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成炮灰女配后意外攻略男主 作者:树十八 文案: 本文又名《摄政王不按套路走》《公主一心求死》 羌意穿成了古早文《摄政王你太腹黑》里的貌美炮灰公主,一颗朱砂泪痣蛊惑人心。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掩藏锋芒,维持着原主小心谨慎的人设,突然有一天,系统告诉她只要过完公主这一生,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羌意回忆了下,原主就是因为得罪摄政王裴贺朝才死的,于是,她开始了艰难的“求死”之路。 1. 听说摄政王在早朝驳了小皇帝的旨意,她后脚就找上了谏官意欲弹劾,谁想话说到一半,正主从身后走出。 被现场抓包的羌意连退几步:“……” “后面是墙,莫退了。”裴贺朝含着笑,一把扣住她的手。 羌意:……就这? 2. 裴贺朝在西郊新建了一座私宅。 她收买坊间说书人,散布消息称摄政王奢靡无度。 某日午歇,羌意半梦半醒间突觉床边有人,她一惊忙坐起,只见裴贺朝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王爷这是做什么?”羌意目露惊色,心里却不免窃喜,心想,这人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谁想,面前男子轻笑一声:“公主歇息好了,不若同臣一道去西郊新宅游一游?” 半月后…… “裴贺朝,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微臣奢靡无度,还需要公主监督在下。”裴贺朝一双桃花眼,深邃而又勾人地看着她。 羌意:……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再后来,听闻摄政王夜半进入太后寝殿,她……她气得一脚踹上了宫门。 “裴贺朝,都怪你。”羌意疼得直吸气。 “是,怪我。”他的掌心沾了药膏,缓缓地在她脚踝处按揉。 “裴贺朝,你无耻!” “是,我无耻。”他抬起她白皙的小脚,轻轻在伤处吹了口气。 羌意一抖,脸腾地红了。 摄政王的关键词 #暗恋成真##我最大的野心就是你# 小公主的关键词 #作死反被撩##让我留下的理由是你# 阅读指南 1.本文男女主感情线在原著女主出现前,1v1 2.系统是个小透明,没啥戏份 3.太后是男主无血缘关系的姐姐 4.古早文文名瞎编的,如有同名,纯属意外 5.私设很多,考据勿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羌意,裴贺朝 ┃ 配角:《虐文女主转职虐文写手后》接档文求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想死。”“不,你不想。” 第一章 初春的洛安城还带着点冬日的冷冽,习习清风卷着微寒穿梭在朱红色宫墙之间,明黄墙沿上积雪消融,时不时滴落些许雪水,给这一向寂静无声的深宫平添了自然悦耳的声响。 “公主,公主,您慢些!” 一位着粉色纱裙的小宫婢气喘吁吁地追着,右手抬高下意识往前头挥动。 只见几米远外,一名妆容精致,面目极为美艳的女子往前小跑着,秀气的双眉微蹙,右眼眼尾下方一点朱色小痣像一滴泪欲落未落,纤细的腰肢藏在浅紫披风下,藕荷色金丝纹绣裙裾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微微摆动。 女子不顾后头宫婢的呼唤,继续往前跑,直至下一道宫门出现在眼前,她紧蹙的眉头才微微放开些。她跑进那扇宫门,目标明确地绕过前殿往后头的寝殿而去。 “嘉安公主万福!”旁边的宫婢内侍纷纷跪拜于地上。 女子胡乱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而后一提裙摆,准备踏进寝殿大门。 “嘭!” 一个防备不及,她直接撞进了一个高大宽厚而又温暖的怀里。 “公主。”头顶的声音有些熟悉,沉哑平缓,让人摸不透心思。 羌意勉强站住身子,心里隐隐已经有些察觉被自己撞了满怀的人是谁,她暗吸一口气抬起头,随即猛地往后一退,双手下意识推开面前的人。 这人身长约莫八尺,一身紫黑色金银绣蟒袍,长身鹤立,莲花纹银面发冠将墨发束起,一双桃花眼瞧上去深邃而又矜贵,大概是被她一推,浓黑剑眉有片刻拧着。 羌意心里一抖,不自觉想起什么,忙扯出一个笑道:“原是珩王,真巧。” 裴贺朝眉头一动,轻点下头,道:“公主是来看皇上的?” 听到这话,她这才想起自己来到延华宫的目的,再开口时明显带了急切的意味:“皇上怎么样了?” 面前的人正要开口,却又立刻被赶上来的芙蓉打断:“公主,下次,下次还是让蔷薇陪您……” “过来”二字还未说出口,芙蓉立刻就噤了声,面上泛白地瞧着自家公主面前站着的男子,匆忙行礼:“奴婢,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 裴贺朝轻扫一眼,淡淡“嗯”了声,又转向羌意。 感觉到目光注视的她心头一凛,再次挂上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道:“珩王诸事繁忙,本宫就不多加挽留。莲香,快送送珩王。” “不必。”裴贺朝轻抬手,制止住正要上前的延华宫宫婢,淡淡瞥了眼她后,突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只要皇上不再把城中小贼偷鸡摸狗的事都往微臣府上送,微臣还是比较空闲的。” “咳咳咳……”这话一听完,羌意登时猛咳出声。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芙蓉赶紧轻拍她的后背。 羌意摆摆手,缓缓情绪后硬生生地扬起两边唇角对着裴贺朝道:“本宫定会把珩王的意思传达到皇上那儿的。” “无妨,身为人臣自是要为皇上分忧,不过连这点小事都要搬到皇上面前,微臣想这帝京府衙的人怕是只吃饭不做事了,恐得好好调查一番。”眼前的人嘴角微勾,可是话里却毫无情绪,漂亮的桃花眼里深棕色瞳孔在日光下微微变化,竟转成了琥珀色。 羌意不自觉被这剔透神秘的眸色吸引,有片刻恍神,即使听出他话里含着的警告意味,反应都不免慢了半拍。可这到底不是第一次同裴贺朝周旋,她平复下心境立刻笑起:“珩王说得在理。” 裴贺朝面上仍旧淡笑着,身子微微往边上一动:“皇上刚刚用完药,不多时就会睡去,若是公主想同皇上说会儿话,就早些进去吧。” 羌意瞧着他的让步,轻点了下头,也不再多言,直接带着芙蓉往寝殿里头走去。她下意识挺直腰背,直到走到内殿的拐角,她才微微放松,而身后那道略带审视与侵略意味且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也终于消失。 “呼……”芙蓉吐出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公主,我们怎么这么倒霉,竟然碰上了摄政王。” 羌意看着她这副颇有“死里逃生”意味的样子,不免好笑:“看来我们真是习惯惧怕这位阎王了。” 芙蓉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奴婢是怕摄政王看出咱们颐安宫里规矩少,刚刚奴婢的话放在外头的人听来多少都是有些放肆的。” 羌意倒是不以为然,道:“颐安宫是我的地盘,他裴贺朝就算管天管地也不能管到我的宫里。” 两人继续往里走,不再说话,不多时便看见一张明黄色大床隐在同色帷帐之下。 “嘉安公主万福。”随身侍候的小宫婢走上前行礼,轻轻问安。 “免礼。”羌意微抬下手,踱步到床边,“皇上这是睡下了?” 小宫婢在她面前低着脑袋,低声回道:“是的,太医说这治疗风寒的药多有安眠的效用,皇上服用后没多久就歇下了。” 羌意点点头,素手微微撩起明黄色纱帐,一张白净乖巧略带着点病态苍白的小脸出现在眼前。这张清秀幼稚的面庞与他身下华贵的龙床格格不入,可这孩子又确确实实是当今云昭国的皇帝——羌以泽,年仅六岁。 “你们下去吧,这里由本宫看着便好,若是有事我再召你们。” 小宫婢似乎已经十分熟悉这样的情况,并没有犹豫,微微福身便退了下去。 周围恢复宁静,羌意将纱帐往一侧的金钩上一挂,随后坐在床边伸出手替羌以泽掖掖被子,看着这平静单纯的脸,她的思绪不免飘远。 她叫羌意,却又不是羌意。 两年多前,作为二十一世纪女大学生的羌意在一次志愿者活动中不小心坠落山崖,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转换身份变成了云昭国的嘉安公主羌意,时年十五岁。 最开始她对这个世界仅有的记忆都源自原主羌意,因此在外行事作风都尽量贴合原主,小心谨慎,以免引起旁人注意。不过即使这般,身为云昭唯一一个未出嫁的公主,她这两年来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乐得自在,直到数月前的某一日,一个名为“古早穿书”的系统突然闯进她的脑海中。 羌意这才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穿越,而是穿进了一本名为《摄政王你太腹黑》的古早言情文中。 书中的原主是一位以貌美名动天下的炮灰公主,自十岁那年母妃去世后,她便极少走出寝殿的大门,再后来先皇新立继后,先皇驾崩……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十五岁的羌意早就习惯了行事谨慎,甚至为防自己的容貌引起他人注意,平日里出寝殿都会戴着面纱。 这位小公主的一生并不长,在她到了议亲的年纪时,由着她的舅舅推举了当时的状元郎原玉峥。原玉峥此人温润如玉,才学兼备,更是年纪轻轻便担起丞相一职。 原主很少会对人产生信任感,原玉峥却是个例外,也因此当原玉峥这个准驸马和裴贺朝处于对峙双方时,她做出了一个与她性格完全相斥的大胆决定——雇死士刺杀裴贺朝。 这次的刺杀自然没有成功,甚至让把持朝政已久的裴贺朝多了一个牵制原玉峥的把柄。事情发展至此,强烈的愧疚感让原主本就自闭的内心愈发崩溃,刺杀事件不过半月,原主就在惶恐不安中于寝殿香消玉殒…… 系统控制着这本书在羌意脑海中一页页翻过,古早文的狗血虐恋逼得她一整夜未眠,等到整本书阅完,系统终于告诉她自己这时候突然现身的目的。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凭借着知晓原著的优势,好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第二,尽早过完羌意的一生,按着原著中的逻辑死法死去,回到原世界。” 羌意听见这两个选择,几乎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后者。也就是那之后,她开始慢慢做出变化,不再如原主那般行事谨慎,闭门不出,甚至……开始找机会故意寻衅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裴贺朝。 就比如刚刚裴贺朝口中城内小贼之类的琐事,就是她暗地里给帝京府衙打了招呼。 “裴贺朝……”想到这儿,羌意不自觉默念出这人的名字。 裴贺朝正是古早文里的男主本主,城府极深,是如今太后的弟弟,又因着自身才学胆识极佳,先皇极为重视喜爱,便破例封他为珩王,单独立府。 后来先皇驾崩,羌以泽作为唯一一个皇子顺利继位,可他年岁尚小,根本无法治理朝政。在太后的举荐下,珩王裴贺朝顺势成为云昭摄政王,代小皇帝处理政事,一时之间云昭朝野上下为裴家所控。 羌意还记得自己穿越过来后第一天所有的细节,那日,还未来得及拥有原主记忆的她第一次遇见了裴贺朝。 …… “嘉安公主,嘉安……” 连续不断的呼唤声萦绕在耳边,明明是一道声音,可羌意听着只觉得十分混乱,头疼欲裂。她终于忍不住缓缓睁开眼,一入目便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 “你是谁?”她听见自己这么问道。 那人有片刻沉默,看上去与她并不熟稔,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裴贺朝。” 羌意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她微微皱眉,双手撑在地上坐起身,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竟是一个潮湿阴暗的山洞。 “这是哪里?”她问出第二句话。 “山洞。”言简意赅的回答,也是毫无营养的答案。 她目光直直地转向这个剑眉星目,面容有些冷峻的漂亮男子,面无表情道:“我的眼睛没有问题。” 裴贺朝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回话,因为羌意在他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讶异。 “这是云稷山的一处山洞,我们是从山崖上滚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同频预收文,感兴趣的小伙伴戳专栏收藏鸭~ 《虐文女主转职虐文写手后》 本书又名《只有虐文女主才知道的N个花式虐心虐身小技巧》 沈如意穿越了,穿越当晚她穿着一身喜服在点满红烛的房间里独坐一夜。 一个月后,日日独守空房的沈如意得知自己竟是古早虐文《替嫁皇子妃》里的女主,在反复品读原著后,她决定反抗命运,绝对不给狗男主慕容珩虐到自己的机会。 * 参加宫宴被人暗讽,狗男主作壁上观? 沈如意对此表示拒绝,遂称病推脱,宅在房中码字。 * 秋猎被狗男主故意丢下,独自一人在危机四伏的林中游荡,最后受伤被男二救回? 沈如意微笑摇头,提前做地图攻略,在被丢下后顺利回到营帐,安静码字。 * 后来,慕容珩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这个皇子妃怎么如此咸鱼,嗯,定有阴谋! 他立刻派人暗中观察沈如意,一段时日后,暗卫回禀:“皇子妃日日在房中写字,足不出户。” 与此同时,帝京中一本名为《代嫁王妃不好惹》的话本子突然风靡,不论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还是已为人妇的娘子几乎人手一本,便是宫中那位最受宠的妃子都废寝忘食地拜读,甚至有人传言该妃子为此还拒绝了皇上的宠幸。 “什么话本子,不过就是情情爱爱。”慕容珩不屑。 “这书是说一位女子代替姐姐出嫁,被丈夫虐身虐心后彻底失望,主动休夫,最终找到真爱的故事。”心腹顶着黑眼圈回道,没错,他昨夜一口气看完了。 慕容珩:“?”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再后来,沈如意开始写第三本。 “阿宝,事不过三,这次可以让女主原谅男主了吗?”慕容珩揽着沈如意的腰,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开口。 怀中女子懒懒地掀起眼皮,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笑道:“殿下,我还没写过瘾。” 慕容珩眸光一暗,伸手将帷帐拉下…… #狗男主这次不敢狗了##虐文被咸鱼女主改成了宠文是怎么回事# 一心码字虐男主的虐文女主VS一心想抢老婆的笔窜改男主结局的虐文男主 第二章 听着陌生的字眼,想到刚刚这人怀疑的目光,羌意强忍住再次询问的欲.望,点点头接着说:“那我们现在要走吗?” 这话一说完,她就做好起身离开的准备,可谁想裴贺朝却沉声开口:“等等。” “怎么了?”羌意将目光落回到他的身上,这一下却瞧出了些许异样。 只见裴贺朝直挺腰背靠在洞壁上,左腿直伸着,另一条腿曲起,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只要微侧过头就能看见他左腹处有一大块暗色印迹。 她心下一惊,抬眼对上他的眼:“你受伤了?” 裴贺朝面对她的讶异并没有太大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时辰不早了,明日再走。” 羌意往洞口看去,外头明明还亮堂着,她心里生了疑虑,却也没有戳破,但让她就这样看着这人的伤口慢慢渗血,她也做不到。 斟酌片刻后,她还是开口问:“你这伤……要处理吗?” 闻言,裴贺朝掀起眼皮看着她,淡淡道:“已经处理过。” 这话一说完,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羌意对他本就没什么印象,见他态度冷漠也就不再开口,挪了挪屁股靠在对面的洞壁上合眼假寐。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内的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中某种类似铁锈的气味也愈渐浓重。羌意忽然睁开眼,她知道,这是血腥味。 “你没事吧?”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她最终还是问出声。 对面的人并没有立刻回应,倒是呼吸声逐渐粗重起来,她一惊赶紧起身准备走到他身边,可还没走出半步就听见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凶猛的犬吠声。 羌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面的人却迅速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山洞深处跑去。 她本能地想惊呼出声,可还没张开嘴,就听见身侧的人低吼道:“闭上嘴。” 两个人往里头狂奔,后头犬吠声也逐渐靠近,羌意脑中一片混乱,只能紧跟着裴贺朝的步伐,很快山洞已走到尽头,再往前唯有一池不知深浅的水塘。 到了这一步,她就算没有任何记忆也能猜出他们如今正在被人追杀,她轻声道:“怎么办?” 凶猛的犬吠声与杂乱的脚步声在山洞里生出一阵又一阵的回响,越来越近…… “会水吗?”裴贺朝沉声问道。 羌意犹豫着点头,她家小区里就有游泳池,从小到大游泳这件事从来不是困扰。 “下去。” 她一顿,侧过头:“你说下到这水里?” “嗯。” 说着,裴贺朝已经率先往水塘边走去,一步一步,很快水已经没过半身。 “你还有伤……”她惊道,脚下也不自觉地顿住,可给她纠结的时间并不多,身后追杀的动静已近,她咬咬牙跟上前,潜进水中。 这个水塘里的水虽然称不上多么澄澈,但还算干净,羌意下了水后,微微睁开眼,试图定位裴贺朝的方向。 幸而两个人离得不算远,她在水里轻踏几步,缓缓移到他的身边,就在两个人距离不足一尺时,她的手被人轻轻扣住。 这是裴贺朝在制止她的动作,她了然地闭上眼,外界的声音通过平静的水面隐隐约约地传进她的耳里。 似乎有什么人在指挥着搜查,随后又有人回禀,而那犬吠声离他们更近,就好像在头顶一般。 羌意微皱着眉,气息渐渐不足,她下意识抓住裴贺朝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微微用力。 裴贺朝很快转向她,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气息不足,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羌意逐渐产生耳鸣,甚至有些犯恶心的时候,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她感觉到自己被人一把拉近,裴贺朝那张俊美的面庞瞬间放大。 这种场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心下一顿,推拒的手蠢蠢欲动,可还没等她权衡出清白和性命哪个更为重要,她的双肩突然被裴贺朝扣住,下一瞬两个人同时破水而出。 “咳咳咳……”羌意做好推拒动作的手现在已经自然而然地攀在裴贺朝的肩膀上,猛烈的咳嗽声伴着急促的呼吸让她有一瞬间的晕眩。 裴贺朝并没有打掉她攀附着他的手,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回到地面后,羌意足足平复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等她再抬起头时,立刻被裴贺朝虚弱的姿态吓到。 “你,你没事吧?”她顾不得这人的冷漠,上手轻拍着他的双颊。 裴贺朝拧着眉,一把扣住她的手,看上去对她的动作十分不耐,可制止后他又不再动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羌意有理由怀疑刚刚这个阻止她的动作已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她收回手低下头,目光落在裴贺朝的左腹处,那里的伤口似乎已经崩裂开,血水正不断往外涌。 “喂,裴贺朝,裴贺朝?!”她没有任何医治这种外伤的经验,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更是让她心惊胆战。 刚刚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带了巡犬,若是伤口不处理一定会再次将那群人吸引回来。 不再犹豫,羌意伸手就往裴贺朝的衣襟处探去。 “做……什么?”外衫褪到一半,裴贺朝终于有了点反应。 羌意手下不停,将他的腰带解开,道:“你的伤口必须处理,这里没有药,但起码得清理干净包扎好。” 听完她的话,裴贺朝倒是没再开口,只是微微睁开眼,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不着痕迹的诧异与不解。 羌意并没有在意他奇怪的注视,而是继续将他最里头的内衫缓缓脱下,露出精壮结实的上身。 她频繁地眨着眼睛,双手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记不得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怎么……不继续了?”裴贺朝突然开口。 羌意的目光避开他的上半身,轻声道:“我,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裴贺朝沉默片刻,忽然自己抬手将原先裹在腹部的碎布扯下,“去洗干净。” 羌意一愣,回过神,忙点头接过:“哦,好。” 她小跑到水塘边,将沾满鲜血的碎布浸入水中,洗完后她迅速跑回原处准备替他擦干净伤口,可走近才发现,这次裴贺朝是真的已经沉睡过去。 她来不及多想,只得先把伤口擦净,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就算把伤口暂时擦干净,不过一瞬那血又会再次涌出。 羌意额间冒汗,她看着手中再次被血水浸湿的碎布,心下有了主意。 这个山洞虽然潮湿,可离洞口不远处却有许多干燥的草料和木头,她走到洞口取了一些,就地选了个干燥的地方坐下。 这是她以前在网络上学习到的一种野外取火办法,名称虽然忘了,但大体的原理以及步骤却还记得。 她用石头在木块上挖出一道小槽,然后将干草放在前端,又捡了一根与槽道宽度相似的木棒,将其顶端磨尖,然后用它不停在槽道里推动生出火星点燃前头的干草。 羌意手心冒汗,直到面前的干草出现火星,她才松了一口气。只要出现火星,之后的事便好办许多,她用一根木棍接起火苗,抱着一堆干草转身往山洞深处走回去。 裴贺朝不知何时醒来,见到她的时候,明显一怔。 羌意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干草放在一处干燥的石块上,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一直被湿透的衣衫包裹住的她终于感受到了些许暖意。 她笑着转过身,忙道:“我们有火了,我先把碎布烤干,待会再帮你把衣裳弄干。” 火光照亮了这一处角落,裴贺朝的双眸里闪着橙黄的火焰,他眉头一动,缓缓开口:“哪来的火?” “这你就不用管了。”羌意举着碎布凌空在火堆上,“你先把自己的衣裳拖下来吧,待会能快些。” 她的话说完,身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羌意下意识转过头却见裴贺朝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 “怎么了?” 裴贺朝收回视线,摇摇头。 羌意也不甚在意,在她的认知里,这人本就奇怪得很,看上去对她十分不耐,可杀手追上来时却又对她不离不弃。 呃……起码当时的羌意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一夜过去,裴贺朝的人很快找到了山洞将他们二人救出,回程的路上,她因为穿着湿衣太久染了风寒而昏睡不起,等再次醒来时,她的脑海里多了一份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 也是那时,她才明白裴贺朝这人不是对她不离不弃,而是那些杀手的目标本就只他一人,他带着自己下水仅仅是怕她暴露他的行踪罢了。 …… “姐姐……” 一道软糯的呼唤打断了羌意的回忆。 她眨眨眼低下头,羌以泽正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醒了?怎么样,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羌以泽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握住羌意放在床边的手,摇摇头笑道:“阿泽没事了。” “你说没事可不行。”羌意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还是得让太医过来看看。” 羌以泽弯着的眉眼瞬间一变,看上去十分委屈,道:“那些药好苦,阿泽不想喝了。” “良药苦口……” 羌意的话还未说完,突然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而后一名宫婢跑了进来,急急跪下:“皇上,户部侍郎有要事要禀!” 作者有话要说:取火方法查资料加自己改编,勿考究(捂脸) 第三章 “户部侍郎来做什么?”羌以泽脆生生地问道。 羌意心里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如今朝臣基本都是将折子直接递到摄政王府,很少会下朝后还过来延华宫,不过人都来了,自然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让他进来吧。”她对着宫婢说道。 羌以泽十分听她的话,见此也点点头:“让他进来。” 宫婢低着头应下,福了福身往外退去,不过片刻,她便领着一个身着紫袍朝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微臣王青叩见皇上。”来人垂着头,双袖一摆便跪拜下去。 羌以泽先是看了眼羌意,而后才轻抬下手道:“爱卿平身。” 王青抬头起身,目光在触到羌意时明显一顿,作势又要行礼。 “王大人无需多礼。”她轻声开口,面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 “微臣眼拙,竟未看见公主在此,还望公主勿怪。”王青这人是榜眼出身,一言一行十分守礼。 羌意莞尔,却并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多加追究,直接问道:“王大人此番来见皇上可是有何要事?” “微臣此次前来确有急事要事。”王青从怀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一旁的宫婢,“不知皇上可否听说梁州乌安县一带爆发水患之事。” “水患?”羌以泽被迫接过册子,一时之间有些无措,“那现在状况如何?” “水患发生得突然,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且伤亡惨重,梁州太守已经暂时安置灾民,可人数庞大,梁州赈济恐已不足。” 王青还在继续汇报着,羌意的目光却看向了还靠坐在床上的小皇帝,只见他双眉皱着,小手翻着比它大了好几圈的册子,也不知那上头的字他能不能认得全。 她暗自叹口气,看向王青:“赈灾拨款一事向来是户部做出调度,王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微臣已经写好奏折递到了摄政王府。”王青如是说道。 羌意听到这话,眉目一冷:“你既已同摄政王商量,又何必多此一举来皇上这儿?” 明知道羌以泽还不懂得处理这些事,又何必过来为难? 王青赶忙解释道:“回公主的话,是摄政王特意吩咐微臣将此事上报给皇上的。” “为何?”她蹙起眉头。 “微臣按着以往经验估出需要调拨的赈灾款与粮食,只是年前南方多有动乱,军需支出比往年高出两倍,如今国库恐怕撑不起梁州赈济一事。” 羌意面上凝重:“那可有什么能快速充盈国库的法子?” “这……”王青有些犹豫。 见他这般,羌意心里自然有数,直言道:“王大人心中定是有了想法,不如直说。” “如今征税在即,若是提高赋税,定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筹得更多的银两。” 羌意紧抿着唇,片刻后开口:“摄政王也是这么认为吗?” “呃……”王青大概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面上有些犹疑,“摄政王对微臣的提议并没有做出决断,只让微臣先过问皇上。” 过问皇上?羌意有些看不懂裴贺朝的用意。 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又听到王青继续道:“微臣本想在早朝的时候禀告皇上,可到了宫中却听说皇上身子有恙,便想着午后再来。” “那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羌意不解。 “说来也巧,微臣在出宫时正好碰见摄政王,是他说让我现下便过来延华宫,说是这个时间正好。”王青说到后面,话里也带着点疑惑。 可羌意听到这里,心里的迷雾却被拨散。 裴贺朝离开时便知道羌以泽会睡着,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会让王青这时候过来延华宫,除非他想让王青找的人并不是羌以泽。 …… 羌意从延华宫离开后,便直接往太后所住的常宁宫方向走去。 “公主,你怎么知道摄政王会去太后那儿?”在半路上,芙蓉这样问道。 羌意脚步不着痕迹地一顿,她清清嗓子道:“按着我们和裴贺朝分开的时间,他若是要回府,必不可能和那户部侍郎碰上。” “公主这话的意思是?” 羌意看着芙蓉微侧过头的模样,笑道:“裴贺朝怕是故意在泰和殿外等着,目的就是让王青把国库空虚,赈灾款不足的事告诉我,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回府呢。而他若是想在内宫里留着不走,最好的去处只有他姐姐那儿了。” “原来如此。”芙蓉连连点头,顿了下又道,“奴婢其实也有一个发现。” “什么?”羌意挑眉。 “公主似乎对摄政王的心思十分了解。” 怎么有股看八卦的味儿? “……”她转过头看向芙蓉,只见她一双圆眼乖巧可爱,看上去确实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一件事实,“这不过是逻辑的问题而已,哪里谈得上了解他的心思。” 裴贺朝的内心,就算她再读个上百遍的原著都无法明明白白地看懂。 两个人谈着话,不多时便走到了常宁宫外的夹道上。 羌意刚跨过一道门槛,抬头就见裴贺朝俊美且线条流畅的侧脸,身姿挺拔满是贵气,步伐沉稳地从常宁宫里走出。 “公主?”两方相遇,还是裴贺朝先开了口,看他的神色并没有一丝惊讶。 羌意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步上前,下巴微抬对上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你是故意让王青来延华宫告诉我赈灾款的事,对吧?” 自从选择了系统给的第二条路后,她在裴贺朝面前便少了许多伪装,除了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外,此时的她更像当年山洞中的自己。 “公主的反应总是这么快。”裴贺朝面上带着笑,对自己弯弯绕绕的心思毫无惭愧之意。 “你的目的是什么?”羌意学不来他拐弯抹角的行事作风,直言问道。 裴贺朝轻笑一声:“公主这样的语气差点让我以为自己是个坏人。” 听到这话,羌意心里忍不住腹诽,这裴贺朝身为男主自然是正面角色,只可惜她如今是嘉安公主,想到原主的未来……裴贺朝是坏人这个定义好像勉强可以成立。 “公主?” 大概是看出她有些出神,裴贺朝微蹙着眉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咳,珩王怕是多虑了,本宫说话一向如此。”她状似自然地解释,“倒是珩王,你拐弯抹角地让我知道赈灾款不足一事,是为何?” 话落,裴贺朝的笑意收敛了些,他微垂着眸看向她:“国库空虚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河清海晏,国库少些钱也无妨,朝廷上下紧着点用便是。可现实是天灾人祸难以预料,这种时候国库少钱可不是小事,微臣就算身为摄政王暂代皇上处理政事却也不敢妄自定夺。” “微臣”二字从裴贺朝的嘴里说出,让人听着还有些别扭。羌意微拧着眉,想起王青的主意,又问:“户部侍郎说加重赋税一事,你怎么看?” 裴贺朝挑了挑眉,点点头道:“这个办法中规中矩,历朝历代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举措。” “不行,绝对不行!”也不知怎么的,羌意突然升起一股恼意,连忙开口反驳。 “为何?”他又勾起唇角,看上去对她接下来的回答很是期待。 羌意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发生水患,苦的是百姓,加收赋税苦的更是百姓,这种法子绝对不能施行。” 她一说完,目光便紧锁着裴贺朝的神情,见他淡笑着点头,心里一根弦刚松了些就听他回道:“可是如今时间紧迫,除了这个办法,我们还有其它选择吗?” “梁州的银库和粮仓还能支撑多久?”羌意冷静下来一些,缓缓问道。 “最多二十日。” 羌意点点头:“扣除赈济物从帝京运送到梁州的时间呢?” “五六日。” 这么短的时间……且不说筹钱的办法还没想出来,便是想出来了,筹钱还需要一个过程。 羌意秀气的眉紧皱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裴贺朝衣襟处的蟒纹上。突然,她的眉间感觉到一点凉意,她下意识往后一退,只见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指正隔空对上自己紧皱的眉心。 她微微一怔,抬眼对上裴贺朝的视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在他眼中瞧见了一闪而过的……慌张? “你……”她微启唇。 “最迟明天日落之前,若是你不能想到其它筹钱的办法,我会采纳王青的建议。” 这真是一段干脆利落的说辞。 羌意愣在原地看着裴贺朝的背影,这人打断她的话不说还自作主张地和她做下约定,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公主,公主?”芙蓉在后头突然出声。 她眨眨眼,收回视线:“怎么了?” “摄政王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宫吧?”芙蓉的声音有些轻,好像是怕打扰到她。 羌意抬手在芙蓉的脑袋上轻轻一揉,点点头:“嗯,先回去吧。” 在回颐安宫的路上,芙蓉这丫头再一次暴露八卦本性,开口道:“刚刚奴婢瞧见摄政王点了公主的额头。” 芙蓉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并没有看清裴贺朝的手指到底落在了哪里。羌意并不想指出错误,因为她也不明白裴贺朝刚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说多了反而引起误会。 “哦,刚刚有一只小虫子飞到我额头上,裴贺朝替我打掉它罢了。” 她面不改色地回应。 “这样啊。”芙蓉不疑有他,本以为她会就此结束对话,谁想她沉默片刻又开口,“对了公主,你近来可有听过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羌意心里还想着筹款的事,因此回得有些漫不经心。 “听说前些时日,有人在太后的寝殿外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嗯……嗯?”羌意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芙蓉,惊道,“你说什么?” 芙蓉拿手遮着嘴凑近她,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 这下羌意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脑海里甚至自动浮现出一道矜贵高挑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8 01:01:01~2020-04-10 06: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乖巧的等着大大更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章 回到颐安宫后,羌意还在想着芙蓉头先说的八卦,旁人或许脑洞大开猜测那神秘男子是何方人物,可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早就有了答案。 没错,这神秘声音的主人正是摄政王裴贺朝。 当今太后裴湘乃羌以泽生母,亦是先皇继后,只比裴贺朝大了一岁,这两人在外人看来是姐弟,可实际上却并无血缘关系。 裴贺朝其实是裴家养子,只不过裴家上下隐瞒得严严实实,朝野内外还无人得知。 裴湘自小疼爱这个弟弟,到了情愫滋生的年纪更是芳心暗许,只是还等不及有任何表示,一道入宫的圣旨就先进了裴家。 原著中,裴湘对裴贺朝的心意最终还是被公之于众,甚至因此让他和原女主之间生出嫌隙…… “公主?” 一道略带些许清脆与英气的呼唤打断了羌意的思绪。 “蔷薇,怎么了?” 羌意有两个贴身宫婢,芙蓉文静乖巧写得一手好字,蔷薇则好动胆大练得一身武艺,可谓是文武搭配干活不累,十分讨她喜欢。 “奴婢听芙蓉说,摄政王给公主出难题了?”蔷薇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沏茶。 羌意接过小瓷杯,点点头:“梁州发了水患,如今正缺赈济款,可国库空虚,拿不出梁州太守报上来的银两。” “这段时间以来,奴婢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蔷薇这话,她忍不住挑了挑眉,道:“你素来憋不住话,想说什么便说。” 蔷薇得到肯定,也不再犹豫,说:“公主以往面对摄政王总是能避则避,可为何近几个月来公主同他的交集越来越多,奴婢甚至有一种感觉……” “什么?” “好像是公主故意在同摄政王作对。” 羌意捧着瓷杯的手一顿,抬眼笑道:“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护你们周全。” “不,奴婢不怕被摄政王报复,可是奴婢担心公主……” 蔷薇略带急切的话语让她心中某个角落微微一动,她放下瓷杯,面上挂着的笑意渐淡,想到自己选择的命运,心里不免升起一丝歉意。 可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离开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和芙蓉一样多愁善感了?那裴贺朝哪有这么可怕,再说你家公主我也不是吃素的,你莫担心了。”羌意扬起嘴角,低声安抚。 蔷薇一向大大咧咧,现下这般红着眼睛,她着实不大习惯,忙将一旁的果盘打开,从里头拿出几颗鲜枣。 “来,这枣可甜了。” 蔷薇擦擦眼角,终于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芙蓉突然从外头小跑进来,看见蔷薇时还怔了怔:“你这是怎么了?” 羌意看出蔷薇不好意思,忙扯开话题:“你又是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啊,对了。”芙蓉似乎才想起自己要说的事,赶紧从袖口里抽出一封书信,一脸激动道,“这是元将军从北地寄回来的信。” 元将军?元易坤? “舅舅?”羌意有些意外,元易坤的出现…… 这是要给她安排相亲了吗? 羌意心里有所准备,打开信件读完,脑子里只飘着两个字——果然。 “元将军说了什么?”蔷薇问道。 羌意并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将手上的信纸递了过去。 片刻后,蔷薇和芙蓉齐齐抬头,然后异口同声地惊呼:“选驸马?!” “你们往下看。”羌意捏着一颗鲜枣咬下,淡定的画风与两个小宫婢格格不入。 芙蓉听此,立刻低头继续:“原丞相?!” 羌意撑着下巴,胳膊肘抵在桌上,眼皮慵慵懒懒地一掀,道:“你们怎么看?” “原丞相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从品行上看倒是配得上公主,不过……”芙蓉顿了顿。 蔷薇侧头看着她,问:“不过什么?” 羌意也十分好奇,抬眼看着芙蓉,只听她继续道:“不过,在我心里整个云昭没有一个人的容貌能配得上我们公主。” “那是自然。”蔷薇也附和道。 羌意有些忍俊不禁,这俩个丫头绝对是夸夸群的主力成员。 “那公主明日可要见见原丞相?”芙蓉问道。 “见,当然见。” 羌意面上带笑,心道,正愁没人商量筹款的事呢。 翌日。 芙蓉说原玉峥到的时候,羌意正好用完早膳,按着这个时间,她估摸着原玉峥是下朝后就直接过了来。 “臣原玉峥拜见公主。” 来人穿着紫袍朝服,玉冠束发,眉目温润,肤色比寻常女子还要白上三分,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之气。 “丞相免礼。” 这不是羌意第一次见原玉峥,但却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同他对话,大概是原著里的形象先入为主,她整个人也便放松许多。 “芙蓉,沏茶。”羌意见原玉峥坐下,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索性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道,“丞相可知自己为何过来我这颐安宫?” 这话一说完,就见原玉峥面上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下意识避退。 “丞相不必紧张,我知你同元将军是忘年之交,你此番前来也多是不想拂他的面子。”羌意轻笑一声,打着商量的语气道,“这样吧,我们就当是朋友会见,随便聊聊。” 原玉峥的神色愈渐自然,再开口时甚至带了点笑意:“不知道公主想聊些什么?” “梁州水患一事,我想丞相一定也有所了解吧?”羌意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 “公主想同臣说的是此事?”原玉峥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这鲜少露面的公主会关心这种事。 “正是,如今灾情紧急,救济却不足,不知道丞相可有什么想法?” “梁州太守报上来的折子,今日早朝时臣已有所了解。”原玉峥说到这里,双眉微微蹙起,“不知公主知不知晓,其实梁州乌安县一带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水患。” “这……”羌意确实不知。 原著中的剧情大多是从女主出现开始讲起,而如今羌意所处的时间线却是在男主的回忆之中,很多细节之处并没有过多着墨。 原玉峥见她不语,便继续道:“梁州位于梁州河下游,每年冬日一过,这河道里的冰便开始慢慢消融,以至于很多时候碎裂的冰面容易聚集成冰坝,冰坝一旦形成就会使水位上升,造成决堤,从而爆发水患。” “也就是说这次的水患对于梁州来说并不是意料之外?”羌意觉得有些怪异,“丞相的意思是梁州上报的灾情有假?” 本以为原玉峥会点头认可,谁想他却摇摇头:“不,灾情不可能有假,梁州太守为官多年必然不敢在此事上弄虚作假。但正因为这水患几乎每年都会有,朝中每到年末便会拨出一定的款项专门作为赈灾款。” “那为何梁州如今还这么缺钱?”羌意这话甫一出口,心里便有了答案,“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吞了这笔钱?可昨日那王青为何只字不提?” 原玉峥淡笑道:“户部只管做出调度,这钱是否真的用在了赈灾上他们也无从保证,更何况水患乃是天灾,影响程度年年不同,王大人自然不敢随意揣度。” 话说到这里,羌意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考量,但现在不是追究是否有人贪墨赈灾款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把钱筹到手才是。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同原玉峥说了。 他听完后,只道:“今日朝中讨论最多的也是此事,可摄政王不在,最终也没谈出什么结果。” “摄政王不在?”羌意一愣,“他怎么了?” “听王府的人来报,说是染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皇上便告了假。” 羌意缓缓点了个头,心想,昨日瞧着精神奕奕的,怎么突然就染上风寒了? “其实臣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不好在朝中说。” 就在她还在恍神想着裴贺朝时,原玉峥突然开口。 她一顿,问道:“什么法子?” 原玉峥淡淡一笑,右边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 芙蓉将原玉峥送出宫外,回来时面带笑容:“公主,奴婢瞧着这原丞相着实不错。” “不过这么一会儿,你就看出他不错了?”羌意挑眉,一个大难题解了,她心里也轻松许多,“怕不是看上他那张脸了吧。” 蔷薇在一旁大笑着附和:“公主,你瞧,芙蓉这丫头脸红了,定是公主说到她心坎里了。” “蔷薇!”芙蓉红这张脸,看上去十分急切,“你莫要胡说,那可是未来的驸马!” 羌意摇头失笑,拦住二人的打闹:“好了好了,芙蓉面皮薄,再说下去恐怕都可以在上头煎鸡蛋了。” “噗嗤……”蔷薇被她的比喻逗笑。 羌意握起芙蓉的手,笑道:“好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什么事?”两个丫头玩笑过后听到这话立刻安静下来。 羌意扬着唇角,一字一句道:“去摄政王府。” 裴贺朝的府邸是先皇所赐,这里原来是珩王府,封摄政王后便也顺道将这府邸的牌匾换了,羌意下了轿子,目光正巧落在这块新牌匾上。 “公主。”蔷薇走上前搀着她往前走。 “站住,你们是何人?”正门外,一个身着玄衣的护卫伸手拦住她们。 羌意此次出宫并没有声张,也没有提前通知裴贺朝,甚至为了低调行事还戴上了面纱,因此被拦在外头时,她心里倒也不意外。 第五章 “放肆,你可知站在面前的是谁!”蔷薇往前一站,颇有气势地喊道。 那护卫却是一步也不退却,仍旧面无表情道:“我们王爷身子不适,不管是何人来,一概不见。” 羌意眉头一动,伸手制止住蔷薇,隐在面纱下的朱唇微弯,道:“劳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颐安宫来了人,有要事面见摄政王。” 这话一说完,她便做好在王府外等上一等的准备了,可谁想那护卫一听到“颐安宫”三字立刻变了脸。 “两位姑娘原是颐安宫来的?!快快快,阿丁你快带二位姑娘进去。”护卫忙朝着里头一个小厮喊道,同时整个人往边上退开,抬着手请她们进去。 羌意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懵了,她看了眼蔷薇,后者显然也反应不及,但既然不用再等通报的时间,她也不想过于纠结这些,便朝着那护卫点点头,径直往大门内走去。 小厮阿丁似乎在里头等了许久,见她们一走近立刻笑道:“王爷估计得真准,一早便说宫里会来人,还真的来了,二位姑娘这边走。” 羌意眉头一挑,终于明白为何门口护卫前后态度差别这么大,不过裴贺朝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找他? 两个人被带着来到一个极为安静的院子,甫一进去就瞧见一株几近凋零的红梅。本以为裴贺朝此时应该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谁想那小厮直接将羌意她们带去了书房。 “二位姑娘先在此处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多谢小哥。”蔷薇轻点下头。 阿丁进去后,房门很快又被打开,这次出来阿丁看着她们二人的神色却大有不同,“王爷……王爷请这位……姑娘进去。” 羌意接收到阿丁敬畏的目光,心下了然,看来屋里头的人是知道自己来了。她给了蔷薇一个眼色,示意她安心在外头等着,旋即便推开门,往里头走进。 屋内燃着淡淡的丁香,摆设总体来说十分简单明了,一眼便能看尽。 羌意往里头走几步,一转身便瞧见着一身白衣的裴贺朝端坐在书案前,手里头拿着一封明黄色的奏折。 这人听到她的脚步并未立刻抬起头,反倒轻轻一笑:“阿丁说外头有两个颐安宫来的宫婢,其中一个还戴了面纱,我猜定是你自己来了。” 羌意又走近几步,纤手将面纱一侧摘下,目光落在他手头的折子上,道:“筹款的事如此重要,我自然是要亲自过来。” “看来公主是有了法子。”话落,裴贺朝这才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浅笑。 也正是这个时候,羌意才发现他的面色确实有些苍白,她目光微动道:“摄政王既然染了风寒何不好好在床上躺着,难道还怕我看到占便宜不成?” 裴贺朝轻笑着摇头:“我的病不碍事,公主不妨先说说自己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来筹款。” 正事要紧,羌意立刻收起调侃之意,正色道:“国以民为本,梁州水患虽是一方之灾,可从长远看却关乎云昭总体的国运,这也意味着赈济梁州,人人有责。而这个‘人人’自然是要从我做起,从云昭所有京官做起。” 其实一开始原玉峥是从贪墨赈灾款一事联想到的这个办法,并且同她说的时候,亦只是称“帝京有许多富可流油的京官,其中又有很多白白着享受朝廷带来的权力和财富,平日里却闲得养鱼逗鸟”。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她拿那些贪官污吏下手,可这种时候哪里来得及挖这些毒瘤,到后来,她便索性提议让所有在京的官员一起掏钱。 羌意说完这番话,便直直地盯着裴贺朝,想看看他能有什么反应,接受或者否决,总是会有一个结果。可没曾想裴贺朝这厮听完她的话顿了顿,慢悠悠地将手中的折子放下,不露半分情绪道:“这是公主自己想的法子?” 羌意并不想揽功,便直言:“这是丞相提的建议。” “原玉峥?”裴贺朝眸光一定。 她轻嗯一声,随意地点了点脑袋。 “这法子听上去是不错,可公主又如何保证所有京官都能主动拿出钱款,毕竟我想,在绝大部分人的心里,提高赋税才是最好的一个办法。”裴贺朝突然垂眸,语气淡淡道。 羌意见他面上笑意消散,顿了下,道:“提高赋税的代价归根究底还是由最底层的百姓来承担,若说水患是天灾,那么胡乱征收重税便是人祸,如果摄政王连这点都不能想通并且支持本宫和丞相的建议,我想云昭未来堪忧。” 她一边说着,心里也生出些许不解,原著中男主看上去疏离冷漠,可内心却并非薄凉之人,也正是想到这方面,她开口时语气生硬许多。 果不其然,裴贺朝听完她的话后面色微变,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这样的沉默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心道,这下不会直接把裴贺朝得罪彻底然后翘辫子吧? 就在她纠结该怎么再开口时,裴贺朝却先出了声。 “若本王真如公主所言,大可一锤定音加重赋税,何需公主来同意?”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大逆不道,可羌意却是一怔,有些明白过来,如果裴贺朝真的同意加重赋税,昨日王青就不可能会出现在延华宫。 “那你……”羌意这下有些不解,那他之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裴贺朝瞧出了她的犹疑,只见他淡淡开口:“刚刚我的那番话就是站在大部分京官的立场,他们更乐意让百姓来掏这个钱,你和原玉峥想的法子是不错,可你们想过怎么让这些京官主动掏腰包吗?” 羌意愣了愣,这她倒是没想过,在她看来直接下旨意便可。 裴贺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一勾:“一道圣旨确实方便,可这圣旨该怎么拟?若是规定每人捐款数额,那这个数是多少,若是不规定这个捐款数额,定会出现两袖清风之人出得比那雁过拔毛之徒还多。” “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我们又该如何做?”羌意眉心微蹙,“若只是口头说一说,免不了很多人只当做是耳旁风,或者拿出个几两几十两的做做样子。” “轻飘飘的一番话自然没什么分量,但若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能够给出一个比较大的数额,接下来的人自然不好意思落于下风。” 羌意心念一动,看着裴贺朝的眼神微变,意有所指道:“珩王说得在理,而且如果这第一人本身就十分有威望,剩下那些人甚至可能为了讨好这人出得更多……” 话说到这里,裴贺朝自然也看懂了羌意眼底带着略微讨好的笑意,他面上不动声色,唯有唇角微扬:“公主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羌意缓缓移开目光,状似不经意道,“其实在本宫心里,珩王倒是同这人挺像,一样有威严,一样……” “公主不必为难自己,这般夸赞,在下可消受不起。”裴贺朝眼里带着玩味之意。 羌意面上一滞,轻咳了几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屋内就这样沉默良久,到最后还是裴贺朝收起玩笑的心,正色道:“此事公主不必再操心,剩下的事我自会办好。” 羌意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严肃起来,便也松了口气,本想就此离开,可脑海里突然想起原玉峥说的一件事,她又开口道:“对了,珩王可对梁州赈灾款一事生过疑虑?” 裴贺朝的反应很快,又或者说他早就对此事有所注意:“你也怀疑有人贪墨了赈济款?这也是原玉峥同你说的?” 羌意见他知晓此事,心里放松许多,便轻点了下头。 “此事我心中有数,现在还不是处理此事的最佳时机。” 裴贺朝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突然被敲响。 “进。”裴贺朝应声道。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随后脚步声愈近,羌意下意识回头,就见一个青衣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王爷,这是新煎的药。” 羌意见状,便想让裴贺朝早些休息,只道:“那我先走了。” 后者抬眼看了下她,倒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正当她转身,还未迈出一步时,后头突然发出一道碗碟落地碎裂开的刺耳声响,紧随而来的是侍女的惊呼声。 “王爷!” 羌意脚步一顿,赶紧回身,就见裴贺朝面色苍白地躺倒在地上,更令人觉得刺眼的则是他左腹处隐隐渗出的血迹。 一盏茶后,羌意还在摄政王府,而且来到了裴贺朝的卧房。 “珩王是何时受的伤?”她蹙着眉看向那个青衣侍女。 这青衣侍女已经知晓她便是嘉安,开口时十分恭敬:“回公主,此事……此事王爷不让人说。” 这答案倒是一点不意外,羌意也不恼,目光缓缓落在仰面躺着的裴贺朝身上。这人面上几乎没有血色,安安静静的,平日里那双漂亮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心思的桃花眼紧紧阖着,让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你们好好照顾王爷,本宫便先回宫了。”她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反倒是这些丫鬟小厮对她过于恭敬的态度让她十分不适。 青衣侍女见此,忙道:“那奴婢送公主出府吧。” “不必,你留这儿便好。” 羌意摆摆手,刚要抬腿离开,就听到身后那张床上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可能会有二更,应该吧,应该…… 第六章 “王爷?!” 羌意听到侍女的声音顿住脚步,回身一看,竟是裴贺朝睁开了双眼。 “王爷,你终于醒了,可觉得哪里还有不适?”青衣侍女半蹲在床边,神色又惊又喜。 裴贺朝并未马上回她的话,反而将目光转向羌意这边,顿了顿道:“伤口包扎得不是很好,你让范致再过来一趟。” 他虽是对着羌意开口,可屋里的几人都明白这话是对着那青衣侍女所说。 青衣侍女点点头,忙朝后头两个站在的小丫鬟道:“你们快去萍院将范大夫请来。” 半盏茶前,青衣侍女口中的范大夫才刚刚从这个屋里走出去,羌意双目微敛,目光落在裴贺朝的左腹处,那里明明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包扎失误的样子。 “青云,你去书房将本王的折子拿来。”突然,裴贺朝轻声开口。 青衣侍女,也就是青云面上一愣,劝道:“王爷现下还要看折子吗?” “去拿来。”裴贺朝并不多做解释,只淡淡吩咐着。 青云无法,只得应下,福了福身往外走去。 一时之间,这整个卧房里就只剩下羌意和裴贺朝二人。这里的气息同书房截然不同,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在空气中流淌,约莫是昨夜燃尽的余香。 羌意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知该干嘛,就在她纠结着是否要开口告辞时,就听到裴贺朝语气淡淡道:“公主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她下意识接道。 “咳……我有些口渴,劳烦公主替我倒杯茶,咳咳……”裴贺朝握拳抵在唇下轻轻咳着。 羌意赶忙到外屋倒了清茶来,几步走到床边,却又立刻定住:“需要我帮你扶起来坐着吗?” “嗯,有劳。” 见此,她便顺手将茶杯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然后动作轻微地将裴贺朝从床上扶起,她抓着一个软枕靠在床头,好让他靠着舒服些。 “多谢公主。” 听到来自裴贺朝的感谢,羌意还有些别扭,拿起茶杯便直接往他手里递。 “我还以为公主已经离开了。”裴贺朝垂着眉轻抿一口茶,状似不经意道。 “本公主这是怕自己这么走了,若是王爷出个什么事,那我罪过可就大了。”她开玩笑一般开了口。 谁想裴贺朝一听完她的话,猛一垂头咳嗽起来。 羌意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是下意识地往他后背拍去,这手才拍了没两下,两个人皆是怔愣住。 “咳,那个,珩王是怎么受的伤,不是说只是受了风寒吗?”羌意收回手,将它背到身后握了握,随口扯了个话题。 只见裴贺朝有片刻沉默,只言“私事”二字,说完就又低下头喝茶。 也不知怎么,见他这幅神情,羌意心里依稀闪过一个猜测。 就在这时,“咯吱”一声,门口传来响动,一名身着浅褐色长衫的男子提着个药箱走了进来。 “王爷,公主。”范致不卑不亢,微弯腰拱拱手。 羌意轻点下头,让出位置,示意范致上前,道:“既然范大夫来了,本宫就不再多留。” 裴贺朝抬眸看了下她,倒也没有阻拦,只对着去唤范致的那两个小丫头道:“你们将公主送出府。” “是。” 羌意见状,倒也不再拒绝。 回宫的路上,轿子外,蔷薇突然凑到小窗边开口问道:“公主,刚刚摄政王是出了什么事吗?奴婢在外头怎么瞧见有大夫往里走啊?” 听到这话,羌意面上一滞,抬手缓缓将帘子掀起,叮嘱道:“今日在摄政王府瞧见的事莫要对旁人说。” 蔷薇一顿,随后猛地点头:“嗯嗯。” 轿子走得不快不慢,羌意将帘子放下,右手抵着另一边的小窗,头轻轻靠在掌心,思绪又渐渐飘远。 原著男主裴贺朝最大的秘密,并不是他乃裴家养子这件事,裴父隐瞒多年也不是为了让裴贺朝光耀他们裴家的门楣,这所有的一切归根究底,都只是为了掩盖裴贺朝的真正身份——燕齐先皇后的嫡子。 燕齐国位于云昭北边,两国毗邻,多年交好,羌意的皇姐,也就是云昭另一位公主羌思更是为了两国情谊于数年前和亲去了燕齐。 二十多年前,云昭有一户富商窥探出两国贸易往来的商机,携着妻女去了燕齐,这富商的女儿不仅有着天女之姿,更是惊才绝艳,不过数月这女子的名号便在燕齐边境一带人尽皆知。 这女子正是裴贺朝的生母,燕齐后来早逝的皇后,贺颜欢。 缘之一字向来难以捉摸,当年燕齐的太子到边境不过数日,却愣是在街边一眼相中贺颜欢。接下来的剧情便是古早言情文必备之要素——狗血般的强取豪夺。 在羌意看来,其实当年燕齐太子,如今的燕齐皇帝对贺颜欢最初不过是视觉心动,可在贺颜欢一次次的拒绝下,这高高在上的太子反而对她愈加上心。 一年未到,贺颜欢有了身孕,她心心念念想要回云昭一趟,燕齐太子也不忍拒绝,那年燕齐先皇疾病缠身,一众兄弟对他的储君之位皆是虎视眈眈,再三权衡下他最终没有陪着贺颜欢一起回云昭。 表面顺从的贺颜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在云昭生下孩子后便将他随手丢给了她的竹马——裴父,然后孤身一人又回到燕齐。 燕齐新皇满是欣喜地等着爱妻携子归来,可没想表面温顺的贺颜欢布下了一个弥天大谎。她假装自己半路被劫匪污辱,孩子丢失,终日一副痴儿模样。 新皇巨恸,却是半点也没有怀疑,不顾众臣反对仍旧立贺颜欢为后,三年后,燕齐皇后薨。 羌意不知该怎么评价这段悲剧,或许是当年那位燕齐太子过于强势霸道不懂变通,也或许是贺颜欢心中执念太深,偏见太重,总之这一段孽缘带来的影响并没有因为贺颜欢的逝去而消失。 在裴父去世前,裴家上下,包括长兄裴展和长姐裴湘,都只以为他是裴父随手捡来的弃子,直到那夜裴父单独将裴贺朝叫至病榻前,将这辈子最大隐秘和盘托出。 原著中,裴贺朝在知晓自己的身世后便开始培养自己的暗卫,甚至暗中在燕齐布眼线收集燕齐皇室消息,这些举动虽然秘密,但绝不可能保证没有人察觉。 今日裴贺朝的神色,让羌意有很大的把握猜测到行刺的人是来自何处。 如今燕齐皇帝并不如往年一般强健,可这么多年他却一直未立储,这其中之意那两位燕齐皇子自然明白,私下里皆着手寻找先皇后当年丢失的孩子。 按着原著时间线,现下燕齐有些人恐怕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羌意倒不是特别担心裴贺朝,这人可是男主,这命自有天意保着。 她脑子里不断地回忆着,再回过神时,皇宫正大门已经在眼前。 她随手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却立刻瞧见一身粉衣的芙蓉面色焦急地站在午阳门边,看到她们时,面上明显一松,疾步朝她们的方向跑来。 “怎么了,为何如此急色?”羌意示意停轿,准备让芙蓉好好喘会气,并且心里已经有了让她好好和蔷薇一起习武的打算,这体力着实不太行。 “公主,皇,皇上来颐安宫了,见你不在,现下正在寝殿里生闷气呢!”芙蓉擦了擦额间的汗,面对着小窗皱眉道。 羌以泽来了? 羌意眉心一动,有些意外,便道:“快回颐安宫。” 轿子一落一起,往着颐安宫的方向而去。 …… 羌意甫一落地,人还没踏进寝殿门,一个小小身影就猛地往她身上冲来,她急急稳住下盘,下意识伸手接住来人。 “皇上小心些!” “皇上!” 前头几个宫婢内侍吓得冷汗直掉,羌意轻咳一声,抬手让他们退下:“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本宫在。” “芙蓉,蔷薇,去沏茶,再拿些皇上爱吃的点心过来。”等旁人都退开,羌意这才轻声吩咐,然后牵着羌以泽的手往寝殿内走去。 “姐姐,你去哪儿了?”羌以泽扯了扯她的手,脆生生地问道。 “你刚刚病好,怎么可以这么乱跑?”羌意没有立刻回答,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想先让羌以泽好好坐下在谈。 其实两年多前,她刚来这个世界时,羌以泽对她并没有这么亲昵,看见她时甚至还有些畏畏缩缩。只不过羌意本身就特别喜欢小孩,这几年相处下来,比起生母裴湘,羌以泽反倒更喜欢粘着她。 “我坐好了,那你可以说你去哪儿了吗?”羌以泽双手轻放在桌上,直挺着小腰背,故作老成地“审讯”。 羌意对他这般模样一点也不惊讶,将放着糕点的碟子往他面前一移,也跟着装腔作势道:“回皇上的话,我去了摄政王府。” 羌以泽听到这答案一愣,道:“去那里做什么,舅舅他没有骂你吧?”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并不意外,羌以泽自小就特别畏惧裴贺朝。 “没有,我是同他商量梁州水患的事,国库的问题明日应该能解决,到时你只需接着他的话便好。” 羌以泽懵懂地点点头,可片刻后小嘴一撇,将手里的如意卷放下,低头道:“我什么也不会。” “你还小嘛,姐姐在你这个年纪更是什么也不懂,你已经很聪明了。”羌意轻声安慰着,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敏感得很。 不过话到这里,羌意心里也生出一个念头,或许应该再给羌以泽找个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双更~ 后天更新时间还是早上~ 感谢在2020-04-12 00:00:00~2020-04-12 22: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倪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其实在早年时羌以泽是有一位太傅的,可自先皇驾崩,羌以泽登基后那太傅就以自己无法胜任辞官回了乡。 在这之后太后裴湘本已经说好会再给羌以泽找下一位老师,可她这人心心念念着裴贺朝,只想着自己能多看见裴贺朝几次,便随口定下了摄政王兼任羌以泽老师一事,完全不顾自己儿子对这个舅舅是否亲近。 而裴贺朝这人大抵是和孩童相处不来,来过两三次后便也没了耐心,罗列了长长一串书单后便不再往延华宫跑。 这事到后来自然是不了了之,可既然如今羌意想起来了,那便也得好好打算一番。其实她心底是有个人选的,可适不适合还是应该试试才能确认。 她将自己的想法同羌以泽一说,小皇帝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把此事应下了。 翌日。 羌意正在寝殿中用早膳,吃到一半,就见蔷薇一脸笑意地从外头跑进来,匆匆行了个礼后忙道:“筹款的事估摸着已经成了!” “已经下朝了?”羌意筷子一顿。 蔷薇连连点头,走近一步,脸上挂着一个看热闹般的笑:“泰和殿出来的那些大臣脸上,十个有八个脸上都写满了‘肉疼’二字,看来筹到的钱不会少。” 后来,羌意从原玉峥那儿得知了今日在泰和殿里发生的事。 只道裴贺朝一早来上朝便是满面忧色,还没进大殿时一旁便有人关切问候,可他微蹙着眉冷冷摇头。等进了泰和殿,日常事务汇报完毕后,裴贺朝终于开口。 他先是用一种十分沉重的语气来述说了梁州灾情,而后又不经意地当着众臣的面说想要筹集善款捐助乌安县。他这话一落,立刻便有一位工部的大臣恭维他心怀仁爱,结果他并没有承下这赞美,反而皱着眉惋惜自己有心无力。 大殿上顿时一片寂静,前头那个工部的人更是闭了嘴退回自己的位置上,与边上的同僚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大殿后方突然响起一道声响,众臣回头望去,竟是一位着绿袍朝服的男子走了出来。 这男子的话被原玉峥复述了一遍,他道:“摄政王之言让臣深感惭愧,臣处在天子脚下,受天子庇佑,如今梁州有难,微臣愿拿出自己半年月奉以济梁州。” 羌意对着人的身份十分怀疑,几乎认定他是裴贺朝早就找好的托,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裴贺朝听完他的话后,阴沉了一早上的脸终于放晴,还抬手让羌以泽身边的内侍将那绿袍朝服的名字记下。 有一就会有二,那几个本想装聋作哑,爱好敛财的大臣见裴贺朝命人做了捐款名单,终究是不得不开口。而且在朝为官,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每个人都不想被人比下去,这报上来的数额越往后越高,这也导致了剩下的朝官争先恐后地上前,明明心里头在滴血,可面上仍旧风轻云淡。 “摄政王几乎没怎么费口舌便让众臣心甘情愿地拿出了钱。”原玉峥坐在羌意对面,嘴角含笑,“其实众臣哪能不知他在演戏,可就算知道也得笑着陪摄政王演下去。” 羌以泽在一旁点头,道:“舅舅很厉害。” 羌意转向他,笑道:“以后你也会变得这么厉害。” 没错,羌意给羌以泽找的老师正是原玉峥。 “真的吗?”羌以泽看向原玉峥,试图从他这位新老师那儿寻求一点自信。 “微臣自是认同公主所言。”原玉峥笑意温柔,说话时不卑不亢。 羌意也弯着眉眼看了眼羌以泽,只见他也正微红着一张脸看向自己,姐弟俩心有灵犀,他这么一个表情,看来是定下原玉峥做他的老师了。 这日课业一结束,原玉峥便准备告辞出宫,羌意见此立刻跟了上去。 “原丞相,其实我想问问,今日皇上学得如何?”羌意来延华宫时,他们的授课已近结束,也因此没能亲自看看原玉峥上课是何种情状。 “皇上虽年幼却并不顽劣,对微臣亦是恭敬有加,虚心向学。”原玉峥面上温和,左手捏着空心拳扣在自己的腹部,右手自然垂落于腿侧,一举一动皆是文人之气,“臣听闻摄政王曾给皇上列过书单,今日便从那些书中抽了些问题考查皇上,没想皇上竟都能答得出来。” 虽说羌意和羌以泽只相处了两年多,可听到原玉峥这番话,她心里免不了升起一股骄傲之意。 “只是……” 突然原玉峥话锋一转。 羌意侧头看着他,忙道:“丞相有话不妨直说。” “皇上年幼,却能看出秉性良善,性格温和,若是先皇还在,皇上自是有足够的时间来成长,可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并不算多。” “时间并不多,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羌意心里隐隐察觉到什么。 “如今朝中大事皆有摄政王裁决,众臣心中对他亦是十分臣服,可这云昭终究是姓羌而非裴,若是皇上能快些成长起来,将权力收回那还好,可若是……”原玉峥面上染了一丝忧色。 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羌意心里其实并不意外,原玉峥对裴贺朝手中的权力一向忌惮,如今二人只见还算和平,仅仅是因为还没遇到影响云昭未来的事罢了。 “原丞相的意思本宫明白,不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想摄政王应该会有分寸,就如同此次梁州一事,他是全心全意在为云昭考虑。”羌意的话只能说到这里,只希望原玉峥能听进去,日后还是不要同裴贺朝起冲突为好,毕竟一个是男主一个在原著中只是炮灰…… “公主说得也不错,此次梁州一事,确实让微臣对摄政王有些改观,我原以为他会直接同意工部的提议。”原玉峥摇头笑了笑。 羌意看着前头朱红宫墙之间狭长的夹道,淡淡道:“不管如何,还希望丞相日后能多教教皇上。” “还请公主放心,微臣既然已经接了此事必会倾尽全力。” 本以为原玉峥做羌以泽老师一事就这么愉快定下了,可谁想第二日裴贺朝当朝反对此决定,称丞相政务繁忙,并未是太傅最好人选。 羌意是在午后听说的这个消息,她先是一愣,不明白裴贺朝为何要反驳此事,甚至准备叫上蔷薇再去一趟摄政王府,好好同裴贺朝谈谈。可还没等她迈出寝殿,挑衅男主直至作死的远大目标再次浮现在眼前,不过转念之间便计上心头。 “芙蓉,明日陪我去一趟泰和殿。”羌意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次日,泰和殿外。 汉白玉铺就的长阶下,一名着桃粉襦裙的宫婢瞪着双杏眼,一一扫过从殿内出来的人,突然,她眼睛一亮,朝着一位绯袍朝服的男子而去。 “左司谏请留步。” 男子面露疑惑:“你是?” 芙蓉并未多言,只道:“还请左司谏莫要声张,我们嘉安公主有请。” …… 羌意站在泰和殿后头的某个拐角处,前头蔷薇在不停张望着,突然,她回过头道:“公主,他们过来了。” 羌意忙清清嗓子,一副优雅高贵不容轻视的模样。 “微臣给公主请安。”左司谏低垂着头,语气倒是十分恭敬。 “左司谏请起。”羌意抬手虚扶了他一把,然后学着宫斗剧中必备台词,“左司谏可知本宫今日把你找来是为何?” “微臣愚钝,还望公主明言。”左司谏拱着手微抬起头。 “本宫很早便听说谏院左司谏为人正直,行事公允,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被人夸了的左司谏眉心一动,道:“公主谬赞,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既是如此,那看来左司谏定是个秉公办事之人,那不知你是否有勇气弹劾一个位处高位的权臣。”羌意挑了挑眉,一步步引导面前的人进入自己的圈套。 “公主所说的权臣是?”左司谏神色变得有些严肃。 羌意并没有直言“摄政王”三字,只道:“这人仗着同我羌氏沾了点亲,藐视皇权,欺压幼童。” 这话一出,左司谏面色一变,厉声问道:“还有此等恶人,这人是谁?!” 羌意听到满意的回应,顿了顿,笑意盈盈地一字一句道:“摄政王,裴贺朝。” 话音刚落,这面前的人先是一怔,而后轻咳一声:“公主,公主怕是对摄政王有什么误会?” 羌意正要一一对应细数裴贺朝之“罪状”,可一个字都还没出口,就见左司谏面色骤变,目光突然一移像是略过她一般,急急跪下。 “你……” 羌意下意识往后一退,随后就听见身后一道沉稳且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 “公主和左司谏这是在谈论什么呢?” 裴贺朝! 羌意一惊,虽说最后的确要让裴贺朝知道是自己在暗中捣鬼,可当面撞见告小状这种俗套剧情也太惊悚了吧! 果然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可取的吗? “下官叩见王爷!” 看着左司谏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羌意就明白自己的计划是胎死腹中了。 “退下吧。”裴贺朝从她身后走出,对着前头跪着的左司谏淡淡道。 “是是……” 羌意面上尴尬,心里也有些忐忑,这裴贺朝不会就地把自己解决吧,虽然自己就是要找死,可也得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吧! 沉默中,裴贺朝又转头看向她的两个小宫婢,依旧语气淡淡:“你们也退下。” 芙蓉和蔷薇到底是她的贴身宫婢,听到这话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齐齐地往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她的面前。 羌意隔着两个丫头接收到来自裴贺朝的目光,她轻咳一声:“那什么,你们往后退几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稍微迟点~ 第八章 芙蓉和蔷薇对视一眼,点点头然后一起退到了拐角外,一时之间这泰和殿后的角落安静得有些诡异。 “仗着自己同你们羌氏沾了点亲?” “藐视皇权?” “欺压……幼童?” 一句一问,每一问,裴贺朝都往前一步,逼得羌意连连后退,突然,面前的人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羌意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挡在自己的头部。 “后面是墙,莫退了。”裴贺朝淡淡开口。 羌意怔了下,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正被人抓住,她轻咳一声将自己的手臂抽回,说:“那你别再凑近了。” “公主想让谏官弹劾我,为何?”裴贺朝果然站着不动,只是问出的话却让羌意一滞。 “嗯?”见她不语,裴贺朝作势又要往前。 羌意见状只得扯了一个明面上的理由,道:“是因为你驳了原丞相做皇上太傅一事。” “只是因为此?” 她抬眼对上裴贺朝审视的目光,点点头:“皇上如今还不善处理政事,前太傅早就辞官,他如今正缺一个老师,这件事本该是由你珩王来担,可现下你光是下头递上来的奏折就看不完,自是不可能有时间教导皇上。思来想去,也只有丞相能担此一职,可珩王却当着众臣的面反驳了此事,难保不让人猜测是不是王爷想一人掌控皇上。” “所以这就是藐视皇权,欺压幼童,这算欺压皇上了吗?”裴贺朝失笑。 羌意秉着不作死就不会死,只要作死就一定会死的信条,继续道:“这不是由我一人评判的,若是珩王不想让人误会,便应了此事,皆大欢喜,不是吗?” 本以为裴贺朝会因为自己这番生硬直言冷脸,谁想他却轻轻一笑,点点头:“确实,皇上的确应该找个老师。” 羌意一愣:“你……答应了?” 这就答应了?裴贺朝这是准备走什么套路?! 就在她在心里暗骂裴贺朝阴晴不定,比女人还善变的时候,裴贺朝却再次开口:“当然,但,这个老师只能是我。” 羌意愣住,忙道:“原玉峥昨日已经来给皇上授过课,就我看来,他完全可以胜任。” 裴贺朝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勾起唇道:“这样吧,往本王同丞相轮流授课,一个月后让皇上自行选择。” 羌意觉得裴贺朝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就目前看来羌以泽明显更亲近原玉峥,但既然裴贺朝自己都不介意被打脸,那她也不必帮他维持男主光环。 “可以。” 两个人就这么约定好,之后几日,裴贺朝真如自己所言和原玉峥二人轮流来给羌以泽上课。 羌意让芙蓉前去打听这两位老师的授课行程,故意等了六日,经过三个轮次,最终挑了一个原玉峥来授课的日子,带着自己做的糕点前去慰劳原玉峥和羌以泽。 结果等她到了御书殿,她才发现今日授课之人竟是裴贺朝,她扶额看向打探消息的芙蓉丫头,只见后者也是一脸懵。 “公主,奴婢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啊。”芙蓉小声喊冤,有些委屈,感觉自己打探消息的能力受到了质疑。 羌意忍俊不禁,轻拍了下这位小可怜的脑袋,用眼神示意她下次努力,然后她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后,隔着镂空的纹饰观看里头教学现场。 这一看倒是让她有些震惊,在她的想象中,羌以泽面对裴贺朝一定是正襟危坐,学着裴老师直挺着自己的小腰板。哪想现实情况是羌以泽右手执笔惬意地用笔杆戳戳自己的发顶,听完裴贺朝说完一句话,他又像个小老头似的晃晃脑袋。 这幅画面似乎比想象中要和谐啊。 “公主?!”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惊呼声和“扑通”的跪地声,等羌意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透过屏风镂空处,她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裴贺朝玩味的视线。 羌意摆摆手示意那受到惊吓的小宫女起身,然后领着芙蓉拐过屏风走了进去。 里头一大一小皆直直地盯着她,让她有些许不自在。 “姐姐?”羌以泽眨眨眼,视线很快下移落到芙蓉手上的食盒,可他心里还是知晓现下是上课时间,于是他转过头看向裴贺朝,得到应允后才笑着跑向羌意。 “既然来了,那便休息会儿,公主也一起坐下吧。”裴贺朝的目光跟着羌以泽的身影瞥了眼食盒,然后对着怔在原地还有些僵硬尴尬的羌意说道。 “这些时日都是珩王在授课?”羌意回过神,一边往桌边走去,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裴贺朝并没有回答,只端着茶杯轻抿着,反倒是羌以泽抢在前头道:“不是,这几日舅舅和原丞相是一人一日,今日原本也是原丞相来的,只是舅舅说他过些时日有事要忙,便把他的课提前了。” 羌意了然地点点头,目光不经意一转正好撞进裴贺朝的视线中,那双桃花眼平静似水却又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短暂的休息后,羌意不打算久留,刚要离开就听到裴贺朝说:“今日皇上学得已足够,多的还需自行消化。”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也要告辞了。 羌以泽愣愣地看着起身的两人,点点头:“那我让人送送姐姐和舅舅。” 从延华宫里出来,羌意和裴贺朝并肩走着,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个人身的距离,很长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突然,裴贺朝开了口:“公主对本王似乎有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发现自己还得压字数苟榜单……所以二更有点短小了 争取下次二更能粗长些(捂脸遁) 明天还是晚上更新吧,晚安! 第九章 羌意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反应不及,心口一跳,假模假样地笑道:“珩王定是想多了,我们平素里也没甚交集,哪里生的敌意?” 她这个笑意掺了假,却没有做任何掩饰,颇有一股“我对你确实有敌意,但我不会承认”的挑衅意味。 裴贺朝双眉一挑,脚下顿住。 羌意见此也不得不停下,只听见身侧的人好似很抱歉道:“看来是我误会公主了,是我对公主不了解,公主莫见怪。” 这般恳切的语气让她心生警惕,忙大气地回了句:“珩王客气,本宫向来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不过公主刚刚的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我。”裴贺朝提步继续往前,嘴角轻提。 羌意跟上前,有些不解:“什么话?” “我们平时交集确实太少了,看来本王以后还是应该多同公主接触接触,多多了解公主,以防下次再生出误会。” 这下轮到羌意脚步一顿,神情也有片刻呆滞。 前头的人大概是发现她落了后,停下脚步转过身,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公主怎么不走了?” 摸不透裴贺朝心思的羌意:“……” 这一日,羌意几乎没怎么睡好,她总觉得裴贺朝那抹弧度刚好的笑容饱含深意。 按着裴贺朝的处事习惯,像她这般心口不一的低级挑衅举动早该被他当面戳破才是,可不论是她暗中将杂事琐事往他那儿堆,还是背后怂恿谏官弹劾他,这厮竟半点反击的举动也没,甚至……还说要和她好好接触接触? 难道是在憋什么大招? 那一夜,羌意翻来覆去,愣是没把那个笑意参透,直到……第二日。 “公主,外头有位公公求见。”芙蓉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纸还有一本书。 羌意瞧见她手头的东西,面露疑惑:“哪个宫里过来的?” “好像是在……泰和殿伺候的公公。”芙蓉说得有些磕磕绊绊。 “泰和殿?” “这是他带来的东西,还请公主过目。” 羌意点点头,接过书和纸。 这书看上去已有些年头,外头不知是用什么皮包着,上面还留着长短不一的划痕,里头的纸张微微泛黄,粗略一翻入眼满是字,密密麻麻。 就在她准备翻到扉页看书名时,一张还带着新鲜墨香的纸晃晃悠悠地从夹页中掉出。 芙蓉见到立刻拾起递给羌意。 “这是什……”羌意接过,才瞄了一眼就瞬间怔住。 这是一张信纸,落款裴贺朝,写于昨夜。 “闻嘉安公主好书法,此乃浣心堂新出宣纸,最宜习书。恰巧臣从旁处借得一古书,无奈近日须得外出数天,无闲暇拜读,若待臣回帝京,恐需归还之,劳烦公主誊抄一份,他日裴贺朝必携礼拜谢。” 羌意通读完,脑海里浮现昨日裴贺朝那个莫名的笑,忙抬头看向芙蓉:“让那位公公进来。” 小内侍看着十分机灵,见到羌意立刻挂上笑,道:“公主,摄政王吩咐说十日后他便会回帝京,让奴婢到时再把东西取走。” “他还有说其它的吗?” 小内侍回忆了一下,突然又道:“对了,奴婢这才想起来,摄政王似乎还说会把公主所写的抄本装订成册,所以让奴婢务必把纸张完好无损地带给公主。” 羌意面上平静,心里头却翻起波浪,她抬抬手,有气无力道:“退下吧,本宫……累了。” 等小内侍离开,芙蓉和蔷薇噤声不语,齐齐看着羌意。 “公主,信里头说了什么,为何你的脸色这般差?”蔷薇试探地开口。 羌意随手将那张信纸丢给她,然后哀嚎一声趴在桌上。 片刻后,蔷薇将信拿开,轻咳一声道:“公主,你的手……” 裴贺朝所说的嘉安公主确实喜欢练书法,一手好字在宫中传开,可那是原主,不是她这个穿书过来的羌意啊,她这个羌意写的毛笔字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生硬得难以入眼。 等等,这好像不是两个字……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当初从那山洞回到宫中有了原主记忆后,便以右手受伤为由对芙蓉和蔷薇说不能再练字。 可这理由对两个丫头有用,却是瞒不过裴贺朝那厮,那人和她一同遇险,对她右手是否受过伤再清楚不过。 羌意沉默地定定心神,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裴贺朝敢要,那她为何不敢写?若是他起了疑心,只道自己不乐意认真写,反正得罪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不定,这还能成为自己作死路上的一道里程碑。 这么想着,她突然升起一股豪气:“芙蓉,笔墨伺候。” 羌意来到书案前,面前铺着还带着点檀香的宣纸,准备下笔前,她再次拿起那本旧书,缓缓翻到扉页。 “从夫训?”她低语着,“这是什么书?” 蔷薇大大咧咧的,自是不懂这些,可芙蓉过来瞧了瞧竟也说没听过。 “或许是夫子的训诫吧。”芙蓉猜测。 羌意皱着眉,提起笔,漫不经心道:“或许吧,算了,先写吧。” 她持着极大的耐心,一笔一勾勒,一开始她面上还十分平静,可写着写着她就觉察出一丝异样。 这哪是什么从夫子,这明明是从夫君啊! 裴贺朝让她抄写这书干什么?! 羌意笔下一顿,昨日裴贺朝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再次浮现在眼前,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厮妥妥地在消遣自己啊! “公主,你怎么不抄了?”芙蓉侍候在一旁,有些昏昏欲睡。 羌意抬眼看了下她,嘴角一勾,冷笑道:“抄?我当然要继续抄啊,不过,我要换一本书。” 芙蓉一脸懵。 “芙蓉,你去藏书殿帮我找一本书……” 等芙蓉离开,羌意抱拳靠在椅背上,心道:左右也已经得罪裴贺朝了,她为何要乖乖听话呢? 又想到十日后裴贺朝看到她所写的东西可能会露出的神情,羌意的嘴角便止不住地扬起。 其后的几日,羌意几乎都是在书案前度过,抄得累了便晃到延华宫慰劳一下羌以泽和原玉峥。 一日羌意照常带着芙蓉从颐安宫往延华宫走去,路过泰和殿后门时,恰巧撞见两个身穿绯袍朝服的男子在角落处私聊。 羌意耳尖,一下便听到“摄政王”三个字,她脚步一顿,抬手示意芙蓉放轻脚步,跟着她一道隐在一道宫墙之后。 “公主?”芙蓉用气腔低声询问。 羌意立刻轻嘘一声,指指外头的两个人,然后将耳朵贴近墙面。 仅与她们一墙之隔的那两个男子并没有任何发觉,谈话也在继续。 “刘兄,你这消息哪儿来的啊?”其中一个人的嗓音较细。 “我有个远房表兄便是梁州商会的,他们这商会的人对这次赈灾款的事再清楚不过了。”这是另一个人,声音较前头那个更粗些。 “之前的赈灾款难道真是摄……” “嘘,这事啊八九不离十,不然他为何这么急地赶去梁州。” “刘兄说得有理,早就听闻梁州那河堤判官背景不一般,看来还真是裴家的表亲。” “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如今朝中上下哪件事不是他们裴家经手的。”那个被叫作“刘兄”的人轻哼一声,“他现在赶去梁州,恐怕就是要把那些知道实情的人给……” “啧啧啧……” 羌意靠在墙后,在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双眉已经狠狠皱起,心里甚至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 那头的话还在继续,话里话外皆透着看不惯裴贺朝的意味。 她终是忍不住,轻咳一声,然后在戛然而止的谈话间隙中绕过宫墙,走了出去。 外头那两人看到她时显然一怔,有些尴尬,却并没有任何畏惧的意思。也是,在这些人心里她羌意和裴家还是有所区别的,在他们看来,嘉安公主对裴贺朝也应该是充满怨恨的。 “下官叩见嘉安公主。” 那两人反应过来后,还是安安分分地行了礼。 可羌意却并没有立刻让他们起身,反而冷冷地垂眸看着二人道:“在人背后嚼舌根,这就是你们每月领着朝廷俸禄该做的事?” “下官知错,请公主恕罪!”两个人回得很快,但听着并不走心。 “摄政王此去梁州乃是公事,你们身为朝中官员不为国为民建言献策也就罢了,还在这里随口攀诬?” 羌意这话,立场已是十分明确,就是在替裴贺朝说话,这话一出,底下跪着的俩人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其中一个甚至忍不住抬起头。 “公主……” 听声音正是那个“刘兄”。 “怎么,刘大人还有话说?”羌意轻睨了他一眼。 “公主,下官所言并非是随口胡诌,而是我那在梁州的兄弟亲口说的。” 羌意往前一步,轻哼一声:“怎么,你那兄弟是专门查案的吗?” “……不,不是。”他语气一滞。 “那他是亲眼所见了喽?”羌意夸张地双手轻拍,一副惊讶的神色。 “……也,也不是。” 那“刘兄”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个一向温吞的公主会如此咄咄逼人,吓得伸出手在额间直擦着汗。 “既然都不是,那本宫送二位一句话,祸从口出,还望二位大人惜命啊。”羌意轻笑一声,“若是心有愤懑,不若努努力,说不定你能成为下一个裴家呢。” …… 羌意怼完那两个嚼舌根的大臣,反身往颐安宫走去。 “公主不去看皇上了吗?”芙蓉问道。 “嗯,累了,回宫歇息。” 羌意说完,余光却瞥见芙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侧过头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芙蓉一听,立刻将憋了半路的话问出口:“公主,你为何要帮摄政王说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可能在下午或者晚上 第十章 听到芙蓉的疑惑,羌意视线放远,前头朱红的宫墙似乎看不到尽头,她淡笑道:“因为我知道裴贺朝同这件事无关。” “可奴婢听那两位大人说得振振有词,好像确有其事。”芙蓉有些不解。 羌意侧过头,对着她一笑:“因为他们在不停暗示自己所言不假,自己都信了,自然说得理直气壮,可裴贺朝完全没有理由做这件事。” “不是说梁州那河堤判官正好是裴家表亲吗?说不定是那人自己起了贪念,仗着同裴家的关系,贪下了本该用在治灾上的钱款。” 羌意听着这话,竟也缓缓点头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可就算事实如此也不代表此事同裴家或者裴贺朝有关,那两个人话里话外看似公正,其实只是以此做伪装掩饰自己嫉妒裴贺朝的本心。” 芙蓉看上去听明白了些,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犹豫着开口:“奴婢一直以为公主也看不惯摄政王,可这次为何这么相信他呢?” 因为裴贺朝是男主啊……羌意这么想着,可这话自然不能说。 “若先前治灾的款项真的是裴贺朝偷偷下令让那河堤判官暗挪的,那就意味着在他心里百姓并不重要,可若他心里真是这么想,那此次梁州水患筹款一事他大可不必如此上心,随手将此事丢给户部岂不轻松自在?” 羌意的这番话,并不是她随口拈来搪塞芙蓉的,自己明里暗里给裴贺朝使绊子作对是一回事,相信裴贺朝的为人替他说话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在公主眼里,摄政王是一个好人,那公主你为何还要暗中让人弹劾他啊……”芙蓉弱弱开口,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羌意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她,淡淡道:“芙蓉,你今日的问题可真多。” 芙蓉下意识将嘴巴抿起,双目一弯,做出一个讨好的笑。 …… 到了这天午后,已近酉时,羌以泽突然来了颐安宫。 “姐姐,你今日怎么没来看我?”他一进寝殿便小跑着到书案旁,扒着桌角想凑近看羌意在写些什么。 羌意寝殿里伺候的人很少,她只习惯芙蓉和蔷薇两个人,因此在这里羌以泽也不再装作老成,更为肆意,无拘无束了些。 羌意不着痕迹地将宣纸往里头挪了挪,然后起身将他牵走,道:“早先身子有些不适,便没过去延华宫了。” 羌以泽听完她的话,立刻回身拉住她另一只手,小脸皱起:“姐姐身体哪里不舒服,可有唤太医来?” “吃坏东西而已,不妨事。”羌意轻咳一声,怕他继续纠结,赶紧将他带到桌前,让蔷薇把点心拿来,然后扯开话题,“今日课上得如何?” 羌以泽到底只是小孩,手里有了吃的也就转移了注意力,回道:“丞相夸我学得快。” 羌意默默地听他说着课中趣事,小孩子平日里总是要端着架子,整个皇宫中,估计也只有她这里能让他稍稍放松一下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外头的天色似乎有些微变。 “公主,看着像是要下雨了。”蔷薇走到窗边看了看。 羌意点点头看向羌以泽:“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延华宫了。” 羌以泽嘴角一撇,突然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今日你还没去过延华宫看我呢,你陪我一同回去可以吗?” “那你可得同我一起走着回去,你可以吗?”羌意挑眉,她知道羌以泽出行一向是乘步辇,这是他母后裴湘定下的规矩。 羌以泽沉思片刻,抬手轻拍两下,很快外头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内侍跑了进来。 “皇上可有事吩咐?”小内侍名唤长渠,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 “你让外头的人先离开,等会儿由皇姐送我回宫。” 长渠闻言,看向羌意。 羌意莞尔道:“听皇上的。” 长渠点点头,很快就退了出去。 “时辰不早了,看外头的天似乎也要变了,我们早些走吧。”羌意说完,又转身吩咐蔷薇带上伞,以防万一。 羌以泽拍掉手心里的核桃酥碎屑,从椅子上下来,主动牵起羌意的手,道:“嗯嗯,走吧。” 羌以泽年纪还小,后宫还未有什么嫔妾,而先皇的后宫也并不充裕,寥寥数人,除了自愿留下的几乎都已遣散离开。 也正因为此,整个皇宫一到午后就会显得异常安静,羌意和羌以泽走在前头,蔷薇和那小内侍长渠在后头不近不远地跟着。 “姐姐,这段时间舅舅不在,早朝的时候我总是跟不上那些大臣的思路。”突然,羌以泽有些沮丧地开口,“也不知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羌意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她竟不知羌以泽这么依赖裴贺朝,想到之前看见的二人上课时的情状,她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近来不怎么害怕珩王了?” “我本来是害怕的,只要他在朝堂上一开口,莫说那些大臣噤声了,便是我也不敢多说一句。”羌以泽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那日他来给我上课前说了段话,让我突然不那么害怕他了。” 羌意眉头一动,哦? “他说了什么?”她有些好奇。 羌以泽清清嗓子,眉头动了动,嘴角轻抿着,虽然他的五官和裴贺朝是半分相似也没有,但这一板一眼的神情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内心的害怕皆源自对未知事物的无知与不解,皇上,你如今年岁尚小,所有情绪在你身上自然会放大,等你经历的事情多了,内心的恐惧自然而然会消失。” 羌以泽脆生生地说着,一字一句,停顿得也有些生硬,可不知怎么的,羌意任是从他这段话中想象出了裴贺朝说这番话的模样。 羌以泽没有察觉身边的人正在出神,继续道:“只要我好好听课,将原丞相和舅舅教的东西都记下,那我就相当于经历了他们两个人的人生,那我一定能懂得更多,到时就什么也不怕了。” 羌意被他这番充满稚气的话语逗笑,道:“别人的阅历自然重要,但每个人的人生皆不可复刻,你当下所经历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微垂着眸看到羌以泽似懂非懂的脸,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不过原丞相和珩王都不会害你,他们传授给你的经验教训,你还是得记在心里,就当是前车之鉴。” 两个人一路说着,很快就瞧见了延华宫宫门,可待二人一走近,羌意立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羌以泽看上去倒是浑然未觉,牵着她的手脚步轻快地往寝殿走去,可没走几步,他突然顿住脚步。 “母后……”他目光有些闪躲。 羌意微眯了眼,视线也落在殿外那个身姿绰约,雍容华贵的女子身上。 裴湘着一身金丝凤凰纹曳地裙,外罩着月白带帽披风,发髻高挽着,一支金步摇微微晃着,看上去也才到这儿没多久。 “嘉安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羌意很快反应过来,缓缓福身行礼。 “过来。”裴湘并没有指名道姓,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殿外步辇边跪着的内侍,都知道这位太后是朝着她自己的儿子说的。 羌意垂着眉眼,感觉到自己左手被捏紧,她微瞥向左侧,羌以泽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怎么,还要哀家亲自过去将你牵过来吗?”裴湘的嗓音十分温柔,可说话的语气却暴露了她此刻的不满。 羌意感觉到左手处一松,羌以泽最终还是乖乖地朝着前头走去。 她抬起头看着裴湘,恰巧那人也朝她看来。 “皇上乃是万金之躯,这样随意在宫中乱走,若是磕着绊着了,你负责得起吗?” 羌意微蹙了下眉,她同裴湘交集并不算多,可不知为何每次碰见这太后总是不给她什么好脸,难道是担心自己和羌以泽接触过多,把他带坏? “太后似乎有些言重,从颐安宫到延华宫,儿臣……儿臣走过也不下百次了,自是能将皇上安然无恙地送回,断不会出什么差错。” 羌意这“儿臣”二字说得有些别扭,那裴湘左不过比她大了七.八岁,哪能想到两人竟然差了一个辈分。 “公主说得倒是轻巧,可世事无常,你又能如何保证绝对不会出错。”裴湘侧头转向步辇边跪着的数人,“哀家是不是有过吩咐,皇上出延华宫必须要乘步辇。” 羌意看过去,那几个内侍和一旁伺候的宫婢皆是战战兢兢地垂着脑袋。 “是,是……” “那你们今日怎么自己先回来了?”裴湘轻一抬手,“若是哀家说的话无法让你们记住,不若便去刑监殿长长记性,来人……” “等等!”羌意听到“刑监殿”三个字心中一凛,上前一步道,“今日是我让他们先行回来的,他们不过都是听命办事。” 裴湘缓缓勾唇,道:“在皇上身边的人做事只一条规矩,那便是任何情况下都要随时侍奉在皇上跟前,这些人怕不是在听命办事,而是就想趁机偷个懒,否则怎么会忘了哀家的叮嘱呢?” 羌意眉心微蹙,双唇紧抿,目光与裴湘从容且自得的视线相撞,耳边登时响起宫婢与内侍混杂的求饶声。 刑监殿,是云昭后宫中惩戒奴婢或者戴罪嫔妃之处,进去的人少有还能活着出来的。 “公主,公主救救奴婢!” 那几个宫婢见裴湘一脸冷漠,立刻转向羌意这头,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羌意握了握拳,嘴唇微动,张了口:“太后……” “这儿怎么这么热闹?” 突然一道低沉,笑意里还带着点磁性的声音在羌意的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晚上哈~ 第十一章 “贺朝?” 裴湘的目光越过羌意,一直从容优雅的神情有片刻松懈,喊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嘴角甚至微微勾起。 先头还在求着羌意向太后求情的那些内侍和宫婢现下也噤了声,纷纷埋着头大气不敢喘。 “臣裴贺朝参见太后,皇上。” 随着脚步声愈近,羌意下意识用余光瞥向身侧,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之前不是说要去十日吗,怎么现下就回来了?”裴湘眼里还有些意外,但更多的仍是喜悦。 “事情顺利便早些回来了。”裴贺朝语气淡淡,视线缓缓转向步辇边上惊魂未定,身子皆微微发颤的众人,轻笑一声,“这是演的哪出戏?” 此话一出,羌意明显瞧见那些跪着的人将头埋得更深了。 气氛有片刻凝滞,裴湘收收笑意,轻瞥那些人一眼,对着裴贺朝道:“不过是给这些不懂规矩的奴婢一个教训罢了。” 说着,她又看向自己身侧的贴身宫婢,沉声道:“还不快把他们带下去,摄政王才刚回来,莫要让这些人烦了他的眼。” “是。” 羌意眉眼一沉,走上前作势要拦着那领头的宫婢,可还没走出半步,身侧的人却突然开口。 “且慢。” 仅是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可场上的几波人皆下意识放浅了呼吸,尤其是那些跪着的人,在他们看来,这摄政王比太后更不好惹,说不定到最后他们连进刑监殿的命都没有。 “贺朝,怎么了?”裴湘微讶。 裴贺朝并没有立刻接话,反而提步往步辇那头走了几步。 “舅舅!”突然,羌以泽挣脱了裴湘牵着的手,小短腿急急地向裴贺朝跑去,然后一把拉住他的袖口,“舅舅,你放过他们吧。” “皇上这是做什么?”裴贺朝故作讶异,“臣只是想问问这些内侍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惹了你母后如此生气。” “他们没有做什么,他们只是听了我的话先回宫而已。”羌以泽急道。 羌意眉头微蹙,心里对裴贺朝的举动也有些不解,可今日这事说起源头还是她的问题。几乎没怎么考虑,她便出声道:“让他们先回来延华宫是我的吩咐,若是真要找人担责,那也应该是我来担。” 话落,裴贺朝却并未立刻回应,他先是抬手示意一旁的宫婢将羌以泽牵走,然后才抬眼看向羌意:“公主这话说得怎么如此严重?” 羌意对上他的视线,特想硬气地回一句:不是我说得严重,是你那姐姐已经给这件事定了性! 果然,就在裴贺朝说问这句话后,裴湘在她之前先开了口:“以泽年幼,出了延华宫必须要乘步辇,由专人随侍,这是我早早便定下的规矩,公主不知也就罢了,这些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内侍宫女也不知吗?他们这是明知故犯,趁机偷懒罢了。” “太后担忧皇上安危,乃人之常情。”裴贺朝说着点点头,可还没等裴湘笑意绽开,他又继续道,“只是,皇上终归是要成长,若总是处在这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日后若真遇上什么怕是半点应对能力也没有。” 这话一出,便是表明了裴贺朝的态度,场上气氛陡转,羌意甚至瞧见几个胆子大些的小内侍一脸惊讶地抬起头。 “贺朝,你这是在替他们说话?”裴湘敛了笑意,双眉一皱。 裴贺朝淡笑一声:“为这种事惩戒宫人,看似立了威严,树了规矩,可难保失掉人心。” 裴湘蹙着眉,深深地看了眼裴贺朝,沉默片刻后复又笑起:“既然摄政王开了口,那今日便饶了你们,可你们要记住,你们伺候的是皇上,我替皇上给你们立下的规矩不是旁人一句话就能推翻的。” 羌意嘴角一动,这“旁人”怎么听上去这么像自己?她下意识抬眼,那裴湘的目光恰巧从她身上移开。 “对了,贺朝,今日你回来得也算是巧了。”裴湘对自己的含沙射影没有任何表态,挂上一抹笑,又看向裴贺朝,“我宫中新酿的酒正好可以开了,今日晚膳便在我宫里用吧?” 羌意挑挑眉,心道,裴湘对裴贺朝的喜爱还真的是一点也不做掩饰,她杵在原地放空自己,就等着这二人离开延华宫,她也好早些离开。 可没曾想裴贺朝居然开口拒绝:“多谢太后美意,不过臣在离开帝京前曾委托公主帮我誊抄一本旧书,如今既已回来,自然也想先去看看。” 羌意听到自己被点名立刻回过神,抬眼看向裴贺朝,忙道:“王爷如今提早回宫,我那书还没抄完,不若今日王爷还是先同太后共品美酒吧。” 话落,她瞬间感觉到有一道充满审视意味的视线围绕在自己周围,不用想都知道,这目光来自裴湘。 她微微转过头,果不其然,一向优雅从容的太后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既然贺朝已经有了打算,那哀家也不强求,那酒,贺朝想什么时候来喝便什么时候打开。”这话看似退了一步,可明里暗里却又在说,这酒你迟早是要来喝的,逃不掉。 裴湘说完这话便带着羌以泽进了延华宫,等他们二人身影消失在殿门口,羌意这才吐出一口气,暗道,以后还是少和裴湘接触为妙。 “公主现下是要回颐安宫吗?” 一道低沉舒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羌意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裴贺朝要应对。 “嗯。”她点点头。 “那公主不介意我们一道同行吧?”一双桃花眼微弯,明明是一副询问的口气,可从裴贺朝的姿态上看明显已经做好了和她一路的准备。 羌意扯扯唇角,发出一个“哦”。 裴贺朝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她敷衍的态度,嘴角勾起往前走去。羌意见此也无法再拒绝,只是想到自己抄写时偷换的内容,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两个人一同从延华宫走出,后头只跟着蔷薇一人,手里握着把伞。 日头将落,不远处有一团乌云在不知不觉间来到帝京上空,一道银光闪过,绵密急促的雨瞬间落下。 “公主!”蔷薇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打开竹骨绸伞,往前头撑去,可她还没来得及跨步上前,就被前头的景象给怔在原地。 羌意有一瞬间的呆滞,她才刚感觉到有雨水从脸侧滑落,下一瞬就被身侧的人一把揽进怀中,头顶上落下一片阴影,她抬头一看却是裴贺朝的外袍。 现下虽已入春,可冬日的寒意却并未完全消散,她侧过头看向同被外袍罩住的男人,面上有些惊讶。 裴贺朝似乎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双桃花眼里也有轻微的茫然。 “公主……王爷?” 蔷薇弱弱的声音打断二人诡异的沉默。 羌意下意识推开他,轻咳一声:“我们带了伞。” 裴贺朝动作僵硬地往后一退,抬眼就见蔷薇撑着把伞走上前。 “公主,王爷,这伞你们撑着吧。” 羌意眉头微蹙,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裴贺朝沉着声道:“你们一同走吧,今日便不去看抄本了,等你誊抄完拿给我便是。” 话一落,他便转过身直接朝着左侧夹道走去,那是出宫的方向。 羌意站在伞下,目光下意识跟随着裴贺朝的身影,雨水于他而言就好似看不见,不存在一般。 “走吧,回宫。”她轻声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卡文,后面的还在修改,明天二更~ 第十二章 翌日,颐安宫。 “公主,公主!” 芙蓉小跑着进到殿内,羌意听着这兴奋的语气就知道她恐怕又是在外头听来了什么最新消息。 “公主还在抄书,你小声些。”蔷薇轻斥道。 羌意莞尔,放下笔,揉揉自己的右手,抬头看着二人道:“只剩下最后一段便抄完了,说说吧,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芙蓉替她沏了杯茶,走到书案边放下,轻哼一声:“公主,这次可不是什么小道消息,而是有关于摄政王这次提前回宫的事。” 羌意整理稿纸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下她,道:“说说。” “我这是听今日在泰和殿侍奉的文清说的,据说摄政王这次压根就没到梁州。”芙蓉走到书案另一头,替羌意磨着墨。 “没到梁州?”听到这话,羌意有些意外,“不是说事情解决了吗,没去梁州怎么解决的?” “摄政王是谁啊,他的一言一行整个朝堂可都是看着的,他前脚才出帝京,后脚就有人抄近道给梁州河河堤判官送信。” 蔷薇对这些事不太关心,本只是站在一旁帮着整理誊抄好的稿纸,可听到这儿也不免升起好奇:“那不是让那贪官有了携款逃脱的可能?”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确实如此。”芙蓉一脸神秘,故意顿了顿才接着道,“只是摄政王早就有先见之明,在他向皇上开口辞行前就已经安排了人手提早出发去了梁州。” 羌意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裴贺朝的人早一步到了梁州,截获了被贪墨的钱款?” “是啊,据说那河堤判官得到消息后连夜收拾家当准备潜逃,谁想刚一出门数十个锦衣侍卫从天而降将他们包围住。”芙蓉激动地说着,好像亲眼见过般。 “哎,那这人真和裴家有关系吗?”蔷薇问道。 芙蓉回忆了一番,说:“可能是有些关系,但估摸着也是上面好几代的事了,那河堤判官仗着帝京离得远,裴家人也管不到他的嘴,便老是把两家的亲戚关系挂在嘴边,实际上连他爹都未必见过裴家人。” 羌意摇头失笑,这结果却是半点也不意外,只是这河堤判官好抓,而那藏在背后给他递消息的人…… “那河堤判官如今是在梁州收押还是被带回了帝京?”她问道。 “好像是带回帝京了,这事影响重大,已经交由大理寺审查,届时刑部和御史台都会进行同审。”芙蓉回道。 “一个河堤判官若是没有帝京大臣撑腰,断是不敢将每年固定下拨的款项贪墨的,这人的官职或许并不算高,但绝对是对户部十分了解。”说着,羌意又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提笔准备继续抄写。 “这些人定是看中皇上年幼,才敢如此胆大包天。”蔷薇有些气愤。 “心有贪念的人,放哪儿都是一样的。”羌意轻笑着,“莫再说此事了,替我磨墨吧。” 她亲自为裴贺朝选的书并不算长,又誊抄了一个上午后,终于将最后一笔写完。她将《从夫训》和抄写完成的稿纸一齐放进红木锦盒里,抬头将蔷薇唤来。 “蔷薇,你过去延华宫一趟,这个时辰裴贺朝估摸着还在给皇上上课,你就在外头等着,等他出来了将这盒子交到他手上。” 蔷薇放下手里的事,快步走过来,点点头:“是,奴婢这就过去,可还有什么话要带?” “没有,你交给他后也不必多言。” 蔷薇捧着盒子,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 “怎么了?”她抬眸,“有话说?” “公主,你抄的那些真的好吗?若是摄政王看了大发雷霆怎么办?” 羌意一点也不怕裴贺朝发怒,反倒是担心他又像前几次般什么反应也没,搞得她都不知该怎么继续自己的任务。这么想着,她回道:“这次可是他先拿《从夫训》招的我,我不过是回敬他一手罢了,你去送便是。” 她抬手轻轻一摆,蔷薇便只好应下转身离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蔷薇赶在午膳前回到颐安宫。 “怎么去了这么久,东西交到裴贺朝那儿了吧?”这半个时辰里,羌意看似平静如水,可实际上心里还是略微有些忐忑。 蔷薇面上并没有任何异样,点点头回道:“今日下朝比较晚,课也就上得久了些,不过一下课,奴婢就把盒子交到摄政王手上了。” “他……可有说什么?”羌意不着痕迹地问着。 蔷薇回忆了下,摇摇头:“好像没说什么,今日他身边的展连也来了,那盒子便是他接过去的。” 展连是裴贺朝的贴身护卫,从进裴家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在原著中从头到尾只听裴贺朝一人的命令,便是原女主也使唤不动。 “他们从延华宫出来是直接出宫还是去了太后那儿?”羌意忽然想到昨日裴湘说的饮酒,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问出口。 “好像是往午阳门方向去的,应该是回摄政王府了吧。” 听到这话,羌意放心一些,心道,看来今日是不用想着应付裴贺朝了。 在寝殿内用完午膳,羌意忽觉得有些吃撑了,见外面日头正暖,便带着蔷薇和芙蓉一齐到御花园走走消消食。 御花园离太后寝宫常宁宫不远,不过羌意倒也没往深处走,她今日过来,消食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要去太清池边看望一只黄白相间的短腿小猫,名唤皮皮。 这只小猫是她意外在太清池边发现的,见它孤零零一只本准备抱回宫里养着,可每次一带回宫中,白日倒还好,一入夜这小猫便自己偷偷溜出去回到太清池边的小窝。 一次两次的,羌意便也放弃将它抱养,只是特意安排了几个宫婢每日来照看一下这只小猫。 “皮皮,你最近圆润许多呀。”还未走进太清池边的水榭,羌意便瞧见了蹲在石椅上舔着自己爪子的小猫。 皮皮对她已经比较熟悉,闻着气味便跳下了石椅,小短腿撑着愈渐圆润的身躯小跑过来,“喵喵”直叫。 “公主,皮皮看上去明明很喜欢你,为何就在颐安宫待不住呢?”蔷薇有些不解。 羌意虽也有疑惑,可她没有能读懂动物心思的金手指,也无法猜出这小可爱到底在想什么,只道:“或许它在这太清池边等着什么。” 说着,她一把将皮皮抱进怀里,顺手撸了撸它的小脑袋,笑道:“你真的重了许多。” “看来公主安排的人有好好在照顾它。”芙蓉打趣道。 羌意低着头揉着皮皮的脑袋,嘴角扬起:“吃太胖也不行,哪天还是要同她们说说。” 这话说完,本以为蔷薇和芙蓉会有所回应,可等半天却见身侧没了动静,随后她听见芙蓉弱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摄政王……” 羌意脚步一顿,下意识抬起头,嘴角扬起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放下。 前方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站着。前头的那个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让他略显冷峻的面庞带着些许勾人的意味,迎着和煦的日光,深邃的深棕色瞳孔隐隐显出琥珀色。 “卑职参见嘉安公主。” 最先开口的竟是那人身后腰间佩着长剑,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的展连。 “免礼。”既然对方打了招呼,那她也不得不开口,羌意的目光从那个锦盒上收回,看着裴贺朝道,“真巧,在这儿遇上珩王。” “是挺巧,不过臣也正打算去颐安宫拜见一下公主。”从最开始看见他,这裴贺朝的面上便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羌意心里隐隐有所察觉,估摸着这人已经看了自己抄写的东西,她正准备假装客气地开口,谁想怀里的小东西却突然兴奋地挣扎起来。 她下意识弯腰准备将它放到地上,可这小猫却是半点也等不及,欢脱地自己一跃跳到地上,小短腿几个跳跃猛地往前偷跑去…… “皮皮!” 羌意闭了嘴,眼看着在裴贺朝怀里不停拱着他掌心的皮皮有些发愣,这猫什么时候和他勾搭上的? 她有些咂摸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皮皮在她怀里一向很安静,自己对它最大的印象就是慵懒又不失调皮,可现在看起来,这猫明明很会主动讨人喜欢嘛! 这种被绿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这猫……”羌意听见自己开了口。 “你叫这猫皮皮?”裴贺朝安抚着小猫,不停顺毛,“倒是十分贴近它的脾性。” “你怎么和它这么熟悉?”羌意还是问出口。 裴贺朝并未开口,反倒是他身后的展连拱手回禀道:“回公主的话,这猫是王爷从清玉宫抱出来的,本来王爷是想带回王府,不过这猫似乎不乐意出宫,便将它放养在这儿。” 清玉宫就在太清池边上,是先皇原配皇后曾居住的寝宫,自她薨逝后,这宫殿便一直空着,便是裴湘也未曾入住这里。 “原来是两头喂养,难怪它圆润许多。”羌意轻声吐槽,才说完便见对面的人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她轻咳一声,“本宫就不打扰王爷和皮皮叙旧了,先走一步哈。” 说完,她便将右手偷偷伸到身后迅速摆动两下,示意芙蓉和蔷薇赶紧撤退。 这裴贺朝显然是才看完自己抄写的东西,她虽然想惹怒他,可真对上他那深不可测,捉摸不透的目光时还是心生些许怯意。得罪他的机会还有很多,倒也不必在他可能气头最盛的时候撞上去。 “公主留步。” 这看似轻飘飘的四个字恰巧在她迈出脚步的瞬间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迟些到 第十三章 “珩王还有何事?”羌意并没有转回身,只停住脚步,藏在软底鹅黄珍珠绣鞋里的脚趾不自觉蜷起。 身后先是一片静默,随后脚步声起,越来越近。 “欢人赋?” 随着这三个字响起,羌意面前突然多了一沓稿纸,上头密密麻麻的字,七歪八扭十分眼熟。 羌意对自己的字迹不忍直视,转过身看向来人,正好对上裴贺朝的似笑非笑的眼。 “若我没记错,我让公主抄写的可是古书《从夫训》,而非□□《欢人赋》。” 《欢人赋》乃是前朝十分出名的断袖文学,传到本朝时被列入□□,整个云昭唯有藏书殿那么一本是原版。 “咳,那《从夫训》乃是女子所读,若珩王真想学夫妻……不对,是夫夫相处之道,我觉着还是《欢人赋》更适合些。”羌意这些话早就在心里复述过不下十次,刚开口时看着裴贺朝的神色还有些露怯,可到最后,便是见他黑了半张脸,都能镇定地说完台词。 “谁告诉你我想学……这些?”裴贺朝面上一黑。 “那珩王让我抄写《从夫训》是为何,既是珩王想要做成抄本,那必是自己要看的,这《从夫训》对珩王来说,不合适啊。”羌意挂着一张单纯的好奇脸,揣着明白装糊涂。 裴贺朝直直地瞧着她,头一次觉得这小丫头作弄起人来是这般挠人心肺,明明知道她是在信口胡说,可他却无法为自己辩驳。 “也罢,怎么说这也算是嘉安公主亲笔,就算内容不如我意,倒也可以编成册子,闲暇时赏读一番。”裴贺朝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勾起唇缓缓开口。 羌意本已经准备好同面前的人好好嘴上博弈一番,听到这话瞬间愣住,这,这就完了?她都内涵他有断袖之癖了,他至少也得训斥她一下吧? 她毫不遮掩自己怔愣的表情,裴贺朝目光顺势落在她微启的唇上,有些失笑。 “怎么,公主看上去反而有些意外?” “你不会……真有断袖之癖吧?”羌意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 裴贺朝闻言,嘴角一滞,他轻掀起眼皮,沉着嗓子轻笑一声道:“臣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公主日后就会知道。” 羌意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裹挟着自己,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尬笑着说:“哈哈,这是珩王的私事,倒也不必让我知道。” “喵~” 就在气氛有些诡异时,柔软轻细的一声猫叫在二人脚下响起。 羌意下意识低头,只见皮皮正微扬着小脑袋轻拱着裴贺朝的下裾。 “你这小猫,真是见色忘义。”她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轻声嘀咕着,一边弯下腰便将它一把抱起。 “皮皮是只母猫。” 裴贺朝念着“皮皮”二字,听在羌意耳里倒也不是特别别扭。 “我知道。”她揉揉皮皮的脑袋,故意压着嗓子,恶狠狠道,“所以才是见色忘义,白白带你吃香喝辣了。” 话一落,头顶上方便传来一阵轻笑,她抬头看去,裴贺朝刚巧将笑收回。她轻咳一声:“你笑什么?” “它最早见的是我,自然是把我看作最亲的那个,你便是再怎么讨好它,它也不会变心。” 这话说得言之凿凿,可羌意却突然生了反骨,抬眸道:“若是有一天,它同我更亲近了,珩王怎么说?” 裴贺朝眉头一挑,看上去也起了兴致同她打这个赌:“若真是如此,那臣可以答应公主任何一件事。” 羌意心中一动,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君子一诺千金,不许反悔。” “自然。”裴贺朝淡定自若,看上去胸有成竹,笃定了皮皮只对他一人撒娇。 “王爷,估摸着时间,上官荣快要到府上了。”突然,展连走上前,语气略显冷硬地说道。 羌意看出他们还有要事,便摆摆手:“珩王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公主慢走。”裴贺朝勾起浅笑,轻点着头。 作者有话要说:渣手速短小二更来了 明天(今天?)还要出门,晚上还是三千字~ 第十四章 羌意回到颐安宫,正准备到矮榻上小憩一会儿,可还没等闭上眼,殿外就传来芙蓉同旁人谈话的声音。 她本是没怎么在意,正准备翻个身却听见“元将军”几个字眼,她一顿,开口:“芙蓉。” 外头的谈话很快停下,轻快的脚步声响起,芙蓉匆匆走进来,福身道:“公主。” “外头谁来了,我怎么听见舅舅的名字?”羌意微微坐起身,看着她。 “确是将军府的人,奴婢本想等公主起身后再来通禀的。” “可是有说是何事?”她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在原著中,元易坤和原主之间的交集只同一件事有关,那就是相驸马。 芙蓉走到暖榻边,替她将披风罩上,轻声回道:“说是元将军今夜就要到帝京,想让公主到府上一聚。” 果然…… 羌意轻点着头,抬眼道:“你同外头的人说一声,便道明日我会过去。” 芙蓉应声,福了福身退出去。 外头对话再次响起,羌意心里却在考虑着明日该怎么拒绝元易坤的说媒,她既已经决定回到原世界,那自然不能再同原玉峥有感情上的牵扯。 之前元易坤的来信,只是想让原玉峥同她先碰碰面,如今他回帝京,恐怕就要亲自做媒了。 原著中,原主对原玉峥的信任与依赖,更多是因为环境和性格造就,几乎不需要原玉峥怎么表现,她就能将其认定为自己的准驸马。而原玉峥其人,心有担当,对原主更多是疼惜与尊敬,在两人并不算多的相处中,他也并未有过表达自己情感情绪的举动。 也因此,就目前看,羌意除了直接回绝元易坤的好意外,也没有其它能阻止此事继续发展的办法了。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羌意倒也不再为次日的事情烦忧。 这次出宫并不同上次一般低调,元易坤在次日早朝时便当众向羌以泽禀明此事,只是模糊了真正的原因,只道是数年未见,思念得紧,恳求皇上答应让公主过府小住几日。 羌意是在早朝结束后才知晓的此事,那时她正赶到正阳门前,还未来得及上马车,便被身后一道浑厚粗犷的声音喊住。 她回过身的第一瞬间并没有认出元易坤,反而是身侧的芙蓉和蔷薇兴奋地先喊了声“元将军”。 “公主!”元易坤约莫三十五六,身长八尺,皮肤偏黑,脸部线条坚毅流畅,高而挺的鼻梁与羌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明明穿着同文官一样的朝服,可偏偏却一身武官的气质。 走得近了,羌意很快在他脸上看到一抹诧异,紧接着便听他开口。 “怎么没带行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回话,元易坤又接着说,“也罢,家里什么衣裳没有,来,同我乘一辆马车。” “舅舅,什么行李?”羌意一愣,不过就是吃个午膳,还要带什么行李? 大概是在北疆呆得久了,元易坤在宫里也并无拘谨,轻拍着她的肩道:“昨夜我回帝京,你那嫂嫂便同我说了,你在宫中过得十分无趣。这次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便在将军府多待几日,顺便也把那事给定下来。” 听着前头几句,羌意只觉得这舅舅待她十分亲昵,也着实将她放在心上疼爱,可一听最后一句,她嘴角笑意一滞,抬眼道:“舅舅,好不容易回一趟帝京,我的事你也不需如此操心,你多陪陪舅妈和表妹便是。” “她们我自是要陪的,但你的事也不好再拖着了。”元易坤面上严肃了些,他的右掌轻放在羌意的背上,半推着她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声音放低道,“那继后岂会把你的事放在心上,等到了日子,指不定随手将他们裴家哪个小门小户的人定下来给你,这样也能把你掌控在手里。” 羌意微讶,原先见元易坤这人如此着急原主的婚事,她还觉得是过于操心,没想到他竟然还想到了这么一层利害关系在里头。 “我是先皇亲封的嘉安公主,哪是小门小户的公子可以肖想的。”羌意打趣地安慰道。 “哼。”元易坤冷哼一声,但也没再多言,只道,“先上马车,什么事啊过会儿再谈。” 羌意见状,心念一动,看来这元易坤刚回帝京便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了,按着之前两人的话头,恐怕是和裴家有关。 等到马车往宫外驶去,元易坤果然忍不住叹口气,道:“现在裴家真是完全把持着朝政,不管是何事他们都要插上一手了。” 羌意不露声色,淡淡问:“舅舅何出此言?” “今日早朝你是不知道,那裴贺朝竟然无缘无故地罢免了两个工部的郎中,也不管朝中其它声音,硬逼着皇帝下了口谕。” 元易坤的语气愤愤,可羌意作为局外人却清醒着,她抬眼道:“没有任何缘由吗?” 果然元易坤一顿,缓缓语气道:“那倒也不是,说是什么内院混乱,妻妾成群,你说说,这算什么理由?” 内院混乱,妻妾成群?羌意眉心微蹙,用这种理由罢免两个五品官确实不太像是裴贺朝的风格。 外头一阵清风吹来,将车窗帘微微掀起,外头朱红的宫墙落入她的眼中,羌意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元易坤:“舅舅,那两个工部郎中,可有一个姓刘?” 元易坤面上稍缓,听到她的话,抬头:“你怎么知道,确实有一个姓刘。” 听到这确定的答案,羌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目前有何感想。 若今日被罢免的两个郎中真是那日在泰和殿外她意外撞见的,裴贺朝是如何这么精准地狙击到这两个人?就因为私下作风问题? 这也太过于巧合了吧。 “公主,怎么了,你认识这两个人?”元易坤领兵打仗多年,敏锐力不差。 羌意摇摇头,解释道:“不算认识,只是这二人曾经在私下里攀诬他人被我撞见过。” 她并未说这两人是攀诬的谁,她怕自己一说,元易坤又会认为裴贺朝是在公报私仇。 “有这种事?”元易坤眉头一皱,“那这么看来这两人却是人品不佳,但……裴贺朝就这么直接罢免二人,也着实太过了些。” 羌意听着他的话,却也不再过多评价,心里思绪却渐渐飘散。 裴贺朝到底为何会用这么低级的理由将工部那两个人革职? 第十五章 还没等羌意想出个所以然,元易坤却已开口换了个话题。 “你已经很久没见阿糯了吧?” 羌意对这个称呼不算陌生,这是元易坤五岁的女儿,她笑笑道:“年前在宫宴上见过一回,软软糯糯得像个瓷娃娃一般。” “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太过认生。”说起自己的女儿,元易坤坚毅的面庞柔和许多。 羌意看了他一眼,其实她很想说,父亲不在身边的孩子通常都是这般的性格,软软的,让人心疼。 元易坤常年驻扎在北疆,徒留舅妈沈芝芝和孩子在帝京,这五年来同阿糯见的面恐怕不超过十次。 “这次舅舅回帝京一定要好好陪陪阿糯。”她只能如此说。 元易坤叹口气,点点头。 马车行得快,约莫一刻多钟便缓缓停下,车帘从外头被人拉起。 “公主,将军府到了。”芙蓉轻声回禀。 羌意轻“嗯”一声,弯下.身从马车中走出,由芙蓉搀着踩着马踏走下去。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们的身后还跟着她头先本来要坐的马车,两列十数个锦衣侍卫持刀守在一旁,这阵仗颇有些惹眼。 大概是见她顿在原地看着后头,元易坤解释道:“这是我同皇上禀明后,宫里加派来保护你的人马,说起来,皇上倒是对你挺关心的。” 羌意收回视线,莞尔道:“皇上年幼,心思简单,待我自然也真诚。” “可我记得以前你同他并不算亲昵啊?”元易坤有些不解。 “咳。”她轻咳一声,“人总是会变的。” 元易坤显然也是顺嘴一问,听到她的话随意点点头,突然,他转头看向一处,笑道:“走吧,你舅妈和阿糯在府外等着了。” 羌意闻言,也抬头看去。 一位身着素色碎花长裙的女子牵着一个还未及腰高,粉粉糯糯的女娃,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这头。 她同这个舅妈沈芝芝也不算熟悉,两年多来,只在宫中设宴时见过,而且那时的她秉着保持原主人设的原则,从来不会同人打招呼。 “臣妇参见公主,公主万福。”沈芝芝领着阿糯福身行礼。 羌意瞧着一旁姿势有些歪扭的阿糯,忍俊不禁道:“舅妈快快起身,阿糯也无需向我行礼,既然来了将军府,那我便是舅舅的外甥女,不是什么嘉安公主。” 沈芝芝面上有些许放松,轻轻一笑,点头称是。 “好了好了,我们进府再说。”元易坤心情也不错,招呼着众人往里走。 羌意点点头,正要提步,就见阿糯正满目好奇,又带着点胆怯地望着她。她心念一动,弯下.身,轻抚着她的发顶,道:“阿糯这是怎么了?” “……”阿糯微微张口,顿了半天也没出声。 沈芝芝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这孩子怕生,公主莫要见怪。” 羌意摇摇头,笑着说:“无妨。” 阿糯被沈芝芝牵着手往里走,可没两步又往羌意这边看来,一次两次的,羌意终是忍不住,主动牵起她的手,倒也没被挣开。 “阿糯这么瞧着姐姐是为何?” 沈芝芝和元易坤也停下脚步,目光齐齐落在阿糯身上。阿糯被众人这么盯着,面上登时一红,支支吾吾更是说不出话。 羌意向来喜欢小孩,见此倒也不急,她抬眼看向元易坤和沈芝芝,道:“舅舅你们先进去吧,我同阿糯待一会儿。” 元易坤夫妇对视一眼,也不多加言语什么,主动留给羌意和阿糯相处的时间。 “阿糯,你想同姐姐说什么?”羌意让芙蓉和蔷薇也往后退两步,这才再次弯下腰开口问道。 小女娃两只小手放在前头揪着,抬眼看着她,小脸涨得通红却仍旧沉默不语。 羌意看得出阿糯想同她说话,可显然心里十分胆怯怕说错话,她心里有个猜测,估计是沈芝芝在她来之前叮嘱过阿糯,不要随便开口省得冒犯了她。 她想了想,便换个方式同她交流:“阿糯,姐姐发现你这身小裙袄挺漂亮的,是在哪个铺子做的啊?” 小孩儿终归是小孩儿,听到自己被夸漂亮,面上瞬间染起笑意,怯生生,软糯糯地回道:“是阿娘……做的。” “哇,舅妈的手艺真不错。”见阿糯愿意搭话,羌意顿时学着孩子的语气,夸张却又不减真诚地说着。 阿糯微微抿着唇,道:“公……主姐姐若是喜欢,阿糯可以送你。” 听到此话,羌意哑然失笑,小孩子的心思果真是简单,她直起身子牵起阿糯的手往前厅走去,不露痕迹地继续说着:“阿糯真好,不过这套裙袄还是穿着阿糯身上好看,姐姐穿着未必合适。” “……” 羌意眉头一动,微垂着眸看向阿糯:“阿糯,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糯仰起头,像是突然鼓足勇气一般,糯糯开口:“公主姐姐,你好漂亮,比阿糯的衣裳还要漂亮。” “噗嗤。” 羌意一顿,回头瞪了眼憋不住笑的芙蓉和蔷薇,然后回过头看向阿糯,轻咳一声道:“阿糯,你刚刚一直看着姐姐就是想说这句话吗?” 阿糯犹豫了下,然后点点头:“阿娘说,公主姐姐不是一般人,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羌意猜得不错,果然是沈芝芝特意叮嘱过的,她淡笑一声道:“以后在姐姐这里,阿糯什么话都可以说,这几日姐姐都会住在阿糯家里,阿糯可一定要陪姐姐多说说话。” “真的吗?”阿糯睁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双瞳乌亮乌亮的,“阿糯一定会陪着姐姐的。” 小丫头说着还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在对自己做出什么承诺。两个人笑说着继续往前厅走去,还约着午后一起扎纸鸢。 来到镇北将军府的头一个上午,羌意由着沈芝芝和阿糯带着逛了逛整个府邸,总的来说将军府简约却不简单。 沈芝芝看着弱柳扶风,文文弱弱,可管起家来却干脆利落,井井有条。 用过午膳歇息片刻后,羌意就在园子里同阿糯一起扎纸鸢。这两年来,她在深宫之中看似苦闷无聊,其实她借着宫中汗牛充栋的藏书殿也学到了不少技能,扎纸鸢便是其中一件。 不过,两年的时间里,正如她的毛笔字一般,她的绘画功底仍旧只能称得上“抽象艺术”,古人的山水花鸟,她是一种也画不来。 “公主姐姐,怎么办?”阿糯的脸上沾上了点墨汁,一脸期待地看着羌意。 羌意轻咳一声,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开口道:“阿糯,姐姐觉得你一定也看厌了那些花花鸟鸟的图案吧?” 阿糯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着她,片刻后笑着点点头。 “那我们就来画火柴人吧!”羌意提着笔,瞬间有了自信。 “火柴人?”阿糯,芙蓉和蔷薇愣愣地齐声反问。 作者有话要说:本树算了下字数,最近可能要根据榜单要求来更新,不过日更不会断~爱你萌 第十六章 羌意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提起笔,先在绢面上画了个圆,她满意地点点头,问道:“看这个人头画得如何?” 三人默默地看了一眼:“……” 芙蓉壮着胆子道:“公主,你说这是个鸡蛋,奴婢倒是相信些。” 羌意笔下一顿,轻咳一声开口:“欣赏画作不能只流于表面,你们且看着。” 她继续在绢面画着,一个略高一些的火柴人牵着另一个小火柴人,小火柴人的手里连着一个方形纸鸢。 “公主姐姐这是什么?”阿糯凑过来,双手搭在石桌上,圆圆的下巴轻放在桌沿。 羌意换笔点了些许朱红在画里纸鸢上,然后侧头回道:“这是阿糯和我啊,你看,这是我们一起在郊外放纸鸢。” 说着,她又在二人的脚下点上星星点点的葱绿色。 阿糯看着画里的两个小人,先是皱着眉头看了两眼,而后立刻笑起:“是阿糯和公主姐姐一起放纸鸢!” 约莫一刻钟后,火柴人版纸鸢终于完成,羌意先是吩咐蔷薇去打点马车,自己则带着阿糯到主院去找元易坤。 没曾想,元易坤正在前厅招待原玉峥,见羌意过来,面上立刻挂起有些夸张的笑容。 “微臣拜见公主。”原玉峥面上没有一丝意外,显然心里时很清楚元易坤找他来的目的。 羌意心里头有些尴尬,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淡定的笑意:“丞相免礼。” 元易坤招呼着他们坐下,先是继续和原玉峥之前的话题,后又看向羌意:“公主是要带阿糯出去玩吗?” “嗯,正要同舅舅说一声。”羌意终于找到机会说明来意。 “我今日还有些要事须得处理,恐怕不能陪着你们出去了。”元易坤这么说着,话头一转,看向元易坤,“这样吧,不知丞相今日可得空?” 羌意抬眼看向原玉峥,心里却吐槽道:舅舅啊,你这牵红线的意思也太过于明显了吧? 本以为原玉峥会客气地拒绝,谁想对面的人却缓缓看向她,道:“公主若是不嫌弃,微臣自当奉陪。” 羌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元易坤又道:“那就有劳玉峥了。”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定下,羌意倒也不再同刚才那般尴尬,也罢,若是这次自己拒绝,元易坤一定还会找机会撮合她和原玉峥,倒不如借着此次出行,她自己同原玉峥说清楚。 缓行的马车上,大概是有阿糯的存在,她和原玉峥倒也不显尴尬。唯一令她升起一些窘意的就是原玉峥对阿糯手里的纸鸢起了兴致的时候。 “这画……”原玉峥先是微蹙着眉。 阿糯本还有些羞涩,但见这位大哥哥对自己手中的纸鸢感兴趣,便也升起好感,她大大方方地将绢面露出来,道:“这是阿糯和公主姐姐在放纸鸢。” “这是……人?”原玉峥松了眉头,眼里饱含兴味地看向对面的人。 收到目光的羌意先是闪避了下眼神,而后见实在躲不过倒有些破罐破摔般道:“难道不是吗?丞相大可自己看看,头手腿,哪缺了?” 原玉峥一顿,竟也答不出什么,只能点点头,淡笑着说:“公主的风格确实非比常人。” 羌意只当他这话是种恭维,也不谦虚直接受下。 “公主,到了。”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蔷薇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羌意轻嗯一声,将面上的青纱戴上。 下了马车后,她先是陪着阿糯跑了几圈,可小孩子的体力永远是个谜,她隐现薄汗时,阿糯还衣一副兴致冲冲的模样。 “蔷薇,你陪阿糯玩下,我先去一旁休息会儿。”又过了两刻钟的时间,羌意实在坚持不住,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将阿糯的手交到蔷薇手里。 阿糯玩得疯了倒也不怎么认生,只嘟着嘴说:“那公主姐姐一定要快快休息好。” “嗯,你去玩吧。”羌意摆摆手,靠着最后的力气露出一丝笑。 她刚走到一旁一棵树下,身侧便传来轻微脚步声。 “公主,可要饮水?” 伴着原玉峥清润的声音响起,羌意的面前多了一个水袋。 “多谢。”她也不扭捏,抬头笑了下便伸手接过。 等她平复好后,羌意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答应原玉峥一同出来的目的。 “原丞相。”她斟酌着先开了口。 原玉峥回得很快,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先发话:“臣在。” “丞相七窍玲珑,才学过人,应该不难猜出我舅舅这前前后后几次三番之举的目的吧?”她习惯开门见山。 原玉峥却是有些意外,这话头竟是她一个女子,甚至贵为公主的女子先提出。 “臣……明白。” 羌意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一边奔跑一边欢笑的阿糯身上,继续道:“舅舅见我一人独在深宫中,除了他,母族也再没什么可以依靠之人,可他常年远在边境,对我一向是不大放心。” “元将军的用心,苍天可鉴,公主是个有福之人。” 有福吗? 羌意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道:“舅舅的用心我自是明白,只是丞相前途无限,而我空有一个公主的名号却实在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想着能平安度过此生。” 见原玉峥安静听着沉默不语,她继续说:“再则,丞相这两次同我见面一定也是碍于我舅舅的面子,就像今日这般,说来也着实为难丞相了。” “公主倒是为微臣考虑得多。”原玉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羌意还在想接下来该怎么说,听见他这么一句,反倒没太明白。 原玉峥扬起唇角,淡笑道:“公主之意,微臣明白。元将军那儿,微臣会去同他表明态度,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羌意闻言,心里一块石头终于放下,她可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还是莫要有什么感情牵扯为好。 “公主,公主。” 二人的谈话刚告一段落,前头蔷薇和芙蓉便牵着阿糯过了来。 “怎么了?”羌意抬眸看着三人。 “阿糯说饿了,想回家吃枣泥糕呢。”芙蓉偷笑着。 只见阿糯红着张小脸,一只手被芙蓉牵着,另一只手悄悄地从肚子上移开。 羌意了然,点点头:“那我们便回去吧。” 说着,她牵过阿糯的手,一起往马车方向走去,等上了马车,她才发觉阿糯身上出了些许汗。 羌意将两侧的帘子拉下,拿着干净的帕子替阿糯擦拭额间和后颈处的汗,低声道:“这出了汗可不能受风,不然定是会生病的。” 阿糯听话地点点头,软糯糯地回道:“阿娘也说过。” “阿糯记性真好。”羌意忍不住笑着,不经意抬头间却见原玉峥正瞧着自己,她一愣,旋即又低下头装作没瞧见,“要是出趟门便生了病,那以后可就出不了门了。” 阿糯一听,立刻急了,道:“阿糯不要生病。” “公主似乎很喜欢小孩儿。”原玉峥淡淡说道。 羌意闻言,眼皮轻抬看了眼他,然后垂眸继续手上的动作:“小孩儿纯真,同她们相处最是舒服。” 更重要的就是不用再伪装自己,只是这话她并未说出口。 马车比来时要行得更快些,不多时镇北将军府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经过来回两趟同车,阿糯对原玉峥也少了许多陌生,下马车后便一手牵着他,另一只手牵着羌意。 羌意虽觉得这画面有些怪异,但也并未多想,阿糯喜欢,自是随她去。 几人进了府里,便朝着前厅而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前头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响起。 羌意微眯了眸,当目光捕捉到主位上那个一身绛紫缂丝锦袍的男子时,她的脚步下意识一顿。 “阿爹!”阿糯看到前厅里的元易坤,登时挣脱了牵着的手,小短腿轻快地朝着前头奔去。 “阿糯,有客人在,不得无礼。”元易坤瞥了眼左侧的冷面人,挥手示意下人拦住阿糯。 阿糯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来了一位陌生人,她顿住脚步,怯怯地看了那人一眼,仍旧姿势歪扭地福了福身。 “摄政王怎么来将军府了?” 羌意听见身侧的原玉峥淡淡开口。 “本王受皇上之托来看看公主而已。”裴贺朝这话虽是在回答原玉峥,可目光却是直直落在羌意的身上,嘴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倒是丞相,怎么也在此处?” 第十七章 原玉峥还没开口,前头的元易坤面色一变抢先回道:“王爷有所不知,玉峥同我是多年故交,此次回帝京自是邀他过府一叙。今日恰巧碰上公主要带阿糯出去玩,而我还有些公务,玉峥这是代我陪同她们去的。” 羌意还未出嫁,与朝中适龄男子同游,这事说出去所少对她名声不大好,因此元易坤这番解释,她倒是能理解,只是裴贺朝…… 她下意识抬眼,正好撞进他视线中,只见他忽地勾唇一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公主在将军府并没有什么不习惯,微臣想皇上知晓了应该也能放心。” 厅中众人皆有些沉默,就在这气氛莫名僵滞之际,一道软糯糯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爹,什么时候用午膳,阿糯好饿。” 一瞬间,众人的视线齐齐转向丫鬟手边牵着的小女娃,在这强烈的注视下,阿糯后知后觉地往丫鬟身后避了避。 羌意看着她又一次涨红的小脸,赶紧开口打断众人的注意力:“阿糯早先便说饿了,舅舅我们先开饭吧。” 元易坤闻言,点点头,然后转向左侧的裴贺朝,笑道:“王爷奉皇上之命前来,末将本该好好招待一番,无奈小女突然回来,还望王爷莫怪。” 这话里话外想让裴贺朝离开的意思,在场的人自然都能听明白。 羌意更是不意外,她这个舅舅本就不喜裴家,不喜裴贺朝,先前能好声好气地单独闲谈,恐怕也是看在羌以泽这个小皇帝的面子上。 “早听闻将军夫人待客时都是亲自下厨,一手极地道的江南口味的厨艺更是远近皆知,倒不知本王今日有没有这个口福。”裴贺朝对元易坤明里暗里让他走的话仿若未闻,反而从容地端起一旁的茶盏,笑意盈盈道。 作为主人家,本是不好赶客,前头裴贺朝没有留下的意思,元易坤还能暗示暗示,可既然裴贺朝都主动开口要留下,元易坤倒是不好直言让他走。 可是要让他主动应下这事,元易坤又十分不乐意。 “不过是多加一副碗筷的事,王爷说得倒像是将军府腾不出这么一副碗筷似的。”羌意开口,这意思就是让裴贺朝留下一起用膳了。 裴贺朝笑看她一眼,然后转向元易坤,启唇道:“既是如此,那便先谢过将军的款待了。” 元易坤暗自看了眼羌意,可结果已定,他也无法再说什么,只是敷衍笑笑,侧过头吩咐下人多备一份碗筷。 用膳的地方在偏厅,众人往那边走时,元易坤特意走慢一些,羌意见此,心中了然,也故意放慢脚步。 “为何要将裴贺朝留下,这人城府太深。”元易坤的语气倒没有不满的意思,只是有些不解,“只道今日是家宴,下次再请他便是。” 羌意瞧着前头走远的人,低声解释道:“不管如何,他总是担着皇上的名头来的,皇上的面子总是该给的。”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想在日后自己得罪裴贺朝后能保全元易坤一家,不至于牵连到将军府。 只是这话她不能同元易坤说。 “我是不担心得罪他,但你一人在宫中,难免会同他遇上,今日这事倒是我疏忽了。”元易坤蹙着眉叹口气,“罢了,走吧,先用膳,裴贺朝有句话倒是说得极对,你嫂嫂的手艺十分不错。” 说着,元易坤便朝偏厅走去。羌意慢了一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 元易坤这人虽为武将,待人之心却十分细腻,正如她刚刚的话明明没有提到担心他得罪裴贺朝,可他却能从自己的话中听出此意。 “公主姐姐!” 大概是见她久久未到,阿糯回到前厅来寻她,手上还捏着一块如意卷。 羌意笑笑,牵起她另一只手,道:“走吧。” 沈芝芝的厨艺确实好,羌意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两年多了,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吃过,可偏偏最对她胃口的还是这家常小菜。 只是这桌菜再好,这席上沉默的气氛多少给味觉打了点折扣。 羌意倒是没什么,可裴贺朝不说话,这一桌其他人便也不开口。倒是原玉峥偶尔会用公筷替阿糯夹一些离她稍远的菜,一旁的伺候的丫鬟有时都不必动手。 “谢谢原哥哥。”阿糯自己舀了一口鸡蛋羹,口齿有些模糊地笑着说道。 “阿糯,嘴里有东西的时候莫要说话。”沈芝芝轻斥一声,示意后头的丫鬟帮瞧着她一些。 羌意就坐在阿糯边上,见此,主动拿过丫鬟手里的帕子替她擦拭嘴角,笑道:“食不言。” 阿糯看着她眨眨眼,愣愣得倒有些可爱。 一顿午膳草草结束,因为先前便和阿糯约好饭后一起散步,羌意便提前离了席,牵着小姑娘离开偏厅。 “公主姐姐,刚刚你为何说食不言啊?”两个人刚走远一些,阿糯便仰起小脑袋问道,“以前用膳,阿娘也没说不让我说话啊?” “那是因为那时桌上都是家人,随意些自是无妨,可今日桌上有你原哥哥,还有一位王爷呢。”羌意笑着解释道。 阿糯点点头:“原来如此,阿糯记住了。” “嗯,真乖。”羌意看着前头的岔路,“我们往小木桥那便走吧,散步完正好去我那儿午歇。” “今日阿糯可以和公主姐姐一起午歇吗?” “当然可以。”羌意弯下腰,轻刮了下阿糯的鼻梁,实在可爱得紧。 “微臣倒是一直不知,公主竟这么喜欢小孩。” 突然一道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羌意弯腰的姿势一顿,回头看去,却是裴贺朝和原玉峥一起往这边走来。 这二人如今政见还比较一致,加之近来都在给皇上授课,倒还称得上一句点头之交。 “公主。” 二人一齐同她行礼。 羌意直起身,面朝二人虚虚福身回道:“丞相,王爷。” “原哥哥!”阿糯见着熟悉的人,也忍不住开口打招呼。 原玉峥走上前一步,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方块大小的纸包道:“这是你阿娘托我带给你的糖。” 阿糯十分惊喜,咧着嘴开心道:“谢谢原哥哥。” 这一口一个原哥哥倒是让羌意想起面前还有一个人,她抬眼看着裴贺朝,谁想到,这人竟也正瞧着她。 “阿糯,这里还有一个人,你可有打招呼?”羌意笑道。 阿糯的注意力从糖纸上转移过来,小眉头蹙起似乎在思考什么,沉默片刻后,三个字终于从她嘴里蹦出。 “叔父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在下午六点~感谢在2020-04-21 00:00:00~2020-04-22 05:5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甘露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叔父? 羌意微愣,垂眸看了眼一脸呆萌的阿糯,旋即又抬眼看向对面的裴贺朝。这人难得露出一丝怔愣,而后面色一黑,目光一转对上她的视线。 这神情是何意思? 羌意嘴角还未来得及扬起的笑意顿住,心道,这裴贺朝不会以为是自己让阿糯这么喊他的吧?! “公主姐姐,我有些困了。”阿糯突然回过头,扯扯她的衣袖。 羌意回过神,罢了罢了,反正得罪裴贺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差这么点小锅吗?思及此,她也不怵对面那人,勾起一抹淡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房了,二位慢聊。” “公主慢走。”原玉峥先开口应了。 羌意也不等裴贺朝是何反应,牵过阿糯的手便要转身而去。 “公主。” 浑厚沉哑的二字终是响起,羌意的脚步一顿。 “皇上在宫中甚是想念公主,让微臣告诉公主,请你早日回宫。”裴贺朝接着说道。 这话倒像是羌以泽会说的,羌意似乎都能想象小皇帝紧皱着眉,不大高兴的模样。想到这儿,她看向裴贺朝,清清嗓子道:“烦劳珩王回皇上一句,就说我不日便回,望皇上莫要过于挂念。” “臣一定把话带到。”他嘴角微微勾起,拱拱手回道。 羌意见他面色变好,暗道这人真真符合书中所描述的阴晴不定,不过她也懒得琢磨这神情变化背后的因由,牵着阿糯便朝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 翌日。 羌意带着阿糯来到元易坤和沈芝芝所住的主院一起用早膳,阿糯一见着沈芝芝立刻朝她奔了过去。 “阿娘!” 沈芝芝立时伸出双臂将她抱住,而后面带着些微歉意地看向羌意,道:“昨夜麻烦公主了,阿糯她没扰到公主歇息吧?” 前一夜,阿糯在她那儿玩得迟了,困意一上来便直接在她房中睡下。 “阿糯睡得安稳,没有打扰到我。”羌意一边笑着回道,一边在席中坐下。 元易坤摸了摸阿糯的发顶,轻笑一声,朗声道:“先用膳吧。” 没有裴贺朝和原玉峥在,一顿饭下来,席间欢声笑语不少。阿糯人小胃也小,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几块小饼后便跳下椅子往外头跑去。 “公主慢用,我陪着阿糯出去瞧瞧。”沈芝芝虽是对羌意说的,可离开时双手却是在元易坤肩上轻轻一按。 夫妻间的小动作没有逃过羌意的眼,她垂着眸微微一笑。 等沈芝芝和阿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席上就稍微安静一些,突然,元易坤轻轻放下筷子,轻咳一声道:“今日我还要去城外军营看看,你就呆在府上,让阿糯陪陪你吧。” “舅舅怎么突然变得啰嗦了。”羌意拿过帕子擦擦嘴角,笑道,“这几日在将军府,我本也是这样过来的,怎么今日还多了几句嘱咐?” 本是随意的调侃,可元易坤却轻叹口气:“本来今日我是打算让玉峥再过来一趟的。” 原玉峥? 羌意心中一动,难道是原玉峥拒绝再过来将军府了? 还不等她细想,元易坤又道:“也不知道裴贺朝是怎么想的,明明今日便要审理之前赈灾款贪墨一案,竟临时让玉峥也过去陪审。” “赈灾贪墨一案?”羌意一顿,见元易坤眉心拧着,问道,“这是今日早朝摄政王亲口说的?” 边上的人一顿,说:“倒也不是,只是这件事除了他还有谁能开口让玉峥过去?” “许是丞相自己不放心便想着亲自陪审。”羌意猜测着,心中又道,亦或许正是为了拒绝过来将军府才为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断不可能。”谁想,元易坤立刻反驳道,“昨日玉峥离开时还同我约好今日要过来的。” 嗯? 羌意一愣,原玉峥怎么可能还会答应过来将军府,难道是昨日还未来得及说清楚? “舅舅。”她想了想,不管原玉峥什么时候言明,自己的态度还是要让元易坤知道的,“我同丞相的事急不来,我若是对他有意,都不用舅舅出手,我必每日早朝到那泰和殿前等他,让他也对我倾心。一段坚固的感情讲究细水长流,急是急不得的。” 元易坤有片刻沉默,许久后他叹出一口气,道:“女子最好的年岁不过弹指一挥间,我怕此次回来不将你的婚事解决了,日后……” “舅舅。”羌意笑着宽慰道,“你放心,只要我有了心上人,哪怕你远在边境,我也能找机会把他带到你面前,先让你过目的。” 面前的人有一瞬间怔愣,可片刻后又释然般,笑着点点头。 此后又过三日,羌意才从镇北将军府离开。 回宫这日,她在正阳门下了马车便同芙蓉和蔷薇一道走着往颐安宫而去,路过一处宫门前,意外听到两个小宫婢在墙边偷讲八卦。 “吓死我了。” “我也是……你说摄政王这般冷脸闯进常宁宫到底是为了何事啊?” 羌意漫不经心的脚步一顿,她停在宫门外边轻咳一声。 里头的声音很快停下,那两个宫婢探头探脑地朝着外头看来,见着羌意时吓了一跳,双双跪倒在地。 “公,公主,奴婢失言,请公主责罚!” 羌意轻瞥了眼蔷薇,后者得到示意,走上前一步。 “你们刚刚所说,摄政王冷脸闯进常宁宫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宫婢低伏着身子,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对方,而后右侧一人缓缓抬头,道:“回公主的话,奴婢二人正巧从常宁宫过来,刚刚摄政王独身一人,有些,有些怒气冲冲的……进了太后寝殿,奴婢们给他行礼亦像是没听见般。” 羌意有些疑惑,宫婢的话自然不可能作假,“怒气冲冲”一词或许有些夸张,估摸着就是冷着一张脸。可就算是这般,能让裴贺朝喜怒形于色的又是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二更 第十九章 “你们退下吧,以后记得在宫中谨言慎行,有些事有些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那就不太好了。”羌意垂眸看着两个尚在最好年岁的小姑娘,轻声建议道。 “是!”两个宫婢叩着头,“奴婢谨遵公主教诲。” 说罢,两个人急急起身,压着头退开。 “公主,我们现下还是回颐安宫吗?”等那两个宫婢消失在夹道上,芙蓉这才开口问道。 羌意点点头,望着前头的路,道:“先回吧,你帮我梳洗一番,去延华宫面见皇上。” 三个人回到颐安宫不过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便又出来,朝着延华宫走去,哪想刚踏进延华宫的宫门,羌以泽就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往她们这边行来。 “皇上?”羌意福身行礼。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羌以泽面色一变,浮现一丝喜色,又加快几步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怎么回来没有提前通禀一声?” “觉得没有必要就没派人通知。”羌意笑着解释,看着羌以泽身后不远处匆匆抬来的御辇,奇怪道,“皇上这般行色匆匆往外赶是做什么?” 羌以泽眉头皱着,轻叹口气道:“我要去母后那儿。” 常宁宫? 羌意不免想到之前宫女所说的事,她吩咐后头御辇上前,道:“皇上先上坐辇吧,我同皇上一道过去常宁宫。” 一听到有她相陪,羌以泽果然没那么急色了,挥挥手便让后头的宫人上前,由人扶着上了御辇。 羌意特意吩咐宫人行得慢些,也趁着这一路问了羌以泽几句,可算是大概明白裴贺朝今日冷脸闯常宁宫的原因了。 其实总的来说还是梁州赈灾款一事。 梁州河堤判官曹岩的外祖父是裴湘祖父表弟的堂弟,那外祖父听闻自家外孙犯事下狱后便撑着一把老身子骨从梁州千里迢迢赶来帝京,本想找自家堂哥去同裴湘祖父说说情,可来了帝京才知道裴湘祖父早在几年前便走了。 这说情的路子虽然断了,可自己不远千里从梁州而来,总想着不能无功而返,于是他又让自家堂哥安排自己进宫面见裴湘。 最开始,曹岩外祖父是想直接找裴贺朝的,还是自家堂哥拦下来,说裴贺朝这条路定是不通,不如去面见深宫中的太后来得方便。 一开始,裴湘并不把这什么祖父表弟放在眼中,她深知祖父同这人往来不多。 可没想姜还是老的辣,她祖父这表弟很快琢磨出裴湘的性格,不再一味恭维她,反而明里暗里用激将法表示不怪她帮不了忙,她同皇上孤儿寡母处在这宫中,裴贺朝虽为摄政王,可朝中文武百官看着其实也做不到随心所欲,裴家到底是落寞了云云。 裴湘一向心高气傲,听到这话哪里忍得住,前后不过一刻钟就立马改了口,说是这事曹岩的罪并不算大,最重要的是他背后那人,等将那人揪出来,曹岩自能安然无恙。 “舅舅当然不会放过曹岩,一听母后答应此事,连早课也不上就往常宁宫去了。”羌以泽小手搭在御辇的扶手上,面朝着羌意的方向轻声说着。 羌意听完前因后果,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担心。在原著中,裴湘这人一向是以裴贺朝为先,先前答应此事本就是被激得一时脑热,裴贺朝亲自过去,她定是很快会改变态度。 不过…… 羌意想到这里,她侧头又看向羌以泽,问道:“皇上,此事在你看来,曹岩应该被饶恕吗?” “姐姐,你是在问我吗?”羌以泽看上去有些意外。 羌意轻嗯一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舅舅说过……” “不要他说,我现在是在问皇上你自己的看法。”羌意笑笑。 羌以泽一顿,陷入沉思。 见他这般,羌意倒也不急,勾着唇静静等着。 “呃……”走过一道宫门,往太清池边走去时,羌以泽终于发出点声音,“我觉得一个人不管做过什么,都是需要自己去负责的,曹岩做的是错事,损害的是我云昭子民,这和他是什么身份无关,是否同母后说情无关。” 羌意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有些话虽不大严谨,但理倒是都对上了。 “曹岩做了错事,自是有大理寺和刑部来判,绝不是母后或者几个人说上几句便能定下的,云昭律法更是写得清清楚楚,该怎么判,该怎么罚都很明了。”羌以泽说到后头,小手慢慢上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至于曹岩背后的人,查出来后亦是这个结果。” 话落,羌以泽猛地转过头看向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我说完了。” “皇上说得不错,看来这段时日摄政王和丞相的课还是很有效的。” 其实懂理只是其次,羌意更欣慰的是羌以泽敢于表达自己想法了,以往或者说原著中,羌以泽这个小皇帝习惯了在裴贺朝把持的朝堂中“浑水摸鱼”,不会表达自己的观点更不会尝试做出同裴贺朝相反的决定。 这样长此以往,即便裴贺朝的举措都是对的,但在外人看来也是他心怀不轨逼迫着小皇帝做出决策。 一个懦弱,一个暗藏野心,这就是原著中朝堂中很多人对他们的看法。 走过太清池没多久,常宁宫就出现在眼前,羌以泽下了御辇走在前头,羌意则跟在后面。 殿中十分安静,外头伺候的宫人也没有任何异样,如羌意所料一样,裴湘绝对不可能同裴贺朝作对。 可她进了殿中,让人没想到的是,裴贺朝竟早就离开了常宁宫。 “母后,舅舅呢?”羌以泽睁着大眼环顾四周。 羌意在后头缓缓福身,目光十分谨慎地虚落在前方。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裴湘虽说刻意隐藏,但羌意还是从她微红的眼眶中看出些许端倪。 看来,就算裴湘再怎么听裴贺朝的话,她今日还是发泄了一点情绪的。 “今日儿臣回宫,本是去延华宫面见皇上的,正巧撞见皇上要来常宁宫,便也顺道一起来向太后请安。”羌意在羌以泽前头先开口,这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再提曹岩那事了。 羌以泽到底同她亲昵相处两年多,很快察觉出她的意思,也顺着她的话说:“儿臣亦是来给母后请安的。” 裴湘显然懒得纠结真假,轻嗯一声便打发宫婢上前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稍后 第二十章 羌意却并未落座,借口自己刚回来,宫中还有些事宜,便早早地从常宁宫出来。裴湘显然对她也不甚在意,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下她,便抬抬手让她随意去留。 从常宁宫出来,芙蓉突然低声道:“公主,奴婢怎么觉得太后今日有些不大一样啊?” “你也有这种感觉啊。”蔷薇跟着附和。 羌意抬眼看着前头,嘴上虽没有说什么,可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刚刚裴湘微微发红的眼眶。 按着原著的时间线,这个时候的裴湘应该还未同裴贺朝讲述自己心意才对,二人之间也应该还维持着最为简单的姐弟关系。 那今日裴湘那副神情是为何? “公主,你还记得之前奴婢说常宁宫半夜传出男子声音的传闻吗?”芙蓉悄悄说道。 羌意瞥了她一眼,说:“记得,怎么了?” “其实后来有人说那男子的声音同摄政王很像……” 听及此,羌意脚步一顿,不着痕迹地顾了眼四周,轻斥道:“这些话莫要说了,不管像与不像,那人又是谁,都同我们无关。” 这些都是原著剧情,她没必要去触及。 芙蓉噤了声,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八卦心一起,嘴巴就是管不住。”蔷薇打趣道。 前头就是太清池,羌意下意识地往皮皮往日习惯呆着的小道走去,可一眼望去,那熟悉的黄白相间的小猫却并未出现。 她倒也不觉得什么,皮皮本就贪玩,跑到哪个小角落玩耍是常事,只不过出宫这么些天回来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走吧,回颐安宫。”说着,她拐过一条小路,准备往太清池另一头走去。 “喵!” 倏忽之间,一个灵活轻巧,黄白相间的身影从前头飞奔而来,一跃跳进羌意下意识伸出的双臂之中。 “皮皮!”羌意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好好撸撸毛,余光已经瞥见前头褚色锦袍的一角。 果然,下一刻,身后的芙蓉和蔷薇双双出声:“奴婢叩见王爷。” 皮皮在她怀里晃动着尾巴,羌意抬头看向裴贺朝。 “微臣见过公主。” 对面的人先开了口,嘴角还噙着一丝并不遮掩的笑意。 “珩王怎么还在宫中?”羌意以为他从常宁宫出来就该直接回府了。 裴贺朝往前走近几步,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淡笑道:“看来公主是知道我去过常宁宫了。” 羌意抬眸,毫不退避地回看着他:“本宫就是从常宁宫过来的。” “臣本来是要离宫了,只是……”裴贺朝轻笑一声,又往前走近几步,长臂一伸,大掌在皮皮小脑袋上揉了揉,“这小猫半路将我拦下,我也只好陪它玩一会儿了。” 羌意被他这一连串流畅无比的举动给整蒙了,等她反应过来二人的距离已触及安全范围后,立时往后退了一大步。 裴贺朝丝毫没因她这一退步而不悦,反而优雅笑着收回自己的手,继续道:“刚刚臣带着它在前头赏花,听到这边有脚步声,瞬间从我怀中跳下,我还以为它这是怎么了,原是公主来了。” 羌意听完,心里头有些高兴,轻笑着在皮皮身上顺了两把毛,道:“我说过,皮皮同我是十分亲近的。” 两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想到先前定下的赌约,裴贺朝更是大方地点头:“那臣就期待着公主赢得这个赌约。” 裴贺朝虽每日都会进宫,但待的时间自然不可能比得过她,这么想着,羌意毫不谦虚地笑笑:“借珩王吉言。” 说完,羌意颔首又道:“本宫不打扰珩王了,先行一步。” “公主就没什么话想要问微臣吗?”就在她转身之际,裴贺朝猝不及防开口。 羌意一顿,蹙眉回过头:“我需要问什么?” “公主向来没有到常宁宫请安的习惯,今日到这,难道不是对梁州赈灾款一案有所好奇嘛?” 被戳中心思的羌意面上一红,她确实对此案的进展好奇,今日听说裴贺朝冷脸闯进常宁宫,她本以为是有什么大新闻,谁曾想不过是一处走后门被阻的戏。 “怎么说我之前也是接触了梁州水患一事,也帮着想过筹集赈灾款的法子,关心一下此案再正常不过了吧?” 裴贺朝笑笑:“那是自然,公主久居颐安宫,臣本以为公主对这外头的事并不关心,可近段时日以来,从公主种种举动中,不难看出公主心怀天下与百姓。” 听到这话,羌意心中一颤,这怎么感觉话里有话? 她抬眸看着裴贺朝,不着痕迹地解释:“本宫也没做什么,若是筹款一事,也是巧合碰上而已。” 对面的人不置可否,笑道:“不管如何,公主却是有权利知晓此案进展。” 羌意不语,等着他继续说。 “曹岩并不是一个硬骨头,但是他的嘴却十分严紧,不管大理寺刑讯也好,谈条件也罢,他都没有要将背后之人和盘托出的意思。” “不是硬骨头却嘴硬,听上去有些矛盾。”羌意不解。 裴贺朝轻笑一声往前走去,羌意下意识跟上他的步伐。 “一方面,他估计还企盼于自己同裴家的关系能将他救出,另一方面,那就是他有极大的自信那个背后之人能够保下他。” 这番话让羌意脚步一顿。 走后门这种事向来是只能做辅助用的,也因此曹岩将秘密严防死守的很大原因就是后面这个,可又有谁能在裴贺朝的指令下保下他呢? 突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飘过,她猛侧过头,一些话在她嘴里转了又转。 “公主有话说?”裴贺朝很快察觉到。 羌意先是点头,后又摇摇头道:“我只是心里有个猜测,三法司共同审理的情况下,很少能有外人将犯人保下,尤其是……珩王你亲自参与,再则还有丞相在。” “公主的意思,臣明白。”裴贺朝但笑不语。 看着他这般神情,羌意心中了然,这人明明心中已有底,刚刚那样说来还像是要同她好好商讨一番。 这么想着,羌意暗自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道:“既是如此,那王爷还是赶紧去将此人揪出来,早日了解此案吧,本宫就先带着皮皮回颐安宫玩一会儿。” “臣送公主回宫吧。”就在羌意欲转身之际,裴贺朝又一次开口将她喊住。 作者有话要说:增加亲密度法则一:亲自送你回家 第二十一章 羌意显然没料到裴贺朝会提出亲自送自己回宫,下意识就开口拒绝。 裴贺朝竟也没因此作罢,反而笑言:“公主莫不是也同旁人一样惧怕微臣吧?” 羌意挑眉,露出一抹略显虚伪的笑,道:“珩王多心了,旁人是敬重你,怎么会是惧怕。” 只见对面的人不置可否地笑笑,伸出手做出一副请姿,说:“既是如此,那公主请。” 羌意无法,只得点点头答应。 两个人在前头走着,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也没人开口说话。后头的芙蓉和蔷薇更是默不作声,互相对视一眼,紧紧跟在羌意后头,就怕自家公主被欺负了去。 沿路的宫人见到他们两个,第一反应皆是一怔,而后匆匆行礼。 羌意见她们这般倒也不意外,本来她这个公主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在竟然和堪比阎王的摄政王走在一块,怎么瞧都有些格格不入。 “喵喵喵~” 突然,一直慵懒缩在羌意怀中的皮皮激动起来,小尾巴不停摆动着。 “让我来抱吧。”一直沉默的裴贺朝突然开口。 一开始羌意还有些不乐意,皮皮好不容易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选择了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将它送出去,可是不知为何皮皮在她怀中愈发躁动起来。 “给我吧。”裴贺朝再次开口,这次他也不等她主动,直接从她怀里接过皮皮。 羌意感觉到对方略带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手腕间轻轻擦过,她本还未完全放开的手臂倏地一松。 裴贺朝似乎注意到她有些突兀的动作,抬眼看了下她,轻声道:“今日一直照顾它的宫婢同我说了,皮皮这是到日子了,这两日我会吩咐她们照看好它。” 到日子? 羌意先是有些不解,可还没等她问出声,就见皮皮一到裴贺朝怀里就摆着尾巴,不停地在他怀里蹭着,动作却比在她怀里时温和许多。 她顿时意会到这个“日子”是什么意思,原是到了发.情期…… 羌意轻咳一声,视线从皮皮身上移开,道:“也可以将它放在我宫里,将值夜的宫人分出一个来照看便可,它虽不大习惯长久留在我那儿,但总比在外头要好。” “夜里吵,放在颐安宫会扰到公主歇息。”裴贺朝垂着眸,手掌轻抚着皮皮,沉稳磁性的嗓音接着响起,“我吩咐照顾皮皮的宫婢原是玉清宫的,也算是熟悉它的人,让她照顾就行。” 羌意微侧过头,瞧着他的动作,这人的神情虽被他垂着的眸遮掩着,但不知为何,她恍然觉得此刻的裴贺朝堪堪能称得上“温柔”二字。这明明是同他完全不搭的词,放在原著中也从未见过有此描述。 她看得有些恍神,浑然不觉边上的人抬起了头。 “公主?” 低低沉沉的二字响起,羌意些微涣散的目光收回,见裴贺朝正含笑地看着自己,她突觉得脸上有些热意,轻咳一声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珩王帮忙顾着皮皮了。” 说罢,她也不再逗留,继续往前走去,裴贺朝的步伐很快跟上。两人虽又再次陷入沉默,可羌意总觉得气氛与之前有些不同。 幸而颐安宫就在不远处,羌意不自觉地加快步伐,也不管身后裴贺朝是否有所察觉。 颐安宫外,裴贺朝停下脚步。 羌意感觉到身后最沉稳的步伐声消失,脚下一顿,想着怎么着也得说两句,于是转过头笑道:“颐安宫到了,多谢王爷送本宫回来。” 话一说完,她就见着裴贺朝含笑的桃花眼,猛然觉得自己现在态度过于和善,脑子快速转动,调出一些比较刻薄的言辞,清清嗓子道:“不过本宫其实并不需要这样子的善意,王爷有这闲工夫,不若早些将贪墨赈灾款一案了结为好。” 羌意说完这番话,双眸紧紧盯着裴贺朝,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包含着怒意的神色。谁想这人仅是挑挑眉,反而勾起唇角,一副笑意盈盈,无所谓的模样。 “公主教训的是,只是有时候一些念头生起来了也不好强硬地将它压下,你说是吗?” 还没等羌意想明白“一些念头”是指什么念头时,裴贺朝却是颔了颔首,抱着皮皮往来时的路走去。 “公主,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芙蓉细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怔愣。 “嗯?”她回头看去。 芙蓉和蔷薇对视一眼,道:“公主,我们进去吧。” “……哦。”羌意点点头,提起裙裾迈进颐安宫宫门。 等走到寝殿,芙蓉才再次开口:“公主,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摄政王瞧着多了分人情味儿啊。” “人情味?”羌意接过蔷薇递过来的茶,皱着眉有些不解地反问。 “是啊,公主面对着摄政王或许看得不清楚,但是奴婢和蔷薇在后头却正好能瞧见他安抚皮皮时的模样,那副神情同摄政王真真是有些违和,不过确实多了些人情味。” 芙蓉说了一大堆,到也算是说到羌意心里,她之前也有这样的感觉,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芙蓉也感受到了。 “公主,我瞧着摄政王还是很敬重你的,或许我们以后不用同他作对了吧?” 羌意看着芙蓉弯着眉眼建议的模样,这才觉得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找裴贺朝的麻烦,大概是从上次弹劾被抓包后,自己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作了…… 羌意想了想,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松懈了。 第二十二章 “公主,你在想什么?”蔷薇出声问道。 羌意将茶杯放下,想了想看向芙蓉:“从今日起,你多多留意和裴贺朝有关的事,有任何消息一定要及早通知我。” 芙蓉有独特的八卦敏感度,两年多时间来,羌意对颐安宫外所有事情的了解基本都源自于她。 就在羌意派人留意着裴贺朝动向的同时,梁州赈灾款贪墨一案终于有了结果。 “没想到那河堤判官背后竟有户部和刑部两处的人撑腰,难怪他明明那么怕死却敢什么也不说,死撑着……” 羌意轻靠在听风楼的栏杆上,听着芙蓉讲今日泰和殿传出来的消息,户部右侍郎王青同刑部左侍郎张谋齐齐下狱。 明明之前她也有猜测就是在大理寺或者刑部之中有人在暗中保曹岩,可真当结果出来,她心底反而有些不踏实。 “公主,你在想什么?” 蔷薇轻声打断她的思绪,她顿了顿摇摇头道:“户部有人指使曹岩,这不足为奇,这王青圆滑得很,当初筹款时最先提出征收重税的也是他,自己贪了钱还妄图再从百姓身上榨取,真真好心思。” “那刑部张谋……” 羌意看着蔷薇,接过话:“张谋此人我并不了解,但是……我总觉得他和王青这么一个组合作为曹岩背后的人,实在过于浅显。” “听说张谋是王青的妹夫,正是这层关系才让摄政王注意到他们的,而后他又派人暗中盯着这俩人的府宅,发现王家和张家人这些时日均是用财无度,十分奢侈。”芙蓉开口,将自己听见剩下的信息说出。 蔷薇听罢,愤愤道:“用着拿百姓性命换来的钱财贪图享受,这两个人真该死。” 两个丫头自顾自怒骂着刑部和户部两个侍郎,而羌意却撑着下巴,凭栏眺望泰和殿方向星星点点的人影。 贪墨赈灾款一事告一段落,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今的真相仍旧被蒙着一层雾纱,还没掀开时,你不知道下面是否还有更多的秘密。 可惜还没等羌意将这个雾纱琢磨透,芙蓉带着她最新八卦成果,邀功般地来到她跟前。 “你说什么?” 彼时,羌意正好午歇起身,脸上还带着一丝倦意,听了半天只回道这么一句话。 芙蓉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拿过湿帕子替她擦擦脸,又重复一遍:“摄政王在西郊新建的宅子似乎在上月末完工了,这两日出宫采买的姐姐同奴婢说,那宅子当初建的时候就声势浩大,如今建成更是吸引了好多人到西郊一游,就为一睹摄政王私宅外头的风光。” “不过就是建个宅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吧。”起初,羌意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第二日,羌意刚到延华宫,羌以泽就开口问她是否知道裴贺朝新宅建成一事。 “略有耳闻。”她这么回道。 羌以泽轻叹口气,在案桌上将空白的纸铺好,拿着白玉镇纸随手一压,道:“我好想出宫。” 羌意将他无精打采的模样收入眼中,问:“为何?” “今日丞相来给我授课,说起舅舅西郊新宅,听上去十分有意思。” 有意思? 羌意心头一动,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新宅并不一般,她状似不经意问道:“摄政王这新宅建了有多长时间啊?” 羌以泽年岁虽小,记性却十分好,没回想多久便道:“我记得是去年仲秋节时,舅舅便同我说过西郊新宅在建了,那块地是父皇还在时赏给舅舅的,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竟然已有半年多的时间? 百姓围观,耗时耗力,这些种种听上去怎么这么像一个贪官作为? 羌意心里隐隐浮现一个念头,嘴角忍不住勾起。 “姐姐,你笑什么?”羌以泽抬起头看着她,有些不解。 “皇上想出宫其实是想去瞧瞧摄政王新宅吗?” 只见羌以泽先是有些犹豫,而后诚实地点点头,轻嗯一声。 羌意替他磨了下墨,状似无意道:“再过半个月可是到了春日宴,或许皇上在那个时候能出宫一趟。” “春日宴?!”羌以泽眉目舒展开,道,“先头我怎么没想到。” 安抚好羌以泽后,羌意便从延华宫离开,转头就吩咐芙蓉找一个靠谱的人帮忙带个东西到宫外。 “公主要带什么东西到宫外啊?”蔷薇好奇问道。 “小道消息。”羌意一字一顿说着。 芙蓉和蔷薇面上皆是不解。 翌日。 “公主,这若是被摄政王知道我们在背后搞鬼,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芙蓉拿着一袋银两和一封密信。 羌意不怕他知道此事,反而怕他不知道此事,可心里虽这么想,但面对这两个丫头,还是要先好好安抚一番。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蔷薇知,裴贺朝就算再怎么把持朝政也不能知晓我这颐安宫发生的事吧。”羌意拍拍她的肩,任重而道远,“哪怕退一万步说,裴贺朝那厮最后真的知道了,也有我在你们前头顶着,怕什么?” 蔷薇胆子稍大些,附和道:“公主此番举动定是有她的道理,芙蓉你照做便是。” 芙蓉见此只得点点头,收好东西转身出了颐安宫。 两日后,帝京最繁华的长安街。 “你们都去西郊瞧过了吗?”一身青衣男子坐在茶座上,两眼之中泛着八卦意味。 后头一名锦衣男子,肥头大耳,端着个茶杯做作地吹着气,闻言抬起头道:“谁敢去啊,那可是……的地盘,那人故意将宅子建在西郊,便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那宅子是有多么奢侈豪华。之前去过的那些人,等着吧,他们若是多嘴,那人可不会轻易放过。” “嗐,现在整个云昭看似姓羌,实际上……”又一蓝衣男子冷哼道。 “嘘,王兄,你不要命了!”青衣男子赶紧打断他的话。 不只这一处能听见诸如“西郊”这般的字眼,只是每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宅子怕是那人拿来私藏宝库和美人的,恐怕云昭最宝贝的东西都在这儿了。”锦衣男子擦了擦嘴角不小心溢出的茶水,眼里藏着艳羡,嘲讽道。 又过两日,颐安宫。 “公主,公主!” 芙蓉匆匆跑进寝殿,一脸忐忑。 “怎么了?”羌意手拿着话本子,正看到主人公伤感别离之际,一下子被打断情绪,还有些不适应。 “不好了,今日早朝有谏官弹劾了摄政王!”芙蓉喘着气,额间流下一滴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5 00:00:00~2020-04-26 20: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nnable 8瓶;啊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羌意一愣,第一反应是朝中竟有如此英勇之人,敢当着面弹劾裴贺朝,第二反应就是裴贺朝这人行事一向滴水不漏,这次竟被人抓了把柄? 于是她一副看好戏般说道:“这位谏官可真是敢说,不过裴贺朝这是做了什么?” 芙蓉一字一句道:“建豪宅,私藏金库,奢靡无度。” 话音刚落,羌意就猛咳出声,一脸惊讶:“是因为这事弹劾的他?” “是啊,听说今日早朝时摄政王的脸当场就黑了,那位谏官还一刻不停地说着,什么引起百姓围观,恐有引得奢靡之风盛行云云。” 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先前她特意找上谏官,却被当场抓包打断,那左司谏后来也没同她再说过此事,偶然碰见亦是躲闪着她。如今她只是想在百姓中引起一些舆论,这谏官倒是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等等,不对。 “是哪个谏官?” 芙蓉摇摇头回道:“这倒是不清楚,只听说是不久前刚上任的。” 一个刚上任不久的谏官就敢当朝弹劾摄政王,说这人是不畏强权,正直敢言,羌意是有些不信的,若真有这样的人物,原著中定会着墨些许。 她这么想着,也下意识问出声。 芙蓉站在一旁想了想,猜测道:“难道是他知晓这次散布消息的就是公主你,认为公主能成为他的靠山,想当出头鸟?” 说着,她语气一变,慌张开口:“公主,奴婢总觉得我们这次的行动太过张扬,你说,摄政王会不会也知道是我们做的了?” 羌意听到这话有些心虚,做这件事的时候她本就没有想遮掩的意思,只要裴贺朝简单一查就能查到是宫里人所为,再按着近来出宫宫人名单一一详查,不久就能查到自己身上。 可那也是裴贺朝能知晓,其他人是怎么能凭空猜出是自己在背后搞鬼,再则她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公主,一个小小谏官怎么可能拿自己当后盾? 见芙蓉神色担忧,她还是先出口安抚:“莫担心了,就算裴贺朝知道是我做的,他也不敢如何。” 若此次真的惹恼裴贺朝,如愿赴死,那她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首先要做的便是将芙蓉和蔷薇这两个丫头安顿好。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内殿床榻边。 “公主,你做什么?”芙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也跟了过来。 羌意并没有回答,弯下腰从自己枕下拿出一张微微褶皱的纸,背过身将纸折叠着塞进衣襟中。 “去延华宫一趟。”转过身,她这般说道。 芙蓉虽有些纳闷,但也只是点点头。 羌以泽今日的课还未开始,羌意就趁着这点时间缝隙想先同他将自己的“身后事”搞定。 小皇帝仍旧如同往常一样,见着她时满脸喜悦地将她拉进内殿。 “芙蓉,你留在这儿。”羌意止住芙蓉跟上来的脚步,然后牵着羌以泽往里走。 “姐姐,这是今日送上来的糕点,是宫中新来的御厨所做,你尝尝。”刚进内殿,羌以泽就拉着她来到桌边。 羌意先尝了一块,同他聊了聊这段时间的课业,而后才不经意地提到自己的两个丫头。 “芙蓉和蔷薇?” “是啊,这两个丫头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不久之后便是其中一个丫头的生辰,我想着给她们备一份礼物。”羌意半真半假地说着。 羌以泽年岁小,听到要备生辰礼,多少有些激动,忙问她准备送些什么。 羌意将早就写好的承诺书拿出,展开放在他的面前。 “承诺书?”羌以泽拍拍小手,手头还有些油,便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张的边缘,“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着若是有一日她们不在我身边了,也能有个保障,出宫嫁人亦或是留在宫中当个闲散女官。”羌意指指承诺书的最下方,“其实今日来,我就是想求皇上能在这承诺书上签个字,若是能盖个玉玺那便再好不过。” 羌以泽有些不解:“她们怎么会不在姐姐身边呢,若是升了女官也是可以待在姐姐身边的啊。” “咳。”羌意一顿,“世事无常,我这么做也是保险一些。” 羌以泽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好吧。” 羌意看着他走到案桌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对了,姐姐你可知今日有人在早朝弹劾了舅舅?”突然,羌以泽抬头开口问道。 羌意装作惊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哦,竟有这种事,这人莫不是胡说,可有受了惩罚?” 羌以泽一边将玉玺举起,一边点头回道:“舅舅让他闭门思过,不得出府,说他人云亦云,不做调查信口而来,这是在滥用谏官权利。” “还有吗?” “还说若是不思悔过,便自将谏官一职辞去。” 话落,玉玺的印记“啪”的一声也同时落在纸上。 这清脆的声音如同一记钟响撞在羌意心口,裴贺朝手段果决狠厉,但对那些明着同他作对的人是很少给眼色的,就好像那些人都不配同他相提并论一般。 可如今他对这谏官的惩罚看似浮于表面,没什么威慑力,但细想“闭门思过,不得出府”不就同罢免官职一个意思吗? “思过”界定的范围是如何,谁又能给出,这谏官恐怕是再也不能在朝中见到了。 这么想着,作为始作俑者的羌意下意识一抖,她一面希望裴贺朝能一次解决她,一面又生理性害怕他的报复。 …… 从延华宫出来,羌意又转道去了趟太清池看皮皮,陪着玩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晃回到颐安宫。 进了殿内,她先是屏退一众宫人,包括芙蓉和蔷薇在内,而后从柜中拿出一个三掌宽的红木锦盒。 盒子有些沉,一打开就见上沉放了好几个金元宝,她将这些金元宝一一拿出,将承诺书放在底下银票上,最后将元宝放回。 这些东西是她这两年存下来的,一开始本想着有朝一日能偷逃出宫,自己在外头不至于饿死,后来系统出现自己做出选择后,她决定将这些都留给芙蓉和蔷薇这两个丫头。 承诺书既已到手,就算日后裴贺朝想迁怒于她们,多少也得给羌以泽一点面子。 她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其实能让她产生留恋的人和事并不多,两个丫头还有羌以泽,再加上皮皮,今日她都一一见过。 新仇加旧怨,羌意觉得按着裴贺朝的性格,应该会有所行动了吧。 可哪想一直等到深夜,羌意都没能将他等来,反而自己因为心里藏着心思,睡意全无,整整一夜,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外头天光微微泻入,她才觉得眼皮变重,倦意袭来。 芙蓉心思细腻,瞧出她胃口不大好,特意命人做了酸甜口的羹汤当早膳。羌意本着不想让她担忧的心逼着自己将勺子送进自己嘴里,可没想甫一入口,她瞬间被美食击败,胃口大好地喝了整整两碗。 可用完早膳没多久,她又开始发愁,她倒不是愁自己会不会死得很惨,而是愁裴贺朝到底还来不来找她算账。 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裴贺朝半分人影都未瞧见。 羌意的希望在时间流逝中渐渐淡去,到了午膳时间,她已经抱定裴贺朝是不会来找她算账的心了。 也因此,她一用完午膳便让芙蓉闭了宫门,自己则脱了外衫,准备在房中好好补觉。 夜里本就没睡好,再加上午膳用得多了些,羌意才躺下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去。都说白日最容易做梦,这次也不意外,也不知是不是睡前一直念叨裴贺朝的缘故,一入睡后,她就感觉自己如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精灵般,将原著中的名场面一一回顾了遍。 梦中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清晰的面容,但唯有一人她看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笑,每一次蹙眉……一一收入眼中。 这个人便是裴贺朝。 突然,一抹身影挡住了她的上帝视角,她微蹙了眉,暗道,快让开,别挡我的视线。 明明这话是在她心里所说,可眼前忽地又明亮起来,羌意眉头舒展,紧抿的唇角也渐渐放松,只是…… 她下意识睁开了眼。 眼前还有些模糊,依稀是个人影。 “芙蓉?” 羌意下意识喊道。 “公主。” 浑厚低哑的二字撞进她的脑中,慢慢转化成三个字——裴贺朝。 哦,裴贺朝啊。 等等,裴贺朝?! 羌意猛地睁开眼,一惊坐起,只见床边某人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那双桃花眼正如自己梦中那般,不经意地勾人魂。 作者有话要说:羌意:谏官和贪墨案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摄政王:我知道,你莫担心我。 羌意:……谁担心你了,我是怕读者小可爱们没发现,想先提醒一下。 摄政王:……其实我也是读者(生硬) 第二十四章 “珩王?你……你怎么会在此处?”羌意目露惊色,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裴贺朝不会是要在这里杀人灭口吧,这也太胆大了。 谁想,面前的人顿了顿,轻笑出声,道:“公主若是歇息好了,不若同臣一道去我那西郊新宅游一游?” “……啥?”羌意有些懵。 “听闻公主对臣的新宅有些见解,臣特此来邀请公主过府一游。”裴贺朝仍旧是那副笑脸。 “你……”这是什么新的套路,将她转移到王府,暗中杀害? 就在她面色犹疑间,裴贺朝又道:“皇上已经知晓此事,他亦已同意。” “怎么可能?”羌意下意识反驳。 之前她去将军府住了几日,回来后,羌以泽每次见她都要抱怨几回,说是她只顾着自己出宫游玩,却将他留在宫中,日日面对那些固执唠叨的老臣。每每提起都说以后不允许她独自出宫,这次怎么可能答应? “臣已经答应皇上,只要他应允,今年的春日宴便可以在臣的新宅办,届时皇上亦可以出宫游玩。” 羌意一愣,裴贺朝这厮可真的会把控人心,而她那个一向黏着她听她话的弟弟竟然还真的将她“卖”了。 “那什么,既是皇上应允了,本宫倒也可以去珩王府上观光观光。”羌意拉了拉被子,扯出一个笑,“不过你瞧,我现下这副样子实在不便,不若明日一早,待我准备妥当再过去?” “公主无需担心,臣府里什么都有。”说着,裴贺朝起身从一旁架子上拿过她的外衫递给她,而后走出几步背过身去。 羌意本以为裴贺朝已经在外头备好了车马,哪想她一出门就立刻被他圈住了腰,她下意识推开。 “你做什么?!” 她的声音不自觉放大,一个小宫婢闻声过来,一见他们二人这姿势立刻跪了下去。 “王爷,公主!” 裴贺朝垂眸瞥了小宫婢一眼,只淡淡丢了一句“下去”。 羌意试图将裴贺朝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拉开,还没等用力,裴贺朝就松了手。 “抱歉,是臣心急,失了礼数。” “你,你抱我做什么?”羌意退开两步,心里却想着,自己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为何芙蓉和蔷薇还没过来。 裴贺朝看着她,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道:“你那两个丫头,一个去替你收拾行装,一个到太清池抱皮皮去了。” “抱皮皮做什么?”她下意识问了后面这半句话。 “给你做伴。”裴贺朝回道,而后又伸过手,“我带你出宫。” 羌意看出他的意图,忙将手背到身后,抬眼看着他,笑道:“咱们就不能正常走出宫吗?” “太慢。” “……”羌意无奈,最后挣扎道,“等芙蓉和蔷薇回来再走吧。” “她们会迟些出宫,你同我一道。”裴贺朝回得很快,看上去就像是一点也不想让她生出侥幸的心思。 羌意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怎么答应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带着在各宫的屋顶间飞跃。 不过片刻,她就从颐安宫直接到了正阳门,那里一辆马车安静地停着,抱剑立在一边的正是裴贺朝的贴身护卫展连。 展连看上去冰冰冷冷的,除了必要的话之外,并不多说一个字。 羌意倒也不甚在意,踩着马踏直接上了马车,随后裴贺朝也跟了上来。 马车行得速度并不算快,车厢里安静的气氛让羌意终于有了时间能够好好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在背后做的事,裴贺朝心知肚明,可他却并没有对她下手,甚至连半句斥责也没,反而邀她到新宅游玩。 裴贺朝这厮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难不成正在憋大招? 羌意这么想着,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去,先头出了寝宫,她便戴上了面纱,使得一双明眸格外显眼。 “公主瞧什么?” 裴贺朝突然开口,他的目光原本是落在前头不停摆动的帘子上,话一说完,这才缓缓转向羌意这边。 偷看被发现的羌意倒也不心虚,索性直接问出自己心里的话:“你到底为什么让我去你府上?” “不是公主说微臣的新宅过于奢靡吗?微臣便想着让公主到府上瞧瞧,若有哪些不得体,过于奢华之处,也好应着公主的意见改改。”裴贺朝嘴角含笑,可他的笑却并不能让人确定他此刻的情绪到底何如。 羌意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避开目光,道:“本宫何时评价过珩王的新宅,恐怕是王爷你搞错了。” 有时候,一些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可面上还是得拒绝承认,倒不是因为其它,只是不想面上这么尴尬罢了。 果然裴贺朝也并没有逼着她承认的意思,只是微微一勾唇,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帝京西郊新宅。 “新宅怎么没有挂牌匾?”羌意下了马车,甫一抬头就瞧见正大门处光溜溜的一块。 “还没想好名字罢了,公主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可同臣说。” 羌意下意识摆摆手,可算了吧,她若是会取名字,皮皮恐怕也就不会叫皮皮了。 在进入新宅前,羌意一直觉得自己在引导民间舆论时虽说有些夸张,但却并不算冤枉裴贺朝,毕竟先头芙蓉就给她说过有关这宅子的小道消息。 什么汤池,花苑,小桥流水,种种种种,都能在这间宅子里瞧见,这些东西一套下来,难道称不上奢侈? 便是她的颐安宫都没这儿齐全。 可直到她一脚踏入大门,她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名叫“质朴”的春风迎面袭来。 “这是什么?”羌意指着路边长得有些秃头的矮树。 “回禀公主,这是桃花树。”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恭敬地回道。 羌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是新宅的管家,公主唤他老明便是。”裴贺朝开口。 羌意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 宅子并不算奢华,反而看上去十分简约,甚至整个前厅里头都没有安置什么观赏性的瓷器,唯有主座置了一个白瓷长颈瓶,里头插了几枝红梅。 “王爷。” 突然,外头进来一个小厮,几步走到裴贺朝身边,垂着头低语几句。 第二十五章 羌意隐隐约约听见“上官”二字,她的脑中立刻浮现一个人影,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她第二次在裴贺朝这儿听见这个人名了。 那小厮说完便退了出去,见此,羌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明叔,你带公主到晏园,这些时日,你只需听公主吩咐便可。”裴贺朝先是对着明叔说了几句,而后才看向羌意,“公主,微臣还有些事要处理,公主若是有任何需要,吩咐明叔即可。” 羌意倒是无所谓,裴贺朝不在,她倒是更能放松些,于是她轻点了下头:“珩王若有事,可以先去忙。” 裴贺朝离开后,明叔便引着羌意越过前厅,往宅子深处走去。 越往里,羌意越觉得外头对这个新宅的传言有误,她瞥了眼前头引路的明叔,斟酌后开口:“明叔。” “公主唤老仆老明便可。”明叔面上惶恐。 “便是王爷也称你一声明叔,本宫这么叫也无妨,再则,明叔要比老明顺嘴。”羌意不愿同他在这细枝末节处纠结,继续道,“听闻这新宅是从去年仲秋便着手建造,足足花费半年有余才完成,可是真事?” “禀公主,新宅确实是去年仲秋便已经在建,但并没有用上半年之久。” 羌意不解,问道:“那为何直到上月才完工?” “其实这新宅早在三个月前便已建成,而剩下三月主要是为了后山汤池。” 后山汤池? 大概是明叔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忙解释道:“新宅后头便是莲青山的一个小山头,当初先皇赐了这块地,王爷便一眼相中这后山一角,觉得是一处天然汤池,因此等冰雪一融便立刻着人将它挖通。” 羌意往前走去,轻哼一声道:“我们摄政王倒是挺会享受。” “王爷年幼时体质不算太好,自小便养成了泡药浴的习惯,因此他的每个住处必是设有天然或人造的汤池。” 听他这么一说羌意这才想起一些事,原著里曾说过,裴贺朝被贺颜欢所弃后,缺了母乳喂养,身子比常人要弱一些。幸而裴父有先见之明,找了师傅带他习武,一来能够防身,而来也能健体强身。 “那后山汤池可是只有珩王一人可用?”羌意问出关键问题。 这话让明叔一愣,回话时亦是有些犹豫:“这,这得……” “罢了,这事等王爷回来,我再自己问他吧。” 羌意也不勉强,她估摸着这汤池恐怕只有裴贺朝一人可以使用,只是明叔碍于她的身份不好明说罢了。 明叔显然松了口气,摆手引着她往右拐去,笑道:“公主,走过这座桥就是晏园了,晏园是新宅里离熹园最近的一个院子了。” “熹园?”羌意反问道,手提着裙裾走上一座模样中规中矩的汉白玉制石拱桥,一抬眼就瞧见前头两个外观几乎无差别的院落。 “熹园是王爷所住的院子。” 裴贺朝住在这儿? “可这看上去不像是主院啊。”羌意有些诧异。 明叔笑着解释道:“这儿离后山近,再加上这南边便是一片竹林,很适合王爷习武。” 羌意点点头,这倒是符合裴贺朝一贯的行事风格,是否是主院并不重要,合自己心意便好,只是为何要将她的院子安排在他边上? 就不怕她这个时不时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半夜暗杀吗? 晏园并不算大,是一个三合院子,走进去的空地安置着桌椅,还有一棵已见凋零的红梅。 “公主,您先在屋里休息。”明叔指了两个丫鬟过来,“你们几个在这儿好好伺候公主。” 羌意自行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视线所及正好落在那株红梅上。 “公主,老仆就候在外头,您若是有事,让这里的丫鬟到外头来喊我便是。”明叔福身就要退下。 “等等。”羌意收回视线,回头看着他,“我那两个丫头呢,芙蓉和蔷薇,她们到这儿了吗?” 明叔朝外头看了看,像是在估摸着时间,而后回道:“应该快了,要不老仆这就到前院去瞧瞧,等她们来了,老仆再领着公主在府上逛一逛。” “也好,有劳明叔了。” “公主言重了,那老仆就先退下了。” 羌意微颔首,而后才走至紫檀木榻边坐下,目光落在那两个被明叔指派来伺候她的丫鬟身上,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阿青。”说话的是一个着青衫的丫头。 “奴婢阿嫣。”后头这个则是一身嫣红。 羌意忍俊不禁,道:“名字倒是好记。” “公主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们。”两个丫头齐齐福身,看上去十分谨慎恭敬。 “倒也无事,不过你们这儿可有新炒的瓜子?”羌意瞧着手边的茶盏,嗑瓜子的瘾又泛了上来,“对了,若是有什么好看的话本子,也一应送上来吧。” 两个丫头暗自对视一眼,回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去吧,去吧。” 随后的大半个时辰,羌意便是一边嗑着瓜子看话本,一边等着芙蓉和蔷薇到来。 平日里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分开,她才发现自己早就已将芙蓉和蔷薇当作自己的妹妹,一会儿不见倒是不太习惯了。 最重要的是,看到话本子里好笑无厘头之处,都无法及时吐槽,看书的乐趣登时少了一大半。 在阿嫣替她换上第五盏茶时,屋外头终于有了响动,她下意识转过头,一个欢脱的小身影忽地从门外几步跃向自己的大腿上。 “皮皮!” 羌意笑着将它举起。 “喵喵~” 皮皮晃着尾巴,胖乎乎的身子不停往前拱,企图回到她的腿上。 “公主。”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人正是芙蓉和蔷薇。 羌意本想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可话到嘴边,瞬间变了,她轻咳一声道:“你们今日是怎么回事,我午歇醒来,倒是一个也不在身边。” “呃,奴婢……”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芙蓉能说会道些,她走上前哄道:“公主,这不是摄政王带着皇上的旨意来的嘛,奴婢们也不好回绝啊,再则,公主不是常说在宫中憋坏了吗,能出来一趟自是好的。” 羌意自是明白她们二人的难处,便是皇帝在裴贺朝面前都是乖乖巧巧的,更遑论她们两个小宫婢。 “罢了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芙蓉见状立刻又往前一步,回头对着蔷薇道:“你瞧,公主是最好说话的了。” “就你最清楚。”蔷薇哼笑一声。 就在三人说笑间,原本立在一旁垂着眉眼沉默的阿青和阿嫣突然看向屋外。 “青云姐姐。” 青云? 这名字有些耳熟。 羌意止住芙蓉和蔷薇的打闹,目光也朝着屋外看去。 第二十六章 来人一身松花色掐腰长裙,发间只一支翠玉簪,眉目沉稳。 “奴婢拜见嘉安公主。” 啊,羌意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她上次去摄政王府碰见的那个青衣侍女青云嘛。 “起身吧。”她抬了抬手,“可是有何事?” “王爷吩咐让奴婢们带着公主参观新宅,明叔觉着奴婢更合适些,便差了奴婢过来。” 羌意挑了挑眉,笑道:“明叔倒是考虑周到,既是这样,那我们便走吧。” 青云点点头,退至一边,恭敬地等着她走到前头。 羌意抱着皮皮出了屋子,还未走远,便听到青云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你们两个留在此处将公主的行装收拾好,等公主回来,一切必须安置妥当。” 这是对着阿青和阿嫣两个丫头说的,羌意猜测得不错,青云和这两个丫头虽都为王府里的奴婢,可青云的等级明显比她们都要高些。 走出晏园,青云很快便跟了上来。 “公主,你在前头走,若是有什么地方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奴婢。” 羌意轻点了下头,怀里的皮皮慵懒地靠睡着,尾巴时不时地摆动一下。 新宅的人气并不重,离了晏园和熹园,几乎就没怎么瞧见人影,便是侍弄花草的仆人也是少见。 青云是个善懂人心的,还没等她问出口,便先出声解释道:“新宅同王府不同,王爷并不想此处变成第二个王府,因此除了几个必要的院子外,其它地方大多保持了原先的样貌。” 几个人继续往前走,前头正好是明叔曾提过一次的竹林。 “这片浅竹林便是原先就存在的,王爷只命人稍微修剪了一番,再有公主从前厅去往晏园的路上走过的石桥,那处池塘亦是本身就在的。” 羌意的目光在浅竹林停留片刻,突然,某些零碎的片段在脑中一一划过。 其实从她知晓裴贺朝新宅建成时,她的心里一直存着疑惑,为何在原著中没有任何一点关于这座新宅的描述。在原著中,不论是女主出现前还是出现后,裴贺朝自始至终都是住在摄政王府,并没有所谓的“新宅”。 直到刚刚青云一句“浅竹林”,她突然想起男女主相识后,两人闹别扭时,男主曾半夜离府去到自己的别院浅竹林处,舞了一夜的剑。 所以原著的别院变成了如今的西郊新宅? 这是为何? “公主,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青云的询问打断了羌意的思绪,她回过神,点点头道:“可以去后山汤池瞧瞧吗?” 本以为会被支支吾吾地拒绝,没想到青云却是很干脆地应了声,道:“公主这边请。”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羌意便瞧见一座木构架红瓦的凉亭,上头挂着一个小匾额,题字“余晚亭”。 从余晚亭走过,便是一个不算长的下坡,凭高而望,入眼的便是一池被水汽笼罩的温泉,泉水沿岸围堆着不大不小的石块。 顺着汤池的方向继续往前,似乎还有一处小池子,羌意目露疑惑,问道:“青云,那一处又是什么?” “那是王爷专门留着泡药浴的。”青云解释道。 “此处环境倒是不错。”羌意走回到凉亭中,手抚上梅花雕纹的柱子,心里已经升起一个念头。 她垂着眉眼,不着痕迹地开口:“这里十分清净,平日里是不是没什么人过来?” “回公主的话,此处乃是王爷专用之地,平日里自是无人过来。” “那你们王爷一般多久来这一次?”羌意状似漫不经心一般地问。 青云耐心极佳,回道:“汤池刚建成不久,加上近段时日朝中事务繁忙,王爷也只来过一次。” 羌意转过身,勉强压住自己带着喜意的嘴角,轻咳一声道:“原来如此,既然这后山汤池也瞧过了,那就回吧,走了这么些路,本宫也有些累了。” 青云显然并未多想,反而是她贴身的芙蓉和蔷薇听到她这番话,抬起了头看向她。 羌意见她们二人看过来,忙使了一个眼神让她们莫要多嘴。 回到晏园后,羌意便让青云带着青、嫣两个丫头退下,只道自己走了这么些路想歇歇。 房门刚一合上,蔷薇便轻声开口:“公主,你刚刚问青云那些话,莫不是想……” 羌意轻瞥她一眼,哼声道:“这么好一处泉水,便是宫中都没有,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想去尝试尝试。” “可若是碰上摄政王可怎么办?”芙蓉问道。 “你当你家公主傻吗?我自然是要寻一个他不在府上的时候过去啊。”羌意抓起先头剩下的瓜子,捏着一颗放进嘴里。 芙蓉撇撇嘴,道:“这可是摄政王的底盘,我们哪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府呢?” “这就需要你这位终极密探了啊。”羌意抓过一把瓜子,放进芙蓉手里,“来,这是你的报酬。” “公主!”芙蓉一边哀嚎,一边伸手接过瓜子。 蔷薇则在一旁捂嘴笑着,屋内一时之间盈满欢声笑语。 …… 羌意本以为裴贺朝很快就会再次找上她,谁想足足三天,她都没有再见到裴贺朝的人影,反倒是她闲得发慌,在青云的指引下,几乎将整个新宅走了个遍。 “你们王爷呢?” 第四天一大早,青云又一次上门说要带她参观新宅的时候,羌意终于忍不住问道。 青云仍旧一副恭敬的模样,回道:“王爷这两日政事繁忙,都宿在摄政王府,并未过来。” 听着她这番话,羌意总觉得有些不对味,怎么感觉她像是裴贺朝的外室,被安置在外宅中,日日夜夜等着他来垂怜。 而青云就像是一个无情的工具人一般,冷漠地告知她,王爷自己家中要事繁忙,无时间来搭理你,你自己好生待着便是。 脑洞越开越大,羌意眉头一抖,赶紧扶额道:“今日本宫就不逛宅子了,你下去吧,没什么事就不要过来了。” “公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大概是看出她面色有些不佳,青云忙开口问询。 嗯,还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冷漠。 “没。”羌意不太想搭理她,正要摆手让她退下时,脑中忽地闪过什么,忙道,“那今日王爷可会过来?” 青云沉默了会儿,回道:“王府那边并未来人通知,应该不会过来。” 闻言,羌意心中终于生出一丝喜悦,只是她还不能表现出来,轻咳一声:“那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有芙蓉和蔷薇便足够了。” “是,奴婢们都在外头,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差人到外头吩咐一声便可。” 羌意随意点点头,等她们全部退下后,她忙看向芙蓉和蔷薇,道:“快,准备一下,我们去后山汤池。” 第二十七章 “现在吗?”芙蓉有些惊讶。 “裴贺朝不在,此时不去更待何时?”羌意走到窗边,屋外不远处,阿青和阿嫣两个丫头正在聊着天。 “蔷薇,你去外头跟那两个丫头说一声,便说我要吃帝京所有糕点铺的红豆千层糕,让她们即刻去买。”她回身吩咐道。 蔷薇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蔷薇便回了屋里,俏皮一笑道:“顺利完成任务。” 羌意瞥了眼窗外,那两个丫头果然没了人影。 “出发。” 一刻钟后,余晚亭。 “公主,让芙蓉陪着你下去吧,奴婢在这里守着。”蔷薇提议道。 羌意想了想点点头道:“若是有什么动静,及早来报。” 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羌意心里并没有特别担心,按着青云的说法,此处一般人进不得,而唯一能进来的那个人如今还在外头忙着政事。 后山本就幽静,再加上泉水池子上方氤氲着的朦胧雾气,更让此处如同仙境般,池壁处堆着的石块颜色深浅不一,极为干净,羌意褪下鞋袜和外衫置在上头。 “公主,小心些。”芙蓉在后头轻声道。 羌意点点头,将长发随意拢起,然后用一支白玉簪堪堪定住,她蹲下.身,伸手在水面轻轻拨动。 “挺舒服的嘛。” 奈何今日准备不充足,若是可以,还应该备上一些清酒,羌意这么想着,不免开始预想下一次。 直到完全浸入池中,羌意才舒畅地轻叹出声:“裴贺朝可真会享受,这整座宅子,唯有此处最是珍贵。” 说罢,她又抬头看向芙蓉:“你也下来吧。” “不不不,奴婢可不能僭越。” 芙蓉忙摆手,又道,“而且若是王爷知道了,他不敢罚公主,但他能罚奴婢啊。” 羌意扶额,回道:“你的重点是在后半句话,是吗?” 芙蓉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奴婢还是等公主日后成婚建府,再感受这泡汤池是什么样的吧。” “……”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羌意不想打击她,只得含糊道:“你这丫头倒是想得长远。” “把目光放远,这是公主教的啊。”芙蓉走到池边,半蹲下道,“公主,你说摄政王这样将我们留在此处,到底是为何?” 羌意沉默半晌,说实话等了这么些天,她也愈发摸不透裴贺朝的心思了。 见芙蓉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她只好笑了笑,开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不管什么情况,你和蔷薇,我定是能护住的。” “公主……”芙蓉面上动容。 羌意听到后头的人声音里带着点哽咽,轻笑一声回头道:“怎的如此多愁善感。” 两个笑闹一番后,芙蓉问道:“公主,奴婢瞧着你的脸有些发红了,是不是该出来了?” 在汤池里泡着也约莫有一刻钟了,羌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舒畅许多,便是每一根发丝都轻盈些许。 “一次也不能泡太久,罢了,今日就到这儿。” 汤池边上按着惯例置着一间小屋,羌意被芙蓉搀着进了屋子,将干净的衣衫换上。 这头一次的泡汤池之行让她意犹未尽,还没从后山离开,便已经同两个丫头说好明日再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日,羌意已经能够慢条斯理地将所有东西打点齐全才出发。 “公主,这清酒,你少喝些,若是醉在池子里,奴婢和蔷薇可拉不动你。” 汤池边,芙蓉低声劝道。 羌意的酒量其实不错,奈何原主是个易醉的体质,幸而两年来,她已经养成了每日都会沾点清酒的习惯,酒量稍微提升了一些。 五杯下肚后,原主易醉酒体质就显出来了,羌意双颊泛起薄红,就在她不慌不忙准备饮下第六杯时,身后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紧随而来的便是蔷薇刻意压低的声音,“公主,公主!” “怎么了?”开口的是芙蓉。 “刚刚我在凉亭里远远瞧见摄政王和明叔往这边走来!”蔷薇急得额间冒汗。 两个丫头瞬间手忙脚乱,可偏偏羌意确实迷迷糊糊的,听见蔷薇的声音,还有些诧异道:“蔷薇,你怎么也过来了?” “公主,摄政王朝这边来了!” 蔷薇一边说着,也顾不得太多礼数,直接下了池子,扶着羌意就往上推,芙蓉在上头拉扯。 而已经被体质打败的羌意在一番折腾下终于有了点自己的意识,又或者说“摄政王”这三个字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她微微启唇道:“裴贺朝?” “是啊,公主。”蔷薇咬牙,一鼓气将羌意推上岸,然后看向芙蓉,“快将公主扶到那间小屋里先躲躲。” “可是,若摄政王也来泡汤浴,那不是也会进小屋吗?”芙蓉有些犹豫。 蔷薇忙道:“进去将干净的衣裳换上,总比现在这般撞见要好吧。” “也,也对。”芙蓉无法。 羌意蹙着眉,刚刚周围还是热腾腾的水,现下却是湿着衣裳,春风微拂……有些冷啊。就在她鼻子发痒,一个喷嚏呼之欲出间,“嘭”一声,小屋的门从里头合上了。 “快,换衣裳。”蔷薇轻声道。 没了外头朦胧热气,羌意的头脑稍微清醒一些,由着两个丫头替她擦身换衣,可小屋不大,时间待得越久,里头愈渐闷热,原本稍稍压制下去的酒意再次涌上来。 “王爷……” 外头脚步声渐起,明叔带着点粗哑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有点点热,芙蓉蔷薇,开开窗吧。”羌意紧闭着眼,双眉微蹙,轻声呢喃。 “嘘,公主,你小声点。”芙蓉就差上手将羌意的嘴巴捂住了。 闻言,羌意睁开双眼,一双明目含着笑意,嘴角微勾,也跟着朝她们“嘘”了一声,而后……她猛地起身,一把推开小屋的窗,双臂一展,怒嚎:“爽!” 刹那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 小屋外,裴贺朝披散着长发,正准备脱衣的手一顿,回头看,正撞上一双含笑的眼。 那双眼明亮璀璨,氤氲着微醺的水汽,朱红泪痣随着带笑的眼尾微微一提,可爱而又迷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30 00:00:00~2020-05-01 05:5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偷吃了太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羌意醒来时,一睁眼便是雕花床顶,屋内光线昏暗,寂静无声。 “芙蓉,蔷薇?” 一开口,她便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到,喉间干哑生疼,是酒醉后遗症。 就在她抚着额头,准备自己起身时,房门“咯吱”一响,轻慢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也越来越快。 “公主,你终于醒了!” 是蔷薇。 “我怎么在这里?” 她明明记得自己应该在后山汤池,等等……为什么她模糊的记忆里好像有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还没等她自我否定完,蔷薇一句话破了她侥幸的心思。 “公主竟什么也不记得了吗,白日里你在汤池那儿醉了酒,摄政王瞧见后……” “裴贺朝怎么会瞧见?”羌意不死心地问道,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 蔷薇先是一下沉默,而后才默默道:“是公主自己……跑出去的。” “……” 瓦特? “本来我们在小屋里躲着,是公主嫌里头闷热便将窗子打开了,而后……你瞧见了摄政王,说……” “说什么?”羌意追问,总觉得后面情况不妙。 蔷薇轻咳一声道:“公主说外头的男子甚是好看,便直接闯了出去……还,还当面扯了他一把头发。” 气氛似乎有片刻凝滞,羌意对着蔷薇眨眨眼,而后直接翻过身,一把将被子拉过遮过脸。 “公主?”蔷薇微愣。 模糊零碎的记忆随着蔷薇的描述渐渐聚合,羌意面上逐渐发热,手掌心似乎还隐隐残留着裴贺朝那柔顺长发的触感。 她记不得当时裴贺朝是什么表情,只记得自己一打开窗,心情舒爽得便什么也顾不得,一瞧见好看的人自然而然地冲了出去。 先是乱闯裴贺朝私人领地,再是当众调戏…… 羌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暗道,她竟然还能好好地躺在自己床上? 等等,她最后是怎么回来的? 羌意这么想着便也立刻问出声。 蔷薇回得很快:“是摄政王抱公主回来的。” “啥?!”羌意一把掀开被子,猛地坐起,回头看去。 “摄政王来得意外,我们当时着急忙慌地躲进小屋,公主你的鞋袜也不知落在了何处。”蔷薇慢慢说着,“公主当时醉醺醺的,走路也不稳当,最后只能是摄政王将公主从后山处抱回。” 羌意开始双目放空。 蔷薇说完没多久,突然又补了一句:“对了,摄政王其实还挺细心的,公主双足赤.裸着,他便一路用自己的外衫遮着。” 羌意索性直接躺回到床上。 “公主!” 翌日。 已近巳时末,羌意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其实早就醒了,可心里就是不想起床。 经过一夜,醉酒后的记忆几乎已经全部回笼,当时自己从小屋闯出来,一脸花痴看着裴贺朝的神情似乎还能想象。 尴尬,羞愧,懊恼…… 羌意被各种复杂情绪缠绕着,不知该怎么面对裴贺朝,唯一能想出的办法便是躺平,假装无事发生,凭着自己公主的身份总能将此事混过去吧。 也幸好,今日裴贺朝要去城外军营巡视,便是要回新宅,也须得等到夜里,起码这一整日不用担心面对裴贺朝,这么想着,她心里倒是放轻松了一些。 “阿青,你可有瞧见皮皮……” 突然,外头一阵喧闹,芙蓉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还没等她开口喊人,房门就被推开,蔷薇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几步来到床前,忙道:“公主,皮皮,皮皮不见了!” 一刻钟后,分派出去搜寻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羌意坐在院子的石椅上,问青云:“如何,可有找见?” 这话其实有些多余,青云这边带出去的人,手头空空,结果不言而喻。 随后,芙蓉和蔷薇也带着两批人回了来,摇摇头。 羌意皱着眉头,问道:“整座宅子都搜过了吗?” “前院还没搜完,但是后头这些地方几乎已经翻了个底朝天。”青云对宅子比较熟悉,便开口回道。 “明叔精力有限,这样吧,我亲自过去瞧瞧,青云,你在前头带路。另外……阿青,阿嫣,你们带人到各处池塘也瞧瞧。” 从芙蓉和蔷薇发现皮皮不见到现在已过去近一个时辰,羌意不怪她们二人瞒着,这两个丫头一向是为着她好,怕她担心。 可皮皮怕生得很,这么久没回来,她难免多想,唯有自己做些什么,才能阻止自己的思绪往最差的可能飘去。 就在众人准备再次出动找皮皮时,院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他几步冲到羌意面前跪下。 “公主,皮皮,皮皮可能找见了!” 羌意一喜,道:“在何处?” “有人在前院花园里瞧见过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但只是匆匆一瞥……” “快带我们过去!”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有一个搜寻的方向了。 众人一来到前院花园,便自动地分为几波往各个方向搜寻,羌意则带着芙蓉和蔷薇往南边一处池子走去。 “混玩意儿!竟然敢挠本公子!” “不过是个畜生,你同它计较什么。” 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从树后传来,几个关键字眼让羌意下意识顿住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晚上哈~ 第二十九章 “还不是要问你,既然不过是只猫,你将它抱来做什么?” 男子的声音听上去还有少年气,可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烦躁与不耐。 女子娇憨地轻哼一声,道:“你懂什么,表兄府上从来没见过什么猫啊狗的,这只猫必然不简单。” “哟,表兄表兄的,怎么,你还要为了他讨好一只猫啊?”男子十分不屑。 “讨好?我堂堂江家嫡女还需要讨好一只猫?”女子语气带着些许傲慢,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有些好奇这猫有什么特别的,能让表兄留它在新宅里,便是我们……” “喵!” 突兀的一声猫叫打断两人对话,站在一旁偷听的羌意亦是一惊。 “喂,你别给我乱跑!” 女子声音有些薄怒,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下一刻,羌意就见一道黄白相间的身影从树后跑了出来,“喵喵喵”地冲向自己。 “皮皮!” 她面上一喜,还真的是皮皮。 羌意十分熟练地将皮皮抱起,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就听见前头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原主身处在深宫之中,受性格和环境所束,虽以一副美人相闻名天下,但其实她到底是何种美法却少有人知。 因此面前这两人不知道她的身份,羌意倒不意外。 “大胆,你可知我们公……” 蔷薇走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却被羌意打断。 “我是谁以及为何会在此处与你无关,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只猫是你偷抱过来的?”她很意外,按理说皮皮应该不会来到前院这边。 女子一身鹅黄水纹裙,外罩杏黄薄纱长衫,眉毛微挑,冷哼道:“管你什么事,你可知我是谁,奉劝你快将小猫还给我。” 女子话音刚落,与她同行的男子就先插了话头,目光同时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羌意,轻挑而不自知:“哎姐,不要这么凶嘛,我们好好同这位姑娘说便是了。” 说着,男子瞧着羌意的目光愈发放肆了些,笑意轻浮道:“姑娘,这猫可是当今摄政王所养,可不是你能随意拿走的,你若是喜欢这些个小玩意儿,不若让本公子陪你去外头寻上一只更乖巧的?” “江柳!”女子面上微怒,显然对男子这般讨好羌意的话语十分不满,“你怎么死性不改,见着女的就走不动道了是吧?!” 江柳? 羌意微愣,能和裴家扯上关系的江氏唯有一家,那就是裴湘姨母家。江家儿女众多,但正房只有两个孩子,姐姐江絮,弟弟江柳。 江絮此人在原著中倒也算是有些戏份,她自小爱慕裴贺朝,还嫉妒自己的表姐裴湘,面上装得乖巧,背地里却常常贬低裴湘。 只是她空有些小聪明,实际上却胸无点墨,在裴贺朝那儿存在感基本为零。 而她身边轻浮好色的男子便是她的龙凤胎弟弟,江柳。此人小小年纪,风流成性,在原著中还调戏过女扮男装的女主,当然这是后话。 “喂,你是哑巴还是听不懂人话?”江絮面上急躁,目光落在皮皮身上,又道,“还有你这个小畜生,快给我回来。” 说着,她便走上前一步,作势就要从羌意这儿将皮皮夺走。 “放肆!”蔷薇一步跨上前,猛地扣住江絮的手腕,狠狠将她甩开。 江絮和江柳皆一愣,面上惊怒的神色简直如出一辙。 “你一个婢女竟敢同我动手,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一直沉默的羌意突然低声开口,“我记着,裴贺朝的这座宅子还不许人随意进入吧,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羌意这话并不是随口胡说的,她知晓这两人在裴贺朝心里的分量,绝对没到能进新宅的地步,而且瞧着这二人身边连个婢女侍从也没带,显然并不敢太过张扬,这般小心谨慎,定是有人提前授意的。 “我,我们……”江絮一时没能答上来,有些露怯,可是很快,她又恢复状态,轻咳一声道,“我们是表兄最亲近之人,如何不能进来?真是搞笑。” “是吗?若你们真的同裴贺朝这般亲近,怎么不知他对猫毛过敏,更不会认为这只猫是他所养。”羌意淡淡开口,怀中的皮皮顺从地趴着。 “猫毛过敏……”江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诧异,可她并未表现出来,反而笑道,“谁告诉你我不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表兄猫毛过敏,所以我才奇怪这宅子怎么会有一只猫。” 听到这话,羌意嘴角微扬,语气轻柔缓慢道:“刚刚我记错了,裴贺朝压根没有什么猫毛过敏的毛病,否则以他的警惕性怎么可能容许这么一个潜藏的危机放在身边呢。” “你,你!”江絮面上有些许不自然,撒谎加被戏弄,面颊上的微红怕是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江柳的敏锐性倒是比他姐厉害些,一边制止住江絮,一边皱着眉看向羌意道:“你怎么敢如此放肆,一口一个摄政王的名字,就不怕我们告诉表兄,让他治你的罪!” “直呼名字怎么了,若是本宫喜欢,给他起个小名也是无妨。”羌意浅浅笑着,已经不想陪他们继续打哑谜,索性亮了身份。 两人听完这话,立马互相对视一眼,羌意从他们眼中瞧出震惊与疑惑。 “还不快向嘉安公主行礼,你们江家便是这般教养?”芙蓉是个心细的,又一次快速地解读了羌意的意思。 “你是公主……”江絮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识往后退出一步,“怎么可能?” “传言嘉安公主貌若天仙,眼尾下方一粒朱砂痣……”江柳倒是信得快,忙跪下叩拜,“未识公主身份,是臣失礼了,还望公主恕罪。” “江柳!”江絮气急败坏,可旁的话她又说不出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说自己是公主便是公主了?我表姐可是当今太后,我难道会怕你。” “本宫不需要你怕我,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是谁将你们二人偷放进宅子的?”羌意问出心中之惑,如今裴贺朝一人掌权,难道连自己的私宅都护不住,还让这种人进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明晚~ 摄政王:今天本王还是活在别人的话里。 第三十章 江家姐弟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回避,羌意话一说完,二人眼神均有闪躲,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明叔和青云二人匆匆赶来。 “公主。”明叔先是朝着羌意行了个礼,而后才看向江家姐弟,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江姑娘江公子,你们二位……为何会在此处?” “我们……”江絮有些支吾,对着裴贺朝的心腹,她反倒说不出强硬的话来,“我们今日得空便想着来表兄的新宅瞧瞧。” “是啊是啊。”江柳连声附和。 羌意站在一旁,听着她这句突然气势全无的话,心下了然,看来他们来此确实没有经过裴贺朝的同意。 明叔在裴贺朝身边多年,自是能看穿这江家表亲的心思,不过他倒也没有完全不给面子,露出一个淡笑,道:“王爷不喜旁人进入他的住所,这事表姑娘应该也有所了解,趁着王爷现下还没回府,就由我送二位出去吧。” 说着,他便伸出手,做出请姿。 瞧见明叔这般姿态,江絮面上自然挂不住,尤其边上还有羌意在看好戏,她一个没忍住,急道:“明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来表兄这儿做客的,自然是要见上表哥一面才能走。” “王爷公事繁忙,若是求见须得提前几日来府通报,江姑娘若是有急事求见,便先回府等着,待我通禀王爷后,姑娘再来也不迟。” 明叔的语气恭敬,可说话却半分余地也不留,就是想要江家姐弟赶紧离开。 “你这个刁奴,我们同王爷是表亲,哪轮得到你来决定。”江柳比他姐姐更好面子,听到明叔着看似客气,实则不给面子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羌意听见这种一开口便骂人的话,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些不适,她拧着眉,在明叔开口前启唇道:“别说是表亲,便是亲兄妹也得按着规矩来行事,你们二人既不说出是谁将你们放进来,又不肯离开,怎么,这是想来摄政王新宅闹事?” “你……” 江絮双颊涨红,似乎很想反驳什么,可话到嘴边仍旧咽了下去。 “公主,既然皮皮已经寻到,不若便让老仆派人将您先送回晏园吧?”明叔突然转开话题,对着羌意恭敬道。 见明叔这般,羌意不着痕迹地瞧了他一眼,而后无所谓地笑笑,说:“回去的路本宫记着,明叔不必让人陪着。” 话虽这么说,可明叔还是挥手示意两个小丫鬟跟在羌意的后头。 “公主,你刚刚为什么要纠结是谁将那两个人放进来啊?”回去的路上,芙蓉突然低声问道。 羌意侧过脸看着芙蓉,余光瞥了眼跟在她们后的丫鬟,回道:“若真如明叔所说,这座宅子建成已有些时日,那么这段时间来,裴贺朝大可以邀请人来家中做客,可这几日看下来,新宅还未有外人来过。”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芙蓉那张仍旧还带着困惑的小脸,无奈,她只得继续道:“从这儿也能看出裴贺朝喜静,并不喜欢旁人随意进出府宅,而从明叔对刚刚江家姐弟的称呼来看,这两姐弟同裴贺朝也并不亲昵,如此看来他们二人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得以进入新宅之中。” “难道是□□?”芙蓉面上微讶。 可这话又瞬间被羌意否认,她道:“半夜偷开锁溜进来倒是有些很夸张了,他们应该是正大光明从正门进来的,只是门口的护卫恐怕是得了什么消息,以为他们是受裴贺朝的邀约这才将他们放了进来。” “竟还能如此?”芙蓉下意识捂住嘴。 “若是我没估计错,明叔恐怕已经知晓那人是谁,否则他无需这么着急地说要送我回晏园。” 芙蓉好奇问道:“需要公主您暂避的人会是谁?” 羌意勾起唇角,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道:“头先你道出我的身份时,可还记得江絮说过什么,她说自己的表姐可是太后。” “奴婢记得,可这话并没有不对吧?” “若是平日里说也便罢了,可她现下提起,说明她脑子里一直想着太后,怕是一直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说漏嘴,所以一直暗自提醒着自己。”羌意眉心微蹙,想了想又道,“明叔让我离开,恐怕也是想保留他们裴家一个面子。” “保留面子?” 羌意点点头,道:“自家人算计自家人,这种事自然不好与外人道。” “算计?” 芙蓉愈发不解,可任她再怎么问,羌意却是不再说了。 羌意瞧着芙蓉撇撇嘴,偷摸摸瞎琢磨的样子不免好笑。 其实“算计”一词很好理解,裴湘身为太后还有裴贺朝的姐姐,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同裴贺朝说一声让江家姐弟来一趟新宅做做客,可裴湘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偷摸地让江家姐弟进府。 这背后的原因,羌意一时之间倒是猜不到,可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难道还称不上一个“算计”? 晏园就在前头,羌意摇摇头,心道,这些繁杂事同自己无关,还是不要再想的好。 不过也正是这一个小插曲,醉酒汤池尴尬后遗症总算消退一些,到了午后,羌意更是差点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裴贺朝意外回府。 彼时,羌意正带着院子里的一众丫鬟同皮皮玩耍,几人抓着一个小布球丢来丢去,皮皮绕着空地欢腾地跑着,气氛好不热闹。 “咻”一声,小球再次从一个小丫鬟手里丢出去,众人纷纷注目,就等着皮皮上前将它找回。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裴贺朝会突然从外头走进来,好巧不巧,那球正以一个无敌螺旋的架势朝他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晚上,考虑二更~ 第三十一章 见此,羌意面上一变,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见裴贺朝动作迅捷地抬手一把将小布球抓住,而后神色淡定地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公主。” 羌意身侧的一圈人都纷纷跪了下去,唯有她一人孤零零地立着,在同裴贺朝对视的一瞬间,后山汤池的一些模糊记忆突然变成一幅幅画卷在她脑海里匆匆掠过。 “公主?” 裴贺朝再一次开口,神色如常,但细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的眉眼微微带着弧度。 羌意终于回过神,轻咳一声道:“竟是摄政王来了,好巧。” 话落,就见裴贺朝眉头一挑,回道:“不算巧,臣是特意来找公主的。” 此话一出,羌意下意识就以为他要同她说昨日在汤池所发生的事,忙装作镇定地开口道:“本宫今日有些乏了,若是你有什么事要说那便明日再来吧。”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屋里走去,右手袖子轻轻一摆,示意芙蓉和蔷薇两个丫头赶紧跟着回屋。 可还没等她完全转过身,裴贺朝却从容地点点头道:“无妨,公主若是不得空那臣便自行抱走皮皮一会儿。” 羌意的脚步一顿,心里一个念头升起:“你来找我是为了皮皮?” 她的语气不经意地透着一丝意外与惊讶。 “正是。”裴贺朝大大方方地应下,嘴角还含着笑。 肯定的回答让羌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道:“摄政王百忙之中还要来瞧瞧皮皮,倒是有心了。” “公主难道没什么话想同我说?”裴贺朝没有应承下她对他客气的夸奖,反而突转话题问道。 因着汤池醉酒一事,羌意脑中还有些混乱,听到这话一时半会也没能反应过来,只能摇摇头。 “今日皮皮走丢过?”裴贺朝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将往他腿上拱的皮皮一把抱起。 听见这话,羌意终于明白过来这人来她这儿到底是为了何事,于是点点头并不否认,道:“没错,既然王爷提起此事,那想必后面所发生的事应该也略有耳闻了。” “明叔都已经同我说过。”裴贺朝揉了揉怀里皮皮的小脑袋。 “虽说这是王爷自己的宅子,想要何人进来做客全由王爷一人决定,若是放在平日也就罢了,可今日皮皮走丢时,本宫不小心听到你那江家的表弟表妹的话,着实不放心皮皮同这样的人共处在一个环境下。” 羌意本无意告小状,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这些时日裴贺朝半是强制般地将她留在新宅,或许她能以今日之事借口早日回宫? “公主这话的意思是?”裴贺朝显然也听出她话里隐含着的意思。 “本宫的意思就是,王爷公事繁忙,我觉得自己也不便再打扰王爷清净了,不若就先回宫吧。” 裴贺朝听到此话,轻轻一笑道:“我不清楚江絮江柳都说过什么,但想必定不是什么好话,若公主仅仅是因为此就想着提前离开新宅,倒也不必,江家姐弟不会留在此处,在我来这儿之前,明叔已将他们二人打发离开。” 羌意一愣,她知道裴贺朝不喜江家姐弟,但却也没想到这人的逐客令下得如此之快,还真是不给江家面子,或者说不给江家姐弟背后的那个人面子。 想到这儿,她心里忍不住又升起挑衅之意,于是状似不经意道:“早前就听闻摄政王不喜旁人乱闯自己的住所,这次倒是瞧见了,只是那两个既是王爷的表亲,怎么会不知王爷你的规矩啊,竟随意乱闯,真真是有些意外。” 裴贺朝听出这话里的挑衅意味,却也不恼,反而似笑非笑地瞧着羌意,道:“本王确实不喜旁人随意乱闯自己的居所,能让我主动留下的人迄今为止还只有公主一个。” 羌意本想着内涵一下江家姐弟背后之人裴湘,可哪想裴贺朝突然来了这么一番说辞,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回话,接了此话倒像是自己确实很荣幸一般,可不接…… 罢了,不接便不接,得罪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般想着,羌意勾勾唇,故意装作没听见他这番话一般,道:“王爷你说,这新宅守卫森严,江家姐弟既是没受你的邀请,那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外头的护卫竟然这么不认真,两个活生生的人都能放进来?” 话题又被她扯到江家姐弟背后之人身上,她这般故意挑事,就不信裴贺朝还能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结束,回家了……然后发现鼠标不能用了,太别扭了!!! 双更失败,明天一定补上!!! 最后立夏快乐!! 第三十二章 “公主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新宅的护卫是该换一批了。”裴贺朝先是朝着羌意一笑,而后低下头对着皮皮轻声道,“你可莫要再乱跑了,别再让公主这般担心。” 羌意忍不住为皮皮说话:“它这是在院子里待得闷了才跑出去,若是往常在宫中,我自是能知晓它会去哪些地方,可在这里我却是不熟悉,所以才会这样着急。” 话既然说到此处,她也不等裴贺朝回应,又道:“你这新宅我也逛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让我回宫?” “公主在这里待得不开心?我以为公主会更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裴贺朝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羌意心头一动,她不否认自己这几日过得心情愉悦,可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底盘,比皇宫是少了些规矩,但“无拘无束”也谈不上。 裴贺朝见她不语,便再一次开口:“这样吧,过几日便是春日宴,臣同皇上也已经早早定下会在此处设宴,不若公主再住些时日,等春日宴一过再走也不迟。” 闻此,羌意想起羌以泽对出宫游玩的期待,便点头应下。 话到此,裴贺朝也不再多留,走近一步将皮皮放到一旁的蔷薇怀里,道:“皮皮这些时日吃得越发重了,公主还是少抱些吧。” 羌意皱起眉,伸手从蔷薇手里将皮皮抱回,而后抬头看向对面的人,道:“你这是害怕皮皮同我太过亲近,自己输了赌约吗?” “臣没这么想。” 裴贺朝倒是回得快,看上去也十分真诚,羌意挑了挑眉,也不想同他争辩,转身就要离开,可谁想还没走出一步,身后的人又一次开口。 “对了,公主若是喜欢后山汤池,以后可以随时出入不必躲藏,不过记得提前派人同青云说一声,也好叫她提前安排好。” 羌意顿了顿,等她反应过来这段话时,裴贺朝已经转身离开。 “公主,摄政王这话……什么意思,之前青云不是说这后山汤池是王爷独用的吗?”等裴贺朝消失在院门,芙蓉出声问道。 可这问题,羌意自己也不知,她突然想到什么,侧头问两个丫头:“昨日裴贺朝见到我在汤池,有不高兴或者发怒的样子吗?” 两个丫头几乎没怎么回忆便摇摇头,芙蓉只说:“我们当时胆战心惊的,本来偷溜进摄政王地盘已经很心虚了,公主……你又对王爷做出那样的事,奴婢和蔷薇都担心小命不保,谁想王爷也没怎么着,还好好地把公主你送回晏园。” 蔷薇附和道:“是啊,不只是我们觉得奇怪,回来晏园时一路遇上的下人也都好奇地朝我们这边看,便是青云瞧见我们回来都吓了一跳。” 听完这些,羌意愈发弄不明白裴贺朝的意思了,本以为来了新宅,这人总要做些什么来“回报”自己在背后不间断的小动作,哪想他不仅淡定如常,甚至还能对自己笑颜以待? 这到底是在积攒大招准备对付她还是她触发了裴贺朝隐藏的博大胸怀属性? “公主,你在想什么?” 蔷薇开口打断她的思绪,她摇摇头道:“没什么,等春日宴结束再说吧。” 不管裴贺朝想做什么,春日宴后总该会有个结果吧? 其后的几日,羌意倒是彻底开始享受在新宅的生活。一大早先是带着皮皮在花园里遛弯,午膳后命人将睡榻搬到院子里小憩一会儿,临近傍晚又带着两个丫头到后山泡一个舒舒服服的浴汤。 其余时候,羌意也绝不闲着,每日不是让阿青阿嫣到外头买帝京各处小吃糕点,便是让明叔找来戏班子在前院唱戏。 原本冷冷清清的西郊新宅一下子变得有了人气,偶有几次在晏园外撞见从外头回来或是正要出去办事的裴贺朝,羌意甚至能挂上个笑同他打招呼,颇一股主人家撞见邻居的味儿。 这般状态持续几日,便是芙蓉和蔷薇都觉得有些诧异,殊不知羌意这是在放飞自我顺便想看看裴贺朝的底线是在何处。 原著中裴贺朝便十分喜静,也十分厌恶这种兴师动众的行事风格,羌意十分好奇她要作到什么程度,裴贺朝才会绷不住他一直维持的笑脸,送自己一个“滚”字。 春日宴的前一天,羌意得知明叔正在酒窖选宴会所要用的酒,便赶紧领着蔷薇一道过去看看,美其名曰“把把关”。 新宅的酒窖位于后山附近的地穴,羌意到时,正巧碰见裴贺朝身边的展连从地穴走上来,两个人碰面时皆有些意外。 “公主。”展连抱拳行了个礼。 羌意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往地穴楼道口瞧去,正好瞥见青云的身影,她收回目光,笑问道:“展护卫怎么会在此处?” 展连真不亏是裴贺朝身边的人,答起话来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属下奉王爷之命过来看看宴会筹备进度。” 羌意挑挑眉,宴会筹备一事怎么也不会轮到展连这个贴身护卫过来视察,这人为何要说谎? 正在疑惑间,一道女声在前头响起。 “公主怎么过来了?” 羌意抬头看去,青云一身素净蓝衫出现在地穴小门外。 “咳咳,本宫听说明叔要选明日宴会所用的酒,便过来把把关,应该不妨事吧。” 几日来,她发现青云这个侍女话少却十分能干,待她恭敬却并无任何谄媚讨好,倒是让她觉得相处得极为舒服。 “地穴阴暗,若是公主不嫌弃,青云便陪公主一道下去瞧瞧。”青云福身回话。 “那走吧。”羌意点点头,而后才看向展连,“展护卫若有其他事便退下吧。” “属下告退。” 展连微微躬身作势退下,抬头间,双目朝着羌意后头匆匆掠过,本只是一个一瞬间的动作,可偏偏被羌意给捕捉到。 她略一沉思,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正是青云。 展连似乎对青云有意? 这倒是同原著有些许出入,且不说她记忆里压根没有青云这个人,便是展连也是没有任何感情线。 不过目前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还处在原著开篇时间线之前,有所偏差也能理解,可若真是如此,那不是意味着青云这个人物会消失…… 换一个词便是——死亡。 第三十三章 “公主?” 青云走上前,作势要搀着羌意往地穴走。 羌意回过神来,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公主,怎么了?”青云心思细腻,很快发现羌意的异样。 “没,没事。”羌意扯出一个笑,以掩盖自己此时心头的复杂情绪,“我们走吧。” 或许是她多心了,没有出现在后头故事里的原因有很多种,她倒也不必想着最差的一种情况。 …… 众人进了地穴,羌意这才发觉这酒窖并不算大,但里头各种样式大小的酒坛倒是数不胜数。 “公主。” 明叔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握着笔,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见到来人是她,面上还有些意外。 “摄政王的酒窖倒是不错。”羌意走到一旁,边上正好是一坛一尺多高的酒,浅棕色的陶瓷坛子稳稳当当地摆在地上,“数量也挺多的。” 明叔将手头的东西交给一旁跟着的小厮,而后才回话道:“回公主的话,这里头大多数是果子酿成的酒,酿起来并不费事,所用食材也不算昂贵。” 羌意手边刚好是一坛已经开封了的小酒坛,她正准备拿起来闻闻,听到这话,手头一顿。她不过是随口一个评价罢了,明叔这一连串说得都是什么? “这都是府里头自酿的酒?” 这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裴贺朝的酒多半都是旁人送上门的。 明叔点点头,道:“是的,王爷从来不会随意收取外边的人送来的东西,便是真有什么喜欢的,也是吩咐我们到外头买。” 话说到这份上,羌意便是个傻子也能听懂,明叔这是以为她刚刚那句评价酒窖的话是在内涵裴贺朝收受贿赂? 看来,便是裴贺朝身边的人都能看出她在同他们主子作对了,可裴贺朝这个正主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 想到这里,羌意又觉得裴贺朝这厮实在心机深沉,旁人便是再怎么修炼也达不到他这样的境界。 “你刚刚说这儿大多数都是果酒,可空口无凭,本宫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听你一言。”羌意挑挑眉,决定再让裴贺朝出出血,“既然摄政王喜好自酿果酒,那府上这酿酒技术定是不差,不若让本宫带回去一些好好品品,若是味道不错,我便信了你的话。” 羌意的话一说完,酒窖里一阵沉默,芙蓉和蔷薇二人更是偷摸地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碰撞,默契地轻点了下头。 ——我没感觉错的话,公主这是在骗吃骗喝? ——你没感觉错,我也这样觉得。 明叔面部微微抽搐,静默片刻后才开口:“公主若是想喝……” “等等,不是本宫想喝,这是为了你们家王爷的名声,毕竟如今外头的人都在说你们王爷奢靡无度,我身为云昭公主,若是我能为你们家王爷辩驳,那定是有不少分量。” 羌意说得义正辞严,手下却动作不停,继续将之前相中的酒坛拿起闻了闻。 酒香清醇,美哉。 “这坛酒本宫闻着怎么有些像年前西北地部族特地进贡上来的葡萄酒?”羌意睁着眼睛说瞎话,“为防有人说摄政王同西北部族有私通,还是让本宫先尝尝,这坛一定要拿上。” 明叔顿了顿,而后手一挥,让一旁的小厮走上前,道:“你过来将这坛酒拿上。” 羌意将盖子盖上,往前继续走,右手一点点地在酒坛上掠过:“这坛,这坛,还有这坛……都取一些。” 两刻钟后,羌意从酒窖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手里人手两个陶瓷坛子。 回到晏园后,带回来的酒足足摆了一桌。 “公主,这些酒你喝的完吗?”芙蓉惊叹道。 “当然喝不完,不过可以带回宫里。”羌意说得自然,丝毫没有骗吃骗喝的自觉。 她这般如同劫匪一样将新宅酒窖“洗劫”个遍的行径自然很快传到裴贺朝的耳里,可羌意在晏园等了一夜,仍旧没等来一个责问。 翌日,期待已久的春日宴终于到来。 往年春日宴大多在宫里设宴,羌以泽年纪还小,通常只是简单致辞一番便让众臣随意观赏游玩,年复一年的,大多数人都对这个日子没什么期待。 可今次的春日宴却是大有不同,饶是明叔已将宾客层层筛选,羌意来到前院花园时仍旧感觉到了拥挤。 这种拥挤倒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心理层面。 西郊新宅在帝京几乎算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如今能得以一见,这些大臣和其家眷肉眼可见的兴奋,一个人能说出三四个人的音量。 羌以泽和裴湘到场的时候,羌意也才准备入座。 “姐姐!” 他们的位置都处在高台之上,距离并不算远,羌以泽从她面前走过时,使劲儿朝她眨眨眼,不停地做着口型。 春日宴如同往年一般进行着,可一直到羌以泽致词结束,这座新宅的主人——裴贺朝还是没有出现。 羌意一开始倒还没注意到,直到她瞧见裴湘坐立不安,目光时不时地朝着台下还有远处瞟去。 “你们王爷呢?” 羌意侧头看向一旁的阿青,低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后天入V,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在2020-05-04 00:00:00~2020-05-06 23:4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873764 4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阿青俯下.身,回道:“青云姐姐说,上官大人来了,王爷还要同他在书房谈会儿事,迟些过来。” 上官大人,大理寺少卿上官荣? 怎么又是他? 羌意敛眉点点头,将注意力转回到席上,正巧撞见裴湘朝她看来的目光,她并未多想,对着她露出一个淡笑以示礼貌。 可谁想裴湘却是轻瞥她一眼,立刻收回视线,面上的轻蔑过于直白。 羌意微愣,她和裴湘的关系并不亲密,但因着平日往来甚少也没有交恶,怎么感觉今日裴湘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同? 来参加春日宴的文臣居多,按着惯例,席上便开始了一轮飞花令,领头的人以一句应景的“春光懒困倚微风”开始游戏,羌意被吸引住目光,便也无暇多想。 “公主。” 突然一道略显轻挑的男生从羌意侧后方响起。 她下意识回过头,来人竟是江柳。 “公主看得如此入神,可是也对这飞花令感兴趣?” 江柳举着酒杯走到她的案桌前越凑越近,一身刺鼻的香粉味让她下意识蹙起眉头。 “谈不上感兴趣,无聊罢了。”羌意冷冷开口,并不相同他多言。 也不知江柳是压根没看出羌意的冷淡,还是真的心大脸皮厚,仍旧凑上前,嬉皮笑脸地假装熟稔道:“之前来新宅就发现这儿风景不错,后头还有一处活水池塘十分漂亮,公主既然觉得无聊,不若让在下陪公主到各处逛逛?” 羌意闻言,眼皮轻轻一掀,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道温和清润的声音响起。 “公主。” 却是许久未见的原玉峥。 “丞相?” 刚刚一眼扫过没瞧见他,羌意还以为原玉峥没有来。 “公主。”原玉峥轻轻颔首,而后看向一直挡在羌意面前的江柳,“江公子,刚刚本相从席上过来正瞧见令尊在寻你。” 听到江父的名字,江柳面色骤变,回过神来,忙扯出一个笑对着羌意道:“公主,我爹正在找我,等我回来再陪你逛吧,实在抱歉。” 羌意对他自说自话十分无语,到最后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想给。 等江柳离开后,原玉峥才轻笑道:“公主何时结识了江家的人?” “结识?”羌意抬眼,忙否认道,“不过是见过一面而已,只是这人谄媚得很,套近乎的本事一绝。” 原玉峥淡淡一笑,正要说什么,余光却瞥见前头裴贺朝一身褚色暗纹锦服,步伐沉稳,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摄政王。” “摄政王。” 沿路的官员和家眷都纷纷行礼,而备受瞩目的那人却眉目淡淡,矜贵而又疏离。 “贺朝,你怎么才过来?”裴湘笑意盈盈,与头先魂不守舍的模样大相径庭。 裴贺朝朝着羌以泽行了个礼,而后才回道:“还有些事要处理,便来晚了些,还望皇上和太后莫怪。” “自是不怪的,快落座吧。”裴湘说着,又看向一旁的侍女,“快给王爷斟酒。” 羌意在对面看着这一幕,心里不免暗叹裴湘这个姐姐身份实在太过完美,只要没有明显的逾矩,旁人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云昭太后痴恋着自己的义弟。 春日宴因为裴贺朝的到来安静了些许,不过飞花令却还在继续,起初羌意听得还有些兴头,可越往后反而觉得这些文臣实在过于酸腐,说得都是一些再正经普通的诗词曲,几年下来毫无新意。 “原丞相。”羌意朝着身侧的位置轻声开口,“你无聊吗?” “公主这是坐不住了?”原玉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淡笑一声道,“不如同皇上说一声,微臣陪你离席走一走。” 羌意瞥了眼羌以泽,他正和裴贺朝还有太后说话,于是她摇摇头,道:“皇上不会在意这些的,我们偷偷溜走便是了。” 原玉峥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了下,点头道:“也好。” 羌意看他这般,心下觉得好笑,等离了席,嘴角还扬着笑意。 原玉峥瞧见了,目露疑惑,问道:“公主在高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刚刚那样特别像是一个好学生胆战心惊地和我这个坏学生一起逃课的样子。” 越这么想,羌意越觉得这比喻实在太妙,到最后甚至直接笑出声。 原玉峥面上微红,却也没说什么,嘴角也微微扬起。 “走,带你到我的院子里瞧瞧。”不知是不是身处宫外的缘故,羌意说话间也随意许多。 幸好原玉峥没被她这样的直言吓到,反而温和地笑笑,道:“好。” 俩人的共同话题其实并不多,可以说特别少,只是原玉峥此人最擅长倾听,羌意一边走一边说着这几日在新宅的生活,他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没过多久,二人便走到了石桥这边,晏园已经能够瞧见。 羌意正要伸手指指,就看见隔壁熹园外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喧闹声远远就传了过来。她微微皱眉,对着身侧的人道:“蔷薇,你先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是。” 羌意可以放慢脚步,目光随着蔷薇一路看去,只见一群丫鬟小厮的身影里,唯有一个人衣着较为华丽鲜艳,只是她背着身,羌意也认不出什么。 蔷薇很快小跑回来,开口道:“公主,是之前江家那姑娘在闹事。” 江絮? “她不是应该在宴会上吗,怎么来到这边了?”羌意不解,目光放远,落在那个高傲娇气的背影上。 “她想进熹园,但熹园的护卫和丫鬟都拦着不让她进,于是双方便吵了起来。” “进熹园?” 若是江絮想找裴贺朝,也应该去宴会上露脸才对,怎么会过来此处,难道是不知道裴贺朝已经走了? 羌意想了想,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公主?”原玉峥突然开口喊住她。 她下意识回头,道:“嗯?” “公主身份尊贵,无需自降身份同她多言。” 羌意听此,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丞相多虑了,这可是裴贺朝的宅子,江絮想怎么样,也该是裴贺朝自己来解决,我嘛……” 她话未说尽,只是挑挑眉,转身往前走去。 原玉峥顿在原地,望着羌意纤细柔软的背影有些发愣,女子略显俏皮的面容似乎还映在自己面前。 “原丞相,公主已经走远了。” 芙蓉在后头忍不住偷笑,心道,这位年轻丞相真是有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犯花痴? 原玉峥猛地回神,赶紧提步跟上前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PS:“春光懒困倚微风”出自杜甫 同频文《虐文女主转职虐文写手后》求一波收藏鸭~ 本书又名《只有虐文女主才知道的N个花式虐心虐身小技巧》 沈如意穿越了,穿越当晚她穿着一身喜服在点满红烛的房间里独坐一夜。 一个月后,日日独守空房的沈如意得知自己竟是古早虐文《替嫁皇子妃》里的女主,在反复品读原著后,她决定反抗命运,绝对不给狗男主慕容珩虐到自己的机会。 * 参加宫宴被人暗讽,狗男主作壁上观? 沈如意对此表示拒绝,遂称病推脱,宅在房中码字。 * 秋猎被狗男主故意丢下,独自一人在危机四伏的林中游荡,最后受伤被男二救回? 沈如意微笑摇头,提前做地图攻略,在被丢下后顺利回到营帐,安静码字。 * 后来,慕容珩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这个皇子妃怎么如此咸鱼,嗯,定有阴谋! 他立刻派人暗中观察沈如意,一段时日后,暗卫回禀:“皇子妃日日在房中写字,足不出户。” 与此同时,帝京中一本名为《代嫁王妃不好惹》的话本子突然风靡,不论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还是已为人妇的娘子几乎人手一本,便是宫中那位最受宠的妃子都废寝忘食地拜读,甚至有人传言该妃子为此还拒绝了皇上的宠幸。 “什么话本子,不过就是情情爱爱。”慕容珩不屑。 “这书是说一位女子代替姐姐出嫁,被丈夫虐身虐心后彻底失望,主动休夫,最终找到真爱的故事。”心腹顶着黑眼圈回道,没错,他昨夜一口气看完了。 慕容珩:“?”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再后来,沈如意开始写第三本。 “阿宝,事不过三,这次可以让女主原谅男主了吗?”慕容珩揽着沈如意的腰,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开口。 怀中女子懒懒地掀起眼皮,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笑道:“殿下,我还没写过瘾。” 慕容珩眸光一暗,伸手将帷帐拉下…… #狗男主这次不敢狗了##虐文被咸鱼女主改成了宠文是怎么回事# 一心码字虐男主的虐文女主VS一心想抢老婆的笔窜改男主结局的虐文男主 第三十五章 “我可是摄政王的表妹, 你们竟敢拦着我?!” 便只是听着声儿, 羌意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盛气凌人的风,她越走越近,熹园外的争执也越来越清晰。 “咳咳。”她轻咳一声, 状似不经意路过。 “公, 公主!”几个护卫和丫鬟一瞧见她, 就像是见到救星般立刻往她身边凑。 蔷薇见状立刻挡在前头,轻斥道:“做什么!” 羌意抬抬手,笑着看向江絮, 不过只轻轻一眼就划过, 而后对着站在最前头的丫鬟道:“本宫要回院子休息了,你们这般吵吵闹闹可是不大好。” “公主, 不是奴婢们……”小丫鬟面上一紧, 开口就要解释。 “你们吵闹什么,本宫不大想知晓, 不过若是真有人闹事,你们可以差人到前院宴会上找王爷。”羌意意有所指。 江絮看着她和原玉峥, 面上强忍着不悦,可终究还是没敢回嘴。 羌意淡笑一声,又说了句:“今日宅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你们这样吵闹,丢的可是摄政王的脸,孰轻孰重,你们可要考虑好。” 这些护卫和丫鬟定是早就想去前院禀告了, 估摸着是江絮一直拿自己同裴贺朝的表亲身份做威胁,他们才犹犹豫豫不敢行事。 羌意这样有意无意地提点,鼓励他们到前院禀告,一方面是想图个清静,另一方面也是想为皮皮出口气,江絮一口一个的“畜生”,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管江絮背后是否是裴湘在给她撑腰,反正裴贺朝是绝对忍受不了这般闹事,若是他真发了怒,恐怕裴湘也不会保她。 “在想什么?” 进了晏园,原玉峥突然开口。 羌意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离了皇宫,身边的算计还是不少。” 裴湘喜欢裴贺朝,这事羌意最清楚,而江絮对裴贺朝的企图,她不信裴湘不知情。将潜在情敌送到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这个操作,羌意实在看不懂,但总归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想要算计的人是永远算计不尽的,我们能做的唯有坚守本心,没有不该有的欲望便不会被人算计。”原玉峥语气淡淡的,可却意外地能安抚人心。 羌意听完这话,面上不由自主地放松,道:“没有不该有的欲望便不会被人算计,这话极对,算计二字归根究底不过是利用人心的贪念,没有贪念,便是再好的计谋也算计不到。” “公主想得通透,这是好事。” 羌意同他相视一笑,原玉峥此人倒是可以一交,只可惜自己不会在这个世界待太久了…… 想到这儿,她心头突生一念,转头看向芙蓉,道:“你快去吧昨日从酒窖里顺来的葡萄酒拿出来。” 说完,她又看向原玉峥,笑道:“这酒可是佳品,全天下唯有此处才有,便宜你了。” “那确实是我的荣幸。”原玉峥眉眼温和地跟着笑道。 羌意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便不敢多喝,每次只是抿一口便放下,倒是原玉峥,也不知是心情太好还是在朝堂中压抑太久,没一会儿便将自己喝得半醉。 不过原玉峥的酒品不错,醉倒后便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呼吸轻缓。 羌意眨眨眼看着他,而后唤来蔷薇,道:“我记得后头还有一个院子是空着的,你待人去将里头收拾一下,然后找几个力气大的将丞相送到屋里休息。” “那要和摄政王说吗?” “明叔此前说过,这次春日宴皇上会在新宅留宿一夜,我估计他没什么精力来管这边,就不用去说了。” 说完,羌意便从位置上站起,往里屋走去,道:“我到床上歇一会儿,没事不要唤我,有事也明日再同我说吧。” “是。”芙蓉和蔷薇在后头福身应下。 羌意其实并没有喝醉,她十分清醒,不过这残存的酒香味实在醉人,让她闭着眼不知不觉就睡得昏沉。 等她再次醒来时,屋里又是一片昏暗。 她竟睡了大半个下午? 羌意睡得足,现下脑子十分清醒,她下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只见外头弦月明亮皎洁,看这个天色,恐已近戌时末。 夜里春风微凉,迎着面倒是极为惬意舒适。羌意从架子上拿下一件素白披风套在身上,准备到外头吹吹风,路过圆桌时,目光不小心划过那坛还未喝完的葡萄酒。 “夜里喝酒,醉了正好睡下。” 羌意心下一喜,白日里顾着礼仪体态不敢多喝,现下倒是可以放肆一些了。 她抱着酒坛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头一抬正好是一顶明月,她轻叹一句:“妙哉。” 一杯酒下肚,羌意便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石桌面冰冰凉凉的,倒是能散了她一些酒气,突然,“啪嗒”一声轻响在她脚边响起。 羌意凝神低下头,只见一颗小石子在她脚边转了几圈慢慢停下。 “谁?” 她从桌上抬起头,望着四周。 先前瞧着只觉得夜色很美,可现在屏气凝神,细细看去随处都像是有黑影,羌意脑子里不断浮现以往看过的诡异小故事,一时之间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啪嗒”又是一声。 她迅速低头,又是一颗小石子转啊转。 “谁在那儿!出来!” 羌意从石凳上站起,虽说有些害怕,可她到底是不信鬼怪之说,只当是有人装神弄鬼。 “莫不是胆小鬼?”她挑眉道。 “你便是连鬼都不怕?” 一道熟悉沉稳而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羌意抬眼看向屋顶,裴贺朝坐在上头,表情不明地看着自己。 “你……”羌意暗自吐出一口气,而后才道,“你这是梦游?” “公主觉着呢?” 也不知是不是身处黑夜的缘故,一切声音都有些放大,羌意总觉裴贺朝这厮在屋顶偷笑。她坐回到石凳上,倒了一杯酒,回道:“若不是梦游,那便是得了装神弄鬼的病,须得请太医瞧瞧。” 话落,屋顶上头就传来一阵轻笑,紧接着羌意就感觉面上一阵疾风拂过,而后她的腰便被人圈住,她下意识惊呼出声,双手勾住面前男人的脖子。 “你做什么!” 等她的双脚实实在在地踩在屋顶的砖瓦上,她才惊魂未定喊出声。 “向公主讨个说法。”裴贺朝伸出一只手,掌心里稳稳当当放着的正是那装着葡萄酒的陶瓷坛。 “什么,什么讨个说法?”羌意不解道,“难道你舍不得我从你酒窖里拿走那么多酒?” 裴贺朝一撩下裾,在她身侧坐下,头一仰便直接拿着酒坛饮下一口。 “等……” 羌意十分后悔刚刚没多喝几杯。 “若我真是舍不得将这些酒赠给公主,早在昨日便上门要回了。”片刻后,裴贺朝淡淡开口。 “嗯?”羌意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那你现在过来又是做什么?” “听闻今日公主拿着我的酒招待了原丞相?”裴贺朝说完,又拿着酒坛喝下一口,而后将酒坛子放到身侧。 羌意跟着在他身边坐下,并不否认,点头道:“是啊,既然这酒已经是我的了,那我拿它招待朋友也不为过吧?” “朋友?公主身处在深宫之中,何时竟交上原玉峥这个朋友。”裴贺朝语气莫名。 羌意自然不能说是元易坤给他们牵的红线,只道:“王爷不是知道吗,此前在将军府小住几日时,他曾来将军府做客。” 这事她可以说,毕竟裴贺朝亲眼见过。 “不过数面便能称得上是朋友?”裴贺朝的声音在黑夜里更显低哑,他轻笑道,“若是如此,那本王同公主都可以算是生死之交了。” “王爷莫不是在开玩笑?”羌意哼笑道。 “公主难道忘了,两年前的山洞。” 这话一出,羌意便是一愣,这还是第一次从裴贺朝嘴里说出他们二人在山洞的“初遇”,她之前都以为裴贺朝压根忘了当时和他一起的是自己。 “王爷是皇上的舅舅,我同皇上是姐弟,那我尊称王爷一声舅舅都不为过,生死之交的称谓,外甥女真不敢高攀。”羌意“谦虚”地开口。 裴贺朝有一瞬间的沉默,半晌后他才淡笑出声:“公主的伶牙俐齿莫不是都用在了本王身上。” “……”羌意一滞,心道,这可能就是不怕死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吧。 但凡有一点惜命,都不敢在云昭摄政王面前这样,他说一句,她顶回一句。 就在二人沉默间,两人脚下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公主,公主?” 竟是青云。 羌意噤声屏气,不敢乱动,生怕弄出点动静被青云发现,可谁想她在这边拼命掩藏,身旁的裴贺朝却是直接朝着下头开口:“莫敲了。” “……王,王爷?”青云看上去十分意外,忙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向屋顶,这么一看自然也瞧见了羌意,“公,公主?!” 连一向淡定的青云都如此惊讶,可想而知若是让旁人知道她和裴贺朝大半夜不睡觉在屋顶上单独待着的事,指不定传出什么谣言来。 也正是因此,羌意十分不解,裴贺朝为何要出声让青云发现他们。 可裴贺朝这厮显然不给她时间多想,见青云疑惑着,也并不多言,直接带着她从屋顶下来,而后才对着青云道:“带公主去休息。” “……是,是。”青云忙福身应下。 羌意微蹙着眉,就见裴贺朝说完,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羌意才收回视线,问青云:“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奴婢刚刚在隔壁院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听着像是公主在这头呼喊,奴婢怕公主出事,便过来瞧瞧。” 青云垂着眉眼,一字一句地说着,倒是恳切。 羌意没有多想,回到屋里便洗漱一番直接睡下。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屋外早已是天光大亮,隔壁熹园外又想昨日般吵吵闹闹个不停,她翻了个身,嘀咕道:“怎么这么吵?” “公主,公主。”芙蓉的声音响起,急匆匆地,又像是隐含着些许八卦的气息。 果不其然,等羌意一睁开眼,就瞧见芙蓉面上震惊,见她醒来,忙凑到她跟前,轻声道:“公主,隔壁熹园出事了!” “出事?”羌意不懂这俩字是什么意思。 芙蓉点点头,一边动手替她整理衣裳,一边道:“那个江家姑娘又在熹园外头闹了,只是这次……她衣冠不整的,都惊动皇上和太后了。” 羌以泽和裴湘昨夜是宿在新宅的,羌意这倒是知晓,可江絮……衣冠不整地出现在熹园,这又是哪一出戏? 羌意梳妆完毕出屋子时,隔壁熹园的动静已经小了很多,院门外数名护卫牢牢看守着。 守卫这么严? 她不经意地往熹园的门口凑去,本以为那些护卫会开口让她不要靠近,谁想最前头的那人见她走来,直接问道:“公主可是要进去?” 羌意本想拒绝,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见青云急匆匆地从里头往外走,瞧见她时,面上的神情明显一松。 “公主,您来得正好!” “啊?”羌意没听明白。 青云走到她身侧,搀起她的胳膊,道:“公主这次一定要为我们王爷作证,否则我们王爷便是跳进梁州河也洗不清了。” 还没等羌意将她这段话消化完毕,她整个人已经被带着直接进了熹园。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熹园,本以为这里会有什么不同,谁想两个相邻的院子竟几乎复刻一般。 匆匆将院子纳入眼里,而后她才将注意力落在院子里的众人。 裴贺朝,裴湘,江絮…… “儿臣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羌意福了福身。 “起来吧。”裴湘冷冷开口,而后对着青云道,“你将公主请来做什么,难不成这就是你说的证人?” 青云正待开口,裴贺朝却突然出声打断:“公主怕只是想过来看看热闹罢了,哪能如此凑巧是什么证人。” “王爷!”青云面露惊讶。 可裴贺朝却是不再多言,只是将目光又投回到江絮身上,沉声道:“你说昨夜自己宿在了本王的屋内?” 羌意本觉得裴贺朝对自己出现的反应有些奇怪,可一听到后头的话,立刻将前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江絮夜宿裴贺朝房内? 这才是值得注意的惊天大瓜好嘛! 可是……昨夜裴贺朝不是大半夜才从她那儿离开吗,难不成江絮是深更半夜才到的熹园? “王爷,昨夜絮儿却是宿在了这儿,你不能……你不能要了絮儿的身子,第二日却不承认啊。” 江絮跪在地上,扯着袖子轻拭眼下。 羌意暗自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向裴贺朝,不会吧,原著里男主在遇上女主前一直守身如玉啊。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裴贺朝突然一转视线朝她看来,不过只是轻轻一眼,并未久留。 “既然你一口咬定昨夜自己宿在此处,那你说说本王昨夜是何时回的房?” 江絮一愣,目光游移,时不时往裴湘那儿看去。 羌意勾勾唇,心道,真是一出好戏,裴湘这一出接一出的戏真是导上瘾了吗? “江姑娘,王爷正问你话呢,你老往太后那儿看做什么,难道是太后身上写了答案?”她状似无意地开口。 “我,我没有……” 裴湘目光带着寒意地看向江絮,道:“絮儿,你是我的表妹,可若你撒了谎,我也无法帮你说话,你看我也是没用的。” “不是的,我昨夜真的宿在了熹园!”江絮猛地抬头,“若你们不信,大可以去表兄的屋里瞧瞧,看看他枕边是否有一支铃兰花样式的流苏簪。” 江絮的这番话同她此前的表现出来的心虚截然不同,羌意几乎不用看便知道,屋内一定是有这么一支簪子。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裴湘身边的宫婢便从屋内带出一支铃兰花样式的流苏簪。 裴贺朝勾着唇角,对这个所谓的“证据”并不惊讶。 “太后娘娘,江姑娘的这个证据并不能代表什么。”青云忍不住开口,“昨日江姑娘硬闯熹园一事,宅子里大多数人都知晓,奴婢后来问过昨日看守熹园的人,他们说当时护卫前去宴上通报王爷时,江姑娘曾不顾阻拦,直接闯进屋内。这所谓的证据说不定便是那个时候放下的。” 江絮面上涨红,抬头反驳道:“你胡说,我这样拿自己的清白做赌注,我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自是只有江姑娘你自己清楚。”青云直言直语。 “你!” “好了。”裴湘打断二人的争辩,“青云说得不无道理,这样吧,不若絮儿详细说说昨夜的情况,也好让我判断真伪。” 江絮听此,面上一喜,忙道:“昨日春日宴结束,王爷便私下找了我,让我不要跟着爹爹回家,说是有事要同我说。王爷是我的表兄,我自是不疑有他,便留了下来,谁想……谁想一入夜,王爷便强制将我扣下,说待我有意,问我愿不愿意跟了他。” 羌意扶额,这般矫情的手段怎么也不可能出自裴贺朝之手,她忍着不适继续听下去,可谁想江絮的下一句便让她一愣。 “我们都饮了酒,之后的事十分混乱,总之等我再次醒来已近戌时末,那时我正躺在表兄的怀中。” 戌时末? 这不是昨夜她和裴贺朝见面的时间吗……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为何青云见到她来会如此激动,因为她便是最好的证据。 可既是如此,裴贺朝为何阻止青云说出来,想到这里,羌意下意识看向他,正巧,对面的那人也正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本章随机掉落红包~ 幻言预收《回头渣男不好吃》快穿文 同频预收《虐文女主转职虐文写手后》穿书文 感兴趣的小伙伴戳专栏收藏鸭~ 第三十六章 裴贺朝目光沉沉, 虽只一眼, 可羌意却莫名看懂了他传达过来的意思,他在说不要开口。 羌意有些意外,其实了结这场闹剧的方法有很多种, 最直接的便是由她出面证明昨夜戌时末裴贺朝压根不可能在熹园房内。 可既然当事人都拒绝了她的帮忙, 她也只能装聋作哑安心看戏。 “既然你说昨夜是在本王怀中醒来, 那你说说我当时穿的是什么样式,什么颜色的里衣?”裴贺朝眼神凌厉,直直地看着江絮。 江絮撑在地上的双手微微握起, 显然被他这样的目光威慑住了, 可她却也没有因此彻底慌神,像似回想一遍后才道:“夜里, 夜里屋内光线昏暗, 只记得王爷穿了件浅色的里衣,样式倒是没有注意, 当时我心慌意乱的,这些细节怎么可能都记得。” 羌意挑了挑眉, 这江絮倒也聪明,不管她到底知不知晓裴贺朝的里衣是什么样,单看这回答却是半点毛病也没有。相反她若是真的回答得清清楚楚,反惹人生疑。 裴贺朝神色如常,轻笑一声:“照你这么说,除了那支簪子,你也没有任何留宿在我屋里的证据?” 江絮面上一滞, 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裴湘的方向看去。 羌意勾起唇,心道,这种僵局就差一个和事佬,要么劝说江絮息事宁人,当作一切未发生,要么劝说裴贺朝直接娶了江絮,万事大吉。 恐怕江絮现在就等着裴湘开口说出后一种解决办法了吧。 “我……” 就在江絮纠结着开口时,一旁沉默的裴湘终于缓缓道:“其实哀家这里倒是有个好法子。” 闻言,裴贺朝朝她看去,而跪在地上的江絮则面上一喜,忙道:“但凭太后做主。” 羌意也看过去,只听得裴湘一字一句道:“若想知道贺朝到底有没有要了絮儿,只需让宫里有经验的女官看看絮儿的身子便可,若是已成事实,那贺朝自然要将絮儿收进府中。” “太后,不,表姐?!”江絮听完裴湘的话,面上满是震惊,脸色发白,直接摇晃着站起身,“表姐,你是在开玩笑,你明明……” “絮儿莫要激动。”裴湘打断她的话,“贺朝虽是哀家的弟弟,可他向来很有主意,若让我硬逼着娶了你,对他对你都不好,可若是让宫中女官验过身子,他便莫想着不负责。” 裴湘这话看似向着江絮,不偏袒自己的弟弟,可实际上却是在逼着江絮答应验身。 羌意一直看好戏的心微微冷下去,这裴湘的手段可真是够绝,若是江絮不答应,那必然是她心虚不敢验身,可若是答应了,查出自己还是处子之身,那对她的名声更是不利。 一个闺阁未嫁的贵女不惜拿自己的清白做赌只为嫁进摄政王府,这种事若是在帝京传开,他们江家恐怕是再没脸待下去了。 江絮摇着头,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她目光一转,看向裴贺朝,几步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道:“表兄,你,你就承认了吧,你承认吧,只要你承认了,我哪怕做个侧妃也是愿意的。” 江絮已经语无伦次,可裴贺朝又岂是什么心软之人,他轻轻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出,神情漠然,便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 “云竹,将絮儿送回房,好好伺候着,今日午后同我们一道回宫。”裴湘轻一抬手,她身旁立着的一个婢女便走了出来。 江絮用极其复杂的目光地看了眼裴湘,却并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路过羌意时,脚步一顿。 羌意本以为她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可她却只是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沉默着走出了熹园。 “贺朝,今日午膳你可别忘了过来。”院子里一片静默后,裴湘突然开口。 羌意转头看过去,感觉这里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准备偷偷溜走,谁想才刚走出一步,就被人叫住。 “嘉安在宫外也待得够久了,今日便同哀家和皇上一道回宫吧。”裴湘朝她看来。 羌意想了想正要开口,裴贺朝却赶在她前头,先回道:“我还有些事需要公主帮忙,今日她就先不回宫了。” 帮忙? 羌意明明知道这是借口,可她却也没想当面拆穿,比起和裴湘一起回宫,那她宁愿再在新宅多待几天。 裴湘见此,只是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从熹园出来,羌意想起原玉峥还在新宅,便连忙带着两个丫头往后头的院子走去。她到的时候,原玉峥正巧从院里出来,两人对上视线,展颜一笑。 “听说摄政王的院子里出了事?” 两个人走在花园的小路上,原玉峥随意开口道。 羌意点点头,感慨道:“竟然传得这么快。” “只是听说一点,具体什么事倒是不清楚。” “不过是一出闹剧,还是不要知道为好。”羌意并不想多言,江絮该有的惩罚已经在受了,没必要在背后继续嚼舌根。 原玉峥也不是个八卦之人,见她这样,便主动扯开了话题,道:“公主准备何时回宫?” 这已经是今日第二次说起这件事了,羌意头疼地揉揉额头,轻声道:“现在不是我准备何时回宫,而是裴贺朝……” 打算什么时候放她回宫。 “摄政王?这同摄政王有什么关系?” 羌意轻咳一声:“没,没什么,应该过几日便能回宫了吧。” 原玉峥并未继续追问,只道:“元将军再过几日便要回北地了,临走前应该也想见见你。” “这么快?!”羌意一愣,“具体是哪一日定下了吗?” 原玉峥摇摇头,道:“只说是过几日,估计也想看看你何时能回宫,他会到宫里来见你。” “在宫里见面多有不便,不若我到将军府去。”羌意蹙眉想了想,决定这两日到将军府去一趟。 “需要我陪公主一道过去吗?” “不不不。” 原玉峥话音刚落,羌意就下意识做出拒绝的姿势,连连摇头,见他面上诧异,她赶紧解释道:“你忘了吗,我舅舅可是一直在撮合我们两个,若是让他再瞧见你同我一起,免不了心里又生出希望。” “……还是公主,想得周到。”原玉峥顿了顿,目光下意识从她身上移开。 羌意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有异,轻笑一声道:“没办法,丞相你才貌双全,若是我舅舅有个同你年龄相仿的女儿,恐怕就想让你做他女婿了。” “公主谬赞了。”原玉峥摇头失笑。 “丞相就莫要自谦了。” 羌意虽对原玉峥没有男女之情,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顶好的男子,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用这句话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两个人从后院一直走到前院正厅,原玉峥停下脚步,道:“公主就送到这儿吧。” “也好。”羌意笑了笑,“那,再见。” 原玉峥拱手朝她施了个礼,转身离开。 羌意目送他离开后,便也直接往回走,谁想到了石桥,一个丫头匆匆朝她走来,开口将她喊住。 “公主!” “你是谁?”蔷薇开口问道。 丫头面上有些着急,又往前一步,轻声道:“奴婢是江姑娘身边的丫头,我们姑娘想见公主一面。” “公主岂是你们姑娘想见便能见的?”蔷薇往前一步,制止她继续往前凑近。 “公主,我们姑娘有急事想同您说,还请公主务必过去一趟。”丫头的话里带着点哭腔,像是着急过了头。 羌意抬手示意蔷薇退下,而后看向小丫头,道:“你们姑娘不是被关在房里了吗,太后允许别人探看?” 她这话说得直接,这个丫头明显是江絮贴身的人,自然知道裴湘所说的好好伺候不过就是禁足罢了。 “看守我们姑娘的人并不是太后身边的云竹,而是旁的人,我们姑娘花了些银子让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公主能过去一趟。” 羌意斟酌着这丫头所言真伪,思量后点点头,她倒是好奇在这种时候,江絮为何不托人找爹娘帮忙,反而找上她? “公主,你真要过去吗?”芙蓉和蔷薇有些担心。 “有你们跟着,怕什么,过去看看也无妨。” 正好,她心里也有许多疑惑,说不定江絮能帮她解解。 …… 禁足江絮的房子是在花园后面的一处小院子,院子外头并没有人看着,走至里头才见到两个同阿青她们衣着相仿的丫鬟在屋外守着。 羌意是戴着面纱走进去的,那两个丫头瞧见她时并没有多言,只是躬身让出位置,将房门推开。 屋内窗户紧闭,有些昏暗,羌意第一时间都不知道江絮的方位,知道屏风后头传来一声轻咳。 “公主来了?” 江絮的声音远没有初见时那般盛气凌人,现下听来反而有一种娴静的味道,不过这样的印象在羌意看见她神情时消失殆尽。 “怎么,见我没有一蹶不振,是不是有些失望?” 羌意对她自带的敌意有些莫名,她问出初见时便想问出的话:“本宫同你没见过几次面,你为何对我敌意这般深?” “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江絮冷哼道。 羌意耸耸肩,而后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回身道:“本宫有必要在你面前装吗?” 江絮神情一滞,而后道:“公主不愧是天之骄女,像我这样的人恐怕是入不了你的眼。” “废话不要说了,你让我过来,应该不只是想说这些有的没的吧?”羌意想速战速决,她着实不大喜欢这间屋子的味道,太过阴寒潮湿。 “公主莫急。”江絮从榻上起身,跟着来到窗前,“公主是不是很好奇今早那场闹剧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想说便说。”羌意蹙了蹙眉。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太后教我的,你信我吗?” “我信。” 江絮一顿,有些意外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信我的话呢。” 羌意挑挑眉,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可能我想明白得比你早。” “什么意思?”江絮不解道。 “之前皮皮失踪被你抱走那日,是太后帮你进的新宅吧?” 江絮愣了愣,点点头。 “你以为自己受了恩惠,能进新宅见到摄政王,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太后真想帮你,大可以直接传一道懿旨。你是裴贺朝的表妹,来表兄府上住几日再正常不过,为何她偷偷摸摸地只命人打点外头的护卫,而半点也不和裴贺朝说?” “太后怕表兄不同意……”江絮说得犹豫。 羌意轻笑一声道:“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明明有更为光明正大的办法,她却能哄得你选择一个裴贺朝最厌恶的方式,这难道就是在帮你接近裴贺朝?” 江絮面上一白,片刻后又摇摇头,道:“太后是我的表姐,就算今日她……她让我进退两难,但她之前确实是在帮我,你不用挑拨离间。” 羌意有些意外,她以为之前在熹园江絮没有当场拆穿裴湘的伪善面孔是因为不想牵连家人,可现在看来,江絮这是压根没想明白裴湘的目的。 “你们今日原本的计划是什么?”羌意准备先了解了解这场闹剧到底是怎么样。 足足一刻多钟,江絮终于将她和裴湘的谋划说清楚。 原来江絮昨日在熹园外闹事,并不只是为了将流苏簪放进裴贺朝的房中,更重要的是她想摸清熹园里头到底有多少丫鬟和看守的护卫。 到了午后,裴贺朝被裴湘叫走谈事,江絮换上新宅丫鬟同款衣裳,找了一个护卫换班的时间偷偷溜进了熹园内。 整整一夜,江絮都躲藏在裴贺朝的房里,原本的计划是想等裴贺朝睡下,她再躺到他身边,可谁想屋内太过安静导致江絮一不小心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外头已见天光。 这也是她在编话时随口说了句“戌时末”的原因,她压根不知道裴贺朝那时不在房中。 可不管如何,到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按着她们的计划进行着,再之后她在大庭广众下哭着从房中跑出,将所有人引到熹园。 所有所有,面对裴贺朝的质问,她都能一一回答上来,原以为一切顺利,谁想本该是和事佬角色的裴湘却突然改口,把将江絮许配给裴贺朝的旨意变成了让女官检查她的身子。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表姐会改口,她明明知道我还是处子之身。”江絮面带愁容,朝着窗外看去。 羌意听到最后,一边感叹裴湘伪装的厉害,一边可怜江絮难逃棋子的命运,摇头失笑道:“你真以为太后的计划是这个,你真以为她是想帮你嫁进摄政王府?” “你什么意思?”江絮神情一紧。 “你不会还抱着太后会让女官检查后说出你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念头吧?” 羌意心中突然升起这么一个念头,果然她的话一说完,江絮面上一滞,显然是被猜中了心思。 “原本我还不能肯定这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现在却是想明白了。”羌意转身将窗户合上,看着江絮道,“太后从一开始便没想让你嫁进摄政王府,她一早便看出你对裴贺朝的心思,于是她先帮你进了新宅,让你对她产生信任。” “这只是第一步,中间你们或许还谈了许多,总之你一定是将她当作最贴心的姐姐了吧?”见江絮没什么反应,她继续道,“她替你谋划的这一出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江絮抬眸看着她,目录不解。 “怎么,不明白?”羌意摇头笑笑,“裴贺朝是何人,云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手腕之强硬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你真以为太后一道旨意就能让他答应娶你?” “可她总归是表兄的姐姐,而且还是太后……”江絮下意识辩驳。 “若太后真能掌控裴贺朝,当初她为何不直接下旨让人接你进新宅?她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让裴贺朝厌恶你,让你放弃嫁进摄政王府的念头,可你实在太执迷不悟,她只得想出这么一出闹剧,让你不得不被迫放弃。” “……怎么可能,太后没有理由这么做,我是她的表妹,嫁给表兄再正常不过。” 裴湘如此算计江絮的原因,她自是不能说,她只道:“太后想做什么需要理由吗,或许她只是觉得你不适合裴贺朝吧。” 江絮紧握双拳,似在思索着什么。 “你的事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何对我敌意这么深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出自现代诗《喜欢一个人》 感谢在2020-05-07 00:00:00~2020-05-08 21:5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穿书反派病娇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面对羌意再一次的提问, 江絮顿了顿, 慢慢走回到榻边坐下,而后才抬眼看着羌意道:“前段时间,新宅里头传出来一个消息。” “什么?”羌意下意识问道。 “说摄政王同一女子在后山汤池共浴, 出来时更是亲自将她抱回房间, 总之说得十分真切, 有模有样,这件事传到太后的耳里,她便同我说了。” 听到这儿, 羌意眉头一皱, 她自然知晓这个女子就是自己,可这件事怎么会传出去, 心有生出疑惑, 她便也随口问了。 江絮回道:“既然你知道太后能让外头的护卫将我放进来,那你怎不知或许这新宅之中一直有太后的人?” 羌意蹙了蹙眉, 又问:“所以你听了太后的话,觉得这个女子威胁到你了, 便央着她让你进新宅?” 江絮轻点下头,道:“我当时并不知那个人便是你嘉安公主,太后也未同我说,所以见到你时,我才会那般态度。” “你觉得太后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吗?”羌意抬眸看向她。 “……”江絮猛地抬起头,“她为何要隐瞒?” 羌意没有回答,到现在她终于完全明白了裴湘在背后操控着这些是为了什么。 裴湘知道她住在新宅, 心里自然是不舒服,可她向来不会干涉裴贺朝的事,只能从旁来让她在新宅待得不安生。 她先是在江絮面前透露裴贺朝身边出现一个极为受宠的女子,不着痕迹地挑唆她来新宅找自己的麻烦。可江絮却在来的第一日便知晓了她公主的身份,这让江絮不得不压下自己心头的嫉妒和不满。 裴湘见此却不乐意了,因此她又借春日宴的机会再次利用江絮,这一次的利用看似同羌意无关,实际上却是在杀鸡儆猴。 一出闹剧,既彻底毁了江絮嫁进摄政王府的梦,又警告了羌意,让她莫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旁人或许觉得很奇怪,她裴湘不过是裴贺朝的姐姐,管这么多事作何?可羌意却看得清楚,这是一个不敢示爱的女子只能靠自己的权利与算计来将心上人身边所有女子解决的故事。 羌意从房间离开前,最后对着江絮说了句话。 “裴贺朝将我从汤池抱回房的事纯粹是意外,那日我私闯汤池还喝醉了酒,他不过是顺手帮我而已,我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也是羌意最后一次见江絮,江絮进宫后不久便被人偷偷带到了外地,此后帝京再无这个人。 …… 羌意去找裴贺朝时,这人正在书房,房门紧闭,青云一人候在外头。 “公主。”青云见到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羌意点点头,问:“你家王爷在里头?” “嗯。”青云一边应着,一边替她推开门。 羌意才刚走进去,就听到裴贺朝的声音响起。 “你去看过江絮了?” 她脚步一顿,而后走到案桌前,看着他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摄政王的眼睛。” 裴贺朝但笑不语,放下笔看向她,道:“公主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明日我要出去一趟。” “是为了元将军。”裴贺朝肯定地说道。 羌意挑了挑眉,笑道:“王爷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只是想起你说原玉峥是你的朋友,既然你见过他,他自然会和你说元将军不日就要离京的事。”裴贺朝垂下眸,将桌面的纸张收拾好。 羌意不经意一瞥,竟觉得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忘了原本想说的话,一脸惊讶道:“你在看我抄的《欢人赋》?!你……你不会真是……” 这也太OOC了吧?! 裴贺朝面上一黑,沉声道:“本王没在看。” “那你拿出这抄本做什么,总不能是欣赏我的字吧。”羌意开玩笑道。 “没错,本王确实在欣赏传说中嘉安公主的一手……好字。”裴贺朝脸色一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羌意嘴角弧度一滞,轻咳一声道:“本公主那几日手不大舒服,所以这抄本不是我的真实水平。” 裴贺朝轻挑眉头,轻轻一笑,道:“是吗,那不若公主现在来写?” 说着,羌意就见他在笔架上来回划着笔,最后定在一支紫毫笔上。 “公主?”裴贺朝提着笔,示意她过来。 “……”羌意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而后突然反应过来,淡笑两声道,“你说写我就写了?本宫岂能随意将自己的实力展示给旁人。” 裴贺朝像是早就猜出了她会是这个反应,也没有强求,勾着唇笑言:“无妨,来日方长。” 羌意对他的“来日方长”不置可否,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什么,赶紧扯回刚刚的话题:“说了这么多差点忘了我来找你的目的,明日我能出宅子吗?” 裴贺朝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起身绕过案桌朝着她走来,就在羌意下意识往边上一退时,他又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羌意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而后停在一个架子前。 “这是出入宅子的令牌,明日你带上便可。”裴贺朝转过身时,手里多了一枚半掌大小的云纹铜牌。 羌意伸手接过,翻过一看,只见上头镌刻着一个“贺”字,她面上一怔,这个贺是裴贺朝的贺还是贺颜欢的贺? “看什么这么出神?” 许是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裴贺朝突然开口。 羌意下意识握住令牌,抬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还以为上头会刻着裴字。” “刻什么随心意罢了。”裴贺朝面上一顿,再开口时却是漫不经心,像是十分不在意。 可羌意却从他这个反应里明白这个“贺”字是他母妃贺颜欢的“贺”。 “既是如此,那我拿走了。”羌意掂了掂牌子,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公主可不要出去后便不回来了。”裴贺朝突然在身后开口道。 听完他的话,羌意脚下一滞,暗道,她怎么没想到这点,既然能出去为何不直接回宫,还回来做什么?! 就在她愣神之际,裴贺朝又缓缓道:“公主莫想着出去后直接回宫,我会派人一路护着公主到将军府的。” 羌意猛地转过头,道:“我不需要。” “公主既是住在我这儿,我当然对公主的安危负有责任,明日自会有人跟着公主,不论公主愿意与否。” 说罢,裴贺朝便转身走回到案桌边,一副不想再商量的模样。 羌意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然后一脸不悦地推开门走出去。 她生气的点并不是被人时时看着,而是她自认机敏却压根没想到明日出去后可以偷溜回宫,还是裴贺朝提醒她才意识到,否则她大可以提前准备,哪怕有人跟着,她也未必不能将他们甩开。 失策失策啊! 羌意出门时脸色不大好,还没走出院子就被一直候在外头的青云叫住。 “公主,等等。” “何事?”羌意情绪还未平复,两个字说得极快,听在旁人耳里像是十分不耐。 青云顿了顿,犹豫片刻后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公主是和王爷闹矛盾了吗?” 这个问题让羌意有些意外,在她看来自己和裴贺朝无时不刻是没有矛盾的,于是她有些不解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奴婢见公主脸色不大好……”青云试探着抬眸看向她。 羌意正要摆手说,不是裴贺朝的问题,可还没等她想好措辞,青云就先开了口。 “奴婢不知道公主是为了什么和王爷生气,但奴婢想说王爷待公主是极好的,在王爷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这还是奴婢第一次见王爷待人这么上心。” 羌意听完这话半天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一瞬间她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她忍着笑道:“青云,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在说些什么啊?” 就在刚刚裴贺朝这厮还在威胁她不让她回宫呢! 而且她一直同裴贺朝没什么交集,青云怎么就看出他待自己极好了?! “奴婢没有糊涂,这是奴婢的真心话。就说今早,奴婢瞧见公主时就下意识想着让您来为王爷作证,告诉太后王爷昨夜明明是同公主待在一处,可是王爷却并不让奴婢说出口。” 羌意安静听着,下意识想到早上裴贺朝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 青云的话还在继续:“事后奴婢曾问过王爷,王爷说女子的名声是最为重要的,公主您更是金枝玉叶,决不能有半分污点,况且这件事本就与您无关,不必将您牵扯其中。” “……他真是这么说的?”羌意下意识回头看着书房的方向,眉心微拧,心道,裴贺朝这人怎么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而且这个豆腐心还放在她身上? 起初她以为裴贺朝不让她说只是不想平白欠她人情,男主嘛肯定自尊心强,让她这么一个“对家”帮忙肯定抹不开面,可谁想背后的原因竟是在为她考虑。 “奴婢不敢说谎。”青云抬头直视着她,像在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其实羌意从一开始就相信青云的话,一方面若没有此事,青云大可以不同自己说,另一方面,青云恐怕也不敢在裴贺朝的事情上扯谎。 可她明里暗里和裴贺朝作对这么久,难道裴贺朝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原著里的他可不是这么一个毫不计较之人,否则原主也不会因为得罪他而担惊受怕最终选择自尽。 “公主,公主?” 青云低声呼喊着她。 “啊?”羌意回过神,见青云面上浮现一丝忐忑之意,忙扯出一个笑道,“你说的事我记下了。” “那奴婢送公主回晏园吧。”青云紧绷的面孔一松,也跟着笑起。 “不过就在边上,我自己回去便成。” 羌意怕继续和青云一起,这丫头指不定还要说些什么裴贺朝对她很好之类的话,她现在还没消化完前面的事,实在不能听太多。 独自回到晏园后,芙蓉和蔷薇立刻就迎了上来。 “公主,出府的牌子拿到了吗?”芙蓉问道。 羌意一走进屋子就有些有气无力,她随手将牌子丢到芙蓉怀里,而后垂着脑袋往床榻走去。 “公主……”芙蓉和蔷薇在后头对视一眼,面上皆有些惊讶。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先睡一会儿。” 羌意一股脑扑在软被上,突然对自己一直同裴贺朝作对这个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幸好她这人一碰被子就容易周公上身,还没等她将思绪捋清,她就无意识地卷了被子,往床里头一滚。 等芙蓉和蔷薇不放心地进来看时,只见到她们家公主已经安静地沉睡着。 这一睡,羌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裴贺朝替梦中的她做了很多事,包括什么端茶递水,捶背敲腿,总之上帝视角的她就感觉裴贺朝十分可怜。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醒来的她还保留着一些梦里的记忆。 于是芙蓉和蔷薇进来准备替羌意梳洗时,就见她们家公主扶额靠在床边,一脸愧疚。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蔷薇呆在原地。 羌意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觉得我一直找裴贺朝麻烦,像不像大恶人。” 芙蓉猛咳出声,道:“公主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们就回答我,像不像。”羌意急需一个答案来否定。 要说芙蓉和蔷薇是真的懂她的心思,两个人对视一眼,最后由芙蓉来开口:“公主,你以前说过,皇上年纪还小,摄政王权力过大,而你是宫中唯一一个同裴家没关系的人,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自保啊。” 蔷薇点头附和。 羌意听完她的话一愣,她以前是这么给自己找理由的吗,好像……有点道理啊。 她挑了挑眉,心情突然舒畅许多。 “公主,时辰不早了,我们洗漱好用完早膳就要出门了。”芙蓉最懂她的心思,一下便看出她的脸色缓和了,忙开口岔开话题。 羌意眉目舒展,利落地翻身下床,道:“更衣吧。” 本来经过芙蓉和蔷薇二人的“劝导”,羌意已经对困扰自己一夜的事看开,谁想她刚走出晏园,一转头就对上了裴贺朝的目光。 “公主今日起得挺早。” 清晨的日光温柔地倾泻在长身鹤立的男子身上,漂亮的桃花眼里那双深棕色的瞳孔隐隐显出琥珀色。 羌意心头一动,暗自感叹不愧是男主,便是一双眼都那么勾人。 等等,这好像不是花痴的时候! 羌意眨眨眼回过神,轻咳一声道:“王爷也挺早的嘛,哈哈哈。” 裴贺朝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昨日公主离开后,本王想了又想,元将军即将离京,本王身为云昭摄政王,也应该去见一面当作送行。” “……”羌意咧开的嘴角僵住,“你说啥?” 作者有话要说:摄政王:所以昨晚我们相当于是共度一夜了吗? 小公主:你的脑回路是怎么当上男主的?! PS:OOC俗称人设崩了 第三十八章 马车里, 羌意看着手里的令牌, 感觉自己拿了个寂寞,沉思半天她抬头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裴贺朝,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公主有话想说?” 就在羌意收回视线时, 裴贺朝突然朝向她, 淡淡开口。 羌意下意识心虚, 轻咳两声,道:“没有。” “是吗?”裴贺朝的尾音拖得有些长,就在羌意等着他下半句话时, 他突然轻笑着继续道, “那公主是在偷看在下?” “谁,谁偷看你了?”她立即反驳。 “那公主看着我作甚?”对面的人眉头一挑,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羌意打死不承认, 当然她不是心虚自己看他,而是心虚自己偷偷瞪他, “除非是王爷先看我,不然怎么知道。” 裴贺朝顿了顿, 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很快回答,眼神也有些奇怪往边上转开,还没等羌意看明白他这个反应,外头蔷薇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公主,王爷,将军府到了。” …… 元易坤一家早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地便在府外候着, 可当见到羌意身后跟了个裴贺朝时,元大将军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下。 “公主。” 好在元易坤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扬起一个笑朝着羌意走去。 “舅舅。”羌意微微福身,而后看向他身后的母女,笑道,“舅妈,阿糯。” “公主姐姐~” 阿糯一开始还有些认生,足足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之前带自己放纸鸢的姐姐。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羌意身边,伸出小手,道:“公主姐姐好久没来看阿糯了。” “对不起啊,是姐姐不好。”羌意很喜欢阿糯这样乖乖巧巧的女娃,弯下.身忍不住就在她脸上揉了揉。 就在羌意和阿糯两个人在一旁讲悄悄话的同时,一旁裴贺朝和元易坤正式打了个照面。 “王爷今日怎么也来了?”元易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裴贺朝面上从容,淡笑道:“元将军不日就要离京,本王到府上为将军饯行也是应当。” 元易坤呵呵一笑:“末将愧不敢当。”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羌意在一旁听着都免不了尴尬,明明面上都是笑着,嘴里也说着最客气的话,可心里估计都不是这么想。 她怕元易坤再说下去,脸上的笑要维持不住,于是赶紧插话道:“舅舅,我们进去再说吧。” “是啊,外头人多眼杂的,不大好。”沈芝芝估计也知道自己夫君的脾性,走上前揽过元易坤的手。 众人一起朝府里走去,羌意牵着阿糯落后一步。 “阿糯好像没和他问安。” 走到一半,阿糯突然低声开口,目光落在她们身后的裴贺朝身上。 羌意一顿,笑道:“那你要去打个招呼吗?” 阿糯犹疑着,又走出一步后才下定决心,撒开羌意的手转身跑了回去。 羌意看好戏一般地抱胸转过身,就见裴贺朝这厮先是面上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阿糯要干什么,就听得一声软软糯糯的“叔父安好”。 “噗嗤。” 羌意忍俊不禁,眉眼还未完全弯起,甫一抬眸就见裴贺朝略含警告的眼神朝她射来。她忙合上嘴紧抿着,可止不住扬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大概是裴贺朝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阿糯问完安后小脸立刻皱了起来,而后转身跑回到羌意身边。 “害怕。”阿糯怯生生地说。 羌意见此忙蹲下.身将阿糯抱起,轻声哄道:“那个叔叔就是这么个脸,你莫怕,咱们不理他便是了。” 说着,羌意就笑着准备离开,可不知怎么的,就在她抬脚之际,她不自觉地往身后瞥了眼,就见裴贺朝一脸怔愣地停在原地,那个表情……好像有点无措? 这人好像真不大会和小孩相处,莫不是被阿糯的反应给整蒙了。 “咳,你还不走吗?”她忍不住开口。 裴贺朝抬眼看着她,目光却落在靠在她肩膀的阿糯身上。 羌意莫名就看懂了他的这个眼神,心里突生一念,低下头对着阿糯道:“阿糯,姐姐抱着你手有些酸,你可以自己下来走吗?” 阿糯抱着她的脖子,犹豫半天摇摇头,小声道:“阿糯喜欢姐姐身上的味道。” 羌意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但还是被她这话说得老脸一红,瞥了一眼裴贺朝,只见他也正瞧着自己,她忙咳嗽一声,继续自己的计划,道:“可是姐姐的手真的有些酸痛,要不姐姐换个人来抱你?” “谁啊?”阿糯问道。 羌意转头看向也正在等着她回答的裴贺朝,“喏”了一声,道:“就是他。” 裴贺朝明显一愣,眉心微微拧着。 可羌意却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只问阿糯:“可以吗?” “可是这个叔父好凶。”阿糯怯怯地看了眼裴贺朝,而后又缩回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羌意闻言,问裴贺朝:“你很凶吗?” “……”裴贺朝面上一顿,“不凶。” “那你可以抱她吗?” “……可以。” 羌意微微一笑,走到裴贺朝面前,抬头道:“那你抱着阿糯,可不许把她惹哭了。” 说着,羌意便将阿糯抱到他的手上,还提醒了一句:“阿糯本就认生,你不要绷着张脸,多笑笑。” 话落,她便拍了拍手转身往前厅走去,也不管后头一大一小是如何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沟通相处的,总之等羌意在前厅落座喝茶,看着这两人进来时,气氛已是大有不同。裴贺朝的变化倒是不怎么能看出,但阿糯却是明显同他亲近了些,胖乎乎的小手臂抱着裴贺朝的胳膊,面上带着笑。 这一幕便是连元易坤都十分意外,端着茶杯半天没有动作,等回过神来才皱着眉轻斥道:“阿糯,快下来,怎么能让摄政王抱你!” 阿糯撇撇嘴,只好松开手。 裴贺朝勾唇一笑,弯下.身将阿糯放到地上,而后才对着元易坤道:“将军不必如此严苛,本王说起来也的确是阿糯的长辈,抱一下也不妨事。” 阿糯闻言笑了笑,点头道:“叔父和爹爹一样,阿糯可以站得高高的,看得远。” 这没头没尾的话,羌意却是从里头听出了小姑娘对裴贺朝的喜欢,她挑了挑眉,这人可以啊,竟这么快就将阿糯拿下。 …… 这次来将军府说是给元易坤饯行,其实也就是见一面,互相叮嘱一些,因此用过午膳后,羌意便独自同元易坤去了后头的花园。 “这段时日,你真的都住在裴贺朝的新宅里?”元易坤眉头微蹙着,显然是有些不大认同。 羌意见此,更是不敢将自己其实是被强硬留下的实情说出,只能点点头道:“在宫里待得憋闷,听闻裴贺朝新宅建成,我便去住了几日,左右裴贺朝不怎么住在那儿,所以倒也还好。”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元易坤很是警惕。 “没,其实我同他在新宅也没见过几次面,今日也是凑巧碰上的。” 羌意回得自然,元易坤便没再多想。 “那还好,但你还是尽早回宫比较好,我也能放心些,宫里虽说枯燥烦闷,但总归你是公主,没人能明着伤害你。”元易坤轻叹口气,“这次回北地,恐又是一年才能回帝京,你舅妈和阿糯我倒是不担心,唯有你一人在宫中……” 羌意本没有太多离别的伤感,可现下听着也有些不舍,正想宽慰几句,却被元易坤接下来一句话噎住了。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玉峥吗?” “舅舅,你怎么又说到他了。”羌意扶额,没想到元易坤竟还记着这件事。 元易坤望着前头的一片花丛,语重心长道:“玉峥是当朝丞相,才华人品兼具,他若是驸马一定能待你很好。” “舅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也早就同你说过,我不想随随便便地将自己的终身托付,原丞相人很好,可没有感情的姻缘走不长久。” 羌意说得坦然,元易坤不能强求也只好放弃,只道:“也罢,但你若是在宫中遇到什么事,也可以找他帮忙,他必然是会帮你的。” “舅舅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和元易坤谈完话分开后,羌意便随意在后院里溜达,才走到一个池塘边就听到身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公主同将军说完话了?” 竟是裴贺朝。 羌意转过身,有些意外,道:“你怎么过来了。” “消食。”裴贺朝提步走至她身侧,缓缓吐出两个字。 羌意挑了挑眉,看着他俊逸的侧脸,突然想到什么,好奇问道:“阿糯之前还挺怕你的,后来怎么同你这么亲近了?” 这件事她真挺好奇的,可之前在席上她也一直没有机会问,现下突然想到,她必然是要问个清楚。 “你想知道?”裴贺朝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羌意一时没看懂他为何是这般神情,心下警惕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迟点更新,双更或者二合一~ ***** 同频文《虐文女主转职虐文写手后》求一波收藏鸭~ 本书又名《只有虐文女主才知道的N个花式虐心虐身小技巧》 沈如意穿越了,穿越当晚她穿着一身喜服在点满红烛的房间里独坐一夜。 一个月后,日日独守空房的沈如意得知自己竟是古早虐文《替嫁皇子妃》里的女主,在反复品读原著后,她决定反抗命运,绝对不给狗男主慕容珩虐到自己的机会。 * 参加宫宴被人暗讽,狗男主作壁上观? 沈如意对此表示拒绝,遂称病推脱,宅在房中码字。 * 秋猎被狗男主故意丢下,独自一人在危机四伏的林中游荡,最后受伤被男二救回? 沈如意微笑摇头,提前做地图攻略,在被丢下后顺利回到营帐,安静码字。 * 后来,慕容珩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这个皇子妃怎么如此咸鱼,嗯,定有阴谋! 他立刻派人暗中观察沈如意,一段时日后,暗卫回禀:“皇子妃日日在房中写字,足不出户。” 与此同时,帝京中一本名为《代嫁王妃不好惹》的话本子突然风靡,不论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还是已为人妇的娘子几乎人手一本,便是宫中那位最受宠的妃子都废寝忘食地拜读,甚至有人传言该妃子为此还拒绝了皇上的宠幸。 “什么话本子,不过就是情情爱爱。”慕容珩不屑。 “这书是说一位女子代替姐姐出嫁,被丈夫虐身虐心后彻底失望,主动休夫,最终找到真爱的故事。”心腹顶着黑眼圈回道,没错,他昨夜一口气看完了。 慕容珩:“?”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再后来,沈如意开始写第三本。 “阿宝,事不过三,这次可以让女主原谅男主了吗?”慕容珩揽着沈如意的腰,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开口。 怀中女子懒懒地掀起眼皮,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笑道:“殿下,我还没写过瘾。” 慕容珩眸光一暗,伸手将帷帐拉下…… #狗男主这次不敢狗了##虐文被咸鱼女主改成了宠文是怎么回事# 一心码字虐男主的虐文女主VS一心想抢老婆的笔窜改男主结局的虐文男主 第三十九章 裴贺朝弯下.身在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 朝着池塘的某一处掷去, 平静的水面瞬间泛起层层涟漪。 “我只同她说了一句话。”等水面再次恢复平静,他终于缓缓启唇。 羌意跟着他把视线从水面上收回,问道:“所以你说了什么?” “我说, ”裴贺朝顿了顿, 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她, “我可以时常带你的公主姐姐过来找你玩。” 羌意将这句话在脑中反复过了几遍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讨好阿糯竟然还要拉上我?!” “我只是投其所好罢了。”裴贺朝毫不心虚。 羌意一时之间不知该气还是笑,只道:“那若是我不愿意和你一起来, 你岂不是要食言?” “你舍得让阿糯失望吗?”裴贺朝轻飘飘一句。 “……你行!” 羌意彻底服了, 裴贺朝这厮实在太容易看透人心了。 裴贺朝失笑道:“难道你不喜欢和阿糯在一起吗,我觉得你很享受和她相处。” 听到这话, 还在心里暗骂裴贺朝的羌意一顿, 好吧,她确实很喜欢和阿糯待在一处, 若是能够选择,她都想住在将军府不走了。 “可我回了宫也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羌意不着痕迹地试探。 裴贺朝挑眉看着她, 点点头道:“确实,不过……” “不过什么?”她紧接着问道。 “不过可以让阿糯进宫住上几日,宫里头虽说规矩多,但有你这个公主在,阿糯放肆些也不打紧。” 说着,裴贺朝就转过身往前厅的方向走去,随后, 低沉轻缓的一句话传来,“时辰不早了,回新宅吧。” 羌意在后头愣了半天才提步跟上,喊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带阿糯进宫啊?” …… 从将军府回到新宅的第三日,羌意就得到了元易坤离京北上的消息,这时她突地发现自己在裴贺朝处待了足足有半个多月。 “公主,公主!”芙蓉连喊了两声,将她拉回神。 “怎么了?”羌意问道。 芙蓉刚从前院回来,正在同她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她继续道:“刚刚奴婢回来时瞧见一个宫中打扮的内侍从熹园出来。” “宫里头的内侍?”羌意有些意外,“是来找裴贺朝的?” “应该是吧,手里也没拿什么。” “你去问过熹园的人了吗,这内侍是来做什么的?” 芙蓉皱着眉摇摇头,道:“那内侍出来时是由明叔送出来的,奴婢不敢上前去问。” “是明叔送出门的?”羌意略一沉思,“看来这内侍只可能是皇上或者太后宫里来的。” “或许青云会知道些什么。”芙蓉俏皮地眨眨眼,而后拍拍自己胸脯,“公主若是想知道,奴婢定能将消息打探到。” 羌意眉头一挑,笑看着她:“是我想知道还是你自己太好奇啊?” 芙蓉一副被戳穿心思的模样,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也是有点好奇嘛。” “青云可不是一般人,你若是能从她嘴里打听到什么,那我便真服了你。” 羌意其实不大好奇那内侍找裴贺朝是为了什么,甚至也不觉得芙蓉能从青云那儿套出点什么话,所以当两个时辰后芙蓉一脸得意地回到晏园时,她着实有些意外。 “青云竟会同你说?” 彼时羌意正在房中嗑着瓜子,见着芙蓉欢喜雀跃地从外头进来说消息到手,惊讶地连瓜子仁掉了都没发现。 便是连一旁正在替她整理妆奁的蔷薇亦是满脸不信,笑道:“你莫不是直接拿银子收买了吧?” “蔷薇,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操守。”芙蓉轻哼一声。 羌意不禁莞尔,满是期待地看着她,问道:“快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公主,虽然奴婢探听消息的过程很顺利,但探听到的消息或许……会让你生气,所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就在羌意抓了把瓜子,正洗耳恭听时,芙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蹙了蹙眉,“罢了,你先说吧,生不生气也得先听一听,你先从怎么探得消息的开始说起。” 羌意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消息是能让她生气的,因此这时候她并没把芙蓉的话放在心上。 “其实在新宅的这段时日,奴婢除了伺候公主外,更多的便是在和晏园、熹园里头的侍女们搞好关系。” 这话倒不假,羌意闲来无事往窗外看,芙蓉这丫头十有八九在同隔壁院子的人唠嗑。 “也因此,奴婢打听到一些事,是同青云有关。” “不会是什么隐私吧?”羌意皱了皱眉,虽说她也有八卦心,但太过隐私的事还是不该打探的。 芙蓉自然也了解她的底线,忙摆手道:“公主的教诲奴婢一直谨记于心,奴婢打听到的事,只要在原先摄政王府待过的人都是知晓的,所以算不得什么大秘密,只不过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而已。” 羌意这就有些好奇了,问:“公开的秘密?有意思。” “原来啊……”芙蓉故意停顿片刻,“青云姐姐和摄政王身边的展护卫有暧昧关系。” “暧昧关系……”羌意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几日在酒窖外,展连看青云的那一眼。 看来她的第六感并不差,这两个人之间果然有猫腻。 “可这和你从青云那儿成功打探到消息有什么关系?”蔷薇同青云和展连都不大熟悉,所以对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没什么兴趣,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芙蓉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事,忙道:“其实事情说来也巧,奴婢刚刚在石桥边的水榭处瞧见青云,就见她目光呆呆地坐在里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便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奴婢一开始是想迂回一些问她内侍的事,可恰好摄政王同展护卫从石桥上走过,青云的视线便牢牢地钉在了上面。”芙蓉说得极其有画面感,双手偶尔还会做出演示的动作,“奴婢等摄政王他们走过,便假装随意地提了一句展护卫,青云便立刻朝我看了过来。” “之后呢?”蔷薇追问道。 “莫急莫急。”芙蓉拍了拍她的肩,继续看向羌意道,“等青云的注意力转到奴婢身上,我便开始同她聊展护卫的事。什么展护卫武功高强,样貌英俊,又是摄政王身边的心腹手下,得力干将,必是前途无限。” “你这一通夸,是何意?”羌意不解道。 “当然找共同话题啊,奴婢才说没两句,青云便向奴婢吐槽展护卫哪儿哪儿不好,什么冷脸严肃之类的。总之说到最后,青云几乎把她生活的点滴都同奴婢说了,除了关于摄政王的事。” 对此羌意并不意外,她了然道:“青云稳重内秀,虽说被你调动地话多了些,但还是很知分寸的,什么不该说什么可以说,她心里有一把尺子。” “奴婢也没有刻意往摄政王身上引,到后面就是同她吐槽近来在晏园的日子,当时奴婢的原话是这样的,”芙蓉顿了顿,轻咳一声,开始重现当时场景,“青云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们这段时间在晏园里头待得都快忘了外面的人是什么模样,刚刚太后宫里不是来人了吗,我都差点认错。” 羌意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挑眉道:“哟,还会套话了。” “耳濡目染嘛公主。”芙蓉状似羞涩地笑笑,顿了下继续道,“重点来了,奴婢这么说完,青云立刻反驳了我,说你真是眼神不大好了,那怎么是太后宫里的,明明是皇上宫里的内侍。” 竟是皇上宫里的? 羌意之前还以为大概率是裴湘宫里的人,还没等她想完,芙蓉又道:“奴婢也没因此继续追问那个内侍到新宅的目的,反而从侧面感叹摄政王勤于政事,皇上多么多么看重王爷。” “怎么又开始拍马屁了?”蔷薇笑着吐槽道。 芙蓉轻轻地瞪了她一眼,道:“青云姐姐向来是个实在人,她听奴婢就因为宫里来了这一个内侍便把王爷夸上天,自然不好意思了,只得隐晦地说那内侍前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公事。既然话说到此处,奴婢便想着机会来了,于是假装不经意地问,那宫里来内侍是做什么?” 一瞬间,屋内十分安静,都等着芙蓉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说什么奴婢是公主身边的,有些事不该轮到她来说。” 羌意听到这里,愣住,忙问道:“怎么又和我扯上关系了,有什么事是独独我这个公主不能知道的。” “是啊,奴婢听到这里也挺奇怪的,甚至还担心青云更加不会同奴婢说了。可谁知道,青云姐姐真不是一般人,她偏偏同奴婢说了。” “她到底说了什么,你别卖关子了。”蔷薇索性将手头的钗环丢到一边,急道。 “她一开始的话奴婢没大听明白,她说摄政王是很看重公主的,可公主好像对王爷似乎有些意见。”芙蓉微扬起头,像是在回忆,“她还说什么她其实挺怕这件事瞒着公主后,公主会更加不喜欢王爷。” 羌意皱了皱眉,这话怎么听着和之前青云在熹园同她说的是一个味儿? “所以这就是她最后选择告诉你的原因?”羌意问道。 芙蓉点点头,道:“她说或许告诉我们反而对摄政王好。” “那个内侍来此到底所谓何事?”羌意正色道。 “那个内侍是带了皇上的口谕来的。”芙蓉的声量稍稍小了些,犹豫道,“他说皇上思念公主,希望公主能尽早回宫,让王爷赶快安排。” …… 羌意闯进熹园时,倒也没什么人拦着她,青云瞧见她时更是半分意外也没有。因此,等她顺利站在裴贺朝的屋外的那一瞬间,她反而有些忐忑。 “进。” 裴贺朝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羌意回想自己刚刚得知那个消息时的心情,让自己保持这种“愤怒”的状态后才推门走进。 “裴贺朝,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回宫!” 不多言,直接进入主题。 案桌前的男人缓缓抬头,并没有因为她不满的言辞而有任何一丝不悦,反而气定神闲地将手中的折子往桌角一放,道:“臣所建新宅奢靡无度,公主理应继续监督在下,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说着,裴贺朝就从案桌边的一摞书中抽出一张橙黄纸张,乍一眼只觉得有些破损,可羌意目光仅扫了一眼便当即怔住。 这……不是当初她让芙蓉带着给城中说书人的“小道消息”吗? “公主是否眼熟?”裴贺朝似笑非笑。 羌意觉得自己真不愧是炮灰女配,明明今次是她来找裴贺朝算账,可现在这个场面怎么像是她理亏了。 真不愧是炮灰! “如果我说不眼熟,你能拿我如何?”羌意索性耍无赖,反正对面这个也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若是生气发怒了,她倒也算阴差阳错得罪成功一次。 谁想裴贺朝却是轻笑一声,桃花眼微微弯起,深棕色瞳孔深邃而又勾人地看向她,低着嗓子道:“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怒意仍旧没有降临,羌意却被他这奇奇怪怪的目光整得有些发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来这儿的目的是干嘛来着? 对了,回宫的事。 “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既然皇上下了口谕让你安排人马送我回宫,你便应该照做,否则便是违抗旨意。”羌意清清嗓子,开口道。 “皇上却是派了人来说过此事,本王也已经应下。” 羌意面上一喜,道:“那你……” “不过,本王只是答应会送公主回去,没说何时送。”裴贺朝微微扬起一侧嘴角。 “裴贺朝!”羌意秀眉蹙起,便是那颗朱红泪痣都被轻轻带着提起,明明是生气的脸却看着总像是在撒娇闹小脾气。 案前的人神情一滞,沉默片刻道:“你真想回宫?” “皇宫才是我的家,我自然是要回去。”羌意虽说不喜宫里的规矩,但在自己的颐安宫里她还是过得比较自由自在的。 再则这西郊新宅再好也不是她的底盘,更不用说这里处处还藏着太后的眼线,只要想到这一点,她便更加待不下去。 “你若是真的不喜欢此处,那我也不会强留你。”裴贺朝眼里的笑意淡了些,而后朝着外头道,“来人。” “王爷。” 很快,明叔从外头走进来。 “让人准备马车,明日一早送公主回宫。” “王爷?”明叔一愣,先是看了眼裴贺朝,而又偷偷瞥了眼羌意。 羌意自然察觉到这一探究的目光,她抬眼看向前头的裴贺朝,这人吩咐完便垂眸拿过一旁的折子。 “怎么,听不懂话?”低沉的声音响起。 明叔忙应声道:“是,我即刻去办。” 说罢,明叔就直接退了出去,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羌意站在原地有些发懵,裴贺朝好像是有些不高兴了…… 她眉头微拧,以往她故意招惹,这人半点脾气也没有,刚刚她什么也没做,就说了句想要回宫,至于沉着个脸吗? 羌意看不透他的心思,却也不想继续杵在这里尴尬,便转身往外走去,可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 “你这宅子里有好些人不干净,快些解决了吧。” 说罢,她也不等裴贺朝有何反应,径自出了熹园。 回到自己房间,芙蓉和蔷薇两个丫头听说明日便要回宫,反而都在哀嚎。 “你们之前也没说想多住几日,怎么这个时候又不舍了?”羌意回到屋里便给自己猛灌了一杯茶,明明刚刚也没说很多话,可就是觉得口干舌燥的。 芙蓉撇撇道:“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矫情吧。” 羌意猛咳几声,差点一口水呛着自己,佯怒道:“看来在宫外,你们两个也放肆多了。” “公主其实也更喜欢在这儿吧?”蔷薇问道。 羌意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片刻后点点头:“虽说在这儿也出不了门,但身边的人包括青云,阿青和阿嫣,她们待人都真诚恳切,相处起来也让我放松不少。” 最重要是后山还有一个天然汤池,想到这儿,羌意便有些不舍。 “罢了,终须一别。”她将茶盏放下,对着两个丫头道,“今日便将行李收拾好,对了皮皮呢?” “被阿青和阿嫣带出去了,估摸着晚些时候回来。”芙蓉回道。 皮皮近来外向不少,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变化。 翌日。 羌意离开新宅时,正好同下朝回来的裴贺朝擦肩而过,两个人马车一左一右,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驶去。 “公主,那好像是摄政王的车驾。”蔷薇正巧掀开车帘,忙回头说道。 羌意一愣,视线顺着往外看去,却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车影。 其后足有三四日,羌意都没有再见到裴贺朝,便是她去延华宫找探望羌以泽时,遇到的也都是原玉峥在替他授课,直到第五日…… 这天一早羌意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就在她昏昏沉沉欲睡不睡之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靠近床边后转化成一声软软糯糯的“公主姐姐”。 嗯,公主姐姐。 嗯?公主姐姐?! 羌意猛地睁开眼睛翻过身,一下便瞧见了一个圆圆大眼,小脸精致可爱的阿糯半趴在她床边。 “阿糯!” “公主姐姐抱抱。”阿糯软软地喊道,双手也随之展开,作势要抱抱。 羌意一边奇怪地看着寝殿门口的方向,一边一把将阿糯抱到床上,让她隔着被子坐在自己腿上。 “你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明知故问,果然阿糯想都没想便答:“是叔父带阿糯来的。” “……那叔父人呢?” “唔……”阿糯支吾半天,最后摇摇头。 正在这时芙蓉端着一个果盘走了进来,掀起隔间的珠帘笑道:“公主终于起了,还是阿糯姑娘厉害能叫醒公主。” 羌意轻咳两声,问道:“裴贺朝呢?” “摄政王将阿糯姑娘带到这儿便走了,看着是去了延华宫的方向,应该是去给皇上授课了吧。”芙蓉说着将果盘放到床榻边的矮桌上,“阿糯姑娘要不要吃一个枣?” 阿糯闻言,先是看了羌意一眼,得到一个肯定的目光后才敢接过。 “谢谢姐姐。” “阿糯真可爱。”芙蓉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揉了揉。 羌意将阿糯放到一边,让芙蓉陪着她吃水果零嘴,自己则走到屏风后更衣。 整整一个上午,羌意都在陪阿糯玩,从颐安宫转到太清池,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最后的结果就是还没等她们回宫,阿糯便在羌意的怀里睡着了。 太清池边的凉亭里,羌意安静地抱着阿糯坐着,一旁只有芙蓉候着,蔷薇则回宫让人安排坐辇过来。 太清池周围其实一向很冷清,所以当后头两个男子攀谈声音传来时,羌意很快便被吸引了注意。 “今日早朝……柳州一事……”断断续续的男声,沉缓微哑,十分耳熟。 “鬼神之说纯属胡扯!”另一道男声清亮许多,字眼也听得十分清晰,但却是从未听过的声音。 “鬼神之说……但必须要有人安抚……” “这明明是人为的案子,这次我必须亲自过去柳州!” “……” 两道男声逐渐远去。 “公主,公主?” 芙蓉的轻唤打断了羌意的思绪。 “怎么了?”羌意有些心神未定。 “奴婢刚刚好像听见摄政王的声音了。” 羌意眉头一皱,看来她没有听错,她问道:“那你是不是也听见柳州,神怪,案子这样的字眼了?” 芙蓉犹疑地点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羌意面上反而更加凝重了些。 “公主,你怎么了?” “不等蔷薇了,我们马上回宫。” 说着,羌意便迅速起身,尽可能步伐稳当地抱着阿糯往前走。 等回到颐安宫,她便立刻叮嘱芙蓉和蔷薇二人好好照顾阿糯,自己则乘着坐辇直奔着延华宫而去。 柳州,神怪还有疑案,这些字眼让她很快想到原著里的某些情节,她必须要去羌以泽那问清楚是什么情况。 “皇上呢?”甫一进羌以泽寝殿,羌意就察觉到里头十分安静。 一个宫女忙上前回话道:“禀公主,皇上正在御书殿同丞相大人谈话。” 闻言,羌意便立刻回身跑了出去,御书殿就在寝殿后头不远。 “公主?”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羌意回过头,就见裴贺朝目露微讶地站在她身后,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位眉目清秀,一身白衣锦服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摄政王:我媳妇儿真好,心里竟还想着我,可我刚刚沉着脸吓到她了吧? 小公主:哼(转身走) 第四十章 “臣上官荣拜见嘉安公主。” 当羌意的视线落在那位陌生男子脸上时, 他微微躬身做了个揖。 这就是上官荣, 大理寺少卿? “公主怎么会在此处?”裴贺朝直接开口问道。 “本宫……”羌意本想说自己有事来找羌以泽,可话到嘴边却又立刻改了口,“阿糯在本宫那儿睡着了, 我就想着来看看皇上是否得空, 或许等会儿可以带阿糯过来。” 裴贺朝看着她道:“今日皇上应是没有空闲, 你先回去吧,等这边事情结束,我会到颐安宫将阿糯接走。” “宫中是出什么事了吗?”羌意没有立刻应声, 反而不着痕迹地问道。 可裴贺朝不是旁人, 他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套话的,他笑着否认:“宫中无事, 不过是早朝留下一些问题还需要同皇上商量, 这也是在锻炼皇上。” 羌意挑了挑眉,笑言:“那可否让本宫也一道听听?” 上官荣淡笑一声, 回道:“不过是一些朝中琐事,公主听得恐怕都会无聊地睡过去。” 其实前朝政事, 她一个公主确实没理由旁听,可她还是不肯放弃,转眼看向裴贺朝。 “上官大人说得不错,公主还是先回宫吧。”裴贺朝垂眸看着她,明明没有任何肢体言语,可羌意莫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点点安抚的意味。 其实若没有他们二人,羌意大可以直接凭着自己的身份闯进去, 但现在这样,若是自己硬闯,反而会惹人生疑。 “既是如此,那本宫就先回去了。”羌意扯着嘴角。 回颐安宫后,羌意只得再次派出她的八卦小能手芙蓉,让她到延华宫附近候着,若是有御书殿里奉茶的人出来,一定要去套些话出来。 整整一个多时辰,她都待在屋里发呆,直到殿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公主,奴婢打听到了。” 芙蓉面上神情不大好,一进门便让人将大门合上,“你们在外头候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蔷薇见状,忙走到她身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芙蓉并未开口,几步走到羌意面前,道:“公主,柳州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今日只要在泰和殿侍奉的人都有听到。” 羌意差点忘了,这事最早本就是在早朝提出来的,她一喜,忙道:“你快详细说说。” “此事最先是由一个来京参加春闱的书生告知原丞相的,说是近两个月来柳州城内频频出现孩童走失案。” 蔷薇一惊:“孩童走失?那当地官府没有调查吗?” “一开始柳州太守自然是查了此事,可那些孩子全都是在家中凭空消失,根本无从下手,甚至还有人说……”芙蓉顿了顿。 “说什么?”羌意眉头蹙起。 “说是半夜孩子自己出来跟着天上的仙子主动离开的。” 蔷薇面上一怔,不可思议道:“这是什么荒唐言论,查不出案子便扯上什么仙人?” 羌意听着,眉目变得凝重,柳州孩童丢失这件事她有印象。 这原是原著中和原玉峥闲谈时他同原主说的,当时事情已经过去,原玉峥说的时候也只捡着重点说的。 柳州孩童丢失一事足足两个多月之久,前前后后丢失约有五六十人,几乎一日一个。柳州太守最初还想着调查破案,可等人数越来越多,有些甚至牵扯到当地有名望的世族之子女时,他已完全招架不住,只好寻求隐世道人。 谁知那道人掐指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他道:“德不配位,必降天灾。” “德不配位,必降天灾。”就在她回忆原著的同时,芙蓉一字一句说道。 “他们这话是……何意?”蔷薇犹疑地看向羌意。 羌意不语,这话若单单这么放出来看自然是让人捉摸不透,可她知晓前因后果,这话里指的正是她的弟弟羌以泽,最初说这句话的也非那道人,而是封地位于柳州城的承南郡王羌无霜。 羌无霜乃是先皇之弟,先皇在世时他便被其父派到封地,数年来一直低调行事,朝中几乎无人记得,可就是这么一个无名之人在羌以泽继位后心生不甘,做出一系列意图谋反之事。 而柳州孩童丢失案不过是他敛财之路上的一步,本来这件事在柳州是没人敢传到京中的,奈何春闱在即,原玉峥一个表弟进京赶考时路过柳州得知此事,一到京中他便立刻上报了自己表兄。 “公主,公主?” 芙蓉和蔷薇见羌意沉默不语,忙低声呼喊。 羌意回过神来,抬眼看着她们道:“怎么了?” “这事不会真是天上的仙人显灵了吧?”芙蓉有些惶恐。 “胡说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人们为了用来安慰自己罢了,若真存在那大家便什么事也不要做了,每日拜拜神求求佛度日可好?”羌意轻声斥道,别说她本就不信鬼神,就算有,在这件事上也只有“人鬼”。 芙蓉撇撇嘴,轻叹口气:“也不知这件事最后该如何解决,听闻今日朝中那些大臣议论纷纷,皇上被连连逼问,最后还是摄政王出来才让他们闭了嘴。” 帝京朝堂中定然早有人不满羌以泽在位,如今有了道人的一句话,自然是趁乱借题发挥。 羌意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就这么从延华宫离开,羌以泽本是个孩子,发生这种事恐怕会自责,她应该强硬留下,哪怕等裴贺朝他们走后再进去也行,只要能安慰几句。 “对了,公主,听说此案交由大理寺来查,过几日那大理寺少卿上官荣就要到下江南去柳州了。”芙蓉沉默片刻,似才想起来,“不过上官大人主要是去查孩童丢失案,至于那道人断言一事,奴婢也不知是何结果。” 羌意点点头,上官荣前往柳州这事她不意外,除此之外,若按着原著来,原玉峥这两日便会称病不再上朝,而后独自前往柳州暗查。 而她在听闻此事后心神不宁的原因正是在此,在原玉峥下江南暗查过程中,他将会遭人暗算,险些命丧柳州。 羌意既然知道这些,必然不想就这么干看着原玉峥受伤,可若她直接冲到裴贺朝他们面前说这一切都是承南郡王的阴谋,他们岂非要将她当作神经病? 最重要的是,原著中原玉峥同原主说这件事时是用充满调侃的语气来回忆的,很多细节诸如最重要的证据他都没说。 嗐,毕竟是配角,哪会写得如此详细。 可这就为难羌意了,难道她就等着原玉峥在柳州被人暗算?虽说最终是活着回到帝京了,可难保这个穿书后剧情出差错,毕竟连裴贺朝这个男主都不按剧情走…… 就在羌意在心里各种纠结时,内殿突然传出一阵响动,三人同时超那边看去,却是阿糯自己爬下了床。 “公主姐姐。” “阿糯,你怎么起来了?”羌意忙起身走过去将她抱起。 “睡饱了。”阿糯揉揉眼睛,一双圆圆大眼直直地盯着桌上的如意糕。 羌意忍俊不禁,看向芙蓉道:“带阿糯先去洗个脸。” “是。” 等阿糯安静坐在桌边吃如意糕时,羌意终于下定决心,她必须要帮原玉峥度过此难关,就当做是替原主报答他了吧。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先去一趟延华宫,她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羌以泽。 “阿糯,等你吃完,姐姐带你去延华宫玩好吗?” 阿糯不知道哪儿是延华宫,但一听到“玩”这个字双眼立马笑成了弯月,道:“好啊好啊。” 一炷香后,延华宫外。 羌意牵着阿糯的手走进寝殿时,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公主。” 宫婢内侍瞧见她,叩拜行礼的动静打断了里头的声响。 羌意摆摆手,自行往里头走去,果不其然,裴贺朝和原玉峥都在此处。 “姐姐!”羌以泽一瞧见她便开口喊道,可碍于他的两个老师都在此,硬是没有起身过来迎她。 “公主。”原玉峥朝着她微微颔首。 羌意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将视线转移到裴贺朝的身上,那人也正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她现在过来。 “阿糯睡醒了,我便带他们过来,你们事情谈完了吗?”羌意这话其实也带着点试探。 羌以泽先是看了裴贺朝一眼,而后才回道:“谈完了。” “那……”羌意看向裴贺朝和原玉峥,“你们应该没兴趣陪小孩子玩吧?” “皇上也的确应该放松一下。”原玉峥淡笑一声,“王爷,那我们便先行离开吧。” 裴贺朝抬眼看了下羌意,而后点点头道:“阿糯今日不能住在宫中,我就在外殿等着。” “好。” 等裴原二人离开,羌以泽就立刻朝她跑来,也不管边上还有个小妹妹,一把便抱住她道:“姐姐,我不想当皇帝了。” 羌意下意识看了眼身后,意外的是宫女内侍竟都也已被撤走,她放下心来,半弯下腰摸了摸羌以泽的头,道:“可是你就是皇帝啊,不管旁人怎么说,你都是云昭的皇帝。” “可是我做不好。”羌以泽眼眶微红,在外人面前憋了近一整天,现下见到羌意,情绪一下子没收住。 羌意明明很心疼,可开口时却硬是带着点笑意,道:“没有人天生能做好皇帝,况且你已经很厉害了。旁人在你这个年纪只知玩闹,而你呢,已经通晓事理,也能对时事做出自己的判断,难道不厉害吗?” 羌以泽愣了愣,还没等他想明白,羌意拉过阿糯,道:“来,这是元将军的女儿阿糯,是我的表妹,也能算得上是皇上你的表妹,今日带她来便是想一起玩,也好让你放松放松。” “阿糯?”羌以泽懵懵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娃。 阿糯睁着双大眼,也是有些疑惑,抬头看向羌意道:“哥哥怎么哭了?” 羌以泽一愣,忙擦擦眼睛,急道:“朕没有哭,朕是皇帝不会哭!” 羌意听着他这番小孩子气的话有些忍俊不禁,忙点头道:“是,阿糯看错了,哥哥眼眶红了是因为刚刚沙子进了眼睛。” “啊?”阿糯转向羌以泽,“那需要阿糯帮忙吹吹吗,阿糯眼睛里进了东西,娘亲都是这样做的。” “……”羌以泽微红着脸,别扭道,“我……不需要。” 虽是这样说,可阿糯却仍旧很担心地看着羌以泽,其后一起画画练字时,还时不时地看两眼他的眼睛。 羌意坐在一边看两人玩你画我猜,这是她以前教给羌以泽的玩法,两个小孩倒是都很喜欢,本来情绪还很低落的羌以泽现在也是被阿糯笨拙的图画给逗得直乐。 约莫半个时辰后,羌意终于不得不出声打断二人,道:“时间差不多了,阿糯要回家了。” 两个小孩一脸意犹未尽,羌以泽更是拉着阿糯的手,以一种半命令的口吻道:“阿糯,朕觉着你很适合陪我玩这个游戏,以后你多多来宫里,可好?” 羌意忍不住想笑,哪里叫适合陪他玩,明明是最容易输给他吧,这孩子。 阿糯也是个呆呆萌萌的娃,哪里能听得出羌以泽话里的意思,还十分高兴地点点头道:“阿糯答应你。” 两个小孩又是一阵不舍,你来我往一句接一句,直到一刻钟后羌意才顺利牵过阿糯的手。 “叔父!” 才一出内殿,阿糯便软糯糯地喊了一句。 羌意抬眼看去,只见裴贺朝正安静地站在墙边,看着上头挂着的一幅寒雪夜归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阿糯的声音才缓缓转过身来。 “公主。”他先是朝她开了口。 “嗯。”羌意抿了抿唇,道,“阿糯今日玩得比较闹腾,你一定要同我舅妈说一声,让她早些带着阿糯歇下。” “知道。”裴贺朝说着伸出长臂看向阿糯,“叔父抱你。” 阿糯喜欢有力的臂膀,几乎没怎么考虑便听话地走了过去。 羌意见此,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笑道:“阿糯可真是心疼我,知道我抱不动。” 裴贺朝轻瞥她一眼,勾唇道:“你倒是懂得安慰自己。” 羌意被他这话一噎,跟在后头暗自瞪了他一眼,走出延华宫后,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试探性地问道:“今日皇上心情好像不大好,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同你诉苦了?” 羌意下意识摇摇头,怎么说羌以泽也是她弟弟,她不好让人将他看扁。 裴贺朝轻笑一声道:“你不用替他瞒着,他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 “既是如此,那你能说说他是为何事烦闷吗?”她再一次试探。 可这次裴贺朝仍旧没有解释,只道:“朝中琐事而已。” 羌意并不算意外,在旁人看来就算她知道了柳州一事,也不过是多个人烦恼而已。 和裴贺朝与阿糯分开后,羌意便独自乘着坐辇回到颐安宫,一进寝殿,她便叫了芙蓉和蔷薇过来,她的计划必须要同她们说。 “我有件事同你们商量。” 片刻后…… “公主,你疯了!”芙蓉下意识低呼。 蔷薇赶忙将她嘴巴捂住,道:“你先别激动,我们好好听公主说。” 羌意满意地拍了拍蔷薇的肩,不愧是习武之人,胆识果然非比寻常。 “可公主你如果打算跟着丞相一道去柳州,怎么可能不被人知道,我们颐安宫虽说旁人不怎么来,可皇上还是会时常过问啊?”芙蓉紧皱着眉,计划还没实施呢,她心里已是十分忐忑。 “所以我这儿有两个方案,一是我带蔷薇偷偷出宫,由你留在此处应付他们,芙蓉你一向聪慧,我觉得你能行。”羌意语重心长道。 “不不不,公主你不能丢下奴婢啊!” 看芙蓉急地都抓上自己的手了,羌意只好继续道:“那就第二个方案,我们三个一道出宫,只说想再去将军府住几日。” “这个法子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出宫倒也不惹人生疑,只是,将军夫人那儿我们怎么解释?”蔷薇问道。 “此次去柳州,我是偷偷跟着原玉峥去的,因着舅舅的缘故,舅妈对原玉峥也颇有好感,若我将理由说得含糊些让她以为我想同原玉峥单独相处,我想她应该会帮我隐瞒此事。” 蔷薇点点头,面上却还是有些担忧,道:“此去一路未知太多,公主你金枝玉叶,奴婢怕保护不好你。” “我们雇马车走官道,最多不过七八天就能到柳州,应该不会生出什么意外。”羌意早就想过这些。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芙蓉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值得考虑一番,沉默片刻后,羌意回道:“这样,芙蓉你这两日都去泰和殿外头转转,若是丞相没来早朝,你一定要尽早回来同我说。” “另外,今日便将行李收拾好,不用带太多的东西,带够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便可,若需要什么沿路再买。”羌意吩咐道。 “是。”芙蓉和蔷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三日后,原玉峥终于“称病告假”,得到消息后羌意立刻去了一趟延华宫,只道近来总是梦见舅舅元易坤,便想去将军府住些时日陪陪舅妈。 羌以泽虽很是不舍,可又时刻谨记裴贺朝的教诲,不敢随意表露情绪,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只说让羌意尽早回来。 从延华宫出来后,羌意便带着两个丫鬟乘着马车往将军府赶去,正如她所料,沈芝芝听完前因后果,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她。 不过她到底是多留了一份心,在羌意离开前硬是塞给她一个府上比较得力的护卫,名叫齐北。 翌日天刚蒙蒙亮,屋外头还有些微凉,一驾马车低调地从镇北将军府外驶离,朝着城外而去。 七日后,柳州城外左平镇。 “你确定丞相在这间客栈?”羌意抬眼看向齐北问道。 “回姑娘的话,属下问过掌柜的了,他说他们这儿很少有帝京的人过来,所以听到帝京口音,他印象十分深刻。” 羌意想了想点点头,而后看向芙蓉和蔷薇道:“那我们今日便住在这儿。” 在房间休息了一会,齐北终于打听到了原玉峥的房间,羌意听完便立刻带着蔷薇赶了过去。 “姑娘,那奴婢敲门了?” 两个人站在门外,羌意沉默着点点头。 “叩叩叩。” “谁?”里头很快传来回应,只是这声音有些陌生。 羌意不敢马上接话,里头的人大概也是觉得奇怪,很快脚步声起。 羌意下意识咬了咬唇,生怕自己找错了人。 “咯吱”一声,房门渐渐被人推开。 她抬眼看去,当即就怔在原地,不知该是何种反应。 “展……连?” 眼前男子一身玄色劲装,手里如同过往每次见面一样都握着一把长剑。 “怎么是你……”羌意的嘴下意识地问出话,展连出现在此处,不就意味着…… “公主,好久不见。”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羌意抬眼看去,正撞进裴贺朝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羌意:摄政王什么时候学会大变活人了?(僵硬微笑) 裴贺朝:也就六七天吧(礼貌微笑) 第四十一章 羌意呆愣两秒, 等反应过来便立马牵起蔷薇的手准备往回走, 可还没走出半步,原先还站在门里的展连突然瞬移到了她们身后。 “公主,王爷有请。” 握着长剑的手挡在她们面前, 羌意嘴里一句“放肆”半天没有憋出来, 罢了罢了, 既然撞见就不可能躲得过了。 羌意轻咳一声,准备带着蔷薇进屋。 “公主一人进去便可。”展连又道。 蔷薇这下忍不住了,斥道:“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何人!” “蔷薇。”羌意将她拉住, 展连自然知道她的身份, 可他只听裴贺朝一个人的话,“你在屋外候着。” “公主……”蔷薇往裴贺朝方向瞥了眼, 眼里藏着不安。 羌意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而后转身走进屋内,房里燃着静心的沉香, 让人不自觉沉下心来。 “你怎么会在此?”羌意忍不住先开了口,不只原著没说他会来柳州, 便是前几日也没有摄政王要离京的小道消息传出。 裴贺朝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慢慢走到桌边替她倒了杯茶,才道:“那我也想问问,公主怎么会出现这儿,公主此时不是应该在镇北将军府吗?” 说罢,他将茶杯放在羌意面前,嘴角轻轻扬起。 这表情明明是笑着的, 可羌意看着总感觉他心里头不怀好意,她轻咳一声,索性直接在椅子上坐下,理直气壮道:“先来后到,我先问,你先答。” 裴贺朝眉头一挑,轻笑一声点点头道:“好,一人回答一个问题,我来此处是为了调查柳州疑案。” 这不是和没回答一样吗? 羌意的手捏着茶杯,想了想道:“我来此处也是为了柳州疑案。” 本以为这回答会惹裴贺朝不满,谁想他面上很是淡定地点点头,继续道:“下一个问题,谁同你说的此案?” “我自己听到的,在太清池,你和上官荣。”羌意说得十分坦然,因为这是实话,“我的问题是……这次的案子都派了谁过来?” 说好的原玉峥怎么变成了裴贺朝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裴贺朝看了她一眼。 “咳,就是觉得怎么也轮不上你这个摄政王出来才是啊,而且,”羌意顿了顿,不着痕迹道,“我听说此事是丞相最先得到的消息,怎么不是让他过来调查?” “原玉峥?”裴贺朝双眸微眯,笑了笑,“他不是生病告了假吗?” 羌意一顿,那不是面上的理由吗? “怎么,公主难道不知道原丞相告假在家休养?又或者,公主是以为来柳州的人是他所以就偷偷跟了过来。” 说到最后,裴贺朝的语气渐渐冷了一些。 被戳中心思的羌意只顾着心虚,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的人神情变得不悦,“怎么可能,我来柳州只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而已,王爷可真是会说笑。” 裴贺朝勾了勾唇道:“是吗,那公主不介意之后与本王同行吧?” “啊?”羌意一愣,感觉自己进了圈套,摆摆手道,“这不大好吧。” “公主既然感兴趣,那想必对此案也有自己的见解了,本王倒是毫无头绪,若是有公主助力,万分感激。” 羌意看着裴贺朝不容拒绝的姿态,再一次感叹剧情它又双叒叕脱轨了! 一直等羌意回到客房,她都还是有点懵逼,不,应该说从见到裴贺朝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一直是懵的。 本该出现的原玉峥没出现,不该出现的裴贺朝让她进退不得,若是留在此处,那她就得日日面对裴贺朝,可若她要回帝京,那她之前说的来此的目的就站不住脚。 她可太难了! “芙蓉,我单方面宣布你探听消息小能手的称号被剥夺了。”一旁的蔷薇摇摇头,轻叹口气。 “我也是按着公主的意思行事,而且丞相确实很突然地告了假,是谁都会以为是他要来柳州啊。”芙蓉不容许自己的能力受到质疑。 羌意心里也觉得奇怪,可她又不能直白地问裴贺朝。 “其实摄政王也挺好的。”芙蓉突然开口。 羌意闻言,抬起头道:“嗯?” “公主来之前不是说我们是为了帮丞相探查此案吗,如今换了个人也是可以帮的啊,而且奴婢不觉得摄政王的能力比丞相差。” 羌意一顿,此前她为了不让芙蓉和蔷薇觉得奇怪,确实用的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何要偷跟来柳州。 蔷薇想了想,也附和道:“芙蓉说得不错,况且摄政王还会武功,还能保护公主。” 羌意看着二人,意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两个丫头竟然都开始替裴贺朝说话了。 不过她们说得也不无道理,虽说她来柳州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帮原玉峥顺利查案,不让他遇险,但其实这个案子本身也是值得她来这么一趟的,她既然知晓幕后真凶,身为云昭公主理应出这么一份力。 这样一想通,羌意倒也少了几分纠结,既然原玉峥没来,那也就不会受伤,相当于她来此的目的达到了。 “明日一早出发去城中,今晚都好好休息。”羌意说道。 翌日。 羌意刚出房门,一抬头就看见展连站在门外,她倒是不意外,开口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爷在楼下用早膳。”展连垂眸回道,而后让出一步,“姑娘,请。” 羌意点点头,而后吩咐蔷薇道:“你去将齐北也叫过来。” 蔷薇一顿,点头应下后往另一头的厢房走去。 客栈一楼大堂,零零散散的人分坐在各处用早膳,羌意走下楼时,目光很快就被吸引到窗边一角。 裴贺朝一身绛紫锦袍,银冠束发,面目淡然地端坐在桌边,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角处时不时地轻叩两下。 大概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来,抬眼看向羌意,嘴角一扬道:“阿意,早。” 阿意? 羌意下意识左右看了两眼,问道:“谁是阿意?” 裴贺朝仍旧淡笑着,但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羌意被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毛,突然脑中一道光闪过,轻咳一声道:“你喊的不会是我吧?” “你说呢?”裴贺朝下巴一抬,示意羌意坐下。 “随你怎么叫吧,话说我们进城后要先做什么?”羌意不想纠结什么称呼,心里只想着尽快将案子破了,早日回帝京。 “找地方住下。”裴贺朝替她夹了一块红枣蒸糕,“用膳时不谈公事。” 羌意看着碗里的枣糕,抬眼看着对面的人,挑了挑眉笑道:“原来堂堂……裴大公子喜欢这么甜腻腻的东西啊。” 裴贺朝手下筷子一顿,问道:“你不喜欢?” “既然来了宫外就不要吃这种精致却不管饱的早膳了。”羌意意味不明地笑笑,而后拍拍手招来店小二。 “姑娘有何吩咐?”小二哥下意识站在羌意这头,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瞧。 羌意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又招招手,轻咳一声问道:“你们这儿可有什么烧饼,油炸果卖?” “这……”小二哥犹豫了下,“小的这客栈里是没有,不过外头小摊上有的卖。” 羌意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小块碎银子交到小二手上,道:“这些银子够买了吧,你帮我去外头买……四份来,剩下的就当做是跑腿费了。” “哎哎,够了够了,小的这就去,姑娘稍等。”小二一见到银子,两眼瞬间发亮,这恐怕比他一个月的工钱还多。 等小二离开,裴贺朝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是四份?” 羌意眉眼一弯,指指自己,而后掰着指头数道:“我,芙蓉,蔷薇还有齐北,正好四份。” 裴贺朝和展连同时看向她。 “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想吃的话自己出钱。”羌意眼含挑衅地看着裴贺朝,而后转头吩咐芙蓉,“去同掌柜说一声,要四份小米粥,还有你同蔷薇想吃什么自己点。” “谢谢姑娘!” 芙蓉和蔷薇两个丫头很小便入了宫,对于外头的事物自然也是十分新鲜。 没过多久,小二便带着烧饼和油炸果回来,羌意道了声谢后拿过自己那一份,当着裴贺朝的面将油纸包打开。 甫一打开,便有一股葱油香味散开,金黄半焦的外皮上还点缀着黑芝麻,羌意咬了一口后夸张地感叹一声道:“外脆里软,绝了。” 裴贺朝本在低头吃着鸡蛋羹,听到这话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而后又面目表情地继续垂下眸。 羌意一直在注意着他的神情,自然没错过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她故意将油炸果放到桌子正中间,任由它的香味四处飘散。 “油炸果凉了口感就不好了,公主确定要一直这样放着?” 裴贺朝终于开口,只是并没有像羌意想象中的一样,对她的油炸果“三顾留意”,她暗自撇撇嘴,逗弄的兴致全无,道:“我只是顺手放一下,马上就吃了。” 裴贺朝低着头,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嘴角轻轻一勾。 用过早膳后,羌意便回房拿了行李,再下楼时裴贺朝二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走吧。” 羌意径自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可还没走出几步左手就被裴贺朝一把扣住。 “你干嘛!”她下意识抽回手,警惕地看着他。 裴贺朝对她的反应没有任何不悦,只道:“面纱带了吗,戴上。” 羌意一愣,还是后头的芙蓉先反应过来,替她回道:“带了带了,在包袱里。” “上车后戴上,柳州人多眼杂,我们需要低调行事。” 羌意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知道。” 裴贺朝轻瞥了她一眼,笑道:“倒是听话,还以为你又要顶我几句。” “……”羌意想起自己之前每一次的故意挑衅,掩饰性地轻咳两声道,“我又不是无理取闹之辈。” 说完,也不等裴贺朝有什么反应,直接转身带着芙蓉和蔷薇上了后头的马车。 左平镇距离柳州城并不远,裴贺朝和展连各自骑马,齐北驾着马车,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顺利入城。 “姑娘,到了。”齐北在外头喊道。 羌意戴好面纱,掀起车帘率先走了下去,一抬眼,面前竟是一座房门紧闭的宅子。 “我们住这儿?”她走到裴贺朝身侧,不解道,“你什么时候竟在柳州也有了宅子?” “这不是我的宅子,而是昨日提前让展连过来租下的。”裴贺朝提步上前,“柳州一案不像寻常案件,多是本地人家的孩子失踪,我们自然要融入其中。” 羌意了然,想到什么,又轻声问道:“那我们需要同上官荣汇合吗?” “需要,但现在不是时候。”裴贺朝并未多言,只道,“这些日子,我们可以通过普通人之口了解下此案。” 羌意点点头,她明白裴贺朝的意思。 上官荣是带着旨意来柳州查案的,这里的官员定然对他存有戒心,关于这件案子的很多细节恐怕都掌握不到。 不过柳州官员能堵住自己的嘴巴却管不住柳州百姓的嘴,她和裴贺朝在暗处,自然能打听到更多细节。 羌意跟着走进宅子,这才发现里头算不算大,走过大堂便是一个一进的院子,唯有前头的院子十分宽敞。 “我的房间是?”她站在院子中间,抬头问裴贺朝。 “我的隔壁。”裴贺朝也不多言,直接指了前头,“我们虽说都掩了身份,但不能保证没有任何危险,所以公主还是要同我住在一处为好。” 羌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两间屋子十分相近,还没等她做出什么评价,身边的男人已经朝那边走去。 “回房间收拾一下,午膳后我们出门。” 第四十二章 柳州位于江南沿海, 民风自由开放, 主城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甚至比帝京还要繁华。 羌意一路走来时不时被路边小摊上的小玩意儿给吸引住,见着有趣新鲜的便招来芙蓉和蔷薇一同把玩。 “若是喜欢便买下。”裴贺朝对这些物什没有半分兴趣,眸色淡然地看着笑弯了眉眼的羌意。 “就是看个新鲜。”羌意掩在薄纱下的嘴角勾了勾, “若真是什么都买下, 那不是太浪费钱了?” 她说这话时早就忘了自己今早赏给那个客栈小二的跑腿费。 “小哥, 这城中最热闹的茶馆在哪儿啊?”羌意走到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前,随意挑了会儿,不经意地朝着小摊贩问道。 小哥是个热心肠的人, 忙道:“若说离这儿最近且最热闹的, 那必然是长离街的松清楼。” “长离街,怎么走?”羌意又问道。 小哥手臂一伸, 朝着前头指去, 道:“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往右边拐,街口处便能瞧见了。” 羌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 笑道:“多谢小哥,这簪子我买下了。” 说罢, 她也没让芙蓉和蔷薇付账,直接朝着前头走去。 身后裴贺朝一言不发地抬了抬手,展连立刻掏出银子递给了小摊贩。 “姑娘,我们去茶馆做什么?”蔷薇不解道。 羌意往后瞥了眼跟上来的裴贺朝,道:“自然是打听消息。” “柳州孩童失踪一案动静不小,但城中并无明显异态,一定是有人提前下过命令。”裴贺朝走至她的身侧, 看似随意落在长街上来往人群的目光里含着审视的意味,“或许直接问问不出什么。” 羌意双目灵动一转,笑道:“谁说要直接问了。” “嗯?” 羌意朝他勾了勾手,轻声道:“我这里有一个主意……” 一刻钟后,松清楼。 “哟,客官里面请。” 羌意领着芙蓉和蔷薇,晃悠悠地走进茶楼,里头的伙计眼尖,立马就迎了过来。 “伙计,要一盘新鲜薄皮椒盐瓜子,还有来一壶碧螺春。” 羌意一边吩咐着,目光却已经在茶楼大堂来回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高台下人流最密集的一桌,“我们就坐那儿。” “好嘞,几位客官慢坐。”伙计帮着将椅子拉开,招呼着羌意坐下。 等伙计离开后,蔷薇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椅子拉到羌意身边,压着嗓子道:“姑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啊?” 羌意转着手边的杯子,目光时不时地在门口处停留片刻,回道:“自然点,等他们来了,好戏马上开始。”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裴贺朝和展连。 不多时,茶楼门口边传来一阵喧闹,羌意顺着看去,毫无意外,果然是裴贺朝他们来了。 “爷不愧是人中龙凤,一出场便能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芙蓉在一边感叹。 羌意挑了挑眉,人嘛都是视觉动物,裴贺朝这张脸便是穿粗布麻衣都不会轻易被人海淹没,更何况,她这出戏就是需要裴贺朝引起旁人注意。 “伙计,上茶。” 片刻后,羌意身侧便传来拉椅子的动静,她用余光一瞥,裴贺朝已经在她隔壁坐下。 各路演员已经就位,那么好戏也应该拉开序幕。 “伙计,听闻你们这儿近来出了一桩悬案?”演员一号裴贺朝端起茶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这话一出,从裴贺朝一进门就盯着他瞧的众人均是一愣,而后纷纷收回视线低下头。伙计更是面上尴尬,支支吾吾道:“这,这我们小老百姓哪能知道。” 羌意将这一切反应都收进眼底,笑了笑,摸了颗瓜子放进嘴中咬开,而后才以一种看热闹般的口吻开口:“这位公子说的悬案是什么意思,这柳州城看着与平时无异啊?” “姑娘也是才来柳州不久吧?”裴贺朝轻放下茶杯,转头望向她。 演员二号羌意自然地点点头道:“我是来柳州探亲的,不过每年都会来此一趟。” “那就难怪姑娘什么也不知了,在下也是来这儿后听说的,据说前不久城内丢失了很四五岁的孩童,到现在还未找到。”裴贺朝故意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向羌意这边倾斜。 “你说错了!” 突然,一道反驳的声音从裴贺朝左侧一桌传来。 羌意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打扮十分老成的男子晃着脑袋靠坐在椅子上,莫名有一种神叨叨的感觉。 “这位公子哪里说错了?”羌意明知故问。 男子斜了她一眼,道:“那些找不到的孩子压根不是四五岁的,而是七八岁的年纪。” “看来这位先生对此事颇有了解。”裴贺朝也跟着开口。 那男子顿了下,哼声道:“这城中谁不知道此事,不过是不得说不可说罢了,都说是鬼神所为,我看不过是官府无能的借口吧。” “刘伍城,你可莫要胡说!”旁边一老头赶紧出声斥责,而后看向裴贺朝,“你既是外来人,那便不要好奇心过重打探这些有的没的,案子自有官府在查,你们说再多也没用。” 刘伍城朝老头呸了一声,一脚踢在桌脚站起身,目光在大堂中扫了一圈,语含嘲讽道:“那些孩子便是还活着也迟早被官府的人生生拖死了!” 说罢,他便拂袖离开。 羌意目光直直盯着门口,刘伍城的话提醒了她,或许她的思路并不对,找到证据证明幕后指使人是羌无霜这件事其实并不是第一位,现在首要的是要让裴贺朝发现他们是如何拐卖孩子,如何藏匿孩子。 从茶楼离开回到宅子的路上,羌意总算想起一些事儿来,是原著中原玉峥同原主提到过的。 羌无霜是孩童失踪案的主使,但他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暗中雇佣了一个江湖组织莲云阁。 莲云阁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家是当今承南郡王,只是收钱办事,平时联络的据点便是柳州城中最大的赌坊。 只是……这赌坊叫什么,羌意是真不知道,若是直接开口问裴贺朝,也显得奇怪。 “你在想什么?” 许是她沉默太久,裴贺朝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羌意朝他看去,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平日里除了替皇上批批折子,还有什么兴趣爱好?” 替皇上批批折子的裴贺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似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问出她想要听到的话:“看书,你平日里有什么兴趣爱好?” “哈哈哈,这你问到点上了。”羌意双手轻轻一拍,而后又打了个响指,道,“其实我呆在宫中无趣得很,一直对外头的赌坊很感兴趣,不晓得我们这次有没有机会去瞧瞧?” “赌坊?”裴贺朝双眉微微蹙起,显然有些意外。 羌意以为他觉得浪费时间不务正业,忙道:“若你觉得不大得空也无妨,我自带着两个丫头去瞧瞧便是。” 可谁想裴贺朝下一句便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这么爽快? 羌意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明日吧,今天估摸着来不及了。” 裴贺朝无声地点了点头,应下此事。 马车继续往宅子驶去,羌意却开始时不时偷瞄裴贺朝两眼,这人竟就这么同意了,亏她还在脑子里场景模拟了好几遍。 “若你再这样看着我,那明日便去不了了。”沉默中,裴贺朝突然出声。 羌意面露疑惑,道:“为什么去不了?” 他说的是去不了而不是不去了,所以这和她看不看他有什么关系? 裴贺朝侧过头看向她,两人双眸不经意对上,他静默片刻,眼底情绪令人捉摸不透,忽地,他又收回视线,只道:“怕被你的目光看穿了。” ……这是什么新型冷笑话。 羌意忍住吐槽的欲.望,怕自己再顶撞他明日就去不成赌坊了。 是夜。 宅子里一片寂静,羌意早早地熄了灯躺在床上,她这间屋子的构造是同隔壁那间完全反过来的,也就是说,她这间屋子床榻的位置正好同隔壁仅一墙之隔。 她本已经闭了眼准备歇息,可谁想半梦半醒间突听得一阵敲门声,正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羌意缓缓睁开眼,轻手轻脚地往墙边靠去。 那头似乎开了门,有人走进屋子。 “王爷怎……过来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上官荣? 羌意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字眼,虽不大清晰,可唯独能感觉到一点,上官荣好像也很意外来柳州的是裴贺朝。 那头声音渐渐淡去,好像是往反方向走了,羌意又往墙上贴了贴,只能听到很模糊的说话声,半个字也分辨不清了。 偷听墙角失败的羌意回身滚到原位,卷着被子闭上眼,心里却又被勾起一丝好奇心。 按着裴贺朝的行事风格看,做任何事之前必定是计划周全后才行动的,可为何上官荣听上去也很意外裴贺朝会来此? 难道裴贺朝来柳州是临时起意? 这里同原著实在相去甚远,羌意表面上看是接受了这一事实,可实际上还是忍不住奇怪疑惑。 于是,羌意纠结大半夜,直到隔壁再次传来开门的动静,她才实在熬不住合上了眼。 次日一早,羌意房间传来一声惊叫。 “姑娘,你这是……被人揍了吗?”芙蓉举着一柄铜镜对着羌意,夸张地喊道。 疑似被揍了一拳的羌意揉了揉浮肿的双眼,看着镜中两眼无神的自己,一把将铜镜夺过翻倒在案上。 “过会儿你们去将齐北叫来,让他将我房间的床搬到另一头去。” “啊?”芙蓉和蔷薇两脸不解,“这是为何?” “以防万一!”以防裴贺朝和上官荣以后都在半夜“私会”,让她被迫听墙角,好奇心勾得她辗转难眠。 幸而出门时羌意戴上了面纱,否则一路走来她这双眼定能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你昨夜……”早点摊上,忍了一路未开口的裴贺朝盯着羌意的双眼半天终于开口,“没睡好?” 羌意掀起面纱,舀了一口粥,听到这话,眼皮一掀看着他,意味不明道:“房间里有老鼠,吵到我了。” “老鼠”之一的裴贺朝闻言点了点头:“这间宅子空置了很久,是该好好打扫一番。” 羌意勾了勾唇,这口头的便宜果然占得舒服。 “客官,这儿一共是八钱。”用完早膳后,早点摊老板走过来收拾桌子,顺道结账。 羌意抬手示意芙蓉付账,而后笑着问道:“老板,这城中最大的赌坊在哪儿啊?” “哟,姑娘,你还对这感兴趣呢。”老板有些意外,忍不住上下打量两眼,正当他想打量第三眼时,突然感觉边上一道冷峻的视线定在他身上,他下意识打了寒战,赶紧回道,“就,前头不远的天顺赌坊,城中就属这赌坊排场最大。” 羌意没察觉到老板的异样,笑道:“多谢。” 从早点摊离开后,众人便按着那老板的指示来到了天顺赌坊。 天顺赌坊不愧是柳州城最大的赌场,大堂门口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金框匾额,上头一个“顺”字亦用金箔凸显,门口道路两边立着两个石狮子雕像,狮子的嘴里皆含着一颗两个拳头大小,金光闪闪的镀金铜球。 进出赌坊的人也十分多,还未走近,便能听得从里头传来的各种叫喊声,有兴奋的,也有不甘的。 羌意走到门外心里才有些发怵,在宫里安稳惯了,竟有些害怕面对这种鱼龙混杂之地。 “怕了?”裴贺朝站在她身侧,一眼看穿她的犹豫。 “谁说的。”羌意吸了口气,一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正如在外头听见的那样,里头的赌徒们各个神情夸张,极端的喜与悲交织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哟,两位是生面孔啊。”一位身着宝蓝色华服的男子朝他们走来,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女子打扮还特意掩面的羌意身上。 裴贺朝不着痕迹地走上前半步,阻止了男子继续往前,眉目淡淡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 “公子,你得问我们这儿没有什么。”男子轻笑一声。 羌意哪懂这些,目光随意一瞥,就见大堂楼梯口处那一片人稍微少一些,便随手一指道:“我们玩那个。” “骰子啊。”那男子语气里带着点遗憾,“那姑娘,公子请吧。” 估摸着见他们玩的也不大,那男子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羌意站在赌桌前,随意在大和小之间选了一个押了下去。 裴贺朝站在她身侧,自动地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倒是让她待得还算自在,轮过了五六局,羌意倒是连赢了几把。 “姑娘好手气啊。”一旁一个陌生男子忍不住艳羡道。 羌意见有人来搭讪,倒也不拒绝,谦虚地摆摆手:“小女子不过就是随便玩而已,称不上什么好手气。” 见她回了话,那陌生男子明显有些惊喜,甚至都顾不得她身边还立着一个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男人,直接挤到羌意的另一侧,笑道:“我看姑娘是这儿的新客吧,不若由在下陪着姑娘玩玩,这儿所有玩意儿我都熟悉。” 闻言,裴贺朝似带着冷箭的目光立刻飞了过来,那人下意识也有所感应般回看过来。 “咦,这位公子又是?”他还没察觉到异样,只当是兄长带妹妹出来玩。 羌意轻瞥了眼裴贺朝,这厮又冷着一副脸,恐怕也不指望他来回答,只好开口:“这是我……舅舅,听说我要来赌坊玩,不放心便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摄政王:你这一声舅舅,我倒是对阿糯的“叔父”释然了。 羌意:其实舅舅也没叫错(小声) 第四十三章 舅舅? 裴贺朝眉心一动, 朝羌意看去, 只见她笑弯着眉眼,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了过来握住自己的手臂。 “是吧,舅舅。” “舅舅”这二字什么时候被她说得这么顺嘴了? 裴贺朝垂眸轻扫过她搭在自己臂弯的手, 沉默半晌点点头:“不要玩太久。” 那陌生男子见状赶忙笑道:“放心吧, 在下会带着姑娘玩一遍这里最有趣的那些, 绝不浪费一点时间。” “她不能离开我半步。”裴贺朝冷冷地看向他。 陌生男子失望的表情还没完全在脸上展开,羌意却先撒娇般地朝着裴贺朝开口:“舅舅,我就玩一会儿, 让这位公子带我们玩玩吧?” 裴贺朝眉心微蹙, 现在到底是什么戏码? 还没等他琢磨出什么,羌意已经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看着那公子道:“你带我们逛逛这整个赌坊吧, 听说这是柳州最大的一个赌场,也好让小女子我开开眼界。” “好好好, 姑娘跟我来,咱们先到二楼瞧瞧, 那儿才是这天顺赌坊的最妙之处。”男子合掌一拍,做出请姿。 等一众人跟着上了二楼,男子像是这才想起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对了,在下姓周,这儿的人都叫我周二哥。” 羌意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按着他的设想喊出“周二哥”三字, 只笑了笑道:“原来是周公子。” 周奂一愣,又迅速恢复原样,笑道:“那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哎呀,这是什么?”羌意手指向一处人群密集之地,用一种十分自然的状态打断了他的问话。 周奂又是一愣,硬撑着所谓男子气度,笑着同她介绍这一桌“牌九”的打法。 裴贺朝垂眸瞧着羌意,这人虽是薄纱掩面,可光是听她这般略含夸张的语气就能想象出这面纱下生动的神情,还不动声色地拒绝人问出名字,倒是很有防范之心。 再看羌意这头,一边“嗯嗯嗯”地听着周奂说着牌九的打法,另一边双眼却时不时地往四周看去,一不小心便瞧见了在她身后侧的裴贺朝勾唇淡笑。 这厮……笑什么? 一个人傻笑呢。 还没等羌意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一直喧闹的赌坊里却忽然隐隐传出一道整齐划一的问好声。大概是心里一直藏着事,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异样。 “哎,周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羌意手里捏着枚玉骨牌,状似无意地问道。 “声音?”周奂一心讨好面前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要探个究竟,忙走到楼梯口的栏杆边,往下一看。 谁想就这么一眼,周奂整个人愣在原地。 “周公子?”羌意心头一动,也跟着走了过去。 只见先前还十分热闹的大堂如今变得十分空旷,唯有最大的一个台子前围着三四个人。 羌意挑了挑眉,下意识看向裴贺朝,只见他也正朝着楼下看,神情已不复刚刚那般带着点笑意,反而双眉微蹙,有些严肃。 看来楼下那三四个人里有他所识之人。 “周公子,他们是谁啊?”她压着嗓子,低声问道。 周奂回过神来,忙后退一步,而后朝她勾手,道:“别看了,你们都别看了。” “他们是何来头,怎么他们一来,这大堂里的人都散了?”羌意问道。 不过她这话一问出来,压根不需要周奂来回答,因为楼下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王爷,今日来还是老规矩吗?”说话的正是刚刚将羌意他们引进来的那个赌坊掌事。 而他面对的那人虽是一身简单的白衣,再普通不过的长带束发,可整个人看上去却气质不凡,从面貌上看年纪约莫有三十五六的光景…… 至于“王爷”这一声称呼,在柳州恐怕也只有一人能但得吧。 “这是承南郡王,我们还是自己玩自己的,不要盯着下面看了。” 周奂的回答恰到好处地印证了她的猜测,而裴贺朝刚刚的目光恐怕也正是落在这个承南郡王身上了。 这一趟果真没有白来。 “这承南郡王经常来此吗?”羌意有些好奇,这个赌坊到底仅是临时的据点,还是这里本就是羌无霜的底盘。 周奂几乎没怎么思量,回道:“承南郡王一向低调,不过自天顺开起来以后,他也算是老主顾了,但并不常来,一个月也就三四次吧。” 羌意眸中一亮,很快抓到重点:“你这话的意思是天顺赌坊是承南郡王来柳州之后才出现的?” “是啊,这天顺赌坊开起来也不过两年多,但是生意极好,很快就成为柳州第一大赌坊。”周奂也是这儿的常客,对天顺再熟悉不过。 羌意听完这话不经意一个抬眼,却见裴贺朝竟然还瞧着楼下,一动不动。 她对羌无霜这么感兴趣,是因为她晓得这人就是幕后指使者,可裴贺朝为何也对他这么关注? “你在瞧什么?”羌意忍不住问道。 裴贺朝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缓缓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道:“时辰不早了。” 这是要回去的意思? 羌意挑了挑眉,心说,这承南郡王就在下面,你现在走岂不是要露面? 裴贺朝几乎不用怎么想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只道:“那边还有一个楼梯,可以从那儿走。” 他早在羌意被周奂围着说这说那时就将周围观察了个遍。 “姑娘这就要走了?”周奂听二人所言,急了,他忙活半天还什么好处都没讨到呢。 羌意感觉到裴贺朝已经知道了些事,心里揣着好奇,哪里还有心思同周奂周旋,只扯了一个笑道:“嗐,我这舅舅时间观念非常强,他说要走那便是要走了。” “呃……如此在下也不好强留,不知姑娘住在何处,在下近段时日都十分得闲,可以领着姑娘在柳州逛逛。”周奂是个藏不住心思的,讨好的意味实在过于明显。 羌意闻言,心里升起玩闹之意。 “周公子可真是好心肠,那小女子就恭谨不如从命了。”羌意抬手隔着面纱轻轻碰了下脸。 “姑娘?”还没等裴贺朝有什么反应,一旁的憋不住话的芙蓉却是惊讶地开口。 周奂哪里顾得着她身边人的疑惑,听到羌意肯定的回答,立刻笑得合不拢嘴:“那姑娘住在哪儿,明日一早我去接你。” 羌意双眼一弯,正要开口,余光却瞥见裴贺朝眼含警告地看着自己,她嘴角一勾,装作没瞧见,道:“明日恐怕不行。” “为何?”周奂皱了下眉。 羌意抬起的手仍旧轻轻抚在自己的右脸,低声道:“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此次来柳州其实是为了寻访名医。” “寻访名医?” “其实我的脸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迄今为止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旁人见我面纱掩面也都觉得我奇怪,而那些见过我伤疤的人也都对我退避三舍。”羌意没有错过周奂任何一丝表情,眼见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她嘴角反而愈加扬起,“不想来了柳州竟遇上公子这样热心肠的人,实在是小女子的福分。” “呃……姑娘言重了,言重了。”周奂目光开始游移。 “这样吧,不如公子说说自己住在哪儿,等我找到名医看过我的脸后便去找公子你。”羌意又加了一剂药。 果然,那周奂一听下意识就退了一步,扯着嘴角道:“那个,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这两日我要陪家母去一趟外祖母那儿,恐怕不能陪姑娘了。若是姑娘想逛柳州,不如,不如到城门口外的小摊上买一幅柳州城的舆图。” “啊,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羌意上前一步,故意装作不解和急切。 周奂吓得忙后退一步,看了眼羌意众人,道:“时辰确实不早了,在下,在下也先走了!” 说完,还没等羌意再戏精几句,那人已经转向另一头的楼梯口跑走了。 “哎,无趣。”羌意拍了拍手,挑眉看了眼芙蓉,对她刚刚的惊讶表示不应该,“慌什么,你家姑娘怎么可能真这么容易被人骗走啊。” 芙蓉撇了撇嘴道:“那姑娘刚刚那语气,奴婢听着自然还以为是真的。” 羌意忍俊不禁,抬眼间正好撞上裴贺朝沉默的目光,她笑意收敛了些,清清嗓子道:“我们走吧。” 裴贺朝点点头,一直到离开天顺赌坊上了马车,他都没有正面对羌意刚刚一系列的行为有过任何评价。 羌意不觉得他这是认同自己的举动,只不过人家摄政王心中装的事太多,对自己的小打小闹压根不放在眼里,就如同以往每一次自己挑衅他一般。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她回到宅子后彻底被推翻…… 羌意一回宅子便冲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往里头转了一圈,面上便挂上了笑:“齐北果然能干。” 房中的那张床榻已然已经按着她的吩咐被搬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叩叩。” 就在芙蓉和蔷薇收拾着房间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来人是展连。 “你怎么过来了?”羌意有些意外,后又想到今早同裴贺朝吐槽老鼠的事,又道,“是王爷让你过来打扫房间的?” 这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不过展连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轻轻放在桌上,而后才抱拳禀道:“这是王爷吩咐交给公主的。” “这是什么?” 羌意自己走上前,解开了包袱的结,一打开,当即愣住。 一套男装还有一副银制半脸面具。 这……给她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试图加更 第四十四章 展连是个特别实在的人, 说了是来转交东西的便再多一句话也是没有, 在芙蓉和蔷薇开始第五次猜测这两样东西的用处时,羌意终于忍不住自己上门找裴贺朝去了。 “进。” 裴贺朝的房门虚虚掩着,羌意在外头叩了叩, 听到回应才推门进去。 屋里头有些昏暗, 她下意识蹙了蹙眉, 人呢? 就在她目光搜寻间,里屋屏风那边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羌意也没多想, 直接抬腿走了过去。 “你让展连交给我的衣裳和面具是……” 话, 戛然而止。 屏风后,一闪而过的男子白皙精壮的裸.背, 还没等羌意看明白, 裴贺朝已经拉上了里衣缓缓转身。 “找我有事?”裴贺朝双手扣着前头的衣襟,面色如常, 丝毫没有自己身体被人看到时该有的尴尬。 反倒是误闯的羌意面上升起一丝热气,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过来是干什么来的, 眼前像是屏幕卡碟般来回播放刚刚那一幕。 “公主?”裴贺朝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再一次开口。 羌意一怔,垂下眼眸,轻咳一声道:“你既是在换衣裳怎么也不说一声。” 说罢,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这还没入夏呢,怎么觉着有些热,她暗自腹诽。 “没想到公主这么心急直接走来里屋罢了。”裴贺朝随手扯过架子上的外衫套在身上, 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说吧,找我何事?” 羌意来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双颊温度这才降了一些,回归正题道:“展连交给我的男装和面具是做什么?” 裴贺朝跟着在桌边坐下,开口时却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今日你在赌坊玩得开心了?” “……” 怎么又提起赌坊的事了? 见她故意沉默不语,裴贺朝也不恼,笑了笑继续道:“若不是此次出来,我还不知道公主玩心这么重。” “那什么,我其实……”羌意支吾半天却也不能解释出什么,总不能直接说她是为了探天顺赌坊的底吧。 原来知道剧情却不能剧透的感觉是这样,她太难了! “脸上受伤这种理由,以后不要用了。” 还在纠结怎么找理由的羌意:“……嗯?” “女子最在意自己的容貌,以后莫要胡说了。”裴贺朝敛眉,面上意外的严肃,“之后在柳州你便换上男装,戴上我给你的面具。” “所以那些东西真是给我用的?” 裴贺朝点点头,轻嗯一声。 羌意想了想,也罢,男装出行确实方便许多,不过那半脸面具是为何? 这么想着,她也直接问出口:“可是面具又是为何,戴着好像也容易引人注目。” 这话一问出口,裴贺朝却是没再开口,只是目光沉沉地瞧着她,一动不动。 羌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笑两声:“我懂了,怪我长得确实好看。” 裴贺朝本来平静的嘴角忽地勾起一丝弧度,再开口时嗓子带了点哑意,像是在忍笑:“那副面具本是我在用,若是觉得大了,之后再去另外打一副,但这几日先用着。” 说到这儿,羌意忽然想起在赌坊发生的事,笑意微敛,道:“今日见你在赌坊里一直瞧着承南郡王,是为何?” 裴贺朝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昨夜上官来找过我。” 羌意:“……”我知道。 “然后呢?”她还是假装不知道吧。 “他和我说所有失踪的孩子都和天顺赌坊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羌意本来还有些听八卦的心思,听完这话立刻凝神专注起来:“这是何意?” 她只知道天顺赌坊是羌无霜和莲云阁碰头的据点,却不知那些丢失的孩子也和这儿有关联。 “从官府现有的记录来看,失踪孩子的爹娘或者叔父大伯之类的近亲皆有去过天顺的经历,而那些孩子最后一次露面的时间也大多都是在这些近亲去过天顺之后的当日。” “官府既然能查到这些,为何还没有对天顺进行彻查?”羌意之前还不知道有这些证据,现在看来天顺已经十分可疑,既是如此柳州官府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裴贺朝眸色转冷,沉声道:“上官看过相关卷宗,里面有天顺掌柜的讯问记录,但此人十分谨慎,说话滴水不漏,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同此案有直接关系。” 谨慎,周密? 不知为何,羌意竟下意识想起羌无霜,于是开口道:“我总觉得天顺背后的人不简单,今日那个姓周的说天顺赌坊是近两年所开,你觉得这一点会不会是什么线索?” “还有……”她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承南郡王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低调不张扬的人,可今日在赌坊,他一来大堂里的人便全部散去,这等排场好像不符合他低调的性格。你说,这里头是否有值得我们……继续探究的东西。” 她怕自己说得太过直白惹裴贺朝怀疑,只能绕着弯地提出对羌无霜的怀疑。 裴贺朝听完她的话倒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这便是我今日一直朝着他看的原因。” 呼,羌意松了口气,看来裴贺朝已经对羌无霜生疑。 “承南郡王乃是先皇之弟,自从封王后便久居柳州,数年来每年一封书信传回帝京,除此之外在帝京几乎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样的人行事风格自然是极为低调不张扬的,可要想在赌场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混出名,除了他自身郡王的称号外,应酬交际必不可免。”轻抿一口茶后,裴贺朝继续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帝京所了解到的承南郡王或许只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 裴贺朝没有点头或者应声,可羌意看得出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让天顺背后的人露面。”沉默片刻后,裴贺朝终于开了口。 …… 一直到夜里羌意躺在床上,她都还在思考着裴贺朝所说让天顺背后之人露面一事。 其实她现在已经十分怀疑所谓天顺背后之人就是羌无霜,但若是同一个人,案件卷宗里不该未着笔墨。 还有既然天顺是同莲云阁联络的据点,那么方式呢? 许是白日里用脑过度,羌意还没想明白就迷迷糊糊地撑不住眼睛,外头更夫敲着竹梆子经过,她听着声儿翻过身子直接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透,宅子外头就一阵喧闹,羌意皱了皱眉还没彻底清醒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公主,公主!” 她听出是芙蓉的声音,卷过被子,轻嗯一声:“一大早的,怎么了?” “又有孩子丢了!” 羌意一怔,猛地回身坐起。 …… 刚刚失踪的孩子正是他们这间宅子隔壁的一户人家,如今他们一家在外头不停哭闹,引得附近几家人都开了大门往外头瞧。 芙蓉和蔷薇在公主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外头天光亮起,睡眠就很轻,听到外投一点动静便直接起了来。 再加上芙蓉好奇心重,一起身便直接到外头看热闹,谁想一看,却正刚好碰上新一起失踪案。 羌意收到消息后随意披了件外衫便准备到隔壁去敲裴贺朝的门,谁想刚到门外就见展连也在门口,而门里头站着的那个人正是她要找的裴贺朝。 “回去将衣裳穿好。” 还没等她说话,裴贺朝就先沉着嗓子,敛着眉开口。 羌意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紧紧外衫,还是想先将事情通知到位。 “外头……” “回去。”裴贺朝沉声道。 羌意一愣,最后还是芙蓉出来将她拉了回去。 梳妆镜前,羌意面上带着薄怒。 “公主在生王爷的气?”刚刚打水回来的蔷薇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出声问道。 “……我哪敢生摄政王的气。”羌意轻哼一声,话是这么说,可她的表情却是半分遮掩不了。 蔷薇替她将长发全部扎成一束高高绾起,笑道:“芙蓉都同奴婢说了,公主身份高贵,哪能这般莽莽撞撞地冲出去,王爷这是在替公主着想。” 羌意面上一滞,其实她心里明白,可在她眼里新出的案件一定是他们调查此案的关键,这比她举止外貌是否庄重重要多了。 而且……这好像是裴贺朝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这般厉声命令自己,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可这点微弱的感受,她并没有说出来,反而下意识地将它压了下去。 “在宫外,我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规矩。”她试图辩解。 “这并不只是规矩的事啊,男女有别,就算摄政王算得上是公主的舅舅,那展护卫呢,他还在一旁呢。”蔷薇又道。 羌意透过铜镜看着蔷薇,有些沉默。 等梳妆完再出来,裴贺朝同展连已经在院子里用早膳了。 羌意跨出门的动作一滞,心里还有些尴尬,毕竟刚刚被凶,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过来用膳,有你喜欢的烧饼和炸油果。”裴贺朝是背对着她的,说这话时也没有回头。 羌意瞧着他的背影半天,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罢了罢了,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她暗暗想着。 第四十五章 (捉虫) 羌意走到裴贺朝身侧坐下, 面前已经有一碗粥放着, 她上手摸了摸,温度正好。 “咳,我刚刚是有急事想同你说。”满足口腹之欲, 心情不错的她主动先开了口。 裴贺朝闻言, 轻轻一抬眸, 喉间一动才道:“展连已经同我说了。” 羌意一顿,看来对外头动静八卦好奇的不只芙蓉一个,她拿过油炸果咬了一口, 等咽下后才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有上官在, 新的案子自会有他跟进,我们还是按着原计划去天顺。” 用完早膳后, 羌意便换上了昨日裴贺朝给的男装, 穿着腰身有些大,她便用腰带多缠了几圈。 “公主, 奴婢帮你戴上吧。”芙蓉手里拿着那副银色面具。 “我自己来吧。”羌意接过,手一抬戴上, 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自然也将她那颗朱红泪痣掩住了。 “感觉有些大。”芙蓉皱了皱眉。 羌意心道,这本是裴贺朝要用的,自然偏大一些。 “能遮脸就成。”她倒是无所谓,戴着不会掉,虽说有些影响视线,但总体来说也还好。 羌意换好行装踏出房门, 外头裴贺朝已经等着,她一抬眼,顿时愣住了。 “噗嗤。”她赶紧捂上嘴,还没等完全笑开,就见裴贺朝朝她看来,只一眼,她就下意识抿起嘴唇,“你这脸上贴的什么啊。” 小山羊胡加鼻间一颗黑痣。 “换个模样更好行事。”裴贺朝淡淡开口,转过身去。 羌意这才敢彻底笑开,回头同蔷薇对视一眼,只见她也在憋着笑。 “走吧。” 今次去天顺是带着任务的,因此羌意只带了蔷薇过去,她会点武功,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些忙。 同昨日一样,天顺赌坊一如既往的热闹,羌意一行四人进去时,都没人顾得上出来迎他们。 新的案子出现看上去对天顺影响不大。 不过天顺是同往日无异,但裴贺朝就不一样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极为显眼的宝蓝团花纹锦服,行事也极为高调,领着展连走到一个骰子桌前,随手就丢了一锭金元宝。 “哟,这位先生出手阔绰啊。”一旁的赌徒眼圈发黑,见着那锭金子两眼直发直。 站在桌子最前方的庄家眼中亦是一亮,但他到底见过些世面,很快便恢复平静,笑道:“先生,钱既已离手那就不能再改了。” 裴贺朝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身侧的展连帮着回道:“别废话,赶紧开吧。” 还真是嚣张,一直在后头围观的羌意都忍不住吐槽。 庄家连看裴贺朝数眼,手一抬,轻笑一声朝着众人喊道:“大!” 羌意踮起脚看向里头,那锭金元宝明晃晃地呆在“小”字那儿,充满了一股败家的气息。 “呵。”桌前一众人齐声发出轻叹。 有惋惜的,但更多的是看热闹暗讽的。 可就算周围如此喧闹,裴贺朝仍旧面色淡淡,抬眸看向庄家:“再来。” 那庄家本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听到这么一句淡定的话,拿着骰盅的手一抖,反问道:“这位先生你确定还来?” 裴贺朝手轻轻一抬,一旁展连又掏出一锭金元宝,还没等庄家开摇就直接又放在了离他们更近一些的“小”字上。 羌意在后头眼见着金元宝就这么“牺牲”了,心里直抽抽,这可是真金白银吧,就这么给霍霍了! 不只是她这般心疼,便是周围赌坊的常客都忍不住劝道:“这位先生,这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是啊,你要是想白给,直接在赌坊外头撒钱不就得了。”另一个人也笑着附和。 裴贺朝像是没听见一般,目光直直地看向庄家,语气平和道:“开始。” 庄家一愣,赶紧摇盅,大概是心底对这赌坊新人的好奇心过重,他没摇两下便直接扣在桌上。 “诸位可以下注了。” 尘埃落定后,他缓缓将手抬起。 大概是有裴贺朝这么一个“傻白不甜”在此,便是旁边几桌的人都围了过来,数十双眼睛直直地等着最后的结果。 “小!” 众人愣了,这也太好运了吧。 可是赢了钱的裴贺朝此刻仍旧半点表情也没,输了钱不哭,赢了钱也风轻云淡,抬了抬手,身侧的展连又在“小”字上放了一锭金元宝。 这下那庄家终于忍不住了,他轻咳两声,赶紧朝后头某一处看了两眼。 羌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是账台的方向,哪里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接受了庄家的视线后便转身进了后屋。 又是一把,裴贺朝输了。 就在展连又要掏钱下注的时候,庄家喊道:“这位先生,这位先生,慢。” 一边喊着,一边又朝他们这头走来,道:“哎哟,这位先生玩这个实在是亏大发了,这样我让人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那儿会更适合先生,这样可好?” 裴贺朝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带路。”展连替他开口。 羌意跟在身后,真心觉得展连非常适合当这么一个狐假虎威的角儿,人狠话不多。 裴贺朝这招虽然有些费银子,但也算是快速有效,羌意见他们往前走,立刻跟了上去。 小厮领着他们先是往二楼走去,而后又走过一道走廊,直至最尽头的一间虚掩着房门的屋子。 “先生,请。” 裴贺朝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开门。” 小厮愣了下,哈着腰将门完全推开。 里头一点动静也没,哪里是赌钱的地方,羌意眉头一皱,可裴贺朝却像是没怎么考虑直接走了进去。 房门在他们都进去后从外头合上,羌意站在屋里观察四周,大概是有面具的遮挡,她审视周围时反而放松许多。 “这位先生不是柳州人吧?” 突然一道极其沙哑的男声从珠帘后头响起。 羌意皱着眉头,这声音就好像有人抓了一把几乎全是砂砾的沙子在纸板上摩搓,听得她都开始有些犯耳鸣。 “是或者不是重要吗,来这儿不就是图一乐?”裴贺朝淡淡开口。 羌意听着这声,瞬间有一种神清气爽的错觉。 “先生倒是爽快。”里头的人笑道。 话落,珠帘后头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羌意屏气凝神地看着,直到珠帘轻轻一动,那人彻底走出来。 ! 羌意下意识握紧双拳,心道,这长得也太吓人吧。 来人身穿修身华服,墨发散着,明明是一幅矜贵高雅的打扮,可一看脸瞬间被打破幻想。 从前额,鼻梁到嘴角,足有羌意手掌长度的肉色刀疤直竖在脸上。 “不好意思,鄙人生得丑陋,没有吓到各位吧。”他踱步到桌前,上头已经摆好了茶水,“各位请坐。” 说完,他自己率先坐下,捏着瓷杯的低端慢慢摩挲着。 羌意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手上,这人面目骇人,声音也极为刺耳,可他这手……白皙修长,不是好好保养过,便是自小生活在十分舒适的环境。 “诸位在赌坊一掷千金,恐怕不是单纯为了取乐吧?”等众人全都坐下,这怪人再一次开口。 “你是谁?”裴贺朝并未直接回答。 “先生先回答在下的问题,只要先生的答案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怪人端着瓷杯饮了口茶,笑呵呵地开口。 “天顺赌坊有个规矩,若是出手大方就能得见掌柜,所以你就是天顺的东家?” 怪人沙哑一笑,道:“先生还真是不同常人,罢了,先生这般倒是合我口味,没错,我就是天顺的东家。” 裴贺朝的面上终于出现一丝表情浮动,他嘴角微微一勾:“看来我的钱没有白丢。” “先生所为何来?” 二人终于要开始说正事儿了? 羌意只知道裴贺朝要来找天顺幕后的那个掌柜,也就是卷宗里记录被讯问过的那人,但并不知道若是真得见,他会说些什么,因此此刻,她也十分好奇。 裴贺朝端起瓷杯,双目微敛,淡淡道:“我想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羌意被掩在面具下的双目下意识放大,裴贺朝这招还真像他玩骰子的风格,要么赢要么输。 他这一举措就是在赌。 如果天顺的掌柜不是孩子丢失案的主要人物,那他这话就当做是在胡言乱语,等会随意搪塞过去便可。 可若是这人就是此案幕后凶手之一,那这一赌稳赚不赔。 羌意下意识看向那个怪人,只见他听完裴贺朝的话后,先是一愣,而后淡笑出声:“先生这话,在下没听懂。” 若她没有注意到怪人刚刚那一愣,她或许就信了这句话,相信他同此案没有关系,可他刚刚一愣就代表他听懂了。 裴贺朝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嘴角放松地勾起:“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能找到这儿,就说明是有人介绍我来的。我也不想同你废话,一个十岁的孩子,三日后就要,一百两……黄金。” 怪人双眸微震,羌意瞧见他摩挲着瓷杯的手指一顿,而后微微捏紧。 “哈哈哈哈,先生真是爽快,不过我们这儿的规矩是不管出多少钱,买主是何身份,都要签下契约。” 说着,怪人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 契约只有一张? 羌意有些意外,那这契约放在天顺,岂不是任由他们修改? 她下意识看向裴贺朝,只见他面上并无半点意外。 也对,他刚说了自己是经人介绍来的,自然不能表现出一丝讶异。 “先生是要男童还是女童?”怪人扬起嘴角。 带着疤痕的嘴角不管怎么笑,羌意都觉得有些狰狞。 “都可以,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是十岁。”裴贺朝缓缓开口。 “好,成交。” 第四十六章 从天顺出来后, 羌意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回宅子, 而是绕了几条街后找了一家酒楼,上二楼定了雅间。 裴贺朝轻靠在窗边,视线所落之处正是这家酒楼的正大门。 羌意点好菜后也跟着到窗边, 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就瞧见两个打手模样, 身材较短,行动略显猥琐的男子在大门外徘徊。 “天顺赌坊的人?”她轻声问道。 裴贺朝轻嗯一声,回身走到位置上坐下。 “爷, 需要解决吗?”展连冷冷开口。 “不用。”裴贺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一双桃花眼里带着些许讥讽的笑意,“他们如果不回去, 天顺的人反而会对我们起疑心, 就让他们跟着。” 听到这话,羌意有些不解:“既然你已经准备好让他们跟着了, 那为何不直接回宅子?” 她还以为裴贺朝是想半路把他们甩开。 “一来午膳时间也到了,二来他们既想跟着, 那就让他们好好跟一圈。” 羌意嘴角一抽,“你这是在耍他们玩。” 裴贺朝眉头一挑看着她:“不行?” “……行。” 等他们用完午膳下了楼,那两个天顺的人果然还在,见他们出来都各自转过身。 羌意轻轻扫了一眼,心里也生出玩心,笑着看向裴贺朝:“之前过来看见前头那条街有糖炒栗子,去买一些带回去吧。” 裴贺朝垂眸看了她一眼, 半晌,勾唇道:“也好。” 之后大半个时辰,羌意一路走一路买,上街走完绕过小巷又走回到酒楼那条街,到最后展连和蔷薇已经完全抱不下任何东西。 羌意站在一家糕点铺前,余光瞥见后头那两个天顺的人,看上去明显比在酒楼时要不耐烦许多。 她勾勾唇,看向掌柜:“枣泥酥帮我装好。” “公子,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蔷薇在一旁小声道。 “你和芙蓉不是爱吃嘛。”羌意接过纸包,转向裴贺朝道,“回去吧。” “没什么要买的了?”裴贺朝眉头轻挑。 羌意笑笑:“我怕再逛下去,都得让那两个人过来帮我们拿东西了。” …… “走了吗?”羌意坐在院子里剥着糖炒栗子。 展连侧身靠在门边,听到她的话回头看向他们点点头。 蔷薇见状,想起今日在天顺赌坊发生的事,好奇问道:“公主,我们要十岁的孩子做什么?” 羌意抬眸看她一眼,而后看向裴贺朝道:“问你呢,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十岁的孩子呢?” “上官已经安排好了一户人家,如果没出意外,天顺的人一定会将那个孩子带走。” 这是昨晚两人又密会了? “可这不会有风险吗,那个孩子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羌意皱着眉头。 裴贺朝温声道:“那个孩子自小习武,有一定自保能力,而他的父亲也曾是上官的同僚,行动前会做好准备。” 这么短时间内能找到这样一个孩子,倒是厉害,羌意暗自想着,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你怎么能保证天顺的一定会带走这个孩子,而不是其他的?” “之前说过丢失的孩子大多是七八岁,不管是男童还是女童,这个年龄都已经可以买来当奴役,这也是他们最主要的盈利来源,所以若非是雇主特别要求,他们平时留意的人里一定没有十岁这样大的孩子。” 裴贺朝的手搭在桌面,食指时不时轻敲两下,继续道:“这两日,我们就在宅子等消息。” 羌意下意识道:“等上官的消息?” “是暗卫的消息。”一旁的展连回道。 “暗卫?”羌意抬眸看向裴贺朝,心下了然,“所以,你这次出来还带了暗卫过来,你想等的消息是今日见到的那个怪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一定不只是天顺东家和此案幕后人这么简单。”裴贺朝敛着眉,沉声道。 “你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吧?” 羌意现在基本已经把那个怪人同羌无霜等同在一起,只是缺少一个最直接证据,她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裴贺朝已经有所察觉。 “今日这个人明显是经过伪装,一个人在本就不怎么露面的情况下还要遮遮掩掩,那必然是他的身份不一般。” 裴贺朝并未直接说出她心里的话,可他现在这话里的意思再结合头先他对羌无霜的关注,应该也是对羌无霜起了疑心。 其实若想找出羌无霜就是今日天顺那个怪人的证据,最好的办法就是见羌无霜一面,正大光明地试探。 不过裴贺朝今日能靠易妆没让羌无霜认出,还有很大的原因是他们俩个已有数年未见,若是裴贺朝以真容示人,难保羌无霜将他和十岁孩童买主联想到一起,这风险还是太大。 况且若他们直接现身,定会让对方更为警惕,这反倒不利于上官荣在明面上的调查。 羌意眉心紧紧拧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多么严肃,就在她纠结该不该露面见羌无霜时,她的手心忽然一空。 嗯? 她下意识捏了捏,等等,她的糖炒栗子呢? “吃东西都不认真。” 羌意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裴贺朝手里正拿着她刚刚剥到一半的板栗。 “你……”想吃不会自己另外拿吗? 她本来是想这么吐槽的,可还没等她说到第二个字,裴贺朝已经将手里剥好的板栗递了过来。 “呃……谢了。” 还好没说,不然是个人都觉得扎心。 羌意将板栗放进嘴里,之后她就再也没自己剥过,全等着裴贺朝剥好了放在一旁的碟子里,她再慢悠悠地挑着吃。 挑剥得齐整好看的吃。 没错,羌意骨子里是个颜控,只不过来了这个世界后,她实在是每日看自己的脸看的厌倦了,这个属性不大表现得出来。 “唔,吃饱了。” 吃到后头,她都忘了自己最开始纠结的那个问题,抚着撑得紧实的肚皮,她缓缓站起身道:“蔷薇,芙蓉我们回房吧。” 吃饱喝足只想躺着了。 裴贺朝挑眉看了她一眼:“多走几步再躺下。” 羌意脚步一顿,不自觉打了个闷嗝:“从这儿走到屋里,足够了。” 说罢,她直了直腰板,身后在腰后一撑往前走,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一阵轻笑。 这笑声转瞬即逝,等她回头看去,裴贺朝又是一副淡定面孔,见她转头还投来一个带着困惑的眼神。 羌意:“……” 她暗自腹诽几句,晃回到屋里,谁想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蔷薇:“这儿怎么这么多东西堆着?” “这都是今日公主一路买的。”蔷薇睁着双大眼,表示与自己无瓜。 羌意这才想起她今天当了一回购物狂,轻咳一声,随意走到桌边翻了翻,惊道:“我这是买的什么啊。” 风车,拨浪鼓,糖人,还有……书? “这什么话本子?”她随意拿起一看,“假妃传。” 假妃?有点东西。 “公主你要看吗?”芙蓉探头过来,“估摸着又是什么爱情故事,公主你在宫里看得已经够多了。” “反正肚子撑着也得消化一会儿,看一下也无妨。” 这个时候的羌意确实是把看话本子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可谁想等她一目十行地看到第三章时,突然觉得这什么《假妃传》很有意思。 里头的女主乃是江湖一门派的独女,独自闯荡江湖时意外将当朝皇子救下,二人假扮夫妻在反派地盘探取消息。 其中男女主假扮夫妻的片段很是有趣,两人都十分机敏,一次次化险为夷夺过反派的追查。 这段剧情让羌意陷入沉思。 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查出天顺是如何将孩子拐走卖掉,最好能找到所有孩子的去向记录。 而第二件事,那就是找出羌无霜就是天顺东家的证据,而这一点需要有人能够正面接触羌无霜。 这个人不能是裴贺朝,也不能是明面上的上官荣。 那么……或许只有她是最适合的。 羌意沉思着,目光渐渐落在男女主假扮夫妻的那段话上。 “我出去一趟。” 她面上一喜,随手将本子倒扣在榻上,起身往屋外走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她毫不犹豫直接往左侧一拐,隔壁裴贺朝的房门大开着。 “叩叩。” “进。” 羌意走进去,裴贺朝正和展连商量着什么,而他们面前还站着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陌生男子。 这个怕就是裴贺朝的暗卫吧。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暗卫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过头正好撞上她的视线,而后又迅速避开眼神,退到一边。 羌意眉头微蹙,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但她心中还装着事,就没再多想。 “怎么不休息了?”裴贺朝抬眸看着她。 羌意看了眼展连和那个暗卫,道:“我有事同你说。” 裴贺朝心领神会,轻轻一瞥旁边站着的两人。 “属下告退。”展连和暗卫异口同声道。 等二人离开,羌意几步走到裴贺朝面前,笑道:“我有办法接近承南郡王。” “你想做什么?”裴贺朝神情未变。 “我知晓你心中对承南郡王也有所怀疑,尤其是今日那个怪人伪装的痕迹过重,实在让人生疑。你的身份还有今日的伪装,这就不可能正面同承南郡王接触,而上官荣是皇上亲派过来查案的,若承南郡王真是幕后凶手,他必然也会做好伪饰,所以他也不是最适合接触承南郡王的人选。” 面前的人眉头一挑:“所以?” “让我去接触他。”羌意字字分明地说道。 裴贺朝眸色微冷,沉声道:“这不是玩闹。” “我知道。”从她决定来柳州开始,她就没有抱过玩闹的态度。 “你来柳州本已经是欺君,若是你出现在柳州的事传回到帝京,就算你是公主也难逃责罚。” “我自有法子不让此事传到帝京去。”羌意嘴角微勾。 裴贺朝顿了顿,道:“你先说说。” “扮演。”羌意缓缓吐出二字。 “扮演?” 看裴贺朝面露不解,羌意继续道:“没错,在承南郡王的眼里,我将会是一个偷逃出宫,千里追爱的公主。” “……”裴贺朝眉目一沉,缓缓道:“千里追……爱?” 他顿了顿,又道:“哪个爱?” 这话里的语气已明显转冷。 不过羌意毫无知觉,甚至为自己的点子暗自得意:“自然是上官荣啊,只有他最为适合。” 屋子里有片刻沉默,羌意一脸“在线求夸”。 “不行。” 只可惜,沉默过后,屋里响起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公主的演员梦到底能不能成2333 第四十七章 羌意听到这两个字当即愣住:“你觉得这法子不可行?” 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 这样做的收益是最大的。首先她本就是偷溜出帝京, 现在用这个理由应付羌无霜也十分合情合理。 再则她既然要同羌无霜碰上面,最直接又不会惹人起疑的就是和上官荣扯上关系,想来想去, 也只有千里追爱这个理由靠谱一些, 总不能说她这个公主突然对破案感兴趣, 那不是白白招来戒备? 见裴贺朝沉默地看着她,她想了想,或许是她没有表达好, 准备再换个措辞, 可还没等她再开口,面前的人直接回了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承南郡王那儿我自有办法。” 说罢, 他就直接转过身往里屋走去。 羌意蹙着眉头,心里有些不解, 难道裴贺朝真的没听明白自己的计划? 一直到夜里,她都还在纠结此事, 躺在长榻上手里攥着那本《假妃传》出神,正当芙蓉开口让她去就寝时,旁边屋子里又一次传来开关门的声响。 齐北将她的床搬了位置后,长榻就移到了原先床的地方,能听到隔壁的动静也不奇怪。 说起来,自从来到柳州,她还没见过上官荣一面。 “羌无霜今日……” 等等, 羌无霜,他们在说羌无霜的事? 羌意将耳朵贴到墙壁上,却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字眼。 “公主,你在做什么?”芙蓉端着面盆进来一看,当即愣住。 “嘘。”羌意回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再等她贴回去听发现声音更淡了,看来又走远了。 她秀眉微蹙,心里升起一个念头,看着芙蓉道:“我去隔壁一趟,很快回来。” 说罢也不等芙蓉是何反应,便下了榻直往门外走去,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去裴贺朝的房间,而是一直等在院里。 羌意的出现让上官荣很是意外,虽说他早就知道这位公主偷跑出京,可到底没怎么将她放在心上,只求娇生惯养的公主别拖他们后腿便好。 也正是因为有此印象,在羌意说出自己的计划时,他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是公主自己想的法子?” 羌意微仰着头看着他,对他的惊讶倒没什么感觉,直奔主题道:“看你的反应应该也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吧?” 上官荣愣了愣点点头:“今日臣过来找王爷便是想说此事,新的案子本已经有些线索,但对方的反应很快,追到一半线索断了。” “臣再三考虑还是要从天顺这边下手,王爷同我提过他对承南郡王的怀疑,我便准备这两日找个理由去承南王府。”上官荣顿了顿继续道,“本来现在这个时机去着实有些微妙,如果是去拜访,早该在刚来柳州的那两日便上门,不过听了公主刚刚的计划,我倒是有了主意。” 羌意闻言,挑挑眉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同意我这个法子了?” “若是公主不嫌弃,臣自然愿意配合公主。”上官荣面上带笑,朝她作了个揖。 “一切都是为了今早救回那些孩子,何来嫌弃一说,不过……” 她蹙着眉头轻叹口气,左臂抱胸,右肘轻搭在上头,单手撑着下巴。 “公主有何难处,尽管开口。” 这话一出正合羌意的目的,她抬眸道:“既然上官大人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同摄政王说过,不过他没答应。” 上官荣听到这话比她当面被裴贺朝否决时还惊讶:“公主已经同王爷说了,而他竟没同意?” 沉默片刻,他似乎又想明白了点,道:“或许是王爷不想让公主冒险,这也是微臣所担心的。” “我可以让齐北跟着我,他是将军府派来保护我的,也没在那天顺怪人面前露过面。”这是她临时想到的,一开始她确实没怎么考虑自己的安危,“况且,我所做的事并不会有太大危险,毕竟羌无霜还要顾及我公主的身份。” 上官荣点着头道:“若是按着公主给的剧本来演,确实问题不大,微臣也会尽全力保护公主。” “那摄政王那儿?”她眨眨眼。 “臣这就去同王爷商量。” 说罢,上官荣便返身往裴贺朝的屋子走去。 羌意立即跟了上去。 裴贺朝开门看到外头两个人,沉默半秒,还没等他们表明来意便道:“接近承南郡王的事容后再议。” 上官荣一愣,奇怪道:“王爷,公主这法子我觉得可行。” 裴贺朝的目光在羌意身上停顿片刻,而后转向他道:“可行?” “如果是因为公主的安危,王爷大可放心,我的武功虽不及王爷你,但护着公主还是绰绰有余。”上官荣才过弱冠之年,少年气盛总归是藏不住的。 “皇上最重视的便是公主,你这一句话倒是轻飘飘的。” 上官荣眉头微皱,整个云昭他最钦佩的便是摄政王裴贺朝,因此自他上任大理寺少卿以来,一直便同裴贺朝有所来往,数年来二人的关系早就不仅仅是同僚或者上下级这么简单。 可就刚刚裴贺朝这话里的语气,他听着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是错觉? “王爷,公主这个法子是目前能够最快施行的,而且也是最不会引起怀疑的。”上官荣压下心里的怪异感,继续道。 羌意站在他的身侧,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裴贺朝,正巧撞上这人的目光。 或许不该只由上官荣来说,她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可以让齐北跟着我,他没有在天顺露过面,也几乎没有出过宅子,况且他的武功不错,一定可以保护好我。” 屋外夜色渐浓,她说完这句话,裴贺朝并没有立刻出声,这让本就寂静的氛围变得更为沉默。 双方就好像在无声地僵持着,就看谁最先妥协。 不知为何随着时间流逝,羌意反而放下心来,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说:裴贺朝一定会同意。 就在她脑中闪过念头之后的下一瞬间,面前的人真的缓缓开了口:“我可以答应这个计划,但是必须有一个前提。” “什么?”羌意和上官荣异口同声道。 “齐北不用跟着去,我去。” 羌意一愣,立马否决:“不行,会被人认出。” “王爷是想……” 上官荣话说到一半,裴贺朝就转过身往屋里走:“之前让人做的人.皮面具和易音粉拿到了吗?” “王爷想把这些用在这儿?” “既然你们坚持这个计划,那便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齐北对这些事不懂,还是由我来当这个护卫。”裴贺朝侧头看了眼羌意,“到时候不管发现任何证据,都要先同我商量再行动,否则我会随时将你带走。” 羌意接收到目光,保证道:“放心,我绝对谨言慎行。” 虽说过程比较曲折,但总算是敲定了计划,离目标更进一步的羌意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准备歇息。 等她刚躺上床,目光落在两个丫头身上时,突然想到一件事。 “咳咳,那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同你们说。” 芙蓉和蔷薇本在收拾东西,听到她的话都纷纷停下手头动作看向她。 “公主有何事要吩咐?” “呃,就我刚刚不是说明日要去官驿吗,可能不能带你们去了。”她侧躺在床上,卷着被子,开口道。 蔷薇惊讶道:“为何,公主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不跟着那怎么行?” “你今日同我去过天顺,在那怪人面前露过脸,所以还是尽量不要出现为好。” “那芙蓉呢,芙蓉今日没有一起去。”蔷薇回道。 羌意看向也一脸懵的芙蓉,解释道:“若是芙蓉跟着我去了,那你一个人在这宅子里岂不是很闷,你们都留下还能做个伴。” 芙蓉听完没说什么,倒是蔷薇摇摇头:“自从奴婢和芙蓉进了颐安宫,这么多年来从未离开过公主身边半步,奴婢是不怕独自一人憋闷的,但是公主身边必须要有人候着。” 她认真地看着羌意,继续道:“虽说公主近两年来总是喜欢什么事都自己做,可奴婢就是觉得我和芙蓉必须要有一个在公主身边才安心,所以公主把芙蓉带在身边吧,况且这里还有齐北在,这个小子还挺会讲冷笑话的,也不会烦闷。” 芙蓉慢慢走到蔷薇身边,牵起她的手。 羌意看在眼里,明白这两人永远都在为她考虑,胸口处微暖,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祝你家公主尽快将案子破了吧。” “有公主在,这贼人定是难逃律法制裁。”芙蓉斩钉截铁道。 “这话我喜欢。” 一时之间,屋子里反倒热闹起来,羌意又同她们说了几句才又困意上头,转身躺了回去。 翌日一早,羌意的房门被人叩响。 蔷薇走过去开门,半晌沉默后才听得一句“你是谁”。 羌意让芙蓉把她尽量弄得风尘仆仆些,因此在铜镜前磨蹭了许久,听到门口的动静,心里立马升起疑惑。 这间宅子总共就他们几个人,蔷薇怎么可能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她想了想,让芙蓉先等等,而后自己朝门口走去。 房门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看不清面孔,但她几乎能猜到是谁,可等她走近几步看清人脸后,心里也发出了和蔷薇一样的困惑。 卧槽,这人谁啊?! 面前的人同昨日那怪人很是不同,那怪人是你只看一眼,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忘了他脸上那疤痕的走向。 可现在,用“平平无奇”来形容眼前的人实在太过于准确,这种平平无奇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众脸,而是…… 不管你看多少眼,你都记不住这人的长相,哪怕让他出现在一群女子之间都不容易被人发现。 “这是怎么做到的?”羌意开口问道,在她感觉到惊讶的时候,她就明白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皮.面具。 “这是遗忘面具,乃是江湖高人千层面人的杰作。” 上官荣突然从门后边窜出来。 千层面人? 羌意下意识看向裴贺朝,这个名字在原著中出现过,好像是燕齐的人。这人竟然这么早就出现在这个故事里了吗? “怎么,”裴贺朝见她这样看着自己,启唇道,“难看?” “不,没有……”羌意摆摆手,“这样蛮好的,蛮好的。” …… 柳州官驿。 羌意三人站在驿馆外头已经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她已经感觉到身后某人愈加阴沉的气息。 “咳咳。”她扯扯嘴角走到大门外驻守的侍卫面前,第不知几遍地问道,“大理寺少卿回来了没?” 这本是她们计划中的一环,按着剧情他们最多只需要等一刻钟便能得到上官荣去了承南郡王府拜访的消息,可现实总不能如意。 柳州官府光荣成为阻碍他们计划实施第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计划如何完美,现实总会逼死完美主义者(摄政王式冷笑)感谢在2020-05-17 00:00:00~2020-05-18 23: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捉虫) 此后又是一刻钟的光景, 驿站里头终于走出来一个人, 看模样是驿站里头的小厮。 “几位久等了。”小厮笑看着他们,“刚刚才得知上官大人今日恐怕不会那么早回来,各位还是先离开吧。” 羌意明白没有上官荣在, 自己如何表明身份也是不会有人信的, 便也没想坦白, 只按着原定计划问道:“劳烦问下,上官大人去哪儿了?” 那小厮目光轻扫了他们一圈,才不慌不忙道:“承南王府。” 终于得到计划中的回答, 羌意状似思考一番才回道:“多谢小哥。” 说罢, 她就轻轻一抬手,带着“护卫”裴贺朝还有芙蓉转身离开, 前往下一幕戏的现场——承南王府。 承南王府在柳州城较为清净的一条街上, 周边亦都是些权贵富豪的私宅,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气。 他们到时, 王府大门紧闭着,门外的侍卫面无表情, 同石阶下的两座石雕没什么区别,便是羌意他们走近了也没有主动搭理。 这次轮到裴贺朝走上前,只说有重要的事求见承南郡王和上官大人。 最前头的侍卫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们两眼,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同身后的人低语几句。后头那人几乎没怎么考虑便直接将大门打开走了进去。 “去通报,你们等等。”冷脸侍卫终于开了金口。 这是面冷心热的节奏啊。 一刻钟不到,去通报的人就回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上官荣,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 “公主?!” 上官荣面上震惊,还带着点惶恐,这演技不错。 羌意不甘示弱,忙小跑上前,一股子娇气公主的味儿:“终于让本公主找到你了!” “本公主”三字一出,连边上存在感为零的侍卫都齐齐看了过来。 “公主……”上官荣面上带着为难,而后又看了两眼周围,忙道,“此地不宜多谈,公主我们进去再说吧。” 羌意一行如愿进到王府,但并没有松懈,裴贺朝面上淡淡,手里头握着一把长剑走在她的身后侧。 “公主,臣先带你去见承南郡王吧。”上官荣并没有压着嗓子,反而提高一点故意让后头一路跟上来的侍卫听见。 “王叔?说来也是数年未见。”羌意点点头,“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前头月亮门拐角处正要一步迈出露面的“老人家”羌无霜脚步一顿,身边伺候的管家额上落下一滴冷汗,忙轻声道:“公主这一定是敬称,敬称。” 羌无霜眸光冷淡,听到这话轻瞥他一眼。 羌意还在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见到羌无霜该如何开口,突然就感觉身后的脚步声少了一道,她转过头就见裴贺朝停了下脚步。 人在敌营,小心为上,她只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裴贺朝看着她轻摇了摇头,而后跟了上来。 “公主,王爷就在前头花园里,走过这道洞门便能瞧见。”上官荣突然开口道。 话音刚落,前头门边就出来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羌意抬头看去,前头那个锦衣华服,皮肤极为白皙,一脸温润笑意的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羌无霜了。 这倒是同传闻中的形象十分贴合,温润含笑。 不过这笑容底下藏着什么刀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王爷怎么过来了?”上官荣最先开口,见羌无霜一直看着羌意,这才道,“公主她,她是来找下官的。” “嘉安?”羌无霜点点头,笑道,“许久不见,倒是愈□□亮了。” 羌意扬起唇角,福身道:“王叔万福。” “这不是皇宫,不必行这些礼。”羌无霜的目光在上官荣和她之间游转,“你们二人……” 上官荣轻咳两声,羌意看了眼他,对着羌无霜直言:“我是偷偷跟着上官出来的,宫中只道我去了舅舅府上小住,还望王叔替我隐瞒。” 羌无霜面上一愣,半晌后笑意仍旧温润地开口:“你王叔我久居柳州,便是想打小报告也没人说。不过你跟着上官大人过来,是……是王叔以为的那样吗?” 说着,他看着上官荣的眼神也变得些许暧昧。 “王叔,作为长辈看破不说破,况且上官还没答应我呢。”羌意故作羞赧地低下头,双目却十分清明。 上官荣挠挠头却并没有开口。 这也是羌意要求的,少说防止露馅。 “王爷,亭中茶点已经备好。”一个丫鬟走上前福身道。 羌无霜点点头:“大家一起去凉亭里坐坐,这也是我来柳州后第一次见到我们羌家人,今日必须要好好聊聊。” “王叔说的是。” 说着,众人便一道往花园方向走去,才走出没一会儿,洞门口的侍卫突然将裴贺朝拦住。 羌意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下意识停了一下。 “剑不得带入。”侍卫冷声道。 羌无霜闻声也转了过来,目光头一次落在面目普通的裴贺朝身上。 羌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有任何异样,于是她便转身对裴贺朝道:“阿北,你便将剑放在这儿吧,让侍卫大哥暂为保管一下。” “是,公主。”裴贺朝的声音变得十分粗哑,但又和那怪人的磨砂般的声音略有区别。 “这护卫……是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羌无霜问道。 “不是,是我舅妈特意派来保护我的,她知晓我偷出帝京的事。” 这些话都是早先便做好应对的,因此羌意答起来倒也十分流畅。 羌无霜点点头:“那便带着剑进来吧,公主的安危……是很重要的。” 裴贺朝低着头,藏于阴影下的眼神微动,但并未将剑拿回。 “我都在王叔这儿了,哪会有什么危险。”羌意笑道,“走吧,这些小事就不要再说了。” “也罢,随你。”羌无霜笑意微变,反而带上了点宠溺的味道。 众人来到花园凉亭里,羌意,羌无霜和上官荣一一落座。 羌无霜的目光在芙蓉身上轻轻一扫,抿了口茶后问道:“你们这是才刚到柳州?” 羌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是她们的包袱,于是点点头:“我本是想同上官一道住在官驿的,只是今日去找他却听说他来了王叔这儿。” “既然来了王府那便在这儿住几日吧。”羌无霜捏着茶杯的底部,时不时地摩挲着,“上官来我这儿也是谈公事,这件事恐怕几日也解决不了,不若也住在这儿吧。” 羌意听到这话却并没有立刻应声,因为她的目光全都被他的右手所吸引,这个细小的动作如此熟悉。 没错,天顺那个怪人喝茶时也喜欢摩挲茶杯底端。 “嘉安?”羌无霜又一次轻声问道,“怎么了?” 羌意心头一跳,立马回神,尬笑一声道:“我,我倒是无所谓,父皇还在时还念着王叔,现下若是能陪陪王叔,也是不错的。不过,上官他……还得看他自己。” “公主倒是对你宽容得很。”羌无霜看着上官荣,话里带着调侃的意味,“那便看你自己的意愿吧。” 上官荣拱拱手回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下官手头事情繁多,衙门处也时常来人寻我,若是住在王府恐会叨扰到王爷,下官还是住在官驿吧。” “随你。” 等花园茶话会结束,羌无霜便让人领着羌意去了客院,而上官荣则独自离开了王府。 离开前羌意特意将他拉到一边,看似小情侣之间打情骂俏,实则是互相叮嘱之后的事宜。 …… “公主,这件院子平日里便有人定期打扫的,不过毕竟很少有人来住,若是有何处不满意尽管吩咐奴婢们。”羌无霜派来的丫鬟嘴皮子利落得很,一路走来一路说着,整个院子都介绍了遍。 什么“我们王府很少来客,所以客院只有这么一间”,再比如“我们王爷爱干净得很,这院子便是没人住也是会打扫的,绝对比驿站要赶紧”。 羌意持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一直从院外听到房里,等感觉到这丫鬟口干停顿时,她终于找到机会道:“这屋子确实干净得很,若是需要什么,我会让人来寻你们的。” 那丫鬟一顿,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福身道:“那公主就先休息吧。” 裴贺朝的剑已经拿回,此刻正站在房外“尽职”地守着,羌意觉得他平日里定是没少关注展连,否则怎么一言一行同“护卫”这么像? “阿北,你也进来歇会吧。”羌意将旁人都打发走后,这才将裴贺朝唤进来,然后朝着芙蓉给了个眼神。 芙蓉向来聪慧,立刻走到门口处候着。 房内,羌意同裴贺朝对面而坐。 “他们是同一个人。”裴贺朝率先开口。 羌意一愣,忙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和那怪人简直一模一样。” 裴贺朝点点头,手指时不时在桌面轻轻敲着。 “你看,就像你一样。”羌意指着他的指尖,“一个人面貌嗓音甚至个子都可以变,但养成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 裴贺朝看着自己的手指,勾唇道:“没想到公主对我也观察得这么细致。” 羌意一滞,毕竟她之前总想着得罪他,目光自然也下意识跟着他,她轻咳一声道:“我这是细心,和对方是谁没什么关系。” “是吗?”裴贺朝挑了挑眉,“那你说说展连的下意识动作是什么?” “……”羌意愣住,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起来,可大话才刚刚放出去,怎么能秒打脸,“冷脸,展连的标志性特征就是冷脸。” 裴贺朝轻笑一声,片刻后面色又沉静下来:“既然已经确定他们就是一人,那事情便好办许多。” 第四十九章 入夜前, 上官荣又过来了一趟, 还带着一些糕点零嘴,表面上像是在哄羌意开心,实则一进屋便一脸严肃地递来一张纸条。 “万滐说今日去学堂时遇上一个自称他父亲朋友的人?”羌意细细读完字条, 抬眸问道。 万滐便是上官荣选定的那个十岁男孩。 “最有趣的是这个人确实是我那前同僚的朋友, 只不过也是近来为了查案特意在赌坊结交的罢了。”上官荣嘴角轻挑。 裴贺朝眉目沉稳, 目光随意落在羌意手头的字条上,道:“那个人不可能会如此轻率,恐怕这个十岁孩子是让他们有些意外。” 这里所说的“那人”自然便是昨天的怪人, 同样也是今日所见的羌无霜。 上官荣点点头:“他近来似乎有些冒进, 按理说你是外来的身份,他应该多加设防才是。” “一掷千金的人很多, 但一掷千金又正好符合他目标雇主身份的人是少之又少, 况且你身为钦差,在明处不停地给他压力, 甚至他可能已经准备好再完成几次交易便收手的准备了。”裴贺朝缓缓说道。 羌意点点头,羌无霜此人野心极大, 可其实性格十分谨小慎微,按理说昨日他们前往天顺的准备并不充分,若有心调查很是危险,可羌无霜却几乎没怎么考虑便答应了。 恐怕确实生了再狠捞一笔就撤手的心思。 “你让展连务必暗中跟牢万滐,还有一定要盯紧交接孩子的人,他的去向或许能找回之前失踪的孩子。” 上官荣离开前,裴贺朝如实叮嘱道。 芙蓉将屋门合上, 回过头却见羌意和裴贺朝二人对面而坐。 “呃……公主什么时候歇息?” 羌意闻言,抬眸看向裴贺朝,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这个屋子很大。”裴贺朝淡淡开口。 嗯? “所以?”她挑眉,等着他的下半句。 “这里也并不安全。”他又道。 羌意眨眨眼:“你在外面也能保护我。” 话音刚落,裴贺朝突然幽幽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所以本王是不配睡觉吗?” 本以为对方是想更好保护自己的自作多情羌意:“……” 最后在双方友好沟通下,裴贺朝宿在了窗边的睡榻上,同羌意的床隔了一道流苏帘子。 这还是第一次睡觉的时候同屋子还有人,还是个异性,羌意虽然已经说服自己,可真等夜深人静,总觉得有些别扭。 于是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被子被她反复蹂.躏。 “睡不着?” 睡榻上传来的沉哑淡漠的声音,羌意小动作一顿,轻咳一声:“吵到你了?” 本以为对方会客气地否认,谁想一道轻嗯浅浅地传到她耳里。 羌意暗中捂脸,只道:“我尽量不动。” “为何睡不着?”裴贺朝看样子还想继续话题。 “屋子里多了个人自然睡不着。” 羌意也直言,不想说些什么场面话。 “我在这里,你这么不自在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换个屋睡觉吗?”她又忍不住挑衅。 裴贺朝单手枕在脑后,听到这话将手收回翻了个身面朝羌意的方向侧躺着:“不会。” 如此坦然真诚的语气,羌意真想给他鼓个掌。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这么聊着天让她放松许多,总之等裴贺朝再开口说话时,羌意只能迷迷糊糊地听见一些什么,而后又迷迷糊糊地回了几句。 帘子外像是传来一阵低哑的笑,可她听不清楚,也不能确定,卷过被子就直接睡过去。 等羌意天光大亮醒来时,裴贺朝已经不在屋内,甚至也不在院子里,问过芙蓉却说是上官荣今早找了他过去帮忙。 这理由倒是也可以用来应付羌无霜,她这个“护卫”武功高强,找他出力倒也没什么。 早膳时,羌无霜特意将她叫去一起,本以为只是聊聊家常,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到孩童失踪案。 “上官大人可有同你说过此案?” 羌意敛着眉,低头喝着粥,听到这话眼皮微动,顿了一下才抬头道:“说过一些,那些孩子着实可怜。” 此话真心,她也一直看着羌无霜,眼看着他也露出一抹悲悯的神情,可这表情越是明显,她心里寒意更重。 这样虚伪,表里不一的人格,细细想来只剩下可怖。 “我虽说只是个清闲郡王,但到底也在柳州过了这么些年,对这里的人和事都有了很深的感情,那些孩子……若能找到,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他们。”羌无霜放下筷子,面容染愁。 羌意看着他,笑了笑道:“王叔这番话也让嘉安心生感触,这些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光景,我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 还在吃辣条玩跳绳…… 不对。 “还在父皇的羽翼之下,无忧无虑,便是后来这么些年父皇离世,我久居深宫,虽笑眼少了些,但总归是平安无忧的。”羌意说着,下意识也生出一点试探的心,“对了,上官这段时间一直为此事烦心,同我相处的时间便更少了。王叔一直在柳州,可有什么秘闻能同我说,说不定能帮到上官。” “秘闻?”羌无霜一愣。 羌意自然地点点头:“就是特别的传闻,比如我曾在宫中听到的,什么德不配位,必遭……天谴,还是必有什么的?” “这话,你也听说了?” 或许连羌无霜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一句话的语气已经有所变化,一向温润的嗓音微微带着冷意。 羌意恍若未觉,继续道:“上官突然离京,我自然是很担心,所以就偷听了一些,这事儿王叔可要帮我保密。” 她双手合十,装作无辜。 许是她这般小孩子心性的动作让羌无霜放松了情绪,他面上的紧绷明显减弱,跟着笑道:“你这孩子。我是你的王叔,自然偏帮着你。” “那王叔能同我说说这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羌意眨眨眼。 羌无霜嘴角弧度收了些,片刻后又笑道:“这话在柳州城并不算隐秘,它是这么说的,德不配位,必降天灾。最开始是太守无力解决孩童失踪一案,想求助高人算一算,看看什么法子能解,谁想那高人摇摇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里的德不配位是指谁?”羌意撑着下巴,目露疑惑。 羌无霜沉默不语,抬眸看她:“这句话,你觉得会是说谁?” 羌意眨眨眼,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人就等着自己说出羌以泽的名头,可她偏偏不愿如他意,皱着眉想了会儿,而后恍然大悟般道:“难道是说柳州太守?就是他在其位却不尽其责,不用心破案却想靠高人断言,实在可笑。” 她说得慷慨激昂,话里话外都是满满地对柳州太守的指责。 而对面的羌无霜却彻底愣住,换了片刻才露出个笑道:“太守?你觉得这话是在说太守?” “不然呢?王叔以为是在说谁?”羌意笑意单纯,像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一般反问道。 “……”羌无霜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而后才说,“王叔怎么会知道这话是在指谁,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个人吧。” 羌意略显失望地长长“哦”了一声,可很快又扬起唇角:“王叔觉得这案子能破吗?” “案子能不能破在于官府衙门,这件事你可问错了人。”羌无霜摇头失笑。 羌意撇撇嘴道:“也是。” “早膳用完可以去花园走走,你王叔我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唯有打理这些花花草草还能有些心力。” 羌意见他就要起身离开,忙又问道:“王叔这么些年都没有娶个婶婶回来吗?” 羌无霜的性格逐渐黑暗,除了本就自小在他身边的人,例如管事,奶娘,其他的人都无法同他亲密相处。 这在原著中倒是有些许提及。 “情爱之事,我早已看淡,不若花花草草更让人怜爱。”羌无霜说罢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席位。 羌意坐在位置上,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嘴角微微上勾。 裴贺朝是在午膳前回来的,面上表情淡淡。 “上官那儿有何消息?”羌意一开口就问。 裴贺朝沉默着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看着她才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 “……为何?”她突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忙问,“可是万滐那儿出了什么意外?” “此前我本以为不管是交易,绑人还是交人,都是他自己手下的人所为,可昨夜暗卫传来消息,他或许已经和江湖上的莲云阁联手了。” 莲云阁? 羌意神色平静,只是点点头。 “你似乎并不意外?”裴贺朝挑眉道。 羌意一滞,抬眼正好对上他投来略含审视的目光,她轻咳一声道:“其实我之前就有猜测他或许有帮手,不过当时只是我心里的猜测,我便没同你们说。” 裴贺朝一脸“等你继续”的模样,她咽了咽口水,只好继续瞎掰:“你看,他在上官面前都如此淡定自若,除了本身就有极为强大的心之外,一定是有能够为自己开脱的空间在。而你所说的莲云阁或许就是这么一个潜在替罪羊的存在。” “逻辑自洽,可以。”他笑言。 羌意见他认同自己,连忙开口扯开话题:“那你今夜出去是想保护万滐还是?” “不,既然已经知晓对方是江湖中人,左右不过一个钱字,那么计划也应该有所改变。” “什么意思?” 裴贺朝接过芙蓉沏好的茶,而后才道:“他们就算对我们这个买主身份有所怀疑,那也只会在明日交易的时候设防,所以今晚是我们最佳行动的机会,这样万滐也不用冒险。” “你们是想直接将莲云阁阁主拿下?” “这是最好的办法,如若不行,那便让他们的口说出那些孩子的下落。” 裴贺朝面色冷峻,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唯有淡淡冷光溢出。 第五十章 到了下午, 上官荣便过来了, 本来想用一个新的说辞来带走裴贺朝这个“护卫”,但意外的是,这一次羌无霜那边并没有任何过问的举动。 “公主, 这两日你便待在这儿, 若是明日日落前我们没有回来, 臣已经提前安排了真正的齐北过来,到时你只需找个理由出府便可。”上官荣如是道。 羌意一愣:“回不来?” 裴贺朝出声道:“莲云阁在江湖中虽说有只认钱不认人的名头,但江湖中人多少还是有些傲气, 对雇主的忠诚度现在不能估计, 况且我们也不清楚那个人给他们的价钱到底是多少。不管如何,先做好最差的准备。” 听到这话, 羌意抬眸看着他, 问道:“你们的人手可够?” “王爷的一批暗卫之前已经派出去搜查孩子下落了,我这边带来的人倒是够, 但武功不及王爷的暗卫,只希望能速战速决。”上官荣仔细分析着。 说罢, 裴贺朝二人便准备离开,就在他们起身之际羌意突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今日我同那个人聊天,突然想起一个人,或许从他那儿也能知道点消息。” “谁?”上官荣率先开口问道。 “就是那个断言‘德不配位,必降天灾’的道人, 这个人官府必定知晓其所在。” 闻言,上官荣冷笑一声:“公主所言不错,但很可惜这个人早在我来柳州的当日便离开了一直居住的道观,我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你来柳州的事应该只有官府这边的人才能拿到第一手消息,他怎么会这么早逃走?”羌意不解,“难道此案真的同官府有关,互相包庇?” “现在还未可解,或许……”裴贺朝眉心微拧,一字一句道,“或许不是柳州官府有人通报,而是帝京之中有人传来了消息。” ! 羌意闻言旋即抬眸看着他,羌无霜本就有谋反的心,若是帝京之中也有他的人,那羌以泽怎么办? “怎么了?”上官荣见她反应剧烈,奇怪地问道。 羌意对上裴贺朝投来的询问目光,脑中在急速运转着,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们明白羌无霜的真正目的并不仅仅是敛财,而是意在皇位。 “我,我只是觉得若帝京之中真有那个人的眼线,那么这一系列的孩童失踪案会不会不仅仅是为了钱财?” 听到这话,上官荣显然要比裴贺朝更意外,他皱着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个位置?” “或许是我话本子看多了,听到你们说帝京有他的人,便下意识这么想了。”羌意继续给自己的说辞找理由。 裴贺朝看着她,道:“你在担心皇上?” 羌意回看着他:“皇上还小,若是真遇上这样的事,我自然会担心。” 尤其她还不在身边,这么一想就愈发心焦。 “我立马修书一封让暗卫送到帝京,朝中有裴家还有原玉峥在,应该不会出大事。”裴贺朝的语气淡淡,明明没有任何在安慰她的意思,可莫名地安抚了她。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男主光环吧,相信男主没错。 裴贺朝和上官荣离开房间后,羌意便又回到案桌前练字,这王府里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足,那便是一本娱乐休闲读本都没有。 苦得她只得开始练她那狗爬字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惜还没等她将宣纸铺好,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她心头一跳还以为是羌无霜发觉到什么了,可以抬头看去竟是芙蓉。 还是一脸不可说,像是发现重大秘密一样的表情。 羌意对这个神情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绝对是芙蓉又得到了什么八卦,陌生的是以往她总是一脸兴奋,可现在却像是憋着了一般。 紧着一张小脸走到案桌边看着她,沉默不言。 “你……被人下药不能说话了?”羌意开口。 芙蓉没有像以往一样取笑她这个半冷不冷的冷笑话,而是弱弱地憋出俩字:“公主……” 羌意感觉出不对劲,正色道:“你怎么了?” “公主,”芙蓉绕过案桌走到她身侧,“奴婢同你说件事儿。” “说吧,怎么吞吞吐吐的,都不像你了。”她轻轻笑道。 芙蓉咽了下口水,声量也特意放低了一些:“刚刚奴婢从外头回来,正巧撞见王爷和上官大人出来,转头进了隔壁房间,奴婢觉得奇怪便轻手轻脚地跟过去,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羌意眉头一蹙,裴贺朝这俩人还有什么事是需要特意瞒着自己的吗? “上官大人说今日行动风险会很大,不成便败,像是在做赌注。但是王爷却觉得攻其不备,事半功倍。而后他们就在房间里又商量了好些行动的细节。” 羌意皱眉:“就这儿?” 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个院子因为有她的吩咐,很少有羌无霜的人过来,在隔壁房间谈事反而是最安全的。 “不,不只是这些……”芙蓉抬眼看着她。 羌意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手肘抵在案桌上撑着下巴看着她,假意威胁道:“你今日怎么说话犹犹豫豫的,再不说,我可没兴趣听了。” “不,公主,这事儿你必须听。”芙蓉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公主,奴婢觉着王爷喜欢你。” “哦。” 等等…… “啥?”羌意睁大双眼,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搭在芙蓉额头上,“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奴婢没有说胡话!”芙蓉一把将她的手拿下,然后压着嗓子急道,“刚刚奴婢听到上官大人担心王爷的安危,而后说了句什么‘上官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要来柳州,以身犯险’。” “然后?”羌意下意识问道,她想起之前在宅子里偷听到的话,当时上官荣确实很惊讶裴贺朝来此。 “然后上官大人又说若只是为了公主,大可以在知道你离京时便拦下,没必要同你一起过来……” “等等,你说裴贺朝来柳州是为了我?”羌意打断芙蓉的话。 “是,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下一句话,这句话奴婢听得清清楚楚。” 羌意看着芙蓉一脸激动地抓起自己的左手,愣了下道:“什,什么话?” “王爷说‘既然她想来,那便让她来,自有我护着她’,这是原话,奴婢发誓!”芙蓉立即举起手,做出三指发誓的姿势。 “……” 羌意感觉自己有瞬间失聪,或者说她突然觉得自己听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开玩笑嘛,裴贺朝是男主,自有属于他的女主在未来等着她,什么叫喜欢她? 不对,喜欢她这个认定是芙蓉给出的。 “你多想了,我毕竟是公主,他自然是要护着我。” 羌意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解读得非常对,暗自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芙蓉默默地看着她,细细想了半晌后摇摇头:“不对,奴婢虽说不懂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但跟着公主也看了不少话本子,王爷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并不是作为一个臣子对公主的态度。更何况按着摄政王的一贯的性格,他若是提前知道了公主偷出帝京,应该上报皇上将你拦下才对。” 羌意还是摇摇头,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裴贺朝就是不可能喜欢自己。 “你一定是听岔了,裴贺朝是不可能喜欢我的。” 斩钉截铁的语气。 “公主!”芙蓉急了,“奴婢一定不会感觉错的。” “好了,若他真的喜欢我,那也应该是我这个当事人先感觉到吧,你一定是想多了。”羌意担心芙蓉自己纠结,又道,“好了,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你也是,今夜好好休息,明天或许还要奔波。” 明天,这件案子或许就能有个结果。 “公主……” “停!” 羌意拿手掌比了个停止的手势,见芙蓉停下话头,赶紧拉开椅子撤离现场。 这一夜,羌意做了一个漫长而又复杂的梦。 梦里她同芙蓉骑着马在沙漠里逃亡,突然半路出现一个蒙面男子举着把枪作势要攻击她们。 梦里的羌意害怕但不怯懦,被攻击掉下马车后,她抱着芙蓉在沙漠中翻滚,躲过一枪又一枪。 可饶是她十分“英勇”,手无寸铁对战现代手.枪的结果还是很明显的。 就在她绝望地准备迎接子.弹时,怀里的芙蓉突然“胖”起来,摇身一变成了裴贺朝。 “公主,莫怕。” 一声耳畔低语,怀里的人迅速变换姿势,反抱起她直接一跃上马。 然后,马蹄一脚踩在了那持.枪贼人的脸上。 卧槽,太暴力了! 羌意瞬间惊醒。 她愣神地看着乌漆嘛黑的床顶,梦里被裴贺朝抱在怀里的触感竟然有些熟悉,她什么时候被裴贺朝抱过? 对了,是泡汤浴那次,不过那一次自己明明醉酒睡着了,难道是肌肉记忆? 都怪芙蓉,说什么裴贺朝喜欢她,害得她半夜做这样的梦。遇险而后被救的套路,其实不就是芙蓉说的裴贺朝保护自己吗,奇奇怪怪。 羌意一把抱住被子转过身,就在她闭上眼的刹那,心跳却忽然加快。 她睁开眼,双眉紧紧蹙起,手下意识捂住心口的位置。 他们应该会顺利吧。 第五十一章 次日, 一直到申时末, 羌意都没有收到任何有关裴贺朝他们的消息。 “公主,你不是常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嘛。”芙蓉在旁出声安慰。 羌意伏在案桌上,手里的笔早已干了墨汁, 内心已经无法自我安慰:“眼见着要天黑了, 若是再不来消息, 恐怕只有坏消息了。” “公主,要不要我去外头瞧瞧?” 正待羌意点头,院外突然传来人声, 随后房门被人叩响。 门开着, 羌意循声看去,见是那日引她们进来的丫鬟。 “公主, 府外有一位自称是上官大人贴身护卫的男子求见。” 齐北? 羌意想起昨日上官荣的叮嘱, 若是他们日落前还未回,齐北便会来带她走, 可现在还没落日,难道是出了意外? “哦, 是他啊,上官说这人善讲冷笑话,便打发他来给我解解闷,你让他进来吧。”羌意暗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随意。 “是。” 等那丫鬟离开,羌意立刻对芙蓉道:“快去收拾行李,我们要离开了。” 芙蓉见她这般, 忙问:“回宅子吗?” “不,我想着出府应该不难,但是一定会有人跟着我们,我们去住客栈,或者上官已经替我们寻了住处,便跟着齐北便好。” 羌无霜或许不会想到她也参与此事,但对她绝对也会有防范之心。 芙蓉了然地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准备。” 齐北进来的时候面色并不好看,但在王府丫鬟面前仍能持着一张淡定面孔,他走到羌意跟前,行礼道:“拜见公主。” 在外人面前还真的挺客气,头先在宅子里倒是没这么多规矩,明明是这么严肃的时刻,羌意却莫名生出一丝笑意。 这大概就是悲极生乐? “起来吧。”羌意轻抬手,故意问道,“上官让你过来是要待多久?” 齐北也很是机灵,忙道:“上官大人让属下过来将公主接走,他今夜回来,那案子应该就能告一段落,说是能陪你在柳州逛一逛。” “哦?”羌意点点头,“那太好了,他整日忙进忙出的,我也见不着他。” 说罢,她赶紧看向芙蓉:“你先收拾东西,我去同王叔说一声。” 羌意本想直接走,可冷静下来想想按着现在的情况裴贺朝那边定是不太乐观,若自己也行动匆匆那反而会引起羌无霜的怀疑。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当面去同羌无霜告辞。 羌无霜这人果真如他自己所说,平日里除了侍弄花花草草就是……侍弄草草花花,她到的时候,这人正替园子里的木芙蓉剪枝。 “要走?”羌无霜拿着剪子的手一顿,回头看向她,“怎么才没住几天便要走了?” 羌意的目光轻扫过粉白色重重花瓣,而后回看过去,道:“上官说……案子就快破了,让我先过去,等他结束便可以陪着我在柳州逛逛。” 说话的同时,她一直盯着羌无霜的神色,只见他还没完全听完自己的话就转过头,状似自然地继续剪着枝条。 “案子就要破了?”说着,他轻轻笑了下,“上官大人倒是很有能力,嘉安你的眼光不错。” 羌意勾起唇,回道:“能力于嘉安来说,其实不大重要,唯有一点,那便是心是否真诚善良。” “这么说来,”羌无霜回过头,面上只有浅浅笑意,“这位大理寺少卿定是个真诚善良之人了,这般有德有才之人真是我云昭之福。” 这话明明没有什么问题,可不知为何,羌意听着总觉得心里头毛毛的。 她顿了下,莞尔道:“嘉安过来便是同王叔告辞的,外头上官的人还在等着,那我便先走了,王叔照顾好自己。” “罢了罢了,你既心里一直想着他,那王叔也不好强留。” 羌无霜转过身子继续剪着枝条,左手轻轻往后一摆。 …… 承南王府外,齐北早就备好了马车,外头的马车夫亦是裴贺朝早就安排好的,皆是可信任之人。 “王爷他们现下如何了?”一上马车,羌意便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齐北一脸凝重道:“公主,王爷和上官大人失踪了,展连身负重伤回来,如今被我安置在城外一处客栈,蔷薇正在照顾他。” 羌意本以为最多是人跟丢了,或者对方并不同意,裴贺朝他们还想继续加码,根本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受挫。 “对方怎么会……” 按理说对方应该措不及防,从武力值上根本做不到碾压才对。 “上官大人身边似乎……有对方的眼线,知道了此次行动。”齐北沉声回道。 “是柳州这边的人,还是他从帝京带过来的人?” 羌意问出这个问题时,十分希望齐北回答的是前者,虽然第六感会告诉她是后者,而现实往往和第六感不谋而合。 “展连和我猜测是帝京带过来的人,这次行动上官大人虽然也同柳州太守说过,但同他说的计划并不是完整的,能知道所有的唯有上官大人带来的那些人。” 齐北的话让羌意陷入片刻沉默,她想到什么,抬头问道:“你刚刚说王爷他们失踪了,是在哪儿失踪的?” “展连说是在城外天心谷,这是莲云阁在柳州这一带的据点。” 昨夜行动到现在几乎已经快一天的时间,羌意心里的不安渐渐加重:“有派人出去搜寻吗?” “王爷留下的三个暗卫都已经出去,还有柳州官府衙门也派了人出去搜查。” “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客栈?”羌意突然想到这个。 齐北摇摇头:“展连是让暗卫通知的我,他说他感觉自己有被人监视,让我们不要去客栈,所以现在还是去上官驿暂住。” 羌意目光沉沉地盯着车帘,随着微风拂动,时不时地翻出一角,片刻后,她沉声道:“我必须得见一面展连,我要知道同上官一道来柳州的人员名单到底是何人所定。” 其实若来此地的人原本便是裴贺朝,那么所有名单应该都是由他所定。但实际上原玉峥才是要来柳州暗查的人,那么跟随人员大概率是由吏部来定夺,裴贺朝最多也就是过个目。 如果按着这样一个逻辑,同羌无霜有勾结的,无非就是两种人。 其一,便是跟随人员中自己私下同羌无霜做交易。其二……是吏部的人。 这两个选项放在眼前,结果其实一目了然。在帝京想要同羌无霜有联系,一般人自然不可能做到,只有位处高位者以及决策者才够资格做羌无霜的“合伙人”。 只是偌大的吏部,羌意无法得知具体是谁选出的名单,这件事恐怕只能问展连。 几个人到官驿找房间住下后,齐北便让马车夫暗中给展连递了消息。 一直到外头夜色已深,羌意才收到展连回信,可结果并不如人意。展连也只知是吏部的人所选,但具体是谁给出的名单,只有羌以泽、裴贺朝以及原玉峥他们知道。 “公主,那现在怎么办?”齐北也看了眼字条,浓眉蹙起。 芙蓉沏了杯茶过来,轻声道:“公主,奴婢觉着不管知不知晓这人是谁,总归是在吏部,那便给帝京传个消息,让丞相和皇上注意吏部不就好了?” 羌意眉头一挑,朝她看去。 “芙蓉姑娘说得不无道理。”齐北面上一喜,“公主,这件事其实轮不到我们来操心,这边有眼线已经是既定事实,但是宫中的危险却一直潜伏着,得让皇上和丞相多多留心。” 从得知裴贺朝他们失踪消息后一直微蹙着的眉头终于有了舒展开的迹象,羌意浅笑道:“是我太紧张,思维局限了,你们说得对。” “这样,我修书一封,齐北你让车夫大哥帮忙把信传出去,切记,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人跟着。” 齐北点点头道:“是,属下遵命。” 羌意刚写完信,芙蓉便将晚膳端了进来。 “公主,用晚膳吧。” 她点点头,接过筷子后却一动未动,不知怎么的,看着面前这盘栗子排骨,她忽地想起裴贺朝那日替她剥板栗的事。 “公主,你怎么了?”芙蓉坐在一旁,端着碗。 出宫这么些日子,她同两个丫鬟也少了许多繁文缛节的束缚。 “没事,没什么胃口,你先吃吧。”羌意扯着嘴角笑笑。 芙蓉轻轻放下碗,问道:“公主是在担心摄政王吗?” 羌意放下筷子的手一顿,抬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担心他,而不是上官?” “上官大人和我们的关系哪能够同王爷比?” “我们同裴贺朝的关系很好?”羌意微愣。 明明在早些时候,芙蓉和蔷薇都对裴贺朝十分忌惮,甚至因为她的“洗脑”还在背后说过他的不少坏话,可如今芙蓉竟说她们和裴贺朝关系好。 “难道不是吗?”芙蓉也跟着将碗筷放下,“这一路王爷一直照顾公主,事事顺着公主,如果不是同我们关系好,那是什么?” 以前羌意挑衅裴贺朝,他不理,羌意认为他这是对自己不屑一顾,可现在出了帝京,两个人好像真得开始像普通人一般相处。 此前还没觉得不对,现下听芙蓉这么一说…… 对自己有求必应,会给她准备喜欢的早膳,还有替她剥板栗…… 羌意心底隐隐生出不对劲,按着裴贺朝的性格,他好像确实不该这样子对待她这么一个炮灰。 “公主,公主!” 一道急促的呼喊打断了羌意的思绪,房门下一刻被人推开,她看过去,正是一脸急切的齐北。 第五十二章 “何事如此惊慌?!”羌意下意识起身, 面容立即变得冷峻。 齐北面色遑急道:“太守派人来通知, 说是出去搜寻的人也全都失踪了!” “……” 羌意愣在原地,脑子里有一瞬间出现空白,面前就好像有一团混乱复杂还带着尖刺的棉线, 她想解开却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公主, 你……怎么了?”芙蓉小心翼翼道。 感觉到身边人的恐慌, 羌意忽地就回过神。她侧头看向一贯充满朝气的芙蓉,现在却是双眼微红,一脸担忧不安地看着她。 “公主?” 羌意定了定心神, 她怎么忘了这丫头一直拿自己当主心骨, 若自己都手足无措了,那身边的人岂不会更加慌乱? “我没事。”她扯着嘴角笑笑, 而后看向齐北, “太守那边有何举措?” “太守现在派出去第二拨人了,但恐怕希望渺茫, 天心谷附近的村民说那片地方或许有天然迷障,恐怕他们都是陷在里面了。” 羌意点点头, 又问道:“王爷的那三个暗卫可回来了?” “他们行事比较谨慎,这次倒是都回来了。” 太守那边的人就算再多,办事一定不会尽力,如今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齐北,让那三个暗卫现下先去休息,卯时三刻同我一道过去天心谷。” 羌意的话字字清晰,可面前的两个人却像是没听明白一样愣在那里。 她蹙了蹙眉道:“没听明白?” “公主, 不可以!”齐北出声喊道,“王爷临行前吩咐过属下,若是他们那边不顺利,让我一定要将公主你保护好。” 芙蓉下意识抓住羌意的手,可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羌意看了她一眼,心道,芙蓉一向是最能明白她的,她的话既已经说出,那便不会再改。 “还有几个时辰,我们做好准备再去。”羌意面色坚定,不容拒绝,“什么刀剑还有火折子,官驿没有便去太守府里拿。” 齐北还是有些犹豫,一旁的芙蓉瞧见便开口道:“公主既然已经吩咐了,那便按着办,做好万全的准备,快去吧。”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齐北拱手应声。 这一夜,注定无眠。 屋外刚起一点亮光,羌意一行就从官驿驾马车出发了。 直到上了路,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去救裴贺朝,这个念头或许从知晓他们遇险开始就压藏在心底最深处。 而原因呢? 或许是因为芙蓉所说的那样,这些时日裴贺朝处处护着自己,事事以她为先;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裴贺朝会来柳州的原因是自己,既是如此,他遇险,自己难道没有责任? 这样子看,她的行为合情合理,她生出救裴贺朝的念头也不足为奇。 就在她为自己的“勇气”找理由的同时,齐北的注意力却渐渐集中到窗外。 “齐北,你怎么了?”芙蓉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 “嘘!”齐北猛地回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羌意回过神,也看向他,眉头微蹙起,轻声道:“怎么了?” 齐北伸出手指指窗外,用口型回道:“有人,跟踪。” 羌意读懂了他的意思,拧着眉,面色有些凝重。 如果不出意外,跟踪他们的应该是羌无霜的人,可是这个人是从何时开始跟踪他们的,若是从王府就跟来,为何齐北现下才发现? “小心行事。”她低声叮嘱众人。 现在想甩开这个人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多注意防备。 天心谷在柳州城外,离之前他们所住的左平镇不远,马车停在山头,羌意站在崖边俯瞰下方,薄薄的雾气缭绕,隐隐显出葱绿的密林。 “附近的村民说过这里的雾气是天然形成的,除了莲云阁,一般人都不会往这里走。”齐北走到她身边默默开口。 羌意轻点下头:“这里怎么下去?” “之前来搜寻的人都是徒手爬下去的,公主,你确定要去找吗?”齐北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护羌意,这不是裴贺朝或者上官荣的吩咐,而是沈芝芝对他的要求。 羌意没有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旁巨大石块上,她道:“这里巨石颇多,让每个暗卫都拿绳子圈在自己的腰上,每人选一个大石块绑着,有绳子绑着,下去应该不成问题,也能节省体力。” “马上行动,我们在崖底汇合。”她看向仅剩的几个黑衣暗卫。 “是!” “芙蓉,你在上面等我们的消息,若是日落前我们还未回来……”羌意沉默片刻,“你马上写信回帝京。” 芙蓉大惊:“公主,让奴婢和你一同下去吧。” “不,你留在这里,我会保护好自己,你放心。” 以前读书时总会和同学一道组织去野外野营,平时也会看一些野外生存的综艺,羌意自认为还是有一定自保能力的,但芙蓉虽是一个宫女,却是从未在这样粗糙恶劣的环境待过。 怕芙蓉还不肯答应,羌意笑道:“你必须留在此,不然我们若是出不来,岂不是再没人能救我们了?” “公主……”芙蓉一把抓上她的手,“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羌意站在崖边,身后不远处齐北和芙蓉正在帮她找石块绑绳子,身侧已经有一个暗卫动作迅速地将绳子绑好,率先往下滑去。 “公主,这块石头你看怎……”芙蓉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可话还没结束,气息陡转,尖叫声响起,“公主,小心!” 羌意下意识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影,就感觉背后被人轻轻一推,脚猛地往前一滑。 “公主!” 伴着芙蓉和齐北最后的呼喊声,羌意余光只隐隐瞧见一个黑色身影消失在他们马车后,而她下意识张开嘴,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声,耳畔皆是摩擦而过,急促的风声…… 四周极其安静,空气里似乎还带着点潮湿的花香味,羌意蹙了蹙眉头,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所及之处是一片树影间灰蓝,雾蒙蒙的天空。 她感觉到周身微寒,双手下意识动了动。 “嘶。”她歪头看向自己的手,上头有一些带血丝的划痕。 该说她命大还是……命大,她掉了这么半天,先是落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意识模糊地摇晃半天,而后不知何时掉在这小溪边的草地上。 幸而现在春草正盛,否则光是这地上的碎石子都能将她咯得半身残废,不过即使如此,她现在还是不敢动弹,后半身尤其是脊背上又麻又痛。 她蹙着眉又将眼睛闭上,等思绪恢复了些,她突然明白,那个王府的人或许并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她的,而是从她决定来天心谷后才跟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也失踪。 所有想破案的人都失踪了,那么这件案子短期内就更不可能有结果了。 不知又躺了多久,羌意意识到若自己这样躺下去只能等死,现在那几个一同下来的暗卫一定已经发现了异样,自己必须要尽早和他们汇合。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草地,一咬牙坐了起来。 “疼疼疼!” 她将双手掌心朝上翻过来一看,原本已经淡去的血痕,现在又隐隐冒出新鲜的血珠。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缓过劲来,一鼓作气站起身,还没走出几步,就疼得赶紧找了棵树撑着自己。 这个天心谷树林繁盛,一路走来雾气缭绕,算着时辰,不管自己昏迷了多久,外头总该已经是天光大亮,可这里却是灰蒙蒙的,还像是在日出之前那般。 她其实有些担心这雾气里有什么毒素,可单单这样闻着倒也没什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反而处处透着清香。 四处十分幽静,羌意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尤其是当她越往前走,这种感觉便愈加浓烈。 到了下一棵树前,她停了下脚步,准备缓缓存存体力,而左手却有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刀。 这把足有半臂长的佩刀是之前芙蓉为自己准备的,她拿着还算顺手。 等到她准备提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那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再一次冒了出来,而且比先前更为强烈,让她头皮不自觉发麻。 “咻~” 短而急促的一点声音在自己头顶划过,羌意一把将佩刀抽出,而后退开一步,闭着眼睛往头顶乱划。 毫无阻力,砍的是空气…… 可她一睁眼,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刚刚依靠的那棵树干上,一条青蛇正幽幽地吐着蛇信子,泛着幽光的眼直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靠,竟然是蛇。 羌意额间滑落一滴冷汗,她最怕这种生物了,倒不是怕被蛇咬疼,而是对那种滑腻的触感发自内心的抵触。 青蛇细长的身躯缠绕着树干,脑袋时不时往前冲一小段,羌意吞咽了下口水,手里的刀捏得更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羌意快要失去耐心,准备主动攻击早死早超生时,那条青蛇反而像是突然失了兴致般“咻”地往上滑去。 她吓得往后又一退,后背直接撞上了另一棵树,还没等她疼得出声,就见那条青蛇忽地从天而降。 “啊!” 她一手下意识挡住脸,一手胡乱朝着前头乱砍,这一次砍到的不再是空气了…… 羌意的手不由自主地微颤着,等四周回归寂静,她才缓缓将左手放下,垂眸一看,那条青蛇就躺在自己脚边。 “啊!” 她猛地后撤一步,这才注意到那青蛇被自己砍到了一刀,现在正缓缓地扭动着。 羌意呆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没想到真的在这种环境下生存是这样子的,鼻间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意。 就在她暗自给自己打气,不能松懈时,前头草丛间又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她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一贯明亮的双目隐隐显出红丝。 隐在暗处的到底是敌人还是凶兽,她不得而知,她能做的唯有紧紧握住手里的刀。 “出来,谁在那里,出来。”开口时,声音已然沙哑。 片刻沉默后,草丛忽地有一阵轻动。 她挪着脚步,往前走去,佩刀持在胸前,就在离草丛三步远的时候,哪里突地冲出一个黑影。 还没等她看清楚人脸,右手方向“咻”一声射来一支利箭,正好射.中黑衣人的胸口处。 “嘭”的一声,黑衣人倒在地上。 羌意根本无暇顾及此人,她现在的目光全部凝在了右手方向那个救她的人身上。 一贯打理工整的发型现下有些微乱,漂亮的桃花眼里含着不可置信和一丝丝庆幸,剑眉微蹙,薄唇缓动:“……公主?” “裴贺朝……” 羌意极力睁大自己的双眼,可那股一直被压在心底的委屈却再一次冒出来,明亮眼眸被雾气和水光盈满。 她发誓,她绝对不想在裴贺朝面前示弱,可情绪就是这么奇怪,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1 21:00:00~2020-05-23 15:1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干啥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羌意在裴贺朝朝她走来时彻底脱了力,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瞬间, 她只听得一声浅浅的“阿意”。 ……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在一间木头屋子里,身下是一张有些冷硬的竹板床,屋内有些昏暗, 十分安静。 她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才发现一直盖在身上的并不是什么被子, 而是一件男子外衫。 对了,裴贺朝! 羌意意识回笼,忙撑着床板起身, 作势要下床, 可还没等她把外衫拿到一旁,屋门就突然被打开。 她忙循声看去, 想见的那个人正好端着一托盘走了进来。 “醒了?” 裴贺朝看见她坐在床上, 面上并没有太多惊讶,放下手里的东西在桌上后便朝她走来, 二话不说坐在床边,干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轻搭在她的左手脉上。 羌意见他动作十分流畅,像是做了好几遍一样的熟悉,心里有些奇怪,不过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对面人低低地开口:“身子还有些虚,背上的伤还疼吗?” 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自己先前跌下悬崖受过的伤,她下意识伸手往后腰碰去, 发现竟然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好像没那么疼了,怎么回事?”她抬眸看向他。 裴贺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起身到桌边端了个木碗过来,道:“这是鸡丝粥,味道清淡,尝尝。” 羌意伸过脑袋往那碗里瞧了瞧,好像是能吃的。 “你做的?” 裴贺朝舀起一勺,凑到她嘴边,道:“不然?” 羌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不过闻着味道不错:“我自己来吧。” 裴贺朝倒也很随意,主动将勺子递到她手里。 “你背上的伤是我处理的。” 羌意喝到一半,面前的人突然淡淡开口,她一愣,抬起头:“?” “处理的意思是帮你清洗还有上药。” “咳咳咳咳。”羌意吓得勺子摔在碗里,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呛到自己。 裴贺朝也跟着轻咳一声:“这附近基本没什么人,所以……” “那啥,你别说了。”羌意涨红着一张脸,本来其实换做旁人,她最多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有些别扭,可面前这人可是疑似喜欢她啊,这就不得不让她多想了…… 不能想了! “那个,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啊?”羌意扯出一个笑,赶紧换话题。 裴贺朝默默盯着她半晌,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也没戳穿,只道:“这是天心谷的一处小院,我来时见没人住便进来了。” “天心谷还有这种地方?”羌意有些意外,她瞧着这个木屋十分干净清爽,同之前她见到的那种迷雾,危机四伏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里同刚刚那个地方恰好是南北两端,所以看上去会有些区别。”裴贺朝舀了一勺粥,喂了过来。 羌意下意识张开了口,等一口粥下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她放在腿边的手有些尴尬地揪起了那件外衫。 可就在这么一瞬间,她突然发现,裴贺朝的模样虽然没想像以往那般处处精致,可看上去也不像是受过重伤,而且从刚才到现在,这人神态平和,半分紧张感也没有…… “你们到底什么情况,上官荣呢?” 裴贺朝顿了顿:“你先将这碗粥喝完,我再同你说。” 羌意从他这句话中琢磨出不一般的味道,不过既然大家都还平安,她倒也不急于知道真相,直接端过碗,慢悠悠地喝着。 等她喝完粥刚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时,裴贺朝又直接命令她再躺下休息一会儿,说她的精神并不算太好,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必须要先将身体养好。 罢了罢了,羌意看了看他,听话地再次躺下。 等她终于养足精神醒来时,屋里头变得亮堂了些,羌意起身下床,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这才发现时间竟已是第二日。 窗外目之所及处是一方空地,左边一角堆着些木块,大概是烧火用的,而右侧靠栅栏的一角则安置着一个木制秋千。 羌意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地方竟还有这些玩意儿。 几乎没怎么想,她便走出了屋子,直奔着秋千而去,院子里头十分安静,裴贺朝这厮又不知去了哪里。 等在秋千上坐下,羌意才终于有时间来回想这两日来所发生的事。 在原著中一向行事沉稳谨慎的裴贺朝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因为眼线的存在而处处被压制,当时她只顾着担心,却全然忘了裴贺朝永远不可能在一件事上跌倒第二次。 她心里头有很多疑惑需要裴贺朝来解释,可这人却不紧不慢,但话里话外又似乎不太想让自己知道真相。 “出来怎么不披件衣裳?” 一道低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下一瞬略显单薄的双肩便被披上了一件麻料所制的披风。 羌意回过头,只见裴贺朝正从后头走上前,一并在秋千上坐下。 “你们的计划并不是要收买莲云阁,对吗?”两个人沉默半晌,羌意先开了口。 “嗯。”裴贺朝点点头承认。 “那你为何不同我说?”羌意下意识问道,话里的语气不免带了点恼意,“我不值得你们信任?” 裴贺朝朝她看来:“不是。” 仅仅两个字,却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明明羌意心里还为自己这样担惊受怕这一遭感觉到委屈,可当她对上裴贺朝的双眸,不知为何,心里的不悦莫名消散下去。 “那是为何?”但她还是想问。 “有些事只有自己信了,旁人才会相信。”裴贺朝顿了顿,“你向来心思简单,哪怕是顶撞我,找我麻烦也从来是直直白白。” “……”我直不直白不清楚,但我觉得你这么直白地说怪让人不好意思的,羌意内心暗自腹诽。 裴贺朝目光在她双眸处一扫,勾了勾唇:“你的心思全藏在你的眼里,羌无霜此人城府之深恐无人能及,你在他面前演戏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 “那之前在王府,我们……”羌意一愣。 “他没有认出我,但不意味着他没有看出你同上官荣之间的交流,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那么我们只能来一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羌意抬眼,“你的意思……” “他以为我们的目的是那一夜将莲云阁的人拦下,收买他们获取孩子去向,其实我们真正目的还是在第三日,而万滐还是这场戏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色。” “所以你们假装失踪,就是为了让羌无霜放松警惕?” 裴贺朝点点头。 “那上官荣他们还有哪些柳州太守派出来的人呢?” “天心谷确实有迷障,但我们事先做了准备,每个人都服用了药丸,所以并没有事,而柳州官府的那些人现在都被暗卫转移到了城外破庙里,过两日便会苏醒。”裴贺朝晃了晃秋千,继续道,“至于上官,他现在恐怕已经带着人到天顺了吧。” “天顺?”羌意不解。 “从追踪来看,那些孩子的去向一定都有记录在册,而这个册子应该就在天顺。” 羌意点点头,疑惑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没一起去?” 裴贺朝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道:“你来天心谷是找我还是为了找上官?” “……”羌意愣住,这个问题…… “很难回答?”裴贺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天心谷?” 这个问题和之前那个有区别吗?羌意心道。 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在来时就想过,可真让她开口说,怎么说? “你是云昭摄政王,上官也是可造之材,云昭的栋梁,我自然是为了你们二人而来。”还是这么回答比较妥帖。 裴贺朝眉头轻轻一动:“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羌意一顿,内心突然有些拒绝听到这个答案,可裴贺朝这般模样明显是不容她拒绝。 “暗卫来告诉我,你要来天心谷救我们,当我到的时候,齐北和芙蓉又同我说你被人推下了悬崖。”裴贺朝双眸直视着她,继续道,“你知道当我在密林里看见你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吗?” 羌意忘记了眨眼,愣愣地回看着他,脑中却不由浮现昨日同裴贺朝重逢时,他那双带着意外和庆幸的双眸,当时他正将她从一个黑衣人手里救下她。 “你……”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下意识想回避。 这么想着,她也这般做了。 羌意从秋千上起身,轻咳一声道:“我身上还有些疼,回去再躺一会儿。” 说罢,她就往屋子方向走去,可还没走出半步,右手腕便被人一把扣住。 “阿意。” 一声阿意,让羌意又一次想起昨日。 不,不能再想了。 羌意刻意让自己忽略听到这二字时心头的微颤,淡淡道:“我身子真的不大舒服。” “是吗?” 后头沉缓的声音传来,还没等羌意点点头,她整个身子忽地一轻。 “啊!” 等她定下神,整个人已经被裴贺朝横抱在怀里。 羌意微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道:“放,放我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肥家有点晚了,来迟辽,明日双更~ 阿意心里是有顾忌的,后文会说到~ 第五十四章 裴贺朝并未理会她的挣扎, 沉默且稳当地将她抱进屋里走到床边, 可等了半天仍旧没有要将她放下的意思。 “咳,放我下来吧,一直抱着挺重的。”羌意等了半天还是先开了口。 话一落, 裴贺朝垂眸看向她, 目光灼灼道:“你来天心谷是因为担心我, 对吗?” 羌意被他看得面上灼热,下意识伸手就挡住了他的眼,而后反应过来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那什么, 我当然担心你了, 也担心上官大人,还有一道跟着你们的那些暗卫, 都担心都担心。” 裴贺朝将她轻放在床上, 双手却仍旧扣在她的腰间,禁锢着她不得退开半步。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 羌意甚至站得比他还要高一点,可越是这样, 她越是觉得不自在。 “你到底什么意思?”羌意微蹙了眉,她似乎能感觉到裴贺朝想做什么,可她不明白他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 “你已经知道我来柳州是为了谁,对吗?”裴贺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 羌意愣住,这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 “你那个丫头不会武功, 自然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气息。”裴贺朝一语解开她心中的困惑。 “你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羌意语气微冷。 裴贺朝面色沉静,直视着她:“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那日我同上官本想继续商量真正的计划,他便提到了此事,当时我有些分心便没有注意到屋外有人,直到说完才有所察觉。”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堂堂云昭摄政王这么认真地解释一件事。 羌意微垂着眸,面上虽还有些不悦,可她明白自己心里其实没有怎么生气,因为不管裴贺朝是不是故意让芙蓉听见,他都是为了自己而来,是为了自己涉险的。 “那又如何?”她微启唇,“就算我知道了你是为了我才来的柳州,那又能如何?” 裴贺朝扣在她腰间的一只手微微一动,缓缓伸向她的脸侧。 羌意一直注意着他,见他这个小动作,下意识想要往后一退,可她忘了自己还被他扣在原地。 谁想等了半天,裴贺朝却仅仅只是将她脸侧的一绺发丝撇到耳后。 “你在……期待什么?”裴贺朝忍不住勾起一侧嘴角。 羌意呆愣在原地,急道:“谁期待,期待什么了!” 面前的人笑意更甚,一双桃花眼放肆地弯起:“不闹你了,我只是想要个答案。” “什么答案?”她下意识问出,可心底却立刻有了回答。 裴贺朝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会给你时间。” 说罢,他就直接拉着她坐下,而后拿起一旁的外衫盖在她身上,继续道:“既然你觉得身子不舒服,那便再休息一会儿,我在附近抓了几条鱼,醒来以后可以喝鱼汤。” 羌意接过外衫,还没来得及回应,裴贺朝就直接起身出了门。她双手扶额,轻叹一声,转身趴在床上。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裴贺朝这厮好像真的对自己有意思啊! 可这不对啊,女主还没出现呢,男主就被自己拐跑了,这是什么个理?! 羌意心里念着那个曾经出现过的系统,可不论她现在在心底如何呼唤,这狗系统怎么也不肯现身。 “一切怎么就乱了?” 她低声自语,明明是为了早些离开这个世界她才开始和裴贺朝作对,可为何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反而羁绊越来越深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当裴贺朝接近她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的不对劲。 …… 羌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整整半个时辰仍旧没能让自己睡去,到最后索性直接起身下床,可还没走到门边,房门已经被人从外头推开。 裴贺朝端着鱼汤出现在门边,见她起身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好巧,哈哈。”羌意尴尬地招了招手,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决定还是继续在床上躺尸。 “你不用紧张,我说过会给你时间。”裴贺朝挑了挑眉,将鱼汤轻放在桌上,“过来,喝鱼汤。” 羌意有些犹豫,可那鱼汤的鲜美顺着空气流动直接飘进鼻间,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喝完鱼汤再休息会儿,下午我们便要离开这里了。”裴贺朝率先坐了下来盛出一碗。 羌意有些意外,一时之间忘了两人的事,走过去坐下:“我们今日便可以回去了?” “嗯,若是没有出意外,承南王府应该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裴贺朝点点头,将小木碗移到她面前,“事情虽还没有完全结束,但起码已经有了一个结果,接下来只需要大量人力将那些孩子按着册子一个个找回便可。” “承南王府?可之前我们证明羌无霜和那怪人是同一人的证据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你们是拿什么理由包围王府的?”羌意有些意外。 “本来我想再留他一些时日,等找到那个道人再一起解决他,可他既然敢下手害你,那便早些担起应有的罪责吧。” 羌意感觉到他话里的冷意,又想到之前她传到帝京的信,忙道:“朝中有羌无霜的人,或许就在吏部,此事你可有想到?” 裴贺朝点点头道:“其实你那日说羌无霜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敛财时我就有想到,这个藏在吏部的人或许不只做了这么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羌意皱了皱眉头。 “你还记得梁州赈灾款一案吗?” “当然记得。” 裴贺朝沉声道:“当时我们查出户部王青和刑部张谋暗中勾结贪污赈灾款,可这两人平日里甚少有交集,着实令人生疑,但若是那个让他们产生联系的人在吏部就大有不同了。这二人原本都只是帝京附近的小地方官,能为京官皆是一人举荐。” “是谁?”羌意忙追问道。 “吏部尚书倪涟山。”裴贺朝一字一句道。 倪涟山? 羌意对这个名讳有些耳熟,若说云昭朝中有何人算得上资历深厚,那这个倪涟山绝对能称得上第一。 此人从先皇还是太子之时便是朝中重臣,先后担任过户部,吏部要职,如今更是位居尚书高位。 “若倪涟山真是羌无霜的人,那么朝中会否还隐藏着更多的眼线?”毕竟官职任命皆经过吏部之手。 裴贺朝沉着脸,深棕色的瞳孔更显晦暗深幽。 “此番回帝京,朝中必是有一番整顿,我已经着人提前回京通知皇上和原玉峥。” 羌意闻言,点点头:“那我们何时回京?” “柳州孩童失踪案自有上官处理后续相关事宜,现如今只需将那道人抓回,便可有理由将羌无霜带回帝京。” “羌无霜在柳州多年,已形成自己的势力,那道人说不定早就被他藏好了。”羌意有些担心。 “他能在我们之中布下眼线,我们自然也能将人安插到他的身边。” 羌意眼前一亮:“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上官到王府的前一日,我们便安排了一个善养花草的花师接近羌无霜。” “这有些冒险,不会被发现吗?”羌意微蹙着眉头,面上有些担忧。 “我们不需要他做任何冒险的事,只需他将羌无霜每日所做的事,去过的地方记录下来便可。” 这话的意思…… 羌意眉头一挑:“你认为那个道人就在王府里,并没有远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放在哪儿都不为过,更何况羌无霜这样疑心深重之人,怎么可能放任这么一个人在外。”裴贺朝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羌意认同地点点头:“这我倒是真没想到。” “只要我们谈这些事,你看上去就会很放松。”裴贺朝突然这么开口。 “呃……”怎么又说到这种敏感话题上了…… 羌意低下头舀了舀鱼汤,抬头笑道:“那啥,再不喝,凉了就腥了。” 裴贺朝轻笑一声,倒也不再逗她,低下头先喝起鱼汤来。 两个人喝完鱼汤没过多久便收拾了下离开小院子,羌意走到外头才发觉这一带同她来时见到的天心谷着实有着天壤之别。 先前小溪边和密林里处处透着诡异,而这一片却少树木多砂石,略显荒凉。 “嘶。” 突然,一路只顾着看四周没专注眼前的羌意踩上一块拳头大小的圆形石块,一个没站稳直接崴了脚。 裴贺朝听见声响侧头看来,甚至没有开口问便察觉到不对劲:“坐下,让我看看。” 羌意能感觉到脚踝有些刺痛,倒也没有任何矫情,直接在边上一个石块上坐下,忍着疼道:“好像伤到筋了。” 裴贺朝拧着眉,在她面前半蹲下.身,轻轻抬起她的左脚,先是用手在外头不轻不重地摸了摸,而后才将她鞋袜脱下。 脚踝外侧的骨头明显的红.肿,裴贺朝拿手轻轻一碰。 “嘶,疼疼疼。”羌意下意识伸手阻拦,“别碰了。” “有些严重,但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尽快回去让人找些冰块消消肿。” 裴贺朝说着又帮她把长袜穿上,而后转身半蹲在她的面前。 “你……”羌意一愣。 “上来,我背你走。” 羌意看了看四周,道:“你背着我怎么走出山谷啊?” “天心谷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附近的村民其实常来这里,我已让齐北他们在那处等着,就在前头不远。” 裴贺朝说着,又回过头看向她:“还是你想自己走回去,不过若是你因此残了,那恐怕今后都得由我来负责了。” “什么,什么你就负责了!”羌意下意识反驳,“我只是怕我太重了你背不动。” 裴贺朝轻笑一声,开口时还带着笑意:“昨日你的背上都是伤,我就是这么背你出的密林。放心,只你一个人,我还是承受得起的。” 听到这话,羌意不由地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就是面前这人帮忙处理的…… “赶紧走吧!”还是别想了,她晃了晃脑袋,伏身趴在裴贺朝的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迟一些 第五十五章 一开始羌意还特意梗着脖子不敢放松自己和裴贺朝过多贴近, 可不知裴贺朝这厮是不是故意, 老是走在石子多的地方,左摇右晃地逼得她不得不抱紧他的脖子。 “你再不走到平整的路上,倒时就是两个瘸子互相搀扶着往回走了。” 裴贺朝勾了勾唇:“倒是挺配的。” “……”年轻人, 你思想有问题啊。 羌意轻咳一声, 决定还是不要同这人说话。 天心谷所谓的谷口并不是自然形成, 看上去更像是人力所为,不过一辆马车宽的小路,沿路碎石下压着野蛮生长的杂草。 “公主!” 芙蓉还有数日未见的蔷薇同时出现在小路的尽头, 见到二人出来, 立刻迎了上来。 “公主,公主, 你吓死奴婢了!”芙蓉亲眼见到她掉落悬崖, 这样的场景恐怕是留下了心里阴影。 羌意见着两个丫头都红着眼眶,心里也有些感叹, 不过这明明是个团圆时刻,还是笑着比较好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蔷薇走到他们跟前, 见她被背着,忙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呃,不小心把脚崴了。”羌意轻轻拍了下裴贺朝的肩,“放我下来吧。” 芙蓉和蔷薇见状,忙走到她身侧,只等着裴贺朝将她放下。 “不用了,公主同我一道骑马回去。” 说罢, 也不等两个丫头是何种奇怪的神情,裴贺朝直接将羌意背到马旁,微微往下一蹲将她放落在地上,还没等她完全站稳,他就已经转过身将她横抱起,而后一个跃身带着她跨坐在马背上。 “公主?!” 两个丫头见到这样惊险的动作,吓到惊呼。 羌意心里也是一惊,可面上却是装着淡定地回头尬笑:“那什么,让王爷送我便好。” 两个丫头皆是一脸“什么情况”的表情,尤其是芙蓉,微皱着眉,微红的眼睛却是渐渐泛光…… 芙蓉这丫头虽然早就说着喊着裴贺朝喜欢她,但到底没有实锤,看着芙蓉现下这副模样,她还是先不要向两个丫头透露自己在谷底发生的事了。 “王爷,回宅子还是驿站?”说是受了重伤的展连现在亦是一身清爽利落地持剑站在一旁。 “回宅子。” 裴贺朝说完这二字,就立刻一夹马背,率先驾马而去。 “驿站?你的身份他们都知道了?”羌意突然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嗯。”裴贺朝轻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开口,“冷吗?” 马行得快,脸侧拂过的风却十分温柔还带着春天的暖意,羌意老实地摇摇头。 身后的人顿时一阵沉默,半晌后道:“其实我有些冷。” “嗯?”羌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连她都没觉得冷,一个习武之人竟开口说冷? 裴贺朝稍稍收了点马缰,放慢速度,开口道:“若是我觉得冷,你会怎么做?” 羌意是个老实孩子,她沉思片刻想了想:“那我们就坐马车吧,绝对不会冷。” “……” 裴贺朝默默又加了速度。 彼时的羌意着实一脸纳闷,这一圈问题下来,重点到底在何处? 一直到很久以后,当她某日得空想起来学马,她这才想起今日之事,于是便试探地问裴贺朝。这厮遮掩半天被她磨得只得开口,原来这竟是上官荣告诉他的一个“求偶套路”。 “冷吗?” “冷。” “好,那你便抱着我吧。” 事实证明羌意此女子套路不得,不过这都是后话,但从这以后裴贺朝倒是再也没向上官荣讨教恋爱经验了。 …… 回到宅子后,羌意亦是半步都没落地直接便被裴贺朝抱进了房内。 “你这屋……”裴贺朝下意识往原来床榻方向转去,可一看却见只剩下了一张暖榻。 “我的床在那头。”羌意伸出手指指对面。 裴贺朝顺着看去,沉默半晌,笑了笑低头道:“你在这屋子听到过我那边的声音?” “所以我很自觉地搬了床。”羌意弯着红唇,眨眨眼,一脸的“我是正经人”。 裴贺朝挑了挑眉,回身走到另一侧,将她轻放到床榻上,扶着她靠在软枕上,而后才将她鞋袜脱下。 “公主!” 芙蓉和蔷薇姗姗来迟,一进门就见到一向高冷的摄政王正替她们家公主……整理被子。 “去附近人家借一些冰块来。”裴贺朝为回过头,一边低声吩咐,一边将脚边的被子叠起,让羌意的脚好搭在上头。 芙蓉眼尖,忙点头:“是,要不要去找大夫过来。” “不用,扭伤的药膏我房里有,你让展连去拿过来。”裴贺朝略带冰冷的手指轻轻碰了下羌意的脚踝处。 “嘶。” 羌意下意识缩了下脚。 “奴婢这就去。”芙蓉猛点头,拉着蔷薇一道离开。 羌意压根来不及开口,这俩丫头就跑了个没影,看来裴贺朝和自己的事还真得瞒着,否则这俩丫头一定胳膊肘往裴贺朝拐。 …… 羌意一边喝着红豆汤,一边瞧着自己被包得老大一块的脚踝,忍不住发笑。 “公主,你笑什么?”芙蓉问道。 “你瞧我的脚像不像一个被打肿了脸。” 芙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确实像,王爷的手艺不怎么样,要不要奴婢重新包扎一下?” “那倒不用了,里头还装着冰块,等一刻钟后拆掉便可。”羌意摇摇头,又想到什么,笑道,“若是裴贺朝在这儿,你还会说他手艺不好吗?” 芙蓉抬眸看向她,苦着张脸道:“公主你说呢。” “对了公主,听展连说我们过几日就能回帝京了?”蔷薇听着她们对话,有些忍俊不禁,收拾着东西的时候突然问道。 “嗯,裴贺朝现在便是去将最后一些事处理好。”羌意喝完最后一口红豆汤,接过芙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蔷薇将碗碟收走,又问:“孩童失踪一案还真的是承南郡王所为吗,那他会得到什么惩罚?” 听到此话,羌意又想起原著中原玉峥提过的一句,承南郡王贬为庶民,而后按着云昭律法斩于皇陵外。 此外,所有承南王府之财物全部收入国库,用于来年赈灾之用。 “云昭自有律法,天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更何况是他。”羌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淡淡道。 本来按着原来的计划,裴贺朝是定在三日后出发回帝京,可奈何羌意的脚消.肿得有些慢,整个队伍又足足拖了两日。 出发当日,羌意戴着面纱满脸“看不见我”地上了马车。 外头围观的人只道摄政王为了一女子拖延了行程,却不知这人就是当今云昭唯一还未嫁的嘉安公主。 “幸好他们不知道,否则这消息恐怕会比我还早一步到帝京。” 坐在马车里,羌意忍不住哼声道。 她虽然多次表示自己可以在回程中养伤,但裴贺朝却始终不肯答应,硬是等着脚踝的肿伤消了一圈才下令出发。 芙蓉正要出声替裴贺朝说话,可还没等她开口,车帘就被人从外头掀起,口中的正主自己出场了。 “你们到后面的马车上。” 说着,裴贺朝也不等羌意的反应,直接坐到了她身侧。 蔷薇本来还有些犹豫,可芙蓉却是一眼看穿般地应声:“王爷比我们懂,就让王爷照顾公主吧。” “哎!”羌意企图做出最后的挣扎,可裴贺朝却一把将她固定在座位上。 马车里其实还算宽敞,但因为路程远,柳州太守特意在里头放了一张小茶几,这么一来,羌意就觉得自己被裴贺朝挤得无处可退。 “你不是有自己的马吗?” 言下之意就是为何还要来和她挤马车。 “王爷就该有王爷的样子,不应该抛头露面。”裴贺朝一脸闲适地靠在厢板上,十分熟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 “……”那你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觉悟。 羌意其实很怕两个人单独相处,尤其是担心裴贺朝会向她来要那个答案,可等了半天身侧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咽了咽口水,缓缓转过头去,就见裴贺朝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呼吸依然沉稳。 睡着了? 羌意有些不敢相信,她轻咳一声找了话题:“这茶好喝吗?” 半刻钟,一刻钟……没有回应。 竟然真的睡着了? 羌意一面有些意外,一面却也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左侧肩膀忽地一沉。 她心头猛地一跳,侧眸看去却只瞧见了裴贺朝乌黑的发顶。 这厮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呢? 羌意忍不住抿唇想着,全然错过了左肩膀上那人一闪而过的偷笑。 沉默总会滋生困意,还没等羌意想出法子测验裴贺朝到底是不是在装睡,自己就先摇晃起脑袋,眼皮强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马车仍旧还在走,可是…… 她的视角怎么变了,原先一睁眼是车帘,现在一睁眼是车顶还有……裴贺朝略显冷硬的下巴。 ! 她吓得忙要撑起身子,可还没等她找好双手的着力点,裴贺朝就先低下了头。 “醒了?” 笑得这般迷人是为何? 羌意被他这末奇怪的笑愣了下,而后才道:“我怎么睡在你……”腿上了。 “公主大概是累了,自己睡着倒在了我的腿上。”淡定的回复,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第五十六章 回程一路并不算漫长, 因着还有押送羌无霜的任务, 此番回京要比羌意来时快了三四日。抵达帝京那天,城门外柳絮纷飞,春日正盛。 羌意撩起帘子朝外看了眼, 却忽然感觉到马车正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城门外。 “怎么停了?”她回过头看向裴贺朝。 这些时日来, 除了夜里在驿站歇息, 裴贺朝几乎同她形影不离,到了今日她几乎都已经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我会让齐北单独送你们去将军府,你们在那儿暂歇片刻再回宫。”裴贺朝朝外招了招手, 沉声道。 这是怕她同他们一道回宫让人多想? “宫里时刻关注我的人也唯有皇上了, 他应该早就知道我偷溜出京了。”羌意言下之意就是无需这么谨慎。 可裴贺朝却不这么认为,他看向羌意道:“有些事即使是表面功夫也要做到位, 皇上是不会责怪你, 可若是有心人呢?” 说着,他便起身准备下马车, 掀起帘子的时候,他又回过头:“等回了宫好好修养, 羌无霜的事情处理完我便来看你。” 没等羌意回应,裴贺朝就直接下了马车,而后帘子一动,芙蓉和蔷薇一齐上来。 “公主。”俩人一人一边坐到羌意身侧。 她眉目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心道,还记得她这个公主呢。 “公主,怎么不说话呀?”芙蓉替她倒了杯茶, “是不是嗓子不大舒服。” 羌意挑了挑眉,伸手接过后笑道:“还关心我呢。”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芙蓉主动上手替她揉肩。 羌意受不了这般腻歪,赶紧制止,瞥了眼道:“这两日你们倒是很听裴贺朝的话嘛。” “公主,你的脚伤还是王爷比较有经验,现在身边没有太医,王爷比我们靠谱。”蔷薇没有芙蓉想的那么多,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羌意轻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只道:“罚你们回去给我剥一盘瓜子仁。” “啊,公主!”芙蓉式哀嚎在车厢内响起。 …… 马车在将军府停了片刻,沈芝芝领着阿糯出来,羌意却并没有打算在此多留,哄了阿糯几句,便同她们告辞离开。 既然她已经回来,那还是早些回宫比较好,羌以泽那儿她还是要尽早过去解释解释,这孩子近几个月来虽是坚强许多,可实际上还是孩子心性。 颐安宫还是同她离开时那样安安静静的,里头的宫女内侍见她回来满脸惊喜,稍稍给这座宫殿添了一丝人气。 “公主,你这脚,还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蔷薇扶着她在榻上坐下,轻声问道。 “不用,你去把包袱里裴贺朝留下的药膏拿出来涂一涂。” 脚踝处的肿.伤已经好了很多,只是长时间没有走动,让她不由自主地觉得腿脚有些别扭。 “王爷给的这罐药膏倒是真挺不错的,可惜快用完了,也不知王爷那儿还有没有。”芙蓉在一旁收拾行李,听到这话,便将药膏拿了过来。 羌意轻笑一声,打趣道:“你这是还希望我受伤呢?” 芙蓉这才觉得自己失了言,忙连呸几声:“乌鸦嘴,呸呸呸。” 三人在寝殿里笑闹着,突然外头传来内侍的声音。 “公主,常宁宫来人了。” 常宁宫?裴湘? 羌意有些意外,她才回宫不过一刻钟左右,常宁宫那边竟然已经听到消息了?而且以往她出宫或者如何,裴湘从未宣召过她,这次…… “公主,太后怎么会突然派人过来?”蔷薇奇怪道。 羌意摇摇头,但还是吩咐道:“你去外头同那人说一声,就说我这就过去。” “是。” “芙蓉,帮我换上宫装。”羌意走到屏风后脱下外衫。 …… “今日摄政王回帝京,哀家便想着你也应该回来了,果不其然。”裴湘优雅地端着青花茶盏,嘴角的笑意看似温柔,可实际上却不难听出她话里的不悦。 若之前羌意还不知裴湘让她过来是何用意,现在却是十分了然,原来除了羌以泽外,这宫中还真的有人一直盯着她。 可裴湘同她一向没什么干系,能让她对自己这么上心的原因,恐怕也只有裴贺朝了。 羌意勾起一抹笑,垂着眸福身回道:“嘉安回宫还未来得及过来请安,还望太后勿怪。” “你素来没有来我这宫里请安的习惯,若我因此事责怪倒显得我这做长辈的小心眼。”裴湘将茶盏轻放下,纤手捏着帕子轻轻拭了下唇角,“不过,身为云昭公主撒谎偷逃离开帝京一事,还让将军府的人帮你瞒着,哀家身为你的长辈还是应该管教管教的。” 此话一出,跟在羌意身后的芙蓉和蔷薇皆是一惊。 羌意面上倒是淡定,她说过若是真有人一直盯着她,瞒是瞒不过的,假借到将军府小住可实际却私自离开帝京,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若只她一人,她大可以辩驳胡扯几句,可此事牵扯到她舅妈还有将军府,尤其刚刚裴湘还特意提了一嘴,那她就不得不谨慎些。 “此事是嘉安行事不当,考虑不周,太后乃是嘉安的母后,自是有资格管教。” 把你想说的话说了,看你还能说什么。 裴湘果然愣了下,可她到底是有所准备,笑了下:“公主认错态度倒是好,可此事幸而是没传到宫外,否则整个云昭会怎么看我们羌氏的女子。不守宫规,不庄重,这些说辞都还算是好听的,可若是真被有心人听得个一言半语的,那传出去的话岂能入耳?” 羌意垂着眸,心道,这有心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知道我并非你生母,你自小不同我亲厚也是人之常情,这次的事我若是重罚了你,旁人看了还说我这个后母冷血无情,可若是只口头上斥你几句,我也怕你日后出了更大的差错,没脸见你父皇。” 这洋洋洒洒一大串,听得羌意都有些累了。 “嘉安甘愿领罚。” 裴湘又端起一旁的茶盏,正想轻抿一口,却发觉茶已经凉了,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这样吧,这件事也不宜声张,你就到我殿前跪一个时辰吧。” 羌意头一抬,这叫做不声张? “怎么,公主有何异议,若是公主不愿意也无妨,哀家可以请将军夫人来宫中一起商讨,怎么说大家都是公主的长辈,管教公主这件事也不该只我一人来做,对吧?” 裴湘像是因为茶水的事,突然就没了耐心,后头说的几句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着威胁她。 羌意面上紧绷着,却仍是勾起一侧嘴角,道:“太后一人足矣,嘉安这就到殿前跪着。” 说罢,她就直接转身往殿外走去,身后传来裴湘斥骂宫婢的声音。 “公主,你真的要跪吗?!”芙蓉面上愤愤,“让奴婢去找皇上吧,皇上定是不舍得公主这样受罚的。” 羌意一把拉住她,摇摇头:“现在皇上和裴贺朝他们应该还在谈事,不要去打扰了。” “再说不过就是跪上一个小时,就当做是锻炼膝盖了。” 说着,她就直接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跪了下来,也不管边上宫女内侍是何种表情。 “公主,奴婢陪你一起跪。”芙蓉作势就要跪下。 蔷薇也立刻应声:“奴婢也是!” “等等,你们站着,一个人就已经够吃亏了,还想三个人一起受罚?你们站着,待会可能还得靠你们扶我回宫。”羌意自嘲道。 两个丫头见此只好撇撇嘴站在一旁,用眼神盯走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宫婢。 大概跪了一刻多钟,羌意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原主体质本就不大好,再加上她前段时间还受过伤,一动不动地跪着,膝盖疼也就罢了,还让她有些眼晕。 “公主,要不要去给你拿些吃的补充体力啊?”蔷薇瞧出她的不适,忙开口问道。 羌意揉了揉膝盖,正准备开口拒绝,就听得身后几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起。 “皇上,摄政王!” 还没等羌意回头,芙蓉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她来人是谁。 “姐姐!”羌以泽清清脆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下一刻便出现在自己眼前,“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羌以泽一边问着,一边作势要将她拉起。 羌意不着痕迹地制止了他的动作,抬起头笑道:“皇上。” 当她仰起头时,明显感觉到一道带着点不悦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这目光来自谁她再清楚不过。 “姐姐,你起来。”羌以泽皱了皱眉,见他自己拉不动,便立刻看向身后的裴贺朝,“舅舅,你帮我把姐姐拉起来。” 羌意像是才发现裴贺朝一般地跟着看去,那人眉心拧着并没有回答羌以泽的话,两个人视线对上后,他就直接朝她走过来。 “起来。” 羌意看着面前宽厚有力的手掌,却并没有动作。 裴湘这人性格明显已经有些扭曲,若是再让她知道裴贺朝帮了自己,以后岂不是不得安宁了? 可裴贺朝并不知晓这些,他弯下.身将头凑到她耳边,用着仅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自己起来或者我抱你起来。” 羌意猛地一抬头。 “起来。”裴贺朝直起身,朝她伸出手。 可还没等羌意伸出手,一道细软的女声却在前头缓缓响起。 “皇上和王爷过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羌意抬头看去,裴湘不知何时已经过来,目光正落在裴贺朝伸出来的手上。 “起来。”裴贺朝这厮竟然直接无视裴湘,仍旧坚持着让她起来。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公主犯了错,我身为她母后略施小惩而已,难道王爷这都要插上一手?”裴湘语气微冷。 裴贺朝像是这才看见裴湘一般,抬眸看过去,淡淡道:“公主犯了错?” “撒谎出宫,假借到将军府小住的名头,预谋离开帝京,这不是错?” “公主离开皇宫是说要去将军府小住,她也确实去了,而后她虽离开了帝京,但一路也有将军府的人陪同着,太后怎知这是公主预谋离开帝京,而不是同将军府的人商量后有计划地想要到外头游玩一番?”裴贺朝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裴湘。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刚刚公主自己都认下了这些错处,怎么到了你这儿反而像是哀家故意找茬?” 羌意在心里暗骂,若不是你拿将军府的人威胁,她也不会就这么认下。 “公主为何认下,臣不知是何缘故,不过既然太后想要讨论出一番对错,那么还是先等臣禀明来意吧。”裴贺朝也不再多等,直接将羌意从地上一把拉起,而后看着蔷薇和芙蓉,“扶好公主。” 羌意刚刚还有些分心不觉得膝盖多疼,现在突然站起来,她好像都能听见膝盖骨“嘎嘣”轻脆的一声。 裴湘眸光含着冷箭一般看了眼羌意,而后弯着唇角,微侧着脑袋转向裴贺朝道:“所以王爷此番过来是为何事?” “臣是来替公主讨个赏赐的。”裴贺朝高挺的身姿挡在羌意面前,语气淡淡却十分有力。 “呵,赏赐?贺朝,你莫不是糊涂了?” 羌以泽走上前几步:“母后,舅舅没有糊涂。” “皇上。”裴湘眼含警告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前些日子还哭着说要见姐姐,怎么你忘了?” 羌意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羌以泽,只见他默默垂下了头,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伤心。 “臣并没有糊涂,此番柳州孩童一案能这么快解决,公主在其□□不可没,这件事太后大可以等上官荣回京宣进宫里亲自过问,绝无半分虚假。”裴贺朝顿了顿,继续道,“若太后执意认为公主是有预谋地私逃出宫,那么一功一过正好相抵,太后你也不该罚她。” 话落,殿外有片刻的沉默,裴湘眼里的冷意愈浓,可面上的笑意却更甚:“什么话都让王爷说了,这倒是让哀家听着有些惭愧,这么说来倒是我错罚了公主。” “太后既然知道自己错罚了,那臣就先带公主回去了。”裴贺朝眸色淡淡。 裴湘一愣,面上挂着的笑有些维持不住。 羌意看得出来,裴湘这是想让裴贺朝说个软话,可没想我们云昭摄政王是一点台阶都不想给她下。 “等等,公主可以回去,可贺朝,你得先留下。听闻你们把承南郡王押送回了帝京,此事哀家得亲自过问。” 羌意看了眼裴贺朝,并不想为难他,主动对着众人开口道:“嘉安先行告退。” 说完,她就直接转身离开,走过裴贺朝身侧时,只听得他轻轻一句“回去擦药”。 颐安宫。 “轻点,轻点。”羌意龇牙咧嘴地吸着气,双手揪在两侧的薄毯上,目光所及之处,两处膝盖皆是一片红。 蔷薇拿着膏药在伤处涂抹着,心疼道:“都快破皮了,公主本就皮薄,哪里禁得起这样长跪啊。” 芙蓉双手帮忙卷着裤腿,附和道:“太后也真是奇怪,以往哪里管过我们公主,这次一来就直接重罚。” 羌意拿手碰了碰自己伤处,轻吸一口气:“这次出宫离开帝京我确实也有错,若是放在平时我或许也会为自己辩解几句,但今日太后拿将军府做威胁……嘶,轻点轻点,舅舅一家待我不错,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而牵连他们。” 两个丫头理解地点点头。 “幸好今日皇上和摄政王过来了,不然公主还得跪足一个时辰。”蔷薇庆幸道。 “若只有皇上,公主恐怕还是难逃一劫,还是摄政王会说,三言两语就让太后说没了理。” 对于芙蓉给裴贺朝说好话的行为,羌意内心已经毫无波澜,甚至忍不住吐槽:“这事说起来,也都是因他而起。” “嗯?”两个丫头明显不解。 羌意忍住吐槽的欲.望,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现在也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两个回去打理下自己也歇息去吧。” “那奴婢同芙蓉轮流候着,公主有何事就喊一声。”蔷薇扶着她在床上躺下。 “也没什么事,你们两个都去休息吧,若真有急事,外头也有人在。” “是。” 两个丫头从殿外退了出去,一时之间四周变得异样安静,羌意望着雕花床顶,对这精致华丽的环境还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过了多久,羌意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靠近了她的床,而后掀起她的被子。 她微微蹙了下眉头,却并没有立刻醒来,直到腿上突然一凉,她猛地睁开眼:“谁!” 裴贺朝坐在床尾,手边是一瓶青花瓷罐,幽幽的药香飘进她的鼻间。 作者有话要说:羌意:我要给我的腿买个保险(笑) 第五十七章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将腿缩进被子里。 “别动, ”裴贺朝意外的温声细语, “你这膝盖虽说看着没有破皮,但若是不好好抹药,定会留下一块暗色的疤痕。” 羌意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低头抹药, 轻声道:“蔷薇帮我擦过了。” “这是我刚从太医院拿的玉清膏, 更适合你这伤口。” 裴贺朝说着, 手上的动作也并未停下半刻,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她膝盖处,而后轻轻揉开。 “好凉啊。”羌意忍不住缩了缩脚。 裴贺朝的目光轻轻扫过她白皙的双脚, 勾了勾唇:“今日害怕吗?” “怕什么?”羌意下意识问道, 可下一秒她又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太后?” 床尾的那人并未作声, 意在默认。 她挑挑眉道:“我像是那么容易害怕的人?” “你倒是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 也只有那日见过你哭鼻子。”裴贺朝轻笑一声。 那日? 羌意看着他的神情,眼中微动, 道:“你是说在天心谷?” “难道没有?” “我那才不是害怕,而是……”羌意话说到一半, 突然顿住。 裴贺朝手下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饶有兴致道:“而是什么?” “……”而是同你一样的庆幸,只不过你庆幸我安然无恙,而我庆幸的是绝处逢生后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羌意沉默半天,索性直接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哼声道:“帮我涂完药后再按摩按摩吧。” “你倒是开始使唤起我了?”裴贺朝话里带着一抹不可察觉的笑。 “那你走吧, 我可以换个人使唤。” 公主最本质的属性就是傲娇,她也不能给“公主”这一职业丢面! 裴贺朝直接笑出声:“你这是拿捏上我了?” 说着,他右手缓缓往下一滑,在她小腿肚上轻轻一捏。 “嘶,疼!”羌意忍不住直接坐起,弯腰抱住自己的腿揉了揉,而后直接一抬头,“我的腿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你还掐!要不是你,我能被太后罚吗!” 憋了老久的“怨气”发泄完后,她就抱着自己的腿继续揉着,丝毫没察觉到身侧的男人突然变得沉默。 “太后罚你是因为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太后是因为我才针对的你对吗?” 裴贺朝低沉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幽幽响起,她下意识抬头,正要说“是”,可还没等她开口,她就忽然怔住。 完了,她好像说漏嘴了…… “你怎么知道太后是因为我才针对的你?”裴贺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羌意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可还移开半分,面前的人又开了口:“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我,猜的。”羌意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猜的?”裴贺朝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怎么个猜法竟能将太后对你的责罚算到我的头上?” 羌意轻抿下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太后会针对她,自然是因为裴贺朝同她一起去了柳州,可能想到这种原因的人必然是知道裴湘对裴贺朝有意,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人或许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绝不可能是她这么一个长在深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主。 除非,这个公主已经不是原来的公主,或者这个公主突然得了什么神力,能窥探别人的隐秘之事。 但显然后者更为离奇。 “先皇曾对我说过,他的小女儿一手好字最是像他,但公主所抄写的《欢人赋》如今还在私宅里放着,那上面的字迹……”裴贺朝轻笑一声,“公主似乎还有很多秘密,对吗?” “我……”羌意下意识想反驳,可到最后还是沉默下去。 “还没想好怎么说?” 羌意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应声。 “你既还不想说,那我便等你。”裴贺朝勾了勾唇,将她的裤腿卷下而后盖上被子,“玉清膏隔两个时辰便抹一次,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一趟皇上那儿。” 羌意愣愣地看着他,这就完了? 竟然就这么放过她不再追问了? 裴贺朝轻挑下眉头,桃花眼里含着笑意:“你这幅表情是不想让我走?” “……你想多了,快走吧。”羌意一怔,赶紧拉起被子盖过头,转身躺回到床上。 床边旋即传来一阵轻笑,而后头顶的被子被人轻轻拉开。 “莫憋坏了。” 裴贺朝把她被子掖好,又勾着唇帮她被弄乱的长发撩到一侧:“好好休息。” 羌意侧身躺着,感觉到脚步声起,又渐渐淡去,直至殿内再次安静她才转过身,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 “淡定啊羌意!” …… 其后几日,裴湘倒是没再找羌意的麻烦,羌意得了空终于能把伤痕累累的腿好好养上几日。 这天,帝京下了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彼时,闭门静养终得出门的羌意正在太清池旁的凉亭里撸着猫吃着芙蓉和蔷薇两个丫头的“惩罚瓜子仁”。 “公主,你说的一盘竟然是这么一盘?!”芙蓉看着面前足有两个普通盘子那么大的装饰盘,欲哭无泪。 “安啦安啦,这个是浅口的盘子,很快就能装满的。”羌意挠了挠皮皮的脖子。 蔷薇倒是没怎么哭嚎,剥了会儿突然开口道:“听闻今日承南郡王已经被押送到皇陵了?” 这么快? 羌意抬头看向她:“怎么今日倒是你先说起这些事儿了?” “奴婢今早遇到延华宫的人,碰巧听到的。” “只有承南郡王的消息吗?”羌意想起吏部尚书倪涟山的事,这人私下收的门生不少,甚至好些如今都在云昭各处任职,若真是查出来,恐怕朝野上下会生起事端。 “除了这事还应该有什么?”蔷薇并不知道这些。 羌意摇摇头,心里却不免想着,难道裴贺朝就这么算了? “奴婢倒是听说一些事,说是昨日下了早朝大臣们都在谈论今年春闱,好像今年参加的人里有好些本就有些名气的才子。”芙蓉用着略含八卦的语气说道。 “春闱?”羌意这才想起还有这事,说来柳州一案也是今年参加会试的人通禀上来的,倒是很敢说。 “芙蓉,你这表情不会是看上哪个才子了吧?”蔷薇突然挤挤眼笑道。 “哦?”羌意察觉到什么苗头,忙转向芙蓉,“有情况?” 芙蓉手里的动作停住,急急否认道:“蔷薇你莫要胡说。” 两个丫头互相打闹着,羌意看着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赶脚,她想了想问道:“若是你们感兴趣,等今年放榜我也带你们来一出榜下捉婿,如何?” 芙蓉和蔷薇一愣,后者打趣道:“公主是想自己找个驸马了吧?” “咳咳。” 还没等羌意反驳蔷薇的话,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凉亭后头的小道上站着两个人。 裴贺朝眸光深邃地直直看向她,一副“刚刚就是我咳的”的直白模样,边上的一个内侍模样的男子站在他身后侧,手里打着一把油纸伞。 “王爷。” 芙蓉和蔷薇也瞧见了来人,立马停下打闹,从石桌旁站起身退到羌意两侧。 “王爷怎么来这儿了?”羌意挑了挑眉,怀里的皮皮不停叫着想要跳下去。 裴贺朝勾了勾唇,提步走到凉亭里,开口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朝着皮皮勾勾手:“过来。” 羌意迅速低下头,暗道:皮皮你能不重色轻友一次吗?! 然而皮皮又双叒叕地让她失望了,它轻快地“喵”了一声撒丫子就扑到了裴贺朝身上。 “乖。”裴贺朝一把抱起皮皮,朝羌意走来,“你们都先下去吧。” 芙蓉和蔷薇对视一眼,大概是因为“惩罚瓜子仁”还在眼前,她们这次犹豫着并没有立刻应声。 裴贺朝轻瞥了她们二人一眼,倒也不急,缓步走到羌意身边坐下,用着十分闲适的口吻对着她说:“我今日来是来找你要答案的,她们若愿意听着,我也不太介意。” 还想吃着瓜子坐等看裴贺朝吃瘪的羌意手下一抖,抬眼回看过去:真的假的? 裴贺朝挑挑眉,也用眼神回道:你说呢? 虽然这两个丫头似乎都察觉到了一点苗头,尤其是芙蓉时不时地脑补她和裴贺朝的事,但羌意其实并没有打算让她们现在就知道。 “你们先退下吧。” 好吧,她屈服。 芙蓉其实早就准备好离开了,听到这话,立刻拉着蔷薇的手,匆匆施了个礼道:“那奴婢们就先退下了。” 说罢,还招呼着那个内侍一道离开。 春雨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太清池水中,偶尔传来的滴答声是此刻二人之间唯一的一点响动。 “喵喵喵~” 好吧,还有这只重色轻友的猫。 “腿上的伤如何了?”裴贺朝将皮皮轻轻放到地下,也不管这猫多么留恋他的怀抱。 羌意“冷眼”旁观皮皮的“痴缠”,听到他的话,想了想回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没有留疤。” 话刚落,她就瞧见裴贺朝一副又要开口的模样,忙抢过话:“倪涟山的事你们有查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 羌意摸了颗瓜子仁,一副要认真探讨的模样道:“这也算是柳州一案至关重要的一点,我作为破案功臣应该有权知道吧?” 裴贺朝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笑道:“倪涟山毕竟是老臣重臣,在朝中也深有威望,若想彻底将他的根基打断势必要影响到云昭的各方各面。再则皇上年幼,我们如今也还没有搜到倪涟山同羌无霜往来的书信,若现在动手皇上恐怕应付不过来。” 羌意有些意外:“那就这么算了?云昭可不止这么一位郡王,若倪涟山又动了歪心思呢?” “我们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可以假装有。”裴贺朝轻飘飘一句。 “什么意思?”她一愣。 可裴贺朝却不再接这个话茬,他将她面前的盘子移到一旁:“瓜子吃多了上火,你这东扯西扯的,还想拖延多久?” “……”被看穿心思的羌意面上尴尬,但嘴上仍旧坚持着,“我没有扯,我这是在谈正事。” “我们之间的正事现在只有一件,那就是,”裴贺朝顿了顿,薄唇忽地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我想要云昭驸马这个位置,你能不能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我想了N久……哪里有土味情话,我要学习学习T_T 第五十八章 羌意一直以为裴贺朝告白是属于迂回婉转这一挂的, 可谁想这厮果然非比常人, 竟然如此有“野心”,豪言要驸马这个位置。 既然如此…… “皇上还尚且年幼,王爷若是想当云昭的驸马, 不仅年龄上不大合适, 这个伦理上好像也不大妥。”羌意挪了挪屁股, 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要不王爷换个愿望?” “……”裴贺朝少有的沉默。 还等着他回怼的羌意这下心里反倒有些忐忑了,往后挪的屁股也停住不敢动。 “喵喵喵~” 皮皮丝毫没有察觉出气氛的不对, 甚至撒娇般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蹭着。 沉默地凝视着羌意的某人在皮皮数次讨好下终于有了反应, 他一把将它抱到腿上,大掌轻轻揉了下它的脑袋, 而后低沉着嗓子说出四个字: “还是你乖。” 还在纠结如何开口拯救僵硬气氛的羌意:“……” 那天的最后, 裴贺朝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还是冒着雨离开的, 那种略显落寞受伤的背影让羌意觉得自己宛如情场渣女。 当夜,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只要一闭上眼,白日里裴贺朝独自离去的背影就会出现在眼前,一次又一次反倒让她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在原著里,裴贺朝就是一个极其要强的人,不论是在云昭还是后来为了皇位回到燕齐,也不管是在朝堂还是感情中,他几乎没向任何人低过头。 羌意想, 这一次裴贺朝应该已经决定放弃她了吧,况且……这段感情本就不属于她。 翌日一大早。 “公主,你昨儿是熬夜看话本子了吗?”芙蓉手里握着一个桃花纹饰的陶瓷小罐,作势要用妆粉替她遮遮黑眼圈。 羌意望着铜镜里略显萎靡的自己,轻声道:“夜里不知做了多少个梦,混乱得我都快分不清梦境现实了。” 这是实话,她大致回忆了下起码有三个不同的梦,而且醒来后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完全记不得。 蔷薇正替她选钗环,听到她所言抬头问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公主你有心事?” 羌意一顿,摇摇头:“没有,大概是前段时间太累了吧。” “可公主已经躺了很多天了。”芙蓉无情拆穿。 羌意瞥了眼过去,而后轻叹一声趴在案上。 芙蓉和蔷薇心里满是诧异,两个人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安慰什么,外头突然一阵响动。 “怎么了,怎么感觉闹哄哄的?”芙蓉起身朝殿外走去。 羌意对外头的事不怎么感兴趣,只道:“蔷薇,随便帮我梳个简单的发髻就行。” “公主,公主!” 突然,芙蓉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几声呼唤里满满都是激动和亢奋。 羌意没有抬头,只是趴着歪过脑袋看着一脸惊喜的八卦小能手:“又有新鲜八卦了?” “不是,是早膳送来了。” “……”羌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一脸呆滞地看着芙蓉,“看你的模样我以为是送来了云昭最大的八卦。” 芙蓉轻一跺脚,急道:“是摄政王送来的早膳!” “哦。” 等等…… 羌意猛地从桌面上抬起头,原本放空的双眼突然凝了神:“你说谁?” “摄政王啊,好像还有公主你一直想着念着的烧饼和炸油果。”芙蓉侧过身,指指后头跟进来,一众人。 羌意面上讶然,裴贺朝这是什么新的套路? 彼时的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第二日…… “公主,王爷送来一箱子话本。” “公主,王爷送来一盒珍珠。” “公主,王爷送来一套金丝鸾凰钗环。” …… “公主,摄政王是不是落了什么把柄在你手上?”蔷薇真诚发问,手里还捧着裴贺朝送来的最后一个物件儿——一包糖炒栗子。 羌意望着殿里堆满的东西,摇摇头,心里再一次发问:裴贺朝这厮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她本以为送礼潮后,裴贺朝就会再次上门袒露出他这一系列操作的目的,可谁想之后整整两日裴贺朝都没有再次出现。 直到第三天羌意闲来无聊准备去延华宫看看羌以泽。 羌意到的时候,羌以泽正在案桌前习字。 “姐姐,你怎么来了?” 小皇帝瞧见他姐姐,手还握着笔就下了椅子小跑过来。 羌意笑着牵过他的手,问了几句日常后便跟着一道来到内殿,结果屁股还没完全贴到椅子上,外头又响起内侍通报的声音。 裴贺朝这厮竟然来了。 这是继上次太清池一别后二人第一次碰面,羌意下意识抬头,那人也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来。 “舅舅今日怎么也得空过来了,可真是太巧了。” 自从裴贺朝给羌以泽教学后,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亲近许多。 “柳州一案后都没能好好给皇上授课了,今日突然想起便过来了。”裴贺朝在一旁圈椅上坐下,接过宫婢沏好的茶后,抬眸看向对面的羌意,“倒是不知道公主竟然也在此。” 羌意被点名,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人心里又藏着什么心思,便准备主动先提离开:“既然皇上要上课,那我就先回宫了。” “等等。”裴贺朝淡淡开口,“皇上一直说自己上课时没有伴,无法一同讨论,臣突然有个想法,不若公主也留下听课?” 还没等羌意有什么回应,羌以泽倒是兴奋地点头附和:“好啊好啊,姐姐也才过来,我还想同姐姐多呆一会儿。” 若是在以往,羌意恐怕并不会这般顺着羌以泽的意,但之前她瞒着他离开帝京一事,心里多少是有些歉疚的,这一声拒绝憋了半天还是咽了回去。 好吧,她倒要看看裴贺朝还有什么套路。 半个时辰后。 裴贺朝站在最前头说着当今云昭周边诸国的现状,声音不深不浅,低沉平缓。 羌意左掌撑着下巴抵在略显低矮的案桌上,右手握着一卷书放在眼前,被挡在书后的头一点一点。 又过了半个时辰。 “姐姐,姐姐?” 羌意双手交叠,侧脸贴着趴在桌面,听到动静下意识蹙了蹙眉。 “姐姐,醒醒。” 羌意皱着眉,抽出一只手,烦躁地轻轻一挥,而后歪个头继续睡着。 “舅舅,你做什么?!” …… 羌意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御书殿,熟悉的暖榻,熟悉的珠帘,还有熟悉的妆奁与半身长的铜镜。 这不是她的寝殿吗? 羌意微愣,正要起身下榻时下意识将身上盖着的东西拿开,可这一下却又让她怔住。如果她没有记错,她手头的这件外衫正是今日裴贺朝身上的那件…… “芙蓉,蔷薇!”她出声喊道。 两个丫头倒是很快就过来了,见她醒来,只顾着问:“公主,是不是饿了?” 睡完觉确实特别容易肚子饿的羌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她摇摇头:“不是,我是想问我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在延华宫吗?” 芙蓉走到她身侧,轻轻笑了声道:“公主还说呢,说是陪着皇上一道听课,结果在堂上睡得如此安稳,任皇上怎么唤都唤不醒。” 羌意:“……” 都怪裴贺朝说得太多,这个课堂过于枯燥,心疼羌以泽一秒。 “那我是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这衣裳……” 说到这儿,芙蓉又莫名激动起来:“是摄政王送公主回来的,这衣裳是还在御书殿时王爷就披在公主身上了,说这两日下着雨不能冻着了。” 羌意闻言,又陷入沉思状态。裴贺朝现在到底是何意思,当着面冷冷淡淡,两个就像是去柳州前那样客套流于表面,可一旦她看不见或是两人不在同一处,他又是送礼又是关心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羌意以为这已经是套路的尽头了,可她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其后几日,只要她去太清池找皮皮,裴贺朝就一定会到,但是这人又不故意同她待在一处,简单的点头致意后揉揉她怀里的皮皮,然后就转身走人。 还说什么既然公主要皮皮陪着,那他就不多打扰了。 嗯? 这话她听着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味。 这还不是全部,除了去太清池,还有宫里各处,羌意总能在某个时间点偶遇裴贺朝,每每她想质问时,这人却又一副冷冷淡淡,恭敬疏离的模样。 这让她开口发问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羌意这段时间每日一早最先想到的就是裴贺朝,不管出门或是在寝宫里看话本子也都会想到裴贺朝,就是入睡前,她都能想到裴贺朝。 只因为他之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还挂在架子上,她入睡前总能不小心瞟到。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她已经连续三日做梦梦到裴贺朝,梦里裴贺朝同她相处得十分亲密,两个人住在一处小院子,就像当初在天心谷那般。 这三天的梦就像连续剧一样,羌意每每醒来都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天她终于忍不住了。 “蔷薇,你把这件衣裳托个人送到摄政王府。” “可那日王爷说不用急着还他,说他若是想起来会自己来取。” 羌意态度坚决:“他不急,我急,你这就去。” 蔷薇见状,只好点头应下,一刻钟后便回来说是已经托人带出去了。 羌意这才松了口气,暗想:这样入睡前看不到,夜里应该也不会再梦到了吧。 可……她显然过于单纯了,晌午一过,羌意正准备到藏书殿寻几本美人画册,还没出门就见一个小宫女双手托着一个包袱站在颐安宫外。 小宫女一瞧见她,便直直跪了下去,让她当即吓了一跳。 “芙蓉,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芙蓉应声走到宫门口,两人低语几句,没多久芙蓉便拿着那个包袱走了回来。 “何事?”她问。 芙蓉抬眼看着她,轻声道:“她说这是摄政王吩咐退回来的,说这衣裳不是原来的那件,王爷就让她带回给公主。这个小宫女不知道情况,大概以为王爷不高兴,而后两头得罪,所以见到公主才这么害怕。” 羌意拆开包袱,里头衣裳不就是原来那件吗? 她抬眸问道:“你们动过这衣裳?” 芙蓉摇摇头,回道:“只清洗熨烫过一次。” 羌意想了想,吩咐道:“芙蓉,你亲自出宫一趟,务必要将这衣裳还回去。” “是。” 裴贺朝这厮指不定又是玩什么套路,她偏偏不上他的当,这衣裳她还定了,若是等他来取,恐怕就晚了! …… 芙蓉回来的时候,羌意正趴在暖榻上欣赏着美人图,听见动静她头也没抬,只道:“衣裳还回去了吧?” “……” 没有任何回应,羌意下意识抬眸看去,却见那个包袱还在芙蓉手里。 “怎么回事?” 芙蓉的小脸揪着,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怎么说的?”她索性在榻上坐起身,好整以暇地开口问道。 “王爷说,”芙蓉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道,“王爷说这衣裳没有公主的味道,绝不是他借给公主盖的那件。” 羌意:“……” 无耻! 作者有话要说: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我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味道》 第五十九章 (补充) 羌意猜不透裴贺朝的目的, 但她知道再这么下去, 她恐怕真的忍不住幻想梦境里的那些场景,纠结一夜后,她决定直接约裴贺朝上门谈个清楚。 他既已经怀疑自己, 那她便将自己的顾虑给说清楚。 因为担心在颐安宫会被太后盯上, 羌意最后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了宫外, 她借着去给阿糯送糕点的名义再次出了宫。 帝京最繁华热闹的酒楼当属流云间,羌意选的时间酒楼里已经算是最清净的,可二楼的雅座与雅间却几乎全满, 无奈之下她只得定了三楼的一间厢房。 裴贺朝进来的时候面上还有些讶异, 开口第一句就是:“阿意没选错地方?” 羌意余光瞥了下身后的床榻,不太自在地轻咳两声:“难道你想在大堂谈事?” 裴贺朝今日穿了少见的白衣锦服, 上头绣着浅金的云纹, 与往日比少了些凌厉冷冽的气韵,听到羌意的话轻挑了下眉头, 走到她对面坐下。 “阿意很少主动要见我,说吧, 是想谈何事?” 羌意见他一副自在悠然的模样,也不急着开口,给芙蓉和蔷薇一个眼神让她们先退下。等房门关上后,她才转头看向裴贺朝:“你这段时间来做了这么多,到底想要什么?” 裴贺朝沉默地看了她半晌,而后才轻声道:“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 “可你那日明明……”明明已经不高兴地离开了。 “所有事, 我都是有了万分的把握才会出手。”裴贺朝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在天心谷的事之前,我确实看不懂你的心思,或许你自己也不明白。” 裴贺朝说得缓慢低沉,一字一句地勾起羌意的回忆,其实她最开始感觉到裴贺朝在她心里的位置有所改变就是在芙蓉偷听那日。 “我一直在等着你开窍,也没想过在这个时候同你开口,直到当我听说你带了人准备亲自到崖底寻我。” “当我在密林之中找到你,你那时又是害怕又是欣喜,我突然就想,若是等你慢慢开窍,那或许太浪费时间。我向你开口并不是想逼着你,所以我给了你时间,让你自己想明白。” 羌意想起回帝京的那段时间,还有回宫后的这些日子,裴贺朝确实一直在等着她的回复。 “不过你显然还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突然裴贺朝微微提高了声量,明明应该是不悦的情绪,可说这话时他却勾着唇角,目光灼灼地看着羌意,“既然你还有心思打趣我,同我玩闹,那我自然也该接招,陪着你闹。” 羌意扶额,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想到那日在太清池自己同他说的“公主驸马”,一时嘴炮惹来几日套路! 裴贺朝见她垂着头,不敢瞧他,隔着桌子伸手在她发顶轻轻一敲。 “嘶。”羌意一个猝不及防,忙抬起头,理不直气也壮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动口?”裴贺朝挑了挑眉,目光轻飘飘悠悠然地落在她那红唇上。 羌意忙上手捂住,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裴贺朝淡笑一声,收回视线,不慌不忙地给两人各倒了杯茶,而后才再次开口:“不闹了,你今日找我来想谈什么?” 听此,羌意也正经起来,拿过茶杯轻抿一口,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真喜欢我?” 对面的人本也想喝一口茶,听到她这问题手下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道:“没想到公主这么直白。” “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羌意轻点着脑袋,自我肯定,而后又问,“所以,你真喜欢我,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我这个站在你面前的人,而不是云昭公主这个位置的人?” 羌意问这话并不是毫无缘由,她这段时间深受裴贺朝入梦的困扰,时常半夜醒来,睡不着的时候便会想到原著。 在原著里,裴贺朝注意到原女主的最直接原因便是她的身份。 原女主段令芙正是燕齐大将军之女,她的父亲原本深得燕齐皇帝的重视,可枪打出头鸟,其父善战却不善与人交际往来,在朝中亦是直来直往,脾气暴躁鲜得人心。 男女主相遇之际恰巧是女主父亲深陷一桩有关前朝的疑案之时,女主意外知晓裴贺朝的真实身份,两个人便不谋而合,决定联手。 羌意问出这个问题,就是在想会不会是她的存在让裴贺朝把最初对女主的想法按在了自己身上? 这话或许有些伤人,但对于她而言,更多的是不自信,也不敢信。 “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你,云昭公主亦是你,但让我心动的是如今那个叫羌意的人。”短暂的沉默后,裴贺朝轻轻启唇。 羌意回过神,听到这话细细品着,而后双颊开始渐渐泛红,可她到底不是个什么也不顾的恋爱少女,沉思两秒后终于想起今日来这儿最重要的事。 “你之前问过我为何会知道裴湘对你的心思,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裴贺朝挑了挑眉:“你说。” “我知晓这里所有人的命运,包括你。”羌意抬眸看着他,眼神十分认真,就怕对方把她这话当作玩笑。 不过裴贺朝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也极其严肃地点点头,轻嗯一声后开口:“既然你知晓这里所有人的命运,那为何你之前在天心谷还差点遇险?” 羌意哽住,顿了一下回道:“这难道不该问你吗?若不是你突然也去柳州,这后面的事自然就不会这么发生。” 对面的人轻轻一笑:“那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这所谓的能知道所有人的命运,是因为什么?” “其实我压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我也叫羌意,但我并不是这个云昭公主羌意,我来到这儿纯属是意外。” 裴贺朝不愧是男主,听到这话也只是眉头轻轻一皱:“是几年前在山洞那次。” “你……早就看出来了?!”羌意一惊。 裴贺朝摇摇头,轻声道:“当时只以为你娇生惯养突生意外,性情有些变化在所难免,但之后这两年里……总之我只是隐隐有些猜测,但并不能肯定。” 羌意没听出他话里特意隐去一部分的意义,只道:“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一脸懵的。” “但这些事同你接受我又有何关系,难道你会突然消失?” “这倒不是。”羌意想,系统曾经说过,自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另一个是按着原主的命运走剧情,得罪裴贺朝,最后翘辫子。 到现在这个地步,第二种应该是不大可能了,而她最担心的…… “其实在原来的故事里,我同你的联系……并不多,”羌意顿了顿,“而你……” “我什么?”裴贺朝眉心轻拧着,也不知道是好奇接下来的话还是因为前头一句联系不多而不大高兴。 “你之后会遇到一个人,你同她在一起了。”羌意简略地说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本以为裴贺朝会有些讶异或者震惊,最起码也该有些好奇地追问那人是谁,可谁想他却淡淡开口:“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迟迟不肯回应我?” 难道这个还不够? “这个人你不好奇是谁吗,你现在对我有好感或许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出现罢了。”羌意急道。 “既然她还没有出现,那你为什么要因一个或许不会存在的问题而困扰。从你的说法看,这个世界已经因为你的存在出现很多不一样的情况,或许那个人根本不会出现。” 羌意看着他,忍不住回道:“你也说了,只是或许。” 裴贺朝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双眼,半晌后突然开口:“你是因为害怕那个人的出现而拒绝我,还是仅仅是你不信我会喜欢你?” 听到这话,羌意当即愣住。 “你今日告诉我这些事,其实只是想让我主动放弃,对吗?”裴贺朝并没有想等她回答,反而略带着笑意地调侃,“或许你可以再等等,等那个人出现,看我会不会也像待你这般对她,那样你大概才能真的相信我。” 他说这话时明明是含着笑的,可羌意听着却莫名听出了自嘲的意味,她心里微微一紧,想说什么,想辩解什么,却终究没能开口。 没想到继太清池后,两人又一次“谈崩了”。 回宫之前,羌意去了一趟将军府,她确实准备了宫里的糕点带给阿糯,虽然她现在心情并不大好,但已经说过的事还是应该去完成。 她到将军府时阿糯正好同沈芝芝逛街回来,小女娃兴冲冲的,见着她便手舞足蹈地朝她奔来。 “公主姐姐给阿糯带什么好吃的了?” 羌意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紧绷一路的脸终于动了动,嘴角勾起道:“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银丝卷。” “哇,最爱公主姐姐了!”阿糯抱着芙蓉递过来的盒子,在羌意的脸侧“啵”了一口,而后一副求抱抱的在她面前跳了跳。 羌意本来没多大兴致,可瞧见她这般又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淡笑着将她抱起。 “阿糯你可不能再多吃这些甜食了,你夜里牙疼还记得?”沈芝芝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女儿,亲自倒了杯茶招呼羌意过去。 “等阿糯吃完公主姐姐的这盒银丝卷还有叔父送来的枣泥糕,我就不吃了。” 羌意一愣,状似不经意道:“你叔父……何时来过?” 沈芝芝替阿糯回道:“就是前两日,带了好些玩的还有零嘴给阿糯,摄政王倒也是面冷心热。” “叔父可好了,对了,叔父还说再过几日他会带公主姐姐一起来找阿糯玩,可今日怎么公主姐姐自己来了?”阿糯说到后面,一脸不解。 “他说带我来找你玩?” 阿糯悄咪.咪地打开锦盒,手指在一块银丝卷上摸了摸,听到这话忙又合上:“对啊对啊。” 羌意假装没瞧见她舔手指的动作,继续问道:“他原话是怎么说的,阿糯可还记得?” 阿糯到底是个小孩,哪能记得这么清楚,摇摇小脑袋:“不记得了。” 羌意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便也不再多问,可刚走出一步,阿糯却突然拔高声量道:“不过那日叔父问我,若是公主姐姐找了一个同他一般的人当驸马,阿糯会不会喜欢。” 羌意脚下一顿,垂眸看着阿糯:“他说了这话?” “王爷好像确实说了,”沈芝芝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忙问道,“公主,你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如果公主姐姐的驸马同叔父一般,那阿糯一定喜欢!” 羌意听到这话,突然有些意外,阿糯不知何时已经越来越开朗,不再羞于表达自己的喜爱。 好像……连孩子都比她勇敢,比她更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羌意想起裴贺朝在流云间说的那些话,心里突然微微泛酸,或许她可以相信一次,也勇敢一次? “阿糯,姐姐现在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办。” 羌意匆匆告别沈芝芝和阿糯,吩咐马车夫转到去摄政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冲啊羌意! (看文档发现有几百字没复制进去2333) 第六十章 本以为裴贺朝同她分开后就已经回了王府, 谁想护卫却说他并没有回来, 羌意转念一想又去了趟新宅,却也扑了个空。 “公主,那我们现在要回宫吗?”芙蓉看出她情绪有些低落, 轻声问道。 羌意看着新宅仍旧空着匾额的大门, 转身道:“回宫吧。” 几个人刚上马车, 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公主?” 羌意扶着栏杆下意识回头,竟然是青云。 “青云。” “奴婢给公主请安,公主怎么会过来新宅?”青云看上去很是意外, 眼里还带着点喜悦。 “本宫……王爷这段日子是宿在这边吗?” “王爷自从柳州回来后便没怎么来过这边, 奴婢过来也只是恰巧想来取一个物件。”青云摇摇头,“公主是想找王爷吗?” 羌意并没有直接肯定或者否定, 只道:“那等你回王府见着王爷后, 麻烦帮我转告一声,就说让他得空过来颐安宫一趟。” 青云是裴贺朝身边的人, 听见这话立刻心中了然,忙福身道:“青云一定替公主将话带到。” 回到宫里, 羌意就开始忐忑,一方面担心裴贺朝生她的气不愿见面,另一方面却又担心见了面自己不知该怎么开口。 芙蓉和蔷薇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生了矛盾,可羌意只顾着自己发愁,她们也不好多问,只能时时刻刻候在一旁,就怕羌意突然有事吩咐。 “你说公主这个状态得持续多久?”芙蓉问蔷薇, 目光则落于坐在窗边矮榻上,双手撑着下巴的羌意。 蔷薇摇摇头:“怕是只有摄政王才能解。” 羌意“思考人生”的状态断断续续地一直维持到次日傍晚,这期间并没有任何来自宫外的消息。 “公主,公主。”芙蓉从外头急匆匆地跑回来。 羌意面上一喜,忙问:“如何?” 芙蓉摇摇头:“正阳门的人今日摄政王并没有进宫,泰和殿侍奉的人也说他今日早朝告了假没来。” 全年无休的摄政王竟然告假,羌意一愣,想了想又道:“你去同正阳门那儿的人说一声,就说这几日若是摄政王进了宫便一定要差人来颐安宫禀告一声。” 芙蓉愣了愣:“这样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羌意向来是不怕旁人所言的,她心里的屏障从来都是自己立下的,“你快去吧。” “是!” 这天夜里羌意几乎没怎么睡去,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距离裴贺朝进宫一定不远了。 只要他进宫,她便能找机会见到他。 羌意的预感要么没有,要么便十分准,只可惜这一次她只猜中前半段。 翌日一早,正阳门的小侍卫便匆匆来了一趟颐安宫,说是摄政王进宫上朝了。 羌意听见这消息,也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太紧张,平日里只能吃一半的早膳今次竟全给吃完了。 只不过她这般激烈的情绪最终还是被时间给一点点消磨殆尽,明明已经下了早朝,可羌意仍旧没等来裴贺朝,她多次让芙蓉去正阳门问,都说摄政王还没出宫。 既是已经下朝也没有出宫,那能去哪儿? “蔷薇你去延华宫瞧瞧,是不是今日轮到裴贺朝给皇上授课了。”她突然又想起这点。 可谁想蔷薇兴冲冲地跑出去,愁眉苦脸地走了回来。 “今日是原丞相授课,奴婢过去时正好撞见他到延华宫,还问奴婢公主近来可安好。” 羌意低嚎一声趴在桌上,就在这时芙蓉又从外头赶了回来。 “公主,最新消息!” 羌意眼前一亮,道:“如何?” “这是泰和殿的内侍告诉奴婢的,说是王爷下朝后便往藏书殿的方向去了。” 藏书殿? 羌意几乎没怎么考虑,起身便道:“去藏书殿。” 三个人竞走一般地从颐安宫来到藏书殿,可一问管事,却说摄政王一刻钟前已经走了,问其去向,又道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羌意气息还未匀,听到这话更是连连深喘几口。 “公主,我们还要过去吗?”蔷薇是三人之中最为淡定的一个。 “去,要是碰不上,那就顺道去散步消食。” 正好羌意的胃还撑着。 两刻钟后…… “奴婢觉得王爷可能并没有来这儿。”芙蓉猜测道,“藏书殿的管事只说是往这方向来了,可再往这边走便是常宁宫,或许王爷是去了太后那儿?” 羌意一愣,心里也有了这个猜想,但她还是忍不住再走走看看,或许还能碰上。 “去太清池那边瞧瞧,或许他去看皮皮了。” 片刻后羌意再一次失望。 回颐安宫的时候,她刻意从常宁宫那边绕去,路过宫门时又特意往里头瞟了好几眼,看着倒是安安静静,十分正常。 其实她大可以假装进去请个安顺便看看裴贺朝在不在,可裴湘这人,是真心不大愿意接触,况且若是裴贺朝真的在这儿,她恐怕心情会更差。 但她心里多少还是想着念着,一回宫便找了一个模样乖巧,性格机灵的宫婢,让她今日便在常宁宫附近晃荡,只要瞧见摄政王的身影立刻回宫来报。 这一天,羌意是从白天等到黑夜。 本来日头一落,她大可以直接去休息,可正阳门的人愣是说摄政王还没有出宫,这让她心里怎么也放不下,总觉得裴贺朝或许会来找自己。 趁她睡着闯她寝殿的事,这厮也不是没做过。 羌意就这么心理暗示自己,可眼见着亥时将近,那个宫女仍旧没有带回消息。 “公主,要不就先歇息吧,这个时间王爷也不大可能会来了。”蔷薇移了一盏琉璃灯到矮榻边,轻声建议道。 羌意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夜空,沉默半晌,心道或许真的是她自己太急了。 “罢了,先……” “公主,公主!”芙蓉突然从外头跑进来,面上欲言又止的。 羌意下了矮榻,问道:“可是裴贺朝露面了?” 芙蓉犹豫片刻,点点头:“柳儿刚刚从常宁宫过来,同奴婢说,她见到……见到摄政王独自一人进了常宁宫。” “你没听错?是进常宁宫?”羌意愣住,这大半夜的他去常宁宫作甚? “没有听错,本来柳儿是没有注意到的,她今日虽然一直在常宁宫附近,但小心得很,从没有主动露过面,本来夜里就黑,她其实还没注意到,是常宁宫外的侍女自己发出的响动。” 芙蓉顿了顿又道:“柳儿趁着夜黑,偷摸地走到常宁宫外的灯柱下,听到她们说是摄政王进去了,还说王爷的身影同很久之前太后宫里出现的奇怪男子的身影十分相像。” 羌意面上发愣,这后头说的这事,她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当时她这么想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起却越发不是滋味。 尤其是她今日东奔西跑,巴巴地等了一天。 几番滋味一同涌上心头……别提有多酸爽了! 羌意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公主,你去哪儿!” 两个丫头就见着羌意还穿着单薄的衣衫就往外跑去,本以为她会直接冲出颐安宫,可谁想她到宫门口突然急急停住。 “公主,你怎了?”蔷薇有些担心地问道。 羌意很想直接到常宁宫找裴贺朝,可又明白她这样的举动害人害己,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有些不明白裴贺朝的心思。 这是在故意躲着她吗? 羌意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宫门上,也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裴贺朝的气,左脚就这么直直地踢了过去。 “砰”一声,在寂静的颐安宫响起。 “公主!”两个丫头吓了一跳,这么暴力的公主还是头一次见。 羌意摆摆手,轻声道:“我出去走走,你们莫要跟着我。” 说着,她便推开宫门,自己朝外走去,身后芙蓉略带警告的声音响起:“今夜之事,谁都不许传出去。” 月明星稀,花丛间隐隐有虫鸣叫,太清池的水面平静之下偶尔泛起粼粼微波。 羌意抱着曲起的双腿独坐在凉亭里,靠着栏杆,目光无意识地飘荡在池水上。刚刚踢的那一脚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一路疾行,现在停下反而隐隐生疼。 原先受过伤的脚踝现在又有了刺痛感。 “喵~” 突然一声软软的猫叫引起她的注意,羌意低下头,却见不知何时皮皮跑了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羌意将双腿放直,弯腰将皮皮从地上抱起,“小没良心的,你现在倒是心有灵犀过来陪我了?” “喵喵~”皮皮使劲拿头蹭着她的掌心。 羌意忍俊不禁,冷哼一声道:“还是你乖。” ……等等,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想起那日在同一个地点裴贺朝也说过这么一句话,她挑了挑眉,揉了揉皮皮的小脑袋:“怎么感觉你倒是两边讨好啊?” “喵~”突然,安静享受她挠头的皮皮猛地从她腿上跳下,直接往凉亭外跑去。 羌意怕它大半夜乱走,忙跟上前去,可谁想这皮皮早就习惯了夜里在这一片乱跑,而她夜视能力不佳,再加上一时急切压根忘了凉亭处还有两节台阶,脚一迈踩空了。 “啊!” 羌意下意识护住头部,可下一瞬她忽然以一个十分歪斜的姿势停在了半空中。 她愣了愣,忙抬起头,只见裴贺朝一脸冷峻地站在她面前,见她看来眉头轻轻一挑,而后掐着她肩的手微微用力。 “放我下来。”羌意忍不住挣扎。 裴贺朝却恍然不觉,直接一手扣着她的肩,弯腰将她横抱起。 羌意一愣,忙道:“你干什么?” “你脚受伤了。” 这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她问。 可这次,裴贺朝却没有再回答,而是沉默地抱着她往太清池附近的一处寝宫走去。 羌意抬头看了眼上方被宫灯照亮的三个字——清玉宫,而后就见着裴贺朝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羌意:“……” 这人怎么跟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清玉宫里寂静无声,除了宫门外有两盏宫灯亮着,里头却是漆黑如墨。 这座宫殿自先皇后薨逝后便无人居住,偶有人会过来打扫清理,唯一的常客就是皮皮。 裴贺朝抱着羌意走进偏殿,像是来过好多次般直接朝着床榻走去。屋内昏暗无比,羌意被放下后,就感觉到裴贺朝回身往前走了几步,而后一道淡淡,橙黄的光渐渐亮起。 “喵喵喵~” 皮皮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现在正在羌意脚边蹭着。 “皮皮,不要闹。”裴贺朝走了回来将皮皮抱到另一侧,而后拉过一旁的红木凳坐下。 皮皮难得在裴贺朝和她之间选了自己来撒娇,羌意眼里流出不舍,抬眸看着裴贺朝道:“你把它抱到我这儿。” 对面的人并没有依着她的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罐,一打开便是熟悉的药味,是玉清膏。 “玉清膏,你去过我那儿了?” 这膏药明显是之前用过的那一小罐。 “嗯。”裴贺朝轻嗯一声,一手将她的左脚抬起放到自己腿上,而后抬眸看着她,“疼吗?” 羌意双手放在身侧揪着自己衣裙的一角,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青云同你说过我在等你吧?” “嗯。”裴贺朝也不急,手下动作轻而缓地将她绣鞋脱下。 羌意见他一副淡定的神色,心下急切,忍不住收回脚,却很快被一把抓住。 “别乱动。” “裴贺朝,你现在到底什么意思?”羌意对感情本就迟钝,现在更是看不清他的意思,明明还关心她,可偏偏面上冷冷淡淡的。 裴贺朝刚脱下她的罗袜,略带着凉意的掌心包裹住她的脚踝,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那公主又是何意,上午才说了不喜欢本王,而后又托人传话让我去见你,莫不是觉着耍本王好玩?” “我哪里说过不喜欢你了?”羌意下意识反驳这话,她确实没有说过,可话一出口,瞧见对方略含笑意的眼,突觉得不对。 裴贺朝打开瓷罐的小盖子,垂下头勾了勾唇:“公主这话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说完,他又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羌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羞怯。 “我,我也没有说过。”羌意式嘴硬。 裴贺朝挑挑眉,轻“哦”一声:“看来又是我多心了。” 羌意听见这话又急了,想起昨日自己鼓起的勇气还有定下的决心,索性闭上眼,一把抓住对面人的手:“裴贺朝,你,你说得对,我不信你会喜欢我,但我并不是不信你,而是……而是不信我自己。” 她说得急切,磕磕绊绊的,可裴贺朝却直直地瞧着她,一瞬不瞬。 “但是那天你离开后,我突然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次意外,连这个都可能发生,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羌意说到这,顿了顿,抿抿唇后才继续:“裴贺朝,如果我说我愿意尝试一次,那你……还答应吗?” 说完这话,她就一直看着裴贺朝,心中有些忐忑。 殿内光线昏暗,也让片刻的沉默变得更加幽静。 “不愿意。” 突然,三个字打破了沉寂,也一下敲在羌意刚刚开始成长的爱情萌芽上,可还没等她将这三个字彻底消化,裴贺朝又继续开口: “你若是真的要同我在一起,那便没有尝试一次这个说法,你既已经招惹了我,那么一生只这一次。” 羌意还没从“不愿意”带来的失望中走出,就又因他这段话愣住。 “羌意,你答应吗?” 裴贺朝再一次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忍不住笑了下,他其实一贯高傲,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一个人让他一句话问了这么多次。 羌意在橙黄温暖的光中同他对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笑出了声:“本公主答应了。” 说完,她又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低下头捂着嘴偷笑起来,纤瘦的肩膀忍不住一抖一抖。 “你笑什么?”裴贺朝挑了挑眉,答应他有这么好笑吗? 羌意抬起头,面上还留着笑:“我竟然同传闻中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在一起了,我有些得意。” 裴贺朝勾起一抹笑:“你这么欢喜?” 羌意听到这话,本来想回一句“是啊”,可一瞬间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咳咳,也就一般般欢喜吧。” “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响起,羌意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不对,反而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的矜持打了个满分,就在这时,她忽然被人往前轻轻一拉。 羌意低呼一声,转眼之间她就发现自己坐在了裴贺朝的腿上。 “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出口,裴贺朝就顺势低下了头,羌意下意识往后一退,可后脑勺早就被人扣住。 夜风微凉,丝丝缕缕顺着微开的窗口偷偷溜进来,一下又一下地吹卷着羌意的裙角,皮皮像是感知到了某些神秘气氛一般,突然安静地在两人座下转着圈,时不时发出小猫呜咽声。 羌意双手不知所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袖,呆呆木木地闭着嘴唇不敢动弹,身体紧张地微颤。 “张嘴。” 裴贺朝微微离开她的唇,哑着嗓子轻声开口。 羌意听到充满磁性,低哑的声音,直直回了二字:“不会。” 话落,周遭一片安静,羌意等了半天没等来继续的亲吻,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却见裴贺朝这厮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你……你笑什么!”她面上微微发烫,挣扎着就要从他腿上离开。 裴贺朝圈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回到床边,手在她脚踝处轻轻一碰。 “嘶,疼疼疼!”羌意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这个伤。 裴贺朝看见她的反应,眉头微微蹙起,正色道:“先给你上药。” 羌意点了点头,就见裴贺朝直接蹲了下去,一只手抓过她的左脚搭在他的膝盖处,另一只手沾了些药膏动作细致地往她脚踝处抹去。 “嘶。”羌意疼得直吸气,“裴贺朝都怪你。” 她想起自己气极在宫门上踢的那一脚。 “是,怪我。”裴贺朝认下“罪名”,掌心处沾了药膏,动作熟练地在她脚踝处轻揉着。 “裴贺朝,你无耻!” 她又想起他深更半夜地竟然敢进裴湘的寝宫。 “是,我无耻。”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裴贺朝又默默地认下“罪名”,而后抬起她白皙的小脚,轻轻在她伤处吹了口气。 羌意忍不住一抖,脸腾地红了。 等伤处理完,裴贺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了两个锅,他将玉清膏盖上,坐到她的对面,问道:“你刚刚在生我的气?” 他想起不久前暗卫过来禀告。 “嘉安公主气冲冲地从寝殿跑出来,还自己踢了一脚宫门,而后就往太清池那边去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会加更~ 第六十一章 “你刚刚去了常宁宫?” 羌意想着, 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 那便应该什么话都说开,因此她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开了口。 裴贺朝挑了挑眉,听到这话自然是瞬间明了前因后果, 他浅浅笑了下:“你是因为这个才跑出来的。” 这是个肯定句。 羌意点点头:“我等了你一天, 你不仅不出现, 反而去了常宁宫,你明知道我是清楚她对你的心思的。” 听到这话,裴贺朝倒是直接承认:“我今日是故意不出现的。” “……”羌意眯了眯眼。 她就知道, 以往不想碰见都能来个莫名其妙的偶遇, 今日她有心找人却次次错过! “我今日在这个偏殿待了一天,”裴贺朝突然淡淡开口, “本想日落前去见你, 但展连突然过来同我说今日常宁宫的人也去正阳门问了我的去向,我担心太后会盯着你便没有出现。” “那你为什么又去了她那儿?” “不知是不是我中途出去找过皮皮的缘故, 总之常宁宫的人似乎知道了我在御花园,我担心太后会派人盯着我便决定主动过去一趟。” 裴贺朝说着又轻轻揉搓了下她的脚踝, 而后替她将罗袜穿上。 羌意垂着眸看他做着这些,而后又问出另一个问题:“那你以前大半夜地进常宁宫又是为了什么?” 裴贺朝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她道:“以前?” “就是宫里的传闻,说是常宁宫里总会传出来一些男子的声音,难道不是你?”羌意自然是裴贺朝的,见他毫不知情的模样,微微一愣。 “这是我第一次夜里进常宁宫。”裴贺朝蹙了蹙眉, 突然想到什么,反问道,“所以这么久以来你一直以为那是我?” 羌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此前听到这个传闻,她想到裴湘对裴贺朝的心思,便下意识认为是她偷偷借着太后的身份宣人进宫相见。 看来是她脑洞开大了,但若不是裴贺朝,那…… “那常宁宫半夜传出来的男声是什么?” 说完,她和裴贺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勾了勾唇。 “那我们今夜要一直留在这儿?”羌意看了看略显空荡的四周。 裴贺朝摇了摇头站起身,将手头的绣鞋递给她:“我背你回去,你从颐安宫跑到御花园,一路上未必没有人瞧见,若是日后让人知道你今日没有回宫,怕是几张嘴都说不清。” 说着,他背转过身。 “那你背着我回去,我们就能说得清了?”羌意笑着接过鞋子,慢慢在床边站起趴到他的背上。 裴贺朝侧头与她对视一眼,轻轻启唇道:“怎么说不清,我是你舅舅,你是我外甥女。” 羌意:“……” 这是故意在笑她之前说的公主驸马言论吗? 可既然说到这事,她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圈着他的脖子,往前一凑在他耳边道:“若你同裴家的关系一直在,那我们还是应该低调一些。” “那你希望我早日澄清自己的身份吗?”裴贺朝勾勾唇反问道。 其实在原著中裴贺朝的身份是在很后面才被解开的,彼时他已经在燕齐树立了一定的威信。 “如果我说无所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假?”羌意想了想回道,“我知道你对自己身世的执念,你培养那么多暗卫不是因为你是云昭摄政王,而是你想回燕齐,对吗?” “若你此时便将自己不是裴家亲子的事说出来,有心人恐怕一定瞧出端倪,这样的话,你想回燕齐的路只会更难。” “所以,”羌意说出最后的想法,“还是迟些吧。” 她说完这些话,两人之间有长时间的沉默,羌意倒也不急,趴在他的肩侧懒懒地眯着眼。 “今日好好睡一觉,你的脚不能再受伤了。”裴贺朝再开口时,两个人已经回到了颐安宫。 芙蓉和蔷薇瞧见她回来都纷纷松了口气,屋里头各种药也都备着,羌意进屋看见那一堆药,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半夜跑出门,好像是任性了些。 裴贺朝将她抱到床后又轻声叮嘱了几句,因着两个丫头都在,两个人倒也没多说什么。 “我先走了。” 羌意点点头,而后又问道:“你要出宫还是……” “我夜里去常宁宫的事本就不是秘密,既是如此自然要正大光明地出宫。” 彼时羌意还没大明白为何裴贺朝会说“不是秘密”,直到翌日,芙蓉又得到全云昭最新消息一脸兴奋地跑回颐安宫。 羌意那时正好用完早膳,腿脚不大灵便地躺在窗边暖榻上揉胃消食,见她这般亢奋也懒懒地没什么兴致,不过她还是礼貌性地主动问了句:“今日又是得来什么消息?” 芙蓉一脸神秘,拉过蔷薇,深吸口气后才道:“今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何事?”蔷薇比较淡定,但也是许久未见芙蓉这般,忍不住追问。 “此事同摄政王有关。” 摄政王? 羌意眉头一挑,忙问:“到底是什么事?” “原来摄政王并不是裴家的亲子,而是国丈旧友之子。” “啊,那这旧友是谁?”蔷薇又追问道。 芙蓉摇摇头:“这倒是没说。” “此事是如何得知的,是摄政王自己说的?”羌意有些意外,昨夜裴贺朝半分消息都没透露。 “不,是太后。” 裴湘…… 延华宫。 羌意来到御书殿时,裴贺朝正在替羌以泽上课,她对着一旁侍候的内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自己则回到外殿随意寻摸了本书看起来。 一刻钟后,内殿里的声音静了下去,羌意抬起头就见裴贺朝一人走了出来。 “皇上呢?”她一愣。 裴贺朝一脸从容地走到她身侧坐下,轻声回道:“皇上正在里头看今日的奏折。” “那你不用陪着?” “若是有疑问,他可以唤我,他也应该自己一个人独立思考了。”裴贺朝从一旁的盘子里拿过一块绿豆糕,“你过来不是为了看皇上吧?” 羌意轻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太后今日怎么会……” “是我昨夜同她做的交易。”裴贺朝这下倒是没有再隐瞒的打算。 “交易?” 裴贺朝不语,侧过脸,低头在她侧脸轻轻落下一吻。 羌意猝不及防,下意识捂住脸,而后轻扫一圈四周,幸而现下无人。 “你做什么?!” “突然觉得绿豆糕不够甜。”裴贺朝低哑着嗓子笑着,而后才解释前头的交易,“我让太后将我同裴家的关系公之于众,相应的,我答应她会一直忠心辅佐皇上。” 一直? 羌意微愣,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么。 “她能同意?” “我同她并无血缘,若我起了异心,我这个亲王的身份反而不利于她的孩子在朝中立足,而我如果仅仅是辅佐皇上的摄政王,那么等皇上长大,我自然要权力下放。这其中利弊她自然分得清。” “你这话的意思是她收回了你‘珩王’的封号?” 芙蓉倒是没说这些。 裴贺朝点点头:“本来这个称号于我来说就是可有可无。” 羌意没有想到他竟已经将所有事做到了最前头,而且当时她和他还并没有决定要在一起。 “你在这儿等等我,待会儿同我一起离开。”裴贺朝说着,大掌在她发顶揉了揉。 于是等羌以泽看完所有奏折出来时,殿里已经没了羌意身影,便是她带来的糕点都每样少了一块。 太清池边的小路上,羌意同裴贺朝并肩走着。 “过些时日,我想去新宅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裴贺朝挑了挑眉:“你是想后山汤池了,还是想多些时间与我在一起?” 被说中心思的羌意轻咳两声,正要说什么忽然腰间一紧被人猛地拉进怀中,再回过神她已经和裴贺朝一起挤在一处假山缝隙间。 “干什……” “嘘,有人。”裴贺朝用一只手抵住她的唇瓣,示意噤声。 羌意下意识屏住呼吸,跟着他朝外头看去。 裴湘正带着宫女朝这边走来,看她的步伐和神情像是在散步闲逛。 羌意拿手指顺手轻轻戳了下裴贺朝的腹部,用口型道:“怎么办?” 裴贺朝目光微垂扫过那根很快收回的手指,而后才抬起头,压根没注意她说了什么,见她微启着唇,桃花眼里微微含笑。 羌意没明白他这笑意是为何,正要在开口却见对面的人突然压下头,她微愣住然后唇上一热。 白日与夜晚接吻的感觉大有不同,可真让她说出些什么,她又不知该如何形容。 如果真要说,那么黑夜能藏匿她的羞涩,而现在……她竟然有些想笑。 裴贺朝的右掌抵在她的脑后,本来轻轻浅浅地吻着,就等进一步深.入,结果他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莫名地颤抖起来,嘴角也越来越扬起。 等他反应过来,微微松开手低下头看,就见这人竟然在笑,见他看来甚至忍不住伸手捂嘴。 裴贺朝:“……” 是他亲的不对? 羌意憋笑得正难受,一个不经意抬眸就见裴贺朝正默默地看着自己,那双一贯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感觉上……有些危险。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愈热,羌意却退无可退,幸而外头裴湘本就兴致缺缺,没待多久便领着一众人离开了。 “呼……还好走了。”羌意拍拍胸口,正要往外走,却又瞬间被人扣住手腕。 “这就想走吗?”裴贺朝低低开口。 羌意一愣,笑道:“那什么,我刚刚就是突然想到好笑的事才笑的。” “那是什么事?” “呃……”本就是她随口编造,现在更是说不出来。 裴贺朝倒也不为难,勾勾唇道:“若你刚刚真不是故意笑的,我倒有个办法可以证明。” “什么办法?” 裴贺朝朝她勾勾手指。 羌意满是好奇地凑过头去,而后满脸通红地往后一退。 回到颐安宫的时候,羌意面上还有些不自然,芙蓉和蔷薇二人还是第一次没有陪着她一道出去,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去。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芙蓉愣在原地,赶紧招招手让蔷薇细看,“你看公主的脸色,是不是生病了?” 蔷薇一惊:“公主,你脸上好红。” 羌意默不作声地推开她们直往桌上的茶杯而去。 “公主,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羌意猛灌下一口茶,回想刚刚在假山下裴贺朝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只要你主动亲我,然后没有笑,就能证明了。”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因为接吻而发笑,羌意只好主动献吻…… 回想刚刚那一幕,她的面上又热了一些。 “公主,你的脸真的好烫啊,要不要请太医过来?”蔷薇问道。 羌意摇摇头:“让我冷静下就行。” “?”芙蓉和蔷薇对视一眼,二脸齐懵。 之后一个多月,只要轮到裴贺朝来给羌以泽授课,那羌意就会带着零嘴到延华宫来个偶遇,然后两个人就“顺路”一起离开。 若是天气好,便一道去太清池逗逗皮皮,若是天气不好裴贺朝便送她回宫而后自己离开。 时间一久,芙蓉和蔷薇终于觉察出一丝端倪。 “公主,这几日你去延华宫怎么次次都是摄政王将你送回来的啊?”身为云昭八卦小能手怎么能对自己身边的八卦如此不敏感呢! 羌意其实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一直没找到好时机说,现在她们问起,她想了想便索性直说:“我同摄政王在一起了。” “在一起?”芙蓉瞪大双眼,“是奴婢理解的那种在一起?” 羌意点点头。 蔷薇看着二人,感觉只有自己最震惊:“公主,你前段时间找王爷竟是因为此事吗?” 芙蓉轻哼一声,戳了戳蔷薇道:“你看,之前我说你还觉得不可能。” “这件事你们可莫要说出去。”羌意叮嘱道。 两个丫头乖乖点头。 “对了,我今日已经向皇上说过明日起要去西郊新宅住一段时日,你们同我一道过去。”羌意突然想起这件事,这也是今日在延华宫同羌以泽提前说过的。 “真的!我们可以出宫了啊!” 芙蓉很是激动,这次去新宅可同上次不一样,上次虽说也出了宫,但在新宅却并没有完全自由,反倒需要时时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惹怒到摄政王。 羌意自然也有这种感觉,这次可不是被逼着去的,说不定还能接阿糯过来小住几日,更重要的是,出了宫就意味着没人会盯着他们二人。 羌意忍不住勾了勾唇。 可谁想第二日宫里便传出了一件大事,彼时羌意正好坐上出宫的马车,就等着裴贺朝下了早朝过来一同过去新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离往常下朝的时辰越来越远,可从正阳门探头往泰和殿的方向看,却并没有大批的臣子出来。 “芙蓉,你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是。”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的时间,芙蓉匆匆走了回来,一进马车便道:“还没有下朝,许是今日朝中要事过多。” 一般来说羌以泽并不大会拖早朝,若真有要事大多数时候都是挑几个相关人到御书殿商讨,今儿怎么这么奇怪? 羌意心里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怎么多想,趴在窗子边默默地等着,谁想这一等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公主,奴婢瞧见王爷了!”蔷薇高兴道。 羌意闻言,立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裴贺朝一身紫黑色金银绣蟒袍,长身鹤立,在一众朝臣中格外显眼。 只是,他平日沉默时虽也让人觉得疏离,但从未像今日这般面色沉沉,便是隔得老远,羌意都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丝丝冷意。 心情不好? 羌意很想下去迎他,可现在外头皆是朝臣,她怕自己下去影响不好。 她的马车在正阳门还是比较显眼的,裴贺朝走到这边立刻朝她的方向看来,她见着了便轻轻动了动帘子。 一路走来都冷着脸的摄政王出人意料地勾了勾唇,一旁隔着三步远的侍郎偷偷瞥了一眼,吓得大张着嘴巴,而后眼见他突然加快步伐朝着正阳门外停着的马车走去。 “一直在这里等我?” 裴贺朝在羌意身侧坐下,两个丫头极其有眼力地退了出去。 “今日早朝怎么这么久?”羌意主动握过他的手。 裴贺朝面上一顿,而后若无其事般地笑了下,被牵过的手轻轻一转反握住她,道:“下月初二,燕齐前来云昭的使团就要到帝京了。” “燕齐使团?”羌意弯着的嘴角一滞。 身侧的人瞧出她的诧异,问道:“你知道此事?” 羌意目光轻轻落在前头微微拂动的帘子上,片刻后点点头:“你还记得我说过,那个未来会和你在一起的人吗?” 裴贺朝眉心微蹙,似有些不悦:“为何又提起她?” “因为她就是燕齐使团中的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 羌意抬眸看着他:“按照原来的故事,燕齐使团来云昭应该是一年以后,为什么……会提前呢?” 裴贺朝垂眸冷笑一声:“恐怕是有人听说我并非裴家亲子的事了吧。” “下个月初二也就是三天后,燕齐来云昭最快的便是水路,按照这个时间,他们至少是一个月前出发的,看来他们是得了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了。”羌意不知该作何感想,原著中使团成员最主要的除了女主段令芙外便是燕齐如今的三皇子慕容寒。 慕容寒一心念着燕齐皇位,此番前来目的未必单纯。 羌意想起原著中裴贺朝和段令芙在云昭达成的协议,心里隐隐不安。 这一次,故事又会怎么发展? “你好像很害怕?”裴贺朝突然开口。 羌意回过神,扯出一抹笑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担心燕齐来的人会对你不利,毕竟你是燕齐皇室的血脉,他们不可能不针对你。” “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个?”裴贺朝握住她的肩,让她面朝着自己,双目相对时,他问道,“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个人了?” “……”羌意被迫同他对视,嘴里的一个“不”字因他专注认真的神情咽了回去,“你和她初遇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是燕齐大将军之女,其父手握兵权,而她正需要一个皇室来庇护自己的家族,你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同样的,你想回到燕齐拿到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也需要这么一个老将来支持你。” 裴贺朝轻笑一声:“所以我同她是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的?” 羌意见他这般不在意,忙道:“这可是古早文必备的情节,男女主双方为了利益结合,你猜忌我我怀疑你,我替你解围,你维护你,爱恨纠缠,虐恋情深。” “……”只听懂了几个字的裴贺朝默默皱眉,“所以那个故事里的我竟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你不认同?”羌意有些意外,在她看来,就算自己出现是个意外,但裴贺朝作为男主的某些价值观人生观应该不会有变。 谁想裴贺朝很自然地摇了摇头,深棕色的瞳孔深邃而又专注,他启唇道:“如果是两年前的我,或许确实认可这样的选择,但如今……我不会。” 两年前? 羌意皱着眉问道:“为什么是两年前?” 裴贺朝顿了下,扣着她的后颈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而后才道:“日后再同你说。” “你还有秘密了?”羌意轻哼一声,,单手搭在他的肩侧,下巴抵在上头,抬眸看着他。 “你没有?”裴贺朝垂着眸,嘴角微微勾起。 这话一出,羌意看好戏的脸顿时僵住,其实她还真的有秘密,不过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 “既然我们都有秘密,那不如做个约定,哪天互相交换秘密?”她主动提议。 裴贺朝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道:“听着倒是有趣。” 两个人聊着天,裴贺朝倒也能陪着她东扯西扯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马车已经不知不觉地行到了新宅。 明叔和青云早就已经将晏园收拾了出来,见到羌意回来面上皆是满满笑意。 晏园。 “若是要去后山汤池,一定要同青云说一声,她会替你备好东西,比你两个丫头要熟悉一些。”裴贺朝牵着她进了屋子。 “随时都能去?”羌意挑眉。 裴贺朝微勾起唇:“随你乐意。” …… 大概是燕齐使团即将要到帝京的缘故,裴贺朝这两天都十分忙碌,下了早朝后往往不能立刻回府,偏偏这人固执,哪怕羌意已经用过早膳,他也要回来后让她陪着一起。 “从皇宫回来这边这么远,你为何不直接在宫里或者在外头用完早膳再回来?”羌意给他夹了一只煎饺,眉心微微拧着。 裴贺朝并未多做解释,只说自己吃不惯外头的东西,可后来明叔悄悄同她说,王爷只是想让公主陪着一起用早膳而已。 明叔说,王爷自小便知道自己不是裴家的亲子,虽说裴家人待他并不差,但他自己却硬生生给自己建起了一道隔阂。 从小到大,裴贺朝不管做任何事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用早膳,一个人独自在房中做着先生布置的功课,一个人默默地长大。 “王爷虽都是一个人,但其实他是不喜欢这样的孤独的。”明叔这样说着。 “那就不能找个人陪他吗?”羌意想起裴湘,她不是喜欢裴贺朝吗,为什么还会让他事事一个人? 明叔摇头笑道:“王爷虽然不喜欢孤独,但他向来是不会说出口的,况且他这人固执得很,唯有他看中的人他才会愿意相处,公主能让王爷主动要求陪着,这倒是让老仆十分意外和欣慰。” 听罢,羌意心底微微泛起酸涩。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觉得裴贺朝并不仅仅是书中的一个人,他早就脱离了书而存在,并不是书中那样简简单单描述出来的那么一个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作者有话要说:互相交换秘密应该会写在番外~ 第六十二章 召见燕齐使团的前夜, 裴贺朝迟迟未回, 羌意窝在熹园他的房间里看着话本子,顺便想等他回来道个晚安再歇息。 戌时过一刻钟的时候,院子外头终于传来响动, 羌意抬着头, 下一刻房门果然被人推开。 裴贺朝见着她时, 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勾唇道:“你还真的在等我?” “我这是话本子没看完,顺便等的你。”羌意抬手扬了扬手里的本子。 裴贺朝轻笑一声, 朝她这边走来, 目光在桌前的瓜果零嘴上一扫,问道:“你以前不是很爱吃瓜子吗, 怎么今儿还是满满一盘?” 羌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撇撇嘴:“这里的瓜子都是一个口味,不大想嗑了。” “口味?” 羌意见他感兴趣, 忙朝他勾勾手:“你想不想尝尝核桃味的瓜子?” 裴贺朝蹙了下眉:“核桃味?” “对啊,你想不想试试?” 裴贺朝走到羌意身前, 一把将她从圈椅上横抱起,而后轻声道:“核桃味的瓜子……你为什么不直接吃核桃?” 羌意:“……” “明天我让明叔去买些核桃。” 听到这一本正经的话,羌意忍不住在心里各种吐槽,等她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裴贺朝抱到了床上。 她愣了愣抬眸看着他:“你抱我来这儿做什么?” 裴贺朝挑了挑眉,渐渐弯下.身,越凑越近。 “你, 你干嘛!”她下意识双手抵在他的肩上,虽然她思想没那么保守,但那什么她还是没准备好啊。 “你说……我想干嘛。”裴贺朝轻轻一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迷人却又不显轻佻。 羌意面上发热,还不知该如何开口,手下意识一松,面前的人就往前一把将她抱住,而后肩侧忽地一重。 嗯? “抱一下吧。”肩侧传来低沉沙哑的四个字。 羌意心间一软,伸手回抱住他的肩,歪过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累。” 累? 羌意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裴贺朝与累这个字压根不可能同框出现,她眼眸微动,启唇道:“你这是在撒娇?” 圈着她腰的手微微一紧。 “是不是燕齐那边有什么消息?”羌意忍不住猜测。 “今日燕齐的人已经到了。”裴贺朝突然轻声开口。 她点点头,这事她已经知道:“我听说已经在延熙馆住下了。” 延熙馆是云昭特意用来招待外使的驿馆。 “嗯,今日礼部的人已经去过了。” “……都有谁来了?”羌意有些犹豫,这几日她确实很开心,但心里其实也一直藏着事,比如原女主段令芙就要来了…… 裴贺朝从她肩侧抬起头:“你说的那两个人都来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羌意咬了咬唇问道:“那你今日回来说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裴贺朝就忍不住勾了勾唇:“你又在多想了?” “嗯?” “今日礼部的人离开延熙馆后便回了宫里,同我们说了一件事。” 羌意这下明白了,看来让裴贺朝说累的恐怕就是接下来要说的事。 “燕齐……皇帝此前春猎不小心摔下马,已经整整一个月未能上朝,此番燕齐来使也是想拉拢云昭,以防周边国家趁机作乱。” 燕齐皇帝慕容达? 羌意抬眸看着他:“你担心燕齐?” 谁想裴贺朝摇摇头道:“燕齐如今皇子众多,慕容……达就算病重,燕齐也不会大乱,他们这次来看似说是为了拉拢云昭,可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知道我会不会趁此机会回去。” “那你选择回燕齐当你的皇子吗?”这也是羌意一直想问的。 裴贺朝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希望我留在云昭吗?” 这个问题对羌意来说,最直接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可她知道裴贺朝的野心,而她也不想干涉他的选择。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裴贺朝听了她的回答,突然俯下.身吻了过来。 沉默而绵长的亲吻让两个人的心在寂静的夜里又默默靠近了些,一吻毕二人也默契地不再谈及燕齐的事。 羌意坐在他的腿上,双手轻勾着他的脖子,语序混乱地说着今日看的话本子里两个主角的故事,说着说着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裴贺朝垂着眸,见她渐渐没了声儿,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你说自己知道我的野心……” 他低下头在她额角亲了亲,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 羌意醒来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她舒展着身子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晏园。 “公主?”走进来的竟然是青云,“公主终于醒了,这是今日宫宴穿的衣裳,公主可以自己挑。” “宫宴?”羌意下意识问出口,可瞬间自己也想到了,也对,燕齐来使,宫里头一定会设宴宴请,“王爷呢?” “今日燕齐使团入宫觐见皇上,王爷一早便过去了。”青云福身回道。 羌意点点头,正在这时芙蓉和蔷薇也一道走进屋子。 “公主,我们煮了绿豆排骨粥,你一定要尝尝!” 羌意见着两个丫头兴奋地走进来,愣了愣道:“你们两个做的?” 芙蓉猛点头:“是啊,是厨房林妈教我们的,她说我们两个厨艺天赋极高。” 羌意挑了挑眉,披着外衫就下了床,几步走到桌边,甫一打开陶瓷盖子,一股略显刺鼻的烟味就飘进鼻间。 “……”她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抬眸看向两个丫头,“林妈喝了你们的粥?” “没有,林妈听说这粥是我们特意给公主准备的,哪会喝啊。”芙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公主,你尝尝嘛。” “你们……尝过了吗?”羌意忍不住问道。 芙蓉和蔷薇一致摇头。 羌意不想打击她们的自信,主动拿过小碗替自己舀了一小勺。 “公主,奴婢来吧。”蔷薇作势就要替她来盛。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行,本来就不大饿。”羌意不着痕迹地拦下,而后拿起一旁的小勺子,磨蹭着吹了吹,最后才放进嘴里。 三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其中两道视线更是充满期待。 这粥虽然有些糊了,但除了闻着有些味儿以外,吃着味道倒是还比较正常,羌意咽了下去,而后抬起头道:“不错。” “哇,那奴婢以后一定要好好练厨艺,这样以后公主想吃什么让奴婢做便成。”芙蓉戳戳蔷薇,“你说是吧。” “公主喜欢就好。”蔷薇倒是谦虚。 羌意看着二人的满腔的热情,不好打击,只能委婉道:“这厨艺并不是一日两日便可提升的,还是慢慢来吧。” 青云看出羌意有些口不对心,于是也凑过去看了眼那锅粥,她一愣忍不住笑了下,忙开口替羌意解围:“公主,用过早膳便来挑挑今夜要穿的衣裳吧。” 羌意像是从未听见过如此美妙的声音,忙放下碗勺,拿过帕子擦了擦嘴道:“今夜宫宴十分重要,是得花时间好好挑一挑。”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参加宫宴,不过还是头一次需要面见外使,她扫了眼案托上一套套宫装锦服,目光最后落在最中间的一套紫棠兰花纹宫裙。 “公主喜欢这套吗?”青云一直注意着她的眼神,见此忙让人将那宫裙展开,“这套裙虽不是最显眼的,但却十分显高贵之气,同公主倒是特别搭。” 羌意没想这么多,这些裙装看来看去其实差不了多少,她选择这套不过是看看中这个颜色罢了。 裴贺朝今日一定是穿朝服,正好同他穿情侣装。 羌意心里忍不住直乐,这点小心思恐怕也只有她自己能察觉到。 云昭的宫宴设在延华宫外殿,羌意到时殿内左右两排座位皆已坐满了人。 “公主。” 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羌意回过头去,竟是许久未见的原玉峥。 “你竟也来得这么早?” 她以为原玉峥会同裴贺朝他们一起进来。 “臣闲来无事,便早早过来了。”原玉峥笑了笑,“公主,请。” 羌意没大明白他为何说自己闲来无事,不过她也没打算深想,走到自己的位置便直接坐下。 云昭宫宴的规矩并不多,朝臣皆按着品阶入座,最上头设有两层阶梯,一层为公主皇子之类,二层则是皇上后妃。 按着云昭如今皇室的情况,羌意对面本应没有人,可如今对面却同样设了一个位置。 约莫一刻钟后,内侍通禀的声音便从外头传来,羌意循声看去,就见裴湘牵着羌以泽的手走在最前头。 再往后,裴贺朝一身紫黑色金银绣朝服,步伐沉稳地朝着前头走来,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丝丝淡漠,而他身侧并肩走着一个与他眉骨极为相似的男子。 此男子一身绯红宽袖长袍,手里头握着把折扇,笑容爽朗。 羌意目光一顿,心里已有了猜测,看来这人应该便是燕齐三皇子慕容寒了,那么段令芙…… 她将目光往后移,慕容寒身后并没有女子跟随,不过他身侧一名白衣男子倒是引起了羌意的注意。 这个人在一众男子间显得格外纤瘦,巴掌大的脸,墨发高高束起,只一根玉簪固定着,若用一个词来形容此人面貌,那便唯有粉面朱唇了。 女扮男装? 羌意眉头轻挑,终于回想起来。 没错,段令芙初次来云昭便是女扮男装待在慕容寒身边,而当时裴贺朝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身份。 就在羌意愣神之间,进来的这些人已经一一入座,而当她抬头看向对面时,却正好对上慕容寒的投来的视线。 他怎么坐在自己对面了? 羌意微微蹙了下眉头,下意识便寻找裴贺朝的身影。 “公主。” 低哑熟悉的声音在她右侧响起,羌意立刻转头看去,就见裴贺朝坐在了自己下位处。 若裴贺朝还是珩王的身份,他应该与自己在一阶才是,如今却坐在了自己的下方。 羌意抛开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弯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都说云昭嘉安公主貌可倾城,今日得见果真不假。” 突然一道响亮的男声从羌意对面传来,她侧头看去,就见慕容寒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嘴角还勾着一抹略带轻挑的笑。 “三皇子谬赞了。”羌意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并不想多搭理。 慕容寒瞧出她的敷衍,倒也不介意,呵呵一笑却并没有收回视线,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羌意。 裴贺朝面色微沉,起身对着羌以泽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 羌以泽被点名,立刻挺直了腰板,背词一般道:“今日宫中设宴主要是为了给燕齐使团接风,诸位卿家不必拘礼,三皇子更是无需拘束,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提出。” “燕齐慕容寒先饮一杯,谢过云昭圣上款待。”慕容寒举着酒杯朝前头一敬,话落便仰头饮下。 …… 羌意百无聊赖地看着羌以泽强撑着和慕容寒来回说着客套话,目光时不时地朝右手边瞥去。 不过好在裴贺朝身为云昭摄政王,也需得和慕容寒互相客套敬酒,这个时候羌意便能光明正大地歪过头,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裴贺朝自然能感觉到羌意看着自己,他倒是面上淡定,只不过一坐下便差自己身后的婢女将桌上的一碟油酥饼拿到隔壁桌上。 羌意吃完最后一块油酥饼,正在回味间就见桌上忽然又多了一碟,她会意,忙侧头看去。那人正端着酒杯轻轻抿着,目光微敛,看上去倒是神色如常,可嘴角微微扬起的幅度却是暴露了他此刻心头的愉悦。 “嘉安公主很喜欢油酥饼?”对面的人又一次主动搭讪。 这次慕容寒的声音更大了些,不过好在宴上声音比较杂,除了裴贺朝第一时间听见了,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 羌意抬头时,也只能感觉到羌以泽还有原玉峥朝他们看来。 “三皇子倒是观察得细致。”羌意倒也不掩饰,喜欢便是喜欢,裴贺朝知道自己的喜好也不算奇怪,若是她扭扭捏捏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慕容寒的目的果然不仅仅是搭讪她,一开口便是:“我倒是比不上摄政王细致,见公主的碟子空了便立马让人补上。” 羌意见他声音越拔越高,眉头挑了挑,直言道:“皇子这话说得我听着总有些不舒服。” “哦?”慕容安一笑,像是鱼儿上钩般得意,“慕容安初来乍到,若是有哪里说得不对,还望公主海涵。” 羌意故意皱着眉:“你说的话让我不舒服,这和你是不是初来乍到有什么关系。” “嗯?”慕容安一愣。 “本公主虽然爱吃了些,可到底是个女子,你当众就说我把自己的盘子吃空了,你让别人怎么想?”羌意说着说着,自己还真气上了,“这话若是传到燕齐,怕不是人人都以为云昭的嘉安公主只知道吃。” 此话一出,周边几桌大臣纷纷点头认同。 “三皇子有所不知,云昭在吃这一方面素来没什么严苛的规矩,嘉安公主也只是太喜欢这道点心罢了。”原玉峥忍不住开口。 羌意没想到他会替自己说话,听此遂朝他笑了笑,而后又转向慕容寒:“都说燕齐男子以礼为上,可如今嘉安怎么觉得传闻有假。” “三皇子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虽说表述略有不当,但云昭公主也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吧。” 突然,一道细声低缓,却又有些不太自然的声音响起,羌意循声看去,竟是一直立在慕容寒身后,女扮男装的段令芙。 第六十三章 (捉虫) 羌意其实不大想同段令芙产生交集, 可她没想到段令芙竟也会帮慕容寒说话。 在原著中, 段令芙同慕容寒本就只是临时合作,二人原先的关系只能用水火不容四字来形容。 “看来公主说的话不错,燕齐的以礼为上确实只存在传闻之中。” 羌意一愣, 跟着众人一道侧头看向出声的人——裴贺朝。 只见他轻轻放下酒杯, 而后抬眸看向对面, 勾唇解释道:“公主虽心思敏感了些,但说的话做的事都合规合矩,倒是对面三皇子的贴身护卫, 在如此场合竟给公主扣了一个咄咄逼人的帽子, 倒显得我们云昭作为东道主仗势欺人了。” 慕容寒嘴角紧抿着,面上有些许难看, 大概是见摄政王发了话, 殿中大多数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而已,怎么还争执上了?”裴湘坐在上位旁观半天, 见裴贺朝出声,忍不住也开了口, “三皇子也是想同嘉安你多说说话罢了,无心之语,倒也不必如此计较。” 羌意本来也没想和慕容寒争辩什么,只是见他想利用自己针对裴贺朝,这才故作矫情地开始怼人。 如今裴贺朝发了声,若再继续下去,反倒和她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 “太后说的是, 是嘉安……心思太过敏感了。”羌意笑了笑,又道,“不过我怕生得很,不大喜欢同陌生人说话,还请三皇子勿见怪。”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想说话就找别的人说去,本公主不乐意奉陪,否则热脸贴冷屁股也别怪她不懂礼数。 慕容寒眼里闪过一道冷光,转瞬即逝,而后朗声笑道:“之前是慕容寒不对,在下自罚一杯,还望公主见谅。” 说罢,他直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羌意见他喝完,却并没有接话,瞥了他一眼后就自顾自地低下了头吃着油酥饼。 众臣面上一顿尴尬,纷纷跟着低下头假装没瞧见,而慕容寒像是气极了,反倒勾了勾唇一脸笑意。 宫宴其实漫长又无聊,中间还有歌舞表演,却也都是些催眠的曲调。 羌意吃了几块饼还有甜枣便没了胃口,看准时机寻摸个空挡便趁机从殿中溜了出来。 “公主,那我们今日还回新宅吗?”蔷薇跟在后头问道。 “回啊,我们去看看皮皮,顺便等他出来。” 羌意口中的“他”自然就是裴贺朝,两个丫头也是心知肚明。 出来的时候,她特意没和裴贺朝打招呼,也是怕燕齐某些有心人抓住什么把柄。 三个人来到太清池,不过却没见着皮皮,羌意估摸着它已经跑回到清玉宫,便也懒得再过去。 “罢了,我们在凉亭里歇歇,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去正阳门。” 羌意趴在栏杆上,夜里微风带着点凉意,她吸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刚刚走得急忘了把披风带出来了。”芙蓉面上懊悔,“公主,要不要奴婢回颐安宫取一件过来?” “别麻烦了,就待一会儿,没事。”羌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芙蓉见状,还想再劝一句,刚准备开口就见一个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她低呼道:“摄政王!” 羌意听到声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头,身上忽然一重,她侧头一看,竟是自己落在殿上的披风。 “你拿了我的披风,旁人留意到了怎么办?”她忙回过头。 裴贺朝示意两个丫头先退开,而后才回道:“我现在已经不是珩王了,就算让旁人瞧出来也无妨。” 嗯? 羌意挑了挑眉,这是能公开的节奏了? 不过这倒不是今晚的重点,她开口问道:“你知道今天站在慕容寒身后的人是谁吗?” “女扮男装,你想说这人就是你口中的段令芙?”裴贺朝观察细致,早就瞧出此人乔装改扮,只是并不能确定这人的身份而已。 羌意点点头道:“我虽没见过她,但应该就是。跟随三皇子出使燕齐,女扮男装,也只她一人了。” 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眯着眼问裴贺朝:“你刚刚在殿中说我心思敏感,这是什么意思,我哪儿心思敏感了?” “本王难道说错了?”裴贺朝勾唇轻笑,伸手在她下巴上轻轻一捏,“是谁日日担心我会同旁人在一起?” 羌意面上讪讪,可转瞬又挺直腰板问道:“那你今日见到她可有和她说话?” “我这人……也怕生得很,不喜与陌生人交谈。”裴贺朝凑到她耳边笑言。 羌意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你敢取笑我?” “臣不敢。”裴贺朝双目含笑,语气却故作严肃。 两个人玩闹过后,羌意反而有些担忧,她问道:“今日慕容寒似乎在刻意找机会针对你。” 身边的人有片刻沉默,而后才开口道:“他是想试探我的底线罢了。” “底线?” “你不用担心,如今燕齐还是大皇子势力更广,慕容寒是不敢对我如何的,他或许还想同我合作。” 羌意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那你呢,你会怎么选择?” 如今他既已不可能同段令芙合作,那么他会怎么做? “看戏。”裴贺朝淡淡吐出二字。 “看戏?”她有些不解。 裴贺朝揽着她的肩起身,而后牵过她的手,道:“慕容寒得了来云昭的机会,你觉得燕齐那边的人回就这样看着他同云昭皇室交好吗?” “所以……狗咬狗?”羌意挑了挑眉。 “今日我已向皇上告了假,燕齐的人自有礼部来接待,我们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裴贺朝说得云淡风轻,羌意歪过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感觉他这些日子以来,身上凌厉深沉的气息少了些许。 难道是被她带佛了? 她心里还有些话想问,可也明白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云昭皇宫虽不像燕齐那般四处藏匿着危机,但也绝非是什么干净无暇之地,凡事还是谨慎为上。 这个时辰还不是宴会结束的时间,宫中还有些冷清,正阳门外展连佩着剑在马车边候着。 马车行得缓慢,羌意反倒被这速度给催眠了,没过一刻钟便枕着裴贺朝的腿睡过去,等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被他抱着在走回晏园的路上。 “我睡了多久?”羌意余光瞥见后头还跟着数人,不大好意思地作势就要下来。 裴贺朝稳稳地抱着,低声道:“别动,就快到了。你都已经睡两刻多钟的时间了,怕是今夜要睡不着。” 羌意不再扭捏,圈着他脖子,窝在他肩侧笑道:“真睡不着喝口酒便能睡去。” “然后又醉酒,撒酒疯?” 裴贺朝说这话时满是笑意,显然也是想到了很久之前在后山汤池那一幕。 羌意下意识捂住脸,片刻后又像是证明自己一般轻声道:“其实我现在酒量要好些了,那次真是意外。” “这么说我没机会再听见你夸我长得好看了?”裴贺朝挑了挑眉。 羌意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堂堂摄政王还在乎自己长得如何吗?” “以前是不在意,只是今日听见别人夸你,臣怕自己的相貌配不上公主。” 这话字里行间透露着卑微,可说这话的人却是满满的调侃语气。 羌意挑了挑眉,想了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本公主觉着唯有摄政王的样貌能配得上我。” 裴贺朝沉默了下,而后低声笑起来。 …… “公主,奴婢怎么觉得你和王爷这么腻歪呢?” 裴贺朝送羌意回房没多久便离开了,芙蓉将门合上后忍不住打趣。 “有吗,还好啊。”羌意躺在床上歪头想了想,没感觉。 芙蓉戳戳蔷薇,寻找认同,问她:“蔷薇,你觉得呢?” “奴婢觉着……自从公主和王爷在一起后,好像不大会走路了。” 羌意:“……” “哈哈哈哈。”芙蓉忍不住给蔷薇翘了个大拇指,“有道理。” 羌意拉过被子盖在头上,闭上眼回想一番,好像确实如此啊。 她这么一想不要紧,只不过苦了裴贺朝,此后连着几次他想抱她都被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当然这是后话。 宫宴过后两日裴贺朝都在新宅陪着羌意,两个人倒也没有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羌意喜欢嗑瓜子看话本子,裴贺朝便在一旁练字看书。 这天,羌意又看完了新的话本子,回到房间正准备换一本新的,却忽然发现隔壁架子上放着围棋盘,她眼中一亮,转瞬就弃了手里的话本子。 “我们来下棋吧。”羌意抱着围棋盘走到院里。 裴贺朝轻抬眼皮,看见她吃力地抱着立刻皱了皱眉,起身便走过去接过。 “你会下?” 羌意冷哼一声:“嘉安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你没听说过?” “那是原来的她,你……也会?”裴贺朝挑了挑眉。 “我们棋盘上见真章。”羌意勾起唇,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二人才选定棋子,明叔就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 “王爷,外头有人求见。” 裴贺朝落下一子,随口问道:“何人?” “他说自己是燕齐三皇子身边的侍卫。” 明叔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羌意和裴贺朝同时一顿。 段令芙怎么来了? “只有她一个人?”裴贺朝问道。 明叔点点头:“只有她,但我感觉到附近有人跟着她,不能确定她自己是否知道。” 羌意蹙了蹙眉,段令芙被人跟踪了? “你觉得她来这儿是为何事?”裴贺朝抬眸看着她,面色淡淡,看不出是否想让段令芙进来。 羌意其实心里有个答案,段令芙应该也已经知道裴贺朝的身份,如今她是想来结交这个盟友。 只是那日在宫宴上,裴贺朝对她说的话并不怎么好听,她竟然丝毫不介意? “你若想知道她来此的目的,不如请她进来。”羌意这话绝不是阴阳怪气说反话,“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段令芙同慕容寒不过是临时合作伙伴而已,他们关系破裂是迟早的事,我们与她交恶没有必要。况且,她身后跟着的人……或许她能给出答案。” 裴贺朝轻点下头,而后看向明叔:“去吧。” 明叔得到肯定,便退了出去。 “需要我回避吗?”羌意撑着下巴笑问。 裴贺朝看了眼才落了五子的棋盘,抬眸笑道:“公主可是府上贵客,哪有避开的道理?” 羌意哼笑一声,而后朝着芙蓉摆摆手:“去帮我把瓜子拿来,要看戏了。” 芙蓉没大挺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动作极快地跑进屋里把那盒新炒的瓜子拿了过来。 羌意被连着吃了几颗子,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往下走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女扮男装的段令芙一身青白劲装,面容淡定地走进来。 “王爷,人带到了。”明叔轻声道。 裴贺朝一直看着棋盘,直到听见这话才缓缓抬头看去,他目光在段令芙上轻轻一扫而后很快收回,道:“这不是三皇子身边那个侍卫吗,怎么有空到本王府邸?” 羌意本就愁得不知该怎么走下一步,见戏上演忙丢下棋子,抓过一旁瓜子,摸了起来。 裴贺朝余光瞥见,嘴角微微扬起,却也没有多言。 “王爷,大家都是明白人,无需再说这些场面话了吧。”段令芙是个飒爽的性子,她来云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联盟。 “明白人?姑娘乔装改扮隐藏身份倒是让本王做什么明白人?”裴贺朝背脊挺拔,细长的指尖把玩着一颗黑子。 段令芙面容一怔,解释道:“我来云昭本就是瞒着爹娘,所以女扮男装实为下策。” “这是姑娘自己的事,倒也不必刻意说与我这个外人听。”裴贺朝瞥了她一眼,而后将目光放回到棋盘上,“阿意,该你了。” 吃瓜群众羌意忽然被点名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抬眸看向他,笑道:“你们先谈事吧。” 可实际上,她只是不知该怎么下了。 裴贺朝像是看破她心思一般笑了下,但也并未戳穿,只是朝着芙蓉道:“去给公主沏壶新茶。” 羌意听到这话,突然发现段令芙来到这里还一直站着,而且也没什么招待,想到这,她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正巧段令芙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倒是不知公主竟也在摄政王的府邸。”段令芙意味不明地开口。 羌意感觉到她在试探自己和裴贺朝的关系,她笑了笑道:“我觉得我出现在这儿还挺正常的,倒是姑娘你来此处是为何?” “我只想同摄政王单独谈话。”段令芙看向裴贺朝。 后者勾唇不语,抬眸看了眼羌意后便又垂下眸轻抿着茶,一副不想开口的样子。 羌意暗自腹诽几句,只好继续道:“其实姑娘有所不知,摄政王他也怕生得很,你要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放心,我嘴很严。” 说完,她就感觉到对面男人投来一道幽幽目光。 羌意状似没感觉到,仍旧笑着看向段令芙,等着她主动开口说明来意。 “我知道王爷的身份,也能看出王爷的野心,我的家族如今虽受到别的势力打压,但实力仍旧不容小觑,你若能和我们联手,势必能在燕齐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权力。而我,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这话听在羌意耳朵里实在是熟悉,段令芙其实很会拿捏人心,她知道裴贺朝性格谨慎,她便拿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来谈判,来向他展现自己的诚意。 “什么条件?”裴贺朝挑眉问道。 “护我段氏一族永安。” 短短几个字却包含了无限的意义,没有谁能护另一个人一辈子,除非那个人是上位者。而在这句话里这个上位者只可能是燕齐……皇帝。 此话实在大逆不道,可段令芙却这么说了。 三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而能打破沉默的人——裴贺朝现在却是一脸淡然地垂着眸,看着案上的棋盘。 “姑娘此番话确实诱人,只是姑娘或许找错了人。” 这话一出,羌意和段令芙皆是一愣。 裴贺朝勾了勾唇:“本王乃是云昭摄政王,如何能保你家族平安,姑娘想寻求庇护,应该回燕齐找一个更可靠的同盟。” 羌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段令芙倒是忍不住诧异道:“到现在这个时候王爷何必再同我打哑谜,若说王爷没有回燕齐的心,我是不信的,王爷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甘心居于人下?” “姑娘同我不过见过两三面,怎么倒像是对我十分熟悉似的,这些话可莫要说了,否则某人可又要胡思乱想了。”裴贺朝视线轻扫过羌意。 某人? 羌意感觉到目光,忍不住回看过去,又趁机说坏话? 段令芙眉心微蹙,看了羌意一眼,又冷冷道:“王爷这是为了美人放弃自己多年的筹划吗,这真的值得?” 又被点名的“美人”羌意觉得自己有点冤,明明是裴贺朝让她放弃了自己回原世界的筹划好吧。 这种心情大概就是——沉迷男.色中,勿扰。 “姑娘不必再来试探本王,若姑娘真的想护住自己的家人,不若多提防提防慕容寒,你要知道对于你来说,如今最能护住你们的仍旧只有燕齐的皇帝。”裴贺朝好心提醒道。 段令芙面上一怔,而后又想是有些羞恼般道:“慕容寒我自是会提防,只是他想针对的恐怕不仅仅是我段氏。” “燕齐如今还有求于云昭,你觉得慕容寒真的能对本王做什么。”裴贺朝冷笑一声,又道,“况且本王留在云昭或许是他来此最想听到的消息了。” 段令芙听此,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起,她定了定心神,准备说最后一句话:“我们还有几日才会回燕齐,若王爷改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裴贺朝沉默不语,反倒是羌意见她面露失望,忍不住开口:“姑娘且慢。” 段令芙欲转身的动作一顿,侧头看来:“公主还有何指教?” “我没有什么指教,只不过姑娘来这儿或许并不是秘密,有人在背后跟着你,你难道没有察觉吗?” 段令芙先是面上一紧,而后又像是忽地放松般看着她道:“多谢公主提醒,不过那人……是我的人。” 她的人? 羌意有片刻怔愣,等回过神段令芙一紧消失在院门口。 “该你了。”裴贺朝默默出声提醒。 羌意回过头,一看棋盘瞬间头大,忙耍赖道:“今日分神了,不公平,我们还是下次再玩吧。” “那就算你输了。”裴贺朝一锤定音。 说罢,他率先起身朝着屋内走去。 见他离开,羌意忙跟了上去,而后打发两个丫头在外头候着,自己合上了房间的门。 “大白天关上门作甚?”裴贺朝净了净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擦干。 羌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步步逼近,轻轻启唇道:“你刚刚同段令芙说的话是何意,你……不打算回燕齐了?” 裴贺朝垂着眸,见她靠近便顺势一把圈住她的腰,道:“我好像从没有在你面前说过要回燕齐。” “你是没有说过,可是……”羌意想起原著,“可是我知道你一直想着这事,正如段令芙所言,你早就开始谋划此事,你当真就这么放弃了?” “不是放弃。” 裴贺朝打断她的话。 “嗯?” 裴贺朝见她面露不解,一双大眼圆圆地愣着,秀气的眉头轻拧着,倒是生动可爱,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旋即弯腰将她横抱起。 羌意猝不及防,忙勾起他的脖子,而后便被抱到床上轻轻放下,还没等她出声,身前的人立马压了下来。 “你曾说知道我的野心是什么。” 羌意眨眨眼,轻点着头。 “不,你不知道。” 说着,裴贺朝伸手将她额间的碎发拨到耳后,冰凉的指尖在她脸侧缓缓划过。 在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准备闭上眼时,头顶上的人忽地一阵轻笑,而后低低哑哑的声音随之传来: “我最大的野心便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快到尾声了! 第六十四章 ·正文完 羌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额间被人落下一吻, 她才意识自己刚刚是被人非常正式地告白了。 请允许她把这句话定义为裴贺朝的告白,因为在他说这句话之前,她的心里其实总会隐隐生出不安。 便是在刚刚院子里, 她看着像是云淡风轻, 事不关己地嗑瓜子, 其实心里可担心裴贺朝露出一丝丝被段令芙说辞打动的痕迹。 裴贺朝的吻从额间缓缓滑落至嘴角,可当他轻碾着她的唇瓣时,忽地发觉身下这人正在出神, 他眼神一暗, 而后便在她嘴角轻咬了一口。 “嘶。” 羌意正在出神,嘴上忽然一疼, 她抬眸轻瞪了裴贺朝一眼:“你咬我做什么?” “谁让你分神。”裴贺朝低低一笑, 抚着她脸侧的掌轻动着,拇指在她唇角缓缓摩挲, “你在想什么?” 羌意双目澄澈,听到这话眼眸一动, 道:“你真的不想回燕齐了吗?” 话一落,她就感觉到覆在自己脸侧的手动作一顿,而后低缓沉哑的声音响起:“义父曾说过我的……母亲并不希望我回到燕齐,可我当时执念深重,只想着能亲眼见她一面,亲口问她为何将我丢弃。” “可后来我突然明白母亲不愿我回燕齐是因为她不想我同她一般被一辈子困住,逃不得死不得。更重要的是, 当我发觉自己有了其他目标时,一直以来枯燥毫无波澜的世界突然变得鲜活,充满乐趣。” 羌意眨眨眼,私觉得有这样的觉悟也是不错的,不过…… “其他目标是什么?” 裴贺朝垂眸回看着她,明明没有光照,可他那双深棕瞳孔仍旧隐隐显出浅淡的琥珀色,深邃幽远。 “那个目标是你。”他薄唇微动。 羌意听到答案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笑了笑,可笑到一半她又忽然正色道:“可我觉得你还是要去一趟燕齐。” 那是他的父母亲,他必须要去见一面。 二人双目对视,裴贺朝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还不是时候。”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等我有了摄政王妃。”裴贺朝轻挑眉头。 羌意一愣,反应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等燕齐的人走了,我便会同皇上提我们的事。”裴贺朝眉眼认真地开口。 …… 距离裴贺朝提出要公开二人的事已过两日,燕齐的人即将离京,裴湘特意下了旨意让羌意回宫。 “公主,明日送行宴你要去吗?”蔷薇走到羌意身边替她卸下钗环。 “太后特意下旨让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这场宴会吗,自然得去。” 她倒不是特别在意,不过就是一顿饭的时间,只不过这一次裴湘特别叮嘱了她不得提早离席。 看来这几日她不在,慕容寒在裴湘跟前说了她不少坏话。 芙蓉轻哼一声道:“那个燕齐三皇子看着特让人讨厌,本以为在新宅能躲过,没想到还要见一次。” 羌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若有所思。 裴湘一向不会关注自己在何处,若她不高兴自己在裴贺朝那儿,更早的时候便会开口不让自己过去,现在说恐怕也是慕容寒在背后搞鬼。 而慕容寒的目的,恐怕就是想在临走前最后确认裴贺朝的选择吧。 这两日裴贺朝虽然还没上朝,但却比前几日忙了些,段令芙后来又来找过他,只是这一次裴贺朝并没有同意见面。 除此之外,裴贺朝的暗卫来报,那日跟在段令芙身后的确实是她的人,是自小与她长大的贴身侍卫柏池。 听到柏池的名字,羌意倒是半点也不奇怪了。 此人在原著中的戏份很足,一直在段令芙身边守候着,后来男女主还因为他的去留争执过。 可以说,柏池的形象就是古早文中比较低配的男二,属于特别忠心,但可能权力和能力都不是能与男主匹敌的那类。 既然故事已经改变,羌意还是有些好奇这两人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不过或许这已经同她无关了。 燕齐使团送行宴这日,羌意只随手挑了件月白锦裙便前往赴宴。 在延华宫外,羌意和裴贺朝碰了面,两人还是第一次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一路说着话,同时踏进了殿内。 两列坐着的朝臣与少数家眷瞧见了都隐隐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敢多言什么,纷纷低下头或继续同桌边的人攀谈着。 慕容寒这次倒没再故意找茬他们,只在进来那一刻目光在羌意身上逗留片刻,虽然并没有开口,但羌意察觉到目光,仍旧皱了皱眉略感不适。 羌以泽还小,上次宴会中大多数时候都是裴湘和原玉峥在同燕齐的人交谈,而这次,不知为何羌意明显感觉到裴湘有些心不在焉。 慕容寒偶有问话,也都需要问第二遍才能引起裴湘的注意。 羌意忍不住朝裴湘看去,却见对方正匆匆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是在看她? 羌意若有所思,下意识便朝裴贺朝看去,这厮倒是一脸淡定,不喜慕容寒便一句也不多言,偶有其他外使主动搭话,倒是会无所谓地回几句。 现下见她看过来便也立刻转过头。 “怎么了?”裴贺朝轻声开口。 羌意摇摇头一笑,有些话还是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问比较好。 宴会顺利结束,羌意和裴贺朝故意落在最后才离开,二人一出延华宫便往御花园走去。 “你是不是和太后说了什么?” 裴贺朝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在宴会上看我就是因为这个?” “今日太后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你同她说了我们的事?”羌意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和她说的?” “之前要澄清我身份的时候她应该就猜到了,只是她当时并没有过问是否与你有关。”裴贺朝淡淡开口,“那时你还没答应我,我便没有多做解释,昨日我进宫给皇上授课,正巧她也来延华宫,便顺嘴说了。” 顺嘴说了? 裴贺朝说得轻飘飘,可羌意见着今日裴湘的状态却是不太一般。 “那她怎么说?” “这是我们的事,同她说一声不过是因为她是你名义上的母后。”裴贺朝伸手将她的披风拢了拢。 这话虽说得平静无波,可羌意却觉得昨日他们二人的谈话不简单,否则今日裴湘看自己的眼神也不会如此奇怪。 “不过,皇上那儿或许不大好说。”裴贺朝突然笑着开口,“他好像挺粘你的,此前你偷去柳州,他可对着我抱怨了很久,还说羡慕我能陪着你在宫外。” “啊?”羌意有些意外。 从柳州回来后,羌以泽虽有些难过自己离开这么久,可当着面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偶有撒娇几句,她倒也觉得正常。 “皇上那儿必须我们一同去说。”裴贺朝道。 羌意点点头,认真道:“我们的事一定要自己同他说,若是让别人告诉了他,反倒是让他以为我不信任他。” 若是等朝中风言风语传到羌以泽耳里,他们再告知,那定会让他多心,以为她已经不再同他亲近。 羌意这决定下得很对,只可惜有人走在了他们前面。 翌日,羌以泽大清早地便出现在了颐安宫,彼时羌意才刚刚起身洗漱完。 “皇上说不让任何人进出颐安宫。” 芙蓉又一次被拦在宫门口,她瞪了眼外头的侍卫,旋即回身跑进内殿,里头一对姐弟正面对面坐着。 羌意看了眼芙蓉的神色就知道她没能出去,这下是找不来裴贺朝帮忙了。 “姐姐。”羌以泽见她分神,似有些委屈道,“你又在想什么,在想摄政王吗?” 羌意轻叹口气,她都没想到这孩子竟还能做出把她拦在宫里不让出去的事。 “我在想皇上今日的功课做了吗?” 羌以泽一愣,面上瞬间憋红,支支吾吾道:“今日,今日没有上课,所以没有功课。” 羌意明白他的脾性,不会真的对自己做出什么,只是有些话还是得问问清楚:“是谁同你说我和摄政王在一起的事?” “……母后,她说你们哪天就会来向我要赐婚的旨意了。”羌以泽目露哀怨地看着她。 裴湘,果真是她。 羌意跨过桌面,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这个动作她已经许久没做了。 “姐姐总归要嫁人的嘛。” “大臣们都还没催着姐姐嫁人。”羌以泽想到他其他姐姐,那都是大臣催着才远嫁出去。 羌意也想到原主的姐姐,虽说听着驸马人品不错,可到底嫁得远,这么些年也没回来几趟,于是便问道:“若是等大臣们催,那我便要同姐姐一样远嫁到其它地方,甚至不在云昭了,你舍得?” “我不舍得!”羌以泽连忙摇头,“可……我还没准备好。” 羌意忍不住笑道:“需要你准备什么?” “……以后皇宫里就剩我一个人了。”羌以泽抬眸瞧着她,语气有些低落。 羌意一愣,忽地就想起自己刚刚穿过来初次遇见羌以泽的时候。 那时他整个人看着就十分自闭,对谁也不亲昵,便是自己的母妃裴湘相处时也有些陌生。 羌意本来就喜欢小孩,尤其是这种话少特别乖巧的孩子,当初她主动亲近羌以泽时,他还十分意外。 足足两个月,她每日只要一有空便会去陪他,习习字看看书,当然主要是羌以泽习字看书,她自己则坐在一边吃瓜果看话本。 孩子的信任与亲近其实是最好的获得的,只需要你一颗真心。 “谁告诉你以后宫里就剩你一个人了。”羌意起身坐到羌以泽身边,其实按着两个人的身份,这个座位是非常逾矩的,可在他们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这些东西。 “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姐姐,我自然是能随时回宫看你,再说摄政王不是还要给你上课吗,我可以在他来给你上课的那天进宫。” 羌以泽闻言抬起头,道:“真的?” “你讨厌摄政王吗?” 他愣了愣,回道:“以前很怕他,但后来……不讨厌。” “那既然如此,你能答应我们的事吧?”羌意问出最重要一句话。 “你们真的在意我的想法吗?” 羌意挑眉道:“我们本准备这两日同你说的,只是没想到太后会提前告诉你。” 羌以泽看着她的眼,像是在确定这话的真实性。 “皇上,摄政王到了。” 突然,一个侍卫走进来低声禀报。 羌意和羌以泽对视一眼,后者开口道:“让摄政王去延华宫等朕。” 延华宫? 羌意不解,问道:“皇上?” “姐姐,朕答不答应还得看摄政王能不能过我这关。”羌以泽突然像个小大人般地轻摆衣袖站起身。 那一天,羌意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在延华宫外见到裴贺朝。 “皇上如何说?” 裴贺朝默默地看着她半晌,就在她忍不住快要问出第二遍时,他忽地扬唇一笑:“公主难道不信本王?” 羌意一愣,而后脚尖轻轻踮起一把圈住他的脖子。 “看来,本公主还真的能实现你想当驸马的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