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富老太太》作者:春如酒 文案: 一场车祸,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阮林林死了,因脑梗被送医院的老太太程梦芝活了。 阮林林睁眼发现自己年纪轻轻就变成了老太太,气得差点吐血身亡。 但很快就发现程梦芝脑梗的真凶:一张中了两亿人民币的彩票! 脑梗前的程梦芝:老伴植物人,儿女不孝,只盼着两人早死分遗产。 脑梗后的程梦芝.阮林林:去你妈的母慈子孝,老太太今个儿要过自己的人生。 从那以后,她变成了“别人家的奶奶。” [我靠!他奶奶又买了一辆跑车!] [我靠!他奶奶还会跳伞!] [我靠!他奶奶交……交了一个二十岁的男朋友!] 排雷: 1,女主和原身在同一空间。 2,男主是女主原男友。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林林,程梦芝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阮林林足足花了一周的时间才相信, 她,一个22岁即将大学毕业,正值美好年华的青春美少女(划掉)! 竟然因为回学校拍毕业照时的一场车祸,灵魂出窍,来到一个68岁的老太太身体里。 该老太太名叫程梦芝,和她一样是晋江市本地人。 有一个在床上躺了好几年的植物人丈夫,三个孩子。 大女儿开服装店,二儿子做销售,小女儿是企业高管。 阮林林来到她身体里时,对方也躺在病床上,因突发脑梗被送入医院。 22岁的阮林林,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父母都是公司白领,感情和睦,家境小康。她又是独生女,被他们捧成掌中宝。 而68岁的程梦芝,在鬼门关前转一圈,住院足足一个礼拜,居然只有二儿子来看了她一眼,确认她不会死就走了。 显然在家里没什么地位。 住院期间,阮林林看着自己皱巴巴的皮肤,星星点点的老年斑,与满头花白的头发,几乎疯掉。 她才22岁呀,马上就要毕业。 已经跟男朋友约好实习结束就辞职跟他一起创业,两人都快谈婚论嫁了。 她才不要人生都没享受完,就带着一身病痛,天天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 可是无论她多么抗拒,灵魂就像在这具身体里扎了根,再也出不去。 这周末,阮林林出院回家。 照例没人来接她,自己收拾了一个小背包,遵循记忆搭乘公交车。 还好,她还在晋江市,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否则真是两眼一抹黑,彻底没活路。 坐在公交车的椅子上,阮林林特意看了眼日期时间。 与她出车祸的那天正好相隔一个礼拜。 城市相同,时间对得上,说明她还在原来的世界,只是换了具身体,继承对方大部分记忆。 那她原来的身体呢?撞死了吗? 爸爸妈妈知不知道? 阮林林心如刀绞,恨不得现在就狂奔回家看看情况。 可是凭她如今的相貌,会把父母吓到的吧?还是先回程梦芝家里再说,起码拿点钱。 交完住院费,她身上只剩下几块钱,打个车都不够,还好包里有老年公交卡。 半小时后,阮林林来到一个名叫“春天花园”的小区里。 小区九几年就建成了,算晋江市比较老的,许多设施都跟不上周围的新小区。 但是因为地段好,房价也是年年高升,今年一平米涨到三万多,拿着钱都找不到人卖。 程梦芝的房子在第6栋,301室,是一套九十平方的小三室。 以前她和丈夫两个人住,后来丈夫住院,二儿子一家三口打着照顾她的名号住进来,自己家那一套则用来出租,每个月多赚五千块租金。 人年纪大了,记忆也模模糊糊,许多细节总想不起来。 阮林林找到家门站在门口,花了好长时间才从背包最里层翻出钥匙,开门而入。 家里静悄悄的。 客厅里是四面白墙,铺着九零年代流行的浅绿色地砖。 家具风格简洁,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块壁钟,底下是一副非常别致的山水画。 乍一看,像退休老教师或老干部的家,书香气满满。 然而这股书香气被许多“软装饰”给破坏了。 冰箱上的蕾丝遮阳伞,桌上的口红和眼线笔,以及鞋柜外的亮片高跟鞋…… 鉴于目前这具身体上三层楼梯都喘的情况,这些东西显然不会属于原主。 应该是二儿子老婆赵菊香的。 说曹操曹操到,背包里的老年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来电人正是“老二媳妇”。 “你到家了吗?” “到了。” “冰箱里有半拉乌鸡,你拿出来跟山药一起炖了。然后再做一盘豌豆炒肉,豌豆角在厨房,拿出来自己剥。我还想吃小龙虾,你马上去菜市场买吧,记得多放辣。自建他这些天吃饭吃腻了,晚上想吃面条,你给他做碗炸酱面。还有,记得把我房间打扫一下,脏衣服都拿出来洗了,急着穿呢。” 阮林林目瞪口呆。 原以为对方打电话来是关心原主,感情是拿她当保姆呢。 赵菊香等了半天没回应,不耐烦地问:“你听见没有?住个院把耳朵住聋了吗?” 阮林林又不是原身,没兴趣把她当祖宗伺候,没好气道:“我没空。” “你一老太太整天不上班,怎么会没空?别给我找借口啊,自建可是你亲儿子,你给他做顿饭怎么了?你不做他吃什么?反正我是不会做的,我忙着呢……八筒!” “你们俩都给我吃屁去!” 阮林林骂完挂了电话,慢吞吞关好门走进去,换上拖鞋,来到自己卧室里。 二老本来住着主卧,二儿子一家搬来以后,主卧也让出去了,她一个人住最小的房间。 里面摆了床和衣柜,转个身都艰难。 放下包,阮林林坐在床上喘粗气。 身体实在太差,怎么办啊? 都不提能不能换回去,她可不想哪天一闭上眼睛,就醒不过来了。 手里突然摸到一张纸,拿来一看,居然是张彩票。 程梦芝还有买彩票的爱好? 阮林林的父母很讨厌白日做梦的人,因此他们从小教育阮林林,彩票和赌博绝对不能碰,会让自己失去勤劳工作的毅力。 在短暂的22年生命里,她一直牢记这句话,连再来一瓶的可乐都不常买。 彩票的日期是一周前的,估计没中。 她随手丢进垃圾桶,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拍门声把她吵醒。 砰砰砰—— 床板在震动。 阮林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走去开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个死老东西!让我们吃屁,我看你是想吃屁!你活腻了想躺棺材里去是不是?住个院牛逼啦,了不起啦,还敢骂我?你不看看你自己的德性!你算老几啊?” 对方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伴随着刺鼻的香水味。 阮林林耐着性子拿出手帕,擦掉脸上的唾沫,问: “你是赵菊香?” 赵菊香快四十岁,烫了个酒红色的大波浪头,穿紧身短皮裙和深V雪纺衫,比程梦芝高半头,将近一米七,身材有些许走样,但仍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风情美人。 她本来就生气,听对方这么一问,眼睛瞪成了铜铃。 “怎么?想装作不认识我啊?我还不想认你这个老东西呢。只会吃饭放屁,以为自己是老佛爷吗?人人都要供着你?你也配!” 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个儿媳妇是没有工作的。 年轻时踩过几年缝纫机,十五年前嫁给二儿子程自建,就再也没上过班了,全靠丈夫赚钱供她逛街搓麻将做保养。 之前偶尔还做做饭,自打搬到这里来后,全家人的吃喝拉撒就都由程梦芝伺候。 凭她的作风,好意思骂原主是老佛爷? 原主是好惹的,阮林林可不是。 本来她就因为灵魂出窍的事烦得不行了。 “这里是我家。” “你……” “这是我的房子。” “老东西你……” “滚出去!” 赵菊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颜色变化堪称丰富。 “老东西你疯了?” 阮林林话不多说,去卫生间拿来一个马桶刷子,往她面前捅。 “你走不走?走不走?” 赵菊香的雪纺衫是新买的,花了五百块呢,哪儿敢去碰那马桶刷子?看一眼都嫌恶心。 于是节节败退,硬生生被她逼出了家门。 “你、你给我等着!我去找自建评理!” 她气急败坏,拎起皮包扭头就走。 阮林林呸了一声,关上门,将马桶刷子放回原位。 爽是爽了,可是也累得跟要瘫痪似的。情绪一激动,心脏就抽搐的疼,眼前直冒金星。 老人家的身体实在是不好用。 她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准备歇一歇就回家看爸妈。 可惜身体不争气,坐着坐着就开始打瞌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中奖啦”!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看见电视上正在公布这期的彩票号码。 底下滚动播放前几期的号码。 等等!有一个怎么那么眼熟? 她眯着老花眼仔细看了一会儿,陡然想起一件事,跑回房间翻垃圾桶,找出那张彩票。 03,02,18,16,17,19,08…… 每一个数字都对上了,也就是说……中奖了? 中多少? 阮林林拿出自己的老年机,用2G流量登陆网站查询,网速慢得堪比蜗牛爬,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找到答案。 中了整整……两个亿! 两个亿!!! 不行,不能激动,喘不上气来了…… 她电视都忘记关,拿着彩票恍恍惚惚地回到卧室,坐在床上。 程梦芝脑梗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毕竟她住院那天已经开奖。 长达一周的时间,彩票就这么随手丢在床上,随时都可能被别人发现……真是多亏了二儿子一家不孝顺,连她的房间都不愿进。 现在该怎么办?先去把彩票领了,然后再想办法把身体换回来? 无论如何,两个亿,老太太发财了! 阮林林沉浸在巨款的震撼中无法自拔,与此同时,赵菊香把刚下班的程自建给拉回了家,要他评理。 “我让你妈做顿饭怎么了?她才68岁,没残也没瘫,这就要开始当祖宗了?我告诉你,要么你让她给我道歉,要么……咱俩离婚!我受够这个家了!” 程自建无可奈何,来到房门外。 “妈,开下门。” 第2章 阮林林活了二十二年,身份有很多。当过别人的女儿、孙女、女朋友……唯独没当过妈。 门外人的话落进她耳中,压根没意识到是在跟她说话,犹自沉浸在两个亿的震撼里。 程自建等了许久都没人开,无奈回头,看着媳妇。 赵菊香在他腰上使劲掐了一把,低声骂道: “看什么看?看你妈去!我嫁进你家十几年,当初还带了十万的嫁妆过来,没白吃你家的饭。那可是十几年前的十万啊,没这笔钱你买得起房子养得起儿子?你妈这个老东西不识相,居然敢让我滚。我可提前说好,哪天咱们要是真离婚,你一毛钱都别想拿到!” 程自建尴尬地安慰,“说这么夸张做什么?我妈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让你滚,肯定是你听错了。” 赵菊香咬牙切齿,“我不可能听错,马桶刷子都捅到我脸上了,你让她滚出来!” 程自建拗不过她,只得继续敲门。 “妈,我是自建啊,你开开门好不好?” 阮林林总算听到他的声音,打开了门。 “什么事?” 赵菊香拼命冲他使眼色,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他走进房间关上门,摸了摸祖传的高鼻子。 “那个……我听说你下午跟菊香吵架了?还差点动手?” 阮林林一听他是教育自己来了,顿时没耐心再听,摸着兜里的彩票思考接下来的事。 首先她得去领奖。 然后想办法回自己的身体里去。 虽说两个亿很诱人,但相比恢复22岁,回到父母身边,她还是更想要后面两样。 如果实在回不去,她得好好安排这些钱的用处。 程梦芝的子女都不孝顺,这些人她一分钱都不想给。 植物人老伴已经在病床上躺好几年了,不知道多花点钱送更好的医院里去能不能救醒。 原身年纪大了,说不好能活多久,她得尽早买墓地。 想着想着,她突然沮丧起来。 自己为什么穿越到68岁的老太太身上呢?手握两亿巨款,人生却一眼就能看到头,毫无乐趣可言。 别人中大奖,飞机跑车大游艇。 她中大奖,救老头买墓地,想吃点好的还怕牙口不答应,怎一个惨字了得。 程自建围绕着“你该向菊香道歉”的中心思想,唠唠叨叨说了半天。 见对方一副神游四海的模样,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不由得提高音量。 “妈,你到底有没有对菊香动手啊?我知道她性子急脾气差,说话不好听,可是你不能动手打人吧?现在她生气了,觉得咱们家合起伙来欺负她,你怎么着也得给一个说法啊。” 要说法?哼。 阮林林清清嗓子,“我渴了。” 程自建一脸懵逼。 她提醒道:“我刚出院走不动路,你去给我倒杯水。” “……” 对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让程自建有片刻的疑惑——他妈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媳妇还在外面等回复,他只好忍气吞声地站起来,出门倒水。 赵菊香坐在客厅玩手机,看见他出来立马问: “谈好了?” “还没,我有点渴,先倒杯水喝。” “废物,没谈好别让我看见你。” 她骂骂咧咧地坐回去,继续看小视频。 程自建端着水杯回来,放在床头柜上。 “妈,菊香的事……” 阮林林端起水杯喝了口,吐掉。 “你要烫死你妈吗?给我倒杯凉的。” “……” 阮林林撇开脸,一副他不倒就别说话的架势。 程自建不得不又出门倒了一杯,放在她手上。 这下她连喝都不想喝了。 “我是要凉的,不是要冰的,你当爹的人了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程自建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妻管严,此时也忍不住了。 “妈,你故意为难我是不是?” “你小时候没生过病吗?” 他不解。 “你生病的时候,妈是怎么照顾你的?怕你嫌药苦,特地去买糖。怕你被粥烫着,一勺一勺吹凉。如今让你倒杯水,就觉得是为难?” 程自建不说话了。 阮林林冷笑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今天不光不会向她道歉,你们俩还得向我道歉。不愿意就都给我滚出去,我一个人落得清静。” 程自建目瞪口呆,“妈,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阮林林懒得跟他废话,把他推出门。 “滚滚滚。” 赵菊香见丈夫不但没能完成她的要求,还反过来被教训一顿,气得拎起包包出了门,程自建赶紧追出去,天黑都没回家。 阮林林给自己煮了碗面条当晚饭。 穿越之后坏处多多,但是有一点好——她继承了原主做饭的手艺。 原主是个勤劳肯干的老太太,菜也烧得好,煎炒烩炸样样拿得出手。 阮林林之前也就是个会煮泡面的水平,如今拿着一把小葱一袋面条,就能做出一顿堪比饭店的美味来。 吃饱喝足,夜已经深了。 她去洗漱,出院时医生特地交待她少洗大澡,怕血管收缩再次脑梗,于是只用毛巾随便擦了擦,便躺在床上。 毕业季天气热,程梦芝房间里没空调,面积又小,跟个蒸笼似的。 阮林林把全家的电风扇都搬进房间里,对着自己吹,还是不够凉快,干脆去主卧室将空调打开,自己的房门也打开,让冷气流通。 如此过了十多分钟,温度终于下降,可以舒舒服服睡觉了。 睡得半梦半醒时,夫妻俩回了家。 一进门赵菊香就发现不对劲。 “怎么这么冷?那老东西把空调打开了吧?学会享受了还,这么大的房子开空调多耗电啊,快去把房门关上。” 程自建好不容易把她哄回来,害怕她又生气,左右为难。 赵菊香用白眼翻他,“你没听到吗?去关门啊。” “那个……还是别了吧。” “凭什么?你不知道电费有多贵。” 他只得说出真相,“电费一直都是她交的啊。” 空调也是她买的,人花自己的电费吹自己的空调,他们哪儿有资格关? 赵菊香的满腹抱怨被堵在肚子里,铁青着脸站了一会儿,突然冲到电视旁把线全拔了,命令道: “明天不许她看电视!” 说完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程自建不敢反抗,乖乖跟进去,打算第二天骗老太太电视坏了。 谁知翌日早上起来,房间里空空如也,床上堆着没有叠的凉被,人影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打电话给她,没人接,怀疑是出去买菜。 眼看上班时间快到,媳妇还没起床,只好蹑手蹑脚刷牙洗脸,先上班去。 同一时间,阮林林已经搭上公交车。 上班高峰期,车上人挤人。 她羞耻地刷完老年卡,习惯性去找栏杆抓着,突然有个年轻人拍她的肩膀。 她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准备让开,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要给自己让位置。 老脸一红,连忙说道:“不用了,我站着挺好,谢谢你啊。” 年轻人坐回去,她低下头,越想越哭笑不得。 公交车到达省彩票站,阮林林下了车,看着面前的建筑打开包包,里面装着她为领奖准备的工具。 一副口罩,遮脸用的,省得别人知道程梦芝发财,都来纠缠她。 一个大汤盘,用来当防身武器,分量很足够,还不会被警察拦。 阮林林戴上口罩,定定心神走进去,对工作人员出示彩票。 对方投来惊讶的目光。 “恭喜您,中了头奖,两个亿!身份证件带了吗?” “带了。” “跟我来做个登记,我们会把钱开成现金支票给您。” 阮秋跟随她走进办公室,经过许多道程序,终于拿到一张现金支票。 彩票要扣税,直接扣了四千万,到手一亿六千万。 她看着那张薄薄的纸,难以想象上面是自己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工作人员又拿来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中奖金额,要她拍照留念。 阮林林照了照镜子,感觉还是容易被人认出来,于是问他们借了个大垃圾袋,抠出两只眼睛,往身上一套,抱着牌子对镜头比了个V。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她紧紧夹着包,努力装作平静地走出门。 门口有个乘凉的老保安,对她说道: “你知道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吗?” “什么事?” “有个70多岁的老头子中了五百万,领回家不到半年就被亲儿子下药毒死了,因为想继承他的遗产。钱这种东西啊,够用就行。要是真的发了财,也得瞒着家人,尤其是老人得瞒着子女,不然十有八九,他们就盼着你快死呢。” 阮林林被他说得后背发凉,匆匆道谢离开。 她找到银行,把支票改成银行卡,存在程梦芝户头里,只取了一万块备用。 走出银行,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儿?” “xx路321号,望江苑小区。” 她家就住在那里,她要去看爸爸妈妈了。 出租车很快抵达目的地,阮林林轻车熟路地找到家门,抬手准备敲门时,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 待会儿看见他们要怎么说? 说真话会被吓到的吧,可是说假话的话,她岂不是不能与他们相认? 不管了,先确认家里情况。 笃笃笃—— 阮林林敲了三下门,屏住呼吸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问题来了,你们要两个亿还是年轻的身体和幸福的家? 第3章 门内许久没有回应,她又敲了第二遍,还是没人来开门。 难道不在家?打电话给他们,她记得号码。 阮林林拿出老年机,正要拨号时隔壁邻居走出来,好奇地问: “你找人吗?他们家没人在,都出去了。” “请问去哪儿了?” “他们女儿出车祸,躺在医院理昏迷不醒,这些天都在医院守着呢。” 昏迷不醒? 意思就是……她的身体还没死? 太好了! 阮林林心底一喜,从对方口中问出医院的名字,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里,找到自己身体所在的楼层。 走廊很长,左右两边有十几间病房。 她一间间找过去,最后停在一扇半敞的门外。 透过门缝,她看见父母熟悉的身影。 二人坐在病床边,爸爸搂着妈妈的肩膀,前者面色憔悴,胡茬杂乱。后者捂脸痛哭,嗓音沙哑。 病床上,她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那儿,浑身被纱布包裹。 要不是旁边监控心率的仪器还有显示,她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 阮林林第一次用别人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身体,感觉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但更让她难受的,是父母红肿的眼睛和沙哑的嗓音。 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从小到大俩人连骂她都舍不得的。 他们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下午两点,在阮父的百般劝慰下,阮母终于同意去吃饭,二人暂时离开病房。 阮秋趁机溜进去,关上门,来到病床前。 身体近在咫尺。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她握住自己的手,老人沧桑粗粝的手指与年轻人纤细柔嫩的手指触碰在一起。 她闭上眼睛默默央求。 求求了,让她的魂魄回去吧,她宁愿满身伤痛躺在病床上,也不想手握巨款过别人的人生。 “你是谁?”查房的护士看见她,见相貌陌生,又是独自一人,行为还奇奇怪怪的,生出警惕。 阮林林忙缩回手,“我是……我是她亲戚。” “真的?我联系她家属确认一下。” 完了。 趁护士拿手机打电话的功夫,她夺门而出,一口气跑进电梯里,逃出医院。 从病房到电梯也就几十米,她差点跑断气,在路边找了条长椅坐下,休息很久才恢复过来。 怎么办?回不去啊! 晚上七点,程自建把电视线插好,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赵菊香搓麻将回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程梦芝的房间,见里面仍然空无一人,脸色很难看。 “你妈还没回来?她可消失一整天了啊,电话也打不通,是想威胁我们吗?” 程自建心里也没底。 要是在昨天以前,他可以肯定地回答,凭他妈的性格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昨天对方秉性大变,变得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妈了,以至于他无法确定对方消失的意图。 越想越头痛,他干脆摆摆手。 “兴许是去哪个亲戚家里玩去了吧,别管她,你吃饭了吗?桌上还有外卖。” 赵菊香冷着脸去吃饭,家里气氛压抑,仿佛笼罩着乌云。 程自建强行无视她的表情,自顾自看电视,突然眼睛一亮。 “我去!老婆快来看,有人中了两个亿!” 赵菊香捧着饭盒走去一看,哟,还真是。 中奖的人套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只露出一双眼睛,抱着牌子冲镜头比V,想必心情很不错。 她羡慕起来。 “我的天,两个亿啊!要是咱们也中这么大的奖该多好?以后再也不用发愁钱的事儿了。” “你现在不也没愁过吗?我上个月工资发了一万多,还不够你花啊?” 她翻了个白眼。 “一万多够干嘛的?人王姐老公一天就能赚一万,她过得才叫生活呢。” “他们是做生意的,我们是上班族,不能比。” 程自建伸手搂住她,“要不咱们明天也去买张彩票,试一试?” “试什么啊,你压根就没发财的命。还是多做点业绩吧,今年暑假光你儿子夏令营就交了八千,我穷得连双鞋都舍不得买了。” “好好好,你说得都好。” 两人难得单独在家,天气又热,很容易就摩擦出一些小火苗。 正当他们想更进一步时,外面传来开门声。 二人连忙分开,下一秒,阮林林走了进来,手里提满大包小包。 “妈,你一大早出门去哪儿了?电话还打不通,也不说一声。” 程自建走过去责备。 赵菊香的目光落在那些袋子上,不悦地问:“这些是什么?” 阮林林瞥了他们一眼,没心情说话,换好鞋子就要回房间。 赵菊香劈手夺过来。 “给我看看!” 十几个袋子,分别装着牛排、炸鸡、蛋糕、手机、新衣服新鞋新帽子,甚至还有一串钻石项链。 她脸上肌肉抽搐,抓着项链问:“你买这些做什么?你都六十八了,戴什么钻石!” 阮林林手一伸便抢了回来,塞进袋子里。 “我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你哪儿来的钱?你儿子三个月都没买一件新衣服了,你好意思花钱买项链?像个当妈的吗?” 阮林林冷笑。 “他天天上班却没钱买衣服,这事该怪谁?我可没花他一分钱。” “你……” 赵菊香气得快炸了,程自建见状连忙抱住她。 “你们别吵了,都是一家人,吵什么吵?妈你也是,用得着这么多好东西吗?像这牛排,你咬得动吗?” “咬不动我留着闻,你俩谁都别想碰!” 阮林林提起袋子走进房间,砰的一下关上门。 赵菊香险些吐血,转身拼命掐他。 “你看看你妈这个老东西,这是要爬我头顶上来啊?这家我不待了,我回娘家去!等小旭回来我让他也去那边,不呆在你家受你妈的鸟气!” 她说完提起包就往外冲,程自建冲出去,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来。 房间里,阮林林坐在床上,对外面的事毫无兴趣。 曾经她有个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大吃大喝一顿,吃完保管恢复活力。 可这个办法也不管用了,原主的身体已经老化,味觉嗅觉都不灵敏。 炸鸡牛排摆在面前,不觉得香,只觉得油腻,让人一点胃口都没有。 钻石项链也是,单看闪闪发亮,璀璨夺目。 可是戴到她脖子上,配着那松松垮垮的皮肤,就像鲜花插在牛粪上,怎么看怎么糟践东西。 唉…… 阮林林把东西推开,躺在床上,越想越难过。 她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啊,她想回家。 赵菊香活了快四十年,没人敢给她气受,见当面对质讨不到好处,便在睡觉前把房门给反锁了,一点冷气都不肯漏出去。 阮林林热得受不了,干脆不在家待,从抽屉里翻出以前锁自行车用的大锁,提着包包走出家,把家门从外面锁上。 老小区的电表和电闸都装在楼道里,她将自家的电闸给拉下来,独自上外头住酒店去了。 刚出小区大门,手机就疯狂震动。 阮林林直接按了关机,在五星级酒店吹着空调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才把手机开机。 有五十多通没打通的电话,还有三十多条短信。 开机不到一分钟,电话又打进来。 阮林林撇撇嘴,按了接听。 程自建的声音都快哭了。 “妈!快回来开门啊,家里什么都用不了,你要热死我们吗?” 热死他们?不是他们先想热死她吗? 阮林林心里门清,嘴上装傻。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程自建这一晚上几乎被媳妇骂死,没心思跟她争辩,一个劲央求她回来,还找了个借口。 “你住院一个礼拜,爸躺在医院没人管,你肯定担心他吧?要不你现在回来,我开车送你去医院看看他?” 爸?程梦芝的植物人丈夫吗? 阮林林对他还挺感兴趣,同意了,慢条斯理地洗漱完,退了房间回到家里。 开门的时候她留个心眼,特地往旁边让了点。 果然门一打开,一条拖把就捅出来。要是打在她头上,十有八九是个脑震荡 紧跟着的是赵菊香的怒骂。 “你个死老太婆,故意的是不是?半夜里把门锁了,害得我们连个开锁的都找不到,看我怎么教训你!” 隔壁邻居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躲在门内看热闹。 阮林林冷眼瞥向程自建。 “你管不管?不管我报警了,殴打老人可是要上社会新闻的。” 程自建对亲妈的改变再次叹为观止,连忙抱住赵菊香,把她往房间推。 “你别生气了,一晚上没睡好,快睡觉去,我送我妈去医院。” 安慰好媳妇,他赶紧拉着阮林林下楼,生怕晚一步媳妇又冲出来骂人。 阮林林看着他这窝囊样,终于知道原主在家里地位怎么会这么低了。 程自建工作一般,在空调公司做销售员,车却开得挺不错。 是一辆入门级的奔驰,要三四十万。 他买来时自己掏了五万,加上原主支持的五万,总共付十万首付。 如今每个月都要花近五千块在车上,也就是他小一半的工资,着实压力大,幸好有房租顶着。 上车后他就开始抱怨油费又涨了,想让她支援点。 阮林林当做耳旁风,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抵达医院,她发现建筑有点眼熟。 仔细一看……嗬!不就是她身体住得那一家吗? 自己之前居然跟原主的丈夫擦肩而过? 两人走进医院,来到所在的楼层,阮林林更吃惊了。 居然就是门对门! 她看了眼自己身体所在的病房,门紧紧关着,不知父母在不在里面。 程自建推开对面的门,催她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病房,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老人,集中注意力端详。 这就是原主的丈夫? 第4章 老人头发雪白,面容消瘦,隐藏在被子底下的身躯看起来枯瘦却修长,个子应该在一米八以上。 他闭着眼睛,白净的脸上有许多皱纹。 鼻梁特别高,骨骼线条流畅,看得出年轻时相貌应该很不错。 程梦芝日渐迟钝的脑子里保留着许多关于他的信息。 老人名叫顾青云,比原主大四岁,七十二。 早已经退休,退休之前在本地一所大学当教授,因此待遇还好,住院费全额报销。 他是四年前出事的。 本来已跟原主过上悠闲的退休生活,一次出门买东西,被违规行驶的车撞倒,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再也没醒过来。 在过去的几年里,原主每天做完家里的家务活,就来医院陪他,感情似乎还不错。 不过按照她有些包子的性格,搞不好也只是任劳任怨,一厢情愿付出而已。 阮林林想回忆一下两人年轻时的事,可惜记忆力不好,一想深了脑袋就疼,只得作罢。 程自建冷淡地看了眼顾青云,回头问: “妈,你是不是担心自己也变成他这样,所以才心情不好啊?你放心吧,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亲妈,虽然生活里有点小矛盾,但真出了事,我们绝不会不管你的。” 算他还会说两句人话。 阮林林正要回答,一个医生走进来,看见他们面露惊讶。 “老太太出院啦?”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说自己,点头。 “是。” “恭喜恭喜,正好有件事要跟你们谈谈。最近顾先生的心率不太稳,最好身边天天有人陪伴,你们看谁有时间?派一个人过来吧。” 阮林林下意识看向程自建,后者连连后退。 “不行不行,我得上班呢。我一个人赚钱养活一家三口,我要是来陪床了,他们吃什么啊?绝对不行!要不你找大姐去?小妹也行啊。” 大女儿是开服装店的,店里每天都得有人在,否则做不了生意连房租都要赔进去。 小女儿是企业高管,工作一向繁忙,大概也没有时间。 赵菊香倒是有时间,只是她肯定不会来。 不过没关系,阮林林本来就不打算找别人,她自己来。 不但帮原主照顾丈夫,同时还能一开门就看见自己的父母,一举两得,最合适不过了。 “我来吧。” 医生迟疑,“这个……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呢,要不派个年轻点的?每天在这里守十来个小时,其他时间请个护工就好了。” 程自建问:“护工多少钱一个月?能报销吗?” 阮林林挡住他,“没关系,我来就好了,实在受不了我会说的。” 医生点点头,“那好,我先去查房了,有事随时找我。” 他走出病房,里面只剩下母子两人。 程自建看了眼手机,“哎哟,时间不早我得去上班了。妈你今天就留在这里呗?下午早点回家,给菊香做点好吃的,保管她就不生气了。” 阮林林皮笑肉不笑地招招手。 “儿砸,过来。” 程自建笑着走过去。 她举起背包就往他脑袋上拍,一边拍一边说:“做你个头!做你个头!你们都吃屎去!” 两人的伙食成功从屁变成屎,程自建再也不敢说半个字,狼狈而逃。 阮林林坐下来歇气,看着病床上的人,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如果她以后回不去,永远变成程梦芝。 也就是说……床上的人就是她丈夫? 她婚都没机会结,就得要一个昏迷不醒的七十多岁的老头当丈夫? 天啊不要啊…… 对面的门一直没开,阮林林害怕再次被人抓个正着,不好意思过去,于是坐在病床边等,从门缝里偷窥。 等着等着,体力又不支了,趴在床边开始打瞌睡。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梦。 老旧的胡同,阴暗的房间。 木板床上躺着一个枯瘦的男人,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 她与几个小孩子站在床边,心情不知为何很沉重。有个女人端着药碗走进来,给男人喂药,喂到一半突然开始哭。 “这是最后一服药了,等喝完再也没钱去买。你们爸爸生病不能去上班,我只能帮人做点杂工,三个月都没吃过肉,下个月的米也没着落,一家人可怎么活啊?” 妈妈哭,小孩子们也跟着哭。 妈妈突然看向她,握住她的手。 “梦芝,你考虑一下那门亲事好不好?人家都说了,只要你嫁过去,就给咱们家一百块钱!足足一百块钱啊,够我们吃多少顿肉?你看看你弟弟妹妹,都饿成什么样了。” 梦里的她很难过,“可那人之前娶过老婆了,老婆生孩子难产死了,是个鳏夫,我不想嫁鳏夫啊!” “那要什么紧呢?人家家里有钱,你嫁过去吃喝不愁,不比留在咱们家受苦强?” 妈妈逼她看床上的病人,“你看看你爸,再没药吊着气就死了!你舍得他死吗?” 她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滴。 沉默良久,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不就是嫁人吗?我嫁,我嫁就是了!你去跟他家说,现在就领结婚证,把钱给你!” 妈妈面露为难,“他家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家怕再死一个媳妇,所以希望你先怀孕,生出孩子以后再嫁过去……当然,钱会先付一半,结婚再付另一半。” 她顿时心凉了半截,感觉自己就是那猪圈里的母猪,等着下崽呢。 梦里经历的事太恶心,阮林林猛然惊醒,越想越不对劲。 梦中的妈妈叫她梦芝,还逼她嫁人,难道……这就是程梦芝与顾青云结婚的原因? 她看着病床上的老头,之前的好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反感。 目光落在老头的输氧管上,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把这根东西拔了,老太太几十年前所受的委屈是不是就有交待了? 好在理智尚存,不至于做出这么冲动的事。 不过对于这个老头她是再也没有半点兴趣了,起身走到门边,窥视对面的动静。 下午两点多,阮妈妈独自走出来,似乎要去吃饭。 阮林林见状连忙跟出去,打招呼,“你去吃饭吗?咱俩一起吧,正好搭个伴。” 阮妈妈看了眼她身后的病房门,犹豫几秒,点点头。 她立刻热情地凑过去,肩并肩往前走,边走边问:“你家是女儿住院吧?情况怎么样?” 大家都是病人家属,而且住在这个楼层的都是重病患者,阮妈妈正愁找不到人倾诉内心的痛苦,如实说道: “车祸太严重,到现在都快半个月了,还是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医生说,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只能当植物人了。” “我家也是植物人,都三四年了。” 阮妈妈惊讶,“是吗?怎么回事?” “也是车祸,加上他年纪大,晕过去就再也没睁眼,只能靠机器吊着命。” 二人同病相怜,渐渐的竟然聊开了。等她们在医院外的重庆小面店里落座时,已经无话不谈。 阮林林吃着面,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她这样住院费用不低吧,你们经济上还负担得起吗?” 阮妈妈更加痛苦,泫然欲泣。 “保险公司赔了一点,可惜根本不够。关键是闯红灯的司机到现在都没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赔款。她爸爸还在上班,一个月赚点工资。我的工作已经辞掉了,天天待在医院陪她。这一天的住院费加上杂七杂八,至少也有好几千,估计再过一个礼拜,我们就只能先去借钱了。” 借什么钱?她有钱啊! 阮林林险些脱口而出,然而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能说。 在阮妈妈眼中,她只是一个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无缘无故给她几十上百万的,怎么可能接受? 搞不好还觉得她另有图谋,不敢再来往了呢。 两人吃完饭回到医院,阮林林连老头也不看了,直接陪阮妈妈去照顾自己的身体。 没过多久,医生去顾青云那儿查房,她不好意思不在场,只得过去站在旁边看着。 顾青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隔壁病床上的她自己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灵魂却到了别人的身体里。 她突然生出个念头,忍不住问: “赵医生,你说他们这样躺着还有意识吗?会不会灵魂已经去转世投胎了啊?” 赵医生笑道:“这个可不好说,不过按照之前的研究,病人对外界,尤其是对亲人的声音是有一点点感知的。至于灵魂和投胎……哈哈,大概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阮林林试探道:“那……你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有听说过什么灵魂互换的事情吗?比如植物人的灵魂到别人身体里?” 赵医生只当她是照顾丈夫太久看不到希望,用这种说法来安慰自己,没有多想,摇摇头道: “没有听说过。” 阮林林彻底失望了,目送他离开。 晚上七点,阮林林与妈妈一起吃完晚饭,才把顾青云交给护工,乘公交车回家。 程自建已经下班,正与赵菊香坐在桌边吃饭。 桌上摆着一盘红通通的小龙虾,一大把羊肉串,两个肥嫩焦香的烤猪蹄,还有好几瓶啤酒。 看见她进来,赵菊香啃着猪蹄破天荒地问: “从医院回来啦,吃饭了吗?” 阮林林想看看她有什么把戏,于是微微一笑。 “没吃。” 作者有话要说: 阮林林:这是三百万,快收下给你女儿看病吧。 阮妈妈:好的程阿姨! 女主卒 第5章 “那可不巧了,今晚没买你能吃的东西。你血压高,要是跟我们一样吃烧烤喝啤酒,保不准明天就去见阎王了。” 赵菊香笑里藏刀。 阮林林耸耸肩,“没关系,我去煮碗面条吃就行。” “怎么办呀,面条也没有了。我看小区门口捡破烂的太可怜,就把家里的什么面啊米啊,油啊醋啊,全部送给了他。” 赵菊香做这些事前早有打算。 反正儿子在夏令营,还有很多天才回来。之前程梦芝做饭的时候,她跟丈夫就在家吃。 现在对方不做饭,他们俩自然更不会做,半个月都未必开一次火,那些东西有没有对他们没影响。 但对程梦芝影响可就大了。 她素来是个节约的人,一粒米掉地上都要捡起来洗干净。 现在一下子没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得心疼死? 哼,这就是跟她叫板的下场。 赵菊香洋洋得意,自认为教训了对方。 谁知下一秒,阮林林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对里面说: “是,要一桌四人餐,就要1999的那个套餐吧,尽快给我送过来。” 不出半小时,几个餐厅工作人员提着许多盒子过来。 阮林林指挥他们把茶几上的东西全移走,铺上桌布,饭菜倒进盘子里。 很快,一桌丰盛大餐出现在眼前。 旁边餐桌上的小龙虾和烧烤被衬托得像救济餐。 “请您慢慢享用。” 工作人员告辞离开。 阮林林大大方方地坐在茶几旁,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赵菊香脸都黑了,眼看要发火,程自建连忙劝她。 “别生气别生气,她一个人也吃不下那么多不是?肯定有咱们的份。” 阮林林的确吃不下,老年人胃口本来就不好,她之前又跟妈妈一起吃了晚饭,那满桌子大餐只尝几口就吃不了了,放下筷子。 程自建眼巴巴地凑过去,“妈,您看这只烤鸭吃不下吧?不如……” 她径自站起身,去厨房提来一个水桶,端起烤鸭倒进去。 程自建懵逼。 “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一言不发,继续倒其他的菜,转眼就倒完了一半。 赵菊香蹭地一下站起来,抓住她的手。 “你到底要干嘛?” 她好似才发现他们,笑了笑说:“提出去喂狗啊,外面的流浪狗多可怜。我多喂喂它们,以后看见我就冲我摇尾巴呢。” 这言下之意,是在讽刺他们连狗都不如? 赵菊香脸色铁青,气都快喘不过来,捂着胸口回房间去。 程自建十分无奈,“妈,你俩别闹了,一天天斗来斗去,家里的日子还过不过啊?现在家里只有我也就算了,等下个礼拜小旭夏令营结束回来,你俩还这么闹?会影响他学习的。” 小旭就是他唯一的儿子,程初旭。 今年十五岁,下半年就念高一了,学习成绩很不错,长得也好看。 夫妻二人对父母不尽心,对儿子倒是很舍得花钱,要什么给什么。 阮林林把水桶往他手里一塞。 “我累了,回房睡觉去,你来帮我喂狗。” 她说完便回了房间,程自建看着手里那桶价值过千的美味珍馐,实在克服不了心里障碍把它们倒回去,更没法就着桶吃,只好按照她说得做,下楼去喂流浪狗。 任劳任怨地收拾好茶几餐桌,他回到房间准备洗澡睡觉。 一进去就看见媳妇盘腿坐在床上,敷着面膜,双眸绿光四射,活像一对大铜铃,顿时吓了一跳。 “我去,你这样是想干嘛呢?鬼似的。” 赵菊香用力招招手,“过来。” 他凑过去,听媳妇咬耳朵。 “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了,你姐是不是趁咱们不注意,在你妈住院的时候偷偷跟她说了什么?” 程自建一脸茫然,“说什么?” “房子啊!她第一天不就说吗,这是她的房子,让咱俩滚出去,不许住!” 赵菊香言之凿凿,“可她都一大把年纪了,守着套房子有什么用?肯定是想把我们气走,然后把房子给你姐!哼,有儿子不给给女儿,这吃里扒外的老东西,分明是老糊涂了。” 程自建皱了皱眉。 “应该不至于吧,我妈跟我姐的关系没那么好。” “以前不好,说不定现在好呢。你姐那人狡猾着呢,肚子里全是坏水。” 赵菊香笃定地说:“我们不能中她的计,你是你家唯一的儿子,这房子注定了是你的。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等小旭上大学,就把这套房子卖掉给他买一套新的结婚用,千万不能被你姐抢走。不然凭你的本事,猴年马月才买得起婚房。” 程自建被她这么一说,也担心起来。 “可是妈这两天心情不好,连话也不愿意跟我们说,怎么做才能让她把房子给我们?” 赵菊香抬手揪住他耳朵,疼得他龇牙咧嘴还不敢叫。 “说你废物你还真变成废物了,不知道动脑子?你是儿子,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你妈理所当然是偏向你这边的啊!这几天只是暂时的,但凡你说点好话,哄着她点,她还会把房子给别人吗?” 她说着嗓门不自觉又大了起来,程自建忙道: “你小声点,别被她听见。” 赵菊香冷哼一声松开手,直勾勾地盯着墙壁,仿佛目光能穿透这堵墙,看见另一面的老人。 “她不就是仗着名下有房才嚣张吗?自己连退休金都没有,全靠老头的退休金养着。等她没了房子,看她还怎么蹦跶。睡觉了!” 她躺在床上,闭眼前叮嘱道: “你给我记着啊,一个月内要是还没有说服她,你就别回家了。” 程自建笑呵呵地答应着,等她睡着了,蹑手蹑脚爬下床,将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冷气从缝里钻出去,把整套房子都吹得凉爽舒适,包括阮林林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赵菊香约了人打牌,早早离开家里。 程自建洗漱完毕,来到阮林林房门外,想叫她起床。 不料刚一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唉哟唉哟的惨嚎。 怎么了?昨晚吃太腻,闹肚子? 老年人闹肚子,这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想,疼完就没事,该吃吃该喝喝。 往大了想,可能一口气没喘上来,命就没了。 媳妇一直说要房子要房子,要是亲妈死了,老头又躺在病床上醒不来,那房子归谁不就他说了算吗? 他也不用做太过分的事,只要当做没听见,正常去上班,保不定晚上回来,事情就成了。 成功的方法就在眼前,程自建左右为难。 房间里的人还在叫,叫声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想起这些天对方对他的冷言冷语,想起那有可能送给大姐的房子。 但很快又想起那天她的询问。 “你小时候生过病吗?” 他不但生过,还打小就体弱多病,特别喜欢哭闹,没人抱他就哭。 在他五岁以前,程梦芝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用布带子把他绑在怀里,抱着他干活。 那是他亲妈,他能见死不救吗? 不能! 程自建猛地推开门冲进去,大喊:“妈,别怕,我来了!” 阮林林晚上睡觉睡得脚抽筋,正坐在床上拉伸她那把老骨头,全身上下只穿了背心短裤。 不料竟会有人招呼都不打就冲进来,立刻抓起被子挡住身体,恼羞成怒。 “滚出去!” 程自建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画面,尴尬至极,连忙退到门外。 对她的反应又忍不住有些嘀咕,他们是亲母子,他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又不是没穿衣服,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既然老妈没有闹肚子,那就还按照原本的计划来吧。 程自建隔着门问:“妈,你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买吧。” 阮林林正在穿衣服,闻言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房门。 “帮我买?” 他有那么好心? “是啊,今天早上我也想在家里吃,咱们母子俩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阮林林想了想,“你去打包一份皮蛋瘦肉粥,要双人份的。再要俩笼小笼包,选清淡些的,别太油腻。还要两个茶叶蛋,两根油条……对了,再来两杯豆浆,记得要热的啊。” 程自建没有多想,喜滋滋地跑出去买了,打算在饭桌上跟她提房子的事。 等他回来时,阮林林已经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去给他开门。 他看见她手里的包包很惊讶。 “你要出门吗?不吃早饭啦?” “吃啊。”阮林林直接从他手里接过早餐,“我去医院了,晚上回来。” 说完便独自下了楼。 程自建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脸困惑。 不是说好了一起吃早餐的吗?那些可都是双人份,花了他小一百块呢! 阮林林早早来到医院,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自己站在门后等。 透过门缝她看见妈妈出现在走廊上,连忙拉开门,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今天也来啦?” 阮妈妈非常疑惑她守着一个植物人老公怎么还这么开心,其他病房里的家属哪个不是哭得肝肠寸断? 或许是因为她老公昏迷时间太长,冲淡了悲伤,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点她愈发担心起女儿,点点头走向病房。 阮林林立刻提着早餐跟进去。 “你吃早饭了吗?正好我买多了,一起吃吧。” 然后再来谈谈钱的事。 比如……怎样才能合情合理的让他们接受自己赠送的几百万。 第6章 阮妈妈不是一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当即拒绝。 但是架不住阮林林铁了心软磨硬泡,非要她吃,于是两人坐在病床边吃起了早餐。 她们有着同样的遭遇,都是病人家属,又都是女人,对方看起来像一个慈祥有耐心的长辈,阮妈妈很容易就打开心扉。 聊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说: “我觉得你真是太了解我了,终于明白一见如故是什么意思。” 阮林林忍俊不禁。 她们可不是“故”么,自己从她肚子里生出来,又在她的抚养下长大,天底下还能有谁比她更了解她? “我也是,天天呆在病房里,难得碰见一个聊得来的,我们……” 话说到一半,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看一眼,走去外面接听。 程自建热情地说:“妈,我中午不忙,去给你送饭吧。” “不用。” “那我们出来一起吃?” “不吃。” 他垂头丧气,“妈,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发誓,菊香那边我会跟她好好说的,让她以后别再为难你。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伤感情对不对?” 阮林林心里想着妈妈,没功夫跟他客套,没好气地说: “我不吃,你别来烦我。” 说完挂掉电话,回到房间里。 “那个……云英啊。” 她怪怪地叫着妈妈的原名。 “你家经济上有点困难对不对?我手里正好还有一笔闲钱,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打断了。 “你是老人家,我们再穷也不能借你的钱。我知道您是好人,为我们着想。但是放心吧,我跟她爸爸会想到办法的。” 阮林林见自己的提议被挡了回来,有些沮丧,但很快就琢磨起新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能名正言顺的把钱给别人? 放高利贷?假装她中大奖?报恩? 对了,报恩! 老人身体差,随便摔一跤都可能丢命。要是她遇到危险,然后被妈妈救了,不就有理由给她钱报答她了吗? 几百万买一条命,不算过分吧? 阮林林越想越觉得可行,中午就行动起来,拉阮妈妈一起去吃饭。 下楼梯时故意往前摔,被眼疾手快的阮妈妈给拽了回来。 “我的天,太危险了,还好有你,不然我就摔死了。” 阮林林趁机说道:“你救了我的命,开个价吧,我要报答你。” 阮妈妈一头雾水,“什……什么?” “刚才多亏有你在,否则我现在已经死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给你三百万报恩,行不行?” 对方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 “不不不,不要三百万!三百万不行!” 阮林林正要劝她收下,突然一个人影冲到她面前,用身体将她拦住,对阮妈妈怒骂。 “你在做什么?讹诈老人吗?凭什么给你三百万?” 两人愣住,阮林林定睛一看,居然是程自建。 不是说了不跟他一起吃饭吗?还跑来做什么? 程自建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犹自挡在她身前,气势汹汹地瞪着阮妈妈。 “我告诉你,我妈可不是好欺负的,你想敲诈是不是?走,跟我去警察局!让他们来评理!” 他伸手抓向阮妈妈的胳膊,后者连连往后退,却还是被他抓住。 阮爸爸趁中午休息过来给妻子送饭,一出电梯就看见这一幕,冲过来用力推开程自建,护住妻子。 “你是谁?想做什么?” “你老婆讹诈我妈,要她赔她三百万,你说我要做什么?我要报警!” “你放屁,她绝不会做那种事!你有证据吗?” “我有啊!” 程自建终于想起自己的亲妈,把她拉到身边。 “妈,你大胆说,有我给你撑腰别怕!居然敢讹诈我们,哼,我非让他陪个倾家荡产不可!” 阮林林好好的计划被他给打乱了,还对自己的父母又瞪又骂。 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偏过脸去。 “你给我闭嘴!” 她看向父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关系灰飞烟灭,二人看她的眼神都染上警惕,像在看敌人。 她郁闷至极,一言不发地回到病房,关上门。 守着那毫无知觉的顾青云坐了会儿,她手机响了,以为是赵菊香得知耳光的事,打电话来骂她,打算挂掉。 不料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她深吸一口气,接听。 “喂?” 对面是一个很好听的年轻男性嗓音,儒雅温文。 “您好,请问是程梦芝女士吗?” “是我。” “打扰您了,我是xx银行的经理,您在我们这边存了一笔钱是吗?” 阮林林生出预感,“是。” “是这样的,本行最近正在发售一款基金,年利率可达百分之七,比您的活期存款利息高出好几倍,您看有兴趣了解吗?” 阮林林这些天要么忙着接近父母,要么忙着跟儿子媳妇斗智斗勇,暂时还没想过这笔钱的事。 一亿六千万,这可是不小的数字,应该存着吃利息都够她吃撑吧。 她反锁上门,压低声音道: “你说说看。” 对方给她算了笔账。 活期利率,0.3%,每年利息56万,每个月46666元,每天1555元。 基金利率,7%,每年利息1120万,每个月93万,每天31111元。 后者带来的利息远远超过前者。 一天利息三万多!一个月九十三万! 一年到头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一千多万进入口袋,花都花不完! 阮林林实习期间每个月才三千多块钱,父母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一万多,再次被这笔巨款的价值深深震惊了。 不过,她可不能被冲昏头脑。 她咽了口唾沫,强行镇定下来。 “这种基金肯定有风险吧?” 对方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这款属于高风险产品,如果您不放心,我们还有许多其他更保险的产品可以选择。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我过去当面为您介绍如何?” 阮林林看了眼病床,拒绝了。 “还是改天吧,我现在很忙。” 对方有些遗憾,但是没有强求,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姓封,叫封彦,您要是有空了欢迎随时联系我。” 封……封彦? 她当初刚进大学时,暗恋的学长也叫封彦。 难道是同一个人? 应该没那么巧吧,说不定只是同名,不过这名字也不算大众啊…… 心慌意乱地挂了电话,她越想越难过。 就算对方是学长又如何?自己都六十八了,还想老牛吃嫩草吗? 况且她本来就有男朋友。 想到自己的男朋友,阮林林更加颓丧。 他仍然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青春活力前途无限。而她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她敢以这副面貌去见父母,因为知道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都是父母的女儿。 但她不敢去见男朋友。 哪个年轻男孩会愿意认一个68岁的已婚老太太当女朋友? 而且,为什么这段时间只有父母在医院陪着她的身体? 她男朋友人呢,已经放弃她了吗? 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声,仿佛来了很多人。 阮林林好奇地走到门后,透过门缝看见许多年轻人走进对面的病房里,二十多岁的年纪,每一张脸都是她熟悉的。 这是她班上的同学。 同学们在班长的组织下,过来探望她和她的父母,带来许多水果鲜花,以及学校筹集的捐款,十二万人民币。 阮妈妈收下水果和鲜花,不肯要钱,只希望学校能答应她一件事。 保留阮林林的学位,等她醒来以后可以正常毕业。 同学们拗不过她,只得把那笔钱又带回去,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医药费不够,随时联系他们。 大家都毕业了,可以帮得上忙。 阮妈妈感激涕零,热泪盈眶。 躲在门后的阮秋也红了眼眶,一方面是为同学们的到来而感动,另一方面…… 她男朋友跟她同班,可是在这二十几张脸中,竟然找不到他。 他对她的感情甚至比不上普通同学。 阮林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回到病床前,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顾青云,心中的目标逐渐坚定起来。 反正她也回不去,不如认认真真当程梦芝好了。想办法照顾好父母,然后拿着那笔钱,怎么开心怎么过。 傍晚,阮林林回到家,进门后闻到一股饭菜香。 抬头一看,赵菊香居然罕见地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与程自建二人坐在桌边谁也没开动,仿佛在等她。 “回来了,一起吃吧。” 赵菊香说。 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 赵菊香手艺实在一般,明明只是几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家常菜,硬是做得堪比黑暗料理,让人连咽下去都需要勇气。 品尝完每一盘菜,阮林林放下了筷子。 “有什么事就说吧。” 何必用食物来折磨彼此。 赵菊香便直说了。 “今天在医院里自建护着你,虽然后来证明是误会,但他护着你的心是真的。而且如果不是误会呢,你岂不就被人敲诈成功了吗?无论如何,这件事他没有错,你不支持他反倒打他一巴掌,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显然是提前酝酿好了的。 阮林林瞥了眼程自建,后者往媳妇身后躲了躲,脸上还挂着个红肿的巴掌印。 第7章 这个程自建,明明是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怎么养成如此窝囊的性格? 什么事都要媳妇出头,自己连个屁都不敢放。 大概还是因为自知心里内疚,没脸来批评自己的亲妈吧。 阮林林给自己倒了杯水,漱了漱口,待嘴里的怪味儿消失以后,才慢条斯理地说: “他没跟你说实话。” “什么?” “他怎么跟你说的?” 阮林林轻而易举掌握主动权。 赵菊香被她那一句说得心里动摇起来,朝丈夫甩去一记眼刀,说出他告诉自己的话。 “他去医院给你送饭,看见你被一个中年妇女纠缠,嘴里还喊着什么三百万,就以为你在被人讹诈,冲上去帮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问你,当时我们是在哪儿?” “医院啊。” 赵菊香莫名其妙。 “医院里有什么?” 她烦躁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林林说:“我们在医院,医院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我,一个退休金都没有的穷老太,她,有房有车有丈夫有女儿,自己也有一份好工作,吃饱了撑的在摄像头底下讹一个穷老太太三百万?讹得到吗?人家又不是没脑子。倒是自建……”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扫视,看得对方头皮发麻。 “你当时的举动可是娴熟得很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诬赖人的事儿吧?还有我记得你说了句什么……让他们赔个倾家荡产?你之前是不是也用同样的办法让别人赔过钱?跟菊香说过没有,钱去哪儿了?” 她这话一出,赵菊香果然怀疑起来,揪住丈夫的衣服问: “她说得是不是真的?钱呢?” 程自建大惊失色,“没有啊,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要是真拿到钱,怎么可能瞒着你?” 赵菊香不信,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令她看穿了程自建的本性——表面上老老实实,十足妻管严,其实小心思多得很。 “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不然要是以后等我自己发现了,你没好果子吃!” 程自建怕得快给她跪下了。 “真的没有,我发誓,一分钱都没有!” “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赵菊香想起正事,回头看向阮林林。 “就当那件事完全是他的错吧,可那一巴掌你还是得给个交代。他快四十了,不是快四岁了,动不动在别人面前抽他巴掌算怎么回事?不是让他以后没脸做人吗?” 阮林林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想要什么交代?” 赵菊香等得就是这一句,当即说道: “当初我跟自建结婚的时候,你们家连套房子都没准备,还是靠我带来的十万块钱买了套小房子,后来又自己攒钱换了套大点的,一家人才算有了安身之处。这是你们家亏欠我的,所以别的我也不说了,你如今都快七十岁,没必要死占着房子不放手,只要把这套房子给我们,所有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 一笔勾销? 想得美,之前她对原主做得那些事,还得一件件讨回来呢。 阮林林故作茫然。 “把房子给你们,我住哪儿去?” 赵菊香道:“你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吗?上她们家住去啊。这几年都是我们照顾你,现在也该换换人了。” 阮林林扶着桌子,颤巍巍站起来,垂首长叹一口气。 “这人啊,就是不能老。老了以后儿子嫌女儿厌,连自己的房子都守不住。这人还没死呢,就要把我往外赶……唉,我还天天吃什么饭啊,饿死得了。” 对方毕竟是自己亲妈,亲妈说这种话,谁脸上挂得住? 程自建起身抓住她的手,“妈,别这样成吗?不就是套房子,说得我跟什么似的……房子虽然给了我,可你还是我妈啊。” 阮林林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摇摇头回了房间,反锁上门。 看着基本没动的晚餐,程自建困惑。 “她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赵菊香黑着脸,“她房产证给了你吗?” “没有啊。” “那不就是没答应,还用问?你个猪脑袋!” 赵菊香揪住他的耳朵,“你跟我回房间来,好好交待那笔钱的事,敢撒谎我剥了你的皮!” “没有,真的没有钱!” 程自建惨叫连连,被她拖进卧室里。 赵菊香审问了一个晚上,确认的确没有那笔钱,得出结果后愈发觉得婆婆可恶至极。 不管怎么说,之前她只老老实实做事,从不多话。 现在呢? 不光不做事,还喜欢挑事,栽赃诬陷,成精了简直。 不行,房子她必须拿到手,拿到手就把这老太婆赶去女儿家里。 天亮时她对程自建说: “长痛不如短痛,这两天咱们多忍忍,她说什么都由着她,务必把房子拿到手,明白吗?” 程自建已经困得不行了,打着呼噜答应她。 早上七点,赵菊香把程自建踹下床,让他去伺候他亲妈。 同一时间,阮林林早就醒了,正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纠结要不要给妈妈打电话,为昨天的事道个歉。 想了半天,她鼓起勇气,拨出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云英啊,我是程姨。你今天去医院吗?我早饭做多了,带点过去给你尝尝?” 对方的语气很为难。 “还是不要了吧,咱们也不是很熟悉,您不用对我那么好。” “别啊,怎么不熟悉了?世界那么大,我们的亲人在同一家医院住院,还都昏迷不醒,这本来就是一种缘分,多难得啊……” 手机被阮爸爸抢了去,冷淡地说: “大家非亲非故,走太近容易产生误会。麻烦你还有你的儿子,以后都别再来骚扰我妻子了。我们一家刚经历变故,撑到现在不容易。如果你们还来找茬的话,我不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爸爸的脾气阮林林是清楚的,他能用这种语气说话,显然是真生气了。 这种时候强行凑过去,只会把情况越弄越糟。 阮林林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为昨天的事说声抱歉,我……” 嘟嘟—— 电话挂了。 对方并不想听她道歉。 阮林林放下手机往床上一倒,还没来得及悲伤春秋,老骨头就因倒下的力度疼了起来。 她拿来一个小木锤轻轻锤腰,好不容易缓解了些。 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有人来烦她。 程自建在外面敲门,“妈,你醒了吗?早上想吃点什么啊?” 阮林林本想让他滚,想到昨晚夫妻俩的目的,改变主意,决定好好逗弄他一顿。 “醒了啊,我想吃……刚出锅的油条,用橄榄油炸的。刚出笼的包子,烤鸭馅儿的,配手工腐乳蘸酱。现磨豆浆煮顶级燕窝,配一杯葡萄酒泡普洱,就这些了,你去弄吧,弄不到别回来。” 程自建都听蒙了。 “妈,这样的东西能好吃吗?” “不管好不好吃,我现在就想吃……你不愿意弄?那行,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不是不愿意弄,是根本弄不来嘛。 程自建无可奈何,跑回去找媳妇求救。几分钟后,顶着红肿的耳朵回到门外。 “妈,我急着上班,你换个简单点的行不行?” “简单点的……”阮林林费力地翘着脚,给自己修脚指甲,“那就来一碗手擀面吧。” 从燕窝普洱换成手擀面,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程自建答应一声,赶紧跑去揉面。 历时两个小时,冒着迟到被扣钱的风险,他终于做出一锅手擀面,请阮林林过去品尝。 后者先看了看,再嗅了嗅,最后尝了尝。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摇摇头,放下筷子,往垃圾桶里一吐。 “呸!” 声音之响亮,宛如呸在他脸上。 程自建垂头丧气。 “这可是我亲手做得面,你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给什么面子?以后你做饭的次数多了去,我次次都要给面子吗?面倒掉,出去给我买份水饺回来,要羊肉的。” 阮林林不想折磨自己老化的味蕾,离开桌子去沙发上躺着,等水饺送到手上来。 程自建任劳任怨地换鞋去买水饺,临出门时被对方叫住。 “诶,这电视怎么这么小啊?” 他看了一眼,“45寸的,不都这么大吗?” “改天你换个75寸的,不然太小我眼睛不好看不清。” 换?谁出钱? 程自建不敢多聊,逃难似的出了门。 水饺买回来,阮林林边看电视边享用。 程自建见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多,干脆给经理打了个电话,请假不去上班了。 阮林林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心里冷笑一声,把吃了一半的水饺往茶几上一放,唉哟唉哟地叫起来。 程自建慌慌张张跑来,“怎么了?” “太阳刺眼睛,害得我看不清电视,你帮我把窗帘关上。” ……窗帘就在一米开外,她没长腿吗? 程自建无可奈何,跑去关窗帘。 接下来一上午,家里充斥着阮林林的叫声。 “自建呐,电视声音太小,我听不见,过来调大点。” “自建,这沙发怎么这么硬?硌得我屁股疼,给我加个垫子。” “自建,把我脏衣服洗了,今天阳光好,床单被子也都拿出来洗啊,还有鞋柜里那几双鞋,都落灰了。” 程自建在家中跑来跑去,昨晚上又没睡好,累得几乎要晕倒。 在房间补觉的赵菊香被吵得睡不着,猛地一下拉开门,冲到阮林林面前。 “你个死老太婆,到底要……” 不等她说完,程自建用全是洗衣粉泡沫的手抱住她,把她往卧室里拖,嘴里说道: “冷静,房子,想想房子!” 要是闹翻脸,他这一上午的罪不就白受了吗? 赵菊香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阮林林却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菊香啊,你今天不去打麻将吧?” 她打了个哆嗦,心底生出不妙的预感。 “你、你想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你猜 第8章 既然父母暂时不想见自己,她对那顾青云又没有好感,那就不去医院了。 阮林林说: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法儿出门。你爸那边不能缺人,你就先帮我代劳一下,去照顾他一天。” 赵菊香昨晚基本没怎么睡,又被他们吵了一上午,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哪儿有精力帮她去医院陪床?张口就拒绝。 “不行,我没空。” “你要做什么?” “我……我……”她想了半天想不出借口,眼睛一瞪,怒道:“你管我做什么?没空就是没空!” “妈,医院那边缺一天人也不要紧,反正都这样三四年了,你就留在家好好休息,别管他了……” 程自建尝试劝她,但阮林林根本没听,扁着嘴巴眼眶泛红,酝酿了一会儿便往沙发上一趴,捶桌子蹬腿地哭诉起来。 “呜呜,老顾……是我这个当媳妇的没用啊!你躺在医院都快死了我也没办法照顾你,我是个废物啊!白生了那么多儿子女儿,没一个孝顺的,心里就想着房子房子,眼睁睁看着咱俩往黄泉路上奔!老顾啊,你慢点走,等等我。你要是今天走了,我晚上就从楼顶跳下去,给你作伴,呜呜!” 程自建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连忙扶她。 “你在胡说什么啊,谁眼睁睁看着你往黄泉路上奔了?” “难道不是吗?你们都盼着我死,我死了房子就是你们的,钱也是你们的,背个逼死亲妈的骂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些话,藏在肚子里时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程自建还没狠到听见她这么说仍能无动于衷的地步,面红耳赤,赶紧冲媳妇使眼色,要她过来帮忙。 赵菊香也被她闹得乱了阵脚,上前帮忙扶她起来。 阮林林不起,用一双满含热泪的沧桑双眸看着他们。 “医院那边……” 赵菊香跺了跺脚,“我去!我去总行了吧?你快给我起来!” 阮林林推开他们的手,自己慢吞吞坐起身,从茶几上拿了个葡萄丢进嘴里。 吃完笑逐颜开,对程自建吩咐。 “这个好吃,再给我买两斤回来。” 夫妻二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沉默地拿起包包走出门去,站在楼道里。 赵菊香示意丈夫把门关上,等他关好抬手就掐,还不许他惨叫。 “你看看你妈!看看!一个上午作天作地,还让不让人活了?气死我了!” 他痛得脸都变了形,可怜兮兮地求饶。 赵菊香没好气地收回手,他龇牙咧嘴揉腰,同时还要宽慰她。 “老人家嘛,脾气怪点很正常。也有可能是我们逼太急了,所以她才这样闹,就跟小孩子向父母耍小性子似的,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 赵菊香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程自建不恼不怒,赔着笑把包递给她。 “你去医院吧,我会把她哄好的。老婆,撒浪嘿呦。” 他举起双手比了个大爱心,赵菊香翻了个白眼,拎着包包下楼去医院。 程自建转身看着门,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进去。 阮林林在儿子的伺候下吃过午饭,睡完午觉,傍晚时命令他在家里大扫除,顺便把晚饭做好,自己则挎着包包下楼散步。 本打算去外面买点礼物送给爸妈,向他们赔礼道歉的,不料一下楼,就遇到两个老太太坐在楼道口聊天,还把她也叫了过去。 “诶,这不是梦芝吗?出院了?” 她仔细想了想,记起这两人来。 穿棉布衬衣的老太太叫刘桂花,乡下来的,儿子媳妇在城里买了房子,她过来帮忙带小孩。 为人热情好客,但很喜欢捧高踩低。 穿真丝衬衣的老太太叫彭雅芳,退休职工,老头早去世了,唯一的儿子定居国外,据说收入很不错,是她时常挂在嘴边吹嘘的话题。 二人盛情邀请她坐下聊天,阮林林推辞不掉,只好坐在刘桂花提供的小板凳上,加入一场专属老太太的聊天会。 刘桂花问:“你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到底得的什么病啊?严不严重?” 她笑笑,“还好,脑部血管有点堵塞。” “哎哟这可是大毛病,你记得1号楼里的徐秀英吗?开小吃店的,去年就是因为大脑血管堵了,一头栽进煮面的开水锅里,再也没爬起来。” 阮林林心有余悸地摸着脸,“是吗?” “还能骗你吗?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啊,一点点小毛病都要重视,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咱俩可怜,没有医保,还是雅芳她好,体检都不要钱,是吧雅芳?” 彭雅芳不屑地摆摆手。 “这有什么用,万一查出什么大病来,该花的钱照样花,还说不定治不好。像国外的老人就不一样了,我听我儿子说,那边看病都不要钱,药随便吃,手术随便做,医疗条件还比我们先进呢。徐秀英这样的要是住在国外,很可能就不用死了。” 刘桂花面露羡慕。 “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到底是发达国家,像咱们国家再过十年也追不上。” “你儿子以后肯定会把你接过去吧,看病那么方便。” 彭雅芳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咳嗽掩饰。 “当然了,早就在安排……对了梦芝,你这是要去哪儿?又被你媳妇逼着出去买菜做饭吗?我说你也是,当婆婆怎么一点威风都没有?被媳妇骑到头上来,这也太窝囊了。” 刘桂花也来搭腔。 “那天我听见你家闹哄哄的,推门一看,她举着拖把要打你,吓得我差点晕过去。后来打着了吗?她也太嚣张了吧。” 彭雅芳惊讶,“还有这种事?梦芝,不是我说你,你的性子问题太大了。明明房子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家里家务都归你干,怎么还能让媳妇打你呢?说句难听的,你这叫活该。” “对啊,要是换成咱俩,她准没好果子吃。” “还有你儿子,年纪一大把了连个正经事业都没有,天天给人家卖空调,能赚几个钱啊?还不是啃老。我听人家说现在私企裁员很严重的,改天他要是被裁员了,你得养他们一家子,你有钱吗?” “雅芳,也就你这个婆婆当得舒服。儿子念书结婚都不用你管,如今每个月都寄美金回来,还要把你接到国外去住,真是叫人羡慕哟。” 彭雅芳被碰上云端,高兴得身子都轻了,仿佛要飘起来。 阮林林在旁边等了好几分钟,硬是找不到插嘴解释的机会,被她们好一通贬低和吐槽,哭笑不得。 这时,楼道里又跑下来一个人,看见她大吃一惊。 “妈,你不是出去散步了吗?” 来者正是程自建,以为她已经走了,想溜出去偷懒呢,谁知被堵个正着。 阮林林站起身来,“你活儿干完了吗?下来做什么?” “我……我……”他挠挠头,找到借口,“家里拖把坏了,我想去买个新拖把。” “真的?” “不信你去检查。” 阮林林朝楼上走去,“要是你敢撒谎,就把客厅窗帘都拆下来洗一遍。” “妈,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程自建赶紧追过去,母子俩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彭雅芳和刘桂花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今天转性了?” 刘桂花喃喃道。 彭雅芳摇头,心情莫名其妙变差,端着凳子回家去。 赵菊香连续去医院照顾了一周,忙得麻将都没时间搓,美甲也掉得斑驳没功夫补,实在受不了了,在周末这天爆发出来,收拾行李要回家。 程自建连忙关上房门抱住她,拼命劝慰。 “你冷静点,别冲动,咱们就快成功了不是吗?” “哪里要成功?你骗鬼呢!” “是真的,她今天还亲口跟我说了,觉得这房子住得不舒服,想换个地方住,意思不就是想去大姐家里,把房子给咱们吗。” “真的?” 程自建举起右手,“我发誓没有骗你。” 赵菊香狐疑地端详了他一会儿,选择暂时相信他,把行李箱丢过去吩咐道: “给我把衣服放回去……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再忍一个礼拜。要是还没有看到成果,我就回娘家去。” 程自建赔笑道:“放心吧,她肯定会把房子给我们的。还有明天晚上小旭就回家了,夏令营肯定很辛苦,咱们多买点好吃的犒劳他。” 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赵菊香心情变好,第二天上午就拉着丈夫去超市买东西。 阮林林吃过早饭,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这次的结果更加让人心碎,对方已经把她拉进黑名单。 怎么办啊?他们不理她不要紧,可医院里那么高昂的费用该怎么解决? 要不她找人帮忙,高价收购他们家的房子? 该找谁呢…… 正纠结着,突然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程自建他们回来了,却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清越中带点沙哑,仿佛还在变声期。 “妈,开下门,我忘带钥匙了。” 妈? 阮林林走去开门,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树林的气息扑面而来。 仔细看去,站在门外的不是中年油腻男程自建,而是一个白嫩得可以掐出水,如翠竹般挺拔纤细的男孩子。 对方肩上背着大包,手里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抱着许多带绿叶的树枝,气味应该就是从那些树枝上散发出来的。 他戴了顶棒球帽,表情冷冷的,看见阮林林后浓长的眉梢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阮林林仿佛回到初中时代,回到会因校草的一个眼神,心脏砰砰狂跳的年纪。 然而下一秒…… “奶奶,你堵着门做什么?让我进去。” 奶……奶奶? 喀嚓。 阮林林好不容易复苏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第9章 来者正是程梦芝唯一的孙子,程初旭。 十五岁,初三毕业,下半年就要念高一。 他成绩不错,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尖子班,根据初中班主任的推测,只要他高中时不退步,考个重点大学没问题。 儿子是赵菊香心里的宝,把年老色衰的丈夫比成了草。 后者想换部新手机,想了两年都不批准,前者八千块的夏令营说报就报,还给他塞了两千块当零花。 见到程初旭以前,阮林林以为这小子肯定被亲妈宠得娇滴滴。 谁知与预料中大不一样,是个话少的酷盖,进门后直接就往自己房间去了,关上门不知道鼓捣什么。 阮林林在客厅里站了会儿,耸耸肩,也回房间忙自己的事。 使唤儿子媳妇伺候自己的感觉虽然很爽,但腻了也就那样。 她目前最想做的,一是帮助父母解决经济难题,二是脱离原主的生活,活得自由潇洒。 当老太太就当老太太吧,可她才不要循规蹈矩,为了所谓的阖家团圆捏着鼻子跟讨厌的人相处。 有手里的钱,她满世界都可以去,想怎么活怎么活。 原主看着俭朴,好衣服都舍不得买一件,其实手里很有点积蓄。 这套房子市价两百多万,银行卡里存着一百多万。 顾青云每个月还有一万多的退休金,逢年过节有额外补贴,难怪她总能支援儿子。 阮林林把房产证啊银行卡啊什么的全都藏好,准备出去喝杯水,夫妻俩回来了。 他们看见玄关处的鞋,惊喜地跑到儿子门外。 “小旭啊,你回来啦?不是说晚上才到的吗?” “中午有个聚餐,我不想参加,就先回来了。” “你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们早点回来给你做饭啊。” “没关系,我不饿。” 程初旭继续折腾他带回来的那些树枝,夫妻俩把菜提去厨房,喜滋滋地走到老人房门外,想跟以前似的叫她出来做桌好饭,抬手后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半天都敲不下去。 程自建看向媳妇。 “要不咱们自己动手做?” 赵菊香翻白眼,“谁做?你来做?那能吃吗?” “那……大家出去吃?” 出去吃也不好,贵得要命,随便吃点好吃的就上千块了。 赵菊香看着房门磨后槽牙,心道都怪这老太婆,打乱她的生活。 对方仿佛心有灵犀,拉开门问: “你们站这儿做什么?” 程自建连忙挂上灿烂的笑容。 “妈,小旭回来了,我跟菊香做饭都不好吃,要不……您来大显身手?” “我不做。” “拜托了,小旭在外面肯定没吃好,饿得跟瘦皮猴似的,你就当可怜可怜他,他是你唯一的孙子啊。” 阮林林沉吟片刻,指着他们说: “看在你俩这几天还算听话的份上,我来点外卖。” “啊,那菜怎么办?” “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管。” 她拿出手机给餐厅打电话,又点了一桌1999的盛宴,饭菜很快便送到家。 程自建喜不自禁,对媳妇说: “你看,我就说顺着她来吧,她心里还是有我们的。” 赵菊香面色铁青。 “你这个没骨气的,真想一辈子给人当孙子?听她使唤?” “你这话说的,我是她儿子,干嘛当孙子?别吵了,快去叫小旭出来吃饭。” 赵菊香恨铁不成钢,不想再理他,叫儿子去了。 四人围坐在餐桌旁边,夫妻俩比赛似的给儿子夹菜。 “小旭,多吃点排骨,吃排骨长得高。” “小旭,夏令营里是不是没肉吃啊?瞧瞧你,瘦得都快脱相了。” “小旭,你今天带回来那么多树叶是干嘛的啊?” 程初旭兴致缺缺地吃着饭,闻言介绍道: “老师让我们每人都带材料回家做一个手工作业,以后要拿去评比的。” “是吗?要不要我们帮忙,小旭这么厉害,肯定又要得冠军了。你要是拿到第一名啊,妈妈就……奖励你一部新手机!” 程初旭还没开口,程自建先急了。 “不是……该换手机的人不是我吗?我从两年前就开始申请了。” “你就一破销售员,用那么好的手机做什么?一边去。” 程自建在媳妇这里讨不好,便把目光投向亲妈,希望她也能像赵菊香疼儿子似的,疼疼自己。 阮林林呵呵一笑。 “菊香说得对,你就一破销售员,用不着好手机。” 程自建:“……” 明明他跟媳妇是一个阵营的,怎么现在被针对的人变成自己了? 程初旭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刀光剑影,说道: “不必了,你们要是真想奖励我……就给我报个辅导班吧,我都看好了。” 他拿出一张宣传单,递给赵菊香。 后者困惑地接过来,仔细阅读。 “为期一个月,每天六节课,提前巩固高中各科知识点……钱倒是不贵,三四千块,可是你暑假不休息了吗?等这个班结束就开学了。” 程初旭道:“休息也是玩,没什么意思,不如提前预习高中课程。” 赵菊香欣慰地看着儿子,猛地扑过去抱住他。 “好,就奖励你这个。还是小旭上进,不跟你爸似的。你好好念书,将来赚大钱,带妈妈出国玩。” 程初旭从她怀中挣脱出来,脸颊微红,起身说: “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说完便回房间继续鼓捣他的手工作业。 程自建自言自语,语气酸溜溜的。 “装什么装,现在这个社会会念书有个屁用,将来毕业还不是干销售,我们组里的年轻人全是大学生呢,切……” 赵菊香一筷子敲在他脑袋上,目光瞥向阮林林,压低声音谈正事。 “你也看到了,小旭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咱们家不能给他拖后腿。将来他要是考上重点大学,认识的女孩都非富即贵,要是家里连套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跟人家交往啊,你舍得你孙子打光棍吗?” 作为一个刚从重本毕业的学生,阮林林对她的言论简直大开眼界。 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她选择平心静气。 “所以呢?” 赵菊香说出自己的目的。 “赶紧把这套老房子卖掉,给他在地段好的小区买套新房子。否则再过两年房价上涨,好地方卖光,就再也没机会了。” 阮林林慢悠悠喝汤。 “是吗?” 赵菊香着急起来。 “你到底答不答应卖房子?给个准话。” 她放下勺子。 “首先这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老顾也有份。如今他昏迷不醒,我可不能擅自做决定。其次就算我们两个老的走了,房子也属于兄妹三人的,即使卖了,钱也得三个人平分。最后,房子是给小旭买的,他自己知道这事吗?” “什么?” 阮林林瞥着紧闭的房门,“他要是知道,心里也支持,那就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可他如果不知道……那你掺和个什么劲儿?我吃饱了,下午打算睡觉,谁都别来吵我。” 她走进卧室里,关上门。 程自建看着媳妇,“咱们现在怎么办?让小旭去跟她说?” “说你个头!”赵菊香狠狠掐他,“小旭才十五岁,你要他变得跟你似的,天天给你妈当奴隶吗?” 他龇牙咧嘴,“哪儿有那么夸张……唉哟,轻点轻点!” 几天后,程初旭的手工作业拿了第一名,赵菊香履行承诺,给他报了为期一个月的辅导班。 他每天早上七八点,背起书包上学去。 她则每天呆在家里,麻将也不搓了,美容也不做了,每天就琢磨怎么把房子弄到手。 阮林林强硬的态度令她屡次碰壁,雪上加霜的是,消息不知如何泄漏出去,传到另一人耳中。 于是次日早上,父子俩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后,程家来了位不速之客。 程梦芝的大女儿,程梅兰。 程梅兰比弟弟大两岁,初中文化,毕业后一直在商场当导购。凭着盘靓条顺嫁了个小公务员,自己也辞职开起了一家服装店,已经快十年。 她平时都忙店里的事,很少看望原主。 直到昨天听说弟媳在逼亲妈卖房子,才忍痛停业一天,专门跑回家来。 抵达时阮林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赵菊香在跟朋友打电话。 听见敲门声挂了电话去开门,看清来人是谁后脸色微变,眼神很不欢迎。 “大姐?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妈,你在家吗?我是梅兰啊。” 阮林林应了声,她立刻推开赵菊香挤进客厅,来到她面前。 “妈,你都好久没去我家玩了,我今天特地来接你过去住两天。” 接老太太过去?那房子怎么办? 不等阮林林开口,赵菊香先不答应,展开双臂挡在二人中间。 “不行!她身体不好刚刚出院,不能出远门。” “什么出远门?统共也就二十分钟的路,我骑电动车来的。” “那也不行,现在外面天热,她会中暑的。” 程梅兰开这么多年店,靠得可不是单纯良善。 论精明,赵菊香还在她之下。 她当即一插腰,气势汹汹地说: “我是她女儿,我接她去我家玩,关你什么事,轮得着你来阻拦?” 赵菊香也不甘下风。 “我既然嫁给了自建,那我就也是程家的一份子。妈前不久才脑梗,万一出门又脑梗了呢?你担得起责任吗?” “她是我妈,就算她躺在棺材里,我也有权利把她接走。” “她还是我婆婆,理应由我来照顾他。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叫自建回家!” 程梅兰看向阮林林。 “妈,你到底想留在哪儿?说句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突然受宠(惊恐) 第10章 阮林林不慌不忙地吃葡萄,看电视上正在播放房地产广告,抬手一指。 “你俩都孝顺极了,是妈的好宝贝。既然这样,妈想住大房子,你俩合计合计,凑钱给我买吧。” 赵菊香:“……” 程梅兰:“……” “小了我不要,起码要个一百五十平的,也就五六百万,谁来出首付啊?” 赵菊香脸上肌肉抽搐。 “你开什么玩笑?在这里住得不是挺好吗?” 程梅兰也说:“你就一小老太太,要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开养老院啊?” “我是觉得挺好啊,可架不住有人觉得不好,总想把我往外轰。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了,这房子是我的,我想住多久住多久,想怎么住怎么住。要是有人想要这套房子,行,用更大的来跟我换,否则提都别提。” 说罢她拎起包包,换了鞋子。 “我去医院看老顾了,等我回来家里最好已经恢复清静,否则都给我滚出去。” 砰得一声,门被关上。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陈梅兰指着赵菊香。 “看看你干得好事,妈都被你气着了。你最近的所作所为我都有耳闻,最好给我收敛点。要是再敢肖想这套房子,我跟你没完!” 她说完也走了,赵菊香在母女俩没讨到好,自觉受到欺负,坐在沙发上委屈地哭起来,边哭边给丈夫打电话。 同一时间,阮林林已抵达医院,站在走廊上探头探脑,想见爸爸妈妈,又不敢敲门。 那天爸爸的语气已经很不好,她再过去骚扰,搞不好会被轰走。 现在怎么办啊?唉…… “师母?” 身后有人叫道。 她回头一看,几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女正朝她走来。 “师母,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阮林林确定是在叫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刚刚出去吃饭。” “是吗?我们也在附近吃饭,正好想到顾教授,就想来看看他,他最近还好吗?” 看来这些人是顾青云的学生。 阮林林笑笑,“还不是老样子,没什么好不好。” 一行人走进病房,看着病床上的顾青云。 他身边的时间宛如静止,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始终不变。 苍白、消瘦,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假人。 为首的学生叹气。 “以前的顾教授是多优雅体面的人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天实在太残忍了。” 阮林林自打上次梦见原主过去的事,对顾青云一直喜欢不起来,总觉得他是个封建糟粕。 听学生如此评价,她有些惊讶。 “你们跟他关系很好吗?” “他和所有学生关系都不错,准确的来说,大家都很尊敬他。” “为什么?” 学生表情诧异,“这个……因为他是很好的人啊。像我本科毕业的时候本来不准备考研,觉得自己没希望,是他一直在鼓励我,还给我单独辅导,我才坚持读完研究生,找到现在的工作。可以说,要是没有当时他的支持,我就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阮林林也是刚毕业的学生,知道遇到好老师是多么幸运的事。 可问题在于,顾青云真的好吗? 一个出生在改开前的男人,一个死了老婆立马就准备二婚,还要求对方先把孩子生出来才肯结婚的丈夫。 怎么看怎么像垃圾。 学生察觉到她的情绪,以为她是因为照顾病人太久心情糟糕,连忙说道: “他还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您呢。” 阮林林好奇地问:“他说什么?” “他说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原则的东西,虽然没机会成为您第一个丈夫,也没机会跟您生育第一个儿女。但是只要您给他一点希望,他就愿意不顾一切地来到您身边。” 什……什么?顾青云不是原主第一个丈夫? 阮林林头一次知道这个消息,震惊得目瞪口呆。 学生以为自己多嘴说错话,赶紧找借口离开了。 她独自坐在病床边,看着犹如熟睡的顾青云,难以接受刚才得知的事实。 原主第一个丈夫是谁?她的孩子又是跟谁生的? 如果顾青云真的那么爱原主,跟原主感情很好的话,她可不能把他丢在医院置之不顾,那样也太对不起程梦芝了。 脑中闪过柜子里的几大本日记本,阮林林没再琢磨见爸妈的事,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开门后无视客厅里的儿子媳妇,直接冲进卧室反锁房门,打开柜子,抱出陈旧的日记本。 本子封面上写有年代,最早的一本是1970年的。 她坐在床上仔细翻阅,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原来,当年程梦芝生下了一个女儿后,对方家里把孩子带走,却不肯履行承诺与她结婚,剩下的一半彩礼也不肯支付。 母女几个都不是强硬的性格,不好意思上门讨公道,再加上重病的父亲终于去世,家里事情太多,一忙就过去了一两年,人家已经搬走了。 程梦芝决心将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托关系进纺织厂工作。 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跟母亲商量回到学校把高中念完再出来当个小学老师。 不料开学不久被划分为知识青年,下放到乡下去,在偏远农村一呆就是七八年,期间只能通过信件与城里的母亲联系。 后面一连好几个月,都是她在农村种地养猪的记录,非常辛苦。 阮林林心里发闷,看不下去,把日记本放回柜子里。 其实她之前挺鄙视原主,觉得是她性格过于软弱,才落得个儿子不疼女儿不爱的下场。 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她想象得复杂,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笃笃笃—— 房门被人敲响,程自建在外喊她。 “妈,你能出来一下吗?” 她打开门。 “什么事?” “那个……我听说大姐今天到咱们家来了?”他摸着鼻子问。 “是啊。” “妈,我对大姐到家里来没什么意见,但问题在于……你俩合起伙来欺负菊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阮林林莫名其妙,“我们合伙欺负她?” “是啊,大姐还跟她说,她不是咱们家的人,让她滚出去。不是我说,我跟菊香结婚都十几年了,虽然她脾气不好,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咱们家的事,你们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看她都哭成什么样了。” 阮林林看了眼沙发上的赵菊香,的确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难怪窝囊的程自建都愿意挺身而出替她讨说法。 至于程梅兰骂赵菊香的事,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有可能确实骂了,也有可能是赵菊香添油加醋。 不过无论是真是假……关她什么事? 阮林林招招手,让儿子把耳朵伸过来,低声说: “你知道怎样才能彻底解决大家之间的矛盾吗?” 程自建摇头。 “你,带着你一家三口搬回自己房子里去。你大姐,从今往后也别再来烦我。大家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保管不会吵架,怎么样?” 他大吃一惊。 “妈你说什么呢?我是你亲儿子啊,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不好吗?以前我是有些懒,做得不到位,可这些天我事事都听你的啊。你看我这手,为了给你刷鞋都脱皮了,你怎么能赶我走?” 赵菊香也哭哭啼啼地走过来。 “你是不是想把我们赶走,让你女儿一家子住进来,把房子给她?我可告诉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见过谁家老人是靠女儿养的。爸已经在医院躺几年了,你再把我们赶走,等着被她们吸干血吧,以后有你苦头吃。” 阮林林似笑非笑。 “你说得这么肯定,看来你给过你爸妈不少苦头吃了?” “你……” 她挥挥手,没心情再说话。 “我饿了,去做晚饭。” “做个屁,一家人都喝西北风吧!” 赵菊香骂完将丈夫拽到沙发上,不许他再伺候她。 阮林林无所谓地撇撇嘴,回到房间关上门。 不做就不做,她正愁不知道钱该怎么花呢。 如今一个多亿放在银行里,一天利息有三千多块,她吃龙肝凤胆都行。 阮林林躺在床上,摸出自己新买的智能机,上面有条房产中介发来的短信。 她灵机一动,搜索自家小区附近的中介公司,打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接听。 她清了清嗓子,声称自己看中该小区的一套房子,希望半个月内就能住进去。 作为补偿,她将以高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购买。 中介从未遇到过这样的肥羊,激动之余有些警惕,说尽快帮她联系户主。 阮林林挂了电话,心情很不错。 父母正缺钱,有人高价买他们的房子,应该会卖吧? 钱到手后不光有钱买新房子,剩下的也足够治疗费,不必再苦恼钱的事了。 而她全程只需跟中介沟通,根本不用露面,一举两得。 阮林林哼着歌,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逛起了淘宝。 她得买点好货,来犒劳犒劳如此聪明的自己。 洗发水……沐浴露……面霜…… 对了,护肤品。 以前她只舍得用雅漾,如今身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富婆,可不得买点贵妇级护肤品。 当她在9000元一套的赫莲娜和8000元一套的海蓝之谜间左右摇摆时,门外传来动静。 程初旭放学回家了。 客厅诡异的气氛令他皱眉,赵菊香捂着脸说: “小旭啊,你今晚自己出去吃吧,家里不开火。” “为什么?” 程自建道:“没有为什么,让你出去吃你就出去吃,管那么多。” 他扫了几眼,略有预感。 “奶奶吃什么?” “你一小屁孩管那么多。” 程初旭没接话,径自走到房门外,敲了敲门。 “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要不要去拉个皮? 第11章 对于这个唯一的亲孙子,阮林林的感情有些复杂。 如果时间往前推个七八年,她回到十五六岁的年纪,程初旭这样的男生绝对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帅气、高挑、话少。 她会像所有暗恋他的女生一样,因他的注视脸红心跳,上课时偷偷看他。 可现在她不但回不到十五六岁,还直接变成六十八岁,变成他的亲生奶奶。 在这身份的加持下,之前的感情就显得不那么道德了。 你是他奶奶,奶奶! 她在心底如此告诫自己,面无表情地打开门。 “什么事啊?” “你饿了吗?我带你去外面吃饭吧。” 程初旭的话刚说完,赵菊香就叫了起来。 “小旭你发什么疯?她用得着你带吗?给我回房间去!” 程初旭没有理会亲妈的话,仍然看着阮林林。 “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回来也行。” “嘿,你听见没有?今天怎么那么不听话啊?大人的事你别插手!” 赵菊香说着要来拉程初旭,后者眼疾手快,抢在她抓住自己的衣服之前挤进阮林林房间里,把门反锁上。 他身高已经将近一米八,阮林林比他矮一头,鼻尖贴着他的白T恤擦过去,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床上。 “没事吧奶奶?” 程初旭伸手扶她,她头昏脑涨地爬起来,一抬头就听见赵菊香的疯狂拍门和怒骂声。 “开门啊!给我开门啊!小旭你出来!” “你这是……”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大男孩。 程初旭低着头,“我想就我妈的所作所为跟你道个歉。” “道歉?” 他点点头。 “她脾气不好,性格多疑,还喜欢占便宜。你要是生她的气,可以骂我,不要因为她而不高兴,好吗?” 阮林林着实被他这番话惊住了,没想到他看似冷淡,其实什么都明白。 也是,一边是亲奶奶,一边是亲妈。 他夹在中间,哪边受欺负他都不好受。年纪又太小,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想了想,她说道: “行,我答应你,不把她的话往心里去。不过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程初旭面露感激。 “太好了,我出去给你买晚饭吧。” “你有钱?” “我攒了一点零花钱。” “那点钱够干嘛的?留着自己买橡皮吧。” 阮林林打开包,拿出几张粉色大钞递过去,“随便买点吃的就好了,剩下的你留着,当奶奶给你的零花。” 他蠢蠢欲动,伸出了手。但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坚定地说: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不能拿你的钱。等我吧,我马上就回来。” 阮林林露出慈祥的笑容。 真是好孩子。 程初旭打开门,赵菊香立刻问他到底在里面干嘛,他没有说,匆匆走出家门。 没过多久带着四份便当回来,将其中两份留在客厅,自己避开父母的手,再次来到阮林林的卧室。 “我特地挑了软一点的米饭,你看能吃得动吗?” 阮林林打开闻了下,胃口大开,拿起勺子。 祖孙二人把床头柜当餐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程初旭分享了他在辅导班遇到的趣事,阮林林认真听着,恍惚间回到读书时期。 最后,程初旭表情欣慰地说: “奶奶,你跟以前变化真大。” “以前我是什么样的?” “额……” “没关系,大胆说,我不怪你。” 有了这句承诺,他才如实评价起来。 “以前你的心思都在爷爷身上,基本不怎么跟我们交流。每天在家里闷头做事,做完就去医院陪爷爷……那时我总觉得你很讨厌我们,只是不说而已。” 心思都在爷爷身上? 这么说来,原主真的很爱顾青云。 阮林林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展颜笑道:“我只是突然间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老人嘛,辛苦了一辈子,只有这几年是用来享受的。我得抓紧时间过得开心一点,你说对不对?” “嗯,没错!” 程初旭吃完饭,收拾垃圾准备出去。 阮林林叫住他,再次拿出钞票,数量比之前还多,足有二三十张。 他惊讶道:“这是做什么?我的钱够花,不用你给钱。” “拿着!” 她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下个月就要开学了,你不得买点新衣服新鞋?你妈再给你钱的话,你爸就只能穷得去偷电瓶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收下了。 “谢谢奶奶。” 阮林林道:“当然这钱也不是白给你的,我在家无聊得很,要是你在学校接触到什么好玩的,新科技的,都回家来跟我讲讲,知道吗?” “没问题。” 二人达成约定,程初旭拎着垃圾走出房间。 他们在里面聊了多久,赵菊香就在外面气了多久,没晕厥过去已经算运气好。 看见儿子出来,她猛地推开丈夫扑过去。 “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你听不到我叫你吗?” “妈,我……” 程初旭刚说出两个字,又有人开门。 三人望向大门,只见程梅兰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行李袋。 赵菊香心底一紧,排斥地问: “你怎么又来了?” 程梅兰看都不看她,冲程自建说: “二弟,我担心妈身体不舒服,这两天就住在这里了,在她房间打地铺,你帮我收拾出被子来。” 他们不是想逼妈妈把房子给他们吗? 那她就在这儿住下了,看这夫妻俩想怎么逼。 赵菊香一眼便看穿她的阴谋,强烈反对。 但架不住程梅兰嗓门大气势足,最后败下阵,只能不甘心地看着她留在家中。 程梅兰逼着程自建给自己翻出被子和席子,铺在阮林林床边的地板上。 阮林林无言以对,当做看不见她,洗漱完爬上床睡觉,银行卡房产证等贵重物品都压在枕头底下。 翌日醒来,地板已经空了。 她听见客厅声音嘈杂,门缝里传来油条豆浆的香味。 阮林林穿好衣服走出去,只见不大的客厅摆出两桌早餐。 一桌是程自建一家三口,内容为白粥咸菜,外加香喷喷的肉包子。 另一桌是程梅兰一家三口,内容为炸酱面、油条、生煎包、鲜虾馄饨……等等等等。 两方看见她,无声中响起号角,跑来拉她的手。 “妈,到我们这儿来吃。老人最适合喝粥了,清淡养胃。这小咸菜还是你自己亲手腌的呢,可好吃了。” “妈,上我们桌来,你看这么多好吃的,随便你挑,喝什么白粥啊。” “妈,她们桌上的东西太咸,吃多了你血压高!” “妈,他们桌上的东西根本吃不饱,还是来我这儿。”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手上力气还贼大,简直要把阮林林一分为二。 她被吵得头昏脑涨,大喊一声。 “放手!我还没刷牙!” 众人都怕她生气,不约而同松开手,眼睁睁看着她回房间刷牙。 阮林林关上门,无语至极。 这是分猪肉呢?比着赛来。 她才不由他们安排。 慢悠悠地洗漱完,她再次走到客厅。 这回两方都收敛了很多,没再敢生拉硬拽,客客气气地问: “妈,您要坐哪桌吃?” 阮林林瞥着程梅兰桌上的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戴副眼镜,腿上放着公文包。 女的十七八岁,相当漂亮,窈窕白皙,发型是今年很流行的渣女头。 正是程梅兰的丈夫和女儿。 “昨天晚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他们怎么也来了?” 她问。 程梅兰忙解释。 “秋雅她下半年就高三了,要艺考,今天去练舞。老王他上班,两人都路过这儿,我就让他们带点早饭过来,陪你一起吃。” 程梅兰开店多年,很懂得说话的艺术。 特地用了“陪”这个字眼,显得他们多孝顺似的。 赵菊香也不甘落后,“妈,我今天早上四点就起来熬粥,小旭他本来都该去上学了,特地留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你起床。” 阮林林看向程初旭,后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亲妈在撒谎,事情根本不是她说得那样。 她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目光扫过两张桌上的饭菜,故作厌倦。 “我不想吃这些,都吃腻了。” “那你想吃什么呀?我们马上去买。” “别了,你们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吧,我自己出去吃,拿来。” 她伸出手。 两方懵逼。 “拿什么?” “钱啊,没钱我怎么吃?” “噢,好好好……” 姐弟俩素来只进不出,今天为了表现自己的孝心,居然争着往她手里塞钱。 阮林林足足收到两三百块,塞进包包里,冲他们挥挥手,独自悠闲地走出去。 不一会儿,程初旭也下楼了。 他背着黑色背包,穿着雪白的短袖T恤,顶着清晨明媚的阳光,跑到她身边,跟她肩并肩往外走。 “奶奶,你刚才也太狡猾了。” 她拿出一百块钱。 “你吃饱了没有?再买点。” 他摆手拒绝,“吃饱了……对了,你能给我一个手机号吗?之前一直没机会要。” “好。” 阮林林拿出老年机,与他交换号码。 程初旭看着她手中过时的手机,暗暗做出个决定——今年她过生日时,送她一部新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可爱的大孙砸 第12章 清晨的小区温度凉爽,祖孙二人慢慢走着,阮林林忽然发现有个漂亮小姑娘在跟着他们。 她穿着短袖衬衫和百褶裙,头发扎成整洁利落的马尾辫,模样乖巧又可爱。 两人走她也走,两人停她也停,始终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阮林林低声提醒程初旭。 “那姑娘是谁?” 后者回头看了眼,表情有点不自然。 “我同一个辅导班的。” “她是不是有事要找你?咱们等等她吧。” 阮林林作势要转身,程初旭脸色微变,忙抓住她的胳膊推着她往前走,声音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哎呀奶奶,您别管了,快去吃早餐吧。” 她神秘兮兮地看着他。 “说老实话,那姑娘是不是喜欢你?” 程初旭假装听不懂。 “她是不是在追你?” 他脸颊浮出一片红霞,羞赧地抓了抓耳朵。 阮林林笑道:“不用不好意思,奶奶又不是老古董,我可是过来人,她的心思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惊讶,“你也谈过恋爱?” “这话说的,我没谈过怎么生出你爸来?” “我还以为你们那个年代都是包办婚姻,没有爱情的呢。” “所以你承认你也喜欢那姑娘了?” 程初旭面红耳赤,立刻否认。 “才没有!我高中毕业前不会谈恋爱的。” 阳光那么灿烂,少年的发梢被染成淡金色,眼睛黑白分明,闪烁着坚定的光,浑身散发出清新而蓬勃的气息,宛如一株努力生长的小青松。 阮林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白净的脸,笑道: “好吧,我不跟你开玩笑了。快上课去,晚上回来我买好吃的给你。” 程初旭挥挥手,背着包走向车站。 看着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年轻真好。 年轻毕竟是求不来的,身为一个富婆,阮林林只好花钱排解寂寞。 在小区外的餐厅里吃过早饭后,她打了个车前往中介公司,准备见面详谈买自家房子的事。 谁知抵达后对方很遗憾地告诉她——房子已经被人付了定金,户主不准备另换买家。 她目瞪口呆。 已经付定金了?谁付的? 难道父母已经走投无路,早在寻找买家了? 出门后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阮林林苦苦思索,找不到答案。 不行!他们这样草草卖掉根本卖不到几个钱,卖来的钱全部花在她身上,他们住哪儿啊? 她着急起来,想马上去医院找到二人,劝他们把房子卖给自己。 不料刚一上车,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主治医师紧张地说: “老太太,你马上来医院一趟吧,顾先生情况不妙,可能要病危了。” “啊?” 阮林林催促司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在走廊上见到护士,得知详情。 顾青云虽然昏迷好几年,但心率呼吸一直很稳定。 可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的心跳突然紊乱,心肺功能迅速衰竭,医生怎么想办法都控制不住,已经送进手术室抢救。 “顾先生这些年无法进食,维持生命全靠输液,身体很虚弱。遇到这种情况可能凶多吉少,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啥?准备等他死吗? 顾青云要是真死了,对阮林林来说其实是个解脱。只要之后再踢开那些不孝儿女,就能带着两个亿去过潇洒自由的日子。 然而如果原主还活着,此时此刻肯定会很难受吧。 她毫无怨言地照顾顾青云三四年,到头来老夫妻俩连句再见都没机会说。 心里莫名涌出一股伤感,她跟着护士来到手术室外,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一个年轻女人在守着。 高个子,齐肩发,蓝灰色真丝衬衫配黑色包臀裙,活脱脱一副精明干练的职场精英模样,只是明艳的五官上笼罩着一抹悲伤,显得令人怜惜。 阮林林认出她——原主最小的女儿,程晚歌,28岁,未婚。 全家学历最高的人,也是回家频率最低的人。 去年过年那天,她都没回家吃年夜饭,在美国出差,平日里也很少跟原主打电话。 程晚歌本来坐在长椅上,疲惫地捂着额头。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着阮林林,许久没说话。 阮林林抿了下嘴唇,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她突然起身走来,失去浑身力气似的往她怀中一扑,展开双臂抱住她,声音里带着哽咽。 “妈……” 那一刻,阮林林的心都要化了。 程晚歌精明干练、强势冷漠,毫不在乎家庭温情。 可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女儿,父亲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很有可能从今往后,她就再也没有爸爸可以叫了。 阮林林回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背脊。 “别怕,他肯定没事的。” 程晚歌没说话,脸埋在她肩上,湿意慢慢渗进衣服里。 几分钟过去,她主动松开手,回到椅子上。 阮林林从包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她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擦干眼角,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电梯。 “他们呢?” “谁?” “还能有谁?老大老二。” 同情心散去后,阮林林其实有点怕她。 程晚歌是原主的女儿,但作为一个踏入职场不久的应届生,对方这种已经做到高管级别的女强人实在很给人压力。 “这个……可能还在路上吧。” 程晚歌立刻拿出手机,“我打电话给他们。” 阮林林没阻拦,坐在她对面椅子上,看着她打完电话,气氛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手术室门上红色的灯牌令人焦虑,阮林林清了清嗓子,寻找话题。 “你最近很忙吗?” “嗯。”她冷淡地应着,低头看手机。 “在忙什么?” “公司的事。” 母女间的聊天乏味得一批,阮林林努力想话聊,希望能拉拢关系。 老大老二眼睛里只有房子,这个老三经济条件还不错,应该不至于也盯着房子。 等顾青云死了,她要摆脱他们的时候,要是跟老三关系好,说不定会容易很多。 一个慈爱的母亲会说什么话? “老三啊,工作不要太拼了,身体最要紧。要是觉得累就请假歇一歇,回家住两天,妈给你做好吃的。” 程晚歌猛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她,眼睛泛红。 阮林林想趁热打铁,再说点煽情的话。 然而下一秒,她便重新低下头,冷淡地说: “不用。” “……”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程梅兰和程自建走出来。 二人表情悠闲,不急不慢,仿佛手术室里躺着的是别人的爸爸。 程梅兰看见程晚歌后咦了一声。 “老三也来了?真孝顺,平时你可是忙得我们用八抬大轿都请不动的呢,爸爸有你这个好闺女,真是好福气哟。” 程晚歌冷冷道:“装什么装,刚才我都打电话给你了。” 程梅兰尴尬了一秒钟,程自建接过话茬。 “去年爸生日时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你都二十八了,再过两年就三十了,亲戚朋友里有几个三十岁还没结婚的老姑娘?说出去多难听。” 程晚歌冷嗤一声。 “你们还挺关心我。” “那是。”程自建说:“毕竟都是一家人,你结婚了对我们大家都好。身边没合适的对象是不是?你嫂子家有个表弟,当电工的,一个月也能赚万把块钱,长得一表人才,提过好多次了,要不要安排你俩见见?” “谢了,不用。” 程梅兰挤着她坐下。 “老三我跟你说,女人嫁人啊,要求不能太高。又要长得好,又要学历高,还要赚钱多工作好家庭好,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完美的人?虽说你工作还行,学历也好,可年纪大了啊。婚姻市场上女人最大的本钱就是年龄,年轻好生养。等你到三四十岁,别说电工,男服务员都不愿意找你,只能去嫁二婚,给人家当后妈,你乐意吗?” 程晚歌斜了她一眼。 “看来你当年的本钱也不怎么样。” 这意思……是嫌弃她嫁得不好? 嫁了个吃公粮的可是程梅兰年轻时最骄傲的事,哪儿能容人侮辱,当即怒了,站起身问: “你什么意思?” 程晚歌懒得回答,低头发信息。 程梅兰要发飙,程自建这时倒显出几分团结的意思,拉住她的胳膊。 “大姐你冷静点,这儿是医院又不是家,大庭广众之下别吵架。” 程梅兰气得不行,看向阮林林。 “妈,你来评评理!我好心好意劝她结婚,为她考虑,她不领情就算了还笑话我,有当妹妹的样吗?” 阮林林全程旁观,被程晚歌的气势征服,正在心里悄悄给她鼓掌呢。 冷不丁被人问话,咳嗽两声板起脸。 “都给我闭嘴,今天是为了老顾来的。你们担心他的安危就留下,不担心就滚,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程梅兰无处诉苦,拿出手机打电话向老公告状。 程自建也走去楼道打电话给媳妇,告诉她这里的情况。 程晚歌仍坐在椅子上,看阮林林的眼神有点惊讶,似乎不相信刚才的话是从自己老实懦弱的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阮林林笑了笑,企图说话。 但她立马低下头去,拒绝交谈。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手术室门打开,医生戴着口罩走出来。 正在跟下属打电话交待工作的程晚歌立刻挂断,第一个冲过去问: “情况怎样?” 医生凝重地摇头。 “不太乐观,多处血管堵塞,心脏严重衰弱,以国内目前的医疗水平只能勉强维持呼吸,不确保撑到什么时候。” 阮林林皱眉,“那怎么办?还有其他办法吗?” 医生说道:“我之前去国外进修时听说有一个专家专门研究这方面,你们要是想试试我可以帮忙联系。不过这部分是不包含在医保里的,只能自费。而且价格很高昂,至少要准备三百万左右的现金。” “三百万?抢钱啊!” 程自建脱口而出,“算了算了,我们不治。走,回家。” 第13章 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那人还是亲生父亲。 但三百万巨款摆在面前,老大老二都打起退堂鼓,打算放弃治疗。 程梅兰说:“他半死不活地躺了那么多年,咱们一直养着他,也算是尽孝了。何必再搭三百万进去?他每个月退休金才一万多,三百万要活多久才赚得回来啊?妈,听我们的,别治了。” 程自建也说:“妈,我知道你跟他感情好,可人老了总有一死,你还得为活着的人考虑不是?那就是个无底洞啊。” 阮林林很清楚两人为什么都来劝她。 老房子九十多平方,一平方三万块,转手的话能卖两百多万。 加上她手里的存款,正好够给老头治病,治完基本剩不了多少。 到手的鸭子要飞了,他们可不得着急么。 程晚歌没有理会哥哥姐姐的话,对着医生问: “大概有多少成功几率?一半有吗?” “这个难说,毕竟每人的身体情况不同,需要到手术时才能确定,不过他们之前治疗过差不多症状的病人,效果还不错。不但活下来了,现在还能说话走路。” 医生说着看了他们几眼,“这件事你们商量一下吧,顾先生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我现在安排人把他转入ICU,期间你们不能进病房,但是可以在屏幕前探视。” “好的,麻烦您了。” 医生离开,程晚歌拿出手机,似乎在查找什么。 老大老二仍在苦口婆心地劝阮林林。 “妈,你想好了吗?” 阮林林自然是想治的,三百万对她的存款来说微不足道,没必要看着顾青云去死。 只是如果现在就说,恐怕这兄妹俩能把自己活吃了。 因此她故作迟疑。 “我得考虑一下。” “哎呀还考虑什么啊,把他抬回家吧,我们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买块好墓地……” 程梅兰话说到一半,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愤怒。 扭头一看,是程晚歌在瞪她,眼睛都有些发红,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讪讪地闭了嘴。 大家没讨论出个什么来,兄妹三人接连离开医院,最后只剩下阮林林独自站在病房外。 透过窗户,她看见顾青云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脸也被面罩挡住。 “我不知道你跟她感情究竟如何,看在你是她丈夫的份上,还是给你治吧。要是治好了,咱俩各不相欠。要是没治好,那我也尽力了,你可别怪我啊。” 阮林林自言自语了一番,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程晚歌。 自己身体年纪大,走点路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顶多出钱。 看程晚歌挺想治,这些事就由她来干吧。 老年机里存着程晚歌的号码,不料电话一拨出,手机就传出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换号了? 这母女俩是有多生疏。 阮林林改打电话给程自建,想问他要程晚歌的新号码。 但是说完之后对方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被赵菊香抢走了。 她恶狠狠地说:“你想联合老三把房子卖掉给老头治病是不是?我不允许!房子是大家的,人人有份,凭什么你们说卖就卖?想都别想!你要是敢背着我们悄悄卖,就别怪以后我们不养你!” 说完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阮林林看着手机十分无语。 打给程梅兰估计也是一样的结果,既然如此,干脆亲自去程晚歌的公司找她吧。 程晚歌在一家知名地产集团工作,上班的地方离这儿也就半小时左右的车程。 阮林林与护士打了声招呼,打车出门直奔公司,很快便来到一栋大厦外。 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挂着巨大的字牌——恒中集团。 阮林林学得是平面设计,当初找实习工作的时候还投过简历给这家公司。 奈何人家太抢手,看不上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小一点的公司。 没想到才几个月的功夫,自己就从实习生摇身一变,变成公司高管的老母亲了。 她感慨万分,走进去对前台报出来意。 很快有个叫王助理的人下来,带她乘电梯上到办公楼层,走进一间无人的办公室。 “阿姨,这里就是程经理的办公室了,她正在开会,还有半小时左右结束,您坐着喝杯茶。” 王助理出去为她倒茶,阮林林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这间办公室。 宽阔,简洁,从里到外透着冷淡。 乍一看很高级,符合她曾经的幻想,特别高大上。 但看久了就觉得缺少点活人气。 深灰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笔筒,一个相框。 她将相框转向自己,上面是一张三人合照。 年轻时的程梦芝,年轻时的顾青云,还有又软又白,穿一条小花裙,笑容灿烂顶多五岁的程晚歌。 母亲温婉美丽,父亲高大优雅,女儿活泼可爱。 如果只看照片,绝对是一个幸福的模范家庭。 谁能想象到照片外是一地鸡毛呢。 身后传来吸冷气的声音,王助理惊道: “那个……阿姨,程经理最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尤其是那个相框……” “啊,抱歉。” 她忙缩回手,接过对方泡好的铁观音,坐在沙发上。 王助理小心翼翼地把相框摆回原位,擦了把冷汗。 热茶入口,清香沁入心里,化解夏日的昏昏欲睡。 阮林林看着这个谨慎的年轻人,好奇地问:“她平时很凶吗?” “您是说程经理吗?她当然不凶。” “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挺怕她。” 王助理嘿嘿装傻,“怎么说呢,程经理是很好的人,工作也特别努力,全公司没人能比得上她,28岁就能升到如今的职位简直是奇迹。只是吧……” 他欲言又止。 阮林林追问:“只是什么?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我也很想知道她在公司是什么样,她回家后从来都不说。” 她的话给了对方勇气,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只是程经理总是太冷淡了,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不跟我们聊。之前合作商那边有个老板喜欢她,天天来送花,追了好久,还让董事长出马当红娘,她硬是连顿饭都不肯跟人吃。” “是吗?会不会因为她不喜欢人家?” “不喜欢人家还偷偷保留他的手写卡片做什么?而且对方真的很优秀,跟程经理简直天造地设,站在一起跟拍广告似的。我觉得啊,她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好像人生的意义只有工作一样。” 门外传来冷淡的嗓音。 “谁人生的意义只有工作?” 二人吓了一跳,尤其是王助理,紧张得直结巴。 “程、程经理,会议结束了吗哈哈……您妈妈来找您,我就不打扰了。” 他逃难似的从程晚歌面前跑出去,后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关上门,把手里的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扔,不苟言笑地看着阮林林。 “你来公司做什么?” 别紧张,自己现在是她妈呀,又不是实习生。 阮林林给自己加油打气,尽量温和地笑了笑。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打你电话发现已经换号码了。什么时候换的,怎么不告诉我?” 程晚歌有点不耐烦。 “商量什么事?要说快说,我待会儿还有工作。” 阮林林本来还想唠两句增进关系的,闻言只好说出来意。 “我准备给你爸继续治疗。” 正在喝水的程晚歌愣住,回头看着她,几秒后才问: “你说服他们了?” 阮林林耸肩。 “我花自己的钱治自己的丈夫,需要说服谁?只是我年纪大了,跑来跑去累得慌,所以想找你帮忙。” 程晚歌双眉紧锁,放下水杯走到她面前。 “你哪儿有钱?” “这个你不用管。” “你要卖房子是不是?卖了你准备住哪儿去?就算爸救醒了,醒来发现家没了,你准备怎么交代?带他一起睡大街,还是年纪一大把去租房子?你儿子可不会养着你们。” “你用不着担心,我……” 程晚歌打断她的话,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 “爸爸自然要救,但你的钱你自己留着,我来出治疗费。” 她毕业到现在也就五年,除去刚开始几年奋斗的时间,哪怕现在年薪百万,想拿出三百万现金也不容易。 阮林林很怀疑,“你有那么多钱?” 她垂眸看向另一边,躲开她的视线。 “想想办法,总能凑得出来。” 阮林林提议,“不如这样,一人一半。我出一百五十万,你出一百五十万,多余的开销到时再说,怎么样?你放心,我不会动那套房子,活了一辈子,这点存款还是拿得出来的。” 程晚歌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点头同意。 分开后她就开始准备,只花了一周的时间,逐项事宜已筹备完毕,国外也联系好,只等把顾青云送过去了。 程晚歌包了一架医疗专机,由于阮林林身体不好,不方便出远门,因此由请了年假的她陪同仍然昏迷不醒的顾青云去国外。 出发前,阮林林看着因过度疲劳累出满眼红血丝的程晚歌,心中佩服又怜惜,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银行卡。 “真是多亏有你,不然我根本安排不了那么多事,这是说好的一百五十万,我……” 话未说完,门外冲进来几个人,劈手就要抢银行卡。 阮林林下意识缩手,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往后倒去,正好压在顾青云身上。 程晚歌大惊,连忙来帮忙。 混乱之中,她只听清了赵菊香的尖叫。 “财产是大家的!你俩别想偷偷花!” 第14章 情况骤变,顾青云再次病危,无法登机,紧急送入手术室。 阮林林也被那一推弄得够呛,直接戴上氧气罩,躺在病床上闭眼休息。 始作俑者有四个,程梅兰夫妇,程自建夫妇。 推人的是程梅兰,本以为一推就可以拿到银行卡,谁知卡没拿到,反把父亲推进鬼门关。 四人都老实了,坐在旁边的空床上,不住抱怨彼此。 程晚歌从手术室外回来,脸色及其难看,将缴费单往桌上一拍。 “看看你们干得好事!” 程梅兰嘀嘀咕咕地低着头,仿佛不服气。 她丈夫王强仁护住她,冲程晚歌道: “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姐姐,管理好你自己的语气,有人这么跟亲姐姐说话的吗?没大没小。” 程晚歌冷笑。 “放心,要是这次爸爸没救回来,我不光跟她断绝关系,还要告她故意杀人!” “你……” 程自建打断道:“够了,别吵了,都是一家人吵什么吵?” 赵菊香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 “你少自作多情,谁把你当一家人啊。人家分钱的时候没你的份,吵架也用不着你来管。叫你一句老二是跟你客气,还真以为人家把你当自己人了?没点眼力见。” 程晚歌耳朵动了动,转头看着她。 “你以为你就没责任了?我告诉你们,爸爸要是出了事,一个都别想走!” “怎么,要打人啊?来,看你有多大本事!你哥就在这儿呢,你抽他耳光,不抽你就是孙子!” 程自建莫名躺枪,皱眉看向气势汹汹的媳妇。 “你干嘛呢?谁要跟她打了,别扯上我行不行?还有老三,你目中无人教训哥哥姐姐就算了,妈还在这儿呢,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他的话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阮林林。 她一动不动,只发出微弱的呼吸声,眼皮偶尔抖动一下,似乎已经睡着了。 阮林林又在做梦。 梦中的她不再是老人,也不是上次梦见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临盆产妇。 她躺在闷热的房间里,身下传来一阵阵剧痛,鲜血小溪似的往外淌。 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件脏兮兮的红褂子,袖子卷到手肘,一个劲儿地说: “用力啊,再用力!你都生一晚上了,再生不出来只能送医院去,让大夫在你肚皮上划一刀!” 她想说话,问问自己这是在哪儿。 可一张嘴冒出来的全是支离破碎的惨叫,嗓子早已经哑了。 “我疼……疼啊……” 妇女说:“疼也得忍着,哪个女人不疼这么几回?你要是没疼的机会那才叫没法活呢。你再使把劲儿啊,我出去找把剪子来。” 找剪子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几乎把她剪成两半的痛苦之后,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房间。 她终于得以休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上的棉布衫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汗酸味。 妇女用提前准备的布将婴儿包好抱出去,阮林林正想睡觉,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嫌弃的男声。 “怎么是个女孩儿?” 紧接着是另一个妇女的声音。 “唉哟还真是,害得你请半天假。算了算了,去上班吧,省得又扣工资。” 帮忙接生的那个妇女说: “女孩儿也挺好,你瞧长得多漂亮,大眼睛尖下巴,一副美人胚,长大肯定嫁个好人家。” “得了吧,别安慰我了,谁不知道女儿就是赔钱货啊。生都生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养着呗……诶,那胎盘呢?” “我装好了。” “那就好,让她自己炖汤喝,明年再给我们家生个胖孙子。” …… 阮林林恶心得想吐,猛地睁开眼睛。 说话的人没了,闷热的房间也没了。 她躺在洁净明亮的白色病房里,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床尾站着三个儿女。 “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程自建走到她身边问。 她没说话,耳边回荡着梦中男人的话——怎么是个女孩儿? 那声音里的嫌弃、失望、厌恶,遮都遮不住。 她下意识看向程梅兰,怀疑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她。 程梅兰误以为她在怪自己推她,不由得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 “妈,我可不是故意要推你的,你受伤了于我有什么好处呢?还得照顾你。实在是你们欺人太甚,几百万说拿就拿,招呼都不打一个。” “如果打了呢?”程晚歌冷冷道:“打了招呼你们会同意吗?” 姐弟俩不说话。 “你们不就是想让爸爸死么?你们马上就要如愿以偿了。他这辈子没有亏欠过你们,没偏心过一次,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程晚歌再也绷不住了,趴在床边大哭,泪水弄花了眼妆。 姐弟俩面面相觑,程梅兰嘟囔一句。 “我们难道虐待他了吗?守着他三四年还不够?他又不是我亲爸。” 不是……亲爸? 阮林林吃惊地看着她,程晚歌猛然起身,擦干眼泪说: “我要救他!必须救他!” 说完转身冲出去。 姐弟俩怕她做傻事,赶紧往外追,各自的家属也连忙跟上。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阮林林。 她自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摘掉氧气罩下了地,扶着墙慢吞吞往外走。 本打算去看看顾青云的,谁知一出门就看见对面病房的门大敞着,护士正在收拾空荡荡的病床。 卧槽!她的身体呢?父母呢? 阮林林大吃一惊,忙走过去问: “住在这里的病人哪儿去了?” “她父母带她转院了,出国治。听说两人可不容易了呢,卖掉房子辞掉工作,倾家荡产也要救醒女儿。” 什么?! 阮林林再也顾不上程家的破事儿,赶紧打车去他们家小区。 没见着父母,只看见买家,竟然是他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亲戚正在收拾房子准备装修,看见她好奇地问:“你找谁?” 她编了个谎,“你认识住在这家的夫妻俩吗?上次我住院问他们借了两万块钱,现在有钱了想还他们,找不着人啊。” 亲戚说:“他们出国了,你要是想还,我给你个电话吧。” 阮林林拿到电话号码,当即打过去。 没打通,提醒已关机。 “估计还在飞机上。”亲戚说:“他俩也真是的,还有债都没收回来,急着卖房子干嘛。” 她好奇地问:“卖了多少钱?” 亲戚报出一个数,她按市场价估计了一下,才八折的价格。 以后父母恐怕只能顿顿吃馒头配榨菜了。 告别亲戚回到家,阮林林越想越着急。 父母在外吃苦受难,为了救她而奔波,她却在这里揣着两个亿管别人家的事,像话吗? 不行,她得出国找他们。 要是他们还不肯接受她的钱,那她就摊牌,坦白身份,管他们信不信。 趁天色还早,她找出原主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打算去办护照。 不料半路接到程晚歌打来的电话。 顾青云,醒了! 阮林林直接愣在出租车上,程晚歌在电话里急切地说: “你怎么不在病房,去哪儿了?快点回来,爸说他要见你!” 一边是已经登机的父母,一边是原主刚醒来的丈夫。 两条路摆在眼前,到底该选哪一条? 阮林林犹豫不决。 第15章 阮林林还在犹豫,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这次是医院打来的,医生说:“顾先生的情绪有些激动,希望您尽快过来。” 心脏焦急地揪紧,她看着前方的路,用力握了下拳头,对司机说: “麻烦您去第一医院。” 司机调转方向,朝医院驶去。 三兄妹等在门口,看见她立马迎上来。 程自建满脸激动,“卧槽!妈,出奇迹了,老头居然醒了!” 程晚歌瞪他一眼,拽着阮林林朝电梯走。 阮林林问:“怎么回事?不是都病危了吗?” “医生也不清楚,还在给他做检查……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 阮林林心虚,不敢被她知道自己正准备撂摊子不管。 程晚歌倒也不逼问,用最快的速度来到病房外,匆匆说:“爸,妈来了。” 这句话简直像魔咒,弄得阮林林瞬间就紧张起来。 顾青云和别人不同,他与原主朝夕相处几十年,对她的性格和习惯肯定了如指掌。 自己又不是专业的演员,对方肯定会发现端倪的吧。 可是到临头也不能反悔,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屏住呼吸,慢吞吞地走到程晚歌身边,抬起头,看到了顾青云。 他坐在病床上,任由医生拿着仪器在他身上按来按去。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下,是几年不曾活动过的苍老身躯。 他的脸正对着房门方向,因此正好对上阮林林的目光。 四目相接,他虚弱地笑了一下,声音很好听,但是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梦芝,我回来了。” 那一刻,阮林林简直想夺门而出。 她不是他的梦芝,她只是一个懦弱的寄居客。 偏偏这时所有人都回来了,把门堵上,令她无路可退。 程晚歌轻轻推了她一下,“妈,进去吧。” 她被人裹挟着来到床前,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清晰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像春天的雨,凉凉的,带着湿漉漉的樟树香。 医生做完检查,收起工具。 程晚歌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顾先生的苏醒实在是一个奇迹,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碰撞影响到哪里。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心率、呼吸、各项功能都在恢复,视力听力也很正常。只是身体长久没运动和进食,导致非常虚弱,必须认真做复健。 现在我去跟其他医生开个会讨论他的复健项目,家书最好过来一下。” 程晚歌跟着医生去会议室,另外两家人不知做什么也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阮林林,和躺回被子里的顾青云。 她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抬脚也要走。 “梦芝。”顾青云喊了她一声。 她回头,“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 他那双三四年都没有睁开过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 阮林林咽了口唾沫,收回迈出去的脚。 “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一杯吧……不行,你现在能喝水吗?” 顾青云不说话,只笑,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干脆也闭上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苍老的脊椎开始发酸,揉了一下,发出咯吱的声音。 顾青云道:“你跟年轻时一样。” 阮林林认为他在放屁,或者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瞧这双手上松弛的皮肤,哪个年轻人是这样的。 这时程梅兰和程自建姐弟俩回来了,不知聊了什么,表情挺轻松。 程梅兰看着病床上的顾青云说:“爸,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推了妈一把,你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顾青云并不清楚自己醒来前发生的事,眼神疑惑。 阮林林招招手,“老大啊,过来。” 程梅兰好奇地走过去。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对方偏过脸,留下五根手指印。 其他人目瞪口呆。 阮林林甩甩手上的粉底,冷冷道:“这次的事就算两清了,下次谁再敢胡闹,就别做程家的人!” 程自建吓得脸色都变了,不敢出声,拉着媳妇悄悄往外溜。 程梅兰既委屈又丢人,扑进丈夫怀中大哭。 阮林林把手放在膝盖上,掌心发麻,抬头时对上顾青云的目光,刚才那股凌人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客气地笑了下。 顾青云不动声色,不知在想什么。 会议结束,程晚歌带着医生们给得治疗建议回来。 “专家们说爸爸在住院观察一周左右,就可以开始复健计划。可以去专业的疗养院进行,也可以带回家自己照顾。因为爸爸活动能力没有问题,只是昏迷了三年,所以他们建议还是亲自照顾比较好,能加速恢复感情和社会能力。” 程自建啊了一声,“谁来照顾啊?咱们都要上班,哪儿能天天陪着他。” 程梅兰红着眼眶阴飕飕地说:“谁要治谁照顾呗,反正我没空。” 程晚歌本来也没打算指望他们,对着阮林林和顾青云说:“我打算辞职,专门照顾爸爸。” “什么?!” 阮林林大惊。 她已经做到了高管啊,还是那么好的公司。 在三十岁前打拼到她这种程度,不仅仅需要实力和努力,还需要运气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她的位置,她居然放弃? 程晚歌看出她的惊讶,主动解释:“事业以后还可以发展,现在爸爸最重要。” 赵菊香冷嘲热讽,“话说得好听,你不上班准备吃什么花什么?还不是要我们出去。” 她斜睨了一眼。 “这个不劳你们操心,对于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 众人竖起耳朵。 “从爸妈家里搬出去。” 说实话,赵菊香住在老房子里没有太大的执念。 毕竟那里设施老旧,电梯都没有,装修过时隔音也差,说点什么都不方便。 但问题在于,他们只有住在老房子里才能出租新房子,每个月才有5000块的额外收入,用来支付车贷,使得自己坐得上奔驰。 要是从老房子里搬出去,他们住哪儿? 如今华城稍微好点的房子,房租都在四五千了。 因此她当即拒绝,“不可能!凭什么?” 程晚歌态度强硬,一点也不让步,并且有理有据。 “爸爸现在出院了,需要足够的空间休养,我也得搬过去照顾他。房子太小,住不下那么多人。” “那你别带爸回家啊,自己在外买套房子不行吗?你们不是有钱吗?” 程晚歌差点气笑。 “你们这是打算赖上了?” 赵菊香不乐意,“你怎么说话呢?我们不是程家的一份子吗?凭什么你能住老房子我们就不行,我还给程家生儿子了呢!你们家还有别的儿子吗?” 她声音太刺耳,听得顾青云忍不住偏过脸去。 阮林林咳嗽了两声。 “别争了,这我的房子,我说了算。”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期待地看着她。 她环视一圈,最后盯着顾青云。 他都昏迷三四年了,应该很想家吧。 “听老三的,老二你们搬回家住。” 阮林林说这话时有些不舍。 她可爱的孙子哟,以后不能常见面了。 原主毕竟是手握房产证的人,凭她的身份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之后的一周里,顾青云又做了几次检查,确认已经没有大碍,开始准备搬回家。 与此同时,赵菊香为搬家的事闹了几次,想反悔。 阮林林没有理会,一门心思想联系上父母,得知他们现在的情况。 可惜毫无收获,两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搬家的日子到了,程晚歌已开车将顾青云载回来,在楼下等。 程自建一家三口在搬行李,赵菊香嘴里仍然骂骂咧咧的,不愿意走。 程自建得安慰他,于是搬家主力变成程初旭。 少年单薄纤细的胳膊抱着巨大的行李箱,仿佛随时都可能折断。 阮林林忙去帮忙,他却不肯,身子侧向另一边。 “奶奶,我搬得动。” “你看你累得满头大汗,要不我雇几个工人来帮忙吧。” 他把箱子放在地上,擦着汗笑道:“男子汉,这点不算什么。” 说完他压低声音,把阮林林拉到楼道里,从口袋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她拿来一看,是部新手机,已经装好电话卡开机了。 “这是……” “本来想生日那天送你的礼物,但是怕搬走以后联系不方便,就提前送你了。我已经帮你开通微信,加了我,以后可以随时发语音给我。不会用得话我教你,很方便的。” 他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缓解了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 阮林林拿着手机,心里唯一的感觉就是后悔,很后悔。 赵菊香阴阳怪气地催促,程初旭赶紧搬起箱子,冲她抬抬下巴。 “奶奶,再见。” “再见,别摔着,常回来玩……” 阮林林失魂落魄地站在楼梯上,目送他离开。 几分钟后,程晚歌扶着顾青云下车了。 后者因昏迷太久,肌肉萎缩,行动时没力气。走路需要人搀扶,双手拿个杯子都拿不起来。 幸好程晚歌主动站出来说照顾他,不然阮林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爸,我们回家了。” 进门后程晚歌喜悦地说。 顾青云扫过那些陈旧的墙壁、家具,最后落在阮林林脸上。 嗯,回家了。 第16章 对于与顾青云一起生活这件事,阮林林着实无从下手。 她爷爷奶奶走得早,没一起生活过,外公外婆又在外地,顶多过年时聚聚。 相比自己这个冒牌货,顾青云是实打实的老人,还是个刚出院的重病患者,估计比瓷器都脆弱。 反正程晚歌已经主动请缨了,那自己就不管了吧。 她正打算回房间拿包包,出门逛逛时,程晚歌道:“妈,你陪爸坐会儿吧,我下去把我的行李拿上来。” 她尴尬地收回脚步,站在客厅里,冲沙发上的顾青云笑了笑。 顾青云换下了病号服,穿得是他以前的衣服。 短袖白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黑色长西裤,熨烫得妥帖平整。 他个高,这样穿还挺好看,一点都不土。只是太瘦,风一吹就要飞走似的。 “那啥……你要喝水吗?” “好。” 她如获大赦,去厨房倒水,暗暗琢磨着脱身的借口。 就说……就说……去超市买东西? 阮林林端着水杯走出去,递给顾青云。 后者接过来看了看,微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阮林林:“???” “以前我喜欢喝浓茶,你不允许,说对心脏不好,借口给我加水,偷偷换成白开水。” 阮林林心虚地笑,“哈哈是吗?我都有点忘了……” 顾青云轻轻抿了一口水,看着杯子表情很满意。 仿佛喝得不是凉白开,而是85年的拉菲。 程晚歌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回来,脑门上全是汗,累得气喘吁吁。 阮林林连忙上前帮忙,她拒绝了。 “我自己来。”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箱子这么大,你一个人搬不动。” 程晚歌坚持推开她,独自把箱子拖进来,放在客厅地板上。 “以后我们怎么睡?” “怎么睡……”阮林林看着家里的三间房,说:“一人一间吧,我还住现在的,你俩看着分。” 程晚歌道:“医生说晚上最好有人陪着爸爸,这样一有情况随时能发现。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我来吧,我在爸房间里打地铺。” 她一黄花大闺女,跟爸爸睡一个房间,就算是为了照顾病人,听起来还是有点怪怪的。 阮林林犹豫不决,顾青云忽然说:“我自己一个人睡,有事我会叫你们。” 程晚歌不同意,与他僵持起来。 最后阮林林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别争了,我来。” 他都七十多了,独自走路的能力都没有,就算睡一间房也做不了什么。 自己用了原主的身体,就当帮她尽责任。 三人达成协议,程晚歌把自己的行李搬去小房间,又为大房间更换了一套床品,将顾青云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便算完成搬家。 晚饭是程晚歌做的,阮林林不想碰家务活,坐在客厅看电视,忽然闻到一股糊味。 走进去一看,锅是糊的,砧板上堆满菜,水槽里全是碗。 她拿着一个土豆在生死时速地削,堪称一片狼藉。 阮林林哭笑不得,“你在做什么?” 身为一个职场精英,程晚歌的人生目标是事事都做到最完美。 偏偏厨房是她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在这里,她不再是叱咤风云的高管,而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小兵,面对经验丰富的阮林林,情不自禁红了脸。 “我想炒个土豆丝,你先出去,饭很快就好了。” 算了吧,凭她这进度,大家明天都等不到饭吃。 阮林林仗着原主留下来的好手艺,卷起袖子穿上围裙,从她手里拿过那个惨不忍睹的土豆。 “来,我教你。” 程晚歌起初还有点尴尬,后来就变成一个乖巧听话的学生。 阮林林很是过了一把当老师的瘾。 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下,很快弄出三菜一汤,可以吃饭了。 “爸,这是妈亲手做得红烧鱼,你尝尝。” 程晚歌给顾青云夹菜。 顾青云颤巍巍地送进嘴里,缓慢咀嚼。 “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妈妈生病了,想吃鱼,你就亲自开车去菜市买了条鲫鱼回来,做得也是红烧鱼。” 顾青云嘴角微扬,“我跟你妈的手艺没法比。” “但妈妈说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是么?” 顾青云朝阮林林看来,后者心虚地低下头。 程晚歌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细节,意有所指地说:“咱们一家能团圆不容易,以后都好好的,行吗?” 顾青云收回目光,淡淡道:“放心吧,吃饭。” 阮林林盯着碗,心中祈求时间过得慢一点。 然而无论她多么不愿意,睡觉的时间还是到了。 程晚歌抱来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播放着复健视频。 “医生说为了让爸爸的肌肉尽快恢复力气,最好每天临睡前和起床时给他按摩三十分钟。” 阮林林凑过去看了眼,“必须手动按吗?买个按摩器行不行?” 程晚歌看出她的不愿意,“你去洗澡吧,我来。” “好嘞。”她扭头就走。 “今天就不按了,我想先休息,反正复健不差一天。” 顾青云发话,程晚歌乖乖收起电脑,回房子休息。 与阮林林擦肩而过时特地叮嘱。 “一定要照顾好爸,他经不起折腾了。” 看着关上的房门,阮林林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去,就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顾青云洗澡怎么办? 她悄悄回头看对方,顾青云仿佛知道她的心思,说: “我躺会儿消消食,你先去洗。” 阮林林哎了声,逃难似的跑去卫生间,躲里面半天不出来。 顾青云没催,垂眸看着地上她的拖鞋,嘴角微扬。 阮林林生平没洗过这么仔细的澡,连指甲缝都清洗一通,实在没地方可下手,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去,背贴着墙问:“我给你打水擦身子?” “好。” 对方答应得太爽快,她硬着头皮去打水,拧了条毛巾说:“先说好了,我下手可重,弄疼你别怪我。” 顾青云没说话,把脸轻轻往前抬。 阮林林一边给他擦,一边好奇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程梅兰不是顾青云女儿,难道原主生完她就与之前的丈夫离婚了?那个丈夫又是谁? 改天她还是得好好看看那些日记。 擦着擦着,注意力来到顾青云脸上。 他骨骼长得真是好,眼睛也大,神清目明,都七十多了睫毛还那么长,要是再年轻个四五十岁多好。 擦完脸要擦身子,顾青云突然挡住她,接过毛巾。 “我自己来。” 阮林林惊讶,“你行吗?” 手拿毛巾都在抖。 “没事。” 既然他坚持,那就由他去。 阮林林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半小时后回来,他已经穿好睡衣,躺在床上了。 顾青云看着床对面的墙壁,“晚歌是故意的。” “嗯?” “她希望咱们关系好一点,所以故意让你做这种事。没必要,明天请个护工吧。” 阮林林当然乐意,立马说好。 现在睡得是主卧,床很大,睡两人绰绰有余。 她拿出新枕头,摆在床的另一边,中间足足隔了半张床的距离。 “我关灯了。” 她打完招呼,关掉灯,侧身缩在床角,尽量不碰到对方的身体。 顾青云也不动,安安静静躺在另一边。 阮林林松了口气打算睡觉,却听见他说: “你还是想离婚吗?” 啥? “如果你坚持,我会同意。” 她摸不着头脑,不敢说话,假装已经睡着。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顾青云也睡了。 阮林林这一夜睡得不踏实,为了不碰到对方,身体一直崩得紧紧的,大半夜竟然抽筋,坐起来揉了好一会儿才躺回去。 第二天早上,她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说话,被吵醒,走出房间查看。 阳台上,程晚歌正在打电话。 “王总,多谢您这些年的栽培,但是您不用劝我,我真的考虑好了。” “不是工资的问题,我只是很想陪陪家人。” “正山集团那边我会安排好,您放心。” “谢谢您,再见。” 她挂电话转过身,看见阮林林,惊讶道:“妈,你起床了,爸呢?” “他还在睡……” 阮林林回头一看,顾青云也起了,站在客厅倒水喝。 程晚歌去帮忙,同时说道:“我煮了粥,还买了些早点,你们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阮林林去洗漱,吃早餐时提出请护工的事。 程晚歌本来不太情愿,但顾青云也表达了看法,因此还是同意,打电话联系人,找到一个擅长照顾老人的护工。 每月八千块,只负责顾青云,家务活不做,工作时间为早十晚十。 程晚歌想出这笔钱,被顾青云拒绝。 “你现在没工作,哪儿有钱?既然是请来照顾我的,就从我退休金里出。” 她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上午,护工抵达程家,顾青云的复健有了着落。 阮林林坐客厅看电视,接到程自建的电话,说得凄惨无比,但无非就是下个月的车贷付不起,请求支援。 她舒舒服服地靠在靠枕上。 “我哪儿有钱支援啊,你爸的退休金都用来请护工了,让我们去偷钱给你花吗?这么大人了,自己管好自己,赚得少就少花,想多花就多赚点,别老问父母开口。” 程自建颓丧地挂了电话,听语气估计又要被媳妇骂。 阮林林没功夫同情他,自己爸妈还没找到呢,不知道在国外怎么样了。 还有顾青云说得离婚是怎么回事? 她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溜进卧室翻日记。 第17章 为了快点看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阮林林没有从头开始翻。 而是直接打开年份为1982年的,飞快阅读。 那时原主已经回城,结婚生子,却不怎么提及自己的丈夫。 日记里写得最多的是她的工作——她进了一家丝袜厂,每月能赚个几十块钱。 她记录自己每天做了多少丝袜,赚了几块钱,买菜买米又花出去几块钱。人际往来多少钱,扯布做衣服多少起,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可见是个俭朴且耐心的人。 阮林林本身是个月光,手里有一毛花两毛的,也从不记账,对她自愧不如。 不过翻着翻着,她发现奇怪的一页。 程梦芝一反常态,没有记载当日收支,而是在哭诉,字迹非常潦草,看得出心情激动。 阮林林努力辨认,终于从字句中看出,她被打了! 打得还很惨,胳膊腿上全是伤,脸也肿了,导致她无法上班。 原主太优柔寡断,骂都没骂对方一句,只抱怨自己无能。 她是跟孩子丈夫一起住的,孩子不可能打她,那下手的就只有丈夫了。 谁? 是顾青云吗? 阮林林合上日记,大热的天里,指尖一片冰凉。 笃笃—— 程晚歌敲门,“妈,午饭在家吃吧。” 她回过神,应了声。 程晚歌做饭去,阮林林独自待在房间里,听见客厅护工与顾青云聊天的声音,心慌意乱,想找点事转移注意力,便去厨房帮忙。 程晚歌在切胡萝卜丝,她随手拿了头大蒜剥,看着前者专注的脸,忍不住问: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程晚歌动作微微一顿,头也没抬的嗯了声。 “你记得我跟你爸吵过架吗?” 如果顾青云是个家暴女人的垃圾……那就有多远滚多远吧。 程晚歌皱眉,侧脸看向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阮林林编了个理由。 “昨晚做梦,梦见我跟人吵架,醒来也不记得是不是跟你爸。这人老了,记性差,什么事都想不起来,白活一辈子。” 她显然不愿意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 ……好吧。 阮林林继续剥大蒜,离开这个家去找父母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你说要是我以后走了,你跟老大老二他们会……” “你又想劝我跟他们相亲相爱吗?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程晚歌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 阮林林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猛地掀开上衣,露出腹部,本该平坦光滑的地方,竟然横躺着一条真理的伤疤。 “你看看这道疤,是你宝贝儿子亲手捅的。要不是你为虎作伥,我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阮林林:“???” 咋回事?! 程晚歌深吸一口气,气息急促的颤抖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现在之所以还叫你一声妈,全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要哪天你走了,我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跟他们断绝关系,永不来往。” 她拿起菜刀,继续用笨拙的动作切胡萝卜丝。 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一眼,没有接,直接挂断,放回口袋里。 阮林林默默走出厨房,暗道老太太真是活得水深火热。 原以为小女儿是个正常的,敢情关系比另外两个还差。 她不想再管这些破事,打开电视看。 护工轻声提醒,“老先生在练字呢。” 练字? 她好奇地走到顾青云身后,只见他颤巍巍地拿着一支笔,姿势之艰难堪比中风患者。 落笔后的字迹却遒劲有力,一气呵成。 护工鼓掌,“呵,这字写的,老先生以前没少练吧?” 顾青云笑而不语,回头看阮林林,神色犹如一个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 阮林林本打算无视他的目光,奈何对方太坚持,糊弄不过去,只好施舍般吐出一个好字。 他心情明显大好,让护工换新纸。 “再写几个。” 阮林林撇撇嘴,回到电视前。 一个小时过去,程晚歌出来,冲顾青云说:“爸,吃饭了。” 阮林林晚上没睡好,午饭后困意便涌上来,打算回房睡个午觉。 谁知两个老闺蜜登门拜访,探望刚出院的顾青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招待她们。 刘桂花提了十几个土鸡蛋,彭雅芳带了两盒脑白金。 二人吐槽起原主来毫不客气,对顾青云倒是挺尊重。 “顾教授,我就说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看吧,果然被我说中了。” “顾教授人好,又有本事,老天爷都舍不得收走他哟。” 顾青云明明挺能说会道,在这两人面前却不怎么开口,安安静静地坐在阮林林身边,剥一个橘子。 剥完尝了瓣挺甜,便把剩下的都给她。 阮林林没注意,随手接过两口就吃完了,对彭雅芳道: “敢情他出院全托你吉言。” 彭雅芳笑得合不拢嘴,“哈哈,过奖过奖……对了,听说你小女儿这次也回来住,她人呢?” “在房间,怎么了?” “她还没结婚吧?” “没啊。” 阮林林话音刚落,彭雅芳就叫起来。 “晚歌!晚歌你在家吗?我是你彭姨啊。” 程晚歌在房间打电话,与同事交接还没解决完的工作,闻言满头雾水地走出来。 “什么事?” 彭雅芳热情地拉着她坐下。 “彭姨记着你还没结婚,一直想给你找个好婆家,这次终于有人选了。” 阮林林这时才弄明白她们的来意。 原来探望顾青云是假,当红娘是真。 按照华城本地习俗,男女结婚要给红娘谢礼,一千到两万不等。 这两人是想退休再就业啊。 程晚歌一听表情就变得反感,人太多,隐忍着没翻脸。 “我暂时不想结婚。” “你都二十八了,怎么还不想结?等什么时候结啊,三十八?” 彭雅芳道:“只是给你两人介绍认识一下,不会马上逼结婚的,结不结还得看缘分,是不是?” 王桂花在旁边帮腔。 “我听说那孩子很不错,多少姑娘追呢,人家硬是看不上。” “可不是吗?还自己开了家公司年入百万,又是正儿八经的研究生,哪儿哪儿都好。” “既然哪儿哪儿都好,怎么还没结婚呢?” 程晚歌说。 彭雅芳尴尬了一瞬,马上解释,“不说了吗?人家眼光高,不是好姑娘他看不上。而且读书读得多,毕业后再创两年业,一晃就三十了。” 王桂花道:“男人三十不算大,二十多岁的还是毛头小子。要钱没钱,要房没房,怎么给你幸福?” 程晚歌深吸一口气。 “多谢阿姨们惦记我,但我真的还不打算结婚。” “你这丫头,怎么不听人劝呢?男人三十还能慢慢找,女人一过三十可就高龄产妇了,生出来不是脑瘫就是残疾,到时谁敢要你?顾教授,你说说你家晚歌啊。” 顾青云停下剥橘子,微笑地看着自己女儿。 “结婚是她自己的事,我不插手,她高兴就好。还有……她妈是四十岁生得她,很健康,比绝大部分人都优秀。” “爸……” 程晚歌眼眶微微湿润。 顾青云让护工扶自己起来。 “你们聊吧,我坐久了腰酸,进屋躺会儿。” 他走了,俩老太太还不甘心,把希望放在阮林林身上。 “你是女人,应该清楚的。二十岁结婚和三十岁结婚完全是两码事,年轻才是女人的本钱,不然赚再多有什么用?等七老八十了守着几个亿去勾搭小男生吗?传出去多难听啊,不成老变态了。” 这话阮林林不爱听,她揣着两个亿,正准备过得比年轻人更潇洒呢。 勾搭小男生怎么了?她还要一天泡一个,天天不重样。 阮林林起身下逐客令。 “真不好意思,我生得孩子都是宝贝,放家里养一辈子又怎样?我乐意,也养得起,养得越久越高兴。你们要介绍给别人介绍去,别来烦她。” 二人大惊,“梦芝,你咋说胡话呢?” 阮林林翻了个白眼,把她们提来的东西全塞回各自手上。 “走走走,我还要午睡呢,不招待你们了。” 她成功把人轰走,关上门回头一看,程晚歌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阮林林拍拍手,“以后要是再有人敢缠着你,你就跟我说,知道吗?” 程晚歌无言以对,点了点头,回房间去。 她也想回房间,可顾青云在里面,于是直接躺在客厅沙发上。 自从赵菊香搬走后,他们再也不用数着电费开空调,屋子里随时都凉爽舒适。 阮林林很快睡着,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给她盖毯子。 睁眼一看,是顾青云。 她忙要坐起来,顾青云摇头,轻轻坐在她旁边。 “我很高兴你终于想通了。” “想通?” “你以前总担心自己临死还没看到晚歌成家,所以她大学毕业就催她结婚,气得她搬出去住。” 阮林林咂舌,难怪程晚歌不喜欢她。 “这个……我希望大家都高兴。” “嗯,睡吧,下午应该会有张床送来。” “送床做什么?” “我身体不好,一个人睡舒服些。” 顾青云说着,脑中浮现的却是她昨晚抽筋时痛苦的模样。 第18章 下午三点,新床送来,安放在最小的那间卧室里。 阮林林本要搬过去,顾青云却嫌主卧对着空调,风大,抢先一步。 于是当天晚上,阮林林终于得以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睡在主卧宽敞的双人床上,左翻右滚,无比惬意。 本来觉得顾青云是个累赘,没想到他回来以后,自己不用洗衣做饭,都由程晚歌干。 不用伺候他,有护工照顾。 还从小房间换到大房间,小床变大床。 现在也就缺联系不上父母了…… 她心有所想,拿出手机——现在她有三部手机。 一部原主的老年机,一部自己随便在路边小店买得杂牌智能机,还有孙子送她的华为。 老年机她留着,号码也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杂牌机干脆用来玩游戏,平时用华为,里面加了孙子的微信。 这不,程初旭刚才就发了一条朋友圈。 马上开学了,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三门主课测试满三百分,加油[强壮.jpg][强壮.jpg] 阮林林抬手就是一个赞,顺便留评:大孙砸,别累着。 发完拨打父母的电话,原以为会再次听到关机提示,不料竟然打通了。 “喂。” 里面传出妈妈熟悉的声音。 阮林林愣住。 对方见没人回答,又喂了一声,“听得到吗?请问是谁?” 该怎么说? 跟以前一样假装长辈,客客气气地说借钱给她,然后任由她从面前离开? 不,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阮林林深吸一口气,“妈,是我。” 对面沉默。 她怕她不信,主动解释,“妈,我是林林,我还活着!” 为了不被对方当成谎言,她决定说几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你还记得吗?我……” “不要开这种卑劣的玩笑!” 那边大骂一句,砰地挂了电话。 再打,已是关机。 阮林林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追到国外去,当面向对方坦白。 可她根本没有对方的地址。 手机震动一下,微信收到回复。 程初旭:收到,奶奶! 这几个字将她拉回所在的世界,渐渐平静下来。 阮林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中忽然冒出一个问题——她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接触家人? 假如自己不再介入父母的生活,等她的身体死了,他们悲痛个几年就会慢慢走出来。 凭两人勤劳朴实的性格,肯定能再过上以前的生活。 可要是相认呢? 大家不仅没法恢复之前的关系,父母还要为她劳心劳力。 她已经六十八岁,肯定比他们走得早,到时又是一次生离死别之痛。 或许,她该放手,彻底过自己的日子。 翌日早晨,阮林林接到一个令人意外的电话。 封彦打来的。 “程女士,请问上次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最近行里又出了几款新产品。您今天要是有空的话,不如过来坐坐?” 她朝门外看了眼,听见客厅里父女俩聊天的声音,想了想,嗯了一声。 “好,我待会儿就去。” 让那些纷纷扰扰的事都滚蛋吧,她再也不要管了。 吃早饭时,程晚歌提议三人上午去森林公园走走。 她有车,很方便。那边空气清新,利于身体恢复。 顾青云看起来挺感兴趣,阮林林一口气喝光碗里的粥,擦擦嘴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什么事?” “跟朋友有约。” 程晚歌不悦,“难得有机会和爸爸出去散步,你要见什么朋友?” “你在咒你爸活得短吗?我觉得以后一起散步的机会多得很。” “你……” “晚歌!” 顾青云低喝一声,制止了程晚歌,随机抬头看着阮林林。 “没事,你去吧,早点回来吃午饭。” “我应该赶不及回来,你们吃,我走了。” 阮林林说完去房间拿了包,匆匆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程晚歌表情严肃。 “爸,她根本不爱你。真正心里有你的人,绝不会在你大病初愈的时候还想着出去见朋友,再说她哪儿有什么朋友?她分明……分明就是不想照顾你!” 顾青云低头吃蒸饺,鲜虾馅儿的,蘸了程梦芝上个月亲手做得油醋汁。 她爱辣,但他吃不了辣。 两人结婚后的几十年,她每顿至少做两个菜,满足彼此的口味。 “晚歌,爱一个人不会强迫她为自己牺牲,爱是包容。” 程晚歌戳了戳面前的包子,没说话。 与此同时,阮林林已经乘上去银行的出租车。 每次出门都只能打车怪麻烦的,她大学时考过驾照,会开车。 现在有钱了理应买辆好车,偏偏原主没驾照。 六十八岁还能考驾照吗? 她立即拿出手机查,上面赫然写着年龄限制为18周岁到70周岁。 当即摩拳擦掌,把考驾照划入自己的行程表。 银行到了,阮林林下车,特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 无论封彦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封彦,她都得活出精气神来,不能死气沉沉的。 走进银行大厅,保安询问名字,得知她是程梦芝后,立刻带她上楼,来到VIP厅。 厅里有沙发和点心,还有人倒茶,阮林林捧着茶杯等。 几分钟后,玻璃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不仅绷紧神经,暗暗期待就是学长,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封彦,华城大学金融系的高材生。 阮林林大一刚进校园时,他已经大四,在开学典礼上代表全体学生发言。 她至今还记得讲台上他的模样——穿一件白衬衣,短发漆黑清爽,随风飘扬。身上宛如笼罩着一层柔光,完美到梦幻。 当天晚上她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同时还知道他已经考上国外知名大学的研究生,即将出国深造。 如无意外,将来过得生活会像电影里那样,令人羡慕。 封彦学长应该在国外,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略显老旧和狭小的分行呢? 她存钱那天可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找得这样一家银行啊。 下一秒,对方进来了。 身材修长,西装革履。头发修剪得很清爽,鼻梁上架着一副细细的银边眼睛,脸上洋溢着柔和的笑容。 如果脱掉西装外套,简直与记忆中的人完美重叠。 真的是封彦! 对方敏锐地察觉出她眼神里的异常,微讶。 “您见过我吗?” “这个……我……你长得有点像我孙子。” 阮林林的理由一编完就后悔了。 说别人像孙子,那不是骂人吗? 但也许是她的苍老皮囊起了作用,也许是学长脾气着实好,他笑吟吟地说: “您孙子一定是帅气的人。” 既夸对方,又夸自己。 不愧是学长。 阮林林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心里给他鼓掌。 封彦坐下,给她添茶。 阮林林十分好奇他为何会在这里上班,旁敲侧击地问: “你能做到经理职别,肯定在这里工作了很久吧?” 封彦笑得滴水不漏。 “还好,有两三年了。” “之前呢?” “在国外。” “为什么突然回来啊?” “因为家里的一点事。”封彦笑道:“看来程女士对我还挺感兴趣的,早知道我应该主动去见您。” 阮林林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多,喝了口茶,回到正事上。 “你要给我介绍什么产品?” 封彦向旁边的工作人员投了一个眼色,后者马上搬来一堆资料,他有条不紊地介绍起来。 阮林林大学学得是设计,对理财方面一窍不通,被他说得什么基金、定投、期货搞得晕头转向。 封彦见她接受有难度,就帮她归纳成三类。 A,风险低收益低,日利息四千多。 B,风险高收益高,日利息三万以上。 C,风险和利息都比较均衡,日利息一万左右 “鉴于您的可用投资金额比较高,如果按照我的投资理念,我会将它分成三部分。50%买B,30%买c,20%买a。这样既不至于在动荡时亏损太多,又能维持可观的收入。您觉得如何?” 阮林林在犹豫。 投资说白了就是赌博,有输有赢。 两个亿已经够她花一辈子了,有必要冒风险去赌?还是把所有本金都投下去。 封彦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忽然问:“您需要打电话给家人参考一下吗?” 阮林林条件反射地说了实话,“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是么……” 封彦站起身,“投资不急在一时,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带您去附近玩玩?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那一刻,他的笑容就像伊甸园里,魔鬼变成毒蛇诱惑夏娃吃禁果,让人无法抵抗。 阮林林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恢复清醒。 “谢谢,不过我还有事。” 凭自己现在的模样,对方怎么可能愿意和她接触。 还不是把她当成肥羊,要狠宰一顿。 封彦表情遗憾,“是么,那我送您过去?现在天气热,打车挺不方便。” “没事没事,我已经预约好了。” 她晃晃手机,抓紧离开。 封彦追过去加她微信,当她坐在车上时,收到他发来的语音。 “跟您见面很愉快,令我想起从小就不在我身边的妈妈。程女士,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多过来做客可以吗?” 阮林林:“……” 这男人简直该死的诱人。 她不能动摇,对方只喜欢她的钱。 “阿姨,到了。” 司机停好车后,回过头来说。 阮林林忙下车,往前走了十来米,进入一个恢宏豪华的售楼大厅。 脱离程家第一步,从买房开始。 第19章 要买套什么样的房子? 阮林林站在模型前看,精挑细选。 售楼员聚在一起聊天,瞥她一眼,没搭理。 这种穷老太太他们见多了,仗着退休不上班,有事没事就过来看,问东问西,又从来不买,接待她们纯粹是浪费时间。 看了几分钟,阮林林问:“这栋楼第三层的房子是多少平方的?” 他们你推我我推你,一个人不情不愿地走出来,懒洋洋道:“180哦。” “还有其他的吗?” “你想买谁住啊,给孙子当婚房?” “我自己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还看那么大的,贵着呢,你看看这里的。” 售房员给她推荐另一栋,“每套30~50平方,送装修,加起来也就百来万一套。” 阮林林凑过去看了眼。 好是好,但太小,她现在又用不着省钱。 既然买,就买套大的。 看着模型,她指向独栋别墅。 “这种呢?” 售房员失去耐心,冷冷道:“看什么啊,你又买不起。老太太您不上班就去公园跳舞行吗?何必来折磨我们这些年轻人。” 阮林林愣了愣,这时才明白对方对她如此冷淡的原因。 敢情是嫌她穷? 她看看门口刚才为她开门的保安,招招手。 “小伙,过来一下。” 保安满头雾水地走过来。 “你知道这套别墅的面积和价格吗?” 保安仍然不解,但在这里上班两年多,每天听见人卖房子,背都背会了,便给她介绍起来。 售房员一脸讥嘲,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等他着赶她走。 别墅面积一千多平方,总价三千多万。因为现在是淡季,而且只剩最后一套别墅了,买的话能直接打九折,折合下来是两千八百万,送精装修。 阮林林很满意。 “行,你再带我去看看房子,没问题我就买了。”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目瞪口呆,尤其是之前那个售房员。 其他人围过来。 “老太太,您想清楚了吗?这一套可两千多万呢。” “想清楚了。” 这个小区她早考察过,当初父母想在这里给她买套婚前房。 当然不是买面积这么大的,但小区环境和设施都有了解,地段也符合她的要求,将来肯定还会涨。 “那您要不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我自己住,不用跟他们商量。” “老太太,那可是一套别墅啊!” 就这样说买就买? 阮林林有点不高兴,“我想买,你们还不肯卖是不是?” “不不不,当然不是……” “带我看房去。” 房子是现房,甲醛都早散完了,等过户后就能搬进来。 阮林林按照之前父母教她的检查完重要细节,确认无误,去签合同付款。 根据老实的保安说,公司里谁卖房子谁就拿提成,这套别墅他能拿好几万。 回到大厅时,她看见最初那个售房员趴在同事肩上哭。 手续要过几天才能办完,阮林林拎着她的小皮包回了家。 一下子花出去两千多万,还是有些肉疼的。 为了安慰自己,当天晚上,她将之前看好的护肤品都下了单。 两天后,快递一个个送上门。 有些是程晚歌帮她接的,盒子上有品牌的标志,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交给她时眼神充满探究。 阮林林坦然自若。 “活了半辈子,发现有句话说得真是好。人啊,就该对自己好一点。钱放着不会带来快乐,花钱才能快乐。晚歌,妈也送你一套?” 程晚歌忙摇头,回厨房做她的午饭去。 下午,阮林林在房间里试用她那些贵妇牌护肤品时,父女二人在客厅下棋。 程晚歌听见门内有人在哼歌,不禁低声说: “爸,她以前可是连双新袜子都舍不得买,缝缝补补穿三年的人。突然这么下血本打扮自己,该不会是……有外遇吧?”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轻,但说完后顾青云的脸色还是沉了沉。 “她是你妈,不许这样污蔑她。” “我不是污蔑,而是她变化太大了,你难道没发现吗?” 一声轻响,棋子落在棋盘上。 顾青云眼神温柔,“她能像现在这样开心,挺好的。” 程晚歌拧着眉,总觉得他想得太简单。 贵妇护肤品没有愧对它的价格,涂上去后过了一晚上,醒来时阮林林对着晨光照镜子,感觉脸上的皮肤都变柔软了,也比先前更白净些。 按原主的底子,等以后遇到好医院,做几次微整,估计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手机震动一下,封彦又发语音过来。 “程阿姨,您对玉器感兴趣吗?我给我妈买了只玉镯子,看不懂,您能否帮我参考一下?” 学长这套近乎的本事可真牛逼,专攻下怀。 如果自己真是原主,估计已经被他搞定了。 要不要去见见? 有帅气学长不看,留在家看半瘫老头干嘛呀。 阮林林走出房间,打算跟父女二人打声招呼。 只见桌上摆着早餐,旁边却没有人。 程晚歌在卫生间洗衣服,听见动静走出来。 “醒了?叫爸出来吃早餐吧。” “他还没吃吗?” 都快九点了,老头以前可是每天七点就起床的。 “他说想等你一起吃,你们已经好几天没一起吃早餐了。” 程晚歌的眼神令她莫名有些心虚,清清嗓子来到顾青云门外,喊他出来吃饭。 经过小半个月的复健,顾青云已经能独自慢吞吞地走路,腰背也比之前挺得直了,雪白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很有点精气神。 阮林林坐下,边吃饭边找借口。 “我今天有点事,想……” “吃个汤包吧,鸡汤味的,你以前总吃不腻。” 顾青云用颤巍巍的手给她夹了个包子,然后才问:“你今天怎么了?” 她垂眸看着碗里薄皮多汁的汤包,早已准备好的借口忽然怎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摇摇头,“没什么,今天想看会儿电视。” 顾青云微笑,“我陪你一起看。” 早饭后,老夫妻俩坐在沙发上,看起了乡村爱情。 程晚歌看着二人的背影,心情愉悦,戴上手套去刷碗。 笃笃,有人敲门,应该是护工来了。 阮林林早已如坐针毡,一个健步抢着去开门。 不料站在外面的不是护工,而是多日不见的程自建。 他手里拎着串钥匙,表情很不好看。 “妈,门锁怎么换了?” 当然是为了防他们啊,不然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开门进来怎么办? 阮林林眯着眼睛问:“你怎么来了?” 他立刻紧张起来,递给她一袋水果。 “来看看你跟爸啊,你不会不让我进去吧?” 她笑了一下,让开路。 程自建擦着汗换鞋进屋,看见沙发上的顾青云,打了声招呼。 “爸。” 顾青云点点头,“坐。” 程晚歌刷完碗出来,看见他立刻变得警惕。 “你来做什么?” “这我家啊,我爸我妈住在这儿,想来就来,一定要理由?” 程自建早有应对。 程晚歌嗤笑,“是么?敢情你一直拿这里当自己家?” “当然了。” “现在你家脏了,要拖地,麻烦你拖得干净些。” 话音刚落,程自建手里就被塞进一条拖把。 程晚歌拍拍手,转身就走。 他叫苦不迭:“妈,你看她……” 阮林林拍拍他的肩,“好好干。” 他只好认命的开始拖地。 拖完已是两小时后。 阮林林坐在卧室逛淘宝,打算买几身新衣服。 程自建鬼鬼祟祟溜进来,反锁门,往她膝盖上一趴。 “妈!帮帮忙,我快活不下去了……” “……怎么了?” “这个月我才发了一万二,五千还车贷,一千付水电费。小旭辅导班花三千,剩下的菊香再花花,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求求你帮帮忙,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别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啊。” 阮林林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我的确有个好办法。” 他眼睛一亮。 “把车卖掉吧。” “什么?” “你卖个空调要开奔驰做什么?把车卖掉,少说也有一二十万,买个奥拓代步,剩下的拿来花,以后还不用还车贷,多舒服。” 程自建一副便秘的表情。 “开奥拓也太丢人了吧,我还不如坐公交呢。” “那就坐公交啊,更省钱了,反正我没钱支援你。” 阮林林拿起手机,继续浏览她的真丝连衣裙。 程自建发现她换了新手机,更笃定她有余粮,使出浑身解数死缠烂打。 最后门外传来程晚歌的声音。 “你一大男人要不要脸?四十岁养不活老婆孩子,还问父母要钱。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到跳楼了!” 程自建猛地拉开门。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就是个废物!没用的废物!” “你……你……” 他气得青筋暴起,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阮林林有点担心两人动手,殃及她这把老骨头,赶紧把程自建推出去,关上门。 门外传来暴喝。 “程晚歌你TM给我等着!将来有你跪下求我的时候!” 程晚歌冷笑,“我期待那一天。” 程自建走了,家里恢复安静。 阮林林看了眼顾青云,后者道:“吃饭吧。” 下午,众人在各自房间午睡,一通电话打破沉寂。 赵菊香急切地问阮林林,“小旭去你们那里了吗?” “没有啊。” “老师说他好几天都没去上课,昨天晚上也没回家,电话还打不通,怎么办?他到底在哪儿?” 第20章 程初旭不见了? 阮林林忙挂断电话,翻出他的号码打过去,提示已关机。 发微信视频,也没人接。 这可太奇怪了,他又不是什么叛逆少年。 她跑出房间告诉其他两人这个消息,大家都很紧张。 虽然与程自建夫妇关系不算好,但程初旭平时还是很懂事的。 程晚歌道:“会不会他们骂了他,气得他离家出走?” 阮林林皱眉,“赵菊香还是挺疼儿子的,不至于骂他吧,她骂自建我倒信。” 顾青云问:“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报警了吗?” 阮林林也不知道,打电话过去问,得知二人正开着车满街找。 顾青云马上打了报警电话,提供程初旭的详细信息,而后说道:“晚歌,你现在也开车带我们出去找找吧。” 程晚歌没异议,马上换衣服去。 阮林林突然庆幸有顾青云在,不然凭她贫瘠的生活经验,真是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护工留在家里,三人很快出发。 起初像无头苍蝇,只在他家小区附近乱找,找到快天黑仍然毫无头绪。 夫妻俩过来与他们汇合,赵菊香趴在程自建肩上哭得上上气不接下气。 “外面这么多坏人,他要是被人拐卖到山里去怎么办?我们娘儿俩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见面了。” “……他都十五了,没人拐卖这么大的孩子。” “谁说的?不卖去当儿子,也有可能关在煤窑里做苦力,打断腿弄毁容上街要饭,还有可能逼他卖肾卖□□……天啊,我可怜的小旭,快点回家吧!” 阮林林说:“你们仔细想想,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程自建摇头,“没有啊,他一向乖得很,按时上学按时放学,比我们都自觉。” “对了!”赵菊香想起了什么,含泪抬头,“他前天晚上发火了。” “有吗?”程自建茫然。 “我们在吵架,他突然拍门让我们别吵了。” 程自建:“……” 当时的情况能叫吵架吗?明明就是自己单方面被唾骂。 程晚歌冷冷道:“他很快就要开学了,近期预习任务很重,你们这样天天吵架,让他怎么复习?小旭是个懂事的孩子,但你们做父母的太不懂事。” 这句话就像导火线,赵菊香瞬间就炸了,双眼通红地吵她骂。 “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们?我们难道喜欢天天吵架吗?我们不想过开心的日子吗?没有钱怎么过?要不是你们突然回来住,我们何至于变成这样。现在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自建忙抱着她,生怕动手打起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人家也是来帮忙的……” 程晚歌轻蔑地看着他们。 “像你们这种经济条件和生活水平,根本就不该生孩子,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赵菊香盛怒,扑过去要挠她。 阮林林旁观半天,忍不住骂了声。 “够了!小旭还下落不明,能不能先找到人再计较你们这些恩恩怨怨?” 赵菊香想到儿子有可能遭遇的事,再次心疼得哭起来。 程自建抱着她安慰,愁眉苦脸。 顾青云说:“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不至于被人拐卖。也许只是心情不好,想放松几天而已。大家不必担心,警察已经帮忙寻找,应该很快就会回家。” 程自建连连点头,“我想也是,老婆,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大家都找了一天,很辛苦,回家休息一晚上吧。顺便可以想想联系他的办法,自己联系不上就提供给警察,总会有作用的。” 在顾青云的安慰下,众人各自回家。 进门后三人点了外卖当晚餐,一边吃一边讨论寻找程初旭的方案。 但他们平时与他的接触都不多,因此并没有想出可行的办法。 夜深,阮林林躺在床上睡不着,脑中反反复复回荡着程初旭朝气蓬勃的笑。 她摸出手机,点开与他的对话框,又弹了条视频,没有接通。 程初旭的头像是一只小金毛,很可爱,软乎乎地趴在地板上睡觉,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 阮林林点进他的朋友圈,一条条翻看。 他发朋友圈的频率很低,一个月都未必有一条,绝大部分是跟学习有关的内容,勤奋又上进。 突然,阮林林看见一张他与同学出去聚会时的的合照,时间是初三刚毕业时,地点为一家火锅店。 她放大照片看细节,打开点评网一一比对,终于确认店址。 而点评网该店下的最新评论赫然写着:店里有一位好帅的小哥哥啊,做事特别细心,可惜不肯合照,555~ 阮林林心中一紧,掀开被子换衣服,没有跟另外两人说,背着包包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已经是晚上十点,路上冷清不少。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锅店。 “到了。”司机靠边停车,回头看她。 她趴在车窗上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店内的人。 生意红火,许多人来此地吃夜宵,一派繁忙景象。 穿印了红辣椒围裙的少年站在一桌客人旁边,手里拿着点单本,似乎在给他们点菜。 他脑袋微垂,眼睛看着桌上沸腾的锅,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客人说了句什么,他愣了愣,随即答出一句话,引来所有人大笑。 他也笑了,重复一遍他们所点的东西,走进后厨。 “你好,已经到xx火锅了。”司机再次提醒。 阮林林回过神,付了钱,走进店里要了个座位。 不一会儿,少年过来为她点单,看见她后猛然一惊,不敢过去。 阮林林说:“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他后退一步,“我去让别人来服务你。” “不要,我就要你,别人没你帅。再说了,你能为客人点单,不能为自己奶奶点单吗?” 他害怕被经理听见,左右望了望,快步走到她身边。 “我不会回去的。” 阮林林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初旭尴尬地站在那儿,摸不清她的意思。 “我不想劝你回去,我只是来吃顿火锅,真的。” 她收起笑容,尽量露出最真诚的眼神。 程初旭衡量了一会儿,拿出笔。 “请问你要吃什么?” 阮林林已经很久没吃火锅,要了个鸳鸯锅,点了许多食材,份量两个人吃都有多。 程初旭眉心微蹙,没说什么,匆匆记下后便要离开。 “小旭。”阮林林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如果你偷偷溜走的话,下次来找你的就是警察哦。” 程初旭的意图被她看穿,步伐一顿,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阮林林点得东西很快送上来。 程初旭没逃走,继续工作,时不时朝她看一眼。 她一直没开动,任凭锅里的汤沸腾。 经理走过去,程初旭竖起耳朵。 “你好,请问为什么还没有吃呢?是食材有问题吗?” 她摇头,“我在等人。” 等谁?他爸爸妈妈,还是小姨? 程初旭按捺着好奇心,假装无视她。 两小时过去,到了一点,客人走得只剩零星几个,店里该打烊了。 经理派程初旭过去提醒她,他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已经开始打瞌睡的老人面前。 “抱歉,我们要下班了。请问你的东西吃吗?不吃我们帮你撤掉。” 她被惊醒,揉着眼睛笑道:“人年纪大了就是不好,坐久了就犯困。东西不用收,放着吧,你让别人下班好了。” 程初旭忍不住了,“你到底在等谁?” “等你啊,我孙子工作到这么晚,肯定饿了,我心疼。” 他震惊地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她。 阮林林打开包包拿出一叠钱,递给他。 “麻烦其他人先走吧。” 程初旭低头看着手里的钞票,表情复杂至极。 半小时后,店内客人和工作人员都走光了,只剩下祖孙二人。 店内店外都是漆黑的,唯有他们所在的角落里亮着灯。 阮林林烫毛肚烫羊肉,全都往他碗里塞。 他过意不去。 “你自己吃。” “我胃不好,吃了不消化。” “那你还点那么多。” 他声音里带着抱怨,阮林林忍俊不禁。 “我不点你会跟我说话吗?别觉得奶奶是老古董,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的心思我都懂。” 程初旭戳碎一片羊肉卷。 “你不会懂,你们那个年代和现在不一样。” 不用拼死拼活考好大学,不用996。 所有人都赚得少,物质贫乏,但所有人都开心。 他很想努力读书,有好的前途。 可是看着这样的家,这样的父母,他不知道自己努力有什么意义。 他们不是缺钱么?那他就出来赚钱,以后总不用再争吵了。 阮林林看了他一会儿,转移话题。 “跟我聊聊你的工作吧。累不累?多少钱一个月?住哪儿?” 程初旭起初不愿意说,架不住她循循善诱,一五一十全坦白出来。 他做得是假期工,一天上班十小时,月工资4000,包吃住。 吃饱后他把桌子收拾好,被阮林林催着带去宿舍参观。 宿舍位于旁边小区,老板租的,两室一厅,住着八个男服务员。 抵达后一开门,她差点没被脚臭味熏得背过气去。 程初旭有点不好意思,“都说了不让你来,没什么好看的。” “小旭啊。”她苦口婆心,“自力更生值得表扬,但是应该选择更合适自己的工作,对不对?” “什么工作?” 她抿唇一笑,“给奶奶打工,我发你工资。” 第21章 对方缺钱,她最不差的就是钱。 何必让又帅又乖的大孙子在外面累死累活当服务员。 但给她工作到底该干什么呢? 程初旭是个有自尊心的,十分在意这个问题。 阮林林想了想,“我每天在家挺无聊的,你放学后过来陪我聊聊天,就聊……四个小时吧,顺便吃顿晚饭再回家,工资按你现在的给,一个月四千。” 他立马拒绝,“不行,我的工作量根本配不上那么多钱,还有你是我奶奶,陪聊天怎么能给钱呢?绝对不行。” 阮林林灵机一动,“你会不会什么技能?” “技能?” “比如钢琴啊跆拳道啊画画之类的。” “我会吉他和滑板。” “太好了,那你就教我这两样,每天四个小时,一个月四千。这样不算多吧,去报个好点的班也要四千了。” 程初旭嘴角抽搐,“奶奶,您六十八了,学这些?” 吉他也就算了,学会后弹弹夕阳红也不是不行。 可是滑板??? 阮林林不服气,“瞧不起我吗?你奶奶身体灵活着呢,不信你看!” 她想来个立定跳,撅着屁股绷足劲儿也才跳出半米远,还把腰给扭了,捂着腰哎呦哎呦。 程初旭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扶着她,帮她揉腰。 阮林林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 “总之就这么定了,你快辞职吧。” “你真的要给我工资吗?你哪儿来的钱?”程初旭还是不放心。 阮林林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这几千块算什么?别犹豫了。” 程初旭拿出手机,向老板提出辞职。 由于还没做满一个月,他拿不到工资,这两天算是白干了,还搭进去床单被褥的钱。 收拾了自己的预习资料,他向同事道别,与阮林林一起走出小区。 时至黎明,天际线泛着白光。 程初旭朝她鞠了个躬。 “奶奶,谢谢你,我回家了。” “等等!” “嗯?” “不能让你爸妈这么快见到你,他们得尝尝教训。我……我朋友在附近有套房,你先在里面住两天,等他们认识到错误再露面。” 程初旭表情意外,显然想不到她居然是这么狡猾的人。 阮林林担心顾青云父女醒来后找不到她,话不多说,直接打车带他去自己刚买下的别墅。 抵达目的地后,程初旭都惊呆了。 “好大的房子……我真的能住这里吗?” 阮林林替自己的“朋友”点头同意。 “他们夫妻俩去国外了,让我帮忙照看房子,进来住也可以。” 程初旭摸了摸沙发。 “可这里看起来还是新的。” “有钱人家都这样,你放心住吧,奶奶得回去补觉了,有事打我电话。” 阮林林把钥匙给他,挥手道别,匆匆赶回家。 路上她给警察打了个电话,向对方说明一切,请求暂时不要告诉程自建夫妇。 得到许可后,她松了口气,打开家门。 里面没开灯,静悄悄的,父女俩应该还在睡觉。 阮林林轻手轻脚地换了鞋,溜进自己房间,躺入被窝里。 早上七点,程晚歌来敲门。 “我跟爸打算继续找小旭,你去吗?” 她隔着门回道:“我昨天好像受凉了,有点不舒服,你们去吧。” “好吧,今天给护工放了假,你自己在家待着。” 没过多久,客厅传来出门声。 阮林林竖着耳朵倾听,确认他们已经出门后,悬着的心脏终于落下来,闭上眼睛继续补觉。 这一睡就睡到中午,她神清气爽地起床,洗漱完点了份外卖,坐在沙发上给程初旭打电话。 程初旭换了个新号码,打过去后很快就接通了。 “喂,奶奶。” “起床了吗?在干嘛?” “刚起,打算看会儿书。” “不要太累了啊,吃饭没有?身上要是没钱的话,奶奶给你点外卖。” “不用了,我有钱。我爸妈那边……” 阮林林笑道:“你放心,有我在……” 话未说完,耳中听到开门声。 她忙压低声音,“有人来了,待会儿聊。” 然后收起手机,往沙发上一躺,假装看电视。 下一秒,门开了,顾青云独自走进来,手里拎着塑料袋。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晚歌呢?” “她还在帮忙找人。” 他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阮林林满头雾水地跟过去,站在厨房门边问: “你不跟着她做什么?她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来?”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买了条鱼,给你炖汤喝。” 笃笃,有人敲门。 阮林林去开门,原来是外卖到了,一大碗麻香四溢红通通的麻辣烫。 她味蕾退化,嘴里老觉得没味,就想吃点口重的。 顾青云皱眉,“你怎么点那么辣的东西,胃能受得了吗?” 她忙用手护着,“我只吃一点。” 他无可奈何,“你稍微尝尝,别吃太多,待会儿喝鱼汤。” 阮林林眯起眼睛,“你会做饭?” 凭原主的性格,老公大概率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何况他还是个教授,社会地位不错,家里经济的顶梁柱。 顾青云笑了笑,眼角有几条鱼尾纹,眼神仿佛在回想某件事。 “你教的手艺,差不了。” 她半信半疑,边吃麻辣烫边看他。 不知道顾青云是如何说服程晚歌让他一个人回来的,但肯定费了不少口舌。 因为凭他现在的表现,别说做饭,连独立生活都差得远。 刮鱼鳞的手不停哆嗦,让人担心他把手指头切下来。 站久之后腿也开始发抖,呼吸变得粗重。 阮林林良心过不去。 “别做鱼汤了吧,我不想喝鱼汤。” “是吗?” 顾青云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她忽然没法再撒谎。 “好吧,你做,我去看电视。” 眼不见良心就不痛,她去客厅,顾青云继续在厨房忙活。 受限于体力,一碗鱼汤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好。 阮林林喝了小半碗,根本尝不出多少味道,可心里莫名其妙挺高兴。 “你下午还去找人吗?” 顾青云摇头,“我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添乱了。” 阮林林点点头,吃完便借口午睡,回了房间。 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程初旭:奶奶,他们发现了吗? 她回复完,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 顾青云坐在沙发上,戴了副黑框老花镜,打开一本书。 这一看就是一下午。 阮林林决定不管他,躺在床上逛淘宝,给自己买了吉他和滑板,以及必不可缺的老人护膝。 两天后,赵菊香夫妇濒临崩溃。 众人聚集在老房子里,程梅兰一家三口也来了,围在一起听赵菊香痛哭。 “小旭,你到底在哪里?妈妈已经快活不下去了,你快点回来啊,别再跟我开玩笑了,呜呜……” 她沙哑的声音在客厅回荡,程自建低着头不想说话,面前已经堆了一堆烟头。 程梅兰安慰道:“你别哭了,到这种地步哭还有什么用?他回不来了。十五岁的人,放我们小时候都能进厂打工的,要走你能拦得住?我看呐,就是你们没做母子的缘分,干脆放手吧。” 赵菊香被她一安慰,更加痛苦,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阮林林见时机差不多了,问:“你们真的想让他回来?” “当然了,小旭是我唯一的孩子,怎么可以在外面流浪?” 程自建愁容满面。 “可是问题没解决,他就算回来也不会开心。” “什么问题?只要能改,我们一定改!” “吵架啊。设身处地的想想,父母天天为了钱吵架,孩子哪儿来心情念书。” 赵菊香哑声道:“我们吵架还不是因为你!要是你不赶我们走,经济上不缺钱,怎么会吵架。” 阮林林摇头。 “经济问题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赚七块花八块,凭什么要别人来补亏空?你们见谁家的男人四十岁还啃老?”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小旭听得到吗?” 她把通话中的手机往口袋里塞了塞。 “有没有用做完就知道,你们把问题解决,说不定他自己就回来了。”程自建面露犹豫,“怎么解决?” 阮林林摊手,表示这个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夫妻俩合计半天,痛下决心。 “好吧,我们把车卖掉,反正现在也养不起了。” “还有呢?” “你还想怎样?” “开源节流,你们只做了节流,还没开源。” 赵菊香脸色铁青,憋了半天才说:“我试着去找工作,总行了吧?” “你赚钱又不是给我花,问我做什么,问你丈夫。” 众人看向程自建,他顶着压力点了下头。 “行。” 阮林林悄悄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程初旭自己回了家。 据说赵菊香起先大骂他一顿,但到底舍不得动手,抱着他大哭,要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离家出走。 程晚歌得知此时,吃晚饭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边刚做出保证,那边就回来了,小旭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该不是我们这里有他的卧底吧?” 阮林林假装没听见,犹自吃烤鸭。 顾青云看了她一眼,“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瞎猜测了,吃饭去。” 程晚歌点点头,聊起别的事。 饭后,阮林林走进房间,找到一把剪刀。 她的吉他和滑板都到了,不知道好不好用。质量没问题的话就拿到新房子里去,在那儿学。 程家好像已经没什么事需要管的了,上次顾青云主动提过离婚。 尽管不知道原主以前为什么要离婚,但反正她想走,不如就……借坡下驴,离了吧?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着房间,心里居然有点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 顾青云:我拒绝 第22章 程初旭开始担任阮林林的吉他和滑板教练。 第一天出门的时候,她颇为紧张,先去客厅打探情况。 程晚歌在厨房准备晚饭,顾青云在客厅练字。 她站在他身后看了会儿,忍不住夸赞。 “写得真好。” 她对毛笔字一窍不通,但好歹是学设计的,线条构图等方面都有研究,对方的作品绝对可以拿去卖钱了。 顾青云看她挺有兴趣,让出位置,“你来试试?” 她忙摆手。 “不不不,我不想出糗。” “没关系,我教你。” 顾青云不由分说地让出位置,把毛笔递给她。 阮林林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坐下去,椅子上还留有他的体温。 拿着毛笔,她开始纠结。 改写什么呢? 顾青云似乎看出她的纠结,提示道:“不必拘束,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她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一阵龙飞凤舞,雪白的宣纸上出现三个大字——死老头。 噗嗤。 顾青云笑出了声。 阮林林放下笔,洋洋自得地拿起纸欣赏。 “好看吧?我真是有天赋……得找个地方挂起来。” 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她怔了怔,反应过来是顾青云。 他已收敛起笑容,全藏在眼睛里,语气颇为无奈。 “写字不是你这么写的,换张纸,我教你。” 阮林林坐回椅子上,换了新纸。 顾青云站在她背后,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脑勺,左手绕到她面前,半圈着她,以一种极专业优雅的姿势握着毛笔,在纸上缓慢运行。 与此同时,好听而深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练写字,首先要学会坐,肩宽背直,胸中永远提着一口气,写出的字才有力量。其次是握笔,古人说‘令掌虚如握卵’,手掌要像握着一个鸡蛋似的,这样方便运笔……” 他富有耐心地教导着,阮林林想认真的听,却忍不住心猿意马,微微红了脸。 一分钟后,崭新的三个字出现在纸上。 死老头。 遒劲有力,笔锋分明,行云流水。 好字。 顾青云将笔放在乌木笔枕上,侧脸问:“会了吗?” 阮林林沉默半晌,呆呆说了句。 “你是左撇子啊。” 他笑了笑,揉揉她的花白的头发。 “起来吧,想干嘛就干嘛去,不用不好意思。”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 阮林林大惊,简直无地自容。 而他好似一个没事人,已经坐回原位继续写字了。 既然如此,阮林林拎着包悄悄溜走,去新房子里找自己的小教练。 客厅里,手机铃声打破宁静。 顾青云拿出来看了眼,是以前的老同事,按下接听。 “喂?” “老顾,听说你出院了。身体怎么样?改天我们几个老家伙去看看你?” 他摇了摇头,“不用,心意到了就行。” “不是吧,这么久没见,你不想跟我们聚聚,一起喝杯茶?我前段时间刚去云南,弄到不少好普洱呢。” 他嘴角轻扬。 “真不用,医生让我少喝茶,免得刺激心脏。还有……梦芝她不喜欢人多。” “我看主要还是因为后面那条吧?哼哼,重色轻友的家伙。” 顾青云笑道:“行了,等我身体再好些,请你们吃饭赔礼谢罪。” “这顿饭我可记住了,你休想反悔。” 挂断电话,程晚歌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你为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在家里当小媳妇。可她呢?天天就想着往外跑,哪儿像六十八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十八呢。” 顾青云整理毛笔,“不全是她的原因,我本来就不喜欢聚,人多吵得我头疼。” “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家里酱油没有了,我去小区外面买瓶酱油。” 程晚歌没好气地说完,拿上钥匙和零钱,出门买酱油。 晚上六点,太阳只剩最后一点余晖,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染红半边天空。 程晚歌刚走出小区大门,面前就开来一辆鲜红的法拉利,正好停在她面前,把去路挡得死死的。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年轻男性脸庞,头发染了一撮灰,耳朵上戴着钻石耳钉。 正是公司的大合作商之一,正山集团采购部经理,瞿天成。 瞿天成二十三岁,刚从国外毕业回来。本人除年轻时尚长得好以外几乎没有优点,能坐上这么高的位置全靠他的董事长亲爹。 好在他本人热情开朗,善于交际,工作做得还不错。 程晚歌与他相识是半年前的事,当时王总太忙腾不出时间,委托她帮忙和正山交接一下,见到了瞿天成。 合作挺顺利,可没想到的是,自此她就被瞿天成给缠上了。 还是死缠烂打,怎么都甩不掉的那种。 法拉利出现在视野中的第一秒,程晚歌的脸就沉了下来。 瞿天成笑嘻嘻地打招呼。 “晚歌姐,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早就准备好借口。 “我有个朋友住这儿,昨天出车祸了,骨折,过来探望他。” “那你探望吧,我还有事,走了。” 瞿天成忙跳下车拉住她的手。 “别呀,反正他已经骨折了,我探不探望都好不起来。我还是先送你吧,你要去哪儿?” “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咱们可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你身上穿得什么啊?摇粒绒T恤?我上个月刚去秋季时装周,,今年摇粒绒可流行了,晚歌姐你真有品位。” 瞿天成对着她那件起了球的棉t恤大夸特夸。 程晚歌无言以对,深吸一口气。 “我已经辞职了,你能不能别再来烦我?” 瞿天成陡然愣住,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眼角下垂,眼神很受伤。 “你是说……我烦?” “没错,你烦死了。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这种富二代,尤其是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 她二哥就是因为太娇生惯养,才长成一个王八蛋。 瞿天成不愿放弃。 “你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我可以改变。” “我就是不喜欢你。” 她推开他,快步跑进便利店。 瞿天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背影,大喊。 “晚歌姐,只要你没结婚,我就不会放弃的!” 程晚歌头都没回,并且在买到酱油后特意磨蹭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出去。 法拉利没开走,瞿天成坐在里面,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她狠心当做没看见,拎着酱油往家走。 然后在楼道口碰见彭雅芳。 彭雅芳抓着她,“晚歌,之前跟你提的事你考虑了吗?要不要见见那男孩子?” 程晚歌刚想摇头,耳边回响起瞿天成的话。 —只要你不结婚,我就不会放弃。 自己最近正好辞职,有时间,要是能遇上合适的人也不错。 想到这里,她说:“你再跟我说说。” 彭雅芳心里一喜,“你先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吧。” “我喜欢……踏实肯干的人。” “哎呦那可太好了,人绝对踏实肯干,他可是大学毕业后白手起家的,特别能吃苦。” 交流一番后,彭雅芳又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 华城大学的石碑旁,站着个高挑的男青年。穿得是白T恤和运动裤,不算品牌,款式甚至有点过时。但是长得眉清目秀,略带羞涩地笑着。 “这是他当年大一报道时拍的,瞧瞧,多帅气啊,个子也高……” 程晚歌看着男生微微弯起的笑眼,心里开始动摇。 “那就……见一面吧。” 彭雅芳行动迅速,当晚就联系上对方,安排第二天见面。 于是翌日中午,程晚歌拜托护工照顾好顾青云,自己换上一套得体的衣服,化了淡妆,前往订好的餐厅赴约。 她习惯比约定的时间早到,抵达时对方还没来,她为自己点了杯咖啡,耐心等待。 约定的时间过去十分钟,那人还没影,她忍不住皱眉,想起身离开。 但是又改变主意。 这不是工作,是感情。工作需要严格的规章制度,而感情最不能一板一眼。 爸爸说过,在爱上一个人之前,你要学会包容,否则会让两人都遍体凌伤。 又过去几分钟,一个高个子男人匆匆走进来,视线捕捉到她,眼睛一亮,快步靠近。 “你好,请问是程晚歌小姐吗?” 她点头,惊讶地看着他。 那人坐下,把车钥匙放在桌边,宝马标志露出来,很显眼。 “我是李诚,彭阿姨介绍的。真是不好意思,公司事太多了,才迟到这么久,你没久等吧?” 程晚歌说没有,抿了下嘴唇,忍不住问:“你真的是她介绍的那个人?” 照片上的男生清清秀秀,浑身自带柔光。 而眼前的男人一身西装,身材有些发福,脸上肉也多了,黑眼圈浓重,还修了个油腻的两边铲得只剩青色头皮的短发。 实在货不对板。 他摸了下头发,仿佛很喜欢自己现在的模样。 “如假包换。” 好吧,来都来了,总得了解一下。 点完菜后,程晚歌合起菜单问: “你自己开公司?做什么行业?” “金融。” “哪个公司?说不定我听说过。” “我知道,你是恒中集团的高管对不对?”他深深地看着她。 她点了下头,随即解释:“我已经……” 对方打断她,“我听说你父亲是大学教授?” “对,但是已经退休了。” “为什么这么早退休?生病了吗,会不会遗传?” 程晚歌皱了下眉,“他跟我妈结婚比较晚。” “他叫什么名字?” “顾青云。” 李诚拿出手机,似乎想查一查,打字打到一半不对劲。 “他姓顾,你怎么姓程?后爸?” “我跟我妈姓。” 李诚面露迟疑,“你以后也会让孩子跟你姓吗?这个我可能无法接受,我家就我一个儿子。” 第23章 程晚歌小时候对自己的姓也感到好奇,问过顾青云,为什么他们家都跟妈妈姓。 顾青云的回答是——妈妈生他们很辛苦,付出很多。 因此在她心里也隐隐有个期待,以后生小孩能跟自己姓。 李诚的话一出,她心底彻底pass掉他。 但是并不想弄得太难看,于是说:“这个问题生了再说。” 几分钟后她后悔了,还是应该回答得坚决些的。 李诚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人生经历、成就、抱负。 他出生于偏远山区,家里有三个姐姐,考上华城大学时政府奖了他十万块钱。 家里摆起流水席,供全村人吃了三天,风风光光去上学。 可是等到了华城,他才发现自己样样比不上别人。 衣服、生活费、家境……甚至他引以为豪的成绩。 于是他发誓,将来一定要自己创业当老板,赚大钱。 “不是我吹,虽然当初我比不上你们这些城里人,但现在给我打工的都是城里人。我买了两百平的房子,买了宝马,等结婚的时候我要去马尔代夫度度蜜月。我要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的让她学钢琴芭蕾,男的得继承我的公司。对了,你在恒中上班,买房子肯定很划算吧?到时咱们买个十套八套……” 程晚歌耳朵都快听出茧,打了个哈欠。 “我辞职了。” 他猛然一愣,“你骗我的吧?别开玩笑了,我很满意你的。” “可惜我不太满意你,这是饭钱,告辞。” 她把钞票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开车回家的时候,手机疯狂震动,彭雅芳打来电话。 “晚歌呀晚歌,你干嘛急着说你辞职的事呢?人家就是中意你的工作才肯跟你见面的啊,不然多少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争着往他怀里扑。” “那就让她们扑去吧,我是扑不动了。” “别说这种气话啊,人要财有财,要貌有貌,难道配不上你?你已经二十八了,现在又没工作,难道还能嫁富二代吗?听阿姨的,打电话过去跟人解释,就说你不是辞职,请长假照顾爸爸而已……” 程晚歌打断她,“他开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彭雅芳起初不愿说,被她逼急了才支支吾吾报了个名字。 她上网一搜,是个卖化妆品的微商,创始人赫然就是这个李诚。 程晚歌一头黑线,哭笑不得,直接把两人电话都删了。 回到家,顾青云在看新闻,看了她一眼。 “回来了,相亲怎么样?” 她脱了鞋,走到他面前,趴在他膝盖上蹭了蹭,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 “爸,我不想结婚了。” 这么高的一根标杆立在这儿,她看谁都不满意。 顾青云笑了笑,摸摸她的头。 “不着急,慢慢来。” 傍晚,阮林林再次来到新房子。 她告诉父女二人,自己报了个培训班,教唱歌的,以后每天傍晚都要来培训。 程晚歌再一次表示反对,因为希望她留在家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顾青云却说,有一个兴趣爱好是好事,支持她。 程晚歌听顾青云的,因此她很顺利地出来了,并且在心里打算,如果以后他们旧事重提,正好可以用这件事当借口,提离婚。 程初旭还没到,她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抱着吉他,按照昨天学习的指法,随心所欲拨弄着。 半小时后,程初旭抵达别墅,开门进来,看见白发苍苍的奶奶在陶醉地弹着一首《小星星》。 调子简单,指法笨拙,节奏混乱。 但仅剩的霞光从窗外撒进来,将她的头发和鼻尖都染成金红色,模糊了岁月的痕迹,一瞬间仿佛回到年轻时。 他看过奶奶二十多岁时的照片,在乡下当知青时拍的。 穿着工装站在田埂上,扛一把铁锹。 明眸皓齿,乌发如墨。虽环境艰苦,但笑容温柔。 因学习一天而疲惫的心瞬间变得柔软,程初旭笑着打招呼。 “奶奶。” 阮林林这才注意到他,脸一红,放下吉他说:“等你那么久都不来,瞎弹弹。” “可是你弹得很不错,以后说不定真的能去表演了。” “我表演给谁看?广场上的老头?” 程初旭笑了声,把书包放下。 “培训班今天考试,所以晚了一些,以后我会准时到的。” 阮林林瞥见他书包侧面的小口袋里有个粉色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毛绒小熊,怀里抱着张叠好的信纸。 “这是什么?” 程初旭也没见过,好奇地凑过去看。 阮林林打开,他扫过上面的字,脸几乎红到爆炸。 “我的天!情书啊,大孙砸你不得了。”她揶揄地拍拍他的肩。 “肯定是送错了,明天我还给她。” 程初旭要去抢,被阮林林轻松夺过。 “别不好意思嘛,少男少女谈谈恋爱再正常不过了。那姑娘是谁?我们在路上见到的吗?改天带来给我瞧一瞧。” 程初旭很无奈,“奶奶,你别闹了,我不谈恋爱,我还没上高中呢。” “好吧,那你诚实告诉我,她漂不漂亮?” 他眼神闪烁了几下,低下头,白嫩的耳朵尖已变得通红。 “漂亮。” 阮林林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你都说漂亮,那肯定长得很不错,人家还主动追求你,多难得的机会啊。你要是不抓住,以后可是会被别人追走的。” 程初旭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 “我真的不想谈恋爱。” 她感觉到异常,认真起来。 “为什么呀?跟奶奶说说。” “无论现在多么浪漫,以后都会变成我爸妈那样。” 他妈妈年轻时很漂亮的,爸爸也算高大帅气,两人曾有过拉小手都脸红心跳的时光,可结婚之后,每天唯一的话题就是钱。 他听得都快吐了,对爱情也毫无期待。 如果注定结局是这样,那还不如别开始。 阮林林叹气,“你啊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悲观,这样可不好。” “难道你相信爱情吗?” “我当然……” 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因为发现自己的经历毫无说服力。 原主就不说了,家庭压根就是一地鸡毛。 至于她自己的感情……男友在她昏迷后看都不来看,足以证明就是个笑话。 “这个……反正我相信一定存在美好的感情,你也不要放弃,你比我遇到的机会还大呢。” 程初旭笑着摇摇头,拿起吉他,“今天我们来学……” “我想学滑板。” “……真的?” “不是说好了两样一起交吗?我可是付你工资的。” 程初旭咽了口唾沫,很不放心。 她都六十八了,骨头脆弱,滑板少不了摔跤,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交待啊? 犹豫的功夫,阮林林已经把滑板拿来了,放在地上踩了踩。 “实不相瞒,我自己偷偷练过。” 小学三年级跟邻居家姐姐一起玩了个暑假,两人差点没摔骨折。 话音未落,她已踩上滑板,努力回忆当时的经验,扶着墙磕磕绊绊地在客厅滑了一圈。 程初旭:“!!!” 阮林林累出了汗,擦擦额头,“人啊,不服老不行,以前我可以一口气滑七八圈呢。” 程初旭万万没想到奶奶还有这种本身,嘴都合不拢,几秒后才说: “那咱们开始吧,我帮你纠正一下姿势……” 祖孙二人有条不紊地练习滑板时,程自建正坐在会客室里,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手机。 他今天运气好,接了个大单子,有银行要从他们公司采购三十台空调,一旦做成了,这个月的工资起码在3万以上。 因此他特地加了个班,傍晚还跑过来。对方派出的交接人员是位年轻经理,留洋归国,长得很帅,可惜态度冷冷的,不像好谈生意的样子。 刚才还被员工叫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凉着他。 面前的手机就是那位封经理的手机,一直静静地躺在桌上。 忽然间振动一下,收到新消息。 程自建好奇地看了眼。 —谢谢,不过我想还是再考虑一下。这两天有事,就不去喝茶了。 内容没什么问题,可备注名竟然是——程梦芝。 他妈?! 应该是同名吧,银行经理对接的都是大客户,他那抠门的亲妈哪儿有钱。 可是想起对方近期的作风,他又有点不确定了。 程自建心里蠢蠢欲动,想点开看,才伸出手,封彦就走了进来。 他嗖地一下收回来,嘿嘿赔笑。 “封经理真是大忙人,您现在有空谈谈空调的事了吗?” 封彦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冷冷地说:“我下班了,改天再聊。” 他转身朝外走去,程自建连忙跟上。 “要不我请您吃晚饭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餐馆,你可以……” 封彦头也不回,上车离开。 程自建望着他消失在滚滚车流中的车影,脑中反反复复浮现那条短信。 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桌上摆着外卖送来的菜,赵菊香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小旭呢?还没回家?” 自打上次的事发生后,程自建就对这个儿子提心吊胆的。 赵菊香道:“他说最近作业多,想做完了再回来,我也不敢逼他,万一又离家出走怎么办。” 程自建点点头,拆开筷子吃饭。 赵菊香捧着手机抱怨。 “你说我该找什么工作啊?当文员我不会电脑,进工厂辛苦还没钱,终于做销售那就更不行了……” 从业十多年的空调销售员程自建不服。 “做销售怎么不好了?我靠卖空调养活一家人呢。” 她撇撇嘴,“你是你我是我,反正我不想给别人赔笑脸……唉!都怪你妈,非让我找工作,能赚几个钱?” 程自建想到程梦芝,心里一紧,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他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打她电话。 阮林林气喘吁吁的。 “什么事?” “妈,明天你能不能跟我去趟银行?” 到时要是封彦认识她,那老太太肯定有私房钱! 第24章 阮林林玩滑板玩到兴头上,听见银行两个字,立刻警觉起来。 “做什么?” “这个……我有项业务不太懂,想请你帮个忙。” 程自建尽量说得委婉。 她一口回绝。 “不懂就问柜员去,我没空。” 说完挂了电话。 卫生间里,程自建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心有不甘。 赵菊香见他半天不出来,敲门查看,“怎么了?这副表情,该不会是……被开除了吧?” 程自建忙说:“怎么可能?我工作那么努力。” 她没好气地抱着胳膊,“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自建犹豫该不该告诉她。 说了,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不说,他自己又问不出来。 那很有可能是一大笔钱呢。 权衡再三,他选择全盘托出。 赵菊香听完脸色都变了,“真的?那老太婆真这么有钱?” “我也只是瞎猜,搞不好是同名也说不定。不过刚才她直接拒绝去银行,还是有点奇怪……” 他回忆着二人的对话,突然变得沮丧。 “我看我妈往后是不会再疼我了,她以前绝不会说那种话。算了吧,问也问不出来,别问了。” 赵菊香猛地掐了他一下。 “你傻啊!自己问不出来让小旭去呗。小旭可是她唯一的亲孙子,随她姓,你大姐那闺女姓得可不是程。” 程自建迟疑,“小旭最讨厌我们谈钱,会同意吗?” “你别说得那么直接啊,找个借口。就说……说咱家准备做点小生意,让老太婆支援点,看看她手里还有多少钱。” 他点了下头,“那行,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催他早点回来。” 一个电话过去,程初旭被迫提前结束今天的训练,与阮林林道别,分别回到各自家中。 “爸,妈,我去做试卷了。” 进门后他打完招呼,便往房间走。 程自建与赵菊香交换了个眼神,悄悄跟进房间。 程初旭刚拿出试卷,就感觉身后有人。 扭头一看,是自己亲爸。 “什么事?”他冷淡地问。 程自建搓着手靠近,笑嘻嘻的。 “小旭啊,作业先放一放,咱们父子俩来聊聊?” “聊什么?” 程自建毫不介意他的态度,拉着他坐在单人床上,努力摆出一副慈父该有的架势。 “上次的事,你还在恨我们对不对?” 程初旭一听他提这个就心生反感,起身要走,又被他给拉了回去。 “别急嘛,我不是要批评你,我想跟你商量解决的办法。” 程初旭狐疑地回过头,“商量?” “对啊,你也是个小大人了,有资格参与家中大事。” 程自建毕竟做了十几年的销售,骗骗小孩还是很有一套的。 程初旭果然动摇,坐了回去。 “你们想怎么解决?” “奶奶那天说过一个词,开源节流,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过咱们家目前只能做到节流,做不到开源。本来想让你妈也去上班的,可你也知道。她没技能,身体还不好,根本赚不了什么钱。我们想了好几天,打算还是自己做生意,当老板,你看怎么样?” 他眯起眼睛,“做什么生意?” “这个不重要,我有路子,重要的是咱们家本金不太够。这么多年,我一个人的工资养你们俩,你一个月辅导班都要几千块,根本没积攒下钱。要不你半个忙,问问奶奶能不能支援点?” 程初旭看出他的本意——还是要钱。 当场拒绝。 “我不会问的,你们也别去烦她。没有钱,大家就省一点,我周六日出去兼职也行。你出去,我要做作业了。” 程自建苦口婆心劝了好久,赵菊香也进来加入他的阵营。 两人说得嘴皮子都干了,程初旭依然面不改色,自顾自掏出耳机戴上,认真做卷子,视他们为空气。 夫妻俩无可奈何,回到自己房间,合计了一晚上,改变对策,决定从封彦下手。 上午,程自建再次来到该银行,打着谈空调的借口要见他。 封彦是银行里为数不多的管理层之一,工作很忙,把他晾在一边。 他也不急,慢悠悠地喝茶等待,到中午时见对方终于闲下来,提出请他吃午饭。 封彦说:“采购这方面我们得开个会才能决定,今天定不下来。你天天缠着我也没用,做自己的事去吧。” 程自建笑道:“封经理太见外了,买不买空调没关系,我就是想跟您交个朋友,您这么年轻才俊的,肯定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还有……我妈手里有点闲钱,想做投资,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提供点建议。” 生意送上门,封彦来了兴趣。 “有多少闲钱?” “具体我也不清楚,要不我现在叫她过来?她叫程梦芝,今年已经六十八了。” 说这句话时,程自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任何表情变化。 果然,听到那个名字后,封彦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但是没戳穿,点头道:“让她过来一起吃饭吧。” 程自建立刻去僻静处打电话给阮林林。 “妈,醒了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阮林林昨晚熬夜打游戏,困得不行,迷迷糊糊中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自己正在谈一大客户,对方准备买几十台空调,担心谈不下来,所以想请她过去坐镇,毕竟人类对长者总是会尊敬些。 阮林林很无语,“我是你妈不是他妈,你都不尊敬我他怎么可能尊敬我?” 程自建装傻,“我哪儿有不尊敬您了?” “你请我还不如请老顾,他好歹是个退休教授,体面点。” “算了吧,他手抖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吹我空调吹的呢,你过来行不行?要不我让他跟你说两句。” 接下来是半分钟的沉默,然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悦耳嗓音。 “你好,我是封彦。” 阮林林大吃一惊,瞬间清醒了。 封彦和程自建……认识? 那她的钱…… 下一秒,手机又回到程自建手上,这次语气变得自信很多,甚至隐隐带着威胁的意思。 “妈,你还是来吧,我想你肯定不会后悔的。” 阮林林嘴唇抿得发白,狠了狠心,决定亲自去看看情况。 “好啊,我马上到。” 半小时后,三人坐在银行旁边的餐厅包厢里。 程自建做东,在点菜,斜着眼睛偷偷观察阮林林的表情。 后者在看封彦,封彦也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恍惚间仍是那个人淡如菊的白衣学长。 程自建故意问:“妈,你俩认识吗?” 阮林林低头喝茶,“见过。” 封彦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他走出包厢,却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站在走廊转角处抽烟。 几分钟后,阮林林出来。 四目相接,他勾起一抹笑意,仍然温柔,却已不再纯净。 “您儿子还挺热情的,这批空调恐怕我不买都不行。” 阮林林说:“你们的生意是你们的生意,我不插手。不过听说银行员工的职责之一是为客户保守秘密,像封经理这么专业的人,肯定不会犯低级错误对不对?” 封彦微笑,“程阿姨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阮林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二人回到包厢,菜已经上齐了,席间程自建一直努力想把话题往存款方向引,但都被他们四两拨千斤的糊弄过去。 阮林林还是不够放心,打算把存款换个地方放,于是吃完饭就走了。 包厢里,程自建抱着最后的希望。 “封经理,我妈是不是打算在贵行买理财产品?她这人胆小,不敢投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做做她的工作。” 封彦垂眸看着桌上的烟灰缸,沉默不语。 程自建自认为猜得十有八九,心一横,干脆挑明了。 “实话跟你说吧,老太太手里有笔钱,瞒着我们不肯说。你说一老人留那么多钱干嘛?改天被卖保健品的骗光了,我也是为了她好。封经理,你能不能帮个忙?要是她把那笔钱给了我,我也会付你一点辛苦费。” 封彦掐灭手里的香烟,抬头看他。 “所以你是打算跟我合谋设计你母亲,骗她的养老钱?” 程自建被他说得愣了一下,脸上火烧火燎的,尴尬地咳嗽两声。 “也不能这么说,我是她儿子,她养老主要还是靠我,不是靠钱……” “我同意。” 封彦突然说。 “什么?” “我同意帮你,她的确有一笔钱,并且存在我们银行,金额是……” 他凑到他耳边,低声报出数字。 程自建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落地,摔得稀碎。 滚烫的茶水打湿他裤脚,他却没反应,犹自瞪圆眼睛张大嘴,震惊地说: “卧槽!” 还以为顶天几百万,居然……这么多! 两人在包厢里商议计划,两个小时后才离开。 阮林林跑了一下午的银行,哪家都不放心,头一次感到手里有钱是这么危险的事。 程自建当时的语气,简直让她感觉自己被饿狼给盯上了,真难为原主跟他相处那么久。 这笔钱到底该怎么办? 她边思索边往家走,看见楼道外停着辆宝马,车旁站着个年轻人,怀里还抱了束鲜红的玫瑰。 她看了眼,绕边走,对方抓住她。 “阿姨,请问你知道程晚歌住哪间吗?” 找晚歌?该不会就是员工那天说过的追求者吧? 阮林林没兴趣掺合,谎称自己不知道,进家门后对正在拖地的程晚歌说: “楼下有个年轻人在找你。” 第25章 程晚歌之前就已经接到对方的电话,只不过不想下去,头也不抬地说: “别理他。” 阮林林嗯了声走进房间,感觉有点累,便给程初旭发了条短信,让他今天别去别墅了。 程初旭很久都没回复,大概还在上课。 她往床上一倒,昏昏沉沉睡过去。 门外,程晚歌手机又响了。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但想也知道肯定又是那李诚。 她不胜其烦,打算跟对方说明白,怕吵着在看书的顾青云,特地走去厨房关上门,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听。 “我都说了我对你没兴趣。” 李诚忙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误会?我承认,我隐瞒了一些事情,但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要不你再出来跟我见个面?我相信我们会很合适彼此。” “是吗?” 她冷笑,“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截了当的问了。以后我们生小孩,能不能跟我姓?” “这个……你可以先生一个儿子跟我姓,然后再生个女儿跟你姓。” “结婚你给不给彩礼?” “华城的习俗不是不要彩礼吗?女方该给嫁妆才对。” “我现在辞职了没工作,你养我吗?家务谁做?我爸妈生病怎么办?你老家的人怎么办?” 她一股脑问了一大串,李诚被逼得露出原型。 “你好歹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人,凭什么要我养?” “真不好意思,我在我家就我爸养,他说养我一辈子都开心,吃饱了撑的跟你结婚?你告诉彭阿姨,这门亲事我不要!别再来烦我了!” 她痛快淋漓地骂完,打算挂电话,却听到那边传来一个模糊且疑惑的声音。 “晚歌姐?” 是瞿天成! 瞿天成确定是她,问李诚:“你是谁?你抱着花站晚歌姐家门口做什么?” 李诚也非常戒备,“你又是谁?” “我是她男朋友!” “你说什么?” 那边闹了起来,程晚歌惊呆了。 为防两人大打出手,她赶紧跑出去,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脱。 还好他们勉强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并没有动手。 程晚歌沉着脸将李诚轰走,警告他不许再来。 等宝马车影消失后,才转头看瞿天成。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你吗?” 他薅了一把自己新染的金毛,笑眼弯弯,手指捏着她围裙的波浪边。 “晚歌姐,你穿围裙真好看,让我想……” 想什么?程晚歌脑海里闪过几张女生只穿围裙的性感图,刚想骂他一顿,就听见对方说: “想娶回家。” 那一刻,程晚歌冷硬的心里仿佛有棉花糖在融化,丝丝缕缕,甜甜的溢满整个心房。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集中注意力。 “刚才我听见有人自称是我男朋友?谁允许你这么说的?” 瞿天成相当狡猾。 “我一看那人就觉得他贼眉鼠眼,不安好心,所以才撒谎想骗他走的,省得骚扰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哈哈哈,用不着那么客气。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请我吃顿饭也没关系的。” “想得美。” 程晚歌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瞿天成本在欣赏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赶紧追过去。 “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盒提拉米苏塞进她手里,他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跟朋友喝下午茶,感觉蛋糕挺好吃的,就想送点来给你尝尝。你吃吧,我走了,再见。” 瞿天成一步三回头地离去,程晚歌拿着那盒蛋糕,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回到家里,顾青云在客厅磨墨,一抬头就看见了她,微微一笑。 程晚歌下意识把蛋糕藏到身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刚才突然想吃甜的,就特地出去买了。” 顾青云含笑,“你跟你妈一样,都喜欢吃甜的。当初我第一次请她吃东西,吃得也是蛋糕。” “可你们那时不是在乡下吗?哪儿来的蛋糕吃。” 他点点头。 “没错,所以那天我们特地请了一天假,走三小时路去城里,吃了一个五块钱的奶油蛋糕,还花了好几张点心票。” 程晚歌怀疑他在开玩笑,因为小时候她就听说过,他们那时一个月才三块钱工资。 花五块钱吃奶油蛋糕?谁舍得。 “蛋糕给你吃吧,我突然又不想吃了。做晚饭去,她今天晚上在家吃吗?” 程晚歌问。 顾青云看了眼禁闭的房门,嘘了一声,“她累了,别吵。” 程晚歌撇撇嘴,进厨房做饭。 他们不吵,有人吵。 傍晚六点,即将开饭,阮林林的手机响了。 程自建:“妈,我今晚带菊香和小旭回家看看你们啊,特地去饭店打包了好多菜呢,你让晚歌别做饭。” 阮林林皱眉,“你们来干嘛?” 他嬉皮笑脸,“不说了吗?来看你和爸啊。你俩身体都不好,我现在没陪在身边,还怪不放心的,菊香和小旭也想你们了。” 说完他就径自挂了电话。 阮林林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睡意全消,去厨房告诉程晚歌这个消息。 程晚歌脸色不大好看,但是没说什么,只把已经切好的菜用保鲜盒装好放进冰箱里。 阮林林又来到客厅,顾青云穿着件亚麻衬衫,袖口卷起,仙风道骨地坐在桌前,似乎在画画。 她走近一看,不禁勾起嘴角。 纸上一个摔破了的西瓜,一顶草帽,一只沾满泥的解放鞋。 淡淡的墨色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画面,运笔及其娴熟,仿佛已经画过无数遍,深深印在心底。 顾青云没抬头,却好似后脑勺长了眼。 “这副画叫月老。” “为什么?” 这三样东西,怎么也跟月老扯不上关系啊。 他笑而不语,耐心地将其画完。 停笔之时,程自建一家三口也到了。 他难得大出血,手里拎满袋子,招呼大家吃饭。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程晚歌发自内心的不欢迎他们,但也没道理开口赶人,把顾青云扶过来,为他盛饭夹菜。 赵菊香一改以前的嚣张气势,变成了个热情的小媳妇,爸妈两字轮着叫,格外亲热。 “妈,这是我特地托人买的阳澄湖大闸蟹,味道特别好,多吃点。” 程初旭面无表情,手躲在桌子底下打字。 阮林林接到消息,低头一看。 程初旭:她趁菜市场收摊买的,二十块三斤。 “噗嗤……”她忍不住笑出声。 赵菊香尴尬,“怎么了?” “没事没事,螃蟹性寒,我不敢多吃,你自己吃吧。” 同时悄悄回复:乖孙砸,改天带你吃海鲜。 程初旭仿佛没什么兴趣,表情却缓和了很多。 吃到一半,程自建与赵菊香唱戏似的开始聊天了。 “你们听说最近那个老年人存钱被骗的事了吗?” “没听说啊,怎么会被骗呢?” “那老头可有钱了,拆迁户,手里有上千万,全存银行里,据说被非凡份子给盯上了,入侵银行系统发短信骗他,把他的钱转走,现在找人都找不到。” “我的天真的假的?那些人也太猖狂了。” 程自建看向阮林林,话里有话。 “我看他们就是仗着老人心思单纯,容易骗,才专门盯着这个群体。爸妈,你们的存款有定期检查过吗?可千万别遇上这样的人,存得越多被他们盯上的概率就越大,要存也别存一家银行里,知道吗?” 阮林林道:“可是银行的那些手续什么我也看不懂啊,转来转去搞不好真弄丢了,要不给你,你帮我存着?” 赵菊香手一抖,筷子掉到地上,赶紧捡。 程自建呆呆道:“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她笑眯眯地说:“你猜。” 他自讨没趣,回到之前的话题上,继续聊老人被骗的事。 吃完饭他们又坐了会儿才回家,晚上十点,程自建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封彦:她联系我了。 “老婆!” 程自建激动地抱住赵菊香,身体难以自控的颤抖,“咱们要发财了!” 鱼已经上了钩,就算得分点给封彦,自己也能剩下不少。 到时还卖什么空调?那可是一亿多啊! 赵菊香也开心,开心之余留有埋怨。 “还是怪你妈,抠门的老东西。要是直接把那笔钱给我们,用得着你费这么多事吗?也不用分钱给外人啊,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中奖还瞒着我们,什么人啊。” 程自建亲亲她的头,“好啦别生气了,无论如何咱们以后都不会再缺钱了。等那笔钱一到手,就给你买个爱马仕包,怎么样?” “只买一个?” “买十个,一百个!哈哈哈……” 翌日上午,阮林林独自来到银行。 封彦给她推荐一种存款方式——一旦出现任何问题,银行全额赔偿,哪怕是用户操作不当产生的意外。 但条件是必须购买一份每年费用高达一百万的财产保险。 买保险的要求也苛刻,客户年龄不得超过五十岁,否则不包赔。 封彦说:“你不如让一个信得过的家人为你购买,虽然费用高,但是稳妥。” 她想了想,打电话把程自建叫来,让他帮忙买保险。 封彦当场为他们办完手续,走出银行大门的那一刻,程自建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转款信息。 “妈,对不起了。”他歉意地说。 阮林林不解,“你说什么?” “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中年人养家多辛苦,你又不肯帮我。那份合同还有一个附属协议,签字之后存款将转入购买人名下。妈,您真的不该骗我。” 她茫然地眨眼睛。 “我骗你什么了?” “你还不肯承认吗?好,我现在就让你看证据。” 他拿出手机,想用余额戳穿她的谎言。 谁知点开一看…… “尊敬的用户,您尾号为3374的账户于x月xx日10时09分转入250元,现余额为3756.89元。” 250元? 那一个亿呢?! 作者有话要说:阮林林:你和250不挺配的吗? 本文下章就要入v了,到时连更三章,前排留评有小红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26章 “妈!你的钱呢?” “都在那儿了啊。” “怎么可能?你不是有一个多亿吗?” 阮林林故作惊讶地张大嘴,走过去摸摸他脑门。 “你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呢?我连退休工资都没有,吃住全靠你爸,哪儿来的一个多亿?这段日子他要请护工,要吃药,每月工资都花得七七八八,压根没有多余的钱。这250块还是我之前攒的呢,你得帮我保管好。” 程自建呆呆地抱着手机,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阮林林温柔慈祥地抚摸他头发。 “自建啊,妈的钱给你了,现在自己身无分文,往后你得养妈啊。现在我要回家了,给我一百块钱打车吧。” 他盛怒,气得眼睛通红,仿佛要爆出血来。 “你明明有钱!你故意陷害我!” 阮林林沉下脸,声音也变得冷漠。 “你这就太过分了啊,我怎么陷害你了?给你钱是陷害你?再说那个封经理你也认识,我有那么大本事撺掇他跟我一起骗人吗?我又没钱给他。自建,你这两年可是越来越胡闹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只能跟你法院见,强行让你每月给赡养费了。” 程自建脸色大变,拿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最后咬着牙关吃了这个闷亏,给她一百块钱。 “是我误会你了。” 阮林林微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这才对嘛,母子之间干嘛吵架呢?你努力工作,以后我要你养的地方还多着。” 她说完拦了辆出租车,扬长离去。 程自建回头看向银行,气势汹汹地跑进去找封彦。 同一时间,一位员工走进封彦办公室。 “经理,刚才您负责签署的那份理财保险是无效的。” “无效?” “程梦芝今天上午九点时,已经把存款全部转走了,目前的账户里只有几百块钱,合同无效。” 封彦手里的钢笔掉到桌上,紧接着听见程自建充满愤怒的脚步声。 阮林林不知道后来两人是怎样解决的,也没兴趣知道。 回去的路上,程晚歌打电话给她,说明天周六,问她有没有空,陪顾青云一起去公园玩,省得整天只能闷在家里。 她想了想,同意,却补充道:“我要带一个伴去。” “谁?” 她神秘兮兮地不肯说,直到翌日出发时,那人来到楼下等待,程晚歌才知道他是谁。 程初旭。 程初旭有点不好意思,抓着头发说:“奶奶,要不我还是不去了,我都十五岁还去公园做什么?又不是小孩。” “不行,来都来了,你今天正好放松放松,少想作业了。” 阮林林说着把一顶自己在网上买得棒球帽扣他脑袋上,打量一番,十分满意。 这么帅的孙子,就该带出去多遛遛。 程晚歌在给顾青云穿外套,怕他坐车上吹空调冻着,却半天不见他抬手,眼睛一直看着那两人,不由得问: “爸,你怎么了?” 他收回视线,把手伸进袖子里。 “还是年轻好。” 怎么突然闻到一股酸味儿,醋瓶子忘盖了? 程晚歌揉揉鼻子,拿起车钥匙。 “走吧,出发。” 她的车是一辆白色别克,刚毕业那几年自己攒钱买的。 上车后她跟程初旭坐前面,阮林林与顾青云坐后面。 这样的安排没什么奇怪的,老人与老人一排,年轻人与年轻人一排,很合适。 可对于阮林林而言,有点如坐针毡。 她和顾青云靠得很近,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药味—他已出院,但一日三餐都得吃药,免得再次复发。 现在是八月末,外面天气炎热。车内空调刚刚打开,真皮座椅残留着余温。 唯有他身上冰冰凉凉,像个从寒冬里走来的人。 汽车转弯,两人都胳膊不小心碰在一起。 阮林林尴尬地笑了一下,寻找话题打破沉寂。 “你准备去公园玩什么?” “散散步吧。” “散步好,强身健体。”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把手臂往自己那边移了点,看向窗外。 两人的尬聊结束,气氛冷得突破天际,阮林林忙询问程初旭开学的日子,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程晚歌从后视镜里看着父亲的倒影,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明明就想跟人家说话,非要克制隐忍。 老夫老妻几十年了,只因为昏迷几年就变成陌生人? 她决定来次助攻。 “公园旁边有家海洋馆开业,你们想去吗?” 阮林林正愁找不到话题。 “好啊,我很久没去过海洋馆了。” 程初旭本来也想去,突然看见一向冷漠淡定的小姑疯狂对他挤眼睛,愣了几秒,后知后觉道: “我不去了,我……不喜欢鱼。” 程晚歌立刻说:“我也是。爸,只好你陪妈一块儿去了。” 顾青云:“……” 阮林林:“……” 在程晚歌的撮合下,抵达公园后,四人分成两对。 一对买票进入海洋馆,一对站在外面吃棉花糖等他们。 由于是第一天开业,馆内游客特别多。阮林林和顾青云就像夹杂在沙丁鱼群里的鱼,几乎是被推着往前走。 一队中学生嬉闹着跑过,撞到阮林林的肩膀。 她措手不及,往前倒去,本以为要摔个嘴啃泥,右手忽然被人拉住,拽回原位。 顾青云道:“人太多,我们牵着吧,免得走散了。” 阮林林说了声好,通红的耳朵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 两人肩并肩地朝前走,顾青云冰凉的手握着她,很有力量。 蓝色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颜色各异的鱼儿在身边和头顶游来游去,感觉非常美妙。 与此同时,公园门口,程晚歌与程初旭蹲在路边吃棉花糖。 小姑是家中气场最强势的人,曾经以一己之力骂得老大老二抬不起头。大家平时见面又少,程初旭略有点紧张。 程晚歌慢条斯理地吃着久违的小零食。 “上高中以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跟爸爸妈妈一起逛公园。” 程初旭有点疑惑,“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像小姑这么厉害的人,愿望应该是当个女企业家什么才对吧。 “对你来说很简单,但我不是。我上中学的时候你刚出生,你妈不愿意带,于是只能由我妈整天带你。奶粉、尿不湿、衣服等等东西都是他们买的,一个月开销至少三四千,爸爸为此延迟退休,而我晚自习回家还得帮你冲奶粉。” 程初旭微微张大嘴,半晌后才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赵菊香只跟他说过他小时候多么顽皮好动,带他多么辛苦,没提过他是奶奶照顾的。 等有记忆已经上幼儿园了,那时他已被赵菊香接回家,只是一日三餐仍在奶奶家吃。 程晚歌嗤笑了声。 “没什么可抱歉的,反正我早就不做那些异想天开的梦。如今只要她俩过得好,就行了。” 程初旭看着手里棉花糖,一口气把它吃完,又去买了两串糖葫芦,塞给程晚歌。 “小姑,我可以陪你一起逛公园吗?” 他或许不是一个讨喜的侄子,但一定可以当个称职的玩伴。 海洋馆里,老夫妻俩走到了白鲸馆。 两条大白鲸带着一条小白鲸,在蔚蓝的玻璃后自由畅游,简直就是巨大的白色精灵。 小白鲸对游客们很感兴趣,一直在玻璃后徘徊。 阮林林把手掌贴在玻璃上,它游过来亲了口,吐出一个圆溜溜的大泡泡,引来众人哄笑。 她惊喜地回头说:“你看它多可爱!” 顾青云走近一步,微微弯腰,隔开嘈杂的人声,在她耳畔说: “它们也很聪明,还能模仿人声,号称海中百灵鸟。如果你拿一面镜子站在这里,它会欣赏自己的倩影。” 阮林林笑得眼睛弯起来。 “真的假的?” 顾青云说:“我现在就出去买一面。” 她忙拉住他,“不用那么麻烦,下次再带来也没关系。” 他抿了下嘴唇,“你还愿意来吗?” 阮林林莫名觉得他有些紧张,点点头,望向玻璃后的白鲸。 “当然愿意,这里多美啊。” 顾青云闻言眉心渐渐舒展,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咔擦— 旁边响起照相声。 回头一看,一个长头发的年轻男人正端着相机拍他们。 顾青云皱眉,一只手挡住她,一只手去阻止。 那人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刚才的画面太美了,忍不住就……你们好,我是一名职业摄影师。你们要是介意的话,我会把照片删掉。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花钱买下来,将来放在我的影展上展出。” 顾青云回头看阮林林,两人交换了几个眼神。 他说:“我想看看照片。” 那人忙道:“没问题。” 他本打算让人删掉照片的,但是看完改变主意。 “可以留下。” “那您希望什么价钱……” “不用了,这是我的电话,展出的时候发给我看看吧。” “没问题!” 摄影师离开,夫妻俩继续往前走。 阮林林一路都很好奇照片到底拍得有多好,以至于他连钱都不要。 可是顾青云不肯说,看了眼时间,说该出去了。 这一天,他们逛了公园吃了大餐,程晚歌还请他们看电影,玩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去。 阮林林玩得开心,但也累得够呛,洗完澡就准备睡觉,却看见手机里多了条短信。 封彦:程阿姨,明天行里举办老客户活动,我帮您申请了一个名额,请问有兴趣来吗? 钱都转走了还叫她老客户,看来是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忽悠她把钱转回去? 真是不好意思,她虽然颜控,但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阮林林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第二天上午九点起床,前往银行。 打算让封彦改个称呼。 叫什么阿姨?叫爸爸。 大周末早上,上班族都还在补觉,街上冷冷清清。 银行门口挤满高额存款客户,年龄都在四十往上,来参加VIP活动的。 阮林林似乎已被列为重点目标,一下车就有眼尖的工作人员看见她,挤出人群跑来迎接。 “程女士,您也来啦,先进了喝杯茶。” 她摇头,“我找封经理。” “好啊,封经理在楼上办公室,我去叫他下来。”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阮林林走进银行,娴熟地上楼,敲响封彦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出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晰悦耳。 “请进。” 她打开鼓鼓囊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礼盒装的脑白金,拎在手里推门而入。 封彦正在看活动资料,抬头看见她,目光先是微喜,很快就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 “这是……” 阮林林微笑,“送给封经理的啊,封经理最近肯定很劳心伤神,得补补脑子才行。” 封彦怀疑她话里有话,借机嘲笑自己,解释道: “程阿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其实您大可不必,我……” 她抬手打断。 “我真的只是关心你,你当区长的父亲三年前因为贪污被捕了是不是?母亲前两年又查出重病了对吗?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负担肯定很重吧?家产全部清查了,工资入不敷出吧?” 封彦成也名气败也名气。 在学校里他是风云人物,毕业后他仍然被人津津乐道。 前些天阮林林察觉到他的异常,特地登陆校内论坛看了看,果然看到有人在讨论他,言语里全是惋惜。 她当时想过,要不要出些钱帮忙,毕竟是自己曾爱慕过的人,给她留下了那么美好的记忆。 无奈对方的所作所为骚断腿。 她说得越多,封彦的脸色便越难看。说完最后一句,已经变得铁青,清俊的脸近乎扭曲。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阮林林笑眯眯道:“我关心你啊,反正我有那么多钱,花都花不完,儿子又不孝顺,送几百万给你如何?” 封彦曾觉得她的笑容是憨,是傻,是好骗,如同他的许多高龄客户一样。 但是现在,那个笑容令他如芒在背。 “你想怎么样?” 阮林林把脑白金放在他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这人念旧,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封经理,你既然不是蜘蛛侠,就别老在悬崖上走。哪天掉下去了,可没那万能的蜘蛛丝救你,明白吗?” 封彦看着脑白金上笑容灿烂的老人,心中乌云密布,抬不起头。 阮林林心情大好,朝外走去,在走廊上被人撞了下肩膀,生疼,抬头正要说话,看见对方的脸陡然愣住。 那人一米八多的个子,皮肤苍白,身材瘦削,短发看起来很久都没修剪,乱糟糟的盖住耳朵。 他眼睛很大,包裹着一圈浓密的睫毛,以前常被人笑话是牛眼。但此刻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下颌全是胡茬,身上的T恤与牛仔裤也皱巴巴的。 他跟阮林林记忆中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一点也不像,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男朋友——苏城。 苏城气息颓丧,撞了以后也不看她,匆匆说句对不起,便走进封彦办公室。 阮林林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 出车祸的人是自己,不闻不问的人是他。 怎么搞得他跟死去活来一样? 要不要等他出来,聊几句? 她低头看见自己苍老的手,想起如今天翻地覆的生活,摇摇头,走出银行。 本打算去超市买只老母鸡炖汤,犒劳犒劳自己被程自建和封彦双重伤害的灵魂,不料出门后看见银行对面也有个农贸市场便走进去逛起来。 她站在店家的冰柜前,摸摸鸡腿又捏捏鸡翅,好半天都没买。 过了十几分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瞥银行大门。 苏城出来了,骑上一辆共享单车。 她连忙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快跟上前面那个人!” 司机看着前面慢吞吞的身影,不得不等待三分钟再起步。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抵达目的地——苏城的出租屋。 阮林林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本来是想借他家厨房练练厨艺的,谁知苏城在这方面悟性比她高。 练了半个月,她仍然只会炒个青椒肉丝,而他鸡鸭鱼肉样样拿手,把她活生生养胖八斤。 苏城把车停好,独自上楼。 阮林林等了一会儿,也进入电梯,来到熟悉的门牌号前,看着房门犹豫。 苏城明明很爱干净,干劲十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非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可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离婚,母亲早已嫁人生子,父亲也对他态度冷淡,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才对。 里面传出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 她心里一紧,快速跑进电梯,边喘粗气边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关于他的事了。 纵使他们曾经爱过,但已经成为过去式。 她没必要死守着他,正如他也没有死守昏迷的她。 她要忙的事可多着呢。 阮林林给自己报了驾照考试,每天傍晚按时去别墅,在程初旭的帮助下学习吉他和滑板。 同时也密切关注父母在国外的消息。 两个月后,新消息传来——父亲已在国外找到工作,她的身体也入院接受治疗,母亲仍全职陪伴她。一家三口的生活比以前拮据不少,但还算稳定,不愁衣食。 阮林林彻底放下心来,将注意力移向自己的上亿存款。 第一期利息已打入账户,整整十三万。 — 11月8日,立冬,晴。 华城市第一中学,高一(2)班体育课。 老师带他们跑完圈,让自由活动。 男生们奔向篮球场,许多女生也跟了过去。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拿出藏在衣服里的手机。 “啊啊啊!程初旭真的好帅啊!” “我觉得郑世风也不错啊,家里还有钱,你瞧他又买新鞋了。” “算了吧,那个沙雕,整天就知道装逼。之前还骂咱们班上的女生都是仇人多作怪,长得像凤姐还喜欢打扮。” “真的?什么时候说的?” “就班花涂指甲油被老师罚扫地那天啊,他怀疑是我们举报的。自以为是护花使者,为了美人背叛全世界,其实就是个铁憨憨,李倩喜欢的是程初旭。” “你瞎说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女生耸耸肩,继续用相机捕捉球场上帅气的身影。 天气有点干燥,程初旭打了几场出汗,回教室换上更凉爽的短袖球衣,引来一阵尖叫。 另一队的郑世风看见了,表情相当鄙夷,却也跟着换了件衣服,可惜无人关注。 体育课结束,比分23:7,郑世风一队惨败,脸色难看。 女生们争先恐后地祝贺程初旭。 这时,一个清秀动人的女生拿着瓶矿泉水走来,腼腆地递给他,笑出两个小酒窝。 “恭喜你,继续加油哦。” 众人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郑世风的表情臭到极点,眼底闪着阴狠的光。 程初旭笑笑,“多谢,水就不用了,我有。” 他说完与朋友勾肩搭背地往教室走去,留下一个令人心动的背影。 当天晚自习下课后,程初旭被郑世风带人堵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 巷内没有路灯,只遥遥地照来一点黯淡的光。 郑世风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狂霸酷帅拽。 “小子,你很牛逼嘛,开学才几个月就把那些女生迷得五迷三道的,嗯?” 现在高中生的个子已经很高了,他们几人都人高马大的,将前路死死堵住。 而后面又是死路,程初旭无路可逃。 他表情镇定,看不出慌乱,不动声色护着书包,免得那些人发疯把他还没做完的试卷给撕了。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你滚出这所高中!” 他笑了。 笑声让郑世风气得不轻。 “你TM脑子有问题吧,还笑?” “我以为市一中是很不错的学校,没想到原来也会有小混混。” “……你说谁小混混?!” “你心里清楚。” 郑世风忍不住了,把书包往地下一丢,急冲几步挥出一拳。 程初旭闪身躲开,抱着书包回身就是一脚,踹得他倒退几步。 朋友们见状要挺身而出,为他出气,好好教训对方。 郑世风却捂着胸口拦住他们,看程初旭的眼神满是嘲讽。 “你不就是得意自己成绩好么?可是有什么用,现在早就不是看学习成绩的社会了。我爸是大老板,一个月赚几百万,你爸呢?区区一个卖空调的,说出来都笑死人。将来我毕业了,子承父业,仍然是个富豪,受人敬仰。而你辛辛苦苦考大学,毕业出来只能给我打工,任由我差遣。 至于那些愚蠢的女生,长大以后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钱人最牛!” 程初旭眸光冰冷。 “未来的事,还不好说呢。” 郑世风毫不留情地嗤笑,“少白日做梦了,你一出生就注定只能当个loser。” 这句话冲击着他的耳膜,令他眼中冒出红意。 郑世风自知戳到他痛处,嚣张地笑出声。 就在这时,巷外打进来两道白色光柱,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是刺耳的车喇叭声。 众人用手掌半遮住眼睛,仔细辨认。 “卧槽!保时捷!” 一辆鲜红的保时捷跑车停在巷口,打开大灯,光芒万丈。 高中生们目若呆鸡,有人推推郑世风。 “是不是你爸买了新车来接你啊?” 他一想也觉得有可能,毕竟在场这么多人,也就他家买得起跑车,于是一脸欣喜地走过去。 “爸……” 后一个爸字还没出口,车门打开,刺眼光线中出来一个人。 她,满头白发! 她,一身老年装! 她,脚踩北京布鞋! 她慈祥和蔼地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大孙砸,奶奶来接你放学了。” 由于高中学业繁忙,每天放学就已经到了晚上。阮林林便改了培训的时间,由以前每天傍晚三小时,改成周六一整天。 本来平时晚上她是不会来的,但她前些日子拿到驾照,今天又提了新车,想找人分享,于是就奔学校来了。 没想到会碰上这一幕。 高中生们还云里雾里,羡慕地看着车。 “郑世风,你奶奶真时髦嘿!” 郑世风看清来人后,笑容僵在脸上,听完同伴的话,太阳穴直抽抽,气急败坏地说: “闭嘴!那不是我奶奶!” “不是你奶奶还能是谁啊?谁家那么有钱?” 当事人用一声称呼解释了他们的困惑。 “小旭,走啊,回家。” 所有人回头看程初旭,他也有点意外,但很快平静下来,整理好书包,走到她身边。 阮林林摸摸他的头,让他先上车。 他上去关上出门后,她朝那些个头已堪比大人,心智仍然不够成熟的小男生走去。 对方毕竟是个开跑车的,肯定很有钱。 众人的眼神充满敬畏,而她看似笑容慈祥,走近后却低声道: “小兔崽子们,下次再欺负小旭试试,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以郑世风为首的人打了个哆嗦,齐刷刷点头。 她和蔼地说了声乖,回到车上,踩下油门。 回家的路上,程初旭坐得很不自在,左右打量这辆车,实在想不通。 “奶奶,车哪儿来的?又是你的有钱朋友委托你照看的?” 阮林林装傻。 “是啊,人嘛,就该多多交朋结友,这样人家有好事都想着你。” 上百万的崭新跑车呢,还真是好事。 程初旭跟她相处两个多月,知道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干脆压下疑惑,提起另一件事。 “我妈找到工作了。” “什么工作?” “在美容院卖保养品,底薪两千,双休。” “你爸怎么说?” “他说我妈开心就好,要是以后感觉辛苦,就辞职另找。” 程自建对赵菊香还挺不错的,也有可能是对方太凶悍,把他拿捏得好。 但无论如何,这个家庭都已走上正轨,以后应该不会再烦她,值得庆幸。 抵达小区外,她停好车,拿出手机晃了晃。 “又到了发工资的时间哦。” 程初旭有点不想要。 “这个月我根本没上几天班,要不还是算了吧,之前你给我的也够我花很久了……” 阮林林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直接点了转账。 “做人嘛,要讲信誉,说好给四千就得给四千。你要是有多就存着,将来读大学用。以后毕业孝敬奶奶,知道吗?” 程初旭看着卡里日渐增长的余额,哭笑不得,推开车门说: “我回家了,奶奶,开车小心点。” 阮林林挥挥手,望着他年轻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非常羡慕。 以前没出车祸的时候,她从不觉得年轻有多重要,身体健康有多重要。 大胆熬夜大胆吃辣条,直到现在伸个懒腰都得喘半天,才意识到那些东西的重要性,是用钱也买不回来的。 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如今只能当个老富婆,多多花钱慰藉自己这样子。 她调转车头,驶入夜色中。 未免他人怀疑,她把车停在小区外的一个收费停车场,步行回家。 第二天打算开车在市里逛逛,享受一把招摇的快感,不知不觉,来到一栋熟悉的公寓楼前。 大楼临街,楼下就是人行道。树荫底下摆着几条石质长凳,凳子上坐着那个她努力想忘记,又总不经意间想起的人。 苏城。 他比第一次见面时更颓废,形状堪比流浪汉。 天冷了,他仍然穿着脏兮兮皱巴巴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胡子拉碴,一脸木然地喝一听冷冰冰的啤酒。 阮林林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他。 嘴里骂了句活该,可心脏又被蚂蚁咬似的疼。 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从他面前走过去,他忘了喝酒,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卧槽这渣男! 女朋友车祸才几个月,就开始对别人流口水了? 阮林林陡然发怒,可很快就意识到,他看得不是人,是衣服。 女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外套,以前她也有。因为布料抗造几乎天天穿,对方身材发型也跟她挺像的。 所以苏城其实是在想她吗? 她呼吸变得急促,想了想,把车停得远远的,拿着手机走过去。 女孩已走没了影,苏城执着地望着滚滚车流,不知在想什么。 “小伙子?小伙子?” 她连喊两声,对方迟钝地回过头,一双眼珠子像冻在眼眶里,转不动。 她摇摇手机,“你能不能教怎样用共享单车啊?我想骑一辆去买菜,怎么注册都不行。” 苏城仰头喝完易拉罐里的酒,捏扁丢进垃圾桶,接过她的手机。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阮林林偷偷打量他,闻到他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味道。 酒精、香烟、洗澡洗得应该也不是很勤快…… 这不是她认识的苏城。 “你大冷天的,怎么只穿件短袖?家里没衣服吗?” 他揉揉鸡窝般的头发,鼻子塞了,说话瓮声瓮气。 “没事儿。” 三下五除二,手机注册好了,他递回去说: “以后直接扫码就行。” 阮林林没看手机,仍盯着他。 “你住在附近是不是?家人呢,怎么不照顾你?” 他警惕起来,一句话都不肯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阮林林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可是走了才三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伴随路人尖叫。 回头一看,苏城昏倒在地,脸色白得不正常。 她连忙打120送他去医院。 — 狭长的走廊,苍白的灯光。 阮林林在病房外焦急等待。 医生走出来,“你是他家属吗?” “我是他女……”她情急之下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我是他奶奶。” “他父母在哪里?还有其他家属吗?” 医生表情严肃。 她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得了绝症?” 所以他才如此自暴自弃? “那倒没有,只是病人身体太虚弱,近段时间的作息和饮食应该很不正常,需要长时间的调理才能恢复。而这方面家人必须配合,比如监督他按时吃饭。” “他……他父母在外地,我会叮嘱他的。” “那就好,他已经醒了,这是缴费单。你交钱以后去拿药,就可以带他出院了,记得一定按照病历上写得做,不能再作息混乱了,半个月后来复查。” 阮林林交了五百块钱,提着一大包药带他回家。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进错屋子。 记忆中温馨整洁的小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脏乱。 苏城踢飞一个泡面盒,走进卧室趴床上躺着,死气沉沉宛若尸体。 阮林林犹豫要不要帮他收拾一下,看到那些狼藉实在无从下手,干脆无视,走进厨房,拿出自己刚买的排骨给他炖汤喝。 半小时后,她跨过一堆脏衣服,走进卧室。 “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喝药再睡。” 他一动不动。 “睡着了吗?待会儿再睡。” “你出去。” 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愣了愣,随即骂道: “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要不是看你病得快死了当我愿意管你?让我走,刚才的药费还不还?” 苏城打开床头柜,抓出一把钱洒向她。 “出去!” 她气得半死,扭头就走,出门时听见汤碗摔碎的声音。 随便吧,想死就死好了,关她什么事? 他就算死在这一屋子里的垃圾堆里长满蛆,也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气死了! 阮林林冲出门,回到车上,怒意在胸腔沸腾。 抬头看见后视镜里苍老的脸,她做出一个已经思考很久的决定。 二十多分钟后,华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皮肤科来了一位病人。 “您的皮肤报告已经出来了,这边为您选出几项适合您的项目。能除皱提拉的热玛吉、肉毒素注射、埋线提拉,还有美白细腻毛孔的玻尿酸注射,微针,祛除斑点的超皮秒……鉴于皮肤承受能力有限,您可以选出自己意向的三到四个,进行为期三个月左右的治疗。” 阮林林看着那些冷冰冰的器械,有点紧张。 “真的会有效果吗?” 医生笑道:“您放心,这里是三甲医院,所有项目都是正规的,绝不会夸大宣传。另外我注意到您法令纹偏深,额头也比较低,建议分别填充自体脂肪和玻尿酸,做完会有一个很大的改变。” 阮林林当初连补个牙都得想半天,面对这么多项目着实无从下手。 可她的身体六十八了,靠早睡早起和多吃红枣枸杞已无法实现逆转,只能借助外力。 她要漂亮,要年轻,痛点就痛点吧。 一周后,程晚歌陪同顾青云在小区里散步,忽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 顾青云停下脚步。 “你妈回来了。” 程晚歌笑道:“爸,你是想她想疯了吧?那个怎么可能是我妈,她哪儿有那么年轻。” 顾青云笑而不语, 几分钟后,对方走到他们面前,吁出一口气。 “这小区可真是的,从大门口走进来得十分钟,累死我了。” 程晚歌看着那张明明无比熟悉,却又哪儿都不同的脸,目瞪口呆。 那是她妈?!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明天要出远门,所以就提前把这章发啦,后天正常早上九点更新,好梦哟 第27章 阮林林问:“晚歌,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她回过神,连忙移开视线,可几秒后又忍不住问: “怎么感觉你变了很多?” 她开心地摸着脸。 “变年轻了是不是?那些项目真的很有效啊,皱纹减少很多了,乍一看是不是以为我五十?” “……什么项目?” “医美项目啊。” 程晚歌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那个曾经节约得要命,嗑瓜子都舍不得扔瓜子壳的老实巴交的妈妈,如今居然舍得花大价钱去做医美? 该不是被人骗了吧! 搞不好以前那些骗老年人买保健品的人已经转行了。 她试探地问:“你花了多少钱?在哪家医院?” “不多,三四万吧,就在第一人民医院啊。” 阮林林摸着自己年轻了至少十岁的皮肤,深觉这笔钱花得值。 程晚歌嘴角抽搐,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妈,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不安于现状了?以前每天傍晚都跑出去,找不着人影,你说你学唱歌去了。现在唱歌不学了,还是三天两头看不见人,一回来要么买这要么买那,你哪儿来的钱?这个我都不想管了,反正花再多也是你们的钱,我管不着。可最重要的是……你一点都不在乎爸爸的康复吗?他出院好几个月,你陪过他几天?他可是你丈夫啊!你得对他的昏迷负责任,当初他之所以出车祸昏迷,完全是因为……” “晚歌!”顾青云低喝一声,打断她的话。 “你要是不愿意散步,就先回去。” “爸!我看得出你有多想让她陪着你,她天天这样,你难道就不难过吗?” “我难过。”顾青云转头看向阮林林,“但我难过的是自己身体太差,无法尽一个丈夫的义务,连她去医院时都没法陪伴。” 程晚歌无言以对,扭头就走。 阮林林做项目时压根就没想起他,如今听他说得如此真诚,倒有些心虚。 “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不用跟那些小情侣似的,走哪儿都陪着,对不对?” 他的眼睛那么清明,仿佛能直接看穿她心底。 但几秒后,他只笑了一下,点头说对。 阮林林如获大赦,赶紧说:“天都要黑了,咱们回家去吧。” 二老肩并肩,走进与他们同样古老的楼道里。 发现阮林林变化的不只有程晚歌,第二天上午,她为了减肥下楼跑圈,遇上在唠嗑的彭王二人。 两人看见她的脸,大吃一惊,嘴上酸溜溜的。 “梦芝,看来还是老顾会疼人,你最近简直容光焕发啊。” 她笑笑没说话。 “你是不是终于有点危机感了?也是,女人不能做黄脸婆,尤其像你以前,整天给儿子女儿当牛做马,丈夫怎么可能看得起呢。” “以前我们村里也有个女人,年纪一大把还老来俏,整天化妆化得哟,天天跑出去勾搭野男人。她老公是个中了半边风的,半夜里杵着拐杖出门找她。最后发现怎么着?她都跟野男人上宾馆开房了!当场打得头破血流,吓得服务员报警!” 阮林林越听越刺耳,不禁说了句。 “这人各有各的活法,有些人跟青蛙似的,就喜欢蹲井里望着天自我安慰。我虽然不能理解她们,但想来活得还是挺幸福的。” 她说完就走了,王桂花听不懂。 “什么青蛙?不是说野男人吗,怎么扯到青蛙去了?” 彭雅芳好歹上了两年中学,比她有文化。 “你怎么这么傻?人家骂你你听不懂?” “骂我?” “是骂咱俩,她越来越像那个小女儿了,嘴上不留情。大家都是邻居,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话那么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厉害呢,不也就是个儿不孝女不敬的老太婆,哼。”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一致认为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于是盯着程家的门,等阮林林一走,立刻敲门找顾青云。 程晚歌看见她们就头疼,躲去厨房切菜。 彭雅芳正好找到机会,对着坐在椅子上研磨颜料的顾青云道: “顾教授,虽然你是男人,但也是有感情的,心里有委屈就说,不要憋着。” 顾青云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委屈?” 二人对视一眼,表情值得深究。 “大家都清楚,明说就不好了,总之我们懂你,你不用伪装。” 他更加莫名,放下颜料认真起来。 “还是你们说说,我究竟该委屈什么。” 既然他非要说出来丢脸,两人也就不见外了。 “一个女人,一个有夫之妇,没有工作,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不需要她做什么,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丈夫在时两人恩恩爱爱,丈夫突然车祸,她一个人寂寞呀,总得找点事情消遣消遣。其实之前你还没醒的时候,我们就听说过一些风声,她跟一个老中医走得挺近,天天做完早饭就去找人家。只是人家已经有妻女了,不肯继续发展。” 顾青云面色微愠,“是么?” 她们以为话语起了作用,趁热打铁。 “还不止呢,这种传闻多得去了,大家怕你伤心不告诉你。本来你都醒了,她也该收心,安安分分守着你过日子对不对?毕竟她一分钱退休金都没有,又不工作,全靠你的退休金养着。可她尝到甜头,算是暴露本性了,比以前更加花枝招展。别说你是她丈夫,我们这些做邻居的看着心里都难受啊,这不是明晃晃往你头上戴绿帽子嘛!” 顾青云半低着头,表情不是很好看。 王桂芳尝试着问了句,“你听明白我们说得话了吗?” 他抬起头,“听明白了。” 二人面露喜色,“那你打算怎么办?把她扫地出门?其实也不用做得那么难看,她不管怎么说,做家务挺有一手……” 顾青云的表情是从所未有过的严肃。 “你们的话让我明白了,在这个社会,一个丈夫出事的已婚女人会遭受多大的侮辱。这还是我没死,倘若我死了,那些没凭没据的谣言岂不直接扣到她头上,永远解释不清楚?以前我以为你们是她的朋友,所以一直很尊敬,但是现在你们让我感到恶心。” 他没有掩饰自己厌恶的情绪,两人的脸齐刷刷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时程晚歌端着炒好的菜走出来,看见她们皱起眉。 “你们怎么还在?想留下来吃饭吗?我家可没留你们的饭。” 二人搬弄是非不成反倒被训斥一顿,哪儿好意思再留?灰溜溜地走了。 程晚歌关上门,看了眼墙上的钟。 “都十一点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顾青云继续磨颜料,“她中午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当年一起进厂的工人都要聚会一次。” 五六十年代,读书是件很奢侈的事。 程梦芝当年是初中没念完辍学,进厂赚了两年钱,等家里经济条件好了再继续念高中的。 高中没毕业被派去乡下,种了几年地,回来已经二十多岁,没机会再念书,只好再次进厂,在一堆解放胶皮鞋里度过十几年的光阴。 后来鞋厂改革,有些人领一笔钱离开,有些人继续留下工作,直到退休。 程梦芝是前者,工厂就是她的社会大学,同事们每年都会聚一次,聊聊彼此的变化。 但其实说白了,还是互相较劲,谁都想活得比别人好。 离厂前十年,程梦芝是最底层,光有张号称“厂花”的脸,嫁了个最差的人。 后来顾青云与她结婚,渐渐有人拍她马屁。 只是性格使然,她依旧唯唯诺诺,从不出风头。 这次聚会的地点是一家叫“老乡亲”的土菜馆。 程梦芝还没到,同事们已聊起她老公出院的事。 “人真是有运气的,她老公就是运气好的那种。同样当知青,人家回城里进厂已经阿弥陀佛了,他有机会去国外学艺术,回来当教授。同样出车祸,有些人直接死了,他昏迷两三年居然还能醒过来,真是奇迹。” “这种植物人醒过来应该也没什么用了吧,我听说刚出院那会儿吃饭走路都不行,估计以后也是个废人,还得别人端屎端尿的伺候呢。要是换成我啊,非得痛苦死。” “你懂什么?她没有退休金的,花得都是老公的退休金,一个月大一万呢。要是人不在了,这笔钱不就没有了么?我看就算只剩一口气,她也会拼命给他吊着。” 有人幽幽叹气。 “我看她是自找苦吃,当初要是没离厂,如今也能跟咱们似的,一个月有好几千呢。何至于委屈自己,去照顾一个没用的老头子。” “你懂什么呀,老头子有钱,不然她那时候都四十了还愿意给人生孩子?高龄产妇,多少人直接踏进鬼门关了。” “可我记得她年轻时挺漂亮的,人家也不全是为了孩子吧。” 那人嗤笑着摆摆手,“什么漂亮不漂亮?小姑娘才讲究这个,年纪一大,都是老抹布,抓在手里的钱才是真的。半年前我在街上遇见过她,那老得哟……都能当我妈了。”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笑声未落,有人敲门,打开后探进来一个脑袋。 那人一头乌发,肌肤细腻有光泽。眼尾留有几条皱纹,不显苍老,反倒为她增添些时光的韵味。 她穿衣服也讲究,一件宽松的乳白色羊毛衫,一条黑色阔腿裤,鞋子是白色平底运动鞋,包包则是很经典的老花纹手提包。 整套装扮简约不简单,料子质地极佳,剪裁取长补短。 衬得她像一朵刚盛开的白玉兰,淡雅香味扑面而来。 “你好,请问这里是……”她忘记名字,看了下手机,“大军鞋厂同事聚会吗?” “……是。” 她展颜一笑,更加温婉。 “你们好,我是程梦芝。”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些小可爱不赞同女主医美,所以特地解释下。 她主要是保养皮肤,不会做鼻子做下巴把自己弄成整容怪的哈。我觉得老人家做做医美还挺好的,效果显著。年轻人长青春痘要去皮肤科治,老人家长皱纹去皮肤科也很正常不是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心态,内外一起改变,做一个积极乐观的老太太哦~ 第28章 阮林林的出现令所有人愣在当场。 过了足足半分钟,才有人问:“你是程梦芝的女儿吧?” 她确认自己没找错门,笑着走进来。 “我就是程梦芝啊,怎么,你们不认识我了?” “我的天,这变化也太大了,看着跟二十年前似的……” 有人用胳膊撞撞之前笑话她的人。 “你不是说半年前遇见她看起来还挺老的吗?” 那人比他们更摸不着头脑。 “奇怪,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难道你……整容去了?” 阮林林既然做了,就没打算撒谎,坦然承认。 同事们年纪都与她相差无几,谁不想变年轻?听说此等妙方纷纷围过去,让她传授经验。 她变成了聚会的焦点,几乎一整顿饭的时间,所有人都在听她说话。 时至尾声,有人憋不住了,酸溜溜地说:“这不就是骗人么?本来一根狗尾巴草,非要伪装成娇花。就算别人一时间被你骗过了,可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究竟长什么模样吗?不亏心吗?”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地打她脸,其他人都惊了,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生怕她们打起来。 阮林林没生气,微微一笑走到她面前坐下。 “你说我骗人,那我倒要问问你,我骗了什么东西回来?” “你、你骗男人的欢心,骗女人的追捧呗。” “真不好意思,在还没有做这些项目之前我就已经结婚了,我的丈夫不说完美,但也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比我见过的男人都要好。他那么爱我,我去骗别人的欢心做什么?至于骗女人的追捧,那就更是无稽之谈。大家聚会,自然把新事情拿出来分享,我想没有人会因为这几句话就追捧我。” “你要不是为了这些,做医美做什么?”那人气急败坏。 她静静地凝视她一会儿,轻轻摇头。 “你的人生只为别人改变吗?自己无法享受改变的乐趣吗?那你真可悲。” “你……你……” 对方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冲上来打她。 大家连忙劝架,包厢里闹得不可开交。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 “请问程梦芝在吗?” 阮林林听出那是谁的声音,大吃一惊,没有预料他会来,走过去打开门。 “你怎么来了?” 顾青云站在门外,已经复健得差不多的身体挺拔清瘦,穿白衬衫与黑色中山装外套,右手拄着根黄杨木龙头拐杖。 身后是程晚歌。 “老大突然回家找你,说有急事。我打你电话关机,只好自己来找了。” “关机?没关啊,这不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突然想起来对方应该只有她老手机的号码。 而那台99元的老年机,已经躺在抽屉里很久没充电了。 “里面出了什么事?”程晚歌察觉出气氛不对劲。 阮林林回头看了一眼,正过脸说: “没事,聚会已经结束了,走吧。” 程晚歌开车载着二老回家,路上阮林林问老大有什么事。 他们也不清楚,只说看起来很着急,一定要见她。 老大干嘛一定要见她呢? 阮林林正琢磨着,坐在她旁边的顾青云忽然轻声问: “你刚才说得是真的吗?” “啊?” “没什么。” 他看向窗外,眼角多笑出两根鱼尾纹。 抵达家中,她还没来得及换鞋,老大程梅兰便已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妈!你手里头还有多少钱?借我点!” 她疑惑地抬起头,紧接着就被程晚歌猛地往后一拽。 “你问妈借钱做什么?” “当然是有急事了!” “有什么急事?你们夫妻俩都能赚钱,房子早买了,孩子只有一个,钱会不够花?” 程梅兰着急起来,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粪坑,别提多嫌弃。 “我是问妈借钱,不是问你借,你瞎掺和什么啊?有你的事吗?” 程晚歌面不改色,“现在不是前两年,只要我在,爸在,你们就别想靠忽悠坑她的钱。” 程梅兰用力一跺脚,喊起冤来。 “妈!你看看她,还有当妹妹的样吗?我但凡有办法会问你一老太太借钱?实在是手头周转不开啊。” 当事人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 “我也想听听,你借钱去做什么。” 程梅兰看不说理由这钱怕是借不到手了,只好坐去沙发上,坦白了原因。 原来这钱是借去给她女儿王秋雅报速成班和请培训老师的。 “秋雅之前一直练得芭蕾,打算高三直接考舞蹈学院的。可老师说她天资有限,再练也进步不了,十有□□是考不上。她急得在家哭,我就帮她打听了,说是电影学院好考,长得漂亮就能进,里面还有好多富二代,方便将来找对象。还有你看看她那张脸,不当明星多可惜啊。我跟她爸都想给她报,她自己也感兴趣,可惜就是速成班太贵,几个月下来就小十万了。要是花高价请电影学院里的老师给她单独培训,那一节课就要六万,我们实在拿不出啊。” 程晚歌嗤笑,“你女儿不是没天资,是根本不努力。要是把她为了逛街谈恋爱旷得那些课补起来,至于考不上大学?” 程梅兰肺都气炸了。 “你话别说得太难听啊!秋雅怎么不努力了?难道非得把腿跳折了才叫努力?” 程晚歌翻了个白眼,去厨房洗碗。 程梅兰期待地看着阮林林。 “妈,你看能不能借点?这边等着拿钱报名呢,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秋雅毕竟是原主唯一的外孙女,拿钱给她上学不算过分。 只是学了十几年的芭蕾,突然转行学表演,还只学几个月,听起来实在不靠谱。 她看向顾青云,对方表示她决定就行。 阮林林问:“你要借多少?” “怎么着也得三十万吧,你要是手头紧,二十七八万也行。” “……那你什么时候还?” 程梅兰嘟嘟囔囔。 “你这就有点见外了啊,跟自己的亲女儿还说得那么严肃,怕我欠钱不还咋样?别的不说,秋雅考上电影学院当明星,你脸上也有光不是?咱家可没出过大明星。她要是将来认识什么厉害的导演啊投资商啊,单独给她开部戏,搞不好咱们全家都能沾光上电视呢。” 考都没考上就开始展望未来可还行。 阮林林认真地说: “钱可以借你,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要是秋雅考上了,很好,就当为程家增光,不要你还钱。但要是没考上,所借的钱当年年底必须还清,否则按百分之三十收利息。逾期一年递增百分之十。” 百分之三十?借三十万得还四十万? 放高利贷啊这是。 程梅兰难以置信,“妈,我是不是你捡得啊?” “我倒希望你是捡的。借不借?借得话现在就立字据。” 程梅兰试图劝她回心转意,可惜说干了嘴也没半点作用。 她又没有信心接受那么苛刻的条件,犹豫再三,回家找老公商量。 程晚歌提着垃圾袋出来,“就算你立了字据,她也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拼命毁约。” 阮林林耸肩,“到那时就是警察的事了。” 她真的会告亲女儿欠钱不还?程晚歌不信,心中已认定只要对方再来磨个几回,这三十万铁定会被骗走。 三十万啊,爸爸好几年的养老金。 她实在不忍心,旁敲侧击地提醒顾青云。 可对方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她会处理好。” 三天过去,程梅兰没再出现,似乎已经放弃了。 阮林林也将这事抛之脑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一天下午,一个陌生号码打到她手机上。 “请问是苏城的家属吗?请问他现在恢复得如何?之前提过的复查他并没有来做,建议还是抽空过来一趟,免得影响康复速度。” 苏城? 阮林林拨打他的号码,那边提示已关机,心中突然有股强烈的不妙预感,连忙跑了出去。 公寓楼,走道狭长。 她抬手敲门,不料手一碰到门就自己开了,没锁。 她走进去,屋内景象之杂乱比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没下脚的地方。 “苏城?苏城?” 无人回应。 阮林林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来到卧室里,先是看见满床堆成小山的被褥,随后就看见被褥底下露出来的脚丫子。 脚丫子在发抖,她皱眉靠近,掀开被子露出对方的脑袋。 看清后吓了一跳。 他分明是发烧烧晕过去了! 这个傻子,能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她再次叫来救护车,把人拉去医院。 医生骂了她一顿。 苏城的情况比上次更差,体温到了39℃,已经好几天没进食,再没人发现的话估计能直接烂在家里。 做完退烧处理后,他还没醒,躺在病床上挂营养液。 阮林林坐在旁边,打算等他醒来,好好骂骂他。 苏城原本饱满的脸如今瘦得像骷髅头,肤色苍白如纸。 针头插在他手背上,每根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紧闭的眼皮一直在颤动,干涸的嘴唇微微开合,像在说些什么。 阮林林好奇地凑近了些,勉强听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要来……” 不要来什么? “今天……不一起吃……早饭,不要来……” 她疑惑地眨眨眼睛,很快明白他指得是什么,身体一震,愣在椅子上。 自己出车祸的那天早上,苏城为了创业找投资去外省出差,没法跟她一起去拍毕业照。 为了弥补遗憾,特地拉她去一家很贵的餐厅吃早饭。 吃完各上一辆出租车,一辆驶向机场,一辆驶向学校。 阮林林就是在下出租车后,跑向学校大门,被违规车辆撞到的。 他没有忘,一直记得。 第29章 阮林林心情复杂至极,百感交集,根本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苏城没忘记她,她当初没爱错人。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比生离死别更痛苦的是什么? 她已白发苍苍,他仍年轻气盛。 她甚至愿意背负骂名回到他身边,却没法用这具苍老的身体与他相爱。 阮林林的手背突然落下一滴水,吓了一跳,抬手摸了摸,脸上早已不知不觉全是泪痕。 病房随时会有人进来,她赶紧扯纸巾擦干净,看着病床上逐渐恢复红润的人脸,忽然有了个小想法,出门向护士借笔去。 一天后,苏城高烧褪去,从昏迷中醒来,望着四面白墙的病房满脸困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 护士来给换点滴时他特地询问,对方诧异地看着他。 “当然是你奶奶啊,上次不也是她送你来的吗?不是我多嘴,你也太让她操心了,身体可是自己的,怎么能这样糟蹋呢?” 他奶奶早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哪儿来的奶奶? 高烧后的脑子晕晕乎乎的,想了半天,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苍老的脸,以及自己朝她丢钱时的画面。 苏城尴尬地揉了揉头发,抬手时却发现手臂内侧多了个东西—一个小小的,用黑色中性笔画得大耳朵兔子。 笔触简单,造型却很可爱新奇。 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和阮林林之间的专属LOGO。 两人都是学设计的,同龄,都属兔。于是在第一次交设计作业的时候额外做了一个,还打算用在以后的公司上。 这个秘密只有他和阮林林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城震惊地看着兔子,仿佛它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块伤疤,深深印在他心里的伤疤。 他猛地拔掉注射器,掀开被子鞋都没穿,疯了一样跑出去,左冲右撞,寻找画画的人。 满医院都是人,哪儿有阮林林? 她分明还在昏迷中。 苏城赤着脚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许多人都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他,离他远远的。 医护人员追过来,给他打了针镇定剂,抬回病房里。 三天后,苏城出院。 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位叫程梦芝的老太太打电话。 阮林林当时正在自家小区外的菜市场里买鸭脖,这里有家卤货店的鸭脖子特别好吃,让她念念不忘了好几天。 因为离家不远,她穿着家居服就出来了,头发也没打理。 本来想拒绝见面的,转念一想这种模样正好合适,让对方绝不会产生任何遐想,也让自己彻底断了念头。 拎着三斤鸭脖,她前去赴约,于一家咖啡厅见到苏城。 经过数日的调养,他气色恢复许多,衣服也穿得清爽。 只是人还太瘦,个子又高,骨头支楞在那里,活像一只大螳螂。 看看自己的客人,他露出客气的笑容,请她坐下。 阮林林把鸭脖放在桌上,揶揄地说:“这次不撒钱轰我走了?” 他白净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对不起,当时我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对谁都一肚子火气,不是真心要赶您走。您救了我两次,这恩情我记着呢。” 阮林林挑挑眉梢,“今天心情怎么变好了?” 他望向窗外,目光飘离。 “大概是堵在心里的事终于想通了。” “那就好,好好活着,别给其他人添麻烦,我走了。” 阮林林简直是迫不及待,生怕多留一分钟,就会忍不住说漏嘴。 苏城忙拉住她。 “您再坐会儿,我今天是想专门请您吃饭谢谢您的。” 她马上说:“我不喜欢喝咖啡。” “那您想吃什么?我们现在就去。” “我什么也不用,你照顾好自己就够了,以后别再让医院给我打电话了啊。” 她说完抽出手,逃难似的跑了,跑出十多米才想起鸭脖子忘记拿,不好意思回去,忍着肉痛又去买了两斤。 晚上,手机收到一条很长的短袖信,是苏城发来的。 “程奶奶,无论如何我很感谢您的出手相助。我跟家人关系不好,朋友也不多,若不是您几次三番送我去医院,恐怕已经没命了。我的女朋友几个月前出了车祸,至今昏迷不醒,随时有可能去世。我因为心里无法接受这一点,这段时间一直活得浑浑噩噩。不过现在已经想通了,哪怕她真的走了,也一定会在天上陪伴我的。而我余生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完成我和她的愿望,开一家设计公司。 如果哪天她醒了,看到愿望成真,一定很开心吧。 再一次感谢您,祝您身体健康阖家欢乐。将来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联系,我义不容辞。” 阮林林抱着手机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视线移回开头“程奶奶”三个字上,更是哭笑不得。 就这样吧,既然已经是个奶奶,就做点奶奶该做的事。 她恢复如常走到客厅,看看外面寒风呼啸的夜,又看看顾青云身上洗得发白的毛衣,鬼使神差提议。 “明天咱们去买衣服吧。” 程晚歌巴不得一家人多多相处,当即点头同意。 顾青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几秒后也嗯了一声。 第二天上午,三人出门。 程晚歌的车莫名其妙发动不了,打电话问朋友。 老夫妻俩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地站在旁边,在寒风中缩成两团棉花球。 顾青云吐出一口白烟,跟成了仙似的。 “你冷吗?不然还是别去了。” 阮林林也吐出几口白烟。 “不冷,说好去那就去。” 他点点头,默不作声地摘下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十分钟后,修车的救兵来了。 程晚歌迎过去,却没看见自己的朋友,只有一辆骚包的跑车,与车里打扮更加骚包的人。 “怎么是你,老赵呢?” “他有事来不了,我替他。” “你会修车?” “不会。”他抢在她发火之前说:“但是我有车啊,喜欢日系还是美系德系?我都给你开来。” 程晚歌酝酿着要赶他走,他灵机一动,冲路边的两位老人喊: “叔叔阿姨,快上车吧,我是司机小瞿,送你们去商场的。” 见他们不动,他又特地跑下车,半推半请的把人弄上车。 程晚歌看着自己仍然开不动的车,无可奈何,也坐了进去。 系安全带时她看见瞿天成脸上有狡猾的笑,不禁怀疑,是不是他特地把她的车给搞坏了。 瞿天成自知这时候太嘚瑟,只会让她更生气,于是在去商场的路上,鼓足了劲儿拍老夫妻的马屁。 “叔叔,我之前就老听说你的名字,画画可厉害了是不是?国内艺术界的不老松啊。我得多买您几幅画,留着以后涨价。” “阿姨,您怎么这么年轻呢,跟小仙女似的。您爱不爱用腊梅的护肤品?我妈那儿可多了,改天给您带两套来。” 两人干笑回应,程晚歌脸都黑了。 瞿天成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们,突然说:“你爸妈太有夫妻相了,跟我们一样。” 程晚歌终于憋不住,狠狠掐了他一把。 他疼得直吸凉气,方向盘倒抓得稳,仍然开得笔直。 程晚歌回头说:“他胡说八道的,你们就当他在放屁。” 顾青云笑而不语。 一路折腾,总算抵达商场。 三人走进大门,后面跟着拎包小弟瞿天成。 阮林林见二楼是服装区,直接上电梯。 顾青云道:“这次终于不去负一了。” “去负一干嘛啊?” “楼下是打折区,你以前最喜欢去那里帮我淘衣服。” 程晚歌听到这个就忍不住说:“打折的衣服尺码不全,你又舍不得买原价,怎么说搜都说不听。每年他不是秋裤短一截,就是衬衫长两截。给学生上课的时候看着衣冠楚楚,其实袖子都卷到腋窝了,外面用外套遮着,光露个领子。” 瞿天成笑出声。 “哈哈哈,真的吗?这可太惨了。” 程晚歌白他一眼,阮林林则清清嗓子。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今天一件特价都不买行了吧?” 顾青云笑着帮她理了理围巾。 瞿天成偷偷对程晚歌说:“你要是给我买短秋裤,我一定穿。” 程晚歌:“……” 四人在商场里采购了一上午,中午瞿天成非要请吃饭,吃完后才送他们回家。 同一时间,老房子门外已经站了两个人在等,是程梅兰和赵菊香。 程梅兰始终无法接受那天的要求,可又迫切需要三十万,便去找弟弟一家出主意。 程自建经过上次的事后,看见亲妈心里就发毛,不愿再谈她,尤其是谈她的钱。 但赵菊香正因为工作焦头烂额,认为是因为她不给钱,自己才落得如今下场的。 她与程梅兰的想法达成从所未有过的统一,还商量出一个办法—程家的钱,三个子女人人有份,哪怕打官司也不怵。 她们不能再奢望别人主动给了,不如现在就上门去闹,分家产! 两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家门口,没钥匙进不去,哐哐敲门也没人应,于是蹲在门口唾骂起来。 “老三这个没规矩的,以为程家是她一个人的家呢,三十岁还不嫁人就算了,如今把工作也辞掉,光明正大在家里白吃白喝。这吃的喝的都是咱们的钱啊,今天全都得让她吐出来!” 两人蹲地上控诉许久,从程晚歌到阮林林全骂了个遍,连顾青云也不放过,认为他自私,与亲女儿程晚歌合起伙来排挤他们。 骂得口干舌燥,楼下终于传来脚步声。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站起,摆出不容招惹的凶悍模样。 底下冒出一个脑袋,她们张口就骂:“还知道回来呢,不声不响的,以为你们死在外面。” 先上来的人是瞿天成,为了抓住每一个献殷勤的机会,他停好车就提起衣服往上冲,不料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谁啊?谁家疯狗不管好,放到外面祸害人?”他老大不高兴地说。 赵菊香见骂错了人,还是个帅气俊朗的小伙子,顿时红了脸,连忙解释。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在等这家的户主呢,不是要骂你。” 瞿天成的耳朵动了动,看向她们身后的门,把手里的袋子抓紧了些。 “你们找户主做什么?” “别误会,我们是她女儿和儿媳妇,找她有点家事……你也住这栋楼吗?” 瞿天成听说过程晚歌那些糟心的家事,今天终于见到真人,果然都是让人讨厌的主,当即决定想办法把她们轰走。 可惜还未等他说话,阮林林等人就上来了,与赵菊香程梅兰打了照面。 “你们怎么来了?” 程梅兰忙冲赵菊香使眼色,示意进了屋子再说。 “我们过来看看你们,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吗?” 程晚歌冷冷道:“你们有那么好心?” 她面色微变。 “老三,虽然咱俩不同爸,可都是从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啊。你又是我看着长大的,跟自己亲女儿差不多,眼下还有邻居在,能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 程晚歌讥嘲,“你事做得难看,还怕别人话说得难听?还有他不是邻居,他是……” 视线扫过瞿天成期待的脸,她接着说:“是我朋友。” 原来是她朋友,一伙的? 那就用不着客气了。 程梅兰单手叉腰,“好吧,我就直说了,今天来是想谈谈关于咱们家财产的事。” 程晚歌眉梢挑了下,“咱们家?财产?” 程梅兰拍拍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先进去再说。” 阮林林打开门,几人鱼贯而入。 瞿天成也要进去,被程晚歌挡住,还拿走了他手里的袋子。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 “晚歌,让我进去嘛。她们看起来那么凶,肯定会欺负你的,到时我保护你。” “她们一个是我嫂子一个是我姐姐,你要对她们动手?” “呃……那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她们找到我家里来欺负我,你就只会动嘴皮子?” 瞿天成左右为难,“你希望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程晚歌叹了口气,“你走吧,这是我家里的事,你管不了。” 瞿天成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屋里,听见客厅传出两人你唱我和的说话声。 “妈,我们仨都是从你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虽说时间有早有晚,可你既然已经把我们生出来了,就该一视同仁的负责,决不能偏心任何一个人。” 赵菊香道:“我承认我以前对你是不大礼貌,可我也有苦衷啊。自建每天累得半死半活,只赚那么一点钱,全家人开销都不够,我心情能好得起来吗?现在的人是越来越有钱了,小旭他们班上千万家产的一抓一把,我们家呢?唯一一套房子还是十多年前买的,靠我带来的嫁妆,你们一分钱没出。摸着良心自己想想看,你真的把他当亲儿子了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轮着番的兴师问罪。 阮林林揉了揉耳朵,“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要公平!”她们态度坚决,“是我们的钱就必须给,决不能藏着掖着便宜了别人。你今天就把手头的财产盘算清楚,分三份。” 阮林林好笑地看着她,“分三份,你们一人一份,那我呢?到时喝西北风去?” 赵菊香尴尬了一瞬,“那、那就分四份,不能再多了。我们有养家的压力,理所应当多分点。” 程晚歌道:“别人家都是老人死了以后才分遗产,你们倒好,人好好的就开始抢钱,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程梅兰撇了撇嘴,“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我不信你会不想要钱。要是真装腔作势不肯要也可以,干脆别拿你那份了,大伙平摊。” 她们的话几乎就是在做白日梦,可笑至极。 但万一有人脑子秀逗了,让她们美梦成真怎么办? 程晚歌看向阮林林,对方靠在沙发上,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二人还在努力说服她分钱,她起初静静听着,后来突然一挥手,站起身说:“不可能。” 她们急了。 “好啊,被我们说中了。你压根就没把我们当孩子,钱准备都留给老三是不是?” 阮林林看了看顾青云,挺挺胸膛。 “我谁也不留,自己的钱自己花,花光了就把房子卖掉拿着钱环游世界去。” “那你就宁愿看到外孙女上不了大学,宁愿孙子在学校被人嘲笑?” 赵菊香悲愤极了,大叫一声跑出去。 程梅兰随后也跟出去,两人坐在楼道外的空地上,捶胸顿足地控诉起来。 小区里很多人被吸引,过来围观。 她们见人越多,哭诉的声音便越大。 “你们不是个东西!跟新老公生了孩子就不要前夫生的,眼睁睁看着我们日子过不下去,盼着我们都赶紧死是不是?” “今天要是不给一个交待,待会儿我就带着孩子老公从这栋楼顶跳下来,变成冤魂日日夜夜缠着你们!” 有人上前安慰,劝她们回家坐下好好谈。 程梅兰哭得脸都变了形,声嘶力竭,指着窗户说: “还谈什么啊,在人家眼里我连条狗都不如,养狗还知道给两根肉骨头呢!我女儿要是上不了大学,那都是她害的!” 窗户后,三人脸色都不好看。 这就是她们的杀手锏吗?靠着向别人卖惨,逼她给钱? 做梦! 阮林林拿出手机,想找个律师问问如何才能断绝关系。 程晚歌突然冲进厨房装了盆水,往里撒了把辣椒面,一股脑全泼出去。 站着的邻居们赶紧闪开,坐着的二人躲闪不及,被淋了个透心凉。 红通通的辣椒面糊了满头满脸,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哭诉终于停止,耳边清静了。 阮林林赞赏地看向程晚歌,还未说话,楼下传来一声惨叫。 赵菊香揉眼睛,把辣椒面给揉进去了,刺得她痛哭流涕。 有人回家拿眼药水,要帮她冲冲。 程梅兰意识到是个好机会,阻止那人,任由赵菊香的左眼肿老高,然后打电话报警。 片警很快赶到,进行调解。 赵菊香痛得说不了话,程梅兰拒绝和解,指控程晚歌是故意伤害。 一番沟通后,程晚歌被带走拘留,赵菊香则送去医院清洗眼睛。 热闹散场,风言风语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娶妻当娶贤,好好的教授娶个高中没毕业的媳妇,把家里搞成这个样子,怕是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这程梦芝也是够偏心的,顾教授的孩子是孩子,之前那个丈夫的就不是了?怎么好意思给人家当妈啊。” “我看她是有点克夫,之前那个老公不就是出意外死的吗?顾教授也出车祸昏迷这么多年,醒来还不跑,怕是要被她克死啊!” 阮林林坐在床上,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气得肺疼。 她真是低估了那些人不要脸的程度,竟然上门逼给钱。 这口气她可不咽,把人当肉包子呢。 阮林林琢磨着对付他们的办法,顾青云突然敲门,推开一条缝。 “还没睡?” 她忙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正襟危坐,活像见到老师的学生。 “待会儿就睡,有什么事?”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看,身体不舒服?” 脸色不好那是被气的,不过身体也确实不舒服,情绪一激动,心肝脾肺肾都像打结似的疼。 “他们三人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来解决,你好好休息吧。” 顾青云话音刚落,阮林林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 他走路才刚走利索,怎么解决啊? 顾青云点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前些年辛苦你了,从今往后你不必再管这些。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你好好待在这套房子里。” 他的话似乎别有深意,让人捉摸不透。 说完就转身离去,穿了件外套,走出家门。 阮林林追到客厅,想问问他的办法,可惜晚了一步,门已经关上。 她来到阳台,看见夜色中他坐上一辆不认识的黑色轿车,很快就开没了影。 — 赵菊香没回家,带着丈夫来到程梅兰家,商量接下来的应对方法。 几人充满期待,非常乐观。 “最棘手的老三已经被关起来了,按照菊香的验伤报告,估计得关七八天才能出来。现在家里就剩一老头老太太,我不信他们还能有多厉害。老三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现在估计都急坏了吧。让他们急一晚上,明天咱们再过去,给钱才和解。” 程自建没想到他们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心有余悸。 “咱们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老三也没怎样,关她多不好,还有妈那边……” 赵菊香肿着眼睛狠狠掐了他一把。 “你这种时候优柔寡断什么?我差点废了一只眼睛呢,你说这种话对得起我吗?我告诉你,家产都是替你争的,你要是敢捣乱,咱们离婚!房子归我!” 程自建捂着胳膊参加一声,唯一的异议也被消灭了。 叮咚— 有人按门铃。 王秋雅跑去开门,看见来人大吃一惊。 “爷爷?” 四人生出警惕,回头看去。 第30章 顾青云独自站在门外,虽身影消瘦,气场却很强大,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面对王秋雅,他点点头。 “我来找你父母。” 他一向话少,对除了妻子以外的人不苟言笑。 王秋雅有点怕他,连忙让出路。 他走进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四人。 众人都站起来,程梅兰问:“你怎么来了?” 他平心静气地坐下,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仍然拿着拐杖。 “我来谈谈家产的事。” 四人心里莫名有些发怵,毕竟老人还没死,争钱争得不光彩。 程自建悄悄握住媳妇的手,抬抬下巴。 “你想怎么谈?” 顾青云道:“事到如今,再说挽回的话已经没意思,我相信没有人愿意接受。既然如此,就直接提解决办法吧。我这里有一百二十万,是之前拍卖一幅画得到的……”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茶几上。 “家里的房子和存款不能动,那是梦芝的保障。想分家产,就分这里的钱。” 程梅兰蠢蠢欲动,“三人平分,一人四十万?” 他摇摇头,“晚歌不要,你们分,一家六十万。” 六十万?! 四人眼中齐刷刷冒出精光,一旁的王秋雅也激动起来。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程梅兰要去拿银行卡,顾青云右手一动,拐杖挡住她手前进的方向。 她愣了愣,不大高兴,“你反悔了?” 顾青云的视线依次扫过这些脸。 “拿钱可以,但有条件。” 程自建暗道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对方也果然没有拿他们当亲生骨肉,没好气道:“什么条件?” “你们拿了这笔钱,得去公证处公证,跟她断绝关系。” “什、什么?” “你们不是要分家产么?家产拿走了,跟这个家自然也没有关系了,以后不再是她的儿女。” 赵菊香脑子转得快,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不行!别的不说,光那套房子就能卖三百万呢,分到每人手上少说一百万,凭什么用六十万赶我们走?” “是么?”顾青云勾了勾嘴角,眼神寒冷入骨,“你觉得自己有本事拿到那笔钱?” 她顿时不说了。 当然没本事,否则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做人,最重要的是会审时度势,抓住该抓住的机会。省得最后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捞着。” 说完他不再开口,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等待答复。 四人需要商量,转移场地去了卧室关上房门。 王秋雅被留在客厅,本来拘谨地站在一边,见人都走了,胆子大起来,好奇地问: “爷爷,你一幅画真的能卖那么多钱吗?能不能送两幅给我啊?” 卧室里,程梅兰和赵菊香的想法产生分歧。 赵菊香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程家的家产绝对不止这么点儿,他们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程梅兰则说:“这世上的钱,得到手后才能算自己的。他说得也对,舍不得有什么用?拿不到啊。我看有个六十万也差不多了,再多甭想。” 程自建一直在旁边憋着,过了将近半小时,忍无可忍地问:“咱们真的要跟妈断绝关系吗?那可是我们的亲妈啊!” 这段时间相处得不愉快,可说到底两方都有错,不全是因为她。 无论如何,妈打小就对他好,好吃的好玩的都省给他。上学时宁愿自己吃一个月咸菜,也要省钱买双新鞋给他当生日礼物。 以后这世上可没人会对他那么好了,媳妇也不会。 程梅兰被他这句话弄得脸颊发烫,不好意思。 “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是我们主动想断绝关系的吗?明明是他们逼的。那老头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坏得很,处处给咱们下套。你要怪就怪他,别怪我,我可不是白眼狼。” 赵菊香干脆拧着他的耳朵骂起来。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这种时候显摆什么母子情深。那可是六十万,你存款有六十万吗?你存多少年才存得到啊?舍不得你那偏心眼的亲妈是不是?行,咱俩离婚。儿子我生的,归我!房子用我嫁妆买的,归我!你什么都别想带走!” 程自建被她这么一威胁,心里难得冒出的那点不舍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刻赔礼道歉。 程梅兰对自己这个妻管严弟弟算是彻底看穿了,眼神轻蔑,转移话题。 “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快决定。” 那么多钱摆在眼前,谁能忍住不动心? 房子虽然很诱人,但长在羊身上的肉到底比不上已经红烧好送到嘴边的香。 经过长达四十分钟的讨论,结果出来了。 他们同意公证。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抵达律师事务所。 所来人员为顾青云、阮林林、程梅兰夫妇、程自建夫妇。 程晚歌还在拘留,王秋雅与程初旭在上学,后者被父母瞒在鼓里,对此事一无所知。 阮林林本来还挺担心见面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发现他没来松了口气。 律师已准备好合约,主要内容为兄妹二人及其子女愿意主动放弃财产继承权,以后无需履行赡养义务。 各方面都撇得很清楚,只要签下字,以后他们便形同陌路了。 合同一式三份,需要签字的地方很多。 程梅兰第一个拿起笔,签字签到手发酸,放弃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母亲。 其他人依次上前,最后轮到阮林林。 她拿着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老太太,如果你不愿意签,那就恨我吧。到了阴间我给你赔礼道歉,但我不想勉强自己跟他们争来斗去了。” 程梦芝自然不会回应她,她定定心神,签下第一个字。 顾青云微不可见地推了下她胳膊,轻声说:“看看你,太久不练字,连自己名字都笔画都忘了。” 阮林林定睛看去,纸上赫然是个双耳旁,吓了一跳,连忙改过来。 签完字后她站在顾青云身边,心脏砰砰狂跳,一直偷看他,担心他已经发现什么。 但顾青云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只以为她是提笔忘字。 她咬着嘴唇,心里不安。 — 华城市第一中学,物理老师正在讲台上课,程初旭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板,突然有人拍他肩膀,递过来一个小纸条。 晚上去看电影吗? 字迹娟秀,显然是女生的。 他摇摇头,丢进垃圾桶,抬头继续听课,眉宇间锁着一抹忧愁。 这两天家中气氛奇怪,先是妈妈眼睛莫名其妙肿了,紧接着奶奶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最后今天早上,他听见爸爸在房间打电话跟经理请假,说是要去见什么律师。 他见律师做什么?奶奶是不是出事了? 数个问题在脑海盘旋,令他压根没法听讲。 下课后向老师请假,背着书包独自冲出校门。 他给程自建打电话,逼问对方在哪儿。 程自建支支吾吾不肯说,他威胁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回家把你的私房钱全翻出来!” “别别!我在xx律师事务所,你现在来也没用……” 话没说完,电话已经挂了。 程自建看着手机,默默咽下最后半句——合同都签完了。 最后确认了一遍合同,律师说道:“恭喜,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再是彼此的家人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讽刺,但又是可笑的事实。 一行人走出大门,正打算分道扬镳时,有个白色身影冲下出租车,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 目光扫到阮林林,他非常惊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奶奶,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们来做什么?” 赵菊香一把将他拉了过去,“瞎叫什么?她现在不是你奶奶了。” 程初旭不解,“她怎么会不是我奶奶?我小时候还是她带大的,你们疯了吗?” “我可没疯。”她挥挥手上的文件袋,“人家为了财产不要你了,从今往后,咱们家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知道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不信!” 他奋力推开她的手,跑到阮林林面前,近乎恳求地看着她。 “奶奶,她是骗我的对不对?” 眼前的他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迫切需要别人安慰。 阮林林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声音沙哑。 “小旭,好好念书啊。” 顾青云握住她的手,带她坐进车里。 程初旭呆呆地看着他们,等车开出十多米,突然发疯似的追过来,任凭赵菊香怎么喊都不回头。 汽车不停,逐渐超过他的速度,驶入滚滚车流中。 他再也追不上了,站在路边望着车水马龙,放声痛哭。 “奶奶!奶奶!” 灰暗的家庭生活里,她像一缕冬日暖阳,令他生机勃勃。 可是从今天开始,那缕阳光已经不属于他了。 骄傲的白衣少年低下头,衣袂随风飘扬。 半小时后,阮林林已经到家,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他发来的短信。 “奶奶,很高兴能与你当这么多年的家人。我知道自己能力太小,没资格让你回心转意。但是请等等我好吗?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让你骄傲的孙子。” — 程晚歌被拘留了三天。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过这种遭遇,其中滋味不必多说,对自家那几个亲人更加充满厌恶。 出去的时候,她穿着一套没熨烫的皱巴巴的衣服,头发数天没梳洗,问女民警借了根发绳,随意地绑在脑后。 走出拘留所大门,外面灿烂的阳光晒得她晃了眼。 一片白茫茫之中,有个红色影子迅速接近,发出一声刹车声,准确无误地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瞿天成跳出来。 “晚歌姐,我接你来啦!快上车,叔叔阿姨在家等你呢,说是要给你弄桌好饭。” 他永远那么年轻、时尚、朝气蓬勃。 而自己呢?一身狼狈,简直就像掉进泥坑里爬不出来了。 程晚歌不愿被他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条件反射地撇开脸,低声道: “我自己回去,不要你接。” 瞿天成皱眉,大咧咧抓住她的胳膊。 “开什么玩笑啊,我都到了,快上车吧!” 她猛地抽出手,低头捂着胳膊,快步往前走去。 瞿天成赶紧追上,“你是不是还因为之前的事不高兴?叔叔们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程晚歌陡然停下脚步,严肃地回头。 “怎么解决的?” 瞿天成如实告诉她。 程晚歌愣在原地。 本以为出来后免不了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想到问题竟然已经解决了。 还是彻彻底底的解决。 宛如自打出生时身上就长着个瘤子,怎么治都消不掉,突然有天睡觉时被人割掉,那种震惊、猝不及防、甚至淡淡失落的不习惯感,如同潮水一般冲击着她的心脏。 瞿天成害怕自己说错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晚歌姐……你没事吧?” 程晚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眶略泛红意,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当然没有,以后不必再见到他们,我高兴还来不及。” 真的吗? 瞿天成十分怀疑,把车开了过来,再次邀请。 “我送你回家吧,叔叔阿姨该等急了。” 程晚歌没再拒绝,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上,系安全带时轻轻说了声谢谢。 瞿天成忍俊不禁,“这种事有什么好谢的?你终于肯坐我的车,我该谢谢你才是。” “我指得不是这个,而是……你特地托人关照我了吧?” 被拘留的体验绝对算不上好,刚进去那天她被关押在一间大牢房。 里面挤着二十多个女犯人,睡大通铺,没有厕所,角落里有个蹲坑,用布帘子挡着。 即便此时气温不足十度,依然臭得让人难以忍受。 程晚歌以为自己这些天都要待在那样的环境里,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 谁知第二天,她就被转去单人牢房,带简易卫生间,伙食也好了许多。 顾青云只是个教授,顶多在学术界艺术界有点威望,人脉还没有强到能给她特殊待遇。 想来想去,只有瞿天成会这么干了。 瞿天成没有否认,嘿嘿笑了声,挠挠头。 “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舍不得看你吃苦嘛。” 程晚歌深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闪过的风景,淡淡道:“改天我请你吃顿饭吧。” 这可是除工作必需之外,她第一次主动提吃饭,瞿天成心花怒放地答应了,紧接着说: “等等!你是想用这顿饭来感谢我吗?” “嗯。” “那……我能不能自己选择换个方式?” “你要什么方式?” 当然是跟他交往了,他都追她那么久,一直热脸贴冷屁股。 但是话即将脱口而出时,瞿天成又犹豫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人都单身,他追她很正常。 可是放在这种时候提出来,怎么听都有点威胁的意思。 他才不当那种卑鄙小人。 “没什么,就吃饭吧。” “真的?” “难道还是假的?我总不能叫你以身相许吧,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瞿天成一边说一边眼神飘忽,游离不定。 程晚歌斜眼看着他,勾了勾嘴角,等车停下后瞿天成来为她开门,她抬手勾住对方的脖子,来了个出人意料且一触即离的吻。 后者捂着嘴,惊得半天都回不过身,喃喃道: “我还以为你要锁我喉……” 程晚歌恢复冷淡表情,用冷漠掩饰了自己的紧张。 “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从今天开始试一试。” “试一试?”瞿天成被那个吻索走了一半的智商。 “试试交往,要是不合适,随时都可以分手。” ……我靠! 美梦成真! 幸福来得太突然,瞿天成开心到想把她抱起来绕小区跑三圈,向所有人炫耀她已经是自己的女朋友。 但对方气场太强大,令他根本不敢抱,只得傻子似的拍了下手。 “哈哈,太好了,我特别愿意!” 程晚歌看着他那张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的脸,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 下车后她邀请对方跟她回家一起吃饭,瞿天成自然点头答应。 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 “不行!” “怎么了?” “第一次上门怎么能两手空空呢?多没礼貌。你等我十分钟好不好?我现在就去买点礼物……” 程晚歌无语到翻白眼。 “什么第一次见面?他们连你脸上几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身份不一样啊,这是我第一次以你男朋友的身份去你家,你等等,我马上就……” “瞿天成!”程晚歌板起脸,拿出训下属的架势。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拉倒,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 瞿天成立马怂了,耷拉着两只耳朵回到她身后,再也不敢提买礼物的事。 进电梯,到家。 程晚歌没带钥匙,敲门,顾青云穿着件围裙过来开门,手里还拿着国产。 她惊道:“爸,你在做什么?” 顾青云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天气冷,点得菜有点凉了,我热一热。” “妈呢?” “她上洗手间摔了一跤,在床上休息,别去打扰她。” 卧室里,阮林林趴在床上,摸着自己摔得生疼的尾椎骨,听见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哭笑不得。 摔跤摔得其实不严重,蹲厕所太久腿麻了,起来以后打了个趔趄,不小心磕到尾椎骨。 顾青云很重视,担心她骨折,提出要叫救护车。 她不太好意思,又觉得没那么严重,好说歹说,对方才同意让她上床躺着,不去医院。 客厅三人聊起其他事,阮林林拿来手机想看电视,收到一条消息。 苏城:程奶奶,最近有空吗?能不能请你吃顿饭? 自打上次出院后,这小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给她发消息,关怀备至,仿佛拿她当亲奶奶。 他越热情她就越尴尬,正好眼下有了新借口,立即回复。 —不了,我摔了一跤,最近不方便出门。 不到半分钟,新消息又来了。 苏城:摔跤?严重吗?有没有住院?在哪家医院? 她摸着额头叹了口气,回复道:不严重,在家休息。 苏城:我可以去探望你吗? 阮林林:我家很多人,别了吧。 苏城:那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买了给你送过去。 阮林林:小伙子,我是六十八,不是十八,你知道吧? 三分钟后,苏城回了很长的一条信息。 苏城:您别误会,主要是因为之前我生病时,只有您在旁边照顾我,所以我用同样的方法报答您。 请您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绝对不对您的生活造成困扰。 在我心中,您是一位可敬可爱的长辈。 阮林林深深叹息。 谁想当他的长辈? 对方的热情让人无法招架,她只好随便说了几样东西。 当天傍晚,苏城把东西送到小区对面,阮林林穿了件大棉袄出去拿。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之前病得跟要死似的,这才过了几天?就已经唇红齿白生龙活虎了。 他笑着挥挥手,举高手里的袋子。 恍惚间,阮林林感觉自己回到毕业前的光阴。 她没有出车祸,没有变成老人。依旧是个穷学生,跟男朋友开开心心约去吃麻辣烫……直到被对方的招呼声打回现实。 “程奶奶!” 阮林林:“……哎。” “东西我都买来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苏城说话时端详她的步伐,见的确没有大碍,心才踏实下来。 阮林林接过东西,有点别扭。 “咱们非亲非故的,没必要这么记挂我。当时你那种情况,无论换谁都不可能见死不救,我也只是随手而已。” “嗯,您需要膏药吗?我上网查了,有一家中药铺子的膏药特别有效,尤其是对老年人的跌打损伤。” 看他那专心致志的样子,显然根本没听进去。 聊了几句,二人各自回家。 一进门程晚歌便迎面出来,好奇地看着她,以及她手里的袋子。 “你不是摔伤了吗,怎么还一个人出门了?” 阮林林条件反射的把袋子往身后放了放,“没什么,已经好了。” “是么?” 她眼神狐疑,没有追问,嘱咐道:“爸很担心你的,以后去哪儿说一声,别让人着急。” 阮林林嗯了一声,走进卧室关上门。 程晚歌拿起手机,微信里有张瞿天成发来的照片。 “我刚停车时遇见你妈了,这人是谁啊?看上去还挺献殷勤的,该不会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吧。” 照片上,她妈裹得像个粽子,对面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因为隔得远,灯光又杂乱,没拍清楚脸。 但是可以想象,一定是个很帅气的人。 第31章 苏城的问候几乎让阮林林养成了习惯。 每天他都会发一条消息来,用一种礼貌又热情的口吻询问她伤势恢复得如何,今天过得怎样。 阮林林的回复总是很敷衍,然而因为尾椎骨痛,不方便出门。她每天闷在家里看电视,与苏城聊天隐隐成为一种期待。 如此过去一周,他的短信突然消失,连续两天都没联系她。 这算怎么回事? 要不是自己白发苍苍,阮林林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好吧,不联系就不联系。 反正她的伤也养好了,可以继续出去嗨。 程初旭的培训已经停止,她不想天天呆在家里,与顾青云大眼瞪小眼,便又给自己报了个英语班,一个舞蹈班,还买了一个月的理疗按摩套餐,用以缓解年迈躯体日益严重的酸痛。 三个项目加起来每月至少花两万块,放在以前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对于现在的财力而言,只不过是点零花钱。 在英语课上,她意外的认识了两个同样退休后来提升自己的老人。 三人相处和睦,其中一个人还特别喜欢顾青云的画,时不时就约她逛街吃饭。 一天两人去了家商场,各自买了台按摩椅,站在商场门口对送货员说明地点时,阮林林眼角余光瞥见对面有个人走过去,当即挥挥手。 “苏城!” 那人停下,看了几眼,认出是她连忙跑过来。 “程奶奶,出来逛街吗?” 阮林林点点头,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微微蹙眉。 “你上次不是说想通了吗?怎么又变成这样?” 白净的脸上长出一层淡青色胡茬,眼底挂着黑眼圈,身上穿着件皱巴巴的毛呢外套,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苏城听她这么说,忙解释道:“您放心,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只是因为这两天工作太忙,所以没来得及收拾而已。” 得忙成什么样,才会连胡子都没时间刮。 阮林林问:“你已经开始工作了,之前不是说想开公司吗?” “没错,就是为了公司的事。”他抬手看了眼表,匆匆道:“抱歉,我跟人约了十分钟后见,现在得先走了……” “嗯,你走吧,我也该回家了。” 阮林林说完打算上车,却听他在背后问: “奶奶,您今晚有时间吗?我去接你吃饭好不好?我……已经很多天没正经吃顿饭了。” 苏城基本没有家人,以前两人谈恋爱的时候,阮林林时常能感受到他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孤单。 春节、元旦、中秋、以及生日……那么多该团圆的日子,他却无处可去。 当两人开始交往后,他用尽全力地对她好,仿佛她是自己生命里唯一的救赎。 如今“阮林林”不在,大概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又会变成那个寂寞的小孩吧。 阮林林心软了,点点头。 苏城笑着说了声再见,快步跑远。 朋友看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这个小伙子是谁?叫你奶奶,孙子吗?” 阮林林摇头,“偶然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对方扬起揶揄的笑。 “看不出来啊,你还好这口。” 她老脸一红,“什么这口那口,别胡说。” “哎呀,这个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理解。人老了,就喜欢跟年轻人一起玩。尤其是年轻男孩子,又好看嘴又甜,在一起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呢。” 她顿了顿,用肩膀碰碰她,“他还有朋友吗?介绍一下。” 阮林林道:“别胡说八道了,我们真不是那关系。” 对方笑笑,不置可否。 送货员把按摩椅送回了家,阮林林一进门就发现了问题。 椅子太大,客厅太小。 往沙发旁一摆,走路都困难。 这可怎么办? 放新房子里去?可她还没离婚,没理由搬出去住啊。 放房间里?面积还不如客厅大呢。 程晚歌提出一个建议。 “爸爸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干脆你俩住一间房吧,另外一个房间腾出来,给爸爸放书桌书柜和你的按摩椅。” “啊?这个……” 阮林林纠结,顾青云说:“不必了,眼看入冬,两人睡一起容易着凉,还是各睡各的吧。” “那按摩椅怎么放?” 他看了看四周,“把我的书桌搬到卧室去,椅子放那里。” 程晚歌不太情愿,“你房间本来就小,再放张书桌,岂不是路都没法走了……要不这样,咱们换个房子吧。我把我的房子卖掉,这套老房子也卖掉,去买个大三居。你们腿脚不方便,也该换电梯房了。” 顾青云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 “为什么?这房子都多少年了,隔音不好保暖不好,朝向也有问题,冬天冷夏天热,住这儿根本是受罪。” 他抬头望了一圈,目光所及处全是几十年不变的熟悉画面。 房子是当年婚后两人一起买的,总共花了八万块,听起来很少,但在那时已经算是巨款了。 其实当时学校有给他分配房子的,不过他担心她会被人指指点点,还是选择了出来自己买。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他的记忆也退化不少,却依旧清晰记得搬进来那天她开心的模样。 程梦芝趴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脸颊红红地说:“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我想叫他晚歌。” 画面消散,顾青云的目光回到阮林林身上。 她还在纠结按摩椅的摆放为题,眉心蹙得紧紧的。 “晚歌,现在我身体已经好了,没必要再耽误你的生活。” 程晚歌:“……你的意思是赶我走?” 把房间腾出来放她的按摩椅? 顾青云道:“怎么会?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喜欢的人面前没自信,何况你的手,不是用来做家务的。” 瞿天成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尽管性格大大咧咧,从不摆架子,但还是从穿衣打扮上看得出来,他家里非富即贵。 两人相爱,彼此却相差太大的话,即便双方不在意,随之而来的非议也会造成很大的心里压力。 他不想自己的女儿遭受这样的苦难。 程晚歌没想到他会陡然把话题转移到这件事上,脸红了红,撇开视线。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顾青云笑笑,“我们把桌子搬进去吧。” 阮林林的按摩椅总算安顿好,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顾青云坐在房间画画,只需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清瘦的侧脸。 心脏莫名有些不安。 老头对她那么好,处处包容,可说到底,他宠得是原主,承蒙之前,与他相守几十年的妻子,不是自己这只寄居蟹。 这样算不算欺骗?以后他发现了,会不会很生气? 她不敢深想,闭上眼睛,恨不得让按摩椅把自己的脑袋甩到九霄云外。 傍晚,苏城信息发来。 “程奶奶,我已经到小区外了。” 阮林林穿上外套,拿着包,本打算偷偷溜出去,想到程晚歌的叮嘱,便向顾青云打了声招呼。 “那个……我晚上出去跟朋友一起吃饭,要晚点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顾青云点头,“注意安全。” 她松了口气,快步出门。 小区外,苏城站在路边往手上哈白气,身后的一辆黑色大众,看起来还挺新。 阮林林意外地挑挑眉梢,“你买车了?” “问朋友借的,天气冷,你腿脚又不方便。” “好吧,你打算请我吃什么?麻辣烫怎么样?” 苏城哭笑不得,“程奶奶,虽然我穷,但还不至于亏待救命恩人。上车吧,已经订好餐厅了。” 阮林林坐上副驾驶位,感觉新奇又诡谲。 以前两人的愿望就是买车买房,现在什么都有了,却以回不到那些傻乎乎的时光。 后座上放着他的公文包,合同资料多得快溢出来。 她瞥了一眼,问:“你最近这么忙?都在忙什么?” 苏城把着方向盘,专注地看着前方。 “去见了几个投资人。” “结果顺利吗?”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侧过脸笑道:“当然顺利,他们对我的公司很感兴趣,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开张了。” “那就好,恭喜。” 阮林林低下头假装看手机,不动声色地将一张散落出来的纸塞进口袋里。 抵达餐厅后,她借口上厕所,打开那张纸查看。 上面记着几个人的名字、地址、电话号码,应该就是他找得投资人,但每个名字上都打了×。 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把钱投给他呢? 就算他在学校里成绩优秀,但社会与学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残酷、冷漠、弱肉强食。 几分钟后,她回到桌边。 苏城绝口不提投资的事,反倒一直找话题逗她开心。 晚餐即将结束,她放下筷子。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了。” 他立刻紧张起来,“为什么?会对你造成困扰吗?要不以后我不天天发消息了?很抱歉,我真的不是为了纠缠你……” 看他急得六神无主,阮林林笑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当合作伙伴。” 他怔怔地看着,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她干脆自己挑明,“你不是在找投资商吗?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恰好手里也有些闲钱,投给你怎么样?需要多少,五百万够不够?” 五百万?他之前的预算只需要六十万。 苏城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喉结滚动两下,他迟疑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哪儿来的钱?” 阮林林直接拿出手机,“你银行账号报给我。” 苏城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加重,猛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二人上车,开了半个小时,来到一片写字楼。 楼宇林立,窗户亮着灯,如黑夜里的星辰。 他指着其中一间,开心地说: “看到了吗?那里就是我准备租下来的公司,等明天签好合同,你我都是那里的主人了……真希望她可以看到这一幕。” 晶莹的泪水溢满眼眶,他抬手擦了一把,鼻尖通红。 我在,我看到了。 阮林林看着他的侧脸,微微笑着,在心里说。 — “我回来了。” 晚上八点,阮林林回到家中,看见顾青云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打了声招呼。 顾青云点点头,继续与人说话。 她换好鞋走进房间,隐隐约约听到声音传进来。 “好的,我会如期去……我太太?她身体不太好,可能无法出席……不不,她没有生病,只是体力不太好,在人多的地方会不太自在……那好吧,我问问看。” 笃笃— 电话挂断,敲门声响起。 阮林林问:“什么事?” “明天我需要回学校做一次演讲,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顾青云站在门外,眼神温和如玉。 “我……” “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拒绝他们。” 他昏迷那么多年,醒来后第一次回到学校演讲,心里肯定很期待吧。 如果原主在的话,肯定会答应的。 “我去。”阮林林说。 顾青云表情意外,“真的?” “当然是真的,莫非你只是随口问问,心里根本不想让我去?” 顾青云忍俊不禁,“好吧,明天早上九点,有车过来接我们。” 他看了她一眼,眸光深沉,像酝酿了上百年的陈酒。 “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翌日九点,学校派来的汽车准时抵达楼下。 开车的是学生会长,和两位学校老师。 其中一位与顾青云是老朋友,见面后格外热情,就差没勾肩搭背。 阮林林在房间整理包中的东西,被他瞥见一眼,走过来惊道: “我的天,这是嫂子?几年不见,怎么还越长越年轻了?” 阮林林抬头看着他,压根就不认识他是谁,怕说错话,只好干笑。 “你可别拍我马屁。” “什么叫马屁?这是实话。看看你,把老顾衬得跟老帮菜一样,皱巴巴的。” 顾青云,老帮菜? 好吧,皱纹是有点多,头发也有点白。 但就算是老帮菜,他也是最好看的那根。 阮林林还没来得及说话,顾青云走过来挡在他们中间。 “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啧啧,一跟嫂子说话你就吃醋。结婚多少年了,醋坛子还没干呢?” 顾青云淡淡道:“还不想走是么?弟媳应该很想听我聊聊威尼斯的事。” 那人立刻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聊那里做什么?威尼斯不就是些船啊水的吗?没什么好聊的,走走走,我们快出发。多少人千里迢迢跑来听你演讲呢,可别迟到了。” 程晚歌已经被瞿天成接走,据说有份工作想介绍给她。 众人锁好门下楼,迎面碰上买菜回来的彭雅芳和王桂花,二人不敢与他们对视,低着头走了。 上车后,阮林林从那些人的交谈中得知了刚才说话人的身份。 此人名叫陈闰年,是华城大学的油画系主任,与顾青云有多年的交情,二十多岁时被一起外派出国待了三年。 身份不知道还好,知道以后阮林林的学生本能发作,乖乖坐在旁边不敢插嘴。 陈闰年回头看她,“嫂子,你该不会紧张了吧?待会儿人可更多。不过你放心,都是喜欢老顾,比如什么女学生女老师……” 眼看他越扯越偏,顾青云低喝一声制止,悄悄握住阮林林的手。 “别听他瞎说,只是一场普通演讲而已。你坐在下面听就好了,大概两个小时,结束后我们就能回来。” 阮林林点头,把手轻轻往外抽。 “麻烦你了。” 他松开手,正襟危坐,表情平静。 汽车抵达华城大学,阮林林回到了自己毕业的学校。 经过车祸地点时,浑身紧绷,手心里冒出一层冷汗。 她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好在外面人太多,分散了车内人的注意力,没有人发现。 没过多久,汽车停下,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她心里的紧张也完全冲散,陷入另一种叫做惊讶的情绪中。 顾青云只是一个教授,还特老,退休那么多年了,又不是明星,哪儿来那么多粉丝。 可人群是真真切切的,他们口中喊得名字也是真真切切的,就是在欢迎顾青云。 二人下车,被人潮推进礼堂。 礼堂里人更多,一眼望过去,乌压压全是脑袋。 有二十岁的大学生,也有慕名赶来的绘画爱好者。 阮林林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与演讲台隔着三四米,高度低了一米多。 当她抬头看顾青云时,画面就像在仰望一样。 这么多人,他一定很紧张吧。 可对方已经习以为常,经过主持老师的介绍后,坐在椅子上开始演讲,还是脱稿的。 语速急缓得当,平静流畅,引经论典,充满从容不迫的魅力。 阮林林一直知道他是教授,画画很厉害,可以前根本没当过一回事。 直到今天才明白,他真的是一个为艺术而生的人。 偌大的礼堂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所有人都在认真听他说话。 “师母……师母……” 有人在后面小声喊。 她回头一看,是几个大男孩大姑娘。 那些人惊喜,“你也来了,太好了,待会儿可以按排练的来了。” “什么排练?” 他们说了一句什么,没听清,被突然响起的热烈掌声所掩盖。 阮林林想再问一句,可他们已经走了。 那么多人,转眼就分不清谁是谁。 讲台上,主持人上台,顾青云开始接受别人的提问。 “顾教授,对于艺术家来说灵感是很宝贵的。许多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灵感缪斯,大部分都是恋人或喜爱的人。请问您有这样的缪斯吗?” “有的。” 大家激动起来。 “请问能否透露一下?” “没关系,她就坐在下面。” 聚光灯打过来,阮林林猝不及防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被成百上千的人观看,差点钻到椅子底下去。 顾青云继续说话,引走众人注意力。 “不过相比于缪斯这个词,我更喜欢用信仰来形容。她不是启发了我偶然的灵感乍现,而是因为她的存在,我才有前进的方向。” 旁边人起哄,阮林林不得不把围巾拉高点,遮住自己通红的脸。 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原主,那该多好啊。 丈夫在那么多人面前称她为信仰,一定是非常开心的事吧。 提问继续,一个接一个。 半小时后,演讲进行到了尾声。 顾青云打算下台,被主持人留下。一阵爆发式的欢呼声,阮林林被推上台。 主持人满面红光。 “大家可能不知道,今天不仅是顾教授退休后的第一次返校演讲,也是他们结婚三十周年的日子。让我们一起祝二位松鹤长春,幸福安康。” “抱一个!抱一个!” 底下开始起哄。 阮林林想溜下台,又被人给推回来。 顾青云笑着摸摸她的头,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在她耳畔低声说:“她不会怪你的。” 谁不会怪?程梦芝吗? 回去的路上,阮林林魂不守舍,直到抵达家中,其他人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时,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嘴唇干涩,喉咙里像卡了块石头。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老顾,那个……你刚才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顾青云为她倒了杯水。 “刚才?我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不是这句,是在讲台上拥抱的那句……” “大概是你听错了。” 他拿着手机,“晚歌中午不回来,冰箱里还有一只鸡,我来炖汤吧。” 阮林林浑浑噩噩的,点点头就去了房间。 躺在床上她百思不得其解。 顾青云真的没说那句话?是自己太紧张产生的幻觉吗? 客厅里传来开门声,程晚歌回来了。 瞿天成紧随其后,想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 “我不会接受那份工作的,你走!” “为什么?它到底哪里不好?工资高,时间自由,环境优雅,关键是同事也很不错。” 程晚歌憋了半天,大喊一声。 “我才不给你当秘书!” 顾青云端着鸡汤走出来,正好碰见这一幕。 “爸。” 程晚歌打了个招呼,低头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瞿天成尴尬又拘谨,向顾青云道歉。 “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她生气的。只是她选得那些工作压力都太大了,很辛苦,根本不值得嘛。” 顾青云没说话,去放鸡汤。 瞿天成赶紧帮忙,放好鸡汤后才听见他低声说: “你觉得好的她未必觉得好,有时候,辛苦也是一种骄傲。我希望她得到的是一个伴侣,而不是家长,懂吗?” 瞿天成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顾青云微笑,让他留下来吃饭,然后敲了敲阮林林的门。 “梦芝,吃饭了。” 第32章 四人同桌吃饭,瞿天成殷勤得恨不得长八只手,方便同时给每个人夹菜。 阮林林心里有事,埋头苦吃,不怎么注意别人。 顾青云一向话少,只顾吃饭,偶尔给她递张纸巾盛碗汤。 饭桌便成了瞿天成与程晚歌的主场,前者眉来眼去,后者面无表情。 晚饭结束,程晚歌放下筷子,站起身道:“你慢走,我不送了。” 吃完就下逐客令吗?瞿天成哭笑不得。 “晚歌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能不能出来一下?” “你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她冷冷答完,往房间走去。 他忙解释,“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不强迫你当我的秘书。” 程晚歌讶然回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瞿天成冲顾青云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继续表明决心。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选择,尤其在工作方面。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辛苦我陪你辛苦。叔叔阿姨,你们帮我做个证,将来绝对不食言。” 程晚歌怔怔地看着他,眼眶里有水光在闪烁。 瞿天成拿起外套,“我先回去了,大家早点休息,再见。” 他走出屋子,程晚歌站在原地。 顾青云冲她抬了抬下巴,“不去送送人家?” 她这才回过神,匆匆穿了件衣服,追出楼道。 瞿天成的车就停在楼下,他坐在车里抽烟,车窗半降,白烟袅袅,模糊了他年轻的眉眼。 程晚歌敲敲车窗,拉开门坐进去。 他吓了一跳,连忙将烟掐灭,手忙脚乱地解释。 “我不是老烟鬼,一般情况下不抽烟的,你千万别误会。要是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把烟送人,再也不抽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 “你说一般情况下不抽烟,刚才你抽了,所以是什么情况?” “这个……”他抓抓缎子般闪闪发亮的金发,苦笑,“大概是因为没信心吧。” 两人开始交往,他很开心。可真正相处起来,却又与想象中不同。 对方独立自强,什么事都不要他帮忙,使得他想表现也找不到机会,不表现又担心对方嫌弃自己。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太难受了。 心情再次烦躁起来,他情不自禁摸向口袋里的烟,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心里一紧,手触电似的收回来,干笑两声。 程晚歌撇撇嘴,抓住他的衣领朝这边一拽,从他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剩下的丢回他手上。 她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瞿天成呆若木鸡。 “你不用那么卑微,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从今天开始,我也会尽量考虑你的心情。” 瞿天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打起了结巴。 “真、真的?晚歌姐,我爱你!” 程晚歌掐灭烟头,丢进几米外的垃圾桶。 “我回去了,这么难抽的东西,以后少碰吧。” 她说完便下了车,朝楼道走去。 “晚歌姐。” 莫非想得寸进尺?她略显不耐地回过头,“什么……” 事字还没说出口,嘴唇已被对方封住。男孩子炽热的气息包裹着她,如同他那铺天盖地,用千年寒冰都浇不灭的热情。 瞿天成从未如此紧张过,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生怕冒犯了她,可又忍不住越吻越深。 二人体温升高,目眩神迷之际,程晚歌瞥见远处的一个人影,立刻被吸引。 瞿天成察觉到她的□□,懊恼地松开手,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 “我是不是表现得不好?好吧,我就知道自己会搞砸……” 程晚歌嘘了一声,推着他的脑袋,让他看向那个人影。 他立马认出对方。 “这不就是那天阿姨在小区外见的人吗?怎么又来了?” 果然是同一个,怪不得感觉那么熟悉。 双方相隔十多米,对方站在一盏路灯下,穿着大大的黑色羽绒服,毛领托着帅气的脸,比想象中更好看。 程晚歌皱着眉,实在猜不出他与母亲的关系。 瞿天成对相亲一事耿耿于怀。 “阿姨是不是还不太满意我啊?改天我带他们出去旅游怎么样?那个人不就比我高一点点吗?长相也就那样,看起来穷酸得很,到底哪点比我强?” 程晚歌没解释,说了声再见,快步回家。 阮林林洗澡去了,她没打招呼,在漆黑的阳台上站着。 眼睛盯着楼下的人影,耳朵倾听客厅的动静。 原以为两人又要偷偷见面,但她妈洗完澡就直接睡了,那个男人也没上来,只默默地在路灯下站了会儿,独自离开。 这算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 可两人年纪相差那么大……更重要的是,她爸知道吗? 程晚歌悄悄来到顾青云房门外,透过门缝,看见他坐在书桌前画画。 年纪大了,眼睛有点老花。 他戴了副黑框老花镜,灯光模糊皱纹,只剩下一个立体的轮廓。 毛笔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力,一笔一画,行云流水。 程晚歌不忍心打扰他,放弃询问他的打算,回到房间。 翌日,二老下楼散步,她在客厅拖地,听见阮林林的卧室传出来电铃声。 程晚歌讨厌别人动她的手机,也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但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趁她还没回来,走进去拿起手机。 来电人备注是苏城。 程晚歌抿了下嘴唇,屏住呼吸点了接听。 年轻的男性嗓音传出,相当好听。 “程奶奶,你今天上午有空吗?” 她没说话。 苏城疑惑地喂了声。 程晚歌清清嗓子,“我是她女儿,她暂时不在家,请问你是?” 对方语气惊讶,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吗?那我待会儿再打给她吧。” 电话挂了,程晚歌看着手机屏幕,眉心紧蹙,疑问又加深一分。 十几分钟后,二老回来。 程晚歌佯装不经意地说:“刚才有个叫苏城的人打了你电话,我帮忙接了,他说待会儿再打给你。” 正在喝水的阮林林陡然被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顾青云帮她拍背,“喝水那么着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放下杯子走进卧室,关上门。 她的反应令程晚歌笃定两人关系不简单。 下午,阮林林出门,在写字楼旁边的咖啡店里见到苏城。 后者很高兴地给她看公司装修完成图,她心不在焉,考虑再三,说道: “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少联系吧。” “为什么?”苏城眨眨眼睛,“你家人不同意你给我投资吗?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好,要不你还是把钱拿回去,我自己想办法?” 阮林林摇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一边扮演别人的妻子,一边与自己的男朋友接触,总感觉像背叛了谁。 目标在心底清晰起来——她得离婚。 “我……我家里还有点事,改天再聊吧。” 苏城猝不及防,抬头看着她。 她走到门边又回头说:“装修得很漂亮,加油!” 苏城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里藏着星星。 一个人是无法开公司的,苏城也在准备之初就为自己挑选了两个伙伴。 一位是大学同学,市场营销专业,脑子灵活,人品信得过。 一位是实习公司的设计部经理,三十多岁,也一直很想出来单干,手里掌握着相当多的客户和人才资源。 阮林林走后,他联系了他们,打算在公司开个会,然后准备招聘事宜。 忙完这些,他提着公文包走出咖啡店。 拐角处,程晚歌站在阴影里看着他。 六十八岁的老太太,与风华正茂的男青年。 尽管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现在这种平静悠闲的生活,无法容忍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破。 年纪轻轻接近老太太,谁知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呢? 亲妈那边她不好说,那就从这人身上下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苏城已经进了写字楼,程晚歌定定心神,坦然自若地跟进去。 — 卧室里,阮林林坐在床上,面前摆满银行卡、存折、房产证等物,加起来的金额足够令一年前的她瞠目结舌。 既然要离婚,财产如何分割便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按照现在的法律,她中奖所得属于婚内共同财产,如果顾青云提出索要,她是必须分给对方一半的。 这点她倒是无所谓,一亿多人民币,分一半也有好几千万。 而她已经六十八了, 再活个十年可能都艰难,那么多钱足够她牟着劲儿花,解决一切钱能解决的困难。 老房子的房产证,原主的存款,这些她不准备动。 程梅兰和程自建已断绝关系,那就留给程晚歌吧。 她敲定好主意,把东西收拾好,提着包包去银行,取出卡内一半的钱,存到另一张卡上。 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只有一个——如何向顾青云提离婚? 他倒是主动说过自己会同意,但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阮林林心情复杂地朝外走,没留意有人对她举起手机。 第二天早上,华城新闻民生板块。 —七旬老太中彩票,摇身一变成亿万富翁! 程梅兰坐在新换的大房子里,美滋滋的边喝粥边看电视。目光扫过那老太的脸,手里的碗砰地一下落了地,摔个粉碎。 “老公!你快来看!” 她失声大喊。 她丈夫拿着新买的平板电脑从厕所出来,很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啊,上个厕所都不让人安生……” 话音未落,他已看到屏幕上的照片,喃喃说了句:“卧槽!” 程梅兰拼命拍他的胳膊。 “快!换衣服出门!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老二和他媳妇,跟咱俩一起回去……我说那老头怎么突然大方起来,原来真的是坑咱们!” 二人急匆匆地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在桌上放两千块钱,是王秋雅这周的生活费。 — 老房子里,阮林林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醒来后神清气爽,洗漱完毕打算吃饭。 走到客厅,她感觉气氛不对劲。 程晚歌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目光如影随形。 她喝了口粥,问:“有什么事吗?老看我做什么?” 程晚歌开口,声音一听就有问题。 “妈,你真的喜欢这个家吗?” 她移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当然爱,问这个做什么?” “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们?” 程晚歌紧紧盯着她。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准备回答,顾青云走出来,挡在二人中间。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 “这是小秘密吗?爸,你不要再为她开脱了,她根本就不值得。” 程晚歌激动的样子令人起疑,阮林林怀疑他们知道了什么,试探地问: “出了什么事吗?” 程晚歌见她还在装傻,冷笑一声,拿出手机丢到她面前。 上面正在播放她的新闻。 这是谁拍的?她的秘密什么时候泄露出去了? 阮林林来不及思考,因为程晚歌已经开始兴师问罪。 “你别说这不是你,我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可能不认识别人绝对不会不认识你!这么大的事,你就这样瞒着我们。如果不是新闻爆出来,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最初的慌乱莫名其妙消失了,她镇定下来,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对方。 程晚歌皱眉。 “你说话啊。” “你也想要那笔钱吗?” “什么?” “像老大老二一样,有钱才叫妈,没钱看都不想看?” 她又急又气,“我生气的原因难道是因为钱?是你居然不信任我,甚至不信任爸爸。他有在钱的事上刁难过你吗?有坑过你一次吗?这么多年你的生活靠得还是他的退休工资,你怎么可以连他都隐瞒?” 阮林林咬了下嘴唇,“我……” 顾青云打断她的话。 “她没有瞒着我。” 程晚歌愣了愣,“没瞒?” “事实上我刚出院,她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问我要不要告诉全家人。是我建议她一直隐瞒的,免得大家因为这种事伤了感情。” 顾青云语速不急不缓,仿佛在说一件真事。 可他明明在撒谎! 自己什么时候告诉他过? 阮林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察觉到目光,侧过脸来安慰地笑了笑。 程晚歌半信半疑,“爸,你不要为了包容她而骗我,无底线的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顾青云皱眉。 “我的话你也不信了吗?你怪她不信任我们,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程晚歌哑然,无法反驳。 有人敲门,她回头看了眼,“谁会在这种时候来。” “应该是我请的保安到了。” 顾青云打开门,外面是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你请保安做什么?” 程晚歌无法理解他的做法,不过半小时后,她便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多么有先见之明。 老大和老二,看到新闻后又杀回来了。 “开门啊!给我开门!这么大的事还想继续瞒下去吗?快开门!” 消息已经散开,左邻右舍都来围观。 姐弟俩趁机喊冤卖惨。 “她四十多岁就没工作了,一直靠我们养。” “爸爸昏迷时也是我们照顾。” “我天天给她做饭,打扫卫生,手机也是我买给她的。” “我们对她还不够孝顺吗?中了奖居然故意不说,还跟我们断绝关系!” “妈,你出来!” 赵菊香左看右看,从对门王桂花家里拿来一个大拖把,想强行把门撞开。 邻居们退后三尺,激动地等着看热闹。 连撞三下,门开了。四人心中一喜,准备进去,却见四个满脸横肉的陌生壮汉走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程自建问。 壮汉们面无表情。 “你们跟这家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刚才的行为是强闯民宅。如果还不离开,我们只好送你们去派出所。” “哟呵,有钱了,还请私人保镖来对付我们是不是?来!你们来!” 赵菊香往地上一坐,气沉丹田,“有本事就来抓我。要是敢伤我一根毫毛,我就告得你们倾家荡产!” 壮汉们翻了个白眼,人手一个,拎小鸡似的拎出去丢掉。 正主都被赶走了,看热闹的也不敢多留,生怕殃及自己。 只是程家依旧不能获得安宁。 电话一个接一个响起,那些多年未联系的远房亲戚、老同学老同事,仿佛都在同一天齐刷刷想起她,专程打电话过来“道喜”。 阮林林接了最开始的一两个,弄明白对方的真正目的后,再也不接了。 铃声太吵,她干脆关机,电视也不开,默默看起一本画册。 程晚歌把顾青云拉到厨房,再次低声询问。 “爸,你真的早就知道这件事?” “既然你不信,又何必再问。”顾青云垂眸看着自己此生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女儿。能从她那张清冷严肃的脸上,看出两人年轻时的影子。 “晚歌,你一直很让我骄傲,但这次的做法太让人失望了。” 程晚歌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仅剩的愤怒和狐疑消失得一干二净。 顾青云走出厨房,对阮林林说: “你还没有吃早饭,要不要喝点粥?” 她哪里还有心思吃早饭?脑子已经乱成粥了。 之前想象过无数次中奖一事被他们知道的情形,也做了些应对的准备。可当她真的身处其中时,又什么都不想说。 顾青云帮忙解围的举动也令她费解。 阮林林摇摇头,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新闻消息。 巨额彩票中奖人子女公开批判母亲——她眼里只有钱。 点开查看,是程梅兰和程自建的专访。 二人重新打扮一番,看起来个顶个的俭朴,仿佛刚从庄稼地里施肥回来。 程梅兰眼睛哭得通红,手里捏着纸巾,控诉她的同时很有规律地啜泣。 程自建坐在旁边低着头,模样老实憨厚。 “她是从半年前开始性格大变的,现在算算,应该也就是刚中奖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她有买彩票的习惯,只知道她时不时就会要个百来块的零花钱,大概就是用来买彩票了。 我们和她关系很好的,弟弟一家子之前还因为担心她的身体,与她挤在老房子里,住了差不多三四年。我是卖服装的,个体户,钱赚得不多,但是好在时间自由,经常能去看看她,帮她做饭洗衣服。 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所以她之前提出一人给六十万断绝关系时还很奇怪。一来奇怪她哪儿来的钱。二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我们是重组家庭,现在这位是她第三任丈夫。虽然做子女的不应该评价父母,但是越长大我就越觉得,大约她人品上确实有些问题吧。 今天接受采访,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想讨回公道。 妈,你不能心安理得的独吞那笔钱。” 程晚歌也看见了,气得大骂。 “这两个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 她想去找他们,伸手开门。 顾青云连忙阻拦可惜晚了一步。 大门打开,无数个摄像机出现在眼前,提问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程梦芝你好,能接受xx新闻的独家访谈吗?” “程梦芝,对于子女的控诉你有什么解释吗?” “这是你的第三任丈夫和最小的女儿吗?他们有没有分得财产?” 程晚歌吓了一跳,连忙关门。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些人挡在外面。 顾青云低声说:“这里恐怕暂时不能待了。” “可是我们出不去啊。” 他看着阮林林,“你有没有其他可供落脚的地方?保密性强一点的。” 她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别墅点头。 “我现在打电话让保安回来,待会儿跟两个人一起出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另外两个互送你离开,到你落脚的地方住两天,避避风头,如何?” 好是好,可问题是……他能应对吗?那么多人。 这件事本来跟他没有关系的,他仍可以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不需要在一群充满恶意的人面前说话。 被他们拿着放大镜找漏洞,说错一句就万劫不复。 看着她担忧的眼神,顾青云神色温和下来,理了理她的头发。 “别害怕,我们都不会有事。” 没过多久,保安回来。兵分两路,一路随顾青云程晚歌出去应付记者,引至楼下。 另一路互送阮林林上到楼顶,通过楼顶通道来到隔壁楼,从出口悄悄离开。 上车前,阮林林回头看了眼。 顾青云的身体犹如一片孤舟,在狂风骇浪交加下,依旧坚定平稳的行驶。 第33章 阮林林万万没想到,当初纯粹是因为钱多得没处花才买的别墅,如今居然成为她的避难所。 小区保密性强,保安设施好,外来人员不可进入。 她抵达后立马让那两人回去,支援顾青云他们,免得出意外。 保安离开,数百平米的大别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旷寂静,落针可闻。 阮林林走进卧室打开音响,播放轻柔的音乐,躺在华丽的大床上小憩了会儿,醒来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看华城本地频道,看看事态已经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据记者了解,中奖老人丈夫为退休大学教授、知名画家,退休工资十分优渥。两人于三年前结婚。男方为头婚,女方乃三婚。对于这次发生的事,顾教授接受采访,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后面跟着一段采访视频。 顾青云一身黑衣,不苟言笑地看着镜头。 记者问:“教授您好,请问您知道自己配偶中巨额彩票的事吗?” “知道。” “在新闻报道前还是报道后?” “报道前。” “那您对于她向子女隐瞒财产一事有什么看法呢?” 顾青云微微抬头,目光如炬地看着镜头。 “子女拥有父母财产的继承权,但那是在他们去世以后。既然她还没有去世,子女就没有权力对她的财产指手画脚,她也没有必须告知的义务。” “请问二位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这笔钱呢?慈善基金据说已经在联系你们,希望能对社会做出贡献,有考虑过捐款的事吗?” 顾青云道:“我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采访被放到网上去,很快就冲到热一。 底下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居然是顾青云教授的夫人?他在艺术界可有名了,我还去看过他的画展,见到过本人,脾气很不错的,一点架子都没有,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什么狗屁艺术家,我看也就是个吃软饭的。他又不是梵高,靠卖画能卖得出两个亿吗?” “就是,谁说教授就一定是好人?顶多证明他学历还可以,证明不了人品,。多少女大学生被教授侵害啊。你瞧他那眼神,一点都不像慈祥的老人,搞不好也是个人面兽心。” “我是顾教授的学生,他为人还是很好的,夫人问题更大。他以前特别洁身自好,所有精力都放在艺术上,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跟一个带着两孩子的三婚女人结婚了,大家都怀疑那女人怀孕威胁他……” 更后面的评论就着零零散散或真或假的信息,以及那段不足三分钟的采访视频,热火朝天地展开讨论,发挥出惊人的想象力。 阮林林随手划了划,点开一条。 评论里她已经从三婚女人变成专门勾搭有钱老男人的心机婊,顾青云也从德高望重的教授,变成禽兽不如的老色狼。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点开通讯录给顾青云打去电话。 人家因她遭受无妄之灾,得感谢一下。 电话接通,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 “那个……我看了网上的评论,有些还挺激烈的。” 顾青云反过来安慰她,“都是些无关人的话,不用理会他们。” 她抿了抿嘴唇,“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本来你完全不用……” “梦芝。”顾青云打断她的话,很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对我来说,永远都不是麻烦。” 他越是包容,她就越是心虚,有种夺走他人珍宝的愧疚感。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外出。发生什么事就立刻打我电话,晚安。” “晚安。” 电话挂了,别墅恢复安静,银白的月光照在地板上,她想起他雪白的头发。 — 周一上午,华城一中照例举行升旗仪式。 数千位学生按班级排列成方阵,聚集在操场上。 程初旭因为个子高,站在本班最后一排,仰头望着迎风升起的国旗,脑中想得是待会儿要把试卷做完。 许多学生偷看他,叽叽喳喳的议论。 他皱了皱眉。 平时这种情况也经常遇见,可今天讨论他的人会不会太多了点?甚至还有男生。 他自认为没有优秀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于是解散的命令一响起,就立刻朝教室走去。 看他的人越来越多,郑世风双手插兜,带着他那帮兄弟们,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哟,这不是谁吗?咱们班的大土豪啊。说来听听,那两个亿你分到多少?身为人家唯一的孙子,至少给个五千万吧,哈哈。” 他们放肆地嘲笑起来,程初旭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什么两个亿?你们疯了吗?” “装什么装啊,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你奶奶中奖两个亿,一分钱都不肯分给你爸。你爸正跟你大姑上电视喊冤呢。” 郑世风咂咂嘴,“上次她叫你叫得那么亲热,还以为真拿你当宝贝孙子,敢情还是比不过人民币亲啊。” 他奶奶中奖两个亿?怎么可能?! 程初旭昨天给人当家教去了,雇主家远,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听了他们的话,他加快速度朝教室走去,想用手机上网查一查。 走到教室门口,他突然停下,不太敢进去。 奶奶那位神秘出国朋友的豪宅、跑车,都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难道就是她用奖金…… 深吸一口气,他回到座位上,没有理会同班同学的起哄,拿着手机去了厕所,在隔间里点开浏览器,犹豫了一下,输入“程梦芝”三个字。 无数条链接跳出来,标题冲击他的眼睛和大脑。 他逐条观看,直到铃声响起,回到教室里上课,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一堂课,结束时才发现书都那拿错了。 晚上九点,晚自习结束。 程初旭乘公交车回家,有人开他玩笑。 “你奶奶那么有钱,让她买专车接送你啊。不对,她恐怕连个轮胎都舍不得给你家买吧,哈哈哈。” 他转脸看着窗户,玻璃上倒映着他神色冷漠的影子。 半夜十一点,一个新注册的小号发表微博,@了所有关注程梦芝一事的官微。 “我叫程初旭,是程自建的儿子,程梦芝的孙子,今年读高一。 由于今日家里的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而我不希望任何家人遭到误会,所以登上来做些解释。 1,奶奶从来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个家人。 2,我小时候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父母并未给过生活费。无论经济还是生活,她都不曾依赖过儿女。与儿女断绝关系属实,但那是我父母等人自愿的,并且拿到一笔钱,换了新房子。 3,爷爷奶奶之间的感情很好,网上所有言论都是造谣。 他们年纪已经很大了,能白头相守不容易,希望大家能还给他们安静的生活。”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特地拍了张学生证的照片,把照片和班级打码,只露出名字。 发完他就睡了,翌日早上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小旭!小旭?程初旭你给我出来!” 赵菊香的声音极其尖利,情绪几近失控。 程自建按着她的肩膀,“你冷静点,别把他吓到了,他待会儿还要上课……” “上个屁!不要上!这个白眼狼,我们做这么多是为了谁?我们抛头露面让人看笑话是为了谁?还不是想多拿点钱让他过上好日子吗!他倒好,轻飘飘一通解释,人家是圣人!是慈祥的奶奶,我们罪无可恕!让他丢人了是吗?他怎么不能考虑考虑我的心情?” 她停顿片刻,继续拍门大喊,“程初旭,你出来!” 相处十几年,母子俩从不曾闹到过如此地步。 程初旭穿好衣服,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耳光,打得他偏过头去,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五根红指印。 “你现在就删微博!删号!再另外注册账号澄清那不是你!” 赵菊香命令道。 他揉了揉脸颊,缓缓抬头,眼里的寒光令人生畏。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你吃饭要钱,穿衣服要钱。读书要钱,留学要钱。将来谈女朋友要钱,结婚生子要钱。买房买车要钱,什么都要钱。没钱你什么都干不了,只能跟你爸似的当个失败者,被人瞧不起,你说为什么?” 程自建莫名中枪,推推她。 她只看着儿子,心里仍然希望对方回心转意,站到她这边。 程初旭说:“如果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些呢?” “什么?” “我不要新房子新车,不要出国留学,不要结婚生子。没钱上学我自己找兼职,没钱吃大餐那就吃路边摊。我不要住在大房子里天天争吵不休,我只希望大家辛苦一天回到家,能坐在一张桌上,开开心心地吃顿晚饭,哪怕饭菜并不好。那才是我想要的。” 赵菊香怔怔地看了他几秒,痛心疾首。 “你怎么这么幼稚?是不是因为我们对你太好了,所以才弄得你不知人间疾苦?小旭,没钱是不会开心不会幸福的,知道吗?” 程初旭颤抖地吸了口气,努力将眼眶里的湿润藏回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菊香抬起手,似乎想摸摸他脸上的伤,但最后用力收回来,抢走他的手机关上门,从外面上锁。 “既然这样,你就别去上学了,好好给我反省反省!” 几分钟后,二人离开家门。 程初旭被锁在房间里,没手机没电脑,无法联络外界,脸上的指印已经明显肿高了几分。 苏城也看到了网上的新闻,终于明白对方投给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立马打电话过去,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助。 可惜对方没接,不知道情况怎样。 他准备亲自上门看看,衣服都换好了,乘电梯时接到一个让他倍感意外的电话。 是曾经的一个学长,封彦打来的,想马上与他吃个饭。 之前他为了成立公司想向银行贷款,而封彦恰好是一家银行的高级经理。 两人见过几次面,但他状态太差,也没有任何能抵押的东西,所以贷款未能成功。 已经过这么久,封彦找他做什么? 苏城冥冥中有股奇怪的预感,改变计划前去赴约,在一家湘菜馆的包厢见到了他。 记忆中的封彦总是西装革履,一表非凡,见人便带三分笑,很能给人好感。 今天的他一反常态,衬衫扣子解开两颗,袖子卷到手肘,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抽烟。 包厢里烟雾弥漫,显然他早就到了。 “来了?” 他弹弹烟灰,招手,“坐,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苏城被他拉过去,按在椅子上,一头雾水。 “你找我什么事?我已经不需要贷款了。” “我知道你不需要贷款,你这小子挺深藏不露嘛,这么大的事还瞒着。” 苏城愈发无法理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封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还装?那个中奖两亿的老太太不是被你拿下了吗?给你投了五百万,恐怕没少哄她开心吧。” 他的语气和用词都使人反感,但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苏城生出戒备,眉心拧出一个川字。 “你想做什么?” 封彦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学弟,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从象牙塔里走出来了,谁没做点见不得光的事?生存是很残酷的,不往上游就会被淹没。等将来你功成名就回头看,一定会庆幸今天的自己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请停止这种侮辱性的臆测,我与她的关系根本不是你说得那样。” 苏城严肃地说。 封彦仿佛听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开始哈哈大笑,最后笑得趴在桌上,眼泪都笑出来了。 “臆测?哈哈我的天……你太天真了,以为只要自己不承认,别人就不知道真实情况吗?” 他抽了张纸巾擦掉眼角的水光,收敛笑容。 “你就是利用自己的年轻从她那里拿钱,你跟他的关系,与保养女大学生的秃顶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别不承认否则的话,你怎么解释那五百万,难道她看中的是你的实力?你有吗?” 这个问题也是苏城一直所困扰的,找不到答案。 封彦见他沉默,笃定自己说对了。 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双手压在他肩上。 “面对现实吧,卖都卖了,那索性卖个高价钱。我们合作,你问她要钱,我帮你转移资金,到时候别说五百万,五千万都能弄得到,你还辛辛苦苦开公司……” 话未说完,手底下的人突然站起来。 苏城一拳打在他脸上,几乎用尽浑身力气。 封彦毫无防备,轰然倒地,鼻子与嘴角同时溢出鲜血。 苏城动作不停,扑过去压在他身上,双手揪着他的衣领,手背青筋暴起。 “你给我闭嘴!再说这种污蔑的话,我会打烂你的脸!” 封彦从剧痛中回过神,摸了下鼻子,看着鲜血难以置信。 “你疯了?” 苏城恶狠狠道:“你是自找的!” “行,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话音未落,他也挥出拳头。 二人在包厢打了起来,桌椅碗筷全都遭殃。 服务员们听见动静,赶紧跑来劝阻,经理打电话报警。 杂乱中,封彦不知听见了什么,莫名其妙停手,快步离开。 苏城本来要追,经理担心无人赔偿损失,指挥服务员们强行拦住他。 饭一口没吃,反倒赔了几万块钱。 苏城离开餐厅后,立即给封彦打电话,打不通,又想办法联系银行里的同学,从他口中得知就在半个月前,封彦因违规操作被银行开除,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他只好继续先前的计划,去程梦芝家里查看她的情况。 然而抵达后一看,楼道外堵满了人。 有看热闹的邻居路人,有赶来认亲的远房亲戚,有想做采访的记者博主。 他根本进不去。 苏城后退几步,抬头望窗户,心里充满担忧。 同一时间,阮林林正躺在别墅的大沙发上吃烧烤,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几本日记。 烧烤是刚点的,想吃些振奋心情,日记则是让顾青云派人送来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老大老二豁出去脸都不要只要钱,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在孜然味的包围里,她翻开日记,绕过那长达百来页的生产记录,来到原主知青生涯的尾声。 26日,晴 他们都说他死了,下大雨的晚上滚下山坡,尸体被洪水冲走,找都找不到。就算滚下去的时候还活着,也肯定被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 我没说话,因为打心眼里觉得在骗人。 他怎能会死呢?我们昨天才说好,要一起回城里去,一起结婚的。 27日,晴 今天有一个人的尸体找到了,队长喊我去辨认。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检查了。 那具尸体不是他,他不会死的,我们要继续找。 28日 29日 30日 …… 15日,大雨 洪水又来了,一整天都在搬家。很忙,鸡鸭牛羊全部要赶到山顶上去。 收拾衣服的时候,掉出来两张电影票,还是去年的,没想到我们已经认识那么久了。 你活着吗?快回来,再去看场电影好不好? 28日,阴 家里来了信,说有个名额可以回去,但是要跟城里的一个工厂主管结婚,才有名额分下来。 我不想回,万一我走了,他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我跟别人结婚,他肯定会生气的吧。 26日,晴 队里又走了十三个人,今天下地的只剩下两个。幸好借来牛车,否则谷子肯定搬不回来。 割稻子时不小心割到手,血把衣服弄脏了,我得赶紧去洗洗。 他最喜欢这件衣服了,说看到上面的小花就像看见春天。 30日,雨。 两个月没写日记,因为笔坏了,没时间去镇上买。 上个月另外一个人也回去了,催我赶紧回,否则过了这一波,就得永远留在农村。 家里来了信,说妈妈肝不好,在吃西药,效果不行的话要动手术。 我恐怕不能再等你了。 19日,阴。 我走了,再见。 日记断在这里,纸张上有水渍,皱巴巴的。 下一本已是三年后,程梦芝三十多岁了,生育两个儿女,丈夫便是之前提到的主管,自己也在工厂上班。 她不怎么提及丈夫,日记里基本都是关于孩子的事。 梅兰感冒,脸都烧红了,她叫不到车,抱着她走了三里路,赶在医院开门进去挂号。 自建被别人家小孩打破头,她上门理论。那户人家不肯开门,儿子哇哇大哭,她拿出兜里仅剩的几块钱,给他买了块方便面。 唯一一次提到丈夫,是因为她想上夜校提升一下学历,将来或许也能竞选下干部什么的。 丈夫不同意,一来没钱,二来她得带孩子,晚上不能出去。 程梦芝发了两句牢骚,选择放弃。下一次再提及,是因为丈夫值夜班时与女员工偷情,不小心掉进搅拌机,双双被搅了个粉碎。 等其他人赶到时,只看到里面翻滚的血肉与丢在旁边的内衣。 程梦芝成了寡妇,孩子没了父亲。她丈夫死的原因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走到哪儿都听得见别人在聊她。 她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钱,辞职出去单干,开了家女装店。 尽管性格不算精明,但因为勤劳肯干,做生意诚信,倒也养大了一双儿女。 阮林林打了个哈欠,想继续看完,突然听到门铃声,跑到猫眼后一看,来人竟是顾青云。 她忙开门把他拉进来,紧张地问:“你怎么过来了,有人看到吗?” 顾青云摇头,目光落在烧烤上,皱眉。 “你胃不好,少吃这种刺激性的东西,不然晚上又要疼得睡不着觉。” “知道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们出国吧。” “啊?” 顾青云似乎已经做好周密的计划,握住她的手。 “人心叵测,你现在犹如一个小孩抱着黄金经过闹市,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与其留下纠缠,不如断绝一切,去国外定居,如何?” 跟他一起去国外,永远不回来吗? 那苏城怎么办? 阮林林咬着嘴唇,不敢答应。 第34章 顾青云看出她的犹豫,暂时离开,让她好好考虑,第二天晚上再给答复。 早上八点,阮林林发消息给他。 “我还是不出国了。” 他没有意外,打电话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问她今天打算做什么,要不要在保镖的陪伴下出去逛逛,免得影响正常生活。 阮林林却说:“现在暂时没空,我在接受采访。” 顾青云瞬间绷紧神经。 “记者找到你那里了?” “是我自己联系他们的。” “为什么?” “你半个小时后应该就能看到新闻了。” 她挂断电话,正襟危坐,转头看向对面沙发上的记者。 记者问:“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如她所言,没过多久,电视和网络上便出现了新的采访视频。 程晚歌偶然看见,赶紧拿着手机跑到顾青云卧室。 “爸,你看!” 镜头里,她身着一件浅色毛衣,染黑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耳朵上戴着一副珍珠耳环,脸上化了淡淡的妆,表情优雅随和,与众人想象中的狼狈截然相反。 记者准备了几个问题。 “程梦芝女士,请问您有关注最近网上关于您的言论吗?” “是的。” “对于大家都说法您怎么看待,是否认同他们说您不与孩子分享财富,是一种自私自利的表现?” “我的确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这一点我不否认。其实早在四十多年前,他们刚出生时就经常有人这么评价我。比如他们的父亲,我第二任丈夫。当时我想上夜校深造,但他认为女人应该无条件的将自己奉献给家庭和子女,以子女的发展为重心。当年的我被他说服,也的确舍不得孩子,因此放弃自我发展,在一家工厂当了十几年的普通员工,直到他出意外去世。 去世后我独自抚养孩子,又遇到了同样的言论。因为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我遇到做知青时的好友,也就是顾青云顾教授。他当时已学成归国,是一个品行道德都相当好的人,见我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太幸苦,提出帮助我。但是身边的人,比如前夫亲戚都不太同意,认为我只顾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肯为子女牺牲。 我再一次被说服,拒绝了顾青云的提议,直到四十多岁,两个儿女即将成家立业,再无后顾之忧时才与他走到一起。 我很感谢顾青云的坚持,但也认为自己还是过于幼稚。因为即便儿女成家立业,也不代表他们就不需要我的照顾。 婚后第三年,我怀了老三。老顾担心高龄产妇生育危险,提前准备了一笔生产资金,大概两万,防范于未然。恰好当年老大结婚,对方家境不错,为了让她婚后有底气,我们把那笔钱当做她的嫁妆送给她,卖掉老顾祖传的宅基地填补亏空。 ……” 她平静匀速地叙说那些过往的事,偶尔忘记细节,便打开日记翻阅。 摄影师专门给了日记特写,那些泛黄纸张上的字迹足以证明,这些不是她的胡编乱造。 “四年前,老顾遭遇车祸,躺在医院昏迷不醒。老二一家认为我无法独立照顾自己,便搬到老房子里与我一起住,自己的房子用以出租。在我支援首付的情况下,购入一辆高档轿车,每月房租正好偿还月供。 我的生活因此发生改变,他们喜欢吃我做得饭,于是我年复一年为他们准备好一日三餐,再去医院照顾老顾。他们工作太忙没时间打扫卫生于是我一人包揽全家的家务。他们经常入不敷出,而我一个人花不完老顾的退休金,常常支援…… 这种生活,持续到我中奖,老顾醒来才结束。 我这辈子有过很多自私自利的想法,但只有这一次真正实施,并且绝不被人说服。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十年、二十年……无论多久,我都不想再听到这种关怀的话……” 她点了下手机,里面传出尖锐凶悍的女性嗓音,是赵菊香的。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以为自己真的有多能耐吗?看看吧,所有人都在骂你。” 阮林林收起手机,对着镜头微笑。 “能当一个自由的自私的人,真好。” 记者已经呆若木鸡,早就忘了提问。几秒后才迟钝的回过神,看眼时间,问最后一个问题。 “大家都很关心您作为一个老人,会如何处理这笔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请问愿意分享一下吗?” “当然愿意,首先我已经聘请了一支专业的律师团队,准备对xx新闻提起诉讼,因为他们的报道侵犯我的隐私,对我的生活和名誉都造成严重恶劣影响。其次我不希望只用来吃喝玩乐,而是放在更有用处的地方。身边有许多空有志向却无法实现的年轻人,我想为他们提供一个机会。 最后,我会定期检查我和老顾的身体,努力多活久一点。” 采访结束,画面暂停。 她全程没有一句抱怨子女的话,但所说的话语,所拿出来的证据,都足以让观众知道,前面那些指控全是污蔑。 程晚歌喃喃道:“是不是有人提前给她写了稿子?否则凭她怎么可能说出这些……爸,是你教她的吗?” 顾青云摇头,视线已从屏幕上移开,回到自己的画上。 “这场风波大概要结束了。” 程晚歌不想打扰他,退出房间,继续看网上的评论。 视频一出来,风向大变。 —我的天啊,那些都是她亲自经历过的吗?她的孩子也太可怕了,简直是白眼狼! —我就说一个母亲怎么会轻易与孩子断绝关系,背后果然是有原因的。 —这些人啃老啃得脸都不要,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她说得对!女人就该自私自利一点!不能总牺牲自己! 之前一边倒的批判声被压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都没出现过。 程晚歌走到阳台看了眼,那些蹲在楼下想找机会采访的人已经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 她迫不及待想看看老大老二此刻的表情,便给瞿天成打了个电话,让他帮自己跑一趟。 晚上,瞿天成发来一个视频。 程梅兰的店门被人泼了油漆,叉腰站在门外大骂。 许多路人围在旁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这种害亲妈的白眼狼被泼活该”,引起无数赞同。 程梅兰起初很生气的反击,后来发现不对劲,骂她的人越来越多,不敢久留,如同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逃走了。 瞿天成说:“你哥家里我也去看了,没人,听邻居说他们儿子突然生病,不知道带到哪个医院去看了,可能短时间不会回来。” 小旭生病估计只是借口,真相是根本没脸回来吧。 程晚歌看着视频上程梅兰狼狈的背影,心中对亲妈的评价高了不少。 阮林林的采访不止影响他们两个,结束前提过的律师也让那家新闻平台紧张起来,第二天便公开道歉,承认是对内容核查不够严谨,才导致这种事情的发生。 并且还给出了那张照片的来源——平台记者的一个朋友,封彦。 下午,封彦在租住的公寓被逮捕。 傍晚,阮林林在派出所见到他。 他满身颓丧气息,耷拉着脑袋。眼神阴森森的从阴影里射出来,语气极为不善。 “我输了,你可以笑了。” 阮林林面无表情,“我根本没想过要和你斗。” 封彦嗤笑,“少装大度,我差点就得到你的钱,你会一点都不生气?” “你会因为蚂蚁伸出脚想绊倒你而生气吗?只会感到可笑罢了。” 她淡淡地说:“我仍是亿万富翁,而你即将成为阶下囚……我会请最好的律师,给你判最严重的刑。” 封彦这时才意识到恐惧,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你真的要赶尽杀绝?” 她笑了笑,年少时的仰慕早已灰飞烟灭,转身离去,不带一丝遗憾。 观众是健忘的,三天后,一个明星恋情曝光,程梦芝三个字从头条消失,再也不被提起。 事情已经结束,阮林林却没有搬回家,依然独自住在别墅里。 顾青云平心静气,没有要求她回来,只偶尔打电话询问她的生活。 程晚歌无法接受这种变化,亲自登门,想把她接回去。 抵达时她正好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资料袋。 程晚歌一眼就认出来,“你去办签证了?” 她点头,坐在凳子上换鞋。 “打算去哪里?跟爸爸一起吗?要不我先不找工作,跟你们一块儿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 “那爸爸怎么办?我要开始上班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就算有护工陪着也寂寞。” 阮林林抿了下嘴唇,抬起眼帘,认真地看着她。 “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我们……应该会离婚。” 程晚歌的表情僵在脸上,沉默了足有几分钟才问:“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事实上我们早就谈过这件事了。” “你们都六七十岁了离什么婚?没有吵架没有矛盾为什么要离婚?难道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叫苏城的男人?你别白日做梦了,就算你有钱,你也已经六十八,他不会看上你的!” 阮林林猛然抬头,“你认识苏城?什么时候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两天比较忙,所以本章短了些,明天会努力多更点哒~ 第35章 程晚歌没有回答。 “你承认自己已经喜欢上别人来是不是?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要抛弃与自己相守了半辈子的丈夫?” 阮林林皱眉,“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无权过问。” “我有权利!我是你们的女儿!” 程晚歌眼眶发红,“你不能随随便便拆散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家庭,你不能让我以后无家可归,我不允许你们离婚!不允许!” 最后几句是喊出来的,泪水宛如洪水决堤,倾泻而下,转眼就打湿她的脸颊。 阮林林完全能理解她的感受。 如果哪天自己的父母突然要离婚,她估计也会像程晚歌一样崩溃。 但她不打算因此改变计划。 “晚歌,你已经是个很厉害的人了,身边也有人爱你,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过得很好。我与他时日无多,只想趁最后的机会让彼此都过得自由一点,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对吗?” 程晚歌抬起头,用红肿的泪眼看着她,几秒后扑进她怀中,放声大哭。 “妈……我不要你们分开……” 阮林林头一次看见这样的程晚歌,心中带着歉意,叹了口气,轻轻抱住她,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头发。 半小时后,程晚歌戴上墨镜离开。 阮林林将被眼泪打湿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顾青云的号码,指尖悬在上空,迟迟点不下去。 他们真的要离婚了吗?她真的要离开这个家了?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电话接通,她低声问:“你晚上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有点事想跟你谈。” 顾青云声音温和。 “好,晚饭想吃什么?我帮你带过去。” “不用了,来了再说吧。” 她挂断电话,又打了一个给苏城。 既然决定与顾青云离婚,那不如也一鼓作气的跟苏城和父母摊牌。 三人都很爱她,如果他们能接受,那就一起生活。 要是不能接受,她也可以早作打算。 苏城很快接了电话。 “喂,程奶奶,你这个手机已经开机了吗?太好了,这两天没什么事吧?” 即便已经听过无数次,阮林林对于他的这个称呼依旧无法适应,尴尬地笑了声。 “嗯。” “那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可电话打不通,你家外面又全是人,进不去。” 他话头一转,“对了,关于那五百万的事,我们要不要聊聊?” 阮林林心不在焉。 “既然已经给了你,那么如何使用你决定就好,不必事事征求我的意见。” 苏城沉默两秒,说道:“不是的,我还是觉得拿你的钱实在容易让人误解,你家中的情况也有点复杂,要不然……还是还给你吧,我自己想办法贷款。” “你能贷得到?” 他笑了声,“只要努力,总是有机会的。” 阮林林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梢。 “那我们明天见面详谈,我发地址给你。” “明天?”他支吾起来,“晚两天怎么样?我可能比较忙。” 他的状态就像在掩盖什么,阮林林毫不犹豫地说:“就明天,如果你忙,晚饭后来也可以。” “好吧,我们明天见。” 放下手机,她去了趟卫生间。 别墅太大,太空,她总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听起来那么寂寞。 晚上七点,顾青云来到别墅门外,按下门铃。 三分钟过去,里面毫无动静。 他又按了一次,等待几分钟。见始终无人出来,拨打她电话。 等候声响了很久,他即将放弃时,那边突然接通,传出痛苦的喘息。 顾青云瞬间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好疼……” “摔哪儿了?还能过来开门吗?” 她忍痛说道:“物业那里有钥匙,你去拿一下,我在客厅。” 顾青云转身跑去拿钥匙,很快带着保安回来,推门一看,她趴在楼梯下方,左腿不自然地颤动着。 顾青云手里本来拿了些东西,见状想都没想就随手一扔,冲过去想把她抱起来。 保安忙道:“先生,您年纪大了,我们来吧。” 他没有理会,把阮林林打横抱起,回头吩咐。 “快叫救护车!快!” 救护车十分钟内赶到,将二人送到医院。 阮林林左腿轻微骨折,打了石膏。顾青云则因为耗力过度,韧带拉伤,贴了两副膏药。 二人转移到病房里,阮林林躺在床上吊着脚,顾青云坐在床边贴着膏药,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她盯着自己脚上的石膏,心猿意马,已经准备好的话突然说不出口。 顾青云摸摸她的头发,“还疼吗?” 她摇头。 “你嘴唇都干了,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等她回答,他起身去倒水,回来后亲手喂到她嘴边。 阮林林心中的感觉别提多诡异,勉勉强强喝了几口水,鼓起勇气,咳嗽两声道: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不然她现在还断着腿一个人躺在客厅呢。 顾青云随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淡淡道:“不用感谢,应该做的。” 他的确有义务做,但不是对她,而是对原主,程梦芝。 他越好,她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 阮林林垂眸看着被子,顾青云拉开抽屉翻了翻,拿出一本本子和一只中性笔。 “我给你画张速写吧。” 堂堂一艺术大拿给自己画速写?阮林林受宠若惊。 “你的胳膊才贴了膏药,会不会……” “没关系,找点事做。” “那好吧,我要摆pose吗?” 他头都没抬,笔已经娴熟的在纸上划动,发出简洁利落的刷刷声。 脸都不看也能画速写?阮林林深刻怀疑他在忽悠自己,但对方那专注的模样又不像装的。 病房里连空气都是安静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时发出的摩擦声。 她一动不动地躺了会儿,看着外面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忍不住说: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自己没能醒来,会是什么样?” 他笔尖停顿,想了几秒才说:“想过,会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是说你自己。” 他嘴角微扬,“这辈子除了你,我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 “那你之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顾青云抬头,目光清明。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不用紧张,直说就行。” 他都这么说了,阮林林也不再遮遮掩掩。 “我记得你刚出院回家那几天,说愿意跟我离婚的事……还算数吗?” 这句话一出口,就像丢出了一枚定时装置已损坏的□□,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顾青云平静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为什么?” “当初之所以想离婚,是因为你担心三个孩子相处不和,老大老二针对老三,所以希望分开生活。现在老大老二已经走了,问题消失。” 原来原主还做过这种打算么? 阮林林道:“可我还是觉得大家分开比较好,当然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因为中奖后有钱就见异思迁,而是……” 她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青云主动说道:“我不会误会。” “真的吗?” “你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努力了,换做是我,大概根本无法忍受伪装成别人生活。”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阮林林却听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下意识装傻。 “什、什么伪装?你说话好奇怪,哈哈。” 顾青云歪着头,继续用笔在纸上勾勒。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阮林林的心里却有如波涛翻滚,分秒间闪过无数猜测。 他知道了?知道多少?什么时候发现的? 为什么说一句就不说了? 她不敢回头,偷偷从窗户玻璃上看他的倒影。 顾青云那么清瘦、优雅,雪白的头发像松树顶上的一片雪,半低着头,垂眸看画。 她舔了下嘴唇,给自己加油打气。 “老顾……” “画好了。” 对方把本子递过来,她愣了愣,定定心神看了一眼,浑身僵硬。 顾青云不愧是大师,用如此简陋的工具,和短暂的时间,便能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女性面庞。 可问题是……画上的人根本不是程梦芝。 而是一个与她有着六分相似,年龄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 “你应该刚毕业不久,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皮肤白,长发,长相清秀,大眼睛。家庭关系和睦,父母感情良好,经济条件中等,有男朋友,对不对?” 阮林林目瞪口呆。 “你对艺术有一定了解,但手绘能力一般,是不是学设计的?” 这下更让人震惊了,她用力拍拍脸颊,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喉咙里仿佛卡着鱼刺,阮林林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而后才忍住紧张抬起头,瞳孔颤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顾青云往后靠了点,背脊仍然笔直,丝毫不像其他老人般佝偻。 “猜的。” “不可能,猜怎么会猜得那么……” 那么准! 甚至画出来的人都跟她那么像。 顾青云道:“活了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人,总会锻炼出些眼力。” 她情不自禁地抓紧被单,“那……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我不是她的?” “现在。” “???”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并不确定,一切的猜测都只是猜测。” 阮林林:“……” 顾青云见她表情僵硬,轻笑道:“不过第一次有感觉,应该是刚醒来见到你的那刻。” 那时他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身体大脑都没有恢复正常功能。神经系统是麻木的,与外界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他耗尽全部力气坐起身,听见女儿说:“爸,妈来了。” 然后抬起僵硬的脖子,看见了自己的妻子。 她慌乱、紧张、目光闪躲,勉强挤出笑容,眼睛仍然不肯看他。 在那一刻,他便已清楚的认识到,这副躯壳里的灵魂已经变了。 此后所有的包容、关怀,都不过是几十年共同生活产生的习惯。 或者说,是想看那副躯壳笑一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很开心而已。 “我昏迷那几年做过许多很长很长的梦。有时候我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没法说话,没法独立行动,吃喝拉撒都要别人照顾。一不小心被毛毯盖住脸,别人不帮忙我就无法呼吸。 有时候是一个小学生,天天背着书包去上课,回家有写不完的作业和上不完的辅导班。 有时候是刚结婚的丈夫,深夜里看着躺在身边的人会好奇,究竟当时是梦,还是顾青云的人生是梦。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这里。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和事,犹如迷途的航船终于找到港口,确定自己回到故乡。” 他温柔地看过来,“我想,你也只是一位跟我一样的旅客吧,回家的路找到了吗?” 不知为什么,阮林林泪如泉涌,抱着被子哭得泣不成声。 太辛苦了,过别人的人生真的太辛苦了。 世界上居然有能理解她的人,这是何等的幸运。 顾青云道:“我们离婚吧,你应当去过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偶尔寄张照片回来,让我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阮林林捂着脸点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哭红的双眼。 顾青云拍拍她的肩膀,放下手里的笔。 “这幅画送给你,希望你喜欢,我出去倒杯茶。” 咔哒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脚步声远去,阮林林放下手。 透过雾蒙蒙的泪水,她看见画上多了一行字——愿离家的人早日找到归途。 与她相似的脸浅浅笑着,美丽恬静。 两人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回到别墅。 顾青云回家准备离婚材料,阮林林待在床上养伤。 十点左右,门铃响起。 她按下对讲机,冲门外的人说:“已经打开了,进来吧。” 苏城推门进来,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一反常态的神秘兮兮。 “你在哪里?” 客厅空空如也,他甚至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二楼第一间卧室,你上来吧。” 苏城抬脚上楼,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踌躇不前。 封彦的话在耳边响起。 —她给钱难道是因为看上你的潜力?是因为你年轻还嘴甜而已,你们的关系见不得光。 封彦当然是在胡言乱语,可他们的关系……真的正常吗? 她其实一点也不像一个已经六十八岁的老太太。 有时候,两人聊天时的契合度,会让他感觉他们已经认识许多年,像伴侣一样亲密无间。 脚下的实木楼梯仿佛变成烙铁,烫得他寸步难行。 但他很快就改变了想法。 只要他们行得端坐得正,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管别人怎么说呢。 想到对方还在等自己,他继续朝前走,敲了敲房门。 “进来。” 苏城打开门,本来想说下楼聊,看见她打了石膏的腿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 阮林林摆摆手,“下楼的时候摔了一下而已,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苏城表情严峻。 “老人大多骨质疏松,摔跤这种事可大可小,必须认真对待,万一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她忍俊不禁,“真没那么严重,我都在医院检查过了,大夫同意出院才回来的。” “是吗?”他仍然半信半疑。 “坐吧。”阮林林拍拍旁边的椅子,目光落在他的口罩墨镜上,“你为什么打扮成这副样子? 苏城略显慌张,拉拉口罩说:“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她没追问,脑中已经在想摊牌的事。 苏城打量房间,想到前些天的事,心有余悸。 “以后你打算一个人住在这里吗?那些家人怎么办?” “我准备离婚了。” 阮林林说出这句话后,抬头观察他的表情。 苏城果然非常吃惊,“为什么?顾教授惹你生气了吗?” 她摇摇头。 “他是很好的人,只是……” 封彦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她就是喜欢你年轻嘴巴甜。 苏城掌心冒汗,心跳加速,情不自禁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阮林林怔了怔,慢慢拧紧眉心。 “谁?” 自己还没来得及摊牌,他已经移情别恋了吗? 苏城看着窗外,“我女朋友,阮林林。” “……你以为我要老牛吃嫩草,强迫你跟我在一起吗?” 苏城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咧咧的戳穿,脸颊浮起红霞,幸好被口罩挡住。 “我只是担心你误会,您在我心中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每次一到这种时刻,他就情不自禁把你换成您。 阮林林丝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自己有什么主动行为的话,他会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扭头就跑。 她招招手,“过来。” 苏城非但没听,身体还往后仰。 “你受伤了,今天是不是该多多休息?要不我改日再来探望你……” 阮林林没跟他磨蹭,抬手勾住他脖子,令他脑袋靠过来,在他耳畔轻声说: “我是林林,你还没认出来吗?” 苏城呆呆地看着她,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我车祸醒来后就变成程梦芝了。刚开始想过要回去,可惜找不到有用的办法。后来爸爸妈妈把我的身体带去国外,我就只好像程梦芝一样生活了。” 苏城依然无法理解她的话,睁着眼睛问:“你在说什么?” 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在他手背上画了一只小兔子。 当熟悉的图案再次出现,苏城已经震撼得不敢呼吸。 “上次在医院里,我手上的图案……也是你画的?” 阮林林盖上笔盖,敲了敲他脑门。 “我以为你早就会发现,谁知道这么笨。” “我……我……” 他磕磕绊绊地说了半天,忍不住问:“你真的是她?” 阮林林耸肩,“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半句谎话。如果你不相信,尽管问我问题。” 苏城喃喃道:“我相信你,只是这种事太奇怪了,而且居然发生在你身上……林林,我真的很高兴你还活着。” 他张开双臂想抱抱她,可是一看到她现在的模样,脑中警铃便自动响起,提醒他人家是有丈夫有家庭的。 阮林林感受到他的纠结,笑笑表示没关系。 “我与他已经商量好离婚的事,现在就想问问你,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她看着对方年轻清澈的眼睛,这句话问得格外艰难。 苏城长久沉默,眼神复杂,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由于他之前的种种表现,阮林林本来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但对方沉默的时间每过去一秒,她的把握便降低一分,最后已经强烈的不安起来。 “不愿意是不是?哈哈,没关系,我早就有准备了。” 她低着头自嘲地笑,“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你当然无法接受。我不会怪你的,既然这样,那五百万就当我送你的吧。离婚后我应该会出国看看爸妈,然后满世界玩一玩,趁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还没……” 她哽咽了一声,装不下去了,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苏城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所及处是她松弛的皮肤和已经长出白色发根的头发。 玻尿酸、肉毒素、染发……只能带来短暂的年轻。 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在无法抵抗的衰老下去。 手指缝里传出她隐忍的啜泣。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感谢你记挂我那么久,从今往后,我们就当彼此没有存在过……” 话未说完,一个温暖的胸膛抵住她瘦弱的身躯。双臂渐渐靠过来,用一种两人都很熟悉的姿势环抱住她。 苏城的嗓音低低的响起,透着无奈。 “在你心里,我是那么懦弱的人吗?” 哭声卡在喉咙里,她错愕地抬起头。 “林林,你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喜讯,哪怕变成老太太又如何?将来我也会老去,你只是提前经历了这个过程,替我探了探路。” “你的意思是……” 他年轻帅气的脸上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埋头在她肩上蹭了蹭。 “我很开心,真的。等你伤好了,离婚了,我陪你一起去国外找叔叔阿姨怎么样?” 阮林林这时才确定他不是在安慰自己,正要答应。 门外传来震惊的询问。 “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抬头,对上程晚歌难以置信的脸。 阮林林想解释清楚,可她转身就走,很快跑没了影。 第36章 阮林林看清来人的身影,下意识要追,一动便扯到伤口,疼得她惨叫一声。 苏城忙让她躺好,自己追出去。 可惜等他跑到楼下时,程晚歌的车已经消失在小区里。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小区内因入冬而干枯的树梢草坪,转身回去。 阮林林半躺在床上,费力地弯着腰,企图检查自己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苏城看见这一幕,连忙坐过去,小心翼翼地托着石膏。 “我来,刚才扯到了哪里?” 她指地方给他看,担忧地问:“你追上她了吗?” 他摇头。 阮林林歉疚地半低着头,喃喃道: “她心里肯定很难过。” “刚才我没来得及看清楚脸,是顾青云的女儿吗?” “嗯,最小的那个。” “她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其他人呢?” “目前应该只有顾青云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太多人。反正这件事,只要我们几个心里清楚就行。” 她很幸运,伤口没有裂开。 苏城用一种视若珍宝的力度,托着她的腿放回原位,然后松了口气,问: “他同意跟你离婚吗?” “你很担心离不了?” 他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觉得……你的身体是他妻子的,如今又中了大奖,一般来说,应该没人舍得吧。” 阮林林道:“我之前也这么想过,不过他为人很不错,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苏城不安的心脏踏实了些,抬头看她,目光已从以前的尊敬疏离,变成含情脉脉。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有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 阮林林一抬眸就能看见他的脸。 那么年轻,那么帅气,明亮的眼睛与淡粉色的唇,鼻梁上有颗小小的褐色的痣,都是她记忆中深爱的模样。 然而越爱他,就越自卑。 她抿着嘴唇,忐忑地说: “你真的能接受我?我不光外貌是老人,身体机能也是。我们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我连洗个热水澡都要千般小心,掐好时间和温度,免得死于心脏病发作或脑血管破裂。最重要的是……我大概活不了太久了,你想好了吗?” 苏城忍俊不禁,揉揉她花白的头发。 “你这个小笨蛋,我要是没想好,怎么可能答应你?林林,我真的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是两人交往时说过无数遍的,以前要么开心要么感动。 唯有此刻,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眼眶微微泛红,很想对方抱抱自己。但介于外表和身份,不好意思开口。 苏城注意到她捏着衣袂的手,嘴角轻扬,直接展开双臂抱住她。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当晚,苏城在别墅住下。 由于外表和身份,两人没有像以前那样自然的亲亲搂搂,只是一起吃了顿饭,聊了会儿天,便互道晚安,在相邻的两个房间入睡。 但这些已给了阮林林足够的信心,迎接以后的新生活。 当天晚上十一点,程家老房子。 一辆鲜艳的宝蓝色跑车停在楼下,车门砰地一下打开,程晚歌跌跌撞撞地下来,满身酒气,扶着墙壁往前走。 瞿天成关上车门,赶紧来扶她。 “晚歌姐,你别动,万一摔了怎么办?我扶你上去。” “你别碰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人也没一个好东西……你们真恶心!” 瞿天成欲哭无泪。 “晚歌姐,你到底怎么了?莫名其妙一个人去喝酒,莫名其妙骂我一通,我哪里做错了吗?那你提醒我,让我改好不好?” 程晚歌回头看他,忽然觉得他和那个苏城还挺像。 都是年轻有朝气,看起来生机勃勃的。 “我问你。”她招招手。 瞿天成凑过去。 “你会爱上一个老太太吗?” “什、什么?” “一个老太太,有儿有女,满头白发,皱纹苍苍,你会爱上她吗?” “这个……得看那人是谁。普通人我肯定不考虑,如果是你的话就没问题。” 瞿天成自认为给出了完美答案,很期待地看着对方。 不料程晚歌干呕一声,跑到垃圾桶旁呕吐起来。 瞿天成:“……” 他默默地走过去帮她拍背,从她包包里拿出纸巾为她擦脸,叹着气说: “你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还老说我幼稚。” “不喜欢就滚啊。”她毫不客气。 “天地良心,我哪儿有说不喜欢?只是有点心疼,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要总这样糟践自己行不行?答应我。” 程晚歌捂着嘴不说话。 瞿天成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刘海。 “晚歌姐,有时候真后悔自己出生得太晚。要是我比你大个五年十年的该多好,挫折苦难我都经历一遍,等你即将经历时,我就有经验保护你了。” 程晚歌闷声道:“你少花言巧语,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他委屈兮兮,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你听,你听它有没有说谎。我是那种靠谎言追女孩子的人吗?” 这句话乍一听很自恋,可仔细想想,他确实有这样的底气。 家境优渥,学历相貌拿得出手,放在恋爱市场上,显然是抢手的角色。 程晚歌撇撇嘴,“看来你已经后悔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瞿天成吓一跳,“我哪儿有这样说?晚歌姐我求求你了,别老把我当敌人,我是你男朋友啊。” 漆黑的夜色里,他的话触动了她内心不曾被人触动过的那根弦。 程晚歌擦了擦通红的眼角,抬起头,望着跑车说: “你回去吧,我该睡觉了。” 他不大放心,“你真的没事了吗?我可以多陪陪你。” 她摇摇头,独自朝楼道走去,走到一半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瞿天成眼神期待,很想留下。 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她轻声问: “你将来会爱上别人吗?” 几十年老夫妻的感情都说没就没,年轻人因荷尔蒙躁动而产生的爱慕之情,岂不更加脆弱不堪。 瞿天成认真想了想,发梢被寒风吹得不停晃动。 “我不敢保证,但我会用尽全力去爱你,绝对不留遗憾。” 程晚歌扯了下嘴角,挥挥手,走进楼道。 瞿天成遗憾地看着她的背影,目送她上楼。见她家窗户亮起灯光后,才驱车离开。 上午八点,顾青云站在茶几边,再一次检查文件资料,确定没有纰漏后打算出发。 程晚歌幽灵般出现,站在门边用红肿的眼睛看着他,嗓音沙哑。 “你已经同意了吗?根本没想过要征求我的意见是不是?” 顾青云转身,心疼地摸了摸她凌乱干枯的头发。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们分开……” “那你们还离婚?”她提高音量,“要是真的离了,我发誓我会恨你们一辈子!” 顾青云收回手,平静地问:“你认为父母的任务是什么?” “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 “那他们自己的幸福呢?如果这个家本来就建立在痛苦上,他们该如何坚持下去?” 程晚歌鼻根发酸,趴在他肩上哭。 “你们当初根本就不该生我。” “晚歌,你已经长大了,父母和家庭不是你的一切。你应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死死守着我们。” 程晚歌松开手,鼻间残留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低头盯着地板。 “你离吧,但你一定会后悔的。” 顾青云怕拍她的肩,把资料用一个公文包装好,走出小区打了辆出租车,来到别墅外。 苏城出来买早餐,正好在门外遇见他。 二人是第一次见面,但看见彼此的同时,已经心照不宣地认出对方。 “你好。”顾青云主动打了个招呼。 苏城点点头,一边开门一边担心,接下来的过程是否会顺利。 无论如何,这具身体都是他的妻子,离婚还会分走财产,他当真一点都不在乎? 顾青云的表现坦然很多,进去后看了看楼梯。 “她还没醒么?” 苏城嗯了声,“她昨天半夜腿疼,吃止痛药也不管用,很晚才睡着。” “那我就在这里等吧。” 顾青云坐在沙发上,打开包拿出资料检查。 苏城把早餐倒出来用碗盘装好,盖上盖子,忍不住抬头看他,心中总觉得别扭。 无事可做,他也来到沙发上,拿出手机与合伙人聊公司的事。 转眼半小时过去,阮林林还没动静。 苏城清清嗓子。 “我去叫她吧。” 顾青云颔首。 他起身上楼。 客厅只剩下一个人,空旷得令人寂寞。 顾青云拿起离婚协议,看着上面自己亲手列出的条款,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难过。 几秒后,楼上传来惊慌的喊声。 “林林!你醒醒!林林!” 他心里一紧,连忙冲上楼。 只见房门大敞,苏城抱起阮林林朝外跑,后者瘦小苍老的身体躺在他怀中,眼睛紧闭,双手无力的垂着,赫然已经陷入昏迷。 两人十万火急的把她送到医院,医生做了个简易的检查,表情严峻。 “脑溢血,必须马上手术,谁是她家人?” 苏城张开嘴又闭上,顾青云说:“我是她丈夫。” “把手术协议书签一下,去楼下缴费。” 说完,医护人员将她推进抢救室,关上门,只留一盏刺眼的红灯。 顾青云下楼缴费,顺便打了个电话给程晚歌,回来后看见狭长的走廊只剩苏城一个人,垂首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手里还抓着她的围巾。 顾青云收起缴费单,走到他身边坐下。 第37章 空气保持着尴尬的沉默,头顶的灯照得人眼花。 顾青云看着手里的缴费单,不知在想什么。 苏城忽然抬头道:“麻烦你了,花多少钱,待会儿我转给你。” “不用了,她是我妻子。” 他低声说着,眼皮都没动一下。 苏城侧脸看着他,想从那张清瘦的脸上看出点敌意,毕竟他的话几乎可以算作某种挑衅了。 而结合具体情况看,除非对方疯了,否则不可能对他有好感。 但他看了将近一分钟,眼睛发干,一无所获。 顾青云仿佛只是说出一个事实,不带任何情绪。 “你知道她不是。”苏城面无表情。 顾青云终于抬眸,轻轻笑了声,眼角的皱纹为他增添从容,似乎在与一个稚嫩的学生对话。 “你知道她是。” “……等她醒来就不是了。”苏城情不自禁提高音量。 “是么?那就等吧。” 顾青云说完拿出手机,不知在发信息还是做什么,不再说话。 苏城低下头,瞳孔盯着手里的围巾,生平头一次如此讨厌医院。 十多分钟后,高跟鞋声在走廊响起。 程晚歌和瞿天成匆匆赶来,看见顾青云问: “我妈呢?” 顾青云站起身,“手术室里,脑溢血。” 她听见病因脸色大变,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会这样……” 瞿天成顺势搂住她的肩。 “你不要害怕,说不定根本不严重呢,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程晚歌担心的不只是这些。 她推开他的手,抿着嘴唇走到顾青云面前,小声问: “那份协议……签了吗?” 顾青云摇头。 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嘟囔道: “你看吧,连老天爷都不同意你们离婚。” 顾青云轻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被忽略的苏城不禁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们还有人在。 程晚歌这时才注意到他,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苏城刚要回答,话茬就被顾青云接走。 “他是你妈很重要的一个朋友,现在这边没什么事,你先走吧,不用耽误时间。” “我不走!” 程晚歌铁青着脸走到他面前,死死瞪着他。 “很重要的朋友?有多重要?需要她为了你跟丈夫离婚吗?还是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苏城不习惯与陌生女性离这么近,更没兴趣在这种关头和她争吵,犹自后退,保持距离。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误会?呵呵,你们以为别人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不会得到她的钱的,穷尽心机也得不到!” 苏城皱眉,“我不是为了她的钱。” “那你是为什么?年轻、貌美、才华?她什么都没有。” 他撇脸看向墙壁,低低地说:“我无需向你解释,你不会明白的。” 程晚歌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可恨,朝他脸上啐了口。 “那你就是个变态!呸!” 另外两人吓一跳,连忙劝架。 在顾青云的示意下,瞿天成半推半抱的把程晚歌弄出医院,走廊恢复安静。 顾青云看了眼手表,“三个小时了。” 阮林林还没出来。 苏城迅速忘掉刚才的不快,看着手术室的门不安地等待。 即将天亮时,阮林林被推出手术室。 她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手术服,上面盖了张薄薄的毯子。身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虚弱到让人担心她是否有呼吸。 医护人员把她转移到重症病房里,医生说: “麻药大概三个小时后才会完全褪去,到时如果醒了说明手术效果很好,应该不会留下太大的后遗症。要是没醒的话,恐怕得进行下一步治疗。她的身体条件不算好,很容易出现意外,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就进了病房,二人没被允许进去,暂时留在外面。 顾青云说: “假如她手术不成功,醒不过来,或者醒来以后无法独立生活我们就不离婚了。” 苏城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 “离了以后谁照顾她,你么?” 他不服气道:“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顾青云笑笑,看着门上的玻璃。 “我相信你的决心,但我更相信万一。天要亮了,你一夜没睡,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她醒。” 苏城想都没想就拒绝。 “你年纪大,你回去,我在这里等。” 顾青云平心静气,“你还有工作,我已经退休了。” “我身体好,能跑上跑下,你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 二人你来我往,展开一场没有硝烟与炮火的战斗。争执足有几分钟,最后达成统一——谁都不走。 病房里医生一直在忙,他们插不上手,巴巴地站在外面看着。 咕噜噜,苏城一夜未进食的肚子叫出声。 顾青云瞥了他一眼,他尴尬地捂住胃,问:“我下去买早餐,你要吃什么?” “不用,谢谢。” 尽管对方拒绝了,但回来的时候,苏城手上还是提着两人份的。 他把其中一份递给顾青云,拆开手里的那份,坐在椅子上开吃,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病房,舍不得错过任何消息。 顾青云端着早餐,是皮蛋瘦肉粥和肉包子,烫得掌心热乎乎的。 耳边是年轻男孩吃饭的声音,很快,不怕烫似的。 他曾经也这样,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谢谢你。”顾青云说。 苏城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顾青云拿起肉包子,咬了一口。 扑鼻的肉香渗入唇齿间,激活他衰退的味蕾。 苏城摇头,“他们没必要知道。” “但他们肯定会关心你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 他嗤笑一声,“你是教授,很厉害,但也就是在专业领域内厉害而已。别人的家庭最好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你不懂的。” 顾青云慢条斯理地吃肉包,“我们曾经也想要一个儿子,如果当时生出来,应该和你年纪差不多。” 苏城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别胡说八道,我可不是你儿子。” 他忍俊不禁,“我知道,只是突然觉得很奇妙。你爱着她的灵魂,我爱着她的身体,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吧。” 苏城仰头把剩下的粥喝个精光,将一次性碗筷丢进垃圾桶,抹了抹嘴。 “这顶多是孽缘。” 顾青云不置可否。 麻醉药效过去,阮林林没醒。 医生做了个完善的检查,凝重地告诉他们。 “大脑出血部位还在增加,情况不容乐观。今晚需要再进行一次手术,还是没有效果的话,恐怕难以坚持到月末。” 两人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点点头,回到病房。 身为亿万富翁,阮林林住得自然是单人病房,条件很不错,空间宽阔,但也因此显得格外瘦小。 两人站在病床边,顾青云见她嘴唇干涸,用棉签蘸水,轻轻点在皮肤上。 苏城想接手,找不到借口,揉了揉头发问: “你确定不回去?以你的身体恐怕熬不过今晚。” 顾青云垂着眼帘,“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她已经回去了。” 苏城渐渐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她回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去了?” “灵魂总得找到落脚处。” 苏城闻言,立刻拿出手机去外面打电话。 他有阮林林父母的联系方式,只是因为以前不敢面对事实,所以很少联系。 顾青云很有耐心的继续喂水。 十几分钟后,苏城回来,浓眉紧蹙地摇了摇头。 “她没醒。” 大洋彼岸的阮林林没醒,这边的程梦芝也陷入昏迷。 两人的灵魂不知去向,实在叫人担心。 当晚,阮林林再一次被推进手术室,顾青云与苏城在门外开始漫长的等待。 五个小时后,医生出来,解开口罩。 苏城迫不及待,“怎么样?成功了吗?” “还不错,现在再观察几个小时。” 二人惊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刻都不肯离开。 在他们紧张而殷切的注视下,她的眼皮动了动,缓慢睁开。 苏城连忙喊她,“林林,听得到我说话吗?” 顾青云扶了下眼镜,转身出去叫医生。 医护人员匆匆赶来,为她测心跳量体温,一番折腾后总算确定,她已经恢复意识,脱离危险了。 苏城依然很不放心,因为自从对方睁开眼睛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紧张地看来看去,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林林,你不舒服吗?”他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她任由他握着,视线往顾青云脸上飘,半晌后才哑着嗓子说了句。 “我饿。” “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 “我……就吃平时吃的吧。” 苏城立刻转身出门。 她把手缩回被子里,下巴也埋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仿佛很害怕。 顾青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端起水杯,“渴吗?” 她摇头,“我想睡一会儿。” “嗯,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铃。” 他退出病房,为她关好门,静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苏城很快买回食物,看见他步伐一顿,“为什么坐在这里?出事了吗?” “她想休息。” “那也得吃饱再睡。” 苏城打算进去,顾青云抓住他的肩。 手掌看似苍老,力气却挺大。 “你做什么?” “她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了。” 苏城怔怔地问:“你在说什么?” 顾青云收回手,“不信你就试试。” 他看着门,心中因她苏醒产生的喜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紧张起来,不太敢进去。 对方是骗他的吧,肯定是为了让他主动放弃才这么说的。 苏城鼓起勇气,拿着那些重如泰山的食物,敲了敲门,走进去。 她缩在被窝里,似乎在看手机。白光一闪即逝,她已把手机藏到针头底下,佯装刚醒,睡眼朦胧地探出头。 “你回来了。” 由于才做了手术,她脑袋上还缠着纱布,脸色也是显而易见的苍白,看得苏城心疼极了。 但一想到灵魂可能已经调换,心里便有股说不出的古怪,屏住呼吸笑了笑,打开饭盒。 “我买了胡萝卜牛肉汤,青菜瘦肉粥,还有水蒸蛋,你喜欢吃什么?” 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怎么都这么清淡。” “你刚做完手术,吃清淡的方便吸收。等过些日子康复了,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吧。”她撅撅嘴,食指一抬,指着牛肉汤,“我要吃这个。” 苏城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她,悄悄观察她的每个细微动作和表情。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暗暗打量他。 “我做得是什么手术啊?” “脑血管破裂,医生为你清除了淤血。” 她啊了一声,“真的吗?糟糕……” “怎么了?” “我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你叫什么名字?是我什么人?” 苏城没说话,拿着勺子一动不动。 她等了一会儿,哈哈笑两声。 “我开玩笑骗你的啦,别当真,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是吧苏城?” 苏城忽然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我去上下厕所。” “嗯,去吧,等你哟。” 她挥挥手,一脸乖巧温顺。 苏城走出病房,看到长椅上的顾青云,表情是无法形容的难受。 “她吃完了吗?” “还没有,我想去抽根烟。” “嗯,我来照顾她。” 顾青云说完就要进去,苏城忍不住把他拉去卫生间,关上门问: “你疯了?!” 他理了下衣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明已经看出来她不是她了,还有心情照顾?说不定现在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一个街边的流浪汉,监狱里的死刑犯,都有可能不是吗?” 顾青云淡淡道: “无论她内里的灵魂变成谁,身体始终是我的妻子。作为丈夫,我有义务照顾好她的身体,不允许……任何人损坏。” 苏城愣了愣,终于明白他之前为何对阮林林那么包容与温柔。 灵魂是谁不重要,他像神墓前的守将,阻止一切有可能破坏珍宝的人。 已逝妻子的身体就是他的珍宝。 顾青云没有与他说太多,打开门走出去。 苏城在里面待了近一个小时,差点抽光一整包烟,才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还没到病房,他便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可是我不想吃这些,你难道不爱我吗?去帮我买嘛。” 紧跟着是顾青云的声音。 “你刚醒,血压又高,不应该吃那种东西。” “好吧,不吃燕窝就不吃燕窝,我待在这里挺无聊的,你找个人来陪我说说话行不行?” “你想聊什么,我可以陪你。” 她娇嗔一句,“不要,我想跟女人聊天,你先回去,随便叫个人来吧。” 顾青云沉默数秒,答应,走出病房,与苏城打了个照面。 与护士打了个招呼,二人肩并肩朝外走,停在医院大门外。 “我先回去补个觉,明天再来看看。如果那人真不是她,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顾青云没有不悦也没有开心,仿佛只是听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点点头拦出租车。 苏城站在原地,直到出租车载着他消失在视野里,才摸了摸额头,朝前走去。 回家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他神清气爽,吃完早饭后前往医院。 他特地穿了件白色羽绒服,是以前阮林林攒了两个月生活费给他买的。 如果她是阮林林,不会认不出。 医院里,顾青云坐在病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粥,很有耐心地喂床上的人。 程晚歌站在他身后,眉心皱出深深的川字。 程梦芝喝到一半,忽然抬手。 “我已经饱了。” 顾青云点头,起身道: “那你继续和晚歌聊天,我去洗碗。” 她想到对方那咄咄逼人的语气,和机敏锐利的目光就头疼,连忙摇头。 “不用不用,我休息就好。” 话音刚落,房门开了。 苏城径自走进来,停在病床前,侧脸看着顾青云。 “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顾青云朝程晚歌使了个眼色,父女二人离开,还为他们关上了门。 病房里陷入沉寂,程梦芝眨了眨眼睛。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是谁? 她去了哪里? 你们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他一肚子问题,可话语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只闷闷地吐出一句。 “想看看你病情怎么样。” 她目光暧昧起来,抿着嘴唇微微一笑,伸出手。 苏城不解,“做什么?” “过来,跟我说会儿话。” 她将他拉到身边,左手放在他膝盖上,右手有意无意地摸着他手背,轻声说: “我晕倒的时候,你有没有担心我?” “有。” “我也是,真担心自己醒不过来,那样就没法离婚跟你走了。” 苏城没有诧异对方为何知道这件事,因为两人有微信往来,一看就知道。 这个人已经掌握了多少秘密?她到底是谁? 他不想掺和,可万一自己误会了,她就是阮林林该怎么办? 苏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摸摸她的头发。 “疼吗?” “不疼,我想早点出院,然后跟你去国外。” “你还愿意和我走?” “当然了,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程梦芝轻轻推了他一把,压低嗓音,“我肯定是要跟你走的,才不和那老头子待一块儿呢,他女儿一点都不喜欢我。不过在走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不是中奖了吗?彩票是我买的,钱当然也是我的,可是就这样离婚的话至少得分他一半呢,多划不来啊。我不想把钱给他,只想给你花……我们以后一起去美国买栋大别墅好不好?” 若是放在以前,苏城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可今天只觉得恶心。 “你想独占那笔钱?” 她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别说得那么夸张,我自己买的彩票,钱当然是我的了,给别人花才叫傻呢。” “可是婚姻法规定得很清楚,婚后财产他拥有一半。” “所以才找你帮忙想办法呀。”她摸摸下巴,“你说……搜集他家暴出轨的证据怎么样?” 苏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推开她站起来。 “我想我们还是等你伤好以后再说,我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就走,一刻都不想多留。 程梦芝看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变成锋芒毕露的鄙夷。 暂时无人进来,她拿出手机,登陆微信,闷头发信息。 医院外的餐厅里,程晚歌对母亲刚才的表现耿耿于怀。 “她怎么又跟变了个人一样?你们不是已经谈好离婚吗?看她跟你说话的样子,娇滴滴的,别说即将离婚的夫妻了,新婚小夫妻都没那么腻歪。” 顾青云给她夹了块排骨。 “你太瘦,多吃点肉。” 程晚歌根本没有心情碰。 “我得回去找她问问。” 她起身欲走,顾青云抓住她的手。 “坐下。” “爸……” “坐下。”他坚定的语气不容反抗,见她回到椅子上后,才缓和了些。 “这里的事你不要再管了,你不是想重新开始工作吗?去吧,有些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程晚歌目露担忧,“你确定吗?我只是想帮帮你。” 顾青云笑道:“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程晚歌没再坚持与他一起吃完饭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顾青云回到医院,与护工一起照顾程梦芝。 半个月后,她平安出院,腿伤也基本康复,能拄着拐杖到处走。 顾青云问:“你想回老房子还是你的别墅?” 她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努力掩盖,故作平静地说:“别墅吧。” 他把她送过去,不放心她的病,也住了下来。 程梦芝无所谓,反正别墅房间那么多,他们完全可以互不干扰。 回去后的第一天,平平静静。 第二天,快递在客厅里堆成小山。 第三天,几个自称康复师的人在她房间待了一天。 第四天,她说在家呆着太闷,不利于身体恢复,叫了辆专车出门外,深夜才回来。 第五天她躺在床上睡懒觉,顾青云下楼吃早饭,一路跨过无数个香奈儿和迪奥的包装盒。 茶几上丢着几只打开试色后就被嫌弃的口红,地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十多双新鞋,空气里弥漫着比黄金还贵的限量版香水味。 顾青云挪开堆满餐桌的新皮包,看见底下有张名片。 黑色暗纹硬卡纸上印着金色字体——不死鸟俱乐部。 没记错的话,这是华城很出名的男色俱乐部,还上过热搜。 门铃响起,他正要去开门,程梦芝拄着拐杖跑下来。 “来了来了,应该是我的客人。” 第38章 程梦芝跑去开门,笑眯眯地迎进来四个人。 那些人紧张中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看见顾青云的身影后,步伐又僵硬了一分。 顾青云也认出他们,面露微讶。 “这些是你的客人?” 程自建,赵菊香,程梅兰,还有程梅兰的丈夫。 放过去,他们是她的儿子女儿。 放现在,大家的关系也趋近于仇敌,无论如何与“客人”二字联系不到一起。 那几位不知该如何回答,尴尬地看着他们。 唯有程梦芝落落大方。 “是啊,好久没见了,我又死里逃生一回,当然得聚聚。来来,大家坐,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拿。” 她发了话,四人便挤在沙发上坐下了。 冰箱里有冷饮,桌上有水果,酒柜里还有酒。 程梦芝半点不吝啬,统统拿出来招待他们。 众人起初还有些拘谨,说话不敢大声。后来发现并无其他异常后,才渐渐的放开了,如同断绝关系前一般大肆享用。 唯有一点不同——所有人都明里暗里的捧着她,迫不及待想与自己身价过亿的老母亲重归于好。 顾青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宛如警察在看过路的可疑司机。 当他们看过来时,他的眼神又恢复以往的平淡。 “老顾,一起喝香槟啊。你想不想打麻将?我们开一桌吧。” 程梦芝招手。 他摇摇头,“我回房间了,你们聊。” 四人闻言,目光聚集在他的背影上,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尽头,传来关门声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程自建立刻挪到程梦芝面前。 “妈,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见我们了?是不是他们让你受委屈了啊?” 程梦芝笑着不说话。 他们发挥起自己的想象力,化身成正义使者,握着拳头愤慨激昂。 “那父女俩肯定串通好想骗你的钱对不对?当初你还有我们当靠山,他们俩才是一伙的。后来我们一走,就剩下你形单影只了,可不是任人拿捏嘛!” “妈,你当初为什么铁了心要赶我们走?你是我们亲妈,吵个架赌个气算什么?过两天不就好了,非得搞成那个样子,让大家难堪。” 程梦芝浅酌了口香槟,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件事别提了,就当我糊涂了。” 她的反应另他们更加笃定自己猜得是对的,纷纷围过去。 “妈,要不你先搬到我那儿去住?秋雅去外地培训了,你可以住她的房间。” “妈,你还是去我们那儿吧,小旭舍不得你,自打分开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瘦了好多呢。” “妈,你想不想吃海鲜?我们带你去海边旅游吧,别老闷在家里了。” “妈,我们……” 多方夹击,程梦芝发话。 “好了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找你们来是为了大家一起玩开心开心。老大,你去买副麻将。老二,你把小旭也叫来吧。” 程自建愣了愣,“可他现在还在上课呢,晚上九点才下晚自习。” “上什么课,书读得再好一辈子也赚不来一个亿,让他请假,就说奶奶想他了。” 程自建还在犹豫,赵菊香推了他一把,低声说: “你傻了吗?快去啊!” 程自建只好起身出门,开车去接儿子过来。 两人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尚未进门,便听到客厅传出喧哗声。 有人高喊着什么把麻将拍在桌上,噼里啪啦的,吵得程初旭情不自禁皱起眉。 “奶奶真的在里面?” 她平时可不是喜欢打麻将的人。 程自建苦笑,“骗你做什么?快进去吧,她可是点名让你过来玩的。” 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对麻将的厌恶,程初旭脱掉外套走进去,只看见桌边围满了人。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女人在打麻将,男人在抽烟。 他的奶奶坐在人堆里,喜滋滋地看着手里的牌,抓牌姿势娴熟如老赌徒。 上家打出一个七筒,她喜道: “我胡了!” “不是吧,又胡?” “老太太今天手气也太好了。” “完了,碰上对手了。” 她笑眯眯地将钱纳入囊中,却转眼便拿出更多的钱,丢给一旁的程梅兰。 “老大,去,买点吃的喝的招待大家……老二怎么还没回来?” 赵菊香忙抬手一指,“这不回来了吗?小旭也来了。” 程梦芝抬头看了眼,定住。 程初旭穿着件白色针织毛衣,浅蓝运动裤,面容白皙俊秀,鼻尖因天冷微微发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隔这么远都能看见他的睫毛。 简直就像……一块刚出炉的,香味扑鼻的点心。 程初旭见她看向自己,扬起嘴角笑了笑,牙齿雪白又整齐。 程梦芝回过神,也笑了起来,拍拍赵菊香的手背。 “你替我吧,我得休息一会儿。” “那这里的钱……” “输了算我,赢了算你。” “好嘞。”赵菊香眉开眼笑,迅速接位。 程梦芝走到程初旭旁边,眼神犹如黏腻的蜂蜜,在他清俊的脸上流淌。 后者感觉特别怪异,但还是很开心地说: “奶奶。” 程梦芝道:“上课累不累?什么时候放假?” “不累,下周考完就放寒假了。” “到时就来奶奶这儿过寒假吧。” 他猝不及防地收到邀请,下意识看了眼父母,见二人都无暇关注自己,便点了下头。 “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打麻将啊?” “太冷清,想热闹热闹。”程梦芝握住他的手,朝楼梯走去。 “跟我到房间来,我有个礼物想送你。” 程初旭连忙拒绝,说能看到她就很开心。 但她非常坚持,把他拉上楼梯,来到二楼卧室。 房门隔音好,关上门的瞬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程初旭看了周围几眼。 床上是华丽的真丝被套,地上铺着羊毛毯。衣帽间的门半敞着,里面放满大衣、裙子、高跟鞋、皮包。 离他最近的矮柜上摆着一个盒子,盒子里一条钻石项链熠熠生辉。 他如同一条误入T台的小狗,局促不安。 程梦芝打开柜子,翻找一番,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坐在床上对他招手。 他屏气凝神地走过去,盒子放到他手心。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咔哒一声轻响,盖子打开,里面是块手表。 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男性,程初旭也曾好奇地浏览过名表跑车,认识一些品牌。 眼前这块手表很出名,价格估计在几十万左右。 他从未碰过如此贵重的东西,紧张得不敢动弹。 程梦芝笑道: “我帮你戴上试试吧。” 她一边把那价值堪比一台车的手表,往他清瘦年轻的手腕上戴,一边慢悠悠地说: “男人啊,一定要有块好表,这样出门跟人见面才有底气。对了,你还有几年成年?” 他嗓子有点发紧,咽了口唾沫。 “两年多。” “等你成年那天,我再送你台跑车,好不好?你喜欢法拉利还是保时捷?” 程初旭瞪大了眼睛。 “小旭,奶奶很喜欢你的,你应该清楚吧?以后你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读书辛苦就不要读了,我养你,等你长大给钱给你开公司。平时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买给你。” 他不敢相信,“你……生病了吗?” 不然怎么会说这种话。 她噗嗤笑出声,张开双臂踮起脚尖抱住他,鼻子埋在他的肩窝里,深深嗅闻年轻男孩身上清爽的气息。 “小旭……你是奶奶的宝贝,我最爱你了。” 他犹如触电似的,猛地推开她,大口喘息。 程梦芝撞到墙壁,捂着肩膀叫了声。 他忙问:“你没事吧?” 她痛苦地皱着眉,“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我又不是别人。胳膊好像撞肿了,你来帮我看看。” 程初旭回想着那个拥抱,不敢动,几秒后跑向房门,想让别人过来看。 开门时看见手腕上的手表,赶紧摘下来放在桌上,这才落荒而逃。 程梦芝看着他的背影,无语地撇了撇嘴,揉着肩膀慢吞吞走出去。 下楼后还未说话,大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个人。 程晚歌拎着两袋水果,一脸错愕地看着这乌烟瘴气的客厅,辨认出其中几张脸后,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你们怎么又来了?私闯民宅吗?我现在就报警!” 她放下水果掏手机,赵菊香立马冲过来拦住她。 “你胡说什么?是妈邀请我们过来玩的。” 程晚歌不信,“你放屁!她现在还会邀请你们?邀请你们回家抢钱吗?” “不信你问她呀,真是的,每次见面都跟仇人一样,谁欠你的吗?” 程晚歌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程梦芝,当即问道:“是你邀请他们回来的?” 后者点头。 “你疯了吗?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德性?爸爸好不容易帮你甩脱,你自己又招回来,到底图什么?” 程梦芝道:“晚歌你年纪小,不懂,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团团圆圆。不管做出什么事,他们都是我的儿女,怎么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程晚歌气得脸色铁青,“我看你是被灌了迷魂汤!我不管,你们别想留下,都滚出去!” 她一把掀翻了麻将桌,把烟酒饮料全都丢出大门外。 众人被哄散,程自建等人交换了几个眼色,跑过去按住她。 “晚歌,你不要发疯了,大家是兄弟姐妹,有什么事坐下说。” 她奋力挣扎,嘶声大喊。 “你们滚出去!滚!” 程梅兰面露怒意,卷起袖子想抽她俩耳光。 程梦芝假装去喝水,背对着他们。 当巴掌即将落到程晚歌脸上时,楼梯上方传来一声低喝。 “住手!” 四人抬头,只见顾青云走到他们面前,晃了晃正在录音的手机。 “想被拘留么?” 他们体会过他的厉害,讪讪地收了手。 程晚歌趴在他怀里大哭,要他回家。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眼睛一直看着程梦芝。 对方有些心虚,端着杯茶走过来打圆场。 “哎呀不要哭了,兄弟姐妹吵个架而已,多正常的事啊。口渴不渴?喝杯茶吧,我来点餐,今晚你们都留下来吃饭。” 第39章 程自建以她马首是瞻,见她主动讲和,也立刻说道: “晚歌你别生气,我们刚才只是开个玩笑,都是一家人,哪儿能真动手呢,你说是不是?” 程晚歌抬头就骂。 “一家人?你好意思说是一家人?我肚子上的疤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当初就该把你送进监狱里去!” 程自建道: “那个伤不是你自找的吗?你嫂子阑尾炎在医院等着做手术,我回家拿钱你非不肯,我只好拿剪刀吓唬吓唬你,谁知道你那么虎真的冲过来……再说也没多严重,不就划破点皮。” 程晚歌冷哼一声,擦干眼泪看着程梦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把他们给叫回来,我也不想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现在只想跟你说一句,你被他们抢钱也好害死也罢,都是你自找的,不许连累爸爸。” 赵菊香撇嘴。 “什么抢钱害死?敢情我们是强盗啊。年纪轻轻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难怪嫁不出去,哪个男人吃得消你这样的。” 程梅兰帮腔。 “老三你也别总指责我们,你有好到哪里去吗?之前有份好工作,可你给他们买了房还是买了车?金戒指都没一个。现在工作没了,得,干脆吃住在家,你不也是啃老么?还拖拖拉拉不肯相亲结婚,谁知道要啃到多少岁。” 程梦芝清了清嗓子。 “怎么又吵起来了?不是说了别吵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总斤斤计较。” 她走到顾青云身边,轻轻搀着他的胳膊。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都有权利留在这里,老顾,你说对不对?” 顾青云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赵菊香便抢先说道: “爸,虽然你不是自建亲爸,但我们一直是拿您当亲爸看的。当初你昏迷的时候,我们也没少出钱出力,不然凭几个女人你以为照顾得过来吗?如今你醒了,可千万不能干过河拆桥的事,毕竟你也七十多了,指不定哪天又得我们照顾呢。” 程晚歌讥嘲,“等你们照顾?怕是等到死也等不来,还不如找保姆。” “保姆能有我们尽心尽力?保姆会拿你当祖宗伺候?上网看看那些养老院的视频,多少老人被保姆护工虐待,到时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 顾青云抬手按在她肩头,示意不必再争,对程梦芝说: “既然你喜欢,那我尊重你。” 程梦芝面露窃喜,很快收敛,状若随意地说: “房子太空,我又不方便出门,想多叫些朋友来玩。” 顾青云点头,“可以。” “太好了,我爱你。” 她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没管其他人古怪的脸色,自顾自上楼。 顾青云与程晚歌走出别墅,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程梅兰等人继续搓麻将。 唯有程初旭独自站在原地,回想刚才的一切,总觉得不正常。 短短数月没见,奶奶为何性格大变? 他不喜欢这样的她。 程初旭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看着二人以前的聊天记录,很纠结要不要再跟她谈谈,又担心发生刚才一样的事。 中午有人来送餐,颇为丰盛,但程梦芝没下楼吃,说是太困,要补觉。 下午四点左右,门外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紧跟着有人敲门。 程自建在打麻将,腾不开手,只会程初旭去开。 后者打开门,差点被门外几人的打扮刺痛眼睛。 鲜红的低胸连衣裙,渔网袜,高跟鞋。 眼线挑得要飞进鬓角里,妆容浓艳,浑身散发出浓烈香水味。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微微蹙眉,“你们找谁?” 那些人看见他,两眼冒桃心。 “我的天啊,好可爱的男孩子,来,姐姐抱抱。” 三四双做了美甲的手伸向他,差点把他扑倒在地。 赵菊香眼角余光瞥见儿子受人调戏,立马放下麻将跑过来,推开她们。 “你们干嘛呢?快放手,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女人甩了下自己的大波浪,举手投足都是女性魅力。 “这里是程梦芝家吧?她在网上订了□□,我们是来教她化妆和保养皮肤的。” 程梅兰走了过来,眼神戒备。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妈都六十多,怎么可能订这种服务?” “就是她没错,不信你们自己问呀。” 她指挥自己的丈夫上楼询问,不料还没走上楼梯,程梦芝就自己跑了下来,穿一件亮晶晶的真丝睡衣,冲那些人打招呼。 “已经来了吗?真准时。上楼来吧,我想在楼上培训。” 花枝招展的女人们跟着她上楼,走到一半,她想起什么,回头说: “老大老二,你们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改天再来玩。” 数人只好收拾东西离开,出门前程初旭不安地望着楼梯,总感觉会出什么事。 关上大门,别墅里只剩下顾青云、程梦芝、以及那些女人。 楼上静悄悄的,不知她们在做什么。 顾青云站了会儿,走进自己的房间。 回家的路上,赵菊香与程自建对于母亲的变化十分咂舌。 “当初还以为大家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原来只是吓唬人,我就说嘛,我妈不可能那么狠心。” “我看她不是舍不得你,只是给自己搬救兵罢了。老三跟她爸一直是穿一条裤子的,她一老太太落在两人手里,捏扁搓圆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不过她现在给人感觉怪怪的,以前就怪,现在更怪了。” “这样也好,你看只要我们哄着她她就开心,出手大方得很,还说要给我换新手机呢。” 赵菊香想起之前所见的一幕,回头看向坐在后排的程初旭。 “小旭,她今天是不是把你拉上楼了?做什么啊?” 程初旭不想提那件事,闷闷道: “没什么。” “真的?” “随便聊了两句,她让我放寒假过去陪她。” 赵菊香激动地拍了下大腿。 “太好了!看来她果然舍不得你。也是,我儿子又帅气又听话,谁见了不喜欢。以后你得多多留心她,她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把她哄高兴了,咱们家就不愁没钱花。” 程初旭没来由的一阵反胃,降下车窗透气,冷冷地说: “我没时间,我要上学。” 程自建摆摆手,“上什么学,老师能教你怎么赚几千万吗?他们自己都是穷光蛋。听爸妈的,把奶奶哄高兴,比你考多少满分都强。” 他没说话,怕一张嘴就会呕出来。 夫妻二人也没心思管他,沉浸在暴富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与此同时,别墅主卧,程梦芝也在与客人们聊天。 个子最高的女人趴在门缝上往外看,几分钟后回过头。 程梦芝迫不及待。 “他回房间了吗?” 对方点头,踩着高跟鞋妖娆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肩上拍了拍。 “娜娜,你真是好姐妹,发财了也不忘联系我们。真是想不到,之前看见她还是在网上,羡慕她中了两个亿,一转眼你居然变成她了。” 她娴熟地接过别人递来的女士香烟,点燃后翘着脚深吸一口,享受的吐出白烟。 “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初我从老家出来,穷得吃不起饭的时候,是你带我去俱乐部上班。现在我有钱了,你们当然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去伺候臭男人了。” “可他们家这么多人,她还有丈夫,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程梦芝得意地笑了,拍拍她的手。 “放心吧茜茜姐,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一家子的关系复杂得很,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那老头晚上都不跟我一起睡,不会认出来的。” “那就好,你往后打算怎么办?一直留在他家吗?” “我才不呢,有这么多钱不去花,守着他们做什么?我想跟老头离婚。” “人同意吗?舍得你也舍不得钱啊。” 她微微一笑,招招手。 几人凑过去,听她这样那样的说了一番。 “茜茜姐,这方面你最厉害了,肯定能成功吧?” 叶茜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 “行吧,姐姐我就为了大家以后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牺牲一回。好在那老头看着还挺有精神,不恶心,你们坐着,等我好消息。” 她对着镜子补了口红,摇曳生姿地走出去。 剩下的人则围着程梦芝,参观她这些天买的东西。 顾青云坐在房间看书,耳中听到敲门声。 他放下书走过去,打开门,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站在外面,浅笑吟吟。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不过我找不到卫生间了,请问能借用一下你这里的吗?” 他淡淡道:“主卧里就有。” “已经有人在用,你知道的,女人嘛,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对方的眼神像一把钩子,钩得人心痒痒。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绕发梢,香水味似有似无地飘过来。 他往后退开,保持距离。 “请用。” “谢谢,我叫茜茜,你怎么称呼?” “我姓顾。” “嘻嘻,那我叫你顾哥好了。” 顾青云没接话,她便先用了卫生间,出来后胸前湿了一大片,脸上浮着红霞。 “我想洗把脸,没想到水太大了……这里有纸巾吗?” 顾青云指给她,她抽了两张在胸前擦拭,宛如电影里的慢动作,看得人口干舌燥。 顾青云打算出去,她拉住他的手,蛇一样缠了上来。 鲜红的指甲划过他的皮肤。 “顾哥,你年轻时肯定有很多女孩喜欢吧。” 顾青云拧着眉,往后退了半步。 她另一只手立刻搂住他的腰,往他脸上吹了口气,整个人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胸膛上。 “我最喜欢像你这种有韵味的男人了,像一壶酒,越酿越香,越酿越醇,喝起来有自己独特的味道……” 舌尖划过嘴角,留下湿漉漉的水光。 她轻轻抬眸,眼中含笑。 “你心跳跳得很快呢,紧张吗?不要怕,没有人听得到……” 话未说完,对方突然反守为攻,将她推到柜子上。 她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低呼,反应过来后立马回报住他,娇嗔道: “你弄疼人家啦。这么心急做什么?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来。” 他单手按着她的肩,表情平静,只是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徘徊,仿佛想把她深深记住。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茜茜。” “姓什么?” “叶,一叶知秋的叶。”她说着,又朝他抛来一个媚眼,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肯定不会做普通工作吧。” 她娇笑了声,“你不是知道我是教化妆的么?好吧,有时我也会去酒吧唱歌。” “哪家店?” “夜色城市。” 他颔首。 “你要光顾么?店里的人肯定很欢迎,毕竟还从来没有这样一位优雅又英俊的老人去过那里……” 顾青云嘴角微勾,推开她不老实的手。 “我要睡觉了。” 她当机立断,“我陪你。” “不用,我怕我做噩梦。” 他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出去,关上门。 叶茜推门,已经锁了。 她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失败,不甘心地跺跺脚,回去找程梦芝。 这些女人在别墅住了一周,问顾青云借了许多次厕所,谁都没成功,反倒被他掌握不少信息。 她们担心这样下去会暴露,急匆匆地走了。 顾青云像一块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程梦芝暂时没有其他办法,本着老天爷让她重获一次就是为了让她享受的想法,将这件事抛之脑后,高高兴兴地挥霍起来。 她每天睡到十点起床,出门跟小姐妹吃早饭。之后要么逛街要么去酒吧,玩到凌晨才回家。 顾青云不限制她花钱,只是每天到了晚上十点,会打电话提醒她,该睡觉了。 程晚歌找到新工作,在一个政府项目负责招标,每天忙得早出晚归,好不容易才空出一天时间,过来看看夫妻俩。 她是傍晚到的,见只有顾青云一个人在,便问妈去哪儿了。 顾青云说跟朋友出去玩,她执意要等她回来见个面再走,一等就等到了凌晨一点。 父女俩几乎坐在沙发上睡着,被门外传来的车声惊醒。 程晚歌连忙起身,走到门边。 大门打开,一阵酒味扑面而来。 她那原本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烫着大波浪卷发,穿连衣裙高跟鞋披皮草大衣,被一个油头粉面的男青年半搂着,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看见她后,程梦芝愣了愣,挥手。 “老三,你怎么来了?” 程晚歌没说话,死死盯着那个男青年,看得人家后背发毛,几乎想转身逃跑。 程梦芝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吃饭时认识的朋友,家里装修不方便住,正好咱们家有空房,就让他过来住几天。” “住几天?这里是宾馆吗?这种乱七八糟的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男青年的脸色不大好看,拉拉衣领,“你不要血口喷人,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人?” “你难道不是么?连老太太的钱都愿意赚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你……” 程梦芝沉下脸,“闭嘴!这是我的房子,我花自己钱买的,想让谁住就让谁住。你不想看?可以,出去。” 程晚歌怒道:“你这种行为是在侮辱爸爸!” 程梦芝轻哼一声,走到顾青云面前,摸摸他的脸。 “你觉得我侮辱你了吗?” 顾青云反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太晚了,去休息吧。” 她得意洋洋,想带着男青年上楼。 程晚歌突然抢先一步冲进她房间,把那些昂贵的衣服鞋帽包包尽数丢到客厅。 程梦芝脸色苍白,“你要做什么?” “爸爸能忍,我不能,你不许再过这种生活。” “你没有权力管我。” “你看我有没有。” 她不知从哪儿找到打火机,点燃丢进衣服堆里。昂贵的布料与皮革在接触火焰的瞬间被点燃,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男青年吓得尖叫,跑去端水救火。程梦芝打电话搬救兵,一脸气急败坏。 程晚歌继续扔东西进去,顾青云站在火堆这边,透过跳跃的火舌看着自己的妻子,眼中是深深的眷恋。 火势不大,男青年成功扑灭。程晚歌的援兵也到了,是老大老二和各自的配偶。 自打上次握手言和后,他们便成为程梦芝的左膀右臂,时刻准备着,为她冲锋陷阵。 乱糟糟的残骸与漆黑的地板极富冲击力,使程梅兰一进门就点燃了怒火。 “老三你在做什么?妈买点喜欢的东西怎么了,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还烧掉,你怎么不干脆把房子烧了?” “以前嘴巴说得好听,口口声声让我们不要骗她的钱。现在看来想骗钱的明明是你,一见她花钱就气成这样。” “你是不是年纪太大不嫁人憋出毛病来了?还是你本来就有病啊,我看也别挑了,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吧,我们程家伺候不起。” 程晚歌冷静地看着程梦芝。 “你真的决定要与他们为伍?以后谁也救不了你。” 后者躲开她锐利的眼神,抱着自己还没来得及背过的爱马仕心疼落泪。 程晚歌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声,拿起包说: “这个家,以后我不会再来了。爸,你跟我一起走吧。” 老大老二巴不得她快走,立刻起哄。 “要走就走,磨磨蹭蹭做什么?想让我们留你啊。” 顾青云看着程梦芝,摇了摇头。 程晚歌什么也没说,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地走出去,打开门时天边正好露出鱼肚白。 家里闹成这样,谁也睡不着。 男青年悻悻地走了,老大老二请了假,留在别墅安慰程梦芝。 顾青云回到房间,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是苏城打来的,便回拨过去。 “什么事?” “我打算出国一趟。” “找她?” “是,不跟她在一起我实在不放心,万一哪天她醒了我不在怎么办。正好最近有空,我接到她就回来。” “她父母会同意么?” “不知道,但是我会努力想办法。”苏城说:“那边我以后应该不会过去了,你最近还好吗?新来的那位……” “还好。”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我要登机了。” “一路平安。” 他说完要挂电话,苏城赶在最后一秒说:“谢谢你照顾她那么久。” 顾青云笑了一下,放下手机,站在窗边望着太阳徐徐升起。 程梦芝向儿女抱怨了一晚上。 “这是我自己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她凭什么管?烧我的东西,死人的东西才会被烧,分明是盼着我早死!” 赵菊香抓住机会,“妈,我看那父女俩是不怀好意,反正你现在也不需要他们照顾,干脆离了呗。” 程梅兰道:“离了钱怎么办?至少得分一半给人吧,那都是咱们程家的钱,多亏啊。” 程梦芝叹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算了算了,以后我不动银行卡了。” 赵菊香还在期盼自己的新手机,并且筹划着从她这儿弄辆车,哪儿舍得就此放手,连忙说: “您别担心,肯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离婚都要分财产的。”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待会儿就跟自建去找律师问问。” 她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来,我得回房躺会儿。” 四人目送她上楼,随即出门找律师去了。 程梦芝躺在床上,想象着以后离婚成功的日子,兴奋得睡不着。 一个多亿啊,这些天牟足劲儿也才花了几百万,简直要什么就能有什么,还不用看人脸色,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美中不足的是这具身体太老,过两天夜生活就头晕眼花的。 她摸出手机,想再买些东西,点来点去点进珠宝页面,看着那些美丽的首饰蠢蠢欲动。 笃笃— 有人敲门。 她晃了晃脚,“进来。” 顾青云推开门,走到床尾处。 她忙收好手机坐起身,不解地问:“找我有事吗?先说好老三的事不能怪我,那是她自找的,我还委屈呢。” 顾青云问:“你一夜没睡,累吗?” 她揉揉脑袋,“有一点儿,怎么了?” “你前不久才脑溢血,要保证睡眠。” 她听见这个就头疼,躺进被窝里。 “我知道了,你不要来管我,有那功夫多管管自己吧。” 顾青云附身摸了下她的额头,平静地说:“你再这样下去,身体坚持不了多久,钱也不够花。” 她怔了一秒,嗤笑。 “你开什么玩笑,一个多亿不够我花?” “一个多亿,几套房子的钱而已。你甘愿以后都住在这栋房子里,不去更有意思的地方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这房子挺好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动摇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难道还有来钱的办法?” 顾青云温柔地看着她。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可以让你再中一次彩票。” 第40章 在漫长的昏迷时间里,顾青云曾用别人的身体接近过程梦芝,并且坦白了身份。 从来不买彩票的她第一次购买就中奖,也是因为他给出的讯息。 在二人的计划中,她中奖后他醒来,从此再也不分开。 不料被她毫无征兆的昏迷打断计划。 顾青云尝试着找过她的灵魂,可惜一无所获。 他坚信此刻的她仍然活着,只是还没找回自己的身体。因此在她回家之前,他得好好保护这句躯壳。 眼前人对他的话感到吃惊。 “你让我中奖?中奖这种事是你能操控的吗?” 他淡淡道:“我不能操控,但我能让你如愿以偿。” 程梦芝不信他。 “你少骗人了,那么厉害你早成世界首富。” 她起身要走,他在背后说: “三个月后,省体彩中心,你按照我给的号码购买三张100倍投注的彩票,将会中5.4亿元大奖。” 5.4亿元?! 原主之前也才中了两亿啊。 程梦芝迟疑地转过身,仔仔细细打量他,企图找出证明他在撒谎的破绽,可惜并未成功。 他那么从容,仿佛中的是5.4元而不是5.4亿。 可他哪儿来的自信? “你……是不是认识彩票站的人?” 顾青云摇头。 “那你怎么可能知道号码?” “我有自己的办法,你现在只需要考虑,是否同意我的要求。” 他语气十分淡然,似乎笃定对方经受不了这份诱惑。 她果然纠结起来,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清清嗓子,想从气势上压倒他。 “我以为你是一个很懂得包容的配偶,原来和那些pua男差不多,居然想控制我。让我听你的坏……以后是不是得给你做饭洗衣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呆在家当你的奴隶?” 顾青云眉心微蹙,“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你们男人都这样,我养你不是真的养你,而是让你洗衣做饭生孩子,怎么可能真的为女人着想。” “我不会让你做那些事。” “那你让我听你什么?” 顾青云走近她,抬手抚过她因多日没休息好产生的眼袋。 “我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睡觉,健□□活。” 无论灵魂是谁,身体始终是她的,他舍不得受半点伤害。 程梦芝半信半疑。 “真的?只要我做到那些,你就帮我中五亿大奖?” “没错。” “口说无凭,将来你反悔怎么办?” 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书房。 “我们可以签订协议,要是你没有达到要求,则协议作废。要是我没能履行约定,就……净身出户。” 最后四个字简直是程梦芝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当即心花怒放,跑去跟他签了合同。 签完以后她迫不及待要和小姐妹们分享这个好消息,出门前被顾青云拦住。 “你昨晚没睡觉,今天应该好好休息。” “我睡不着。” 他拿出合同。 程梦芝捂着脑门叹了口气,乖乖回房间。 躺进被窝里,她准备打电话给朋友,谁知顾青云走进来,拿走手机关掉灯,帮她掖好被子,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程梦芝不安地动了动,总感觉自己陷入某种圈套。 他回到床边,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梦芝,我会等你醒来。” 她紧张地吸了口气,想说话。 但对方没等她开口,就关门出去了。 顾青云回到卧室,坐在窗边,面前是一副未完成的画。 他拿起画笔,调好颜色,轻轻涂在画纸上。 细腻的五官渐渐勾勒成形。 — 大洋彼岸,晚上八点。 阮父阮母正在吃晚餐,听到有人按门铃。 阮父起身开门,看见来人,十分惊讶。 “苏城?” 阮母听见这个名字,放下碗筷跑过来一看,果然是他。 “你不是在国内吗?什么时候出国的?” 苏城穿着件卡其色风衣,手里拎着行李箱,一脸风尘仆仆。 “昨天登得机。” “你来这边有事吗?” “我想看看林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阮父冷冷地说: “她已经不是你女朋友了,你不必再记挂她,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吧。” 苏城忙道:“叔叔阿姨,我知道林林出事你们心情不好。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的,真的只是太想见她而已。” 二人将信将疑,低声商量两句,让他进去。 他悬在嗓子眼的大石落地,把行李箱放在鞋柜旁,随他们朝里走。 这是一套公寓,两个房间一个客厅,面积不到一百平米。 装修水平与家电家具跟他们以前的房子相比,差得不止一个等级。 屋子里到处都堆着药、注射器,空气中也弥漫着药味儿,令人宛如走近医院里。 “前些日子有医生给我们推荐了一种新药,据说治疗植物人很有效果,目前还在试用阶段。” 阮母介绍道。 苏城边听边点头,好奇地问:“价格贵吗?” “原价是五千美金一疗程,一个疗程大概两周。不过因为我们有申请体验名额,可以在原价的基础上打六折。” 五千打完六折也要三千,合核算成人民币是两万多,加起来一个月光这种药的开销就要四五万,着实是不小的负担。 苏城问:“效果如何?” 阮母眼中闪过一抹遗憾,苦涩地笑了笑。 “大概是疗程还不够吧,再等等。” 说完她推开房门,苏城看见躺在床上的身影。 阮母走进去,他也打算跟上,却突然被阮父拉住,低声告诫。 “我们现在过得已经很平静了,虽然艰难,但是可以维持下去,心中怀有希望。我不管你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只要扰乱我们现在的生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城脸上涌出一阵错愕,很快反应过来,承诺。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阮父松开手,表情冷淡地走进房间里。 苏城无奈地笑了笑,也走进去,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仿佛对方能看见似的。 房间里有一张大床,铺着淡粉色小碎花的床单。 阮林林穿着白色睡衣静静地躺在上面,呼吸规律轻缓,宛如在沉睡。 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肤色与日渐消瘦的身体,隐约透露出她的虚弱。 苏城本来只打算站在床边看,可一见到这熟悉的面孔,想到前段时间她的灵魂活在别人身体里,如今不知下落,便忍不住蹲下握住她的手,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 灯光自头顶洒落,她的皮肤被照得晶莹剔透,浓密卷曲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微颤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对他笑,说她回来了。 阮父欲阻止,阮母摇摇头,对着他的背影说: “坦白说吧,其实我和她父亲当初都不赞成你们交往。林林是个单纯的孩子,从小被我们保护得太好,没心没肺。我们希望她能嫁给一个跟我们差不多的家庭,不强求多有钱,但至少家人之间感情好,对她也好,这样才放心让她结婚……” 苏城没有意外,他早就知道二人的态度,因此当初对创业才那么积极。 他没有感情良好的家庭,这点除非重新投胎,否则无法改变。 因此他要赚很多钱,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这样才配与她在一起。 他这辈子估计再也遇不到像阮林林这么好的姑娘了。 阮母深深叹息,“唉……谁知道后来会发生这种事,当初我们不该阻止她的,只要人好好活着,过得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旁枝末节又何足挂齿呢。林林,你恨不恨妈妈?妈妈真的宁愿用自己命换你回来……” 她越说越难过,捂着脸啜泣。 阮父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冷冷地看着苏城。 “你最近如何?” 苏城放下阮林林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 “我成立了一家设计公司,预计下周开始营业。” 阮父低头看了眼,表情松缓了些。 “男人是该努力一点,这样才能支撑起家庭的重担……既然你发展得还不错,以后就不要管林林的事了,过自己的生活去吧。” 他坚定地摇头。 “恰恰相反,我这次来,是想提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他垂眸看着阮林林,“我总觉得她会醒,我希望当她醒来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你们之前照顾她已经很辛苦了,不如从今往后换我来,好不好?” 阮父皱眉,阮母停止哭泣,讶然地看着他。 “你?你还要工作,公司还没起步,有精力和时间照顾她吗?” 他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虽然公司那边很忙,但现在线上交流也很方便,我可以把大部分工作都带回家做。需要外出时,就让护工代为照顾。而且我手里正好有一笔钱,可以用来支付她的医药费,缓解你们的经济压力。” “她是我女儿,我为她有压力是应该的。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我不可能把她交给除丈夫之外的男人。”阮父斩钉截铁,已经准备赶人了。 苏城躲开他的手,“如果我愿意成为她的丈夫呢?” 夫妻俩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相信林林肯定愿意嫁给我,我们现在就举行婚礼,成为夫妻,让我用丈夫的身份照顾她一辈子吧。” 他再也不想当医生问谁是家属时无法起身,再也不想因她昏迷就变得毫无瓜葛。 哪怕她的灵魂不知去向,他也想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在等她,不是说说而已。 阮父对他的话持有怀疑。 “她现在这副样子,你愿意结婚?” “我愿意。”苏城深深地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 “要是她永远醒不过来呢?她无法说话,无法照顾你,无法履行夫妻义务,无法为你生儿育女,你确定自己有勇气承受这一切?” 苏城用力握了握拳,走到他们面前。 “叔叔阿姨,把她交给我好不好?我心甘情愿照顾她一辈子。” 阮母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对女儿如此一往情深的人,深受感动,眼眶湿润。 “你要不还是再想想,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啊,责任很大的。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所以我们付出得无怨无悔。可你不同,你这么年轻,还有大好前程……你甚至还可能遇见其他让你深爱的女孩。” 苏城淡淡一笑,摇头。 我不会再爱别人了,请你们相信我。“” 阮父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搂着自己妻子的肩膀,粗声粗气地说: “我的女儿我自己会照顾,用不着外人来代替。你走吧,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哪怕她真的喜欢你,也得等醒来再说。” “叔叔……叔叔您再考虑下……” 苏城央劝无果,连人带箱子被轰出来。 冰冷的铁门贴着脸关上,他摸摸险些撞歪的鼻尖,没有放弃,提起箱子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翌日早上再次登门拜访。 阮父的态度愈发坚决——直接不开门。 如此僵持数天,苏城用尽了一切办法,以为自己已经失败时,夫妻俩突然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去家里一趟。 他紧张又期待地登了门,与二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掌心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请问……叔叔阿姨找我什么事?” 阮母低着头抽泣,眼眶已经发红。 阮父低声安抚她,片刻后下定决心一般,问: “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心中一紧,险些被口水呛到,连忙回答:“算!当然算!” “我们重新商量了一下,既然你那么有信心,林林就暂时由你照顾。” 苏城宛如一个在黑夜中行走的人终于看见灯,欣喜过望。 “真的吗?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不过要求得说清楚,你们先不结婚,这种事还是要等她醒来以后自己亲口答应才行。其次你必须照顾好她,中间要是倦了腻了,马上联系我们,我们带她回家,不会弃之不顾。最后……” 他停顿数秒,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苏城面前。 “这是当初卖房子给她治病的钱,还剩下八十多万。我知道肯定不够,你先用着,以后的钱我会想办法。” 苏城受宠若惊,忙把卡推回去。 “我既然提出要照顾她,那就该由我花钱,怎么能用你们的。” 阮父没好气道:“你有什么钱?创业阶段,一碗泡面都恨不得分成两顿吃,你的钱自己留着。” 苏城还是不肯要,阮父发火,用力拍了下茶几。 “你给我收起来!我难道连自己的女儿都养不活吗?” 他吓了一跳,只好收下银行卡。 之后的问题便是如何把阮林林运回去。 苏城联系了航空公司,包了一架医疗专机,又联系好国内那边的护工医生,方方面面准备好已是一周后。 启程的那天,阮父阮母站在楼道里目送他们离开。 他坐进车里,抓着车门,关门前想起一件事,跳下来问: “叔叔阿姨,我实在有点好奇,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的口才吧。 阮父抿了下嘴唇,避开他的目光。 “她妈妈……怀孕了,我们打算生下来。” 苏城错愕。 阮母匐在丈夫肩上哭出了声。 “我们对不起她……我对不起林林……” 苏城不知道该怎么说。 女儿这么长时间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醒来,等待与坚持很有可能没有收获。 在这种情况下再生一个孩子,给自己继续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无可厚非。 另外也是给自己新的希望,万一她真的醒不过来,至少他们还有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希望。 可是站在阮林林的角度,几乎与被抛弃无异了。 苏城庆幸她此刻没有醒来,不用承受这份痛苦。 他与夫妻俩道别,乘车去机场。换乘飞机后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回到华城市。 为了有照顾她的空间,他重新租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环境比之前好很多,据说夏天还能听到蝉鸣。 医生和护工已在里面等候,工作人员帮忙把阮林林搬进去,放在柔软的床上。 医生为她做了个全面检查,确认身体没有异常,交待注意事项。 她车祸时受得伤已经完全康复,如今最重要的三个问题,一是进食,二是排泄,三是肌肉萎缩。 进食只能靠用管道喂流食,排泄同上,肌肉萎缩则需要经常帮忙按摩。 之前这些事都是由阮母亲力亲为的,现在回了国,大部分都由护工来做,但苏城也认真学习了几天,以备不时之需。 回国后的第四天,苏城的公司开业了。之后他保持着每天去公司四小时左右,其他时间都在家办公,方便时刻照顾她。 一日夜深,他离开书桌伸了个懒腰,走进房间,在窗边坐下。 阮林林躺在被窝里,睡颜恬静美丽,皮肤细腻得毛孔都看不到。只是肤色太白,被灯光一照,宛如随时都可能变成透明消失。 “林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如果穿到其他人身上的话,会记得我吗?会来找我吗?” “我很后悔,自己太笨,居然等到你提醒我才认出来,我早就该发现的。” “你走后程家又闹翻天了,顶替你的那个人好像很不好招惹。不过顾青云看起来不是很担心,回国后我给他打电话,他还说打算在死前最后办场画展。” “你想去看吗?想的话就快点醒来吧,我一个人很孤单,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你说说话。” “等你醒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没有两个亿,也不是艺术家,但我想像顾青云和他妻子一样,跟你白头偕老。,” “林林,我在等你。” 苏城低头在她光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笑着帮她盖好被子,出去继续工作。 — 程梦芝安安分分地在家待了半个月,每天定时吃饭睡觉,上午运动下午看书,生活规律得快长毛,忍不下去了,企图从顾青云那儿要回一些权力。 起码放她出去逛街吧,拿着那么多钱不能花,多难受。 与姐妹们商量一番后,她找好借口,来到顾青云房门外,敲了两下。 “请进。” 他的声音永远那么清冷客气,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在他心中荡起涟漪。 程梦芝走进去,看见他站在画架前画画,抱着胳膊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不解地问: “你画得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 他没有回答,画完最后一笔,将画笔妥当放好,然后才转身问: “找我什么事?” “我要出,我有朋友今晚过生日。” 他抬起手腕看表,“可以,晚上七点前回来。” “……现在都已经五点了!两个小时,坐车都不够。” “吃蛋糕送礼物用不了太长时间。”他放下手平静地说:“今晚我约了医生上门,为你量血压。” 她脸拉得老长。 “搞什么?我又不是在坐牢,凭什么不许我出去?你这样叫家庭冷暴力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的!” “我没有不许你出去,你现在就可以走,只是必须在晚上七点前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要是我说不呢?” 顾青云古井无波。 “协议作废。” 她嘶了一声,受不了他这半死不活的态度,强行挤到他和滑板中间。 “看着我的眼睛,如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 他眉梢轻挑。 “比如?” “喜欢控制别人,就像养狗一样,说东就不许它往西,不肯让别人碰它,完全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他笑笑,“你不是所有物,你是我的妻子。” “你在撒谎!” 顾青云拿起一支画笔,蘸了一笔饱满的蓝色,放在料盘里慢吞吞化开,垂眸时深色瞳孔里有暗光掠过。 “我不喜欢撒谎,撒一个谎需要用很多谎去圆,让人自乱阵脚。” 他并没有看她,可她感觉这话分明是对自己说的,别有深意,情不自禁紧张起来。 “你什么意思?” “已经五点半了,,你再不出门,恐怕赶不上你朋友的生日。” 程梦芝气得跺了下脚,扭头就走,走到门边又想起另一个办法,回到他面前。 “喂,我是你的妻子对不对?” “嗯。” 她抬起下巴,“你爱我吗?” 顾青云看着这张已经像烙铁般印入生命的脸,点头。 她轻挑地笑了一下,捏住他轮廓流畅的下巴,踮起脚尖吻过去。 第41章 顾青云条件反射地后退,她早有预料,伸手搂住他的腰,吻上那片薄薄的唇。 “紧张什么?夫妻之间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么?还是你觉得我老了,连亲都不愿亲了?” 她狡黠地咬了下他的唇瓣,趴在他肩上轻轻喘息。 “老公,别跟我怄气好不好?我是你的人,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顾青云浓眉紧蹙,定定地看着她。 她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以为鱼儿上了钩,微微一笑,声音愈发娇软。 “知道么?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上了你。每当我跟你在一起,就会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老公,你要是爱我的话,就别老管着我好不好?天天呆在家里真的很无聊。” 顾青云几乎听不进她说了什么,眼中的画面只剩下她的嘴唇不停开合。 程梦芝年轻时是很漂亮的,二人第一次在田埂间相遇,她不小心打碎了别人家的西瓜,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向农户交待,急得坐在田里哭。 正好那时他在隔壁看瓜田,便偷偷去自己田里摘了个送给她,然后两人找偏僻处,将打碎的西瓜全吃了。 下乡的生活很苦,他们从未像那天那样开心过。 吃到后面,西瓜的味道究竟好不好他已经不知道,眼中只看得见她鲜红柔嫩的嘴唇。 几十年过去,她老了,饱满的唇瓣也变得干瘪。 可对他的吸引力从不曾减退。 他呼吸变得粗重,抬手按住她的肩,压在墙壁上亲吻。 对方猝不及防,被他突如其来的强烈占有欲吓了一跳,顾不上勾引,努力挣扎。 “别动!” 他低喝一声,怀中人立马老老实实站着。 几分钟后,他松开手,彼此的嘴唇都有些红肿。 程梦芝捂着嘴小心翼翼。 “你这个年纪……还有欲望吗?” 顾青云瞥了她一眼,拿起画笔道:“出去,我要画画了。” 程梦芝:“……” 这算什么?吃完翻脸不认人吗? 她恼羞成怒,一把夺过他的笔,朝墙上一扔,雪白的墙壁留下一道刺眼的红色。 “我不想呆在家里!让我出去!” 顾青云抬起眼帘,冰冷的目光令她身体一震,不由自主地闭了嘴。 “把笔捡回来。”顾青云说。 她想反抗,可对方的气势压得她张不开嘴,不得不捡起画笔,送到他面前。 顾青云将笔丢进水桶里,看都没看她,淡淡道: “回去休息吧。” 她转身往外走,回到房间后才发现自己费尽心机居然毫无收获,越想越烦,忍不住打电话给程自建等人,喊他们过来打麻将,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抑郁之气。 四人很快赶到,在别墅客厅摆起麻将桌。 心情不好,手气也跟着变差。 一连打了三把,程梦芝把把放炮,气得脸色铁青。 坐在她上游的赵菊香见状,连忙在下一盘给了个九饼给她,让她成功胡牌,这才缓和了些气氛。 “还是妈厉害,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咱们今天又有的输了……诶,这两天怎么不见您出门玩啊,天天闷在家里多无聊。” 她洗着牌,状若无意地说。 程梦芝不愿告诉他们协议的事,点了根烟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 几人啊了声,争着当孝子贤孙。 “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老人的毛病可拖不得,一拖就变成大毛病了。” 她摇摇头,接着打牌。 轮到程梅兰抓牌,她却迟迟不出手,捂着额头好似很忧愁。 程梦芝斜了她一眼,嫌扫兴。 “你干嘛呢?坐在这儿当林妹妹。” 程梅兰唉声叹气,“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之前不是跟您说过,想让秋雅转行学表演吗?现在班已经报了,明年开春就要考试了,可我特地问了懂行的老师,说她演戏太木,下巴又垫得有些夸张,十有八九是考不上的,只能去念个三流艺校。” 她疑惑地说:“她不是才刚满十八么,就去垫下巴了?” 程梅兰道:“为了上镜啊,镜头特别可怕,葵瓜子脸往前一站就变西瓜子脸。秋雅哪儿都长得好,就是吃了下巴的亏,不够尖。垫完以后多漂亮啊,拍起照来跟明星似的。” “那她怎么会考不上呢。” 她脸色一僵,苦笑。 “妈,您别笑话我了,我都愁死了。” 程梦芝眯着眼睛吞云吐雾,忽然说:“她想当明星是吧?” “嗯。” “想当什么样的?演戏的,唱歌的,还是天天就拍拍广告走走红毯赚钱的?” 程梅兰很认真的权衡。 “拍戏太辛苦,唱歌要天赋,我看拍广告挺好的,应该赚得不少吧?以前我看新闻里说那些大明星,随便一个代言就是几千万。” 程梦芝也是这么想的。 当明星多赚钱,要是自己培养出几个来,以后光分红都吃不完。 她拿出手机抄了个电话号码,递给程梅兰。 “我认识一个朋友,专门搞艺人营销的,要是想出道的话可以找他策划策划。” 程梅兰夫妇对此一窍不通。 “策划什么啊?” “这个都不懂?拍点好看的照片,到网上发软文,什么千年一遇的美女,最美同桌,xx妹妹之类的。只要照片够漂亮,肯定有人记得住,到时花钱上个综艺,或者到电影电视里打个酱油,不就变成明星了吗?” “可我们没有钱也没有人脉啊。” 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先沟通,到时需要什么来找我。” 程梅兰受宠若惊,“真的吗?太谢谢你了,秋雅知道肯定得高兴疯了。” 程梦芝笑笑没说话,低头看手里的麻将。 赵菊香看着程梅兰那心花怒放的样儿,心里酸酸的。 “其实女孩子干这种工作不好吧,多影响名声啊。谁不知道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想混出头肯定得付出点什么。可运气有时说不好的,要真出人头地也行,万一没火,混两年就得出来嫁人,到时被好人家嫌弃怎么办?” 程梅兰道: “秋雅怎么可能被人嫌弃。” “不是我乌鸦嘴,可你看电视上那些女明星,一个个露大腿露胸脯的,拍戏时跟不熟的男人搂搂抱抱。换做是你,愿意娶这样的媳妇回家?” 程梅兰像被踩到脚的刺猬,浑身尖刺竖起。 “我看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生怕我们家秋雅以后变成大明星,让你没脸吧。” 赵菊香嗤笑,“不是我说,大姐你是不是太自信了?这考都还没考,就做梦女儿会当大明星,真是笑死人。你们秋雅是长得漂亮,可那又怎样?我家小旭成绩那么好,将来妥妥是个高材生,才不用想那些下三滥的方法赚钱。” 程梅兰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说谁下三滥?” “谁生气就是说谁咯。”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程梦芝在家太无聊,难得见到这副画面,毫无劝架的意思,端着咖啡慢悠悠喝着,仿佛在看好戏。 两个丈夫拼命拉架,抬头看见顾青云正从楼梯上下来,忙清清嗓子,提醒她们别吵了。 眼下他们是一家子,顾青云是半个外人,跟家人吵架没什么,可是被外人看见那就丢脸了。 二人冷静下来,回到椅子上继续搓麻将。 顾青云从他们身后经过,走向厨房,期间没有停顿,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他去厨房倒了壶水,回到房间泡茶。 画架上的画已经快要完工,是一个牵着狗的年轻人,前些天他在小区里散步看见的。 泡好茶,顾青云没有继续画画,而是拿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 最后一个是打给苏城的。 “你明天忙么?我有件事需要占用一下你的时间。” 翌日下午,二人来到一家夜店外,还未点亮的灯牌在白天看起来略显单调,是两个大大的“LA”。 时间太早,夜店还未营业,只有清洁工在舞池里打扫昨天狂欢整夜后留下的狼藉。 顾青云没进去,坐在车上等候。 苏城按照他的吩咐,走进夜店找到经理。 “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coco的女孩。” 客人回来找姑娘是常有的事,经理本该见怪不怪,但是听到那个名字后,脸上闪过一抹厌烦。 “没有。” “她以前没在这里上过班吗?” “在店里上过班的人那么多,叫coco的也多,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哪一个?” 苏城拿出手机,点开一张顾青云发给他的照片。 “就是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女孩穿着性感的超短裙,坐在卡座里仰头喝酒。 深蓝色的鸡尾酒顺着她雪白的颈项往下流,打湿领口和卷发。 她不算美得多惊人,但浑身带着一股劲儿,是正常女孩罕有的。 经理目光闪烁,推开手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她?” 苏城早就准备好借口。 “我是她男朋友,微信上认识的,前前后后光发红包就花好几万了,谁知几个月前她突然不再回消息,我只好亲自过来找她,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经理投来同情的目光。 “那你不用找了,她已经死了。” “死了?” “嗯,被一顾客搞怀孕,想结婚,结果人家老婆先带人来打了她一顿,还扒光衣服拍视频要发到网上。她没脸见人,就在宿舍上吊死了。” 经理说着拍拍他的肩,“兄弟,在女人身上投入太多,是没有好下场的,那些钱就当炒股亏了吧。” 苏城问:“那她的遗体呢?” “她有几个同村出来的小姐妹,也在这儿上班,帮忙送殡仪馆火化了。说起来奇怪,那些人之前上班都上得好好的,半月前突然一起辞职,好像是谁的亲戚发了财,要去投奔,我看十有八九是被人给骗了。” 苏城若有所思,对他说了声谢谢,回到车上,把打听到的一切告诉顾青云。 顾青云垂眸看着车外的夜店,表情平静。 苏城忍不住问:“这个coco,难道就是你妻子身体里的灵魂吗?” 顾青云嗯了声。 苏城隐隐担忧。 Coco是夜场里的公主,先不谈人品如何,在生活作风和消费习惯上肯定与原主有很大的不同。 而原主身体又不好,前不久才脑溢血险些丧命,会不会因此留下不可挽回的影响? 他想问顾青云打算怎么办,偏偏后者淡定极了,脸上一点担心都看不出来。 “顾教授,你没什么想法吗?”他狐疑地问。 顾青云道:“我只想照顾好我的妻子。” 如果那人安分守己,好好使用这具身体,就像之前的阮林林一样,那么他们就和平共处。 如若不然,他不会坐视不管。 苏城知道自己插不上手,送他回家的路上转移了话题。 “您的画展筹备得怎么样了?” “快了。” “主题是什么啊?” “她。” — 冷色调的办公室里,程晚歌身着黑色职业装,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用电脑审核投标方资料。 她戴着一副银色细边框眼镜,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敲击键盘的双手纤纤白皙,没有半点装饰,简洁干练,唯有手腕上的一根运动手环与这份气质格格不入。 那是瞿天成死乞白赖要她戴的,说什么“我必须时刻了解你的身体情况,要是不戴这根手环,我就每隔两小时去你公司亲眼看一次,省得你忙起来连身体都不管了。” 她起初很抗拒,感觉那是小孩子才戴的东西。 但是习惯以后发现也还不错,一来可以避免被他叨扰,二来见客户时,也能省去一些骚扰。 滴滴— 手环闹钟响起,提醒她已经两个小时没动,该起来走走了。 这根手环绑定瞿天成的手机,如果五分钟内她没有动作,对方的电话就会像催命一样打过来。 她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打算去趟卫生间。却在关电脑的前一秒,看见屏幕上的一张照片,表眼神瞬间变得严肃。 喊来助理,她指着电脑屏幕问:“这家公司的详细情况你知道吗?” 助理看了眼,点头。 “这是一家刚成立的新公司,主要经营范围是室内设计,老板叫苏城。负责投标的是他们项目部经理于震。公司规模不大,十人左右。” 她皱眉,“这种刚成立的小公司为什么会来竞标?资料居然还过了初选?” “这个……于震在这行里算是老人,以前参与过不少大项目,也许对这方面比较有信息。而且他们公司除了成立时间短外,其他部分的评估都是符合投标标准的。” “是么?” 她冷冷地抖了下眉梢,仔细查看公司信息,指出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缺陷。 “这里的盖章不够清晰,把资料退回去,取消他们的资格。” 助理惊讶地啊了一声,“直接取消吗?要不让他们重新送一份?” “项目施工要求很高,随便一个细节上的错误,就有可能导致几百万的损失或几条人命的伤亡。他们连自己的投标书都做不好,我们怎能放心的把项目交给他们?退回去吧,以后甄选时再仔细一些。” 助理无法反驳,在心中为这家公司默哀两秒,离开办公室。 程晚歌去卫生间,莫名其妙有些神清气爽。 苏城那种连老太太都不放过的男人,就该活得坎坷些。 几天后,绿洲设计的新投标书又送到她手上,她翻阅一遍,找出缺陷,又退回去。 这下负责竞标的于震坐不住了,特地来到她单位请求见面,企图弄清楚她一而再再而三,用那种小问题刁难他们的原因。 他是根混迹战场多年的老油条,方方面面都做得非常到位,不动声色地表露出想与她化敌为友的目的,而且有足够的甜头给她尝。 可惜程晚歌一不缺钱二不缺人,没有被他引诱成功,聊了不到十分钟就以开会的借口要离开。 于震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追上去塞给她名片。 “程经理,虽然不知道您对我们公司有什么误会,但是我敢保证,如果我们有机会合作的话,一定是最合适的搭档。” 她垂眸看着那张名片,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 “选择合适的搭档的确是很重要的事。” 于震看着她的背影,眉心皱出一个“川”字,陷入深深的沉思里。 翌日上午,程晚歌去隔壁市开会,十一点多才回来。 刚走进公司,助理就跑过来提醒道: “经理,有个人已经等了您一上午了。” “谁?” “绿洲的老板,苏城。” 程晚歌走向电梯的脚步一顿,调转方向。 “告诉司机,我现在去分公司。” “啊,那不是下午的安排吗?您还没吃饭呢。” “在车上解决就好了。” 她说着已朝外走去,助理小跑着问:“那苏城……” “不见。” 程晚歌在外面待了一天,苏城在办公室等了一天,直到傍晚六点才离开。 她回来加班,看着空荡荡的会客室,对他的轻蔑又增加了几分。 连多等一个晚上的耐心都没有的男人,怎么可能做得成事业? 他该知难而退。 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他又来了。 程晚歌于上班路上得知此事,干脆没去,更改行程,需要的资料直接让助理送过来。 助理抵达后忐忑地问:“您真的不考虑见见他吗?他看起来很诚恳。” 程晚歌接过资料,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跟他说话了?谈了什么?” 助理脸颊泛红,“没说什么,他很客气的,坐在会客室里忙自己的事,来了两天只问我们要了一杯水。” 程晚歌撇撇嘴,兴致缺缺。 助理小心地提议。 “如果您真的不想见的话,不如打个电话给他说清楚,省得他白等那么久……” 程晚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低下头,一声不吭了。 “这个苏城……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让你这么短时间就心甘情愿为他考虑?” 助理紧张得无法呼吸,连连摆手。 “您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担心您忙不过来,随口说说而已。您不打就算了,我……我先回去了……” 她提起包匆匆离开,程晚歌冷冷地放下资料,继续工作。 苏城的耐心维持了一周,一周后,办公室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投标期限已结束,程晚歌料定他心里肯定恨死自己了,不会再来,放心的回去工作。 谁知第二天晚上,她下班准备回家,却在公司一楼大厅里看见了他。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西装,面前茶几上放了台笔记本电脑,大概在处理工作。手边的沙发上摆着个纸袋,不知道装了什么。 听见电梯开门声,他抬起头,与程晚歌来了个四目相接,立即合上电脑,起身微笑。 “我听到他们叫程经理时,就猜到是你。” 即便已经见面,程晚歌也没兴趣跟他说话。但在这种时候扭头就走或视若无睹未免太幼稚。 她定了定,走到他面前,眼神近乎挑衅。 “既然知道,何必以卵击石。就凭你做过的事,哪怕我赌上职业生涯,也不会让你竞标成功。” 他笑了笑,一点脾气都没有。 “你猜错了,我不是为了项目来等你的,而是想跟你解释一件事。” “什么事?” “我跟你妈妈不会再有联系了。” 程晚歌愣了下,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以后,以为自己会开心,但其实更多的是方反感,毫不留情地说: “看来你已经勾搭上其他人了,这次年纪多大?七十吗?” 他忍俊不禁,“我真的没有恋老癖。” “你当然没有恋老癖,你只是利用自己的年轻走捷径而已。” 程晚歌言语尖锐到每个字里都藏着针。 苏城叹了口气。 “我想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希望以后大家见面时,即便当不成朋友,也不要当敌人,再见。” 他收拾电脑和袋子,程晚歌朝纸袋里瞥了眼。 根据材质和花纹分析,里面分明是套女士内衣,而且是年轻女人穿得那种。 也就是说……他放弃她妈的原因,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年轻富婆? 程晚歌越想越恶心,加快脚步走进停车场。 当苏城发动汽车准备离开时,她的车横空出现,贴着他的车门开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车胎爆了。 苏城:“……” 程晚歌竖了个中指,驶入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哦~ 第42章 苏城不得不找拖车把坏掉的车车拖去修理,自行打车回家。 一番折腾,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 他对护工打了声招呼,同意其下班,接过照顾阮林林的任务。 洗漱完,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到床边,先检查她衣服是否有更换,食管是否使用过,确认无误后才捧起她的一条胳膊,按照医生教的办法,很有规律的缓慢揉捏,同时对着昏迷不醒的她微笑自语。 “我今天给你买了新内衣哦,粉色的。你肯定又想装酷说喜欢黑色的吧,我早就见过你偷偷藏起来的粉色内衣了,很可爱。” “上次投标的项目果然失败了,程晚歌她不愿意原谅我,不过也能理解她。站在她的角度看,我这种人一定很恶心吧。” “工作上倒是不担心,我们在投标前谈的项目已经下来了,为一个连锁酒店品牌设计装修,做完估计得半年以后,能赚两百多万,这可是你的强项呢。” “今天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家新开张的火锅店,闻起来特别香,真想请你去吃。” “你现在还好吗?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林,我很想你。” 苏城清澈的眼睛里泛出水光,捧着她瘦弱无力的手臂亲了口,花很久才调整好情绪,将思念咽回心里,继续按摩。 两个小时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习惯性的拿来一个半人高的抱枕,抱在怀中沉沉睡去。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认识阮林林之前,他早已习惯一个人。 她离开之后,连一个人呼吸都觉得寂寞。 第二天上午,苏城先用两个小时将她照顾完,十分钟自己洗漱吃饭,剩下的时间坐在她身边办公。 下午一点,护工来上班了。 他把阮林林交给她,提着公文包出门。系安全带前先看了眼监视器中她安静的模样,然后才踩下油门,驶往公司。 于震等得不耐烦,路上就打了三个电话催,在办公室窗内看见他的车后,立马跑到停车场。 “快上车,我们要迟到了。” “我算过,来得及。” 苏城有条不紊地换了车子,来到他副驾驶位上。 于震坚持见客户时开他的车,因为是一辆宾利,看起来有底气,起码相对他那辆破大众而言。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跟他们的项目经理见面?要是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还怎么合作?” 于震一边开车一边旧事重提,“你根本不该把那个女人留下来自己照顾。” 苏城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抱歉,我不想讨论这件事。要是真的因此出事了我负责,你怎么骂我都行。” 于震冷哼,“真出事了你哭都来不及,好不容易自己开起一家公司,正是全心投入努力奋斗的关键时刻,却给自己找来那么大的麻烦,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对方比他大很多,在这行也混得久见得多,时常以长辈的口吻教导他。 苏城对此从不生气,反倒挺感激,毕竟被他训斥,总比亲自撞得头破血流好得多。 此时他靠在椅子上喃喃地说:“可要是没她,我根本开不成这个公司。” 钱是她给的,希望和斗志也是她给的。 余生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经营公司,等她醒来。 于震叹着气摇摇头,“你啊,没救了,还好工作时脑子没问题,不然我肯定扭头就走。” 苏城感激地笑了声,打开公文包拿出资料,与他讨论待会儿要注意的事项。 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二人乘电梯来到对方办公室,见房门紧闭,助理告知——经理在接待一位重要客户,十分钟以后才能出来。 他们被带到另一间会客室,喝着咖啡等待那人出现。 苏城将手头拥有的资料又看了一遍,生怕待会儿出差错。 于震拍拍他的肩。 “不要太紧张了,你专业上没问题,只要正常发挥,肯定可以的。” 苏城点头,眼睛仍然不离资料。 为了让他缓解压力,于震主动谈起自己当初做过的蠢事。 “你知道我第一次独自去谈项目的时候有多么可笑么,当时是一个……” 在他的帮助下,苏城轻松了不少。抬手看了眼表,发现十分钟已到,对方尚未出现,起身说: “我去问问。” “一起。” 二人来到办公室外,助理看见了连忙过来劝说。 “经理马上就出来了,你们先回去等等吧……”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项目经理与他的客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二人脸上挂上笑容,正要打招呼,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的客人。 “是……你?”于震惊讶地说:“程经理?” 那人正是程晚歌,及肩长发盘在脑后,黑套裙换成深蓝套裙,银边眼镜换成金边眼镜,但身上的那股气质没变,依旧充满了一种单刀直入所向披靡的锐利。 苏城经过最初的惊讶,已经平静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有股不妙的预感。 程晚歌点了点头,看着项目经理。 “这就是之前投标成功的设计公司?” 经理点头。 “我建议你们还是再审核一下比较好。” 于震傻眼,忍不住说:“程经理,您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因为上次投标的事吗?” 程晚歌看都不看他,对经理低语几句。 二人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离开后,经理突然说自己有急事,让他们改日再来。 回去的路上,于震差点把方向盘捶飞。 “那个可恶的女人,是不是TM有病啊,又没得罪她,还死缠着不放了!” 苏城垂着眼帘,没有吭声。 他骂了一通,又泄气下来。 “不行,凭她现在的职位,想给咱们使绊子是轻而易举。我还是想办法请她吃顿饭好好聊聊吧,妈的,又要给人当孙子。” 苏城抬起头,“我来。” “你?” “我和她之前打过交道,应该是那时候产生了矛盾。这边你不用插手,我来解决。” 于震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同情。 “你决定了吗?她看起来不太好打交道。” 苏城摆摆手,示意没问题。 晚上七点,刚结束一场饭局的程晚歌收到信息。 —你好,我是苏城。请问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她冷冷地瞥了下嘴,放下手机继续忙自己的事。 晚上十一点,手环滴滴的叫起来,怎么关都关不掉。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门,下一秒,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晚歌姐,下班了吗?我来接你回家哦。” 门打开,一道白光闪进来,那是新染了白色头发的瞿天成。 普通人染这种发色会像杀马特,由于他皮肤天生白,又穿了一身白色运动服,看起来不显突兀,还挺有点不染凡尘的气质。 不过他咧嘴一笑,这抹气质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天天都加班到这么晚?老板简直不是人。累不累?我帮你捏捏肩?”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伸过来的爪子,“不是接我回家吗?走吧。” 他没有遗憾,开心地说了声好嘞,帮她收拾好包包披上羽绒服,拉拉链的时候说: “马上就要过年了,明天你不上班,我带你去买新衣服穿吧。” 她仍然不太适应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表情冷淡。 “我又不是小孩子,过年买新衣服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超级无敌厉害的程经理嘛,可是再厉害的人也有过小时候啊。明天跟我在一起,让你当一天小宝宝怎么样?” 小宝宝? 她微微歪头,回想自己的童年时光。 父母对她其实很不错,只是两个兄弟姐妹太闹心,很少有过得高兴的日子。 小时候没有得到的,现在去弥补有意义么?弱者的自我安慰而已。 她摇头拒绝。 “我明天有约。” 瞿天成不信,“跟谁?约什么?” 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脑中忽然闪过苏城的短信,迟疑片刻,拿出来当挡箭牌。 “跟一个投标方,工作上有些矛盾需要沟通。” “我不信。” 她拿出手机,翻出那条短信给他看。 他指着屏幕,“你不是没回吗?” “刚才没时间而已。” 她快速发了个“好”字过去,收起手机道:“你看见了,我明天真的没时间。” 瞿天成垂头丧气,“好吧,那我们改天再去……你想不想吃烧烤?我们晚点回家,带你去吃烧烤吧。” 他又兴奋起来,死缠烂打地拖着她去一个朋友新开的烧烤店,吃到凌晨才送她回家。 程晚歌没住在别墅,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老房子里,搬回了她当初自己买的新房子。 房子很大,装修风格特别有逼格,从吊灯到地毯都充满了冷淡气息。 以前她很喜欢,可当瞿天成离开后,看着这空旷寂静的家,一阵寂寞感油然而生,令她颓丧得不想动。 人,越长大越孤单。 父母朋友都陪不了一辈子,相处时间最长的大概率是伴侣。 她是不是真的该找人结婚,比如瞿天成这种,用他的聒噪和热情,给自己寒潭般的生活增加点生机呢? — 苏城非常重视这次会面。 新成立的公司就像一棵小树苗,程晚歌给予的阻碍是它遭遇的第一场狂风暴雨,要是熬不过去,那就前功尽弃。 为了给对方更好的体验,他特地打电话给顾青云,询问她的胃口和喜好,得知她喜欢吃粤菜,便定了本市最好的一家粤菜馆。 顾青云问他为什么要请自己女儿吃饭,他想了想没有回答。 对方人不错,假如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的话,应该会从中调节吧。 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不想欠对方人情,同时希望靠自己的能力度过难关。 约定时间的前半小时,苏城抵达餐馆,点了她喜欢吃的菜,亲手泡了一壶她常喝的普洱。 十一点半,程晚歌准时到达。 身上穿得不再是职业套装,而是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套头毛衣,一条针织长裤,一双白色平底鞋。 清丽的脸令他想起之前偶然见过的,程梦芝年轻时的照片,简直一模一样。 她上楼了,他理理衣襟站起身,露出微笑。 “你好。” 第43章 程晚歌点点头坐下,心不在焉,只想尽快结束这顿午餐。 苏城看得出她的敷衍,没有意外,按照之前的计划让服务员上菜,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寻找开口的时机。 “这是我们店的主推菜之一,清蒸东星斑……” 每上一道菜,服务员便会介绍一下。上到第四道时,程晚歌忍不住了,狐疑地瞥向苏城。 “你是不是跟谁打听过我的喜好?” 点得全是她喜欢吃的。 苏城没有否认。 “请人吃饭,这是基本要求不是么?” 程晚歌皱眉,“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把工作和生活联系到一起,这会让我感觉他很不专业。” 他笑了笑,抬手拿起紫砂壶为她加茶,淡淡道:“可是先将私人恩怨带入工作里的,好像是程经理你呢。” 程晚歌讥笑,“你以为我是因为母亲的事才针对你的?那你可太自恋了。我做这些完全是因为你的能力,你……不配,懂吗?” 后面半句她一字一顿,羞辱至极。 苏城脸部肌肉抽搐,喝了口茶,默默咽下去。 程晚歌一直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程经理,你当真不愿意听我解释么?我跟你母亲之间的关系,只是一场乌龙而已。” “你想说是她自己不小心跌进你怀里,还是你俩像吸铁石的正负极一样,遇见就必须吸在一起?” “不,我是……”他停顿了一秒,继续说道:“认错人了。” 程晚歌挑眉,抱起胳膊,一副由他继续编的态度。 苏城缓缓道:“我曾经有一个很相爱的女朋友,打算毕业以后就结婚的,因为一场车祸导致她离开了我。那段时间为非常颓废,不工作不吃饭不睡觉,天天喝得酩酊大醉,毫无前途可言。”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头,瞳孔里倒映着亮光。 “就在我以为自己废了的时候,她突然出现,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我,帮助我振作起来。那熟悉的感觉令我产生错觉,把她当成了女友。” 程晚歌冷笑,“那你眼睛可真够瞎的,年轻人和老太太的区别都看不出来?” 他耸耸肩,“对于这点我不想说太多,总之请你放心,我跟她之间没有发生任何逾越的行为,她没有背叛你的父亲,我也不准备继续做什么。乌龙已经过去,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程晚歌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在衡量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苏城淡定从容,为她夹了块鱼肉。 东星斑的皮是红的,鱼肉却晶莹剔透,雪白紧实,经过清蒸以后散发出扑鼻的香味,诱得人食指大动。 程晚歌目光闪烁,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好吧,我信你这一次。以后你要是还敢跟她有什么接触,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不过……” “不过什么?” “你女朋友到底是谁?” 这个能让人将她和老太太弄混的奇人,她倒想见见。 苏城想了想,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以前两人一起去公园玩时,他趁阮林林不注意偷拍的。 照片上阳光灿烂,阮林林穿着件短袖白T恤,蹲在水池边看鲤鱼,干净精致的侧脸像大了一层柔光,美好得不真实。 程晚歌左看右看看不出相似点。 “她俩哪里像了?” 苏城笑着收起手机,“大概是给人的感觉。” “她现在回到你身边了?” “嗯。” 对方一脸幸福的模样莫名让她感到烦躁,闷头吃了几口,找借口匆匆离开。 下午,于震打来电话,说项目经理让他们过去一趟。 之后进展得很顺利,如无意外,这个项目应该能圆满完成。 作为一个刚成立的公司,他们算是迎来了开门红。 很快新年到了,公司放假,苏城手头的工作也暂时放下来,安安心心陪阮林林过年。 她的父母打来电话,说今年不准备回来了,给她寄了个礼物,让帮忙签收一下。 过年前一天,礼物送到小区。 苏城坐在床边拆开,是一副纯金的长命锁。 他们买了两副,一副给阮林林,保佑她早日醒来。一副留给还未出生的孩子。 苏城打量一番,将它戴到阮林林脖子上,端来一面镜子。 “还挺可爱的是不是?明天之后你就二十三了,我也为你买个礼物吧,想要什么?” 阮林林自然无法回答,他自顾自道:“我去商场看看,先让护工陪你一会儿。”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宝贝,等我回来。” 苏城裹上厚厚的羽绒服,一个人来到商场。 里面已装扮一新,处处张灯结彩,充满新年的氛围。 他走进去逛了逛,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是跟阮林林一起来逛街的,心里便针扎似的刺痛了一下,停在原地目露哀伤。 有人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顿时紧张起来。 是阮林林吗?她穿到别人身上,找他来了? 女孩被他看得满头雾水,递给他一张传单匆匆走掉。 苏城无比失落,苦涩地笑了笑,边往前走边看传单,上面显示商场里的一家珠宝店在做活动。 他眼睛一亮,找了过去。 店内装修得富丽堂皇,但即便是节假日,这种高消费的商店仍然顾客稀少。 苏城一进门就有营业员过来迎接,询问他有什么需求。 他略带羞涩地说:“我想看看戒指。” “想看白金还是黄金呢?” “钻戒。” 营业员将他领到相应柜台,一枚枚戒指在漂亮的托盘里闪耀。 他低头挑选,脑中浮现出它们戴在阮林林手上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营业员问:“请问先生是想挑选谁戴的呀?妈妈,女友,还是……” “老婆。” 他抬起头,笑得露出洁白的牙。 营业员看得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后赶紧推荐。 “您看这款永恒系列的怎么样?采用得是经典切割法,钻石有1.2克拉……” 苏城歪着头看,听她介绍。 “对了,如果您是当礼物赠送给爱人的话,我们还可以在戒指内侧帮您刻上想告诉她的话。” 他心中一动,“是吗?” “店里有刻字机,几分钟就能刻好哦。” 苏城捏着戒指看了看,拍板定案。 “就要这一枚。” 营业员还从没碰见过这么痛快的人,喜笑颜开。 “好的,您知道太太的手指圈号是多少吗?” 苏城熟练地报出来,等了几分钟,拿到刻好字的钻戒,去收银台结账。 “总共五万七千六百元,如果凑满六万的话,可以成为本品牌的会员,享受终身免费保养服务哦。” 凑六万?他还差两千多,可是已经不需要其他的了。 营业员给他推荐凑单的小东西,苏城眼角余光瞥见一副眼镜,想起程晚歌,决定买下来送给她,当做她放自己一码的谢礼,正好凑足了六万。 回家时,他特地先把眼镜送去程晚歌小区,托大厅前台转交给她,然后才回家。 半小时后,好不容易拒绝瞿天成邀约的程晚歌回到家,前台送来一个巴掌大的包装纸袋。 她瞥了眼里面,古怪地问:“谁给的?” “抱歉,那人没有留下名字,只说是您的客户。” 她想了几秒,想不出是谁送的,于是回到家中打开。 淡粉色的绒布盒里,一枚硕大的钻戒闪耀着绚丽的光芒,内侧还刻了一行字——我爱你。 程晚歌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瞿天成。 “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对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快回来把你的礼物拿走。” 十分钟后,瞿天成紧急赶来,见到了她说得礼物,一脸懵逼。 “我没有买钻戒啊。” 程晚歌笃定他在撒谎,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收下礼物。 “不是你买的还会是谁买的?赶紧拿走,我不会要的。” 那一看就是求婚钻戒,她还远远没考虑好呢。 瞿天成的思绪成了一团乱麻,冥思苦想,拍了下大腿。 “是不是又有人看上你了?哪个客户吗?我就知道不该同意你去那里上班的,现在好,又多一个竞争对手……不行,我得去买个更大的。” 他说完就要走,被程晚歌给拽回原位。 她眯着眼睛,表情疑惑。 “这戒指真的不是你送的?” 他对天发誓,“我送才不会送这么小的,起码两克拉才配得上你。” ……那会是谁? 二人疑惑时,听到敲门声。 瞿天成去开门,看见一个帅气的年轻男人站在外面,表情略显窘迫。 他生出戒备,宛如守护自己领地的雄狮。 “你找谁?” “这里是程晚歌家吗?我来拿一样东西。” 那一瞬间,瞿天成几乎肯定对方就是他新的竞争对手,当机立断地说:“你找错了,没这个人。” “啊?” 苏城拿出手机确认门牌号,程晚歌闻声过来查看,发现来人是他后,眼神变得冷淡。 “你来做什么?” 他尴尬无比。 “那个……我给你买了副眼镜当谢礼,但是给前台的时候拿错了,把送我女朋友的戒指留下来,我想换一下……” 程晚歌恍然大悟。 苏城拿出装着眼镜的包装盒,她也把戒指拿了过来,正要交换时,瞿天成突然跳出来,拦在他们中间大声说:“不行!” 二人吓了一跳,程晚歌沉下脸。 “你想做什么?” “他是什么人,凭什么送你眼镜?”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语气霸道,对苏城说:“她已经名花有主了,是我的女人,你少打小算盘。” 苏城怔了片刻,哭笑不得。 “你多虑了,我只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感谢她而已。” 瞿天成指着自己的双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哼,都是男人,我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 他耸耸肩,放弃送谢礼,把两个袋子都拎在手里。 “那好吧,就当我打搅你们了,再见。” 他说完转身走进电梯,瞿天成成功赶跑侵略者,得意洋洋,回头想亲程晚歌一下。 后者早就在他的摧残中锻炼出敏锐的反应能力,不费吹灰之力躲开,看着苏城的背影,脑中居然很好奇一件事。 他是不是急着回去陪女朋友?是不是见面后就会把那枚刻着我爱你三个字的戒指送给她? 那么大的钻戒,估计是求婚用的吧。 她想起女孩漂亮的脸,心中竟有些许羡慕。 瞿天成观察了她几秒,看明白她的视线在跟着什么以后,脑中警铃大作,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不许你看他!” 程晚歌推开他的手,走向客厅,拉平被他抓皱的袖子。 “你发什么疯。” 瞿天成唠唠叨叨地跟在她后面。 “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的?他有什么好,长得比我帅还是比我有钱?他对你难道会比我对你更好吗?我……” 程晚歌打断他的话。 “你知道他哪点比你好吗?” “哪点?” “他懂得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 空气突然安静,瞿天成沉默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眼角可怜的下垂着,嘴巴抿了又抿,仿佛有无数委屈的话要说。 程晚歌最受不了他这种模样,好像自己欺负他似的,深吸一口气道: “你回去吧,咱俩隔两天再见面。” 瞿天成一反常态,扭头就走,似乎真的生气了。 程晚歌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中有点内疚,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她不是完美的人,脾气不好嫉妒心强有时还小心眼。 瞿天成是被爱情蒙住双眼才暂时看不见她的缺点,待荷尔蒙消退以后,他会失望的。 她坐在沙发上,习惯性绷紧背脊,眼睛瞥见一个白色的东西,拿来一看是块擦钻布。 布料为麂皮质地,柔软有韧性,她拿在手中轻轻摩挲,思绪飞回钻戒上。 — 瞿天成没有生气。 之所以走得那么快,是突然想跟踪苏城,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下楼时对方正好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他一看便心生不屑。 居然是大众,撑死了二十万,这么穷也好意思泡妞? 他开着自己的跑车追上去,最后跟着对方来到一片居民区。 苏城没有发现他,停好车就上了楼。 他知道自己就算跟上去也进不了门,于是左右张望两圈,发现对面有家酒店,窗户正好对着苏城的家,赶紧去挑了个方位最好的房间,又让人送来一台望远镜,架在窗帘后观察。 第44章 观察了一个晚上,早上八点,瞿天成给程晚歌打去电话,声音里充满疑惑。 “晚歌姐,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变态啊?” 程晚歌难得休假在家,正在吃早餐,莫名其妙地问: “谁?” “还有谁,送你眼镜那男的呗。” 苏城? 她皱起眉放下咖啡,冷冷地说:“你去找他了?都说了只是合作伙伴而已,能不能别那么大惊小怪。” 瞿天成知道说实话肯定要挨骂,可是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将自己这一夜的所见都告诉她。 “我跟你说,他家里藏了个女孩子。不知道是昏迷还是被他喂了药,躺在床上动都不动。他亲手帮她洗脸擦身体,换衣服,还有按摩……孤男寡女的,这不是变态是什么,你说我要不要报警?” 程晚歌听得迷迷糊糊。 女孩子……他女朋友? 可是怎么会昏迷不醒,? “你现在在哪里?” “他家对面啊。”瞿天成犹自猜测着,“还是说他有个植物人妹妹,得照顾一辈子?他有姐姐或妹妹吗?” 程晚歌没有回答,让他在原地等自己,挂电话后换了衣服,开车前往那片小区。 二人很快见面,她一进门便盯着望远镜,瞿天成很难得的露出几分腼腆。 “你放心,我从来没有用这种手段监视过你,我很尊重你的……” 程晚歌一路上脑子里都在想苏城的事,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听他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的警惕起来,盯着他看。 他被看得冷汗直流,连连摆手,“我发誓我真的没监视过你,充其量也就是给你邻居送点礼物,让他们多多帮忙注意你的安全而已。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晚歌姐你放心。” “信你一次,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程晚歌没好气地收回目光,走到窗边,朝对面眺望。 几百米外,有一扇玻璃窗。 苏城坐在窗户后,身边是一张粉色的双人床。 床的造型特别梦幻,软包是长长尖尖的兔子耳朵,被子滚着白色的丝绸波浪边,愈发衬得躺在上面的女人像个陶瓷人偶。 苏城在按摩她的手臂,又白又细的一小截,让她想起以前在博物馆看过的汉白玉笛子,真怕没控制好力度将她给折断了。 瞿天成站在她身边,殷勤地递上望远镜。 “你看,我就说他像个变态吧。那女人肯定不是他姐妹,看亲人的眼神不是他那样的。” 程晚歌白了他一眼,“自己都在偷窥的人就不要说别人变态了。” 瞿天成委委屈屈,“要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关注他。他这人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我怕你被他缠上嘛……” 程晚歌没再听他说话,专注地望着苏城。 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苏城先帮那个女人按摩,然后洗脸刷牙,最后关上窗帘换衣服。 等窗帘再次打开,他已经拿来笔记本电脑,坐在床边开始办公了。 他似乎很喜欢晒太阳,冬日暖阳透过玻璃,洒在他与那女人的身上,画面美好得像偶像剧。 程晚歌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所说的女朋友。 可问题是,他说过女朋友以前因车祸离开他,后来又回来,显然具有行动能力,怎么会是个……是个昏迷在床的人? 心中有好奇心冒出芽,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 她放下望远镜,低着头揉眉心,瞿天成见缝插针。 “晚歌姐,以后你别再跟他有联系了好不好?万一哪天他把你弄晕了带回家去,像这样对待你……我会疯的。” “他要是真的做出这种事,自然会有警察教训他。” 程晚歌抬起头,“走吧,我想回家休息。” 瞿天成见她没发火,松了口气,赶紧收拾好东西送她回去。 二人离开后没多久,程晚歌找了个借口独自开车回来,在小区外打电话给苏城。 “喂?程经理。” 苏城的声音客气又疏远。 “你现在在哪里?” “额……在家,有什么事吗?” “把你家的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去拿东西。” 他一头雾水,“拿什么?” “你送给我的眼镜啊,想反悔吗?” 苏城非常惊讶,反应过来后提议自己给她送过去。 她坚持亲自来拿,于是他只好发了地址给她。 程晚歌收到短信,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坐在车里看超市门口的小孩坐摇摇车,摇完两次投币才理了理外套,下车走向小区。 笃笃— 苏城来开门,手里拿着装有眼镜的包装袋。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副眼镜,打算拿去退掉呢。” 程晚歌对视线绕过他,打量客厅,横刀阔斧地问: “你一个人住这里?” 苏城再次愣住,惊诧于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关注。 “不,还有我女朋友。” “能让我见见她吗?我妈最近沉迷麻将,说不定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点母爱。” 苏城:“……抱歉,她身体不太舒服。” 程晚歌目光锐利,逼近一步。 “是她身体不舒服,还是你不想让她见我?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 苏城避开她的视线,右手握着门把手,身体无声地下了逐客令,语气维持着最后的客气。 “程经理,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把工作带入私生活。” 程晚歌面无表情,“是的,现在是私生活。” “我不认为我们私底下有接触的必要。” “怎么没有,你不是才送我眼镜么?苏城,说一套做一套的男人可不讨人喜欢,等你女朋友从昏迷中醒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估计会毫无眷恋的离开。” 他听到昏迷两个字,心脏陡然一紧,变了脸色,强撑着微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晚歌讥嘲地扯了扯嘴角,推开他,大步朝里走。 苏城连忙阻拦,但她是个女人,二人关系算不得亲密,他抓手不是抓肩也不是,犹豫之间,对方已经推开门,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阮林林。 程晚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对她的相貌体型已了如指掌,但是在这一刻,仍然感到震撼。 对方其实没有美到让人惊艳的程度,可她那么安静、苍白、瘦弱,拥有普通人身上绝不会出现的气质。 一种类似于油尽灯枯之时,豆大火苗迎风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美感。 “这就是你的女朋友?” 她转身问。 苏城秘密暴露,心生怒意,摘掉客套的面具。 “你这样很无理。” “不会比撒谎的人更无理,你说她像我母亲,可她分明连话都说不了。” 程晚歌顿了顿,步步紧逼,“她是怎么离开你的,又是怎么回来的?你撒谎究竟是为了掩盖什么?” 苏城不确定要不要说。 这件事其实与她毫无关系,敷衍一下说不定就过去了,根本没必要牵扯进来。 程晚歌看了他一会儿,拿出手机。 “我爸爸也知道原因对不对?我现在就问他。” 她熟稔地翻到顾青云的号码,正要播出时,手机被人捂住。 苏城神色凝重。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程晚歌立刻收起手机。 “没问题。” 苏城看了眼阮林林,关上窗帘和门,与程晚歌来到客厅,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 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他才开口。 “其实,她曾经就是你母亲。” 程晚歌不解,“什么意思?” “今年七月初,她回学校拍毕业照。路上遭遇车祸,至今昏迷不醒。但是期间,她的灵魂寄住在你母亲身上。而你母亲在她出车祸的那一天,正好因脑溢血昏迷,送入医院里。” 程晚歌吸了口气,“七月初……难道就是我去加拿大出差那次?” 苏城并不了解当时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看了她一眼继续说: “因为找不到回来的办法,此后她一直用你母亲的身体生活。期间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我和她之所以走得这么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直到一个多月前,那具身体再次突发脑溢血,醒来之后,她的灵魂就不见了,不在你母亲身体里,也不在这里。” 程晚歌难以置信,“你确定不是自己的幻想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苏城说:“我知道这个事实很难让人相信,但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前几个月里,你真的没发现她的异常吗?” 程晚歌沉默了。 她当然有发现,只是没有提。 不提的原因有些自私——她更喜欢当时的程梦芝,而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对别人总狠不下心的母亲。 由于这个自私的感受,她选择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人生病之后性情大变是正常的。 她吁出一口气,气息颤抖。 “既然她已经走了,那意思是不是说……我妈回来了?” 苏城摇头。 “现在住在她身体里的是谁?” “根据你父亲的调查,应该是一个周可的女人,二十岁,在夜店上班,艺名是coco。” 程晚歌听完脸都黑了,“他既然知道,为何什么都不做?情愿让那样一个人用我妈的身体吗?” 苏城苦笑。 “他倒是想做,可是能做什么?这种玄而又玄的事只有天能决定,我们不过是被龙卷风卷起的羊羔,什么都无法决定,只能祈求自己平安落地。” 程晚歌的手指紧紧抓着沙发,关节发白。 几分钟过去,她猛地站起身,拿着包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回去了。” 苏城抬头看她。 “你打算去找周可吗?建议你冷静一点,你妈的身体现在归她用,要是心情不好,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她咬了下嘴唇,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城关好门,回到卧室里,坐在床上看着阮林林,轻轻握住她的手,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 第45章 程梦芝接连打了一周的麻将,连年夜饭也是在麻将桌上吃的,输了十几万,头晕脑胀,把那些人赶回家,回房闷头睡觉。 半梦半醒间,有人敲门。 她闭着眼睛喊:“我不吃早饭!” 那个杀千刀的顾青云,事事都要管着她,大到定期体检买进口药控制血压,小到每顿饭都要按时吃,哪怕疏忽一次也不行,日子过得跟坐牢似的。 门外安静数秒,接着响起更剧烈的敲门声。 她心里窝火,掀开被子下了地,气势汹汹地走去开门。 “我都说了我不吃早饭,你能不能别……” 看清对方的脸后,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预料中的顾青云,而是很久不见的程晚歌。 对方的表情很奇怪,说愤怒不像愤怒,说敌意不像敌意,总之绝对不友善。 程梦芝混迹夜场数年,靠得就是看人脸色吃饭,加上之前就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气势立刻弱下来,改为赔笑。 “咦,老三回来了啊,怎么都不打声招呼,我这还没起床呢。” 程晚歌抬抬下巴,“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进去说。” 她一马当先地进了房间,程梦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捏了一把汗,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 上次烧了她的衣服包包,这次呢?烧金银珠宝吗? 二人站在床边,相对无言。 程晚歌随手拿起一支口红,打开看了看,眼神轻蔑。 “你在这里过得还挺如鱼得水的。” 程梦芝干笑,“这是我家,在自己家里当然放松了。晚歌,之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可你毕竟是个小辈,不能天天管着我对不对?” 程晚歌冷笑一声,把口红丢回去。 “我哪里敢管你,讨好你还来不及呢。” “你这说得什么话,父母哪里用得着女儿来讨好。” “不用么?老大老二他们这段日子至少从你那里得了几十万吧,听说现在他们每次一回家,都高兴得跟中奖一样。” 程梦芝坐在床边,“我呀,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尤其是我的孩子。以前条件不好,只能帮你们做做饭带带孩子,现在有了钱,自然不会对大家吝啬。” “大家?”她撇了撇嘴,“也包括我吗?” “当然包括啊,你也是我的女儿不是吗?这话说得可太奇怪了。” 程晚歌没说话,抱着胳膊静静地看她表演。 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握住手机,转移话题。 “你回来有什么事吗?我昨晚睡得晚,现在正困着呢,没事的话我就先睡觉了。” “太久没见面,想回来找你们聊聊天。” “那你找你爸去吧。” 程梦芝说完便要赶人,程晚歌站在窗边一动不动,还在她伸手过来时反握住她的手,往窗台上一压,吓得对方尖叫了声。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为了钱把亲妈推下楼吗?我房间里装了监控,你敢这么做会被抓的。” 程晚歌目光尖锐,极近地盯着她,架势活像要把她吃掉。 她努力挣扎,但身体太虚弱无力,根本没有作用。 程晚歌看她憋得脸都红了,抓着衣领的手放松了些,低声问:“你怎样才可以离开?” 程梦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什么?” “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这个卑鄙的小偷。” 她大吃一惊,冷汗露珠似的冒出来,眼神闪烁,结结巴巴。 “晚歌,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一句都听不懂。” 程晚歌懒得再废口舌,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丢到她面前。 她低头一看,汗如雨下。 “这是……这是……” 程晚歌搂着她的肩,嘴唇靠近她耳朵。 “你能活下来,是你福大命大,得感谢老天爷。可我妈的身体、钱财、丈夫、家人都是她自己苦心经营一辈子的结果,你心安理得地享受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在我们家里挑拨离间?” “我没有挑拨离间啊,他们不喜欢你都是因为其他原因,跟我没关系。” 程晚歌嘴角微勾,“你承认自己不是我妈了对吗?” “我……” 她语塞,这时才发现掉进对方的圈套。 程晚歌眸光一暗,紧紧抓住她的手。 “我跟我爸不一样,没有耐心等你自己离开。这具身体是我妈的,哪怕它垂垂老矣,也不代表你有使用它的权力。你享受的时间已经够长了,麻烦快点离开,别让我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程梦芝气息急促,“我也想走啊,可是没有办法。” “你不是因为她昏迷才趁虚而入的么?那就再昏迷一次。” 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手帕,打湿之后盖在程梦芝的脸上。后者的身体不挺发抖,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大脑开始缺氧。 “妈,你要是还活着,就快回来,别再让爸爸忍受这种痛苦。” 程晚歌按着她不停挣扎的身体,视线落在那起伏的胸膛上,等待最后的一刻。 “晚歌,你在里面吗?” 顾青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晃了下神,手下的人立刻挣脱,扑向房门。 “在,她在!” 程梦芝气喘吁吁,头发凌乱,看对方的眼神犹如看救星。 顾青云看见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随后抬头看向程晚歌。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垂着眸,慢条斯理地整理手中帕子。 “想妈了,过来陪她说说话。” “你跟我来书房一趟,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程晚歌随他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程梦芝犹如死里逃生,靠着门缓缓坐到地板上,眼前因缺氧仍然一阵阵发黑。 那个歹毒的女人,居然要闷死她! 难道这具身体死了也无所谓吗?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自己的身体已经火化,谁知道这次死后还醒不醒得过来。 之前自杀是因为走投无路,现在不同,她手里拿着一个多亿,去死?绝不! 鲜血被愤怒点燃,在身体里沸腾,上下翻涌。 她咬着牙根想了几分钟,打电话给程梅兰,让她帮自己做件事。 程梅兰开始很殷勤,可听完她的要求后,连肝都颤了。 “妈,你真的要我做这个?万一没弄好,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怕什么,给她一个教训而已,省得整天怪我塞钱给你们。我正打算给你买套新别墅住呢,你难道不想要?” “给我?那老二他们家呢?” “自建他就是个妻管严,钱给他十有八九是要被菊香拿回去补贴娘家的,不值当。你是我亲女儿,我当然更喜欢你。” 程梅兰这辈子还没住过别墅呢,要是真买了,她把自己现在住得房子一卖,手里攥着几百万,一辈子都不用干活了,多好。 只是这笔钱着实不好赚,要是露馅了,她恐怕得蹲大牢。 程梦芝见她久久不说话,猜出她的心思,轻飘飘地说: “你不想干也行,我找别人来干,反正信得过的也不是没有。一套别墅怎么说也得几千万吧,愿意卖命的多了去,我是对你好才想着你的。还有,秋雅上次营销的效果还不错吧,现在微博粉丝都几百万了,就等着出道。要是断了链子,她的前途可就被你给毁了。” 程梅兰听到这里,不禁暗骂她狡诈阴狠,为了教训女儿,连唯一一个外孙女的前途都拿来当把柄。 以前她虽然抠,还是有人情味的,什么时候彻底变了? 程梦芝不着急,趁顾青云不在慢悠悠地点了跟烟,开始吞云吐雾。 程梅兰终究还是舍不得别墅和女儿的前途,咬咬牙答应下来,说马上就开始准备。 程梦芝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哼着歌照镜子,耳中听见开门声,连忙跑去门背后偷听。 先是顾青云的声音。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来了,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程晚歌说了声好,听不出情绪,走向楼梯。 程梦芝忙掐掉烟追出去,拉着她的手说:“你工作那么忙,难得来一次,今天就留在家里吃饭吧,怎么样?” 程晚歌瞥了眼她的手,眼神戒备。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吃顿饭而已,咱们好久都没见了,指不定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程晚歌本来不打算留下,见她这样鬼鬼祟祟的,反倒想留下来看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已做好应对准备,对方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打电话给熟悉的餐厅叫了桌菜,吃饭时只聊最近有趣的新闻,对之前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饭后,程晚歌再次提出离开,她没有挽留,特别关切地说:“路上开车小心点。” 程晚歌点点头,看了眼顾青云,离开别墅,驱车回家。 才驶出小区大门,手机就响了。 瞿天成兴冲冲地问:“晚歌姐你在哪里?” 她报出地点。 “你待在那别动,我去找你,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完就挂了电话。 程晚歌把车停靠在路边,买了杯咖啡回来喝,脑中回荡着顾青云在书房跟她说得话。 顾青云说,华城认识的人太多,环境不好。他准备带程梦芝换一个地方住,可能去国外,可能是其他城市。 到时候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 她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正如之前顾青云说的,孩子已经长大了,父母有权力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他们走了以后,她的家在哪儿呢? 她揉了揉头发,望着眼前一栋栋高楼大神,眼神迷茫,找不到落脚处。 突然,一道醒目的红色撞进她的视线。 她集中注意力看去,只见是一辆崭新的法拉利跑车,车窗降下,里面有张笑容灿烂的脸。 “嘿!晚歌姐!” 笑得那么傻憨,一看就是瞿天成。 跑车停在她后面,瞿天成兴奋地跑来敲窗户。 “快下来看看你的新车。” 程晚歌:“……什么新车?” “你的车不是老出故障吗?动不动就发动不了,干脆淘汰了吧。这辆车是我上个月去美国订的,特别适合女性,你试试。” 程晚歌冷着脸。 “我要换车自己会买,不用你送。” “可你才换工作,想赚够买车的钱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瞿天成怕她不高兴,连忙补充了一句,“当然我知道你能力很强,但我不想让你等那么久嘛。你每天下班那么晚,不准我去接,要是车坏在半路多危险……实在不行的话,就当,就当是你问我预支的。” 在他死皮赖脸式的劝说下,程晚歌被迫下去围着车看了圈。 不得不承认,这辆车真的很漂亮,属于放在车展上也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格,型号国内目前都没有,得去国外才买得到。 程晚歌摸着车门,心中纠结着要不要给他一笔钱把这辆车买下来。 但少说也得两三百万,她半年没工作,一下子还真拿不出那么多。 犹豫之间,瞿天成直接把她推进驾驶位,为她系好安全带,插上钥匙。 “你试试看好不好开,不好开我换一款。” “那我的车……” “我帮你开回去好啦。” 他不由分说地抢走车钥匙,抢在她前面出发。 程晚歌只好也踩下油门。 这款车是专门为女性设计的,方向盘、座椅、车内空间等等,都很适合女性的身体,驾驶体验非常好。 她关上车窗,打开音响,里面只有一首歌,take me to.your heart。 音乐在崭新的真皮全包车厢里回荡,配合着稳定舒适的驾驶感受,先前糟糕的心情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变得轻柔舒缓,宛如沉浸在春风里。 手机响了,瞿天成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喜欢吗?” 她没法昧着良心,很诚实的嗯了声。 “太好了,这是你第一次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呢,今晚我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程晚歌眉心微蹙,问出一个难以启齿,却又困扰她很久都问题。 “在你心里,我真的那么重要吗?” 外人眼里,她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只有她知道,自己其实很不自信,尤其不敢确定别人对她的喜欢,总感觉配不上。 她也经常告诫自己不要成为陷入恋爱无法自拔的女人,因为太过依赖对方,一旦感情消失,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悲剧。 瞿天成在她耳边轻笑。 “这点毋庸置疑,在遇见你之后,我的心情就只因你而起伏了。” “你对我那么好,就不怕到头来白忙活一场,什么都得不到?” “晚歌姐,你肯定没有爱过别人。” “怎么说?” “爱一个人并不是为了得到她什么,只要看着她,为她抵挡所有风雨,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程晚歌内心触动,有股暖流在心房游荡,想做出回应,但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要陷入爱情,它会把你变成愚蠢的笑柄。 她板起脸,“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甜言蜜语了,我不会相信的。” 瞿天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个人看起来那么不靠谱吗?是不是因为我的容颜太帅气了?好吧,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刮胡子剪头发换衣服,等我变成流浪汉被所有人讨厌,你总该相信我的话……诶,你的车怎么……” 她抬头看向前方约百米处的宾利,“车怎么了?” “感觉有点……有点不灵敏……” 不灵敏?她上午开着都好好的。 程晚歌盯着宾利,发现前轮有些抖动,想让他先靠边停,让拖车拉去维修。 “你先不要……” 话未说完,宾利突然猛地往左侧冲去,一阵刺耳刹车声后,与迎面而来的一辆洒水车撞在一起,冲击力度让地面都震了一下。 周围人惊呆了,反应不过来。 洒水车水罐破裂,自来水喷泉似的往天上洒,腾空四五米后坠向地面,砸得啪啪响。 程晚歌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凭直觉踩了刹车,后面的车躲避不及,狠狠撞上她,估计车尾已经惨不忍睹。 她没功夫去管车子,迟钝的脑袋缓缓转动,明白过来发生什么,望着面目全非的宾利身体发抖,近乎哭泣地喂了声。 “瞿天成,你听得到吗?” 几声杂音,接着是他痛苦沙哑的嗓音。 “晚歌姐……我好疼……” “别死!别死!我不许你死!” 她拿着手机冲下车,与回过神的好心路人们一起,努力的想把他救出来。 同时有人拨打急救电话,附近的交警也在往这边跑。 外面一片混乱时,瞿天成艰难地夹在座椅和方向盘中间,咳出两口血,哑着嗓子跟她说话。 “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铭记我一辈子?肯定会的吧,我的晚歌姐看起来像冰山,其实最善良了。这样想想似乎也很划算呢,能被你怀念一辈子,那是多大的荣幸……不过你不要为我守贞,遇到对你好的人还是要结婚,我舍不得你孤孤单单……” 眼泪打湿脸颊,她央求道: “你别说了。” “晚歌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这不是甜言蜜语,是真心话。我记得你穿的是一套黑色西装,看起来那么飒爽,把旁边肥头大耳的男人都比成了渣渣……可后来又看见你因为胃疼,一个人躲在办公室路偷偷吃止痛片,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照顾你……” 程晚歌的视线完全被泪水模糊,捂着脸说不出话。 瞿天成动了一下左腿,疼得吸了口凉气。 “我的腿好像断了,打钢钉会留疤的吧,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都说疤痕是男人勇敢的象征,我身上还一个象征都没有呢,这次算是如愿以偿了,哈哈。” 他笑完转眼就变得心情低落。 “真想跟你在一起,求婚、结婚、生孩子、养孩子,然后白发苍苍一起踏进坟墓里。想带你去染头发,买衣服,想带你去滑雪。我留学的城市有特别漂亮的沙滩,你穿比基尼肯定很美……” “晚歌姐。”他咽了口唾沫,呼吸急促,“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吗?哈哈,我很卑鄙对不对。” 程晚歌忍住哭腔骂了句,“你有病!” “是,这辈子都治不好的那种。” “我要是答应你,你死了怎么办?让我守寡吗?” “死了那就……”他陡然一愣,小心翼翼,“你刚才说……你答应我?” 程晚歌沉闷地嗯了声,“但我不嫁死人。” 他激动地笑了起来,牵动伤口,哎哟哎哟的惨叫。 消防员割开变形的车门,把他抬出来。 围观群众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担架上,一边惨叫一边笑出一口大白牙,冲着旁边的漂亮女人抛出个飞吻。 女人嘴角抽搐,脸上挂着没干的泪。 瞿天成被送去医院,程晚歌陪了他半天,接到保险公司的电话,立刻赶过去。 汽车失控的原因已经找出来,引擎里面有个零件不翼而飞。 根据她车上次的维修记录,那个零件当时还在,而期间她从未打开过引擎,正常使用也绝不会自动脱落,因此很有可能是人为。 “如果涉及到犯罪,赔偿上会有点不同,这边建议您报警,让警察调出你这两天所去过的地方的监控,看看谁碰了你的车。” 程晚歌抿着嘴唇,想起今天中午程梦芝反常的挽留,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好的,我现在就报警。” 对方仗着用得是别人的身体为所欲为,以为拿她没办法么? 她才不让她如愿以偿。 当天晚上,警察敲开了别墅的门,带走程梦芝和程梅兰。 半个月后,程梦芝因心脏病保释出来,程梅兰判刑两年,赔偿损失八十万。 这件事别人在网上曝光,王秋雅的微博近乎瘫痪,涌出无数不堪入目的辱骂,不得不暂时退出微博,出道计划因此搁置。 程梅兰的丈夫拿不出那么多赔偿,又不想卖掉房子,于是每日都去堵程晚歌的门,想让她放弃赔偿。 程晚歌懒得见他,趁夜搬了出去。新的住处为一套江景大平层,房主是瞿天成。 他在车祸里断了一条腿和两根肋骨,刮花了脸,每当见到她便装可怜,说帅气的脸上留了疤,以后肯定娶不到媳妇了。 作为补偿,她必须戴上他偷偷买好的求婚钻戒,住到他家里照顾他。 第46章 豪华别墅内,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躺在华丽的欧式大床上,闭着眼睛宛如在沉睡,但抓着被单的、青筋凸显的手暴露出她此时的不安。 房门传出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走廊的灯落在那人身上,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额头有清凉柔软的触感,是那人的亲吻。 “梦芝,起来吃饭了。” 顾青云微笑地弯着腰,深黑瞳孔里倒映着她衰老的脸。 她没说话,装睡。 他很有耐心地拿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静静等候。 空气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程梦芝悄悄睁开眼睛瞥了瞥,不料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吓得一哆嗦。 顾青云淡淡道: “醒了?吃点东西吧。” 既然已经装不下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 “我死都不吃!除非你放我走!” 顾青云端来一碗粥,垂下眼帘慢慢搅拌,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程梦芝气得捶了一下床,猛地坐起身,冲着他大喊。 “你听见没有?我要出去!出去!” “嘘,小声点,嗓子会痛的。” 他说完摸摸她的脑袋,把粥递过去,清雅的热气扑面而来。 程梦芝自打出狱后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上一顿是昨天的排骨汤,只喝了一小碗,早就饥肠辘辘,一闻到香味胃里就发出一连串咕咕声响。 她犹豫了一下,不接。 “我要出去。” “可以,你走吧。” “你得把钱还给我!” 在拘留期间,她的财产被警方调查,之后全部交给了顾青云。 如今她一无所有,钱、车、奢侈品,甚至手机都被他收走,没有经过许可不能使用。 简直像坐牢一样。 顾青云面无表情地搅着粥。 “不可能。” “那是我的钱,你凭什么留下?” “是么?”他抬起头,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冰冷的光,“你那么想成为她?” 程梦芝被戳到痛处,低着头不敢吭声。 现在的她就像站在钢丝绳上,运气好,一鼓作气冲过去,名利双收。 运气不好,失足掉下,一无所有。 “你要是想要回那笔钱,就努力把自己变成她的样子,属于你的东西自然会还给你。可若是不愿意变成她,那么很抱歉,她的一切都不属于你,因为你不是她。” 顾青云的语气依旧很温柔,听起来不像在威胁或训斥,倒像在吟诵一首动人的诗。 程梦芝曾以为凭自己的心机、手段,一定能踹掉这一家子,带着钱远走高飞。 直到被抓后才发现太低估这个男人,自己不过是他掌心里的傀儡罢了。 鼻根发酸,她趴在他面前央求。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嚣张了,不该那么任性妄为的,可是我也很无辜不是吗?又不是我自己选择来到她身体里的。我上辈子很穷,农村出身,高中没毕业就进城打工,直到死前都没过上想要的生活。我是一时糊涂才做出那些事,求求你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求求你……” “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愣了一下,说:“想要一套宽敞的房子,想要自己的车。喜欢的东西想买就买,想吃的东西随时都能吃。” 顾青云问:“那你愿意为这种生活付出什么?” 她语塞,不情不愿。 “我还能付出什么?之前工人、服务员、导购,什么工作我都做过,可这具身体已经六十八了,动不动就脑溢血,你不能要求我还去工作吧?” 顾青云看着手里温热的粥,低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从天而降的,命运早就在冥冥之中标好价格,谁也无法逃单。享受了便利,就要承担责任,你确定自己有本事拿那两个亿?” 她抿着嘴唇,不敢回答。 顾青云倾身过去,帮她捋了捋好几天没梳的头发。 “所以,在你有新的办法之前,就不要挣扎了,乖乖当我的梦芝吧。别说话,别离开,好好照料她的身体,我也会给你相应的尊重。” 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要么去死,要么听他的。 程梦芝心灰意冷,张开嘴,任由他一勺接一勺地喂自己喝粥。 有粥沾在嘴角,顾青云拿出手帕轻轻为她擦拭,眼神深情得如同看着爱人,显然只在乎皮囊,对里面的灵魂毫无兴趣。 一个月后,程梅兰丈夫收到催款通知,别无他法,卖掉房子赔了那笔钱。 王秋雅在一部电影里打了个酱油,与主要演员共同参加一档大热综艺,正式出道。 程自建辞职与老婆一起开了家电器专卖店,程初旭继续念高一。 程晚歌与瞿天成订婚,婚期在两年后,她三十一岁生日时。 顾青云选定好要去的新城市——南湾市,一个位于海边、风景迷人的港口城市,在那里买了套小别墅,带着程梦芝过去生活。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 九月初,夏日炎炎,一场盛大的开盘仪式在华城市举行,所售楼盘——望江园,总共有八百多套房子,均在开售当天哄抢一空。 苏城没有去现场,仍在办公室加班,于震突然冲进来,高兴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尾款到了!” “是吗?”他眼睛一亮。 “还在加班?加个屁,走,带所有员工团建去!开开心心地玩两天,然后再做新项目。” 苏城面露迟疑,手指悬在键盘上。 “要不还是你们去,我就不去了吧。” 于震勾住他脖子,挑眉,“又要陪你女朋友?” 他笑了笑,点头。 “不是我说你,专一是好品德,但是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你年纪轻轻,龙精虎猛的,正是需要温柔乡的时候,天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陪一个话都说不了的木头人做什么?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苏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想多了,没有那么夸张,我陪她的时候感觉很开心。” “我知道有些更开心的事。”于震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他听完脸颊泛红,连忙推开他。 “多谢于哥关心,不过还是不劳你费心了。你们出去玩吧,钱直接从财务那里拿,我回家了。” 他收拾好东西往外走,完全没理会于震遗憾的眼神。 经过员工办公区时,几个本围在一起说话的女员工看见他,脸蛋红红地打招呼。 他嗯了声,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到自己车上以后才吁了口气,想起刚才于震的提议,不禁笑了两声,摇摇头,踩下油门回家。 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护工为他打开门,见他手里拎着超市的袋子,主动问: “你还没吃晚饭吗?我帮你做吧。” “谢谢,你下班吧。” 护工离开,他关上门,先进房间看了眼阮林林,确认她没有异常后,便去厨房洗菜做饭。 等饭菜出锅,已经又过了一个小时。 苏城把碗盘端进卧室,放在床边的一张小矮几上。 香味浓郁,他深嗅一口,用手朝她那边扇,挑高眉梢笑道: “香不香?我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以后公司要是开不下去,也能当厨师养活你。” 白烟拂过阮林林的脸,她静若人偶,呼吸匀速。 苏城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跟她聊天。 “上次跟你说的项目已经结清尾款了,总共赚了五百多万,今年的压力减轻了很多。于震特别开心,要带大家一起去团建。要是我也去,你会生气吗?肯定会吧,一个人呆在家里多无聊。” “我去看车了,想换一辆大点的车,这样以后带你去医院就方便多了。” 他点开手机里的几张照片,放到她面前。 “你喜欢哪一款?那辆黑色的很不错,没意见的话我就买了哦。” 阮林林一如既往的没反应,但他已学会自问自答,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今天你爸妈给我发了张照片,弟弟已经出生了,很小,才四斤多,放在保温箱里。长得跟你特别像,你想见见他吗?” “顾青云很久都没联系过,也没听说他的消息。不过像他那样的人应该会过得不错吧,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又有实力得到。我挺佩服他的,如果有人住进你的身体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看着阮林林,握住她的手。 “你也不愿意身体被别人使用对不对?快回来吧,我想你了。” 对方静静地躺着,呼吸轻微。 苏城叹了口气,松开手,把剩下的饭菜吃完,端回厨房里。 公司处在发展期,他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 随便洗漱一番,回到床边挑灯夜战,工作到凌晨实在熬不住,蜷缩在床尾沉沉睡去。 睡着后他做了个梦,梦见一天自己下班回来,阮林林醒了,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掐了把大腿,果然不痛。 但就算明知是梦,他也舍不得这点重逢的时光,大气都不敢喘的站在原地,眷恋地看着她。 突然,有人推他肩膀。 他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回头一看,叹了口气。 又是梦,居然做梦中梦。 阮林林坐在他身后,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充满困惑与惊喜。 她曲着腿,睡裤裤口下露出一截嫩藕似的小腿,纤细的手指又推了他一下,说:“你怎么在这儿睡?” 他不说话,怕一说话又醒了,静静地看着她。 “我口渴,想喝水。” 她说完见他半天不动,只好自己去倒水。可卧床太久的身体不大听使唤,左脚脚尖刚踩到地板,身体便朝前栽去,落在木地板上,结结实实的摔出咚的一声响。 响声在房间回荡,苏城陡然回过神,震惊地看着她。 “你……你醒了?” 她脑袋摔出个大包,疼得龇牙咧嘴。 “混蛋,还不过来扶我!” 第47章 苏城迷迷糊糊地把她扶起来,手底下的身体虚弱却有力量,血管突突跳动着,那么鲜活。 她真的醒了?怎么可能?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新租的房子吗?我怎么会跟你在一起?我爸妈呢?” 她一口气问出一串问题,弄得自己头发晕,站不住。 苏城赶紧让她坐去床上,为她倒了杯水,端到她嘴边,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苍白嘴唇因热水的温度恢复红润,心中仍然难以相信自己所见的画面。 “你……真的是林林?” 不会是其他灵魂跑进来了吧? 她抬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会怎样?” 他局促不安,“我……我还是会照顾你,只是……” 只是不敢触碰她而已。 像顾青云那样,尊重、关怀、包容,然后保持距离。 “要不我还是帮你找回自己的身体吧,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 他下定决心地问。 阮林林微微一笑,招招手。 他把脑袋凑过去,听见她在耳边说:“真是遗憾,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从今往后就给我当牛做马,照顾我一辈子吧。” 他紧张地问:“你的意思是……你是她?” 她叹了口气,“真失望,这才过了多久,你就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认不出来了吗?之前在别人身体里不认识,现在回到自己身体里还是不认识。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苏城看着这熟悉的相貌,熟悉的语气,说话时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有眼中的小心机,确定她就是自己在等的人,激动地抱住她。 “该!你生多大的气都行!” 阮林林呼痛。 “你轻点,我都要被你勒死了,我现在很虚弱的知不知道?” 他连忙松开手,向她赔不是,担心自己真的弄伤了她,问哪里不舒服。 阮林林仔细感受了下。 肌肉无力,四肢不太听使唤,大脑混沌,看东西总觉得看不清。 嘴巴干,发苦,耳朵里轰隆隆的,有种高烧初愈的感觉。 应该都是昏迷太久的正常现象吧,当初顾青云也是这种感觉吗? 她说没有不舒服,苏城不放心,为她穿好外套和鞋,送去医院检查。 结果很不错,身体上没有任何损伤或疾病,需要的只是静养。 医生开了些药,两人回到家里。 苏城想带她吃顿大餐庆祝醒来,但她的肠胃不允许,因此最后只炖了一锅清淡的小米粥当做她苏醒后的第一餐。 阮林林坐在餐桌边,苏城为她盛粥,看着碗里可怜兮兮的小米和旁边的咸菜,心里很歉疚。 “今天先将就点,等你的肠胃调养好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阮林林点点头,奇怪地问:“你为什么把餐桌放在卧室里?” 他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 “一个人吃饭总觉得寂寞,放在这里的话,可以一边吃一边跟你说说话。” 阮林林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心里酸酸的。 他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工作忙,就想多陪你一秒是一秒。” “你的公司弄好了吗?” “嗯,去年年底开业的,已经做了几个项目,发展情况还不错。”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真的很感谢你那时给的五百万,不然我根本没有勇气开始。” 她美滋滋地说:“多亏我慧眼识珠吧,我就知道你一定行……对了,程梦芝后来怎么样了?她也回来了吗?” 苏城摇摇头,把程家之后发生的事告诉她。 她听得粥都忘了喝,惊道:“我的妈呀,顾青云岂不是疯了?” “他半年前带着程梦芝去了其他城市,没听说出了什么事,所以应该过得还不错吧,起码符合他心里的预期。” 阮林林突然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努力抬起自己的双臂。 苏城起初没反应过来,明白后赶紧抱住她。 她的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嗅着久违的气息,热泪盈眶。 “我们还能在一起真的太幸运了。” 苏城摸摸她的头,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咕噜噜,肚子里发出不合时宜的响声,打破这份温馨。 阮林林红了脸颊,苏城宠溺地笑笑,继续喂她喝粥。 吃完午饭,两人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聊天,阮林林谈起自己昏迷后的经历。 她没有穿到新的身体里,而是一直混混沌沌的,有时能听到周围人说话,有时又什么都不知道。 “我记得我好像还坐过一次飞机,是你接我回来对不对?我爸妈为什么会同意?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苏城迟疑片刻,抿着嘴唇拿出手机。 “给你看张照片。” 她眼睛斜过去,屏幕上是个出生不久的小孩,皮肤又红又皱,像只小老鼠。以前从未见过,也不觉得他的长相和其他婴儿有什么不同,可就是有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这是谁?” “你弟弟。” 阮林林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苏城低声说:“他们本来不允许我带你走的,无论我做出多少承诺,甚至提出跟你结婚,也没有获得许可。直到我准备放弃时,你妈妈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才答应让我带你走。” 她心里像打翻了调味架,五味杂陈。 “你很难过吗?”苏城抬眸看着她。 阮林林垂下头,声音很沮丧。 “我不知道……他们选择再生一个重新开始其实是好事,只是心里有点,怎么说,被抛弃的感觉吧。” 苏城搂住她的肩,坚定不移。 “我绝对不会抛弃你,永远永远。” 这番话听起来像男人追求女人时常用的甜言蜜语,唯一的作用是感动对方,没有任何效力。 放在以前阮林林会告诫自己不要太当真,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苏城完全有底气说这些,因为这就是他的实际行动。 短暂的休息了半个小时,苏城又开始工作。 护工来了,照例帮阮林林按摩肌肉。 这项工作已维持半年多,两人却还是第一次面对面。 阮林林尴尬地看着别处,在心里催眠自己不要太紧张。 护工倒是落落大方,看看她又看看埋头画图的苏城,羡慕地说:“你老公真的很爱你呢。” “老、老公?”她差点被口水呛住,连忙解释:“我们还没结婚,只是男女朋友而已。” 这下换成护工震惊。 “真的假的?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夫妻呢,居然不是?普通夫妻关系都没这么好吧,妻子昏迷丈夫不离不弃的太少了,换做别人早就另找新欢,你真幸运!” 阮林林忍不住笑起来,“我也觉得我很幸运。” “你们真的没结婚?你连钻戒都有。” 护工抬起她的手,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无名指上戴着枚钻戒。 五爪的,特别闪,估计有一克拉。 阮林林吓了一跳,忙想摘下来看看,奈何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护工帮她取下来,在她眼前缓缓转了一圈,方便她查看每个细节。 “等等,不要动!” 她瞥见戒指内壁上的字,让护工停下,盯着细看。 护工也看见了,感慨不已。 “我只是个来打工的,为什么要喂我吃狗粮?无误……” 阮林林心里灌了蜜似的甜,让她帮忙把戒指戴回去,按摩结束后靠在椅子上,等苏城下班。 晚餐仍旧是粥,苏城怕她吃不好,特地买了几种不同口味的粥,摆满了一桌子,由她挑选。 吃完晚饭,到洗漱时间了。 护工已经回家,这个任务理所当然落到苏城头上。 他之前做过无数次,没觉得有什么,但今天分外尴尬,拿着毛巾站在床边不知该如何下手。 阮林林反比他坦然些。 “没事,平常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吧。说起来倒是委屈了你,堂堂一公司老板要伺候我洗澡。” “以后不许说这种话,帮你做任何事我都不委屈。” 苏城说完,小心翼翼地帮她脱掉外套,自手臂开始擦洗。 阮林林一开始撇开脸,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转移注意力。 不过等擦到身上时,那种气氛就连综艺节目也无法冲淡了。 她抿了下嘴唇,打破沉寂。 “你这一年来有没有交往过其他女人?” 苏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交过。” 阮林林:“……真的?!是谁?” 她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是一个很优雅可爱的女人,无业,会滑板会吉他,爱吃麻辣烫,爱染头烫头,开一辆红色跑车,喜欢趁我睡觉时在我手上画兔子。我觉得她几乎完美,可惜就是皱纹有点多,还总是不打招呼就消失。我已经准备好为她过七十大寿,她却不告而别。” 说到后面,他的笑意已经藏不住,压弯了眼角。 阮林林也笑,抬抬下巴,“她可真坏,你打算怎么办?” 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我拿了她五百万,这辈子已经是她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乖乖呆在家里,等她回来临幸吧。” 阮林林费力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狂抛媚眼。 “帅哥,我看上你了,忘记她跟我走吧。” 苏城毫不犹豫,“没问题,天涯海角都愿意。” 阮林林哈哈大笑,“你这个渣男!” 第48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阮林林享受到顾青云当初一样的待遇。 每天吃饭有人喂,喝水有人倒,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还定时有人按摩。 唯一痛苦的是每天都得活动两小时,或下地慢走,或做复健操,这些在健康时看来无比简单的事情,用她如今半死不活的身躯做起来格外费力,每次都累得浑身大汗。 好在她昏迷时间不长,复健起来难度不大,在华城市刚入冬时,便已经能与苏城出门散步,而不借助工具或者他搀扶了。 为庆祝这一喜事,二人特地去他们曾经特别喜欢但一直舍不得吃的自助餐厅,大快朵颐了一顿。 阮林林用三文鱼与神户牛肉把自己喂成十分饱,捂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满意地打了个嗝。 她望向外面旖旎的夜色,指着其中一栋摩天大楼。 “还记得这栋楼吗?你第一次去面试的地方,我陪你来的。人家说只要研究生不要本科,气得你差点又回去考研。” 苏城点头,“幸好当时没有意气用事,否则现在还在读研究生……不过这里倒是很适合办公,你想在里面工作吗?” 阮林林想起这事,有些遗憾。 “我毕业证还没拿到,补办不知道多久才能办下来。当初实习也没实习完,如今一没有工作经验,二不是应届生,怎么工作啊。” 苏城语气轻松,“不是还有我吗?我有公司,那是咱们俩的成果,大股东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 她心里甜得像吃了蜜,嘴上却故作不屑。 “我没兴趣,再说你公司地址早就签好了呀,还能搬过来不成。” 苏城没有接话,帮她剥虾,笑眯眯地问:“开心吗?” “开心呀。” “吃饱了吗?再来点?” 她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再吃我就得吐了,你这是喂猪呢。” 苏城十分享受给她投喂的感觉,颇为遗憾地放下虾,抽纸巾擦手。 “我们去饭后百步走怎么样?” 她懒洋洋地瘫着,“去哪儿啊?走不动……嗝!” 苏城忍俊不禁,给她喂了点水,然后牵起她的手,神秘兮兮。 “我们去个你肯定喜欢的地方。” “哪里?” 对方没回答她,直接用实际行动给出答案——拉着她来到那栋大楼底下,站在大门外。 楼里有人在加班,灯火通明。 阮林林满头雾水,“来这儿做什么?” “走,上去看看。”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进电梯、出电梯、穿过走廊,来到当初面试的公司。 公司似乎在装修,招牌都拆了,隔着玻璃门能看到里面崭新的墙壁地板与办公桌。 门是锁着的,里面没有人。 只见苏城把手伸进密码锁里,咔哒一声响,锁开了。 阮林林震惊,“你什么时候学会撬锁了?带我来偷东西吗?被抓到怎么办?” 他哭笑不得,“你放心,这是指纹锁。” “噢,原来是指纹锁……” 她松了口气,可一想又不对劲,“怎么会有你的指纹?” 苏城没有跟她磨叽,直接推门而入,带着她走到办公区正中央。 宽阔的空间,洁净的地板,崭新的空调系统。 墙上挂着几幅画,角落里摆放着茂盛的滴水观音。 阮林林打量一圈,满意地赞叹。 “设计得真好,风格看着还有点眼熟,就像……” 她想了几秒,拍巴掌,“想起来了,你之前电脑里不是有张差不多的设计图嘛,你做的?” 他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的牙,“你这样直白的夸我,会不好意思哦。” 阮林林好奇地问:“接这种活儿多少钱?” “不要钱。” “啊?” “自己的东西,怎么会给钱呢。” 苏城扶着她的肩膀,将其推进董事长办公室。 “女主人,好好看看你的新家吧。” 阮林林愣了好几秒,陡然明白他的意思,惊喜地说:“这里是你的了?” 他摇摇手指,“准确来说,是咱们俩,是所有员工的。下个月绿洲就要搬过来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基地。” 阮林林原地蹦了两下,发出一声惊呼。 苏城抱住她,柔软的嘴唇蹭过她的唇。 “我爱你。” 她整个人就像陷入云端里,热乎乎软绵绵,别提多舒服。 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好奇地问:“你哪儿来的钱?这里房租一个月不少吧。” 苏城揉揉她的头,“这只是第二阶段而已,看着吧,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他不是爱说大话的人,既然敢做出这种承诺,想来是很有信心。 阮林林也不再纠结,开开心心地逛起新公司,直到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吸引二人的注意。 苏城拿出来看了眼,眼神变得严肃。 “是你父母的。” 阮林林已经苏醒一个月,还没有通知父母这件事,因为尚未做好面对他们、面对新家人的准备。 对方居然主动联系苏城,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咬着嘴唇,冲他做了个接听的手势。 苏城照做,并且打开扩音。 阮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阿城啊,最近忙不忙?” “还行,阿姨有什么事吗?” “我们准备回国了,应该下周就会到达。你那边如果很忙的话,林林还是交给我们吧。” 苏城拒绝,“你们回来我欢迎,但是照顾林林已经变成我的习惯,你们不用担心,我有精力。” 阮母叹息,“以前总觉得小年轻谈恋爱,靠得都是一时的新鲜和热情。现在看来,我们反倒不如你。” 苏城搂着阮林林的肩,宽慰道:“阿姨你们不用自责,林林不会怪你们的。” 阮母苦笑,“她都没醒,这怎么好说呢。林林打小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她……” “妈!” 一个激动的声音打断她的话,她愣住,好一会儿才怔怔地问:“刚才那个声音是……” 阮林林泪如雨下,“妈,我回来了!” — 周六上午,二人穿上新买的情侣毛呢大衣,打算出门。 阮林林换好鞋,站在鞋柜边发呆。 苏城走过来,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 “你要是不想去,今天就不去了。” “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 她笑了笑,抬起头,“我没事,走吧。” 苏城搂着她,并肩出门。 一路上无人说话,气氛沉重。 阮林林望着外面的风景,景色越来越熟悉,最后变成她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家。 阮父阮母把房子又买了回来,准备以后仍住在那里。 按下门铃,立刻有人跑来开门。 伴随着一声“林林”,阮母扑过来紧紧抱住她,泪水瞬间打湿脸庞。 阮林林也哭了,红着眼睛抬起头,看见站在妈妈身后,既欣慰又不安的父亲,心里如同针扎似的刺了一下。 “好了好了,别一见面就往人身上抹鼻涕,进来坐着说。” 阮父将众人迎进门,泡了一壶茶,场面总算得到控制,可以开始聊天了。 阮林林说了些醒来时的事,父母说了些国外的事。 另一个家庭成员也要插话,房间里传出哇哇大哭的声音。 阮母尴尬道:“可能是他醒了,我进去看看,你们聊。” 她走进房间,背影透着关怀与担心,是阮林林曾经无比熟悉的,只是那道目光如今不再落在她身上了。 “我也去看看吧。” 她忽然站起身,没等旁人回答就走进去,看见了被妈妈抱在怀中的弟弟。 那么小,那么亮的眼睛。 他的皮肤已经不再又红又皱,变成光滑白皙,小手紧紧抓着阮母的衣服,努力吮吸她手里的奶瓶。 阮林林本以为自己会讨厌他,然而在亲眼见到的这一刻,却只觉得可爱,想抱抱。 婴儿打了个喷嚏,刚才喝得奶全都吐出来,溅了阮母一身。 她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盒子自动递到她手边,惊讶回头,对上阮林林微笑的眼睛。 “我来抱抱他吧。” “……好。” 她从未抱过小孩,对方简直就是一团嫩豆腐,根本不敢用力,生怕把他捏碎了。 她用右手托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抱住双腿,让他面对着自己,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是你姐姐。” 婴儿脸上还挂着吐出来的奶,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嘴角翘起,露出他没牙的牙床。 阮母抬头看见这一幕,一颗豆大的泪悄然无声地落进衣领,什么也没说,继续擦拭奶渍。 两人在家里待了三个多小时,父母要留他们吃午饭,被阮林林给拒绝了。 “苏城工作很忙,我们得早点回去,下次再来看你们吧。” 阮父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你真的确定要跟他在一起?家里随时都欢迎你回来,弟弟不会影响你的位置,你永远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她笑了笑,抬起手,“我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 阮父看着那枚更大的新钻戒,心中百感交集。 “他等了我那么久,我想这辈子应该不会再遇上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男人了吧。爸,恭喜你再度成为人父,如今我也要去组建自己的家庭了。” 他艰难地问:“婚期定了吗?” “下个月十号。” “好。” 阮林林说了声再见,回到苏城身边,向他们道别,携手离去。 苏城下午没有安排工作,带她去商场采购结婚用品,偶然路过一家婚纱店,推了推她。 “想不想试试?” “现在吗?”她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你这段时间把我喂得太好,还没来得及减肥呢。” “那就更应该现在试了,好不容易有点胸。” “你……去死去死!” 阮林林怒掐他一把,二人嬉笑。 一个黑衣女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苏城无意中瞥见她的脸,惊讶道:“程晚歌?” 对方抬起头,果然是她。 “苏城?这位是……她醒了?” 第49章 程晚歌看见他们,尤其是阮林林,也吓了一跳,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意外地说: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你女朋友已经……醒了?” 苏城怕两人尴尬,连忙笑嘻嘻地搂住阮林林的肩。 “是啊,我们打算结婚了,来置办点东西,你呢?” 程晚歌条件反射地说了声恭喜,说完以后心里却涌出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撇开脸说: “王秋雅闹自杀,我来帮她买点东西。” 阮林林毕竟与他们当了那么多天的家人,跟王秋雅也见过面,记忆中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又是学跳舞的,前途无限,人生顺风顺水,怎么着也轮不到自杀的地步,不由得问出声。 “为什么啊?” 程晚歌不好意思看她,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地面上。 “小姑娘爱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导演,为人家怀了孕,五个多月的时候才知道那人有家室,只好打掉。如今整天闷在家里,身材皮肤大不如前,她爸忙着上班又没时间管她,一不留神就割腕,手臂已经不能看了。” 阮林林大吃一惊,“那她妈呢?这么大的事都没人照顾她吗?” 程晚歌皱眉,瞥向苏城,“你还没跟她说?” 苏城揉了揉鼻尖,“我不希望她再沾惹你家的事。” 她轻轻颔首,眼神冷淡,“这样也好,本来就是无关的人,谁愿意操心这一地鸡毛呢。” 说完程晚歌看向阮林林,“老大被判刑了,现在还在监狱里。” 阮林林无法相信,“她犯什么事了?” “咎由自取而已,没什么可说的。老二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媳妇查出癌症,中期,天天要往医院跑,随便一趟就是一两万。生意是彻底没法做了,班也没时间上,还好之前从你……从我妈那里弄了点钱,支撑到现在。” 自己才离开大半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实在不得不说一声世事无常。 凭程梅兰和赵菊香当初的所作所为,落得眼下这个地步,说一句活该不过分。 但她们倒霉了,也会影响到其他人,比如王秋雅,比如…… 阮林林忍不住问:“那小旭怎样了?还在上学吗?” 程晚歌意味深长。 “放心,他比你想象中的坚强多了。”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 程晚歌有点好奇,“你连小旭都关心,难道不想问问……” 说到一半,她还是放弃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怎么可能有感情? 当时的相处是无可奈何,现在她回到自己身体里,有家人有男友,衣食无忧,想必会有多远躲多远。 何必再问她这个问题,自讨没趣呢。 阮林林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黑眸,心下一动,“老顾……叔叔身体还好吗?” 程晚歌抬眸,“还行,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 “哦,那就好。” 苏城抬手看表,拉了拉她的袖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买东西吧。那个……程经理,我们结婚那天你要是有空的话,欢迎前来捧场。” 程晚歌态度冷淡,“再说吧。” 三人兵分两路,一路继续逛商场,一路回去照顾王秋雅。 阮林林本来兴致勃勃,与程晚歌见过面后,看什么都没兴趣,魂不守舍的。 苏城陪着她逛了七八家店,实在调动不了她的心情,只好先找家咖啡店坐着,握住她的双手认真地问: “你是不是想去见见顾青云?” 她脸一红,抽出手。 “怎么可能?我见他做什么啊,非亲非故的。”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总有点感情吧。” 阮林林嗔怒地白了他一眼。 “我跟他哪儿来的感情,你再说这种话我生气了啊。” 苏城笑笑。 “我不是故意笑话你,而是咱们快结婚了,不希望你心里始终有根刺扎在那里,能尽早解决最好。” 阮林林深吸一口气,仿佛斩断什么东西似的,摸摸他的脸颊。 “放心吧,那段日子我不会再想。从今往后,我只是阮林林,跟程家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们继续逛街?” “嗯。” 收拾好心情,她专心致志地逛商场,选购婚礼上要用的东西。 一个月后,华城大酒店,一场婚礼热热闹闹的进行着。 阮林林穿着中式的凤冠霞帔,头上插满朱钗,身上的颜色比烟花都热闹,正坐在梳妆台前做最后的定妆。 房门被人敲响,她以为是苏城,亲自去开门。 门外站着阮父阮母,二人也是光鲜亮丽,怀中的弟弟阮晚成穿了一套绣满花纹的唐装,大大的光脑袋戴了顶瓜皮帽,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 阮母见开门的人是她,连忙说道: “你起来干嘛呀,把衣服弄乱了,让别人开门不就是了。” “没事,我坐了一上午,腿都麻了。” 她顺手接过弟弟抱在怀中,让二人进来。 阮父在房间里看了圈,回头问: “东西都备齐了吗?还差什么跟我说,现在去帮你买。” “不用,都齐了。” 阮母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 “你非不肯家里为你置办嫁妆,我们为人父母的,女儿大喜的日子一点力都不出也太不像话了。这张卡里有十万块钱,你别嫌弃,就当做爸妈的一点心意……” 阮林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是说好了吗?他不要嫁妆,我不要彩礼。我们就简单的结个婚,其他什么形式都不要。” “你拿着吧,不然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我要是拿了,我才过意不去呢。” 阮林林从没问过,但是想也知道,现在妈妈没工作,靠爸爸的工资养家,经济上肯定比不上当年。 为防他们死活要给,她主动转移话题。 “诶,苏城怎么还没来?在外面忙什么呢?” 阮母说道:“婚礼都开始了,外面客人多,我看他都忙不过来。” “是吗?” 她走到落地窗边往下看,尽管隔着几十米的高度,依旧看得出底下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人影渺小如蝼蚁,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因为婚宴高端,所以穿得都很体面,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衣裙华美。 自己真的要结婚了。 她回想半年前当程梦芝的日子,感觉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弟弟在她怀中眨了眨大眼睛,她微微一笑,低头在他脑门上亲了口,还给妈妈,继续化妆。 半小时后,阮母为她盖上盖头,该出场了。 酒店内灯火旖旎,繁花簇锦。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阮林林搀着阮父的胳膊走到台上,脑袋微垂,美丽的面容隐藏在坠着穗子的盖头底下。 苏城身着大红色长袍马褂,胸前挂着大红花,喜气洋洋地朝她走来,笑得要多傻有多傻。 阮林林从盖头缝隙中看见他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心里却甜滋滋的。 主持人起哄。 “想这么简单就牵到新娘的手吗?那可不行,先说出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不记得的话可说要罚青蛙跳的哦。” 台下众人哄笑,苏城脸颊微红,腼腆地笑着,视线一直往阮林林身上飘。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2015年9月1号,大一开学那天。班上人很多,我一眼就看见了她,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裤,头发又黑又长,特别漂亮。” “啧啧,看来是一见钟情啊。” 苏城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唇,脸颊更红了。 主持人刁难了足有十几分钟,他终于牵到阮林林的手。 下一步是拜天地,阮林林站到位置上,理了理衣襟,正要弯腰时,眼角余光从摇曳的红穗子中,瞥见台下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身黑衣,满头雪白,清瘦得像一根竹子,脸上表情极淡,手里拿着一个绒布锦盒。 许久不见,他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几根,但是一点都不苍老,只令人觉得怜惜。 繁华终将逝去,美好终将消散。 曾经那么英俊,那么温柔的他,也被时光这辆马车拉着,一往无前地踏向死亡。 背景音乐加大,将气氛推向最高潮。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阮林林与苏城喝下交杯酒,结为夫妻。 仪式结束后,阮父阮母帮忙接待宾客,两位新人暂时回到房间休息。 他们坐下聊了没多久,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顾青云。 “恭喜,新婚快乐。” 他淡淡地说着,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递出那个盒子。 “这是晚歌为你们挑选的礼物,她今天有事不能来,让我代为转交。” 苏城连忙道谢接过,他让他们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阮林林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对纯金戒指,做工精美,简约大方。 “这个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她推回去,顾青云不接,声音平缓。 “拿着吧。” 不知为何,他说话总让人不敢反驳。 二人收下,请他进来喝茶,不可避免地问起了程梦芝的情况。 顾青云道:“她已经去世了。” 阮林林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啊?” “还是脑溢血,这次大血管破裂,医生无力回天,好在没有痛苦太久,只两三个小时就走了。” 这个消息实在让人意外,阮林林心里百感交集,想宽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也没有合适的立场。 憋了半天,还是苏城说出一句,“节哀顺变。” 他笑笑。 “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难过。事实上能陪伴她这么久,已经超出我的预期。” “可她身体里一直都是别人的灵魂……” “那又如何?我并不是多么高尚的人,坚持这么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这辈子多看她几眼而已。我早知道她不在,我的愿望也满足了。往后余生只剩下一个希望……下辈子有缘再遇见她,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时的一个回眸也好。”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二人。 “我很羡慕你们,真的,你们还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相爱。” 他与程梦芝,相识于二十多岁,在下乡当知青时短暂的爱恋了两年。 之后她回城嫁人,生儿育女,他出国深造,与画笔为伴。 一别十多年,四十多岁时再相遇,无惧身份地位,义无反顾地结婚。 此生他已无遗憾。 顾青云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门票,交到阮林林手上。 “这个月24号,我的画展就要举办了,欢迎你们前去观赏。” 她连忙说好,低头看了眼,怔住。 门票的底色是一张照片。 蔚蓝的水族馆里,一条白鲸在玻璃后面游动。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玻璃前,眼睛看着白鲸,笑容灿烂,姿势放松,犹如相伴一生的知己。 旁边有个大大的字——她。 这是他们一起去水族馆玩时,被一个不识趣的摄影师偷拍的照片。 阮林林想起那日发生的事,鼻根忽然有些发酸。 苏城并不知道这个秘密,搂着她的肩向顾青云承诺。 “我们一定会去的,你回去以后也麻烦向程经理转达谢意,我们很喜欢她的礼物。” 顾青云点了下头,看了眼阮林林,起身告辞。 他的行为克制、礼貌、没有半点逾越。 可是他离开以后,阮林林拿着门票,久久都回不过神。 苏城倒水给她喝,水杯都递到她面前了却没反应,不由得生起气来。 “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大婚当天为别人魂不守舍,我就那么没魅力吗?” 她猛地惊醒,接过杯子喝了口。 “胡说什么。” 他没有计较,笑嘻嘻地搂住她,在她脸上吧唧亲了口。 “老婆,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阮林林被他晃得头晕目眩,头钗都甩飞了一支,软绵绵地倒进他怀里,趴在他胸口上说: “我不要甜言蜜语,要实际行动。” “什么行动?” 她挑了挑眉梢,“底下应该没什么事了,给你三分钟?” 苏城明白她的意思,惩罚般的捏了一把她的脸。 “坏死了,三分钟?我要三个小时、三年、三十年!永永远远!” 二人嬉笑着倒在床上,大红喜被掩盖住旖旎风光。 完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啦,最后一章酝酿了好几天都写不出,实在抱歉。 最近流感频发,小可爱们多多注意身体哦,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