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成男主极品娘 作者:奶油泡芙酱 文案: 桓翕高考过后追了一本古代小说,万万没想到追书还附赠穿书的。 穿书不可怕,可怕的是桓翕既没穿成男主,也没有穿成女主,她甚至连个女配都没捞上。 她穿成了人到中年的男主妈。 男主妈三十岁! 有四个儿子 一个大的:男主预定 三胞胎小的:炮灰预定 桓翕:呵 男主已经十五,再过一年就要开始拿他男主的剧本了。 书里没有桓翕的舞台。 桓翕已知条件:您的老公六年前失踪,疑似死亡您在外人眼里的身份是寡妇 您近期正准备外遇 您和男主母子感情不好,男主对您成见很深您的三胞胎小儿子已有往熊孩子发展趋势…… 但是,这一切在桓翕在自己头上发现了一根白头发的时候。 统统都不重要了。 桓翕:我要开始保养了QAQ。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桓翕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夜幕降临之后,长鸣街整天街道都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夜晚的天空一个星子也无,幕布笼罩般乌黑泱泱一片。 桓宅就坐落在长鸣街东面,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几进几出的宅子,又是带跨院花园子,里头自是不缺假山石湖水榭,面积实在算不得小。 说起来桓家在泰安县可很有些名声,本地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他家的。 桓家祖辈往上数着好几代都是这泰安县人。 他家先祖辈就有本事,一代一代置业下来,到了桓老太爷这一辈,桓家已经是泰安县很有名望的乡绅大地主。 往下头乡里去的成片连绵不绝打眼忘不到边的水地农田都是桓家的。往常些年份来泰安县上任的知县也都想着和桓家打好关系。 桓家哪里都好,唯独有一条,子嗣不丰。 这可把桓家人给愁死。 桓家这几辈的男儿哪个不是可劲地往后院抬妾室,除了有正经名分的,那些个丫鬟通房更是不少。然有时候老天就是这么为难人,偏生不让你如意。 桓老爷本就是独子,到他那一代,他娶的是隔壁县同样乡绅人家周家的小姐,这个不算后院还有一箩筐的妾室通房。 可是这么多女人,硬是没有一个给他生出个一儿半女。 堪堪等到了三十出头,他夫人才有了身孕。 把桓家人高兴得,几乎没把周氏当菩萨供起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出了个姐儿。 当是时,家中老人很失望了一阵,不过旋即复又看来高兴起来,无他,就是个女儿那也金贵,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桓家这里一个孩子都没,偌大的家产可由得谁去继承,女娃好歹也能立女户招赘不是?! 桓家也真是后来就再没得过一个孩子,只能叹息认命了,安安心心教养这唯一的一个姐儿,金疙瘩一样长大。 桓家姐儿到了十三四岁时,桓家就准备给张罗着说亲。 不过因着他这女儿不是要嫁出去,所以说亲也跟别家不同。 旁人嫁女儿只需看家世门第,门当户对即可。可桓家这是招婿,莫说门第家世同桓家相当的人家怎么会让儿郎入赘,就说好一点的普通人家也多有不愿意的。 故而桓家姐儿的婚事上就有些犯难。 前前后后相看许久都不成,桓家姐儿到了十四岁,桓太太真急了,是把主意打到了娘家头上,想着她娘家兄弟庶出的孩子也不少,说成了就是亲上加亲岂非更好? 不过心里头想她也没第一时间跟桓老爷说,只回一趟娘家,准备同她老娘商量商量先。 “亏得你这是没直接同姑爷说些话,不然定会生出事来。”周家老太太摇摇头说。 周氏愣了一下,一时没想明白,张嘴就问:“娘怎么这样说?” “可是越活越糊涂了不成,你却让姐儿招我家的婿,若真成了,以后姐儿生的孩子也是有周家的血脉,我们家不是那些小门户又有你的关系在不好轻易拿捏,现在还好,只等你和姑爷百年之后,那时桓家是姓桓还是姓周?虽得是眼下未必有那个心思,但谁能保证你那些庶出的侄子以后一直不会起异心?”周老太太看了女儿一眼,“连娘都不能保证!你说你真把这想法很姑爷说了姑爷能答应?不答应不说还会坏了你们夫妻情分。” 周氏被她娘几句话一说,这才醒神过来,哑然了半宿,心中直直打了一个激灵,说不清是后怕还是庆幸。 她真是糊涂了! 随后一声苦笑:“幸得娘点了我一下,不然真要坏事。我这真是急糊涂,只想着让姐儿早点成亲。说起来是我不好,没给桓家生个男丁,现在害得翕姐儿要招赘。” 自来招赘能招到什么好人家,如今只能往穷苦人家里头选罢,只求那男儿人品是好的。 绝了在周家里找女婿的心思,桓家只能继续托媒人打听。 最后,还是本县的县令方大人给桓家介绍了一个人。 在泰安县当知县就没有不和桓家人交好的。 这方大人也是如此,他两年前到任,随后就拜访了本地几个有名望的乡绅,桓家就是其中之一。 方知县给介绍的人是个父母双亡,年纪比桓家姐儿大两岁的男人。 性子有些冷淡,但相貌长得极好。 名唤贺衍。 父母双亡这点让桓老爷动了点心思,他是给女儿招赘,并不求人家家里多好,说句难听的,没父没母的反而更让人放心。 桓老爷让方知县引着见了一面之后是越看越满意。 的确,这人跟方知县说的一样,性子冷淡了一点,跟人交谈一番之后,桓老爷发觉这人不错。 回去跟夫人一商量,几日后便托知县夫人去做媒说和。 这其中又出了一桩事,乃是男子答应娶桓家姐儿但不同意入赘桓家,不过他提出一条,可以让桓家姐儿生的第二个男孩儿跟桓家姓,入桓家的宗祠。 桓老爷后来回去想了想,终究还是同意下来。 如此,很快双方就过了三媒六聘定下日子,桓家姐儿就给了那姓贺单名一个衍字的男人。 一年后,桓家姐儿生了一个男孩,取名贺致,桓老爷高兴得不行。 不过之后几年桓家姐儿却一直没再怀身子,真把桓老爷冷汗都吓出来,以为桓家是不是真得罪了哪路神佛这是铁了心不让桓家有后? 直到贺致八岁的时候桓家姐儿才又有了身孕,一年后生下三胞胎,三个都是男孩,桓老爷差点没高兴疯。 也是贺衍在桓姐儿刚怀身子三个月就离开家去了边外地行任务,一直到她生产了人也没回,桓老爷才动了心思,觉得虽是三胞胎那也是第二胎,按之前说好的就还是他桓家的,正好人不在没人理论这事就定下了。 桓姐儿从身子三个月之后就一直是在桓家养胎的,三个小的也是出生在桓家。 许是心里急又或者太激动,三个小的满月之后,桓老爷就开了桓家宗祠,把三个小家伙并排写进了桓家族谱里。 落笔记名。 桓老爷打心底产生一种满足。 他桓家总算有后了。 那桓姐儿是个娇性子,在桓家时那就是被捧着长大的,说得夸张一点,皇宫里的公主娘娘都不一定有她得来的宠爱多,阖家就围着她一个疼爱,什么好东西不往她面前堆往她手里送,故而养的十分娇贵,轻易吃不得半点苦受不得半分委屈。 贺衍自己娶的妻子自是晓得那人的性格做派,所以在大儿子贺致出生后,未免孩子长于妇人手养废,他便是亲自教养,三岁后让他同桓姐儿分开住,之后带于自己身侧,读书认字学习,不假他人之手。 桓姐儿那时年岁还不大,十六七岁,也不大会照看孩子,有夫君有下人插手自不用她花费什么心思,她乐得轻松,偶尔想起来便问两句。 倒是不曾沾手带过贺致一个囫囵天。 几年后再怀三胞胎的时候,她才觉出点当娘的兴致出来。 贺致那会儿已经大了,**岁,跟桓姐儿不太亲,性子像他爹,冷漠又不爱说话,桓姐儿不是个能去贴谁的脸哄人的人,更不可能去抱着这同她生疏的大儿子亲近,也就随意丢开不很管了,反而把三胞胎养在院子里,时时逗弄。 一晃六年过去。 贺致十五岁,三胞胎已经满了六岁。 但是,贺衍自从七年前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么长日子,旁人早就觉得他是出了意外死了,毕竟那边陲地区最是凶险无比。 连桓姐儿都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之后,她就干脆又住回了桓家不回贺家那处院子了。 时常幽怨感叹自己命不好,大好年华都荒废,年纪轻轻就丧服成了个寡妇,每每想来都十分意难平。 有一日又不知看见了什么,面露愁容,伤春悲秋了好一阵,打发丫鬟婆子莫跟着,在一家湖边赏起了一池塘的残荷,谁知一时大意失足滑落掉进了水里。 被人就让来后就一直病着,反复烧了好几回,吃了几剂汤药汁子才清醒过来,养了好半个月才渐渐好了。 没成想醒来的这个已然换了芯子,桓姐儿掉进水里时就咽了气,魂魄估摸着是去投胎去了,正这空档,那肉身却被吸进去一个异世的魂儿,两厢一融合。 再醒来,便是桓翕了。 当真稀奇得很,她倒与这身体的主人桓姐儿同名同姓。 偌大一个桓宅,现也就住着桓翕一个主子,桓老爷和桓太太去年起就住去了乡下老宅。 也是没法子,桓家那么多田地庄子都是在乡下,桓老爷手头上的事尤其多,整日也是在那边跑,在老宅待得多,去年年底桓太太索性带着下人一同过去,城里的宅子就留给女儿住。 原先的桓姐儿住不惯乡下,不爱往那边去,一年顶多去个一两回。 桓翕休养了个把月后醒来,弄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后就蔫了。 她穿成家一本书中的角色。 这本网络是换翕高考完后放松心情打发时间找来看的,就是她穿越的前一晚,不过没看完。 桓翕是真的愁,好不容易高考完解放了没想到睡一觉能把自己睡到古代。 不愿意接受现实就导致桓翕这一个月尤其沉默,桓姐儿身边伺候的丫鬟就十分担心,已经请了几回大夫,而桓翕依旧一副不死不活的咸鱼样,这段时间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睡觉,希望自己一觉能睡回去。 睡当然是不可能睡回去的。 闷了一段日子,桓翕只能认命。 谁叫她还年轻,青春年少的年龄,精力精神都是最充沛旺盛的时候,再怎么难过总是会恢复过来。 听说这是个县城,桓翕咸鱼一般往外逛了一次。 得,回来之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心说古代的县城这么差火的吗,还赶不上自个儿姥姥家的新农村地段儿。 居然是黄泥巴土路。 稍微走快点都能扬起一阵灰尘的那种。 桓翕木然然回了桓宅。 看了一眼桓宅,才有点儿意识到桓家在长鸣县真的是很有钱的人家。 就这住的地方,又大又好看,比外头看的一排低矮房子好太多。 桓翕把身边的两个丫鬟打发出去,自己在屋子里呆着。 这屋子的外间外墙支起了一个大窗户,白天把窗户支开,能看见外面的池塘。 夏天刚过初秋将至,荷花全枯败了,只剩一池子的残叶。 桓翕支楞着下巴,噗着嘴巴叹气。 想着要不是无缘无故穿来了这里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去大学报道了。 现在可好,啥都没了。 正这时,外头传来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然后竹门帘一掀开,进了一个年轻的丫鬟。 名字叫采莲的,是原先桓姐儿身边伺候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叫采荷。 桓翕一扭头,懒懒问:“有什么事?”她声音轻轻的,语调拖得有点软。 采莲只觉得太太自从上次一病就变了好多,说话习惯都变了,不过这也只是脑子里一晃而过的心思,并没有多想。 见主子问话,连忙回说:“是三位小少爷回来了,正在舍厅吃糕点。” 桓翕听到三位少爷脑子就是一抽,脸色变得十分复杂。 穿越喜当妈,这事搁谁身上也顶不住啊。 还是四个孩子的妈,桓翕觉着自己没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已经是心理素质顶级了。 她看过,可这和入了一个活生生真实的世界截然不同,其实是没有什么真实感。 就是有那种一直飘着的,茫然,无法融入,也格格不入。 说起里的故事背景和情节。 桓翕她穿的这个人,并不是故事中的主角,甚至连反派和配角都算不上。 她这身体就是个边缘人物。 ——主角的母亲。 出场极少,并且是非常讨喜。 自私,偏心,愚蠢,不守妇道。 粗粗读来两三章就知道主角与他母亲的感情不好,甚至说恶劣,几乎可以说是出了血脉那一点微薄的纽带,别的就啥都没有了。 现在,桓翕穿成了这么一个人。 按照网络的通俗套路,桓翕穿成主角的恶毒生母,时间线上最好来说就是再男主小时候,五六岁最好,这样,就能给予主角春风拂面般的母爱,同主角培养起深厚的母子情谊,这样以后就可以直接抱“儿子”大腿享福了。 偏偏桓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穿越到此时此刻,原主与儿子僵硬冷漠的关系早已经形成。 主角已经十五岁了。 桓翕一脸淡淡地把这些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而此刻,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男主了。 因为,“她”另外的三个小儿子回来了。 书里给男主拖后腿炮灰,一出场就是让人讨厌的存在,恶劣的熊孩子。 ——男主的胞弟。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 六一大小是个节日,祝宝宝们节日快乐啊。 第二章 “太太?” 见桓翕久久不出声,似乎是走神了,不得已采荷又喊了一声。 桓翕垂着眼眸,一手支着下巴,慢吞吞开口道:“让石柱他们陪着玩会儿,我这会儿挺乏的。”这意思就是不用把人带过来了。 采荷点点头应下随后退下往外走,心里多少有些纳罕,往常太太最是看三个小少爷看得紧,三个小少爷从乡下回来定是第一时间要见的。 不过她也渐习惯了这些日子桓翕万事不过心的状态。 而对桓翕而言她这行为再正常不过,自己又不是真的是那三个崽的妈,并没什么母子情深,能急着见才怪。 想起原著剧情,桓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原身的这三个小儿子,因为是男主的弟弟与主角相关,前后穿插着描写的篇幅还不少。 之所以说他们是炮灰,自然是因为这三人从小到大都是不遗余力给男主添堵的,长大后更是站在一个对立面给人制造麻烦。同男主的手足之情少得可怜。 这也并不奇怪,说起来,这三个和男主首先在年龄上就相差了八岁,一方才出生一方已经长成懂事少年,从未一起玩闹过。 其二男主出生时原身桓姐儿的年龄不大,这使得她并没有为人母的责任,故而她几乎没有教养过男主,男主一直被父亲教导。而等生三个小出生的时候,桓姐儿却又突然母爱迸发,从襁褓起就开始宠溺那三个小的,彼时少年男主在一旁冷眼看着,如此心中又哪里能无动于衷,恐早就同母亲兄弟生出嫌隙。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四个人虽是同母兄弟,可却并不同姓,那三胞胎一出生就被过继回了桓家,从社会规则来讲,他们已然同男主是两家人。 如此种种相加,四兄弟感情不合并不奇怪。 而论起兄弟不睦的原因,原主自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如今,这责任通通落到了桓翕头上。 桓翕按了按太阳穴,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抿着唇没说话。 她眼睛一直看着外面,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视线其实并没有聚焦。 她在想事情。 采荷轻手轻脚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小白碗。 是一碗杏仁羊奶。 采荷把托盘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桓翕没等人叫她,自己就回头看了一眼。 采荷顺手就把羊奶端在手里递了过去,一边道:“太太病才好,怎么好坐在风口吹,回头该闹头疼了。” 桓翕伸手接了小茶碗,但依旧半耷拉着眼皮,一副精力不济的模样。 后挥挥手,“你出去吧,我一人呆会儿。” 采荷便没再劝说,拿起托盘出去了。 屋里留桓翕一个人,极安静,偶尔几丝风从支棱起的大窗台吹进来,带了些响声,沙沙鼓动,越发显得静谧。 若是从养病还不怎么清醒的时候算,桓翕在这地方已经生活了月余,不管心中接不接受,行为上少不得一一调整过来,不至于太过出格叫人生疑。 比如说她不能对伺候“她”的两个丫鬟说谢之一字。 偶有一次桓翕不小心顺嘴说出谢谢两字,便把那丫鬟惊得不行,当即就跪下了。 经那一事桓翕心中对这时代又多了些具体的认知,故而行为上就愈发谨慎起来。 泰安县是个算富裕的县城,桓家在泰安县又是大地主,十分有地位。 桓翕对这里的经济、钱财、货币、购买力等尚且一无所知。只是在出门一趟之后,知道桓家在泰安的确是富裕人家。 原主桓姐儿是个极娇气的人,这并非桓翕凭空猜测妄下定论,而是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之后,亲身所感。 她已知桓姐儿年已三十,而桓翕才活了十八年,三十岁对桓翕来说并不很大,因着自己生活的环境,桓翕对这个年纪的女人的画像大抵是,职业女性,精英,聪慧,有手段。身材火辣丰满,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嘴上涂着烈焰大红唇,身上穿着精致合体工装,脚踩高跟鞋,气场十足,雷厉风行,犀利又妩媚。 而在这里,三十岁的女人,在大家的眼中,已经是年过半百的存在,是可以当婆婆的存在。 桓翕醒来之后那几日,原主桓姐儿的母亲一只陪在她身边,家中下人都叫她老太太,而其实对方还没到五十岁。 如果当初桓姐儿是正经找赘的话,这会儿下人该叫她太太,不过毕竟当初是她嫁贺衍而不是贺衍入赘,所以现在她人现在虽住在桓家,但大家还是喊她姑太太。 只桓姐儿身边的采荷采莲除外。 桓姐儿已经是太太辈伤的人,有四个孩子,大儿十五,三个幼子却才堪堪六岁,又早几年就“失了”夫君,如今算作寡居,虽被接回了桓家,但因为这“悲惨”的身世,这人性子一直有些古怪,时而忧郁时而怨愤,三天两头使性子。 说难听些就是尖刻,不太好相处。 却这人倒是生了一副大多数男子都爱的好身材,极细的一掐小蛮腰,圆润饱满丰挺的胸部,一双白生纤瘦的长腿。 桓翕头一次洗澡的时候,看着自己,都愣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尴尬尴尬之余还些烦恼无奈。 因这本不是她的身体,天然就带着难以适应的陌生。 拿着在小白茶碗的手纤细白嫩有如削葱根,饱满红润的食指指腹若有似无地在白瓷边上反复来回磨搓。 这双手保养得极为好,显然从未干过什么粗活。 桓翕自己的手也从来不丑,可在中指上也有一个因为常年拿笔写字弄出来的细茧。这桓姐儿就完全是一双白嫩光滑的手。 桓翕抿了一口羊奶,混合着杏仁味道的奶在舌尖一圈一圈的散开,由浅入深,渐次传入味蕾,糖放得多了碗盏甜甜的味道十分沁人,喝下去让人心情愉悦,桓翕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脑中关于桓家的事也一并在思索。 “她”的大儿子贺致并不跟她一起住在桓宅,贺家另有院子,跟桓宅隔着一条街,不远不近的距离。 桓姐儿落水生病时贺致来过一次,等人醒来后又来了一次,这之后桓翕就没见过人,由此足以看出这对母子关系淡薄。 而另外三个小的则是跟着桓老爷老太太去了乡下。 当然,方才听采荷说人已经回来了。 桓翕没叫见那三个小儿子,那三人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三人之所以能长成炮灰,同他们的生长环境分不开。 叫桓翕看来,这三人就是典型富家庭毫无原则宠溺无度下养出来的废材。 这份“功劳”离不开桓姐儿,更离不开桓家二老。 当初桓翕以读者的身份看待桓姐儿同她几个儿子相处的情形。 管中窥豹,哪怕没有看得全貌,也能瞧出桓姐儿不正常、甚至可以说失败的地方。 与男主而言,桓姐儿过于冷漠对他视而不见,却又仗着母亲的身份有颇多要求。对那三个小儿却又全然的宠溺无度,致使三人一步步长歪。 一直到了徬晚,桓翕正吃着饭的时候,那三胞胎竟自己跑了过来。 三人后面跟着三个仆妇。 俱生得膀大腰圆,面如圆盘,一边跟在后面跑,一边嘴里叫着:“哥儿慢些,哎哟小祖宗!” 三兄弟闯进来的时候,桓翕正把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她吃得不紧不慢,却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愣了几秒。 紧接着听见一声童稚的声音响起,“娘!你叫石柱带我们出去看花灯!” 桓翕让这一声喊得皱眉。 她放下碗筷,抬眼看像面前三个孩子。 据说已经六岁了,一母同胞出生的三个孩子,面目生得极为相似,穿着一样的衣裳,神态不一,却都是一副小霸王模样。 不用人说也知道被养的很好,小炮弹一样壮实。 桓翕收回视线,偏头看了身边采荷一眼,采荷会意,连忙凑近,弯腰在桓翕耳边小声解释:“太太忘啦,花灯节就是这几日,老太太让人把哥儿几个送过来怕就是让来看花灯的。” 桓翕听罢点了点头,想来这花灯节是泰安县城的一种节日。 于是道:“让石柱铁柱带他们出去,再领几个健仆跟着,注意安全。” 采荷已经习惯主子这副什么事都淡淡的模样,见桓翕并没有要抓着三个哥儿问话的意思,连忙过哄着几个小主子出去了。 而那三个伺候桓家三胞胎的仆妇则面面相觑,似乎准备说点什么但看姑太太又垂着眼皮,漫不经心继续用食,那话像卡在喉咙眼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又得了采莲几个眼神,只得带着一股子郁结退下。 却说这三人为何如此? 原来这三人是桓家三兄弟的奶母,打小给三胞胎喂奶。 哥儿长大不需要喂奶了索性就充个嬷嬷依旧在身旁照顾,自忖同主子的情分不一般。 桓家的情况这些人岂能不知,知道后就越发清楚自个奶大的这三个将来是这桓家的主子。如此可不是放金疙瘩一样放在手中捧着,对三个的要求那是有求必应。 甚至在桓翕面前都自觉底气十足,恐怕心中是绝对自己是桓老太太买来的,是桓家的奴仆,真正能当主子的也只有桓家人,姑太太毕竟是已经出嫁了的外人。 不知道桓姐儿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她对那三个嬷嬷也很给几分脸面。 每每三个儿子从乡下回来,必定是先请这三人来说话,问三个儿子的事,然后再一人赏一分东西。那三人如何会不高兴! 今日在路上是几人还想着桓姐儿会给些什么赏赐,却谁知回来之后压根不见正房的人来传唤,当时三人心中已生了两分不满,心里想着可是出了嫁的外姓人,对哥儿并不如何真心,既如此她们后面在哥儿面前多说几句闲话也是使得的。 后面也只来了个采荷,说让石柱带着哥儿玩,却依旧没说主子要见人。 只到了天快黑时一个嬷嬷提醒了一句看花灯,那三兄弟才想起来,于是一窝蜂跑来了桓翕这边。 却然而,今日桓翕的反应与以往大相径庭,甚至连看都没看几人嬷嬷一眼。 等出了院子,三人中一个姓张的嬷嬷才拉着采莲,眯着一张笑脸问:“姑太太这是病还没好利索,怎生瞧着好似不大精神的模样,倒连个话都没说几句。” 采莲也不是个傻的,又怎么会行不说这妇人弦外之音,心中不满,嘴上却笑着打太极,“劳嬷嬷关心了,刚入秋就大病一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太太现都还吃着药呢。” 说完这句就说太太房里离不得人,转身走了。 直到不见的了人影,那嬷嬷对着“呸”了一口,才扭着健壮的腰身离开了。 第三章 乡下的桓老爷老太太不算,县城里桓家宅子里正经主子就桓翕一个,伺候的下人奴仆却不算少,算起来得有三十来个。 这还是桓翕“病”好之后,稍微了解了些处境让桓老太太领走了一批人的结果。 借口没多找,只说自己心中烦闷,见不得人多闹腾。周氏心疼女儿自然无有不依,立马给遣送了一批下人回乡下。 留下这些说是不能再少的,主子总得有人伺候不是。 桓翕身旁两个丫鬟,采荷采莲,一开始桓翕摸不着情况以为两人是两个小丫头,之后才知道两人竟是已经配了人成过婚的,年纪二十四五左右,孩子都七八岁了。 这种已经能叫管事丫鬟,她两个在桓姐儿身边伺候了十多年,都是得力的手下。 真正的小丫鬟,只算屋子里伺候的,桓翕现在住的秋池院还有两个,平素就是收拾屋子,泡茶做些点心。另外屋外跑腿洒扫做粗活的另有四人,余下的就是外头厨房下,院子里做活的下仆了。 主子的屋子等闲不能进去,这是规矩。 哪个下人不守规矩,让主家恶了,被主家提脚发卖是常有的事。 冠有奴籍贱籍的人在这个地方似乎连人都称不上,生死自由全捏在主家手中。 桓翕病刚好时见过周氏发落了一个趁乱偷盗主家财物的仆妇。 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离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文明时代很远了。 桓翕不太让人进自己的屋子,采荷采莲也只有事的时候的过来。 今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三胞胎回来了桓翕也没有多大的触动。 因桓家的三个少爷回归喧闹起来的环境又因为桓翕淡然的反应而归于平静。 桓翕夕食用得少,吃完在荷塘边走了一圈回了屋子。 油灯和蜡烛点在屋子里是一种昏黄的光线,朦朦胧胧的。即使过了一个月,桓翕还是不太喜欢。 让采荷传水,洗了个澡就进了寝间。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透,但对桓翕来说时间还尚早,没有多余消遣的活动,又睡不着,桓翕只靠在软榻上,手里捏着本书打发时间,正好一边晾头发。 这时代女子能读书的少,经济更繁华的地方或者说京城是如何的桓翕不知道,只知在泰安县,连桓家这样经济情况不错的家庭也不会花大力气去培养女儿。 桓姐儿上过两年学,当然不是去私塾而是桓老爷自聘请回来的老先生。原主大约就只是念熟了几本书,只些许认得几个字这话并不是自谦。 桓姐儿不是个读书的料,也不喜这一项,素来不爱看书写字,桓翕到了这里之后,发现桓家是一本书都没有的,于是这才有了她出门一趟的原因。 人的一些生活习惯和身上的特性是没法一直伪装的,桓翕更不可能一直做别人,她也做不来。 她和桓姐儿自是不一样,慢慢做出一点改变让丫鬟们除了惊讶一两回不会生出更多的想法。 毕竟奴仆无法置喙主子。 桓翕看书不过是为了尽早弄清楚如今生活的这是个什么时代。 然后知道了原来泰安县地处西南,隶属于坤州府治下,坤州府比不得京城和江南一带繁荣昌盛,且民风颇有些彪悍。 西南边陲气候湿润多沼漳之地,西以极地界连绵不绝一片原始森林,据说极难穿越。 桓翕手上的书正看到西南边界的事,森林沼漳只略略着墨一笔带过。 因她端着书,采荷就多点了几盏油灯,怕主子伤了眼睛。 她和采莲的确是最能察觉到主子的变化的,主子一场病后面色冷沉淡淡捉摸不透叫人越发敬畏,两人把那点变化丢开了去,越发仔细贴心伺候,只觉现在的主子好似多了点无形的气势,不说话时叫人不敢怠慢。 若是桓翕知道这两丫鬟心中想法,怕是要扶额叹笑,哪里就有什么气势了,不过是她这人的一个特质,她不说话想事情思考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严肃冷淡的感觉。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门房那边小丫头来传话说是几位少爷回来了,采荷打了帘子进来告诉桓翕。 往常三人回来都是住在桓翕院子里的,如今桓翕倒是不打算三胞胎拘在身边宠,六七岁的孩童委实算不得多小,再有她也是怕小孩吵闹。 徬晚时桓翕就吩咐采荷旁去另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把三人寻常用的东西都给送了过去,道:“他们三个也渐大,该搬出去住了。” 这一桩又不免让下人心中惊诧,暗想姑太太这是怎么了,好似对三个小少爷冷淡了许多。 其实不能说冷淡,只能说没有以前那样无度纵容。 只是陡然这样一对比,就觉特别明显。 “你们看着点。”桓翕眼皮都不抬地说。 采荷知道这是不用三位少爷过来请安的意思,这会儿就去那边院子住,遂冲采莲使了个眼色,采莲退下自去安排小主子的事了。 * 桓家三胞胎玩的累被各自的嬷嬷抱回来。,他们原还以为要去母亲那里回话有些不高兴,没想今日倒与以往不同,并未有母亲身边的下人匆匆来请去问话,只一个采莲过来引了他们去了新的院子,嘴里道:“哥儿都大了,还住在太太院子里不像样,太太另人收拾出了一处宽敞院子,哥儿也住得宽敞些。” 三胞胎听不明白太多话,但自个儿可以从母亲那里搬出来有了新院子还是听得懂的。 眼珠子一转一想到以后不用被母亲管着一个个眼睛都亮了,接着大声嚷嚷道:“还不赶紧带我去新院子!”完全没想去母亲身边看看。 只在嬷嬷身上来回扭动催促。 都六岁的人了,养得又好,白白胖胖的体重自然不轻,身材健壮的嬷嬷都差点没抱住,嘴里喊了一声:“哎哟可别闹了小祖宗,仔细摔下来!” 采莲将人领了过去。 这院子大,他们三兄弟一人一个屋子也够住,桓翕拨了三个小丫鬟过来照顾,那三个奶母嬷嬷自然也跟着,一副小少爷离不得自己的模样。 桓翕这边得了三个安顿好的消息就再没问,合上书,洗干净手也就睡下了。 一夜无梦。 翌日桓翕起来,收拾打扮停当后,依旧趁着早上空气清新在荷塘周围走了两圈再回去吃早饭。 桓家厨房只为桓翕一个人服务,每日吃什么只让桓翕点菜现做就是了。 饭毕,桓翕想着她又没事大概只能躺着看书打发打发时间,巧的很,刚一有这个念头外头就来报说表少爷来了。 桓翕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表少爷是谁,心说这是桓家的哪位亲戚的孩子?等采莲把人领进来才知道是自己犯了蠢。 心中喟叹,原来这表少爷就是“她”的大儿子啊。 是了,三胞胎姓桓,是桓家人,正经的少爷。男主可是姓贺的,所以只能称表少爷。 桓翕没在清醒的时候会过这本书中的男主角,眼下难得的打起了点精神来应对。 她坐在外厅的长榻上,坐在一边,中间是矮几,方差茶壶茶盏和两碟点心。 那少年刚进来,还站在下首,平平淡淡给桓翕请安,喊了“母亲”二字。 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有系带,脚上是一双黑色鞋子,眉眼略略向下,并不看桓翕。 桓翕却把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人的脸上。 俊秀白皙,鼻梁高挺,眼尾狭长,挺拔身姿却带着点少年人的羸弱之感,因未及及冠束发,一头黑色青丝只虚拢在脑后半茬。 不愧是男主,生的这般惹人眼。 桓翕也是青春慕艾的年纪,对着这样的好相貌也怔愣了半晌,眼睛里微微放光。 直至对面少年拧起眉头,沉了些声,又叫了桓翕一声母亲。 桓翕不尴不尬收回了视线,心说,哦,他现在是我儿子。 男主果然不辜负书中写的,对着自己母亲也并没什么好脸色,十分冷淡。 嗯,关系不好。 桓翕收回少女之心,意识到她现在已经是一位三十岁的妇女,心里殃殃起来,不过面上没露形迹。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放下,才说:“你来了啊,坐吧。” 贺致古怪地看了桓翕一眼。 他这位母亲以往见他来总要训斥一通,今日却只看了他半宿什么都没说,恐怕又是在打什么主意,贺致心中嘲讽一笑。 心里对这人不存期待,故而面色平平,没有真的坐下,只道:“孩儿今日过来是有事要说,昨日方大人让下人给我送了个口信,说是那边有关于父亲的消息,便让我同母亲一同过去。”说起父亲,贺致神色凝重了许多。 桓翕差点没放稳手中的杯子,心里哑然半宿,她差点忘记自己还有还有个失踪已久的丈夫的事了。 镇定地回忆了一下书中的内容,桓翕发现截止到她看过的部分为止,都并没有出现男主父亲这一角色。 这么看来,这人该是一早就死了的。 桓翕指腹磨搓了一下杯壁,随后放下,抬首慢慢说:“采荷,传话门房的人去备车,我与……致儿要出门。” 致儿,原主是这么叫的,桓翕也只能跟着这么叫。 面容淡淡,沉默了一会儿,桓翕晾下贺致,起身去了室内,换了一身衣裳,一刻钟后才出来,垂着眼皮对立在一旁的贺致道:“走吧。” 说完率先抬脚走了出去,采莲跟在一旁。 贺致闻得桓翕对失踪已久的父亲这般冷淡无所谓的态度,唇边又是溢出一丝讥笑。 作者有话要说:定个时间吧,以后每天下午六点更。 谢谢支持~ 第四章 车是牛车,车斗不大不小,用青布帷幔装饰,不是桓翕刚来的时候以为的马车。 能用得起出行工具已经是富裕人家的象征。 桓翕是后面才了解到一些,古时候也不是谁都能用马得起马车的。 并不奇怪,一来这时候马算是战略资源,许多地方不售卖,难买,不如牛车普及。二个是马匹贵,起码较之牛车贵上许多,故而一般人家出行,交通工具大都选用牛车。 别的繁荣地段不知,但泰安县不过一个小县城,能用马的人家就很少了。 桓翕上了头头辆,贺致上了后一辆。 他们母子关系不亲近,加之贺致年岁也渐长,分车而坐也属寻常。 牛车速度慢,这时候的路段地面多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地方不少,车轮嘎吱嘎吱一圈一圈滚着,摇摇晃晃颠簸着并不舒服。 桓翕有过之前一次的经验,再出行就让丫鬟在车里多铺了几层地毯,软枕也放了好几个,一路上她歪歪里头眯觉。 也不知走了多久,牛车速度降了下来,慢慢停下。 采荷掀开门帘,轻声细语叫了桓翕两声。 桓翕不是真睡,鼻头轻轻哼出一声气音,半眯着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醒神,理了理身上的裙子才下了车。 知县府邸是官派的住宅,前头是衙门,后面是宅院。这衙门修建得不如何气派,甚至外头看着有些破旧,很比不上桓宅。但毕竟是官衙,总有一种肃穆叫人不敢造次的感觉在。 桓翕跟在参观古代名胜古迹似的,视线扫过时心里总忍不住分析一会儿,倒是她身边的采荷一直绷着身子,规规矩矩,一副怕冲撞闯祸的模样。 前衙门和后宅院严格算起来不是一宅,只是外观整体形貌差不多,但各自有门进出。 生活的地方因有女主人在,收拾得也十分像样。 花草娉婷,鸟语花香。 知县夫人引二人进客厅招待,命人奉上茶水点心,但桓翕和贺致都没心情用,一个是生疏客气,一个是心里有事没心思。 双方绝客套了几句,很快方大人就过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看样子是直接从前头过来的。 知县夫人见状,连忙站起身来,面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来,推说那边管事今日来回话等着,让他们自说会儿话,自个儿先去一会儿。 桓翕回了一个礼。 等人走了,方大人才叹了一口气,又抬手示意让两人坐下。 桓翕道:“劳烦大人了。” “夫人严重了。”说完,方大人又转向贺致,道,“许久未见子宁了,进来可还好。”子宁是贺致的表字。 贺致回礼道:“大人挂念,学生一切都好。” 方大人和桓家关系不错,当初桓家和贺衍的婚事还是他做的媒,他对贺致还不错,贺衍六年前外出巡防从此未归,这些年方大人帮着照看过贺致,甚至帮着打探贺衍的消息,贺致念这一份恩情。 方大人昨日派人告诉贺致有贺衍的消息,但眼下却是这副沉静感概叹息的样子,贺致心中一沉,俊秀的面目越发冷淡。 果然,相互寒暄几句之后,方大人才看向桓翕,然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对方,叹息道:“只找到几件衣服,还有一枚荷包一方配饰,夫人看看吧。” 桓翕默默接了过来,静默了几秒后打开。 里面放这几年看不出颜色的陈旧衣服,灰扑扑的。 她伸手拿起来抖开看,上面有深深的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迹。 继续看下去,里面果然还有一个方大人说得荷包一样的东西,以及一枚玉佩。 桓翕认不出这些东西,但是从方大人话语言行也听得出看的出,这是那个贺衍的东西。 几件血衣,玉佩…… 这意思就是,人没了。 桓翕面上没什么太大反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一个没见过面不认识的人,就算知道对方死了,也很难摆出悲伤的神色来。 但这样一来,就显得她有些薄情寡义。 此时,贺致像是忍不了了一般,几步走过来,冷静而从容把那放衣服的小木箱拿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指尖有些颤抖,将那东西一件一件拿来检查。 他希望那些东西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然而事实是,他认出来了。 那枚玉佩上,刻着一个谁都能看得出来的“衍”字。 半晌,贺致倏地一下用力,“嘭!”地一下,重重合上了木箱的盖子。 闭了闭眼,在睁开,只见眼珠子里有条条猩红的血丝。 方大人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说出“子宁……”二字,没多言。 这事旁人无法劝解,说再多话也是苍白无力,只能等他自己缓过来。 而桓翕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一路沉默。 从方宅出来,两人相顾无言,贺致抱着小木箱子走在前面,桓翕走在后面。 走到了门口窄巷停着牛车的位置,采荷正扶着桓翕的手要上去。 却突然听见后方传来贺致冷淡的声音:“您现在该高兴还是该松了一口气?呵呵…”片刻,复又低声嗤笑,“想来如今母亲再无顾忌,如果愿意,明日就可改嫁他人了。” 桓翕手一顿,转头,侧身回头去看。 贺致并没有看着她或者对着她这边,而是面相车子,他只能看见他的侧背。 话说完,对方就掀开门帘进去了。 “太太……”采荷抿了抿唇一脸担心,生怕桓翕生气。 然而桓翕并没有多大反应,面上未见怒火,她低敛着眉目,弯腰进去车内,没说话。 采荷就坐在车辙旁,放下帘子,不敢再随意打扰主子。 桓翕当然不会生气,她又不是贺致的亲娘,不过她却是从贺致的话里想起来一件事。 这个原主,桓姐儿!在自己夫君生死不知失踪的几年后,有了一个暧昧对象! 这件事对桓翕的冲击比较大,别看她现在表面淡定,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扶额了。 头疼! 大约是她这一个月来一直生着病,桓家进进出出忙乱了一阵,所以那位疑似原主姘头的男人一直没出现。 而现在,她的病眼看着也好全乎了… 不行! 桓翕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必须尽快把这事解决才行,四个便宜儿子且生受着了,那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野男人绝对忍不了。 回了桓宅,先是车夫来禀,说表少爷半路下车回了贺家那边,桓翕现在没空管那个全身带刺的尖锐少年,只略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然后提着裙角回了秋池院。 原主有暧昧对象这事应该是瞒不过贴身伺候大人的,采荷采莲两人绝对知道。 但毕竟桓翕本身年龄不大,自尊心羞耻感还挺强的,所以并不打算第一时间就审问那两个丫鬟。 原主什么性格,桓翕从她生活的地方落下的形迹多少能摸出来一点。 一边高高在上一边又十分神经敏感,有些自傲,不太好说话。 十分重视名声和别人对她都看法,毕竟是桓家捧着长大的千金,让她干些龌龊勾当私下跟人无媒苟合恐她也做不出来。 端看她丈夫失踪六七年,没有确切消失出来时她也没敢改嫁就看得出她还有些底线。 但桓翕也不敢赌,暗暗思考了一下,想桓姐儿一个富贵地主家的女儿,出入都是丫鬟婆子跟着,明面上的大错不可能犯,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同男人进行书信来往。 心中有了猜测,桓翕脚步飞快径直注房内走去,一边开口打发两个丫鬟,“我有事,你们自去忙,莫要跟着。” 话落,抬手推开了门—— 却倏尔,桓翕的动作静止了。 她的眼睛看着屋子里面,环视一周。 许久,整个院子里一丝声响都没有。 针尖落地可闻。 桓翕轻飘飘放下一直抬着的保持推门的手,慢慢转身,看向院子。 四个仆妇,四个丫鬟。 桓翕脸上神情并不凶恶,甚至有些素淡过头,但是就是这种旁人琢磨不透的视线,一院子的人心里猛地感到害怕。 “噗通!” 是膝盖磕碰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一个仆妇率先跪下了。 像是会传染一般,剩下的人接二连三回了下来,低着身子埋着头,嘴巴抖了几下说不出话。 采荷采莲两个人还在状况外,见状脸色也变了,跟着眼睛往屋子里看去。 然后眼皮一跳飞快低下头,不敢插话。 半晌,桓翕突然轻笑一声,跟着开口:“谁进我屋了?”她声音温温柔柔的,但没有人觉得她这是好脾气。 “是是,小、小少爷们……”一个丫鬟战战兢兢回答了。 桓翕点了点头,没理她们,对采荷道:“去搬张椅子出来。”又转头看采莲,“去把桓盛桓泰桓定和那三个嬷嬷一起带过来。” 桓盛桓泰桓定是三胞胎的名字,但是桓翕以前从来没这么叫过他们,都是叫的盛哥儿泰哥儿定哥儿。 她乍一这么连名带姓的喊,还让采莲恍然了几秒,好在她听吩咐很快就过去了。 秋池院里,几个下人在一边跪成一排,桓翕坐在廊下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盏,看不清表情,低眉敛目一口一口喝着。 那三个嬷嬷抱着三胞胎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第五章 桓翕瞟了一眼被人抱着的三胞胎,并没像原主以前一样,小儿子们来了就拉到身边香亲。 她没急着说话,三胞胎中的一个就先撇了撇嘴,不高兴地大声嚷嚷,“才玩得好好儿的!娘叫我们来作甚。” 桓翕眉头微皱。 先前没反应,等桓盛说完了那话,抱着他的奶嬷嬷才假作轻拍打了一下桓盛,脸上笑着说道:“姑太太莫生气,盛哥儿才多大点,玩心最重的时候呢。” 这话很不止逾矩,完全不该是个下仆能跟主子说的,有那规矩严苛一点的人家将这翻天的奴才立马拖出去打死都不算什么。 原来这个是三胞胎中的老大,桓翕嘴里啧了一声,心想自己也才十八岁,白白成了别人的母亲,可她又不是真的那几个孩子的母亲,人是熊孩子或乖孩子原就同她没丁点关系,她犯不着生气着急难过。 对几个才见一两面的孩子,自然生不出什么感情或慈爱之心,她过自己的,那三胞胎也有人照料相安无事就好。 然打算是打算,现实是现实。 桓翕推门见到自己翻天覆地乱糟糟的房间时,眼皮狠跳。 三胞胎比之自己想的还要歪些,而这桓宅的下人也不都是规矩听话的。 桓翕心想那桓姐儿看来也不是很会管人,自己住的的家都是乱糟糟。 桓翕是个现代人,是个即将迈进大学的学生,对古代这些事不甚了解,这段日子也总存在一点微弱希望自己能睡一觉给睡回去,她好比一个寄居在桓姐儿身体里的局外人,一直到今日见了男主,才有些松动,想着果真回不去也还是要正经过日子才是。 这都还没等她条条框框开始接手属于桓姐儿的所有事,那三胞胎就直愣愣闯到她面前来。 桓翕又想她没生过孩子更没养过孩子,但是现在,自己完全可以掌握这三胞胎以后的日子。 说不好听点,三胞胎没了父亲,其实母亲也算没了,本质上她就是个暂代未成年监护人。 三胞胎嚣张恶劣的性格说到底就是被亲人纵容出来的。 看看桓盛,六岁的孩子,眼下对着自己的母亲满脸的不耐烦 桓翕摇摇头,真可怜啊,这孩子还不明白自己能过得这样好都是因为有桓家有桓姐儿在。 如今自己成了她母亲,溺爱是不成了的。 三胞胎的好日子到头了。 三观扭曲缺乏同情心手段狠毒的人,大都是从小养成的。 三胞胎未来都不用桓翕猜,原书中都写得明明白白,以后就是小丑一般的反角,人人憎恶的存在,社会渣滓。 桓姐儿不是个多好的母亲,所以她能把自己儿子养成这样,但对三胞胎来说,桓姐儿可一点不亏欠他们。 如果桓翕必是要做这便宜母亲了,那她不可能让自己身边留着三个只会带来麻烦的废物。 不过首先,还是要把小废物身边的刁奴给处理一下。 桓翕甚至还有空分心想人的适应性果然是最强,区区一个月时间她她就从个埋头刷题的高三学生融入成了一个古代管家太太。 她轻笑了下,那三个嬷嬷却面面相觑。 桓翕开口,语气云淡风轻,“白白拿着我家的月钱,连个孩子也不会带,恐是打量我脾气太好,谁准你们带桓盛他们来我院子里闹的?” 其中一个嬷嬷不止不认错甚至还舔着脸笑说道:“哥儿非要去姑太太的屋子里玩耍,我们拦不住,也不好拦着,怕哥儿哭闹。” “既这般没用,就不用留着了,采莲,去叫牙婆上门来。” 桓翕本来没打算把人转卖,只准备送回乡下,让桓老太太处理。但又一想,桓老太太心善,三胞胎又有泰半时间是在乡下过的,别回头又让这三个嬷嬷笼了过去。 就算是从哪儿来回哪去,不是自己不留情,只怪人生了歪心思。 桓翕捏了捏手指,低下头,在那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让人堵了嘴巴把人带下去了。 院子里越发安静,跪在地上下人一个个心中叫苦,早知姑太太今日会发作,小少爷们过来的时候她们拼死也要拦住!都怪那三个孩子的老虔婆,说什么姑太太什么事不是由着小少爷们,别回头得罪了小主子有他们好果子吃的,她们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个嬷嬷扭送走之后,桓盛桓泰桓定三人从惊吓之后迅速回神,开始惊天大闹,更有一个跑过来对桓翕拳打脚踢,一脸愤怒的表情,叫骂道:“你把嬷嬷弄去哪儿了!快放了嬷嬷,要不然我打死你!” 桓翕将桓盛的手腕捏住,面不改色。 语气轻巧温柔:“你要跟那下奴?行啊,”她回头对着石柱说:“把你们大少爷带过去,他要跟着,让牙婆一并带走就是。” 石柱才不管那么多,他一向只听主子吩咐,闷声应了,一溜抱起桓盛向外头跑去。 还在地上打滚的桓泰桓定霎时懵了,哭声也赫然定住。 张着嘴巴看向桓翕,尚小的年龄还不足以让明白一向对他们有求必应予取予求的母亲为什么今日变了,但本能让他们害怕收起张牙舞爪样子,完全息了声。 桓翕笑,看,他们其实都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胡作非为的权利。 但偏偏,享受这种权利的同时并不把给予权利的人放在眼里。 桓翕淡淡看向两人:“你们也想要去?那去吧。” 桓泰桓定两个抖了抖,嬷嬷被弄走了,哥哥也被送去了。 送去哪里? 他们本能的害怕,今天的母亲让他们害怕,桓泰突然想起来母亲从昨天开始就没抱过他们,尽管他们讨厌一向母亲抱他们。 可这样的母亲,他们完全不敢造次。 “不,不去……我不去。”桓泰的声音带着哭腔。 桓定更是连说话都不敢。 桓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往屋子走一边说:“采莲带人进来收拾屋子,采荷将桓泰桓定送去自己的院子,。” 她只说了这两句,得了话的人飞快应道:“是主子。” “对了,以后不准抱他们走路。”桓翕脚下一顿,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 “是。”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那八个跪在院子里的仆妇丫头依然跪着,没有吩咐,不敢起来,心中惶恐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短小一点哈。 谢谢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寒桂花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没人写信给兔子、月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章 桓泰桓定两人被送到了自己的院子。 不像昨天似的,三位小少爷虽被送过来,但有三个奶嬷嬷捧着伺候着,三胞胎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还会作威作福。 但眼下却都鹌鹑似的不做声。 方才在主院子里生了那一出事,有眼睛都看到姑太太方才发了好大的火,连对三个少爷都不容情。 采莲是最知道的。 她将两个少爷领过来,好歹哄了两句,又吩咐几个小丫鬟好好照看着小主子才离开。 采莲走了,没过多大点功夫两个少爷把几个小丫头赶了出去。 三胞胎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本性令他们在下人面前不知收敛,或许会被桓翕吓住,但几个丫鬟尚不能令他们乖乖听话。 桓泰蹲在床上,将被子枕头一股脑全丢在了地上,桓定还发泄似的在里面踩了几脚。 同他们以前恶作剧是一样,丫鬟就算看见了也不敢拦着,只不过今日这里没丫鬟在。 两人闹了一会儿慢慢安静下来。 桓定是三胞胎中最小的,从来都是跟着两个哥哥后面做坏事拍手叫好。 做为弟弟一向依赖哥哥,这会儿却忍不住先哭了起来,抽抽搭搭道:“二哥,怎么办,大哥去哪儿了,娘说把嬷嬷卖了,大哥跟着嬷嬷去了那是要把大哥也卖了吗,呜呜我好怕二哥……” 桓泰也很害怕,但他比桓定早出生几分钟一直是当哥哥的,这会儿便是努力捏着小拳头假装不怕,都不知道自己声音其实有些颤抖,吸了吸鼻子说:“不会的,我们回去告诉祖父祖母!有祖父祖母在,娘一定不敢卖大哥的!” 提到祖父祖母,两人多少有了些勇气,桓泰也不哭了,两人挨着头商量说明天一早就让石柱送他们回乡下,让祖母来救哥哥。 桓定小胆些,忍不住说道:“娘好凶啊,石柱都听她的话,她要不让人送我们过来怎么办?而且,二哥你听见了吗,娘方才没叫我定哥儿,他叫我桓定。”桓定声音小小的。 顽劣归顽劣,小孩儿不是一点儿感觉没有的,也能察觉到母亲态度的变化。 桓泰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兄弟二人躲着说些话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 秋池院。 外头的丫鬟跪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被叫起来,另扣了三个月月钱以作惩戒,桓翕并没有当面说一句话,全是采荷来说。 但恐经过这一遭,无人再敢轻慢不把主子放在心上。 桓翕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面前站着被请来的牙婆。 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着一副精明的模样,收拾的倒干净利落,头发盘成一个圆髻,妥妥帖帖。 桓翕有自己的考虑,方才她让人把桓盛一起带走,并不只是吓吓小孩儿。 桓盛这样恶劣性格已经形成了的,桓翕病不介意来一次狠的,一次性给他掰过来。 “把他同那三个嬷嬷一同带走,平素你是如何管教□□那些买来的孩子的想必不用我来教你。只一条,别让人受伤,其他任凭你用何种手段。一个月时间,让那孩子学乖了,且来领赏。”桓翕挑起眼皮,看着眼前人淡淡说道。 牙婆老实应了,心里却叫着我的乖乖!这位太太当真是个狠人,亲生的儿子竟也舍得用这样的手段来管教。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快乐呀。 今天下乡看爷爷奶奶,莫得时间写,QAQ晚上再补,抱歉抱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情话好听吗 5瓶;啦啦啦~、宸小木 3瓶;会会 2瓶;萧阳好帅、晨熙麻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所以桓翕之前才说自己占了好大便宜,得了个亲生母的壳子,凭她想如何管教孩子,外人都不会往歪了想,顶多也就像这位牙婆似的,惊诧于桓翕舍得下狠手。 你看这要换个继母或者旁的亲戚,就算有那个心想把孩子性子掰过来怕是也不敢做什么,首先想的一定是顾及名声,不然叫外头闲言碎语传个两句,还做不做人了? 故而这种最能惹得一身鸡毛的官司,比之那丁点的善心,大多数人还是觉着莫管闲事明哲保身来得稳当。 然到桓翕这里她就完全没这个顾虑,一旦接受了自己可能永远回不去要就在这古代生活的设定,她肯定不会允许自己身边出现几个日日排队给招麻烦的东西。 也不存在舍不得下不了手的说法。 又不是亲妈。 于是桓翕一系列决定做得利索得很。 说起来桓翕对小孩子没意见,也并非是因为看过就对三胞胎存在先入为主的偏见。 其实一开始,桓翕所思所想压根就不在这三个孩子身上。并不奇怪,三胞胎不是主角,就算是想剧情,正常人也都是从主角开始。 桓翕对三人存了烦意,是因为见识了这三人恶劣的程度。 这还要从那之前桓翕在床上养病身体没好的时候说起。 那会儿,桓老太太还在这边照看她,三胞胎自然也在。 可能是大人没空管,三个六岁的孩子就日日撵鸡逗狗,惹事闯祸。 桓翕尚且没出房门一步,有一日,就听得下人过来回禀老太太,说哥儿几个压着小厮当马骑,因为小厮走得慢了些就拿石头把人脑袋砸出个血窟窿。 这不算完,翌日且又生了一桩。乃是三人把才得的一只波斯小猫给玩死了,回头还抱怨说畜生命贱。 桓翕躺在床上听下人给桓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都觉着心头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孩,怎么就能这么恶毒? 所以昨天三人从乡下被送过来,桓翕委实没得什么好情绪。 是故面目冷淡,反应平平。 桓翕喝着茶,脑子里这些思绪一闪而过,回头放下茶盅,手指放在桌几上扣了几扣,抬了一下眼皮,问:“明白了么。”声音极为轻柔。 能做牙婆这一行的人都是个个精明,寻常话听个头就能猜到下面的意思,更遑论桓翕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 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桓太太大概是给家中娇惯的哥儿整整性子,可也真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整的。 不提心里怎么想,反正脸上笑成一朵花似的,点了点头,道:“太太且放一百个心,咱们虽没别的本事,却自来靠着调.教人的手段吃饭,定然不叫太太失望。” 桓翕嗯了一声,随后让采荷拿了碎角银子赏人。 牙婆得了赏钱,又得三个嬷嬷,一时间脸上笑意不断,做完那一番应承后才跟着桓家下人出了桓宅。 三个奶嬷嬷被捆了手脚塞上嘴巴丢在一辆板车上。桓盛倒是勉强能跟着牙婆坐上了轿子。 牙婆既然领了任务更下了夸口,自然不会砸了自己口碑,是以这会儿她就开始“教育”桓小少爷了。 当然这些桓翕都不知道。 桓翕那屋子收拾好后,她准备继续之前被打断了的事。 第八章 桓翕的寝间一般人不准进来,里头贵重东西多,摆件儿珍品不算,平素用的钗环首饰都放在带锁的首饰匣盒里头,搁在妆台前。 另一些银票地契仆人身契之类放在一口小箱子里面。以及成串的铜板碎角银,金珠子银锞子这些又放一箱子,要取时从桓翕那取钥匙拿就是。 一般就是采荷记录,采莲拿东西,对好数目再把钥匙交还主子。 原先桓翕见采荷拿着一本账本还以为她会识字,把人叫过来一问才知道是误会了,她们做账就是画个记号,并没有写字做数。 库房不说,屋子里放贵重东西的地方就那几个。 桓翕打发丫头不用跟着伺候,拿钥匙开了几个小箱子,在里头翻找起来。 果不出所料,很快在一个箱子里头找到了一叠信件,有六七封。 自都是拆开过了的,放在黄信封里,桓翕拿出来摊开一张一张看过去。 一盏茶的功夫看完了。 桓翕忍不住牙酸打哆嗦,摇头晃晃脑的感慨,居然这样黏腻起疙瘩的油腻情话,桓姐儿竟吃的这个调调。 或许是当局者迷也未可知。 叫桓翕看来,那位被桓姐儿叫做袁郎的人,写的姑且称之为情书的东西,通篇充斥着引诱引导恭维,十分虚伪虚假,不知哪儿抄了几首传情诗词,就把桓姐儿迷得三迷五道深陷其中。 看看,那人三番两次从桓姐儿这里开口借钱,从最开始的十余两,然后是二十两,再到五十两,最后一次一百两! 简直是得寸进尺胃口大开的真实写照!然端已经是这样明显的哄钱行为,桓姐儿居然还一点都不怀疑,依旧把对方一口一个袁郎袁郎的唤着。 从信件上的时间来看,就是这半年功夫发生的事。这么点时间,桓姐儿先后给了那人将近两百两银子。 五百两是什么概念,能买多少东西?桓翕投身到这里最先弄清楚的一件事流通币的购买力。 据她所知,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钱能买差不多两石大米,而这里的一石大约是一百公斤,那么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两百公斤大米,也就是四百斤。 四百斤估计都够一个成年人吃一年的了。 所以桓姐儿给出去的两百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桓姐儿一没工作,二个夫君已经“死”了,她哪里来的钱? 自然是当初桓家给的丰厚嫁妆,以及她现在又住回了娘家,桓老太太私下补贴了不知多少,又每个月还领着月钱。 她不缺银钱使唤,手上也松散,万没想到会被个心怀鬼胎男人哄骗了去。 将双方来往的信件看完,桓翕大概了解了桓姐儿这个姘头是个什么样的路数。 这么个烂局,小儿科的东西,桓翕不多吃惊,她在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到听到的见到的不知凡几,自问也有手段收拾。 拖病了一场的福,那位袁郎估计消息也比较灵通,个把月没往桓宅里递信了。 但桓翕猜,对方怕很快又要联系了。 桓姐儿这么一大块肥肉,堪称人形移动提款机,予取予求,还是尝到过味的,怎么舍得再吐出来。 心里有了底,桓翕就安安心心等着对方再使鬼蜮伎俩。 可真是说事儿事儿就到。 临近中秋节前两日,桓宅里忙起来,乡下那边老太太一车一车往桓宅送东西,腊味野味各种瓜果蔬菜,另有两筐膏肥蟹满的大闸蟹。 家下人也开始收拾屋子,布置得喜庆些,厨下又一叠的做各式月饼,走亲戚拜节时都是要送的。 这当口桓翕自个儿倒是没什么事,清闲得很。 这日,她坐在床下的竹藤席子下乘凉时,采荷在外头轻叫了一声。 桓翕让她进来了。 采荷把手下端着的银耳莲子羹放下,然后慢慢从袖笼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桓翕。 桓翕没有及时接过去,而是掀起眼皮瞟了两下,带着笑问:“什么东西?” 采荷眼皮一跳,过了一会儿把凑过去小声回道:“……是袁公子送来的。” 主子先前最忌讳这个,因怕人知道招来口舌是非,轻易不敢说半个字,这会儿子怎么一副不在意的神色,好似个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一样。 桓翕不说话,兀自看着自己手上打发时间用的书本。 半晌,采荷试探出声:“太太,那这东西……” 桓翕才揉了揉后颈,然后伸出素白纤细的手,将折叠了的黄色信封接过来,拆开,百无聊赖地看完,轻嗤了一声。 又忽然说:“门外来送东西来的是谁?” 采荷道:“还是之前那个,袁公子身边叫小六的。” “可知姓袁的住在哪儿?” 采荷心里茫然听着主子发问,更不知怎么突然叫袁公子姓袁的了,嘴下却飞快回答:“就住在燕子巷啊。” “行了。”桓翕点点头。那姓袁的“情真意切”约她外出见面,写了首歪诗放在上面说些恶心人的话,把桓翕恶心的够呛,漫不经心道:“这假情圣莫不是当上瘾了?” 旋即随手把信扔进熏香炉子里烧掉,一边嘱咐采荷,“日后外头那些猫啊狗的,凭谁去见?吃多了撑的不成?” 采荷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不打算跟袁公子来往的意思? 采荷心里一喜,高兴主子自己能想明白最好。 男女私下来往算什么事,没得坏了主子名声。姑爷虽是没了,但真要改嫁也该正正经经请了媒人上门说亲,三媒六聘过礼才是正经,哪里这样悄悄摸摸的,由此可见那袁公子不是多正派的人。 采荷喜滋滋出去了。 桓翕准备将姓袁的晾上几日让人心里有点数再说,见肯定要见一面的,不然怎么报仇外加把那些“借”出去的钱拿回来。 等采荷出去了,把之前那些信件全拿出来,一股脑全烧了个尽。 然后就等着过中秋节。 桓翕把老太太送过来的大闸蟹,匀出一筐,外加一旦月饼几罐酒,还有鱼肉点心,让人送去方府。 桓家生意上来往的人倒不用她操心,桓老太太那边俱都准备齐全。 十四那日中午,桓翕在院子里赏了两桌酒菜,让下人们吃过节日油水,然后就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她自己是得了桓老太太的信让带着几个孩子回乡下过节。 饭食过后让人套了两辆牛车,先过去接贺家那边接贺致,然后才一道出城门。 家门口的时候见桓泰桓定乖乖被丫鬟牵着,自上了一辆牛车。 从那日他们闯祸,嬷嬷被卖桓盛被带走后,桓翕再没见过两人。 桓泰桓盛日前吵着要回乡下,被桓翕饿了一顿饭,后来哭闹都不很敢了。 今日出门,乍见母亲,一直念叨大哥的两人提都不敢提一嘴,惊弓之鸟一样缩头缩脑上了牛车。 一路走了一个半时辰,才终于到了桓家在乡下的祖宅。 桓泰桓定被抱着去了桓老太太周氏那里,一见到祖母,二人都跟找到了靠山一样,连日来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哇!”地一声争先放声大哭起来: “祖母,娘打我们!娘把大哥卖给人牙子了!怎么办,呜呜呜……我好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九章 两位乖孙哭得惊天动地,周氏心疼的不行,赶紧将两人拢到身前哄,她倒是没听那什么牙婆买人之类的话,只以为是几人又闯了祸被女儿说骂了才这样闹。 自己女儿自己知道,虽则爱孩子可有时古怪事无巨细样样都要问个明白,是以三个哥儿用烦了有时不肯过去,还学会顶撞亲娘,这样一来更得桓姐儿拘着,母子之间时常回拧起来。 拿帕子给两个孩子擦了眼泪,周成又吩咐丫鬟去端几碟哥儿爱吃的电信过来,一面跟两个孙儿香亲了一会儿,一面笑说:“祖母的心肝乖孙哟,可别再哭了,是不起来你娘骂你们了,莫怕,我回头说她去!” 说完半茬儿话,周氏眼睛就直往外看,开口问:“盛哥儿呢,是不是还在她母亲那里?”这是并没信几个孙儿的哭闹话。 方在去门口迎主子们的婆子,上前一步,回道:“小姐的衣裙不当心被树枝桠划了一道,这会儿去屋里换身衣裳去了,盛哥儿……”婆子声音顿了顿,接着才小声说,“老奴,好、好似没瞧见盛哥儿。” “怎么回事?”周氏眉头拧了起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这时,被抱着的桓定突然开口,一口稚嫩的声音带着委屈嚷道:“大哥被卖掉啦!”说完还掉起了金豆豆。 眼睛通红,白兔儿一般,好不可怜。 可把周氏心疼得不行,哄了他一会儿,见那边各样点心端了过来,连忙让孙儿吃,又说:“让嬷嬷丫鬟陪着你们玩一会儿,我去见你们母亲。” 桓泰桓定马上点点头,先后颠三倒四说道:“不叫大哥给牙婆子,大哥是我们家的。” 周氏一连应承,“好好好,莫急,是我们家的。” 那头桓翕刚换好衣裳,外头就听见丫头请安的声音,便知晓是桓老太太周氏过来了。 周氏一进来,桓翕只得叫了一声娘,心说我既机缘巧合成了他们的女儿,这便是无法避免的,不定是什么缘分因由促成的这事。这么想心里就不排斥了。 周氏叫了一声乖女儿,随后又去看女儿脸色,见她气色上好,料是身上的病好全乎了,就满意点了点头。 拉着人上下看一遍,问如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好不好之类的,得桓翕一切都好的回答,才安了半颗心。 坐下喝了半盏茶后,周氏才问桓盛的事,“没看见盛哥儿,莫不是你让他走哪家亲戚家留在人宅子玩了?可是方知县府里?” 周氏自不会相信桓定口中的娘把大哥卖了那话,只以为是孙儿调皮女儿说这话吓唬他们的。 又想她这女儿也是从前娇惯很了,娇气不喜听规劝,礼数上也有些欠缺,过节的日子让孩子在别人家总归不妥,虽他们家跟方家关系不错,但今日也该把孩子带回来才是。想到这,周氏正要开口说女儿两句。 就听桓翕慢吞吞道:“桓盛没在方大人家。” 周氏没空寻究女儿怎么突然叫起孙儿的大名来,听着生撇撇的不亲近。 一听孩子不在方府里,脸上就是一愣,旋即立马问:“那你把盛哥儿带到哪里去了?” 桓翕从没想过这事要瞒着桓家二老。她抬抬手,示意丫鬟们出去,等门被关上后,这才琢磨了一套老人家比较容易接受的说辞,将事情略略说了一遍。 可是周氏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周氏似压根没听见她说的三胞胎眼下性子多恶劣已然养歪,如再不管教将来长大恐要闯下更大的祸,到时桓家不一定能给人兜住底这话。 周氏仿佛脑子里就只听见一句,她大孙儿被牙婆带走了! “莫不是我耳聋了不成,翕姐儿,你可是在说胡话?”周成不愿相信,眼睛直直瞪着桓翕。 桓翕反而冷静得很,缓缓摇头,“我说的是真的。” “你、你个孽障!你怎么舍得?我的盛哥儿!我的乖孙!你真的把人送去牙婆去了?你还是个当娘的人吗!”周氏气得直喘气,心中一怒,手下重重拍在桌子上,啪地一声响。 而后又飞快站了起来,嘴里飞快说着话,“不行,我得赶紧叫人去把盛哥儿接回来,你个不省心的东西,大过节的,生生是要把为娘给气死啊!” 桓翕神色如常,并不急着跟周氏争执,等人骂好了,问她把盛哥儿送去哪个牙婆那里了,才挑了挑眉,只说了一句:“这事娘莫管,我心中有数。” 天塌下来了! 不得了了! 这日是彻底不平静了! 周氏在桓翕面前大哭了一场,后来桓老爷回来了又哭了一场。 桓老爷得知事情始末,脸色也凝了会儿,随后就把女儿叫去了书房。 也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只知道桓老爷出来后叹了好几声,复又摆摆手,却再没干预。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周氏哪肯,回头又去逼问桓老爷,桓老爷看老妻这样模样是一个头两个大。 想起在书房个同女儿说话时的情景。 桓姐儿还是同以前一样,一副天生的娇娇模样。已经当了娘的人,但神色间还是一派任性自我。 桓老爷一辈子就这一个孩儿,从小疼到大,比周氏还宠,这孩子是在他手上长大,从牙牙学语一直抱到六七岁,曾经还放在肩头带着她在田间地头看桓家的田产。 当真是桓家的宝贝蛋。 别看冷着脸把桓翕叫到书房,但只有两人时,他就绷不住脸露出了那副慈父表情,问女儿病好没身体如何了。 这些话问完就才说起盛哥儿的事。 桓翕笑了笑,手里捏起桓老爷书桌上一方老虎镇纸把玩。 一边说:“爹还没看出那几个都被往坏了吗?”她说得漫不经心,但桓老爷又拧起了眉头。 桓老爷天生长了一副严肃相貌,寻常下人看着就害怕不敢做错事,若再皱起眉头就更严厉刻板。 桓翕心里一晃,脑子里好像冒出点桓姐儿的记忆出来,也知这人是个爱子之深不亚于任何人的,故而不被他面目所骇。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爹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桓翕垂下眼睑,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宽慰着老父亲。 桓老爷能管理这么大的田产家业,又岂会是那没有一点成算的无知之人。 三个孙儿泰半时间是养在老妻膝下,他也知道老妻因为没给桓家剩下男丁内疚自责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女儿生了男孩儿过继回来,便是有些宠溺无度,他也说过几回,可每每也争执不过那无理妇人。 其实未尝不是自己也舍不得管教,时时顺着孩子,样样都依他们,才让孙儿越发恶劣。 桓老爷叹息:“都依你吧,也是我心软,年纪大了,觉得他们还是孩子,想着多玩闹玩闹也无妨,总归会长大的。” 父女二人达成协议。 等出得书房,见了桓老爷的态度,周氏就知道这事没法了。 不免又心疼了大孙儿一场。 贺致是最后才知道这件事的,晚间吃饭时见外祖母神色郁郁,桓泰桓定二人因觉祖父母在有靠山,站在椅子上锤桌子敲着碗,吵着一直问“大哥呢大哥呢!” 桓翕眼皮子直跳,若不是顾忌二老在,恐怕当即就要吩咐下人把那两个带下去饿个两顿吃回教训方可。 贺致面上不动声色,见此却也觉奇怪,暗暗看了他那母亲一眼,然并未多问。 桓翕并未在乡下多留,第二日就令人收拾东西,将桓泰桓定二人一同打包扔进了牛车,在二人哭闹声中出发返回了县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沧海难隹 10瓶;蕴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三胞胎因入的是桓家族谱,从桓姓,在桓家长大,贺致又一向独自住在贺家,等闲几人不会见面,是以关系薄淡,虽是一母同胞,但那三个小的仿佛才是一体,在桓家桓盛为大哥,到见贺致时,三胞胎大抵才叫他一句阿兄。 贺致亦不见得对这三个有什么感情。 一早领教过这三位幼弟的麻烦程度,平素见面至多也就给个眼神而已。 是以虽听桓翕使了手段教训了桓盛,他也没自找麻烦去多问一句。 心中反而有些嘲讽,那母子四人都是惯会惺惺作态的。 父亲身死消息传来,不见母亲有半分伤心难过,反跟个没事人一样,竟不如个外人。 贺致心中被扎进一根刺,埋进血肉里生根发芽,任凭如何都无法将这介怀给去了。 愈发不想同桓翕见面。 回了城后,贺致竟自回了贺家,桓翕没说什么,让他去了,自己悠悠回了桓宅。 没几日,桓翕没搭理过的那位姓袁的人又叫人送信过来。 采荷按着吩咐出门训了那人一顿,让他休要胡言乱语,莫要赖在桓家门头,不然仔细自己让人一顿好打扔出去。 那小子吓住了,不晓得对方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唬得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一下扔在采荷脚下,然后转身飞快跑了。 采荷起跺了跺脚,怕这信里写了什么不该写的让别人拾了去就不好了,只好捡回来转身回去关上门。 信自然呈到了桓翕手上,桓翕正无聊,就看了。 许是三番两次见不到桓翕,那位袁郎急了,在心中反复询问她怎么了,怎地突然不顾他们的情分了,随后又再次约她见面。 桓翕看得作呕,狗屁的情分,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猥琐人,在外勾女挑妇竟有胆敢犯到桓家女儿头上来,桓老爷在泰安县怎么也算得个人物,既知桓姐儿身份还敢上前,怕是有备而来。 桓翕一笑,道:“是该去见一见,‘借’出去的银钱还没要回来呢。” 从信件中就能窥得那姓袁的德行一般,不去会一会,恐那人还要狗急跳墙。 采荷有些担忧,她早觉得与外男这样私下不妥当,太太写的东西落在人手上,不知会不会生出麻烦。 桓翕可从没担心这个问题。 桓姐儿才会写几个字,天生又是女子自有一股矜持,可没写什么露骨情话也写不出来。 再如今魂儿换成了桓翕,两人笔迹完全不一样,那信就是叫人看了恐也难认出。 桓姐儿活了这三十年,她不用考女状元,更不是世家里走才艺双绝路子的女公子,平素拿笔的日子屈指可数,一早说她是个不爱学的,这么多年也未见写几个大字,别提什么书法,这小姐实在只是刚刚脱离文盲行列而已。 这情况并不罕见,穷人家不说,旁的富户,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小姐姑娘多得是,这地方的文化环境如此。 相比而言,桓翕就出色太多了,虽只有十八岁,可人扎扎实实读了十二年书呢,才艺班兴趣班也没少上,跳舞画画也有普通及格水平了,硬笔书法和毛笔更是学了十余年,那字和桓姐儿不是一个档次的,怕甩了十条街不止。 那姓袁的约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夜半曲径通幽的宅子,亏他把别人当傻子,桓翕不是个由得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的好脾气,回头就让采荷去给人递个口信,约在凤仙楼见面。 凤仙楼是听戏的地方,这古代消磨时间的娱乐活动不多,姑娘小姐能玩的就更少了,看戏算是一桩老少皆宜且的项目。 桓翕没看过戏,但读过红楼梦,也看过几本明清话本子,对于看戏这茬不算陌生。想红楼梦里的贾府,人是勋爵富豪门户,养得起戏班子,家里有喜事随时都能摆台场上几场。 但在泰安县没那样的侯门勋爵,也没听说哪家养了戏班子的。 听曲儿听戏都买戏园子里,凤仙楼就是消遣的地方,每日都不少人,这可不是那些浪荡男儿去的瓦子勾栏等不正经地方,惯是女子过来得多。 桓姐儿是了爱听戏的,凤仙楼还有个她的包门日,她可是那里的贵客。 桓翕吃了早饭就坐车过去,直接对小二道:“上午的场子我包了,且要招待一客人,你莫再放人进来,就点那出‘奸面郎’的戏。”她语速飞快,脚下也不停,边走边说,人上了二楼。 这伙计也机灵,连忙应声,一一记下,他们最是喜欢包场的客人。 桓太太是个老主顾,桓家的女儿,可不缺钱。 桓翕在二楼半包的里间喝着茶吃着点心,正对着戏台那一边是一排栏杆,这块视野极好,十分适合看戏。 没过多久,一个瘦瘦高高穿着长袍,头戴纶巾的中年男子入了凤仙楼,报上名宁说有人约的,那伙计就知道桓翕的客人了。 伙计一点没多想,桓太太这般光明正大宴客,一早可是说得明白又明朗,要真要干点偷鸡摸狗的事还犯得着上这样热闹得地方。 虽是今天包了场,可园子里楼里伺候的下人奴才可一个不少的。 况且来的这人,面目普通,穿的一身旧衣,实不是个起眼的人。 伙计将人请过去了。 桓翕正嗑着瓜子儿,姓袁的进来好一会儿她才抬头去看。 哟,就这样一张脸,也敢出来勾引妇人? 桓姐儿可真白长了这么多年岁,怎么着你不图人家钱那总得图人家脸吧。 她这什么都不图,莫不是准备精准扶贫去的? 想着想着,一时又记起如今三十岁的人变成了自己,一夜长了十二岁,桓翕略略伤感,忍不住摸了摸脸蛋,她是不是该好好保养一下了,千万别起了皱纹才好,天杀的! 思绪一发散,免不得就把姓袁的晾在了一边。 那袁崇袁还等着桓姐儿迎上来,哪料她先是像没发现自己似的,好容易自己出了些声让她听见,对方却也只瞥了一眼,就没理自己。 袁崇心里一梗,很有些不太高兴,桓姐儿与自己通信时可不是这副样子!从来都是一脸欲语还休羞怯地看他! 袁崇打心底里既看不起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一边却又有些隐隐得意,毕竟将对方哄得团团转还给自己送钱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他以为桓姐儿只是在使小性子,跟桓姐儿来往了一段日子,自觉是十分了解对方。 目前还需要把人笼络住,毕竟那事还没完成。 这样想着,袁崇就露出一个他惯常迷惑人的温和神情来,唤了一声:“桓姐儿……” 桓桓对袁崇印象已定,十分看不上这样的货色,做人基本的底线都没,居然骗女人感情。 这会儿天早就不热,她还拿着把团扇装模作样摇了两下,末了才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地说:“袁公子啊,怎地这般无礼,你该称我一声桓太太才是呢。” 袁崇正准备凑过来的动作一滞,本能脸色就要垮下来不过又瞬间变了回去,但还是怎么看怎么尴尬,他呵呵一笑:“桓姐儿,怎么同我这般生疏了?可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桓翕挑眉,似笑非笑。 立在后面的采荷见状立即上前一步道:“袁公子怎么胡言乱语起来,我家太太同您可没什么关系!胡乱构陷旁人不怕吃官司么!” 袁崇脸色一变。 他正要说话,却桓翕及时出口假假训斥了采荷一句:“你这丫头,都惯坏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哪儿能说没关系,说起来袁公子之前还从我这里借走了二百两银子,我如今手头也紧,没办法只能来开这个口,袁公子是君子,定会还来的是不是?”后面半句,桓翕偏头故意看着袁崇说的。 袁崇真的僵了,绷不住假笑,脸色十分难看。 它怎么能想到桓姐儿会把这话直喇喇说出来!当初他要钱的时候说的是“借”,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可从没想过要还。 什么手头紧,谁不知道桓家是泰安县巨富,怎么可能没钱!这女人怎么这也多心眼了,难道是被人调唆了不成? 到手的钱袁崇怎么舍得还回去,但偏偏这时有个添茶水的伙计送茶壶进来,把那话全听了去!他不好拒绝。 袁崇咬牙切齿心里愤怒,却不敢露馅,只讪讪说:“正是呢,我约你见面也是准备将那银票还给你的……”说完又看了看添茶水的人,眉头皱得紧紧,这狗奴才动作怎么这么慢,还杵在这里。 桓翕十分淡然点点头,“那就最好不过了。”话落转头老向伙计,说,“可以开戏了。” 伙计得了话这才出去。 不大一会儿,对面看台下,咿咿呀呀开嗓唱了起来。 袁崇哪有心思听戏,只觉得今天的桓姐儿完全不听话,跟以往不同,几次堵得他哑口无言,压根没有之前的软弱黏腻。他在心里打骂对方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贱人,只是碍于事儿还没成,生生忍住没发怒。 过了片刻,反而十分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听说桓家有一处庄子,旁边挨着几处山,养了一种毛很长的羊,叫做长毛羊,我实在好奇的很,不知可否有幸能见上一见?” 那长毛羊是去岁有行商从外地过来,途经桓家湾,被桓老爷看上,觉得稀奇,就把一百头羊全买了。如今就养在那山上,反正周遭几座山都属于桓家,那些羊会自己找吃的,晚上自己回庄子的羊圈里休息,还算省心。 桓翕眼睛眯了眯,这人怎么突提起这个? 一群长毛羊有什么稀奇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隔壁男神 20瓶;企鹅独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桓翕想这人定是在算计什么,然自己哪有功夫跟他耗着,趁早让人歇了心思是正经。 遂嗤笑着瞥了对方一眼,慢悠悠说道:“桓公子怎么说起胡话来了,莫不是不知道我是桓家的外嫁女?你若真对那长毛羊感兴趣,只管去拜访我爹就是,岂不知男女有别求到我头上来是什么道理。” 她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挤兑得袁崇面皮涨红火气上涌,一下子就恼怒了起来,袁崇道:“呵,桓太太可是忘了日前还同在下亲热得很,在下手里还有太太亲手写的信件呢,竟然都忘了不成!” 袁崇满以为他这样说桓姐儿一定会惊慌失措然后再向自己求饶认错。 却未料,对方依旧神色平平,半眯着眼睛像是没听到一样。 只是过了片刻,桓翕突然道:“袁公子觉得今日点了这出戏如何?” 袁崇压根没听什么戏,乍一闻言,下意识往看台那里看去。 凤仙楼里的顾客大多是女子,故而这里编的戏曲也都是符合女子口味喜爱,袁崇听了两句,愣是没听出来这唱的是哪出。 桓翕又笑了笑,呷了一口茶,十分愉悦地给他解释:“这出戏名为‘奸面郎’,讲的乃是坊间有一游手好闲斗鸡招狗的二流子,偶有一日拾到了一张俊美的面皮,他将这张面皮戴在自己脸上,然后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俊美潇洒无比,于是这人开始靠着这张面皮坑蒙拐骗。一日骗了一位秀才之女,又一日骗了员外之女,再一日他竟骗到县令千金的头上。三个姑娘被蒙骗感情还失了大笔钱财!俱都后悔不已,未免那奸面郎再度祸害其他无辜女子,于是三个联合起来将此事高上府城府衙,知府闻得此事震怒不已,即刻派十数官差,一举将那人擒拿,当街揭下男子脸上那张假面皮,男子瞬间现出原,形恢复成了那个猥琐的街头二流子,最后,二流子被下令杖责而死。” 桓翕说完还啧啧有声,接着又道:“近日这出戏十分受大家喜欢,我看了亦颇多感概,想着,若叫我碰上一个奸面郎,何止打死这般便宜人,便是抓起来剥皮抽筋下油锅也不为过,袁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袁崇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哦对了,方才袁公子说什么来着,我仿佛听到什么信的?”桓翕一脸茫然,好像真的是没听清楚一样。 “没……没什么……”袁崇只觉得头昏脑涨的,今日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非常不对劲,沉默片刻,讷讷开口,“在下还有这事,需先走一步,就不打扰桓太太看戏了。”说完就匆忙起身,准备下楼。 桓翕冲着人的背影淡淡补充了一句:“还请别忘了那些银子,明日我让丫鬟过去拿。”那背影走到更快了。 桓翕拿帕子擦了擦手,心道就这点心理素质也敢出来骗人。 “窝囊废。” * 回了家,桓翕把招了两个小厮说话,一个叫大牛一个叫大虎的。 “去查一查一个叫袁崇的人,看他最近可有同什么人来往,再雇几个泼皮去他家里闹一闹。” 光口头恐吓还不行,得弄几个人真枪实弹的去给个教训,效果才会更好。 那几封信留着也碍不着桓翕,当然毁尸灭迹了更好。 桓翕把事情细细一吩咐,大牛大虎应声点头,退下后就去办事了。 第二日,贺致过来了这边。 桓翕现在算是了解了,若没事这人几乎不会过来桓宅, 反正关系反正已经这样,索性她也懒得装模作样虚与委蛇,便直接问:“有什么事?” 贺致果然也没打算跟她扯闲,面色淡淡道:“虽方大人帮着寻回了父亲的旧物,但到底……不见人,趁着这次有线索,我准备亲自出去一趟。” 桓翕眉梢一挑,迅速道:“你要去找他?” 贺致没做声,显然是默认了。 桓翕突然想起书里的内容。 故事就是从男主父亲疑似身死男主出门调查寻人开始的。 这本是个大长篇,时间跨度也大,从男主少年一直写到功成名就,就是因为太长了所以桓翕没能一口气看完,但也看了将近一半。 而显然,现在书中故事线展开了。 桓翕思索中就皱起了眉头,贺致这一次出门显见的没能如他所愿见到活着的父亲,大概是确认了父亲的身死的,桓翕有点忘了对于没出现过的配角她看的不太走心。 但有一点她记得清楚,贺致这一路上十分不顺,中途他甚至被一伙山匪给捉了去,受了很多罪不说,最要命的是,贺致毁容了,他被那些匪徒在脸上划了两刀,后来虽然被救了出来,但因为治疗不及时留下了两道难看的疤痕。 是的,男主他破相了。 也是因为这次事故,让贺致原本就不怎么开朗的性格变得更加阴沉。 桓翕抬头,看了下眼前还十分美貌俊秀可人的男主。 静默了片刻后,才说:“不准去。”她真是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 贺致闻言却脸色陡然冷,“母亲,我是去找父亲!” 桓翕面不改色,提醒道:“你父亲已经死了。” 贺致笑了,嘲讽又冰冷的笑:“您希望他死了是么?呵呵,那母亲就当父亲死了吧,我自去即可。” 桓翕头疼,烦得要死,贺致在他眼里就跟学校里那些学弟差不多,但是她真不喜欢人总对她阴阳怪气的说话。 于是也冷不丁丢出一句,“我不是你娘,你想去就去吧。” 贺致却觉得桓翕是在威胁他,一张俊脸愈加愤怒,站着看了桓翕半晌,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桓翕:“……”干什么呀,搞的自己跟恶毒后妈似的。 终究是没拦住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男主,在和桓翕吵架后的第二天,人家就利索收拾行囊招呼都不打一声,走了。 桓翕一个人在屋子里下棋,左手落下一子,嘴里跟着自言自语一句,“我提醒过了啊,是他自己不听话” 右手落下一子,又说,“跟我没关系” 整个半日,秋池院里的人都知道主子心情不佳,气压极低。 桓翕烦得差点没掀棋盘,一边念念有词,“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只是个普通读者而已啊。” 一盏茶功夫后。 “采莲——” 桓翕大喊一声,“去帮我弄一张西南地区的地图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狐狸去污 39瓶;呼啦啦 10瓶;没人写信给兔子、闲莓、芊芊、萧阳好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采莲一脸茫然,小声道:“地图?什么地图?太太,西南地区是哪儿?” 桓翕张了张嘴:“……”算了,我别解释了。 正要说带我去书房看看,又想起来桓家压根没有书房。 桓翕静默良久。 想家里没有书舍书肆总该有得卖吧,于是飞快说:“备车,我出门一趟。” “是,太太。”这回采莲应得飞快。 半个时辰后,桓翕带着采莲出了门,直接去了泰安县最大的一家书肆。 桓翕提着裙子直往里走,在柜台前问掌柜的有没有西南境的地图。 掌柜一脸狐疑之色盯着桓翕,道:“夫人说的可是舆图?在下这里并没有舆图,慢说我这里没有,怕整个泰安县除了县衙都不见得有。” 这可把桓翕说蒙了,心说不就是一张地图,怎么还搞的和军事机密一样? “真的没有?我说的是西南境的地……不是,舆图。”桓翕还怕人家误会什么,又重复了一遍。 “夫人,早年官府就规定不许私下售卖舆图,”掌柜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您行行好,可别害我,咱小本经营上有老下有小,惹不起这祸。” 话说完就招了个店伙计过来,送神一样把桓翕送了出去。 桓翕莫名其妙,看着采莲:“怎么,区区一张地图没不能买了?” 采莲哪儿知道什么地图不地图的,她字都不认识一个人,这还是头一次跟着太太买东西被人请出来呢,于是磕巴道:“应、应该吧?” 桓翕一时拧住了没想明白,然后又去了另外两家书舍,毫无疑问,都没有买到。 无功而返。 桓翕想找个说几句话讨论一下都没对象,只能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了半天,又翻了几本地形地质风土人情游记之类的书。 然后才渐渐明白过来。 是她自己犯了糊涂。这里普通人哪里用得上地图,路线什么的都是口耳相传。至于更远地方,有人一辈子都不见得出一次远门,地图这玩意儿离普通百姓还是很远的。 她现代思维一张地图不算什么,要去哪里连地图都不用看跟着导航走就是,想知道某个地方拿出手机随便百度查询一下就是,成片上百的路线障碍地域标志清清楚楚现在眼前。 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没有互联网没有先进手段,而在没有大量工具辅助的情况绘一张地图可不那么容易。 桓翕猜想,大概相当于田野作业,是人实地考察绘制的。没有卫星没有航拍俯瞰,数据都来源于实地实测,所以在这里不叫地图这个词,叫舆图。 这么一来,各种舆图的质量大概会参差不齐,官方的肯定是最好的,问题是官府不会允许这种东西流通出去,需知冷兵器时代打仗有多依赖地形。 桓翕没先弄清楚情况张嘴就要买西南境的舆图,而整个西南境极大,那书肆真要拥有一份完整舆图,那可真是要有事了。 桓翕一边的眉毛挑得老高,盘腿坐在窗台边的竹塌上,小四方几上原本空空的棋盘,被她一颗接着一颗放满了黑白棋子。 远以为挺简单的一个事情,没想到还没铺开就难在了开头上。 看来帮贺致避过去一劫还要费些功夫。 叫一般人或许就放弃算了,但偏偏桓翕是个就喜欢迎难而上的人,就像以前做数学题一样,越是某个地方解不开,她就是琢磨一晚上也一定要把难题给攻克下来,不然睡不着觉。 这次也一样,桓翕跟他给挑起了一股劲,她还就非要弄到一份完整的西南境地形图不可。 想着也不耽搁,下午又跑了一趟方府,去见了方大人。 桓翕把贺致瞒着自己不告而别出远门的事说了一说,言自己十分担心,外头人生地不熟的怕儿子出事,她想派两个人去照应,问方知县这里可有西南境的舆图。 桓翕开口说西南境地形图的时候方大人还惊讶了一瞬,但见对方一副平淡无所觉的样子,又自觉明白过来,桓家女郎自小长在泰安县,一介妇人,没见过世面,哪里知道西南境有多大,恐怕也是因为担心儿子随口一说罢了。 于是他道:“我这里致有泰安县的地图,夫人若想要我送你一份亦可。夫人莫担心,子宁出门是从我这里问过路线的,我让人抄录一份与你就是。” 桓翕当时随口让采莲拿地图,无非是想了解一下西南境的情况,再一个是因为原中描写了贺致遇险,山匪驻扎的地方,说是两面环山,往北有水,一面藏着一条天堑,烈风起扬。山匪寨好像叫虎寨。 本来想把找找看有没有这这么个地方,看看具体位置是哪,她再制定下面的计划,或是派人带他绕过那一条路,或是与返回官府交流派兵去剿匪都好,总之解决问题的办法千千万,首先那也得知道那群山匪窝藏的具体地点。 现在才明白是自己想当然了。 桓翕忍不住以食指敲了敲脑袋,提醒自己以后可不能犯傻。 西南本来就民风彪悍,许多地方也没那么太平,马贼土匪作乱也其实常有的事。 行商之人知道的是最清楚的,所以古时候有镖局这个行当。穷人普通百姓还好,身无家财没几个人会去打劫,而官员家眷以及那些富贵门户远途出门就十分危险,就算走运河水路出行也可能遇到水匪。 桓翕各类书记看得越多,越发意识到这时候的安全问题。 估算了下时间,贺致出事应该是在出门的两个月后。方知县给了路线,虽然不一定贺致一直按着这个走,但大体上应该不会错。 桓翕拿了路线图,感谢了方知县一番才回了家。 贺致那边她是有打算搭把手,但是也不急,想了想,桓翕写了封信送去乡下给桓老爷,让他送三个家奴过来。 桓家是大地主,家中自然蓄养了许多私奴,这些人大多是从外地逃荒流窜过来的流民,快饿死活不下去了就贱卖自身给人当家努。 桓家家大业大,人头税高,故而会采买没有户籍的私奴,且几乎是各个大门户都在官府默认的情况下大收私奴。 桓家也有两三百奴,这些私奴养好了都很会做活,能吃苦,力气大。 几个奴仆不算什么,桓老爷问都没问原因,隔日就给女儿送来了。 三个家奴,再配上两个小厮,桓翕命几人几人按方大人说的这条路线去寻人,半个月送一次消息回来。 又想着这时候消息来往十分不方便,又慢,就给了个时间,眼下已是九月底,如果一直找不到贺致,一月初就往回返,如果找到了就跟着大少爷,保护着人。 几人站在一旁老实应答。 之后让采荷去给他们准备车上要用的被褥棉絮厚衣服,干粮腊肉等能放的吃得,没用牛车,配了两匹拉的骡子车,再给足了银钱。 要先走官道去坤州府,这段路程倒是十分平安。主要是过坤州府之后要十分小心,最好能跟着商队或者车马队一起走,好歹相互有个照应。 桓翕一套一套的理论经验交代给几人,听得几个一愣一愣的,心说不愧是当主子的,读过书的姑太太,同他们这些下等人就是不一样,登时心里佩服得紧。 一切准备就绪,择了个天暖气清的日子,桓翕打发几人出门。 桓翕势要弄一份舆图的事没丢下,想想古代什么都落后,别的力所不能及的桓翕也不指望了,地图还挺重要,谁能确定以后就一直不出门呢,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不过大抵是要费些功夫。 想到这桓翕先把从方知县哪里讨过来的泰安县地图找了出来,准备先研究一下,看地图她会,绘制地图可没干过,不过也无妨,可以花钱雇几个专业的人。 谁知地图一摊开,桓翕傻了眼。 这……这是地图? 一整张舆图上全是一座座的小山头?小山头标了一些字,被小山围绕在中间的一块位置就是泰安县。 桓翕:“……”这算什么地图啊! 当然是算的,桓翕之后自己狠查了一下,才发现,这时候许多地图都是这样的,以山川为走向绘制,还有一种以水路陆路为标准绘制,这两类图,俱是从主观视角出发,以日常生活中人们的使用需求为主,依赖实际观测与经验,借助譬如司南和天象等简单的定向与测量技术所绘制而成。 而桓翕脑子里的那种,她熟悉的地图,在这里乃是军用作战舆图!不用说是由其目的决定以客观比例为基准。 真正做出来的成果怎么样桓翕不知道,因为她没见过……且这个估计要取决于这个时代的数学地理水平。 这个桓翕也不清楚。 再一次,她想当然了。 算了算了!桓翕挠了挠头发了苦着脸一股脑把这些东西丢开,摊在案桌上的一堆书懒得收,转头爬上了床。 都是贺致那小子惹出来的事,让她跟着忙了几天! “我钻什么牛角尖啊。”桓翕咬着被子在床上翻滚,“谁叫我是高考生,遇见个问题非要刨根问底,好了吧,撞墙了吧!” * 从这一桩里解脱出来,桓翕终于不再翻翻翻查查查了。 采荷采莲松了一口气,总觉得前两日太太魔怔了似的。 怎么就突然盘弄上那些书本子了,又不是掉书脑袋的秀才要考状元。 不过也没闲工夫了,翌日,带桓盛走的那个人牙子过来回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这种设定啊,勿深究,谢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挽小晚 20瓶;隔壁男神 7瓶;企鹅独 5瓶;葵花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桓盛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句不许把奶嬷嬷送走的话,不止没有留下嬷嬷,反而让自己被一同送走了。 被抱着扔进车子里的时候桓盛彻底慌了,哭得撕心裂肺,手脚并用用力挣扎拼命往外跑,但是有人拦着,他踢人打人抓人都没用。 随后牙婆也上了车,车子动了,桓家大门渐渐消失在眼前。 桓盛内心惶恐不安恐惧,哭声不止,脸上全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慢慢的,她哭得声音都哑了,小手还扒在车门处不肯放。 以前不管做了什么事闯什么祸,只要一他哭,大家都会来哄他来抱他,没有不能如意的事。 外祖父母喜欢他,母亲更是样样依自己。他和两个弟弟一起玩,谁都不怕,没有谁敢对他们不好。 可是现在,他被卖了。 弟弟们在家中,只有自己被丢在车子里。 六岁的孩子,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而任凭她如何闹腾,车里那个女人都无动于衷,只瞟了他两眼,就自顾自嗑瓜子去了。 很快,桓盛被带到一个地方。 是一个一进一出的小四合院。 这牙婆人都叫她薛娘子,不到四十岁,她还有个夫君,两人一起干了这行将近十年,常年就是辗转周边各个镇子村落,卖儿卖女的人家很不少,要么就是生多了养不起,要不就是家里有人生病急需钱,总之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薛娘子花钱把那些孩子买回来,再送到县城州府卖予那些富户作丫头,赚个价差。 买来的孩子有大有小,女孩居多。通常买回来后还要先养上个十来天,盖因有些孩子实在见不得人,大多面黄肌瘦,畏畏缩缩,还脏兮兮的。 不略略捯饬一番教些简单的规矩,送上门人家也不要,更卖不出好价钱。 干了这么多年的营生,薛娘子已是十分了解。 她刚领着桓盛过来,就见自家丈夫已经回来,这次又收上来十多个孩子,男娃只有三人,其余皆是女孩。 他丈夫乍然一见薛娘子带着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生得玉雪可爱的男娃,登时觉奇怪,是以连忙问:“哪儿还的这般白净可爱的娃娃?别不是拐子拐来得,娘子,我们虽干的是这买卖奴仆的行当,却这货源都是明明白白,双方自愿的买卖,那等丧天良拐来的孩子我们可不能要!要遭天谴不说保不准日后被官府追查到还要连累一大家子!” 薛娘一听自家丈夫的话,一下子就笑开了,翻了个白眼说:“想什么呢,我岂会是那样的人,你看我什么时候跟人牙子来往过。” “那这是?”男子看了一眼跟在薛娘子后面的桓盛。 薛娘子立即叫来一个丫头,使了个眼色让人把桓盛领出去。 然后才把事情始末同丈夫说了,他丈夫听后亦是十分唏嘘。 端是有些佩服桓翕。 桓翕来薛娘子这里第一天,薛娘子就把他和另外四个小男孩安排住在一起,后又派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教他们规矩。 桓盛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地方,小小一间房,一张长炕,五个人挤在一处住,那些孩子都脏兮兮的,长的丑,穿着破衣裳。 但力气却不小,每次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打架似的抢,自己吃完了还要抢别人的。 薛娘子这里一天给他们这些人吃两顿,食物都有定数,只有少的没有多的。 吃的东西桓盛从来没见过,每次都是一碗白粥,再加一个黄黄的干干的很硬东西,后来有一个孩子告诉桓盛这个是窝窝头,说很好吃。 桓盛不屑一顾,大声告他们,说这些东西他们家下人都不吃,他家里吃的是肉,各种肉,鸡蛋鸭蛋。还有四食轩的点心,桂花糕糖糕奶糕,哪一样都很好吃!他才不吃那什么窝窝头! 不吃自然有人吃,很多孩子都是家里穷得吃不下饭才被卖了,人生短短的几年可能都没吃过一顿饱饭,桓盛不吃,一个人就飞快把桓盛的那一份给抢了,吃完了后,还冲桓盛做鬼脸吐口水,讥笑道:“略略略,撒谎精!你家这么富贵咋你爹娘还把你卖了呢!我看也是个穷鬼吧!” 桓盛从小就是小霸王,还没怕过谁,这话就像是一个开关,勾起他心里最害怕最难受的地方,他娘不要他了! 桓盛被激怒了,冲过去和人打了一架。那孩子虽然瘦小,却是从小在村子里野惯了的,不是省油的灯,桓盛的肚子被他踢了好几下。 最后还是其他孩子怕被牵连,去叫了管事的嬷嬷过来,嬷嬷黑了脸,罚两人晚上不许吃饭。 桓盛一天没吃,晚上饿得肚子咕咕叫,睡在炕上直掉眼泪。 他想祖父祖母想娘了,想告诉他娘自己以后会乖会听话也不做坏事,让娘不要卖了他。 桓盛是靠着墙一边睡的,挨着他身边睡得男孩比桓盛大两岁,是告诉桓盛窝窝头叫窝窝头的那个男孩,他睡得不太熟,听见啜泣声就迷糊醒过来,发现是桓盛,就问他,是不是肚子饿了。 桓盛抽抽搭搭点头,屋子里黑漆漆的,不知人看见没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那男孩儿稀稀疏疏翻了个身,从自己枕头下面掏出一个包着东西的小手帕,然后往桓盛那边靠过去,咬着他耳朵小声说:“这是我白天藏起来的,原想着饿的时候拿来吃,既然你饿了就给你吃吧。”说罢把小手帕打开。 冷点的窝窝头已经很硬了,男孩却没觉得有什么,依旧十分珍惜,他见桓盛没有动,就自己伸手过去,用手指掰下来一点,然后凑到桓盛嘴边,十分熟练,像还在家里时哄弟弟是这样说道:“乖啊,快吃,吃了就不饿了。” 桓翕嘴巴一瘪,被安慰得委屈一下就涌了上来,又掉了一泡眼泪,才就着人的手把窝窝头一点点吃了。 吃完后,桓翕见身边人把小手帕往枕头下面一塞,眼看着就呼噜呼噜睡过去,就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推了男孩一下,说:“你还没有洗洗手啊,怎么就睡了,不干净。” 那男孩子闭着眼睛从鼻子哼出一声模糊的笑,“你真是哪家的小少爷啊,这样讲究。” 很是过了一会儿,桓盛才小小声说:“我是桓家的小少爷,我叫桓盛,大家都要我盛哥儿,你叫什么?” 那孩子大概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个白胖的哭包还是个话唠,就道:“我叫周翊,好了快睡!明日还要早起的。” 第二日,桓盛不敢不要他的窝窝头了,可是他还是不喜欢吃,不过为了不便宜那个和他打架的那个人,他把自己的一份东西抢过来,只喝了白粥,然后把窝窝头塞给了周翊,挑了挑眉毛略抬着小下巴说:“还给你的。” 周翊什么都没说就接了过来,他是想这小孩现在不吃别晚上又饿了,他可再没有多余的食物给他,昨夜要不是看他哭的那么可怜,他都不会贡献自己的存粮给他,所以周翊收得理所当然,心想大不了晚上再喂给他就是。 薛娘子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桓盛日日都有新的感受,更深的认知。 人牙子说,所有的人养了半个月后就要送去大户人家卖掉,可这半个月也不是白养的,他们每日都要做些活,挑水劈柴扫地这些,还有洗自己的衣裳。每次桓盛做不好这些事情的时候,之前和他打架那个孩子就跑出来笑话他骂他。 然桓盛就是再如何大哭,也再没有人来给他撑腰哄他了。 桓盛每天晚上都会想家人,想回去,还有一次哭着从梦中醒来。 牙婆日日都过来教他们规矩,告诉他们以后见到贵人如何行礼,如何说吉祥话,如何伺候人。 桓盛就站在里面,吸着鼻子,一脸难受。 …… 薛娘子把桓盛的情况跟桓翕一五一十禀告了一遍。 这才过去半个月,桓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嚣张顽劣的小少爷了。 “一开始总哭,这几日都不哭了,乖乖的,你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不爱其他孩子说话,瞧着可怜哟。” 半晌,桓翕敲了敲手指,又抬抬眉尾,说:“你觉着盛儿改了许多?也听话了?” 薛娘子点点头,她那里什么样的野孩子都有,也是怕那金贵的小少爷被人欺负,所以她才悄不声息安排了个懂事又厉害的周翊在他旁边,那周翊也果真不错,小少爷的确是变了很多。 桓翕估摸也行了,未免矫枉过正,于是开口道:“如此我明日便去接人,辛苦薛娘子了。” 薛娘子眯着一张笑脸,忙说:“不敢当。” 采荷适时端着个托盘上前,那上面盖着一块红绸布,一揭开,里头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个雪白的小银锭。 白的晃眼。 十两一锭,一共一百两。 “你应得的,拿着吧。”桓翕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玉色江湖 20瓶;燕尾一行 6瓶;闲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不提桓盛,只说留在家里的桓泰和桓定,自从身边没了不安好心挑事的奶嬷嬷,又因为哥哥被卖这个打击太大,从被桓翕带到县城这边家后,再没以前那么调皮捣蛋。 桓翕把院子里的规矩从新立了一遍,条理分明,各处出入做事自有章法。 又把石柱铁柱两个人配到两人身边,还特地嘱咐过不许再同以往似的万事由得二人。 各处井然有序条理分明后,又没有了领头的,两兄弟安分下来,也主要是桓翕不太理他们,小孩估计心里有感觉,害怕。 第二日,桓翕就乘坐牛车出门,往牙婆薛娘子那里去,薛娘子那处院子偏,一直靠近县城外,牛车速度又慢,走了有半个时辰方才到。 因薛娘子这里昨日就知道桓翕要来,是以便一早叫个孩子在门头看着,若见有车来就叫嚷一声。 桓翕今日坐的是一辆大些的牛车,向来是出门做客用的一辆,不跟寻常街门口的拉客的长板车似的。 远远的看见,就知是个富人。 被薛娘子叫过来守门的那个孩子一下子望见牛车,转身一溜烟往院子里面跑,扯开嗓子大声喊:“薛娘子!来客了!来客人啦!” 那些在后院做活的孩好奇,但不敢乱跑,只能巴拉在走廊拱门处偷偷看上一眼。 这些日子薛娘子跟他们讲了不少大宅大院里的事还有各种规矩,乍一听闻有客人上门,便以为是有买家上门。 正好他们这些也该是时候卖出去了,薛娘子都说了,她这里可供不起这么多人的吃喝,他们早卖出去早省事。 这些孩子被家人卖时就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后薛娘子又说,将他们卖了也不一定是坏事,想他们在家时可能连一顿饱饭都不曾吃过,但如今却不同,如果哪个运气不错得了造化跟了位好主子,别说只吃饱饭,就是吃香的喝辣的都不是妄想。 “那可真是掉进福窝窝喽!”这句是薛娘子的原话。 因此,他们这些人心里既紧张又一些期盼,想着能遇见个好主家将自己挑走。 薛娘子将桓翕迎了进来,一脸的恭敬相,正准备让人进正厅先喝些茶吃些点心。 桓翕却摆摆手,道:“不用了,直接带我去看盛儿。” 薛娘子就没有再说什么,引着桓翕往后头去。 桓盛在后院子里,蹲着看周翊洗自己的衣裳。 周翊闲得无聊告诉他说自己这两身衣裳是来了薛娘子这里才有的,他被卖时只穿了一身破得不能再破的衣裳,倒是卖了后才穿上这没有补丁的衣裳,故而十分珍惜。 桓盛不懂,就捧着脸呆呆的看。 周翊说:“别光看啊,帮我舀一瓢清水过来。” 桓盛抿了抿唇说:“你叫我吗?” “不是叫你还能叫谁我的大少爷?快点吧,你动作太慢,回头又被人说的。”周翊冲他哼了两声,又道,“我弟弟比你还小两岁,在家都会拾柴火了,许多事都能给我搭把手。” 桓翕瘪了瘪嘴,听着心里委屈,就鼓着脸说:“我以前有奶嬷嬷还有小厮伺候,才不用干活!” 周翊头都不抬,以为他在说胡话,只继续洗衣裳。 桓翕心里难受,吸了吸鼻子,又掉了几颗眼泪。 正这时,他听见一道声音,好似喊了一句“盛儿”。 桓盛是蹲在周翊面前的,周翊对着门口,所以反而是他先抬头看见。 他看见一个这辈子都没看过的漂亮的好看的人,穿他认不出的金贵衣裳缓缓走过来。 半晌,周翊才喃喃开口:“盛哥儿,她是叫你么?” 桓盛听了飞快回头,然后就见到了自己母亲。 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不会说话的一样,直到桓翕又叫了一声盛儿。 桓盛这才瘪嘴,嚎啕大哭起来。 接着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抱着桓翕的腿不撒手,一边喊叫:“娘,娘。” 桓翕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弯腰,拿帕子轻轻给他擦眼泪,又将他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细语说:“盛儿,娘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你以后听话吗。” 桓盛只知道她娘来了还抱着她,所有的感情一时间全部涌了出来,满心满眼充满依赖,紧紧抱着桓翕的脖子,埋在她身前,呜呜说:“娘我听话,不闯祸了,娘带我回去吧呜呜……” 桓翕道:“乖孩子。”然后又哄了他几句。 桓盛别的什么都不想说,现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娘真好,他娘很爱他的。 “来,过来,跟薛娘子说再见,我们回去了。”桓翕捏了捏小孩的脸。 桓盛乖巧照着母亲的话说了一遍。 采荷见桓翕抱着桓盛有些吃力,上前一步说:“太太,我来抱盛哥儿吧。” 桓盛却不肯,抽搭着鼻子说,“我想娘抱。” 桓翕想着她让这小孩儿吃了这么多天的苦,心中不定吓成什么样子。 内心稍有些愧疚,这会儿全当安慰孩子,本来就是自己占了她娘的壳子,抱抱他也理所当然,于是拒绝了采荷的话,“无事,我来抱。” 这院子里还有其他孩子,看见那个长的好看的男孩子被个仙女一样的人抱起来,他还叫她娘,无有不惊讶羡慕,心想原来他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 他的命真好啊! 而那日那个和桓盛打架的男孩也在其中,见这一情形,却是害怕的躲了起来,心中又妒忌又难受,没想到那个撒谎精真的这么命好,他很怕人报复他,只好缩在暗处躲了起来。 桓盛被桓翕抱着正要离开,桓盛突然在桓翕耳边说:“娘,能不能让那个人跟我们一起回家?” “嗯?”桓翕低头。 桓盛伸出一根手指指了过去,桓翕也看过去。 过后扬了扬眉,问:“盛儿为什么要他?” 桓盛说:“他给我饼子吃,还拍着我睡觉。”反正桓盛觉得,这里这么多人,就是周翊对他好,所以他想把周翊带走。 桓翕笑了一下,看着周翊,点点头,说:“行,把他带回家,以后给你做伴读。” 桓盛不知道伴读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次回家后他就要开始上学读书了,只知道娘依就他的话,心里十分高兴,一下子就笑起来。 不用人说,采荷就拉着薛娘子一边商量买下周翊的事,片刻就弄好了身契。 桓翕带着孩子这才出了这院子,上车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错,又写得比较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萧阳好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三胞胎六岁了,还没上过学,桓老爷一早提了一嘴,但周氏觉得孩子太小舍不得他们起早贪黑地读书,只说:“咱们家又不用孩子考状元,桓家偌大家业以后都是他们的,等再大两岁请先生家来也不迟,何苦早早拘着他们!以后能认字会看账本就成,这几个聪明呢。” 周氏的目标直清晰又明确,她这三个孙子就是桓里的宝,哪用得着费尽心力去读那些四书五经,能传业守业就成。 桓老爷小声骂了一句头发长见识短,最后却到底没有坚持让四五岁的孙儿去上学堂。 上次回家桓翕和桓老爷沟通过,也说了读书的事,桓老爷一看孙儿都六岁大的确不好再耽搁,就应下了马上给几个孩子物色先生这事。 这年头读书人大多清高,越小偏僻的地方读书人越少,比不得文风鼎盛的江南一带。 泰安县的举子秀才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还有些年纪大的自己在家开了私塾收学生。 桓家不缺那几个银钱,自请得起人来授课。只他家向来没和读书人打过交道,桓老爷怕自己找不到好的,于是就去方知县那里拜访了一回,问他有没有认得的先生,托对方帮忙留意一下。 方知县路子肯定比桓老爷要多,他应承下来后,没多大功夫就给桓翕这边送来口信,举荐了一位先生。 还是位举人,桓翕倒对秀才举人没要求,本来就是只为给三个小孩儿开蒙,能教他们做人道理,让别长歪就好。 而另一边桓盛回来后,桓泰桓定两个高兴得哇哇大叫,可再看身边跟着母亲,登时就小声起来,不过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再说桓盛,他经了这一遭,十多日的生活显然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是桓翕突然出现将他接了回来,故而他对桓翕的亲近达到了顶点,特别是桓翕只要主动捏一下他的脸或者摸一下他的头,桓盛就会凑着挨过去,抱着她满心满眼都是的依赖。 三兄弟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桓翕亲自抱着桓盛过来,到了地方,桓盛还有点不肯下来,腻歪在桓翕身上。 直到桓盛桓定喊他“大哥,大哥!”小孩儿才翘着嘴巴下来,唤两人,“弟弟。” 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很深,分开了这么多天,桓泰桓定简直有说不完的话,拉着桓盛争相说:“哥哥,祖母给咱们买了一匹小马,我们都玩过了,现在带你去玩好不好。” 他们说的马是一匹白色的小母马,当初是桓定无意在路上看见别人骑马,吵着要,周氏就托人买来了一匹回来。 桓翕看他们三人玩了起来,嘱咐了下人几句才离开。 她一走,桓定悄悄回望了两眼,然后看着桓盛,嘴巴撅了起来说:“大哥,娘怎么抱你啊,她都没抱我。” 不单只是桓翕穿过来之后没怎么抱这些孩子,原来的桓姐儿从孩子一两岁时就不怎么抱,都是婆子丫鬟抱着的。 所以刚才看见桓翕一路抱着桓盛过来,桓定觉得心里闷闷的,羡慕得很。 桓盛听到这话,嘴角却一下子挑了起来,透着得意,“娘喜欢我啊。” 桓泰桓定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甘落后地哼了一句:“娘也喜欢我们!”可是娘没抱他们…… 桓翕让采莲反复收拾一处院子出来,取名有容院,用做三兄弟以后读书的地方。 这日中午,方知县就令方太太送先生过来。 依着桓家的情况,没个成年男丁在,只桓翕一个女主子,未恐叫人多舌说是非,方知县费了些功夫才找了这位年逾六十的老先生。 桓翕感激不尽,给人见了礼,奉了茶,说了会儿话,领着这位姓吴的先生去了有容院,桓盛三人一早乖巧等在那里,桓翕令三人拜见先生,一系列事情后,才算是定下来。 若是以往三人不一定坐的住,还这般听话,不过经了这么多事,如今桓翕日渐积威,同以前也是全然不同,不曾放任过几人,桓盛不用说了,其余两人也都乖乖的。 把三人学习的事解决,桓翕像泄下一个重任似的。 忍不住道:“比我刷几套真题还麻烦些。”一边摇了摇头。 采莲给她端茶过来的时候,顺道跟她说了一件事:“袁公子那边的钱还回来了,不过袁公子还让我给小姐带几句话。” “哦?他说什么。” 采莲回:“袁公子说他先前之所以问长毛羊的事,是因为他也从货商那里买了一些,见我们桓家的羊养的好,就想买我们家的一个山头养羊,让太太考虑一下。” 桓翕眉头一挑,翕就听出问题来了。 其一,她观袁崇这人抠唆爱财极为市侩,家中很是普通并非有钱人,一个山头对普通人来说并不便宜他哪里来的钱? 其二,泰安县周遭多少地方,山头不知凡几,上次桓翕给了人一个下马威两人算是撕破脸,对方为何还独独要买桓家的山头。 桓翕脑子转得飞快,几秒钟的功夫,她问:“姓袁的可曾说想买我家哪一座山头?” 采莲点点头,“说了,小河岭山。” 桓翕一抿唇,过了会儿,开口:“我明天回乡一趟,袁崇那边你先别给他回话,等我回来再说。” “是,太太。” …… 既然觉得奇怪,当然是亲自去查一查的好,反正桓翕也没有什么事干,每日在家只能喝喝茶看看书打发时间。 采莲采荷两个都能管着家,留在家里看着几个孩子,桓翕就不带她们了,另外叫了两个小丫头,然后坐车出了城。 桓家乡下这边,地基大,宅子就造建得大,仆人也多,热闹。 桓翕一到,就有人看见去通报了。 周氏见女儿来了高兴得很,牵着她的手,笑说:“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寻常不是过年过节都不见你乐意走动,有没有带我的乖孙回来?”一边说她一边往后面看了看。 桓翕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放下,道:“没有,他们上学了娘又不是不知道,还有我过来是有些事,带着他们作甚。我爹呢?” “你爹去镇上了,有位姓陈的老板手上有个当铺行,他最近缺钱使唤,就约了你爹问他愿不愿意盘下来。” 桓翕点了点头,对周氏说:“那娘使个人带我去小河岭山。” 周氏诧异,“你去那儿做什么。” 桓翕已经站了起来,一边回:“娘先别问了,回头等我爹回来再说。” “那行吧。”周氏到底没再说什么,她一直也不大管外头的事,说多了也不清楚。 回头周氏就叫了熟悉地形情形的家仆,带桓翕去了小河岭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s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望君心 10瓶;crocodile、一条小锦鲤阿園 5瓶;羽言之霁、月色真美 2瓶;一只快落的柠檬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小河岭山看上去和其它山头也没有不同。桓家有五六座山的私产,都是上一辈就买下来的,小河岭山是其中之一。 桓翕对山头没什么研究,在附近转悠了半天,主要是跟仆从说话,她直觉那姓袁的惦记小河岭山肯定不单纯,于是问仆从:“最近可有看见什么外人陌生人在这附近山头转悠?” 仆从性子老实得很,有一句说一句:“姑太太,其实咱这座山已经荒了许多年,像另外几个山头都种了果树和山货,就有专门的管事打理,年年都丰收。但是这小河岭山,小的之前就听老爷说起过,这是当年曾老太爷时候就有的,说是那会儿有人欠了咱家的债,后来没钱怀不上,于是就拿了这山头抵债,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山土质不好还是风水不好,里头野物山货山少不说,种上去的树也不丰收,折本,一来二去老爷就没管了,只任它荒在这里。” 这样的山这样的情况,按道理袁崇不可能不知道,既直到还点名要买可不是不对劲么桓翕心想。 思索了几秒后,她又开口:“既然不好,放着也是没用,我爹就没想过卖了?” 仆从挠了挠脑袋,憨憨一笑,道:“先不说有没有人买,照着老爷的话,咱家哪就缺那两个钱,叫外人看见了笑话以为我们桓家怎么了呢。再一个是祖上留下来算是祖产,平白无故的怎好去动?” 桓翕听人说完也笑了,感情这是兜里有钱无所谓,白放着也不准备卖时觉着脸面不好看。 那边仆从还在继续说:“因这山也没管理没种什么,算是荒着的,平素山脚下附近一些住户还有小孩过来,我们也没特意去管。” 这意思了桓翕明白了,虽这山是私人家的,但因主人家放任着没管理,旁边的农户人家也会上山采摘野菜什么的。 所以别说什么陌生人的,这里就是一直有人来人去。 这山不是很大,更不荒,因为有人出没早有走出来路来。 像这仆从或者拿着农户一天走个几趟不算事,不过今日跟着自家姑太太,金贵娇娇的一个人,哪里能走山路,仆从心里摇摇头他可不能带人上去。 “姑太太,到头了,再走就进山了……”仆从老实说道。 桓翕提了提裙角,头也不回:“进去看看。” 仆从欲言又止,又抓了抓头,憋出一句:“姑太太,山里头路不好走。” 桓翕一顿,抬眼看了人一眼,明白了,这是觉得她上不去。 她年轻力壮的,爬过多少山,走过多少名胜古迹啊,怎么现在还遭人嫌弃上了呢,可见这古代富户人家的女子娇弱。 无声叹了几口气,桓翕木着脸说:“上去看一看,我无事。” 仆从无法,领着人上去了。 在山上走了一会儿,单看也看不出什么,有些草蕨类植物长得还挺茂盛的,绿葱葱一片。 期间还碰上了几个小孩子,背着背篓提着篮子,十来岁的年纪。 见了桓翕,惊得说不出话来,本能缩手缩脚退了几步。 小孩子都是很有眼色的,桓翕在他们眼里就是穿金戴银的富贵人,就生怕把人得罪了惹祸。 桓翕招了几人过来,她脸上带笑,长得又好看,亲切的模样,过了会儿,大家也不怎么害怕了,只是依旧有些拘谨。 桓翕问:“你们经常来这里玩儿吗?” 几个小些的女孩不敢说话,后面一个大些的孩子小声说:“不是来玩的,来摘些野菜,大家都来……” 桓翕笑笑,又问:“你们家就住在附近?” 女孩点点头。 “那这些日子,有没有在山里见到什么不认识的外人?” 女孩摇头。 这时,另外一个孩子小声说:“我看见了,那天和妹妹一起过来,看见好几个大人,不是我们村的。” 桓翕挑高了眉头,又问了几句,不过嘛孩子说不知道,她看一眼就跑了。 真有人过来,是因为什么呢? 桓翕也有自己的猜想,不过她决定等桓老爷回来了再跟人好好商量下。 随后,她从荷包里摸出一串铜板出来,每个孩子分了几句,才下了山。 仆从不知道自己姑太太在干什么,不过他也不多问就是了。 徬晚桓老爷回来,知道女儿过来了很高兴,一家三口一起用了晚饭。 饭后,桓翕就跟桓老爷说有事儿说。 桓老爷头一个就以为女儿手里没钱用了,从袖笼里掏出一张银钱,笑说:“拿着,爹刚收回来的。” 桓翕默默然了半秒,然后默默然收了银票,说:“爹,我不是要跟你要钱。” 桓老爷还是笑眯眯:“好好,你说我听着。” 行吧。 桓翕吸了口气,不跟人争辩。 精炼了下语言,才说:“前儿有人跑我跟前说想买我们家那座小河岭山,我觉着奇怪,刚才特意过去一趟看了下,又碰上附近村里几个孩子,说之前还有外人去进山。” 桓老爷不是真蠢人,见女儿模样认真,知道她不是随口胡说。 正经了起来,道:“谁去你跟前打听咱们家这山?照理儿来说真有那个想头该来找我才是。” 桓翕道:“一个姓袁的人,看着不是什么规矩人,我留了个心眼儿,觉得不对劲于是就回来了一趟。” “明日我叫人去山头瞧瞧,翕儿不用担心。”桓老爷以为女儿是怕,又觉得兴慰,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顾家。 桓翕提出来几个猜测:“会不会是那山里有什么,爹要不要请一些懂行的人还看看。”她没穿之前还背着地理呢,山不就容易让人联想到各种矿藏么,于是就提了下。 换做普通人哪会往这个方面想,桓老爷都被女儿的想法惊诧了一下,随后就笑了,“虽说西南地域多矿,但是咱们家这个小山头还不至于,哪里就有那样好的运气。” 桓翕捏了捏帕子,嘴角一翘,“这谁说得准啊,许多事情不就是会出乎意料出其不意么。” 桓老爷拿茶盏的手顿了顿,眼睛也下意识眯了起来。 “行,爹知晓了,回头就找人。” 桓翕得了准话,才一脸轻松悠哉离开了。 * 但是勘采地脉看得懂地脉的人哪里那么好笑,大多是在给朝廷做事。 桓老爷着人寻了就好,都没有个影子,看来泰安县里是没有。 桓翕说:“慢慢找也无妨,反正小河岭山是我们家的,倒是爹可以让人把那片山管起来了,找个借口就说要种些果树什么的,咱看看有没有谁狗急跳墙,又或者是露出狐狸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知道我更新不稳定,等几天更新一定稳定起来。真的是这几天不舒服,就一直咳嗽,特别是晚上一躺下,疯咳,特难受,吃完了十几包冲剂完全没一点好转,我怀疑人家给我开错药了,没对症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快乐的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JIEXI、36578492 10瓶;溯光Hika、Bobb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桓老爷管着偌大家业,认识的人不少,外头也有些关系,于是就托几个友人给他留意会这偏门学识的人,他倒没特意跟人说要会看地脉,只说自己孙儿最近对这些东西好奇,就想请个先生。 桓家就一个闺女,生的三个孙子桓老爷有多宝贝和他走得近的人都是知道的,如此便笑着应承下来。 也是巧的很,有一个姓李的人,在镇里开粮食店的,同桓老爷认识十多年的关系,很有些交情。 一次两人吃饭的时候,桓老爷顺嘴同他说了这一茬,那李老板一下子想起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儿来,他那侄子年纪不小了却一直有些不顺。日子过得清贫使得家中妻子时常抱怨。 原来那人也是个读书人,还考上过秀才,只是不知怎么的忽然对那些地质数学类的偏门学问感兴趣起来,渐渐的竟不读正经书了,只整日窝在家中埋头研究,惹得他内人回娘家哭诉过许多回。李老板都听自己娘提过起好几次,唏嘘不已。 他侄儿三十好几个人了,有了这个名声后不知道背后被多少人暗地笑话,说他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故而乍一听桓老爷想请一个先生,才一下子想起他来,然虽心里有了念头不过他也没立时跟桓老爷说,想着还得回头先问问侄子自己的意见。 如此这般,下了酒桌回家后李老板就把这事跟自己夫人说了,让她寻个空把李昃夫妻二人一起请到家中来。 李老板夫人照做。 果然,这事一说,李昃的夫人就十分意动,然她知道自家丈夫是个倔犟性子,很不敢擅自替他做主。 只是家里已经是十分穷困,李昃不事生产,不会干活,成日就只会关在房里抱着那些她不认识的书本子看,所以这次李夫人实在忍不住,便在李昃面前哭了一场。 李昃脸冷得很,之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日,再出来后,就松口了。 喜得她夫人什么一样,转头就去给了老板答复。 李老板得了准话也高兴,如此过了一两日,他把桓老爷约了出来说了这个事,桓老爷一听当即就说好,让他引见对方。 桓翕收到他爹送来的消息,就回了乡下。 之前桓老爷聘请人来的时候就是说家孩子要先生,李昃性格孤僻,其实哪就耐烦给几个稚儿当先生,单纯只是迫于生计压力罢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人他倒还算讲信用,规规矩矩来,面上也没表现出不满。 而桓翕一见到这人后,就看出对方有些清高和不合群,因这人从头到尾冷冷淡淡的模样,但她不在意,又非真的是让他来教小孩读书的。 桓老爷跟人交谈了片刻,慢慢将话引到正题。 李昃大概这对自己所学的东西非常自信,桓老爷稍微提一句,他就能顺着侃侃而谈,比之前谈起教学的冷淡时完全是两副模样。 桓翕见状,插话说了一句:“我家有一处小山,之前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未知是不是地下也有先生说的那些东西?”她表现得像是十分无知的样子。 果然这话一说完,李昃就一脸色不以为意,又带着点“这妇人为何无知愚钝”的神色,淡淡道:“泰安地界从没出过地下矿藏,这里地貌很难生出矿脉,且那等小山,没有一处条件其实符合的,桓夫人多虑了。” 李昃知道桓家富贵有钱,只认为桓翕是个无知妇孺,所以随意说了两句。 桓翕眼珠子一转,心说这人还真的挺直白的,她看出对方的想法,特意抬着下巴,用矜骄的语气说道:“我却不信,李先生这话太过绝对,非是一定如此,除非李先生同我们一起去山上看一看,能列出个一二三的理由出来我才信服。爹,你说是不是?”她这话十分任性蛮横。 李昃都忍不住转头认真去看了她一眼。 心到这位夫人相貌不俗,看着又有几分娇弱之态,然说话做事与那十几岁女子无异,实在不像位已经三十岁的夫人。 不过又一想到叔父说过的,这位是桓家独生女儿,如此想必自小就是千恩万宠地长大的难怪养成这样自我的性子。 心中摇了摇头,李昃却没有说话,只略一偏头看着桓老爷。 他是桓老爷请来的,桓老爷若是有这样的请求,他自当答应。 桓老爷朗声笑了几声,道:“让先生见笑了,不过既然翕儿想见识见识,那就麻烦先生了。” 李昃自是点头应下。 桓翕便准备回房换身衣服,她的衣裙都是些长坠又繁复的样式,上山走路并不方便,因而前几天桓翕就请了一位绣娘回来,给人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订做了几套比较方便的衫群。 常年做衣裳的绣娘都很聪明,稍稍描述一下就能理解,并不觉着难,前朝又或是别的地方,也都有出现过类似样式衣裳,并不会显得出格奇怪。 桓家有钱,不会像一般普通人家穿粗布麻衣,但是桓姐儿之前的衣裳都有些累赘呆板老气,桓翕并不喜欢。泰安县地方小,在穿衣服饰方面大概也没那么讲究。 这次桓翕就穿了新定做的衣裳,颜色鲜嫩,样式简便却不失好看。 收拾停当后,桓老爷桓翕和李昃一起上了牛车出门。 这次是桓老爷身边的两个长随引路,一直把他们带上山。 偶尔也解释两句,说:“虽然小河岭山许久没管,但山下村民也时有上来,所以路还算好走,并没有被野草树丛堵着。” 桓老爷点点头,“无妨,都是些乡亲,就算碰见的也莫要呼喝他们,左右这里一直荒着的。” 长随挠挠头,嘿嘿笑:“咱们可不做欺负人的事,老爷放心!” “好好!”桓老爷笑着说。 一直走到比较平坦的地方,桓翕就问:“李先生可要好好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我接着写。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刘 2个;我又叒叒来了、山寒桂花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冒泡泡 20瓶;23320459 10瓶;噜啦噜啦嘞 4瓶;天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李昃原本并没有把桓翕的话当回事,只当陪同桓老爷来看看,既桓翕想听他说,他就边走边跟人讲解,历来各种矿山下会有金银铜铁矿,这些知识都跟印在他脑子里似的,不费一点力气张嘴就能说。 然而桓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并不一味听人说,她还要时而出口挑刺两句,又或者说出一些比较不着调的猜测,总之就是让人感觉她的思想很奇怪很发散,通常这个问题还没说瞬间就问到下个问题去。 李昃带着工具,给桓家父女二人示范了某些操作。过了一会儿,几人走到一处略微平整的土地,这块地上长了大片的一从一从的绿草,桓翕因没见过不认识随口问了一句,引得李昃去看。 看了一会儿,下人眉梢突然动了动,随即又马上拧起来,然他没回答桓翕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蹲下身看,来来回回看,伸手拨弄绿草和一些土, 接着又从身后小厮手里拿几样工具,开始摆弄。 桓翕看得饶有兴趣,桓老爷也在一旁摸着下巴。 领着人走了一趟山,等太阳快落下来的时候一行人下山回了家。 而却在接下来几天,李昃每每都是早出晚归。 桓老爷并未说什么,他给了李昃极大自由,没有拘束人。 不过私底下又和桓翕说过几回话,大体是这人可能真发现了什么。 如此一直到过了十来天,一日,李昃神色凝重去见了桓老爷,二人关在房里足足谈了一个时辰。 没说别的,就只有一件事—— 桓家的小河岭山,底下真的可能有金矿。 金矿! 桓老爷听李昃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惊得发出不来声。 实在是!这事远远出乎了意料! 之前一直顺着桓翕找人做事,桓老爷其实心里更多的是往阴谋论方向想去了,他是怕有人盯上桓家,会使什么阴私手段陷害。 却未料结果真去女儿随口的一个猜测,那座山头不简单。 紧接着迅速又想到,那么,是有人比自家更先知道这一事实,所以想将桓家的山头套过去! “那袁崇到底是何许人!查!去给我仔细查!”桓老爷又一次发话。 隔天,袁崇祖宗八代讯息几乎没被人给打听出来报到桓老爷这里。 “袁家住在城西头,他父亲一早生病去世,家里尚有位老母,那袁崇年已三十有二,娶过妻子,妻子两年前得病死了。早些年袁家里经营着一个杂货铺子,后来袁崇被人哄去赌坊作赌,就把那点家业败了去。他家越发穷困,原先快说好的妻子人也反悔不嫁。直到今年初,袁家老母从她娘家接回来一个女子,说是她侄女,这女人三十岁,新寡,瞧着那意思袁母好像是想把人说给自己儿子的。” 桓翕也在一旁听,听完就笑开了:“这可真是……这样的货色,他是从哪儿知道我们家小河岭山的事?”摇摇头,“除非是什么人告诉他的,或者他在给别人做事。” 桓翕暂时这样猜测。 桓老爷点点头,觉得女儿说的很对,于是吩咐下人道:“你们去,这几日都给我好好盯着袁家和袁崇,有什么不寻常马上来报。” “是。”小厮连忙应道。 父女二人在这里商量得有板有眼,而他们说起的人袁崇家里,似乎不太平。 桓翕猜得没错,袁崇是被人收买的,不然他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从那里去知道桓家有座不同寻常的山。 不过,袁崇虽然被人收买做事,让他将桓家的小河岭山弄到手,但并没有给他透露过分毫小河岭山的秘密。 原本袁崇的计划是从桓翕那里下手,他勾.引桓翕,把桓翕笼络好,让她心甘情愿把山契送到自己手上。 且这计划已然是行通了大半,在袁崇特意伪装的假象之下,桓姐儿果然对他渐生情谊,甚至开始给他钱,袁崇胃口被养得越来越大,一次次一次“借”更得多钱。 正当他志得意满美不胜收准备出口要小河岭山的山契时,桓翕那边突然出了点事,她生了一场大病,这一耽搁,再等桓翕恢复,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丁点不似从前好骗。 袁崇暗暗心急,又被雇他的人催促两次后,索性就编了个自认为完美的借口,让桓翕把家里的山卖给他。 今日这一出,则正是由此事引起。 袁家。 袁崇前面站着一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体面的绸缎衣裳,眼里面上却十分生气震怒。 “让你盯着桓家,从桓家女儿那里偷偷把山地弄过来,你看自己做了什么!打草惊蛇!桓家现在三天两头派下人往上跑,又运送过去大批树苗过去说要种树,你干的好事!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袁崇家中虽贫穷,却因为是家中独子从小并没吃过什么苦,而且为人还有些自傲自负,哪里受得住叫人指着鼻子骂人,当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他知道别看眼神这人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却是个奴才,后面真正的人是这人的主子。 要不是为了钱谁耐烦给他们做事!眼看事情没有完成的可能袁崇自是不想继续在人面前讨好,于是指着手骂:“不过是个奴才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赶紧给我滚,我不干了!”说完就把人轰了出去。 这一桩正好被监视袁家的桓家小厮看见,连忙回去把事情说给主子听。 “果然是背后有人……”桓翕咂了咂嘴,问:“有没有跟着那个人?” 下人回说:“原是跟了的,但那人坐车去了个家茶楼,然后就不见出来。” 桓翕示意自己知道,才让人离开。 袁崇不足为虑,现在最重要的是,桓家那座疑似有金的山该怎么处理。 桓翕问桓老爷,这事要不要报官充公,让朝廷来处理。 桓老爷沉吟了片刻告诉女儿,一般来说能发现矿藏的山大多不会属于私人,他们家这个情况十分少见,泰安县这里谁人不知小河岭山是桓家的。 且桓老爷担心的更多,西南境可并不多太平,这这些年,朝廷式微,各地时不时都有不大不小的动乱,桓老爷担心,这事一旦透露出去,势必会引来多放觊觎,很大可能会给桓家招祸。 桓翕不是傻子,听他爹说了几句也大概明白,于是就说:“那便先瞒着好了,当做不知道,依旧让人去山头打理种些果树。” 桓翕对这个时代的社会大环境并不如何清楚,正好接着机会让桓老爷同她讲了讲。 然后就是越听越木然。 甚至有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来,这不算多太平的年代,桓家这般富裕却没有什么自保手段,若是碰上个无良官差盘剥,又或突发的造反起义事件,很容易出事的吧? 学过历史的人容易多想。 “爹,不若我家再多养些私奴吧?”桓翕小声建议。 第十九章 前头桓翕也多少了解了点,多少乡绅地主都会养私奴,再一个是看地域,西南离京城远,泰安县这里更是天高皇帝远,不跟京城似的天子脚下,做什么都怕人盯着,小心谨慎出不了错。 桓家有私奴,两百多人,这些人自是在田地间干活的,桓家的地产田产多,正需要这些劳力。 所以桓翕说的蓄奴当然并不是用来干苦力活的奴,非要说一个名头,或者可以说该是护和卫差不多的性质,能看家守宅。遇见点什么事,有胆子抄家伙反抗抵挡的那种。 片刻,桓翕说:“偏偏就出了这么一桩,若是叫外人听来像是天大的馅饼掉在我们桓家头上,但这好运中谁知道是不是暗藏着更大的危险?爹,我们总得使些未雨绸缪的手段不是,不然真发生点什么,我们不就和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一样?” 蓄奴不是嘴上说的那么平易,更需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积累,猛地一下子搂一群人,那不成了活活的靶子了?叫有心人举报了去也是麻烦。 桓老爷想了想,道:“护家看院不是有一把力气就行,总会使点拳脚功夫,能用刀用剑的当然更好,这事还真不简单。不过翕儿的担忧自是无错,这样,我从田里抽调五十人过来,再从外头物色个会功夫的师傅教他们学,以后这些就留在宅子里。” 桓翕听后点头说好,毕竟只是才开始而已,哪能有那般高的要求,一步一步来是正经,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她心思极通透,没有一点纠结。 既然这样,桓翕又想自己不如也住回到乡下,她既不像原主一样喜欢再城里生活所以不乐意住在农村,更没有春心萌动想着私会情郎,一个人住再那里没有必要。 乡里的桓家祖宅并不差城里的院子差多少,且面积更是大得多得多,今年还新翻修过一次,十分气派,各处大小院子都有,住着也不会嫌冷清。 桓翕有了住回祖宅的念头,但并没有急着跟桓老爷桓太太说。 毕竟眼下她这里还有一件事没解决,她的大儿子,男主贺致还没回来,且人马上就要面临人生中第一次重大麻烦。 桓翕抽空担心了一下,没过两天,她派出去的人又送信回来了。 桓翕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之前就收到一封这样的,这才半个月就有消息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估计还是上次那样。 哪想到竟然猜错了,居然真有贺致的消息了! 书信一看就是找人代笔写的,那几个下人都不认得字,里面写了贺致走哪一条路往哪个方向去,且他们已经追过去,写信过来是让主子心安。 第二十章 桓翕心头有了打算,她每日闲着没事做最好消磨时间发泄精力的活动就是读读书,本来就学习的年纪,她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二来偶尔也跟李昃请教一下学问,那人本来就是他们家请来的先生,给人解惑疑难问题理所应当。 而李昃先前对桓翕看不上眼,说不准内心还是十分嘲讽她。可小米桓翕的一句话成了真,他就算是自打了嘴巴。 索性李昃是个拧性简单的人,并没因为这事对桓翕生出妒怨,反而在后面见了面之后,正正经经给人作揖赔了礼。 桓翕是觉得这人还算不错,直白又通透,反而分外容易懂,总好过有些面上笑呵呵却背后藏刀子的人。 李昃学问好,十分具有求真的精神,他研究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十分不容易。用桓翕的话来说,人李昃大概就是地理特别好那类人,桓翕是同他熟悉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他还自著过好几本地貌地质的书和游记,不过可惜并没有出版来贩卖,全只自己私藏一份,除了这些,他还有数不清的笔记和书记,每日宝贝一样整理着。 不知打哪儿淘出来信么多偏门的书。 桓翕三五不时借过来看看,李昃倒是大方,并未藏着掖着或者不愿意什么的。 其实不难猜,这十几年买,李昃弄作的这些东西,口上心里时时念着的东西,寻常生活中有几个人能懂?或者可以说李昃几乎是没人可以交流的,而桓翕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听他说、能问他问题,把这当一门严谨学问的人,要不是桓翕是个女子有诸多忌讳,李昃恐怕还要把人引为知己。 不提外人,就只说李昃的亲朋好友,一开始都是反对,莫不是过来劝说,又或是私下说他猪油蒙了心,正经四书五经不读功名不考,一朝且玩物丧志起来!简直愧对祖宗,愧对父母,愧对老师! 谁的劝都不听,算是彻底废了! 桓翕拿到了贺致的消息,又想了一遍贺致出事的地点,然后去找了李昃。 听说李昃年轻的时候游历过不少地方,见闻极广,这也是他后来对地理产生强烈兴趣的原因。 抱着侥幸的心里去问了李昃,问他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事实是还真叫她给问对了! 李昃一听这话,头先就觉有些熟悉,于是连忙去翻书查阅了一个笔记。 一比照,果然如此! 然后就给桓翕说了,还顺手画了一张简易地图指着她看。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这里。”李昃语气很冷静。 桓翕眉头一挑,接着脸上的笑就抿出来了,“真的?是哪里?” 第二十一章 李昃告诉她,他早年在一本书读到过桓翕所说的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那里地形奇特道路险阻,而是那地方自来是窝藏匪首流民的地方,山中常年窝藏着各种各类的山匪。 桓翕追问:“难道朝廷不派人去清理?就由得他们作恶?” 李昃摇摇头,说:“怎么会没派兵去剿,只是夫人有所不知,那地方据说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简单,且因早年起就成了气候,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盘踞地点,就算今日剿灭了一窝,很快就会起来一帮新匪,再加上那地方形偏僻,又穷困非常,恐府州那边都不很愿意在其上花费精力时间。” 惨了。 桓翕心说。 原来该是个历史遗留下的土匪窝,难怪会叫贺致栽了跟头。 但是让她眼睁睁等着贺致出事桓翕又实在做不出来,不然也不会一早就忙上忙下准备这准备那。 不过,其实还是有个机会的,桓翕捏了捏手指。 不过她不保证一定行,但总之它是个机会就是了。 原著里贺致被绑匪抓了去,这其中还有一个缘由,就是贺致是被人连累。 原本那些山匪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坤州府知府大人的内眷,知府家老太太和二房太太以及几个姑娘不久刚外出探亲回来,途经那地方,被早已经收到消息的一群山匪给盯上,因为当时贺致马车走在那些人的后头而被连累。 后府城派兵过去营救,但还是晚了一步,贺致被伤。 知府内眷反而幸运地没出什么事。 桓翕想按照原著府城之后一定会出兵,只是时间上有些晚了,但现在她身处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而不是冷冰冰的几页纸,所以一切没发生的事还是操控余地的。 桓翕就是想让人出兵的时间提前一些。 桓翕决定出门亲自去府城一趟,这事他吩咐下人怕不好办,还是得自己去。 俩丫鬟没带,她从乡下祖宅桓老爷身边讨了两个人,身强体壮能打架的那种,又带了几个厉害的仆妇嬷嬷。 不是桓翕矫情怕死,实在是她一女子出门,谨慎点为好。 隔日就上了坤州府。 因桓翕不知道准确的时间,只能略略估算一下,这事是宜早不宜迟,迟了贺致就要倒霉。 桓翕做的也不是什么神秘事,这是她从原著知道的,在贺致和知州夫人出事被抓的前不久,那些匪徒其实还抓了一人,是一户陈姓富商家的小姐,不过那陈那富商怕坏了女儿名节,故而把这事隐瞒下,只自己派了几个家丁小厮去附近山头寻了一寻,结果自然是没到,直到后面官兵剿山匪去救知州府内女眷,大家才发现还有其他人,然就在救出人的当天晚上,那富商女儿就上吊寻了短见。 桓翕一来坤州府,就先让人去打听富商陈家,得知他家小姐已于两日带着几个下人出了门。桓翕即刻吩咐人做了一件事,她让人扮成从那匪道上路过的被陈家随从求救的人,得了些银子才来陈家告知一声。 这人演得极像,来到陈家嚷嚷着说见陈家老爷,守门的人自然不让,那人装作无法,一脸害怕着急,然后丢下一句:“你陈家的车在匪道被抢了去!人都被抓走哩,你快让你家主子去救一救吧!”说完就飞快跑了。 守门一听吓了一跳,心中忐忑,回头想去追那说话的人发现人已然没了影儿,只得咬牙自己去禀报自己老爷了。 如桓翕所预料的一样,得知自己女儿被人抓了后,陈家人依旧并没有报官,而是派了十来个人去寻。 第二天,桓翕见陈家夫人去了寺庙求神保佑,她悄悄遣派了一个嬷嬷去偶遇,嬷嬷见了陈夫人自言自己是昨日报信那人的婆娘,她说自己丈夫吓得狠了,所以话没说全乎,她心中不安便是打算见今日来见陈夫人, “知府内眷也被抓了,如今知府那里还都不知道哩,夫人想找回自己女儿,不妨就悄不声息去一趟府衙,知府大人若是知道这事必定立马派兵去救人,且还不会声张,那样就坏不了姑娘的名声。” 那陈夫人自从昨日听了消息,急成什么样子,缠着让丈夫去报官,丈夫却不肯还劝她说报官就是让人知道他家小姐被匪徒截走,到时名声全坏了还连累陈家其它的姑娘! 陈夫人就这一个女儿,其它妾室生的她才不在意,她知道自己丈夫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陈家的名声而已! 她可怜的女儿啊!陈女人哭了一整夜又没有办法,只能一大早来上香,唯求菩萨保佑女儿无事。 现而今眼下被这嬷嬷一说,她立刻就信了,随后紧跟着就去知府,递了请帖去内院,又使了许多银子让人给她带句话,才终于见到知府夫人。 富商夫人按照嬷嬷教的,神色焦急把事情说了一遍,知府夫人大惊失色,半晌后稍微镇定,先让人将富商夫人送走,很快就去见了丈夫。 …… 处理好一切之后,桓翕静观其变,跟她预料的一样,知府不像富商无权无势,他有权利派兵去救人。 至于会不会是陈夫人说话,知府夫人认为不可能,量那富商夫人不敢无故说谎,不然陈家可承受不起后果。 翌日,一对人马就一齐出发。 桓翕看事情成了,原本打算回家,然又有些担心后面会出变数,所以还是悄悄跟了去,只留下一个人让回乡下去告诉桓老爷一声,就说自己去接贺致。 一直走了两天的路,到的时候正好是晚上,桓翕的车跟在那些官兵后面,她正在车上眯觉,突然听见外头有吵嚷声,仆妇立马掀开门帘凑过来小声说:“前头正准备派人进山,姑太太要不要下来看看?” 桓翕的车一直跟在后面,前面的人当然知道,桓翕让人过去说自己是去找儿子的,她一介妇人,手无缚鸡之力,怕生出意外才借着一道走,希望大人不要介意。 那些人便没有再管她。 桓翕下来马车,过去看了看,那边果然在点兵上山,且看着情形一时半刻走不了的,少不得等到明天再看情况。 桓翕这里的仆妇一早就在附近的农家里赁了个屋子,让桓翕休息。 桓翕没熬着,点头去休息了,大半夜的时候,桓翕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然后马上穿好衣裳,跑出去看情况。 一旁的仆妇跟上,张嘴告诉桓翕情况,道:“姑太太,这兵去的可是太及时了!您可是不知道入了山匪的老巢,发现那里的人并不多,很快全部就捉了起来,拿了个人拷问,得知原来是他们的头领带着人出去了!官兵都不傻,一下子明白这山匪头子大概是又出去干票,于是就没打草惊蛇,而是埋伏起来,守株待兔。” “哦?真的?”桓翕听得诧异。 “老奴也是听人说的。”那嬷嬷回答说。 那之后将近一个时辰,外出打劫的头子回来了。 果然抓了许多人,运了许多东西! 然后,就被整埋伏起来的兵官打个正着! 桓翕:“人都救出来了?那些匪人又抓了些谁?” 仆妇摇头刚想说她也不清楚,就突然听得嘭一声响,院子门被打开了! 她正要张嘴呵斥,抬眼却见后头跟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 喝!那个不是表少爷是哪个! “姑太太,表少爷来了……” 桓翕回头,已然看见了,正对上贺致的脸。 贺致形容有些狼狈,他看着桓翕半晌,才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讨喜,“母亲,你为什么在这里……” 桓翕用帕子揉揉眼睛,说:“你从哪里来,我派人去寻你了。” 仆妇瞧着两人有些冷淡不对劲,劝:“姑太太,表少爷瞧着累得很,不如回屋里说?” 桓翕掀了掀眼皮,抬步转身进去了。 后面,桓翕才知道,贺致就是方才仆从嘴里今晚被抓回来的,还有知府家的老太太及其它女眷,守株待兔的官兵将人都救下来,把匪徒打杀抓尽。 这可真是及时,桓翕心想,再晚一点男主可就要遭罪了。 “幸而是你没事,不然岂不是让一家人伤心?”桓翕开口,她没说的是,早叫你不听我的话。 贺致已经梳洗过,眉间尽有的那点疲惧之意也没了。 少年人动了动嘴角,半天,才说出一句:“是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桓翕看他的神情,心里哼哼,说随你怎么虚情假意,反正我不是你娘。 既然找到了贺致,桓翕就不再耽搁,让贺致再去拜谢知府大人,然后他们就离开回去。 将贺致带回来之后,桓翕才有空问他出去这些日子的事。 “可有没有找到你父亲?”桓翕觉得自己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她根本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听在贺致耳里就成了事不关己的讥讽和嘲笑。 桓翕一见贺致又变成了阴沉沉的样子,特别的无语。 心说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你真的很烦知道么。 她不想看见贺致这张冷脸,正要挥手打发他离开,就听对方面无表情开口: “父亲……已逝。”说完,就转身走了。 桓翕哑然,贺致的爹一早死了这事所有人都信了,不相信的只有贺致。 桓翕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她情绪太淡然,去劝说贺致让他别伤心难受,怕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索性还是闭嘴什么都不说算了免得适得其反,还是让贺致自己慢慢平复想通吧。 这事了了后,桓翕再没心情跟贺致纠结,收拾收拾就又去乡下了。 谁知没过几天,贺致那边给桓翕送了一份信过来,桓翕拆开从头看过,很快看完。 原来,是贺致准备要给贺衍办丧礼立衣冠冢了。 周氏和桓老爷知道后,周氏叹了一句,缓缓道:“致儿终于想通了,这事我们之前不敢开口,毕竟是贺家的事,而今他自己明白过来再好不过,体体面面把他爹的丧事办好,虽是人过声了,但始终得有个归依,不然真成了那孤魂野鬼了。” 桓老爷敲着桌子,打断:“你少说两句罢,致儿他至孝,让他承认自己爹没了是往孩子胸口扎刀子。翕儿,你过两日回去,让致儿过来住些日子,多宽慰宽慰他。这些年也是你做母亲不公平,害得那孩子对你有心结,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 桓翕默然:“……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周氏又说,“日子定的是哪天?他一个孩子也没办过这种事,肯有许多顾不着的地方,我明天打发两个能干的嬷嬷过去。不对!我真是昏了头了!”周氏一拍脑袋,”翕儿,你得亲自回去一趟,这事让致儿出面一人办成了什么样子了!赶紧了,我这就让人套车送你回去!”女儿在家里住得久了周氏都忘了她出过家早是别人家的人了,现要办的丧事是自家女婿的,女儿却还躲在娘里不露面这不得让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周氏越想越急,赶紧起了身去替暮色准备去了。 桓翕又觉得头疼了,她没办过丧事,不会啊! 周氏却是动作利索,根本没空管桓翕的意见。很快打包一车东西,另外领了两个嬷嬷一同塞进了桓翕的车里,一同送回了县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菲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蒙敏敏、大菲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桓翕回了贺家,不止她,很快周氏让人三胞胎一并送了回去,毕竟是办他们爹的丧事,身为亲子哪能不过去。 桓盛三人一直有些怕贺致,平时见面大多喊一句就跑开,从小没有见过爹,更没在贺家生活过几天,对贺家可以说是一点感情都没有,而今六七岁的年纪他们也已经知事,先前到处有人说说他们爹死在了外头,但因为桓姐儿少有跟他们提起父亲一词,故而几个孩子就不在乎。 三人心中没一点伤心难过,尽管今日是给父亲办丧事,几个人甚至在桓翕有点忙的时候,还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疯玩。 贺致看得冷笑连连,挥手让自己的小厮把三人带了过来。 看着他们声音沉沉道:“谁教的你们如此不孝,在自己父亲的灵堂喧哗吵闹!” 谁教的?他人是在桓家被桓翕带大的,贺致指桑骂槐的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桓盛吓得退后了一步,两个弟弟跟着他缩在一起。 贺致闭了闭眼,说:“去自己房间待着,客人没散之前不准出来。”说完就让下人把他们带走,并看管着。 贺家亲朋好友虽不多,但是桓家的亲眷朋友却多,去世的是桓家女婿,桓老爷会到场,自然就少不了同桓家有交情来往的人,过来吊唁表礼。 知县大人不用说,他同贺家一向交好,不过未免引起别人的多嘴猜测,方大人只让夫人过来一趟。 女眷都是桓翕接待,不管那些人是真心还是假装,但是人家来了她要礼待,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说节哀二字,桓翕心中非常尴尬。 她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然而为了应景应情,或者说是做给别人看,桓翕不得不在手帕里藏着一块生姜,时不时往眼睛抹两下,弄得泪水涟涟眼睛红肿,外人看着好不可怜。 贺致见母亲在人前装模作样,眼中愈加嘲弄。 忙活了一整天,立了衣冠冢,送走了客人,接下来就是贺家自己的事了。 守灵是贺致在守,桓翕是跪不住的,也怕,谁敢跪在灵堂啊,她又不是真的桓姐儿,不是谁的妻子。 于是只好装作身体虚弱,晕了一会儿,就让人把她送回房休息了,的确是累了躺着躺着然后就真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房间里已经点上了蜡烛和油灯。 桓翕轻叫了一声,彩莲就过来给她穿衣服。 桓翕迷糊问:“什么时辰了?” 采莲回:“申时已经过了。” “你们大少爷呢?”桓翕起身,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茶解渴,一边继续问? “大少爷还在灵堂跪着守灵。” “晚饭吃了没有?” 采莲摇摇头,“大少爷说他没胃口,让下人退了出来。” “那三个小的呢?” “三位小少爷倒是吃了,这会儿在房间里玩。” 桓翕想了想,开口:“既是吃过了,也带他们去灵堂跪一跪,让贺致去休息,说我说的。” “是,太太。” 桓翕算是尽了力做了自己能做的。 丧礼一连办了三天,桓翕不好在丈夫才宣布死讯丧事一办就马上回去。 面上不好看,还容易让人说嘴。这都是周氏特地嘱咐提醒过的。 一直住了大半个月,等家里的白帆白花都扯了下来,桓翕才打算回去,并且听了桓老爷的吩咐,叫贺致跟她一起回去。 说实在话,其实桓翕心里是不情愿的。 就跟贺致一个屋檐下住这么些日子,桓翕已经快收不了了。 贺致对她的意见太大了,没有人喜欢跟对自己不爽不友爱的相处。 桓翕有点卑鄙地希望贺致能一口拒绝她的提议。 令人十分生气的是贺致竟然答应了! 惯常在桓翕面前不是冷漠着脸就是没表情的,他居然同意了? 桓翕表面平淡如常,实在心里一直叹气,觉得自己真是造孽,摊上了这样的生活,摊上这样一个“儿子”。 回乡下依旧是桓翕自己坐一个车,让后面的四兄弟坐一个车。 管他们感情好不好,桓翕是不喜欢在车上带孩子。她喜欢坐安静,看看风景想想事情最好,若叫一片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着她会很不高兴。 桓老爷周氏对贺致也很疼爱,人过来之后,先是拉着手一阵嘘寒问暖,然后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同于面对桓翕时的愤恨嘲讽面无表情,贺致在桓家两老面前俨然十分懂事,态度温和,有问必答。 桓翕看啧啧称奇。 家自有人给贺致安排休息的院子,桓翕就没有去管。 恢复了正常生活,桓翕每日就做两件事。 看书和管人。 桓家几辈人里都没有会读书考功名的人,家中自然不会有藏书,现在的这些,都是桓翕来了以后才,今日买几本明日几本的买的累计起来的,她屋子里的外厅都快变成了书房,案桌上堆放着一叠一叠,笔墨纸砚同样少不了。 泰安县里买不到什么好的珍品孤本,还有一些别的比较杂学的书。书肆中卖得最多的就是四书五经和一些热门话本子。 多亏桓家现在来了一位李先生,桓翕买书籍的时候不用再抓瞎,直接让人家推荐一下,女儿还能从那人手里借点书来看看。 她看书一天就一两个时辰并没花很多时间。 上次桓翕提议让桓老爷多买一些人回来,以后可以充作看家的卫兵等。 这不,前两天就给送过来了。 桓老爷从农田里那边抽调出来的五十人,还有一位请来的师傅,姓马,大家都叫他那马师傅。 马师傅有一身好功夫,原是在京城中给一权贵人家当护卫的,后来他一条腿被人打断,治好后却跛了,无奈只好收拾包袱离开京城回了老家。 也不知桓老爷是怎么知道这人的,反正就是把人找了过来签了契,马师傅就成家桓家人。 马师傅教人严格,下得了狠手,没两天功夫就把一群五十人整治得服服帖帖,一个刺头没有。 桓家有个别院,很大,后院一开门就是后山,那一片包括山头都是桓家的。桓翕就把那地方拨了出去,成了那些人白日训练的地方。 马师傅知道这事非常高兴,教那些人拳脚功夫教得更加畅快和得心应手。 桓翕不会真跟个这个时候的三十几岁富家太太似的,整天没事就约着人一起听听戏或者打叶子牌。 她精力旺盛,每天除了看书都会带着丫鬟去别院看人练功。顺便提提意见,加他们怎么列列方队讲讲规矩,怎么执行命令。 桓家这些奴仆人自是都认识主家这位小姐,看见人都是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一个月之后颇见成效,原本只是有一把傻力气的奴仆会打架了,拳脚功夫舞起来像模像样。 桓翕在一旁的高脚椅子上坐着看了半天,一直等到他们休息,才叫了马师傅过来说话。 她拧着眉问:“马师傅,为什么这些人配上武器?长刀长剑都是很好的武器。” 马师傅一个高壮大汉,被桓翕这问题问得一愣,几秒钟后就大笑出声,接着才是摇摇头。 道:“夫人不知道,如今这些东西等闲是买不到的,各地都控制得严呢,去哪儿买谁敢买?不信夫人眼下出去唤一声要买刀,恐怕下一刻就要被官府的人抓去,按照一个造反的名头,便是即刻杀了都无处申冤,所以夫人,以后这些话还是莫要再说了。” 桓翕又不是被吓大的,看别人讳莫如深的样子觉得好笑。 她轻轻哼哼一声,然后拖着长调子懒懒道:“明着不能买,难道暗着还买不成?” 马师傅一惊是没想到一个瘦瘦弱弱的内宅妇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桓翕给人的刺激还在后头。 “按照马师傅的话,这世上人除了官府别的所有人竟是都不会有刀剑了不成?那么,你可知,那些流寇匪贼的兵器都是打哪儿来的?” 悠闲懒散的声音传来,竟一时噎得马师傅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买不到的东西,就像桓翕刚才说的,明面上不行,私下总能做一些交易。 马师傅只是没想到桓夫人是认真的。 “但是,夫人,我们需要吗?” 不过是在这乡下地方做下护院,怎么会用上利器兵刃。 桓翕听出来了对方话里的未尽之意,一下子笑了,反问:“为什么不需要?” 马师傅说不出话来。 是的,谁能保证一定不需要?他不能。 桓家家大业大,这样一个富户最容易被有心人盯上,若没有丁点的自保能力,只会被人分吃入肚的份。 如今世道早已没那么太平,在京城呆过的马师傅知道得更清楚些。 桓翕也愁,她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也是一个试探,不过看马师傅的意思,那些刀枪之类的兵器就算是能买肯定也不好买就是。 更别说桓家一点这方面的关系都没有,她的本意是看马师傅能不能认识什么人知道一些私下的渠道。 马师傅的反应还算正常。 任凭那些男人不会把一个内宅女人的话当真,所以桓翕才会又多说了后面那一句。 后面如果真想买些刀剑兵器来,还得让桓老爷出门说上一说。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桓翕并不是马师傅的主子。 * 天已经很冷了,桓翕回了宅子把身体披风脱下来,立马有丫鬟接过去抖雪,然后挂好。 屋子里烧了好几个炭盆子,一进房里脸上就扑过来一股热气,放下厚重的帘子,挡住外头的风雪。 桓翕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采荷端过来一盆热水让她洗热,又递上一条帕子,桓翕擦干净了才在暖塌上坐下。 采莲来回话说:“太太,老太爷让把东边田地这半年的账本子送过来了。” 桓翕轻应了一声:“知道了,先放着,我晚些时候再看。” 桓翕是桓家唯一一个孩子,更早些的时候,桓老爷不是没想过把家里这些家业要交到女儿手里让她管。不过当时桓姐儿不懂事,并不愿意学这些,桓老爷就没勉强她。 之后女儿嫁人了,还生下孩子过继会桓家,桓老爷更不好让女儿操心这些事。 其实这些年,他年纪渐大,而三个孙子却还这般小,说桓老爷心里不着急不可能,只是没办法,我也盼望着自己那个活长寿一些,能等到孙儿长大。 谁知道就是到从今秋起,女儿不知是生了一场大病通透看开了,还是什么的缘故,开始越发懂事能干心思灵活。 桓老爷惊喜不已,前几月慢慢跟女儿说些家业田地上的事,桓翕是一点就透,愿意帮她管些事,桓老爷几乎没高兴得老泪纵横。 矮塌旁边放着一个熏笼,有小丫鬟沏了刚烧好的滚茶上桌,采莲又拿过来一个巴掌大的暖手铜炉过来,让主子握在手里。 等身体回暖了,她喟叹出一口气,才问:“大少爷可在家?” 采荷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花绷子,回说:“在李先生那边呢,说是要问李先生一些功课。” 桓翕心想李先生学问是不错但人家灵通的是偏门学科,贺致从小学的就是正经学问考科举的东西。 不过她也没大惊小怪就是,对他来说这些已经不奇怪了,最奇怪的是。贺致从给他父亲办了丧礼,来了桓家之后就一直住在桓家,一直没离开。 桓翕那时才叫懵,还以为贺致怎么了呢? 不过人家要住在这里,没说要走,桓翕也不能开口问他你怎么还不走是不。 本来他俩就没啥母子情,要真说了这话怕不得当场翻脸。 之后又觉得管人心里怎么想,索性男主又吃不了什么亏,桓翕就懒得去费神分析了。 翌日,桓翕跟桓老爷一起出了趟门,一起的还有马师傅。 他们是去坤州府。 原是上次的事,桓翕跟桓老爷沟通了一下,她爹经过一番思考同意了,接着就找了马师傅商量。 马师傅的确认识一个人,做些暗处的生意,不那么正派明面,偏偏这样的生意其实最不愁没客人。 几人在一处茶庄见面,大冷天一边喝着滚烫的热茶一边说话。 桓老爷是惯常跟人谈生意的人,又有马师傅在中间应和,双方相谈甚欢,最后分开时,对方已经允诺卖给桓老爷五十柄刀。 桓老爷也利索,当时就付了一半的定金。 谈好了这桩生意,桓老爷又带着桓翕去了他一个友人家中。 等吃完饭的时候,桓翕就明白桓老爷为何要让自己一起来了。 原来是打着给自己说媒的主意。 这家有一个儿子,比桓翕大上三岁,一年多以前妻子病逝。 之前贺家给贺衍办丧礼,这家人也是去了的,那时这位老夫人就对桓翕留了意,见桓翕品貌气度一样不差,而桓家在泰安县是有名的人家两家人知根知底的,心里就很愿意,想着要能结为亲家岂不很好? 而且让那位老夫人尤其满意的一点是,桓翕会生儿子,只两胎就生了四个儿子,实在让人喜欢羡慕得紧。 想她之前的那个儿媳,最是会矫揉造作装模作样,偏他那个儿子是个眼瞎的,弄得最后非她不娶,老夫人对人是一样看不上眼,可是有什么办法,儿子铁了心要娶,她不愿意跟儿子闹僵,最后只能妥协。果不其然等那苏氏进门后,她就没过过一天的痛快日子。 老天开眼,去年终于叫那苏氏一场病去了,老夫人一点都不伤心,只恨对方白白耽误自己儿子这么多年,三十好几了,如今膝下竟然还只有一个和她娘一样病歪歪心眼多的女儿。 如此,老夫人便想着给儿子续弦,看上桓翕之后,她就叫丈夫先跟桓老爷通了通气。 桓老爷爱女,心疼女儿身边几年都没知冷知热的人陪着,老友一提这事,他就动了些心思,又跟周氏商量了下,最后还是决定看女儿自己是什么想法。 正好因为五十柄刀的事要来一趟坤州府,桓老爷顺便就叫上了桓翕。 崔家宴客人在暖厅里,热乎乎吃着饭,开着一扇南窗又不闷。 也没讲究什么避嫌的,总归不是什么年轻儿郎小姑娘了,再说两家关系不错,都十几年的交情了。 桓翕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没相过亲那也知道有这么回事啊。 席间那位老夫人对她言辞热切,频频拉着她说话,接着又一次次把话题引到他儿子身上,桓翕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桓翕随着老夫人的话顺着往对面看了几眼。 的确是和长相仪表堂堂俊朗非凡的男子。 然而,那人却对桓翕冷着一张脸,眼神丁点不往她身上看,好像桓翕父了他多少钱一样。 桓翕心中就一下子冷笑开,怎么的都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不成?是个女的都想嫁啊? 桓翕自来烦透了那种自以为是对自己摆脸色的人。 平白无故来的这个地方,白给了一个日日对她使性子的儿子也就认了,谁叫自己现在是人家娘。 但别人,恕她真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瞬间,桓翕脸上就收了刚才对老妇人摆出来的笑容,变得冷冷淡淡,垂着眼眸,不再看人,专心挑着桌上的饭菜吃去。 夫人一见就知道也不好,连忙给儿子使了一个眼色,又狠瞪了他一眼。 崔怀瑾表情淡淡,不好让母亲难堪,只好开口随意问了一句:“不知桓小姐可有读过书?” 桓翕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条斯理的喝完一口汤,才半掀眼皮,语气轻轻,“不曾呢。” 崔怀瑾看她这样不以为意的神色,似乎并不觉得不读书能如何,不觉眉头皱了皱。 而若不是有人在,崔老夫人真想立刻给自己儿子一巴掌,这讨债的东西哟!怎么这般不会说话。 怕再叫儿子说话会更桓翕印象更差,索性又把话头接了回去,自己同桓翕说起话来。 桓翕对老人态度自然不会恶劣,又恢复了一个笑模样。 这天,桓翕和桓老爷留宿在催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又吃过早饭,才坐车回了泰安县。 桓家的牛车一离开,崔老夫人立即去了书房将自己儿子臭骂一顿。 “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敢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桓家和我们家这样的交情,你就是这样待客人的?桓家姑娘是欠了你的?你就对她冷着一张脸!娘说句实话,她且比你还贵重些呢!桓家夫妇就这一个孩子,千娇万宠养大的,难得上门做客,你倒好,还当人家是那些来攀你家富贵的丫鬟不成?话也不会说,桓老爷没当场生气实乃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崔老夫人越说越生气。 直拍胸脯,叫嚷道:“我怎么生你这么个木讷儿子,行行行,你要愿意给苏氏守着你就守着!娘是再不会管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吧!” 崔怀瑾十分无奈,半晌后道:“娘,婉儿已经走了,您……” 而崔老夫人听到苏婉的名字更加生气,“好,可真是个我的好儿子啊!”说完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崔怀瑾死死拧着眉,不知道他母亲为何这般生气,心中只觉十分烦躁。 又想着还是那桓小姐生出来的事,若不是她,母亲何至于此,由此对桓翕的感官就更差了一层。 * 另一边,桓翕也在跟桓老爷说话,问他爹怎么不你跟他说一声。 桓老爷略有些心虚,然后又想到昨日崔怀瑾的态度,心中那一点念想都没了,这样人怎么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她女儿不缺钱不缺美貌,又十分聪明,一可至于要嫁到别人家去受气! 桓老爷自知有错,张嘴就给桓翕道了个歉,道:“先前哪里晓得崔怀瑾竟是这般自私甚高之人,若一早知晓也不会带你过来,都怪当时爹听了人家两句说,想着你又是喜欢,再嫁人不是不可,遂才有了这一出。” 桓翕是不讲道理的人,体谅桓老爷一片为女儿着想得老父亲之心,于是就十分大度的原谅了他。 父女两和好,桓老爷心中松一口气。 桓翕上次来过一次坤州府不过没好好看过,这会儿坐着车,就撩开一点帘子往外看。 街上十分热闹,大路也比泰安县宽敞平整太多,非常繁荣。 桓翕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认识的人。 她怕看错,还立马叫了车夫停车,然后细细看去。 果真就是那个姓袁的,袁崇! 桓老爷见女儿这样,就问她怎么了。 “没事,爹,我就是看见了那个袁崇……就是想骗咱家卖山的人。”说罢连忙指给桓老爷看。 桓老爷看了一会,皱眉道:“他怎么会在此?” 桓翕摇摇头,“爹你看,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不知道跟他背后的人有没有什么系。” 桓老爷略一想,就对坐在外头车辕上的小厮说:“你跟着打听打听,看那人是谁。”随后从怀里他一锭银子丢过去。 小厮得了吩咐立马跳下了车,猴儿一样消失在人群中。 桓翕他们就坐车回了家。 几日后,小厮带着消息回来了。 连忙去给桓老爷回话。 桓翕也在,先问了一句:“查出来什么没有?” 下人立马回:“老爷小姐,在姓袁身边的那人,小的打听出来了,他是知府府邸里的一个下人,据说是知府一个外管事的干儿子。” 桓翕一听,眼睛陡然睁大了一些,然后转头去看桓老爷。 桓老爷也觉得震惊,沉默了一会儿,才挥手让下人先退下了。 片刻后,桓翕开口:“爹,这事恐怕和知府大人有关!” 桓老爷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道:“怎么会同知府扯上关系?他是实如何知道我们家的山里头有可能出金?而就算他知道了山头的存在,头一个做得应该上报朝廷,将山头收回去才对。” 桓翕也是一样的想法,知道这么一个秘密,身为朝廷官员却隐瞒不报,说是没有想法没有阴谋谁都不信。 “这事……”桓老爷话说了一半又停住。 桓翕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爹,你是不是想说这座山放在我们手里是个烫手山芋,想着让出去,求一个平安是不是?” 桓老爷赞赏地看了桓翕一眼,毫不吝啬的夸奖道:“我儿蕙质兰心。” 桓翕一点不谦虚的接受了这个赞美,想了想说:“行倒是可行,不过爹,我认为这事我们不能太过主动,且先等等,若是知府大人真知道这事,那么他必定会有下一步行动。眼下还不知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为好。”就怕人既拿了东西,最后还反坑他们一把。 “大不了,我们自己把这事透露出去,叫朝廷知道了,知府大人总不能还为所欲为吧。”桓翕又补充了一句。 的确,她说的这点就是知府大人最忌惮的,他怕桓家人已经知道了金矿场的事,怕桓家人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 所以,他才会让手下去找卢袁崇这么一个人帮他做事,想着最好能悄无声息把小河岭山从桓家手里诓过来。 只是没想到袁崇这蠢货不会办事,功归一溃,还差点上桓家人发现端疑。 “有道理。”桓老爷点点头,“坤州知府这人不是个简单人,他在泰安县肯定有人,桓家或许早就入了谁的眼被人盯上了。” 桓翕觉得他爹说得对,桓家是几代的巨富之家,财富惹的多少人眼红并不奇怪。 然既盯着他们,还有本事发现桓家藏着一座自己都不知道的金矿藏的,这才是最叫人害怕的。 桓翕想着,越觉得自己家应该快些买些人来,好好操练一番,不至于以后就被人欺负。 桓老爷忧心的却是,西南境地似乎越发的不太平,也不知道和朝廷有没有什么关系。 父女二人谈了一阵,一个多时辰才从房间里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桓老爷日日早出晚归,周氏都抱怨了好几回,道:“也不知道这整日整日都在忙些什么,你爹年纪都这样大了,还不晓得爱惜身子,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桓翕知道周氏是关心桓老爷的健康,怕他累得很,于是又拉着人宽慰了好些,“娘莫要担心了,爹身边还跟这着人呢,会看着的。再说我爹哪是不知轻重的人,他心里有数呢,回头我再说说我爹,保管他不敢再这样。” 周氏一听就扑哧一声笑开了,说:“真真是,我的乖儿,越发会逗娘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竹 10瓶;葵花籽、萱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桓翕在乡里住的还算顺心,桓盛他们三个有夫子教导,下学后也有周氏带着,虽然周氏多有宠溺,但有桓翕在一旁,又经了桓盛差点被卖之事,几个孩子早已经规矩听话许多,偶尔顽劣也有个度,不敢闹到桓翕眼前来。 这几日皆因下着大雪,桓翕没出门只窝在家中没出门,她那院子地段最好,朝阳通风,两层的小楼,十分暖和。 三胞胎上去先生那上课去了,桓翕在屋子里跟采荷采莲几个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一屋子欢声笑语。 正这会儿,外头有小丫头进来回话,行了个礼说:“请姑太□□,老太太那边请姑太太过去坐坐,说有事。” 桓翕脸上还有笑意,顺嘴就问:“娘叫我?可说了什么事没有?” 小丫鬟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你过去给娘回话,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小丫鬟这才福了福身退下。 桓翕换好衣裳,出了院子往周氏那边去,丫鬟跟在身边打伞。 路上都是雪,没一会儿鞋子就踩脏了。 到了地方,外套连忙把桓翕引进去。 桓翕抬脚进门槛儿,扬声道:“娘你丫鬟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丫鬟打着内门帘子,桓翕走进来,顺手又脱下披风。 屋子里暖烘烘的,并不冷。 周氏笑了先,招呼人,“快过来坐,外头冷得很,雪下得大了些,莫要冻病了才是。” 桓翕一坐下来,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暖手的精致小铜炉,周氏顺带摸了摸她的的手,见然是暖和的才放心。 这是怕她给冻病了,入秋病的那一场现下想起还心有余悸。 “娘叫我过来做什么。”桓翕喝了一口热茶又问了一遍。 周氏点点她的脑门,嗔了一眼,才带点无奈说,“你是真忘了,娘说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桓翕更迷糊了,什么动静啊。 周氏失笑:“翕儿是日子过糊涂了,忘了今天是先姑爷的生祭,致儿那里老早都叫人准备好,看是要过去祭拜他爹,你怎好不去?我看你院子里没动静就猜你怕不是是忘了。” 桓翕一愣,随后汗颜,她哪里会知道那么多,不过既然周氏都提醒了,那必是去一趟的,于是就说:“致儿呢,已经走了么?” “哪儿能呢,他嘴上不说但肯定是要等着你一起的,孤零零一人去像什么样子。” 桓翕不在说什么,点头应下。 周氏家里东西都给备好,桓翕就让把贺致叫过来,提起贺衍生忌这事,说自己同去,贺致没什么反应,但面上似乎好看许多。 趁着还未用午膳,桓翕贺致两人坐车出了门。 贺衍葬的地方是桓老爷帮着选的,是个好风水的位置,贺家是外来人,在泰安县贺衍既无父母,这边自是没有贺家的祖坟,只能重新立一块。 天还下着雪,一路走来,天地间雪白的一片,这周遭百里田地都是桓家的地方,现下农田都掩藏在皑皑大雪之中,桓翕瞧了一会儿,脑子一下子就蹦出小时候课本上学的那句“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俗语来。 如此看来明年该是个丰收年。 坐在另一边的贺致意见,瞥过眼睛多看了桓翕两眼。 这个世界是没有这个俗语的,桓翕见贺致看自己,捏了捏手指,意识到她把这话说了出来。 她不是沉闷不爱说话的人,实在是跟着贺致一起坐车无聊得紧,换做一般人,可能早就聊上了。 但贺致……还是算了吧。 桓翕在心里吐槽,这人比外头的雪天都更冷、更不近人情,桓翕也不想自找没趣,她宁愿掀开窗口的帘子看外面。 也是巧,这条路正经过小河岭山,桓翕不自觉就往上面张望,不过雪天也看不出什么,想着之前桓老爷让人弄了一批果树上去,别叫冻死才好。 她正胡思乱想,牛车内突然有现一道声音。 “母亲,您记得父亲离开几年了么?”是贺致。 他眼神刚从外头收回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桓翕茫皱起眉头。 贺衍?她怎么知道? 不对,原著里好像说三胞胎没出生时就出去了,算算那不得有七年了? 但是贺致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说实话,桓翕觉得贺致这人真让人烦,他尊敬他爹这没错,但也没必要一直这样阴阳怪气对待自己娘不是? 虽说桓姐儿以前对贺致是没那么关心上心,但站在桓翕角度上想想,桓翕从成了亲没多久贺衍就经常外出,后面还直接失踪,有丈夫跟没丈夫都差不多,后面仨孩子都是自己生自己养,就冲这个,作为儿子也该稍微体谅一下吧? 桓姐儿是没当好一个母亲,但看起来她自己也没幸福得哪里去,不然不会时常古里古怪对贺致发脾气。 母子两个何必相互为么为难呢。 桓翕幽幽看着贺致,半晌,吐出几个字:“七年,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致一下子又转过头去,语气淡淡:“没什么。” 桓翕受不了他这样子,要不就不阴不阳,要不就冷冷淡淡,从来不好好说一句话。 她本来也不多愿意去祭拜一个同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做这样奇怪的事,她心里那些一直压着的不顺的繁杂的郁躁气一下子就氤氤氲氲地全往上涌了出来,瞬间就充斥了她的胸腔。 于是勾起唇,嗤嘲一笑,“怎么,致儿怕我改嫁不给你爹守节啊。” 贺致脸陡然一变,桓翕看冷冷淡淡的挑着眉梢看他,就像贺致从来看她的那个神情一样。 原本以为贺致该要发脾气又阴阳怪气讽刺她两句,看着人一只手都捏了起来。 但很快,却又放开了。 桓翕看了他一瞬。 贺致垂下眼眸,说了一句让桓翕诧异的话,“母亲改嫁,孩儿不敢置喙。” 桓翕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一下子就听出了些话里语气的不同。 像之前贺致也说过这样的话,可那时就是完全的讽刺,今日却有着奇怪,平平静静的,似乎说的是真心话。 桓翕觉得奇怪,但神色很快又平复下来。 她别过眼睛,心道,想不想要不要改嫁那时桓姐儿自己的事,贺致就算是她儿子也不该这样,凭什么桓姐儿自己的事就不能自己做决定?还要看别人的眼色受别人的气? 贺致难道以为能答应让桓翕改嫁就是桓翕就该高兴?就该感恩戴德么? 桓翕突然不想说话了。 牛车随着呼呼的北风到了地方。 母子二人依旧默默然,一直到祭拜完毕,也没怎么交流说话。 然等回去的时候,贺致没有再跟桓翕一起坐车回去,他只跟桓翕说了句:“母亲,孩子就先回贺家了,母亲代我同外祖父祖母说一声,我过些日子再去看望二老。” 桓翕淡淡应了一声“嗯”,就让车子赶走出发了。 回到桓家已经过了中饭点,采莲立马去厨房一趟,叫厨娘重新做些吃食送过来。 左右今日穿得整齐,她也不窝在屋子里了,吃了中饭就去了一趟在练功夫的别院,马师傅正带着他们从后山回来,说是大雪天正好捉山鸡野兔。 第二十四章 桓家没苛待这些人,吃食都是统一厨下安排好,还是桓翕给的建议,省得每日临时去想吃什么,索性先列了个单子出来,轮着来,省了厨娘不少事。大鱼大肉没有,饭却是管饱的。 这样的年头,能吃饱饭活下去,大家已经是十分知足,觉得自己遇上了好主子,故而每每练功都十分卖力。 桓翕过来巡视一番,见并未有人偷懒耍滑,效果看着还不错,心里高兴,觉得自己这算做成家一件事。 过了会儿,马师傅过来跟桓翕说话,交流了半晌,说:“夫人,你看是不是寻个机会,让他们练练手?一直呆在家中,这把式耍得再好看,却不一定是真功夫,这东西,可非得见个真章才行。” 桓翕听懂了,可是也为难,皱眉,“马师傅,却是去何处寻真章?”泰安县这四里八乡,眼下看着还挺太平,没出过什么事儿。 马师傅想了想,说:“主意倒是有一个,端看夫人愿不愿意。” 桓翕下意识挑了挑眉,全然不知这副面貌这样的动作,娇弱中透着几分妩媚。 她开口:“什么样的主意,你先说说看。” 马师傅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不算个稀奇事,大家也知道,咱们西南边界那边,挨着一片沼泽迷雾之地,据说里头万分危险,从没人能安全穿过去过,以前倒是有好事的人闯过,可结果无一不是死在里面出不来了。不过却没人怕,反而渐渐的还传下来一件事,就是每逢开春,边陲那边的军营,总会招募一些人进那迷雾沼泽之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桓翕打断了,桓翕道:“知道是去送死还有人去啊?” 马师傅对这事有所了解,便解释道:“是这样的,军中招录有志之士,谁报名被选上就可得一百两银子,若是最后能或者回来,那赏赐奖励更是不用提!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帛动人心不是一句假话,故而虽知有危险,但愿意去的人还是很多。单就两银子,都值得不少人拼命了。” 桓翕一边听,一边捏了捏自己手指,然后偏头,问:“马师傅想咱们家这些人去试一试?没必要,我家养他们不是为了这个,只为保家宅平安,不值得冒险。”她摇头,拒绝的干脆利落。 马师傅却是手掌一拍桌子,摇头憨憨一笑:“不不,夫人误会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怪我话没说清楚,我想说的是,等开了春就会有许多人会去西南边境,那种去博富贵的,又或是穷得活不下去的,总之不少人都会过去凑一凑热闹,每年都是如此,夫人可让咱们这些人也去走一遭。等边界军中贴出布告选人,报名的人中不乏功夫不错会打的,让我们的人去正好,听说还要和那些士兵对打的,如此不正是锻炼的好几回,只要最后不参与就是了。” 桓翕这才听明白。 沉吟了半晌,开口问:“去那地须得几天?” 马师傅回:“快些走的话,马车过去约莫得五六日的功夫,来回就是十几日。” 也不是不可…… 但五十人都去就有些不合适,桓翕折了个中,道:“全去就不必了,这些日子你观察观察,挑出二十来人,到时再细看。” 马师傅应下。 谈完了事,桓翕发闲,便准备去骑会儿子马。 她的马也是桓老爷给买来的。 桓翕挺感兴趣,让马师傅教着,两三次就会了,眼下能自己上马溜达。 她本身就是个大胆的性格,骑马难不倒她。原先的桓姐儿倒是有些娇弱胆小,有着很多富贵人家小姐的通病。 桓翕骑了两圈,直看着天有些晚了才回家。 晚上桓老爷回来,告诉桓翕,说袁崇栽了。 “栽了?怎么栽的?”桓翕讶然。 桓老爷眯着眼睛一笑,说:“被人骗去赌坊,一夜就把家当输了个精光,更在赌坊那里借了一千两,有还不上,就被赌坊里的扣下,打得鼻青脸肿。就今天早上,听人说,袁崇已经被卖到黑煤窑里去。” “这么惨?”桓翕真没想到袁崇会是这个结局。 “怪只怪他心思不正,自作自受。”桓老爷道。 袁崇出事对桓家来说应该算件好事,背后没了总盯着惦记的人,舒心不少。 桓翕也把白日马师傅说的事给桓老爷说了说。 桓老爷没什么意见,当初他将这五十人拨给桓翕,就算是给了她的,随她想干什么自己都不会多加干涉,她想怎么训人都由自己拿主意。 桓翕听完,愈发底气十足,总归有桓老爷在下面给她兜底。 晚间,回自己院子,沐浴过后,桓翕坐在妆台前梳发。 忽地,桓翕望着妆台左边,指了指,说:“我这里放的一个小匣子,怎么不见了?” 采荷闻言连忙走了过来,随着主子的话偏头看过去,说:“太太说的是那一对黑虎?” 桓翕嗯了一声。她之前就觉得那木雕挺精细别致,原先桓姐儿把它丢在里间的八宝格里放着,桓翕看见了就让拿下来,原本准备等天气好,她隔间收拾出来作把,再把这东西拿去摆过去,添点趣味。 采荷回答:“在木箱子里头放着呢,之前三个小少爷过来请安,怕弄摔了就先收了起来,太太不是说以后拿到书房里头摆着,奴婢想着到时候摆出来也是一样的。” 桓翕点头,就没再问了。 * 翌日,桓翕才起床,就听采莲说三胞胎过来请安。 桓翕之前哪会搞这一套,不过是后来想明白。 她不是这里的人,桓盛桓泰桓定却是,是以用些这个时代的规矩来管教几人一点问题没有,反有好处。 前头几人从不会给母亲请安问安,养得大少爷脾气大得不得了。 如今再没这样的好事,桓翕把规矩一条一条列得明明白白。 三日一请安,五日检查一次功课。 三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颇为乖巧坐在椅子上。 桓翕过来,让人拿两碟热点心过来,又问:“吃过早饭了没有?” 桓定最会撒娇,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过去挨着桓翕,脆声说:“还没有,我们等娘来了一起吃。” 桓翕轻声笑了笑,忍不住揪了一下小胖子的脸蛋,然后转头对采莲说:“去叫厨房端早饭过来。” 采莲应了是,过去吩咐去了。 桓泰见小弟抢了个先亲近娘,不甘示弱,眼珠子一转,也凑上前去,手里抓了一块糕点,说:“娘,你吃这个,可好吃啦。” 桓翕也摸了他一下。 以后例寻问了几句,饭菜来了,四人一道吃了早饭,吃完,三兄弟准备离开。 桓翕却叫住他们,云淡风轻说了一句话,道:“前日,听说你们在外头与人打架?” 三人一惊,闻得桓翕开口,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登时一个个缩头缩脑,不敢开口。 桓翕觑了他们一眼,话说得慢,“才上的学,却又生事,恐先生都白教了。谁且来说一说原委?” 桓定最先被吓得鼓日一泡眼泪,十分怵桓翕这模样。 桓盛看了桓泰一眼,瘪了瘪嘴巴正要说,桓泰却先扑了过去抱着桓翕的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抽噎道:“娘,是别人欺负我们,他们骂人,说我们没爹是野孩子,呜呜,娘,你帮我打他们……” 一旁的桓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低下头。 桓翕静了片刻,一一看过他们,忽然,对丫鬟说:“好了,把他们领出去吧,别误了先生的课。” 桓定一听,很快不哭了,满以为这茬算过了,转了转眼珠,高兴跟着三个哥哥一起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条小锦鲤阿園 5瓶;朕是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小孩子野惯了,不长记性。或者说养歪了性子的不怎么容易掰过来。 桓翕虽然和以前比完全变了一个样,但这是在桓家,有熟悉的祖父祖母在,那三个孩子有几分依仗,比以往略收敛几分,学会了在桓翕面前装乖。 桓翕剥了几颗干桂圆放在嘴里细嚼,一时里屋子里越发静,采莲忍不住上前,出声宽慰道:“太太,三位少爷还小呢,闯祸了自然会怕的。”这意思是也不是故意说谎。 桓翕笑了一下,哪个人没有害怕的事,难道害怕就能说谎了么。 小孩子更甚,纵容得多了,如果不教,他们会觉得没有束缚,以至于日后越来越放肆。 “莫再言,从今日起,将三人的晚饭减半,白日不许给任何点心,不许放他们出去玩耍,也不许他们再来我的院子,直到我说可以才可以。” “这……太太,老太太知道了也要心疼得。”意思是她们管不了老太太那边,而三位少爷在老太太那边可是要什么有什么。 “无事,我自会去同娘说明白。” 采莲应了是,心里略略同情三位小少爷一会儿,在太太面前说谎,怕得吃点苦头了,除非三位少爷自来认错。 三位少爷自然不会来认错,他们几个还懵然不知呢。 出了桓翕的院子,桓泰露出笑脸来,一副得意的神情,撇开了下人,对桓盛和桓定说:“看,咱们这样说,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打我们。” 桓定本来没什么主见,胆小又怕事,最会做的就是跟在哥哥后面,人说什么他就附和,别人打人他就在一旁拍手。 现下也是,桓泰一说完,他就拍拍小手,“二哥厉害!” 桓盛就有些不高兴,推了弟弟一下:“谁叫你乱说话的,万一娘知道你说谎生气了怎么办!” 桓泰甩了甩手,也生气了,大声说:“大哥骂我做什么,娘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去祖父母那里,娘哪里敢打我们!哥哥现在这样胆小,我不想跟你玩了!” 桓盛瞬间捏紧了小拳头,“我才不跟你玩,你说话骗人,娘知道了把你卖了才好呢!” 小孩子的情绪变化得快,一言我一语的,片刻功夫就吵了起来,甚至还要动手。 吓得桓定在一旁喊人,等小厮过来才把他俩分开,可是哥俩已经闹上了别扭谁也不理谁。 桓翕可不知道她还没审呢那边已经闹了起来,她先过去周氏那边一趟,把三兄弟那时闯的祸说了说。 “单单就因为瞧上了别人的一个风筝,人家不给他,盛儿他们竟合起来打人,把人孩子嘴角都打破了流了满嘴的血。哪有这样的道理,竟是无法无天起来,说起来我家又不缺那两个钱,为了一个风筝何至于此,还不是以往惯的。有什么东西一定要拿到手,不给他们,就又打又抢,俨然是个霸王。如今尚还小着就这样,等再过两年更大些了不是更了不得,看什么东西喜欢了就要强要,就是天家也不敢这样的! 我们家不过是靠着祖上积了些钱财,日子才过得舒坦,本该更警醒,平日积德与人为善才是,怎能变成那等恃强凌弱横行乡里的人?名声还要不要了?” 桓翕嘴皮子利索不是盖的,三言两语就说得周氏直皱眉,周氏先是来回叹了两声,随后又问:“那个被打的孩子呢?可送药去了?也需得给人家父母赔个礼,这事是我们不占理。” 桓翕道:“怎么没去?昨儿就去了,谁不是娘生爹养的,那孩子是个乖的,我让人请了镇上的大夫过去,给看了又上了药。那家父母面上看着心疼得不行,可碍着是咱们家,他们哪敢横,心里清明着呢,只跟我说无事,说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弄的我心有愧疚,赔了他们一些银子,送了许多吃的过去,总算没弄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你做得对。”周氏叹了又叹,抬头,“娘知你的意思,你看着办吧,我不插手,总归像你说的,再不管教,我怕盛儿他们将来真的惹出祸患,我们又救不了,那才真是晚了。” 周氏还是通情达理的,说通了她后,桓翕就回了自己屋。 周氏怕自己心软,拗不过三个孙子的痴缠又再妥协,回头就像身边的嬷嬷收拾东西,准备去莲花寺上香,顺道住个五六日再回来。 她动作也快,收拾好东西,带着几个嬷嬷几个丫鬟晌午一过就出了门。 桓翕这边收到消息笑了笑,说她娘是个个真性情。 桓盛三个当天晚上就察觉了不对劲,皆因这日晚上下人没上晚饭过来,只一人分了半个玉米面做成的馍馍。 桓泰发了脾气:“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怎敢给我吃这个!” 下人能说什么,只回说:“我的小少爷,是姑太太吩咐的,说是晚上不宜吃得过饱,对身体无益。三位少爷,从今个儿个起,夕食只吃这些就够了,莫要贪多。” 桓泰只听懂了一句:“你说是娘不让我们吃的?” 下人只跪在下面,桓泰气急了拔腿就跑,嘴里一边喊嚷:“我去找祖母,让祖母给我做的主!” 等到了周氏的院子自然只得了一句话:“老太太去莲花寺去了,得过几日回,少爷可过几其日再来。” 桓泰傻眼了! 想说我去娘那里,可瞬间就记起来这是桓翕下的吩咐,然后一下愣在那里。 桓盛心里有点意识过来,觉得是娘发现他们说谎了,所以生气了。 于是他就拉桓泰,有些害怕又有些恼怒说道:“都怪你说谎,昨天也是你先抢别人的风筝!” 桓泰:“你怪我,你也打人了!你也想玩人家的风筝!” “我没有,你胡说!” “你有你就有!” 两人又吵了起来。 丫鬟连忙过来把小主子门分开,然后带到自己屋子里,又规劝他们,说说先生布置了课业的,不完成明日得要听训挨罚的。 三胞胎自己热热闹闹,很快就下人传话到桓翕这里。 桓翕就当个听一听并不表态,她早已经下了吩咐,这次势必要让三人知道个好歹,不然谁耐烦三天两头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擦屁股。 三个人,晚上除了桓盛把那半个馒头吃了,桓泰桓定二人都没吃这样对他们来说粗糙的东西,当即就把馒头给扔了。 结结实实饿了一个晚上,又是大冷天,没点热东西果腹,难受得紧。 到了第二日俱是一早就醒了,闹着要吃的。 丫鬟哄了几句,伺候他们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带着三个人去了饭桌。 按照桓翕说的,给三人准备吃食,一人一碗小白粥,配上几个虾饺。 并不是三人最喜欢的食物,桓泰又不高兴了,吵着要吃别的,桓定也哭哼哼的说:“要吃点心,要吃点心!”丫鬟们没法,这是姑太太发下的话,她们哪里敢拿别的东西给少爷吃,只能再三的哄,说现下不吃,待会儿去了先生那里也没吃的,肚子难受可听不进去课的。 一早上唯一沉默的只有桓盛,两个弟弟一个闹一个哭,都不肯吃,桓盛想起自己那是在牙婆的那几日,起先也是不吃东西,然后不吃东西,并不会有人来哄你,最后只能饿肚子而已。 桓盛有过深刻的体验,所以现在,他看着眼前的白粥和虾饺,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很快,桓泰桓定二人发现哭闹都没用,而现在哥哥都妥协了,他们毕竟年纪还不大,其实心里并没有主意,哭闹表示他们心里害怕。 从前哭闹是他们达成目的的手段,如今这招不管用了,所以才害怕。 桓盛这样做了,不多时,这两个月跟着吃了起来。 等到了后面,他们一日两顿的点心也没了的时候,桓泰终于意识到,哥哥说的是对的,是娘要教训他们。 可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要桓翕那里承认错误,头一个盼望的,是祖父祖母能够快点回来。 周氏知道自己容易心软,打定主意要在莲花寺小住,顺带给家里念念经祈祈福。 先回来的是桓老爷,他去县城里跟人谈生意,耽搁了两三日功夫。 回来时路过食味轩,还给打包了两道招牌菜回来,送到了桓翕这里,让女儿尝尝鲜。 才见着桓翕,又听闻三个孙儿闯了祸。 知道桓翕正责罚三人,桓老爷也不打算插手多管。 中午在桓翕这用了午饭,回头就又自己忙去了。 桓翕想她这日子过得无聊,胡乱想着等开春了要买几个小丫头回来,放在家里训成个戏班子,无聊的时候就点一出戏听听。 不过也就想想。 好不容易盼着雪停,桓翕让人把旁边一间屋子收拾出来给她当书房。 之前吩咐定做的书柜子书案桌也都让人抬进来给摆好,开着大窗户,采光极好。 丫鬟们都称赞:“太太布置得好,这柜子也打得好,简简单单的,又不失美观。” 桓翕听她们夸得美滋滋,一边自己拿了钥匙,去库房的箱子里翻出好些摆件玩意出来,包括她之前最喜欢的一对黑虎木雕。大案桌上依次不失凌乱地放着笔墨纸砚。 桓翕背着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趟,越看越满意。 一直到桓盛他们闯祸的第六天。 这日,桓翕让人把那日三人打的小孩接到桓家,带到自己院子里来玩,然后又叫人去把三胞胎带过来。 那孩子有些腼腆,一看就不是顽皮的孩子,因之前桓盛三人把他的风筝弄坏,桓翕当时去他家赔礼,又给他送了一个更大的风筝,还安慰了他,小孩起初觉得自己给爹娘惹事了,还很怕,后桓翕过来,轻声细语跟他说话又送他东西,他心里就一点不怕了还,偷偷看桓翕,觉得她漂亮善良,跟自己以前见到的人都不一样,她像个仙女。 桓翕跟孩子说话,知道他叫小虎,之前那个风筝是因为他生辰到了他爹扎来送来他的,本来准备放着等开了春再拿出来玩,可他忍不住先拿了出来,后面就是被三胞胎看见,抢他东西。 小虎说到后面还偷偷去瞧桓翕,他知道她是三胞胎的娘,怕她生气。还小声解释了一句,“如果他们好好同我说,不抢的话,我会和他们一起玩的,我不是故意跟小少爷打架的。” 桓翕听了心里啧啧,心说看看,这才是三观正常的好孩子,是棵端正的小白杨,听话懂事,得人疼爱。 只是她不走运,摊上三个养歪了的。 桓翕做了一个竹鞠,正教着小孩儿玩。 不一会儿丫鬟就把三胞胎带了过来。 桓盛他们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的孩子,正是他们三个那日打的人。 桓泰眼珠子咕噜噜转的飞快,突然有点怕过去见桓翕,至于对小虎,则是讨厌死了,要他一个风筝都不肯,害得这几日自己吃了好大的苦头。 桓盛几天没见桓翕,想念得紧,眼巴巴喊了一声:“娘。” 桓定见桓盛叫人,不甘落后,马上跑过去,“娘、娘”的叫,扯着柚子撒娇。 然后又立马盯上了小虎怀里抱着的竹鞠。 过了片刻,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看着桓翕,声音软软说:“娘,这起来什么东西,我也要。” 这孩子这样乖乖模样,又生得一张好简脸蛋,俊俏得不得了,若真是个乖孩子,桓翕可能会喜欢,心说把人当个弟弟不是不可以。 桓定是最晚出生的一个,据说他出生后个头最小,猫崽子一样大,哭声也小得可怜,当时差点养不活,周氏说是因为怀了三个没补够,亏了这个孩子。 桓定后来也是三个孩子中身体最弱的,爱生病,所以最是被宠的厉害,养得像个小姑娘,三岁以前都没让他下地走过路,比起另外两个,他性子更娇。 是以这会儿两个哥哥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心虚,但他就不一样,吃了几日教训,依旧敢扑到母亲怀里撒娇弄痴。 桓翕发现了一点,桓定争宠,不管是祖父祖父还是桓翕这里,他都要争个先,这可能和他身体不太好有关,喜欢大人的宠爱都放在自己身上,至于做那些事,桓翕一早就看出来,这孩子心里眼里还没有善恶之分,他从来都是跟在后面那个,哥哥打狗,他跟着打,还觉得好玩,哥哥抢别人风筝他也跟着抢,还在一旁拍手。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因为还没有人教过他对错,什么都是跟着两个哥哥学,甚至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到大人要责罚他们了,他最先的反应就是哭。 一旁的小虎见桓翕半天没有说话,正准备把手中的竹鞠给桓定。 桓翕兀地回神,然后一把按住了,转头看桓定,说:“定儿,认识这个孩子吗?” 桓定看了小虎一眼,点点头,说认识。 桓翕继续问:“哦?是怎么认识的?” 桓定朝桓盛桓泰看去,桓盛不说话,桓泰瞪了人一眼。 桓定转回脑袋,慢吞吞说,“那天在外头,他拿风筝玩,哥哥也想玩,我也想玩,他不给,哥哥就打他。” 桓翕听得头疼,凉凉看着桓定,说:“你们喜欢别人的东西就去抢,他日,旁人看上了你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抢?穷人没钱,我家有钱,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可以无所顾忌的来抢?定儿,你觉得这么做对么。” 桓定吓住了,他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桓翕却不停,继续说:“定儿你看,我们家有大宅子住,有软床睡,你每日都能吃饭自己喜欢的点心。但你看,许多人家里没有,他们没钱,吃不起饭。他日,他们也会来抢,把我们的东西都抢走,定儿就没饭吃了,没屋子住了,没点心吃了,你说好不好?” 桓翕的声音十分平淡,声线毫无起伏,像是在说一件真事。 一个孩子还能想到的不多,也很脆弱。桓定被桓翕的冷淡情绪吓得狠了,哗啦一下子哭了起来,呜呜呜的掉眼泪。 桓翕轻描淡写拿出一条手帕,轻轻给桓定擦眼泪。 话声尤在耳旁,“定儿,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不不不!不好,呜呜呜嗝……娘,我不要别人抢我们家东西,抢东西的都是坏人……” 桓翕看着他皱着眉,“那定儿怎的还抢别人的东西?” 桓定哭得打嗝,“娘,我不要抢别人的东西,我不要他的风筝,呜呜呜。” 桓翕伸手摸了摸桓定的脸,“那你已经抢了怎么办呢。” 桓定哭的更大声了,“对、对不起,娘,我我还一个给他!” 给他擦好了眼泪收起手帕,桓翕才夸他一句“乖孩子。” 一边的桓盛看着,委屈得瘪嘴巴。 桓翕抱了一下桓定,放下来后,又招手唤桓盛桓泰。 直接问:“谁先动手抢东西打人的?” 桓盛不说话,桓翕再看桓泰。 好一会儿,桓泰突然大声说:“他有爹爹给扎风筝,为什么我没有!娘坏!我不喜欢你!” 说完就跑了。 桓翕只觉得头疼,心里更烦。 却也冷静下来,对桓盛说: “盛儿,日后你们三个在一处,若再无故打人,娘便从此不再管你们。你为兄长,需得帮母亲一同管教弟弟才行,可知?” 桓盛点了点头,桓翕也抱了他一会儿。 教育了三胞胎,桓翕让小虎在家里吃了一顿饭才派人送他回去,那个竹鞠一同送予了人。 桓定还巴巴眼馋着,不过这会儿不敢吵桓翕,桓翕看的明白,把一早准备好的另一个竹鞠拿出来,给桓定抱着,又教他怎么玩。 告诉他蹴鞠得要许多小伙伴一起玩,让他以后不能欺负人,不然以后就没人愿意和他们一起玩了。 说完,才让下人领着他们去玩。 这三兄弟性格各不相同,桓盛是桓翕第一个下手教育的,他是最典型的那种恶劣孩子,在经历了“被卖”又被桓翕救出来后就变了很多。 桓定算是最好对付的,那孩子撒娇作痴的一把好手,只要有正确的教育手段,应该还好掰正。 而桓泰,从三个人上学以来,桓翕就一直有关注他们的学习态度,课业也是她检查的,次数一多她就发现,三个孩子中,尤以桓泰最聪明,背书总是他背得最快,简单文章的释意只要先生讲过,他总能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正因为聪明,心思也十分多,桓翕有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教。 想多了就头疼。 心想先就这样,多盯着,犯错就教育。总不能任由他无法无天了去。 家里风平浪静了,周氏也从莲花寺里回来了。 眼看着年关将至,家里一摊子的事,样样都要准备,她也待不下去。 回了家,挨个抱着孙儿一顿香亲。 年里,桓老爷忙着各种查账收账,周氏就处理着宅子桩子里的事。 各处庄头都送来了年货,周氏往娘家那边送了几车,周家也回了不少。 桓翕最清闲,也没有需要她做的事。再说往些年桓翕就是个不伸手的人。 周氏只叫她快些把贺致叫回来,过年总不能留他一人在外面。 桓翕想着自己也没事,干脆亲自回一趟县里,正好办些年货回来。 哪里料得不巧碰上一个认识的人。 桓老爷的好友崔家崔老爷之子,崔怀瑾。 就是之前妄图撮合给桓翕的那个人。 桓翕刚从布庄里出来,正赶着饭点,就准备去吃饭。 没想到就在酒楼里碰上了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来吃饭的,桓翕当做不认识人,目不斜视,不打招呼。 反正本来就不熟,跟陌生人差不多。 估计对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双方目光刚一触及,就即刻若无其事的分开了。 本来好好的,可偏偏吃饭的时候出了一桩事。 酒楼里有个男子在骂自己女儿,那姑娘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娇娇怯怯的,穿着一身素色衣服,一边哭一边让她爹别卖她。 其它客人一听是要卖女儿的,不免在一旁嘀嘀咕咕,男子大声道:“不要怪爹狠心,实在是你娘和你弟弟就要病死了,你忍心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姑娘听到这话,不再反抗,只是依旧嘤嘤切切小声哭着。 桓翕淡淡看着,正这时,她看见崔怀瑾身边的小厮走了过去,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些银子,递给那汉子,道:“拿去给家人看病吧,我家主子赏你的,莫要卖女儿了。” 说完就转身回到桌上。 那父女收了银子,然后过去给崔怀瑾磕头,嘴上一个劲道谢。 崔怀瑾说不用,只让他们快些离开。 看得桓翕好笑,都忍不住要夸他一句菩萨心肠了。 崔怀瑾以为自己救了一家人,只没有想到,他给了人银子,却被人缠上了。 那位年轻的姑娘说崔怀瑾买了她,她就是他的人了,便一直跟着他,那姑娘的爹也说没有白白拿人家银子的道理,遂丢下女儿就走了。 崔怀瑾眉头完全皱了起来,斥了那姑娘两句,那姑娘不为所动,只跪在一旁嘤嘤哭泣。 桓翕看了许久的戏,忍了忍没忍住笑出些声音来。 心说真是个好人哟,出一趟门带回去一个小娘子。 桓翕的笑声虽小,但无奈崔怀瑾一直关注着桓翕,所以一下子就听见了。 这下子他也看出不对劲来,知道自己是被人当成了肥羊。 于是迅速站起来,让身边小厮将那姑娘拉开,然后结账飞快出了酒楼。 桓翕慢悠悠吃完一顿饭,之后又逛了逛才回家。 没想到一回去,周氏就告诉她说家里来客人,桓翕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换了衣裳出去一见。 抬眼一望去,正做在厅堂中的人,可不就是个那个崔怀瑾吗! 崔怀瑾来泰安办事,顺道自然要来拜访一下桓老爷,礼数如此。 桓翕当做白日没见过人,崔怀瑾也不动声色装模作样,在桓家歇了一宿,次日早晨,桓老爷送崔怀瑾离开。 桓翕想到昨日的事又暗暗笑了一场,觉得出了那日在崔家受的那口气。 时间过得飞快,如白驹过隙。 转眼,桓翕过了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年。 吃年饭时应景地喝了几杯酒,脸上一直带着笑,及至夜晚来临,睡到床上,才在梦中很哭了一场,泪湿枕巾,翌日起床,才发觉双眼红肿。 她心知自己是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时代,怕是要在此地生根发芽而后死去。 但桓翕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难受,她沉下心来,也接受了现实,将她以往的十八年同过去的旧岁一样打包尘封起来,放在了记忆中。然后,迎接新的生活。 * 新年过后,很快就是开春。 之前说好的派些人去西南边界的的事,这会儿正到了时间,马师傅派人来和桓翕商量。 那二十个人已经定下,桓翕点头,拟了个日子。 后不知怎么的,忽然说:“我也一同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晴天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桓翕想跟着一起去见识一下,马师傅自然不敢拦着。 不过这事还是先去跟桓老爷说了,桓老爷还没说话,周氏就先不肯了,她觉得一个路程远,二个那边又不甚太平,桓翕一个女儿家总不那么方便。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外头哪里比得过家里舒坦,路上吃喝也吃不好,你岂能受得住的!” 桓翕笑了笑,撒娇道:“我哪里有娘说的那般娇气,况马师傅跟着呢,另还有二十人随行,他们可都是有功夫的,怎会护不住女儿。我就是想出去见识见识,娘就允了我吧。” 周氏经不住桓翕痴缠,最后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桓老爷把马师傅叫进去说了一番话,大抵是让他们务必护好了桓翕。 定好了日子,桓翕让采荷收拾行李,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整整两箱子。 因是要出远门,桓老爷就去弄了一匹马回来,装了一辆马车。 是特意给桓翕的,就怕女儿出门让人笑话了。 临出门,桓老爷同所有老父亲一样,偷偷给女儿塞了一叠银票。 桓翕默默半天,依旧默默接了银票。 “谢谢爹。” 桓老爷:“出门在外,切记万事小心。” 丫鬟只带了两个,采莲和另一个叫小桃的丫头,采荷就留在家里看院子,一屋子小丫鬟也要人管。 桓翕坐马车,马师傅赶车,那二十个人用了桓家的三辆牛车,另外又租了两辆车,一共五辆,刚好坐得下。 现下天气凉,正好踏春的好时候,赶路也不热,穿件薄薄的夹袄,开着窗户,风吹进来舒服得很。 因他们不赶时间,走得并不很快,一路走了七天才到地方。 西边边境这座城叫邺城,此地民风较坤州府更加彪悍野蛮,各地人都有,尤其是到了此季,许多人都会过来见一见边境的迷雾沼泽森林是不是真如传言中的一样危险神秘,只能进出不来。 桓翕一行人进了城,一路见着各事各物,风土人情果然和坤州府有很大不同。 街上一样十分热闹,人来车往。有穷人有富人,男的女的,穿绫罗绸缎的,穿粗布麻衣的,摆摊的卖小吃的,街边酒楼林立,叫卖声吆喝声,不一而绝。 马师傅找了一家客栈,一众人去定下客房,稍做歇息,又吃了饭填饱肚子。 桓翕的确是累了,不过她精神还好,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裳下楼来,听马师傅说打听来的事。 “夫人,方才我问过这家店的小二伙计,说是营地那边招人已经开始了,每日皆报名,只需要接受几场挑战,过了就能加入,之后再是试炼。我看明日就可以带这几人过去。” 桓翕点点头,“那就由马师傅安排吧,明日大家一道过去。” 商量好了之后,马师傅和几个人说要去招令告示的地方瞧一瞧,顺便再探探情况。 桓翕自由无有不应,她自己也正准备出门走走,毕竟还没有来过邺城,逛一逛才不枉此行。 马师傅安排了两人跟着桓翕,也是为了保护她,毕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桓翕带着采莲两个,出门逛了许久,买了许多东西,到下午才觉得倦意袭来,回了客栈早早梳洗,晚饭也不及吃,直接就歇下了。 次日早早醒来。 说好了今日要去报名,桓翕精神十足,换了衣裳下了楼去。 马师傅一众人也早就下来,已经吃上了饭。 桓翕一过来,她和两丫鬟自然是另外开一桌,小二即刻端了吃食过来。 都是邺城这里本地的食物,点心汤水都别有一番滋味。 桓翕吃了两张巴掌大里头裹着羊肉丝的芝麻卷饼,又饮了半盏热汤,就饱了腹。 她早上惯常吃得清淡,偶然换下口味,竟也觉得不错。 那二十来人吃得更多时都是壮年的汉子,生得人高马大,又每日练着功夫,食量一个顶寻常人三个,吃了满满的几桌子。 饭毕采莲去付了饭钱,结完帐一行人就往目的地去。 桓翕和两个丫鬟坐车马车,其他人都是直接走路,索性也不远,这点路对他们来算不得什么。 到了城郊的比试场,远远就能看见报名的地方,马师傅领着大家过去,桓翕跟着看了看。 出乎桓翕的意料,来这里报名的人非常之多,而大多是青壮年男子。 采莲也小声惊叹了几句,说:“太太,这里可真是大,奴婢看了下,竟然有六个比试台,这得多少人过来啊。” 桓翕想,难怪马师傅建议他们来呢,不白来,来这里打斗几天,大家肯定会提升不少。他们家这些人,一直也只在家里一家人练练手,跟外人还不曾上过手。 桓翕找到布告上看了看,上面写着,报名之后,有半个月时间用来比试训练,最后选出十人来,和边境军营里挑选出来的士兵一同进入迷雾沼泽森林。 说是只要被选中,除了能拿一百两银子之外,进去后不论生死,不论出不出得来,事后都会再补偿每人五百两银子。 相较于前几年,规则有些许改动,不过这真真实实的银子是吸引这么多人来的原因。 小桃嘀咕道:“难怪这么多人肯来呢,竟然给这么多的银钱。” 采莲拍了她一下,“难不成你还羡慕呀?这个是舍命的钱,说不准一进去命就没了,人都死了还要这么多银钱有何用。” 桓翕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心说既然每年都要派人进入迷雾沼泽森林,那直接在军中选人就是了,为何还要特特在寻常百姓中选人? 可不是很奇怪? 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哪能比得上正经的士兵? 桓翕想不通,不过她也懒得想这么多,反正他只是带人来练练手,练完就回去,挨不着什么事。 场上一个圈还没转完,马师傅就过来说什么他们都已经报上名了,包括马师傅自己。 他道:“这次打斗比赛的试练有半个月时间,我们待会儿就要进去,这些日子夫人自己要小心些,别叫人冲撞了。听说头几日的比试就是在这在场上,夫人要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马师傅前前后后仔细说了好一通话,都是嘱咐桓翕要小心,最后又对两个丫头耳提面命,让她们一定要护好夫人,真要出什么事就直接过来这边找自己。 两丫鬟点头应下。 说完这些,马师傅就往那边去了。 马师傅一走,小桃还真的瞬间警惕起来,绷着神经四处张望。 桓翕笑得不行,道:“你做什么呢,还真把我当成个宝贝疙瘩以为身都惦记不成?大家且各自热闹着呢,谁耐烦理咱们,咱们安安分分的,一准出不了事,况这还是在邺城呢,听说边境军营也离这里不远,哪个有胆子闹事作乱。” 被桓翕几句话宽慰下来,小桃果然不那么紧张了,挠了挠头发,嘿嘿笑着说:“马师傅吓人呢,他声音大,一开口奴婢就发怵!” “看你这点出息,在咱们院子里倒是个泼猴儿,真真是窝里横的东西!”采莲忍不住笑骂她几句。 桓翕也娇声而笑,然后一人就把这场地都走了一边,见着了不少稀奇的试练工具。 “行了,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桓翕道。 她们是坐马车过来的,马车就停在官道上。 走了一会儿才走到路边。 车夫坐在车辕上,正等着呢,见到自家主子过来,赶紧先下来,让丫鬟扶着人进了车内。 “夫人坐稳,咱这就走咯。” 车夫吆喝一声,一拉缰绳,甩了一下鞭子,马车就缓缓走了起来。 官道比较平坦,没有太颠簸,桓翕是半靠坐在里头的,车内垫了许多软垫。 这时节好,不怕冷,所以两边窗户的帘子都被挑起束了起来,桓翕就支着下巴看外头的风景。 两丫鬟是坐在外边两侧的。 车夫功夫好,马车走得稳稳当当。 走了有一会儿,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桓翕左右张望了一会儿,问:“采莲?是前头有车队过来了吗?” 这会儿有有风,外面被扬起好大的尘土,采莲眯着眼睛,一边回话:“约莫是的,刘伯正在往旁边让道呢,免得撞上。” 桓翕说了一声“好”。 话音才刚落,谁知对面突然冲出一匹烈马,“砰!”地重重一下,撞墙了桓翕这边的马车。 马儿受惊,嘶叫一声,然后撒开蹄子飞快往前跑去!坐在外头的采莲和小桃几乎即刻就被摔了下来! 桓翕在车几,撞得颠来倒去,脑袋一下一下磕在车壁上,顿觉头昏眼花,很快一股要呕吐的感觉往上涌。 “刘伯……刘伯!快让马车停下!”桓翕好容易扣住车壁,费了很大力才喊出一句话。 外头刘伯很是慌张,回道:“夫人,这马儿它不听使唤了!” 马车已经跑进了一片树林子,突然!砰砰几声,撞在了一块大石头和一棵树中间,翻了车。 哐当—— 桓翕从里面被摔了出来! …… “大都护,人在这里,好像晕过去了,要不要带回去?” “既是被追风撞的,那便带回去吧。”一道冷淡至极的嗓音轻描淡写道。 桓翕眼前模糊看见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走过来,为首的男人似乎生得特别高。 “m” 桓翕昏过去之前,终于冷冷骂出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V了啊,求订阅啊QAQ谢谢大家 第二十七章 楼骁离桓翕昏倒的地方三米有余。 身高九尺的男子身上穿着一身黑色锦衣, 左手手腕戴上着一枚雕着繁复图案的冰冷腕镯,正一下下捻动。 此刻, 男人半眯着眼睛,神情冷漠看着地上的人。 半晌,开口道:“她说了什么?” 莫诚摇摇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声音太小了, 属下也没听清楚。” 楼骁若有所思。 莫诚见大都护又不说话了,只得继续开口:“大人,这女人用不用带回去?”他们都是骑马过来的,又都是男子,怎么带?难道就把人当沙包袋一样扔在马后?好像不太好。 “那匹马呢?”楼骁收回视线,敛着眼眸。 莫诚回道:“已经制服住让人拉去检查了。” “嗯。”沉沉应了一声后,楼骁转身打算离开。 “大都护, 那这个……” “带上。”冷冷的声音消失在树林中。 * 桓翕迷茫醒来, 意识还不太清楚,但感受到了身上的疼痛,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疼死我了……”桓翕闭着眼睛皱着眉嚷了一声, 然后慢慢睁开眼, 醒神。 她一只手按着左边肩膀,一边爬起来,张嘴就要叫“采莲”。 但没见着人,再一抬眼,环顾打量四周, 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桓翕当然记得自己坐马车被撞了的事。 她这算是出了车祸吧。 现在被人给带回来了?采莲小桃和刘伯他们呢? 暗暗抱怨了一句“倒霉”,桓翕忍不住在心里迁怒,说谁家的马啊放出来也不管好,这不是害认命么,过分! 她这边出了声有动静,很快就从外面进来了两人。 两个丫鬟。 “这位夫人您醒了,奴婢去叫大夫。”先开口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比甲的丫鬟,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桓翕,然后就去出去叫大夫了。 旁边还站着一个丫鬟,穿的也是一样的衣裳,见桓翕睁了眼,端了茶盏过来,道:“夫人先喝些茶水吧。” 桓翕推开了,眉头拧得死紧,沉吟了下,问:“这是哪里?我的两个丫鬟在哪儿?撞我的可是这家的人?” 丫鬟一愣,心说这人好大的胆,说话怎生不过脑,这般直喇喇的,就不怕得罪人么。 这样不懂规矩,看来应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眷。 如此,丫鬟就没记着回话。眨眼功夫大夫就过来了,替桓翕把了脉,又翻了一下她的眼皮,才说:“已无大碍,手臂上外伤每日坚持涂药,好生养着莫要碰水。” 桓翕木着一张脸,等大夫给他检查完,就慢慢坐了起来,对那两个丫鬟说:“你们家主子何处,请来一见。” 两个丫鬟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说:“大都护不在,请夫人先自歇息片刻。” 大都护?听起来像个官名。 桓翕忍不住挑了两下眉梢。 她见面前两丫鬟态度不怎么对,也不怎么高兴了,自己是受害者吧,是被他们撞了吧,怎么瞧着这丫头还摆着一副派头? 合着受伤不算还要受气? 行吧,自认倒霉。 她一普通人哪敢跟当官的争呢,桓翕十分识相,这可不比后世的法治时代。 但桓翕对这人也摆不出笑脸,“既然不在,那我便先走了。” 话落就要起身,掀开被子,脚放下来,刚站起来,脚踝突然一阵钻心的痛! 桓翕下意识“哎哟!”叫了一声,额上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怎么脚还受伤了! 桓翕刚才真没察觉到。 那两丫鬟立刻上前一步,扶桓翕坐下,嘴里说道:“夫人可仔细些呢。” 桓翕坐着,慢慢缓了一口气,说:“可否麻烦二位将我的两个丫鬟带过来,或者能否替我找辆车也可。” 丫鬟只道:“夫人,我已让让人去通知莫大人,夫人且莫要急。” 桓翕凉凉看了二人一眼,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一个男子推门进来。 桓翕默不作声,绷着一张没表情的脸,看向来人。 莫诚一进来,就见先时被他们撞晕的女子坐在床上,已经醒来。 他在军中这么多年,不擅与女子打交道,方才还想着可别是个哭哭啼啼的人才好。 谁知进来,就见那女子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分明长着一张娇怯的脸,但神情完成不是那么回事。 莫诚没敢多看,开口道:“夫人有礼,是在下的人没看好马,撞了夫人的车,让夫人受惊,还望见谅。” 桓翕抿了抿唇,没说不用道歉之类的话,只是又问:“请问看见我的丫鬟了吗?” “夫人不必担心,你那几个下人已经送回去了。” “哦,那我也该走了。” 莫诚却道:“夫人且慢,夫人身上还有伤,不妨休养几日再离开。” “大人好意心领,但我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桓翕拒绝得很直白。 莫诚不好勉强,只能挥手让人准备去马车,又备了好些赔礼,后让丫鬟扶着人出了都护府。 送走了桓翕,莫诚便去见了楼骁。 进了书房,莫诚恭敬行了一个礼,说:“大人,人送走了。” 楼骁眼皮都不抬,“嗯”了一声。 随后又问了一句:“马失常的原因查出来了?” “回大人,大夫说是因为误食了白菱花,白菱花本无毒,但与蒹草一起服用会让马变得暴躁发狂。” “误服?”楼骁放下手中书册,动了动手指。 追风是下面的人进献给大都护就是楼骁的,而楼骁自有良驹,便将马匹赏给了下属。 谁知今日出城,那马会突然发狂时空失控,幸而最后没有酿成大祸,只可怜了桓翕倒霉无辜被牵连受伤。 莫诚听这语气,连忙解释:“是思芮小姐说她之前拿白菱花喂马,小姐说不知道追风之前吃了蒹草。” “行了,我知晓了。” “大人,今日那位……”莫诚顿了顿,继续,“那女子,听口音不像是邺城本地人,又如此巧合正在福灵山附近,要不要查探一番?” “不必。”楼骁语气淡淡,“这几日正是军中招人去边境森林的时候,有外来人正常,福灵山官道又是去试炼场地的必经之,有人经过也不足为奇。” “是。”莫诚应道,见楼骁没有事情吩咐,便退下了。 * 桓翕被送回了自己住的客栈 采莲和小桃果然已经回来,她们两个都受了点伤,不过不严重。当时带桓翕走的人并没有解释清楚,只把她们二人送到送去医馆就离开了,差点没把两人急疯,让大夫将手上擦伤包扎一下就连忙赶回了客栈,就是怕桓翕回来找不到她们。 在客栈等了许久还不见人,采莲和小桃干脆在门口等着,四处张望。 直等到下午了,她们都快忍不住去报官了,主桓翕才终于回来! “太太,奴婢担心死了!”小桃一脸委屈,都快哭出来。 桓翕见状赶紧“哎哟”了一声,说:“快来扶着我,脚疼呢。”果然小桃一听就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扶着桓翕进去。 桓翕脚踝扭了,接下来几天肯定是不能去看马师傅他们的比试,好歹认认真真养了四五日,手臂上的擦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才再能出门。 “可算是好了,这几日可闷死人,好容易出门一趟倒赶不上在家里了。”桓翕呼了一口气,不无调侃地说。 “太太快别再说了,真个吓死人,咱们好生生走在路上都能让人撞了,幸得是伤得不重,现下好了,不然回去奴婢怎么和老太爷老太太交代啊,怕是少不了要吃一顿板子的。”采莲想想还心有余悸。 “好了好了,看把你们俩给吓得。”桓翕哼了哼。 “马师傅他们他们还没回,说明还是比试没出局,咱们过去看一看。” 小桃有些怕,说:“太太,要不就在城里逛逛吧,外头危险。” 桓翕拍了一下小桃的头,笑说:“行,那你留下看家,我和采莲出去。” “不不,我还是跟着太太吧。”小桃急忙说,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三人又去了边郊场地,这次倒是一路平安,场地里热闹得很,围满了人,声音嘈杂,呼呼呵呵,桓翕看了几场,看到了马师傅他们。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跟外人打斗,挺有意思,这里比试都是点到即止,只把人打出圈线算赢,并不是那种凶狠的暴力打斗。 一连看了好几场,呆了一个多时辰,桓翕三人才离开。 接下来几日又有另外的比赛,但这边场地上就看不到了,马师傅带去的人逐渐淘汰下来十几人,最后只剩下马师傅和另外两人还在。 比试也看了,邺城的街上也逛了,吃了不少当地特色美食,还买了许多漂亮衣裳首饰。 桓翕在堂下吃饭的时候又向小二打听邺城还有什么地方可玩可看的,小二早就认识桓翕,知道这些天一直在城内,那这个铺子首饰店怕也看得差不多了,想了想,才说:“夫人有没有去过本地的福灵寺?这可是邺城香火最旺最有名气的寺庙,并且福灵寺的后山养着一群灵猴,最是活泼机灵,碰上一只岂不是能沾沾福气,夫人若无事可去瞧一瞧。” 桓翕一听,行啊,她还挺喜欢看古代寺庙那种建筑的,相比现代,这个时候的东西,可都是原滋原味的啊。 和自己带来的那十几人打了声招呼,翌日,桓翕就带着俩丫鬟去了福灵寺。 先头听客栈伙计说还没什么概念,亲自过来了,才有直观感受。 这寺庙修建得极好,面积很大,雄伟壮阔,才进门头,就有一股宝相庄严之感。 如客栈小二所说的一般,香客游人很多,往来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家中女眷结伴而来。 桓翕应了个景,捐了香油钱之后,学别人抽了个签,然后拿竹签去给那师傅解。 桓翕头一次弄这个,好奇得紧,先观察了别人一阵,到自己时人家问她求什么,她跟着说求家宅。 然后解了个上上签出来,桓翕自己没觉得什么,本来就是弄着玩玩的,采莲和小桃却高兴得很,一叠声的说什么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太太是有福气的人。 福灵寺里有素斋,桓翕她们中午就在这里吃的,吃完了就准备去后山看灵猴。 哪里想到,就是看个猴子,还看出事来。 原因是那些猴子太活泼了,之前客栈的小二说这里的猴子精,但喜欢躲起来,能见着一只就是有福气的。 到了桓翕这里,她不是看见一只,她是看见了一群猴子。 一点不假,这群猴子真跟成了精似的,围着桓翕转,在树枝让跳来跳去,竟然扯走了桓翕发间的一根玉簪子。 桓翕想去拿回来,然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本来就不稳当,还不妨被一只猴子推了一下,瞬间从一个斜坡摔下去。 噗通噗通! 落到一个高处继续滚落。 最后,她好像掉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桓翕揉了揉腰身,正要爬起来,一抬头—— 竟看见十几个穿着黑衣服,配着刀剑的人。 十几双眼睛盯着桓翕。 桓翕一下子懵了。 第二十八章 桓翕不认识别人但认得莫诚啊。 然而,她还没来的及说话, 就被人拿剑抵了脖子。 冰冷的利刃紧贴着皮肤, 桓翕身体瞬间僵硬住。 很久, 才哆嗦发出一点声音,“你们……”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一动不敢动, 只能用两只眼睛去瞧前面那些人。 为首的男人, 身材高大,体态雄健, 骨骼丰匀。 更生着一张俊美异常的脸, 叫人见之忘语。 桓翕愣愣看了好几秒钟。 但他又气势摄人,神情冷淡。 桓翕听见拿剑指着她脖子的人,对着那男人说: “大人, 比人如何处理?” 在桓翕听来就是问杀不杀的意思。 她手心出了冷汗, 哭都哭不出来, 只觉自己倒霉, 她好像撞见不该见的事了。 桓翕心里慌得不行, 硬生生绷住了。 咽了下口水, 回头, 佯作淡定叫了一声:“莫大人?” 其余人看向莫诚, “莫大人认识此人?” 莫诚也没想到桓翕居然会在这里,心中不觉警惕起来, 开始怀疑之前那次是不是也是阴谋? “大都护。”而莫诚看向了楼骁。 他右手握着配在腰间的利剑,大拇指推了推未出剑鞘,意思不言而喻。 莫诚觉得还是杀了了事, 他们这次行动本就十分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楼骁直直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有一种压迫让人胆寒的气势。 那双勾魂摄魄又冰冷似寒潭的眼眸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情绪看着桓翕。 桓翕形容不出来那种被人盯上的感受,只是身体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汗毛根根竖起,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楼骁大步上前,兀地弯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桓翕的下颌。 致使她被迫抬头。 修长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慢慢收紧,似乎手下的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东西。 桓翕已经没空去看那人眼睛里是一种什么样的肃杀情绪,她生平头一次这样恐惧,睁着眼睛,眼泪珠颗颗流下来都不知道。 “疼,松开。”她咬着牙声音有些模糊糊。 片刻后,楼骁略一皱眉然后松开手,转过背去,淡淡吩咐:“将人带上。” 楼骁发了话,无人敢置喙。 桓翕完全体会到那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 后知后觉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之前才养好的伤这一下掉下来又划了一身,实在不走运。 还因为今日出门,特地换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裙,是邺城这边的样式,对襟窄袖,齐腰带,袖口领口都绣了一种花的花纹。头上梳的是垂髻,别了一根簪子,很是漂亮。 因摔下来头发都半散开,之前又丢了发簪,方才又哭了,桓翕略有狼狈。 楼骁发话带上桓翕,就有两个人来拉着她,将她带在后面。 桓翕才注意到原来这十余人中还有一个女人,应该是所有人都是穿黑色衣服裙子一开始就没发现。 然虽是个女人,但对方非常冷酷无情,甚至准备用绳子将桓翕绑起来。 还是莫诚看见阻止了,说:“她不会功夫,不用绑。”主要是大都护并没有绑人的意思。 “可是,这是这人身份不明,如何能掉以轻心。”女人道。 莫诚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如果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飞翼师就不用存在了。” “属下知错。”这个叫蓝未雪的女人一拱手,开口道歉。 莫诚摆摆手,又看了桓翕一眼,才转身去了前面。 桓翕默默没说话,她用一根束带将头发半绑起来,不至于太乱。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看着像是一个地山洞,有长长一条路,还十分宽泛,可容数十人一同走,脚下长着荒芜的野草,湿润,更有许多凹凸的石头。 桓翕掉下来的地方,楼骁叫人过去查看,发现是另一条路的斜面有一个洞。 他们并没有在此时盘问桓翕,没耽搁多久就继续上路了。 桓翕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能一直跟着走,走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悄悄拉了一下莫诚的衣服,小声问:“莫大人,这里是哪里?” 莫诚顿了顿,然后笑说:“夫人不知道?” 桓翕摇头。 莫诚一双眼睛落在她脸上,细细探究,“夫人不知道,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桓翕抿唇,闭了闭眼又睁开,镇定道:“福灵寺,我来福灵寺上香,之后去后山看猴子,不小心失足掉了下来。” “这样么……”莫诚捏了捏虎口,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大家继续往前走。 那个叫蓝未雪的女人对桓翕的敌意似乎非常大。 一路捏着桓翕的手腕,时而低声警告让她“老实点!” 桓翕拼命在心里念‘不碰上’才忍住了没骂人,但可想而知心情很不愉,一路冷着脸再不做声。 知道桓翕的脚都有些开始隐隐作痛,他们才走出了山洞。 瞬间,光线强烈起来。 桓翕的一边手掌在流血,是摔下来的时候被擦破的,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伤口被她捏得血已经凝固,皮肉翻飞,有些吓人。 疼得很,但现在不是叫唤的时候。 “大人,到了。”莫诚对楼骁说。 楼骁略一颔首,道:“整装,一刻钟后准备进去!” “是!” 桓翕看着眼前,不及百米远的地方,见不到头,一望无际广袤的密林,似乎还能感觉到阴冷潮湿的感觉渗透过来。 她转头,看着楼骁,磕巴道:“去、去哪里?” 楼骁视线也看向她,嘴角似乎勾了勾,有些嗤嘲的意思。 莫诚帮着回答道:“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听说过西南边界的迷雾森林?此处便可进去。” 桓翕脚下退后一步,垂首,声音冷淡:“我不去,我该走了。” 旁边传来一声嘲笑,是那个蓝未雪。 “想走?没杀了你就该感谢我们大都护了!” 感谢你妈! 桓翕想骂人得紧,人家要杀她还要她感谢?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但她知道这一群人惹不得,身上都带着刀呢。 于是只能放低了声音,软软说:“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无意掉到这里,并不知道你们什么事,你们若拖着我进去反而累赘反而麻烦,求你们放我走吧。” 莫诚看了一眼楼骁,楼骁没反应,莫诚只好说:“你是不是无辜的,出来后我等自会调查,现在,夫人还是别挣扎了。” 桓翕脸色白了白。 一行十几个人,除了桓翕,个个都是整齐的装备,身佩长短剑,带着包裹。 桓翕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眉,一步步走到那片森林的边缘,看向里面。 片刻后。 她心一凉,喃喃道: “这里莫非是……雨林?” 天杀的,进雨林做什么呀! 这样毫无准备进去雨林……她会死的,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桓翕眼眶酸涩得厉害,她今天是犯了什么太岁啊,为什么要遇见这群人。 但她忍住了内裤男,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掉眼泪,因为除了让别人看笑话不会有别的。 努力调整好情绪,桓翕走到莫诚面前,敛眉低声说:“你能借我一些绳子嘛?” 莫诚沉默了一下,就在桓翕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莫诚另一个人那里拿来一个包裹,扔给桓翕一捆绳和一把匕首。 桓翕说了声谢谢。 然后走远了些,开始给用绳子把自己的手腕脚腕,用麻绳一圈一圈紧紧绑起来,不留一丝缝隙。 她要去的是雨林,湿气重雨水多植被多,相应的各种动物毒虫蛇鼠也会很多。如果不把手袖裤脚扎紧,被毒虫什么的爬进去那就很惨了。 桓翕以前过这方面的书籍,当时只觉得神秘有趣,现在只觉得害怕和难受。 她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长靴子,虽然知道进去不久一样会湿透,但好歹心理上有个安慰,裤脚扎在鞋子里再绑上,之前能避免那些小虫子进去。 弄好这些后,桓翕又开始扎头发,她的一头长发及腰,还又厚又密,如果不整理好,也会是个麻烦。 她把头发分成两边,编成两条紧实辫子垂在身前。 还有掌心的伤口,遇水遇湿肯定会更严重,现在又没有药,桓翕只有把自己裙子下边撕下一条干布条,将伤口给绑上。 远处,楼骁正看着桓翕的一举一动。 莫诚也看见了,说了句:“她还挺聪明的。”虽然无济于事,此次进去肯定是要吃苦头的。 莫诚猜不透楼骁的心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桓翕进去。 桓翕没有功夫,说不定真的会死在里面。 楼骁沉着眉目,在琢磨方才听到的雨林二字。 她叫这里雨林? 时间到,大家都准备好,楼骁下令,“走!” 十来人,一个个瞬间严肃挺直起来,各自分成三队,先后冲进雨林。 楼骁回头看向桓翕,淡淡道:“跟着我。” 刚要进去的蓝未雪听见了,转头一看,看见楼骁的手紧紧扣着桓翕的手腕。 没忍住开口说道:“大人,我来带她吧!” 楼骁天生有些冷漠的眼光看过去。 莫诚见状赶紧斥了一句:“蓝未雪,你忘了规矩吗!” 蓝未雪脸色一变,随后,抱手认错:“属下知罪!” 楼骁转头,再次道:“进去。” 话才落,他已经带着桓翕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眼前。 莫诚紧随其后。 蓝未雪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也飞快进去了。 * 桓翕简直没吓死。 这狗男人! 她在心里大骂,这还是个人吗! 桓翕被拉进了雨林范围,楼骁才手才放开她的手。 这里,除了她,还有楼骁和莫诚。 桓翕顺完气,带着些气问:“你们进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莫诚一笑,说:“进来找药材,麻烦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1099591 5瓶;萱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桓翕扯着嘴角假笑, 姓他个鬼。 来找珍贵的药不奇怪,但找个药还要大都护都亲自来就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敷衍人罢了。 但谁也不是傻子, 心里清楚就行, 追问没必要,桓翕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今日不出这雨林。 其实已经不是担心,而是几乎可以确定, 他们不打算出去。 眼下已经是下午申时时, 找药要时间, 怎么还来得及出去。 傍晚, 天热渐暗,气温也开始降低,雨林里的湿气很重, 桓翕的鞋子底已经全然湿透,衣裳也都沾上潮意,黏腻湿滑地贴在身上, 非常不舒服。 莫诚随手给了桓翕一张图, 上面画的是一药材的形状,他随口道:“烦劳夫人帮忙找此种药材。” 桓翕发梢上沾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她接过纸箱看了会儿, 把药材记住, 然后说了一句:“天要黑了。” 前头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楼骁突然回头,道:“天黑却如何?你莫不是以为今夜还会出去?” 桓翕默然,垂下头。 她不喜欢楼骁,一点不想跟人说话。 她抗拒的姿态太明显, 莫诚都觉得她胆大。要知道,楼骁并不是个脾气好心慈手软的人 而对桓翕来说,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委屈又难受,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甚至心里有头些自暴自弃的想法,心想就这样吧,爱打不打爱杀不杀,做什么她要受这些闲气。 姑娘大都怕虫子,蛇鼠那些更不用说,桓翕也不例外。 偏偏雨林里这些东西极多,避无可避,从进来这里开始,桓翕脚下已经踩到了无数。 就这时,一只蝎子一样的多足硬壳动物从一棵树上掉下来落在桓翕肩上,桓翕硬生生忍着没出声,然后自己用手把东西抓下来扔了。 这因为刚进来的时候,她踩到了一只软体肥虫,没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吓得失声尖叫。 然而接着,一旁的莫诚笑了笑,说虫子这里到处都有,让她不必或许紧张。 那语气里,桓翕听出了一种类似‘麻烦累赘轻视’的情绪。不止他,甚至楼骁,那位大都护,也是冷冷淡淡看了桓翕一眼。 谁会没有自尊心呢。 由此,桓翕再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形迹,袒露怯懦,平白让人看笑话。 她跟自己说,懦弱胆颤,只有在爱你的人面前才会收到安慰。 露给陌生人,只会徒增笑料。 她开始自我舒缓,尽量放松心神,让注意力放在这片神秘的林子里,观察一切动物、植物。 他们想看笑话自己就要偏不让他们看,他们把她带到雨林里面来让自己自生自灭,她就一定要如了他们的意,桓翕低眉冷笑。 桓翕看见一种草,她以前在植物百科大全上读到过,这种草有止血清热解毒的功效,用于外伤。 桓翕瞥到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几步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摘了一株,随后抚去上面的水痕,扯下上面的叶子,放进嘴巴里细细嚼碎,再拿出来,敷在伤口上,最后系上绑带。 她不去管前面二人有没有走远,因为已经知道对方没怀好心思,说不定就希望自己死了,她已经不寄希望能跟着他们出去。 故而姿态疏离得很。 而桓翕采药敷药的一系列动作却被楼骁莫诚看了个清楚。 楼骁倚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树边上,一手挥剑斩杀了一条花蛇。 对于桓翕的举动,他一句话没说。 只听莫诚低声道:“她似乎懂药。” 莫诚是楼骁一手培养起来的,向来唯他命是从,不管楼骁做事有什么深意,只从不违逆他的吩咐。 莫诚之前跟桓翕说的不完全是假话,他们的确是找药的,不过这只是目的之一而已。 至于为何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留宿过夜,是因为药方中有一味药,是一种动物的角,而这种动物的习性是昼伏夜出。 他们现在的位置,正是那角兽的活动范围。 桓翕对此一无所有,她包扎好了伤口,似乎是一下子就暮色四合。 入夜了。 桓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四周漆黑一片,不知暗藏潜伏着多少危险,未知从来最是可怕。 桓翕连个火折子都没有,脚下就像泡在泥泞呢潮湿污糟水里,湿气侵蚀进了骨头里。 她看见一大片长得像芦苇一样的叶子,在心里防线崩溃之前走了过去,然后蹲下,一动不动。 力气早已经耗尽,桓翕抱膝蹲着,心里想,不知道能不能能活到明天。 她知道楼骁和他的属下就在附近,咬着唇牙齿却不自觉打哆嗦。桓翕从来没这么厌恶过一个人,现在有了,楼骁,和他的一群下属。 楼骁和莫诚都会功夫,大抵能知道桓翕在哪个位置。 莫诚脑子里想着,自桓翕被他们警告过一次,之后,她再遇到什么,都默不吭声,一声不向他们求助。 他心中突然有了些不忍。 桓翕不会武功,没经过任何训练,身上除了自己给的一把匕首没有任何防武器,被他们强行带进来。 “大人,在这里留一夜,她可能会死……”莫诚终究还是说了一句。 然而,一道冷淡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莫诚,你该知道自己进来是干什么的。” 莫诚低头抱手,“属下知错。”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似是很慢很慢,像淌太池塘里的水,波动无声。 掐算好时辰,终于,莫诚从身上拿出一种药粉,准备行动。 这东西是角兽最喜欢的味道。 撒下去,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角兽来了! 角兽个头并不大,体型只如野兔般大小,头上生一小角,可入药,乃十分珍贵的药材。然它们速度极快,生长着一身棕黑色的皮毛,非常坚硬,刀剑很难一下刺入,又有着昼夜颠倒的生活习性,故而不是那么容易捕杀。 不过楼骁二人早已设好陷阱,以特殊药粉诱之,以兽夹捕之,很快就抓了六七只。 角兽怕光,胆小,所以方才他们一直没点火。 任务完成后,莫诚才从包袱里拿出已经半软的火折子,点了火。 走去了桓翕那边。 桓翕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二人以为桓翕是晕了过去,准备将她把扛起来时。 桓翕一只细瘦的手臂突然抬了起来,然后,慢慢将他肩膀上,男人的手,拨开。 她抬起头来,嘴边漾出一声极轻的哼笑,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嗤意在其中。 眉眼半垂,道:“不敢劳烦二位。” 拒绝后,她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又清清淡淡说道,“是要走了么。”这句话,又听不出半分情绪了,只剩一股娇懦之感。 正这时,桓翕感觉头发上有东西在爬,她面不改色伸手一抓,一下子捏住一只虫子,然后扔向远处。 楼骁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而后,转身大步朝前走。 桓翕凭着意志一步一步跟着。 应该是走了很久的,都走到原本黑如幕布一样的天边渐渐浮起一丝亮光。 出了雨林,莫诚清点人数。 桓翕脚下不停,旁若无人,目不斜视继续走。 她的方向是来时那个山洞。 莫诚面向楼骁,迟疑::“大人,她……” 楼骁眉头皱起,沉声道:“你去,跟着她。” 桓翕走回山洞,找到自己掉下来的那个地方,慢慢爬了上去。 上头就是到了福灵寺后山,之后,桓翕力竭昏倒,被人发现带回来了寺庙。 采莲小桃哭得双眼红肿,泣不成声,后同马师傅一起把人带回了客栈。 桓翕伤了身体,手上脖子上都有被毒虫咬的痕迹。 那些毒性能让人过敏的东西开始一一散发出来。 还有手上的伤口,虽然后来敷了草药,可还是因为雨林里环境太恶劣,导致感染化脓,泡在侵湿的鞋子里的脚也开始脱皮溃烂。 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上,桓翕都受到极大的损耗。 接着而来的生病发烧,就并不奇怪了。 昏迷就一天,在强行喂了药进去后桓翕才苏醒。 醒了后,又养了五六日的病,好转之后,桓翕一行人就启程返回了泰安县。 * 都护府内。 莫诚向楼骁禀告桓翕的事。 “桓夫人她很聪明,记忆力很好,山洞那里有些复杂的路,她只跟着我们走过一次,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却记得分毫不差。” 楼骁闻后,敛目不知在想着什么。 莫诚又开口:“还有,桓夫人似乎生病了。” 半晌,楼骁道:“行了,你退下吧。” * 桓翕那边行了七八日路,终于回了桓家。 周氏迎了出来,一时抱着桓翕“心肝心肝”地叫。 等把人牵着回了屋里,见女儿身姿清减,脸蛋消瘦,唇无血色,立刻就心疼了。 “如何瘦了这么多,下人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桓翕抱着周氏的腰,吃吃的笑:“哪有娘说的这般夸张,不关采莲她们的事,是我自己吃不惯那地方的吃食,这可不正好,不用特意去减身了。” 周氏不听她打岔,又说了她几句:“叫你不听话,可是吃苦受罪了,下回再不许这样折腾了!” “知道啦知道啦,都听娘的。”桓翕笑着乖巧应答。 周压拍了拍她的手,叹气:“真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放心,都是当娘的人了还不知稳重些。” 嘴上这样说,周氏见桓翕吃了大苦头的样子,旋即就吩咐厨房去炖补汤,要给桓翕补身子。 桓翕领了对方一片慈母心意,乖乖喝完。 第二日桓老爷又派人去县城请了大夫回来,给桓翕好好把了一通脉。 得知女儿气血两虚,担心得不行,让大夫尽管开些好药来,不拘多少银钱。 幸得那大夫是个有医德的,也有几分本事,便跟桓老爷和周氏说,药补不如食补,是药三分毒,与其吃药不如去寻个会熬药膳的厨娘回来,以食进补,方是养生之道。 桓老爷听了觉得有礼,感谢了那大夫一番,让人封了二十两银子,恭敬把人送了出去。 回头就叫家奴去请牙婆回来,买了一位灶上手艺非常不错,炖药膳十分拿手的婆子回来。 就这样,桓翕过上了日日喝滋补汤的日子。 第三十章 周氏问了问桓翕在邺城的见闻,桓翕捡着简单有趣的的说了, 而自己出意外那茬儿绝口不提。 不止没跟父母说, 就是两个丫鬟和马师傅, 桓翕也没透露过半点。 那日她在福灵寺后山失踪一天, 被救回来后丫鬟询问,桓翕只说是自己掉进一个洞里晕了过去,后醒来走了好久才走出来。 采莲小桃不疑有他。 她那话其实算是半真半假,的确是意外摔下山洞, 只不过略去了遇见楼骁那群人还差点送命的情节。 从邺城回来,桓翕看似还同之前一样, 温温柔柔不发脾气, 时常跟丫鬟们笑闹。 但其实,还是变了的。 之前冬日里犯懒, 大多时候桓翕某窝在家里不出门,看看书,要不就叫丫鬟讲些趣事儿来听。 现下却隐隐有了些许变化。 开春过后天体体没那么冷,渐暖和起来, 采莲和采荷晚上是在屋子里伺候的,于是就见她们太太在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其实桓翕是在做一些基础训练。 出远门一趟, 她深觉这身体的素质实在太过废材,既娇且弱。 桓翕本是朝气蓬勃朝气昂扬的的少年人。如今, 这外在的躯壳和内外的灵魂不太相衬。 前日她坐在妆台前拆发髻的时候,在一头黑发里发现两根白的。 桓翕当时的感觉就是,完了完了, 她老了! 当真一点不夸张。 桓翕慌了。 若是这根白头发在自己十八岁的身体上发现,桓翕会不屑一顾视而不见,但是现在的她三十岁。 这两个年龄是截然不同的,她觉得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再想想在邺城那会儿,她在都护府醒来,人家丫鬟叫她什么,叫夫人,之后莫诚也叫她夫人。 桓翕没告诉别人自己多大,那些人人就喊她夫人,不就是看出她年纪了,不然为什么不叫她姑娘? 桓翕越想就越是耿耿于怀。 还委屈。 慕艾之龄突然变成三十岁的孩子妈,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年龄大改变不了了。 桓翕能想到的,只有认真锻炼身体了,不然又废又材的,以后遇到点事跑也跑不掉不是拖累别人么。 桓翕把心态调整过来,每天晚上抽出二十分钟来,在房间里地上铺毯子,做些卷腹平板撑俯卧撑这些。适应了几天,又在白天加了瑜伽一项,既能舒缓情绪平心静气,还能练对身体的把控力。 其他人不知道,每日进出伺候她的采荷采荷知道,又没过多久,桓翕开始每天晨跑起来。 桓姐儿这一步三摇倒的身体,活这么些年从没做活这些“激烈”的事,头两天累得很,心肝肠都要喘断了,手软腿软腰软,哪哪都不舒坦。 见此桓翕更不肯懈怠,生生坚持下来。 之后直接让木匠给自己院子削扎了几根高地杠子,没事就去扑腾两下。 赶着有一天,三胞胎来给桓翕请安,见了个正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就盯上了。 桓翕比之当初心态又变了一些,一开始望着这三个娃,她心里给贴的标签是拖后腿的。 后来接受自己穿别人准备好好过日子后,就开始想方设法不让他们继续歪下去以防日后拖自己后腿。 因为桓翕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能生活得舒舒服服全是仰仗桓家,桓家要是没了,她就得惨。 从感情上来讲,桓翕看三胞胎就跟看邻居家小孩一样,要指望她无关生出母爱不太现实,桓翕才大他们几岁?要是她爸妈当初生二胎的话估计二胎也就这个年龄。 桓姐儿活到三十岁一直是在父母的庇护之下的,尽管嫁了人生了孩子,但因为她的这种婚姻形态,致使她从始至终都没成长起来。 桓家迫切需要一个承担门楣继承家业的子女,但桓姐儿挑不起这块大梁,从一开始她就安心当着一个闺阁小女儿,无忧无虑受着父母的保护。 于是桓老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在桓翕生下三胞胎之后,桓家就像有了希望一样。 然现实总那么不尽如人意,没有父母言传身教的正确教导,三个孩子被养坏了,又没有及时的纠正,所以偏离了原先的设想。 桓老爷老了,孙儿却还没长成,更不成器,这才有了原著里后面桓家的败落。 而桓和桓姐儿终究是不同的人。 桓姐儿软弱娇气心思纤敏自卑且自负。桓翕确实精力充沛,昂扬,自信,好学,充满希望。 桓翕有了教孩子重任,教他们是非对错和责任义务,但桓家的家业和未来她不准备放在到他们身上。 或许何尝不是因为知晓桓家偌大家业将来都是自己的,三胞胎才会那么有似无恐。 而如今,桓翕要把这个可能从一早就掐断。 她想出了神,直到桓定过来,软乎乎的小手拉着桓翕撒娇,道:“娘,这是什么,好不好玩?” 桓翕回神,挑眉嗔笑了下,随后弯腰,一把把桓定抱上几根杠杠,松手离开,边走边说:“定儿自己体会下好不好玩。” 话说完人也进了房,吓得桓定扒拉在杠上一动不动,差点没哭。 等桓翕洗完澡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三胞胎已经都在几根杠子上面爬来爬去了,桓翕笑的不行,然后才示范了几根杠杠的正确作用。 母子四人一起吃早饭。 以前三胞胎娇贵又挑食,吃饭就没有好好吃的时候。 在桓翕这里不存在这个情况。早饭让各人只需点一个自己爱的,其余桌上有什么吃什么,不吃拉倒。 就这样的规矩,三个人再不敢在桓翕这里矫情造次了。 桓盛心里惦记着桓翕上次送给和他们打架那小孩的竹鞠,吃了一个芝麻糖糕,小声说了一句:“娘,今日夫子给我们放假,不用上学。” 桓翕嗯哼了一声。 小孩子还是不怎么会拐弯抹角,见桓翕好像没放在心上,登时急了,道:“娘,我们想玩蹴鞠!” 桓翕一省,她倒是忘了这个。 上次让人做了几个完全是为了哄孩子,那球是用藤条编制成的,对孩子来说是个好玩的东西。 桓翕便让小桃去把东西找出来,给了桓盛,道:“去玩吧,不可无故打人闯祸。”说完又把小厮叮嘱了一遍。 * 四月中旬的时候,桓老爷因前夜下雨,气陡然降温,大意吹了冷风,翌日早晨就没起身,病了。 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抵抗力就差,病情来势汹汹,桓老爷躺了几天,非常明显地形容消瘦下去。 周氏私下哭了好几回,转个背擦了眼泪又没事人一样给丈夫熬药去了。 桓翕早视桓老爷为亲人,桓老爷疼爱女儿是从骨子里起的,他把桓姐儿护在羽翼下,现在桓翕也受了一场疼爱。 桓翕信些因果,她想自己同桓家必定有些缘分,不然不能半道当了人家的女儿。 以真心回报真心,桓翕把桓老爷当成父亲。 做女儿的侍疾是孝道。 桓翕亲自熬药亲自端过来。 原本该在寝间休息的人披着外衣坐在外头开间,案桌上看账本,勾勾划划。 风一吹,就引得桓老爷咳嗽了几声。 桓翕连忙走过去,放下手里的药碗,说:“爹你怎么起来了,这些东西等病好了再看不迟啊。” 桓老爷一抬头,看着女儿笑了笑,摇头叹说:“爹老了,怕没有多少时间了。” 桓翕骤然听见这话,鼻子一酸,眼眶泪意翻涌。 想起了些往事。 桓翕爸爸是她上初二的时候去世的,当时在医院里桓爸爸生着病还要给女儿辅导功课,也是说了一句‘爸爸怕没多少时间了’。 桓翕把药过去,忍下心头的难受,说:“爹好好养病就一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你不用担心,不用忧心桓盛他们太背不起桓家的担子,以后,我会帮你看账本,会管人养奴,会谈生意查账。” “爹,你把这些交给我,我会学,我会让桓家继续兴旺下去,不会让家业败在这儿。” 桓翕目光清明,语气坚定、坚韧。 说出的话,有着一股果敢和决绝。 这话,她认真而又郑重地在桓老爷面前说出来,做出承诺。 桓老爷定定地看着桓翕,许久。 手中的笔墨汁滴在册子上,晕出一团漆黑的墨汁。 老人手指似乎有些抖。 “好、好好。”终于,桓老爷一连说出三个字,而后又道:“翕儿懂事了……” * 桓老爷病养好了之后,开始带着女儿,把家中的产业生意,一样一样交给她。 带她去田庄看奴仆怎样劳作,一边跟她讲官府的税收制度,每年如何上交各种赋税,如何管理田产,以及驭人之术。 桓翕不再和以前似的清闲,没事看看书在家闲聊插花。 她跟着桓老爷早出晚归,头一件事,就是数清楚桓加到底有多少产业。 这一步桓老爷就带她走了五六天,每一次都要先见下面的管事和掌柜。 当然别人并不会一次就把桓翕放在心上,这些人都精得很。 桓老爷也指望一次就能让人忠于自己女儿,但他这做法就代表自己的态度,传达了一个意思,所以即使下面那些人会生出许多心思,却能知道桓老爷是把桓翕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的。 弄明白的桓家的家底,然后是了解下面那些人。 桓家的每一片田地,每一处桩子,没一家铺子,大大小小的管事掌柜,桓翕都要对他们熟悉起来。 桓老爷给了桓翕一个册子,上面记了他下面得用之人的背景资料。 姓甚名谁,祖籍籍贯,家庭成员,乃至个人性格喜好等等。 桓翕道怪道桓家能传承几代,这样的做事手段不愁不能管住家业。 桓翕背书记东西的能力一流,个把时辰的功夫就把这些资料记在了心里。 之后跟桓老爷出门见人的时候,自然是心中有数,游刃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了,把我之前写的没修改不完整的发出来,还一直修改不了,真的抱歉抱歉!大家再看一遍啊。 谢谢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129706 10瓶;3657849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桓家除了祖上那些田产, 又置下许多铺子。都说田上的事是看天吃饭,年成好收成就好, 但若碰上灾年那就要苦一年。 桓家七成的田地都佃给了周围的农户, 他家向来是仁善之家,逢着不好的年头, 必会减地租子, 故而后面才买了不少铺子, 算是有些远见, 没有把家业都放在一个地方。 田地上的事桓翕跟着桓老爷寻摸了半个月, 各处田地差不多都已经熟悉。 佃出去的那些简单, 一个是有旧年的例子比对着, 只一年一次的收租子即可;二个, 农户多数老实,只有感恩桓家的,起幺蛾子的少有。 剩下的田,都是桓家的私奴在种。 毕竟都是身家性命握在桓家连个户籍都无的奴,自然只有忠于主家的道理。 桓翕看过账本, 并不复杂, 边看桓老爷又教了一些技巧和做账手段,桓翕学得认真。 另还有桩子十余处, 连着山头的, 每处都有一个管事。 桓老爷引着桓翕一一见了那些人,有他在,所有人态度都极好, 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桓翕一个现代人没有怵人的道理,大方得体从容,倒让那些管事一个个心头诧异。 桓家独出的这个姐儿,他们也各有所耳闻,据说被老爷夫妇如珠如宝地养大,之前从未出现在过,到了年岁嫁了人当个尊贵的太太。 今次乍然被老爷带出,站在那里,眉眼淡薄,清清正正的身姿,脊背挺直,竟也一身的气度,无半点忸怩之态。 他们心中一省的同时,回过神也品出点什么出来,老爷带着小姐出来见他们,这莫不是打算让小姐管事了? 念头一出自己却先直摇头觉得不可能,等后来再细细品来,又走了些意思,其实也并非全无可能。 只说桓家那三个孙儿如今堪堪几岁大,总角孩童而已,要承得起家业少说还需得要个十来年才行,而桓老爷却逐年老迈,活得了几年都不好说,他若没了届时桓家要怎么样!所以,让女儿出来先担着担子,很说得通。 这几个人既老实也精明,猜着主子的心思和态度行事,一时融洽非常。 乡下田产桓翕上手很快。 另有的铺子大多在泰安县上,还都是好地段上,除此之外,桓家在坤州府还有铺子。 眼下先有桓老爷看着,怎么都不妨事,近处的出不了岔子,远点坤州府也就两家。 泰安县近,铺子管照方便,之前桓老爷隔个十天半月也会走一趟,大多是谈生意。 现而今这些要一一交到桓翕手上。 桓老爷只略提了一嘴坤州府的铺子且,而是一门心思让桓翕把家里这些先捋顺了是正经。 桓翕听到家中在坤州府还有铺子就多问了两句。 “如何把铺子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又不方便。” 她算是大致了解桓老爷的性子,有手段有心里,为人处事谨慎。桓家的地盘一直是在泰安县这里的,经营了几辈子,特地去坤州府上置两个铺子好像没必要。 桓老爷笑着跟她说:“都是有着年头的事了,和崔家还有些关系,就是上次爹带你去拜访的那家。二十年前,崔家遇着困难,他家把着一个大生意,当时崔兄将家当全投了进去,却不妨遭小人陷害,差些就过不去,后来爹借了两千两银子给崔家周转,帮了他,崔家这才度过难关。再后来那崔家把那两千两算成银子入伙,事后分了那两间铺子与我,算是红利银子。” 桓翕恍然,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爹说我们家和崔家几十年的交情,赶是从那个时候就有的。” “却是如此。”桓老爷笑了笑,“下去再去府州,翕儿可和我同去看看。” 桓翕自是无有不可。 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这日,桓家接到了一张帖子,是一家王姓人家送来的。 桓老爷打开一看,就有些纳闷,请帖上的落款王仲复这个名字,他不认得。 想了半天,桓老爷还是拧着眉问身旁的人:“这帖子是谁送来的?人可还在?” 家仆立刻上前一步回答:“回老爷话,送帖子的人正在院子外候着呢。” 桓老爷挥了挥手:“叫进来。” “是。” 没多大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子,桓老爷便问他家主子是谁。 那小子一笑,答:“我家大人乃是坤州府勇善营的副指挥使,过几日是我家大人四十寿辰,听闻桓家在泰安县都是有名的仁善之家,故大人想请您见见,或可结交一二,还望桓老爷赏脸。” 勇善营的指挥使? 一个官宦人家,和桓家素无交,怎么会给人下帖子? 事出反常即为妖。 桓老爷心中免不得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客套几句之后从容应下。 实乃此事已无法拒绝,王家的下人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再要拒绝那就是不识趣了。 把人送走之后桓老爷的脸色当即沉下来。 傍晚,桓翕收到消息后赶紧去看桓老爷。 两人都知道这事怕是不单纯。 “我们家曾经得罪过那位指挥使?”桓翕问。 桓老爷摇头:“哪里的话,我家从不与人结仇,爹甚至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桓家压根没跟此人有过交集。” “那就怪了。”桓翕敲敲手指。 “不急,先让人去查一查。” “嗯。”桓翕也是这个想法。 随后他们就让人去了坤州府一趟,两日后人回了。 回说王仲复的确是勇善营的副指挥使,不过这人却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坤州知府的妻舅,知府夫人是王家的女儿、王仲复的嫡妹, 桓翕心里一惊,居然和知府有关,那是不是,其实对方冲着桓家的那座山来的? 显然桓老爷也想到这个可能。 这是准备直接出手?还是准备摆一出鸿门宴? 桓翕的心里不舒服,这完全是以势欺人啊,做官的就能这样只手遮天,欺压百姓? 明明是自家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还得忍气吞声,虽然之前有过既然守不住不如让出去的想法,可真到了这一刻,又十分憋屈意难平,咽不下这口气。 桓翕闷闷道:“爹,怎么办,要去吗。” 桓老爷叹了一声,“自是要去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既然是吃军饷的人,也不会太没顾忌。” 桓翕:“那我陪爹一同去吧。” 桓老爷拒绝,不答应,但最后还是没拗得过桓翕。 不过桓翕只是跟着一起去坤州府,并不去王家。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新寡的妇人,在外人眼里已经是贺家人,跟着她爹赴宴,那成什么了。 桓翕带着丫鬟住在客栈里,王老爷生辰那日桓老爷带着礼物拜访,下人将他引进去。 桓翕在外面也是不安心,饭也吃不下,捏着手走来走去。 过了晌午,她就派人去,看王府附近看人有没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923485、青衫妩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荒城临古渡 20瓶;数值 7瓶;19664037、情话好听吗、敲什么敲! ??? 这叫、21099591 5瓶;鳳萧 4瓶;烦。、杏花京华、晚晚 2瓶;萱乐、楼兰月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桓翕已经才到王家寿宴请桓家人, 这事和坤州知府脱不了干系。 而知府大人这番手笔自然是牵扯到桓家手上的小河岭山。 对方对此势在必得, 然知府因身份不好出面, 如此才让岳家行事。这乃是先头 但桓翕总觉得太急迫了, 怎么就突然有了动作? 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一刻都不平静, 桓翕反复让人去王家门前查看,久不得消息,心里越发不安。 王府家主寿辰宴客, 外头停着许多马车轿子,人进人出。府里十分热闹,欢声笑语, 敲锣唱戏,喧闹的声音甚至从院子里隐隐传来。 及至晌午过去,一直等到申时, 渐渐的,王家客人马车离开殆尽, 却还不见桓老爷出来, 桓翕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遂她亲自去了王家一趟。 忍着脾气,问门口送客的下人, 桓老爷可曾出来没有。 岂料那人眼睛朝上,直直道:“什么桓?咱们家可没姓桓的客人, 您莫不是走错了地方,咱们府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桓翕心绪翻涌,直想骂娘, 好歹忍住了,闭了闭眼,回身问过身边的小厮,说,“那张请柬呢?” 下人结巴着回答:“一进、进门就给王家的下人拿了去。” 桓翕深深吸一口气,盯着王家大门口,那里站着的四个下人。 她心说好得很,那就只管等着吧。 于是一甩衣服袖,直挺着背脚下飞快回转身上了牛车,沉声出言:“走,回去!” 仆从道:“那老爷呢?” 桓翕:“回去,我自会想办法救我爹!” 牛车回到桓家的时候天色已全黑,桓翕踩着暮色脚步飞快进了桓宅。 丈夫和女儿没回,周氏还未歇下,内院外院掌的灯还都未灭,门头差了小丫鬟守着,桓翕的牛车一出现,周氏那头就得了消息,立马让人去准备热水热饭。 桓翕一进来先叫了一声娘,周氏起身道:“怎么这么晚,快过来做,累了吧,我让人去拿些吃的,吃些再去歇息。”回头没见着桓翕的,笑问,“怎不见你爹?” 桓翕脸色凝重,出声让屋里的伺候的人退下,才道:“爹爹出事了。” 桓翕没有瞒着周氏,将事情尽数说了。 说王家瞧上了桓家的地抓了桓老爷,她没提小河岭山,这些事周氏本身也并不清楚,说多了怕她更担心。 官府勾结,仗势欺人,普通人只有受着的份。 周氏一介妇人从未经过这样的事,当即吓得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得双眼通红,几欲哭出声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翕儿,不若我回娘家与你外祖母和舅舅讨个主意吧。” 桓翕却立刻否了,“不可,此事不可外泄叫其他人知道,外祖家也行,否则爹就更危险了,娘你听着,定要守口如瓶。”周氏本就心慌,桓翕一副沉稳的样子,她不自觉就听了。 桓翕大拇指放在食指上轻轻磨搓了下,这是她惯常的小动作。 沉思后随后开口,说:“娘,你去将小河岭山的地契找出来予我。” 坤州知府和王大人无非是为了这个。 然他们做法太过嚣张,桓翕之前是有想过将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却也绝对不想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对方以势压人,桓翕也不是没脾气。 周周氏带着桓翕去开了库房,摸出来一个箱子,找出小河岭山的地契。 桓翕拿着它,钻回了自己的房间,把这东西重头到尾看了一遍。 随后又去查了查买卖交契是怎么操作的,得知是需要去官府做一个交换手续,将上面的户头名字重写,换契,然后盖个官章按印即可。 过程并不复杂。 桓翕心中冷笑,她偏要王家人和坤州知府吃个教训!不然还真以为这坤州府是他们一手遮天的。 不过她的时间不多,桓老爷还在王家,他们是吃定了桓家无顶立门户的成年男子,没把周氏桓翕两人放在眼里,就等着她们哭哭啼啼,拿着地契上门去求。 自古有言民不与官斗,为什么,桓翕嗤笑,斗不赢啊。民同官争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总是要头破血流的。 桓翕去找了一个人。 李昃,当初给他们断金山的人。 桓家家大业大,当初为了那点秘密请来李昃,给他安排了单独的大院落,置办了大书房。 对方也的确是个妙人,从一开始目无下尘到现在乐不思蜀,甚至将将自己家中的藏书都一点一点全搬了过来,打着给桓家三胞胎教书的名头,一旬才回一次家,没有夫人在耳旁苦闷的埋怨唠叨,这李昃一心醉心于学问别提多自在。 而他家中的妻子也一样,李夫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丈夫蹲在家中甚事不做,如今好不容易找了事,桓家束脩给得多,她家里日子渐渐好过起来,高呢。 至于丈夫十日方回一次,李夫人完全不在意,她又不是那等刚出门子的新妇人,还盼着夫君在家陪着自己,她只怕李昃不肯出门! 李家夫妇相安无事,李昃就成了李家的常住先生。 桓翕去见了李昃,问他西南如今情形如何,势力如何。 李昃刚来的时候,桓翕对他不甚了解,还以为他是个只会钻研地质地脉的书呆子,后来才发现,这人也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仔细想来也并不奇怪,李昃年少就考过秀才的人,又怎么会是个蠢人。 而桓翕欣赏李昃的第二点,就是这人直白,对事对人也从不刨根问底。 就如眼下,桓翕问他问题,对方并不反问桓翕为何想知道这个。 而是坐在长案桌上,铺开纸,一边写一边缓声道:“西南境共三地,坤州府、越州府、邺城。邺城在边境,坤州府在其右上,越州府其左上。论兵力,自是邺城最盛,设有都护府,军防营。三府各不相干,自成一派。” 桓翕在这生活了快一年,自己也做了很多多课,亦知自本朝以来,西南向来不容易管治,水深的很,然却不知道原因。 今日提起这些,她便忍不住问了几句。 李昃闻言,停笔,瞥了桓翕一眼。 桓翕以为他不会说了,却转而,李昃淡淡开口:“我朝自□□立朝,及至今朝已过去几百年,如今上头这位乃是先帝第三子,先帝共有四子,当时,只有四皇子乃是故去皇后所出的原配嫡子,据闻四皇子自小天资聪颖,于军事兵法上有极高的天赋,当时在朝中声望极高。西南境自前朝起就不太平,时有反乱,皇上便任四皇子为将军派遣去西南,半年功夫,四皇子便平复了西南,名声更胜,后先帝封四皇子为西南王,让其镇守西南。” “西南王……”桓翕嘴中琢磨这三个字,忍不住继续问:“那后来呢。” “后来?”李昃眉尾一挑,反问:“夫人现在可曾听说过西南王?” 桓翕一滞,摇头,“不曾。”不管是她还是桓姐儿的记忆中,都没听过西南王。 果然就听李昃道:“后三皇子继位为帝,传出西南王反叛,后被今上派兵剿杀,西南王府一些倾覆,不复存在。” 桓翕没想到西南这么复杂,按李昃说的,这里还可能遗留有西南王的旧势力? 李昃是除了桓家父女外唯一一个知道桓家那山秘密的人。 桓翕不跟他多拐弯抹角,直接问:“我欲扔了这个烫手山芋,李先生觉得让谁接手最好?” 敢接手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不然就是那害了别人。 桓翕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她选个人两小河岭山给对方,让人家的庇护桓家。 而能不惧坤州知府的势力的,数来也就那么两个。 鉴于自己和邺城的大都护有仇,桓翕下意识就放弃邺城这个选项,只问:“越州府如何?” 李昃体抬了抬眼说:“越州如今的知府,名秦见鸣,此人不显,为人低调。但从越州府这几年被管治得继太平能看出这人是个有手段本事的。夫人不选邺城也好,邺城复杂,别到时候庇护没求到反而惹得一身腥。” 桓翕算了算,从泰安县城到越州的路程大概要三四天时间,但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李昃似知她所想,道:“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即可。” 桓翕没说话,办耷拉着眼睛若有所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对着李昃道:“李先生,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 从李昃那里出来后,桓翕又回了房。 她要伪造一份地契。 先头说桓翕聪明,这话一点不假。 她更有些小本事,能仿字仿画。 桓翕高考过后志愿填的是国内一所著名的文科大学,选的是文物相关的修复专业。 凡举这一行,跟文物古董打交道的,其一就是鉴,会辨别真假。 桓翕入这一行的领路人是她爷爷,十来岁的时候就入了门,眼里心里见的真东西多咯,真假一过手就知道。这东西磨的就是功夫和经验,等你一眼能看出假东西的时候,也便会懂她假的是如何来的。 桓翕的方向在字画方面居多。 一张地契费不了多少功夫。 等她从房间出来之后,一张新的地契就成了。 契主的名字已经由桓老爷变成了坤州知府。 这张契,无论是从,形迹,字迹,印章……任何一方面来看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除了契户名字。 过了三天,桓翕再次去了坤州府。 这去王家,一路畅通无阻。 桓翕见到了王夫人。 一个神色轻慢眼高于顶的女人。 她懒得多说,只道:“放了我爹。” 那位王夫人却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嘴边还噙着一抹轻嘲的笑意,道:“桓夫人慎言,可是糊涂了不成,怎地胡言乱语起来。” 桓翕没空跟对方虚与委蛇,她抬首盯着人道,“夫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怕比谁都强,晓得你王家势大你们厉害行不行?不就是想要那张契么,何须这般遮遮掩掩弄些鬼蜮手段。知府大人和副指挥大人都开了口,我这等小民哪有不双手奉上的道理,把我爹送回来,东西我自会交予你。” 王夫人一脸怒容,脸色乍红乍白,她旁边的嬷嬷见状,立刻道:“放肆,哪家不知规矩的人,也敢对我家夫人这般说话!” 桓翕似笑非笑:“我是哪家的人你们还不知道啊?可真是怪了。” 不想磨搓,桓翕干脆把地契拿了出来,摊开,展在王夫人面前。 “不多废话了,这东西我桓家从来无意,这张契已经过了户,放了我爹,东西你们拿去便是。” 王夫人本还想给桓翕一个教训,但见她这么利落交出了东西,又想老爷说过的话,盯着那张纸看了几秒,才在丫鬟耳朵旁吩咐了一声。 然后道:“桓老爷已经在外头,东西拿过来吧。” 桓翕却是没有即过去,而是让身边一个下仆出去察看。待人过来回说老爷已经出去上车了,这才把东西给了王家的下人。 那王夫人起先还担心她会不会耍滑头,后见桓翕这般谨慎反而放心了,等丫鬟把东西呈上来,她看了一遍,见名字已经更换,才将东西收了起来,放桓翕走了。 桓翕出来王家,上了自家车,见桓老爷在,才激动地叫了一声:“爹!” 桓老爷拍拍她的手,道:“回去再说。” 桓翕点头。 又略打量了一遍桓老爷,确定她没受什么伤才放心。 回到家,周氏又是大哭,随即伺候桓老爷梳洗一番,过后一家人才坐下好好说话。 桓老爷没什么大碍,就是被关了几天,每日也有人送水送饭。 “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怎的就这般嚣张,难道就没王法了吗!”周氏低骂了几句。 桓翕嗤嘲,“天高皇帝远的,坤州府就是那些人的地盘,王家和知府是姻亲,两个勾结在一起更是无法无天。” “日后怕要更当心才是。”桓老爷道。 周氏不懂那么多,这次老爷平安回就谢天谢地了,舍些钱财就舍了吧。 回头就让厨房里端了饭菜上来,叫父女二人吃了,她才安心。 翌日,桓翕把自己做的事告诉了桓老爷。 桓翕道:“他们以势压人,难道我就要任凭他欺负的不成?” “那王家得了假地契,女儿料想,不日功夫他们就会派人开山,许还会寻个别的由头,反正他们是官,说什么也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这事他们一开始不打算让朝廷知道,然开采那般大的动静岂能瞒得过人?所以除非,坤州府尹早已跟京城朝廷里的某些官员有所勾结。而由此不妨再深一步想——” “如何?” “朝廷式微已极。”桓翕定定道。 桓翕想法多,思维更是活跃,从来都会举一推三,且这些话不无道理。 “桓家同知府已然结仇,就算这次妥协,他们却不一定会真的放心,既然如此,索性我就以小河岭山为条件,换一个庇护。” “我让李先生替我去了一趟越州府,带着小河岭山的秘密连同地契,后秦大人果然承诺护桓家周全。爹看着,很快秦大人那边便会有人来,到时候小河岭山如何就与桓家不相干了。” 半晌,桓老爷道: “翕儿……聪慧过人。” 李昃平日闭门不出,少与人交流,别人都以为他木讷古怪,不善言辞。 后来桓翕才知道,那又是他的假象,实则此人做事十分妥帖,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就如桓翕说的那样,越州府那边,秦见鸣来的很快。 不止他的手下,而是秦见鸣本人亲自来了。 他身旁跟着十来侍卫,悄无声息来了桓家。 见了桓老爷,自然,桓翕也见到了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鱻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756342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秦见鸣的形象, 或者说整个人, 跟桓翕心里想的有很大差别。 之前桓翕见到的不管是坤州知府还是泰安县的方知县,都是四十多岁的男人,膀大腰圆, 蓄着胡须的中年人。 而这秦见鸣, 却是个美男子。 说他一句形似潘安,貌比宋玉丁点都不为过, 身材高大, 体态修长, 丹凤眼,眉毛斜飞入鬓,高鼻梁,肤色冷白, 薄唇不点而赤。 穿着一身玄青色衣服, 腰极细, 腿极长。脚踩黑靴,双手背后,大步而来。 相貌俊美得桓翕身为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桓老爷请人上座, 双手相合, 弯腰给人见了礼, 桓翕也跟着福了一福。其实她并不太懂这个时代的礼节, 远来的桓姐儿虽然是个娇小姐,但桓家一个地主人家礼仪上没那些讲究,同官宦人家肯定是不一样的。 且桓翕本也不喜欢和人行礼, 于是就显得有些随意。 好在这位秦大人好像并不在乎,没有在意桓翕的失礼。 喝了一盏茶后,抬眼看过去,淡淡开口道:“桓老爷?” 桓老爷拱手,“正是草民,大人有礼。” 秦见鸣嗯了一声,说了这一句,又端起茶盏低头喝茶去了。 他姿态随意,十分闲适,就如同在自己的地盘一样,没有分毫不适。 倒是桓老爷有些紧张起来。 旁观者清,桓翕冷眼瞧得明白。 心说这个秦见鸣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还没说几句话,就已经给了旁人压力,明明是在桓家,主动权却在秦见鸣身上。 大概过了一刻钟,秦见鸣笑了一下,才道:“听说桓家有座山景致不错,不知本官可有机会见一见。” 分明已经知道小河岭山的事,却还漫不经心说了这样一句话,且听着是询问,实则语气淡然,没有一点询问,像是简单说了一个事而已。 桓翕确定秦见鸣亲自过来这一趟,是来验证小河岭山上藏金这事的真假了。 那边桓老爷听秦见鸣开口,即时回说:“大人过奖,大人可随时去游玩,乃桓家的荣幸。” 一场下来,桓翕压根没说两句话。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因为当时是李昃去的越州府见的秦见鸣,且小河岭山的事可以说也和他有关系,是以去察看的时候就由桓老爷和李昃一起陪着。 桓翕一介女流不倒好跟着。 不过也不用她跟,这事已经成了一半,只差秦见鸣这一见的功夫,等确定下来,桓家就能真的安全无忧,不然怕是要等来坤州知府和王家的报复。 好在事情没出意外,顺顺利利叫秦见鸣信服了。 一座藏金山脉,没有谁能拒绝得了,秦见鸣也不例外, 桓家和秦见鸣的交易达成,秦见鸣留下几个护卫在桓家,自己带着剩下的人折返越州府。 几日之后,桓翕就发现,这秦见鸣当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调派了百来跟侍卫差不多的人骑马来了泰安县。 这百来人,个个一身黑衣,身手了得,让桓翕惊诧的是,这些人并不是官府衙门的兵,显而易见的,都是私兵! 果然,秦见并不以知府的身份露面,带来的都是自己的人。 小小河岭山并不算很大,而且早先李昃就说过藏金的地方是有规律的,他定下三个位置,要从这下面开始挖洞。 开采少不得要招些人手。 好在这山下并不冷清,山民村民多,只要出钱不愁没人干活。 这些事就跟桓家没关系了,秦见鸣那边自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小河岭山的动静自然瞒不了人 坤州知府还有王家差点没气死。 万分震怒,当即带上来直接来了桓家这边。 桓翕怎么可能让他们进来,青天白日的,她料这群人不敢打着官府或者勇善营的名头,定是王家或者知府家养着看家院的。 况秦见鸣怕有突发状况,还给桓翕这里留了二十个私兵,这也是桓翕敢直顶的理由。 不过桓翕也聪明,她虽不让人进来,随后就叫了个仆人出去说了一番话。 道是:“各位官爷请回去回你们的主子,桓家小户门庭无权无势,祖产小河岭山都握不住予了出去,这便是再同我桓家无任何关多,桓家什么都不知晓。想占那东西且当各凭本事,却与我家无关了。” 话带到了人就回了屋。 那些被派过来的人面面相觑,又守了一会儿才离开,回去把这话说给主子听。 桓翕的目的很明显,祸水东引,转嫁危机。桓家无权无势,争夺打斗的事自然得让别人来,将矛盾转到秦见鸣身上,让他们相互博弈,最后结果怎么样也是看他们自己的事。 桓翕把话传得心安理得,并不怕秦见鸣知道。 得了他们桓家一座藏金山,要这点能力没有,岂不白费了自家东西。且庇护桓家也是一早承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雁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又叒叒来了 20瓶;黑色外套、零夏鞠嘟 5瓶;缪不可言 3瓶;21099591、羽言之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秦见鸣的人在小河岭山脚下不远处的一间大宅院里住了下来, 又慢慢往这边加人,堪堪一个月的功夫,就将小河岭山外围圈了起来, 还放了专门的人管理盯梢。 接着对外招人, 不少村民涌过来报名, 毕竟这里做工工钱多还包中午一顿吃的。 坤州知府赵进贤也不是蠢人,调查了就好就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心中自是十分震怒, 这里是坤州府,是他的地盘,哪里轮得到越州的秦见鸣来插一手。 同样震怒的还有勇善营副指挥使王温,他和赵进贤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更别说两家还有一层姻亲的关系在, 早就绑得紧紧。 如今利益被别人动了, 怎么肯善罢甘休。 桓家已经让他们给迁怒上了,毕竟人总是喜欢先挑软柿子来捏。 王家书房里。 王温阴着脸说:“小小一个桓家也敢动这样的心思, 简直不知死活!” 赵进贤却摆摆手道:“桓家先不急,容他再蹦跶两天,等日后得空再来收拾,眼下最重要的是秦见鸣,我们得把他弄下去!” 两人一阵商量,很快达成协议。 桓翕丁点不知这些暗流涌动, 不过她不敢掉以轻心,依靠别人终究是暂时之计,首要做的还是要让桓家有自保能力。 桓家那五十人放在外面还不够看。 桓翕和桓老爷私下商量了半日, 又从地头间遣调了五十个人过来。 如此还要继续再买私奴回来,不拘在坤州府,甚至还派人去越州买人。 那边加人后,桓翕就让先前的人分队,老人带新人。她是打着练一支能力强悍的护卫出来,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也能先顶住。 桓家村这边大体算是桓家的地盘,目之所及的田产都是桓家的,周遭住的人家都是他家的佃农,再远些才是别的村子。 而桓家宅子占很大一块地,据说是风水最好的地方,这里村民很少凑上去,穷人家和富人家隔着天堑似的,他们怕冲撞得罪人,只在心里头暗暗羡慕罢了。 王家之前从桓翕那里拿去的是假地契,但他们并不知道,王温和赵进贤二人自己不露脸,让王温的夫人出面,只说这山头是王夫人的私产,若然这是私产,秦见鸣就是霸占他人财物,届时赵进贤作为知府出面,处理此事才是顺理成章。 而原本他们可以在秦见鸣初初派人过来占着山头的时候就出来用这法子,但那时赵进贤为了给人一个教训,也是为了占便宜,想用秦见鸣的人帮他把山开采出来,捡现成的便宜。 抱着如此的心理,才忍了一个月。 眼下时机已到,二人打算去摘果实去了。 王夫人便该露面了。 秦见鸣并不在这里,他人一早回了越州府,留在这里管事的是他的一个得力下属。 王夫人做着马车,气势十足,好大的排场,呼呼呵呵一群人,好不威风地到了那座宅子外头。 自有丫鬟下去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一见,是不认识的人,随即又吧嗒关上了,说了一句且等着她去请教下总管。 王夫人头一次吃闭门羹,被气了个仰倒,脸色铁青,难看的很。 等了约莫有两炷香的功夫,大门才被打开,放了人进去。 到了外厅,见到了秦见鸣留下的人。 “不知这位夫人造访寒舍有何贵干?”这侍卫也是耿直的男子,平素几乎没与女人打过交道,说起话都是直来直去,毫不留情,开门见山。 王夫人才坐下来,刚想摆起她做为官家夫人的架子就听到这话。 心口就是一闷,忍了忍,才道:“你是这家主子?” 侍卫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夫人见这人不识趣,又严肃寡言,心里眼里一万个厌恶,觉得跟这些人来往屈了自己,降了身份。 是以决定速战速决,于是一伸手,摊开掌自己,她旁边的丫鬟一看,立即从身上拿出一张纸,奉上。 王夫人冷笑道:“我不知你是不是这家的主子,今儿个来却是要说一件事,你听好了,你们如今在动的那座山,乃是王家的私产,我不过出门几日,回来却见这山被一些没脸没皮的人占了去,莫非这天底下竟没有王法了不成?识相的赶紧把人都撤了去,我大人有大量饶你们这一回,若不然,怕只能见官了事!” 一番有声有色的威胁之言,状似声势十足。 侍卫却听得眉眼都不抬一下。 片刻后,只反问一笑:“你家的?” 王夫人皱眉,“怎的,难道我还会诓你不成,我手上的这张可是地契!上面可是盖过衙门的章的!” “私产?”侍卫语带嗤笑,道:“这里谁人不知小河岭山是桓家的祖产,何时成了夫人您的私产,岂非好笑?” “放肆!田地庄子山头时有买卖更换易主乃是常有的事,你岂不知这山头是桓家一早过手了的!我劝你莫要耍赖,速速领人离开是正经。” 却哪知侍卫一下子站起身来,冷声道:“哪里来的东西,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以为拿着一张假东西就能蒙骗人,来人,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话落,旁边就一下子窜出来几个人,一下子夹着王夫人一行把人弄出去了。 王夫人目瞪口呆,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气得知翻眼。 知道被人赶出去,才憋出一句恨话:“好得很,你们给我等着!” 和谈不成肯定是要动用手段了。 回去王夫人把事情一说,王进贤总觉得有点不对。 对方为何这般有似无恐?需知这事要闹进了衙门,他们有地契在手,对方必然吃罪,抢占产业,便是要有牢狱之灾。 知府大人不像王夫人那样只知生气,他觉得古怪,暗暗沉思半晌,突然心下一突,想到什么,旋即开口道:“快,去泰安县衙门查查小河岭山的契户是谁!” 消息查来得很快,小河岭山不在王家名下,更不在自己名下。 赵进贤脸色彻底黑了,当时就忍不住摔了一个杯子。 * 这些事桓翕现在压根没心思精力操心,反正那金山已经跟桓家无关。 桓翕一个忙着管着家里的产业生意,二个为要多养些私兵忙碌。 她现在不关在屋子里当太太小姐,那些逶迤拖地飘飘若仙的衫裙不好穿,出门不方便。 桓翕便从绣娘那里定了衣裳,大多是交领斜襟的短衫,只在袖口领口绣几多简单的叶子花样,很是简单。下身配高腰的裙子,腰间有束带。 衣裳颜色多半都是清新素雅的月白素黄靛青之色。 王夫人气势汹汹来桓家村的那日桓翕正好不在。 她同桓老爷一起去了坤州府,桓翕准备找上次马师傅引荐的那人再买些兵器。 却不知怎地把她那久未见面的大儿子贺致给惊动了。 人找到坤州府来。 当时已经谈完了正事,桓翕正准备出去逛逛,抬眼就见桓家下人带着贺致过来了。 桓翕不禁挑眉,心想他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129706 10瓶;橙子味果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母亲。”贺致摆着平平淡淡的一张脸叫了一声。 桓翕抿唇抬眼, 望了过去。 好歹没真把人给冷着, 片刻后,问了一句:“你怎么过来了?” 贺致手指动了下,开口,“有件事……”但话没说完就被桓翕打断了, 桓翕说:“什么事就这么急?” 桓翕虽理他, 但语气比前两次没耐性不宽容多了。 恰好桓老爷就从客栈楼上走下来, 见桓翕这样的神情语气, 就觉得有些不妥当, 遂开口道:“致儿过来了?” 贺致连忙喊:“外祖。” “怎么都站着, 找个位子坐下来说话。” 桓老爷话一落, 就有小二来激灵领了他们去包间儿, 利落上了壶茶, 关门出去了。 坐下后, 桓翕又瞟了贺致两眼,轻慢呷茶,半晌, 张嘴道:“说吧, 致儿过来所为何事。”她都忍着没说贺致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话。 贺致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兴许是有桓老爷在,他温温和和的,没有前两次面对桓翕时的横眉冷对。 只听贺致道:“正好外祖也在,那我便一并说了,原是打算要往京城走一趟, 先前已经推了许多日,眼下天气最好,行路也方便,想着这两日就要出发,见母亲不在家,唯恐耽搁了时间,这才来了坤州府。” 桓翕顿了几秒后,飞快问:“京城?你要去京城?” 贺致嗯了一声。 桓翕就没再说了,心里想是不是原剧情起了作用?贺致的人生路线是怎么样来着?她光顾着自己,帮贺致避过一次大险之后就再没管他,有点忘记了。 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原著中好像提过一次贺致少年独自上京城求学,想来就是这一回了。 贺致作为主角,必定是智商高,天资过人,读书厉害。 他自小读书的先生都是他爹贺衍给他找的。因为原著不是科举文,只是一笔带过说了一句贺致少年英才,以弱冠之龄高中榜首,其中的过程细节并没有,桓翕也不得而知。 贺致现在十五岁,现在正事他成长发展的阶段。 桓翕心里有了数,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掀起眼皮问:“你去京城?去那里做什么?” 贺致淡淡道:“前日收到一封书信,方知原来当初父亲托关系为我求了一位老师,说待我长大便过去。而今父亲虽然不在,但先生依旧遵守诺言,让我前往。” 桓翕心里点点头,很是认同,泰安县这么一个小地方,肯定没什么给贺致施展拳脚的地方。 贺致以后要建功立业少不了需要前期的积累,桓翕当然不能成为男主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不然真就要落得跟书里的桓姐儿差不多的结局了。 母子闹得仇人一样。 桓翕不想做炮灰,现在这样就挺好,我不给你找麻烦,你发达了也不能对我做什么。 再一个,原书中贺致的另一个□□烦来源于他那不甚亲近的三胞胎胞弟,眼下有个机会让历任分开再好不过。感情这东西桓翕没法,她也不能强拉着几个孩子相亲相爱不是? 别让他们成仇人就算自己就是功德一件了。 桓翕心里不无调侃地想,三胞胎姓桓,长大就老老实实继承桓家这点家业就好。这样看自己真是个大好人,穿来这地方完全是给这四兄弟调节矛盾来了,先是让贺致脸没被划一倒少了以后许多麻烦,二个是掐断了三胞胎继续长歪以后变成麻烦的可能。 桓翕自个儿在这里边喝茶边想得乐,反是桓老爷一听外孙要出远门,立马细问了许多,哪里的先生,姓甚名谁之类的,贺致都一一回答了。 老师是贺衍找好,这个没有不放心的,只是让贺致一个人出门,桓老爷多少担心。 然贺致又是自小主意极正的一个人,此番来说怕是心里早决定好,再无更改的可能。 于是桓老爷就只问:“致儿准备何时出发?” 贺致回答:“三日后启程。”所以他才会急着来找桓翕,周氏说二人来坤州府说是要谈些生意,不知几日可归,若是错过了就不好,干脆贺致就自己亲自走了一趟。 “好,你去吧。”桓翕在一老一少说完话之后,才终于插上了一句嘴。 贺致垂眸,“多谢母亲。” 桓老爷道:“去京中要走许多日,还是先回家准备准备。” 贺致说自己可以,外祖这边若有事他可自己回去,惹得桓老爷摇头说了他两句,“你啊你,还是个孩子呢。” 所以 接下来桓翕也再去没访友或游玩,转道回了桓家。 周氏先前没听贺致说这个事,眼下才算知道,拉着人嘴里不叫他出这么远的门,又哭了一场。 “我的儿,外头不比家里,人生地不熟,叫欺负了怎么办,再有下人照顾不周可是要吃苦头,咱不去好不好,回头让你外祖父给你聘个好先生回来是一样的。”周氏不放弃地劝说,总舍不得让贺致去那么远。 最后还是桓老爷出面,道:“好了夫人,你莫要再说了,致儿自小聪慧,我们不能阻了他的前途,既然是女婿早年就求来的先生,本事定不一般,且让致儿去吧。” 桓翕是最冷静的一个,默默看着一家人忙来忙去。 周氏一样一样的吩咐,首先衣裳就准备了许多,吃的用的更是不知凡几,这也不忘那也不落,总巴不得他把所有东西都带上。 桓老爷见外孙身边只有一个常用的小厮,就挑了他两个人给他,说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带些人跑腿办事也方便。 贺致一一受了。 没有桓翕操心的余地,桓翕只能多给塞些钱,又怕对方不要,只能给了他身边的小厮放着,让等出了泰安县再把钱给贺致。 三天后,贺致启程上了京。 桓翕送了送,但没跟别的真父母送孩子一样哭,就挥了挥手了事。 三胞胎躲在一边嘀嘀咕咕,一个说‘兄长出门了’,一个说‘兄长是去哪儿,祖母哭了’,另一个答,‘他们说去好远的地方’。 贺致去京城,桓家忙了几日,人离开了,家里又静下来。 桓翕不知道这个朝代会不会乱,会不会出事,她只知道在贺致二十多岁后一定是太平的,因为那个时候贺致已经大权在握。 但现在这几年,书中没有提及,到底是改朝换代了还是没有?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如若打仗,最不好过受苦的自然是百姓,吃没得吃穿没得穿,许多人无家可归,男儿被征兵,留在家中种田的又被征收极高的赋税,生活艰难,不是几个单薄的字几句简单的话能表达得出来的。 伏尸百万,饿殍千里。 谁都不愿意看见的景象。 但桓翕得预防着,她怕真的有这一天。打仗粮食就得涨价,吃的最首要,桓家就建了几个仓库地窖,原先就是囤粮的。 桓翕觉得也不那么安全,索性家里有个别院后头靠着山,那百来人每日训练的地方。 桓翕跟桓老爷说了,一起在那后山寻了个隐蔽的地点,开始挖山洞,这么多人动手不难,一段日子后山洞就成了。两处洞口连贯通风,左右辟成一个个小洞,连着半个月又烧了火去湿,有些小虫子也一并烧没了。 做成了之后桓翕来看过,一见就笑了,很满意,“别说存粮食了,这人都能避进来。” 地方挖得宽敞,一条直道人都能站起来走,粮食洞都在旁边墙壁上,深深的好几个。 桓翕又让人把洞内放上青黑石板砖,铺好后。过些日子才往里面放粮食,当然都是晚上悄摸摸运过来。 如今小河岭山正被秦见鸣如火如荼的开采,而坤州知府那边自上次样夫人来了一次之后就再没动静。 桓翕以为没动静,实则不然。 谁都只中宫皇后娘娘是京中勇安侯府家出来的女儿,而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并未被立为太子,皇上宠爱贵妃,对其所出的大皇子更看重。 勇安侯府是皇后身后的一大助力,扶持二皇子,如今朝中情况越发不明朗,勇安侯府开始联合其它势力,想争取抢夺先机。 坤州知府就是勇安侯爷的人。 这次出了越州秦见鸣抢夺金矿山的事,无奈只能将事情上报。 赵进贤不知秦见鸣的底细,所以不知道怎么动手。 只说勇安侯爷收到消息后脸色房里黑沉下来。 秦见鸣是个什么人,查了几日才知根本没什么背景,不过是个孤儿,因为资质出众被长姐送去清河书院读书,后来中了进士,现而今竟然已经做上了知府的位置。 勇安侯爷并未把这人放在心上,正准备命人去将之除去,却突然一个主意浮上心头,眼下朝中动荡,与其一味地等下去,不如借此时机,将坤州和越州的动乱挑起来,看皇上准备做何处理,若让大皇子领这差事,他们便趁乱除去大皇子,若让二皇子处理,正好杀了秦见鸣一干人等,把功劳安在二皇子头上为他造势,到时皇上他们再上奏折请立二皇子,皇上恐怕不答应也不难! 勇安侯爷将这些想明白,心头大喜,立马叫人去请大儿子和二儿子来商量此事。 三人足足在书房里谈了一宿,翌日天一亮,勇安侯爷就将写好的折子交给下人,快马加鞭送去坤州府,当夜又调遣家将五百人,悄无声息出了京城往坤州府而去。 半个月后,坤州府知府和勇善营指挥使,突然出兵围了泰安县的桓家村。 领头的人大声呼喝:“越州知府秦见鸣,勾结外贼,擅离职守,在坤州府内窝藏朝廷钦犯,今被人举报,必要彻查严惩,违令反抗者杀!” 随后手一挥,几百官差冲了进去,挥剑胡乱砍杀!可怜里面许多无故村名,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于官兵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4203607 6瓶;燕子、植物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动作太大很快惊动旁边的人, 只看见气势汹汹官差兵头骑着马冲进来,提刀就砍人,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人敢去问原因, 所有人的反应都是跑回家躲着, 门栓得紧紧。 普通百姓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成什么似的, 桓家也都把门紧关了起来,院子里还喧闹了一阵,缩在一起, 脸色害怕嘀嘀咕咕。 恰好桓老爷今日又出去了, 桓翕当时正在外头不远, 见了这阵仗立即将护卫都调了回来。 一宅子的仆人老奴, 见桓翕惊着这么多威猛严肃的还配着刀的下人过来, 被分派在各个门口,登时就不怕了。 桓翕脸色冷凝,训了众人几句, 叫他们莫慌莫乱, 各人自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主子回来便是有了主心骨,这会儿又这么一说, 大家都渐渐安静下来, 又想着桓家高门大院的,怎么也不能硬闯不是。 岂不知外头那些人本来就是有备而,杀人拿人都不眨眼, 哪里会将有没有道理,不过现下是目标主要在秦见鸣还有小河岭金山那边,无暇管桓家而已。 但桓翕也不敢往好了想,今天这出一看就不对劲。 秦见鸣留在这里的人还有小河岭山里守着的人怕都不安生了,虽然桓翕自己这里的百来人个个身手不凡身手不信,可双拳难敌四腿,怎么能打得过别人整装过来的几百士兵。 如桓翕若料,赵进贤那边的人来势汹汹,人手一分为二,一部分直接去了小河岭山,那些请来做工的贫民倒是没有被杀,外圈留守着的越州府下人被杀了好几人。秦见鸣留下的精锐侍卫见势不对,立刻杀了出来。而另一伙官差则奔向山脚下的大宅子,以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一个的姿态杀了过去,最后甚至放了一把火将宅子烧了。 桓翕从桓家的院子里抬头,看见远处浓烟滚滚,眉头越拧越紧,心里非常不安。 她想了想,转瞬就做了决定,下令把奴仆都叫到了外院子,说了外头的情形。让一些人先去收拾东西还外出躲一躲,去远亲那避几日最好,管家村这里不安宁,最好等这一茬儿过去了再回来。 老宅这里下人不算少,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三四十号人,男女老少都有。 桓翕吩咐过后,就让管事把账本拿过来,能走的一个个勾名字,补一两银子,让人赶紧走,桓家目标大,省得后头叫人盯上也害了他们。像一些打扫洒扫院子,摘花种草的,跑腿传话的,还有两个厨房的人都给了银子让他们走了,让他们等情况好了再回来。 剩下的就是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了下人,像桓翕屋子里采荷采莲,小桃小梅,都是从小买来养的,也没几个亲人,当然不会离开。 又过了两柱香时间,桓老爷回来了,桓翕连忙把自己的做法跟人说了,说这情形看着不对劲,最好能先避一避。 但家还有这么多事物不是一时半刻能撂下的,桓老爷自己不想走,但也怕妻儿出事,就决定把他们送走,于是迅速道:“翕儿说的有理,那些人来者不善,竟如此明目张胆,你带着盛儿他们三个和你娘出去避一避也好。”说罢就招手叫来管家,让他点十几个人出来,一头准备东西,马上要送桓翕她们走,管家领命转身下去安排了。 桓翕皱着眉:“爹不跟我们一起走?” 桓老爷安慰她道:“你和你娘先走,家里事多哪能一下子脱手,放心,还有这些护卫在,爹在这边看着,情况不对再走也不迟。” 桓翕心里犹豫,还是想让桓老爷跟她们一起走,但桓老爷主意已定,并不答应。 半个时辰后,管家来通马车行李都准备好了,周氏狠声骂了桓老爷一回,私下掉了眼泪,整理好后,才带着嬷嬷东西都拿上马车去,桓盛三兄弟被三个小厮领到了主院,桓翕跟他们说他们要出门避一段日子。 毕竟还是小孩子,外面打斗的动静也早就知道了,都有些害怕,故而很听话,挨着桓翕不吵不闹。 桓翕等几个丫鬟将她的东西都打理好,关好自己的院子才走了出去。 一共准备了三辆马车,主子一辆下人一车,剩下的马车装行李。 桓翕正把三胞胎一个个抱上去,桓老爷也在一旁嘱咐他们一些事。 管家脚步飞快小跑了进去,脸上带着喜意,走到桓老爷面前飞快说道:“老爷,秦大人的属下来了,说要护送夫人和小姐去暂避一段日子,并且秦见大人已经准备从越州调来人手把这事解。” “真的?快带我去见!”桓老爷眼睛也亮了,有秦大人派人保护安顿,让他心里踏实不少。 桓老爷亲自去见了人,果然同管家说的一样,于是连忙说家里已经准备好,正准备走,然后让车夫把车子从侧门牵出去。 对方见桓家人都机警,也就省了许多话,也不再多逗留,跟桓老爷子示意后,周氏桓翕三胞胎都上了车,他们就在前后护着,一行人驾车骑马出发,马蹄嗒嗒,顺利离开咯泰安县城。 这次赶路不似以前那样悠哉悠哉,速度很快,好在马车垫得厚实,桓翕尚且能忍受,周氏稍微有些不适,不过现在是特殊时候,她自然不会说挑剔什么,只叹了几口气,心中担心桓老爷,毕竟他一个人在家中若是那群人强闯可怎么办? 桓翕也担心,不过她还是先宽慰周氏。 晚上马车途经一个小镇,众人就此找个地方下榻,晚饭吃过,桓翕才有空把这帮侍卫的头领请了过来,问他知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那些人控告你们秦大人窝藏重犯,他们又拿着官府的文书召令过来的。” “奸计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目的还是在小河岭山,夫人应该最清楚。” 桓翕心中沉沉,果然为了藏金山而来…… 随后又道:“秦大人可有对策应付?” “夫人不必担心,秦大人很快就会处理的。”侍卫并没有说得很清楚。 桓翕不置可否,眉梢微挑。 当初秦见鸣留下一队侍卫,现在这些人护送他们桓家人离开,小河岭山那边看似不管了,然而谁知后面会如何。 于是她问:“小河岭山呢?那上面还有很多做事百姓,都不管了?” 侍卫首领:“对方的目标是秦大人和我等,况对方需要开采石山的人手,不会去对付那些普通人。” 桓翕挺这话的意思就知道秦见鸣必有后招,估计这一次逃跑可能都是故意,让坤州知府还真以为秦见鸣怕了跑了。 也对,小河岭山那里,开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现在被他们把控,然能不能留到最后可就说不准了。 桓翕安心了些。 照顾好三胞胎睡觉,自己梳洗一番也躺下休息了。 一夜无梦。 次日,桓翕醒来身边几个丫鬟早就起来,小桃小梅去另一间客房照顾三胞胎去了,这才采莲采荷一个准备好洗漱帕子脸盆,另一个把衣服找了出来。 桓翕问了一句她娘起床没,丫鬟说老太太已经在在起身现在在三个小少爷那里。 等桓翕她们去楼下吃了早饭,侍卫首领招呼一声又继续出发了。 桓翕先前还忘了问,等马车出了小镇才掀开车帘,问她们此番是去哪里避一避,她原以为应该是越州,哪只侍卫首领告诉她们去的是邺城。 “怎么是去邺城?”桓翕皱眉。 对方道:“越州虽是大人地盘,可也正因为如此,更怕你们被人盯上,反不如邺城安全,夫人放心,邺城那边秦大人已经全然安排好,夫人只当过去小住即可。” 上次在邺城的经历不愉快,所以桓翕听到邺城有些不太高兴,不过眼下没她矫情的余地,桓翕只能点点头,放下了帘子。心想算了,就当带孩子来旅游好了。 马车走了好几日,终于到了邺城。 邺城还是和桓翕上回来一样热闹。 三胞胎是第一次出远门,进了城就坐不住了,一个两个扒在窗户往外面看。 邺城不是小小一个泰安县能比的,更何况三胞胎是在乡下长大的,不怎么见这种热闹景象,一个个充分表现了什么是土包子进城。 街上许多叫卖的的摊子,各种小吃食香喷喷的气味传了过来,不一会儿,桓定吵着要,另外两个也眼巴巴看着,桓翕就让小桃下车,买了许多上来,给他们兄弟拿着吃。 侍卫首领应该是一早就传了信息过来,这边已经给桓翕他们准备好了住的宅子。三进三出的格局,肯定比不上桓家老宅大,可给桓翕周氏她们住也绰绰有余,这里是邺城,能有这么个大宅子不容易。 到将桓翕一行安全送进去,还留下一个下人,让他们有什么是都可以问对方,或遇上什么麻烦都可以告诉让人传达,安顿好后,一群侍卫没有多留,匆匆离去了。 桓翕和周氏开始指挥嬷嬷丫鬟把行李都搬下来整理。屋子也还有再仔细打扫一遍。 每个人都忙了起来,三胞胎没事,在这宅子里里里外外跑来跑去,许是认地方。一会儿又问小厮着是哪儿,他们什么时候回去,祖父怎么不在。 桓翕敷衍了两句,让陪着他们玩,自己和周氏整顿新宅子,等忙好了,桓翕不忘写一封信让人送去泰安县给桓老爷报个平安,之前桓翕跟桓老爷商量过,让他住到泰安县那里的宅子去,比在乡下好。 头一日晚上都顾着收拾,又因赶路劳累的缘故,晚上略用了些吃食,大家便是都早早休息了去。 翌日桓翕醒的早,她没有择床的毛病,精神尚可。 等周氏起了身,那边丫鬟也把三胞胎带了过来,一家人一起用了早膳。 吃的东西都是自己带来的人做的,桓翕道:“待会儿让她人去街上买几样吃食回来,这里的东西还不错,跟咱们那边不一样。” 周氏笑了笑,道:“娘吃什么都一样,这邺城倒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的寺庙,我放心不下你爹那边,想求个安心。” 桓翕顿了一下,垂下眼睑,喝了一口粥才说:“之前听过有一处福灵寺,娘若想去,过两天我陪你。” “哎,那行。”周氏应道,说完看了看三个孙儿,让他们快些吃饭。 三胞胎也是头一次出远门,饭毕就闹着出去玩。 桓翕正好想让周氏熟悉熟悉环境,就答应了,带着她娘和三个孩子,已经几个丫鬟一起,坐车出了门。 邺城的民风要开放许多,应该和它的地理位置有些关系。街上热闹,道路两旁鳞次栉的比屋舍酒楼,南街边一家一家的小摊贩。桓翕他们坐一辆大马车,从闹市中走过,三个孩子扒在窗户往外面看,一时叽叽喳喳的,几人咬着耳朵嘀嘀咕咕。 周氏见他们这边穿着和泰安县略有不同,说要去买些衣裳,桓翕点头说话。 马车逛了个一圈,把城中几条路线都认熟,还买了许多东西,中午在外头酒楼吃了饭才折身回家。 过了两日,桓翕按照先前说好的,陪周氏一起去福灵寺书签祈福。 桓翕道:“之前我已问过,那些侍卫说秦大人很快就会将泰安县的事情解决,爹那里应该不会有事。” 周氏:“但愿如此。” 求神问卜也是求个心安,虽然桓翕之前在福灵寺遇出了一点意外,不过她也没有特别介意。 周氏不放心把三个孩子留在家里,所以一并带了出来。 她和桓翕在大殿内拜十二神佛,让嬷嬷领三个孩子在后院去玩。 福灵寺位置极大,后头宾客休息的院落房舍自成一体,还有一处绿水湖,当中一座湖心亭。 三胞胎远远见上面有人,闹着要去,从这里过去需得乘舟泛湖,嬷嬷不敢擅自主张,更怕危险,故未答应,只一味好声好气哄着人。 偏生这三个小霸王哪会这么听话,越哄就越吵,不多时就惊动了人,两个下仆一样的人过来,让老嬷嬷带着孩子走远些玩耍,一说亭内有贵客,二说近着水太危险。 等桓翕和周氏求了签出来,见三胞胎发了脾气,撅着嘴吧不高兴的小模样,得知是没做小船去湖心亭玩才不高兴。 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过分,桓翕当即允了他们,说带他们过去玩。 周成年纪大了,诚心磕了半日头这会儿累了,便嘱咐桓翕带着他们好生玩,她同找去偏殿休息片刻。 桓翕带着三胞胎过去,福灵寺香火旺盛,香客众多,问了下路不难找,穿过回廊出了正殿又绕了几处弯,就到了那湖。 桓翕剪叫了位小僧人过来,想问她们借竹筏小船用。 小僧合手道:“施主抱歉,今日那湖心亭内有客人,施主可稍等。” 桓翕刚才没自己看,只见那三面挂了帘子,却不妨里头有人,此时再一细看,果然能见纱帘布透过的人影。 刚一应答,就见远处亭子长帘被掀开,两个长身玉立的男人现了出来,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玄衣服,具是身姿高大挺括。 桓翕眯了眯眼,待看清其中一人面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暗暗道了句倒霉。 那穿黑色锦衣的男人,正是当初捉了她,将她带进雨林,显些丧命的冷漠男人,邺城都护,楼骁。 若非刚答应三胞胎带他们过去玩,桓翕就该走了。 不过好在她虽然讨厌那人,姿态还是稳稳的端着,微向下敛着眼皮,抬着下巴,半点不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咚咚锵 10瓶;PP 6瓶;忐忑是忐忑的忐忐忑的 5瓶;糯米团子 3瓶;shunvapple 2瓶;26707776、闲莓、妮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桓翕认出了楼骁, 却不知另一个人是谁,不过却没在意。她心里想着事, 片刻, 那两个人就做小船从湖心亭驶了过来。 三胞胎在旁边上拍掌, 跃跃欲试, “娘!娘呐!”三人接二连三的叫声打断桓翕的思路。 她一挑眉,嗯了一下。 “娘, 咱们去坐船啊。”桓定拉着桓翕的手摇摇晃晃。 桓翕余光见楼骁二人下了小船走上了岸。 三胞胎都围着桓翕闹啊闹的。 从旁人的眼睛里,这其实是一副很温馨的画面,三胞胎实在是太扎眼了。 至少每次桓翕带三个孩子出来, 别人总要回头看几眼, 毕竟三胞胎很少见, 又是三个长得这么精致好看的男孩儿。 都说是儿肖母, 桓盛兄弟就是如此, 三人长得很像桓翕,娇嫩的皮肤,小小的脸, 大大的眼睛, 唯一不太像的大概是鼻梁,可能是遗传了他们父亲的。 三个生得这样可爱的孩子围着一个女子撒娇, 那女子亦是十分貌美, 身段婀娜,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水波潋滟, 低眉垂首间波光点点。 楼骁沉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下下,沉重有力,似乎要钉在在心中。 和他这个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冷冽无情。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三胞胎身上,悠悠划过,略过桓翕。 桓翕蹙了蹙眉。 过了会儿,那道视线白消失了,楼骁离开走远。 两人并没有说话。 这并不奇怪,论起来他们算是过节,桓翕不待见对方,至于对方是什么想法,桓翕也不稀罕知道。 桓翕带三胞胎坐船,去观赏了湖里的大白鹅,又去湖心亭上玩了会儿,然后才回前殿,同周氏一起在这里用了素斋。 * 楼骁离开福灵寺回了都护府,莫诚过来通报,“大人,秦大人过来了。” 楼骁淡淡嗯了一声,让人退下,自己去了书房。 却原来莫诚口中的秦大人是秦见鸣。 在楼骁的地盘上,这男人还是神态自若,凤眸半眯,状似主人般,闲适半躺在窗前塌几上品茶。 楼骁道:“什么时候来的?” 秦见鸣却一脸戏谑,说:“人给你送过来了,怎么样,见了么。” 楼骁半掀眼皮。 秦见鸣大笑,笑了几声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脸颊变得十分苍白,血色全无。 他却并不在乎,咳了一会儿,慢慢吞吞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抽开瓶盖倒出一粒药出来吞下。 楼骁习以为常,道:“坤州情况如何了。” 秦见鸣嘴角勾了勾,“放心,很快就能解决了。” 楼骁点头,而后站起来,向后面的古博架走过去,碰了一样东西,一道暗门突然缓缓打开。 楼骁踏步走了进去,秦见鸣紧跟其后。 * 桓翕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在邺城呆了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一条震惊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越州知府秦见鸣反了。 他打下了坤州府! 据说是因为被人诬陷不堪受辱,极怒之下,秦见鸣连夜挥兵打进了坤州府,一举斩杀坤州知府。 坤州勇善营一败涂地,两位指挥使皆沦为阶下囚。 现而今,今秦见鸣已经带人坐镇坤州府,进一步清除异几势力。城中百姓胆战心惊,连日来闭门不出,市中无人。 桓翕却知道,这些不过这只是暂时,秦见鸣这人还算有点人性,虽然占下坤州府,但并无伤害无辜百姓,所以过不了多久,坤州府应该会恢复过来。 而事实是,坤州府城,的的确确易了主的,再无什么赵知府和王指挥使。 桓翕听到这消息时候,着实是愣住了半日的功夫。 太出人意料了。 她怎么都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发展。 前些日子还在忧心坤州情况不明朗,今天一下子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坤州府被占,朝廷官员坤州知府赵进贤被被杀。 这事发生了谁不茫然。 朝廷去哪儿了? 秦见鸣真的反了? 这一条条消息,是眼下传得最热火朝天的。 朝廷暂无动静,与两州府相距不远的邺城作壁上观岿然不动。 这两天桓翕出门吃饭,饭馆酒楼里耳旁时时都有人在说这事。 周氏这样年纪的人,最怕听到打仗出兵死人这样的事。 嘴里来来回回念着:“好好的日子怎么打起来了,造孽哦!这闹得是哪出。” 桓翕一旁心说哪来的好日子,上不行仁政,德行有亏,宠信奸佞,偏听偏信。朝中官.员腐.败,卖官弼爵,京中看着一片虚假繁荣,实则各地早已不复当初平静,民怨四起。 不反才奇怪了,恐怕这还只是个开端。 “翕儿,咱们还能不能回去?你爹那边我娘实在不放心。”周氏道。 桓翕回神,笑了下,道:“怎么不能回去?娘看着吧,不出三日,坤州府就能平复下来。”秦见鸣不是没用的人。 “娘放心,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至于桓老爷,就更不用担心,现在坤州府是谁在管?秦见鸣,秦见鸣可还白得了桓家一做藏金山呢。 桓翕稳得住。 如她所料,坤州府被稳稳守住,一切太平。 桓翕和周氏通了气儿,让人去给带马虎送他们过来的人递个话,随后又吩咐下人,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坤州府。 众人大喜,快快活活忙活起来,整装收拾行李去了,在这里住了月余,东西不少。 周氏看了叹了叹道:“真真是哪里都比不得家乡好。”不过说完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实在是高兴。 桓翕的消息送了出去,过了三天,当初护送她来的侍卫又出现了。 “秦大人吩咐,让在下护送夫人一干人回去。” 桓翕觉得挺好,也担心自己一行大多都是些女人孩子,不安全。 便道:“那我就在此谢过秦大人了,他有心了。” 当初一行人匆匆避难,现在一行人返乡,不过心情早没了夕时的担忧。 择了个宜出行的日子,一行人坐着几辆车,悠哉悠哉出了邺城。 这会儿的速度比之前来的速度慢多了。 大家也没坐在一个车子里,周氏去照顾三胞胎去了。 桓翕一个人一个车子里,正眯着眼睛,靠在床上打盹。 忽然鼻尖飘了一阵好闻的香味,桓翕迷糊想些是前两天丫鬟买的熏香便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闻着越发困顿放松起来,不知不觉,眼皮便渐渐沉了下去。 一直醒过来后,桓翕才发觉有些对劲,外面采莲采荷该听见动静了,怎么连个声儿都没支? 她猛然伸手一下子拉开车帘,看见外面赶车的人一眼睛一下子紧缩了起来。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车上?停车!” 桓翕惊了,自己只不过睡了一会儿起来,两个丫鬟不知所踪,车夫换了人,再往前面一看。 这分明不是去坤州府的路! 赶车的看面貌,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爷,见桓翕醒过来,听到她的话笑了笑,道:“夫人醒了,莫急,您再坐会儿,马上就到地方了,到时候见了我们大人就知道了。” 桓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闭了闭眼,思索了两秒,面沉如水地放下帘子坐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桓翕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这竟然还是在邺城境内。 她进了一座宅子,接着就被两个丫鬟一样的人带着一路走。 进了一间屋子。 “是你?” 桓翕抬眼,看见书案桌的椅子旁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男人。 赫然就是邺城的大都护,楼骁! “是你让人把我带到这里的,你要做什么?”桓翕就是再好的涵养眼下也难以自持,脸色完全冷了下来。 “我母亲他们呢?”桓翕几乎是一句一顿说出这几个字。 对方面无表情,闻言,轻描淡写道:“她们?你不妨先说说你自己。” “桓翕——” 二字一落,楼骁抬起头来。 桓翕眼皮狠狠一跳。 “你调查我?” “桓翕……”楼骁站了起来,嘴中又重复了一遍。 突然,他伸手,瞬间扼住桓翕的下巴,渐渐收紧! 这人,从桓翕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冷淡无情的人。 可桓翕现在才知道,冷淡没什么。 好过现在,桓翕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楼骁真的有杀了她的念头! 桓翕用力去掰楼骁的手指,可是依旧一点用都没有,她面皮涨红,渐渐呼吸不上来。 “你不是桓翕。” 在桓翕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脖子上的手松开,旋即听到这句没有任何温度的话。 桓翕眼睛微微睁大,目眦欲裂。 她自己都没发觉。 一面歪在旁边剧烈咳嗽,心里却得震惊差点露馅,左手手指却无意识地卷曲捏了起来。 楼骁他知道什么?! 这是桓翕心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念头。 她深呼吸几下,嗓子难受得厉害,尽量让自己镇定,“你在说什么。” 楼骁道:“不用在我面前费心狡辩。” “说吧,你是谁。”楼骁淡漠的眼神看着桓翕,冷漠至极,“不然,我不会手下留情第二次。” 第三十八章 桓翕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镇定镇定镇定。 又深呼吸了几遍, 才抬头,面露些许嗤嘲:“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盯着对方,咬紧牙又重复了一遍, “和你有什么关系?大人是不是管得太宽?” “嘴硬?”楼骁修长的手咚咚咚地敲着桌子,“桓翕,你是自己不想活了还是不想你娘和那三个小孩儿活了?” “你!”桓翕一下一下喘着气,抖着手指。她很想骂人,但本能又知道对方很危险, 本能有一种胆怯促使她忍住了。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楼骁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好好…”桓翕自言自语, 往后退几步, 无所察觉地带上了哭腔, 低喃,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为什么说我不是桓翕, 你凭什么!” “你不是桓翕,即使你用的是她的身体。”楼骁声音淡淡, 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你是什么,鬼?妖精?” 桓翕真的被吓住了, 她往后退,却陡然被一柄剑抵在身后。 “还是……狐狸精,嗯?尾巴呢?”楼骁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利剑在她背后游移,然后落在尾椎骨处停住。 明明隔着衣服, 但桓翕依旧遍体生寒,背后汗毛根根竖立。 半晌,她崩溃道:“不是!我不是妖精!” …… 半个时辰后。 “孤魂寄身?”楼骁自言自语,似乎在品味这四个字的意思。 “她的魂呢?” 桓翕木着一张脸,“不知道。” 楼骁凉凉看了她一眼。 “真、的、不、知、道。”桓翕心想,我还怕你什么呢,都给你知道了,“她魂早没了,在我来的时候就没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么。” “走?”楼骁挑眉,“你以为你还能回去?” 桓翕发抖,“难道你要杀我。” 楼骁罕见地笑了下,“不,我留你一命。” “告诉你件事,”他突然转了一个话题,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一个月前,皇上暗地派了大皇子一件差事,让大皇子去边境。十天前传来消息,大皇子死了。皇上下了一道圣旨命我彻查此事,务必找到杀害大皇子的凶手。” 桓翕冷漠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跟你有关系,因为你要同我一起去。” “你是不是……”有病? 桓翕把后面两个字忍住了没说,改说另一句,“为什么要我去,我不去,我必须回家了。” 楼骁看着她,“你最好听话,听话,桓家那些人才能没事。” 桓翕根本没有反抗拒绝的余地。 * 桓翕就这样被扣在了大都护府上,关在一间屋子里关了三天,每天只能在送到的时候见到一个丫鬟,其余时间半步都不能踏出去。 三天过后。 桓翕被放了出来,楼骁要去边境了,自然要带上她。 又两天后,到了边境府邸。 桓翕下默默观察楼骁的队伍,铁骑强盛,气势足精神足。 “桓夫人,该进去了。”女侍的说话声唤回桓翕的胡思乱想。 桓翕抬脚跟着女侍一起进了府邸。 桓翕烦得很,楼骁一直拖着她不放,虽然现在没有杀她,但这人依旧很危险。 到了这里桓翕还是被女侍看守,关在一间屋子里。 桓翕试图跟看守她的人说话,然对方压根不理她,她又说要见楼骁,侍女回一句“大人忙,还请桓夫人先行等着。” 桓翕闭闭眼,收起脾气,套不到话懒得白费功夫,回身关上房门。 自己一个人琢磨,楼骁是什么人?他是邺城大都护,但为什么会认识桓姐儿?还是说他和桓家有什么关系? 桓翕试图从脑子里搜索处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是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记忆里根本没有楼骁这号人,桓翕虽然害怕讨厌楼骁,但不得不承认,对方生得十分俊美,是那种看一眼能摄人心神的人。 如果真的见过,脑子里不会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是,楼骁为什么能一口咬定她不是桓姐儿? “奇了怪了!”桓翕自低喃。 在府城里一等就等了五天。 等再见到楼骁的时候,就是又跟他出城的时候。 不,应该是被强行带过去的。 “进迷雾森林,你应该不陌生了。”这人的声音总是这样寡淡无情。 桓翕心里来来回回的爆发,又来来回回的平复下来。 最后反应在脸上就是没表情。 这次记得给她特殊的衣服和装备了。 桓翕能感动吗。 她当然不能。 自从被威胁恐吓说出自己的秘密后,她在楼骁这里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我要指南针匕首面罩外伤药驱虫药消炎药草木灰火折子……”她对着莫诚毫不客气说道。 莫诚用眼神询问楼骁。 楼骁面色不变,头也不抬,“给她。” 莫诚让人去找了,不一会儿就有人送过来一包东西,随后又问了一句:“大人,医师不知道消炎药是何物,还请莫夫人详细说一说。” 桓翕:“……”嘴快说多了。 楼骁意味深长看了桓翕一眼。 桓翕装作没看见。 楼骁转头对那下人说:“不用找了,吩咐大家,准备出发。” “是!” 桓翕低头,抬脚晃了晃,看她脚下的皮靴子。 这靴子材质做工都很好,显然是为了适应雨林的环境而制成的。 桓翕穿着有些不合脚,大了一些,后脚跟不跟脚。这是一双女鞋,但肯定不是特地做给她做的。 桓翕往鞋子后面塞了些棉花。 楼骁下令,众人一同进了雨林。 他们今天进了这个位置和上次桓翕上去的显然不是同一个地方。 这地方到底有多大,完全看不出来。 只让人觉得又深又广,无边无际。有种未知的恐惧。 桓翕吸了吸鼻子,不太喜欢里面的气候,她一直跟在莫诚旁边。 莫诚这人话也少,长相温和,完全不是楼骁那种冷淡,桓翕这次秉着不让自己的吃亏的想法,能赖着别人帮忙的就赖着别人。 里面的路不太好走,桓翕干脆直接就扶着莫诚的手腕,分了点力气在别人身上。 莫诚顿了一下,到底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他们有功夫在身,多了些重量完全不影响。 却突然,走在前头的楼骁停了下来。 转身回头,眯着眼睛看着桓翕。 桓翕不高兴瞪了过去,“又怎么?” 只听对方淡淡道:“过来。” 桓翕心想你是谁啊凭什么听你的。 她反而更紧些抓住了莫诚的手臂。 莫诚怎么敢违逆主子,连忙使了点劲,将桓翕手弄下,自己退后两步。 楼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伸出了一只手,又说了一声:“过来。” 第三十九章 桓翕渐渐觉察出一点, 或者是自己的来历和经历被楼骁所知, 他对她忌惮?不对,应该是怀疑不信任, 毕竟桓翕的事听起来太过玄乎,导致对方要把她把控在自己的视线之下, 所以当桓翕有远离他并且很其他人走得近的意向, 楼骁很快就打断了她。 桓翕觉得这人可怕,不止平淡冷漠,似乎还有着非人的掌控欲。 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这封建迷信的老男人, 不会还认为我是妖精吧?” 不怪桓翕这么想,在此之前, 楼骁揭穿了她不是桓姐儿的事, 无疑说明这人很聪明, 且他见过桓翕堪堪几次。 只是桓翕没想到楼骁会认为她是精怪。 看吧,智商高又怎么样,还不是个老封建作古人!桓翕在心里把人狠狠鄙视了一通。 楼骁太有手段, 将桓翕的来历几乎全套了去, 所以桓翕会不忿, 以及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对方的害怕。 而在楼骁眼里,桓翕的来历太过特殊,特殊就意味着不稳定和充满危险, 这就让楼骁不可能以对待寻常人的方式对待她,把桓翕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是最好的做法。 桓翕是不知道,要不是她身上还有楼骁想知道的东西, 怕是早就要没了命人去见阎王。 桓翕在楼骁无形的气势中默默走到了他身旁。 过了一会儿,桓翕说:“要去哪里,你准备穿过这里?对面是什么,有多远,你以前去过吗?” 桓翕问了几个问题,楼骁只不紧不慢回了她一个“嗯”字。 桓翕跟楼骁隔了两三步的距离,深一脚浅一脚,走一段时间后就累了,她旁边的男人却气都不喘一下,有点烦自己这不健康的弱鸡体质,又转念一想,自己做什么跟自己过不去,于是就过去挽住了楼骁的手,跟个拖油瓶似的放了大半力气在对方身上,瞬间脚步轻松了很多。 心想着是反正是楼骁叫她过来的。 楼骁却也真什么都没说,一路平平淡淡的,好像感觉不到自己手边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似的。 桓翕偷偷看了一会儿又赶紧把脸转回来,心说这人性格讨厌但长得是真好,冷漠的美男子,普通人多看两眼都要陷进去。 在雨林有赶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桓翕真是撑着一口气,磨人。 之前就预料到了一天时间怕是走不出这雨林,果真如此,到了傍晚,还在里面转悠,侍卫们看起来很有经验,很快找了块适宜的地方开始扎营。 桓翕已经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她觉得全身都是潮意,**的,鞋子走了一天也是沾了很多水汽。桓翕讨厌这里面的各种蛇虫鼠蚁,但她表面上看起来还好,镇定,因为衣裳上都撒了驱虫粉,一般虫子也不会靠近。 最磨人的还是气候,无处不在的湿闷感,让人产生负面情绪。 桓翕心情不妙的时候话就不多,面无表情咬完了一块干巴巴的干粮,回头道:“在哪儿休息我累了。” 莫诚和和其余的侍卫都没说话,片刻后,楼骁指了指:“这里。” “哦。”桓翕转身去了。 莫诚:“大人,那是……” 楼骁看了他一眼,莫诚识相飞快闭嘴了。 露宿在这样的地方,没人会熟睡,侍卫们是分批值夜,桓翕在里面睡得迷糊,却又时而醒过来,睡得不甚熟。 突然有一次迷糊睁了睁眼,就见身边坐着一个黑影,桓翕一下子一个激灵惊醒。 身体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叫。 对方看出了她的意图似的,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莫叫。” 桓翕坐了起来,憋了半天,崩溃道:“楼骁,你怎么在这里!” 相较于桓翕的不淡定,就算看不见楼骁的表情从她声音也能听出散漫。 “桓翕,这是我的帐子。” 桓翕:“……”你不早说! 作者有话要说:……不敢说话。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芳心纵火犯 2瓶;嘉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桓翕40 最后两个人各自坐在一处, 默默无言,略略休息了半日。 天边既白, 水雾朦胧,一行人已经开始赶路。 桓翕没说话,分心注意注意脚下路边,植物动物。 桓翕记得她好像在里面走了三天, 才终于走出了这林子,看见清明朗朗阳光的那一刻, 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身体没多大问题, 就是疲惫过头, 加上精神蹦得太紧了导致的,休息一两个时辰,就缓了过来。 屋子里没人她自己穿衣服起来了, 推门出去,开门外面就是一个走廊, 并不是像她以往住的那种四方宅子, 而是在一栋阁楼上。 走廊上是红木雕花的围栏, 走廊的尽头就是往下的楼梯。 桓翕提着裙角下去。 刚踏出最后一步, 踩在实地上,就听见一声响,楼下房门打开, 楼骁大步出来。 看见桓翕,男人淡淡瞥了一眼,说:“醒了, 跟我过来。” 桓翕就默然跟了过去,人家的地盘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楼骁的的着装永远是华贵肃杀,把一个冷漠不近人情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难以接近,手段严明。 桓翕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二层小楼,却原来这个小楼是隐在一座大宅院落后面的。 不对,这不是大院落,这是个城楼,一座面积广大,四面连接,同样都是二层高的建筑,却是个看台,摆着一张张案桌。下面,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训练场。 “这是什么地方?” 楼骁带着她在二楼,正中间的主位置上坐下。 “这里是迷雾森林的的另一边。” 桓翕之前听说西南边境这片雨林特别神秘,从来没人穿越过去。显然,楼骁是知道的,他对这里的路十分熟悉,雨林里面的地形很复杂,但他们来的时候没有走错一次路。 “楼大人,你不是说圣上命你查大皇子的事,莫非大皇子是在这里出事的?” 楼骁挑眉,“这件事你无需知晓。” “那你做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楼骁轻嗤,“桓翕,是不是我对你太仁慈?” 桓翕挺烦,无缘无故穿到桓姐儿身上这能怪她?她也不想好吗,这人怎么回事,凭什么就把她抓她?她就得一直这么胆战心惊的?等着人家哪一天心情不好就送她去死? “是,大人说什么是什么,是我多管闲事。”桓翕干巴巴道。 楼骁突然就笑了下,“桓翕,你在心里骂我。” 桓翕:“……”您有事吗您。 “你知道为什么邺城每年都要从普通人里招人进迷雾森林么?” “不知。” “因为,迷雾森林里头和别人想的并不一样。” 桓翕看着楼骁的眼睛,总觉得他话里有一种深意。 桓翕没敢问怎么一个不一样法。 但让她心里发毛的是,楼骁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事。 楼骁像是知道桓翕想什么似的,盯了她一眼。 桓翕头偏了偏,心咚咚跳了两下。 “楼大人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楼骁没没做声,让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桓翕起来就听人说楼已经出门了。 她对这里不熟悉,就跟着侍女走了走看了看。 接下来一连两天,楼骁再没来找桓翕。 桓翕想着桓家里的事,她突然失踪不知道娘怎么样了,还有三胞胎,哭没哭?怕不怕?想着想着就笑了,那三个崽子哭什么怕什么,说不准不知道多高兴呢。 然后自己又不高兴了,她现在要是桓家,该坐着喝茶吃点心,看看书,跟李先生讨论讨论问题了。 现在好了,自由没了,就连安全也没保证,怎么就成这样了? 一个人郁闷了半天,桓翕也没个说话开导的人,人瞎琢磨了一个晚上,最后迷糊睡了过去。 桓翕还以为要这样呆几天,没想到第二天,楼骁就把她带了出去。 楼骁骑着战马,拎着桓翕坐在自己的马前。 桓翕心里一惊,就脱口而出,“你干什么啊!” 楼骁神色平淡,“坐好,别动。” 他这还真是把桓翕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了。 别的人或许看不明白,唯独莫诚,是唯一一个能猜出点主子心思的。 但他不会表露出什么。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骑马。” “桓翕不会。” 桓翕一愣,才反应过来楼骁说的是桓姐儿。 “我会。”桓翕咬着牙,争一口气。 楼骁手一收紧,马就飞快跑了起来,“你不会。”语气淡然却偏偏让人笃定。 桓翕忍得直翻白眼,但她不能跟楼骁硬来。 硬的不来只能来软的,桓翕闭了闭眼睛,软了点语调,“楼大人,请问一下,这是去哪里。” 楼骁嗤道:“大皇子的案子,桓翕,既然上次你提了,便带你一起去如何。” 第四十一章 桓翕一下子警惕起来, 楼骁这话她听得不对劲,这位都护大人平素一向都有些高深冷冽, 平白无故说这话很难让人不想多。 什么鬼的大皇子, 压根和她毫无半点干系,楼骁为什么要带她一起去? 所以桓翕第一反应就拒绝, 拧着眉抗拒,“不,楼大人自去即可。”一边说一边顺手推了人一把。 而楼骁却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淡淡瞥了她一眼, “由不得你”。 桓翕闭了闭眼, 强行微笑,心说那你还问什么问,好玩吗。安慰自己好歹没被人横丢在马背上, 不幸中的万幸。接下来一路干脆就不再说话。 出了城,马跑得非常快,耳边听得呼呼带风, 路上尘土飞扬。桓翕被颠内脏都跟移位了似的, 难受得不行,哪还顾得上别的,死命抱掐着楼骁的腰, 咬牙想着能把人勒死最好了!不亏! 不知道跑了多久,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 桓翕几乎连滚带爬下了地, 脸色卡白, 面无表情,歪在一边静静地缓和。 太难受了! 自从被楼骁捉住后,一直就被带来带去,简直没人权。 “过来。”楼骁朝桓翕示意,声音低沉。 几个亲卫都立在一旁,不闻不见,职业素养非常好。 “做什么来这里?”桓翕手撑着腰,呼呼喘了几口气,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着荒山野岭发问。 有点想发脾气,但又不太敢。 “跟着我。”楼骁不答反而又说了一句,随后往前走去。 桓翕认命跟上,脚下的路不怎么平整,野草肆意生长,紧跟在人后面多少走得也轻松点。 “这里有个洞?” 是山洞。 桓翕眨了眨眼。 因为她看见原本是个大山壁的模样上面想着许多草的地方,等楼骁上前伸手碰了碰,大概是按了一个开关,突然就开了一座门。 有侍卫打着火走在前头。 桓翕跟着楼骁,路越往前越开阔,到后面已经不是个山洞了,过了一条窄窄的小道,俨然成了一副宫殿的雏形。 这真的是个地下宫殿! 桓翕心里一颤一颤地惊叹。 铺着大理石的路,墙壁光滑,挂着一盏盏的灯,把整个地方都照得堂亮。又开一门,进入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可厅内的情形却让桓翕有些瞠目。 正中央大片大片的已经干涸的血迹,暗红的颜色,旁边散乱捧着刀剑等武器。 这里俨然是一个打斗现场,或许还死过人。 桓翕倏然转头看向楼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楼骁从喉咙间发出一声低笑,随即道:“大皇子便是死在这里的。” “……” 半天,桓翕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根本不关她的事啊,她为什么要知道?! 还有,这么隐秘的宫殿,楼骁为什么要带自己来? 楼骁似知她所想,悠悠开口:“这位大皇子倒有几分手段,不过胃口太大,心太狠,终究叫看不过眼杀了去,可惜了。”他语气里分明尽是嘲讽,哪有什么可惜。 桓翕脑子有些蒙,楼骁这是分明知道人是怎么死的,那还用得着查?还是说根本就和他自己有关系? 她很不想和这些事扯上关系,而楼骁似乎不这么想,不然也不会特意带她过来,让这些事暴露在自己面前。桓翕想着脸上就有点不好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费劲问。 楼骁轻描淡写道,“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不知道。” 楼骁轻嗤,接着摇摇头,“不是问你这座宫殿,是说——” 顿了下,“这个地方,位置。”他强调。 桓翕没说话。 楼骁仿佛也不指望从她嘴里能听到答案,而是自问自答,声音混着冷风似的飘渺:“……西南,曾经的西南王属地。” 他说的是曾经。 是的,现在可没有什么西南王,早没了。 “所以呢。”桓翕声音是淡淡的。 她也只是随口反问。 “所以……”楼骁似乎觉得这话很有意思,竟低笑了起来,“所以你说这西南王的地界,这位大皇子缘何会来?可惜,来一趟竟丟了小命。” 桓翕再次想问这关我什么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能走了吗。 但事实是,他摄于这位大人的权势,加上有那么点胆小,所以不太敢得罪人。 最后只能生生转了个话题:“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大人要不我们回去?” 桓翕原料着楼骁多少要再吓自己一吓,不会那么快应答,哪只他这回竟什么都没说,真依了她这话,转头原路返回,打马回府了。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带她来看一看这案发之地。 桓翕心心念念想着泰安县、桓家,都不怎么嫌弃那三胞胎崽崽了,应付几个孩子可比应付捉摸不透的楼大人强太多了,在这一天天的,可不是心惊胆战。 桓翕决定和楼骁好好谈谈,回了府城,正好吃饭的时辰,她就留了对方一脚,正经说道:“楼大人可得空?要不今日就一同用晚膳?” 这话一出,身上瞬时落下几道不可忽视的视线,然后桓翕发觉楼骁的两个属下用一种颇为微妙的视线看了看自己。 桓翕一言难尽地张嘴想说两位大哥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但这话最终问不出口,真问出来了,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饭还没吃成就先憋了一口气,桓翕一手按了按额头叹气,不太看好自己主动邀楼骁的这个饭局,心想着这位大人怕是要拒绝,哎算了下次再找时间吧,还有自己看起来那么像不正经的女人么! 其实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桓翕脑子里哗啦啦想了这么许多。 谁知—— “那便请吧。”楼骁眉梢微挑。 桓翕略略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心道这位的性子可真捉摸不透。 下意识的,她目光看过去,带着几许彬彬有礼的打量。 楼骁在桓翕这里用晚膳,不用桓翕操心什么,理论上她本来就是个“客”,厨房自有下人好酒好菜整治过来,满满的一桌。 若不是天气凉,桓翕倒是想在外头院子摆桌,不似眼下俩人吃饭一屋子下人围着伺候,来来去去,时而上菜时而倒酒,热闹的很。 冷天黑的早,不用吩咐就有人早早掌了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昏黄的橘暖色,火烛在灯罩里噗呲闪动,灯影幢幢,看着倒一室的和暖温馨。 然而对坐用饭的人并不是那种亲近之人那种亲密关系。 桓翕肯定是不会喝那褐色酒坛里的白色烈酒,但让楼大人一个人自饮就不对味,所以她非常有礼貌地问下人有没有果酒,很快就有丫鬟给送进来了一壶桂花酿。 桓翕以前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都不太讲食不言寝不语这个规矩,熟人在一起吃饭不说话才奇怪。 这时候也没空想楼大人什么习惯,停箸自斟了一杯桂花酿,脑子转的飞快想着怎么开口,把这一团糟的事儿理清楚。 “未知楼大人在边陲之地待了多久,我看周边太平百姓生活和乐,可见大人平素管理有方。”想来想去还是挑了一个稳妥好聊下去的问题。 楼骁扫了她一眼,正经回答了,“五年。” “呵呵是么,楼大人真能干。”桓翕本想多吹捧两句,但看着对方一张二五八万的脸又说不下去了,于是也就讲了这么两句干巴巴的话。 不知什么时候,伺候的丫鬟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须臾不说话,就显得极为安静,针落可闻。 桓翕觉得时机正好,错过这回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说上话,便开口道:“大人,我真的只是来邺城避灾的,坤州那边……泰安县之前出了些事,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我桓家不过普通门户人家,何意会图谋大人什么事,然若大人真的十分放心不过,只管叫几个人去看着就是,桓家绝不敢有什么,如此,大人可放我离去?” 桓翕斟酌来斟酌去,到头一气儿说了一番诚恳说辞,随后满心期待地看着楼骁。 楼骁并未立刻说话,只过了须臾才不急不缓开口,:“你可知坤州眼下的情形。” “略知一二。” “那就怪了。”楼骁似笑非笑,抬手饮了一杯酒,神情散漫,“既然知道越州反了,坤州被越州占领并了去,可当只那方自然不太平。”一边说,这人边用手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桌子。 干燥无甚感觉的敲打声像一下下困在桓翕心头起的,她干巴巴笑了一下,“据说那位秦大人是个不错的人,任越州知府时也十分清廉正直,想必定会保越坤两州之安全。” 楼骁动作顿住了,似是不相信会听到这么蠢的话,用一种天下间怎有这般“愚蠢天真”的人的眼神看着桓翕。 “一地乱,各地必争相乱起,局势不稳人心不齐,且看着,不出所料,不日各地都会有消息传来。朝廷不作为已久,当今昏聩。旧岁初,湖广两地水灾,死了近两万人,贪官污吏欺上瞒下,朝廷视而不见,那时就起了暴徒,后来勉强镇压下去,却不过是掩耳盗铃治标不治本。” 楼骁态度淡然,声音冷冷。以一城大都护的身份说出此番话可以说是万分大逆不道了,叫有心人知道定要奏上安一个犯上之罪以杀之不可。 而楼骁完全没当回事,轻描淡写地语气听得桓翕咋舌。 不禁深深怀疑,楼骁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我一家人皆在泰安县,是故怎么都是要回去的。再者,若真如大人料定的这般,接下来四处起乱,那在什么地方并没有差别了,如此,为了家中爹娘及幼子,我就更要回去了。”这话桓翕的确没乱说,她是真的有些担心桓家人。 楼骁哼哧笑了一下,听不出语气,说:“你倒是孝顺。你想回泰安县,本大人自然会送你回去,但是不急。” 说完不急两个字,楼骁像是霎时失去交谈**,将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搁下,然后一撩袍子起身,说了句:“劳桓夫人招待一顿,先走了,夫人自便。”话落抬脚向外走,转瞬身影消失在门外拐角。 桓翕喃喃:“谢什么,左右是你自个儿家的饭菜,我连借花献佛都算不上呢。” * 昨天却实是赶巧了,楼骁平时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不定是兴致一起才多说了两句。这位大都护是个极具掌控性人格的人,主意正,说出的话很少改变,他没松口放桓翕走,桓翕隐隐察觉就是再去提也没用,遂只得叹息一声就闭嘴了。 人回不去,桓翕就写了封信,让人去请示楼骁能不能送,获得批准后,丫鬟信就被收走了并让桓翕不用担心。 接下来,桓翕就只能陪着楼骁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假模假式破“大皇子被杀”案了。 一时走不了,索性放稳了心态,桓翕不蠢,相反还十分聪明,看着楼骁每日好像并不急不忙,偶尔见两个外面来的下属,看看信件,其他时间好像并没什么事的样子。 这不正常。 绝对不正常。 或者是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勉勉强强也能算上了楼骁这条船,俩人是一根麻绳儿上的蚂蚱,当然是不是情愿的另说。反正眼下,走又走不了,桓翕当然是盼着楼骁好的。 于是这日,她故意去碰了在湖边亭子跟人下的楼骁,跟人说上了话:“大人,你离开邺城也有些时日,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楼骁治理邺城五年,邺城在他的管制下算是他的地盘了,现下时机又有那么点特殊,真的不用回去守着? 更何况邺城地理位置紧要,而今时局又起了变化,楼骁借着办大皇子一案的名义窝在这里,明显不对劲。 “不急,再等等。”楼骁头也没抬,专注手下的棋子。 倒是旁边同他手谈之人,忽地见一女子直直而来,既没通报,更没避讳,见着楼骁竟也没行礼,十分奇怪。 而更奇怪的是,一没人拦着,二楼骁自己也没说什么。 这女子是什么人?他心中纳罕。 桓翕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人的行为习惯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换了个壳子也不行,她心里还没有三六九等给人行礼的尊卑意识,没事儿的时候勉强能装摆个样,脑子里搁着事儿的时候就完全忘记这一茬,提着裙子走的飞快。 此时听了楼骁的话脱口就问:“等什么?” 旁边那人瞬间就是心一提,随后心想:“这姑娘竟敢如此同大人说话,大人还一点没发怒,看来……不是一般人。” 楼骁是没生气,他落下手中一子,冷冷淡淡道:“桓翕,先回去。”罕见叫了桓翕的名字,语气说不上太严厉,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桓翕还是识相的,见这会儿旁边还有个人,是不太好细问,故而就没回嘴,走了。 两天后,桓翕知道楼骁嘴里说的等等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昨天晚上百来个黑衣蒙面杀手摸进了这府城行刺杀之事,要杀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桓翕跟在楼骁身后,看着他带着人从外包抄进来的时候,眨眨眼,才明白白天楼骁为何命人把自己带出去。 感情他这是早就知道,知道有人夜袭杀人,索性将计就计,请君入瓮,最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楼骁一挥手,身后身着黑衣银甲的私卫手拿闪光锋利长刀,以一种有序又极快的速度冲杀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骇人的血腥气沉沉散在整个漆黑浓墨的夜色中。 腥气扑鼻! 桓翕直面杀人场景,尽管远远站着,却整个人都是木的。 等这场厮杀结束,终于再也受不住,一唔口鼻,跑在一旁弯腰激烈地吐了起来。 “呕——”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出来,整个脸庞都是眼泪。 这一刻,桓翕的脑子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空白,但心肝肠胃却在剧烈搅动,致使她呕吐得更厉害,手指在控制不住发抖,这是本能的惊恐。 和平时代长大的人,没人能见这种杀戮场景而面不改色。 “一群该死之人罢了,你认为不该杀?还是可怜他们?需知若不是早就知道,此刻躺在地上的该是你我了。”不知何时过来的楼骁站在身后,冷漠开口。 冷凝而寒露深重的夜晚,冷风呼呼刮过,树影憧憧而动,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宅院,来来往往的侍卫收拾着刀枪剑戟搏命杀人后的血色残局,树影下的两人一瑟瑟抱膝而蹲一佩刀肃杀站立,所隔着丈许之地却一时无声。 许久—— “不……不是的。”桓翕背对着对方,蹲在地上,抬手擦了一把眼泪,身体还是有些不自觉发抖,但却在克制着平稳下来,声音带着湿意和微哑,摇摇头,喃喃自语,“不是……并不是可怜谁,只是难受,楼骁,我、我只是敬畏生命,人命本就不该这样死的……” ** 桓翕自我开解了几天,那种乍见杀人场景带来的的冲击和阴影才逐渐散去,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然后楼骁才整队,收拾一番,离开了这地方,转回邺城。 到了邺城没几日,楼骁即刻下了命令,分派人手押解杀害大皇子的“凶手”进京,回复圣命。 只见凶手赫然就是那日半夜意图刺杀楼骁的那伙刺客中的头目。 只是刺客早已经伤重半残。 桓翕暗暗心说这位都护大人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看来还得早些离开了他才稳妥! 第四十二章 楼骁的权势具体有多大桓翕不知道, 但从这被牢牢把控的邺城来看多少可窥得一二。邺城对楼骁来说重要,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此地地险要而易守难攻, 况蛮夷常有, 民风彪悍,多年时有麻烦。往上数数十载, 朝廷也从来没真正把邺城控制在手中过,及至当朝,今上更是不喜这地方,谁人看不出来他恨不提及, 随手指个人来派遣下来管治, 偶尔心血来潮问上一句得知太平相安无事后就放下心来继续如此。 而桓翕自从被捉来,强行被跟在楼大人身边,那位大人不知为何在一些事情上并没避讳她, 所以她隐隐绰绰的就能觉察到什么。 邺城背后的复地,穿过那片丛林后的地方,无人安居到达的地方, 里头却有着一坐主城别院, 一个地下宫殿,更奇怪的是,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大皇子还死在其中。 之前不只是有意无意, 楼骁自己也说过一句话。 他提到了曾经的西南王府,说那里是西南境地。 楼骁与西南王府有什么关系呢?昔年西南王满门被灭。时间最是能掩盖埋藏一切美好与邪恶的最佳幕布, 区区数十载, 除了邺城一些老人, 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发生了那么一件惨绝人寰的事。 “难道…难道楼骁是是西南王的后人?”桓翕大着脑洞猜测。 但随即她又摇摇头,自己都不相信了,自言道:“当时的皇帝手段万分狠厉,生杀予夺不过一瞬间,王府满门说灭就灭,又怎么会这么大意留下一个祸根等着人长大之后有可能来的复仇和反扑?” 就算真的被逃漏几个,但以逆贼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当上了邺城的大都护,皇帝朝廷再不济,选上来的为官之人总该调查一番吧。 桓翕甩掉脑中这个荒唐的念头,心说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楼骁就算不是当年“反贼”的后人,怕是也没有那么清白,只看上面命他调查的大皇子一案,他轻松就能敷衍上去一个满是槽点漏洞的结果。 把刺杀他的刺客送上去,那群刺客背后的人怕不是得气出高血压。 因着桓翕又不是本朝的土生百姓,对帝王不存在忠诚对国家更没切身的爱国情怀,所以就不太在乎上位者是谁。反而是时局动荡才是最让她操心的,谁会想打仗,战争时期,普通人一个不小心就要送掉小命,况且她现在还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 想想就头疼。 只盼着坤州府在那位秦大人的管治下能太平,桓家窝在泰安县能保得个平安。 * 楼骁那么嚣张的行事做法果然朝廷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悄不声息平复了下来。 楼骁看过送过来的折子,十分不在意地随手扔在了一边,连个表情都不给。 很快,桓翕之前期盼的楼骁能放她会泰安县的事也要实现了。 听着侍女的传话,桓翕又惊又喜,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过。 “明日就走?当真!” 侍女福了福身,答:“自是真的,大人亲口所言,夫人这会儿便可收拾行李了。” “好好好,你去忙,我没甚东西,自己来就行了。”桓翕笑着挥挥手,打发了侍女,开开心心整装。 翌日,卯时。邺城都护府灯火通明,数辆马车马匹停在正门大巷,清晨露水未散,寒气重,已是冬月的严寒,今日北风刮得厉害,下人们穿着厚厚的袄子,一个接一个往马车上搬东西,细细密密,吃的穿的用的,一箱一箱,各式各类。 不一会儿,桓翕裹着大氅出来了,下得台阶,见楼骁也未穿什么厚衣服,还是那挺括的一身玄衣束着腰带,配着锋刀,猿背蜂腰,愈发显得身形挺括修长,气势慑人。 “啧,冷不死你。”桓翕暗呸了一声,在侍女的带领下正准备爬上一辆马车。 原本正在一边跟下属吩咐什么事的楼骁忽地转过身来,若有似无打量桓翕一眼,淡淡开口:“眼下不过十一月天,更不曾下过雪,这时节就穿大氅,到了腊月里头却如何,且有你受的。” 桓翕:“……” 她木着脸,心里无声骂了句脏话,然后飞快踩着脚凳爬上了车,一把甩上门帘,颇有些恼怒的意味。 能不恼怒吗。 桓翕一下下揪着手帕。 心里疯狂吐槽,就你话多,就你了不起,就你厉害冬天穿个单衣出门!她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她难道不爱漂亮吗,不是身体不好谁愿意裹得像个熊啊! 艹啊!这一想就又想到自己才十八已经失去了年轻气盛火力十足的身体,生气! 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桓翕才把被楼骁激出来的怨气吐完。 又过了半日,马车才慢慢动了起来,长长的车列队渐次往前行走,马蹄哒哒哒地项,往城门方向驶去。 这会儿集市倒是正热闹,市井最是有生活气息,谋生活的小贩支个摊位到处都是,热乎乎的包子米糕面条热粥随处可见,付上几个铜板就能好生吃一顿,一顿热的早食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 桓翕将一边厚帘子打起来半拉,一直瞧着外头,不远处小摊子刚出笼的包子呼呼的大片冒着大片白气,隐隐传来香味儿闻得人都饿了。早上起得早也没吃什么,桓翕敲了敲车栓,外间的丫鬟连忙捞起帘子跪坐进来,桓翕就凑过去耳语了几句。 马车停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再次出发,丫鬟将买来的早点送进来,足足有好几样儿。 桓翕满足,慢慢挑着吃,很快马车就除了城。 天虽然冷,但桓翕还是喜欢开着一个帘子还能看看外面风景。 “咦?不对啊。”她皱皱眉,把手里点心放下推到一边,靠近窗户看外面。 半晌,扬声叫了丫鬟,直接开口问:“你们楼大人呢,在哪辆马车上。” “回夫人,大人在前头骑马呢。” 桓翕略沉吟,道:“你帮我请他过来下,就说我有事要说。” 丫鬟去了。 很快,桓翕听到一阵马蹄声接近,随后,车帘一揭,一个身影就钻了进来。 男人高大的身躯存在感十足,立刻让马车内显得拥挤了起来。 “何事?”他开口。 楼骁身上带来一身寒气,桓翕自然反应伸手递了个鎏金小炉子过去给他暖手,谁知对方没接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桓翕梗了一下,旋即收回手当做无事发生。 心思放回正事儿上,疑惑问:“大人,是不是走错路了,我方才发现好像没有转东走,好像上的是北道?” 楼骁眉头一挑,似乎觉得有趣,便反问:“你不知道?” 桓翕茫然:“知道什么。” 楼骁敲敲手指,半拉眼皮,浓密粗黑的眼睫底下印出一片阴影,鼻梁笔直高挺,侧面颌骨线条利落,从桓翕这个角度看英俊冷淡,十分好看。 雄性荷尔蒙充斥着整个空间,纯男性低沉的嗓音响起:“谁给你说要走东边,我们要走的一直是北道。” “不对啊!不是说送我回坤州泰安回桓家,往北道走方向就不对了?”桓翕忙解释。 托之前研究地图地形的福,桓翕对各个州府在什么位置还是了解的,她方向感也不错,故而很快能发现路线不对。 楼骁似乎欣赏够了她的诧异焦急,随后才慢悠悠说:“答应送你回去,却没说一定顺路,好了,这次走北道,我要处理些事情,到时候再转道就是了。” 桓翕一脸不可置信,分析,“走北道再回泰安县,之后就要经过柳州,凉州,江州,再是越州……这要走多久?” “明明走东路只用月余功夫就能回去!”桓翕崩溃,“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一辆马车,我直接走东路就是了,不必跟着大人的!” “放你一个人走?桓翕你是不是忘了你如今身份还不清不楚。” 桓翕一滞,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当时心理防线不行素质不行,让楼骁诈出了自己来历不详,估计到现在还怀疑她是什么鬼魂鬼物! 心中不由哀叹,暗道楼骁自己才是身份成谜古里古怪。 不能多想,越想越麻木。 他就说楼骁怎的突然这么贴心了。 照这个路线,这一行程不说别的单只算路程的话怕就要几个月,而现在已经十一月,桓翕满脸幽怨,“大人,今年过年都要在路上么。” 楼骁“嗯哼”一声。 他似乎也没再准备出去骑马,而是在马车里闲适地坐了起来,甚至从车小柜子里拿出一本书翻看。 午间随意吃了些,晚上进了一县城,包了客栈才好好休息。 行路速度并不快,但连着一整天都坐在车上也是够人受的,所以晚上桓翕早早洗漱上床休息,沉沉睡去。 她睡去后,屋子外头都是有人轮班守着的。 一直赶路,大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柳州。 显然,楼骁同柳州知府认识,他们马车才进城,那边已经有人过来迎接了,将他们全部请进了府邸。 好生一场款待,晚上桓翕被知府家的女款劝着喝几杯本果酒。 回了院子让丫鬟煮了解酒的花茶喝了几盏才好些,正打算歇歇就去沐浴,外头忽然出来一阵丫鬟声音。 “请大人安。” “大人好。” “大人。” …… 桓翕纳闷,楼骁过来了?过来做什么?边想边把茶盏放下,起身要去看。 不大会儿,人就进来了。 “怎么来了?”她问。 楼骁一挥手,让伺候的丫鬟们退将了出去,厚重的帘子沉沉落下。 “我们住一个院子。” 桓翕更惊讶了,“住一个院子,为什么?”她脸上的神情是惊讶而不是羞赧。 在她眼里一个院子这么多房间自然是可以住很多人,不会有那种男女大妨的思想。惊讶是因为楼骁可没跟自己住这么近过,向来是事情多大多时候不去主动找是见不到人的。 不过她那话刚问出口又觉得不对,心想这里又不是楼骁的府邸,别人家不定有那么多闲置的院子给两人住。 但是没想到楼骁的话却让她更加大吃一惊。 “因为在外人眼里你是我的人。” “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我就是你的人了,怎么的,造谣就凭一张嘴?”桓翕气性一上来脱口而怼。 说完才察觉到自己又嘴快了,这时候的人说话几乎没有这种语调语速的。 果然就见楼骁脸上带着几分隐匿不去的兴味,看着她。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桓翕拧眉看过去,放慢了语速,“那大人就不说什么,全凭大家误会?” “误会?想解释?”楼骁用一种“愚蠢”的眼神看她,“你一个女人,跟着我出远门,不是我的人,你想用什么身份,嗯桓翕?” 桓翕不知道的是,不是这会儿,是从楼骁跟她坐一辆马车,甚至可能更早,这些在她这里完全没有察觉的小事,早就让身边人都默认了她的“身份”。 现在才来惊怪,急着解释,已经太晚了。 桓翕能说什么,她也只能认了,左右不是真的,她也不在意什么虚无的名声了,反正以后回了泰安县也没人知道。 “哦,那东厢西厢好像都空着,大人随意住就好。” 楼骁眯了眯眼,“你让我去东厢?” 桓翕:“……” 桓翕误会了,以为是人家特权阶级的毛病,不能容忍别人挑衅,于是非常识相且从善如流地说:“好的,您住正房,我去东厢。” 楼骁眼皮跳了跳,半晌沉声:“站住。”顿了会儿又说了下半句,“去洗漱,不准去东厢房。” 什么毛病,话也说不清楚,桓翕心里切了一声,转身走了。 风洗完澡之后出来发现楼骁还在,倒没有大吼大叫,还后知后觉恍然明白过来,所以他们是要共处一室休息的吗。 她倒是不认为楼骁是个猥琐没节操见色起意的人,人家堂堂一个大都护,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再者不带个人偏见来说,楼骁这人长相没话说,光凭脸就能让不少女人喜欢吧。 况且他在桓翕面前从来没露出一丝一毫看上她想睡她的苗头。 女人在这方面都是十分敏感的,桓翕不怀疑自己。 房间里还有另一张寝榻,她就没管太多,放下床帘抱着被子打着呵欠睡去了。 在柳州待了几日,桓翕看楼骁也没急着要走的意思,每天跟那位下巴留着一撮美须的知府不知道在忙什么。 这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桓翕见到人,刚好想起一件事,就问他:“越州和坤州那边怎么样了?朝廷难道没有动静?”不太可能啊。 “怎么没动静,早已经征调了兵力去锦州,已经同越州交战过一次了。” 桓翕一诧,连忙问:“那战况如何,孰胜孰负,坤州呢,怎么样?” “自然各有伤亡,尚且胜负不明,锦州地理位置好,这次朝廷领兵的林虎,此人带兵打仗经验十分丰富,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不会有事吧? 桓翕没说完话,楼骁却领会了意思。 于是道:“……至于坤州,料想不会□□稳。” 桓翕眉头狠狠一跳,“这话怎么说的?” 楼骁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反问她:“历来打仗,什么是重中之重?” “粮草?兵器?马匹?银钱?”桓翕想都不用想飞快道。 “聪明。”楼骁难得夸了一句。 “你再看看坤州府有什么,你当初是为什么出来避难的?坤州那位知府又为何要算计桓家?”楼骁一点点提示。 桓翕脑子转的飞快,低低自语:“坤州府富饶,近十年来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为什么盯上桓家……是因为桓家发现了一座金矿山……有了足够金子,哪里还愁买不到马匹,北边儿到处都是养马贩马的人……”说到后面,她已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可怎么是好。”桓翕抬起头看向楼骁,满脸愁容。 楼骁给了她个平淡的眼神:“放心,还没到那个地步,我这不是来了柳州么。” 桓翕第一反应是真到你说的那个地步就晚了,第二反应是你果然也是反了的! 虽然这些话她都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好在有了楼骁这几句话,桓翕也能安心不少。 随后才换了个话题:“那我们还要在坤州府住一段时间?” “唔。” ** 自从和楼骁谈了那一番话,桓翕整个人就变得严肃正经了许多,也不奇怪,心里搁了事,知道外面都打仗了还快打了老家,哪里还散漫得起来。 这日,楼骁要带着桓翕出门,桓翕已经见怪不怪,她现在在外人眼里的身份大概就是楼骁的女人,养在身边的姨娘之类的,唯一庆幸的一点是楼骁至今没成亲,她不用承受来自莫名女人的迫害。 桓翕抚了抚身上略为华丽漂亮的裙子,跟在楼骁身边小声说话:“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有心思办什么寿宴。” 楼骁嗤地一笑,“什么时候了,该享乐的人什么时候都能享乐。” 桓翕一想也对,不是还有个叫杜牧的诗人写过一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诗吗,大抵也是这么个意思。 如此她也就不在多说了,反而是楼骁又说了一句:“待会儿乖乖呆在我身边,不要到乱走乱跑。” 桓翕面上点头,心里却想着我特么的既不是秘书又不是女伴儿,却还要无异议地包揽老板的陪玩陪酒业务。 一边想一边跟着楼骁入了席。 以楼骁的身份,他在大部分场合都是能上座的,果然这个什么官员,一见楼骁过来了,就摆着胖胖的身躯飞快迎了过来,笑得一脸虚假谄媚。 桓翕真是表情懒得给一个。 第四十三章 左右这种场合也不需要桓翕说话, 她大约也就充当一个花瓶的作用。入了席桓翕蹭着楼骁的地位,坐在他旁边, 许多人虽然心里不屑于她这种身份不着调的人, 但面子上却只能笑眯眯一片和乐,谁让他是楼骁带来的呢。 桓翕负责吃吃饭看戏看美人, 欣赏一下眼前的歌舞表演,楼骁在欢声笑语中已经同人推杯换盏好几轮。 桓翕在旁边跟着听了几耳朵,才知道他们商谈的粮草之事,方才那个大胖子官员好像是粮草局的总监管, 楼骁自然是来要粮的, 但那大胖子滑不溜手嘴里没一句准话,不是个省油的灯,言里言外似乎提出可以用邺城养的战马来换。 楼骁自然没答应。 所以这事看来一朝成不了, 恐还有得磨。 一场宴会,大概就桓翕吃了个肚饱,心满意足。 结束后, 两人在下去的恭送下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按理儿桓翕不想太掺和进楼骁的事的, 但无奈人类的本质就是喜欢吃瓜看戏,桓翕本身又添了一条好奇心比别人旺盛。 从上了马车起就挠心挠肺的,终究是没憋住, 问了楼骁:“你到柳州来是过来借粮的?” “嗯哼。”楼骁喝多了,一身的酒气, 此刻正靠在软枕上, 半眯着眼睛。 “哎呀说说嘛, 你怎么上柳州借粮了,邺城的粮不够么?”他越不说桓翕越想知道。 见他酒气未散没心情的样子,桓翕非常有眼色地在小案几上拿起倒扣的茶杯,给他斟了一盏茶水,递过去,十分贴心:“喝点茶,醒下酒。” 楼骁接过,几口喝完放下茶盏,才说:“你不是去过邺城?难道不知道邺城的情况?” 桓翕一愣,然后稍微回忆了下,发现记忆中邺城的确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田地肥沃的地方。它当然也有自己的优势,但是在农耕水田这一块,远比不上其他州府。 想明白后桓翕就心想难怪那皇帝看不上这块地方,随便就丢给别人管,的确像个烫手山芋,不是谁都得管治得过来的。 这样看来,楼骁本事确实不小。 咂咂嘴,桓翕讷讷:“好像是不太好啊……” “但这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来的啊,难道你之前没考虑过防备过吗,非要等到这个节骨眼,火都要烧到眉毛来了才巴巴去借,这不就跟荒年买粮旱年买水似的,白等着人坐地起价上赶着给黑心商人送么。”实在忍不住,桓翕多叽歪了两句,还翻了个大白眼。 谁知楼骁听完没生气反而笑了。 桓翕奇怪暼了他一眼,心说别是气懵了吧。 楼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挑了下眉,“倒也不傻。” 特么说谁傻呢,桓翕差点就开口骂了回去。但忍住了。 假模假式扯了扯嘴角。 脑子却实诚地转了好几圈,按楼骁这话的意思…… 他不会又是给人下套吧? 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能,不然怎么现在看着楼骁觉得他一点不着急,很不慌不忙的样子,这是一个缺粮的人该有的样子? 桓翕一言难尽看着楼骁,暗道自己真是多余担心了,这人道行路数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担心他就是白瞎。 楼骁见她想明白了,才逗趣般给她解了几句惑:“邺城位置特殊,跟别的州府没法比,说是借粮实则是调粮,这事之前年年都有惯例。不过因着今年情形变了……”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朝廷顾东不顾西,那老东西心思也跟着多了,自然不肯把粮草干脆利落地给我,还打量着替自己谋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桓翕一边听人说话一边又想到一个问题,不少人私下都有小动作,心思多了起来。但现下楼骁明面上可是什么事都没做,邺城也是平平静静,反倒是别的几个府州,看起来是要风波渐起。 只看看柳州,已经开始从里面乱了。 第四十四章 柳州看样子亦是个大坑无疑, 偏生这位楼大人似乎还打算加把料往里头再搅一搅,恐怕这表面的平静也压不住几日, 暗流涌动的, 争相欲出。 各大州府和单一个的西南邺城不同,邺城可以说是楼骁的一言堂, 别的地像柳州,权利倾轧更大,官员派系错综复杂,一州知府也没能力把控他们, 而这派系又和朝廷上头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非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然怎么只就因为坤州那里起了点小事, 到现在就跟底部破了个口子的烂船,飞速进水往下沉,拉都拉不住, 只充斥着一股腐朽而不可挽救之势? 是因为它早就烂了,外面花团锦簇,骨子里**不堪, 如今的摧古拉朽不过早先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毒瘤脓包, 只要找着一个小机会,总归会彻底爆发。 早晚而已。 柳州知府看来是和楼骁交好,但桓翕也不敢用肯定语气来说这话, 跟着在这儿阴谋阳谋波谲云诡的地方走了一遭,不多个心眼都不行, 很不敢说那么绝对的话。 桓翕长长叹了一口气, 瞟了一眼楼骁, 道:“这下好了,想回泰安县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楼骁没理她。 两人回了知府宅邸,楼骁大忙人自有自己的事做,桓翕回去休息了。 她也不会总跟着楼骁,不然算怎么回事。 * 过两日是柳州的花神节,这日,知府夫人特地来邀桓翕,请她那日一起出门游玩。 “虽说年年都有,也真真实在热闹,不提玩灯谜点花灯吃花茶那些,花神娘娘还是要拜一拜的,还有咱们出了名儿的花汤,也得尝一碗,这东西还就要碰个巧字,过了这会儿就是想吃未必吃得上。你不是咱们柳州人,头一回来,不见识见识倒真是可惜。”这夫人也会说话,一副和善模样,话一句赶一句说出来,听得人舒服。 她旁边的嬷嬷也跟着说:“咱们太太说得很是,自家里又包了一艘画舫,虽到时看花神娘娘的人多,但咱们也挤不着。” 桓翕没打算拒绝,人家夫人都主动来请她了,自己又没别的事,拒绝不去也不好,别多生出事端来更不好。 是以便笑着应承下来,“既然夫人盛意邀请,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本来也是爱热闹的人,自也喜欢找着热闹看,等回了屋,桓翕就在那喊丫头帮她找衣服。 兴许是为了不丢自己脸面,到了柳州后楼骁就叫人来给她量身做了许多衣服,各式各的,料子都是好料子,也新鲜,这会儿还有许多衣裳没上身过呢。 出门玩肯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等丫鬟把衣服都搬出来,桓翕就在屋子里一套套试穿,还让丫鬟给她评评那哪件好看,哪件儿搭配更合适。 晚上楼骁回来后桓翕顺嘴给他提了一句,楼骁没说什么,意思是由得她去。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花神节这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天气和爽,万里无云。 桓翕一早就被丫鬟从被窝里拉拔了起来,还没醒神就被伺候着换了衣裳梳好了发髻。等洗漱完毕就先端上了一碗酒酿花丸子,丁点大一个一共四丸。 丫鬟道:“夫人快些吃吧,这是在花神娘娘画像面前供过的,吃了可保康泰健安,家宅和睦。” 桓翕只好吃了。 待打理好用过早膳,就同知府夫人一起坐车准备出门。 知府夫人身边还跟着一堆女眷,丫鬟嬷嬷不算,有三个是知府家的姑娘,一嫡出两个庶出,在知府夫人的示意下规规矩矩跟桓翕请安。 桓翕心中一身鸡皮疙瘩,算真实年龄,她也没比她们大两岁,这一副给长辈请安的姿态是做什么啊! 好在表面上还端住了,一派云淡风轻。 不过在几个姑娘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桓翕脑子里飞快闪过点什么,但是没抓住,只是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熟悉之感。 几人分别上了马车,今日果然热闹,出了窄巷就能听到片片喧闹之声,还有舞龙舞狮等杂技表演又是喷火又是走火圈的。 桓翕多看了几眼,不过天还是冷的,别看看那些杂耍的人都穿着单衣,桓翕就撩着车帘布看了一会儿,就被吹了几个哆嗦,指尖儿冰冰凉凉。 旁的丫鬟跪坐着跟桓翕说话,“咱们先去莲花寺上头柱香,求个签。花神节莲花寺也热闹,往年都会给大家煮花茶喝,还有里头的点心。寻常时节是吃不着的,据说莲花寺上头有一口灵泉,泉水别样甘甜,甭管是用它酿酒煮茶还是做点心都特别好吃,而且今日花神殿肯定是挤满了人。不过好在我们夫人是莲花寺的老顾客了,跟主持也有几分交情,倒不必和旁人似的挤。”说着语气似乎还有几分骄傲。 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莲花寺。 桓翕和知府家一家女眷下了马车往里头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像他们这样来上香的,还有很多,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看来花神节在柳州人眼里的确很重要。 知府夫人捐了香油钱,去花神店拜完花神,转回来在大殿跪着磕头上香,然后抽了个签。 桓翕有样学样也跟着抽了一枚,拿起来看看,也不知是个什么签文,没怎么看懂,也没找人解签,随手丢开了。 知府夫人大概抽了个好签,脸上笑眯眯的,解签回来看见桓翕,开口道:“这后面也有房舍,是给香客歇脚用的,我常来,在这里有一间屋子,□□桃领你先过去,我跟住持说几句话,一会儿去找你。” 桓翕了然,恐她是有些私事要询问住持,自己这个外人不好知道,故而提了这个话茬。 桓翕自然是从善如流应承下来。 莲花寺非常大,桓翕头一次来也不好乱走省得迷路跟丢麻烦,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香客休息歇脚的厢房。 果然是知府夫人常来的,里头非常干净,没有灰尘,可见日日有人打扫,屋里头布置雅致,摆放了许多饰品水墨画。 等桓翕坐下,丫鬟就说:“我去给夫人要一杯花茶过来,喝着也暖暖身,夫人先坐会儿吧。” 桓翕点点头没在意,于是丫鬟就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了。 桓翕在屋子里自顾自看了会儿,背着手走来走去,看看挂在墙上的山水画看看窗外。 忽然,桓翕脚下一顿,她似乎听到了细细密密的说话声。 并不是错觉。 疑惑回头,桓翕张望了下,然后发现,好像是从里面一面墙后面传来的。于是她轻轻走过去,把耳朵贴在墙上, 果然是对面房间里的声音! 桓翕发现在一副挂画的位置听得更清楚,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又或者是一时手欠,就伸手把挂画挪了一下。 哪知挂画后面就是个四四方方的方格,把柜门拉开,里面就是个内凹嵌的壁柜,里面放着个纯金打的佛祖小像。 这一拉开,那头的声音就更清楚了。 桓翕竖起耳朵,是两个人的声音。 一个人说,“……这几辈的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抱的……” “时机已经到了。” 另一个人说,“主子需得万事小心。” 前面一个人又答:“有何惧之,他朝气数已尽,欠西南王府的是时候讨回来了。” …… 桓翕瞠大双目,极为吃惊! 抖抖索索,悄不声息把柜壁复原,盖上挂画。 走远了些,然后大大呼了几口气!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这一会想那,跟乱成一团的麻绳一样,理不出个头绪。 一面喃喃低语:“我天!” “我这什么运气。” “我好倒霉……” 正自我感慨伤怀,丫鬟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盅东西。 桓翕赶紧迎过去,不用人说就把那杯东西端起来咕噜喝了几口。 不行她要压压惊! “唔甜的香的,这花茶果然好喝。”桓翕分神想。 喝完了香甜茶水,才总算把一口气运过来,但桓翕都对着屋子有阴影了,觉着呆着不安心,于是对丫鬟说:“陪我去附近走走,屋子里闷着没意思。” 说罢就推门,提着裙子往外走。 刚走过,就听到隔壁嘎吱的门响声。 一回头。 从里面走出个人来。 四目相对。 桓翕眼睛再次睁大:“!” 这这这不是秦见鸣么! 那位占了越坤两州的昔日知府,这位病美人杀神怎么在这儿? 那刚才屋里说话的岂不是…… 桓翕彻底木了。 自然秦见鸣也看到了桓翕,然对方只看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显然没打算跟她打招呼。 陌生人一样抬脚走了。 这一来一回弄得,桓翕差点心梗!等人离开不见影儿,才狠狠抚了几下胸口顺气,心说自己大概是需要硝酸甘油了,哦这地方有这玩意儿吗? 第四十五章 接下来桓翕就很有些心不在焉, 心里老想别的事,想到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说秦见鸣莫不是真的是西南王后人? 她之前还怀疑楼骁来着, 现下看来,可见是胡思乱想, 不过这么一来也就说得过去了,秦见鸣会反恐怕是早就计划好的,说不准连金矿山那事都是他的算计之中,倒还让自己白白承了他一个人情。 前头他还跟楼骁走得近, 看那关系不是认识一天两天, 楼骁在这事儿中是个什么定位什么角色也不用多猜,说破天脱不了都是一伙的。 桓翕暗暗啧声,这可真是, 原以为是事出突然的揭竿起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筹谋已久的复仇大计。 好多事憋得难受,桓翕迫切想找人说说。而显然她身边除了楼骁也无人可说。 揣着一肚子心事在莲花寺里吃了斋饭, 吃完又歇了会儿, 才上马车离开。 来也浩荡荡去也浩荡荡。 接着要去东街上看花神,桓翕一直听她们说啊说的,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个看法, 花神是什么样儿的。 知府夫人是一早让下人订好了最好的台位的,几人到地方在上了酒楼, 将三面窗户全支开正好对着正大街, 边喝茶边说话。 此时大街小巷已经是人头攒动, 热热闹闹,叫卖声笑闹声,两道边儿上站满了,都是等着看花神车的。 楼上,有丫鬟看着漏壶笑说:“快来了快来了。” 这话才一落,就听见接下突然一片欢腾! 桓翕她们忙扒在窗台边往左边一看,见那边动静极大,原来是一辆八轮的平车被六匹高头大马拉着慢慢驶来。 平板车中间,立着一个三米多高的穿着飘逸仙裙的秀美人像,身姿婀娜,秀美出尘,极为漂亮,再定睛细看,那竟像是用白玉雕琢成的! 桓翕看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慢慢开口:“这就是花神娘娘?这……”雕刻得可真逼真细致,再穿上定做的衣裳的确飘飘欲仙美轮美奂。 令人瞩目移不开眼,想想那么大块玉石太难得了!她们离得远都能感受到白玉润温细腻的置地,用来雕人像简直太适合。 更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桓翕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就看见花神神像左右两边站着的侍女一样的人,脚边还放着一口大木箱子,她们从中拿了些东西都一抬手,开口道:“花神娘娘施福泽啦——” 一说完,就开始往楼上扔花瓣扔荷包。 瞬间又是一阵欢呼声! 桓翕纳闷,旁边就有丫鬟给她贴心解释:“小荷包里放的是几个铜板或者糖果或者糕点这些,是给小孩子捡的,吃了这东西都有福气。那扔荷包的,是被选出来的花神童女。” 桓翕恍然,再低头去看,果间路两旁的孩子都在抢荷包。大人们都不掺合,看个乐呵。 桓翕也算是长了见识了,旁边一个嬷嬷笑眯眯说:“重头戏还在后头呢,等下花神娘娘要上船的,还有花汤喝,河面儿上只上六艘画舫,咱家是有个位置的。” 这话说得极骄傲。 她一说知府夫人也跟着笑了:“都仔细安排好了么,今天这么多姑娘在呢,河边儿人又多,别出了岔子。” 嬷嬷回道:“太太只管放心,老爷一早派了侍卫在河那头看守这呢,咱们船上也安排了不少护卫,定然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街下花神娘娘的车已经拉走了,大家说了会儿话,吃了些瓜果解腻,便也跟着下了楼,坐车往内湖那边去了。 到了地方,桓翕被丫鬟扶下来,见岸边停了六艘精美精致的画舫,然后她们上了其中一艘。 这些画舫一看就都是供达官贵人有权有势的人玩儿的,普通人哪里享受得到。一上船,知府家那三个小姐就同丫鬟们去放花灯了。 渐渐的,旁的几艘船都相继动了起来,湖面显得很热闹,不少太太小姐都在放花灯,莺莺笑笑的,隔着不远的距离都能听到。 最显眼的就是放花神娘娘的那艘船,可称精美绝伦。 桓翕也放了一盏灯玩儿,正蹲在船边的,不知怎么的她眼皮一跳,脑子里闪过点什么,心中咯噔了一下。 却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从水中飞跃出一个黑衣人影出来!一跃而起上,旋即一道白色光影飞快闪过!桓翕脑子先于身体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小心——有刺客!” 话没说完,水下一瞬间冒出几十个黑衣蒙面带刀刺客。 所有六艘船都是目标!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桓翕同样吓得捂住嘴巴,四处乱跑。 周遭传来“噗呲”的声音,那分明是刀剑刺进皮肉的声音! 桓翕害怕得不行,咬着牙飞快躲着黑衣人。 生死存亡关头时间总是会显得过得特别慢,桓翕没有去特意看却清晰地感受到很多人被刺伤倒下。 她脸上糊满了眼泪,控制不住。 终于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救兵来了,桓翕看到了希望,可是危险并没有解除。 在一把利剑毫不留情挥到自己的时候,桓翕没得选择,眼睛一闭,狠心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咕咚咕咚,一串水泡,两下功夫人沉了下去,没动静儿了。 …… …… 桓翕再次醒来的时候,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滋味儿。 她屋子里围了一圈儿人。 眼皮子才睁开利索,耳边就听到一串透着欢喜的声音,嘴里喊着:“醒了醒了,桓夫人醒过来。”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哎可算没事。” 桓翕还有空心想这些丫头的职业素养可真不错。 既醒来了,知府太太,家里大奶奶,几个姑娘,还有其他几个媳妇都来瞧了桓翕,说了一大通安慰话。 桓翕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知府夫人倒是没事儿只受了点惊吓,三个姑娘当时被藏进夹板下面了也没事。但死了好几个下人,还有好几个婆子丫鬟都受伤了。 慰问寒暄一番过后,大家怕扰了桓翕养病就都离开了。 人一离开,屋子就安静下来。 没过一刻钟,一道高大身影进了屋子。 是楼骁。 他撩了下袍子坐在床边,看着桓翕道:“好些了么,了还难受。” 原本还没什么表情的桓翕瘪了两下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满脸委屈,可怜巴巴。 她在被窝下面挪了挪身子,然后坐了起来。 楼骁挑眉,似乎想看她做什么。 桓翕和他对视般死死瞪了几秒钟眼睛,相顾无言。 几秒钟后,桓翕看过去,伸手抱住了楼骁的腰,把脸也贴了过去,埋在人家胸口。 现在还心有余悸,还要缓缓,怎么会不怕,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楼骁似乎是笑了一下,难得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不紧不慢问:“知道是谁救你的?” 桓翕木着脸,闷声说了一个“你”字。 是的,他记得是楼骁救了她,在她以为自己要挂了的时候,只剩最后一丝意识时,一个人游了过来,伸手抓住自己,将自己从死亡的阴影里拖了出去。 第四十六章 怪道都说这人是容易被情感支配的动物, 桓翕就经历了这几个来回,就显些迷失在这吊桥效应上, 有一顺顺功夫还觉得楼骁这个人忒有安全感,就抱他两分钟心里安生不少。 桓翕暗自嘲笑自己,说这还成了担惊受怕的时候平复情绪的一剂良药了不成?可真不错。 然不好的地方在于这位大人段位深来历成谜,虽给得了安全感却更能带来危险, 她还是不要去挑战的好,想谈恋爱找个稳稳当当的人比较好。 而且看着楼骁近来一段日子是对自己不差,可之前那冷酷无情也不是没有过,说变就变,捉摸不透,算了算了。 长长吁出一口气,桓翕从善如流放开楼骁,松松靠在枕头上, 歪头道:“有吃的么,饿。” 楼骁便扬声传膳, 外间门口等着伺候的下人闻言立刻应了声下去端吃食。 不多时,一盅燕窝粥就被送了上来。 床上放了个小炕桌,燕窝放在上面,桓翕搓搓手, 身体坐直了, 伸手揭开盖子—— 一看,又动鼻子闻了闻,叹了一声:“燕窝粥啊……”失望的语气不要太明显。 楼骁:“不爱吃?” 桓翕悻悻然:“还不如给我点白粥和包子呢。”谁吃这个啊。 不过她也不好再让人去做, 便拿起勺子在粥里搅拌了几下,喂一口进嘴里。 啧了一声,想着吃几块小点心也比这个强,她是真不喜欢这个。 “不喜欢就别吃——”突然横过来一只手,将东西端了过去,楼骁对下面丫鬟吩咐:“再去拿些别的来。” 下人们都有眼色得很,飞快端着东西下去了,没过一会儿,又端着托盘进来。 之前厨下是顾忌桓翕刚醒过来,怕她吃杂了东西堵了胃,不利于养身体才单单上了滋补的燕窝粥。 这会儿既然送上去主子吩咐了便捡着各式各样包子点心都呈了上去。 桓翕胃口大开,很吃了几样。 楼骁看她无事就准备离开,却被桓翕伸手拽住了,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别走别走,我还有事跟你说呐。” 楼骁:“嗯?” 桓翕放下碗筷,穿好衣裳下了床,将他拉到另一边,两人在矮榻上坐着,中间放着桌几,几上摆着瓜果点心。 “你让丫鬟们都出去,这话不好给她们听到。”桓翕说。 楼骁嗤地一声,挥了挥手,下人鱼贯而出。 放下心,桓翕也不担心外面会有人偷听,楼骁出入,身边总是跟着两个侍位,现在正在院子外守着呢。 把放小吃的小盒匣挪开,将旁边摆着的棋盘端过来,桓翕说:“来下一盘,边玩儿边说。” 楼骁淡淡扫了她一眼,疑问:“你还会下棋?” 瞧不起谁呢,还侮辱起人来了,谁还不会下个五子棋怎么地了。刚想开口怼他两句,忽然灵醒过来,哎呀楼大人说的该不会不是五子棋吧…… 桓翕捏着黑子滞了大概有半秒,然后从善如流道:“嗨,谈不上会,我就消遣消遣打发时间的,不值当一提。” 楼骁没去管她脸上奇怪扭曲的表情,而是接起了上面一开始的话,“你要说什么。” 桓翕一边捋了下思路,右手只捏着一枚棋子心不在焉下了位置,然后开口:“秦见鸣你知道吧。” “他怎么了。”楼骁语气寻常,跟着下了一子,“他不是拿了你家金矿,答应庇你桓家安全的。” “不是说这个。”桓翕摇摇头,又看了楼骁一眼,“我那天遇见他了。” 楼骁半掀眼皮:“哪天?” “就花神节那天,我落水那天,在莲花寺里。”桓翕语速飞快,转瞬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哦?他去那做什么,他也看见你了?”楼骁淡定从容问。 桓翕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能含糊,“我怎么知道,他看见我了,但好像不认识的样子。其实我还想问一问泰安县的事来着。” “对了大人不是跟秦大人认识吗,看起来关系也不错,秦大人来柳州没告诉过你么。”桓翕状似满口随意。 楼骁吃了桓翕一片子,挑眉:“我管着我的邺城,他管着越坤两州,行动行事又怎么会告诉我?” 桓翕心中大声说狡辩,真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呢不走心的哄,要说这两人没点猫腻她才不信。 想问秦见鸣跟西南王有什么关系,但楼骁一副跟人不怎么熟的模样,让人十分为难。 脑子一转就换了一个说法:“楼大人,你觉得秦见鸣是个怎么样的人?” 楼骁:“深不可测。” 桓翕听了心说是么那和你还挺搭的,嘴上却道:“你上回说越州那边战事胶着,怎么他还跑出来了,难道是过来寻求外援的?越州那边真没问题?” “不会。”楼骁道:“想要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现在秦见鸣在外面人看就是反贼逆贼,旁的人就算心里真的有一千个一万个心思,那也是悄无声息进行会更好,谁会大张旗鼓站到秦见鸣那边,那不是成了明晃晃的靶子了么。”这意思没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傻不兮兮给秦见了当外援。 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谁不是放在下面藏着,阴着来。 “所以你也是基于这个考虑,现在明面上就不跟人来往了””桓翕话说得飞快快。 难道这就是给自己留个后路?她心想。进退都能两全。 气氛一时凝住了,非常安静。 过了片刻。 楼骁“咔”一声落下一枚白子,开口:“桓翕。” “……嗯?” “不许口无遮拦。” 桓翕:“……” 又过了一会儿,桓翕再次出声,不过表情有些讪讪:“那我能跟家里人同个消息吗?我都这么久没回去了,过年也指定回不去了,还有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家里还有三个要命的崽,虽然有些调皮,但我离开这么久了,说不准想我都想哭了。”最后一句桓翕昧了昧良心。 楼骁又是静默良久才开口:“放心,他们无事,我会帮你传信。” 桓翕不是很满意,脸色一般般,勉强道:“那行吧。” 这一场天又其实白聊,棋也是白下,楼骁把她吃死了都。 桓翕怒而把对方请了出去,心想这一天天的,怎么什么都不如意! * 楼骁出门了。 他在柳州有宅子,自己带来的下人侍卫大部分都安置在那里,自己和桓翕住在刘知府的府邸内,那也是有原因。 回了自己的地方,见了属下处理了些事。 又不期然想到方才桓翕找他说的话,楼骁原以为桓翕是要问他那天晚上被刺杀的事,谁知她也就醒来后半茬儿功夫就委屈害怕,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就又没心没肺起来,全忘了害怕,还跟他打听起秦见鸣来了。 “倒是越发胆大了。”楼骁低声自言道,记得她刚见自己的时候可要谨慎防备得多了。 外面敲门声响起,楼骁道:“进来。” 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之一。 楼骁道:“王信忠那边有动静了?”王信忠就是那边宴会上那位非常胖的粮草局监领。 侍卫回道:“跟大人计划的一样,我们答应用马匹交换粮食,几天后王信忠就私下悄悄见了个人,前天我等再派人去交谈时,王信忠满口答应,时间定在这月二十八,交易地点在三沟桥。” “三沟桥?”楼骁眯起眼睛。 “是,大人,就在三沟桥,姓王的果然早有预谋,他说的几万石粮草也俱是假的,属下亲自带人查探过,所谓的粮食,除了山头用来玩障眼法的几石,后面麻袋装的全是沙子。” “很好,去准备吧,这次便送那姓王的去见阎王。” “是!” ** 眼看就到了月底,天气也越来越冷,桓翕都不喜欢出门了,成日窝在屋子里,烤着火看画本,嗑嗑瓜子,吃吃点心,还把丫鬟们叫过来跟她聊天,说些外面的八卦。 桓翕慧眼识炬,发现了一个口才贼六特别会说故事的小丫头,把人提溜了出来,让她讲些市井上好玩儿的好笑的来听。 因说得好桓翕都给了好几次赏钱了。 现在这丫头在桓翕院子里也是一号人物了,外边儿跑腿打扫的小丫头都管她叫姐姐,凭这亲热劲儿能蹭一块主子赏的点心吃也是好的。 今日桓翕屋子里又是围了一屋人。 点心瓜果不空,都是楼骁着人送过来的,每日都有。虽他自己忙整日在外不常过来,却日日送吃的,不拘什么,反正看着了就叫人买了送过来。 前儿跟人在八宝楼吃饭,得知那里的八宝鸭有名,味道不错,寻常难买到,就巴巴打包两只命人送了过来,正赶上桓翕吃中饭,又添了一道荤,吃得满嘴流油,八宝鸭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院子的人哪个不精,看不出桓翕得宠?楼大人心肝儿肉似的宝贝着,一口吃食都惦记着,这也送那也送。反瞧着这位桓夫人已经很习惯似的,半点不稀奇感激。 楼大人是府上的贵客,贵上加贵的那种,自家大人见着都十分尊重,她们小丫头自然更有眼色了,所以都扒着桓翕伺候。 知道她爱热闹,就日日拿些好玩儿的好听的给她凑趣儿。这位桓夫人果真是个大方不吝啬的,高兴就很赏她们。 今日这会说话的丫头又被叫了过来坐在中间。 她生得圆脸笑眼,看着就是一副机灵模样,嘴皮子更是利索,开口道:“今儿就再讲一件乡里村头的故事给你们听听,是我从厨房刘妈那听来的……” 旁边有丫鬟笑着催促:“快别卖关子了,桓夫人都等着听呢,快讲快讲。” 第四十七章 那丫鬟就讲开了:“也不多久远的事儿, 据说是城外西山乡那边的事。闻是有一户人家,家中生了四个女儿, 独独就没有传宗接代的儿子,这家四个女儿便很不受待见,家中什么活儿都要干却每日连个囫囵饭都吃不饱。听村里人说,这家女儿可怜, 有时能见着闺女的娘出来河边洗衣服,脸色不好又干瘦,多问一句就要哭,说自己命苦。原日子就这么苦苦熬着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却不知是不是老天开了眼,大半年前,这家男人酒喝多了走夜路回来,半道失足绊了东西摔一大跟头, 脑门儿刚好磕在石头,深更半夜没人发现, 等到白天有人发现时,身体早凉了。这人在村里就是个混子,成天介不做事游手好闲四处晃荡,今天东家摸只鸡明儿西甲个偷只鸭, 没人不骂哉嫌弃的, 要不是看是一个村一个祖宗的份上怕是早被村里人赶了出去。” “有人说那母女几人可怜,家里唯一的男人没了,但又有人说那混子死了倒还好些, 没人拖累那娘儿几个,顺娘手脚勤快,不定日子过得还好些,就是那四个闺女也不用日日遭打挨骂了不是。” 小丫鬟说到这里歇了口气,旁边一个丫头赶紧递过去一杯茶,“快接着说。”显然是听入迷了。 丫鬟灌了一大口,接着道:“村里人看顺娘可怜,凑巧帮着她把人葬了,好在她家里还有几亩薄田,辛苦些总能养活自己的。却不知道是不是时来运转,有一日竟有媒人上门给顺娘说媒,说的是隔壁村的一个鳏夫,也是才没了婆娘,但这人家里富裕,日子好过多了,大屋子做了好几间,田地十几亩人还勤快。” “如此顺娘就带着几个女儿改嫁了?”旁边人问。 小丫鬟扬声:“可不就是改嫁了,不然她一个人还要养着四个女儿多艰难呐。” 又有丫头问:“后来呢,顺娘几个可过上好日子了?” 小丫头又灌了一大口茶水,歇过气来,突然“呸”了一口,眼睛都有些瞪起来:“好什么好,所有人都被骗了,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桓翕都听进去了,挑起眉梢问:“什么局?那鳏夫男是个坏的?” 小丫鬟却摇摇头。 坐在她旁边的丫鬟连忙扯她袖子,“别卖关子了,急着听呢,快说怎么回事儿。” “是顺娘。”丫鬟咂咂嘴,“做局的是顺娘,那鳏夫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却原来两人早就私下有染不清不楚。那混子哪里晓得,顺娘跟他过不下去了,就想出了个毒计,她知道丈夫爱喝酒,故意让那鳏夫引混子去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再引混子走夜路,顺娘一早在回村的必经之路上布好了局,用大石头将人绊倒,一下子摔进路边的沟里,沟里都是一早放好的尖尖石块,这一摔下去就算没当场死,但人昏过去了,生生流一夜的血,可不就是等死了么。” 一屋子的丫头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剧情会出现这样的反转,前一秒还在心疼可怜顺娘,刚要庆幸她再找了个好丈夫,下一秒就得知杀人的罪魁祸首就是顺娘。 “这个真是……未免太歹毒了一些,好歹也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顺娘下得去手?”有丫鬟忍不住说道。 再有一人又问:“既然这事做得如此周全密不透风,又是怎的被人发现的?” 桓翕刚捏了粒杏仁干放进嘴里嚼,闻言开口:“我料是她家哪个女儿发现的是不是?”这事旁人不太容易发现,那混人的名声也不好没人会注意特地去调查,能发现蛛丝马迹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家人。 “夫人真厉害!”说故事的丫鬟连忙夸道:“就是那家的大女儿,听说是那天晚上不知怎的一直睡不着觉,忽然听见门外有声音,开始以为是小偷毛贼想起来查看,后来才发现是她娘偷偷摸摸出门,大女儿便偷偷跟了出去,然后就看见她娘布局把她爹害死了!” 众人唏嘘,“一边是亲爹一边是亲娘,这姑娘也太可怜了。只是后来她怎么会愿意把她娘扯出来的?” “顺娘嫁过去后,鳏夫不老实,背着人对大女儿动手动脚不规矩,大女儿也十四岁眼看是个大姑娘了。偏生顺娘不知道是真瞎还是装瞎,总之是不管不问,后来大姑娘发了狠,偷跑回自己村找到族老家把这事捅了出来。” 桓翕听到后面,越来越觉得这故事有股古怪的熟悉感,好像看过似的。 忽地一下,桓翕脑子闪过一道光。 她想起来了! 她说怎么越听越不对头,这丫鬟说的事儿不就是她书里面一个情节吗! 桓翕本以为是个书穿,结果除了一开始几个人物角色名儿相同,外后面开始剧情越来越迷思,差的得有十万八千里,从一开始没在一条线上过,几乎没一丁点跟她看的书相似。她看的是少年男主奋斗史,特么的现在的剧情快变成快战争文了都,出现的人譬如说楼骁还有秦见鸣之类的,书中压根没有提到这两号人,导致桓翕后面完全忘了自己穿的是本书。 兴许真不是也说不定呢。 那现在这又怎么回事,怎么某些片段又跟原著奇怪地合上来了?桓翕眉头一阵阵的跳。 她将一屋子丫头打发了出去,仔仔细细回忆了,才把脑子里的记忆翻出来。 剧情串起来后还真有些惊着了!只因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情节后面还牵扯出一个大事。 就那个顺娘家的大女儿,她并不是普通的农家女,她真正的身份是某个官家的女儿,中一笔带过的一位官家太太怀孕外出,路过一地,突然腹痛,便就就近借了某农户家生产,谁知那家农妇起了歹心,她有个刚出生两天的女儿,于是几把自己的女儿和刚出生的官家小姐调包了,后来那个假千金长大,和本文男主桓翕现在的大儿子贺致有过一段,她先是看不起被划了脸的贺致,但后来贺致出息了,而假小姐身份被揭穿送回了原来的家,假小姐过不了苦日子就去想去抱大腿求原谅,当然最后是被贺致毫不留情地挥开。 那个假小姐叫什么来着?桓翕少钱太阳穴,脑子一激灵。 刘青蕊!对,就是这个名字。 妈呀,前儿花神节那天知府夫人一个女儿叫什么来着? 好像就是叫刘青蕊! 是了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柳州知府就姓刘,毕竟是这家无疑了,书中没写明白的到这里全合上了。 弄错了女儿的百分百就是刘知府家了! 桓翕不妨没事听些和小故事,都能自己给自己喂了一口瓜,差点没噎着。 现在要怎么办?当没事人不说还是隐晦提醒两句?问题是她怎么隐晦,她一外人怎么说都奇怪吧? 桓翕又纠结上了。 “哎不对,贺致呢!按按原情节怎么都该有贺致在啊?”她大儿子呢,但转念又一想,“剧情早歪了,贺致一早上京城了去,怎么可能出现在柳州。” “不行,得找楼骁商量商量,反正自己的底早被他给兜穿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楼骁这两天就没来刘府,大概在外面弄他的什么阴谋阳谋,桓翕懒得等,直接招来楼骁就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女侍,道:“赶紧的带过去找你们大人,我有急事。” 她这不容置喙吩咐的倒让女侍不敢违逆,便叫人套了马车,领着桓翕出去了。 车子直接去了楼骁在柳州的私宅,桓翕都不管有多少侍卫下属,提着裙子脚步飞快直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问。 这些人也没没一个人拦,只是很快去通知了楼骁。 楼骁从书房出来,过来后院,一见桓翕,问:“又是怎么了,下人说你急匆匆的。” 桓翕喝了一口茶,不忘贫嘴,“这不是又发现一件新鲜事儿,也说给你乐呵乐呵。” 这回不用楼骁,桓翕自己就先把丫鬟们挥出去。 “正经的,我知道一件事,刘知府家的。” “他家?”楼骁想不明白刘知府能出什么幺蛾子。 桓翕怕他不信,连忙慌不着的把这真假千金这事一气给说了。 楼骁听完脸色就冷凝了起来,“此事你如何得知有无证据?” 桓翕也跟他急,“你就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信自己去查,总有蛛丝马迹的,反正我绝对没有说谎。” 楼骁沉吟片刻,朗声:“罗勋进来。” 一黑衣侍卫听见传唤不消一息就进来了。 “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 楼骁道:“三沟桥附近是不是有一个村落叫西山村?” “回大人,是。”他们查三沟桥自然旁边的村子都不会放过。 楼骁转头看桓翕,“你先在这待会儿,我去去就来。” 楼骁去了书房,和侍卫在里面不知说了什么话。 桓翕喃喃:“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是想让你查查我儿子贺致有没有在柳州。” 桓翕可能没想的那多么,楼骁和她不同,他在这件似乎是一场错误的事中尝出点了阴谋的味道。 先不提桓翕是怎么得知这种秘密的,桓翕来历本来就特殊,但好在她在楼骁这里过了明路,楼骁可以暂不计较她。 楼骁考虑的是,这么一件辛秘的事多少年都瞒住了,如何突然现下就起了苗头,一副要风雨四起的感觉?楼骁没猜错的话,这秘密根本不需要桓翕去特意提醒,不出意外很快刘家人就会知道真相。 他从来不信什么巧合,大部分巧合不过是人为安排。 这事不接穿,怕这出戏根本唱不下去! 楼骁和手下商谈完毕后,坐车送桓翕回刘府,告诉她:“这事你且不用管,更不用费心去提醒刘夫人,什么都不要说,我来处理。” 不关乎自己的事桓翕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于是乖乖点头:“知道了。” 第四十八章 楼骁手里有人有势, 想调查一件事情非常容易,就算这陈年旧事只留下丁点蛛丝马迹, 都能顺着藤给你薅出瓜来。 果真如他料想的一样。 根本就用不着桓翕跟着掺合什么,真假千金被扒出了端疑,的确不是什么巧合。 背后人只需让人适当在知府夫人跟前儿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这事就能掀开一个口子。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都不用花狠力气,知府夫人心慌慌,悄无声息叫人彻查方面的事,那些人只管顺水推舟就一把就很早没了。 陈年旧事揭发得非常迅速。 住在府里这位大姑娘是个假的,她是个农户女,不过是当年一不小心才错把鱼目混成了真珠,真的大小姐却还被糟践在乡下呢。 府里亲近的女眷都知晓了,包括一下得力手下。 正房里, 刘太太捏着帕子哭的肝肠寸断,她可怜的女儿, 怎么会这样,受了这么多苦。 偏生为了姑娘的名声,这事还不能说出来,要噎着, 真真怄得人心肝脾肺都疼, “老爷赶紧派人去把大姑娘接回来,我苦命的儿啊,落到那乡下十五年, 这是要我的命啊!” “夫人莫要太伤心,已经派人去接了,傍晚就能落家,对外头也有说辞,就说原这个才是大姑娘,同青蕊是一母同胞的,只因当初身子不好见不得人才狠心送去道观养命去了,如今身子大好才敢接回来。” “也只能这般,委屈她了,是我对不住那孩子。”刘夫人拿帕子擦擦眼泪,总算没再哭。 刘大人搂着发妻安慰了两句:“跟你不相干,是旁人起了坏心思。只是夫人,蕊儿那边你打算如何?” 刘夫人一脸复杂:“我心肝儿肉养了她十几年不是假的,若真送走却也舍不得……” 刘知府沉吟:“那就先如此吧,毕竟也不是她的错。” 府里来了位大小姐,最近热闹极了。 据说这位大小姐和青蕊小姐是双生子,只因出生的时候身子骨极差不得已送到道观借命去了,如今身体大好,眼看岁数又到了就接了回来。 大姑娘闺名唤作青霜,性子温和娴静,对下人也不说句重话,院里头从上到下都喜欢她。 这位青霜姑娘进府没几日,还来拜访了桓翕一回。 之后桓翕跟楼骁聊天,诧异说,“那位青霜姑娘就是乡下接过来的那位?看着倒不似我想象中的样子?” 楼骁就问:“你想的是什么样的?” 桓翕啧啧,“总之是不一样,我是先听了她的故事的,根据旁人描述的脑子里就自动生成了一个模样,大概是有点踟蹰胆怯但又勇敢善良的姑娘。但昨天那个,完全不一样。” “那你就远着些,这事还没完。”楼骁道。 “我本来就跟人不熟,不是她自己过来我哪儿知道她是哪号人物。”桓翕差点没翻白眼,顿了会儿又道:“对了,最近刘府里乱糟糟的,我还住这里合适么?要不搬不去?” “不用,再住几天。” 楼骁似乎有自己的安排。 桓翕忍不住腹诽,什么破毛病,你自己没房子啊非挤在别人家里,问题是别人家现在闹哄哄的一地鸡毛自顾不暇,你搁在这里碍眼不说还白吃瓜看戏! 不是顾忌着你大都护的身份,怕早让人大棒混子打出去了,这般没眼色还想怎么着? 住就住吧,没法了,桓翕窝在院子里也不出去碍眼讨嫌。 她这里安安静静才消停几次。 突然,一个闷天大雷就陡然炸了起来。 刘府出事了。 两位小姐一同出去游玩,被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黑衣刺客杀死了。 两位小姐都死了? 桓翕不相信丫鬟传的小话,但刘府却是随着这事变得死气沉沉,阴郁阴郁的。 两个知府家的小姐,不是随随便便跑出来的一个路人,哪有游玩说死就死的,桓翕料定这事必然有内情。 如此便心急火燎地想赶紧去跟楼骁说话,巧的很,她这边想去,那边楼骁就派了马车过来要接她走,说是不用再在柳府住了。 桓翕一喜:“真的,怎的这么突然,昨天都没说。” “今儿白日大人才说的,”带过来的丫鬟一边回话一边过去帮她收衣服。 桓翕想了想,说了一句:“那我去跟刘夫人辞个行?” 丫鬟摇摇头,“不必,大人说您只管回去便是,旁的他自会叫人处理。” 桓翕点头应下,心说这样更好,这当口,自己去见刘夫人,人家现在没了两个女儿,心情肯定不好,她去了安慰有略显假戳刀子的嫌疑,不安慰也不像话,还是不去比较好。 想通了于是桓翕就领着丫鬟出门上马车往楼骁那边去了。 一进门就见楼骁在等着他,脸上罕见有些笑意,他道:“桓翕过来。” 桓翕啊了一声后挪步过去。 却没想到迎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抱得无比坦然以及顺其自然。 好在没一会儿就放开了。 桓翕眨眨眼看他。 楼骁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倒是帮我一个大忙。” 所以是帮了你忙你就要抱我一下?桓翕心想。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帮了他什么忙。 “刘府到底怎么回事?那两位小姐真的死了?” “这事……”楼骁嗤了一声,“原本就是个套。” 接着,楼骁就简略地给桓翕说了一遍。 真假千金确有其事,当年刘家的孩子的确是被调包了,然却不是最近接回来的这个,真正的小姐早在一出生被抱走后就被人溺死了。这事从头到位不单是一个农妇的手笔,柳州知府这个位置上坐着自然有危险,苗头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出现。 至于把埋了十几年的事挖出来,倒真有些赶巧,因正好用得上,能用来对方刘知府才扯出来。 新进府的那个赝品是个细作楼骁和刘大人便将计就计,弄了一份假的消息让人传出去。 二十八正是楼骁这边和那边粮草局约定好易物的日子,那位胖子监管信独了楼骁大部分兵力不在这边,准备将楼骁困杀在此地,到时邺城无主势必也会乱起来,他们这边活动的余地也就多了。 可没想到楼骁正等着人自投罗网,对方故意约在三沟桥,早先好了埋伏,楼骁浑然不怕,正好趁此一锅端了。 “柳州这边算是肃清了,那细作便也秘密杀死,至于那位假千金,刘夫人知道真相后再见不得她,遣人将之送去乡下,对外宣称小姐没了,知府家再没这号人。” 桓翕听得唏嘘,“这事作弄得,九转十八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不过好在楼骁的目的是达到了。 安静了片刻桓翕突然精神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离开了?!” 楼骁挑眉:“你想走哪儿去?” “就……回坤州啊。” “不急。”楼骁神态稳稳。 你不急我急啊,天天跟外面晃悠还有危险,早点回去早好。嘴里却只能说:“那还是要走原来定的路线?” 楼骁却道:“不,改道北上去京都。” “怎么又要去京城了?”桓翕一头雾水。 楼骁嗤嗤一笑:“正好让你去见见你那出门未归的大儿子。” 桓翕满头黑线。 第四十九章 楼骁看似玩笑, 其实说的都是实话,柳州这边作弄太平大体安稳之后, 楼骁车车马马一行人就带着桓翕北上而去了。 这回不用七弯八拐,走的是直直的官道。 桓翕都不记得颠簸了多少天他们才到的京城,只能说人的适应能力是真强,从最开始坐马车要死要活, 到现在已经可以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了。 桓翕非常看不明白了,这京城皇城势力错综复杂,现在不应该是最水深火热的地方吗,还凑上来是为了什么? 她想不明白,楼骁也不会说。 另一点就是非常羡慕对方,因为她才发觉楼骁是个有钱,很有钱,有钱到特么到一个地方就有房子, 还是修得特别好的那种房子,连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物价高昂的地方都不例外。 不仅有房, 房还不小。 这令桓翕十分眼酸,之前她觉得桓家有钱,桓家怎么说也是泰安县那边数得上号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坐拥千百亩田地吃穿不愁, 生活滋润, 惹人羡慕。 现在看来根楼骁没得比,不是一个级别的,一个是乡下小地方的土地主, 一个是富豪贵族,官儿还做得大,一城都护,几乎跟城主没啥区别。 桓家这种小喽啰拿到人家大人物眼里估计都不带瞟一下的。 京城楼骁邸宅,桓翕又拥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丫鬟婆子整齐配套一应俱全。 桓翕吃着一盏热茶,觉得身体上下都热乎了,看着上下忙碌的丫鬟,叹息说:“可算是不用在路上过年了。”不然得多惨。 一边又问丫鬟:“你们大人呢。” 丫鬟回说:“大人出门会友去了。” 桓翕心说什么玩意儿,天天拖着自己跟着跑,来了他人又隔三差五不见,拜托他的事也一件做不到。 桓翕到现下还没收到一封桓家的信,她不信桓老爷老太太一点都不担心她,就这一个独女,不可能。 那三胞胎不知道有没有又变浑,毕竟自己不在没人压得住,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别是又宠成了无法无天的熊孩子,那之前的功夫可都是白费了。 想了下桓家的老老小小,也没忘了桓家的老大,最出息的孩子,男主。 心想:“他当时说是去哪里上学来着?”好像是个有什个他父亲的友人老师,应该是在一家名气大的书院教书的,贺致提过一嘴,叫什么桓翕记不起来了。 于是招了个丫鬟来问:“京城边儿上有几家书院?名声比较大的又是哪里家?” 丫鬟想了想,回说:“有一家,就在城东白月泉不远处。叫鹿山书院。” “鹿山书院?好,知道了,你寻几个伶俐的人,遣他们去打听打听里头有没有一个叫贺致的学生,十五岁。” 下人得了吩咐便退下了。 这事儿一查就是四五天。 回来回话说鹿山书院里并没有这一号人。桓翕就觉得奇了怪了,怎么就没这号人,当初不是贺致自己说他这里有父亲的熟人给自己当老师,那怎么现在不见个人。 脑子里头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赶紧找楼骁帮帮忙,别平白丢了个人。 楼骁回来听说了这事,眼皮半掀就问:“他说的老师姓甚名谁,既然有些本事,当有个好名声才是,说出来就好找了。” 桓翕一滞,讷讷半晌才开口:“不知道,他当时就说是老师,我就忘了问人叫什么了……”当时贺致就一直对他横眉冷对,鼻子不是眼睛的,自己也不是受虐狂,就不爱和他说话,更不会把事情问得这么细。 谁知楼骁听了嗤地一笑:“你不是他娘么。” 桓翕再次被气住了,鼻子里里哼出来气都快掀翻刘海,她等着眼睛死死道:“楼大人您不知道我什么情况啊!”听说我倒希望他是我儿子,问题是我生得出这么大个儿子么! “急也没用,他要真在京城肯定会出现,要不在京城,你急这一时半刻的也没有。” 桓翕对着他呵呵:“看大人这话说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想找我儿子吃个年饭不成啊。” “那你还是慢慢想去吧。” 桓翕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眼对方,楼骁今天怎么回事啊,吃了枪子儿似的一直跟着怼。忍不住对着人的离开的背影“切!”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她不担心,担心什么,人家是有男主光环的,当然不会有事! 次日楼骁又没露面,但让人给她拿了封信给他,竟然是桓家来的,那字一看就是桓老爷写的。 桓翕赶紧拆来读,厚厚的好几页纸呢,桓翕看着看着忍不住红了眼眶,桓家人真的很好,她真心喊人家爹娘,认这一份牵连,报这一份恩。 二老写的都是家中一切安好,三胞胎也很好,然后说的就是对她的想念。 也不知道楼骁的人是怎么说的,两人倒是没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也没多问。 桓翕看了信,越发想桓家,眼见到了年底,最热闹的时候了,家里还有三个小混球,肯定特别闹腾了。 不过知道家里人都平安没事,桓翕怎么说都安心多了,渐渐心情也好起来。 开始有心思折腾她院子里的人,今天布置这个,明天布置那个,又跟着出去逛街买一堆东西回来,吃的用的都有。 原以为这年里就该这么安安稳稳过去了,怎料这日子像是过不顺似的,偏生不让人舒坦起来。 这日,楼骁这邸宅来了位娇客。姓徐,楼骁身边这些侍卫侍女惯用的丫鬟竟还都认识这位姑娘。 一问就说是楼骁的表妹,闺名叫徐思芮。 本来也不干桓翕什么事,又不是她表妹不用她应付,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直觉这位表妹对她不怀好意,说话爱阴阳怪气,有一次还暗里讽刺她年纪大。 桓翕当时好悬忍住了没骂回去,却在心里骂了几百个回个,“您有事吗?有事吗?我十八你十几?” 于是院子里人都看出来了,桓夫人跟刚来的表小姐不对付。 于是又有小话流言出来,说表小姐和他们大人青梅竹马,桓夫人虽之前一段日子得了大人的宠爱但到底年纪比不了年轻小姑娘,吃醋了,所以才不待见表小姐,处处针对她。 桓翕气得差点闭眼。 心说我是疯了我小心眼吃他表妹的醋,我怕他俩结婚后生不出智障儿怎么地? 待不待见徐思芮桓翕先不说,但这段日子她可以确认自己不想待见楼骁了。 原以为该快乐嗑瓜子吃零食的年也整的跟唱大戏似的。 害的年夜桓翕在这异国他乡分在想念她那不知在京城那旮旯蹲着的大儿子,她情愿对着他大儿子冰封的小脸过年也好过面对着那对表兄妹,起码儿子长得帅。 楼骁和他那见鬼表妹,什么玩意! 第五十章 初一拜本家, 初二拜岳家,初三拜亲戚, 这是新年约定俗成的习俗,然而楼骁宅邸住着的几个人,跟哪个都不沾边儿,活生生把一个年过得阴阳怪气古里古怪。 楼骁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 一大年初一就不在家,当时桓翕和徐思芮正在园子里看戏,戏班子是楼骁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反正桓翕也是头一次享受古代贵族妇女的奢靡生活。 台上唱戏的活生生成了下面两个女人聊天的背景音乐,就很和现代社畜下班回家躺沙发上玩手机非开着电视差不多一个心态。 桓翕假模假样说:“楼大人可真辛苦。” 徐思芮眉头半蹙作忧郁状:“表兄养着诺大一个府邸很不容易。” 桓翕:“辛苦死他了。” 徐思芮:“谁说不是呢。” …… 一出戏唱完了。 “略有些闷了,不如出门逛一逛?”桓翕提议。 徐思芮甩了下帕子,柔声唤道:“小果,可知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叫小果的丫鬟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 心想今天不是大年初一么难道记错了?这时候谁会出去游玩? 然而现实是小果结结实实想了半秒钟,福了福身脆声说:“景园的腊梅这时节是最不错的, 花儿开得又大又好。” 徐思芮便对着桓翕妩媚一笑,拿腔作调开口:“桓夫人,就去看梅花如何?” 桓翕:“行啊。” 大年初一,冰天雪地, 天寒地冻, 桓翕和徐思芮坐车马车出门,结伴去园子看腊梅。 马车拉着俩姑娘,嘎吱嘎吱。 两刻钟就到了地方。 景园里只剩一对儿看园子的中年夫妻, 其他人人约摸是放回去过年了,游客更是一个没有。 冷冷清清的地方,两个表现得一个塞一个娇气的人,后面跟着一串五六个丫鬟,一下子把原本像瑶池仙境百花园似的景象拉回到庸俗的现实。 那对夫妻面对贵人似乎有些畏缩而手足无措,不晓得今天这样的日子怎么会有人来赏花,那花真有这么好看么?他们这些下等人可是不懂。 桓翕见二人有些怕,便说:“用不着你们跟着,照旧在屋子里守着吧。” 说完便昂着头转身挺着胸往前走。 出门前刚换的新鲜裙子,好看着呢。 徐思芮似乎更娇,对身后的丫鬟说:“别跟这么近,远着些,或去门口等,我是来看花还是来看你们的?有什么意思!” 丫鬟们便不敢再跟了。 这些梅花也不知道属于什么品种的,看着个顶个开的好,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桓翕是个花盲,不知道梅花哪来这么多颜色,不是都白色的么,古诗里都写了,不然干啥总说寒梅傲骨,它不白它就傲不起来。 徐思芮倒是很想表现得像个花痴,桓翕没忍心告诉她你就没林妹妹那郁郁而高洁的气质,就算在这花园子里走一百遍都没用,不如早点换个路子看看。 “哎呀——”徐思芮娇弱叫了一声。 桓翕回头一看,哟呵,她也尖声道:“您往那沟里走做什么?” 徐思芮拧着眉:“我想折一枝梅。” 桓翕是彻底忍不住了,眼尾都挑了起来:“徐小姐当这是自个家后花园啊还折一枝梅,你这么能耐怎么不把树挖回去呢,说折就折这园子的主人同意了么,他没同意这是偷你知道么?” 徐思芮嘴巴微张可能是气到了,接着脚一滑身体歪了一下,噗通一声滑倒。 桓翕赶紧上前,担心她把脚扭了,让人找到借口回头别又化身作精,谁知这时这鬼的表小姐又尖叫一声:“我的裙子——!” 桓翕闭了闭眼。 然而变故就在此时! 眼睛没来得及全部睁开,却忽见一黑影闪电般从天儿降,半秒劈晕了徐思芮,下一瞬,自己后脖颈一阵剧痛,那倒霉的手也狠狠给了她一下。 晕过去前,桓翕怒骂草他大爷的! 第五十一章 等桓翕再醒来的时候, 就发现自己和徐思芮两人被绑成扭麻花似的,扔在马车里, 而马车正飞快往前跑。 浑身疼痛难忍,桓翕毫不怀疑自己是被颠醒的,不知道抓她们的是谁,桓翕暂时不敢弄出声响。 没一会儿, 就听见马车外有两个人在说话。 一个声音比较粗的男人说:“不是说抓一个姓徐的?你怎么多绑来一个?” 另一个声音道:“这俩娘儿们当时再一起,我怕惊动人顺手就绑了,也省得剩下那个大喊大叫引来追兵。” “算了算了,主子应该不会说什么,只要姓徐那丫头抓到了就行。别废话了,快些连夜出城,早点回去复命,干一趟活不容易, 要不是姓徐的大年初一出门,这事恐怕还不好办, 算我们运气好。” 外头声音渐渐没了,马车的速度却更快了。 马车内,徐思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 桓翕死死凝视着徐思芮。 徐思芮心里的害怕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方才外面人说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知道桓翕是受自己牵连, 现在和桓翕的视线一对上,略显心虚。 两人都被堵上了嘴巴,不然桓翕可能早已经要开骂。 被捆着一捆就是一天一夜。 还处在颠簸的环境中, 两人似乎都已灵魂出窍,大概觉得没等到目的地她们就要死了,也不用等着谁来救了。之前还憋着一口气等自由了骂死那表小姐,现在都没了心思想。 就在断气的前一刻,马车驶进了一条乱七八糟的污糟小巷,在一个破落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两人被提溜这,终于被放了出来,当然是毫不留情被扔在地上。 桓翕浑身骨头酸痛难忍,跟遭人毒打了一顿似的,另一个也一样。 等嘴上塞的破布条被拿了出来,桓翕又觉着她着腮帮下巴也不行了不想动,不想说话。 好在表小姐还剩一口气,强撑着问出了桓翕想问的话,“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桓翕躺在地上心想你那最后一句就没必要了不是,人家要是不知道你是谁你还会被抓到这里来么。 果然,绑匪之一从鼻子中重重哼出一声气,阴笑道:“怪只怪你是那楼骁的人,楼骁和我们家主子有仇,抓了你用处大了!” 桓翕正担心这表妹会胡乱说话,胡乱攀咬自己,就听徐思芮弱里弱气开口:“你,你家大人他……他就住在这种地方?”边说边转转脑袋环视了一下四周。 桓翕:“……”此人脑回路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绑匪正要发怒,另一个人立马拉了他一下,“你跟两个娘儿们费什么话,弄好了赶紧走!” 绑匪又发出一声冷笑,“你们就在这呆着吧,等着楼骁,看他愿意用什么来换你们。” 黑衣人走了,但这座又脏又破的小院子还留着四个下人,桓翕也是才注意到,之前这些人一直守在大门处。 一对像夫妻的人,三四十岁,瞅着面相就不像好人,另外两个是健壮的仆妇,很凶,眼神扫过桓翕两人,张嘴就训斥:“老实点!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两个娇贵的人也是欺软怕硬,窝囊的要死,愣生生不说话了,可怜得没处诉说。 她们饿了好几顿,肚子呼呼叫,嘴唇干得起了皮,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 眼看着中午了,也不能把人真的饿死,那对夫妻给送了吃的来。 两个窝窝头,两碗清汤寡水的稀饭,粗声粗气扔在桌子上,才一脸趾高气扬地走了,破屋子门再度从外面被锁上。 桓翕盯着肖破桌上的吃了。 徐思芮也盯着,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这是什么?” 桓翕不高兴地回答:“当然是吃的。” 徐思芮声音犹豫:“能吃么。”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被下毒了。”桓翕翻了个白眼故意说。 徐思芮果然大惊失色,“啊!那如何是好!” 桓翕冷冷哼一声不说话,然后从桌上抓起一个窝窝头,掰开,送进嘴里,吃得咬牙切齿。 “你怎么吃了?!” “想毒死自己不行啊。” 徐思芮这才反应过来她是骗自己的,有心想造作两句,又怕把外边的人引来,只得作罢。然后学着桓翕,拿窝窝头出气,把一整个窝窝头都吃完了。 桓翕吃完一顿来了这世界后最难吃的一顿饭,把气消完了,心说现在不是跟人怄气的时候,该想着怎么自救逃出去,等楼骁来救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徐小姐?”她小声喊。 对方给了她一个做什么的眼神。 桓翕挪动挨着她身边去,凑近,非常小声说:“我们得想法子逃出去。” 徐思芮一听,还算积极,腰也挺挺直起来,动了动屁股靠得更近,虽然心态可以,但脑子不行,毫无办法,说:“怎么逃,门都从外面被锁住了?这房间还没个窗户。” 桓翕转着眼睛又环视了一遍,心想,还好是破房子啊。 看完又把视线落在徐思芮身上,来来回回打量她,徐思芮被看得发毛,“你看我做什么。” 桓翕敷衍回答:“看你衣裳好看啊。” “哼,那是自然。” 都脏成什么样了,不知道她怎么这么理直气壮,桓翕也哼了一声,“现在先休息下,晚上我们就逃走。” 徐思芮瞪眼,“怎么逃。” “别管了,到时候听我的就行了。” 两人果真熬到了晚上,可能是她俩白天就表现的太过软怂弱鸡,那几个下人压根没把她们放在眼里,更没觉得她们会翻出一朵花,晚饭又丢了两个馍馍进来就走了。晚上甚至没人在门口守着。 大概是觉得天太冷。 桓翕也冷得哆嗦呢,但没办法,还是得着逃跑。 “快点,把腰带解下来!”她推着徐思芮。 “做什么!”徐思芮一惊。 桓翕怕这表小姐坏事,只能飞快解释:“当然是逃跑,不然我能干嘛!你听我说,看见屋顶了么有几片瓦破了,我们把腰带绑成绳子,穿过那根房梁,我们一人拉一头,然后往上爬,搭上房梁,然后我会从那破瓦片挪一块出来,我们再钻出去。” 徐思芮听得心颤:“能行么?” 桓翕抿着嘴唇说:“我们体重差不多能行的。要跑不了,咱俩就一起等死吧。” 说完已经把自己腰带接下来,然后外衣裳也脱了,这还好是冬天,衣服穿得多,这要是夏天都不够脱的。 徐思芮也跟着脱了。 两人合力把衣裳打结成绳子,然后甩上房梁。 桓翕嘘出一口气,又怕徐思芮不行,于是难得好言好语鼓劲:“没事儿的,拢共才三米高,咱们站在桌子上,又去一米还剩两米,房梁在二点五米处所以我们就需要爬个一米五,很容易的。” 说着两人就站上了桌。 屋里黑黑的也看不清楚脸,桓翕就听见徐思芮说:“米是什么?” 桓翕:“……” 是什么,你没吃过米啊! “算了,你听着我话吧,先把这头系在腰上。” 系好后,桓翕下一步指示:“咱俩要一起动,我伸手你伸手,一起用力,爬上一点,就歇一下,再动,知道么,明白么?” “知道。”徐思芮深吸一口气。 “好,那现在抓住绳子,右手放上面,使劲!” 使劲说完,两人一起用力,爬上了一节儿,两人就都腾空吊起来了。 桓翕:“就是这个节奏不能停,不然就没力气了。”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必须一鼓作气,她们两个这小弱身体,本来就臂力不足。 “继续,爬!” “好,再上!” “爬!” …… 一米五的距离,生生被两人爬出了珠穆朗姆峰的气势。 好在,拼着一口气,终于搭上了房梁! 死狗一样呼呼喘着气,歇了一会儿,桓翕腿胯在房梁两边,直起腰,“你再歇一下,我来揭瓦片。” 说罢,猫着腰半躬身,伸手从破洞的位置出去,顺着沿路,慢慢抽出了一块瓦片。 第二块。 三块。 四块。 …… 桓翕爬出来了。 徐思芮跟着爬出来了。 两人还还没忘把房梁上的衣服绳带出来。 趴蹲在屋顶上,相互无声笑了出来。 又费了一番功夫,才下了屋顶。 解开不成形的衣服,穿好,腰带系好。 桓翕:“快跑快跑。” 徐思芮一边跑一边问:“跑哪儿去。” “跑远点就对了。” 大晚上,也不知道在个什么地方,两人跑的飞快,跑了大概一个小时,大概离得很远了,终于!给她们看见一家客栈。 第五十二章 这天儿乌漆麻黑的还一阵阵儿幽幽呼着冷风,好在多少还有点儿月光, 不至于真的就睁着眼睛瞎。两人吃奶的劲都使上了, 就差跑脱了气儿, 才觉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那儿那儿, 咱们过去吧, 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徐思芮抬手指着不远处一家疑似客栈的地方, 急次忙慌说道。 “等等!你有银子吗。”桓翕自己是光溜溜的,钱都在丫鬟身上带着呢。 身上头上仅有的几件首饰白天都被那两个凶凶仆妇给顺了去,可怜的, 现在是口袋比脸还干净。 徐思芮估计也是一样。 徐思芮咕哝半天,才伸手从脖子上衣服里头扯出来一根红绳, 上面系着白玉。 “喏这个, 快走吧。” 桓翕其实还有点担心, 她们两个姑娘一大晚上去住客栈不奇怪?但不找个地方住也危险,街上流浪的地痞流氓不会少, 回头碰见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拾掇拾掇衣服头发, 看看什么样了都, 别叫人以为咱俩是叫花子赶了出去。” 两人赶紧捯饬了一下, 弄顺了头发, 挺着背提着气往客栈去了。 气势端起来,把那白玉往掌柜的身上一扔开口要了一间上房,不要两间那还是害怕,两人相互有个照应。 进了屋子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又让小二打了热水, 两人洗了个热水澡,又拿剩下的钱给厨房跑腿的小丫鬟,让人明天早晨给送些干净衣服来,绫罗绸缎是不能穿了,买了两身厚厚的袄子就成。 囫囵睡了不甚安慰的一觉。 早上一早醒了,洗漱过后,桓翕说:“赶紧别待了,出去吃点东西看看能不能弄辆车回家!” “嗯嗯好!快走快走。”徐思芮眯着眼睛从爬起来穿衣服。 丑了吧唧的衣服套上身徐思芮都蔫儿了,退了房离开了客栈。 搁路上买了俩热包子啃得呼噜,吃了昨天的窝窝头,现在看这包子可太好吃了。 徐思芮一边咬着包子,把桓翕拉到一边小声说:“这儿不是京城了。” 桓翕无语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京城,不然你当我们在马车上跑了一天一夜是白跑的么。” “那你知道这是哪儿?” “不知道,待我去问一问人便是。” 桓翕拿了几个铜板,在一家卖糖糕的大婶儿前面,买了一包糖糕后就跟人聊天,说她是头一次跟人来这地儿,问人家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大婶儿果然说来开了,“咱们丰州物产丰富,吃得多玩的多,你是来的巧了赶上年节,年前梁王世子回丰州,梁王命人初五就开始办办的祈福年会,听说要一连办上十天,咱们普通百姓也能去瞧瞧热闹咯。” 桓翕顺嘴在问: “在哪儿办?” “就在南街,那头早就准备起来了,到时候应是十分热闹,旁边也少不了吃的喝的呢。” 桓翕问了消息就走了,回头问徐思芮,“梁王是谁?” 徐思芮哑然,“梁王就是梁王啊……” “好吧,行了,这里是丰州,我们先去打听打听去哪里弄辆马车好了。” 徐思芮捏着手里那点碎银子,叹气,“可惜了我那块好玉,才换了那么点银子,那掌柜的也太黑心了些。” “行了行了,别跟这可惜了,等回去了叫你表哥补你一块更好的就是了。”桓翕不太走心地安慰。 “也对。”徐思芮认同地点点头,“那走吧。” 走是不可能走的,两个身子骨娇贵的女人在路边叫了一顶轿子,让脚夫抬着她们过去。 临路上,桓翕脑子一闪,让脚夫先去城门那边。 徐思芮小声问:“怎么了。” 桓翕回:“以防外一,先去租了马车回头出不了城怎么办?” 徐思芮能说什么,她自己就是个拖累人的,身边又没有丫鬟下人给她捧着撑腰,也就只能眼巴巴听桓翕的话。 这得亏是多留了一个心眼,等到了那边去一趟,到了才知道真的有官兵在检查,还有画像呢。 桓翕偷偷摸看了,人物像十分写意,就大致描了个轮廓,但重要的是,他们对年轻女人排查特别严格,桓翕不是很敢冒险。 两人又灰溜溜走了,桓翕说,“暂时走不了了。” 徐思芮一脸忧愁,“这可怎么办,身上就这么点银子了,我过不得这样的日子。” 桓翕瞥了她一眼,“你说你表哥有没有发现我们不见了?咱们怎么说也是被他的仇人抓来的,他应该会来救我们吧?” 徐思芮瞪眼:“就…等着他来救啊?他知道我们被抓到哪去了吗,要不要我们送封信出去?” 桓翕嘴里说着可以,心里却想一封信来回半个月,等那封信她俩就真该出门讨米去了。还有要是楼骁连查她们被谁抓走的本事都没有,干脆也别当什么大都护了。 “还是再先找个住的地方落脚吧。”桓翕把手放在嘴巴吹了吹说道。 她们这是为什么大过年的过得这么心惊胆战的,又是被抓又是逃跑的,现在大早上的站在路边吃西北风,嘴巴都要给吹歪了。 “不知道楼骁的对头是谁,看样子是个有身份的,不然也不能说搜城就搜城。”桓翕想。 两人在丰州又过了一天,眨眼到了初五,听说梁王要开始办什么年会,桓翕对徐思芮说:“我们也去看看,那地儿热闹,越热闹的地方就越安全,那些人肯定想不到我们还敢去瞧热闹。” 徐思芮十分同意她的话,只是很是遗憾不能好好打扮一番,这几日都是灰头土脸的,活似那乡下姑娘。 桓翕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萃了句:“谁不想穿得好看点儿当个金贵人儿,你看看咱们现在什么情况,且还东躲西藏着呢,怎么着还要打扮成天仙似的模样,生怕别人不来发现是不是?” 徐思芮不服气,一甩帕子,“谁说什么话了不成,你就忙慌着来骂我。” “谁想说你了,我嘴巴还干着呢,行了,看热闹赶早,落后面什么都不够你瞧的。” 两人别别扭扭吵一顿,又手挽手出门了。 径直去了南街。 哟吼,果真是热闹得很,整这一片都张灯结釆,挂足了红灯笼,舞龙舞狮从街头来回转悠到街尾,小摊小贩特别多,本就是年里,什么样的小吃什么都有,桓翕买了两包炒货,和徐思芮一人一半,抱着边吃边走。 “前边儿走,我看人都往里头走。”桓翕拐着徐思芮。 徐思芮道:“他们都围着买什么呢?” 她这一问,桓翕没回答,现在她身边的一个年轻小哥笑道:“买灯猜灯谜呗,猜中了才能进去看坐着看年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里头不知道都好玩呢,吃的喝的认都不要钱,谁不想去?去晚了别人都猜着了位置可就没了。” 桓翕她俩都是个能玩的,听到这说话,赶紧往前走。 非常宽敞的地方上,头顶拉着一条一条的红线,一根线上起码吊着几十个红灯笼,说是里头都放了一个题,或是灯谜或是考题。 每条线上收尾两端站着两个负责的人,给大家讲着规则,说灯笼一文钱一个,答中十个题就可以进去年会现场。 上边热闹得很,许多人胡乱嚷嚷,这个说“给我一个,我买一个灯笼。”那个又说“我要两个,两个。” 桓翕和徐思芮找着一根绳子下,两人眼睛亮晶晶,对视一眼,然后声音一同响起,“二十个!”徐思芮赶紧把铜钱递过去。 “好嘞!”那人赶大声一喝,然后开始拆第一个灯笼,拿出字条,大声念:“三水压倒山。” 桓翕一转就说出答案:“当。” 负责人开始拆第二个,“日日思君不见君。” 这会是徐思芮,也是不带犹豫的,“心。” “水乡山貌尽变青!” 桓翕:“绿。” 拆封笼的见二人才思敏捷,念题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云破月来花影碎!” 徐思芮:“能。” “好!好!”周遭喝声连连! “重重迭迭山!”这次出了个对子。 这么简单的桓翕倒也说得来,张嘴就答:“曲曲环环路。” 下面依旧是个对子,“莲子心中苦!” 徐思芮接下:“梨儿腹内酸。” …… 这到此为止答答得最快最顺的两个人了,还都是姑娘,旁边许多人都停下看她们了。 其实这些题都不难,但许多人还是要想一想的,倒不像她们俩好似不假思索似的。 桓翕是这些东西她以前跟同学看的太多玩儿得太多,真不算什么。 而徐思芮从小以成为一名才女为己任,没点真才实学也吹不起来不是,压根也难不倒她。 这场游戏最后就变成了二人秀。 欢欢乐乐玩好二十道题,拿到了入场名额。 “二位姑娘您请嘞,往里走。”自有伙计弯着腰说这话,领着两人去看年会去了。 看年会的地方原就是一处戏园子,非常宽敞气派,还没进去就听见各种乐声儿笑声儿。 当中一座大台,旁边都是做的位置,还有二层也是。 桓翕她们被领到了二层,二层大概招待的应该都是女客,桓翕听见旁边细声细气的说话声,两人被带到一个雅座,座位与座位之间被大屏风隔着,倒是很人性。 茶水点心瓜果一样一样样桌子上端。 下人才退下,就听见下面一声声音叫声:“世子爷到——” 桓翕顺势就看过去。 只见一身姿修长气度不凡的男人走了进来。 再往上看脸。 桓翕突然一口茶就“噗哧!”全喷了出来。 徐思芮差点尖叫:“做什么呢!” 然而桓翕已经没空理她了。 满心满眼的“卧槽卧槽!!” 眼睛瞪得死死的,脑子里一下一下的刷屏—— “那不是我大儿子吗!!” “贺致怎么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成了世子了?” “我特么……!” 第五十三章 徐思芮看出不对劲了, 一脸怀疑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梁王世子, 你这该不会是……” “闭嘴!”桓翕能听不出她的话头意思?白眼都懒得翻, 拿帕子擦了擦嘴, “别在那瞎说。” “哼,当我没眼睛呢。”徐思芮很不淑女地撇了撇嘴。 桓翕任不住敲了敲桌子, 拿下巴看她:“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尽瞎猜猜!” 那可是她儿子!好大一儿子!现在变成别人儿子了,她还不能惊讶下,不能失个态么。 桓翕手里捏着快芸豆糕吃。 心说自己要不要去和贺致相认见个面?就算不能相认能借点钱也是好的不然再等两天她和徐思芮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或许他现在不是成了世子吗能不能把她俩偷偷送出去? 桓翕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头跳来跳去,颇为拿不定主意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而下面, 梁王世子来了之后就被人奉上上座稳稳坐着。 向左右边自己后面都是人,世子在左边第一坐席。 桓翕看着贺致身边一圈十来个桌台不像是自己这种随便猜灯谜被请进来的, 应该是梁王府宴请的宾客了。 这就有意思了,一锅杂烩似的年会, 到底有些什么看头? 桓翕冷静着把遇见大儿子的事放在一边, 专心欣赏这个年会。 一会儿功夫,看台上站上去个人,应该是类似住持策划人的那种。 只听人朗声说道:“今日是为欢迎梁王世子回府特地办的年会,诸位今日全聚一堂亦是缘分, 再次先感谢诸位的到来。” 下面自然是热闹一团, 特别是后面普通人专区,不少人说着恭维的话。 桓翕还以为开场白说了接下来就要说重要的事的时候,却没想台上直接开始了歌舞表演, 舞跳完了又点了两曲戏,个人桌上的热菜点心都上了好理论。 直等弄过了第一轮,气氛完全活络起来,大家精神也放松了,才有人上来说:“诸位,世子此次从京城回来,无意间得到个东西,此物十分奇特,今日这般大好日子,世子下便想与众人同乐,便决定将此物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 桓翕和徐思芮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底下是个什么好东西。 那人话说完,就一挥手,旋即几个下人就抬了一个红木箱子上来,抬手一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个小托盘,还盖着红绸子,将托盘拿起来,再掀开。 才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只见,托盘里面是块乌琳琳漆黑闪烁,光洁出尘而又耀眼的正方形石块。 “此为何物?”台下有人出声。 台上人便将那东西放在手掌,慢慢转动,让大家看的更清楚。 玉石一样的东西,上雕刻的气势磅礴的五爪黑龙,底座在拿起来,却见下头深深刻着四个字,“承顺天意”。 这竟然是一块章子! 这动静震得人说不出话来,一半是不知此物为何宝,只看着看着竟如此不凡跟着咋呼,另一半是了觉察了不对。 突然,下座中有一人站了起来,瞠大眼睛,面色变来变去!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相信,随后立马朝上座世子深深行了一礼,急急问:“敢问世子,此物可是上祖流传的‘天龙玉玺’?” 这四字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即使没听过天龙玉玺,也听明白了玉玺两字的意思。玉玺是一般人能有的能碰的吗? 况依那人说的话,这东西约摸是个上古古物,来历非比寻常! 这会儿,所有人眼睛都盯着那个黑龙玉玺去了。 脑子清醒一点的人,想的比较多的,则在猜测世子的用意,世子拿出此物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就桓翕这种局外人也知道,玉玺这种东西对于一个纯古人而言,某些意义是非常大的,他是天子的象征,是皇权的代表。别提这块玉玺还是古物! 古人多迷信,所以史书上才有那么多承天顺势揭竿起义,不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是正派的是有明目的是得到上天承认的? 就是需要这么一个正当的名头来向广大的普通百姓表明,我就算造反那也是顺应天命老天爷都是支持的。 桓翕就在这场年会中看出了点这方面的苗头。 不然没事儿办什么年会?私下请了大小官员儿富强豪强什么的不算,还弄个猜灯谜请外头的普通百姓。既如此为何不随便放人进来,一定要答几道题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要请进来的,既是没身份的普通人但又不能是文盲。 他需要你们识几个字,需要这些个喝了几口墨水的人经了这场,可以把这事有条有理有头有尾的说出去!真叫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来出去了囫囵话都不定说的全,还兴许连这场局都看不懂,那不是白瞎功夫么。 桓翕算总算明白了今天这锅大乱炖的来历,忍不住喃喃出声:“……我儿贺致他这是投了哪门子的势力入了哪门子的道啊……” 然而此刻桓翕不知道自己只猜中了这个年会的目的之一,还有一个目的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引蛇出洞! 贺致在用这块乌漆麻黑的玉玺吊敌人。 于是,就在桓翕满以为自个儿想明白了正端着今天的第二杯茶想喝第二口的时候。 普通百姓那后面坐席突然飞出去五六个人,直直向着黑玉玺而去! 意外总在一瞬间。 桓翕真的被惊住了,然而这几天的流浪逃难生活练就了极强大的求生欲以及逃命本事,不过眨眼的功夫,她拉着徐思芮就寻个地方躲了起来。 噼里啪啦一阵,又是呼呼呵呵,楼下闹得叫声四起,但到底没真乱起来,毕竟世子是有备而来,兵力布置十足,很快就将那五六人擒拿,场面很快被制治住了。 刺客被捆住压下,梁王世子天神一样站起来,道:“让在座各位受惊了,小小刺客不足为虑,大家不必在意,继续用膳。”说罢,自己就带着人压着犯人先行离开了。 桓翕心里骂,吃吃吃,还吃个锤子!特么有这么心大的人啊! 就说天下间哪有白吃的午餐,感情她们都是些被利用得明明白白小棋子呢! “呸!我是你娘还收拾不了你!”桓翕挺着背小腰一插,朝徐思芮道:“赶紧起来!我带你去投奔个‘大人物’!” 徐思芮还以为她发什么癔症呢,担忧道:“莫不是吓住了,咱们这还剩几个银钱,要不要去看个大夫?” 桓翕已经没空跟她计较了,只阴阴一笑:“看什么大夫,我带你去你大侄子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一直卡,终于顺过来了,么么大家。 第五十四章 说去见贺致那肯定要去见, 现在人家顶着梁王世子的名头,大大的人物,不趁着这个空档过去之后怕是想见都见不到。 “快些快些, 别跟我这磨蹭,回头人都走了。”桓翕嘀咕一声, 拉着徐思芮赶紧往外走。 贺致身边跟着一帮人呢, 个人都配着刀, 凶神恶煞的, 他们走的没那么快,但不好接近, 桓翕咬咬牙, 冲徐思芮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说姐妹对不住了, 然后拿手指戳了戳人, 凑近了小声说:“你过去把人拖绊住, 就这样说……” 徐思芮听完脸都黑了,“你你你, 不要脸, 你自己去,为何要我去?” 桓翕翻了她一个白眼,“你生得好看你去, 快别耽搁了,想想要脸还是要命吧。” 徐思芮认同了说自己漂亮这句,但还是不服:“这跟我们的命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故意唆使我去, 欺负我呢!” 桓翕差点急得去揪人家的腮帮子,“真没有,姑奶奶你听我一回,你看我哪次害过你,抓住这次机会你就能回去见你表哥了,我保证!” 徐思芮这几天是被桓翕吩咐惯的,还有一个就是她自己也没有主意,只能听人家的,是故,虽然非常不高兴不愿意去,但也只能哭唧唧着一张脸过去了。 按照桓翕说的,她那张脸还是能看的,弱了吧唧,可怜兮兮,提着裙脚往那一堆人那边走。 然后哎呀喊了一声:“世子哥哥——” 九曲十八弯的调子,没辜负桓翕对她的信任。 那帮侍卫抬头一看,立刻横眉怒目,刀咔嚓一声就抽了出来。 但这一声“情真意切”的世子哥哥,多少让他们神情一齐滞了半晌。 虽然把人拦住了,但也不敢妄动,怕这姑娘真认识他们世子。 贺致正要皱眉,那头徐思芮见状赶紧再度开口:“世子哥哥,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就是一知道桓盛桓泰桓定……” 这也是桓翕教的话,当众不好说出什么,只好把三胞胎的名字拉出来遛遛,贺致不至于自己三个弟弟名字都不知道,一听心里肯定就有谱了。 果然贺致面色变了有一瞬间,然后一挥手,侍卫都退开了,他盯着徐思芮有半晌的功夫,然后听不出情绪地问:“姑娘是哪位?” 徐思芮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假笑都笑不出来,“那什么,世子,是有个人想见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致沉吟半晌,留下两个人,让其余人先回去。 徐思芮脖子往后扭,道:“桓夫人——你快出来了啊。” 桓翕就从小巷墙后面度步背着手慢慢走了出来。 霎时—— 母子二人瞬间四目相对。 空气宁静。 跟抽干了空气似的真空境界。 大家都停滞了。 桓翕没说话是想让贺致先说。 贺致没说话完全是惊了!极度的震惊!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 被徐思芮在一旁小心翼翼打破了沉默。 “世子,桓夫人,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这小巷子里多么不合时宜啊。 桓翕和贺致眼睛里怕是汇聚了波涛汹涌的千言万语,你来我往了几百个回合,面上却一个赛一个云淡风轻平静自然。 “走吧。”贺致终于开口 贺致把两人带到了他的私宅,下人不在,徐思芮领走了,这才可以好好说话。 客厅上两人坐着,喝着茶,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从何说起。 桓翕心里有一百个问题,贺致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成了梁王世子?他既然不在京城上学了,为什么不回家?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连封信都不送。 但事实是,她不好开口,两人关系就一直很差,即使贺致是“她”儿子。 先前在桓家的时候,贺致逮着机会明里暗里还要讽刺她几句。 想了想,这“儿子”显然不知道有多大的计划有多少秘密呢,就算你问不过来人家怕也不会告诉她,索性什么都不问好了,她来找桓翕不就是为了度过眼前的难关的吗。 这么分析,桓翕就完全把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撇开了,只开口说:“贺致,你知不知道城门外在查什么?” 贺致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下,似乎也诧异桓翕什么都没问,两人相互看着,彼此心知肚明就没挑那些说,贺致瞬间也反应了过来,道:“听说是抓两个下人。” 桓翕故意道:“抓个什么下人要这么兴师动众?” “听说是知府大人府上丢了重要东西。” 桓翕抿了下唇,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承认说:“怕不是什么下人,借口罢了。他们要抓的就是我和徐思芮,我们并不是偷了什么东西,而是被两个人绑架抓来了这里,徐思芮是楼大人的表妹,恐有人想借此威胁楼大人,我们好容易才跑了出来。但是,现在出不了城。” 贺致听明白了:“想我送你们出城?” 桓翕点头:“不可以吗。” “送你去哪儿,回坤州?”贺致又问。 桓翕脸色有点古怪,贺致问的这个问题他是知道自己不在坤州吗?心思一动,她就摇头:“不,去京城,徐思芮还在呢,得先把她送回去。而且这里离坤州太远了,什么都没准备我也得先回京城一趟。” 至于为什么自己不在坤州而在京城,这就跟贺致为什么成了梁王世子一样,都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一时半刻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两人十分默契地没问。 “行,我派人送你们两人出城,你就先待在这里,我准备一下,明天就走。” 桓翕点点头,正事说完了,现在看着贺致的感觉就是十分不自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这里,没事儿吧?” “不必担心。”贺致一样的很生疏,还是那个样子,敷衍般回答。 桓翕心说,好像比以前好点了,以前一见她就总要暗暗抬杠讽刺两句的。 估计贺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快就有下人来找他,有事离开了,桓翕表示十分理解,刚抓了几个刺客呢,估计是急着要去审。 贺致走了,徐思芮过来了。 徐思芮的表情十分氢气奇怪,掐着尖儿尖儿的嗓子小声说:“原来你真的认识那人?他是梁王世子呢,你是怎么认识的?” 桓翕心说什么世子不世子的,你也别阴阳怪气,人是我儿子。面上却微微一笑:“旧相识罢了。”这也不算假话。 徐思芮:“那我们明日可以离开了?” “应该是了,方才人家已经答应我了,送我们离开。” 徐思芮放心了,哼笑。 被贺致带到这里后,两人终于吃上了一顿好的热的,换上了“符合身份”的新衣服,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贺致果然派人来接她们了,一辆既不豪华也不简陋的马车,让两人坐上去,还给了个丫鬟伺候。 外头赶车的自然是贺致的人。 马车哒哒哒跑着,到了城门,只见赶车的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那些人根本不检查,甚至恭恭敬敬腰一弯,就把马车放行送了出去。 一直到马车跑了好远,徐思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道:“终于出来了,这些日子可是吓死我了。” 的确是太倒霉了。 好好的一个年还没过完,出门赏个花都能被抓了,这运气也是绝了。 桓翕这一瞬间迷信了起来:“回头定要去拜拜佛,别隔三差五的走霉运。” 徐思芮深以为然,“姐姐说得对。”这都叫起姐姐来了,之前一直是装模作样喊桓夫人了。 专送人的车比绑架来的时候可舒服太多了,还有小丫鬟伺候吃喝,不算太难受。 徐思芮是非常有眼色的,没条件没人在也收起了娇小姐的一套,没作。 马车跑了一日一夜,眼看就要到京城,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他们遇见了刺客。 虽然赶车的和那个小丫鬟都有功夫,可桓翕还是出了意外。 当胸一剑,直接射中。 后来猩红的鲜血至今洇湿了胸口整片衣服,桓翕脸色嘴唇渐渐变得苍白,呼吸短而急促,很快,她疼晕了过去。 徐思芮抖着手按着她的伤口,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大声喊:“快进城!找大夫!快些!桓姐姐受伤了!” 马车飞一样直接去了医馆,徐思芮脸上却是泪,哭的停不下来,到了地方,和丫鬟一起把桓翕报下来送去医馆。 转头让丫鬟去楼骁的府邸吩咐。 楼骁带人来得很快,还请来了两名太医。 情况非常严重,桓翕几度命悬一线,几乎没了呼吸。 她整个人昏迷了三天,第六天才算真正醒过来。 但很快,楼骁发现了不对劲。 第五十五章 一睁眼就不认识楼骁了, 里头的神情全变了,嘴里娇娇弱弱叫着一个名字:“崔郎!崔郎!” 她这魔怔了的样子把屋里几个丫鬟吓得不行,赶紧把楼骁请了过来。 丫鬟跪在地上回话:“大人, 桓夫人醒来就这样了,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嘴里总说一些胡话……” 楼骁一挥手让下人都退了下去, 他站在床边,皱着眉,眼睛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吓得往后缩了缩, 然后又嘤嘤抽泣起来。 “不准哭。”楼骁声音沉沉,看不出喜怒。 他道:“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苏……”才说了一个字,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一脸心虚。 心里一下子想到以前的事, 心说不对, 苏婉已经死了,但她好像又活了,自己现在变成谁了?这人吓得眼睛都浸了眼泪,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附身别人别人身上了。 “可,可以给我一面镜子吗?”女子哆嗦着说出这句话。 楼骁整个人从上到下透着一股肃杀冷冽的气息, 身材高大, 给人压迫感非常大。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着床上的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物什。 听到句话,过了会儿,楼骁才转身从妆台上抄起一面铜镜,拿过来一下子扔在床上, 女神身前那人忙不迭拿起来,随机颤颤巍巍举在眼前一看。 下一刻, 她就惊得张大了嘴巴,嘴中脱口而出,“我怎么又回来了!我又成了桓姐儿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几乎是立马就被楼骁听见,他脸上表情一下子变了,紧接着上前一步俯身,一把捏住对方的下巴,沉沉道:“将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不不不,不是的,我乱说的,你不要杀我。”这人挣扎胡乱挥手。 她也知道这不是一件轻易能说的事,要让别人知道了说不定要请道士来收了自己,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抓起来绑起来烧死!所以现在她一个劲儿的摇头,后悔方才的一时大意,这个男人简直太可怕了! 然而,这人并不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相反她十分娇气软弱,更远远低估了楼骁的手段。 楼骁几乎没有下狠手,只是把她拖到一间暗房走一圈,人当场就崩溃的什么都说了。 一个字都不敢隐瞒。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真的是我自个儿的身子!我以前的,我现在只是回来了” 原来这个人竟就是那位桓姐儿! 桓姐儿当初意外死了后不知怎么的魂魄意外附身到另外一个姑娘身上去了,但是她附身之后就没有了自己的记忆,直到她第二次死了后魂魄从身体里出来,她才一下子全部记起来以前的事,当然对她来说可以说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一个魂魄也没有去投胎一直游荡在一个地方,直到再睁开眼睛,她就又回到桓姐儿的身体里了。 楼骁从始至终都冰冷着一张面孔,他让人把桓姐儿看管了起来,并警告她此事不准向外透露一分一毫,说完就离开了。 楼骁去了大灵隐寺,一去就是半个月。 他的那些手下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询问,半个月后,楼骁从大灵隐市出来,然后某一天夜里,让人悄悄把桓姐儿送走了。至于送去了哪里,没几个知道,只猜测大概是桓夫人自己的家,猜楼骁可能是厌恶了桓翕。 桓姐儿被送走的三天之后,楼骁突然宣布整装南下。 *** 另一边,桓翕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片荒郊的草丛里,她从地上爬起来,呸了呸嘴里的灰尘,擦了一把脸四处张望。 喃喃道:“我的妈呀这是哪儿,我又怎么了。” 等她往自己身上一看,惊悚了,她怎么还穿着羽绒服,怎么回事? 一开始桓翕以为自己又穿回现代了,随机立即检查,赶紧捏捏自己脸色,又把手抬起来左看看又看看。 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这不就是她自己的手?她真的回到自己身体了! 桓翕脑子一锅粥似的。她 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被人追杀,被人当胸一箭,噗呲一声箭头入肉,那个疼啊,一瞬间脑子都放空了,后面就是麻木了,最后就是晕过去失去意识。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再睁眼,再睁眼居然回到自己身体里来了,这点还是值得高兴的,桓翕伸伸手蹬蹬腿,身体用得特别顺手。 “所以现在到底是在那儿?”桓翕托腮望着不远处的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 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生活过的城市,难道是农村,但再转一圈打量四周,桓翕摇摇头心说也不对。 “不会是还在古代吧?”桓翕自言自语,“但自己的身体怎么过来的?难道是被时空隧道?黑洞?虫洞传送过来了?算了不想了,穿越本身就是一门玄学。” 桓翕看着自己一身穿着,外面是长款的纯白色羽绒服还有个毛茸茸的帽子,特别可爱。里面上身短款毛衣下面一件裙子,典型的学生打扮。 问题是这要是古代她这打扮就很奇怪。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桓翕总要先确定这是哪,要是现代就方便了找个车回家,是古代怕是还要去找楼骁,不然还没法好好过,没户籍没身份还没钱,真遇见事了报警都找不到警察局,哭的地方都没有,那可就太惨了。 正想着事呢,忽然听见远处有声音出来。 桓翕躲在一棵树后面张望,等近了些才发现是个马车队,中间几辆马车,前面后面后二十来个骑马佩剑的侍卫护着。 还是在古代,桓翕心里安定了不少,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心里纠结要不要等那车队过来了过去问问,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赶紧问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遇到人,别到时候她要在荒郊野外过夜了。 但那马车一看又不是普通人,该是个达官显贵之类的,要是脾气不好或者觉得被冒犯了不知道会不会拿自己出气? 桓翕脑中飞速权衡两者的利弊,直到马车即将从眼前经过,才一咬牙跑了出去招手拦住了车队。 弱弱开口:“那个,请问可以停一停吗。” 桓翕兀地从旁边跑过来站在路中间,瞬时,前面领头的六位骑着马的侍卫你可抽出身侧的配剑指向桓翕,一人出口问:“前方何人,为何拦路!” …… 十分钟后,桓翕才解释清楚自己的意图,极力表明了自己的无辜和毫无攻击性。 但她略显怪异特殊的打扮确实引起了对方的警惕和关注。 直到马车里的人询问外面是什么情况,有一贴身近侍上前回复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叫她过来看看。” 桓翕远远听到一句男人的说话声,似乎有点熟悉。 等两个人用剑指着桓翕把她叫上来。 桓翕看见从马车里子里伸出一只手掀开帘子,然后里面出来个人。 桓翕瞳孔倏然缩紧了,简直满脸都写着震惊! 对方的眼神一变,瞬间看出来了,语气飞快而又肯定地说了一句:“你认识我?” 桓翕犹豫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心说真巧怎么遇见贺致了。 对,坐在车里的人正是贺致。 桓翕自然不能跟对方说当了你一段时间娘来着,也算有点关系了吧,不知道能不能攀攀? 现在她是一副全新的面孔,完全另外的模样,贺致不可能认识,他就眯着眼睛询问。 桓翕打糊糊说之前在丰州梁王举办的年会上有幸见过世子爷一面。 好歹是真实经历过,桓翕的话有鼻子有眼,贺致有意问的一些假问题桓翕也很顺利回答出来并且成功避坑。 贺致点点头,姑且相信在丰州那件事上她并没有说谎,是真的。 虽然换回了自己的身体,但基于自己之前的身份,桓翕对贺致害怕不起来,尽管他现在成了一个什么梁王世子。 桓翕请求贺致带她一脚,说马上就要天黑了她一个人走不出去。 桓翕也知道自己现在整个人在别人眼睛里该是疑点重重的,但没办法,也只能厚着脸皮请对方捎自己一脚。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桓翕站在寒风中,努力维持自己单纯无助无害的表情,企图能让贺致可怜一二,大发善心带自己走。 贺致不愧为小说里的主角,整体上素质还是非常不错的,最后他挥挥手,让人把桓翕捎上了,让她坐进了后面的丫鬟侍女车里。 桓翕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穿的羽绒服比这里人的棉服不要衣暖和太多,但也的确显得很异类,特别是羽绒服后面那个雪白柔软的毛茸茸帽子。 当桓翕进来马车的时候,车里几个侍女几双眼睛没有不盯着她看的。 所以等晚上进了城,桓翕去问贺致可不可以送她一套衣服时,贺致身边正在斟茶的丫鬟内心十分震惊,几乎认为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实在勾。引世子了。 对方的确很漂亮,虽然打扮有些特别,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养尊处优长大的,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眸子漆黑朦胧里头浸着水光。 她似乎也不怕世子,语气神态都特别自然。 丫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但见世子没什么反应,倒好茶水之后就退了下去。 桓翕得到了一套衣服,贺致发了话,自有人给她送过来一整套的东西。 桓翕也是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是丰城,辛辛苦苦一个来回,带着那位表小姐逃了出去,没想到眨眼她换回自己的身体又来到了丰城。 桓翕以前虽然当了贺致一阵子的娘,但这人和他母亲本身关系不好,两人本什么交集,后来她还被楼骁给带走了,所以跟贺致相处得真不多。 只有楼骁还知道她的秘密,两人一路同行怎么也是朋友了,桓翕在这里没人帮助,楼骁是唯一一个能帮助她的人,毕竟人家早已经兜了她的底,一度还以为她是孤魂野鬼,对防备得什么似的。 桓翕想着最好能去京城,她不知道楼骁那边怎么样了,之前一直就在筹谋什么大事的样子,“自己”死了对方有没有什么表示,坤州那又怎么样了,桓翕关心的还很多,怎么说呢,跟那些人相了多一年,人肯定是喜欢生活在熟悉的环境有亲近的人在身边的,不然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且重新适应一个新环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桓翕回不去了现代,自然而然会想跟她亲近熟悉的人在一起。 虽然之前一直闹着让楼骁送她会坤州泰安县,但现在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之前她身处在桓姐儿的躯壳上,那身体有自己的亲人,对当时的自己就是一个羁绊。而现在她就是她自己,虽然也很喜欢桓家二老,但本质上自己同他们没有亲属血缘关系,就算想过去,人家也不知道她是谁,算是无奈。 基于以上这些,桓翕心说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楼骁,反正楼骁知道自己底细,她需要对方帮自己解决户籍身份自己各类其他问题,所以去投靠楼骁成了必然。 桓翕捏着下巴,自言自语:“之前是个地主家的大小姐还有两分底气,想着可随时可以回去继承家业,现在就是个黑户,真得巴上楼骁了……”她摇摇脑袋叹息风水轮流转。 丰城去京城说远也不远,说近坐马车也要两天一夜,桓翕身无分文想去都去不了。 于是她跟贺致说话的时候就问:“不知道世子最近有没有去京城的打算?” 贺致喝了口茶不答反问:“姑娘要去京城?” 桓翕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说:“我先前就是要去京城投靠一位熟人的,只是半路走错了路,多亏遇见了世子的马车队。” 贺致挑了挑眉,没有马上说话。 桓翕心说贺致真是越来越爱摆款了,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京城里的事,知不道桓姐儿遇刺的消息? 那个身体怎么样了桓翕也不敢确定,所以她迫切想回去看一看。 过了好久,才听贺致开口:“本世子近期并没有去京城的打算,相反,过两日准备南下。” “南下?”桓翕听了下意识就开口说:“不知世子是准备走哪条路南下,从东乘船而下,还是走中原腹地穿过柳坤两州?听说那边并不太平,世子过去可是要做什么?” 桓翕言语和行为上的越界来源于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书中的男主以及自己之前跟这人亲情关系的牵连,否则绝不可能问出这种在别人眼中非常逾矩且不和规矩的话。 事实上,贺致一早在桓翕身上感觉到一种微妙且奇特的情感。 她对他的态度不对,一不像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二是未有尊敬惧怕反而眼神里的平和好像是在看一个熟人或者友人,三点是她太顺了好像合该如此,没有害怕恐惧无奈等多余的情绪。 就像现在,如果是一个别的来临不明的陌生人对他问出这种及其隐私的话,可能早被赶出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桓翕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中,贺致其实并没有不悦的情绪。 相反他发现了一点,这位姑娘不像普通闺阁少女,分明年纪还小,却说起行路方向和地图却朗朗上口十分捻熟的模样,并且好像还对最近的战事有所了解。 这一点引起了贺致极大的注意,开始猜测对方的身份。 为了引导对方多透露点东西,贺致就顺了她的意,随口说了一些众所周知的事,他道:“邺城大都护楼大人领兵南下抵御南蛮庶人,父王奉诏支援,便由本世子带兵先行。” 桓翕立刻一惊:“楼大人率兵南下了?”话说出口又不想让贺致奇怪自己怎么知道楼骁这人,于是立马又补充了一句,“南边蛮夷作乱?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就近调兵,需得舍近求远从京城过去难道不怕延误战机?” 桓翕语速快说得又多。 贺致心道这人果然知道很多,她嘴里这些话别说是一般女人就是很多男人都未必知道,很多人队伍没发生在自己身边都并不如何关心。 他想绝对不能就这么让这人离开。 便简单解释了下,“因南城已经陷落,而周边其他两州迟迟不动,似有反意。” 桓翕一下子明白了,就是说本朝已经快不行了,内忧外患,现在处于一种风雨飘摇的状态,远一点的地方都有了点吩咐不动的意思了。 唯一一个看似非常听话又能力强的楼大都护也是个心思不简单的,还不知道在酝酿些什么,桓翕不禁为本朝皇帝默哀。 楼骁都不再京城了她还回去干什么,于是就问贺致能不能带上自己。 贺致就问:“姑娘方才不是说要去京城?” 桓翕从善如流改口,“我未知南方竟然会出现动乱,因亲人在那处,着实不安心,京城便下次再去,且先南下确认亲属平安再说。” 贺致打算就是不能让桓翕走自然不可能再去辩驳,于是就非常自然地应承下来。 两天后,贺致领兵南下,这次全部是整装齐全的士兵,个个都骑着战马,贺致自己也不例外,粮草已经先一步运出,队伍里唯一一辆马车上坐的是桓翕,贺致以客之礼待她,还给安排了一个丫鬟伺候。 南下如果走水路的话会快得多,从他们这条路走,足足走了两个余月。 桓翕坐车人都要坐废了,到了地方后已经面无表情心如止水麻木不仁了。 当天直接下榻此地的都城府,听说楼骁已经打过一仗将蛮夷退败些许,现在守着南城静待时机妄图再进一步。 贺致一过来就被人请去谈事情了,毕竟是梁王“世子”,虽然是个外姓王世子但也是过来支援的,但明年上总得有所表现。 至于桓翕自然有官眷的夫人太太照看。 以至于过了好几天桓翕都见到楼骁,原先还以为过来了这边很快就能看到了的。 因为见不到了桓翕都准备去求贺致让他带自己过去算了,尽管可能会让人奇怪但那也没办法了不是。 然没想到就在这前后脚的功夫,让桓翕自己给碰上了,不仅碰上了,她还撞破了一个秘密。 只能说有些事是真的巧。 桓翕那天过去贺致院里准备跟他说清楚,贺致没回,桓翕就自己在院子等,偏巧新来的丫鬟是个自作聪明的,她看贺致外出打仗都带着桓翕,就以为桓翕是贺致宠爱的房中人,心肝肝,所以就让桓翕进了书房。 桓翕自己也不懂古人心思更没什么顾忌的说法,自自然然就进去了。 丫鬟准备去泡茶,桓翕还顺嘴点了一盘点心,丫鬟嘻滋滋去厨房了。 桓翕在人书房走来走去,从外间走到里间,然后就在里面看起了墙上的书法挂画。 贺致和楼骁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桓翕听到脚步声正要走出去跟贺致说话。 下一秒,她听见贺致叫了一句:“父亲大人。” 桓翕那个脚步登时就没跨过去,并且竖起了耳朵。 瞬间她心里想的是难道是贺致那位假父亲梁王,不是说梁王要晚一点到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道声音却真真正正让桓翕怔愣在地,表情一片空白加茫然。 只听那声音说:“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令桓翕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原因是,这道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她非常熟悉。 赫然就是楼骁! 贺致管楼骁叫父亲,什么情况? 那一刻桓翕脑子已经懵了。 是几秒钟空白之后,她的脑子才回转飞快运转起来。 随后,内心发出一声冷笑。 外间二人一直在说话,桓翕也一动不动满脸冷漠站在里面听着。 直到大约又一刻钟之后,两人抬脚往里走,一只手掀开门帘,先后进来。 而后, 六目相对。 整个环境安静得针落可闻。 桓翕本身没什么表情的都情不自禁被他们那反应弄得有点紧张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致先开口了,他沉着眉说:“你听见了。” 桓翕一咯噔心说这话怎么这也像电视剧里放的灭人口时候说的话,更令她窒息的是她嘴巴不受控制问了一个要死的问题:“你爹不是梁王啊。” 贺致还没说话,一旁的楼骁瞬间就抓住她话记得漏洞,冷冷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梁王?你是认识梁王还是认识我?” 桓翕闭了闭眼,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带入桓姐儿的身份,不就是儿子背着自己偷偷认回了爹么,看着样子两人早就互通消息了,嗯,楼骁,楼大人,楼大都护,不出意外大约是桓姐儿那个据说早已经“死”了的老公,嗯,当初还是贺致亲自去确认的,回来还给人立了衣冠冢了。 桓翕心里微笑,这父子二人快成戏精了。 难怪当初楼骁能发现自己不是桓姐儿,至于自己对楼骁那张脸一点感觉都没有,桓翕猜测这人在桓姐儿那里搞不好就用上了伪装用了一张假脸。 再往深了想,楼骁一个大都跟桓姐儿这样一个乡下小姐结婚,不定有什么目的呢,这里面可以有一万种原因但绝对不可能是真爱,真爱桓姐儿也不能那样对她,说消失就消失了,后来知道桓姐儿的壳子被自己一个孤魂占了,也没见他有半毛钱的伤心难过。 臭傻逼! 桓翕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她的表情变来变去,对面二人看得纷纷挑眉。 特别是楼骁,他对对面那人的这种反应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于是抬头看向贺致,声音没什么起伏问:“这人是谁?” 贺致回:“路上救的一个人,她正好要南下,我便顺路带她过来了。” 桓翕现在完全不急着跟楼骁相认了,她现在就想静静看着这两人演戏,看他们能演到什么程度。 桓翕端着假笑介绍自己叫何羽。 “何、羽。”楼骁慢慢念着这两个字,眼睛看着桓翕,“何姑娘见过我?” 桓翕:“不曾。” “那是认识梁王?”话里气势十足,步步紧逼。 换个人来说不准都被吓哭了。 桓翕现在是一点怕他的意识都没有,假假回了句:“嗯。” “父亲,那她……”贺致有些不决定问问楼骁。 以楼骁的行事作风,肯定是要抓起来关起来盘问一遍再说,这次却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了,“你不用管了,把人送到我那里去,我让人看着。” 贺致毫无异议。 桓翕…… 桓翕也毫异议,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你妈的。 桓翕被送到楼骁院子的第一天,两人见面四目相对不说话,冷冷默默。 第二天,还不说话。 第五天说话了。 第十天,一起吃了一次饭。 半个月后。 楼骁看着桓翕,一张脸俊美的不像话,冷静开口:“好了别装了,桓翕,我认出你来了。” 桓翕:“!?”她真的是又惊又呆。 楼骁淡然然看着她,“你自己不知道么,你身上有一种很明显的特质,跟别人不太一样。” 桓翕表情一言难尽,假模假式准备再挣扎一下:“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楼骁却忽然走过来一下子就把桓翕抱在了怀里,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然后轻轻满足地喟叹了一声,道:“你终于来了。” 桓翕先前都被抱呆了下,自己都不知道有些想脸红,一听这话立马分心问:“什么意思?” 楼骁就非常自然地,一把大横抱起桓翕,吓得桓翕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楼骁坐在椅子上,把桓翕放在自己腿上,这才解释:“那个身体醒来了,我发现了她不是你。” “然后呢?那身体里是谁?” “是原来的桓姐儿。” 桓翕又没表情了,“你老婆?” 楼骁听着这个古怪的词大约知道什么意思,于是说:“不是,她另奇遇,有自己的丈夫,我已经将她送去她夫家了,现在人应该成亲,你若好奇,下次经过坤州我便带你去看看,谁都知道桓家的女儿再嫁了。” 这可真是,桓翕都没词形容了,沉默半天最后只问了句:“那三胞胎呢?” 楼骁挑眉:“在桓家,你想他们?我可以让人接他们过来。” 桓翕:“……” 静默了几秒钟后,她非常冷静开口:“你抱着我做什么。” 楼骁俊美肃杀的眉眼看着桓翕:“你说呢?” 桓翕就跟他对视。 楼骁抱着他站了起来,大步往里走,淡淡道:“桓翕,从你见我的第一面起,从你跟我坦白身份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了。” 他将桓翕摔在床上,然后从身上解开一块玉,亲手戴在桓翕的脖子上,慢慢说:“好好戴着,我在一位大师那里求来的,有了它你就不会再神魂不稳不会离开我。” 桓翕还在想着这话的意思,楼骁已经压着她亲了下来,低声在她耳旁说:“所以,你答应做我夫人了么,桓翕。” 桓翕被他亲的迷迷糊糊的,心说,那那也成吧,长这么帅也不是很亏,还白得四个免费大儿子。 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谢谢大家,一篇坎坷的脱肛文,谢谢大家的支持。 元旦开新文,古言《被迫下嫁》,婚后文。可以进专栏先收藏一个,这次有完整的大纲,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