经万事俱备了,那么她还怕高氏什么,总归两天后,高氏都要倒霉。她想着,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痛打落水狗才是她的风格呀! 姜黎一颗心扑通扑通激动的跳着。 有了计划,姜黎就不能继续安分的被他抱着了。她细声道:“我,我要回去了。师兄久不见我回去,必然担心我!” 她这话说的十分没有底气,依照她对男主的了解,多半她的话也没什么用。 可便是如此,她也要挣扎一下。 然而,听了她这话,他竟然就老实的松开了她。 这回倒换姜黎愣神了。 一离开他的怀抱,四周的冷气就都朝她涌了过来似的,天气将近寒冬,江南的夜里,阴冷潮湿。她不由狠狠的打了几个颤栗。 接着,他就从车厢里取出一件暖和的毛边披风,亲手给她披上。 “抬头。” 他温柔的垂着眸,给她系披风的带子时,他的手指若有似无的碰到了她的脖颈和下巴。 这样的场面,姜黎竟觉得比适才被他抱住还要暧昧,还要说不清道不明。 一时间,她的心跳还有些快。 小小的车厢里,空气也变得不流通起来。 她死死抿住了唇,干脆闭上眼睛。 不行不行,他那张好看的脸太具迷惑性! 姜黎下了车,刚出巷子口,就对上了两双齐刷刷看向她的眼睛。小桃是习以为常了,她也不多问,上前去搀扶姜黎。 阿大几次看她,欲言又止。 姜黎知道他疑惑什么,她拢紧了披风,低声道:“以后你自会懂了,这事保密,先不要与我父母提起。” 她语气淡定,却是带了些警告给阿大。 阿大慎重的点头。 —— 翌日,书院里便传出姜黎在下山时,不小心扭到了脚,几乎不能下榻走路的消息。 晚上,那些被曹迅请来的江东文士们在书院里举办清流聚会。入了夜,书院的后院寂静无声。就在这时,两个身手不错的黑衣人翻墙入院。 两人悄悄走到窗户下面,透过缝隙看到,外间的小桃已经迷迷糊糊的在打瞌睡。 榻上合衣躺着一人。 当下,两人对了个眼神,便掏出一根细管,往屋里吹迷烟。 吸入了迷烟,小桃完全睡死了过去。 黑衣人翻窗入室,走到塌前,其中一人起了色心,想看看这个传闻中的美人,另一人压低声音道:“别耽搁了,正事要紧。” 说罢,他就用被子将人一卷,抗在肩上就跳出了院外。 两名黑衣人离开后,院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彼时,南京知府的府邸内,也在举办晚宴。宴会的主客是微服至南京的四殿下宗阙。 酒宴过半,一名婢女入内,在白氏耳边低语了几声。 白眼眼神一亮,优雅的侧头,让婢女下去。 这时,她的目光落到了上首的宗阙身上。 她越看越觉得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个男人都根本不叫个男人,这世间,唯有他,叫她有一种想要被征服的强烈欲望! 白氏举杯,魅惑的朝宗阙道:“殿下,民妇敬你一杯。” 宗阙一眼也未看她,而是侧着头,和一名官员说笑起来。当下,白氏的脸就青白起来。 她这两年已经被夫君宠坏了,在这江东一带,还从未有男人面对着她,能不动心的。 白氏恨饮下一杯酒,突然,她看向这次来南京办公的巡盐御史,道:“大人,是否累了,府上特为几位贵人准备了下榻的雅室。”说着,白氏看向自己的近身婢女,勾唇妩媚道:“去,带大人去雅室休息。” “是。”婢女应声。 不多时,那位喝的醉醺醺的巡盐御史就跟着婢女出了宴厅。 白氏畅饮了好几杯酒水,笑的更妩媚了。 差不多半刻钟,便见那名婢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当着众位贵人的面低声和白氏说了几句话。 白氏大惊,手里的酒杯落地。 “爱妻,何事惊慌?”知府高军诧异。 白氏一脸惭愧,几欲忍着不说,最后不得不道:“实在惭愧,妾身无状,皆是因为听说,有人竟在府上行勾引之事。” 高军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宗阙,他大怒:“说清楚!” 白氏给了婢女一个眼神。婢女跪地,战战兢兢道:“奴婢怕大人口渴,中途就拿着酒水折返回去,岂料......竟看见那位从京都来的女先生就躺在榻上,她衣不蔽体……” 说到这里,婢女就再也说不下去,因为早有一名黑衣青年,轻轻一抬手,就将她扇出了门外。 白氏回头,惊呼:“殿下,您的护卫凭什么打人?” 宗阙垂着眸,安安静静的喝酒。 他虽什么都没说,只是周身的气场,竟出奇的可怕。 这时,席间的众人才骤然想到,眼前这人,可是曾经屠了一个城池的阎罗王啊! 白氏眼中闪过恨意和急色,她急迫道:“人别打死,让她带路,也好叫咱们看看那女人的丑态!” 咔嚓一声! 只见宗阙手中的白瓷酒盅,竟然无声无息的碎成了粉末。 他抬头,暗沉的眼眸里涌动着无边的冷意和杀机。 高军骇了一跳,这时,便是他再爱重白氏,脚步也不敢挪动一步。 而白氏这个妇人,被他吓得竟跌坐在地,不多时,下裳就湿了一片。殿内飘着一股腥臊之味,众人议论纷纷,高军怒道:“来人,把这个妇人拖下去!” 便在这时!外面匆匆跑来一名府上的守卫,他急匆匆道:“大人,不好了,外面围了一群文人,说要找您和夫人讨个公道!” 高军头都大了,他也顾不得白氏,匆匆起身往外面走。 知府府邸的大门一开,就见门外,站着密密麻麻竟有百来名文士,其中不乏在江东十分出名的才子,为首的曹迅,一张脸铁青,他先是恭敬一礼,面上无甚表情,口气却极为震怒:“敢问高大人,你为何派人潜入书院,还将我师妹的婢女迷晕,掳走了我书院的学生!” 什么! 高军连连喊冤:“不能啊,不是我啊!” 他到现在都没明白,今个晚上,他就是设宴招待京都来的贵人,怎么还惹了这群毛病贼多的文人了。 这时,人群中,一名年轻学生怒道:“这群酒色误国的贪官!今日敢做出这等丑事,他日就能踩在我们的脊梁上!面对这种为恶的狗官,我们不能姑息纵容!” 一人站起来,接下来,便是众学子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站在人群里,此时被火把照的五官越发绝美的姜黎,她苦笑着对曹迅道:“师兄,今日之辱,实是我错。我不该逞一时意气,惹了权贵。” 曹迅此时正在气头上,越听她的话越气! 当初师妹说有人要对她下手时,他还不信,这南京城里竟有此等目无王法之徒,胆敢潜入书院掠人!他一来是为自己的师妹主持公道,二来,就是要维护师门尊严。无论如何,今日,这高知府的门第,他们就偏要闯一闯了! 再不济,就是告到京都,也不能饶了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佳宝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在这被火把照的通明的知府门前, 一众文人嚷嚷着要讨个公道。 曹迅带头, 几名江东文士跟着闯进了府门。 高军本想拦着, 此时, 他派去查看的亲信回来, 就把事详细说了。高军一听, 他脸色变了变,连人都忘记拦了, 他跺脚, 呲牙恨道:“白氏这个贱妇, 害我至此!” 他气的脸颊肌肉直哆嗦。 以前, 他疼爱白氏,一些事,只要她做的不过分,不被人发现, 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帮她处理烂摊子。她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连阚老的徒弟都敢算计!退一步讲, 算计的准了,高军也不会像眼下这般心急如焚。 正因为白氏失手了, 他才有些不好的危机感。 于是, 高军连忙派人去通知了家中的族老, 让他们早做准备。 姜黎没有跟着进去,她就在府邸外面等着。 等待的功夫,她无聊着, 便抬头看星空。 为了今晚的计划,她是故意在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扭伤脚,目的就是引幕后之人出手。姜黎琢磨着自己不能等着被算计,倒不如给高怡和白氏制造个条件,让她们主动对她出手。而今日,正是江东文士齐聚南京的日子,姜黎料想,就是今日了! 所以她在晚间前,就把计划告知了曹迅。 一开始曹迅自是不信的,后来他们躲在暗处,亲眼看到两名黑衣人潜入姜黎的院子,当时的曹迅,气的脸都黑了。 他一个正直的文人,自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不多时,府里就喧闹了起来。 姜黎转过身,就看见白氏被人架着扔了出来,她发髻散乱,形容狼狈不堪。跟着有一名身形似女子的少年郎提剑走出,手里还抓着半醉的巡盐御史。 那盐官吐了一地,酒倒是醒了。 他一醒酒,就开始嚷嚷起来,“迅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曹迅刚走出来,此刻甩袖,重重的哼了一声:“你乃朝廷命官,喝的这般烂醉,还被人算计了,成何体统!” 趴在地上的白氏一看到高军,她立刻爬了过去,抱住高军的腿,凄凄惨惨的求饶:“夫君......救妾,妾身是被冤枉的!他们就是故意的,他们是冲着夫君你来的啊……” 这时,已走到门边的宗阙双手轻轻一拍。 便见黑衣卫把两名鬼鬼祟祟的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押了过来,提剑的少年郎一脚踹倒其中一人,哼道:“就是此人潜入了小师叔的院子,可这背后之人万万没想到,榻上躺着的是我!” 被踹倒的人连忙爬起来,跪着道:“大人,我们也是听人吩咐办事的!” “你主子是谁?” 两人颤巍巍的抬头,朝白氏看去。 白氏恨得银牙几欲咬碎,她连忙向高军求饶,眼里闪着毒计,白氏压低声音道:“你就不管我了?呵呵...这件事,也有你那个侄女高怡的份,妾死了,不足惧。你就当真能看着高怡也被带累了名声?你们高氏不是还计划着,让她当四王妃?以谋求将来的江东,也能出个皇……” 高军急忙喝道:“你住嘴!” 白氏抱着他的腿,抬头,嫣然一笑。 他看着这个美妇人,那般美貌的皮囊底下,竟恶毒如斯!他忍不住抽了她一巴掌,骂道:“你个毒妇!” 到了今日,他才看清这枕边之人的真面目! 白氏被打的唇角流血,她回头,眼里闪动着恶毒的光,只是唇边的笑意更加妩媚了。 她就不信高家会不保她! 那边黑衣人已经全盘招了,高军两难之时,他慎重的目光看向宗阙。在场所有的人里,他心里最顾虑的就是他。凭着高家在江东的势力,压下今夜的事并非困难。便是曹迅是阚老的弟子,只要今晚一过,封了口,世间便再无人知晓! 可是宗阙不能! 他的出身,他的心智,还有高氏寄予在他身上的希望,这一切,都致使高军还在犹豫,如何妥善处理。 “殿下,不若我们两人入内谈谈,如何?” 高军转身,朝着宗阙看去。 这话一出,四下一片安静。 与此同时府兵已经将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这些隶属高氏的护卫,白氏的眼里终于有了些亮光。 而就在这时,夜里的天空突然只听砰砰几声!巨大的烟花在夜空里绽放,烟花声不断,光是眨眼的功夫,就吸引来了不少的城中百姓。 这时,被府兵围困住的有些学生已是露出了喜色! 因为就在刚才,他们被高军的府兵围住时!他们都在害怕会被灭口,凭着高氏在江东的权势,他们极有可能狗急跳墙。 可是现在,烟花吸引了城里的半数人,他们都从家里出来,观看这一场烟花的盛宴。 已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被护卫团团围住的这些江东文士们! 高军骑虎难下,他朝着亲信喝道:“大晚上的,是何人在放烟花!” 那人一头雾水。 人群里,姜黎的唇角扬了扬。 她就留了一手,备着高军狗急跳墙,当着这城内半数多的百姓,他还真敢杀了他们这群人不成? 只怕翌日,陛下的诏书就会下来,抵达江东! 这时,只有宗阙注意到了姜黎偷偷摸摸的笑。 他的眸光深了深,然后,薄薄的唇角慢慢的扬了起来。黑鹰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低声道:“主公,已办妥了。” 宗阙回过神,只见他收起了笑,微微扬起头,面无表情的沉声道:“去吧。” “是。” 黑鹰领命,当下他就命令两名身后的黑衣卫上前将白氏擒住。 白氏挣扎起来:“你们要干什么!夫君!救妾......你不要忘了……!”话音未落,只见血光一闪,白氏的头颅就被长剑一削,在地上滚了两圈。 她那张美艳的脸上,挂着死不瞑目的惊讶! 她至死也没想到,她的生命在这一晚被无情的终结。 这一幕,惹来了一阵阵的抽气声。 过后,就是有些人因受不了这场血淋淋的残杀,而作呕起来。 姜黎也被吓住了,她闻到空气里那股恶心的血腥味,当即转过身,捂住嘴干呕了一阵。 她想着,白氏死了...... 她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殿下,您……” 眼看着自己的爱妻被枭首,高军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天空的烟花停止,围观的百姓也被驱散。不知不觉中,高军的府兵就被几层黑衣卫团团包围了起来。 黑衣卫让开一条道,宗阙缓缓走了出来。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表情冷淡,他看着高军,严厉道:“我此生,最恨别人威胁。” 高军惶恐之下,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宗阙收回目光,然后由黑衣卫开道,他再次进了高府。而高军和在场的数名南京官员都被黑衣卫押了进去。 白氏的尸首很快被人抬走丢去城外的乱葬岗。 四殿下离开后,门外就留了黑鹰,和一队黑衣卫。 黑鹰先是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文人学子,然后恭敬一礼,朗声道:“诸位今晚受惊了,时辰不早,还请回吧。” 然后,他派了一队黑衣卫护送着曹迅等人回了书院。 这一夜,南京城内守卫森严,凌晨,城中百姓还有不少人都被街道上的马蹄声吵醒。 这一夜,南京城内风云变幻。 这一夜,远从京都而来的四殿下宗阙在码头查获了一船伪装成民间商船的私盐,层层深入,继而查到了陈氏一族,以及与陈氏私下进行盐船交易的高氏。 短短数天,江东就变了个天,天子诏书一下达,陈氏数百族人都被流放边疆,家产尽数被朝廷抄了。 而高氏与此案虽有牵连,却根基深厚,动了高氏,便是动了江东。 于是,天子勒令处死了几名与此案有关的高氏族人,其余之事都交由四殿下督办。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他们离开南京,回京都的前一日。 一大早,姜黎竟然收到了高氏的拜帖,邀请她过府一叙。 小桃诧异:“姑娘,高家此举恐有诈。” 姜黎看着帖子,上面的字迹浑厚有力,绝非高怡笔迹。看模样,应该是一名男性,且在高氏一族里拥有举足轻重的权利。 她想着,不是高怡,而是高氏,叫她去干什么? 不会是报复她吧! 她看了眼小桃,笑道:“长进了。” 小桃腼腆的红了红脸。 姜黎迟疑着时,门外,曹迅大步走来,他一进屋,就道:“师妹,我看书院外面停着高氏的马车。” “你看。” 姜黎把帖子拿给曹迅。 曹迅一看,便认出了笔迹,他同样诧异:“高老为何邀你?” 见她面露诧异,曹迅解释道:“高老是目前高氏一族的掌权人,那个被处死的高军,便是他的小儿子。” 姜黎心说,他儿媳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此趟她不能去啊! 她去了,就是送上门的肉! 曹迅也不欲让她再涉险,高氏虽然经此一变,伤了元气,可根基还在。而且明日他们就上船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姜黎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将帖子交给小桃,让她去告知外面高氏的传话人,就说她身体不适。 然而,小桃还没回来,黑鹰却来找她了。 “姜氏,主公说,要你去高府。” 他说完,就带着黑衣卫走了。 曹迅诧异:“师妹,你认识四殿下的护卫?” “……” 她勉强道:“一面之缘,一面之缘。” 曹迅却不信她的话,深深看了她几眼。 姜黎红着脸,心想他到底要什么? 不过,他既然都发话了,此行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曹迅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丁道:“师妹,既然是四殿下的意思,你便去吧。” 她见师兄也这般说,只能苦笑两声。 等小桃回来,她便下了山。 “姑娘一人去便可。” 马车随侍的婢女拦下了小桃。 姜黎笑了笑,回头道:“小桃,你先回去。” 她看着高氏的婢女,这女子气度不俗,虽穿着婢女的服侍,可形容举止,竟是比民间一些富家千金还要有仪态。 江东高氏,果然名不虚传。 姜黎想着,就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穿过繁华的南京城,行至整座南京城最富贵的一条街巷,令她吃惊的,马车竟然在高氏的正门前停下。 她下车,欣赏着这个百年家族的门庭。 红柱白墙,牌坊高大,就连门前两座石狮子都看起来比别处的威严许多。 她听见响动,收回了目光,这时高氏的大门开了。 一名衣着打扮都很体面的老管家来迎接了她,他身后,立着数名婢女,见了姜黎,老管家躬身,和蔼道:“姜姑娘,族人们都在祠堂等着了。” 他和她讲话时,是十分客气的,于客气中,还有些恭敬。 姜黎诧异,像老者这样的人物,放在南京城里,也比一些江东小家族还要体面,就是这样的人物,此刻,竟然在她跟前卖好卖乖。她不禁想到,她到底来干嘛的? 她一路跟着老管家,绕过了花园,直接往后院的祠堂方向走。 越往里走,庭院越深,规格也越隆重。 这下子,姜黎心里的疑问就愈深! 高氏作为江东的百年豪族,他家的祠堂,也修建的富丽堂皇,此刻,祠堂的正殿内,已经聚集了数十个高氏的族人。 在正中,一座座牌位底下,坐着一名威严老者。 气氛严谨,姜黎心下警惕。 老管家把人带到了,就自觉的站到人群的尾部。 姜黎看到了高怡。 此刻,她站在自己父母的身后,望向她的眼神里,情感复杂。而祠堂里的高氏族人,也都在小声的议论她。 她一头雾水的看向正中的老者。 老者轻咳了两声,顿时议论声停止,祠堂安静下来。 在姜黎不解的目光中,高老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旁边立着的一名有着深深眼纹的中年人就主动过去搀扶老者,并道:“爹,您慢点。” “无碍。”高老咳嗽了两声,满是褶皱的眼睛看向姜黎,“你就是殿下口中的姜黎?” 老人说话时,带着常年上位者的颐指气使。 姜黎听了,竟觉得无比厌恶。 她想着:当初男主仗势欺她的时候,她也没有今日这般感觉十分不舒服呢。 在对方的眼中,她甚至看到了一种怜悯的施舍。 她福了福身,淡定道:“不知高老唤小女前来,所为何事?” 老者打量了她多时,闻言,用苍老却高高在上的口气,随意道:“传闻阚老新收的女弟子谦恭有礼,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你可有意成为我高家的义女?” 此话一出,不止姜黎惊了,在场所有高氏族人都惊了。 最先开口的就是扶着高老的中年人,他急道:“爹,您今日开了祠堂,召集大家前来,就是为了这事?”他先是瞥了眼下面的姜黎,回头道:“爹,您再考虑考虑!” “是啊,这是什么事?” “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高家还需要收义女的!” 还有人喊:“叔公,您不会还想着将她收到子书的一支里,列入嫡系一脉吧!” 老者却是点头:“正是!” 这下子,那中年人更是不解了:“爹,这......这是为何!” 高氏的祠堂里,这些族人看她的目光越发不善。 姜黎也不舒服,他们到底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呢? 她幽幽道:“高老,何出此言啊?” 她好端端的姜家的女儿,虽然身份低了点,可姜黎过的很自在啊。她也不稀罕别人施舍给她一个义女的身份。即便,对方是江东第一的豪族! 老者看她一眼,道:“你与我来。” 老者点了点中年人,“你也跟来。” 三人入了偏殿,老者甚至还十分神秘的让人把门窗关死了。等到屋内只剩三人,老者坐在软塌上,双手拄着拐杖,开口道:“姜黎,你入我高氏嫡脉。届时,你的身后有我江东高氏,你的身份就足以嫁给四殿下,成为他的正妃。而高怡,就作为你的妹妹,一同入王府,如何?” “爹!”中年人大惊:“阿怡怎么能当妾?你这是何意,咱们不是商量过了,要让阿怡成为殿下的正妻。” 老者闭上眼。 如果那位贵人愿意,他何尝会出此下策! 这次高氏遭了大难,那位愿意放他们一马,条件就是要眼前这个商户出身的姜黎光明正大的嫁给他当正妻! 不仅如此!他还要让整个江东成为她的底牌! 就连高怡,也都只能成为她日后在宫中的一枚助力! 当初,知悉了那人的心思,高老也是彻夜难眠。 他整整想了一宿,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中年人还在焦急的企图说服老者收回决定,只是,老者已经闭上双目。 这时,站在殿内的姜黎,表情已经变得平静下来。 只听她轻笑一声,然后躬身一礼,道:“高老,小女恕难从命。” 高老急急睁开眼,他起身,震惊道:“你不愿意?你岂知,你要是答应了,日后所站的位子,将是你从来不敢想的!” 姜黎平静道:“我知。” “你是否知道,有我江东的支持,你未来的权势将会难以想象!” 她道:“我知。” “你难道不知,你登上了那个位子,往后极有可能会有无上的荣光!” 老者说到这里,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空气中都是他激动的吐沫星子。 他的一声声,直问的姜黎唇紧紧抿起。 然后,只见她缓缓的抬起头,眼神清澈,语气坚定道:“我知。” 只是,她不想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紫琉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老者闻言, 神色震惊!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姜黎, 她年纪轻轻, 竟然不为权势所动?! “你真的不知, 一切都是他的意思?” 姜黎抿了抿唇, 她清声道:“高老, 小女知道您的意思。只是,我真的无意当您家的义女。” 她如果应了, 那么她未来的一切, 都将是别人给与的, 都将被他握在手中!那样, 她要时时刻刻仰人鼻息,还要时刻担心,惹了他不快,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等着她。 那样的日子, 根本比她现下的处境还要更惨了! 弊大于益,她何必往坑里跳。 老者跌坐回去, 良久, 他苍老的声音带了些无力,吩咐中年人:“子书, 你先送姜姑娘回去。” 中年人欲言又止, 最终, 他深深看了眼背脊挺得笔直的姜黎,应道:“是。” 出了祠堂,中年人便唤来两名婢女送她。 吩咐完, 他就急匆匆的往祠堂方向走。 姜黎心道:这事看来高氏族人都不知情,和她一样都是懵逼的。 出府的路上,高涟拦住了她。 婢女低头:“大公子。” 高涟负手道:“你们先下去,我送她出去。” “是。” 等婢女走了,高涟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姜黎,你好本事啊,竟然说动我祖父,答应收你为义女!” 一没了人,高涟盯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连着骨头给吃干净了! 姜黎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转身,悠悠道:“你们高家自己的事,没处理好,你冲我一个外人撒什么火?” 高涟被她说的涨红了脸:“你!” 他用手指着她。 “你别不识好歹!” 谁稀罕! 姜黎扬唇一笑,绕过高涟,长袖一摆就大步离开。 出了高府,姜黎就被马车直接送回了九霄书院。 她怕男主找自己算账,于是一整天都跟在师兄曹迅身后,帮他忙这忙那,打打下手。明日,曹迅就要带着人回京,到了晚上,曹迅设了个小宴,一群文士在席上清谈饮酒,好不快活。 姜黎跟着小饮了几杯,这时,院外走来一队黑衣卫。 顿时,席间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为首的黑鹰先是和曹迅行了一礼,开口道:“殿下传召姜姑娘,迅先生可否放个人?” 曹迅看了眼姜黎,见她脸都白了,明显不欲跟去,他道:“这个......” 黑鹰看向姜黎。 他的身后,跟着六名黑衣卫。 不过是传唤个人,用得着这般架势? 一时间,席上有了些议论。 姜黎想了想,起身道:“师兄,既然是殿下传唤,我便去看看罢。” 她喉咙发苦,悄悄瞅了眼黑鹰。 这人和他主子一样,都不是好人,姜黎道:“走,走吧。” 出了书院,姜黎就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朝着城外的方向走,最后直接脱离了官道,往山上跑。姜黎不安道:“这是去哪?” 车外,黑鹰道:“马上就到了。” “……” 她不安的掀开车帘,发现马车已经上了山,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树林,隐约,她甚至还能听见狼声! 这里还有狼?! 当下,她便不好了。 她再次问:“还有多久才到呀?” 外面无人回她。 姜黎放下帘子,坐回去嘀咕:“这山里还有狼么,殿下那么尊贵的人物,怎可来这种地方.......” 后来,她见没人理自己,干脆闭上嘴巴了。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才在半山腰停下。 她下了车,探头一看。 不远处,一名玄衣青年背对着她,正立在崖边。他一身黑衣,几乎融入了夜色里。听见响动,他转过身,那双暗沉的眼眸看向她。 被他审视一般的看着,姜黎下意识的垂下头。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就抬着头,眼神坚定的走了过去。她在他的身后站定,福了福身,恭敬道:“殿下,民女来了。” 她嗓音轻柔细软,被林子里的风一吹,格外的悦耳。 听着她生疏的语气,他并无不悦,反而心情似乎还不错的嗯了一声。 姜黎有些诧异。 他不生气? “阿姊,你走近一些。”他一笑,微微眯起了眼。 姜黎闻言,恭恭敬敬的走了过去。他目光望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南京城,莞尔道:“从这里俯瞰整座南京城,你觉得美么?” 她恍惚道:“美。” 却是很美,宗阙选的山崖角度正好,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到整座南京城的波澜壮美。黑夜里,那片城池家家户户亮着灯火,惊心动魄。 宗阙回头看了她一眼,唇动了动,眼里带笑:“阿姊没去过洛阳,我知道有处好地方,晚间去了,能望到整个洛阳城。改天,阿姊与我一同去吧。” 姜黎:“……” 见她沉默,他唇间笑意不减,淡淡道:“阿姊为何拒绝高老?” 姜黎抬起头看他,他终于问起了! 她袖子里的手指蓦的一紧,淡淡道:“因为我不喜。” 他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姜黎有些不满道:“那晚要害我的人,除了白氏,还有高怡。这种事,高氏怎会没有察觉?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不愿认贼作父。” 那时,白氏被砍头,她隐约觉得不对劲。 直到今天上午,她终于明白了。 他是要留着高怡,要牵制高氏。所以,他只让手下杀了白氏,甚至,都不给白氏拖高怡下水的机会。 只听他叹息一声,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宠溺道:“阿姊任性,也罢,这事以后再提。” 这时,姜黎却格外的固执道:“我不愿呢。” 这话一出,他脸上的笑意就逐渐的消失了。姜黎垂着眸,直觉这山里的凉意更胜之前了!在冷风中,她听见他道:“阿姊是不愿意当高家的义女,还是不愿意嫁给我?” 这后半句,话里都夹着冰碴!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时,发现他眼里虽有着笑意,却冷冰冰的,带着森森的寒意。 姜黎深吸一口气,却是淡淡一笑,道:“殿下,民女都不愿。” 他看着她,慢慢的收回手,一扬袖袍,负手道:“这世间,很少有人能选择愿与不愿。” 姜黎点头,有些无奈的软声道:“是呢,但是殿下想想。你千方百计,冒着不惜得罪高氏的后果,迎我当你的正妻。然而,我无权无势,根基浅薄,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你对我的喜爱也用尽了。我还剩什么?那时,你的后院已有无数的佳人美眷,而我这个正妻的位子,也会易主。” 她顿了顿,继而道:“你与我幼时相识,你别看我平时看着温和,其实,我是个记仇又狭隘的人,到那时,我定会怨你恨你,何必呢?” “阙弟,你若不喜欢阿姊嫁人,我可以终生不嫁,你看行么?” 她仰着头,笑容淡淡的望着他。 听她说完,宗阙了然一笑,垂眸看着她,讥讽道:“你的意思,是要当我的外室?” 如此赤,裸,裸的羞辱,即便姜黎早有准备,此时还是白了白脸。 但是,比起被困在他的后院,每日都要和各种美人斗来斗去的日子,她更向往外面的自由。 姜黎就是太有自知之明了,才明白,她根本无法和他未来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争! 而且,她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喜欢享受,且十分懒散的人。 她看过太多宫斗小说,那种日子漫无边际又十分累人,傻子才想去体验。退一步讲,便是以后男主对她的喜欢不再,那她做梦都要笑醒,因为那时,她就自由了! 所以,比起男主许她的正妻之位,她更愿意低调一下,不招惹仇恨,还能换取好处。 虽然这个人生规划和她的初衷大相径庭,可她没办法啊...... 姜黎看了眼他,他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风雨骤来形容! 然而,她这次也不退了。 身后便是悬崖,如果他再逼她! 一起死算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姜黎有些慌了。 她并非真的想死,她还没活够呢。 于是,她故意清了清嗓子。 这时,宗阙淡笑出声,他往前进一步,姜黎下意识的往后退。不多时,就退无可退,再后面就是悬崖。她吓得整个神经都绷紧了。她出口:“殿下,不可再近了!” 宗阙瞟了眼她身后的悬崖。 他眼睛闪着光,在夜里,比星辰还美,他长长的睫毛微颤,低声道:“你是不是因为高怡,还气着我?” 啊? 宗阙低沉的笑道:“若是因为她,阿姊大可放心。只要我替你稳定了江东的局势,她就不用留了。届时,阿姊要打要杀,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姜黎被他语气里的冰冷和漠视给吓了一跳。 她:“……” 在她沉默时,他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他笑了一下,温柔的道:“至于阿姊想象中的那些后院女人,我根本不在乎,你何必有危机感?” 姜黎抿了抿唇。 她呆呆的别开视线,眼神盯着远处放空。 渐渐地,宗阙盯着她的脸,唇边的笑缓缓的收起,眼神冰冷。 他是明白了,她以前都对他都是虚与委蛇。 她从无真心欢喜过他。 她甚至都不愿意嫁给他!在他为她筹谋,为她打算,为她找好了后路的时候! 可笑他还想着不能委屈了她,要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然而,这个女人根本不在乎。 他亲手给她送过去当他正妻的资格,她不屑一顾,甚至看不上。 这一刻,宗阙冷静下来后,几乎看穿了姜黎心中的想法。 察觉到钳住她下巴的手松开了,姜黎睫毛颤了颤,眼神小心翼翼的瞥过去。 她看到,宗阙站在两步外,俊美的脸上带着冷冷的笑。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 于一阵低笑声中,他开口了:“阿姊,你决定了?” 她点头:“嗯。” 当下,他背过身去,良久,他侧过头,淡淡道:“阿姊,看来在你眼里,我还是三年前那个屁颠跟在你身后的愣头青。被你随便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他顿了顿,冷笑一声:“回了京,就如你所愿。” 说罢,他扬长而去。 姜黎身子一歪,她朝前走了几步,扶着树使劲深呼吸了几口。她紧张的袖子都被攥的皱巴巴的。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她抬脚,朝马车走,结果发现原地什么都没了。 马车不在,人也不在! 这下子,姜黎什么都明白了,他是真的恼了。 她失笑一声,迈开脚步就往山下走。 夜里山中阴冷,姜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月光的照耀,她很快就找到了下山的路,就是林中偶尔会冒出一两声狼叫,让人心惊胆战。 这时,暗处有人道: “姑娘,主公都是为你好。” 她顿了顿,轻笑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负责暗中保护她的暗卫见她故意不答,于是道:“暗六。” 她好奇:“是你在家中排行老六么?” 暗六没再吭声了。 他觉得这个姜黎太古怪了,主公让她当外室,她还美滋滋的。 下山的路上,姜黎觉得无聊,可是不管她再问什么,暗六却都没再答复。 等姜黎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前,可是眼前等待她的,是已经关闭了的城门!然后,她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甚至在车夫的位子上,还是熟人。 姜黎眨了眨眼,突然迈开脚步走过去。 她一靠近,就低声道:“殿下,城门关闭,我们今晚?” 她话音刚落,就听马车里,宗阙道:“上来。” “……” 她愣神时,便听他的语气又冷了几分,带着些恼羞成怒道:“莫不是忘了身份?” 姜黎心说:总归都是她的决定,没什么好矫情的。 这般想着,她听话的上了马车。 然而,她刚上车,车帘后面的他骤然手臂一伸,就把姜黎拽进了他的怀里。接着,他的手臂就跟锁链似的紧紧的扣住她的细腰,把脸深深埋进她的发里。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便听他低喝:“不准动!” “……” 姜黎当即不动了,听他的语气,估计要被她气死了。 她抿抿唇。 奇怪,明明她应该更生气吧! 她一个好好的漂亮姑娘,因为他!现在连夫君都找不了了,还要当他的外室!他就是个白眼狼,小时候她对他那么好!现在就这么报答她! 她以前想到他会许给她的富贵和权势,毛都没有!!!早知道都是肉包子打狗,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这个狼崽子那么好! “明日上我的船回京。”他低声命令。 姜黎:“……” 良久,她垂眸,低低的嗯了一声。 几乎是在她的话一出口,抱住她细腰的手再次缩紧,他嗓音沙哑中,带着疯狂的问她:“你现在开心了?”他把她按倒在昏暗的马车车厢里,翻身压住她。 他表情阴冷,那双暗沉的眸子泛着丝丝的血色。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扑上来咬她! 姜黎看着他这副疯狂的模样。 突然想到了小说里描述的男主,他好像是有隐疾,受刺激后就控制不住情绪。 她生怕自己的细腰被他折断了,于是,姜黎喘息着,轻声唤他:“阙弟,阙弟,你弄疼阿姊了......” 这时,暴怒中的他微微蹙眉。 她软声道:“痛,阿姊好痛!” 他表情有些迷茫,继而,开始露出慌乱的神色。然后,在姜黎的惊讶中,他竟然缓缓的俯下身,缩进她的怀里,双手抱进她,并轻轻的,安抚着似的拍着她的后背。 姜黎怔了一下,便低下头。 在她怀里,男主眼神迷茫,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全无适才的暴虐,竟有如幼时那般,干净清澈。 她原本还想推开他,这时,手就这么愣在半空中。 挣扎良久,她的手抬了又落,落了又抬,最终姜黎体力都消耗完了,干脆闭上眼,躺尸了。 —— 翌日一早,姜黎是在马车中醒来的。 她浑身酸痛,因为昨晚走了山路,此刻小腿还有些浮肿,一动就酸疼。 马车外,黑鹰道:“姜氏,下来吧。” 姜黎下了车,才发现马车就停在码头边上。她不舒服的揉了揉肩,垂眸想着等会要怎么和师兄他们解释。 便在这时,她听见身后有响动,这一转身,她便对上了目光惊讶的曹迅等人。 “……” 曹迅看了眼一侧的黑鹰,他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沉着脸,带着一众江东文士绕过姜黎,上了河道边停着的一辆马车。 姜黎脸色白了白,接着,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另一艘大船上,宗阙站在甲板上,他看着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看着她朝着曹迅等人的方向深深一揖,然后跟在黑鹰身后,上了他的船。 他转过身,等着姜黎从楼梯口出来,她一夜未睡好,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走路也是虚浮的。他心疼,温柔道:“阿姊,后悔么?” 这一句话,问的姜黎再次白了脸。 然后,她福了福身,垂着眸,低声道:“请君怜惜。” 宗阙看了她一眼,点头:“嗯。” 随后,他一声令下,大船扬起了帆,上了河道,朝着京都方向驶去。 第49章 数日后, 船到了京都码头。 曹迅他们的船紧随其后, 也靠了岸。宗阙这次在江东查获了私盐, 回京却没有大张旗鼓, 而是低调的下船, 上了早就在路边停好的马车。 上车前, 宗阙喊了姜黎过去。 他低低的笑:“阿姊,别忘了你答应的。” 阳光下, 他头戴的金冠闪闪发光, 令他俊美的脸更加耀眼, 他暗沉黝黑的眸子注视着她, 他的神情也是含情脉脉,充满温柔的。 “……” 姜黎一脸平静的福了福身,道:“殿下,多谢体谅。” 他笑意渐渐收起, 凝视了她几眼,转身, 命令道:“走。” 姜黎目送马车走远, 她才回到码头,等着曹迅等文士。 船靠岸, 一看到师兄下来, 她便跟了过去。曹迅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道:“你的事,留到别苑和老师说。” 姜黎低头:“好。” 一行人下了船,直接回了别苑。 而小桃和阿大, 姜黎则让他们先回姜府报平安。 隔了数日,再次见到阚老,姜黎拜见了老师,就自觉过去给阚老煮茶。 阚老喝着她泡的茶,面容和蔼的和这群江东文士谈话。 说到不久后天子的寿诞,曹迅迟疑了片刻,他瞅了眼姜黎,还是道:“老师,迅有话,想单独说。” 阚老点头。 姜黎跟着一众文士退出大殿,末了,她回头看了眼。 曹迅正拧着眉,和阚老说着什么。 她转身,去了偏殿看书。 没过一会儿,有宫婢过来:“姜先生,阚老唤你前去。” “好。”她抬头,微微一笑。 将书卷放回书架,姜黎就跟着宫婢去了主殿。 此时,殿内只有阚老和曹迅二人,见她入内,曹迅蹙了蹙眉。阚老和蔼道:“你此行去江东,可有收获?” 她想了想,淡淡道:“回老师,江东一行弟子去祭拜了孙公墓,也见识到前辈们的风采,已无憾。”旋即,她苦笑一声,后怕道:“就是被吓了一跳。” “为何?” “老师,是这样的......”曹迅将那晚她被白氏算计的事简要的说了。 阚老闻言,却是沉默了一会。 “高氏在江东独大,其后辈的才能,恐难支撑泼天的富贵。” 半晌,阚老看了眼曹迅,道:“阿迅,她已经来了。你有何疑问,尽可问她,切记,背后非议,绝非君子所为!” 曹迅汗颜,连忙作揖认错。 他看了眼姜黎,苦笑:“师妹,你与四殿下,是何关系?” 姜黎却是笑了笑,温和恭敬道:“师兄,这很重要么?” 曹迅蹙眉:“你如今已是老师的弟子,就该言行恪守礼法。你一女子,怎可这般不避嫌。” “殿下召我,我怎可拒绝?”顿了顿,姜黎朝着阚老深深一礼,道:“老师,弟子心中有数,亦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若有一日,弟子触犯门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您只管将弟子除名。弟子认打认罚,绝无二言。” 这时,阚老开口:“阿迅,便到这里吧。” 曹迅抬手道:“是。” 两人退出大殿,姜黎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师兄,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曹迅自然明白她的说的是何意。 他见四下并无婢女,便道:“师妹,你当知流言猛于虎!就算你心再坚定,可你就真的不怕别人说闲话么。这次回来,我听旁人道,你已和四殿下私相授受!” 姜黎微微惊讶。 曹迅道:“不过,我已经训斥了那谣传之人,并告诫了他。” 姜黎颔首,福了福身:“多谢师兄维护。” 曹迅看着她,轻轻一叹,低声道:“你好自为之吧。” —— 姜黎从别苑出来,就直接回了姜府。 因着姜家的商船半月前就已达京都,货物半数都已经上架,短短半月,就收益可观。她一回家,王氏就拿着账本去找她了。 原本,姜家从前也是不缺钱的,可是到了京都,这一家子才明白,何为寸土寸金,何为销金窟!京都的开销之大,加上之前为了救王家摆脱牢狱之灾,姜家几乎散尽了家财。这一家子还要维持日常生活,要养着府里的一众仆人,还有姜大宝在麒麟司,也要上下打点,自从姜黎去了江东,王氏再次经手家中的生意,她才明白,这段日子姜黎为了这个家,到底有多辛苦! 姜黎一回家,王氏就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命令常婆子给她捏肩揉腿。 这常婆子伺候了王氏好些年,手头上还真有点东西。 姜黎被她按得浑身舒服。 “娘,这次女儿去了江南,发现那里气候温和,十分适合你们去养老。”姜黎微笑道:“要不,女儿挣了钱,给你们在那边置办一处庄子吧,你们没事还可以过去小住两天。” 王氏听了,不赞成:“你爹公务繁忙,经常脱不开身。” 不然,她还真有意回老家去颐养天年。 京都好是好,就是这地方权贵太多了,她走在路上都不敢让车夫走的太快,就怕撞上什么惹不起的人。 王氏她算是想明白了,京官听着好听,可不顶事! 还不如地方上的小官威风。 姜黎垂下眸,却是想着另一件事。 她前脚回京的消息一传出,尚府的马车就堵在姜府门口了。 “阿黎,阿黎,我可想死你了!” 尚云霓一进院子,就高兴的喊着她的名字。姜黎南下的这阵子,她经常过来陪王氏,此刻,尚云霓入姜府,有如出入自家院子。 一见姜黎,她眼睛就亮了,跑过去亲昵的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可想死你了。”然后,尚云霓盯了她的脸好一会儿,忽然道:“阿黎去一趟江南,回来怎的又美了不少?” 姜黎的长相原也是极美的,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妩媚了不少。 她天真的道:“难不成,江南还真是养人么。” 过了年,姜黎便十八了。 她的五官已经逐渐张开,全无青涩,眉眼里的媚态也一日深过一日,也无怪尚云霓觉得她变美了,实是女大十八变,妩媚由骨子里透了出来。 姜黎也很是想她,两人聊了一会儿,姜黎才猛地想起了什么。她道:“光和你聊天了,我在南京城,给你买了好些礼物。” 不多时,小桃就抱着东西进屋了。 尚云霓笑嘻嘻道:“曾琪她家有事没来,不然,收到了你的礼物,她一定开心呢。”旋即,她见姜黎也是高兴着,便道:“阿黎,我说一件事,是关于魏三的,你要听么?” 姜黎表情平静,甚至还笑了一下:“你说。” “他家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户部侍郎的嫡女。按理说,魏三还是高攀人家。那女的说了,她就是看重魏三重情重义,说你薄情寡义,还在聚会里说你的坏话,不过你放心,我已替你教训了她。” 姜黎无所谓的笑了笑。 她还挺为魏三高兴地,希望他娶个好妻子,好好过日子。 尚云霓离开后,姜黎就让人把礼物分别送出去了。 ———— 因着当今陛下的寿诞在即,京都已经来了几个马戏班子。当今天子讲究与民同乐,更是在寿诞前后三日,解了宵禁,开放夜市。 头一天,姜黎一家都去夜市玩了。 逛到后来,王氏和姜大宝提前回去,姜黎就带着小桃还有阿大继续逛。 自姜黎从江东回来,王氏就提拔阿大成了姜黎的护卫。 阿大身手好,为人也忠诚,还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姜黎对母亲的提议并无不满。 因着皇帝的寿诞,京都的各个大街小巷都挂着灯笼,彻夜长明。 “姑娘,那里有卖糖人的!”小桃咽了咽口水口水。 这丫头就爱吃甜食,姜黎让她去了。 她回头之际,目光一闪,竟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宗阙。可待她细细看时,眼前人头攒动,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她想着,回京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许是她刚才眼花了。 等小桃回来,姜黎被她的吃相感染,竟也觉得晚饭没吃饱,于是一路上挑了不少好吃的。就如小时候那般,自己手里放不下,就交给小桃和阿大。 她边吃边逛,开心着的时候,俨然并没有发现原本身后小桃的嬉笑声不见了。 跟在她身后的那人,背影挺拔,与她一样带着遮面的纱帽。 “小桃,我要吃那个!”姜黎一掏荷包,发现里面没有铜钱了,她愁了愁,但就是想吃,于是转身:“你带了钱......” 话音未落,她就惊觉身后站了一个陌生人! 小桃呢? “你!” 她还未惊呼出声,那人便低声道:“别叫。” 她掩在白纱下的脸惊了惊。 皇帝过寿诞,皇子们都要在宫内候旨,他怎么出宫了? 在她微微怔神时,他已付了钱,把吃食塞进了她的手里。他低笑出声:“阿姊晚饭没吃好?”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忆起幼时她的吃货模样,姜黎就有些脸红。 好在有纱帽遮着,她转过身,边走边吃。 “我的婢女和护卫呢?” 他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走着,淡淡道:“我已让他们去外面等着。” “……” 他俩在外形上看,无疑都是人中龙凤。 这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见她呆了呆,宗阙旁若无人的低头,靠近道:“想不想我?” 听了这话,虽有面纱遮着,可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姜黎没有立刻答他。 他说时,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在这人挤人的夜市里,却也有好些周围的人听见了。当下,就有人调笑起他俩。 反正带着纱帽,谁认识谁,姜黎只略微红了脸,却是不吭声。 待走到拐角处,他拉起她的手臂,直拽着她往深里走去。 过道狭窄,再往里已是没了路。 几步外就是喧闹的夜市,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两人与外界隔开。 姜黎有些紧张。 便在这时,头顶响起他低沉沉的,暧昧的话:“嗯?阿姊想不想我?” 接着,姜黎感觉纱帽被人掀开了,她抬头,眼前就是他放大的一张俊脸。如此近距离的盯着这张脸,那深邃的眼眸,笔挺的鼻,险峻的眉,薄薄的唇...... 腾的! 她脸就红了。 “你,你干嘛突然这么近!” 他竟然把头也挤进了她的纱帽里,一时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鼻息贴着鼻息,如此近的距离!姜黎下意识的就想退! 可是她已是背后抵着墙,退无可退! 宗阙一手撑着墙壁,俯身之际,就将她困于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姜黎咬唇,羞恼:“你,你!” 他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低笑一声,他这一声笑的极沉,沉的似是由胸腔里发出来的愉悦。他暗沉的眼睛盯着她,在如此暧昧的环境里,宗阙喉咙滚动了一下,不禁愉悦道:“我想你多日。” 姜黎虽然极想让自己冷静,可如此近的距离,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见她不说话,他道:“阿姊打算什么时候成为我的人?” 这话一出,姜黎就僵了。 然后,在他一眨不眨的注视下,她脸颊上的红晕慢慢褪去,渐渐变得正常,她咬唇,软声道:“听你的。” “委屈了?” 他道:“忘了你在江东怎么回答我的?” 刷的,姜黎脸彻底雪白! 宗阙无意羞辱她,可他心里一直憋着火。 自他回京后,他就忙的休息都少有时间,便是如此,他也在时时刻刻的想着她! 而据暗六汇报,在得知魏三定亲后,她反常的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一个下午! 一想起这个,他就郁气难纾!他恶狠狠的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口,沉声道:“我没什么耐心,就在父皇寿诞之后,我要阿姊。” 说罢,他松开了她。 戴好纱帽,他笑道:“阿姊,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只是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缕狡黠。 —— 天子寿诞那日,姜黎跟着阚老等人入了宫。 一路上,她规规矩矩的低着头,不敢抬头四处张望。 曹迅对她的表现,暗暗点头。 心说,此女虽然有瑕疵,可在某些事上,又过于乖巧懂事,深明大义。 天子寿诞进行到一半,姜黎等人才被接入宫。浩浩荡荡上百名天下文士,步伐整齐的进入宫门,在侍卫的带领下,穿过一座座宫殿,绕过一条条游廊,最终进了天子设宴的红园。 这一日,下了雪。 红梅的枝头覆了一层薄雪,整座园子种植了数百颗梅树,枝头压着冰雪,在阳光下,冰清玉洁,让人眼前一亮。 于这一片梅园内,这群文士的到来,立时让园中静溺了起来。 “拜!” 随着阚老掷地有声的话出口,瞬时间,百名文士齐齐下跪,行大礼。 这场面,震撼人心! 这些人跟在阚老身后,表情都是恭敬着的,他们都是世间最瞩目的文人学士,他们中随随便便一个,都可在文人界引起不小的波澜轰动! 而眼下! 这些世上古往今来最清高,最正直,最为世人仰望的一个阶级,竟然齐齐跪在当今天子面前,三呼万岁!口中尽是对当今天子的赞美! 这一声声赞美,就连历经了沧桑,那双眼目仿佛能看穿人心的老皇帝,也激动的手抖了起来。 这就像是一种仪式,一种认同感! 天子仿佛从这满是赞美的词赋中,体会到了君临天下! 老皇帝感慨:印象里,能令他如此激动的热血沸腾的画面,还是几十年前,他登基的那一刻! “好!好!老四干的不错。” 老皇帝开心的抚掌,他那张威严无限的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 被夸赞了的宗阙闻言,起身行礼:“他们对父皇的赞美,发自肺腑。” 老皇帝点头。 这下子,在场的内侍还有官员们,都从中获得了一个信息。就是四殿下在陛下寿诞之日,请来了阚老等人,着实愉悦了陛下! 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当今太子屡屡不得陛下心意,反倒是四殿下,先是查获了江南的私盐组织,为朝廷缴获了大量的盐船,这次回京,他还带回了陈氏所有的资产,他还没有半点私心,竟全数交给了朝廷! 如此赤子之心,陛下常常挂在口中。 提起他的次数,也已超过了东宫太子! 而宗阙在寿诞之日,请来了这么多文士去拍他马屁,令老皇帝对他的喜爱,又偏重了几分。 这时,坐在天子左侧下首的消瘦青年,则是郁闷的灌了好几杯酒。 宗阙退回席位,他抬眸,若有似无的往文人群体里瞟了一眼。当下,他就看到了立在阚老身后,一直垂着头,看上去无比恭敬且乖巧的姜黎。 当下,他暗沉的眼眸眯了起来。 “师妹,可以了。” 唱喝结束后,曹迅悄悄提醒了她一声。 他就怕这个小师妹初次面圣,再出了什么纰漏。 姜黎感激的朝他点点头,然后随着一众人小步后退,准备下去。 这时,老皇帝咦了一声,指着人群中颇为显眼的姜黎,道:“阚公,莫非此女就是你新收的女弟子?听说她算术了得,比高氏的高怡更得你心。” 姜黎乍一听见天子威严的声音提起自己,她强忍住恐惧,让自己镇定下来。 然后,她在阚老的授意下,前走几步,跪地,清声道:“民女姜黎,见过陛下。” 她额头扣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老皇帝随口道:“抬头。” 不多时,姜黎身姿优雅的起身,当她抬头的那一刻,老皇帝眯着眼看了看,当看到她那张脸清秀之余,并无传闻中那般貌美,老皇帝的表情甚至带了些失望。 第50章 “退下吧。”老皇帝收回目光, 便让内侍带着他们离宫。 姜黎垂下头, 安安静静的退回自己的位子, 然后转身跟着这群文士原路往宫外走。 宗阙饮着酒, 眼神只在之前瞟过她一眼后, 便一直不曾再去注意她。 姜黎走远后, 身后听见一名青年朗声道:“四弟,大哥敬你一杯......” 她遮掩在长长睫毛底下的眸光闪了闪。 一出宫, 姜黎便跟着一众文士回了别苑。 曹迅停下脚步, 转身, 盯了她的脸几眼, 同她道:“师妹,已无事,你回去休息吧。”末了,小声道:“赶紧回去洗了你这张脸。” 姜黎福身:“是。” 她确实是故意化了点妆, 遮了容貌。 书中的老皇帝好色,为了美色, 还能跟自己儿子翻脸。 离了别苑, 她并未直接回姜府,而是绕道去了曾家, 看望曾琪。一听姜黎拜访, 门子去里边通报, 不一会儿,她的马车就被放行,驶入曾家的后院。 “阿黎, 你怎么来了?” 曾琪从屋里出来,面带微笑的过去牵她的手。 “你的手好凉呀。”姜黎微微诧异。 这时,她发现曾琪的脸色并不好,联想到她一路走来,看到曾家各处都有所变动,家仆也好些生面孔。 姜黎的表情微妙了一下。 “阿黎进屋说吧。” 曾琪先是屏退了几名近身婢女。 那两名婢女,姜黎看了也是特别眼生。曾琪使唤她们退下,这俩人竟道:“六姑娘,您身体不适,方姨娘说让我们伺候着你......” 曾琪脸都白了,她厉声:“滚。” “是。” 两名婢女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回过头,曾琪面色尴尬额看了姜黎一眼,低声道:“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进屋说会话。屋里,没有她的人。”这最后一句,曾琪压的很低,只有两人听清了。 姜黎挂着温和的笑,闻言只眼眸动了动。 进了里屋,有婢女给两人端了热茶过来,曾琪道:“好了,我与阿黎说会儿知心话,你们先下去。” “是。” 直到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二人,曾琪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若不是真到了难处,她一个曾氏的嫡女,岂会在外人面前示了弱。 “阿黎,你不知,我母病重,家中的权利都被方姨娘掌控在手里,她年轻貌美,又惯会使些狐媚手段,深得我父的心。这不我母还没出事呢,她就急着要当府里的主事人了。我...我身边,也全是她安插的人。我现在,每晚都睡不踏实,生怕她会害我。” 姜黎安慰道:“怎会呢,你已许了常家,你那个姨娘不敢的。” 曾琪冷笑一声,手指使劲绞着手帕:“阿黎,你不知我那个姨娘有多心机。她给我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小。女儿只小我一岁,当初我娘给我说了常家的婚事。你知道么,那个贱人竟然背地里和我爹说,让我七妹替我嫁过去享福。”说着,她已是哭了出来,“我娘也病了,要是这府里真让方姨娘做了主,说不准在我嫁人前,就被她弄死了。” 她像是抓住了浮木一般,紧紧握住姜黎的手,凄惨道:“方姨娘心狠手辣,她做得出来的。你回京那日,我也想去看你,可方姨娘说,不准我随意出府。” 姜黎惊了惊,道:“你娘的娘家人呢?” 曾琪落寞的擦了擦泪,道:“我祖父上月得罪了太子一党,被降官了,下月就要回老家当个闲官。我娘的病,也是因着这事给急出来的。” “那个贱人的兄长是太子身边得力的人,有这一层关系,族人和我爹也看重她。这月初,就抬了她当贵妾,还入了族谱。只怕我娘万一出个事,这府里的女主人就换人了。” 曾琪哭了好一会儿,她把眼泪擦干,苦笑的看了姜黎一眼:“这事,我也不敢跟云霓说,她那个暴脾气,再闹点事出来,受罪的,还是我和我弟。” 姜黎点了点头。 她关心道:“这事,你和常四说了么?” 曾琪点头:“我与他说过了。他让我宽心,说只要过了年,就立刻娶我过门,再不让我受苦了。”提起自己的情郎,曾琪的脸红了红,含泪的眼中也满是温柔和爱意。 姜黎心说:常四这人虽然有着富家公子的习气,但与曾琪青梅竹马,对她也算真心。她嫁过去了,是一种好选择。 两人说了会儿心里话,曾琪憋闷了好些天,那些不敢与旁人说的话,一股脑都倾吐给了姜黎。天色不早,曾琪要留她用晚饭,姜黎却借故推了。 曾琪苦笑:“也好,我家现在这种情况,实在不能好好招待你。” 看着这个小姑娘哭的眼圈都红了,姜黎复又安慰了几句。 眼看时辰不早,姜黎要出府。 恰在这时,曾琪的院子外面来了人,姜黎抬头,便见一名打扮的很端庄,五官却透着媚色的妇人进了院子。 妇人一见姜黎,那双笑吟吟的眸子就一直盯着她。 直把她盯得上下都看了个遍,方姨娘才笑道:“姜姑娘是吧,到了饭点怎么就走了,不若留下来,让我家好好招待你。”说着,方姨娘看向曾琪,“阿琪,你知不知礼,怎的不留客人用饭?” 不待曾琪回答,姜黎便微微一笑,清声道:“是我有事在身,不便留饭。” 曾琪抿了抿唇,盯着妇人的眼睛里,带着厌恶和恨色。 方姨娘殷切着,笑道:“何事着急,连一顿饭都吃不上。莫不是姑娘当了阚公的弟子,便嫌弃了我家?就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话一出,姜黎就眯了眯眼。 这个人啊! 果然有点意思! 她步步紧逼,非要留自己用饭,必是有其他的目的。 而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也不像是想和她交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黎收起了笑,道:“小女真的有事在身,我老师还等着我去城南买他最喜喝的酒回去呢。我老师就好这口,没有这口酒,定会怪罪我。” 姜黎把由头推到了阚老身上,方姨娘脸色就变了,那一脸虚伪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她冷冷盯了眼曾琪,呵道:“那便不留姑娘了。” 姜黎出了曾府,走了一段路,挑开帘子一看,果见有人跟踪。 只是那人跟踪技术太烂,她一个门外汉都发觉了。 她放下帘子,想着,方氏仗着她哥是太子的人,真是好大的胆,竟然不顾阚老,连她也要算计! 虽然姜黎还不清楚方氏具体要做什么,可她直觉,自己被这个毒妇盯上了。 当下,她就让车夫把后面跟梢的人甩了,然后去了一品楼。 姜黎悄悄递给小童一张纸条,然后在店里喝了杯茶,才回府里。 晚间,就有人把方氏的资料送到了她的桌上。 方氏,全名方巧娘,家中父母早亡,从小她就与兄长方横相依为命。后,方横拜入太子门下,方氏嫁进了曾府。兄妹二人的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 方横此人,虽诡计多端,但天生好色,手底下人命案子不少,因着太子庇护,没人敢查他。 方氏深知兄长的独特癖好,经常在曾府里挑选些模样灵秀的小丫鬟借故发卖了,实则是悄悄送入方横的院子,供他玩乐。 姜黎看完后,忽然有些疑惑。 原身当年是如何接近的太子?她一个被和离的妇人,常年呆在后院里,便是王广在书中是投靠了太子,原身也不可能有近身太子的机会,除非,有人从中作梗,让太子注意到了她。 这人,姜黎眼下觉得,极有可能是和方横有关。 这一切都是姜黎的猜测,她并不能肯定,因为原文里也没详细写她这个小炮灰。 但她能肯定的就是,既然方氏已经盯上了她,她就要先下手为强!而且,若她所料的不错,天子寿诞过后,太子和男主的正式较量就拉开了帷幕。 一晚上,姜黎都没怎么好好睡。 第二日,她联系上了黑鹰,要约宗阙说点事。 直到傍晚,姜黎才收到了信。她看完烧掉,就带着阿大去见宗阙。 在闹市区一条无人的小巷里,姜黎上了马车。 她四下看了看,心说:他总是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见面,这回又是大隐隐于市了。 车内,宗阙睁开眼,朝她看去。 姜黎一看到他,便被他的容色给震惊了一下。他看上去像是匆匆出宫,头上戴的是象征皇子的金冠,身披华丽的长袍,端坐在车内,俊美的五官,让人赞叹之余,又极具压迫感。姜黎便是再腹诽他,可是不得不承认,男主的颜,是绝对够打的! 宗阙勾唇,轻声道:“阿姊脸红了。” 当下,姜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不能怪她! 她老实的坐过去,便道:“殿下,你看看这个人。”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副画像递给宗阙。 宗阙扫了两眼,挑眉看她。 姜黎跪坐在车厢里,背脊挺得笔直,缓缓道:“此人,乃是太子身边的谋士,名叫方横。”在宗阙沉沉的注视下,姜黎从容道:“此人有问题!” 宗阙收回手,拢在袖子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有何问题?” 姜黎心说:别看你眼下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书里,你可是吃过他的大亏呢! 正是因为这个方横出了个毒计,离间了男主和天子,使得天子大怒,直接让男主滚回他的封地!直到男主杀了太子,登基的那一天,他才再次回到京都。 可以说,处理了方横这个人,男主登基之路,将会更加顺畅! 见他不怎么在乎,姜黎有些急,她道:“殿下,您真的要好好查查这个人,再派人盯着他!” 你要多多注意啊! 她总不可能把剧情告诉男主,不然他一定把她当妖怪给杀了! 她越着急,宗阙反而表现的越不关注。 “阿姊狡猾。” 他伸手,在她鼻尖上捏了捏。 “……” 半晌,她垂下头,咬着唇,变了方针,闷闷道:“此人的妹妹,欲陷害我,她以往,经常给方横送美人过去让他玩弄。昨日我去看阿琪,方氏盯着我的目光,尤其不善。我想着,她是盯上我了。” 她说完,悄悄抬眼,便发现他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他蹙眉,沉声道:“我知了,我会让人盯着他。” 姜黎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她想着,让男主找点事做,这样,她就能再拖拖时间,不那么早的成为他的人。 在她失神时,宗阙抬手,抚摸着她凉凉的发,道:“往后一月,我都会很忙。等忙过了,我就让阿姊成为我的人。你开心么?” 明知道她心里所想,他还一遍遍故意的问。 她知道,他是想让她认命,让她乖乖的洗干净,躺到他床上。 姜黎抬眼,看向他。 宗阙几乎完美无瑕的脸上表情淡淡的,她看不出他是喜是怒,于是点头:“开心。” 明知她说的假话,宗阙却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唇。 他拉着她,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明知道阿姊欺我,我还是喜欢听你说话。”他看了她一眼,扬唇:“你说,你是不是毒过我?” 她惊呼:“你,你血口喷人!” 不能随便说啊大哥!会害死人的QAQ! 他淡淡一笑,笼住她不安分的手脚,将她整个人都包在怀里,他道:“阿姊便是我心里的毒,那我大概已无药可医了。” “……” 乍一听见他的土味情话,姜黎刷的红了脸。 她的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道。 就这么待了好久,姜黎热的都出汗了,她轻声道:“好了,我该回去了。” 宗阙嗯了一声。 良久,才放开她。 下了车,姜黎整理了理衣裳,旁边的黑鹰看向她的目光闪动着,大为诧异。 姜黎没好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黑鹰笑而不语。 她不跟他计较,理好了衣裳去巷子口找阿大。 上了车,阿大道:“姑娘,我看那些人伸手不俗,就那个马车前抱剑的公子,我在他手里,估计过不了三招。”说着,阿大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起来。 车厢里,姜黎道:“你不用和他比较。” “嗯。” —— 又过了半月。 期间,姜黎收到过多次曾府的帖子,后来方氏见她不上门,干脆就让曾琪去请她。 曾琪被逼无奈,以自己的名义给姜黎发了帖子。 恰好,这日尚云霓就在姜府。 看了帖子,尚云霓佯怒道:“好个阿琪,不邀我过去玩,竟先请了你。”顿了顿,她低声道:“阿琪家里出事了吧?我听说,她外祖父一家都回南方了。她家里的方姨娘十分不好相处,她和她的母亲弟弟,应该在曾府也不好过了。” 原来,曾琪的苦处,尚云霓都知道。 她心血来潮道:“要不这样,阿黎咱俩一起去找阿琪,和她说说话,让她舒心。” 姜黎心说,前两日黑鹰还给她传信,说那个方横果真有问题。 方横已经被宗阙注意到了,她这时候只要好好待着不闹事便可,让尚云霓去曾家,万一她气不过,替曾琪出气,那不是坏事么。 她道:“不好,阿琪心思敏感,你去了,她不免要多想。” “也是,阿琪最是好面子,这种事宁肯避着我,不然以我俩的关系,她早就来找我了。”尚云霓自己嘀咕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让人给她送点东西过去,也是给那个方姨娘一个警告,别以为曾琪是好欺负的,她的背后,可有我们呢。” 姜黎笑了笑:“好。” 于是,方氏没等到姜黎上门,反而等来了尚府的仆役,还一堆堆的好东西往曾琪的院子里送。 方氏气煞道:“我就不信了,拿不下那个小贱蹄子!” 姜黎这两日尽量少出门,除了去别苑,她连铺子都很少去。每次出门,也都是带着很多仆役。方氏无从下手,着实恼怒了一阵子。 这日,她在偏殿看书,忽然听见外面有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她心中一动,将案上的书合了,然后放回了书架上。 姜黎出了偏殿,唤来一名宫婢,温和道:“殿内的炭火有些灭了,你去添些。” 宫婢应道:“是。” 站在柱子后面,姜黎悄悄探头,便发现不远处的池子旁,立着一位身姿玲珑,五官灵秀无比,一看便是江南孕育出来的美人。 “灵美人,您怎么跑这里来了,阚老极为不喜人喧闹,您还是赶紧回吧。” 那位美人闻言,不满道:“我就是随便走走,难道打扰到他了么?” 婢女担忧道:“可是阚老是陛下的贵客......” 婢女还没说完,美人就纤纤玉手一扬,啪的抽到了婢女脸上。婢女捂着脸,赶紧跪爬着过来磕头。 美人又嘀咕了好几句,才一脸不快的走开了。 随着美人一动,身后数十名婢女也随着她往后苑去了。 见灵美人走远了,姜黎快步过去,把婢女扶起来。她温温柔柔的笑道:“好了,她已走远了。你不要害怕。” 婢女是从宫里来的,她并未见过姜黎,却听说阚老的那位女弟子,经常会来别苑看书。 听说她这人,是极为和蔼的。 婢女擦了擦眼泪,戚戚道:“多谢姜先生。” 姜黎淡淡道:“那人是谁呀?” 婢女先是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她才同姜黎道:“她是陛下新宠幸的灵美人,这次出宫也是陛下的吩咐。姜先生,婢子先走了。” 第51章 宫婢走远, 姜黎转过身嘀咕:“灵美人......” 她脑里灵光一闪, 突然就记起来了!原文里被方横陷害男主勾搭的皇帝妃子, 好像就是这个仿佛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灵秀美人。 之前, 她只记得在天子的寿诞过后不久, 男主就会被人陷害。 至于具体他是和哪个妃子私会, 她到这时才记起。 灵美人来别苑是天子授意,这次出宫必然不会只是巧合。她垂眸, 想着太子那边, 应该是要出手了, 也许就是今晚。 这时, 宫婢已经换了新的炭火,她出来寻姜黎,屈膝道:“先生,阚老唤你过去。” “好。” —— 晚间, 姜黎才从主殿退出来,一个下午, 老师都在和她聊著书的事。阚老是当世大儒, 他的知识面涉及广阔,在算术上, 他的领悟和独到的见解, 绝对是可以应用到当朝的实际问题中。 姜黎听了一个下午, 便受益良多。 今夜,别苑设有冬宴。 其入席的皆是京都最顶尖的权贵子弟,除此之外, 还有皇亲国戚。说到冬宴,曹迅道:“老师,太子殿下给您也送了帖。” 阚老上了年纪,一个下午的畅谈,虽尽兴,却也着实疲惫。他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替老夫和殿下道个不是。” 曹迅点头:“殿下深明大义,想必会体谅老师。” 出了主殿,曹迅叫住姜黎。 他把帖子给她,道:“殿下亲自送出的帖子,我和老师不便参与,你代为去一趟。” 说完,曹迅还颇为打趣的盯了她一眼。 “……” 姜黎诧异。 因为曹迅师兄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不苟言笑的。 突然这么看她。 立时,姜黎就多疑了起来。 等到曹迅离开,她叫住一名宫婢,问道:“这冬宴是什么名头?” 宫婢颔首,恭敬道:“宫外的别苑,每年都会举办冬宴,在这一日,京中尚未婚配的皇子,都会到场。”说罢,宫婢福了福身,快步走开了。 姜黎嘀咕:“尚未婚配......” 她突然一拍脑门! 她想起来了,这个冬宴说通俗点,就是皇家给皇子选妃的一个宴会。起初冬宴是皇家宴请百官,用以展示君臣和睦的宴席,可日子一久,就演变成了天子给自己挑儿媳的相亲会。 小说里,因为男主被人陷害,这场冬宴才没有顺利进行下去。 又因着墨不多,姜黎一时不明冬宴的缘故,倒也不怪她了。 她拿着帖子,正迟疑时,忽见花园一侧的游廊里,传来脚步声。她抬首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头戴金冠,身披锦衣的四殿下宗阙,见了她,宗阙唇角扬了扬。 他的身后,跟着盛装过的高怡。 高怡也看见了院中的姜黎,她弯了弯膝,柔声道:“殿下,阿怡有话同她讲。” 闻言,宗阙收起笑,侧过身,冷冷看了她一眼。 高怡立刻感觉如芒在背,吓得脸色一白,但她依旧硬挺着,只心里着实悲痛。 “嗯。”丢下一句冷冷淡淡的话,宗阙便抬脚走了。 他一走,高怡便直起了身。她苦笑一下,转身,施施然的朝姜黎走去。她在一步外停下,友好道:“姜先生,你也要去冬宴么?” 高怡看了眼她手中的帖子,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友好的笑意。 姜黎淡淡道:“老师身体不适,我便代为了。” 高怡点头。 就在空气都尴尬的安静时,高怡忽然屏退了身后的两名婢女,待只有二人独处时,她抬头,定定的看着姜黎,“在江东时,你为何拒绝我祖父的提议?” 闻言,姜黎看向她。 高怡如水的眼眸里闪着光,她还在期盼着。 盛装过后的高怡很美,就连姜黎看了,也忍不住欣赏起来。 顿了顿,姜黎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站住!” 高怡转过身,盯着她的后背,她往前急急追了几步,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如果是因为我,你才拒绝了殿下。我愿意不要名分,只要你能容我,容我同你一齐成为他的女人。姐姐,我真的欢喜殿下......” 说到最后,她已然哭泣了起来。 美人哭泣总是惹人注目的,何况眼前的高怡还有着尊贵无比的身份。 别苑人来人往,除了内侍和婢女,还有前来赴宴的宾客。他们朝着两人指指点点,那话也说的极为不好听。 姜黎蹙了蹙眉。 她不知如何回答高怡,本想一走了之,岂料,身后的高怡突然声音一变,威胁道:“你再走!你不应我,我便现在就给你跪下!你好好想想,当不当得起我这一跪!”见姜黎果真不动了,高怡这下子完全撕破了脸,靠近过去,在她耳边道:“姜黎,从我在一品楼约见你起,我就待你客客气气的,一心与你当好姐妹。可你一次次的,给脸不要!你就真以为,殿下是真心真意的爱你?” 这下子,姜黎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她。 高怡扬了扬下巴,冷笑:“殿下什么样的绝世美女没见过,你再美,于他而言,一不能给他助力,二不能自保,权当是个玩物。而没了殿下,你就如同路边的烂泥,到时,谁都可踩你两脚。” “你这种人,迟早会自食恶果!” 高怡恶毒的言语,周围只有姜黎听见了。 她诧异,高怡怎么就那么恨自己?包括之前在江东,她和白氏,竟想出了那么一出毒计去算计她。 高怡那么喜欢宗阙,不去找他,偏偏找自己麻烦。 看来,高怡还真是已经把她当成宗阙的人了。 姜黎淡淡一笑:“阿怡的话我记住了,以后定会小心行事。” 见她油盐不进,高怡气的不顾仪态去拉扯她,几名婢女见状,都跑了过来。当着婢女的面,高怡还是要维持她名门闺秀的形象,她虽不甘,却也没再去纠缠。 姜黎出了花园,就听路过的宾客议论: “那个高怡这次来京,是偷偷从家里逃出来的。她一心想嫁四殿下,都要疯魔了,哪有半点贵女的尊严。” “高氏在江东独大,她的身份,却是够格当王妃了。” 姜黎听着议论,垂眸想到: 高怡不嫁给男主,凭她的家世,要想找个如意郎君,根本十分简单。只可惜,她就迈不出后宫文女主的人设了,非得要嫁男主。 男主也是的!明明是个开后宫的,这会儿倒是贞节起来了,要姜黎说啊,高怡这种妖孽,还真就要男主来收拾,省的放出来祸害人! 要说男主这人的性格,姜黎现在是彻底懵逼了。 他一个好好的后宫种马难路线不走,非要跟她这个炮灰死磕,这叫怎么回事? 只是,真要让她去问宗阙,她也不敢问。 —— 冬宴开始前,姜黎才拿了帖子进入院子。 门口,长乐郡主抢她一步,让婢女将帖子给内侍。 “姜先生,不介意吧?” 长乐郡主扬眉。 姜黎主动后退一步,让她先入内。 长乐郡主打量着她,发现短短数月不见,这个姜黎的气质大变。以前她跟在尚云霓身后,看见自己还需行大礼,现在就敢直视她了。 “你知道今日宴上,都会来什么人么?”长乐郡主慢悠悠道。 姜黎不卑不亢道:“我知。” 长乐郡主变脸道:“那你有什么资格赴宴?噢噢噢,你是妄想在宴席上被哪个权贵皇亲看重,收了你当妾室,你就能荣华富贵取之不竭了,想的倒是美。” 长乐郡主自以为一双慧眼,把姜黎里里外外都看穿了。 外界那么多关于她的事,年纪那么大了还不嫁人,还有脸在外面晃悠,不就是待价而沽,争当权贵玩物? 长乐郡主不尊重她,连带着她带来的婢女,也掩唇讥笑。 姜黎抬起头,淡淡道:“该让郡主知晓,民女已是阚老的弟子。郡主今日羞辱我,若传出去,让天下文士知晓了,难免会传出一些不利于郡主的风声。”眼看长乐郡主变脸,姜黎连忙行了一礼,道:“郡主金枝玉叶,如此尊贵的身份,当口吐珠玉之言,岂可学那市井泼妇,简直有辱斯文。” “你!你!” 长乐郡主本欲扇她一巴掌,让她涨涨教训。这时,身后婢女低声劝道: “郡主,阚老乃是陛下贵客。” 长乐郡主的手都举起来了,此刻,却是硬生生的没有扇下去。 要知道,当今天下这群文士的地位很高。 要是得罪了他们,一人一笔,她的名声都烂了,以后还怎么嫁给太子哥哥,怎么母仪天下? 这般想着,长乐郡主放下手,冷哼道:“来日方长,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说罢,她带着婢女去宴上了。 目送长乐郡主走远,姜黎暗暗叹口气。 转眼,她就心里平衡了。 今晚一过,该倒霉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姜黎重新整了整衣裳,然后微笑着,将帖子递给内侍,待内侍查看无误,才让开了一条道。 她一脚踏进内苑,就听见不远处的殿内,传来丝竹管弦的靡靡之声。 姜黎参加晚宴前,特意换了身衣裳。 这衣裳,宽袍大袖,青衫翩翩,颇具文士的风流。当日在去江东时,她也穿过一次。 姜黎一入场,席间众人的目光便朝她看去。 当下,有人叹道: “如斯美人,可惜了可惜了。” 姜黎从江东回来,每日出门都会先用妆容遮掩一下容貌,她也发觉了,自己这张脸是越来越美,尤其是年纪的增长,她彻底脱离了青涩,由内而外的生了一种媚。 她也知道,这种美貌于她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幸事。 饶是她脸上动过手脚,此时的姜黎,依旧是美得。 只不过美的更清丽,更风流,更有一种不羁的洒脱之感。 这让她在一众贵女当中脱颖而出,就连上首坐的东宫太子,此时看向姜黎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惊叹。 “姜先生不必多礼,既然阚老未能赴宴,你作为他的弟子,今晚就是代表了你的老师。”太子抚掌,笑道:“来人,给姜先生看座。” 不多时,内侍搬着矮榻过来。 只不过那位子,却是在太子的下首处。 当下,席间的议论声再起。 第一个反对的就是长乐郡主,她站起来,撒娇道:“太子哥哥,她什么身份,怎可坐在你的左侧。”她眼巴巴的望着那个位子,恨不得坐过去的人是自己! 太子沉了沉脸,不耐道:“姜先生代表了阚老,理当坐尊位。” 长乐郡主还欲说道,她旁边的一名贵女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太子看向姜黎,和善而温柔的笑道:“姜先生,入座吧。” 姜黎一礼,却是从容的入座。 随着太子一声令下,丝竹管弦声再起。 一时间,席间好不热闹。 今夜本是给单身皇子相亲的,可身为长兄的太子,非但没有给在座的兄弟参考,反而一个劲的找阚老的弟子姜先生闲话,并且全程都是笑吟吟的,那态度,瞎子都能听出他的意思。 众所周知,这个冬宴实际的目的。因此,大家看向姜黎的目光,倒是有些微妙了。 太子竟然看上了姜黎! 其实,姜黎的美貌早在京都传开了,太子也有所耳闻,只是他听说,这个姜氏品行不太好,他倒是心里不在乎这些,可他处在的这个高度,又让太子不得不做事顾虑些。今晚,也是他第一次得见姜黎的真容。 她又是阚老的弟子,身后站着的是江东文士,这样的姜黎,若是能成为太子的人,有她助力,岂知阚老不会放弃四弟,转投他的东宫? 太子想的实在太美。 因此,他盯着姜黎的目光也是炽热的。 席间众人都明了了,有人失望,也有人纯属看戏的态度。 这时,高怡悄悄朝宗阙的方向看了眼。 却见他表情淡淡的,偶尔还与旁边的官员说笑。高怡失神的饮了一口酒,倒是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高怡的目光转向姜黎,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宴会过半,太子突然转头,朝宗阙道:“四弟,你也该到迎娶正妃的年纪,你看看这席间,可有喜欢的?” 这话一出,众贵女们都紧张起来。 她们当中有人是因着害怕,毕竟宗阙可是有个血阎王的名头,他杀了那么多人,戾名在外,鲜少有敢嫁给他的。倒是可惜了他那张俊美的脸。 还有心仪宗阙的,可在场这些贵女里,高怡的家世和态度摆在那里,倒是也没人敢去触她的霉头。 这时,却听宗阙低低的笑了两声,朗声道:“劳大哥关心,只是我心里,已有人了。” 听他这么说,姜黎手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抬头,四目相对,接触到宗阙懒散的看过来的视线,她装作不知的移开。 太子察觉了宗阙的视线。 他那张消瘦且带着一丝丝阴森的脸顿时就不好看了。 当下,他咳嗽两声。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方横一直密切的注意着席间的一举一动。看见太子传递了信号,他立刻给手下使了眼色。 于是,负责给宗阙倒酒的婢女就一个手抖,突然撒了他一身的酒。 太子怒道:“笨手笨脚的狗奴才,来人,拖下去。” 婢女求饶:“饶命啊!” 很快就有宫中守卫进来,把婢女给脱了下去。 太子和善道:“四弟,宴席还长,你这一身湿衣服,不若就换了吧。” 宗阙从善如流的谢过了太子,起身,跟着婢女往后面的宫殿走去。 姜黎突然有些紧张。 心想:他应该知道太子已设了局等着他吧。 这一刻,姜黎也不免紧张起来。 以至于接下来的时间,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与她敬酒,趁着席间众人玩乐,他靠近她,压低声音道:“姜姑娘,你迟迟不嫁,是在等何人?” 他的语气是友好的,表情也不含一丝不妥。 可是姜黎心知太子这人沉溺美色,心志不坚,就算他手握重权,又有皇后的娘家撑腰,终将会败在龙傲天男主手里。心中不免有些可怜她。 旋即,姜黎就被冷风吹醒了。 她有什么资格可怜太子,她处境也不好呢。 于是,姜黎低低一笑,道:“回太子。民女觉得,若一生困于后院,实是件特别可怕的事。比起嫁人,民女更愿意跟随老师,走遍山川大河,见识不尽的风土人情,这样的人生,才敞快呀。” 而太子闻言,先是震惊的盯了她好几眼。 过会儿,怒道:“放肆!” 姜黎白了脸,她匆忙起身,欲跪地求饶。然而她的袖袍太宽大,拂动间,将太子案上的酒杯弄撒,酒水淋湿了他衣服上绣的金色巨龙。 霎时! 太子勃然大怒,狠狠刮了她一眼,便带着人去换衣裳了。 等人一走,姜黎抬起头,朝太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眸光微动。 因着得罪了太子,席间的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姜黎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她起身时,身后有人靠近了过来,却是一名陌生的婢女。 于慌乱的人声中,她听婢女低声道: “先生莫慌,主公在呢。” 姜黎一怔。 待她抬头时,那名传话的婢女早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太子离开没多久, 宗阙就回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儒袍, 入席后, 就和左右说笑了起来。 姜黎看到他后, 一颗心才算放下。 她垂下眸, 想着:依照男主的性子, 在知太子意图陷害他后,不可能没有准备后手。 她正想着, 突然!后殿的方向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那叫声一出, 席间有女眷听清了, 惊讶道:“这声音, 不是灵美人的么!” 众人好奇,纷纷带着婢女和内侍往后殿方向走。 “这灵美人是汝南王今年上供来的美人,天子极为宠爱。就在两日前,她在宫中得罪了皇后, 天子为了保她,才让她暂居别苑。这要是出事了, 必有雷霆大怒降下。” 路上, 他们遇到了刚换好衣服的太子。 太子眼下没找到方横,这时听见灵美人喊叫, 他顿时眼睛就亮了, 心说老四上钩了! 他带人急匆匆的过去抓奸, 正好就遇上席间的贵客们。 在殿门口,太子假模假样的安抚:“大家都静静,勿闹!且随孤前去看看。” 人群里, 有人道:“大哥,这殿内除了灵美人,好像还有别人。” 原本还窃喜而得意着的太子,此刻,一张脸骤然变了! 那声音! 是老四的! 他不是该在殿内和父皇的灵美人私会?!太子转过身,急匆匆的往人群里看。 宗阙面容淡定的走了出来。 那里边是谁?! 太子惊恐的回头。 这时,殿内一个男人的声音呼痛起来。紧接着,殿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人捂着被咬破的耳朵,衣衫不整的逃了出来。 看清那人的脸,太子黑着脸,却是气的不吭声了。 “这人不是......”有人看了眼太子,那接下来的话却是不敢说了。 倒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惧太子一党的,意味深长道:“他好像是太子身边的谋士方横。” 这两年,方横仗着太子撑腰,没少得罪人。 他衣衫不整的狼狈的从灵美人宫殿逃出来,不管如何解释,那么多贵人都看见了,方横染指了灵美人,无论如何他是活不成了。 方横的模样不清醒,脸红脖子粗,像是灌了不少酒。 太子怒急,抬脚就踹过去,指着他道:“你干的好事!” 方横清醒了一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一脸灰白!“殿下......”方横还想解释,太子却怕他说多了反而暴露自己,木已成舟,太子已想到要舍弃方横这一枚棋!于是,太子让人把方横嘴堵了押下去。 有人问:“这殿外的守卫呢?” 话音刚落,就有一队宫中守卫跑了过来,其领头的跪地道:“属下半柱香前听到南面有响动,以为有刺客,就带人追了过去。” 再下来,那守卫说了什么,姜黎已经听不见了。冬宴被迫中止,他们这些人也都被勒令速速离开。她前脚出了别苑,后脚,就有护卫把别苑围住了。 今夜之事,事关皇家颜面,这些人离开前还被嘱咐过不要去外面乱说。 姜黎离开前绕道去前殿看了阚老,宫婢告知:“回先生,阚老已睡下了。” 她点头,打算先行回去。 “姜氏。” 听见有人喊她,姜黎转身。 黑鹰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朝她笑了笑。 姜黎四下看了看,见宫婢已离开,她才走过去,道:“是他有话让你传我?” 黑鹰道:“主公说,今晚的事,当记在你头上。” “……” 听他的语气,她也没干坏事啊。 姜黎歪着头,表情还有些后怕。 黑鹰却徒然大笑了两声,在被人发现前,他收声,心情不错道:“主公是说你立了功,这功劳日后会报答给你。” 她来了兴趣:“如何报答?” 说话时,姜黎两只乌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最好呢,是多给她些钱或者地契什么的。 这回她收下了,可就不心虚了,这是她应得的!她帮了他那么大的一个忙呢! 黑鹰却只是笑了笑,传完话就不见人影了。 回去的路上,姜黎想着:今夜一过,太子在皇帝面前怕是更难翻身了。 她回了家,泡过了热水澡,就舒舒服服的睡下。 * 短短数日,京都风云巨变。 冬宴那晚的事传到了宫里,皇帝雷霆震怒!甚至在翌日早朝时,还说出了要废太子的话来,一时间,朝野大惊! 要知道,当今皇后出身于长安卢氏,家族势力雄厚庞大。皇帝要废太子,不说卢氏不会罢休,便是当朝一众的太.子.党羽也纷纷上书,以保太子。 如此,天子面上虽是冷静下来,可内心深处,对太子更为忌惮。 当英雄迟暮,却还不想放权,猜忌和疑心有了滋生的土壤,便会与日俱深。皇帝彻底冷落了皇后和太子,更是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几名皇子,从中挑选出可以和太子制衡的人选。 而宗阙,便在这时脱颖而出,成为天子手中制衡太子的一把利刃。 转眼,年关将至。 太子已被关在东宫两月有余,前两日,京都被一场绵延了数日的大雪覆盖。天气愈发冷了,新年却也悄悄的来临。 在年前的一日,姜黎和几个姐妹在酒楼订了一桌席面。 这回叙旧,不止曾琪来了,李尤和其他几个小姑娘也都纷纷到场。这次,李尤刚从南方回来,给大家分完了礼物,她拉着姜黎的说,道:“我今日,给大家宣布个好消息。” 她脸颊红润,在尚云霓几个的起哄下,李尤娇滴滴道:“我要嫁人了。” 曾琪磕着瓜子,笑道:“原来是这事。” 自从那晚冬宴过后,方横就被太子给处死了,方氏没了依仗,成日在家里哭丧,她爹的耐心耗光,又纳了个美貌的小妾陈氏。那陈氏也是不好惹的,方氏找了她几回麻烦,都被她给化解了。陈氏娘家不行,曾琪也不担心她会生了和方氏一样的野心。而她娘的病,也一日好过一日,外祖父一家经过商榷,正想法子再回京。 总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曾琪脸上的笑便也多了起来。 她现在是不怕方氏再害她了,没了她兄长,也没了贵妾的身份,方氏根本不足为惧。便是现在的曾琪,也可随意发落她。 曾琪说罢,悄悄拉了拉李尤的袖子,看了眼姜黎。 李尤收了笑,牵着姜黎的手,歉意道:“阿黎姐姐,是我错了。” “嗯?为何这么说?” 姜黎温和的笑道。 李尤想了想,干脆道:“我拿你当真姐妹,所以在你面前一时压不住欢喜。你,你家里真就没再给你找门亲事么?” 原来,这群小姑娘自己有了好人家,实在忍不住想要分享,却一时想起,她们之中,姜黎年纪最大,也没个着落。她们这般幸福,反倒是炫耀了。 姜黎闻言,给笑了出来:“你是担心我因这个生你气呀?” 李尤摇头:“你脾气好,倒是不会生我的气,就是怕你难过。”她突然想道:“要不,我跟我家里说说,让我娘帮你留意点。” “那倒不用了。” 姜黎看着她们关切的眼神,心里虽然也有点郁闷,但她已然想开了,道:“我已有了打算。” 这时,曾琪道:“你们也别问了,阿黎她平时是最有主意的。” 等到聚会散场,姜黎刚要走,突然曾琪叫住了她。 姜黎笑道:“有事么?” 曾琪将她拉上马车,担忧道:“我近日,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流言。” 姜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曾琪却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她脸上的表情,道:“说四殿下不接受高怡,是因为你。”说罢,她就盯着姜黎的脸看,生怕错过一个表情。 姜黎淡淡道:“是么?听谁说的。” “具体是谁在传,我并不知道。只是传到我耳朵里,就是这些个话。”曾琪突然握住她的手,紧张道:“阿黎,是这样的么?” 姜黎却笑了,抬眼看着她,道:“你说的这俩人,一个是当朝的烨王,一个是江东高氏的嫡女,哪一个我高攀的上?这些诛心之言,是盼着我早死呀。” 曾琪微微变了变脸,见她不似说谎,她噢了一声。 姜黎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脸上的失望。 当下,她就道:“我还有事,就不聊了。”说罢,她就下了曾府的马车。 车内,曾琪不安的问婢女:“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惹她生气?” 婢女迷茫的摇了摇头。 去铺子的路上,姜黎总也静不下心。 她烦躁的睁开眼,隐约觉得自己和宗阙的关系越来越兜不住了。 宗阙已于不久前,被皇帝封了烨王。 还有,高怡一直留在京中。 她就住在高氏在京都的庄子里,每日都辗转在京都权贵和皇亲国戚的宴会上,倒也有传言说,她是在京都待嫁,只等哪天圣上旨意下来,封她当烨王妃。 不知不觉,姜黎的手指就绞在了一起。 她已有两个多月没见过男主,自那晚冬宴过后,她也只是从别人的口里,听说着关于他的一切事。 这阵子,她也要忙自己的事。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之时,姜黎就忍不住会想一想他,想他有没有在太子手里吃亏。 只是这种念想,被她一直压着。 这时,她无意间看到了街边的邓池。 “停一下。” 马车骤停,邓池不解的看过去,待发现下车的人是姜黎,他眼前一亮,走过去行了一礼,抬头笑道:“小师叔,好巧啊。” 姜黎披着暖和的狐裘,一身白色的裙裳,乌色的发,衬托的她越发冰清玉洁,仿若九天玄女。邓池盯着盯着,脸蓦的红了,他忍不住想:小师叔今年已有十八了吧...... 姜黎畏寒的缩了缩脖子,她手里捧着手炉,看了眼远处,继而看向邓池,温和道:“邓公子,今年过年不回家了么?” 邓池道:“今年阚老留京过年,学生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不过,学生已给洛阳送了书函过去。” “嗯。”她点了点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邓池和她靠的近了,就闻见了她身上的香气。 他有些心旷神怡。 不禁忍不住想:小师叔这般才貌,怎的就待嫁到了这个年纪。明明,京都中想娶她的人多不胜数呢。就连他自己,面对师叔时,也时常情难自禁。 “老师明年就要著书,听说过不久,还会有不少才子文人慕名来看望他。今年啊,可是热闹了。” 邓池附和道:“是啊,”他看了眼她的侧颜,红脸问:“师叔今年也在京都过年么?” 姜黎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般聊着天,在街上踩着雪漫步。身侧,是她的马车,在两步外紧紧跟着。 这时,听见路边有一对母女起了争执,年纪大些的妇人劝道:“你爹给你找的婚事有什么不好!那人家有房子有铺子,你嫁过去后半生都不用愁了。你还真打算学那个姜先生,再过了岁数,你想嫁都嫁不出去了!我看你到时候去哪哭!” 被妇人唠叨的女子不耐烦,转身就跑。 妇人追了过去。 邓池看了眼姜黎,忍不住道:“师叔,这些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们怎能和你比,你与她们,有如云泥之别,你莫要轻了自己。” 最后一句,邓池说的无比真诚。 姜黎被他这么夸着,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着,邓池今年也十八了呢。 可是这个世道,女子从来不与男子相同。她这个年纪,就是未嫁的老姑娘。如邓池,就正是娶妻立业的大好年纪。 两人就一边聊着,一边逛着繁华的京都。 不远处,一辆马车急急驶了过来,对方速度太快,姜黎还不没来得及躲,就险些被撞倒。 饶是如此,在惊恐中,手炉就掉在了地上。 邓池给她把手炉捡回来,正欲上前和车主人理论。这时,那辆马车竟然开始后退。直到倒退到了两人跟前。 车帘一掀,端坐于内的俊美公子笑意微冷的看着两人。 邓池面色一凛,正要道:“参见烨……” “免了。”宗阙冷冷的道。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姜黎身上,缓缓,却毋庸置疑道:“姜氏,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吃瓜、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见姜黎迟迟未动, 宗阙看了她一眼, 淡淡道:“本王要去见阚老, 你也跟着。还犹豫什么?”最后一句, 尤为的冷。 她看了眼邓池, 歉意道:“那我先走了。” “好。” 邓池目送姜黎上了烨王的车。 直到马车走远了, 他才恍然大悟,他忘了把手炉给她了! 车内。 姜黎搓了搓手, 稍显局促的望着外面。 “手这么凉。” 他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手, 发觉她小手冰凉, 宗阙蹙了蹙眉, 把她两只手都握在手里。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姜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数月不见,他似乎更成熟了许多。 气质越发内敛,那双暗沉的眼眸也越发的深不可测。 姜黎低声道:“还不是你, 这么撞了过来。” 他慢悠悠的道:“看来邓池,挺招你喜欢。” 他离京办事的这一个多月, 暗六每日都给他传信, 五天里至少有一天,她都和邓池那个小子在一起谈笑。刚才撞过来, 也是他气糊涂了, 她就不能有一点身为他的人的自觉? 姜黎抿了抿唇。 “我与邓公子一起, 都在讨论学术。” 宗阙默默的盯了她一眼:“阿姊,你莫要忘了答应过我什么?我可以不让你为难,但你怎么回报我?”见她不吭声了, 小脸也白了许多,他长叹一声,道:“是我的错了,忙了多日,却是忘了陪伴阿姊。” 他瞟了她一眼,慢慢道:“你要记着,不可与人,尤其是男子,走的太近。” “……” 姜黎无所谓的点头。 她平日,并不和男子单独见面。如今日这般,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没什么腌臜。 而且,她也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树,对于成为他的人,她已经无从选择。但只要还没成为他的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她就总想挣扎一下!毕竟美好的未来,从来都是挣出来的! 太子在皇帝跟前失势后,皇帝更为重用烨王,最近更是将不少大案都交给他处理。宗阙也不负众望,受到了朝廷里越来越多官员的支持。表面上,他是皇帝制衡太子的利刃,实际上,据姜黎对男主的了解,他绝对会坑他爹一把。 小说里,男主是回了封地后,养精蓄锐,再杀回了京都。眼下,剧情已经变动,男主升级少了过度,直接跳到了高位,与之相应的,是更加诡谲多变的朝野之争和暗地里的勾心斗角。 这种时候,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娶一个身份尊贵的妻子,以巩固自己的位子。 小说里的宗阙,就惯会利用各种因素,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 姜黎瞥了眼跟前这个烨王...... 总觉得,他和小说里的男主不是一个人。 若是换做了原来的宗阙,他肯定早把高怡娶回家了。还有那些个什么郡主,贵女,他来者不拒。 这倒不是姜黎故意腹诽原文男主,实在是《皇权》这本小说,就是个龙傲天男主后宫文,三妻四妾在里边不叫个事,所以,当姜黎发现眼前这个宗阙,和小说里的他的区别后,她才那么困惑。 宗阙看了眼窗外,温声道:“到了。” 她恍惚回神。 不对啊!她今天不用来别苑看老师,她本来都打算回家的! 眼看姜黎要说话,宗阙似是明了,他淡淡道:“陪本王去看看你老师。”下了马车,他就恢复了朝野中说一不二的烨王,连对她的语气也冷冷淡淡的。 他给了她一个眼神,微微挑眉。 姜黎差点被他给气笑了,最后还是配合的福了福身。 只是抬脚刚走出一步,她垂下眸,想:不行,我总有种感觉,我和他的关系快要被人发现了。他总要娶妻的,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 殿内,阚老和烨王在闲谈天下大事。 姜黎就端坐在一侧,给两人煮茶。间或,老师问她一两个问题,她都老实的回答了。 这两人谈着谈着,突然气氛就有些不对劲。 姜黎细细一听,发觉是因着南疆的战事,老师和宗阙的意见截然相反。 阚老主和,观点是以文化渗透为主,令蛮夷之地的异族人听从教化。而男主呢,主战,宣扬的是枪杆子下出政权的思想。这俩人都心思颇深,谈论也是点到为止。 姜黎不太懂这些,但也不难看出,两人的意见有很大的分歧。 最后,阚老笑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烨王殿下觉得呢?” 宗阙双手拢袖,点头道:“阚公大善。” 阚老看向姜黎,乏道:“你去送送殿下,老夫有些累了。” “是。” 宗阙施施然的起身,一礼道:“本王先告退了。”说罢,长袖一摆,大步出了主殿。 姜黎跟了上去。 出别苑的路上,她还在想事情,一个没留心,脑门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她抬头,宗阙正望着她。 他微微一笑,负手道:“阿姊也听到了吧,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姜黎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过一女子,不懂这些。” 他也没再逼她,只是道:“你老师学问天下罕见,可在行事上,太多顾虑,少了洒脱。你不可学他,那般无趣。” 拿她和一个八旬老头比较,姜黎一阵无语。 好在两人说话时,周围无人。 然而下一刻,他蓦的倾身,在她耳边道:“阿姊,刚才在殿内,你那般乖巧的坐着,我就想着,哪一日,你也能这么坐在我身侧。” 他说完,还低笑了两声。 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情愉悦的好事,宗阙双眼里都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那光芒太过耀眼,太过专注,姜黎看了,竟下意识的移开。 宗阙见状,信誓旦旦的勾唇道:“总会有那一天的。” 说罢,他直起身,笑吟吟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他今日心情还挺不错的,半晌,姜黎垂下眸,嗯了一声。 ———— 这次烨王回京,自然受到了朝野上下的瞩目。 太子不忿,禁足期间,不仅背着皇帝酒肉不禁,还传出了和婢女的淫,乱之事。 在事态扩大前,皇后便把此事生生压了下去。 没多久,在皇后和太子一党的努力下,皇帝给太子解了禁闭,只是依旧不允许他上朝参与议政,在此期间,将由烨王全权代理太子之职。 这道圣旨一出,朝野震惊,甚至还有言官以死相逼。 皇帝大怒,直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道:“此事休要再提!” 一方面,皇帝对太子的不满与日俱升,而烨王摇身一变,成为朝野炙手可热的皇子。 宗阙深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也明白自己就是父皇手中克制皇后的一把剑,他本本分分的听从父皇的安排,也不结党营私,这样,反倒是令许多文人对他刮目相看。 面对地位和权势与日俱增的老四,太子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日,他派去外地的探子回报。 他当下扔掉美人递过来的酒,宣道:“让他进来!” 太子起身,踢了挡道的美人一脚:“都给孤滚出去!” 美人和宫婢们遂都退了出去。 看着进殿的探子,太子急切的绕过案几,下了玉阶,匆匆道:“快拿给孤。” 探子把卷宗呈了上去。 太子转身,一挥手:“你退下去吧。” 不多时,太子的另一名谋士入殿,太子哈哈大笑,冲谋士道:“贾公,你快来看看!原来老四离宫的那两年,竟是在商户人家当养子!” 贾公大惊,接过卷宗一看,看完便道:“殿下,您便是知道这些,也没用。烨王的这段往事是陛下亲自让人销毁的,你旧事重提,只会让陛下对您成见更深!” 太子表情狰狞,瘦削的脸上都扭曲成可怖的模样。 他咬牙道:“贾公所言甚是,可是,老四不把孤当大哥看,孤也不用给他留面子。”他指着卷宗,缓缓道:“原来,老四暗地里对这户人家格外照顾。姜家眼下就在京中。他家的女儿恰巧就是阚老的女弟子。孤见过她,对她很是中意。你说,孤若是纳了她当妾,老四那么个知恩图报的人,要是知道他昔日的姐姐,在孤手里,他会不会肝肠寸断!会不会彻夜难眠!”说罢,太子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贾公寻思:烨王心机颇深,这般羞辱,恐不会罢休。 他还想劝阻太子,太子却不悦道:“贾公胆小,不如方横!若是方卿还在,孤何至于找你过来。” 贾公闻言,大为羞愧。 太子觉得他碍眼,轰人道:“你退下吧。”紧接着,太子警告道:“此事,天知地知,再有别人知道,孤砍你的脑袋!” 贾公点头,退了出去。 太子主意已定,贾公走后,他找来一名平日里,惯会使用阴谋诡计的谋士过来,共同商议此事。那尖嘴猴腮的谋士一来,看过卷宗,便道:“殿下,如今陛下对您已有意见。而姜黎乃是阚老弟子,若是她不愿意入东宫,再闹大了,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太子急道:“孤知道,否则怎会唤你过来!” “殿下别急,”谋士眼珠一转,道:“属下有一计,一可令姜氏女不得不当您的妾,阚老也没意见。二来,便是烨王知道了,除了痛不欲生,也拿捏不到您的把柄。” 太子一听,喜笑颜开。 那谋士上前,小声的把计划说了,太子听完,迟疑:“会否太直接?” 谋士阴笑:“美色当前,殿下再迟疑,可就落后了。” 当下,太子道:“就依卿所言,事成之后,孤要重重的赏你!” * 转眼,新年将至。 赶在除夕夜前,姜黎给尚云霓等人送了帖子,本打算几人聚一聚,她再把江南新运来的布料送给她们。然而,在马车刚驶出巷子时,突然来了一队匪徒,直接粗暴的把车夫打晕,对方人多,阿大晕死前,看见姜黎被那群人带走了。 将近过年,街上也没什么人影走动,这一幕来得快去的也快,并无人注意。 暗处,暗六眯了眯眼,身形一纵,就悄悄跟了上去。 “……” 姜黎意识恢复后,发现手被捆住了,眼睛被黑布蒙住。 她嘴里被堵着,呜呜咽咽的喊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的声音。她冷静下来,想着:暗六应该在附近呢。 紧接着,姜黎往旁边爬了爬,手指碰到一处类似桌腿的长条物体,她心生一计,挪了挪身,背靠着桌腿,用手指骨在上面敲了六下。 边敲,她还想着,这次是谁绑架她? 她在京中并无什么仇人,若说看她不顺眼的长乐郡主,已于一个月前南下了,高怡虽然留在京中,可她阵子都老老实实的。 是谁!究竟是谁在京都有那般大的权势,胆敢当街掳人! 随着她敲完桌腿,良久,也没有人回应她。 姜黎心说完了。 暗六也不在?难道是被那群人支开了? 当下,姜黎就颤抖起来。 她挣扎许久,也没能挣脱,过了一会儿,她的额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层细汗。 她开始用心的听四周的声音。 听了一会儿,果真给她发现了一点端倪。 每隔一段时间,外面就有人匆匆走过,这些脚步声听着也不像是一个人的,说明这地方人来人往。 当下,姜黎就靠着墙,摸索着找门。 她手脚都被绑住了,在挪动的过程中,没少被磕到,她忍着痛,一直往门边挪。直到摸到了高高的门槛,姜黎脸上才有了些表情,她开始疯狂的用身体撞击门。 门被上了锁,撞不开,却有声音。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门外有人来了。 然而不等姜黎内心升起了希望,这时,有人喊道:“都滚出去!” 听到这个声音,姜黎动作停了下来。 若是她没听错,这个声音是太子的! 他...... 这个畜生! 姜黎这下子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身后的门被打开,见她要往外逃,太子让人把她抬起来丢屋里的床上。忙完了,太子挥退了一众仆役。 他看着床上挣扎着,逃跑无路的美人,顿时想到: 这主意着实不错,要是美人老老实实的躺着等他睡,也着实太无趣了。反倒是挣扎一点,才够味!尤其是这个人,还是那个杀千刀的老四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太子伸手, 情不自禁的去摸她的脸。徒然的!他低呼一声, 瞪着一双纵欲过度而稍显浮肿的眼泡, 狠狠的盯着她!太子怒道:“你是什么低贱的身份!孤宠幸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还敢咬孤?” 他怒急, 掐住了姜黎的脖子, 力气越来越大。 姜黎雪白的小脸在太子的手下都涨红了,她闭上眼, 也不挣扎。太子松开了她, 来回走了两步, 回身, 气的笑道:“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忤逆孤。就连一个庶民都不把孤放在眼里,好!今个孤就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说到这里, 太子大步走过去,双手拽着她的衣裳, 正要用力一扯! 便在这时! 门外有内侍喊道:“殿下, 殿下,您在里面么?” “滚!不长眼的东西!” 太子不欲理会。 外面的内侍惶恐道:“禀殿下, 烨王求见!” 这时, 太子撕扯姜黎衣服的手一顿, 蹙眉:“因何事?” “奴不知,倒是烨王步履匆匆。这会儿,已经带着人快要闯进来了。” 太子的视线缓缓的落到了姜黎的脸上。 这会儿, 她深深闭上了眼,脸上全无血色,有如败掉了的花朵,整个人都没有一丝生气儿。太子恶劣的笑笑,松开她,淡淡的冲殿外的内侍道:“跟老四说,就说孤这就过去见他。” “是。” 内侍退下后,太子整了整衣服,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美人,咱们一会儿再玩。” 太子吩咐两名婢女:“看紧了她。” 说罢,转身出了内殿。 太子前脚刚出了殿门,迎面就看见一名高大俊美的男子正快步而来。看到老四黑沉着脸,太子不仅不怪他擅闯宫殿,甚至眉宇带笑,就连讲出来的话都透着揶揄:“老四,你无传召就擅闯孤的宫外别苑,传出去了,当心父皇怪罪你不敬兄长。” 宗阙走近了,看到太子袖袍上的褶皱,眼中蓦的一冷。转眼,他就淡淡一笑,道:“四弟回京多日,一直未见大哥。今日拜访,是有一桩事,要与大哥商议。”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面纱遮面的侍女。 太子打量了这女子几眼,便邀请宗阙入殿。入了大殿,太子那双浮肿的眼朝隔壁偏殿瞥了瞥,眼中唇间都是怪异的笑。 宗阙却似没看见一般,淡定从容的入座。 “老四来找孤,怕不是那般简单的。说说吧,到底是为何事?”太子意味深长,“亦或是,因为什么人?” 太子嚣张,他已经很久没再老四面前,这般扬眉吐气了。 老四定是想不到,姜氏女就在隔壁的偏殿,甚至二人的对话也能穿进她的耳朵里,只是太子料定老四不敢明目张胆的在他手底下抢人! 这反倒给了太子一种奇异的快感。他饮了口酒,眼睛也惬意的眯了起来。 宗阙敛眸,自顾抿了口酒。闻言,淡淡道:“大哥,你可知长安的囤地案?” “哦?”太子的声音不觉带了丝慌乱。 宗阙薄唇一扬,淡淡道:“父皇最忌惮世族大量囤地敛财。你说,他要是知道长安卢氏在半年内就私置了近千亩良田,卢氏子弟罔顾人命,目无法度。依照父皇的性子,他会坐视不管么?” 自古,外戚之祸都是历朝历代皇帝的心头大患。当今天子已对皇后和太子心生不满,若是以次作伐,闹大了,后果不堪设想。太子之所以慌了,是他实在知道这几年,卢氏仗着皇后和他的势,私下里干过不少腌臜勾当。就比如前年轰动京都的陈世子失踪案!别人不知真相,太子却最是清楚,那名男生女相,清俊不俗的陈世子俨然就被卢氏家族的里的人给囚禁起来当成玩物了! 因皇后和太子权势滔天,所以根本没人敢查到他们身上。 这件案子,如今也是不了了之。 太子一张脸都阴沉了下去,他挥退殿内的内侍。等人都退下下去了,太子冷笑:“你做了,就是两败俱伤!” 宗阙俊美无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闻言,他不恼,也不答。而是看向太子,左手一抬,盛满了酒的杯倾倒,酒水都撒在了一侧蒙面侍女的衣服上。 “哎呀,侍女衣裳脏了,”他淡淡一笑:“可否借大哥的偏殿一用,让我这个侍女换身干净衣服。” 太子瞪大了眼睛! 宗阙优雅的把空了的酒杯放到案上,继而看向太子。 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太子阴沉着脸,右手成拳重重的砸在案几上。哐当一声!在空旷的殿内有如惊雷,只是在场的三人,除了盛怒的太子,宗阙敛眸,兀自倒了杯酒。 宗阙身侧的侍女是经过训练的,此时不换不乱。 良久,太子冷声道:“你以为,这就能要挟孤了?孤又不是被吓大的!” “大哥,南疆那边的形势不太乐观,这几日,父皇心情都不大好。便是喜爱的美人,光这两日,就砍了三个。” 太子:“……” 良久,他震怒的把案几都掀了! “殿下,殿下!” 门外,内侍听见响动,着急的询问着。 “都给孤滚远点!”太子一脸暴躁的来回来去的走。 “是。” 门外很快没了声息。 殿内,宗阙悠哉的饮酒,太子拿他没法,心说为了个美人,闹到两败俱伤,实在不合适。太子思虑良久,最后泄气的摆摆手。当下,宗阙侧了侧脸。侍女领命,起身朝着偏殿方向走。 侍女进了偏殿,反手就把门关上。 她将婢女打晕,无视地上躺着的两人,而是走到塌边。 姜黎朦胧中,就被人解开了绳索,蒙住眼睛和嘴的布条也被摘掉。侍女低声道:“姑娘,劳烦您脱下裳,换了这件。”侍女手里拿出一套崭新的侍女衣裳来。 在她怔神时,侍女轻声道:“主公就在外面。” 姜黎煞白的脸猛地抬起,眼眶霎时就红了。 闻言,她点了点头:“好。” 不多时,两人就对换好了衣服,姜黎把面纱戴上,离开前,她转身,问道:“那你怎么办?” 已换上了她的衣服的侍女道:“主公自有安排。” 姜黎这才转过身,走到门前,看着这扇门,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保持了清醒,她才缓缓的推开门,垂着头朝宗阙走去。 她面纱底下的脸庞有些红,眼睛水汪汪的,她迈着小步子,裙袂飘飘的就往宗阙走去。 然后,她屈膝,在他的身后跪坐下去。 她腿有点软,脸上也挂着不自然的晕红。 宗阙瞟了她一眼,在看到她面纱下面的红了的脸颊时,他眼眸更深了。 太子一双阴鸷的眼狠狠的盯着她! 今日一过,老四有了防备,他若再想占据这个美人,就是难上加难! 太子冷笑:“四弟出了这门,应当知道该如何吧?还有阚老那里,四弟也多担待担待。” 宗阙眼眸微冷,他起身,淡淡道:“弟先告退了。”说罢,他看了眼低着头的姜黎,面无表情道:“跟上。” 姜黎点头,迈开小步紧紧跟在他身后。 只是若细看,就能发现她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不怎么正常。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出了太子离宫。 一迈出殿门,姜黎就听见身后传来太子发疯了似的怒吼。她心下一紧,赶紧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一直到离开了离宫别苑,上了马车。姜黎才双腿一软,跌坐了下去。她见宗阙一张脸寒若冰霜,姜黎眼眶红红的,低声道:“谢......谢谢你。” 她单手扶着车座,另一只手将让她有些呼吸不畅的面纱摘下。 然后,她就蹲坐在座椅旁,低低的哭泣了一会儿。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一声叹息。 紧接着,她的身体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姜黎哭了一会儿,像是真的怕了,她紧紧的反抱住他,任由泪珠啪嗒啪嗒的流了满脸。 刚才在殿内,太子要撕扯她的衣服,姜黎就想着,若是真的没了清白,她就拉着太子一起死! 眼下,想起那般无助的自己,她就想哭。 她把脸深深的埋进他怀里。 宗阙等着,直到她哭声渐微,他才抬手抚摸她的长发,温声道:“无事了。” 他抱紧了她的腰,安抚了她好一阵。 姜黎哽咽着,抬头看他:“阙弟,我刚才真的吓死了。” “嗯。” “我还想着,若是真被那畜生糟蹋了,我....我就去死。” 宗阙沉默了。 车厢内都变冷了起来。 接着,姜黎的下巴就被他抬了起来,红肿的眼睛也被迫与他对视。他捏着她的下巴,眉间深深蹙起,沉声道:“不可。” “外面的事我都处理妥当,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半路阚老召你,你就去了别苑,知道么?” 姜黎红红的唇抿了抿。 她眼眶也是红了,令得她本就妩媚的一双眼更是勾魂夺舍。她的脸也红,眼神迷离的盯着他,红唇微启,吐出暧昧的气息,宗阙盯着盯着,直盯到他下身起了反应。 他匆忙别开视线,看着车外,似是咬牙道:“他给你下药了?” 姜黎垂下眸,想了想才点头。 她被婢女灌下了一杯酒,现在想来,那酒水里应该有些催情类的药物,只不过太子耽于享受,给她下的药也是慢性的。她现在浑身发热,唯有贴着他,她才觉得稍微舒服一点。 这般想着,姜黎也实践了。 她的双手从他的腰间,缓缓攀上了他的脖颈,她的臀部坐到了他坚硬的腿上。 宗阙微微一僵。 良久,他低声问:“你不顾名分了?” 姜黎这会儿药效已经发作了,整个人都热的发烫,她贴着他,手也不老实的从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往下伸,她的两只小手,烫的不像话。宗阙极其克制了自己,才将她不老实的手锁在她背后。 “不,不舒服呢……”双手被锁,姜黎用脸蛋蹭了蹭他冰凉的脸,然后向下滑去。 宗阙暗暗咬牙,使劲呼吸一下,另一手把她提了上来。 “阿姊,爱不爱我?”他双目炽烈的望着她。 “嗯?” 姜黎迷茫的看着他。 过了会儿,她歪着头,软软道:“爱,爱阙弟呢。” 宗阙紧抿着的唇忍不住扬了扬,他那张冰山脸也缓了缓,然而没过多久,他一张迷倒了不知多少京都贵女的俊脸就嗖的红了,血直往脑门冲! 他呼吸急促的低头一看。 原来,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的姜黎,竟然倒在了他的胸膛里,竟伸出滚烫的舌头,在舔着他的喉结! 当下,宗阙感觉血气直冲脑门。 他脸上一湿,抬手一抹,竟是流鼻血了! “你老实点!” 宗阙忍无可忍,黑着脸将她制住了。 然后,他用干净的帕子自然而然的把鼻血抹干净。 姜黎这会儿腹部贴着他的腿,整个人被以一种无法动弹的姿势被他抱在怀里。她难受的扭了扭,她本来身材就好,年纪大也有好处,就是发育的好。致使她身体每一处都柔软丰盈。 饶是宗阙自制力尚可,此时被她闹的也无法。 最后,他只能将她打晕。 这下子人是老实了。 到了一处庄子门口,宗阙抱着她下了车。 “去准备热水,本王要沐浴。” 黑鹰领命:“是。” 宗阙将她抱进里间的榻上,不多时,黑鹰进屋,将一个瓷瓶递过去。宗阙低下头,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 药效散发很快,没过多久,姜黎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静下去。 黑鹰忍不住道:“主公,您何必呢,你想了她这么久,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 话还没说完,宗阙冷冷的眼神瞟过来,黑鹰就不敢继续说了。 宗阙回过头,看着榻上的她。 给她掖了掖被角,他平静道:“她原本就不想从了我,我若趁人之危,便是将她越推越远。我何至于此。” “是啊,反正她早晚都是主公的人。” 黑鹰笑嘻嘻。 宗阙瞅了他一眼,道:“你对她,恭敬点。” 说罢,他便去了隔壁的浴室。 黑鹰摸摸头。 心说,看来主公的心思还没歇,还想娶姜氏为正妃。 这回为了救她,主公甚至把黑衣卫好不容易收集到了卢氏罪证都给了太子,本来主公都计划好了下一步棋,这样一来,生生被她给耽误了。 黑鹰看了眼熟睡中的姜黎,叹口气,转身去了外面。 ———— 姜黎醒来后,她隐约还有些晕倒前的记忆,她嗖的就红了脸,为着那时自己的不妥行为。她穿好鞋,顺着亮光走到书房里。 桌案前,宗阙在处理公务。 察觉到她来了,他眼睛盯着折子,淡淡的问:“饿了么,一会儿让人送点清粥过来。” 姜黎轻声应着,她走过去,发现他真的是在帮皇帝处理朝廷的官员奏章。 她看了一会儿,便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 是啊,外面天都黑了。 姜黎低低道:“我也该回去了。” 顿了顿,她又道:“今天,谢谢你。” 宗阙放下笔,脸朝向她,在跳动的烛光下,他半张俊脸都隐匿在黑暗中。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是被他盯着,她无声的垂下了头。 空气中一声叹息。 他朝她伸出手:“阿姊过来。” 姜黎抿了抿唇,也未抗拒,主动伸手牵上了他的。 她被他拥在怀里,他的手掌温热,把她冰冷的小手都焐热了。 “阿姊以后,不论何时,都不可想到死。”于安静中,他缓缓开口,那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焦虑。姜黎沉默着,半晌点点头。 宗阙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 他低下头,在她的额角亲了一下。 “我让人送你回去。” “嗯。” “回去了,有人问你,你便说一天都去了别苑。阿姊聪慧,应该明白如何对自己有利。”他嗓音温柔,语气谆谆。 在他面前,姜黎仿佛才是那个小的。 她闷闷的点头。 他低笑一声:“看来一个教训,让阿姊乖巧的不少。” 她不吭声。 直过了好一会儿,姜黎才抬头,看着他,道:“阙弟,谢谢你来救我,真的谢谢。”说着,她抬起他的手,低下头,让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心上。 他手心的温度那么热,那么烫,就如他对她的一颗心。 姜黎不是狼心狗肺的一个人,相反,她特别知道感恩,所以他但凡对她一丁点的好,她都记在心上。 她闭上眼。 宗阙看着她,眼眸越来越温柔,在烛光下,甚至能溢出水来。 他叹息:“阿姊让我为难。” 她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他唇角一弯,似叹似笑道:“本王喜你甚多,你若真是谢我,不若亲我一口?”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姜黎红了红脸, 她长长的眼睫毛垂着, 身形没动。宗阙也不恼, 在她思考时, 他自然而然的倾身过去, 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一口浅尝辄止, 亲过了,他就含笑继续回去看奏折。 不一会儿, 就有人将清粥送来。 姜黎摸了摸自己的唇, 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惊诧。 她发现, 男主竟然变得对她温柔了许多! 他甚至都不怎么强迫她了! 这要是换成了以前,他肯定威逼利诱,要自己主动献吻! 姜黎坐在软椅上,一边喝粥, 一边不时的拿眼睛瞥他。 宗阙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的长袍,他刚沐浴完, 长发就微湿的披在肩上, 烛光下,他的五官深邃俊美, 认真看折子时, 隐约还有种慑人的魅力。 看着看着, 姜黎心跳就有些快。 她赶紧扭头,慌忙移开视线。 就在她故意背过身时,宗阙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动了动, 他失笑,摇头道:“阿姊,为何窥视我?” “没...没有!” 她喝完最后一口,站起来,抿唇道:“我吃完了。” 宗阙唤人去准备马车,他想了想,起身,拿过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夜里天凉,当心冷着。” 头顶,是他温温柔柔的嘱咐。 姜黎最是无法忍受他这人温柔的时候,她后退一步,福了福身,道:“谢谢殿下。” 说罢,她转身就往院外走了。 她离开后,黑鹰走了进来。 “主公,那这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办?” 宗阙抬眼,盯着案上的灯,半晌,他冷声道:“去告诉长安那边的人手,过了年,立刻动手。”说话间,他瞳孔里血色一闪。 黑鹰颔首道:“是。” 过了一会儿,他不解道:“主公,要不要多安排点人手保护姜氏。” 宗阙道:“你去安排吧。” 半晌,他抬头,淡声问:“还有何事?” 留在原地的黑鹰腼腆一笑,挠了挠头,道:“主公,属下发现,你对姜氏是比从前温柔了不少,我看她上车的时候,脸都是红的,只怕已被主公打动。” 宗阙冷冷瞧了他一眼。 黑鹰闭嘴。 “你是不知,她这人脾气固执,她都敢说出赴死的话,我是真的怕了。”宗阙长叹一声,朝后一倚,表情颇为无奈。 那时,他是真的有点慌。 也幸好,他赶去的及时,没让事态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属下这就去办。” 见主公闭目养神,黑鹰说罢,就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 姜黎乘坐的马车在一条隐蔽的巷子停下,她下车,就看见一侧停着姜家的车,阿大等候多时,一看见她,欣喜的跑过来:“姑娘,幸好你没事。” 她点头,紧了紧披风,道:“上车说吧。” “好!” 上了姜家的马车,姜黎就听见阿大低声道:“姑娘出事后不久,四殿下的人就来了,还让我在别苑等着,说姑娘安然无恙。可是吓死我了,姑娘,你好好休息会,一会儿就到家了。” 既然她不主动说,阿大也识趣的没有问。 他今天才知,原来一直跟姑娘私会的男人是当朝四殿下!阿大还有些恍惚。 翌日。 姜黎就主动去了信,和尚云霓等人解释,说昨日是半路突然被老师召回了别苑。送了信,她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练字。 除夕的晚间,姜家包了羊肉馅的饺子,姜黎特意装了些刚出锅的热饺子,亲自送去了别苑。 殿内,阚老在和一群文士饮酒畅谈。 突然,他嗅了嗅鼻子,然后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诸位,谈论了许多,腹中都饿了吧。你们可是有口福了。” 众人不解。 恰在这时,有宫婢端着一盘盘的羊肉饺子入内。香味勾人,品色俱佳,着实让人大快朵颐。 姜黎还从铺子里特地搬了好几坛子酒来。 “老师,今夜是新年,弟子就破例让您多喝几杯。”她笑吟吟的拿起酒勺,给阚老的杯中蓄满。 阚老最喜她调皮样子,冲在座文士道:“老夫这个小弟子性子活泼,除了阿迅,实没人能制住她。” 她苦笑,摆手道:“老师,迅师兄唠叨的弟子耳朵都要生茧了。” 今年,曹迅回老家过年,是以没留在京都。 这些都是玩笑话,在座的听了,也没人当回事。 席间有人道:“好酒!” “应该是出自长安南地的满江红吧,这酒初看呈褐色,就这么轻轻一晃,颜色愈深,再晃一晃,就变成了血红色。听说当地的酿酒技术传承了千年,经过岁月的沉淀,当地酿出来的酒越发醇美。” 姜黎垂着眸,给阚老倒了杯酒后,她轻轻笑道:“弟子也听说了,当地的土壤是一种罕见的红壤,这种土地之上,长出来的枫树,其叶片都是血色,满山的枫叶,在春秋之际尤为壮美。” 当下,就有文士道:“这可好了,等开了春,咱们不若结伴同游,既能欣赏美景,还能畅饮美酒,岂不乐哉!” “善哉!” “便是约定了!” 阚老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竟似是把她的心事看穿。 “……” 姜黎连忙垂下眸。 阚老收回目光,就把众人的话题从长安南地引向了别处。姜黎也并未再开口。 直到城内的上空开始燃放烟花,众文士去殿外赏烟火。姜黎将阚老扶起,他年纪大了,不执着守夜。趁着殿内无人,他告诫道:“阿黎,适才你话多了。” 她低声:“是,弟子错了。” “你错在何处?” 姜黎:“……” 她一时结舌。 阚老却慈爱的笑了笑:“你看,你自己心里都不觉自己有错。嘴巴上,就别糊弄老头我了。” “弟子惭愧。”她红了红脸。 “你啊,表面看着温和,实则心底好恶分明。你这般性子,迟早也是要吃亏的。”阚老缓缓道:“你要报复,老夫不拦你,你的错处,就在于不该利用这一屋子无辜的人。” 姜黎停住脚步,脸都惭愧的涨红了。 她确实有意引这帮学士去长安,看看当地山民在卢氏的管制下,究竟过着怎样地狱般的日子。 阚老道:“为师也无怪你的意思。太子这回,着实过分。可长安乃是险地,他们又没得罪你。你当记得,人者,当仁!” 姜黎深深一礼,轻声道:“弟子明白了。” 顿了顿,她又道:“可是长安的百姓,也何其无辜。” 闻言,阚老非但并无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直到阚老走远了,姜黎愣在原地,脑袋里还是老师的那句话:“以后,你在他身边,也应当时时劝着他,万事不可做绝,尤其是上位者。” 她红了脸。 原来,老师早就知道了。 姜黎回去的途中,京都的上空烟花正绽放的热烈。 “停车。” 阿大在路边,将车停了。 她下了马车,就在拥挤的街道上,仰着头,看漫天绽放的烟花。 一时间,街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连着一片。 姜黎置身其间,竟也觉得格外的落寞。 或许她也该回家陪爹娘了。 她想着,正要上车,突然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及时拉住缰绳,勒住马首,及时的在她跟前停下。 姜黎抬头,便见一身劲装打扮的宗阙坐于马上。这样的他,少了几分平日里皇室子弟的雍容华贵,倒是多了些世家贵公子的洒脱。他眉眼飞扬,一身贵族子弟打扮,在马上朝她伸手:“阿姊,上马。” 她微微一愣,便见他唇角上扬,紧接着,她的腰就被他抱起,一个用力,将她拉上了马,抱于怀中。 “姑娘!” 阿大喊了一声,脸上焦急。 黑鹰跟过来,冲他道:“别喊了,你家姑娘跟主子在一起,不会有危险。” 阿大认出了黑鹰,他自觉将马车赶到一侧的路边,就在那里安静的等着。 黑鹰瞅见了,心说姜氏的仆人,脑子倒也是挺灵光的。 * 路上,姜黎被冷风吹得眼睛也睁不开,她不得不抱紧了他,大声问道:“你带我去哪!” 看方向,这是出城的! 他疯了?除夕夜不在皇宫里呆着,万一让皇帝察觉了,他就不怕被降罪?! 宗阙朗声一笑,把她抱紧了,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道:“快到了。” 他的声音竟还有几分愉悦。 姜黎看着他,眼前的他好似才真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肆意和洒脱,而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烨王。 她看着看着,就干脆闭起了眼。 宗阙的马,在城外一处坏境优美的离宫前停下。 宫门外的守卫一看是他来了,都面露喜色。 姜黎心中一动。 这时,他转过身,轻轻的喊她:“阿姊,快过来。” 她安静的走了过去。 那些看门的守卫打量了她几眼,其中一人笑嘻嘻道:“四殿下,您可是第一次带姑娘来看贵妃啊。” 宗阙低下头,眉眼尽是温柔的笑了两声,他牵起姜黎的手,拉着她往里走。 而姜黎,在听到那守卫口里的贵妃两字后,忽然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小说里,男主的母妃云妃当年在失去了儿子后,不出两年,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后来皇帝烦了,就将她送到城外的离宫,让她养病。 云妃的病,在男主回宫后,就时好时坏,最终压倒骆驼的稻草,就是三年前,皇帝把男主送去南疆的战场。 云妃爱子心切,和皇帝大吵一架后,整个人就疯了。 不过小说里说,她这个病,也是时好时坏的。唯一的,就是云妃最爱的便是她这个儿子,为了他,她可以奉献出生命。 姜黎想着,似乎后宫文的套路,所有女人都爱男主! 这般想着,她突然没由来的叹了一口气。 走在前面的宗阙回头,问:“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有些迟疑道:“这里是你母妃的宫殿?你带我来,会不会不太好。” 他笑着,不置可否。 只是脚步不停,牵着她过了游廊,往一间通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推开殿门,宗阙温声喊了声:“母妃,阙来看你了。” 姜黎还在感慨这偌大宫殿的冷清,这时,就有一道十分温柔好听的女人的声音响起:“是阿阙来了。” 她顺着声音看去,这一看,便是看呆了。 眼前,从珠帘后面缓缓走出来的女人极美,女人看模样有三十多岁,岁月并未在她绝美的脸上留下痕迹,她只穿着一袭单薄的纱衣,却丝毫不减美貌,光是站在那里,就令天下女人失色。 姜黎心道:难怪皇帝独宠了她十几年,这个女人,真的有种雍容华贵的美。 她刚要跪下,云妃便轻柔道:“起来吧。” 姜黎低声:“谢云妃娘娘。” 她起身,抬起了头。 云妃走过来,打量了她几眼,笑道:“是个美人。”云妃看向宗阙,温和道:“阿阙,你眼光不错,是个好姑娘。” 宗阙搀扶着云妃去软塌上坐下,他道:“母妃,儿臣已经说动父皇,答应年后,就接你回宫。” 云妃无所谓道:“母妃已不在意这些,偌大的后宫里,依旧是卢氏那个贱人说了算,她当年,那般害你,是母妃无用,报不了仇。” 宗阙眼中闪过冷意,转而温柔的安慰道:“母妃,昔日之仇,儿臣都会一一讨回来。” 云妃闻言,方才欣慰道:“嗯,我儿一定要复仇。” 这时,宗阙回过头,冲姜黎道:“去帮母妃倒杯茶来。” 姜黎低头,应了声是。 云妃却道:“不用了。” 宗阙表情微僵。 云妃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岔开话题道:“阿阙,今晚是除夕夜,你离宫不可太久,恐会被你父皇埋怨。我回宫的事不急,关键是你一切都好,母妃即便呆在这冷冷清清的离宫里,也全无怨言。” 眼前母子相聚的画面,着实还有些感人。 姜黎悄悄看了看,发现周围几个宫婢都感动的潸然泪下了。 她却如何也挤不出眼泪来。 因为小说里,这个云妃实在是个不太讨喜的人物。她虽是爱着自己的孩子,却把自己的一切都压在男主身上,要知道,当初男主回宫,也才是十二岁。 仇恨和抱怨,还有负面情绪,这些都施加在男主身上,姜黎想着,也难怪男主性格有点问题了。 这样的家庭里,好瓜都长歪了。 在她愣神时,宗阙已经和云妃见过了面。 两人出了离宫。 路上,姜黎轻轻道:“你今天,有些过分了。” 宗阙低下头,望着她。 她抿抿唇,大着胆子道:“你,你并未告知我,是去见你的母妃。我我无准备。” 他勾了勾唇,淡淡道:“你无需准备,我只是想让母妃见见你。” “……” 姜黎想说,你的母妃好像并不喜欢我。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张开口,因为男主肯定也发觉了。 一路上,姜黎沉默着。 她乖巧如猫,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往回走。 除夕夜里,烟花盛会结束后,街道上已经几乎没人了。 街道边,停着的马车旁。 阿大一直等着。 这会儿,听到响动,阿大回头一看,果见他俩回来了。姜黎下了马,她揉揉小腿,朝马上的宗阙福了福身,转身就要上马车。 “阿姊。” 身后,他喊了一声。 姜黎回身,乌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 宗阙左唇扬起,他驱马靠近过去,在接近了她时,他俯身,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的,沉沉的笑道:“阿姊,今夜我很开心。” 他贴的很近,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和耳廓,饶是置身在冬日的夜里,她的脸也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却突然的,在他即将离开时,姜黎忽然抬起头。 她乌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他,此时,她忽而笑了笑,用轻柔的声音道:“阙弟,我不当妾呢。” 说罢,姜黎就仰着头,唇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这般看着他。 他坐在骏马上,眉眼飞扬,气势无双。 这一刻,他沉思的盯着她。 盯着盯着,宗阙一扬唇。 如此,他轻笑一声,突然扬起鞭子,驾的一声,就骑着骏马往远处跑了。 直到那阵马蹄声消失了。 姜黎突然叹息一声。 她转身,道:“回吧。” 阿大这会儿什么都不敢问,闷着头就道:“姑娘上车吧,我带您回去。” “嗯。” 回到姜家,此时,已经入了后半夜,王氏和姜大宝早就撑不住的睡去了。前院里,唯有小桃还在等着她回来。 她手里拿着烟花,看见姜黎和阿大回来,她开心的跑过去:“姑娘,您刚才没看见城里的烟花,那叫个漂亮。” 阿大说:“姑娘和我都看到了。” “那倒是好了!”小桃跑进屋,不多时,拿了个手炉跑出来,她刚摸着姑娘小手冰凉,这会儿心疼道:“姑娘也是的,冷了就早点回来。” 姜黎等到子时过了,才去入睡。 她年纪越大,反倒是越注重这些仪式类的东西。 * 这个年一过,姜黎正式十八岁了。 她偶尔出门,碰到邻里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小桃骂了他们几回,并不管用,久而久之,姜黎就不让她再闹了。 这周围的巷子里住的人,不是家里有当官的,就是和权贵有关系,她们没必要平白无故的树敌。 腊月一过,那群别苑里的文士当真启程,往长安城去了。 转眼半月过去,长安那边就出事了。 当消息传来京都,一早,皇帝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并颁下了废太子的诏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ujukelly 189瓶;36553910 10瓶;佳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晌午, 姜黎就去了别苑。 靠近大殿, 她就听见曹迅师兄和阚老的对话传了出来: “……老师, 长安那边闹得厉害, 听说前日, 卢府被当地的百名学生给围了, 当场还被打死了几人。公输他们也在那边,倒是不知受伤了没有。” “今个早朝上, 陛下雷霆震怒, 提到了废太子。” 听见响动, 阚老朝门口看了眼。 他抬手, 制止了曹迅继续说下去。 姜黎垂眸,安静的端着茶入殿,阚老看着她,和蔼道:“阿黎, 你先回去吧,老夫有事和你师兄说。” “是。” 直到她离了殿, 阚老和曹迅才继续商议。 姜黎心知老师是不想让她一女子, 卷入太多这种朝政之事,她上了马车, 直接去了一品楼。 路上, 她听到不少关于长安的事。卢氏在当地的恶行已传的天下皆知, 就连京都的百姓也人人议论,姜黎一路上听了不少。总结下来,就是数日前, 长安南地的一个村庄因不堪卢氏压迫,再被打伤两名村民后,当地人终于开始了反抗,恰逢公输等文人行至当地,撞见了卢氏恶行,文人意气发作,就把卢氏给状告了。 可卢氏一族,在长安只手遮天,当地的官员根本没人敢接他们的诉状。 当时,公输等文士就带着村民去向卢氏讨公道。 卢氏族人仗势欺人,在混乱中,卢氏族人打死了一名当地的学生,至此,这件事才越闹越大,最终演变成了民怨。公输等人联合当地长期被卢氏压迫的文人,联名写了奏章,让人连夜加急送回京都。 其内容不仅罗列了这几年卢氏的种种恶行,还痛斥了太子的包庇之嫌,为天下文人不耻。 奏章一到天子手中,天子大怒!他禁足了皇后,并于今早的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诏废太子! 事关储君的立废,实是天大的事! 不过一上午,京都的学子文士纷纷声援公输等人,还有些激进的书院学生,甚至在宣武门前长跪不起。 撇开太子的废立,惹恼了这群文士,长安卢氏怕是不能轻易的揭过此事。 姜黎一到一品楼,青衣小童就带她上了二楼的雅间。关上门,小童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恭敬道:“东家,这是贵人给你的。” 她点了点头。 打开一看: “近日事多,恐难相见。若有急,去城南庄子。” 看完了信,姜黎就把纸条烧了。 小童道:“贵人说了,这次他要去长安办事,要姑娘自己万事小心。” 卢氏在长安只手遮天,还是太子和皇后的势力之下,他过去了,定会危机重重。 姜黎抿了抿唇,道:“你先出去吧。” “是,东家!” 等门关上了,姜黎独自坐在窗边饮茶,她盯着下面热闹的街市。神情有些恍惚,隐约还有些不安,她只是引公输等人去长安,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出奇的顺利,这定然不是巧合。 会是他做的么? 姜黎心说肯定了。 想明白了,她突然眼里闪过一缕得意的笑。 虽然太子还没彻底垮台,但经此一事,太子算是吃了个大闷亏,也算是先小小报复了一把。 喝了半壶茶,姜黎才离开一品楼。 因着心情不错,她还买了好些小吃回府。 ———— 宏德十八年,春。 《夏史》记载,于四月初,天子下诏废太子,禁皇后于凤翔宫。同年四月,长安卢氏因罪名过多,引起民怨,故天子下令,废卢氏为庶民,所查无虚,令其家财尽数被朝廷抄没。 卢氏被抄家后,没多久皇后就被废居冷宫。 天子迎回了昔日的云妃,又重视在此案中立下大功的烨王。一时间,朝野上下,都在传接下来,天子会立烨王为太子。 长安卢氏家产颇丰,直到完全清点完家产,并运回京都,已是到了五月。 烨王回京的那日,受到了举国百姓的欢呼。 此次卢氏当真是天怒人怨,除掉了卢氏,大夏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尤其是长安的百姓,更是将烨王当成了救世主般膜拜。 烨王回京的当天,从皇帝的书房出来,他就去后宫拜见了云妃。 随后,他才乘坐马车出宫。 “主公,这些酒宴,您当真一个都不去?”黑鹰在车外道。 他家主公一回京,各个权贵示好的帖子就络绎不绝的送来。 宗阙闭目养神,半晌,道:“她呢?近来可老实?” 黑鹰自是知道主公指的是谁。 他眼珠一转,笑道:“主公是说姜姑娘啊,您不在京的这两个月,她啊,可威风了。” 宗阙闻言,睁开一双暗沉的眸子,缓缓看向他:“嗯?” 黑鹰不敢在打趣,如实禀告道:“是这样的。一个月前,阚老已开始创作一部有关算术的著作。天下文士皆赴京探望,这姜姑娘身为女子,还是个大龄未嫁女子,自然是受到那群迂腐文人的不屑之。” “然后呢?” 提到这里,黑鹰也颇为佩服道:“她啊,一个弱女子,竟然把那一堆自视甚高的老迂腐说的哑口无言,当时属下不在场,只是后来听暗六说,她当真威风。” 黑鹰说完,悄悄打量了眼主公。 这一看,竟然发现主公从入宫后就一直紧抿着的唇,竟然微微扬起。 他心说:完了,主公真是中了姜氏的毒。 “她在何地?”宗阙笑问。 他想着,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她定是开心了。 —— 彼时,姜黎正在尚府的后花园里。 今日尚家设宴,席间除了骠骑大将军手底下的武将,还有曾氏,姚氏等京都权贵齐聚尚府。 期间,大将军几次心急火燎的往门口看,几次没看到传信的使者,便就叹口气。 一侧的武将道:“将军,这烨王多半是不来了吧。他今日刚回京,说不得要留在宫中。” 大将军摇头道:“半个时辰前,烨王就离宫了。” 武将又道:“兴许,是要邀请烨王的人太多,他一时没想到要去哪家。” 这席间,大部分人都是冲着烨王来的。 此时,见烨王迟迟未来,当下就冷了大半的兴趣。现在,烨王可是京都炙手可热的贵人,尤其是太子被废后,卢氏也被抄家,皇帝的几个皇子中,最有出息的就属烨王。 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崔氏一族。 席间的这些人,都是长期在权力斗争中生长起来的,对于风向尤为敏感,谁都想当第一个效忠投靠上位者的人。 故此,这些个圈子里,谁能第一个请到烨王,无疑,未来如果烨王得势,那他们势必也会跟着发达起来。 在席间的角落,姜黎坐在榻上饮茶。 她的家世摆在那里,便是她是尚云霓请来的好友,还是阚老的弟子,也不能坐在上座。 她的周围,坐的都是权贵人家的妇人和少女。 姜黎坐在其中,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看你看,传闻她生的极美,今日一见,一般般嘛。” “她都十八了,嫁不出去了呢。” “谁会娶她这样又老,还风评不好的人呢。” 尚云霓走过来,那些议论声顿时停了。 “都嚷嚷什么,一群长舌妇!” 尚云霓朝她们翻了个白眼,然后,她靠向姜黎,歉意道:“阿黎,我也不想来这里。可我父说了,再让我等一等。你放心,就过一会儿我就带你去我屋里。你还没同我讲完呢,那日你是怎么把那帮老家伙给镇住的。” 她表情真挚,似是真的觉得很抱歉。 是她将姜黎请了来,却还让她同一些三流权贵坐在一处,听别人的非议。 姜黎表示理解道:“好。” 顿了顿,她温柔一笑,道:“云霓,我是真拿你当朋友。” 所以,一点小事,她根本不会介意。 相处的时间久了,姜黎就越发喜欢尚云霓单纯爽朗的性子。 “阿黎最好了!”尚云霓感动的红了红眼,张开怀抱,笑嘻嘻的抱了她一下。然后,尚云霓站起来,冲这周围的仆人吩咐道:“阿黎是我朋友,你们不可欺辱。” 说着,尚云霓故意多看了几眼刚才多嘴多舌的那几个少女。 婢女应道:“是。” 那群贵女涨红了脸,在尚云霓的目光下,纷纷垂下头。 这话,尚云霓是当着仆人说的,可是间接的,她也在提醒那些个小声议论嘲笑姜黎的人。 有了尚云霓的警告,那些人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议论姜黎。 耳根子清净了,姜黎也觉舒适。 这时,一名府中的仆人匆匆跑了进来,因为跑得急了还摔了一跤。当下,大将军皱眉:“成何体统!” 那仆人虽是被骂了,却一脸兴奋道:“将军,烨王殿下来了,现下,已到了前门!” “当真!” 大将军倏地站了起来,他激动的手里的酒杯都拿不稳了。 “真的,小人不敢撒谎!” “快,快快有请!” 大将军放下酒杯,兴奋的搓了搓手。他就是个大老粗,前半辈子都在军营里,到老了,才被皇帝封了个大将军,得以在京都颐养天年。这会儿,大将军向左右道:“快,快把那十名美人带上来。” 不多时,两侧就鱼贯而出十名美人。 大将军甚至十分贴心,准备的十人里,有五男五女,毕竟他听说传闻里,烨王殿内不近女色,相反的,那便是喜男色了? 席间,唯有姜黎还算镇定,甚至,在看到尚云霓她爹还给男主准备了五男五女后,眼角还抽了抽。 她终于有些知道原文里,尚家是怎么被灭的。 敢情老将军真不是个会揣摩人心的,这要是让男主看到,不怪罪他,不记恨他,便已是很不错了。 姜黎正想着,这时,便听侍卫道:“烨王殿下到。” 当下,她手一抖,然后放下茶杯,跟着众人行礼。 跪下时,姜黎还悄悄揉了揉膝盖,她这几个月,还真没给谁跪下过,不跪太久,她的膝盖倒也越发柔嫩了,刚跪下就有些扎人的疼。 她想着:果然,过了些好日子,她就把自己养娇了。 正垂眸想着呢,她听着四下越来越安静。然后,她眼皮一抬,忽然看见一双玄色绣龙纹的靴子,停在了她前方不远处。然后,头顶响起了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好巧,在这里,还能有幸见到姜先生。” 他温和的笑道:“先生怎的还跪下了,快起来。” 接着,席间就响起一阵阵的抽气声! 只见,朝野之上尊贵无比的烨王殿下,竟然亲自躬身,伸手将跪在不起眼的角落的姜氏给扶了起来。还用无比温柔的声音,恩准道:“下次见了本王,先生可不用行礼。” 他眯了眯眼,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的道:“阿姊,你脸红了。” 第57章 姜黎惊醒过来, 连忙福了福身, 清声道:“民女惶恐。” 他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她, 笑道:“姜先生不必多礼, 快起。本王听说, 上个月于别苑, 先生舌战群儒好生威风,本王对先生早有耳闻, 一心慕之。先生, 随本王上座可好?” 这, 竟然是直接邀请她同他坐过去了。 席间, 尤其是姜黎左右,那些适才还背着她嘲笑的贵女们,惧都面色一白! 烨王这话,明显是在抬举姜黎。 她一个过了嫁龄的老姑娘, 还在外的名声不好,这种身份竟然能让烨王说出“一心慕之”这种话!而她们, 刚才还在嘲笑着姜黎! 一时间, 席上的贵女们看向姜黎的目光,实是羡慕中夹在着嫉妒的。 宗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邀请她去上座。 姜黎只能白了白脸, 福身道:“民女惶恐。” 闻言, 他也不恼,而是温和道:“姜先生,本王对你那日在殿上的说辞十分感兴趣, 你且随本王过去,细细道来。本王也想见识一下,阚老弟子的风采。”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黎只能硬着头皮应是。 姜黎垂着头,跟在宗阙的身后上了台阶,大将军已经让人在烨王的案几边上又放置了一张案几。如此相同的场景,不免让席间一些曾参加过去年冬宴的贵女觉得太过熟悉。当日,太子也是让姜黎坐在他的旁边。 “这烨王不会也看上了她吧?” “先是太子,又是烨王,这个姜氏女,真是个祸水!” 姜黎听着这些话,她起初还挺紧张的,这会儿,她心说:她有什么亏心的?于是,她挺胸抬首,摆出一副座上宾的态度。婢女将倒满的酒杯放到她跟前,然后退下。 她举止优雅的抿了口酒,然后侧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好酒。” 宗阙暗沉的眼眸略微深了深。 旋即,他就愈加温柔的道:“先生喜欢便好。” 她突然有些心塞起来,趁着无人注意,她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恨恨道:“你这是不想我好了,今日一过,怕是我的身上,就会打上你的印记。” 她着实恼怒,一张娇美的小脸恨的咬紧了牙。 乌黑的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宗阙勾唇:“阿姊,原来你还未准备好么?” “……” 姜黎结舌。 她干脆转过头,自己欣赏美人,自己喝酒。这时,外面的侍卫喊道:“高氏高怡,到!” 随着声音一落,门外走进一名身姿窈窕的少女来。高怡入内,看到姜黎,她先是一怔,旋即就面带微笑,落落大方的坐到了上首的一处位子。 这位子,恰好就坐在她的对面。 高怡的出现,无异于是江东高氏的赏脸,大将军自然乐意。他并无发现席间微妙的气氛,而是朝着宗阙敬酒:“烨王今日赏脸,我们尚府就是蓬荜生辉,我是个粗人,说不出来酸溜溜的话,我跟你就还像当初在南疆时那样,我先干为敬!”说罢,大将军饮下了半碗酒。 宗阙也回敬了,道:“将军,往事如昨夕,且饮此杯。” “嘻嘻。” 一名贵女凑到高怡身侧,与她耳语了几句,高怡还抬眼朝姜黎看去,看了她一眼,便掩唇笑了起来。 这话尚云霓给听清了,她当下就推了下那名赵姓贵女,怒道:“说什么呢你?” 赵姓贵女理直气壮道:“我说错了么?” “你又不认识阿黎,不知她的为人,你这是造谣!” “阿怡也在这里,你问问她,是不是姜黎那个贱人毁了她的婚事!”赵姓贵女不服的顶了回去。 “你们......” 尚云霓看看她,又看看高怡。 不一会儿,就有大将军派来的人过去制止住两方。尚云霓瞪着高怡,扭头怒道:“别拉我。” 婢女惶恐的后退两步。 尚云霓把衣服整理好,重新回到位子,清脆的声音嘲讽道:“真以为自己有脸说别人么,背着家族跑到北方来,就是为了个没看上自己的男人。说到底,还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真够丢人的!” 这话,却是赤,裸,裸的骂高怡了。 高怡的脸刷的就羞红了。 虽然这是事实,可是她来京这么久了,那些议论声都只敢在她背后,哪里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把她说的如此不堪。 这会儿,高怡看尚云霓的目光已是极为不善。 尚云霓还在语出嘲讽:“说阿黎抢了你的四殿下,这话从何说起啊,你们并无媒妁之言,也无婚约。殿下不选你,那是擦亮了眼睛,已经找到了更好的。” 高怡被她的话气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最后,她愤然起身。 大将军道:“怎么回事?” 高怡未吭声,白着脸站在那里。她的婢女愤然道:“尚将军,您府上就是这样待客的么?若是如此,我们江东高氏,当真是被吓了一跳。” 大将军看向尚云霓,皱眉:“怎么回事?” 尚云霓面对威严的父亲,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她一时给吓住了,结结巴巴着。大将军知她脾气一向不知收敛,恐是言语无状,得罪了高怡。他皱眉,道:“云霓,你母刚才派人传话,说要你过去一趟。” 这话,却是让尚云霓先退下了。 尚云霓刚才怼过了高怡,这会儿心情舒畅,正想着离开呢。于是她笑嘻嘻道:“女儿知道了。” 高怡眯了眯眼,这尚将军看来也是个宠爱女儿的。 但她岂能白白被羞辱了一顿?但高怡还未开口,她的婢女倒是不满道:“将军,您女儿适才羞辱了我家姑娘,她便不给我们姑娘一个交代么?” 高怡白着脸,劝道:“算了。” 婢女却道:“姑娘,就您是好脾气,被人指着鼻子说三道四了,还不愿意把委屈说出来。” “够了,休要再提。”高怡的嗓音都有些沙哑。 她眼眸含泪,呜咽时,更是令在场的男子都心生不忍。 婢女道:“姑娘,索性今天四殿下也在场。婢子就算冒着要被砍头的下场,也要帮您把话问了,省的您一颗心错付,还给了别人在您身后说坏话的机会。” 席间议论纷纷,尚云霓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 她得意道:“你且说说,你家主子有何委屈了?谁在你们背后说坏话了?我倒是刚才听见,你们凑在一起议论别人的是非。”被尚云霓点到的赵姓贵女闻言,缩了缩脑袋。 高怡失神的跌坐回去,她柔弱无骨的倒在案上,双手捂着脸。 婢女瞪着眼,转头看向了坐在上首,正垂着眸,一派悠然的宗阙身上。她先是恭敬的行了行礼,才开口道:“婢子斗胆,当着诸位权贵的面,问一问烨王殿下,到底对我们姑娘,究竟是娶还是不娶!” 高怡白着脸,怒道:“住嘴!不可逼迫殿下。” “殿下,从去年江东一见,我家姑娘就对您上了心,不远万里跟着来了京都。您就算对她再无情,念着姑娘对您痴心一片,您就真的忍心看她日日以泪洗面,求而不得,悲痛欲绝!” “放肆!” 宗阙眯了眯眼,暗沉的眼眸一抬。 当下,殿内已是跪了一片。 那婢女被他眼神骇的腰都挺不起来,但她深知发展到这一步,退是死,进一步,或可活命。于是,婢女颤着声,继续道:“殿下,我家家主有意将姑娘许配给您,您却说,要娶姜氏女,您岂知,我家姑娘因此事,在家中族老面前也是抬不起头了。” 她说到了姜氏女! 她说起了姜黎! 当下,席间已有几道震惊夹杂着好奇的目光嗖的射向了上首的姜黎。 她抬了抬眼,心说:真是锅从天上来。 于是,她微微一笑,朗声道:“你个小丫头,为你家姑娘求殿下也就罢了,作何拉我一道下水。” 婢女恨恨道:“姜氏女,你也别一副无辜的嘴脸,你与殿下的关系,你以为就无人知道了么?当了殿下的外室,到底有什么值得你骄傲的?你的身份一暴露,你以为昔日尊你一声先生的那些人,会真的看得起你?” 殿内一片寂静。 若有人这时大着胆子抬头,定会看见上座,烨王殿下冷若冰霜的脸,他薄薄的唇角噙着笑。 只是那笑太过冷漠,太过无情。 只听铮的一声剑鸣! 紧接着,剑光一闪,婢女甚至还没看清眼前发生了何事,就觉喉咙一痛! 她瞪着眼睛倒在殿上。 至死,她都还不敢置信! 黑鹰反手将沾了血的剑收进剑鞘,他目光在殿内巡视一圈,冷冷开口:“此婢口出狂言,当死。” 随即,黑鹰冲大将军一礼,领罪道:“将军,脏了您的府邸,黑鹰立刻会派人收拾了。” 尚将军刚反应过来,他瞅了眼宗阙,便挥了挥手。 不多时,就有两名黑衣卫入内,将尸首抬了出去。 高怡这会儿已经惊的眼珠子都呆滞了。 那名婢女服侍了她多年,两人的关系,甚至比她族里的一些堂姐妹关系还要好!他知道的,她本以为......他会顾忌着点,他怎的如此无情?高怡袖子上都沾到了血,她浑身颤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怕。 他,他也会杀了她! 第58章 高怡失神的扶着案几, 她此时如同筛糠般颤抖着。她甚至连抬起头, 去看看他的勇气也没有。她只是双目放空的看着殿中, 那名躺在血泊中的婢女。直到她被黑衣卫拖走, 高怡渐渐回过神来。 她几乎是爬到了宗阙的脚边, 哑声惶恐道:“殿下, 婢女所为,不关我事啊。” 现在, 她要想自保!唯有一口咬定自己的婢女是擅作主张!她错就错在, 太放纵婢女!这样, 就算烨王怪罪下来, 也不能因为一奴婢的错,将罪名降到她的身上! 高怡跪伏着,眼中恨极! 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最大的错处就是高估了自己在烨王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姜氏女在他心里的地位!她一直以来的美梦, 在这一刻,彻底被他无情的击碎! 这个男人啊, 面对所有人都披着一张面具, 就是不知,在姜氏女面前, 他会否也是这样子! 高怡一想, 就止不住心底的恨。 高怡不恨烨王, 她只恨是姜黎淫,荡。她还想着,早晚有一天, 自己要撕下姜氏女的面具! 宗阙看着高怡,眼神中是失望的。 他的失望,高怡也发觉了。 于是,她的心更痛了! 宗阙看向席间这群权贵,他唇角勾了勾,淡淡道:“在座诸位,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名奴婢信口雌黄,诸君觉得呢?” 当下,席间一片附和之声: “殿下所言极是!” “婢女狂言,实在该杀!” “杀得好!” 高怡闻言,眼中恨意愈盛!但是此刻,她也只能把委屈和心酸都吞回了肚子里,并把这笔账,暗暗记在了姜黎的头上。她起身时,抬头瞟了眼姜黎。 那一眼,眼神极淡,恨意也难掩。 姜黎一怔,旋即就移开了目光。 高怡连忙垂下头,小步挪回了自己的位子。 直到宴席结束,前脚烨王刚走,那些人的议论声就再也止不住。 “天啊,我听到了什么,原来烨王拒绝高氏高怡,是因为一个商户女。” “你看烨王对她礼待有加,多半是真。” “这个姜黎,先是太子,又是烨王,她凭何吸引?我看她那张脸,清秀有余,倒不是美得过分。” 尚云霓走过来,拉着姜黎道:“你别听她们乱说。” 她担心姜黎乱想,见姜黎表现正常,她才暗暗松了口气。这些传闻,尚云霓虽是好奇,可她与姜黎相处这般久,知她是不擅在人前表达自己的感情,亦或是,她这人心思深,不习惯向旁人透露心事。 尚云霓索性不为难她,带着她去后院吃酒了。 隔日,姜府门庭若市,送礼的人甚至比上回她拜阚老为师时的人还多。王氏纳闷的问跟在姜大宝身边的随侍:“老爷在衙门里立功了?升官了?” 随侍摇头。 “那这些人都是找谁的?” 王氏糊涂着,她安抚好门口这些送礼的人,问道:“大家伙是因为什么一大早的就过来拜访,”顿了顿,王氏眼珠一转,笑道:“是要找我家老爷办事的?” 门外,一名身着不俗的外套,一看便是出自权贵府上的管家道:“姜夫人还不知么,我们这些人都是来给府上的姑娘送礼的。” “我姑娘?”王氏诧异,她恍然大悟:“是因我儿阿黎是阚老唯一的一位女弟子吧。”说到这里,王氏一脸骄傲。 门外众人笑的意味深长,其中一人道:“夫人您就别多问了,反正都差不多,这些礼都是我家主人送府里的,这是帖子,夫人记得亲手交到姜姑娘手里啊。” 一会儿功夫,那群人就争着抢着往王氏手里递帖子。 拥挤中,王氏不知听谁说了一句: “姜姑娘进了烨王府,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就行。” “什么?怎么回事,什么烨王府?”王氏这下子清醒了。她也不着急收礼,她让姜府的小厮把这群往里挤的人拦住,问道:“说清楚,我儿怎么就要进烨王府了?” “姜夫人,你还不知道呢?” “就是烨王啊,相中了府上的姜姑娘,说不准不久后,你家姑娘就进王府了。” 这群人你一嘴我一语的,王氏算是听明白了! 她当下就冷下脸,让人把礼物都丢出去,然后大门一关。 “再有人来,一律不用理会!” 如此吩咐下去,王氏焦急着往后院去了。 进了姜黎的院子,王氏就把外面守着的婢女都赶出去了。她进屋,见姜黎在窗边看账本。 “娘,谁惹您了?” 姜黎闲暇时,抬头朝着王氏笑了笑。 王氏一屁股坐到圆凳上,沉了沉气,转头看着她,问:“女儿,老实和娘说,你和烨王真有接触?” “……” 姜黎表情怔了怔,旋即她放下笔,淡定的走了过来。挨着王氏坐下,她倒了杯去火的凉茶推到王氏跟前。 她一沉默,王氏就懂了。 毕竟是亲手养大的亲女儿,王氏如何不了解她? 王氏气道:“你不是不当妾么!” 凭着她家的出身,姜黎根本混不上烨王妃的位子!那个位子,对于姜黎,对于他们家,就是天上看的物景!永远别想着拿在手里。 “娘,这事有点复杂,外面......” 王氏一拍桌子,打断她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你要当烨王的小妾,这事你怎么不早与娘说!满京都都知道了,我这个当娘的啊,看来是被你瞒的最深的!气死老娘了。” 说罢,王氏茶也没喝,气的走了。 小桃端了水果进来,她纳闷:“姑娘,夫人怎么气冲冲的走了?” 姜黎道:“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马车从后门出了巷子,一路上,姜黎没露脸,只让阿大去附近的茶肆酒坊逛了逛。阿大回来后,迟疑着没吭声。姜黎见了,不用多问,便淡淡道:“去别苑吧。” 姜府的马车驶向了别苑,不多时便到。姜黎下车时,正赶上别苑出来几名文士,那群人看见了她,打量了她几眼,等她一进入别苑,那些人就开始议论起来。 那么大的声音,是琢磨着她听不见? 姜黎垂下眸。 殿内,阚老在著书,见她入内,阚老温声道:“阿黎,天一热,老夫就想念你调制的凉茶。” 姜黎笑道:“那弟子这就去厨房。” 阚老夸赞的看了她一眼。 不多时,待姜黎端着凉茶入殿,迎面就瞅见曹迅师兄行色匆匆的出来,两人差点撞上,好在姜黎眼疾手快的退开了一点。曹迅低声道:“师妹,你的烨王的事,眼下传的沸沸扬扬,恐背后之人不怀好意,你这阵子多注意着点。” 姜黎严肃的颔首:“谢谢师兄提醒。” 曹迅点点头,又匆匆走远了。 收回目光,姜黎端着凉茶进了殿内。一日下来,姜黎在殿内帮阚老整理文章,一日,阚老都未提外面那些关于她的流言。 姜黎在别苑里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一日。 傍晚,她乘坐马车回府。路上,遇到一顶八人抬的轿撵,珍珠点缀的纱帘遮住了轿撵内的美人,宫侍随行在侧,路人碰上了,都自觉让开一条路。 阿大把马车停到路边,让那辆宫中贵人的轿撵过去。 姜黎坐在车内,听着车外有百姓在议论。“这谁这么大架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轿撵中的美人是陛下新晋宠爱的一名美人,短短半个月,就封她当了南国夫人。听说啊,这美人是个嫁过人的寡妇,但是媚功了得,把陛下勾的魂不守舍,还赏赐了她一座京都的豪华宅子。” 华丽轿撵所过之处,空气中都飘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姜黎揉了揉鼻子,只觉得这股香气太过馥郁浓烈。南国夫人?她这么早就出场了? 回府的路上,姜黎就在搜索关于南国夫人的记忆。 小说里,南国夫人姓庄,是一名年轻的寡妇,她因美貌出名,入京后就被好色的老皇帝收入帐中。老皇帝为了时常能一亲芳泽,就封了庄氏南国夫人,让她长久的留在京都。 若是南国夫人只是老皇帝的一个玩物,姜黎也不会记得清楚。只因为,小说里南国夫人的出现,正赶上太子铤而走险,准备逼宫前。 现在,眼下的京都形势,已经不再是小说内容。 也就是说,除了小说里的个别重要人物,姜黎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先知剧情的优势。 但她隐约觉得,南国夫人提前出现了,应该和太子有关。 彼时,一间冷清的殿内。 昔日的大夏太子宗衡衣衫不整,搂着美人纵情酒色。这时,殿外走进一人,他一看殿内的荒唐,顿时皱起了眉。 “原来是你,”废太子把服侍的美人轰走,慢悠悠的走过去,软绵绵的手臂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顾卿,你在孤危难之时,还能来看孤,孤实在感动。”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起来。 不过几个月,废太子就瘦成了皮包骨头,整个人颓废的下巴上的胡渣都忘了打理。 顾将军劝道:“太子殿下,您怎可荒废度日,臣和皇后娘娘一直在想对策,若要让娘娘知道您如今的模样,身子又要气病了!” “呵,太子?”他眼中戾气一闪,手里的酒壶砰的扔了老远,他瞪着眼睛,指着自己道:“顾卿,你好好看看孤,孤已经被父皇废了!孤甚至,还要被囚禁在这里!”太子已被幽禁了数月,这在宫殿里,他甚至还要看那些太监的脸色! 顾将军沉默了片刻,道:“殿下放心,皇后娘娘已经在想法子让您出去。” “当真?” 顾将军点头:“现在的南国夫人就收过臣的好处,有她帮忙,陛下很快就能免了殿下的禁足,甚至,在未来的布局中,善加利用,绝对事半功倍!” 太子一愣,转眼就瞪着眼睛,哈哈大笑:“好,好!顾卿果然不负孤和母后所望,你放心,事成之后,孤绝对大大有赏!”不知想到了什么,太子手舞足蹈,兴奋的补充了一句:“顾卿便是有从龙之功,孤记下了!” “谢殿下。” 顾将军抬头,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太子。 太子问:“顾卿不退下,可是还有别的事?”转眼,太子就把美人们给传了回来,左拥右抱,连脸上都是女人的口脂印子。 “无事。” 顾将军拧眉退下。 —— 入夜,在宫内皇帝为南国夫人举办的晚宴上,南国夫人提起了被废的太子,当下,皇帝脸色有些不太好,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是妾说错话了。”庄氏红了眼眶,模样楚楚动人。 皇帝就心软了,摸着她的小手,道:“爱妾,你可休要再提那个逆子,以免辜负了这美好的夜晚。”说着,还悄悄把手移到了后面,去捏庄氏的肉臀。 庄氏一脸娇羞,她佯装矜持了推了推老皇帝的手。忽然秒目一转,笑吟吟道:“陛下,妾自从来了京都,就一直听人提起姜先生,说她是个秒人。恰逢妾还在江东时,曾在南京城的街上,有幸见过姜先生一面。那一眼啊,妾一个女人,也被先生的美貌给看的目眩了呢。” 提起姜黎,老皇帝道:“姜先生朕见过,爱妾夸大了。” 庄氏嫣然一笑:“只怕陛下是被蒙蔽了。” 老皇帝沉默。 庄氏不再多言,而是纤纤玉指拿起一杯酒,心情不错的抿了一口。 她爱财,从来拿人钱财帮人办事。这些朝廷里的是非对错,她不关心,也不在意。既然有人出了大价钱,让她在老皇帝跟前传传话,庄氏自然毫无怨言。 而且,她看了眼老皇帝的一身肥肉,翻了个白眼,心里厌恶至极。 第59章 自打姜黎和烨王的事在京都传开后, 每日除了去别苑, 姜黎甚至连铺子都少去了。偶尔去一品楼查个账, 这日, 查完帐她要下楼, 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熟人。 姜黎遮在纱帽下的脸平静无波。 “阿黎......” 何仇喊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 自己穿成这样, 他都认出来了? 何仇苦笑道:“可以聊一会儿么?” 见她不出声,何仇道:“就一会, 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 姜黎看了眼青衣小童, 小童会意, 走到何仇面前, 伸手道:“公子,请这边来。” 安静的雅室内,姜黎坐下后,便将纱帽摘了。她那张面纱下的脸, 清秀端庄,何仇盯着盯着, 突然苦笑一声:“我在他手下任职日子也很久了, 真是惭愧。你,和殿下是怎么认识的?” 姜黎抬头, 看何仇的表情, 似乎并不知道宗阙的过往。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淡淡道:“何大人找我,便是说这个事的?” 何仇有些焦虑的深吸一口气。 他看向她,沉声道:“阿黎, 他是不可能娶你当正妻的,你那般骄傲,就愿意一辈子在后院里,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 闻言,姜黎抬起头,乌亮的眼眸盯着他,红唇轻启道:“那何公子可有妙计?” 她温声软语,话里带着笑意。 何仇诧异的盯着她,他俊秀的脸也白了,眼神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良久,他垂下头,低声道:“阿黎,你变了,变得我有些不认识。” 姜黎微微一笑,叹息一声,看向窗外:“这么多年了,我不变才奇怪呢。” 何仇突觉喉中发苦,于是道:“有酒么?” 顿了顿,她道:“一品楼,不提供酒。” 何仇突然笑了两声,只是那声音,也是悲凉的:“可我现在只想醉了,这样我才能不去想这些年的事,阿黎,你不知道离开上清城后,我......” “何公子!” 她打断他,淡声道:“往事已矣。” 说罢,姜黎起身,兀自出了雅室。 门一开,她便看见青衣小童站在屋外,见到她,小童脸上闪过一缕慌乱,但是转瞬即逝,他就恢复一脸淡定从容。 姜黎多看了小童几眼,路过他时,吩咐道:“去买壶酒给里面的公子送去。” “是。” 傍晚,姜黎还未离开别苑,就有宫内的传旨太监入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阚老之弟子姜氏,文采不俗,朕之爱妾南国夫人甚为喜爱。……今诏姜氏入宫,教授南国夫人算数之妙。钦此。” 读完诏书,内侍斜着眼瞧向跪着的姜黎,尖声道:“姜先生,跟奴走一趟吧。” 圣旨宣读完,殿内一片安静。 内侍几次大声的咳嗽。 最后,姜黎白着脸起身,小步走到内侍跟前,颔首道:“谢陛下。” 内侍瞧着她,道:“姜氏,可要接好了。” 说罢,就把圣旨递了过去。 姜黎双手捧着圣旨,表情呆滞着。 内侍先出了殿内,就在外面等着她。等殿内无人了,姜黎转头看向阚老:“老师,该如何?” 阚老也是被这道圣旨给气着了,姜黎连忙过去扶着老者。阚老怒道:“阿黎,你放心去,万一出了事,老夫就撞死在宣武门前!” “老师......” 姜黎眼眶就红了。她匆匆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老师先别急,也许陛下喊学生入宫,真是爱惜学生的算术之才呢。” 阚老却摇头,道:“你信么?!那南国夫人是个什么东西,她会要你教她什么算数?她只会曲意逢迎,借你讨好陛下罢了!” 姜黎咬咬唇。 阚老道:“烨王在京就好了,只是老夫听闻,他昨日已被陛下调遣离京。” 这时,殿外候着的内侍让人来催了。 阚老抓紧了她的手,忽而坚定道:“阿黎可不去。” 姜黎迟疑了。 她若不去,就是抗旨不遵,说不得还会连累了老师,连累了其他人。 “老师,弟子要去。” 阚老惊诧。 姜黎挤出一个笑脸,“老师不必担心。” 说罢,她福了福身。 给阚老行过一礼后,她便拿着圣旨转身出了大殿。 殿外,她向内侍道:“公公可否缓我一时,我想回家换身干净衣裳。” 内侍打量了她几眼,掐着嗓子,哼道:“去吧,不可太久。” 半个时辰后,姜黎就回到别苑,上了入宫的马车。 —— 入夜,皇宫内苑里灯火通明,所过之处,就连角落都是外面看不到的华贵大气。姜黎入宫后,先是被带去了一处点着宫灯,奏着音乐,欢声笑语不断传来的地方。 姜黎跟在宫婢后面,脚踩着干净整齐的石板路,一路穿花拂柳,来到一处空地上。 不远处,有一座高台,下面就是天然的水池。 此时,高台上歌舞齐鸣,身着各色服侍的美人围绕其间。 内侍小声道:“夫人,姜先生到了。” “人到了?快快有请。”闻言,一名坐在正中,衣着华丽,头饰缀满了宝石的美人笑着扭过脸。她一转头,姜黎就看清了她的样貌。 肤白如雪,身材丰满盈润,那暴露在空气中的玉白脚趾,涂着艳丽的丹蔻。那个女人,即便是坐在一群十五六岁的年轻美人中间,也散发着不可忽视的美艳。 她就是皇帝的新宠南国夫人庄氏。 姜黎在宫婢的带领下,上了高台。她的到来,令得在场的嬉笑声顿时就停了。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南国夫人笑盈盈道:“姜先生,你走近点,让妾好好看一看。” 姜黎闻言,淡淡一笑,行礼道:“夫人,民女粗鄙,恐难入夫人慧眼。” 她说完,站着不动。 南国夫人不恼,依旧笑道:“那你抬起头,让我好好看看。” 姜黎缓缓抬起了头。 南国夫人道:“不瞒先生,妾久居后院,闲暇之时,就爱摆弄些胭脂水粉。妾看先生这脸上,却是涂了太多的东西。”说罢,扬声道:“来人,带着先生先去洗洗脸,洗干净了,再带来见我。” “是。” 当下,有四名婢女出列。 姜黎渐渐冷了脸。 最后,她还是应道:“好。” 不多时,净过面的姜黎再次跟着婢女回到了高台。这回,南国夫人再次看向姜黎的眼神就变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 于一片无声中,有人低呼道: “这是刚才的姜氏女么,简直判若两人!” “她好美。” 在一片议论惊呼声里,南国夫人嫣然一笑,满意道:“姜先生,甚美。” 这种话,从一向以美艳闻名的庄氏嘴里说出来,真可谓是一种夸奖了。 可是眼下,那群人看向姜黎的眼神中,除了嫉妒,便是揶揄。 因为她们知道,一旦入了宫,这种美貌就是一种罪过。同样的,也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富贵!庄氏就是凭着一张脸,就被陛下封了个夫人,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姜黎的这张脸,胜在年轻,胜在妩媚,胜在一种新鲜感! 若是陛下看到姜氏女的脸,定会起意! 这个结局,几乎在场看到姜黎真容的人都想到了。 庄氏不满的哼了哼。 她就是个寻常的小女人,除了爱财,更是拥有很强的自尊心和虚荣感,这么多人当着她的面看别人看呆了去,庄氏自然不满。她清了清嗓子,问一侧的婢女:“我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么,你带姜先生去看看。” 姜黎却抬头,清声道:“夫人,这夜还长着呢,既然夫人对算术感兴趣,不若民女就跟您好好聊聊。” 谁稀罕听什么算数? 庄氏揉着太阳穴,不耐道:“夜已深了,先生需要早早休息。” 这时,姜黎却迈开脚,突然朝着庄氏走去,然后在她一侧坐下。她的不请自来,令庄氏十分不满。而这时,姜黎把头探过去,嘴唇凑近庄氏,强忍着吸入鼻腔的刺鼻的香气,她轻轻说了两句话。 霎时,庄氏的脸色就变了。 她眼珠转了转,疑惑的看向姜黎,问:“当真?妾凭什么信你。” 姜黎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忽然掏出一块玉牌来。 庄氏接过玉牌,细细一看,当看到上面的阙字和龙纹后,她倏地看向姜黎。半晌,庄氏嫣然一笑:“原来外面传的是真,不然,他怎会把贴身信物给你。可是,仅凭这玉牌,就想让妾信了你能给妾足够的好处?” “为何不呢?” 姜黎轻笑道:“既然烨王能把如此重要的信物给我,说明啊,他手底下那些个产业,亦都在民女手上,随意我支配。素闻南国夫人喜爱泡温泉,这样吧,我手里有一处带温泉的宅子,地界极好,夫人可喜欢?” 庄氏笑道:“喜欢自是喜欢。”她手里摩挲着玉牌,眼珠一转,道:“姜先生的意思,妾明白了。先生真是聪明,知妾爱财,居然以财帛动我!” 姜黎忽然抬手,屏退四周的婢女。 那些婢女看向庄氏,庄氏笑着应了。于是婢女退下,待四下无人,姜黎道:“夫人,今日帮了我,我便铭记于心。” 庄氏道:“哦?可是先生的人情于妾又有何用?” 顿了顿,姜黎再次抬头看向庄氏。 红唇轻启道:“那烨王的人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庄氏凝思片刻。 她盯着姜黎, 半晌, 突然抿唇一笑:“先生的话, 让妾心动。” 姜黎唇边挂着笑, 表情淡淡的看着庄氏。 接着, 庄氏将玉牌还给她, 道:“先生,这事容妾好好思量一下。夜已深了, 有什么事, 留到明日再说。”庄氏唤来婢女, 吩咐:“送姜先生去休息。” “是。” 姜黎离开后, 庄氏眉头深锁。想了良久,她唤道:“去把高怡找来。” 没过多久,高怡就被接入了宫里。 庄氏等候多时,这会儿已显得有些疲惫。高怡心里难掩厌恶, 面上还是极温柔的笑着,行礼道:“夫人, 这么晚传唤阿怡, 所为何事?” 庄氏看向她:“还不是你要妾做的那件事。” 高怡面色变了变,语气急道:“难道出了问题?”可是她刚听高家的眼线说, 姜黎已被传召入宫了。接下来的事, 只要庄氏愿意, 一切都十分好办。 “阿怡怎的慌了,妾传你入宫,自是有要事相商。” 高怡面色缓了缓, 心中却对庄氏愈加不满。 可是无法,她要对付姜黎,实在需要庄氏帮忙。她笑道:“夫人请说。” “是这样的,那个姜黎,身上竟然有烨王的信物玉佩,据妾所知,烨王肯把信物给她,说明是真的爱惜她这个人,想保她。妾若是真的做出那事,万一烨王回京追究起来,妾又当如何?”庄氏一脸为难。 “……” 高怡暗暗咬牙。 这个庄氏,就是来讹她的! 她信誓旦旦道:“那依夫人看,有什么阿怡能帮得上的,阿怡乃至江东高氏,都会全力以赴。” 庄氏嗤笑一声:“你如今,还能说动高氏的族老么?” 高怡脸上已有薄怒,她道:“无论如何,阿怡终究是高氏的嫡女!” 她倏地起身,那架势倒有几分不可小觑。庄氏眼珠一转,笑道:“阿怡怎的恼了。那事不是不能办,只是太过冒险,妾还要多多思虑几日。” “夫人何须多虑,那姜氏女并无家世,一旦她不再清白,烨王殿下还会要她么?”高怡微笑道:“夫人放心,一旦出事,我高氏高怡定会保你。”说着,高怡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庄氏心说:高怡虽然名声已经差了,可是看高氏的态度,似乎并未放弃她。 而高氏一族里,除了高怡,另外几名嫡系的女眷都尚且年幼,不足婚配。 庄氏沉默片刻,她严肃道:“可以,但事成之后,妾要翻倍的好处。凭高氏的家底,应该不难吧?” “好。” 高怡想也没想的同意。 她那双曾经盈盈如水的眼眸里,此时此刻,都被恨意和报复的快感充斥。听到庄氏应下,高怡红唇微扬,笑道:“那阿怡,静候佳音。” 说罢,她起身冲庄氏行了行礼,转身带着婢女离开了王宫大殿。 * 姜黎跟着婢女回了庄氏居住在王宫的宫殿,一路上,都有婢女在她身后议论。 她停住脚步,转身,冲议论的婢女道:“你们,过来。” 被她喊住的两名婢女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率先迈着小步走过来,颔首道:“姜先生唤婢子,有何事?” 姜黎打量了两人几眼,淡声道:“你们刚才说我什么?” “这......” 两名婢女哑口。 便在这时,姜黎扬手,手掌起落间,只听啪的一声,其中一名婢女就捂着被她打红了的半张脸,惊恐的看向她。月光下,姜黎一身青色衣裳,映衬的她面容白净纯美。此刻,她冷笑道:“区区一婢子,也敢在背后议论夫人的贵客?传出去,夫人的名声都被你们给败坏了。” “婢子再也不敢了!” 两名婢女慌忙跪下。 姜黎看了看四周,目睹了方才一幕,其他宫婢都不敢再私下里多言,对上她的目光,也都赶紧垂下头,匆匆离开。 第一晚,平静的过去。 翌日,姜黎要见南国夫人,却被婢女告知,夫人有事,暂不可相见。于是接下来两天,都是同种情况和借口。这日,姜黎已有些受不了,她猜测,多半自己提出的条件庄氏并不为心动。 两日了,庄氏都不曾现身,多半此计不成了。 想到这里,姜黎起身,对负责她起居的婢女道:“你去跟夫人讲一声,我要出宫。” 婢女看了她一眼,道:“奴婢这就去问问夫人。” 过了一会儿,婢女再次回来,道:“先生,夫人说了,晚点会过来。” 姜黎心情忐忑的等到了晚上。 窗外天已黑了,不知不觉,婢女就将殿内的烛火点燃。待姜黎的视线从书卷上移开,她才发现,空荡荡的殿内只剩自己一人。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响动。 姜黎放下书卷,起身绕过案几下了玉阶。只听吱杻一声,大殿的一扇门被推开,一见入内的人,姜黎瞬间变了变脸色。 “嘘!先生别慌,千万别乱叫。” 来人一身玄色的龙袍,一脸猥琐,正是皇宫的主人,这天下之主老皇帝! “陛下,您深夜前来,民女提前并不知悉。”姜黎白着脸,正要行跪礼。 老皇帝上前一步,抬手就将她扶起来,语气暧昧:“姜先生,在朕面前你无须多礼,快起来。呦,这小手嫩的。” 她匆忙就把手抽出来,退后一步,冷声道:“陛下,请自重。” 姜黎此刻是真的慌了,于慌乱中,她的眼前又似乎清晰了起来。庄氏和她无冤无仇,她都承诺会给她不菲的好处,庄氏又为何苦苦要逼迫她?定然是背后收了别人的好处,这个人姜黎细细想来,能收买庄氏,说明这人有一定的财力,有地位,又恨她入骨! 应该是高怡没错了! 她颤抖的深呼吸一口,看着老皇帝道:“陛下,您不可!” “哼,这普天之下都是朕的,你一个妇人,朕还得不到了?”老皇帝怒而甩袖,两只眼紧紧盯着她的脸。这一看,果然肌肤细滑,娇艳欲滴。一想到自己被她骗了多时,老皇帝就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是情趣一般。 “姜先生,你要是跟了朕,朕可许你荣华富贵。你看如今的南国夫人,不过是陪了朕几次,朕就许她了一个夫人之位。” “只要你答应朕,届时你要什么,朕都允诺!” “你想要比庄氏还高的地位,朕给你!你要什么,朕无不应允,如何?” 老皇帝步步紧逼,姜黎被逼到柱子上,她抬手就摸到了一个烛台,对着空气晃了几下,警惕道:“陛下,您别再近了!” “大胆!” 老皇帝威严一喝! 姜黎白着脸,突然把手里的烛台丢掉,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边哭,她还边道:“陛下,您真的不可啊,民女已是您的儿媳!” 闻言,老皇帝大惊! 他虽然好色,可亦知礼义廉耻,并且十分痛恶这种乱论之事。 姜黎眼泪纵横的,她心里恨极,此刻却伸手掏出了烨王的那块玉牌,她跪好,低着头,颤巍巍的双手捧着玉牌给老皇帝看,她哭啼啼道:“陛下,您看,这是烨王给民女的信物。” 在老皇帝黑沉着脸的接过玉牌后,姜黎还擦了擦眼泪,继续哭道:“陛下,这信物是当年,烨王与民女定情时所赠。” “够了!” 老皇帝忍无可忍,捏着玉牌,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打她脸上。 姜黎白着脸,一脸悍不畏死的表情。 她瞪着老皇帝,唇抿的紧紧的,她甚至还哭道:“陛下今日,要杀要剐,民女悉听尊便!” 老皇帝瞪圆了眼睛,呲着目,眼眶都渐渐充了血。 “贱妇!勾引朕的儿子!” 说罢,老皇帝手掌落下,只听啪的一声重重的巴掌声,姜黎雪白的肌肤上就印下了鲜明的指印。 她捂着脸,只是低低的哭。 老皇帝气的背过手,在殿内来来回回的走。最后,他停下来,问她:“你与阿阙,如何相识的?” 姜黎道:“是在梅县。” 老皇帝蓦的回头,盯着她:“你......你是!” 当年,老皇帝为了隐瞒宗阙流落民间的事,本想秘密处死当事人,可是宗阙求情,说此事交由他办。原来,他一直都护着那一家人!原来,他们从幼时,就相识了! 良久,老皇帝气过了,渐渐平静下来。 他沉着脸,严肃的看向地上跪着的姜黎,道:“如此一来,朕倒是不会碰你了。” 至此,姜黎才大大松了口气! 她撑在地上的双手一软,差点栽倒,她强撑着吓软的四肢,轻声道:“谢陛下。” 老皇帝话音一转,痛斥道:“庄氏误朕,这个贱妇,差点引朕与阿阙生了嫌隙。”过会儿,他又道:“今晚的事,你就忘了吧。” 说罢,老皇帝一脸不爽的走了。 直到殿内只剩她一人,姜黎深深的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用袖子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完了完了,今日一过,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烨王的关系。 她的清白是彻底没有了。 哭了一会儿,姜黎哭够了。她起身,走过去把烛台拾起来,弯腰的时候,她就想着,陛下知道了她和烨王的关系,会如何处理她呢? 翌日,姜黎就被请去了庄氏的院子。 她一进去,就听见几声娇滴滴的痛呼,她入内一看,庄氏正伏在榻上,她的腰部以下,盖着薄薄的毯子。婢女道:“夫人,先生到了。” 庄氏抬头,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她,冷笑: “姜先生,因为你,妾被陛下狠狠罚了。这笔账,妾定要跟你好好算算!” 第61章 姜黎面带笑意, 她坐到一侧的圆凳上, 抬手一招。 “你要做什么?”庄氏警惕的盯着她。 这时, 院外进来两名抱着厚厚书卷的婢女。姜黎姿态优雅的端坐着, 垂眸温柔的看着庄氏, 微笑道:“夫人, 陛下既然要我入宫教你算数,我怎敢忘记使命。虽已耽搁了些时日, 但夫人放心, 我出宫前, 定会好好教夫人呢。” 说罢, 她乌亮的眼眸里光芒愈加温和,她扭头,看了眼婢女。 婢女领命,将一摞摞厚厚的书卷放在案上。 庄氏的脸都气的涨红, 她几次想要伸手去挠姜黎的脸。奈何她被打了二十大板,这会儿下肢根本动不了, 只能伏在榻上伸着手大喘气, 那模样,实在让她天下闻名的美貌掉了些档次。 姜黎看向服侍庄氏的婢女, 道:“陛下的话, 你们敢违抗?” 那两名婢女一脸迟疑。 因着上午夫人就被陛下打了板子, 陛下走的时候还气哄哄的,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再来看夫人。更有消息传出, 陛下离开后,就转头去了傅美人的宫殿。 傅美人擅媚功,南国夫人要想从傅美人手里挽回陛下的心,恐怕要费好大的功夫。 立时,其中一名婢女垂首:“知道了,先生。” “你们敢!”庄氏瞪眼,怒道:“谁叫你们听她的了?”她挣扎着,用拳头锤身下的软塌。 婢女蹲下身,轻声提醒道:“夫人,您已惹恼了陛下。” 庄氏哑然。 她垂在毯子上的手骤然抓紧。 良久,庄氏咬着牙,狠狠瞪了姜黎一眼。 “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以为成了烨王的人,妾以后就没机会修理你了?那你可太不了解妾了。” 姜黎优雅道:“夫人也知烨王疼我,连贴身信物都可赠我。他日,我若真入了烨王的后院,我必定好好谢谢夫人这一出计谋呢。” 庄氏的表情越来越冷,后边,她干脆不说话了,就闭上眼睛装睡。 姜黎轻轻哼了一声,自顾的喝着茶,吩咐婢女:“夫人累了,恐无心思看书。你二人轮流把书中的内容念出来。”她悠哉的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而笑道:“时辰还早,便一直念吧。恐夫人听不清,一定要念的大声些。” 婢女不敢不应:“是。” 庄氏蓦的睁开眼,忍无可忍道:“姜黎!你欺人太甚!” “哦?这就受不了了?又不是要命。” 姜黎嗤笑。 这几日,她可谓每日都过的战战兢兢,若不让庄氏尝尝其中的滋味,她怕是夜里睡觉都要被气醒了! 庄氏心道:这个姜黎一副睚眦必报的小人模样,若真是让她光明正大成了烨王的人,自己岂不是报不了仇了?不行。 庄氏心里打着鬼主意,倒是趴在榻上不吭声了。 姜黎瞟了她一眼,见庄氏拧眉深思,她唇角扯了扯,眼里的笑意也愈加浓了。 于是接连数日,每日一大早,姜黎准时去隔壁庄氏的院子报道,一天下来,连着几卷典籍念下去,庄氏这会儿看她的眼神,早已是由愤怒变的麻木。 庄氏能下地走路的这日,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姜黎上门前,就带着婢女溜出了院子。姜黎来时,只看到了空了的宫殿,守门的内侍道:“先生,南国夫人她一大早就出门了。” 姜黎闻言,笑了笑。 她想着:是了,老皇帝让内侍打庄氏板子,也都收着力道,没真下重手。所以这才几天,庄氏就能出去收复陛下的宠爱了。 她等到了晚上,庄氏才回来。看见院中的她,庄氏得意道:“你且等着明日吧!” “夫人等下。” 庄氏转过头,扬眉:“嗯?” 姜黎起身,走过去,与庄氏面对面站着,淡淡道:“夫人,还请转告幕后要害我那人,只要姜黎不死,便与她没完!”她笑着,语气却坚硬似铁,眼神也极为犀利。 庄氏有一刻,竟然真的被她给震慑到了。 回过神来,庄氏轻轻一笑,得意洋洋的扭身往宫殿里走。 隔日,老皇帝的诏书就下来了。 “……姜氏德容兼备,天下文士皆晓其名,堪当重任。今朝廷怜光居士之官职空闲已久,姜氏适之,故朕特封姜氏为怜光居士,普天昭告。钦此。” 宣旨太监尖着嗓子道:“姜居士,接旨吧。” 姜黎跪地道:“臣,领旨。” 负责宣旨的内侍一走,院中的婢女再度议论起来。有婢女朝她恭贺道:“姜居士,恭喜你了!” 也有人悄悄议论道:“陛下到底是何意?这怜光居士的官位有十几年空悬了。这官是虚职,还不能嫁人,相当于守活寡。这宫里都知道姜先生是烨王的人,突然封官,烨王回京了,可就有好戏看了。” “姜大人也太惨了,听说啊,她已过了嫁龄。这才得了烨王的青睐,就封居士了。” “嘘,快别说了。” 空旷的大殿内。 “姜居士,这是王公公让奴婢交给您的官印和文书。”一名婢女入殿,恭恭敬敬道。 姜黎平静道:“放下吧。”顿了顿,她道:“你先出去,我一个人待会。” “是。” 退下前,婢女还担忧的看了眼她。 等到殿内只剩她一人,姜黎忽然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她走到案几边,弯下身子就那么随意的坐在冰凉的黑砖地面上。她喝了口清酒,抬手翻了翻案几上的官印和文书。 怜光居士。 名字倒是好听,据说这个官职是前朝设立,前朝皇帝特地为长公主府设立的官职,主要是负责记录长公主起居的女官职位。后前朝覆灭,大夏沿用前朝官制,调整过后,怜光居士的官职虽遗留了下来,却是个挂名的虚职,加上本朝并无长公主在世,姜黎这个怜光居士便就如笑话一般。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顺遂了姜黎的心意。 她既不愿意当烨王的妾,在他的后院里成日与各种女人勾心斗角,那么这个职位,倒也挺适合她。 说真的,姜黎还有些意外。 这个庄氏,哪里是来整她的,分明是送了她一份大礼。 “呦呦呦,这还不到晚上呢,姜居士怎的就饮起酒来了。” 这人来的巧,姜黎刚想着庄氏呢,她人就前脚进了殿内。 庄氏穿着华丽的宫装,梳着高髻,眼神亮晶晶的的一路走来。庄氏讽刺道:“姜居士,姜居士大人。这个名号还挺唬人的。其实,你就是个替皇家祈福守陵的,就连成为烨王的人,你如今都是不成了。” 她一脸惋惜,实则是想看姜黎的笑话。 最好姜黎能在她跟前痛哭流涕,苦苦求饶。 姜黎淡定道:“陛下的旨意,是夫人从中作梗?” “是。”庄氏坦白认了,她难得的坐到姜黎对面,也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惋惜道:“其实,妾挺喜欢你的性格。可惜啊,你把妾得罪狠了。” 姜黎低下头,笑了笑。 她直接拿过酒壶,给庄氏满了杯酒。 “其实我知夫人为了打压我,定会做些事。”她把倒满了酒的杯亲手递到庄氏手里,然后,姜黎举杯,朝她敬了敬。 “你知道?”庄氏神情警惕起来。 姜黎笑而不语。 她单手撑住桌面,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夫人,后会有期。” 说完,姜黎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庄氏美艳的脸上表情多变,她尝了口酒,就皱眉,嫌弃的丢开。庄氏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她道:“你说,我怎么觉得她非但不难过,还挺开怀的?明明我坏了她的好姻缘,她也当不了烨王的女人了。” 婢女纳闷道:“奴婢也觉得。” —— 姜黎封官的消息一早就在京都传开了。 她离了宫,先是让人给别苑送了个信,人就坐着马车回姜府了。 姜家,王氏一大早听了信,就开始哭。 “我可怜的姑娘啊,年纪轻轻的就要守活寡了!” 姜大宝听了信,特意请了假回家,他来来回回的在屋中踱步,道:“娘子,别哭了!这是陛下的恩旨,而且怎么就守活寡了,我听说那个怜光居士的职位应属内廷女官一类的,只要将来大赦天下,女儿还是能招个上门女婿的。” 王氏抹抹眼泪,道:“我就是替我姑娘苦,怎么回事啊,她是一多好看,多优秀的姑娘,怎么就硬生生拖到这时候。我倒是宁愿她入了王府当妾,也不让她守活寡!” “老爷,太太,大姑娘回来了!”一婢女急匆匆的进来禀告。 王氏闻言,连忙站起来往外面走。 帘子一掀,就看见身穿一身女官官服的姜黎脚步匆匆的入了院子,她眼眶微红道:“爹,娘,女儿不孝。”说完,她就后退一步,在院中跪了下去。 王氏五脏俱焚般的难受,她心疼,让婢女将姜黎扶起来。 “孩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都要入王府了?”王氏擦擦眼泪,焦急的问着。 姜黎吸了吸鼻子,轻声道:“进屋说吧。” 事已至此,她反倒是轻松许多。 姜黎被封官的消息并无引起太强烈的波涛,她当了官,除了要搬去皇家道观小住一阵,老皇帝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她每日,照例会去别苑参与老师的著书,同时,在道观里住了几日,姜黎整个人都如脱胎换骨。 这日夜里,一队人马匆匆进了城。 为首的黑衣人带着黑色的纱帽,掩在纱帽下的五官冷酷严肃。在一处庄子前停下,黑衣人利索的下马。 “主公,这是您离京这些时日积累的信函和折子。” 下属说完,没有立刻走。 黑衣人回头,冷冷道:“还有何事?” 下属吞吞吐吐道:“有一事,因崔公吩咐过,不用急着告知您。” 宗阙不耐的抬眼。 那人便低下头,立刻单膝跪地,道:“主公,姜氏女已于四日前,被陛下封了怜光居士,现居住在皇家道观里。” 此话一出,霎时! 四周的空气都似冷凝了起来,那名下属浑身遏制不住的颤抖。 下属颤着声道:“主公恕罪!崔公说了,您在外地,不能分神,故有关此女的事一直瞒着!”他话音刚落,突然宗阙就翻身上马,皮鞭一扬,飞马朝着城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62章 七月的京都, 白日下了场薄薄的雨, 夜里有几分凉意。 皇家道观位于城北的半山腰上, 常年有守卫巡逻把守, 观里供奉着三清祖师, 一年里几乎大半的时间, 这个地方都冷冷清清的。 此时,道观后院, 一处亮着烛火的房间里。 姜黎正在安静的抄道经。 虽然才住进来只有几日, 但奇怪的, 她竟然不觉得无趣。反而还有种清净之感。当然, 她白日也不在观中,只晚间回来休息,是以她就相当于换了个住处,生活上并无太大的转变。 屋内, 她抄写经书。外面的风突然急了起来,不多时, 她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声响动。她抬头, 疑惑的喊了声小桃。无人回应, 于是姜黎放下笔, 起身过去查看。 掀开里间的纱帘,她一脚刚迈出,顿时一股凉风从打开的窗子里吹了过来。 当下, 姜黎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察觉到什么,她匆匆转身,当看到身后,不知何时进了屋的黑衣男子,姜黎惊讶过后,她便从容的屈膝,福了福身:“烨王殿下,你来了。” 她洁白滑嫩的脸上带着微笑,在烛光下,她眼眸里都亮着一簇火。 黑衣男子沉着脸,大步走过来。 紧接着,他在她跟前停下,捏住她的下巴一抬,让她脸上的所有表情毫无遗漏的都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宗阙沉声问:“怎么回事!” 他这一声低吼,是真的怒了。 姜黎动了动唇,老实道:“殿下不是知道了么,因庄氏提议,我已被陛下封了怜光居士。” “我知道!” 只是,凭借他对她的了解,此事绝不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盯着盯着,宗阙忽而扯出一个怜惜的笑容来。 下一秒,姜黎就被他拥进了怀里。 他一路风尘仆仆,怀抱带着夜里的寒意,衣角还有被露水沾湿的痕迹。他用着将她融进骨血的力道,力气大的姜黎感觉被锁链锁住了似的。 “我该拿阿姊怎么办呢?”他用下巴擦了擦她鬓角的发,手摩挲着她的细腰,他似是叹息道:“我前脚离了京,忙碌之余,还不忘如何才能让你光明正大的当我的妻。然而,在我为阿姊铺路的时候,你却时时想着要逃离,这怎么行?” 姜黎的表情有些僵硬了。 半晌,她动了动头,朝他看去。 宗阙薄薄的唇边挂着莫测的笑意,她突然有些心虚,颤抖着开口:“可是,阿姊已嫁不了你了。” 四目相对,他不屑一笑,抬手在她娇嫩的脸上抚摸着,他似笑非笑道:“阿姊以为,这就能挡我了?” 这话一出,姜黎沉默了。 似乎是怕她不理解,宗阙低低一笑,眼神冷漠,嘴里道:“不就是个官么,还能难得住我?我只要施计让你假死,再让你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这世上,再入我的后院,到那时,你还不是要乖乖的成为我的人?” 眼看姜黎都听愣了,他话语里多了几分懒洋洋:“届时,阿姊就是烨王府里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妾,没有身世,没有族亲。不过阿姊莫怕,到时候本王就亲封你为姜姬。” 姜黎一僵。 她抬头,宗阙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含怒。 一瞬间,姜黎就知道,宗阙这是在激怒自己。她也知道,他真的做得出来!他分明清楚,她一直抗拒当他后院的女人。他拿这件事作伐,就是在试探她。 往日,姜黎都逆着他,反倒是让他放不下了。 她心说:倒不如反其道行之,试试? 姜黎忽而道:“殿下,先松开我。” 闻言,他看了她一眼,缓缓把手松开。 得了自由,她转身就去了里间,不多时,再次回来的姜黎跪在宗阙面前,手里捧着玉佩。宗阙不解的扬了扬眉。 姜黎低着头,缓缓道:“殿下,求您将我家人安全送出京都。” 这下子,宗阙看她的目光更幽深了。 “殿下,我母憨直,我父愚忠,恐不适合在京都当官。还请殿下帮忙,将我父调离京都。”说到这里,姜黎垂着的脸颊忽然红了红,她嗓音也软了下去,羞涩道:“殿下若是应了,我......我便愿意。” 他靠近一步,沉声道:“阿姊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她红着脸,干脆闭上眼:“殿下调我父离京,我就一切都听您的!” 良久,久到姜黎都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反思后悔刚才自己的提议。这时,宗阙才淡淡开口:“好。” 他应了? 姜黎表情恍惚,一紧张,洁白的贝齿就咬住了唇。 她甚至觉得刚才的一番话,很有些自荐枕席的意思。 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忽然腰间一暖,宗阙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绯红的脸颊,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眸,渐渐地,他唇角愉悦的扬了起来。 “阿姊不拒绝我了?” 姜黎脸色有些白。 看出她还有点不死心,想要蹦跶出自己掌心的意思,宗阙低下头,在她的唇角咬了一口。 “唔......”她痛的嘶了一声,眼睛蓦的瞪起。 他温柔的眼神在她脸上打转,嘴里笑道:“给阿姊留个印记,好让你知道,到底是谁的人。” 姜黎蔫蔫的垂下头。 观赏了她好一阵红扑扑的脸,宗阙轻笑道:“听说,阿姊当日在宫中,曾在父皇面前承认,是我的人?”他问完,就把她复又搂入怀中,唇在她的秀发间亲吻,低叹道:“嗯?看来阿姊已准备接受了。” 姜黎倒在他的怀中,鼻息间都是他的呼吸和味道。这样的暧昧,令她本能的想要逃开,可是转眼,她就不动了。 她垂下眼,叹息着喊了一声:“阿阙......” 宗阙一僵。 半晌,他喉咙一动,低沉沉的问:“阿姊喊我什么?”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红着脸又喊了一声。 说着,姜黎还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姜黎闭着眼,唇不安的抿着。 感受着她的顺服,宗阙一颗心都软了,原本还有责怪审问她的意思,此刻,都化作了一声声温柔的叹息。 “阿姊,我该拿你如何?” 感受到怀里人抱的越发紧了,宗阙的眼里虽是笑着,若细细一看,那眼底却波澜不惊。 宗阙离开后,听见响动,小桃进屋道:“姑娘,刚才是不是有动静?” “并无。” 姜黎看着一脸懵懂的小桃,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想着,也得想法子弄点会武功的贴身护卫以防万一了。 翌日,她就给一品楼的掌柜传了个信,让他帮忙物色几个护卫。昨夜,宗阙并未取走玉佩,姜黎也不执着给他,反正将来她行事,有了这块玉佩,反而还方便些。 掌柜的办事极其效率,隔天就让人给姜黎带话,说找到了四名合适的人选。翌日姜黎下山后特意绕道去了一品楼,见过了人,她点头,却道:“我要六人。” “是。” 掌柜的心里疑惑,却还是应了下来。 她要那么多守卫做什么? 姜黎却自有打算,查看过这阵子的账本,她便回去了。 这两日,烨王回京的消息传出,京都圈子里的权贵都等着看一场好戏。可是等来的,却是风平浪静。烨王并未因为姜居士的事情和老皇帝大吵大闹,仿佛一切都未发生一般,倒是有消息传出,昨日烨王甚至还没回宫,就先上了北山的道观里看小情人。 只是,姜居士和烨王的花月情.事就如寻常的民间谈资一般,热闹了几日就淡了。反倒是阚老著书的消息已传到了南方。连带着姜黎这个名字,也逐渐开始为人所知。 因着天下文士对她褒贬不一,令得原本只听过她与烨王艳事的百姓们,也纷纷了解到姜黎这人,除了生的貌美,更是一名才女。 —— 没过几日,姜大宝就被调到了上清城的麒麟卫,王氏自然是跟着姜大宝一起回老家的。 而姜黎,因着官职之故,必须留在京都。 母女分别的那日,王氏哭的稀里哗啦,姜黎劝慰了她好半天,才把王氏给送走了。宗阙想的比她深,他把王广几个儿子也调去了岭南一地。几乎是姜家前脚走了,王广几个儿子就带着亲眷回岭南了。 得知了宗阙的安排,姜黎微微笑了笑。 这样一来,没了后顾之忧,她做事也就放心了不少。 半月后,京都热热闹闹的街头,忽然发生了一件奇闻异事。 说的是一名世家贵女在下车时,突然被自己府里的奴仆羞辱,当时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到那名仆役冲了过去,拉住主子的手,表白之后,就要行猥亵之事。 恰在这时,那人就被贵女带来的护卫给一刀砍了。 人当场就死了,甚至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听完了这则消息,伏案抄写经书的姜黎顿了顿,抬头道:“人死了?那贵女呢?” 小桃道:“贵女无事。听当时在场的人说,那不要脸的奴仆原本是街上乞讨的丧父小儿,贵女心善才收留了他。岂知他竟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那败类表白完后,突然幡然悔悟了。大哭了起来,嘴里还说着什么对不起,我是被人所逼之类的话,结果话都没说完,就被护卫给砍死了。” 姜黎瞅了眼一侧的阿大,阿大面露不安。 “对了,那贵女姑娘也认识呢,就是高氏的高怡。” 这时,阿大道:“小桃,茶壶里的茶都冷了,你去给姑娘泡壶新的。” 等到屋内只剩两人,阿大跪地道:“姑娘,这事我都没办好,您处置吧。” 姜黎摇头,道:“此事不怪你,我原以为那人是个有骨气的死士,谁想到他竟相中了高怡,还想把我供出来讨好她。这人啊,被美人迷得连家中病重的老母都顾不得了。幸好,幸好没让他说出口。” 她抬眼,道:“阿大你先回去吧,若有人问你此事,你就装不知道。” 待小桃端了壶新茶回来,进门道:“阿大呢?” 姜黎把没写好的那篇道经揉成一团,扔进了桌边的竹篓里。 傍晚,姜黎回观的路上,突然马车一停。 车外的护卫道:“主子,前方有人拦路。” 她睁开眼,掀开车帘一看,待看清对方的人,她眼皮一跳,几乎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她下了马车,冲护卫道:“在原地等我。” “是。” 姜黎整理好衣裳,施施然的抬脚朝对面的马车走去。 黑鹰抱着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在姜黎靠近时,他小声提醒:“主公很生气,姜居士一会儿悠着点。” 他突然这般示好,还主动提醒自己,姜黎有些不适应。 她靠近马车,她都不怎么敢看车里的人。直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管了!反正事都做了,大不了,她上去就装可怜! 这般想着,姜黎爬上了马车。 车内,宗阙端坐着,听见响动,他睁开暗沉的眼眸,盯了她一会,白皙俊美的脸上挂着冷笑:“姜居士当了官,怎的胆量也增了?” 他俊美的脸上带着冷意,靠着软垫,眼睛盯着她。 姜黎下意识脸一红。 怜光居士就是个小破官,她哪有什么胆量呢? 她可怜巴巴道:“阿阙,她屡屡欺我,就上回我进宫那事,就是她和南国夫人商议的。若不是我聪明,懂得在入宫前带上你的玉佩,不然,我早就死在宫里了。”说完,姜黎就垂下头,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她哭哭啼啼的,还说出了这一番话来,意图就是告诉他,她是个心窄的人,也不善良。 这样的她,他还喜欢着? 姜黎抹眼泪时,还睁着眼睛悄悄往他看去。 宗阙暗沉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他道:“高怡的护卫中,有我的人。” 姜黎一怔。 所以,当初在街上杀了那人的护卫,定是他的手下了。 “……” 姜黎回过神来,她看了眼宗阙。 过了一会儿,她挪动屁股,挪到了他的跟前,她仰着头,睁着一双乌盈盈的眸子,饱含温柔的看着他。 宗阙垂下眸,看着她,低低的道:“你可知,高怡依旧是高氏的嫡女,高老一直都未放弃把她嫁给我。若事发,高氏不会放过你。” 姜黎抿了抿唇。 她瞥了眼他,见他还在生着气。 她眼珠一转,忽然倾身过去抱住宗阙的腰。他一僵,低下头看她。 姜黎抱着他,温柔道:“阿阙,我知道你向着我。你生气,也是因为我做事不周全,险些暴露了自己,是不是?”她软软的唇,贴着他的胸膛,从他华贵的皇子服饰上,往上擦到他的脖颈,再到喉结。她拿眼瞟向他,那一眼的风情,如春光一般明媚,只听她软声道:“阿阙,你现在发现我的真面目了,我是个恶毒的女人,你会不会因此厌恶我了?” 快将我推开啊! 姜黎心中打着小九九,按理说,她都主动将自己不好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她心狠手辣,还睚眦必报,哪一样,都不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该有的。 虽然男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是有句话说,身处黑暗,便愈向往光明!两个坏人在一起是不好的! 对下一代也有影响啊!! 这时,姜黎感觉腰间一热。 宗阙强势的拦住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提,让她的臀坐在他的腿上,四目相对,俊美的他突然轻笑一声。 这一笑,如春日的暖阳,那笑意里还带着寒气。 他状似恍然大悟,道:“阿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啊,你这样坏,是该多带点护卫。” 姜黎有点懵。 这时,宗阙低低的笑了一声,眼中的寒意化去,嗓音沉沉道:“以后你想做什么,无需瞒我。”他牵起她软白软白的小手,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心向着阿姊。你记着便是,何时何地,莫辜负了我一片拳拳之心。” 说罢,他还亲了一口她的手背。 亲完,宗阙就把她的小手包在手心里把玩。 姜黎红了脸。 过会儿,她就想:不对,他怎的不犹豫,反而还讲起情话了。 就这样,姜黎被他抱在怀里占尽了便宜后,才放她下车。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姜黎揉着红透了发烫的脸颊,她一颗心也跳的有点快。 这时,车外有人道: “姜居士,主公说了,两日后的游园宴,务必要去。” “主公他要请您去看戏。” 第63章 宗阙说的游园宴, 是南国夫人庄氏新建好的宅院, 宅院开放当日, 庄氏邀请了京都无数的权贵去她的新家参观游园。这个请帖, 姜黎昨日就收到了。 庄氏似乎是故意在她面前显摆, 特意让她的贴身婢女来了一趟, 嘴里还说些风凉话。 收回思绪,姜黎冲阿大道:“回去吧。” 将近傍晚, 道观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赤红的晚霞当空, 山路上, 高怡穿着一身月白纱裙脚步轻轻的进了观, 她仪态万千,脸上永远挂着从容的微笑。 高怡刚进了院子,就对婢女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 婢女眼神担忧。 高怡却笑道:“她没什么可怕的。” 说罢, 高怡抬了抬下巴,往院里走去。 姜黎在亭子里饮茶, 她的目光落到高怡身上, 发现这个出身于高氏的江东第一贵女,乍一看, 还真是光风霁月, 温文尔雅。就如高怡在外面所营造的形象一样, 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温善性子。 高怡自从离家来到京都,她每一个月里,都会抽出两天时间去给穷人施粥, 在民间的声望是极好的。她也擅于给自己积累好名声。 所以街上的那一幕发生后,京都无数的百姓都为着她惋惜。 这些消息,都是姜黎前阵子打听出来的。 高怡对她有防范,为了接近高怡,她不得不找了个人在高怡面前演了出苦肉计,后来高怡倒是上钩了,给那人在府里安排了个差事,可是姜黎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人叛变了。 “青山绿水,姜居士好雅兴呢。” 高怡自然而然的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她手臂抬了抬,动作间,宽袍大袖拂到案上。 姜黎垂着眸,表情淡淡的。 见她不理睬自己,高怡也不介意,她又不是真来找姜黎闲话的。她笃定道:“姜黎,那个当街意图羞辱我的人,是你安排来的吧。” 这时,姜黎抬眼,道:“高姑娘说的,我可是一概不知。” 不就是装傻充愣么,她不比高怡差。 高怡表情冷了冷,继而她笑了,道:“那好,不纠结这个。姜黎,于昨日高氏的族人已经到达了京都,这两天,关于我和烨王婚事的旨意,估摸着就要下来了。” 她说罢,表情得意的看了眼姜黎。 看了一会儿,高怡笑吟吟道:“我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你斗不过我的。” 良久,姜黎也笑了一声,清声道:“高怡,你怕什么,我已是居士,嫁不了人了。” 这话一出,高怡脸上的笑意就渐渐凝固。 姜黎饮完一杯茶,就站起身,嘲讽道:“啧啧啧,你怕我。” 高怡已是变得面无血色。 诚然,她确实在得知姜黎被皇帝封了怜光居士后,她产生了一丝庆幸!她绝无法忍受姜黎成了烨王的人,以前的她,尚且单纯,还想着和姜黎做姐妹,一同侍奉烨王。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让她看清了在烨王的心里,姜黎究竟有多重要! 正因为了解了,高怡才越发不甘心! 她甚至都想让姜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就没有人和她抢他了。 天知道,高怡私下里,也曾买凶杀她,可是宗阙把她护的太好了,高氏的那些人根本无从下手! “行了,天色就要黑了,山路难行,高姑娘还是快些离开吧。”说到这里,姜黎回头,眼神邪恶的嘿嘿笑了两声:“不然,我可不保证这山里有没有会吃人的野兽。” 闻言,高怡身子颤了颤。 她见天色却是越来越沉,她蹙了蹙眉,匆匆下山了。 送走了高怡,姜黎心中隐隐有些郁气,连晚饭也没吃,就在屋里伏案抄经书。 入夜,一阵山风吹了进来。 屋内的烛光明明灭灭。 这时,姜黎抬头,就发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门外晃动了一下。听见响动,她养的六名护卫发觉动静,冲到了院子里。在她的门外喊道:“居士,可看到什么人?” 而此时的屋内,姜黎的跟前,站着一名锦衣金冠的俊美青年,烛光下,他那暗沉的眸子温柔的出奇。姜黎心跳一快,便冲外面道:“无人,你们劳累一天,早点休息罢。” “是。” 等到院子里重新恢复安静,姜黎恼道:“夜半三更,你当贼还当上瘾了?” 她语气无奈,若是细听,可以发觉她的恼怒。 宗阙绕过案几,顺势就将她抱住。下巴抵着她的肩头,温热的呼吸也吹到了她的脸颊和脖颈里。他低低笑道:“今夜,阿姊异常怒我。” “还......还不是你。”她抿着唇。 “哦?”宗阙嗯了一声,温声道:“那我猜猜。阿姊是不是因着白日里,高怡出口无状?” 姜黎怔了一下。 他低声道:“阿姊,滴墨了。” 啊? 她低头一看,自己写的好好地一章道经,结果晕染了墨水,已经无法看了。她只得放下笔,将宣纸揉了,丢进一侧的竹篓里。 看出她的心事,宗阙一时之间,不知该是高兴,还是苦笑。 他想着,阿姊幼时就有主见,看着温温柔柔的,谁也喜欢她。 姜家富裕,她前半生十几年都过着好日子。 来了京都,先是王家糟了难,她还被赵国舅给看上了,险些失了清白。 后来,魏家三郎相中了她。 这原也是一段极好的姻缘,又是因为他的算计,令她看清了要嫁之人的自私,令她心灰意冷选择了退婚。 她以前的富贵无忧,来到京都后就都消失了。 她今年都有十八了,却依旧没个着落。 如今,更是被拷上了枷锁,连嫁人都不行了。 宗阙抱着她,长叹一声。 他心疼,闭上眼,把脸埋进她的发里,低低道:“阿姊,我会对你好的。” 他说完,就在她的发上亲吻起来。 他的吻也是极为温柔的,搂着她的手也轻轻柔柔的,好似她是他手里的珍宝,要小心呵护。姜黎的心越跳越快,她是极怕他温柔的,因为这人一旦温柔起来,他看你的眼神,抱着你的动作,都仿佛是毒药,麻痹着她的本心。 不行! 姜黎闭上眼睛,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使劲掐了掐大腿,痛感让她稍微回过神来。 等到心跳不那么快了,她才道:“阿阙,你,你渴不渴?” 她发现,越是压抑自己,她的语气就越抖,说出来的话也莫名其妙! “嗯?”他嗓音低沉沙哑。 姜黎狠狠吞咽了口水,她想着:不行了,不行了,夜里时候,人最是经不住诱惑的!自己不能犯傻事啊! 她道:“就是,阿姊给你倒杯水去!” 她语气都变了,说出来的话也干巴巴的,带着紧张。 宗阙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这时,突然手臂用力就把她拦腰抱了起来。他低着头,用无限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语气低沉沉的,温声道:“阿姊说得对,我确实口渴了。”说着,他低头,嘴巴一张就噙住了她的唇。 渐渐地,他抱着她走到里间的榻边。 他将她放在铺好了的软塌上,然后俯身,压住她的身体,加深了这个吻。 姜黎已被他吻的眼神都迷离了。她的手臂不知不觉攀上了他的肩膀。烛光下,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青年,她看着看着,就有些醉了。 眼前的人,如此优秀,还一心喜欢着自己。 姜黎心说: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此时的她,早就不愿意在想那些事后的麻烦,人都有弱点,姜黎也有。她只是平日里太冷静了,把一切都算计的清清楚楚的,所以很少时候,她会遵循着自己的本心。 有那么一瞬间,姜黎甚至觉得,他就算此时要了自己,她都不会反抗。 她反抗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被他吃的死死的。 她想着:有些事,是该做些决定了。 于是,她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衣袖滑下去,露出她两条白皙纤滑的胳膊来。她红着脸,身体也软成了一滩水般,她柔声道:“阙弟,阙弟......” 听到她的呼唤,宗阙眼神越来越深,呼吸也渐渐乱了。 “阙弟,我好热。” 说着,她就连腿也上来了,勾住他的长腿。 此时的姜黎,倒在榻上,墨色的长发洒了一床,她那张白皙绝美的脸上,媚色入骨。眼尾的那一抹红,也带着勾人的魅惑。 面对这样的姜黎,饶是外人面前冷酷威严的烨王,此刻也看痴了。 他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垂。 他还在克制。 便在这时,窗外忽的传来几声狗吠! 那阵狗吠之声由远及近,似乎是山里有野兽在夜间追赶,声音靠近了,没过一会儿,又远去了。 这阵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然而榻上,姜黎听见了狗吠声,整个人却清醒了过来! 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勾引他! 她羞赧的脸像熟透了的螃蟹,她急的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眼角都有湿润的水珠了。这时,宗阙叹息一声,直起身。没了压迫感,感觉到那摄人的体温离开了,姜黎连忙背过身去,捂着脸,不敢看他。 宗阙低低的,愉悦笑道:“阿姊莫慌,刚才是我唐突了。” “你快走!” 她急忙催促,语气都是颤抖的! 这厮可恶!竟然色,诱她! “好好好,”宗阙满眼宠溺,温声道:“刚才出了身薄汗,阿姊入睡前,记得冲洗一下,否则恐要着凉。” 见她还是把头缩起来,他温温柔柔的笑了一声:“在你应了我之前,我不强迫你。” 第64章 良久, 一动不动的姜黎忽然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红着脸撑起身, 眼眸乌亮亮的, 她轻轻唤了一声:“阿阙。” 他安静的, 眼神温柔的凝视她。 在他温柔的注视之下, 姜黎耳尖泛红的伸出手, 从后面抱住了他。 宗阙一僵。 她贴着他温暖的后背,闭着眼, 轻轻的道:“夜里风寒, 不若下次来的时候, 多带些衣裳过来, 以后也有的换。” 宗阙的心酥了的同时,也跟着蓦的一疼。 他不答反问道:“你在这里,住的冷么?” 姜黎摇头,忽然, 她睁开眼,喃喃道:“阿阙, 我已将我族人托付给你。”说完, 她抬起头看着他完美的侧颜,眼神中期盼, 却又有些迷茫。 闻言, 宗阙笑了。在昏暗的烛光下, 他眼眸如水,低声道:“我知道。” 所以他才始终对她狠不下心。 总想给她最好了,即使她屡次忤逆自己, 他也愿意给她。 姜黎的脸越来越烫,她想着,自己没有退路了呢。 从今往后,她就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于是,不知不觉,她心底又有些欢喜。 宗阙离开后,姜黎去唤了小桃去准备热水,沐浴过后才上榻睡下。 转眼,两日过去,庄氏的新宅子里宾客如云。 姜黎到时,宾客已经有大半入席。 “姜居士到!” 内侍通报完,一身女官服饰的姜黎姿态优雅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已经不需要再遮掩自己原本的容貌,就这般走入人前。众人看到的,是一个身着华服,如珠如玉般华美优雅的美人。 与她相比,就连一向以美貌自居的南国夫人也落了下乘。 姜黎入内,便低调的站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 “阿黎!” 尚云霓朝她打了招呼,拎着裙摆跑过来。她的身后,跟着几名脸生的世家少女。她们好奇的打量着姜黎,今日见到了真人,无不激动的脸红。 其中一名长相甜美的紫裳少女双眼发亮,兴奋道:“真是见到活的姜居士了。” “姜居士比传闻里还美呢。” 尚云霓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有些受不了这群犯花痴的小姑娘。她拉着姜黎去别处,道:“阿琪怀孕两个月了,月初我去看她,她还说想你了。” 姜黎惋惜道:“我是有很久没见她了。” 尚云霓弯唇一笑,道:“她呀,现在过得可好了。常四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敢对阿琪不好。” “我的面子?” “是啊,你和烨王的事,京都里已少有人不知。” 这时,尚云霓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屏退了身后的婢女,四下无人,她悄悄道:“阿黎,你知道当今陛下最属意的新储君人选,是谁么?” 她反而更谨慎了,语气却兴奋:“是烨王!” 尚云霓说着,还用小手揪着姜黎的衣袖,那表情是真的比姜黎还兴奋。 见姜黎还平静着,尚云霓的脸倒是红了,也不淡定了。 “你不激动么!你以后极有可能......”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姜黎给捂住了嘴。 她无奈道:“这种话,以后切记不可再说。” 老皇帝最忌讳自己的几个儿子对皇位有想法,那个位子现如今还是老皇帝在座,他传位给谁,任何人都无法揣摩。一旦有人提了,只会惹恼老皇帝,令他忌惮罢了。 男主聪明就聪明在,一开始他就没表现出对皇位的觊觎。即使后来老皇帝用他打压太子,他也不居功,不结党营私,始终展示着自己一颗赤子之心。 这是宗阙的杀手锏,也是讨好老皇帝的决策。 转眼,姜黎就眉头拧起。 她道:“云霓,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尚云霓道:“哪用听人说,烨王战功赫赫,从南疆回来后,又屡立奇功,举朝上下,其实都心里门清。” 是了。 这种呼声,对男主实是不利的。 而这时,随着内侍尖利的嗓音响起,盛装过后的高怡也入场了。高怡一到,庄氏就和熟人打了招呼,让自己的婢女亲自将高怡带过去,同她坐在一处。 两人亲密无间,旁人看了,难免会多想。 人群里,也有人议论: “高氏的族人听说进宫面圣了,你说,她会嫁给哪位皇子?” “还用说么,她肯定要嫁烨王。” 尚云霓出言讥讽道:“她还真是想当皇家儿媳想疯了。” 这时,高怡瞅见了姜黎,她笑着道:“夫人,阿怡看见了故人,想去说两句话,去去就来。” 庄氏也看了眼姜黎,她微笑:“去吧。” “是。” 高怡抬着下巴,走到姜黎身边。她见尚云霓也在,便轻轻笑道:“尚姑娘也在,听闻你近日刚与李家大公子订了婚,阿怡要恭喜你了。” “呵,谁知你是不是真心的。”尚云霓并不想理她。 高怡并不介意,她的目光转向姜黎,笑盈盈道:“阿黎,我叔父已经进宫了。” 说完,她得意的笑了笑。 便在这时,一队宫里的侍卫从外面涌进来。为首的内侍官四下看了看,朗声问:“高氏高怡何在?” 高怡眼神一亮。 她都来不及向姜黎炫耀,就转身,朝着宣旨的内侍官走去。 人群自动退出一条道,高怡姿态端庄,面带微笑的快步走去,在内侍官跟前站定。 内侍官看她两眼,问:“你是高怡?” 高怡屈了屈膝:“回公公,正是。” “接旨吧!” 当下,高怡跪地,激动的脸也红了。 今天早上,她还与叔父说,她非烨王不嫁。叔父前脚入宫,后脚宫里就有旨意传出来。一想到某种结果,高怡就激动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江东高氏之嫡女高怡德行温恭,品貌出众,今赐婚户部尚书之子刘正源为妻,择良日完婚。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在场一片静溺。 而高怡笔挺的背脊一倒,竟然直接晕厥了过去。 “姑娘!” “姑娘醒醒!” 宣旨的内侍官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尖着嗓子道:“来人,快去取一桶水,将她泼醒!” 不多时,就有小太监提着一桶凉水过来,在内侍官的吩咐下朝晕倒在地的高怡泼去。 “……” 一桶水泼下去,没过多久,高怡清醒了过来。 她的眼神空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内侍官不耐道:“高氏,还不接旨?” 婢女用干净衣裳包裹住她的身子,哭着劝慰道:“姑娘,接旨吧。” 高怡的眼珠动了动,视线也有了焦点,落到那道圣旨上。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情绪,那是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高氏,为何抗旨?”内侍官怒道。 高怡回过神来,她匆匆抬手,擦掉脸上的水,忙跪好,面无表情的伸手,道:“高怡接旨。” 那声音,真是死水无波一般! “哼。” 内侍官冷哼一声。 宣完了旨,皇宫里的一行人就走了。 庄氏脸色变了变,皇帝给高怡赐婚的事她为何提前不知情?她给婢女使了个脸色,不多时,婢女就取来了干净的斗篷给高怡披上。 高怡还未回过神来,只怀中抱着圣旨,人也呆呆的,靠近了就能听见她在喃喃:“为什么......我恨啊,我恨.......” 庄氏摇摇头,心说高怡算是废了。 原指望她嫁不了烨王,也能嫁其他的皇子,如今却要嫁给个臣子。 高怡被婢女带着上了高氏的马车,匆匆离了宴会。 这场亲眼目睹的赐婚此刻成了在场权贵们八卦的主要目标,谁也想不到前一刻,姿态高傲的高怡还是南国夫人的座上宾,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某个皇子的王妃,然而圣旨一下,她就要嫁给大臣之子! 这两者的地位实在天差地别,这般大的落差,也难怪高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了。 “刘正源是个端正君子,陛下的赐婚,也不亏待她了。” 人群里的议论声也传到了姜黎这边,她垂眸,想到:这就是他要自己看的? 她还正想着,忽然对面的湖泊上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太过熟悉,正是出自南国夫人庄氏! 原来,庄氏突感疲惫,正欲去后殿休息片刻,途径湖边时,一侧的灌木丛里,徒然跳出个人来,拿着刀就刺向庄氏的腹部,嘴里还念叨着:“贱人,去死吧!去死吧……” 事发突然,当护卫缴了歹徒的匕首,将之按到在地时,庄氏已经捂着腹部,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这时,婢女在慌乱中喊着:“传御医!传御医!” 庄氏失血过多,此刻,应先止血再挪动。可伺候她的婢女不懂医术,竟直接将她抬回了殿内。是以,等到御医赶来时,庄氏却因失血过多,根本救也救不回来。 席间众人一片唏嘘。 其实,当中也有擅医术者,只怪这庄氏平日仗着陛下宠爱,横行惯了,仇人遍地,所以在庄氏遇难时,并无人站出来去救她。 姜黎恍惚中,听人道: “这歹徒兴许是趁着人多混进来的,他说的那些话,似乎是与庄氏有仇怨!” 她蓦的抬头,看向对面岸边大片血迹。 定了定神,姜黎转身,跟着宾客们在护卫有序的安排下,一一离去。 一日之内,发生了两件大事。 整晚上,姜黎都在消化。 她猜测庄氏的死和宗阙有关,多半,他让她去看的戏,就是庄氏之死。 到了晚间,宫里陛下大怒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姜黎也得了信,她望了眼窗外,心道:他不会有事吧? 翌日,早朝过后,在皇帝批阅奏折的书房里,烨王进去时还面带微笑,不到半个时辰,再出来,前额就被茶盏给砸破了,血流了半脸。 皇帝大怒,罚他在殿前跪着! 消息传来时,已是下午,数着时辰,从下早朝开始,宗阙已经跪了快四个时辰! 姜黎得了信,她手中的书卷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听见响动,阚老瞥了她一眼,遂让传话的人下去。她连忙低下头,把书卷捡起来。 “去书架上把第二卷 拿来。”阚老冷不丁说了一句。 姜黎心不在焉的走到书架前。 她满脑袋都在想他伤的重不重?老皇帝为何突然打他? 离开别苑后,姜黎就去了一品楼,让掌柜的帮她打探消息。翌日,姜黎就得知,宗阙被罚,是因昨日在早朝之上,有人上了折子,恳请陛下立烨王为太子! 老皇帝本就因着庄氏的死,而心中郁闷,看了奏章,直接就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期间,有言官出列支持烨王,老皇帝直接在朝上指着宗阙大骂:“狼子野心!” 说罢,就气的拂衣而去。 下了朝,宗阙前去请罪,老皇帝一怒之下,扔了茶盏,直接砸他脑门上了,这才有了伤。 * 再见宫阙,是隔了两日后。 姜黎得了掌柜的信,她便匆匆告别阚老,乘着马车赶往庄子。 她一路上都在想他的伤势如何。 月光下,她跨进院子里,院中的榕树下,背对着她,立着一名月白儒袍的男子。 听见响动,男子回过身。 姜黎一看见他包着布的额角就怔住了。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走过去,抱住他。她抱的紧紧的,半晌,嗓音沙哑道:“阿阙,我想你了。” 第65章 察觉到她的担忧, 宗阙扬了扬唇, 他解开她的手, 转过身, 仔仔细细看了眼她, 然后抬手轻抚着她的长发, 他温声道:“是我的错,害你担心。” 姜黎担忧道:“你额头的伤?” 宗阙牵起她的手, 淡淡道:“已无事。” 过了一会儿, 姜黎道:“阿阙, 我觉得这次的事, 你是掉进别人的陷阱里了。” 宗阙是个聪明人,时机未成熟,太子一党还在暗处潜伏,他不可能在这种处处需要谨慎的时候打太子之位的主意。 宗阙扯了扯唇, 抱住了她,轻声道:“不说这个了。阿姊还未用晚膳吧, 陪我用一些。”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心说:他既不想说这些, 应该是不想让她担心,继而卷入朝堂之事吧。 既然他不想多说, 姜黎便也不问。 “走吧。”宗阙牵着她的手进了屋。 饭桌上, 姜黎主动说起了幼时的事, 还提到了隔壁王屠户家小妾常唱的曲子,谈起往事,说到动人之处, 宗阙露出了笑颜。姜黎笑吟吟道:“你看,你终于笑了。” 宗阙看着她,忽而笑道:“过去的几年间,我常常想着能像现在这样,和阿姊平平淡淡吃个饭。” 他说话时脸上是笑着的,可话里透着落寞,眼神也空落落的望着窗外。 姜黎一僵,旋即,她就嗯了一声,给他盛了碗汤,垂着眸放到了他的手边,她平静道:“你要是想,明日我也过来。” 她知道,这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不符合这个时代女性的矜持保守。 她就是想告诉他,自己想明白了,不会再推开他。 未来的路,她愿意陪在他身边。 闻言,宗阙的眼神渐渐的有了焦点,他的视线落到姜黎的身上。那眼神,惊怔过后,逐渐变得温柔起来,眼眸里流露出的柔情绵绵长长...... 直过了好一会儿,宗阙低头,轻轻笑道:“阿姊,我心中好欢喜。” 院子里吹来的风将屋内的纱帘吹动,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位俊美青年的眉目,甚至比这晚风还要让人舒心。 蓦的,姜黎的脸就有些烫。 他起身,把她牵起来,道:“今夜甚美,走,阿姊与我去院中饮上几杯。” 姜黎淡淡一笑:“好。” 她虽不胜酒力,但也不想辜负了这良夜。 宗阙一拍手,不多时,便有婢女在院落里摆好了案几,几上放着一壶气味醇美的清酒,两只琉璃酒盅。在月色下,琉璃泛着银色的光芒,明明亮亮。 这酒清冽,入了腹中也不会醉人。姜黎这种不好喝酒的人也品的甘醇味美,不由多喝两杯。 许是今晚的夜色比酒还要醉人,宗阙难得的多说了些话。他讲起了在南疆的事,在战场的事,包括危险的,值得激动的,甚至凶险之事。他说话时,姜黎就在旁边认真的听着,她双手托腮,脸颊微红的看着他,呼吸里都带着酒气,偶尔还娇娇的笑上几声。 他突然看向她,黑夜中,他那张俊美到了极致的脸上带着笑意,问她:“听我说起南疆的事,阿姊不怕么?” 姜黎笑的更为温柔,她倾身,靠近他,道:“不怕呢。” 她这么一说,还是离着他如此近的距离,宗阙低头看着她。 渐渐地,他的脸上升起了红晕。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柔的溢出水来。 他看出姜黎并未在说谎。 他是能识出她的谎言来的,以往那么多时候,她在他面前虚与委蛇,他都看得出来。 但是眼前的她,那欢喜是真的从心底里溢出来的。 她是真的愿意了! 她愿意了! 徒然的,宗阙扔掉酒盅,手一带,就环住她的腰,就把她重重的拉进怀抱里。他低着头,把脸埋进她的脖颈和秀发间,呼吸着,沙哑着,沉声道:“没骗我?这次不骗我了?” 说话时,他铁臂像枷锁般,用力的扣着她的腰。 姜黎能从他的话里听出话里的绝望和恳切,他哑着声重复,她听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怪心疼的,心也跟着软绵绵的。 姜黎抬起手,一下子就反抱住了他。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软声的哄道:“没骗你,阿姊不会骗你了。” 她语调轻柔,抱住他的怀抱也是温暖的。渐渐地,宗阙僵硬的背脊放松了,她轻轻笑道:“阿阙,你冷不冷,我有些冷了呢。” 闻言,宗阙抿了抿唇,眼眶微红的把她抱的更紧。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平静了下来,松开她,他淡淡道:“过几日,武汉的陈叔公会来京,届时他定会去面见阚老。他那人极不易相处,阿姊注意些。” 姜黎笑吟吟道:“好啊,我会小心的。” 她突然想起一事,娇滴滴的揪了揪宗阙的衣袖,道:“阿阙,我两日前整理账本,你猜猜看,过去的半年间,我们赚了多少银子!” 说起钱,姜黎是眼睛里都放光。 宗阙宠溺的看着她,道:“那些都是你的。” “那怎么行?”她认真道:“虽说这是你给我的产业,但我受之有愧。” 宗阙扬了扬眉,笑道:“怎会?你忘了上次方横一事,你立了大功。我也是因着你被父皇封了居士一事,给气着了。一时忘了给你准备的另一样礼物。” 姜黎好奇道:“是何物?” 他轻轻一笑:“再过些时日吧,我让人一并给你送过去。” 两人在院中相偎了一会儿,时辰不早,姜黎要回观里。离别时,两人都有不舍之情,但是谁也没有点破。 离开前,宗阙再次出声,嘱咐道:“陈叔公的事,你且上点心。不过,也不用怕就是了。” 姜黎点头,眼眸温柔:“嗯,有阿阙在,我不怕。” 一句话,听得宗阙心里暖暖的。 他揉了揉她的墨发,低声道:“上车吧,我让黑鹰送你回去。” 姜黎轻声道:“嗯。” 她转过身,离开了庄子,上了外面停着的马车。 马车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宗阙在庄子外站了良久,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属下道:“主公,人已走远。” 宗阙回过神来,长袖一甩,进了屋。 门外,属下有些汗颜。 刚才没看错的话,主公脸上竟然带着笑意! 太可怕了! —— 那日早朝的事一过,老皇帝对宗阙明显态度大不如前。光是两天内,他就把自己在宫里的所有儿子都召到殿前,一个个的看。 老皇帝晚年得了不少儿子,算上废太子,儿子一共十四个。除却未满十二岁的,有能力者就有六七。可是,老皇帝竟然选不出一位能比得过烨王的。 恰逢这时,老皇帝想到了废太子。 皇帝传来亲信一问,得知废太子近日安生了不少,于是大手一挥,就下令解了他的禁足令。 废太子隔日便入宫谢恩。 老皇帝对这个大儿子的态度不置可否,就晾着他,倒也让朝野之中不安了起来。 宗阙自那日离宫后就着手调查请封他为太子的事,这一查,竟然叫他查出了幕后之人,竟是昔日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废后卢氏。 长安卢氏虽然被抄家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卢氏在长安积蓄百年,暗地里的实力不可小觑。这也是老皇帝没能处死卢氏的原因。自古帝王讲究制衡之术,在老皇帝找到合适的下一任继承人之前,他还需要废太子这枚棋子和如日中升的烨王相互制衡。 这日,天气晴朗。 一辆朴素的牛车停在了富丽堂皇的别苑门前,守卫皱了皱眉,问道:“来者何人?” 那坐在牛车上的,身着粗布衣裳,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削老者冷冷道:“老夫乃是武汉的陈叔公。” 闻言,两名守卫对视一眼,转眼就变了一副嘴脸。 “陈叔公,您请进。” 老者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下了牛车。 别苑的学子听闻武汉陈叔公来了,纷纷前去迎接。阚老也笑呵呵的,放下书卷,对姜黎道:“这个老陈,终于还是来了。走吧,扶老夫过去。” “是,老师。” 姜黎搀扶着阚老出了殿门。 她远远的就看见被一群学生围住的朴素老者,老者不苟言笑,表情严肃,鹰钩鼻,一双眼睛好似鹰隼,那模样真是能把小孩子吓哭。 姜黎去准备降暑的凉茶,却在这时,有宫婢走来,垂首道:“姜居士,宫里来人了,云妃娘娘请您入宫一叙。” 她顿了顿,才道:“好,容我去换身衣裳。” 末了,姜黎去和阚老请了罪。 离开大殿时,她感觉被一双锐利的目光盯着,姜黎抬头,视线正对上陈叔公的,那一眼,叫她有极强的不适感。 听闻,陈叔公是武汉一地极为有名的学者,几乎能与阚老并驾齐驱。还听闻,他这人极为古板刻薄,也许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个礼法之外的“怪人”。 这般想着,姜黎自然而然的停下脚步,就站在殿外,隔着好长的距离朝陈叔公行了一礼。 陈叔公微微一惊。 转眼,他就微微眯起了眼,转头,冲阚老意味深长道:“你这弟子,有点意思。” 第66章 阚老笑道:“老陈, 我这弟子乖巧, 你当嘴下留情, 给我些颜面。” 陈叔公表情敛了敛, 没吭声。 另一方面, 驶向皇宫的马车不疾不徐的走着, 姜黎坐在车内,闭着眼冥思。 在距离皇宫还有一段路程时, 马车突然停了。 她蓦的睁开眼。 这时, 车外有人道:“姜居士, 借一步说话。” 听到这个声音, 姜黎诧异,她下了马车一看,不远处站着的白衣青年,不是何仇是谁? 她四下看了看, 宫婢都垂着头,应是被他打点好了的。 姜黎道:“何大人为何找我?” 两人走到十几步外, 在一棵路边的柳树下停住。她微抬着头, 面带微笑,眼神真诚却又带着些疏离的距离望着他。 气氛有些尴尬, 何仇叹了口气, 良久, 开口道:“姜居士知道云妃传你入宫,是为何事?” 姜黎顿了顿,点头。 “是因为我与你主公的事。” 何仇看了她一眼, 欣慰道:“阿黎,我有时真的十分后悔。”如她这般聪明的女子,自己当初怎么就说放就放了?是了,当时生活所迫,他也是不情愿的。 姜黎沉默。 何仇道:“我是听闻了这事,特地过来提醒你一句,云妃,你且小心对待点。” 云妃若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早就被废皇后卢氏给干掉了。 姜黎心里清楚,此行结果未知。 她道:“多谢何大人了。” 说罢,她便行了一礼,转身回了马车。 何仇望着徐徐走远的马车,终是摇了摇头。 马车入宫后,又走了一刻钟才停下。 姜黎跟在内侍身后,往一处宫殿的方向走去。沿路上,会遇到一些贵妇人和贵女,这些人衣着华丽,倒像是来宫里赴宴的。她问道:“那边在热闹什么?” 一内侍回道:“是卢皇后在设宴。” 卢皇后便是原皇后卢氏,老皇帝在解除废太子禁令的第二日,便将卢皇后从冷宫接了出来。眼下,卢皇后虽未复位,但在后宫以及朝堂上的势力,依旧不可小觑。 姜黎收回视线,没多久,她就跟着内侍到了一座宫殿前。 内侍在殿门口停住脚,弯腰道:“姜居士,您进去吧。” 这时,殿外的内侍尖声道:“姜居士——到!” 姜黎提步上了石阶,朝殿内走去。 空旷的殿内修饰的富丽堂皇,地面的黑砖擦的鲜亮,似乎都能反光。云妃端坐在殿中,两侧站着数名宫婢,其中一名穿着与寻常宫婢不同的女子正手拿一把团扇轻轻给云妃扇着,见姜黎入内,她转头示意。 当下,就有婢女拿了圆凳过来。 在她开口前,云妃睁开眼,慈祥的微笑:“无须多礼,坐下吧。” “臣谢过云妃娘娘。” 姜黎行了礼,才小步走到圆凳前,规规矩矩的坐下。 “璃儿,扶本宫起来。” “是。” 那名手拿团扇的美貌宫婢搀扶着云妃从榻上坐起,璃儿还十分贴心的给云妃揉了揉后腰,云妃笑道:“人老了,浑身都落了病,不似你们年轻人,有活力,身子也好。你说年轻多好啊。” 说到这里,云妃看向姜黎。她缓缓道:“听说,姜居士过了今年,就已十九了。哎呀,年纪是大了点,早两年,你家里人为何不给你张罗一门好亲事?” 其实,关于姜黎那点事,随便一查都能清楚。云妃这般说法有两个意思,一来就是点出她已非嫁龄,还年长宗阙两岁;这二来,就是点出她有黑历史,她也配牵扯烨王? 无怪姜黎多想,实是小说里,云妃就是个面和心冷之人。 她这一番说辞,也无非是敲打姜黎。 这时,云妃露出一副长辈般慈祥的笑容来,道:“姜居士,在道观里住的可好?” 姜黎慢慢道:“回娘娘,尚且住的舒心。” “就算住的不舒心,那又如何,陛下的旨意改不了的。姜居士就多劳累些,在观里为皇家祈福。” 姜黎淡淡道:“臣知晓了。” 云妃看着她,良久,语气已有些恼意:“姜居士,你再跟本宫打哑谜呢?” 闻言,姜黎依旧一副不解的表情。 “姜居士,你是个聪明人。”云妃发觉自己有些情绪过激后,连忙调整了回来,只是表情难掩厌恶和不满,道:“你也知道,陛下刚放了废太子,还有卢氏,这俩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在朝堂之上,阿阙一丝一毫松懈不得。你呢,非但不能在其他方面帮衬着他,反而让他还未娶正妃,便落了个养外室的名声,你可知这些流言,对他极为不利!” 姜黎淡定道:“娘娘所言差已,臣并非烨王的外室。” 见她一副打死不认的嘴脸,云妃也撑不住,语气冰冷道:“你啊你,一无可相助阿阙的家世,二无出众的品行,最最重要的,你且无自知之明。姜氏,当日阿阙带你夜里来见本宫,本宫并未接你的茶,你便应该知道,本宫是不会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儿子被你给毁了的!” 说到这里,云妃已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她盯着姜黎的眼神,也是极端厌恶的。仿佛姜黎就是宗阙走上那个位子的绊脚石,应该狠狠的踢开才是。 最后,云妃沉下气,由璃儿扶着重新坐回软塌上,她抬了抬手,似是开恩道:“姜氏,本宫可为你指一条明道。既然阿阙对你尚有感情,你如今这个身份,是不可的。本宫会给你机会,让你假死,换个身份在外地生活一阵子。等到尘埃落定,再将你接回京都,你可愿意?” 这样一来,云妃不仅让他儿子没有后顾之忧,也得偿所愿了,也理所应当的给了姜黎一个妾的身份。 古语,聘为妻奔为妾,姜黎若是接受了。 她就是抛弃了族人,抛弃了姓氏,抛弃了自己所有的一切!而仅仅只为了一个男人,即便,将来她依旧会被人所诟病。 姜黎忽而摇头,笑了一下。 怎么看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这个云妃,当她傻的么? 云妃拧眉,却是没怎么在意的饮了口茶。 她一个小人物,也敢忤逆身为贵妃的自己? 姜黎道:“娘娘错了。” 此话一出,云妃腾的抬起头,眼神冷飕飕的刺向了她。 姜黎也抬起头,冷静的看着云妃,冷静的道:“他不会同意的。” 啪嚓一声! 却是云妃手里的茶盏直接扔到了地上,给摔的粉碎。 “姜氏,你大胆!” 云妃气的紧紧盯着她。 姜黎微微一笑,道:“臣也不会同意的。”顿了顿,她起身,在殿前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给云妃分析道:“娘娘此刻,一定恨不得杀了臣,或许,娘娘心念一动,臣就活不过今晚了。但是,我若是娘娘,便不会这样冒险。娘娘杀臣,不要紧。可臣如今已是烨王殿下心口的朱砂痣,你除掉我,无异于在殿下心口狠狠的刮下一片肉。届时,殿下痛苦不说,也会与您生了异心,值得么?再者,臣虽卑微,却已是阚老的弟子。好歹也有些名声,您除了我,非但会得罪阚老,也会令江东文人失心于殿下,值得么?” 说罢,姜黎停住脚,她抬头,盯着云妃,认真的问了一遍:“值得么?” 她说! 杀了她,烨王心痛不说,定会与杀她之人离心,哪怕是生母! 杀了她,还会令烨王好不容易在天下文人心中树立起来的形象有了污点。 “你威胁本宫!”云妃瞪大了眼珠,手指狠狠压着桌沿,指骨都因着用力,而青白分明。她的脖子向前伸着,口鼻大口大口的呼气,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云妃杀了她的心都有! 姜黎后退两步,低头行礼道:“不敢,臣只是给娘娘分析下,臣的重要性。” 良久,殿内安静的过分。 云妃死死盯着姜黎,眼眶都盯红了。 姜黎脸色淡定,只不过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抖了抖。 恰在这时,一道软糯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璃儿道:“娘娘,御医前两天还说您不能气着,奴婢给您揉揉肩。”说着,她那双灵巧的小手就给云妃捶捏起来。 云妃缓过神来,她瞪了姜黎一眼,便收回目光。 璃儿趁机道:“还不快去将煮好的梨子羹端上来。” “是。”婢女瑟瑟发抖,连忙低着头快步出了大殿。 没过一会儿,云妃喝了梨羹,气是顺了过来。她这会儿已是吵累了般,连看都不想看见姜黎,挥挥手道:“你走吧。” 姜黎服从的行礼道:“臣告退。” 说罢,转身就走。 直到姜黎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花园里,云妃才气急的揉着额角。她叹息道:“就这么个人,阿阙怎么如此喜欢她!当真像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璃儿笑道:“奴婢看娘娘刚才就是吓唬吓唬姜居士。” 云妃顺着台阶下了,累极了似的,语气都充满了疲惫:“本宫知道,杀了她,却是会让阿阙对本宫心生怨怼。本宫何至于?” 她是真的因着姜黎的那番话,生了恐惧之意。 姜黎死不足惜,她的阿阙不能有污点! 璃儿忙道:“是呢。” 这时,云妃看了眼璃儿,恼怒道:“你要是但凡是个有出息的,学了那个姜居士一半的功力,阿阙怎会看都不多看你一眼!你要是成了阿阙的人,这会儿本宫说不定早就抱上孙子了。” 说起这个,璃儿白了白脸。 她确实心悦殿下,可是…… 璃儿走过去给云妃捏着肩膀,幽幽道:“璃儿没福气,娘娘就别替我操心了。” 第67章 离了皇宫的姜黎, 在马车里长吁短叹了两声。 她一脸苦恼, 觉得今日是把男主他娘得罪狠了, 这以后难免要给她小鞋穿。 回了别苑, 正赶上殿内的学士们都散了。 迎面撞见陈叔公, 姜黎收回思绪, 立刻恭敬道:“阿黎见过陈公。” 陈叔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路过她时, 只冷冷一哼。跟在陈叔公后面的那些学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看看姜黎, 便又沉默着走远。 她回头, 看了过去。 心说:看来这位陈公, 是真的不喜自己了。 晚间,姜黎得了黑鹰的信,于是在阚老睡下后,她整理完了书卷, 就上了马车去往城西的庄子。 不多时,庄子就到了。 姜黎下车前还有些忐忑, 在外面走了两圈。等好不容易有了心理准备。她回到院子一看, 发现他正坐在榕树底下奏琴,琴声婉转悠扬, 姜黎听了一会儿, 直到听到他唤自己过去, 她才回过神来。 宗阙淡淡道:“有何心事?” 她闻言,突然极为乖巧的走过去,在他的一旁坐下, 然后眼珠乱转,两只手也绞在一起。细细一看,她的脸色还有些委屈。她乌亮的眸子瞥他一眼。 宗阙轻轻一笑,道:“阿姊怎的还委屈了,白日在殿内威风凛凛的样子呢?” 他说完,姜黎就更紧张了。 她软声软气的道:“阿阙,我白日不知怎的,感觉不像自己了。你说,我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给什么脏东西着了道?” 看了她好几眼,宗阙皱眉:“鬼神之事,不可乱说。” 姜黎扁扁嘴。 他不让说,那便不说罢! 这时,她的腰间一热,却是被他抱住,直接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让她坐于自己怀中。宗阙抚摸着她的长发,叹息道:“你白日在殿里说的话,早有人告知我,我又不怪你,以后不可再胡扯鬼神之说。” 姜黎:“……” 她小心问道:“你真的不怪我?我差点把娘娘气出病来。” 虽然她也不是故意的,可云妃的话也太糟心了。 而她,也必须把自己的立场摆出来。既然她已经想开了,认定了他,那么她就必须有所行动,不能让别人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是软弱可欺的。 宗阙看了她一眼,眼眸平静道:“你今日闹了一番也好,母妃那边就不用管了。” 见她点头,他突然问:“陈叔公,可有给你脸色看?” 说起这个姜黎叹了口气,她道:“我又不是银子,总不能要谁都喜欢我。” 闻言,宗阙低低一笑。 他白皙俊美的脸在月光下清俊的好似谪仙,姜黎看着看着,蓦的心跳加速。她忽然直起了腰,双手捧起他的脸,在他轻轻抬头时,她便红着脸把唇凑了过去。 一吻下去,姜黎耳根都烫红烫红的。 宗阙也好不到哪里,他过往十几年的温柔和情意都醉在了她身上。他抱紧姜黎,低下头,唇在她的发旋处印下一个个温柔的细吻。 姜黎便在他怀里,闭着眼。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二人在院子里抱着,即便不说话,也好似互相之间都有默契,静静的享受着盛夏夜晚的凉爽。 良久,宗阙开口道:“这夜到底过了大半,阿姊又要走了。” 听出他话里的一丝丝遗憾和怅然,姜黎突然想起一事来,从他的怀里探出头,她疑惑道:“那道观所在的山里,这阵子都未听到犬吠,听观里的道士说,有人趁夜屠了山里所有的野兽,是不是你做的?” 提起这个,宗阙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 姜黎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原来还真是他干的!一时,她颇有些哭笑不得。她笑嘻嘻道:“原来阿阙,真记仇呐。”说着,她凑过去,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 宗阙微微蹙眉的盯着她。 她那一副戏谑的笑容,当真让人看着不爽。 欺负她,他又舍不得。 于是,宗阙冷着脸,把眼睛闭上了。 直到姜黎坐上马车走远了,宗阙也进了屋。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两声笑。 暗处,有人道:“别笑了,被主公发现你偷听,我都要被你连累。” 另一人道:“就偶尔一次,主公不会怪罪。” “暗四,主公刚才紧张了。是了,被人知道主公连山里野狗的仇都记,确实不太好。” 那两声笑很快就消失在暗处。 整座庄子,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 翌日,姜黎早早的就去了别苑,亲自下厨做了顿早饭。这两日,因着陈叔公的到来,又有一批文人进了京,这些人一大早饭都没吃就在别苑外面守着,姜黎可叹他们求学心切,让婢女将做好的粥和食物端了过去。 “谢谢姜居士了。” 这些文士大多不拘小节,道了谢,便在一边用饭。 陈叔公一大早看见这一幕,盯了一会儿,他从鼻孔里哼出两声,嘴里道:“成何体统!” 他转身,去了阚老的院子,一大早就咚咚咚的敲门。 “你那女弟子,在学问上没长进不说,成天捣鼓一些旁门左道。”一等阚老出来,陈叔公就说一大通。 阚老听着,面容带笑。 最后等着陈叔公说完了,他才和蔼道:“老陈,我这女弟子也不容易,你何不心宽一些。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别再被一些古板过时的礼法拘着了。” 陈叔公瞪眼:“怎的是我看她不顺眼了?分明是她不守妇道!” “你看看,你终于说出来了!”阚老也瞪眼,指着他道:“你啊,就是过不去这道坎了。” “为女子者,就该相夫教子,为家族绵延子嗣!而非抛头露面,混在一干男子之列。” 阚老严肃道:“老陈,你这话就不对了。” 陈叔公不屑道:“依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 阚老却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笑笑就过去了。 “老陈,还未用早饭吧。走,老夫带你去尝尝我那弟子的手艺去。” 起初,陈叔公还不想去,后来肚子叫了两声。 他脸上挂不住,阚老哈哈哈大笑,拉着他往前殿走去了。 前殿,姜黎正在指挥着婢女准备早饭。 一见两人过来,她面带微笑的走了过去,福了福身,笑道:“二位,早饭都准备好了。”说着,姜黎自觉走到阚老的一侧,搀扶着他,嘴里道:“最近天干气躁,恐老师上火,弟子今早特意让厨房煮了清新安神的百合莲子粥,您尝尝看。” “哼,油嘴滑舌!” 陈叔公冷冷一哼。 姜黎扶着阚老坐好,她示意婢女将食物端上来。继而,她从婢女手里接过一碗粥,走到陈叔公跟前,道:“陈公,知您体寒,这是我亲手煮的红枣粥。” 陈叔公道:“区区一碗粥,你倒是费心了。” 他随口一尝,一顿,抬头看了姜黎几眼。半晌,陈叔公板着脸道:“这味道……和我吃过的不同。” 姜黎笑道:“是我家乡的做法,和寻常的枣粥味道却有点差别。” 陈叔公嗯了一声,因着粥好吃,便不再理她。 姜黎没在意,见菜都上齐了,她就先退下去了。 她懂进退,到让陈叔公有些可惜。 用过了早膳,两位大儒还要开讲坛,由于曹迅不在京都,这些事便都落在了姜黎的身上。从一大早,她就忙着置办现场,还有轻点人数等一系列琐事。殿内,阚老邀请陈叔公出去走走,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一处空地前。 不远处,姜黎正在忙着指挥宫女和侍卫布置现场。 隔着老远,陈叔公看了一会儿,便负起了手,道:“你带我来,就是看她如何出风头的?” “非也。”阚老笑了笑,道:“老陈,阿迅不在京都的这些日子,阿黎既要帮我打理别苑的一众琐事,还要帮我著书,常常夜里二更天还在改文章。我与你说这些,并非让你同情她。只是让你看看她,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陈叔公一脸迟疑。 接下来的一天,在阚老的安排下,随时随地都有人给陈叔公报告姜黎的动态。一天下来,陈叔公都愣了。 夜间,别苑的热闹散去,两人坐在院中边赏月边吃酒。 阚老道:“老陈,你觉得我这弟子,如何啊?” 陈叔公沉默了片刻,叹道:“若为男子,必为大人物。” 闻言,阚老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完了,阚老道:“阿黎幸也不幸,这其中,有多少是她自己能左右的?所以老陈,你对她当是太刻薄了。” “可我……” 陈叔公说到这,突然停了,他干脆喝了一杯酒。 其实,一天下来,陈叔公知晓了姜黎所干的那些事,她忙前忙后,凭着聪慧和情商把别苑和那群不好对付的文人都打理的服服帖帖,不仅给了阚老一个很好的著书环境,还能百忙之余,回到殿内,静下心来,将自己对于算数的理解和阐述都表达出来,还如此精辟,仅凭这点,她就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半晌,等到酒都喝了一半下去,已有些微醺的陈叔公突然道:“老阚,你这徒弟……” “打住!” 阚老忙摇头:“想也别想,老陈,你已有三个关门弟子了。” 陈叔公指着他,半晌,哼道:“当真小气。” 于是翌日,当姜黎再次出现在陈叔公的面前,这位清瘦刻薄的老者竟然对她和颜悦色时,她都给愣住了,受宠若惊道:“陈公,老师已经候你多时了。” 说着,便引着陈叔公往正殿走去。 第68章 一路上, 陈叔公还会同她闲聊两句, 那姿态, 就如长辈对待家族小辈那样。 她心说:这个陈公, 到底在搞什么鬼? 到了主殿, 陈叔公和阚老闲话了两句就借故先把姜黎支了出去。待她一走, 陈叔公便向前倾身,问道:“老阚, 你说要是让我家那孙子娶了你徒弟, 这主意怎么样?你也知我家那个猴孙, 一般人治不住他, 我瞅着阿黎甚好。” 阚老失笑,摇头道:“这事恐是不成的。” “诶!老阚,你可别拿流言搪塞我。我观她眉间紧实,走路姿态挺拔清幽, 乃是清白身。你我相识也好多年了,你当知道我的性子。我既真心想让她当陈家人, 便不会疑神疑鬼。”陈叔公一番慷慨陈词过后, 捋着胡须,静待阚老作答。 阚老笑而不语。 这时, 姜黎复又回到殿中。 她见殿内气氛冷凝, 便也不敢多喘气, 动作也轻轻柔柔的。 “阿黎,你家中父母可在京都?” 啊? 被陈叔公这么一问,起初姜黎还有些发懵, 但旋即,她就老实答道:“不在。” 闻言,陈叔公倒有些失落。 姜黎悄悄看了眼老师。 陈叔公突然对她态度大变令姜黎十分疑惑,关键发生了什么,她都并不知情。她心里有些忐忑,但并未多问。没过一会儿,陈公就问她:“阿黎,你可还想嫁人?” 这话一出,姜黎手里的毛笔险些掉落。 她急忙将笔放在笔架上,直起腰,眼神惊讶道:“陈公,这……” 陈叔公抬抬手,道:“先别忙着拒绝,我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孙儿,与你年龄相仿,尚未娶妻。你若有意,我便替陈氏做主了。” “……” 便在这时,皇宫里来了内侍,把陈叔公喊走了。 等殿内只剩姜黎和阚老,她迟疑道:“老师,陈公这是何意啊?”怎的突然就要给她说亲? 阚老道:“你可考虑下,若真的想嫁,老陈不是没有法子的。他家中的小辈虽顽皮了些,但心性不坏,凭你的本事,嫁过去不会受罪。” 他目露担忧的看向她。 半晌,姜黎走过去,跪地道:“弟子多谢老师记挂。只是弟子心意已决,若无法嫁给心中之人为妻,弟子愿终身不嫁,侍奉老师终老。”说罢,她弯腰,额头贴着地面。 她如此大礼,如此一番话,令得阚老沉吟道:“起来吧,看来你已有所决断。” “谢老师。”姜黎起身。 阚老看了她一眼,道:“老陈那边,我会去替你说道说道的,你也不必为难。” “好。” 却说陈叔公的牛车在皇宫侍卫的护送下进了宫,所过之处,皆有宫中人对着他窃窃私语,其中尤以一些年龄较小,入宫没有两年的新人为多。至于年长的,则不敢多看,匆匆离去。 “汉阳陈氏一族可是专门出帝师的家族,那牛车上坐着的老者就是当世的陈叔公,也是咱们陛下的老师!” “不会吧,他怎的坐牛车入宫?” “听闻他这人脾气古怪,犯起倔来,陛下也没有法子。” …… 姜黎和阚老在殿内聊了一会儿,她去偏殿拿书时,想着:老皇帝传召陈公入宫,多半是要谈关于储君的事。因陈公是皇帝早年的老师,也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人,是以姜黎猜测,陈公此番进京,看她的老师是一点,最重要的应该是奉了暗召入京商议新太子人选的。 这种关键的时刻,老皇帝举棋不定,就极为依赖昔日老师的建议。 姜黎正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拿着书卷走到门口,这一看,正好就看见一群穿着儒袍的学生在道上发生了纠纷。 姜黎把书卷放在阚老的桌上,她道:“老师,弟子出去看下。” 阚老正奋笔疾书,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她轻声后退几步,遂转身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殿外不远处,共有二十多名学生聚成两拨,姜黎到时,他们险些要打起来。其中一名学生瞅见了她,忙行礼道:“姜居士。”见她来了,这群学生才安静下来。 姜黎问:“怎么回事?” 一人怒道:“都是顾泽文干的好事!” 姜黎顺着他的手臂所指方向看去,便看到一名吊儿郎当的青年。这青年样貌是极俊俏的,就是面相不善,令他的五官都带着一股刺眼的俊。 顾泽文看了眼姜黎,不正经道:“久仰久仰,原来你就是阚老的那位特别出名的女弟子。这模样,确实比传闻要美上不少。” 此话一出,她的身后便有学生不忿道:“顾泽文,凭你什么身份,在此地就是不容你胡闹!快给姜居士道歉。” “道歉!” 一时间,吵声震天。 她蹙眉,冷声道:“都住嘴!” 姜黎看了一圈这些弟子,严肃道:“枉你们读了这么多年书,遇到事,就是比谁嗓门大么?”在她的目光巡视之下,这些个在外骄傲无比,轻易不肯低头的学生纷纷垂下头去。 他们都知,姜先生表面看着温和,真惹了她生气,处事态度并不比迅先生温和。 “啪啪啪啪!” 顾泽文鼓起了掌,一双利目盯着她的脸,笑道:“姜居士的威风,今日顾二算是见识了。” 姜黎转过身,看向他,道:“你是顾老将军家里的?” 顾泽文顶着一张俊脸,笑的有些邪魅:“顾老将军就是我爷爷。我名泽文,字宣明,姜居士可有什么讨教?” 姜黎淡淡一笑,抬头道:“讨教不敢。久闻顾老将军威名盖世,只可惜,他的后辈却让人太失望了。” “他啊,就是个不学无术,靠着家里祖辈的功勋混日子的二世祖。” 人群里不知谁嗤笑的说了一句,紧跟着就是嘲弄声。 顾泽文这话听得实在太多了,这会儿也不觉得羞耻,反而朗声,笑嘻嘻道:“有本事,你们也拼家世啊。嗨,也就是你们没本事,才会嫉妒我,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他的心宽,倒是让姜黎多看了他几眼。 《皇权》这本小说里,她明确记得的太子一党的骨干里,其中就有顾老将军,前阵子卢皇后和废太子能翻身,其中定有顾家动过的手脚。 所以,从理论上讲,姜黎和顾家那也是死对头。 她肯定是站在宗阙这边的。 因着顾泽文态度嚣张,此时,已有几名学生跟他理论了起来。 “够了。” 这会儿,姜黎看向顾泽文,嗓音温和,语气不容置疑道:“不管你们因何吵闹,都是坏了规矩。你回去吧,下午的授课,你不用来了。” “什么?” 顾泽文都要跳起来了,瞪大眼睛盯着她,恨不得把她一口吞吃了。 “姜居士,你这是公报私仇!你就是针对我,凭什么不罚他们,只罚我!你掩耳盗铃,你你你!”说了半天,顾泽文发现自己词穷了。反正他心里门清,姜黎和烨王有关系,那就是和他们顾家不对付,所以姜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就一定是在针对他! 姜黎也不理他,而是面相守卫,淡淡的道:“这人聒噪,恐吵了老师著书,拖出去。” “是。” 这些守卫在别苑日子也不短了,知道该听从谁的吩咐。 姜黎说罢,就有两名守卫走过来。 顾泽文变了脸,后退两步,冲走过来的守卫道:“你们敢!你们敢碰我!……” “顾公子,得罪了。” 面无表情的说完,守卫就按住顾泽文的手臂。 “慢着!你们慢着!姓姜的,我不服!!” “姓姜的!你有什么本事,不就会巴结人,会算点数,本公子也会!松...松手!本公子叫你们松手!” 姜黎停住脚步,转过身,唇角带笑的道:“将他放了。” 她这回眸一笑,眼波明媚,在场的众人一时都看愣了。顾泽文也怔了一下,旋即,他就冲守卫嚷嚷:“还不快松开!” 闻言,守卫松开了手,退出两步外。 没了桎梏,顾泽文松了松筋骨,他抬头,发现姜黎正朝他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众弟子,浩浩荡荡的,他这一刻,竟有些怂了。但是人怂,气势不能怂! “说吧,又想怎样?” 顾泽文挺起胸膛,冷笑着看她。 他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倒是有趣。 姜黎淡淡一笑,道:“顾公子刚才说了,不服我,说我假公济私。这事,我可不认。”话锋一转,她继续道:“不过,我刚才想了下,顾公子也是来求学问的,我无权干涉。但我以授课老师的身份,有权质疑,顾公子是否拥有入内听学的资质。” 顾泽文愣了愣,旋即冷笑:“你是要考我?” “正是。” 她笑着点头。 “不过,恐有刁难之嫌,这次的题目我会从学院授课所用的算数卷里,挑出三道题,入门难度,绝对不难为你。如何?” 顾泽文瞟了眼在场的二十数名同窗,他进退两难,又怀有少年意气,便豪言道:“考就考!若我都答对了,看届时,姜居士如何自处!哈哈哈哈哈。” 姜黎神色不变,淡淡道:“去远些吧,这里喧闹,恐吵到老师。” 说罢,她就带着这群学生去了上次开设讲坛的空地上。 她让守卫搬来案几和圆凳,然后自己去一侧的殿内出题。就这样,不到半个时辰,姜黎拿着考卷出来,平展在顾泽文身前的案上。 为公平起见,其他围观的学生均要站在十步之外,不可交头接耳。 两炷香时间为限,香点燃,这场考试就开始了。 姜黎让人搬了张圆凳过来,就在顾泽文三步之外,边喝茶边欣赏夏日的园景。顾泽文一开始还信心满满,结果一看题,他发现题目似曾相识,好似在书院里学习过,可是待他细细解来,又不知哪里出了错,根本毫无头绪。这些题,虽未超纲,可就是不会算! 勉勉强强解完第一道,顾泽文这会儿手心都被汗浸湿了。他不耐烦道:“你走远点,我看着你就心烦,还算什么题?” 姜黎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她极为温和的把圆凳又挪远了些,可是直到两炷香时辰都过了,顾泽文吭吭哧哧,也才解了两道题。 姜黎拿过他的试卷一看,笑了一下。 顾泽文紧张道:“你作弊!这些题见都没见过!” 她道:“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听说顾二公子的壮志是当个智勇双全的青年将军,这样可不行啊,战场上可不是只要拼蛮力的。还要用到这里啊,”她笑着,指了指脑子。 她这个举动,算是彻底把顾泽文这个火爆脾气给点燃了。 “哐当!” 他直接就把案几给掀翻了,冲过去,直接一把夺过试卷,撕成了两半,这还不够,他还揉吧了直接扔旁边的湖里了。 他冷笑:“这样呢?” 姜黎面带微笑,乌盈盈的眸子看着他。 顾泽文逼近一步,指着她道:“给你脸叫你一声先生,今儿下午这课,我非要去听,你敢拦我?”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暴喝: “那我有没有资格拦你!” 闻言,在场的学生们转身,当看到来人时,纷纷一揖:“陈公!” 陈叔公沉着个脸,负手气哄哄的穿过人群自动让出来的路,走过去就是一巴掌甩顾泽文脸上了,骂道:“畜生,顾家怎么有你这种子孙!” “陈,陈公……”顾泽文嘴里结结巴巴的。 他那张俊脸上,五个指头印猩红猩红的。 接下来,陈公骂了他一炷香的时辰,最后,顾泽文被骂的有些怀疑人生,待陈公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他才回过神来。他什么都没说,闷不吭声的就走了。 姜黎回头,看了眼顾泽文的背影,心里还有点异样。 她确实是有些故意针对他的,这无关什么恩怨,就是单纯的站队不同。她只心里惆怅了一会儿,便把这事忘了。 那厢,顾泽文回了家,还被听到了消息的顾将军给打了一顿。 第69章 顾将军打完, 就骂道:“你个不孝子!这个当口去招惹她作何?就你这个蠢材, 被人耍了还不知情呢!” “反正都这样了, 您要打要骂都行。” 顾泽文嘴里硬气, 被打的狠了也不乱叫求饶。 后来还是他娘看不过, 求了情, 顾将军才放过他。只是罚了顾泽文禁足,让他这几天都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这事传到了废太子宗衡的耳朵里, 他派人去请陈叔公, 却遭到了后者的拒绝。宗衡叹道:“父皇信任陈公, 陈公拒了本宫, 希望渺茫。” 自上回提烨王为太子的事件过后,对方有了准备,宗衡和卢皇后就把目光放到了老皇帝身上。短短半月,就有数名美貌少女入宫, 老皇帝沉溺温柔乡里,有时就连早朝也误了, 为此, 大臣们怨言不断,可陛下专断独行。直到南方传来水患之灾, 不少流民落草为寇, 闹得汉中一带鸡飞狗跳, 老皇帝这才慌了,派了烨王连夜前去赈灾安抚。 烨王前脚刚离京,后脚, 废太子就献上一名美人,深得陛下宠爱,不过三日,就封了夫人。 这日,顾府门前,一名俊朗的紫裳公子带着小厮大步走出。 时隔半个月后,顾泽文才从家中出来。他被关了这么多时日,这会儿早就浑身不舒服,一得了自由,就喊上一群狐朋狗友去酒楼吃喝玩闹。 作为酒楼的常客,顾二公子自是与旁人不同。 他有独属自己的一间顶楼包间,他的身份和那张脸就是通行证,一进酒楼,不用掌柜的喊,就有伙计好生招待着一群公子哥往楼上的雅间去。 酒宴正酣,不知是谁喊道:“顾二哥,那不是你的仇人么。”说罢,好事者纷纷往窗子外探头,这一看,都笑起来。 顾泽文心说谁呢,跟着一看,当下脸色就变了,恨的牙根直痒痒!街上那人正不疾不徐的走着,可不就是害他被禁足半个月的罪魁祸首! 彼时,姜黎穿着一身红色的裙裳,乌发金簪,步履优雅的在街上走着。 今日是她母亲王氏的生辰,她无法回去给王氏庆生,只好在这一天穿上艳丽的衣裳,心中怀着对王氏的祝福,也算全了她作为子女的孝道。 两日前,她就把礼物送回了岭南,这会儿,她爹娘也应该收到了。 姜黎心情不错,便趁着空闲了就在街上买点食材,回去做好吃的。途径一家酒楼门口,听见有人在喊“姜先生”。她抬头,就看到酒楼三层的窗子里,一群学生正朝她招手。 “先生可否有空,不如上来喝一杯。” “是啊是啊,先生赏脸吧!” 还有人调皮道:“顾二,快点把先生喊上来啊。” 顾泽文端着酒杯,一张俊脸都黑了,他冷哼道:“谁敢让她上来,今日我顾二就不认他当朋友!” 这话一出,就没人敢再跟他开玩笑了。 “嘻嘻嘻,顾二哥还恼了。” “真是不多见,平日先生都穿着一身素,今日大红衣裳,当真是风华绝代,昔日的南国夫人在她跟前一比,怕也是风华尽失了。” 这群人挨个把姜先生夸了个遍,席间几位贵公子虽与顾泽文关系要好,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感叹:“先生美貌,恐无人能及。” 这句话一出,下一息,忽然有一壶酒朝下面泼去! 顾泽文倚着窗户框,唇角扬起坏笑,将手里空了的酒壶随便扔地上。 “等着看吧,她这不就成了落汤鸡么。” 话音刚落,顾泽文漫不经心的往下面一瞥。 那酒水并未泼到姜黎身上,反倒是她的一名护卫,眼疾手快将她拉开了。顾泽文冷冷一哼,心说:算她走运。 他气恼的坐回去喝酒了。 楼下,姜黎抬头望窗户淡淡看了一眼。然后便道:“走,上去瞧瞧。” 她也听说了,因着别苑那事,顾泽文差点被他爹给打残了,在屋子里修养了半个月才好。而他被陈公痛斥的消息也疯传了出去,现在京都上下,都知顾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而姜黎,本来跟他也无仇怨,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一个举动,就给他造成了这般大的负面影响。 她上了楼,进屋后,看到的就是一群京都权贵子弟的骄奢淫宴。 这宽敞的华室里,不仅有专门奏乐的伶人,还有衣着暴露的舞姬。室内熏香浓郁,酒气逼人。姜黎出现在门口,微微蹙了蹙眉。 当初常二那帮公子哥,也没见敢这么玩的。 这要是给他师兄看见了,那么在座这一群学生,恐一辈子都要完了。 她一出现,屋内众人先是静了静,紧接着就有人抬手,顿时奏乐和舞蹈都停了下来。一人道:“这些腌臜东西,真是脏了先生的眼,都滚出去。” “不用了。”姜黎出声。 这时,她往前走了一步,进了屋内,她的目光落到正中,被人簇拥着的顾泽文身上。 顾泽文眼下最不想看见她,他仰着一张白皙的俊脸,嗤笑道:“先生还是赶紧走吧,这地儿污秽,实在不适合你啊。”他碰碰旁边的人:“你说,是不是?” 那人看了眼姜黎,又看看黑脸的顾泽文,只得点头:“是,是!” 顾泽文冷笑着,把手松了。 姜黎的目光落到屋内的各处,安静的看了一圈,她转过身,乌亮的眼眸瞥向顾泽文,半晌,她唇角一勾,淡淡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这话一出,顾泽文腾的就站了起来。 他就知道,这人一来,就是来羞辱他的! 因为她! 他现在被所有人嗤笑,走在街上,但凡认出了他的,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对上姜黎一双眸子,顾泽文吭吭哧哧,脸庞涨红。他不知怎么的,面对一身红衣,特别显得气势凛然的姜黎,他的脑子里就想起那日在湖边,自己在她跟前,就跟个傻子一样被她嘲笑。他活了十七年的尊严,仿佛在那一刻,被她无情的踩着,末了,还用脚使劲撵了两下。 气氛一时安静。 他的那群朋友看看顾泽文,又看看姜黎,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往外走,没多时,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人。敞开的门外,阿大和侍卫们把门口都堵严实了。 这时,顾泽文恍惚间回过神,他厌恶的移开眼,阴沉着脸道:“现在你高兴了?这么羞辱我,你当我真不敢对你动手?” 姜黎摇摇头,叹息道:“你也太敏感了,这就是羞辱你了?”顿了顿,她继续道:“换个说法,如果他日你上了战场,因武力不敌对面的将军,人家说你两句,你就要当个缩头乌龟,自甘堕落了。可我看,顾二公子并非是怨天尤人之人啊。” “你!”顾泽文白了脸,盯着她半晌。 她这是夸他呢?不是吧…… 盯了她一会儿,顾泽文泄气的坐了回去,他阴着脸,怒道:“你滚!我...我不想看见你!” 姜黎笑了笑。 然后,转身带着阿大他们下楼了。 待她一离开,顾泽文倏地抬起头,他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复杂,最后他竟然起身往窗边走去。 往下一探头,正好看见姜黎一行人出了酒楼,正往街道上越走越远。 顾泽文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自那日后,姜黎再次看见顾泽文,是在数日后开放的别苑讲坛上。他穿着一身俊朗的紫裳,安静的站在人群里。姜黎清点人数时,点到了他的姓名,顾泽文眼神避着她,举手:“到!” 这一看,顾泽文与当日一比,眼睛有神多了。 姜黎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过多的停留,很快点完人数,她便带着几名弟子离开了。 “顾二,听说这两日你可老实了。” “就是就是,李三他们喊你去吃酒,你都给拒了。怎么,被姜先生骂了一通,弃武从文了?” 那日酒楼三楼发生的事,除了二人,其余人都不知情。 他的那些朋友惯爱开玩笑,顾泽文听了,没好气道:“老子心烦,滚一边去。” 那人无缘无故被骂了,扁扁嘴不再自讨没趣,一溜烟走开了。 顾泽文悄悄瞅了眼姜先生离开的方向,还怕人发现,他不敢多看,匆匆就移开了目光。 数日后,陈叔公启程回武汉前,特意再次问她:“阿黎,你当真不愿嫁入陈家?” 姜黎抿了抿唇,脸上带着苦笑。 陈叔公捋着胡子,极为惆怅的摇了摇头,但他并非想要强人所难,于是道:“你的事,老阚也和我说了。未来之路,尚且艰难阻阻,你且珍重吧。” 说罢,陈叔公转身上了牛车,头也不回的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目送陈公离去,直到街道尽头再看不见那辆牛车,姜黎才敛眸,转身穿过守卫,进了别苑。 自从宗阙离京前往汉中赈灾,每隔两日,姜黎都会寄信给宗阙。她也不用什么信鸽这种黑科技,只需把信件交给暗六,他自会将信送出。一般是两日后,她就能收到回信。 这日,姜黎刚寄出信,突然,一名婢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先生,宫里出事了!” 姜黎蹙眉,将她扶起,道:“别急,你细细说来。” “陛,陛下他这两日都宿在晚美人的宫里,今天一早,陛下迟迟未醒,卢皇后带人进去一看,陛下已经陷入了晕厥。晚美人因有嫌疑在身,已被收押大牢了!” 姜黎闻言,心中蓦的一凛,顿了顿,她忽的道:“云妃娘娘呢?” 婢女摇了摇头。 待婢女退下,姜黎回到案边,她练字练到一半忽然把笔折了,然后她换了身衣裳,让阿大带着她去了一品楼。 第70章 路上, 阿大低声道:“有人跟踪。” 姜黎收回目光, 道:“想法子甩掉, 再去城西的庄子。” “是。” 甩掉了尾巴, 马车变道, 沿着小巷往城西的方向而去。从隐秘的后门进去, 因着宗阙已离京,庄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婢女和护卫。姜黎在空荡无人的屋内静坐了一会儿, 手指抚着案上的琴, 心里就想着那夜, 在榕树底下抚琴的白衣男子。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便看见一名黑衣卫入内,见了她, 于是道:“姜先生。” 她道:“我就是进来看看。” 那名黑衣卫后退两步,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在庄子里静坐了一会儿, 姜黎就上马车回去了。而此时, 一品楼的掌柜也收到了姜黎的消息,看完后, 沉吟片刻, 便对青衣小童道:“去, 把人手都准备一下。” —— 两日后,京都风云骤变。 先是卢皇后查出晚美人是南疆那边派来的奸细,暗中喂陛下服了毒药, 才导致陛下意识模糊,缠绵病榻。为保护陛下安危,特意掉了城北兵营里的官兵驻扎。另一方面,宫中不可无主,在今天的早朝上,原废太子宗衡拿着一道盖有玉玺印章的圣旨,在早朝上恢复自己的太子之位。 一时间,朝野大惊。 有几名发出了质疑的臣子,当场就被顾将军给砍了。故此,无人再敢反对。 如今烨王还在汉中,距离京都千里之遥,远水难救近火,那些一开始还摇摆不定的朝中官员,不少已是投靠了太子。 一夜之间,麒麟卫的都督被革职查办,金吾卫统领也换了人。 京都众官员人人自危,敛声屏气。 在如此凝重的氛围里,陛下的病情非但不见好,反而白日里清醒着的时间也短了,众御医对陛下的病情无从下手,只道陛下中的毒出自南疆,解法未知。 卢皇后因此昭告天下,遍请名医前来京都救治陛下。 半个月后,京都紧张的氛围更胜之前,白日里虽是天气晴朗,但街道巷尾时常能见到官兵抓人抄家。 这日,阚老和众弟子商议过后,便决定启程回江东。 如今时局动荡,太子和卢皇后雄踞王宫,又有顾将军围兵京都,陛下在他们手中,太子一党已是占尽优势。而在两日前,太子在早朝上就因汉中灾民未安抚为由,推迟烨王回京的时日。 但凡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在尘埃落定之前,太子是不会让烨王有机会回京争权的。 阚老不放心姜黎留在京都,本欲带她一起走。在启程前一日,突然宫内来了一队内侍,宣读的卢皇后的懿旨,要姜黎入宫。那架势,她若不愿,定会被强行押入皇宫,姜黎只得接旨。 临行前,她与阚老说:“老师,若明日学生未回来,您就赶紧离京,不可耽误。” 阚老沉吟着。 她说完,深深一躬。 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不多时,姜黎再次到了王宫。这次,她去的是卢皇后所居的宫殿,规格和占地面积都较云妃的居住宫殿强上数倍。她跟在皇后的婢女身后,缓步往前走着。垂着头,姜黎想着:听闻卢皇后出生卢氏嫡女,在当世有才女之名,她和陛下的婚事是祖皇帝还在时就定下的。 卢皇后此人,从小就戴着光环成长,一生顺顺利利的成为太子妃,再到国母。直到卢氏被抄家,她被废后,她的儿子成了废太子,现实给了这个智慧的女人迎面一击,她慌了,才会选择在烨王离京的时间,发起宫变。 原文里,老皇帝生命的尽头,选择的继承人是男主宗阙。只是旨意还未发布,就被卢皇后察觉,联合几方势力控制了病重的老皇帝,再伪造圣旨让太子登基。 原本,男主还在封地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结果这边卢皇后把他娘云妃给砍了,这男主忍不了,直接以清君侧之名,领兵打回了北方。 这也才有了后续,他在龙椅上杀了自己亲哥的一幕。 太子一死,卢皇后痛不欲生,所以她在自杀前把老皇帝给活生生的掐死了,还对外制造了男主弑父弑兄的假象,令得男主刚登基为帝,就落得个暴君的名号。 姜黎收回思绪。 此时,她的面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内侍宣毕,姜黎上了石阶,一进入殿内,就有一股寒意迎面而来。她不禁颤了颤。 低着头,姜黎跪地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半晌,前方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那声音很温和,听着让人如沐春风。这种温和又和云妃的伪装不同,姜黎乍一听,仿佛真的认为,卢皇后真的只是邀她来宫中赏花赏草的。 “抬头让本宫看看。” 闻言,姜黎缓缓抬头。 这一眼,她便看到了一名五官端庄,面容带笑,看上去和观音娘娘一般温柔的妇人。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 卢皇后叹道:“好一张脸蛋。怪不得连陛下也惦记着你。” 姜黎瞬间再次匍匐在地,惶恐道:“娘娘,这……” 卢皇后笑了两声,就让人把她扶起来,还赐了座。姜黎神色惶恐,坐着也稍显不安。卢皇后虽听闻过她这个人,今日一见,倒觉得有些夸大。卢皇后把手叠在腿上,懒洋洋道:“姜居士,最近京都不太平,虽然刺杀陛下的凶手,也就是晚美人已经招供。但她定还有帮凶藏匿着,本宫为了姜居士的安危着想,不若,你就在宫中住些时日吧。” 她这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姜黎当人质关在了宫里。 姜黎白着脸,颤巍巍道:“是,臣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 对于她的表现和回答,卢皇后满意极了。她抬手,便有一名婢女垂头走来,领着姜黎去住处了。 一离开宫殿,姜黎便悄悄观察着四周。 她记性好,上次庄氏陷害她入宫,姜黎白日里趁着游园的机会,已把皇宫地形摸清了七八,加上她去过云妃的宫殿,此刻,她跟在婢女身后,稍稍回忆了一下,就找出了一条通往云妃宫殿最近的道。 “就这里了。” 前面的婢女在一处僻静的院子前停下,她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姜居士,以后无娘娘诏令,您不可擅自离开院子。” 姜黎垂头:“是。” 婢女看了她一眼,方才走了。 等到脚步声消失了,姜黎抬头,呼吸了一口这皇宫的空气,心说:来了两次都被人拘着,迫不得已。哼,等阿阙来了,她非要好好报仇不可。 对于男主的主角光环,姜黎还是很信任的。 而且她这次入宫,除了当卢皇后手里的人质,更重要的,她要想方设法联系到云妃,不能让她死了。 姜黎看过小说,清楚一旦云妃死了,男主情绪必定不会稳定,要是再把太子给杀了,搞出个暴君的名头,以后要想挽回声誉也是挺麻烦的。 另一方面,姜黎既然认定了宗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云妃死,尤其是不能让男主见着生娘前就死翘翘了! 晚间,姜黎在漆黑的屋里坐着。 她故意没点灯,卢皇后专门安排了两名女婢看守着她,这会儿,见她睡下了,两名婢女才回去睡觉。 这时,窗外一声低低的鸟叫。 姜黎蓦的睁开眼,她动了动腿,发现坐的时间久了,腿还有点麻。她揉了两下,匆匆下了榻。走到门边,姜黎把耳朵贴着门,细细的听。 门外,有人低声道:“居士,已安排妥当了。” 说着就听一道开锁的声音。 姜黎唇角扬了扬,她伸手,悄悄把门推开了。门外,黑夜里,站着一名穿着宫中婢女服侍的女子,见了她,婢女道:“主公离京前吩咐过,若居士需要,我们都会听从您的安排。” 她道:“宫中有我们多少人?” 婢女道:“除去被卢皇后发现拔除掉的一批人,得力的还有三十数人。” 闻言,姜黎点点头:“够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离开了院子。身后,屋内的两名婢女已经在迷烟的作用下睡熟了,院外的守卫也被支开。婢女将一身黑色的斗篷递给她,姜黎披上,很快两人就消失在夜色里。 彼时,云妃的宫殿冷冷清清。 就连昔日里伺候就寝的宫女也所剩无几,案上还摆着晚饭,若细看,那些饭食的精细程度就连宫中受宠的奴婢都不如。 璃儿把重新热好的饭菜摆上来,劝道:“娘娘,多少用点吧。” 云妃气急败坏的直接把桌子翻了,她指着外面骂道:“卢氏那个贱人把本宫困在这里,以为本宫就屈服了!哼!且让她等着,阿阙会回来救本宫的,他会来的,到时,就是卢氏那个贱人的死期!”瞪着眼说完这句话,云妃跌坐在冰凉的宫殿里,复又捂着脸,凄凄惨惨的哭起来:“我可怜的孩儿,在外面过的好不好,母妃好想你……” 云妃这又是犯病了。 卢皇后控制了后宫大权后,就把伺候云妃的婢女给分派到别处了,这会儿,璃儿只能自己收拾一地的狼藉。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璃儿擦擦眼泪,抬头,便见一名黑衣人进了殿,然后转身就把殿门关紧。 “你是……” 璃儿紧张的站起了身。 姜黎边走过去,便把斗篷的兜帽摘下,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 璃儿惊呼:“姜居士!” 姜黎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到了失心疯般的云妃身上。 “有药可以让娘娘安静下来么?” 璃儿一怔,惊诧的看着她,顿了顿,问道:“需要多久?” 姜黎道:“六个时辰。” “居士,没问题的!”说着,璃儿就擦干净了眼泪,走过去,小声惊喜的问道:“居士,是有法子救娘娘出宫么?” 第71章 一刻钟后, 姜黎披上斗篷匆匆离开。她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的院落。翌日一早, 两名婢女醒来, 见门上的锁还是好的, 于是二人对视一眼, 互相点了点头, 才将锁打开,入内道:“姜居士, 该起了。” 榻上, 姜黎缓缓的睁开眼。她动了动, 问:“什么时辰了?” 婢女道:“卯时一刻。” 时辰尚早, 姜黎躺了一会儿才起。伺候她的两名婢女虽脸有不满之色,可到底在卢皇后跟前姜居士还是客人,因此不敢怠慢了她。服侍了姜黎净面穿衣,她们就紧跟在姜黎身后, 不论她去了哪里,两人形影不离。 因着没有卢皇后诏令, 她不得出入院子, 屋内也无书籍娱乐。闲暇时,姜黎就在案前练字, 安静的不得了。 大殿里。 “她当真每日默写经文, 行为并无不轨?” 卢皇后站在木架前, 给她悉心养育的花草浇水,听了看守姜黎的婢女回禀,她慈祥的脸庞笑了笑, 将花洒交给内侍,温声道:“去将她请来。” “是。” 不多时,姜黎就被喊入殿内。 她跪地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卢皇后笑道:“居士无需多礼,快快起来。”今日,她对姜黎的态度起了变化,连语气也比那日亲和了许多。卢皇后叹道:“你的老师已于昨日回江东了,太子多番挽留也无济于事。也罢,好在居士还在呢,听闻居士在天下文人里口碑极好。正好,近日本宫打算请京中的贵妇们前来相聚,不若居士到时给她们上两课,当让她们知晓,女子也能慷慨陈词,通晓古今。” 姜黎忙道:“臣惭愧,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她其实只有算数拿得出手,至于天下文章词赋,她是没有天赋的。顶多是看的书多了,能吟上两句,算不得精通。她也怕到时出了丑,再惹恼卢皇后,反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至于她的口碑,那更是虚话了。 姜黎思索着卢皇后的用意,冷不丁想到了一种结果,当下她就颤了颤。 卢皇后望着殿内跪着的姜黎,失望的摇了摇头。这时,殿外内侍宣道:“太子殿下——到!” “母后!” 太子宗衡心情不错的大步而来。 行了礼,太子瞅见一侧跪着的姜黎,眼神就戏谑起来:“原来姜居士也在。” 姜黎再次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怎的如此客气。”太子亲自扶她起来,盯着姜黎的眼光痴痴,好似夜间觅食的野兽,令她极为不适。姜黎主动将手臂抽出,老老实实的站好。 卢皇后道:“太子,太子。” 喊了两声,太子才回过神,恍惚道:“母后有何吩咐。” 卢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一旁的姜黎。她收回目光,笑道:“让你办的差事,进展如何?” 太子道:“儿臣已将江湖名医赵云子请来了京都,过不了两日,便会入宫给父皇医治。” 殿中,姜黎垂着头,静静的听着这对母子从名医说到了朝廷的大事。她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为零,不掺和其中。她也明白,卢皇后此举,多半是想拉拢她,让她背叛烨王。 “姜居士。” 姜黎恍惚听到有人喊自己,她出声道:“臣在。” 此时太子已经退出了大殿,卢皇后用着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语气柔和道:“居士,现下没了旁的人。本宫看得出来,太子对你挺上心的,你也知道陛下赐你为官的用意。本宫若不帮你,你这辈子就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说到这里,卢皇后长叹一声,道:“你考虑一下,若同意,本宫择日就撤了你怜光居士的官职,让你嫁入东宫,他日岂非荣耀一身。本宫不像云妃,不会介意你的出身,你有才,本宫更看重这点。” 卢皇后相信,天下没有女人可以拒绝权利和财富。姜黎不过商户出身,短短两年不到,爬到了现在这个位子,她应当更懂权利的好处。 姜黎抿了抿唇,没吭声,只是似乎被卢皇后的话吓着了,腿有点站不稳,身子慌了一下。 卢皇后见状,轻笑一声,道:“你先考虑着。这两日,我宫中的花开的正艳,居士也不要成天在屋内抄经,多出来走动走动,与本宫讲讲宫外的趣事。” 却是允许她能在皇后宫中走动了。 姜黎白着脸惶恐道:“臣谢恩。” 回去的路上,她想着:卢皇后并非是真看得起自己,她看重的,不过是自己身为阚老弟子的身份,和那些个文人学士对她的态度。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数日过去。 姜黎偶尔会去皇后宫中,赏花的同时,陪着卢皇后,跟她讲些宫外的趣事。卢皇后对下人也态度温和,姜黎在她手里,因着听话,倒也没吃什么亏。 这日,太子请来的名医赵云子乘坐着马车入了宫。 卢皇后一大早就去迎接了。 赵云子身为江湖人,自身是带着些古怪脾气的。他诊完了陛下的病情,突然说要去宫外取药囊,卢皇后吩咐侍卫代为取来,赵云子还不乐意。要不是当着诸位老臣的面,卢皇后真敢将他杀了,但此时,唯有让陛下恢复神智,才可平息朝野里的猜忌之声,故此卢皇后忍了,让人护送赵云子出宫。 马车原路返回,在离宫时,还要经过盘查。 车内,仙风道骨的赵云子面容一肃,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瞟了眼下面。眼看侍卫就要搜查了,这时,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不远处,追着来了一群人。 跑在最前面的女子已吓得花容失色,她的身后几步外,一个灰白了头发,状似疯癫的老婆子追着她,嘴里嚷道:“你别跑!是你抢了我的簪子,陛下送我的簪子!” “站住!快拦住她们!” 追在最后面的婢女急的喊人帮忙。 眼看这群人往这个方向跑来了,一身金吾卫统领官服的顾泽文蹙眉,道:“先停下,你,去看看何事?” 车上的药童急道:“耽误了取药的功夫,陛下的病还想不想治了?” 侍卫喝道:“放肆!” 药童瞅了眼抵在脖颈上的剑,他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的两声钻回马车里了。 而这时,那边的人已经跑了过来。一看清被追逐女子的样貌,原本还漫不经心的顾泽文,忽的眯了眯眼。他低声道:“是你。” 姜黎跑的呼吸都不稳了,她白着脸差点撞上了马车。幸亏顾泽文早有准备,他抬手一抓,再一收,徒然的就把姜黎拉进了怀里。 顿时,她发间的幽香扑鼻,顾泽文的呼吸短暂的停滞了一息。 姜黎睁开眼,抬头一看,她惊道:“顾二公子!” 顾泽文连忙松开她,后退一步,蹙眉道:“姜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被这人追着?” “嗨呀,说到这个......” 姜黎后怕的白了白脸。 顾泽文命令手下将疯婆子扣了,有婢女快步走来,福了福身道:“回统领,是姜居士擅闯冷宫,才惹来了冷宫里的疯子。”说着,婢女嗔怪的看了过去。 姜黎嘀咕道:“哪里是我的错,她见了我,便疯疯癫癫的嚷嚷着要划花我的脸。谁知道冷宫外面竟然连个侍卫也没有,被她追了老半天,我着实冤枉。” 是了,这里靠近冷宫,一路上守卫也不常见。 顾泽文看向姜黎,关心道:“先生,你没事吧?” “没,没事。” 姜黎说着,低下头,揉了揉膝盖。 她刚才走过来时,明显是一瘸一拐的。 顾泽文一看,登时蹙紧了眉头。 她的裙上沾了血迹,一看就是跑的疾了,栽倒时磕伤了膝盖。顿了顿,顾泽文道:“我送你去御医署。” 她诧异的抬头。 不对啊,这个顾泽文什么时候对她态度这么好了? 是了是了,没出事前,他可是去别苑听了她好几堂算数课。 这小子喊她一声先生也算是恭敬,看来自己之前的激将法还是起了作用的,至少让顾泽文认清了自己,不能再堕落下去。 书里的顾泽文有将才,是个一身纨绔却有骨气的青年才俊。顾泽文虽是顾家的后代,可也是明白的人。他在得知顾家是助纣为虐后,在长陵一役里,劝说父兄无果,他便弃城而去,使得城池被收复时,城内无伤百姓一人。日后男主派人请他,却已找不到他的踪影。 “顾二公子,我说怎的不见你了,原来你高升了。” 她笑吟吟的抬头。 顾泽文避开她的视线,有些无奈道:“先生膝盖不疼吗?怎么还能说说笑笑。” 姜黎淡淡道:“还好。” 她低下头时,额边的碎发挨着脸庞滑落,衬的她脸庞越发苍白。顾泽文忽的想起,姜黎这次进宫是被卢皇后强迫的,他还听人说起过,卢皇后想让她当太子的妾,用以收复江东文士。转瞬,顾泽文想起那个馕包一样的太子殿下,哪里配的上她呢?他眉间拧的更深。 姜黎疑惑道:“这车内,是坐着名医赵云子么?” 提起这茬,顾泽文顿时醒了。这时,就听马车内,一声重重的不满哼声! 金吾卫齐刷刷的看向自家的统领,顾泽文冷着脸亲自过去,掀开车帘看了看,见车内除了赵云子和药童并无旁人,便挥挥手,放行了。 姜黎在不远处看着,看着马车缓缓驶出了皇宫,她心里顿时一轻。 这时,感觉到有人靠近,她抬头,便见顾泽文已经走到了她身前,她一时害怕表情被人看出端倪,便垂下了头。 “走,我带先生去御医署。” 啊? 姜黎一怔,忽的感觉脚下一空。 却是被顾泽文横抱了起来,往御医署的方向走去。 此间发生的事,早有人去告知了卢皇后,可此时,卢皇后一心扑在陛下身上,也就不去在意无关的旁人了。倒是太子得知顾泽文抱过姜黎,他特意过去敲打了一番。 顾泽文是顾将军的儿子,太子虽有怨言,但他正是需要顾家支持的时候,所以点到为止,只以延误名医诊治的罪名,打了他二十大板,以为告诫。 姜黎听说顾泽文被打了,还跑过去给他送了药。 直到她走远,顾泽文的一名属下道:“统领,这姜先生明知太子因她降罪你,还这般明目张胆的看你,到底是何居心,还嫌太子不记恨你呢?” “别乱说。” 顾泽文看了眼桌上她留的药膏,收回目光,沉声道:“先生正是想与我撇清关系。” 这句话,听得属下一头雾水。 顾泽文却没什么好气道:“滚出去,让老子休息会。” 第72章 姜黎回到住处, 安静了一日, 这日一早, 忽然有内侍推门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老太监穿着总管服饰, 所过之处, 众人行礼。 “姜居士,陛下有请。” 陛下醒了? 姜黎一整日都在院子里待着, 陛下醒来的消息也才刚知晓。 她福身道:“还请公公带路。” 为她领路的老太监是陛下身边的德福公公,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陛下养病的宫殿。殿外, 皇后和太子等大臣都在外面等着, 见德福公公来了,卢皇后道:“何故本宫不得入内?” 德福公公弯腰,眼皮也不抬一下,恭敬道:“回禀皇后娘娘, 陛下醒来后便说内心烦躁,想要姜居士入内念段经文。娘娘也不必担心, 赵云子医术了得, 陛下已无大碍。” 卢皇后眼神变了变,稍后, 她松了口气般的道:“陛下无事, 那便好了。”她看向姜黎, 吩咐道:“陛下既然要听经文,你好生念就是了,不可生了旁的心思。” 姜黎忙道:“是。” 后面, 有大臣议论: “陛下刚醒,连娘娘都不见,怎么就传了她入内?” “听闻很早以前,陛下就看上了她的美貌。” …… 卢皇后瞟了姜黎一眼,冷冷道: “姜居士且进去吧。” 姜黎低眉敛目的跟在德福公公身后入了殿内。她右脚刚迈进去,身后的殿门就重重的关上。她抬头,殿内暗沉沉的,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德福公公朝着里间的榻上走去,道:“陛下,姜居士到了。” 不多时,姜黎便听到一声虚弱至极的话:“让她过来。” 姜黎走到屏风后面,跪地道:“臣,参见陛下。” 她眼波扫到了屏风后面一双沾了泥土的布鞋,顺着鞋面往上看,这人穿着宫外的粗制布衣,料想应该是那位名医赵云子了。 “居士,朕心口烦闷的很,你就念上一段经文吧。” “是。” 没过一会儿,殿内便传出姜黎清朗的念诵经文之声。 殿外,卢皇后和太子等一行人听着里面的朗读之声,紧张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下了。 因赵云子的救治,陛下清醒了过来,只是不知是何原因,一日里,陛下醒着的时间只有几个时辰,大多数时候,他都意识不清着。卢皇后询问缘故,赵云子迟疑道:“恐是陛下毒入肺腑,需精心调养,不可一蹴而就。” 待赵云子和药童离开,卢皇后喊来自己的亲信,问道:“这个赵云子的底细查清了么?” “回娘娘,查清了,他就是一个江湖散医,与朝廷并无瓜葛。” 卢皇后这才点了点头。 这时,有内侍入内道:“娘娘,陛下宣您过去。” 卢皇后眼神一亮,带着人就过去了。 于是翌日,清醒着的陛下破天荒的去了早朝,因着吐字不清,神志恍惚,全程都由卢皇后和太子把控,早朝结束后,有官员要求见陛下,结果被金吾卫挡下了。 姜黎因着陛下的召见,卢皇后对她盯的更紧,起初,她还能去给陛下念经书,半个月后,卢皇后已是彻底控制住了陛下,干脆就不再让姜黎靠近玄武殿。 至于赵云子,姜黎也是没再宫里见过他了。 又过了一月,烨王处理完汉中的事就日夜不停的赶回京都。因随他回来的还有部分军队和黑衣卫,于是临近京都,宗阙便让人安营扎寨。他则只带了几名亲信,要求入城。 太子听闻了消息,大怒的把案几掀翻:“一帮废物,就这么让老四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你是干什么吃的?!” 太子指着顾将军的鼻子怒骂。 顾将军蹙蹙眉,单腿跪地道:“烨王身边高手如云,想要伤他,实属不易。总归这件事是属下没办好,任凭殿下惩罚。” 太子刚要斥责。 “咳咳!”端坐上首的卢皇后轻咳两声,嗔怪的看向太子,道:“太子,不可如此对顾将军。顾将军只是没料到烨王狡猾,竟然在汉中用替身逃过一劫。顾将军,你起来,本宫不怪你。” “谢娘娘开恩!” 太子不耐烦的在殿内踱步。 “那怎么办,就让老四这么进城了?依孤看,父皇就是钦定了老四当继承人,不然也不会迟迟不交出玉玺,让咱们白等了这么久!” 卢皇后道:“太子说得对,是不能让烨王见到陛下。” “那母后可有良策?” 卢皇后笑了笑,道:“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两个人么。”她问一侧的亲信:“这些时日,云妃那边如何了?” 亲信得意道:“云妃的疯症是越发严重了,前两日,还把璃儿的脸差点划破。奴婢已安排人把云岚宫看守的死死的,决计逃不出来。” 卢皇后满意的点头,她抬手,婢女便过去搀扶着卢皇后起身,下了玉阶,卢皇后懒洋洋吩咐亲信:“去吧,把姜居士给本宫带来。” “这……” 太子还欲说些什么,眼神也有不舍。 “太子,大事当前,你怎可被美色所惑。”卢皇后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还看不出来?那个姜氏对你毫无情意,留着反而会坏事。你且看吧,本宫就是要搅混这一池水,我们也才好,浑水摸鱼。” 太子沉吟着,但为了江山大业,区区美人,倒也不中看了。 —— 将近傍晚,姜黎刚准备用晚膳。 刚喝完一杯茶,她突然蹙了蹙眉脸色一白,紧接着就感觉胸口一痛,她身子一软,毫无知觉的晕倒了在了桌上。 不多时,两名婢女入内,检查了鼻息,确认姜黎晕了过去,两人方才抬着她出了院子。 晚间,天空阴沉沉的,夏雨刚过,策马而过时溅起路边水坑里的污水,路旁的人骂咧咧道:“看着点路啊!” 而那两名飞马而过的男子连头也不回的走远。 “停!” 只见跑在最前头的黑马突然停下,其上而坐的男子手中夹着一支箭,箭头处绑着一张纸。夜色下,他眼底寒潭般昏暗。 紧跟而来的黑衣男子道:“主公,信上说了什么?” “戌时三刻,城西庄子见。” 落款是姜黎。 宗阙抬头,抿唇时,暗沉的眼眸杀机涌动。他把纸条给了黑鹰,黑鹰看过后,皱眉道:“主公,此为陷阱。” “嗯。” 宗阙淡淡的道。 黑鹰急了:“您不可冒险!不然属下代您去,就算拼了一条命也把姜先生给您带回来!” 宗阙回头,看了他一眼。 黑鹰跟随他多年,很是了解主公的脾气。 黑鹰直接跳下马,走过去跪地道:“主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何等尊贵身份,您的肩上,担着多少人的希望和光明,您都不顾了么!” 宗阙蹙眉,沉声:“起来。” 黑鹰见他真的动怒,于是站了起来,嘴里依旧道:“或者,主公您想想云妃娘娘,她要是知道您以身犯险,以后定不能容姜先生了。” 这话刚落,宗阙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黑鹰一时哑然。 主公这意思,是让他把嘴巴闭严实,可这么大的事,日后根本瞒不过去。 “什么时辰了?” 顿了顿,黑鹰道:“约莫戌时一刻了。” 闻言,宗阙点了点头,淡声道:“走吧,赶过去还来得及。”说罢,他一扬鞭,马蹄不停的往城西方向而去。身后,黑鹰连忙上马追了过去。 越靠近城西的庄子,夜色越深,空气里,也渐渐有了一丝猩甜的味道。两人到了庄子前,大门紧闭,门上的锁却是开着的。黑鹰过去推开门,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鼻。 只见院落里,都是婢女和侍卫的尸体,似乎在他们来之前,这里的人已经全数被人灭口。 黑鹰的目光落到院中的一具尸体上,他跑过去,检查了下,起身道:“主公,是黑衣卫的人。” 宗阙点了点头,目光却穿过走廊,直接落到了门窗大开的房子。 晚风微疾,吹得染了血的纱帘在风中荡着。 宗阙迈开了步子往里走。每走一步,空气越发寂静,眼看他就要进屋,蓦的,一道人影从旁边窜了出来,那人手里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白光。 宗阙眼疾手快的闪身,从一进屋,他就在血腥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待他轻而易举的制住人影,月光下,那人一张小脸蓦的出现在夜色里,宗阙微微眯起了眼。 “阿姊要杀我么?” 他声音冷冷。 姜黎闻言,迷茫的顿了顿,可是转瞬,她就狂躁了起来,力气也较刚才大了许多,匕首直接朝下面刺去。 她似乎并不知道痛,匕首在刺向他的同时,直接把她手腕划破了,她也毫无知觉般,只顾着刺他。 宗阙手一松,自顾躲避着她的攻击。 门外,赶来的黑鹰刚要出手,却见宗阙抬手,冷声道:“滚出去!” 便在这时,姜黎扑了过去,直接将他扑倒,她压着他,眼神黑漆漆的,不见往日的神采。 宗阙被她刺了一刀,喘着气冷声道:“她中毒了,不见点血,会伤她身体。” 正说着,姜黎又是一刀刺到了他的肩膀上,血飞溅而出,迷了她的眼。姜黎唔了一声,丢开匕首,双手盖住眼睛。恰在这时,宗阙抬手朝她脖颈一拍,她便无力的倒了下去。 屋外,只听嗖嗖嗖数声,一只只箭朝院子里射出。 “主公,有埋伏。” 宗阙将她抱起来,黑着脸朗声道:“都出来吧。” 离开前,他面无表情道:“一个不留。” 霎时,无声无息的,庄子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十数名黑衣暗卫。待宗阙离开,黑鹰眼神瞥到了其中的暗六,他道:“这是哪一出啊?” 暗六翻了个白眼,沙着嗓子道:“你懂什么,俩人的情趣呗。” 第73章 此时, 皇宫内。 “报——” 一名侍卫穿过走廊, 直接进入殿内, 跪地道:“娘娘, 咱们的人全被清理了。” 卢皇后瞪眼, 急道:“那宗阙呢!” “这……烨王逃了。” 哐当一声! 卢皇后宽大的袖摆将案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她还在气着,却听又一声来报!来人急匆匆跪地,道:“娘娘, 烨王殿下带着人连夜入宫,这会儿已经到二道宫门口了!” 太子起身, 白着脸道:“顾泽文呢!他带着的金吾卫怎么不把人拦着!” 来人惶恐道:“顾统领前阵子挨了板子,已调了沐休,晚上并不在值。” 卢皇后瞪了太子一眼, 随后,缓过神便道:“不能让他见到陛下,走。”说着,带了人往彻夜通明的玄武殿而去。 一路上,侍卫并无异动, 卢皇后神色稍定。到了玄武殿门口,卢皇后和太子一行人刚好对上烨王等人。太子看见烨王身后站着的数名官员, 他出口道:“几位大人, 这么晚了,父皇早已歇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跟着老四造反?” 王大人抬头,道:“殿下这话就不对, 烨王无论身为人子亦或人臣,都有权利面见陛下。” 太子指着王大人,刚要放狠话。这时,卢皇后道:“烨王赶了多天的路,是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夜。你父皇身体还未康复,不宜见你。” 宗阙冷冷道:“我若非要见呢?” 太子上前一步,指着他道:“你放肆!你这是造反!” 只见玄武殿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下,众人扭过头去,不多时,伺候陛下的德福公公佝偻着腰走了出来。他脚步匆匆下了台阶,站在中间,恭恭敬敬的道:“陛下醒了,要召见烨王殿下。” 宗阙神色凝重,闻言,便长袖一震,大步上了石阶。 听闻陛下醒了的消息,卢皇后和太子俱是一惊。隐约间,卢皇后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细细一想,是了,从陛下病重,再到醒来任由他们摆布,这期间一切都太顺了。意识到自身已经入了别人的局,卢皇后面色一变,当下转身要走。 唰唰唰几声! 数名黑衣卫用长戟拦住卢皇后和太子的去路,卢皇后大怒:“放肆,你们是要造反?本宫可是皇后!” 黑鹰抬手一礼,俊眉冷峻,冷声道:“娘娘和太子殿下姑且等一等吧。” 卢皇后愤怒道:“金吾卫何在!” 她的声音在黑夜的皇宫里荡漾开来,可是喊了许久,也并无亲卫护驾。 黑鹰道:“娘娘,顾将军眼下已是自顾不暇,您就耐心等待一会儿。” 大势已去,卢皇后失神的跌倒,幸好婢女扶了她一把。 德福公公见了,忙让人给她拿了一把椅子过来。 卢皇后扶着额头,气若悬丝道:“本宫身子不适,想回宫歇会。” 德福公公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上笑容和气道:“陛下有令,一会儿宣旨时,娘娘务必要在场。” 卢皇后一僵。 ———— 姜黎醒来后,已是过了三日。 她一睁开眼,便觉得浑身酸痛,抬手时,她还疼的咧嘴。她看了眼右手手腕处包扎的白布,上面还有血迹。渐渐的,姜黎记起来了。 那晚,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支配似的,见了人就用匕首去刺。好似她还把宗阙给伤了。 “有人在么?”她喊了一声。 不多时,便有一名婢女入内,婢女小心翼翼且恭敬着道:“先生,可是口渴了?”说着,还殷切的转身倒了杯温水过来。 姜黎还恍惚着,她喝了一口水。 “先生,您终于醒了。”婢女给她捶腿锤肩,嘴上道:“您昏迷的日子里,太子殿下来看过您了,先生,殿下对您真好呢。” 见婢女面染红霞,姜黎怔了一下,沙着嗓子问:“太子...殿下?” 婢女恍然笑道:“先生,您还不知道。两日前,咱们殿下就被陛下封了太子之位,昨日就入主东宫了。”见姜黎还在愣神,婢女有意讨好她,低声道:“殿下疼爱先生,以后先生入了东宫,定有天大的富贵等着,您且养好身体吧。” 姜黎回过神,她敛眸,道:“你先出去。” “……” 婢女一愣,还以为说错话了,惹她不高兴。 “那您若有吩咐,直接喊奴婢便是。”婢女说完,小步退了出去。出去前,还给她将门关好。 姜黎复又躺到榻上,她呆呆的睁着眼,望着头顶的纱幔。 他当上太子了! 这个剧情当真是完全脱离了小说剧本了。按理说,姜黎应该是为宗阙高兴的,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口竟然觉得异常的烦闷。 听那个小婢女的意思,所有人都会以为宗阙当了太子,她便是踩了登天梯,跟着他荣耀无极了。 …… 姜黎在榻上辗转了好一会儿,最后,她叹口气,坐起来揉了把脸。 罢了罢了,早该面对了。 听到屋里的响动,婢女端了水进来。 不多时,姜黎就净了面,她坐在妆台前,待婢女给她梳妆完毕,换衣时,姜黎睁开眼。她道:“换一身,就穿我原来的衣裳。” 婢女手里拿着一件色彩艳丽的裙裳,听了她的话,婢女怔住。 姜黎闭目道:“这件收起来吧。” 婢女虽不解,但只得道:“是。” 于是,换了个素净的裙裳拿过来,服侍着姜黎穿上了。穿好衣,姜黎连午饭也没用,便要回去。婢女拦不住,这时,庄子外停了辆马车,须臾,就从车里走下来一名金冠锦衣的青年。 婢女白了脸,连忙跪地。 青年扫视了院内一圈,目光落在桌上未动过的粥上,他眸光动了动,挥手道:“都退下。” “是。” 须臾,院内就只剩下二人。 青年走过去,伸手拉住姜黎的手,拿在手中把玩,他唇角带笑,眼眸柔和,低低的道:“阿姊,这是要去哪?” 姜黎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抽出来,退后一步,刚要跪下行礼,手臂就被他一提,直接被他拉进了怀中。细腰被他锁着,姜黎脸庞不自觉的恼红了,她道:“太子殿下,我...我要回观里了。” “嗯?” 宗阙大手一伸,便有人将圣旨递到他手里。 他低声的诱惑道:“打开来,念念。” 姜黎一怔。 宗阙勾唇笑了笑,见她不动手,于是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姜黎扫了一眼,她一惊。抬头道:“你和陛下请旨了?我...我回不了观里了。”说到最后,姜黎还有些恍惚,眼眶也微红。 就在不久前,她得知宗阙当上太子后,她想到,自己还有个怜光居士的身份,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即便不依附他,她也能站在明面上,去看着他陪着他。 然而,这道圣旨一下,她就连怜光居士的身份都没了。眼下,姜家不在京都,她的老师阚老也和众师兄弟回了江东,偌大的京都,只有她只身一人。 这事放在以前,姜黎也考虑过无数次,大不了就当他的外室。 可是真要面对了,她就真的怕了。 她害怕自己内心不够坚强,无法去坦然的面对那些背后的指指点点和目光。 这一刻,她深刻的察觉到了,自己并非想象中那般坚强。 宗阙低着头,看着她眼眶越来越红,还噙了泪。 他叹息一声,伸手给她将眼泪抹了,揉着她的脸,温声道:“阿姊,孤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听了他的话,姜黎哭的更厉害了。 她用袖子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她哭着时,宗阙就温柔的看着她。 等姜黎哭累的,哭的打起了嗝,他搂着她的细腰,将她锁在怀里,下巴贴着她的发,长叹道:“等孤处理完了此间的事,带你去洛阳玩一趟。有什么可哭的,这怜光居士的身份就这么好?比孤的女人还好?” 姜黎一僵。 过会儿,她哭够了,自己擦擦眼泪,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凭的勾魂,她软声道:“阿阙,你不可负我,不然,我...我就...” 她说着说着,就突然说不出来了。 宗阙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待如何?” 见她扁了扁嘴,眼眶又红了。宗阙于心不忍,将她抱的更紧了,似是哄着道:“好了好了,孤答应你。你也是的,怎么这次相见,好似有流不完的泪,当真成了个水儿人。”他心疼的,难掩温柔的用手指将她的泪勾走。 姜黎红了红脸。 她不再哭了,反而是认命的靠在他的肩头。 她想着:如她这种人,本性贪婪,一旦享受过了,就会想要的更多。 顿了顿,姜黎道:“那我,就住在这里了?” 她是平静的问出这个问题的。 只是听了她的话,宗阙反倒是心疼了一下,他低头,淡淡道:“暂时住在这里。” “好。” 她点头。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抱了一会儿。 宗阙刚升任太子,要处理的事很多,他这次来看姜黎,还是不放心她,于是百忙中抽身过来了一趟。 他离开后,整个庄子都被护卫围了起来。 姜黎再次见到他,已是一个月后。 京都尘埃落定,废太子被囚禁,卢皇后于宫中自杀,顾将军一家也被收押待审,此次废太子一案牵连甚广,陛下久病不起,朝堂之事一应都有宗阙处理,这时间一流逝,不知不觉就入了秋。 第74章 宗阙派人去请姜黎时, 她时隔一月, 才呼吸到了庄子外面的空气。马车在昔日的烨王府门前停下。此时, 原烨王府门庭若市, 不少达官显贵带着亲眷入内。 只过去一个月, 姜黎却在府里看到了许多生面孔。 好似短短时间里,这京都的权贵圈子就换了一批新人。 她一路安安静静的走过去,所到之处, 宾客们俱都屏息敛声好奇的打量着她。 高怡刚入座,便听到不远处一片喧哗。她侧头看去, 正好看见由太子殿下的亲卫军黑衣卫开道,不多时,就缓缓走进来一名红衣华裳的美貌女子。 这女子乌发如云, 眉眼妩媚,身披一身红色裙裳,可她挺胸抬头走路时的神采,又有一种含蓄内敛的风华。 “她就是昔日的怜光居士,太子殿下的相好。” “长得是真美, 怪不得殿下喜欢,我们等下就去与她交好。” 高怡眼里含着恨意, 但是黑衣卫过来时, 她却不得不低下头去。 她看着那片红色的衣角拂过,听着耳畔的赞美之声,高怡冷冷清清的道:“一介商人女,太子还真让她当正妃不成?不过是个后院里的玩物罢了。” 当下, 有人嗤笑:“高怡,我可是听说了,早些时候你们高家还想收她当义女,让她当殿下的正妃呢。” 一句话便戳到了高怡的痛处。 她咬着唇,血迹都慢慢溢了出来。 婢女靠前一步,小声劝道:“姑娘,您和刘公子的婚期眼看要到了,就别再节外生枝了。” 高怡身体晃了晃,她失神道:“我知,只是我恨啊。我怎会败在她手里......”一声叹息,却是无声无息的泯与众人间。 姜黎听着周围人对自己的议论,她敛眸,态度平静的走到案几后坐下。她一入座,便有六名婢女随侍左右,其外,还有黑衣卫护驾左右,一时间,席间无人再敢大声喧哗。 “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你。” 于一片安静中,少女娇滴滴的话语突兀了出来。 姜黎抬头,便见对面靠下一点的位子上坐着长乐郡主。看见了老熟人,姜黎微微眯了眯眼,在场的老熟人实在太少了,以至于姜黎看见她,还觉得有些亲切之感。 她朝着长乐郡主微微一笑。 对面,长乐郡主不领情,一脸嫌恶道:“你还真是左右逢源,不甘寂寞。与你同在席间,本郡主都想走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威严之声传来: “长乐郡主不必勉强,来人,请她出去。” 一听声音,众人连忙起身恭迎。 宗阙负着手,身披白底龙纹的长袍步履优雅的入内。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一身红衣,端坐的笔直的姜黎身上。他看她抬起头,白净秀美的五官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不知不觉,他唇角扬起笑意,大步走了过去。 “阿姊今日,甚美。” 他走过去,俯下身,低低的在她耳边笑着。 姜黎红了红脸。 那厢,宗阙一声令下,就有侍卫请了长乐郡主出去。当着众人的面,长乐郡主拉不下脸,她急急道:“殿下,她是什么东西,昔日在宫中,与废太子相处了那么久,她也太脏了!” 宗阙眉眼一冷。 席间静溺一片。 姜黎淡淡的望向他,那双乌黑的眼眸也瞧着他。这时,宗阙轻轻一笑,牵起姜黎的手,转身面相众人,朗声道:“孤的妇人,孤自然是信的。” 她一怔。 在姜黎还呆着时,又哭又闹的长乐郡主就被侍卫拖了出去。 宗阙坐在上首的位子,而姜黎的案几,就在他的左手靠下一点。这个位子所代表的含义,在场众人都心中有数。姜黎也是清楚的,他这是彻底把她拉到了明面上,让她曝露在人前。 过了一会儿,姜黎喊了他一声。 宗阙侧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她垂下头去,红着脸,却认认真真道:“阿阙,我还是清白之身。” 她想告诉他,在宫中那段时日,她并未被太子染指。 说着说着,姜黎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她并未再继续说下去,缓缓的低下了头,只是耳尖处红的滴血似的。 她讲话声音不大,几乎很小,然宗阙听清了。他的眼神越发柔和,用低低的嗓音道:“我很欢喜。” 姜黎头垂的越发低了。 宴席结束后,宗阙就带着她去了洛阳。此行,宗阙是过去办事的。陛下还在病中,虽有赵云子的医治,短期并无大碍,可是到底伤了根本。眼下朝廷的事,里外一应都由太子掌管着。 马车内,姜黎道:“阿阙,前阵子入宫,我是怕极了。” “是我的错,应该早告知阿姊,让你宽心。” 说着,姜黎感觉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越发紧了。 她喘息了一声,嗓音柔柔的抱怨了一句:“你是真的坏。” 要是她提前知道一切都是他设好的局,她哪里用得着战战兢兢的,还想方设法的降他的母妃安全送出宫。那些日子,她脑袋都想炸了,姜黎越想越气,大着胆子扬起头,在他的下巴处咬了一口。 “嘶——” 他低呼一声,垂下头,去看怀里不老实的她。 半晌,他沉声道:“这世上,怕也只有阿姊敢咬孤。” 姜黎闻言噗嗤一笑。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闭着眼道:“阿阙,此时此刻,我好幸福啊。” “嗯。”他淡淡道,接着,便听她道:“还有多久才到洛阳?” “行的快,一日便到。” 姜黎干脆在他怀里闭着眼,不多时就缓缓睡了过去。 看着她的睡颜,宗阙顿了顿,脱下外裳给她盖了。他抬头,吩咐道:“晚间行路慢一些。” 马车外,黑鹰道:“是。” 赶了一日路,于晚间,宗阙一行人到了洛阳城外。因此行低调,宗阙并不想惊动太多人,饶是如此,他们到时,洛阳城外,不仅站满了官员,还有城中几大世家。 “来了来了!” 那些世家的马车里,乘坐着不少美貌少女。她们一见到火光下,从车内走出来的俊美青年,顿时一个个都脸红了。听闻太子殿下尚未娶妻,要是能入了他的眼呀,以后就是太子妃,未来还是皇后! 这些洛阳的世家也多少都抱着这种小心思,所以大晚上的,还挑选了家中美貌的少女出来。 “太……” 洛阳的官员刚要出声,黑鹰便嘘了一声。 宗阙下车后,便转过身,伸出了手。不一会儿,一名美貌女子扶着他,便从车里跳了下去。在场众人心中明了她的身份。姜黎一下马车,那些世家少女们纷纷探出头去。想要瞧一瞧,这个传闻中勾的太子殿下不娶正妻的女人到底有多美。 火光下,姜黎乌眸盈水,那双瞳孔里好似有星辰洒落,她虽十八了,可是姿态样貌,都和十六岁的娇美少女无二,一时间把在场这些洛阳城里尊贵无比的世家女都比了下去。 洛阳官员连忙道:“殿下,已备好歇脚处,请随臣入城吧。” 宗阙道:“孤已有去处,你们先回去。此行不可声张。” 洛阳官员只得应是。 趁着宗阙和官员们说话时,黑鹰靠向了马车,他抱着剑,小声道:“先生,你这一下车,只怕洛阳城内无美女再敢勾引主公。”他虽不怎么看的上姜黎,但不得不承认,论美貌,天底下还少有几个能比得上她的。 姜黎白了他一眼,冷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以色侍人的么?” 黑鹰眼珠一转,嘿嘿笑了两声。 “先生,我话说的不好听,你要是不高兴,听过了就忘记。”黑鹰看向不远处的宗阙,他道:“主公身负天下,他的妻子须也要配的上他,不光是才情,还有家世。” 姜黎也道:“自古就有外戚之患,便如卢皇后。”说到这里,她看了眼黑鹰,忽的唇角一勾,轻笑道:“我啊,若有卢皇后的家世,便也不是如今这个模样了。” 黑鹰一怔。 他忽的看向姜黎,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真如她所说,要是给她个好的家世,她当配的起这天下任何一个丈夫。而且,要是真给她那么一个家世,她定然比卢皇后还可怕…… 一瞬间,黑鹰竟然突然庆幸着被主公如此喜爱着的姜黎,只是个家世平庸的女人了。 “在说什么?” 宗阙缓步走来。 他的身后,那些洛阳的官员和世家已经回城了。黑鹰连忙后退几步,与姜黎拉开距离。他道:“主公,我去传信。”说罢,转身就走。 宗阙收回冷冷的目光,他看了眼姜黎,顿了顿,走过去将外袍脱下给她披上。 姜黎低下头,看着这一身绣龙纹的白衣,她抬了抬眼,道:“阿阙。” “嗯?” 夜色下,他的眼眸温柔。 姜黎长长的睫羽颤了颤,她道:“那些马车里的少女,都是准备送你的吧。” 闻言,宗阙暗沉的眸子看着她,坦然道:“是。” 她一僵,旋即,就低声问:“你,你要收下么?” 起初,姜黎还能骗骗自己不在乎,可是今晚那些马车里,少女们一个个目色含唇,那般好的风景,世间恐没有男人可以拒绝。 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唇,宗阙叹息一声,没回答,便将她抱入了车中。 接下来的几日,宗阙不论走到哪里,都将她带在身边。那些洛阳的世家都在想尽法子让自家的女儿接近宗阙,却都无从下手。 这日,姜黎从街上回来,行宫的殿门开着,她一抬头,便见数名美貌的少女哭着跑了出来。 她懵逼,问一旁的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看了她一眼,垂眸道:“洛阳诸世家赠主公美人,主公拒了。至于为何哭着跑出来,怕是太过伤心了罢。” 姜黎听了,却是心中甜丝丝的,好多欢喜。 她挥手屏退了婢女,正要入殿去好好犒劳犒劳男主。这时,一名美貌少女见了姜黎,忽的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是姜先生么,我叫邓娇,我兄长是邓池,您应该见过的。” 姜黎看了她几眼,道:“邓池还在洛阳么?” 少女可惜的摇了摇头:“兄长尚在江东。” 提起江东,姜黎想起了老师,心说前阵子去了信,老师还未回她。她不免有些担心。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邓娇红着眼,恳求的拉着她的袖子。 姜黎闻言,抬头看向眼前的美貌少女。 第75章 少女双颊染红, 那么年轻青春的年纪, 就连那双眼睛里, 都是水灵灵的。她期盼的望着姜黎, 心中想法尽数表现在了脸上。 过了一会儿, 姜黎微微笑道:“那就不必了。” 眼看她走远了,邓娇缓过神来。她不甘心的侧过身盯着姜黎的背影。她对一旁的婢女道:“传闻姜先生温和知礼,兄长口中, 也对她称赞有加。怎么,她就不能听我一句话呢。难道, 她还真想独占殿下?” 想到这里,邓娇惊讶的瞪大眼睛。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上位者不是三宫六院,美女环绕, 这个姜黎,也太狂傲了。 “……” 回过神,邓娇不安的叹了一声,带着婢女离开了。 殿内,听到响动, 端坐在正中的玄衣青年抬起一张俊美的脸,他安静的看着她屏退了殿内的内侍, 然后施施然的走过来, 在他一侧跪坐下去。 看出她有些闷闷不乐,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不安的绞着,眼珠四处乱转,一点定性也无。宗阙放下奏章, 出声道:“阿姊因何不满?” 姜黎闻言,叹息了一声。 在他的注视之下,她眼眶微红,坦言:“阿阙如今太招人喜欢了,我,我有危机感。” 她一副惶恐失意的模样,宗阙一见,他扬眉:“那阿姊,想要如何?” “我......” 姜黎顿了顿,眼角处还挤出了几滴泪水,宗阙见了,唇角飞快的勾起,然后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落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这时,便见她脸似泣了血般,咬唇道:“阿阙,我不想让别的女人靠近你。” 她这话说的越来越小声,心里还没底。 姜黎觉得脸火烧似的烫,此时此刻,宗阙的答案对她来说都不要紧了。她紧张的垂着头,拳头也握的紧紧的。 殿内安静至极,这种极端的静溺,让姜黎更不安。 她甚至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抿着唇,想到:他可能是觉得我太贪婪了吧。 “阿姊,欢喜孤么?” 他靠近过去,那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惊的姜黎脸上几不可见的细细绒毛都竖了起来。她蓦的睁开眼,四目相对,他暗沉的眼眸犹如星辰大海,她一眼看进去,就仿佛要溺毙在这一片海里。 她涨红着脸,本能的往后靠了靠。 他再次逼近,问:“爱孤么?” 她的脸愈红了,唇也微张着。姜黎被他的气势压迫的一个劲往后退,本来她还打着欲擒故纵的主意,这会儿被逼到角落,后背抵着墙壁,她退无可退,只能在他逼人的视线里败下阵去。 蓦的,她抬起头,主动的吻了上去。 宗阙微微惊的睁大了眼。 姜黎这个动作对宗阙来说太过突然,他愣在了原地,等他回过神,垂下眸,静静的,暖暖的看着她。 不知不觉,她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脖颈,小舌也伸进了他的唇里。宗阙看着看着,眼眸越来越深,紧跟着,他反抱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最后,两人吻的都红了脸。姜黎倒在他怀里,软声道:“阿阙,我喜欢你,爱着你。你不知道,前阵子你虽不在京都,可是小桃和阿大都说,我这人瞧着比以前还温和了不少。” 宗阙垂眸,看着她。 她自顾自的笑着说道:“阿阙,其实我这人极擅伪装,便是以前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你,我自己都不清楚。你也看不出来吧,我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说到这里,姜黎拉起他的手,与他五指交叉握住,她眼神亮亮的,笑着道:“从今往后,我肯定不骗你了,就算你觉得我这人品行不好,太贪婪,我都不会再骗你,也不自欺欺人了。” “可以了。” 他突然出声。 姜黎迷茫的仰着头看他。 宗阙喉咙一动,低沉道:“可以了。” 他了解她,她这人虽说在他跟前撒了不少谎,也都带着目的,她即便骗了他那么多次,独独没有如今日这般对自己坦诚过。 渐渐地,宗阙唇边扬起笑意。 她对他坦诚心扉,这是个好事。 她在看到那些美貌的洛阳少女后,心中是醋着的。 她确实在意他,甚至因为他的态度而变得患得患失。 良久,宗阙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将她抱紧,似叹似笑道:“你是孤的妇人。” 他说着,低头在她的额间亲吻着。 过了一会儿,他哑声道:“知道阿姊会醋,那些个美人......孤一个没收。有阿姊在就够孤忙的了。”他语气还有些无奈。 姜黎抬起头,不满的哼哼道:“你倒是想要呢?那些少女比我年轻,比我貌美,你就当真不动心?” 他淡淡道:“美人孤见得多了,甚是无趣。” 他一本正经时,那张脸尤其勾人,姜黎一瞬间,突然有些明白何为男色动人。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娇声道:“那我呢,太子殿下,我美不美?” 面对她的撒娇,回答她的,则是宗阙抬起她的下巴,落在她唇上的吻。 此时,殿外安安静静的。 外面随侍的内侍和婢女都不敢出声打扰。时不时,还能从殿内传来那位姜先生的娇笑声。 良久殿内才打开,姜黎衣衫整齐的走了出来。 门外,那些侍卫婢女俱都低着头。 姜黎轻咳两声,脸色还有点不自然的红,她指了指内侍,道:“你们进去吧。” 说罢,她就回后殿去了。 —— 此次宗阙来洛阳,那些个洛阳的世家们都在打他的主意,还有些人找上了姜黎,成日里,她收到的礼物都能堆满半个大殿。可是那些世家来找她,多半都是想塞人给宗阙,姜黎怎会同意? 她都一一给拂了。 那些世家虽有怨言,但太子宠她,他们便只能把气咽下。 这日,姜黎巡视完自己在洛阳的产业,又应洛阳书院院长的请求,过去讲了一节算数课。回了离宫,她刚进门,就感觉气氛怪怪的,那些内侍和婢女行为怪异,虽和平时一样,见了她客客气气的,可是姜黎就是感觉,事出反常。 将近傍晚,姜黎还不见宗阙回来。 她在殿内来回踱步,这时,院外突然有了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推开,姜黎转身一看,来人是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黑鹰。 他道:“先生,你还悠哉着呢。你再不着点急,主公可就是别的女人的了。” 姜黎快步过去,问:“殿下人呢?” 黑鹰纳闷:“外面那些人没跟你说?” 姜黎微微眯了眯眼,在她的目光之下,殿外那些内侍婢女俱都颤了颤。她轻声道:“发生了何事?” 黑鹰道:“是洛阳廖氏,他家在洛阳独大,将主公请了过去,还让府里的姑娘去伺候主公。目的就是要勾引主公娶他家姑娘,估摸着这个时辰主公还不回来,多半是得手了。”说着,黑鹰特别无奈的看了眼姜黎。 “那廖氏的家主曾也是陛下的恩师,主公可拒绝不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黑鹰吓得转身一看,便见姜黎的跟前跪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婢女,她眯眼道:“为何不告知我?” 那婢女从一开始就眼神躲闪,暴露了太多。姜黎猜测,多半她这屋子的人都被别人收买了,那些洛阳世家见她水火不浸,干脆就打起了她身边人的主意。 姜黎感叹:果然还是自己的人用着顺手。 收回思绪,姜黎忽然看向黑鹰,问道:“这离宫里有多少黑衣卫?” 黑鹰一怔,看着她的目光深远了起来,摸着下巴算了算道:“大概百余人。” “把人都带上。”姜黎回屋拿了一顶纱帽戴上,再出来,她道:“我们去廖氏要人。” 入夜,洛阳廖氏的府里张灯结彩。 在宴请宾客的主厅里,歌舞翩翩,奏乐之声传得街头巷尾都能听见。厅内上首处,坐着一名玄衣青年,若是细看,青年衣上绣着的龙纹昭示着此人身份之尊贵,天下无人能及。廖氏家主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因早年随陈公入宫,教过陛下几年四经,因此也勉强得了陛下一句恩师。 宗阙因手头上处理的一件案子与廖氏有关,加上廖氏家主盛情邀请,他便应了。 席间,廖氏几名正值妙龄的少女都在,其中一名美貌最甚者在家族长辈的要求下,特意随侍在宗阙身侧,帮他夹菜倒酒的,十分殷勤。少女容貌娇美,乌亮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樱桃小唇,标准的美人胚子。 若是细看,这少女还有几分和姜黎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甚是醉人。 席间,少女多次朝宗阙暗送秋波,都被他无视了,少女并不气馁,更是亲自为他舞了一曲。 舞到正酣处,席间的男客俱被少女曼妙的舞姿吸引。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廖氏家主起身,怒道:“外面何人喧哗!” 正说着,院子里闹哄哄的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女人一身红衣,带着一顶同色的纱帽,她的小腰不盈一握,行走间身若春柳,煞是勾人。而在她的身后,却是跟着黑压压的百余名黑衣卫。 正是因为这些黑衣卫,廖府的侍卫根本不敢拦她。 那红衣美人穿过夜色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她一看见上首的俊美青年,脚步就停住了。渐渐的,姜黎藏在纱帽下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侧,那名舞姿绰约的少女身上。 然后,姜黎大步走过去,在靠近他时,她伸手拉住少女披着轻纱的胳膊,手上一用力,就将少女丢到了地上。 她倾身,在他耳边道:“我的人,她不能碰。” 第76章 她从夜色里走出, 身上带着晚间的凉意。姜黎倾身说话时, 温热的吐息扑到他的面上, 带着幽幽的兰香和夜间的凉意, 宗阙抬眸, 定定的看着她。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他五官愈显深邃,他那双眼睛, 沉的如墨一般。出奇的,姜黎竟然察觉了他的一丝喜悦, 从他的眼角蔓延开来。 这时,便听一声重重的哼声。 廖老起身,皱眉道:“你是何人, 竟敢擅闯府里。” 老人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指着黑衣卫,小声的提醒他。 廖老恍然大悟,他收回手,傲慢道:“原来是阚公的弟子姜先生。快快来人, 给先生看座。” 姜黎看着他,却道:“不必了。” 一时间, 众廖氏族人都看向她。 通明的光亮下, 姜黎那张藏在纱帽下的脸隐隐勾勒出好看的侧脸轮廓,她红唇微启,盯着她身前的这个男人,笑道:“我是来要人的, 人既然看到了,我们这便走。”说着,她拉住了宗阙的手。 一时间,四下大惊。 尤其是廖老,他气道:“你一女子,说话如此露骨,是嫌别人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好事?!” “好事?”姜黎转过身,纱帽下的一双眼盯着他,“我做过很多好事呀,廖老说的是哪件?” “你!”廖老指着她,刚要说话,这时,宗阙突然站了起来。他本就高大,又自带一股威严的气势,他一站起,大厅内顿时静了下去。他沉沉一笑,道:“廖老,孤不胜酒力,今日便到这儿了。”他说完,便转向姜黎,暗沉的眼眸盯了她好几眼。然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宗阙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出了这灯火明亮的廖氏大厅。 直到黑衣卫也全部离开,廖氏族人才回过神来。 一名中年人戚戚道:“父亲,这殿下的意思,阿语怎么办?”说着,他看了眼大厅中央,失神的跌坐在地上的美貌少女。 廖老重重一叹:“你还看不出来么,殿下误矣!” 说罢,老者甩袖,望着外面的夜色道:“殿下身边有如此狐媚,国之难也。” —— 入了秋的夜间,天色寒凉。 洛阳城内的街道安安静静的,街道两旁隔一段路就挂着一盏灯笼,照亮了不远处两道缓步走来的人影。 姜黎心情不错,她摘掉纱帽拿在手里把玩,高兴了还往高处扔了一圈,然后再伸手去接。她的另一只手,和宗阙的右手相握,她一路上不老实,害的宗阙也不由得时而快步时而放慢脚步。 夜色下,他缓缓的看着她。 姜黎玩够了,她单手将纱帽抱在怀里,转头笑吟吟道:“阿阙,我今晚威不威风?” 宗阙看着她,并不说话。 她接着道:“在京都时,我在那些学生面前也挺威风的,可是今晚一过,我便只记得今晚了。” 宗阙盯了眼两人紧握的手,他嗓音沉沉道:“从今日起,洛阳廖氏连同依附他的那些家族都会视你为仇敌。” “你吓唬我!” 停住脚步,姜黎瞪了他一眼。 转眼,她就勾唇道:“我不怕呀。我也不后悔,你是我的人,谁打你的主意,我就不让他好过。” 盯着她的脸,良久,宗阙沉声道:“你好大的胆。” 姜黎听着他的话,依旧察觉出他此时此刻是高兴着的。 于是,她便笑笑没说话。 他看了她一会,忽然轻笑出声。 明明,今晚的事一旦传扬出去,于他在民间的声望一定会有损失。 那些昔日已对他改观的文人,多半也会在舆论上打压他一波。这是古往今来,那些文人惯爱用的清高手段。明明,宗阙心里清楚的知道,在外人面前,他太过纵容她,这样不好。可是看着眼前沉浸在喜悦里的姜黎,他竟一句煞风景的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宗阙低笑出声,眼睛望着远处的星河。 他晃了晃她的手,道:“阿姊,孤喜你良多。而且,已渐渐无法自持。” 他说完,便停下了脚步。 夜色下,他双眸含情脉脉。 晚风吹起了姜黎额前的碎发,不知怎的,她忽然心跳加速,连头也不敢抬。她抿着唇,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是时候了,可以把自己交给他了。毕竟,她现在也喜欢着他啊。 心底一个声音在不断的说服着自己,姜黎被他拉着,上了一旁停下的一辆豪华马车。车内,她忽的猛然闭上眼睛。察觉出她的敏感和紧张,宗阙低声道:“阿姊还未准备好?” 她羞红了脸,然后,咬着唇摇头。 宗阙笑了一声。 马车一直驶向了城外,越往山里走,气温就越低。又走了一段路,姜黎哈气时,都能看到空气中的雾气。山中太冷了,姜黎有些哆嗦的问:“还有多远?” 宗阙看了眼窗外,道:“快到了。” 说着,他低下头,看着她道:“上面有一处温泉,等会阿姊下去泡泡,暖暖身体。” 姜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蓦的红了一下。 洛阳城外的山上,有一座带着温泉的宅子,马车到时,门口看守的一名严肃老者低声和宗阙交待着什么。半晌,宗阙点头,便带着姜黎进了庄子。 那名老者看了眼姜黎,在姜黎走过去后,她隐约听到后面,老者和庄子里的婢女交代了一句:“今晚,你们都早点睡下,不要乱跑。” 姜黎:“……” 她迈着小步子,跟在他的身后,先是沿着长满了青苔的石阶走了一段,最后绕过一处园子,越往里走,姜黎感叹庄子面积之大,内部结构之复杂的同时,她感觉到路上看到的侍卫和婢女越来越少,以至于现在除了二人,再也看不到旁的人。 饶是姜黎再有心理准备,此时,她一颗心跳的飞快。 旋即,她便想到:可以了,这里也很美了。能在这个地方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她心里应也是高兴着的。 姜黎再抬起头时,她一脸娇羞。 进了一座篱笆围起的温泉院子,宗阙道:“阿姊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啊? 一句话,将姜黎再次问懵了。 她……她要准备什么呢? 宗阙轻笑一声,缓缓道:“那阿姊跟着一起下来吧。” 姜黎抬头,便眼睛一瞪,红着眼就抬手捂住了眼睛。这厮,竟然当着她的面就脱衣了。她背过身去,听着衣裳窸窸窣窣的被他丢到一旁的草地上,接着就是他下水的声音。 背对着他,姜黎小脸涨红,咬着牙齿不知该如何。 “我,我先不泡了。” 说着,她便往屋里走。 “先生,奴婢带您去更衣。” 姜黎低着头往里冲,恰好两名婢女从屋内走出,婢女不敢多看,只垂着眸道:“先生这边请。” 她跟在婢女身后进了竹屋。换好了衣服,姜黎就坐在榻上,两名婢女对视一眼,其中一名迟疑了一会儿,道:“先生,时辰不早了。”婢女手里捧着的托盘里,放着整齐的里衣。 姜黎红着脸,把头闷在膝盖上。 眼看主公都快洗好了,这姜先生还不动弹,婢女有些急了。便在这时,宗阙走了进来,他看了眼榻上缩起来的姜黎,抬了抬手。 “是。” 婢女低着头,不多时就退出了竹屋。 门在宗阙身后被关上。他抬脚朝榻边走去,察觉到他的靠近,半晌,姜黎抬起了头,她嗫嚅道:“阿阙,我怕……”她到底就是个纸老虎,不管是喜欢狐假虎威的性格,还是面对这事的态度上。 她怕疼,还怕今晚一过,如何自处。 但是眼看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长发披散着端坐在塌边的宗阙,她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的背脊挺得那般直,神色也那般端正。 瞧着她这副模样,宗阙戏谑道:“怕了?” 她一向不服输,尤其是喜欢和他对着来。姜黎想了想,觉得自己到底不是什么扭捏的人,事已至此,她再拖着,实在说不过去。而且……她是很好色的,美男当前,她也把持不住。 姜黎抬起了头,她红着脸准备下床。 这时,她脑袋一晕,竟然直接被他按到在了榻上。她急红了脸,道:“阿阙,我去洗个澡,我......我还没净身。” 他翻身压住她不老实的双腿,低声喘息着,贴着她的脸,眼眸暗沉,嗓音沙哑道:“孤已等不及了。” “可是……呜呜呜。” 姜黎的声音直接被他吞进了口里,他太急切了,姜黎听到院子外面有响动,她担心道:“你轻点,外面,外面有人。” 宗阙蓦的看向门外,沉声喝道:“滚!” 一时间,门外的婢女吓得连忙走远了,不敢靠近竹屋半步。 渐渐地,竹屋里的灯光也熄灭了。 …… 一夜过去。 两夜过去。 直到第三日,黑鹰在竹屋外面走来走去,他停住脚步,问婢女:“三天都没出来?” 婢女惶恐道:“是,每日饭食主公也只让奴婢送到竹屋外面。” 因着有一名婢女不懂事,生了好奇心,送饭的时候多往里瞅了一眼,结果下午人就消失了。婢女想着,多半是遇害了。 故此,黑鹰到时,也似是有顾虑,只敢在距离竹屋的二十步外溜达。 黑鹰踱步了好一会儿,他心说不行啊,京都那边有加急奏章送来,主公要是再不出来,那可就是出大事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黑鹰想了半天,于是露出一脸赴死的表情,大步朝着竹屋走去。 然而在刚要迈进院子时,蓦的,竹屋的门突然开了。接着,黑鹰就看见他家主公衣衫整齐的出现在门内,那神采,那气场,简直就像是初尝人事的小公子一般,眉宇间都透着餍足感。 第77章 姜黎再次醒来,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她嗓音沙哑, 唤了声:“有人么?来人。” 一名婢女推门而入, 婢女入内后, 便将门关紧了, 防止外面的风吹进来。随即,婢女走到榻边,低头道:“先……夫人”, 婢女意识到用错了称呼,吓得脸色顿时白了, 她惶恐的跪到地上,扣头:“夫人,奴婢知错了。” 姜黎撑起身子, 轻声道:“起来吧,殿下呢?” 婢女惴惴的看了她一眼,回道:“主公已经回京了,临行前说了,夫人就在此处好好养几日再回京。” 姜黎有些累的点头:“去倒杯水来。” 她的嗓子很干, 身体还不能动,尤其是下半身, 被他折腾了这两日, 她现在一动腿私,处就疼,她脸色羞红。 这三日,两人虽不是时时都在做那种事, 可基本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做了个遍,他还抱着她去泡温泉,抱着她从高处俯瞰整座夜色下的洛阳城。 她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便递给了婢女:“你出去吧,我再睡会。” “是。” 这一觉,姜黎睡到了翌日才醒。 她一醒来,便有庄子里的婢女回禀:“邓氏的人来请夫人了。” 姜黎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你就说稍等片刻,我换了衣服就去。” “是。” 门外的婢女领了命,转身走了。 不多时,姜黎就穿戴整齐的打开了竹屋的门。婢女按照她的要求,依旧给她梳未嫁女子的发髻,在走下石阶的时候,婢女悉心的搀扶着她。 姜黎的脸微微红了红。 婢女低声道:“夫人,主公离开前还吩咐奴婢去取了那处用的药膏。” “咳咳!” 姜黎脸色微红的咳嗽了几声,乌亮的眸子瞥了她一眼。 婢女便不再说了。 庄子的门前,停着一辆标有洛阳邓氏标识的华丽马车,此次邓氏来的人除了一名体面的管家,还有与姜黎有过一面之缘的邓娇。隔着门,邓娇一看见姜黎,她便扬起唇角,等姜黎走出来,邓娇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先生,太子殿下说了,让您在我家好生住两日。”随后,她低声道:“先生放心,在我家里住着,那些外面的人没法子难为你。” 姜黎清楚她说的多半是廖氏。 既然是宗阙的意思,她从善如流道:“那就有劳了。” 邓氏的管家连忙让仆人拿脚蹬,有邓氏的婢女扶着姜黎上了路边的马车。 宗阙此番留她在洛阳修养,就是怕她身子受不住。可是在外人眼里,就有了别的意思。邓氏还好,有邓氏家主护着,还有邓娇与她交好,其他人不敢明着说什么。这日,京都突然传来了消息。 一大早,姜黎还未醒,就被院子里的喧闹声吵醒了。 她睁开眼,唤来了婢女。 跟着她的这名婢女还是城外庄子的那个,婢女一进屋,就激动跪在床边,道:“恭喜夫人了!” 姜黎一怔,微微蹙眉的抬头。 “……” 婢女抬头,笑道:“夫人还不知呢,今早有消息从京都传来,殿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立夫人您为太子妃!” “……” 姜黎这下子是彻底愣了。 她眼神呆呆的,嘴巴也惊讶的微微张开。 她喃喃道:“你,你再说一遍?” 她的眼眶微微的泛红。 婢女磕头道:“恭喜夫人,殿下要立您为太子妃!” 这个消息传到姜黎耳中,不多时就传遍了洛阳的大小世家。那些前两日还琢磨着姜黎失宠的人,此时听到京都传来的消息,再三确认后,彻底傻眼了。 邓氏的府门前,一大早就人满为患,都是要见姜黎的。 邓氏家主负着手,道:“一个都不让进,他们要是再得寸进尺,都给我打出去!” “是。” 一时间,邓氏家仆领命,手里拿上棍子就往门口排排站,唬的一些势力小的本地家族灰溜溜的就回去了。 邓氏家主内心是十分激动开心的,对待姜黎,更是热情殷切。院子外面热热闹闹的,屋内,姜黎安静的在案前看书。婢女诧异道:“夫人,您怎么也不见高兴?” 姜黎顿了顿,苦笑一声:“我只是不想到时太过失望。” 她的顾虑不是没有依据的。 黑鹰有句话说的很对,她家世不够好,那个太子妃的位子永远都轮不到她去坐。 姜黎在屋内看书,一时间外面吵哄哄的,婢女道:“奴婢去让他们安静安静。” 她摇头,轻声道:“算了。” 就这么听着,直到了晚间,热闹才和白日里的浮躁一起散去。 * 彼时,一匹快马连夜从南方一路北上,中途路过多间驿站,跑死了无数匹千里良驹,这日,身穿军服的官兵终于望见了京都高大的城池! “边关急报!闲人速离!” 远远看到旗帜和那一身军服,守城的官兵连忙放行。那匹快马穿过正午街,直接往宫门处跑去。 “南疆战报!速速让开!” 快马所过之处,一道道城门飞快的打开。 “报!南疆大捷,都骑左尉王广将军率一万兵士大破南疆主力军,杀敌五万余人,俘敌数千之众!报!” 此时,刚刚服过药的老皇帝听闻了捷报,激动的手指都在抖,颤声道:“赢了!打赢了!快,宣传讯兵,朕要亲自问......咳咳咳!” 一旁的神医赵云子道:“陛下,您现在的身体不宜太过激动。” “好,好。”老皇帝问德福公公:“阿阙呢,快让他来与朕说说。” 德福公公笑道:“是,奴才这就去把太子殿下找来。” “慢着!”老皇帝叹道:“朕刚才听到是王姓将军立了功,好,甚好!等朕身体好了,定要大大的嘉赏。” —— 彼时,天子为了安抚百姓,将边疆捷报的消息放了出去。洛阳离着京都还近,隔日,姜黎就听说了她的舅爷爷在南疆立了大功,等回了京,就要受封。 一时间,姜黎高兴的还以为在做梦。 于是,她拒绝了邓氏的挽留,隔日就启程回京。她都听说了,岭南老家里的人肯定也都知道了。姜黎回京的那日,城外多了不少迎接她的人。 这里面除了她的一些熟人,还有好些平日不与她接触的。 这一刻,姜黎被簇拥着,那些恭维她的人不再是往日那般皮笑肉不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羡慕而友好的望着她。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一个家族的荣耀对个人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家族兴,那么被家族庇佑的个人,再差也会过着比寻常人好上数倍的日子,而家族凋敝了,要想再兴盛起来,除了有天大的功劳,否则必然要经历几代人的努力,才有兴盛的转机。 回了京,姜黎就去了昔日的王家。 因着主人已经走了有些时日,偌大的宅子只留下了几个老人看守。 姜黎让人把宅子打扫出来,这样,舅爷爷回了京,就能住进来。 她一回京,便对外不再见客。 独处时,姜黎把这阵子没来得及的看账本都挨个看了一遍,对于她这般拼命,黑鹰见了,倒是有些不明白。 他给宗阙回复完她的近状,顿了顿,道:“主公,属下觉得您提太子妃的事,提早了。” 要是主公晚些日子再提,正赶上姜黎舅爷立了功,回来一封赏,他家主公再顺水推舟的这么一操作,哪还有眼下这么多麻烦? 前阵子听说太子妃的位子要给姜黎,那些世家们一个个的都反对,可不是么,太子妃这块肉周围都是环伺的群狼,落谁家不好,偏偏落到姜黎头上,那能不招人恨么。 “她也是心态好啊。” 黑鹰挠挠头。 宗阙冷不丁的看了他一眼。 黑鹰立刻住嘴,告辞后一溜烟赶紧跑了。 晚间,姜黎在一品楼二楼的雅间看账本看到了很晚。这会儿,听到外面有响动,她抬头看去,便看见了一身儒服,似是个学生的男子。 男子看了她一眼,走过去,伸手直接将她身前的账本给合上了。“这么爱财?”他声音里透着无奈。 然而四目相对,她又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种思念。 两人才分开几日,于二人而言,真如古书上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她从善如流的张开手臂,环抱住他精瘦的腰。她如痴如醉道:“阿阙,我好想你。” 闻言,宗阙低头,看向她。 他嗯了一声,伸手去抚摸摩挲她的长发。 “阿阙,你都有黑眼圈了。” 她一想到,因为前阵子他的提议,而让他饱受文人文官的非议,以至于让他彻夜劳累,她便心有不安。 转眼,姜黎就嘻嘻一笑。 她无赖的把脚抬起来,夹住他的腿,然后抱着他,整个人都吊在他身上,姜黎笑吟吟道:“阿阙,闽南那边是不是又闹水灾了?” 宗阙望着她的眼眸凝了凝,他打量了她几眼,面无表情道:“你一妇人,不可议论朝政。” 谁想呀! 要不是为了你! 姜黎笑道:“我能帮你呀!而且我怎么算是参政呢!我明明是要做一个好公民!顺带才是帮着我的男人解决麻烦。” 她哪里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词? 宗阙对她发不起来火,干脆让她吊在自己身上,他挪着步子,朝旁边的软塌走去。托着她的臀将她放在榻上,宗阙道:“那你说说看,如何帮孤?” 姜黎神神秘秘的道:“我有一批粮食!” 宗阙瞟了她一眼,不欲理她。 她急了,拿脚踹他:“你听呀。” 第78章 宗阙伸手, 便抓住了她不老实的一对小脚。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姜黎一眼。脚被他抓着, 姜黎脸有点烫, 她赶紧抽了回来, 老老实实的坐好, 道:“阿阙,前阵子南疆战事吃紧,粮草用去不少, 我想着朝廷一时间也调不出太多粮食去赈灾,若这种时候去向商人收购粮食, 价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这两年做生意,粮食囤了一批,南方也有粮仓。”说到这里, 姜黎眼珠一转,她伸出柔弱无骨的双臂,环在宗阙的肩上,她骄傲道:“我现在也算个大粮商了,你要不要考虑从我手里买走粮食, 价格还比往常低一些。届时,你再颁布个赈灾的诏书什么的, 我完全可以配合你让当地的粮商按照正常的价格比例将粮食卖给朝廷。” 闻言, 宗阙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看来这两年,阿姊是真的挣大钱了。” 姜黎笑吟吟的扬了扬头。 他蓦的眯了眯眼,倾身, 低声道:“那到底,阿姊手里有多少孤也不清楚的产业?” 姜黎:“……” 她眼珠一转,跳下榻便要跑。 宗阙眼眸一暗,抬手就轻而易举的将她抓了回来。倒在他怀里,姜黎无辜的眨眨眼,求饶道:“别......我哪里敢骗你。说到底,我那些本钱还都是你给的。” 她求饶的眨眨眼。 宗阙手里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勾唇道:“事到如今,你该喊孤什么了?” 徒然的,姜黎脸上闪过一抹娇羞。 她嗫嚅的喊道:“夫君。” 宗阙眼眸亮了亮,低头靠近了些,声音温和暧昧道:“再说一遍,孤听着,甚是悦耳。” “夫君,”姜黎红着脸,眼神柔软,她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喃喃道:“你是阿黎的夫君呢。” 在她一声声的夫君里,宗阙的表情越来越柔和,那双眼眸也柔软似水。他宠溺的看着她,抚摸着她的发丝,低沉道:“孤喜欢。” 姜黎心说:我也喜欢呢。 她倒在他怀里,抱着他,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以前啊,她对他避之不及,连带着闻到了这股味都觉得厌恶。可眼下,她在他怀里闭上眼,就这么抱着就好开心。 良久,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姜黎悠悠道:“夫君,你要回宫么?” 他抚着她的背,慢条斯理道:“阿姊想孤回去么。” 她当然不想! 姜黎也不是圣人,甚至,她这种时候还十分的想要独占他,独占这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她将他又抱紧了,笑吟吟道:“不想,我想让你陪着我。” 她说这话时,心里其实没抱多大的想法。 现在老皇帝还病着,宗阙独揽朝廷大权,每日天不亮就要去早朝。她私心想他留下,可是…… 过了一会儿,宗阙道:“那孤就留下。” “……” 翌日,天际微微亮,宗阙便穿戴好衣物。姜黎渐渐醒了,她侧头,看着身穿太子朝服,如太阳一般耀眼的这个男人,她干脆翻过身,单身撑额,抱着被褥,眼神如痴如幻的盯着他。 察觉到她的视线,宗阙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手一提。当下,服侍他穿衣的婢女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姜黎看了眼四周,再次确定这屋子就是一品楼的雅间,昨晚,两人就在这里宿了一夜。可是宗阙仅在这里休息了一晚,好似这间房子的格调都提升了。她痴痴的盯着,笑道:“夫君这一身,好生威风啊。” 她笑起来,唇红齿白,眼神还有刚醒时的迷糊。 宗阙看着看着,忽的移开目光,正经道:“阿姊过来,帮孤穿衣。” 姜黎笑了笑,道:“好呀。” 她利索的下了榻,只是她没服侍过别人穿衣服,还是这么繁琐的朝服,她笨手笨脚,好不容易给他穿好了,却耽误了不少功夫。门外,内侍催促了好久。 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盯着脚面。 宗阙过去抱了抱她,安抚道:“好了,以后多练练,熟能生巧。” 姜黎知道他是想让她如寻常的妻子一般,每日服侍夫君穿衣,而非将她看成婢女。 她点头,道:“夫君,时辰都误了,你快些去吧。” 宗阙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那孤走了。” 他离开后,整座搂再次安静了下去。姜黎没了困意,干脆起来洗漱,继续看账本。她打算把这些都看完,然后就专心去办闽南赈灾的事。 * 半个月后,在南疆立了功的王广风光的回了京。老皇帝一时高兴,时隔多日头一回顶着虚弱的身体在朝上面见了王广,还封了他一个宣明将军的头衔,连带着整个上清王氏一族,都受了赏赐。 王广下了朝,便去见了姜黎。 时隔将近一年多再次见到了思念的亲人,王广老泪纵横,他这次回来,精神越发瞿朗。就是左脸上落了个刀疤,照王广的说法,这是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见证,是胜利的象征。 姜黎听着,却极为心酸。 想来她舅爷王广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了整个家族拼命,不过好在有了回报,为家族拼出了一片大好的前程。 作为王家的表亲,姜黎自然是跟着脸上有光。 屏退了仆人,王广叹道:“阿黎,咱们家能有现在的成就,除了你舅爷我的本事,便是殿下对咱家的恩德。你的几个表哥也都被殿下安排了个要职,咱们一家在岭南,算是混出些名头了。” 姜黎道:“您这次回来,是留京还是回去?” 思虑了片刻,王广瞅了她一眼,有些歉意道:“陛下已经下旨,让我回岭南掌管一郡的兵马。其实,这多半也是殿下的意思。” 王广离开后,姜黎想着舅爷的话。 宗阙有意提拔王氏一族,多半也是想王氏日后成为她的依仗,至于姜家。因着姜黎并无亲生兄弟,是家中独女,便是宗阙有意提拔,也没有人选。至于她爹姜大宝,虽有些小聪明,却难登大雅之堂,遑论姜家那些个远亲,也都是商贾之流,一时间难以扶持。 她想着,多半宗阙已经见过她舅爷了。 不然今日王广来见她,也不会有些拘束,甚至言语态度都多了些恭敬。倒不是说生疏,甚至,姜黎还能看出舅爷隐含的支持之意。 近日,南北方一些大的粮商怨言四起。缘故就是闻名天下的阚老的那位女弟子,竟然写了一篇文章,呼吁天下士族为闽南灾民捐粮,作为呼吁者,姜黎更是首当其冲,捐赠了大批的粮食,由当地的镖行,连夜运往灾区。 她的文章一传出来,立刻便引起了江东一些文人士族的呼应,作为她的老师,阚老也紧随其后。 其中,尤以江东文士和士族居多,其次是洛阳邓氏,岭南王氏,还有京都许多与姜黎交好的权贵。 这可使得想发国难财的一些无良粮商气晕了脑袋,甚至那几晚,姜黎都能听见院子外面有动静。 事后,她问暗六。 暗六面无表情道:“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姜黎心下明了,不过倒也不在乎。 而那些对她心思不轨的人,在后来也都倒了大霉,更严重者,甚至丢了性命。 是谁人为之,姜黎多半也是晓得。 这日,宫里来了人,说是云贵妃传召姜黎入宫。 姜黎闻言,笑道:“还是来了。” 她让宣旨的内侍稍等,她回屋换了身衣裳,便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到了云妃的宫殿,姜黎行了大礼。 再次见到云贵妃,对方对待她的态度依旧没怎么变化。云妃看了她一眼,十分恼怒道:“姜氏,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姜黎无辜的抬头:“还请娘娘示意。” 云妃指着她,怒道:“你看看你的出身,还妄想独占太子殿下。你但凡有点礼数,懂点道理,就该劝着他早日迎娶正妃。你若是如了本宫的意,本宫倒也不介意你入东宫了。”说罢,云妃还一脸恩赐的看着她。 姜黎微微一笑,摇头:“云妃娘娘,民女非是殿下,也劝不了殿下。” “你住嘴!”云妃指着她,气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璃儿赶紧去扶着,说道:“娘娘,您快坐着吧。娶妃是殿下的事,您就是在着急,也不该怨着阿黎姐姐啊。” 姜黎闻言,友好的看了眼璃儿。 璃儿悄悄的看了她一眼,俏皮的眨眨眼,唇角带着友好的笑意。 自从上次姜黎施计送云妃安全出宫,璃儿已经对她刮目相看,更是以她为榜样,也不敢再肖想一些未来的事。她现在是越看姜黎越顺眼,也乐得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妃怒其不争的瞪了璃儿一眼,璃儿不为所惧的笑了笑。 “你啊,就是不给本宫争气!”云妃指着殿下的姜黎,恼怒的冲璃儿道:“你有本事,就把她比下去,也让阿阙的眼里有你。本宫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可不是看着你如此窝囊的!” 姜黎道:“娘娘,入了秋,天气干燥,民女特意亲手炖了一碗梨子粥,带进宫给您尝尝。” 云妃侧过身,不领情道:“宫外的粗鄙之物,本宫不稀罕。” 第79章 姜黎闻言, 淡淡一笑:“其实, 民女早料到娘娘不会吃这粥。诶, 早知道就听殿下的, 还省的白忙活一场。” 云妃扬眉, 看向她:“你在嘀咕些什么?” 姜黎抿唇笑了笑。 云妃严肃道:“姜氏。别以为你在闽南赈灾的事上帮了阿阙,就能在本宫面前张扬无状了。你既已是阿阙的妇人,就不要在外抛头露面了, 本宫自会安排你进东宫,在此之前, 你要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 “娘娘,民女粗鄙,恐学不好。”姜黎垂眸道。 而且, 她又有什么身份要学宫里的规矩? “学不好?那本宫就找宫里最严厉,资历最高的嬷嬷来教你。”云妃扬起唇角,她便不信了,现在后宫都归她管着。姜黎要是入了东宫,她自有法子好好调, 教她。至于她的价值,在这次的闽南灾情的事上, 她出的力让云妃也有些惊讶, 要知道姜黎捐赠的粮食,还有江东那些世族捐赠之物,可是解了宗阙在朝中的燃眉之急,令得原本还摇摆不定的一些老臣, 吃了定心丸一般支持了太子。 见她榆木疙瘩似的冥顽不灵,云妃也懒得再看她,挥挥手道:“退下吧。” “是。” 姜黎颔首,后退了两步,转身跟着婢女出了大殿。 后来听璃儿从宫里传来的信说,云妃将她送去的粥都喝了。姜黎看完了信,第二天就让黑鹰给云妃殿里送了她亲手煮的粥过去。 云妃在宫里的内侍跟前,对她送去的东西百般的嫌弃,最后在璃儿的侍奉下,还是吃了一碗。 于是,每日姜黎都会送些东西去宫里。 云妃不止一次在宗阙跟前抱怨这些个事,宗阙总是温和而耐心的听着。云妃见自己的儿子也不如往日那般叫她省心,她越发忧愁起来。恰在这时,南疆公主带着求和书已到了京外,不日便会入宫觐见。 这日,南疆的求和队伍浩浩荡荡的入了京城。 城内百姓多得是挤在街上看热闹的。 “听闻这次南疆王派了他的女儿过来送和战书,这南疆公主生的极美,还是南疆第一美人。” “来了来了,快看!” 一时间,人挤人都盼着站近点,好看一看这传闻里的南疆第一美人究竟是何等的风采。 不远处的街道,一顶用八名南疆壮汉抬得圆顶豪华轿撵渐渐驶入京都百姓的视野里。透过轿撵四周的薄纱,依稀可见里面端坐着一名身姿曼妙的长发美人,这人便是此次带领一队南疆人马前来京都的南疆公主。 南疆车队浩浩荡荡的往王宫的方向走。 老皇帝拖着病躯,亲自在朝上觐见了南疆来使,并安排了宫外的别苑给南疆使者一行人居住。 这边,老皇帝刚回了玄武殿,后脚云妃就让亲信去请了南疆公主入宫一叙。 “公主,是否要去?” 南疆一名异族来使垂首询问。 一名模样娇艳,身穿南疆服侍,姿态雍容华贵的女子莞尔一笑,转身淡淡道:“去,为何不去。这云妃可是夏朝太子殿下的生母,她的要求,我怎可拒绝。”女子眯了眯眼,那眼神晦暗不明。 来使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见四周无人,便提醒道:“公主,您莫要忘了临行前王的嘱托。” * “南疆公主——到!” 内侍宣毕,云妃高兴的探头一看,便见一名约莫十六七岁,身姿婀娜,步履轻盈,走路间腰上佩戴的银饰叮当作响的女子入了大殿。 南疆的服饰自成一派,与大夏女子装束大有不同,可这并不妨碍这名女子身上透露出来的尊贵和灵秀,总归云妃见了她,就是比姜黎舒服。云妃笑容可掬的抬手,道:“公主,快坐下吧。” 萧晴行了个大夏礼节,方才入座。 此番南疆派使者前来京都,一是递求和书,以及南疆王上供的城池和财富。二是储君新定,南疆王为了表示臣服之心,有意将女儿献给太子。 云妃自是明白其中的奥妙,萧晴是南疆王的嫡王后所出,是南疆尊贵的长公主,这样的身份,足够配得上太子了。只是萧晴虽是南疆长公主,身份尊贵,到底是外邦人,云妃虽不会让她当宗阙的太子妃,倒是当个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而宗阙的正妃人选,定然是要出自大夏鼎盛世族里的娇贵嫡女。 但是交好萧晴,便能稳定南疆,也会令太子在前朝少些烦心事,云妃自然要多替宗阙想想。 萧晴入座后,便态度温恭,这让云妃对她更是欢喜了。 有了对比,云妃便是越看萧晴越顺眼,反对比事事不如她意,还总爱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入宫的姜黎,云妃自然是待萧晴更好些。 一来二往,云妃接见萧晴的次数多了,宫里宫外难免会传出些流言蜚语。这些流言传进姜黎的耳朵,她听闻了,晚间睡觉回忆小说里的剧情,发现她弃文时,这个南疆公主还没出场呢,不过按照后宫种马文的尿性,这个萧晴啊,多半也是男主的迷妹。 让姜黎比较在意的是,宗阙在南疆待过两年,他和萧晴会否认识呢? 一夜辗转难免,翌日照镜,姜黎发现她竟然有黑眼圈了。 于是她让厨房煮了两个白水蛋送过来,剥了壳热敷在眼上。恰在这时,小桃跑了进来,嘀嘀咕咕了一通,最后恼怒道:“姑娘,那个南疆的公主要见您。” “……” 她怎么知道这个庄子的? 姜黎怔了怔,半晌,放下鸡蛋,道:“去好生招待她,我一会儿过去。” 顿了顿,她淡声道:“表情开心一点,小小年纪别总生气。” 小桃离开后,姜黎纳闷的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 这个萧晴为何见她,恐不好应付。 —— 前厅,萧晴在屋里转了一圈,正打量着,突然听见身后的院中有脚步声,她转身,便看见一名样貌美艳,气质却极为轻灵的大夏女子姿态优雅的缓步而来。 萧晴微微一笑:“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先生了。” 姜黎福了福身,抬手:“公主请上坐。” 她暗自打量了几眼这个南疆公主,细眉细眼,生的有几分南疆人生来的妩媚。她自顾在案几后坐下,接着,就听萧晴幽幽道:“来京的这一路上,走哪都能听到有人夸奖先生,说先生虽是女子,但心怀天下,悲悯众生,实在令人钦佩。” 她一番马屁拍的,令得姜黎多看了她几眼。 萧晴举杯,笑道:“我敬先生一杯。” “不敢,公主大驾光临,是民女该敬您一杯。” 萧晴很是爽朗的喝尽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她抬头笑道:“先生,今日我来找你,会否唐突了?”顿了顿,萧晴苦恼道:“只是我来京这么多日,听闻了一些先生与太子的事。我太好奇了,太子既喜欢你,为何不给你名份?” 姜黎:“……” 她端酒的手一顿,抬头缓缓的看向萧晴。 萧晴莞尔,起身绕过案几,微微笑着道:“先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并无恶意。你该知道我此番进京,都是我父王的意思,他将我献给大夏的太子,我在他手里,就如物件一样,毫无自由和思想。” 慢慢的,萧晴走到了窗子前,她仰着头,眼神凄迷的望着远空。 这时,恰好空中几只大雁往南飞去,萧晴眼神亮了亮,很快就黯淡下去。 她转身,复又靠近姜黎,双手按着桌面,盯着她缓缓道:“先生,这般看着我,是恨不得要我这个碍眼的人立刻在殿下身边消失?” 姜黎忽的一笑,淡淡道:“公主说笑了,太子为人沉稳,思家思国,未来堪为明君,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闻言,萧晴盯了她一会儿。 萧晴直起身,无趣的撇嘴,道:“先生与旁的女子真是不同,我这么激你,你便不生气。”她的手覆到腰间。 姜黎瞥了眼萧晴腰上的皮鞭,那鞭子有两指粗细,上面嵌着铁片,这要是抽在人身上,怕是血肉都要迸溅出来。 萧晴察觉到她的目光,特意抚摸了两下鞭子:“这鞭子,是我十二岁那年父王送我的,谁要是忤逆我,我便用鞭子抽他。” 姜黎干笑两声,手指摩挲着杯沿,道:“那公主的父王还真是疼爱您。” “那是自然。”萧晴傲气的扬了扬眉。 姜黎收回目光。 这女子看着年龄不大,性格张扬,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萧晴这次找到她,也并非全然是来警告她的,而且听萧晴的意思,她与宗阙也没什么交情,来京都和亲都是南疆王的意思。 这倒让姜黎有些看不明白这位公主殿下了。 萧晴前脚刚走,后脚宗阙就回来了。 庄子外面,萧晴站在墙后,看着宗阙进了庄子,她身后的来使道:“公主,看来传闻所言都是属实,这大夏的太子殿下已经被这个姓姜的中原女人给迷惑住了。” “迷惑?”萧晴勾唇笑了笑。 她敛眸,自顾道:“这位太子殿下,当真是十分喜欢她了。” 来使诧异的看向她。 此时,萧晴的表情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意味深长的盯着庄子门口,细长明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来使提醒:“公主,不可乱来。” 萧晴走了两步忽的转过身,警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王派你来是盯着我的。” 来使嘟囔了两下嘴,终是垂下眼睛。 ———— 庄子里,宗阙一来,便入了里屋的榻间,闭目凝神。不多时,一双微凉的手指贴上了他的太阳穴处轻轻的揉搓,宗阙唇角勾起,闭着眼享受。 过了一会儿,那双手移走了。 宗阙睁开眼,侧着头看她。 姜黎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贴近他,软声细语:“阿阙,你这两日好忙,已好久没为我抚琴。”她心里委屈,整个人如藤蔓一般缠在他身上。 宗阙看她一眼,心说这两日却是忙着南疆来使的事,于是启唇:“取琴来。” 他这话是对着外面的婢女说的。 不一会儿,就有两名婢女抬着琴进屋。当着外人,宗阙拖着她的腰,低头看向腻在他怀里的姜黎,道:“下去。”奇怪的是,原本想要听琴的是她,可是此刻,姜黎却不想了,她挥退了屋内的婢女,手臂环绕住宗阙的颈,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强烈的心跳声,姜黎魅惑道:“夫君颜好,我想做点别的呢。” 闻言,宗阙眼眸微沉。 姜黎听着那扑通扑通难掩激动的心跳,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宗阙蹙了蹙眉。姜黎开心的抱住他的腰,她叹息道:“好想一直抱着你,再也不分开。” 宗阙眉间渐渐松些,他神情温和,道:“可是萧晴找过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姜黎摇头,顿了顿,她扬起小脸,愉快道:“她说什么不重要,我信你。” 她脸蛋红扑扑的,眉眼都是情意。 宗阙看着,忽然又有点郁闷。她知道南疆王要把公主献给他,还这么淡定?这是太信他了,还是有后路。 他是了解她的。 “诶!” 姜黎还在蹭着他,突然的,被他强势的抱住腰站起来就往里面的卧室走。 半个时辰后,姜黎把脸埋进被褥里。 大白天的,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宗阙穿好衣服,便在外间看奏章。直到了晚上,宫里来了内侍,说有要事让他进宫。 他走后,姜黎就把阿大喊了过来,让他去查点事。 接下来的几日,宗阙太忙了,但晚上依旧会回庄子,连着几日,姜黎都被他折腾的不好起床。院子里那些婢女对她似乎也越发恭顺,宗阙还特意给她多安排了几个年龄稍大的婆子,说是伺候人很有经验。 姜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这日,宗阙带着大臣们去北山祭祀,她正准备好好休息两日。却突然地,离开京都有半月余的阿大回来了。 “消息准确?” 阿大刚回京就跑来庄子给她汇报,这会儿喝完水,润了润嗓子,便道:“萧晴的事当初闹的挺大,只不过有些人使了手段,把这事压下去了。属下这半月力所能及,查到的都交待完了。” 姜黎点了点头:“你很好,回去休息两天。” 阿大离开后,姜黎细细回想了下。阿大不认字,刚才的事都是口述。姜黎这次派他去南边,其实就是去确认一些事,例如萧晴几年前有个青梅竹马的情郎死在了战场上,那场战争过后,萧晴就在南疆销声匿迹一阵子。 她一个南疆公主,到底遇到了何事,怎会凭空消失? 这次阿大带回来的消息让姜黎更加确定了一些事。 她脸色微微变了变,起身出了院子,她叫住一名黑衣卫,道:“我要见你们主公。” 黑衣卫道:“主公恐有不便。” 姜黎干脆回了屋子,过会儿,小桃回来了,道:“掌柜的说了,这些日别苑里面没什么大动静。” “嗯,继续盯好了。” 姜黎端起一杯茶抿了口。 对方越是安静,就越是可疑。姜黎问一旁的婢女:“殿下何时回来?” 婢女心说姜先生和殿下真是恩爱,于是道:“皇家祭祀要举办三日,先生可是想殿下了?” 姜黎挥挥手,让她退了。 晚间,庄子突然走水。火势最旺的地方是厨房那个方向,姜黎披上衣服在院子里指挥黑衣卫们灭火。这时,房顶上突然冒出数名黑衣人,他们个个手持长刀见人就砍,很快就和黑衣卫打了起来。 慌乱中,一名黑衣卫喊道:“保护先生!” 姜黎拉着小桃,两人躲在黑衣卫的保护之下,正往庄子外移动。适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那马车上面的标志姜黎认得,正是宗阙经常乘坐的马车。车夫也是黑衣卫的打扮,那人喊道:“此地危险,主公吩咐属下来接先生去北山!” 情急之下,姜黎被人推了一把,她身体没站稳,直直超前面扑去。小桃一直跟在她身后,姜黎回头,眼睁睁看着小桃被一名身穿黑衣卫服侍的男人打晕,紧接着那男人把她也抓了,趁乱将她扔到了马车里。 车身急速的晃动,天旋地转里,姜黎发现这马车也就外部装的像宗阙那辆,里面乱糟糟的,还有不少灰尘扑到她脸上。她小腹生疼,刚才被假扮黑衣卫的男人结结实实打了一拳,她脸色发白,爬都爬不动。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围越来越静,还有虫鸣,像是进了山里。 紧接着,马车停了。 车外有人在讲话,几道脚步声,跟着马车车门就被从外面打开,夜色下,车外的那人道:“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一听声音,姜黎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她艰难道:“萧晴?” 车外,一身夜行黑衣的萧晴笑盈盈道:“平日里,宗阙将你护的严严实实的,想见你一面都难。也幸亏他去了北山祭祀,不然,我的计划怎么进行下去。” 姜黎此时脑子异常清醒,她缓缓的爬坐起来,后背靠着车壁喘息道:“你抓我,不会是要威胁殿下吧?那你可打错了算盘……” “我要说不是呢。” 姜黎缓缓转头,看向她。 萧晴微微一笑:“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姜先生。” —— 西城庄子走水,姜黎在乱中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宗阙的耳里。庄严的皇家宫殿里,宗阙霍的起身,他的手掌愤怒的拍在案上。 见状,黑鹰也严肃了起来。 “暗六呢?” 黑鹰:“暗六他在追击途中受了伤,他追着马车到了山里,然后……”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 “说!” 宗阙双目阴沉,他光是站在那里,站在背光的屏风前面,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暗六说,他看见姜先生乘坐的马车跌落了悬崖。”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溺毙的安静。 黑鹰忍不住道:“兴许是暗六追错了,那车里不一定就有姜先生。” “报!” 殿外,有黑衣卫大步入内,抱拳跪地道:“主公,属下带人连夜搜查了崖底,发现了马车的残骸,还……还有一具女尸。特征样貌与姜先生完全符合。”说完,那名黑衣卫连头也不敢抬,举着的手也在颤抖。 殿内太静了。 黑鹰不安的看向上首的主公。 他清楚姜黎在主公心里的地位,正因如此,他还害怕,万一姜黎真死了,那么后果他都不敢想。 半晌,垂着一双眼眸的宗阙出声道:“吩咐下去,孤遇刺,立即封锁城门。若遗漏一人一物,值守官兵杀无赦。” “是!” “彻查今晚的事,整个庄子里的人一律押往大牢,严刑审问。” “是!” “去把成王叫来,北山的事暂由他代孤处理。” “是!” 下达完一系列的指令,宗阙拂袖大步往殿外走。黑鹰顿了顿,表情有些不安的跟了出去。 宗阙去了马车坠崖的地方,山上的风喧嚣,他一袭玄衣站在夜色里,除了一双微微带些血红的眼睛,整个人都似乎融入了黑夜中。 暗六报告完毕,跪地平静道:“请主公赐死。” 身为暗卫,主子让护的人出了事,他百死难辞其咎。 已至寒冬,山里的夜风凛冽。 宗阙的眼睛一直落在那具面目被划的模糊,却依稀可辩昔日容貌的女尸,她穿着的衣服他很熟悉,就在前日,姜黎还穿着它坐在他怀里。 黑鹰自觉退远了些,他也有些难过。毕竟和姜黎相处了些时日,她除了家世不好一点,其他方面都让他佩服。可伤心归伤心,他们这些人可以。但是主公…… 他看了眼身后的黑衣卫,叹道:“让主公自己待会,你们别过去。” “是。” —— 姜黎失踪的事,翌日就走漏了风声。 有人哭,有人背地里嘲笑。姜黎在京都生活了这两年,朋友有一些,仇敌也不少。有人道听途说,说是姜黎摔下了悬崖,尸首脸都划破了。 “这姜黎也是够惨的,活着的时候没名没分,死了就被扔在棺材里等着尸身烂掉。这传闻里,太子殿下那般爱重她,多半也是假的罢了。” “依我看,是她死了,没利用价值了。” 还有人道:“死得真是姜先生?我看不尽然吧。多半啊,是被太子金屋藏娇了。” * 新年一过,这日老皇帝难得的披上龙袍去上了早朝,结果中途人就晕了过去,玄武殿内彻夜灯火不熄。御医们摇头晃脑,对陛下的病束手无策,而神医面对陛下的病情,也露出了愁容。 这下子,宫中人人都说老皇帝撑不住了。 这日,南疆来使上报。 殿内,宗阙平静道:“公主当真要回去了?” 萧晴惋惜道:“我也不想回去,可是殿下看不上小女,小女留在京都也是笑话。不若早日回去,与亲人团聚。至于南疆城,还请殿下无需担心,我们会永远臣服大夏,南疆永远是陛下和殿下的好伙伴。” 闻言,宗阙失笑了一声。 萧晴抬起了头。 她看着这一个月来,沧桑憔悴了不少的宗阙,心底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准备接档了,欢迎感兴趣的小伙伴收藏qwq 《穿成大佬的继妹》 安凝死后,才知道她是一本小说里的炮灰女配。 重生回来她不想努力了,只想抱紧便宜继兄的粗大腿,当个给大佬继兄喊666的小弟! 只是, 抱着抱着,就被大佬给拐到床上了。 非血缘关系,涉都市异能,轻松宠文·爽文 第80章 半晌, 宗阙道:“恐不能让公主离京。” “诶!凭什么!这是要软禁我等吗?” 一时间, 殿内的南疆来使纷纷表示出了不满。 萧晴莞尔道:“殿下, 莫不是反悔了, 要娶小女了?” “自己看看吧。”宗阙手一抬, 一摞名册丢到了萧晴的脚边。萧晴微微变了变脸,但很快,她就弯下腰, 淡定的把名册捡了起来。翻看了几眼,她抬头, 嫣然一笑:“殿下什么意思?怀疑小女买通了这些大夏官员?” “那殿下大可不用怀疑,我一介女子,没那么大的野心。” 宗阙眼神暗了暗。 须臾, 他拂袖起身,下了玉阶走到萧晴跟前。 殿内的黑衣卫眼睛随着宗阙的动作而移动,殿内静悄悄的,就在宗阙站定时,一名南疆来使出声道:“太子殿下, 我们南疆虽小,也是一国, 你们……” 宗阙冷冰冰的目光看了过去。 当下, 就有一名黑衣卫长剑一劈,来使惊恐倒地。萧晴抿紧了唇,怒道:“殿下,自古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 你这是何意!” 宗阙意味深长道:“公主,这些名单上的官员职位不大,但或多或少都与城防有关。有些话,孤不会言绝,孤给你五日时间,一日不见人,孤就斩一来使。” 萧晴咬牙道:“殿下的话,小女不懂。” 宗阙唇边挂着冷笑,沉声道:“到底懂不懂,孤不急着听答案。来人,送公主回别苑。” 他背过身。 只是骇人的威势和摊到在血迹里的尸首令得殿内这些人惶恐不安。 离开王宫,跟在萧晴身后的一群来使战战兢兢。其中一人快步追上萧晴,低声道:“公主,殿下是何意啊?” 萧晴一改在王宫时的恼怒,此刻还笑着抚弄腰上的鞭子,轻飘飘道:“当然是找不到人急眼了。” “公主,这……”来使大惊失色,总觉得公主话中有话。 下一刻,萧晴手里的鞭子已经抵至来使的脖颈。 “张大人,父王远在万里之遥,如何管我?你要想活命,就听我的。” 萧晴凑过去,在张大人耳边低语了两声。 “这……这!”张大人听后,吓得脸色都青了。 公主胆大妄为,恐祸及南疆!只是权衡再三,张大人不发一言,灰溜溜的跟了上去。 接连三日,萧晴没有一点动静。 宗阙果真不食言,连着三日,横死了三名南疆来使。 那日萧晴回了别苑,发现了有明显的人为翻找过的痕迹,就连别苑的水池都没放过,看来大夏的太子殿下是真的急了。这一个月来他动用了多少暗部人手,都未能发现姜黎的踪迹,而他如今耐不住了,要动手了。 宗阙越是步步紧逼,萧晴反而不急不躁。 她所依仗的,乃是自己的身份。她是南疆的嫡长公主,身份尊贵,在大夏不明不白的死亡,不仅她的父王不会罢休,她的子民也势必会怨恨。眼下南疆打不起仗,大夏也好不到哪去,北疆近来频频发生和外邦人的小争端,这种时候,对于邻国,宗阙应当安抚而非挑起争战。 大夏的老皇帝撑不了多久,而新帝登基,又有一连串的事情要处理。萧晴有足够的把握和时机平安撤离京都。 所以,眼看来时浩浩荡荡的一批来使被宗阙砍得没有几个,萧晴也不在意。 她不急,张大人却急红了眼。 自从得知公主干了票大的,绑架了大夏太子最宠爱的女人,还把她杀了。他是坐立难安。这日,他决定好好和公主谈谈,再筹谋退路,岂知刚要踏进院子,就看见宫里来了人。一问,才知是云妃宫里的。 —— 这阵子,东宫气氛极为凝重。 便是这几日,上书恳请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的臣子就不下十人。太子在朝中为此大发雷霆,回了东宫就将自己关在殿里,除了黑鹰,不见任何人。 云妃在一众宫婢的搀扶下,来东宫看自己儿子,却被黑衣人拦了下来。 婢女喝道:“大胆,你莫不是新来的,连云妃娘娘也敢拦!” 黑衣卫垂首道:“殿下有令,无诏不得入内。” 云妃挥退婢女,很是理解的温和道:“劳你去为本宫通传一声,就说本宫多日不见太子,有些想念。” “这……” 这时,殿内的门开了,黑鹰走了出来。他行礼道:“云妃娘娘,殿下不见客,您先请回吧。” 云妃面色变了变。 不知想到什么,云妃内心的怒火被激起,她表情恼怒,看似是对着黑鹰说的,实则眼神一直盯着殿内:“就为了一个妇人,他连责任也不顾了?他是储君,怎可无嗣!你去告诉他,只要他愿意迎娶谢氏女,本宫就答应他将那女人接进宫里。” 黑鹰眼神暗了暗。 只怕云妃还不知道姜黎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主公对外封锁了消息,民间倒是有风声透出来,可很快就被主公平息了。云妃不知此事,倒也不怪。 提起姜黎,黑鹰也有些闷闷的。 云妃看出他有点走神,一怒之下,带着人就要往回走。走到一半,云妃折了回来,冲着紧闭的殿门道:“早几日,南疆公主就上书朝廷要回南疆,你不管,本宫就做主应允了。” 话音刚落,殿内就被打开。宗阙站在门里,神情冷漠。 云妃看他面容憔悴,心中又痛又恼,刚想上前,便听宗阙淡淡道:“一切,母妃自行定夺。” “阿阙!” 殿门再次关上。 云妃在院外站了一会儿,就带着人走了。 * 南疆来使离京的那日,途径城外的云雾山,突然天降一批黑衣人把整个车队团团围住,为首的人一声令下,整个车队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无果,大开杀戒。 南疆公主萧晴在逃亡途中下落不明。 —— 又是一年好春光,江南绿柳堤岸,画舫小船在河道上一艘艘的游过,留下几声少女娇滴滴的笑语。 距离南疆公主萧晴遇害逃亡,已过去了三个月。 此时汉中桃县的码头,停靠了一艘乌七八黑的商船。不多时,就走下来数名商人,还有工人在搬货。 船家见四周无人,于是拿着食盒去了船舱最里间的一个屋子。开了锁,船家把饭送了进去。这两个多月来,他每天都会送一回饭,这里关着的女人身形苗条,就算脸部遮的严实,但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都白的似雪,船家虽有上边吩咐过不许动她,但这么久了,上边也不来人,他就动了歪心思。 这日送了饭,船家并未像往日一般离开,而是打算去摸女人的脸。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船家一声尖叫,再低头,他整只手都被人给削了。 “滚。” 船家也顾不得疼,捡起自己那只手就往外跑。 萧晴吩咐属下:“去把他处理了。” “是。” 她身后那名青年领命,须臾就悄悄追了出去。 等四周再次静了下来,萧晴进了船舱,然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她打量着这狭窄的空间,目光就缓缓落到了对面的女人身上。 女人面部被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但只看眼睛,便能窥见面具之下,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萧晴微微笑着,歉意道:“先生仁义,在外也有美名,那些粗鄙之人实在不配碰你。” 姜黎说不了话。 这人也不知道喂了她什么东西,自从那日被送出京都,她就不能再开口说话了。这数月来,她都被萧晴的人带着东躲西藏,她清楚外面有宗阙的人在找她。 思及此,姜黎沉默了。 她实在太想念那个男人。 萧晴给她嘴里塞了个药丸,姜黎忽然就能说话了。她嗓音沙哑的咳了几声。 她垂眸时,发现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了,面具被摘了下去。因长时间的捆绑,她的手腕上有着很深的红痕,姜黎抬了抬手,因长时间食不果腹,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先生,这些日子不好过吧。” 姜黎反问:“公主殿下是在被人追杀?” 果然,说起这个萧晴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她细长的眼睛盯着姜黎,仿佛湿在稳定情绪,半晌,她起身道:“走吧。” 姜黎出了船舱,被外面的阳光晃的几乎瞎了眼。 她的肌肤更加苍白了,仿佛透明的,在阳光底下都反着光。 萧晴给她披上了斗篷,因为姜黎容貌太显眼了。她现在还在躲避追杀,凡事不能太过招眼。 一行人先在桃县暂留一晚,只是晚间,外面忽然传来了喊打喊杀声。门外,有人道:“公主,是附近的水匪,人数很多,我们必须走了。” “吩咐下去,立刻撤离!” 下了命令,萧晴就动身了。她还不忘把姜黎带上。 姜黎根本没有睡,她想逃。所以一晚上都醒着,外面的动静她自然是听到了,而且心里还有了主意。她故意走的慢慢悠悠,几次还故意绊倒。 萧晴察觉,冷笑:“白费力气,落入这群水匪手里,你只会更惨。” 姜黎白了白脸。 她这回老实了不少,确实,比起杀人如麻的汉中水匪,暂时跟着萧晴他们,她至少还是安全的。 萧晴找了一匹马,她把姜黎扔马背上,皮鞭一抽就往南边的方向跑。 这群水匪的头头擅于战术,没过多久就带人追了上来。空气被一只箭声划破,萧晴躲避的同时,身下的马中了一箭,马一个扬蹄,姜黎就被颠了下去。 眼看萧晴要回去找她,下属立刻喊道:“公主,回来!” “嘿嘿,还是个小娘们。” “细皮嫩肉的,伙计们,快把她扛上大哥送过去!” 萧晴气的脸色铁青,然而对方人数太多了,她只能带着下属们朝着南方逃去。 姜黎被一群脏兮兮的水匪抓到了一艘巨型的黑船上,船舱里火光明亮,还有奏乐和女人的笑声。她头皮发麻,脑筋急速的转动着。身后有人使劲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跌进船舱,直挺挺的倒在火盆前。 “大哥,这女人可好看了。” 说这话,其中一人就把姜黎给拉了起来,扯着她的头发往后一拉,当下,她那张苍白秀美的脸就暴露在了火光之下。 于一片无声的安静之中,不乏吞口水的声音。 她神情厌恶,眼神更是死水无波。 这时,便见上首被称为大哥的人走了过来,黑影笼罩住她,紧接着,姜黎的下巴一痛,那人迫使她看向自己。姜黎眼神一瞥,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便听他咧嘴一笑,道:“姜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这声音,姜黎一愣。 第81章 是他! 这群水匪口中的大哥是个年纪轻轻的男人, 皮肤有些黑, 下巴留着短须胡子, 遮住了他稍显弱气俊俏的五官,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暴虐的凶相。 男人盯着她, 视线渐渐的往下移。 须臾,男人道:“都出去。” “大哥?” “胡老二,没听清大哥说的么, 咱们兄弟别打扰大哥好事,都出来!” 不多时, 船舱内就剩下两人。 顾泽文自顾坐回了位子,喝了一碗酒,他似笑非笑:“真想不到京都一别, 我们还能重聚。” 前太子一党倒台后,朝廷势力大换水,昔日的顾将军一家因涉嫌参与废后谋反一案,都被砍了脑袋。顾老将军气的吐血身亡,临死前掏出了先帝赐予顾家的天家铁卷, 才保住了顾泽文的命。只是除了他,顾府百余口人都被朝廷斩首。自那以后, 顾泽文就从京都彻底销声匿迹了。 姜黎神情晦涩, 她看了眼火光里的顾泽文,他的眉宇带着恨意,眼神深沉的她完全看不清。 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完全脱离了剧本,不再是顾府的小将军, 而是落草为寇,干起了水匪的勾当。她也曾听闻,南方兴起了不少水匪,其中尤以汉中新出现的一批水贼最为凶悍。眼下看来,这群水贼都是听命顾泽文的。 宗阙也曾下达诏令围剿水贼,成果显著,只有汉中一带的水匪过于狡猾,从不与朝廷正面交锋,敌进我退,永远迂回的绕到后方,着实令朝廷头痛。 顿了顿,姜黎口中苦涩,道:“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群人的老大。” “是吧,我当初也没想过我会当个人人喊打的贼。”顾泽文眼中泛起嘲弄,很快的,他眸光泛冷,看向姜黎:“说起来,你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的?” 她一身狼狈,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这是长久不见日光而显现出来的病态。 似乎觉得她的答案不重要,顾泽文勾了勾唇。而后他直起身,抬脚走到她面前,话锋一转笑道:“还能见到你,真好啊。”说着,他眼底不见笑意,言语暧昧,俯身贴近了她。 下一秒,姜黎扭头就要往外跑。 “你跑啊,”顾泽文抬起头,阴沉着脸道:“外面这群人可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几个月没见过女人都是常事,何况你这张脸实在好看,你猜猜看,你要是这么出去了,下场会是怎样?” 姜黎猛地停住:“……” 半晌,她浑身哆嗦着,瘫倒在地。 翌日,胡老二他们就发现老大还挺宠爱昨晚抓回来的漂亮女人,她的待遇与其他俘虏完全不同,顾泽文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姜黎是他的人。 姜黎闻言,脸都青了。 她只是把头垂的很低很低。 顾泽文故意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见她拧眉抿唇,神情受辱一般,顾泽文哈哈大笑了两声,心情愉悦的吩咐:“出发。” —— 半个月里,汉地的多数河道上都出现了水贼拦截过路的商船案件,这群水贼凶狠异常,不但劫走钱财货物,但凡有不听话的客商,动辄就被乱刀砍死。 很快响动就惊动了当地的官府。 奈何官府兵力有限,几次围捕都不见成效,反而被这帮水贼将了一军,给把战船都烧了个干净。 这一路,姜黎可算见识了顾泽文和他的手下到底有多丧心病狂。 她生怕惹恼了性格大变的顾泽文,连话都不敢说,平时就躲在角落里自闭。这日,大黑船上来了客人。顾泽文并未禁锢姜黎的自由,她等到那群客人下了船,去找了顾泽文。 甲板上,顾泽文正倚着栏杆眺望远方。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心情不错道:“萧晴要找我合作。” 前阵子,顾泽文就派人去北方打听消息,他何等聪明,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就猜测出姜黎搞得这么惨,多半是和南疆公主萧晴有关。 她道:“萧晴心机颇深,你最好防着点她。” 顾泽文看向姜黎,似乎对她的提醒有些意外,道:“她开出了个让我无法拒绝的条件,要我交出你。”眼看姜黎依旧面无表情,顾泽文又笑了,他盯着河面,狂妄道:“她算什么玩意?还敢威胁老子。在这里老子让她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行了,你回船舱里,老子一会还有生意上门。” “顾泽文。”姜黎叫住她。 他来汉中用了化名,顾泽文这三个字,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听人叫起过了。他红着眼转过身,表情不善的盯着她。 姜黎站在甲板上吹着和风,淡淡一笑,道:“我想和你谈一笔买卖。” 闻言,顾泽文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姜黎笑容凝住,她喊道:“你就不听听么!” 顾泽文停下脚步,无情道:“你的生意,老子不做。” 姜黎:“……” ———— 上次的买卖没有谈拢,期间,萧晴又托人给顾泽文带了话。这回顾泽文倒是没有杀前来送信的人,而是让他带了封信回去给萧晴。 姜黎不清楚两人私下里在搞什么名堂。 虽说她在大黑船上能自由走动,但顾泽文派了几个人盯着她,还有一名贴身侍婢,连她出恭都要跟着,姜黎就算想往外面递消息都做不到。 在河上飘了几天,这日,大黑船终于靠了岸。顾泽文带上几个得力的手下去了附近的城里,第一日,相安无事。第二日,他把姜黎也捎带上了。只是,顾泽文给她套了个斗篷,脚上还套了锁链,别说跑了,她就是稍微迈开步子就能自己绊倒。 进了城,姜黎眼珠四处转着,她还未放弃逃跑的计划,只是顾泽文看得她紧,她只能暂时老实点,静待机会。 “你听说了么,太子要娶太子妃了。这谢氏贵女素有才女之名,家世也是顶尖。陛下病重这么久,殿下是该娶一门亲事冲冲晦气,兴许陛下的病一夜之间就好了。” “谁说不是,殿下早该娶妃了。” 街上,不时有人议论着近日里从北方传来的大事。 顾泽文听了,唇角扬了扬。他好整以暇的扭头看向姜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先生,原来太子殿下竟是要迎娶正妃了。” 他故作惊讶,眼睛一直看着她。 姜黎除了一开始身形站不稳似的晃了晃,此刻,她已经恢复了正常。闻言,她更是点头:“我听见了。” “呵,”顾泽文收回目光,大步朝前走了去。 姜黎看了他一眼,心说:多半这人是昨天就听说了,故意把她带出来。 见她迟迟没跟上来,顾泽文心里发堵,发狠的道:“还不跟上来?”外人眼里,披着斗篷的姜黎就像是他的奴仆,被迫在主子的呵斥下快步跟上去。 姜黎行走间,掩在裙摆下的锁链晃动。 她心说:不行,必须想个法子脱身。 恰在这时,前方一辆马车飞快行驶过来,路人纷纷让开,顾泽文朝一侧靠了些。眼看马匹似乎受了惊横冲直撞的朝这个方向跑来,身后没有响动,顾泽文扭头一看,不见人影。当下他变了脸色,喝道:“你过来!” 他朝着姜黎喊。 只是人群被马车冲开,待顾泽文分开人群冲过去,姜黎已经跳上了马车,车夫给吓了一大跳,姜黎厉声道:“缰绳给我。”她夺过绳子就架着马车往城外跑。 只是还没跑出多远,就被顾泽文给抓了回去。 这一次,姜黎被关在屋子里三天,没有食物,只是每天的清晨会有人送水进去。 浑浑噩噩的,姜黎醒来了。 她跟前站了个人。 看清来人,姜黎面无表情的别开视线,道:“顾泽文,你就这么恨我?”细细想来,她当初是算计过他,可也不至于这么玩她吧? 她甚至想说,要杀要剐给她来个痛快的! 一想到宗阙要娶妃了,姜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这么样了。她还想到,这次顾泽文没弄死她,要让她缓过神来,也会报复回来! 她眼珠动了动,此刻才有些活力。 “吃了吧。” 顾泽文把一碗清粥放到她面前。 姜黎警惕的看着他。 顾泽文冷笑,起身就往外走。 没有听见锁门声,姜黎眼珠子转到了手边的碗上,她艰难的坐起来,靠着墙壁端起那碗粥吹了吹。粥还是热的,姜黎吹了几下就迫不及待的吃下去。 顾泽文要是想让她死,她也活不到现在,是以姜黎并不担心粥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她吃完粥,体力恢复了一些。她没有出舱门,而是爬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一直到了晚上,姜黎被外面的响动惊到了。 她出去一看,发现船靠了岸,岸边还停着一艘商船,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异味。姜黎很熟悉,是硝石特有的味道。 夜色下,整座大船溶于黑暗中。 不知不觉,顾泽文走了过来。 他抱怨:“真是一群怪人,大晚上的装货。” 看样子,他似乎不清楚船里装的极有可能是制作火药的硝石。姜黎眼神动了动,问:“这船是哪家的?” 顾泽文嗤笑:“谁知道?老子只是收人钱财,帮人办事。不该管的,绝对不问。” 第82章 姜黎不信顾泽文不知道船上都是硝石, 那么大的量足够炸毁一座繁华的城池。大夏硝石的交易都要经由官府审批, 数量越大, 审查越严, 显然这一船硝石是私下交易的, 不然也不会选在夜黑风高的晚上,目的就是避人耳目。 顾泽文故意装傻,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我困了。”姜黎被河上的风吹了一会儿, 头发丝都吹乱了,她转身要回船舱。 “明天有贵客要到, 你老实点。”他冷不防说道。 姜黎明白顾泽文的意思是让她乖乖在船舱里呆着不要出来,她老实的嗯了一声。第二日,果然船上来了客人, 顾泽文的几个得力下属把大黑船的各个重要通道都看守起来,姜黎想要打探对方是谁可太难了。 等了一个时辰,谈完了对方带着人正好下船。姜黎听见甲板上的响动,她走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拉开个门缝。 一开门,门口就站着个大高个, 把外面堵的死死的。 那人笑说:“老大就猜你会不老实,让我看着你。” 姜黎:“……” 她面无表情霍的就把门关上了。 姜黎只看见了对方的背影, 为首的身形似是女子。 不会是萧晴吧? 她在狭窄的船舱里来回走动, 没过一会儿,顾泽文就派人来传话了。姜黎往甲板上走,边走边在猜测对方是萧晴,若真是她, 要那么多硝石做什么?她想的入迷也没听见顾泽文说什么,等她察觉不对劲,已经被顾泽文双臂撑墙锁在狭隘的墙角里。 “你想什么呢?”顾泽文低下头,眯着眼。 姜黎过分乖巧的垂下头,没吭声。 顾泽文一脸不耐烦,抬手粗鲁的拨拉几下她散落颊边的碎发。这个举动可把姜黎吓了一跳,她想躲,他状似生气的道:“再反抗我,就把你丢河里喂鱼。” 姜黎这会儿可是不敢再动,这水匪头子连官府的船都敢劫,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这么多天了,她清楚如何在顾泽文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可怜世人都被先生的表象蒙蔽,你哪点恪守知礼?那群儒腐就教你这么盯着男人的?”顾泽文呼吸加重,呼吸声都喷在了她脸上。 姜黎一脸羞辱的别过头:“你就不怕他找来了?” 他? 顾泽文冷笑:“你还不知道吧,远在京都的陛下薨了。” 老皇帝死了? 姜黎一直被顾泽文的人看着,别说打探消息了,外界的信息也很难传入她的耳朵。眼看姜黎脸色都白了,顾泽文无情道:“你可以等几个月,他呢?怕是到时候皇后都娶了,你对他动情,简直是不知死活。” 姜黎垂眸,安安静静的道:“顾郎,你可有爱过一个人?” 顾泽文蹙了蹙眉,审视的盯着她。 “我爱的那个人啊,专情又温柔,是世间最好的郎君。他既信我,我便也信他。”姜黎抿了抿唇,语气肯定:“他会来找我的。” “荒谬!”顾泽文气着气着笑了,拂袖道:“那你且等吧。” 他大步往船舱外面走,直到脚步声都消失。姜黎收回目光,敛眸,袖里藏着的拳头紧了紧。眼下她绝不能在顾泽文面前弱了去,不然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至于宗阙会不会找到她,姜黎望了眼远处不见岸的河面,轻轻叹息了一声。 半个月后,大黑船在岸边停靠。 最近又劫了几艘来自江南的大商船,这些水匪大获而归,带上战利品和女人回了寨子。 姜黎在外人眼里已经是老大的女人了,这里大多数人也都只敢看看这么漂亮的女人。 “当家的回来了,快收拾收拾一会出来吃饭!”一名壮实的妇人擦着手走了过来,她目光落到姜黎身上:“哎呀,这小娘子生的真标致,当家的是动了心,准备娶了当压寨夫人!” 四周有人开始起哄,姜黎看了顾泽文一眼,他厚脸皮道:“张婶,你说得对,这么漂亮的娘们打着灯笼找不到,当我的媳妇正合适。” 张婶笑呵呵道:“行,我给你们端饭去。” 等众人散了,姜黎小声说:“谁答应了,你别以为我就被你囚的死死的。” 顾泽文收起笑意,冷冰冰的打断她:“我知你想什么,趁早收心。屋里已经抬了热水进去,洗个澡出来,跟大家开开心心吃个饭。” 姜黎闻了闻自己的衣裳,确实是该洗个澡。 她朝着顾泽文说的房间走去,里面有个盛满了热水的木桶。姜黎把门锁好,这才开始脱掉衣服。水温合适,姜黎整个人钻进热水里,她太需要放松了。 靠着木桶的边沿,她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直到门外的张婶喊她,姜黎才回过神,睁开了黑漆漆的眼。 晚上,寨子里热闹的像集市,姜黎被张婶拉着聊心事,她方才得知寨子里有很多妇孺都是前两年水灾活下来的难民,他们热爱寨子,有的还在寨子里成了家,让寨子里充满了孩童的欢声笑语。 “张婶,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寨子?”姜黎瞅了眼篝火前和一众寨子兄弟饮酒的顾泽文。 张婶:“当家的两年前就来了,他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是我把带回来养伤的。小娘子怎么称呼?” 姜黎说:“张婶喊我阿离吧。” 张婶问:“阿离不喜欢当家的?” 姜黎没吭声,盯着脚面看。 寨子里的篝火映照着她无暇的脸蛋,她的美好似并不属于这里。 张婶也发觉了,她没再继续劝说,而是拉着姜黎去吃烤好的野猪肉。 寨子民风粗犷朴实,汉子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妇孺们则在烧饭闲聊。张婶被一对小夫妻喊去了,姜黎坐在篝火旁,手里端着一杯凉酒。不知什么时候,寨子里一名黑面少年走到了她的身边,压低声音说:“姜先生?” 姜黎暗暗一惊,她下意识的抬头,确定顾泽文和胡老二他们在喝酒,尚未注意到这里。她侧头看去,发现是一名少年。少年又低声说了句:“先生莫怕,我是陛下的人。” 说着,少年的手掌里出现了一面黑色令牌。 姜黎微微睁大了眼,她识得,那是黑衣卫的令牌。 她抬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借着喝酒的掩饰问道:“他派你来的?” 这话说出来,姜黎的声音都有些抖。 她漆黑的眼眸里亮起一簇簇的璀璨星火。 时间紧迫,少年强调道:“陛下给我等下了命令,发现先生要施计解救。后日,寨子里有一对新人举办酒宴,傍晚,先生等我消息。” 姜黎声音颤抖:“好。” 少年撕扯掉一块野猪肉边吃边走了。 得知宗阙还未放弃自己,还在找她,姜黎安心不少。 她原本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她的目光落到烤的滋滋滴油的猪肉上,喉咙动了动,姜黎刚要撕下一片猪肉,忽然一把匕首刺向手里的猪肉,姜黎侧头看去。 顾泽文端着一个碗走了过来,朗声笑道:“你多日没怎么进食,突然吃的太油腻,肯定会生一场大病。给你,这是张婶煮的粥,先喝了填填肚子。” 姜黎顿了顿,接过粥碗。 碗里盛着的是肉粥,虽然不及猪肉补充体力,但顾泽文说得对,她要对自己的胃好一点。 看着她喝完,顾泽文满意一笑。 他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姜黎老实点,还说了威胁的话。 这些话以前姜黎在大黑船上经常听到,她都听麻木了,顾泽文把张婶喊来交待了一番,等他走了,张婶过来说:“阿离,你先住我家,我家只有我与女儿,就是寨子里穷,你可别嫌弃才好。” “张婶客气了。” 姜黎跟在张婶身后往寨子深处走去,她暗暗的观察着寨子的环境,并且把来时的路暗暗记住了。 一晚安静的过去。 白日寨子里的鸡鸣过后,妇人们就点起了炊烟,汉子们昨晚没喝多的就会起来练拳,若是忽略这是一帮凶悍的水贼,这个寨子倒像是个避世的桃花源。 姜黎想着两日后的计划,白日她会借着帮主张婶干活的名义,在寨子四处走动,熟悉熟悉环境。 顾泽文有时会坐在树上看着她浆洗衣物,被姜黎发现后,他的目光愈发热烈,笑说:“姜先生真让我大开眼界,什么是你不会做的?”顿了顿,他歪着头,眼神一亮:“你会做饭么?” 他真是够了!姜黎将洗好的衣物搭在竹竿上晾晒,回头淡淡的说:“让你失望了,我并不会。” 顾泽文啧了一声,他利索的跳下了树,往寨子中央那座最高的小楼走去。 姜黎老老实实在寨子里呆了两日,很快就到了傍晚。 寨子里的新人在举办南地的习俗婚礼,两位新人穿着新衣裳,在寨里人的祝福中步入了婚房。顾泽文领着他的兄弟们在喝酒。 他们的酒量很大,其中胡老二的脚下已经积了两个酒坛子。 不时的可见有寨里人推着装满酒坛子的车来往其中。 姜黎还在思考今晚怎么逃,因为顾泽文看她看的太紧了,这会儿喝酒也不让她离开视野,但到底有所顾虑,没让她直接过去陪酒,而是让她坐在一边的篝火旁。 月上柳梢头,姜黎思考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走水了!” 第83章 姜黎猛地抬头, 人影慌乱中, 黑面少年一把拉着她的手臂:“先生, 跟我走。”事不宜迟, 姜黎赶紧跟了上去。 顾泽文听说走水了, 回头朝寨子中心的高楼看去,火光冲天,下一刻, 他就发现原本老老实实在篝火旁坐着的姜黎不见了踪迹。他冷笑两声,摔碎了酒碗, 喊道:“胡老二,你带人速速将寨子的路都看守住了,今晚起火是有人惦记上咱们寨子里的姑娘了。” 这还了得, 寨子里本来姑娘就少,胡老二拿上武器,酒气冲天的说:“老大说得对,火可以放,姑娘可不能被抢了。” “火也不能放!待我将纵火的人揪出来, 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人群里传来一声声怒骂。 火势很快就在顾泽文的指挥下被平息,当胡老二带人回来时, 顾泽文危险的眯起了眼。 胡老二挠挠头, 都不敢老大的眼睛:“老大,没,没找到人。” 顾泽文阴沉的脸被火光勾勒出来,他顿了顿, 冷冰冰的说:“你守好寨子,我带几个兄弟出去抓人。”他说的是抓人,可见已经猜到那人带着姜黎往哪个方向跑了。 夜色中,姜黎跟在黑面少年身后穿过密林一直跑,鼻尖隐约闻到了河水的潮腥味。 黑面少年压的很低的声音传来:“先生,船就在前面,你先走。” 姜黎闻言,诧异的看向他。 她很快就垂下了眼,双唇颤抖说:“多谢了。” 没有人回应她。 姜黎借着月光,按照少年指出的路一直往北走,眼看快要出了密林,她突然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一跤。她揉了揉有些失去知觉的腿,深夜里,隐约有厮打声传来,姜黎咬紧牙关再次站了起来。她拖着受伤的腿继续往前走。 穿过密林,就是一条河,在前方的岸边,一艘船停在那里。 姜黎看到船头站着一名黑衣青年,青年见了她,低声询问:“姜先生?” “是,是我。”她的声音都在颤。 青年道:“先生快上船。” 姜黎踏上甲板,安全后她就觉得先前在林子里压到的那条腿好疼,她在甲板上歇息的功夫,青年已经将船划入了河道中。 她回头看去,零星看到几个火把从密林里追了出来。 天太黑了,他们的这艘船已经上了河道,很难再发现。 意识到自己终于逃离了,姜黎的脑袋有片刻的呆怔,接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她哭着哭着,问青年:“宗阙呢,是他让你来救我的?他在哪?” 她一连问出好些问题,青年不知回答哪个,顿了顿,青年说:“先生很快便都知道了。” 听了这话,姜黎身体微微一震。 这话什么意思?宗阙要来了么。 在呼呼的风声中,姜黎抬起了头,声音清晰的说道:“你是否能尽快联系到陛下。” 听到她喊陛下,青年并未反驳,他的声音肯定:“能。” 黑衣卫是宗阙的亲卫军,尤其是在宗阙登基后,黑衣卫的权利和便利也提升了几倍,便是从汉中传信到京都,也不过两日。 姜黎闭上了眼,说:“那你告诉他,汉中水匪的头目是顾泽文,他并未碰过我。” 良久,青年说:“是。” 将近清晨,船靠了岸,岸边有一辆马车,青年说:“先生上车吧。” 姜黎这会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就是腿有点疼,还流了血,她一靠近马车,有一名老叟快步过来,行礼道:“东家,我是刘喜,您真的在这儿啊。” “刘叟,刘叟!”姜黎眼神一亮。 刘喜是她派来汉中打理产业的姜家老仆,她说:“刘叟,我的腿受伤了,将我扶上马车,速速离开。” “是。” 刘喜驾车往上庸城方向走,赶路时,姜黎和他聊了几句才知道是有人通知他过来接人。 “东家,原来真的是您,您来汉中怎么不通知老奴,怎么又会受了伤?”刘喜有好多的疑问,也就是这里没有别人,才好问出口。 姜黎放下车帘,淡淡道:“这事说来话长。刘叟,我在上庸出现的事不要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刘喜:“老爷和夫人也不行?” “嗯,只可你知道,若是有人问起来……” “老奴知道,老奴就告诉他们,你是我老家的亲戚,来城中小住的。” 交代完一切事,姜黎才闭上眼,在车中小憩。 上庸城的庄子里,姜黎暂时住下,刘叟去找了城里的郎中。姜黎的小腿被硬物划伤,并未伤到筋骨。郎中开了药便离去。 刘叟入内说:“东家,还有何要吩咐老奴的?” 姜黎喝了口热茶,看了窗外一眼,回头淡淡道:“你去帮我整理下近半年来京中发生的所有大事,事无巨细,必要的都打听出来。” “是。” 她被萧晴掳走,又遇上顾泽文,期间好多的事她都不知情。当前要务,她首先要躲起来,不能让顾泽文找到自己,其次她要清楚的了解到这半年来发生了哪些大事。 又过去两日,据刘叟汇报,上庸城的街头巷尾确实出现了一些生面孔,各个五大三粗,料想就是姜黎口中的那些水匪。幸好姜黎在上庸城内的产业除了她无人知道。 她当初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当年她在同意当宗阙的外室时,就开始筹谋退路了。她需要自己的产业,只有她知道,就连父母都不可知晓,刘叟这些仆人是她精挑细选的,为此,她没少做准备,至少在外人看来,刘叟是被她还了身契准许离开的,谁也不知道其实刘叟是依照了姜黎的吩咐去汉中帮她打理产业。 这种类似的产业,在江南和北方都存在。 狡兔尚有三窟,姜黎原打算是给自己找的退路,没成想今日发挥了用途。 顾泽文确实是在寻找姜黎,只是找了差不多三日,那些人就从上庸城消失了,或者说是低调的藏身起来了。 半月后,姜黎的腿脚好的差不多,她一直在等京中的消息,可是迟迟没有传来,黑衣卫自那天之后也并未再联系到她。 姜黎让刘叟密切注意京中和汉中的消息,直到两日后,刘叟把消息传来。 她看完后,深深吸了一口,说:“陛下已至汉中?” 刘叟说:“千真万确,陛下是来处理那帮水匪的。听说前几日秘而不宣就是防着水匪提前得了信,东家你可是没看见,朝廷派来的那一艘艘大船停泊在河口,一艘挨着一艘,遮天蔽日啊。” 还未说完就被姜黎打断,这么多日来,她难得露出了笑颜:“刘叟,你去安排马车,我要去河边。” 姜黎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裳,临出门又带上遮面的帷帽。 马车直奔着河边去,姜黎到时,早有官兵将河道围住,附近都是黑压压的城中百姓。听闻新登基的陛下南巡剿匪,这些生活在河岸边,经常被水匪滋扰的上庸城百姓纷纷叫好。 姜黎下了马车,她的目光在那一艘艘船里找寻着。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其中最威严最大的那艘船上。在船首的甲板上,此时正站着一位俊美青年。他穿着黑底红纹绣着金龙的龙袍,器宇轩昂,光芒堪比天上日月。姜黎眼中漾出笑意,可就在这时,甲板上出现了一名美貌女子,她步履似柳,姿态动人,由着婢女搀扶她缓缓走向立在甲板的九五之尊。 “陛下,这里风大。”谢莹目光含情的将手中的斗篷披到宗阙的身上。 见陛下并无往日那般推拒,拒绝她的殷勤,谢氏女郎面现惊喜。这是不是代表陛下接受她了?这事简直太值得欢喜了。 “陛下,不若随阿莹一起回舱里吃一盏温酒。” 谢莹刚说完,就被宗阙冷冷的目光吓住了。她这时才想起来,陛下俊美无俦的外表之下,他还是那个屠了南疆的活阎王。 她吓得低下头。 宗阙状似无意的往岸上一瞟,却突然微微一笑,嗓音低沉道:“谢氏阿莹说得对,这种好天气,当饮一盏温酒。” 得到陛下夸奖,谢莹惊喜的抬头,面染桃花,她跟在宗阙身后去了船舱里。 岸边都在讨论这次陛下南巡,其中说到京都跟来的贵族子弟,其中谢氏女郎最为瞩目,因为有传言,她是宫里的太后给陛下挑选的皇后。眼看陛下登基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只是陛下迟迟不肯松口,太后心焦,这才让一群贵族女郎跟着南去,以期陛下会看上眼几个,纳入后宫。 “这谢氏一门多显赫啊,他家的女郎要是当了皇后,那可就是锦上添花,富贵无极了。” “适才陛下还接过了她递去的披风,想来这事多半是真。” “看来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有皇后了。” 这些百姓碍于四周的官兵,不敢大声议论,只在自家的马车旁说笑。姜黎站了很久,直到那艘龙船上的青年离开了甲板,她才恍惚回神。 “刘叟,回去吧。” 她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离开,左右一些青年还频频朝姜黎的马车看去。刚才她立在岸边,河风一吹,掀起了帷帽一角,那姿色,简直惊为天人。 第84章 回去的路上, 刘叟说:“东家, 您要回庄子么?” 姜黎之前看到甲板上宗阙和别的女郎在一起时确实心头大痛, 可她又想明白了。自己失踪了这么久, 便是宗阙信任自己清白, 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她的遭遇,怕是难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这种事情,但凡一个丈夫都无法忍受。 姜黎将心中的烦闷压下去,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她说:“去城中的商铺看看吧。” 幸好, 她还有多手准备,只要有钱,她以后的日子还是能继续过下去。 她活了两辈子, 知晓形势比人强,她不可过多沉浸悲伤。即便这样想着……她依旧有泪流出了眼眶。马车很快就在一处铺面停下,车中迟迟没有动静。刘叟安静的没吭声。 隔了有一会儿,姜黎才下车。 帷帽将她的五官遮盖的严严实实,她在城中的几家铺子逛了一遍。临回去, 她却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在上庸城里出现。 萧晴和一名跟在顾泽文身边的水匪走在一起,两人边走边谈话, 因为角度偏差, 萧晴并未注意到姜黎。她上车后,揉了揉额角,蓦的睁开了眼。 顾泽文、萧晴还有宗阙,这些人在脑海中闪现, 姜黎又想到了那日她看到的一船硝石,若是萧晴是船主人,她用那么多硝石做什么?这么大的量炸毁城池都够了,而且顾泽文还是知情的,很有可能,他们两人已经合作。 硝石,城池,船……莫非,他们的目标是宗阙? “刘叟,快回庄子。” 刘叟虽疑惑东家的声音些异样,但不敢不听,忙驾着车回庄子。 回了庄子,姜黎想了半天,她把刘叟喊来,让他将一封信传递出去。没过多时刘叟回来了,“东家,都办好了。” 姜黎让他将信放在了一个黑衣卫传递消息的地方,眼下宗阙就在汉中,消息很快就会递到他手中。顾泽文已经和萧晴联手了,两人的目标肯定是宗阙。顾泽文和宗阙的仇恨隔着整个顾府几百条人命,还有萧晴,那就更恨他了。 姜黎只能安慰自己宗阙是男主,肯定不会有事。她绞尽脑汁回想,也想不出原文有这个情节。总归,她把消息递出去,让宗阙有个准备。 旋即,姜黎再次唤来了刘叟,吩咐说:“即刻将上庸城所有产业变卖,能出手就出手。”她咬了咬牙,汉中这些产业,只能先卖了。宗阙肯定知晓了她的准备,这么多日他都并未见自己,她必须要找后路了。 两日后,姜黎就上了离开的马车。 她在上庸城的铺子都变卖了,那些铺子的地界都好,现在卖了铁定亏,但是姜黎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她就不想再让宗阙查到她的踪迹,所以走得匆忙,甚至一时间出不了手的庄子就留下仆人看顾。等风波平息了再说。 姜黎的马车前脚出了上庸城,远处就听见一阵雷鸣响动,那动静震得地表都在晃动,马匹受惊的嘶叫,刘叟好半天才勒紧了缰绳。 “东家,这什么声响?”刘叟惊恐的说。 “勿怕,继续走吧。” 姜黎强忍着扭头去找他的冲动,她抱住双腿,把头埋在膝盖里,她必须忍住。以后都不会见到他了,他将自己救出来已经很好了,好在她还有钱,有产业,再不济将来招个上门女婿,她爹娘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姜黎胡思乱想着,捂住耳朵,不想听远处百姓惊恐的声音。 蓦的,马车停了。姜黎喊了声刘叟,外面没有回她,她心中一凛。接着,车门被推开,冷风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姜黎瞪大了眼睛:“萧晴!” 萧晴拆掉蒙面的黑布,虽是一身狼狈,但她看到姜黎就笑了:“找到你,我也不算输的太惨。” 姜黎厉声质问:“你把刘叟杀了?” 萧晴瞥了眼车外:“倒是没杀,就是打晕了,不过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在她的身后,站着数名黑衣人,这些人的刀都染了血。 被萧晴带上马,姜黎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萧晴笑了两声,她的嗓音清脆悦耳,此时却略带沙哑的在她耳边响起:“你也太小看我南疆的手段了。其实你当日被我带走时我就在你身上留下了花粉,这种花粉无色无味,遇水也洗不净,除非用特制的秘水清洗,不然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本公主都能找到你。” “你也知道我是被顾泽文带走的?” “知道啊,你们夏朝人真是太狡猾了,那个姓顾的假装和我合作,实则暗地里和夏朝皇帝串通,将我精心培养多年的手下都杀死了,实在可恶。”提起顾泽文,萧晴恨得咬牙切齿,她转念冷笑了下:“不过还好,他们以为我是冲着宗阙来的么!不是!让他直接死掉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痛失所爱,他当年杀我的雷哥,理当也让他尝尝滋味。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狞笑声震得姜黎心口突突直跳,姜黎看着前方的城门,那是上庸城,此时城内不断响起爆炸声,百姓纷纷逃难似的涌出城外。城门口,到处都是被炸毁的城墙和流血而亡的官兵尸体。萧晴直接带着她入了城,这些年,萧晴暗中培养了百名死士,死了一半,剩余的在杀干净城内的官兵后,占据了城楼,将城门一关,只剩下城内遍地残骸还有没能逃出城去的夏朝百姓。 “公主,一切准备就绪。” 一名黑衣人上了城墙,跪在萧晴跟前。 萧晴忽的看向姜黎,她用着一种很温柔的话语说道:“你说,让宗阙亲眼看着你死去好不好,你说是将你从这高高的城楼推下去,还是……”说着,萧晴手中的长剑抵到了她的脖颈上,幽幽说道:“直接刺进去,让你流干了血。” “可惜啊,原本我挺喜欢你,还想让你死前看一看南疆的花海,但是我等不及了。” 萧晴眺目远方,忽然一凝,哼道:“来的还真快。” 她看向下属:“你们去准备吧。” 萧晴正要转身,忽然顿住身形,她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姜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萧晴垂下眼,看着抵在她脖颈的簪子。 姜黎的手还在抖,正因为颤抖,簪子的一部分刺入萧晴的脖颈,伤口渗出了血。 她抿唇,冷漠道:“萧晴,让城中百姓都离开,否则……”姜黎一用力,簪子又没入几分,她阴沉道:“我自知是活不下去了,但你也休想踏出上庸城一步。” 黑衣人踟蹰不前,萧晴不畏生死的说:“别管我,只要夏朝的皇帝入了城,立刻放出信号。这座城里都是炸,药,只要他敢来一步,休想活着走出去。” “姜先生,你杀了我也没用,一旦我死了,你们都活不成。”萧晴的眼里俱是疯狂,她要看到宗阙死了,姜黎也要死,这里所有人都要陪葬! “哈哈哈哈哈,宗阙,你看看啊,你最爱的女人就在城里,你来啊!哈哈哈哈。” 姜黎死死按住萧晴,她一挣扎,簪子刺入脖颈愈深,鲜血顺着姜黎的手臂不断的滴落。姜黎的力气已经不支,能控制住萧晴,全赖萧晴一时大意,若论力气和功夫,她都不及萧晴。 萧晴也不反抗,她毫不在意自己在流血,她斜睨着姜黎。 姜黎的脸色很难看,仿佛流血的是她自己。 是的,萧晴没说错,她根本出不了城。 “你疯了,萧晴。” 萧晴扯了扯唇,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说:“我早就疯了,留着一口气到现在,便是杀不了狗皇帝,能带走你,我也无怨了。” 这时,上庸城外已经被黑衣卫围住,那个俊美郎君从人群里走出,他目光落到城墙上的姜黎,微微眯了眯眼。 姜黎这才发现,离近了一看,他憔悴沧桑了好多。她嘴里喃喃着他的名字:“阿阙,阿阙。” 宗阙站在城外,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城楼,也传入了城中。 “萧晴,朕答应你,会放你离开。” 萧晴望着城下的宗阙,不为所动道:“好啊,夏朝的皇帝为了一个女人,连我这个逆贼都能放过。”转眼,萧晴笑的一脸得逞:“这样啊,我就更满意了,黄泉路上有她陪着我,我太欢喜了。” 几乎在她说要拉着姜黎陪葬时,宗阙的眼神透骨的冷。 他的目光移到了早已沉默下来的姜黎身上,宗阙喉咙动了一下,转眼,他又冷声道:“姜氏,你可知错。” 姜黎想着左右都是死了,她忽然笑了一下,眼中含泪,嘴里欢快道:“阿阙,我很喜欢你呀。” 宗阙:“……” “这半年来,我太想你了。你不知道,好几次我都不想活了,可一想到你,我就想着,至少死前能见你一面,也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可不,让我死前还能见着你。”她明明还挺开心的,她很怕死,但是这一刻,姜黎突然释怀了。 如果活着,真要亲眼见着他娶别的女人,那会让她生不如死。 姜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说完那一番话,她原本想先把萧晴弄死,便在这时,宗阙喊道:“动手!” 萧晴表情微变,就连嘴边的笑意也消失。 姜黎还在懵着,忽然拿着簪子的手被人狠狠推了一下,金簪尽数没入萧晴的脖颈,她瞪大了眼睛,嘴里破碎的说着:“放,信号……” 只要她一死,上庸城里的火,药会尽数被点燃,将这片富饶的城池炸成平地。 然而意外发生,萧晴带上来的一名死士忽然动了手,飞快处理掉其他两名死士,那人放出一道信号,砰的一声在上庸城上空炸开。 意料之中的热浪和爆炸并没有发生,反而是无数个信号的回应。城中百姓没有得到死亡,只见城门开了,有官兵和陛下的亲卫涌入城中,官兵高喊: “大家放心,反贼已被控制住,城内安全!” “稍后会有人清理城中残留火,药,大家不必惊慌。” 一时间,城中百姓跪地叩首,大呼万岁。 城门上,还没回神的姜黎松开手,萧晴的尸体跌落到地上,她身上站着萧晴的血,手里也是血,她还没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醒来。 突然,身后被人抱住,接着,宗阙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阿姊,你又想逃了是么?你这两天干的事都有人跟朕禀告,你看看你吓得,小脸这么冰冷。”他眯了眯眼,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若不给阿姊一个教训,你岂不是时时想着逃离朕。” 话锋一转,宗阙窃喜道:“不过,阿姊最后的表白,朕十分欢喜。原来阿姊爱朕之深,性命也可不顾。” 姜黎喃喃:“你,你早就有把握了?” “嗯。”他轻轻说了声。 他原以为姜黎会继续追问,等了等,只听她说:“你,你不厌弃我?” 宗阙一怔,忽然将她抱的更紧了,叹息说:“那日你出现在岸边朕看到了,朕就是恼你宁肯让人传信给朕,也不愿意相见。” “便是你真的出了事,朕也不会负了你。” 姜黎紧紧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所有情绪都看在眼里,确定他并未说谎,她忽然叹息一声。好似多日的包袱终于卸掉了,又好似这般情意,她受之有愧。宗阙也不急着催促她,只等着她考虑清楚。须臾,姜黎终于笑了一声,眼底的阴霾终于散去,她扬起唇说:“阿阙,我信你,愿意跟你跟回去。不论未来等着我的是什么。” 是啊,历经生死,她反而是看开了。人生太短,何不及时行乐,更何况,她的郎君是这天下顶顶厉害的人物。 便是哪天他…… 姜黎转眼就收起了思绪,这些事她都不暂时不想考虑了。 她主动走进宗阙,忽的亲了一口他干裂的唇。 “夫君,阿黎好想你。” 宗阙眼底的笑意愈浓,他说道:“阿姊决定了?” 她点了点头,眼底明快。 “夫君爱我至深,不会亏待我。” 宗阙忽的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是,朕非卿不娶。” 在姜黎微微睁大了眼时,宗阙一把抱起了她。说道:“走吧。” ——完—— 第85章 番外 转眼, 姜黎跟随宗阙回宫已有半月。 每天姜黎都会去跟太后请安, 宗阙登基为帝, 云妃晋升太后, 但她一点都不开心, 这种烦闷皆是因为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在消失了半年后,突然又回来了, 还就跪在她的宫殿外。 璃儿担忧说:“娘娘,阿黎姐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你倒是喊她喊的亲近, 哀家早就说了,要是没了她,你早就成了宫里的娘娘。现在好了, 陛下从南方剿匪回来,还把她带回来。她这半年也不知道去哪了,哀家想起来就生气。”太后慵懒的躺在贵妃椅里,依旧不停的说:“就她这样的,陛下还想立她为后, 也不怕朝野反对,反正哀家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太后娘娘虽是一刻不停的说着贬低姜黎的话, 可是语气倒有三分无奈。 璃儿说:“陛下喜欢她。” 一句话, 将太后娘娘堵死。 当今陛下的脾气朝野上下皆知,他还当皇子时候就得了个阎王的名号,当了皇帝后专断独行的苗头也显露了出来。并非单单只在立后这一个方面,这也是太后娘娘只动嘴却不太爱插手的原因, 实在是她管不动。 这个儿子是一颗心都扑在了姜氏身上,也不知道她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太后原本还指望着谢莹等贵女能吸引到陛下,可统统都是废物。 到头来,还让陛下把姜黎那个祸害带回来了。 为着立后的事,朝中官员没少来见她,都被太后拒了,那些老东西在前朝说不动陛下,妄想从太后这里下手。太后不想因为一个姜黎就和陛下冷了关系,于是前朝的请求一概不见,本着谁惹得麻烦谁去解决的原则,只安心在后宫颐养天年。 直到某天陛下身边的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立后的事宜已经交由下面去办了。 太后想了想,让人将姜黎传唤了过来。 宗阙一听太后传唤姜黎,他放下政务,带人去了太后的寝宫,太后原本是想让人教姜黎规矩,免得在当了皇后再出差错,让宫中人嘲笑。她前脚将人喊了过来,还没过多久呢,陛下就出现了,生怕来晚了会害了他的准皇后。 太后娘娘知道陛下这时在暗示自己姜黎对他的重要性。 看着二人亲亲蜜蜜的样子,太后突然想起了陛下漂泊在外的那几年日子,听说姜黎和陛下是幼年就相识的。也罢,随了他吧。 —— 顾泽文拒绝了宗阙请他回去做官的要求,他这两年在外面自由惯了,而且他帮着宗阙处理掉萧晴的那批火,药不是因为他想要高官厚禄,他们顾家几代忠君,骨子里流着正气的血。 当日,他不想让上庸城无辜的百姓惨死,这些和谁都没关系。 宗阙离开汉中那日,顾泽文看了眼他身侧站着的姜黎,压住眼底的酸涩,顾泽文说:“以后我还做我的水匪,咱们道不同不相谋,以后可别再见了。”说着话,他看了眼姜黎。 这个女人终究只会在他面前露出那样的笑容。 其实顾泽文不说,姜黎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晚,他一直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仓皇失措的跑出密林,跑向河边的小船,看着她连同那艘船在河面上变成一个点,直到消失。 后来,寨子里的张婶给他相亲,问起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年轻的水匪头子想了想,笑了:“要念书好的,知书达理,总也不会太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