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主的恶毒师尊》作者:风休住 文案: 秦舟穿入一本修真爽文,在这里他是男主的师尊。 这位师尊觊觎男主体质,将他骗入邪阵祭炼,却被男主反杀,一刀刀剔出浑身根骨。 秦舟:……我没那么丧心病狂,我能补救。 晚了,他穿在了剧情结束之后。 秦舟:那我种田致富,躲着点男主就行。 几天后,秦舟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仙宫之主,轻咳一声。 “好久不见?” 君渐书上前为他将手上的泥泞擦干,声音沉沉。 “好久不见,师尊。” 世人都说,仙宫之主君渐书哪里都好,就是太以德报怨了点,将那个坏心的废人师尊重新供了起来,迎他去仙宫,要什么给什么。 只有秦舟知道,他是将自己关了起来。 锁链碰撞声中,君渐书捏起他的下颏,将极品灵果强行塞入秦舟口中。 “师尊多少还是吃一点,总是饿着对身体不好。” 仙人嗓音温柔如水,眼里漾着的情愫,是深入骨髓的思之如狂。 潮落无风。 扁舟共济与君同。 狗血宠文,追妻火葬场,白切黑温柔徒弟攻x万人迷潇洒师尊受 一句话简介:狗血,宠文,修罗场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舟,君渐书 ┃ 配角:预收《渣了我的龙傲天都后悔了》了解一下~ ┃ 其它: 第1章 炉鼎(一)(修) 蓬莱宫小偏殿。 殿宇并不逼仄,却只有几缕阳光投进。墙上挂着夜明珠,莹润的光辉无端让人发憷。 素帘层层叠下,玉床上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纤细的男人。 红绸缠绕着男人的周身,松松垮垮地露出瓷白肌肤。他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眉头拧出一个脆弱的弧度,无端让人想要摧残。 蜷缩时露出的脊骨,更是像极了脆弱而剧毒的蝶。 帷幕被拉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无比。 “又送来了。”君渐书睨着床上的人,一向温柔的语气里只剩下凉薄,“我蓬莱宫也不是乱葬岗,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扔。” 傀儡侍从将帘幕完全拉开,无声无息地退到君渐书身后。 床上的人手脚缩紧,脊背拱起,睡的极不安稳。身形似曾相识,却多了两分欲色。若非气息全然不同,怕是连他看见了都要恍惚片刻。 “还是凡人?”君渐书打量的目光似带了凉意。 侍从应声道:“灵脉紊乱,根骨泯然,确是未入道的凡人。” 君渐书指尖微动,一层薄如纱的威压缓缓压下。床上的人不安地挣动起来,将身子往一团蜷缩,却不小心露出了一块苍白的面颊。 一只有力的手准确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轮廓形状姣好,五官秀气,就连噩梦时拧紧的眉心都像极了那人。指尖轻轻在他唇角摩挲,君渐书微微垂眸。 君渐书淡淡道:“这么像……秦过不是一直在找和我那好师尊相似的人,遇见这么好的‘材料’,怎么舍得送过来膈应我?” 他身后的傀儡随侍面无表情地答道:“秦家的暗桩说,秦家主苦心收集百余载,离成功只差秦舟公子的一双眼。此人的眼睛与秦公子毫无相似之处,才被送来。” 昏迷着的人不知听到了什么,眉头拧得更加难过,挣扎着仿佛想要醒来。 “眼睛?”面前的人眉眼精致,像极了他师尊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君渐书用了力迫使他抬头,话语里带了循循善诱的威压,“睁开你的眼睛。” 浓密的眉睫不安颤动,男人挣扎了许久,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拼命之下,沉重的眼帘骤然抬起,又不堪重负地落下。 与他对视的瞬间,君渐书屏住了呼吸。 不知沉寂了几息,那人的神色又变得挣扎,君渐书才松开他,神色难明:“好个毫无相似之处……还真当给本座送炉鼎了?” 傀儡不解其意,又听君渐书吩咐:“老规矩,留在蓬莱宫做杂役。”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个人,我以后不想再看见。” “是。” · 眼前仿佛有一个模糊的纯白身影,模糊得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 “睁开你的眼睛。” 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他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仿佛被人丢在泥潭里泡了几天几夜,身体沉重的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地将人往下坠。秦舟挣扎许久,终于恢复了意识。 像是身体被拆过了一遍,有知觉的地方都传来了尖锐的刺痛。 不就是做了个被人抬来抬去,扔到床上的噩梦,身体至于这么娇气吗。 秦舟撑起身子,脚往下探去找拖鞋,足尖却触到了块泥土。 不对劲。 他瞬间清醒过来,眼神恢复清明,极快地打量了四周。 还算宽敞的小竹屋,杂乱地堆了不少东西,地却还是泥土地。秦舟努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前的景象还是没变。 行吧,不是做梦。 他深吸了口气,从一旁的杂物里抽出个铜镜。看了一眼后,他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 脸还是他的脸,脖颈上却隐隐可见几道伤痕,红丝般顺着肩膀蔓延到后背。 红丝痕缠身,骨痛如碎。 一些零星的记忆信息涌入他的脑海,短暂的头疼耳鸣后,秦舟不得不接受了他穿书的事实。 脸真疼,真的。 昨天还说绝对不可能穿书,今天就被啪啪打脸。 秦舟昨天从琴房里出来时,接了表妹一通电话。小姑娘在电话里倾力向他吐槽了一本名为《问道君行》的小说,着力抨击了男主君渐书。 这位外温柔内在腹黑的男主,在整本书表现都极戳表妹这种小姑娘的兴奋点,只除了两件事。 一件是,在书的结局中,君渐书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飞升机会,选择在修真界终老一生。他做这事毫无逻辑,就像把亲手挣来的千万家产往旁边一扔,选择去捡垃圾一样。 第二件事和男主的师尊有关。他与秦舟同名,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反派。 秦舟搓了搓冰凉的手,平生第一次看完小说后开始回忆一个炮灰的生平。 书里的秦舟原本是瀛洲秦氏的大公子,命定的家族继承人,年轻时潇洒多金,收下当时还是个无名小辈的男主,也只是一时兴起。 后来他随父母进入秘境,出了事故,一行二十几人里只有他一个活着回来。自那以后,他性情大变,对徒弟男主动辄打骂。后来想不开地勾结了魔修,事情败露后成了正道之耻。他甚至将男主引入邪阵之中,想要凌迟了男主,夺得男主的修为,被忍无可忍的男主剃了灵骨,成了个废人。 其实秦舟觉得,一刀刀把皮肉割开,将骨头剔出,此后做个废人,对修真者已经是抹消生活希望的严重惩罚了。 表妹却不满意。因为秦舟被男主剃了灵骨后就消失了,只说这人再出现是三百年后,碍了男主的事,死在男主的一名下属手里。 “这个结局真的狗。不仅放秦舟多活了几百年,还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君渐书不仅结局没飞升,几百年后也没飞升。”表妹那时气得磨牙,而后忽然改口,“哥我不是说你哈,要是你做男主师尊,肯定宠死他了。” “没事,”秦舟随口安慰她,“作者没写,你们可以自己加戏嘛。你不是还挺喜欢看同人文的?” “哦对,同人文我看了。评论区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猜男主是把秦舟放在身边慢慢折磨,不让人发现。”表妹说着说着,语气变了,“还有姐妹在某花开了□□车……真带感。哥你要不要看看?” 秦舟:“……” “同人就算了,书我去看看。” 秦舟慕名去看了那本结局喂毒的小说,在评论区饶有兴趣地留了句“这个反派师尊和我同名”,并在众多书友的“穿书祝福”下,淡定地回了句“多谢吉言”,结果当晚就穿了。 手里的铜镜照出秦舟微露的臂膀。缠绕脊背的红丝,正是男主那位师尊被剃了灵骨后的典型特征。 能把团宠剧本玩成团灭,这位秦大公子也是个狠人。 可惜他现在就是这个狠人。 还是被剐成废人的那种。 “卧槽……”秦舟无力地瘫在竹床上,仰天长叹。 背上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秦舟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块如玉的扁状物事。 说是玉,入手却温热,仿佛连拆骨都疼痛也减轻了大半。秦舟握着这暖玉,没来由地感到亲切熟悉。 塞进脑内的信息告诉他,有了这个,就不会被人发现身份。 再看一眼铜镜,脖颈上的红丝已经不见踪影。 是保命的东西。秦舟握紧了暖玉,准备找个地方把它放好。 竹屋的门忽然被嘎吱一声推开。他忙不迭地将暖玉收起,看向来人。 进来的是个小少年,眼睛圆溜溜的很有活力,身上挂着好几个篮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像一不注意就会摔倒。两边的袖子一长一短,挥舞起来颇有些滑稽。 注意到秦舟的目光,他抱着篮子朝他笑笑:“你醒了啊,能走的动路吗?” 记忆信息里并没有这个人,秦舟朝他微微点头:“你是?” 少年用手臂把篮子一个个堆在桌子上:“我叫啾啾,比你早来几天。” 他轻巧地跳到秦舟旁边,坐下时轻的如一片羽毛:“你现在在蓬莱宫地界。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以后就是蓬莱宫的洒扫弟子啦,我们主要负责照顾灵草园。虽然远离主宫,但是这里也很好,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蓬莱宫是男主君渐书的势力,原主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炮灰,跑到这里做什么? 秦舟听得心惊肉跳,直到听到那句远离主宫,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些。 啾啾轻轻蹦下床,推开竹屋的门,挥手叫秦舟过去。 “你看这整座山,都是我们哒!” “哇哦。” 秦舟来点了精神,快步走到门外。 入眼的是连绵山脉,远处的山巅上镀了层光泽,让人感到无名的畏惧。间或有剑光闪过,是修者来来往往。 而他们所处的小山丘,杂草遍地,荒芜不堪。院前的篱笆上长满了杂草。这么看来,宽敞的小竹屋还是这座山上最繁华的地方。 这可不仅是远离主宫了吧,简直是与世隔绝。 秦舟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少年:“你说这一整座山……” “都是我们要种哒!” “我们是指……”秦舟指指啾啾,又指指自己。 啾啾兴奋地点头。 秦舟垂死挣扎:“你会法术吗?” 啾啾:“不会啊。” 两个凡人,种一座山? 秦舟看了看广阔的天地,又低头瞟了眼啾啾比自己矮上半头的身形。 “……哇哦。” 作者有话要说:真·开门见山的第一章 · 抱歉晚了,之前基友盛情难却我就……改文改了一整天。准备替换又遇到晋江高审,终于赶在临睡前贴上来啦。 · 某基友:我有点想看原书诶 我和其他小伙伴:? 某基友:男主剐了师尊的灵骨后,发现都是误会,从此痛不欲生,放弃飞升机会,一生都是师尊的阴影,多带感啊。 我:啊,不这不是我们的剧本。 第2章 炉鼎(二)(修) 怪不得看见他来了会这么开心,原来是高兴多了个人给自己分担。 从啾啾口中,秦舟听说了自己是昏迷着被运到这里来的,啾啾也只知道他是和自己一道的新弟子,从前并不认识他。 秦舟准备先做点面子功夫:“我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得多麻烦你。” 啾啾先是有些疑惑,而后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这样的人确实不该会种地。没关系,不会可以学,很快就能学会的!” 秦舟:? 他什么样的人?他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好话呢? 不过鉴于原主的德行,这大概真的不是好话。 两人正聊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啾啾,新人醒了?” 啾啾听见这人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回头:“陈管事!” “我来看看新人的情况。”陈管事是个看上去很和蔼的中年人,笑眯眯地回应了啾啾,而后看向秦舟:“该怎么称呼?” 他话中带了点威压,秦舟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脱口而出:“秦舟。” 陈管事又问:“和瀛洲秦家有关系?” “没有。” 这确实是真话,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和原主的老家打不着一点关系。 陈管事对自己的法术很有信心,不疑有他,微微点头:“没有就好,蓬莱宫与瀛洲秦氏关系不好。你既然来了蓬莱宫,不管以前在瀛洲秦氏经历过什么,都可以尽数忘却。” 这话中不知哪句挑动了他的记忆,醒来前模糊不清的梦一幕幕在秦舟面前飞过。 清凉的气息凑近,冰凉的双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睁开眼睛。 视线里一片模糊,白色的身影充满了整个视野。 鬼压床似的,不过这鬼把他从活生生床上拖起来了,怕是个鬼中豪杰。 陈管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些炉鼎本是瀛洲秦氏送给宫主的礼物,宫主心善,留你们在蓬莱宫自力更生。若是对现状不满,最好趁早想通,免得日后受罪。” 秦舟还想追问,但陈管事已经往旁边走了两步,开始给他们讲解:“我于种植一道不甚精通。只是此地灵气稀薄,无法种植对于灵气需求太高的灵草。你们要么种些凡间作物自给自足,要么先花些时间种下蕴灵草聚集灵气。草种可在灵草堂领取。” 陈管事又交代了一段后,负手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秦舟点点头:“既然此处可以种植灵草,那么是不是假以时日,也能供给修炼?” 陈管事看着秦舟笑了笑,像是见多了他这样的人:“自然可以,藏书阁中便有入道灵决。蓬莱宫内也有灵穴开放,若想借用,可用灵石银钱交换。” 送走陈管事,秦舟大致知道蓬莱宫里是个什么样子了。 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等级森严。陈管事三五不时地提一句他们是炉鼎,又一直强调各样东西都需要银钱灵石交易,实际上就是想断了他们进身的念头。 简单来说,因为穷,所以不配。 不过炉鼎在这个世界里就算不上个人,能当个本本分分的“穷人”,已经让很多炉鼎求之不得。 作为蓬莱宫最上层,君渐书能这么人道,倒是让人有些出乎预料。 他看书的时候光记得君渐书一肚子坏水了,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自视甚高的人。 呸,他想男主干什么,总不能冲过去给他送面锦旗。而且之前梦里的那个影子,十有八.九就是君渐书,也没多有亲和力嘛。 要是被他认出身份,怕是小命就要不保了。 原主好歹还苟了几百年呢……秦舟不无郁闷地想,君渐书尚且不提,他可不能因为种不了地就饿死了。 一想到种地他就头疼。 他在家里可从来没管过钱,从小到大也没种过地。 秦舟唯一一次接触种地,还是他小时候在道观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道观有门功课,就是种地体验生活。别的孩子在种地,秦舟在旁边嘲笑他们,惹得孩子们打成一团,差点没把看守的道长气死。 那时候沾沾自喜,没想到报应在这儿吗。 啾啾看他有些神思不属,关切地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事。”秦舟棒读道,“我只是忽然发现,我好喜欢种田哦。” “对吧,我也喜欢!”啾啾欢喜起来,“总有一天,我啾某人要把这一整座山都种满稻谷!我要听风吹麦浪的声音!” 他有点不妙的预感。 秦舟:“只能种稻谷吗?” “不是,但是我只拿了稻谷种子回来。” 陈管事之前说,每个杂役弟子可以从灵草堂领一份草种。想来啾啾那份只有稻谷,他那份就要多拿几样,免得青黄不接。 还有蕴灵草,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种出来,不然只能当一辈子底层老农民。 秦舟:“没事,还有我那份。” 啾啾安静了一下,小声道:“没啦。” 秦舟:“?” “我以为把你的那份也拿回来,”啾啾小声道,“你就不用来回跑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熊孩子,你先等会。”秦舟先是一愣,而后笑着骂了句。 他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啾啾摆在房里的那堆东西,乱是乱了点,万幸生活用品还算齐全。 他动动身体,觉得经脉不再痛,就回了房间。他从杂物堆里牵了根绳子,把暖玉系在脖颈上,藏好了,又找了身还算合身的外衣,走出竹屋。 啾啾忐忑不安地往里面探头探脑,被一套外衣套了个满头。 秦舟:“我们去灵草堂,看你那些稻谷种子能不能退一部分。不能的话想想能不能赊点别的。” “以后这身就出门穿,回来再看下田里穿什么。” 啾啾应和着套好了衣裳。秦舟给他正了正下摆,又问:“灵草堂离这里……离我们的山头远吗?” 啾啾给他指了个方向:“不远,走到山下就有传送阵。” 秦舟看向那个方向,只能看到云雾缭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云太多了看不清。捡两根粗树枝拄着吧,不然待会就会腿疼。” “哦……” 啾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娇弱哦。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好娇弱”的秦舟:“……”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粗树枝,无情地把它往旁边一甩。 有什么好拄的!啾啾一个小孩能走的路,他还不能走吗! 事实证明,他还真不能。 半个时辰后,秦舟看着崎岖不平的下山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再看看身轻如燕的啾啾…… 他终于崩溃:“你什么血统啊!都不累的?” 啾啾在他身前几步,回过头来看着他:“我是妖兽,走这么点路当然不会累呀!我看你不要粗树枝了,还以为你也不累。” “啊?”秦舟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 下一瞬,少年的身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在地上跳来跳去的小麻雀。 小麻雀一边跳着,一边朝秦舟啾啾叫。 “……” 良久的沉默后。 秦舟:“哇哦。” 在小孩面前要面子就算了,物种都不同,他柱个拐丢人吗? 显然不丢人。 秦舟如此宽慰着自己,含泪接下了啾啾递来的粗树枝。 即使如此,他还是跟不上啾啾的速度,每每要少年慢下来等他。 秦舟看看苍茫的天地,忽然觉得没意思。 都到了修真界,看见了妖兽,剑光,还光想着做个自给自足的农夫…… 秦舟狠狠哈出一口热气。 那可太怂了。他不想当个怂包。 “你还好吗?” 秦舟抬了抬头:“还行,快到了吧。” “就在前面了!” 秦舟觉得这话啾啾说了不下五次,到了最后,他几乎是被啾啾扛着走,到了地方都没有察觉。 意识再次清醒时,视野里已经换了个人间。 虽然名叫灵草堂,却大的如同一间宫殿。身周人来人往,穿着各异,嬉笑怒骂各不相同。 有人拿着令牌,往取药处一挥手,便将草药收入囊中。 秦舟这才切实感受到,自己穿入的是一本修真小说。 “走了,去看看有没有办法赊点种子。”他歇了一会儿,觉得缓过劲来了,就带着啾啾直奔草籽摊子。 啾啾一进草药堂就东张西望,看起来比秦舟还爱动。最后还要靠秦舟叫他,才回过神来,带着秦舟领种子的地方走去。 他一路上还是四处张望,护在秦舟身前,像是护食的小鸡。 “怎么了?” 啾啾回过头来,紧紧张张地告诉他:“草药堂里有坏人,我不要他们欺负你。” 秦舟听了,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这种事下次早说,知不知道?” 啾啾懵着应了一声。 秦舟又道:“遇见那些坏人的时候,也要告诉我。然后在我身边待着,不要乱跑。你这样乱转我容易把你给丢了。” 他真的觉得又养了个表妹。秦舟叹了口气。 啾啾耳尖红了红,应了下来,之后果然一路安分。 走到售卖灵草籽的摊位时,他忽然扯住秦舟的衣袖:“就是他们,上次就是他们欺负我。” 他说的人是两男一女,都穿着淡黄色衣衫。这几人在人群中或许不显眼,但若是单独看来,都是丰神俊朗,精气十足。以原书中修为越高越仙风道骨的说法,这几人应当是入了道门的修者。 “嗯。” 秦舟轻应了声,牵住啾啾的手,示意他躲在自己身后。 因为对方也已经发现他们了。 其中一个男人笑道:“这不是之前那个和我们抢种子的小麻雀吗?怎么,被骂上瘾了?” “李师弟你讨厌,你这么说,该吓到人家小麻雀了。”那女子娇笑着捶了李师弟一拳。 啾啾气得轻轻战栗,被秦舟拍拍肩膀安抚下来。 秦舟看了那男人一眼,回身低声问:“你和他们抢的不是稻谷吧?” 啾啾:“当然不是!” 啾啾被他打了个岔,倒没那么气愤了:“其他的都被抢光了,只有稻谷没人要,我才拿了那么多。” “这种事应该早说。” 秦舟安抚地笑了笑,牵着啾啾,就像没看见那几人一样,继续往铺子走去。 他越淡然,就显得他们越发聒噪低劣。那几人脸上难看起来。 其中一人叫道:“小麻雀,聋了吗!” 啾啾终于忍不住,扯住秦舟的衣袖。 秦舟反手握紧他的手,笑着问:“刚才好像有点吵,是不是有野狗在冲你叫?” 啾啾愣了一下:“嗯?” “没事,灵草堂不准内斗,在这里没人能动你。你任她去叫就是了。”秦舟另一只手推着啾啾的肩膀,把他护在自己身前。 他弯下腰道:“啾啾是鸟,又不懂狗语,管她乱叫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君渐书没上线的一章,想他,想他变态(bushi) 第3章 炉鼎(三)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 在场之人,只有秦舟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色如常地朝摊主询问:“道友,我有笔交易想与你谈。” 摊主反应过来,张了张口,一道声音却从秦舟身后传来。 “谁是你道友!” 那女修哭叫着,大骂秦舟:“不知好歹的下贱炉鼎,你知道姑奶奶是谁吗!” 啾啾听到声音想回头,却被秦舟制住了。 见那两人仍旧没有反应,女修愈发羞愤,手中聚起一团灵力,就要往秦舟后脑勺砸去。 “不可。”与他们同行的另一人忽然道,“灵草堂内禁止私斗。” “林乔羽你——” 女修恨恨地看着林乔羽,却听身边李师弟问:“灵草堂内不准私斗,那出了这堂就可以?” 被称为林乔羽的修士点了点头。 “就你们蓬莱宫规矩多。”女修低声说完,朝着秦舟的背影冷呵一声,“就让他多活几分钟,我还不信他就不出来了。” 说完,便带着她的李师弟怒气冲冲地走了。 身后的热闹归于平淡,秦舟仿若不知,只含笑看着摊主。 摊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可,灵草堂有规矩,银货两讫,绝不赊账。” “所以我说,”秦舟面色不动,“不要经过灵草堂,你给我百粒蕴灵草草籽,我还你十倍收益。” 十倍收益,确实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数字。 摊主紧紧盯着秦舟,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 俊朗的青年神色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秦舟的手指点在药案上,身体前倾。但就算是这种压迫感极强的姿势,由他做出来,也带了股难以言明的优雅。 方才和他起冲突的那几人,显然都是世家子弟。那位叫林乔羽的,是蓬莱宫林家分支下一个颇受宠的庶子。林家有庞大的灵田,压制他们这些散户不是一天两天。 若是有十倍收成,便又有了分和林家竞争的底气。 可这人的底细实在不明。 摊主:“空口无凭,这道理相信你也懂。你若是真有诚意与我交易,便要拿出点证明来。” 秦舟点点头:“没有证明。” “有证明就……啊?”摊主愣了。 “我初来乍到,连粒草籽都没有,怎么给你证明?”秦舟身子不再往前倾,拍了拍衣袖上的草籽味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摊主被他气笑了:“可笑,还你给我一天时间?有证明还能谈,没有就请打道回府,别挡了我做生意。” “我是说,你可以不相信我能给你十倍收益,但是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能不能拒绝这个交易。” 秦舟的语调不紧不慢,带着惯有的惬意与悠闲:“我方才得罪了的两个人,女的姓莫,是方丈域莫家的分支。而还留着的这个,是蓬莱宫林家的庶子。你连这两家都要忌惮,还以为能惹得起我吗?” 摊主心中一紧,缓缓道:“你是什么人?” 秦舟笑了笑:“不可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现在先走,若是明天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你面前,你便考虑一下这交易,如何?” 说完,也不管摊主如何反应,转身便走。 林家庶子一直没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秦舟要走,便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秦舟却转了身,问向啾啾:“上次他也欺负你了吗?” 啾啾探出头来,仔细端详了林乔羽一会儿,最终轻轻摇头。 秦舟道:“好。” 既然没有仇,那应该就是来看着他们,免得真被打死。 秦舟现在慌得要命,要是手里有包方便面,他能抖着把面全给捏碎了。 不过越虚越要装。所以秦舟只风轻云淡地扫了一眼林乔羽,朝着他微微颔首,便踏出了灵草堂的传送阵。 阵光闪烁中,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杀气。 如削骨的利刃,直冲着他面门面门而来。 “受死吧你!”女修的灵力化为绵绵针雨,像是要将秦舟扎成筛子。 啾啾惊叫一声,拉着秦舟想要避开。 秦舟岿然不动,唇角还带着笑意。 他缓缓吐出一句话:“姬道友,别来无恙。” 此句话像是带了什么魔力,原本气势如虹的针雨陡然凝滞了一瞬。 秦舟抓住这一瞬,抓住啾啾后退两步。 那女修同时收了灵力,针雨失了掌控,杂乱地砸下。 若是对于寻常修士,这招已经失了攻击力。可秦舟和啾啾都是凡人。 卧槽—— 秦舟心中大叫不妙。这小姑娘学艺不精啊,怎么连招式都收不好。 看来只能硬抗一下了,希望死不了。 秦舟用力将啾啾往自己身后一扯,想要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少年。 却发现……扯、扯不动? 身旁压下一片黑影,秦舟惊异地看向啾啾,哪里还看得到少年的影子。 只有一只大如谷堆的麻雀,挥动翅膀,将秦舟包覆起来。 他们是想到一块去了。视野被黑暗笼罩时,秦舟只觉得揪心。 连个小孩都顾不好…… 巨大的麻雀背对着女修,保护着秦舟的同时,瑟瑟发抖地把头埋在了翅膀里。 针雨点到地上,发出骇人的欻欻声。 身上却没有丝毫痛感。 啾啾又抖了一会儿,还是没察觉到痛意。 却听到女修冷嗤一声:“怂货。” 啾啾小心地把脑袋从翅膀里拿出来,看见在他身子外侧,一层薄薄的结界流淌着流光。 啾啾:!!! “辛苦你了,变回来吧。”秦舟轻轻抚摸着啾啾的翅膀,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松了口气。 方才被他揣在怀中的暖玉忽然发了热,一股暖流窜入识海,他无师自通地放了个防护结界。 可太不对劲了。原主连灵骨都被剃了,为何还能使出灵力? 这具身体上,还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先把面前的人应付了。 秦舟轻抚着已经变回原本大小的小麻雀,看女修的眼里只剩下冷意:“看来姬道友还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被永远禁止进入蓬莱宫的家族,却在蓬莱宫灵草堂撒泼……你说若是蓬莱宫主知道了这事,会有什么反应?” 姬姓女修掩去眉目间的冷意,勉强笑道:“比不得道友隐瞒修为,充作炉鼎混入蓬莱宫。你我都是混进来的,何必彼此为难?” 秦舟抬眼笑道:“刚才不还要将我碎尸万段?” 女修强压着怒气道:“道友不要太得寸进尺——” “君渐书一直缺一个吞并姬氏的理由。”秦舟啧啧咋舌,“你们这小门小户的,脾气倒不小。” 见那女修气得快要七窍生烟,秦舟优哉游哉道:“你刚才停了手,说明还没蠢到以为杀了我,你的行踪就能保密。既然如此,那便给我的小麻雀道个歉,我便放你走。只要你三日之内离开蓬莱宫,我便当什么都没看见。” “欺人太甚——” 女修刚往前一步,却听身后李师弟道:“师姐冷静,他方才使的是天级结界,至少有元婴修为。我们今日是撞到铁板上了,给元婴大能道个歉不丢人。” 说完便跪在地上,朝着秦舟抱拳道:“我师姐第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真人的灵宠,还请真人恕罪!” 化成原型的小麻雀听见这话,耀武扬威地跳到秦舟的肩膀上,叽叽叫了几声。 秦舟沉默片刻,皱眉道:“知道错了就滚吧。” 一个比他还高的汉子跪伏在他面前,秦舟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接受。他闭了闭眼,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却没有太大效用。 山林中偶有鸟叫,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圈,问啾啾:“附近有人吗?” 在传送阵中隐匿身形看了全程的林乔羽,此时识趣地退了回去。 原以为要靠自己斡旋,没想到竟然是个隐姓埋名的大能……此人日后不能多惹。 啾啾闭上眼睛,使劲听了一会儿,而后摇摇头。 “没有人,怎么了?” “没有就好……” 心中的弦瞬间断开,秦舟断线木偶一般往前跪去。 啾啾一把接住他:“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后怕,”秦舟竭力站起来,却觉得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腿软手抖心惊肉跳而已。” 啾啾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啾啾倒吸一口凉气:“你刚才是装的!” “一部分是装的。至少我现在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种出来十倍收成的蕴灵草。” 秦舟叹了口气,“还有的是看出来的。所有人令牌上都刻了名字,我正好瞟了几眼。而那个姓莫的姑娘,她应该只是借了个令牌进来,她本姓是姬,身上有姬姓的胎记。” 还好原书中对这些都有记载,不然他今天这势还真造不起来。 刚才故意放走的那个林姓修士,应该能帮他把声势造出一些。日后若想提高在蓬莱宫底层的地位,少不得要从这人入手。 不过那是以后了,今日的事情终于告了个终。 方才装高人入戏太深还没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今天真的是—— “爽——” 秦舟被啾啾扛在肩上,不安分地大喊大叫。 “白嫖太爽了,我永远喜欢白嫖——” 空旷的山林中,持久地响彻秦舟的回声。 “我永远喜欢白嫖——” “喜欢白嫖——” “嫖——” “嫖——” · 秦舟不知道,在他沉浸在如释重负的轻松中时,远在天边的蓬莱宫主宫里,气氛陡然凝滞了起来。 白衣人伸出纤长的手指,无情捏碎面前的阵符。 大殿之中,夜明珠的光冷如瀑,却比不上君渐书眼角的弧度冰冷。 “找到了。” 他低声笑了笑:“找了你那么久,竟然躲在蓬莱宫么?若不是今次你用了灵骨,本座怕是还在瀛洲找寻。” “走了,陪我去一趟蓬莱宫边缘。”他站起身来,语带笑意地交代傀儡侍从。 侍从察觉不到殿内横生的杀意,低声应了声是。 而后一室静寂。 第4章 炉鼎(四) 或许是之前紧张过度,回到竹屋后,秦舟脑中还闪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但转瞬又忘了。还有些口干舌燥。 一口茶水入口,清爽地冲去了繁杂思绪。 茶碗倒影出秦舟的面容,原本清秀的面孔,如今看来竟有些艳丽。 秦舟吃了一惊,视线却凝在倒影上移不开。 脑海中忽然快速闪过了几个片段。 有人在朝着他笑:“我要你和君渐书交欢。只要你能爬上他的床,我就有把握成功。” “你这魔鬼……他现在可是恨我入骨。”原主似乎被钳制住了,语气咬牙切齿。 那人朗笑几声,饶有兴趣地来到秦舟面前,声音中满是玩味:“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不如和我合作,我还能让你恢复修为,何乐而不为?” 眼前画面尽是模糊,秦舟大睁着双眼,想要看清更多。 存留下来的,却只有阴鸷的笑,与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秦舟一惊,伸手打翻了茶杯。 他渐渐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双手按着发痛的额角。 有人把原主送来,勾引君渐书? 原主身上果然有一堆麻烦。秦舟忽然觉得竹屋里的风有点冷,他烦躁地站起身来。 月色透过窗户洒进竹屋,秦舟关窗时,一只小巧的银蝶扇着翅膀挤了进来。 灵蝶亲昵地贴上来,化为了几行字。 上书: 蓬莱阁君某人,听闻阁下芝兰玉树,雄姿英发,不尽仰慕。今日特领十位元婴侍从,愿与阁下一晤。 秦舟不开心地嘟囔:“什么玩意啊,文言文看不懂……” 几秒钟后。 秦舟差点吓得跳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卧槽,扯虎皮才几天这就要被真大佬打脸了? 然后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像。这什么雄姿英发不尽仰慕一看就是托词,谁交朋友会带十名元婴侍从啊…… 等到。 十个元婴?!! 这特么哪是来交友,根本就是杀人灭口鞭尸扬骨灰一条龙。 秦舟彻底清醒了,再往前看看人名。 君某人。 “……君渐书。” 男主君渐书,曾在万鬼食身下面不改色。剔除秦舟灵骨时,更是一丝挂念也无。 鬼知道他来找秦舟,是想一剑杀了他,还是再剐他一次! 秦舟秉着呼吸,手却抖着碰到了空中的字。 空中遒劲的字化为银辉,撒在竹屋各处。 屋外,有人的声音响起:“劳驾,秦舟在吗?” 秦舟被吓得后退了半步,差点踩到打盹的小麻雀。 不行,不能露怯。 就算来的真是君渐书,他身上还有保命的暖玉,未必会被识破真身。 不被识破,他就能接着忽悠。 他静了静心情,对着门外道:“稍等。” 秦舟换了外穿的衣裳,将门打开:“正是在下。” 门口端端正正地站着两个人。 都是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面貌。 一人道:“打扰了,我等是蓬莱阁君先生的随侍。君先生体弱,难以在荒山野岭久待,故先派我等打扫一番。若有冒犯,还请多多恕罪。” 这人的声音中似是天生带了笑意,语气也极为舒缓,让人难以生出抵触心来。 “放心,我们只是稍加清理一番,不会乱动旁的地方。” 不是君渐书。至少现在来的不是。 秦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面上勾出一抹和善的笑:“没事,你们别把东西乱扔了就好,旁的随便你们。” 那人笑道:“多谢谅解。” 秦舟很是大度地点点头,开门让他们进去:“不用客气。” 也确实没有可以客气的余地。秦舟心情不错地想着。 竹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几,几把椅子还算整齐,其余的杂物全都摆放在一边。秦舟昨天收拾了一半,正愁东西难放。如今有人帮他收拾,就心安理得地占了这个便宜。 元婴修士打扫屋子,排面啊。 之前说话的那人进门时,脚步微微顿了一瞬。 此行处处是惊喜。他既没有想到秦舟会那么轻易地让他们进来,也没有想到,这人能心大到让他们两个为他收拾房间。 一瞬间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看到方才的拜帖。 秦舟面上毫无异状:“那此处就交给二位,我们先出去等待。” 说完,便带着刚醒来的啾啾出了竹屋。 啾啾回过神来,瞬间炸毛:“我们的屋子,他们凭什么让我们出来!” “凭他们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呀,傻啾啾。”秦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啾啾:“……” 啾啾受了打击,安静地在一旁自闭去了。 秦舟靠在窗旁的树上,看着屋内的两人忙碌。 这两人显然长于做收拾的活计,很快就将原本杂乱的竹屋收拾得焕然一新。 其中一人抽出一个香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淡淡的木质香味散出竹屋,连带着竹子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秦舟用手遮着口鼻,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紧张得要命。 修真界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这些人在屋里放的究竟是普通的熏香,还是加了什么法阵,他一概不知。 更让他心烦的是那位君先生。 君渐书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所以他方才一看到君某人,就以为是男主找上门来砍他了。 可蓬莱宫是男主的地盘,要是君渐书想找他,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安不下心来。君渐书如此,那位君先生也是如此,都是悬在头顶的刀。 秦舟看了看漆黑的天幕,问啾啾:“你知道怎么出蓬莱宫吗?” “其实我们已经在蓬莱宫边缘了。”啾啾歪着头,给他指了个方向,“你往那边走,就能出蓬莱宫。” 夜色中山峦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 秦舟:“翻过那些山?” “嗯,我飞过去过,能看见外面的世界。然后我就撞在蓬莱宫的结界上,头上磕了好大一个包。好痛啊。”啾啾捂着头控诉。 “给你揉揉就不痛了,乖哈。”秦舟笑着安慰啾啾,心里却有点想哭。 山高路远,还有结界,就算放他跑,也出不了蓬莱宫。 秦舟抬头看着天边,想着怎么才能空手套一个出蓬莱宫的方法。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银光,冲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银光擦过秦舟的身子,最终闪进了竹屋。 片刻后,两个黑衣人从竹屋内出来,向秦舟示意。 “君先生正要来时偶有所得,现已入定,怕是短时间内来不成。”之前说话那人略带歉意道。 方才整理东西时,秦舟就特别注意了他。此人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温柔儒雅的风范。 这样的人,只是个区区侍从? 秦舟对着他们微微点头,黑衣人与他道了别,便准备离开。 秦舟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两个黑衣人走路的姿势明显有所不同。 那个始终没有说话的,肩膀挺得笔直,身上气息不似活人,像个影子一般无声无息。 而那个与他搭了几句的,则行止有度,连刻意伪装的顺从,都压不住骨子里的气度雍容。 秦舟于是笑了,叫住他们。 “君先生方才不是一直在洒扫庭除?有什么顿悟,我秦某人能有幸听一两句吗?” 被发现了。君渐书轻笑着回过头:“你是个聪明人,却没做聪明事。” “不尽然。” “如何?”君渐书示意身边那人先走,自己悠悠然转过身去。 他扯下面纱,不再伪装成侍从,气势陡然一变。 他收敛了杀意,便温煦如暖阳。 纵使穿着黑衣人的夜行衣,也无人会将他与方才打扫竹屋的侍从联系在一起。 秦舟避而不答,做出邀请的姿势:“虽然君先生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我这里恰好有几杯薄酒,不知先生可否赏光?” 君渐书微微颔首。 君渐书打量着秦舟。 实在太像了。 不只是长相,就连一举一动间的气派,都与师尊年轻时毫无二致。 只有眼角似有若无的一点魅意,让君渐书难以忍受。 也正是因此,才将这人安排到距离蓬莱宫最远的角落。 只是没想到,他要找的人,也和这人有些关系。 既然如此,暂且陪他打几句秋风,也没有太大的妨碍。 “我名君任。”入座后,君渐书道。 “秦舟。”秦舟让啾啾给君渐书倒了杯酒,“仁义的仁?”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左人右壬。” 总觉得他那一眼里包含了什么深意。秦舟当做没看到,直入主题:“我想君先生应当不是来找我的。” 君渐书承认:“确实不是。” “扮成侍从前来,应当只是为了亲手搜寻竹屋。君先生是怀疑我金屋藏娇?”秦舟笑着,极其熟络地和君渐书搭话,“找到了吗?” “我说没有,你会告诉我?” 两人对视一眼。 秦舟笑了笑:“先生说笑了。我既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要找谁,能告诉你什么?” “却敢将我留下。”君渐书也笑了,“你知道蓬莱阁是什么地方吗?” 秦舟摇了摇头。 “蓬莱宫主成业时,欠了不少人情。蓬莱宫根基稳后,就建立了蓬莱阁。其中的阁老,都有恩于蓬莱宫主。他们在蓬莱宫中,享有仅次于君渐书的权利。” 秦舟:哇哦。 是个大腿,还是活的。 初听时只觉得君渐书有情有义,仔细想想,秦舟反倒笑了:“我想这蓬莱阁中,十有八.九是死人。” 君渐书也笑:“我这一把老骨头能活到这时候,可真不容易。” 毕竟功高震主,君渐书又不傻,不会放任那么多人分他的权利。 所以这蓬莱阁阁老,恐怕只是个荣誉称号,一般只有死人才能拿到。 今天能让他见着个活的,也是千载难逢。 这人连自己的侍从都能装,方才还仔仔细细给他打扫了屋子,看起来也没什么架子。要怎么抱个大腿,让他帮自己摆脱困境呢。秦舟觉得自己可以忽悠一下。 君渐书看他陷入沉思,竟脱口而出:“我猜你心思活泛了。” 秦舟微微愣了下,反应过来这人可不比灵草堂那些好糊弄,于是只能承认:“我是仰慕君先生威风。” “不若你说说想做什么,我酌情帮你。” 手段老辣,然而玩心未泯。果然是这样的人。 秦舟于是感激地冲他笑笑:“我在想,该怎么把君先生诓去和我一起种一年地。” 君渐书:“……” 君渐书:“你还真是让人惊喜。” 秦舟真诚道:“多谢夸奖。” 君渐书决定明示秦舟,免得这人再把话题扯远:“你分明可以要求更多。” 秦舟想了想:“种一年不够?那……您明年也来?” 作者有话要说:秦舟:我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第5章 炉鼎(五) “我不能和你一起种田。”君渐书沉默了片刻,笑着看向秦舟,“但是我可以看着你种。” 秦舟也笑。 这君先生是看破他的意图了。 秦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他时不时来转转,就能坐实自己确实有靠山一事。 用蓬莱宫二把手对付底层修士,妥妥的等级压制,爽。 “不过你怕是要失望,我不会大张旗鼓地来。” “没事没事,”秦舟随口道,“你装成普通的元婴金丹修士就行。” 反正也就是个吉祥物,真出事了不能靠他。 但是平时扯扯虎皮还是可以的,有人来找麻烦往那儿一树,他和啾啾就可以坐等吃瓜了。等到那些人以为欺负的是他和啾啾,结果发现惹到了蓬莱阁阁老头上……秦舟想着,看向君渐书的眼神愈发慈爱。 君渐书:? 当天君渐书走了以后,啾啾还有点自闭。 他问秦舟:“刚才来的是不是坏人?他是不是要欺负我们?” 是,非常是。秦舟内心深深同意。 虽然看上去是他占了便宜,但其实他依旧对于君任的身份目的一无所知,光知道他找个人,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 君任能够接受经常往他们这处来,恐怕也是想寻找关于那人的线索。 等他找到新的线索,或是腻了,就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他们的虎皮扯不了多久。 只是这些事情他说了,啾啾也没法理解。秦舟笑道:“他不是坏人,是个稻草人,留着吓麻雀的。” 啾啾:!!! 自那以后,啾啾见着君渐书就有点畏畏缩缩。秦舟本来还有点愧疚吓到小孩子了,后来想想,这样以后分开的时候也不会太留恋,就没和啾啾再说什么。 · 第二日,当秦舟再次前往灵草堂时,那摊主的态度已经转了个弯。 见秦舟来到,他笑着道:“一百粒蕴灵草籽已经为道友准备好。道友可还需要旁的器具,我也可赊给你。” 秦舟微微摇首:“不必了,你把蕴灵草籽给我就行。” 他昨天的表现应该不至于这么让人……肃然起敬吧?秦舟一头雾水,但还是准备先去藏经阁看看。 原主的记忆中有些与聚灵有关的法术,他去藏经阁找一找,应该能找到适合的法子。原主虽说人品不怎么样,却是实打实的曾经天下第一大宗族嫡长子,实力不会差到哪里去。 出灵草堂时,他却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对对对,就是那个惹哭了莫仙子的。听说莫仙子昨天一边哭,还一边护着不让人去找他麻烦……啧啧啧,我是看不出他哪好了,迷得莫仙子神魂颠倒。” “听说背后有人,怕是惹不起。诶他看过来了,快走快走。” 秦舟:“……” 深觉流言恐怖。 · 秦舟总觉得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麻烦。 毕竟这两天,他在藏经阁里上蹿下跳,有不少人看他炉鼎身份,或是为了那姬姓女修报仇,前仆后继地来找他麻烦。 他假装背后有人,一个个给怼回去了,但总有那么几个思虑没有那么深的会怀恨在心,伺机往他们峰头寻衅滋事。 秦舟这些天都在等着那些人上门找事,准备杀一儆百。 得趁君任还有闲心的时候打脸几个……秦舟狠狠刨开一团土,把蕴灵草的种子撒进去,然后又翻了层薄土,把种子盖了起来。 啾啾在他一旁种稻谷,叽叽喳喳十分欢快。 撒完种子,秦舟洗了把手,在地头搬了个椅子,拿出从藏经阁借阅的书翻阅。 原主记忆信息里的聚灵方法,与这本书中最为相似。最重要的是,用不着太多灵力。 秦舟叫着啾啾,从啾啾收藏的杂物里取出几个阵旗,在田间取了几个点,准备自己画个聚灵阵试试。 于是一旁的君渐书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秦舟像个不倒翁一样,在松软的泥土间一手极力展开,触着地面,旋转一圈画了个圆。 站起身时因为头晕,还在地上踉跄了几步,单脚转了半圈。 倒是和谈话时不同的憨态可掬。 秦舟若有所感,看向君渐书的方向。 君渐书今日穿着淡青色衣衫,让侍从给他取了个灵玉小塌坐着,手里翻着秦舟从藏经阁里带回来的书,唇角似笑非笑。 一派惬意快活。 秦舟甚至疑心,这方圆百里的灵气加起来,都比不上君任那张灵玉小塌的一角。 比不了比不了,穷孩子只能自力更生。 “舟舟舟舟,法阵亮了!” 秦舟方才让啾啾调动灵力,往阵眼上插阵旗。原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型。 看他们搞出了点动静,君渐书放下手上的经卷,负手往他们这里走来。 他看了一眼聚灵阵,轻咦一声。 “怎么?” 他看了看秦舟,笑容浅了些:“你在阵法上很有天赋。”很快又小声叹了句:“可惜了……” 可惜像极了不该像的人。 “可惜是个炉鼎?”秦舟还沉浸在阵法成型的喜悦中,没注意君渐书眼中的复杂神色,随口道,“没事,我没有什么跻身优秀修士的雄心壮志。” “难不成想在这种一辈子地?”君渐书笑道。 “倒也未必。要是能把这些蕴灵草种好了卖出去,我和啾啾就有积蓄了。到时候雇些人给我们种地,我们掌握着法阵,只需要在一旁看着等灵草长好就可以。”秦舟转头看向君渐书,眉眼之中尽是笑意,“之后一部分蕴灵草制出草籽,也能去灵草堂卖。另一部分种着吸纳灵气,慢慢种植高阶灵草……” 最后的最后,他能白嫖到宛若土皇帝般的山野生活。 君渐书之前听过他在灵草堂空手套了百粒蕴灵草籽,没想到这人还想一直空手套下去。 不过他竟然不怎么怀疑秦舟的话。这人或许真有这个能力。 所以他只是笑:“那要过很久才行。” “那就过很久。” “会有人找你们麻烦。” “那就广交人脉,让他们投鼠忌器。” 秦舟好像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解决方法,君渐书一瞬间以为,这个人无所不能。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我以前有个……朋友,也说过这样的话。” 秦舟以为他还要打击自己:“然后呢?倾家荡产了吗?” 君渐书摇摇头:“他走上了歪路。” 秦舟听了,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以后不会压迫劳工的。” 君渐书笑着摇摇头,缓步走了。 虽然梦想很美好,但现在他们还挣扎在温饱线上。 而且还在提心吊胆地等待怀恨在心的仇家来踢馆。 秦舟原本以为,以那些人的脾气,第二天绝对不会来复仇。所以他第二天特意没有出山门。 君渐书有几次想走,也都被他拦下来了。 “君先生,我们也算熟人了,不如聊聊天。” 君渐书觉得好笑,于是问他:“你想聊些什么?” 秦舟决定先发制人:“君先生知道我什么?” “你……”君渐书似有一瞬凝滞,“你叫秦舟,瀛洲秦家送来的炉鼎。” “然后呢?” “你观察力不错,知道不少家族的密辛。对待仇人和对待朋友,态度很不一样。”君渐书手指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臂,娓娓道来,“对外牙尖嘴利,对内有些犯傻。” 秦舟哭笑不得:“什么叫犯傻。” “麻雀犯傻,你陪他傻。”君渐书道。 秦舟继续问:“还有吗?” 君渐书垂眸,虽然还在笑着,却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他缓缓道:“你所期望的未来不会实现。” 秦舟一瞬间哽住了。 这君先生一直和颜悦色的,谁知冷不丁说出了这种话。 他刚想打个哈哈缓和一下气氛,却听君渐书继续道:“你知道瀛洲秦家为什么一直在往蓬莱宫送炉鼎吗?” 秦舟安静了一瞬,而后沉声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最好的。不过我想让你知道。” 君渐书闭了闭眼,眉睫间一瞬间有阴翳笼过:“瀛洲秦家现在的家主,是曾经的秦二公子,名叫秦过。他是个恋慕自己亲兄长的变态。你知道秦大公子吗?” 秦舟咽了口口水,勉强回答:“知道。听说不是个好人。” 君渐书轻轻笑了:“确实,他是个天上地下难寻的恶人。并且已经死了。但是秦过不能接受,就找到了一个秘术,想要复活他的兄长。” 这是书上绝不会出现的事情,秦舟想听下去。 尽管现在的君任让他觉得胆寒。 “那个秘术是?”秦舟问。 “人是天地精华。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气息,但也有一部分与旁人相似。” 君渐书仿佛有些累了,眉眼轻轻开合,浓密的睫毛撒下一片阴影。 秦舟忽然冒出一个让他觉得害怕的想法。 他轻轻问:“所以,他收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夺取他们身上和他兄长相似的一部分?” “你很聪明。” “那那些被夺取过的人……” “别用夺取这么好听的词。他看上了哪里,就把那人的相应部位连□□带神魂地挖去罢了。” 君渐书看着秦舟,唇角温柔的弧度显得悲伤而可怖。 “魔鬼……”秦舟忍不住骂道。 “嗯。” “但那和炉鼎有什么关系?” “那个啊……”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那些被他挖过的废料没处处理,就送过来当炉鼎侮辱君渐书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不想再说下去。 秦舟身体前倾,主动抓住他的胳膊:“我想知道。君渐书和秦大公子之间,有什么龃龉?为什么能用他羞辱君渐书?” 第6章 炉鼎(六) 两人之间挨得极紧,君渐书几乎能嗅到秦舟身上那股泥土清香。 他故意又等了一会儿,确认秦舟是真的急了以后,才继续道:“秦大公子从前是君渐书的师尊。君渐书对他敬重有加,余情未了。将与他相似的炉鼎送进蓬莱宫,是讽刺他得不到真正的师尊。” “不可能。”秦舟脱口而出。 “你又知道了什么?就觉得不可能?”君渐书死死盯着他。 秦舟知道,自己和君任的关系,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 双方都有利益需求,才能假装和睦。 若是一方的危险性高于利益,这种关系怕是就维持不下去了。至少目前,他不能“知道”秦舟和君渐书之间发生的事。 他生生咽下了那句“就是他剃去了秦舟的灵骨”,转而道:“我不知道什么,只是觉得不可能。” “嗯?” 君渐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秦舟僵硬地转过头去:“我心悦蓬莱宫主,不能接受他心里有人,不可以吗?” 君渐书:“……” 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而后恢复正常:“勇气可嘉。之前也有炉鼎倾心君渐书,在蓬莱宫主宫面前跪到死也没人理他。” “没事没事,君渐书那么儒雅温柔俊秀可人的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就远远地爱着他就行了,不会去他面前讨嫌的。”秦舟摆摆手。他躲着君渐书还来不及,得是脑子瘸了才回去蓬莱宫主宫。 “但愿如此。”君渐书道,“我方才没提秦大公子的名字,你也没问,想必知道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 他甚至就是那位“秦大公子”。 秦舟自嘲地笑了笑:“他叫秦舟。”然后小声道:“我也叫秦舟。” “你不是问我了解你什么吗?除了刚才的那些,我还有个猜测。” “洗耳恭听。” 君渐书淡淡道:“我一度觉得你是秦过的成品,只是记忆还没有过度完全。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又如何?” 秦舟断然否定。 他必须在这时候断绝这人一切的关于他身份的猜测。无论是秦舟还是秦舟的复制品,都会把他扯进原主那团乱七八糟的“三角恋”里。 原主的情债,关他屁事! “我不是你所说的那种身份。我生在一个小秘境,过着和你们不一样的生活。我就是偶然造了个孽,就被扔进你们的世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蓬莱宫里了。” 他唯一造的孽,就是接通了表妹那通抱怨的电话。秦舟无不惆怅地想。 “我所知道的那些东西,是小秘境出去过的人告诉我的。” 没错,是作者那个烂尾货写的。 “除此之外,我孑然一身,现在只有个啾啾在身边。”秦舟认真道,“我与你们那些爱恨情仇毫无干系。” 才怪咧,他用着原主的身体,这话他自己说着都心虚。 君渐书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 这人在书中甚至没有出现过,应该不会参与很多君渐书的爱恨。对于说服他,秦舟还是有点信心。 谁知君渐书淡淡道:“这由不得你。那些炉鼎,原本每一个都是无辜的。你的啾啾,那时甚至是一只未化形的麻雀,被秦过强行灌下了化形的药,剁去了一只手。” “什么……啾啾!”秦舟回头叫啾啾。 原本在一旁数着稻谷种子的啾啾听见他的叫喊,略带迟疑地抬起头。 他可能吓到啾啾了。秦舟深呼吸一口,放缓了语气:“好啾啾,你过来。” 啾啾往旁边走了两步,一手扯开了那只较长的袖子,露出一只垂下的手。 那只手的手腕处有一圈不甚明显的伤痕。 “他说的是真的。”啾啾有些抗拒那段回忆,说话时蔫头耷脑,“他们是坏人,把我的手砍掉,又不要了。是蓬莱宫帮我把手接上的呀……我好喜欢蓬莱宫的,可是舟舟好像不太喜欢。” “他的手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见秦舟有些懵怔,君渐书无奈笑道,“原本你被送来时,秦过只差秦大公子的一对眼睛就能完成秘术。秦过觉得你的眼睛和秦大公子不像,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瞎成那样。” 君渐书继续道:“不过近两天,瀛洲传出消息,说他们又缺了一块肋骨。估计不日就要来向蓬莱宫讨人。我也是知道了这事,才确定你不是秦过的成品。” 秦舟还没接受他话中的信息,有些懵怔:“要谁?” “你。” “你和秦大公子相似的地方,可不只是长相。”君渐书话语中仍带着天然的笑意,温柔的如同情人的絮语。 “哇哦……”秦舟眨了眨眼。 君渐书安心等待他反应过来。 空气一派静寂。 秦舟崩溃般蹲倒在地:“这位先生您是来克我的吗——怎么你一来什么事儿都来了啊!” 他大叫了两声,又怕吓到啾啾,便收了声音,宛如小兽一般悲鸣。 确实可爱。君渐书笑了笑:“不是。这些事不因你出现而改变,本就非你的错。而我也对你无害意。” “恰恰相反,我能帮你很多。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是蓬莱阁阁老。”君渐书状似无意道,“只要你不自投罗网,本座要保个炉鼎,还是不费事的。” 秦舟蹿了起来,执起君渐书的双手,深情款款道:“君先生一片好意我领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哪……” 君渐书笑了笑,反而捏住他的手,在他手心绘制了一个精巧的小法阵:“以后若是碰见危险,划破掌心,我可来救你一次。当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这人真奇怪。”秦舟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钳制得紧紧的,“想要一个炉鼎的人情。” “你有难,我无聊,收个人情又不麻烦。” 法阵汇成时,秦舟的手心一瞬间有雷鸣响起。只是下一瞬便消失了,快的仿佛是人的错觉。 “好了。” 君渐书将他的手推回去:“还有,你不用等了。我不喜被人打扰清净,昨日就在你山旁圈了结界。方才有人来打扰,现在也已经走了。” “你——”秦舟缩起手掌,叫出了声。 君渐书奇道:“你不想要结界?我也可收回。” “不不不不不,”秦舟学着啾啾的模样疯狂摇头,“你太好了,我不想努力了,大佬请收下我做腿部挂件吧!” 既然不用再等来挑衅的人,也没有必要再留君任了。 君渐书仿佛和他心有灵犀,适时告了别。 临走时,秦舟随口问了他句:“你今天有收获吗?我是说找人。” “那人十分会躲,一时半会找不到。”君渐书提到那人时,面上的笑意浅淡了许多。 看来真是心腹大患了。秦舟这样想。 不过他已经是泥菩萨过河,没有心思多管别人的闲事。 他没想到,所有的炉鼎,包括啾啾,都和“他”有关。旁人谈恋爱顶多殉情,原主这感情,乱的让一群人为他们殉情。 但其实仔细想想,君任是在诱导他失控。 用诸多信息量轰炸他,虽粗暴却有效。他心里本就有鬼,就掉进这人的陷阱里了。 不过好在君任没粗暴到用什么搜魂法术之类的,不然他这脑子可就废了。 好不容易到了修真界,发际线低了不少呢,脑子废了不就成了颗长毛的球了。 秦舟做好了心理建设,仔细想了想原主的事。 君渐书的“余情未了”也不知到了什么程度,需要好好打听一番。 秦过丧心病狂想要拼出一个兄长,现在已经到了尾声。他现在虽是原装的身体,壳子里却不是秦舟那个人。要是被抓到,只有被掏肋骨的命。 君任的意思,是让他躲在蓬莱宫里,不要出去找死。 蓬莱宫和瀛洲秦家,他现在有点分不清哪个更危险一些了。 不过两手准备都要有。在蓬莱宫里有君任护他一时,却不知蓬莱宫主君渐书对秦舟的态度。若是也像秦过那么偏执就完蛋了。 原书里明明君渐书剃了原主的灵骨,他那个弟弟也只会跟在兄长后面撒娇,怎么一到他这儿,就变成君渐书“余情未了”,弟弟病娇黑化了呢。 秦舟倍感头痛,靠在树干上轻轻喘息。 面前却忽然被人递来了一杯水。 水面起着波纹,里面泡了几片叶子,飘散着薄荷的清香。 “你难受了吗?”啾啾努力把杯子举到他唇角的位置,“这个喝了不会头疼。” “我没事。”秦舟说着,接过了杯子,将泡了薄荷的水一饮而尽。 嗓子都要冒凉气了。秦舟苦中作乐地想,至少他现在还拥有一整座山嘛。 山间的一草一木,这几日已经眼熟。 秦舟忽然道:“啾啾,我们这个峰头是不是还没有名字?” “是哦,因为太偏僻啦,没人愿意给这里起名字。”啾啾一拍脑袋,“要不然就叫麦子峰吧,我要听风吹麦浪的声音!” 秦舟:“有点土,感觉只能种出麦子。” 啾啾一听炸了:“麦子它不香吗!我最喜欢稻谷了!” 啾啾气愤地变成小麻雀,在秦舟的头发上撒野。 秦舟顶着被拱成鸡窝的头发,把啾啾从自己头上抓下来:“我觉得叫啾啾峰不错,感觉能长出很多啾啾。” 听了这话,啾啾猛然消停了。 秦舟疑惑地看着他,觉得小麻雀好像在瑟瑟发抖。 他用手指戳了戳啾啾滚圆的肚子:“怎么了?” 啾啾可怜巴巴地控诉他:“啾啾不好吗,你为什么要长出很多啾啾?” 变成了麻雀形态,啾啾的声音更加尖利。 秦舟没忍住,笑了出来:“哇哦。” “你就会哇哦!”啾啾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想想,满世界跑的都是啾啾,你头上也都是啾啾,那多可怕啊!你快想想!” 秦舟笑出了声,把啾啾捧在手掌心,使劲揉搓。 他笑得很用力,连骨头都有些疼。最终笑得弯下了腰。 啾啾不明白他为什么笑,还当他笑话自己,急的在他手心啾啾叫。 当他再次挺起腰时,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片刻。 他看到了他们的灵田。 聚灵阵极有活力地运转着,将周围的灵气吸纳过去,再供给蕴灵草。 蕴灵草这种植物,灵气越精纯,生长的越快,收成越好。原本按照秦舟的计划,聚灵阵效果好的话,一两个月就能长一轮。 这已经算是预料之中最好的结果了。 而现在,只过了半天,原本黑油油的土地上,就冒出了一层绿茸茸的小芽。 在阳光之下,显得愈发生机勃勃。 秦舟戳了戳啾啾,让他回头看。 啾啾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回头,秦舟就捏着他,对准了灵田的方向。 光秃秃的田地,被一抹浓绿替代。 啾啾眨眨眼,细长的腿使劲伸直,连毛都快炸起来。 他摆脱秦舟,扑楞着翅膀冲向灵田,啄了一下刚从土里冒出的新叶。这才敢确信,眼前所见的是真实。 啾啾兴奋地叽啾乱叫:“哇哦!舟舟,你是阵法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依旧2-3更,下午3点一更,6点一更,9点有没有看情况w 第7章 炉鼎(七) 那座最终被取名“啾啾峰”的山头,高耸如云。从山下往上望去,啾啾与秦舟的住处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而在此之外,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结界,覆盖在啾啾峰外。 林乔羽看了一眼苍茫的山峰,笑容里带着无奈:“这得走着上去?” 身后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或许上不去。” 林乔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结界的脉络,以他筑基的修为,竟然窥不见一丝一毫。想必是出自高人之手。 “林兄毕竟奉了惩戒堂的命,来劝导秦舟。他面子再大,也就是个杂役,还能不把惩戒堂放在眼里?” 说话的人义愤填膺,仿佛真的是来伸张正义一样。 其实不过是之前想占秦舟的便宜,被人狠狠怼了一顿,火气没处发罢了。 若不是这些人死缠烂打,林乔羽也不想走这一趟。更何况,还动用了家族在惩戒堂的关系。 蓬莱宫惩戒堂独立于日常体系之外,上到天门弟子下到仆役,都要对其畏惧三分。 他能拿到这块惩戒堂的令牌,怕是惩戒堂的那几位也坐不住了,才借他的手探探秦舟的底子。 他持着令牌,对身后人微微拱手:“诸位,那林某就先去试试了。” “林兄去吧,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让他吓得哭爹喊娘!” “你们才要吓得哭爹喊娘!” 结界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呵斥,一只毛茸茸的小麻雀蹲在树枝上,怒视着他们:“要进就进,不进别挡路!知道的以为你们来寻仇,不知道的还以为、以为你们要给自己挑一块好坟地呢!” 这些话是秦舟教了他来气人的,啾啾中途卡了个壳,最终还是磕磕巴巴地说完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有气势,和那天的舟舟一样有气势。 小麻雀昂首挺胸,说完以后就蹦跳着走了,把身后的叫骂声抛之脑后。 有脑子转得快的,知道这时候叫骂没用,就顺着啾啾的话,迈步走近结界。但到达结界时,又有些犹豫。 昨日被结界弹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撞到石头上的腰还隐隐作痛。 算了算了,还是先让别人试试吧。 一群人到了结界面前,互相看着,最后都将视线投向了林乔羽。 林乔羽只作没看见,心中略有些紧张地往结界里面走。 直到一只脚踩进了啾啾峰的地界,他还没缓过来。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步子才慢慢轻松起来。 后面的人见他进去了,便争先恐后地往里面冲。 结果全部被结界弹了回去。 林乔羽听见身后传来了不忍卒听的惨叫声,正想回头看看,却见啾啾跳着来到他面前:“走吧,舟舟找你。” “他知道我会来?”林乔羽微讶。 小麻雀歪了歪头:“他说迟早的事。他还说,如果你不来,下饺子也挺好玩的。” 结界外被弹出的众“饺子”:“……!” 山路崎岖,仿佛永远也看不见尽头。 总是是筑基之身,一口气爬到半山腰,也有些疲惫。 林乔羽提起一口气撑着,在看到秦舟两人居住的竹屋时,不免有些欣慰。 爬了这么久,终于迎来曙光。 就在这时,秦舟笑着出现在竹屋旁:“爬了这么久,累了吧。” 林乔羽:“……” 这人怕不是故意来嘲笑他的。 身旁的啾啾就像没感觉到累一样,化成人形扑到秦舟身上。 秦舟打发他去一边玩,自己则上前拉起林乔羽。 手掌相触的瞬间,秦舟发力帮他踏上了最后几阶石阶。 “多谢。”林乔羽原以为他会刁难自己,没想到是来帮他一把。 不过他想错了。秦舟就是来看个笑话罢了。 不是他一个人爬山会累死,他心里平衡多了。 “道友远道而来,进去坐坐?”秦舟问。 “多谢道友好意,我就不久待了。”林乔羽从身上摸出惩戒堂的令牌,“蓬莱宫地界内,未经允许禁止私自释放大型结界。林某奉惩戒堂之命,前来提醒道友。” 秦舟笑着看了一眼他的令牌,没说话。 林乔羽一瞬间觉得,这人是不是真连惩戒堂都不放在眼里。 紧接着,秦舟点了点头道:“拿着你这令牌,能出蓬莱宫吗?” “啊?”林乔羽愣了。 看来是不行。秦舟放弃了诱骗令牌的想法:“还是进去坐坐。这结界不是我设的,还请道友和惩戒堂解释清楚。” “那释放结界的人是?” 秦舟笑笑:“等他来了,你自己问吧。他若是乐意,你们再说收回结界的事也不晚。” 林乔羽勉强笑道:“那位道友什么时候会来?” “道友?”秦舟神秘莫测地朝他笑了笑。 林乔羽的脸色立马变了。 怪不得那些人都想欺负他们,欺负人是挺爽的。 秦舟:“没事,我随口说的。你来的正好,我找你也有些事。” “不了不了,我只是来带个信。既然那位……不在,我就先回惩戒堂报信了。”林乔羽赶忙道。 “这样啊,那你回去吧。”秦舟表示十分理解他的苦衷。 他如此爽快,林乔羽却走不动了:“不知道友找我有何事,我还有时间听一些。” 秦舟缓缓摇首:“算了,此事虽是互利互惠,干系却不小,我不能强求道友仓促之间做决定。况且除了林家,我还可以找旁人商议。” “既然事关家族,”林乔羽轻咳一声,“林某义不容辞。” “那我们便好好谈谈。我需收拾一下竹屋再见客,道友可以先四处走走,解解乏。” 秦舟说完,便进了竹屋。 林乔羽这才有心思看看啾啾峰的全景。 这一看,就吓了一跳。 在竹屋旁的树下,赫然摆放着一张寒山灵玉塌。灵玉被磨得光滑,显然使用日久。 竹屋后是一小块田地,作物高度及膝,长得郁郁葱葱,煞是可爱。在作物之下,零零散散地插着几个阵旗。 林乔羽凑近了一看,觉得那作物模样有些眼熟。 ——赫然是即将开花的蕴灵草! 秦舟去灵草堂讨要灵草籽,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蕴灵草绝无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长成这种模样,难道说他们早就种了蕴灵草? 对了,那时候他和摊主说,要让蕴灵草结出十倍收成。 林乔羽想扒开草叶,看看这蕴灵草究竟能不能结出十颗灵晶。 手上却兀然一痛。 小麻雀叨着他的手:“你不许碰!你走开!” 秦舟的声音也恰好响起:“林道友,怎么了?” 林乔羽悻悻地收回手:“我看这蕴灵草长势不错,想凑近看清楚些。” “你说谎,你明明伸手了。” “我并无恶意……”林乔羽有些口干舌燥。 一个是灵智半通的小麻雀,一边是亦敌亦友的修士。秦舟会相信他的几率太小了。 林乔羽还想说两句,秦舟却已经上前来。 “我有心与道友合作,若是道友不愿,我便另请高明了。” “哪里的话,实在是误会一场。”林乔羽喉头动了动,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 “是么……”秦舟勾了勾唇角,忽然换了个话题,“不知林道友家中,可有种植蕴灵草?” 这是暂且放过他了。林乔羽赶忙道:“自然。我家有灵田千亩,其中半数种植了蕴灵草。但是我们并不出售蕴灵草籽,也不外包灵田……道友怎么问这个?” 秦舟笑着点头,语气中带了点歉意:“这些蕴灵草是我昨日种下的,运用的聚灵阵,是我一脉的独门阵法。我本想用这阵法与林道友换些东西,但我只知林家主族是各个家族中最脚踏实地的,没想到分支掌控的灵田远远低于我的预料。我纵使有一己私欲,却实在难忍宝物蒙尘……” 林乔羽听到前半段时,就已经吃了一惊。再听后面,却是有些慌了。 他忙道:“虽然我这支林家现在掌控的灵田稀少,但附近的另一脉林家人丁凋零,不日便可被我族吞并。到时候两千亩灵田,定不会辜负道友的聚灵阵!” “不日,便是现在还没有。我现在不可将聚灵阵给你。”秦舟作痛心疾首状,但很快话锋一转,“但有样东西,我确实稀缺……或许可以先将部分阵图抵押给你,等到你们有了另一半灵田,再授予你们另一半。” “可以。”林乔羽道,“不知道友想要什么抵押?” “我要的不多。两块可以进出蓬莱宫的令牌。” 结合他前两天得来,和原书中的信息,君渐书这人谨慎过头,不想让蓬莱宫和外界有太多来往。 因而无论是秦舟这样种田的仆役,和洒扫庭除的外门弟子,全都没有出蓬莱宫的令牌。 只有天地乾坤四内门的弟子,他们的弟子令牌才能自由进出蓬莱宫。 林家有那么几位坤门弟子,而林乔羽好巧不巧正是其中之一。 可令牌是关系到身份的重要物件。这句话说出来,就是一盆凉水浇到林乔羽发热的脑子上。 得再加把火。秦舟淡淡道:“我知道这事让你为难。你也看见了,蓬莱宫中有人护着我,却不想让我出去,事实上是贪图我身上的阵法传承。我身上的阵图可不止这一个,你若是帮了我,振兴家族指日可待。不过你若是害怕被人打击报复,想一辈子在蓬莱宫底层唯唯诺诺,那便当我没说。” 一辈子在蓬莱宫底层?一辈子和那些被人一挑拨就上钩的蠢货混在一起? 若不是那些人没长脑子,他根本不用冒着风险来找秦舟! 秦舟见火候差不多了,继续道:“在灵草堂时,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如此畏首畏尾……” “不。”林乔羽取出自己的弟子玉令,悬在秦舟面前,“我可以先将一个弟子令牌交给道友,但我今日必须见到阵图。” 鱼儿上钩了。秦舟淡淡道:“可以。” 他朝林乔羽伸出一只手:“跟我来。” 灵台清明,精神焕然一新。 走进竹屋时,林乔羽只有这个想法。 竹屋里摆设虽不贵重,却件件整齐。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小几上的一个香薰,散发的那种凝神香气,林乔羽只在家族祠堂中闻过相似的。 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内里的精致。这小竹屋不像是两个杂役弟子的住所,倒像是哪位清心寡欲的长老洞府。 秦舟暗暗打量着他的表情。 把啾啾昨天踩乱的东西收拾一遍,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还得感谢做戏要做全套的君任,若非他的香薰,林乔羽恐怕还没那么容易上当。 小几上放着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几张残缺的阵图。 秦舟从中拿出一张,递到林乔羽手中:“你可以去外面比对一下,看看这聚灵阵的真假。” 啾啾带着林乔羽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林乔羽的目光坚定了许多。 他将自己的令牌拍在小几上,推给秦舟:“今日我先将这抵押给道友,来日得到新的令牌再来替换。我也会推进本族与另一支分支的合并。请到时候道友务必将完整的阵图只交给我林家。” 他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玉碗,划破指尖将鲜血递进去。 “今日歃血为誓,请天道见证。” 秦舟微微点头,同样划破指尖。 鲜红的血液滴进去,瞬时相融,而后很快被碗底吸纳,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秦舟却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方才的交易已被天道见证。若是日后任何一方背弃约定,就要遭受天劫惩罚。 “我还要回惩戒堂交付,今日就先告辞了。”林乔羽对着秦舟点了点头。 秦舟拿着玉令,端详了片刻上面的坤字,然后让啾啾带他出去。 林乔羽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前来的君渐书。 君渐书对这人已经没了印象,只向他身后的秦舟颔首示意。 他依旧一袭青衣,只有腰间挂了块玉佩,看起来像个清贫的教书先生。他身上的威压浑然天成,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林乔羽瞟了一眼他的玉佩,面色却霎时间发白。 秦舟将他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却看不出君渐书那块玉佩有什么特别的。 他因而笑道:“君先生,有空送这位道友一程吗?他爬上来够累了,方才又立了天道誓言,怕是有些疲惫。” “嗯?”君渐书抬眼看他。 秦舟几步跑过来,小声对君渐书说:“待会给你卖艺,换不换?” 君渐书看向林乔羽。后者的笑容已经僵在了嘴角:“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下去。” 君渐书朝着他勾唇一笑,微微一拂袖,林乔羽就被结界弹了出去,身形消失在原地。 秦舟看着在天边划出一道弧线的林乔羽:“哇哦。” 他又问:“死不了吧?” “死不了,还能活蹦乱跳地跟别人说,秦舟和一个天门弟子关系甚笃,能够随意支使他。”君渐书显然发现了他偷瞄自己腰间玉令的事。 并且也看穿了他扯自己虎皮的用意。 天门弟子,蓬莱宫中除了长老外地位最高的人。 据说每位天门弟子的令牌,都是君渐书亲自给予的,数量极其稀少。 秦舟盯着那块令牌,盘算了一下坑过来的可能性。 算了算了,这玩意儿他卖艺卖到死都还不起。 秦舟笑道:“那可不敢,我这不就要给君先生卖艺了吗?” 君渐书却摇了摇头。 “我想先听你讲个故事。” “得嘞,老板你想听什么?想听什么都行,就是孟姜女哭长城我也给你讲。” 君渐书微微反应了一下,秦舟看着他这反应直乐。 秦舟好心地告诉他:“孟姜女哭长城是我以前世界的故事。” “不用了,”君渐书把靠的过于近的秦舟隔开,语气带笑道,“我想知道你刚才怎么坑害那小弟子的。” 秦舟不乐意了。 “那怎么能算坑?我把聚灵阵的图纸抵押给他,换他两个进出蓬莱宫的玉令,怎么亏待他了?” 君渐书一语点破:“阵图哪来的?” “藏经阁里借的。”秦舟道,“藏经阁的书籍,借阅期限是一年。一年之内我出蓬莱宫,找套一样的还回去就行。那套阵图是孤本,他们看不出来的。” 秦舟又笑着加了一句:“也看不懂。要不是我知道一点偏门的阵法信息,也搞不明白那阵图。不过没事,到时候手把手教,傻子我都能给他教会。” “别是先教会别人忽悠了。”君渐书打趣道。 “那怎么能叫忽悠呢。”秦舟道,“这叫白嫖。” “白嫖?” “就是你去嫖,但是不给钱。生动吧?” 君渐书:“生动。” 秦舟心情不错地往竹屋里走:“我之前收拾竹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破瑶琴,正好昨天晚上没事,就给修补好了。今天心情不错,给君先生卖个艺。” 在他身后,君渐书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你会操琴?” “啊,我在从前那个世界……那个小秘境里,是个琴师。君先生别在外面站着,您那尊贵的鞋底哪能见灰啊,进来坐。” 是他多虑了。君渐书跟着秦舟进了竹屋,却忽然生出一个缥缈的念头。 他找了那么久,也没有师尊的下落……万一呢? 君渐书盯着秦舟松快的身影,眼神暗了暗。 作者有话要说:君渐书:逐渐对这个炉鼎起了心思。 · 小天使们注意出门戴口罩勤洗手嗷。 我们这边有流言说确诊了肺炎病例,但是新闻上没有。下午就在说服爸妈别乱信转了几道弯的小道消息,脑阔疼。 得到的教训是,我再也不立更新时间的flag了(嘟嘟囔囔的) 希望大家都要健健康康的哦。 第8章 炉鼎(八) 秦舟不知道他的心思几转,自己喃喃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兄弟二人背井离乡,流落至此,以卖艺维生。今天这瑶琴您要是觉得不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君渐书笑了:“粗俗。” 秦舟静静地勾起一个笑,闭了嘴。 秦舟抱着那把有些残破的古琴,轻轻拨了一下弦。 修真界的瑶琴,和他从前弹得别无二致。 秦舟小时候学过几个月瑶琴,因着天赋好,连拿了几个奖项。之后被一个老师看中,一直跟着老师各处演出。那老师算是古琴界的元老,结友广泛。秦舟跟着他,早早见过了世间万象。 老师技巧极其娴熟,却不怎么指导秦舟技巧。他说,秦舟是靠着天赋拨的古琴,是琴偏爱他。 秦舟原本以为能在老师的演出上混很久的日子,没想到竟然因为一句玩笑话穿书了。 算了。他的心态一向很好,在哪里都能活。 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乐音如同淙淙溪水,流泻而下。 皓月当空,苍山古道,老桥纵横,细水长流。 溪水浸过的沙地上,新芽缓缓舒展。 君渐书闭目静思,仿佛被琴声感染。在外面乱晃的啾啾则直接的多,直接变成麻雀的模样,躺在田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秦舟看着君渐书。 这人虽闭着眼,却并非真正放松。令人舒缓的乐曲,于他仿佛来带了无尽忧愁。 见君渐书这样忧愁,秦舟忽然有种一腔热情被冷水浇了的感觉。 秦舟不是很开心,所以别人也别想开心。 他四指依次拂过琴弦,而后狠狠一震。 琴弦跳动得如同受惊的兔子,发出尖锐与沉闷交织的怪声。 屋外晒太阳的啾啾被吓得毛都炸了起来,从地上蹦了起来,冲着屋里面大喊:“舟舟你坏蛋!” 君渐书也被震醒,微微拧眉,揉了揉眉角。 “怎么了?”话语却还是带着笑的。 “看你听的快睡着了,换首轻快的。” 秦舟轻轻拨弦,按着记忆里的调子,随便拨出了一首极乐净土。 君渐书听了一会儿:“你喜欢听这种曲子?” “家乡流行的曲子。”秦舟听到他说话,一按琴弦,不再弹下去。 他朝着君渐书扬起一个笑:“这歌得配舞,我不会跳,还是不弹了。” 君渐书看着他:“我总觉得你是想让我伴舞。” 他方才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有便宜不占是憨憨。秦舟于是点点头:“自信点,把‘觉得’去掉。” 君渐书笑着摇摇头:“你这曲子太快,不适合舞剑。你弹的时候注入灵力,换个慢些的,我给你伴。” 他说着,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把灵剑来。 灵剑轻轻出鞘。 一瞬间,仿佛有龙吟虎啸纠缠而出,化为流光在剑身上闪过。 秦舟鼓掌:“蓬荜生辉。” 君渐书抬眼看他:“只是把中品灵剑。” 秦舟笑出了声:“好好好,只是把中品灵剑。” 别欺负他没有常识。原书里中品灵剑,在男主那里算是垃圾,但他有的好兄弟,直到剧情结束都还只用着中品灵剑。 综上所述,他怀疑君任在炫富,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君渐书坚持觉得,给他弹琴的人不能坐在小马扎上,屋里的椅子秦舟又不乐意挪出来。两人商量了一下,秦舟有幸坐上了君渐书那个灵玉小塌。 浓郁的灵气如同佳酿,让秦舟有些熏熏然。 君渐书将剑拿在手中,剑尖朝地高高举起,比了个起手式。 秦舟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弹的,就顺着心意随意拨弄起来。 指尖先是迟疑地挑动几下,君渐书也只是循着寻常的剑舞略动了动。 不知何时,秦舟找到了状态,动作愈发流畅。小塌上中的灵气自发地朝他身上涌去,又随着琴声朝君渐书涌去。层层叠叠,宛若上好的丝绸。 君渐书就卷着这“丝绸”,挽了个剑花,随心地动了起来。 剑尖划破天空,发出裂帛之声。 啾啾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忽然觉得这个来捉麻雀的人,身形很是好看。 乐声舒缓,他趴在蕴灵草的草叶上,观赏君渐书点地腾挪,身形变换。 看着看着,却觉得身下的草叶有些硌人。 小麻雀跳起来,探头往草间望,却发现原本含苞待放的蕴灵草,全都绽开了乳白色的小花! 啾啾喊了几声,见没人理他,就自顾自地在花上打起了滚,惹了一身花粉。 乐声逐渐激昂起来,仿若惊涛拍岸,击山碎石。却在澎湃之中带了丝似有若无的魅意,搔着人的心间,让人心痒难耐。 啾啾应声起飞,想要落到秦舟身边蹦几下。 君渐书原本背对着秦舟,此时随着乐声转变,将手臂往后一扬。 他手中那柄灵剑,竟然就这样冲着秦舟飞了出去! 那一剑裹夹着君渐书特有的气息,柔顺如春风,又浩瀚如汪洋。 灵剑擦着秦舟的面颊划过,死死钉在他身后的树上。 秦舟浑身一震,挑断了一根弦,乐声戛然而止。 啾啾颤颤巍巍地挡在秦舟面前,试图恫吓君渐书:“你做什么!你不要欺负舟舟!你要是惹急了,我、我啄死你哦!” 君渐书没看他,只盯着秦舟。 他听不进去那只麻雀的叫唤。最后那段曲子,他只要听一点,就能认出弹奏的人。 除了他师尊年轻时,再也没有人能奏出同样的曲。 啾啾见君渐书不为所动,跳上去就想啄他一口。 却听身后秦舟嗓音沙哑道:“啾啾,回来。” 秦舟迈下小塌,走到君渐书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啾啾。 他拱手道:“我方才陷入迷障,一时无法自拔。多谢君先生相救。” 他吸取灵气时,原本要先经过那块保命的暖玉,可灵力吸得多了以后,便有如洪水决堤,从西面八方涌入他的体内。秦舟方才差点醉倒在过量的灵气之中。 君渐书不闪不避地受了这一礼:“你确实与我要找的人有关。” 秦舟喉头动了动:“洗耳恭听。” 君渐书手指微动,只见一块拇指大的物事从灵玉小塌上飞出,落入君渐书手中。 正是他保命的那块暖玉。 秦舟伸手去探,发觉那条系着暖玉的线,早已断成了两截。 方才那剑没伤到他,却断了牵着暖玉的线? 原本以为早已接受了修□□的设定,没想到竟然在如此细微的地方吃了亏! 君渐书话语中笑意夹杂着忧愁,听起来极其挣扎:“这是一块骨头。一块人的灵骨。” 秦舟原本想要将暖玉讨回来,听后却先大吃一惊。 原来是原主的灵骨……怪不得他能靠这玩意儿吸收灵气。 君渐书捏着灵骨,想的却更为复杂。 过了几百年,这灵骨终究又来到了他的手中。 君渐书还能清楚地记得,那日在阴森鬼蜮的大阵之中,亲手将秦舟的灵骨一块块掏出的场景。 他曾经最珍重,曾以为是生命中唯一一束光的人,被他压在身下,活生生从身体里刮出修炼的根基。 那日师尊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君渐书当时不觉得心痛,日后回想起时,却每每觉得痛不欲生。 秦舟身体先于意识,伸手握住君渐书的手,想要将“暖玉”抢回。 君渐书手心猛地一紧,与他十指交叉。 君渐书状似不解:“你对它如此依赖?靠它炼化灵气?” 秦舟咬咬牙承认了:“是,我只能靠这种法子修炼。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想把我斩妖除魔了?” 他其实是怕一离开这块灵骨,他的气息和身上的红纹就藏不住了。 而面前这人,明显是认识原主的。 所以他只能将事情往旁的地方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虽然修炼歪门邪道这事也不小就是了,不然原主也不会一败露就成了仙门之中的丧家犬。 君渐书面色不动,牵着秦舟的手,另一只手带着灵力,在他身上摸过。 他只是单纯摸骨,秦舟却无端觉得口干舌燥。仿佛有团羽绒轻轻地从心间搔过。 君渐书摸过一遍,最终道:“你体质奇特,我竟一时看不出你是个什么灵根。不过这种体质于修炼有碍,你才只能借这灵骨修炼。” “嗯……” 看来这是不准备和自己计较了。 秦舟很是松了口气,又问:“这和你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 君渐书沉默了片刻。 “这灵骨,原本在我要找的那人身上。” 放屁,这灵骨原本就是这具身体的,只是后来被蓬莱宫主给抠了而已…… 秦舟下意识想要反驳,却硬生生地拦住了自己。 一个声音告诉他,君任要找的就是原主。 但是他不是很想相信。 秦舟呆滞了:“哇哦。” 君渐书微微勾唇:“你还是第一次在和我说话的时候走神。” 秦舟回过神来,喉咙里像是烧了团火,一直通到胸腹,灼得他难过。 他问:“你找他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模糊不清,又带复杂的感情,乍听上去竟像是在吃味。 君渐书将这个想法埋在心底,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你们做什么都和我无关。”秦舟闭着眼睛说瞎话。 君渐书没回他,却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掰开。 秦舟掌心向上,手心还躺着那块灵骨。 君渐书在灵骨上花了几道符印,而后划破秦舟的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我给你和灵骨加了一个契约阵法,免得它落到别人手里。” “落到别人手里会怎么样?”秦舟问。 “会自毁。”君渐书打趣道。 君渐书专心地绘制完后面的阵法,将灵骨塞在秦舟手里,而后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按成拳头。 “你运转一下灵力。” 秦舟照做了,便觉手中一空。 君渐书道:“这便不会再被人夺走了。” 秦舟讶异:“你不想拿走它?” “早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君渐书声音中带了些无奈,“我只想要那人,又不是要他的骨头。” 为了得到原主,就算是个废人也要? 秦舟总感觉自己又遇上了个和原主纠缠不清的神经病。 见他还是想歪,君渐书只好道:“利益纠缠,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这样啊。”秦舟自己都没注意到,他骤然轻松了许多。 君渐书淡淡道:“你身上的灵骨还有些蹊跷,我一时不能断定,先回去求证一番。今日就先走了。” 秦舟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分明是他给君任卖艺,怎么到最后,不仅君任给他舞了剑,还要给他查体质的问题? 只希望他不要查出来自己身体里根本就没有灵骨才好。 君渐书走了,他方才使用的灵剑还插在树上。 秦舟试着拔了拔,发觉纹丝不动。 以后再有人上门挑衅,能用这个再吓吓人。 秦舟正想着时,身边传来了啾啾的声音:“舟舟你去看灵田!” 小麻雀拼命引领着秦舟往灵田那处去。 秦舟抬眼一望,发现原本绿油油一片的蕴灵草上,密密麻麻地开了许多乳白色的小花。 “是你刚才舞剑的时候开的。”啾啾道。 奇了怪了,一般蕴灵草结灵晶不需要开花,有些植株想要结籽的时候才会开花。 这么漫山遍野地开,还真是让人有些迷惑。 秦舟随口道:“花是生.殖.器官,这些草不会是发.情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蕴灵草:对呀对呀我们来交.配吧! 秦舟眼里:这花开的真妖娆。 · 明天开始每天一更,晚九点更新。其他时间是捉虫,不用管。 第9章 炉鼎(九) 白色小花零零散散地点缀在蕴灵草叶间,开的极其旺盛。 啾啾用嘴叼起一朵小花,送到秦舟面前。 秦舟笑着弹小麻雀的脑袋:“这就是一粒灵晶啊,傻啾啾。你叼走了交不上货,我们要被追着打的。” 啾啾:!!! 啾啾可怜巴巴地把小花放回原来的位置,不敢再动了。 秦舟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什么异状,便拈起一茎蕴灵草带走了。 没留意到,在他身后,蕴灵草的花瓣纷纷惋惜地微微张合。 山下那群人被他包了顿饺子,现在应该走光了。 秦舟将蕴灵草装在袋子里,准备带走。啾啾轻巧地跳到他头上,泄愤般抓他的头发:“坏舟舟,不让我摘花,你把整株草都拿走了。” 秦舟听了,笑了笑道:“我去给下家看看成效,免得他们起疑心。顺便让他看看这草是怎么了。” 总不能真是发.情了。 “确实是,蕴灵草开花正是授粉的好兆头。” 灵草堂里,与秦舟定下了交易的摊主仔细看了看蕴灵草,最终给出了这个结论。 他也十分吃惊:“平常蕴灵草生长周期要两三个月,你这才四五天,就已经准备结实了。” 他原以为生长的快了,必定灵气不足。可无论怎么查看,那藏在花萼中的灵晶都粒粒饱满,品质优良。 他感叹道:“看来道友是深藏不露之人,在那等灵气贫瘠之地,都能种植出蕴灵草。况且蕴灵草娇贵,必是在灵力极其充裕时才乐意繁衍。若是道友田里还有十株开花的蕴灵草,那收成必定不菲。” 十株?要是告诉这人,他田里所有的蕴灵草都开了花,怕是会把人吓得做噩梦。 秦舟礼貌而疏离的笑着,并不打算透露很多。 原来是因为灵气。君任那么大一个灵玉小塌在他灵田旁边摆着,能缺灵气才见鬼了。 摊主见他这幅表情,便猜出他田里必定有多于十株蕴灵草开花。 惊讶的同时,摊主拱手道:“若是道友愿意,可与我铺签下长期契约。我等可以为道友每月提供一盒蕴灵草籽。” “不急,等我过几天将灵晶送来,你把这次的钱结了再说。” 说完后,秦舟不顾摊主的挽留,带着啾啾出了灵草堂。 种田的事情,他现在真的不急。 此次能够获得这么高的成效,大部分靠了机缘。他不能保证君任一直帮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蓬莱宫。 他现在焦急的是,想离开蓬莱宫却走不了。 虽然外面有个割人器官的秦二公子,但不知为何,秦舟更不想见君渐书。况且他出不出蓬莱宫,和能不能出去,还是两件全然不同的事情。 “舟舟,你要去哪啊?” 啾啾原本趴在秦舟头上睡觉,醒后抖了抖身上的蕴灵草花粉,却发觉秦舟走的不是回啾啾峰的路。 “去找林乔羽,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如果可以,还是先把出蓬莱宫的令牌拿到。”秦舟被花粉熏得有些难受,捂着鼻子打了个小喷嚏。 啾啾两只爪子抓住他的头发,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准备继续睡。 秦舟拿手指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对毛茸茸的触感十分满意。 他问:“啾啾,你是不是还挺喜欢蓬莱宫?” “是哒,蓬莱宫里有舟舟,有宫主,你们都超好!”啾啾亲昵地蹭蹭他的指尖。 是么,他倒觉得这蓬莱宫里暗芒诸多,像是悬崖上的索桥,走的是步步惊心。 秦舟微微勾唇:“那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蓬莱宫了,你跟我走吗?” “离开?为什么啊?” 秦舟继续揉捏小麻雀,开玩笑般道:“有人对我不好,要把我抓起来,让我再也不能给啾啾种稻谷。到那些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必须得走。但如果啾啾喜欢蓬莱宫,不想和我一起过逃亡的生活,你可以留下来。我会给你准备好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稻谷。” 话刚说完,秦舟就感觉指尖一痛。 他把手拿下来看,一抹殷红从指尖渗出。 啾啾跳到他的肩膀上,使劲对着他的耳朵吼:“谁要自己留在蓬莱宫!我才不要自己留下来,都有那么多人要害你了,我再走,舟舟多难过啊……” 秦舟愣了一瞬,而后失笑:“跟着我走,会有很多坏人追着你。吃了上顿吃不到下顿,偷个稻谷都会被人赶走的。” “谁稀罕你那些臭稻谷!”啾啾生气起来,用尖嘴夹住秦舟散落下来的一缕黑丝,泄愤地使劲往下拉。 “我错了我错了,”秦舟笑着求饶,“开玩笑的,没人害我。啾啾乖。” 小麻雀再开口,嗓子里都带了哭腔:“舟舟是坏蛋,我不要和舟舟一起了!” 等到了和林乔羽约定的地方,秦舟的头发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手上也被啄了好几下。 前往凉亭外迎接秦舟的林乔羽一愣:“这是……” 秦舟苦笑着,将在自己头上累得睡着的小麻雀扶正,问林乔羽:“路上被啾啾闹了一下。你家族那边情况如何?” 见他不愿多说,林乔羽便将他迎进凉亭,开口道:“我已经说服了嫡兄,他会分给我一些资源,让我吞并另一支分家。” “我只了解林氏主族的一些事情,怕是帮不上你。我不问你具体如何,但是你若有问题,可以找我商量。”秦舟道,“毕竟现在我们的目标还算一致。” 林乔羽口中的另一支分家,也有一位坤门弟子。这是秦舟目前为止最容易能够套到的一块坤门令牌。 林乔羽看着秦舟,微微颔首。 又见秦舟问:“我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上次林乔羽去啾啾峰时,秦舟威逼利诱了他一顿,最后还支使人帮他查了蓬莱宫中炉鼎的分布。 林乔羽点点头:“蓬莱宫□□有一百一十二位炉鼎,其中长相似你的有一二十,都分得离主宫近,因而你没见过。剩下身形相似的,还有七八十,剩下的我是在看不出你们有什么共同点。那些与你最相似的,我都将信息写在这张玉简上了,你可以自行查看。” 那说不定是内脏相似了。秦舟苦哈哈地想。原来有一百多人,都因为原主和他的神经病弟弟遭了毒手。 林乔羽继续道:“还有一些,在送进蓬莱宫前就已死了,没有办法统计。” 秦舟微微一惊:“喔哦。” “这是蓬莱宫和瀛洲秦家之间一笔算不清的账。”林乔羽最后道,“从来没有人查过,蓬莱宫里没有人对炉鼎上心,除了你。虽然不该问,但我还是想知道一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话说的很诚恳,也很小心。他紧紧地盯着秦舟的表情,仿佛只要秦舟有一丝不乐意,他就会立即道歉。 秦舟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我之前提过,我有一个仇家。” “是,怎么了?”林乔羽似乎没有想过他提这事。 “我那个仇家有个尊号,叫玄冥。”秦舟压低声音道。 林乔羽脸上的血色霎时间抽开,他禁不住后退了两步:“玄冥魔尊!” 魔尊的虎皮果然好扯啊。秦舟想。 他其实不认识玄冥魔尊,原主也不认识。但是那又怎样,他林乔羽还能跑去魔修老巢,问问玄冥魔尊,嘿兄弟,你和一个叫秦舟的有仇吗?玄冥魔尊被君渐书打趴下之后就一直在闭关养病,对外却假装着没事,别说林乔羽了,君渐书都找不着这人。 知道设定就是爽,忽悠人得心应手。 “还想知道更多吗?”秦舟真诚地问,“如果你还想知道我和那些炉鼎的关系,我可以考虑告诉你……只要你接受的了。我告诉你玄冥魔尊的事,是因为就算他魔修胆子再大,也不能插手进蓬莱宫。而炉鼎这事牵涉的人,想必你也清楚。” 蓬莱宫宫主君渐书,瀛洲秦氏家主秦过。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能轻易将他这一小支林家分支捏死。 “不必了!”林乔羽断然拒绝。 “这就对了,好奇心害死猫嘛。”秦舟掸了掸衣袖,将林乔羽的玉简收起,便准备离开。 林乔羽忽然沉默起来,秦舟感觉奇怪,回头一看,林乔羽果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我方才说的话伤到你了?” 毕竟是利益同盟,还是要有些人文关怀的。不然把人玩坏了怎么办。 林乔羽如临大敌般摇了摇头,又酝酿了一会儿,终于道:“我对你的感觉很奇怪。” 秦舟:“?” 他觉得这个氛围有点不太对劲。 大哥你脸别红啊,你这样我害怕! 林乔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微微侧过头去:“每次见你,我总要犯些蠢。那日和你定下天道契约后,我回到家族后悔的要命……之前在灵草堂也是……你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迷惑心智的法子?” 秦舟差点绷不住礼貌的笑容。 他笑容僵硬道:“你别担心太多。” “我怎能——” “不不不,”秦舟一拂袖,“我是说,你不是被什么迷惑了,只是单纯的傻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全场最惨:林乔羽 第10章 炉鼎(十) 林乔羽被气得笑了出来。 却听秦舟认真道:“傻人有傻福,别太担心了。” 他的语气太过诚挚,反而让林乔羽不好反驳。 或许他真是差了秦舟一筹,才被他惹得满腔怒火,又吐不出来。 他换了个话题:“你近日小心些,惩戒堂不会善罢甘休。我在惩戒堂中的熟人说,惩戒堂掌令使傅延已经注意到你。傅延此人手段毒辣,从前有弟子仗着一位长老庇护挑衅他,被扔到思过崖,到现在还没出来。” “傅延?”秦舟略略抬眸,“君渐书身边那个死人脸?” 林乔羽愣了一下:“倒是形象。你认识他?” 还真是啊。秦舟毫无笑意地扬了扬唇角。 怎么会不认识,毕竟在原书里,秦舟最后就死在这人手里。 傅延这人是个面瘫,脸皮不会动,脑子也不会动,认准什么就是什么。他原本是一个封印的镇守者,在君渐书破开封印后,就一直追随着君渐书。原以为只是君渐书的护法,没想到还担了个惩戒堂掌令使的职位。 秦舟略点了一下头,又摇摇头:“他恐怕不认识我。不过认不认识都没关系。” 林乔羽松了口气:“你有分寸就好。” 秦舟:“……” 不,他是说,认不认识傅延都不会为他网开一面。 看着林乔羽真情实感松懈下来的表情,秦舟觉得还是不要打破他美好的幻想比较好。 反正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要应对惩戒堂,真的要祈祷君任对他还有那么点兴趣了。 希望这些人别这么快找上门来。 秦舟心事重重地迈入传送阵,周围的景象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心中一紧,想要退出传送阵。 虚空中忽然出现一人,双手捏住他的肩胛,将他硬生生拖入空中的一个传送阵。 他这flag立的也太准了。 秦舟来不及挣扎,便顺从地被人拖了进去。 比起惩戒堂直接拿人,君任去翻他的竹屋,竟然会给他递拜帖,实在是太礼貌了。眼前景象转换的同时,秦舟有些感慨地想。 君任甚至给他留了道保命的召唤符,真是个好人啊。 · 蓬莱宫,惩戒堂。 这间殿宇并不大,却冷得让人几乎要打寒战。夜明珠粉散发出柔和的冷光,照亮上座的人。 果真是如同书中所说,面色白皙如尸,双目漆黑无光,身上气息如同冰霜。 此人赫然是惩戒堂的掌令使傅延。 秦舟看着傅延,微微颔首:“傅掌令使。” 傅延连寒暄都不耐,直入主题:“蓬莱宫中私自搭建结界,按规当抽十鞭,打入思过崖三日。你可有异议?” “自然。”秦舟断然道。 废话,这要是认下来了,就凭他现在这体格,被打个两三鞭就得咽气。还思过崖三天,尸体都被野兽叼了吃了。 秦舟:“我一介凡人,如何搭建结界?傅掌令使这惩罚,恕我不能冒认。” 傅延静了片刻,缓缓道:“有理。” 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尊使且慢,此人虽然没有动手搭建结界,但那结界建在他的地盘,定然经过他的允许。这罪行可要比释放一个结界严重的多!” 秦舟这才发现,在场的除了他和傅延,还有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熟面孔。 这人他在藏经阁里骂过,后来据说还被君任的结界下了饺子。怪不得这么恨他。 秦舟收回视线,无辜道:“我不知道啊,他自己要放的,我又不知道。” 一套否认三连彻底激怒那修士。 黄衣修士怒道:“放屁!你用那结界阻止我们进去,还设计引诱我们去和结界硬碰硬,能不知道那结界的来源?” 秦舟:“我不知道啊,我什么时候引诱你们去硬悍结界了?那都不是我放的,我又控制不了。” “你让林乔羽进去,却把我们拦在外面,敢说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进去。”秦舟真诚道,“或许他身上有惩戒堂的令牌吧。你们不是一直进不去吗,自己不知道吗,还去和结界硬碰硬?” 黄衣修士:“……” 你狠! 秦舟看了一眼傅延,这人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比起气急败坏的仇人,这个不动声色的才难缠。 况且毕竟是“杀身仇人”,秦舟看着他,总归有些发憷。 硬着头皮上吧。 秦舟直直与傅延对视,声音不疾不徐。 “我既不知那结界如何释放,也不知该如何控制。更没想到会有人想要闯入啾啾峰。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些奇怪了,你们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往我那里闯?”秦舟看那黄衣修士又想说话,都替他觉得累得慌,干脆继续道,“别说什么是我的地盘我就有责任。我一个炉鼎,哪有什么地盘?都是蓬莱宫的地方,那人是蓬莱宫的人。他非要放个结界,我也是受害者。” 黄衣修士被堵了个正着,气得牙痒痒:“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之人,请尊使惩治!” 秦舟应声问:“惩治我被蓬莱宫高层欺负?” 两人都看着傅延,等他做下判决。 傅延淡淡问:“那人是谁?” 来了。 秦舟道:“那人名君——” 他话说了一半,却听黄衣修士大喝道:“未审完秦舟之前,请尊使莫要牵涉其他人!给我们普通修士一个公道!” 私闯民宅还闯出公道来了。 秦舟只觉好笑,却听座上傅延道:“好。” 他仍是一字一句地说:“你违反灵草堂规矩,私自与灵草堂摊主交易。按规当罚一鞭,下品灵石一颗。你可认罚?” 秦舟:“……哇哦。” 他和摊主交易前,看过了灵草堂的规矩。说是原则上禁止私自交易,但灵草堂需要扣除一些税款。秦舟转了一圈,见过的私自交易也不少。 没想到竟然栽在了这上面。 比起刚才的惩罚,这次的也不重,不如就认了? 秦舟想张口时,又硬生生地把承认的话憋了回去。 不行。 一鞭,或者一个灵石都不是大事。但是这一鞭并非傅延实施,到时候会不会被加点料,秦舟没法赌。 “你认不认罪?”主座上,傅延如同没有生命的傀儡,一遍遍地逼问着傅清。 阴冷的空气,这时候如同长在了骨头上,缓慢地爬着,瓦解人的意志。 那人憋着自己的兴奋,装作不满地看向秦舟,好像还嫌他受的刑罚太清。 秦舟心中惴惴,忽而想到手心的符咒。君任说,只要他划破掌心,就能赶到他身边。 保命的东西,用不用? 秦舟微微皱眉:“有声音。” “不要狡辩!”那修士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大声吼道。 秦舟的脑袋都被震得嗡嗡响,却坚持道:“真的有声音。” 他看向傅延,却意外地在这张如同死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疑。 “确实有。”傅延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道。 丝丝缕缕的,仿佛在“敲门”。 傅延微微挥手。下一刻,那声音停止。 秦舟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脸色堪比傅延的黑衣人。这人一出现,原本愤慨的黄衣修士,瞬间腿软地坐在了地上。 那人朝着秦舟道:“跟我走一趟,宫主找你。” 宫主? 秦舟还没反应过来,却听主座上的傅延喝道:“他是我的犯人。” 黑衣人头也不回道:“他是宫主的炉鼎。” 作者有话要说:君渐书:暗搓搓把师尊接到身边 (并做些小动作) 第11章 炉鼎(十一) 傅延从主座上站起来,似是想反驳。 黑衣人理也不理他,抓住秦舟便要走。 傅延:“我还没审完,有什么事带我一同去。” “宫主不需要你。”黑衣人淡淡道,“等到需要时,自然会召你去。” 言下之意是,你多管闲事了。 可真伤人啊。 秦舟偷瞄了一眼傅延,觉得那张万年不变的僵尸脸,忽然有点幽怨又可怜。 不过没他可怜。 他宁愿留下来跟傅延打一整天的嘴炮,也不想去见君渐书。 鬼知道他这一去还能不能再回来,他还有个啾啾要养。 说到啾啾,这小东西在传送阵中就和他分开,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秦舟看了看黑衣人,问了句:“走之前我能问问我的麻雀去哪了吗?” 黑衣人:“……” 这时候还有心情问这个? 更毛骨悚然的是,宫主竟然猜到了他会问这个,还给他准备了回答。 搞不懂搞不懂。黑衣人道:“在宫主手里。” 秦舟嘟囔了一句:“整个蓬莱宫都在他手里呢……” 声音很小,只有黑衣人听清楚了。 宫主要的这个炉鼎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 黑衣人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三下五除二把秦舟扔进了传送法阵内。紧接着自己也身形一闪,消失在惩戒堂中。 · 空旷冷寂。 这是秦舟对蓬莱宫主殿的第一感觉。 殿上空荡荡的,看不见护卫的影子。更别提什么主座旁的随侍。 高高的台阶将主座与下面的地面隔得很远,台阶上看不清形态的灵影不断腾挪,更将主位衬得高在云端。 主座不大,承载主座的台子却很宽。秦舟落到了台子的一边,只能依稀看见主座上有个洁白的身影。 和穿越来那日,梦里冰凉的人影别无二致。 见秦舟来到,那人沉声问了句:“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温和,宛若东风,听着能让人卸下心防。 秦舟却觉得浑身发冷,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君渐书轻轻唤了句:“过来。” 而后对着台下道:“于情来说,炉鼎本就是你瀛洲秦家硬塞来的,本座也不想留。可于理,这炉鼎如今算是蓬莱宫的东西。瀛洲秦家就这么空口来讨,怕是说不过去。” 果然是瀛洲来人讨炉鼎了,否则君渐书怎么会找他。 不过听了君渐书的话,秦舟这才发现台下还站着个人。离得太远了,只能看出那人一袭白衣,衣袍上滚了圈金纹,不知为何有些眼熟。 方才君渐书一开口,他身子就毫无抵抗之力地动了起来,缓步朝主座走去。而后像是有自己独立意识一般,以宛如崴了脚的姿势跌入主座,被人搂了个正着。 君渐书仍与梦中一样,穿着身素白的衣裳,连发簪也白的没有一丝杂质,朴素的像是时时准备着奔丧。 被他揽住时,秦舟骤然改了想法。 那双手冷的像是没有温度,激得秦舟抖了一下。 这怕不是要去奔丧,而是准备下葬了。秦舟腹诽。 不过君渐书的态度,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这么栽在他怀里他也没生气,总觉得有点…… 有点暧昧了。 另外两人不知道他的吐槽,仍在继续交谈。 “是,确实如此。只是家主的情况您也理解,若非‘那位’损坏许多,他不会让我们来找您。”底下那人道,“毕竟是几百年的交情,还请宫主大度些,日后也好相处。且那些炉鼎,想必宫主也已玩腻了,秦家能帮您清除,也是好事一桩。” “那些”炉鼎? 君任不是说,秦过的“兄长”只缺了一块肋骨? 可这人的意思,分明是想将蓬莱宫的所有炉鼎全部收回。 “本座和瀛洲秦家交情还没到那份上。你们要么备好交换的礼物,要么就打道回府吧。” 秦家人噤了声,像是在思考说辞。 君渐书收回视线,察觉到怀里的躯体僵硬了些,忽而笑起来,冰凉的手从秦舟背上顺下。 “你怕什么?本座总归不会把你交出去。” 卧槽槽槽—— 秦舟被他摸得寒毛倒竖,差点抑制不住挣脱的冲动。 “怎么还这么僵硬,前几日在床上不是已经软了么?”君渐书笑着抚摸他的头发,挑起一缕在鼻尖嗅了嗅,“真香。” 香个鬼啊! 大爷你能不能有点理智,他昨天还下地种田呢好吗,一身都是土味。 原本以为最坏不过是被交出去,或者被揭穿身份死在君渐书手里。谁特么想到还能这么刺激的! 还“床上”“软了”……秦舟暗暗磨牙,这人的说法实在太羞耻了。 “秦家可以以一颗上品灵石的价格,从宫主手中回购炉鼎。” 台下秦家人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台上却没一个人搭理他。 君渐书将秦舟搂得更紧了些。主座本算不上宽敞,这么一揽,秦舟几乎要整个坐在君渐书腿上。 缺乏温度的手捏起秦舟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秦舟浑身僵硬了一瞬。 虽然只见了第一面,但不得不说,君渐书这个人长在他的审美上了。 一双美目似含情又似无情,看着人时,让人觉得自己便是他的全世界。 君渐书眼中带着笑意,手指轻轻摩挲着秦舟的唇瓣,直到将那地方磨得殷红。 秦舟想要抿唇,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他甚至不知道君渐书是什么时候对他出的手。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君渐书手心挣扎的一尾游鱼。 君渐书手指在他唇缝之中游离,跃跃欲试地,想要深入。 秦舟努力积聚了力气,想要挣脱,却只能虚弱地挪动一下手指。 “一个凡人炉鼎,即便是在黑市上买,也不过一两块下品灵石。家主肯出一块上品灵石的价格,已经高了百倍。”秦家人见君渐书不理他,便又开口。 原本就知道君渐书不好惹,却没想到是这么小气一个人。百十个炉鼎罢了,还想从秦家敲多少东西? 这人年轻气盛,连情绪也不会隐藏。 太奇怪了,如果秦家真想要炉鼎,会派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交涉吗? 这个念头在秦舟脑中闪过,下一秒却被强烈的刺激打断。 君渐书的手指终于轻轻戳进他口中,并且还在深入。 秦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狠劲往那指尖上咬去,想要阻止它深入。 指尖传来微微的痒,乳猫磨牙般的痛楚让君渐书轻笑起来。 他将手指抽出,仍是抬着秦舟的下巴,认真地看他。 而后带着笑意道:“前几日只用精气冲了你一重炉鼎印,若是冲到三重,你便没法这样待我了。” 秦舟愣了片刻。 炉鼎印肯定不是好东西,就不多想了。 那个精气……是他想的东西?君渐书的子子孙孙? 虽然确定没有发生过这事,他还是被吓了个不轻。 一片空白时,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有个人对着原主说,只要他能爬上君渐书的床,就能对付君渐书。 与此同时,台下的人仿佛生完了气,认命般道:“其实此次前来,家主还让我等带了一副阵图作为拜礼。” “早这样不就好。”君渐书似乎心情不错,现在终于理了他,“拿上来看看。” 那人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脚步间还有些不情不愿。 君渐书将秦舟挪到离那人远的一方,视线落在走近的人身上。 秦舟这才得了空去观察场上的局势。 秦家要炉鼎,君渐书非要他们拿东西换。 这人拿着阵图上来想要交换,他想要……接近君渐书。因为他听见了秦舟这个炉鼎已经爬上了君渐书的床。 秦舟猛地抬头看君渐书。 却从这人眸子里看见了一丝玩味。 君渐书什么都知道。秦舟恍惚间这样想。 那人沉默地将阵图拿开,放在君渐书面前展示。 却听君渐书轻笑一声:“非得确认他和我有染后才上来,怎么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可能是小黑屋……你们这群不正经的。 第12章 炉鼎(十二) 秦家那人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但同时,一抹黑气从他身上冲出,极快地弥散开。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秦舟努力地想挣脱君渐书躲开,身子却骤然一轻又一重,被君渐书压在了主座上。 君渐书将他压下后,就站起身,背对着秦舟,微微举起手来。 从秦舟的角度,只能看出他面前灵光交杂,像霓虹一样闪烁,遮挡住了黑气的侵蚀。 君渐书的后背就在他面前,随着他的动作,法袍无风自动,隐隐透出蝴蝶骨姣好的弧度。 算不上宽厚,却很坚毅,令人安心。 秦舟愣了一下,转而自嘲地想,这是觉得他一个炉鼎,就算偷袭也伤不到自己,才这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 黑气中传出一个耳熟的声音,让秦舟回了神。 “你不是最了解我?那就该知道,没有把握消灭你之前——” 君渐书带着笑意接茬:“没把握你也会来找我。左右你没什么损失。” 黑气像是被他气到了,狠狠抖了一下,却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的语气都是与场景格格不入的闲适,仿佛只是在谈下午茶喝什么一样。 虚伪,这些修士打架太虚伪了!秦舟心中想着,正准备把自己缩得小一些时,身上却泛起了一阵寒意。 就像被饥饿的蝮蛇盯上了一样。 “所以我很好奇,你这次磨磨蹭蹭才肯上来,究竟在谋划什么。乐意先告诉我吗?” 在灵光之中,黑气的形态逐渐缩小。君渐书见状,语带遗憾:“若是没有,我便送你一程。” 秦舟在身后看得清清楚楚,君渐书说出这话后,那黑气不是被他击散,而是汇成一股,从手心汇入他的身体。 这特么都是什么玩意儿! 秦舟有点想喊,但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此时连一个字都吐不出。 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他的身体内一瞬间集满了令人窒息的灵力,而后汇到指尖,化掌为刀往君渐书的后腰捅去! 君渐书瞬间反应过来,堪堪转身,抓住秦舟的手腕。 自己的手腕却被秦舟指尖的灵力蹭破,一串血珠撒在秦舟衣上。 怎么回事?秦舟大脑登时停止了运转。 不可能啊,君渐书怎么能被他伤到? 衣袂纷飞间,君渐书身上青竹般的香气,混着血腥味,随着动作扑在秦舟脸上。 他忍不住去瞟君渐书的表情。 君渐书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早就消失了,他微抿着唇看不出情绪,只有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秦舟的身体一击不成,立即转了一式,想要继续攻击。 君渐书顺着他的力气,欺身将他压下。而后捏住他双腕,身子一转,又将秦舟搂在了怀里。 他探出灵力,在秦舟体内巡了一圈。 灵力的安抚下,秦舟的身子安分了些。他清了清喉咙,发觉能说话,便开了口。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有一道比他还不明所以的声音同时响起。 秦家的人坐倒在地,迷茫地四处张望:“我怎么看不见了?为什么我也听不见声音?” 君渐书抿了抿唇,和秦舟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略微的尴尬。 最后留恋了一下秦舟身上的温度,君渐书很快地放开秦舟,行动自然地为自己整了整衣衫。 他指尖一道白光闪过,没入瀛洲秦家人的脑门。 那人神色迷茫了一瞬,而后眼神恢复清明,竟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还带着些不情愿的神色。 他好像不好奇自己为什么坐在地上,自如地站起身来,将阵图按之前的动作捧在君渐书面前。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秦家人不知为何脊背有些发冷。 君渐书很快收回视线,语气仍和煦如春风:“什么垃圾,看不上。” “回去告诉你们家主,蓬莱宫不欢迎瀛洲秦家的人。若来了被本座看见,一律当疯狗打。” 他随后一挥手,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影就消失在了主殿之中。 他们交谈的间隙,秦舟已经从主座上爬了起来。 他怕再不爬起来,君渐书看他一个不顺眼,就把他给宰了。 那黑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君渐书竟然把它给吞了。之前和黑气交锋时,封了秦家人的视力与听觉就算了,看那人后来的反应,竟然是之前的记忆被清除了。 精神攻击可太流氓了。秦舟看了一眼君渐书,对这人的鬼畜程度有了个新理解。 不管从什么角度都不能惹怒这人,不然君渐书就算不杀他,一个记忆清空扔过来,他人也就没了。 见君渐书看过来,秦舟立即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瞟了眼君渐书的手腕。 白玉般的手腕被衣袖遮住了,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伤势怎么样。 他想开口问一下,君渐书却先应了声:“我知道。他惯常善于玩弄人心,你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就好。不要外传。” 当没发生过,那自己伤到了他,也全当没有这事? 看来是已经完全恢复了。秦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这个世界的实力系统实在太诡异了。说他强,他用灵力弹个琴都能走火入魔。说他弱,他又能伤到世上的最强者。 这可能就是薛定谔的实力吧,也不知道君渐书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秦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君渐书扯开话题:“你想留在主殿,还是想回原本的地方?” 秦舟听见他的话,第一反应不是回答,反而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别开视线,然后又看了一眼。 最后才想起来说话:“宫主知道我的鸟在哪吗?带我来的人说它在你这。” 君渐书含着笑意扫了他一眼:“你的鸟不是在你那里吗?它好好的。” 秦舟总感觉这话哪里有点奇怪,仔细想了想,又好像是在说啾啾还好好地待在啾啾峰。 “我可不可以认为,宫主这是肯放我回去?”秦舟道,“我嘴很严,宫主不必担心我乱说。” 君渐书微微一笑,坐回主座,仰头看着秦舟:“但你会扯着我的旗号,对付惩戒堂。” 秦舟:“……” 卧槽,你猜出来就猜出来,干嘛非得点破。 秦舟:“自然以宫主的心情为先,若是宫主不愿意……” “我愿意。”君渐书极快地接道。 秦舟道:“……嗯,那就好。” 这话他很难接啊。 君渐书眉目含情就有一点不好,随便盯着别人说个什么话,都像是结婚誓词一样。 事情到了这里,秦舟觉得危机应该度过了。 君渐书显然没看破他的身份,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原主和那个神秘人的交易。君渐书和那人显然也认识,那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他能伤到君渐书……不过这些事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君渐书就是来找他演个戏,演完了好聚好散。 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君渐书不追究,他也不问,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现在好像有点体会到,陈管事那句来了蓬莱宫就摒弃过去是什么意思了。 “你回去可以,我让傅延跟着你。”君渐书一手支着头,颇有些懒散的感觉。 看来解决了前来的那人,他挺开心的。秦舟本来被触动了些,但听到那人名字时,整个人又紧绷了起来。 他断然拒绝:“傅掌令使日理万机,不能耗费时间在我这等小人物身上。” 君渐书应了一声:“瀛洲秦家没和我谈妥,你也看到了。” 秦舟:“嗯。” 君渐书:“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必然会潜入蓬莱宫抓人。” “不至于吧,”秦舟忽然有点哭笑不得,“蓬莱宫应当拦得住他们。再说一百多个炉鼎,就算抓到了,运出去也会被人发现,宫主多虑了。” 君渐书仍懒懒地应着:“一百个不行,若是一个呢?” 秦舟愣了一瞬,指了指自己。 君渐书道:“在你来之前,秦家人点名朝我要了你。” 秦舟:“哇哦。” 是他太单纯,早该知道原主是个麻烦篓子,连瀛洲秦家都能盯上他。 秦舟还想挣扎一下:“不知宫中可有其他不是那么忙的人物?” 君渐书:“比如。” 秦舟想了想,却只能找到一个名字:“君任。” 君渐书的眉睫微动了动:“不行。他近日要去拿人,没有时间陪你。” 君任确实一直在找人。秦舟见君渐书像是有些疲倦,不太敢多提要求。 但是让杀身仇人保护他,还是太过惊悚了。 秦舟正想再说点什么时,君渐书却直接挥了挥手,将他送出了蓬莱宫主殿。 几乎是在秦舟出正殿的一瞬间,君渐书支持不住一般,头向下垂了垂。 识海中没能吞噬完全的黑气正在和他殊死搏斗。不必再顾及秦舟后,君渐书收了散落在外的神识,专心对付黑气。 识海中的黑气使劲叫嚣着:“君渐书,从前心魔里怎么没见你那么坐怀不乱?人都送到你面前,你也能忍得住不动,怕不是不行了?” “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吗。”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都到了这时候还想为本体套我的话,你真是辛苦了。” 他的所有神识都压在黑气上,终于一点点将它控制。 君渐书唇角勾起一个安心的微小弧度:“告诉你又有何妨……我对师尊,从来就不是你以为的情.欲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君渐书:其实是因为一开始没认出来我会说吗。 第13章 炉鼎(十三) 黑气闻言,从中迸发出一阵嗤笑:“君渐书,你当你骗谁呢?他夺天榜第一时,你看着他想的什么?他投魔回攻蓬莱宫的时候,你又想的是什么?绑起来,吊起来,让他怕你,越怕越乖越好……” 君渐书喉头微动:“那又如何?” 他以雷霆手段镇压黑气,那气息很快就奄奄一息,狠狠道:“若是早知道你不要,我还不如自己享用了,你猜猜他现在滋味有多好——” 君渐书心头一跳,很快将那丝异样压下,淡淡道:“假货罢了,也就你看得上。” 黑气:“……” 这都看不出来,憨货! 黑气气得破口大骂,声音却模糊不清,随着君渐书的镇压越来越远,最终消失。 君渐书睁开眼睛,仍用手撑着头,将另一只手举起来。 衣袖层层落下,无瑕的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蜿蜒而上,血液才刚刚凝固。 看来好起来还需要一些时候。 君渐书大致知道黑气想要做什么了。若是他和师尊有了肌肤之亲,师尊这一击恐怕就不是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而是直接要了他的命了。 无论什么时候,他的死穴总是师尊。 还好师尊重新回来了,而且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 秦舟不觉得自己的情况好。 他看着熟悉的蓝天白云,确认自己回到了啾啾峰上,忽而感到一阵腿软。 刚才精神一直紧绷,还用了灵力,现在猛然松懈下来,会虚脱是正常的。 他身形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却被一股突然而来的力量拖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只手强硬地掰开他的下颏,将一颗圆形的东西塞进他嘴里。而后极快地将他的下巴往上举起,秦舟喉头一动,将那东西吞了。 只留下了满口的苦味。 那双手塞完东西后就离开了,秦舟捂着胸口抬头,看见了傅延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被苦的面目狰狞:“你给我吃了什么?” 傅延:“低阶补灵丹,宫主吩咐的,补补你刚用过灵力的身子。” 语气之中略有不耐,一派宫主吩咐了自己才肯做的模样。 看他这样,不像是会自己给他下毒的样子。 不过低阶补灵丹……听着就很廉价的样子。 傅延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要不是你太弱,吃不了高阶丹药,我也不用专门去讨一颗低阶灵丹来。” 秦舟哭笑不得:“那还真是多谢了。” 虽说是低阶灵药,还苦的要命,但秦舟确实渐渐能够站稳了,只是心中还似有一团火一样,烧得他心神不宁。 傅延见状,又从储物戒中拎出一样东西抛给他。 秦舟被那东西盖了个正着,还以为是什么束缚的法器。扯开了才发现是一件外袍。 这袍子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入手冰凉光滑,却又不至于寒冷,光摸着就知道是好东西。 还和君渐书身上的料子有点像。 秦舟捧着衣裳,听傅延冷冰冰道:“换吧。宫主说弄脏了你的衣裳,赔给你一套。” 秦舟:“哇哦。” 秦舟想了想:“你们宫主对人还挺……体贴的。” 对无关紧要的人体贴,对有利益纠纷的很残忍。秦舟在心中补上一句。 听了这一句,傅延的心情像是好了点:“那当然。” 傅延:“宫主派我保护你,你近几日无论到哪里,我都会隐藏身形跟着。没事不要叫我。” 秦舟看着他:“那要是有事呢?” “比如?” 秦舟:“我有个仇人,想让你帮我报仇。” 傅延一甩脸:“不帮。” “要是我因为他受伤了呢?” 傅延安静了一会儿,而后一字一句道:“我会在你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出手的。” “好叭。”秦舟遗憾道。 傅延像是道影子一样,说完了话自己就走了,连句道别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人情味,原书里说君渐书还挺喜欢他的。从毫无余地的审问,到冷冰冰的保护,秦舟愣是没看出来傅延有哪点讨人喜欢。 不过君渐书这人就不能以常人来揣度,谁会没事把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都疏远了,然后造大几十个傀儡侍从陪着自己啊。 看书的时候觉得君渐书带傀儡作战还挺爽,现在真看到了,只感觉到了冷。跟君渐书的手一样冷。 不过那双手是真好看,骨节分明,手指纤细,比他弹琴的手都嫩。 秦舟越想越投入,冷不丁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啾啾跳起来抱住他,哇哇乱叫:“舟舟舟舟,我睡醒就发现你不见了,吓死我了!” 他挂在秦舟身上,秦舟被他勒着脖子,站不稳地朝后退了几步:“别勒别勒,你舟舟要死于非命了!” 啾啾赶紧把他放开,秦舟微微喘着气,笑着对他说:“你舟舟去找了个护院,这几天一直保护我们。” “好耶!”啾啾高兴地看着秦舟,眼睛里都闪着光,“舟舟好棒。” 秦舟被他闹得什么心思都没了,便笑着逗他:“你好棒的舟舟现在累了,能让他睡一觉吗?” “你睡吧,我去看着蕴灵草。这两天就能收了。”啾啾道,“舟舟换了新衣服,真好看。” “嗯。”秦舟应了一声,便见小麻雀唧唧啾啾地往灵田跳去,于是自己也回了竹屋。 方才和人交谈还不觉得,一旦静下来,那股不知名的火就窜的凶了起来。 秦舟拿起茶杯,想倒杯茶镇镇邪火,又陡然想到了之前喝茶后,看见了黑气的事情,便把茶杯放下了。 可那火总是压不下去,秦舟最终认命地拿起茶杯,又拆了壶酒,倒满了往嘴里灌。 淡酒入喉,将那股不适压下去了些许。秦舟彻底松懈下来,斜倚着床头,迷迷糊糊地入了睡。 他入睡时就觉得不安稳,意识沉入黑暗后,果然又见到了那团黑气。 秦舟和那黑气面面相觑,首先说了句:“卧槽。” 黑气桀桀笑道:“又见面了。看你这反应,难道还以为君渐书能对付得了我?” 秦舟叹了口气:“不敢不敢。只是没想到,你现在就来找我了。” 他真诚地问:“刚被吞了那么多神识,不疼吗?” 黑气:“……” 操。 相比和君渐书对垒,面对秦舟时,黑气要从容了些,没有气愤地大骂。 他甚至还能笑出声:“我受的苦,迟早要在君渐书身上找回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让君渐书瞎了眼认不出你,不过看你现在,是准备讨好他活命了?” 秦舟心想,不,鄙人不才,想逃出蓬莱宫。 逃离你们这群神经病。 他在心中无数次吐槽,原主这招惹的都是群什么玩意儿。 黑气见秦舟不说话,便以为是自己的推测对了。 他冷哼一声:“现在知道君渐书的好了?他跪着求你回秦家的时候,怎么没念着他一点好?” 秦舟心里咯噔一下,又听黑气道:“你把他绑起来,当着他的面杀他朋友的时候,又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艹。 或许这黑气不是个人,但原主是真的狗。 秦舟不知为何,想到君渐书那样的人会跪在地上求什么人,却被狠狠拒绝,便有些莫名的心悸。 黑气见秦舟的脸色愈发不好,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桀桀笑道:“君渐书给你住的地方放了结界,明日未时出了你这龟壳子找我。你身边不能有其他人,不然我想君渐书会很乐意知道,他那个狼心狗肺的师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秦舟觉得一阵头疼。 他冷静了一下问:“你想让我去哪里?” “无所谓,只要出了你这龟壳。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去求君渐书庇佑。” 黑气的形态渐渐模糊,声音也逐渐褪去。 眼前出现了一点光明,秦舟疲惫地睁了睁眼,却在下一刻被吓醒。 一双冷冰冰的眼正盯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秦舟问傅延。 傅延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半步:“看你做噩梦,怕你把自己吓死,过来看看。” 他一点也不想管这人,但秦舟方才的神色太痛苦,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秦舟真诚道:“谢谢,但傅掌令使你更吓人。” 傅延看了他一眼,觉得还能开玩笑就是没事了,于是转身往外走。 却听秦舟在身后问:“傅掌令使,真的不能帮我教训仇人吗?” “不能。”傅延的背影极其无情。 不能可不行。 坑蒙拐骗也得行。 只要能说服傅延帮他,区区一块蓬莱宫令牌,想要拿到就易如反掌了。 可惜傅掌令使铁板一块,脑子里除了君渐书就是他的惩戒堂了。 等等……惩戒堂? 秦舟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惩戒堂的一系列事情,觉得有个法子不错。 他越想越可行,倦意逐渐上来,又歪着头睡了。 傅延在屋外看见他安稳的睡颜,觉得有些碍眼。 前一秒还让人帮自己,后一秒就自顾自去睡了。没心没肺,也不知道宫主看上了他哪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傅掌令使:莫名不爽。 (做工具人嘛,不就是要吃点狗粮) · 第14章 炉鼎(十四) 秦舟这一夜睡得很熟,或许是因为知道明天肯定要有大事发生。 一觉醒来,嗓子还有点烧。他又喝了杯茶,看了眼身旁的傅延:“傅掌令使怎么进来了?嫌外面冷?” 傅延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满脸写着不给自己找罪受。 秦舟对此深感理解。外面树上不少虫子,他在外面多站一会也受不了,难为傅延在外面守了一晚上。 他猜树下会有很多蚊子尸体。 秦舟朝屋外看了一眼,发现那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秦舟僵硬地看了傅延一眼:“我树呢?” 傅延双眼放空:“有空再给你种一棵。” 啾啾听到这里,终于哇的一声嚎起来:“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棵树,你说拔就拔了!” 他愤怒地瞪着傅延,后者不为所动。 秦舟端着茶杯叹了口气,有点遗憾没看见傅壮士倒拔垂杨柳的场面。 秦舟摸了摸啾啾的头:“我待会出去一趟,你就留在峰里看家。” 啾啾哦了一声,仍旧很愤怒地看着傅延。 秦舟觉得好笑:“这么恨他,怎么不揍他一顿?” 啾啾眼泪巴巴地看着他:“打不过。” 秦舟点了点头,深觉孺子可教:“以后遇到打不过的人,也别急着去揍人。” 啾啾见他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又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盯傅延。 秦舟捏着他的下巴,让啾啾直视他:“也别显得这么敌视。” 啾啾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赶忙收敛了气焰:“因为舟舟在,我才这样。啾啾也不是个傻的。” “我知道,啾啾是啾啾峰最聪明的鸟。”秦舟站起身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他换了外衣,又转过头去叮嘱啾啾:“要是我到明天还没回来,你就按我之前告诉你的做。” 啾啾愣了愣:“这么快吗?” 秦舟之前拿到林乔羽的坤门弟子令牌时,交给了啾啾。 他告诉啾啾,要是有一天他们两个分开了,但是自己很久没有回啾啾峰,那就是找到令牌出蓬莱宫了。他和啾啾约定了一个好找的地方,定在那里见面。 秦舟见状,就知道他还都记得,笑着道:“对,成败就在今天了。” 傅延在一旁,猜不透他们打什么哑谜,干脆不管。 秦舟又叮嘱了啾啾一堆,事无巨细的,像是将要远走的老母亲,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的生活经验都交给没成年的孩子。 傅延开始还觉得他心细,听到最后两只眼都直了。 啾啾也听得两眼发晕。秦舟见状,知道差不多了,才收拾东西出去。 傅延悄无声息地跟上来,幽幽道:“交待遗言呢?” 秦舟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可不是,我怕一去就回不来了。” 傅延面无表情:“有我在,有什么怕的?” 秦舟看着他,张了张嘴又合上,欲言又止。 傅延冷冷道:“你信不过我?” 秦舟幽幽叹了口气:“所有人里最想我死的难道不是你吗,傅掌令使?” 傅延:“……” 秦舟把人噎得没话说,自己心情不错地下了山。 只是走到一半就累得喘不过气,被看不下去的傅延一手提溜到了传送阵。 他昨天走前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因而两个人约的还是之前那个小凉亭。 秦舟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时不时瞟一眼隐藏了身形的傅延。 林乔羽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到了晌午。 他有些吃惊:“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秦舟笑吟吟回问:“不正常吗?” “确实不正常。”林乔羽叹了口气道,“你哪次不是随心所欲地迟到,让我一个人在亭子里枯坐?” 他语气还有点幽怨,让秦舟觉得自己是抛弃了新婚妻子逃跑的坏男人。 他轻咳一声,将这种想法抹去。 林乔羽坐下后,秦舟直直盯着他:“今天来,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听懂了吗?” 林乔羽点点头。 秦舟道:“你家另一支分支,有没有背着灵草堂私自交易?” 秦舟昨天想了一会儿,傅延既然能够因为私自交易罚他,肯定也会因此罚旁的人。 而一个家族分支,不想交灵草堂的租子,转而自己寻求交易的可能性与法子,肯定比他要多。 不过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要是那家族就是一堆死心眼,恪守蓬莱宫的规矩也说不定。 所以林乔羽的回答,关系着他今天能不能成功蒙骗到傅延。 林乔羽几乎没犹豫:“有。” 秦舟悬着的心瞬时放了下来。他打住想要多说的林乔羽,继续问:“有多少?” 林乔羽寻思着这逃避灵草堂的租子,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嘛。可他还没说出口,就被秦舟问的一怔。 他想了一会儿:“有多少不好说,但肯定占他们交易的两成以上。” 两成好啊。 秦舟笑眯眯转过头去,朝亭子外面问:“傅掌令使,都听清楚了?” 林乔羽跟着他往外看去,刚想说那里什么都没有,就见傅延的身形慢慢浮现。 他在惩戒堂里有熟人,自然听人描述过傅延那铁板一样的表情,再加上方才秦舟的称呼,林乔羽一瞬间被吓得失了魂。 “傅、傅掌令使……” 他忽然很庆幸,还好刚才没扯到自己家族身上。 傅延看了秦舟一眼,明白自己是被当刀子使了。 他看向林乔羽:“有证据吗?” 林乔羽被他看得一激灵:“有、有的,他们账本上都有。” 傅延:“你有账本?” 林乔羽猛地点头:“我们、我们之前有点过节,我就偷了他们的账本……在在在这!”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册账簿,递给傅延。 傅延略翻了翻,发现确实有许多非灵草堂的记录。 一切都和秦舟说得上。 傅延朝秦舟看去,正好和后者的视线对上。 秦舟很有诚意地问:“我和傅掌令使一起去拿人,只求惩戒堂在拿人前,先给我点时间和他们家主谈谈。” 傅延想了一下,轻应了声。 秦舟又道:“你不要插话。” 傅延盯着他,冷冷道:“哦。” 林乔羽在秦舟身后躲着,对傅掌令使致以深深的同情。 现在看不出来,待会怕是就要被秦舟扯虎皮。 傅延察觉他的眼神,总觉得莫名被怜悯了,于是狠狠瞪回去,把林乔羽吓得再不敢看他。 · 那一支林家的家主,今日正在和人把酒赏景。 平静无波的湖面上,立了几个小亭子。小桥九曲十八弯,将几个湖心亭同岸边连接起来。 和谐的音乐声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喝:“惩戒堂拿人,都不要动。” 娇滴滴的琴娘被吓得一抖,拨断了琴弦。 惩戒堂的威名人人皆知,在场的人再没有一个敢动的。惩戒堂的人就守在岸上,也没有人敢跑。 秦舟就大摇大摆地跟着傅延,从石桥走到湖心亭。 林家家主是个中年人,蓄着飘逸的山羊胡子,如今正僵硬地坐在主座上。 他先是见到傅延来到,顿时心中一冷,觉得今天必定要脱一层皮了。 但紧接着,就见傅延身后跟了一个青年。这人容光焕发,还带着笑,看起来不是很难相处。 到了湖中亭口,青年对着傅延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傅延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 今日之事,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林家家主正犹疑地想着,就见那青年往他这里走来,微微拱手:“林家主,幸会。” “今日拿你身上的坤门弟子令牌,换你一条命,你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真的短小了orz我自罚喵喵叫,保证明天不短小! 话说快写到文案第二小节的剧情了w 第15章 炉鼎(十五) 林家主没想到秦舟一上来就威胁,眼睛瞪得老大。 他下意识用灵力反抗,便感觉到铁板一样的威压朝他压下。他抬头一看,傅延正在亭外盯着他。 秦舟坐在他身旁,亲切地拍拍他的肩,遗憾地发现林家主抖得更厉害了。 他友好地玩着林家主的山羊胡,给他解释:“你今天要是把令牌交出来,我就当无事发生。要是不交,你看我能带傅掌令使来一次,也能带他来第二次。” 外面的傅延听见了,回过头瞪了秦舟一眼。 林家主看傅延瞪着他,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秦舟笑呵呵地问:“你不用急着考虑,我给你点时间考虑考虑。” 林家主长舒了口气,不敢再看傅延,仔细分析这人的来意。 他总觉得这个青年有点眼熟,时不时用眼瞄着秦舟。 秦舟装作没察觉,扯着他的山羊胡感叹:“林家主这胡子可真好看,以后肯定能成个美髯公。” 林家主仍旧畏畏缩缩地瞟他。 秦舟继续感叹:“这要是修剪一下,或者打几个结,想必会更好看。” 林家主平时最爱惜他的胡子,闻言弹了起来。 秦舟被他推开,也不恼,很有风度地问:“林家主考虑好了?” 林家主大喘了几口气,指着秦舟颤颤巍巍道:“你、你……” “我怎么?” 林家主干咳了几声,终于说出后半句:“你是秦舟!” 秦舟失望道:“哦。” 他还以为这林家家主要骂他一顿,没想到就这。 他收拾好心情,又问:“你考虑好了吗?” 林家主护着胸口的胡子,胸脯起伏:“你昨天不是被抓进惩戒堂了吗?” 秦舟微微眯眼:“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林家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讪笑道:“听说、听说。” 他知道有个叫秦舟的炉鼎和林乔羽合作,想要对他们出手。但他还没出手,就听说家里的小辈查出秦舟的把柄,递给了惩戒堂掌令使傅延。 他们本来觉得,区区一个炉鼎,怎么可能和铁面无私的傅延有交情。 结果他们还真认识,关系看起来还很好。 林家主欲哭无泪,深觉出门前没看黄历。 秦舟看着他精彩的表情,了然地笑笑。 而后十分和蔼可亲地伸出手,拔掉了他一根胡子。 林家主痛得一激灵,又听秦舟意有所指道:“家主这根胡子可真不错,不知道旁的……” “停!”林家主迸出一声大喝。 秦舟疑惑地扯着他的胡子。 林家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微笑:“不就是块令牌,秦公子要我还能不给吗,怎么这么兴师动众……” 秦舟接过令牌,在手里掂量两下,确认了是真货,挂在腰上。 他诚恳道:“家主是个明白人。” 秦舟站起身来,朝他一拱手:“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再找林家主。” 林家主:“……” 赶紧走吧,别再来了! 他眼里闪过缕缕悲愤,秦舟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凉亭。 到亭边时,他又回头道:“对了,傅掌令使秉公办事,林家主可要多配合啊。” 林家主大惊失色:“不是说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傅延瞟了他一眼:“那是他说的。” 林家主脸上血色骤然被抽空,无力地坐了下去。 傅延没理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秦舟。 秦舟从他的死鱼眼里看出了愤怒和不解。 秦舟笑呵呵道:“傅掌令使信守承诺,我自然不能太让你为难。” 傅延又看了他一眼,这次眼里带的是嘲讽。 秦舟见状道:“请傅掌令使开始审吧,还是你想回惩戒堂?我都可以。” “就这里。”傅延冷冷道,“怕你脏了我惩戒堂。” 秦舟看了一下日头,点点头道:“那我去旁边的亭子转一会儿。” 他随手指了个亭子,傅延见那亭子他能看顾到,就放秦舟去了。 秦舟兜兜转转走进小亭,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一个侍女跟了上去。 傅延若有所感,往秦舟望去。 秦舟坐的小亭子,背面靠山,其余三面是水,山明水秀,景致极好。 秦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傅掌令使,忙你的。” 傅延暗骂自己瞎操心,继续审理林家主。 秦舟见他回头,坐在石凳上定了定神。 他微微叹了口气:“你来就来,还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非要和我贴那么近,被人误会了怎么办?” 他本来看着快到未时了,没见有人靠近,还抱了丝侥幸,黑气会不会受伤过多不来了。没想到人家早已备好了等着他。 这东西暴躁归暴躁,是实打实的难缠。 侍女从他背后的亭柱上走出,手中的利刃依旧贴着秦舟的腰。 细滑的布料在匕首的寒光中被割开一条缝。秦舟轻啧了一声。 这衣裳是昨天君渐书给他的,他用小刀试过,根本划不破。怎么到了黑气这里,金刚甲就变成了豆腐片。 “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秦舟开口,准备忽悠一顿。 侍女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想和我谈什么?你不是抱上君渐书的大腿了吗?怎么,昨天把我引出来之后,他就把你给扔了?” 秦舟痛心疾首:“可不是吗,君渐书说一套做一套,太没人性了。” 侍女赞同道:“确实如此。” 这么简单?秦舟心中一动,黑气在蓬莱宫中可能有什么事有求于他。 而这件事,就是他要挟黑气的资本。 但紧接着,侍女就苦恼道:“他没人性,可我本就不是人啊。我岂不是比他更危险?” 秦舟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勒住脖子,一头往旁边的石栏上撞去。 石栏上镶着一个棱角分明的龙头,秦舟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和它哪个更硬。 秦舟心中一惊,下意识朝着龙头一掌轰去。 爆裂的声响炸开,惊起一群飞鸟。 傅延往秦舟的方向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他和一个粉衣侍女一起翻下水。 脚下震动不止,傅延纵身往秦舟的方向飞去,却命令下属:“带着人去岸上。” 在他飞起的同时,联通的水上走廊寸寸裂开,齐齐轰塌陷落。 傅延面色不动,轻轻点上一块巨石。 顷刻间,以这块巨石为中心,灵力如同一圈圈波纹般传出,将触及到的石头尽数粉碎。 视野一空后,傅延猛地扎进水里,寻找秦舟的踪迹。 水底一片平静,傅延转了两圈,无论是秦舟,还是那个粉衣侍女,全都消失无踪。 · 秦舟入水时憋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子将侍女勒住自己的手掰开。 黑气这次毕竟是个娇滴滴的侍女,他想撑到傅延赶来,还不算难事。 侍女的手又纠缠上来,秦舟一拳擂上她的肚子。 见侍女往后退了一些,秦舟抓住机会,将所有能调动的灵力都聚在脚上,回想了一下幼时在道观里学的那几招把式。 他一记扫堂腿往上踹去,擦过侍女的肩,对准她的头部,像是要把她的头当颗球一样踢走。 看着滑稽些,但他用的这招,正是昨天黑气控制他时用来偷袭君渐书的招式。 脚上传来重量的感觉,秦舟心中一喜。 让你感受一下国足的力量。秦舟心中调侃,脚上灵力瞬间爆发。 他的脚顺着侍女的脸划过,直接将她的脸削掉了一半,血色顺着水流蔓延开。 秦舟没忍心看侍女的惨状,连忙往上游去。 可无论他怎么腾挪,水面都没有离他更近一些。 刚才那口气已经快要用完,要是再不能上去的话……秦舟奋力往上游,却在身边看见了一个粉色的身影。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 侍女顶着那张被他削掉的脸,正阴恻恻地看着他笑。 秦舟吓得呛了口水,赶忙捏住口鼻,往后划了两步。 他就不该想什么国足的力量,国足有个鬼力量! 侍女不知道他的后悔,却很欣赏他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她温柔地笑道:“你猜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猜傅延肯定被拖住了。 秦舟凝重的表情果然又取悦了黑气,她继续问:“你再猜猜,我今天杀不杀你?” 那可能是要杀了吧。 秦舟很想叹口气,但他不能在快憋死的情况下叹气。 于是他只能再给侍女一脚。 这一脚没有灵力,虽然踢上了,侍女的表情都没有动上一分。 希望她永远不要动,不要出来吓人。 秦舟这样想着,极快速地转了方向,一脚踹上侍女的胸膛,借力往前游去。 侍女颇有些猫捉耗子的耐心,看着他惊慌失措地往前游去,慌张得连自己的手掌都割破。 血液顺着透明的水晕染开来,掩住了骨节分明的手上的阵光。 疲于奔命的秦舟,唇角忽而勾出一抹释然的笑。 一袭青衣乍然出现,背对着秦舟,横亘在两人中间。 君渐书手上泛起阵光,霎时间将侍女隔绝开。 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身后,他转过身去,想要抓住君任。 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了,只知道君任是不会害他,能给他口空气,让他想靠近。 君渐书同时转过身,看见秦舟的那一刹,他眼底闪过些微的惊讶。 秦舟的袍子被割开了几道,若隐若现地露出纤细的腰肢。一头鸦发自由地散开,随着水波微微震荡。 他唇色殷红,双眼迷离,微微一垂眸都带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纤长手臂像是没有力气,只能举到一半,像是要轻轻伸手,勾掉面前男人的腰带。 像个引.诱过路读书人的水妖。 君渐书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想将他揽入怀中。 侍女银铃般的一串小声,恰在此时传入两人耳中。 “你以为他在你的面前吗?” 随着回荡的话音,秦舟的身影变得模糊。 君渐书手中结了几个阵,只是刹那间,阵光就笼罩住秦舟的身子。 他出手去,触碰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君渐书合了合眼睛。 而后转过身去,看向侍女:“你果然了解我,连我要用什么阵法都算的一清二楚。”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却令人发冷。 侍女像是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模样,顶着一张半是姣好半是血肉模糊的脸,对他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 君渐书不理他的挑衅,自顾自盘腿而坐。 在他的双膝上,出现了一架白玉瑶琴。 冰冷的双指触上琴弦,拨出一串如刀的旋律。 “再了解又有什么用?” 君渐书冷冷道:“只要杀了你,让你回归主体,你所安排的一切便逃不出本座的掌控。” 侍女听了,笑得更开心:“杀了我?那可得尽快。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师尊现在在经受什么样的折磨。” “艳骨反噬,嗦骨蚀心,你说他会不会随便找个男人,来给他骨子里的轻贱止止痒?”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艳骨给挑出来了,宫主名正言顺占便宜的日子即将到来。 具体的下章说w爱你们 第16章 炉鼎(十六) 修者入道,以灵骨为基,吸引灵气交融贯通。 艳骨是灵骨的一种,没有天生剑骨坚韧,比不上天生魔骨危险,却是最祸国殃民的一个。 怀有这种灵骨的人,在凡尘里大多沦落为风尘中人,或被人哄抢,经手数次。为了艳骨之人的一声娇笑,凡间有人倾家破产,有人自伤自毁。 艳骨刚出现在修真界时,被认为是绝佳的炉鼎体质。然而仅仅过了一年,那人就被炉鼎吸光精气衰竭而亡,艳骨被转手数次,其间引起的哄抢不亚于凡间。这件事为修真名家不齿,便禁绝身怀艳骨的人修炼。 时至今日,修真界中已经难寻艳骨,只在魔道合欢宫里还存着些许,被奉为至宝,供给门下瞻仰修炼。 君渐书听见艳骨二字时,骤然明白了秦舟的异状。 师尊眉眼里似有若无的魅意,让人回想起时忍不住心中微动。 他不会用艳骨,却擅用灵力将它激活了。若是不能征服它,便要受它掌控,沦为黑气口中所说的轻贱之人。 君渐书神色不动,指尖轻轻叩击琴弦,音韵如同浪潮,涨落之间,吞噬一切敢于螳臂当车的事物。 与琴声呼应,从远处传回幽怨的悲鸣,让人闻之落泪。 侍女从腰间抽出一套双刀,舞的虎虎生风,却在音浪之下显得无比渺小。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侍女狰狞地笑起来,“这东西可是他求着我给他的。” 君渐书不答,只是节奏紧凑了些,将侍女逼得节节败退。 侍女眼见抵御不住,大喝一声。 这一声如同虎啸,配上飞舞的双刀,硬生生将音幕隔开半尺。 侍女的身形瞬间抽变,下一瞬,一个长相清俊的青年出现在君渐书面前。 青年的长相,赫然与君渐书有六分相像。 “拾柒。”君渐书轻轻叩击着琴弦,言语里还带着点笑意,“看来本座是太手软了,才让你敢拿本身来蓬莱宫。如此甚好,省了本座的事。” 音修到了极致,连话语都是武器。 被称作拾柒的青年在巨大的威压下直不起腰来,低着头哈哈大笑:“有何不敢?我都敢在你眼皮子底下把秦舟偷走,给他换上艳骨!不知道他那种苟且偷生的人,会不会为了欲.望,去和玄冥的小蛇好好玩耍呢?” 君渐书一时没有言语。 拾柒知道他在想应对之计。 在仙道之中,君渐书哪里都能去。但魔修与仙修之间有结界阻隔。要进魔尊的宫宇,更要花些力气。 等他赶到,秦舟早就跟蛇群玩的乐不思蜀了。 拾柒还觉得不够,继续笑道:“你当你那师尊是什么宁折不弯的好东西?他当初可是抱着我的脚,跟我说,‘求求你,我想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君渐书,你看看你把你师尊逼成什么样了?” · 大殿空旷阴冷,墙上挂了两排火把,怒伸着火舌,热意却传达不到人身。 一个巨大的金色笼子镶嵌在殿宇中央,通体泛着法阵的光。 笼中伫立着一个高耸陡峭的石台,最上面有两张床大小的位置。石台之上趴着一个痛苦蜷缩的青年。 他的衣裳湿透了,被扯得松松垮垮,露出苍白的肌肤。 身体姣好的曲线暴露无遗,面上若隐若现的红潮使他显得诱人。 秦舟并不知晓这些。 从溺死的恐惧中挣脱开来,他全身都痛,又隐隐有焦躁从骨缝里钻出来,顺着经脉烧到不上不下的部位,又烧到心里。 不就是透支个灵力吗,怎么搞得像欲.火焚身。 秦舟咬着舌尖,勉强清醒了些,抬头去看自己的处境。 他绝对不相信黑气能把他搞到什么好地方。 果不其然,笼子里关着就算了,还放在高台上,是多怕他跑了。 秦舟支起身子,探头想看看台子有多高。 下一秒,秦舟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空。 多高没看出来,但地下密密麻麻地全是蛇,细的如麻绳,粗的如同碗口。 有条小蛇刚苏醒过来,迷茫地往上看去,正和秦舟对视。 一人一蛇对视片刻,秦舟喘着热气,惨不忍睹地收回了视线。 就、特、么、离、谱—— 这是怕他跑了?这分明是蓄意谋.杀。 他刚才看见了,已经有蛇开始往石台上爬。那些蛇都花花绿绿的,脑袋长得也千奇百怪,一看就有剧毒。 秦舟吓得眼前一花,五彩斑斓的色块闪来闪去,最后汇成了无数条细长的红蛇,箭雨一般朝他射.来,激缠在他身上。 被红蛇爬过的地方,焦躁感逐渐止不住。 湿哒哒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被焐热,秦舟下意识扯开衣料,发现下面蔓延开了条条红痕,宛如小蛇蜿蜒缠绕。 和他刚穿来那天见到的一样。 红丝缠身如蛇,这是原主被君渐书挖了灵骨的后遗症。 之前用那块灵骨勉强压下了,如今这东西再次出现,怎么想也不是个好征兆。 最坏的结果便是,君任给他封印在身体里的那块灵骨没了。 秦舟凝起灵力,想要探一探那东西还在不在。 一丝灵力却像是一粒火种,撒在干涸的草原上,瞬间燃起燎原大火。 秦舟浑身都在发烫,力气被烧的一丝也无,跌坐在高台上,无力地喘息。 理智被恶狠狠地撕扯,秦舟挣扎着咬破舌尖,用手臂撑着,趴在石台上喘息。 身体叫嚣着燥热,秦舟勉强睁开眼睛,想看看蛇群之中能不能找出一条生路。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疯。 他一点点挪到石台边缘,留下一条人形的水渍。 入眼的蛇蜿蜒扭动着,秦舟猛然生出一种渴望。 它们会很凉快,会让他好受些。 好受个鬼—— 秦舟猛地在舌尖的伤口上碾了一下,从烧灼神识的妖火中逃窜出来。 他狠狠吐出口中的血沫,却陡然听见一个晨钟一般的声音。 “拾柒要用的人是你。” 玄冥魔尊来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秦舟抬眼望去,看见一个黑的矮小身影,隐隐泛着金光。 下一瞬,这个身影出现在高台的另一端。 少年不怒自威,一双眼带着上位者的高傲,专注地打量秦舟。 他天生的威严,冲淡了体内的妖火,让秦舟偷了片刻的闲,偷偷打量着他。 玄冥魔尊是龙族,被君渐书重伤以后,维持着少年形态疗伤。这人性格不算狂躁,硬要说起来,因为从前是龙族之首金龙的缘故,有着骨子里的骄傲。若是认定了什么,便屠尽天下也要得到。若是不在意,便宽容得离谱。 听玄冥魔尊的话,原主和他认识? 认识就行,不管有仇没仇,先忽悠两句再说。 秦舟嗓音沙哑:“好久不见。” “不久。”玄冥一扫衣摆,盘腿坐下,和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你前两个月还想勾.引我。” 秦舟:“……!!” 勾.引魔尊就算了,这么小个体态也能下手? 他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原主和原主的弟弟。 贵圈真乱,不敢说话。 秦舟默默背过身去,趴在石台上,让肌肤尽可能贴在石台上解热。 但玄冥的威压渐渐失了效力,那股让人求死不能的燥热再次升腾上来。 男人的呼吸声逐渐急促,脊背上布满汗珠。蝴蝶骨痛苦地挣扎着,勾.引着人将它揉碎摧毁。 玄冥微微垂眸:“现在还想吗?” 他等了一会儿,秦舟没有回应,只有喘息声像一尾小勾子,轻轻撩人。 玄冥敛眉,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遗憾。 秦舟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俗话说以毒攻毒,他方才试着用灵力镇压邪火,却恍然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像是他的骨头终于承受不住断了,又像是空间被一把捏碎。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而后渐渐清晰。 他仿佛穿行在人来人往的酒馆,在灯红酒绿之中,和许多人擦肩而过。 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抬眼寻找什么,视线最终定格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那孩子十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唇角不勾而眉目含笑,让人看起来就心生怜爱。 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点了一桌子菜,自己慢条斯理地吃,看起来乖巧而寂寞。 秦舟一眼认出了他。 这是小时候的君渐书。 他“自己”当然也认出了君渐书,轻巧地晃到小孩身后。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君渐书放下筷子,疑惑地看去。 “自己”抓住了这机会,猛地蒙上君渐书的眼睛,捏着嗓子问:“君任任,猜猜谁来了?” 君渐书笑出声来,把他的手扒下来,转身投入来人的怀抱。 他仰头笑着问:“师尊怎么回来了?” “那些人都觊觎你师父英俊潇洒,我才不和他们一起吃。”秦舟笑着坐在君渐书身边,顺手给他夹了块肉。 师徒两人其乐融融,秦舟的思绪却猛然炸开,连两人什么时候吃完走了都不知道。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君任就是君渐书?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觉得适合海棠市,岂可修。 这章要素很多,看不懂的话留评跟我说哦。 第17章 炉鼎(十七) 简直惊悚。 但仔细一想,其实有迹可循。 君渐书说派人保护他时,他特意问了一下,能不能让君任来。 那时候君渐书的回答是,君任去找人了,来不了。 君任确实来不了,因为他就是君渐书,他要找的人……就是黑气。 是黑气,也是玄冥魔尊口中的拾柒。 同时也是把原主送进蓬莱宫的人。 君渐书那时候来找他,其实没找错。但是那时候拾柒并不在蓬莱宫,所以君渐书什么都没找到。秦舟有些迷迷糊糊地想。 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可能是想将他摘出去,或许是在戒备他。 不愧是君渐书。秦舟恍惚间想,要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师尊?” 清脆的童声唤回将秦舟的思绪唤回。 顺着“自己”的视野,他看见了一条金黄色的蛇。 那条蛇有成人手臂粗细,蛇鳞仿佛由真金铸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若有若无的血从鳞甲之中渗出,黄金色的蛇痛苦挣扎着,发出沙哑可怖的恐吓声。 许多人喊叫着:“金蟒伤人了!赶紧打死它!” 但那金蟒力大无比,一群人扑上去,竟然没有能近它身的。 “秦舟”语气里带了点惊奇:“我看它灵智已开,却要装成没有神智的普通小蛇,说不定有什么秘密。任任等会,看师父给你抓条蛇玩。” 他将君渐书放在一边,自己纵身而上。 “借过借过。” 围着的人只能听见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紧接着便见到一道人影冲上去,和蟒蛇战在了一起。 “秦舟”的手击打在蛇的七寸,见它没有反应,轻咦了一声:“这真的是蛇?” 他瞬间转变了手法,在蟒蛇身上摸了一圈。 蟒蛇被他激怒,身子动起来,如同一条金色的麻绳,缠绕在他身上,想要将他勒死。 冰凉的触感传遍了秦舟全身,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从脊背开始炸开,勉强驱散了些许燥热。 他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片镶金的衣角。 玄冥见秦舟难耐,终究还是上前查探了一下。只是刚触碰一下,就被秦舟察觉。 秦舟只以为方才的蟒蛇要取他性命,一把推上去:“别碰我!” 玄冥魔尊就算受再重的伤,也不是秦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能推动的。 玄冥分毫没动。见推不动他,秦舟又猛地推了他几把,声音中带了恐惧:“你别碰我——” 像是听多了这种语气,天生高傲的少年眼神暗了暗,没再坚持,退回了高台另一端。 秦舟惊魂未定,这距离还是太近了,他却没法往前跑去将玄冥推下去。 他的手微微发着抖,触及到腰间一处坚硬的物事,没多想就将那东西一把扯下,狠狠朝两人中间砸去。 坚硬的玉石砸到高台上,炸裂成了许多块,崩得到处都是。 与此同时,一道绿色的光从玉石中心散出,直直射向玄冥魔尊。 玄冥的身形极快地动了一下,恰好将那道攻击闪过。 在他身后,绿光所到之处,牢笼被直接切断,就连墙壁也被打穿了一个孔。 一切都在寂静无声中发生,那道绿光如同切豆腐般击碎了一切障碍,传往外界。 秦舟恢复了些神智,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块玉石,又看了看笼子上的切口。 连玄冥都要躲,这一击的威力不言而喻。 若是玉石碎时,敌人在他面前,这便是致命一击。况且如此强的穿透力,还能做传讯工具。 那块玉石在视线里显得模糊,但他身上的玉只有一块。 林家主的坤门弟子令牌。 竟然是件保命的宝物。秦舟急促地喘息着平复心情,见玄冥又有动作,沙哑着声音道。 “你别过来。不想死就别过来。” 玄冥身形僵了一下,而后恢复如常。 他的身影在秦舟的眼里已经成了虚影,秦舟分不清他动没动,只是一直说着。 “你不要动……不想死就别过来。” 他勉强撑起身子和玄冥魔尊对峙,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他喉头动了动,难过地仰起头来。 本就诱人的喉结看得更加清楚,白皙的脖颈让人看上去很想咬一口。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勾着人想窥一窥底下的风景。 玄冥魔尊微微皱眉:“你在勾.引我?” 秦舟猛然回过神来,热血上头地冲他吼:“滚……” 这话喊到一半,他就像被抽空了力气,垂着头微微喘息。一头黑丝垂在胸前,粘得到处都是。 秦舟用力在舌尖的伤口上碾了碾,却不能阻止邪火的蔓延。 他看了看自己手心上已经结痂的伤痕,很想往上再划一道,又生怕不够痛。 事已至此,反应再慢的人也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况。更何况他湿透的衣袍底下,像是放了团刺球,令人坐立难安。 他注意到了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 十指连心。他混混沌沌地想。 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只有那块被摔碎的令牌。 秦舟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着,紧紧地抓住一块尖锐的令牌,朝自己的中指指缝里扎去。 鲜血四溅。 剧痛传来的一瞬间,他仿佛被刺激地昏了过去。 混沌中他忽然反应过来,能救命,还能报信,蓬莱宫坤门弟子哪有那么好的待遇。 这东西怕不是君渐书特意安排了送给他,就担心着他会出事,想要救他一命的。 这个念头很快划过,短暂的眼前一黑后,秦舟在剧痛之下恢复了神志。 眼前的景象渐渐明晰,他正对上一对冷峻的黄金竖瞳。 下一眼,竖瞳完全消失,快的仿佛方才是他的错觉。 玄冥抓着他的手,感受到手中躯体的颤抖,微微皱眉:“你做什么?” 秦舟被他给气笑了,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你下的春.药,问我做什么?不反抗一下,敞开了腿给你上吗!” 玄冥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我。” 秦舟仿佛听见他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跳停了一瞬。 一股委屈席卷了他,分明他是受害者,结果还要为这群混账东西的心情牵肠挂肚。 “我知道是他,又有什么区别……”秦舟鼻子一酸,咬紧了牙关。 玄冥魔尊只是失态片刻,很快恢复如常。 “我可以放你走。” 秦舟的手还被他捏着,只能自己不断地去碰伤口,借以维持神智。 听到这话,他心中一惊,指尖狠狠掐住伤口,被强烈的剧痛刺激得失神一瞬。 他强忍着剧痛问:“条件是?” 玄冥魔尊沉默良久,直到秦舟以为方才那句话是他的幻觉时,才听到少年低沉的声音:“你欠我一次。” “好……” 秦舟狠狠呼吸着,拼命挣动:“你先放开我。” 玄冥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仍旧紧紧握着手下颤抖的手腕。 秦舟欲哭无泪,他实在怕自己会克制不住蹭上去,那才是彻彻底底的前功尽弃。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烁,转而身子狠狠砸在地上。 手上的伤口沾了干燥的泥土,火辣辣的痛。秦舟撑着身子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草叶,只想着找个干净隐蔽点的地方,把身体需求解决一下。 他在心里把给他下药的拾柒骂了千千万万遍,步步踉跄地往前走。 但四周都是空旷的荒野,哪里有能落脚的地方。 秦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往前走,他甚至勉强抬起头来,用眼睛触摸血红的阳光。 天边好似有一道白色的弧线划过,他喉头微动,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君……” 那道弧线让他忘记了行走,秦舟脚下一绊,跪倒在地。 下一瞬,一个眼熟的白色衣角出现在他面前。 秦舟努力睁着眼,想看清来人的样子。 在他看清君渐书面孔的那一瞬,眼前的景象忽然天翻地转。 恍惚间,跪着的人不是他,而是君渐书。 “秦舟”拿着一条戒鞭,狠狠对着君渐书挺直的脊背抽下去。 “不守规矩,勾三搭四,我要你这样的徒弟做什么,给我滚出秦家!” 那戒鞭能透过□□鞭笞灵魂,君渐书痛得发颤,缓了好一会儿。 “徒儿不接受。”君渐书平素带笑的语气变得阴沉,让秦舟一阵陌生。 “君任的命是你救的。我生是你的徒弟,就是今天被你打死,也要死在你瀛洲秦氏,做鬼日日夜夜缠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炉鼎篇完 · (舟舟摔玉) 玄冥魔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秦舟:…… 你是不是在心里把我美化太多了 · 下章有个预警,小天使们还记得君渐书在秦舟面前使过的某个法术吗(疯狂暗示) 第18章 蓬莱(一) 周遭的景象俱是模糊,只有君渐书挺直的身影倒映在眼中。 “自己”微微偏头,视线有些飘忽不定。如果细看,会发现他握鞭的手微微发颤。 秦舟想不明白。 如果真是想将人逐出师门,为什么不敢直视君渐书。 而且什么“勾三搭四”的理由,简直荒谬。 视线渐渐模糊,秦舟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自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无尽的悲伤席卷而来,像严丝合缝的枷锁,扼住秦舟的咽喉。 他最终听见自己说:“那你就跪死在这里吧,我去将那些带坏你的人一个个杀了。” 回身的一瞬,泪水猛然决堤。“自己”没有去擦,只一路快步走着,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崩溃地蹲倒在地,无声地哭。 他抱着膝,泣音哼出几个字:“我不想死……” 天地空旷,恍惚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繁杂的思绪像熔浆一样爆发,注入秦舟的头脑。 他真的不想死。他死了君渐书怎么办,秦过怎么办。他刚接手瀛洲秦氏,还没将家族整顿清楚。他和徒弟还有好多约定,他还没帮君渐书拿到舜弦琴,没带他去尝过五月初五的新酒。 他还有好多的事没做。 过去的经历飞速在眼前闪过,最终却像一道白虹,消失在茫茫天地中。 头痛得像是要被人拆散,秦舟挣扎着睁开眼睛,在剧痛之中微微惊讶。 魂牵梦萦的面庞就在他面前。 秦舟有些无法理解事态,眨了眨眼睛,牵动泛红的眼角,显得脆弱可怜。 他定定地问:“任任?” 白色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将他拥入怀中,面上神色难明。 怀里的人起着高热,微微颤抖着,愣怔了片刻,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回拥他。 “好久不见……”秦舟拉出一声如同叹息的感慨。 君渐书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力气大的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 他将头枕在秦舟肩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惑:“好久不见……师尊,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好难过啊。” 头痛愈演愈烈,身上像是放了团火。即使抱着君渐书,他也没有丝毫安全感,不住颤抖着,克制着自己不要缩成一团。 他自以为压制住了,却不知道自己拒绝的姿态在君渐书眼中有多明显。 怀里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君渐书和他相处过那么久,怎么能认不出来,秦舟这是在恐惧。 鼻尖的血腥味儿刺激着双方,秦舟终于忍不住,将手臂缩回,几乎是哭出声:“你别动我……” 君渐书手上带了点灵力,将他的头往胸前按去。 秦舟的反抗慢慢弱了,只是下意识地颤抖。君渐书轻声问他:“你不要谁动你?” “蛇……好多,金色的……金色的蛇是玄冥……不要过来!”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空白的表情瞬间染上了惊恐。 “没事,都没事的。我在这儿,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君渐书的手一下一下撸着秦舟散落的黑发,温柔得一如往常。 “很多蛇,好难过……玄冥放我走,我答应他……” “答应他什么?”君渐书的眼神暗了暗。 秦舟拼命摇头:“他没说、没有。” “好。”君渐书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温柔,秦舟却像感觉到了危险,挣动的幅度大了起来。 君渐书柔情似水地逼问:“还有呢?” “还有……”秦舟忍不住回想,喉咙上下翻滚,“令牌碎了……是君渐书、是你!都是你的算计——不对,是我要逼你,我和你……灵骨……死……” “不是你,是我,我是最坏的那个人。”君渐书轻轻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悲哀,“是我算计你,把令牌给你……徒儿还挖了你的灵骨呢。” 听到“灵骨”二字,秦舟崩溃般悲鸣起来,像是一只走投无路即将葬身兽腹的小兽。 “没事了,你不用想这些。”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抚,秦舟却挣扎得愈发猛烈。 君渐书捉住他的双手,不让他再碰自己的伤口。他笑了笑,对着秦舟道:“你什么都不用想,以后也不会想起来……无论你知道了什么。” 一道灵光窜入秦舟的眉心。像是陡然被抽去了力气,秦舟的身子瘫软下来。 君渐书抱住怀中的身体,语气似是欣慰:“还是这样听话些。” 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像这样,将师尊紧紧搂在怀中,捆起来,不让他逃出半步。 君渐书微微挥手,从随身空间里取了张白玉软塌出来,将秦舟放上去。在两人身边,道道禁制此起彼伏。仅仅片刻,原本荒无人烟的荒野,就变成了一步一杀机的危险地域。 秦舟已经感觉不到这些。他的眼神几乎是一片空茫,带着一点哀求,定定地盯住了君渐书。 君渐书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而后坐在软塌边缘,一指点上秦舟的额心:“艳骨反噬,师尊现在应该很难受吧……需要徒儿帮你解解渴吗?” 一道灵力注入神识,秦舟只觉得说不出的安逸,像是一尾干渴久了被放回水中的游鱼。与此相比,那些纷乱的记忆正在离他而去,仿佛原本就没有存在过。 他舒服地低声呻.吟起来,下一瞬却被人轻轻按住了唇瓣。 君渐书开朗的声音轻轻响起:“师尊别叫,徒儿可受不了。” 他另一手拿了张帕子,轻轻擦拭着秦舟受伤的手指。在软帕触及受伤的指缝时,秦舟喉咙中迸出闷声,一时竟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快活。 “师尊一向讲究,怎么能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君渐书叹了口气,将秦舟的手擦干净放回去,转而轻轻理去他身上的脏污。 这具身体之前在水中泡了许久,出来后又摔在了野地里,早被磨得泛了粉红。君渐书的目光在上面寸寸流连,却恍然听见了秦舟不满足的轻哼,像是在催促他更进一步。 君渐书笑着叹了口气:“艳骨要的灵力比我想象的要多。现在可不敢碰你,一碰就要被吸干。” 不过不能碰到底,做些旁的总还是行的。 君渐书欺身而上,轻轻亲了亲秦舟颤动的睫毛,转而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这算是这么些年离开我的利息……师尊,你欠我的,你不记得了,我记住,一样一样慢慢讨。” · 恍惚间,他像是被一群藤蔓吊了起来。 藤蔓饶有兴趣地卷着他疾行。身子不自觉地挺着,不知道想要逃离还是应和。 这些东西将他带到了深海里,他呼吸不过来,却在濒死之时获得了从未体验过的怪异感受。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几乎要哭出声来。 海浪席卷着他们,将藤蔓扯得七零八落,拍散秦舟几次想要凝聚起来的意志。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快要绝望时,最后一个浪头拍过,秦舟不知道自己随波逐流到了哪里,空白了许久之后,才发觉天地已经归于寂静。 藤蔓不再,巨浪不再,只有极度的疲惫。他终于摆脱了这个噩梦。 意识缓缓苏醒,却恍如隔世。秦舟心中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偷走了。 他睁开眼睛,觉得脚腕上有点痒,一摸才发现脚上系了条手感极佳的丝绸。 他睡觉穿丝绸干什么…… 秦舟随手扯了两下,丝绸却纹丝不动。秦舟的意识渐渐回笼,恍然觉得身下的触感不是竹屋里那硬邦邦的小床了。 他收了收腿,发现行动还算自如,便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其实也看不见什么,像是为了让他睡得安稳些,四周一片漆黑。 他沿着床轻拍,想要找到能照明的东西,略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了什么。 黑气将他扯进水里,想要杀他。方才的窒息感应该就是从那里而来。 秦舟吁了口气,那侍女被他踹了一脚后样貌实在不敢恭维,他被吓到做噩梦也是正常的。 然后他做了什么?召唤了君任,然后君任出现了,和黑气对峙,再然后…… 然后呢? 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秦舟苦想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就此作罢。 君任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没多少气了,可能看见君任来了就昏了吧。秦舟轻轻叹了口气,他还能活着起床,看来是得救了。 只是不知道君任和黑气最后怎么样了。 清洁的室内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让他的心情安定了些。 秦舟以不大不小的声音朝外叫道:“劳驾,有人吗?” 随着他的声音,殿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一缕光亮破开黑暗。 “醒了?” 那人语气冷淡,略一挥手,遮的严严实实的帷帐就层层卷起,自觉地缩到一边。 秦舟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大床的中央,周围帷帐层层叠叠,遮的来人身影朦胧。 但这人的声音,秦舟很熟悉。 “傅掌令使……” 秦舟叫了他一声,伸手掀开床帐,想问问他自己现在在哪。 却对上傅延冷如冰霜的面容。 “傅某一届家奴,当不起秦大公子这声尊称。” 秦舟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目光最终定格在傅延手上的衣裳。 秦舟:“……” 那你也别拿着我的衣裳啊,你给我穿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作话说的那个法术是记忆消除qwq · 看评论区,设定快被你们猜光了,那我来搅一下浑水。这章开头的回忆,时间点是在秦舟父母死后不久。 第19章 蓬莱(二) 秦舟做梦都想不到,傅延真是来伺候他穿衣裳的。 他拒绝也没有用,只能半推半就让傅延亲自动手。 傅延为他整理里衣时,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上面细细爬了写艳红的纹路。 秦舟愣了一瞬,而后飞快地扯开自己的衣领。 洁白的肌肤上,清晰地爬着许多细细的红纹,像是被很多细蛇缠了身。 灵骨失效,怪不得马甲掉了。怪不得傅延对他的态度这么差……傅延和原身以前是在战场上见过的。 秦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傅延毫不理会震惊的秦舟,动作熟练地将床帐升起,用灵力将他从床上提起来。 字面意思的提起来。 秦舟身子腾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傅延做了什么。 “别乱动。你从魔界边界回来,浑身都臭,别弄脏东西。” 秦舟从傅延的话里听出了清晰的嫌弃。 他本来就有点怂这个“命中注定”的杀身仇人,想了想,还是顺从本能,先不和傅延起冲突。 不过傅延虽然从语气到说的话都很讨厌他,但是动作还算轻柔,至少没有故意把他整残了。 更让秦舟感到惊悚的是,傅延竟然取出一套整齐的黑衣,亲自给他换上。 秦舟本来想说不用了,但被他一眼瞪了回去,也就随他去了。 有人伺候,不要白不要。 今天的傅延好像与之前有点不一样。 秦舟看着忙前忙后的傅延,在傅延低头为他系腰带时,忽然发现这人衣领下的肌肤上,有一道鲜红疤痕。 和他身上的红痕不一样,那是真真切切的鲜红疤痕。 原书里好像是提过这么一个设定。 傅延这个人,死板严苛,对自己和别人都一样。一旦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往往不用君渐书动手,他就会自伤自罚。 看书的时候觉得很神经,真见到了,却有些心惊。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傅延,不敢肯定他之前有没有这道疤痕。但疤痕颜色鲜艳,肯定是最近才受的。 “转身。”傅延冷冷道。 秦舟转过身去,觉得背对着他压力骤减,忍不住问:“你肩上那道伤是怎么回事?” 傅延顿了一下,语气如常道:“之前宫主让我保护一个炉鼎,我没护住,让他跟魔修走了。以此伤自罚。”他顿了顿,继续道:“转身。” 秦舟于是转了回去。傅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话里不知为何敌意更深了:“不过秦大公子回来了,想必宫主以后都不需要炉鼎了。” 他紧盯着秦舟,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到些崩溃的表情。 但秦舟只是一脸空白地看着他,后来可能觉得就这么看着有点尴尬,就勾起唇角,向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傅延:“……” 傅延有点不服气,不相信这人的脸皮真能有这么厚,继续盯着他,非要看看他什么时候露怯。 秦舟依旧微笑着,只是眼神慢慢放空。 他知道问题在哪了。 他马甲确实掉了,但蓬莱宫这些人都还不知道他就是和黑气有关的那个炉鼎。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和傅延坦白,然后拿和君任说的那一套,说明自己穿越的情况。毕竟他和傅延相处过一段,想确认身份还算容易。 问题就是,傅延知道他的身份后会有什么反应。 其实随便想想就知道,以傅延这种对他和君渐书师尊都嫌恶的态度,只要他暴露身份,就会被和黑气打成一伙。 搞不好还会再弄出来个审讯,让他交代怎么和黑气一起密谋进入蓬莱宫的。 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傅延太可怕。 秦舟打消了这个念头,对着傅延笑得更灿烂了。 傅延:“……” 不知羞耻。 傅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又给他拿了一套纯黑的斗篷,兜头套上去。 秦舟:“嗯?” “宫主说你身上的标记太明显,先遮住,等他回来给你压制。”傅延把褶皱展平,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就带着他出了殿门。 秦舟额角跳了一下:“标记?” “宫主给你做的标记。” 他这句话在冷淡的本色下,又带了骄傲与不满杂糅的情绪,秦舟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从君任口中得知了君渐书对他师尊的心意,也知道这人是个外白内黑的神经病。 可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君渐书还有这么幼稚中二的一面呢? 殿外是一片空旷的地界,上面杂草丛生。秦舟随便看了眼,发觉他之前拼死拼活种植的蕴灵草,丛生在地上,因为吸收了太多灵气而撑得枝肥叶大,也没有人多给它一个眼神。 这是矿里有家啊。秦舟内心吐血地吐槽了一句。 “此处是蓬莱宫中心天枢殿,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你之前住的天璇殿已经被封存。”傅延道。 秦舟应了声。 蓬莱宫主宫分七殿,分布在七座不同的峰头。除了君渐书自己住天枢殿,其他殿宇几乎没人居住。君渐书身边的人本来就少,性格还都奇怪,没有几个着家的。 原身以前来蓬莱宫,住的都是天璇殿。现在师徒闹到这种地步,天璇殿被封了,于情于理也都能说得过去。 傅延却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改了口:“有时有人住,你不要去便是。” 秦舟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人?” 傅延冷冷道:“你不想见到的人。走了。” 秦舟深深怀疑天璇殿那人是原主的旧相识,但没有证据。 他又追问了几句,傅延显然不太想理他,最终也没问出个什么所以然。 秦舟于是换了个话题:“我们去哪?” 据他观察,傅延已经带着他在天枢殿前的广场绕了一圈半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甚至怀疑,君渐书是不是交代他,把自己带出来转转。 傅延淡淡道:“宫主让我带你出来转转。” 秦舟:“……” 果然。 物理层面的“转转”。 他真诚建议:“他既然让你把我身上的痕迹遮掉,应该允许我去有人的地方。” 傅延瞟了他一眼,狠狠一挥袖:“去哪。” 秦舟顶着他如同要杀人般的气势,乖巧道:“想出蓬莱宫。” 傅延冷哼一声:“做梦。” “好吧。”秦舟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那就在宫中转转,我在前面走,傅掌……你跟着,如何?” 傅延没吱声,秦舟就当他同意了,自顾自往前走。 他不会御剑,在蓬莱宫中的通行方式,主要靠传送阵。 蓬莱宫里的传送阵大多数可以连通不止一个地方,只要他动作足够快,就能把傅延甩脱。 虽然机会渺茫,但他觉得种田比被君渐书圈养有前途。至少种田不用出卖□□。 更何况,还有只傻乎乎的小啾啾在等着他。他要是不去,那只傻鸟苦苦等着他,最后变成一块望舟石了怎么办。 见到传送阵时,秦舟先是踩进了一个传送阵的边缘,在傅延进去的片刻,忽然侧身一跳,换到了另一个。 两个传送阵都在刹那之间亮了起来,秦舟有些惊魂未定地看向傅延。 发现傅延也在看着他。 紧接着,这位惩戒堂掌令使一抬手,秦舟便觉得脚腕被什么东西一勾,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起来。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倒吊在半空中,着力点正是他脚上那块丝绸。 行吧,他就说君渐书怎么会给他戴没用的东西,原来是好看一点的镣铐。 “我错了。”秦舟头朝下,非常有诚意地给傅延鞠了个宛如甩拖把的躬。 傅延懒得理他,勾了勾手指,将秦舟稳稳放在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秦舟终于脚踏实地。 眼前的景色还很熟悉,正是啾啾峰下那个传送阵。 把傅延送到这里,自己则去旁的地方避一避,等傅延走了以后,自己再偷偷回啾啾峰一趟……秦舟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倒是省了些事。 毕竟他根本就没能甩掉傅延。 秦舟装作第一次来:“这是哪里?” “荒山,炉鼎的居处。”傅延冷冷道,“看够了吗?” “你这语气不太对劲,和炉鼎有仇?”秦舟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不开心,睁着眼睛说瞎话。 傅延虽然不知道自己语气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和他说:“我之前看护的炉鼎住这里。现在已经封山了。” “那别的炉鼎呢?”秦舟状似无意地问。 “没找到,可能跑出去了。”傅延往啾啾峰上看了一眼,转而收回视线,“山上什么都没有,别看了。” 秦舟一愣:“山上的作物呢?” “收完了,别的也收完了。”傅延淡淡道。 “哦。”秦舟忽然不想多说了,“走吧。” 他的蕴灵草自己都没来得及摘下来高兴高兴,就被人给收走了。 秦舟从小到大就认真种过这么一次地,落得这么一个结果,实在不是很能接受。 他怏怏的,连接下来去哪都懒得问。 直到一个弟子开口朝傅延打招呼:“傅尊使,这位是……” 秦舟回过神来看了看,发觉傅延将他带到了一个库房。 许多低阶灵草和作物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乍看起来还有点粮仓的感觉。 弟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戴着斗篷的陌生人,见他看过来,赶忙恢复平日恭谨的模样。 这人秦舟以前在灵草堂见过,是蓬莱宫的一个乾门弟子,平素走路虎虎生风,哪能想到还有这么顺服的姿态。 秦舟心里没起什么波澜,也不知道傅延把他带到这里做什么。 傅延:“之前封的荒山,上面收到的蕴灵草,拿出来。” 秦舟愣了一下:“哇哦。” 傅延看都不看他一眼:“宫主说要把你哄开心,不然罚我。” 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秦舟万分真诚地感谢他:“真是辛苦您了。” “不敢当。不过分的要求都可以提。”傅延道,说完后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反正就这一次了。” 秦舟:“……” 说的怎么像他明天就死了一样呢。 吐槽归吐槽,见到那些熟悉的蕴灵草,秦舟几乎没犹豫,就开口把它们都要了下来。 面对傅延的死鱼眼,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解释:“这些蕴灵草上用的聚灵阵法,我以前见过。” 傅延兴致缺缺道:“你的阵法简化过去的。” 秦舟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旁边的弟子惊喜道:“这种聚灵阵法在运用上十分方便,不知道真人可否对蓬莱宫弟子略加指点?我们特意将这种蕴灵草收来,也是为了研究提高产量的方法。” 这话说得他通体舒畅,秦舟瞬间忘了自己用的阵法来源原主这回事,欣慰地拍了拍小弟子的肩膀。 他和蔼可亲道:“自己研究去吧。” 无视了看管弟子略带哀怨的眼神,秦舟收起蕴灵草,手指还在灵晶上捏了捏。 收完后,却发现傅延正在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对他穷酸样的鄙夷。 “……”秦舟失笑,“接下来去哪?” 傅延:“没有要求了?” 秦舟摇摇头。 傅延于是道:“回天枢殿。” “等等!”秦舟立马改口,“我好久没见过蓬莱宫的花花草草,想念的紧,想多在外面观赏一会。” 傅延沉默片刻:“宫主暂时不回来。” “我怎么会因为君渐书不敢回天枢殿呢?”秦舟理直气壮道,“不就是回去吗,回就回!” 作者有话要说:秦舟:君渐书不回来……(托下巴) · 零点有二更 第20章 蓬莱(三) “……”不还是怕宫主吗。 傅延懒得和他计较,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 秦舟只能跟上。毕竟他脚腕上还绑着个要命的枷锁。 他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宫主跑到哪里去了?” 傅延:“他从魔界边界把你送回来,自己去魔界了。” “他去魔界做什么?”秦舟问。 他印象里,君渐书和魔界可不是能安心坐下来喝杯茶的关系。 傅延:“宫主做事又不用和我报备。” 言下之意是,他也不知道君渐书去魔界做什么。 没事跑到敌对阵营里,君渐书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吧。秦舟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君渐书的那次,越想越觉得靠谱。 一个脑子没问题的人,怎么能把自己喜欢的人骨头给挖了呢? 希望君渐书能在魔界治好了脑子再回来,或者一时半会别回来。秦舟默默祝愿他。 却听傅延道:“应当是为了遮掩你身上的痕迹。” 秦舟大吃一惊:“啊?” “那些痕迹是魔气侵蚀的痕迹。你当时魔气入体,宫主花了一个月拔除魔气,将被侵蚀的痕迹绘成花纹。蓬莱宫和魔道近几十年相安无事,若非为了你,宫主不会只身涉险。”傅延语气淡淡,听起来却好似想将秦舟生吞了。 秦舟沉默了,默默忏悔。 他不该觉得君渐书是个脑残,至少人家小脑发达,能到处乱跑不是。 见秦舟沉默,傅延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要是当初没撑过去死了该多好。” 话音刚落,就见秦舟眼前一亮,执起他的双手:“知己啊,我也这么觉得。” 要是原主那时候死了,哪还有这么多破事! · 蓬莱宫和魔界一直不和,以前爆发过不少次冲突。最近虽然相安无事了,但君渐书也没有自负到自己破开魔界结界冲进去。 魔界的结界拦生物不拦死物,他捏造了一具傀儡,附着了丝神识上去,进了魔界。 玄冥魔尊微垂着眼眸看这位不速之客,吩咐侍从:“奉茶。” 深渊的小魔收敛了爪牙,战战兢兢地给君渐书倒了杯茶。 君渐书握着茶碗,轻轻摇晃:“许久不见了。” 玄冥魔尊还没说话,站在他一旁长得与君渐书有几分相像的少年就忍不住了:“谁要见你!” 君渐书微笑:“看来你还不够疼。” 少年正是前几日和君渐书交手的拾柒。君渐书那日吞了他一个灵身,又救走了秦舟,拾柒正对他恨之入骨。 拾柒被噎了一口,恨恨地磨牙:“玄冥!他在你地盘上落你面子!” 玄冥魔尊淡淡嗯了一声,同样是少年面相,他比拾柒稳重了不知多少倍。 “许久不见了。” 即使面对着曾经殊死搏斗的君渐书,他面上也没有一丝情绪,仿佛睥睨着一切。 君渐书气势毫不输他,声音带笑道:“路过魔界,特意来见见老朋友。” 拾柒气得牙痒痒,却不好多说什么。 玄冥魔尊和君渐书没有私仇,从前私交还很不错,只要不谈蓬莱宫与魔界的事就极难翻脸。 他越想越气,索性转过身去不看君渐书。 吃又吃不了,吵又吵不过,给不给魔活路了! 玄冥魔尊没管他,顺着君渐书的话问:“缘何路过魔界?” “我师尊讲究,忍不了身上脏。我来找些法子帮他把身上的脏东西去了。”君渐书笑得有些无奈,“只是那东西我也不太了解,还没找到太好的法子。” “却找上了我。”玄冥魔尊点出他的来意,“你想知道什么?” “不急。先说我能给你什么。”君渐书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深绿的茶水中映出他完美无瑕的笑颜,“玄青还镇在蓬莱宫,下个月是群英会,你若想见她,我可以放行。” 玄冥微勾了勾唇角:“君宫主大气。想知道什么?” “艳骨。” 这个回答没有出乎玄冥魔尊的预料,玄冥淡淡道:“我对艳骨知道的不多,不过那东西留在体内对生活修炼没有太大影响,除了定期会反噬,需要吸收灵力压制。所需的灵力不少。” “我知道。像个无底洞。”君渐书笑着叹了口气。 玄冥微微颔首:“看来你试过了。只用灵力你怕是挨不住,你血里融了许多天材地宝,可以喂给他试试。” 君渐书问道:“他下一次发作会在什么时候?” “说不准,他体内存的灵力用完就会反噬。有的人是一月,有的人是三天。目前没有太好的压制办法。”玄冥魔尊说到最后,喉咙里发出思考的低吟。 君渐书笑道:“有的。”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看向拾柒。 拾柒宛如被两头雄狮盯上了,脊背不住地发冷。 他怒道:“看什么看,不是都猜出来了吗!” 两人依旧看着他,拾柒见糊弄不过去,才不情不愿道:“用他的灵骨转换灵力,能压制艳骨的反噬。不过他灵骨已经碎了,就算你把我身上的灵骨都抢回去,他也没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君渐书轻笑一声:“你多虑了。”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君渐书要是想秦舟恢复实力,当初就不会把他的灵骨剖出来了。 拾柒吊起来的心还没放下去,就听君渐书道:“不过你提醒我了。你听了这么久不该听的,不该付点灵骨做报酬吗?” 拾柒:“无耻!” 君渐书气派自然,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别人地盘上强买强卖有什么问题。 “你若是想要秦舟的灵骨,我还有一块,可以给你。”玄冥轻轻一挥手,“放他走吧。” 拾柒听到这话,顾不上道谢,赶忙化作一道黑烟逃离。 他走后,君渐书的表情稍微真实了点,笑容变得极浅淡:“你一直护着他,你我终究会走上对立面。” “他从前是你的心魔化身,现在已经不是了。”玄冥微微垂眸。 君渐书看了眼拾柒离去的方向:“可惜他不这么认为。看在灵骨的份上,群英会上他若不主动起事,我不会动他。” “好。”玄冥站起身来,“跟我来。” 君渐书跟着他穿过魔宫的大小廊道,最终抵达了一间禁制重重的暗室。 玄冥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片刻,捧出一个玉盒交给他。 玉盒灵气充裕,君渐书葱白的手指轻轻拨开盒子,露出一块细绒布。 绒布正中,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块光润如玉的灵骨。灵骨被玉盒滋养得久了,灵气充盈得如同刚取出来时。 君渐书将玉盒收起,真诚地朝玄冥魔尊道了谢,又道:“这灵骨来的容易的不真实。我来时已经做好了损失一具化身的准备。” 玄冥喉头微动,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他毕竟救过我几次。” “我以为被我重伤时,你已经还清他的恩情了。”君渐书笑了笑。 “或许。”玄冥魔尊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你想怎么对秦舟?” 君渐书不答反问:“有什么说道?” “若是你将他看做一件玩物……”玄冥魔尊斟酌了一下说辞,最终顺遂心意道,“既然是件玩物,谁玩都无所谓。” 君渐书看向玄冥魔尊。 后者原本的漆黑眼瞳在一瞬间化成了黄金色的竖瞳,彰显着龙族本身对宝物的占有.欲.望。 君渐书轻轻勾起唇角,唇角是一向和煦的微笑:“不可能。只要他不想着再离开我,便是我最爱的师尊。” 玄冥魔尊得到答案,恢复平常的样子,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毕竟秦舟之前和他闹得有多么不可开交,旁人不了解,玄冥魔尊知道的清清楚楚。想让秦舟不离开他,除非那些事都没发生过。 只是想到之前秦舟见他的反应,事情又容易理解些了。 君渐书的手段一向不少,真能哄得秦舟忘却前嫌,也并非没有可能。 玄冥魔尊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换了个话题:“你我如今情势算不上好,不要花费太多灵力在艳骨上。” 君渐书自然知晓这些,可他只能无奈地笑笑:“可师尊实在承受不住再挖一次灵骨了。” 艳骨是灵骨的一种,若是不能接受,便只能挖去。可剖一次灵骨,无异于伤一次根基,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玄冥魔尊显然也知道这点,没有多劝他,只随口问了句:“若是你真比他先死了,准备怎么安排他?临死前杀了他?放他活下去?” 列了这么多情况,看来是真的关心。 君渐书微微垂眸,长睫罩出一片微颤的阴影:“都不。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和我一起死去。” 玄冥魔尊对他的手段再了解不过,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眼中神色难明。 · 秦舟的心情不错。 自从得知君渐书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以后,他的心情就很好。 回蓬莱宫后,他又问了几句,从傅延口中得知,这人明天要出去同方丈洲交涉,没空管他。 分明是外派的苦活,但好像因为不用心不甘情不愿地伺候他,都变得格外值得炫耀了。 被君渐书宠信也不容易啊。秦舟看向傅延的眼神愈发慈爱。 “……”傅延懒得理他,见秦舟没有更多的要求了,转身就走。 秦舟在后面高声道:“祝傅掌令使一路好走。” 傅延:“……” 这人有点欠打。 秦舟把傅延气走后,在殿里作威作福地翻了半天,玩累了,想出去透透气。 他推了推门,门丝毫不动。 他不死心地又试了试。 然后死心了。 片刻后,天枢殿里传出一声绝望的呼喊。 “傅掌令使你回来——我错了——你带我出去放风啊——” 作者有话要说:秦舟:在徒弟不在的时候疯狂作死jpg 第21章 蓬莱(四) 秦舟其实对出去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他喊了几声,见没人理他,就舒坦地躺上了天枢殿侧殿的大床。 这床软的几乎要将人吞没,秦舟忽然理解了玛丽苏小说里,主角为什么要拥有一张一百平米的柔软大床。 因为爽啊—— 秦舟像只在雪地里打滚的雪貂,脱了斗篷和外衫在床上兴奋地蹭来蹭去。 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懂君渐书的意图,浓烈的不安转化成亢奋,支使着他不停地打转。 但他今天的体力耗尽的比平常快,不过半个时辰,倦意就席卷上来,将他拉入黑暗的深渊。 淡淡的清香在鼻间萦绕,一夜无梦,秦舟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天醒来时,精神十足饱满。 想到今天傅延就要走了,更是精神百倍。 他头蹭着枕头,舒服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殿外传来些许的嘈杂,秦舟赶忙起身整理衣裳。 那人没给秦舟留时间,一把推开殿门,火急火燎地往里面闯。 秦舟隔着帘子,看不清来人是谁。但看这态势,来的肯定不是君渐书或者傅延。 那俩人走路恨不得飘着走,哪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秦舟登时毛了,大喝一声:“不许进!” 那人倒真被他吼住了,脚步停了片刻:“你没穿衣裳?” “……”秦舟惊讶于这人的直率,“闭嘴吧你!” 怎么回事啊,能大咧咧闯进君渐书殿里的人本来就不多,都是活了几百岁的老妖精,哪有这么口无遮拦的。 秦舟使劲回忆了一下,原书里好像还真有能对上号的人。 他一边整着衣裳一边问:“秋刃?” 外面的人朗笑一声:“还记得我啊,好久没见了。” 确实记得。秋刃这个人,秦舟印象太深了。 君渐书的朋友里,他是最奇特的一个。奇特就奇特在,他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硬要说的话,他平常更像是一条哈士奇,闻见哪里有能切磋的对手,就冲上去找人打一场。不打架的时候,就待在演武场上拆家,活像一条闲不住的二哈。 不过这人性格单纯,不必担心他笑里藏刀。 想到这里,秦舟扯开帘子,笑容真诚了些:“怎么能不记得我们秋猛士。” 而且秋刃的身上,还有另外一个很容易让人记住的特点。秦舟看着秋刃棱角分明的面容想。 “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来抱一把!”秋刃凑过来。 秦舟却差点没忍住笑。 秋刃的另一个特点是,只要不是死敌,他叫谁都是“朋友”。书里说以前秋刃广泛结友,隔三差五就认个新兄弟,整天兄弟长兄弟短的。一来二去,秋刃的亲兄弟就不干了,逼着他不准再叫兄弟。 自那以后,秋刃再也不认兄弟,转而以朋友相称。 不过记得归记得,真正听见时,还是觉得好笑。 秦舟憋着笑往后退:“别抱了,我现在没什么灵力,别被你一手给捏碎了。” 秋刃的惊讶都写在脸上:“真没灵力了?” “几百年前就没了。”秦舟恰当地露出一抹遗憾的神色,成功阻止了秋刃的靠近。 秋刃刚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他,却听殿门外传来一声冷哼:“装模作样。” 秦舟闻声看去,只见傅延背着一张极大的绿色□□,缓步朝殿内走来。 那长弓起来比他还高,他也不嫌麻烦,就这么背着,走到秦舟面前,为他整理衣裳不平整的地方。 傅延明显都要上“战场”了,还要委身给他一个弱鸡整理衣裳,秦舟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 但看傅延娴熟的动作,好像也没有那么受委屈的样子。 他忍不住问:“傅掌令使,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很□□?” 按照前两天的惯性,傅延现在应该先嘲他一句“不敢当”,再认真地反驳。 但傅延只是冷笑一声,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秦舟心道果然是快走了,连语气都不一样了。 他好笑地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傅延为他整理好衣裳后,瞬间远离了他,仿佛秦舟身上有什么瘟疫似的,“肯定不是好话。” 秦舟眼巴巴地看他:“你可冤枉我了。” 傅延没理他,转身看向秋刃:“最近手生了,出去陪我打一场练练。” 一听到“打一场”三个字,秋刃的眼里都要放出光彩。他豪爽道:“好极了,好久没和你较量了朋友!” 秦舟这次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傅延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秦舟立马乖巧地坐好。 傅延于是和秋刃一同出了殿门。片刻后,外面传来破空之声。 秦舟坐在有禁制的大殿门口,很有一种看大片的感觉。 傅延用的是他背上那张碧玉弓,而秋刃的武器……秦舟朝着秋刃看去。 只见这人手中闪过一道白光,而后化为了一柄花纹繁复的三头两刃枪。 秋刃双手翻动,三头两刃枪就在他手中翻了个帅气的花。 不过再帅气也没用。秦舟已经预见这场比斗的结果了。 这两人的比斗实在有些超过一个现代人能理解的范畴。 秦舟在现代见过功夫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小时候跟过的道长,能在一面几乎垂直的墙上上到十多米。 但傅延身形鬼魅,往往一窜几十米高,更恐怖的是秋刃还能准确预判他会窜到哪里,在那里将人堵住。 这场切磋点到为止,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在傅延在空中瞬间射出千百道光箭,将秋刃逼得退无可退时,这场比斗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傅延重新背上碧玉弓,跳回地面。 秦舟已经有些看痴呆了。 他怀疑傅延想杀他,一根食指就够了。之前被他那么挑衅还克制住了,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死鱼眼,脾气是真的好。 或者说,君渐书调.教的是真厉害。 傅延不知道秦舟内心对他的改观,见秦舟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那里,淡淡交代他:“既然秋长老来了,这几日就由他跟着你。”他又回头朝秋刃道:“别带他出蓬莱宫。没事别乱跑。” 秋刃这时候被无数箭矢擦着身子钉在地上,正一个个往外拔箭,闻言随意道:“知道了知道了,外面不比蓬莱宫危险?我朋友那么聪明,必定不会乱跑。” 非常想乱跑的秦舟:“……” 傅延还是有点不放心,转过来威胁秦舟:“要是敢跑,就把你吊在殿前树上三天。” 秦舟立马道:“放心,不敢。” 至少现在还不敢。 傅延看他还算真诚,交代完这些就走了,留秦舟蹲在旁边,帮秋刃一个个拔箭。 秦舟看秋刃脸色不太好,好心劝道:“不用伤心,你赢不了他是必然的。” 秋刃:“啊?”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秦舟深沉道,“自古弓兵多挂逼。” 秋刃:“什么意思?用弓的厉害?我刚才没输啊。” 这次轮到秦舟迷茫了:“啊?” 都快被人家的箭戳成筛子了,还算没输? “他箭射到我没事,我体修。但是我枪已经戳到他腰了,就是点到为止没继续罢了。”秋刃给他解释。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我说呢,你那个地方看不到。” 秦舟呆呆的:“哦。” 对两人的妖孽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一个是漫天箭雨把人钉在地上,愣是没有伤到人。一个是控制着枪戳到对面腰杆子上,愣是能不往下扎。 秋刃说着,有些感慨起来:“唉。” “怎么了?” “其实你说得对。傅延要是认真起来,我打不过他。”秋刃略有些悲伤,“他杂七杂八的小手段太多了。” 秦舟疯狂点头:“对对对,这就是挂逼的意思。” 秋刃继续道:“你还记得他灵力的震荡吗,现在能加在箭上了。他一箭射出去,扎在石头上,能用灵力的震荡把山给震碎了,我一拳都没他力气大。” 秦舟:“呵呵,‘小’手段。” 秦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一旁自闭去了。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领悟了什么,他深深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朋友?”秋刃非常关心朋友的心理健康。 秦舟看了他一眼,惨不忍睹地又叹了口气:“傅延走了。” “你不是和他不对付吗?”秋刃奇道,“他走了你该开心啊?” 秦舟忍痛摇了摇头:“他走了,就没人替我整衣裳了,我难受。” “……”秋刃坐在地上,拖着下巴沉默片刻,忽然道:“虽然我不懂你衣裳怎么穿,但我能带朋友你出去酒肉江湖,快意人生!朋友你说,你想去哪,今天久别重逢,我来请客!” 秦舟:“……” 怕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说起来,他和啾啾约的地方,好像就有一道菜特别有名。 不过在蓬莱宫外面,不知道能不能说动二哈带他去。 秦舟大胆尝试:“我最近是有一道特别想吃的菜,一直没机会去,叫稻饭煮肉。” “叫法还挺新奇,在哪吃?” 秦舟尽量语调平稳地报出了他和啾啾约的地方。 秋刃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怕是想起来傅延的话,不想带他去了。 秦舟刚想多煽动几句,就见二哈猛得站起身来:“好!那我们今天就去吃这道稻饭煮肉,在外面喝够了再回来,一醉方休!” 秦舟抬头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合着傅延说的话,这人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愧是你啊,二哈。 作者有话要说:和编编商量好明天v啦。 明天零点有一章免费章和一章v章一起放出来w 算上免费章,明天有四更,有人给咻咻的肝加油吗orz 君某人即将上线,这次发糖不发刀(超大声) 第22章 蓬莱(五) 秦舟想了想问:“我没有令牌,能出蓬莱宫吗?” 林乔羽的令牌被他给了啾啾,林家主的那块令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能不能出去还是件难说的事。 他又有点害怕这话提醒了秋刃他被禁止出蓬莱宫的事情,颇有些战战兢兢。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二哈的智力。 秋刃脸上有点难以置信:“蓬莱宫什么时候对你有过禁制?” 秦舟:“真的?” 秋刃理所当然道:“君渐书说他一直在等你回来,要是对你设了禁制,他还说什么鬼话。” 秦舟有点尴尬,干笑道:“现在情况不太一样……先试试吧。” 为了安全性,蓬莱宫中的传送阵还有点复杂。秦舟跟着秋刃辗转几次,顺利出了蓬莱宫地界。 秦舟心情有点复杂。 要是知道他随便就能出蓬莱宫,他早就和啾啾一起跑了,犯得着掺和君渐书和黑气的事情吗? 但他实在想不到君渐书会给原主留着蓬莱宫的进出权限。 黑气说,君渐书曾经跪着求原主回到秦家,或者回蓬莱宫,但是原主非但不领情,还当着他的面打伤了他的朋友。 况且君渐书后来挖了原主的灵骨。闹得这么不可开交,却依旧给原主留着蓬莱宫的门? 秦舟回想了一下那天见到的君渐书。 温润稳重的外表下,总有点高处不胜寒的孤冷。 回想起那日搂住他的冰冷手指,秦舟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秦舟和啾啾约的地方叫十里亭,因其旁有十里梨花林得名。他只看过一遍原书,记得的地名不多,唯独记得蓬莱宫旁的这一处。 走在梨花林旁,踩着飘落的花瓣,只见身旁店铺林立,酒旗翻飞。 秦舟走在街上,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管原主那摊子破事,种种田做做地主养养鸟它不香吗? “在想从前?”秋刃问。 他恐怕没有那么多从前可想。秦舟默默吐槽,嘴上道:“在挑店,想看看哪家更好吃些。” 秋刃笑道:“朋友,只要你想吃,大可以都试一遍。” 秦舟也笑了笑:“那可不行,这样你下次就不请我了。” 秋刃朗笑几声,见秦舟没有选定店铺的意思,就任由他慢悠悠地转。 其实二哈应该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没脑子。秦舟忽然想,不然就凭这在底层都要受人欺凌的世道,秋刃活不到现在。 但秋刃乐得装傻,他也乐得不拆穿,就这么和谐地一起乱逛。 他当初和啾啾说,如果他先到了十里亭,会在这里找个店待着,做个小二之类的。到时候要是啾啾到了,就在街上逛一下午,他注意到了就会过来找他。要是啾啾先到了,也是这样。 只是秦舟在街上从头逛到尾,都没发现有人来找他。 不知道啾啾是出问题还是已经走了。秦舟抬头四处望了望,觉得想在鳞次栉比的店铺里找到一只啾啾,实在有点困难。 况且他这幅一身黑,还挡住脸的打扮实在有些不正派,一路上他不知道接受了多少注目礼。 秦舟刚想随便找家店坐下,打听一下情况,就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窜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舟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在秋刃面前叫出啾啾的名字。 他快步跟上去,发觉少年走的越发快了,终于忍不住喊:“你等等——” 前面的少年顿了一下,似乎想要回头,却硬生生停住了。 秦舟这才发现,少年的身边还站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少年转过头去和那人说了几句话,露出半张脸来。 就是啾啾。 但和平常的喜怒自然不同,啾啾的脸上带着点哀求,仿佛想让那人放自己片刻。 那人不知说了什么,啾啾微微垂下眼睛,将脑袋转了回去。 啾啾明显是受制于人。秦舟心中一紧,刚想问秋刃能不能帮自己救人,就见那两人侧身一转,进了一家装潢华丽的铺子。 秦舟刚想跟着他们进去,便觉得肩膀一紧,是秋刃揽住了他。 他疑惑地回头。 秋刃示意他抬头看。 他于是抬起头,发现楼上明晃晃写了大字:艳秋楼。 字形缠绵悱恻,十分勾人遐想。 “……”秦舟震惊了一下,再看看面前,已经有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迎上前来,问他们要不要进去坐坐。 秦舟:“青楼?” “小倌馆。”秋刃纠正他。 秦舟霎时间火了。他才走了几天,自家小麻雀就被人拐进小倌馆里面去了? 刚进去的那两人正在往楼上上。转过楼梯拐角时,少年终于忍不住看向秦舟。 那目光哀怨中带着婉转,让人看了很难不同情。 直到两人消失在楼梯口,秦舟才回过神来。 他最后朝空荡荡的楼梯看了一眼,而后问迎上来的老鸨:“刚才上去的两个人在哪间?” 他问话时往老鸨手里塞了块碎银,老鸨识趣地收下,笑得像朵迎风绽放的花:“那是我们的常客赵爷,是自带的小宝贝,这几天经常来,就在天字二号房。” 秦舟迈进小倌馆半步,看清了天字二号房的位置,而后步子一调,转身就走。 秋刃在他身后跟着,很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进去喝两杯。” “进去会怎么样?”秦舟回过神来,笑着问他。 秋刃叹了口气:“我兄弟说那不是好地方,混账才去,一直不让我进。” 秋刃对旁人都以朋友相称了,现在说的应该是他真正的兄弟。 “好兄弟。放心,我不会让你被你兄弟骂的。我们不进。”秦舟笑了笑。 他脚下朝着小倌馆后面的梨树林走去,瞅准了位置,足尖一点跳上树枝。 看着一脸懵逼的秋刃,秦舟笑得和善:“我们就在这看。” 秋刃:“啊?” 秦舟抬头看了看,发觉天字二号房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他指着那个窗口,低头对秋刃道:“你能把那间房的窗帘弄开吗?” 见秋刃没动,秦舟十分正直地保证:“放心,我这么正直,不会做什么下三滥的事。” “……”秋刃暂且相信了他,一头雾水地跳上房顶,轻轻剥开窗帘。 窗帘慢慢被打开,里面的景况逐渐浮现。 方才那少年回头看他时,秦舟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要是他家啾啾,遇到那种情况,绝对已经啄了那人好几下,然后扑到他怀里来了。 就算受制于人,啾啾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但就算是奇怪,他还是得亲眼看看情况,免得错失了救啾啾的机会。 视野逐渐变得清晰,秦舟屏息往里面看去。 他上的这棵树,距离房间不过一米,秦舟扒着树干往里面探头探脑,看上去十分心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光滑的后背。 少年躯体柔软,脊背因刺激弯出诱人的弧度。 视野又大了些,便能看见另一人与他抱成一团,两人四肢交缠在一起。 “……哇哦。”秦舟喉头滚动,忽然觉得自己的耳尖有点烫。 那位赵爷不知做了什么,少年急促而娇俏地喘息起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秦舟脸上飞起一片绯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耳旁传来一句轻呵。 一只手捏住秦舟的下巴,强迫他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对面那人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容精致,一身白衣如雪。 唇角微勾,未语先笑,却带了上位者的威压,逼得人难以直视。 “我想到你会趁我不在溜出蓬莱宫,没想到竟然会跑出来看活春.宫。”君渐书笑着叹了口气,指尖在秦舟的唇瓣上摩挲片刻。 “好看吗,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夹子前v章的二分评论都会发红包,感谢小天使们开文以来的支持,希望以后也多多支持正版mua! · 预收文《万人迷他不解风情》了解一下~ 景行上辈子识人不清,误把渣男当知己,被人夺了本命法宝,扔下悬崖自生自灭。 奄奄一息时,他绑定了一个万人迷系统,以毕生功力为代价重生。 景行觉得,这辈子不能再瞎了眼,必须练功擦剑宰渣男。 但在万人迷系统的作用下,事情变得有些离奇—— 温文尔雅的师兄立地黑化,只为将他锁在身边相伴余生。 昔日的情敌为他挡了一刀,因他执念入魔。 死去多年的竹马仙首猛然诈尸,要与景行再续前缘。 面对诸多大佬的追求 景行两眼放空 ——走开啊,别妨碍我练功虐渣 · 大功告成之日,景行持剑站在渣男面前。 白衣少年精致如玉,剑气却冷若寒霜,直指渣男眉心。 “听说你想算计我?” 渣男疯狂摇头。 于是景行把他打了个半死,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 纷纷赶到的大佬将渣男打了个全死,互相看不顺眼地散了。 腹黑清冷万人迷受x股票攻 第23章 蓬莱(六) 君渐书此时笑毫无上次见面时疏远感, 秦舟像是被他蛊惑了一样,一时生不出抵抗心思。 他喉头一动,说了实话:“好看。” 你好看。 君渐书:“嗯?” 秦舟反应过来, 笑着捏住他手腕,轻轻一摘,将君渐书手搬离自己。 “我说你, 没说他们。” 君渐书像是被很好地取悦了:“分别几十年,师尊话术越发好了。” “怎么能叫话术呢……”秦舟假装没听出他话里刺,轻轻跳下树,躲到秋刃身后。 而后朝着树上君渐书笑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胆大包天地挑衅完君渐书,秦舟赶忙抓着秋刃跑了。 他刚才往窗子里望一眼就看出那少年是假货了,既然不是啾啾,他还不跑,是等着被君渐书再挖一次灵骨吗? 君渐书微微勾起唇角,朝着窗子里望去。 窗内人在君渐书来时就停止了交.欢,此时被他一看,俱是冷汗涔涔。 君渐书轻轻道:“滚。告诉秦过,别打他主意。” 他之前有意在秦家人面前透露了师尊身上有炉鼎印假消息,这些人想以交.欢为幌子, 挑起师尊身上炉鼎印, 自然不可能得到回应。 那两人捡回一条命,赶忙分开泥泞身体, 连滚带爬地跑了。 另一边, 秦舟和秋刃随意选了家店, 进了个包厢,点了酒肉,还有稻饭煮肉。 反正他就是来和久别重逢秋刃朋友吃饭,总不能一点便宜都没占成,就被君渐书抓回去了。那样倒显得他做贼心虚。 做贼可以做贼,心虚也可以心虚,但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稻饭煮肉送上来时,秦舟视线空了一瞬。 等到所有菜都送完,他脱下斗篷,和秋刃对坐在桌子两旁。 啾啾一直叫嚷着要吃稻谷,跟他在一起,却没怎么吃过稻谷饭。本来他们约了要在十里亭好好吃一顿,没想到吃是吃了,啾啾不知所踪。 方才那少年手腕上没有啾啾被剁过手痕迹,但脸长得和啾啾一个样。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秦舟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肉,觉得后面一种可能性不成立。 毕竟他现在气息和从前不一样,连君渐书都认不出来,别人能认出来可能性太小了。 啾啾那只傻麻雀也有可能认不出来啊……秦舟终于明白了他们计划为什么失败,愤恨地戳着肉块。 他刚才从十里亭街上过了一圈,一时半会没发现特别像啾啾。 说不定已经走了。 秦舟有些气闷,狠狠吃了块肉。 不过还有种可能。 那些人不是冲着他来,而是冲着啾啾呢? 说不定是啾啾犯了事,又让人知道了他和自己有约定。那些人就想以此引自己出来,然后再让啾啾上钩。 秦舟想了想,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毕竟他家小麻雀平时傻乎乎,正事上还不是很含糊。 想到这里,秦舟心情好了点,抬起头却发现秋刃正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秦舟好笑地问。 秋刃有些担忧:“你见了君渐书就不太高兴,你们之前事还没解决?” 那恐怕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秦舟苦笑着,却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天然带笑声音。 “我和师尊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是刚才被小倌馆吓着了。” 秋刃闻言吓了一跳:“小倌馆真那么可怕?我兄弟没吓我?” 秦舟:“……” 你这什么兄弟啊。 他含糊地应了声,像个鹌鹑一样把自己缩起来,不想和君渐书有太多接触。 其实从他对君渐书了解,这人为了不留下隐患,肯定不会选择在外人面前跟他翻脸。但是以君渐书手腕,想让他过得不舒坦,或是想要秋后算账,都是易如反掌。 君渐书关上包厢门,走到秦舟身旁,理所当然地坐下。 秦舟欲哭无泪。 他往旁边蹭了蹭,君渐书像是没发现似,拿出套新碗筷,用热水涮好放在他面前。 君渐书笑道:“师尊今日怎么这么饿?都不等我给你准备好碗筷就吃了。” 秦舟有些哭笑不得。君渐书反应果然和他想一模一样。 他又往离君渐书远地方蹭了蹭,这下给他夹菜君渐书也发觉了,嗓音略带疑惑:“师尊那边座椅有刺吗?” 秦舟心中跑过一群草泥马,忍着内伤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君渐书于是恍然大悟,“师尊不如来我这边坐。” 他身旁没有座位,唯一能坐地方就是君渐书大腿。 秦舟被他气得笑了出来:“好好吃你,管那么多。” 君渐书竟然还能有点委屈,失落道:“是师尊先说有问题。” 话音刚落,就见碗里被恶狠狠夹了块肉。 秦舟微笑:“别光说话,多吃点。” 噎死你更好。 君渐书养气功夫颇好,闻言认真地感谢了他。 见此情景,秋刃朗笑起来:“君渐书还是没变,秦舟怎么扭捏了那么多!” 秦舟恨不得把他嘴缝起来,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你也吃!” 秋刃没发觉他话里异样,哈哈大笑:“这么小肉,也就你们这些文弱公子喜欢吃。” 说完,就撕了一大块肉往嘴里填。 秦舟在一旁腹诽,也就秋刃这样二哈,能把君渐书叫成文弱公子。 秋刃一边吃一边问君渐书:“你刚才不是跟我们一起下来了吗,怎么耽搁那么久?” 君渐书:“刚才看见了秦过埋伏人,清理了一下。” “怎么?”秋刃愣了下,“他手伸到这来了?” “还记得他给我送炉鼎吗,”君渐书笑着叹了口气,“前几天有一个跑出来了,他想回收,一直在捉人。” 秦舟心陡然提了起来。 他怎么给忘了,秦过那边还在追捕炉鼎。 秋刃问:“没捉到?” “怕是捉不到了。”君渐书笑着道。 他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往下说意思。 秦舟恨得牙痒痒,只能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怎么?” 君渐书对他态度,至少在面子上做很好。他闻言温柔地看着秦舟,详尽地给他解答:“我前几天去了趟魔界,路过他们一个魔使地界,听说他小儿子丢了很久了,回来就留意了一下。” 秦舟心里一动:“就是那个炉鼎?” “对。那小崽子在还是个蛋时候就从魔界丢了,生下来没有灵气也没有魔气,灵智未开,就活得像个没开化鸟。后来被秦过抓着化形了,用完之后扔到了我这里。”君渐书见秦舟碗里东西快空了,又给他夹了些,然后继续道,“我查出来之后就把他小儿子送回去了,也算交个人情。秦过人还在找他,我给哄回去了。” 虽然搞不懂一个仙道最强为什么要和魔修交好,秦舟还是心情不错地应了一声。 魔使在魔界地位,是仅次于玄冥魔尊。他担心啾啾担心了那么久,没想到人家早回家吃香喝辣去了。 得知啾啾没事,秦舟胃口也好了很多。 面前酒杯漾着诱人波澜,秦舟嗅了嗅好闻酒气,刚想拿起酒杯,就被君渐书按住了手。 君渐书:“师尊身子还没调养好,就先别喝了。” 秋刃闻言,发出泄气嘘声。 秦舟没打算在这种小事上惹他不高兴,从善如流地放下酒杯,转而问道:“你之前说在魔界边缘找到我,那时候我已经昏迷了吗?” 君渐书轻轻笑了声。 秦舟心中一紧。从上次见他,秦舟就能明白这人嘴有多严实了。怎么抓回自己这种事,私下里问君渐书肯定不乐意说,只能借着这机会试试。 不过也没必要试到君渐书不高兴。 秦舟正惴惴不安,就听君渐书道:“我找到师尊时,师尊昏迷在荒野里,身上湿透了,衣裳也是破烂。徒儿才想问,师尊是去水里捉河妖了,才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秦舟毫不心虚:“嗯,在水里和人打了一架。不过是那人死缠着上来,我不知道他身份。” 他没说话,他确实在水里和黑气打了一架。 仔细想想,那汪水域根本不像蓬莱宫里那一处湖泊,深离谱。想来从他掉入水中那一刻,就已经被运到了千里之外。后来君任出现救了他,不过那时候他可能已经用尽灵力,恢复成现在这样,然后失去意识,被君渐书找到…… 等等,这样一想,君任是不是知道他两个身份? 秦舟微微敛眉:“你是一个人发现我?” 君渐书嗯了声:“不然呢……师尊打架还叫了我认识人围观?” 再问下去就不妙了。秦舟适可而止,默默做一个无情扒饭机器。 君渐书却没想让他做只安静鹌鹑,眼带笑意地看着他问:“听师尊之前话,你对秦过送我炉鼎这事还知道不少?” 秦舟一口汤差点没喷出去。 何止知道,他本人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太丢脸了,他没法说出口。 秋刃听了这话,也道:“对啊,秦舟你有机会劝劝秦过那小子,他最近有点着魔。” 秦舟用慈爱眼神看着秋刃,叹息道:“这得看你们宫主答不答应啊。” 秋刃没理解他意思,一头雾水地看向君渐书。 君渐书心情好像不错,赏了他个直截了当答案:“不答应。” 见秋刃还不懂,秦舟在心里默默为二哈情商捉了把急。 你说说,哪个男人会把自己心爱人往情敌手里送呢,那不是找着被绿吗?简直憨憨。 他又想了想,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哦,秦过好像就是这种憨憨。 君渐书也算,他之前在他眼皮底下转了那么久,这人愣是没发现。 秦舟悄悄瞟了君渐书一眼,猜测这人要是知道了之前那个炉鼎是他,会有什么反应。 稍微有点想看他惊讶表情。秦舟作死地想。 察觉到他视线,君渐书转过头,微眯着眼睛笑了笑,眼中是山雨欲来戏谑。 秦舟被他盯得全身僵硬,硬邦邦地抬起手。 君渐书饶有兴趣地看他想做什么。 就见秦舟准确地从碗里夹住一块肥肉,戳到君渐书碟子里,仗着君渐书不愿意在人前翻脸,十足理直气壮:“我不吃肥肉。” 君渐书一时没有阻止他,面前碟子里就摆起了一大堆白花花肥肉。 君渐书:“……” 期待师尊乖巧顺从他是不是有点天真了? 第24章 蓬莱(七) 在秦舟心力交瘁维护下, 这顿饭吃还算和平。 君渐书这人安全感很低,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太多心思。但是和他独处时候就未必了。 眼见碗里饭食将要见底,秦舟吃越来越慢, 想要尽量拖延时间。 看着他这种宛如小孩耍赖方式,君渐书眼底闪过一丝真情实感笑意。 他手中泛出几抹颜色各异灵光,将它们抛给秋刃。 “这是秦过布置过来人气息, 你去看看有没有还没出十里亭地界。”君渐书交代秋刃,“处理一下。” 秋刃爽快地应了:“那你们先回去?” “不。”“嗯。” 两个人同时开口。 秦舟看了一眼君渐书,抿了抿唇。 君渐书笑着道:“这就回去了。师尊,过来一点。” 秦舟听话地挪过去,察觉一只温暖手握上了他。纤长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划过,激起一阵轻微战栗。 秦舟下意识定在了原地,听到君渐书说“闭眼”,便下意识阖上了双眼。 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是天枢殿偏殿。 君渐书握着他手,将人牵进了殿中。 进殿后,君渐书松开秦舟手,把他斗篷叠好了放在架子上。 回头一看,秦舟还在殿门口站着。 君渐书:“师尊进来坐。” 仅仅从话语上, 很难判断出这人此时是喜是怒。 不过要是再不进去, 这人怕是待会就会让他直接“坐”到床上去了。秦舟勾了勾唇角,尽量放松地走进殿内, 挑了个位置坐上。 君渐书很快挨着他坐好, 给他沏了杯茶:“漱漱口。” 秦舟就着他手漱了口, 心道怪不得傅延那死鱼眼那么温良贤淑,原来是君渐书教。 君渐书这人,在照顾人方面真心细周到。 他前一次见君渐书时,这人派傅延看护他之外,还送了件法袍。 而且那东西最后也派上了用场。不然黑气那把匕首一削,破掉可能就不只是一层衣裳了。 如果可以,秦舟真想把君渐书绑了,当自己贴身保姆。 不过现在状况是,他被人绑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出卖自己□□。 更恐怖是,他根本分不清他是要出卖色相还是受皮肉之苦。 秦舟认真地看着君渐书,等着看这人什么态度。 君渐书将茶杯收拾好,坐在秦舟身旁朝他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师尊这几日过得还习惯?” 秦舟微微垂眸:“还行。” 你不来就更好了,想玩就玩想跑就跑,简直是神仙日子。 君渐书装作没有听见他腹诽,伸手捧起他脸,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那张杀伤力巨大脸近在眼前,秦舟放空视线,尽力忽视自己愈发加快心跳。 “别怕。”君渐书声音依旧温柔,却带了不容置喙意味。 秦舟不耐烦和他周旋,盯紧了他道:“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宫主何至于遮遮掩掩。” 君渐书笑得弯了眼睛,看上去竟然还有些单纯:“看来是我多操心了,师尊莫怪。不过师尊枉顾徒儿心意,擅自跑出蓬莱宫去,论理当罚。” 罚不罚还不都是他定,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他愿不愿意受罚,这不是耍流氓吗。 秦舟默默吐槽,心跳却忍不住又快了一丝,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君渐书问:“师尊不服气?” 秦舟:“服气。” 见他心里分明不服却还要强装顺服模样,君渐书忽然起了点挑.逗心思。 “我想罚师尊亲我一下,你也认?” 君渐书爱不释手般摩挲着手下泛着丝丝妖冶红纹肌肤,眼中流露一丝缠绵。 秦舟被他压迫感逼得喘不过气来,加之君渐书那双眼专注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一样,差点就开口应了是。 他反应过来,身体瞬间僵硬。 秦舟嗓音沙哑:“我说不认,宫主信吗?” 现在根本不容得他拒绝。秦舟完全明白当今情势,但仍然这么说了。 他微微阖上眼睛,等着君渐书将他驳回。 拖着他下巴力量却忽然松了,君渐书站起身来,施施然解了外衫。 “既然师尊不乐意,那就先欠着,等你愿意了再说。” 秦舟眼睫微颤,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瞄他,想看看君渐书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却骤然看见了君渐书露出白皙肌肤。 君渐书脱去外衫,里衣受了牵扯,纤细腰肢、精致锁骨都遮掩不住,若隐若现诱人品鉴。 秦舟空白了一瞬,呆呆地问:“啊?” 这算什么?先给颗糖,有空再捅一刀? “师尊怎么还有点失望?”君渐书整好了衣裳,取笑他,“莫非刚才在欲拒还迎?” 秦舟恢复精神,同样笑:“欲拒还迎这词不适合我。” “那什么适合师尊?”君渐书凑近了,伸手环住秦舟脖颈,帮他将外衫取下。 独属于君渐书气息包裹了秦舟,他想了想,答道:“我这个人比较急色,一般碰见喜欢,会直接扑上去。” 既然他没冲君渐书扑上去,就说明不喜欢。秦舟小心翼翼地释放着自己拒绝,君渐书听了却十足赞同:“确实如此。师尊,去床上,我帮你把这东西遮掩了。” 君渐书指尖顺着红纹往下划,在下一瞬秦舟紧紧捉住。 秦舟被他划浑身难受,强装镇定道:“那就多谢宫主了。” 君渐书也不嫌他生分,让人趴在床上,自己歪在脚踏上。 秦舟奇道:“不用脱里衣?” “如果师尊想,徒儿是不介意。” “不用就好。”秦舟冷酷无情道。 君渐书早就料到是这样结局,动作丝毫没有因秦舟回答而凝滞。 他手捏在秦舟肩胛上,用灵力探测他体内魔气残留。 薄薄里衣之下,条条红纹在背部凝结起来,聚成一朵妖艳赤色花朵。 君渐书眼神暗了暗,手上力道重了些。 秦舟被他按得迷迷糊糊,连身子什么时候被君渐书翻了过来都不知道。 “师尊?” 耳边传来君渐书叫声,秦舟不耐烦地应了声,拂开君渐书拍他手。 这时候师尊,像只吃饱喝足就把人给踹一边小猫。君渐书轻笑出声,取出玄冥给他玉盒。 玉盒挑起一瞬间,秦舟若有所感,眉头微皱起来。 君渐书将灵骨塞入秦舟手中,体内艳骨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激发了凶性,在秦舟体内宣誓着自己主权。 秦舟被蒸浑身发烫,眼角泛红,没多久竟然沁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君渐书俯下身去,轻轻啄走他眉角泪水,却被人捉住机会舔了一口。 舌尖点在脸颊上,湿润而温暖。 不愧是急色师尊。 君渐书无奈地笑了笑,直起身来,伸手按住秦舟还想往上蹭头。 见秦舟灵骨与身体适应得差不多了,君渐书在旁边布了个小阵,自己抱着秦舟,将那灵骨熔了,一点点往秦舟身体里浸润。 这过程十足痛苦,睡意昏沉秦舟陡然睁大了眼睛,胸脯猛烈起伏着。 他伸手抓住了君渐书,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泣音,却因艳骨原因格外勾人。 君渐书搂着他轻轻摇晃,下巴枕在他肩上,轻轻安抚:“没事师尊,我在。你先睡吧,等到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他话中带了些音修术法,秦舟视线很快变得涣散。 或许是因为君渐书态度好出乎他预料,秦舟精神松懈下来,意识陷入了黑暗。 他甚至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蹲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 像是悲伤绝望到了极致,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不断地崩溃流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温暖怀抱拥住了他。 那人将他往后一扳,自己也体力不支一般坐倒在地。 带着气音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尊,没事,我在。” 秦舟忽然被吓得回过神来。 这赫然正是君渐书声音。 他顺着“自己”模糊不清视线看了看,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信息。 这里是瀛洲秦家,他是秦家大公子秦舟,前些日子刚刚接任家主之位。 而后面抱着他,是他引以为傲徒弟君渐书。 所以这里……是原主记忆? 秦舟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屏息凝神,想多听听两人对话。多听些,兴许能弄明白君渐书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毕竟从原书剧情来看,君渐书根本不可能这么好声好气地对待他。 “没事啊师尊。” 背后君渐书安慰了他几声,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那声音仿佛直击灵魂,秦舟感觉自己后背都要酥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等着听君渐书继续说话。 他有预感,君渐书会说出一点他不知道东西。 只听背后人笑着叹了口气,好像还有些如释重负:“还好我来找你了。要是真听了你那些——和——理由,要把我——,可就——了。” “自己”听了这话,似乎好气好笑,但终于平静了些,没再哭得如同世界末日。 旁观秦舟:…… 我有一句mmp。 说几个字再静音几个字,这特么是选词填空吗? 这话他听得断断续续,重要信息是一个字没剩。 秦舟不甘心,想听听“自己”回答,他不信原主连自己说话都能记得坑坑洼洼。 于是他再次屏息凝神,准备偷听。 然后什么都没听到。 物理意义什么都没听到。 他觉得“自己”张嘴了,但就是没发出声。 秦舟又听了几句,确认什么有用都听不到就放弃了。 这回忆还不如没有,除了吊他好奇心还能做什么? 秦舟生了一会儿气,然后平复了心情,觉得还是要原谅原主。 毕竟没有灵骨之后原主就是个凡人,能活几百年已经是医学奇迹了,说不准付出了什么代价,记忆残缺简直不要太能说得过去。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但是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他不能太为难原主这个脑部有残疾残疾人。 秦舟在心里劝自己,却越劝越生气,到最后终于愤怒地骂了出来。 · 蓬莱宫天枢殿。 灵骨融合完成后,秦舟出了一身汗。君渐书抱着他去擦了擦身体,抱人回去时,见这人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题。 他怜爱地亲了亲秦舟眉心,却听见秦舟喉咙发出些许声响,好像要说什么。 还没等他凑近,就听秦舟愤愤地骂了句—— “操,活该!” 君渐书:??? 第25章 蓬莱(八) 秦舟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十天, 见了传说中蓬莱宫主两次。 第一次见面,君渐书把他搂在怀里,勾.引敌人黑气出现。 那次秦舟是个完完全全工具人, 除了被君渐书威压吓到之外,就只知道这人不屑于和区区一个炉鼎计较了。 第二次见面,君渐书把他按在床上, 为他处理遗留魔气痕迹。 秦舟本以为,正面接触了一下,总该知道君渐书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了。 结果更迷茫了。他甚至不知道君渐书会不会和他翻脸。 就连原主记忆都像块废料,他太难了。 秦舟混混沌沌地想。 从第一次见君渐书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天。 那天之后,困扰他红纹就从身上消失了。秦舟对着镜子看了看,除去红纹后,这具身体几乎和他从前世界里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色气。 秦舟摆出一个弹琴起手式,发觉自己气质果然变了。相较于从前少年气,多了把撩人小勾子,让秦舟自己看了都有点心跳。 作孽啊。秦舟龇牙咧嘴地做了几个表情,都没法改变这具身体面相。 他没折腾多久, 困意就席卷上来, 趴在床上随便睡了过去。 也是从见过君渐书以后,他就特别容易犯困, 好像每天都活在梦里一样。 君渐书听说每天都来, 但秦舟一天清醒时间不到两个时辰, 往往只知道他来了,却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有时候还能听见君渐书和秋刃对话,但没法理解内容。 秦舟知道这样很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冬眠了,或者受了什么刺激。 不管是为什么,肯定和君渐书有关系。 一定得亲口问问他。 秦舟这样想着,硬撑着打架双眼,准备蹲到君渐书来。 男人披散着头发,抱膝在床脚蹲着,勉强睁着眼看向来人,看起来可怜又脆弱。 君渐书来时,看到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君渐书哭笑不得,赶忙将人抱上床:“怎么了?” 秦舟原本意识已经稀薄,闻言猛地一惊,尽力睁开眼睛,尽最大声音问他:“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我这么困和你有没有关系?” 但他实在太困,双眼迷离着,瞪人根本没有气势。声音小如同小猫撒娇,君渐书顺手拢起他头发,无奈笑了笑。 君渐书:“我之前和你说过,清除魔气后你身体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段时间会特别困。” 秦舟眨眨眼:“真?” “嗯。”君渐书手指按着他头皮,给他安神,“我前天和你说过,师尊可能睡着了。” 秦舟唔了一声,意识逐渐涣散,身子一歪,靠在君渐书身上睡了过去。 秦舟昏睡时,卸去了所有伪装和利刃,无害让人不舍得伤害。 君渐书本以为自己抱着他,多少该起点反应。但如今却只觉得安心,就像从前师尊又回来了那般。 秦舟只觉得自己迷糊了一会儿,再睁眼时,那抹白色衣角还在他身边。 应该还没过多久。秦舟接上自己刚才话,继续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君渐书沉默了一下,哭笑不得,“你睡了一天一夜,醒了就惦记着这个?” 秦舟略微清醒了点,眨眨眼问:“不然呢?” 君渐书捏捏他下巴,终究没说出自己怕他又没听见,逼着自己醒着来质问自己,就在这陪了他一天一夜。 秦舟打着哈欠拨开君渐书手指,十足不给面子:“所以我什么时候好?” 君渐书想了想:“这次应该是睡得最长,再等两三天就能恢复。” 秦舟应了一声,滚进了床铺最深处,顺便把床帐挑掉,盖了君渐书一头一脸。 · 秦舟睡得并不□□稳。 可能是因为原主和君渐书关系太密切,遇到君渐书后,秦舟就时常做关于原主梦。 但在梦里,重要信息听不到,醒来后场景又会忘掉一大半,秦舟回忆体验着实不好。 每次醒来看见君渐书,总觉得这人和回忆里相差太远,于是心情更不好。 秦舟意识还没回笼,烦躁心情已经支持着他,对着君渐书出言不逊。 “君渐书。” 听见秦舟叫他,君渐书很快温柔地回应:“嗯?” 秦舟没给他反应时间,紧接着逼问:“你恨我吗?” 虽然忘记了一大半,但他能感受到在原主记忆里,秦舟对君渐书一开始很不错。君渐书也很信任爱戴他。 被一个自己敬仰人背叛,往往是最绝望。 但君渐书对他态度实在匪夷所思,秦舟趁着意识不清晰,冲动地问出了内心想法。 君渐书沉默了一小会儿,嗓音沉沉:“恨。” 秦舟抬头看他。 君渐书面孔,在眼前还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奇异地了解了君渐书意思。 爱之深,恨之切,爱恨同存。 他哦了一声,低下头去,心里有些说不出堵。 却听头上传来一声轻笑:“恨是不可能。师尊怎么什么玩笑话都信?” 秦舟本就不高兴,这下更是被他惹毛了,怒道:“你爱怎么骗我怎么骗吧,反正现在你说了算。” 被他顶了一句,君渐书声音里笑意反而更多了些:“我什么时候骗过师尊?” “从重逢到现在,你对我说过几句实话?”秦舟磨着牙。 聊这么一会已经耗尽了他体力,困意翻滚上来,却被君渐书气得睡不着。秦舟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最终决定一切都怪君渐书。 君渐书沉默了一会儿,将秦舟拖回自己怀里,下巴枕着他头顶,缓缓道:“那师尊以后想知道什么,我不会对你说假话。” 他说话时下巴一动一动,轻微颤动一下一下,顺着头骨传到全身。 秦舟怒火奇异地消了些,嘟嘟囔囔地问:“那你恨秦舟吗?” 君渐书把他按在床上躺好:“师尊这样睡着舒服吗?” “……”这话题转太生硬,秦舟懒得理他,翻了个身朝着旁地方睡了过去。 意识沉浮时,恍惚间听见身旁传来了一声幽长叹息。 秦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难过,把自己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 君渐书没有骗他,身体过两三天自己就好了。 精力渐渐恢复后,秦舟终于确认了这一点。 见他脸上还有些诧异,君渐书叹道:“这种事情,我什么时候骗过师尊。” 秦舟心说,得了吧你,从见面以来,我就没从你嘴里套出来几句老实话。 他看了看君渐书表情,总觉得这人在说“你不也是”。 拖这几日昏昏沉沉福,秦舟已经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君渐书对他“服侍”了。 只要君渐书一天不翻脸,他就敢当一天米虫。 不过君渐书给他套上外衫时,秦舟还是愣了一下。 他和君渐书都有外衣不在室内穿习惯,君渐书给他套了外出穿外衫,用意不言而喻。 秦舟问:“去哪儿?” “天璇殿。”君渐书给出了一个让秦舟吃惊答案。 天璇殿是秦舟从前在蓬莱宫居处。 傅延特意警告过他,没事不要去天璇殿。没想到君渐书竟然要亲自带他去。 秦舟:“天璇殿里现在有谁在住?” “怎么先想起来问这个?”君渐书不答反问。 秦舟如实道:“傅掌令使之前说,那里住了个我不想见人。” 师尊不想见……以傅延视角来看,倒也没错。君渐书轻笑一声:“要说长住……那里关了条青龙。” “龙?” 龙族在这个世界极其稀少,现存总共也就不到十条,还大多数陷入了深眠。君渐书怎么把一条龙关在蓬莱宫? “师尊应该记得,她叫玄青,是魔尊玄冥妹妹。”君渐书轻轻为秦舟梳理头发,语气也慢条斯理,“自从师尊将她带入蓬莱宫,放她大肆破坏一番以后,我就没将她放走。” 秦舟:“……” 哦,原来是原主造孽。 那什么乱七八糟事发生都有可能了,毕竟他脑子有坑。 惨就惨在,原主造完孽就跑了,他占着原主身体跑不了。 秦舟勉强笑了笑,把这个话题避过去:“你想让我做什么?” “师尊这个月帮忙照顾一下玄青。”君渐书道,“我承诺魔尊玄冥,让他下个月来见见玄青。不过玄青已经沉睡百年了,玄冥远道而来,还是让他见见活泼健康玄青比较好。师尊若有什么不懂,我会让人教你。” 秦舟听完,只觉得头疼。 君渐书话说人模狗样,实际意思是,玄青现在半死不活,你去把她给我搞活,不然玄冥来了生气,我把锅丢给你。 秦舟气得内伤。他前世一个大学生,顶多会弹弹古琴,穿过来要学种地就算了,还要学小青龙护理技巧? “走吧。”君渐书将秦舟和自己都打理好后,牵着他往殿外走,“我带你去看看玄青。她和你挺熟,应该不会为难你。” 神特么不会为难。换成是他,看见一个诓骗自己进敌对阵营闹了一圈,害自己被抓起来关了五百年人,会不为难吗?怕是咬都要把他咬死。 秦舟心里不是很乐意,但君渐书话说坚决,他又没有拒绝权利,只能在嘴上给君渐书找不痛快。 “秦过不是在追杀你那些炉鼎吗,他们和我气息很像,为什么不让他们去?” 君渐书笑了笑,没回答。 君渐书问:“师尊对秦过送我炉鼎事挺清楚?” 那可能没几个人比他更清楚了。秦过没敢这么说,含糊道:“只听说他给你送了不少像我炉鼎,宫主用了?” 他用了师尊啊。君渐书逗他:“嗯。” “哦……啊?”秦舟懵了,使劲看了几眼君渐书。 君渐书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如果他不是炉鼎之中一个,说不定就信了。 还说不骗他。 就知道不能信这种人。秦舟恨得牙痒痒,没搭理君渐书。 君渐书反而来招惹他:“师尊吃味了?” 秦舟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一派真诚:“哪能啊,宫主多宠幸一个炉鼎,我就少费一份力不是?” 君渐书发觉逗得有点过头了,没再说话,等着秦舟发飙。 果然,秦舟继续道:“不过还是得提醒宫主,多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累坏了。” 秦舟:“要真累坏了也没关系,建议宫主去沙漠里拔根长仙人掌吃。” 君渐书奇道:“怎么?” “以形补形。”秦舟笑得温柔,“你看那个仙人掌,它又粗又大又长,不管土地多干涸,都存着丰满白浆。就算宫主有三千个炉鼎,多吃仙人掌都能满足。” 最重要是,仙人掌是绿。秦舟心道。 “……”君渐书哭笑不得,只当他在为要伺候一条青龙而发愁,于是提醒他,“天璇殿里还住了一个人,师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他一起商议。” 秦舟还愤愤没回过神,下意识应了声:“叫什么?” “君任。” 谁? 秦舟瞬间回过神来,兴奋地眨了眨眼睛。 君任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双重身份,而且知道他是怎么被君渐书捉到手人了。 不管如何,能找到君任,他至少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转。 秦舟满怀感激地看了君渐书一眼,而后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又赶紧低下头。 君渐书:“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秦舟腼腆一笑:“没什么,想到宫主这么操劳,怎么能亲自去拔仙人掌呢?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去给宫主拔点仙人掌吃。” “——必定给您挑最大,刺最多那种。”秦舟开朗道。 第26章 蓬莱(九) 虽说可能见到君任, 但对于照顾一条龙,秦舟还是有些抵触。 特别是在他问了君渐书那条龙大小以后。 君渐书看着他笑了笑:“她宽度比你高。” 秦舟想象了一下他和巨龙站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像是恐龙旁边小蚂蚁, 玄青翻身就能压死一百个他。 君渐书紧接着道:“师尊当年都能骑着她进蓬莱宫,想必和她聊聊天不是难事。” 秦舟:“……” 完了,当年还骑过人家。 我太难了。 不过君渐书要是想杀他, 用不着假借一条青龙手。秦舟胸中端着一股气势,面色如常地穿过传送阵,往天璇殿去了。 阵光消失时,入眼是一片精致建筑。亭台楼阁,不一而足。 有些地方不可避免地风化磨损,却仍旧干净如新,可以看出被人好好地保护着。 内部构造也是精致,与天枢殿风格不同。 君渐书带着他,进了一间偏殿,而后脚底阵光闪烁,眼前景色一暗。 “这里是天璇殿地下。”君渐书道。 像是被废弃巨大山洞,夜明珠发着微弱光,照亮蜷缩青龙。 眼前是巨大青色鳞片, 龙身躯比想象还要长, 视线所及之处看不到尽头。 君渐书给他介绍:“她现在没醒。师尊应该记得,玄青有离魂天赋。在蓬莱宫受了重伤以后, 她魂魄就会不受控制地游离出去。” 没有意识总比有意识好。 秦舟:“有周期吗?” “有。几个月会出去一次。”君渐书道。 秦舟觉得, 玄青可能单纯只是关闷了想出去转转, 但是他没有证据。 君渐书继续道:“等她醒来化为人形,师尊就可以和她多聊聊……不过她未必能听见。” “嗯?” “找医修给她看过,说是五感封闭,余生未必能好。” 秦舟又转过头去看玄青。 唉,是个大聋瞎,还被关在与亲人隔离地方,有点惨。跟他一样惨。 青色龙安静地睡着,无声无息仿佛已经脱离人世。 秦舟安静地走了两步,出神地看着她。 君渐书见他这样,微微垂眸,跟在他身后一起漫步。 忽然,巨龙头微微翻动,将脸朝向秦舟。 而后巨大鼻孔翕张,朝着两人喷出一大股急促湿热气流。 被喷了个正着秦舟:“……”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吓懵了。 哇不出来了。 他被吹得倒退两步,一头撞上君渐书臂膀。 君渐书手里结了个阵,将两人护在阵中。 秦舟闻了闻,觉得自己一身都是巨龙腥味儿,哭笑不得。 君渐书扶着他出了洞穴,秦舟身上腥味儿还没散去。 君渐书:“师尊嫌臭?” 秦舟摇摇头,道:“只要等她醒来,和她聊天就行了吗?” “嗯,你白天守着她,晚上还回天枢殿。” 秦舟看了君渐书一眼,摸不太准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之前他在天枢殿时,晚上不是君渐书不在,就是他昏睡过去了。如今两个人都有精神,他不敢保证君渐书会不会起什么心思。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秦舟觉得应该问清楚君渐书这话含义,毕竟关系到他贞操。 可他刚张嘴,问出话就变了:“我要是被她吃了怎么办?” “她吃不了你。”君渐书笃定道。 秦舟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 他攒了点力气,终于开口问君渐书:“晚上回去做什么?”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原封不动地把问题还给他:“师尊想做点什么?” 果然被反问回来了,要从君渐书嘴里掏出点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秦舟磨牙道:“什么都不想做。” “那就什么都不做。”君渐书十足君子地将秦舟从自己怀抱里松开,笑着安慰他,“都没事,我走了。” 秦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在君渐书走后,自己又进了洞穴一趟。 玄青依旧没醒,偶尔会换个气,其他时候安静地像一团庞大玩具。 秦舟坐在她身边,渐渐地胆子大了起来,靠在龙鳞上理顺思路。 君渐书对他态度确实很迷,但一点也不像是对待仇人。 他甚至能纵容秦舟破坏自己下过命令。他偷偷跑出蓬莱宫,原以为要受一番磋磨,但君渐书这人宽容大度不可思议。 秦舟自己代入了一下,觉得如果他在君渐书这个位置,要让谁能违背他命令而不生气…… 前世只有一个表妹,今生也就一个啾啾能让他这样。 抛去他剖了原主灵骨,君渐书对原主态度,几乎算得上是以德报怨了。要么就是留着他有用,但是信息都掌握在君渐书手里,他只能瞎猜。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觉得当初剖灵骨有什么隐情,但是他不敢问,一问就穿帮。 愁啊。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君任那里问到些什么。 秦舟烦不行,暗戳戳地观察起玄青鳞片。 这是玄冥魔尊妹妹,四舍五入,他就是摸到了魔道之首大佬啊。 秦舟越想越越起劲,趁着玄青魂魄不在,仔细研究了一下龙鳞构造。 他以前好像做过这种事情。 根据原书说法,龙族是妖族中血脉最高贵,它们鳞片连接着天道,蕴含了很多修行上信息。 他又离远了些,看见了这片龙鳞全貌。秦舟好像摸到了一点感悟门槛。 这种感觉玄而又玄,他甚至没来得及坐下,就对着龙鳞出了神。 清醒过来时,他发觉身边多了个熟悉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去。 那人一袭青衣,声音带笑地和他打招呼:“秦大公子。” 正是秦舟等了许久君任。 秦舟看了他一眼,又不感兴趣一样收回了视线。 看来君任也没认出来他,那天发生了什么,还是一团谜。 君渐书笑了笑,又道:“怎么?因为我这几天没去陪你种地,就不理我了?” 秦舟猛地转过头去,对着君渐书露出了一个温柔笑容:“君先生,能不能不要学君渐书?” “他怎么了?” “恶趣味。”秦舟松了口气。 一直压在心口沉甸甸东西,也恍然间放下了。 “出去聊吧。”君渐书道,“玄青最近脾气不太好,醒了发现我们怕是会记仇。” “她还能记仇……”秦舟自然而然地来了这一句,连自己都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跟着君渐书出了洞穴。 天璇殿殿宇仿佛按着秦舟心思设计,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一个能够好好谈话小房间。 柔软座椅上一尘不染,秦舟自然地坐下,顺手给君渐书沏了杯茶:“君先生。” 君渐书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猜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 “对。”秦舟抬眼看他。 君渐书和他对视,在对方眼中也捕捉到了一丝笑意:“我也一样。” “巧了,我先问吧。”秦舟捏着茶杯,“首先,你相不相信我除了身体以外,和秦大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不信。”君渐书道,“但我知道你不是他,至少现在不是。他见到我不会是这个反应。” “至少现在不是……”秦舟将这几个字在嘴里咀嚼了片刻,而后抛之脑后。 秦舟手指轻轻敲击着小几,略微整理了下思路:“我想知道有点多,说着问着吧。首先是,我召唤你去救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宫主他是怎么找到我?他看起来还不知道我另外身份。” 君渐书用手撑着下巴,略有些慵懒道:“我赶到时候你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但我和拾柒对了几招,就发现你气息变了。之后拾柒把你传送走,我没来得及阻止。我将他那具灵身绞碎,想去找你,后来就知道宫主已经找到了你。” “你一直找人就是拾柒?” 君渐书颔首。 看来拾柒就是黑气名字了。秦舟:“你们有什么仇?” “主要是宫主和他有仇。”君渐书道,“宫主曾经意外剥离了心魔,那个心魔意外之下进了一个婴儿体内,霸占了他心神。” 秦舟有了点印象。原书里确实有这么一段,他在突破元婴时候,卡在心魔劫上死死过不去,后来激发了法宝上大能魂魄,帮他将心魔拔除了才成功结婴。 秦舟问:“那婴儿就是拾柒?” “对。拾柒在魔界长大,后来跟了魔尊玄冥,但一直还想回到身体里,取宫主而代之。拾柒和玄冥之间有交易,具体我不清楚。”君渐书轻轻敲击着桌面,“玄青被关进蓬莱宫之前,五感就有所削弱,据说和拾柒有点关系。不过玄冥没计较。他对这个妹妹护紧,按理来说不该这样。” 听到“护紧”三个字,秦舟额角一跳。 君渐书见状笑笑:“玄冥不是那么不讲理人。就算他追究,也有我陪你。” 秦舟闻言,认真地看着他。 君渐书:“怎么?” 秦舟抿抿唇:“君先生,你告诉我,玄青是不是没救了?” 君渐书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玄青她兄长实在太吹毛求疵,没毛病也能被他挑出来毛病。” 秦舟想了一下,诚恳道:“真不是你们宫主私下里做了什么手脚吗?” 君渐书看向秦舟。 秦舟笑了笑:“我开个玩笑,君先生还当真了。” 君渐书轻笑道:“未必没有。毕竟玄青心系秦大公子,他并不想玄青醒来。” 秦舟:!!! 他艰难地问:“玄青喜欢秦大公子?” 原主这货男女通吃啊? “不清楚。”君渐书投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眼神。 秦舟叹了口气。 他再次对原主招蜂引蝶能力有了新理解。 简直像只发情期公猫,见什么都骑。 “想走吗?” 秦舟无语时,忽然听见了君渐书问询。 他转过头,只见君渐书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眼神却很是认真,便知道这人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君渐书危险,这人就能安全多少么。 秦舟斟酌了一下,笑道:“我为什么要走?我那么喜欢宫主,能留在他身边我求之不得。” 君渐书差点没愣住。 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想起来秦舟以前说过“喜欢蓬莱宫主”鬼话。 他哭笑不得道:“你别开玩笑……” 秦舟认真道:“我开什么玩笑?我就是喜欢他。” 君渐书:“你喜欢他什么?” “他长得好看。” “这么肤浅?” “就这么肤浅。”秦舟理直气壮道,“我之前见过他一次,被气得够呛。他这人要做什么都不跟人打招呼,想问他一句话比让啾啾不吃稻谷还难。但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我愣是没忍心骂他。” 君渐书被人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微笑着提醒他:“你骂了会死很惨。” 秦舟冷呵一声:“心里骂也是骂。” 君渐书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那换个问题,你之前告诉了我你来历,为什么不告诉宫主?” 秦舟刚喝了口茶水,闻言将茶水在口里过了几道,咽了下去,就着茶香道:“他要人不是我,我告诉他不是自找麻烦吗?我这条小命还想多要几天。” “那你不怕我把你事情告诉他?” 秦舟嘻嘻笑道:“那你告诉吧,我有办法让他信我不信你。” 秦舟决定换个话题:“我有两件事想告诉你。” “嗯。” “第一,拾柒可能不止像你说和君渐书有仇,他之前想杀我。” 君渐书沉吟:“杀你……” “对,他那次先是对我下了杀手,你来了之后才改成将我传送走。”秦舟说着说着,“传送走我……他可能还联系了君渐书,把我送到君渐书那里。因为君渐书如果和我交合了,情况会对他有利……你了解这是为什么吗?” “他杀你有什么好处?”君渐书同样不解。 秦舟见他这样,便先继续道:“那就先听听第二件事。他曾经操纵我身体伤到过君渐书。前两天我还在君渐书身上看见过那道伤痕,我可以觉得那伤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清。我怀疑他在秦大公子身上做手脚还没有完。玄冥魔尊不久之后要来蓬莱宫,如果他跟着,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如果想,就提醒一下宫主。” 君渐书能留在身边人,都是在各种意义上能够信任,秦舟不怀疑君任会将这事告诉君渐书。 君渐书点点头:“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又道:“怪不得我提出带你走,你丝毫也不心动。原来早知道有办法对付宫主。” 秦舟断然否认:“我没有。我那么喜欢宫主,怎么会对付他?反正现在秦大公子也不在,他又对秦大公子深情不渝,我留在他身边是最好。” “深情不渝?” 秦舟装出一副向往模样:“他如果深恨秦大公子,又碍于脸面不肯亲自对他做什么,大可将我身份公布了,往普通弟子立马一扔。过不了几天,我就会被为难得过不下去。将人关起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说不是深情不渝?” 秦舟又补了一句:“不过秦大公子那么害过他,还这么深情,看来脑子不是太好使。我就不指望他能知道我存在了,能蹭吃蹭喝就行。” 他目光坚定,语气诚恳,说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 如果他不是君渐书本人,可能都要被师尊忽悠到。君渐书想。 他装作被忽悠到样子,顺着秦舟话,装作恍然大悟往下说:“你这样说,确实是……蓬莱宫禁制从来没对秦大公子关闭过。宫主还曾经为他祈寿……那时我还奇怪,他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多灵力做毫无回报事情。联系上你说能够伤到宫主事,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利于秦大公子联系。” 秦舟喝着茶,差点把茶给吐了。 他就说原主那个祸害成了凡人怎么能活那么久!搞了半天还是君渐书搞得鬼! 那他又怎么会放傅延杀了原主呢……秦舟将这个问题按下不表,艰难道:“这么说来,宫主还真是一往情深……”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得白了。 君渐书微讶:“怎么?” 秦舟面如菜色:“我刚想起一件事……宫主以前不会已经和秦大公子搞到一起了吧?” 除了至亲爱人,谁会对一个狠狠伤害了自己人这么好? 君渐书轻咳一声。 秦舟却越想越觉得摸到了真相,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拍。 茶水四溅中,他破口大骂道:“秦舟真是个渣男!拔吊无情,必死无疑!” 君渐书:??? 第27章 蓬莱(十) “你今天有点暴躁。”君渐书深深看了秦舟一眼, 总结道。 秦舟幽幽道:“你以为我想暴躁吗?” 君渐书:“你说。” “你以为我不想风流儒雅一指定乾坤吗?”秦舟呵呵冷笑,一掌拍上桌角,“十天前我还很神气啊, 我觉得我可以摆脱生存危机,靠着白嫖走上人生巅峰了。结果刚过了几天啊,我就过得比蚂蚁还惨了。没有自己身份,没有人身自由, 还弱。别说你们, 就连青龙打个喷嚏都能把我给弄死了。你以为我不想正面怼吗?我心里有多少脏话, 骂不出口啊。” “节哀顺变。”君渐书道。 秦舟气笑了。 对他来说天大事情, 在君任眼里可能都算不了芝麻大小。只是他这么毫无诚意地安慰了一下, 怒火竟然还真消退了些。 “不过没办法, 再不打起精神和你们斗智斗勇,说不定哪天君渐书就被你给绿了。”秦舟笑出声,“你给人感觉很不错, 要是真想绿了君渐书,机会很大。” “绿?” 秦舟随意道:“就是我背叛君渐书爱上你意思。” 君渐书被他逗笑,惬意地靠在椅子上。 秦舟直接瘫在椅背上,如同一只慵懒猫。 他扒着椅子问君渐书:“宫主说我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你。” “你问。” 秦舟把下巴晃得咔咔响:“帮我看看能不能修行?” 他百无聊赖样子还有些可爱, 君渐书微微垂眸:“手伸过来。” “我还以为你之前就测过我情况了。” 话虽这么说,秦舟还是将手探了过去。 君渐书捏着他纤细手腕,两指捏了捏。 秦舟笑问:“怎么?” “你身体里灵骨不全, 不敢贸然用灵力进去。”君渐书面色坦然地捏着他骨头。 温暖手指在手腕上来回摩挲, 最终导了丝灵力进去。 秦舟唔了一声, 又问:“能看出来我之前那块灵骨情况吗?” 君渐书略作沉吟:“你身体里灵骨比之前多了。” “自己长出来?”秦舟开玩笑。 “不像。” “那就是君渐书弄进去。有什么坏处吗?” 想想还挺头疼。毕竟是他自己骨头,被分散在不知道多少人手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都拿回来。秦舟轻轻叹了口气。 君渐书笑:“灵骨能有什么坏处?灵骨是修行之基,多了块灵骨,你能联系到天道就多了。好好融合,别浪费了。” 秦舟唔了一声:“君渐书这么好心……” 君渐书知道他现在谁都不信,没回应,轻轻收回了手。 “秦大公子以前有底子,金丹元婴也还都在,你现在重新练,应该能使出一些力量。” “一些是多少?”秦舟问。 君渐书:“大概一成。” 秦舟算了算,就是原主能扛起来一桶水不喘气地走,他拎几瓶矿泉水就累得气喘吁吁程度。 有点小挫败。 “一成水平大概能到什么样?”秦舟准备问个清楚。 君渐书想了想:“二流水平。我先教你练一套剑法,关键时候保命。” “多谢多谢。”秦舟开玩笑道,“我是不是还需要拜你为师?”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唇角忍不住上勾:“那我不就成了宫主师祖了?那可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秦舟倒没看出来这人有哪里畏惧了。说是要看守玄青,却随意带他出天璇殿,在普通弟子演武场里教习,哪还有一点把君渐书放在眼里样子。 不过君渐书都不在意这些,他也懒得揭穿,就跟着这人修行。而且最近他晚上回天枢殿时,君渐书因为要筹备群英会,时常不在,正给了他好好休息机会。 只是越深入这个世界越发现,这个世界和他以前在书中看有太多不同。 这不是件好事,因为他掌控消息变少了,而且还有些印象是错。 他最近偶尔也会记起关于原主梦,只是还是完形填空一样,让人抓狂。 聊胜于无罢了。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将原主记忆发掘出来。 不过君渐书看似对他浑不在意,却阻断了他获取信息途径。除了君任,他最近很少见到别人。傅延就算了,被派去方丈洲,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那秋刃呢?二哈之前既然能见他,并且带他出蓬莱宫,应该是经过君渐书默许了。 而且就凭秋刃一开始见到他那自然态度,他不相信秋刃没有和君渐书私下联系过。 某天趁着君渐书回天枢殿时,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最近没看见秋刃?” 君渐书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唇角微微勾起:“玄青当初是他关进天璇殿,他去了,玄青会闹起来。” “那他最近在做什么?”秦舟忽然起了兴趣。 “找他相好打架了。” “相好?”秦舟有些讶异。 秦舟一直觉得,秋刃是君渐书身边一个异类。二哈单纯要命,只要有架打,身边有朋友在,就能忘记一切烦恼一样。 这样一个人,竟然能有相好,实在让人啧啧称奇。 “是他在纠缠别人。” “那个仙子肯定很能打。”秦舟断言。 君渐书笑着应声,顺手撸了撸秦舟头发:“方丈洲姬家大姑娘。” 姬家……秦舟想了想,这家好像和君渐书有仇啊。他没敢继续接下去。 “哦。”秦舟淡淡应了一句,又道,“还怕玄青闹起来呢……她到现在都没醒。” 君渐书装作惊讶:“还没醒?玄冥还有半个月就来了。” 一提到玄冥他就心烦。秦舟不想理他,转过去,只留给他一个无情背影。 但秦舟没想到是,他竟然一语成谶了。玄青第二天就行了,但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秦舟第二天到天璇殿时,发现君任不在。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他照例去看了玄青,确认她还老老实实,就回了地面,自己开始修行。 和天枢殿中常年点着熏香不同,或许是为了不刺激到玄青,天璇殿里没有熏香,只有树木清香弥漫。 秦舟坐在殿前,在他周围,灵气形成了各异形状,最终汇到他体内。 他处在灵气漩涡之中,岿然不动,仿若一根定海神针。 他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今日天璇殿,仿佛有些不一样。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寒气侵袭过来,几乎要顺着他皮肤爬到头上。 他猛地错开身子,身体自觉地踢出一脚,正踹在那人身上,闪出一阵灵光。 秦舟借着这股力气,身子往旁边弹去,朝一旁树冲去。 脊背撞在树上时,他抄起插在树旁长剑,挽了个剑花。 秦舟抬起头来,却发现他刚才站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只留下一团没有散全灵气。 那股寒意再次从脊背上爬起来,秦舟几步跃起,蹬着树在空中转了个圈。 而他方才站地方,已经被一双尖利爪子贯穿。 秦舟头朝下时,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一双无神青色眼睛撞进他眼中。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秦舟愣了一瞬,便觉一击往他胸腔袭来。 蕴含着野兽本性一击,丝毫不留余地。 完蛋。 秦舟又在树上蹬了一脚,试图避开要害。 他身形却被一股陡然掀起威压狠狠制住,身后出现人握住他手。源源不断灵力从相握处传来,身体像是自己知道该怎么动一样,持剑朝着那人要害刺去。 一瞬之间,什么都来不及想。秦舟仿佛和灵剑成了一体,剑能伤到地方,都是他天地。 那人察觉到危险,没有再冒险前进。 在她收势一瞬,君渐书磅礴灵力弹出,直接将她娇小身躯弹飞,撞到殿墙禁制上。 秦舟却来不及收势,手中剑下意识朝前削去。 腰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抱着转了个圈,顺势削了整装待发剑气。 双脚离地感觉有些玄幻,秦舟落到地上后,赶忙后退了两步。 君渐书从善如流地松开他,笑道:“你离得近,去看看玄青情况?” 秦舟苦笑:“我怕被她打死。” “那一起去。”君渐书揽住他肩,导入灵力安抚他经脉。 秦舟笑着叹气:“你这紧张兮兮,倒是有点君渐书样子。” “他什么样子?” “事无巨细,关心过度表面功夫。”秦舟说完,去探玄青情况。 玄青化成了一个少女体态,像是被他们给打晕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舟将她头发撩开,看见一张有些眼熟脸。 唇有些薄,失了血色,微微向下抿着。皮肤很白,间或透出一点青色,一转眼又消失了。 醒来之后应该是个冰美人。 秦舟正想着,就看见那双青色眼睛缓缓睁开,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多好一个姑娘,可惜是瞎。 要不是瞎,也不至于信了原主,被骗那么惨。 感叹归感叹,那种让人毛骨悚然感觉在玄青睁开眼瞬间就死灰复燃。秦舟赶忙后退,果然避开了玄青凶狠一招。 “不打你,光打我。果然还是恨秦大公子啊。”秦舟苦笑着看向再次制住玄青君渐书,“她这算是有活力吧?” “当然算。她已经几十年没这么精神过了,”君渐书道,“魔尊玄冥看了都要夸奖你。” 被君渐书捏住了双腕,玄青虽然还睁着眼睛,却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像一个人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秦舟几乎难以相信刚才那个对他处处下杀手就是这样一个恬静姑娘。 “我好像有点理解宫主险恶用心了。”秦舟叹了口气道,“那我生命安全用什么来保证?用你吗?” 什么叫险恶用心。君渐书哭笑不得,他是真没想到,玄青会对师尊有那么大怨念。 君渐书道:“我不是教了你一套保命剑法吗?” 秦舟:“你是想……” “多好练习机会。上吧。”君渐书和气地朝他点点头,松开了制着玄青手。 玄青一改在君渐书手里温顺,朝着秦舟冲去。 她眼睛里都带着凶光啊!秦舟欲哭无泪,下意识握紧了剑,往旁边闪去。 在他疲于奔命时,忽然听见旁边君渐书说了句:“引气入剑。” 如同晨钟暮鼓,声声敲击着心田。 秦舟转过身,正对着玄青。他试着使出那套剑法第一式。 感受着灵力流畅运转,秦舟便知道这是成了。 第一式出,接下来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 秦舟点地而起,动作行云流水,根据玄青攻击步步躲开,并有针对性地进行反击。 君渐书坐在一旁石凳上,面上神色懒洋洋。 说实话,他并不想师尊恢复成原来样子。 实力和记忆,师尊不能两者都恢复。不然之前那样浩劫,他还要经历一次。 世人只知秦舟在仙魔之战中反投了魔界,却不知道,那时秦舟已经是强弩之末,才会选择和魔修合作。 在那之前,他显然是想要以一己之力毁掉现在仙道。 他操纵着玄青,破坏如今仙修与天道联结,并且差点就成功了。玄青吞吃了不少天道法则,因而现在只能留在仙道,维持法则正常运转。 在那场浩劫最后关头,君渐书与秦过合作,强行制造了一个小世界,将秦舟抹消记忆关了进去。 小世界自成一体,君渐书跟着秦舟进去,眼睁睁看着他成为暴君,横征暴敛,几乎将整个世界血洗,最后被所有人一起反抗杀死。 他每死一次,就会被削弱一点。但他力量被分散在许多小世界,君渐书也不知道他过了多少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现在师尊,记忆应该便是从那些小世界里来。 如果说有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地方,君渐书不能理解师尊为什么变成那样,以及他究竟想要什么。 毕竟他所作所为,就像一个没有神智疯子,仿佛和全世界有仇一样。 还有师尊失踪那几百年。君渐书挖了秦舟灵骨后,闭了个死关,二百年后见心结实在难解才堪堪出关。那时候负责看守秦过说师尊已经失踪多时。君渐书到现场见过,确实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不知道,也不知道师尊到底去了哪,为什么又突然像是被清洗了记忆一般回来。修为高到君渐书这种程度,和天道交流已经十分密切。这次师尊回来,他有一种玄妙安心感觉。他想信一次天道。 毕竟如果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就去恢复师尊从前记忆……君渐书不想这么做。 现在这样也挺好。 师尊恢复年轻时心智,还挺可爱。 秦舟在应付玄青时,无意间瞥见了含笑君渐书。 他轻啧一声,朝着君渐书冲去。 他伸手想要抓住君渐书衣领,把人当个肉盾甩出去。手伸出去,却触到了一个温暖手掌。 君渐书握住他手,将人搂进怀里。另一手轻轻拍出,将玄青弹出几米外。 “今天就到这?”他语气里带了些商量意味。 秦舟求之不得,张了张嘴想答应,却又沉默起来。 他最终道:“能练就多练一会吧。我总是感觉哪天就要面临生命危险了一样。” 君渐书无有不从。 直到秦舟累得体力不支,真要被玄青重伤,他才出手将玄青拉开,放了个法阵将青龙困住。 君渐书确认了秦舟身上没有伤,将他送回天枢殿,才假装回了天璇殿。 等他回来时,玄青已经维持着人形昏睡起来。君渐书用灵力将她包裹起来,运回了地下。 却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眼前景象有些虚化,他晃了晃脑袋,却没有任何改善。 是玄青对他使了自己离魂天赋。君渐书刚想反抗,却想到秦舟也有可能中了玄青招。 要是让现在师尊自己去面对离魂后场景,怕是会吓到他。 君渐书于是放松了自己,顺应着玄青力量让意识离体。 · 秦舟做了个梦。 他刚到天枢殿就累得扑在床上,很快意识被睡意吞没。 这时候他身体轻像是没有重量,慢慢地飘浮起来。 意识慢慢回笼,他身体陡然重了,啪叽一声摔到地上。 他想站起来,却觉得身体有点笨重。 他使劲动了动,觉得自己被固定在什么之中,头朝上翻不过来。脑袋旁边还有些极高杂草,将视线挡了个完完全全。 试着转身也无济于事,只能尝试缩一缩。 下一秒,天暗了。 秦舟:“……” 他好像缩进了什么壳子里面。 在他束手无策时候,旁边蹭过来一个带毛东西,将他翻过来。 秦舟张口想道谢,出口却是:“啊。” 他好像又到了什么奇怪身体里面,秦舟慌张地眨了眨眼睛。 他转过头,发现自己旁边蹲了个巨型黑兔子。 虽然外形丝毫不像,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玄青。 君渐书说过玄青有离魂天赋,他这是跟着玄青出来了吗? 黑兔子胡子动了两下,秦舟吓得缩回了壳子里。 过了一会儿,确定玄青没有其他动作后,他慢悠悠地将头探了出来。 他试图和玄青交流:“啊啊啊。” 玄青回他:“吼。” 秦舟:“……” 算了算了,就算外形是只兔子,人家还是有着做龙骄傲。 动了动自己四肢,试图往前爬。 身旁草丛却又传出了一阵细碎声音,秦舟还没反应过来,就全身腾空,而后狠狠落在了一片带毛软肉上。 这毛黑丛丛,又反光。联系上刚才看到一点情形,秦舟觉得他怕不是被野猫叼走了。 野猫还在乱窜,他怕被带离了玄青,忍不住挣扎:“啊。” “师尊可让我好找。”那黑猫声音中还带着笑。 秦舟一惊:“君渐书?” 他发觉自己和君渐书能交流,不自觉轻松了些。 他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玄青老家。”君渐书说着,往后看了一眼。 黑兔子见他们已经走了好一段,一跳一跳地跟上,只是看起来还呆愣愣。 “魔界?”秦舟哭笑不得。 他还真是跟着玄青出来散步了。但君渐书又是怎么找到他,难不成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定位? 秦舟这样想,便这样问了。 君渐书闻言,却大呼冤枉:“我很久没跟着玄青离魂出来过了,突然被带过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真话。秦舟在心里叹了口气,打量着周围建筑。 不愧是魔界,建筑都散发着一股子阴森味道。 “我们现在去哪?” “找个安全地方待着。玄青带了这么多人,离魂坚持不了多久。玄青每次离魂都回魔宫,我跟着她来过几次,对玄冥魔尊宫殿还算熟悉,带师尊去个能看热闹地方。”君渐书笑道。 危机好像就这样化解了。秦舟趴在君渐书身上,头一次觉得这人还挺可靠。 到了地方,君渐书将秦舟放下,用粉色小舌头舔了舔他壳。 黑兔子窜过来,不解地看着他们。 秦舟只觉得快要被湿热气息蒸熟,难受地让君渐书走开。 君渐书略有遗憾地走开,又听秦舟问:“离魂为什么会变成动物?” “魂魄毕竟要有个实体,体型小动物比较方便运动。”君渐书又补了一句,“我猜。这个魂魄外形,应该是根据玄青心意。” 原来在玄青眼里,她自己是只呆兮兮黑毛兔子,君渐书是只黑猫。 不知为何,还有点形象。 秦舟哦了一声,有了点兴趣:“我现在是什么动物?” 君渐书沉默了一下。 秦舟:“说。” 君渐书道:“乌龟。” 秦舟不是很能接受自己是个普通王八事实,拼命挣扎:“什么品种乌龟?” 君渐书笑着将他扒到自己身子底下,爪子揉着他软质腹甲:“最常见那种,花纹还挺好看。” 秦舟狠狠地咬了他爪子,啃到一嘴毛。 做王八那么大心理创伤,是花纹好看一点就能抵消吗,啊? 第28章 蓬莱(十一) 秦舟受到了严重伤害, 慢悠悠地爬到一旁自闭去了。 君渐书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周围。秦舟猜他是觉得机会难得,暗中观察一下其他阵营情况。 啧啧啧,你们玩战术心都脏。秦舟默默吐槽。 过了一会儿, 他叫了一声:“君渐书。” “嗯?”黑猫弯下腰来,将他搂在怀里,又喷了他一身湿热气息。 秦舟挣扎不开,只能当做他不存在, 继续问自己话:“既然你痕迹没有跟着玄青一起出来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君渐书蹭了蹭他壳, 笑道:“我被带出来时候, 看见师尊魂魄了。后来落地却没落在一起, 还以为师尊出了什么事。” 秦舟幽怨地用绿豆眼盯着长毛黑兔子。 同样都是被带出来, 为什么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君渐书还能看见他魂魄? 玄青眨巴眨巴眼睛,一派无辜。 秦舟自讨没趣地把自己缩进壳里, 准备探索壳内世界,直到玄青把他们带回去。 没过多久,感觉身边传来了一些动静。 然后他就被黑猫叼起,悬空着往别处运。 秦舟不能再装死, 只能伸出头和四肢,问君渐书:“出事了?” 君渐书用嘴将他往上一扔,前进时用后背稳稳地承接住了绿色小乌龟。 君渐书:“玄青走了, 我们得跟着她。” 秦舟闷闷地唔了一声, 又问:“你们就这么走, 魔宫里人不会发现吗?” 他方才一路上看着,魔宫人还挺多。 “师尊误会了。”君渐书道,“我们现在依旧是魂魄,只是有了形态,生人是看不见。之所以之前让师尊待在那里,是怕你碰到了对魂魄也有用禁制,断了和玄青联系,就没法回蓬莱宫。” 听说别人看不见他们,秦舟忽然来了精神。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了一个耳熟声音:“是你呀,你又来啦?你还带了别人?” 说话是个少年,蹲在地上撑着脸,笑着朝秦舟几人打招呼,看起来单纯可爱。 是啾啾。 秦舟拼命眨巴眨巴自己绿豆眼,想和啾啾相认,却又顾忌着君渐书,一时没敢说话。 不过啾啾不是被魔使带走了吗,怎么会在玄冥宫殿? 秦舟扒拉了君渐书一下:“你不是说没人能看见我们吗?” 君渐书还没说话,啾啾先回应了:“别人都看不见你们哒,只有我能看见。” 玄青有些不开心被他们抢走了风头,朝着啾啾叫了一声:“吼吼吼。” 啾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我这两天刚来。魔使大人让我过来朝魔尊大人求情,希望我能拖住魔尊大人,让他不要那么快惩戒我们一族。” 秦舟愣了愣。 滥用童工?这也太过分了。 啾啾不是魔使孩子吗,怎么刚认回来几天就让人出来干活?他一个孩子,有什么办法对付玄冥魔尊? 原书里说玄冥魔尊性子冷热极端,要么特别执着,要么对事情漠不关心。不管啾啾是哪一种,要说动玄冥魔尊,都太难了。 啾啾继续道:“不管魔尊大人好像不太想理我……我这几天就在这边住下啦,等他有空再和他见面。你什么时候想来找我都可以呀。” 黑兔子仰起头:“吼,吼。” 啾啾笑着说:“没事呀,我不会烦,有人玩才开心呢。” 黑兔子满意地爬上啾啾背,抓着他小辫子荡了起来。她现在没有重量,自娱自乐地绕来绕去。 啾啾抱膝蹲着,看向君渐书:“我叫啾啾,你们是谁呀?” 秦舟没回应,先问他:“你能听懂玄青说话?” 啾啾点点头,笑容开朗:“你们和她是一样吗?” 秦舟慢悠悠地扒拉着君渐书毛,想从他身上下来。途中没抓牢,小乌龟从猫背上猛地滑下来。 啾啾连忙伸手去接,君渐书却快他一步,脊背以一个不可思议角度弯下去,将秦舟接住。 然后肚子贴着地面,让秦舟安全地爬下去。 秦舟虚惊一场,看君渐书眼神都变了。 猫果然是水做,沙雕网友诚不欺我。 君渐书将他放下去后,自然地接上啾啾话:“我们是被她带过来……或许你还能认出本座。” 他释放出自己气息,啾啾眼前一亮:“宫主!” 看着啾啾热切样子,秦舟不知为何有些气闷。 自家养麻雀,不仅没法相认,还分分钟就被坏人给拐跑了。 君渐书装作看不出秦舟异样,给啾啾介绍:“这是我师尊。” 啾啾不知道君渐书师尊真名,却听过他做一些坏事,歪头疑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秦大公子好。” 果然,他现在气息全变,啾啾根本认不出来。 唉,傻鸟。 秦舟打起精神,勉强回了句:“你好。” 啾啾像是看出了他心情不好,就没多说话,注意力转到一旁和玄青玩了。 秦舟见他轻松地跑了,好气又好笑,叫住啾啾:“啾啾,你帮我问玄青一句,为什么我在她心里是个王八?” 啾啾虽然奇怪,但还是对着玄青重复了他话。 黑兔子:“吼!吼吼!”秦舟就是个憨八龟! “你胡说!”啾啾下意识反驳。 话出口后,少年仿佛意识到什么不妥,讪讪地闭上了嘴,却飞快地扫了秦舟一眼。 秦舟:“嗯?” 啾啾有些为难,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君渐书:“你尽管说,我师尊脾气没那么差。” “那、那我说了……”啾啾小声道,“她说秦大公子是憨八龟。” 秦舟:“……” 兔兔那么可爱,红烧吃了算了。 见啾啾还怯怯地看着他,秦舟反应过来,可能是吓到小麻雀了,于是愤愤地转过身。 君渐书看了场好戏,将他叼起来放到背上,安抚道:“师尊方才不是想四处转转吗?我带师尊去看戏。” 秦舟气笑了:“我什么时候说我想转转了……” 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就是了。 君渐书从善如流道:“是是,师尊没说,是徒儿自作多情,想请师尊去转转。” 他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时,让人生不起气来。 秦舟气消了大半,却问:“玄青怎么办?” 君渐书笑着,胡子动了动,而后猛地往前一冲,叼住玄青后领,把黑兔子强行剥离走。 啾啾见他们走了,挥手朝他们告别。 秦舟也挥舞着自己小短腿,朝啾啾告别。 只有玄青十分不满,在黑猫嘴下僵硬地挣扎。 黑兔子:“吼吼、吼吼吼吼!” 秦舟憨八龟!君渐书小坏猫!! 第29章 蓬莱(十二) 玄青挣扎了一会儿, 一拳捶到君渐书脸上, 迫使黑猫松口。 她在空中转了个完美圈, 然后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 黑猫用嘴去叼她,玄青没搭理他, 自己翻了个身, 一股脑钻进了宫殿深处。 君渐书拖着秦舟,轻巧地跟着她。因为跟得太紧,还被她瞪了一眼。 君渐书于是减慢了些,和玄青保持着距离上蹿下跳。 秦舟抓着背上猫毛,只觉得耳边都是风声, 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但耳边依旧有声音,像是什么尖锐东西划破了空气。 秦舟撒开手, 慢悠悠地从黑猫背上滚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面前有个人在练剑。他刚才听见就是练剑声音。 面前是个舞剑少年, 长得和君渐书有几分相像。 秦舟默默看向君渐书。 不知为何,君渐书从那双绿豆眼里看出了“私生子”三个字。 君渐书一爪子把小乌龟兜进怀里:“他是拾柒。” 拾柒?是那个之前控制他对付君渐书黑气……秦舟把头往外伸了伸,想看清楚这人全貌。 君任好像是说过,拾柒原本是君渐书心魔。不过没想到会长得这么像。 君渐书见他脖子伸老长, 拿爪子敲了他一下,很快就把秦舟吓得缩了回去。 秦舟反应过来后,怒气冲冲地把头伸出来,挥动着小短腿, 想要爬到别地方去。 君渐书笑了一声, 叼着他跳到墙头。 “拾柒。”一个冷淡声音响起。 秦舟趴在墙头上, 闻言看了过去。 也是个少年,看起来却比拾柒稳重了不知多少,仿佛天生带着贵气。 玄冥全身上下穿一丝不苟,只有肩上顶了个呆兮兮黑兔子,伸着爪子往他面前晃悠。 “魔尊玄冥。”君渐书给他介绍,“玄青兄长。” 玄青晃了一会儿,像是才意识不到玄冥看不见她,蔫蔫地收回了爪子。 “叫我干什么?”忽然被打断,拾柒还有些不高兴。 玄冥淡淡道:“变条龙。” 拾柒匪夷所思道:“你把我当玩具玩?” “青龙。”玄冥抬起手撑着头,话语不容置疑。 “行行行变变变。”拾柒不耐烦道,“就你事多。” 下一瞬,少年身形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条鳞片泛青长条。 长条在几人面前晃了晃,展示自己身姿。 秦舟眨了眨绿豆眼,觉得不怎么吓人。 下一秒,黑兔子怒了:“吼!”丑! 玄冥若有所感,同时道:“真丑。” 拾柒不干了,三两下变回原样:“让我变龙是你,说丑也是你。想要漂亮,自己变回原形照照镜子啊!” 他把刚才放在地上武器捡起来,随手晃了两下,坐到玄冥身旁:“你想见玄青,下个月不就能见到,至于天天这么折腾我吗?” 玄冥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拾柒朝着他吹了个口哨:“当初帮她护秦舟时候那么积极,怎么这时候怂了?” “秦舟对我有救命之恩。” “呸,说得好像我对你没有救命之恩一样,也没见你帮我杀个君渐书。”拾柒骂骂咧咧地走了,“群英会你又不让我去,简直无情无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君渐书才能把秦舟给日了,让我捡个空子。秦舟这老鬼最近天天在天璇殿待着,跟个王八一样,想联系都联系不着。” 真王八秦舟:“……” 君渐书心魔可真狂野。 拾柒走了没几步,却听见后面传来冷淡一声:“试了,打不过。” 拾柒啧啧咋舌。 君渐书实力拾柒清楚得很,根本没指望玄冥能把君渐书按在地上打。刚才也只是随口敷衍玄冥两句,倒是没想到这人能真上心。 他叹了口气,回头道:“没看出来啊。你说有就有吧,多谢了。” 拾柒说完就走,走出老远之后,嘴里还嘟囔着:“小时候那点破事,究竟能记多久……不就是把亲妹给丢了吗,找都找回来了,又不是故意……” 秦舟一直看着他离开,直到拾柒再次开始练功,觉得看不出什么了才转过身来。 玄青还趴在玄冥身上,时不时用爪子蹭蹭他。 怎么看也不像是心结未解样子。秦舟问君渐书:“之前玄冥没去看过玄青吗?” 玄青既然是这个态度,不至于这么久都没说通啊? “我没让他去。”君渐书淡淡道。 秦舟顿了一瞬:“这天没法聊。” 君渐书笑了笑,给他解释:“玄青身体有些问题,必须关在蓬莱宫。她害怕见到玄冥会传给他。我和她有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她和玄冥见面。” “那这次?” “我会告诉玄冥这件事,让他自己选择。”君渐书道。 要么到了都见不了,要么见了可能就回不来。 妈,魔鬼。 秦舟正这样想着时,玄青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他们面前。 眼前景象开始虚化,同时吞没,还有君渐书下一句话。 “如果玄冥想见,我会尽力让他们都好好。” · 脸下是轻柔触感,刚醒过来还有点懒,秦舟轻轻用脸颊蹭了蹭软乎乎被褥,在床上翻了个身。 却压到了一具有些泛凉身体。 秦舟一惊,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君渐书被他惊醒,撑着头朝他勾起一个轻描淡写笑:“师尊。” 秦舟别开视线,回了他个毫无诚意笑容:“你不是说玄青不会对我发难吗?她昨天想杀我。” 虽然最后被他当做练功工具龙了就是了。 君渐书:“那挺好。” “……”果然还是在折腾他吧。秦舟试图用意念杀死君渐书。 “那样她就不会缠着师尊了。”君渐书补充道,“不会像以前那样挂在师尊身上,不让我靠近,多好。” 君渐书说着,将秦舟搂在怀里,帮他套上外衣,又束了发。 他手指已经恢复温热,按在头皮上还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最后,君渐书笑着对秦舟道:“和玄青好好相处。” 你就咒我吧。 到了天璇殿后,秦舟还在默默记恨君渐书。 “不开心?” 直到被人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君先生,我有件事想问你。”秦舟目光认真,还带着些没消疑惑。 艳骨和身体融合越来越好,如今被秦舟认真看着,纵使知道他没有任何邪念,君渐书也有些不能心静。 也要怪师尊和他本身相处时候,总是躲躲闪闪,才让他如今如此大惊小怪。君渐书开玩笑般在秦舟头上记了一笔。 君渐书将心思压下:“你问。” “除了玄鸟一族,还有什么鸟族能看到生魂吗?” 原书中有个副本,是男主灵魂出窍后事情。在那个副本里,有种天命玄鸟能够看见他真身。秦舟寻思着之前情况和灵魂出窍也差不多了,啾啾能够看到他们,说不定并非普通麻雀。 君渐书缓缓摇头:“不知,但肯定和玄鸟有亲属关系。你遇见魂魄了,还是碰见玄鸟了?” 秦舟深深叹了口气:“昨天被玄青带着,出去转了一圈,被一只鸟看见了。” 君渐书沉吟片刻:“等我想想。” 那只鸟还有点惨。秦舟想。 从小被人强行点化成人形,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被剁了手送来当炉鼎。刚被自家人捡回去,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结果没过几天就被派去做根本完不成任务。 玄冥都不愿意见他,啾啾还得死皮赖脸地在那蹲着,该多难过啊。 秦舟托着腮想了想,觉得得找个好下家把啾啾托付过去。 待在魔使那里肯定不行,待遇太差。把啾啾要回来,且不说君渐书会不会看出端倪,就凭他这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境遇,也不能把啾啾带在身边。 不过魔宫之中,好像是有那么个合适人选。 不过那个人和君渐书有仇,只希望到时候她不要认出君渐书就好了。 秦舟:“有想到吗?” 君渐书缓缓摇头:“一时半会想不到。不过就算有,也会和玄鸟有血缘之亲。” 那就还好。秦舟燃起了点希望。 秦舟心情不错,准备继续找工具龙练练剑法。 但今天玄青像是僵住了一样,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任凭秦舟怎么张牙舞爪,她也不动。 秦舟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拿剑鞘轻轻敲击自己头。 他苦笑着对君任说:“她这是昨天知道杀不死我,今天就开始攻击我精神了啊。” 君渐书没说话,笑着示意他去看玄青。 秦舟回过头去,才发现玄青已经默默地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萧瑟背影。 秦舟愣了一下:“我是不是把她惹生气了?她平常不是听不到我们说什么吗?” 君渐书苦笑:“是‘有时候’听不到。” “……”秦舟僵硬地转过身去,跑过去试图安慰玄青。 但是直到他离开天璇殿,玄青也没有再理他。 并且这天晚上也没有带他去魔界。 一觉醒来时,秦舟简直欲哭无泪。 女人心,海底针,只能再去哄哄了。 只是今天醒来时候,君渐书倒没在身边。 自从他那次说过晚上“什么也不想做”以后,君渐书就真没有动过他。往往他晚上睡了,君渐书就在旁边坐着修炼。 秦舟其实有些腹诽。君渐书几百年前就是全界最高战力了,又不想飞升,真不知道每天都在修炼些什么。 他问过君渐书修为到了什么境界,却被几句话堵了回去。 不过秦舟总觉得,那时候君渐书眼神就是在说,我在你修炼几百年都追不上境界。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自大,但男主要是这样说,简直可以说是自谦了。 秦舟轻轻叹了口气,四周看了看,没见着君渐书影子,就自己穿了衣裳。 一时半会也打不过君渐书,反正这里也可以修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要是君渐书肯让他修炼到成仙当然更好,不过就凭君渐书对他绵里藏针态度,那个几率非常渺茫。剩下,就只能看君渐书究竟想对他做什么了。了解越多,逃跑几率越大。 除去被玄青带走那一天,秦舟最近做了不少关于原主梦。 梦里君渐书或是懵懂孩童,或是与他并肩作战。 也梦见过两次蓬莱宫。一次是他坐在天枢殿主座上,君渐书兴奋地对他说着什么。第二次则是君渐书坐在那个位置上,他自己则隐藏在一旁。 往常空旷大殿里充满了人,原主却躲在主座背后,一个人有些孤零零。 这个人太奇怪了。 从零星记忆里,也能看出和那本小说对得上地方。比如杀了君渐书朋友,或是对君渐书不好。 只是知道越多,秦舟越有种奇怪感觉。原主不是单纯蠢或者坏。他可能在做什么事,瞒着身边人。 看君渐书现在对他态度,总觉得原主也没对他透露什么。 念念不忘那么久,结果人家压根还防着你啊,君渐书。秦舟伸了个懒腰,走出殿门,却在殿前看见了一个熟悉人。 君渐书正和傅延一起站在殿前,似是在商讨着什么。 察觉到秦舟视线,傅延朝他看过来。 发现是他以后,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还是这么不待见他。 不过今天傅延状态不太对。秦舟谨慎地站在原地和他打招呼:“傅掌令使?” 傅延还背着他那把巨大弓,听到秦舟话,他转身就想走。 但那把弓却不乐意,通体泛出碧绿光,在空间凝出一个虚影。 下一瞬,一把光箭毫不留情地朝秦舟心□□去。 秦舟身上没带武器,灵力却自然而然地流动起来,支配着身体,使出了君任交给他那套四两拨千斤剑法。 只是光箭速度还是太快,根本无法毫发无伤地闪开。 到了这时候,秦舟反而不急了。 伤就伤了,能保住命就行。 他手上变了个招,想要卸掉光箭力道。 一个雪白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君渐书轻轻一挡,光箭触及到他指尖,霎时间灰飞烟灭。 傅延脸上表情很糟。 他在路上出了意外,现在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力量。刚才差点就伤了秦舟,想必宫主不会高兴。 他面色惨白地看着君渐书,却见白衣人身后探出了个脑袋。 秦舟朝他讨饶:“我以后不叫你傅掌令使了,你下次别这么急躁好不好?挺危险。” 说什么胡话,他不信这人看不出他现在状态有问题。 他看了秦舟一眼,秦舟朝他轻轻勾了勾唇。 傅延抿了抿唇,最终道出一个字:“……好。” 第30章 蓬莱(十三) 君渐书走近两步,拍了拍傅延的肩:“去找沐风, 让他帮你看一下。” 沐风是蓬莱宫中的医修。和傅延这种长老不同, 他是被奉在蓬莱阁中的一位。 傅延:“嗯。” “最近别出蓬莱宫,也不用看着师尊, 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君渐书缓缓道。 傅延的眼神亮了些, 和君渐书告了退就走了。 秦舟被他当成透明人,倒没在意这些。 刚才傅延那种反应, 让他觉得有些意思。 他想起来之前和林乔羽揭发的,底层家族不经过灵草堂私自交易的事情, 觉得这次可能要有不少人倒霉了。 罪过罪过。秦舟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君渐书回头, 看着秦舟笑了笑:“师尊刚才是在给傅延说话?” 他话里有些莫名的意味, 秦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嗯,他动不动就说你想罚他, 我下意识就帮他说了句话。” “我像那么苛责的人?”君渐书依旧笑着,将秦舟揽回殿内。 “你不像,但他会多想啊。”秦舟微微叹了口气,“我能问问他是怎么了吗?” “他帮我去十里亭取些东西,在经过魔界边缘时被伤了。”君渐书道。 “十里亭……”就是他之前和啾啾约的那个地方。 印象里那里还挺安宁的, 怎么最近三番两次地出事?之前他就遇上了秦过的人,现在又被君渐书盯上了。 君渐书帮他整理好戴歪的发簪:“这事怪我,没想到魔界竟然还有人能伤到他。” “不像是伤的。”秦舟沉吟片刻, “是中毒还是被下了咒?看傅延的样子, 更像是中了什么陷阱。查到他是和谁起了冲突了吗?” “师尊若是有兴趣, 过几天我带师尊去一趟。”君渐书的吐息凑近了秦舟,像羽毛一样在他颈边一扫一扫的。 秦舟难受地动了动脖子:“你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我不去,我又不知道你们现在有什么纠葛,去了也是添乱。还有啊——你滚远点!” 君渐书刚作势要蹭上他的脖颈,就被人呵了一声,下意识拉远了距离。 秦舟松了口气,才继续说:“还有,下次再被玄青带出去,你不要再叼着我了往背上放了。我昨天做梦都梦到被你舔的湿漉漉的……堂堂蓬莱宫主,就算变猫了吧,能不能有点排面,舔来舔去多丢人。” 君渐书忍着笑,以十分正直的语气回应了:“那我要怎么带着师尊?” 秦舟这倒没想好,含混地回应了:“随便你,反正别叼着我。” 秦舟说话时,注意着君渐书的反应。 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秦舟能感觉到,君渐书现在心情不错。 明明也是想和师父亲近的,怎么做的事情就那么丧心病狂呢,又是挖骨又是□□的…… 搞不懂这群老妖精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到了天璇殿,他很快又要应对另一个老妖精。 看见玄青今天蹲在天璇殿门口,秦舟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小心翼翼地蹲在了玄青身前。 玄青理都不理他,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秦舟颇为幼稚地跟了上去,抱着膝往玄青那边挪。 等到换了一个身份的君渐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秦舟玄青两人并排蹲着的景象。 而且玄青已经被秦舟挤到了角落,缩着身子,看起来委委屈屈的。 “昨天刚惹玄青生气,今天就又敢欺负人家了?”君渐书好笑道。 秦舟笑道:“我没欺负她,我在和玄青交流感情。” “怎么个交流法?”君渐书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秦舟:“我猜她现在以为自己是朵蘑菇,我就和她一起装成蘑菇……直到她觉得我和她是同类。” “……”君渐书勉强笑道,“你可真是个鬼才。” 秦舟笑了笑,仰起头来问君渐书:“君先生听说傅延的事情了吗?” 君渐书扬眉:“他怎么了?” 面上好奇,君渐书心中其实在苦笑。 对师尊平易近人一点,就会被当成问讯的消息来源。对他逼得紧了,又会把人逼得缩回壳子里面。简直就像是来回搔着人的痒处,却又不肯好好静下来给人解痒。 君渐书有时候恨不得将他的所有记忆都清洗了,让他的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受了暗算,宫主说是魔界之人做的。”秦舟没发现他的心思,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出下一句,“我感觉他在甩锅。” 君渐书微讶:“为什么?” “不知道。”秦舟垂下头,两只手臂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听见十里亭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觉得不对劲就亲自去看看嘛。”君渐书撑着旁边的墙柱,言语中满是笑意,“有什么大不了。” 秦舟点点头:“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就先不管了。反正傅延不出现也挺好的。” 他说完这句话,百无聊赖地转头时,却对上了一双无神的眸子。 秦舟被吓了一跳,笑道:“你怎么了?” 玄青只是看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 秦舟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瞪到眼睛酸疼,想把头转回去时,却见玄青点了一下头。 很用力,很坚定。 “你赞同我啊。好孩子,”秦舟哈哈笑起来,“谢谢你啦。” 这句话说出后,原本盯着他的玄青却猛然转过头去,对着空气发起呆来。 秦舟拿手在她旁边晃了晃,又往她那里动了动,玄青都没有反应。 他只能一头雾水地站起来,揉着酸痛的膝盖问君渐书:“我又说错话了?” 没说错,可能就是说的太好了,把玄青说害羞了。 不过君渐书不打算把实话说出来,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你要问这个我可就不无聊了。” 秦舟笑了笑,接过君渐书抛过来的剑:“我这几天有点新想法,你看看合不合理。” 君渐书倚在柱子上,看他一招招给自己演练。 恍惚间,又看到了以前的秦大公子。 秦舟刚收他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小辈,经常练着练着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揪着几个朋友陪他演练。秋刃便是那段时间认识的他,这两个人专注的人一起切磋以后,旁的人很是松了口气。 不过现在没有秋刃,师尊便只有他陪着了。 君渐书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把木剑,和秦舟比划了起来。 他的招喂得很到位,秦舟的剑招也愈发灵动,最终几乎行云流水,心随意动。 君渐书一瞬不落地感受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师尊的剑法,开始和身为秦家大公子时相像起来。那是君渐书最喜欢的模样。 既留恋这时候的师尊,又担忧他变成后来的模样。 秦舟一剑落空,身子歪了一下,君渐书本能地将他扶起。 君渐书:“累了就歇歇,时间长着呢。” 秦舟也不扭捏,大喇喇地坐在石凳上喘着气。 刚才的剑法还在他识海中演练,他闭目冥想,渐渐入了定。 君渐书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眼中神色温柔。 秦舟睁开眼睛时,他便将眸中的神色隐藏起来,换上平常的笑容:“有体会?” 秦舟笑着点了点头。 君渐书道:“你可以去找宫主多学些,毕竟你们同出一脉,他指点你更合适些。” 秦舟勾了勾唇角,还没说话,就听君渐书又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就先和他说通了,你跟着他学就行。” “别。”让他去跟君渐书学,那不是等着掉马吗。就算不掉马,也得天天活在掉马的恐惧里,“我学点皮毛就行,又没指望着出去闯荡。” 君渐书见他拒绝,脾气很好地点点头。 然后惋惜道:“宫主是音修,琴术妙绝。你从前也是琴师,本以为你会很喜欢和他学。” 秦舟的眼睛亮了亮,最终还是忍痛摇摇头:“如果我想学,我会和他说的。” 书里确实提过男主会用琴,秦舟之前却没多想什么。 他从前确实在古琴上很有天赋,如果能自己选择武器,他也会抛弃剑而选择琴。 恨就恨原主和君渐书有挖骨之仇。秦舟感觉有点心塞,抿了抿唇。 君渐书见他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却还硬撑着拒绝,便没有再劝。 秦舟歇了一会,又去招惹玄青了。 君渐书经过时,只听见他在和玄青商量:“晚上再带我去一趟魔界好不好?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叫啾啾的吗,我很担心他现在的处境,让我去看看他嘛,你刚刚都同意我的话了不是?” 见他这么碎碎念,君渐书有些忍俊不禁,最终还是没凑过去,让秦舟和玄青两人沟通去了。 秦舟废了半天的口舌,玄青理也不理他,让人怀疑是不是对着一面墙白费了那么多口舌。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入睡,连一旁的君渐书都没放在心上。 君渐书本来想着白天谈了那么一席话,师尊会不会对他说什么。 现在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见秦舟乖巧听话地躺在了床上,君渐书贴心地帮他掖了掖被子,轻悠悠地叹了口气。 秦舟偷偷瞟了他一眼,不知道君渐书在闹什么脾气,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就转过身去闭眼睡了。 白天对玄青废的口舌,在现在终于见了成果。 看着熟悉的黑兔子,秦舟的绿豆眼几乎要泛起热泪。 如果那只黑猫没跟着来的话。 看着一旁的君渐书,秦舟不知为何总有种莫名的压力。 就当免费脚力了。秦舟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面上毫不心虚地指挥起了君渐书:“带我去找一下之前见到的那个少年。” 君渐书把他叼起来,轻轻一甩放在了背上:“师尊找他做什么?” “看热闹,”秦舟随口道,“玄冥肯定不想见他,他背后的人肯定知道,却还是让他来了……不有趣吗?” 说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得龟壳上有点紧绷绷的。 秦舟怒道:“好啊,你又舔我!” 黑猫伸出舌头舔了舔毛,理直气壮道:“无意碰到的。” 秦舟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黑猫就轻巧地停了下来。 看着面前的小侧殿,秦舟安静了下来。 见黑兔子很快跟了上来,他淡淡道:“进去吧。” 啾啾果然就在房中。 因为旁边没有别人,啾啾开心地变回了原型,朝着三人叽啾乱叫。 秦舟本来想让君渐书把他放下来,但他觉得自己到了地上连啾啾的脑袋都看不到,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慢慢爬到猫头上,还有些睥睨琼宇的威风。 秦舟:“啾啾,我们今天来,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啾啾扇动的翅膀停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玄青也问过……魔使大人派我来,确实有别的交待。但是我不能说。” 不能说,那就直接去查?秦舟猛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面上道:“那你会有危险吗?” 啾啾疯狂摇头,激动地扇着翅膀表示自己的坚定:“不会的,如果有,我早就跑掉了。” 秦舟半信半疑,只能暂时告别了啾啾,让君渐书带着他和玄青离开了一段距离。 玄青依旧呆兮兮地蹲在一旁,但眼睛朝着秦舟,像是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秦舟用乌龟爪子拍了拍黑猫的后颈:“君宫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去那个魔使的地方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君渐书叹了一声。 秦舟:“不能吗?” “当然能。我是在叹师尊,”君渐书道,“你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 秦舟本来忍着没去碰他的头,一听这话,一爪子拍上他的头。 他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你平时干的事说的话,有哪个能让人平心静气的!我早就想对你动手了!” 秦舟瞪圆了绿豆眼,悲愤道:“要不是打不过的话!” 玩笑归玩笑,君渐书还是带着秦舟去了魔使的居所。 他直接用了瞬间移动,秦舟落地时还有些晕乎乎的:“你现在能用灵力?” 君渐书无奈道:“师尊,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什么修为了?” 他想起来了。 这货几百年前就能飞升了,但是一直没去。 秦舟决定对君渐书的逆天程度不做评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支使着他寻找啾啾那个生身父亲。 君渐书带着一龟一兔,在阴森森的魔界里乱转,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舟先叫住了君渐书:“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傅延?” 君渐书看了一眼:“身形和气息都很像,走近看看。” 那人正在往建筑的深处去,君渐书很快赶上去,绕着人转了一圈。 小黑兔不明所以,也陪着他绕了一圈。 君渐书停下脚步,断言道:“不是。他身上魔气有些重,而且傅延现在不能控制灵力,不会贸然来魔界。” 话音刚落,就听秦舟略带兴奋的声音:“有趣的来了,快跟上。” 君渐书没法理解他兴奋的点,但还是按照秦舟的话,很快跟了上去。 那人进了一栋阁楼,里面很快传出惊呼:“傅延!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笑着打断了他:“他不是傅延!” “蓬莱宫的傅延被我们所伤,最近躲在蓬莱宫里不敢出来,连消息都不肯露。”那个“傅延”朗声笑道,“我这两天就去见玄冥,和他说君渐书不让他去蓬莱宫。到时候再伪造了他的传讯,交给君渐书,魔使大人就能名正言顺地混进仙道蓬莱!” 之前那个惊讶的声音反应过来,也笑道:“高!实在是高!君渐书和玄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敢在他们眼皮底下动土!” 屋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外面的气氛则有些复杂。 秦舟默默看了一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君渐书,笑出了声。 嘿嘿。 是他喜欢的当场打脸环节。 第31章 蓬莱(十四) 听见秦舟的笑声,君渐书无奈地摇了摇头, 带着他深入阁楼中。 小黑兔歪了歪头, 不明所以地跟上。 君渐书跳到阁楼的房梁上,将秦舟放下来, 而后优哉游哉地舔着毛。 秦舟趴在房梁上, 打量着那几人。 和傅延长得很像的那个,此时笑得一脸荡漾, 和傅延本尊没有一丝相似。 比起这人,他忽然觉得傅延的死鱼眼还挺耐看。秦舟惨不忍睹地移开视线, 看向旁人。 一个面色苍老的,和啾啾长得有几分相像, 看来就是那个魔使。 而另一个, 有些大惊小怪的,看起来也和啾啾有几分相像。 大概是兄弟吧……怪不得那么不珍惜啾啾。 他们不知道啾啾有多好。秦舟用乌龟爪子在房梁上啪嗒啪嗒地砸, 借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像是感觉到他的不悦,黑兔子三两下跳下房梁,落下时朝着那位魔使的脸来了一脚。 魔使丝毫没有察觉,还在跟旁边的人商谈着,要如何把这个假傅延送进魔宫, 瞒天过海。 秦舟有点心痒痒,往前面爬了几步,想和玄青一样在几人头上蹦迪。 却觉得背上忽然有点重。 黑猫按着他的龟壳, 无奈地劝阻:“师尊怎么这么幼稚?” 秦舟看了君渐书一眼, 自闭地缩回了壳子里。 “也不用这么保守。”君渐书打趣道, “想不想听些旁的?” 秦舟故意道:“不想。” 他想知道什么的时候,君渐书从来不跟他说。现在君渐书想说了,还要看他听不听。 君渐书于是闭了嘴。 等到秦舟忍不住,从壳里探出脑袋时,他才问:“真不想?” 秦舟:“哼。” 这就是想听了。 君渐书笑了笑:“师尊可能觉得傅延受伤很蹊跷。我派人查了,伤他的确实是这魔使的人。他没法控制灵力,是因为体内进了丝魔气。” “一丝魔气?”秦舟有些疑惑。 原作里男主被魔气噬体,最后都能好起来。一丝魔气进了体内,就能让傅延灵力失控?有没有主角光环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君渐书:“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一时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样。所幸那魔气在一点点消磨,让他在蓬莱宫中避几日就好。” “所以你想说?” “我怀疑和魔种有关。师尊之前查过魔种,我是从师尊储物空间里发现的,”君渐书淡淡道,“魔种是最纯粹的魔物,有传言说它能能迷惑人的神志,或是将人制成傀儡,也有传言说祸乱两界的艳骨的本源就是魔种……不过都是传言,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说到底,没有人知道魔种是个什么东西。”秦舟笑着叹了口气,语气却有些轻快,“导致傅延成为现在这样的原因,你可以叫它魔种,也可以叫它其他的……和其他事情有没有关系,暂时也只是一个猜测。君宫主千辛万苦将我这个投魔的叛徒绑回来,想必就是想让我帮你查这一系列事情?” “师尊可以认为是。”君渐书的胡子在秦舟壳子上蹭了蹭,“如果师尊有旁的关于魔种的消息想告诉我,徒儿洗耳恭听。” “有。”秦舟道,“不过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君渐书应了一声,没有逼问他。 秦舟反倒为了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吃惊。虽然他不介意虚张声势,但现在实在不像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好时候。 他竟然顺嘴就承认了自己知道更多的信息。 真是昏了头了。 好在君渐书暂时没有打算套取他的信息,只道:“回蓬莱宫后,我会取一具化身,亲自去魔宫中。” “好。” “到时候我会让玄冥将这几人抓住,好好问问他们。到时候有事情再和师尊说。” 秦舟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没太当回事。 毕竟君渐书在他这里的信用值极低,谁知道他到时候还会不会记得。就算有同盟的关系,也就是惦记着原主的那点信息罢了。秦舟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先敷衍着他。 相比之下,君渐书化身去魔宫,也就不会和他一起过来。那时候是个好机会,他可以和玄青一起帮啾啾找到归处。 黑猫在房梁上蹲着听那些人商谈,时而出去转转。秦舟知道他在为之后的事情做打算,乖乖地蹲在房梁上。 只是看玄青在底下玩的不亦乐乎,他还是没忍住,一点点爬下房梁,把自己当成高空抛物,晃晃荡荡地在那几人头顶落下。 可还没等他落到实处,就觉得眼前一花。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蓬莱宫中。 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舟气闷地在床上翻了几圈,却碰到了一个略带凉意的身体。 他一激灵,缩回身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 君渐书好似还没回来,安静地仰面躺在床上,睡相还算不错。 趁他没醒,秦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脸型好看,鼻子好看,眼型也好看。该嫩的地方嫩,该棱角分明的地方也勾得恰好。这人简直是按着他的审美长的。 秦舟忍不住猜,如果原主的审美和他一样的话,那君渐书是不是故意长成这个样子,来勾.引他师尊的? 不过不管君渐书是不是故意,现在总是便宜他秦某人了。 秦舟看了一会儿,见君渐书还没有清醒过来,色心又大了些,轻轻地戳了君渐书的脸一下。 手感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又弹又嫩。 他又蹭了蹭,手下肌肤光滑,触感好的让他有些不舍得移开手。 秦舟用眼神描摹着君渐书的轮廓,像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只是闭着眼睛终究少了几分灵气,要是能睁开眼睛…… 像是应和他的想法,君渐书的眼睫动了动,一对含笑的眸子正好对上秦舟。 要是睁开眼睛,他可能就完蛋了。 秦舟默默在心里补上后半句话。 不过都被发现了,也不在乎这一两秒。秦舟于是厚着脸皮,继续盯着君渐书看。 君渐书手一揽,将他的头压得近了些:“师尊看得开心吗?” 秦舟眨眨眼,不自觉吐出实话:“你不说话我就开心。” 君渐书扬唇一笑,将有些呆怔的秦舟揽入怀中。 “师尊啊……”他低低笑着,却又像在叹息。 秦舟拍拍他的脑袋。 本来想拍几下就停手,但一想到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战力的脑袋,他就没忍住又拍了拍。 君渐书忍俊不禁:“怎么了?” “嗯,”秦舟随口编了个借口,“帮宫主拍拍脑壳,把里面的水拍出来。” 君渐书微微勾唇,忽然抱住了他。 秦舟本想挣扎一下,但君渐书就只是抱着,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应该也没有别的意思吧……秦舟有点拿不准,但鉴于他目前为止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先做个一动不动的鸵鸟了。 “师尊就在徒儿怀里,可徒儿好怕啊……”君渐书将头埋在秦舟的肩窝里,声音低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实在不想再被师尊背叛一次了。” 他说话时使了个小阵法,秦舟只感觉到他在说话,却听不懂话里的内容。 秦舟:“你说什么?” 君渐书将阵法收回,笑道:“我说就算我脑子里有水,也是师尊灌进去的。” “这倒也是。”秦舟眼角扫到一抹没来得及消失的阵光,眼神暗了一瞬。 但很快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人家不想让自己听,他也没必要再追问讨人嫌不是。 说不定是什么污言秽语呢。 秦舟把心态调整得很好,去天璇殿时动作比平时轻快了很多。 走之前,却听君渐书道:“师尊是不是想去魔宫里找那只玄鸟?” “什么叫那只玄鸟。”秦舟笑了笑,“人家有名字。”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虽然我忘了。” “栖梧。” “啊是她,你记得挺清楚啊。”秦舟略带揶揄道。 魔宫里有只玄鸟,根据原书的描述,脾性还算温顺,秦舟确实想带啾啾去找她。 只是这件事他没打算通过君渐书,毕竟那人和君渐书有一段过往。就像所有的男频文一样,初出江湖的栖梧一眼看上了男主,两眼坠入爱河,然后死缠烂打。 最后被一头雾水的君渐书残忍拒绝。 后来栖梧遭逢变故堕魔,成了君渐书前行路上的一个小反派。 不过和原主不同,栖梧被君渐书击败以后,自己识相地走了,没给君渐书杀她的机会。 君渐书被他揶揄了一下,只笑道:“我的记性,向来比师尊要好些。”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那只玄鸟一向喜欢小孩子,你想将那只小玄鸟交给她,没什么大问题。” “嗯?”秦舟愣了一下,“啾啾是玄鸟?” “有一半血脉是玄鸟,另一半是个魔修。师尊刚才见过的。” 秦舟点点头,又听他道:“我昨天查了一下,那个魔修之前和一只玄鸟有过一段,但始乱终弃了。那只玄鸟原本是被他骗到魔界取得,被抛弃后就想要回修真界。她没能过来,但是她趁结界打开的时候,将她还没出世的孩子偷运了过来。” 秦舟消化了一下,又问:“那后来的事情……” “后来玄鸟死了。像玄鸟这样霸道的血脉,一般容不下混血,在孩子还没出世的时候,玄鸟的血脉就会吞噬掉其他血缘。除龙族,玄鸟和其他种族□□,产出的都是玄鸟。”君渐书道,“但那颗蛋因为历经颠簸,没有将血脉清除完就破壳而出。后来被秦过抓过去做炉鼎,发现没有用以后就扔到了我这里。” 秦舟:“但是那孩子身上没有魔修的气息,是不是血脉已经清除干净了?” “秦过要用他时,给他拔除过魔气,但是血脉还在。”君渐书道,“你去找玄鸟的时候,可以和她说一下。她们族群里应该会有方法。” “希望别是什么折磨人的法子……”秦舟叹了口气。 君渐书笑道:“这倒不会。玄鸟一族生性达观,对幼崽宽容得很,不会容许她们的幼崽受欺负的。” 秦舟瞥了他一眼:“啾啾现在就在魔宫里受欺负。” “那可能是栖梧睡着了。”君渐书淡淡地叹了口气,“她受过伤,需要休眠。不过你带那只小玄鸟去,她能察觉到。” “唔。” “我没有旁的事情了,师尊穿好外衣去找玄青吧。”君渐书挥挥手将搭在一旁的外衣勾来,“伪装傅延的魔修今天会去找玄冥,你们要是去的早了,还能看场好戏。” 秦舟没回应,君渐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秦舟还是闷闷的没说话,君渐书当他在为啾啾的身世伤神,便道:“玄鸟一族最近后继乏力,师尊送过去一只小玄鸟,她们只会开心,不会苛待他的。” “我知道。”秦舟深吸一口气,忽然捉住他的手腕,眼神亮晶晶的,朝君渐书弯出一个笑容,“多谢。” 君渐书面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而后笑道:“师尊太客气了。” 秦舟心里像是有一块巨石落了地,说话也随意了些:“你怎么看出我想带啾啾去找玄鸟的……我藏的那么拙劣?” “怎么会拙劣。”君渐书道,“我一看见那只玄鸟就知道师尊想做什么了。师尊总是更喜欢那些可爱单纯的人。”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晦暗的感觉,但秦舟还是感觉一阵冷风从脊背上吹过。 君渐书的下一句话更让他毛骨悚然:“明明徒儿小时候,师尊对我那么好。长大以后,反而有事也不和我说了。你真当徒儿看不出来,你信任秋刃和玄青多于信任我和秦过吗?” 他的手还有些凉意,秦舟被冰的打了个哆嗦,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 他干笑两声,刚想扯开话题蒙混过去,又听君渐书道:“不过师尊防的对,秦过……确实不是个东西。” 他也是这么想的。秦舟在心里赞同,但不敢说出来,只默默地在心里给君渐书点了个赞。 君渐书双手离开他,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了一周,笑道:“师尊今天依旧英俊潇洒。” 他的语气一直没变,秦舟却不敢再和他对垒,脚步匆匆地走了。 等他到天璇殿时,又在殿门的石兽旁发现了一个绿衣小姑娘。 玄青今天依旧在殿门前蹲着,秦舟想了想,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问:“你是在等我吗?” 玄青抬头看他,眨了一下眼睛。 秦舟就当她是承认了,笑道:“多谢啊。还得谢谢你带我去魔宫。” 玄青有些不解地盯着他,秦舟本来也就没觉得她能听懂,很快继续道:“过会能再带我去一次吗?我们去看场好戏。” 绿衣小姑娘闻言,猛地站起身来,直盯着秦舟。 秦舟:“你是想让我跟你走?” 玄青又盯了他一息,而后转身就走。 秦舟本想问个清楚,但玄青走的实在是太快了,他要跑着才能跟上。 他一路看着方向,发现玄青径直往关押她的地洞去了。 小门啪的一声被拍开,玄青迈入阵法中。秦舟紧随其后,一转眼回到了空荡荡的地洞里。 玄青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在度量距离。 而后一声龙啸从地洞底部升起,秦舟捂住耳朵,却仍被震得神魂不宁。 龙吟声消失后很久,秦舟的脑子里还满是回音。 巨大的青龙盘踞在他面前,一块巨大的鳞片朝着他张开。 玄青的尾巴尖在秦舟面前拍了拍,像是要他进到鳞片里。 秦舟抿了抿唇,迈步走进龙鳞的空隙里。他赌玄青不会在这时候对他下手。 紧接着,龙鳞闭合,只留下一条供给呼吸的空隙。 玄青再次长啸一声,然后盘踞在地上,一圈圈地将秦舟护在最中心。 秦舟觉得自己从□□里脱离了,浮在半空中看着玄青将他裹紧。 这是一种守护的姿态。 玄青是怕他神魂离体,□□会受伤害?秦舟下意识想,他在君渐书那里要危险的多,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秦舟面前的景象很快虚化,再睁眼时,他又回到了魔宫那片草丛里。 黑兔子正对着他,微微歪头,像是在问他要去哪里。 秦舟:“走,我们去找你哥哥。” 说完,他就挥动着自己的四肢,一点点地朝主宫爬去。 现在四下里都很安静,想必好戏还没开场,应该够他慢慢爬过去的。 他爬了好一会儿,却发现玄青还在原地没动,便艰难地掉了半个头。 却发现玄青还在原地,甚至已经快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秦舟叫她:“玄青跟上。” 黑兔子猛地一跳,平稳地落在秦舟身旁,与他齐头并进。 秦舟:“……哇哦。” 他累死累活爬了那么久,比不上玄青窜一下。 秦舟愤恨道:“我为什么非要是王八啊!” 一直没有出过声的黑兔子,忽然嗤了一声。 秦舟听见声响,愣了一下,缓慢地四脚并用着转过身子,怒视玄青:“你嘲笑我?” 黑兔子歪了歪头,像是没有听懂他说什么。 秦舟:“……” 他不生气。 不生气。 就是有点委屈。 之前就被啾啾欺负,好不容易能跟上啾啾了,怎么又被玄青碾压。 而且这个他还没办法解决。 秦舟怒冲冲地盯着玄青,小黑兔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过了没多久,眼睛开始有点干。秦舟默默眨了一下眼睛,气势全无。 算了算了,反抗不了就享受吧。秦舟十分想得开,对玄青道:“能背我一下吗?” 小黑兔听话地玩下身子,让秦舟抓着她的短尾巴,爬上脊背。 然后她伸了个懒腰,将秦舟荡到了自己头顶。 秦舟被晃得晕晕乎乎,又感觉身上压了两个毛茸茸的东西。 又感受了一下,发现竟然是玄青的耳朵。 原来不仅仅猫是液体,兔子的耳朵也能像液体一样自由形变吗。 还没等他感叹完,就听见玄青的声音:“吼。”坐好。 下一瞬,玄青猛地朝前面跳去。 因为速度太快,强烈的刺激感让秦舟的大脑一瞬空白。 要不是玄青停下来的快,秦舟几乎要忍不住口吐芬芳了。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玄青就再次跳跃起来。 这样过了几次以后,秦舟终于知道玄青为什么要用耳朵压着他了。 那是救命的安全带啊。 如果君渐书是一辆法拉利,快的人眼晕的话,玄青就是一个过山车。 还是会停在中途一瞬,然后紧急提速的那种。 在令人目眩神迷的过山车体验中,秦舟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宫主思量再三,还是觉得魔尊亲自前往蓬莱一事太过重要,不能如此儿戏。”“傅延”站在台下冷冷道,“要去就特别为魔尊举行接风礼,群英会过于手忙脚乱,不能好好接待魔尊。” 玄冥坐在主座上,平素漆黑的瞳孔泛出金色,昭示着他的不满:“君渐书是想出尔反尔?” “并非如此。”“傅延”不敢与他对视,微微垂着头道,“宫主只是担忧,贸然接待魔尊,会对仙魔两界的关系有所影响。不过此事终归是我蓬莱宫通知不及,蓬莱愿以百瓶上品灵丹作赔偿。到时候魔尊随宫主去取就是。” 上品灵丹。 秦舟从“晕兔子”的恐惧中清醒过来后,趴在主座旁边默默换算。 按照原书的说法,能够炼出上品灵丹的炼丹师不过百人,而成功率极低,通常十炉里才能成功一两次。而且每次只能出寥寥几颗丹药。 一次百瓶上品灵丹,君渐书不至于拿不起,但确实是十分贵重了。 这人身上有蓬莱宫的信物,气息又和傅延几乎一样。玄冥和傅延没有私交,自然认不出真假。 若是玄冥信了,不仅能顺利掉包去蓬莱宫的人选,来日玄冥去和君渐书清算时,双方各执一词,极有可能起冲突。就算不起冲突,想要查这事,也已经晚了。 能想到这招来挑拨,不得不说,那个魔使胆子真是大,敢拔老虎胡子。 成了就一举多得,不成就命丧于此。 可惜他们终于成不了。 玄青一直在玄冥身上跳来跳去,秦舟将她叫下来,一起看接下来的好戏。 玄青:“吼。”你看。 秦舟于是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人轻轻笑着,从暗处走出来:“一百瓶上品灵丹,这位傅长老可真会替本座开价。” 白衣如雪,笑靥生花。来人正是蓬莱宫宫主君渐书。 他气度从容,语气里没有怒意,却令人遍体生寒。 单纯以欣赏的角度来看,君渐书是真的无懈可击。 秦舟多看了几眼养眼的人,然后饶有兴趣地往被拆台的“傅延”看去。 第32章 蓬莱(十五) “傅延”大惊失色:“不知宫主在此……” 玄冥眼中的金色愈发浓重了,他轻嗤一声:“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给本尊跪下。” 他说的话仿佛金科玉律, “傅延”双膝一软, 就跪在了殿前。 “想必不是本座。”君渐书慢慢走上前去,以灵力扼住“傅延”的咽喉, 迫使他抬起头来, “谁让你来的?” “傅延”闷得额角青筋暴露,却道:“属下是……为了宫主……” 君渐书回头, 朝着玄冥笑了一下,而后转过头:“好一条忠心的狗。” 他转过头的那一瞬, 秦舟心里动了一下。 他总觉得君渐书是在看他。 不过君渐书脏话都出来了,接下来的场面可能有点少儿不宜。 他一个年满十八岁的大人不怕, 玄青这个几百岁的孩子可别被带坏了。 秦舟想了想, 叫了玄青一声:“玄青,我们去找啾啾吧。” 玄青俯下身子, 一条长耳朵耷拉下来,将秦舟卷上自己的脑袋。 这耳朵……秦舟心里有很多槽想吐,但玄青一蹦起来,剩下的事情他就没空想了。 啾啾依旧在原本那个小偏殿里待着,现在却收拾着东西, 像是要走。 秦舟晕乎乎地爬到他面前,拿爪子拍了拍他。 见到他们来,啾啾先是惊喜, 而后竟然有点羞愧。 他收拾着自己的小包袱, 压低声音对一龟一兔说:“我要走啦, 有缘再见啦。” “怎么了?”秦舟还没从“晕兔子”里面缓过神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本来魔使大人是让我放一个人进魔宫,说我领他找到魔尊大人在的位置,就会认我。但是他让我放的那个人……是个假货,我认得出来。魔使大人可能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想跑。” 黑兔子蹲在啾啾面前:“吼吼吼?”你跑的出去吗? “可以的。可能因为魔尊大人本来就没打算见我吧……他又懒得把我轰出去,就把我放在这,看我自己什么时候走了。”啾啾歪了歪头,“魔尊大人真的对这些事一点都不上心。” 倒是符合玄冥的性格。秦舟缓过来后,问啾啾:“如果我能找到你母亲那一族的人,你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啾啾手一顿,小包袱掉到榻上,东西撒了一地。 他呆呆道:“……啊?” · “之前一直在闭关,竟然不知道魔宫里来了只玄鸟。”见到啾啾的那一瞬,栖梧笑道。 和秦舟想象中一样,栖梧是个看起来极其温婉的女子。 如果不是玄鸟一族遭了劫难,实在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会选择入魔。 见到啾啾的一瞬,栖梧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她眼里含着笑问啾啾:“你是哪支的小崽子?” 啾啾迷茫道:“我不知道,魔使大人说我是他的私生子。” 这个说法有点不讨喜。秦舟正担心时,却见栖梧脸上带了抹了然的神色,而后蹲下身来:“来,给小姨看看你的原形。” 她依旧笑眯眯的,在场其他人却全都呆住了。 啾啾懵怔地变回了原形,栖梧蹲着笑道:“又丑又可爱。” “……!”被族人评价“丑”的啾啾,默默到一边自闭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啾啾的亲戚,不过这样安全性应该有了保证。 秦舟:“可以收下他吗?” “当然。我还要感谢你们把他送过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秦舟犹豫了一下,黑兔子抢先道:“吼!”憨八龟! 栖梧忍俊不禁:“好,龟公子,多谢你和玄青送啾啾回家。” 秦舟梗了一下,绿豆眼愤怒地盯着玄青。 玄青动也不动,呆愣愣地蹲在原地。 不过也懒得否认了。毕竟他这个身份的徒弟,是栖梧的初恋,他暴露了身份还有点尴尬。 秦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然后问栖梧:“没想到栖梧姑娘和玄青认识。” 栖梧扬唇一笑:“玄青幼时在玄鸟从前的领地待过,那时候我照顾过她。” 原来人家认识的比自己早多了。秦舟有些尴尬,却听旁边玄青吼了一声,然后栖梧就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玄青刚才是在护他?秦舟倒是有些意外。 他看向玄青,黑兔子依旧一副呆兮兮的样子,连对视都懒得和他对视。 秦舟于是转过身去,继续和栖梧对话:“啾啾出声前遭逢动荡,体内的魔修血脉没能清除完,不知道栖梧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倒不难。”栖梧道,“用玄鸟的血脉帮他将旁的血脉赶出去就行。” 秦舟有些紧张地问:“疼吗?” 栖梧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摇摇头道:“不会,像是洗经伐髓一样。” 没有洗经伐髓印象的秦舟只能懵懂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玄青过来用耳朵拍了拍秦舟的龟壳。 “该走了吗?”秦舟反应过来,便和栖梧道了别。 方才一直在和栖梧交谈的啾啾,闻言跳到秦舟面前。 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被秦舟注视着,不知不觉还有点局促。 他最终小声问:“是你吗?” 秦舟愣了愣,最终苦笑道:“大概……不是了吧。” 啾啾眼里蓄满了失望与不解,但很快又恢复了元气。 他扇了扇翅膀,趾高气扬道:“那就从今天开始认识吧!我叫啾啾,你呢?” 秦舟忍俊不禁,忍不住逗了他一句:“这么想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你。” 说完后,小乌龟与黑兔的影子就慢慢淡化,消失在啾啾与栖梧面前。 啾啾一屁股坐到地上,呆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对着空气拼尽全力地喊:“秦舟憨八龟!” · 魔宫偏殿。 “傅延”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他身上的伪装已经被洗掉,被确认是一位不世出的老魔修手笔。他身上那些**的皮肤,正是将旁人气息强行涂在自己身上的代价。 君渐书猜测的“魔种”,从始至终没有露出端倪。 男人已经叫不出声来,只在魔侍的手下不断踌躇着,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身下,是一片血泊。 而坐在他面前的两人,衣裳纤尘不染,整洁如新。 君渐书微微垂眸,叫了停。 魔侍停下逼供的手,看向玄冥。得到玄冥的许可后,他将奄奄一息的男人拖走,用药吊着命关了起来。 “此时你我两边都有奸细,”君渐书还有心情握着茶杯晃上几下,“你处理你的,我回去处理我的,如何?” “嗯。”玄冥淡淡道,“他不该蠢到惹你。” 君渐书勾起唇角:“不然你那部下还能死的痛快些。” “丢人丢到外界。”玄冥一张少年脸上写着明显的不悦。他看向君渐书,想说些旁的什么。 君渐书同时站起身来:“那就这些,我先回去陪师尊。” “站住。”玄冥微微眯眼,“多聊会。” 君渐书和他对视几秒,笑着坐了回去:“玄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和你聊天?” 从师尊救了玄冥,将他带回瀛洲秦家几天起,君渐书就有意无意地避着他。玄冥和他私交很不错,交流却不多。 闻言,玄冥诚实道:“我说真话。” “可以这么说。”君渐书承认了,“你话很少,但每次说话,都十分的……一针见血。我绝对忘不了我刚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欢秦舟’,将我吓得一个月没敢和师尊对视。” 提起旧事,玄冥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轻轻阖上双眼养神。 君渐书缓缓道:“但是这次我不想听你说。该自己做些决断了。” 玄冥淡淡道:“喜欢一个人,忍了几百年,就是你的决断?若是我,秦舟龙仔都生一堆了。” 君渐书笑着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不喜欢和你聊天。” “那说些旁的,”玄冥十分通情达理地换了话题,“艳骨。” 君渐书正了正神色:“仙道里没有什么关于艳骨的记载,我只能推测出师尊的艳骨,最近几天应当有一次发作。” “我也没找到压制的方法。”玄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拾柒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怎么把艳骨压制进去,从不使用灵力便不会遭受反噬。” 君渐书和玄冥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也看见了一抹无奈。 让师尊不用灵力,比杀了他还难受。 “昏招。”君渐书最终笑着骂了句。 “便宜了你。”玄冥尽职尽责地拆台。 君渐书点点头。 玄冥懒得理他的厚脸皮,只道:“我找到一个刺激艳骨提前发作的法阵,你先用着,免得艳骨来的急促,秦舟出问题。” 君渐书看着面前陡然出现的阵图,扫了一眼便记住。 君渐书淡淡道:“这阵对师尊恐怕不能全部适用。我稍拆一下,借用你魔宫。” “嗯。” · 秦舟回到天璇殿后,便从玄青的重重保护中钻了出来。 今日君任没来,倒是少见。秦舟在天璇殿守了玄青一会儿,见她有些疲倦,直打瞌睡,就放她一个人在地下睡了。 回了地上,照常练了几段剑法,却忽然觉得没有意思,便又回去看了看玄青。 见她睡的正香,就没有打扰她,自己回了天枢殿。 君渐书说,得到啾啾生父的计划后会告诉他。 虽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希望还是要有的。说不定君渐书说的是实话呢。 秦舟回到天枢殿时,看见君渐书枕着一只胳膊,趴在石桌上静静地睡。 束好的发显得松松垮垮,连带着衣裳都散漫的不可思议。 秦舟趁他没醒,蹲在地上欣赏了一会儿养眼的景象。 当他想要将君渐书拖回殿内睡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君渐书压着的一道灵符。 这是一种会记录声音的传讯符。 通体白色,应当是玉质。边边角角不知被人摩挲了多少遍,圆润地能反出光彩来。 秦舟的手指刚碰到,就听见传讯符里传来了他自己的声音。 “君小公子,我太想你了。” 那声音极尽风流,却带了丝欲盖弥彰的哭腔。秦舟愣了一瞬,发现那传讯符之上出现了几行泛着光的字。 “此行九死一生,母亲失踪,父亲寻她,同样失踪。族叔为护我,葬身魔物手下。” 前几段以不带感情的文字,介绍了诸多人的死法。 秦舟手指僵硬地点在传讯符上,眼睛忍不住去看下面。 “……一行二十三人,只留我独活。虽知是贪念害人,但此行必成心魔。若我日后无法抵抗,走火入魔,允许你杀我。” 原主原本家世幸福,少年多金,快意剑酒。 只是在一个秘境中,他的父母全部死亡,秦家骨干损失一小半。原主从那以后性情大变,暴戾恣睢。 原书的内容一点点在秦舟脑子里浮现,又像气泡一样炸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旁的东西,如同浮光掠影,稍纵即逝。 “你没有随我进秘境,是我唯一侥幸。 “师:秦舟” 秦舟不受控制地看完了所有的传讯,全身僵硬得如同一块枯木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好像只有几息,又好像过了几天。 君渐书的意识从化身中回来时,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秦舟满面泪痕地看着他,眼神中失去了情绪。 君渐书的喉咙有些发涩。 “师尊……” 像是被这一声唤醒,秦舟慌乱地退了几步。 手忙脚乱中,又碰到了那张传讯符。 故作洒脱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君小公子,我太想你——” 君渐书微微拧眉,捏了个法术让传讯符静音。 但还是晚了。 秦舟还站在原地,眼中却失去了光芒。 在那声音消失的一瞬,他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朝地上跪去。 第33章 蓬莱(十六) 秦舟不知道自己昏了过去。 眼前飘过很多东西,朦朦胧胧的抓不住。 这种场面, 像极了之前他做的关于原主的梦。他于是耐心等着, 水落自然石出。 这一次,“自己”从天空中捕捉了一道灵光, 展开后, 变成一个传讯符。 他敲了敲传讯符,将灵力导进去, 便看见虚空之中显示出几行字。 “秦大公子亲启: “自从那日得到公子心头血后,老朽在两界之中寻找, 终于略有所得。 “公子身上有两重诅咒。其一是尸傀咒印。这种咒印需要每月激活,潜伏时间极长, 但一旦爆发, 就能将人变成唯命是从的傀儡。一般只有亲近之人能够完成。公子身上的尸傀咒印已有二十余年,只差几月就可完成。 “其二是一种刻印咋神魂上的咒印。具体是什么尚不明确, 以老朽几百年行医经验,竟然只能看出一个皮毛。这咒印不可轻易拔除,一旦受激,便会反噬宿主,与其一同消亡。但即便不拔除, 也会在三年以内使人神魂破裂,死后不入轮回。如今公子的神魂虚弱之症,正是这咒印的影响。 “这两重咒印, 以老朽之力还未能拔除。公子可尽早去落霞谷中寻我师兄, 若能得他出手, 尚有一线生机。” 后面是一些细碎的嘱咐,可以称得上医者仁心。 交代完所有事后,传讯符最后写道:“这两重咒印,第二重未必是秘境中带回来的旧伤。第一重却必定是亲近之人作祟。还请公子多留意身边人。” 身受重伤,亲近之人背叛。原主这日子过得是真艰难。 再加上之前那个秘境…… “一行二十三人,只留我独活。” 秦舟心里闷闷的,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看不到记忆里“自己”的表情,他庆幸自己看不见。 原主只见撩起一点火焰,将传讯符烧去。他有些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视线干干净净的,看不见一点泪影。 精致的建筑,熟悉的花草一一在眼前闪过。“自己”僵硬地朝前走着,却在转角处看见了两个人。 吹发咬耳,状似亲密。 那里的两个人,分别是一个秦舟不认识的女人,与君渐书。 以秦舟的视角来看,只是那个女人缠着君渐书。君渐书眉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耐烦,但碍着什么,没有和她翻脸。 但原主显然不想管这些,他冷喝了一声什么,便见君渐书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而后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徒儿谨记师尊教诲,一向洁身自好,绝无流连花丛之意,请师尊明察!” 秦舟从来没有在君渐书脸上看见过那种表情。惊慌,不解,哀求。 最后随着原主的转身变成了绝望。 方才见过的景象,花草与建筑,在一瞬之间黯然失色。如果秦舟现在在自己的身体里,心跳应该会非常快。 这是他想不到的君渐书。 在他的印象里,君渐书总是依照着自己的心意,做一个似柔却刚,心如铁石的掌控者。 这人或许真的曾经非常景仰爱戴他的师尊吧。 景仰到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放弃一切旁的东西,爱戴到几百年都记得,一生都无法忘却。 秦舟曾经吐槽厌恶过从前那个秦舟,后来知道了从前的事情或许有隐情,也同情过、为他难受过。 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有点羡慕原主。 · 在秦舟软倒的一瞬,君渐书起身抱住了他。 温软的身体在怀中,秦舟像是做了个噩梦,紧紧拧着眉头,呼吸也急促得让人着急。 君渐书将他打横抱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个年代久远的传讯符,在灵气的召引下回到他的手上。君渐书将它收起后,抱着昏迷的秦舟回到殿内。 秦舟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君渐书轻轻探入一丝灵气,查探他体内的情况。 丹田紫府一切安好,神魂却混乱不堪。 君渐书将灵力撤出,防止刺激到秦舟的神魂。 他今日将那张传讯符拿出,存了试探师尊的心思。 师尊之前的记忆恢复的奇怪,君渐书将他那些记忆封印,却怀疑师尊仍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取从前的记忆。 被他猜对了。 就算平时不会自己恢复记忆,在见到与从前相关的事物时,还是会受到刺激。 君渐书的手指在秦舟的身上划了一圈,微微停顿的动作昭示着他的挣扎。 他有些沉迷于现在的师尊。可爱,且易于掌控。 那就不要让他想起来。 抹消他的记忆,他记起来一点,便消去一点……师尊就会一直属于他。 但君渐书并不是很想那样做。和师尊相处的越久越下不了手。 秦舟的眉头微微拧着,像是挣扎着想要从梦境里出来。 师尊意识混乱,若想消除记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君渐书微微垂眸,冰凉的双手朝秦舟的额心点去。 却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死死抓住。 秦舟的力气异常大,仿佛要将君渐书的骨头捏碎。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抓住面前的浮木,死活不肯松手。 秦舟的意识逐渐走向清明,他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 然后就发现自己死死抓着君渐书的手。 秦舟猛地将手松开,还顺势推了君渐书一把。 没推动。 他有些尴尬地往里面蹭了蹭,想逃离君渐书。 但对上君渐书视线的刹那,他停下了动作。 见君渐书没有动作,他眨了眨眼睛,方才记起的事情在脑海中串起。 从那两张传讯符来看,原主是进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秘境,死了父母,自己也受了诅咒。 他将心头血交给一位信得过的医修,却发现自己身上有两重诅咒,每一重都很致命。 而其中一重傀儡咒印,必定是他信任的人的手笔。 君渐书善用傀儡……一个念头在秦舟脑海里浮现。 秦舟垂下眼眸:“我刚才……” “师尊方才忽然晕了,”君渐书将手收回来,淡淡道,“可能是近日神魂离体,精神有些疲倦。这几日便不要去天璇殿了,在天枢殿好好休息。群英会那几天,徒儿再带师尊出去看看。” “这么好。”秦舟勉强笑了笑。 君渐书不知道他方才回忆起了什么,淡淡应了一声,而后道:“之前那个魔使试图巧言窃取玄冥的东西,被发现后就想出了假扮傅延,试图趁群英会时逃到蓬莱宫中。他们在蓬莱宫中有内应,让傅延假装那个假货去和他们交接,过两天应该就能查到是谁。” 用真傅延去假扮假货……套娃行为。 秦舟:“傅延的伤应该还没好。” “他伤势不算重,不受刺激就不会发作。” 合着还是那天一句“傅掌令使”刺激到了傅延。秦舟哭笑不得。 气氛暂时松弛了下来,秦舟却依旧心事重重。 君渐书说他从前信任秋刃和玄青,多于信任他和秦过,秦舟大致能猜出原因了。 不是他不喜欢聪明人,而是这些聪明人里,有一个是要他命的毒蛇。 将原主制成唯命是从的尸傀,这种想法会出自君渐书的心里吗? 秦舟抿了抿唇,假装无意地问:“你之前的傀儡呢?最近没见了。” 君渐书没料到秦舟心里竟然在想这个,笑道:“其实一直在。” 下一瞬,一个全身黑衣的傀儡蹲着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站起身来,朝君渐书颔首示意。 秦舟心不在焉道:“你把他放在储物空间?” 君渐书顿了一下:“放在床底。” 秦舟:“……” 不愧是你。 想到自己这么多天床底下还睡了一个傀儡,秦舟还觉得有点滑稽。 他将吐槽说出口,君渐书又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不止一个。这间殿内还有两个,师尊如果想看,我让他们都出来。” 秦舟:“……不用了。” 傀儡的脸被黑布蒙着,秦舟忽然问:“能把他脸上的布取下来吗?” “可以。”君渐书手指微动,傀儡侍从面上的遮挡物就荡然无存。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只是和君渐书有一两分相像。 君渐书笑道:“我学艺不精,直到现在造出的傀儡还和自己有些相似。”他看了看秦舟,又道:“师尊不用担心这傀儡会不会与你相像……徒儿又不是秦过。” “我不担心。” 虽然考虑过君渐书会不会制造和原主相似的傀儡,不过他确实不担心这个。 秦舟想问的是另一件事:“你学傀儡术多久了?” “傀儡术的秘卷是攻占蓬莱时找到的,到现在大约有四百多年。”君渐书道。 “四百多年……”秦舟下意识复述了一下。 虽然君渐书原原本本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但他还是找不出端倪来。从原书的时间线来看,四百年前,君渐书已经和秦舟翻脸了。要是他真的那时候才学到傀儡术,那么那重咒印应当与他无关。 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君渐书是不是在说实话。 秦舟一时没有头绪,就随意和君渐书聊天。 他语气平淡,仿佛因为来回的神魂离体,而显得虚弱:“最近没有见你用过傀儡?” “嗯,”君渐书见他乏力,手心微微发热,为他轻捏肩膀,“因为有师尊在,我不想靠他们保护自己。” 君渐书的力道正好,秦舟被他捏的昏昏沉沉,闻言不知为什么有点难过。 他喃喃道:“多大了,还要别人保护……” 或许是君渐书的手法实在催人乏,他说着说着,意识便重新陷入了黑暗。 他的眼睫微微颤抖着,仿佛不想那么快沉入深眠。 君渐书轻轻将他的眼睛拂上,将人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指尖在秦舟眉心逡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落了下去,将人抱在怀里。 他在空气中结了个阵,将玄冥给他的阵法一点点描绘出来。 阵光随着他的手,从秦舟的后颈注入,挑动深藏的艳骨。 艳骨食欲而生,若是欲求不得,就会折磨宿主。那感觉极为蜇人,纵使在睡梦中,秦舟也感到了难耐。他猛地一缩,颤抖着朝床里面缩去。 君渐书的手慢慢箍在他的身前,将人往自己这边拖。 秦舟仿佛置身在熔浆浇灌的花海中,鼻翼间满是热气与馨香。感受到一股凉意袭来,便急不可耐地贴紧过去。 君渐书搂着秦舟,深深吸了一口他泛出的馨香,而后将自己的嗅觉封闭。 在闻下去,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君渐书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到艳骨反噬最剧烈的时候再给予他抚慰。 秦舟却无法忍耐,背难受地弓着,唇瓣微张,吐露出诱人的喘息。 君渐书忍无可忍地将听觉也封闭了。 他现在恨极了拾柒。 若非这东西从中作梗,师尊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艳骨之人不能碰,碰了就要成瘾,最后在极乐与极衰弱中死去。 像是一只剧毒的蝴蝶,在面前扇动着翅膀,诱人沉沦,将人吸干。 君渐书捏紧了秦舟的手,却发现他身体颤抖,仿佛这泄愤般的一捏是什么让人不能自拔的甘霖。 饶是君渐书修养极好,也忍不住要骂一句脏话。 “师尊啊……”君渐书幽幽叹息,从秦舟身上别开了视线,“总有一天,你得还。” · 秦舟这一觉睡得还行。 开始的时候好像做了点噩梦,后来就像是泡在温泉里,整个人都很舒服。 就连睁眼的时候都没有起床气。 他睁开眼睛,看见君渐书躺在自己身边,已经不会感觉太惊讶。 毕竟都是过过集体生活的人,大学里被狗室友爬个床简直不要太正常。 在心里默默将君渐书划成狗室友后,秦舟饶有兴趣地准备去偷瞄君渐书几眼。 虽然脸是君渐书的,但是美是大家的,欣赏美人是人之常情嘛。 不过君渐书睡得太浅,他还没瞟上几眼,就见君渐书抬起了眼眸,朝他温柔道:“师尊睡得如何?” “还不错。”秦舟浑身舒爽,心情不错地回了他一句。 “那就好。”君渐书勾起一抹笑容。 秦舟总觉得他的话里有点幽怨的味道,但没往心里去。他想了想睡着前发生的事情,问:“这几天我就不去天璇殿了?” “你也可以去,不过玄冥要来了。”君渐书道。 “这么早?”秦舟有些惊讶,“群英会不是还有几天才到?” “我和他商量了一下,觉得那个魔修说的话有点道理。虽然群英会朝魔界发送请柬是惯例,但一般只会派遣下属前来。他作为魔尊贸然前来修真界,确实很容易招人眼球。” “所以你们就决定让他偷偷来?”秦舟想了想,又道,“我总觉得你们不是因为魔使的话才改变主意,你们本来就是这个打算。我再猜猜,是不是因为蓬莱宫里的奸细还没抓到,你们还想让啾啾帮你们引出奸细?” 听他头头是道地“猜测”,君渐书笑了:“果然瞒不住师尊。” 秦舟有些不甘心地“哦”了一声。他好不容易安排好的啾啾,又要回来涉险。 虽然这样他又能见到啾啾了,但是怎么就有点不开心呢。 君渐书:“不过师尊不用担心,只要他来了仙道,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傅延。” 秦舟刚放下心,又发觉一个问题,幽幽道:“你们甚至把傅延放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玄鸟身边。” “栖梧也在,她能照顾好局面。”君渐书的语气很真诚,让人难以产生怀疑。 秦舟“哦”了一声,其实心中已经相信。 在他做炉鼎的时候,君渐书的手段他已经了解了些。这人极其擅长使用怀柔之法,让人难以生起反抗的心思。 甚至如果没有原主那时不时蹦出来的记忆,秦舟都要习惯生活在蓬莱宫中。 君渐书表现出的攻击性实在太低了,他就只会时不时膈应一下人而已。如果膈应能换一身修为,秦舟绝对乐意。 他看了君渐书一眼,眼神中又泛出一抹慈爱。 君渐书失笑。 总感觉师尊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分明刚被他接过来的时候一身刺,像个小刺猬。现在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师尊已经完全不怕他了。 秦舟接下来也确实诠释了什么叫做有恃无恐。 他跟着君渐书去接了玄冥,甚至在蓬莱宫的路上,还跟这位魔界之主聊了几句。 那两人之间气氛平和,几乎要让君渐书怀疑他是不是想起了关于玄冥的事情。 玄冥显然也有疑惑,和君渐书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不解。 君渐书原本想让玄冥从秦舟嘴里套点话出来,却发觉秦舟好像就是单纯想聊几句而已。 玄冥也有点好奇,但终究没有想到合适的话题,只能就此作罢。 秦舟确实寥寥记起了关于玄冥的事情。 他记忆里有一只黄金色的蟒蛇,后来发现是金龙,再往后便变成了玄冥。 而且这人毕竟是玄青的兄长,性子是冷淡了些,却不是什么记仇嗜血的。之前黑兔子总在他头上乱蹦,搞得秦舟对他一点紧张感都没了。秦舟闲着没事,也就随口和他聊了几句。 如果他知道君渐书和玄冥内心的疑惑,恐怕还会笑他们想太多。 到了蓬莱宫,玄青果然已经在殿门口等着了。 秦舟还没有反应过来,玄青就窜到了他们面前。 虽然眼睛还是无神,但浑身洋溢着喜悦。 “先进去吧。”君渐书道。 几人于是进了殿内。 玄冥的眼神一直流连在玄青身上,好像要将她的模样刻在眼睛里。 玄青两手抬起玄冥的手,让他在自己的头上蹭了蹭。 秦舟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流露出些许怀念。 在原来的世界,他有一个挺活泼的表妹。小时候每次见到他,表妹也是这样扑到他面前,让他摸头。 君渐书一直注意着他,见秦舟这种神态,朝他靠近了些,碰了碰他的手指。 秦舟疑惑地看向他,君渐书示意他先出去,将场面留给兄妹两人。 也是,他们两个站在这太像电灯泡了。秦舟十分善解人意地跟着君渐书走了。 临走时,瞥见玄冥将玄青拥入怀中,声音幽长的仿若叹息:“小青……” 秦舟一瞬间有些出戏,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但他在刚出门的一瞬,就被人拉着踉跄了半步。 君渐书一直将他带到偏殿的转角,而后狠狠抱住了他。 秦舟几乎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给碾碎了。 他疑惑道:“怎么了?” 君渐书将头枕在他肩上,使劲蹭了几下,仿佛在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师尊现在这样……真好。” 第34章 蓬莱(十七) 秦舟愣了一下,不知道君渐书在发什么疯。 不过他想了一下, 说不定是触景生情了, 他不知道内情,也不好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虽然不能说什么, 但是他可以把君渐书推开啊。 在他想动手之前,君渐书心有灵犀地将他松开, 笑道:“师尊今天这么乖?” 他话里带了点揶揄,秦舟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故意在占他便宜。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 秦舟冷哼一声道:“赏你的。” “多谢师尊。” 君渐书的话听起来竟然还有些真诚,秦舟吓得朝旁边走了两步, 准备回天枢殿。 身后的人也跟着他走, 唇角的弧度依旧没有压下去的打算。 殿前的广场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极有默契。 君渐书和秦舟的脚步声几乎叠在了一起,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在前行。 秦舟张了张口,又合了上。 他在犹豫要不要让君渐书教他琴术。 君任之前说过,原主的琴术很好,但若是他想学习, 最好还是找对口的君渐书。 但就是因为原主琴术绝佳,他若是朝君渐书开口,就暴露了他“失忆”的事实。 秦舟最终开了口, 却是问:“今天没看见君任。” “他平时天天都来?”君渐书反问。 “倒也不是, 隔三差五地来。”秦舟道, “你不知道他去哪了?” “大部分时候知道,不过现在不知道。” 秦舟笑了:“你是蓬莱宫宫主。” 君渐书苦笑:“腿长在他身上,我怎么能时时刻刻管着?” 秦舟想想,倒也有道理,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君渐书没有再说话,两人之间就重归寂静。 秦舟又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故作轻松地问:“君渐书,乐意教我操琴吗?” 他毕竟还是不舍得放弃古琴。若是能将君渐书说服了教他琴术,那这次穿越也算得上是排面巨大了。 身后的人顿了一下才回应:“师尊忘了什么琴谱?” 秦舟心道,他就没记住过。 “全部。” 君渐书顿的时间更长了,好像是没想到能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将看家本领全部忘了。 秦舟等了一息,见他没回应,又道:“毕竟你师尊现在是个凡人。几百年,该忘的都忘差不多了。”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君渐书叹了口气道:“我该庆幸,师尊连琴谱都忘了,却没有忘记我。” 前面的秦舟闻言,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太天真了。” 君渐书没忍住,笑出了声:“师尊是在告诉我,想让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虽然君渐书在笑,但秦舟觉得他身上都要冒黑气了。 在强大的求生欲下,他选择了稳妥的答法:“怎么会……无论我记不记得,做过的事情总要认。” “这是师尊说的。”君渐书认真地看着他。 “是啊。”秦舟拍他肩膀的手顿了顿。 总觉得自己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果然,君渐书目光真诚地看着他:“师尊之前答应了要做我的道侣,但没过几天就跑了……现在能兑现吗?” 秦舟:“哇哦。” 他紧急反应了一下,反驳道:“我没答应过这样的事。” 君渐书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这样不重要的事情,师尊果然不记得了。” 秦舟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硬着头皮道:“道侣一事关系重大。你空口无凭,我怎么能信?” 君渐书幽怨地盯了他一会儿。秦舟心虚不已,他怎么知道原主和君渐书有没有一腿? 在他开始后悔编出失忆的谎言时,君渐书忽然展颜笑道:“我就这么一说,师尊竟然还真怕了。” 秦舟:“啊?你说什么?” 他先是满头问号,而后化成被耍弄的愤恨。 君渐书火上浇油:“师尊现在可比从前好骗多了。” 秦舟怒气腾起,咬牙切齿道:“你是狗吧。” 君渐书笑着凑近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汪了一声。 秦舟:“……” 确认了,是真的狗。 不过君渐书的适应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很多,竟然没有问什么,就直接接受了。 还是说不管“他”有没有失忆,都无所谓呢?也有可能,毕竟君渐书离变态就那么一丝丝的距离。 君渐书显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径有什么不对,声音还很轻快:“师尊不是想重新学琴吗?回天枢殿我教你。” 这人今天心情不错啊。秦舟看了看君渐书,懒得和他置气,跟他一起回了天枢殿。 他坐在广场的石凳上,等着君渐书教学。 君渐书手指微点,召出了一把白玉瑶琴。 秦舟只觉得这琴极其亲切:“这是……” “舜弦琴。”君渐书轻轻将琴放在石桌上,含着笑意看向秦舟,“是从前师尊送我的礼物。没想到师尊连它都忘记了。” 秦舟咳了一声:“我记得,但是我和它好像有什么联系。” 君渐书承认:“之前取得舜弦琴的时候,它就认了师尊为主。我这些年虽然能使用它,但它依旧是师尊的东西。若是师尊想要,随时可以拿回去。” 秦舟听着他的话,指尖忍不住想触碰舜弦琴。 却听君渐书道:“师尊现在最好别碰。” 秦舟抬头:“碰了会怎么样?” “天枢殿要重新修缮。”君渐书道,“这倒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师尊现在体内灵力不足,可能会被舜弦琴吸干。” 秦舟忽然被呛到,撕心裂肺地咳了几下。 他缓过神来,纠正君渐书:“被吸干灵力。你说话能不能别乱省略。” 君渐书笑了笑:“好。不过舜弦琴还是要等师尊灵力充足了才能用。” “嗯。你先收着吧。送你的东西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秦舟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原主为什么先让这琴认了主,才送给君渐书。 是不信任他?那这也表现的太明显了。 秦舟腹诽时,君渐书已经将舜弦琴收了起来。 石桌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残破的桐木瑶琴。木头久经风霜,秦舟甚至怀疑这玩意儿能不能发出声音。 “这是……” “这是师尊从前教授我琴术时,使用的瑶琴。”君渐书笑吟吟道,“徒儿一直留着,没想到师尊也有机会用到它。” 秦舟发誓,他从这人的眼里看到了“看笑话”这三个字。 他默默用手指拨了一下破瑶琴,空气中响起了浑浊沙哑的声音。 秦舟狠狠点了点头。 好,很好!它还能发出声音,简直是古琴界的奇迹!秦舟几乎要喜极而泣,摔琴庆祝了! 在他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时,君渐书已经从头开始讲解如何操持古琴,皙白的手指在破瑶琴上拨弄转圜。 破瑶琴的音色极差,但在君渐书的拨弄下,逐渐带了轻柔的灵力,让人耳目一新。 秦舟细细体味了一会儿,直到君渐书问他:“师尊听懂了吗?” “我没听,”秦舟诚实道,“我还记得宫商角徵羽,知道琴怎么弹,这些你可以不用教。” 君渐书看出他走神,却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快,无奈道:“那师尊方才怎么不说?” 秦舟耿直道:“你弹的好听,听入迷了。” 君渐书于是饶过了他,继续进行下面的教学。 秦舟有些窃喜,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只是君渐书后面唇角上的笑一直没有消失过,秦舟注意到了,非常纳闷。 教个琴,就让他那么爽? · 玄冥第二天就走了。 秦舟那几天一直忙着练琴,没有时间去天璇殿。直到君渐书告诉他,他才直到玄冥早就走了。 “玄冥和玄青多久没见了?”秦舟问。 “玄青经常去他那边玩。”君渐书提醒他。 秦舟轻轻敲击着破瑶琴琴身:“别转移话题。” 君渐书于是道:“至少百年。” 百年啊…… 百年见一次,一次见一天。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秦舟:“玄青还要在天璇殿关多久?” “我在努力让她出去。”君渐书道,“毕竟师尊回来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暂时没有头绪。而且就算她出去了,她没入魔,也不会去魔界。” 秦舟愣了一下:“她没入魔?” “玄冥是特例。龙族很难入魔。”君渐书道,“他一直对自己入魔很内疚。将玄青关在天璇殿,也是他同意的。” 秦舟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他实在很难对这事置评,便只能沉默。 君渐书见他心情不好,提醒他:“过两天魔界的使者就来了,师尊如果想去看那只小玄鸟,我可以带你去。” “啾啾……”秦舟眼前一亮。 但很快,他释然地笑了笑:“算了,不用见了。” 君渐书面上没有惊讶,只是眸中神色复杂:“为什么?师尊不是很喜欢他吗?” 秦舟沉默了一息,才道:“相见时难别亦难。我怕见了我,他就不想走了。在魔宫有栖梧在,他应该能成长的不错。跟着我,他就只能做个吃吃睡睡的傻鸟。” 他还有一点没说。以他现在的身份,自己都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还是不要祸害人家良家玄鸟了。 “好。”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 秦舟:“怎么?我不见他,对啾啾有什么坏处吗?” 他问的很真诚,君渐书却只能苦笑:“我是叹,师尊还是这样。不过比从前要温和些,以前你试图把我逐出师门保护我。” 秦舟想了想,然后真诚道:“那我以前可真不是个东西。” 君渐书:“……” 他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轻易认同师尊“失忆”的说法? 不过既然师尊不想见,他也没有必要一定让师尊改变心意。 君渐书让傅延将那几个叛徒的事情处理好后,告诉了秦舟一声,而后带着他去了群英会。 · 这个群英会,秦舟在原书中见过一些。 群英会历史已久,在蓬莱、瀛洲、方丈洲同时举行,但各有设立场地,并且会邀请旁宗的弟子一同切磋。从前魔界也有过群英会,但因为太过血腥,渐渐没人去了。其余三处依旧会给魔界递请柬,至于能不能到,玩的开不开心,那就说不定了。 希望啾啾能玩的开心。秦舟想。 蓬莱目前只有蓬莱宫一个大势力,举办的地方就在蓬莱宫的主宫。只是这时候,蓬莱宫的所有人,包括别宗拥有请柬的弟子,都可以前来观看切磋。 不过武力切磋毕竟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和平的交流,就像庙会一样。 不过毕竟修者居多,素质较高,且设有护卫,不会出现太大的喧闹。 君渐书带着秦舟转了一圈,接着问他:“有些场面我必须要出面,师尊是和我一起去,还是随便逛逛等我回来?” 秦舟对一些修士的小玩意儿上了心,随口打发他:“你自己去吧,我这个身份,让我去你也不觉得丢人。” 话刚说完,耳朵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君渐书用牙齿磨着他的耳朵,语气恶狠狠的:“师尊永远不会让我丢人。” 说完后,他松开牙关,笑着道:“不过既然师尊不想去,那就在这里逛逛,我会尽快回来找你。” 秦舟怒道:“滚去干你的事!” 君渐书看着他泛红的耳尖,不再逗弄恼羞成怒的师尊,心情颇为不错地走了。 他走了以后,秦舟揉了揉自己泛红的耳尖,低声骂了他一句。 铺子主人看着秦舟,惊讶地合不拢嘴。 秦舟朝他吼了一声:“看什么看!” 但紧接着自己也觉得没理,就急匆匆地走了。 还好君渐书给他们两个都施了隐匿法阵,不然就是在太丢人了。 秦舟走了一会儿,越想越气,最终愤怒地抱膝蹲在了小巷里。 “丢人!”他狠狠地骂。 第35章 蓬莱(十八) 秦舟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等到腿快麻了才站起来。 虽然被君渐书搅和了一下, 但他好不容易出来放放风, 当然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调整好心态,秦舟很快就像一个真正的闲散人员一样, 大摇大摆地在“庙会”上逛了起来。 这一逛, 倒是看见了几个还有印象的人。 首先是林乔羽。这人在武场附近,眼里闪着光彩, 看得不亦乐乎。 看他的精神状态,最近应该过得不错。 秦舟一瞬间有种想上去和他打个招呼的冲动,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是在蓬莱宫里,要是让君渐书知道了, 他做炉鼎的底裤都要被扒光。 之前在灵草堂、藏经阁见过的人, 也出没在群英会里。只是这些人终究只能是群英会里的“群”,旁的热闹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也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秦舟在群英会里四处走了一会儿, 随心听了旁人的几句闲聊,看够了热闹,就随便找了个高处坐了下来。 这里应当有什么禁制,外来的人进不来。秦舟乐得清静,在阁楼顶上撑着身子坐下。 从这里能够看到行人如织, 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秦舟忽然觉得,这时候应该有一壶酒。 不过他懒得下去买,就这样坐着也没有什么不可。 他坐了一会儿, 没有等到酒, 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 “哟, ”秦舟挥手朝楼顶上的另一个人示意,“傅……傅延,是你。” 他一开口就想叫“傅掌令使”,却发现傅延背上还背着那个巨大的绿色长弓,于是求生欲很强地改了口。 傅延依旧冷冷淡淡的,但态度好歹比从前温和些了:“好巧。” “挺巧的。”秦舟笑了笑,“你的事做完了?” “杀几个人罢了。”傅延在他身旁坐下,静静地看着远方。 秦舟:“你这样子,倒像是专程来找我的。” “不是。”傅延停了一瞬,“我一直挺喜欢这个地方。” “好眼光。”秦舟拍马屁的时候,顺便夸了夸自己的眼光。 傅延看了他一眼,淡淡问:“群英会难得,你不去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能和我说说?” 傅延想了想:“蓬莱阁君先生在武场附近答疑。” “想必很挤。”秦舟道。 得到傅延肯定的答案后,秦舟笑道:“不想去挤。况且我要见他,还用等群英会?” 傅延没否认,又道:“秋刃在武场虐人。” “我去过了,他那地方太惹眼。”秦舟道。 他到武场的时候,秋刃一杆□□插在地上,整个人特别意气风发。 秋刃的对手已经被他击翻在地,秋刃这个二哈却道:“你起来,我们再打一场。你刚才那招我能破的更快。” 当时秋刃的对手,脸色已经青了。如果不是打不过,恐怕已经要和秋刃拼命。 这种憋闷的感受秦舟特别懂,如果不是打不过,他时常想掐死君渐书。 傅延见状,想了想,最后道:“宫主在赴宴,你去能看见歌舞。” 秦舟看着他笑道:“傅延,换成你,你去不去?” 傅延想都没想:“懒得。” 秦舟道:“我也懒得。而且我一去君渐书就要分心,他过不了多久就要走,倒是扫了别人的兴。” 傅延冷笑一声,没再劝他,和他一起在房顶上坐着了。 秦舟心里还是有点怂他,瞄了他一眼。 傅延身上的气息还算平和,面上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秦舟稍待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从阁楼上一跃而下。 但他的脚没沾到地,就觉得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君渐书揽着他笑道:“怎么我一会儿不在,师尊就闲到跳楼了?” 秦舟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被放下后,分明哪里都没有伤到,心跳却有些快。 他看着君渐书,笑了笑:“没什么好逛的,到处都是人。” “师尊可不是怕人的性子……”君渐书想了想,轻声问,“你不是是欺负别人了?” 秦舟瞟了他一眼。 “那就是我猜对了,”君渐书笑道,“师尊欺负了别人,怕被报复,就躲到楼上了?” “君大宫主,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编?”秦舟好气又好笑,先起了步子,“你还想逛吗?我陪你四处看看。” “有师尊在,当然想逛。何况我还有个地方想带师尊去。”君渐书跟上他,声音里笑意敛了些,“但我想先听师尊的心事。” 秦舟回头看向他:“我和你说过,我忘记了很多东西。” “嗯。”君渐书唇角的笑容慢慢淡了,又化为苦笑,“师尊听见了什么?” “秦大公子忘恩负义,带着魔修攻击蓬莱宫。将蓬莱一角的灵屿占领后,使用阵法将里面的灵气强行逆转为魔气。”秦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灵屿之中的灵兽与修士,无一幸存。” 他就是听到了这些,才不想在群英会上逛下去。 分明这几天他才觉得,原主可能有情可原。但做出这种惨无人道之事的人,纵使有天大的理由,也无法被原谅。 在秦舟混乱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君渐书攥得他手骨生疼。 “师尊。”君渐书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秦舟回过了神,继续问,“这是真的吗?我对这些……一点印象都没有。” 君渐书手心的温度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炙热。秦舟却觉得如坠冰窖,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君渐书怀疑他在推脱责任,这时候反问一句“真的吗”,他真的没有勇气回答。 君渐书的回答只比他想象中的好了一线:“是真的。” 他的话好像还没说完,秦舟忍不住接上了后一句:“但这不是全部。” “对。师尊想听所有的吗?” 秦舟垂眸:“不……想。” 他的声音细若蚊鸣,君渐书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只道:“可我不想告诉师尊。” 也……挺好?他实在不想知道原主从前有多么丧心病狂了。 秦舟抿抿唇:“那个灵屿现在怎么样了?” “成了死地。魔修被赶走之后,没有人上过。现在魔气散的差不多了,但仍不能修炼。” 秦舟:“能带我去看看吗?” “可以。”君渐书忽然往前几步,扯着秦舟走,“但不是现在。今天我还有地方要带师尊去。” 秦舟任由他拉着,衣袖交叠之间,两人相握的手若隐若现。 可君渐书的速度太快,他几乎是被拖着走开,没有心思去挣脱君渐书的手。 两人便这样很快离开了视线。 “……”阁楼顶上的傅延默默移开视线,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对着天空发呆。 秦舟猜过君渐书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或许是什么极难看见的盛事,或者对他和原主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但他没想到,君渐书把他带回了天枢殿。 准确来说,天枢殿所在的峰头。 七个主殿所在的地方,其实并不是蓬莱宫的主峰,而是分别独占一个峰头。 但天枢殿所在的峰头视野极佳。时至傍晚,落霞将蓬莱宫顶的灵力联结照得熠熠生辉。 秦舟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个月以前,他还是个偶尔跟着老师去巡演,其余时间咸鱼的大学生。谁知道看了一本配角和自己同名的小说,在评论区留了个评论,就穿进了书里。刚穿书的时候,他在蓬莱宫边缘,盯着主宫的灵力联结,想着总有一天要进来看看。 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他曾经对原主的经历毫无兴趣,现在却有些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玄青为什么会被关在天璇殿,玄冥为什么入魔。秋刃和他从前是什么关系。 还有君渐书……究竟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君渐书将他引入一个小亭之中,忽然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把剑。 他将剑推到秦舟面前:“师尊看看,这把剑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舟于是拿起那把剑。 剑身还算光滑,剑柄却已经锈迹斑斑,在岁月的磋磨下显得脆弱无比。 秦舟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试探地问:“它……比较旧?” “旧剑多了去了,你看这把有什么特别吗?”君渐书问。 这是在试探他? 秦舟仔细看了看。那剑上一丝灵力波动也没有,而且锈成这样,肯定不是什么好料子打造的,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秦舟疑心这东西和原主的过去有关系,但他记忆里一片空白,实在看不出这剑上有什么玄机。 试了一会儿以后,秦舟将剑放回去,摇摇头道:“记不起来了。” 君渐书勾起唇角,嘲笑道:“你能记起来就怪了,这就是把普通的旧铁剑。” 秦舟:“……” 他抬头,认真地看着君渐书:“你这样让我好想打你。” 君渐书将那把旧剑拿起来,塞进秦舟手里,然后将自己的袖子抖下去,露出白皙的手臂,横在秦舟面前。 他笑道:“来。” 秦舟拿着剑,愣愣地:“啊?” “师尊试试用它伤我。” 秦舟惨不忍睹地看了他一眼,一剑往君渐书身上割去。 因为知道君渐书的战力,他这一下就没留手。 一剑下去,君渐书原本毫发无损的手臂上,陡然多了一道半寸深的伤口,还在滋滋往外冒着血。 秦舟一惊:“你这也太脆皮了,有疗伤药吗?” 因为没料到他下手这么重,君渐书眉头轻轻上挑一瞬,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他苦笑道:“师尊造成的伤,疗伤药没用。” 秦舟翻找疗伤药的动作顿了一瞬。 好像是这样,他之前也很容易就伤到了君渐书。 可是这样……他马甲不早就掉一地了吗? 秦舟警觉的看着君渐书,后者施术将血止住以后,微微扬眉:“嗯?” “只有我能这么轻易伤到你?”秦舟问。 “倒也不是。”君渐书道,“和拾柒打也这样。他是我的心魔,我们两个之间互相牵制。” 那应该还没掉马。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点奇异地在意自己以前给君渐书当过炉鼎这一回事。 不过没事就好。秦舟问:“我不知道这事,应该对你有利……为什么要告诉我?” “当然不只是告诉师尊这一点。”君渐书笑笑,“我想将它的来历也全部告诉师尊。当做师尊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想过伤我的……奖励。” 你想多了,他只是比较能苟而已。看着君渐书还算认真的神色,秦舟将到了喉头的吐槽硬生生咽了下去。 秦舟:“你说。” 君渐书缓缓道:“这个诅咒是在师尊投奔魔修前设下的,那时候我猜到师尊会与仙道为敌,便趁师尊受伤虚弱,和你强行绑定了这一条诅咒。” 秦舟:“嗯?这条诅咒的效力是什么?既然是强行绑定的,总不能只便宜了我。” 君渐书:“对。有了这个诅咒,师尊会很容易伤到我,在我身上造成的伤口也会很难痊愈。但若是师尊将我杀死了,这个诅咒就会反噬到师尊身上。” “我也会死?”秦舟猜。 君渐书摇摇头:“我身上关于仙道的法则,会转移到师尊身上,师尊会变得很强,但受仙道制约,无法在修真界里使用灵力,魔息也会被灵力吞噬。” 秦舟:“哇哦。” 他一瞬间不是很能理解君渐书的脑回路。 就算不能使用力量,又把原主洗成了正常修士……这惩罚也太低了点。 “若是师尊死了,这部分力量就会回归仙道,加固仙道的法则。”君渐书道。 秦舟又愣了一下,但慢慢回过味来了。 秦舟:“你这么强调仙道的法则,我之前是想破坏仙道?” “对,你想将修真界改造成魔界。”君渐书平静道。 那个将灵屿中的灵气尽数转化为魔气的行为,也能佐证原主的心思。 秦舟忍不住问:“为什么?” 原主出身极好,就算后来遭受变故,心性大变,也不至于变成了反社会人格吧? 虽然这个将修真界改造成魔界的丧病行为,在原书里也见过一点端倪。可原书里那个秦舟,从头到尾就是个疯子,根本不能从他身上做参考。 君渐书淡淡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师尊对修真界的意见已经很大了。你做的事情,和你从前教我的背道而驰……所以徒儿没有选择帮你。” 秦舟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嗓音沙哑道:“你做得对。” 君渐书忽然笑出了声:“我做的对?” 他笑了两声,微微合眼,像是极其疲惫:“我做的不对。早在一开始发现端倪的时候,我就该将师尊绑在身边,给你种上诅咒,让你无法离开我。” 秦舟沉默了。 如果事实如此,那么从君渐书的角度出发,他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对方是反社会人格,也不能用对待一般人的方式对付他。 问题就在于……他不是原主啊。秦舟略感苦逼,却没有办法将真相宣之于口。 君渐书对原主感情这么深厚,他现在自爆了身份,那可能真的会变成物理意义上的自爆。 君渐书好像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继续道:“我不会对师尊设防,所以只要师尊想,随时可以杀了我离开。就算你没法使用灵力,但毕竟法则在你体内,你也不会被别人杀死。” 他睁开眼睛,欺身压住秦舟,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君渐书认真道:“我想用自己的命脉,换师尊信我一次,好不好?” 秦舟被他压得难受,想挪挪身子,却被人压制的死死的,一分也动不了。 他尝试了一下,没有结果,便放弃了。 他低声问:“你想让我信你什么?” 君渐书眨了一下眼睛,缓缓道:“师尊现在比之前要好很多。师尊不恢复成原来那样,对你我都好。” 秦舟反应了片刻,问:“你想让我放弃追寻过去,就这么和你待在一起?” 下一刻,他在君渐书眼里看见了肯定的神色。 秦舟的目光微微躲闪,君渐书见状,唇角扬起苦涩的弧度。 他放开秦舟,叹了口气:“我总是拿师尊没有办法。” 秦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脑子里思绪纷飞,却都抓捕准确。 他抓住里面飘过的一条,随口问:“你不是能消除记忆吗?如果真不想让我想起来,随时消除了不就好,还用得着——” 他说到最后,看见君渐书有些无奈的神色。 秦舟梗了一下:“你是不是已经试过了?” 第36章 蓬莱(十九) 秦舟看着君渐书。 君渐书回看秦舟。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秦舟想,怪不得他被拾柒打下水后, 被带回蓬莱宫前的记忆一片空白, 原来问题出在君渐书身上。 君渐书图什么呢?耍他好玩? 君渐书则想,不知道这事捅开之后师尊要生多久的气。 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快些消气吗? 秦舟越想越气, 拍案而起:“这还聊什么聊宝贝儿?你想消就消吧, 反正我打不过你。” 君渐书愣了愣:“宝贝儿?” 秦舟没想到他的注意力在这上面,硬生生给气笑了:“宝贝儿的意思是, 你马没了。” 君渐书诚恳地顺毛:“师尊说的是。”他又道:“师尊看看你身后。” 秦舟好气又好笑。 君渐书就算想转移视线,何至于用这么低劣的方法? 或许这人恼羞成怒了, 只是还没撕破脸,只等他转过身去, 就将他的记忆消除。 不过就算他不转, 这人也有的是办法消除他的记忆。 秦舟思量了一下,还是飞快地转头看了看。 什么都没有。 秦舟转过头, 怒气冲冲地盯着君渐书。 而在君渐书的视角里,在秦舟的背后,还有一只小黑兔也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君渐书有种预感,玄青不是无缘无故地来找师尊。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面前的问题。 他蹲下身,想要握住秦舟的手, 却被人狠狠甩开了。 君渐书也不在意,双臂支撑着膝盖道:“之前冲动之下消除师尊的记忆,是我的错, 师尊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秦舟抿唇:“包括将我放走?” “除了这个。”君渐书苦笑, “师尊在我身边, 对我们都好。” 秦舟本来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指望他同意。 毕竟如果真是君渐书说的那种情况,设身处地地想,他也不觉得自己出了蓬莱宫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秦舟绷着脸,内心却是一片混乱。 君渐书见状,十分贴心地岔开了话题:“玄青一直在师尊身边,试图引起你的注意。她可能有事找你,师尊先和她去吧。” “玄青?”秦舟愣了愣,“你看得见她?你是玄鸟?” “不是,我只是能看到。” 秦舟了然:“所以你刚才让我回头看。” “嗯,我想让她认清现实,别咬师尊的衣裳了。”君渐书站起身来,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你我的事,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谈。” 秦舟跟着他站起来,但他现在看见君渐书就糟心。 他于是越过君渐书,自己朝着殿前的传送阵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听见身后的人轻轻道:“以后不会再有了。” 秦舟一股气没忍住,回到亭子里,拔出那柄生锈的剑,朝着君渐书戳过去。 君渐书不闪不避,面上甚至还有些释然的意味。 秦舟心神一震,手一偏,那把剑直愣愣地插在了君渐书脚边的地上。 他轻啧一声,有些暴躁地走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无药可救了。 天天偷看君渐书,馋他的脸就算了。刚才竟然因为君渐书的表情有点好看,硬生生没下去手。 这人绝对在重塑筋骨的时候,按照原主的审美偷偷调整自己的长相了!秦舟愤愤地想。 他走了一会儿,等到传送阵的光在脚下亮起时,他才冷静下来。 这一连串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实在很让人烦恼。 君渐书消除了他的记忆,他自然会气愤。 但是君渐书还把他当成以前那个反社会原主,防着他变回从前的模样,秦舟身为一个局外人,也没有什么立场指责。 如果不考虑原主,光从他的角度来看,现在君渐书因为被他识破了之前的恶行,正是愧疚的时候。 他好像可以占点便宜。 秦舟来到天璇殿面前,见到人形的玄青就在广场上站着,像是在等他。 他于是朝玄青走去,随口问玄青:“小玄青,你说我是不是可以……恃宠而骄?” 玄青没出声,秦舟便看向她。 然后发现玄青盯着一双宛如傅延的死鱼眼,眼睛里闪着鄙夷的光。 秦舟被逗笑了:“你干什么啦。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别告诉别人啊。” 玄青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张开了嘴。 秦舟不明所以的时候,一只手被玄青双手捉住,顶在她的下巴上。 玄青的身体没有温度,秦舟愣了一下,便觉一样清凉却没有实体的东西被吐到了他的手上。 紧接着,面前的景象一变。 其实也不算太大的变化。 他依旧站着,只是玄青已经不在他面前。而他站的地方,从天璇殿的殿前,变成了天璇殿的主殿。 外面的天似乎黑了,里面点着夜明灯,照亮了角落里堆放着的一堆杂物。 这里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乱,兵荒马乱的,东西都还没放好。 秦舟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朋友!怎么忽然叫我?” 是秋刃。 但秋刃并不是在和他打招呼。 秦舟顺着秋刃的视线往里面看,才发现没有点灯的地方,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原本在暗处擦拭自己的剑,听见秋刃的喊声,点了灯笑着招呼他:“秋刃,你过来坐。” 秦舟揽镜自照时,曾见过这张脸无数次。 赫然正是过去的他。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玄青这是要给他看他以前的记忆? 但是……为什么? 秦舟抱着一肚子雾水,只能继续往下看。 那个秦舟看上去有些憔悴,他桌上摆了酒,却没怎么动。 倒是秋刃走过去,对着酒壶就喝了一口,然后咳了两声:“怎么跟白水一样?” 秦舟微微勾唇:“刚泡的酒,就被你给喝了,坏了我一壶日后的陈坛老酒,该不该罚?” “罚!”秋刃豪爽道,“今天高兴,怎么罚都行!” 秦舟勾勾唇,眉宇间洋溢着喜悦,却仍有一层阴翳:“那就罚你今天晚上别喝酒了。攻下了蓬莱,你日后少不得要来这边,趁这两日去熟悉熟悉。” 秋刃粗粗叹了声:“熟悉什么?有朋友,有架打就行!” 这边两人还在寒暄,秦舟稍微推测出了这场景发生的情况。 刚攻下蓬莱……原书里只说君渐书接受传承当上了蓬莱宫主,却没想到这个宫主之位是他和原主一起攻下来的吗? 而且看原主和秋刃的样子,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好。 那边秋刃砸了咂嘴,将剩余的酒味咽完,道:“才刚进蓬莱,大家都在乐呵,你也不去陪陪君渐书?” “他都多大了,还需要我陪?”秦舟又开始擦拭自己的剑,“徒弟大了……由不得师父啊。” “你跟他吵架了?”秋刃奇道,“不对啊,秦过前两天刚跟我说,君渐书那小子心悦于你。你不去陪陪他?” 秦舟唇角勾了勾,又很快收回:“这两天已经有不下于五个人做他的说客了。” 秋刃:“哦,你不喜欢他。我明天就帮你跟他说。” “谁说我不喜欢?”秦舟瞟了他一眼,继续擦自己的剑,“别乱猜。” 这一眼带了两分警告,两分阴翳,更多的却是暗藏的喜悦。 秦舟寻思着,原主和君渐书这是两情相悦啊,怎么最后搞成那样? 在他迷惑的时候,那边的原主又开了口:“今天叫你来有旁的事情。” “你说!朋友的交待,赴汤蹈火也得干。”秋刃道。 秦舟道了声“好”,而后道:“我过半个月会去落霞谷一趟,你陪我去,在谷外等着我。” 秋刃有些失望:“不是打架啊……” 秦舟不为所动,继续道:“我出来后会使用舜弦琴。如果我没有用琴,你就把我杀死。” 什么? 原主要让秋刃杀他? 围观的秦舟惊呆了。 和他一起惊呆的还有秋刃。他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为什么?” 秦舟依旧擦拭着剑,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声音平稳道:“秋刃,你是我唯一的刀。我从前用你杀别人,也相信能用你杀了我自己。” 秋刃猛地坐回去,力道大的仿佛天地都震了震:“为什么?” 秦舟看了他一眼,似是不解:“你问我为什么用你?玄青太犟,肯定杀不了我。秦过和君渐书之中有一个人,对我下了傀儡咒,我不能相信他们。剩下的人抽不开身,便只有你了。” “啊?他们两个有人背叛你?”秋刃反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为什么要我杀你?” 秦舟擦剑的动作停了下来,化作一声长叹:“我身上被下了两个诅咒,一个是傀儡咒,另一个是从秘境里带回来的要命诅咒。我此去落霞谷,若是不成,或是死在落霞谷里,或是化为傀儡走出落霞谷。一旦我成了傀儡,便再无可能自己召唤舜弦琴,你若是看见我没有用舜弦琴,就足以说明那不是真正的我了。” 秋刃眉头拧得紧紧的,好像还是没能理解:“不是啊朋友,我就觉得离谱。前几天我们和秦过,和君渐书他们,不是还在跟姬家抢蓬莱吗?怎么一转眼他俩里面就出了个叛徒,你又要死要活的?” 秦舟抿了抿唇,轻声道:“不是一转眼……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查出叛徒究竟是谁。他们两个都有动机。君渐书想要舜弦琴很久了,但如果我不放心头血解除契约,舜弦琴就不可能认他为主。秦过能下手的理由就更多了……瀛洲秦家有太多传承了。” “可我也没觉得他们有你说的那么想要啊?”秋刃认真地盯了秦舟一会儿,见他依旧坚定,便道,“我知道了,朋友交代的事情,朋友死了都得给你办成。” 秦舟笑了笑:“多谢了。” 秋刃摆摆手:“多大点事。不过你要是死了,我找人打架就难得多了。” 他很快又叹了口气:“你这里没酒,我就先走了。你还是去看看君渐书吧,我来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待着,怪可怜的。” 秋刃说完就站起身,健步如飞地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却被人叫住了:“秋刃,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秋刃回头:“你说。” 秦舟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秦家上下都说你弟弟投奔了姬家,是叛徒,死得好。” 秋刃的面色陡然变了,他紧紧盯着秦舟,想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秦舟沉声道:“他是我的人,在姬家帮我传递消息。他的死是我的错。但姬家余部未除,为了保护别的人,我不能将他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秋刃捏着门的手泛起了青筋:“所以,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秦舟微微垂眸:“对不起。我怕你下不了手杀我。” “你现在还没死呢!”秋刃忍无可忍,朝他吼道。 秦舟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 秋刃于是更加愤慨:“当初我兄弟说,秦大公子这个人不错,让我无论如何跟着你。我就跟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没对你起过疑心。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了,不仅不信任我,就连自己的兄弟、徒弟都能怀疑!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恨不得拿枪把你的脑子砸清醒!” 秦舟微微抬头,目光中有着化不开的忧伤。 但他还是努力笑了笑:“我刚才喝酒了,有点晕,你先走吧。” 秋刃听得懂他的逐客令,摔门而出。 一旁旁观的秦舟在疯狂理解他们的对话。 从他这些天断断续续得到的记忆,可以知道原主这时候受了诅咒,他想去老大夫传讯里的落霞谷解除诅咒,又怕失败后会成为别人的傀儡,交代秋刃去杀他。 秋刃的兄弟,则是另外的事情了。 还有对君渐书和秦过的怀疑,和君渐书的说法也能够对得上。 让秦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原主后来不仅没死,而且丧心病狂地准备毁灭仙道。 还是说那层未知的诅咒,其实能迷惑人的心智?所以原主还是那个原主,却已经迷失了心智。 秦舟陡然想到了君渐书所说的“魔种”。怪不得君渐书会对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么执着,恐怕是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秦舟正心情复杂时,却发觉原本在擦剑的原主已经看向了他。 原主眼里甚至还有点笑容,他轻轻对着秦舟的方向道:“你是我的一线希望。” 秦舟在这一瞬恍然大悟。 原主恐怕是将这段记忆交给了玄青,让他日后交给自己。 可他不是原主啊。秦舟苦笑。 原主神色复杂地朝秦舟笑:“我不知道你是谁。是霸占了我身体的孤魂野鬼,对我有所图谋的叛徒,还是……我自己。我希望你是我自己。如果站累了,你可以坐下。” 秦舟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下多了个椅子。 他坐下时想,原主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有点皮。 原主淡淡道:“不过就算你是我,也未必是拥有所有记忆的我。我在自己身上下了往生咒,等到快死的时候激活它,就能保存我的部分神魂,送往来生。为了防止你不想认我,我做了一些打算。” 秦舟轻轻抿唇。原主这话说的,让人觉得阴风阵阵。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地听了下去。 “我会留给任任和过儿一人一个盒子,让他们不要看,找个地方好好保存。你出去之后可以找他们要盒子。”原主道,“你能见到我,想必已经得到了玄青的信任。如果君渐书或者秦过不想见你,你让玄青带你去,他们就不会拦你。” 秦舟听到这里,忽然当机了一下。 他的思绪一直停留在“任任”那里,就连后面的“过儿”都没能让他出戏。 联系上下文,原主说的“任任”应该是君渐书。 卧、槽? 秦舟震惊了。 而且这种震惊感怎么这么熟悉? 第37章 蓬莱(二十) 秦舟觉得, 他和君渐书的账, 可能不止抹消记忆一笔了。 想起之前他在君任面前抓狂的模样, 还有和他装模作样地说“我喜欢宫主”, 秦舟就想回到过去, 把自己的嘴缝上。 他演的呕心沥血,说不定在君渐书眼里就是一场笑话。 他现在甚至有点希望自己就是原主。 那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报复君渐书了。 但是想到原主丧心病狂的行径……算了算了他还是想做个正常人。 原主显然不知道秦舟的腹诽, 他继续道:“那个檀木盒子上有我的灵魂印记, 和我魂魄不同的人打开了, 会出现一块上品通灵玉, 同时将里面旁的东西销毁。再次打开的时候, 无论是谁, 都不会出现东西。若是魂魄相符的人打开,就会出现我真正想留给你的东西。” 秦舟觉得这个原主有点坏。 首先,他想留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然后, 拿了那东西就拿不到通灵玉了吗,那玩意听起来还挺贵的。 不过秦舟能够理解原主的想法。 他是想让自己借助盒子,看清谁是会不听他的话偷偷打开盒子的人。而且还能帮他确认, 自己究竟是不是原主。 这么一想,不说出那个“留下的东西”, 应该也是为了防止心怀不轨的人得知信息吧。 但是有点勾起了秦舟的好奇心。 他看着原主, 期待他多说点有用的东西。 但原主好像已经把有用的话都说完了, 絮絮叨叨道:“我知道这样很啰嗦, 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玄青和秋刃愿意跟你, 你就随意用他们。过儿是个害羞内向的孩子, 但是有时候会走极端,需要包容。任任……” 提到君渐书的时候,他沉默了良久。 原主最后道:“你没确认自己是我前,别招惹他……不然我就算死了,也会吃醋的。” 秦舟眨了眨眼。 牙酸,真的酸。 就在这样酸死单身狗的气氛中,这缕记忆慢慢散去,玄青的脸浮现在秦舟面前。 他收回手,顺便怒搓了一把玄青的脑壳,心里仍旧有些散不开的复杂感觉。 原主说了那么久,就是让他去拿盒子。 另一个有用的信息是,君任就是君渐书。 秦舟努力梳理了一下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现自己的马甲早就掉完了,而且还被人披着马甲耍着玩。 接受了这个设定以后,他竟然异常地平静。 就是有点想打爆君渐书的狗头。 他甚至有一瞬间,认真思考了痛扁君渐书一顿的可能性。 反正有君渐书给原主开的后门,打他还是能打痛的。 不过还是先问盒子的事情吧。 如果他不是原主,那痛扁君渐书也名不正言不顺的,一点也不开心。 面前的场景慢慢虚化,玄青的面容重新出现在面前。 秦舟收回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玄青紧紧盯着他,好像想听他说些什么。 秦舟回想了一下,慢慢勾起唇角:“谢谢你。你应该……没有信错人。” 玄青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忽然扑到秦舟身上,狠狠蹭了几下。 秦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条缩小版的青龙挂了个满身。 好吧。他哭笑不得,才把身上的“红蛇”除掉没多久,就又挂上了一条真的青龙。 青龙在他身上缠了好久,秦舟无师自通地用手抚摸着她的身躯,活生生将一条龙撸出了猫一样的呼噜声。 不过,虽然和玄青说话时他说的笃定,但秦舟心里还是非常没底。 他觉得,如果确认了他不是原主,还是和君渐书保持距离,等他执念消了就功成身退吧。 毕竟原主和君渐书本来就是一对,他没什么心情做第三者。 秦舟也想了一下,如果他就是原主…… 那果然还是要打爆君渐书的狗头。 想好这些以后,他板着脸回了天枢殿。 毕竟他还在和君渐书闹脾气,记仇人设不能崩。 君渐书见他回来,眼里还划过一丝惊讶。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着对秦舟道:“我还以为师尊今天都不会回来了。” 秦舟冷哼一声,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见到君渐书的那一刹,他忽然发现,虽然他刚才心理活动很多,但是完全没想好该怎么问君渐书要檀木盒子。 现在见君渐书这么温和,他连狠话都说不出来。 呵,美色误人。 秦舟心思乱的要命,君渐书却以为他还在为了消除记忆的事情生气。 君渐书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凑上去,不会被推开的可能性。想了想,他还是留在了安全距离以外。 要是被师尊不小心刺死了,他才算冤。 君渐书决定投其所好:“师尊想不想学琴谱?我这些年搜集了不少琴谱,师尊可以捡喜欢的,我和你一起练。” 秦舟冷冷地:“哦,学。” 虽然他的态度还不好,但君渐书毫不气馁:“群英会明天还有新章程,师尊想去看吗?” 秦舟淡淡地:“哦。” 他反应了一下,忽然问:“秋刃还在吗?” 君渐书微怔:“秋刃今天已经走了。” “去哪了?” “我不知道。腿长在他身上,不过最可能去找他相好了。”君渐书笑着叹了口气,“师尊是在故意气我?” 秦舟:“不。” 他只是在想该怎么开口。 君渐书姑且相信,便继续道:“去魔宫看小玄鸟也可。” 秦舟无情地:“好。” 几轮试下来,君渐书觉得秦舟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该占的便宜一点都没少占。 君渐书无奈又觉得好笑,觉得他今天大概不会消气了,刚想消失一会儿,让他自己好好消消气,就听秦舟道:“君渐书,我之前是不是给过你一个檀木盒子?” 想到最后,还是直说比较好。 毕竟君渐书连命都能交到他手上,让他拿出一个盒子应该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君渐书:“师尊给过我不止一个檀木盒子。” “……”秦舟只想吐槽,“别秀了。” 知道你师尊对你好,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地秀吗。 秦舟拒绝承认他酸了。 他也想要这么好的师父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没和你开玩笑。我现在的记忆真的缺失了非常多。” 非常多的意思是,几乎没有。两人同时默默吐槽。 不过听了他的话,君渐书面上的神情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秦舟认真道:“玄青刚才找我,交给我一段记忆。那个‘我’好像存了死志,他说自己要去落霞谷解咒,在那之前会交给你和秦过一人一个檀木盒子。如果以后的自己拿到了盒子,就会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瞟了君渐书一眼,认真观察着他的神态:“但是那个盒子只能我打开,才会看到真正的信息。” 君渐书眼中的神色不算乐观,他少见地皱起了眉头:“所以师尊交给我盒子的时候,叮嘱了好好保存,不要打开它。是不是别人打开之后,里面的信息就会清除?” 其实要更复杂一点,但秦舟不打算告诉他,只缓缓点了点头。 “我现在很需要那个盒子。我觉得‘我’有什么打算,瞒了所有人……那个打算可能能解开很多谜团。”秦舟暗示着君渐书。 从君渐书的讲述中,他也能听出来,君渐书对原主所做的一些事也无法理解,只是当他迷失心智罢了。 如果有一个可能,他师尊是有苦衷的话,秦舟相信君渐书会选择相信。 君渐书眉头的旋愈发深了,他直勾勾地盯着秦舟:“我想知道,师尊现在还记得多少?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极少在秦舟面前展露侵略性,秦舟被他盯得愣了一瞬。 他紧接着回过神:“记得你坐在我肩膀上,记得你第一次独自游历,记得和你一起攻打蓬莱。” 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君渐书的表情逐渐变了。 君渐书勉强勾起唇角:“师尊有些过分,说的都是和我有关的事情。我还以为你有多在乎我。” 秦舟懒得和他煽情,冷笑一声:“记得和秦过一起洗澡,记得在族会上护下秦过,还记得抱着秦过安慰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非常惊喜。”君渐书狠狠咬着“惊喜”两个字,像是要把它们嚼碎了。 秦舟:“你这么遮遮掩掩,不肯拿出玉盒,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私自将它打开过?” “没有。”君渐书坚决否认。 “没有为什么不拿出来?”秦舟迅速追问。 君渐书顿了一下才道:“师尊之前性情大变,我曾想斩断对师尊的情愫,于是将和师尊有关的东西都放在了十里亭。” 十里亭。 秦舟一直觉得这个地名耳熟,前几天的梦里才发现,他好像就是在一片梨花之下,将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君渐书带回了瀛洲秦家。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十里亭的梨花林。 秦舟:“所以?” 君渐书声音沉沉:“拾柒进过那里,把十里亭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打开过。” 秦舟一瞬间有些郁卒。 他痛心疾首道:“君渐书啊,你为什么连自己的心魔都管不了?” 君渐书知道他只是在抱怨,心态很好地提议:“不管有没有……先去看看吧?” 只能这样了。 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更何况是不知道几百年前就定下的计划。秦舟欲哭无泪,要是君渐书这份被打开过,他就只能盯着秦过那份了。 比起神经病秦过,还是君渐书好相处一点。 更何况,谁又知道秦过那一份有没有被人动过呢。 两人各怀心思,脚程都很快。 君渐书在梨花林外起了几个小阵。 只见一个阵套一个阵,两人面前的场景很快变了模样。 在一片梨树林中,出现了一个不算小的竹屋。 君渐书为秦舟推开了门,便显露出里面的布置。 不算精美,却意外的有些温馨。 不是将东西杂乱地堆砌,而是很用心地将它们放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就像现代的展览馆一样。 秦舟看着在墙上挂着的几把剑,其中一些还有些眼熟。 而在琴台上,摆放着几架古琴。 最前面的地方缺了一角。秦舟忽然想起什么:“你之前教我用的瑶琴,就是从这里取出来的?” “对。”君渐书道,“我让傅延帮我带的。原本只是想让他顺便走一趟,没想到引出了魔界和蓬莱宫的叛徒。” 秦舟嗯了一声:“盒子在哪里?” 君渐书在虚空中点了几下,很快竹屋中央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出现了一个檀木盒子。 秦舟眼前一亮,将它挪到身边,两手按住了盒子边缘。 这盒子需要一点魂丝打开,秦舟慢慢朝里面注入了自己的魂丝,缓缓拨开盒子。 竟然有点像是前世玩游戏时在抽卡。 天啊。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秦舟有些迷信地想。 不管是什么大神都好,保佑他出个ssr吧。 第38章 追昔(一) 在秦舟的祈祷下, 盒子里面没有出现他担心的那块通灵玉。 在精致的盒子里面, 装了几张阵图一样的东西。秦舟打开盒子时像是愣了一下,动作顿了一会儿没有动弹。 君渐书猜测里面可能有些神识上的交待, 就在一旁静静站着, 等待秦舟反应过来。 秦舟的手捏着盒子,一丝也不松, 脸色却微微变了。 他面色有些发白,抿紧的唇反而显得红润起来。君渐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秦舟遇到了些问题。 他被带进了自己的神识空间, 原主却并没有出现。他面前有一个小小的光球,秦舟伸出手去碰了一下,那光球便自觉地释放出了些信息。 一瞬间, 好似有什么信息注入他的脑海之中, 却又隔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他想了想,问那光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光球上下动了动,像是在点头。 出了问题……他能够看到这些, 说明他的灵魂和原主确实是同一人, 而这盒子之前也没被人碰过…… 那还有哪里出了问题呢? 那光球看起来比他还急,上下左右地晃了一大圈。 秦舟被它晃得晕晕乎乎, 只能胡乱猜:“你想说之前有人来过?” 他只是随口乱说, 没想到光球竟然剧烈地上下震动起来。 这是能听懂他的话的意思?能交流就还有希望。 秦舟受了鼓舞, 猜测:“是君渐书吗?你认得他吗?” 光球先是左右动了动, 又是上下移动。 认得君渐书, 却知道他没有开箱子。 秦舟暗暗记了下来, 又随口问:“认识拾柒吗?” 光球左右摇摇,是否定的意思。 “就是和君渐书长得有点像,脾气有点暴躁的小魔修。”秦舟按照记忆描述。 听了他的叙述,光球猛烈地颤动起来,最后疯狂上下晃动起来。 奇了怪了。秦舟问:“如果他进来过,那你怎么还会在?正常来说,有外人进来,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 光球使劲左右晃动着,秦舟搞不清它的具体意思,只能继续猜:“他没进来?” 光球顿了一瞬,更猛烈地摇晃起来。 秦舟简直头疼。 原主既然要告诉线索,就不能搞得明白一点吗?给点语音提示啊! 不过虽然头疼,他却知道原主的做法并没有问题。 只有一层一层地防护着,才能防止里面的信息被窃取。 他倒是更想知道这光球里面是什么内容了。 秦舟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想起君渐书还在外面,不想让他莫名其妙地等太久,就开口问了:“你刚才的意思是……拾柒不是外人?” 光球上下晃了晃,又开始左右摇晃,然后顿了一瞬,又开始上下摇晃。 秦舟觉得它可能快把自己给晃晕了。 “打住。” 光球被他强行停下,一闪一闪地看着他,还有些委屈。 秦舟盯了光球一会儿,把手探进去,却仍然只能得到模糊的信息流。 一时半会看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还是先出去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秦舟问光球:“我现在要出去了,你会一直在这里待着吗?” 光球欢快地晃了晃。 “好,”秦舟道,“如果我找到了那个进来过的人,你还能不能将正确的信息告诉我?” 光球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地上下晃了晃。 秦舟于是退了出去。 君渐书收回略带侵略性质的视线,唇角含着笑问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舟说着,掀开盒子盖,露出里面的几张阵图,“我先看看里面的东西……这种材质的阵图,应该算很古老了吧?” “嗯。”君渐书肯定,“这种阵图虽古老,却不易破损,容易保存。” 秦舟应了声,随手翻了翻阵图,确认自己看不懂以后,就随手递给了君渐书:“我看不懂,帮我看看。”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才接过阵图。 秦舟回过头时,君渐书已经在认真研究阵图了。秦舟:“你刚才在想什么?” “想改找个时间教教师尊阵法了。”君渐书笑道,“不然连阵图都认不出来,出去会被人欺负。” 秦舟奇道:“你还打算让我出去?” “不是很打算。不过要看师尊。”君渐书头也不抬。 秦舟:“我想自己出去你会让?” “现在不会。”君渐书将阵图铺在旁边的桌子上,背过身去认真看了起来。 秦舟见他这样,便不继续说什么。他慢慢蹭到君渐书旁边,君渐书看阵图,他则观察着这人。 其实他偷看过不少次,君渐书长什么样,他心里早就有数。只是这人像是有魔力,只要他在,秦舟就忍不住往他身上看看,就像一群小鸡仔里面放了一只汤姆猫一样。 看久了,还不禁想逗一逗。 君渐书在秦舟逗他之前,及时看完了阵图,抬起头来。 秦舟收起那些小心思,等他说结论。 君渐书淡淡道:“这些阵图上全都是除魔的阵法,最后还有一页琴谱……是师尊的手迹。” 他将那页琴谱交给秦舟,后者接过琴谱翻了翻,确实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熟悉感。 秦舟:“这也是除魔的琴谱?” “对。”君渐书想了想,“师尊刚才知道了什么?听师尊的话,这些是你在去落霞谷之前安排的。我只知道你在秘境里受了诅咒,从而去落霞谷寻求解法。难道师尊那时候担心过所受的并非普通诅咒,而是魔修动了手脚?” “差不多吧。”秦舟点点头,但没有多说。 他现在还不打算把傀儡咒印的事情告诉君渐书。倒不是说不信任君渐书,只是若是君渐书知道了这事,肯定二话不说会去对付秦过。从原主的态度来看,他对秦过的亲情挺浓烈的,秦舟不想在毫无参与感的情况下对秦过动手。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就算要教训,也该自己动手。 秦舟又道:“如果真如我所推测,原来的我可能在出了落霞谷以后,就不是真正的我了。你还记得那段时间我有什么异动吗?” 君渐书认真垂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在去落霞谷之前,师尊就疏远我了。” “不可能。”秦舟矢口否认,“如果是那样,我是什么时候答应做你道侣的?还是说你之前说道侣一事是骗我的?” 君渐书:“师尊头一天答应做我道侣,后一天就不知所踪。我是在你从落霞谷中出来以后,才再次见到你的。那时候师尊对我爱答不理,徒儿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惹得师尊生气了。” 秦舟大致能明白一点从前的自己的心态。 一时没抵挡住诱惑答应了,又想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为了防止和君渐书待久了心软,就自己跑掉,想要等结果出来以后再和他解释。 如果出落霞谷后对他还是那个态度,原主非常有可能被人替了芯子。 秦舟和蔼可亲道:“乖任任,你师尊生气不是那种样子的。比如现在,我有好几笔账想和你算,但还是能好好地和你说话,不是么?” 他饱含爱意地看着君渐书,但那视线让人有些发憷。 听见“任任”两字,也让君渐书心中微微一颤。倒不是害怕,反倒像是被猫抓了一下,不疼,还有点痒。 君渐书闻言微微勾起唇角:“师尊说得对,是徒儿太不了解师尊了。希望日后师尊能给我更多了解你的机会。” “……”秦舟对这人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体会,想着现在也不是和他置气的时候,便默默移开了视线。 却听君渐书问:“师尊,‘乖任任’也是‘你马没了’的意思吗?” 秦舟:“……” 他昨天生气的时候说了句“宝贝儿”是“你马没了”的意思,没想到这人还记住了。 他忽然生不起气来,只淡淡道:“你觉得是就是。” “我觉得不是。”君渐书逗了秦舟一把,而后认真道,“师尊现在的推测,是你在进了落霞谷后,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夺舍。”秦舟点点头,“我知道夺舍需要极其坚韧的灵魂,完全契合的身体,还有完美的时机……总之就是实力强横且巧合。一般来说,入道以后的人不存在被夺舍的可能……万一呢?” 他在原来的世界也看过不少修真小说,深知如果角色不知道的设定对剧情影响有多大。 而且原主可能也已经发现了端倪,不然不会留下这些琴谱。 秦舟叹了口气:“你现在不信没关系。我刚才碰到盒子的时候,神识里出现了一个光球。” 他将自己和光球的对话简要告给了君渐书。 君渐书认真听着,面上神色难明。 “师尊是说,拾柒打开过盒子,但是盒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像你所以为的会消失?” 秦舟点点头:“对,他可能还带走了一部分信息,让我没法得知原主的真实意图。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他是你的心魔,又不是我的,怎么能糊弄过这盒子?” 他说话是认真地看着君渐书,君渐书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苦笑:“这事我也闻所未闻,只能等找到拾柒才能知道。” “嗯……”秦舟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你说找到?” 君渐书点点头:“在师尊提出要来找盒子的时候,我就让一具化身去魔界找玄冥了。不过他没在玄冥那里。从我们第一次去魔宫以后,他好像一直不在那里,玄冥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秦舟猝不及防,深深叹了口气:“线索又断了。去找秦过吗?他那里应该还有一份盒子。” 虽然可能已经被人动过了。秦舟有些郁闷。 君渐书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语气里有了点不容置疑的强势:“不要去。” 秦舟一懵:“嗯?” 君渐书微微移开了视线:“秦过这个人有野心,师尊那么久没回过瀛洲,他坐秦家家主坐的那么稳,怎么会想让你回去?你突然回去了,他指不定会对你做什么。” 秦舟看着他,忽然乐了:“说实话。” 君渐书看了他一会儿,平和地勾起唇:“秦过太懂得师尊喜欢什么样的人了,他会勾.引你。” “那又怎么了?他对我态度好,我还求之不得。”不用敌对更好。 “徒儿可不准。”君渐书笑道,“我会吃醋,醋到把师尊的耳朵都咬掉。” 听他用和平常无二的语调,说着这样露骨的话,秦舟心里忽然动了一下。他猛地甩开君渐书的手,背过身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声道:“你都活了几百年了,我有记忆的时间,加起来超不过三十年。” “所以?”君渐书饶有兴趣地问。 “所以,”秦舟恨恨道,“你这是仗势欺人!” 君渐书被他逗笑了。 “虽然我活了这么多年,但是把这事说成仗势欺人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见。” 他声音低沉,传进耳朵里酥酥麻麻的,秦舟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烧掉。 于是破口大骂道:“你不要脸!” 不要脸的君渐书怕把人逗过分了又不理自己,便把话题带回了正事:“虽然现在找不到拾柒,但我已经和玄冥说了,如果他出现在魔界,就把他的行迹告诉我。而如果他在仙道出现,我也能得到信息。只要他还活着,就不难找到。” 秦舟听了,唔了一声,慢慢转过去,准备想接下来该干什么。 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君渐书:“你化身去魔界的时候,本体不用休眠?” 君渐书笑了笑。 竟然就这么承认了。秦舟磨了磨牙道:“你上次是故意让我看见传讯符的!” 君渐书微微抿唇:“对……不太想骗着师尊了。” 看见师尊谁也不肯相信,将感情倾注在一只小麻雀身上,君渐书并非没有触动。 何况若是他再不行动,怕是要被玄冥嘲死。 更何况,他原本是打算,如果有问题,就将师尊那段记忆消除的。 结果没想到师尊已经猜到了他会用记忆消除……造成今天的结果,也算阴差阳错。 秦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怒火都散了大半,只是还有点余怒未消。 他自顾自转了身,朝门口走去。 君渐书在后面叫他:“师尊要去哪?” 去哪呢? 秦舟想了想,找秦过,君渐书不让他去。找拾柒,连人影都不知道在哪。 其他的,没有思考贸然前去有些危险,而且君渐书还未必会放人。 想来想去,竟然只能回蓬莱宫和君渐书待着。 呸,他偏不回。 秦舟愤恨道:“气饿了,出去吃面去!” 第39章 追昔(二) 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来, 秦舟一筷子下去,先把溏心的鸡蛋挑了出来。 粘稠的蛋黄被吸入嘴里, 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秦舟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的生命, 好像从此刻起,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从一个旁观君渐书故事的读者,忽然变成了他旷别已久的师尊。 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震惊。 或者说, 从他第一次梦到关于原主的回忆时,他就一点也没意外。 秦舟一口一口咬着蛋白, 不住拿眼神瞄君渐书。 原主可能是真的爱他, 不过就现在而言,秦舟就只是欣赏他的长相而已。 若是普通的徒弟, 可能还会觉得被羞辱小看了。只是君渐书是个活了太久的老狐狸, 见秦舟看向他,便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甚至含着笑意望回去,在无形之中撩了秦舟一把。 秦舟回过神来, 收回了视线。 他有些忧心忡忡。 君渐书将他保护的越好,他越心慌。因为这代表着, 他不知道的事情,不是那么美好的。 为什么君渐书那么讨厌秦过,原主又曾经有什么样的人际, 是个什么样的人……从片段的记忆与原主留下的线索来看, 都太模糊了。 在他想着的时候, 君渐书忽然道:“师尊曾经和我说过, 最想过的日子莫过于年轻时,上面有家主顶着,由着性子想做什么做什么,连后果都不顾及……如果师尊还想,那样的日子并非不能过。” 他又轻轻地补了一句:“或者说,我更想让师尊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秦舟看了他一眼。 他越来越能看出君渐书有没有说谎。但现在君渐书的眼神、神态、动作无不告诉他,这个人真的是这么想的。 秦舟咋了口面汤:“怎么,想当我爹?” 君渐书无奈地笑了笑:“当然不是……如果师尊想做什么,也不用顾虑我。” 这就是假话了。 秦舟抬眼看了看他,又垂下眼眸。 他要是敢自己跑去见秦过,这人绝对能发了疯把他给抓回来。 他忽然想起之前世界里的武侠小说,说江湖上最可怕的人,女人,小孩和扫地僧。 君渐书虽然一个都沾不上,但他和这些人一样。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其实最为恐怖。 恐怖归恐怖,倒也不是那么让人不能接受。 这人就在秦舟的底线上蹭来蹭去,又不捅破,除了烦人之外,倒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要说没有影响,其实还是有一点的。 至少他年轻的心灵受到了剧烈的伤害。并且有些记忆模糊不清了。 君渐书方才尝了口拉面汤,就给两人都叫了碗茶。秦舟正好吃咸了,就抿了口茶去掉口中拉面汤的咸味,抬头问君渐书:“你之前消除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应当可以,但徒儿学艺不精。” 那就是不行。 “消去的是之前我被拾柒拐走的那段记忆吗?” “嗯。” 秦舟轻轻叹了口气:“说说那天是什么情况吧。” 毕竟如果当时在水底什么都没发生,君渐书不会选择将他的身份捅破,直接把他带回天枢殿。 君渐书淡淡道:“那天我赶到的时候,师尊已经被拾柒传送到魔界。” “魔界……”秦舟顿了一下,“我是不是见了玄冥?” “是他送你回来的。” 秦舟目光躲闪了片刻,崩溃道:“我就说上次见面,他对我的态度怎么那么奇怪。” 前几天刚见面,刚过了没多久就拿那种很久没见过一样的态度对待他,玄冥心里都该吐槽他不知道多少遍了。 君渐书安慰道:“不至于。他能猜出我消除了师尊的记忆。” 秦舟:“……” 秦舟呵呵笑道:“我谢谢您宝贝儿。” “你有没有问他,那天我和他说了什么?”秦舟整理了一下心情,又问。 说了什么?想也能想出来。 师尊那天艳骨反噬,回来的时候满手都是血。玄冥会这么利落地送他回来,师尊喊得肯定很……惨烈。 秦舟从君渐书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微妙的同情与悲伤。 他莫名其妙道:“到底说了什么?你照实说,别瞒我。” 君渐书于是照实道:“我不知道。但是玄冥送师尊回来很利落,想必不是相谈甚欢。” 也是,他那时候还满脑子怎么解决拾柒,肯定把玄冥和拾柒当成一伙了,哪还有心情和他好好聊天。 不过想到自己在玄冥面前犯了傻,秦舟还是有些牙疼。 他不想再提这事:“那你为什么会决定把我带回天枢殿?” 君渐书理直气壮:“记忆都消除了,不带回来,等着师尊种田致富娶妻生子吗?” “你这醋吃的可太敷衍了。”秦舟打趣道。 而后,他紧紧盯着君渐书:“别撒谎。我就问你,你消除那段记忆,是不是那时我想起了什么?” 君渐书沉默了一瞬,还是如实道:“确实如此,我试图以那一段记忆为切入口,将师尊之前在这个世界的记忆都消除。但是失败了。” 秦舟:“……” 记忆完形填空化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秦舟努力地平复了心情:“怎么越跟你对峙,我就越生气呢?” 君渐书抿了抿唇,小声道:“所以我之前没跟你说实话,是师尊非要听的。” 秦舟被气笑了:“君渐书,你本事可真大,一根手指都不动就能把我弄死?” 君渐书:“嗯?” 秦舟冷笑:“快被你气死了。” 君渐书没答话,见秦舟面前的碗空了,便问:“师尊还想吃吗?” 这逃避的也太明显了。秦舟自然不买账:“气饱了!” 君渐书点点头,拿出一块方帕来,捏住秦舟的下巴,细细将他唇角的汤汁擦去。 “师尊别生气,徒儿以后不会这么做了。”君渐书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认错。 君渐书说话时,形状姣好的唇在方帕上蹭了一下。那方帕子在唇角划过时,像是带了串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柱传到秦舟全身各处。 卧槽—— 秦舟悲愤道:“你就会用脸迷惑我!” 偏偏他还吃这一套! 君渐书将帕子收起来,手指在秦舟的唇角刮了一下。 他笑着叹道:“这招是从秦过那里学的。师尊不知道当初看见他这样对你,徒儿有多么震怒。” 秦舟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确实挺愤怒的。 不过看见敌人用了有效的方法,就暗搓搓把方法学下来,要论无耻,还是君渐书更胜一筹。 君渐书听了他这话,倒不以为耻,坦然收下了“夸奖”。 他付完面钱,回来问秦舟:“回天枢殿吗?” “不……”秦舟下意识道。 “那去哪儿?” 秦舟想了想:“我想去找秋刃。我有事情要问他。关于为什么我还活着。” 原主的交待之中,只有一点很奇怪。他说如果自己出来没用舜弦琴,就让秋刃杀了他。 不过就君渐书的说辞,原主出了落霞谷,人还好好的,能给君渐书使脸色。 为了以防万一,秦舟还是问了一句:“秋刃之前有想杀过我吗?” 君渐书被他问得一愣,认真道:“从来没有。” 秦舟点点头:“那就只能问他了。” · 据君渐书说,秋刃最近几天都去找他在姬家的那个相好了。 而这个姬家,正是在君渐书之前,蓬莱洲的领主。 这个领主为了独占蓬莱,灭了原本和他们分权的君渐书家族,因而和君渐书有不共戴天之仇。后来在秦舟的帮助下,君渐书将姬家赶出蓬莱,自己则回了蓬莱宫。 秦舟虽然从原书中知道君渐书不待见姬家,却没想过是这样的深仇大恨。 因而听君渐书提起这些时,还有些恍惚。 他问:“你去姬家……”会不会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君渐书淡然道:“师尊想去就去了,不用顾虑徒儿。” 秦舟忽然有点感动。 又听君渐书道:“去看看曾经的仇人现在坟头草有几米高了,倒也挺开心。” 秦舟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感动。 不过内心还是有点震撼的。 震撼的后果就是,时至深夜,秦舟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方丈洲没有蓬莱宫内便利,传送阵开放有时间限制。见天色不早了,秦舟和君渐书就在外宿了客栈。 原以为君渐书会闹出什么“让客栈只剩最后一间房”的事,不过君渐书这时候倒挺乖顺,让自己住就自己住去了。 秦舟一个人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竟然有些嫌弃客栈的床不如天枢殿中的大。 很多人、很多事情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啾啾,傅延,玄青,玄冥,秋刃……最后,定格在了君渐书上。 白衣与青衣在眼前闪来闪去,秦舟心烦意乱地从床上起来,只穿了件单衣,就去推了君渐书的门。 和蓬莱宫中一样,君渐书的房间从来不对他设防。 君渐书本就没打算睡,因而在秦舟进来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 他抬眸一看,便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 只穿了件单衣,勾勒出身躯诱人的弧度。鸦发披散着,给人增添了些阴郁的感觉。 对着秦舟无神的双眸,君渐书一时竟然不知道,秦舟现在是醒着还是在梦游。 他甚至有点希望是梦游。 毕竟要在师尊睡着时占便宜,比他清醒时要容易的多。 这个疑似梦游的秦舟捕捉到了君渐书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他像是想要看清君渐书的面容,直接坐在了君渐书的床边。 两人相距不过半米,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吐息在空中缠绵着,君渐书的眼神温柔地描摹着秦舟的轮廓,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暧昧。 直到秦舟开口:“我忽然想起来,你之前不是也在一直找拾柒?我想听听这部分的事。” 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一锤子砸碎了。 君渐书无奈地看了秦舟一眼。 君渐书:“哦。” 第40章 追昔(三) 君渐书打量了他一会儿, 真诚地问:“师尊就这么过来,不觉得冷吗?” 秦舟心里还全是拾柒和原主交代的事情,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穿着。 他下意识想摇头, 却听君渐书道:“师尊过来坐吧。” 君渐书全神贯注地盯着人时,很容易让人产生他很温柔的错觉。 他此时随意坐着, 怀里好似缺了一个人似的。秦舟迷蒙蒙的, 差点就要往他走, 一头栽进温柔乡里。 走动了带动了一股凉风, 唤回了他的神智。 秦舟坐在君渐书旁边, 淡淡道:“就在这儿吧。”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只侧过身, 将自己的外袍取来, 给秦舟搭上。 “这袍子待会师尊就拿着吧。出来的急,没给师尊准备在房子里穿的外衣。”君渐书交代完一句,便开始讲秦舟刚才问的事情。 “我确实一直在找拾柒, 每次和他交手, 灭了他的一具化身, 就能得到些许魂丝。”君渐书道,“但也因为他喜欢用化身,所以我还没有将他完全吸收……不过也快了。” 和他了解的情况大致一样。秦舟想了想,问:“不能跟着化身追踪到他的本身吗?” “可以。”君渐书见秦舟露出惊讶的神色, 便继续给他解释, “师尊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不将他斩草除根。一个原因我以前说过, 全世界只有拾柒一个人还把他当做我的心魔。在旁人眼中他是一个魔使,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有着我一些魂丝的魔修罢了。他的化身术来自于我,只能用我的魂丝做支撑,只要斩杀化身,就能只得到魂丝。” 秦舟轻咦一声:“你这么好心?” 君渐书笑了:“自然不是。他和玄冥有些牵扯,若是能有双全法,自然更好。更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如果猛然斩杀了他,得到全部的魂丝……那些东西毕竟是心魔,我不能确定我会不会被心魔迷惑。就算最后能够战胜它,但一时之内的闪失,也能对修真界造成巨大的影响。” 秦舟越听越觉得,这人在拐弯抹角地夸他自己厉害。 不过他没有证据。 秦舟于是点点头道:“所以你已经拥有一部分,他关于你的魂丝。那么你每次吸收他的化身,还会获得旁的东西吗?比如说,一个有点像光球的东西。” 君渐书点亮了灯火,缓缓抬眸和他对视。 火光舔舐着他的面庞,君渐书的脸颊显得有些影影绰绰。 秦舟看着他,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陌生。 但又觉得,这样褪去了温柔的,让人有些害怕的君渐书,才是真正的他。 “如果我告诉师尊,有,你会怎么办?”君渐书问。 “什么怎么办?”秦舟有些莫名其妙,“如果转移到了你这里,当然最好。不用通过拾柒,只要你将那光球度过来就好。” 他说着说着,反应了过来。既然君渐书见过那光球,并且将它留在了识海里。那他之前说起光球时,若是君渐书有心,肯定会想起来告诉他。 “其实你对查清我之前的状况并不上心对不对?因为对你来说都一样。” “不是。”君渐书矢口否认。 秦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借着微弱的灯火,君渐书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秦舟的眼神实在太认真,君渐书只得承认:“是的。因为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已经发生了。我之所以还在追查这事,一是为了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魔种,将它消灭。二则是因为,师尊想要查清楚。” 秦舟听了这话,眉睫缓缓垂下:“都已经发生了……不管那人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或许只是这一切都太玄幻,他还没有办法接受。 在白天还好,但一到了夜晚,人将入睡时,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浮现上来,折磨着人的神经,让他无法安心。 他的视线有些飘忽。君渐书一瞬间觉得,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那个失忆的师尊。 而是从前的师尊又回来了,在叩问他,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乎我了。 这感觉有些荒谬,君渐书探出手,握住秦舟的手,认真道:“与其说不管是不是师尊……在我看来,无论身体里是谁,那无论如何都是师尊。只是不是我所喜爱的那个。有些事情,不是单纯夺舍就能抹消的。师尊来这个世界还不久,你以后会慢慢明白。” 师尊会慢慢明白,就算他自己被夺舍了,他的家人、朋友、徒弟却并没有。 只要不“大义灭亲”,他们就仍然是叛徒的家人,叛徒的同伴,叛徒的余孽。修真界里里外外的敌意与攻讦,全都是实在的。君渐书当时便能无视那些,这么多年过去了,自然不会对当时怀有多少不甘。 顶多就只会高兴一下,那样丧心病狂的人不是自己真正的师尊罢了。 秦舟低低应了一声,又想移开视线,却被人猛然抬起了下巴。 君渐书带着笑意的眼眸落入他眼中,耳畔响起仿佛带着灼热温度的声音:“师尊说的有些是对的。至少现在,比起查清那些,我更在意要怎么才能让师尊安心钻进我的怀里。” 秦舟:“……” 秦舟:“你好骚啊。” 他说这话完全没过脑子,当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时候,君渐书的唇已经有动的迹象,饶有兴致地想要接下下一句。 不能让他在“骚”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秦舟这样想着,伸手捏住了君渐书的上下唇。 君渐书眸中含笑地看他,秦舟只觉得两人接触的地方如同过了电。他猛地收回手。 君渐书正观赏着秦舟羞愤的模样,却见这人胆大包天地拿碰过自己唇的手,又在他的唇上蹭了一下。 “师尊?” 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一抹绯红爬上了脸颊。 秦舟拿胳膊挡着脸,试图开了几次口,都结结巴巴地没能吐出完整的句子。 他最终深呼吸了一次,才完整道:“你之前说过,我乱跑,要罚我亲你……我亲了。” 君渐书几乎要笑出来。 他想到二十多岁的师尊会很可爱,却没想到会这么青涩。 君渐书略有些遗憾:“可惜刚才没在师尊手心舔上一口……肯定很甜。” “甜个鬼!”秦舟暗骂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收束了心思,强行把话题拉回正事,“所以……既然光球在你那里,你究竟有没有办法将他让渡给我?” “有办法。”君渐书承认。 秦舟:“那就来。” 君渐书却有些犹豫:“师尊真的要试?那是双修之中的一步。” 看过那么多小说,秦舟自然知道双修是什么。 修真界的活塞运动嘛。 可知道归知道,陡然听到这两个字,他还是有些不能适应,耳尖烧的更烫了。 “有没有办法不做其他的……只做这一步?”秦舟试探地问。 他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可笑了,毕竟还没听说过,活塞运动只中出不插.入的。 偏偏君渐书轻松道:“可以。” 秦舟意外道:“怎么个可以法?” “只要师尊将自己的神识朝我打开,我控制那部分光球,将它融入师尊的神识就行。”君渐书的语气仍旧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秦舟哭笑不得:“这是双修?” 和活塞运动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师尊别瞧不起神识双修呀。”君渐书笑道。 君渐书长得本就很符合秦舟的审美,这么一笑起来,更是显得风华绝代。 秦舟却咬牙切齿:“君渐书,你知不知道,要是你长得差一点,你这就是在耍流氓!” 君渐书夸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被你发现了。我确实在耍流氓。” 果然,他就不该跟君渐书比脸皮。 秦舟冷哼一声:“所以是不是不用真正双修,只要进行这一步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师尊有些低估神识双修了。 秦舟生怕他下一句再说出什么混账话,赶忙打断:“就这样!现在就搞!我只要把神识敞开就行了对吧!” 君渐书有些无奈,但仍是顺着他。 他温柔道:“师尊只要躺着不要动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秦舟磨磨牙:“滚。” 君渐书偏偏和他唱反调:“不滚。师尊来我怀里。” “干嘛?” “我抱着你,免得师尊太过失态。” 秦舟只当他在开玩笑,不爽道:“你在我才容易失态啊。” 君渐书笑了笑,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笑道:“师尊静心放松,等我来。” 他仿佛在自己身上掐了个清心珏,秦舟不说话了,只默默地将自己的气息放松了,神识敞开。 他能听见君渐书轻轻的絮语:“师尊啊,修士的神识只有向最亲近信任的人,才会敞开,你现在收回还来得及。” 秦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你要做就做,别磨蹭。” “嗯。”这一声含了许多笑意,还有些复杂的东西,但秦舟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 他将自己的意识沉入神魂,将它彻底打开,像一个新娘子,褪去厚厚的嫁衣,等待着新郎的来访。 仅仅是君渐书的气息,就让他有些难以平静。 在主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秦舟的手捏住了君渐书的手腕。 君渐书安抚着他,同时将自己的神识敞开。 他灵巧地操纵着一团神魂,和那团光球凝在一起,将它们朝着秦舟羞怯的神魂度去。 先是轻轻一碰,而后如同雨点般重重砸在了神魂之中。 秦舟的身子猛地一震。 “唔——!” 第41章 追昔(四) 那一瞬间的刺激无法用言语形容。 秦舟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身体仿佛不存在, 所有的感觉都击中在神魂上。 身子陡然瘫软下去, 头无力地枕在君渐书手臂上, 连呼吸都微弱得仿佛快要消失。 又过了几息, 他的身体才反应过来, 颤抖着泛起微微的热度。 像是溺水的人刚被救出,秦舟大口呼吸着,却冷不丁被塞了一粒灵丹进嘴里。 君渐书:“有反应是正常的, 师尊吃点灵丹养养神识。” 秦舟耳边还是嗡嗡一片,他的声音进了耳朵, 却没法理解。 但灵丹散发着丹香,他下意识地凑了上去。将灵丹吞吃入口后,还卷着君渐书的手嗦了嗦。 君渐书一声轻笑,唤回了秦舟的神志。 手指的触感与旁的东西不同,他舌尖动了动, 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而后狠狠咬下。 只是他现在的力气小的很, 用尽全力的一口, 也不过在修长的手指上留下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印痕。 君渐书将手抽回去,像喂糖果一样,又递了一颗灵丹进去。 灵丹入口即化,秦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喂了几颗。 灵丹化成的热流涌向全身, 秦舟舒服地呵出一口气, 勉强撑起身子。 见他有挣脱的想法, 君渐书没有多坚持,松开了手臂。 秦舟慢慢挪着身子坐在床边,将腿搭下去。薄薄的单衣下,修长的曲线显露无疑。 他转过头来,正对上君渐书炽热的视线。 秦舟心中一颤,强装镇定道:“你……” 君渐书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都说了是双修,怎么可能只有师尊一个人有感觉。” 秦舟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认可了他的说法,又抬起头来。 他平静地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这样”指的当然是神识双修。 君渐书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神识双修比肉.体双修获得的愉悦感要强很多,同时消耗也更大。他神识强大,尚且有些许恍惚。师尊以他那如今“不到三十年”的神识强度,还能醒着和他说话已经不错了。 当然,说的是真心话,却未必是平时能说出口的。 若是旁人,君渐书说不定会坏心地逗弄一把,套些话出来。 不过看着师尊一副懵懂的模样,倒是没了那种心思。君渐书轻叹了口气道:“好,师尊不答应,我们就不做。” 对面的人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眼睛里透露出一抹疑惑,但很快又散去了。 君渐书见他这样,忍不住又喂了一颗灵丹。 秦舟本能地察觉出他要做什么,探着身子往前面蹭,一口衔住了灵丹。 还是没恢复过来啊。君渐书边喂着,边问些东西勾起他的神智。 “师尊。” “嗯。” “那些白色的光球你接受了吗。” 对面的青年静了静,然后道:“嗯……收到了。” 他的意识仿佛阳光穿透了层层乌云,照亮了一个小角。他慢慢理着思路道:“我现在能接触到那个光球里的一部分内容,但是有点慢,可能需要时间。” “有进展就好。”君渐书点点头。 他又给秦舟喂了一粒灵丹,秦舟仍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凑上来吃了。 看来还没恢复好。 不过神志不清也不忘了思考,真不愧是师尊。君渐书略带揶揄地想。 秦舟又道:“还有一件事。” “嗯?” 秦舟看向自己的腿:“脚有点冷。” 青年的脚虚虚踩在地上,在空中晃了几下,却没蜷缩回床上。 在灯火的闪烁下,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诱人。 “没力气抬起来?” “嗯……” 君渐书笑道:“好。” 他下了床,蹲下身来,捉住秦舟的脚。 秦舟忙道:“不用,你帮我回房就行。” 话音刚落,就见君渐书抬头,笑着仰望他:“师尊想回去睡?” 秦舟被他刺激了一下,倒是清醒了些,坚持道:“对。” 刚才才知是神识碰触了一下而已,就将他弄成这样。要是再留下来,他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君渐书缓缓道:“神识双修后虚耗过度,如果师尊一个人睡,还会觉得冷……真的要回去吗?” 听见“双修”两字时,秦舟的耳尖后知后觉地红了。 君渐书的手很暖,被他握着也很舒服。所以秦舟趁着自己的意志力没瓦解之前,坚决地重复:“对。” 原本还以为要多挣扎一会儿,君渐书却意外的好说话,打横抱起他就往秦舟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身上的清香,瞬间包裹了秦舟。等秦舟从这股怡人的香气中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他的房间的门口。 秦舟解开了门外的禁制,君渐书便将他抱了进去,本本分分地放在了床上。他又将秦舟和自己的外袍摆好,却没有一丝要走的迹象。 君渐书回头看向秦舟,却正对上一双紧盯着他的黑溜溜眼睛。 秦舟在夜里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却仍能察觉到他并不打算走。 秦舟略有些紧张:“你不许过来。” “我就在这里,不会过去。”君渐书随手扯了个椅子,坐在上面看着秦舟。 秦舟实在没有力气怀疑他了,闷闷地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 他可能是太累了,很快就将身边的君渐书给忘了,沉沉坠入梦乡。 君渐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尊石雕。 秦舟睡了一会儿,像是有些怕冷,慢慢地缩在了一起。 君渐书手上灵光微闪,在床边加了个阵法。秦舟便慢慢舒展了身体,睡得更加安稳。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秦舟睁开眼时,正看见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冥想的君渐书。 他朦朦胧胧地欣赏了一会儿美人,昨晚的事情慢慢回笼。 连带着昨天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身体没来得及发生的反应。 当他回忆到神识双修时,秦舟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热了。 而且是不该热的地方热了。 卧槽。 秦舟猛地转过身去,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无济于事。 “君渐书。”他对着君渐书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几乎是一听就能听出异样。 他于是不敢说话。 “师尊醒了?”一旁的君渐书忽然开了口。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仿佛并不打算让秦舟回答。他紧接着道:“起反应是正常的,师尊可以试试清心诀。” 秦舟总觉得这话好像点眼熟,稍微想想,便又回想起昨天他将君渐书的手指当做灵丹,含在口中吮吸的事情。 他尴尬的喘不过气来,赶紧默念了几段清心诀,将身体上的火压下去。 但还是尴尬,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蠢死了。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没想到双修会这么刺激。 在秦舟尴尬懊恼时,君渐书却又开了口:“师尊有没有什么收获?” 秦舟反应了一下,想起他是在说那光球的事情。他之前昏睡的时候,那光球的大部分融合在他的识海里,化作他的记忆。 他来了点精神,回想着道:“那光球里有一些修真界的常识,还有剑法、琴术……我或许可以去看看那几张除魔的阵图。” 秦舟说着,兴奋地坐起身来。 但当他转向君渐书时,耳尖却忽然红了。他大声道:“你出去。” “怎么?”君渐书不明所以。 秦舟勉强保持镇定:“我先换衣裳。” “我帮师尊。” “不用了!”秦舟没绷住,喊了出来。 君渐书非但没走,反而靠近了。 他笑道:“师尊怎么这么害羞?明明昨天就碰了一下,我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个鬼!”秦舟当时就炸了,崩溃道,“换成你被碰一下就快身寸了试试!” 这话一出,君渐书也怔住了片刻。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尴尬,静寂得连秦舟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君渐书小心翼翼地问:“反应这么剧烈?” 秦舟又挫败又羞愤,干脆破罐破摔:“我不知道身体有没有反应,但是感觉就是那样的……而且,没有那个‘快’字。” 听了他这么说,君渐书反而更想试试,看究竟怎样才会让师尊的神识和身体同时被刺激。 不过他若是说出这话,师尊怕是会和他鱼死网破。君渐书只能打消了这个想法。 同时,还有一点庆幸,昨天刺激那么强烈,竟然没有引发艳骨。 昨天那种气氛,若是艳骨出了点问题,君渐书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临时起意。 君渐书的喉结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他一直知道艳骨只是拾柒对付他的一个手段,因而无论师尊表现得多么诱人,他都能说服自己不要出手。 只是这个意志,现在仿佛没有那么坚定了。 要命啊。 第42章 追昔(五) 君渐书收回想法, 见秦舟确实受了打击,便没有多说, 慢慢地背过身去。 秦舟深深地叹了口气, 平复了心情,扯起衣裳。 他深刻地觉得,君渐书这种老妖怪,和他做敌人实在太恐怖了。拿做情敌举例,只要这人随便搞点手脚,你就算能约到姑娘,举了一半就结束了, 还拿什么跟他抢。 就算不做敌人,也是很恐怖的。会时时让人自信心受挫。秦舟无比惆怅地想。 分明没有涉及到大小问题,却十分伤及自尊。 他保持着一身低气压,死气沉沉地穿好了衣裳。 虽然君渐书一直背对着他, 可他总觉得被什么人盯着似的。 秦舟慢慢抬头,盯着君渐书的背影, 幽幽道:“你是不是用神识偷看我了?” 君渐书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一言不发。 秦舟已经看破一切:“说。” “我说实话,师尊会害羞。”君渐书义正言辞地开玩笑,“还请师尊不要逼徒儿了。” 秦舟倒是乐了。他平常看着君渐书的脸, 陶醉在被美人撩的快意中也就算了。君渐书连脸都没露, 就以为能把他说害羞? 他赌气道:“你说不说?” 君渐书只能叹了口气, 仿佛在说他, 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君渐书:“看了, 不过不是偷看。师尊的腿挺细的,腰挺柔……” “君渐书!”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怒喝打断了。 秦舟吼道:“你有病!” 君渐书弯了弯唇:“刚才骗师尊的。怎么我说正事你就一点都不信,开这种玩笑信的那么快?” 秦舟一时心虚地说不出话。另一方面没忍住,三下五除二地将刚穿好的外袍扯掉,往床上一扔。自己则走近君渐书,狠狠给了他一脚。 君渐书没对他防备,后颈被踢了个正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他轻咦一声:“师尊这是想起从前的体术了?” “这倒没有。”秦舟哼了一声,“在以前的世界里学的。不过从前的东西也想起了一些,你把舜弦琴拿出来。” “师尊可以试试自己召唤它,”君渐书建议道,“毕竟它是你的本命法宝。” “我可以从你那里抢到它?”秦舟半信半疑地试了一下。 君渐书转过身去,便看见秦舟慢慢将舜弦琴放在桌子上,神色难明。 霜色的琴散发着亲近的律动,但并没能让秦舟展颜。 秦舟抬头看他:“我既然能召唤它,为什么它还在你这里?” “我不知道。”君渐书实话实说,“师尊对我冷淡以后,就很少用舜弦琴。我以为师尊是不屑于用一个已经送出的礼物……不想和我有牵扯。” “其实有可能是用不了。” 秦舟忽然明白了。原主将使用舜弦琴的方法抽离了身体,因而后来的那人不能再用舜弦琴。 要说目的……恐怕是为了不让控制自己的那人用原主的东西胡作非为。 他想起之前原主交代秋刃时,也是让他看自己有没有用舜弦琴,如果用了就能确认身份。原来关窍在这里,冒牌货不能使用这琴。 秦舟将自己的猜测和君渐书说了,略过了交代秋刃的那部分。 君渐书认真地听完了,和煦地笑着应下:“师尊想试试舜弦琴吗?” 行吧。他说什么这人都不往心里去。 君渐书还是不相信他之前是被夺舍了。或者说,是不在乎。 秦舟深知和他置气只能气到自己,开始从善如流地试起昨天光球里回忆起的,使用舜弦琴的方法。 他从记忆里找到了一种威力较小,几乎不用消耗灵力的操琴方法。 他轻勾了一下琴弦,便觉灵力运转无比舒畅,仿佛这附近的灵力都为自己所用了一般。 但若是仔细观察,空气中的那些灵气分明拼命想要逃窜,却被他强行攫取了。 但这种攫取的范围只限于这个屋子中,再往外仿佛碰触到什么屏障,连琴音都传不出去。 “为了防止师尊脱力,我在这个屋子里设了结界。” 秦舟看了他一眼:“不是怕搞坏别人家的客栈?” “被师尊看出来了,”君渐书笑道,“有点怕引人注目。师尊这么好,怎么能让人随便围观?” 秦舟把他的话纯当做满口放炮,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他大概试了试琴术,但很快就脱力了。山。与三夕。 君渐书说的竟然没错,就算是补充灵气,但那灵气几乎都补给了舜弦琴,而且不够的还要从他这里获取。他现在的修为,远远支撑不起一个舜弦琴。 秦舟想通了,也就不再执着,将舜弦琴还给了君渐书。 在舜弦琴消失的一瞬间,他忽然勾唇:“我还没见过你战斗的样子。有点想看你放开了使用这琴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能给我看看?” 君渐书微微垂眸:“等回了蓬莱宫吧。除了玄冥,这世上很少有能让我使舜弦琴的人。” 秦舟眨了眨眼睛。 明明是自恋又装逼的话,从君渐书嘴里说出来,不知道怎么就带了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如果师尊想看,有机会可以先给你看看徒儿的剑法。”君渐书见他情绪不是很高,便笑道,“几百年不见,徒儿的剑法又精进了很多,还想着什么时候师尊能再指点一二呢。” 他能指点个锤子。唯一会的剑法,还是君渐书之前教他的那套以退为进的保命剑法。 但秦舟还是笑得开朗:“行啊,别嫌弃现在师尊水平没你高了就行。” 当君渐书真正使出剑法时,秦舟才发现他错的离谱。 他哪里只是水平没君渐书高。他们两个对剑的掌控,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今天本来准备到姬家领地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秋刃。 结果到了姬家,发现他们家的大姑娘为了生计,跑去接散修盟杀妖兽的任务去了。 两个人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进了妖兽肆虐的山林。 结果人还没找到,先是被一群形状歪七扭八的妖兽给围上了。这些妖兽凶神恶煞,而且从威压感觉,每一只都还挺强。至少对秦舟这个半吊子来说,要头疼一会儿才能从它们手下逃生。 结果君渐书看着这群妖兽,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师尊不是想看看徒儿的剑法吗?稍等片刻。” 而后就拿了根破树枝冲了上去。 留秦舟在原地怀疑人生。 他不知道该先吐槽什么。首先破树枝歪歪扭扭,和君渐书的风格太不搭了,然后君渐书为什么有剑不用,要用树枝。 但君渐书很快改变了他的想法。 在他冲上去的同时,那根破树枝脱胎换骨,仿佛一个刚出炉的神兵。 君渐书的动作快的让人看不出。 以秦舟的目力,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妖兽中瞬息而过。他绕着妖兽转了一圈,身后跟了一圈血线,都是从妖兽喉口伤口里溅出的血。 在他回到秦舟身边,随手丢去染血的树枝时,第一个妖兽溅出的血还没落地。 秦舟已经看呆了。 紧接着,就听见如同小山轰塌般的声音。原本虎视眈眈围绕着他们的妖兽,已经尽数倒在了地上。 秦舟愣愣地看了君渐书片刻。 又低头看了下妖兽的尸体。 “你刚才没用灵力?”秦舟僵硬地眨眨眼睛,“这些妖兽,大多有金丹修为吧。” 君渐书看他被吓呆的愣怔反应,越看越觉得可爱,带着笑意应了一声。 秦舟又低下头,四周看了看:“哦……” 看完妖兽,他又转头看君渐书:“能卖吗?” 像是怕君渐书听不懂,他又补了一句:“散修盟的任务,白杀了挺可惜的。” 听完他的话,君渐书深深沉默了。 其实秦舟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冷场有点尴尬,就来了那么一句。 他反应了一下,觉得君渐书这人已经很……厚道了。 要是他之前被人伤成那样,把人抓回来之后,肯定不能这么好吃好喝地供着。 特别是在实力能够碾压对方的情况下。 角色对调一下,他可能在第一次见面就把剑横在对方脖子上,开心地看他服软求饶了。怎么可能有陪人调查“从前”的心思。 修炼变强它不香吗,就算调查出来从前有隐情,但已经造成的伤害能抹消吗? 忽然想通的秦舟,面色复杂地看向君渐书。 他惊讶地发现,君渐书的神色同样复杂。 君渐书十分无奈地看向秦舟:“蓬莱宫不缺这点钱。” 所以,师尊能别这么“穷困潦倒”、“见钱眼开”吗? 第43章 追昔(六) 君渐书有多有钱, 秦舟自然知道。 修真界三分,他就占了三分之一。瀛洲、方丈洲之中,也并非没有他的派系。别说富可敌国了,君渐书现在是富可敌好多国。 而那几头妖兽, 也就皮毛和妖丹值点钱。别说君渐书看不上这些, 就算看得上,堂堂蓬莱宫主跑去别人家散修盟,去卖妖丹赚钱,也太掉价了。 秦舟默默看着君渐书:“有钱人你好,我仇富。” 君渐书笑意不减:“真的?” 秦舟和他对视片刻。 君渐书生的俊朗,那双眼睛盯着人看时,就像一汪深潭,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秦舟默默转开了头:“假的。” 君渐书语气里带了点遗憾:“若是真的,我可以将珍藏的宝物送给师尊。到那时候,师尊才是真的有钱人。” 说的好听, 他要是答应了,君渐书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来搪塞他。秦舟暗搓搓地在心里吐槽君渐书。 “到时候, 还得请师尊不要嫌弃徒儿才是。”君渐书笑道。 明明不想给,还非得撩拨他。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耻呢? 秦舟懒得忍了, 干脆撕破脸看看君渐书僵硬的表情。 秦舟默默抬起头,唇角勾出一个坏笑:“行啊, 那你给我。” 可预料中君渐书的变脸并没有出现。他反而笑得真诚了些, 随手扔给他一个须弥戒。 须弥戒是修真界中高等的储物空间, 若非出自名门, 很少有修士能用得起。 而入手这枚须弥戒,色泽莹润,触感温和,显然是上品。 秦舟将神识探进去看了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多,分门别类地放得整整齐齐。 他甚至在里面看见了眼熟的东西。 原书里说,君渐书在剧情中期曾经得到过一把剑鞘竹青色的剑。看上去和凡铁没有不同,却能援引天地灵气,在战斗中补充灵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战斗下去。直到后来获得攻击力更强的无钧剑,君渐书才将这剑换掉。 这把剑在中期帮了君渐书很多,没想到现在就这么容易给了他。 秦舟将竹青剑取出,细细把玩了一番。 他抬起头,想叫君渐书时,却发现这人手里燃着一把火。 君渐书将这把火朝地上一扔,火焰蔓延开来,那些妖兽的尸体就被烧成了灰烬。 火焰灭掉后,周遭恢复了原状。那火并没有对妖兽之外的物事产生影响。 若非那根染血的树枝还丢在地上,之前的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君渐书解释:“这片地域妖兽修士都很多,妖兽死后可能引来兽潮,或是被修士瓜分。” 秦舟:“懂,自己不占的便宜,也不能让别人占。” 其实只是为了隐藏行踪罢了。君渐书有些无奈。 不过既然师尊乐意这么想,他顺着便是。 君渐书笑了笑,应道:“嗯。师尊对徒儿的礼物还满意吗?” 本来就是白得的东西,秦舟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不满意。 听了他满意的答复,君渐书笑了笑,道:“这些东西里,有大部分本就是师尊自己的。如今算物归原主。” 他又道:“我察觉到秋刃在哪里了,我们走吧。” 说完,便领着秦舟往前去。 因为不想引起妖兽的注意,两人选择了比较隐蔽的陆路。一路上植物茂密,脚下沙沙作响。在山林之中疾行,竟然别有一番意趣。 秦舟一边跑,另一边却觉得奇怪,那句“物归原主”,听起来不是太正常。 既然是原主的东西,应当存放在瀛洲秦家才是,怎么跑到君渐书手里?君渐书跑去偷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还是说,这些东西以前本就是原主送给君渐书的,现在又被他送了回来? 如果是这样,那意义就不一样了。送给别人的东西,若非感情破裂,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呢。 秦舟问了君渐书,连续追问几次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秦舟扯着君渐书的袖子,停住脚步。 君渐书疑惑地看着他。 便见这人将刚套上手指的须弥戒抽了下来,放回他手里:“送你的你就拿着,谁要和你一刀两断。” 说完后,又像没事人一样问:“还有多久到?” “不远了。”君渐书笑意更深,道,“我没有那种意思。如果师尊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我须弥戒太多,储物空间里放不下,帮我保管一下。里面的东西你先用着,反正我想要的时候,你再还过来就是。” 君渐书执起秦舟的手,将须弥戒套在他的手指上。 秦舟原本在挣扎要不要收下,便见君渐书将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等等。”秦舟连忙打断。 在君渐书不解的目光下,他赶紧将须弥戒抽下来,想了想,随意戴在了中指上。 他解释道:“在我们以前那个世界,往无名指上戴戒指,代表已婚。” 君渐书接着问:“那其他手指呢?” 秦舟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中指上的须弥戒,虽然觉得还不太对,但他要求不高,不戴在无名指上就不膈应。 君渐书又问:“无名指上戴戒指有讲究,那么若是旁人朝这人的无名指上套了戒指,岂不是……”求亲? “那可没有。”秦舟赶紧打断他,“赶紧去找秋刃,你看看在这浪费多长时间了!” 口是心非。君渐书逗够了秦舟,便领着他去找了秋刃。 一片妖兽群里,秋刃一身飒爽的橙衣,正在一枪一个地捅碎妖兽的心脏。 在他身边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拿着锋利的大刀,两三刀便砍倒一个妖兽。 两人都很利落,但秋刃显然比那女子更为轻松。 平时看着像二哈,在战斗里却是一匹有血性的狼。 秋刃站在妖兽脊背上,将两刃枪从妖兽背上拔出。血流喷涌中,他瞥见了两道白色身影。 秦舟刚站稳,就见秋刃朝他喊道:“朋友过来搭把手,杀完这几头今天就收工。” 君渐书站在他身后半步,笑道:“秋刃叫你呢,去吗?” 秦舟有片刻的犹豫。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见过血。即使恢复了些记忆,又学了些功法,但总归是在君渐书的庇护下。 今天来,他虽然没有做好见血的准备。但这是最适合的机会了。 如果今天不去杀几只妖兽,日后要见血,怕就是和人对战了。 “如果师尊不想去,徒儿也可代劳。” “不用了,”秦舟一口回绝君渐书,“我去。” 他足尖轻点,朝前走的同时,从须弥戒中取出了刚到手的竹青剑,随手甩出一道剑气。 原本攻向红衣女子的妖兽发现了他的存在,有两头发狂地朝他冲来。 秦舟拔剑出鞘,往前横递了一下,像是想要像秋刃那样和妖兽硬碰硬。 以师尊现在的实力,硬悍金丹中期的妖兽,终归会有些吃力。 甚至会受伤。 君渐书的眼神暗了暗,但终究没有动。 但就在接近妖兽时,秦舟手上剑招一转,击了个空。 他自己则足尖点地,蹭蹭后退。 妖兽原本要和他正面对抗,这一下便也全打了个空,当即怒了,气焰嚣张地继续往秦舟攻来。 秦舟被逼的节节败退,万幸没有受伤。 君渐书的神色却松了一些,恢复了眉目含笑的模样。 两头妖兽觉得这小东西怎么这么会跑,越攻越急躁,攻击也没了章法。 一直后退的秦舟却趁这时,一剑递了出去,正中妖兽心脏。 在另一头妖兽没来得及动作时,他便抽出竹青剑,用步法绕到这头妖兽面前。 仍是一剑贯穿了妖兽的心脏。 秦舟功成身退,手腕微抖,抖落剑尖染的妖兽血。而后归剑入鞘,一气呵成。 在他身后,两只化为死尸的妖兽,被身手利落的秋刃扒了皮。 秦舟微微愣怔。他刚才好像明白了,君渐书那所谓保命剑法的后半部分。 先保命,然后取敌人性命。 君渐书到他面前,眼底满是笑意:“好厉害。” 秦舟也笑:“这话会让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可我是真心这么想。”君渐书笑了笑,看向秋刃,“我们有些事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围已经没有活着的妖兽,秋刃将妖丹和皮都装好,将储物袋扔给了红衣女修。 女修也不推让,朗声道:“多谢。” 她将大刀收起,又看向秦舟两人:“在下方丈洲姬家姬凤云,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秦舟讪笑了一下,看向君渐书。 蓬莱是原身和君渐书勠力从姬家手下夺来的。在被赶出蓬莱以后,姬家景况一落千丈,如今在方丈洲一隅苟活,这后果全是原身和君渐书带来的。君渐书自己幼时还和姬家有仇,这其中的血海深仇,让秦舟难以开口报出真名。 况且秋刃好似心悦这女修,要是他们搅局,坏了人家的好事该怎么办? 君渐书只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姬姑娘若真想知道……我姓君,他姓秦。” 姬凤云目光一凛,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铿锵有力道:“多谢君公子,秦公子相助。姬某急着交任务,便先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君渐书仍是笑着道:“有缘再见。” 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秦舟很是松了口气。 他刚才差点以为这位姬凤云姑娘,要和君渐书打起来了。 这位姑娘长得不错,性子也利落,要是被君渐书辣手摧花了,还是让人有些惋惜的。 若是她凑巧伤到了君渐书,特别是那张脸,那就更让人痛心了。 秦舟这样想着,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有什么不对劲。 第44章 追昔(七) 将剩下的妖兽尸身处理好, 秋刃将插在地上的长.枪收起, 颇为随意地拍了拍手。 他问秦舟:“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又道:“不过我也有个事想问你。朋友, 你没入魔吧?” 秦舟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被他问得一愣:“你说什么时候?” 要是秋刃问的是原主, 他也不知道之前原主有没有入过魔。 身旁传来君渐书平和的声音:“没有, 师尊从未入过魔。出什么事了?” 秋刃大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朋友啊,有人冒充你去瀛洲的群英会捣乱了。” 秦舟看了君渐书一眼,见他也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便收回了视线。 秦舟:“那人是个魔修?” 秋刃点点头,给他们介绍那人的事情。 就在昨天,瀛洲的群英会上,在切磋时出了一个魔修。 其实魔修进入群英会算不了什么大事,但那人装作仙修混入其中, 本就居心不良。他身份暴露后,更是一副要将所有人斩尽杀绝的态势。他没有露出面目, 但所用的招式功法与秦家极像。 后来有眼尖的认出他手里拿的剑是秦舟用过的, 便有传言说那人是秦大公子沉寂了几百年后来仙道寻仇了。 秦舟听着听着, 有点哭笑不得。 修真界更新换代比他想象的要快, 这才几百年过去,修真界的人就只能从武器辨认原主了。 秋刃最后道:“其实我是不信的,要真是你去砸场子, 怎么可能畏首畏尾的?肯定直接就冲进去了。” 秦舟心道, 你也太高看我了。 君渐书还饶有兴趣地补充了一句:“以师尊的喜好, 这种出风头的事情, 也不会用剑。” “对!”秋刃笑道,“肯定揽着舜弦琴就去了。” 说到舜弦琴,秦舟倒是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要问一问秋刃,原主从落霞谷里出来后,为什么没杀他。 不过他还是先问了一句:“那个魔修后来怎样了?” “好像是被打死了。不过听姬姑娘说,现在大家都怀疑他是用了替身符箓跑了。” 秋刃边走边说。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十分和谐地出了妖兽出没的山林。路上没有一点异动,在秋刃和君渐书的威压下,妖兽们都安分的如同兔子。 以秋刃的修为,要荡空这一山的妖兽,也不过举手之劳。这么麻烦地一点点收割妖兽,看来对那姑娘真的不一般。 秦舟庆幸了一下刚才没在姬凤云面前直接暴露身份,又问君渐书:“能去瀛洲看看吗?我想去看看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 他开口之前想了一下怎么和君渐书说。但是每种说辞都显得虚伪而矫情,不如直接问他能不能去。 不过君渐书和秦过的不对付,简直有如实质,秦舟有些担心君渐书的想法。 君渐书一时没有说话,秦舟观察着他的脸色,言语中退让了一步:“不进秦家,就在外围看看。不会碰到秦家人的。” 君渐书若有所思的脸色放缓了些:“师尊想去哪里,我不是顺着你的?” 秦舟心道,要不是他改了口,刚才的气氛能尴尬死人。 秦舟:“是的呢,乖任任最好了。” “那正好,我也要去瀛洲看看。”秋刃看了他一眼,“说起来,朋友你的脑子好了?” 秦舟:“嗯?” “之前君渐书说,你脑子出了点问题,让我多担待担待。”秋刃随意道,“我寻思着,你只要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还按以前那样顺着你呗。结果谁知道,上次刚带你出蓬莱宫没多久,他就坐不住自己找过去了。” 君渐书笑道:“朋友,我可没说师尊脑子不好使。我说他神魂有点问题。” “那不一样吗。”秋刃哈哈一笑。 原来上次见面的时候,二哈那么轻易带他出去,原因在这儿。 说起来要不是君渐书给他开了后门,他也没那么容易出去。秦舟叹了口气,看向君渐书的眼神里多了点一言难尽的色彩。 他光记着要来找秋刃问个清楚,却忘了君渐书还在。 以这人对他的态度,找理由支开君渐书也太难了。 秦舟想了想,决定先无视这个障碍,隐晦地钓出秋刃的答案:“秋刃,你还记得我当初进落霞谷之前,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这……你让我想想。”秋刃略微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你进落霞谷前一天跟我说,不用考虑杀你的事情,你已经找到诅咒的解决方法了。” 秦舟:“……” 好得很,不仅他想知道的讲出来了,还把他想瞒的也抖露出来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听见了君渐书含笑的声音:“师尊让你杀过他?” 好了,算账的来了。 秦舟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等着这场公开处刑过去。 秋刃却展现出了不合时宜的体贴,他看向秦舟,迟疑道:“朋友,这事可以说吗?” 秦舟内心喋血。 你都快说完了,还问能不能说? 君渐书走在他身旁,闻言轻轻握住了秦舟的手,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威胁。 秦舟挣开他的手,破罐破摔道:“你说吧。” 没想到这一个许可,打开了秋刃的话匣子。 “就是进落霞谷之前,我们进蓬莱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在庆功。他忽然把我叫到天璇殿,说他准备去落霞谷,不一定能活着回来。让我盯着落霞谷,看见他出来没用舜弦琴的话,就把他给杀了。”秋刃狠狠叹了口气,“我当时就想揍他一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搞得苦大仇深。” “以你的性格,恐怕会直接跟师尊抗议。”君渐书淡淡道。 秋刃又叹了口气,好像时至今日,想起那件事仍让他抑郁难平。 “是啊。结果他说了什么,他说身边没有能信任的人。你说说,这他妈不是鬼话吗。大家费心费力帮他打下蓬莱,结果他拱手把蓬莱送你了,还说自己谁也不信。”秋刃不忿道,“要让当年秦家的人知道了,你那家主也别当了。” 秦舟原以为只要面对君渐书的怒火,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他久违地感受到,原主真特么是个浑球。 现在他就是这个浑球。秦舟郁卒地想,所以他只能缩着脖子像个王八一样挨骂。 君渐书察觉到他的不开心,收敛了眼底的苍凉,轻轻拍了拍秦舟的手安抚他。 而后将自己的心里话吐露了出来:“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别太斤斤计较。” “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秋刃恢复了平常的情绪,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去瀛洲?一起还是分开?” 秦舟正郁闷着,没有说话的打算。 君渐书道:“你先去吧,我和师尊乔装打扮一下。” “也是,你要是真身去了,怕是秦家一大半人都吓得说不出来话。那我就先走了,朋友们,到了瀛洲再见。”秋刃十分理解,见秦舟没有其他想问的,便自己先走了。 秋刃走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 秦舟一直没开口,因为他觉得这事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不管怎么看,原主的做法都不占理。 他也没有完整的记忆,没法和原主共情……就只能受着君渐书的怒火了。 他偷瞄了君渐书几眼,这人的面色果然不深好看。 他静静地等着君渐书发难,这人却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脸色都慢慢变得好看了些。 秦舟心中警铃大作,这人怕不是准备先说服自己不要翻脸,然后在四下里做手脚吧? 秦舟忍不住道:“君渐书。” “怎么了,师尊?” 秦舟暗骂他装疯卖傻,只能硬着头皮道:“刚才秋刃的话……” “都过去了。徒儿刚才说的是真心话,都过去了,只要师尊现在在我身边就好。”君渐书的语气一如往常,秦舟却体会到了丝丝凉意。 秦舟咬牙切齿:“我不信。” 君渐书调笑道:“师尊总是不信我。” 秦舟横眼扫了他好几眼,像是越看越气。在君渐书眼里,却是越来越生动、越来越有风味。原本不悦的心情,被他瞟也瞟没了。 秦舟却终于怒道:“我可不就是一直不信你!从前中了傀儡咒印,就怀疑你和秦过。如今不信你几句话又怎么了!反正我从来都是这么不可理喻,想得多错的多。” 君渐书这次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惹炸了,只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师尊,你听我说。” 他的神情太过认真,让秦舟还有些无可适从。 君渐书缓缓道:“不用妄自菲薄。” 秦舟原本有些期待的神情,立马变得暴躁:“你是不想让我贬低自己?你这是看不惯我骂你的好师尊!” 君渐书失笑,只能问他:“我又怎么惹师尊生气了,嗯?” 他的脸杀伤力太大,秦舟转了个角度,对着空气大声道:“你什么时候不让我生气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这么一直吊着我,不就是想让我患得患失,过来讨好你?我也不是没脑子,喜欢的人私自决定结束生命,你怎么可能不生气?你这时候不对我发火,不就是想等以后慢慢讨回来?从认识到现在,你明着对我好,暗中为难我多少次了?君渐书,我没你想的那么蠢,连这都看不透。” 他确实有过这样的心思,不过没有想到师尊竟然这么敏锐,而且这么耿直。君渐书没法反驳,连秦舟从他身边走开,他也没有阻止。 原本是想以牙还牙,让师尊也尝尝旁人不说人话的滋味。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过度了。 君渐书心中不是滋味,秦舟更是愤懑。 他召出竹青剑,朝着旁边一棵参天古树连出三招。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那棵古树从中裂开,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 秦舟又连出几招,将掉下来的树干劈碎。最终落下来的,是一堆米粒大小的碎屑。 碎屑完全落下来,几乎要湮没两人的腰际。 秦舟一招将他们身边的碎屑清去,火气降下来了,没敢看君渐书。 君渐书一直不想让他们的踪迹被人发现,他刚才一时脑热就忘了,也没法向君渐书解释。 那就只能装傻了。秦舟鼓气气势道:“我现在有很想搞清楚的事情,生怕我没有那个能力去将它揭露……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你勾心斗角了。我以为你不是我需要敌视的人。” 他自以为气势慢慢,其实话里的委屈,在极其了解他的君渐书耳里清晰可闻。 也算一报还一报,纠缠不清。君渐书缓缓道:“好。师尊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在私下添乱的。” 听了这话,秦舟却没感到好受几分。 “你一直这么说,但是好难啊。”他喃喃道,“我那二十年的资历,在你们面前就像开玩笑一样。接收到的记忆又破破烂烂,我拿什么搞清楚真相。” 他几乎是说给自己听。说完后,没理君渐书,自己却继续往下想了。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挖到了什么正确的东西。 以原书的不完全统计,君渐书在剧情结束时,年纪至少有了四位数。现在还要再加上几百年,往少了算这人也要有两千岁。 如果把君渐书当做现代的两百岁老人,在君渐书面前,他恐怕就是个两岁的小孩。 一个两岁的小孩,天天吵吵嚷嚷着要调查几十岁大人的隐情,这不跟闹着玩一样吗……怪不得君渐书不拿他当回事,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秦舟郁闷地看着君渐书,嘴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闷闷道:“当我什么都没说,走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他在君渐书眼里只是个两岁小孩,那和两岁小孩斤斤计较,还偷偷做手脚让小孩伤心的君渐书,又能有多成熟! 撑死了三岁!秦舟恨恨地想。 这样一想,就停不下来了。 结合君渐书最近的种种表现,秦舟得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结论。 他愣愣地问君渐书:“你该不是……把我当小孩养了吧?” 君渐书原本在等着他整理混乱的思绪,听见他得出这么个结论,不由得失笑。 但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惯着,打趣地欣赏着,有意无意地培养一下……若非君渐书知道自己只是有艳骨这个心腹大患才没有更进一步,恐怕也要相信了秦舟这养小孩的说辞。 不过艳骨终归不能和师尊明说,他只能笑了笑道:“师尊怎么会这么想?” 看着秦舟那一脸“你别想诓我”的表情,君渐书只能顺着他道:“纵使如你所说,我是在将师尊当做小辈养……你觉得耻辱了吗?若是如此,徒儿以后会注意。” 秦舟摇摇头。君渐书的养成,除了时不时的小心思之外,简直是白送的顶级教育。他就算被当成小孩,也不该有什么怨言。 只是一想到这人是君渐书,他怎么就那么不甘心呢? 君渐书又道:“那便是别扭了。师尊不用有负担,我当年比这还小的时候,不正是师尊把我从姬家的追杀里救出来,带我回瀛洲修炼的吗?如今能有机会偿还教养之恩,徒儿甘之如饴。” 他说完,却见秦舟的双眼无神地看着他,长睫洒下的阴翳,遮住了眼睛的神采。 他小声问:“偿还完了呢?”他垂下眼眸,有些不甘地问:“还完了,就一刀两断吗?” 君渐书或许爱过原主,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人现在还拘着他,只怕是为了心底的一点执念。 等他执念消了,两人恩怨两清,怕是还要分道扬镳的。 但是秦舟实在不知道,戴上了原主的身份,他还有哪里能去。 他仍像之前那样,站在君渐书身边,却陡然生出了天地之大无处容身的苍凉感。 他开口,像是劝自己:“那样也好。只要厉害了,身份藏好了,就没人能奈何我。到时候做个闲人云游四海,不比什么快活……” 他看了看君渐书,忽然勾唇一笑。 那一瞬间,仿佛云开雨霁,天色澄明。 秦舟微笑道:“你可能不爱听这些,我不说了。我们去瀛洲吧。” 君渐书罕见地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像是被秦舟的话唤醒,心情发生了什么变化似的。 他走上前,执起秦舟的手。察觉到对方的挣扎,君渐书用了点力制住他。 而后猛地抱住了秦舟。 贴的紧紧的,却又小心翼翼,像是秦舟是什么容易打破的易碎品。 君渐书开口,笑意竟然有些苍白:“我不想一刀两断。如果可以,我想给师尊,给自己一个更好的结局。只是我不知道,师尊愿不愿意啊。” 第45章 瀛洲(一)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光凭着君渐书那张脸, 还有他将死穴交到自己手里的态度, 秦舟就觉得,和这人在一起是很好的选项。 毕竟如果能坐享荣华, 谁会想当一个卑微的凡人呢。 但秦舟没敢看君渐书。 他小声叹道:“你这么说根本没有意义。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君渐书微微勾唇, 将满地的碎屑清空,朝秦舟走近了些。 鼻尖嗅到君渐书身上的清香时, 秦舟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 “如果不论从前,光是这些天的相处呢?”他听见君渐书问。 秦舟下意识反驳:“可是你都是因为从前才这么对我。” 自食其果的君渐书无奈地笑了笑:“也是。” 他不再询问, 准备带秦舟找个地方改装一下,别到了瀛洲就被秦过认出来,他才要后悔莫及。 秦舟异常沉闷地跟着他,平常有精神的双眼被垂下的长睫遮的看不清楚。君渐书一边走,一边偷看他。 师尊总是走路带风, 就连沮丧时也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君渐书却记了个严实。 或许就像师尊说的,他对这个人有执念。无论有没有记忆, 只要是他就无法坐视不理。 君渐书也觉得挺好笑的,他也算是阅尽千帆,到头来返璞归真,反而对最初给了他希望的人念念不忘。 偏偏其中恩怨曲折太多, 他想要的人没法领他的情。 只能好好待着了。等到师尊什么时候能将从前放下。其实师尊放不下也好, 若是他再有变成原来那样的趋势, 君渐书便能不愧疚地将他的记忆消除, 假装自己也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过去。 君渐书又看了同行的秦舟一眼, 却被人逮了个正着。 秦舟恶狠狠道:“别看了。” 君渐书当然不是被人抓到就会缩回去的害羞性子,所以他不仅看了,还上下打量着秦舟。 秦舟还穿着他之前准备的白衫,不闹别扭时像个翩翩公子。 其实秦舟不喜欢精白色。从前出门时总是一袭柑子色法袍,毫不张扬的颜色,却衬得人身材高挑。 其实没有那么高的。师尊很早的时候,就比他要矮上两三分。那时候师尊不说,心里想必还是有些在意,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注意着装的颜色。 君渐书微微垂眸,便听见秦舟干咳了一声。 秦舟:“我刚才想了一下,如果没有过去的一切,光是和你这个人度过一生的话,对我来说可以忍受。” 君渐书猛地看向他,轻颤的长睫带了点难以置信。 秦舟很快道:“你不要高兴,换做别人也会这么选的。我觊觎你的样貌,贪恋你强大多金,信赖你体贴细心……都是很庸俗的理由,和你想的恐怕有所出入。” 在他说话时,君渐书一直没开口。秦舟停顿了一下,也没听见他的回应,有些怕自己伤了君渐书的心,便看向他:“就这些了,没有了,你说说话我有点慌。” 却见君渐书微微笑着:“嗯。” 秦舟见君渐书笑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他一笑,气派就变了,与他比起来,仿佛万物都褪色。秦舟的双眼便只能看见他一人,被他吸引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很少看见君渐书这么开心的模样,满足得纯粹而干净,像是得到了心仪之物的小孩子。 他忽然有点庆幸讲了实话。 君渐书缓缓道:“既然师尊这么觊觎徒儿,那徒儿须得振奋一些,不懈怠地投其所好啊。” 秦舟其实有点想反驳他。 其实他说的这些,都只是因为他现在还很弱。如果他自己能拥有君渐书的力量,他恐怕就不会在意这些了。而且识海中的那团光球正慢慢和他融合,秦舟知道自已经在慢慢改变了。 不过看君渐书难得高兴,就不扫他的兴了。 他于是垂眸,也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好啊。” 君渐书看着他,喉头动了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 关于怎么去秦家,两人也是商量了一会儿。 秦舟本是想随便伪装一下混进去,可若是伪装成无名小卒,怕是连群英会的边都摸不到。 见秦舟有些迷惑,君渐书便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 群英会是各洲之间的交流,但有一套沿袭至今的规程。不仅日程有安排,就连各洲派出和留守的人,也是要经过一番精挑细选的。就如蓬莱宫那边,能让低阶坤门弟子进去围观的,也就那么一个下午。 “其他时候呢?”秦舟问。 “各洲之间的切磋。除了法修、体修们的擂台,还有剑修剑意的对抗,炼器、炼丹一类的比试。” “挺热闹的。”秦舟算是听懂了。 君渐书只笑笑:“都是小辈们的玩闹。” 不过有些奇怪,他之前看小说的时候,没有听说过这些。 秦舟:“你之前参加过群英会吗?” 君渐书摇摇头:“群英会是同辈之间的比拼。” 变相炫耀自己同辈无敌嘛。秦舟忍不住笑了。 不过作为一个男主,不同辈无敌才奇怪。君渐书这只能算得上是正常发挥。 君渐书见他理解了便道:“不过修真界另有三洲榜,徒儿经常在那边切磋。师尊若是想看热闹,改日带师尊去看看。” 那倒不用了。秦舟心道,带他去看你君渐书有多厉害吗? 按照他的记忆,君渐书好像在三洲千榜里,霸占了五六百个榜的榜首。剩下那四五百个榜,都是他没有挑战过的。 秦舟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又问:“不能装成去参与比试的蓬莱宫弟子吗?” “现在这个时候,参与比试的弟子已经全进了瀛洲。”君渐书又压低声音道,“而且,基层弟子什么人都有,我也不想让师尊被不长眼顶撞。” 秦舟糊了他一脸呵呵。 别说顶撞了,要是他用真实身份过去,怕不只是顶撞那么简单。所有人恐怕都恨不得生吃了他。 不能用本来的身份,怕吓坏小朋友。也不能装得太弱,怕吓到自己。秦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进去。 他又想了一会儿,认真地盯着君渐书:“能直接撬了结界进去吗?” “我可以,师尊不行。” “怎么说?” “师尊之前勾结魔修,袭击蓬莱宫。瀛洲闻风而动,将你的通行资格剥夺了。”君渐书淡淡道。 而即使蓬莱宫遭了袭击,也没有禁止他出入。 虽然有些假公济私的嫌疑,但两方的态度区别还是很容易看出的。 秦舟面无表情地看向君渐书:“我怀疑你是在说瀛洲坏话。” “徒儿只是在说实话。”君渐书道。 秦舟深深叹了口气:“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让他开个后门呗?” 他还真不信,这一个瀛洲群英会他还进不去了。 见他较真的样子,君渐书笑出了声:“可以。师尊觉得我们用什么身份进去比较合适?” 秦舟有点迷茫。 他们现在说的事情,和刚才有什么区别吗? 秦舟迟疑道:“游客?” · 没想到他们最后还是以观光的身份进了瀛洲。 两个神秘的,看不清脸的,观光客。 进瀛洲后,秦舟找了个角落,匪夷所思地问君渐书:“这么就进来了?我们刚才到底在考虑什么?” 君渐书用蓬莱阁君先生的身份和秦家交涉了一下,表示想来群英会逛逛,秦家就放了他们进来。他现在“真实”的身份是君任的随从,所以基本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和他说话。 君渐书提出过让他当君任这个身份的师父,但是秦舟拒绝了。 君任的实力也很强了,那有点惊世骇俗。 但其他朋友甚至亲人的身份更是离谱,不如就选个能够贴身相处的侍从身份。毕竟君渐书比他强得多,明面上他在保护君渐书,实际上是君渐书在当他的保镖。 刚提出过“惊世骇俗”建议的君渐书如今笑眯眯的,他以极具君任特色的含笑语气道:“在考虑师尊究竟有多可爱。” 他怀疑之前的商量都是在耍他玩,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秦舟凶道:“闭嘴。” 君渐书变成了君任的样子,秦舟终于能够正常地下得去口骂他了。 君渐书却道:“师尊如今是我的侍从,怎么能这么无礼?” 给个梯子就往上爬。秦舟笑了:“那我应当怎么?给你端茶倒水,捏肩揉腿?” “可以,但不至于。”君渐书笑道,“不过若是遇见了什么人顶撞,师尊得替我挡着。而且挡完之后,就要立即退回来待命,不能随意与人搭话。若是和人打斗,也不能用之前那套保命的剑法。” “懂了。”秦舟道,“打架我扛,嘴炮你来。不过现在周围没人,所以你给我闭嘴。” 君渐书可怜兮兮地闭了嘴,秦舟刚想转过头自己先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杀气凛然,带了试探之意。 他本能地抽出竹青剑,极快地迎了上去。 来人和他对了一剑,而后后退了几步,归剑入鞘道:“失礼了。” 莫名其妙就给了他一剑,秦舟刚想上前问问这人到底什么想法,就想起君渐书方才的话。 行吧,嘴炮让他上。 秦舟退回君渐书身旁,果然听君渐书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暴起伤人?” “这……”对面的青年有些为难,手从剑柄上放下来,顿了两息道,“我是在找前两天混进群英会的魔修秦舟。怎么会没找对呢……” 他说着说着,还有些疑惑起来。 秦舟心中一跳。 在某种程度上,他还真的找对了。 君渐书问:“你按照什么寻找的?如此莽撞。” 那人爽朗道:“直觉啊。只要按直觉,我找我们家的人绝对不会找错!” 第46章 瀛洲(二) 青年一袭水蓝色外袍,袍上的纹饰昭示了他秦家人的身份。 秦舟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 却实在看不出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明明答案就在嘴边, 却又吐不出。 原书里应该出现过类似特征的人,可他现在实在记不起来。 碍于身份, 他也不好去看君渐书。只能静观其变。 因为认错了人, 青年神色有些难堪,他又朝两人道了歉, 便要告辞。 “今日是我认错人,二位可以去秦家西管家处报我的名字, 他们会准备歉礼。”青年又拱了拱手,“我叫秦安雨。” 他说完后就走了,君渐书也没拦他。 秦舟站在原地, 对自己的记忆里产生了一些怀疑。 秦安雨……纵使他找遍原书, 也想不起来这究竟是哪位。 是他记错了? “安雨。” 一个微小却令人无法忽视的声音传入唤起了秦舟的注意。 他抬眼, 发现秦安雨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秦安雨见到这两人人, 竟然拔腿就跑。 两人之中的一个微微一哂,另一人身形微动,就将秦安雨抓了回来。 君渐书也笑了笑:“走吧, 再看下去,就是掺和别人家事了。” 这话自然是对秦舟说的。秦舟刚想随他转身,便听方才说话的那人叫住他们:“蓬莱阁阁老远道而来,秦家不招待岂不是太不成体统?还请稍等片刻。” 他说完, 又对秦安雨道:“回去上擂台, 别让我再捉到你乱跑。” 秦安雨有点委屈:“我一上擂台就使不上力气, 不是送上去给人打吗?我不去。而且我更想把秦舟揪出来,解了父亲的心腹大患。” 在秦舟看不见的角度,那人唇角划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他缓缓道:“这事轮不到你管,回去好好打擂台,否则一个月都别出瀛洲。” 秦安雨悲戚地走了,那人便走到君渐书面前。 他道:“管教不严,见笑了。” 君渐书轻呵一声:“不愧是瀛洲秦家。” 那人像是没听出君渐书话里的讽刺,真诚道:“多谢夸奖。” 他的真诚是种让人挑不出刺的语气,秦舟甚至以为他是真的宽厚到不在意君渐书话里的讽刺。 秦舟暗搓搓地打量着前来的这两人。 说话的这人和秦安雨一样穿着水蓝色衣衫,身上威压玄妙,应当是个掌权者。只是细细看来,这人面相清秀,眉宇之间有些病气,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很容易引人注目。 而他身边那个异常沉默,身上连点活气都敛了,想必是个随侍。 不过人家那随侍做的就比他称职多了。若不是刻意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秦舟不期然和对面那个秦家人的视线撞了上,在对面微微弯眸的笑意中,十分心虚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那人的眼神,就像长辈看孩子一样,十分温和。与此相比,君渐书简直太有攻击性了。 君渐书不着痕迹地朝前半步,将对面男人的视线挡住。 君渐书道:“既然你想招待,不如先将住处给我们安排了。日后有空再去拜会。” 这话说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对方留。秦舟一直只是听着君渐书和秦家关系不好,如今见了,才想起原来君渐书也有待人如此冷淡时。 上一次秦家来讨要炉鼎的时候,君渐书好像也是这样一幅大爷模样。之前一想到那天,秦舟就想到自己被君渐书在怀里又揉又捏,只为引出拾柒的事情。内心一不平静,就把旁的东西忘了。 只是现在想起那事,也想起了另一件差点忘记的事情。 瀛洲秦家,是炉鼎一事的万恶之源啊。 秦舟还在出神,就被那个秦家的随侍带着,顺利进了秦家的地界。 君渐书和那人却像是还有话说,进了秦家,交代了一句让他先去住处,就两个人一起走了。 看着君渐书毫不留情的背影,秦舟满头问号的同时觉得有些辛酸。 从背影看,君渐书瘦削高挑,那人身形单薄,秦舟一瞬间觉得这两人的气场有点莫名其妙的契合。 “这边走。”黑衣那人说话,秦舟便潇洒地转过身去,跟着他走了。 不过没了蓝衣人,秦舟好奇地多看了这玄衣人好几眼。 原本只是觉得他伪装的好,身上才没有一丝活气。靠近之后,秦舟才发现问题。 先不说看不清脸,他和君渐书也都使了让人看不清面貌的法术。可这人真的是活的吗?秦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说不准是什么,但绝对不是活人的气息。 他想了想,决定崩个老实人人设:“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在秦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那人似是思考了一会儿,在秦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思考能力的时候,他忽然道:“跟着君阁老,不要乱跑就可。” 秦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嗯嗯,还有呢?” “还有……”那人像是有些艰难地想了一会儿,“就是不要乱跑。家主一直这么和我说。” 秦舟趁着聊天,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你这么听话?就没想着自己出去逛逛?” 这话像是提醒了黑衣人什么,他将秦舟的手臂推开,硬邦邦道:“你不要想着乱跑,到你们的住处之前,我会看着你的。” “这话就有点问题了,”秦舟不着痕迹地在他身边结了个小阵,感受了一下灵力波动,“按你的说法,我到了住处之后就能自由活动了。那么早去逛逛还是晚逛逛,不都是一样的吗?况且我看你有缘,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能不能给我这么点面子?” 说完这番话,之前的人设也崩的差不多了。 秦舟悄悄叹了口气,心中却是一动。 这人果真不是人。 他刚才在这人身边放了一个很小的聚灵阵,来感受他周身的灵气流动。一般来说,一个修士会将灵气吸收,经过过滤后再放出。但这人虽然有吸收也有放出,但两种灵气的组成全然不同了。 自古只听说过人能吸收灵气,没听过人创造灵气的。但是器物可以。 不过现在还没确定他究竟是什么,秦舟还需要多试探试探。 可能是他太草木皆兵了,看见点什么都想搞明白。秦舟在心里苦笑。 却听那人顿了一会儿,来了一句:“我也觉得你很亲切。” 秦舟:“嗯?”他反应过来后道:“那挺好的,说不定我们是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那人明显不能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哦了一声。 作为一个遇弱则强,能伸能缩的人,秦舟开始欺负起老实“人”:“你叫什么啊?什么时候进的秦家?” 那人停了一下,忽然道:“等到了你的住处,我再和你说。” 秦舟:“……” 好像不是那么好忽悠? 他装作有些失落道:“哦……那到地方以后,你不要走的那么快啊。” 那人转过头来看着他,竟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秦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嘲笑我啊?” 黑衣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快步往前走去。 秦舟从后面扑上去,将人揽在自己怀里,上上下下揉捏了个够。 那人也不反抗,乖巧的不可思议。 秦舟玩闹般撸着他,却越摸越心惊。 这人的身体的核心,竟然是由一个阵法组成的。 这是个能够将人的魂魄囚禁的困阵,品质高到甚至已经滋生了部分灵识。 这样一个困阵,对他感觉很亲切……秦舟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秦舟不着痕迹地将他放开,无奈道:“走吧走吧,去我们的住处。” 虽然这么说着,他却已经筹谋着想跑了。 要是不跑,被人擒住了魂魄当人质威胁君渐书怎么办。 不过没等他想到怎么从呆呆的困阵手下逃跑,却先是碰见了老熟人。 秋刃正在一个树下的石凳上坐着,长.枪插在土里,长缨随着风飞舞。 一见到秦舟,他隔着老远喊道:“朋友!这么巧!” 秦舟看了看秋刃,又看了看困阵:“他是我朋友。” 困阵很善解人意地放他过去,自己则缀在他身后。 秦舟有点心慌,回头对困阵道:“一起吧,你不用跟在我后面。” 困阵点点头,没有一丝被破坏计划的羞窘。 秦舟稍微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一个阵法,可能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就算他真的想对自己不利,也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除非灵力的运转出现不同。 他刚才已经捕捉到了困阵的运转轨迹,如今只要分一丝心神去留意就好。 秦舟面上还是一派热切,见着秋刃道:“你怎么在这里?” “整个瀛洲都没几个能打的,我无聊了就过来坐坐。”秋刃看着秦舟,“朋友你是……” 二哈耿直是耿直了点,但还记得他要伪装身份的事。秦舟忽然有点欣慰:“我是蓬莱阁君先生的随侍,这次是跟着他来的。” “原来如此。”秋刃和他打了招呼,视线又投向他旁边的困阵。 秋刃有些惊讶:“你不是秦过身边的那个小侍从吗?朋友,你已经见过秦过了吗?” 秦舟:“嗯?”他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不是认错了?” 秋刃又道:“不可能,秦过特别宝贝他这个小侍从,走哪里都带着。不过你是跟着君阁老来的,秦过让他来送你也很正常。” 不是,这不正常。秦舟在心里默默道。 他一直以为,能狠心地把几百号人都切割了,就为了做一个炉鼎,这样一个人,心地肯定是十分狠恶的。 秦舟一直以为他会长得……不说青面獠牙,至少也是让人见之生畏的。毕竟小说里面的反派都长那样。 但秦过长得也太没有攻击性了,而且气势有些温软,让人对他生不起气。 秦舟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君渐书说秦过会勾引自己了。 第47章 瀛洲(三) 另一边,到了没有旁人的地方后, 君渐书和秦过就剑拔弩张起来。 君渐书的神态倒没有变化, 只是秦过收起了表面的柔和,嗤笑了一声:“不知道今天任任又带了什么人, 来大闹我瀛洲?” 任任是君渐书幼时, 母亲给他取的乳名。在君家覆灭后,除了秦舟, 君渐书不接受任何人这么叫他。秦过对此了解的一清二楚,却非要这样叫他。 饶是君渐书的养气功夫不错, 语气此时也冷了:“既然秦二公子这么说了,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显得君某太过不近人情?” “这么有把握, 想必这次带的孩子家世不错?”秦舟冷笑。 君渐书引人来瀛洲也不是一次两次, 有起了兴致坑过来的,也有人走火入魔祸水东引的……总之不能让瀛洲吃了甜头。但每次君渐书的手段使得隐秘, 造成的后果也不严重, 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秦过明面上没法对他做什么。 有时候君渐书带来点家世渊源深刻的, 秦过还无法将人杀死在瀛洲里。只能将这些乱转的苍蝇捉住了, 丢出去为算。 秦过嘲道:“跟了我兄长那么久,旁的没学会, 小把戏用的可真灵巧。” 这次轮到君渐书回应他:“多谢秦二公子夸奖, 君某愧不敢当。不过想必你将我叫来, 不是为了逗我开心吧?” 秦过信手倒了壶茶, 用灵力推向君渐书:“不过是多年未见,师叔请你喝杯茶罢了。” 君渐书懒得和他寒暄,站起身来便要走。 秦过在他身后冷冷道:“听说你蓬莱宫有条狗,受了魔修阻击后没法控制自己的灵力?” “二公子可能听错了,我蓬莱宫从来不养灵犬。”君渐书口上回敬,却转身坐了回去,“既然二公子这么说,想必秦家有不少这样的狗?” 秦过笑了笑:“确实有。不过不多,也就那么两条。” 君渐书的眼神认真了一些:“看来,关于这几条狗,你有不少话要说。” “不慌,先说说你家那条……” · 这边君渐书和秦过谈起了正事,秦舟却还在想着那困阵的事情。 其实这玩意儿他好像能看出脉络,只要挑了关键的那一点,就能破坏阵法运行的基本功能。 秦舟察觉到阵法核心的时候,就有些手痒。毕竟修真界里魂修是禁止的,这玩意儿肯定是个邪阵,秦过敢在身边养这东西,肯定是要对人不利。 在他的下意识里,和秦过有仇的人,君渐书绝对算得上有名有姓的人。这东西很有可能就会用在君渐书身上。 秦舟虽然自己天天吐槽君渐书,但要是想到君渐书可能被困在什么人的阵法里出不来…… 秦舟想了想,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也不能让君渐书受困。 那阵法的核心比较稳固,秦舟也没有办法将它不着痕迹地拆掉。不过做些别的还是可以的。 秦舟一边和秋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对困阵动手动脚。 秋刃看不出困阵的身份,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秋刃:“朋友,你不会是上次看见小倌馆里的东西,变态了吧?” 秦舟无语凝噎:“谢谢,暂时没有。” 不过说归说,秋刃还是散开了威压,将周围的阵法和神识都给隔开。 困阵没有察觉到太大的威胁,只问了句秦舟他想要做什么。 秦舟:“看你可爱,想揉几把。” 困阵竟然笑了笑:“那你可别揉错了地方。” 他显然对于秦舟的好感很高,说完后,就站在那里任由秦舟揉捏。 秦舟一边吐槽这困阵怎么还会调.戏他,一边怀着欺骗小孩子的罪恶感,还有一点害怕别人发现的紧张感。毕竟君渐书和秦过那边也不知道能谈多久,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要是秦过发现了不对劲,困阵还会不会这么傻乎乎就很难说。 更别提秋刃还在一旁看着,秦舟怎么揉怎么觉得奇怪,手上的动作愈发快了。 从源头上破坏困阵很难,他便在这阵法的基础上又放了几个小阵进去。这几个小阵基本是吸收灵气的作用,在困阵身体里隐而不发,还能帮它吸收灵气,让它舒服些。但等到困阵完全启用的时候,便会让它的灵气运转停滞一瞬。 若真是对着君渐书,一瞬便已经足以决定战局。 秦舟使劲往里面扔了几个小阵,做完时,他忍不住看了看困阵的脸。 他脸上其实也是个阵法,秦舟好奇地悄悄探了一丝灵气进去,想试试能不能看见他原本的面目。 他始终不明白,一个阵法怎么变成了人形。 他看见了一对无神的眼眸。含着笑,看着他,那神态竟然有些眼熟。 阵法运行极其精密,再深入下去怕是要被发现,于是即使秦舟很想继续看下去,也只能遗憾地撤了灵力。 他用肉眼看着困阵的脸,仿佛又看见了那对无神的眼眸。 秦舟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秦过的手段实在太让人忌惮,回去得提醒君渐书一下才行。 偌大一个瀛洲秦家,看起来钟鸣鼎盛,也不知道底下藏了多少这样诡异的“人”。 · 君渐书来瀛洲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住处都差不离。和秦过的谈话结束后,即使不用人带路,他也很快找到了早就等着的秦舟。 其实以他和秦家的关系,应当是在瀛洲有自己的居所的。但秦过责骂过他,有了蓬莱就忘了秦家。因而就连秋刃在秦家都有自己的住处,君渐书却只能像个客人一样,每次来时单独安排住处。 秦舟听了,笑道:“这也太小器了。不过你能随意进出秦家,不至于因为一个住处和秦过闹翻。” 谁知君渐书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倒不是,徒儿当初回到师尊的住处,却被赶了出来。我去找了秦过,把他打了个半死,让师尊失望了。” 秦舟晃了晃脑袋,还是笑:“你脾气这么烈?我怎么没看出来。要是我像你这样计较,这么多天早就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君渐书笑着叹了口气,不想再谈这话题。 他当然知道这事计较了也没意义,秦过终究要把他赶出秦家。只是当时怒上心头,又没有师尊耳提面命,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秦舟却不乐意了:“对你这么宽容,不做点什么感恩一下?” 君渐书失笑:“原来师尊是这个意思?” 秦舟反问:“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师尊要叱责我意气用事。”君渐书道。 秦舟奇道:“是你打别人,又不是被别人打,我骂你做什么?我应该去骂秦过。” 不过说归说,要让他真去找秦过,他还是有点怂的。 又是炉鼎又是困阵,他实在有些应接不暇。 他刚想和君渐书提一下困阵的事,就听君渐书道:“师尊真好。” 语气里带着点暖暖的笑意,偏偏极真诚,像是在撒娇一样。 秦舟想说的话滞在喉口,整个人都呆滞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时,君渐书已经又坐到他对面,笑吟吟道:“不过秦过这次没有为难我。” 秦舟笑了:“他为难你?你为难他还差不多。” 君渐书想了想,竟然认真道:“说的也是。” 君渐书:“不过这次他挺坦诚。方丈洲魔气作祟,也影响到了秦家,他来探我的口风。” 秦舟:“魔气作祟……你是说傅延的事?” 君渐书点点头。 秦舟又道:“秦家不能控制自己灵力的人很多?” “不多,但是他们没法治,只能把人关起来。秦家的医修没见过那么精纯的魔气,所以他想问我借落霞医谷的遗子。” 落霞谷是昔日修真界医修最顶尖的地方,却在朝夕之间被灭门,只剩下一个叫沐风孤儿,被君渐书收容在蓬莱宫。沐风身上有落霞谷的传承,如今修真界的医术,他算得上数一数二。 秦舟轻咳一声。他还记得这落霞谷,当初也是因为原主而灭门的。 原主的罪孽真的算是罄竹难书了。 秦舟想起这些,心情不太好。君渐书注意到这一点,便引开话题道:“秦家那两人受伤的地方,与傅延相距不远。我近些时日会让人去那里调查,这些暂时和你我无关。我刚才问到了些更有用的东西。现在差不多能够确定,闯进瀛洲群英会的人就是拾柒。” 秦舟:“怎么说?” “师尊恐怕之前听见他死的那么干脆,就在怀疑是不是拾柒了。”君渐书道。 “修真界里能够如此轻易舍去□□的人,应该不多。” “确实如此。他是自爆而死,虽然死的灰飞烟灭,但秦过也捉到了他一点魔气……和拾柒相同。” 秦舟闻言,心中一动。拾柒身上还有原主留下来的信息,他也正是因此才一定要到秦家来。 秦舟若有所思:“拾柒到秦家来……有什么打算呢?” 按理来说,他应该只和君渐书有仇才对。 莫非秦家真的有什么能够牵制君渐书的东西?特别是灵魂…… 那个困阵。 秦舟眼前一亮,抓住时间将困阵的事情和君渐书说了。 君渐书听完,轻轻垂眸,像是在思索。 听到师尊说困阵时,他其实微微惊讶了一下。毕竟秦过身边那人的底细,就连他也没有看清。 师尊从前就在阵法上天赋颇高,没想到如今连基础阵法都没学完,就能看出那阵法的破绽。君渐书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秦舟猜道:“拾柒会不会是来找那个困阵的?” 君渐书沉吟:“还不能确定,不过我们可以先去拾柒自爆的地方看看。就算看不出头绪也没关系。秦过说,假秦舟朝他下了战帖,说要在群英会的最后一天的宴席上,取在场之人的性命。” 第48章 瀛洲(四) 秦舟有些愕然,仔细想了想, 却笑了:“他在虚张声势?” 在他的印象里, 以拾柒的本事,不至于能够将这些人全部歼灭才对。 君渐书只道:“我也不清楚, 先去看看再说。” 君渐书不发表意见, 秦舟便知道,自己的话应该有些问题。 毕竟若是他猜对了, 君渐书不会吝啬引诱他往下想的才对。 秦舟跟着君渐书一起往群英会的擂台走,路上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君渐书是觉得, 拾柒能以一己之力将秦家群英会与会的精英全部杀了?不至于。拾柒是君渐书的心魔,但除了能够借用他的灵魂偷偷进入秦家以外,他没有继承君渐书的修为。 那么君渐书的想法应该是……拾柒根本不会来。就像他以前不相信君渐书的话一样, 君渐书也不会全然相信秦过的话。 仔细想了想, 这个想法才比较靠谱。可猜错也不能怪他啊,秦舟闷闷地想。毕竟这消息是君渐书告诉他的, 他下意识就相信了。 不过有君渐书在身边, 秦舟还是安心了许多。毕竟就算拾柒来了, 也打不过君渐书。遇见了旁的仇人, 也没法动他, 这大腿秦舟第一次抱得这么真心实意。 甚至有心情边抱大腿边看看风景。 这里虽然是秦家地界,却实在是很边缘。比起蓬莱宫将群英会开在了主宫弟子聚集的地方, 秦家则是选择在边缘处开放。 从这里往外面, 能够看见瀛洲其他地方的风貌。甚至于往蓬莱宫的方向看, 还能看见萦绕在主宫旁, 直冲云霄的灵光。秦舟略看了一会儿,又往秦家里面看去。 内部看不真切,但是建筑群的风貌,看起来比蓬莱宫要厚重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秦家的布置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还是蓬莱宫那种空旷又仙气缭绕的地界,更符合他对于修真世界的想象。 君渐书见他往里面看,没转头,恍若自言自语道:“秦家又拿障眼法来糊弄人。真要进去,还得经过一道护山大阵。” 秦舟恰是时机地低声询问:“护山大阵?” “秦家内部与瀛洲外层之间,虽然没有山峰连绵相隔,却人为地加了个护山大阵。若是没有通行令,进入以后,就仿佛置身于高山山脚,灵力被封禁,须得以肉身力量爬过三千石阶,才能抵达秦家地界。”君渐书说完,笑道,“排场实在是大得很。” 碍于身份,秦舟不好再说什么。 他只是忽然有点问题想问。 当初君渐书从蓬莱逃出来的时候,也是那么狼狈地爬了三千高耸的石阶,才进入真正的瀛洲的吗?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遇到君渐书的时候,那孩子就已经在秦家待着了。 秦舟这两日无时无刻不在和光球融合,牵连着也想起了些许过去的事情。但是他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仿佛非要受点什么刺激,才能回忆起更多的过往。 他隐晦地看了君渐书一眼,抿了抿唇。 却听君渐书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拾柒闯入的地方就在这里。” 秦舟于是抬头看去。 面前是一片偌大的擂台,现在已经被封禁了,空荡荡的。在一众繁华的擂台之中显得极其冷清。 之前君渐书说,拾柒自爆以后灰飞烟灭了,秦舟还没在意。 如今看着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魔气波动的擂台,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物理意义上的灰飞烟灭。擂台玉石光洁如新,连一点划痕都没有,更别说打斗的痕迹。 真是一点都不留痕迹,也不带走什么。 君渐书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他和拾柒打交道打得多,见状也没怎么失落。 他传音道:“拾柒从秦家里面偷了师尊用过的剑,自爆时没把剑带走。那剑现在还没放回秦家,我可以带师尊去看看。” 秦舟微微颔首,跟着他往建筑的方向走去。 心中暗道巧了。他刚想问君渐书关于那剑的事情,君渐书就提了出来。 但仔细想想,现场没有痕迹,君渐书会想去看那剑也无可厚非,和他想不想问当真没有什么关系。 秦舟想通了,便维持着原本的模样,跟着君渐书往前。 只是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水蓝色外衫,腰间悬着一柄剑,再加上那洒落的抱拳…… 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秦家人。名字应该是叫秦安雨。 秦舟刚想上前半步,挡在君渐书身前,就被君渐书微微拂袖拦了下来。 秦安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都是误会,还好君先生大人有大量,没计较我这个小辈的冒犯。” 君渐书微微笑道:“你一直毛毛躁躁的,要是跟你计较,我岂不是要一直生气?” 君渐书和秦安雨的关系竟然不错。秦舟有点惊讶。 秦安雨又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才道:“父亲命我来带君先生去看那柄牵云剑,请跟我来。” 说是指引,其实是监视。 虽然秦舟很怀疑以秦安雨这个不靠谱的样子,究竟能不能监视到什么。 不过秦安雨说奉父亲之命,秦舟倒有些好奇他父亲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秦过之子。”君渐书一句传音,正好解了秦舟的疑惑。 秦舟这次没来得及想为什么君渐书能这么巧合地回应他的心声。他大脑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耳边来来回回,只回荡着四个字:秦过之子。 卧槽? 秦过有个儿子? 这货不是个断袖吗?他不是对原主死心塌地,爱到用几百个炉鼎试图拼出来个原主吗? 秦舟满脑子都是问题,就想朝君渐书问个究竟。 君渐书适时传声道:“大约二百年前,秦家出了一次危机。秦过为了稳固家族,与瀛洲境内的另一个家族联姻。” 那也不对劲啊。 联姻不联姻的不说,你娶了还要和人做,还生了孩子,结果心里还想着别人……这不是折腾人吗?一想到秦过放着家里的道侣不管,心心念念的还是原主,秦舟就觉得胸闷,仿佛有口气硌在里面,不上不下的让人难受。 渣,真的渣。 君渐书在传音里轻笑了声:“若是师尊知道后面秦过在短短五十年里,就将那个家族覆灭了……岂不是更难过?” 过河拆桥,两面三刀! 秦舟被气得头疼,如果秦过现在他面前,他恐怕已经揍上去了。 他以前到底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个东西的! 头疼了一阵子,秦舟才反应过来。 君渐书这人,是不是能听见他想什么? 君渐书赶忙解释:“师尊无意识用了传音之术,所以我才能听到只言片语。” 秦舟:“……” 仗着别人看不清自己的脸,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表情。 若是君渐书回头,能看见秦舟一脸犹如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偏偏眼神飘忽,还心虚得很。 秦舟心痛地在心里问:“只言片语是指……” “师尊想到与我有关的东西时,我会知道。”君渐书解释。 “那以前……” 他以前在心里说了君渐书那么多坏话,要是都被听见了……秦舟寻思自杀能回从前的世界吗? 君渐书忙道:“师尊不必如此在意。你之前并没有领悟灵力的运转之法,徒儿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过现在倒是知道了,师尊在心里说了徒儿不少坏话。” 秦舟简直想戳死刚才那个想东西毫不顾及的自己。 偏偏君渐书火上浇油:“之前师尊和我说过什么来着……好像是钦慕蓬莱宫主,就算他对你不好,也不能对他产生恶感?” 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秦舟默默在心里给君渐书的记仇记了一笔。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先告诉我要怎么控制传音术。”不然以后的心声要是都被君渐书听过去,他也不用过了。 “凡是法术,终会留下痕迹。师尊感受一下周身的灵力运转,捕捉一下想我时候的灵力波动,就能掌控他了。” 秦舟听了,心中一动。 这话怎么说的有点暧昧。什么叫做“想他”的时候的灵力波动,仿佛那灵力波动是因为想他才产生的似的。 “难道不是吗?”君渐书还有心思反问一句。 虽然好像处处都透着不对劲,但秦舟实在没法说君渐书说的是错的。 他随便想了想秦过,被气得肝疼以后,又想起君渐书。 不知道是不是他被秦过气傻了,竟然觉得君渐书这人比秦过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至少能做的下来两千年的老处男不是。 君渐书不满地咳了一声。 秦舟正好抓到传音的灵力波动,赶紧将君渐书屏蔽了,继续腹诽他。 君渐书:“……” 君渐书无奈,只能换个话题:“关于秦过,师尊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徒儿知无不言。” 抹黑“情敌”的事情,就知不无言了。换做旁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搪塞到什么时候。 屏蔽了君渐书就是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他坏话。 秦舟将对于君渐书的屏蔽解开,问他:“你知道秦过的道侣现在在哪里吗?” 若是那道侣就在附近,秦舟得好好裹好了自己的马甲。不然要是被戳开了,大家都挺尴尬的。 “她的家族都覆灭了,哪有她独活的份?”君渐书语意里带着嘲讽,“她自然很快就生了重病,追随自己的家族而去了。” 说是生了重病,但其中是谁做的手脚,几乎不言而喻了。 那股胸闷的感觉重现,秦舟张开嘴,慢慢叹了口气。 前面的秦安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秦舟看着他,心里滋味南明。 别人家族的用够了就扔,不管有恩没恩。自己的血脉倒是留着。秦过这么做,就不怕声名狼藉吗? 秦舟这样想着,也这么问了君渐书。 君渐书揶揄道:“除了亲近之人,谁知道他心悦师尊?况且他之前灭了那个家族时,使的说辞是,因为那家修炼邪术,他发现了,所以大义灭亲。后来确实从那家里搜出了邪术的秘籍,此事便全由他得利。从那以后,秦家在瀛洲算得上是真正的主导,瀛洲以内自然不会有人触他霉头。而瀛洲以外,很少有人知道内情了。” “邪术……”秦舟产生了一点莫名的滑稽感,“不说那些秘籍是真是假,光是说秦过……他有什么立场去以邪术朝旁人发难?难不成囚禁灵魂的阵法,就不算邪术了?” “自然是算的。”君渐书微微叹了口气,“不过那家修炼的邪术,确实有违天理。若是成了,秦家要遭受重创。不管这两家之中谁赢了,秦过的道侣都不可能有一个好结局。” 秦舟闷闷地“哦”了一声。 君渐书又道:“不过她可不可怜,轮不到我们来论断。她是真心喜欢秦过,两家关系好时,秦过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她死后,秦过几乎每年都要缅怀她。或许她就想要这些也说不定。”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痴情的人。”秦舟本来想说傻的,后来想想,这样对人家无辜的姑娘,好像不是太好,就临时改了口。 君渐书:“有啊。像徒儿想要让师尊重新回到我身边,会不惜抹消你的记忆。还有秦过,他一直不相信师尊已经死了。他一直相信,只要他集合了所有像师尊的部分,就能将你重新召唤回来。” 他话里没有一丝感情,秦舟听着却阴冷冷的,有些发憷。 他催君渐书道:“那剑什么时候能看见?还没到吗?你看着路,小心别被别人给带着绕圈子。” 刚说完,他就暗骂自己口不择言。 以秦安雨的脑子,他能绕的过君渐书? 君渐书却像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疏漏,好脾气道:“好。我不说了,专心看路。离放剑的地方不远了,师尊跟好我。” 秦舟默默应了一声,和他一起跟着秦安雨往建筑群里走。 他在后面默默打量着秦安雨。生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能被养的如此天然,他也是很有本事了。 不过看秦过对他的态度,这孩子在秦家过得应该不算太为难。 说不定还认为他父亲深爱母亲呢。 “到了。”秦安雨停在了一间小隔间前,转身指引两人进去。 虽然君先生没看他,但他总觉得被什么人盯着。好像还被什么人……怜悯了? 秦安雨一头雾水,但那视线没有攻击性,在身上还挺舒服的。他就没有计较,最后一个进了隔间,将门轻轻关上。 那把剑就放在隔间中间,只是周围层层叠叠的放了许多防护结界。 那些结界里似乎带了障眼法,那剑只能看见个大概。不过即使如此,也能感觉到是一把好剑。秦舟心中一动,忽然有点手痒。 “牵云是师尊年轻时用过的佩剑,”君渐书缓缓给他解释,“不过我拜入师门不久,师尊就不怎么用它了。” 秦舟有点兴奋:“我还有更好的剑吗?” 君渐书沉默了一下,才传音道:“我印象里,换了牵云后,师尊用的是一把普通的灵剑。又过了几十年才找到能和牵云相提并论的剑。” 有好剑都不用啊,奇奇怪怪的。秦舟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丝压抑,但还是对君渐书道:“你去看看剑上有没有什么痕迹吧。我这个修为,上去说不定下一秒手都没了。” “胡说。”君渐书的语气里带了丝苦笑。 君渐书看向秦安雨:“能拿出来看看吗?” 秦安雨道了声“稍等”,便上前将所有结界打开。 解开了结界后,牵云剑的全貌便展示在两人面前。 造功不苟,剑意凛然,这确乎是一把好剑。零星的贵气没有损害剑的威力,反而使它显得熠熠生辉。 君渐书以神识和剑沟通了片刻,牵云便纡尊降贵地自己飞到了他手中。 他将剑拿在手里,以些微的灵力试探,试图找出拾柒对这把剑做了什么。 要论本身的实力,拾柒只比现在的师尊高了一线。师尊当年的剑,没理由让拾柒拿在手里却不反抗。 正如秦舟所说,若是一个像他那样实力的人,强行取剑的话,牵云顾及会气得直接将这人的双手砍断。 君渐书对着牵云不断试探,在秦舟眼前,这一切就变了样子。 牵云从剑尖到剑柄无不精致,秦舟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不断晃动的影子。 这影子最终定格在他眼前。 他记得这把剑,是在哪里…… 好像有什么人,很快地,朝着他过来了。 自己没有动,好像没法反抗。 却在那人抱上来时,忽然抱起,将手中的牵云扔了出去,把那人死死钉在远处的墙壁上。 一抹殷红从不断颤动的肩膀流出来,给全世界染上了颜色。 秦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秦过。 眸中泪水混着疯狂,濒临崩溃的秦过。 秦舟有点迷惑了。 就秦过这能把自己亲道侣都给舍弃的冷硬心肠,还能哭得这么真情实意? 他倒想看看这人作什么妖。 第49章 瀛洲(五) 抱着这样的想法, 秦舟任由面前的景象慢慢虚化。 他有点预感。牵云剑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契机。他想要知道的很多东西,或许在今天就能揭晓谜底了。 最开始的记忆开始漫入脑海。是秦舟小时候, 飞的很快,且模糊不清。 原本瀛洲秦家只有秦舟这么一个孩子。秦家那时还不是瀛洲最大的家族,他的回忆里,有一段时间是要被别的家族的公子压制的。 但没过多久,这种状况就改变了。 那个家族分裂了, 于是他在瀛洲能够过上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想学了, 就出去玩,想去哪里去哪里。就是想去偷鱼摸鸟, 也不会有人管着他。 秦家家主在教养孩子上是个很开明的人, 他的母亲也很和蔼。 过了一些年,秦舟听到了一个消息。 他可能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他很高兴。旁的人虽然能够陪他一起玩,但毕竟不是自己的血缘至亲。 他以前也和旁的家族的公子们玩过,但秦家家主总是告诉他,外人终归是外人,不会像家人一样对他毫无芥蒂。 秦舟于是暗中观察了那些公子一段时间。他很聪明, 不用别人教, 也能看出谁对他好, 谁待他不好。 他就是那时候认识的秋刃。虽然秋刃的出身算不上高,但他总是喜欢和他一起。秋刃的兄弟被人欺负时, 他去解过围。这两兄弟就从那时候开始跟着他。 但秋刃和他兄弟, 毕竟有旁的事情要做, 不能每时每刻陪着他玩闹。 秦舟于是很想让那个弟弟或者妹妹快些长大。他计划好了,带弟弟妹妹溜去蓬莱看美景,去方丈洲卖艺,去三洲榜踢馆。就连回来时会不会被父母发现,被发现了要想什么理由给他们开脱,一切的一切,他都想好了。 但他没想到,在同父同母的弟弟出生前,他忽然又多了个弟弟。 不是秦家主母怀了双胞胎。而是秦家家主从前在外面的私生子找上了门来。 秦家家主从前在外酒后乱性,和一个风尘女子**一度,没想到留下了一个孩子。那个风尘女性命垂危时,让那孩子拿了信物来找他的亲生父亲。 信物在此,谁也没有办法置喙。 自己的父亲不忠,这事让年轻的秦舟郁闷了一段时间。修真界也有一些人,有了道侣以后还和旁人不清不楚。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不会是这样的人。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父母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 秦家主母也去找了家主,两个人大吵了一架,冷战了月余,最终还是和好了。她甚至答应将那个遗落在外的孩子接回秦家。 那个孩子的母亲给他取名叫“过”,觉得有他就是个过错。 秦舟第一次见秦过时,秦过怯怯地躲在仆从后面不敢看他。仿佛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将这个瘦弱的少年吓得失了魂一样。 他记忆最深刻的是秦过的眼睛。无论身体多么贫弱,那对眸子总是亮晶晶的,显得十分真诚。 秦舟原本不喜欢这个突然而来的弟弟,但当见到秦过时,他忽然觉得,他这个弟弟也只不过是个受害者罢了。他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被冠上这样的名字,存活在这个并不欢迎他的世界上。 他想了很久,终于拿出父亲叮嘱过的,“大哥的气派”,对秦过稍微释放了一点善意。 那时的秦过确实草木皆兵,对于他偶然的一点点小善意,也能记得很久,并且加倍地还给他。秦家主母同样温柔地对待他,秦过也很喜欢跟在她身边,将她逗得眉开眼笑。 这样过了几个月,秦舟和秦过完全混熟了。 于是那些留给小弟的花样,先让他和秦过玩了个遍。 秦过每次回来,都会认真地告诉他,兄长,这样偷溜出去是不合规矩的,下次不能这样做。 但每次被抓住时,又会是他将所有担子都承担下来,不让秦舟受一点波及。 尽管那些全都是秦舟的主意。 记忆里的一幕幕,全都十分温馨。秦舟却无来由地感到心酸。眼眶十分酸涩,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受抑制地落出泪来。 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秦过那么偏激的人,是不是将小时候的一点好记到了后来?他又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又或者,为什么他从来没听说过,除了秦过之外,他竟然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再或者……秦舟夹了点私心,但他仍是忍不住地想,君渐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小时候和自己的相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记忆不受他控制地往头脑里钻。 后来,他的第二个弟弟顺利降临。他被取名为秦因。 秦因不像他的父母,却像极了大哥秦舟。甚至于,他比秦舟还要精力充沛。 在牙牙学语的年纪,他就能藏在床底一整天,借以捉弄照顾他的侍女。每次只有父母或者两个哥哥出现的时候,他才会呀呀地叫几声,让人从床底抱出来。 出来后,还耀武扬威地朝来人笑,非得听人拍够了马屁才肯罢休。 这么一个活宝弟弟,显然比秦过更符合秦舟对于弟弟的理想。 与此同时,秦家主母的关注也大多移到了秦因的身上。至于秦家家主,他本就不希望秦过存在,眼底的隔阂从来没有降下去过。 秦过只跟在他们身后,在他们逗弄秦因的时候,眼底流露出伤怀。 而这一切,当时的一家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就算察觉到了,恐怕也不会太过注意吧。秦舟围观着,忽然这样想。秦过本就是不合时宜地存在着。 不过他很快也被秦因吸引去了精神。他实在太能闹了,还特别喜欢和人比试。 他在年仅五岁的时候,就敢挑战大哥秦舟。被打翻在地后,不满意地去找别人比试。最后秦家之中,所有人都躲着他。毕竟把小少爷打败了还不算什么,要是伤了这个小祖宗,他们得提头来换。 秦因找不到比试的人,最后竟然找到了秋刃的头上。他发了封战书给秋刃。 秋刃那时候也是个混不吝,见到有人挑战,就像闻到了肉味的狗一样,什么也不想就答应了。 到了约战的地方,秋刃才发现给自己下战术的人,连他的腿高都没有。于是一枪过去,把不断挣扎的秦因送回了秦家。 后来,同辈之间常有擂台,秦因能在上面连打三天,直到秦舟过去捉他才肯回去。 秦舟那时候,对这个过分活泼的小弟又爱又恨。爱他可爱,又恨他太好动,让他不敢把人带到太远的地方,生怕他惹了什么祸事。 他想着,等小弟长大了,还是得把之前的想法都给实践一遍。 不过在那之前,他只能和秦过一起出去,改了装去游荡。间或也会自己一个人出去,到俗世里,尝几杯谷酒,坐在茶馆里听人说天下大事。最喜欢听他们说秦家的大公子多么风华绝代,年轻有为。 这一段记忆,连秦舟本尊看着都觉得牙酸。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么自恋呢? 不过他很快就不反感自己之前这种到处乱跑的行为了。 因为他看见自己捡到了一个小孩。 君渐书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幼童,独自一个人在俗世里走,因为修为低,身上的灵气都藏不干净。但能够看得出教养不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侍从竟然能大意到把人给弄丢了。 秦舟把他捉过来,轻易制止了小孩的挣扎,笑眯眯地问他:“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君渐书长得水水嫩嫩的,脸上掐一下,就能印下一道红痕。 秦舟无意识地欺负了小孩一会儿,直到君渐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才手忙脚乱地停了手。 他的良心自然不会让他在撩哭了小孩以后,自己一个人跑掉。于是秦舟就抱住了君渐书,将他带到客栈里,给他点了一些吃的,试图以这种质朴的方法哄好小孩。 等到了客栈,他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君渐书咬了好几口。好在他修为还行,不至于受伤。 秦舟在旁边看着,又想笑又觉得羞耻。想想君渐书现在的样子,再看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不知为何还有些开心。 那时的秦舟倒是恼了。他在瀛洲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他把君渐书硬生生扯开,给小孩使了个定身术,然后把人放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脖子擦干净。 后来发现自己的外袍被小孩的口水沾湿了,还从须弥戒里新拿了一套衣裳,将外袍给换了下来。 然后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对着小君渐书道:“吃!” 小君渐书的手能动了,迫于他的淫.威,只能可怜巴巴地,一点点地从桌子上夹菜吃。那架势,仿佛秦舟给他吃的不是饭菜,而是什么剧毒的药。 那客栈的菜味道不错,纵使君渐书从前在蓬莱被养得极好,也不能对着菜的味道评价太低。何况他跑了几天早就累极了,更显得这顿饭是美味佳肴。 秦舟换完衣服,小孩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秦舟笑了笑,对小孩道:“你是哪家的小孩?我是瀛洲秦家的秦舟,说不定还认识你家家长。” 话刚说完,小孩吃饭的动作就停了。 他猛地顿了顿,然后又哭了出来。 这次哭声没响太久就停了下来。因为他一哭,就呛了口饭,咳得撕心裂肺。 秦舟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无奈地笑道:“你慢慢说。” 君渐书顺好了气,睁着泛红的双眼,打量了秦舟一会儿。 那带着委屈和打量的眼神,让旁边围观回忆的秦舟心中一动。毕竟软糯可爱的东西,他总会多偏爱些。 原本的那个秦舟明显也是这样,他像是被这一眼融化了一样,声音也温柔了些。 君渐书终于开口道:“我是蓬莱君家人。” 秦舟:“君家人,怎么跑到瀛洲来了?我不记得最近有君家的人来,你家长辈呢?” 君渐书闻言又想哭,但最终断断续续道:“君家人没有了。只剩我。父亲母亲被姬家杀了……母亲说,让我跑……” 秦舟愣了:“你是自己来的瀛洲?” 君渐书狠狠地点头,眼泪又漫了满眼。 对了。从这里开始,就和他从前所看得小说不一样了。秦舟想。 在小说的开头,从来没有提过君渐书的身世。直到后来君渐书继承蓬莱宫时,才点出他君家后人的身份。 而剧情里,根本没有姬家和君家的恩怨,更没有原主和君渐书一起攻打君渐书蓬莱宫的说法。一切的一切都归功给了男主的金手指,说他是气运所钟。 但其实,蓬莱的每一寸,都是君渐书拼了命夺回去的。 若是将这个大基础替换了,秦舟不知道有什么变化,但是很多事情,好像就这么改变了。 记忆继续进行,便是君渐书请求秦舟收留下他。 秦舟觉得不难,毕竟偌大一个秦家,还不至于连一个孩子都养不起。 但君渐书想要的绝对不止如此。 他还有血海深仇要报。小孩的眼神十分坚毅,一扫前襟就跪在秦舟面前,求他收自己为徒。 秦舟愣了一会儿,最终竟然勾了勾唇角,就这么答应了。 那时候他确实是年轻,风风火火的年纪,什么也不考虑。他印象里,秦家和姬家的关系算不上好,帮一帮君渐书也没有什么妨碍。 他于是将君渐书带回了秦家。 如他所料,秦家家主听了君渐书的身世,没有太过在意地就放秦舟过去了。 毕竟大儿子从前做过的荒唐事也不少,收个徒弟,不知什么时候新鲜劲就过去了。若是真能给姬家养个仇人,倒也不算亏。 不过他的条件是,在有能力报仇之前,君渐书必须按兵不动,不能暴露自己君家人的身份。 君渐书十分听话地应了,自那以后,便没有以君渐书自称过。秦舟称呼他,也往往用小名。 · 在隔间内,正在慢慢检查牵云剑的君渐书若有所感,抬头看向秦舟。 透过模糊面庞的法术,他看见秦舟正定定地看着他手中的牵云剑,眼圈红红的,像是想哭。 应当是陷入回忆不可自拔了。君渐书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去打扰秦舟,只缓缓地查探着牵云剑。 其实从一拿到剑时就知道了。这剑有些灵识,灵识还这么活跃,剑身不可能被人做了手脚。 法术不可能没留下痕迹。那么拾柒为什么能够使用这剑,可能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君渐书仔仔细细又看了这剑一遍,在心中过了一遍,师尊当时使这剑时的英姿。 那时候师尊说是教他剑法,其实自己表演的成分更大一些。还不如师祖和师祖母会指点他多一些。每每遇到不理解的东西,他只能去朝两位老人家讨教。 不过习惯了这种教学以后,他能学到的东西,比旁人多了许多。 想到这段往事,君渐书还有点想笑。 师尊其实不喜欢剑,所以把秦家的剑法改的乱七八糟,当初没少挨家主的骂。 后来家主看他的剑招虽然损了点,但威力不小,也就随他去了。 后来君渐书在秦舟的剑法基础上,又做了些改进,成了自己的一套剑法。 他出神的时候,秦安雨一直在旁边站着,也不敢打扰,也不敢表现出无聊。总的就抓耳挠腮,看起来好笑又让人心疼。 再这么下去,怕不是会给小辈憋出病来。 君渐书想着,将牵云剑擦了一遍,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看向秦舟。 秦舟仍旧维持着那种状态,仿佛站成了一段木头。 君渐书看看剑,又看看他。 然后将牵云剑在他面前晃了晃。 秦舟的视线就跟着牵云剑来回走了走。 君渐书:“……” 他默默转头,不再看自家师尊的傻样。 然后在心里对秦安雨说了声抱歉,再次装模作样地擦起剑来。 等他再次擦完时,再次转头一看,秦舟还是没清醒。 君渐书只能再擦一次。 这一次,他仿佛听见了秦安雨的哽咽。 · 陷在回忆里的秦舟,还在跟着时间线往后走。 他收了君渐书为徒后,因为小孩安分不搞事,倒是没被姬家发现。 虽然这徒弟收的顺利,不过时间一长,秦舟也发觉了一点不对劲。 像是早已看透了他的本质,君渐书在跟着他浪了两天以后,就自己跑到藏书阁里泡了起来。后来发现看不懂了,就越过秦舟,跑去找秦家家主,或者找喜欢小孩子的秦家主母。就这样吃着“师祖师祖母饭”,君渐书的修为竟然一日千里。 徒留沦为工具人的师父秦舟,在一旁满脸幽怨。 他收徒弟本来还想让他陪自己玩的,怎么这小孩勤奋到令人发指? 他于是只能重新去找秦过,剩下的时间,就在一天天地想着,自己的小弟什么时候能长大,让他好好带出去浪一把? 他想了一天又一天,终于等到秦因及冠。 可是秦因身体长大了,却还是那么闹腾。 他敢在秦舟睡觉时,踹开他的门,钻进大哥的被子里把他闹醒。秦舟醒来时,常常会看见自己胸口一个毛茸茸的头不断扭动。这时候站在门口的秦过会轻笑着对他说,兄长,该起床了。 有时候君渐书也会经过,看看秦舟,意思好像是,怎么自己的师尊这么懒? 在一众人的围观下,秦舟只能忍痛起床,然后揉搓揉搓暴力叫自己起床的小弟。 那段时间,他和秦因几乎是形影不离。从早上叫他起床,白天陪他比斗,下午偷溜出去,把秦因喂个烂醉,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分开。 秦因后来觉得不够,甚至就睡在了秦舟的身侧。 秦舟那时候根本没发现,自己那个存在感微弱,一直对他以礼相待的二弟,什么时候消失在了他们身边。 或许秦过一直都在,只是他没有注意,便当这人不存在了。 当时没有感觉,但秦舟在回忆时,却发现了很多苗头。 比如,秦过看他的眼神,一直不对劲。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一般,眼底的阴影愈来愈深。 特别是在看见秦因的时候,那眼神有如实质,让人心中生寒。 大约过了十年,或者是二十年。 那段时间秦舟闭关,秦因转了一圈闲得无聊,就去找了那个平时不甚亲善的二哥喝酒。 去的时候是一个活生生的秦因,回来的时候…… 他没有回来。 秦舟出关的时候,听见的就是秦过杀死秦因的消息。 秦因虽然喜欢到处打架,但其实他的天赋并不高,秦舟和他对垒的时候,常要照顾着,不要失手伤到他。 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简单地死在了秦过手下。死在他另一个弟弟的手下。 秦过根本没有任何的隐瞒,当着秦家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嫉妒他,嫉妒的要命。” “我嫉妒他能够得到兄长的宠爱,嫉妒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来我这里炫耀。” “我嫉妒他,所以杀了他。” 即便是对着秦舟,他也这样说了。 只是不如在旁人面前的冷静,他在秦舟面前,眼眶是红的。 秦舟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意思魔气。 这个走火入魔的秦过,逼近了秦舟,激动地逼问他。 “我只是想要兄长像原来那样只属于我,我有什么错!” 秦舟不想看,他想捂住眼睛。他不想听,想要捣住耳朵。 但是他动不了,于是只能眼睁睁地,僵硬着身体看秦过往自己的方向走。 无论是现在的秦舟,还是从前的秦舟,都僵硬的仿佛一尊没有思考能力的石雕。 秦过一边往他这边走,一边喃喃道。 “为什么要有秦因呢?” “像原来那样,我和兄长,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那样不好吗?” 他的神智有些恍惚,说话也颠三倒四。 “现在没有秦因了,兄长能够完全属于我……” 秦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朝夕相处的弟弟,竟然会对他产生如此阴暗的想法。 牵云剑在手,他却没有挥出的力气。 秦过还在喃喃:“本来还是能够容得下他的,毕竟只是个傻子……可谁让他和我一样喜欢上了兄长呢?兄长是我的,那他就只能死了啊。” “不是我杀的他,是他自己杀的自己。”秦过凑近了秦舟的耳朵,轻轻吹着气,吐出湿润黏腻的话语。 他仿佛是跌在秦舟身上,伸手想要抱住他。 在被触及的一瞬间,秦舟反应了过来。 他仿佛丢掉烫手山芋一般,将牵云剑甩了出去。 那一击力度极大,秦过直接被甩在了墙壁上。 天地也仿佛震了几震。 秦过眼中的血色渐浓,秦舟与他对视,竟然生出了一丝畏惧。 因为这一丝畏惧,他将秦过击晕,将他丢在了秦家的净池里。 那里能够压制一切的灵气与魔气,是关押魔修与犯错弟子的好地方。 若是通俗一些说,便是水牢。 他终究没下得去手,将自己的亲弟弟斩于剑下。 只是那日的场景,仿佛成了心魔,日日在他梦里重演。 所以,他才会放弃了使用牵云剑。因为不想回想起这段往事。 所以他在再次看见牵云剑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往。 像是压抑到了极致,秦舟很想找个地方,将那里的一切都毁灭了。 可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阻止面前的记忆继续推进。 秦过被关在水牢里一年,出来后,没有见秦舟,自己便走了。 秦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心魔也渐渐暗淡,若不刻意去想,便不会对生活有影响。 他又成了秦家的独子。 秦家主母因为小儿子被杀,伤心过度,在那以后也没有再要一个孩子的打算。 秦舟无聊的时候就去逗逗小徒弟。只是后来他发现,君渐书这小孩越长越皮实。一开始还会被他逗得满脸羞红,后来就能无奈地无动于衷,到了最后,甚至能够反过来逗弄秦舟一下。 秦舟那段时间因为无聊,还往家里带了很多东西。 像之前在闹市口救下过的金蟒,后来又遇见了,便救下来带回了家。 只是后来却发现,这玩意儿好像不是蛇,而是实打实的龙族。 后来他帮着玄冥化形,又到处给徒弟寻找适合的法器,再加上慢慢接手秦家的事情,渐渐的就将那个大逆不道的二弟忘怀了。 秦舟的心态一向很好,他的忘怀,便是全然不计较。 纵使再次遇见。 再度看见秦过的时候,是秦过被人暗算,化成了小孩子的模样,眼看过几天就要消亡。 秦舟眼也不眨地将他救下,然后将人带回秦家。 秦家主母在秦过醒来前,去看了他一次,留下一声长叹。在秦过醒了以后,再也不愿意见他。 秦过醒后,像是真心悔改了,自己提出要离开。秦舟维持着下一任家主的风范,将他安抚住。 确认这个弟弟没有再走火入魔,也没有再排斥自己身边出现其他人之后,秦舟便仍旧按秦家二公子待他。 只是徒弟君渐书不知什么时候和秦过结了仇,两个人见面时,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秦舟耳边又多了些热闹,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下一次变故,便是那场让失去了父母亲族的秘境之行。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段记忆十分模糊。秦舟在回忆里转的晕晕乎乎,又接上了之前和秋刃的对话,以及那场落霞谷之行……记忆七零八落,秦舟也不知道那秘境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却更想知道那些被扭曲的片段是什么。 可他想的脑袋都疼了,那段记忆也没有端倪。 他睁开眼睛,便见牵云剑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 君渐书看向他,秦安雨显得无聊了,也盯着他这块“木头桩”打发时间。 紧接着,秦舟又是一阵眼花。 他仿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秦因? 他摇摇脑袋,视线渐渐明晰。 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君渐书,还有秦安雨。 他那个三弟早在千年以前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秦舟想到这些,胸口陡然钝痛起来。 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他,不对,秦因就在你身边。 “师尊发现了什么?”君渐书的声音像是一股清风,扫走了胸口的痛楚。 秦舟:“没发现什么,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剑身上什么也没有留下。”君渐书的声音带了丝危险,“我现在对拾柒越来越好奇了。” 秦舟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连自己的心魔都管不了,任任你也太废了。” 君渐书被呛了一口,半晌幽幽道:“看来师尊想起来的东西确实很有趣。” 有趣到忽然就敢呛他了。 放任秦舟记忆恢复的那一刻起,君渐书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这一天真的来到时,他还是有些不情愿。 毕竟从前被欺负的也不少,能在口头上占回来的便宜也是好的。现在全都没了。 方才想起的那段回忆实在算不上美好。秦舟没有太多心思同君渐书开玩笑,只和他说:“先回去吧,关于记忆,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君渐书闻言,终于将那把牵云剑放了回去。 旁边的秦安雨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声音。 君渐书笑着朝他摇摇头:“我没有看出什么。” 秦安雨像是早已料到,赶忙道:“父亲也没看出什么,说明这剑上根本没有什么线索吧?”他又嘟囔道:“我早说那本来就是秦舟本人嘛……” 君渐书只笑:“不可妄言。还是等到明日的宴会上,再一探究竟吧。” 秦安雨认同道:“是的,明天就会水落石出。” “今日出来,没有什么收获,你可以去回报秦过了。” 秦安雨听了他的话,露出心思被戳穿的笑容。君渐书也笑着道:“那我们今天就回去了,接下来可能会在瀛洲逛逛,不过不会往这边来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不用再盯梢,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了。 秦安雨感动道:“君先生好走,黑衣服的兄弟好走。” 秦舟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 秦过要是知道他儿子跟一个侍从称兄道弟,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 那样一个偏执的人,怎么就养出个这么脑子不灵光的儿子,还想不想让他继承秦家了? 秦安雨不知道他的这些腹诽,开心地回去和秦过报告了。 秦过听他说话时,面色一直很正常。 直到秦安雨说完以后,想要走脱的时候,秦过缓缓问:“你说君任,带了那个侍从一起去看牵云剑?” 秦安雨微微一愣:“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实在想不出,父亲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牵云剑是什么不得了的宝物,连被侍从看一点都是玷污? 不过想到父亲对秦舟的在意,他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秦过完全不知道秦安雨已经想歪了,应了一声就让他退下。 他眼中的阴影迅速发酵,却在一瞬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 另一边,秦舟回了住处以后,让君渐书在旁边布了个结界。 而后自己随意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开门见山道:“我觉得你隐瞒了我一些事情。” 君渐书道:“徒儿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现在说也可以。”秦舟勾了勾唇角,“比如说,你之前怎么没告诉过我,秦家从前还有个三公子?” 君渐书面色不变:“因为三公子在我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听说是不甚死在了妖兽手下。师尊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舟狠狠地叹了口气,却没能将胸口的郁气尽数吐出来。 他闷闷道:“秦因是被秦过杀死的。” 君渐书微微一愣:“怎么回事?” “秦过……像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因为嫉妒秦因,走火入魔,就把人给杀了。”秦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自己的亲弟弟叫成疯狗,后来想想,还是说了出来。 君渐书应了一声:“可以想见。师尊以前……挺喜欢三公子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秦舟就想起来他之前那些天马行空的计划。别说带秦因去蓬莱看风景了,他连秦家都没怎么出过。 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秦过手里。 “关于秦因,其实我还有点话想说……不过还是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秦舟话说到一边,忽然改了口。 君渐书从善如流:“师尊请讲。” 秦舟拿出气势,凶巴巴地逼问君渐书:“关于秦家,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秦家的人?” 秦舟点点头。 君渐书犯难道:“我先去找本秦家家谱来,再和师尊说?有些人我记得不太清楚。” “不用这么麻烦。”秦舟有些焦躁,“你就说一下我的直系亲属就行。我现在就想知道,还有没有像秦因那样的人。” 曾经很重要,他却因为信息受限,一点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君渐书稍微想了一下:“其实没有了。秦家在师祖那辈人丁挺多,但基本都无心家业。在师尊那一辈有些凋零,就只有师尊,秦过,秦因三个嫡子。再往下,就只有秦安雨和秦安月一对龙凤胎。” 秦舟示意他往下讲。 君渐书:“师尊的父亲是当年的秦家家主,为人很有威严,对小辈很严厉。不过对自己的孩子例外。我没见过他对你们发脾气。” 孩奴啊。秦舟回忆着,缓缓道:“他还不敢对我母亲发脾气。” 君渐书笑了:“是的。师祖和师祖母的关系很好,两个人相处的很融洽。听说师祖母当年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修者,在气势上完全不输师祖。不敢我见到她时,她很温柔。” “师尊有三个叔叔,这三个人一个喜欢喝酒,一个喜欢吟诗,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只是这三个人都喜欢云游,我当年没见过他们几次。” “叔叔们现在还活着吗?” 君渐书摇了摇头:“师尊从前进过一个秘境,他们,还有师祖师祖母,都同你一起进去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全都死在了那个秘境中。 秦舟冷静道:“你继续说。” “到了师尊这一辈,除了玉树临风生性跳脱的师尊以外,”君渐书说话时看了秦舟一眼,被人佯怒着眺回来,笑吟吟道,“二公子秦过性格内向安静,其实十分偏执。他曾经一个人隐姓埋名去方丈洲生活数百年……不过现在看来,他恐怕是因为杀了三公子,才被赶出了秦家?师尊后来为什么又会让他回到秦家呢?” 这个问题,别说君渐书迷惑,现在的秦舟也不懂。 他想了想,只能道:“或许是什么血肉深情……不过我现在以局外人的视角来看,真的没有必要把秦过接回来。” 原本就添过乱子了,后来更是有傀儡咒印这回事在。秦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秦过对他的那份所谓占有欲,但若是换成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容忍秦过在自己身边。 开玩笑,一个君渐书就够受的了好吗,他有十八条命都不敢去招惹秦过这个大杀器。 秦舟想了想,问君渐书:“你觉得秦过是嫡子?” 君渐书反问:“不是吗?” 秦舟微微摇头:“他是我父亲在外面一时意乱情迷,和风尘女生下的孩子。” 他稍微捋了一下时间线。君渐书进入秦家时,秦过已经在秦家安定下来了。他不知道秦过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秦家有意隐瞒的结果。 那时候自己的父母,是真的把秦过当成亲生孩子照顾的啊。 秦舟有点生气,也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只将拳头握紧了。 “此事我从前从未听说过。”君渐书的声音越来越近。 等秦舟反应过来时,君渐书已经捉住了他的手,轻轻将他的手指顺开。 秦舟不由自主地卸了力。 君渐书笑笑:“别为从前的事情伤身。不然徒儿还不如把师尊的记忆清除了。” 秦舟反扣住他的手,开玩笑道:“不如你把我俩的记忆都给消除了,到时候看看还能不能处的好。” 君渐书沉默片刻,竟然笑道:“好啊。” “你够了啊。”秦舟也笑,“我就随口一说。” “挺好的,反正就算记忆没了,我也还是蓬莱之主。到时候一眼看上失忆的师尊,威逼利诱把你抢走,多么简洁明了。” 君渐书微微欠身,衔住秦舟散下来的一缕黑丝,在他耳边轻轻地问:“怎么样,要不要和本宫主结成道侣?本座保你在修真界横行霸道,为祸乡里。” 第50章 瀛洲(六) 秦舟笑得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君渐书还有点娱乐精神,想和他搞一场“霸道宫主爱上我”。 秦舟笑着, 耳尖泛起了点微红。 他将君渐书推开, 微微偏头,口上却扯开了话题:“说到方丈洲……我记得你不是说过, 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在方丈洲的十里亭?怎么我现在想起来, 是在瀛洲捡的你?” 其实在今天之前, 他已经有点潜意识, 觉得自己和君渐书的初次相见是在瀛洲。 只是稍微想一想, 却能想起来君渐书说过的十里亭。 若是那里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君渐书怎么会将关于他的东西都埋葬在那里呢? “师尊不记得是正常的。”君渐书意犹未尽地收起刚才的“玩笑”,转而道,“那确实是我和师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过师尊不记得了。” 秦舟抬眼看他:“你那时候可不会记忆消除。” “对。师尊不要一想什么就记忆消除。”君渐书勾起一抹苦笑, “你就是忘了而已。在我拜师尊为师的前两年, 家里带我去方丈洲玩, 我走丢过,是被师尊送回去的。” 秦舟听的一头雾水, 使劲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和君渐书在哪里有这么一遭。 “那时候我是隐藏着身份的, 师尊认不出我的身份也正常。”君渐书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可谁能想到, 再见面的时候, 你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呢?” 秦舟实在想不起来他说的那事, 但是看君渐书的表情, 再质疑恐怕又要惹人伤心。 他只能干笑两声。 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这么精准踩雷。难不成他是扫雷器变的? 不过这么一说,他也有点力气听关于秦因的事情了。 方才和君渐书说秦过的事情时,他几乎要用着力气,阻止胸腔内翻腾的情绪。很气愤,又很难过。 属于从前的那份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他身上。 君渐书见他状态好了些,于是继续:“三公子性情比师尊还要跳脱,我小时候被他折腾过不少次。” “他折腾你?”秦舟轻咦一声。 “还不是因为师尊太受欢迎。”君渐书瞟了他一眼,竟然有些幽怨,“不止是他,还有秦过。从一开始见到秦过,我就觉得他对我有敌意。若是真如师尊所说,秦过因为嫉妒而杀了三公子。那我可能是因为幼时和师尊算不上亲善,才逃过了一劫。” 秦舟想了想,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杀,一个非亲非故的小辈又怎么会下不了手? 秦舟越想越心寒,但还是继续道:“之前的事情就到这里吧。” “还有玄冥他们的事情,师尊不听?”君渐书轻声问。 “其实还有你的事情。我现在对你也不是很了解。”秦舟轻叹一声,仿佛要将郁积在胸中的愤懑都给吐出来,“不过现在没力气听从前的事情了。”他勉强勾了勾唇道:“我来的那个世界里,有个人说过,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舒完这口气,他将双手扣起来,拉了一下胳膊,故作轻松道:“虽然我现在不能不留,但是一时之间还是不要太难为自己了。等有心情的时候,你当做故事讲给我听,可以吗?” “哪有什么可以不可以。”君渐书盯着他,眼神温柔如水,“只要师尊想,我便讲给你。” 秦舟心里一动。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 秦舟想了想。君渐书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问题出在他这里。 他沉吟片刻:“要是以前你这么说,我会在心里觉得,你话说的漂亮,真到时候不一定会说实话。” 君渐书打趣道:“原来师尊一直是这么想我的。” “是以前那样想的,”秦舟干笑两声,“我刚才没怀疑你,才觉得有有点奇怪。君宫主是不是又对我使了什么奇怪的法术,让我对你深信不疑?” 他说着说着,眼神一挑看向君渐书。 最近艳骨分明没有发作,但不知为何,这一眼比之前艳骨快要压不住时还要勾人。 君渐书喉头微动,很快又停了下来。 这位蓬莱宫主,觉得再不占点便宜,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不过他很能沉得住气,没有急着撒钩子,而是笑着道:“我可没敢对师尊动手脚,若是师尊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 “嘿。”秦舟被他气笑了,“要是让我知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你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还真有。艳骨便是了。 君渐书仍维持着笑容,应了下来。 他又问:“师尊说不说从前了,就是还有旁的想问?” 听他这一说,秦舟又来气了。他肘着椅背,扶着额头道:“还是秦过。” 还是秦过那个孽障。 他像是对秦过起了应激反应,一想起这人就脑子疼。 君渐书自觉地绕到椅子后面,双手控上来,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 温暖的温度贴在额头上,还有些许灵力渗入,很快消减了秦舟的头疼。 秦舟的心情好了些,语气也轻了:“我想知道秦过那两个孩子是什么情况。看秦安雨那个样子,也不像能继承秦家的样子。那另一个女孩如何?” “秦过另一个孩子叫秦安月,比秦安雨稳重。不过……”君渐书想了想,终于道,“就我的感觉,秦过不是很喜欢这个姑娘。倒也不是怎么苛待她,只是两人之间的感觉不对劲,不像平常的父女。不过我和这两个小辈见得不多,感觉可能有偏差。” “没事,”秦舟抓着他的手腕,“操纵”他往自己的头后面揉,“你的感觉我还是信得过的。” 君渐书的双手被他扯到脑后,满头的青丝从手指间穿过,麻麻痒痒的让人难耐。 君渐书一边按秦舟的想法给他揉着头,一边轻声问:“师尊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秦舟被他捏的舒舒服服,像个被伺候的妥妥贴贴的老大爷一样,很是思考了一会儿。 他问:“要不我们聊聊拾柒的事情?他很不对劲,你能看出来吧?” 君渐书本来以为他没有旁的事了,见状只能继续道:“师尊是想说,拾柒可能对我们没那么大的敌意?” “嗯……”秦舟舒服地打了个哈欠,“他天天给你送魂,又送了我这么份大礼。就算有敌意,也得好好感谢感谢他。” 君渐书抿唇一笑:“拾柒听见这话,恐怕要气得昏过去。他是我的心魔,和我相生相克。我见不得他好,他也见不得我好,这是天道的约束。” “原来如此。那明天你要是见了他,就轻点打他。”秦舟的声音里带了懒洋洋的笑意,“每次都那么利落地杀了多不好,朝着脸打几下,然后放了不就好,他又做不了什么妖。” “师尊这话说的……放出去也是被旁的修士杀死。”君渐书笑道,“你真的坏。” 被评价为“真的坏”的秦舟,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反而笑嘻嘻道:“哪能怎么办?也不能放,杀了又太残忍嘛……不过我就说两句,你别真这么做了。” 见秦舟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君渐书刚想应下,就听见秦舟慵懒的一句:“这么虐他对你的名声不好。” 君渐书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和平时的笑意不同,像是淬了甘泉,让人听起来极容易受到感染。 感受着君渐书高兴的情绪,秦舟也从之前的记忆里回过神来。他睁开之前半眯着的眼,朝后抓住君渐书的手:“要不要筹划一下明天的宴席?” 君渐书算是明白了,只要他不喊停,秦舟就能给他找出来无穷无尽的事情做。 他无奈道:“师尊也不知道歇歇,累坏了怎么办?” “不不不不,”秦舟连连否认,“我不是不知道歇,我只是想把这些都处理完了,然后可以放心地完。” 在从前的世界里上学,放长假的时候,他是那种会在前三天疯狂把作业写完的人。累一时,舒服一大时,秦舟一直贯彻着这样的原则。 君渐书却不甚认同他这样的想法,他缓缓道:“明天的宴席还早,现在就急着谋划,说不定会出现些变化,反而弄巧成拙。不如谈些旁的。” 秦舟听着他前两句,觉得有点道理。 秦舟:“你主要是想谈最后的事情吧?” “瞒不过师尊。不过这事成不成,还得看师尊。” “如何?” “之前关于秦因的事情,师尊似乎存在些疑虑?” 他这么一说,秦舟才想起来那种被他抛之脑后的异样感觉。 他回想了一下,尽量准确地描述出来:“我从记忆里出来时,有种感觉。明明秦因早就死了,但是我总觉得,他好像就在我身边。不能准确地说在哪里,但是我这两天肯定见过他。” 君渐书见状,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了。 秦家的传承之中,有很多是根据血脉传承的。若是直系血亲,很容易察觉到彼此的存在。 既然如此,他就要索取些甜头了。 君渐书问:“师尊觉得他有可能是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秦因早就死了啊,应该是我的错觉。”秦舟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他最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猜想,“最有可能是那个困阵。我昨天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熟悉。而且他对我也很亲近。如果能再接触他一下,我应该能认出他。” 君渐书继续问:“认出之后呢,师尊想让他继续留在秦家吗?” “怎么可能!”秦舟想也不想地拒绝,“要真是秦因,我肯定要带他走的。昨天那个困阵……你等我想想。” 他抓着君渐书的手腕,下意识微微拉了一把,君渐书就顺着他的力道,双手揽在他的胸前。 秦舟的头抵着君渐书的胸口,还能感受到他并不剧烈的心跳。 他沉浸在思绪里,一时没有发现。 等到发现两人亲密的姿势时,秦舟赶忙把君渐书的手臂甩开,欲盖弥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秦舟:“这椅子刚才好像要塌了。” 君渐书装作不明所以地晃了晃椅子,无辜道:“挺结实的呀。秦过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为难我。” “哦……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秦舟赶紧把这个话题终结,转而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困阵,昨天给我的感觉就不太对劲,不像一个纯粹的阵法。不然你们也不会察觉不到它。我昨天还以为是什么高深的咒印。现在想想,那困阵上早已附着了一些灵魂。其中很可能就有秦因。” 他有些不解地喃喃自语:“听秋刃说,那个困阵一直跟着秦过。秦过把秦因放在身边做什么呢……” “师尊,”君渐书提醒他,“秦过对你很执着。非常执着。” 秦舟猛地抬头,正好跟绕到他前面的君渐书对视:“你是说,秦过想用秦因威胁我……不行,不管是不是这样,秦因都不能留在他身边。君渐书,如果他真的是秦因,帮我把他带去蓬莱可以吗?” 一向对他温和的君渐书,这时候却一脸认真。 秦舟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喉头动了动。 君渐书淡淡道:“师尊,我对你也很执着。” “你开什么玩笑,你又不会拿秦因威胁我。”秦舟感觉口中有些发涩。 君渐书勾起一个苦涩的微笑:“但我为什么要让别人接近师尊呢?” 周围的温度仿若陡然下降了,空气里仿佛能结出冰碴。 秦舟脑袋中一阵嗡鸣,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保持了理智。 把之前的话结合起来理解一下,他便冷静了下来。 这个话题是君渐书提起的,之前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秦因还在这个世上的可能性。提出之后,却这样冷脸对他。 除了另有所谋,秦舟想不出旁的原因。 秦舟也认真地盯着君渐书:“宫主想要什么?” 君渐书觉得秦舟这种反应不太对。 印象里师尊现在应该炸毛了才对……君渐书觉得自己可能走错了一步棋。 不过,应该不至于满盘皆输? 君渐书挣扎道:“我想要的,师尊应该知道。” 他认真地看着秦舟,眼里却多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君渐书这个样子,倒真有那么点“纨绔子弟苦心设计逼良为娼”的意思。 秦舟于是板着脸,冷冷道:“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君渐书看着他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这一步下错,就是步步错下去了。 要想悬崖勒马,还得先壮士断腕。 他于是将方才的神情收了,只低声道:“徒儿只是想让师尊抱抱我,就去帮师尊调查的。” 秦舟像是有些惊讶,不太确定道:“你真的这么想?” 君渐书忍痛点了点头。 秦舟于是松了口气:“你早说啊。抱歉任任,之前在记忆里我被秦过吓得狠了,刚才想岔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将君渐书抱了个满怀。 君渐书将手臂在他背后环起,感受着秦舟的体温,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轻微而好闻的味道。 君渐书问:“师尊以为我之前会想让你做什么?” “不就是像以前一样,让我亲你……简直强人所难。”秦舟故意嘟嘟囔囔的,像是十分不满,“亲人这种事,若非两情相悦,怎么能轻易做?逼出来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他一字一句,都在往君渐书的心口上戳。等他说完,君渐书心里也憋闷的差不多了,闷闷地应了声:“哦。” 秦舟还觉得火候不够,又给他添了一句:“任任你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我说秦过,不是说你啊。强扭的瓜不甜。况且你师尊这么英明神武,不可能会对一个心思不正的人动心的。” 君渐书闷闷地抱着他,这次连话也不说了。 秦舟装作恍然大悟:“我刚从记忆里回来,竟然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忘记了……你之前是不是做过类似的事?不过没事,只要任任改了,师尊还是爱你的。任任能做到吗?” 这下,就算君渐书再为他昏了头,也回过神来了。 他气得拿额头去捶秦舟的肩膀,咬着他的衣襟道:“徒儿……谨记!” 他的话含混不清,但能听出愤恨的语气。 秦舟逗他逗的开心,下一刻就被他的行动吓到了。他大喊道:“你往哪儿咬呢!属狗的吗,放开!” 君渐书于是最后在他衣襟上磨了一口,松开后道:“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舟:“嗯?” “师尊口上嫌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徒儿自然口上答应,身体却不那么做。”君渐书微微笑着,唇角扬起细微而真诚的弧度。 秦舟看着他,又想起他刚才被自己骗到时的憋闷反应。 于是笑得前仰后合。 君渐书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却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只能站在一旁,无奈地等他笑完。 秦舟的笑声爽朗而具有感染力,君渐书等着等着,竟然被他感染了,自己也在一旁笑道:“师尊这招实在太幼稚了。” “幼稚你还上当,嗯?”秦舟笑完了,眼睛里却还剩着笑意,看着他问,“现在还想让我亲你吗?” 君渐书将他从下到上地扫视了一遍。虽然这眼神说不出有什么奇怪,但秦舟总觉得他在暗示着什么。 不过求生欲还是让他选择了装傻。秦舟赶紧追问:“还想不想了?给个准话。” 君渐书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对着秦舟道:“当然想。” 秦舟于是笑得爽朗:“想就来。不就是亲亲吗,你要是脸皮够厚,不仅能够在这里亲,我还可以当着别人的面亲你!” 君渐书若有所思地问:“当着秦过也行?” 这话一出,宣誓主权的意味就太浓烈了。 秦舟无情地抹消他的妄想:“先说好了,我不亲嘴。” “哦……”君渐书阴阳怪气地拉着调子,表示自己的不满。 秦舟又道:“不过当着秦过也可以。只要你不怕我马甲掉了,亲到一半他会杀过来就行。” 他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接受:“不行。亲是可以亲,但是气氛不能毁了啊。你说亲一半,旁边溅了一地的血,你还有心情亲下去?” 他质问的顺理成章,为自己的怂秦过找了十分充分的理由。 却没注意到君渐书看他的眼神渐渐变了。君渐书笑着问:“师尊还想亲多少下?” 秦舟:“……” 君渐书步步紧逼,一手扯着他的手腕,将他重新拉到自己怀里。 而后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直视。 每次和这么近距离地和君渐书对视,秦舟的脑子都要空白掉一秒。 其实君渐书也一样。 他在欣赏秦舟的眼睛。 那双眸子里面全是他,像是心里也装满了他一样。 君渐书比秦舟先反应过来,便笑着道:“师尊想亲多久都可以,徒儿就在这里,可以随便亲。” “亲多久都行……”秦舟今天的反应时间比平常长了很久。 他看着君渐书近在咫尺的脸庞,喉头竟然滚了滚。 而后像是忽然被提醒了什么,他的耳尖迅速染上红色,一把推开君渐书。 “你是流氓吗!” 君渐书十分坦诚:“或许我是个流氓,但只对师尊流氓。” 秦舟气得牙痒痒,却没有办法,只能恨恨地盯着他,疯狂寻找有没有什么话能反驳他的。 君渐书好整以暇地等他想出来。 秦舟在心里把君渐书从头到尾胖揍了一顿,现实中却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他。 到了最后,秦舟实在气愤,又看不下去君渐书这么哟哉悠哉的模样。 于是像之前的那个晚上一样,气上心头,而后往前两步,扑在了君渐书面前。 只是那天晚上,他是用指尖轻点了两人的嘴唇,间接接了吻。 这次则直接了些。 他将君渐书的肩膀按了下来,一口咬上了君渐书的鼻子。 他的舌头点着君渐书的鼻梁,模糊不清道:“谁准你犯上作乱的,嗯?” 他的话实在太含糊,君渐书弯着腰,只听清了最后那个带着得意的“嗯”字。 虽然被牙齿磕的有点疼,君渐书心里却笑了。 师尊炸毛的样子,果真十分可爱。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他为什么刚才被师尊一拉就弯下了腰呢? 要是不弯腰,现在师尊就是仰起头来凑上来亲他了。 秦舟要是知道君渐书心里想的是这么不着调的东西,恐怕会气得把他的鼻子咬掉。 不过他现在不知道,而且刚才涌上头的那股热血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这样的后果就是,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了口,往后跳了跳。 他刚才咬的高了些,差点贴在君渐书的眼睛上。 现在君渐书的眼睛下面,还有两道他咬出的牙印。 秦舟一边悔恨自己幼稚,一边觉得自己暴殄天物。 他怎么就忘了,君渐书对他多了个易伤buff,根本不能多碰?现在脸上多了两个牙印,实在有碍观瞻。 但脸的主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用葱白的手点了点还湿润的牙印,朝着秦舟笑道:“原来这就是师尊牙齿的形状?” 秦舟气鼓鼓地转过身去,明显是赌气不想看他了。 见秦舟朝屋外走去,君渐书忍不住想提醒他,现在没有自己在,他一个人在瀛洲逛会显得很奇怪。 而且很危险,很有可能被变.态秦过盯上。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走到门口的秦舟恨恨地回过头来,对他道:“你不要出门了!脸上的牙印真难看!” 君渐书的手还没拿下来,闻言又摸了摸那两道印迹。 也不算难看吧,还挺整齐的。 秦舟说完,又转过身去,想要往外走。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君渐书无声地叹了口气,刚想使个隐身阵法跟上去,便见秦舟出现在门前。 见君渐书看他,秦舟啪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他愤怒道:“你不出去,我也没法出去。” 君渐书真诚道:“其实我可以……” “不可以。”秦舟生无可恋道,“你丑。” 而且那两排牙印,实在太影响君渐书的高人形象了。 虽然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使了模糊的法术,但若是撞见了修为较高的秦过,或者身为君渐书心魔的拾柒,那两个牙印还是可以看见的。 秦舟不敢赌,这两人会不会把这事传出去,让全修真界都知道君渐书脸上有两个滑稽的牙印。 或者……还会传出君渐书私自养了个母老虎的传言。秦舟根据自己多年以讹传讹的经验,觉得这个推论一点都不离谱。 为了防止君渐书的名誉和自己那并不存在的名誉受损,秦舟很快说服了自己。 其实待在屋里也挺好的,毕竟君渐书没有那么令人讨厌。 还能和他谈谈明天的宴会该怎么办。他到现在,连那个宴会上会有什么人参与都不知道。 秦舟本来是坐在椅子上,但可能是精神有些透支了,便不自觉地头一点一点,就连君渐书说话都听不太清楚。 搞得君渐书怀疑自己说话是不是太催眠了。 秦舟其实有点委屈。 他一直在心里骂原主,即使他知道那就是自己。可是这一次他骂不出来了,他实在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有的问题,别的人根本没有给他补救的机会。 这股委屈包围着他,将他的意识扯向更模糊的深渊。 迷糊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什么人动了。 但很快君渐书身上的那股清香围绕了他,秦舟下意识地抱住了君渐书的头。 君渐书失笑。 他以前也见过旁人拖着背和腿弯抱过人,怎么那时候被抱的人是揽人家脖子,到了他师尊,就变成了抱头? 君渐书微微甩头,将被压住的发丝扯开了些,而后抱着秦舟往床上去。 他本想将秦舟放在床上,没想到师尊睡着了,力气却不小,手往下时扯着他的耳朵,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你但凡捏点别的东西也行啊……君渐书笑着眯了眯眼。 而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自己翻身上床,将秦舟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个角度秦舟不好使力,捏了君渐书一会儿,便自己别扭地松开了手。 君渐书本想松开他,自己去周围查探查探的,结果他还没动身,秦舟就像察觉到了危险的小动物,往他怀里钻了钻。 君渐书差点没被他给钻出火来。 罪魁祸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睡得异常安稳。 秦舟睡着的时候,将平时的棱角都藏了起来,眼睫间或动一下,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君渐书贴着他抱了一会儿,最终放弃了出去查探的想法。 虽然把师尊弄晕抱着睡,他很容易就能做到。不过这次是师尊自己蹭过来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就这么搂着秦舟,君渐书竟然也有了点睡意。 从前在天枢殿里,他一直睡在师尊身旁,却没有几次是睡着的。他总是觉得这像是一场梦,若是他睡醒,师尊就会再次从身边离开。 现在他却有点改变了。 他觉得,可以试着再相信师尊一次。 至少在这一夜,师尊不会离开他。 君渐书这一觉睡的比他想象的沉。 原本只是想稍微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一醒来,已经是一整夜过去。 今天就是秦过的宴席,要是错过了,师尊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 君渐书想着,便想将秦舟叫醒。 秦舟若有所感,在他怀里微微翻了个身,便悠悠转醒。 君渐书的身子却有些僵硬了。 秦舟刚醒过来,便觉得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的背。 他昨天是坐着睡的?秦舟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他没把什么杯子之类的乱扔到身后吧? 他迷蒙地睁眼,却嗅到了君渐书独有的清香。 逐渐明晰的视野里,是君渐书的一截衣袖。衣袖之下,露出一节光洁如玉的小臂。 秦舟往后看了一眼,君渐书无辜地和他对视。 秦舟:“……” 君渐书:“……” 秦舟连滚带爬地从君渐书怀里窜出来,坐到床的另一边。 他惊得结巴:“你是怎么回事这是,啊?” 君渐书有些心累地解释:“我昨天把师尊抱上床,师尊拉着我不放手,我就睡了一会儿……” 秦舟惊恐地打断他:“我问你这个了吗!” 他的视线向下转了片刻,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他不是担心君渐书的身体,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菊花。 君渐书挣扎:“我觉得这是正常现象……现在是早上。” “我呸!你什么时候没有晨.勃,我会不记得吗!”秦舟脱口而出。 君渐书无辜地看着他。 秦舟立即改口:“我不记得,但是你现在肯定没有。之前那么多天都没见你有过。” 君渐书看了看他,默默翻转了个身,低声道:“那么多天也没做过梦啊……” 至于做的是什么梦,已经不言自明了。 见他转了身,秦舟才反应过来,僵硬地转过身去,无情道:“你自己的梦你自己解决,我去外间等你。” 他同手同脚地走向外间,还听见君渐书略带幽怨的声音:“师尊好冷漠哦。” 秦舟连头都没回,甩了他一脸呵呵。 出了房间后,秦舟瘫在椅子上,有些别扭地揉着手上的须弥戒。 他搓着戒指出神,脑海里浮现出君渐书方才的模样。 要说因为一点生理反应而觉得君渐书如何,秦舟倒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只是那个对象是他。 而且君渐书方才看他的时候,眼里明明带着欲的。 有点勾人。 秦舟忍不住想下去,又硬生生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他又想,他刚才看君渐书的时候,自己又是个什么样子? 会不会反应很大,很伤人? 秦舟回想了一下当时有点暧昧的气氛,觉得不太像。 那他会和君渐书相似吗?露出丢人的,被蛊惑了的表情,好像很接受君渐书再对自己做些什么似的。 停—— 脑补是病脑补是病脑补是病。 秦舟顺了气,将刚才危险的想法全都抛之脑后。 又觉得有点无聊,便将神识投入君渐书之前送他的须弥戒,准备看看里面有多少他现在认识的东西。 须弥戒里是一个偏殿大小的空间,很多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在里面,秦舟心念一动就能将它们拿出来。 秦舟于是一个个地操纵着它们,数了数里面的东西。 还有不少不认识的,但基础的他知道。 他还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他之前累死累活种的蕴灵草。 秦舟将带着这种气息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瓶低阶补灵丹。蕴灵草这种东西不珍贵,就算做成了灵丹,也只是最低品阶的。 不知道是不是君渐书有心,这样的补灵丹,须弥戒里有百十瓶。 在这些补灵丹旁边,还有一些高阶些的丹药,秦舟能认出其中几种,也是留作补灵的。 秦舟将每一样分别取出闻闻丹香,发现君渐书送他的其他丹药,都是丹香馥郁,比补灵丹要高阶了不止一点两点。 果然是故意给他准备的。秦舟哭笑不得,把它们放回去,又把其他东西拿出来看了看,最后见君渐书还不出来,干脆把竹青剑拿出来舞了两下。 这么折腾,也过去不少时间了。秦舟已经从一开始的没睡醒困,变得十分心如止水。 但是君渐书还没出来。 秦舟又耍了几下竹青剑,最后还是朝着里面喊了一句:“君渐书,你好了没有?” 里面传来君渐书模糊的声音:“还没。” 这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尾音还有些虚化,像一把小勾子,要把人的魂都给勾走。 秦舟听了,手里的竹青剑一松,差点没把自己给划伤了。 秦舟恨恨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享受?你赶快点!” 有些空荡的外间回荡着他的声音,秦舟一时间有点尴尬,拿着竹青剑对着空气挥了好几下。 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哦。” 秦舟手一抖,手掌正好划上竹青剑的剑刃。 他下意识咬紧牙关,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降临。他将竹青剑拿开,发现自己手上的皮肤光洁如常,根本看不出被划过的痕迹。 而刚才被剑风波及的椅子,却整齐地从中间被切成了两半。 秦舟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竹青剑的主人是君渐书。而君渐书对他的伤害,因为他下的术法,是要削弱很多的。只是没想到连武器都被限制了。 秦舟忽然想,自己若是使用舜弦琴,会不会很容易伤到君渐书? 秦舟心里一紧,想了想他上次用舜弦琴的时候,君渐书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应该不至于这么苛刻,可这术法也太不平等了。对他唯一的约束,还是在君渐书死后才能成立。君渐书没有死在之前那个被夺舍或者被控制的他手上,实在是侥幸。 君渐书说这个术法没有解除的可能……秦舟看着竹青剑,心里总是宁静不下来。 他只能将竹青剑放下,转而去想旁的。 之前的记忆他理得差不多了,只是这次记忆里,和秦过有关的占了大部分。 这次是因为牵云剑,才想起了秦过相关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想起和君渐书有关系的东西。 舜弦琴肯定不行,那他就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在师徒两人之间更重要了。 兜兜转转,还是想到了君渐书身上。 秦舟暗嘲自己多管闲事,便见君渐书已经整备完成,从内间完成了。 他一身清清爽爽,气色比平常更好,身上还带着股慵懒的味道。 秦舟:“……” 秦舟:“你把自己整好,不然今天宴席就别去了。” 君渐书奇道:“今天也丑吗?” 昨天师尊说他脸上的牙印丑,所以不让他出去。可今天牙印已经消失了。 不丑,但是往另一个极端奔去了。想是这么想,秦舟自然不会说真心话,他冷哼一声:“丑绝人寰!” 君渐书只能使了个净尘术,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清理了一遍。 秦舟看着他捏法术,忽然问:“其实……你刚才是不是捏清心咒也能解决?” 君渐书停下法术,朝他勾了勾唇。 这便是默认了。 秦舟匪夷所思:“那你为什么不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君渐书反问:“师尊把房间留给我,不是想让徒儿做些什么吗?” 秦舟顿时不想说话了。 他朝着君渐书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你开心就好。注意身体。” 君渐书也笑了:“没发生师尊所想的事。我方才神识探出去,查探了一下瀛洲的结界和秦过宴会的布置,费了些时间。” 秦舟当即就想反驳。君渐书出来的时候,明明就是一副事后贤者时间的样子。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君渐书道:“回来时神识有些疲乏,可能让师尊误会了。” 秦舟冷淡道:“我没误会。” “师尊没误会,是再好不过。”君渐书笑着,瞟了一眼那个从中被一分为二的椅子,看回来时又问秦舟,“师尊刚才在想什么?看起来想的挺……投入?” 投入到连椅子都劈了。 秦舟另外找了个椅子坐,神态恢复正常道:“任任来,师父告诉你一件事。” “嗯?”君渐书含着笑朝他靠近。 却感觉秦舟极快地接近他,独属于秦舟身上的淡淡香气,逐渐包围了君渐书。 那湿热的呼吸,也仿佛清晰可闻。 “你不是想知道我想什么吗?” 秦舟勾了勾唇角,靠近他的耳朵,大声道:“我没想你!” 第51章 瀛洲(七) 君渐书听见他叫“任任”时候,就知道师尊肯定在耍坏。 此时有了准备, 倒没被怎么吓到, 只是有点猝不及防。 秦舟还没吼完,他便往下一缩, 而后从下往上地抱住了秦舟。 他笑吟吟道:“我喜欢听师尊说话, 师尊再说点。” 虽然君渐书没说他喜欢自己说什么话, 但秦舟就是觉得他指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舟见自己整蛊没成功, 还反被调戏了一把, 便也不幼稚了, 如实说出了方才想事情:“牵云剑是我和秦过闹掰时,伤他武器。所以我见到牵云,就想起了很多和他有关事情。那么有没有一个东西,能勾起我和你从前回忆?见到你之后, 我得到记忆一直是一小段一小段,信息量太小。” 其实信息量也不小, 但是他总是觉得有点难受。说实话,那些间隔记忆,根本无法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从前秦舟。 君渐书搂着他, 声音有点微不可查心虚:“那可能是因为, 我把师尊一部分记忆清除了,从而牵一发动全身, 才导致了现在结果。” 秦舟笑着锤他:“你还好意思说!” 君渐书不知第几次做出承诺:“以后不会了……若是有机会, 师尊愿意同我一起找恢复被消除记忆方法吗?” “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应该没有被你消去太多。”接受了君渐书消除过自己记忆之后, 秦舟谈起这个话题时,总会有种无力感,“你不如先想想怎么让我把旁记忆想起来。还是说你做过跟秦过一样事,所以不敢让我知道?” 君渐书薄唇微抿:“徒儿倒是想,师尊给过我那种机会吗?你被夺舍之前一直是秦家大公子,又是秦家家主。那时候瀛洲旁家族都在休养生息,只有你风头无两。我要是敢像秦过那样逼你,怕是早就被你扔出蓬莱了。” 他这话里还有点委屈和惋惜,秦舟曲着手,拍了两把他肩膀:“你是有贼心没贼胆啊……” 不过确实是这样。一旦他没有了力量,君渐书就会变得想要掌控他。秦舟在心中叹了口气。 君渐书道:“我方才想了想,如果按牵云剑思路找,恐怕找不到那种东西。师尊从来没有重伤过我,我也没和师尊闹翻过……如果不算上那个被夺舍你话。” 那就没有线索了……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秦舟道:“如果算上那个我呢?” “我曾经将师尊引到蓬莱宫一个地方,对你下了之前那个咒术。”君渐书道,“回去可以看看那个地方。” 秦舟点点头,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凝滞了一瞬。 君渐书移开视线,轻轻道:“还有就是……灵骨。”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瞬时被冻上了。 秦舟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眸。 他一直刻意逃避这个话题,突然被提起,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其实没有什么立场用那件事追究君渐书,毕竟下咒术也好,挖灵骨也好,承受人都不是他自己。 但是君渐书那时候,确实是以为自己对“师尊”下了手。 挖灵骨,废修为,比杀人更甚。 君渐书以为自己伤了他,其实伤不是他。那个时候在他身体里,连是不是人都难说。那时候“秦舟”一心向着魔修,只会给修真界找麻烦。估计君渐书以前也给自己做过不少心理建设,劝自己说那样做是对。 从形势上来说,废了一个动不动就想毁灭世界疯子,当然是对……问题就是心里总是膈应得慌。 心里那个坎,它难过啊。 这个事两个人都挺尴尬。虽然君渐书没说,但是秦舟感觉得到,在知道他可能被夺舍以后,君渐书态度变了许多。 关于这件事,君渐书可能也想了不少,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程度了,说不定会和他一样,越想越乱。 君渐书这迟滞反应,隐隐印证了秦舟想法。 既然两个人都没准备好,秦舟最终决定不想了,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这么说,其实还有个地方应该去。” 君渐书迟滞了一瞬才回应:“嗯?” “落霞谷。”秦舟道,“那里应该是……我死地方,应该也是我被夺舍地方。去那里说不定能找到一些你不知道记忆。只是不知道落霞谷现在还能不能进入了。” 落霞谷在经历那一次灭谷磨难后,就隐藏在山野之中,不为人所见。 “外人进不去,不过落霞谷遗孤在蓬莱宫,可以让他带你去。”君渐书道。 秦舟听了,像是才发现不对劲一样调侃君渐书:“你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从前我说想恢复记忆,你就像没有自己事一样。” “果然瞒不过师尊,”君渐书浅淡地笑了,“我发现师尊记忆里有我所不知道事情,从前一些事,或许能从中寻到真相。况且师尊回忆起过去事情以后,能更看清那些人真面目,徒儿自然没有不从。” 两人一来二去,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只不过这人后面一句简直是鬼话。秦舟没好气地看了君渐书一眼。 不过前面一句倒是实话。其实从前君渐书一直觉得他是走火入魔,对他被夺舍一事恐怕不是很相信。 虽然现在也不能确定他相不相信,但至少这人意识到从前事情可能有隐情,想要把之前害他人找出来了。 虽然君渐书还过去已成定局,不能因为真相如何就改变……不过他似乎准备将幕后黑手找出来,给自己报仇了。 还不算无可救药,秦舟瞟了君渐书一眼,恰好对上他看过来视线,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移开了视线。 过去就是一笔烂账,好在现在终于找到了点突破口。 秦舟心情好了点,于是对君渐书道:“今天宴席要怎么安排?我记得听你说过,随侍不能跟上去?” 这次宴席规模不大,又因为假秦舟宣战,所以所有人都憋着口气,等着一展身手除魔呢。随侍修为一般没有主人高,因而不会出现在现场。 其实秦舟很想吐槽,群英会本来就是交流性质聚集,最后这个宴会参加人修为又实在不入流。说是大家都等着除魔,其实估计是都想看看热闹。 毕竟秦过实力是有目共睹,再加上君渐书突然参加,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全灭。 若是以君渐书蓬莱宫主身份,很容易就能带秦舟进去。毕竟君渐书傀儡差不多是他分.身,不用考虑那么多。但是君任可没有到处带傀儡习惯,于是只能作罢。 君渐书:“确实不能。不过换个身份可以。” “比如说?”秦舟问。 “如果师尊是我道侣,自然就可以出席了。”君渐书十分真诚地提出了切实可行建议。 却遭到了秦舟微笑:“你说什么鬼话。” “师尊昨天不是还说,要在秦过面前亲我?”君渐书毫不心虚。 秦舟刚清醒没多久脑子忽然想起了昨天那茬,顿了片刻后,他面不改色道:“我昨天不是已经秦过了?还给你留下了爱吻痕。” 爱牙印,约等于吻痕。 他这话极好地安抚了君渐书,君渐书于是松了口,不再提让秦舟在秦二公子面前亲他事情。 不过这样一来,进入身份又成了个问题。 秦舟最后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那个宴席?你不想让我和秦过见面?” 看见君渐书稍微有点游离视线,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秦舟愣了一下,而后笑道:“熊孩子。” 这个曾经被他用来形容啾啾词,终究被他用在了君渐书身上,想想还觉得有点时光荏苒。 不过君渐书这个熊孩子段位,可比啾啾高多了。 秦舟无奈道:“你不想让我去就早说啊,我还能溜过去找困阵看看情况。” 他还记着秦因事情。万一困阵就是秦因,趁秦过还在宴会上,他可以更容易地把秦因带走。 况且就算那个冒名顶替‘秦舟’来了,最多也不过是来个拾柒。以君渐书实力,不至于对付不了他。 倒不如说,这样做唯一不好,就是君渐书可能会很担心秦舟生命安全。 想到这里,秦舟笑了:“怎么?以前都那么紧张我安全,现在忽然想开了?是不是你师父我,接收了记忆以后让你感觉我变强了?power!” “怎么会怕你。”君渐书确实还是担心他安全,对他反应表示无奈。 师尊想要做什么时候,锐意进取让他有点担心。 秦舟愣了一下,而后扶着他肩膀,笑得前仰后合:“怕我……空耳不错啊。” 君渐书一头雾水,秦舟看着他求知眼神,也懒得和人解释。他利落道:“你要是不想让我去,就告诉我哪里能去,省到时候你也担心我也提心吊胆。” 其实君渐书说用神识查探瀛洲结界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瀛洲没几个结界对他管用,君渐书此举,多半是为了他。 君渐书见他猜到了自己想法,便不再犹豫,将自己觉得安全地方标给了秦舟。 秦舟看了看,虽然离宴会地方不远,但来往不算太通,如果不是秦过脑子忽然有问题想到死胡同散步,他和秦过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秦舟看着秦舟,非常鄙夷咿了一声:“你是有多怕我会和秦过见面?” “非常怕。”君渐书苦笑着道,“如果真如师尊所说,他杀死秦因之后,你还能接纳他回到秦家。如果不是师尊太心软,那便是秦过做了什么手脚。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出现,师尊和他还是不见比较好。” 就算秦舟有些不满,但也没法否认,他说是对。现在他,和秦过见面百害而无一利。 秦舟劝好了自己,就顶着平常伪装,走到了君渐书和他所说地方。 这里是很有瀛洲风格建筑,小巧锦簇。从一个小阁楼上往外看去,天与云与人与鸟十分和谐,仿佛天地都变得精致了。 现在已经是群英会最后一天了,街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不过现在在瀛洲人应该算不上少,毕竟“秦舟”,秦大公子,放话要将包括亲弟弟在内参与宴席人,尽数杀死。所以原本应该保密宴席,现在放了不少窥伺水晶,在瀛洲不同地方水镜上转播。现在人都聚在那里,秦舟路过时瞟了两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水镜里君渐书在看着他。 他盯着君渐书出了一会儿神,满脑子都是灵骨事情。 秦舟不想揪着这事不放,那样两个人之间恐怕永远都会有根刺梗着。但若是轻飘飘地说一句原谅他,君渐书恐怕不会信。 可他太想解决这事了。 要怪都要怪那个莫名其妙咒印。原本一切都蒸蒸日上,被它一搅和,便碎了一地。 秦舟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被人挤到了人群外围,连宴席影子都看不见。 他被人挤得实在难受,便自己走了,找了个清净处坐着。 不过他很快就觉得无聊了。说是要去找困阵,但他一直没有察觉到困阵气息。 君渐书走之前,并没有给他特别准确消息。秦舟有预感,君渐书现在并不是很相信困阵。 而且就凭君渐书那小气样,就算找到了困阵,再往前一步,就算是确认了那就是秦因,这人也不会让他和秦因单独相处太久。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弟弟,秦舟还有点期待。 在记忆里,秦因很喜欢闹腾。如果能合上他拍,跟他一起闹就更好了。 秦舟这样想着时候,却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找到你了。” 是困阵声音。 秦舟之前没有觉得,现在总觉得这东西声音和自己有点相像。 他转过身去,装作被吓到了一样问困阵:“你走路怎么没有个声音?” 其实不是没有声音,而是他连困阵气息都没有察觉到。 与此同时,他手指摩挲着须弥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竹青剑抽出自卫。 没办法,虽然他很想见困阵,但若是困阵主动来找他,他还是有点怵。 毕竟这玩意儿说不定能把一个活人灵魂从身体里抽走,一点也不能掉以轻心。 困阵仍旧如同前两天,语气十分真诚:“我想你了。” 秦舟:“……” 别说这么惹人误会话啊。 第52章 瀛洲(八) 他边说着,边朝秦舟方向前进。他似乎有点困扰道:“我觉得你好熟悉。” “嗯?” 这话说, 生怕自己确认不了这玩意儿和他自己有关系一样。 那到底是不是秦因呢…… 秦舟问:“你是谁?” 虽然困阵脸上也有隐秘法术, 但秦舟总觉得他现在肯定是一副呆愣愣表情,在努力地用不存在脑子进行思考。 “我可能谁也不是。”困阵最后道,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我是谁?” 秦舟往后退了几步, 估摸着能不能从这里直接跳到旁边四通八达地方。 他忽然想起, 困阵来那个方向, 早已经被施了结界。按理说, 不应该有人能从那里过来才对。 除非有人给他开了后门, 或者这人本来就对瀛洲所有结界免疫。 免疫结界这种特权,只有秦家嫡子才会有。 秦舟身形迟滞了一下,便听见困阵笑了一声:“你跑不掉了。” 一直隐藏在他身边,默默绘制传送符箓, 此时泛起耀眼白光,将秦舟整个包裹在其中。 秦舟同时朝外跳去, 却在空中被白光捕捉。 一眨眼时间,空气归于平淡。 小阁楼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不远处水镜处, 一群围观群众谈笑声打着旋儿传进来, 又很快消散了。 有些空旷地方,四周布满了禁制。 不过看建筑风格, 应该还是之前那一带。 秦舟没再犹豫, 从须弥戒中抽出竹青剑, 防备地看着与他十步之遥困阵。 困阵像是心情很好样子, 周身灵气开始聚拢。那个让秦舟有些惧怕核心阵法,开始蓄势了。 他聚灵阵要等到阵法开始那一刻才会生效,那是他最后机会。在此之前,先得看看有没有机会先把困阵削弱了。 而且,他也想知道,困阵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秦舟声音微颤着,装出惊讶而恐惧模样。 他挥剑朝着困阵攻去,一剑正中了困阵心口。 困阵却像是没有感受到疼一样,语气里仍带着笑,说出话天真如稚子:“我不是什么东西。” 秦舟抿着唇,原本颤抖手这一刻变得十分稳健。 磅礴剑意从剑身上挥出,直直朝着困阵核心震去。 困阵察觉了威胁,霎时间抽身朝后,躲过了这一击。 秦舟心中微缓,便听困阵道:“被你发现了。” 秦舟一击落空,见短时间内攻击不到人,便飞身朝后拉开距离。 他在空中吐了一口憋了很久槽:“你打架就打架,别用那种鬼片一样语气说话可以吗?挺吓人,影响发挥。” 主要是影响他嘴炮输出。 困阵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很认真地反驳:“虽然我现在还是鬼,但是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叫“虽然我现在还是鬼”!空中秦舟一阵毛骨悚然。 他在原来世界可是连恐怖游戏都有点怂,现在竟然要和一个实打实鬼打架了? 秦舟落地后,一边寻找着困阵空门,一边真诚发问:“那敢问您老人家,死之前是什么人啊?” “死之前……”困阵想了想,道,“我曾是凡世间小侯爷,有一只手像他。” “我曾是小倌馆头牌,一头秀发像他。” “我曾是姬家流落在外孩子,有一根肩骨像他。” 像他像他像他…… 几十个“像他”,同时朝秦舟奔涌而来。 他几乎是当时就明白了,为什么困阵会觉得他熟悉。 这是秦过残忍地集合了几百个炉鼎之后,得出“完成品”。 是秦过心中“兄长”。 困阵说着,脸上隐秘之术渐渐消失。 秦舟便看见了一张,和他自己几乎一模一样脸。 只有那对眼睛有些许不同。那双眼睛不属于人类,而是强硬地用了术法,以富有灵气草木造出来。 空中还在回荡着困阵声音。这里分明只有两个人,却仿佛有几百个声音在朝他控诉。 我们都在这里,尽管我们不想。 只是因为我们身上有很小一部分……像他。 “像他?” 吸收灵气力量越来越快,在灵气漩涡之中,困阵轻轻张口,吐出一句有些迷惑呢喃。 他空洞眼睛注视着秦舟,缓缓张合道:“是像你啊。” 秦舟勉强抿起唇来。 手上竹青剑被他收回了须弥戒。 他现在明白了,就算秦因真在这困阵里,他也不能带弟弟走了。 毕竟……他想带走是一个或许不算完整弟弟,却不是一个被迫滞留人间怨灵。 有一股力量指引着他,使他慢慢朝着困阵走去。 困阵也朝他走来。 秦舟没有抗拒这股力量。 他感受得到,困阵很快就要被激发了。 和他长相一样青年,朝着他微微勾唇:“把你灵魂借我们一用吧。” 秦舟嗤笑:“会还吗?” “不会。”困阵道。 “那老子借你个鬼。”秦舟面不改色地骂了句脏话。 他和困阵原本几乎是脸贴着脸,说完这句话后,他猛地摆脱了那股力量,朝后跃去。 困阵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垂死挣扎。” 确实是垂死挣扎。毕竟这个殿宇之中结界,不是秦舟能以一己之力撼动。 而此时困阵,已经准备好了将他魂魄吸纳。 一个巨大鬼影从青年身上冒气,最终凝聚在天空之中。秦舟在它面前,就像一个不起眼砂砾。 “和我们在一起不好吗?先杀了秦过,再杀了你。你甚至还能活久一些。”青年露出一个诡异笑容,“我就是你,答应我,对你没有坏处。” 秦舟勉强勾了勾唇角:“可惜了,我还不是很想死啊。” 说话间,他面前威势陡然一变。 原本软弱可欺小绵羊,如今忽然有了威胁。 体内灵气已经充足,困阵青年不再犹豫,大喝一声:“上——” 鬼影卷着煞气,排山倒海般朝着秦舟席卷而去,瞬间便将这人湮没。 原本应该是这样。 事实却是,体内灵气忽然迟滞了一下,鬼影在原地被定格了一瞬。 这一瞬极其短暂,甚至不够秦舟从原地跑出来,和困阵对垒。 事实上,他只做了一件事。 秦舟将己身所有灵力灌注在手上,轻轻在胸前拨弄了一下。 而在那里,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白玉瑶琴,正在散发着令人胆颤威压。 舜弦琴。 一弦便定乾坤。 鬼影经过了一瞬停滞,便势如破竹地朝前去,与舜弦琴攻势正面相抗。 两相对抗威压,将周遭墙壁吹毁,威压击碎石头,结界在此战之中脆弱像一张薄纸。 · 在舜弦琴被秦舟取走那一瞬,君渐书就察觉到了。 是师尊遇到危险了。 他在赴宴之前和师尊说,如果困阵要对你下手,便先召出舜弦琴,将他控制住,而后再用阵法将他核心拆了。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知道师尊究竟会不会遇到困阵,有能不能将这东西制服。 他有些不安,便散出神识,寻找舜弦琴去处。 然后发现,舜弦琴现在好像就在他附近。 君渐书暗中使了个术法,将宴席楼上结界击碎。 而后仿若地动山摇一般,整个宴席场地都震动了起来。本就没有多少人动佳肴散落了一地,连结界都颤动厉害。 楼顶像是被风吹塌茅草屋,毫无抵抗力地碎了个完全。 掉下来石头砸在空荡宴席中央,扬起了一阵风沙。 在场修士纷纷竖起防护,将掉下来石头震碎。飞沙走石,灵压庞大,纵使在场人修为高深,也少有能看出这天花板漏了之后,究竟带下来了些什么。 不过这些看不清人里,并不包括君渐书。 看清楚了里面场景,提着心放下来了些。 如他所料,里面掉下来确实是师尊。 君渐书想问要不要去帮他,却见秦舟径直朝着他方向摆了摆手,像是早就把他方位了然于心了一样。 或许是真了然于心了。现在威压那么大,以师尊现在修为,能自己感受到他方位可能性不大,只有可能是建筑朝向断定。 那便说明,师尊之前也在关注他。君渐书心情不错,便坐在原位等着看戏了。 秦舟现在状态确实算不上好。 其实主要还不是因为和困阵对垒,而是他用了舜弦琴。 他明明已经努力控制了,但舜弦琴还是非常“海量”地把他吸干——纵使他从头到尾只碰了一下琴弦。 他一瞬间觉得,这玩意儿不像是他武器,倒是有点像君渐书。具体什么像法,秦舟也说不上来。 趁着烟雾还没散开,他动作利落地从须弥戒里取出了能补充灵气丹药,不要钱似往嘴里填。 结果刚吃一口就变得面目狰狞。 谁炼丹,苦跟中药似。 而且还入口即化,简直要了老命。 秦舟忍受着这巨苦无比丹药,慢慢往前走了几步。 现在困阵已经没有了攻击能力,秦舟赶紧趁机把他给拆了。 他一边拆一边小声说:“诶这表情不错。怎么,秦过没告诉你,阵法是我压箱底本事?他这个拼拼凑凑阵法,解决了本源就很容易破了。别看我,我最喜欢解你这种自以为□□无缝古怪阵法了。” 困阵睁大了眼,露出难以置信表情:“你……” 秦舟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不怪他没告诉你,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事啊。” 秦舟心情颇好地把阵法破了,还将人家本源装进一块灵石里,随手扔进了须弥戒中。困阵此时,离被气晕过去只差一线。 从他掉下来,到做完这一切,不过几息时间,庞大灵压还死死压制着修士们识海,让他们愤怒而无力。 群英会本就是为小辈交流而准备舞台,如今宴席,除了主办秦过和中途乱入君渐书以外,几乎都是修真界后起之秀。若非如此,秦舟还真不敢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将困阵损了一顿,又拿了人家本源玩。 外面有人趁乱喊了一声:“秦舟来了!” 提醒了在场反应慢人,如此大阵仗,怕是那个要杀他们人来了。修士们摩拳擦掌,准备顶着灵压攻进去。 君渐书看了看角落窥探水晶,觉得这人有可能是在报幕。 他刚这样想着,就听见了秦舟声音:“这是给我报幕呢?” 秦舟有了余力传音过来,君渐书便也传音了过去:“怎么回事?” “记得秦过搞残了几百个炉鼎,弄出来成品吧?地上躺着呢。”秦舟刚酣畅淋漓地虐了别人一场,如今兴致正高。 君渐书很快明白了他意思:“那三公子……” “我没找到,或许在里面。”秦舟沉默了一下,“不管在不在,不用救了,放他们去吧。” 本就是怨灵,存活在世间,已经隐隐有了成魔趋势。 在他身后,已经失去了核心困阵,周身压迫感愈发凌厉。 秦舟估量了一下自己剩余灵力,觉得再用一下舜弦琴,他可能就被抽成人干了。 他决定使用三十六计中最后一技,朝着君渐书方向飞身而去,同时给他传音:“帮我使个隐秘术,刚才打斗时候脸上隐秘掉了。” 君渐书应下,秦舟便觉周身仿佛多了层奇妙护罩,与之前模糊面目法术截然不同。 秦舟有了个新想法,他试探着往外飞了一段距离,发现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身后魔气已经浓烈到令人呼吸困难,想必困阵就要走火入魔了。他飞速把舜弦琴收了,在困阵攻击之前,飞到了君渐书身后。 两道带着魔息攻击从困阵身上发出,直追着他而去。 秦舟只觉得身后一阵凉意,但很快这凉意就消失了。他在君渐书座位后面站定,回头看向场地中央。 追着他攻击被君渐书一举挥散,顺带着挥散了那让在场众人大惊失色灵压。 一旁又急切又激动修士们,如今终于看清了灵压正中真容。此时在中间,站着一个气喘吁吁人。他胸口受了致命伤,身体看起来只要一碰就会散架,身上却散发着澎湃魔气,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在场人见君渐书方才出手,有人惊呼了一声:“君先生。” 他这是在向君渐书询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毕竟这么多人,要是一拥而上,很有可能伤及自身。 众人视线转向他,才发现君渐书已然被魔修发难,却还安安稳稳地坐在位置上。 君渐书只笑了一声,而后轻轻挥手。 一道灵力从他指尖窜出,直直没入困阵眉心。 “啊——”困阵像是痛苦极了,发出绝望而扭曲嚎叫。 紧接着,他身体无力地倒下。 以君渐书目力,能够看见他身上,无数怨灵溢出。 他略用了些灵气,将这些奄奄一息怨灵收入自己空间。 其实不是不能在这里送他们入轮回,不过一是秦过在场,他信不过这人。二是也可以借机看看,师尊心心念念三公子,究竟在不在这一堆怨灵之中。 秦舟和在场旁人只能看见君渐书手指一抬,“秦舟”呻.吟一声,就倒在地上死了。 围观人面面相觑,没敢出声,便用眼神互相交流。 这、这就完了? 好、好像是? 有前几天见过“秦舟”真容修士,往那人目眦尽裂脸上看了一眼,勉强认出了这人身份。 “就是秦舟……”那人喃喃道。 他想往前凑近点看看,却发现“秦舟”倒下时,身上残留魔气还没散完。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就感觉到一股钻心蚀痛,从脚底一直传到心间。 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往后跃了一步,同时取出了丹药,往嘴里扔了几颗。 别人看了看打坐逼出魔气修士,又纷纷看了看那滩择人而噬魔气。 最终,这些视线都投向了座位上君渐书。 不愧是君先生,连秦大公子都能一击必杀!而且他连动都没动!后起之秀们仰慕地想。 真正秦舟被君渐书隐秘术隐藏了身形,如今正倚在君先生身旁,一脸无奈地看着君渐书收割脑残粉。 修真界这一届怎么看起来蠢呼呼。秦舟默默吐槽。 他看了一圈,发现大部分人都用着这种敬仰神态看着君渐书,有人甚至直接开口道贺了,实在惨不忍睹。 剩下人里,虽然有神色不同,但都对君渐书有着十足敬畏。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秦舟视线巡了一圈,最后才看向主座上秦过。 让他没有想到是,秦过也在看他。 虽然秦过眼神很隐晦,但是秦舟还是读出了“兄长你终于回来了”“兄长你真要杀我吗”“即使如此我也愿意死在兄长手下”等等内心戏。 秦舟:“……”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心累。 不过困阵都知道了他身份,秦过能看出来,也不奇怪……就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露馅了。 秦舟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尽量君渐书身形挡住自己。 你们俩打,他这个被掏空可怜人,就先在旁边歇着了。 君渐书发觉了秦舟祸水东引动作,仿佛看穿了他心意一般,抬头望向秦过。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秦过眼里不舍和幽怨顿时收敛了,恢复了平时明朗模样。 秦舟大松了口气,君渐书却不是很乐意。 他微微扬唇,问向秦过:“还请二公子看看,这是不是你所说秦大公子。” 秦过分明已经继任了秦家家主,君渐书却还是喊他二公子。连带着秋刃、傅延那帮人,也没有改口叫他秦家主。 这是君渐书对他羞辱,但秦过不得不忍耐。他告诉自己,要等待。等到兄长回到秦家,等到…… 秦过神色不动地走下主位,埋进那恍如泥沼魔息,看着最中央躺着青年,沉默了一会儿。 他抿着唇,看向躲在君渐书身后人。 秦舟原本在看热闹,如今不期然地和他对视,微微愣怔了一下。 秦过这眼神,真不太对劲啊。 有点欲言又止,却又带着坚决。秦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在狂风中飘零小白花。 躺在地上困阵就是他杰作,秦过不至于认不出。 对他来说,放下狂言秦舟还没出手……所以这货真以为自己是来杀他? 秦舟觉得自己有点混乱。 每次和秦过见面,他世界观就要受到一次冲击。 秦舟想了想,还是给君渐书传了音:“你跟秦过说,我不是来杀他。” 君渐书“哦”了声,顿了一下,淡淡道:“要说自己说。” 秦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拜托对象不太对。 君渐书这个醋精,恨不得他和秦过永远分开,当然不乐意给他传话。 秦舟想着想着,心里还觉得挺受用,传音揶揄君渐书:“怎么这么幼稚啊,传个话都不乐意,以后怎么假传你师父意思捉弄秦过?” 君渐书听见第一句话时,本是不乐意。奈何后半句太出乎预料,让君渐书几乎没能绷着脸上淡薄笑意。 他压抑了心中兴奋,传音给秦舟:“胡闹。” 秦舟不乐意了:“谁胡闹啊?” 君渐书迅速向秦舟势力低头,温柔道:“是徒儿胡闹,师尊永远成熟稳重。” 秦舟:“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嘲讽我呢?” “师尊可以把觉得二字去掉。” 秦舟和君渐书吵正开心,便听君渐书对着在场诸人道:“诸位放心,今日秦大公子杀不了在场任何一个人。” 而后,君渐书看向秦过,话锋一转:“秦二公子看好了吗?” 秦过唇色已经发白,轻轻吐出一个清晰字眼:“……是。” 全场又是一阵哗然。 在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个从前投奔魔界秦家大公子,那个被三洲联手对付都没能将他杀死秦舟,竟然在他们面前,被蓬莱阁君先生一击毙命了。 当然,他们下意识忽略了君渐书抵挡困阵攻击那一下。 抵挡怎么能算攻击呢,说出去多败坏君先生气质。在场人不约而同地树立了这样共识。 看着周围人投来狂热目光,秦舟深切觉得,君渐书这个身份,在修真界名望已经高得离谱了。 “是就好。在场各位可以放心了,”君渐书终于站起身来,朝秦过走了两步,“不过君某人还有一事想请问二公子。” 秦过微微挥手,将地上骇人魔气一举清扫了。 他淡淡道:“君先生请说。” “这话还得诸位一同听着。” 他指诸位,不是在场人,还包括了在水镜中围观。 秦舟心中一动,觉得君渐书这是要开始搞事了。 君渐书平静地问:“这位秦大公子身上所穿衣裳,似乎和前几天跟在二公子身边人一样。不知二公子可有印象?” 还没等秦过回答,他就继续道:“应该是有印象吧。毕竟听说二公子最喜欢让这个人跟在身边……这么信任人,怎么就被大公子掉包了呢?” 他一口一个“大公子”“二公子”,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秦过和“秦舟”有所勾结了。 秦舟仗着除了秦过和君渐书没人看得见他,正大光明地坐在了君渐书原本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秦过怎么应对。 秦过看见秦舟时候,眼神骤然柔软了一瞬,很快他又别开视线,神色重归冰冷。 秦过反问:“君先生莫不是觉得,我和这人串通好了,要将修真界后起之秀抹杀?你觉得本家主会包庇大公子?” 听见秦过回答,君渐书面上仍是挂着浅浅笑意。 他缓缓道:“我只是提醒二公子,多注意身边人罢了。或许这人从一开始就是个居心不良贼种呢?” 这一句话,勾起了秦过苦心收集炉鼎回忆。 他差点连平静外表都装不下去,但现场人数众多,再加上水镜外人,若是露了馅,他根本无法封口。 秦过忍着咬牙切齿冲动,淡淡道:“多谢君先生提醒,本家主定会严查不怠。” “这就好。”君渐书声音中笑意愈发浓了,“不过方才,二公子有一处理解错了。” 秦过语气里隐忍已经快要压抑不住:“请赐教。” 君渐书却还优哉游哉:“我从未觉得秦家会包庇大公子。要论包庇大公子,蓬莱宫敢称第二,这世上无人能称第一。” 秦过听了这话,差点没吓得从座位上摔下去。 包庇他…… 这特么是什么值得骄傲事吗! 第53章 入谷(一) 说了这么一句不明所以, 又轰动全场的话后,君渐书什么都没透露, 直接与秦过告别, 便出了宴席场地。 秦舟赶紧跟上去,传音问君渐书:“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的为一个曾经投魔的人说话。若是在秦过面前也就算了, 偏偏在场人数众多, 且水镜那边还守着熙熙攘攘的人。君渐书这话说出去,怕是不知道会被篡改成什么样子。 君渐书却悠然自得地传音:“师尊认为是什么意思,我便是什么意思。” “那我要是说, 你的意思是和修真界开战呢?” 君渐书反而笑了:“那便战。” 秦舟没反驳。 他知道这人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无论是战力还是势力, 他都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天花板。 他若是振臂一呼,再配上些好听的话, 说不定真能暴力地把秦舟之前的名声洗净。 主要是……没必要啊。 秦舟现在也不是太在意那些, 他比较想知道从前夺舍他的究竟是什么人。 把那些查完了,再来管这些才对。 秦舟有些急, 连忙想问君渐书。 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句清脆的声音:“兄长。” 秦舟定在了原地,有些迟疑地转过头去。 秦过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他们后面, 在距离他十步的地方, 认真地看着他。 秦舟其实不是很能受得了他这种眼神。 他于是准备先做个恶人:“你是想来解释那个‘秦舟’是怎么回事?” “兄长……”秦过看了看两人, 吐出的字恍若叹息。 见君渐书有想说话的打算, 他立即道:“我确实散布了假消息, 想要引那个假的兄长出现。兄长只能是兄长, 怎么能让那样拙劣的人顶替呢?” “所以说, 那个假秦舟会来将参加宴席的所有人杀死的传言, 是你放出去的?”秦舟不是很能理解,“你觉得这样能引他出来?” “那是其一……其二,我也想试试引兄长出来。兄长那么骄傲,不会对这些不管不顾的。”秦过一字一句说的极其用心,连秦舟都忍不住觉得他诚恳。 虽然思路很奇怪,但这人确实做到了。秦舟微微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君渐书到现在还没有和他传音,他应该可以自由发挥和秦过说话。 他于是问秦过:“那你现在追上来,又想做什么?” 秦过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一丝能够感觉到的挫败:“我不想对兄长做什么。只是兄长已经回来了,去找了君渐书,却没有告知于我,我实在有些想念兄长。我做这些,只是想和兄长见一面。若是兄长想要责罚,过儿情愿领受。” 他偏头说完以后,又抬头和秦舟对视:“但在那之前,我想和兄长说……秦家永远欢迎兄长归来。” 他说话时,秦舟便在心里分析了个遍。 首先是表示自己的无辜,然后把锅扣给他,想利用他的愧疚让自己的态度软化。然后表示自己对他有多么重视,多么不计前嫌……说实话,但凡秦舟没有失忆,或者不知道秦过私下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他可能就会如秦过之愿,对他温言相待了。 秦舟想了想,觉得自己真是侥幸。 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是真心这么想,还是装出来的,但是秦舟在这个关口上绝对不可能留下。 他刚想出口回绝,就听见旁边的君渐书道:“二公子这意思,是说就算把秦家家主的位置还给师尊也可以?” 秦过听了这话,缓慢而坚定道:“如果兄长想要的话……” 他这话听得秦舟后背寒毛都起来了。他背过身去,道了声:“不用。” 然后就拉着君渐书走了。 比起和秦过在这里闲聊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他还不如多关心关心君渐书的脑子。 在秦过转身的瞬间,君渐书和秦过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浓烈的敌意。 君渐书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而后被秦舟扯着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过还想追上去,却听秦舟道:“不用送了,你回去处理吧。” 一个个的,蓬莱宫主突如其来地搞事情,秦家家主也不去处理烂摊子,真是不知道这些修真界高层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秦舟走的十分果断,秦过一度怀疑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秦过将视线收回来,垂下眼眸,掩住其中的狂热。 他猛烈地呼吸起来,似乎想在残留的空气中嗅到秦舟的味道。 “兄长,你等着吧……我很快就会准备好一切,接你回秦家的。”秦过用舌尖润湿了下唇,低声道,“那时候,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秦舟这次走的真的很快很急,一直到出了瀛洲他才停下来。 在瀛洲之内,总觉得秦过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他摇摇头,将秦过赶出脑海,看着好整以暇的君渐书,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刚才死活不说想做什么,是不是觉得秦过会追过来,吊着我的胃口就可以让我把他赶走?” 君渐书笑道:“我可没说,是师尊这么认为的。” “我不管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秦舟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怎么把君渐书说的好像个大姑娘,“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现在把我的身份放出去,修真界那些人不会放过我。” 君渐书不答反问:“师尊不想恢复声誉吗?” “那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吗?”秦舟气笑了。 君渐书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我可以帮师尊。” “好,所以你想做什么?让蓬莱宫和瀛洲、方丈洲开战,强迫他们承认我以前没有投奔魔修?还是强迫秦过把秦家家主的位置让给我?”秦舟有些焦头烂额,他有些无力道,“如果我真的想要这样,刚才那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利用?” 君渐书像是没有听懂一样:“嗯?” 秦舟道:“刚才发现掉到你们那边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不要把这个冒牌货先杀了,然后说自己沉睡了几百年,顺势把所有的锅都丢了……但是我没做。那样对你的负担太大了。”他想了想,别扭地添了一句:“对我的负担更大。” 只是他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就算他自己没有这种想法,君渐书也会帮他做到。 君渐书听完以后,若有所思道:“师尊的想法确实也不错。” 秦舟回头瞪他:“还不错!” 君渐书慢慢悠悠地说完下一句:“不过和我的想法有些偏差。师尊可能有点反应过度,我不是想让师尊现在就暴露身份,只是暗示了一下,秦舟现在还在世上,并且蓬莱宫要保护他。但是我没说要保护师尊。” 秦舟顺口道:“你不保护我还想保护谁?” 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君渐书先反应过来,笑道:“我自然是要保护师尊的,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 “我明白了。”秦舟狠狠舒了口气,又道,“你悠着点,别独孤求败太久,把自己玩进去了。” “我会让人去管理风言风语,让它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在大家的印象改变之前,师尊最好还是不要在人前暴露身份。”君渐书道。 “可以可以。”不就是保持不掉马吗,秦舟满口答应。 然后在下一刻,他就想起了被君渐书撕马甲的恐惧,立马改口道:“加油加油。” “我会帮师尊的。”君渐书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 分明是一样的话,刚才说出来就惹人生气,现在说出来倒是让人开心。 秦舟看了看君渐书:“你凑过来点,我有话对你说。” 君渐书有些无奈:“又说?”他的耳朵真的不一定能承受的来啊。 虽说如此,他还是听话地凑了过去。 “同样的把戏我会用两遍吗?”秦舟笑嘻嘻的地凑到君渐书身边,大声道,“我会!” 和上次不同,君渐书这次的反应比较大。 具体表现在,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他估摸着能让师尊高兴又不至于夸张的距离,停了下来。 秦舟笑了笑,觉得这人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他又道:“你再凑过来点。” 大概是因为之前将困阵给剿灭了,觉得解了心头一件大事,师尊才会这么兴奋。 但兴奋的有些过于可爱了。君渐书被他逗笑了:“等一下,我往耳朵上加个防护的阵法。” “你这么厉害,耳朵还能被我喊坏了不成?”秦舟乐淘淘的,欺负君渐书欺负的乐在其中。 “那倒真有可能。”君渐书走了过去,闭上眼睛道,“师尊来吧。” 却没听见意料中的大喊大叫。 秦舟的声音很低沉,仿佛之前所有的兴奋都是假的一样:“君渐书,灵骨的事情我想好了一点。你要是没想好,就别说话,听我讲。” 君渐书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想着灵骨,便按着他的话没有说话,只凝神听着。 “首先我不和你说你究竟伤的是谁。你认为是我,那便是我。”秦舟将君渐书说过的话奉还给了他,继续道,“你伤了我,这个伤痕现在还在,完全没有好,你应该承担责任。” 君渐书的眼睫颤了颤,他有些想睁开眼睛,最终却放弃了。 在秦舟的角度,便能看见他有些不安的眉目。 秦舟轻轻笑了:“但凡你心里还有点愧疚,你就该好好补偿我。我想要个什么样的徒弟,你应该知道吧?” 他想了想,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太对劲。要是君渐书理解成了“按照失忆前的状态相处”,那他岂不是……很亏? 秦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便继续道:“你不要觉得很拘束。你有这么想的空,不如多孝敬孝敬你师父,别把他气得半死?比如下次想做什么之前,和我商量一下?” 听着他的话,君渐书的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他轻而含糊地说了一句:“师尊真好。” “嗯?”秦舟没听清他说什么,凑过去想让他再说一遍。 君渐书却猛然抬头,唇瓣狠狠擦过秦舟的脸颊,最终衔住了他的唇。 他双手捧着秦舟的头,珍而重之地在秦舟的双唇之上啄吻。 秦舟愣住了。 他觉得,这个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君渐书为什么会亲上来? 而且他为什么亲的那么轻? 秦舟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君渐书从前的模样。 他记得君渐书身边一直没有什么女修,唯一一次和女修相处的近了些,还被崩溃的他逮到了,后来顾及没吃到什么好果子。 男性修士也没有印象。所以说,君渐书活了两千多年,不仅是个老处男,还连接吻都不会? 秦舟乱七八糟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之间就觉得,徒弟这么大了还没好好亲吻过,实在太可怜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他微微张开了唇,用舌尖点了君渐书一下。 那一点后,燎原烈火骤起。 激缠,掠夺般的交融。 秦舟从后脑勺一直麻到指尖,一时间连推开君渐书都没想起来。 他满脑子都是,君渐书可怜个屁! 他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直到呼吸有些困难时,君渐书才将他放开。 秦舟下意识舔了一下下唇,确认有没有被亲肿。 这个小动作让君渐书差点没忍住把他再按倒亲一次。 刚才的一吻里,秦舟身上的艳骨被勾起了些许。此时他眼角雾气氤氲,还泛着令人冲动的绯红。唇角没擦干的湿润透着晶莹,就连呼吸时身体的起伏也让人浮想联翩。 极诱人,也极危险。 君渐书小声念起了清心咒。 他之前就让沐风寻找艳骨的解法了,接下来倒是可以顺势让他帮师尊看一下情况。 主要是看一下,能看不能碰的时间还要持续多久。一向行止有度的君渐书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想。 秦舟觉得身体里有股莫名的火气被勾了起来,正有些慌时,便听见了君渐书的清心咒。 该说不愧是蓬莱宫主的清心咒吗,听了之后果然清心寡欲了,仿佛连生命都变得透彻。 清心咒停下的时候,那股邪火也败的差不多了。秦舟随意看了君渐书一眼,却在下一瞬移回了视线。 还是不行,一看就心跳的不行。 君渐书看出他的拘束,嗓音稍有些低沉道:“师尊……” “你闭嘴!”秦舟听见他的声音,几乎要局促地原地炸裂,极快道,“不要说话。回蓬莱宫!” 秦舟的局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他没过多久就累得睡着了。 他方才被吸干了灵力,纵使用丹药强行补上了,身体也没有那么容易吸收。他方才之所以还能活蹦乱跳,只是神经紧绷的假象罢了。 如今一旦松懈了下来,他便被一股睡意侵染,很快倒在君渐书怀里。 君渐书有些无奈,但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温热的身体倒在他怀里,还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儿。 卿本佳人,奈何是晕的。 他只有做一回柳下惠,把人先带回蓬莱宫再说。 他轻轻拿侧脸蹭了蹭秦舟的脸颊。后者就算是在睡梦里,也几乎是本能地和他贴了贴,又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又猛地缩了回去,钻进他的怀里。 君渐书莞尔一笑,把人一把抱起,带走了。 · 秦舟这一觉睡得还不错。之前的消耗实在太过度,甚至连经脉都受了些损伤。身体在睡梦里被人好好地治疗了,暖融融的感觉一直传到心里,让秦舟醒来的时候心情很好。 他睁开眼睛,发现这里并非君渐书的天枢殿,而是一间较小的竹屋。 和他从前与啾啾一起住的竹屋差不多,只不过这一个看起来要更加整洁,也更宽敞。 秦舟心中疑惑,搭上外衣站起身来,想要打开门出去看看。 可别又是穿越了。 要是事情刚有些眉目就穿越,那他可能要当场崩坏。 他慢慢走到房门前,刚想把门打开,就感觉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于是连忙避开了些。 外面慢慢荡进来一片白衣。 秦舟刚想打招呼,便发现这人迈步的动作和君渐书不太像。这两人都有自身的风范,因此很好分别。 他等了等,再往来人的脸上看。 却发现这人的双眼被一抹白绸蒙着。 察觉到门后的动静,来人笑着道:“大公子醒了?” 这好像是个盲人。 秦舟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扶,那人动作停了一下,而后自然地将一点重量放在秦舟手上。 两人一同走到竹屋的椅子旁,白衣人将手上拿的东西取下,稳稳放在了桌子旁,又坐了下去。 他朝秦舟摊了摊手:“大公子还请坐。” 他动作流畅,丝毫没有普通盲人该有的迟滞。 秦舟这时候才嗅到空气中飘着的淡淡药味儿,方才这人身上也有种很好闻的草药味。 若说蓬莱宫里最好的医修…… 秦舟:“沐风?” 沐风缓缓点头,又道:“大公子刚醒过来,可能身体还有些倦怠,是用药用多了的缘故。” “用药?”秦舟问。 沐风从刚才拿来的草药里择了一片,交给了秦舟:“大公子若是还觉得乏,可以吃一片。”他又道:“你之前体内灵力被抽空,身体却没反应过来,还按有灵力时运转,便伤了自己。宫主送你来时,你体内的灵气乱窜,却没能转换为灵力。宫主怕你醒来痛苦,便命我先将你催眠了。” 那叶子入口微苦,秦舟眉头皱了皱,把里面的苦自己吞了,才问沐风:“你刚才说宫主送我过来……那君渐书人呢?” 睁眼时没看见君渐书,实在把他吓了一跳。 毕竟这人从前哪一次不是守着他睡的。就算被迫分了房,最终也要跑到他房里一起睡的。 沐风:“宫主从秦家带回来几百个残缺的怨灵,此时正在送他们入轮回。他已经去了半天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秦舟缓缓点点头,心里总是有点不安宁,便转头看向沐风:“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沐风正从袖中取出一个传讯符,听到他这话被逗笑了:“大公子从前去落霞谷求医的时候,我还和大公子见过面。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大公子如今能认出我,倒也是我们的缘分。” 沐风说的合情合理,可秦舟总觉得不太对劲。 但他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沐风见他没说话,便静静地用灵力点燃了手中的传讯符。 秦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沐风好像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笑道:“宫主说,等你醒了要给他传讯。我正在问他,要不要再给你做些什么治疗。” 秦舟哭笑不得:“他这也要管?” 这也太关心过度了吧。 沐风笑笑:“是啊。在这次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宫主对什么人这么挂心。你当时进来的时候,是他抱着的。而且后来为你疏导体内郁积的灵气,也是他亲自做的。宫主是真的爱你。” 如果所有病人都能有这样一个家属,他就能轻松很多了。沐风默默地想。 秦舟猝不及防,被一个“爱”字砸昏了头。 但越往深处想,他心里的滋味就越奇怪,到最后,那股古怪而美妙的滋味烧到了耳尖。 他的耳朵要被烧透了。 秦舟下意识看了沐风一眼,看见他双眼上的白绸时,口中道:“父爱如山吧,他怕是在把我当孩子养。” 沐风将传讯符的灰烬扫去,温温柔柔道:“大公子,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是我旁的感官还不错,神识同样不错。” 秦舟有种不妙的预感:“所以……” 沐风没直说,只朝他笑了笑:“大公子和宫主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他说完后,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笑置之了。 徒留秦舟的耳尖上的绯红不受控制地蔓延。 第54章 入谷(二) 君渐书很快就来了, 说是正好把怨灵解决了。 秦舟当时还疑心他怎么来的那么巧,后来才知道, 这人接到传讯符后, 一点回复的想法都没有,直接便奔着沐风的药庐来了。 至于为什么秦舟会待在沐风的药庐, 而非君渐书的天枢殿, 是因为沐风行医继承了落霞谷的传统,只许旁人来求医,不准旁人对医者吆来喝去。 因而即使沐风和君渐书的私交不错, 也不肯为他破这个例。 秦舟听了, 不知为何对沐风多了些好感。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硬要说的话, 就是他之前说君渐书是对他自己“父爱如山”, 现在却觉得,他对沐风的感觉可能也有种长辈的欣慰。 这种感觉实在荒谬, 秦舟很快就将它抛之脑后。 君渐书来后,便对沐风道:“我先带师尊有些事情处理, 回来便出发。” 出发, 自然指的是出发去落霞谷。 这是他之前和君渐书约好的, 秦舟巴不得多起来动动, 很爽快地跟着君渐书走了。 出了药庐后, 沐风给他下的药药性慢慢消失, 秦舟能感受到身体内各处的暗伤有些轻微的麻痒, 像是还没完全修复好。 他看向君渐书, 后者立即会意,朝他的身体里导入了一道灵力。灵力进入体内,滋润了经脉,秦舟舒服的吁了口气。 秦舟打了个呵欠,有些含糊地问君渐书:“你把怨灵都带回来了?有秦因吗?” 君渐书给了他一抹无奈的微笑。 从他的表情里,秦舟竟然一时不能断定他的意思。他于是直接问了:“有还是没有啊?” “没有。”君渐书道,“如果师尊的感觉是对的,那么三公子还在秦家。师尊恐怕还得回落霞谷一趟。” “还得回去……”秦舟叹了口气。要说回去,他实在有些怂秦过。分明知道对方是心狠手辣的人,却还是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可怜。 “等从落霞谷出来后,我陪师尊一起去。”君渐书若有所思道。 事实上,不去应该也难。毕竟秦过确认了师尊的下落,会发了疯一样找他。若是找不到,才真要发疯。 若是旁人喜欢师尊还好,可秦过这个人……君渐书实在不想和他竞争,只想把他给斩了。只是现在斩了他,秦家的下一代就实在有些人丁稀疏。 一对儿女,秦安雨就如没有城府。而秦安月,虽然有些能力,但长相肖似母亲,一直被秦过排除在外。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没了秦过,秦家估计要乱。君渐书之前问过秦舟想不想当秦家家主,便是在想要不要在给师尊洗白名声的时候,顺手把秦过给杀了。 但是师尊拒绝了。 君渐书看了秦舟一眼,见他也像是在想什么,便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拒绝了也好。 秦舟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沐风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总觉得以前见过他。” “我倒是不知道师尊和沐风有什么联系。师尊进落霞谷不久,他就跑了出来,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后来师尊从落霞谷里出来了一段时间,落霞谷中其他人的本命玉牌就碎了。”君渐书道。 落霞谷是方丈洲一个医谷的分支,当初落霞谷的谷主一怒之下分宗立派,却没有带走原本的本命玉牌。若非有这玉牌在,就凭落霞医谷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不知道这场灭谷惨事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君渐书也不能确定这件事和秦舟有多大关系,但那段时间,除了师尊,没听过旁人进过落霞谷的。 秦舟轻咦一声:“沐风那时候是为什么从落霞谷里出来?” 君渐书道:“他说遇见了一位恩人,送他出了落霞谷。他那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发现那人在救他。” “那那个恩人……”说不定和落霞谷的事情有关,有机会的话可以找一找。 君渐书缓缓摇头:“他不知道那人的身份。那人的修为十分诡异,他一时好奇想要看那人的容貌,就被灼瞎了双眼。” “你也没见过这号人物吗?” 光是看一眼都要瞎,这设定实在装逼。在这个世界里,不应该有人的逼格比君渐书还高才对啊? “嗯,我曾经试图查过,但是一无所获。若非沐风撒谎,便是那人并不在此界之中。他可能是某位破碎虚空的大能,偶然落到此界,才会对看到他真容的人产生伤害。” 秦舟唔了一声,突发奇想道:“那你能不能像他一样?” “若是不刻意设计,那便不会。本界人丁有些稀疏,天道对修士还是多有偏爱的。”君渐书想了想,给秦舟讲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演变。 原本这个世界里魔族和人修以及一部分能化成人的妖修共存,但是魔族天生每个人都能修炼,且没有道德礼法约束,几乎要把其他修士灭绝。有人修借天道之力,使得魔族在一夜之间灭绝。 但有些魔并非外物,而是出自内心。心魔没有休止,如此修炼下去,就有了仙修和魔修之分。而所谓的魔界,其实也是修真界的一部分,只是和正统的修真界设立了屏障,并且大部分仙修和魔修不愿意承认彼此罢了。 简单来说,现在不管魔修和仙修,都只是窝里斗罢了。 秦舟想了想君渐书在这种关头说话的用意:“你是想说,魔族可能会重新回来?” “傅延的伤现在还没好全。”君渐书沉声道,“而且,秦过那里受到波及的两人,修为也不弱。”他又补充道:“若是只有傅延受伤,可以说是他自身可能有些因果。但若是瀛洲也有人出现同样的事情,就值得注意了。最可能的就是魔族苏醒,但现在实力还非常微弱。” 不知道秦过那边的两人如何,傅延的修为比君渐书低了两个大境界,但在修真界已经算得上是修为前百位的高手。 而使他将近半个月待在蓬莱宫不能外出的罪魁祸首,却只是一丝小小的魔气。 若是魔族复苏,那么修真界其他的修士会如何,简直不堪设想。 “关于魔族,现在有线索吗?” 君渐书默认了。 “那去找找?把我的事放一放也行。”秦舟稍微想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还是说去落霞谷的路上,顺便去调查一下?你安排就行,我都可以。” 虽然是在谈正事,君渐书却觉得心里被小猫挠了一下。 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师尊昏迷之前那个吻,但是君渐书被勾起了点火,便有些不想清心寡欲了。 不过郁卒的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君渐书憋闷地看了秦舟一眼,觉得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解决了比较好。 君渐书带他去的地方,是他之前对秦舟下秘术的地方。 这里算得上是一个洞府。 算不上宽旷,看起来也很久没有使用了,连蒲团都已经有些散落。 秦舟看着那蒲团,静静地出了神。 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蒲团之上,耐看的眉拧着,好像在抵抗着什么难事。 耳边是巨雷乍响。 秦舟吓了一跳,却发觉那人在雷劫下不闪不避,身边却多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他想看清那影子,却被弹了出去。 他喃喃道:“君渐书,你是不是在这里渡过劫?” 君渐书顿了一下:“师尊怎么知道?我和师尊定下咒术以后,修为不足够压制天劫,便在此地渡了化神天劫。” 化神之上,还有大乘、渡劫两个修为。君渐书那时候的修为还不算太高,不过本着主角同阶无敌越阶如切菜的设定,秦舟对他能在化神期之前碾压“自己”已经麻木了。 他感叹道:“心理素质真好。” 天劫历练的不仅仅是修为,还有道心。若是道心不坚,被心魔所惑,极容易在渡劫时被天劫湮没。 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拾柒就是那时候分离出去的。” 秦舟浑身都抖了一下,飞快道:“我收回刚才的话。” 分离心魔本就是极其困难的法术,君渐书若不是到了实在撑不住时,不会选择这样一种壮士断腕的方法。 君渐书笑笑,岔开了话题:“师尊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感受到了什么吗?” 秦舟飞快地摇摇头:“我完全想不起来有什么发生了,除了感觉到你在这里渡过劫。” “那也可以佐证,师尊那时候确实没能控制身体。”君渐书若有所思道,“毕竟‘他’那时候叫的挺惨的,应该不至于留不下深刻印象。” 秦舟瞥了他一眼:“我现在听你这么说,已经有点想把那玩意儿赶紧找出来掐死了。” “要掐死的。”君渐书见他仍旧没有什么感觉,便挥手带他走了出去。 虽然很想和师尊单独相处,但这地方毕竟不是什么可以久留的居处。 秦舟跟在他后面,忽然道:“你说,会不会夺舍我的那东西,就是个魔族?我们以前也一直在猜他是魔种。” “有可能,但是没有证据。”君渐书道,“若是师尊被魔族夺舍,那么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呢?他现在又去了哪?这都是不知道的问题。” “对……”这些问题,至今仍然毫无头绪,秦舟也不敢去猜,生怕把自己和君渐书带入歧途。 君渐书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其实师尊在被夺舍了以后,虽然性情暴躁易怒,经常对我大打出手,但是并没有一次伤及徒儿的根本……我原以为那是师尊还顾念师徒之情,现在想想,有些奇怪。” 秦舟听着他的前半句话,有些豁然开朗。 只是变了性情,却还对徒弟留有一线。这么一说,连他都不太容易相信这人不是原装货。 秦舟:“说明他……伪装的很好?” “这倒不至于。我对他一直很有威胁。”君渐书不假思索地否认了,“而且对他也能下得去狠手,他不至于为了讨好我而损害自己的事情。” “这倒也是。那就是他受了什么人的限制。”秦舟想了想,感叹道,“今天出现的神秘人可真多。沐风那里一个,魔族那里很多,我这里至少有两个,而且他们还是对立的。” “没事,慢慢找。”君渐书笑了笑,“先去落霞谷,总能找到的。” · 出发前,秦舟还想问君渐书,不是想去找找傅延受伤的地方吗,怎么就去落霞谷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傅延受伤的那地方,正是落霞谷近些日子所处的入口。 那地方处在方丈洲和魔界的交界处,在那里肉眼便可看见修真界与魔界的屏蔽。 落霞谷所在的地方,远看只像是一片荒山,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 秦舟感受了一下,不觉得这里有魔气的存在。 他看向君渐书,便听后者道:“沐风从前回落霞谷时,曾经在去落霞谷的必经之路上遇见一个小世界。那里的灵气和普通世界不同,有不少怨灵游荡。” “你怀疑傅延是吃了小世界的亏?他自己怎么说?”秦舟问。 “他说被魔修的法宝困住了些许时间,出来后便发现重伤了。但攻击他的魔修对此仿佛并不知情。秦过那边的两人大抵也是如此。和人缠斗至此,被困片刻,便受了伤。”君渐书给他解释。 进入落霞谷的路有特定的算法,沐风在前面给他们算路,闻言却回头笑道:“这么说来,我在这里还有些危险。” 君渐书也笑:“所以我让你出来前带够了保命的东西。” 若是沐风或秦舟被伤到了,他还能把人带回蓬莱宫治疗。若是他中了招,秦舟和他有牵连,不会受伤。沐风就成了唯一一个危险的人。 秦舟捶了君渐书一下:“怎么说话呢。” 君渐书轻咦一声,看向他:“师尊,你帮他不帮我?” “帮什么帮,幼不幼稚。”秦舟又捶了他一下,跑到前面和沐风一起开路去了。 到了前面,却听沐风轻轻笑了两声。 这笑声毫无恶意,秦舟听了,也摇摇头笑了声,在一旁安静地等着沐风开路。 君渐书看见前面的两人,觉得自己有些吃醋。 但是师尊挺喜欢沐风,若是贸然拆散他们,怕是会适得其反。 有点难办。 秦舟故意晾着君渐书,其实也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有时候就是会变得这么无聊。 在秦舟开始感叹自己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肩膀上一重,又一轻。 而后便是细软的猫毛蹭在脸上的触感。 他有些讶异地伸手一碰,把跳到自己肩上的猫抱了下来。 是从前见过的,君渐书魂体的那只黑猫。 猫毛长长软软的,手下的触感还很温热。秦舟咿了一声,眼睛亮了。 黑猫刚为自己的计划成功而欣悦了片刻,便见秦舟捧着他,把他的肚子翻过来。 然后朝他肚子上的软毛埋下头去,把脸蹭在猫毛上,狠狠吸了一口。 爽—— 黑猫:!!! 第55章 入谷(三) 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并不容易。 落霞谷的通路经常变换, 但那个小世界只在某一个通路中会出现。沐风平常进去时碰到什么通路就走那条,也不是经常会遇到那个小世界。 但是这次, 若是遇不到,便可能坏事了。 沐风医治过傅延,听他说到在这附近受伤时,便想到了这个小世界,而后告诉了君渐书。 上一次他也带人来过, 但并没有成功进到小世界之中。 所以这一次,他变得谨慎了很多。 他是个医者, 不是个术士,对于落霞谷的护谷大阵没有什么建树, 便只能按照经验一点点推演。 他渐渐有些紧张, 没敢下手选路, 便从入定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没想到出来以后,便听见了一声恼羞成怒的猫叫。 沐风:? 虽然看不见, 但他能感受到一些。 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君渐书消失了,而秦舟正兴冲冲地揉着一只小动物的肉爪。从体型感觉, 应该是只猫。 猫尾巴不断拍着,叫声虽然凶,却没有几分真的怒气,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揉捏, 但还是要配合演一下戏, 让秦舟感受到逗猫的乐趣。 沐风奇怪的嗯了一声:“宫主?” 秦舟闻言停下了动作。 他家宫主此刻正被师尊抱在怀里, 舒服的要命。却装作被看见丑态而生气的样子, 往秦舟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扯着秦舟的衣裳,像是想就此把这个“羞辱”自己的人正法。 沐风笑了。 秦舟好心地提醒君渐书:“君大宫主,你的尾巴怎么摇的这么开心?” 君渐书:“……” 既然被识破了,君渐书也懒得装,喵呜了一声,便轻巧地跳到秦舟肩上。 秦舟接受了他的传音,装模作样地给沐风解释:“他说这个形态可以遮掩力量。若是里面真的有危险,可以在放松敌人的警惕。” 沐风笑着应了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秦舟是不信的。隐藏实力的方法那么多种,君渐书此举,肯定是另有所谋。 不过有没有所谋不重要,难得能够把君渐书揉在怀里,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秦舟这样想着,又将黑猫拉进怀里揉捏。 小猫哀哀地叫唤,“虐”猫人士却更加变本加厉,不仅顺着他的毛,而且在他下颏搔刮,让小猫咪深陷其中。 秦舟听得心情舒畅,笑着问沐风:“有什么进展了吗?” 沐风无奈地弯了弯唇:“我学识低微,没有太大把握。” “没事,”秦舟相当自信道,“肯定能进去的。” 沐风好奇地问:“何出此言?” 秦舟笑了:“我说这是天道指引,你信吗?” 说天道也差不离了。按照主角的惹麻烦体质,一旦带上了君渐书,就算他们想绕开那个小世界,也会失足踏进去的。何况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本来就是那里。 沐风笑着叹了口气。秦舟的情况,宫主和他说过。他自然知道现在的秦舟修为连他还不如,若是说被天道指引,他自己有这种感受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只这几息的时间,秦舟就又撸起了猫,看来对他们能不能进去毫不挂心。 君渐书和他玩的正欢,更是乐不思蜀。 沐风惨不忍睹地转过头去,装作自己不存在,继续解入谷的路。 不过有了这一遭,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若是不成,就过几天再来一遭。虽然落霞谷的路不能开启的太频繁,但他们也不是没有时间等。 虽然这么想着,当他真正选中经过小世界的那条路时,他还是惊讶了一下。 秦舟倒是没有什么波澜,只问了句:“中了?” “嗯。往前走一步便可进去。里面的灵气和外面不同,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灵力。”沐风这样说着,转向一人一猫。 他明明看不见,却还是要转过来。秦舟这样想着,嘴上却问:“用了会怎么样?” “用的灵力越多,对灵力的把控越弱。若是透支了灵力,在恢复灵力时可能会爆体身亡。”沐风道。 这种不能控制灵力的症状,倒是和傅延极像。怪不得沐风会觉得这里有问题。 秦舟点点头,便一步踏入了小世界。 面前的荒山猛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色的天空。 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彩,单调的像一张灰白色的纸。 他们来时的路,早已变成了茫茫大漠。间或长了几颗仙人掌,也憔悴的像是纸糊的。 而他们面前,则是一个小城镇。 在风沙之中,城镇显得十分安详。 红的酒旗,绿的植株,都在灰败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黯淡。 沐风:“跟我来。” 他说完后,就踏着沙子往前去了。 秦舟只觉得他身上的白色,在这一片灰白色之中极其亮眼。 他低头看了看君渐书身上的猫,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看这油光发亮的皮毛,黑的多好看。” 沐风向前的身影僵硬了一瞬。 他刚想继续往前走,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惨叫。 秦舟刚才被君渐书抓了一爪子,此时一手拎着小猫的四肢,把他倒着放在胸前。 黑猫哀哀地叫,又讨好地叫了一声,才又被收回怀里抱着。 秦舟追上沐风,有些歉然道:“抱歉,我们是不是有些烦?这里不能用灵力,不然我……” 他原本是想照顾沐风的心情,下意识想要传音的。但是这里正如沐风所说的,灵气和外界不同,实在诡异至极。 若是要说,外面的灵气像是一杯水,虽然有时候喝不下去,吸收了的部分却总是让人心旷神怡的。而此处的灵气,像是绵密的细沙。进去之后,或许能用,却让人心浮气躁。若是用久了,怕是会堵塞经脉,或是将从前的水污染。 别说不能用灵力,就算在这里呆着,秦舟也是不太乐意的。 沐风听了他的话,只笑了笑:“有活力很好啊。我早说了,你们的感情很让人羡慕。” 那倒是,这世上恐怕没谁敢把蓬莱宫主倒吊着拎在手里了。 秦舟这样想着,又给君渐书顺了顺毛。 黑猫奶里奶气地叫了一声,尾巴从角落里抽出来,舒坦地摇。 哪还有一点平时的气度。 沐风不与他们计较,带着他们进了小镇。 小镇的建筑风格,与十里亭那处的凡人差不多。秦舟便走着便张望,他忽然看见了一样会动的东西,轻咦道:“酒肆里有人?” 还不少。 酒肆里有好几桌人,正在大肆吃喝划拳,看起来很是快活。 只是这些人的颜色,也同天地一样暗沉。 沐风:“那些就是我说的鬼。虽然现在来看,也有可能混入了魔。” 他继续道:“那些鬼不知道自己死了,日复一日地坐着相同的事情。只是有外人进来的时候,他们会自然而然地招待一下。” “那些鬼没有杀伤力?”秦舟问。 沐风想了想:“现在没有。我们来得时候是白天,他们不会发难。而一旦到了晚上,他们就会化身怨灵,以各自的方式对外人发起攻击。只有找到了合适的避难所,才能从躲过晚上。这个小世界的出口几乎是每两个时辰都会出现一次,很容易就能出去,所以我不常在这里过夜。” “我现在先带你们去我找到的避难所,那里比较安全,可以商量些东西。” 秦舟有些明白了,用手搔了搔怀里软绵绵的猫。 他有些奇怪君渐书今天怎么这么沉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便低头朝他看去。 却见君渐书也在看着他。 君渐书眨巴眨巴眼睛,秦舟也朝他眨眨眼睛。 然后被君渐书拿尾巴糊了嘴。 君渐书见他没事,便用尾巴指示着,让他跟着沐风走。 秦舟想了想:“你不能说话?” 黑猫又糊了他一尾巴。 秦舟乐了:“真不能啊?” 他想了想,又道:“也是,我养的是黑猫,怎么这么容易就能说话呢?” 君渐书听着,好气又好笑,装着发怒,拿乳牙去咬他。 却被人再次提了起来。 他张牙舞爪地威胁,秦舟却笑得更开心。 少见的纯粹笑颜落入君渐书眼底,让他的心几乎软化了。 也不知道变成黑猫后,究竟是谁获益更多。 沐风带着他们穿过了小镇,路上还被小混混拦下来过一次。 那人说沐风看起来很好看,想娶回家做老婆。 秦舟上去就想给他一拳。死都死了,还要做只色中饿鬼? 沐风却轻轻拦住了他,朝着那混混笑道:“多谢你的厚爱,只是我还有旁的事情要做。等我的事情做完了,我们或许可以做个朋友。” 那小混混被他一笑,竟然也就这么放弃了,转而支支吾吾地同他约了时间,说要到那时候再相会。 没想到不仅是个饿鬼,还是个纯情的饿鬼。 秦舟被逗乐了,问沐风:“那到了时间怎么办?他没看见你出现,会不会伤心?” 沐风温柔地笑道:“等到了明天白天,他就会把这件事忘记了。若是我们明天白天还在这里,你也要小心些,说不定他明天看上的就是你了。” 他显然是在开玩笑,秦舟于是一笑而过。 在他怀里的小猫咪却暗暗亮出了爪子,思考要不要找个地方把爪子磨得锋利些。 秦舟察觉到怀里的异动,便将他探出来的头按了回去。 这一按,却像是捅了马蜂窝。黑猫撒气地挠着他的衣领,像是非要在他的皮肤上留下几道痕迹才满意。 “别闹。”秦舟有些享受道。 毕竟是只小猫咪,要是真的君渐书敢这么扒他衣裳,早就被他躲开了。 多趁这么小的时候占点便宜,不然以后恐怕没机会了。君渐书想着,动作便没有停止,在秦舟的镇压之下,奋力挣扎着。 秦舟忍俊不禁:“你怎么了?该不会是听见沐风说那小混混可能看上我,就吃醋了?” 小猫咪的尾巴竖了起来,验证了秦舟的猜想。 这娇撒的……秦舟颇为受用,心里却笑君渐书小手段玩的挺厉害。 不过两个人都开心,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拎着君渐书的后颈,把小黑猫拎到了自己的面前,和他对视着。 小黑猫四肢不断挣扎着,像是想刮花他的脸。 眼睛里却闪过了不合他形象的宠溺。 秦舟忍俊不禁,笑着道:“别吃醋了,就算他朝我告白了,我还是只爱你一个。” 说完后,他就将小猫揽在了怀里,用脸颊蹭着他的头,在他头顶到脸颊上留下了一串轻吻。 怀里的小猫咪像是震惊了,呆滞在当场,一动也不动。 秦舟于是能够更方便地和他亲昵。 只是占到了便宜的“小黑猫”,此时心里却不是很开心。 他甚至有些悲伤。 他现在有点想变回人形了。 被秦舟不住亲着的君渐书如是想。 第56章 入谷(四) 沐风一直带着两人穿过了小镇, 最终到了他所说的避难所。 这是一户小家庭,虽然房子不小, 但似乎没有什么人丁。并且和小镇里的人隔得有些远。 沐风轻车熟路地上去敲了敲门,便听见里面传出一个慈祥的声音:“谁呀?” “过路的人,路过此地,想问婆婆借个宿。”沐风笑意盈盈道。 他的声音很能让人放下戒心,门响了几声, 里面的人很快走了出来。 沐风退后了两步,朝着开门的人笑。 秦舟抱着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恹恹的君渐书, 把小猫的头扭向来开门的人。 沐风眼盲看不见,他们两个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老婆婆……姑且称为老婆婆, 一张脸全被人毁了, 密密麻麻的伤痕遍布了所有露出来的皮肤。 这不是单纯火焰或是雷劫能造出来的伤口。若这人是怨灵,那么他死的时候必定极其痛苦。 看见这人容貌的时候, 秦舟惊讶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君渐书更是和他较着劲, 一点反应都没有地钻回了他怀里休息。 秦舟笑了笑,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婆婆看见沐风时,显然是有点高兴的。随后发现他身后跟着的秦舟, 便笑眯眯问道:“你也是来借宿的?” 秦舟浅浅笑着应答:“是的, 叨扰婆婆了。” “不打扰不打扰, 婆婆这里啊, 不常有人来。”老婆婆笑了, 原本就伤痕遍布的脸,显得更加骇人起来。 只是她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十分平和的。 饶是如此,秦舟也被吓了一跳。他忽然感叹,还好沐风看不见,不然当初恐怕不会将这个老婆婆当做避风港。 “孩子们,都进来吧。”老婆婆转过身去,让他们进来,“别忘了关门。” 秦舟走在沐风后面,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不过只是他关门的这段时间,沐风就和老婆婆攀谈了起来,连名字都交代了出去。 这是有多熟悉啊,都这么轻车熟路了。秦舟想。 他看了看四周。这院子和其他房子的间隔被堵上了,所以他们进的这一间并不大。 除了一个有居住痕迹的屋子以外,还有布置的整整齐齐的屋子。秦舟问老婆婆:“婆婆,这间屋子从前有什么用吗?” 老婆婆笑得眯了眼:“这里就婆婆一个人住,哪有什么用处?专门招待过路的客人罢了。不过这里啊,好多时间都没来过客人了……” 饶是秦舟已经习惯了他被毁的完全的脸,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感觉后背上阴风阵阵。 不是他脑洞大,只是他真的有些担心,这个老婆婆身体里会不会下一刻就钻出个怪物,跟他们说,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吧,在这里永远陪着老婆子。 不过他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沐风依旧和老婆婆聊得好好的,老婆婆除了毁容以外,也没什么异常的举动。 只是秦舟在院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孩子,正在一下一下地拿石头砸地。 他似乎玩的不亦乐乎,完全不管旁人在做什么。 这孩子身上的颜色,和天空的灰白色太像了。秦舟刚进来时,竟然没有看见他。 沐风这时候也问:“婆婆,你的院子里怎么多了个小孩子?” 老婆婆哎呀了一声,拿起放在墙边的拐杖,在地上使劲地敲。 她用老年人的沙哑声音吼那个小孩子:“你怎么又溜进来了啊……婆婆这里不是留给小孩子玩的!” 小孩子不听她的话,依旧躲在角落里玩耍。 沐风走过去,笑吟吟地问他:“小童,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玩?” 那小孩终于看了他一眼,又转过了头去:“我想让人陪我玩,但是他们不乐意。你愿意陪我吗?” 沐风摇摇头。 小孩于是又无声地转回头去,继续自己的砸石头大业。 秦舟也走了过去,蹲下身问那个小孩:“你在这里也没有人陪你玩,还有人讨厌你,你为什么非要待在这呢?” 怀里的小黑猫灵巧地踩着秦舟的膝盖跳下去,绕着小孩转了一圈,又跳回了秦舟的怀里。 秦舟把手指伸过去搔他的下巴,他还亲昵地舔了舔。 小孩终于站起身来,看着老婆婆道:“我很久没有新衣服穿了。我想要一件新衣服,但是她不给我。” 老婆婆听见这话,口里又哎呀一声:“婆婆早就说过了,我做的衣裳不会给不听话的小孩穿的。” 小孩子像是生气了,把手里的石头往地上一扔,摔得四分五裂。 然后他又捡起一块碎石头,继续往地上砸。 秦舟:“……” 鬼大爷,您怎么这么有毅力啊? 他刚刚都以为这小孩要走了。 秦舟看向沐风,只见沐风朝他摇了摇头:“婆婆有一手缝纫的好功夫。我以前来的时候,也偶尔见过有小孩问她讨要衣裳。只要不管他们,他们自己天黑前会走的。” 秦舟于是不再管这小孩,只站起身来想要走。 怀里的君渐书却拿尾巴搔了搔他的下巴,又用尾巴指向了天空。 说来也奇怪,分明君渐书一句话也没说,秦舟却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无非是试一下这个小镇上的人是魔还是鬼。 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方法,本想和沐风商讨一下再决定,君渐书倒是给了他个灵感。 秦舟走之前问那小孩:“小朋友。” 小孩没有反应。 秦舟又道:“你若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过几天就去和婆婆帮你讨衣裳。” 他活学活用,直接把沐风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小孩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秦舟趁热打铁地问:“你有没有见过天空是什么颜色?” 小孩冷冰冰道:“灰色。” 秦舟笑了笑,道:“好,你好好玩吧。玩够了记得回家。” 他转身时,小声道:“不然回家晚了,家人会担心的。” 他本是随意说了一句,却不知为何,仿佛听见了一声讽刺的轻呵。 秦舟本想回去问问小孩是什么意思,君渐书却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衣裳,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秦舟于是慢慢走了,去到婆婆那里。 他又将刚才问小孩的话问了老婆婆一遍。 老婆婆手里拿着针线,在布上绣着什么。听到秦舟的话,她从绣活里抬起头。 秦舟从她那张脸上看见了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老婆婆最终道:“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蓝色的天空了。” 秦舟心中一动。 他追问:“婆婆怎么认为天空应该是蓝色的呢?那便的小孩子,说天空是灰白色的啊。” 他这话仿佛点到了什么重要的地方,老婆婆停下了手中的绣活,浑浊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人,口中喃喃道:“灰白色……不可能啊……他是不是从……来的呢?那里天空,灰白色……” 有戏。 秦舟还想问些什么,却见老婆婆又收回了视线,语气略有些埋怨道:“婆婆怎么知道哟……或许是他生的晚,生下来天空就已经变白了,也说不定呢。” 沐风和秦舟“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毕竟不管是小孩子还是老人,死之前肯定都是在外面生存过的,不可能不知道天空的颜色。 沐风又问了句:“那婆婆,你还记得天空什么时候变白的吗?” “那可早了……”婆婆长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针线,任由方才还悉心拿捏的布料掉在地上。 她没有拿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房子里,背影有些佝偻。 “早了啊……” 最后只留下一声幽长的叹息。 秦舟站起身来,想要跟上去,却被一股力道拽住了衣袖。 沐风“看着”他,摇了摇头。分明被白绸挡着,秦舟却能看出他眼中的恳求。 秦舟于是停住了脚步,问沐风:“出去问问?说不定能有发现。” 沐风浅浅地勾起唇角,微微点头。 两个人于是趁着天还没暗,一起去了街上。 君渐书有旁的打算,没有跟着他们。 之前沐风告诉过秦舟,这个老婆婆的鬼魂,即使到了晚上也不会变成怨灵。并且只要不离开她的房子,就不会受到外面怨灵的侵扰。 那时候秦舟就在考虑,能不能从这个人的身上获取些信息。 比如,这些鬼魂从前都是些什么人。 再比如,这里究竟有没有魔存在。 沐风说他之前在白天问过那些怨灵,他们是从那里来,是怎么死的,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答上来。 他甚至怀疑,这里的人现在的身份,和他们死之前不同,只是为了适应小镇的功能,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就算他们说出口了什么,也不能全盘相信。 所以他们就只问了最简单的问题,比如……天空是什么颜色。 这一圈问下来,秦舟觉得自己要是放在修真界或是从前的世界,那就是个连幼儿园小孩都会嘲笑的白痴。 不过好在,这里还有一堆白痴能够陪着他们。 秦舟和沐风在茶馆的角落里坐下,要了壶茶,却一口都没敢动。 秦舟问:“怎么样?” “有说白色的,也有说蓝色。”沐风接着将他问到的情况一一道来。 秦舟也说了自己问到的情况,然后将白色和蓝色的答案整合了一下。 发现了一点规律。 “说蓝色的人,普遍偏年幼?你看,最大的是酒肆的老板,是个中年人。” “但酒肆的小二比他还要年轻,说的却是白色。”沐风提醒他。 “我有个猜测。”秦舟缓缓用指节敲击着桌子,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个小镇可能是有时间线的。所有鬼魂进来之后,就会投生成为婴儿。你之前也说过,现在的茶肆老板,和你一开始见到的相比,好像老了一些。” 沐风嗯了一声:“所以,你觉得他们的生长,和忘却过去的程度有关?” “反过来。”秦舟继续道,“我是觉得,生长是自然的,这个世界对他们的腐蚀程度相同。只是因为执念的不同,所以能够抹消的程度不同。这个小世界的最终目的是,将所有人都同化。” “执念深重的人,能够坚持的久。而执念浅薄的,很快就被同化了。这样确实能说得通。”沐风想着想着,忽然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之前认为这个小世界是因为聚集了怨灵才出现,这种想法是错的。” “很有可能。这里既然是一个世界,必定有凌驾于生命至上的法则存在。”秦舟自然而然地说下去,“它不可能受生命牵制,而是要自己制约生命,并且发展。” 沐风微微抿唇:“你是在说天道?” 秦舟像是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我随便说的,现在没有什么证据。我们继续看看吧。” “好。” 但是接下来,不管怎么问,都没有获得有效的消息。 反而是之前缠着沐风的小混混,见了他笑得很开心,除了穿着之外,一点市井之人的气息都没有。 秦舟心中一动,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小混混趴在旁边,撑着脸笑:“他好看。” “肤浅。”沐风配合着秦舟演戏,装作生气。 小混混果然有些慌了,他挠挠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以前被一个老头救过,他跟我说一定要保护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 “那那个老头呢?”秦舟问。 “他死了,尸体都埋了好久了。”小混混提起往事时,还有些伤感,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坚持道,“我真的觉得你好看!” 沐风莞尔:“谢谢你的喜欢。但是他不好看吗?” 小混混看向秦舟,愣了一瞬:“你也好看,但是不是我要的那种好看。” 明白了。选择性眼瞎型颜狗。 看来这个小世界,对于沐风十分照顾啊。 秦舟看小混混的眼神里都透出了看热闹的笑意,后者脸皮有点薄,没扛住多久就自己跑了。 他挠着头,跟沐风道别:“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叫我啊。让我替你挨打也行,我很皮实的。” 沐风微微顿了一下:“若我想让你在夜里保护我,也可以吗?” 小混混没留意到他话里的深意,犹豫了一下便道:“大晚上的……不好吧……”感受到秦舟的眼神逐渐变了,他赶忙道:“只要你想,我会来的!记得一定要叫我啊!” 而后便忙不迭地走了,慌张的好像是要避开什么洪水猛兽。 秦舟觉得好笑:“总觉得我是伤害少男心的罪人。” “哪里的话。”沐风微微笑了笑,“回去吗?” “回去吧,任任也该回来了。”秦舟打量了沐风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晚上再来。” 既然要调查伤人的东西,那当然要迎着最危险的地方上。 只是秦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像是有一根准绳在约束着一切的发展。 他其实知道那股不对劲是来自谁身上。 沐风。 先不说他自己见到沐风时奇怪的亲切感。到了这个小世界里面,小混混受人之托保护他,这个还能硬往随机性上扯一下。但是那个老婆婆,实在是处处透着诡异。 她分明那么大年纪,心智却没有被磨灭。 而且每次沐风在小世界里过夜,都是留宿在她哪里。 这些后门开的,让他们很容易在夜里能够出去查探。 但若这些是和小世界有关的人,特意给他们造成的,让他们放松警惕的陷阱呢? 能做到这些的人,沐风无疑是嫌疑最大的。 毕竟,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人在小世界中走过了几趟,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剩下的三人,都是沾到了小世界就受了伤。 算了,回去问问君渐书。他无凭无据的,说不定反而中了旁人的离间计呢。 秦舟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被一块石头砸在了身上。 他往前看去,发现是那个在老婆婆家里出现过的小孩。 这小孩身上也有蹊跷。秦舟忽然产生了一种应激性的直觉。 他原本只是觉得,这人可能是意志太过薄弱,才被小世界侵蚀的如此之快。 但若他本身属于这个小世界呢? 那小孩咬着牙扔完秦舟,就自己往小巷里跑去。 秦舟下意识追了上去,沐风也跟在他旁边。 那小孩的速度快的超出了正常人的范围,眼看就要跑出他的视野。 秦舟有些急了,心一横便用了点灵力。 这是他所知的,消耗灵力最少的步法。 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微小的法术,也让他很快追上了小孩。 他朝着小孩伸出手,纤长的手却直直穿过了小孩的身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小孩已经跑进了一条小巷里。 小巷里面埋伏了一群小孩子,见秦舟出现,纷纷用石头朝他身上招呼。 最后两人是被小孩子用石头雨打回老婆婆的家的。 两个人没有太多和那群小孩子纠缠,因为任谁都发现,之前那个小孩,在将他们引过去后,就凭空消失了。 回去的路上,沐风搭上秦舟的脉,给他诊断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我觉得还行。”秦舟如实描述自己的感受,“好像没有想象中难受。” 沐风却不赞同:“回去我试试替你将方才替换吸入的灵气拔除。受害轻时,要趁早诊治。不然拖太久就来不及了。” “那就有劳沐大夫了。”秦舟笑了笑,“医者仁心。”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真的仁心,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们两个回到老婆婆的家时,老婆婆正在做绣活。听见敲门声,开门时看见两个人衣衫脏乱地就回来了,吓得叫了一声。 而门外的两个年轻人,此时都在笑,似乎觉得这场景有些滑稽。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婆婆真的动了怒。 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一下一下打在地上,颤声道:“多大的人了……一出去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体不体面?有没有家教?枉你们活了这么久,结果连只猫都不如!” 君渐书方才一直趴在桌子上,摇着尾巴看他们挨训。如今被点名,活泼地晃了晃尾巴,还挺有洋洋自得的样子。 秦舟惨不忍睹地别开脸去。 这要是只普通的猫,他还能觉得这小动物挺有灵性。 关键这是君渐书好吗!他前几天昏倒前刚和这人亲过,伸舌头的那种。 很火热。 很潮湿。 很激烈。 自此,秦舟的思绪便飘去了之前的那个吻。 亲是亲了,但是他和君渐书好像还有什么没说清楚,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君渐书喜欢他,他能够看得很分明。那他呢? 秦舟给不出一个答案。他总觉得有什么力量在催促着自己,赶紧把以前的事情全都调查清楚了,然后他才能有心思去管旁的事情。不然,好像会有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一样。 因为这种催促感,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查清了从前真相的未来,但是他现在好像有点想要想象一下了。 在他想象的时候,沐风实质上已经独自被怒火中烧的婆婆训了很久。 “年轻人啊,就是想不开,非要出去打打杀杀……缝缝衣服做做针线活不好吗?”婆婆最后骂累了,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 沐风还以为她要动手打人,忙道:“婆婆别动怒……” “衣裳脱了,我去给你们修补。”老婆婆扁着嘴,凶得很。 沐风的衣裳很快被她扯掉了,秦舟见状,也将自己脏兮兮的外衣脱下交给了她。 其实他们的法袍顶多只是被擦了几下,远远称不上要修补的程度。 他想开口问时,却见沐风朝着他笑了笑:“是好事,不用担心。” 他于是没有说什么,只在老婆婆走后,上前把君渐书捉了回来,抱在怀里训他:“看热闹看得开心吗?你平时的架子呢,一看热闹就不要了?” 君渐书心道,架子随时能再摆,师尊被训得像只鹌鹑的场景却不多见。 不过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于是舔了舔秦舟的手指,当做这事已经过去了一样,乖巧地任人揉捏。 秦舟和沐风进了老婆婆早就备好的房间,和君渐书说他们一行的经历。 君渐书现在为了不被发现,还不能说话,于是装作一只真正的小猫,听了一半就生无可恋地打哈欠。 秦舟对他敷衍嚣张的样子十分牙痒痒,又在看见他可爱的一面时瞬间撤了火气。 或许变成了小猫咪,这些动作不能自主控制? 那也不能否认他没注意听的事实。 这时候,老婆婆忽然敲门,把补好的衣裳送了进来。 沐风道了谢,将法袍拿进来,递给秦舟。 法袍的外观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只是穿上去之后,仿佛整个人都清爽了。 之前侵入体内的那点污浊灵气,也很快消失无踪。 秦舟有些惊讶:“这东西……” “能够些许这个小世界的灵气,正好适合大公子用。”沐风微微笑道。 听到他这话,秦舟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黑猫站了起来,极其高贵冷艳地跳到他肩头,看向沐风。 那眼神极其认真,仿佛沐风不交代清楚,就要和他没完。 沐风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如芒在背。 他朝着秦舟歉然地笑了笑。 秦舟心里一紧,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接受下一轮训斥。 果然,在沐风讲完他私自使用灵气的事情后,君渐书身上的猫毛都要炸起来。 下一刻,小黑猫跳到他身上,乳牙咬住了秦舟的脖颈,狠狠研磨着。 他的力气极大,秦舟一不留神,竟然被逼退到了床上。 秦舟躺下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才想着君渐书会不会哪天忍不住把他扑倒,但是没想到会是一只小黑猫扑倒他啊。 第57章 入谷(五) 君渐书把他扑倒以后,就顺着领子钻进了他的里衣里面, 在他的身前绕了一圈, 最终停在了他的丹田处。 猫毛蹭的身上痒痒的,秦舟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沐风还在旁边啊!秦舟有些欲哭无泪。 他赶紧趴下身, 伸手进去抓住小猫往外拽。 君渐书被他抓住了尾巴,一步一挪地蹭出了他的衣裳。 秦舟的脸色很复杂, 他有些生气, 但看着小黑猫湿漉漉的眼睛,心情又变得复杂。 他最终郁闷道:“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只猫, 我现在就掐死你了。” 当然只是图个口舌之利, 君渐书要是此时变回来,他定然不会出手。 因而君渐书一点害怕的表现都没有,还轻轻跳到他肩膀上,挥爪抓了秦舟好几下。 秦舟:“……” 好想让这人变回来哦。 这主子也太难伺候了吧。 可是君渐书不仅没变回来,连话也不能说。所以秦舟现在不仅不知道君渐书之前获得了什么信息,就连他自己跑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不过看君渐书这么淡定的样子,应该收获颇丰。 不过越是这样想, 秦舟就越好奇。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好奇,他便说起了自己和沐风对于这个世界本质的推测。小黑猫听着他们的想法, 坐在旁边,慢慢地晃着尾巴。 当他晃尾巴特别快的时候, 秦舟便知他这是不同意自己。 比如, 当他说觉得让这个世界的灵气入体也没有太大影响的时候。 秦舟盯着君渐书, 试图用眼神说服他。 而小黑猫则干脆利落地亮出了自己的尖爪。 在脸上又多了几道猫爪印后,秦舟痛定思痛,再也不和君渐书争论这个问题了,免得这人再钻到衣裳里探他的丹田。 虽然小猫咪愿意和他亲密是好事,但是扛不住沐风还在旁边看着啊。而且那位置也着实有些尴尬。 “所以现在的突破口还是晚上?”秦舟问,“等到晚上再出去?” 君渐书慢悠悠地拍着尾巴,对此表示了同意。 “那便等到晚上吧。”沐风笑着道,“我去看看婆婆在做什么,等到天快黑时再回来。” 秦舟本就想将他支开片刻,见状自然没有不从的。 小黑猫蹲在桌子上,闻言歪头看了看沐风,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在沐风走后,秦舟很快问君渐书:“君渐书,沐风他……” 像是料到了他想问什么,小猫咪打了个哈欠,跳到秦舟的肩上打断他的话。 秦舟还想往下问,却觉得头上多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一条猫尾巴在他的头上慢慢地捋着,就像他之前给君渐书顺毛那样。 秦舟感到安心,便没有再问。 反正是君渐书信的人,不管沐风是怎么想的,君渐书至少应该还是有些办法对应的。 婆婆送的衣裳穿在身上,让人感觉心旷神怡。解决了心里的隐忧后,秦舟轻轻揉着君渐书的肚子,自言自语:“要是能给你也弄一件就好了……” 黑猫尾巴飞快地摇着,像是看不上这一点东西一样。 这倒也是。活到君渐书这种程度,一点与修真界不同的灵气根本奈何不了他。 其实现在修真界所存在的魔界,究其根本,也就是空气之中弥漫的不是灵气而是魔气罢了。这也是为什么秦舟虽然很想亲自去魔界找拾柒,却迟迟没有动身的原因。到了魔界以后,仙修不仅无法沟通天地,还要忍受着魔气的攻击性。若是魔气入了体,更是痛苦万分。 这个小世界的灵气和两个世界都不同。比起魔气的攻击性,它更像是另一种全然不通的运转方式。即使一时没有问题,也不知道积累下去会怎么样。 秦舟内视着自己的身体,确认方才偶然吸入的那一点灵气已经消失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是觉得不太对劲。是从内而外的奇怪感觉,就好像是身体里有什么平衡被破坏了一样。 但他内视一番,又实在找不出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君渐书之前打入他体内的灵骨现在状态已经有些磨损,若是再用一次舜弦琴,怕是就要出现裂缝了。 不过这些都是出去以后要考虑的问题了。他的灵骨还在拾柒那里,出去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他了。 秦舟想完这些,抿抿唇:“也不知道你调查到什么时候了,今天晚上能解决事态吗?” 黑猫非常有自信地点了点头。 秦舟于是笑了,把他抱在怀里,慢慢走出了房门。 君渐书罕见地有些疑惑,不知道秦舟想要做什么。 他将头探出,便见秦舟朝着交谈甚欢的沐风和老婆婆走去。 秦舟坐在他们旁边,和老婆婆聊了一会儿天气。 后来看着老婆婆裁剪的衣裳,他缓缓道:“婆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的语气还算真诚,老婆婆慈祥地看着他,问:“你想再要一件衣裳?” “是的。”秦舟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知道自己面前只是一个鬼魂,这个鬼魂看起来还毁了容,但他毕竟受了人家的恩惠。拿了别人的,还要贪心不足,他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他还是想给君渐书配上一个……猫衣裳。 君渐书可能不想要,但他非常想送。就怕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 毕竟要是君渐书出了问题,别说他和沐风了,这个小世界顾及都要炸掉。 老婆婆看着他,脸上的褶子一动一动的:“这猫对你很重要?” “若是不重要,就不会厚着脸皮问婆婆讨要了。”秦舟讪然道。 婆婆脸上的褶子弯了弯,她扯起一个慈祥的笑:“那你告诉婆婆,这猫能有多重要?普通的小宠物,等你腻了,或是他死了,就再也没有缘分了。这人间的猫猫狗狗多得是,和他一样的也不少,你怎么就能独独说这一只重要?” 秦舟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有点问题,却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 他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人间的猫猫狗狗很多,可是我只有这一只呀。” “可等他死了,你就可以换一只。要是你腻了,也可以换一只。”婆婆依旧和蔼,“你告诉婆婆,是不是非他不可了?” 非他不可…… 秦舟终于反应过来,这话的问题在哪里了。 老婆婆说的根本不像是猫,而是在暗指着他和君渐书。 秦舟实在很迷惑。 倒不是说疑惑老婆婆怎么看出了君渐书是个人,秦舟下意识觉得这还挺正常的,毕竟君渐书的表现并不像一只没有灵智的宠物。 他从前从来没有和这个老婆婆见过,怎么第一次见面,就问起了“非他不可”这种话呢? 若非这个老婆婆生性好做媒,那便是这件事后有什么隐情。 那么他的回答,会不会对事态产生影响? 秦舟还在想着,婆婆却开始催他了。 婆婆:“你要是不想说啊,婆婆就走了。” 她说了会走,就肯定要真的走。秦舟赶紧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他不可。” 此言一出,全场最惊讶的竟然是一旁的沐风。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秦舟瞟了他一眼,心虚地转开了眼。 他轻声道:“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和他一直相守下去,我或许会选择一个人。但是应该不会再有旁的人比他更接近让我沉沦了。” 他刚说完,就感觉手边湿润润的。 小猫正伸着舌头,在他手背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秦舟这才发现,他方才竟然紧张到了全程握拳。感觉还,还有点丢人。 老婆婆闻言却笑了,从旁边的篮子里慢慢拿出了一叠小衣裳。 “下午见着这猫啊,婆婆就喜欢他喜欢的紧。来试试这衣裳适不适合。” 秦舟接过那一袭嫣紫红的猫衣裳,展开了仔细看了下,一时不知道该吐槽什么。 为什么婆婆早就把猫的衣裳做好了,而且看尺寸就很适合。如果不是一直备着不同型号的猫衣裳,那就是根据君渐书的体型做的了。 不过应该不会有正常鬼会每天没事给不同的猫做衣裳吧。 而且那颜色……实在是闪瞎眼了,若是放在外面,根本没人要啊。 秦舟接过猫衣裳,对着婆婆道了谢,转过头去,正好和君渐书对视。 小猫看了看衣裳,又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秦舟的双眼瞬间露出了凶光。 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杀猫般的惨叫声。 秦舟嘿嘿嘿地追着君渐书跑,想着一报被猫主子抓脸的仇怨。 沐风和婆婆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人之间间或也聊上一两句。 纠结到最后,秦舟终于成功给君渐书套上了那套巨艳俗的小猫衣裳。 婆婆看着生无可恋的小黑猫,笑得极其开心:“这多好看啊。” 秦舟还沉浸在一雪前耻的开怀之中,沐风闻言唇角却勾了勾。 他对这位鬼婆婆,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仿佛从她身上,能寻到从前落霞谷中安宁时日的痕迹似的。 那时候谷里只有他,他的师伯和师父三个人。他师父平时很称职,却很喜欢捉弄自己的徒弟。 这种时候,他的师伯就会坐在一边,以一种隔岸观火的姿态看着他们。往往要到他和师父都累了才发现,自己可能早就中了师伯的套。 宛如今日的场景。只是追逐的两人换了而已。 秦舟开心地抱着丑兮兮的君渐书亲了几口,假惺惺地安慰他:“你看你丑是丑了点,但是胜在安全不是?有了这衣裳,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老婆婆慢悠悠补了一句:“你这衣裳别脱,这里晚上冷的紧。”她很快话锋一转:“不过穿了婆婆缝的衣裳,怎么都不会冷了。” 沐风微讶:“那这礼可厚重了。” 他在这里过过几次夜,所以知道,夜晚的灵气,和白天的灵气攻击性差了十倍以上。 婆婆笑了一声:“说什么贵重,是瞧不起婆婆吗?不过婆婆的衣裳,肯定是好的,不然也拿不出手送给你们。” 秦舟将君渐书抱在怀里,笑了笑:“确实如此,得多谢婆婆了。婆婆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们会尽力帮婆婆找的。” 想要的…… 婆婆望着天空,想了一会儿,模模糊糊道:“婆婆活了那么久,是是非非早就看透了……想要的,无非是你们这些小辈能平安喜乐罢了。” 秦舟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鼻头忽然一酸。 但这愿望他肯定不能实现。他刚想问婆婆还有旁的想要的吗,就见婆婆已经收起了针线,慢悠悠地回了房间。 婆婆的这个房间,他们外人进不去,于是只能原路返回。 但这种时候,那种身体里不平衡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秦舟微微皱了一下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这种感觉告诉其他两人。 但总有种感觉告诉他,这种不平衡是迟早的,而那丝异世界的灵气,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他的身体里,仿佛存在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确定的东西。 秦舟抱着君渐书,坐在石凳上静静感受。 他究竟应该知道些什么…… 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好多蛇。 到处都是蛇。 他的身上全都是血,指尖处疼痛钻心。 对面有人靠近过来,秦舟努力睁眼看去。 是玄冥。 不对……眼前的人一闪而逝,他好像栽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那人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并且无比熟悉。 是君渐书。 画面极快地闪过去,快到让秦舟抓不到其中的关联。 在这些画面消失后,身体的感觉才慢吞吞地感应了过来。 好难受。 蜇人的感觉,从脊背蔓延开来,到喉口,到指尖,到全身每一处有感觉的地方。 是由骨头中生发出的麻痒难耐。 第58章 入谷(六) 秦舟是被这种感觉蛰醒的。 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的, 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 但是指尖触及的衣料, 并没有湿润的感觉。就连他自己的肌肤,也干燥的很。 那种奇怪的感觉慢慢退散了, 秦舟也慢慢清醒。 沐风此时正站在他的床前,像是正要动作。 见他醒了, 沐风微微勾唇, 温声道:“我正想把大公子喊醒呢,没想到你醒的这么巧。” 秦舟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问:“要出发了吗?” “对, 起来准备准备吧。”沐风说完后, 便坐在了一边,等他收拾好。 他们是要去寻找这个世界究竟和魔族有没有关系。 他们约了等到午夜时分,怨灵们最密集的时候出发,以力破力,将这个小世界的全貌收入眼中。 只是在秦舟这种维持着现代人作息的人眼里,让他熬到十二点还不算难,但要是十二点以后去看犹如恐怖片一样的怨灵, 他就敬谢不敏了。 所以他提出,在出去之前自己先睡一会儿。 这样他就可以当做这时候不是午夜, 而是天亮的太晚了。 这样自欺欺人的法子,自然受到了沐风的不解。 他甚至觉得秦舟应该不能在这种场面下入睡。毕竟修士很少需要睡眠, 通常是打坐度过。 结果秦舟抱着君渐书, 很快陷入了沉睡。 君渐书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依偎着他静静养神。 沐风见状,只能微微弯唇,而后自己坐在一旁打坐去了。 秦舟醒来后,稍微用了点时间去醒困。 他往外看了一眼:“好像不是很黑。” “大公子好歹是个修士,黑夜怎么能掩住你的眼睛?”沐风道。 “我印象里,这种群魔乱舞的局面,应该看不太清东西的。”秦舟脱口而出。 沐风笑道:“这小世界里应当没有那么多的魔,否则他们怕是早已冲破世界禁制,去往修真界了。因而这里的黑夜没有屏蔽神识,也能说得通。” 秦舟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他略有些魂不守舍地穿好外袍,捉住君渐书,在小猫咪幽怨的眼神之下,将那套艳的亮眼的衣裳给他套了上去,还趁机瞎撸了几把猫。 不得不说,君渐书变成猫以后的手感又绒又滑,让人上瘾。 君渐书不高兴地甩了甩头,两只耳朵一抖一抖,还被秦舟趁机撸了几把。 三人准备好后,便出了房门。 在院子里,却遇到了老婆婆。 果然如同沐风所说,老婆婆并没有变成怨灵。但她好像比白天憔悴了很多,只默默地看着两人一猫,虚弱地问:“你们想出去?” 两人一向和婆婆温声以待,此时却只能坚定地告诉她,是这样的。 无论如何,今晚必须出去。 婆婆长叹一声,拄着拐杖回了屋子里。 她一边走,一边缓缓道:“婆婆老了,帮不上你们什么。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叫救命。婆婆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你们救活。” 秦舟心里有些不适滋味,沐风却比他还先开口。 他温声道:“婆婆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只希望这次我们的事情不会伤到婆婆。” 老婆婆没再理他们,自顾自进了房子。 她的背影很佝偻,秦舟不忍再看下去,也不想去想这个小镇里有多少个像她一样早该投入轮回,却如今仍旧被困在这方小世界的怨灵。这本不是该属于他们的命运。 修士之间的切磋,一般都是把人的肉身杀死为算。若是遇上了非要把人逼得魂飞魄散的,那么这人日后的名声必定好不了。这也是为什么,秦舟知道秦过可能囚禁了秦因的魂魄后,对他态度恶劣的原因。 扰乱轮回是大因果,就连魔修都下手有度的。 能造出这样大的鬼镇,只有纯粹的魔才能做到吧。 开了院落的门,秦舟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个鬼镇,在夜晚是什么样子的。 比白天更黑暗的天空,泼墨染黑了似的,看不见一丝星光,没有一点希望似的。 他们的院落前都是各种形态的怨灵,一时间竟然熙熙攘攘的,好像所有的怨灵都挤在了一起了一样。这些怨灵都挤在院子旁边,拼了命地想要进来,却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样,都贴在外面一层。 感觉到两人开了门,怨灵们便纷纷聚集过来,只是还是没有办法进入。 这些怨灵都维持着他们死时候的样子,有的掉了一个手臂,有的半个身体都没有了,有的甚至身体是拼凑起来的,让人看起来十分害怕。 “他们这是……”秦舟被他们惊得一时没敢出去。 沐风看不见这些怨灵,只能感觉到冲天的鬼气。他听着秦舟的语气,大致猜出了秦舟在惊讶什么。 他缓缓道:“这些怨灵是人死时的魂魄。有的人活着的时候,神魂受了创伤,现在就维持着受伤的样子。有的人在自己神魂上做了手脚,如今也都显露了。我曾听过有人为了变强大,忍着痛苦将自己的神魂撕掉,替换上了一部分高阶灵兽的神魂……那便似乎就有一位。” 那场景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秦舟飞快地瞟了一眼,就眼观鼻鼻观心的转了回来。 他问:“现在怎么办?我们找的是魔,但是已经吸引来了一堆鬼。” 他知道活人的生魂对于这些怨灵来说是很好的补料,但是没想到竟然对他们吸引力这么大。 沐风道:“大公子跟着我,我给你们开路。” 秦舟虽然获得了不少过去的记忆,但对于鬼魂一路没有涉及,因而没有什么经验,这时候也就没有和沐风争。 沐风直接往前迈出了一步,那些怨灵本想围攻上来,却被他身上的气息震慑开了。 沐风于是回过头,朝着秦舟探出手:“修士的神魂威压对他们有一定的镇压作用,大公子先不用放出威压,随我一起走便可。” 秦舟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想了想,终究没有抓上。 他扯住沐风的衣袖,尽力笑道:“沐长老别嫌我脏了你的袖子。” 抓手还是抓袖子,对沐风来说没有太多区别。他只是笑了笑:“大公子说哪里的话。” 说完后,便往前走了。 两人走到哪里,那些怨灵就跟到哪里。沐风的威压罩住了方圆半米,他们就在半米外围成了一个圆,朝着里面张牙舞爪,试图进行精神攻击。 沐风毫无感觉,秦舟抱着君渐书,却觉得有点难受。 刚才在梦里的那种感觉,好像又出现了。而且来的极其快速,极其迅猛,让人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秦舟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就应该顺从了这种感觉,接受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他渴望什么…… 秦舟一手抚摩着君渐书的皮毛,一言不发地撑着。 脑海里的记忆犹如画面般闪过,明明看不清,却依旧一页页地快速翻过去,让他欲哭无泪。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希望恢复出现过。 沐风在前面问:“你知道我们该去哪里吗?” 他问的不是秦舟,而是他怀里的小黑猫。 君渐书从秦舟怀里窜出去,走在他们前面带路。 秦舟的怀里陡然一空,心里不知为何也陡然一空。 没了君渐书在怀中,那种感觉滋长地更加猛烈。秦舟差一点想伸出手将君渐书给拽回来。 他最终手没动,喉头却动了几下。 他想告诉这两个人,他的状态很不对。虽然这种状态好像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关系。 但他没能说出口。 因为周围的怨灵仿佛受到了什么加持,忽然变强了不少。沐风的压力骤然增大,没能完全克制住,便让几只怨灵钻了进来。沐风只能加大了威压,堪堪将他们逼退。 感受到鬼气的激发,那股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秦舟发自神魂地觉得,自己很饿。 想要吞吃些什么美味的东西,让它给自己解解馋。像是……他的视线落到了眼前小猫的身上。 黑猫在这一刻蹬地而起,朝着一处阴影袭去。 他淡淡道:“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它一直在看着我们。” 君渐书在空中踩了几下,那处便显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影子的出现,让所有的怨灵都发了疯一般朝着两人攻击。沐风因神识受到创击而面色发白,威压中断了一瞬,给了无数怨灵可乘之机。 在这一瞬,秦舟身体里的感觉猛然爆发。但他深知现在不能拖后腿,于是拼着命散出了些威压。 但这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实在太艰难了。 几乎是只散发出了一息威压,他就无力地瘫软在地。 这威压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愣住了。 黑猫赶忙把那套花里胡哨的小衣服震碎,化为了人形,接住了往地上栽倒的秦舟。而他一来,原本张牙舞爪的鬼影,就乖顺的如同一群小白兔,退到了很长久的地方以后。 入手的温度灼热,君渐书微微拧眉。 沐风在秦舟脉上搭了一下,皱眉道:“艳骨提前发作了……怎么会这样?” 君渐书轻轻摇首:“你先看顾着师尊,我去将这个世界的法则解决了。” 沐风下意识应了,接住怀里身体发烫的秦舟。 这才反应过来,君渐书刚才所说的是……去和这个世界的法则硬碰硬? 原本伪装力量进来,就是为了防止世界法则对他们太过排斥。结果到最后还是要拆了这个世界吗?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失败了,沐风无奈地笑了笑。 君渐书的心情比沐风要差的多。 他白天调查到的东西是,这个世界确实有魔的存在,但是魔是后来侵入进来的。而原始的小世界,一直在诱拐着死亡修士的灵魂进入,同化他们为自己提供能源。 但这个小世界同化的鬼魂太多了,绝对不只是一个小镇这么简单。 所以他决定等到晚上,看看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隐藏。 方才显形的那个身影,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化形。 但是这个世界法则的力量,比君渐书想的要弱的多。 虽然还是不知道他们吞去的力量去了哪里,但是现在必须速战速决了。 现在不是小世界出口开启的时间,君渐书想要先将世界法则削弱了,强行制造个出口出来再说。 只是当他往前时,发现原本对他们很有敌意的世界法则,也忽然变得乖顺了起来。 因为这个世界还不够高等,世界法则还没有办法凝结出具体的形象。浮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团用不同的形态表示自己的情绪的白雾。 原本这团白雾棱角分明,尖刺毕露,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它的敌意。 现在白雾却蹲在原地,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它竟然往地上伏了伏。 这不仅仅是没有敌意了,根本就是一种臣服的姿态。 君渐书和修真界的天道打过不少交道,深觉天道无情。 如果有什么能让天道臣服,要么就是力量超过了这整个世界很多的大能,要么就是创造它的人。 君渐书对自己实力的认识一直挺清醒。他如果在全盛时期,还能凭借威压将这个世界的法则收服。但先不说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就算最终能镇压,也绝不是让这世界法则不战而退。 那么就是后面的人出了问题。 是沐风,还是……师尊? 君渐书回头看向昏迷不醒的秦舟,以及努力帮他诊治的沐风,又回头看向世界法则。 却发现原本只是朝着三人方向伏下的法则,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换了个方向,只朝着君渐书跪下。 在它身后,一大堆浩浩荡荡的鬼,可怜巴巴地看着君渐书,像是在乞求不要把他们给杀了。 君渐书:“……” 说实话,这个场面看起来真的需要很强的精神力。 他尝试和世界法则交流:“你对我们没有敌意了?” 世界法则上下晃了晃。 君渐书:“为什么?因为我们之中的哪个?” 白雾装死,一动也不动。 “沐风?” 白雾像是被激发了斗志,立马疯狂地左右晃晃。 君渐书又道:“那便是我师尊?他叫秦舟。” 白雾僵硬了一瞬,而后更加疯狂地左右晃了起来。 那便是因为师尊了。 可是……为什么?难道这个小世界,是以前师尊去落霞谷时特意放出来的? 不对啊……师尊那时候的修为,完全不够独自创造一个小世界。还是说,他融合了旁的东西? 这个问题直接问世界法则,肯定不会得到回答。不过他可以自己去找。 君渐书问世界法则:“那你听我的话吗?” 白雾乖巧地伏低了一些,不过没有一开始夸张。 那便可以。 君渐书刚想命令小世界,先把他们放出去,便听见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 秦舟发现自己在沐风怀里,猛然一惊,哑声问:“我这是……怎么了?” 君渐书回头看去,发现沐风在朝着他轻轻摇头。 意思便是,艳骨的反噬,自己消除了?君渐书对于艳骨所知不多,竟然不知道艳骨还有反噬这么短的时间。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世界的灵气影响到了师尊的身体,但是这影响很少,才让艳骨昙花一现地提前反噬了。 沐风给一头雾水的秦舟解释了一下:“是这个世界灵气入体的后遗症,才使大公子陷入昏迷,你在昏迷前有没有感觉到不适?” 秦舟想了想,道:“有,感觉很闷。” 虽然实际情况不只是简单的一个闷字可以概括的就是了。秦舟想。 “这就是了。那是你的身体在抵抗。不过现在那后遗症消失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发作。大公子若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说。”沐风十分认真道。 他的语气极其认真,君渐书的视线也有如实质,秦舟产生了一点点羞愧心。 秦舟唔了一声:“会说的,这次来的比较急罢了。” 他其实没告诉两人,他方才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了,但是神志还是清醒的。 所以,他们两个的交谈,他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是,艳骨。这个听起来就不太纯洁的东西似乎和他有关系,并且会对他造成一些影响。 但是他从前完全没有感受到过,不知道君渐书是用什么方法瞒过了他。 还有一个是,这两个人肯定都知道他身上这个秘密,只有他不知道。 这两个人,一个是君渐书,还有一个是大夫。这两个人肯定把这东西当做病治了,所以肯定不是好东西。 思索了一圈下来,结果发现君渐书还是瞒了他一些东西。秦舟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把这件事情暂且按下不表。 他看向君渐书,却发现了一团白雾一样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这玩意长得和我木匣子里留给自己的东西好像。” 虽然那东西现在还挺模糊的,必须得找到拾柒拿走的那部分才能完全解开。 君渐书道:“这是小世界的法则。” 他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给秦舟介绍了一下,略过秦舟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铸造者的猜测。 毕竟只是个猜测罢了。师尊若是真的做了这些,那么他所承担的角色,绝对不仅仅是被魔种夺舍的受害者了。 而且还有另一个可能。师尊方才散发出的威压里,有着很浓的艳骨感觉。方才他感觉到时,便已经心神一荡。 若是这些鬼魂是臣服于艳骨,或是和艳骨有什么联系,那便更不能和师尊说了。 秦舟听了一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君渐书的肩膀。 秦舟真诚道:“不愧是你。” “怎么了?”君渐书好笑。 “可靠啊,夸你呢。”秦舟笑道,“现在就问问它,这个小世界里面有没有魔吧?”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还没经由君渐书转达,白雾后面的怨灵就尽数消失了。 秦舟愣了愣,朝君渐书笑道:“可真听话,知道我和你关系好,就这么善解人意。不愧是高级意识。” 君渐书扯扯唇角,没有说话。 白雾还在他们对面,看起来很想靠近秦舟,又顾及着什么,挣扎了半天,就微微往那边凑了一点。 秦舟还有点怂这个能控制怨灵的东西,又有点怀念君渐书的人身,想避开电灯泡好好出口之前被猫抓的恶气,便往君渐书身后躲。他问君渐书:“任任,能把它弄走吗?” “怎么了?” 秦舟用最理直气壮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我刚遭了毒手,怕靠近了被它同化。” 君渐书疑问地嗯了一声:“为什么徒儿觉得,师尊只是想朝我身后躲呢?” 秦舟、世界法则:“……” 第59章 入谷(七) 再回来时, 怨灵们包成了一个球, 里面装着一个到处乱撞的东西。 等到怨灵球到了,他们终于在鬼气之中感受到了一丝别的。那气息, 倒是像他们今天白天在老婆婆家碰见的那个古怪小孩。 也是导致秦舟在这个世界使用灵力的罪魁祸首。 只不过和白天不同, 现在那团黑气身上,是实打实的魔气。 比绝大多数魔修都要精纯,怕是能和魔尊玄冥有的一拼。 魔气在鬼魂形成的球中使劲冲撞, 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它们跑出来一样。 但这魔气在小世界中被灵气侵染的久了, 使不出全部的力气, 因而无论怎么凶也没办法冲出来。 君渐书感受了一下,却笑:“只有这一个?” 白雾赶紧上下晃晃。 “化形都没修成的东西, 就能瞬息之间坏了我修真界三个高手。”君渐书沉声道,“真是深不可测。” “能消灭吗?”秦舟问。如果能解决的话,还是在这里把魔气解决了比较好。 君渐书想了想道:“我可以一试。师尊之前不是留下过一个除魔的琴谱吗, 我可以试着用舜弦琴将它消解了。” 秦舟吐槽:“那这个世界也该撑不住了吧……”毕竟世界法则看起来都弱**的。 白雾像是听出了他的嫌弃, 把自己缩得很小, 跑到一边自闭去了。 却又很快被人喊了回来。 秦舟跟它讲道理:“你看, 这个魔既然出在你控制范围里, 那就是你的问题。我们帮你除魔, 找不到方法, 那你肯定也要出一份力的对不对?” 看着秦舟一本正经地跟世界法则讲道理, 君渐书忍俊不禁。 结果世界法则越听越委屈, 不住颤抖着, 好像下一刻就要分解掉一样。 委屈归委屈,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世界法则,它还是给三人指明了一条正路。 沐风安静地跟着他们,一路出了小镇。 只是当视线看不见小镇的时候,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老婆婆的院落。 秦舟看见他的动作,也往回看了一眼。 他想,提起落霞谷,他可能永远会记得这个帮了他们良多的鬼婆婆。 君渐书见这两人这样,微微笑道:“若是真的在意。世界法则在这里,等解决了魔的事情,回来问问那位婆婆的生平,帮她实现个愿望便可了。” 沐风笑了笑:“宫主说的是。”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老婆婆聊得最多的就是沐风,现在连他都能这么果断地转身就走……秦舟在心里笑了笑自己,也默默转身跟了过去。 世界法则将三人带到了小镇之外。 小镇之外,便是茫茫大漠,连一棵树都没有。在夜色下,沙漠的边际与天模糊了,一同组成了一个仿佛会吞噬来者的黑洞。 而世界法则就引着他们,往大漠深处走去。 秦舟跟上君渐书,边走边问:“你之前去干嘛了?” 他指的是白天君渐书单独行动的时候。 君渐书又问了世界法则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正在整合信息时,听见秦舟这么问,便道:“我去试了试,能不能找到这个世界的魔气来源,然后将它消解了。” “然后呢?” “被世界的法则,就是旁边这个白团子发现了。只摸到了点边角料。不过魔气最浓烈的,确实是这个方向没错。”君渐书的声音里带了点危险的意味,意指世界法则。 世界法则生怕君渐书怀疑它,使劲上下左右地晃动,还幻化成字符,告诉他们他确实和魔气没有关系。 君渐书原本噙着一丝笑,看见它显示出来的字迹时,却顿了一下。 秦舟看着那行字,轻咦一声。 沐风不明所以:“怎么了?” 世界法则在解释,那个产生魔的地方是从外面进来的,它一点都不知情。还举了几个例子给自己申辩。他感受着灵气的流动,怎么看也看不出世界法则的话有什么问题。 秦舟缓缓道:“这个世界法则的字体,和君渐书的很像。” 他穿越而来,好像还没有见过君渐书的手迹。但是潜意识就能断定,这很像君渐书的笔迹。 但是仅仅是像,和正主还是有微妙的不同。像是一个极其有造诣的模仿者。 难不成创造这个世界的人,还是君渐书的粉丝不成? 秦舟看向君渐书,却见君渐书摇了摇头。 他早就问了世界法则,它的主人是谁。但是世界法则根本讲不清楚,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前后甚至是矛盾的。 “应当是那位破碎虚空的大能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君渐书缓缓道,“才选择了隐藏身份的方式创造世界。” “可他为什么要模仿宫主的笔迹呢?”沐风接着问,“难不成宫主和他有什么关系?” 君渐书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印象里没有这样一个人。就算有,他也该隐藏了身份,不让我轻易看出。” 他又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确认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说话之间,几人就到了大漠的深处。 此时是下半夜,本该是明月高悬的时候,天地却一片漆黑。这种黑比小镇中要更甚,是秦舟开始时所设想的那种,连神识都要吞噬的黑暗。 只有世界法则的旁边,还有一小片光亮。三人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 世界法则到了茫茫大漠的中央,停了下来。 面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着无限的危险,要将面前的人吞没。 这里依然有着丝丝缕缕的灵气,一丝魔气也没有,却有着能让人恐惧的威压。 秦舟看着前方,喉头滚了滚,轻轻吐出几个字:“这是……真正的魔域深渊。” 君渐书看向他,声音中带了一点微不可闻的疑惑:“师尊?” 秦舟往前走了几步,世界法则赶紧跟上。 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象就会变一变。 从开始的一片漆黑,变成长着尖刺的魔藤,而后是支离破碎的肉块,最后一切已经扭曲了起来,化作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魔。 秦舟的喉头又滚了滚。他尽力平息震荡的神魂,缓声对世界法则说:“这个结界里面就是魔渊了。虽然打开结界能够将这团没有化形成功的小魔放进去,但会放出来更多恐怖的魔物。我不能帮你。” 说完这些,他回过神来,看向后面依然在等待着他的两人。 秦舟:“我来过这里,对这里有着很奇怪的熟悉感。虽然没有证据。” 君渐书停了一瞬,而后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事情已经渐渐地脱离了他的想象。而他蹉跎的这些年,很有可能耽误了师尊的事情。 真正的魔族只存在于久远的传说之中,君渐书作为修真界第一人,竟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魔域入口的存在。更不了解魔域之中究竟有多么强大的魔族。 原以为已经达到了这个世界的顶端,回过头来却发现,还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也没能掌控的。 极致的力量后,是返璞归真。 秦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君渐书仿佛感悟了些什么东西,身上的气势又变得深不可测了一点。 虽然他也看不懂这人究竟修到了什么程度就是了。 秦舟笑着骂他:“滚滚滚,连别人世界的法则都不放过?” 世界法则非常认同地上下晃动,非常心疼方才他感悟时从自己身上吸走的一丝道则。 但它很快回过神来,绕到秦舟面前,想再带他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不远,甚至可以说就在他们眼前。 只是若走的不得当,便一辈子也到不了。 秦舟看着世界法则绘制成的几行字,微微点了点头:“你带我们去吧。” 虽然还没成型,但是把一只魔丢在修真界中,也太危险了。谁知道它后来会不会变得更厉害呢。 世界法则一点点教着三人怎么寻找它所说的东西,秦舟却很快意会了,状似随意地朝前走了两步。 紧接着,三人的脚下亮了起来。 阵光如同天光,破开层层黑雾,照亮了他们的视线。 世界法则雀跃地蹦着,将秦舟三人引到了一个有些暗淡的地方。 “它说,把这里修补好了,它就能把那个魔消灭。”君渐书道。 “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阵有点眼熟?” 秦舟的声音响起,君渐书的心里却地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 在看见阵法的一瞬,他就觉得,师尊很有可能把这个阵法看破。他和这个世界的法则有了一丝关联后,便有了这种感觉。 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于法则,都对师尊有着天然的亲近。 但仅限于亲近,而非臣服。 而对他和沐风,这种亲近之情比较淡,但仍是存在。 但是它对于那些鬼魂,却没有丝毫怜悯。若非它特别喜欢生者,那便是创造世界的人都与他们有些联系。 想归这样想,君渐书还是认真回答了秦舟的问题:“有一点眼熟,但这种结阵方法,徒儿并未在任何的秘籍上学习过。” 他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在阵图上看到过类似的……是师尊留下的那几张。” “对。”秦舟蹲下身来,对着阵法描摹了许久,缓缓道,“这个阵……应该是我亲手结的。” “但是这阵只有运行方式与师尊的阵图相同,其他部分,几乎是天翻地覆的不同。”君渐书提醒他,“而且,这阵法之上没有任何的障眼法,便说明它原本就是这样。” 秦舟闻言,蹲着仰头看向他,唇角竟然还带着点揶揄的笑:“你的阵图白看了?只要确定了阵法基础的运行方式,再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给它添枝加叶,就能造成这种样子。你刚才说它是一个模样,那现在呢?” 他伸手,掬起一捧沙子,朝其中一个阵眼扬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周围飞沙走石,天地之间刮起了阵阵阴风,整个阵法发生了改变。 一切安静下来时,沐风:“换了个阵法?” “不,还是这个阵。”秦舟道,“只是长得不一样。就像现在的君渐书是君渐书,但就算变成了猫,他还是君渐书。” 这例子举得倒是生动形象。君渐书苦笑着摇了摇头:“按照师尊的阵图,这个大阵应该是用来除魔的。但是现在它并不能将那团魔气清除……师尊有办法修补这个阵法吗?” “很麻烦……”秦舟抚摩着阵法上的条条纹路,轻轻道。紧接着,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不过,可以一试。” 君渐书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师尊虽然最喜欢琴术,但在阵法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创造力。 而且,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拆人阵法和把拆的粉碎的阵法拼凑起来。 君渐书一直觉得,他的阵法只从师尊那里学了个皮毛。他就只能看懂并运用修真界几乎所有的阵法,却不能像他一样,创造出新的,超仙级的阵法。 秦舟又道:“不过我可能需要点灵力……这个难办。” 他身体里还有一些灵力,但是并不经用。而周围虽然灵气充裕,但却不能利用。只是吸了一点这个世界的灵气,就让他身体里的平衡被破坏了,他不敢想象,要是吸多了,他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君渐书适时道:“我可以给师尊提供灵力。” 秦舟看了他一眼,还是摇摇头:“不行,你要是出问题,这个小世界都得玩完。” 君渐书却笑了:“世界法则就在我们旁边,它敢让我们出问题?” 一旁本就瑟瑟发抖的白色雾团,见状把自己缩得小小一团,委屈巴巴地上下飞速移动着。 第60章 入谷(八) 秦舟甚至能够感觉到它的委屈。 看来创造这个世界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连个世界法则都捏的这么爱撒娇。 他笑了笑, 对世界法则道:“那就拜托你了,若是这里任何一个人有事, 我们拿你是问。” 世界法则上下晃了晃。 秦舟觉得他可能说的不到位, 便道:“拿你这个世界是问。” 白雾赶紧飞快地上下点起来。 秦舟要挟完它,便让君渐书过来,又交代沐风:“麻烦沐长老帮我们看顾一下了。若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们得靠你救了。” 各种意义上的要靠沐风救。 沐风应了下来, 心中总觉得秦舟现在变得稍微有点不同。 原本看秦舟在婆婆那边的状态, 对他并没有报太多期待。现在看来,他从前能坐稳瀛洲秦家家主的位置, 自身的素质是低不了的。 秦舟和君渐书商量了一下传输灵力的方式。毕竟君渐书也不是汪洋大海,现在的灵力不容浪费。而且灵力传输的过程中也不容闪失,若是秦舟没接收到君渐书的灵力, 而被这个世界扰了神, 怕是很容易就前功尽弃。 他没有将这些危险说出来, 只是很认真地和君渐书试了灵力的传输。 而后, 除了秦舟以外的人和世界法则, 就退出了法阵所在的范围。 秦舟用灵力将这里属于魔的威压荡涤一空, 尽量蹲下身来, 让神识贴着地, 看到这个大阵的全貌。 属于君渐书的灵力, 精准而源源不断地从阵法外传到他的身上。 渐渐的, 眼前的阵法好似变化了。 像一条条有规律的银线, 在他面前闪烁。但是最重要的那根还暗着。 秦舟用灵力拨弄着那根银线,努力和它沟通。 君渐书操纵着灵力,往秦舟处输送。他紧盯着秦舟的一举一动,面上的神色却没有太多担忧。 沐风也静静地等着。 其实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凭这两个人的默契,怎么也不像是能失手的样子。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除了秦舟咬破指尖,朝阵法滴入心头血时,君渐书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瞬,其他时候,他都十分淡定。 直到秦舟最后缓缓站起,朝着君渐书的方向琅然一笑。 与此同时,阵法彻底点亮。不仅仅是他们站的这一处,仿佛还蔓延到了整个小世界。 原本漆黑如墨的天空,被从地面照得透亮。 之前那个鬼魂笼子从小镇之中走来,将挣扎的越发猛烈的未成形魔气送过来。 魔气不断靠近着,发出直击神识的哀嚎。 它很快被削弱着,等到了几人面前,就只剩下一个鬼魂做成的笼子。 但这个除魔的笼子,仿佛对这些鬼魂也有一定的作用。 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眼神呆滞地站在面前,连身影都变得透明。 秦舟刚从阵法里抽出神识。这个大阵和秦过所用的困阵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他体内的灵力被抽空,连经脉和神识都有些损伤。 他有些脱力,被君渐书揽在怀里,眨着眼睛看这群鬼魂。 他问:“他们要去转生吗?” “对。”沐风嘴唇微颤。 这些被小世界同化的鬼魂,原本完全失去了转生的可能。只是没想到秦舟这个法阵,除了能够除魔以外,还能指引人通往转生。 君渐书淡淡道:“不过被这个世界同化久了的,估计转生了,也只能在小世界中生存。有了活人,日后或许有机会将这个世界扩展成一个真正的修□□。” 说不定还会反噬现在的修真界。不过那需要的时间太过漫长了,首先要等这个世界分化出仙界和神界,然后出现超仙超神的修真,才能踏破虚空进入他们所在的修真界,暂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秦舟眼睛转着,在一众鬼魂之中寻找眼熟的身影。 转了一圈,却没发现那个婆婆的身影。 而在大漠的边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正在往他们走来。 沐风也发现了婆婆的身影,他第一次开口询问世界法则:“你应该告诉我们,这个婆婆的身世了。” 世界法则刚解决了心腹大患,正高兴着,便很容易让他们面前的场景改变了,给他们看过去发生的事情。 这是天地初开的时候,有人创造了这个世界,将它和落霞谷中的一个阵法联系了起来。 那个创造世界的人看不清形态,他只交代世界法则,一是要守住魔渊的出口,不让里面的魔族跑出来。二是如果有魔跑进来,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这个世界的出口,让它们无法进入外面的世界。 后来,正如那人所料,有戾气冲天的魔跑了进来。小世界将它引入除魔的大阵,重伤了它。 和那个魔同时进来的,是两个鬼魂。 那两个鬼魂进入小世界后,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同化,在这个规则残缺的世界,以半转生半鬼魂的形式存在。 后来,那个被重伤的魔,趁着世界法则不注意,跑到了小世界之中。 而那两个被放进来的鬼魂,仿佛和这个魔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化作怨灵,将这个魔再次重创。 获胜的代价很惨烈,一个死时本就没有人形鬼魂,变得很虚弱。另一个则是直接死在了魔的手下。 感受到这两个鬼魂出现的开始,秦舟就感觉得到,身边的沐风情绪不稳。 当他感觉到那两个鬼魂和魔战斗时所使用的招式时,陈旧的记忆从心头涌了出来。 这两个人他见过。 秦舟缓缓道:“落霞谷谷主、代谷主……” 正是沐风的师父和师伯。 那个死去的,就是沐风的师父。而留下来的那个鬼魂,便是他的师伯。 落霞谷的两位谷主鬼魂以为自己杀死了这只魔,就连世界法则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后来仍旧不时有魔气出现。小世界发现了鬼魂能够压制它,便学会了从外面抓人来,同化了以后,用他们来压制魔气。 但是即使如此,魔气还是一直存在,并且一直在休养生息。甚至在小世界不知道的时候,将外面的人引进来,想要附在他们身上被带走。 由于魔气的些微,它并没有一次成功的。 这时候,傅延和两位不熟悉的面孔,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秦舟慢慢地阖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傅延的事情,终于能够告一段落了。 只是对于沐风来说,可能还有一个痛苦的过程要经历。 他们已经能够认出,那个一直照顾着沐风的婆婆,正是他师伯的鬼魂。 而他师父即使消散在了天地间,也留下了一股执念。他找到这个世界中和自己的灵魂契合的鬼魂,强行下压他们的意识,给他们灌输,如果见到了沐风,一定要保护他的执念。 很粗暴的手法了。秦舟想。 只是想到那个觉得沐风“好看”的小混混鬼魂,心底还是有一些酸涩。 在世界法则告诉他们过去的时候,婆婆——沐风师伯的鬼魂,已经慢慢拄着拐杖,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的身形也已经很浅淡,看起来没有回天之术。 秦舟仰头看了君渐书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君渐书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微痒,微微勾起唇角,给他传音:“我可以让这个鬼魂留存在小世界,但是沐风和他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且,你先看看他愿不愿意吧。” 秦舟于是继续看向沐风。 沐风也能感受到师伯魂魄的虚弱,他不由自主地走向鬼魂,伸出手来,仿佛想要触碰他。 理所当然地碰了个空。 沐风轻轻一怔,听见“婆婆”带着笑意道:“这孩子,都多大了还想撒娇?婆婆老咯,没有力气陪你玩了。自己找别的朋友玩吧。” 沐风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应了声。 “婆婆”又道:“不过你们年轻人玩心大,玩够了……可别忘了回家。” 这一幕,秦舟就算在旁观,也觉得有些难受。 如果他是沐风,这时候可能都会哭出声。 但是沐风反而笑了。 他微微勾出一抹笑容,对着面前因满身伤痕而佝偻的鬼魂道:“师伯不用担心,我在外面过得挺好的,也经常回家看看。你放心吧,一切都好好的。” 他的声音依旧像平常那样平稳而温柔,温柔的仿佛不是要和幼时亲密的师伯告别。 “好啊……”“婆婆”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似乎清明了些,“风儿一直都很听话。” 和沐风说完以后,“婆婆”抬起眼睛,看向了秦舟。 没想到自己会被他盯上,秦舟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方才体内的经脉使用过度,又勾起了之前使用舜弦琴的后遗症,现在全身都疼,连说话都不太愿意。 但他还是询问道:“谷主?” 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落霞谷谷主的眼神更清醒了些。 他站在沐风身前,朝着秦舟平静道:“落霞谷救人,少有失手的。更无像大公子这般,应许了病人医治,却因诊治失误而酿造悲剧的。” “什么……”秦舟赶紧追问,“当初发生了什么?” 落霞医谷谷主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道:“出了此等差错,我落霞医谷自当承担责任。然而老朽和师弟俱无力赔罪,只能让风儿这孩子跟着大公子,聊做慰藉。若是出了什么疑难杂症,可以让风儿阅读谷内迷藏的医术秘籍,以做助力。” 自知追问没有结果,秦舟便闭了嘴,慢慢地听着谷主说完。 这每个字消耗的,都是他的灵魂。当最后一个字说完,谷主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连声音都像一阵小小的风,绕在人身旁,很快就飘散了。 秦舟和沐风都面对着那一方虚空,看起来竟像是他们两个在对视。 沐风先回过神来,朝秦舟拱手道:“我当年在被送出医谷前,大公子便进入谷中,朝师父师伯求医。虽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但师伯说了误诊,并让我为大公子赔罪。如果大公子有任何的需要,沐风在所不辞。” 秦舟听了他的话,皱了皱眉:“脑壳疼。你别说话,让我想想。” 落霞谷对他之前的“病状”,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他回忆着自己给君渐书的信里,说的他所受的伤。 两个诅咒。一个是亲近之人下的傀儡咒术,还有一个是不知名的诅咒。 傀儡咒术修真界就有,秦舟现在非常怀疑这玩意儿就是秦过给他下的,而这个疯子也确实有动机。 毕竟能为了不想让别人分走兄长的爱,能把亲弟弟给杀了,估计对兄长下手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那么就只剩下那个奇怪的诅咒。说起来落霞医谷的人理应对修真界绝大部分诅咒及解法了若指掌,但是那个诅咒的原理、影响他们都毫无所知。 若是错判,那就有情可原了。 所以他当时所受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魔种”二字在秦舟心中飘了飘。但其实他也说不出来,魔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还是先去落霞谷看吧。 秦舟轻轻叹了口气,又想到了那个婆婆。 原来如此,所谓的缝纫,其实是医术。缝纫作用于物,医术修补人体罢了。所以他做的衣裳也能够治疗这个世界灵气入体的症状。 所以那个所谓的“艳骨”,肯定是他原本就存在的问题。 秦舟准备找机会试试君渐书的反应,搞明白那个艳骨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就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了。 秦舟有些疑惑地喃喃:“他为什么要装成一个老婆婆呢……这个性别能给他带来什么……” 听到他话的沐风轻咳了一声,一向沉稳的声音带了丝无力:“那是我师伯的……个人爱好。” 原以为是另有隐情,没想到是女装大佬啊。 秦舟本来还有点沉重的心情,在这一刻全然破功。 他忍着疼痛,从君渐书的怀里出来,哑声道:“去落霞谷吧。到了先给我治治。” 全身都像蚂蚁咬的一样,他要烦死了。 听了这话,君渐书爽快地将他打横抱起,威胁地看向世界法则。 世界法则这时候非常狗腿,几乎是敲锣打鼓地为他们打开了出小世界的通路。 秦舟疼的懒得挣扎,仗着反正沐风看不见,把头枕在了君渐书胸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欲睡。 在神识中看得一清二楚的沐风装作不知道,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小世界。 在君渐书把他放下时,秦舟也懒得动弹,任由沐风和君渐书给他灌药施针。 过了一段时间,身体各处涌入舒服的暖流,秦舟的意识昏昏欲睡,呼吸也平缓了下来。 在落霞谷里,沐风安置好了秦舟,朝着君渐书道:“之前我被送出落霞谷时,师父师伯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劫出现,便没有将落霞谷交给我,我一直有不少经籍无法阅读。” “现在可以了。”君渐书淡淡道。 “确实如此。或许从医谷的记载中,能找到艳骨相关的例子。”沐风轻叹道,“落霞医谷亏欠了大公子,我会尽力弥补。” “好,”君渐书的声音里带着令人舒缓的灵力,“不用太自责。” 沐风也笑了笑,道:“让宫主操心了。劳烦宫主替我照看一下大公子,许久没来了,我先去看看落霞谷现在的状况。” 他是想让君渐书和秦舟两人独处,却说成了让君渐书帮他照看秦舟。君渐书自然能听出他这么说的用意,笑了笑道:“好,你先去吧。” 告别了沐风,君渐书走到了秦舟躺着的床前。 这床比天枢殿里的要小而硬的多,秦舟睡在上面,好像还有点不太开心。 君渐书看着秦舟安静的侧颜,静了静神。 魔渊真的存在,并且有一个入口就在落霞谷旁。而这个入口已经存来了许多年,他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没想到一切的突破口,真的在师尊身上。在他没有取得更多进展时,只有师尊想起了从前的信息,才能将这个局破开。 偏偏估计秦过正攒着一股劲,想把师尊绑回秦家,估计很快就会找到他们。 君渐书想到秦过便心情低落,便握住了秦舟的手。手中温热的温度,让他感觉得到,师尊就在他身边。 活的,安静的师尊。 方才沐风和他说,秦舟现在体内的艳骨可能要被激发,为了防止万一,让他趁着现在先将秦舟体内的艳骨激发一次。 君渐书一改常态,慢慢欺身上床,扯开秦舟的外衣。 秦舟原本听他们的话还有些迷蒙,此时却陡然精神了。 他下意识便想把君渐书推开,但想知道君渐书会趁睡着时对他做什么,便硬生生忍着没有动。 君渐书在他的心口画了一个阵法。秦舟觉得有些奇怪,这阵法他从未见过,应该还是个品级不低的阵法。 若是平时,给他几分钟,这个阵法之中的功用和运转方式,他应该能解开。 只不过现在,阵法的运转方式他还一无所知,功用却先知道了。 随着阵法的运转,那种蜇人的感觉再次重演,像是海浪一般,将他卷了进去。 身体里就像翻腾着熔浆,在折磨着他的神经时,从骨头里钻出了一种渴望。 好饿,想要吃些什么,好想被满足。 从身体开始,影响到了神魂。 在秦舟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泄出了一声低吟。 床上的秦舟随着艳骨的催动,皱起眉头,微微挣扎起来。 君渐书于是为他加了一道安眠的阵法,让秦舟能够睡得更沉。 于是尽管现在还很难受,秦舟却只能带着深深的不甘,失去了意识。 没有了意识制约,身体更加随心所欲。 在君渐书还没俯下身时,秦舟便勾起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奉了上去。 唇齿交缠的滋味自然不错,但君渐书心里憋屈无比。 只能试不能吃,简直让人发指。 他有些报复性地在接吻上加长了时间,将人堵得喘不过气来,却又克制着不给他旁的刺激。 秦舟从开始的久旱逢甘霖,到后来逐渐不满,最后简直是有些生气地捏了君渐书一把。 君渐书:“……” 君渐书默念着清心诀,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折磨自己和秦舟。 · 秦舟觉得这一觉睡得不错,尽管又做了被扔到水里的噩梦。 只是当他反应过来睡前发生了什么时,他就不这么想了。 这种噩梦……溺水…… 他第一反应是看看自己的菊花还好不好。 一切都好。 秦舟松了口气。 唯一不太好的可能是,他的心情。 他现在终于知道从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哪来的了。也知道为什么分明是噩梦,醒来的时候却那么神清气爽了。 可问题是…… 问题是,君渐书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如果只是能够刺激身体发.情,君渐书为什么要朝他隐瞒?就算一开始他们两个不是太熟,为什么现在也不说? 秦舟总觉得,关于这个“艳骨”,他需要去好好查查。 既然君渐书不告诉他,他也没必要上赶着去找不痛快了。自己查就是。 秦舟准备出去找一下君渐书,下床时却觉得这间房子有些眼熟。 他应该是在落霞谷。无论是现在还是那时。 只是和当时不同的是,那时候他的面前,是有两个人的。 他在房间里面,沐风的师父和师伯正在与他谈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幻觉,但秦舟能分辨出,这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感受到秦舟醒来的君渐书,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情景。 秦舟站在门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房间里面。 他淡淡地交代君渐书:“我说,你听。” 君渐书便知道他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了,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站在了他身旁。 秦舟能够判断他就位了,声音淡淡的,重复着他面前,落霞谷主话的意思。 “谷主说,我的身体里有两种咒术。但是经过他查探,其中一种傀儡咒术,其实已经被半途而废了。就算日后那人重新想对我不轨,这咒术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但是另一种,则只能判断出能够很快致死,而且是针对神魂的。没有特别针对的解法。” 君渐书抬眸看向秦舟。 他从来不知道,秦舟身上竟然还被人下过一个残缺的傀儡咒术。 这种咒术的施术条件很苛刻,只有亲近之人能够做下。 秦过……君渐书微微垂眸。 秦舟没有注意到君渐书的情绪,他仍在毫无表情地重复着从前的场景:“但是有一种解法能够解开。” “援引天雷,借助落霞谷的地势将你的□□淬炼。”在回忆中,落霞谷主缓缓道,“这种咒术虽然作用于神魂,但仍旧依附肉身。只要你在天雷下不会魂飞魄散,落霞谷便能为你重塑身躯。” “也就是说,我会被天雷劈成劫灰,置之死地而后生?”与落霞谷主对视的秦舟眉宇之中有着散不开的阴郁。 “正是如此。这是目前最快的法子。若是家主觉得不可,我们还可想其他办法。” 秦舟自嘲地笑了:“而我还剩多长时间呢?我或许能活到明天,或许下一瞬就会死……不用再想了,我相信谷主,尽快援引天劫吧。” 落霞谷主说完这话后,就先让秦舟休息,他着手准备了。 眼前的景象慢慢散去,秦舟脸上的血色也已经被抽干。 他感受到有人牵着他冰凉的手,轻轻地问:“完了吗?” 秦舟下意识回答:“完了……” 紧接着,他便被不容反抗地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君渐书有些失控地紧紧抱着他,声音中都有一丝颤抖:“你真的去渡天劫了?” 秦舟描述的那种劫雷,根本不是正常的天劫。那些劫雷极微小,却很凝练。打在人身上,就像是一个个的小锤子,将人的身体一下下凿开,砸的粉碎。 然后,再借助落霞谷本身得天独厚的传承,将这些被砸成灰尘的粉末给重新拼起来,造成一具新的躯体。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人必须保持神志清醒地忍受这一切,不然就会死在天劫之中。 这是最苦,也是最没有效率的淬炼方式。 除了修复一些旧伤,它不会让人变强,只会让人受苦。 或者……用它消除身体上的诅咒。 “对……”秦舟还没反应过来,君渐书问了什么,他就回答了什么。 君渐书无法克制地把他紧紧抱在怀中,扳过他的头,强硬地敲开秦舟的唇舌。 他失去了平常的克制,两人口中很快充满了血腥味儿。 两人的唇色很快都变得殷红。 在炽热的吐息中,一滴血色的晶莹,从秦舟微颤的嘴角滑下。 重重滴落在君渐书雪白的衣领。 第61章 入谷(九) 窒息感越来越浓, 秦舟觉得自己像是一尾被人抛上岸的游鱼。 气氛一点也不旖旎,他只感受到了君渐书的怒火。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察觉到他的走神, 君渐书惩罚性地咬了他一口。伤口被扯动,秦舟痛得眨了眨眼, 浓密的睫毛在君渐书的脸上轻轻扇过。 秦舟看着君渐书,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人。 他模糊地嗯唔着, 想让君渐书先放开他。 后脑勺却被一只手压上了。 君渐书的气息更近了, 让秦舟觉得自己仿佛要和他融为一体。 一点神也分不开,只是招架君渐书的侵略性就让人应接不暇。 这人……疯了吗。 君渐书按在秦舟脑后的手, 有略微的颤抖。 他压迫着秦舟,两个人一起挤在墙角。 秦舟的后腰被狠狠撞了一下,他猛然清醒片刻, 将君渐书一把推开。 秦舟抹掉自己唇角的血迹,深深喘着气。 而对面的君渐书,不自觉地用舌尖舔掉了自己的血迹。 秦舟默默移开了视线。 舔什么舔啊。 刚才没觉得有多色气, 现在倒是被他勾起了点心思。 这才想起来,方才两人是在接吻。 也不像接吻了,就是君渐书在借着发疯占他便宜。 秦舟揉揉自己酸疼的腰, 确认没有淤青后,静静盯着君渐书,等他说话。 现在的君渐书, 从外表上看不出一点和平常的分别, 只有眼神有些复杂。 方才按在秦舟脑后手的微微颤抖, 仿佛是秦舟的错觉。 君渐书微微垂眸, 朝着秦舟伸出了一只手。 秦舟犹豫了一下,问:“你要干什么?” “师尊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突然失控。我也想告诉师尊。”君渐书的眼神中渐渐带了些悲伤,他淡淡道,“但是我说不出口。”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秦舟不是很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君渐书。在他穿越来以后,君渐书几乎是以一种无所不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说的不,从来都是拒绝,是不想去做,而不是办不到。 秦舟于是小心地问他:“你之前在小世界出了问题?说不出口?” 君渐书:“……” 君渐书:“不是这种原因。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说不出口。” “心情不好?”秦舟重复了一遍,语气却松懈了下来,“那没事,没什么过不去的。” 他朝前握住君渐书的手,调笑道:“你都是蓬莱宫宫主了,怎么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之前心魔劫怎么过的——” 他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神识就被一股痛苦和无力席卷。 用天雷重塑筋骨,该多疼啊。 分明连挖出一块灵骨的痛都不舍得让你受,你自己却不声不响地去渡了拆骨的天劫? 这是……君渐书的情绪。没有任何的思维,只是最纯粹的、引发情绪的想法。 秦舟彻底当机了。 君渐书将自己的神识往回收了收,让秦舟缓一缓。 秦舟说自己确实经历了那次天劫,那一瞬君渐书久违地感受到了窒息。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将师尊保护的好好的。 但是那时候,师尊还是不相信他。他甚至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就擅自决定了去渡九死一生的天劫。 太生气了。却更痛苦。 在君渐书面前,秦舟愣了一会儿。 他看向君渐书,口中喃喃:“你说……没舍得让我受挖出灵骨的痛,是什么意思?” 君渐书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眨了一下眼睛,缓缓道:“没什——” “你替我受了是不是?”秦舟抢步到他面前,激动道,“你不要骗我,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将挖除灵骨的痛苦转移了?” 君渐书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如此在意,但仍是点了点头。 秦舟的眼睛亮了:“你发誓!要是你说的是假的,就从今以后没丁丁!” 君渐书有些无奈,但秦舟依旧步步紧逼,他只能顺着秦舟的意,朝着天道发了誓。 “我君渐书,在剔除师尊灵骨时,是用秘术将他的痛苦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此话为虚,就让我以后没有丁丁。”他说完后,哭笑不得地看向秦舟,“原本很难过的,你这是闹哪一出?” 秦舟却理他,双眼直勾勾地往君渐书身下看去。 君渐书无奈道:“别看了,还有的。” 天道誓言对越高修为的修士,约束力越强。如果君渐书刚才说了假话,那么他现在下面肯定已经凉飕飕了。 但是他能确认,君渐书的身体现在还是完好的。 也就是说,君渐书当初只是把挖除灵骨作为一个彻底限制他灵力的方法。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将挖去灵骨的痛苦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君渐书见他好像很高兴,有些心虚,赶紧打补丁:“我只是帮师尊承担了挖骨时的疼痛,后来的余痛还有后遗症,都是师尊自己承担的。” 秦舟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他,对着他咆哮:“君渐书!你特么为什么不早说!早说几句你能死吗!” 君渐书顺着他的力道前后摇摆,语气幽怨:“师尊连拆骨的天劫都能忍受,怎么会在乎徒儿受的这一点痛。” 秦舟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晃他:“那之前呢?” “之前……”君渐书终于回过味来,“对于师尊来说,挖灵骨时的痛苦,比灵力全失还要难以忍受吗?” “把你脑子里的水给老子倒干净!”秦舟风风火火地拍了他的脑袋一把。 手感竟然还不错。秦舟心情不错地想。 他收回手,双手叉腰道:“当然了!灵力对我而言,从来就是个好用的工具罢了。就算没有了灵力,我去凡世也不是不能活。但是你想让我痛苦,那就是态度问题了……比起不能用灵力,还是你有心让我痛苦更难过了。” 他说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这么说有点羞耻,但是如果不说明白,就又可能产生乱七八糟的误会。 剖白完了,秦舟微微侧过了头,不想和君渐书直视。 但心里却在想,这次爷都这么豁出去了,君渐书要是还不能明白,那就只能把他的脑壳敲开放水了。 不然天天听着他脑子里的波涛声,秦舟心太累了。 君渐书的呼吸声也很清浅,他没有说话,秦舟就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秦舟在期待着,不是他的回答,而是些旁的什么。 就像是映衬他的想象一样,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他。 温暖,且安全。 君渐书小心地在秦舟的面颊上留下几个碎碎的亲吻,珍而重之的态度仿佛在对待宝物。 他在秦舟耳边轻轻道:“……好。” 说实话,被君渐书这么对待,秦舟的心情很不错。 试想一下,全界最强的战力,对自己这么珍视,主要是脸长得实在太合自己胃口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爽的。 更何况,因为面前这个人是君渐书,所以秦舟更加开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傻乐什么,毕竟是前世今生加起来不知道单身了多少年的老处男,秦舟也不打算纠结自己现在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单纯的感动。 反正,今儿开心嘛。 秦舟开心地把君渐书推开,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朝他道:“反正现在光天化日的,你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干正事吧。我出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想起来的。” 君渐书笑着:“嗯。” 心中却有些复杂。 秦舟不说那句“光天化日”还没什么,可是他提了。 师尊现在身上还有艳骨,一碰就要陷进去。君渐书不知道秦舟能不能接受和他同床共枕,若是能够接受,他一直不提就很奇怪了。 而且以师尊的性子,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恐怕是要主动和他商量这事的。 他……总不能说自己不举。 向来顺风顺水的蓬莱宫宫主,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问题上,心中充满了忧愁。 忧愁到最后,他觉得很有必要去找沐风问问,究竟能不能找到艳骨的解法。 他没有考虑将艳骨的事情直接告诉秦舟。虽然师尊嘴上说着自己只在乎君渐书的感情,但让他知道了自己可能要被控制着变成一个以色侍人的祸害,他恐怕不会高兴。 他甚至可能怀疑,是不是艳骨的作用,让他如此轻易地接受了君渐书。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 见秦舟已经走出了房门,君渐书才慢慢跟了上去。 但秦舟现在显然已经陷入了回忆,身形欲坠不坠,只有眼神不断地变换着。 君渐书连忙追上去,护持在秦舟身边。 落霞谷不大,这个药庐正对着落霞谷正中心一个广场。 秦舟在那个广场之中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天劫一下下砸在自己身上,那种痛苦的嚎叫,不仅尊严全失,而且让人牙酸。 即使是听着,秦舟就已经很难忍受。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他知道这场天劫后,自己必定活下来了。但是当时的秦舟却没有这种信心。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在意识消失的边缘,努力着不被劫雷中蕴含的道则同化。 身体被如刀的雷劫一道道砸开,从皮肉开始,一刀一刀化开,露出血肉,露出白骨,袒露出体内的一切。 划开后,便一点点地砸开了,切碎了,直到血肉模糊。 最后的天劫,对着这一堆碎肉不断轰击,直到将其轰成粉末。 这就是他受过的天劫。 回忆起这一段,秦舟仿佛又受了一次天劫。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体会到太多的痛苦。 他猛然回过神来,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君渐书。他身上的痛苦,被君渐书手里的术法慢慢驱散,变得极其轻微。 秦舟脸色苍白着,朝着君渐书勾起一个轻轻的笑。 纯粹而动人。 在这种时候,艳骨也被记忆压制的死死的,作不出一点妖来。 君渐书于是看见了秦舟最原本的模样。 清俊的青年,风华绝代的公子。 是他的师尊。 君渐书勾了勾唇,想将秦舟抱在怀里,却被秦舟制止了。 秦舟重新回到记忆中。 这时候,天劫已经结束,落霞谷的传承同时开始发动。 身体重塑的痛苦,不比拆开的时候轻。 不过好在君渐书在身边,秦舟现在感受到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君渐书见秦舟的脸色变得好看了点,便放下心来,离他远了些。 还是给师尊一些空间,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然后他便看见,秦舟朝着中间走了几步,很快蹲下了身。 秦舟近距离看着自己重新组装,发出了感叹:“唉,你说你图啥呢……” 他的声音很小,君渐书靠近了些,于是清楚听见了秦舟后来的碎碎念。 “其实吧,我是感觉你的脑子可能已经有问题了。” “不然我也不至于谁也不说,就一股脑跑过来想把诅咒给拔除啊?又伤神又伤身,要是真的被夺舍,你这不就是给人家当靶子吗?一点脑子都没有。” “问题出在哪儿呢……哦还有,秋刃之前说过,你还和他说,不用杀你了……是不是那时候不仅神志被影响,连身体都被控制了?不然怎么着也不会憨到断别人后路不是?” 秦舟这样想着,越来越觉得自己说得对。 他脑海中渐渐有了些旁的记忆,是关于进入落霞谷后的。 记忆里,有一些关于设立那个除魔阵的段落。看来他进落霞谷后,还是有一段时间是神志清楚的。 后来和落霞谷主说话的那个人,怕就是被影响的狠了,才会不管不顾。 要说除魔,他之前肯定怀疑寄居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和魔有关了。但是如果知道了,为什么此时又不管那魔了? 秦舟想的头疼,便往周围看了看。 他发现了除魔法阵的踪迹,它甚至还在“运行”。 虚假的运行。 是了。他是留了心,但是阵法已经被人动过了手脚。 是什么人……或者说,不是人? 秦舟如坠冰窖,手脚的温度瞬间被抽空。 因为他身后传来了两声短促的哀嚎。 秦舟站起身来,往后面看去。 鲜血,魔气。 鲜血是落霞谷主和副谷主两人的。他们还未来得及反抗,便已经被魔腐蚀了身体,失去了生命。 而魔气…… 不定形态的魔,和秦舟遥遥对视着。 它没有形态,却有一对眼睛。 那双眼睛,秦舟只看了一眼,便永远都不会忘记。 因为只这一眼,他便遍体生寒。 那魔没有看见他,餮餮笑着,飘入了秦舟刚刚被塑造完成,还很虚弱的身体。 几乎是与此同时,秦舟的身体之上闪过了一道法阵的印记。 这时间短到让人不可思议。秦舟刚经过天劫淬炼的神魂,在魔手下竟然撑不过一息。 转生阵……看着一道窜逃出落霞谷的魂光,秦舟忽然有些释然。 他感受得到,这就是他的由来了。 抛弃了躯体与记忆,甚至为了避免被找到而逃出了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重新回来,补全从前的遗憾。 或者,还需要他左右日后的局势。 秦舟微微阖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又看见了君渐书熟悉的面庞。 “师尊如何?”君渐书问。 秦舟于是把自己看到的,和自己的猜测,实打实地告诉了君渐书。 君渐书静静地听完,又问他:“我是说……师尊感觉怎么样?不用那么勉强自己也行的。” 亲眼看着自己的“死”,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段好受的经历。 秦舟也是任何人之一。 他抿了抿唇,面色依然惨白如纸,却朝着君渐书勾出一个笑。 下一刻,他扑入君渐书的怀中,惊魂不定道:“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好几次就差点见不到你了。” 第62章 入谷(十) 君渐书知道他需要时间平静, 便静静地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秦舟缓了一会儿, 从他怀里出来,仿若刚睡醒一样伸了个懒腰:“醒了, 别矫情了。那魔的信息我还是不知道,只是和它打了个照面, 以后还有的查。不过现在能够确认我是被夺舍的了, 怎么样任任,要不要给你以前的脑残言论给为师道个歉?” 他指的是君渐书以前不愿意帮他调查从前的事情。其实两个人都明白, 君渐书那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信息,自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帮助他。等他知道从前的事情以后,态度便没的说了。 秦舟这时候说起这件事, 其实只是为了缓和一些气氛罢了。 君渐书看着他,眼中多了抹笑意:“师尊也就在想捉弄我的时候,才会自称为师。一点做师父的威压都没有。” “要什么威严?”秦舟哈哈一笑, “你别扯开话题,不给我赔够了罪,别想让我原谅你。” 君渐书想了想:“那便让我给师尊一个惊喜如何?若是师尊感到了惊喜, 便将此事一笔勾销。” 秦舟来了兴趣:“什么惊喜?” “只等到了时候,师尊就知道了。”君渐书笑道。 “嗯?这样不算啊。”秦舟抗议。 君渐书也抗议:“徒儿刚才来时,还想问问师尊为什么一时脑热, 就瞒着徒儿经历了那么痛苦的天劫呢……师尊为什么不给我解释解释。” 秦舟实在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干咳一声, 凶巴巴道:“那就等到我看到惊喜的时候, 再原谅你好了。落霞谷里有我以前布下的除魔阵法,我去看看,你别跟过来。” 他说着,便往前走。 君渐书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秦舟奇道:“你回去!不让你过来,你听见没有?” “可是师尊问徒儿要补偿,徒儿已经说了,要给师尊一个惊喜,师尊也接受了。”君渐书优哉游哉道,“所以师尊现在应该原谅我了。” “强词夺理!”秦舟差点被他绕进去,带着笑意骂道。 之前一直把自己关在落霞谷禁地里阅读典籍的沐风,出来时感受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秦舟在落霞谷的地上到处寻找着阵纹,专心致志地感受阵法的流动。 而他身后,一向独当一面的蓬莱宫宫主,像个两三岁的小孩一样,死皮赖脸地跟在别人后面,被骂了也不离开,反而津津乐道地和别人说着什么。 然后再被人骂开,过一小会儿再跟上去。 沐风:“……” 虽然两个人听起来在吵架,但这气氛也太奇怪了。 不像闹脾气,倒像哄老婆。 他硬着头皮问了一声:“大公子在做什么?” 秦舟见沐风走过来,从阵法中抬起头和他打招呼:“落霞谷这里的阵法是我以前设置的,我研究研究。” 其实秦舟现在对沐风,还有点小小的心虚。 他之前在小世界里怀疑过沐风,后来却证明一切都和沐风无关。甚至于,沐风的师父师伯还是因他而死。 秦舟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沐风应该知道的东西告诉他。他于是先说了自己醒过来时,在药庐之内看见的回忆。 沐风听了他恢复的前半段记忆,有些吃惊道:“大公子是说,你选择了援引雷劫?” 秦舟点点头。 沐风若有所思:“我当年跑出落霞谷时,其实因为走的不是平常出谷的路,在落霞谷外被困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的双眼还好。” 秦舟:“然后?” “然后,我便听见了落霞谷之中的雷鸣声。我回头去看,只看见铺天盖地的雷云,和照彻天地的雷劫。那雷劫十分强大,对当时的我造成了一定的创伤。”沐风轻轻道。 秦舟有些明白了:“所以你的眼睛,就是在那时候坏掉的?” “是,也不是。”沐风慢条斯理道,“那时候救我的恩人就在身边,我被雷劫惊吓到,下意识就看向恩人,想让他帮我快些逃出去。” 沐风顿了一瞬,而后道:“但在我看见他面孔的那一瞬,一道雷劫刺进了我的双眼。” 这……究竟是雷劫让他失明,还是那个恩人的缘故? 秦舟有些迷惑。而且沐风的那个恩人,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他知道魔可能要夺取秦舟的身体,甚至制造了一个小世界防止魔渊打开,那为什么不直接把秦舟唤醒呢? 君渐书则是问向沐风:“所以说,你是因为看见了那个人的样貌,所以被天道强行封住了双眼。” “是这样的。”沐风赞同,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秦舟紧接着问。 沐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他实在想不起来,那个人的五官轮廓怎么描述。因为失明太久,他对于人的容貌失去了敏锐的知觉。 “我那时也只看见了他一眼,无法准确描绘出他的模样。不过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他一眼,我定然能够认出。” 他又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我没有精确的语言能描述他的长相,但如果非要说的话……风华绝代,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秦舟乐了:“君渐书也比不上?” 沐风苦笑:“我从前没有见过宫主,自然不知道该如何相比。不过大公子可能有些误会我的意思,那人的美不在皮囊,而是他周身散发的一种气质……若是能得他一吻,我愿倾尽所有。” 一身浩然之气,却令人魂牵梦萦。只是一面之缘,却多年无法忘怀。 “可能……这就是能破碎虚空的大能吧。”秦舟轻轻笑了一声。 听沐风这么说,这人倒是有可能是一个和沐风师伯一样,有着特殊爱好的人物。 说人话就是……物理意义上的万人迷。 说到底,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奇特的属性啊。秦舟默默吐槽。 然后继续俯下身,去做一只辛勤观察阵法的小蜜蜂。 至于朝沐风讲述那个和他师父师伯有关的悲惨故事,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要交给蓬莱宫主君渐书同学了。 秦舟乐滋滋地继续研究阵法,没发现什么时候君渐书和沐风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在秦舟听不见的地方,君渐书朝着沐风讲述了他师父师伯的死因,以及他师伯觉得有愧于秦舟的原因。 因为那个夺舍秦舟的,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咒术,而是一个实打实的魔。这魔隐藏在天劫之下,在秦舟身体重塑结束时,一举杀了落霞谷主和副谷主,而后抢占了秦舟的身躯,大摇大摆地出了落霞谷,扰乱修真界。 之所以后来的“秦舟”做了那么多有违修真界天道的事情,其实全是因为,那时候他身体里是一个不被天道所容的东西。那时候距离魔族退出修真界已经很久远,天道和人修、魔修的适应性越来越好,已经形成了一套新的平衡。强大魔族的出现,必然会导致现有规则的破坏。所以,不是那个魔死,就是天道消亡。 所谓的秦舟报复天道,只是它批的一层不惹人怀疑的外衣罢了……君渐书想着,越来越觉得,师尊就不该那么快原谅他。 连自己的师尊都认不出来,他实在愧说自己心悦、了解师尊。 不过这些事情君渐书没有和沐风说,只是深深藏在了心底。 沐风听完了以后,反应了一会儿,而后皱着眉:“那为什么我师父师伯的死,过了一段时间才传出落霞谷?” “应该是那个魔为了抹消自己的嫌疑。或者……它在做些旁的事情。”君渐书道,“比如,制造那个魔渊的出口。修士的本命玉牌,若是碎在了精纯的魔气之中,宗门也是无法得知的。等到魔气消散了些,才能传递回去。” 但其实,现在修真界的魔界魔气远远达不到这么浓稠,所以这件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修士们还是以本命玉牌作为判断生死的标志。 沐风想了想:“这倒是有可能……这些事情还得麻烦宫主多留心。若是可以,我想知道事情中关于落霞谷的一切进展。” 君渐书点了点头:“好。”他话锋一转,又问:“方才进入落霞谷禁地,可有收获?” “落霞谷禁地中藏书繁多,针对艳骨的倒是不多。”沐风道。 君渐书笑了:“那就是有。” “确实是有。并且其中记载了一例,将艳骨从旁人体内取出,而那人还活着的案例。” 沐风和煦地给君渐书讲述。 那是修真界之中,一个魔修对于艳骨之人上瘾,那个炉鼎却体弱多病,不能承受他的精元。 因而魔修寻找到方丈洲的一个医宗,强迫他们将这个炉鼎身上的艳骨挖给旁人。 那个医宗迫于威胁,不得不帮他完成这件事。但是医者仁心,他们也不忍心那个炉鼎死于非命。 他们发现,那个炉鼎体内有着未激发的灵根,于是运用秘法,在取出艳骨的同时,用灵根替补了艳骨的空缺。 自此以后,炉鼎可以迈入修炼的大门,而艳骨也被取出。 “后来如何了?” “那个炉鼎修炼了一段时日,但终究因为体质的限制而归于尘土了。那个魔修因为得到了艳骨,便离开了医宗。后来因艳骨而憔悴枯槁而死。至于那个承受了艳骨的人……”沐风顿了顿,而后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他因受尽了艳骨的反噬,陷入交合无法自拔,最终死的极其凄惨。” 君渐书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故事,和他们正在经历的,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师尊的艳骨,便是从旁人那里所剥夺的。若是反噬真的如此强烈,他们治标不治本的纾解怕是会让事情更加恶化。 而若是想要将艳骨取出而不伤及性命,便要用到那个医宗的秘法。 回想玩整件事情,君渐书忽然觉得,这整件事里最庆幸的,莫过于他没有接受诱惑,成为曾经那个死在牡丹花下的魔修。 沐风又道:“这个故事原本只记载在那个医宗的历史中,被掩藏得紧密。只是后来那个医宗遭受了无妄之灾,这些卷宗才落到了我师父师伯承袭的地方,后来又被带到了落霞谷。那份剥离艳骨的秘法,也在落霞谷的记载之中,我需要一段时间研习。” 君渐书微微颔首:“这件事情,如果可以,还是尽量瞒着师尊。师尊现在一门心思调查魔渊,我不想他因为这种事情伤神。之前小世界之中,艳骨的反应太过反常,很有可能出现我们想不到的状况。研习秘法的这段时间,你最好跟着师尊,看他有什么异状。” 沐风点了点头,又道:“我在研习时,可能需要针对大公子的身体状况,将秘法做些调整。若是宫主不想让大公子知道这些,我可能要对他撒谎,到时候还请宫主配合。” 君渐书静了静,而后答应了。 无论如何,艳骨这个心腹大患必须除了。 这关系到他需不需要在床上说自己不举,更关系到师尊能不能平安地在修真界活下去。 秦舟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两人已经不见了。 其实大概也能猜出他们在背着自己说什么。 那个艳骨的事情,恐怕挺棘手。搞得君渐书和沐风都一惊一乍,焦头烂额。 这样一弄,他也很想知道艳骨究竟有什么危害了……怎么以前在小说里就没有遇到这个词。 秦舟正想着时,发现君渐书回来了。 他压下心思,和君渐书打了个招呼:“我觉得这个阵法有点眼熟。” “和你的阵图?”君渐书开玩笑。 秦舟笑着捶了他一拳:“我在里面感觉了一点熟悉的气息,但是我现在看不太出来……可能需要回秦家一趟。这个阵法有点受损,若是只靠它和小世界里的阵法,若是魔渊里逃窜出来的魔多了,终究镇压不住。” “好。”事关修真界苍生,君渐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带师尊进去。” “嗯,还得去见一下秦过。”一提到秦过,秦舟的表情就有点牙疼,“我之前不是各给了你和秦过一个檀木盒子吗?上一次去秦家,我光顾着气他造困阵想抓我了,忘了问他要盒子。这次回去问他要一下。” 檀木盒子只有他自己打开才能生效。若是之前被别人打开了,第二次无论是什么人打开,盒子里都会空无一物。君渐书的盒子,被拾柒打开过,只剩下了一部分阵图和意识,导致秦舟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死之前准备交代现在的自己什么。 现在一时找不到拾柒,秦舟便打算再去秦过那里碰碰运气。 希望他对自己的“热爱”,不只是说说而已。秦舟叹了口气。 “不能直接去找拾柒吗?”君渐书有些不赞同,“都是一样的。” 秦舟笑了:“拾柒要找,秦过也逃不掉。你也说过,以秦过的性子,怕是过不久就能找到我们的所在。反正都是要见的,不如直接问他要了。” 君渐书笑了笑:“不一样啊……” “行了,秦过又不是什么勾人的小妖精,我不会一见到就爱上他。”秦舟也朝着君渐书笑,“要是君大宫主那么想捆住我,不如来做一场?我这个人吧,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绝对不存在勾三搭四的情况。你要是让我上一下,我以后都绝对不会碰秦过半个手指。” 君渐书琢磨了一下,不由得失笑:“原来师尊说了那么多,就是想上徒儿一次?” 秦舟看了他一眼,发现君渐书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说好的男同届满地飘零,无一无靠呢?秦舟笑着想。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君渐书答案:“如果你想的话,第一次也可以让你在上面。” 君渐书深觉自己不能再和师尊聊下去这个话题了,不然他肯定很快就会被挑起火来。 到时候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君渐书:“师尊现在,很想和我双修?” “别说的那么文雅,就是想搞你。”秦舟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小亭里坐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君渐书慢慢走进来。 现在要是不压着他,待会儿就更无法无天了。君渐书将手臂撑在秦舟坐的石凳旁,弯着身子问他:“不是双修,就是只有身体交缠,而无神魂融合……师尊,你该不会是想白嫖我吧?” 秦舟愣了一下,不是很知道君渐书怎么学了这么个词来。 君渐书哭笑不得,只能给他解释:“你想嫖我,却不想给钱?” 秦舟:“精辟的解释。” 看着君渐书愈发危险的视线,秦舟只能笑着道:“谁说不是呢,我徒弟那么好看,能嫖一次,后半生都满足了。” 他的本意其实是想试探一下艳骨。 毕竟这玩意儿从名字开始,就很难让人不想歪。而且他睡着之前君渐书对他做的那事,早已进入了他的警戒阈值。 若是艳骨对于性.爱有碍,不管他多么明目张胆地引.诱,君渐书都只能当一回柳下惠。 那场景,想想就让人心动。 若是他猜错了,艳骨和性.爱没有关系,那也无所谓。 为了君渐书,他不介意当一次下半身动物。 只希望不管两个人谁在下面,对方都能温柔一点。别好好的鱼水之欢,完了变成血光之灾。 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的君渐书,闻言幽怨地看着秦舟:“师尊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想和我交融。” “我没有。”秦舟特别渣男地甩锅,“秦过随时可能来,你不想及时享乐吗?” 想死了。君渐书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还一派幽怨:“那你都不愿意敞开神识。” 秦舟微妙地一顿,而后打哈哈道:“这不是因为那个太刺激了吗,一上来就玩这么刺激的,你师父身子骨年纪大了,受不住啊。” 君渐书却抓住了这一点,不依不饶道:“在师尊答应神识双修前,我不会动师尊的。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对徒儿意味着什么。” 秦舟看着他,仿佛读到了他眼神之中的坚定。 他挣扎了一会儿,最终终于妥协了,不情愿地点点头道:“我会试着理解……我会很快接受的。” 君渐书眼中的情愫变得温柔,他柔情似水地拥住师尊,轻轻道:“我等师尊,我等你明白。” 秦舟也用手环住了他,两个人紧紧相拥。 在看似温柔的画面背后,两个人各怀心思。 秦舟:果然有什么原因让君渐书不能和我交合……看徒弟隐忍真爽。 君渐书:心在滴血。我恨艳骨。 第63章 入谷(十一) 因为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君渐书, 在确认了以后,秦舟没有多逗君渐书。 把人逼急了也不好,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君渐书急了肯定能找到反击他的方法。 秦舟划水般将人赶走, 然后自己跑去继续观察阵法。 越看越觉得这阵法精妙,但是有不少地方还是不懂。 君渐书凑上来时, 偶尔能问一问他。但要是想彻底搞懂了, 恐怕还是要回一趟秦家。 不仅仅是因为这阵法让他想起秦家,还有个原因。 他得去补习。毕竟没有基础,他对阵法的理解全靠灵感, 要是灵感断了, 就全都完了。 秦舟没有和君渐书商量回瀛洲的契机, 毕竟他觉得, 应该有人比他更急。 他只是和君渐书商量了一下:“是你和我一起回秦家比较好, 还是我自己回去好一些……你别闹脾气,就从客观来说。” 君渐书淡淡道:“对以后来说, 分开好些。我不在的情况下, 秦过对师尊的攻击性会弱一些。而且, 我这段时间可以去找拾柒。” 秦舟笑了笑:“看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君渐书无奈地勾了勾唇, 伸手挑起秦舟的下巴:“放师尊一个人去,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师尊得在秦过面前装出没有失忆的模样, 不然他定然要变本加厉地纠缠你。” 没有了从前的记忆, 就没有对秦过的威慑力。秦舟知道这些, 略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应该可以。不过你还是得给我讲一讲秦家的构造。” “这倒也是。”君渐书见他被自己勾下巴也岿然不动的样子, 心里有些欣悦,拇指在他面颊旁慢慢摩挲,“秦家没有蓬莱宫里那么方便的传送阵,除了主殿以外的地方都要御剑前往,师尊可别在自己家迷了路。” “自己家……”秦舟微微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痒,便把君渐书的手抓了下去。 他笑了笑道:“如今的瀛洲,算得上我的家?” 现在坐了家主之位的,是杀了他另一个弟弟的秦过。而他这位家主弟弟,连孩子都那么大了。 君渐书见他将自己的手抓下,转而握住他的手:“师尊明白就好。千万不要轻信秦过。” “行……你先告诉我我的住处、藏经阁的位置,其他的你能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吧。”秦舟不甚在意地哈哈一笑,反手把君渐书的手包覆了起来。 君渐书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挣扎,转而顺服地给秦舟讲起了瀛洲的构造。 秦舟这时候其实已经准备好去瀛洲了,但君渐书和沐风都不是特别急的样子,他便安心在落霞谷里住了小几天。 除了之前那一天,他受了点刺激,君渐书过来对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以后,后来的几天都十分正常。沐风依然经常往落霞谷的禁地跑,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到什么。 到了秦家以后,还要查一查艳骨的事情。秦舟有些赌气地想,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让君渐书那么束手束脚,连告诉他都不敢。 在半期待半不期待的五天后,落霞谷的门被人叩响。 因为落霞谷隐而不出,外人即使找到了落霞谷的所在地,没有谷内人的同意也没有办法进入。因而落霞谷在外面设了个小阵法,让拜访的人能和里面的人进行沟通。 秦舟这日便听见了秦过清朗的声音:“瀛洲秦过,拜访落霞谷沐风。秦家族内有长老受魔修攻击,出现怪症,还请沐谷主出面救治。” 落霞谷名存实亡,现在名义上的谷主自然就是沐风。 因为之前已经商量好了,沐风便没有怎么犹豫,就将秦过放了进来。 沐风就在自己师父的药庐里见了秦过,而秦舟和君渐书就坐在他旁边。 秦过看见秦舟时,眼睛乍然亮了。 但他没有急着和秦舟打招呼,而是先朝着沐风道:“我为何而来,相信君宫主也和沐谷主说过了。” “是。”沐风给他沏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多谢。”秦过行止自然地接过茶。 沐风缓缓道:“落霞谷行医,从来都是旁人来谷内,少有需要我单独跑一次的。” “但那两位长老如今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秦过稍微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为了谷主和一路上无辜人士的安全,我才想请谷主走一趟。” 这理由十分合理,沐风没有太多坚持,便答应同他去了。 只是道:“我虽然为秦家主破了这一次例,但不能让旁人以为,落霞谷从此坏了规矩。” “这是当然。秦家会用百草车接沐谷主去秦家,不让旁人看轻了落霞谷。”秦过显然早有准备。 传说中百草车是第一个飞升成功的医修出诊时所用的车驾。后来便成了请医修最高的礼节。虽然秦过准备的百草车肯定和传说中的不同,但只要有了这么一个名头,便能堵住旁人的嘴。 沐风对他的安排没有什么不满,说完后,便施施然走了。 “想必三位还有不少想聊的,我去准备一些药,你们便在这里聊。若是说好了,便随时叫我。” 他走了以后,场上的气氛陡然变了。 君渐书原本毫无存在感地陪在秦舟身边,此时身上的气势陡然提了提,让人很难忽视他。 而原本文质彬彬的秦过,此时则是深情款款地看着秦舟,颇有种欲语泪先流的意境。 秦舟:“……” 你们有完没完。 他看了秦过一眼,而后随意抿了口茶:“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如直接说。” 秦过却摇了摇头:“兄长恐怕不想听我说话。但这么久没见了,能让我多看一看也是好的。” 秦舟的头都要炸了。 秦过这个人,他最让人难以招架的地方就在于,你根本分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在说真心话。 就像来之前,大家都非常确定他是来找秦舟的。结果来了以后,他反而先问沐风能不能去帮助他族里的两位长老疗伤。 至于后来的交谈……他的情真意切,让秦舟看着都迷惑。 秦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秦过聊着,君渐书不想让他们有太多交谈似的,时不时插上几句。 这场谈话显然算不上舒心,秦舟却从秦过的脸上看见了显而易见的满足。 救命啊……秦舟甚至想撬开秦过的嘴,问问他究竟还要不要自己回秦家。 磨了半天以后,他终于从秦过的嘴里听见了,想让他回秦家这句话。 而这时候,秦舟已经觉得自己大半的精力都消耗在和他谈话上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从前不那么喜欢带秦过玩了。 看着秦过有些自责,又努力地想劝他回秦家的样子,他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让我回秦家可以。” 原本打算推辞几遍,让秦过多劝劝再回去,以打消他的疑虑的。 但是秦舟觉得这个方案完全行不通。 毕竟再和秦过聊下去,他恐怕能急到上去揍人。 秦过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松地答应,原本打算再迂回几圈的,没想到这时候就取得了成功。 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兄长说的是真的?” “告诉你也不妨,”秦舟缓缓道,“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调查修真界中散落的魔。所以能亲眼去看看你秦家的那两个长老,对我来说是顺手而为。我不去也可以,沐风去了回来也会和我说的。” “兄长……”秦过眼中闪着感动,下一刻却又暗淡了,“那不是我的秦家……” 秦舟干咳一声,淡淡道:“都一样。不过有几件事,你须得答应我。若是任何一条做不到,我便不用随你去了。” “兄长请说。”秦过点点头道。 “第一是,我需要跟着沐风,你不要对沐风动手脚。” 秦过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那么幼稚。” 正因为不是小孩子才可怕。 清醒地搞出炉鼎那出事,要不是因为是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秦舟都想直接把他给砍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第二是,我需要秦家对我的一切普通禁制解禁,等我出秦家以后,你可以把那些禁制再加上。” 秦过想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秦舟的脸色,便老实闭嘴点了点头。 秦舟于是继续:“第三点,我是客,你是主。我会去哪里会和秦家主说,但是你不要阻止我,也不要跟着。” 他想了想,终究觉得这样太过霸道,便加了句:“你放心,我不会对秦家造成什么伤害。现在我只想搞明白魔族的事情。” 秦过仿佛忍受着极大的委屈般点了点头,又问:“兄长需要我的帮助吗?” 秦舟的眸光闪了闪。 不得不说,话说到了这份上,秦过还能忍得下去,是真的让他有些不忍心了。 正当他想把语气放缓点时,君渐书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师尊。”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意思十分明确了。 秦舟于是坚定道:“不用。” 他又对秦过道:“我和君宫主还有点事情聊,秦家主请自便。” 说完后,便带着君渐书出了药庐。 他们找了个地方,放下隔音禁制。 君渐书叹了口气:“师尊方才不就动摇了吗?这样让我怎么能放下心?” 他开口时还有点担心,却发现随着他的话,秦舟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放松。 秦舟感叹道:“这才是正常人的说话方式啊。和秦过说话简直要急死我了。就是那种,明明你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他就是不说,非得等到你急死才说……累是真的累啊。” 君渐书嗯了一声,微讶道:“师尊竟然是这么看秦过的吗?” “对啊,不然呢?”秦舟奇怪地看着他。 君渐书笑着摇了摇头:“这样我就放心了,希望师尊到了秦家,也能记着这些。” “放你的心吧,”秦舟笑了,“只要见着秦过,我就不会把这事忘了。” “那徒儿就暂且先放心了。”君渐书道。 “嗯……”秦舟和秦过谈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难受。此时周边只有君渐书在,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懒懒地道,“我其实不是很明白秦过在想什么,你说他之前的那个困阵刚被我给拆了,结果他一点都不心疼的样子……他那个困阵造了多久了啊?” “零零星星有百十年。”君渐书道,“从他给我送炉鼎到现在,大约是这么久的时间了。” “百十年啊……”至少秦过没在他道侣死前搞这些,不然秦舟都要为那个道侣亏死了。 秦舟随口道:“其实我以前在你手底下当炉鼎的时候,感觉你对那些炉鼎还挺不错的。那时候就是不知道,你身边为什么没有什么人。明明按道理来说,愿意追随你的人应该很多才对……” 那时候君渐书的手也凉的让人心惊,最近倒是好上了不少。秦舟之前问过他这件事,但是君渐书只说是天道的影响,具体也没告诉他。后来君渐书体温一切正常,秦舟也就把这件事淡忘了。 听了秦舟的问题,君渐书笑了一声:“跟着我,做什么呢?” 听起来像是在自怨自艾,其实只是在说实话罢了。 简而言之就是,隐形装逼,最为致命。 秦舟和他相视而笑。 “也是,和你在一起,除了被碾压没有别的好处了。”秦舟表示非常理解自家徒弟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心态。 无论什么险境,君渐书几乎都能一个人化解了。他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不然早就飞升去别的世界继续走他的升级流了。 从小说里看,他从前身边有很多朋友的。 现在应该就只剩下傅延和沐风两个了。傅延是个不会转的死脑筋,而沐风则是脾气好,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至于秋刃,玄青和玄冥,都不是君渐书自己结识的朋友,而是秦舟自己从前认识的人。 这么一想,君渐书过得还真是清心寡欲。 “师尊在想什么?”君渐书见他走神,便伸手将他耳边的碎发廓起来。 秦舟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秦过的影子,才慵懒道:“觉得你骨架看起来有点虚,在想能不能把你的骨头扩一下。” “倒也可以,引几道天劫就是。”君渐书随意道。 秦舟知道他还在记自己私自去用天劫重塑筋骨的仇,讪讪地笑了笑,没敢接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着君渐书伸出双手:“要走了,抱一个。” 他还坐在石凳上,君渐书起身,腰际便被他搂着箍了起来。 秦舟把头在他腹前蹭一蹭,颇为幼稚道:“会动。” 君渐书于是笑了:“是啊。” 他笑得很轻,声音很好听。 秦舟将耳朵贴在他身上,听他的笑声,感受他笑的律动。 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稍微有些落寞道:“虽然是我打发你去找拾柒,但是你要快点回来。我不想和秦过待太久。” “好。”君渐书用手捋着他的头发。 秦舟抓住他空闲着的另一只手,继续道:“你要是回来的太晚,说不定我就跟秦过打起来了。我现在可打不过他。” 君渐书带着笑意应了一声。 秦舟总觉得自己被嘲笑了,捶了他的手一把:“我认真的,你别不相信。你要是来晚了,到时候搞不好会爆发蓬莱宫和秦家的大战。” 这么说着,就连秦舟都觉得滑稽。 他也不是秦家的人,也不是蓬莱宫的人,就算这两家要翻脸,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不是什么迷人的天怒人怨的美人,能让这俩人爱美人不爱家业。 只是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却骤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其实……他可以是? 秦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产生的,只是他觉得这想法不是空穴来风。 和君渐书分开以后,他还是在想着这件事。 其实他应该早就有察觉的了。 从他刚穿越过来,和姬家的那个女修产生冲突用了灵力以后,就有一种奇怪的焦躁感萦绕他在身上。 后来这种焦躁感出现的时候…… 林家的那个庶子林乔羽和他说,见他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他弹琴的时候,啾啾峰上的蕴灵草全部开了花。 再往后,他被迫更换身份,醒来前也有和前几天君渐书对他动手脚时的那种奇怪感觉。 只是和君渐书在一起久了,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对,在那之前,君渐书为他更换灵骨的时候,也有这种趋势。 君渐书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找到了压制艳骨的方法。 说实话,从艳骨至今为止产生的效果来看,虽然是个被动效果,但是好像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啊。 秦舟忽然有了个危险的想法。 第64章 探秦 不过终究还只是个想法, 只能等在秦家找到了艳骨的相关资料以后,他才能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异想天开。 秦舟这样想着, 正好沐风准备好了,出来叫他一起走。 他便名正言顺地蹭上了沐风的百草车, 完全没有搭理秦过后面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 在他和沐风上了百草车后,秦过回过头去, 和在后面送秦舟的君渐书对视。 秦舟给出的理由是, 君渐书还需要去别处调查。但秦过知道,这只是为了稳住他罢了。 不过无所谓。秦过挑衅地看着君渐书,勾了勾唇角。 君渐书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身形转瞬消失。 秦过的表情也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 坐着旁的坐骑, 和百草车一起御空而行。 秦家距离魔界边缘算不上近, 但是在百草车的脚程下, 这个距离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还有一个很壕的秦家家主, 舍得给浩浩荡荡的百草车排场用传送符。在落霞谷外接应秦过的人都惊叹了, 没想到家主这次这么财大气粗。 果然还是为了两个长老的伤势, 家主也很在意他们的吧……秦家人在心中这样想。 而看见秦过使用传送符时, 秦舟心里除了感叹了一下财大气粗意外, 还有种淡淡的无语。 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带他回去吧?他看见君渐书, 这反应比君渐书见了他还要激烈。 不过传送符烧完以后, 他们就到了秦家的内部。 是秦舟穿越以后还没有来过的地方。 不过, 这个地方并没有给秦舟陌生感。 君渐书之前开玩笑地担心秦舟会在秦家迷路,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多余了。 之前在这里居住过了太久,秦舟就算没有记忆,信步一走也能走到自己的目的地。 他蹭着和沐风一起坐了百草车,即使是在车里,他也大致能想象出现在到了哪里,是往哪里去了。 百草车最终停在了长老的居所前,因为沐风秉承着一个医修的责任感,说要先去看一下两个伤者的情况,看看应该怎么医治他们。 秦舟本想跟他一起去的,但为了节约时间,他还是先去看了看自己和沐风的居所。 他的居所其实就在他从前住的地方。而沐风也住在他殿里,只是在另一间小偏殿。 因为秦舟要求了秦过和仆从都不能跟着他,于是当他在自己殿里转了一圈,再出来时,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方才经过的秦家主体,可以称得上是香烟缭绕,钟鸣鼎食。 但是他这边的几间殿宇,虽然还能看得出古朴奢华的气氛,却已经荒凉很久了。 但他进来的时候,发现殿宇在不久前被人清洁过。其实秦过还是一直准备着,让他回来的。 秦舟随意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一直以来被君渐书保护的太好,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现在给那个魔种的所作所为背了锅,名声臭的一塌糊涂。什么为人暴躁不可理喻,什么勾结魔修心怀不轨,这些黑锅他都得背着。 他的殿宇,也是在魔种用他的身体叛出秦家而被荒废了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应该说,也没有人来过。 但是之前在群英会上,刚刚有一个“秦舟”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 所以他现在贸然出去,旁人会不会以为他是鬼? 死了的人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个说辞怎么想怎么可行。 而且为了让他在秦家行动方便些,君渐书给他下了两道障眼法,一道让人看不出他的样貌,另一道让人看不透他的实力。他现在的实力,连秦过都看不透。 所以他现在走出去,很有可能会吓到秦家的小弟子。 ——我在那个败类的殿宇旁看见鬼了!没有脸!看不出修为,太可怕了! 说不定还能做鬼捉弄捉弄别人。秦舟一边有些愉悦地想着,一边出了殿宇。 刚出没几步,就在殿门旁看见了一个一袭水蓝色法衣的女子。 秦舟压根没想到这里真会有人,他没吓到旁人,反倒被吓了一跳。 那女子朝着秦舟盈盈一礼,平和道:“父亲让我带伯父去沐谷主处。此后几日,若是伯父有需要,也可随意吩咐。” “伯父”这个称呼,一下子就让秦舟觉得自己老了好几百岁。 不过在秦家,能够这样称呼他的人只有秦过的一对儿女。 首先,这不是秦安雨。 秦舟轻咳了一声:“你叫秦安月?” 秦安月安静地点点头。 就是秦过那个据说不是很合他意的女儿。 也是个可怜的小孩。 不过可怜也不能把他叫老了。 秦舟应了她一声,表示知道了,又道:“你以后不要叫我伯父。” 秦安月垂下头:“大公子。” “倒也不必。”秦舟想了想,又道,“我是蓬莱宫的秦舟,你叫我秦长老便可。” 秦安月闻言,抬起头来深深看了秦舟一眼,而后十分乖顺地改了口:“秦长老这里走。” 因为有着身体自动的纠错,秦舟便没有顾虑地跟着秦安月走了。 他很快来到了两位长老被隔离的地方,不过因为这两个长老都是秦过一手提起来的,和秦舟以前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秦舟便也懒得去找他们,直接去找了沐风。 他很快看见了沐风。 沐风这时似乎已经看好了病患,正在鼓捣着一些丹药。 秦舟走过去时,秦安月便知情识趣地退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沐风朝他打了招呼。 秦舟走近了问:“我可以说话?” “可以。”沐风对待他和君渐书时,一点架子都没有,随和的不可思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我可就问了。”秦舟看着他熟练地提炼草药,提了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魔气的解法的?” “前几天,从小世界出来后。”沐风缓缓道,“我在小世界里接触到了鲜活的魔气,后来几天就试了试解法,现在只差在人身上试试。” 言语间,把秦家的两个长老戏称成了试药的药童。 秦舟习惯了他是不是来的一句飞来之语,勉强笑了笑,心里却还是有点自责:“早知如此,我就不要那么急着把那只魔消除,说不定你能研究出来更多。” 沐风闻言也笑了:“医修常常会碰上突发情况,哪能次次都有时间慢慢研究?遇见了便记住,早就成了本能。就算大公子再给我几个时辰,我也没法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倒不如先将困在小世界的亡魂放去往生。” 小世界里的亡魂……秦舟想起这是沐风的伤心事,便换了个话题:“这两个人体内的魔气,和之前傅延身体里的一样?” 沐风点点头:“一模一样,都是那只魔的攻击。它想寄居在人体内,但没能成功。” 他倒是知道一只成功的,那玩意儿霸占了他的身体,还把他的名声搞得臭的不行。 这又是他自己的伤心事了。秦舟简直想扶额,怎么随便提一个都是雷区。 沐风笑了笑,只道:“我从秦家回去以后,还得看看傅延身体里的魔气怎么样了。之前我没有办法根治他的伤,只能让他自己控制着,用灵气一点点消磨魔气。” 秦舟赞同:“现在能根除了,还是把他治好比较好。” 虽然治好了傅延以后,他可能会一直跟着君渐书。 就傅延那个不会动的脑子,甚至可能觉得是他迷惑了君渐书,才让君渐书想要和自己在一起。 不过在傅延面前秀一把,感觉估计也不错。秦舟不太厚道地问:“傅延现在还在蓬莱宫?” 沐风:“应当是。该闷坏了。” “那倒未必。毕竟他是惩戒堂堂主,能做的事情很多。”秦舟笑道。 沐风闻言,竟然笑出了声:“我和宫主一样,长居自己的居处,竟然不知道蓬莱宫旁的地方能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秦舟才想起来,沐风在蓬莱宫的主殿里,也是有自己的一座的。只是比起殿宇,他还是偏爱药庐,便也不怎么喜欢住在哪里。 按照这么想起来,喜欢住宫殿的,可能只有他和君渐书了。 这才多久没见,他就有点想君渐书了。秦舟趴在沐风旁边,看着他制药。 不知不觉间,沐风便将药剂准备好了,里面的药品发出好闻的清香。 秦舟闻了闻,忽然想起之前君渐书给他的那百瓶苦的要命的丹药。 他问沐风:“你有没有给君渐书炼过低阶丹药?炼了几十瓶的那种。” 沐风微微摇头:“我炼制的丹药一般不会很多地外送,而且我不记得给宫主送过低阶的丹药。” “那是谁炼的呢……”秦舟从储物戒中取出那瓶几乎要苦死他的凝聚灵力的丹药。 他打开丹药瓶子,一股丹香便飘了出来。 沐风笑了:“这个味道我记得。是宫主前些时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拔了一大堆聚灵草来,炼出来了这种丹药。他用的材料有些偏颇,虽然丹药功效没变,但是入口极苦。” 秦舟又仔细问了问,发现这些丹药成丹的时候,正好是他为了种蕴灵草,把君渐书当做一个灵气制造机的那几趟。 这是迁怒? 秦舟笑着骂了一句:“幼稚。” 他想了想,又调笑地问:“沐长老怎么知道这丹药极苦的?尝过?” 他原本想让沐风和自己一起批判君渐书炼苦丹药的暴行,没想到沐风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 不是他,那便是……君渐书? 秦舟转了个身,让自己不对着沐风的丹药后,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就算君渐书不在场,也不妨碍他嘲笑这个吃醋结果坑到了自己的人。 沐风听他笑了一会儿,才道:“我大约只会在秦家停留几天,大公子有什么事要做须得快些。若是实在紧急,也可不在此处陪我。” 秦舟笑道:“你赶我走了?好吧,那我就走吧。有时间了再来看你。” 告别了沐风,秦舟刚走出门,就又遇见了秦安月。 他轻咦一声:“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秦安月摇摇头:“估算着秦长老和沐长老快聊好了,才过来的。” 他提了一下叫自己秦长老,就知道改口叫沐风沐长老了。 秦安月长得挺标志,性格沉静,心思也挺灵巧。真不知道秦过究竟为什么不喜欢她。 而且不喜欢她的话,为什么又要派她来跟着自己呢?不怕她说秦过坏话吗? 不过秦过是变态,秦舟不觉得自己能理解变态的脑回路,就只能跟变态的女儿说,带他去藏经阁。 秦家的藏经阁,收录了许多不世出的典籍,是秦家始终屹立于世家之巅的原因之一。 和方才一样,在他进了藏经阁后,秦安月就很自觉地消失了。 像个工具人。秦舟稍微感叹了一句,然后便进了藏书阁。 虽然很在意艳骨,但是他还是先去寻找了阵法的秘籍。 这个判断全是出自潜意识,当秦舟注意到时,他已经抽出了刻印阵法基础的玉简。 他不由得失笑。 他恍然知道为什么了,因为艳骨的事情没有系统记载,全是口耳相传的杂谈传说。 在记忆里,他小时候来藏经阁,总是喜欢看杂谈一类的记载,而对剑法秘籍不是太感兴趣。 但是若是他先看杂谈,便会忘了时间,剑法秘籍看不进去,便要面对父亲母亲失望的眼神。 从那以后,他就养成了逼迫自己先做苦事,而后享受的习惯。 秦舟看着自己手中的阵法玉简,苦笑了一声,还是把它往自己头上拍去。 算了,来都来了,先看阵法也是一样的。 秦舟在阵法里混得头昏脑涨,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得再看下去就消化不了时,便将阵法的基础放了下来。 知道了这么多,融会贯通一下,再找个阵法拆了练练手,应该就能记住了。 他这样想着,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就有一个阵法。 是许多基础阵法套在了一起,彼此联系形成的高阶阵法。 秦舟来了兴趣,花了点兴趣将它直接解开了。 结果下一刻,一大堆刻印着不同内容的玉简,从空中出现,哗啦啦地倒在了秦舟的头上。 秦舟:“……”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玉简堆里爬出来。 爬出来时,他随手捡出来一块玉简,看了看它的内容。 发现正是他想要找的杂谈玉简。 从这里面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艳骨的信息。 秦舟原本打算直接把它们封禁回去的,见状却将它们都留了下来,正好省了他一点点去找的空。 与此同时,在藏经阁里看杂谈的人:“……” 操,他的玉简呢?他放在手里正打算看的那么大一个杂谈玉简呢! 第65章 探秦(二) 艳骨真的不是一个好东西。 几乎是所有有记载的人, 沾了艳骨以后, 都会极其凄惨地死去。 轻一些的, 会被迫和一人结契, 在那人深陷成瘾枯槁而亡以后,受不了艳骨的反噬,选择自我了结。 重一些的, 则几乎成了个公用的物件, 纠缠着见到的所有人, 无论男女老少。死的时候, 往往浑身脏污,衣不遮体,连个全尸都不能剩下。 这东西和正常的灵骨不一样, 一旦和主人融合了, 就再也不能取出。且拥有的时间越长,融合的就越彻底,最终会影响主人的心智。 这东西没有办法控制,无药可救。拥有艳骨的人注定遭人践踏。在秦舟看见的所有玉简之中,对于艳骨的记载都要加上这样一句话。 秦舟看完了玉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无怪乎君渐书这么想要瞒住他了。这种东西,若是秦舟平时听见了, 也是不想碰到的。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脊柱。那里还很平静,他实在不知道艳骨现在在他体内的什么部分。 他用手按住了一节突出的部分, 会是这里吗?还是下面那个凹陷的地方?秦舟有些六神无主地想着。 像是随着他的心情, 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放肆地挑动着他的神经。手指触及的地方,仿佛触了电一般,只要戳一戳,便有种强烈的抽搐的冲动。 秦舟咬着牙忍了下来,湿热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要是君渐书现在在他身边,他可能会狠狠在君渐书肩膀上咬下去,让血腥味来平静自己。 可是君渐书现在不在。 才分开一会儿,他就想君渐书了。秦舟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背,赌气地坐在地上。 他既怕死,又怕没有尊严地死。 所以他很紧张,很惶恐。 身怀艳骨的人不少,但能够逃出生天的,一个都没有。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之前的魔种,从前的自己的交待,甚至于,君渐书都没亲口朝他说一次情爱。 挺不甘心的,穿越过来,就是让他再尊严尽失地死一次? 他恍然间想,要是没有君渐书给他压制,恐怕他在第一次艳骨反噬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他了。他能一无所知地撑到现在,实在不知道是要怪君渐书隐瞒,还有要感谢他帮助自己控制艳骨。 秦舟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拇指指尖蹭着君渐书给他的须弥戒。 算了……这么颓废下去,才真是完了。 得找点什么,让他清醒清醒。 他用手指擦去流进眼睛的汗水,呼吸了一会儿,便从须弥戒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 这个玉瓶他方才才给沐风看过,此时再次打开,苦涩的丹香再次飘荡在空气中。 感情深,一口闷。 秦舟皱着眉头,将整瓶丹药都倒进了嘴里。 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秦舟眉头深深皱着,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怎么比之前那次还苦啊!秦舟气得想骂人。 好在这次的灵丹虽然苦的让人发指,消解的也快。 过了几息,秦舟再咂咂嘴,那股苦味已经消失了。 有了这茬,心情也平复的差不多了。 秦舟瞟了一眼看完的杂谈玉简。 那一堆玉简里,有艳骨记载的有百十份,一字一句都宣判着他的死刑。 如果可以,秦舟实在不想重新看一遍。 但是他没有选择。 秦舟叹了口气,信手抽了个玉简出来,重新检阅了一遍。 有时候看不下去了,就像吃糖豆一样,再挑几颗苦的要命的灵丹融进嘴里。 看到最后,秦舟觉得自己的味觉都要丧失了。 如果炼这瓶丹药的人不是君渐书,他绝对拼了命也要告诉这人,以后别再炼药了。别人炼药收钱,他炼药要命啊。 不过这样的方式,勉强让他保持了清醒。 而且在看见一些重要的部分时,他也会吃一些灵丹。只要想起最苦最难过的时候,就能想起玉简上的字。 在从前的世界里,除了高考,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拼过。 秦舟将玉简看完了以后,便把那个阵法补了起来,把所有的玉简都扔了回去。 另一边,一直试图寻找自己丢失的杂谈玉简的人,忽然被一堆凭空出现的玉简淹没了。在这一堆玉简之中,还夹杂着一个尖锐的檀木盒子,直直砸在了这人头上。 本来只是想来打发时间的某人:??? 虽然很懵逼,但是有那么一点意外之喜? 他见檀木盒子上面没有封印,就好奇地将它打开了。 盒子里面安安稳稳地摆着一块上品通灵玉。打开盒子的人只看了它一眼,就毫无兴趣地把它给扔开了。这东西他又不缺,犯不着偷拿藏经阁中的一块。 ——要是秦舟知道,自己的檀木盒子会被人这么嫌弃,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在盒子上多加两道封印阵法的。 秦舟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的精神集中起来,慢慢回忆着方才的苦味。 也就是他觉得重要的地方。 串联到最后,他发现有极少的玉简之中,提到了一样东西。 覆雨果。 从翻云覆雨而得名的一样灵果。 这东西果如其名,拥有艳骨的人吃下,就会不能控制艳骨,毫无理智地用尽自己的所有去讨好对方,让那人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常常被一些不怕死的人,当做催.情的药用在有艳骨的人身上。 其实催.情药不少见,但是能够只作用于艳骨的催.情药,定然和艳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不能把骨头挖出来研究,还不能研究研究这果子吗? 秦舟又从主阵法之中找到了一个近似辞典的东西。 他从上面找到了覆雨果的记载。 这东西果然是对艳骨有特殊的功效,但是只生长在魔界之中,生长条件苛刻,且一旦取出,不过半刻钟就会化成普通的果子。除非用极其珍贵的高阶玄冰将其封住,才有可能带的稍微久些。 高阶玄冰这东西秦舟知道,在小说里的记载,君渐书直到元婴期才得到一块。 虽然他的一块和旁人的一块概念不同,但是也足以说明这东西的珍贵。 肯用他来搞一个玩物,那些人怕不是精虫上脑了。 他慢慢看下去,结果发现,精虫上脑的人好像还不少。 很多人都为了让艳骨展示“真正的风采”,用高阶玄冰搞了覆雨果来,喂给有艳骨的人。 秦舟:“……” 哇哦。 这些人里有魔道之人,也有仙门修士。都到了这份上,应该不是什么风俗败坏,而是完全被艳骨控制了。 秦舟抿了抿唇,继续看下去。 因为秦过给他开了权限,所以他还能看到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有什么人把多少覆雨果,喂给了什么艳骨之人。 秦舟一个个地看着,他试图找出些什么。比如说,看出艳骨和覆雨果之间的刺激循环究竟是什么样。 从前拥有艳骨的人,都是一些地位不高的人,而且没有修真的经历。 有君渐书这么个蓬莱宫主在身边,秦舟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挣扎一下,说不定就死不了了呢。 他精心找着,最终发现了个奇怪的人。 一开始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艳骨之人。这人身怀艳骨,却从来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而且最终的死因也十分模糊。 而且他死的时间,和圈.养他的人,时间并不一样。那人好像养了不少怀有艳骨的人,却没有如人们所想的那样很快和艳骨之人一起死去,精神也没有特别差。 怀清散人。 秦舟记下了他的名字,去找了关于他的生平。 怀清散人自幼就是个散修,后来在方丈洲定居,后来白手起家创造了一个药宗。秦舟很快就认出来,这个药宗正是落霞谷原本归属的地方。 沐风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闪过了片刻,秦舟很快继续看下去。 怀清散人似乎养了很多艳骨之人,但是并没有人见过那些人。这么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他是个医修,怀着医者之爱,可能只是为了救治那些备受艳骨的折磨的人才将他们接回医宗。 秦舟继续看,发现怀清散人在接手了另一个破落医宗的卷宗后,就闭关了一段时间。出关以后,他没有过太久就陨落了,至今没有人知道他死在了什么地方。 有些奇怪……秦舟默默将这个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伸了个懒腰,准备今天先到这里再说。 秦舟觉得,他可以去问问沐风了。 他只是个门外汉,自己脑子一热乱琢磨也不是好事。问问知情人,说不定能得出更多的结果。 秦舟于是马不停蹄地又跑回了两个长老的住所。 沐风这时候刚好观察完两个长老的情况,正从里面出来。 碰着秦舟出来,沐风笑了笑:“怎么又回来了?是沐风魅力太过,才让大公子恋恋不忘?” 被他的话一说,秦舟心里也放松了些,他笑道:“沐长老可得收收自己的魅力,要不然哪天我把宫主忘了,只惦记着你,可就不好了。” 沐风笑着:“大公子过誉了,我哪能和宫主比。” 他从药囊中取出了一茎草药,交在了秦舟手里:“大公子气色不佳,恐是思虑过多,郁结于心。可以点燃此香,有助于舒缓心情。” “多谢。”秦舟也不推辞,接过草药时,一抹轻轻的香气荡了开来。 秦舟轻咦一声:“这香气我闻过。” “那大约是在天枢殿中燃的。宫主有时会受思虑困扰,用的也是这一味药。”沐风道。 确实是在天枢殿。秦舟嗯了一声,将草药收在了乾坤戒中。 他又道:“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沐长老,不知沐长老可有时间?” “定然是有的。”沐风笑了笑,“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得请大公子先带我去你殿中做个客。” 两个人于是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并回了秦舟的殿宇。 其实秦安月从秦舟出了藏经阁就一直在为他引路,此时多了个沐风,她也毫不介意。她引路时就像是一个影子,若是不特意注意,几乎毫无存在感。 秦舟于是更加迷惑,秦过究竟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姑娘的。 不过现在不是迷惑的时间。回了殿宇,确认秦安月没有跟着后,秦舟便开门见山地问:“不知道沐长老知不知道,怀清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怀清师祖……”沐风略微思索了一下,微微垂下头去,“他是千年以前的人物了。我从师父师伯的叙述之中,觉得他是个心中有大义,且十分受人爱戴的医者。” “那你知道他的死因……”秦舟道。 沐风微微仰头,分明看不见,却像是盯着秦舟一样:“大公子是怀疑,怀清师祖并没有死?” “我没有证据。”便是没有否认怀疑。 沐风摇头:“不可能。虽然不知道他葬身的地方,但我们原本医宗之中,他的本命玉牌早已破碎了。他不可能还存活在这个世上。要么是飞升了,要么悄无声息地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了。” “这样么……”秦舟轻轻叹了一声。 若是怀清散人还在,他能够多知道很多东西。 其实他对于怀清散人的生死,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他真正怀疑的是,怀清散人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个身怀艳骨的人。 在玉简的记载中说,怀清散人仿佛有一味秘药,服用下去以后,就能让他的实力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这也是他以一届散修的身份,能够在方丈洲之中博得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原因。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怀清散人的人缘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几乎只要他有需要,就会有人来主动帮他。若是他的意志稍微差一些,恐怕就会成为一方祸害。 但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像是察觉到秦舟的思虑,沐风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忽然问起了怀清散人,而是对他道:“我之前在两位长老那处,听见了一些关于大公子的闲言碎语。” 秦舟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笑了:“闲言碎语,说我的传说怎么止小儿夜啼的吗?” “从前是,但今天好了些。”沐风笑了笑,“路过的小孩子,没有再把你当绝世大坏人骂了。” 秦舟哭笑不得:“那我还得谢谢他们?” 沐风说的事情,也是他不想在秦家乱窜的原因之一。作为秦家的“叛徒”,秦家人对他的恶意最大,秦舟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在大街上被人骂的场景。 “这是好事,”沐风慢条斯理道,“说明大公子的名声在一点点变好。相信很快大公子就能洗清名誉,重新名正言顺地回到秦家。” 秦舟随意瘫在座位上,苦笑:“回到秦家就不用了,我能回蓬莱宫就够了。” 沐风也笑:“那更容易了,只要宫主开口,大公子随时可以光明正大地回蓬莱宫。” 秦舟无奈地摇了摇头。 名正言顺地回到蓬莱宫,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实在有些难。别说他现在的名声这个样子,就算名声好了,以后让人发现了他身上不知何时被种了一块艳骨,恐怕也要陷入一阵舆论的风波。 “大公子从藏经阁中出来以后,思虑多了不少。”沐风给两人各泡了杯药茶,平和道,“若是有什么烦恼,不妨与我说说。我虽然未必能帮大公子解决,但开解几句还是可以的。” 确实该和沐风谈一谈了。 君渐书瞒着他艳骨的事情,他再瞒着君渐书,这样互相隐瞒下去,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可能有帮助的信息。 秦舟喉头微涩,慢慢开口:“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 “请说。”沐风缓缓摊起一只手。 秦舟:“我想问,沐长老准备何时回蓬莱宫?” “治好了秦家的病人就回。” “那两位秦家的长老?”秦舟问。 沐风点了点头。 秦舟连珠炮般问:“如何能算是治好?治好后如何保证他们不会复发,需要观察多久?” 沐风笑了笑:“这没有定论。” 秦舟将胸中的郁气发出去了些,喉头终于不再干涩。 他于是缓缓问:“敢问沐长老,你口中需要时时看顾,不知何时能够医治好的病人,究竟是那两位长老……还是我呢?” 沐风端起茶盏的手顿了一下,缓缓问:“大公子知道了什么?” “不多,也就是艳骨。”秦舟的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对于艳骨实在是深恶痛绝。 沐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起身,从药囊中取出安神的药草,慢慢点燃了。 让人放松的香气很快弥散开来,沐风将香炉安置好了,才回过神来回答秦舟:“大公子需保持平心静气,大喜大悲对身体不好。” 秦舟微微抿唇:“好。” 沐风略想了想,问:“大公子方才问怀清师祖,是怀疑他在艳骨一道上有研究?答案恐怕会让你失望,他的手札里没有留下和艳骨有关的东西。” 秦舟却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是怀疑他想医治艳骨……我只是怀疑,他本身就是身怀艳骨的人。” 沐风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些。 秦舟也知道他这话说的不对。就像是指着人家祖宗骂这是个贱种一样。就算沐风不在乎这些,心中怕是也不好受。 “抱歉,我有些不太对劲,刚才说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秦舟勉强笑了笑,声音之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诱人的沙哑,“沐长老先回去吧,我需要自己静一静。” 沐风却没有答应他,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理智告诉他,现在只是大公子的艳骨有些发作了罢了,他应该让大公子平心静气,将艳骨压制回去。 但是艳骨散发出的这丝气息,竟勾起了他一丝有些久远的记忆。在他当初从落霞谷之中出来时,他的恩人身上,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气息? 他道了声“失礼”,走到秦舟身边,执起他的手腕,认真把脉起来。 沐风温柔的灵力围绕在秦舟的周身边,看不出一丝被冒犯的怒火。 最后,沐风将灵力收了回来,询问秦舟:“恕我冒犯,不知道大公子是不是想过控制艳骨?” 秦舟:“好像……没有?” 他甚至刚才还小小地引发了一次艳骨。 沐风却道:“不是克制,而是想控制他,为自己所用。” 这倒是有。 其实就算现在,秦舟也没有放弃将艳骨收归己用的想法。 横亘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从来就不是艳骨无法使用,而是无法克制它的副反应罢了。 听了秦舟的答案,沐风微微抿唇:“既然如此,我可能医不了大公子。” 秦舟咬了咬牙,刚想问沐风,是不是他擅自控制艳骨,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后果。 却见沐风陡然笑了:“若是大公子想将它化作灵骨一般使用,那么在修炼一道上天资平平的沐风,当然就不能帮上你了。但是在此间事了后,我会去医宗之中寻找师祖的手札,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关于艳骨的记录。” 秦舟没想到他改变的如此之快,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那就……多谢沐长老了。” “不用谢。”沐风微微垂下头,摇了摇头,“我希望事情真的如大公子所想的那般……那样便能皆大欢喜了。” 第66章 探秦(三) 在那次谈话以后, 原本对治疗秦家两位长老很佛系的沐风, 忽然变得勤快了起来。不仅仅时不时根据两位长老的状况, 为他们改变药方抓药, 而且旁的时间,也更精细地研究起了魔气和修士之间的此消彼长。 他不止一次地提醒秦舟:“这两日就能将两位长老治愈,大公子的动作还需快些。” 秦舟发誓, 他没想到有了事业心的沐风这么拼命。也没想到, 之前看起来一切都有数的沐风, 原来是在偷偷地偷懒。 沐风拼命的结果就是, 他也没有什么走马观花的时间,只能马不停蹄地在秦家乱窜。 毕竟阵法的基础还要巩固,艳骨的信息也是越多越好, 毕竟君渐书虽然能够自由出入秦家, 却不能看见秦家如此之多的信息记录。况且还有那个让他感觉和秦家有关的除魔阵法。 他必定是曾经精通阵法的,那些基础学起来很快。只是无论他基础学的有多好,他始终觉得缺了一口气。 肯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蕴含在秦家的阵法里。 于是在被艳骨烦的实在受不了时,他会去广泛涉猎一下秦家的其他阵法。但这样做无异于大海捞针,谁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阵法里得到的灵感,设计出来的那个除魔阵法。 在秦舟苦心钻研的第三天, 藏经阁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兄长。”不知道在他身边站了多久以后,秦过终于开口, 轻轻唤了秦舟一句。 秦舟和他相处, 总是有些尴尬的。 因为这份尴尬, 他都没打算去找秦过要他以前留下,给君渐书和秦过各一个,让他们保管的檀木盒子。 秦舟只淡淡应了一声,而后想到了什么一般,把自己给用外袍包了起来:“衣冠不整,恕不见客。” 他来秦家就没想过会见到什么熟人,出来时更是随便得很,一点都没整理,现在连腰带系的都不紧,这样怎么能见人? 秦舟正在思考怎么才能把秦过赶走,秦过便带着笑意,善解人意道:“那我背过身去,兄长快些把自己收拾好。” “然后呢?”秦舟忍不住探出头问。 原本来的时候,他们就约好了,秦过没有事情,不要来找秦舟。 秦过低低应了一声:“我想让兄长陪我去一个地方。” 秦舟又把头垂了下去。 秦过就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连存在都被剥夺。 良久,从那团包裹着人的衣服里,传出一个声音:“你出去。” 秦过身子颤了颤,像是想要出去,却还想最后给自己最后争取一下:“兄长……” “出去等着。”秦舟叹了口气,“去去去,不过我有个东西在你那里,你先去把它给我拿出来我再去。” “是那个檀木盒子?我一直留着的。”听见他答应,秦过的声音陡然变得雀跃了,他开心道,“就在藏经阁里,我去给兄长拿。” 秦舟心里的感觉挺复杂的。 一个是秦过是他的亲弟弟,无论如何,是血浓于水的,他不该对他那么冷漠。 另一个则是,这人是个心系与他的疯子,不能以常理论处。要是他释放了善意,以秦过的脑回路还不知道要想出来什么危险的东西。 秦舟于是很纠结,该怎么对他。 说起来,之前在落霞谷里他看到的记忆是,有人给他下了傀儡咒印,但是没有下到最后。 中途良心发现了吗? 秦舟还是很纠结,他一边纠结一边把衣裳整好了。 秦过在他穿好衣裳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回到了他的身边,将檀木盒子完整地交给了他。 秦过的脸上有一丝忧虑:“我刚才发现,藏经阁的法阵有些动荡,这盒子旁落到了地上。” 藏经阁法阵动荡的源头就在这里。秦舟干咳了一声:“那动荡可能与我有关,我之前在试阵法……这盒子落到了哪里?” “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秦过忧心忡忡的,“我没有敢给盒子加防护阵法,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事情。” 他都这么说了,秦舟只能叹了口气:“我先打开看看吧。” 他将盒子接了过去,将它打开。 在盒子之中空无一物,只有一块通灵玉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 秦舟:“……” 这特么就有毒了。 这个盒子他设置的是,如果是他自己打开,就能看见他对以后的自己的交待。 如果不是他打开,第一次打开会看见高阶通灵玉,第二次则什么都不会看见。 他可以肯定自己还是自己,所以这个通灵玉…… 两个可能,一个是他的打开方式错了,另一个是,这个盒子被人动过,而且放了一块新的通灵玉进去。 秦舟面无表情地将盒子合了上去:“这盒子被人动过,不然不会出来通灵玉。” 他特意诈了秦过一下,秦过面上的表情依旧无懈可击,是惊讶且担忧的模样。 但是这盒子是交给他保存的,他如果不知道有人碰过盒子就有鬼了。 秦舟假意安慰他:“可能是昨天在藏经阁被人动了。你去找一下那个人是谁,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像是难以死心,秦舟又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又看见了那块通灵玉。 这就确认了,这块通灵玉是后来旁人放上去的,所以不会跟随着开启盒子的次数而消失。 秦舟有些疲倦。他又有点想念君渐书了。 他现在真的不想勾心斗角。就不能好好地让他找到魔种的来源和去处,维护一下世界和平吗? 秦舟轻轻叹了口气,对秦过道:“是你先去找那个人,还是我先和你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秦过沉默了一下,却道:“我想先让兄长和我一起走一趟。” 原本以为凭他绷人设的地步,会选择先找人,来软化一下自己的态度的。 秦舟有些出乎意料,但只是问:“去哪里?” “秦家的传承之地。”秦过缓缓道,“那里有一些东西,我想让兄长看一下……那些本应该是属于兄长的。” 秦舟一摆手:“现在都是你的。我不是你秦家的叛徒吗,你让我去传承地那么重要的地方,传出去你这个家主怎么做?” 他真的怀疑,秦过究竟是太过恋爱脑,还是没有脑子了。 传承之地那么重要的地方,进去了瞒不住的,很快秦家高层就会知道。秦过现在带他过去,是怕他的身份掉的不够快? 秦过仍旧是道:“我已经和长老们商量好了,他们没有异议。兄长,你还是随我去一趟吧。这一趟以后,兄长想在藏经阁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秦舟可耻地心动了。秦过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他,这个条件可太有诱惑力了。 秦家的传承之地,对他有危险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秦过想对他动手,要是他临时唤醒了秦家的某个传承,谁输谁赢还真就不一定。 毕竟从血脉上来说,他比秦过更能得到传承的认可。 秦舟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答应:“我只随你去这一次。” 秦过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不情愿,非常开心的应了声:“嗯。” 其实秦舟也不知道,秦过为什么非要把他拉去传承之地。 但他按照本能,朝着传承之地飞去。 秦家的传承之地,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而是作为秦家的禁地存在,外面有层层禁制与阵法包覆,让人难以找到入口。 但这对秦舟来说不是个问题,他凭直觉就挑开了传承之地的入口,带着跟在他身后半步的秦过进入。 其实说起来奇怪,他对秦过防备心这么重,但是竟然下意识地觉得秦过跟在他身后没有什么问题。 可怕的习惯啊。秦舟叹了口气,暗中注意起了秦过的举动。 但是秦过实在安分的让人惊讶,仿佛天生就该跟在他后面,步伐中竟然隐隐透着雀跃。 其实不用偷偷观察,也能感受到秦过有些炙热的眼神投在他身上。 秦舟有些担心起自己的菊花了。 不过他一直也留意着出去的路,把他关在这里的可能性也不太高。 秦舟于是一直等着秦过动作,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进了传承之地后,秦过终于走到了秦舟前面给他带路。 他开心道:“兄长能够回到传承之地,我真的好高兴。” 秦舟:“高兴什么?” “传承之地只有秦家人能进,你能进来,就说明不再是那个冒牌货了。”秦过开心地说着,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兄长了,再见到当然要开心呀。” 秦舟心中情愫有些复杂,他问:“你知道以前那个我是假的?从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很久了吧,从兄长对君渐书的态度不佳以后,我就知道了。”秦过轻松道。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君渐书吗?我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和我分享兄长呢?”秦过歪了歪头,像是不明白秦舟在说什么,“何况是君渐书啊,他只要帮我把那个强占兄长身体的蠢货赶走不就好了吗?” 看来自己死之前,也没把魔种的事情告诉他。秦舟在心中深深郁卒了一把,连声音都有些低沉:“那你把我带来做什么?就是为了验证我是我自己?” 秦过面对着他,笑着道:“不然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兄长活着更让人开心的了。我最喜欢兄长了呀。” 他说完以后,执起秦舟的手:“可以取兄长一滴血吗?” 他手上像是用了什么秘法,秦舟分明没有受伤,却有一滴鲜血掉在了地上。 血液四溅开来,很快化成了褐斑。 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秦过眼中是这样的。 但在秦舟眼中,方才四周忽然起了一种玄妙的波动。 是阵法的波纹。他的血液被阵法所排斥,所以阵法没有打开。 若是打开了,恐怕便是说明他是完完全全的秦舟。他现在打不开,可能是因为身体里的艳骨。 秦过收起眼中的失望,将秦舟的手放下,说出的话正合秦舟的推测:“兄长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成从前的状态吗?君渐书没有把灵骨还给你吗?”他顿了一下,又问:“需要……我帮兄长将灵骨抢回来吗?” “停。”眼见他越说越多,秦舟赶紧叫了停。 “先不说灵骨在不在君渐书那儿,我只想知道,”秦舟问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啊……”秦过颇为乖巧地歪了歪头,“我只是想让兄长恢复成原本那个叱咤风云的秦大公子,然后,你会来抢我的位置。再然后啊,我会赢了你。” “最后,兄长就彻底属于我一个人了。”秦过说着,仿佛已经想到了那时候的场景,饶有兴趣地舔了下唇。 秦过的感情炽热的有如实质,让秦舟有些难以招架。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冷硬道:“那你便想着吧。没有旁的事我就回去了。” 秦过没有再为难他,就这么将秦舟放走了。 可就算是背对着他,秦舟都能感受到秦过眼中的贪婪与渴求。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直被带到了当晚的梦里。 在那里,也有个人在对着秦舟说,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随着他的话,极具存在感的温暖怀抱将他包覆起来,他身上却不着片缕,在温与凉之间反复横跳,渴求与抗拒交织缠绕,压在他身上和心头。 秦舟挣扎着,醒来时,像是被梦魇魇住了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起了点反应。 而方才在梦中,那个人的面容是君渐书。 他要完蛋了。秦舟捂着有些发烫的脸,把自己完全包进了被子里。 第67章 探秦(四) 因为这个有些奇异的梦, 秦舟直到去了藏经阁, 还有些朦朦胧胧的。 梦里的场景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那句羞耻度爆表的“想让你永远属于我”了。 秦舟翻开玉简,心中忽然觉得有点滑稽。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个梦还算不错。至少在现实中, 君渐书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秦舟笑了笑,将这场梦当做一个笑话放了过去。 他手中拿的是一本阵法玉简。 他这几日每天来到藏经阁时,第一件事就是把阵法的基础再看一遍。不然以他的忘性, 早就把这些基础的阵法混成一团了。 要是到时候设出来个基础阵法, 连它的效用都搞不清楚,那就丢人了。 只是今日,这本阵法的基础在秦舟的眼里变了模样。 他的神识分明在检视着玉简, 识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昨天在传承之地见到的阵法运行轨迹。 他的血滴下去,极其微小地激发了一下阵法,而后归于平静。 秦舟昨日只见了个形, 今日对着阵法的基础, 传承之地阵法的内容却慢慢浮现在他脑海中。 而这个阵法又让他觉得有点眼熟…… 秦舟从须弥戒之中找到从前的自己留下来的阵图。 这几份阵图他一直没有看懂过。就算前几天懂了些针法基础,他也搞不懂, 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能够生效的。 在秦舟眼里, 这玩意儿就像是几张鬼画符。 它们甚至不符合最基本的八卦规则。 就算是认真研究了其中一个除魔阵法的实体,搞明白了它为什么能除魔, 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被想出来的。 因为整个阵法的风格很吊诡, 正常人根本不会想到这种构阵方法。更奇的是, 这阵法需要的灵气很少, 却异常坚固,简直不像是修真界能研究出来的东西。更何况事实证明,他的阵法甚至在一个灵气异于修真界的小世界也能运行。 他一直不知道,从前一直生活在修真界的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不全依托灵力的阵法。 这已经不是一个天才能概括的了。 秦舟的这个疑问,今天得到了一部分解答。 他的一张阵图之中的阵法,和秦家传承之地的阵法同出一脉。 秦家传承之地的阵法玄妙无比,秦舟微微闭上眼睛,在识海中演示阵法的轨迹。 入迷时,他的手轻轻在空中划着,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阵法。 阵法发着幽幽的光泽,让秦舟从玄而又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的领悟还是有些浅薄,微微伸手触碰了一下,这个渺小的阵法就破碎了。 不过这不影响秦舟的好心情。 这玩意儿应该能对魔有点作用,至少他现在就算再遇见那个夺舍他的魔种,也不会想从前那样束手无策了。 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人夺舍,这经历想起来还让人羞耻。 要是他那时候能剩下任何一点心力,去绘制一个除魔的阵法,可能一切的一切,早就尘埃落定了。 方才的阵法让秦舟的精神有些疲惫,他闭目养神时,却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个影子。 他抬头望去,发现来人是秦过。 秦过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低声道:“打开盒子的人找到了。” 秦舟“唔”了一声:“你没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是想保他?” 秦过摇了摇头,却又嗯了一声。 秦舟打了个哈欠:“谁啊?” 他其实不是特别在意,前几天是谁打开了盒子。 毕竟那个通灵玉本就是旁人后来放进去的,不管前几天是谁打开的盒子,他都不是秦舟想找的人。 至于谁会特意安排这么一出戏来骗他,秦舟觉得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秦安雨。”秦过其实不是很想和秦舟提起他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但是这一次,那个檀木盒子正是好巧不巧地落到了在藏经阁里偷懒的秦安雨手里。 听见秦安雨委屈巴巴地承认,还说这玩意儿耽误了自己看玉简的时间时,秦过深深觉得秦舟和自己家门不幸。 “唔。那你有没有问他,盒子里面的东西去哪里了?”既然秦过能够说假话,秦舟也不打算对他太实诚,他发挥出很久没有使用的忽悠功力,认真地朝着秦过道,“那盒子里面有的东西,对人的识海有些伤害,是我为了防止别人打开盒子设下的。不过这个防护,只有在人将盒子里面的东西取走一段时间才会发作。” 秦过:“他没有打开盒子太久。” “嗯,但是里面的东西少了。不是外表,而是里面的小空间。”秦舟打了个哈欠,“少了不少东西,我记不清具体有什么,你最好去问他要一下。” 秦舟说完,也懒得去观察秦过是什么反应。 反正他这个弟弟,最喜欢的就是给出一些十分坚定又和他认知相违背的反应,让他一头雾水。秦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诈了他一下。 秦过沉默了片刻,道:“我会找安雨再问问的,是我御下无方了。” 秦舟没有什么笑意地勾起了唇角:“什么叫御下无方,秦安雨是你儿子。” “别说我儿子,就算是我,犯了错也要受罚的。”秦过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到秦舟面前,“还请兄长收下我的歉礼。” 秦舟没伸手接,只是抬头问他:“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张救命的符箓,可以帮兄长抵挡一次致命攻击。”秦过沉声道。 秦舟打开小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个被折成环的纸符。 他不认得符箓,便直接问秦过了:“什么原理?” 秦过语出惊人:“我给兄长制了一具身体,若是兄长受了肉身湮灭的伤,捏碎符箓,就可以回到这具身体里面。” 秦舟哈哈一笑:“那我可不敢要。不是自己的身体,用着怎么也不舒服。” 更何况是秦过给他炼制的身体,他要是回来了,绝对会被秦过就这么关在秦家。 他这次能够来去自若,主要还是沾了君渐书和沐风的光。他要是“死”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回到了秦家,秦过肯定不会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秦舟十分笃定他会这么做,毕竟君渐书就做过一样的事情。秦过的行径只会比他更过分。 “我就猜到了兄长会这么说,”秦过有些忧伤地勾起了唇角,“你不信我。” “我怎么信你呢。过儿啊,”秦舟深深叹了口气,“有的事情,不是你不提起就会过去的。” “是么?”秦过反问了一句,“那若是提起了,就能解决吗?” 那也不可能。秦舟在心里默默道,做过的事情,可不是站在这里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这个想法怎么这么熟悉……秦舟愣怔了一下。 然后想起来,这不是之前君渐书最让他深恶痛绝的想法吗。那时候君渐书总觉得他已经做过的,就不用争辩,反正已经发生了。 这么想着,秦舟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不太对。 秦过不知道他的挣扎,见他沉默,便自嘲地笑了笑:“若是兄长不想提起,那我就先走。只是符箓还请兄长留着,若是兄长不想到我炼制的身体里去,也可以让那具身体替你死一次。” 他轻声道:“不过,等你用了它,你就会回秦家的。” 秦舟皱眉:“你什么意思?这上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没有什么玄机,没有任何法术。”秦过勾唇笑了笑,“兄长不喜欢被强迫,我不会用极端的手段逼兄长回秦家的。只是秦家永远为你敞开着大门,还请兄长记得。” 秦舟闻言,接过符箓,手指一紧便要将它捏碎。 秦过:“……” 秦过幽幽道:“在秦家捏碎是没用的。” 秦舟于是停下了动作,笑了笑:“我就试试,你怎么这么紧张过度。” 秦舟看着他,只能笑了笑:“兄长说的是。那我就先走了。” 他想要无声无息地退走,秦舟看着他的背影,却忽然有些揪心。 “秦过。”他忽然叫住了秦过,却不知道有什么能说的。 究竟是什么,让他和秦过连说话的想法都没有?秦舟越来越不能理解,自己从前为什么那么宠秦过了。 秦过惊喜地回过头:“兄长?” 秦舟实在没有话说,只能问:“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要用炉鼎和困阵召唤回我的?” “炉鼎?”秦过迷茫了片刻。 他使劲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经常把制造兄长身体的边角料,扔到蓬莱宫恶心君渐书。 秦舟想了想,平静道:“这是我走遍瀛洲和方丈洲,所找到的一个秘术。我实在太想和兄长永远在一起了。” “就因为这个,就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秦过恬静地笑了笑:“对于兄长来说,无辜比我重要。但对于过儿,只要能以后永远和兄长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也可以忍耐很久……兄长不会明白这份心情的。” 他说话的过程中,秦舟一直保持沉默。就算秦过说完后又停了几息,秦舟也没有回应他的打算。 秦过的神色暗淡了些,淡淡道:“我不打扰兄长了。若是兄长想见我,便让秦安月叫我吧。” 他说完后,转身便走了。 却听身后的秦舟苦笑了一声。 秦舟靠在一个高高的架子上,说出的话恍如叹息:“你知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哪里吗?” 他指的是自己重新夺得身体控制权的时候。 秦过停住了脚步,低声道:“我不知。” “在被你当成炉鼎送到蓬莱宫的路上。”秦舟的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口口声声说着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却亲手把我交给了君渐书。秦过啊……” 秦过的背影陡然僵直了:“兄长……” “是真的。”秦舟双眼盯着虚空,心情也很复杂,“骗你对我没有好处。不然你以为,我重新醒过来,为什么没回自己的家族,而是去找了君渐书?” 秦过没有说话。秦舟字字句句都砸在他心上,化作悔恨的滔天巨浪,轰击着他的理智。 秦舟低低笑了几声,喉口好像堵着很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最终只道:“算了,你走吧。” 秦过最终没有说什么,很受打击地走了。 他终于走了以后,秦舟觉得如释重负。 看来他的忽悠技术还没有下降的太离谱。所谓忽悠,半真半假最为致命。 他醒来就算没在君渐书身边,肯定也不会回秦家的嘛。随便找块地方,养养鸟,赚赚钱,它不香吗? 不过秦过还不知道他失忆,这一下够他消沉一段时间了。 秦舟轻松地想着,继续钻研阵法去了。 第68章 探秦(五)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秦舟差不多把阵法和艳骨的部分了解了, 便不再总是蹲在藏经阁。 他在秦家乱走了走,看着那些建筑又一次变得眼熟,心中的感觉还有些复杂。 他又到传承之地看了一遍, 但是没有得到关于阵法的新信息。 既然没法再获得输入, 那就输出试试呗。秦舟很淡定地蹲在自己的殿中,天天试验着除魔的阵法。有时候沐风回来找他,还会被他无意间放出的阵法吓一跳。 释放阵法或许不需要太多灵力, 却对神识要求很高。更别提秦舟靠灵感力构建新的阵法, 这一套下来,他每天晚上基本上是倒头就睡。这么过了一两天,他觉得撑不下去, 甚至问沐风要了些滋补神识的灵药来吃。 主要是修真界最厉害的大夫就在身边,而且又不要诊金,不找白不找。 这日秦舟刚睡醒一会儿, 就见沐风从殿外走了进来。 秦舟随手将没画完的阵法扔在一旁, 笑着问沐风:“沐长老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早?” “方才宫主传讯了,”沐风朝他颔首笑了笑, “他说很快就会过来。” “找到拾柒了?”秦舟伸手, 让他坐下。 沐风见秦舟的茶杯空了,便很自觉地给他沏起了茶水。 秦舟看着还有点不好意思, 拦了一下。沐风只笑:“我也口渴, 只是顺手给你倒一杯罢了。” 秦舟只能笑了笑, 不再拦他。 沐风边沏茶边说:“没有。他说拾柒可能跑到了瀛洲, 他来找拾柒的时候,顺便把你接回去。”沐风微微抬头,像是在看着秦舟一般:“他不放心你在这里。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拾柒的目的究竟何在。” 秦舟微微抿了口茶,微微点头:“不过这个人是目前事态的突破点……希望能快些见到他。” 沐风唇边的笑意淡了一些,他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秦舟:“这位拾柒,不是宫主的心魔吗?” “是啊。”秦舟回了他,“怎么了?” “但是听你的话,好像不把他和宫主当成一个人。”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秦舟笑着,将之前那个除魔的阵法扯过来,细细绘制了一会儿,慢慢给对面的人解释,“拾柒原本就应该是一个生活在魔界的孩子,只是后来君渐书的心魔离体,影响了他的心智罢了。我,君渐书,甚至玄冥都不觉得他是君渐书的心魔,只有他自己那么认为。” 秦舟说着说着,笑出了声:“他也不想想,要是君渐书真的当他是心魔,他还能活到现在?早就被收归本体了。” “原来如此。”沐风收回了视线,起身告辞,“话带到了,我就再去看一下伤患了。” 秦舟却带着疑问地挑了句“嗯”出来:“不再留一会儿吗,我这阵法都为你准备好了。” “沐风”闻言,倒没急着走了,原地啧了一声。 “你怎么看出来的?”披着沐风皮的拾柒看着秦舟问。 秦舟笑了笑:“因为你不会装一个瞎子。沐风总是失明,他的举止也很自然。而当你三番两次移开视线,又刻意看向我的时候,你就已经暴露了。” 他将手中阵法的最后一笔画完,整间屋子便被阵法笼罩了。 秦舟在这里试验过无数除魔的阵法,此时以他刚绘制完的那个为中心,全都亮了起来。 拾柒飞身后退,想要逃出阵法的笼罩范围。 秦舟提醒他:“趁着阵法还没彻底运转,你还有机会,我们来谈个交易。” “不要。”没想到拾柒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秦舟一头问号:“你就算是化身,被毁了也会伤及本源的吧?你就这么栽在了我手里,不会破坏你想做的事情吗?” 此话一出,拾柒反倒笑了。 他笑得极其狂妄,指着秦舟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你和君渐书不好过!” 在这串笑声之中,他射出一道魔气。整个屋子的阵法瞬间被激活,将他的魔气消灭的一干二净。 这具身体的支柱就是魔气,魔气消失后,便没了支撑,很快灰飞烟灭了。 在阵光之中,秦舟感受到了一点熟悉的神魂。 他凭着感觉将那丝神魂捕捉,准备带回去给君渐书。 同时有些头疼。 拾柒这个人的目的,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你说他一心想让君渐书死,他又引着秦舟去想起从前的事情,现在甚至当做化身不要钱一样来白给。 你说他对两人没有恶意,他的恶意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说他的后面应该有个人和他意见相悖,但他不得不服从吧。 能让拾柒服从的人,是玄冥? 秦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玄冥从前和他们的关系很不错的。而且玄冥也知道他示意的事情。 这么一想,拾柒帮助他们的理由就能找到了。 但是他今天来作什么呢?就算没有他,沐风也能把君渐书的话给他带过来才对。 阵光暗淡下来,桌上的茶水还没凉。秦舟握住茶盏,觉得可能要坏事。 他捏着茶盏,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快。 正在此时,从外面走进了一个人。 举止自然,进退有度,是真正的沐风。 沐风进来便对他说:“大公子,收到我的传讯符了吗?宫主让我告诉你,他很快就会来秦家。还有……” 秦舟点点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在刚才,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告诉了我同样的消息。” 沐风:“嗯?是拾柒?” 秦舟:“对。麻烦你过来帮我看看,这茶有没有什么问题。” 听了他的话,沐风没有拒绝,顺从地取出工具,蘸了茶饮出来分析。 知道他这时候不会介意有人说话,秦舟便和他说了方才事情的经过。 “他来和你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沐风也是哭笑不得。 秦舟:“对。但他不可能送上门来就为了让我杀,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就是这杯茶。但这茶也是我见他喝过才动口的。” 沐风听着他的话,眉头皱了皱:“我方才得了宫主的消息,本想直接来找大公子的,但是没想到秦家那两个长老忽然魔气入体,便耽搁了一些时间。他这么麻烦地将我调开,从而来见你,想必不是只为了聊几句话。” 他娴熟地将茶中的灵力元素调取出来,而后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秦舟觉得沐风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是消耗太多,还是…… 沐风抿了抿唇才开口:“里面有一样东西,不知道大公子有没有听过。” “什么?” 沐风声音沉沉:“覆雨果。” 秦舟:“……” 卧、槽。 秦舟艰难地问:“这里面有?” “大公子最好先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沐风慢慢道。 秦舟:“好。” 他平复了一下操蛋的心情,但隐隐感觉到了身体之中的变化。 饥饿的感觉席卷而上。 “静心。”沐风给他喂了好几样抑制性.欲的药草,秦舟才勉强将那股感觉压下。 他一脸性冷淡地对沐风道:“你可以说了。” 沐风于是道:“这是一杯被改变了味道的覆雨果汁。” 秦舟:“…………” “你还好吗?”沐风关切地捏着秦舟的手腕,探查他身体的状况。 他问的自然就是秦舟的心理状况。 秦舟呵呵道:“不太好。我觉得刚才死的太便宜拾柒了。” “对。”沐风松开他的脉搏,顺着他说下去,“大公子现在准备怎么办?覆雨果的功效是激发艳骨,并以透支的方式让它的效用变得更加凶猛。如果一直不碰男人,也有度过的可能,只是可能会非常艰难。” 体内药草的作用还没过去,秦舟现在依旧能冷笑出来:“你觉得我像是没碰过男人的?”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又重说了一次:“你觉得君渐书会没对我做过什么?” 沐风默了。 他当然知道宫主对大公子一直以来做的什么,方才那样说,只是以为秦舟还不知道,想要缓解一下他的心理压力。 毕竟两个人还没做到过最后,说不定也可以试试自己挺过去。 眼见秦舟快要压制不住艳骨的反噬,沐风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毫不犹豫地给秦舟又喂进去了一把压制欲.望的药草。 秦舟身体里的热度刚起来,就被人硬生生地按了下去,这酸爽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他只能苦笑:“沐长老,你是不是把所有能够让人阳痿的存货都喂给我了?” 沐风也笑了笑:“还得多谢大公子,帮我处理了这些东西。这些草药平时只能用来害人,现在能帮上大公子,也算是功德一件。” 秦舟的身体里仿佛有好几股势力在打架。艳骨的反噬,覆雨果的催发,以及药草的清凉,全都作用在他身上,让秦舟无法招架。 他强忍着痛苦,让自己的声音还保持着镇定:“君渐书什么时候会来?” “应该已经来了。”沐风很快道,“大公子想去找他?” 秦舟内视了一下身体里的情况,苦笑了声:“我恐怕没有别的选择。” 艳骨之所以一定要旁的男人来满足,就在于它会在一定程度上吸取男人的精气。这种精气在女子身上也有,但是十分内敛,因为艳骨本身的性质,不易将其提取出来。 纵使秦舟不愿意连累君渐书迈入精尽人亡的深渊,但如果有男人在他身边,提供一些精气,那对他的状况也是一个很大的缓解。 而秦舟心里勉强能够接受,能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能接受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旁人的精气的那个人,就只能是君渐书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感谢君渐书来的巧,还是该怀疑拾柒的本意是不是就是如此。 身体里的温度越少越高,沐风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随心所欲地把一把药草塞进秦舟嘴里,再次让他强行冷静了下来。 这种冷静直接作用在身体上,而身体猛然萎下来的刺激,唤回了秦舟的神志。 他哑声道:“麻烦沐长老快些,避开旁人,直接带我去君渐书那里。艳骨的危险不止在与它对身体和神魂的摧残,还有旁的作用……” 沐风已经顾不上许多,将秦舟背在身上,在两人身周放了个结界,便踩上飞剑飞奔而去。 他的嗓音也有些沙哑了:“我感受到了,大公子还请不要说话了……不然我也有可能失控。” 这是他在医书上所没有看见过的情况。 世人只说艳骨之人会到处勾.引旁人,和他们产生关系。 却没有说过,这一切都只是艳骨的作用,和他们本身的想法没有半分关系。 鼻翼间的腥甜味道越来越浓郁,沐风实在忍不下去,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后来想了想,干脆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只留下神识,为他和秦舟指引着君渐书的所在。 君渐书此时正在瀛洲秦家的正门前。 谈起瀛洲,几乎所有人都会想到秦家。于是秦家的排面,便也如代表了一整个洲般庞大。 在这样的排场前,发生的事情,往往也是极其重要的。 而这一次君渐书来,却是朝秦家施压。 “听闻师尊来秦家做客,欣然忘返。”君渐书以真身出现在秦家的门前,于是在场的所有人,连带着这门脸都变得黯淡无光。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话,如同晨钟暮鼓一般敲在所有人心头。 只是他话的内容,却不是那么清越。 君渐书衣袖鼓动,说出极其不符合他高人风范的话:“不过蓬莱宫才是师尊的最终归宿,今日还想请师尊出来一见,随徒儿回归蓬莱。” 这短短几句话,便让所有围观群众为之震惊。 他这话中包含了几个信息。 第一,秦舟现在就在秦家。他从秦家叛出以后,竟然还有脸回来。 第二,秦舟在秦家过得不错。围观群众表示愤怒,这个人肯定隐藏了身份,要不然早就被愤怒的正义群众打死了! 有人小声提出质问,不是说之前秦过在群英会上被蓬莱阁的阁老打死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旁边的人也是一头雾水,他当时在水镜旁边围观,眼睁睁看着蓬莱阁的那位君阁老说出了,蓬莱阁会袒护秦舟的话。 难不成,他说的秦舟,和他们以为的秦舟,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旁边有人小声地跟他们说,自己听到了小道消息,说秦舟其实是两个人。之前作恶多端被打死的是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则是真正的秦舟,被冒牌货偷藏起来很久,最近才得以返回修真界。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都是目前对这两点最合理的解释了。 第三点则是,当初蓬莱阁的君阁老说的是真的,蓬莱宫真的对一个没有死的秦舟十分关爱。 甚至关爱到了惊动秦家家主的地步。 秦过从秦家家中赶来,目光冷凝地看向君渐书:“不知道君宫主所谓何意?是觉得我秦家无法好好对待兄长吗?” 君渐书笑了,直接反问回去:“你觉得呢?秦家主说这话的时候,也得看看你身边人的意见啊。秦过愿意,你们愿意吗?” 那些人还么说话,便听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你问那么多作甚。” 声音有些许的沙哑,像是刚睡醒的朦胧。 传入人耳中,却无端带了丝魅气,让人一时无法挣脱。围观的一些低阶修士,甚至沉浸在了他的声音里无法自拔。 君渐书的眉头却皱了皱。 在远处,秦舟和沐风正在并肩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以君渐书的神识,很容易就能辨认出秦舟这是艳骨发作的症状。他赶忙迎了上去,执起秦舟的手。 他传音道:“师尊有无大碍?” “有的很!”秦舟恨恨地道,“你想做什么秀做快点,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君渐书于是开口,朝着秦舟道:“是徒儿来迟,才让师尊在秦家停留了这么久。” 此言一出,围观人群才反应过来。 有人想着秦舟和修真界的血海深仇,想要冲上前来和他决一死战。但看见君渐书时又冷静了下来。 先别说君宫主击退过多少魔修,还重伤过魔尊,为保护修真界做出了多少贡献。就说他的实力,据说随时可以飞升成仙了,但就是压着在修真界不肯走。 这么一个人,就在秦舟身边,摆明了一副“想要动他先和我过几招”的气势,有谁敢贸然冲上去? 况且……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君渐书身旁的秦舟。 不知为何,这人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会出卖家族,投奔魔修的人。对他本就没什么了解的人,见状还会对他生出兴许好感。 难不成那个传言是真的,秦舟真的是两个人? 秦舟早就没空理会这些猜想,他朝着秦过拱了拱手:“这些日子多亏秦家主关照,蓬莱宫秦舟在此多谢了。” 说完以后,他没再看秦过一眼,跟着君渐书一同走了。 沐风在他们身后跟着,盯着围观群众或敌意或探究的目光,心情极为复杂。 有的人想让秦舟留下来给他们一个完整的说法,沐风心里简直哭笑不得。 秦舟要是不走快些,在场诸人全都得没命。 秦舟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也有些心烦意乱。 在众目睽睽之下,沐风没有办法给他喂药草,他于是只能靠转移注意力来抵御艳骨和覆雨果。 他传音问君渐书:“我有没有坏了你的事?” 君渐书搞这一茬,原本应该是想帮他挽回一些声誉,让他在修真界上走的时候不至于被人当面决斗——当然,这种“挽回”究竟是真的挽回,还算让人知道他有大靠山而认怂,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另一个目的则应该是和秦过有关,君渐书还是没有放弃对秦过下手的想法。 君渐书似是叹了口气:“没有。师尊别总想着我,你感觉怎么样?” “我要是敢去感觉,还会和你在这扯皮吗!”秦舟的声音里几乎带了点哭腔,让君渐书一时几乎有些难以忍耐。 秦舟趁着自己的神智还算清楚,赶紧交代君渐书:“你这次不准弄晕我了,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 君渐书很快传音过来:“师尊……” 秦舟不理他,自顾自说:“我知道艳骨的事情,你不用舍身饲我,我也不想和你发生关系。但是之前你瞒我那么久的账,等这次过去以后,要好好算……” 他说着说着,神志已经有些不太清醒。秦舟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发觉君渐书一直没有回应,便问他:“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君渐书又深深叹了口气,一向含笑的脸上现在满面愁容,“不过师尊还是别再说话了。你这么撒娇,徒儿快要忍不住了。” 第69章 探秦(六) 既然见了君渐书, 秦舟就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只要君渐书不消除他的记忆,旁的就一点妨碍都没有, 他爱怎么搞就随他怎么搞。 秦舟的意识在混沌之中臣服,表情上也没了掩饰。 眼神中全是对君渐书的信任与……与可怜。 君渐书:“……” 自己难受是一回事,还要被师尊怜悯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一把将人抱住,直接破开空间,回到了蓬莱宫的天枢殿。 君渐书大步走入他们平时居住的殿宇, 低头查看着秦舟的情况, 很是疑惑原本安静的艳骨怎么会突然发作。 还有……师尊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艳骨的存在的。 君渐书垂眸,却不敢去看秦舟。 秦舟的意识里, 全是娇艳欲滴的花。君渐书身上清新的香气, 让他忍不住想上去舔一舔。 耳边仿佛是君渐书的声音, 一句一句叫着他师尊, 让他和自己共赴极乐。 秦舟顿了一下,总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不应该就这么沉沦。 君渐书怀中的人猛然挣动了一下, 他将秦舟搂紧了, 想将人安稳地放在床上再做打算。 却听怀中人道:“拾柒……他有覆雨果……” 秦舟此时的声音,柔软魅惑,正是君渐书向往过的。 他手臂微微一颤, 嗯了一声。 肌肤相贴时,轻微的颤抖都能拨弄到心里。 秦舟勉强正看眼睛, 入眼的便是君渐书隐忍的面庞。 君渐书平时多么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人, 如今却被逼得眉宇之间尽是忧愁, 还夹杂着几分阴沉与幽怨。 眼神之中的占有欲,却像火苗一样窜起,择人而噬。 秦舟沙哑着声音道:“……忍住。” 君渐书:“……” 他没忍住,直接把秦舟扔到了床上。 君渐书微微顿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双手,终究没再动秦舟。 他从随身空间之中取出了几个天品的阵旗,将它们插在殿宇之中。 一般来说,会使用阵旗辅助,是在修士要释放比自己的能力要高的阵法时。君渐书对于阵法的理解已经臻至极致,这几对阵旗他一直放在空间之中,没有机会使用。 没想到竟然会是在这时候使用。 君渐书上前,牵起秦舟的手,道了声:“师尊放松。” 秦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指尖就传来了尖锐的疼痛。 不是身体,而是神魂。 生理性眼泪分泌出来,从眼角被挤了一下,便顺着泛了红晕的脸颊划下,留下一道晶莹。 君渐书取了他一丝心头血,加在最后一面阵旗之中。 而后将最后一面阵旗放在了自己的面前,轻轻插下。 阵旗插下,君渐书布好了阵法,周围的场景瞬间一变。他们仿佛不是置身在天枢殿中,而是在一片柔软的云朵上。 秦舟微微睁开眼,便看见下面像是一片建筑。 远在云层之上,这些建筑便有如蝼蚁,让人看起来心神开阔。秦舟也恢复了一点理智,没敢看君渐书,埋头闷闷道:“……你说,我听。” 这个阵法是能够随着秦舟的心情,将周围的世界变成最让他放松,也是最理智的状态。 虽然并不能对被覆雨果刺激的艳骨有多大作用,但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抵抗手段。 毕竟现在最危险的事情,一是君渐书忍不住,抱了秦舟,那便前功尽弃。但若是君渐书能忍住,秦舟却理智全失,这样产生的后果,比前一种还要严重。 不过秦舟现在思绪一团乱麻,想不到这些,他只是觉得,君渐书好像还有事情要告诉他,就那么问了。 君渐书眼中神色柔和,看向秦舟:“我接下来说的话,师尊要听清楚。” “……嗯。” 君渐书用了音修的法术,强行唤起他的神智。秦舟如今有些煎熬,只硬挺着不表现出来。 “我接下来会封住师尊的声音,以免受你影响。”君渐书加快了语速,“并且,师尊最好能克制不要把衣裳脱下来。” 秦舟听了这话,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连藏都顾不得藏了。 他抬起头来,双眼迷离地看着君渐书:“可是难受……比之前更难受了……” 他的意思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艳骨爆发会越来越难受。 事实上,只要君渐书不和他交合,他就不可能好受。 君渐书偏开头,狠下心道:“师尊如果自己不能克制,那徒儿到时候会帮你。” 秦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神色迷茫地点着头。 他眼前的,已经不是君渐书,而是一团香气十足的精气。 从骨头深处迸发出的饥饿感,让他想要像一只野兽一样,用两手两脚攀上去,将他吸收殆尽。 他伸出手,细长的指尖点着君渐书的方向,盘算着要从哪里将这团精气吸干。 而在君渐书眼里,这则是无声的勾.引与欢迎。 这时候,因为阵法的原因,周围的景象变化了。 天空早已经不能安抚秦舟的理智,于是他们从天空中掉了下去。 要被摔死的恐惧,暂时缓解了饥饿感。 君渐书上前揽住秦舟。秦舟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惊恐地往他身上攀,发出甜腻的悲鸣。 君渐书捉住他乱动的双手,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他微微抿唇,用另一只手在秦舟的喉结上轻点了一下。 于是秦舟连呼吸声都发不出。 “没事了。”君渐书轻轻用手拍着他的背,将他体内那团择人而噬的火焰慢慢引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师尊只要躺着享受就好。剩下的就交给徒儿吧。” 在君渐书的安抚下,秦舟原本轻颤的身躯,慢慢平静下来。 却焕发出更惊人的热度。 其实现在这个情况,将两人的五感都封住是最好的。 但是那样师尊会很没有安全感地凑在他身旁。而君渐书实在不敢想象,若是秦舟连神识都凑过来,会发生什么。 神魂比身体娇嫩了千万倍,便是轻轻碰触,都会让两人同时失控。 到时候要面对的,可就不止是一个身负艳骨的师尊了。 君渐书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诀,无视周围的景色变化。 他只当身上是一块顽石,需要他用手,用灵力,用神识将它雕琢成型。 过了一会儿,君渐书不得不告诉自己,他怀里是块在水里泡过的顽石。 又过了一会儿,这块顽石不仅在水里泡过,还在花海里染上了花香。 再过了一会儿,这块顽石它……成精了。 它得了几次趣,却觉得不够,于是把君渐书的衣服给扒了。 其实也是君渐书有意纵容。毕竟覆雨果是极贪的东西,若是不给它些实际的好处,怕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清心诀不用思考,自然而然地便在神识之中运转起来。这种由神识作用到身体的法决,此时只能让君渐书冷静下来,却没法管住他的身体。 君渐书将黏在他身上的秦舟扯开,缓缓站起身来。 本就半落不落的衣衫掉了一地,秦舟被他一道法术困着,眼睛发红地抬头盯着君渐书。 君渐书一瞬间觉得,自己在秦舟眼里就是一盘肉。 但是这种被盯上的感觉,非但不能让他感到畏惧,反而因为他的强势,而让人产生了疯狂的征服欲。 君渐书一边在心里知道,这就是旁人在艳骨之上欲罢不能的原因,另一边,身体却诚实地做出反应。 他心里想着师尊,想要将体内的精气导出来。被这么盯着,却只想将精气泄在他身体里,抓着师尊的头发问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君渐书深深叹了口气,连清心诀一瞬间都不能压制他的思想。 毕竟这种思想,曾经困扰过他千千万万次。甚至郁结于心,成了他的心魔。 拾柒原本的存在,其实是他的一部分欲.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进入魔界的孩童体内以后,便失去了对秦舟疯狂的渴望。分明是魔,却被剥离了魔性。 君渐书不知道拾柒得到了什么机缘,但这种情况,让他决定留这个心魔一命。 而他曾经的心魔,却并不乐意留他一命。 君渐书终于感到烦躁,他慢慢走向了秦舟。 秦舟坐在地上,分明衣装整齐,却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香气。 君渐书真想将那一身讨厌的遮挡物全都撕碎了,看一看这下面究竟藏着什么甜美的果实。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秦舟。 秦舟神色迷离地和他对视。 一瞬间,风云变幻。 狂风吹散了君渐书和秦舟的头发,凌乱的黑丝在风中飞舞。 君渐书轻轻使了个法术,周围的狂风便骤然停歇。 黑丝粘在秦舟湿润的面颊上,君渐书俯下身去,伸手将鸦色的头发括到他的耳后。 而后,君渐书捏着秦舟的一只手,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下了深深的伤口。 他举起手臂,血液便成股地滴下。 粘稠,而美味。 秦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本能地用嘴去迎接这份难得的佳肴。 这是玄冥从前告诉君渐书,压制艳骨的方法之中的一种。用这种方法,可以暂时压下艳骨的反噬,至少不会再勾起君渐书恐怖的征服欲。 精血流出体外的感觉实在不好,君渐书的脸色苍白地犹如一张纸。 秦舟的眼中闪过激烈的挣扎。 君渐书笑了:“你在心疼我。” 秦舟眨了眨眼,却没有办法控制身体从鲜香的血液旁移开。 刚刚干涸的泪痕,转眼间又被湿润。 “没事的。”君渐书无声地笑着,轻声安抚秦舟。 秦舟的脑海中陡然闪过几个画面。 小时候的君渐书,在他出去胡闹时,一个人坐着等他。在他出现时,君渐书便是这样一副纯粹的笑颜。 后来,君渐书长大了些,无论秦舟怎么捉弄他,君渐书都像是不会生气一样,就那么静静地朝他笑。 秦舟一度觉得,这孩子一直被压抑着天性,城府太深了。 原来,其实只是因为是对着他,所以才如此包容? 因为是他,便如此包容。 泪水模糊了眼眶,秦舟的身体颤抖着,像是在悲鸣,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 美人垂泪,别有一番风味。 血液渐渐干涸,君渐书低下头去,衔去了秦舟眼角的泪珠。 “好香啊……”君渐书笑了笑,“师尊别理解错了,我可没打算喂你把自己喂死。你先撑一会儿,待会再给你更想要的。” 就算他把全身的精血都给了秦舟,也没有办法阻止艳骨的发作。如今使用精血,只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为他争取取出精气的时间。 交合时产生的精气,比平常的精血要更契合艳骨。 君渐书没有办法和秦舟交合,便只能自己动手,取一些精气出来给他。 秦舟安静地跌坐在一边,眨着眼睛看向君渐书。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过了身,背对向他。 第70章 探秦(七) 如果要让秦舟说出, 他活了这么久以来,觉得什么最好吃。 那肯定是君渐书的精气。 是吃不够的那种好吃。 所以当吃完的时候, 他十分自然地对君渐书产生了幽怨。 君渐书避开他的视线,牵动阵法召唤了一股飓风。 在仿佛头都要被拧掉的飓风之中,秦舟终于艰难地压下了那股把君渐书吸干的贪婪。 两个人的脸都被风吹得扭曲,彼此无言地对视着。 君渐书最终走上前来,给秦舟探了探身体内的情况。 覆雨果的药性被驱散了大半, 胜利就在眼前。 君渐书发誓, 在他以前肖想师尊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 取出精气以后, 君渐书平心静气了许多。 虽然面对艳骨, 他显然还不够静心。 他于是只能持续着安抚师尊, 取出精气, 喂师尊吃下的过程。 途中几次险些翻车。多亏了他提前布下的阵法。 因为他每次一接近,秦舟的心情发生改变, 周围的场景便会陡然一变。让君渐书深刻体验到了什么叫做, 没有困难, 创造困难也不能上。 到了后来,秦舟甚至把两人直接扔进了大海里。 其实周围并没有游鱼或是珊瑚,君渐书能分辨出来这是海洋, 只是因为这水流波动的实在太剧烈了。 很快,一个灰色的螺旋冲了过来, 将两个人卷了进去。 是个大漩涡。 君渐书心道, 师尊对自己也够狠的。 连漩涡都能放自己进去转一遭。 他想着想着, 却忽然一笑。 师尊对自己狠,他早该知道的。这个人都敢瞒着他,一个人跑去落霞谷,受拆骨的天劫,他还有什么对自己下不了手的? 秦舟这时候已经在漩涡里被转晕了,眼前的世界模模糊糊,只能勉强看出君渐书的影子。 是好吃的精气。他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种印象。 秦舟痴痴地望着君渐书,看见那人劈波斩浪,踏着虚空朝他而来。 这才是好吃的精气的样子。秦舟十分满意,应该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才对。 君渐书看着他习惯且满足的神情,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更致命的是,他还真是来给师尊送精气的。 秦舟就着他的手,将精气服下,面上浮现出餍足的神色。 只是忽然之间,原本已经降下些温度的身体,猛然窜起了一股邪火。不是烧灼神识,却一瞬间切断了神识和身体的联系。 身体没有动。 但是散发出了一种令人迷醉的馨香。 任谁也没有想到,艳骨会学会隐藏自己,在最后捅宿主一刀。 君渐书离得太近,虽然在那种馨香刚出现时便封闭了五感,却还是无济于事。 他以神识观察着周围,却连神识都变得滚烫。 灼热感让他头昏脑涨,仿佛要解决这种感觉,就只有…… 君渐书的手指慢慢抚上秦舟的脸,手中极佳的触感勾得人心神激荡。 在被他触摸的一刹那,秦舟的眼神变得涣散。 他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君渐书的手掌。 君渐书刚刚使力,却发现天地又变了。 这一次,不是漩涡。 他们直接被冻在了一块巨大无比的冰块里。 丝丝凉意侵入体内,将君渐书的意识唤醒。 纤白的手掌,与绯红的面颊之间原本有些缝隙,如今也填满了冰,隔绝了两人的接触。 君渐书:“……” 不愧是师尊。 艳骨方才的一击,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之后的情况,便逐渐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又重复了几次喂精气的循环,君渐书用阵旗设下的阵法,也终于因为使用过度而报废。 总的来说,是扛过来了。 君渐书面色白的过分,回到天枢殿时,额角还流着冷汗。 与他相比,秦舟则一副餍足的模样,抱着被子睡得舒坦。 其实两个人受的折磨,谁也不比谁少。君渐书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没了艳骨的威胁,他也终于能好好抱一抱师尊了。 君渐书蹭上床,将秦舟整个搂在怀里。感受着怀中身躯的活力,他将头靠在秦舟肩膀旁,体内开始运转灵力,补全因精血失去的太多而有些虚弱的身体。 他本来还想看看,师尊那里有没有没吸收完的精气,能让他拿回来点,也算废物利用。 结果发现,一点都没剩,被吸收的一干二净。 君渐书有些郁闷,又有些好笑。 同时,不知为何也有点欣慰。 总之艳骨尝过了他的味道,日后便看不上其他人的。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让师尊只能心系自己了。 君渐书揽着秦舟,将人往自己怀里抱了一点。 秦舟就算是睡着了,也下意识和他亲近,感受到君渐书的面庞就在旁边,还凑上去亲了亲。 君渐书感受着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力度,眼神一暗,按住秦舟的后脑勺。 他几乎是撕咬着,将秦舟的唇撬开,用自己最柔软的部分,与秦舟的交缠。 过度的接吻,让秦舟在睡梦之中感到了窒息的威胁。 君渐书在他喉结上一点,将之前的禁言法术去除,便听见了他难受的闷声呻.吟。 君渐书满意地松开秦舟,指尖轻轻摩挲着秦舟脸上因窒息而泛起的绯红。 “你欠我的。”君渐书恶狠狠地在秦舟耳边说,“秦舟,你欠我的……怎么越来越多了?” 熟睡的秦舟被外界的声音侵扰,皱了皱眉,伸手一巴掌糊了上去,正打在君渐书脸上。 君渐书:“……” 他有点委屈。 秦舟紧接着翻了个身,整个人抱住了君渐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君渐书的背。 他口中喃喃着,像是在哄君渐书睡觉:“任任乖,别闹。” 君渐书泄愤似的衔住他的一缕发丝,用它磨了会牙。却像是被秦舟低劣的哄睡方法催出了困意,过了一会儿,自己也搂着秦舟睡着了。 · 等秦舟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君渐书身上,两个人缠在一起睡了。 如果不是艳骨被纾解的全程他都记得,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和君渐书有了肌肤之亲。 不过说到昨天全程……秦舟猛地一惊,想要从君渐书怀里挣脱。 他这么一挣扎,原本便已经清醒的君渐书也不好再装下去,只能睁开眼睛问他:“怎么了?” “我要去洗洗,”秦舟几乎是有些焦急,“你之前没让我脱衣裳,我捂着湿衣服睡了一夜……” 主要的问题,那些湿的东西不是普通的汗水啊,还有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单倍体细胞。 想到自己就着自己的单倍体睡了不知道多久,秦舟就更急了。 却听君渐书低声笑了:“师尊就这么信不过我?” 秦舟在他话里听出了转机:“嗯?” “你不如看看,自己穿的还是不是之前的衣裳。” 听了君渐书的话,秦舟才发现,自己身上现在穿的,是一袭浅柑子色的里衣。在他身边,还放着深一些颜色的外衣,看起来是准备给他出去穿的。 君渐书毕竟不需要太多睡眠,平时也可以运转功法补充精血。因而他小憩一会儿以后,便醒来收拾了一下烂摊子,将已经成了废物的阵旗收起来,然后帮秦舟清洁了一下,换了衣裳。 这个过程,他几乎全是封闭着五感进行的。毕竟他实在怕自己见了师尊的身子,就忍不住前功尽弃,死在师尊身上。 秦舟闹了个乌龙,却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他朝着君渐书笑道:“多亏你了。” 君渐书勾唇,开门见山地问:“师尊想怎么报答我?” “以身相许?”秦舟开玩笑般道。 君渐书唇角的笑容都僵了:“你这是害人害己。” 秦舟哈哈笑了:“想要什么你自己说,我可没办法瞒过你,给你搞出什么惊喜。” 他吸收了君渐书的精气,又好好睡了一觉,正是思维活跃的时候。 说到惊喜,便想起来之前君渐书说过,要给他一次惊喜。 秦舟看向他:“秦家前面,那个你要接我回来的排场,不会就是你的惊喜吧?” 说实话,秦舟真的没有想到,君渐书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明和他的亲密。分明他现在的名声不好,把他接回来对君渐书没有什么好处。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舟笑出了声,捏着君渐书的肩膀,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笑得倒下去。 他一边笑一边道:“对不起坏了你的事……不过这不能怪我,是拾柒动的手。” 君渐书无奈地看着他,最终也被秦舟的笑声感染,哭笑不得地勾了勾唇。 秦舟笑够了,开始碎碎念道:“你应该是追着拾柒到秦家,顺便给了我这么一出惊喜。不过拾柒已经被我杀了,他对你的态度还是很差,现在已经开始迁怒我了。” “他引你恢复了一些记忆,却也是他给师尊装上艳骨,还给你喂下覆雨果……”君渐书想了想,只能笑,“他还是恨我。只是我不知道,你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对他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拾柒和秦过也有过节?” 秦舟拍拍他的肩:“毕竟是你的心魔,讨厌秦过也是很正常的。” 不,甚至应该说,正常人要是知道了秦过的真面目,都不会喜欢他的。 可是,他从前究竟是为什么对秦过那么友善呢?连在交代“后事”的时候,都记得让自己照顾一下秦过。 秦舟实在想不通,便只能暂且不谈。 他给自己讲了讲自己这几天在秦家的所见所闻,恍然之间,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以前他好像也是这样,不会教君渐书太多死知识,却喜欢给他说一些和修为无关的推理,和自己的所见所闻。 见君渐书接受的良好,秦舟也不再想旁的,只将在秦家的收获都和君渐书谈了。 其实他在秦家也就学了个阵法,又自己领悟了点除魔的法门。他将自己研究出来最有效的除魔阵法教给了君渐书,然后又提了一下秦过的那个盒子。 说到秦过,秦舟便只能叹气:“其实他打开盒子,以他的性格,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只是他非要将装作自己没有打开过,演那么一场戏,就让我无法和他再正常谈下去。” “师尊莫气。”君渐书在他身后给他束发,听出他话中的失望,捋了一把他的头。 秦舟抗议:“你这人怎么占师父便宜呢?” 君渐书听了,又捋了一把,理直气壮道:“徒儿不仅今天要占师父便宜,以后还要占师尊更大的便宜。若是师尊受不了,不如早日把徒儿逐出师门算了。” “嗯?”秦舟总觉得逐出师门这个词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君渐书:“逐出了师门,就不用再收师徒伦理所制,徒儿可以安心做自己的师娘了。” “师娘……”秦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分明之前艳骨发作的时候,他还没有特殊的感觉。 他那时候就觉得,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和他同生共死,那不如选君渐书了。 只是现在才发现,他选择的,可能不只是同生共死如此沉重的事情。 秦舟:“说的好像你在乎师徒身份一样。” 一口一个“师尊”“徒儿”叫着的人,可不是他秦舟。 君渐书只是笑:“现在全当个情趣了,师尊却不知道徒儿从前被这些东西逼到了什么地步。我从很小时便心悦师尊,只是那时师尊跳脱,我便想把你绑回去,狠狠教训服了。” 这个“教训”指的是什么教训,秦舟很快就懂了。他嗤了一声,不觉得自己那时候会被一个小孩日到。 君渐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但是那时候我打不过你,而且就算你答应,我也不敢。” 秦舟来了兴趣:“为什么?” “因为你是秦舟。” 秦家大公子倒还是其次,主要这人还喜欢去方丈洲千榜之中刷榜首,时不时就拿个头名,让人不注意到也难。 他那时候要是敢把秦舟绑了,再一传出去,他和秦舟的以后就全毁了。 君渐书:“而且那时候我还有家仇要报,就想着报了仇,无论如何也要和你表明心意的……” 秦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后面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君渐书朝他表了白,结果秦舟第二天就跑去了落霞谷,急的好像后面有火在烧他。 再后来,他出落霞谷的时候壳子里面已经不是自己了,就对君渐书十分冷淡,动辄打骂。 从君渐书的角度看,这活脱脱就是告白不成,反而把对方恶心到跑出去散心,回来看见他还是觉得恶心,恨不得让他从眼前消失的悲惨故事。 所以后来君渐书就如“秦舟”所愿,和他日渐疏远,将心意藏在心底。 秦家和蓬莱宫的关系不好,就是魔种那时候作出来的。因为蓬莱宫步步退让,他便得寸进尺,最终引发了冲突。直到今天,蓬莱宫的人见了秦家的,还要掂量掂量再相处。 秦舟强词夺理:“你那时候没有立刻告白,不然我……” “不然你会更早地跑去落霞谷。”君渐书淡淡地接上了他的话,“师尊不用多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秦舟笑着叹了口气:“那是真的对不住你,以后好好补偿。” 君渐书方才根本没生他的气,闻言自然只有喜悦,凑上去亲了亲秦舟的头发:“师尊真好。” 好什么好啊,这都是什么事。秦舟哀嚎:“等解决了艳骨,一定要快点找到魔种的所在啊。我真想赶紧把它宰了。” “师尊知道魔种没死?”君渐书问,“它已经至少三百年没有现世了。” “不……”秦舟缓缓道,“我有他和拾柒交涉的记忆,拾柒为了让他进蓬莱宫勾.引你,才为他注入的艳骨。那段记忆的时间,应该和现在离得不远。” “如果它还活着,却不在师尊的身体里……” 秦舟想了想:“那便是占据了旁人的身体,特别是和我接触过的人。我在穿越过来之后就没见到过它的踪迹,所以它是在我清醒过来之前就已经跑了……啾啾?” 秦舟推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师尊别急。”君渐书连忙把他叫停,“这事还需从长计议。那只玄鸟我之前在魔宫见过他,心性太过纯善,以至于如今也没能入魔,应当不是魔种。”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算他是,也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让他无法作妖。不然以魔种那个性子,修真界早就大乱了。” “是我想岔了。”秦舟抬起头,将方才的推测推翻。 他隐隐有感觉,魔种肯定在他见过的人里,只是不知道是谁。 只是他穿越来以后,也见了不少人。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若是魔种混在里面,他这点直觉也算不了什么。 秦舟安静地让君渐书一边把玩,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他仰起头问君渐书:“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那些精血我能给你补回去吗?” 君渐书那些精血,放出去都是能把普通树枝淬炼成天品武器的。喂给他那么多,却只能白送给艳骨,实在让人不开心。 “补是能补回来,只是还需要些时日。”君渐书对秦舟道,“沐风来了,让他进来?” “嗯,让他看一下情况。”秦舟自然无不同意。 只是当那袭白色的身影慢慢靠近时,秦舟又想起了那种在兴头上被迫喂草药萎下去的痛。 他苦笑着朝沐风打了个招呼:“沐长老。” 沐风朝他笑了笑,很自觉地为两人检查身体情况。 等到走近了,他的神色中有明显的震惊。 他用神识查探了一下两人的情况,十分惊讶:“你们两个没有交合?” 他这个语气,几乎要让秦舟以为是拾柒又来了一遍。 秦舟苦哈哈地笑了:“没有,怎么这么吃惊?” “当然吃惊,”沐风摇了摇头,“当时的情况,你和宫主谁也不听我的,把我扔了就走了。我赶回蓬莱宫,发现天枢殿被封禁了,便知道你们在里面。只是我没想到,覆雨果的药性,能在不交合的情况下压制。” 秦舟嗯了一声:“但是君渐书损耗很多。” “大公子亦然。”沐风道,“宫主为压制艳骨损耗了精血,而大公子因与艳骨对抗神识虚弱,我给你们开些药,你们服用了看看情况。” 秦舟开玩笑:“拿我们试药?” 沐风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你们真的没有交合?” 听他这话,秦舟不由得瞟了一下君渐书。 见君渐书面色如常,眼中却有着苦大仇深的神采时,秦舟忍不住笑了:“着实没有。我连衣裳都没脱。” 沐风又震惊了一会儿,笑道:“大公子与宫主,果然情比金坚。” 若非极度珍视对方,在疯狂之中保存着一丝理性,便是宫主出马也无法将艳骨压制的。 秦舟闻言,又看了君渐书一眼。 果然,君渐书眼里的苦大仇深又深了一层。 秦舟和他对视片刻,憋得很艰难地挪开了视线。 下一刻,君渐书听见了秦舟放肆的笑声。 君渐书:“……” 呵呵。 一旁围观的沐风:“?”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第71章 遇魔(一)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沐风才确定他们是真的没有交合。 饶是他平心静气已经成了习惯, 遇到这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笑道:“原本以为宫主能够在大公子受反噬的时候忍住已是难得, 没想到大公子也能忍耐住艳骨折磨。” 听了他的话, 秦舟笑着执起他的手:“我记得你知道不少关于我艳骨的事情?还望沐长老能不吝赐教, 把君渐书如何压制我艳骨的, 全都告诉我。” 沐风双手被他握着,只静静地笑。 旁边的君渐书开了口:“师尊,过去的事……” “还是要计较一下的。”秦舟无情地驳回了君渐书, “况且这才过去几天而已。若是这么快就忘记了,是不是你一个月以后也能忘记今日的事情?” 君渐书没有话可说了。 他看向沐风, 觉得沐风脸上的白绸如此碍眼。 沐风当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便朝着秦舟娓娓道来。 秦舟的脸色,从一开始听说君渐书在消除他记忆前就对他动过手脚时的有些难看,慢慢变得玩味起来。 虽然看不见, 但沐风能够感觉到三人之中越来越诡异的气氛。 于是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了, 将自己的手从秦舟双手之中抽出来,然后把秦舟的手按了下去:“如果大公子没有别的事情, 我就先走了。” 秦舟明显没想放他走,沐风却转向君渐书:“还得和宫主说一声, 我这几日便会出发, 去落霞谷本源的药宗探寻一番。” “怎么?”君渐书很快地接过他的话。 沐风:“我这几日调查了怀清师祖的生平,发现他出身的地方, 曾有一个艳骨之人在被献祭给君王前死于非命, 尸骨无存。但是那家人在当地盛极一时, 死去的人便显得尤为可疑。我此去一是要查清师祖的生平,再是去寻找师祖有没有关于艳骨的手札留下。三是调查师祖的死因。” 秦舟很快明白了:“你觉得当初救你的人是怀清散人?” 沐风点点头,很快将两人需要的药留下,便朝他们告别走了。 天枢殿的空气凝滞了一下。 然后响起了秦舟爽朗的笑声。 他笑得停不下来,这次君渐书却没办法和他一起笑了。 他把笑得发抖的秦舟抱到怀里,在他耳边威胁:“师尊再这么笑,徒儿就把你锁在天枢殿里,哪里都不准去。” 秦舟反口道:“你再这么威胁我,为师就把衣裳脱了,反正你哪儿也不敢碰。” 君渐书呛不过他,把头埋在秦舟身上,狠狠吸了一口,平复自己的心情。 “刚梳的头发都乱了。”秦舟笑够了,轻轻拍着他的头,若有所思地问,“沐风一直问你和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交合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这个交合的意义,应该不包括用口或是用手吧?” 君渐书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自闭,一点都不想理他。 他这“羞涩”的模样可少见,秦舟越看越觉得喜欢,于是继续逗他:“怎么了?你是刚知道这些不算,觉得自己吃亏了?”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就被君渐书的牙齿扎了一下。 轻轻的刺痛,伴随着半个身子都陷进去的酥麻,让秦舟一下便不敢动了。 温热的吐息,湿润的水痕,秦舟只觉得酥麻一阵阵袭来,身子霎时软了。 君渐书很快接住他,低声道:“你还真以为我是不知道?” 废话,他肯定知道。之前压制艳骨的时候,便宜都该不知道占过多少了。秦舟默默腹诽。 被君渐书搂住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那种调戏的方式只能对懵懂的小孩子用。 君渐书哪是什么懵懂的小孩子。 秦舟现在就是悔啊,早知道多说几句了,反正都是要被反调戏的。 只是他浑身紧绷,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而且现在反驳,会显得他极其幼稚。秦舟少得可怜的自尊心此时发了作,他闭着嘴不说话。 君渐书怎么会在乎他会不会回应,继续在他脖颈旁轻轻蹭着:“你以为我怕的是艳骨?” “我怕你啊师尊。平时便算了,昨天那种情况,若是让你碰了我一下,我还怎么能克制的住……我肖想你会主动来碰我千年了,从十几岁等到百岁,千岁……终于等到了,你却让我忍着,还这么不知死活地招惹我。师尊啊……” 君渐书轻轻笑了。 他的笑声让秦舟有些不安。秦舟也没有什么能说的,只能闷闷嗯了一声,答应他:“以后都会给你补回来的……你不过分的话。” “谁说要你补偿了。”君渐书见他在自己怀里,还有点颤抖,不由自主衔上去亲了一口。 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满意地又啄了啄,才将唇从秦舟身上挪开。 他轻轻笑道:“也不用日后,师尊若想许我做什么,不如今日就开始。” 说话间,他已经捉住了秦舟的手。 却被人轻轻抓了一下。 君渐书问:“师尊不愿?”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秦舟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被自己抓到的地方,哼了一声:“刚才是不小心碰到了,谁说我不愿意。” 反正菊花保住了,旁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对。 有问题。 神识双修他绝对会死。 秦舟赶紧打了个补丁:“不要神识双修,其他的随你。还有用嘴的话你要……”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柔软的唇堵上了。 君渐书贴着他的唇瓣,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你再说下去,我便将师尊的声音再封一次。” “懂了么?”君渐书从他的唇上移开,一路啄到了秦舟的耳垂,在他耳边亲昵地问。 “唔……”被他亲过的地方很快发烫的连主人都不敢相信。 听见秦舟的回应,君渐书亲亲笑了一声,重新捉住秦舟的手,将人压在床上。 · 爽必然不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就算是本着公平的原则,秦舟也被君渐书伺候了几次。 但是没过两天,他就待不住了。 作为一个不做完所有事情就不舒服的良好青年,秦舟对君渐书十分认真地提出了要求:“还是要去方丈洲看看,不然一天天荒废在蓬莱宫,算是什么事?魔族不管了?艳骨也不管了吗?”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绝对不是因为羞耻才提出的意见。 君渐书:“我不觉得这两天是荒废时间……” 秦舟咬牙切齿:“我说是就是!你以前那么正直一个人,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君渐书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正直还不是因为师尊。” 秦舟忽然想起了他那可怜的桃花运。 虽然多,但是没有一朵小桃花能靠近君渐书三尺以内,都是他这个师父保护的好啊。 秦舟暗搓搓地想着。 君渐书见他没有什么反省的样子,笑着叹了口气:“我修习的道法,与无情道有共通之处。” 秦舟想了想:“你不是修真界最接近天道的那个人吗?我记得天道给你开了后门。” “这个说法倒也可以……”君渐书微微点头,“正是因为和天道亲近,才会变成师尊眼中的那样。天道对万物无情而有情,折磨着自己按照最公正也是最不公平的方式运转。若是它有了自我意识,必要遭受严厉的磋磨。但我毕竟与它不同,我本就有欲,便只能将于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内,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所以你的道,就是在一直为难自己?”秦舟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头,“可怜啊。” “还算可以接受。毕竟我的道只限制了欲,而没有限制情。”君渐书笑道,“我还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师尊。” “这样啊……” 秦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到了最后,他也只能笑了笑:“我可真是幸运啊。” 若是君渐书修的道义无法容忍感情,便不会有如今的一切。他恐怕会被秦过抓回秦家□□,更别提查清从前的事情。 · 商量的结果是,两个人还是启程去了方丈洲。 秦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君渐书显然还意犹未尽。或者说,不是时间不够,而是程度不够,仿佛隔靴止痒,只是杯水车薪。 虽然能够感受,但他不敢说。毕竟秦舟虽然嘴上说的很开放,一想到要做更加亲密的事情,还是有些心理防线要过的。况且还顾虑着艳骨,不能真的放心。 不过只要他不说出来,他就还是生龙活虎、浪里白条的好汉。 他们到方丈洲,原本打算直接去找沐风的。但是君渐书劝住了他。 他们俩个若是不以正常身份进入,便有些地方难以接触。但若是按照礼节老老实实上门,又会乱了沐风的事情。 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君渐书让秦舟先在医宗旁住几天,他去联系沐风,看有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 君渐书一条一条娓娓道来,显然是对此早已有了自己的安排。 秦舟在一旁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心思肯定都被看透了,偏偏君渐书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一切都顺着自己来。 秦舟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受到了侮辱。 就算是一条咸鱼,他也是有尊严的好吗。何况他目前还不能当咸鱼的。 于是抱着这样的抱负,秦舟十分爽快地跟着君渐书走了。 没办法,和君渐书合作,是解决问题更好的方法。 不过秦舟看着龙飞凤舞的宗门名称,显然有些怀疑人生:“上玄宗?我记得这个宗门还挺大的?” “上玄宗主法修,是方丈洲最大的宗门。”君渐书慢慢道,“同时离医宗也很近,是最好的落脚点。” 秦舟一头雾水:“那你带我来人家家干嘛?你要当强盗?” “在师尊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君渐书反问。 秦舟非常夸张地点了点头,被君渐书的视线注视着,他很快又怂了,说出了心里话:“我觉得吧,你大概和这里面的人有什么交易,所以才能随便住进来。” “差不多。”君渐书笑了笑,“进去便是了。” 秦舟跟着他走进去,一路上还遇到了几个小弟子。 这几个弟子对君渐书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是对他仍旧敬仰的很。 但是作为君渐书身边人的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秦舟现在的实力还不高,有的小弟子竟然堂而皇之地朝着他投出了嫉妒的视线。 这都哪跟哪儿啊……秦舟有些哭笑不得:“你到底跟这里面的人有什么交易?” 他话音刚落,便见面前落下一位鹤发童颜的人。 从威压来看,这人应当是上玄宗的一位长老级别的人物。 这人看见了君渐书,热情地伸出手来:“君长老怎么有空来上玄宗?快往这边请。” 君渐书温和地回应:“宗主不必客气,我只是和师尊小住几天,不会叨扰太多。” 卧槽。 他以为这货是利益关系,没想到直接坐上了别人家的长老? 而且上玄宗主对这位长老的态度,它不太对吧? 秦舟正在惊愕的时候,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敌意,从上玄宗宗主的身上传出。 秦舟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上下转了一圈,最终化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秦舟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他的名声在外面一直不好,他清楚得很。 但是要说堂堂一个宗主,连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住,那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人在给他下马威。而且因为秦舟离他比君渐书进,这点情绪传到他这里就停止了,根本递不到君渐书那里。 秦舟自问来了以后什么都没做,虽然从前那笔烂账还算不出来,却也不想被人如此看轻。 而且就算这些人和他扯以前那笔烂账,从前的事也不是他做的,这么多人竟然没能看出来一个人被魔种夺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瞎。秦舟越想越气,偏偏上玄宗宗主的视线还在他的身上徘徊,让他从神识里起了一阵难受的麻。 好在上玄宗宗主虽然忙着给秦舟找不痛快,却没有忘记君渐书这个真正实力强大的人。 他很快将君渐书引向了专门为他准备的住处。 他看向君渐书时,神色便从面相秦舟的审视,变成了和善。 上玄宗宗主:“君长老——” 他刚说了几个字,便被人打断。 秦舟懒懒道:“多谢宗主相送,我们师徒二人这便进去了。今日不太方便,希望日后再见到宗主,能够宾主尽欢。” 他都这么说了,上玄宗宗主就算心里有所不平,但看在君渐书的面子上,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他只能应下:“这是当然,上玄宗必会尽地主之——” 这一次,秦舟懒得听他多话,随手设了个阵法,将这人隔绝在了外面。 第72章 遇魔(二) 秦舟其实还理解错了,君渐书并非是上玄宗的长老, 而是他们的太上长老。准确来说, 他是这人上玄宗主上一辈的长老。 上玄宗这任宗主的资质不是太好, 但胜在精通俗务, 适合管理宗门。 秦舟听着君渐书的介绍, 和记忆里的人对了一下。 确实,未老先衰,心境算不上多好, 阴阳怪气和讨好旁人倒是有一套。 “想到他可能会对师尊有意见,”君渐书缓缓道, “但是没想到他敢当着我的面这样做。方才若非师尊拦着,弟子定要教训他一顿的。” 秦舟笑着看他:“你没教训他?我看他今天回去以后,怕是睡不好了。他那么想要和你搭话,却不知道音修的声音是最恐怖的东西。他今天回去, 怕是一整天都会精神恍惚。” “君渐书啊君渐书, 杀人于无形你知道的挺多的啊。”秦舟笑着道。 君渐书微微摇了摇头:“本应小惩大诫的,这样只是惩到了, 却没有诫的效果。” 上玄宗的这个宗主,他从前就见过。之前也曾觉得这人难堪大用, 能够守成一时, 却不能守得太久。这样的人,若是不以极致的力量镇压了, 而后点名了他僭越了哪里, 只凭他自己, 恐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更何况,才见了第一面,便以如此的态度对待师尊……君渐书反省了一下,还是自己的舆论没有转变到位,才让上玄宗宗主还觉得,对师尊露出敌意,是名门正派的态度。 秦舟嗯了一声,面色微沉:“这一次就算过去。反正我们还要在上玄宗里待一会儿,他若是再敢挑衅到我面前,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又想了想,神情明朗了起来,仿佛方才的怒火和阴沉都是假的:“不过他修为应该比现在的我高,要是我搞不动他怎么办?” “那徒儿就将灵力借给师尊,让你放心惩戒他呗。”君渐书无奈道,“师尊别拿这种问题来试徒儿了,你我的了解,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秦舟笑道:“这话我爱听,以后多说。” 他后来又想了想,他这是在逼着君渐书在自己面前秀自己和他的恩爱啊。 只听说过喜欢修文爱闪瞎别人的,倒没听过有喜欢秀恩爱给自己的。秦舟哈哈笑了笑,没太当回事,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 虽说是在上玄宗借住,但毕竟外面的景色也很好,况且秦舟也实在不想多会会那个阳奉阴违的上玄宗宗主,便和君渐书在脸上遮了法术,跑出去闲逛了。 说起来,这地方和十里亭还挺近。秦舟便牵着君渐书跑到那里,随便找了个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君渐书。 关于十里亭这个地方,他还挺感慨的。 他穿越过来以后,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是被君渐书抓回了蓬莱宫。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未来危险莫测,谁知道君渐书什么时候就会对他下毒手,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现他是假货,或是玩腻了将他丢掉……什么都不确定。 第二次来,是很君渐书一起拿自己以前留下的檀木盒子。 在这个地方,他第一次得到了那些除魔的阵图,当然也没想到过,自己竟然还有一天会根据那玩意儿得到新的除魔方法。毕竟对于当时比菜鸡还不如的他来说,那些阵图就有如天书。 这是第三次来。他和君渐书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喝酒吃肉。 秦舟端起酒杯,刚想往嘴里送,手腕便被人抓住了。 他抬头一看,便见君渐书举着一个杯子,朝他递过来。 当然不是为了和他喝交杯酒。 而是要用自己手里的茶,换掉秦舟杯中的酒。 秦舟抗议:“我才喝两杯。” “喝三杯就倒。”君渐书无情道。 秦舟继续抗议:“我还没喝过三杯,你怎么知道我会倒!” 君渐书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嗓音如水:“师尊喝得越多越勾人,徒儿怕自己忍耐不住。” 秦舟看着他此时的表情,一时愣了神,被君渐书成功将酒水换了下去。 秦舟愤怒了。 他勾人个鬼,分明是这人在搔首弄姿! 他把心里话说出去后,君渐书笑得有些开心:“搔首弄姿……师尊这个比喻打得不错,继续努力。” 谁要和他打比喻。秦舟气得笑了:“我记得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不让我喝酒的?究竟有什么说道?”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君渐书朝着秦舟,讲述了一个秦大公子宿醉在外面,被娘亲提溜回家,禁足了一个月的悲惨故事。 听完以后,秦舟默默放下了被子,连沾了酒香的茶杯都不用了。 君渐书奇道:“师尊难不成现在害怕师祖母会来抓你?” “我不怕她了,”秦舟因为酒意打了个哈欠,眼角滚落半滴眼泪,显得十分真情实感,“但是我怕你。你要是禁足我,肯定不止一个月。” 君渐书知道他已经半醉了,只能顺着他问:“师尊怎么会这么认为?” 秦舟瞟了他一眼,眼角的红晕扫的君渐书有些心猿意马。 秦舟却道:“小没良心的,小记仇精,你想的什么我能不知道吗!艳骨解决之后一定要离你远点,让你冷静下来,不然我这肾也别要了。走了。” 他们无意间点到了酒楼里最烈的酒,秦舟没有用灵力将酒意化开,酒劲便逐渐上头。秦舟猛地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朝旁边走。 酒楼里还有不少人,君渐书也站起身,想跟着秦舟,看他要去干嘛。 却见秦舟猛地往旁几步,抓住了旁边一个路过的少年:“走了啾啾,我们回家,别搭理他了。” 君渐书刚想将两人分开,却看见了少年有些疑惑,又有些惊讶的视线。 紧接着,一个女子赶过来,和君渐书进行了尴尬的对视。 君渐书很快恢复了神色自若:“栖梧。” 栖梧朝着他微微点头,看向秦舟和少年:“这是……” “我师尊,喝醉了。”君渐书言简意赅道。 他上前将秦舟和啾啾分开,而后将灵力注入秦舟体内,为他驱散酒力。 他抱着昏昏沉沉的秦舟,重新朝栖梧点头致意:“看来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栖梧温柔地笑了笑:“本就是一念之差,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想通了。倒是你,看起来倒像是深陷进去了。” 秦舟方才脑子里朦朦胧胧,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刚清醒过来,却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他将埋在君渐书胸前的头抬起来,便望见了栖梧的面容:“栖梧姑娘?你来修真界了。那啾啾呢?” “第一句话问栖梧,紧接着就问啾啾,师尊真让我寒心。”君渐书开玩笑地说着,却隔空将啾啾脸上的伪装抹去。 少年稚嫩的面庞出现在面前,秦舟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勉强稳了一下情绪,对着栖梧和躲在她身后的啾啾道:“此处不甚安全,还是移步谈吧。” 要说附近最安全的地方,还要梨花林。那里有君渐书准备的盛放和秦舟有关的记忆的地方,安全性可想而知。 不过竹屋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君渐书把他们带到了竹林之中的一个石桌旁,四人各自坐下。 啾啾却没有坐下,反而在秦舟走开时,跑上去扯住了他的袖子:“我在魔宫见过你!你说过的,再见到的时候,就告诉我你的身份。”他理直气壮道:“我认出你了,你不可以反悔!” 啾啾体内的血脉觉醒以后,便能够分辨出一点灵魂的气味。如今秦舟的气味很让他安心,所以他很想确认,这人究竟是不是他朝思夜想的那个。 在场的其他三人都笑了。啾啾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反而有些急了:“你快点说,不然让栖梧姐姐教训你!” 秦舟笑得更开心,坐在石凳上,按着啾啾的肩膀。 他笑道:“哇哦。” 啾啾:!!! 他兴奋的无以复加,变成原型跳到秦舟肩膀上,高兴地叽啾乱叫。 栖梧在一旁道:“让大公子见笑了。教了这么久,一高兴还是会变成原型。” 秦舟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将手伸出来,让啾啾跳到自己手上。 他有些疑惑地问:“栖梧姑娘,啾啾的原型只能这样了吗?” “他的原型并非如此,只是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你面前多了,才会下意识变成这样。”栖梧道。 “原来如此。”秦舟笑了笑。 他和君渐书对视了一眼,君渐书便会意地解开了他身上模糊面容的诅咒。 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啾啾高兴地一屁股在秦舟的手上坐了下去。活像吃饱了麦粒,坐在地上歇着的小坏麻雀。 秦舟朝他笑着道:“既然答应过,那我这便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名秦舟,曾经瀛洲秦家的大公子,后来是瀛洲的家主,再后来是叛投魔界的罪人……现在,是你的舟舟。” 听见“你的舟舟”这四个字,原本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小麻雀,忽然坐在秦舟手上嚎了起来。 秦舟觉得他是在哭。 小麻雀一边抽噎一边道:“你骗人!我在十里亭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没有来。我都被带回魔界了,你还是没有来!你不是我的舟舟……你是个坏舟舟!” 秦舟一边给他梳着毛,一边垂下眼眸苦笑。 “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么说……”你的舟舟,可能早在被君渐书发现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啾啾却像是理解了一样,猛地抱住他:“不行!就算是坏舟舟,也不能丢下啾啾……就算要丢下,也不要是现在。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你……” 小麻雀扒在他胸前,一副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的样子。秦舟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听君渐书和栖梧的对话。 在他和啾啾还在相认的时候,君渐书和栖梧已经谈了起来。 “我此来方丈洲,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啾啾一直无法入魔,我便想在修真界为他谋一份出路。”栖梧娓娓道来,“但现在在修真界,对于玄鸟一族也不是十分安全。我希望他能够拥有自己的势力。若是蓬莱宫宫主能助我们一臂之力,那就最好不过了。” 听到她这话,秦舟和君渐书都笑了。 栖梧也笑。 有秦舟和啾啾的关系在,君渐书想必是很愿意做个举手之劳,将啾啾安排的离两个人远一些的。 毕竟秦舟将啾啾当做孩子宠,宠溺的令人发指。君渐书这个还没有名分的道侣,一点插.进去的份儿都没有。 “这是自然。”君渐书道,“我会在方丈洲为他安排好去处的。只是我只最多只能保他性命,最终如何,还要看他的造化。如果你们觉得现在将他放出去独立还太早,也可以以后再联系我。” 这么容易便解决了一桩心事,栖梧的面上也有了喜色。她笑道:“那么就谢过君宫主了。剩下一件事,想必你们会更关系一些。玄冥魔尊察觉方丈洲内有异常地动,恐怕是魔气溢出所致,让我顺便来看看。” 玄冥说顺便,那就真是随便看几眼就行了。 毕竟魔气这种东西,对修士来说致命,魔修却巴不得将它种在修真界的大地上。只要有魔气,管它是自己爆发的还是别人操纵的,直接使用就是了。 玄冥肯让栖梧顺便来看一眼,已经是看在和君渐书的私交上了。 秦舟问:“不知地动都发生在何处?不瞒栖梧姑娘,我们之前也在方丈洲,却没感受到任何异动。” 落霞谷就处在方丈洲与魔界的交汇处,若是那附近有地动,他们应该能够察觉到才对。若是再往里些,他们都察觉不到,玄冥又怎么会知道? 栖梧报了个地点,正是落霞谷所处的地方。 秦舟:“啊?” 君渐书笑了笑,提醒他:“师尊别忘了,你在小世界中除魔时,弄出的动静可不小。” 他的意思是,玄冥察觉到的异常地动,是小世界震动产生的。 栖梧轻咦一声:“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沿着地动的线索寻找,却一无所获。但我和啾啾搜寻至今,倒是查到了旁的地方可能有魔气泄露出来。” 她又说了个地名,这一次,秦舟和君渐书的表情都不轻松。 那里是上玄宗的属地,并且离上玄宗主宗并不远。 秦舟匪夷所思:“出内鬼了?” “或是魔渊的出口。”君渐书提醒他,“若是此处冒出的魔气,与之前伤害到傅延等人的是同一种,那便与玄冥没什么关系了。” 是了,魔种未死,很有可能在旁的地方也种下魔渊的出口。若是不能及时阻止,那对修真界来说绝对是一场浩劫。 “我以天道法则推演了一下,魔气的出现应该就在这几日。”栖梧道,“我以魔修之身,不好进入仙门的属地。既然巧遇了你们,相信你们能够处理好。” 秦舟轻轻抚摸着啾啾的翅膀,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将黏在他身上不走的小麻雀赶开:“啾啾,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啾啾变回了少年模样,一把抱住了秦舟:“可是我不想和舟舟分开……” “我会去找你的。”秦舟道。 他没敢告诉啾啾,他之前是怀着一别两宽的想法把啾啾留在魔宫的。 “你骗人!你上次说了让我在十里亭等你,你说要带我吃稻饭,你一样都没做到!啾啾峰没有满山的稻谷,啾啾也没有舟舟……”啾啾越说越伤心,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中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秦舟抱着啾啾,轻轻叹了口气。 啾啾峰何止没有满山的稻谷,啾啾峰现在连名字都不是从前那样了。 栖梧轻轻叹了口气:“啾啾,不要任性。” 平素听话的啾啾,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紧紧抱着秦舟,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模样。 秦舟想了想,斟酌着问栖梧:“时间还充足吗?我和君渐书到上玄宗几乎不需要时间,只想问问那些魔气显形的可能时间。” 栖梧知道他的意思:“今日不会出现,但明日后日就有可能了。” “好。”秦舟将啾啾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啾啾,别哭了,我们去吃稻饭。” 啾啾抬头看他,满脸都是泪痕:“你……你又要骗人了。你又要把啾啾丢掉了,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秦舟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方帕子,轻轻给啾啾擦干泪痕,温柔地笑道:“不会的,这是上一次欠你的稻饭。舟舟先补你一顿稻饭。我得让你能够相信,舟舟不是个大骗子呀。” 第73章 遇魔(三) 秦舟重新回到十里亭,找了家有隔音禁制的酒楼, 给啾啾点了一桌菜。 啾啾的气性来得快, 去得也快。没过多久, 就吃的很饱,满意地变回原形,抱着肚子躺在秦舟肩上。 桌子被清理干净后, 他就顺着秦舟的手臂滚落到桌子上,将翅膀摊开, 露着圆滚滚的肚子躺着。 没过多一会儿, 就睡着了。 秦舟轻轻叹了口气,笑着看向栖梧:“我有一件事想请教栖梧姑娘。” “大公子客气了。”栖梧微微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怎么能不客气呢。 这姑娘原来喜欢过君渐书啊,一想起这事秦舟就觉得有点膈应。 秦舟只笑了笑,对着栖梧道:“其实我很想知道, 栖梧姑娘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得知的魔气出现的时间。若是玄鸟一族的秘法,那便当我没问吧。” “这么说也可以, 确实是玄鸟一族的天赋。”栖梧拿起一个茶杯, 往里面倒了半杯茶。 “魔气就像杯中的茶, 而修者对魔气的感知像一个杯子,有着一定的外沿。普通的修者,会在杯中水满溢而出时才发现魔气。有些修炼到极致的修士, ”她说着看了君渐书一眼, 又继续道, “能够在杯子里有半杯水时就发现魔气。” 她抿了口茶:“而玄鸟一族,能够在杯子里只有一口水时,便察觉到魔气。并且对我们来说,能够更容易地感知到魔气的来源与规律。对于魂体也是如此。” 秦舟笑了笑:“原来如此。” “加之我入了魔,对于魔气的感应就要更敏锐些,所以能够感应到几天后的魔气爆发。”栖梧道,“不过还有一个原因,这次的魔气十分精纯。除了在玄冥身上,我还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魔气。” “那便是了。”秦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原本还想朝栖梧姑娘讨教讨教,现在看来,是我异想天开了。” 栖梧笑了笑:“这能力也有些规律可循的。大公子现在实力还没有恢复,不好修习。但君宫主可以,不过需要他和我单独相处一会儿。”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瞟了君渐书和秦舟一眼。 秦舟听了她的话,猛然起了一点警觉。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计较情敌不情敌的时候,但是想到要让君渐书和她学东西,秦舟感觉还是有点奇怪。 “我不可以在场?”他笑着问。 栖梧肯定地点了点头。 秦舟于是又开始纠结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看向君渐书:“你想学吗?” 原本置身事外看笑话的君渐书:“……” 师尊转移重心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他看着秦舟,眼神暖暖的:“这还不是听师尊的?” 他这话一出,秦舟就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这人看透了。 秦舟有点心虚,又不想让君渐书猜中自己的心思,于是朝着栖梧道:“那就先谢过栖梧姑娘了。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地方?” “在客栈里要一间房就可。”栖梧笑得温婉,“大公子和啾啾可以在旁边等着。” 秦舟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修真界有没有开房这一说,就算是有,现在也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 君渐书一点反对的话都没说,秦舟只能咬着牙答应。 于是君渐书带着几人去开了两间房。 秦舟看着那两个房牌,像是要把这两块玉牌盯出花来。 旁边偶尔有道侣路过,他平时没注意过的,现在却看他们有些碍眼。 他不是个会在感情上憋屈自己的人,于是直接扯住了君渐书:“你最好注意点,不要唐突了佳人。” 君渐书非常无辜地反问:“师尊怎么会这么以为?” 秦舟于是没话可说了。毕竟君渐书和栖梧都没有表现出那种意思,就只是他一个人在感觉不舒服罢了。 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了。 秦舟甚至在一瞬间有点理解,秦过为什么会那么疯了。 也理解了从前的君渐书。 要是君渐书忽然对他十分冷淡,还伤了啾啾,他肯定也很伤心。要是君渐书再有什么想要毁灭世界的想法……秦舟难以想象自己会做什么,或许会像君渐书一样,把这个自己又爱又恨的人抹去记忆关起来。 毕竟人格虽然是由记忆形成,但是抹消了记忆,已经形成的人格却不会变。他就只是一个失忆的爱人罢了,是爱人的事实是不会变的。 秦舟一瞬间想了很多,眼神盯着君渐书,有点发直。 君渐书其实有点惊讶。 他知道师尊现在对他能够接受了,但是他总是觉得,师尊对他的感情,只是因为从前不告而别,觉得对不起他,所以在努力地弥补他。 师尊对他和栖梧独处是这个态度,是君渐书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原以为,以师尊的性子,见到了啾啾,就该把他给抛之脑后了的。毕竟比起他这个曾经伤过他的徒弟,师尊肯定更偏爱啾啾。 就算有些担心他和一个女子共处一室,师尊也不至于是这么个反应。 君渐书心念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先拍拍秦舟的手臂,见秦舟的眼神重新恢复神采以后,便接着刚才的话题问:“师尊不应该担心我被她唐突了吗?你之前说,觉得我是世上长得最好看的人呢。” 秦舟刚回神就听见这么一句话,他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之前……你勾着我的脖子,一直盯着我,也不动。” 虽然君渐书没有明说,但从这暧昧的声线之中,秦舟很快明白了,他说的是压制艳骨反噬的时候。 那时候他都没有意识,怎么能算!秦舟瞪着君渐书。 君渐书像是没看见他的抗议,继续道:“我问你怎么了,你就跟我说,觉得我真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秦舟:“……” 卧槽。 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羞耻死了。秦舟僵硬地收回视线,冷硬道:“哦。我不记得了。” “以后多得是时间说。”君渐书还没说话,旁边的栖梧反倒笑了,“先让君宫主陪我进去一下吧,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 君渐书见秦舟恢复了些精神,便和栖梧一同进了房间。 君渐书进去后,先将凳子抽出来给栖梧坐了,自己则坐在她对面。 他有些无奈地问:“你之前,有没有和我师尊说过,我和你的事情?” 栖梧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你告诉过他。他从第一次见我,就有些拘束。” 那就有些奇怪了。他和栖梧的事情,师尊从前也不知道,怎么现在会对栖梧如此拘束。 君渐书将问题埋在心里,对着栖梧摊了摊手:“栖梧姑娘请,君某先谢过了。” · 在隔壁的房间里,秦舟将啾啾放在床上,此时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鸟肚子。 啾啾在睡梦中被他戳的很痒,便坐了起来。秦舟连忙停手,他又扑通一下躺了回去。 秦舟被他吸引了兴趣,慢慢戳着啾啾,看他在睡梦中做仰卧起坐。 但还没等啾啾做几个,他便听见了隔壁传来声响。 秦舟手顿了一下,没有再去招啾啾,而是很快打开了房间的门。 君渐书疑问地嗯了一声:“师尊怎么来的这么快?一直在等着徒儿吗?” 秦舟有点开心地看着他。 这么短的时间,什么都做不成。 “当然了。”秦舟心情好了点,嘴上却损了些,“你作为我的徒弟,我却需要让旁人教习你,肯定是不开心的。” “原来如此。”君渐书笑了笑,“那徒儿日后努力些,争取把旁的东西都学会,就不用别人教了。” “那就要变成你教我了,我才不要……”秦舟嘟嘟囔囔的,看见栖梧出来,便立马收敛了些,彬彬有礼地请栖梧进去。 栖梧在门口笑道:“不用了,我在这里大公子有些拘束,我和啾啾还是先走了吧。等到你们解决了魔气,再来帮啾啾找出路吧。” 她说着,看向在床上躺的开心的啾啾。 秦舟只能走进去,将啾啾拿出来,放在栖梧的手心。 看到啾啾,他便没有那么纠结了。 他不由自主道:“栖梧姑娘把啾啾照顾的很好。” 啾啾到了栖梧手心,打了半个滚,给自己换了个面。 栖梧好笑地用手指戳戳啾啾的肚皮:“这孩子近来越来越喜欢撒娇了。真不知道日后要和我分开时,他能不能自己生活下去。” “嗯……”秦舟弯起唇角,劝住栖梧,“那还早。不过栖梧姑娘,你现在最好别戳他了。” 话音刚落,啾啾就做了个仰卧起坐。 栖梧没有戳他,他又迷迷糊糊地躺了回去。 秦舟笑着道:“要是把他戳醒,知道要分别了,怕是又要哭上许久。” 栖梧却缓缓摇了摇头:“晚了。” 秦舟往她手心看去,发现小麻雀头动了几下,慢慢转醒了。 啾啾刚醒来,就发现四周的人都在看着他,不由得奇怪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栖梧温柔道:“你应该问,会发生什么。” 君渐书接上:“我们要走了。” 秦舟没话可说,只能嗯了一声。 啾啾刚醒过来,就听闻了如此的噩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 最终,秦舟和君渐书还是哄了啾啾许久才来得及脱身。 刚出客栈,秦舟便问君渐书:“魔气在上玄宗地界,要不要发传讯符给他们宗主,让他们注意注意?” 君渐书想了想:“确实应该。不过不是让他们注意,应该让他们派人来挨一次打,知道一下魔气的厉害。” 有些人,不给他们看看其中的利害,便不会知道旁人帮了他们多少。 君渐书道:“我是蓬莱宫主,又不是这天下苍生的救世主。不能什么事都让我们来做,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就想把以前的东西给调查清楚,把魔渊的事情解决了,日后就不会有麻烦。”秦舟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我是想着,若是修真界没了,我们肯定也要没。倒是没想到,修真界里还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师尊不用知道,有我在就行了。”君渐书温柔道。 若是旁人说这话,秦舟少不得要取笑他一番中二病少年。 但是从君渐书口中说出来,就很能让人信服。 秦舟却仍是摇摇头:“你至少要将真相告诉我。不然要是多出来几个秦过那样的人,我就算再信你,也要会怀疑一下自己的。” 君渐书顿了片刻,而后点点头道:“师尊说的对。” 不过他这么说,秦舟倒是有了个新主意:“你不要给他们发传讯符,我来发。” “怎么?” “之前那个上玄宗宗主,对我敌意很大。我说过,他若是再犯第二次,便不会再给他留面子。”秦舟的声音冷了些,“我会告诉他,你不在我身边,但是我发现了魔气所在的地方。我倒是要看看,他眼里究竟是大体比较重要,还是对我的敌意更加重要。” 第74章 遇魔(四) 过了两个时辰,秦舟看着脚下的伏魔大阵, 觉得十分无语。 一十八个上玄宗弟子, 牢牢围着他。而在他面前和他对峙的, 正是上玄宗宗主。 秦舟简直迷惑了。 这上玄宗宗主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怎么回事,他发传讯符让这人来除魔,这货竟然能联想到把他当成魔给除了? 偏偏这人嘴里喊得十分笃定:“你这魔修, 不仅对修真界图谋不轨,还巧言令色蛊惑君宫主!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今日贫道就要将你在此斩下!” 秦舟盯了他几秒钟。 然后生无可恋道:“宗主, 你知道自己现在特别像一个修炼了三个月跑出道观装模作样的蹩脚道士吗?” 之所以会这么说, 是因为秦舟在现代,小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在道观里练了几个月,然后出去之后在小朋友面前装逼的蹩脚假道士。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上玄宗宗主的……秦舟感觉非常头疼。 他幽幽地问:“宗主啊,你背后那人是给了你多高的价, 才能让你用这么弱智的理由来杀我?” “一派胡言,你——” 上玄宗主听到这话,气上心头, 刚想骂秦舟一通, 就听这人缓缓道:“你就告诉我, 他出了多少?我可以出双倍。” 听他这么笃定的语气,周围的弟子有些奇怪。 宗主不是说来带他们斩魔修的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另有隐情。 紧接着, 他们听到了秦舟幽幽的下一句话:“我给你双倍, 你去找个脑子安上吧……这也太丢人了。” 这下不仅上玄宗宗主怒了, 连一向拥护他的弟子也怒了。 虽然宗主在君宫主的事情上是少了那么点脑子,他们也经常骂宗主,但是只能他们骂,这人他凭什么! 凭着这样一股气势,上玄宗的伏魔大阵威势又大了些。 若是运转起来,应该还有些威力。 秦舟扫了一眼这个传说中的伏魔阵,觉得勉强能入眼,要是在魔族面前,应该能撑个那么几秒。 不过需要的人力太多,应该还有改进空间。 他慢慢悠悠地想着,慢慢悠悠地问上玄宗宗主:“你说你有脑子,那么为什么连我是人是魔都分不清楚?” 他话刚出口,便忽然想起来,来之前君渐书给他加了全套的护身术,所以现在上玄宗宗主不仅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透他的修为,他在这人眼里,就是一坨实实在在的马赛克。 嗯……那好像能浪一下。 上玄宗宗主冷哼一声:“你若不是魔,为何领着魔修入侵修真界?蓬莱宫外的灵屿你要如何解释?” 秦舟装作无辜的模样,摊了摊手:“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那又不是我做的,是另一个秦舟。他前些天好像已经死在秦家了,这不都是你们说的吗?” 上玄宗主:“妖言惑众!是你骗过了君宫主,他才会为你说出这些话的!” 秦舟慢慢地有点儿回过味来了。 这人怕不是君渐书的脑残粉吧? 秦舟抱着试探的心情问:“是他说的这些话,管我什么事?” “他是为你说的这些话!肯定是你迷惑了他,不然以宫主的磊落,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上玄宗宗主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像就要和秦舟吵起来了。 嗯,确定了。 就是脑残粉,怪不得一点脑子都没有。 秦舟叹了口气:“宗主,你这么搞我很难受。我本来是想跟你打个赌,我要不是魔修,你就跪下来给我磕个头道歉的。后来看你傻的可爱,就觉得磕头不必了,跪下来道个歉就行……但是念在你是君渐书脑残粉的份上,我觉得也别跪了,有点欺负人。这么着,要是你这个大阵对我没用呢,你就给我道个歉行吧?” 周围的弟子原本听到第一句时,气得要命。这个秦舟,凭什么让他们宗主跪下来道歉! 可是越听越觉得有理,特别是那个“脑残粉”,简直是说到了他们心里。 处在正中央的秦舟,更是听见了一声清楚的笑声。 秦舟无奈传音:“你想笑就笑,给我传音干嘛?” 在一边隐匿身形看戏的君渐书,闻言想了想道:“分享快乐?” “算你有理。”秦舟给他传音了回去。 紧接着,秦舟转向上玄宗宗主:“考虑好了吗宗主?你要是考虑好了,就把伏魔阵开了吧。早点解决了,我们能早点商量除魔的事情。” 旁边的弟子又懵了。 除魔?除什么魔?除了这人以外还有别的魔修? 上玄宗宗主这时候脑子忽然在线了一小下:“你如此笃定,想必这伏魔大阵也无法判断你的身份,你——” 他还在喋喋不休,秦舟只能把他打断:“行行行,你先告诉我,你觉不觉得有人能同时修仙修和魔修?” “当然不行了,这谁都知道。”旁边的弟子开始嘀嘀咕咕。 秦舟:“这就好。” 他抬起手来,从须弥戒之中取出了竹青剑,朝着上玄宗宗主攻了过去。 剑意精纯,灵力纯粹,哪有一点入魔的感觉? 上玄宗宗主只感觉到一阵海浪般的灵力袭来,他仿佛要溺死在这灵力的海洋之中。 这正是从前,作为秦家大公子的秦舟,最喜欢用的招式。 剑气未至,灵力先行。 那时他不喜欢练剑,偏偏秦家剑法出名,他作为大公子不能什么都不会。 于是他就想出来了这么个偷懒的法子,为此还没少被当时的秦家家主训斥。 只是他仍旧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用着。 那时候的秦大公子,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日后会有灵力不够用的一天。 上玄宗宗主虽然修为在宗内算不上精深,但对抗一个秦舟,还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挥起自己的法器,那灵力便如云烟一般消散了。 秦舟见状收起剑,淡淡问:“现在信了吗?” 上玄宗宗主面色变得很难看,脸上的肌肉仿佛在颤抖。 秦舟惨不忍睹地移开视线,考虑要不要让君渐书出来。毕竟在君渐书面前,他好像还正常一点。 宗主脸上抖了一会儿,最终嘴唇微动,道了声:“……对不住。” 正在考虑要不要朝君渐书传音的秦舟,闻言乐了:“怎么这么自觉?” 上玄宗宗主的脸色变得更难看,脸上的肌肉抖得更厉害了。 秦舟见状,叹了口气,传音把君渐书叫出来了。 那袭白衣现身时,周围传来弟子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秦舟笑了笑,对君渐书说:“你来问吧。我觉得你有魔力。” “怎么?”君渐书含着笑问。 周围的吸气声更大了。 秦舟看着上玄宗宗主的样子,觉得自己差不多能想象出这些人的内心想法了。 无非是什么“蓬莱宫宫主竟然如此之强”“蓬莱宫宫主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之类的。 对于上玄宗宗主,可能还多了一个:又见到活的了。 这传说中方丈洲的第一大宗门,怎么从上到下都这么逗比啊。 不过秦舟没有说出来嘲笑他们,只是回答了君渐书的问题:“我觉得你周围散发着睿智的气息。你看看,你一来,上玄宗宗主都聪明了不少。” 确实如此。原本一副脑残粉模样的上玄宗宗主,在君渐书面前变成了原本那种热情有礼的模样:“没想到君长老也在,方才只是个误会,实在对不住大公子了。” “你看吧。”秦舟无语地给君渐书传音,“你到底对这世界做了什么,脑残粉这么多?” 之前聊天的时候,栖梧为了打消秦舟对她和君渐书关系的疑虑,还说过曾经有一个女修,因为喜欢君渐书,纠缠了很久。最后被果断地拒绝了,如今在无情道上取得了很大的进境。 栖梧说,之所以她会那么坚定地改修无情道,是因为君渐书拒绝她拒绝的太坚定,但又觉得比君渐书优秀的人,整个世界都找不到。一想到这么优秀的人她得不到,就心如死灰地去修无情道了。但即使如此,君渐书现在和她见面,气氛也不会尴尬。 总而言之,君渐书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格魅力,高到让人惊奇。但君渐书本人并没有对莺莺燕燕动过心,让秦舟不用担心。 之前秦舟还有些不太理解,觉得有点不能心安。那么多喜欢他追随他的人,君渐书真那么坚定? 现在看见上玄宗宗主他理解了。换做他,他也会对这些喜欢自己的人敬而远之的。 君渐书在传音中跟他讲述上玄宗宗主的身世:“上玄宗这一任的宗主,他少年的时候被我救过,师尊应该能明白。” 懂了,中二少年人生中唯一的信仰呗。 秦舟哭笑不得,既然是这么个人,说通了,也没必要再上纲上线。 上玄宗宗主也赶紧让弟子们把伏魔大阵给撤了。 弟子们见自家宗主和两人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就准备撤了阵法,偷偷溜走了。 秦舟却叫住了他们:“等一下,你们这个伏魔阵给我放一下。” 君渐书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没有和那些人直说,只淡淡道:“放一下吧。” 上玄宗宗主本来想劝阻一下,但想到伏魔阵对修者没有什么坏处,便没有多说什么。 秦舟让他和君渐书都退出了阵法的范围,自己则站在阵法正中。 阵法缓缓开始启动,秦舟心中骤然升起一丝不妙。 阵法外的君渐书,也有了同样不妙的预感。 几乎没有作多想,君渐书冲入阵法,将秦舟抱了出来。 出了阵法后,秦舟愣了一下,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 他握着那锦囊一样的东西,愣愣道:“秦过给我的护符坏了。方才那一击,能要我的命。” 君渐书听了他的话,于是回头看向大阵。 他吩咐那些弟子:“你们再撑一会儿。” 但他话音还没落,那些弟子就已经全部失了力一般,瘫倒在地上。 上玄宗宗主赶忙上前去,扶起弟子细细查探。 查探完了以后,他眉头拧紧,本就雪白的头发更显苍老:“他们身体内的灵力被抽空了,经脉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这不是伏魔大阵!” 秦舟唔了一声:“应该不是,伏魔阵不会伤到仙修。能给我看看这个阵法的阵图吗?” 阵图是一个阵法最重要的东西,有了阵图,只要有能看懂阵图的人,就能释放这个阵法。 所以如果不是重要的时候,不会有人将自己的阵图给别人看。秦舟刚才让他们使用阵法,而非直接要阵图。 不过现在出了事,还是从阵图上找找问题比较好。 上玄宗宗主见君渐书没有异议,就把阵图拿了出来。 秦舟展开阵图,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喃喃道:“奇怪……这就是正常的伏魔阵法才对……不过多了点东西。” “多了什么?”君渐书凑过去看了看,发现看不出什么名堂,便直接问了秦舟。 秦舟:“我试试。” 他将那阵法中奇怪的部分提炼了出来,加在了一个普通没有功效的空白阵法上试了一下。 在阵法运行起来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刻骨的寒意。 “任任!”秦舟喊道。 君渐书心有灵犀地将他的阵法打断了。 秦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这东西……是专门冲着我来的。我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差点被它勾得自爆。” 他指的是艳骨。 “这阵图哪里来的?”君渐书的脸色也不好,问向上玄宗宗主。 上玄宗宗主受不住他的威压,堂堂化神期修士,被压得单膝跪在地上。 他面色发白:“是、是之前我遇到的一个修士给我的。他还说秦舟、大公子现在不能使用灵力,身体靠魔气支撑,若是让他修炼,定然会成魔……” 秦舟只觉得好笑,君渐书的声音却有些冷了:“是什么修士?” “是秦家人,具体是谁,我……我不记得了。”上玄宗宗主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答案。 秦家之中,有人知道如何根据艳骨,对秦舟下杀手? 秦舟心中一凉,手中秦过给的锦囊,忽然重于千斤。 不,不对。秦过杀他没有什么好处,他不能碰见什么坏事就想到亲过身上。 说归说,秦舟还是有些低落。 那人能让上玄宗宗主这么信任,定然在秦家地位不低。从不记得身份这事来看,应该是那人对他下了什么法术,修为也不算低。 秦舟不开心,慢慢扫了上玄宗宗主一眼,而后脚步沉重地走了。 君渐书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走。 秦舟小声地朝他抱怨:“好菜啊他。” “方丈洲的势力小而散,”君渐书只能安慰他,“斗不过秦家很正常。” “哦。”秦舟非常低沉地应了一声。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上玄宗宗主没有跟上来,回头才发现,因为君渐书的威压没有撤回来,所以这人一直单膝跪在那里,拼命挣扎却连头都抬不起来。 秦舟心里诡异地平静了。 他回过头,对君渐书道:“你不要欺负人了,把他放过来吧,魔气的事情得让他看看。” 上玄宗宗主显然是没想到,真的有魔气这茬事。 他原本以为秦舟是魔修,发传讯给他,就是找个由头对他们下手而已。 这样想着,他羞愧的不得了。 于是秦舟惊奇地发现,这人在面对他时,也如面对君渐书般,谨慎而且带了脑子。 秦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人是粉上他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对这人观感不好。 而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秦舟深深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囊。之前这东西就像是空的一样,里面什么都没有。 替他挡了一下致命攻击后,反而有了一点重量。 秦舟去到上玄宗宗主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将这个物尽其用的工具人赶走之后,便将锦囊打开了。 君渐书凑在他旁边,以不善的眼神盯着锦囊。 秦舟把他的头拍到一边去,将锦囊里的东西倒在了自己手里。 君渐书原本顺着他的力气被推走,在那东西从锦囊里露了个头时,却硬生生顿住了。 他将秦舟的手扯开,看见了那东西的全貌。 从外表上来看,是一块普通的玉牌。 秦舟的眼泪却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 他看向君渐书:“这是怎么回事……” 君渐书轻轻擦干他脸上的泪水,将那个玉牌拿过来,检查了一番。 而后道:“这就是本命玉牌。只是还有一定的示踪作用,表明了拥有者的所在地。” “这个玉牌的主人是?”秦舟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但他见到玉牌的一瞬间,就再也难转动脑子。 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是三公子,在秦家。” 是秦因。 他确实还活着,还在秦家。 秦舟现在明白,为什么秦过那么笃定,他一定会秦家了。 他现在确实很想回去,问问秦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他杀了秦因,秦过和自己当年根本不会闹得那么僵。 秦舟平复了一下心情,别的也不管了,就一头扎进君渐书怀里:“我要气死了。” 君渐书轻轻应了一声,便又听见秦舟一句:“我气死了。” “怎么了?”君渐书挪了挪位置,让秦舟能够靠的更舒服。 秦舟拍拍他的头,又捶捶自己的脑袋,再敲了敲秦因的本命玉牌。 他气鼓鼓道:“都不会好好说话!” 君渐书笑了笑,眼中原本的担心消失无踪,只剩下宠溺。 “师尊想要回秦家吗?” “回。”秦舟毫不犹豫。 “什么时候?” 秦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缓缓道:“处理完魔气和艳骨吧。” “好,”君渐书道,“我陪你一起?什么身份都行。” 秦舟原本郁闷的声音,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说,便风轻云淡地散了。 他笑着问:“嗯?我怎么感觉到今天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醋味呢?” · 他们这边气氛不错,有的人此时却不是特别开心。 一个女子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便听见耳边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在上玄宗宗主身上种下的魔种被摧毁了,可恶!” 女子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多少感情:“说明他遇见秦舟了。” “你说得对。我留给了那蠢货一张能杀死秦舟的阵图,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你出去帮我听听!” 女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接到了一个传讯符。 将传讯符拆开看了以后,她面色不动:“没死。” “可恶!”那人气急败坏,“浪费!” “你既然是魔,就不用学着人,浪费口舌骂人了。”女子将剑擦拭完了,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才满意地将它收入剑鞘,“我不关心秦舟的死活。我只想知道,你说能帮我杀了秦过,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如果不行,我不介意把你交给秦舟。” 那附在她身上的魔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你不用担心,秦过灭亡是迟早的事。早在我还在当秦舟的时候,就能看出这个弟弟的野心……在他得逞之前,我会帮你杀他。实在不行,就让他得逞,那日必将是他的祭日。” “是这样么……”女子抬头看向窗外,很快又受到一个传讯符。 她瞟了一眼,便站起身来:“走了,继续去追杀君渐书的心魔。” · 因着白天艳骨受了极大的刺激,所以在晚上,秦舟入睡后不久,它便躁动起来了。 秦舟在睡梦之中,都能感觉到难过。 他眉头拧了几次,就要醒过来。 但最终没能醒过来。 他梦见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光怪陆离的场景在他的眼前闪来闪去,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仿佛是置身于天地之外。 艳骨的反噬慢慢侵吞上来,秦舟开始有些焦躁。 他想醒过来。 却忽然听见了一个缥缈的声音:“……秦舟……” 尽管只有两个字,秦舟却听出了很多东西。 虽然不是很敢相信,但是这个和他对话的东西,自称为“天道”。 他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现在和他对话的,正是那个公平地调控着这个世界的天道。 不过据君渐书说,他和天道还有点亲近。 怎么着,这是老丈人来考察女婿了?秦舟有些开玩笑地想着。 空中再次飘荡来暗格空灵的声音,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字:“……魔族……” 行吧,看来不是找他谈感情,而是谈正事的。 秦舟正想着,天道又发了话:“……艳骨……” 哦吼。 从这话,结合着直接注入他识海的信息,秦舟已经能够搞清楚天道想干什么。 天道想要以为他压制艳骨为代价,交换他的帮助。 连天道都看出他天赋异禀,让他帮助压制魔族了。秦舟想。 其实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属于魔族的天道已经消亡。如今的天道,只能庇佑修真界,它和魔族算得上大敌。 如今找上秦舟,是它自保的方式之一。 估计这玩意儿以前还找过君渐书。秦舟非常有理有据地推测,然后问天道:“这种事你不该找君渐书,或者什么高修为的人吗?我这么弱,能帮你什么?” 他一顿话说下去,天道幽幽地回:“……千年前……” 天道的意思是,千年前就找过他,结果秦舟被魔种占据了身体,一消失就是千年。 秦舟这也明白了,怪不得他觉得之前那些阵图,不像是自己能够独立创造出来的,原来背后真的藏着一个很大的后台啊。 不过他是进秘境以后才拿到的阵图,应该也是那时候知道自己身上的可能是魔种。 那距离他死好像也没有多长时间。 哦,在天道眼里,他可能是死遁了。 秦舟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拿了小姑娘嫁妆就一走了之的大号渣男。 第75章 遇魔(五) 那也很奇怪啊。秦舟想。 他走了,天道和君渐书又很亲密, 它就不会找君渐书商量一下吗? 但是君渐书对魔种的事都知之甚少, 更别说魔渊里的魔族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从前君渐书在他面前提起天道和他很亲密,秦舟都没往心里去。现在天道有了意识,出现在了他面前, 秦舟竟然感觉到一丝隐隐的不高兴。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坛被开了封的陈年老醋,见什么都要醋一把。 吃天道的醋, 要是让君渐书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怎么被他取笑。 秦舟定了定神, 问了天道:“你之前没有找过君渐书吗?” 天道这次竟然有些忸怩。 它没有说话, 秦舟却明白了它的意思。 合着君渐书是心尖尖上的天道之子,不忍心告诉他这些事情,他这个女婿就能随便利用了呗?秦舟一点也不客气地糊了天道一脸呵呵。 秦舟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觉得你眼光不怎么样, 培养君渐书干嘛, 我不香吗?” 天道没理他,却仿佛冷笑了一声。 行吧。秦舟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现在找我想做什么?” 说到这个,天道就来了精神。 秦舟从它给的信息中了解到, 因为魔种从前种下的魔渊出口, 一部分魔族从魔渊之中出来,隐藏在修真界中休养生息, 现在已经快到了爆发的时候。 若是让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打开了魔渊的出口, 那么修真界之中, 将无人可以生还。 魔族侵蚀天道,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土地成为焦灰。日出日落不再,潮汐也不会涨落。修真界将成为魔族的乐园。 这样的一幕幕在秦舟眼前划过去,秦舟神色平静地看着,心情却十分低落。 在天道描绘的未来之中,修者在魔族手下毫无抵抗之力,如同割韭菜一般被斩杀殆尽。 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在面前,君渐书为了保护秦舟而死,最后全世界只留下秦舟一个人,绝望地走向死亡。 十分合理的假设了。秦舟想,特别是最后的时候。 就算君渐书对他的感情已经深到肯为他而死,秦舟却还没有那个觉悟,和他一起死。 或许是因为死过一次,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于是对死亡更加畏惧了。 秦舟面色冷淡地挥去面前糟心的画面:“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混乱的信息传进秦舟的脑海,把秦舟的心思搅得乱七八糟。 “停停停。”秦舟抱着脑袋,语气不善,“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既不知道那些跑出来的魔族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消灭他们?那我要你有何用?反正本来就是要把这些魔族清除了的,你还不如在一边老实看着。” 更加混乱的讯息传入秦舟脑海中,天道没有感情,只能以这种方式显示出些许焦急。 秦舟将这些讯息整合了一下,没发现多少有用的,倒是激发了他一点关于从前功法的记忆。 想着反正天道也说不清楚话,他还不如趁着现在把从前的功法给练了。 秦舟于是没理天道,就地盘腿坐起来修炼起来了。 ——若是让那些仰仗天道修炼的修士看见了,可能会恨不得将秦舟吃了。 天道给的提示,肯定要靠自己参悟。不但自己不参悟,还骂天道说不清楚话,这是何等的不敬!何等的浪费!简直令人发指! 不过这里没有别的人,于是秦舟修炼了一会儿,觉得从前的力量差不多回到自己身体以后,便睁开了眼睛。 说不清话这事,应该不能怪天道。 首先这玩意儿又不是人,肯定不能强迫它按照人的思维思考。然后它可能还要受到些乱七八糟的限制,秦舟不知道也懒得去理解,于是就直接把自己的需求提了出来:“你别想了,我问你答可以吗?” 不等天道做出回应,秦舟便道:“虽然你不知道那些魔族究竟在哪里,那么至少知道它们有没有成气候吧?有没有特别厉害的?” 天道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秦舟:“那这还玩个球,我和君渐书努力修炼踏破虚空走了算了。” 牢骚归牢骚,秦舟还是继续问了下去:“除了之前附身在我身上的那个魔种,现在还有和他一样能夺舍人的魔族吗?” 这次的答案是否定的。 行,那还能玩。 不然所有人都手无缚鸡之力地被夺了舍,这才真正没得玩。 “那就不指望你找魔气的所在地了。不过你要是有新发现,那就赶紧告诉我。毕竟你自己不能干涉修真界发展吧,要靠我和君渐书的手干涉一切。”秦舟淡淡地安排。 天道从来被人顶礼膜拜,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安排过。 它虽然没有感情,却感觉到了一点奇怪。但是它没有思考能力,判断出来这大概对局势有帮助以后,便默默地同意了。 这还不算蠢。秦舟点点头,又问天道:“你之前说了能帮我压制艳骨对吧?其实我不想压制艳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舟的意思是给他控制艳骨的方法。 比起将艳骨压制或者取出,秦舟显然更倾向于使用它。 毕竟他从所有的典籍上,都没有找到艳骨和其他灵骨的区别,除了对主人有很强的反噬以外。 拥有艳骨的人若是修炼了,也能成为灵力磅礴的炉鼎。既然灵力足够,那么旁的应该也不差。 之所以一直没有艳骨之人修炼成果,大部分可能还是因为人的贪欲。 谁会想让自己的掌心之物,忽然摆脱掌控呢?况且不会有几人想真正用拥有艳骨的人修炼的,得到回报的周期实在太长了。 既然艳骨之人不是不能修炼,那么秦舟便不会死心。 毕竟没有一条修炼的路是一帆风顺的。像天生剑骨,甚至有可能在主人剑心不坚定时,自爆将主人杀死。 艳骨只不过是反噬的明显些,且对旁人的影响大了些罢了。 对别人影响大,说明它强啊。 秦舟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时,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昏了头。但现在想想,其实不然。 毕竟他从前是个能将一线希望放在转世的自己身上的人,现在想利用艳骨,实在算不上什么冒险的想法。 天道这次很容易地明白了秦舟的想法。 秦舟接收着脑海中那部能够使用艳骨修炼的功法,心里还觉得有点好笑。 天道给人功法的做法这么熟练,想必从前没少有人问它讨要功法。 秦舟一点点将识海内的功法捋顺。 天道给他的,是一部对应艳骨的修炼功法。 秦舟越看越觉得,艳骨在天道的眼中,其实也就是一块普通的灵骨罢了。 它可以修炼,会导致心魔,也能够变得十分强大。 只是越强大,越容易失控。 不仅是自己,还有旁人。艳骨若是修炼成了,便是媚气天成,一颦一笑皆诱人心动。 说到底,这玩意儿和他从前喜欢的音修一样,是精神攻击。 而且攻击的不是下三路,而是人的全身心。若是能练成,肯定会对修真界的平衡造成很大的影响。 不过要说起来,什么功法练成了不会对平衡造成影响呢,最后还是平衡了罢了。 秦舟想通了,对着天道认认真真地道了个谢:“多谢了。” 天道却像是欲言又止。 一些杂乱的信息传进秦舟的脑海,秦舟这次认真抓住了,得到了一点隐晦的信息。 这部功法,一旦开始修炼,艳骨就再也没有办法取出。 而且因为艳骨实在太容易对旁人产生影响,若是在功成以前,和太多不同人的进行了交合,便很容易被艳骨压制意识。便是再强大的修士,最终也只能沦为一个人尽可妻的炉鼎。 但是修炼艳骨的途中,为了安抚它,确实需要许多的精气。 不过因为有了功法的缘故,所以这时吸取精气,可以有节制地进行。只是一旦吸取精气,艳骨便会短暂地压制住主人的意识,直到主人能将艳骨的反噬完全压制住时,才能算是功法小成。 至于功法大成,则需要对自己身上的媚气收放自如,才能得到心随意动的境界。 整理完了这一切,秦舟托腮慢慢想着。 他觉得,这功法怕不是给君渐书准备的吧?必须交合,而且是多次,才能功法小成。 不过这个过程确实危险,若是两人之中有任何一个被艳骨压制住了,便会陷入两人双双精尽人亡的结局。 这不是死不死的事情了,这是死的很难看的事情。 秦舟想象了一下,要是君渐书死在他身上,修真界日后会怎么评价他。 震惊,背着血海深仇,夺回自家的蓬莱宫,拯救修真界于魔修手中之后,这个传奇的人竟然死于放浪形骸!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他就更惨了,肯定就是个诱惑了蓬莱宫宫主的小浪蹄子魔修。 秦舟现在对自己的定位把握的十分准确。 他走神回来,觉得还是和君渐书商量一下再看要不要修炼这个功法比较好。 危险倒还是其次,主要修炼这玩意也需要时间。修真界的魔气还没有除净,而且魔种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自在,他自己的记忆也没有恢复完全,加上秦家那个隐藏的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秦舟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了。 · 在秦舟还在纠结要不要修炼艳骨的功法时,君渐书已经见到了沐风。 沐风见到君渐书的第一句话便是:“无论大公子和宫主说什么关于修炼艳骨的事情,都请你一定要阻止他。” 第76章 遇魔(六) 君渐书看着沐风,给他沏了一壶茶:“你说。” 沐风来的急, 此时刚平复下来心情, 道了谢以后, 便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他蒙眼的白绸都有些散乱,显然刚知道的事情让他失了分寸。 君渐书心下微紧。 便听沐风道:“我确实在药宗寻找到了怀清师祖的手札。” “嗯。”君渐书淡淡地应了一声。 沐风紧接着,讲述了他在怀清散人手札之中看见的东西。 “这本手札之中, 记录了很多师祖的私事……” 原本沐风是查到了怀清散人幼时所处的地方,有一个艳骨之人在被献给当地君主前离奇失踪了。而怀清散人又是不久之后出世的, 他便有些怀疑那人会不会是怀清散人。 他在怀清散人从前的住处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和落霞谷的禁地禁制相似的地方。 他试着朝里面走了走, 却发现里面是一个小房子。 小房子里面有两具相拥而死的尸骨。 在尸骨旁边的桌子上, 有一本回忆录,里面是怀清散人的日记。 他确实是那个失踪的艳骨之人。 但在他成为怀清散人之时,他的身上已经没有艳骨了。 因为不想让他被进献给君主, 他家人费尽全力, 四处寻求秘法,将他身上的艳骨挖了下来,然后把他送了出去。 怀清散人从此改名换姓, 以新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虽然艳骨被挖出, 但他身上还存留着一点艳骨的气息,使人一看见就很容易生起好感。 并且由于他本身性情温和, 因而结识了很多好友。有什么问题时, 旁人也乐意帮这个好脾气的大夫一把。 只是后来, 他救下了一个小孩子。 怀清散人几乎是一见那孩子就心生亲切, 为他医治时才发现,这孩子身体里有一块艳骨。 是他被剖去的那一块。 小孩醒来以后,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被种下这么一块艳骨。 怀清散人询问无果,便询问小孩要不要将艳骨剖去。 小孩垂首,摇了摇头,说自己怕疼。 怀清散人近些年一直在研究艳骨,对于如何压制艳骨,有自己的见解。 他于是想着,先压制几年,等到小孩能承受了,便将艳骨取出来。 他这些年找到了驱除艳骨以后,以覆雨果为引子,进行修炼的方法。等到挖了小孩的艳骨,便将这个方法传授给他,也算是了却他们之间的这段孽缘。 他千叮咛万嘱咐小孩,一定要注意,不要让艳骨和自己的身体融合了,不然神仙也难救。 小孩答应得十分坚决。 就这样过去了十几年,小孩子慢慢长成了青年,却依旧怕疼。 怀清散人拿他没办法,便只能笑笑,继续帮他压制艳骨。 他怎么都没想到,小孩在几年前,就开始偷偷修炼艳骨了。 怀清散人在外遇到了些危险,本应是个凡人的青年,却将他救了下来。 面对怀清散人愤怒的质问,青年只能承认。 他说,觉得自己能够将艳骨压制住,他有自信。 他甚至骗怀清散人说,自己修炼艳骨这几年,艳骨从来没有发作过。山。与三夕。 怀清散人半信半疑地走了。 青年没敢去找他,在怀清散人的房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走了。 三天后,怀清散人是在小倌馆见到青年的。看他熟练的样子,想来已经在此处混迹了很久。 他尽心养大的孩子,就这么被人作践。怀清散人心中冷透了。 将压在青年身上的人一脚踹开后,怀清散人将艳骨发作的青年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个过程中,被艳骨控制的青年,一直在试图勾引怀清散人。 属于自己的艳骨,让怀清散人无法冷静。在回到住处的过程中,他已经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无数道伤痕。 说来奇怪,对艳骨之人没有感情的人,极其容易和此人交合。 但若是对艳骨之人动了真情,却又非得折磨着自己,不要和他有亲密的接触。 怀清散人折磨了自己和青年整整三天,找遍了自己所知的所有典籍,却没有一个字是能救青年的。 他试了很多次,最后失望了。 青年的身体,在受艳骨控制时,终于体现出了亏空的本色。 再不给他精气,青年会支撑不住。 与其让自己养大的孩子在旁人身下受尽折磨后死去,倒不如他自己下手。 “所以,你在那里看见的两具尸骨,就是怀清散人和他救下的孩子。”听完故事,君渐书神色阴郁。 因为自己一时不慎,导致原本救下的孩子,最终选择了一条死路。怀清散人便将亲手将他了结,并送了自己给他陪葬。 世上就算是有性格再好的人,也不会为了一个相识十几年的人,做到这种地步的。 这是动了真心了。 所以才会拼了命的去救他,才会在遍寻不到解法以后,绝望地殉情。 君渐书轻轻摩挲着指尖,将眼眸垂下了。 “确实如此。那青年对自己能够压制艳骨,有着莫名的信心,”沐风的声音带了点后怕,“怀清师祖最终在手札中说,艳骨在被移植到旁人体内后,会不断给宿主释放自己很虚弱的信息,引诱宿主和它交融。也就是青年视角上的修炼艳骨。而类似的话,大公子前些时日刚和我说过……他问我,艳骨既然也是灵骨,那为什么不能修炼。” 不能修炼,是因为旁的灵骨只是个工具,而艳骨,则显然已经将自己和宿主分别对待了。 只要能够得到精气,它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君渐书的面色阴沉下来,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他最终道:“以师尊的意志,应该还不至于被艳骨蛊惑。不过……也不好说。等他醒了,我再去问问他。” 他实在有些看不透师尊。这个人,既是习惯了身处高位,有着极其强烈的进取心。另一方面,又慵懒的很,仿佛万事不挂心一样。 “嗯,只希望宫主无论如何也要劝住他。”沐风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君渐书告别,“我需要将怀清师祖的尸骨收殓,就先告别了。” “好。”君渐书道,“方丈洲魔气还未解决,我和师尊会在这里多待几日。若是换了地方,我先发传讯符告诉你。” 沐风微微勾唇,朝他拱了拱手,脚步匆匆地走了。 秦舟从梦中醒来,发觉艳骨果然已经被压制住了。 他方才决定了和君渐书商量一下再确定要不要修炼艳骨,于是和天道商量了一下,让天道先把艳骨给他压制了一下。 自从上次误食了覆雨果,艳骨就一直不太稳定。秦舟让天道先将艳骨压下,免得时不时就发.情,那样还挺难为情的。 天道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却告诉他,这种压制是一时的。若是有一日他选择修炼艳骨的功法,便先要越过自己堵住的这些情.欲。 秦舟听了,乐了:“那我一辈子不修炼,不久不用面对那些东西了?” 天道沉默了。 秦舟从它的沉默中,同时感受到了“憋死你”和“那你就一辈子没有性生活”的情愫。 秦舟清醒后,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怼了天道,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翻了个身,发现原本应该在他旁边调息的君渐书人不见了。秦舟于是下了床,推门去找君渐书。 却正好碰上了回来的君渐书。 秦舟出来的急,没顾得及穿鞋。君渐书见状,直接将他抱了个满怀,用手在他脚上划了两下:“怎么不穿鞋?” 秦舟瑟缩了一下,伸手给了君渐书一拳:“别动手动脚的。”他又道:“出来找你,又不是去见客,要那么整齐做什么?” 君渐书闻言,勾起唇角:“师尊怎么嘴这么甜?” 秦舟抱着他的肩膀:“跟你商量个事。” “嗯?” “我刚才……”和天道谈了谈。 秦舟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算是理解天道那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了。秦舟苦哈哈地想。 秦舟只能简单道:“我得到了修炼艳骨的功法,不过需要时间,还有你必须一直在旁边帮我,你乐意让我练吗?” 君渐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还不是太将沐风的警告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一不留神就要出问题。 秦舟感受到他的一言难尽,奇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君渐书苦笑:“想弄个清楚的反应。师尊那功法是从哪里得到的?里面又写了些什么?” 以师尊的性子,不了解一下全貌,他肯定不会罢休的。虽然决定了一定要拒绝,但是君渐书还是想听一听,这艳骨还能怎么蛊惑他师尊。 秦舟沉默了片刻:“……梦里得到的。” 君渐书梗了一下,把秦舟放回床上,看着他的眼睛,温柔道:“师尊,这话你自己信吗?” 秦舟:“……” 那肯定是不信的,但是更多的受法则制约,他说不出来啊。 秦舟只能挣扎着跟君渐书把功法内容说了。 “所以说,还是需要我和你交合?”君渐书牵着秦舟的手,嗓音温柔却不容置疑,“师尊,你觉得究竟是你真的在睡梦之中得到了这么一本功法的可能性大,还是你单纯做了个梦的可能性大?” 秦舟想了想,从君渐书的角度看,他可能真的在说梦话。 他于是笑了:“行,就当我做梦,那就当它不存在。不过最近我的艳骨不会发作,趁着时间先把事情做完吧。我过几天回一趟秦家,看看能不能将所有的记忆都找回来。然后把那个隐藏在秦家暗算我的人找出来” “好。”君渐书答应得很快。 沐风走之前,还担心过他和师尊可能会有交流上的问题。 不过看情况,师尊就算被艳骨蒙骗,还是对他的信任要更胜一筹。 君渐书缓缓道:“师尊,刚才沐风来找我了。” 秦舟眼睛一亮:“怎么样?他找到了什么?” “他找到了不少东西,不过可能不是师尊希望的那样。”君渐书缓缓道。 他点了盏灯,将沐风告诉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秦舟。 秦舟听完,面色也不是太好:“沐风现在回去埋葬他师祖了?” “对。” “好。”秦舟点点头,心里有股气堵着,让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找不到好说的。他只能又说了一遍:“好。” 君渐书趁热打铁地问:“师尊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秦舟明白他要问什么:“我目前不会修炼艳骨,日后就算想修炼,也会和你说的。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这种关头,君渐书刚听了沐风的警告,能信他才怪了。 日后再说吧。秦舟想,既然君渐书不是那么在意没有性生活,那他也不用太急。 其实是有点焦躁的。秦舟欲哭无泪地想,没有身体的交合,总觉得有一层关系永远迈不过去。 说起来挺奇怪的,原本他应该不是个那么在意这种下半身需求的人才对。 不过也不是不能用上半身谈恋爱就是了,秦舟用手臂勾住君渐书的脖颈,枕在他的头上,轻轻地问:“你是不是没朝我告白过?” “早千年以前就朝师尊告白过了。”君渐书见他都想明白了,便坐在床上,用了点力,将秦舟揽入自己怀中,“是师尊一直没有给我回复。” “那不行啊,我又不知道你怎么告白的,怎么给你回应?”秦舟往君渐书怀里钻了钻,打了个哈欠,“那个等我想起来了再给你回应。但是你现在还没朝我告白,快点找个机会解决了。” 秦舟说得简单,两个人的心里却都没将表白当做一件小事情对待。 毕竟就算现在这么亲密,他们两个之间,还差着一大堆正事要做。在解决完魔气和魔种的事情之前,师尊是不会安心和他在一起的。 君渐书十分明白这一点,于是尽力帮着秦舟达成所愿。 “分明我都忍耐那么久了,谁能想到,先忍不住的,竟然是你呢?”君渐书笑着揉了揉秦舟的脑袋,手心的热度把秦舟的耳朵也给润红。 秦舟抓着他的手,按摩自己有些头痛的部分:“那能怎么办啊,我又不是你,忍功一流。生活嘛,不就是要解决问题,然后不亏待自己……我想让你表白,所以我就说了。” 君渐书笑了:“确实如此。” 他轻轻贴下身子,衔住秦舟软嫩的耳尖,朝他的耳朵里轻轻吹了一口热气。 低沉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我好喜欢你啊,秦舟。” 像是潺潺的流水,从心间略过。秦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散发着甜味儿。 同时,半个身子也都麻了。 灯火摇曳,照出秦舟红透的面颊。 他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反身压住君渐书,将这人的双手制住,一同压在他头顶。 秦舟眼角泛红道:“我也好喜欢你啊,君渐书。” 喜欢到,想要和你做一场。 或许不止一场,而是一天,十天,三十天……好久好久。 只是这话不能说。 说了,君渐书肯定要失控。到时候两个人就是真正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君渐书挺动身躯,衔住秦舟的唇,含混不清道:“师尊再勾我,我就把自己的五感封住了。” 秦舟挣脱了,笑着道:“封住了好啊,我给你做导盲犬。” “导盲犬是什么?”君渐书顺着他的意思,扯开话题。 等秦舟坐在床边,给他解释完导盲犬,两人身上的热度也就消退的差不多了。 君渐书觉得自己有点难过。但是为了日后的幸福,他不得不先难过着。 归根结底,为什么沐风还没有找到应对艳骨的方法……君渐书有些幽怨地想。 在远处,正在心情沉重给怀清散人收殓的沐风,突然打了个喷嚏。 沐风:? 他一个医修,还会有不知为何打喷嚏的困扰? 沐风搞不清楚,他准备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一下,是不是自己身体哪里出了隐患。 · 和君渐书彻夜长谈完,两人的心情都不是特别美妙。 毕竟一直忍着不做是一回事,意识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忍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光微晞时,秦舟歪着头,软软地对君渐书道:“刚才夜里,那个不算告白哦。” “嗯?”君渐书的精神还很好,略带笑意地问了他一句。 “太没排面了。”秦舟小声道,“而且记忆不深刻。说不定过几天我就忘了这茬了。” 君渐书不由得失笑。 他就说,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告白几乎相当于废话。原来师尊要的不是表白,而是个盛大的排面。 不过天亮以后,两人就没有心情管这些了。栖梧的判断很准,几乎是天一亮,魔气的溢散就开始了。 君渐书察觉到了魔气溢散的地方,便带着秦舟过去了。 在他们到达之前,他给上玄宗宗主发了传讯,希望宗主能够带弟子先行处置。 一是要让他们意识道魔气有多么难缠,另一方面,也能看看如今的修真界在魔气面前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结果也不出他们所料。在溢散的魔气面前,弟子们毫无抵抗之力。别说除魔了,被魔气侵染以后,他们连自己的灵力都控制不了。 秦舟叹了口气,觉得路漫漫。 上玄宗宗主自己在魔气之下尚且能撑住,他见弟子们有些撑不住了,狠了狠心,对他们道:“用伏魔大阵!” “哦?”看见他们布阵,秦舟饶有兴趣地笑了一声。 这阵昨天差点把他给杀了,按理来说,上玄宗宗主怕他迁怒,肯定不会在他面前再使用这个阵法。 但现在关系到弟子的性命,他竟然能这么快地做了决断。 “还不错嘛。”秦舟笑着看向君渐书。 “嗯。”君渐书看着战局。 这个伏魔大阵,对于魔气倒是真有一定的功效,很快将魔气削弱了。 但缺点就是,消耗的灵力实在太多,弟子们很快就后继无力了,一直嗑药保持灵力供应。 秦舟指着阵上几处:“这几个地方,都是被人恶意篡改过的,为的就是增大灵力消耗。现在才对抗这么点魔气,就出了这么大问题。若是魔渊的大门打开了,这阵有与没有是一样的,除非用千万人的命,来维持一两人的全身而退。” “嗯,能改吗?” “能!”秦舟笑了笑,“这阵和我的除魔阵有异曲同工的地方。不过你确定要将这阵法告诉他们?” 君渐书想了想,便道:“先不用教。还没到时候。” 其实略想一想,便能知道给上玄宗伏魔大阵的人是谁。 对秦舟有敌意,又了解魔族,能够将魔气除去的……应当就是魔种了。 魔种现在在秦家,所以他们非得回秦家不可。 秦舟没将这些说出口,他不想在这个关口上,在君渐书面前提起秦过。 就像他肯定不想在做正事的时候,君渐书在他面前提起栖梧一样。 秦舟看着底下的修士快要出问题了,便解除了隐身,纵身而下:“我下去把魔气除了。” 君渐书知道这是师尊在洗刷自己的名声,于是没有动,只静静看着。 师尊跳下去,动作潇洒的一如往常。 就像是,关于功法的记忆全都回忆起来了一样。 昨日在天道的废话之下修炼了一会儿,没想到成效这么显著。 秦舟的步法已经臻至心随意动的境界,像一条活跃的游鱼,在下面穿梭。 他瞅准了伏魔大阵的一个阵眼,将剑先扔进去,破了阵眼,而后自己跳进大阵,和魔气纠缠。 弟子们原本看他破坏了阵眼,刚想骂他。 紧接着,便见秦舟洒落无比地跳入了那团让人避之不及的魔气之中,和魔气缠斗起来。 有人忍不住道:“小心!” 秦舟还有闲心笑了一声。 这一声很细小,却传进了在场所有人耳中,无端让人有些心跳。 始作俑者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挥手间已经化出几个除魔的阵法。 他的动作浑然天成,魔气像是他表演的道具一般,痛苦而狰狞地消失。 一点也没遮挡秦舟的风范。 除去所有魔气以后,秦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似是还有一丝魔气存在。 他看了周围的上玄宗弟子一眼,确认这些人都平安无事,只有一些因魔气受了伤以外,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感受到魔气的方向走了。 君渐书也察觉到了那丝魔气的所在,而且在魔气中察觉到了一丝十分熟悉的气味。 他于是缀在秦舟身后,越过几座山,便见到了另一团新生的魔气。 然后他们发现,这魔气并非出自魔渊。 而是一个魔修将自己的所有力量全部爆发出来,造成的魔气压缩,让他们感知错了。 不过错了也没关系。 秦舟笑着,轻轻叫出那个魔修的名字:“好久不见啊,拾柒。” 拾柒似是受了重伤,趴在地上,恨恨地看着秦舟。 秦舟蹲下身来跟他打招呼:“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凄惨?上次坑我坑的不是很开心吗?” 拾柒冷哼一声,别开脸,一副不想和他争辩的样子。 可惜了,秦舟平生最喜欢“欺软”。好不容易拾柒奄奄一息地落到他手里,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至于潜藏的危险,他选择相信君渐书这个世上最强战力。 君渐书略显无奈地看了一眼秦舟,见他兴致冲冲的样子,便只能上前几步,挡在两人身前。 而在几人身前,出现了一个身着水蓝色袍子的人。 君渐书看着突然出现的秦过。 追杀拾柒的秦过看着挡在身前的君渐书。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差。 两个人的心里都嫌恶地写着“你怎么在这里”,面上却不得不客气地打招呼。 毕竟两个人都知道,秦舟还在这里。 “二公子好兴致。”君渐书眯眼笑道。 秦过轻轻笑了一声:“君宫主亦然。” 君渐书在想,秦过追杀拾柒做什么。他的目的究竟是拾柒,还是自己?毕竟拾柒是他的心魔,和他有一定的联系。 秦过则在想,兄长和君渐书怎么忽然出现了,难不成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做的事情?准备把灵骨从他身上抢走? 两人各怀鬼胎,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气氛极其友好。 在两人还在想着怎么试探对方的时候,却听见了秦舟一小声闷哼。 而原本奄奄一息躺在他身前的拾柒,不知何时已经咽了气。 “他伤你了?”两人同时关切地发问。 秦舟摇了摇头,觉得这两个人的脑回路搞笑。 常人看见这个场景,怎么都会觉得是他杀了拾柒吧,是怎么联想到拾柒伤了他的? “你们别紧张,给我点时间……” 拾柒方才暴毙时,将一道神魂打入了秦舟体内。 属于自己的神魂回到了身体里,秦舟头痛欲裂,实在没有力气平息那两人的心情。 识海中那个从打开檀木盒子后,就一直装死的莹白色团子,如今终于显露了真容。 第77章 遇魔(七) 正如秦舟之前猜的那样, 原主留下来的那个光团, 是他的记忆。 记忆分了两部分,一部分像是所谓前辈高人留下来的秘籍一样, 手把手地教秦舟运用除魔的阵法。 而且很明确地写了, 这套阵法受之于天,但经他之手改造过, 所以旁人很难运用。若是想要变成量产的, 还是要经他自己的手改造。 也就是说, 就算旁人从后来的秦舟手里夺去了阵图, 也只能耗费极大的心力, 才能做出除魔阵法, 效率极低。 这也是从前的自己留下来的一点保障。 算得上十分谨慎了。秦舟想。 不过很说得过去。那时候他失去父母亲人,又发现最信任的人可能害他, 自己面临着生命威胁,又从天道那里知道这个世界有魔物,还碍于规则的制约有苦不能说……秦舟光是想想,都觉得那个场景是在让人头疼。 在那时候留下这些有用的东西,也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好解法了。 秦舟平静了一下混乱的心情, 继续接收从前的记忆。 因为是为后来的自己留下的记忆,所以内容既简洁,又印象深刻。 他看见自己和君渐书一同攻下蓬莱宫,一向稳重的君渐书, 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眼中诉说着脉脉深情。那时候秦舟便能看出来他的情愫, 却一直拖着没有给出回应。 再往前,是被歹人所害,身体变小的秦过,在他面前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秦舟在他面前站了几个时辰,最终蹲下身来,将人带回秦家。 再往前,是在秘境之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族手无缚鸡之力地、莫名其妙地死去。那段记忆混乱不已,秦舟逃出秘境,看到的天地都是灰暗的,唯一的颜色是血的殷红。 再往前…… 玄冥蜕变成龙,却被心魔趁虚而入,立地入魔。 玄青平素对玄冥爱答不理,却为了救玄冥神魂重伤,封闭了灵智,慢慢修养。 再往前,秦舟朝着一个和秋刃有七分相似的人,在姬家前微微点头,而后擦身而过。 …… 他在瀛洲顺手带回了一个名为君渐书的小孩,有点心虚地将他介绍给自己的父母。 小孩扯着他的衣角,眼睛湿漉漉的,极为好看。 …… 小弟出世,秦舟高兴地为他放了前盏灵灯祈福。 …… 父亲带回了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孩子,告诉他,这是他二弟。 …… 再往前去。 没有君渐书,没有秦过,没有旁的一切人。 记忆的最初,只有他的父母。 母亲分明也是个很坚韧的女性,却在秦舟面前极其温柔,看他的眼神充满慈爱。 与此相对,秦家家主就很双标了。私下里的慈父,到了教导秦舟修行时,就变得严厉如山。 记忆最终停在了秦家家主教导秦舟练剑的一幕。 父亲的剑横在他脖颈前,凌厉的剑风将秦舟的喉口划出一道细微的伤口。 秦舟一动也不能动,却梗着脖子,和父亲对视。 父亲缓缓开口:“舟儿,你不懂。” 秦舟炸着毛,说不出话,就怒气冲冲地和父亲对视,来表达他的不满。 秦家家主见状,朗笑一声:“你不服气,那就再来一次。” 再来无数次都是一样的,秦舟根本不可能战胜那时的父亲。 到了最后,秦舟气得把剑往地上一摔,跺着脚走了,把地踩得啪啪响。 他跑到母亲那边,诉说了自己的冤屈。 母亲仔仔细细地听着,听完后,将秦舟揽入怀中,温柔道:“你父亲的意思,不是让你放弃自己的剑法。也不是教训你偷工减料。” 秦舟原本在生气,听见这话,气性消了不少,只是疑惑地问:“那父亲想告诉我什么?” “你去问他。” 母亲的面孔渐渐模糊,面前的景象也开始改变。 方才那一次次输掉比试的过程,在秦舟面前再次重演。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一遍,秦舟看出了那时自己的迷障。 秦家家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舟儿,你的剑过于凝滞。” 是了。身体上的不熟练过于熟练,但在每次出剑收剑时,那时的他都有很多迟疑的地方。 “我并非不支持你的剑法。秦家以剑闻名,剑为君子之器,你听过世上的君子都是全然相同这一说吗?” “我很喜欢你自己创造剑法,但你那以退为进之法,用的实在令人失望。” “何时退?何时进?为何退时犹犹豫豫,以为自己能够立刻反攻?又为何进时思虑重重,白白错失良机?” “你要有决断。” “拖泥带水,畏畏缩缩,不是我秦家人该有的样子。”秦家家主的口吻严厉了起来,“当断则断,当容则容。父亲不是在教你剑法,也不是想逼着你练剑。你若是能做到决断,那么就算你不用剑,也是我优秀的秦家人……你明白了吗?” 寥寥数言,如暮鼓晨钟。 秦舟的心头重重地一震,眼前的景象也出现了改变。 他说不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或许他眼前本就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什么人在他的眼前。 但他好像切切实实地,“看见”了什么人。 并且很奇异地,觉得很舒服。 那人开了口,声音赫然与秦舟一模一样:“许久未见了。”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秦舟还是嗯了一声:“确实挺久了,千年了吧?” “不过比你想的要短一点。”那个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恭喜你打开了君渐书的盒子……因为秦过的盒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当时我和秦过……”他说着说着,声音便变得模糊不清。 秦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自己给自己留下信息,这个也能被天道制约? 不管他无语,给他留下声音的人仿佛也很不耐烦,啧了一声后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当时信不过秦过,就把他盒子里面的东西换了。不管是什么人打开,都只能见到一块石头。” 秦舟:“……” 合着他之前还错怪秦过了啊。 不愧是他,做事真不靠谱。 “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样。”那人像是能够看穿秦舟的想法,感慨地笑了两声,声音里却带了丝愉悦,“秦过这个人很危险,如果他得到了你,再得到盒子里面的东西,他所做的未必是除魔。” 而是运用魔气爆发的事情,为自己谋福利。 秦舟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这人的意思。只要能够保证魔渊关闭,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有问题。但是修真界之中剩下了不少魔气,那么这时候,作为唯一一个掌握魔气消除方法的人,秦过所能得到的东西不言而喻。 但是秦舟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却忍不住怀疑自己。 秦过那样一个人,真的会对自己的地位如此在意吗? 对面的人只自顾自道:“与其让除魔的方法落在他手里,不如留在君渐书手中。毕竟如果你是先打开秦过的盒子,十有八.九就跑不掉了。所以就算当初时间很短,我也还是将秦过的盒子偷偷调换了。” 秦舟闻言,抬眼试图看清自己对面的人。 他失败了。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了,他根本无法得知那人的长相。 却能够分明地感觉到,他身上有着令人舒服的气息。 “……毕竟天道那玩意儿给我的任务是把魔渊搞毁了,要是盒子落到秦过手里,就全完了。修真界会毁在他手里。”那人喃喃了一会儿,像是意识道秦舟的视线,笑出了声,“你是不是开始怀疑了?你不用怀疑,我不是来害你的。” “我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你。”那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魅惑。 秦舟分明有了准备,却还是被这声音勾得失了神。 当他反应过来时,那人的影子已经变得极其稀薄。 而他体内多出了一股陌生的力量。 虽然陌生,却和身体结合的很好。 秦舟心中一紧,耳边回荡着那人愈发缥缈的声音:“不过借了是要还的……等你什么时候接受艳骨的时候,别忘了连本带利地还给……还给你自己。” 秦舟几乎是当时便想起了怀清散人。 怀清散人的手札中最后说,艳骨会诱惑它的第二任主人。 眼前的场景,在那人消失的一瞬天翻地覆,秦舟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君渐书搀扶着。 他眨了两下眼睛,适应了一下回到身体的感觉。 而后对君渐书道:“没事,他没伤到我。” 君渐书检查了他的身体,发觉情况比从前还要好了,便顺从地放开了他:“好。” 秦舟刚想和他说一下刚才在记忆里发现的东西,便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兄长”。 秦过一直站在那里,关切地看着他。 秦舟转过身,对他笑了笑:“过儿也在。也来除魔?” 听了这个称呼,君渐书和秦过的眼神都是一亮。 秦过是惊喜他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些。君渐书则是知道,师尊的记忆又恢复了不少。 秦过安静地摇摇头,没回话,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玉盒。 苍白的手指将玉盒打开,里面放着几块灵气四溢的玉状东西。 秦舟看了看,那东西还有点眼熟。 是他开始穿越过来时,用来伪装身份的“暖玉”。 也就是他自己的灵骨。 不过这些灵骨,秦舟听君渐书说过,剩下的全都在拾柒手里。秦舟微讶:“你打了拾柒多久,他才把这些给你的?” 秦过的眼中闪过一丝满足:“没有多久……就是从上次他出现在秦家到现在。只是我太没用,最后一块不管怎么问,任任的心魔都不肯给我。” 关系攀的倒是快。君渐书好笑道:“他早已不是我的心魔。” 秦过没说话,摆明了就是要来气他。 君渐书微微眯眼,笑得温柔如水。 秦过继续道:“这里有七块灵骨,除去现在兄长身上的,还有一块,他怎么也不肯说。” “没了。”秦舟道。 秦过:“嗯?” 秦舟:“如果真是九块的话,现在已经齐了。我身体里是两块。” 秦过惊讶道:“那太好了!” 太好个鬼哦。秦舟默默吐槽。 他现在身体里有艳骨,就算这么多灵骨摆在他面前,他也没有办法吸收。 现在艳骨是被激发的状态,灵骨一旦进入,便要破坏现有的平衡。谁都没法预料,注入下一块灵骨后,秦舟是实力大涨,还是直接被艳骨控制。 秦过却好像丝毫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既然灵骨齐了,就请兄长随我回秦家吧……我帮你把原本的灵骨换上,你就不用再受艳骨之苦了。” 君渐书忽然插了话:“你从哪里听说师尊身上有艳骨的?” “拾柒说的。”秦过道,“艳骨很难去除,但是没有问题。秦家有一个大阵,正是为了这种问题而存在的。” 秦舟抿了抿唇:“我怎么不知道?” “兄长之前做家主时,没有看过这个典籍吗?”秦过将一块玉简交给秦舟,“这里面是大阵的信息。” 秦舟用神识扫了一下那个玉简,发现里面记载的,确实是秦家的一种传承。 这个阵法是专门为了身体残缺或是有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秦家人准备的。因为秦家有很多传承都是需要一个“完整”的继承人,才能进行传承。但一旦家大业大,继承人便容易出变故。因而存在着这种阵法,在不伤害秦家后裔性命的情况下,只要能够找全他身体的构件,便能运用秦家的地形和阵法,援引星辰月华之力,将他的身体进行重塑。 其间痛苦少不了,却也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种能够将艳骨安全拔除,且不留下后遗症的办法了。 毕竟怀清散人的手札里只说了艳骨的危害,却丝毫没有提过,他是如何将自己的艳骨拔除的。比起怀清散人那种,依靠覆雨果而存活的模样,显然能够获得自己的灵骨,对秦舟的吸引力要更大。 他看向秦过。 他在等着秦过开出条件。 秦过像是没有看出他眼神中的警戒,笑得极其甜美:“事不宜迟,兄长快些随我回秦家,将艳骨拔除了吧……我实在太期待,能够看见一个完整无缺的兄长了。不过,君渐书是外人,他不能进去。” 倒不是没有预料的条件。秦舟下意识瞟了君渐书一眼,便见这人开口问:“不能进哪里?秦家的禁地?秦家?还是瀛洲?” “秦家。”对着他,秦过眼神里的情愫就变得有些阴暗,只是声音里还洋溢着喜悦,“我要布阵,还要计算时机。这事只有我能做,你若是在秦家,我心不安。” 君渐书微微眯眼:“所以,你是想让师尊一个人随你回秦家?你还打算放他出来吗?” 秦过笑了:“我只是在布阵时不让你进,等到阵法进行完了,你大可以来试试将兄长接走。只是那时候他想不想和你走,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你也不用怕我对兄长使什么下作的手段,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修炼抹消记忆的术法就为了给自己心爱的人用啊,君任。” 这都是什么事啊……秦舟感觉有点头疼。 这两个人吵架,他夹在中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拔除艳骨,并且将自己的灵骨换回来,肯定是目前为止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别说君渐书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次进秦家可能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之前至少有沐风陪着,就算出了什么事,沐风也能很快地将消息传出去。 但让他一个人面对秦过……秦舟还是有点怂的。 那就假定秦过肯定会对他动些手脚吧,秦舟非常认命,他从来不觉得秦过会很安全。 但是以秦过目前的态度来看,这个人八成只会对他的精神进行一些控制,类似君渐书那种将记忆消除之类的手段。如果他不太过激,秦过还不至于伤害他。 那么,还是有赌一赌的可能性的。 赌秦过想和他一起活,而不是一起死。 在气氛凝滞之时,秦舟偷偷给君渐书传了音:“任任。” “不要去。”“我要去。” 两道传音同时响起,还在空中打了个架。 秦舟于是沉默了,留足够的时间给君渐书。 君渐书也沉默了片刻:“师尊非要冒险吗?” “非要。”秦舟回答的很坚定,“而且不是冒险,我只是以身试险罢了。” “你也知道。” 秦舟听出他传音中的妥协与不悦,心中却有股不合时宜的开心。 他轻轻地勾了一下君渐书的手指,身子转向君渐书那边,微微笑着传音:“我敢这么以身试险,是因为你在。任任,我能不能清醒地从秦家出来就看你了,有没有感到一点荣幸?” 第78章 遇魔(八) 君渐书无奈地看着他, 最终只能叹了口气。 “荣幸坏了。” 秦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便点了点头,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而在他们对面, 秦过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死死盯着君渐书与秦舟, 仿佛要做个打鸳鸯的棒槌,将两人给拆散了。 两个人里没一个理他的。秦过一瞬间都觉得, 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君渐书虽然从前也有勾.引他兄长的意思, 但是兄长从来没有回应过。怎么这几次见面, 刚回来不久的兄长就对君渐书如此热络了? 秦过心知可能是艳骨的原因, 便引而不发, 只暗地里狠狠地看了君渐书好几眼。 总有一天, 他要把这个染指自己的东西的人给彻底除去。 · 秦过随着秦过回了秦家,倒没有太大的威胁感。 既然已经确定秦过肯定会做手脚, 他就干脆咸鱼了,也懒得防备,就这么等着秦过动手。 防备什么呢,他防住了,秦过肯定要找更难以对付的办法来让他屈服。倒不如一开始就躺平了, 还能有点时间琢磨一下自己刚获得的记忆。 首先是自己的记忆,这些应该都是真的,可以放心去信。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从前为什么将秦过带回秦家了。那时候他刚失了父母亲族,正是悲伤寂寞的时候。秦过出现的时机很好, 虚弱的样子也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秦舟现在对过去的事情还是没有时间感, 但他能够隐约感觉到一点。 秦过应该是在再次见到他的很短时间内, 就使用了傀儡咒印,所以自己才会在还没有去落霞谷之前,就发现了傀儡咒印的存在。 而后来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秦过放弃了继续使用傀儡咒印控制他。 虽然秦舟倾向于是秦过诚心悔悟了,但是现实往往不会这么让人乐观。 先等等看他怎么做吧。秦舟这样想着,将秦过有关的事情先抛在了脑后。 剩下的,就是那个比较可疑的“自己”了。 他自称为秦舟,但肯定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如果如他所说,那时候他时间很紧,所以只将秦过手中的盒子调换了,只来得及在君渐书的盒子里临时加上一段的话,他的感情不应该是那样。 这人的态度太轻松了。 说起那段时光的时候,他不像是一个亲身经历的人,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顶多有点感慨,却不会因此兴起太大的情绪波动。 而在记忆中……秦舟真的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若是放着不管的话,很有可能因为压力太大而自残。 他最终撑了过去,却毫无抵抗之力地败在了魔种手里,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考虑到魔种的事情,秦舟还是主动朝秦过靠了靠。 虽然他不是很能接受这个弟弟,但是在秦家之中,毕竟还有一个隐藏的魔种。这玩意儿的目的不明,不管他是想再次夺舍,还是要对秦舟下手,总之不会是和他来做朋友。 在两人分开之前,君渐书朝秦舟的身上放了无数层咒术,秦舟觉得自己现在随便碰个花花草草,都能把一片花海给烧了。 而且秦舟自己也能放出除魔的阵法,可以保证这次无论他多么虚弱,都不会让那魔族趁虚而入。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离秦过近一点的好。 秦过见秦舟对自己的态度竟然还算不错,每天都很开心,有时候甚至会给他讲一些秦家现在的事情。 说完以后,他像是无意地问了秦舟一句:“兄长现在想要接手秦家吗?你比我做家主做的更好。” 秦舟哭笑不得:“你让我做家主?你这是想让秦家被其他两洲围攻?” 蓬莱宫魔化的灵屿就不提了,光是方丈洲刚受了魔气的苦,现在正是对魔气敏锐的时候。只要他这个疑似魔修一坐上秦家家主的位子,就有人有无数的计策,让方丈洲的人相信他真的是一个魔修,说不定还会把魔气的帽子扣给他。 “所以你说,把秦家家主交给我,这不是害秦家吗?”秦舟懒洋洋地给秦过分析这些,却发现这人根本没注意听。到了最后,秦过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发觉秦舟停了下来,他才抬起头,眼神中还有点刚睡醒的迷蒙。 秦舟:“……” 他有点想君渐书了。 君渐书这时候就不会打瞌睡。 像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秦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兄长,我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些。” “嗯?” “我想问,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你想不想要回到秦家?”秦过问,“这些都能改变的。如果你的名声恢复了,就没有你说的那些问题了。” 秦过问话的时候异常的乖巧,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这人是能够杀死自己亲弟弟的人。他说着说着歪在秦舟的膝盖上,偷偷打了个哈欠。 秦舟僵硬了一瞬,而后道:“我不知道。” 这里是他曾经的家。但现在好像已经不是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想不想回到这里。 “如果我非要一个结果呢?”秦过像是和这个问题较上劲了。 秦舟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终从摇摆不定的想法之中选择出了一个:“不。我已经说了自己是蓬莱宫的秦舟,便不会再回秦家。你安心做好你的家主,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被秦舟训了一顿以后,秦过像是很委屈地走了。秦舟却悄悄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在秦家,秦过几乎是将他关了起来。 不让他和旁人见面,几乎是一天到晚地守着他。秦舟去哪里,他也都跟着。 因为他在身边,秦舟不知为何总是难以集中精神思考,视线总是会被他吸引过去。 秦舟猛地想起了一些旁的东西。比如说,秦过之前给他的那个锦囊。 反正人也在自己旁边,秦舟便直接问了:“你给我的锦囊里,装着小因的本命玉牌?” “他现在叫秦安雨。”秦过笑得极其乖巧,里面却带了一丝邪性,“我用秘法将他的魂魄召唤回来了,放在安雨的身体里。所以我没有杀死小因,他活的好好的。” 他的语气轻松,秦舟却听得心惊。 为了救秦因,改变自己对他的看法,这人竟然牺牲了自己的儿子? 但是一想到秦安雨那脑子里缺根弦的样子,秦舟竟然很快就接受了秦安雨就是秦因的事实。 “兄长想见他吗?”秦过微微歪头,“等到灵骨换回来,我就让他来见你。” 秦舟只能答应。 越接触秦过,便越发觉这人的心如铁石。他存在的意义,仿佛只在于将自己困在他手心里。 这种占有欲……它的立足点真的是喜欢或是爱吗? 秦舟开始迷惑。 但他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去分条缕析地召出秦过的目的了。 秦过最终还是对他用了一些手段,在秦舟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思维已经有些迟滞了。 他质问了秦过,秦过口上答应得好,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秦舟知道从他那里得不到什么好的改变,便自力更生,经常出去转悠。 俗话说得好,多运动可以防止老年痴呆。更换灵骨的秘术对风水有很高的要求,秦过这几天都在各处布阵。秦舟恹恹地看着他忙碌,很快觉得困倦。 他于是睡了过去。睡醒的时候,已经被秦过送回了房间。 见秦过还在自己身边,他下意识便要将人挥走。 秦过像是有点受伤,只交代了一句:“兄长好好休息。”便很快走了。 他走后,秦舟本想起床的,却靠着床头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感觉到了一阵肃杀之意。 虽然不是针对他的杀意,秦舟却还是感觉到了不寒而栗。 他睁开眼睛,隐隐看见自己殿中的客座上,坐着一个黑衣金纹的少年。 这人的身份一下子就在秦舟的脑海中闪现。 是玄冥。他曾经救过玄冥几次,还曾经看守过玄冥完全蜕变为龙的天劫……虽然最终玄冥并没有撑过去,入了魔,对两人之间的情谊却没有什么影响。 况且玄青还在君渐书那里,就算是为了妹妹,玄冥也不至于动他。 秦舟想着,拉开帘子下了床:“玄冥魔尊大驾光临,秦某人有失远迎。” 玄冥此时依旧一副少年模样,闻言淡淡地看了秦舟一眼:“礼节太多就让人生厌了。” 秦舟只好笑:“那我一个普通的元婴修士,和魔尊行止亲昵,岂不是太奇怪了?” 其实他现在的修为应该不止元婴,但是不管是哪一级,在玄冥面前都不够用的。 而且玄冥这个魔尊,按理说来一次修真界应该很难才对,更别提冠冕堂皇地出现在秦家的主家了。 秦舟从前是名正言顺的秦家家主,他住的地方,理应是秦家的中心才对,怎么就这么容易地被人混进来了? 察觉到秦舟探究的视线,玄冥简单解释了一句:“我用了拾柒的化身。” 那就没问题了。拾柒这人就是个奇葩,哪里都有他,秦舟已经习惯了。 秦舟低低笑着:“他上次来秦家,坑的我挺惨。” 玄冥闻言,微微垂眸。 秦舟觉得他可能想做出些什么表情,但是就这么点变化,他实在猜不出来。 他于是不想再和玄冥打哑谜,直接问了:“玄冥魔尊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做?” “你有一劫。”玄冥轻描淡写道,“就在几日后。” 玄冥鲜少占星,但几乎每次占星,都能获得准确的结果。如果这是他占卜出来的结果,便由不得秦舟不信。 几日后,差不多是他更换灵骨的时间。 秦舟微微勾唇:“不知道能否说的详细一些?” “几日后有一劫,在那之前,会有异事发生。从几日后,持续许久。或许是一旬,或许是一月。或许是死劫。”玄冥淡淡道,“你还欠我一个约定,在约定兑现前,你不能死。” 所以,今日他来,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小心防备。 秦舟笑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习惯了。”玄冥淡淡道,“你从来思虑过甚,瞻前顾后。”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不瞻前顾后一下,倒显得不好意思,”秦舟笑着干咳两声,“恕我直言,我现在记忆不全,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和你定下的约定?有没有留下什么信物?” 玄冥瞟了他一眼,像是早就猜到会有这遭一样,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玉牌。 这玉牌秦舟看着很眼熟,上书一个“坤”字,正是坤门弟子进出蓬莱宫时所用的玉令。 秦舟看了那玉令一会儿,喃喃道:“这是……林家主的玉令。” 这个玉令像是划破黑夜的流星,所过之处,全都烧灼起来。 秦舟的头开始泛起疼痛。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几段画面。 这个玉令,应该被他扔在地上,摔碎了才对。 他为什么要扔掉它…… 是玄冥靠近了。 下面有蛇。 坊市里有蛇。 还有小时候的君渐书。 跪着的君渐书。 最终是……为他纾解艳骨,仿若要报复他的,消除了他的记忆的君渐书。 秦舟的记忆慢慢复苏,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随着记忆而来的,还有一股让人窒息的热度。 就像曾经在魔宫之中,面对玄冥时那样。 而这一次,身边可没有君渐书能帮他纾解了。 秦舟刚和天道做完了交易,把艳骨压制了下去。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阴沟里面翻船。 不,应该算不上完全翻船。 那个“艳骨”所化的人说,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了他。 几乎是这个念头一起,体内升腾起的热度,便陡然归于了虚无。 并不是消失不见,而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散发了出来。 微不可闻的香气,以及淡淡的威压。 秦舟还没来得及后怕,便察觉到了玄冥的动静。 一直十分镇定的魔尊,现在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他:“你身上有一股玄妙的力量。” “魔尊见过?”秦舟反问。现在一切情势都不清楚,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修炼了艳骨,只能先采取最稳妥的回答方式。 玄冥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但它让我很舒服。若是你还能用出这法术,魔宫很欢迎你来。” 秦舟几乎要对他的坦诚无言以对了。 这就是魔修吗?不知道是啥,但是爽,并且想约。 虽然玄冥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意思,但是不愧是艳骨,把任何事情都能约.炮化。 秦舟知道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关于艳骨的事情,于是换了个话题:“那这能不能算我和你的约定?” “不能。”玄冥十分坚定地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秦舟,“本尊就是要让你欠着我的人情。” 秦舟总觉得他的下一句话是,让你也尝尝欠人情是什么滋味。 秦舟笑着提醒他:“那这样,你要一直保护我的生命安全。不麻烦吗?” 这话好像真的说动了玄冥。他静了一会儿,道:“我只提醒你这一次,剩下的,你趁早联系君渐书。你若死在实现约定之前,我定不饶你。” 说完后,玄冥便不想和他多牵扯一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秦舟消化他方才话里的意思。 几天后有一劫,说明他的灵骨不是那么容易换回来的。 持续几个月就比较费解了,除了修炼艳骨,秦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他渡劫几个月的。 说到艳骨,就想起来回忆里那个人说的,将力量借给他,修炼艳骨的时候要还……想想就头疼。 趁着精神还好,秦舟赶紧想了想有用的。 比如,玄冥说,他在渡劫之前,会有异事发生。 那么他这几天,便要看看究竟哪里会出现奇怪的事情。 秦舟想着想着,又觉得乏了,便靠着座椅躺了一会儿。 在他醒来时,正有一个女子从殿门外朝内走来。 这是几天以来,他碰见的除了秦过和玄冥外的第三个人。 看来,这异事根本不用找了。秦舟想。 第79章 遇魔(九) 秦过对他做的手脚,让秦舟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见来人是秦安月, 秦舟便也懒得下床, 歪在床头隔着帘子问她:“你来做什么?” 秦安月依然像上一次见面那样,沉默的很, 闻言只淡淡道:“家主感受到大公子此处有魔气出现,让我来查探一下, 以免伤到大公子。” 在她说话的时候,秦舟暗暗观察着秦安月。 他这些天, 有些怀疑魔种就是秦安月。 他能感受到, 在他上次出现在秦家的时候,魔种和他有过接触。那时和他接触的人不多,秋刃, 秦过,秦安雨, 还有便是秦安月。 秋刃这些日子都忙着去追他那个小相好,先排除了。 秦过和秦安雨两人……秦过知道秦家的秘籍,所以不是。秦安雨这些日子见不到,无法确定。 魔种当时夺舍秦过的时候, 并没有他从前的记忆。前些天玄冥来时, 秦舟还和他聊了几句从前的事情。 毕竟玄冥也知道他失忆的事情,现在能够给他提供情报的人不多, 玄冥便是其中之一。 玄冥前些天才从君渐书那处得知魔种, 这次来见秦舟, 就提到了两件奇怪的事情。 一件是魔种夺舍后的秦舟, 试图“投奔”过玄冥。那时玄冥也在攻打修真界,想要救回玄青。因而他虽然奇怪秦舟一个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人怎么变得如此落魄不堪,但还是借给了他一些魔修攻打修真界。 但是结合那时的秦舟已经被夺舍,这事便不奇怪了。秦舟也是从这里知道,那个魔种并没有得到他的记忆。否则就凭他对玄冥的救命之恩,与玄冥对他的态度,魔种早就对玄冥颐指气使了,怎么可能低声下气地去求他。 还剩下一样,便是玄冥至今也不明白的。 拾柒在为秦舟种下艳骨时,在魔宫待过一段时间。玄冥有一日偶然见到了秦舟,那时候秦舟的身体还没完全接受艳骨,所以求着玄冥和自己交合。 秦舟开玩笑地问,那怎么后来会在他艳骨发作的时候把他送回修真界,而不是顺势上了他。 玄冥淡淡道:“他的眼神和你完全不同。我那时便觉,你和他是两个人。” 秦舟听了,倒是想起来,秦过在放弃他作为炉鼎的时候,说的也是他的眼睛和从前的自己全然不同。 说明魔种没有他过去的记忆,而且不会模仿旁人的性格,并且在秦过回到身体前,它一直都在。 不会模仿别人的性格……秦舟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秦安月。 他记得魔种之前是挺暴躁的吧……如果不是傻了的话,应该不会变成……这样? 秦舟轻轻咳了一声,准备试探试探。 秦安月很快听到帘子里面的人像是笑了一声:“是他感受到,还是你感受到?” 秦安月微微垂眸,心中略有惊讶。 其实按照她所知道的,秦过的手段,秦舟现在不应该神志这么清楚才对。 况且这个问法,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秦安月面上不动地回应:“自然是家主感觉到的。” “那你查吧,看看他这么严阵以待地关着我,究竟是什么魔修,胆子这么大,敢躲到这里来。”秦舟嗯了一声,声音中仍有笑意。 “是。”秦安月低低应了一声,状似认真地检查了起来。 秦舟看她忙来忙去,还有点好笑。 左右秦安月在这里他也放心不下,既然他不开心,就让这小姑娘也不开心一下就好了。 秦舟叫住她:“说起来,为什么秦安雨叫秦过父亲,你却称他为家主?” 他回忆了一下,秦安月和他相处的过程中,鲜少称呼秦过为父亲。就算称呼了,语气里也有些奇怪的地方,像是心里并不这么认为一样。 秦安月声音淡淡的:“习惯罢了。” “是习惯,还是你根本不认他?”秦舟懒洋洋地继续问。 他的声音里带了丝慵懒,听起来却让人放松。 秦安月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悠悠地走过去:“大公子,我想我查到那个魔修在哪里了。” “在哪里?你朝我走过来,莫非是认为我就是魔修?”秦舟随手敲着床沿,声音没有一丝变化。 秦安月一把将他的床帘扯开,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 床上的人一头墨发散着,垂在胸前。他抬眼看着秦安月,眼底有笑意如流星划过。周身气质像极了清风,带来玫瑰的花香,让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秦安月沉声道:“就是你。” 随着话音响起,秦舟的身上散发出一缕精纯的魔气。 这缕魔气是玄冥临走时注入他体内的,让秦舟可以免受魔种的侵蚀,断绝他像上一次一样功败垂成,被魔种夺舍的可能。 秦舟只笑着看她:“这魔气入了体,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不躲?” “我知道那两位长老的惨状,所以我躲。”秦安月往后退了半步,躲开那缕魔气,“我倒是想问,大公子为什么不躲?莫非大公子觉得,我秦家没有能力对付一个魔修?” 秦舟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终于在这人的眼里捕捉到了些许的迷蒙。 但她的表情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看秦舟的视线中多了一丝了然。 有蹊跷。 如果魔种不是夺舍她,而是和她达成交易共生了呢? 秦舟微微勾唇,继续试探:“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为何要躲?我身上有魔气,你就没有了?我看你那个魔,和我还有着不小的渊源……” 秦安月冷静地看着他:“事情不是大公子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养了一只魔族玩?”秦舟故意问。 “我没有。大公子休要血口喷人。”秦安月毫不示弱地和他对垒。 秦舟没有感觉到她身上的魔气,确实不能确定她身上究竟有没有魔种。 如果如他所想,魔种和她共生了,那么他现在说的话魔种能够听到,定然会根据他的话对秦安月进行洗脑。 他在明,敌人在暗,不适合太针锋相对。 秦舟于是微微笑道:“既然你没有养魔族,那么我这里也没有魔修。你能明白吗?” 秦安月很快道:“我从来没在大公子这里查到过魔修。” 倒是个脑子转得快的,比秦安雨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果然他弟弟的神魂,不管在什么身体里面,都是个头脑简单的。秦舟稍微有点感慨。 但想起秦因的活,是秦过牺牲了他的一个刚出世的孩子换来的,秦舟便头疼欲裂。 秦过给他下的不知道是什么药,秦舟最近总是难以集中精力,喜欢想一些有的没的。 但是在秦安月眼里,就是他为了收束体内的魔气,而不得不调息片刻。 毕竟在秦舟没有刻意维持之后,他释放的魔气就收敛得无影无踪了。 她脑海之中的魔种冷哼道:“我就知道,不管他装得有多像,本质定然是入了魔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从魔渊之中出来!” 秦安月神色淡淡:“闭嘴。” 魔种十分不忿,但现在还受制于她,便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待会给我好好讲讲,秦舟和魔渊是什么关系。”秦安月给他传音。 考虑到魔种可能不会配合她,秦安月又加了一句:“或者你希望我把你交给秦舟。” 魔种冷笑几声,没有声息了。 秦安月于是看着秦舟,等待他开口。 他定然有话要和她说,否则不会自己暴露身份。 毕竟查探魔修只是个幌子罢了,谁也不会真的相信。 秦舟轻轻点了一下头:“我是觉得,既然我们有共同的身份,便可以考虑一下合作。我有我的目标,而你也有你的……不是么?” 刚才才偃旗息鼓的魔种,听到了这话,如同喝了药一样在她识海之中大吼:“答应他!” 秦安月:“……” 她记得这玩意儿之前一直想搞死秦舟的,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 就因为秦舟入魔了? 秦安月将魔种硬生生压了回去,脸色稍微有些苍白:“既然是大公子提出的,那不如大公子先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说着,唇角划过一丝清浅的笑:“这时候,就不要讲什么长幼尊卑了吧?” 秦舟看了她片刻。 秦安月:? 秦舟深深叹了口气:“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秦过是什么眼光,舍得把你养成这么个不苟言笑的性子?” 听他提及秦过,秦安月的脸登时黑了。 猜对了。秦舟想,秦安月的目的应该和秦过有关。 秦舟随口编了个目的:“不逗你了。我此行的目的是秦家的传承。” 秦安月微微皱眉:“三生石?” 好熟悉的名字。秦舟稍微回想了一下,三生石好像是秦家传承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只有少数秦家人才知道。这玩意儿据说能够让人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虽然名为三生,其实想穿越到哪一世的时光都可以。 原本对时光有作用的法器,不止三生石一件,但是真正能让人使用的,便只有三生石了。 因为同一时空内只能存在一个自己,旁的法器就算可以穿越时空,也会是将人运送过去以后,便和那人一起湮灭。而三生石可以保障人的身体不被法则识破。但与之对应的,穿越回去以后便无法修炼,只能以穿越回去时的修为存在。 即使如此,三生石从前流传于世时,也是让人抢破头的东西。 毕竟如果修炼到散仙的程度,然后穿越回大家都挺弱的时候,便可以直接改变世界的运转规律了。 至于会不会被天道制裁,还是后话了。不过就秦舟得知的信息,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目前还没有人做过。 不过……秦舟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要三生石?” 秦安月一时语塞。 三生石是秦家最重要的传承,但也是传承之地的支柱。取出了三生石,便等于毁了秦家旁的所有传承。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觉得秦舟是想拿到三生石的。 然而…… 秦安月微微抿唇:“是我魔怔了。因为家主一直心心念念着三生石,我便觉得大公子也会想要。” 家主心心念念着三生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秦舟有些微的失神。 非常自我陶醉地说,秦舟之前真的以为,秦过心里只有他这个兄长了。 所以当听见秦过想着三生石的时候,秦舟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滑稽感。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太过奇怪。就好像本该如此,所有事情都回归了本位一样。 秦舟微微垂眸,眼前闪过了几个片段。 他去找了秦过。 这次不是拿剑指着他,而是气愤到直接用拳头教训了这个弟弟。 秦过一直没有反抗,秦舟累得气喘吁吁,毫无形象地骑在他身上,拳头上沾着秦过的血。 他愤怒地质问秦过,为什么要对他下傀儡咒印。 ……原来他进落霞谷以前,就知道那个咒印是秦过下的了啊。 那为什么不在盒子里面说?明明有时间换了盒子。 不过想到那个换盒子的说法,很有可能出于艳骨的臆想,秦舟便将这个问题压下了。 面对他的质问,秦过只闷声道:“想让兄长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吗?你倒是有脸问。”秦舟一拳捅下去,秦过的身体内传出骨头折断的闷响。 秦过痛得抽搐,却一声都没有叫喊。 秦舟惨笑了一声:“你怕不是想和我在一起,而是想和秦家的传承在一起吧?” 秦过依旧没有说话。 得到了他的默认,秦舟的语气一瞬间沧桑了许多。 “你本非我父亲的孩子,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母亲将你伪装,送入了秦家……但是血脉能骗得了人,却骗不了秦家的传承,”秦舟伸手扼住秦过的脖颈,仿佛只要他一用力,这脆弱的脖颈就会崩断一样,“所以,你看上了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在秦家待住,你就得牢牢地控制住我……毕竟秦因是个没脑子的,你得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才能打开传承不是?” 秦过的皮肤在他手下颤抖,艰难地挤出一句:“兄长怎么会……这么想……” “你怪我这么想?”秦舟的力气大了些,秦过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 秦舟冷眼看着他,像是在观赏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小丑。 他淡淡道:“若非秋刃偶然撞到了秦家的传承之地,我还不会回去看……也不会发现你为了得到秦家传承做过的诸多尝试……秦过啊秦过,你之前受伤,我给你取了那么多精血制药,你竟然全拿它们去喂传承?” “可真有你的。”手下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秦舟松了力气,站起身来,“好好养伤吧……等我从落霞谷里出来再收拾你。” 是去落霞谷之前。 秦舟在一旁旁观,眼睁睁看着自己怒气冲冲地走了。 其实这个样子,和后来那个传闻中很暴躁的魔修,好像差别也不大了……联想到秋刃之前说,他在进入落霞谷前,曾经亲口对秋刃说,不用在乎他们之前的约定了…… 那时候他可能便被魔种影响了而不自知吧。 可惜那段记忆实在空缺了太多,秦舟目前还是不清楚魔种究竟是怎么侵蚀自己的。 原本以为回忆应当到此结束,秦舟却发现视角随着自己的离开而改变了。 他好像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焦虑。 因为他很有可能死在落霞谷,所以如果他死了,秦家要怎么办? 原本打算交给秦过的,除了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好人选。君渐书刚接手蓬莱宫,一个蓬莱的事情都够他忙的,不能再把这个担子给他。 而其他人……秦舟甚至想把玄冥从魔界拎回来,给他代理一段时间家主,然后再从秦家的旁支找个小孩培养。 不过这是异想天开了。想了一圈,最后发现只有秦过是唯一的人选。 但是秦过并非秦家的血脉,秦舟无论如何也不想将秦家交给他。 陈年的积怨被勾了起来,秦舟越想越气,这种情愫穿越了时间,传到旁观的秦舟心中。 因为他母亲的存在,让自己的父母不睦许久,也让秦舟惶惶不安了许久,生怕他的父亲会变成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而秦过,享受着嫡子的待遇,嫡子的名声,却杀害了他的亲弟弟。 并且,一直觊觎着秦家的传承。若非秦舟发现的早,恐怕他自己也要沦为秦过的傀儡。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将秦家交给他? 但错过了明天,落霞谷便不会对他开放,到时候是个更大的死字……秦舟只能赌一把,赌自己能平安归来。 他心情烦躁地泡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准备出去走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漫步罢了。 转着转着,秦舟看见了一个酒肆。 他心情烦躁,见到酒便懒得多走,上去就点了两坛。 若是用灵力化开酒意,修者可以做到千杯不倒。但秦舟今日便是要求一醉。 于是他醉的很快。 秦舟看着都为他揪心,坐在从前的自己旁边的长椅上,托着腮陪他一起发愁。 从后来的事情看来,他这天晚上是没能做出决定的。 他可能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快安排好了后事,导致很多事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却没有办法更改了。 比如玄青的传音,再比如君渐书和秦过那里的盒子。 在从前的自己醉的一塌糊涂,抱着桌角开始发呆时,秦舟注意到,酒肆的门口走来了一个人。 是君渐书。 秦舟的身上到处都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不对劲的不是君渐书,而是他眼中的情愫。 他穿越来以后,和君渐书相处的也不算短了,还从没见过眼神之中有着如此炽烈情绪的君渐书。 秦舟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记得君渐书和他说过,自己在进落霞谷之前,这货和自己告白了吧? 想到这茬,秦舟的头又开始疼了。 第80章 遇魔(十) 君渐书走到秦舟现在正在坐着的位置,看起来想要落座。 秦舟赶紧给他让了位。 在君渐书落座的短短时间里, 秦舟脑子里面已经想了很多。 他在思考, 君渐书究竟是现在要表白,还是已经表白过了, 要继续来争取一下。 不管是哪一种,听起来都有点惨。 亿点点惨。 秦舟提心吊胆地看着君渐书坐在椅子上, 娴熟地给秦舟倒了杯酒。 “师尊明天要去落霞谷?” 烂醉如泥的秦舟听出了君渐书的声音,闷闷地“唔”了一声。 君渐书的眼神暗了暗:“为什么不告诉徒儿?徒儿可以陪你一起去。” 秦舟看着他的神色, 心跳的更快了。 跃跃欲试, 不悦,怜爱……各种情愫都有,就是没有挫败。 这倒霉玩意儿怕不是要碰在这种时候表白。 “你有旁的事做。”秦舟嘟囔了一声。 君渐书看着他, 语气里渐渐染上了些许怒意:“旁的事有你的命重要?” 秦舟正烦着,被他这么一说, 脾气也上来了。 他从桌子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君渐书:“你是什么人,就敢管我?” 君渐书压着怒意,只狠狠灌了一杯酒。 旁观的秦舟:“……” 求别喝, 求别吵, 他好尴尬。 但是事情和他所愿的背道而驰,君渐书不仅狠狠喝了几杯酒, 而且完全没有用灵力化解酒力的打算。 秦舟在一旁快要急出土拨鼠叫了。 没看见他都醉成那样了吗, 你这个徒弟怎么当的, 不把人带回去就算了, 还喝酒! 他瞟了一眼,发现秦舟竟然开始和君渐书一起喝酒了。 ……还一块喝! 这俩人没法管了! 秦舟开始放弃围观这一块回忆,转而寻找回到现实的方法。 现实里还有个秦安月等着他忽悠呢,他绝对不能倒在一次必定失败的告白面前! 君渐书灌了几杯酒后,声音低沉道:“我是你徒弟,你的命和我有关。” “徒弟……”秦舟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凉薄,“不过是小时候捡回家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秦舟在一旁看着自己作死,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那之前,绝对要把这个醉鬼给砸死。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君渐书不想让他喝酒了。你看看这喝完了以后,这特么说的是人话吗! 君渐书倒没生气,只是嗓音更加沉郁:“你天天帮这个小玩意儿修炼,手把手教他剑法,关心他的心情比关心自己的都勤快……” “养宠物罢了。” “你还帮他坐上了蓬莱宫之主的位置。”君渐书看向秦舟,眸光深沉。 秦舟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他只是又喝了一杯酒:“所以?你觉得自己有能耐了,就开始管我了?” “我不是觉得自己有能耐了才管你,”君渐书面上也有了几分醉意,将秦舟手中的酒杯往外一扫,“我想管你。” 秦舟没了酒,便被迫看向他,言语之中隐隐有怒意:“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你徒弟。” “徒弟算个鬼!” 连秦家都不能继承,这徒弟有什么用! 秦舟愤怒地想要拍案而去,却陡然被人扭住了手腕压在桌子上。 君渐书强迫他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我想算你的道侣,你给过我机会吗?” 秦舟被这怒气汹汹的告白搞愣了片刻。 旁观的秦舟则捂住了发红的脸。 不是害羞,他只是没想到,君渐书那时候的表白竟然会这么……气焰嚣张,让人哭笑不得。 而被表白的本人,被酒精腐蚀的脑子,迟滞地转了转。反应过来后,他狠狠地将君渐书的手甩开:“滚!不给你机会,你就想欺师灭祖?”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君渐书紧紧擒住秦舟的手腕,借着怒意咬上他的唇。 秦舟一时间忘了反抗。 君渐书没有遇到阻碍,便自顾自地攻城略池。 一吻毕,秦舟终于从酒精中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君渐书。 他反手用了几个阵法,把君渐书狠狠压制在桌子上。 压完了还觉得不解气,灵力一时没有看顾,便将这一整间酒肆全部轰碎了。 在尘土飞扬中,秦舟睨了君渐书一眼:“你的心意我知道……滚!” 说完以后,让别人滚的人反倒自己醉醺醺地走了,留着君渐书一个人被压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那时候君渐书的修为还没有秦舟高,便只能这样被困了一个时辰。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旁观的秦舟干笑了几声。 他还有什么可说呢?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裂开了。 他可能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和君渐书一起,学着要怎么谈恋爱。 他那时候分明很喜欢君渐书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将人揍了一顿后自己就跑了。 可以说是非常没有担当了。 还真像他以前开玩笑说的那样,原主就是一个对君渐书拔吊无情的渣男。 这都是什么事啊……秦舟欲哭无泪,只想找君渐书说清楚,但是他依稀记得,现在他还在和秦安月交涉。 这次的记忆终于结束,秦舟回过神来时,发现现实中的时间并没有过多久。 行吧,可能恢复记忆久了,就越来越熟练了。 秦舟从自己的记忆里,好不容易找到了秦安月那句勾出他如此多记忆的话。 心累,但是还要继续忽悠。 秦舟冷笑了一声:“在把秦家的传承拿光之前,我不会动三生石。至于我需要什么,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他抬眸看了秦安月一眼,那一眼莫名让人心悸。 秦舟笑道:“你的目标是秦过吧?正好他要抢我的传承,不如我们联手。” 秦安月从他的眼神看出,这人是真的势在必行。 识海中魔种一直在喊,让她和秦舟合作,也确实烦人。秦安月定了定心,认真纠正秦舟:“我不是目标秦过……我必须杀了他。” “因为他杀了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弟弟?”秦舟问。 秦安月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我弟弟?他杀了安雨?” 看来秦过虽然很信任她,却没有把秦因的事情告诉她。 这女孩子也是很惨了。 若非她是魔种的宿主,秦舟还有耐心好好开导一下她。 只是现在却没有那个闲心了。秦舟淡淡道:“准确来说,不是你的弟弟,而是我的弟弟……你兄弟秦安雨的体内,早在他出生之时,就被换成了秦家三公子的魂魄。” 饶是秦安月惯于冷面对人,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双眼放空。 “怪不得、怪不得……”她喃喃道。 秦舟看着她,还是问了一句:“你不知道秦安雨的事情,为什么会那么恨秦过?” “我恨他需要原因吗?”秦安月冷笑了一声,“你不如看看他是怎么对我的。他从没当我是个人过,对秦安雨比对我好了千百倍。” 教她修行,只是为了让她成为更好的工具。 每次将事情都留给她,却从不让她露面,还将她做过的事,改头换面地安在秦安雨和自己身上。甚至外面的人都以为,秦家的大姑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 “不杀他,我一生难以解脱。”秦安月冷冷道,“我还曾愤怒过,为什么他对秦安雨那么好,却对我这么差……我曾恨过自己不是个男子,现在看来,女子还要好些!至少不会一出生便被人扼杀!” 秦舟面色淡淡,说出的话恍如叹息:“秦过该杀。” “确实该杀。”秦安月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不知大公子有无什么法子杀他?” “几日后驱除艳骨的大阵。”秦舟说话时还看着秦安月,见她眸光闪烁,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这个大阵,果然有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秦安月知道。 看见他的表情,秦安月也从善如流道:“他确实准备为你重装灵骨。但那个大阵结束后,他会立刻将你送到传承之地,取出三生石。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就这么浪费了,不如重头再来……进了秦家后就将权力揽到自己手中,不要在过去的你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秦舟淡淡应了一声,没太把这话当回事。 毕竟他早就放弃理解秦过的想法了。不管秦过的出发点是什么,他那种行径,都不该存在于修真界之中。 秦舟抬头看向她:“如果我给你一个阵法,你能在他布阵的时候,偷偷把这个阵法也布下吗?我想在成阵那天,送秦过一程。” “可以试试。”秦安月唇角划过一个冷冷的笑,“毕竟他永远也想不到,我这个工具,从来没有臣服于他。” “那我将阵法教给你。”见她答应,秦舟的神色恢复了方才那种漫不经心,他笑道,“我就说你还是笑起来好看,秦过真是有眼无珠。” 秦安月没有答话,拿到阵法以后,便很快告别走了。 除了秦舟的殿后,她朝着识海之中叫了一声:“你应该给我解释解释,秦舟从魔渊之中回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魔种猜到她要寻根问底,便自己交代了:“我当初夺舍秦舟时,原以为把他打得魂飞魄散了,却没想到,他一直留在身体里沉睡。” “后来他反扑了?” “对。当初我刚被君渐书一众人打成重伤,他就迫不及待地反扑了。”魔种餮餮笑着,“但他那灵魂,怎么打得过我?我把他打入了魔渊,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从魔渊之中回来了,而且将我赶出了身体。” 具体怎么赶出的,魔种没说。 因为太丢人了,它自己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被赶出去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脱离了身体。 秦安月淡淡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秦舟才松了口气。 方才他记忆有些混乱,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纰漏。 不过有没有纰漏都没办法了,既然仓促决定了,就只能尽力去做。 不过玄冥所说的异事出现了,那劫数是什么,秦舟却仍旧没有头绪。 莫非是说他可能和秦过纠缠很久?这倒是有可能。 虽然秦安月描述的秦过是个没有感情,谁都能利用的机器。但是真正的秦过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秦舟从来没有了解过。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出现变故。 除了秦过以外,那个劫数还有另一个可能。 艳骨。 玄冥出现的时候,艳骨被无意间激发了。那时候他迎来的不是艳骨的反噬,而是玄冥有些奇怪的反应。 那便是艳骨的力量。 也正是这一点,让秦舟确定了之前那个借给他力量的虚影,就是艳骨的蛊惑。 他算不算已经修炼了艳骨呢? 按理来说,他前两天用了点艳骨的力量,现在应该正是蛊惑他继续修炼艳骨的好时候。 但是不敬业的艳骨并没有出现,让秦舟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是能源耗尽了,没力气管他?抱着这样的想法,秦舟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有些涣散了。 算了,把事情交给秦过和秦安月,他先睡一会儿吧。 他们闹归闹,不打扰自己睡觉。 而且,他想君渐书了。 但是君渐书答应了秦过不能进秦家,秦舟便只能在梦中见到他。 他想跟君渐书亲口解释,他那时候不是拒绝君渐书。 现在也没有。 他想和他好好的。 一直都想。 秦舟轻轻揉捏着自己手指之上的须弥戒,在无意识间,将它摘了下来。 轻轻套在了无名指上。 而后勾了勾唇,意识轻松地沉入了深渊。 第81章 遇魔(十一) 魔界。 魔气在四周萦绕着,背后就是悬崖, 拾柒被逼的退无可退。 他的面前, 是一身灵气的白衣人。即便是魔界最深处精深的魔气, 在他面前也是一群弱小的绵羊, 轻轻一碰,就要四散而去。 君渐书身上的威压已经收敛的差不多,却仍旧让拾柒感到畏惧,发自内心地想要臣服。 拾柒到这一刻才切身感受到,从前君渐书是真的刻意留了他的命。 不然,他能在魔界追踪到自己, 便没有可能在自己的地盘找不到他。 拾柒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跳的那么快过, 君渐书步步靠近, 面上表情平静。 “把你背后的人交代干净, 本座饶你一命。”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陈述。 拾柒的腿软的再也跑不动, 他微微咧嘴:“……好。” 话刚出口, 他便用尽最后的气力, 朝着悬崖纵身一跃。 君渐书微微动了动手, 拾柒身下就出现了一个复杂的阵法。 精纯的灵气将拾柒捆住了, 带到君渐书面前。 如此纯粹的灵气,对魔修的腐蚀和魔气对灵修的腐蚀一样痛苦。拾柒被绑到君渐书面前时, 早已痛得冷汗直流。 君渐书懒得和他废话:“说。” 音修的术法蕴含在他的话音之中, 拾柒大喘着气, 声音颤抖:“是……有人让我这么做。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那便不是玄冥。 至少他和玄冥的朋友还有得做。 君渐书淡淡道:“继续。” “当初我被你分离, 被他捉住了……他把我的魔性抹除,”拾柒艰难道,“但是交代了我一些事……我本来不想做的,但是他在我身上种了因果……” 君渐书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从拾柒和他分开,就开始谋划? 他当初就是因为无法压制心魔的魔性,才忍着神魂受创,将心魔分离。 竟然被人说分离就分离了?君渐书感到了一丝荒谬。 以他现在的力量,想要分离个心魔,自然不是难事。但在他渡劫的那个时候,修真界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应当不存在才对。 或许是……天外之人? 君渐书很快想到了沐风的那个来自天外的恩人。 “那个人给你的感觉如何?” 听到这话,拾柒一直惨白着的面色,竟然染上了一丝红霞。 君渐书便明白了。 这种令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应该就是那个人。那个在落霞谷之中救了沐风,让沐风看了一眼便双目失明的人。 但他和师尊应该都没有招惹过这种人物才对,为什么他一直对他们做手脚? 而且,并没有和他们正面打交道,而是对和他们有关的人进行干涉……就好像在避讳着什么一样。 君渐书又问:“是他让你把艳骨种进师尊体内的?” 拾柒猛地点头,装得十分可怜。 “还有能说的吗?”君渐书最后问。 拾柒毫无犹豫,猛地摇头,生怕君渐书不相信他,又道:“要是说了,我就得死。要么你直接搜魂,反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君渐书微微勾唇:“我要你的神魂干什么。” 拾柒松了口气。 果然果然,君渐书内心还是不想杀他的。 还没等他侥幸多久,君渐书的手一挥,便将人直接扔下的悬崖。 被扔出一道完美抛物线的拾柒:“……” 在他下坠的过程中,原本在悬崖边的君渐书,周身的气势逐渐消失。 他的身体被张牙舞爪的魔气腐蚀,最后变成了一段腐木。 与此同时,蓬莱宫中的君渐书本身微微眯眼。 从拾柒身上,看来是找不到更多的信息了。 他的身影很快从天枢殿消失,来到天璇殿面前。 正在院子里蹲着晒太阳的青衣小姑娘,见他到来,默默地转开了身子。 君渐书之前说好了让她见秦舟,这都一个月了,也没见到秦舟的影子。玄青虽然意识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还是会记仇的。 君渐书便瞬移到她面前,开门见山道:“玄青,我得向天道求证一些东西。需要你帮助。” 玄青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就像那只黑兔子盯着舔爪子的黑猫。 “和师尊有关。可能有人要害他,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是谁。” 也有可能只是利用师尊……但无论怎样,直接朝天道求证都是最快的。 魔种曾经御使着玄青,吞噬了修真界的一部分天道。这也是玄青必须留在天璇殿的原因。 但是这也就导致了,玄青和天道的联系极其紧密。就连君渐书想要和天道取得联系,求助玄青也是最快的方式。 玄青眨眨眼睛,像是在分辨君渐书话中的真假。 君渐书正想再劝她两句的时候,发觉身边的场景已经变了。 虽然肉眼看不出什么,但是已经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变化了。 君渐书便问:“拾柒身后那个人,是不是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天道和君渐书相处过几次,从来没被他这么凶过,一时间顿了一下。 君渐书等了一小会儿,才从天道那里得到了答案。 这个答案让他一头问号。 天道说,它也不知道。 它不知道这人是哪里来的,但是好像和它有关系,又不受它管控。 天道试图对那人进行处置,但是每次都捉不到那人的影子。 “你是说,他附在这个世界原本存在的人身上?”君渐书从它复杂的意思里,提炼出了这一句。 天道这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连天道都这么迷糊,暂时便不要想着去找人麻烦了。 先解决事情吧。 君渐书换了个话题问:“我不是很经常问你一些会改变世界进程的问题。但是今天我有个问题必须要问……艳骨确实无解吗?” 君渐书凝神,静静等待着天道的回应。 他原本怕太过干涉天道的规则,会被拒绝回答,所以问的有些笼统。 他本来想问的是,艳骨真的能够修炼吗,又或者,会不会控制主人的神志。 天道却给出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秦舟可修炼。 君渐书微微眯眼:“你是不是对师尊暗示过什么?” 天道没回答。 不仅没回答,连那种玄妙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了。 走了。 君渐书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有问题不知道,直接询问天道,这世上恐怕除了他,也没几个人敢这么干了。 玄青一直呆呆地听着他和天道对话,仿佛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睁着眼睛瞪君渐书。 君渐书知道她在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师尊,只能揉了揉她的头:“好孩子……师尊很快就会回来的。没事。” 玄青直直盯着他,意思是,最好是如此。 君渐书只能对她笑笑。 他也希望能够如此。 只希望师尊那边不要出什么问题。 · 事实证明,君渐书是限制秦舟创造力的重要因素。 以往有君渐书在,秦舟随便想想就行,但是现在,没有了君渐书,他的想法就大胆了起来。 首先他肯定要进大阵,而且出来的时候,不能陷入虚弱状态,不然他拿什么搞秦过。 他虽然让秦安月在阵法底下做了手脚,但是那个阵法并不能保证将秦过擒住。 进大阵,就要融艳骨,改换灵骨。 他不好使用灵力,是因为要适应灵骨。 但是现在,他可以使用艳骨的力量。 其实通过做手脚,他可以将大阵的力量屏蔽在外面,不让它将艳骨消融掉。 然后同时坐拥两种灵骨,这样就不会面对灵力枯竭的后果。 就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撑爆。 而且,借用艳骨力量的后果,估计会很严重。 而且他本来就是为了除去艳骨而来的秦家,这下艳骨没除成……到时候君渐书的表情,估计会精彩的要命。 搞不好会直接气得把他的记忆给清除了,再也不让他管旁的事情。 唉,难搞哦,徒弟大了也管不住了,成天就想着管他师父。如果可以,秦舟其实不想和君渐书闹到这份上。 只是想到秦过搞得那些事…… 秦舟叹了口气,到了这份上,他倒不是特别恨秦过。 只是不杀他,是绝对不会满足的。 秦舟瘫在椅子上,两眼放空。 他开始百无聊赖地骂君渐书,骂他怎么还不入自己的梦,怎么入了梦也就是个背影。 都不知道他很想他吗。 秦舟瘫了一会儿,又开始琢磨怎么在阵法中保存艳骨。 秦过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将大阵的所有描述都交给了他。秦舟研究着研究着就钻了进去。 看到最后,他膨胀了。 他觉得这阵法,就算不在秦家,他也能复刻出来一个差不多的。 他这时候反应过来,自己从前可能还是在秦过面前留了一手,没有显露自己的阵法天赋。不然就以目前的防备,秦过不会把阵图交给他的。 对于自己从前的谨慎,秦舟第一次感动得想要热泪盈眶。 太不容易了,一直搞麻烦的人,竟然能在这种时候帮上自己。秦舟觉得以后不能觉得自己脑瘫了,他明明只是个脑残。 秦舟忽然想偷偷溜了。 君渐书他不香吗?为什么自己非得受着秦过这个阴阳怪气的东西?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来和他交代进度的秦安月来了。 秦舟便冷静下来了。 他要对付的可不只是秦过,还有个更有血海深仇的魔种。 说起来也是奇怪,害他的人,都喜欢往他的家里钻。把主人赶走了,自己就能登堂入室不成。 秦舟只觉得好笑,却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听到秦安月进度不错,他还很是真诚地恭维了几句。 心里却在盘算着,如果到时候要除去魔种,要不要连秦安月一起除掉。 想完这些以后,秦舟觉得自己已经升华了。 谁能想到,他在两个月以前,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学生呢。 秦舟最后几天忙着看阵图,偶尔还要为秦安月解释如何解决阵法中的问题。 这么一搞,秦过给他下的手脚,倒是没有太多影响了。 但是就算每天累成这样,倒头就睡,他的梦里,还是没有出现君渐书。 秦舟决定记一个很大的仇,回去就和君渐书算账。 他想了想,又怂了。 算了算了,这次是自己比较过分,还是等君渐书气消了以后再和他算账吧。 秦舟默默自己手指上的须弥戒,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它套在了无名指上。 太可怕了……秦舟感受到心脏咋胸膛之中跳动,心悸了一会儿,将须弥戒取下。 他在上面纹上了自己如今得到的消息,想了想,又把自己得到的修炼艳骨的方法给纹了上去。 秦舟纹着纹着,忽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做派,很像当初去落霞谷之前做的死。 大阵,魔种,瞒着君渐书,给他留下“遗言”…… 不过这一次,他有玄冥的护身魔气,还有一大堆研究透彻的除魔阵,而且还有一个仇家。 和以前,大概还是不同的吧。希望这次的结果,能够好些啊。 秦舟笑着叹了口气,最终将须弥戒重新戴在了无名指上。 第82章 遇魔(十二) 阵布好的那天早上,秦过来到秦舟的殿宇, 将他迎出来。 秦舟心情很好的样子, 罕见地对着秦过勾了勾唇角。 秦过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噙着笑, 将秦舟引到了道场。 他以自己作为家主的名声,将原本人来人往的道场清了场,偷偷给秦舟进行灵骨的更换。 天空澄明,仿佛可以照亮一切。 只要过了今天,秦舟就能重获自己的灵骨,一切都仿佛十分令人满意。 在大阵中央, 秦舟抬眼望了望。 他对这个地方, 零星还有点印象。 不过也就一点。 秦舟微微阖上双眼, 在阵法启动之前, 先行将艳骨保护了起来。 在大阵启动的那一瞬,秦舟耳边有轻轻的嗡鸣出现。 属于他自己的灵骨, 化作气体, 在他的周身萦绕。 秦舟微微勾住它们, 将自己的灵气注入。 灵骨时隔几百年感受到主人, 高兴的不得了, 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体里钻。 钻进去没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从前的位置被一样新的东西占据了。 这种时候, 原本是灵骨需要借助阵法的力量, 将艳骨消磨光的。 但是现在, 灵骨没有办法借助阵法, 便只能委委屈屈地先待在主人的身体里,和艳骨分庭抗礼。 而且秦舟发现,不管是灵骨和艳骨,它们好像都产生了一点……事业心? 跃跃欲试的,好像要比试一下,哪个才更厉害,更值得秦舟使用。 秦舟:“……” 行吧,你们别打架就好。 因为秦舟的安抚,灵骨和艳骨分庭抗礼,但至少暂时井水不犯河水,因而大阵也结束的特别快。 阵光渐渐停息。 一直在外看护大阵的秦过,脸上浮现出了难以压抑的喜悦。 秦舟已经隐约看见了秦过的身影。 阵光几乎已经完全停息了,秦舟默默数着时间。 在阵光完全熄灭的瞬间,三个人动了。 秦安月驱动了隐藏的大阵。 秦过往秦舟处飞身而去。 而秦舟,朝着秦安月的方向扔了一个除魔的小阵。 秦过飞到一半,便被阵法拖住了脚步。 他却像是早有预料,足尖轻点,仍然冲着秦舟飞去。 他的手中早已持剑,此时一剑出,宛如飞鸿般朝着秦舟冲去。 秦安月身上的魔种本来蠢蠢欲动,被秦舟一个除魔阵法扔的不敢再动。 却发现原本在阵法中央的秦舟,毫不犹豫地朝秦安月的方向冲来。 他们说好的,分明是一同杀死秦过! 她竟然被秦舟和魔种一同骗了。 秦安月眼中含怒,想要攻向秦舟。却发现,后面秦过的剑气正冲着她而来。 秦安月足尖轻点,想要躲开。 但秦舟刚恢复了从前的实力,如今的速度比她快上不知道多少。 不过瞬息之间,秦舟就追上了秦安月,朝着她身上按下了好几个除魔的阵法。 秦安月惊讶于秦舟没有伤她,便感觉到身后一阵灵力袭来,将她硬生生推出了道场。 魔种不知道有没有除,但至少受了重伤。 秦舟略略松了口气。 这就是他之前思考出来的结果。 虽然能够趁这时候杀了秦安月,但是没什么必要。这姑娘也没做错什么。 魔种附身,不是人能选择的。 生身父亲,也不是她的错。 但是她却在这么多年以来,默默承担着这些。 秦舟回头看向罪魁祸首,在凌冽的剑气之中,竟然还有心情笑了笑。 “怎么了?不是说,我恢复了你会非常开心吗?怎么现在我在你的脸上看不见什么高兴的神色啊,过儿?” 他的言语中满是调笑,身上却迸发出来了一股凌冽的杀气。 秦过身上是同样的杀气。 他微微抿唇:“兄长……” 面上却还是如同平常一样,无辜,且弱势。 可怕。真是可怕。他就是被这样一个人骗了几百年。 秦舟有些苍凉地笑了。 “兄长笑什么?”两人一边对着招,秦过还在说这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秦舟于是道:“我笑我以前是个蠢货,竟然会相信你这种人!” 秦过一剑刺来,擦破了秦舟的衣角。 他也腼腆地笑了笑:“是兄长人太好了。” “好。”秦舟只是笑,“好得很!” 两人这样斗法,不过片刻,秦舟让秦安月偷偷布下的法阵就已经崩坏的一塌糊涂。 秦舟不管这个便宜货,他飞上房顶,睥睨着道场之中含笑望着他的秦过。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看不出,对于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了,秦过究竟是生气,还是真的像他面上这样一点也不在意。 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秦舟笑了笑,将竹青剑收回了须弥戒。 他微微叹息道:“说实话吧……虽然用剑也能赢你,但是不舒服啊……谁要和你用一样的剑法?” 秦家的剑法同出本源,秦过的剑法,当初还被秦舟指点过。 只是现在他一旦想起来这些事情,秦舟就有些想笑。 指点他?有这心思他不如去喂几只猫。 一架通体泛着荧光的白玉琴,随着秦舟的心念,出现在他手上。 秦舟笑了笑,手指在白玉琴上轻轻拨弄。 从前他体内只有两块灵骨,其中还破损了一块,自然一击便能耗尽全力。 而如今,所有的灵骨都在他体内,秦舟恢复巅峰的实力,终于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舜弦琴。 灵骨感受到主人的召用,兴奋地要命,拼了命地吸收灵气,将其转化为灵力,借以展示自己的用处。 这种情势,自然对秦舟是百利而无一害。 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拨弄,一道道气势逼人的剑气,很快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原本能够和秦舟平分秋色的秦过,被逼的节节败退。 他像是打不动了,只能后退以做图谋。 秦舟知道他要往哪里去。 秦家现在终究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下,秦过振臂一呼,便会有无数无辜的秦家子弟,代替他来送死。 好一个秦家家主。 这四个字,原本哪一个都不该和秦过有牵连。 秦舟唇角仍勾着笑,他踏空而行,很快追上秦过。 而秦过在出道场的一瞬间,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想跑?”秦舟收起舜弦琴,极快地追了上去。 在踏入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可能估计错了。 秦过并不是想跑。 其实秦过想去哪里,一点也不难猜。 毕竟如果是秦舟自己,他将一个人医治好了,想要利用他,又害怕他和自己作对,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自己应当怎么做? 很简单,在这人被医治好的瞬间,便将他的利用价值榨干。 原本秦过的大阵之中,还有一个传送阵的。 那个传送阵会将秦过和秦舟一起传送到秦家的传承之地,并且限制秦舟,来给秦过夺取三生石创造条件。 那个传送阵,也正是秦舟做手脚的地方。他让那个传送阵变成了逆向的,不论秦过想去哪里,都会把他传送到自己原本战的地方。 这个小阵法虽然很快就被秦过破解了,但也给了秦舟把秦安月送走的时间。 秦舟冷笑:“你果然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女儿的生死……” 他喃喃片刻,便发现周围的景象十分眼熟。 怎么会不眼熟呢。秦舟想,他上一次来秦家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 上一次秦过试验了一下,发现他打不开传承,便一直按兵不动。 这一次,他以为秦舟的身体已经完整,便又将他带了回来。 秦过的面庞就在眼前,看着他天真的笑容,秦舟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秦过那么执着于一个完整的他。 就算是用炉鼎拼凑,也要拼出一个完整的他。 因为只有这样的秦舟,才有可能打开传承。原本秦舟对秦过的目的还有一丝质疑,如今看来那都是多余的了。 秦舟冷笑:“你以为现在我便能打开传承?你恐怕打错主意了……” 秦过根本没听他说话,剑气道道逼近过来。 秦舟下意识反抗,那剑气却在半空之中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在秦舟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殷红的血滴低落在传承之地的大阵之上。 秦舟心中一跳。 因为周围的场景,霎时间变了。 不对啊……他身体里还有艳骨,传承怎么会因为他而打开? 他没有太多时间错愕,因为他天空顶上,赫然镶嵌着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起来十分平凡,就像是地上平平无奇的一块丑石。 但任谁都能看出来,那时比舜弦琴还要高阶的法器。 甚至近于仙器。 秦过什么也不顾,飞身便朝着那块石头冲去。 秦舟召出舜弦琴,手指拨弄如飞。 不像从前那样,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攻击。 秦舟像是拾回了一点在人前演出时的状态,彻底投入了进去。 照应着他的动作,秦过身边的空气寸寸爆裂,散发出尖锐的气刃,将他划得遍体鳞伤。 紧紧片刻,秦过便几乎成了血人。 他不是没有防御,而是防御在舜弦琴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空气就在他面前爆开,他甚至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便朝着前面冲去。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比以往都要更加亮的光。 他伸手去够三生石。 不能让他拿到。秦舟心中一紧,舜弦琴的攻击便偏了一点。 攻击秦过这个疯子,一点用都没有。 秦舟原本不想动三生石的。一旦动了三生石,整个传承之地都要塌陷。 但若是让秦过拿到三生石,整个世界都要完蛋。 让秦过改写了过去,不知道旁的会发生什么,他绝对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然后是君渐书,玄冥……所有一切在他身边的人。 秦舟没有多想,舜弦琴的攻击在三生石和秦过中间稳稳炸开。 三生石被如此巨大的力量撼动,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稳稳地挂在天空之中。 秦过见状,微微睁大了双眼。 秦舟微微叹了口气。 “说起来有点中二……不过我还挺想看到你这个表情的。”秦舟道,“我终于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三生石从天空之中掉了下去,秦过像是没有听见秦舟的话一样,纵身一跃。 他所到之处,皆是舜弦琴的灵力漩涡。 秦舟几乎已经看见了秦过身上的白骨。 秦舟看着三生石朝自己掉来,极快地估算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不行,在他能够拿到三生石之前,秦过肯定能够接触到它。他还需要大量灵力维持舜弦琴,要以速度取胜,几乎是不可能。 秦舟看着秦过,眼睁睁看着他的手几乎要触到三生石。 秦舟像是放弃了些什么坚持,忽然沉声道:“过儿,停下吧。” 秦过原本想要装作没有听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顿在了半空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艳骨还留在秦舟体内。 而且秦舟,竟然在这种时候,选择了使用那个神秘人姐给自己的全部力量。 看着三生石一点点远离秦过,秦舟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这下是真的油尽灯枯了。灵力给了舜弦琴,艳骨的力量也用的一点也不剩。 只希望出去的时候,魔种没有力量将他杀死。 秦舟最后看了秦过一眼。 不知道秦过被艳骨蛊惑,想到了什么。 他现在没有看向三生石,而是目光极其孺慕地看着秦舟,仿佛在看一个可靠的大哥哥。 是他喜欢的眼神……可惜了,晚了。 秦舟将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使出,引爆了之前用舜弦琴设下的陷阱。 在一片空气的震爆之中,秦过的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 身体、元婴,甚至神魂,被尽数轰碎。别说死而复生,就连投入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如果不是必要,修士杀人一般不会毁人神魂的。 秦舟微微喘息着,脸上被秦过的血溅了几滴。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将秦过斩尽杀绝到这种程度。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走,恐怕就要和秦过落到一样的下场了。 三生石落下,被秦舟稳稳地接住,放进了须弥戒里。 这玩意儿一旦被动了,整个传承之地都要塌。问题在于,他现在连出口在哪都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啊……秦舟欲哭无泪。 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方才舜弦琴放出的攻击,如今没法控制,在空中随机爆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击主人。 艳骨方才被抽空了力量,如今开始饥饿起来,不快点找到君渐书,他估计要在人前失态。 他去哪儿找君渐书啊,他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原本只想着要把秦过杀了,却没想过杀了他之后要怎么脱身……果然不管到哪个世界生活过,他都是那个做事情不计后果的脑残。 被艳骨影响着,听着耳边的轰鸣,在漫天血雨之中,秦舟被自己硬生生气出了几滴生理性眼泪。 他足尖轻点,用灵力耗尽的身躯,慢慢靠近传承之地的边缘。 这里更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所以出口可能在天上、地上,甚至就是在他身边。 也有可能已经被炸掉了。秦舟很想掐死刚才那个乱放招的自己。 他忽然想,君渐书不是说好了来接他的吗,现在怎么不见人影? 骗子。 他连自己现在在哪都未必能感觉得到,怎么来接他? 他和君渐书都是骗子。 过度使用灵骨和艳骨的反噬席卷而来,秦舟腿软的没有力气,踉跄了几步,便倒在地上。 他难受地眨着眼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空气的震爆声不绝于耳,好在最大的那声没有逼近他。 躲过了这一波,就站起来,再找一会儿。 在那之前,先趴一会儿好像也不错…… 秦舟咬着自己的舌头,把这种想法赶出脑海。 他无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再走几步。 却被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有些凉意的手,放在他身上,解了点艳骨的热度。 好像出现幻觉了。 这样可不行,这种时候出现幻觉,离死就不远了。 秦舟勉强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了君渐书焦急的面容。 他微微勾了勾唇,亲上了君渐书的唇角。 而后轻轻分开,笑着朝那人道:“我亲你一下,你放我走好不好?” “你要我……怎么放你?”君渐书眼神幽暗了些。 秦舟摇摇头:“虽然你现在才入我的梦,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但是再不让我回现实的话,我估计要死了。” “抱歉啊,比起你,我更想和真人亲热。”秦舟伸手,想要推开君渐书。 却发现,推、推不动? 秦舟又推了推。 正常的幻影,他心智坚定了应该就能破解了啊。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欺负他状态不好,非要耗死他? 秦舟气得眼角发红,却骤然被人抱了起来。 君渐书咬牙切齿地问:“说好的融掉艳骨,你是怎么把自己搞的艳骨和灵骨双双反噬的?” 秦舟:“……哇哦。” 这个幻影好特么真实啊。 君渐书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继续道:“和真人亲热……除了我,你还想找谁?秦过?” 他原本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这话。君渐书几乎是一开口就后悔了。 他能在这个空间里感受到秦过的气息,师尊和秦过,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这种时候不应该提起秦过的。 听见秦过的名字,秦舟却清醒了点,含含糊糊道:“唔……我把他杀了。” “杀了?” “你高兴吗?”秦舟见这个幻觉一直不消失,觉得自己差不多也没救了,于是自暴自弃地躺在君渐书怀里,双眼迷离地问。 “怎么高兴的起来,你给我惹了一堆事。”嘴上这样说着,君渐书眼中却是满满的怜惜。 “我不要你了,你不听话,换个听话的幻觉来。”秦舟嘟嘟囔囔地抱怨,身上的热度也渐渐升高,“要个器大活好的……” 君渐书:“……” 再聊下去,他可能会把自己气吐血。 他之前一直在秦家外等着,刚察觉到道场有异,便强行瞬移进了秦家。 根据舜弦琴的位置,找到了师尊。他甚至是强行撕破了秦家传承之地的结界,才找到这人。结果一见面,就发现这个偷偷昧下艳骨和灵骨,把自己搞的一塌糊涂的人,把他给当成了幻觉。 师尊以为他是幻觉,就没发现,他来了以后,什么攻击都近不了他的身了吗? 君渐书又气又无奈,却也知道不能耽搁,便带着秦舟准备出传承之地。 却听怀里的人不满道:“你快点换……我都要死了还不让我好好死。” 君渐书实在没办法,召出舜弦琴,随手拨了一个弦。 舜弦琴召引了体内的灵骨,暂时压制了艳骨。秦舟眨眨眼睛,愣愣地看着君渐书:“你是……真的?” “我是你徒弟。”君渐书刻意没好气地回应他。 “你怎么进来的?”秦舟努力眨着眼睛,想要保持神智清明,“传承之地……” 君渐书叹了口气:“撕碎了结界,就能进来。我们走吧,回去再治你。” 却听怀里人轻轻唔了一声:“撕碎结界,肯定很帅……” 确认了是真人,秦舟又往他怀里蹭了点:“没看到,好可惜啊。” 君渐书:“……” 不是他不想生气。 但是他好像有点生不起气来了。 第83章 艳骨(一) 在君渐书带秦舟出传承之地的一瞬间,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裂声。 拥有万年历史的秦家传承之地, 就这样毁于一旦。那些支撑秦家成为瀛洲一霸的底蕴, 在这一声轰鸣之中, 被炸得连渣都不剩。 至于那个曾经觊觎过传承的人, 最终和这些传承一起魂飞魄散, 一点执念也留不下。 出了传承之地,原本意识不清楚的秦舟, 又恢复了点神志。 他在君渐书怀中挣扎着:“你放开我……” 这挣扎的幅度,对君渐书来说和小奶猫差不多。 但秦舟身上的热度实在太高,君渐书实在不太敢将他自己一个人放走。 他于是抱着秦舟,轻轻地问:“师尊想要去做什么?” 要去做什么呢? 秦舟也想不太起来了。 秦过已经死了, 他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然后是魔种…… 魔种也已经被他打成了重伤,他得去看看。 艳骨和灵骨的反噬一同涌上来,让秦舟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他只记得,自己要去将魔种给剿灭了,给自己和君渐书报仇。 但是有什么东西缠着他……秦舟奋力挣脱, 却被缠绕的越来越紧。 他实在难耐地皱起眉头,口中喃喃:“放开我……” 师尊这种样子, 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君渐书看着面上嫣红, 眼神迷离的秦舟,将人抱紧了:“不准。” 这句话像是什么禁令,秦舟挣扎的动作猛然停了。 而后乖巧而干脆地瘫在了他怀里。 秦舟仍旧看不见君渐书, 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于是有些局促地说:“你不要生气……我好怕你生气……” 君渐书原本已经将情绪压了下去, 闻言怒气又从心底蹿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地问:“我不该生气吗?” 秦舟只喃喃着:“你不要生气……我没有不要你, 没有让你滚……” 君渐书一时分不清,师尊是想起了什么,还是陷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幻境。 这样下去不行。师尊这种状态,他甚至不敢带人回蓬莱宫。 若是神识受了攻击,极有可能在传送的过程之中受到重创。 不过有个方法压制一下师尊身上的东西。 君渐书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指尖划破。 殷红的精血从指尖渗出,君渐书将手指伸到秦舟面前。 好香啊…… 秦舟满脸满足地吮吸了上去,将精血在口中化了几圈,才舍得咽下去。 这一下,他眼前的世界才算恢复了正常。 发觉自己被君渐书抱着,秦舟十分不自然地戳了戳他。 “嗯?”君渐书的声音有些沙哑,分明是被勾起了火来。 秦舟有点心虚,但仍旧是把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信息告诉了他:“魔种在秦安月身上,现在应该已经被我打成重伤了……你注意一下她。” “好。”君渐书缓缓道。 秦舟于是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修炼艳骨了……” 身后的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了,包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师尊,你说什么?” 秦舟没有说话。 这次真的是他对不起君渐书。 说的好好的,不要修炼艳骨,就算要修炼也要和他说。结果脑子一热,就擅自动用了艳骨的力量。 他应该多相信君渐书一点的。 毕竟君渐书来的时候,比他杀死秦过,也就差了一小会儿而已。 但凡他没那么急躁,但凡他能用舜弦琴多拖住秦过一点时间……现在便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艳骨和你融合了吗?”见他不回答,君渐书只能换个方式问。 秦舟低低应了一声,在他怀里,不肯回头。 分明他才是徒弟,却仿佛感受到了应对不听话徒弟时的无奈。 君渐书紧紧抱住秦舟,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秦舟的体温很高,抱在怀里,像是拥了一团火一样。 害怕被灼痛,又怕他很快燃烧殆尽,连个影子都不留下。 君渐书将脸颊贴在秦舟的肩头,感受着他身上的热度,轻轻道:“师尊刚才是用艳骨杀死了秦过?” 秦舟唔了一声,算作默认。 “好厉害啊……这东西。这么快就能杀死秦过。”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点无可奈何的宠溺,“不过我师尊会比它更厉害吧?” 秦舟的身体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压抑着极其强烈的情感。 他最终颤声道:“会的……有你在啊……”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旁的谁都不行,就只有君渐书而已。 有他在,就可以。 秦舟的话像是带了把小勾子,把人的心思挠的痒痒的。君渐书笑了笑:“师尊今天真会说话,徒儿……很开心。” 秦舟越发心虚,不敢回应。 他其实只是求生欲爆棚了而已,不然要是君渐书一怒之下黑化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于是只能小心地换了话题:“我们回蓬莱宫吧。” 君渐书像是没发现他的心虚,温柔地问:“师尊能够承受空间传送吗?” “可以。” “那就走吧。”君渐书将他打横抱起,空间在他身边,如同被切割了一样,整整齐齐地分开。 君渐书的双唇印上秦舟殷红的面颊:“我们回家。” · 方丈洲。 几个邪修将隐藏了身份的秋刃和姬凤云围在了中间。 正和君渐书还有秦舟预料的一样,秋刃自从上次护送秦舟到秦家以后,就又跑回来跟姬家的大姑娘一起,接任务赚钱养家了。 不过姬凤云的自尊心强,一般不让秋刃插手。于是他也只在姬凤云有燃眉之急时帮她几把,防止她一时不慎出了岔子。 这次的任务,就是来杀一个占山为王的邪修。 为首的玄衣人轻蔑地笑道:“就你们两个?就想来除我?” 这人的修为臻至元婴,在修士之中已经算得上是个高手老祖。这人却一生放荡不羁,非要跑到山头上占山为王,扰得周围的门派和世家鸡犬不宁。 散修盟中最高阶的任务之一,便是将这人给斩于剑下。 低阶的任务几乎已经被姬凤云接完了,但姬家的近况实在不好,所以她现在只能将算盘打在这种高阶任务上。 他能够看出姬凤云只是个金丹,而她身边的那人,气息微弱,竟然像是没有入道的小辈。 这个没入道的小辈,竟然对着他笑了笑,还往后退了半步。 玄衣人更是笑了:“还以为是个什么英雄,没想到是躲在女人背后的小白脸?” “闭嘴!”姬凤云召出武器,不和这人多说,抬手便是几道攻击。 玄衣人召出一面旗帜,这旗阴气极其重,只是威压就逼近元婴期。 姬凤云在这种威压之下,前进地十分艰难。 玄衣人见状,猖狂地大笑了几声:“我这召阴旗,吸收过的魂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还没吸过金丹修士的魂魄!周围的世家实在太弱,才让它一直吃不饱。今天就让这旗儿开开荤吧!” 姬凤云长刀在手,认真地寻找着他的弱点。 却发现,以这人的修为,以她金丹期的资历,还真的找不出弱点。 她认清局势以后,极快的屈服了。 姬凤云回过头去,朝着秋刃摇摇头。 秋刃爽快地笑了笑,就要召出两刃枪,将这人挑死。 下一瞬,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因为刚才还笑的猖狂的玄衣人,如今已经被不知何处射出的一支穿云箭,直接射穿了丹田。 不管是元婴还是灵脉,全都毁于一旦。 紧接着,第二箭也来了。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一箭,却瞬发而至,射穿了玄衣人的喉咙,将他的尸体定在了身后的山石之上。 但还没有完。 第三箭紧随而至,却是朝着秋刃而来。 秋刃心中一紧,将姬凤云推开,自己迎了上去。 那箭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意,擦着他的脖颈射过去,击穿了他的道袍,将他钉在了后面的一颗参天古树上。 古树拦腰斩断,却刚好没有倒塌。 秋刃毫不怀疑,只要他往后微微一倾,这棵看起来毫发无损的古树,就会轰隆隆地倒塌。 姬凤云反应过来,朝他这边跑来,想要查看情况。 秋刃还没来得及出口提醒,那古树就被她带来的气劲给掀倒了。 只留下钉着秋刃的那部分,还坚强地挺立着。 姬凤云:??? 她不敢动了。 秋刃苦笑了一声,朝着空中道:“朋友,你的射术越来越精湛了。” 随着他的声音,拎着一把巨大碧玉弓的傅延缓缓现身。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秋刃,朝前走了几步,将脚蹬在秋刃身后刚被劈出的树桩上。 他迫近秋刃,淡淡道:“宫主让我带你去秦家。” “我陪我朋友做任务呢。”秋刃有点不开心,“不能过几天吗?” 傅延看了姬凤云一眼,又看向秋刃,冷呵一声。 姬凤云、秋刃:“……” 总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不能等。宫主传讯,说秦家的传承之地被毁。”傅延声音仍是淡淡的,只是眉宇之间带了丝焦躁,“现在秦家没有能挑起大梁的人。你有秦家长老的虚名,陪我回去整理秦家。” “这么严重?”秋刃将钉住自己的那根箭□□,前倾着身子站起来。 傅延从善如流地放他起来:“秦过被杀了。” “谁干的?”秋刃的表情登时就变了。 “大公子。”傅延道。 秋刃于是恢复了平时的神态:“哦,那没事。” 傅延:“……” 呵,他果然不可能和这种脑子里只有秦舟的蠢货聊到一起去。 他淡淡道:“给你半刻钟时间告别,半刻钟后随我去秦家。” “行嘞朋友。”秋刃爽快地笑道,“反正还是你出脑子,我负责说话?” “嗯。” “行,我去跟我朋友道个别。”秋刃往姬凤云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他,“不过我觉得朋友你今天火气有点大,小心身体。” 他本来是好心提醒傅延,注意之前被魔气入侵留下的暗伤。 却只得到了傅延一句轻描淡写的:“滚。” 秋刃于是乐呵呵地滚了。 傅延随便找了棵树靠上去,静静地想着事情。 从宫主给他的消息来看,秦家很快就要变天了。 只是不知道,宫主会不会将秦家传承之地坍塌的消息散布出去。 若是趁机将秦家吞并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如今让他们去帮忙看顾秦家,宫主的目的,便有些扑朔迷离了。 傅延总有种隐隐的感觉。 宫主是想把秦家当做礼物,送给大公子吗? 傅延望着蓬莱宫的方向,眸光深沉。 宫主啊。 · 另一边,秦舟逞强回了蓬莱宫,神识还是受了一定的损伤。 损伤的结果就是,艳骨的反噬愈发压不住了。 趁着自己现在还有一丝神志,秦舟甚至在想,艳骨如果能够收服了,是不是会比他以前的灵骨还要厉害啊。 毕竟灵骨的反噬,被君渐书的几滴血一压就没有了。而艳骨现在还像个衣衫半褪的女郎,不知何时就会掀开薄纱吓人一跳。 或许已经掀开了。 热度再次烧上身体,这次还连带着那个神秘人所说的,等到他修炼艳骨时需要付给那人的利息。 他分明是被君渐书抱着回到天枢殿,却仿佛是被无数根蠕动的藤蔓绑着,将他在空中晃荡。 还有些不安分的,将他的身子当做自己的领地巡游,小小的触手丝到处点火,将原本就烧在火中的秦舟,神智更加灼灭。 等到身子被轻轻放上大床,秦舟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面前的是君渐书。 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秦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快的不可思议。 他眼中已经没有君渐书的模样,只能凭借着气息和直觉,往君渐书那边凑。 他脸上还挂着点浅浅的笑意,君渐书却有些欲哭无泪。 他叫了秦舟好几次,这人都没有反应。 看来是艳骨已经发作得很厉害了。 可是师尊还没有把怎么让他辅助修炼艳骨的事情说出来。 君渐书正在想着要不要再放点精血,让师尊至少把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再意乱情迷的时候,已经十分意乱情迷的秦舟,一手轻轻点在了君渐书的下巴上。 先是一根手指,而后是整个手,秦舟灼热的手掌,拖着君渐书的下巴,自己凑过来和君渐书接吻。 君渐书下巴上柔嫩的肌肤,秦舟手上的一个硬物硌了一下。 是须弥戒。 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刹,须弥戒之中时放出了一道神识。 是师尊的神识,里面包含了秦舟这几日在秦家的遭遇,和艳骨的修炼方法。 原来师尊这几日在秦家,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 人说修真无岁月,在师尊这个急性子身上,倒是一点都没应验。君渐书心情复杂地想着。 在神识的最后一点,还有一股十分浓烈的情绪。 是很多很多次,在入睡的时候,乞求君渐书能入自己的梦。 原本没有觉得有什么的,只是身边有个人以后,他好像变得慵懒了。 遇到了坏事,都想着两个人一起承担。 他是不是太坏了? 神识中的情绪,直到这里便结束了。 君渐书还蒙蒙然没有回过神。 身前的秦舟腰身弯的像一条蛇,拖着他的下巴,勾着他的唇舌共舞。 他很开心。 君渐书切实地感受到了。 能够再次见到自己,和自己做这种事,师尊好开心。 他又……何尝不是呢? 君渐书眼中绽开了笑意,将艳骨的修炼法则运转起来,而后借由唇舌的纠缠,导入秦舟体内。 一吻分开时,晶亮的银丝欲坠不坠,气氛极其旖旎。 君渐书将唇角的晶莹舔去,秦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的动作,下意识地随着他一起做了,眉眼间是不自觉的风月无边。 君渐书单膝跪着,将人压在床上。 “你可太坏了……”他恍如叹息般道。 第84章 艳骨(二) 傅延和秋刃到了秦家, 先用秋刃的秦家长老身份镇压住了混乱的秦家高层以后, 他们面对着一个严重的问题。 究竟要不要将秦过身死和传承之地崩塌的事情公之于众。 如果不公布, 秦家还能堪堪留着这个瀛洲第一大世家的名头。 但若是公布了, 特别是传承之地没了, 从前被秦家打压过的世家, 必定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秦家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不仅如此, 整个修真界都有可能面对洗牌。 宫主只告诉了他一点信息,让他来和秋刃一起整顿秦家,却没有告诉他具体要怎么做。 傅延十分头疼。 特别是看着旁边,一副大爷模样坐着的秋刃, 他的头更疼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秋刃。 秋刃大大咧咧地问:“怎么样朋友,有主意了吗?” 傅延:“……” 不能指望这人。 他最终面无表情地支使秋刃:“秦过身死的消息可以传,传承之地暂时瞒着。” “行嘞,还有吗?”秋刃一副心急的模样。 傅延冷冷地:“你这么急,想做什么去?” “唉, 把任务做完了,陪我的小姬朋友去做任务啊。”秋刃十分真诚地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她家现在有多穷。” “姬家和宫主是世仇。”傅延提醒他。 秋刃吊儿郎当的:“对啊, 但是君渐书不是报完仇了吗?他那么久没动小姬朋友,肯定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宫主确实不在乎这些,他心里可能只剩秦舟了。 刚才傅延给君渐书传讯, 一条都没发出去。也不知道宫主现在怎么样了。 傅延赶在秋刃把自己气到旧伤复发以前, 把人赶走去干活了。 只泄露出了一点点消息, 就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拼凑出了秦过几天前曾经接一个神秘人到秦家的事情,而且和道场被封联系起来。 甚至最后得到了那人的身份。 是秦舟。 其实也不难猜,毕竟前些天,秦舟就莫名其妙地被家主接进了秦家,还堂而皇之地跟着君渐书走了。 这一次据说也是君宫主把秦舟抓走了,还让秋长老过来,帮助秦家稳定人心。 至于傅延,自然是深藏功与名。 只有在听到有人骂秦舟狼心狗肺时,他会在一旁多站一小会儿,最终微微点头。 他的心态很简单。 让他联系不到宫主,谁说秦舟不狼心狗肺,狼和狗听到都要哭泣。 · 而傅延的宫主,此时挺快活的。 毕竟修炼艳骨,精气的相通是最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不过因为师尊的神志不是很清楚,君渐书总是抱着些遗憾。 这种遗憾隐藏在心底,动作自然更加凶狠。 秦舟从一开始的下意识保持着内心的防线,到崩溃地大哭出来,也不过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到了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快些慢些混账……什么都敢说出口。 君渐书也记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师尊身上弥漫的香气,沙哑勾人的嗓音,以及……极乐。 根据艳骨的修炼,运转完了一**法,也差不多将之前艳骨的反噬给压下去了。 秦舟清醒过来的时候,除了浑身都有点黏腻以外,意外的没有什么不适。 君渐书像是累了,在抱着他睡觉。 秦舟稍稍一动,君渐书便醒了。 君渐书朝他勾唇:“师尊怎么现在就醒了?我还想着过一会儿抱你去泡个澡呢。” 秦舟也朝他笑:“偷懒被抓到了。”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低沉,秦舟更是因为之前那些不知所谓的话,说话哑哑的,像是混了砂砾进去。 “看来以后不能偷懒。”君渐书深以为然,“我去给师尊洗洗。” “懒得动……使个术吧。”秦舟趴在床上,左右摇着脑袋。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清理不清理都行,反正过一会儿又要弄湿的。” “但是一直含着,会不舒服。”君渐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毕竟两人都是修者,就算因为这种小事有了点不适,很快也能自己缓解的。他这话就是个托词罢了,若是秦舟不喜欢,两个人也都不尴尬。 秦舟仍旧趴着,在柔软的床上,卡拉卡拉地顿着下巴。 他笑着道:“没事啊,反正我喜欢含着的。哪个意义上都可以。” “你别勾我。”君渐书嘴上抗拒着,眼神却已经暗了些。 秦舟嘿嘿笑了两声,却因声音沙哑,让人十分心动。 他四肢还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攀着君渐书爬起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师父开心,就嘴甜,你有什么不爽?” 当然不敢不爽。君渐书刚想动作,却听这人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不爽也没事,待会儿就爽利了。” “爽利极了,心都化了。”君渐书唇角忍不住地上扬,却还是把秦舟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秦舟:“嗯?” 这么都没动静? 他在床上滚了一圈,仍旧是用手拖着下巴,趴在床上看君渐书。 却见君渐书朝着虚空之中的一处看去,像是在警告什么。 秦舟迟钝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玄青?” “嗯。”君渐书淡淡道。 在秦舟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黑兔子,正在维持着瓜子都被吓掉的姿势,看着他们的方向。 就算君渐书的眼里带了警告,她也呆愣愣地不走。 “我们被参观了啊。”秦舟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却已经蹭过去把床帐放掉,将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便变成了小黑猫的形态。 这只猫飞快地窜出去,将黑兔子极快地叼回了天璇殿,并且告诫了玄青,大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小孩子不可以随便闯进去。 在玄青依旧呆滞,最终似懂非懂地点了头的情况下,黑猫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天枢殿。 刚钻进帷帐,还没来得及变回原形,他便听见了秦舟不加压抑的笑声。 君渐书:“喵?” 秦舟哈哈笑他:“任任,你跑的时候蛋在晃你知道吗?” 小黑猫立马夹紧腿,优雅地坐在了床上。 他反应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变回了人形。 君渐书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把秦舟放心地揽在怀里。 现在没有了围观的玄青,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他轻轻蹭着秦舟的脖颈,悄悄亲了一口:“它晃不晃,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要问我。” 秦舟心道,羞耻play嘛,不让你羞耻,他不就失败了。 但是这话他敢想,他不敢说。 要是让君渐书学会了羞耻paly,他接下来的日子就太难过了。 · 这么昏天黑地地过了几天,秦舟发现自己的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 艳骨的反噬经由这几天的努力,也解得差不多了,秦舟心头的一块巨石就放下来了。 日子过得很好的另一个原因,主要是修炼比较懈怠,经常做着做着就双修去了。 神识双修,身体双修,哪个不比修炼艳骨舒服啊。于是秦舟就非常没有意志力地沦陷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给君渐书这个千年老处男解解馋。 秦舟日子好过了这么几天,才想起来之前在秦家恢复的记忆。 不过他想起来的时机不是特别好。 他碰上了君渐书特别兴奋的时候。 所以他在控制自己声音的时候,还得和君渐书讲个正事。 最终的结果就是,事情没讲成,还被自己逼着进行了一串羞耻play。 惨还是他惨。秦舟内心毫不紧张地想。 这次他没有再拒绝被君渐书抱去泡温泉,而且趁着泡温泉,懒懒地抬起眼皮,勾住君渐书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之前你朝我表白来着……” 君渐书使劲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干过这事。 于是试探着问:“师尊是说之前的幻觉里?” 秦舟气得咬了他的耳朵一口,而后又很快安抚性地用舌尖点了点,像是这样能够缓解伤害一样。 “是我去落霞谷之前……我刚想起来。”秦舟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刚知道秦过的身份,和他吵了一架,正烦着,跑去喝酒,然后你就来了……想起来了么?” 君渐书艰难道:“想起来了。” 何止是想起来了,简直是尴尬。 那是他极其不想回忆的一件事,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因为那时候明确拒绝他的,确实是师尊本人,而不是所谓的魔种。 秦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话中含着的一丝窘迫,自顾自道:“对不起啊任任……我没有拒绝你的,我也没有让你滚……” “你明明都亲口说了。”君渐书将人揽在自己的心口,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快的吓人。 秦舟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思,也安定了些。他缓缓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才让你等了这么久……” 君渐书的心跳声渐渐平缓了,却一直没有出声。 秦舟于是能够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他实在受不住,伸出手抓了君渐书几把。 看着那几道红痕,秦舟忍不住上去贴了贴。 君渐书的手按在他的头上,穿过他的发丝,将一头黑丝往下顺去。 君渐书笑了笑:“我觉得师尊有些紧张过度了,你不用这么内疚的。” 秦舟:“嗯?”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在心里。”君渐书轻声道,“等着朝师尊讨要呢。” 秦舟趴在他身上,不解地问:“你现在开始讨了吗?” “讨了一点……”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多讨点,嗯?”秦舟很有暗示性地笑。 君渐书叹了口气:“师尊都快变成流氓了。” “也就对你流氓点。”秦舟狠狠吸了他一口,表示十分满足,“你以前也是这么搞我的,别跟我说你忘了。” “我忘了。”君渐书十分诚实。 “成吧。”秦舟暗搓搓戳了他好几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讨,我准备一下,别把我身子玩坏了,落下什么病根。” “等师尊能控制艳骨了。”君渐书说着,发现秦舟有几缕发丝打结了。 他于是从澄澈的温泉水之中捞起那几缕黑丝,耐心地将它们分开,轻轻道:“到那时候,就算师尊不想,我也会一直在你身上动手脚的。” “做什么手脚?”秦舟饶有兴趣地问。 君渐书眯着眼笑了:“师尊最近好像不是很怕我了?别忘了,之前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秦舟当然怕,所以他要扯开话题:“你别扯开话题,跟我说说,你要做什么手脚?” “比如……”君渐书的手指轻轻按摩着秦舟的头侧,“给你下几个炉鼎印,让你再也不能违抗我的命令。身体里放几只蛊虫,见着我就腿软的站不住。或者直接放几粒种子进去,看师尊穿着袍子意气风发,里面却已经岌岌可危……如何?” 秦舟咽了口口水,眼睛闪亮亮的:“你可怕。” 君渐书:“……” 总感觉师尊还有点期待的样子,可能是艳骨的影响吧。 其实现在如果想让师尊回过神,只要把修真界的魔气和魔渊的事情和他说一下就可以了。毕竟师尊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除魔的时候,就连他在身边都可以不管的,更何况是他信口说的几种玩法。 不过那样,师尊估计也没有那么平稳的心态去面对艳骨了。 君渐书考虑了一下自己和师尊以后的幸福,暂时没有提醒他。 君渐书列举了那么多手段,现在却一样都还没用。 其实还是在担心他。 秦舟笑着眯上眼睛。 艳骨的那套功法,看起来荒.淫.无道,实际上是十分规整的。一旦开始修炼,必须要严格按照时间和步骤走,若是过了时间,或是哪个步骤出了错,那便会被艳骨控制,沦为一个真正的玩宠。 秦舟拖了这么久还没开始修炼,也是不太确定,自己的心态,究竟能不能抵抗艳骨的力量。 毕竟他只用了一句话,就把秦过杀死了。 艳骨真正的力量,定然比他的一句话要强上不知多少。 君渐书像是猜出了他的顾忌一样,轻描淡写道:“师尊若是担心,也可稍微等等。” “再等命都没了……回去就开始修炼吧。”秦舟认命道。 君渐书于是笑了笑:“师尊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说,师尊若是担心,可以等等。但你其实没必要担心,因为有我在。只要你还是你,那么徒儿就算是倾尽所有,也不会让你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玩物……之前的痛苦,徒儿可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秦舟心中像是陡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他慢慢爬起来,勾住君渐书的脑袋,就着水汽,在他脸上印下几个轻轻的吻。 他的声音里带着庄严的承诺:“以后不会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旁人借着我的名义伤害你了。” 他有些想要躲闪,却又带着些希冀,偷偷瞄着君渐书的表情。 秦舟轻轻道:“我相信你了,你也试试相信我……好不好?” 君渐书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道:“看来师尊已经洗好了。” 秦舟刚想说话,却被人拦腰抱起。 水珠肆意洒落。 君渐书抱着他,就想回天枢殿。秦舟十分不服气地勾住了君渐书的脖颈,把他的头往下压,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君渐书的面上竟然有着戏谑的笑。 秦舟忽然有种受骗的感觉。 “师尊刚才以为我不信你了?这滋味好不好受?” “不好受……你太坏了。”秦舟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懒得理他。 君渐书看着他,眼中满是纯粹的笑意。 “这几天我挺开心的,多谢师尊这么想让我解开心结了,不过没必要。” “毕竟我现在是一点伤都不舍得你受了。就算你骗我,或者艳骨出差错我们一起死了,也无所谓。” 他仔细想了一会儿,语气中带了点真诚的疑惑:“我怎么能这么喜欢你啊,师尊?” 第85章 艳骨(三) 鱼水之欢的日子过得并不长久, 秦舟恢复了理智以后, 很快就提出要修炼艳骨。 他给的理由很充分:“不修炼待会就会反噬, 然后咱们两个死在一起。” 君渐书似笑非笑:“倒也不是不可。” “确实没有什么不可!”秦舟笑了笑, “如果非得死的话。不过这世界还算可爱, 能活我为什么要死呢?” 非常像是秦舟会说出来的话了。君渐书眯了眯眼, 略作思索就同意了秦舟的提议。 秦舟于是很利落地开始宽衣解带,动作落落大方的好像真的只是要修炼片刻一样。 君渐书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 注意力却好像已经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秦舟拿眼睛瞪他。 察觉到秦舟的视线,君渐书的唇角微微抿起:“开始修炼艳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说得好像我现在有一样。”秦舟一把把君渐书勾过来,自己顺势躺在了床上, “别磨蹭,过来,狠劲干,懂?” 君渐书微微闭上眼睛,似笑似叹。 “徒儿谨遵师命。” · 天道给秦舟的那套艳骨修炼功法, 十分玄妙,但又保持在了秦舟和君渐书堪堪能够看懂的地步。 一方面, 君渐书理智上知道, 修炼这套功法确实有可能性。另一方面,却因能够堪堪看懂,而知道功法之中有多少危险。 修炼艳骨分了两层, 一层是入境, 在交合之中保持本性, 从而探寻到自己的内心。 这种内心和平常修真时所说的道心定然不同,因为之前从来没有人修炼过艳骨,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本心究竟指的是什么。艳骨的第一层,便是要了解它、进入它。 而第二层是化境,却是要将之前感受到的一切东西化解掉。遇到了美梦,不能沉溺其中。若是遇到了不好的心魔,也不能暴力拆解。 先是进去,再将其化解,简直就是一个自虐的过程。 比起这些让人费解的精神境界,摆在两人面前更大的一个问题是,要修炼艳骨的第一层,要顺欲,却不能纵.欲。 其实两人都不是纵情声色的人,但是架不住艳骨从中作梗。 就算浑身湿漉漉的,就连指尖都酸麻无力,骨子里还是传出了一种继续的渴望。 他于是拽住了想要给他疏导灵力的君渐书:“任任,我想……” 君渐书疏导灵力的手微微顿了顿,却又继续了下去。 根据艳骨的修行法则,每次双修都不能浪费。只有一次次将双修之中产生的灵力疏导,从中得到体悟,才有可能到达入境。 纵使秦舟很想继续,君渐书也不可能放着修炼法则不管,陪着他一起荒.淫去死。 秦舟自然明白这些,于是他可怜兮兮瘫在君渐书怀里,眉宇间满是压抑与忍耐。 他在回味着方才的君渐书,方才的香汗淋漓。 可越是回想,便越是难以忍受如今的落差。秦舟眼角被逼的微红,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他将发热发胀的脑袋垂在胸前,不想让君渐书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传来了一声幽微的叹息:“师尊,我需要一只手来帮你疏导灵力。” “嗯……”秦舟的声音里带着灼热的哭腔,君渐书的每个声音,都让他忍不住震颤。 身后的人似是轻笑了声。 “不过另一只手,我可以借给师尊。你拿它做什么都行。” 分明还是平常的语气,却不知为何像是在口中缠绵地咀嚼过好几下一样,让人听着忍不住心神荡漾。 做什么都行…… 温凉的手被主人放在他的掌心,秦舟灼热的体温像是被这凉意激了一下,又极快地反扑。 秦舟紧紧握住了君渐书的手,深深吸了口气。 · 傅延传送到蓬莱宫之外,停住了脚步。 他又经历了几次传送,一直到了天枢殿的旁边。 然后被一个巨大的结界挡住了。 是出自宫主的手笔。 这也说明,宫主必定是在天枢殿。 傅延于是取出传讯符,准备写好了,送进禁制之中,也好让宫主知道了自己定夺。 他知道宫主信任他,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是他一个人能够解决的。 傅延将传讯符写好,准备贴在禁制上时,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怪异的感觉。 他以前一直觉得,以宫主的能力,就算是从来没有人解决过的艳骨,在宫主的身上,应该也算不上是太大的问题。 可是现在,就站在天枢殿前,被宫主挡在这里,他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 要是宫主……就这么因为艳骨,而死在了这里面…… 傅延不受控制地想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前面就是宫主的禁制了。 因为不想让人打扰,宫主的这个禁制用了很强的攻击法术。若是他一直往前,最终肯定是要死无全尸的。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好像也没有办法停止下来。 一方面是潜意识在尖叫,另一方面,却是身体和意识双重的模糊。 傅延甚至连取出自己的法器,攻击一下这个禁制的想法都没有。 他仿佛就是去自投死路的。 他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 这轻轻的一拍,让傅延恢复了理智。 他方才……在做什么?傅延连连后退了几步,猛地喘气起来。 像是刚刚被从海中打捞出来的,溺水的人。 一袭白衣的人站在他身后,声音沙哑而感性:“傅延,你方才怎么了?” 傅延赶紧回过头去,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惊讶:“宫主。” 反应过来君渐书的问题,他有些羞恼地垂下头:“是属下实力不够,才被宫主的禁制迷住了神志,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 “你觉得这是我的原因?”君渐书的语气里带了点笑意。 更多的却是事后的慵懒。 傅延总觉得宫主今天的声音特别性感,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便只能按下不表。 他慢慢道:“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这种感觉……实在不像是宫主的手笔。可是蓬莱宫之中,应该没有谁能在宫主的禁制之上动手脚了才对?需要属下去查一查吗?” 说到最后,傅延的脸上又起了坚定的神色。 君渐书不由得失笑:“不必。你会失控,和我有一定的关系,不过不是全部……且说说你今日来的目的吧,秦家出了什么事?” 虽然君渐书给出的解释有些模糊,但傅延还是毫不犹豫地信了,并且没有对此产生任何多余的想法。 他垂首淡淡道:“我这几日借着秋刃的名义,在秦家损坏的传承之地下,发现了一个新的结界。” “里面是什么?” “属下不知。”傅延平静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焦躁,“但是那种感觉,和从前伤我的魔气相同。甚至……比那些魔气还要更加恐怖。” 比那些魔气要更恐怖的东西,是一大堆魔气吧? 秦家的传承之地下,竟然隐藏了一个魔渊的入口?君渐书心中一紧。 他从前在秦家几百年,可都没有发现这种东西。是那个魔种占据着师尊的身体时,在秦家种下的吗? 不对,若是那时种下的,他为什么不直接将魔物放出来,毁灭了修真界的道则?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将魔渊打开。还是说,那个魔种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将魔渊打开,才选择了师尊的身体? 这样想便能明了了。 秦家传承之地,只有身怀秦家嫡系血脉的人能够进入。 而在师尊那一辈,除去死去的秦因,就只有师尊一个人符合这个条件了。 但是因为传承之地非得要本人的身体和神魂才能打开的原因,魔种就算是占据了师尊的身体,也不能将传承之地打开。 君渐书回想了一下,在秦舟被魔种占据身体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使用剑术,鲜少用阵法和琴术。原本秦家关于剑术的传出并不少,这人却一点都没有使用。 应当是不能使用。 不过这些都是前事了。 现在身上可能有魔种的秦安月在君渐书手里,他只略问了问,这小姑娘就将一切都实打实地交代了出来,省了君渐书不少事情。 可就连她都不知道魔渊的事情。 魔种瞒的这么严实,应当是对那地方很看重……不过现在还是被傅延偶然间撞破了。 现在魔渊的这个入口能够被傅延发现,要么就是因为它本身就隐藏在传承之地之下,传承之地一被破坏,就显现了出来。要么就是传承之地镇压着这个入口,传承之地毁灭,镇压的力量消失……后果不堪设想。 君渐书:“现在传承之地下有魔气窜出吗?” “暂时没有。”傅延如实回答,“只是魔气的威压很重。但我也说不好,它什么时候可能突破结界。若是宫主得闲,还请亲往查看。” 君渐书点了点头:“我随你去看一趟吧。” 傅延于是带他去了,看得出来他还有点兴奋。 估计这些日子,傅延也提心吊胆的。 重新回到天枢殿时,君渐书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不是想这么不见天日,但是他和师尊现在的状态实在不是特别理想。 那个诱.惑着傅延,诱导他去死的力量,是从秦舟身上传出来的。君渐书真的没有想到,饶是他布置了那么严密的结界,师尊还是能够穿透结界,直接影响到天枢殿外的傅延。 而在天枢殿的内部,有着比外面强千倍百倍的意念力。 这些意念,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君渐书投向死亡。 · 事情是这样的。 艳骨的入境,出乎预料的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虽然秦舟现在对于修炼还是没有太大的实感,但无奈这个世界上和天道最亲近的人就在他旁边。两人如果想要探究进自己的内心,还是不算难的。 因而不过几天,秦舟就成功感觉到了那层屏障。 而后和君渐书一起,轻轻将它捅破了。 而后秦舟便很快地进入了那种境地。 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君渐书也同时有了心态上的转变。 就好像是他和师尊一起构建的幻境,确确实实地影响到了他们两个人一样。 但是这种心态的转变,让他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没有求生欲。 也只是一瞬而已。 以君渐书神识的强度,以及他对天地法则的参悟,很快就从这种迷障之中走出了。 但是秦舟不同。 作为艳骨的主体,因为各种原因的限制,他现在被彻彻底底地困在了那种情绪里面。 而且因为艳骨的力量,他的这种情绪,被放大到千千万万倍,甚至像是化成了实质,影响着他身边的人。 君渐书清醒过来时,便看见秦舟笑靥如花地将他压在身下。 秦舟精致的喉结动了动,语带笑意道:“任任,你来上我吧。” 但那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任任,我们一起去死吧。 君渐书受不了这样的秦舟,同样受不了这样一个被艳骨影响的自己。 于是他出了天枢殿,原本只是想散散心的,却没想到遇见了正巧过来和他说秦家传承之地的傅延。 那个结界确实如傅延所说的,有些脆弱。但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于是君渐书换了换心情,将那种想死的感觉全部赶出脑海后,便赶回了蓬莱宫。 他一会儿没回来,天枢殿中就像是遭遇了山洪海啸般,死气沉沉的。 分明所有的东西都一点儿也没动,却压抑的让人害怕,像是连空气都在死气沉沉的雾海之中浸泡过一样,又潮湿又沉重。 秦舟被吊着双手,绑在侧殿的床上。 君渐书走之前,为了防止秦舟挣扎杀死自己,将他绑上的。 他原本不想让师尊感受到痛苦,但若是没有痛苦,以师尊的求生欲,恐怕很快就会陷入安眠。 他于是只能用这种让师尊能够清楚感受到身体存在的方式,将他绑在了这里。 秦舟就安静地垂着头,被吊在那里。 身上的袍子像是被解开了,又松松垮垮地缀在那里,惹人联想。 宽大的袖子从手臂上划下,白皙纤细的手臂露出来,手腕上还有被丝绸勒出的痕迹,让人看起来十分想要摧残。 就这样,去占有了他。 这个世界太灰暗,你可以将他的皮肤割破,流出鲜红温暖的血液,染红你和他的衣袍。 扼住他的脖颈,让他窒息,而后你们可以到达最极致的快乐…… 类似的念头在君渐书的脑海之中翻腾,他张口,有声地念着清心咒。 却仿佛没有一点作用。 秦舟实在有些难过了,他幽怨地看着君渐书,眼神之中却没有一丝清明。 君渐书最终屈服了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他走到秦舟身边,被他身上的热度吓了一跳。 艳骨果真又开始反噬了。只因为他一时没有能够将师尊的意识扯回来了罢了。 君渐书于是抱住了秦舟,将他的头往自己的方向拧去,和他亲昵地接吻。 一股轻巧的灵力,便是趁着秦舟和艳骨都沉浸在这一吻中时,慢慢地进了秦舟的识海。 一吻闭,君渐书轻轻地将秦舟唇边的银丝擦去,转而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他的。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让人舒服:“师尊,让我进去……” “你要……进到哪里去?” 秦舟分明没有张口,他的声音却在君渐书耳边响起。 君渐书苦笑了一声,仍旧在昏暗的殿宇之内,静静地抱着秦舟。 手上的丝绸如同有意识般,自己将秦舟送了开。 没了支撑的身体,便这样软在了君渐书怀里。 “是我的错。”君渐书爱怜地亲吻着秦舟的鬓角,手上压制秦舟动作的力度确实不合他温柔语气的凶狠,“我没想到,我也会被艳骨影响到这种程度。” “不过现在没事了。师尊,让我进你的识海……让我看看,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而我,又在害怕着什么,怕的连死都觉得不恐怖了。” 第86章 艳骨(四) 君渐书修习的那一门能够改变人记忆的法术, 其实并不只有消除。 还有“补充”。 这种补充不是将被消除的部分补充回来, 而是根据自己与那人的意识, 构建出一个全新的空间。 若是那人对自己足够信任, 还可以进入到那人的意识之中, 将自己的识海和他打通。 君渐书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 进入了解秦舟的内心,试图帮他把如今困扰他的问题给解决了。毕竟艳骨的问题涉及到他们两个, 要一起度过,应当比一个人更容易。 而且,这种补充记忆的方法,还能将两人心中的情绪实体化。有很多时候, 其实人畏惧的不是那样东西,而是畏惧本身。将影响他和师尊的东西都具体化了,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不过识海是人最娇嫩的部位,稍有不慎就要受到损伤,一般不会有人朝旁人打开。就算是双修道侣, 想要打开识海,也要做些斟酌的。 在君渐书和秦舟之间, 这个问题显然并不成立。 秦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告诉君渐书,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考虑就离开他。 而君渐书同样,恨不得用自己的神识做成牢笼, 将秦舟关在里面, 让他老老实实的, 不要想那么多。 君渐书很顺利地进入了秦舟的识海。 当然,在进入之前,为了防止自己或是师尊迷失在补充的记忆之中,从而做出自伤的举动,君渐书将两个人分别绑了起来。 希望师尊醒来的时候,不要太怪他吧。 看着秦舟略有些不安稳的睡颜,君渐书微微勾唇。 · 秦舟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在这场梦里,他像一个被带到秦楼楚馆拍卖的小倌。 他无措地站在展台正中,一丝也不挂。身边好几个龟公,慢慢靠近过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用暴力打开,给客人们看看货物。 而那堂的客人,赫然全长着同一张脸。 是那张秦舟魂牵梦萦的脸。 秦舟一瞬间感觉到十分的恶心。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分明所有的人都是君渐书,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感到放松。 就连那些龟公,上了台以后,也变成了君渐书的模样。 那样一副肌肉虬结的身体,却配上了君渐书的脸……秦舟惨不忍睹地移开视线。 他其实不怕这样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毕竟他前世从小就是生活在众人眼神之下的秦大公子,就算家教再好,也终会有些不好的举止被人放大百倍去谈论的。穿越之前,他更是在开音乐会时,不小心将琴弦弄断过,当时把教他弹琴的老师气得直吹胡子。 对于在大众面前丢人这种事情,秦舟已经不是特别害怕了。 他只怕……只怕什么呢? 分明十分心慌,秦舟却想不起自己究竟惧怕什么了。 他应该有什么应该惧怕的东西,那样东西出现了,就在他身边,但他却认不出来。 秦舟没有办法,只能先从这里闯出去再做打算。 在龟公没有来到他面前时,他飞快地从台上一跃而下。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灵力,果然一点也不剩了。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世界,竟然连点灵气都没有。 秦舟虽然腹诽,但还是运用着最近刚刚回想起来的体术,灵巧地下面坐着的一人的外袍扯下来,松散地披在自己身上。 这一整间屋子里的人,随着他的乱来而变得一团乱麻。 到了最后,秦舟转身一跃,轻巧地落到了二楼上。 客人和龟公们,都争先恐后地爬上楼梯,想要将他抓入自己的怀中。 秦舟朝着他们不屑地一笑。 以为批了个君渐书的壳子,就能和君渐书一样了?蠢死他们算了。 他连看这些人都不想再看一眼。 他迫切地想知道一些旁的事情。 他现在在哪里?君渐书在哪?这个世界里,究竟还有没有存在一个真正的君渐书? 即使只是想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君渐书这件事,秦舟就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他依稀记得,艳骨进入入境以后,他便像是看开了一切一样。 一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动力都没有。 他确实很需要一点外界的刺激,就算是担惊受怕也好,让他感受到他还活着。 其实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君渐书抱抱他。 只要能和徒弟抱抱,他就根本不可能舍得离开这个世界了嘛。 秦舟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想着。 他一脚将秦楼二层的窗户踹开,想要跳下去。 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啧。” 秦舟非常不开心。 他不开心的后果就是,这个梦中的旁的所有人都别想开心。 他随意一瞥,瞅准了其中一个腰间带了佩剑的“君渐书”,几步点过去,躲开蜂拥而至的“君渐书”的同时,将那人腰间的佩剑抽了下来。 不看还不知道,这人的佩剑,竟然和君渐书给他的竹青剑一模一样。 这就让人有点恶心了。 这群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戴君渐书的佩剑? 秦舟恶相心头起,一剑朝着那人的肩膀刺去。 他原本是存了更恶劣的心思,不想让这人死的那么痛快,想让他再挣扎一会儿的。 在那一剑刺到“君渐书”肩头的时候,秦舟的肩头却传来一阵刺痛。 他用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肩上已经湿润了一片,全是黏腻的鲜血。 而那个被他刺中的“君渐书”,却餮餮朝他笑着,慢慢朝他走过来。 竹青剑还刺在他肩头,他却像是什么伤也没受一样。肩头没有血,眉宇间没有痛意。 只是可怖地笑着,不断朝他来逼近。 不能恋战。 秦舟飞速后撤,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这剑上好像有些不好的东西——如果说那人受到的伤害确实是转移到了他身上的话,就只有这种说法能够解释的通了。 一道热流,从伤口开始,慢慢往秦舟的心口流。 力气消失的很快,眼前的景象也慢慢变得模糊。 秦舟撑着竹青剑,勉强站了起来。 却只能看见,无数的君渐书,用择人而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秦舟的心骤然凉了。 分明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却总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就是君渐书。这里所有的恶意,都是出自君渐书。 你以为他喜欢你?他只是喜欢上你。 你看,只要你朝他露出一点尖利的爪牙,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和你翻脸,然后将你再次抓回去。 秦舟:“……” 这个声音,应该是心魔吧? 原本没听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难过。现在听完,反倒清醒了。 特别是那个什么“他只是喜欢上你”。君渐书喜不喜欢他,他还不知道吗?这种话,对君渐书说说,搞不好还能把人给动摇了。对他来说,就像是小拳拳捶他胸口一样,连撒娇都算不上。 不过要是君渐书也在这个世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那话弄得自闭。 秦舟勉强睁开眼睛,想从面前的无数君渐书之中,找出真正的那一个。 从那个声音响起开始,他就感觉到了,君渐书应该就在他附近。只是因为他没有将人找出来,君渐书才不愿意认他。 不能这样……君渐书不能不认他的。 几乎是这样的想法刚一升起,秦舟的眼前就出现了别的场景。 是君渐书在魔种面前卑躬屈膝,将魔种认成他的场面。 君渐书甚至对着那个占着他身体的魔种告白了。 秦舟在心中怒骂憨批,用自己的怒意驱散了面前虚假的场景。 这一次,他感受到了一丝不解。 不是他自己,而是出自他的身体。 是艳骨。 艳骨这个憨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还没能让他死心。 秦舟想呵呵它一脸。 是个人,看见自己被绿了,第一反应都不会是死心的好么? 秦舟实在懒得和艳骨较劲,他只想将君渐书找出来。 可是这里的“君渐书”实在太多了。 秦舟平息了一下心情,轻轻地叫:“任任——” 话音刚落,便传出此起彼伏的:“师尊?”“诶,师尊。”“师尊,我在这儿。” 秦舟的脸都黑了。 在这些“君渐书”中,原本平平无奇的一个,也阴沉了面色。 却见这些“君渐书”,不知为何在一瞬之间,尽数瘫倒了。 最后只留下了一个。 他一袭白衣,面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却仍旧朝着秦舟笑。 这些人,对他们造成了多少伤害,就会反弹到自己身上。所以君渐书不敢对他们下杀手,只敢将人迷晕了,自己却还得强撑着,去迎接秦舟。 察觉到他的一瞬,秦舟便冲了上去,将君渐书狠狠搂进怀里。 他真的怕死了。要是这个世界真如他所想的,没有君渐书,他可能会疯在这里,后悔一生。 他问君渐书:“这里是?” 君渐书于是和他说了,自己制造这一段“记忆”,想要让他在此突破艳骨化境的想法。 听完他说的话,秦舟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又差点惹祸了。” “只要控制的好,就不会惹祸。”君渐书缓缓为他治疗伤口,将他扶到椅子上。 秦舟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立马弹起来,才发现凳子上固定着一个形状很眼熟的东西。 秦舟的耳尖有点红。 君渐书笑了笑,直接将那东西给拂去了。 秦舟于是安稳地坐下,继续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艳骨的化境,对应的消除内心的恐惧?说起来不对劲啊,不应该是**吗?” 君渐书无奈道:“你又不是修无情道。” “说的也是。”秦舟笑了笑,“那这个简单。我刚才没见到你的时候,简直要吓死了。所以我最怕的是和你分开,开不开心?” “真的?”君渐书似笑非笑,轻轻捏了手下秦舟的伤口一下,“我觉得师尊的翅膀挺硬的,指不定哪天就飞了。” 秦舟立马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君渐书便用治愈术,将他的伤口一点点抚平。顺便也把秦舟身上中的春毒给解了,他可不想在这里和师尊来一场。 秦楼楚馆之中到处都是旁人留下的痕迹,君渐书受不了在这里要了师尊,所以最好两人谁也别情动。 秦舟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在默默地吃味。 明明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凭什么君渐书就能在这里使用法术,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想想,君渐书的修为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这里还是他编造的记忆,要是君渐书再控制不了,他们两个就在这里卡到死吧。 又想到君渐书的那具“翅膀挺硬的”,秦舟略有些不好意思,叹气道:“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挺浪的,自己的主意也敢大,说不定就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所以你是对的,我怕的不是和你分开,而是分开之后发生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以前错过的,让我失去你。”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由阴转晴,瞧着君渐书,笑得眉眼弯弯:“不管怎么样,都是因为你呀。都是因为你,我才这么畏首畏尾的,你得好好补偿我。” 看他眼睛亮亮的,好像是在求表扬一样。君渐书对他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无话可说,忍不住笑了,伸手亲亲揉了把秦舟的脑袋。 秦舟非常不服气,反手揉了回去。 他又问:“但是这个编造的记忆会变成这样,应该和你有关吧?毕竟我可没从来没怕过自己会被人当成小倌之类的。” 不过那个伤到这里的人,反而要反弹回自己身上的设定,应该是和他自己有关。毕竟他最害怕自己做的什么事,经由不知道什么过程,被君渐书以负面的反应弹到自己身上了。他超怕麻烦的,尤其是因为自己产出的麻烦。 这次轮到君渐书有点支吾了。 他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秦舟:“我害怕师尊被人看轻,害怕你成为被艳骨控制的人……分明神志清醒,却因为身体而应和那些人,这是我最害怕见到的结局。在这件事上,我甚至没有师尊看得清。” 君渐书有些自嘲。 秦舟却笑:“多谢你了。” “嗯?” “多谢你帮我操心这些,我自己关心不到的问题。”秦舟状似烦恼道,“说起来,要是变成了你说的那种人,我也不能接受。不过我没想过那种结局,就算我被艳骨控制了,最坏也不过对你上瘾了吧?还是说,你以为自己保护不了我?不可能吧。” 他的话最终带上了笑意:“一个连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看我几眼都受不了的任任,怎么可能受得了会有人把我抢过去羞辱呢?嗯?” 君渐书先是一愣,而后眼中带了点笑意:“是这个理。” “是这个理就好。”秦舟先是笑了,而后抱住他的身子,在他身前蹭了蹭,狠狠吸了一口,静了静心。 他又问:“这样算是能堪破化境了吗?感觉还挺简单的。” “怎么可能。”君渐书的声音很平静,“这里只是我和师尊共通的识海,艳骨的影响很小,不然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将你的欲.念压下去。等到出去了以后,师尊就得自己对付艳骨了。这次别朝我求.欢,你得将它真正收服了才行。” 君渐书想了想,终究还是道:“在师尊从秦家走后这几天,修真界已经就几处出现了魔气的突发。我怀疑魔种还有后手。师尊,我们得快些了。” “好。”谈到魔种的事情,秦舟答应得极快。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君渐书略有些失落,准备将这个捏造出来的记忆场景挥去。 却听秦舟笑道:“哟,伤心了?” 君渐书讶异地看着秦舟。 秦舟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为师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看看你,明明担心我‘移情别恋’,非要提起‘情敌’,何必呢?” 君渐书也笑:“我还以为师尊会看不起我,把拯救修真界的大事当做‘情敌’。” “怎么会呢,傻徒弟怎么想,我这个做师父的都得包容啊。”秦舟将君渐书的头按下来,自己则凑上去,衔住他的唇珠用牙齿仔细研磨,“不过你确实不该把魔渊的事情当做情敌。” “嗯?” “它们配钥匙吗?它们不配。”秦舟道。 “它们不配?”君渐书的话里带了带点哭笑不得。 他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觉得他比整个世界的安危还要重要不知多少。不管是让从前的秦家家主,还是旁的任何人听见了,怕是都要想打师尊的腿。 可能只有他,在听见这话时,心里会不合时宜地开心了。 “嗯?它们配?”秦舟轻轻“哦”了一声,话中带笑,“它们配个几把?” 第87章 艳骨(五) 秦舟恢复意识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动作有点扭曲。 是的, 扭曲。 他的手被吊在头上, 而双足被长绸缠着, 固定在床尾。看似十分宽松, 但由于君渐书给他加了不知道什么法术, 秦舟现在一点都动不了。 但即使是在这么严厉的法术下,他的身体还是很奇怪地往旁边倾倒过去,像是在竭力勾着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 秦舟转动眼睛, 往旁边看去, 发现君渐书以差不多的姿势被绑在自己旁边。 秦舟:“……” 要不是知道君渐书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还以为蓬莱宫里遭贼了。 不过能将主人绑成这种模样的贼, 也太过大胆了。 比起家里进了贼,能够把自己给绑成这种样子的主人, 脑子才更像是有问题。 君渐书的睫毛眨了眨, 像是要从编造的记忆中转醒。 秦舟想和他说句话,却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于是只能朝着君渐书疯狂眨眼。 于是当君渐书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了秦舟在极其迅速地朝他抛着媚眼。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不可能有媚眼会以把自己眨瞎的方式抛出来啊。 他失笑,将两人身上的术法都解开。 秦舟:“你是什么魔鬼, 能想到这种绑法?” 秦舟把手松下来,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废掉了。 而且他的双腿之前是贴着床尾被绑起来,要伸直也伸不直,要弯曲也弯不了, 别扭的难受。这么猛一解除了法术, 秦舟用力过猛, 反而把自己给别的很痛。 他嘶嘶吸了一口冷气,皱了皱眉。 君渐书注意到他的异状,伸手将他的痛处抓在手中。 很快,一股暖意注意到秦舟的体内,缓解了他的疼痛。 君渐书认真地给秦舟检查着,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秦舟看他认真,心里忽然起了点戏谑。 他将君渐书搂在自己怀里,颇为幼稚地捏着嗓子叫:“猜猜我是谁?” “师尊?”君渐书哭笑不得。 秦舟哼哼两声,捏着嗓子道:“猜错了。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听到这话,君渐书谨慎地使了个法术。 秦舟感觉自己的神魂好像被什么人碰了一下,极其轻微,却激起了他一阵战栗。 秦舟:“你干嘛?” “我确认了一下师尊的神魂。”君渐书小声叹了口气,“还好还是你。” 秦舟呵呵两声。 他对君渐书这种直男行为表示鄙视。 但是他的“猜猜我是谁”大计能够因为这么点挫折就宣告失败呢? 秦舟毫不气馁:“都说了我不是你师尊,你快点猜,再猜不出来我就走了。” 君渐书于是只能陪他玩。 他轻轻地叫:“秦舟?” 君渐书的声音低沉,像是一阵风吹进了耳朵,秦舟听得心都酥了。 差点就想一口应下。 但他悬崖勒马,将自己的心思收了回来,生气道:“不是。” “不是?”君渐书的声音带上了疑惑,“那你是谁呢?” 秦舟气呼呼的:“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快点回答,不然你接下来几天都别想上床。” 君渐书立马精神了。 方才秦舟说要走,但谁都知道,他艳骨未成,除了蓬莱宫哪儿都去不了。所以君渐书就那么放着他,让他自己玩。 但现在不同。 艳骨修炼到这种程度,已经修心多于修身了。换言之,就算他不在师尊身边,只要师尊的意志力足够坚定,就完全可以离开他,独立地征服艳骨。 能不能吃得到倒是次要,主要是担心师尊逞强。 抱着这种心态,君渐书开始认真思考秦舟的目的。 师尊忽然这么问……君渐书过了一下,这几天他和师尊的对话。 最后得到了一个不是特别肯定的答案。 “你是我的……道侣?”君渐书的咬字很模糊,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秦舟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放心地往他身上一歪,嘿嘿嘿笑得很奇怪。 君渐书一头雾水:“师尊这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我不是你的道侣吗?”秦舟哼笑一声,“难道你想不认账?你可别忘了,除了你道侣,还有谁能容忍被你摆成这种鬼样子?我告诉你,别想着你那个师尊了,他不可能比得上我!除了我,这世界上还有谁会这么惯着你!” 君渐书轻笑一声,将人搂进自己怀里,用唇舌堵住了秦舟的话。 和秦舟分开时,君渐书的眼睛里还亮亮的,满是甜蜜。 他的话语却和眼神全然不同:“我不许你看不起我师尊。” 秦舟冷笑一声:“我就看不起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说实话,这个“道侣出轨师尊”的剧本,秦舟玩的很舒服。他从来没想过,吃自己的醋能这么爽。 刺激死了,建议加大力度。 秦舟用眼神挑衅了君渐书一下。 君渐书眸光深沉:“你真的以为我对付不了你?” 秦舟冷哼了一声,眉眼之中全是轻蔑。 只是轻蔑之中,还夹杂着无害的笑意。 活色生香。 君渐书的心猛然一跳。 紧接着,君渐书就用行动证明了,他确实能把秦舟“怎么着。” 秦舟被他亲的连气都喘不过来,攒着力气捶了君渐书一拳,才将这人捶开。 秦舟有点自闭。 君渐书这人看着清瘦,但力气实在大。就算没用灵力,秦舟也全然搞不过他。 他生气地看着君渐书,咬牙切齿道:“我是你道侣!” 他原本以为君渐书会按照剧本,回他一句:“可他是我师尊。” 然而君渐书像是对他也情根深种一样,闻言良心发现了,默默移开了视线。 秦舟:“……哇哦。” 没想到啊没想到,君渐书这货演的竟然不是个渣的明明白白的渣男,而是个“你们两个我都爱”的黏糊渣男。 这剧本,忽然就不香了。 当他想要脱离戏份,换别的方式折腾君渐书一顿时,却发现君渐书重新看向了他。 君渐书轻轻在他的头上印下一个吻。 他轻轻道:“你说的对。你是我的道侣,你是最重要的。” 嘛,渣男忽然开始表白了。 秦舟想自己应该是扮演好骗的小白花,还是应该做个泼辣独占的霸王花,或者是明面上感动反手坑君渐书一把的黑心莲?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想了。 都到这份上了,还演什么演。 秦舟很快回应了上去,紧紧抱着君渐书不松手:“你怎么一点都不按照剧本来?你道侣现在生气了。” 君渐书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舟的下一句话是:“接下来几天就不要上床了吧。” · 不上床是不可能不上床的。 不用几天,当天晚上秦舟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在床边坐着的君渐书,让他上来抱抱自己。 他之前在记忆之中,心境到达了化境。 但是身体上的艳骨还没有承认他。 他必须得克服艳骨最后的反扑,才能彻底断绝后患。 所以秦舟很快将艳骨激发了,在识海和身体里和它对抗。 这个对抗的时间不会维持多久,但极其难捱。 不管是身体还是神识,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想要被人填满,想要和人共舞,想要……将他吸干。 秦舟开始不受控制地落泪。 他好像看不见未来,那种想死的感觉,一点一点侵蚀着他。 原本是害怕君渐书会影响自己,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朝君渐书要求交合,秦舟才不让君渐书上床的。 但他发现他错了。 他很想要君渐书。不是出于身体或是神魂的渴望,他就是想让这个人陪在自己身边而已。 他原本已经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面,当自己是个球,什么人都不想见。 现在他改变想法了。 一个毛茸茸的头从被子里钻出来。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秦舟在朦胧的视野里,看见了君渐书一个影子。 他沙哑着声音,朝君渐书道:“任任,你过来抱抱我……怎么抱都行。” “我要你在我身边,”秦舟又慢慢地缩了回去,声音闷闷的,“想感受到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他下意识里知道,若是现在让君渐书陪着自己度过了这一劫,他以后可能就会对君渐书上瘾了。 此生此世,再也离不开。 要是离开,就会痛不欲生。 若是不让君渐书帮自己,他便能潇洒一生,红尘皆为过眼云烟。 所有人都将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而他却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是秦舟从前期望过的。 也是他前世在台上操古琴,所最享受的一点。 现在开始犹豫了,说话的时候却一点迟疑都没有。 当秦舟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做出决断了的时候,君渐书已经将他蒙着头的被褥掀开,将人一把拥入怀中。 秦舟安心地躺在他怀里,也不提要不要双修,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低落在君渐书手上,很快被人轻轻亲吻吸去。 而这一切,重新和艳骨较起劲来的秦舟并不知晓。 他只知道,他忽然有了信心,觉得自己能够将艳骨收服。 只是这个过程十分漫长。 而且十分伤身。 他的身体慢慢因为和艳骨对抗,慢慢变得虚弱。 就在这种时候,原本一直乖顺的,属于他自己的灵骨,忽然开始了猛烈的反扑。 秦舟在心中冷笑,连他原本的灵骨,都觉得自己没有力量压制他们了吗? 其实也不能怪灵骨。秦舟很清楚。 凡是能给人力量的,全是有着野心将人吞噬的。 野兽永远不可能随意被人驱使,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将它们收服。 但一旦他处于弱势,这些野性未消的东西,又会猛烈的反扑,想要将他整个吞噬,得到更加能让自己获利的结局。 现在他的灵骨,就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 秦舟于是不得不分出一些心神去对抗它,身体也愈发地虚弱。 到了后来,连灵力都开始溢散。 若是不加以制止,怕是很快就要解体了。 君渐书在他身边下了不计其数的阵法,为他保存生机。 秦舟的身体暂时好了点,却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君渐书喂了他一些丹药,秦舟也没有反应。 他偶尔会睁开眼睛,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君渐书,像是在朝他求救。 君渐书于是在这些天里,第二次离开了天枢殿。 他先是去找了沐风。 沐风近些日子十分忙碌,在修真界各处穿梭,将对抗魔气的方法传播出去。 君渐书找到他以后,沐风也抽不开身单独跑一趟蓬莱宫。 好在君渐书将秦舟的情况都记录在灵晶之中,沐风看了看,便得出了灵骨反噬的结论。 要解决灵骨反噬,要说难也不难。只要让体内存在足够的灵力,灵骨认为自己的主人还能供养的起它,便不会再发难。 甚至可能临阵倒戈,帮着秦舟去对付艳骨。 其实这个方法,君渐书之前试过。 但是他喂下的灵丹,秦舟全都没法吸收。 “应当是因为灵丹的品阶不够,”沐风道,“有些极品的灵果本身蕴含着极其强烈的灵气,但一旦摘下,灵气就开始流失。这种东西一般人吃了便会爆体而亡,但宫主不妨给大公子试试。” 君渐书问:“会不会有危险?” 沐风轻轻地笑,像是在笑君渐书急昏了头:“就算大公子吸收不了,这世上还有宫主吸收不了的灵果吗?” 君渐书笑了:“这倒也是。谢了。” 谢完以后,便片刻也不肯多停留,很快就走了。 沐风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研究如何将医治魔气的办法更加简化一些。 但就在一刻钟后,他听到了一个消息。 百年一开的极寒秘境,原本过几个月就要开启。 很多人都盯着里面的寒灵果,那玩意儿灵气丰厚,金丹修士吃一颗,就能突破元婴期的屏障。 那东西生长期长达千年,这次秘境开启,很多人都攒足了劲想要将这东西抢到手里。听说前几天已经死了几个人了。 而就在今天,极寒秘境的入口,被人强行打开了。 没过多久,寒灵果的气息就传遍了整个极寒秘境。所有修士都傻眼了,自己守了这么久的东西,就莫名其妙地被人偷走了。 听说修士们很愤怒,正在寻找那个偷跑的人。 沐风听到这个消息,很快就猜出了闯入极寒秘境的人是谁。 毕竟现在,又需要灵气,又有实力破开一个秘境的人,除了君渐书,这世上也少有了。 沐风笑了笑,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紧接着,他又接二连三地听到了消息。 方丈洲万相城的拍卖,原本进行到了最火热的时候,拍品却凭空消失了。 沐风再听了一下,发现那宝物有着很强大的固着灵力的能力。 沐风:“……” 很快,他手边的传讯符便堆积如山。 有的家族宝物失窃,有的镇宗法宝被盗。 紧紧几个时辰,修真界就大乱了。 传给他消息的傅延,在传讯符的最后,语气里也带了点匪夷所思:“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轻易就能搅乱修真界风云?” 沐风觉得脑袋胀胀的痛,他忍着头疼,给傅延发了一张传讯符。 “无他,是君宫主为了解大公子之危,各处搜罗。” 这张传讯符发出去以后,傅延久久没有回信。 沐风几乎能够猜到,傅延看见这张符箓时黑如锅底的脸色。 最终,沐风还是接到了一条传音符。 傅延的声音淡淡的,带着隐含的悲愤和无可奈何。 “以后出去多易容,别被人认出是蓬莱宫的。” 第88章 艳骨(六) 难过。 太难过了。 他身边好像是有着什么人的, 但是现在, 那个人不在了。 而他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就好像是恍然之后, 原本应该停留在自己身边的人, 就已经不翼而飞了。 秦舟感觉很委屈。 他将自己绑成了一个球。他一直想要将自己的生命终结, 但是他总是下不了手。 他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只要那人回来,他就可以摆脱如今的状况。 这种想法支撑着他,让他能够度过面前各种各样的幻觉。 在一个幻觉里面, 他成了门槛, 被天人踏万人踩, 身上淋了无数口水和痰, 只等着下雨的时候,能够蹭着将自己的洗了洗。 秦舟几乎要撑不住。 这家却有一个小孩子, 轻轻地, 怜惜地将它擦干净。 就借着这个孩子的善意,秦舟勉强撑了下去。 但很快,他的眼前就变换了另一个世界。 有的时候,他是亡国之君。有的时候, 他成了别的东西。 只是每一次都要受尽苦楚,才可能迎来重生。 被这样一次次无止境地打击,秦舟也不知道自己原本是想等待什么了。 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有了知觉。 就像是他一直等待着的人, 忽然回来了一样。 柔软的触感印上他的唇, 灵力从接触的地方不断流入秦舟体内。 像是种在一截枯木上的种子, 等待许久终于逢了甘霖,便疯狂地长出来。 那一抹新绿,是世上最美的颜色。 “吃下了……” 耳边分不出是谁的声音,带着一点欣慰与激动,让秦舟有些想要从混沌之中挣扎出来。 但他终究失败了。他只能继续在一个又一个世界之中挣扎。 他不知道,在他还在苦苦挣扎时,旁边有个人,十分期许地看着他微眨的眉睫。 在他的眼睛终于狠狠阖上,再也没有挣扎的迹象时,君渐书身边的气息沉重了许多。 是灵气还不够吗? 如果不够的话,他还可以去取。 天材地宝,尽他所能,要多少便取多少。 这样想着,君渐书很快从秦舟身边消失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秦舟,此时迎来了一点转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出现了一个让他倍感亲切的世界。他好像一个无知无觉,没有过去的幽灵,附体在了这个世界之中的一个人身上,看他在世界之中兴风作浪。 在这个世界里面,他像是一个十分有名望的家主。 他从一个叫落霞谷的地方出来。 眼前的世界让他十分喜爱,他却不知为何,要将这个世界毁灭掉。 秦舟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恍惚间,他好像杀了很多的人,结了很多仇家。 不仅是为他,而且是为了他的家族。 但他是外来的人,他丝毫不在乎这个家族。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家族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势力,他将家族摧毁后,就等于迈出了摧毁世界的第一步。 他有一个徒弟,那个人看起来十分愚蠢,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头。 这个徒弟是这个世界第二大势力的头头,那些人都听他的。秦舟于是感觉到自己的心中生出戏谑,对这人非打即骂,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其实……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秦舟朦朦胧胧地这么想。 但这个念头刚成型,他便很快否决了。 不能杀。 无论杀谁,都不能杀他。 只要一想到要把这个徒弟杀了,他就觉得很痛苦。 他不知道这个幻觉之中的“自己”,和他有没有一样的感觉。 但是他最终没有对徒弟出手。 他亲身来到家族的禁地,旁人管这里叫做传承之地。 他才不管什么传承不传承,他的目的是这底下的东西。 传承之地底下,是魔渊的入口。只要打开了这个,就能将整个世界摧毁。 秦舟感觉到,“自己”很愉悦。 但很快,这种愉悦的情绪就消失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进不去传承之地。 进不去禁地,就没有办法接触下面的魔渊。他辛辛苦苦混进来,便是这样的结局? “自己”非常不甘心,却只能从长计议,将魔渊暂且放下。 反正毁灭这个世界的方法不止一种,他又为什么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变得暴戾弑杀,他的家族,一度成为横征暴敛的象征。 秦舟注意到,自己有个像小尾巴一样的弟弟。 这个弟弟之前像是中了什么秘术,身体像是少年,心智却极其成熟。 他看秦舟的眼神,让秦舟感觉很难受,像是心脏被谁抓在手里肆意□□一样。 这个人给秦舟一种很浓烈的感觉。 等他恢复成平常的身体大小,一切便都不同了。 事实也如他所料。 在这个人恢复平常的大小的那一天,他偶然撞破了“自己”的计划。 那时候,“自己”正在筹划着,在自己家族最能够通向天道的时候,将天道给吞噬了。 只要天道毁了,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那个弟弟知道了他的计划,像是极其惊愕。 “自己”很想杀死他,但弟弟很快地通知了旁人,那人前来救了弟弟一命。 并且将这个家族和天道的联结封印了。 在秦舟的注目下,这个赶来的救兵,也就是他那个以为是蠢货的徒弟,竟然当着他的面把弟弟救走了。 “自己”十分生气,他驾着自己驯服的坐骑,要去找徒弟的事。 他直接捅了徒弟的老家。 他徒弟果然还是那个蠢货,对他一点都不设防。 这人难道就不知道,自己的势力上,与天道的联结,要紧密千万倍吗? 秦舟想到这些时,竟然有些焦躁。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闯入了徒弟的老家。 徒弟来拦他,但是没关系,他留下来牵制徒弟,将自己的坐骑放进了徒弟老家的最中央。 坐骑很听话,她一口就咬下了天道本体的一部分。 “自己”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徒弟将他引入了一个陷阱之中。 他的徒弟联合他的弟弟,还有一个神秘人,一起将他给重伤了,放入无数小世界之中。 秦舟于是又紧跟着,经历了一下那些小世界。 心累程度难以想象,但终究是没有再想死了。 等他出来时,“自己”还没有死心。 凭着徒弟没有对他设防,他跑出了徒弟的老家。 可他没有别的地方能够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入魔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随意碰到一个人,都是觉得他入魔罪无可赦,嚷嚷着将他除魔卫道的。 “自己”一头雾水,秦舟却大致能看出一点端倪。 这些人虽然对他十分深恶痛绝,却对他的家族很拥护。 在他被徒弟和弟弟一同重伤以后,他的弟弟就接替他掌管了家族。处理事情有条不紊的程度,实在让人发指。 看这样子,不像是临危上阵,更像是预谋了很久一样。 再加上弟弟在那时候,很快地叫来了徒弟……秦舟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善茬。 不过是不是善茬都无所谓了。 “自己”觉得既然这个世界不能容他,他就去能够容纳他的世界。 他朝那个世界的主人乞求帮助,那人很爽快地借给他一些人,让他去将之前那个世界毁灭。 “自己”接受了他的援助,心里偷笑。 因为他看出,这个世界,也是他需要毁灭的。 这个世界主人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在为自我毁灭做铺垫。 而秦舟看到的要更多。 他总是觉得,这个世界的主人,和之前那个重伤他的神秘人是同一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和他坐骑的名字很像。 一个叫玄冥,一个叫玄青。 秦舟有些奇怪。因为他觉得,以之前小世界的尿性,不至于让他过这么好才对。 刚才他还以为那个世界的主人不会借给他人,结果没想到一点波折都没有,就将人直接借给他了。 难不成在这个幻觉里他要转运? 事实证明,是他想的太美了。 不管为什么,他总是不可能得到一个好结局的。 他想要攻打之前那个世界的计划,很快就破产了。 是因为他弟弟。 他原本想从自己的家族开刀,他弟弟却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妙算如神,将他堵得无话可说。 他只能去找另一个仇家。 这次他学聪明了,从最边缘开始侵蚀。 于是他很快攻占下了一座灵屿。 在他开心的时候,他徒弟找上了门。 “自己”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很高兴,就算他打不过这个徒弟。 但是他打不过,不代表他打不赢。 他在灵屿之中下了一个阵,只要徒弟进了这个阵法,就能将他的所有功力吸收,然后收归己用。 “自己”觉得,以徒弟那个蠢样子,说不定会在他面前僵持着,直到最后被化为一摊血水。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徒弟精通阵法。 徒弟踏进已经被魔化的灵屿后,面色发白地惨笑一声:“师尊是以为我修习正道功法,便不会去看魔修的阵法吗?” 不是的,他没有。 秦舟的心猛地揪痛。 他想解释,但没有人能听。 “自己”见已经败露,便强行启动了大阵。 大阵一经启动,便将所有的灵力都封存了起来。 徒弟虽然停止了它的攻击性,却没有办法从这个能够维持三天的大阵之中出去。 徒弟看没有办法出去,便将视线投向了秦舟。 秦舟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一向听话乖顺的徒弟,慢慢走了过来,将秦舟毫无反手之力地打在了地面上。 然后使了个术法。 是将痛觉转移的法术。依旧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法术一样。秦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只能继续看下去。 然后他发现,这一次的幻觉里,他好像比其他时候都要惨。 毕竟从来没有一个世界,他是被一只忠诚的人背叛了,而后硬生生挖掉灵骨。 从徒弟的脸色看来,应该还蛮痛的吧。 秦舟不知为何,有些怜惜起这个徒弟来。 明明就是“自己”的过错,最后的痛,却要他来帮忙承担吗? 他于是恨极了这个“自己”。 也顺带着恨上了这个一直对他下不了手的徒弟。 徒弟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老家的禁制对秦舟打开。 他将秦舟送到了他弟弟那里。 “我送师尊回家,”徒弟从血泊之中将他抱起来,眼中没有一丝情愫,“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下一次师尊再不听话,从秦家跑了出来……我便不会对你手软了。” 你最好不手软。秦舟隔着空气,恨恨地对他说。 徒弟自然是听不到,这个没有意识的“自己”,也顺理成章地被送到了秦家。 而在秦家之中,秦舟发现,他那个城府很深的弟弟,对着他的“尸体”上上下下地研究了一番。 就差把他解剖了分析了。 秦舟的意识在尖叫,他甚至可以接受自己被徒弟挖掉灵骨,但是不能接受被弟弟这样摸几下。 这样的场景,连他“自己”都忍受不了。 在弟弟走后,他便感觉到“自己”睁开了眼睛,嘶嘶抽了几口冷气。 而后一丝也不停顿地将身边的禁制解开,直接跑出了秦家。 秦舟心中挂念着与徒弟的约定,没有注意到这个“自己”和之前又什么不同。 他一路担惊受怕,生怕徒弟来抓他。 却又怀着微妙的期待。 他有那么一点点想见那个徒弟。 不过也就一点。 “自己”一路跑到了两个世界交汇的地方。 秦舟这才发现,这里也有一个魔渊。 “自己”好像产生了极其困难的挣扎。 他的身体里,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斗争。 最后魔渊洞开了一瞬,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去。 而同时有几缕魔气,被从魔渊之中放了出来。 跑得快的,散进了世界的各处。额那些跑得慢的,就被一个大阵尽数消灭了。 接下来的几百年,秦舟一直沉睡在这里。 直到有一个人找到了他。 秦舟能够清楚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拾柒。 “自己”求这个人救他,拾柒便给他种下了一个叫艳骨的东西。 然后告诉他,去勾引他的徒弟。 他却首先被送到了自己的弟弟那里。 弟弟只看了他一眼,就把他送走了。 计划原本就要这样顺利地进行下去的。 结果有一天,忽然一股力量将“自己”震慑得昏迷了。 秦舟也被震出了体外。 这个幻觉竟然就这么没头没尾地结束了。 还不等他震撼,就有旁的印象接二连三地闯入他的心中。 他想起自己叫秦舟。 他有个徒弟,叫做君渐书。 他在对抗艳骨,要将它收服。 最后的一条讯息是,他应该已经成功了。 伴随着这条讯息,秦舟猛地回了神。 像是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样。 但这不是梦。 “……魔种……记忆……” 熟悉的说不清楚话的感觉袭来,秦舟笑着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来催我去消灭魔气的?” 天道很快便同意了。 秦舟生气道:“就算是苦劳力,生病的时候也要准个假吧。我这个样子,要怎么给你做事?你看看这艳骨,差点把我给搞死了,我还没有找你赔罪呢!” 天道这时候支支吾吾的,没敢答应。 秦舟冷哼一声,却去将记忆之中的东西好好梳理了一下。 从记忆里来看,在落霞谷之后,他的意识应该存留在体内,最后和魔种斗了一下。 不过应该是没斗过。 他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知道了秦过的目的以后,秦舟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他,都会下意识地讨厌他了。 能在他的心里留下阴影,真不知道秦过是不是故意的。 秦舟很快将秦过的事情抛之脑后。 既然天道来找他,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问天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之前那个附身在我身上的魔种,现在死了吗?” 天道静了静,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死了……也没死。” 从天道后来给出的解释,秦舟才知道,魔种可以依存于一切魔气恢复自己的生机。 只要魔气存在,就算只是魔修身上的,它就可以慢慢将自己修复完成。 而它的存在,对于天道来说,一直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天道于是非常迫切地想要将魔种清除。 秦舟愣了一下:“但是你自己不是也允许魔气存在吗?你都能接受魔修,供给他们修炼……你可别拿完不成的任务来搞我。” 天道给秦舟解释了一下,要将魔气消除是不可能的,但是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将魔种给消除了。 这种方法,只要进入魔渊,将里面的魔核捏碎了就行。 听完这个方法,秦舟:“呵呵。” 开什么玩笑? 魔渊里面都是不输于君渐书的魔族,不管是谁进去,都是死路一条好吗? 他那么惜命,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死。 秦舟冷笑:“你想把我送进魔渊?先不说我的生命安全,你就跟我说,我进去的时候,跑出来的魔气怎么办?一个魔种都让你为难成这样,多跑出来几只,你怕是就可以直接把自己烤熟上桌了。” 天道沉默了。 天道竟然还有点委屈:“……另一件事……” 它的意思是,他原本就没想和秦舟纠缠这个死循环。它现在找秦舟,为的是另一件事。 秦舟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听了之后发现,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和秦过的死战,将传承之地搞塌了。 所以传承之地下面的魔渊入口十分不稳定,天道想要他去将魔渊安抚了。 秦舟呵呵一笑,问出了那个经典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秦家……血脉……嫡系……” 此话一出,秦舟还真没有办法反驳。 秦家的嫡系血脉里,只有他还好好活着。秦过早死了,秦因现在用的是秦安雨的身体。其他的是再也找不出一个留着秦家血脉的人了。 秦舟忍不住叹气:“好像还非我莫属了。”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就站在当初传承之地的那一滩废墟之中。 若非在蓬莱宫对抗了那么久艳骨的记忆历历在目,他还要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传承之地,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看着混乱的传承之地,感受着魔渊的威压。 秦舟:“……” 没让你这么急啊!君渐书发现他不见急了怎么办! 然而天道一副不干完活不准你乱跑的架势,直接把秦舟绑在了秦家。 苦工秦舟于是只能先去看看魔渊的情况。 他还警告天道:“要是君渐书知道了,来找我麻烦,你不许把锅甩给我。” 与此同时。 蓬莱宫。 君渐书原本在外寻找能够凝聚灵气的东西,却忽然感觉到天枢殿有异动。 倒不是有什么人闯进去,而像是有什么消失了。 他心觉不妙,便撕破空间回了天枢殿。 他闯进殿内,却只能看见一张乱糟糟的床。 床帘之内,空空如也。 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人,一点影子也不见。 第89章 艳骨(七) 秦舟几乎是刚落地, 就感觉到一阵魔气侵袭而来。 不过只是感觉而已, 真正的魔气还被镇压在传承之地下面。 不过就算魔气就在面前, 他也得有命去除啊。 秦舟抬了抬手, 发觉身上还有点酸痛。 不过灵力充盈, 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君渐书到底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原本在他昏迷的时候, 是不应该能吸收灵气的。 能在那种情况下,调养他身体的东西,整个修真界都少有。 君渐书作为蓬莱宫主, 虽然手握着各类天材地宝, 但能将他的身体调养的这么好, 想必还是花了一番血本的。 然后这个被花了血本的人, 一声不吭地就跑了。 秦舟心中有点想吐血。不管是他还是君渐书,都是血亏。 他朝魔气的来源处走去, 识海中还在和天道讨价还价:“我才刚制服艳骨, 就算你把我放到魔气旁边,我也没有力气除它呀。” 天道:“……” 它是确认了秦舟的生命平稳以后,才将他带过来的。 但是秦舟一口咬死了自己现在状态不好,天道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见天道实在没法理解自己, 秦舟只能提醒他:“我需要报酬才能给你干活啊老板,不然你想白嫖我?” 开玩笑,向来只有他白嫖别人的份儿,连君渐书都不能白嫖他, 更何况区区天道。 天道终于明白了秦舟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 秦舟从它的信息流之中, 感受到了一些类似情绪的东西。 用语言描述一下的话就是……觉得他是个混蛋。 秦舟对这种“夸奖”照单全收,并且在勘察魔渊封印的同时,继续催着天道。 他将手上的法术收回,给天道反馈:“传承之地被破坏的差不多了,魔渊被影响,封印岌岌可危。你应该也能感受到,如果不加制止,最多半个月,此处的魔渊就会被完全打开,里面的东西都会跑出来。” 秦舟啧啧咋舌:“一个魔种都拖了这么久解决不了,要是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说起来,君渐书飞升能顺便带一个我吗?” 天道沉默了。 它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秦舟。 毕竟秦舟说的是真的,如果这人想要独善其身,它是拦不住的。 就像之前的君渐书一样。 秦舟捕捉到了它乱糟糟的信息流,发现了有趣的地方。 他问天道:“之前君渐书怎么了?” “压修为……” 天道说到压修为,秦舟才想起来,原来君渐书是个压制了修为几百年不乐意飞升的老妖。 秦舟又问:“我一直觉得你对我和对君渐书不同,为什么?” 他之前下意识觉得,作为天道的儿子,君渐书理所应当地被特殊对待一些。 但是听天道这意思,对君渐书好像也不是特别偏爱。 听到秦舟这个问题,天道迫不及待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天道和君渐书联结,希望能够让他阻止魔种摧毁天道。 君渐书确实去阻止了。 却“不小心”放了玄青,一口将天道咬掉一个角。 在他把玄青关押在蓬莱宫后,就一直能够通过玄青和天道取得联系了。 吃了那次亏以后,天道就说什么也不想和君渐书做交易了。 秦舟听完这个可歌可泣的故事,深以为然:“不愧是我徒弟,做的不错。” 天道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秦舟笑笑:“所以老板,我的报酬在哪里?” 天道:“……” 秦舟继续微笑。 天道装了一会儿死,而后给出秦舟一个地名。 方丈洲的全云山。 “这里面有什么?” 在秦舟的印象里,全云山这个地方好像只是个平常的山头,连灵脉都没有。 秦舟会记得它,恰恰是因为这个山头没有灵脉——而它四周的山头全都有灵脉。 就好像是所有的灵气一旦进了全云山地界,就被吸收了一样。 天道没有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 那应该就是和世界的走向有关,一旦告诉他,就要影响一切的发展。 秦舟将这件事记住了,点点头道:“那我先给这个魔渊的入口放几个除魔阵,然后还能干什么?” 天道这时候不支支吾吾了,直接甩了秦舟一堆如何修补传承之地结界的方法。 然后就飞速消失了。 像是害怕消失的稍微慢一点儿,就会被秦舟追着薅羊毛一样。 秦舟笑了笑,觉得天道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现在跑是对的,要是君渐书也来了,天道今天想让他修好传承之地的结界,怕是很难了。 他慢慢悠悠地设了个除魔法阵,然后准备给君渐书发传讯符。 结果发现他找不到君渐书的气机,似乎是被天道给屏蔽了。 天道是真的作啊,也不怕君渐书再放玄青去咬它一口。 既然没有办法找到君渐书,那就先看看魔气的问题。 这里的空气仿佛也被魔气弄得黏腻,秦舟胸口有点不舒服,但仍是贴着传承之地与魔渊之间的间隙,用天道交给他的方法,一点点修补封印魔渊的结界。 · 在发现秦家传承之地下面有魔渊的入口后,傅延每天都会来查看两次。 他隐藏着身形,独自走到传承之地之前。 却发觉今天的传承之地,和平常不是太一样。 魔气消散了许多。 难不成魔渊的结界自己会修复? 抱着这样的想法,傅延迈入了传承之地。 果然和他在外面感受到的一样,传承之地内的魔气已经很稀少了,像是被什么净化过一样。 这些天传承之地都被他勒令秋刃封印着,如今这种情况,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将传承之地放开了。 秦家嫡系人丁零落,现在他们试图带一下秦安雨,却发现这人根本带不动。秦家的旁支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一直在找各种理由攻讦他们,传承之地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一直不开放传承之地,那些人便死咬着传承之地之内有鬼,这几日将傅延烦的透透的,干脆直接让秋刃把人给揍了一顿。 不过这是权宜之计,传承之地的情况总还是要公开的。 若是魔渊也被隐藏的几乎看不出,那就没有问题…… 等等。 傅延在魔渊的入口旁边,看见了一个稍有些眼熟的人影。 那人披着个柑子色的道袍,在魔渊旁边召出了一个散发着灵气的椅子,翘着腿坐着,对着魔渊不知道在做什么。 是秦舟。 傅延见他就感到头疼。 要不是为了这个人,宫主也不至于跑去各处搜罗天材地宝。他花了好大的精力,才让所有人都没有将这事和蓬莱宫联系起来。 他不是应该在蓬莱宫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大公子?”傅延冷冷地叫了一声。 秦舟应声回过头来,看见傅延,笑着和他打招呼:“傅掌令使,你来的正好,帮我个忙,去联系一下君渐书。” 傅延:“你怎么了?这种事也需要别人代劳?” “我出来的事君渐书不知道。”秦舟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和傅延讲,但天道的事情他从物理意义上说不出来,又要保持事情的真实性,最后就变成了这样。 傅延听到这话,没有答话,只默默朝着秦舟走来。 感受到他身上有一股深深的敌意,秦舟只觉得自己的头上可能都冒出了几个问号。 “怎么了?”秦舟疑惑道,“我被拐到这里的。” “谁能从蓬莱宫中把你拐出来?”傅延反问。 秦舟总觉得他快要想拿箭镞捅死自己了,赶紧道:“未必是人啊。你想想,这个世界上能在君渐书眼皮底下动手脚的,怎么可能是人呢?” 傅延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心中狐疑:“那是?” 秦舟伸手指了指天,又道:“你别死盯着这个事情不放啊,君渐书还不知道我在这,你先帮我把踪迹告诉他再说。” 傅延面无表情:“传承之地内无法放出传讯符。” 秦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想从椅子上坐起来,想了想,却又坐了回去:“还是得麻烦你,我在修复魔渊的结界,暂时没法动身。” 傅延看了他一会儿,又想了想君渐书,最终还是按照秦舟的话,出去给君渐书发了个传讯符。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变得更差了:“找不到宫主。” “要不……你离传承之地远点试试?” 说不定是离屏蔽器太近了,才会传不到。 傅延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宫主在秘境,或是神识被隔绝的时候,都无法接受到传讯符。” 那就是君渐书可能猜到了带走他的是天道,直接喝天道杠上了。 也行。秦舟点点头:“那你经常试试,等他能接收到传讯符的时候,把我的位置告诉他。” 傅延冷淡地应了一声,看向魔渊。 秦舟伸了个懒腰,哈哈笑道:“怎么样,上次伤你的东西就和这里面的一样。震撼不震撼?” 当然是震撼的。 只是那么一缕,就能将他折腾成那种样子。而那种东西,这里竟然有那么多。 而且,还有比那种魔气更加强大的,都被关在魔渊之中。 傅延声音低沉:“有什么办法将里面的东西消除吗?” “你的想法和天道一样。”秦舟依旧是笑,“当然有办法消除。” 话说出口,秦舟才愣了一下。 天道现在,允许别人议论它了?那之前关于艳骨的为什么不行? 傅延的话打断了秦舟的思考。 “要怎么办?” 秦舟打了个哈欠:“天道想把我送魔渊里面去,把里面的核给捅爆了,然后这些东西就都没了。你也觉得这样可行吗,嗯?” 傅延看了他一眼,而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秦舟于是笑了:“好人啊,我还以为全世界都像天道那么无情。” “它是天道。”傅延声音淡淡的,十分理所当然。 秦舟于是继续支起阵法,一点点温吞地修补魔渊的封印。 他托腮道:“其实我这么修复,你看着可能效果还不错,但是实际上进展很慢。比如说,之前这封印最多能撑半个月,我修复了以后,能让它撑二十天。” 傅延梗了一下,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也没想到秦舟对此也像是无能为力一样:“你就只能修复五天?” “那可不一样。”秦舟挑起唇角,“之前的十五天,情况会越来越糟,魔渊不断放出魔气,直到第十五天,困在里面的魔族一拥而上。而现在,到第二十天以前,都不会出现问题。就算有人来到传承之地,都不会察觉到这边的异状。方便粉饰太平。如果我没猜错,你最近应该在代管秦家吧?” “嗯。”傅延道。 “多谢了。”秦舟真诚道。 傅延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用。宫主吩咐的。” “哦——”秦舟的声音带上了笑意,“那是不是君渐书吩咐一声,你就能一直帮我管着秦家?那我去和君渐书说一声,在这里先谢过傅掌令使了。” 傅延没好气道:“想都别想。” 秦舟只是笑,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傅延道:“傅掌令使,你看我一下。” “做什么?”傅延原本没有想转过头去的,却无意识地看向了秦舟。 秦舟笑靥如花:“帮帮我嘛,多看管秦家一会儿……比如说,一两百年?” 他的声音像是浸润在清酒之中,初时感觉不到什么,等到察觉到时,便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傅延诡异地觉得很平静:“好。”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要求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该醒醒了,傅掌令使。”秦舟又笑着道。 傅延怔了一下,而后回过神来。 分明眼前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变,却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身体先于意识朝前,将秦舟的衣领抓住,逼问他:“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别生气别生气,你把我扑倒了,君渐书会吃醋的,而且这个魔渊的结界就毁了。”秦舟完美地掐住了傅延的死穴,用最和善的语气说着杀伤力最大的话。 傅延没有办法,只能恨恨地松开秦舟。 秦舟点到为止,给他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刚才用了一下艳骨。” 傅延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秦舟点头:“对,没错,就是你以为的那个艳骨。我把它收服了,是不是很厉害?” 确实厉害,厉害到他连意识到都没有,就中了秦舟的招数。 傅延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又冷冷道:“是宫主的功劳。” 秦舟笑嘻嘻的:“是他是他,多亏了君渐书,不然我早就死在艳骨的反噬之下了。” 这话听起来还像样。 傅延刚这样想,又听秦舟继续道:“前几天他应该在各地搜罗富含灵气的天材地宝吧?给我用的。” 秦舟说着,看向傅延。 却见傅延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原意只是想在傅延面前秀一下恩爱,逗弄一下傅延的。 但是傅延这个反应,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大? 傅延紧紧盯着他,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掉他一口肉一样。 他一字一顿道:“你还好意思说。” 第90章 艳骨(八) 秦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能够分辨的出来, 傅延现在对他敌意很大。 他有一种预感, 傅延会不会是把君渐书的锅扣到他头上来了。 毕竟在傅延的眼里, 君渐书是不会错的, 要错也只能是他错。 秦舟感觉自己很冤。 秦舟很委屈。 但是他还是首先问了一下傅延, 君渐书做了什么。 傅延于是给他讲了一遍,君渐书做了什么。 神情之冷酷,语气之疲惫, 就连对君渐书的崇拜都不能让傅延再为他说话。 毕竟君渐书是强抢了旁人求了数百年的宝物, 甚至还包含了旁人的传家之宝。因为君渐书这一搅和, 现在方丈洲的局势乱的要命。 霸道荒唐到这种程度上的散仙, 修真界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出过。 秦舟听完了以后,比起为自己喊冤, 他反而更想笑。 他清楚地知道, 君渐书这种做法太不对了,太霸道了,太不为全局考虑了。 可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但他最终没有笑出来。 这种事情,自己偷着乐就够了, 要是再大摇大摆地嘲笑傅延一番……秦舟觉得自己以后很有可能收获一个不死不休的仇家。 他甚至还帮傅延痛心疾首地抨击了一下君渐书这种做法。 “怎么能全部拿走呢!应该留一点儿,懂不懂可持续发展!” 傅延:“……” 合着薅一把不够,以后还想拿? 面对傅延几近控诉的眼神,秦舟只能当做没看见, 干笑着道:“你看这魔渊的封印它多好看啊, 又大又圆哈哈哈。” 傅延知道他就是顺嘴一说, 也不和他计较。发现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他便提出要出去转转:“我去试试联系一下宫主。” “行。”秦舟给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傅延于是朝着传承之地外走去。 他试着寻找君渐书的气机,发现现在能够联系道君渐书了。 他于是试着朝君渐书传音:“宫主——” 话刚出口,他就感觉到身后有人一阵风一样奔来。 和他一同而来的,还有一缕精纯的魔气。 出于求生欲,傅延往旁边飞速一躲,却将人和魔气都给让了出去。 秦舟朝他快速道:“要是君渐书来了,你记得和他说我追魔气去了,到了地方会给他法传讯符,我没有乱跑!” 紧接着,人和魔气就都消失在傅延的视野里。 傅延:“……” 傅延对着传音符那边:“就是这样,大公子刚才在传承之地修补魔渊的封印,现在走了,宫主应该听到了。” 君渐书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傅延顺从地应了一声,传讯符断开以后,他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和宫主说一下,不要让他再在秦家待着了来着? 君渐书将传音符烧去以后,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他之前刚发现师尊失踪,便到天璇殿,借着玄青,联系到了天道。 刚才他已经在天道那里,得知师尊暂时没有事情。 但是本着羊送到自己面前,不薅一把羊毛对不住自己的原则,他朝着天道讨要了一些好处。 虽然很少有人注意到,但君渐书的实力,之前已经被天道压缩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如今的他,比起全盛时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甚至就连之前被他重伤,至今没有恢复的玄冥,都能和他有一战之力。 君渐书在很久以前就发现,这个世界的法则便是,达到渡劫期,便一定要引出天劫,飞升上界。 不然渡劫期的灵力溢散的比从前要快得多。他很快就会变得虚弱,从而重归天地。这也是为什么修者里,化神期很长,而渡劫期极短。大部分人以为是渡劫老祖想要快些飞升,却不知这一层。 但是那时候,君渐书不想飞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对于飞升没有特别的执着。 到了后来,当秦舟性情大变以后,他便有了更想要做的事情,对飞升彻底失去了执念。 但他也不想死。于是在魔种进攻蓬莱宫时,他故意放了玄青过去,将天道咬掉了一角。 从前天道对他亲善,但他永远只是天道手里的一个棋子。只有掌握了天道的死穴,他才有资格和天道叫板。 有了玄青这个赌注以后,天道对于他,果然比从前宽容了许多许多。 但与此同时,他的修为进展变得很慢。 他从化神期到达渡劫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非后来魔种再次来袭,天道需要自保,他可能终其一生都只是个化神修士。 将师尊的灵骨拔除以后,君渐书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惹怒天道,也一定要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他还有大好的前途。若是这么飞升上界,继续修炼,说不定有一天,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制造出一个新的世界,新的天道,新的、听话的师尊。 但他没有。 还好他没有。 师尊回来了,以一种比他所有的预想都要好的形式。 而且借着师尊的东风,他又狠狠坑了一把天道,让它再次放宽了对自己的限制。 原本他以渡劫期之身停留在修真界这么久,早就是风中残烛,活不了多久。但现在,他至少再撑个一两百年。 感受着久违的力量流入体内,君渐书轻轻捏了一个法决。 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在天璇殿中。 再一次被当做召唤天道的工具龙,并且被用完就扔的玄青:“吼?” · 秦舟有点烦躁。 他在修补魔渊的封印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竟然会有一缕魔气,就附着在魔渊的封印之上。 在他动封印的时候,魔气就顺势跑了出来。 要是放着不管,这玩意儿很快就能发展成为第二个魔种。 他原本想将这种追捕的麻烦事扔给傅延处理的,但是想到傅延前些天刚被魔气入体,秦舟还是放弃了。 反正魔渊的封印再修补也不能续几天了,他就将修补的法术了结,紧跟着追上了魔气。 这魔气显然并没有获得魔种那么高的意识。 但是它有十分明确的目的地。 这就很有意思了。 秦舟紧跟着它,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找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他的预感是对的。 当秦舟在方丈洲的边缘,即将被一群入魔的妖兽围攻时,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魔气混入了这群妖兽,他看着这些凶神恶煞,想将他拆吃入腹的妖兽,开始思考艳骨对这么多妖兽有没有用处。 毕竟这些妖兽入魔以后,已经失去了灵智。秦舟能够保证自己的艳骨对神志清醒的妖族有作用,但是对于疯子……鬼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秦舟轻叹了一声,还是主动迈入了妖兽的包围圈。 他处在一个马鞍形的山谷处。 他追着魔气到了这里,魔气却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前藏匿在这里,一个个如同小山一般高大的妖兽。 这只是第一印象。秦舟定睛一看,发现这些妖兽之中,还有很多细小,却压迫感极大的妖兽。 秦舟被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妖兽围在中间,召出了舜弦琴。 他一边拨弄着琴弦退敌,另一边观察着这个山谷。 这里是方丈洲和魔界的交界处,这些入了魔的妖兽,应该是没有办法突破两界之间的屏障,从而滞留在这里,等待时机进入魔界的。 也有可能是专门被魔种安排着,聚集在这里,为日后毁灭世界做准备。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他们来说都是个坏消息。 魔气既然能够以出了传承之地,就直愣愣地往这边赶,就说明魔渊之中的魔物,显然有途径知道修真界的情况。只要它们能够从魔渊之中出来,迎接修真界的,将会是极其迅速的灭顶之灾。 而他现在显然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将魔渊的事情公之于众。 如果说了,虽然能够起到一定的提醒作用,但是更有可能的是,催发出许多狂徒。 毕竟只要飞升,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比起留下来拯救世界,飞升的性价比高多了。 在这种强烈的需求之下,修者会做出什么,简直难以想象。 能够飞升的,会尽力带走宝贵的资源。本不能飞升的,为了活命,也会拼尽全力掠夺资源。搞不好连魔族都没有出来,修真界就直接被这群人给搞坏掉了。 到时候他和君渐书,是去对付魔族,还是来管这些修者?内忧外患,最为致命。要真成了那种情况,秦舟肯定会对着修真界留下一句“对不起,没救了”,然后找办法和君渐书一起飞升。 秦舟心累地划着舜弦琴,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勉力将这些妖兽控制住了。 他现在的灵力,恢复了从前的水平,又加上君渐书给他灌的那么多天材地宝,大约也是到了化神期的水准。 而对面随便拉出来一个妖兽,都可能比他的修为高。秦舟觉得自己能勉强将它们控制住已经很好了。 若是想要将这些不稳定的东西给杀了,估计他在这里耗上三天三夜都做不到。 秦舟真的想用艳骨试试了。 就是有点奇怪。虽然说到底都是精神类的法术,但是精神控制和“诱惑”妖兽,前者听起来很厉害,后者总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很惨的事情。 “诱惑”千百头妖兽……秦舟有点头皮发麻。 但一时之间,只有这种方法能用了。 他轻轻叹了一声,激发了艳骨。 霎时间,一股清香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一阵风吹过,却没有带走半分香气。 因为秦舟被一件法袍蒙了个彻彻底底。 君渐书刚使了个法术传送过来,还没来得及震惊于周围高阶妖兽的数量,就嗅到了师尊身上的味道。 师尊想用艳骨控制妖兽,让那些妖兽“爱上”他? 绝对不行。 君渐书帮秦舟操纵着舜弦琴,凑在他耳边,语气里有点委屈:“师尊不要对它们用艳骨。” 即使头被蒙住了,秦舟还是非常准确地捶了君渐书一把:“你要是来早一点,我不就用不着这么搞了吗!这些妖兽都被魔气操纵了,你快点把它们清理掉。” 君渐书帮他把头上的道袍扯掉,点点头道:“舜弦琴我用吧。” 这人用了舜弦琴那么久,确实应该比他要手熟。秦舟爽快道:“行。我用竹青剑就行。” 君渐书于是将舜弦琴引过来,轻轻拨弄上琴弦。 在这一刻,君渐书和舜弦琴都一分为四,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秦舟在原地笑了:“厉害。” 不是说君渐书能将舜弦琴一分为四,而是觉得他一分为四以后,每个分.身都还能有渡劫期的修为,十分厉害。 有了君渐书在,这场战打得十分舒心。 他只能勉强牵制的妖兽,在四个君渐书的帮助之下,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毫无反手之力地杀灭。 秦舟一剑捅穿一个妖兽,剑尖上的血珠还没有被甩干,就已经刺入了下一个妖兽的身体。 回头时,却见四个君渐书都在看着他的方向笑。 妖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不过魔气还没找到。 秦舟回了他们一个笑,便继续去挑妖兽身体里的魔气。 结果发现,那一缕魔气为了控制更多的妖兽,已经把自己劈开变成了无数份,混杂在每个妖兽的尸身里。 要是不把这些妖兽的尸身都清理了,魔气便还有可能凝聚起来,重新祸害修真界。 “怎么了?”君渐书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在秦舟的肩旁问。 秦舟于是将魔气分散的事情告诉了他,又叹了口气道:“太烦了。我还要画一个好大的除魔阵法,才能把它给消灭。” 君渐书哦了一声:“那你画。” 秦舟气得骂他:“不肖徒弟!” 君渐书只是笑,秦舟也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去画阵法。 他画的是一个他曾经教过君渐书的阵法,等到全部阵旗插好了以后,他朝着君渐书挥挥手:“任任,借个火。” 他原本的意思是,君渐书灵力比他充足,让他帮忙把阵法激活。 没想到君渐书先是飞过来,挟着他飞上天空。 而后指尖一点,舜弦琴的琴波便朝着下面荡去。 紧接着,秦舟画的阵法,真正燃烧了起来。 那种颜色很好看,像是熊熊燃烧的橙,又带了血般的红。 秦舟被君渐书搂着,看着底下熊熊燃烧的妖兽尸身,唇角忍不住上扬:“真暧昧。” 火焰的颜色是暧昧的颜色,身旁的人是想和他暧昧的人。 君渐书轻轻握住秦舟的手,带他飞上山谷。 秦舟看够了火焰,回头问君渐书:“这个火待会会自己灭掉吗?” 君渐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会。” “那我们走吧。”秦舟伸了个懒腰,上下左右地晃了晃胳膊,“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我现在一点头绪都还没有。” “师尊有看一场烟火的时间吗?”君渐书忽然笑着问。 秦舟反应了一下,点点头:“也是,这火这么漂亮,不多看一会儿挺可惜的。” 其实不是看不上火可惜,而是走了之后就没有办法和君渐书这么腻歪了,没享受够,秦舟觉得自己亏了。 他笑嘻嘻地,直接坐在了悬崖旁边,撑着手看火焰熊熊燃烧。 其实妖兽的尸身烧的差不多了,火焰应该很快就会灭掉。秦舟刚想让君渐书过来陪他一起,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好好放松一下,就发现君渐书走到他身后,伸手朝着谷底使了个术。 谷底的火焰陡然一变。 原本只是扭曲的火焰,如今仿佛有了实体。 一个个橙红色的小灯笼,从妖兽尸骸烧成的灰上升起,霎时间极为壮观。 秦舟轻轻惊叹:“花灯。” “每一盏灯,对应着一只妖兽的身体。”君渐书轻轻坐在秦舟身旁,笑道,“这是你的花灯,师尊。” 他说完后,却发现秦舟像是没有听进去一样,只眼睛晶亮亮地看着从谷底升起的花灯。 仔细一听,发现秦舟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百五十、一百五十一……”他转头看了君渐书一眼,忽然笑了,“完了,我数到哪里了来着?” 他撑着手,双腿耐不住寂寞地晃,看起来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秦舟往君渐书身上一歪,又开始数了起来。 君渐书刚疑惑,师尊是不是想起来自己数到了哪里,便听见这人嘴里又开始从一数起。 重要的哪里是数花灯。 君渐书轻笑,陪着秦舟一起从一数起。 秦舟好气又好笑地看向他:“我刚才都数了好多了,你又从一开始数,我前面的都忘完了。” 君渐书眼带笑意,语气无辜:“从一数不可以吗?那要不然……从一百开始数?” “哪有这么数的?”秦舟鄙视地数落他。 君渐书笑:“我就是这么数的。” 秦舟于是佯怒,不去理他,自己数起来。 无数灯笼朝天空升起,第一只花灯经过秦舟的高度时,秦舟还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 君渐书握住他的手,将人揽在自己怀里:“我在师尊身旁,师尊却想去碰花灯?” “这有什么关系?”秦舟嘴上说着,却老实地待在他怀里。 花灯逐渐从山谷之中飞出,慢慢逸散开来。 秦舟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它们飞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在以前的世界里也看过灯盏,孔明灯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开心的。 开心到他回头看着君渐书,越看越顺眼,就朝着人的脸上啄了一口。 君渐书在他没来得及撤开时就回亲了一口。之后两人耳鬓厮磨,便是没有亲吻,气氛也暧昧得很。 在花灯都飞出山谷以后,君渐书忽然贴着秦舟的耳朵道:“我说过要给师尊看烟火的。” 秦舟的眼睛乍然亮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 花灯很有规律地,隔几个便炸成了一个烟火。 烟火的寿命极短,在秦舟看清后,便消失于无踪。紧接着,又有一批花灯同时炸开,将自己最精彩的模样展示在天空之中。 秦舟这才发现,这些花灯在飞上来时,也是有着规律的。 这样陆陆续续地炸了一会儿以后,剩下的花灯,在同一时间炸了开。 仿佛无数微小的烟花,同时爆开。 秦舟眼中全是亮亮的倒影。 他被震撼得什么都忘了。 正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人叫了他一声:“师尊。” 秦舟回过头去,便见君渐书笑着看向他,眼中的温柔浓的化不开。 “秦舟,我心悦你。” 秦舟像是被他的眸子吸引了进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在君渐书的眼中,看见了漫天的焰火,从绽放到消退。 唯一不变的,便是他的模样。 秦舟最后也没有动,他只是笑。 他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傻。他在君渐书的眼睛里全看见了,自己的嘴上扬的好厉害,好像要把脸都给扯烂了,看起来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即使傻,他也想笑。 秦舟认真地注视着君渐书,君渐书也如此珍重地看着他。 “我也一样呀。” 秦舟最后,轻轻地这样说。 第91章 艳骨(九) 焰火慢慢消失, 两人眼中彼此的影子却一动也不动。 终于, 是秦舟先笑出了声。 他笑道:“不行,我真的不行。你这搞得我好难招架。” 君渐书拂袖, 将剩余的焰火灰烬挥去,而后笑着看向秦舟:“师尊不喜欢徒儿的告白吗?” “喜欢, 喜欢死了。”秦舟笑着叹了口气, 紧紧握住他的手,“就是太喜欢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他深呼吸了一口,白白书道:“不行不行,我以后绝对不要再和你说什么浪漫不浪漫的事情了。你认真起来能吓死我。” “嗯。”君渐书笑吟吟地应了声。 之前师尊念过他, 说他没有给自己一个正常的告白。君渐书于是记着了, 在今天应验。 其实师尊只是顺口一说, 心中没有多么期待他会像旁人那样搞出一场盛大的告白。但是若是他不做, 便给了师尊话柄,让他能是不是提出来敲打自己一下。 若是日后出了什么问题, 说不准还会成为吵架的话柄。 倒不如先将师尊镇住了, 再从长计议。 不过这个从长计议的内容, 就不是君渐书所希望的了。 两个人直接在方丈洲中找了个有隔音禁制的茶馆,点了个包间。 侍从将茶水上上来后,秦舟随手捏了个糕点扔进嘴里。 秦舟咽下糕点, 又喝了口茶, 将魔渊如今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我将魔渊修复了一点, 二十天以内, 这个地方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二十天后呢?”君渐书很快抓住了他话中的隐含意义。 秦舟歪着头想了想,用口比了个拟声词:“boom——修真界就没了。” “魔族的力量,我们都知道,也不用多说了吧。”秦舟伸了个懒腰,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现在的问题就是,天道只让我去修封印,多的东西一点也没和我说。我都怀疑它根本不关心自己会不会有问题。” 君渐书坐在他身旁,将手肘撑在桌子上,紧紧盯着他:“天道应该还是很着急的,不然它不会放下身份来联系我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天道,它天然地与这个世界上的生灵格格不入,肯放下身段朝他们求助,应该是问题严重到一定程度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给出解决方案,大约是因为连它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要怎么化解这次危机。 “应该是的。”秦舟打了个呵欠,“不过它为什么选择私下里来找我们?它降下什么天兆,让修习占星术的修士去关一下这件事不行吗?” “占星术最终还是从天道之中得到的答案,如今天道毫无头绪,要他们也无用。”君渐书笑了笑,仍旧看着秦舟。 从刚才开始说话时,秦舟就注意到了。 君渐书的视线就像黏在他脸上一样,怎么也抹不掉。 秦舟甩了甩头,发觉君渐书还是在盯着他。 他于是伸手勾住了君渐书的脖颈,将人的头往桌子上按去。 自己则大摇大摆道:“看什么看?嫉妒你师尊我芝兰玉树?” 君渐书使了巧劲,从秦舟手下脱出,反而将人的双手擒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又看了秦舟一眼,笑着道:“我总觉得,师尊有点变了?” “哪里变了?”秦舟的视线有点游离。 他其实能够听出君渐书在说什么。 不就是艳骨的事情吗。 他融合了艳骨以后,肯定和从前有一些不同的,毕竟他之前还没有修炼艳骨的时候,就连蕴灵草看着他都会开花。现在艳骨变得强盛了,指不定在旁人眼里他是个什么诱人的尤.物呢。 他不关心旁人看他怎么样,只是若是君渐书也被艳骨影响了,他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在意的。 不过也就那么一点儿,就算君渐书被影响了,他的心情也不会受影响的。 应该不会受影响吧。 秦舟有点心虚地等待君渐书回应。 “是哪里呢……”君渐书像是真的搞不清楚哪里有问题一样,凑在秦舟身边看了很久,又嗅了嗅他的身上。 搞得秦舟还有点不自在。 他按着君渐书的额头,把人往远了推:“你不要玩我啊,艳骨会让我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绝对不会随便放出来香气让你意乱情迷了……你别玩了。” “真的么?”君渐书微微垂眸,状似陶醉地嗅了嗅空气,“可我怎么觉着,师尊比从前还要香甜了?” “香甜个屁!”秦舟忍不住爆了粗口。 见真的快要把人给逗急了,君渐书便开始给他顺毛:“师尊确实变了,不过不是坏事。” “嗯?”秦舟狐疑。 “师尊从前身上总是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君渐书拈起他一丝散落的黑发,帮秦舟将头发束好,“现在没有了。以前眉眼之中的魅意,如今也没了。你看。” 他一挥手,将一面水镜呈在秦舟面前。 秦舟愣了一下,才发现这里面就是自己。 怎么说呢……眼熟又陌生。 陌生是因为,这个人的样子和之前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照镜子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 熟悉则是因为,这五官、眉眼,乃至于一切的细节,都和从前别无二致。 而且,更加倾向于他从前的世界里,在镜子之中看见的模样。 秦舟笑了。 比起从前的艳丽,如今他的笑更倾向于少年的意气。 少年多金,快意鞍马。 “真好。”他有些感慨道。 君渐书赞同:“真好。” 少年意气,然后被现实折腾得肾虚。秦舟看着自己的气色,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么一句。 秦舟看了一眼君渐书,总觉得自己总有一天真的会被这人折腾得肾虚。 在那之前,恐怕会为了解决魔渊的事情,忙得顾首不顾尾吧。 他朝着椅子后面躺过去:“接下来怎么办?是你去找消息,还是按照我的想法做?” “能找的我早已经找到了。”君渐书摇摇头,“师尊有什么想做的,我陪着你去。” “我想先去天道提起的那个地方看一下。” “全云山?”君渐书微微笑了,“那恐怕我要依仗师尊了。” 秦舟瞟了他一眼,拍拍胸脯道:“放心吧,跟着你师尊走有肉吃!” 他伸手揽住君渐书,后者十分顺服地被他拉过去,然后顺势使了个传送法决,将两人一起传送到全云山。 · 全云山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头。原本它应该叫做全云峰的,但是因为此处的灵气实在太过匮乏,让它显得标新立异,才慢慢地变成了全云山。 君渐书说要仰仗秦舟,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全云山会压制灵气。 不过在秦舟眼里,君渐书这说的都是鬼话。 毕竟全云山只是压制了灵气,却没有压制修士体内的灵力。只要君渐书的灵力一时之间用不完,他就能将全云山这个山头给掀了。 不过确实会受一些限制就是了。 比如说,他们的传送,不能到达全云山正中。 秦舟望着这有些高的山峰,觉得有点头疼。 天道只给他提示了这么一个山头,他可一点都不知道,他需要去找什么,或者是他应该去哪里找。 不过来都来了……秦舟在心中慢慢念出这句魔咒,带着君渐书一起进了全云山。 全云山之中有着很多鸟兽的尸体,都是一些吸收灵气惯了的鸟兽,骤然进入全云山,没有灵气滋养,最后慢慢死了的。 秦舟轻轻叹了口气,便往全云山深处去。 现在是没有什么精力去心疼死去的鸟兽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像这样死去的,是不是修真界的所有生灵。 他再次开始咒骂天道,给了他一个这么模糊不清的提示。 不过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像是知道他要到来一样,一样灵气丰富的东西,就慢慢跑到了他面前。 就像是在静寂的山林之中,忽然响起的一声惊雷。 秦舟很快跟着那东西,深入了全云山之中。 但他走了几步以后,便发觉了不对劲。 君渐书不在他身边了。 秦舟心中一紧,就要取出竹青剑。 但是那东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并且上下晃了晃。 秦舟:“……” 这蠢样子,怎么那么像他从前留给自己的那团记忆? 那东西继续上下摇晃,仿佛想让秦舟摸摸它的头。 秦舟惊讶于自己的想法,但仍旧是按着自己的所想,轻轻探了一下那东西的头。 而后,密集的信息传入他的脑海之中。 · “师尊?” 刚进全云山,还没走几步,君渐书就发觉了不对劲。 原本兴致冲冲要往前冲的师尊,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 不可能。君渐书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毕竟艳骨是极其高阶的精神系灵骨,若是有什么精神攻击袭击了师尊,怕是撑不了几息就要跪下来叫艳骨大爷。 师尊如今这种情况,便只有一种情况。 他是自己愿意留在其中的。 自愿的……联想到天道给秦舟的提示,君渐书眼神暗了暗,用自己体内的灵力,在秦舟身旁做了个护阵。 他原本想要坐在秦舟身旁帮他护法的,却忽然发现,秦舟怔怔地看向他,口中喃喃着什么。 他凑近了,便听见秦舟说:“关键是……三生石?” 君渐书愣了一下。 秦家的三生石,现在竟然还存在于世? 三生石这东西极其娇贵,如果没有认可的主人,便会一直沉睡。 秦家的传承之地,完全是将三生石之前的主人的一丝魂魄寄放在传承之地之中,才让三生石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守护魔渊的封印。 后来传承之地毁掉了,见师尊的样子也不像是想起了三生石的,君渐书便一直没有与他说过这件事。 毕竟从他所了解的事情,一旦传承之地毁坏,三生石便会发现被人欺骗的事实,将自己封存,短期内不会重新认主。 甚至更有可能,它接受不了如今的变化,便将自己的主体毁坏,日后再也不为人所差遣。 毕竟越是高阶的法器,脾气越大。 可若是三生石早就已经毁掉了,那么师尊如今得到的这样信息,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君渐书的心中一紧,他轻轻地问秦舟:“三生石,能够做什么?” 秦舟微微开口,说出的却几乎是一句废话:“回到过去。” 君渐书刚想再问,便见秦舟的神色有一丝焦急,又像是在沉思一般。 秦舟喃喃道:“去找魔种……只有它身上才有毁掉魔核的信息。” 第92章 艳骨(十) 秦舟实在是有些头疼。 他的手在碰到那团傻乎乎的东西的时候, 脑海中便陡然多出了许多, 关于如何使用三生石的信息。 他原本只知道三生石能够让人回到过去,却没有想到过, 三生石原来还需要献祭自己的一部分才能实现。 换言之,只有舍去自己重要的一部分, 才能回到过去。三生石用这种方式, 让回到过去的人对于这个世界进程的影响尽量减弱。 若是不想回去以后只做一个残废,便只能舍去修为……就算秦过得到了这东西, 怕是也会很难抉择。 想他做什么……秦舟很快将秦过赶出自己的脑海之中。 不过他还是没有办法理解,天道究竟想要做什么。 让他知道三生石的用法……说实话,这玩意儿对秦舟还真有点用处。 毕竟他就是因为一时不慎, 才被魔种附身, 导致了如今的状况。 若是他回到了从前, 说不定就能从源头上解决魔种。 然后将秦过这个杂种早日杀了。 还能够不错过当年还算青涩的君渐书。 秦家也会是如日中天的, 不会如现在这样风中残烛,后继无人。 啊, 完美的重生剧本。 秦舟轻轻叹息。 在他感慨的时候, 像是为了推他一把, 秦舟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新的场景。 这个场景之中,没有他。 只有无尽的魔气。 魔族涌动着,将秦舟包裹在其中。 他能够依稀看见, 有一丝极其精纯的魔气, 从魔渊的正中央, 在一块晶体状的东西上不断缠绕着。 那是魔晶。秦舟大致能够从这威压猜出东西的来源。 而那抹精纯的魔气, 便是让他吃了无数苦头的魔种。 不知过了多久,魔种吸收够了魔核的力量,突破了魔渊的封印,跑进了一个修真界的小灵境之中。 而后附在了那时的他身上。 这个场景出现的极其蹊跷。但应当是天道特意给他的提示。 当秦舟看见魔核之上的点点腐蚀斑纹时,秦舟便确定了。天道这是想让他穿越回去,从魔种身上找到腐蚀魔核的方法,而后从源头上解决魔族。 说实话,秦舟一瞬间有些心动了。 他自己能够拿到一个完美的重生剧本,还能在一切悲剧都没发生的情况下,拯救修真界于无形之中。 若是他想,甚至还能捞着一个英雄的名号。 秦舟眨了眨眼睛,便看见那块原本灰暗的三生石,不知何时悬空着出现在他面前。 而三生石之上,闪烁着微微的灵光,像是在召引秦舟,去使用它。 一切的一切,都在诱惑着他,现在就穿越回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 那样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避免了,他会有一个可爱的弟弟秦因,会有一个听话的徒弟君渐书,他可以将一切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满级大佬,砍号重开,怎么可能不爽。 秦舟却只觉得悲凉。 他朝着三生石微微摇了摇头:“我或许会用你,但不是现在。” 三生石不解,身上的光彩明明灭灭。 “要是我就这么回去了,君渐书该多悲惨啊……”秦舟的唇角勾起一个悲伤的微笑。仿佛只是想起这个假设,就让他难以忍受一样。 他缓缓道:“他等了我千年,好不容易才将所有的误会解除,我还没来得及补偿他……就让他永永远远失去我,换做是我,我怕是会把整个世界都毁灭了吧。” 三生石还是不解。 秦舟奇异地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是想说,就算君渐书把这个世界给毁灭了,这也只是发生在这个时间线上的事情。而秦舟回到了从前的时间线,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秦舟根本不必要背负任何的因果。 既然没有发生过,为什么还要感到抱歉呢?三生石根本不能理解。 秦舟只是笑了笑:“这种东西,你们这种天地之灵肯定不会理解啊。要想知道的话……不如来做一次人?” 笑完以后,他便不再留恋,直接出了这个幻境。 出了幻境以后,便看见君渐书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秦舟心情还算不错,整个身子都朝着君渐书的怀抱里倒:“刚才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怎么了?”君渐书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算他看顾的如此牢靠,师尊还是在他眼皮底下遭遇了危险。 若是留在这个世界,便要一直如此,倒不如带着师尊飞升了…… 秦舟感觉到他肯定想歪了,赶紧道:“刚才三生石诱惑我,想让我回到过去。我差一点点点就心动了。” 君渐书的气势这才松了些。 他笑着朝秦舟道:“所以师尊没有心动?” “还好我坚如磐石,”秦舟嘿嘿的笑,“要不要奖励一下你坚定的师尊?” “为老不尊。”君渐书语气里带着无奈,却仍是将秦舟搂在怀里,“本就是你该做的,要什么奖励?” “行吧,那就不要了。真是小气。”秦舟装作不开心,将君渐书顺势推开。 “不过现在这样,全云山的线索应该就算是断了……”秦舟叹了口气,“努力找一下魔种吧。能够破解魔核的方法在它身上,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更不知道找到以后,要怎么才能进到魔渊里面……那里面看着很危险的样子。” 他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思路理顺,却感觉到自己的头上,被抚上了一直温暖的手。 他一手抓住君渐书的手腕,回过头去瞪他:“喂。” 君渐书温柔道:“师尊做的已经很好了。找魔种就交给我吧。”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秦舟笑嘻嘻道:“是你说的,那我就理直气壮地不干活了哦。” “好啊。”君渐书笑了笑,“不干活,陪我回蓬莱宫。” “回蓬莱宫做什么?” “双修。”君渐书神秘莫测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只要双修的够多,我就能让师尊强行突破渡劫期。只要师尊不想留,我便能够带着师尊走。” “滚吧你,老实去找魔种。”秦舟气鼓鼓的,“要是想走,我刚才就用三生石走了。” “是是是,”君渐书很轻易地对他退让了,“徒儿谨遵师命。” 两个人虽然嘴上都在说着,要不要飞升离开这一界。却没有一个认真想要放弃的。 秦舟只希望,他们真的能够找到魔种,而且真的能够从魔种身上找到如何拯救这一界的方法。 不然…… 离开全云山时,他又忍不住往这山之中看了一眼。 他之前,似乎在这里,看见过一个眼熟的影子。 一闪而过,却让人难以忘怀。 · 拾柒觉得自己这几天的运气,可能是自产生以来最差的一次了。 前几天才被君渐书给堵了一次,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要没了。 自那以后,他就不再往修真界去,想要借以躲开君渐书这个煞神。 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玄冥给打发过来给君渐书送信了。 他原本不想来的。 但是玄冥的话,还是要听一点的。不然他在魔界可就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不就是来见一下君渐书吗,他怎么可能会怕呢。 反正君渐书又不是真想杀他。 话虽这么说,在修真界见到君渐书和秦舟在一起时,拾柒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心惊胆战。 仿佛他和这两人的渊源太深了,深到刻在灵魂里了一样。 他最终还是自己暴露了身份,在秦舟和君渐书探究的眼神下,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玄冥让我来跟你们说。”他清了清嗓子,特意强调了一下自己信使的身份。 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魔界和修真界这还没打起来呢,君渐书不可能杀他的。 做好了心理建设,拾柒慢慢悠悠地道:“修真界最近有魔气横行,但是那些东西不是从魔界里跑出来的。他不求你们为魔界正名,就想让你们把魔界附近的魔气给清除了。他现在还不想和修真界新产生摩擦。他说,如果做成了这件事,他和大公子的约定就一笔勾销。” 拾柒越想越觉得玄冥亏,最后的话几乎是哼唧出来的。 然而对面的两人全都知道,玄冥这话其实只有说的好听。 那种精纯的魔气,不仅对修者的身体有害,而且对魔修也是一样的。 除了玄冥,魔界之中少有人能够承受那种程度的魔气。 玄冥此举的意思就是,想要将方丈洲的魔气清除干净,不要让它们危及魔界。 直接就是把他们当做工具人了。 虽然有点不爽,但是没有办法。 秦舟朝着君渐书笑了笑:“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看好我,让我和玄冥定了这么个约定?” 君渐书摇摇头:“若是没有这一遭,我还不知道要在师尊面前装作两个人装多久。” “这么说起来,玄冥还算是我们的媒人。”秦舟毫不低调地伸了个懒腰,哈哈笑道,“改日得给媒人包个大红包。” 君渐书:“包,包大份的。” 一旁的拾柒听的一愣一愣的。 虽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要一份红包。 不过他不敢说。 说了的下场估计是,被这两人还有玄冥轮番打击。 他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收了起来,把自己当做一个无情的传话筒,说完以后,就想要走。 却忽然被秦舟叫住了:“拾柒别走,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拾柒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用最凶狠的表情,说着最怂的话:“你问吧。” 毕竟这人背靠君渐书,一点都惹不起啊。 秦舟扯着君渐书的虎皮,笑眯眯地问:“之前你闯秦家,引我去找牵云剑,是谁让你做的呀?” 拾柒:“……” 拾柒匪夷所思道:“你们不是问过了吗?” 为什么还要再羞辱他一次!你们这种人真的是恶趣味! 秦舟微怔,看向君渐书:“你问过他?” 君渐书陡然被戳穿,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秦舟的逼问,君渐书选择了扯开话题。 他轻咳一声,对着拾柒道:“多问你一次怎么了?老实说。” 拾柒于是只能苦逼地把自己的身世重复了一边。 秦舟开始听时,神色还有些吊儿郎当。越往后听却越发凝重。 拾柒是经由一个神秘人的点化,才能和君渐书完全分开的。 而他后来能够解开自己的盒子,说明他身体里其实是有属于秦舟的神魂的。 那么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便很让人生疑了。 秦舟又想起他在全云山中看见的那个影子。 虽然这么说有些渗人,但是他总是觉得,那个影子,就像是他自己。 听完这一切以后,秦舟就将拾柒放走了。 他静静地托着腮,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了一遍。 他甚至在想,那个人会不会是平行世界之中的自己,因为他那里be了,所以来帮助他们,试图达成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他很快就把这种猜想推翻了。 毕竟他对自己了解的要命,这种舍弃自己为别人做嫁衣裳的事情,别人谁爱做谁做,反正他秦舟是不会做的。 若是他到了另一个世界,搞不好会比较想把这个世界的君渐书勾搭到手。 除非……那个世界的自己得到了好处,他也能得到更大的好处。 秦舟捶捶自己的脑壳,觉得实在想不通,于是就不想了。 他朝着君渐书道:“我去除一下魔气,你继续找魔种吧。” 君渐书见他的神情不太好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只是在秦舟离开的时候,他轻轻道:“若是师尊什么时候觉得难受了,也可以回来找我。” 却没想到,原本要离开的秦舟顿住了,摇了摇头。 他轻轻道:“看着你,就不想想那些烦心事了。不过你放心,等我想明白了,肯定会和你一起烦心的。” 不过也未必是要他想明白了。 若是有些旁的外物刺激,也是必须要走到他所想的那条路上的。 秦舟一边除魔,一边等着君渐书的消息。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君渐书不在身边,他实在不想独自做这个决定。 这宝贵的二十日,便被他浪费了两三日在除魔与等待之上。 君渐书还在各处追查魔种,不能陪他一起。 于是秦舟有的时候,晚上无聊,会找一个凡人的城池,偷偷坐在他们的城门楼上,俯瞰下面的点点灯火。 若是没有节日,凡人很早就熄了灯。到了深夜更是静谧,只有更夫的打更声一声声地回荡。 秦舟之前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体会到失眠的滋味。 现在却是知道了。 他一遍遍地回想着全云山中的那个影子,有的时候,会将他和旁的人联系起来。 比如说,帮助拾柒摆脱和君渐书联系的那个神秘人。 还有,沐风的恩人。 或许还有旁的人。 这些人的共同点是,没有露过脸。 或许露过一次,却将沐风给灼瞎了。 神秘,却只出现在很久以前。 他其实和君渐书说过这些人的共性,但是君渐书很快就反驳了他的猜想。 那个猜想是,秦舟觉得自己回到过过去,并且对这些人都做出了相应的提醒。他可能已经影响过事情的发展了。 君渐书说,就算三生石能够让他回到过去,那么现在的他,也应该已经是那个穿越回去后的他了。 但是这个说法,并不能让他们两个信服。 毕竟回到过去这件事,原本就是一个悖论。如果一个人回到了过去,那么他曾经待过的世界,究竟去了哪里呢?是如同三生石说的那样,尽数湮灭了吗? 那么每一个回到过去的人,不都是毁灭了一整个世界吗。 更何况,秦舟知道一种方法,可以完美地避开君渐书所说的那个问题,从而让一切事情都能够解释的通。 但若是错了,他便再也没有修正的机会了。 若是对了,他也不敢想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会发生什么。 到头来,那个救了沐风,点化了拾柒的神秘人,他的归宿究竟是哪里呢……他还活着吗? 他……是以后的自己吗? 秦舟陡然想到了魔种在自己的身体里,和什么人作对的场景。在那之后活下来的,显然是虚弱的魔种。而他自己的神魂穿越回这个世界,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 他是不是……从理论上就已经死在了那场殊死搏斗之中? 秦舟将三生石拿出来,在手中慢慢地摩挲。 他觉得自己举着一枚能够决定战局的棋子,却迟疑着不敢将它落下。 他在静谧的夜里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狠心。 他总是在想,说不定他所想的一切都是错的呢? 说不定那个救了沐风的神秘人,那个点化了拾柒的神秘人,根本就和他毫无关系呢? 说不定君渐书很快就能找到魔种,将如今的一切问题都解决。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面对着,如何进入魔渊的问题。 无数个说不定,将秦舟的头脑冲的无法思考。 秦舟打了个哈欠,从城头上站起身来。 却感觉到身边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 于是原本打算站起来的人,立马就腿软了,顺势一歪,下巴枕在君渐书下巴上,卡拉卡拉地晃着头。 君渐书没说话。 秦舟的心中微微凉了一下:“有消息了?” “找到魔种了。”君渐书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秦舟赶紧追问:“怎么样?能找到侵蚀魔核的方法吗?” 君渐书沉默了一下。 他在认真说话时,很少有能接不上话的时候。 秦舟的心里有些慌了。 他反过身,将君渐书拥在怀中。 他的话说的又快又急,不知道是在安慰君渐书,还是在安慰自己:“你和我说,你告诉我实话。如果没有办法完成天道的交待,我就去和你双修,我们一起走了就是了……” 君渐书像是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样,猛然将秦舟抱在了怀里。 他的声音低沉:“师尊,别哭……” “谁哭了!”秦舟骂他,骂完了以后气势又弱了一些,“你先说,发生了什么,我再决定要不要哭。” 君渐书深呼吸了一口。 他的气息绵长,被秦舟完完全全地捕捉到。 他最终道:“找到魔种了。但是它身上能够腐蚀魔核的部分,已经被它自己破坏了。” 秦舟心中几乎是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苍凉。 魔种性格暴躁,却十分狡猾。以它的心智,绝对不会在自己身上留着能彻底杀死自己的命门的。 这个结果才是最顺理成章的。 秦舟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侥幸是那么天真可笑。 第93章 艳骨(十一) 这也太难了。 像是溺水的人, 看见了前面好像有一块浮木, 他分明知道这里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一块浮木,却还是满怀希望地希望这块浮木能够拯救自己。 然后他发现, 那只是一颗飘在海洋上的稻草罢了。 原本就该是这样。 可是有了希望之后,迎来的失望, 往往比意料之中的失望更加难过。 秦舟抿了抿唇, 没有说话,直接趴在了君渐书的肩上。 原本只是想靠一下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慢慢的有点委屈。 君渐书的心跳,有力地传到他心里,让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 君渐书没有说话,却轻轻搂住了他的肩。 以师尊的心志, 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小的坏消息而伤心成这样。 毕竟就像他自己所说的, 就算这个世界要毁灭了,他们两个也能够独善其身。 君渐书轻轻抚着他的头:“师尊。” “嗯。”秦舟的声音闷闷的。 “要双修吗?”君渐书问。 秦舟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滚。” 这便肯定是另有隐情了。 君渐书将秦舟打横抱起,轻轻跳下城楼。 秦舟狠狠捶了他一拳:“你搞什么。” 本来正在情绪里面, 却被失重的感觉打断了一下。原本就酸涩的情绪,直接变成了泪水落下来。 他把头埋在君渐书身上,暗骂自己丢人。 不过在君渐书面前, 倒也不用这么端着。 秦舟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拿君渐书的衣裳擦了擦脸。 然后又凑上去, 使劲闻了闻君渐书身上的味道。 虽然现在不是猫的形态, 但是吸君渐书好像也有点上瘾, 像猫薄荷对猫一样。 秦舟狠狠吸了几口,又抬起头,神色淡淡地打了个哈欠。 君渐书见他心情好了点,便牵着他,一路在城中走。 “早就宵禁了……”秦舟提醒他。 凡人的城池不比修士,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宵禁以后便不允许随意外出。若是被巡夜的官差抓住了,还要产生很多的麻烦。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旁边有脚步声响起。 打更的更夫一路敲着梆子,打着哈欠往他们这边走。 君渐书轻轻一笑,捏了个隐身法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懒洋洋地拉长了声音,与两人擦肩而过,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 秦舟松了口气:“你无聊。” “是挺无聊的。”君渐书笑着承认,“就是不想看师尊那么消沉。” “我哪儿消沉了……”秦舟嘟嘟囔囔的。 君渐书的声音带了点戏谑:“是,师尊没消沉,师尊只是特别难受罢了……现在想和我说了吗?” 秦舟没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顺着城池的小路走。 这座城池看起来,其实有些老旧了,也不是很繁荣。土房土墙不少,往上靠一靠,还能沾上一堆灰。 秦舟就这么走马观花地看着,牵着君渐书的手。走到小巷尽头的时候,竟然还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虽然周围的建筑有些逼仄,但是心境却有些开阔了。 秦舟打了个哈欠,轻轻叩开一户还在亮着灯的人家的门。 他假装是赶路的行人,想要来借宿一下。 那家人狐疑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毕竟城池的门禁在那儿,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君渐书就在后面看着,看他想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总不能白敲了几下门,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秦舟只花了几息时间,就让那家人同意让他们入住了。 没有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那家人手脚勤快地给他们收拾好了客房,让秦舟能够尽量住的舒心一些。 秦舟坐在印花被单上,把外衣往旁边一挂,而后脱了鞋,抱膝坐在床上。 看这样子,还是很难受的样子。 君渐书坐在他身边,什么也不说,只等着他自己说出口。 秦舟托腮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来了一句:“我现在很难受。但是一旦我说出来了,你也会很难受。”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你难过。” 君渐书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他。 在这样包容的眼神之中,秦舟的耳尖意外的红了。 他将头往上扬了扬,不想去看君渐书。 “其实现在的情景,只指向了一条路。” “嗯?” “我凭借三生石回到过去……” “这个方法已经被我们否决了,不是吗?”君渐书微微皱眉,认真地看向秦舟。 秦舟愣愣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喃喃道:“我刚才忘了说,你不允许生气的。” 君渐书轻轻挪开视线道:“师尊,你先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否决是因为,你没有想到一个人。” “谁。” “玄青。”秦舟曲起膝,将自己的脸轻贴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只要让她帮忙,再利用三生石,我就能只用魂体的形态回到过去……这是三生石的传承之中所存在的东西。” 君渐书的声音很平静:“师尊继续。” 这时候,越平静,反而越让秦舟担心。 他将额头抵在膝盖上,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记不记得曾经出现过的人……像是沐风的恩人,还有拾柒奇怪的行为,他背后的人……” “你是说,其实你已经回到了过去,并且对现在造成了影响。”君渐书轻轻道,“你找到了消磨魔核的方法,那么,为什么不和别人说呢?为什么不把它传给你自己呢?” 秦舟摇了摇头:“如果我们的假设是对的,那么一旦我将解决魔核的方法交给了旁人,对这个世界的进程造成了太大的影响,那么就会导致我穿越回去这件事不存在,这是个悖论。”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悖论。 君渐书心中有些堵。 无论平素有多么沉静,在这种关乎秦舟生命的时候,他总是像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他不住地问:“就没有办法不分开吗?” 秦舟被他问得,反倒是有些想笑了。 能看到君渐书有些焦急的样子,好像也不是特别亏吧。 君渐书见他的神色恢复了些,便压下了自己外露的情绪,轻轻朝秦舟笑:“怎么办,师尊把我搞得也很慌张了。” “嗯……怎么办呢……”秦舟继续把头压在膝盖上,轻轻眨着眼睛。 君渐书便知道,他这时候还有旁的事情没有说出口。 他坐在床边,轻轻抚着秦舟的背。 “师尊如果还说不出来,不如聊点别的缓缓。” 他的手滑来滑去,秦舟一把把他给掀开,眼中带着挑衅地问:“聊点什么?比如双修?” “倒无不可。”君渐书舔了舔唇。 秦舟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可以的。 毕竟都有可能死了,不如死在牡丹花下。 他用手指轻轻扯掉自己的衣带,凑过去和君渐书温存。 君渐书这天晚上很温柔,秦舟却在中途睡着了。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睡得很快也很熟。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是像稍微躺了一会一样。毕竟是修者的身体了,不会因为睡一觉就有太大的改善。 不过一觉醒来,有君渐书在身边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秦舟哼哼着,在君渐书身上蹭了几下。 紧接着,便听见了君渐书念清心诀的声音。 这么一听,秦舟也醒了。但是仍旧懒得从床上起来,就这么勾着君渐书,喃喃地给他讲:“之前天道给我看过一段,从魔种视角的记忆。那个时候,我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意识,最后反咬了魔种一口,但是没咬死。” “师尊觉得那个意识是穿越回去的你自己?” “对,因为那个时候,我的意识在现代……就是你以为的那个小世界。”秦舟说着说着,看见他白色的单衣,底下的肌肤半露不露,忍不住凑上去咬了一口,占点便宜。 他轻轻舔舔唇,继续道:“这是让我最担心的,有没有可能,我穿越回去以后,就回不来了。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我就挺担心的……瞎操心罢了。” 要是没有那种种“已经这么做了”的迹象,他可能还能说服自己和君渐书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现在,所有线索都把他推向唯一一条“正确”的道路。 穿越回去,从魔种身上找到如何将魔核剿灭,将这个方法留给后世的人。 然后……在和魔种的战斗之中,悲惨地死去。 君渐书沉思了一会儿:“如果一定要回去,可以让我和师尊一起回去吗?或者……我代替你?” 秦舟摇了摇头:“三生石只认我一人为主。” 他苦笑:“原本得到神器认主,我应该还挺开心的。怎么现在搞得像是死了人一样难受。” 君渐书轻轻嗯了一声:“我绝对不会让师尊一个人回到过去的。” 秦舟看了他一眼,眼前忽然亮了:“好啊。” 这件让两个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的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秦舟甚至心情很好地和这家的主人道了谢,准备带着君渐书跑去方丈洲的其他地方除魔了。 出房间时,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好似有魔气。 几乎是在秦家的魔渊入口被发现的同一时间,忽然出现魔气,不断侵扰着方丈洲的很多地方。 像是一夜之间出现的一样,所有隐藏的魔气,全都躁动起来。 秦舟这些天奔走除魔,也灭了不少魔气。 却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隐藏的吗? 他四处找了找,果然在城主府后的一间破屋中,找到了魔气的来源。 那破屋本是乱扔了几具死去的下人的尸身,本打算过几天就丢去的,却没想到他们的怨气先成了魔气的温床。 那点魔气也不多,甚至可能伤不到傅延。 但凡人不比修士,他们脆弱的如同蝼蚁。 就在秦舟找到魔气来源的这段时间,整个城池之中,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所有的凡人,无论有没有察觉到这场灾祸,无论在做什么,都连痛苦都没有感受到,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下一瞬,秦舟的除魔阵法便将所有魔气除尽。 但是死去的人已经不能复生了。 秦舟从那间破屋里出来,神情冷淡。 他抬眼,便望见了比他迟一步赶来的君渐书。 两人遥遥对望。 秦舟忽然笑了出来:“你看什么看?我今天可不好看。害死了这么多人,怎么能好看的起来?” “没有的事。”君渐书淡淡道。 秦舟叹了口气:“走吧。” “去哪?” 秦舟走到他面前,唇上仍挂着笑:“去刷一波声誉。虽然不知道我会不会死,但是在修真界都没个名字就死去,也太惨了吧?” 毕竟他是秦舟。 那个秦家的大公子,秦家的家主,三洲千榜曾经的最高榜首。 若是活着,或许他还能活得低调。 但若是要死,必定要死的轰轰烈烈。 第94章 艳骨(十二) 接下来的几天, 修真界几乎是鸡犬不宁。 魔气爆发的影响越来越大, 无数的老祖出关,却只能堪堪将现存的魔气剿灭。 若是还有更加厉害的魔气, 怕是整个修真界加起来,都不能喝这些魔气平分秋色。 虽然答应了玄冥, 要将方丈洲的魔气清除干净, 不过秦舟还是先让玄冥背了个锅。 毕竟来自对手魔界的魔气,听起来比不知来源的魔气, 要安全了些。 以这种欺瞒的方式,他们算是暂且掐断了修士集体飞升的源头。并且因为仙修的自尊与骄傲,那些老祖不允许魔界能够压在自己子孙的头上,甚至极为难得地联合起来,对目前的事态进行应对。 而其中, 给出了除魔阵法的君渐书, 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这些老祖的头目。 君渐书有些感叹:“这些人,平常想见他们一面也不是和乐意,现在竟然肯听我指挥……多亏了师尊的阵法。” 秦舟呵呵他一脸:“你谦虚个鬼。” 以君渐书那逆天的实力, 怕不是老祖们不乐意见他,而是不敢和他打照面吧? 不过他没有揭穿君渐书,也懒得去参与这些老顽固的谋划。 比起坐而论道, 他显然更喜欢去实战。 · 姬家近日的景况实在很差。 在姬家附近,不知为何忽然涌出了许多魔气, 让本就见绌的姬家底蕴, 变得更加难以为继。 姬凤云作为姬家的下一任继承人, 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 整个姬家里,没有一个能够打得过魔气。那些长老与旁支,每一个都能看出这一点,每一个都想走,还都想从姬家顺点东西走……姬凤云这几日,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散了吧”。 若非秋刃一直帮着她震慑这些人,怕是这个姬家就真的散了。 就连除魔,也多亏了秋刃出的力。 姬凤云心情有些复杂。 终于暂时在魔气之下保全了姬家后,她将大刀往地上一插,喘着气问秋刃:“你这么帮我,君宫主不会有意见吗?毕竟姬家以前……”灭了他的全家。 “有意见?”秋刃像是不理解,他朗笑道,“他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有意见,他现在那么忙,还有时间来找我?” “他不来,秦大公子未必。”姬凤云仍是道。 “小姬啊,你不用担心。秦舟那人我了解,”秋刃道,“不会因为这么一点事就跑过来找我们麻烦的。” 姬凤云想了想,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于是只能回到姬家。 回去以后,果然又是新的一茬长老过来,要求姬家分家。 她应接不暇时,秋刃却猛地一皱眉:“不对,魔气又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要前去除魔。 他不会阵法,只能将魔气打得只剩一口气,而后姬凤云使用了除魔阵法,才能堪堪将魔气除去。 姬凤云于是也准备动身。 却发现原本已经准备上前的秋刃,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前面笑了笑:“还真来了。” 姬凤云心中一紧,看向来人。 一袭柑子色的外袍,衬得白色的单衣如雪,肌肤细嫩如玉。 秦舟的头发只随意束了一下,如今随着他的动作,鸦发肆意扬起,看起来飘逸极了。 秦舟微微扫了一眼姬家的长老们。 这些人都是人精,早就把姬家对外的关系摸得一干二净。如今看见一个长相酷似秦家人的人过来,生怕是在寻仇的,很快就跑了。 最终,整个大堂之上,只留下姬凤云、秋刃和秦舟三人。 秦舟看着秋刃笑了笑:“不用再去了,魔气已经除光了。” 他说的轻巧,姬凤云却听得心惊胆战。 那种浓烈的魔气,换做她和秋刃,少说也要半天才能除净。 这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魔气拔除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秋刃道:“朋友,你要我去做什么?不过你得给我留点时间,我要和小姬朋友交代一下之后的事。” 其实就是交代后事了。 秦舟以前一直把秋刃当武器用的,磨损或者折断在他手里的危险,是时时存在的。 以至于每一次秋刃被他叫,都会和亲近的人交代一下后事,以免他死的太过突然,亲近的人伤心。 不过他的真正兄弟死了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把旁人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听了秋刃这句话,秦舟心里还有一点感慨。 他赶紧道:“不用。我已经不需要刀了。” 秋刃一愣:“啊?” 他很快反应过来,朗笑道:“那好啊!那朋友,久别重逢,不如一起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秦舟笑道:“因为我有一个道侣了。” 这个道侣是谁,就算他不说,在场的两人也全都感受到了。 秋刃丝毫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说法,愣愣地说出下半句话:“——喝一杯?” 秦舟看着他呆愣的样子,朝着姬凤云微微勾唇笑了一下,便伸手搭上秋刃的肩:“走啊,好不容易能有时间喝一杯。” 秋刃也反应过来了,笑呵呵的:“还不是君渐书看你看的太紧了!他那么紧张你,害得我感觉你就是个花瓶,一碰就碎了!” 姬凤云在一旁听得心惊,生怕秦舟一个不高兴,和秋刃在这里打了起来。 但秦舟好像和秋刃的关系真的很好,不管秋刃有多么口无遮拦,他都不怎么生气。 这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以后,从房顶上跳下来一个和姬凤云长得七成相像的小姑娘。 姬凤云见她出来,训斥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多危险啊!” “阿姊别生气嘛,”小姑娘的声音很尖利,她好奇地看着秦舟的身影,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这个人,我好像以前见过……” “那是以前的秦大公子。”姬凤云轻咦一声,“你要怎么才能见着他?” “比如说……在蓬莱宫的低等灵草堂?”小姑娘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飞快地摇摇头,像是想将这些记忆摇出脑海之中,“应该不是,那就是个扯虎皮的炉鼎罢了……” 秦舟和秋刃走出了一段,却没有走远,将姐妹俩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秦舟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跟着秋刃走远了。 因为之前酒后失言过,秦舟不是特别喜欢喝酒。 这次却喝得极其多。 他只闷着头喝,也不吃饭,也不用灵力蒸发酒气,于是很快就醉了。 秋刃也有些醉了,大着舌头和他抱怨:“秦家是真的难管!傅朋友天天让我做这做那,什么事都做了,他们还是不服。这些人有这种经历,怎么不去修行呢!要不是傅朋友不乐意,我能一个打他们所有!” 秦舟又灌下一杯酒,迟钝的脑子里,这才想起来,傅延还在帮他管着秦家。 “这怎么行!”秦舟把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砸,站起身来,愤愤道,“累坏了傅掌令使怎么办!你随我去秦家!” 秋刃被他这一砸,不知激起了什么豪情壮志,激动道:“好!” 于是两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了秦家。 之前因为秦过给秦舟打开了秦家的所有禁制,现在的秦家又基本上掌握在傅延手里,所以没有人把秦舟出入的权限取消。 两个醉鬼,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秦家的中心。 秦舟原本想要直接给那些长老一个教训的,赶到了秦家的议事殿后,才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秋刃左右扫了一圈,一拍脑袋道:“操,我忘了传讯让他们都过来!” 秦舟哼了一声:“快点让他们都过来!” 秋刃很快发了传讯过去,那些长老却不是特别听他的,一个个推诿起来。 直到秋刃露出怒意,他们才答应赶过来。 “人到齐至少还要半个时辰。”秋刃很有经验道,“我平时就是被他们这么欺负的!” 若是傅延在这里,恐怕会把他的头射成筛子。 他们哪一次这么正经地找过人了?不都是直接把人给拎过来。 秦舟听了这话,却哼了一声:“等他们来了,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说完以后,他就往殿外走。 秋刃跟着他,脑袋不是很灵光地问:“你要去哪?” 要去哪呢?秦舟也不知道。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但又都那么陌生。 他只能信步乱逛。 最后停在了一间殿宇旁。 这个殿宇,只比他自己曾经在秦家居住过的殿宇小了一点。亭台楼阁无不精致,象征着主人高贵的身份。 他问也不问这是谁的殿宇,带着一身酒气就往里面闯。 秦安雨这几天因为父亲死了,正在消沉,把所有的侍从都赶了出去,想要自己静静。 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 他的殿宇,竟然被人直接闯进来了? 父亲死了以后,他在这个家就这么不受待见? 秦安雨心中升起一阵愤懑,他猛地推开房门,祭出宝剑就要将人斩于剑下。 可是他推开门,却看见了两个勾肩搭背的醉鬼。 看他怒气冲冲的,其中一个醉鬼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将另一个醉鬼给推开了。 推开秋刃后,秦舟咳了咳。 分明是酒气扑人的醉鬼,却奇异地让秦安雨平静了下来。 他有些怔怔的:“你是……大伯?”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能够认出,面前这人就是秦舟。 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秦舟。 他一直以为秦舟是个坏人的,后来却听人说他只是被人冒名顶替了。他原本想要去问问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的,父亲却因为他无意打开了一个藏经阁的盒子,把他罚着静思。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没想到那一面成了永诀。 姐姐最近也没有出现了,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样。 秦安雨的心中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淡淡的沧桑。 他不知道这个大伯来做什么,只希望他能让如今的秦家好过一点。 他刚酝酿好情绪,便听见秦舟不可思议道:“大伯?你叫谁大伯?” “你,你啊……”秦安雨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秦舟冷呵一声:“那你爹是谁?” “秦过……”秦安月的声音越说越小。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都让他骄傲的父亲的名字,如今在这个大伯面前,他说的一点都不顺心。 秦舟冷笑一声,抓住秦安雨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恶狠狠道:“好极了!认贼作父!” 秦安雨听得心头火起,刚想挣脱,却感觉秦舟的手松了。 刺鼻的酒气冲入鼻腔,不知为何让他的鼻头有点酸。 他看着那人松开他以后,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声:“也好。” 也好什么?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吗? 秦安雨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条线,而这条线的另一头,就握在秦舟手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的话。 秦舟直接抓住了他的肩头,把人拎着,扔到了秦家的议事殿内。 落地时,秦安雨听见这人轻轻叹了一句:“小因啊,以后要长点脑子……” 说完这句话,秦舟的身影便又消失了。 没过多久,他就揪着一个长老回到了议事殿。 不等一头雾水的长老反应过来,他的身形便又一闪而逝。再次出现时,又是提着一个一脸懵逼的长老。 当这个议事殿内集齐了几十张蒙蔽的脸以后,秦舟慢慢地走到了主座旁。 他朝着秦安雨道:“小因,过来。” 秦安雨眉头一跳,赶紧推脱:“不不不,还是大伯有能力服众,我一个小辈……” “你小个屁。”秦舟用传送阵转移到他身后,一脚把他踹上了主座。 秦安雨一头雾水地坐上了主座,还想和秦舟争辩一下。 看到秦舟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后,他才安静了下来。 秦舟也懒得去和他打嘴炮了。 他刚才用艳骨强行压制了长老们的意识,才把他们带过来。 现在,这些长老也都醒的差不多了。 他们对于秦舟这种比秋刃还粗暴的方式,表达了愤怒。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认识秦舟,对着他苦口婆心道:“大公子在外游玩已久,久违归来,就是这么对待我们这把帮你支撑秦家的老骨头的吗?” 秦舟直接嗤了他一口。 这一圈人里,除了秋刃,有谁有资格在他面前自称老骨头? 这些长老也懂,所以并没有针对这一点多说什么。 毕竟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强调自己老。 而死给秦舟透露一个信息,他们现在还认他为秦家的家主。若是他想回来,还能够拉拢他们。 他们早就看出来了,虽然秦舟把秦安雨送上了主座,却对他并不和蔼。 他可能只是想上演一出逼宫的大戏罢了。虽然听从秦舟的话也让长老们有些难以接受,但秦舟毕竟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不会特别理解。更何况,比起秋刃这人,秦舟对长老如何,手段又如何,他们是最清楚的。 不过他们猜错了。秦舟要是想要自己当秦家的家主,也不会将秦因推上主座了。 更何况,他要是想当家主,还用得着拉拢他们? 秦舟走到秦安雨旁边,以一个极其随意的姿势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他懒洋洋地问:“你们想推我上位?想杀秦安雨,嗯?” 他的话语像是带了法术,长老们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秦安雨就是个废物,你会想要让他上位?不就是演场戏,让自己名正言顺地夺得秦家家主吗?反正我们也打不过你,不如先假意顺从,休养生息,来日再谋划秦家。” 还“来日再谋划秦家”……秦舟几乎想笑。 要是他们知道,秦家的传承之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不知道还会不会守着这个没有未来的家族? 不过秦舟不在意这些。 他比较在意的是,秦安雨忧心忡忡地瞟了自己一眼。 秦舟轻笑了一声:“你也觉得我会把你杀了?” “不不不不不——”秦安雨使劲摇头。 “你——”与他的话语一同响起的,是长老们摆脱了秦舟的影响,从而发出的愤怒质问,“你怎可如此!” “我怎么就不能如此了……”秦舟扬起头来,朝着他们微微一笑,“你们不满意吗?” 艳骨的威压,瞬时荡在整个议事殿中。 整个殿中,所有的人,不管修为是达到了元婴还是半步化神,全都像是被他控制了一样。 他们只想亲近秦舟,取得他的信任,甚至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这便是艳骨被他炼化以后,最好用的能力。秦舟扫了一眼下面所有人的神色,忽然觉得无聊。 借着艳骨的力量,他淡淡地吩咐:“好好辅佐秦安雨,把秦家维持住了,我便允许你们追随我。”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下面的人心中,不亚于一声惊雷。 能够追随秦大公子……他们眼中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 秦安雨在方才,就被秦舟用一样阵法套住了,如今看着底下的长老,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秦舟控制,又惊讶又好奇,一双眼睛偷偷地瞟秦舟。 秦舟被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气笑了:“看什么看?好好当你的秦家家主,等我下一次回来,就带……算了,不能立flag。反正你等着我带你去蓬莱宫玩吧。” 说完以后,秦舟似乎是觉得秦家再也没有东西值得他留恋了,于是很快地走了出去。 不过他体内的酒意,好像一直没有消。 甚至持续了好几天。 · 师尊提出要自己一个人去修真界中散散心时,君渐书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他正好需要一些时间,去研究一些旁的事情。 几天后,他差不多将传音术琢磨透了,便出了关。 刚出关,他就听见了一个消息。 叱咤风云的秦大公子回来了。 他出入秦家自由,受到秦家长老的一致敬仰,本人却对这些追随者嗤之以鼻。 他去方丈洲,帮助许多家族除去了猖狂的魔气,却也能在下一瞬,发疯般砸了旁人的家族主堂。 他在三洲千榜上,甚至刷新了一些君渐书立下的记录。 这个人实在是个狂徒。修真界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君渐书听见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却只能苦笑。 他轻轻地启用了自己刚刚研究出来的传音术,在识海之中轻轻道:“师尊。” 此时,秦舟正在一个小家族中,将人家的亭台给砸了。 忽然听见识海中的声音,他吓得连艳骨的威压都断了一瞬。 他有些欣喜地在识海之中传音:“任任?你能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和我传音了?” “嗯,”君渐书的声音里带了笑腔,“不仅仅是跨越空间,我还得能跨越时间联系到你,才可以跟上师尊的脚步啊。” 第95章 如梦(一) 秦舟愣了一下, 哼哼道:“就算你能一直和我保持联系, 我也不想回去。”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他的语气已经松了不少。 君渐书笑了:“想去的也是师尊, 不想去的还是你。我怎么这么惨,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分明君渐书是玩笑的语气, 秦舟却忽然觉得不舒服了。 只是这种不舒服来的无缘无故, 他也没有办法朝着君渐书发火。 秦舟微微轻轻叹了口气。 被他砸了大堂的族长:你有什么可叹气的!砸的还不舒服吗! 但是这话他不敢说,他只能默默低下头,心碎地看着自己富丽堂皇的大堂。 当初打了别的家族多久才抢过来的宝贝, 现在全都毁于一旦了。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说他什么, 毕竟人家帮他们除了魔气, 救了他们一整家的命。 族长正在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便见秦舟随便一抬手,直接将他们的屏风给砸成了几块。 啊, 他的七彩鎏金琉璃屏风—— 族长直接心痛得背过了气。 秦舟砸了点东西, 又看见族长这种反应, 心里的气便顺了些。 他来的时候,见到这个家族的高层,将没有修为的凡人拉过去喂魔气,试图让它们吃饱了以后不要来侵扰自己, 当时就气得不行。 他们兢兢业业除魔,没想到身后都是一群拖后腿的。 把敌人喂得强大, 来换得一时安稳, 是脑子多么有坑的人才能想到的办法。 想到这里, 他又叹了口气,挥手砸了一个看起来五颜六色的花瓶。 族长在昏迷中听见一声巨响,身体甚至抽搐了一下。 秦舟没有再去理他,在识海中有些别扭地回应君渐书:“你才不惨。” “嗯。”君渐书很快回应,“师尊回来吗?把事情解决一下。” 秦舟于是又叹了口气。 这次,他还没开始砸东西,昏迷中的族长就开始浑身颤抖。 不过意想之中的泄愤并没有出现,秦舟手上闪过一道阵光,而后便连人带阵的消失了。 君渐书估摸着秦舟会直接传送回来,便一直在等着。 在秦舟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便迎了上去。 秦舟笑着和他贴了贴,才就着座位坐了下去。 “远距离的传音法术很费灵力,你是找到了削减灵力的方法?” 君渐书微微摇头:“不是找到了,而是它一直存在……我有点庆幸之前对师尊下了那个咒术了。” 君渐书在魔种占据秦舟身体为非作歹时,在他身上下了一个限制他的咒术,让他无法作为魔修而杀死自己。 不过那个咒术,也将两人的气运连接在了一起。 “所以想要跨越时间传音,好像也是可以做到的。”君渐书道。 “好像……”秦舟笑了笑。 君渐书回了他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 “没事,我相信你。去天璇殿找一下玄青吧。”秦舟上去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去了天璇殿。 玄青之前就感觉到秦舟回来了,但是君渐书一直不让她见秦舟,她早就很生气了。 现在见到秦舟回来,她很快变成了一条小青龙,盘旋在秦舟的脖颈之上,像一条长长的围脖一样。 君渐书伸手捏了捏小青龙的尾巴,玄青十分生气:“吼!”混账黑猫! 使坏的黑猫不为所动,继续用手绕着玄青的尾巴尖玩,语气里还有点揶揄:“我从前来的时候,她可从来没这么活泼过。要么把自己变成一团巨龙,要么就呆呆地在天璇殿里蹲着。” 秦舟理所当然道:“毕竟她更喜欢我嘛。” 小青龙听了这话,又吼了一声,意思是:憨八龟不要脸! 秦舟用手指弹了她的脑壳一下:“你说谁是憨八龟?再这么骂我,就不让你盘了。” 玄青还有点不服气,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屈服于秦舟的淫.威之下。 秦舟陪她玩了一会儿,就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玄青听完后:“吼?吼?吼?”把你的灵魂和身体分离?还要把体内的天道吐出来给你?你还要用魂体穿越回过去? 一连用了三个吼来表达内心的疑惑。 秦舟觉得自己都快能够看见玄青脑海之中的问号了。 秦舟笑了笑:“是这样的。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你只要知道,要是不这样做,你以后就见不到我了就可以。” 毕竟若是他们选择飞升,体内有着天道法则的玄青,必然是要被留下的。 相同景况的,还有被天道限制不能飞升的魔修玄冥、拾柒、栖梧,以及无论如何暂时也达不到飞升修为的啾啾,秦因这些人……就算算不上最亲厚,但让秦舟骤然割舍他们,他也是不太能做得到的。 他们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凭借玄青的能力,让秦舟的魂魄和身体分开,而后借助三生石的力量,让秦舟回到过去。这样就可以在不杀死过去的他的情况下,让秦舟附身在他身上。 至于需要玄青体内的天道,则是因为要避免过去的天道,直接将秦舟当做异类剿灭。 玄青虽然不是很能搞得懂,秦舟现在在搞什么东西。 但是对秦舟的亲近,让她下意识地按照秦舟的说法做了。 她首先将秦舟的魂魄从身体中抽离了,在这个的同时,她还将自己体内的天道吐出来了一部分,融汇在秦舟的魂魄之中。 一时间,大殿之中有威压卷过。 但很快,这威压就消失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秦舟本人的魂魄。 玄青:!!! 君渐书早有预料地接住了秦舟下坠的身体,将玄青从他脖颈上扯下来:“你不要把师尊缠窒息了。” 玄青没听懂君渐书在说什么,不过能够感觉到他不会害秦舟,于是恋恋不舍地从秦舟的身上下来了。 君渐书将秦舟抱起来,顺手把玄青扔了出去。 无缘无故被扔了的玄青,蹲在门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而在殿内,君渐书将秦舟抱在了床上。 秦舟的睡颜安稳,像是只是累了小憩一会儿罢了。 君渐书的神情,却比他要紧张不知道多少。 他抿了抿唇,静静期待着发生什么。 这样不做告别,直接分开的做法,是他之前和师尊商量过的。 秦舟直说了,自己受不了告别,君渐书便只能顺着他,在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将他放走。 方才玄青还在时,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现在却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悲凉。 悲凉之中有希望。 师尊说,如果他没有死在魔种的手下,那就会一直附着在自己的身上。 毕竟神魂娇嫩,去旁的地方,或者附身于旁人,对神魂的损伤都太大了。况且只有在自己的身上,他才能休养生息。 所以若是他还活着,现在的自己走了,那么那个已经穿越回去的自己,便能够顺理成章地接管这个身体。 这样,说不定他们根本不用分别。 君渐书信了。 在这种好事上,秦舟说什么他都信。 青年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眉睫遮下一片阴翳,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疲倦。 他本来能够在修真界横行霸道了,现在却只能躺在这里。 君渐书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呼唤他的名字:“秦舟,你醒一醒……” 若是师尊醒了,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不管是修真界的危机,还是他们所担心的永诀。 他喃喃絮语,贴着秦舟的耳边,温柔地像是要唤醒午睡的恋人:“醒了我带你去修真界各处玩,你想砸什么就砸什么,想玩谁就玩谁,我都陪着你啊。” 轻轻的话语回荡在大殿之中,青年却依旧睡得安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君渐书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他抿了抿唇,将秦舟抱在怀里,深深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一道传音:“任任?” 君渐书的眉睫微动,他轻轻问:“师尊?” “能听见就好,我还以为真的要和你分开了。那个……”秦舟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醒了吗?要是醒了,我还可以体验一下隔空和自己对话的感受,整个修真界这大概是独一份吧哈哈……” 在秦舟心虚的干笑之中,君渐书小声道:“没有。” 秦舟的话戛然而止。 像是话匣子被人强硬地关上了,他一时间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没,也没事嘛,说不定我现在就在身体里,只是太久没有接管过身体,所以没有办法醒过来。”秦舟反过来劝他,“肯定很快就会醒了,你要好好等着。你要是莫名其妙把我埋了,等我醒了你别想再碰我!” 他故作轻松的警告没有缓解君渐书的心情。 以他的修为,一具身体里有没有魂魄,他还是清楚的。 那具身体虽然还活着,但里面空荡荡的,就只是个毫无用处的壳子。 君渐书一瞬间有冲动,顺着传音找过去,将秦舟的魂魄抓回来。 把他的记忆消除了,让他把这一切都忘掉,然后带着人踏破虚空…… 危险的想法在心中堆叠,却没有一个有实现的可能。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君渐书传音给秦舟,语气却还算轻松:“嗯,我相信师尊的话。徒儿最听你的话了。” “你这话听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话虽这么说,秦舟唇角的笑意已经遮不住了。 像是刚确认关系的小情侣在打电话一样,秦舟又和君渐书闲聊了几句以后,才恋恋不舍地切断了传音。 反正随时都能够再打,没关系的嘛。他这么对自己说。 告别了君渐书以后,他看向自己所处的地方。 他想要到的时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魔种的时候。 毕竟他只能回到自己的身边,唯一有可能得到关于魔核信息的时候,就是开始接触到魔种的时候了。 接住天道的隐秘,秦舟可以在魔种眼皮底下隐藏自己的身份,也更能够接触它。 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和修真界的大部好像不太一样。 那个秘境。 那个他家破人亡的秘境。 秦舟猛然想了起来。 真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流年不利。 他一直避免想起来的,最惨痛的那段记忆,竟然就这么血淋淋地被展示在他面前。 他观察了一下,这时候自己和家人,正在其乐融融地进秘境。 这个秘境是秦家的附属秘境,但是已经快被采集空了。秦家人这次去是准备最后检查一下秘境的情况,然后将这个秘境封存起来,让它休养生息一段时间,长出些新的天材地宝,再让弟子进去探险的。 这次会进来这么多人,单纯是因为要封存一个秘境,不是容易的事情。若是只凭家主的力量,很容易将他掏空。有苦活,自然要大家一起分担嘛。 秦舟也是被抓过来做苦劳力的。 不过这个苦劳力性格比较跳脱,一路上上蹿下跳。分明是个半步元婴的修士,在外面都快能算得上是老祖了,却还是小孩子一样,对秘境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秦舟穿越回来以后,附在自己身上,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拿了秘境里一个妖兽的蛋,放到旁的妖兽巢穴里,然后坐山观虎斗,一边看一边乐。 秦舟:“……” 他真的怕,要是魔种的事情就是自己这么作出来的,他就实在太罪过了。 主要是丢人。 在年轻自己的快乐和现在自己的担忧下,秦舟终于并没有惹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家长都在,他还是要收敛一些的。 他玩到最后,还支起火来,烤了几串妖兽蛋吃。 自己吃不下了,还要带回去给母亲尝尝。 一个贵公子打扮的人,拿着一串油滋滋的烤妖兽蛋,风风火火地要喂给自己的母亲。 这种场景,秦舟想想都觉得丢人。 不过秦舟还是要点脸的,只将妖兽蛋藏在袖子里,等到没人的时候,才拿给秦家主母。 主母调笑了他两句,也就笑纳了儿子的心意。 秦家家主看见了两人的举动,多看了两眼,见实在没有自己的份,于是当做没看见一样走了。 不过他似乎有些记仇,就因为秦舟没有给他分妖兽蛋吃,很快就找了个借口,把秦舟叫去和自己一起做苦工。 秦舟乐呵呵地走了,临走时还看了秦家主母一眼,和她相视一笑。 谁也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秦家主母。 没过多久,秦家家主就传到了一封传讯。 看完以后,他的脸色变得很严肃。 他说主母那边出了一些问题,叮嘱秦舟,先在原处等着,若是他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再去寻他。 而后便自己走了。 秦舟待在自己身体里,急的要命。 偏偏他现在刚回到过去,魂魄还虚弱的很,方才和君渐书传音又消耗了一些力气,现在实在没有办法离开身体的束缚。 年轻的自己有些不安地等在原地,秦舟现在脑子里,却全是他曾经给君渐书发出的那一封传讯。 “母亲失踪,父亲寻她,同样失踪……”每一个字都打在秦舟心上,让他心痛难忍,却不得不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魔种或许就在这附近,对着他,就要伸出魔爪。 秦舟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和族叔一起出发,准备去找一找秦家家主和主母两人。 秦舟一直提心吊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魔种会突然跑出来。 但事情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他和族叔赶到时,秦家家主和主母都还完好无损。 只是他们所处的地方,那股魔气秦舟十分熟悉。 是魔渊的气息。 秦家家主和主母正在和魔渊做抗争,他们似乎想要将魔渊给封印住。 秦舟的族叔见状,便叫了所有在场的秦家人来,一起给他们帮忙。 虽然平时这些人之间互相也看不顺眼,但是在魔渊面前,所有人都不敢独善其身。 秦舟也想上去帮帮忙。 但是秦家家主阻止了他。 家主告诉他,让他出去报信,让修真界的旁人警惕魔渊。 而此处的魔渊入口,就先交给他们。 秦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场的魔气太过浓重,没有一个人发现,从魔渊之中窜出一道黑影,附在了往外出的秦舟身上。 只有另一个附在他身上的人注意到了。 秦舟很想把魔种给赶走。 但是他做不到。他如今的神魂强度,若是被魔种发现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于是只能看着,观察着,看看魔种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够削弱魔核的线索。 他好似找到了一些什么,但是看不清楚。 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那个年轻的自己忽然停了下来。 他也发现了魔种这个外来之物,想将它驱逐出去。 秦舟精神一震,和从前的自己一起,试图把魔种给消灭。 不过他的神魂强度实在太差,在缠斗的过程中,竟然就失去了意识。 在他醒来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神色有些悲伤。 他好像妥协了什么一样。 只是在他的识海之中,那个过去的自己,手上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秦舟便在识海之中和他遥遥对视。 像是认出了他,另外一个自己将手中的东西略略往前伸去,交给了他。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既然你能躲过那魔物的眼睛,这东西交给你应该比在我身上要安全。”秦舟笑着看向他,将东西就交给他以后便走了。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将穿越回来的自己,当成了自己的一丝神魂具有了半自主的意识了。 秦舟接过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发现里面赫然是除魔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消除魔核的方法。 秦舟心中一动,叫起了远在千年后的君渐书。 将消除魔核的方法告诉他以后,秦舟的声音很愉悦:“有救了。” “嗯,有救了。”君渐书的声音很温柔,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至少将一个问题解决了。秦舟开心了一会儿以后,又想起来了些旁的东西,警告君渐书:“你不要轻易进入魔渊啊。你要是敢以身涉险——” “你回来后就不跟我好了。”君渐书笑着应和,“我知道的师尊。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你也要听徒儿的话,一直好好的啊。” 第96章 如梦(二) 从前的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他在出了秘境以后, 记忆就被魔种扭曲了。 他在秘境外昏迷了几天, 醒来时,便已经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忘了。 而这个时候, 因为要压制魔渊,秦家家主和在秘境之中的旁的秦家人, 选择了将秘境彻底关闭, 来防止魔渊的打开。 醒来的秦舟,记忆中便只剩下了一行人只剩下自己的部分。而且还被编织一段虚假的记忆,让他以为那些人真的是死于非命了。 虽然知道都是魔种惹得事情, 但是这场景实在太让人挫败了。 秦舟眼睁睁地看着他消沉了好几天, 真的很想上前把自己的狗头给锤爆。 这几天他把魂体凝实了一点, 把自己从身体上分离出来,狠劲捶了自己几拳。 虽然打不到,但好歹舒服了点。 但自己好像并没有走的打算, 秦舟于是百无聊赖地联系起了君渐书。 君渐书的声音很快传过来:“师尊。” 分明心情很不好的, 但是听见了君渐书的声音, 好像那些事情又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毕竟在他的时间线里,魔种早就被他给灭了,就算有可能复生,也是魔渊打开后才可能出现的事情了。 他于是带着笑意问君渐书:“怎么回事啊任任,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叫你呢,回应的这么快?” “是的啊。” 他原本只是开个玩笑, 君渐书的语气却很认真。 秦舟心中一动, 却不愿意让君渐书知道自己此时的喜悦。 他岔开了话题:“对了, 我这里的时间和你那边流逝的时间不同吧?我在这里过了好几天了。” “我这里也过了好几天。”君渐书道。 秦舟有点慌了:“那岂不是几天后你那边魔渊就会打开了?” “没关系,”君渐书笑了笑,“我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时间流逝比外面慢了几十万倍的阵法里,我得好好陪着师尊度过这一千多年啊。” 秦舟没说话。 就是一直笑。 傻笑。 恋爱果然会让人变傻。 他的理智一直这么嘲讽着自己,却还是阻止不了傻笑的事实。 “对了。”他稍微将心思压下了一点,又问,“我的身体怎么样了?醒了吗?” “没醒,”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阵法把整个天璇殿都笼罩起来了,我有一千多年的时间,等待师尊苏醒。” “一千多年,我都该变成木乃伊了……”秦舟很快地吐槽。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话说。 秦舟心中还很紧张。他最终打破了僵局:“君渐书,你和我说实话,我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君渐书的声音很低沉,尽量维持着安稳:“师尊的魂体并不在身体内……” 那便是没了。 不在身体内,世上没有旁的地方,能让他游荡那么久。 而且如果他在游荡,又怎么可能不去找君渐书呢? 秦舟的心情便这样在大喜大悲之间转换。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已经麻木了一样,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很多。 他甚至能够平静地对君渐书说:“这样啊,那你就当做我受了艳骨的反噬,已经活不长了吧。” “这怎么可能……”君渐书有些急促地反驳。 秦舟只能笑了笑:“我说真的,你就当我艳骨反噬,还能活……活个几百年吧。反正艳骨的反噬你也不能碰我,我还没意识,还不如现在呢。” “开什么玩笑。”君渐书虽然在反驳,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秦舟没理他,自顾自道:“不过这几百年里,你都不能去旁的地方了,要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唠嗑。你可别陪到一半累了,跑出去找个什么年轻貌美的可人儿,就把你师父这个旧人给忘了啊。” “师尊!” 听到君渐书有些急了,秦舟才收敛了点:“没事,都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呢? 两个人都知道,但是君渐书只能应下。 秦舟一瞬间觉得,他们两个好可怜。 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牵绊着,没有办法心意相通。 等了千年,相聚几十日,然后又要分开上千年。 太惨了,旁的人谁有这么惨啊。 秦舟越想越难受,抿了抿唇,朝着君渐书传音道:“任任啊。” “嗯。” “我爱你。”他的声音有一点颤抖。 听到他的告白,君渐书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眉眼温和道:“我也是。” 秦舟听着这话就开心,又和君渐书黏黏糊糊了几天。 他就这么在从前的自己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开始肆无忌惮地和君渐书谈天说地,打发时间。 等到自己终于想通了,给君渐书发出那封传讯符时,秦舟还有点恋恋不舍。 不过也没办法。他还得做些事情,保证后世正常运行才行。 当初的秦舟低沉完了,就回到了秦家,临危受命,担起了秦家家主的重任。 因为琴姬的一众骨干都折损在了秘境里,秦舟这个家主之位坐的倒是稳当。 只是再稳当的位置,他坐着也是不舒心的。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异状,便去方丈洲拜访了名医。 在得到那份让他震惊到绝望的诊断以后,他凑巧碰到了君渐书和一个女修行迹状似亲密地在一起。 于是便有了那次君渐书差点被逐出师门的事情。 秦舟看着过去的自己泄愤般地和君渐书发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邀请了君渐书一起品鉴。 君渐书:“……” 虽然但是,这事能别提吗。 秦舟不理他,还是津津乐道地把自己当时和君渐书的情况分析了一下,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那时候就对君渐书有感觉了,但是并没有察觉到。 看着君渐书把崩溃的秦舟抱在怀里,秦舟冷哼了一声:“憨批。” 君渐书:“……”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也不敢说,我怕我自己就是那个憨批。 两人的矛盾解决了一些后,秦舟围观着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问君渐书:“这时候的任任看起来好惨,需不需要我去安慰一下他?” 君渐书欲哭无泪。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事情,竟然就这么发展成了他的黑历史大赏。 他生无可恋道:“师尊开心就好。” “我说真的。我最近魂体凝实了些,能够入他的梦了。”秦舟笑嘻嘻地撩拨君渐书。 却听那边君渐书像是吸了口凉气。 君渐书:“我倒是记得,那段时间我是做过一些奇怪的梦……” 秦舟:“哇哦。” 他撺掇君渐书:“梦见了什么?来给我说说。” 君渐书轻咳一声:“师尊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要是什么把我压了的梦,我可饶不了你。”秦舟恐吓了君渐书一下,然后乐呵呵地跑到君渐书的梦里去了。 君渐书这时候还嫩得很,身上带着一点初出茅庐的奶气,让人看着就想好好欺负。 在这个梦里,他像是一个牧羊人,在广袤的草原上放着自己的羊。 突然间,一个牧马人骑着马,朝他冲了过来。 马在他面前翘起两条前腿,而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马上跳下来一个人,在他面前笑得清爽。 君渐书刚差点被秦舟赶出师门,如今一见到他,下意识就想跪。 秦舟踹了他一脚:“跪什么跪,我又不会吃了你。” 或许是因为在梦里,君渐书的反应大胆了些。 听到这话,他面色微红,微微偏开了头。 秦舟乐了:“你就这么想让我吃你?” 君渐书闻言,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之中有着隐秘的暗流。 “还是说,你想吃我?嗯?”秦舟勾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年轻的君渐书抿了抿唇,恶狠狠道:“都想。” 秦舟于是笑了,将他勾得近了点。 又近了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线,仿佛很快就会亲在一起。 “师尊,”传音那头的君渐书恰好在这时轻轻咳了咳,“你要知道,你的道侣是我,不是那个毛头小子。” “连自己的醋都吃,可真有你的。”秦舟心情好得很,顺着自己的力道,将面前的君渐书推开了。 他笑着对牧羊人装扮的君渐书道:“这么嫩的小孩,我怎么吃不下口呢?等你什么时候长大,再想着来吃我吧。” 说完以后,他便往后踏了几步,想要脱离这个梦境。 原本面上有些淡淡绯红的君渐书,如今已经变了脸色。 随着他的心情,梦境之中的天气陡然变差,黑云很快聚集起来,一场雷雨仿佛很快就要到来。 君渐书身边出现了许多柄剑,每一把都正对着想要逃跑的秦舟。 秦舟轻啧了一声,对着两边的君渐书同时道:“没看出来啊,你那么有种。” 传音那头的君渐书像是想起了这场梦境,轻咳了一声:“我一直都是这样,是师尊太健忘了。” “也是。”毕竟君渐书试图囚禁过他,消除过他的记忆,还挖过他的灵骨……把君渐书当软脚虾,确实是他的不对了。 既然君渐书都这么认真了,秦舟决定展示一点自己的诚意。 他回过头去,对着君渐书笑着说了一句:“乖啊,等你长大了再说。” 君渐书身边的剑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就好像是为了这个笑,他什么都可以付出一样。 他愣愣地应了是,直到梦醒,还有些犯懵。 另一边的君渐书差不多能猜出来他做了什么,吐槽道:“没想到我当初是败在了师尊的艳骨之下,实在是想不到啊。” 秦舟笑了笑:“能败在艳骨之下,你应该感到荣幸。修真界多少人都没有这么个待遇呢。” 君渐书照旧顺着他的胡言乱语,又问秦舟:“师尊那边现在发展到什么时候了?” “我在筹划攻打蓬莱宫了,”秦舟想了想,“在那之前,准备去找舜弦琴。” “舜弦琴……舜弦琴是我让给师尊的啊。”君渐书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舟:“啊?” 他以为自己给徒弟找了那么久的舜弦琴,最后阴错阳差才让他成了舜弦琴的主人。没想到是君渐书让给他的? 事实果然如君渐书所说,在得到神器舜弦琴时,君渐书装作后继无力,逼迫着舜弦琴认了秦舟为主。 “为什么啊?”秦舟很不能理解,“师父给你东西你都不要了?” “当然不是。”君渐书道,“只是那时候师尊每天看起来都很累的样子,就想让它帮你一些。毕竟比起剑法,师尊显然更喜欢琴术。” 确实如此。只是那时候他作为秦家家主,为了秦家剑法的名声,便控制着自己多使用剑法。 但若是有了舜弦琴,他就能无忧无虑地使用琴术了。 毕竟神器比剑法要更加好用。 “我以前都没想到这一茬。”秦舟笑着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不辛苦。”君渐书淡淡道,“谁让我遇到了你这么个师尊呢。” 秦舟一时竟然分不清,君渐书究竟是认命了,还是在揶揄他。 秦舟于是也道:“没办法,谁让你就遇上我了呢。” 经历了这么多,早就分不清是为什么心动了。 只是非常偏执地认定着,这一世就是这么个人了。 就算只有几百年,还分隔两地不能相见,也够了吧。对于自己必死的结局,秦舟渐渐有些平静下来了。 第97章 如梦(三) 秦舟之前虽然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但是在出了秘境之后的那一部分, 却一直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现在想来, 应该是魔种搞的鬼。 因为不了解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秦舟经常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来看过去的自己是怎么应对这件事的。 那时候他还没有什么实感。 只是这段时间, 附在自己身上,看自己从消沉之中一点点拾起理智,冷静地图谋着蓬莱宫, 朝姬家明里暗里宣战, 秦舟也不禁受到了一点触动。 因为是同一个人, 所以秦舟很能理解自己当初那种化无力为动力的痛苦。 但是又因为他是经历过这一切的,所以秦舟也能用相对平静的态度,来面对这一段经历。 他理智地看着自己排除异己, 坐稳了秦家家主这个位置。 看他对内对外机关算尽, 只有回到秦家时, 会放轻松些。 也正是这段时间,他把秦过捡回了家。 秦舟不得不承认,秦过这个人很会说话。而且很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让他心软。 君渐书这段时间忙于朝着姬家报仇, 秦过陪着秦舟的时间,竟然比他还要多些。 但是在亲手杀了秦过以后, 秦舟一看到这人就感觉浑身难受。 于是在一天, 自己和秦过待在一起的时候, 他偷偷从自己的身上跑了出去。 他给君渐书传音:“跟你讲个事情。” “嗯?”君渐书的回应很快。 “在你满脑子都是怎么朝蓬莱宫复仇的时候,秦过借机亲近我了。”秦舟像是朝人打小报告一样,偷偷摸摸地说。 君渐书轻叹一声:“是徒儿的过错,才让师尊被居心叵测的人占了便宜。” “确实是占了便宜,”秦舟微微抿唇,“他朝我表白了。” “师尊……”君渐书的嗓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秦舟奇道:“你对不起什么?我是在说秦过这人不要脸,什么空子都钻,他上辈子是泥鳅精吗?” 君渐书明白了过来,肯定道:“他是,他就是。” 秦舟哼哼了几声,跟着君渐书一起骂了秦过几句,然后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实在是看不惯秦过那副装作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其实心中只为了一己私利的嘴脸。 也看不惯那个没看透秦过本质,以为他之前只是走火入魔,对他心怀愧疚的自己。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秦家很快就对蓬莱姬家进行宣战。 而后君渐书在世人面前露面,召集从前受过姬家迫害的蓬莱人,与秦家一同攻上了蓬莱宫。 那个曾经的秦舟,极其冷静地谋算着这一切。 他活在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去的恐惧之中,这种恐惧却好像让他更加清醒了一样。 他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灵力输出。他开始不使用自己拿手的舜弦琴,将它交给了君渐书。 而他自己,则随便选了一柄没有什么灵力需求的铁剑。 君渐书不是很明白他的做法:“师尊?” 秦舟摇摇头:“我不打算和你并肩作战。我会在后面看着你,秋刃和玄青都能护着我,所以我不需要太厉害的法器……而你不行,你是日后蓬莱宫的主人,你要用最好的法器,赢得干净利落,才能在人心中立下威严。” 秦舟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说实话吧,要不是我知道真相,我也会被自己感动的。” “就算知道了真相,徒儿还是很感动。”隔空听着他复述的君渐书笑了笑,“毕竟我那时候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师尊竟然真的是为了我才去进攻蓬莱宫……只为了我。” 而不是为了占领蓬莱。 这两者差距还是挺大的。 若是有人肯为自己攻下一洲,秦舟怕是也会对这人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秦舟笑了笑:“你乐什么呢,要是我那时候身体没有隐患,会不会这样还两说呢。” 君渐书的声音很肯定:“师尊不会。我相信你。” “你一直在相信一些没谱的东西,”秦舟泄愤般道,“你究竟多大了啊?” “比师尊小了那么几百岁?”君渐书想了想。 “干啥啥不行,贫嘴第一名。”秦舟哼哼着,继续看向战局的情势。 这毕竟是一场注定胜利的战役。秦舟只需要在天空之上,翘着二郎腿俯瞰他们,然后等待自己这方大获全胜就可以。 君渐书一人越阶杀掉了蓬莱宫的五六位长老,舜弦琴上都沾上了不知道是谁的血。 杀到最后,君渐书进了蓬莱宫的主殿,一个人坐在主座之上,静静等待着秦舟到来。 秦舟到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代表秦家,和如今的蓬莱宫定下互通有无的条例。 这些条例,在后来秦过掌管秦家以后,也依旧没有被废除。 走完了这些给世人看的仪式,众人才真的开始庆功。 秦舟躲在堆放了杂物的天璇殿之中,为自己交代后事。 秦舟从前在玄青那里见过了这一幕,于是懒得再看,便在天璇殿之中乱转。 走进天璇殿的侧殿时,他骤然愣了一下。 这里好像就是他和君渐书分开的时候,待在的那间侧殿。 君渐书,现在也在这间侧殿之中…… 这个想法一旦种下了种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根发芽,让秦舟没有办法再平静下来。 他对君渐书传音:“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嗯?在什么地方呢……”君渐书像是刚从入定中醒过来,传音中也不知不觉沾染上了刚苏醒的低沉,“或许……就在我身边?” “嗯……”秦舟笑了笑,“你猜对了。” “猜对了?”君渐书的语气中带了点惊喜。 秦舟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偏殿的床上:“感受得到吗,我就坐在床上。天璇殿的床上。” 他屏息等着,心中在想象着,君渐书是不是现在也坐在这张床上。 就在他旁边,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位置。 便是没有动作,只要这样想想,就能安心很多。 君渐书却诚实道:“没感觉到。” 破坏气氛的混蛋玩意儿。 秦舟在心里暗骂。 却听君渐书含着笑意道:“我太笨了,要是师尊不自己靠过来,我是没有办法感觉到你的。” 秦舟心中猛然一跳。 就好像是君渐书真的就在他身边,装作不开心,非要他自己投怀送抱一样。 他别扭道:“那你想要我靠多近……太近了我不会答应的。” “不用太近,看见那个床柱了吗,雕着龙纹的。”君渐书的声音仿佛吐在他耳边。 “看到了……”秦舟不由自主地按着他的话,看向了床柱。 上面有游龙戏凤,凹凸不平,看起来古色古香。 君渐书轻笑,继续道:“师尊两只手握住它。” 秦舟照做了:“然后呢?” “自己趴在床上。” 君渐书的声音仿佛带了蛊惑,秦舟在意识还没有回笼的时候,就已经按照他说的做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更致命的话。 “感受到了吗,我在你后面……怎么样?” “什么都没有。”秦舟不满地嘟囔。 “没有嘛?”君渐书声音像是在酒里浸过一样,光是听着,就让人醉了,“我还以为师尊该说太热了。” 秦舟不在线的理智,此时忽然回了笼。 但是就算是回笼了,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他竟然还没动。 外面都是庆功的人,玄青、秦过、君渐书……他们都在外面,在一片狂喜之中醉倒。 在隔壁的侧殿,过去的自己正在和秋刃交代自己的后事。 而他,他在做什么呢? 太羞耻了。 可他一点也不想逃。 “不要……”秦舟忍不住颤着声音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毕竟他身边什么都没有。 只有君渐书的声音:“师尊真的不要么?” 他轻笑了一声,将选择权交给了秦舟:“师尊要放弃吗?如果师尊放弃,那徒儿也放弃。” “不要——”秦舟猛地仰起头来,分明没有人碰他,却起了全身的汗。 师尊那边,此时应当是艳色无边吧。 君渐书跪坐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搂住了身前的一片空气。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仿佛能够跨过时空,嗅到秦舟身上留下的余香。 一边是极端的热闹,一边是极端的苍凉。只有天璇殿还伫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天璇殿的一个小偏殿之中,隐隐传出几声压抑的喘息。 只是没有人能听见罢了。 秦舟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君渐书也疯的不轻。 他坐在床上,连脑子都是空的。 他开口,声音软糯还带着哭腔:“我上了你的当……我是魂体,神识双修最为致命了。” “这话说的,好像师尊不知道,你对我的刺激,早就超越了神识双修一样。”君渐书声音低沉地取笑他。 秦舟有点委屈,全身还在没法控制地颤抖着:“那是你。” “是我。只能是我,”君渐书笑了笑,“我怎么样,师尊?” 秦舟沉默了一会儿,狠狠道:“滚去多吃仙人掌补补。” 君渐书:“真的么?师尊不怕受不住?” “我怕什么怕……”左右你也日不到。 秦舟略带恶意地这么想着,却没有多朝君渐书说什么。 隔着时空的距离,任何不好的言语都有可能成为两个人之间的刺。 就算不会对彼此愤怒失望,却还是会感到难过的。 秦舟不想再谈这件事,便从小偏殿之中走了。 他笑着对君渐书说:“我要走啦,任任你就慢慢待在这里吧。” “好啊。”君渐书的语气异常真诚,“不过师尊可千万要记得回来啊。你要是不回来的话……” “你就去另寻新欢?”秦舟“嗯”地疑问了一声。 “为什么要找新欢?”君渐书有些疑惑地问,“师尊不就在我身边吗?” 秦舟:“……” 秦舟:“变态!混账东西!” 他刚骂完,就听见了君渐书的笑声。 他自己也知道这种骂人的方法实在太没有攻击力,但是对着君渐书,他实在骂不出别的,于是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他回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对着秋刃和玄青交代完了。 自己出了偏殿,好像在找什么人。 秦舟私心里希望他去找君渐书。 他好想见君渐书,就算是以前那个傻小孩也好。 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秦舟果真去找了君渐书。 君渐书和秦舟一样,也是一个人。 他现在是蓬莱宫的宫主,只要他不想,便没有人能陪他一起。 他于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蓬莱宫的主殿之中喝酒。 喝着喝着,却发现有人从殿门口走进了主殿。 他睥睨这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抬眸看他。 两人眼中的坚冰,同时被春风吹化了一般。 春风略过,还吹皱了两汪春水。 君渐书这时候像是想说什么,秦舟却摇了摇头:“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喝酒的。” “那师尊是来……”君渐书将酒壶随手一扔,足尖轻点,便跃到了秦舟面前,“做什么的?” “就来看看蓬莱宫。” “蓬莱宫有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你天天想着回来?做梦都想,说着梦话都想着。” “那时是想着,现在回来了,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好看了。” 君渐书走了以后,魂体形态的秦舟,便悄咪咪地坐上了蓬莱宫的主座。 这里好像就是他穿越过来以后,君渐书第一次以真实的面貌见到他的地方。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人真是长到了他的审美之上。 后来才发现,原来君渐书不仅仅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之上。 还在他的生命之中扎根深入,死死地扣住了他,怎么也挣脱不了。 在主殿之中,从前的君渐书和秦舟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 “那秦家好看?”秦舟带着笑意抬杠。 君渐书偏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确实好看,不过……没有师尊好看呀。” 第98章 如梦(四) 秦舟在一旁看着, 啧啧咋舌:“你看看, 那时候就这么花言巧语,不愧是当全界第一的料。” 君渐书隔着时间听到这话, 只能苦笑:“师尊别糟蹋我那时候的一番心意啊。” “糟蹋?怎么就糟蹋了?”秦舟跟他呛了起来。 底下的君渐书和秦舟也在你来我往地呛着,乍看起来, 千年后的他们竟然和当初没有差别。 第二天, 阳光依旧如同平常一样升起。 秦舟和君渐书传音太久,神魂虚弱的不行,赶紧跑回身体之内修养了。 说起来, 还是怪他耐不住寂寞。但凡能多在身体里多忍几天, 他也不会落得现在的样子。 不过, 也不是多后悔。 反正本来就是要死的嘛。 秦舟苦哈哈地想着。视线追随着自己,去处理蓬莱宫之中的琐事。 秦舟不知道天道是什么时候将那几张阵图交给他自己的,只是发现过去的自己, 从某一天醒来开始, 就开始研究如何针对魔物。 原本想跟着原来的自己, 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结果秦舟观察了自己几天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像是傻了一样,连续好几天都在看一样的东西。 过了几天,秦舟也算回过味来了。 自己应该并不是傻了, 而是被魔种影响到了,一到晚上就将已经查到的东西给忘却了。 其实自己的悟性不差, 仅凭着自己的直觉, 就几乎能够察觉到魔种的存在。 但是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又将所有的事情忘记,要重头查起,实在让人十分泄气。 秦舟叹了口气,深觉魔种狡猾。 这几天他也不是太敢和君渐书联系了,就只能自己看着。 一边给自己鼓气,一边觉得自己傻缺。 秦舟觉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 想着离自己出发去落霞谷还有几天,他干脆入定了,等到发生什么重大变故的时候再醒过来。 而那个所谓的重大变故……说的就是秦过暴露的事情。 在秦舟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和秦过对峙完了。 并且把他的盒子里的东西给换掉了。 秦舟因为不想让秦过发现,所以换完就赶紧走了。 但是在无人知道的时候,一个魂体偷偷从秦舟身上偷溜了出来,站在盒子前久久没有动。 秦舟其实有些犹豫。 他知道,按照事情的发展,他应该去找君渐书的盒子,然后将关于艳骨的提示放进盒子里。 然后就等着自己慢慢发掘了。 可是,他犹豫了。 秦舟想了又想,最终却没有行动。 他有一丝侥幸。 这个结局,其实不是他所希望的。 要死就算了,抱着这种必死的心情,一步步走向死亡……就算理智上接受了,他情感上也是做不到的。 说不定呢。 说不定,就因为他现在的一个改变,结局就改变了。 说不定在某个情况下,他就能够摆脱这一切,和君渐书一同永远生活在一起…… 这种想法慢慢让秦舟变得畏首畏尾,又胆大无比。 尽管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他还是选择了一条和从前不同的道路。 做出这个抉择之后,秦舟的心情反倒好了些。 不过这个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当晚,他发现自己做出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不过鉴于自己识海里那让人窒息的魔气,这玩意儿应该不是自己的意识,而是一直隐藏在身体里的魔种。 魔种跑去,和秋刃取消了他们的约定。 并且对秦舟手上的阵图做了手脚。 看到这一切,秦舟气得几乎想直接冲上去咬死这个祸害。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去,祸害反倒先来找他了。 因为一直有着天道的庇护,所以秦舟根本没有想到,魔种竟然察觉了他的存在。 仔细想想,应该是因为他今天下午跑出去的太久了,沾染了旁的气息,才让魔种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是现在想通了也晚了。 秦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被魔种给侵蚀。 留在身体之内实在太危险了。 为了保命,秦舟只能暂时跑出自己的身体。 他以魂体之力用了个阵法,将自己传送走了。 清醒过来的是,他发现自己好像在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树林里。 他慢慢地走,却一直走不出去。 这里的阵法,仿佛对魂体也有效果。 他于是静下心来,冷静研究破解之法。 以他现在的魂体,就算一时半会回不到身体内,也不会消亡。他还有一些时间破阵。 他一眼就能看穿,这是个以日月星辰之力造成的大阵。想要破阵,至少要等待一个自然月。 在他耐心等待时,阵法之中忽然进来了旁人。 那人是个老头子,笑眯眯的,看不清楚容貌。 他看见秦舟,轻咦了一声:“这儿怎么有个生魂?你的身体呢?” 秦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毕竟常人应该是看不见他才对。 老头子见他不回答,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是被什么邪祟占据了身子?不用怕,老头子祖传有鬼修的术法,很擅长驱邪一类的事务。” 他说着,就拿出法器,仿佛想要算算秦舟的身体如今在哪里一样。 这种卜数要接住天道的力量,秦舟有些怕被现在的天道发现,便赶紧阻止他:“不用算了,我就是那个侵占身体的邪祟。” 老头子笑了:“不用担心,老头子除邪祟还是很有一手的。” 秦舟苦笑:“当真不用。我很快就会回到身体里,若是老伯好心,能把我送出这阵法我就感激不尽了。” “小伙子不错,竟然能看出这是个阵法。”老头子哈哈笑着,将秦舟放了进去。 见到眼前的情景,秦舟几乎是一愣。 他回过头去问老伯:“老伯,你身上是不是有隐匿相貌的法术?” 老头子:“嗯?何以见得?” 秦舟:“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你是不是落霞谷的谷主?” 老头子闻言,褪去了伪装,笑了笑:“没想到你竟然能认出我来。” 那确实是能够认出你……秦舟心道,毕竟你的命就是我害得。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将过去的事情改变,秦舟便没有多想,直接将未来的事情告诉了他。 为了防止天道发现,他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也会一点占星法术,在法术中见到了落霞谷谷主的命运。 落霞谷谷主听完,沉吟片刻,却笑了笑。 他对秦舟道:“老头子确实信命,只是若是因为这点命运,便畏畏缩缩,裹足不前,致使病人无故丧命,那便是对医道的不敬了。” 秦舟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又劝了谷主几句,见他实在不乐意,便只能作罢。 虽然不听他的劝告,但是落霞谷主还是将秦舟安置在了落霞谷中,并且告诉了他出入落霞谷的法门。好让他在哪天想要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不至于再被落霞谷的阵法困住。 当他安置好秦舟以后,没过多久,落霞谷就接待了一个新的病人。 这个病人秦舟十分熟悉。 就是他自己。 秦舟知道自己劝不住落霞谷谷主和副谷主两个人,便对着他们两个说,先让自己带着他们的小徒弟出去避避。 若是他们真的如自己所说出了意外,那么落霞谷也不至于有事情。 虽说面上对他和善,但是落霞谷谷主和副谷主还是没有答应他。 秦舟于是在一旁看着沐风,见他一脸好奇地看着前来治病的自己,看他不解地看着自己在地上画已经被篡改了的除魔阵法。 秦舟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过,自己就是个过客。 他原本想这么消极到结束的。 结果落霞谷谷主很快就过来找他,让他将沐风带走。 他们终于承认,秦舟身上的那个“咒术”,并不是他们所已经了解的。 但就算不了解,他们也必须守在病人身边,不能临阵脱逃。 秦舟叹了口气,还是带着沐风走了。 他身上有天道的保护,沐风应该不用担心会产生之前的那种事情,导致双目失明。 结果秦舟还是失算了。 天劫直接将他身上的那一片天道的庇护给穿透了。 一丝天劫像是要将秦舟这个不速之客劈死一样,朝着他冲击而来。 秦舟只来得及将沐风扔出落霞谷的范围,完全没注意到,他是不是看见了自己的脸。 等他见这一切做完,想要直面天劫时,却发现天劫并不愿意触碰他,只是轻轻烧灼了他一下就跑了。 秦舟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他直接跑回了落霞谷之中,发觉了昏迷不醒的自己,以及身首异处的落霞谷谷主和副谷主。 就算已经死了,他们的魂体还在和魔气斗争,只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秦舟看着面前即将洞开的魔渊,耳边忽然又响起了炸雷声。 天道在帮他。 秦舟很快顺应着天道的想法,在魔渊周围补上了真正的除魔阵法。 他想了良久,还是将自己身上本就不多的,从玄青身上要出来的天道给撕扯开了。 他用这一点天道,做了个小世界,用以以后关押从魔渊之中跑出来的魔气。 虽然这个小世界的法则会傻傻的,但是总归还是好过没有。 做完这一切,秦舟已经精疲力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的身体里面。值得庆幸的是,魔种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察觉的力量没有那么敏锐。 不然若是被它发现了自己存在于身体内,魔种怕是很快就能将他吞噬。 等到秦舟再次苏醒的时候,他发现魔种竟然就站在君渐书面前。 君渐书拦着他,不让他对秦家的一位长老动手。 秦舟于是想起来了。 这时候是他传说之中,脾气特别差的那段时间。 虽然脾气很差,但是毕竟没有大开杀戒。 如今看来,竟然是君渐书以这种方式,在阻止他吗? 君渐书就跪在他面前。 面前的人却对他没有任何的怜悯。 当然没有怜悯。 魔种怎么会怜惜这么一朵正道的娇花呢? 它很乐意辣手摧花。 秦舟却感到了无可言说的愤怒。 若是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了,他还拯救个屁的世界! 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他也得阻止魔种杀他自己的徒弟。 而且,还是以他的名义。 他徒弟要恨,也只会恨他。 秦舟拼尽了权利,去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这具身体本就是他的,他天然地占了优势。 虽然不能让魔种从自己的身体里出去,但至少他没有办法再伤害君渐书了。 做完这一切以后,秦舟又累得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休眠去了。 下一次被迫清醒,又是魔种在对君渐书动手的时候。 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他其实有可能将魔种驱逐出自己的身体,只要他的神魂足够强大。 比如,只要他还在身体里,魔种就永远意识不到他的存在。就算他稍微发难,魔种也会当做是原主顽固的本能在捣乱。 鉴于每次试图杀死君渐书,都受到了“原主”的强烈反抗,魔种最终决定放过君渐书。 反正毁灭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一定要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给杀了。 秦舟发觉自己阻止不了魔种的动作,便只能将精力放在修炼上。 只要他够强,就能阻止这一切。 他这样想着,不断入定,只偶尔出来看看情况。 然后他发现,玄青的意识被抹消,跟随在魔种的身边,为虎作伥。 他在旁人口中早已入了魔,但是其实他的身体并没有落入魔道。 魔种在筹备着攻打蓬莱宫,秦舟已经知道了结局,便没有管他,任由他自导自演。 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魔种以后,秦舟继续入定。 果不其然,在他下次被迫清醒时,魔种已经被君渐书关了起来。 看着气息奄奄的魔种,秦舟只想大呼一声,大快人心。 趁着魔种虚弱,他偷偷跑出了自己的身体。 他好久没有见过君渐书。 他有点想这个人。 他还想和君渐书传音。 不过他这次去见君渐书,很可能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 所以,他暂时压抑住了想和君渐书对话的冲动,先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他在天枢殿的附近看到了化神天劫。 一般人看见这种程度的天劫,早就原地顿悟或是跑得无影无踪了,只有秦舟还在逆着风向,朝着君渐书奔去。 等到了君渐书那里,他便看见了君渐书将心魔分裂出来的那一幕。 他看着君渐书在脑内对他各种各样的想象,有温馨的,也有黑暗的,不一而同。 面对这些印象,秦舟只是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对于君渐书的接受度已经很高了,无论见到他想什么都不会在意。 按照原本的发展,他应该将这个心魔带去魔界,并且交代他一些事情。 不过他现在不是很想那样做。心魔毕竟是君渐书的组成部分,分离了心魔,对于君渐书的身体是很大的损伤。 秦舟原本有十足的信心,给君渐书护法,而不放拾柒出去。只是他最终还是失策了。 他在君渐书的心魔之中,看见了一块很大的部分。 那里是他在朝着君渐书说,等你长大再说吧。 君渐书便一直活在“长大”的阴影中。 变得沉稳,变得强大,变得能够配得上他。 君渐书一直在用这句话折磨他自己。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他长大了,师尊也会跟他一起长大。那时候所有事情都会变好。 这种想法,显然和他必须亲手制裁师尊的现状是相悖的。 若是不把这种想法从君渐书脑内剔除,别说天劫了,他道基都会不稳。 秦舟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竟然对于君渐书影响那么大。 只是现在两人都知道,必须要将这个心魔从君渐书身上剔除下去了。 秦舟在一旁蹲着,托着腮,慢慢地看着君渐书动用禁术,以损伤自己的经脉为代价,将心魔拔除出自己体外。 心魔出来后,只是一团没有意识的东西。 它比君渐书敏锐,感受到了秦舟的存在,不分青红皂白地朝他冲来,咬掉了他一抹神魂。 秦舟只能用除魔阵法将它削弱。但是想到这里面都是君渐书的神魂,他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将拾柒的一部分意识保留了下来。 然后将拾柒带到了魔界,找到了一个即将死去的婴孩,将拾柒的神魂放了进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艳骨的使用方法注入了那抹被拾柒咬掉的神魂,也算是给日后的自己一个帮助。 他给拾柒下了暗示,若是事情按照秦舟的印象中发展,拾柒便因为欠了他的因果,而不得不按照他的想法,帮助自己和君渐书。 做完这一切后,秦舟就将拾柒放走了。 秦舟走的时候,总觉得襁褓之中的婴孩在注视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拾柒的眼中是什么模样,但为了防止泄露天机,他还是头也没回地走了。 这一遭以后,他又在自己的身体里休息了很久。 他几乎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将魔种赶出自己的体内了。 只是很快他又犹豫了。 若是他还是不如魔种怎么办?若是他真的将魔种赶走了,就凭魔种做过的事情,他要怎么面对? 抱着这样的犹豫,秦舟和君渐书传音了不少次,两人却都没有得到答案。 又一次谈话无疾而终以后,君渐书忽然问秦舟:“师尊还是将艳骨的事情告给了后来的自己?” “对……”秦舟心不在焉。 “为什么?师尊不是想试试,能不能改变未来吗?”君渐书问。 秦舟笑了笑:“但是那样,我就不能遇到你了啊……就算这里还会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君渐书,但是那个和我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的君渐书,却不会再存在了……我怎么舍得?” 第99章 如梦(五) 将拾柒送往魔界以后, 秦舟想了想, 好像没有什么没有做完的事情了。 他于是趁着魔种虚弱,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好好出去溜达了一圈。 那个时候的蓬莱宫已经和从前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也和后来秦舟穿越过去看见的不一样。秦舟在里面穿梭自如, 凑热闹看了看弟子们的生活起居, 调侃地跟君渐书说,蓬莱宫当初的生活水平怎么那么好,他穿越过去的时候可吃了不少苦头。 君渐书一直注意着他, 自然知道他穿越过去以后实际上一点苦都没有吃到。可是为了秦舟开始, 他还是表示十分支持秦舟的说法。 “蓬莱宫的生活水平真是太差了,让师尊吃了那么多的亏。”君渐书说着说着, 叹了一口对他来说有些夸张的气, “不过我这个宫主过的也不是特别好……偌大一个蓬莱宫,竟然连道侣都不给我找一个,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 “你还想让蓬莱宫给你找个道侣, 嗯?”秦舟在蓬莱宫里逛游,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笑着质问君渐书。 君渐书忙笑着说不敢不敢,秦舟又追着问了他几句,直到把君渐书问的笑出声来才作罢。 他从蓬莱宫的主宫,一直转到了蓬莱的边缘。 一路上, 看着有人因为天劫而感悟突破, 秦舟不无羡慕道:“真好, 我也想感悟突破。” 君渐书:“嗯?” 秦舟:“可是没办法,天道都在我身上,我再怎么感悟也不可能像它们那样的。” 君渐书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无奈笑道:“你这话要是让他们听见了,怕是要在你面前把泪流干。” 秦舟漫不经心:“有艳骨在,我不让他哭,他敢哭?” “那确实是不敢,”君渐书想了想道,“如果师尊让我笑,我绝对会笑得十分开心。” “十分猥琐吧。” 秦舟和他一路聊着,走到蓬莱边缘,又悄咪咪地溜回了自己的身体内。 这次和君渐书联系的太多了,消耗的有点多,秦舟需要好好在身体里补补。 不过他发现,不管他补多长时间,自己最高的神魂强度都是那么大。但是在每次神魂消耗以后,神魂的最大强度就会暗搓搓地增加一点。 这给了秦舟一个很好的理由。 一个很好的和君渐书传音的理由。 他开始慢慢地将眼前的事情看淡,不再每日都想着如何将魔种杀死。 毕竟是从前的事情,就算他再努力地想怎么样,也不会骤然朝着他所希望的好方向发展的。 而且还有可能直接把君渐书给蝴蝶效应没了……秦舟最终还是选择了顺其自然。至于魔种,他和这玩意儿有仇,当然还是想把它给搞死的。不过那也需要平心静气地积攒实力,然后一击必杀。 在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里,秦舟只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展,让它不至于脱离自己的掌控,没有再试图影响太多。 除非魔种想要对君渐书直接出手。 他没法容忍君渐书折损在魔种手下的可能性,就算一星一点也不行。 剩下的时间,他会和君渐书聊起来。 他朝着君渐书吐槽:“你为什么到那时候都还在我面前这么软啊……真是看不出来以后是要挖我灵骨的人。” 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别想这些难过的了。师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行啊。”秦舟倒是有点兴趣,想听听君渐书这种时候能够讲出什么,“你好好讲,要是把我讲睡着了,我可不轻饶你。” 这话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对于魂体来说,要么入定内视,要么保持清醒,很少有需要睡眠的时候。 君渐书很快开了口:“就按照坊间流传的开头来说吧,从前有一个小孩子,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仇人。很多很多仇人。” 那他可真惨。秦舟问:“你说的这个小孩子……” 他本想直接问君渐书,他说的这个小孩子是不是他自己。 但是话在喉头转了一圈,却怎么都问不出去。 君渐书当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继续道:“他浑浑噩噩地在这世间活着,直到他遇到了一个贵人。贵人把他养大,教他修炼,还想帮他报仇。” “这人对他可真好。”秦舟自夸道。 君渐书微微笑:“是的。这孩子在贵人面前表现的十分无害,他好像只想着报仇而已……但是其实,他已经对贵人产生了一些阴暗的想法。” 秦舟来了精神:“什么想法,说说?” 君渐书没理他,继续道:“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那位贵人的,但是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喜欢一个人。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冒犯的,所以尽力隐藏着——” 秦舟打断他:“让他冲上去,把人给压了!” 君渐书被打断,只能无奈地回应秦舟:“他会被人打的。” “那就让他被打。”秦舟哼哼唧唧的。 君渐书哭笑不得:“师尊,究竟是你讲故事,还是我讲啊?” 秦舟这才想起来,是他让君渐书给自己讲故事的。他于是恹恹道:“那你讲吧。” 君渐书于是继续:“但是阴暗的想法,越压制越滋长。他发现了这样不是办法,觉得堵不如疏。” 秦舟评价:“还不算太蠢。” “谢谢师尊夸奖,”君渐书笑了笑,继续道,“他就想,要怎么才能让自己名正言顺地说出心意呢……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肯定配不上贵人。那要是他有了和贵人一样的身份,不就可以了吗?所以他开始努力地想要将仇人从自己曾经的家里赶出去……他想带着万贯家财,去朝贵人表明心意。” 秦舟静静的听着,罕见地没有发表高见。 君渐书等了等,见他确实没有什么想说的,才道:“他于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在贵人的帮助下,得到了那些家财。可是当他以为自己这样和贵人表明心意万无一失的时候,他被人拒绝了。他很伤心,觉得自己或许本就不该有这种想法,还是退开——” “这个故事不好听。”秦舟愤愤道,“我不要再听这个故事了,再见!” 秦舟将传音单方面切断以后,又跑回了身体里休养生息。 过了几天,他才再次联系君渐书。 他的第一句话是:“任任,我想把之前那个故事听完。” 君渐书像是没有料想到,他会主动要求听那个故事。 传音的那一头安静了片刻,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师尊想从哪里听起?” “从一开始。” 君渐书于是从开头,又将那个故事重复了一边。 “他还是被拒绝了,他觉得自己……” “不对,他不要这么觉得。”讲到了上次停下的地方,秦舟愤愤地打断,“他应该强硬地告诉那个人,他就是喜欢他,永远也不会退让。” 在传音的另一边,君渐书微微勾起了唇角:“这样做他会被打死的。” 秦舟百无聊赖:“那就让他被打死。” 君渐书于是知道,和秦舟纠缠下去是没有意义的。 君渐书顿了顿,便继续:“贵人那段时间经历了人生的变故,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小孩……现在他不是小孩了,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逼到了贵人。因为他后面发现,贵人的脾气变得很差,也失了从前的气度。” “他觉得贵人只是没有走出阴影,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够走出去的……却没想到……”君渐书的声音化作一声叹息。 “没想到,他的贵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秦舟接上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是的。但是那时候他不知道,所以他还奢望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结果。后来贵人一点也没有好转,甚至和他刀剑相向,他越来越失望,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按照贵人从前的吩咐,做着他觉得对的事情。甚至那件事情,要让他亲手将贵人剐得遍体鳞伤。” “他是对的。”秦舟缓缓道。 “对错本就是不分的。”君渐书笑了笑,“他救了很多人,但是他很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他只知道,他心里还存着念想,不想放弃贵人。” “嗯……后来发生了什么呢?”秦舟轻轻地问。 “贵人已经被他剐了,还能发生什么呢?”君渐书问。 “比如……他身边的人?”秦舟提醒他,“我想知道,你身边的人怎么样了。”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君渐书的身边,熟悉的人已经很少了。虽然知道他认识的人很多,但是能够走近他的,却只有几个没有心机的人。 傅延,沐风,皆是如此。因为单纯,才得到了信任。 “身边的人……师尊,你一直在看着,应该知道,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君渐书回忆了一下,“当初一起攻打蓬莱宫的,后来好像有的想要杀我,被我杀了,有的死在了旁处。还有些去云游了……修行之路,谁的脚下都会有很多尸骨的。” 不管是顺应天意,还是逆天而行,都要不断地在折磨自己之中前行。 秦舟一直很知道这事,但是现在从君渐书口中听到,却陡然觉得揪心。 他轻轻道:“任任,我想抱你。” 君渐书应了一声:“我被师尊抱到了,师尊舒服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秦舟哼了一声,“舒服吗?” “舒服极了。”君渐书顺着他道,“还想让师尊多抱一会儿。” “那就勉为其难地多抱你一会儿。不过也就一会儿,你太会撒娇了。我怕这么抱下去,你就没完没了了。”秦舟“苦口婆心”道。 君渐书“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继续讲他的故事:“后来,他终于知道了贵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是这时候,他的贵人已经不认识他了。” “说的好像你多委屈一样。”秦舟笑了,“我那时候还不是被你玩在鼓掌之中。” 君渐书认真想了想,竟然道:“说的也是。他遇到了贵人,便不想再将他放走……他身边已经走了很多人,他不想让这个最重要的,一而再再而三地离开他。为了将贵人留在他身边,他甚至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比如,消除了他的记忆。 秦舟现在想起这些事,还有些想笑。 他装作疑惑地问君渐书:“既然他那么不想和贵人分开,那么为什么他现在竟然还是和贵人分开了呢?” “嗯……因为他良心发现,想要尊重一下贵人的意愿了。” “可是贵人就这么走了,不是很不在乎你吗?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了。”秦舟为故事中的小孩子抱不平。 君渐书却否决了他的话:“不是这样的……要说在乎不在乎,他们是一样的。他会为了救人,而对贵人做出残忍的事情。他也要能够接受贵人为了救人,而选择离开他。如果连这些都不能接受,他才真的负心。” 他的声音很轻缓,少了平素的笑意,却让人听着格外安稳。 秦舟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却劈头盖脸地骂他:“有空想这么多,没空和我说说嘛!你说说你,平时修的道法天天为难自己就算了,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还得让人追问到底才肯袒露心意?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他一口气说完以后,便听见那边君渐书的声音有些轻:“那师尊就不要放心好了。” 不放心,就没有办法把他扔下走了。秦舟仿佛听见了君渐书的心声。 “那可不行啊,我可不想谈个恋爱还要操心你的心理状况。”秦舟极快道,“照顾好自己,别又搞出来什么心魔啊。之前那个就够麻烦了。”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处理拾柒对秦舟来说,还真算不上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他的神魂已经十分凝练强大,处理一个拾柒,几乎没有伤到秦舟什么。 并且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之中,秦舟的神魂已经强大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但是他还是觉得不稳妥。 他有预感,这种神魂还不足以将魔种杀灭。 他于是更加努力地修炼。 终于在自己的神魂之中发现了一个契机。 他在修炼艳骨成功以后,便发现自己的神魂之中出现了一点变化。艳骨原本是一块灵骨,如今却与他的神魂结合,凝出了一些意念般的东西,在他的识海之中徘徊。 秦舟试着操纵它们,最终发现它们对于自己的神魂十分有用。 不过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如果他现在才将艳骨控制起来,那么艳骨之前是不是一直在对外散发着魅力?特别是那几个和他有直接接触的人。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沐风和拾柒提起这个他,反应都那么奇怪了。 有点造孽哦。 第100章 如梦(六) 将艳骨的能力完全收归己用以后, 秦舟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不管是不是他的错觉吧, 反正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秦舟在传音之中,笑嘻嘻地对君渐书说:“我现在觉得自己赢定了。” 君渐书一听这语气, 便知道他是在自己给自己打气。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们之前商议的, 要将魔种剿灭的时间了。 他们定的时机, 是在魔种被君渐书剃去灵骨以后,最为虚弱的那段时间。在那个时候,秦舟的胜率才最高。 君渐书应着秦舟的话往下说了两句, 却听秦舟道:“任任, 你再给我讲点故事吧……这次要假的,美好的, 让我听了能开心的。” “怎么了?”君渐书问。 秦舟看着在自己的身体身边, 一脸泫然欲泣正在挖他灵骨的君渐书,听着魔种对于君渐书的谩骂……他觉得还是去找以后的任任比较好。 以后的任任嘴又甜,又有才, 他才不要留着看人挖灵骨呢。 特别是君渐书把自己的疼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让秦舟特别为他觉得不值。 秦舟:“没有啊,就是快到时间了,有点紧张。” “这样啊……”那确实是应该紧张。若是君渐书自己在他的立场上,想着很快就要亲身经历一下被挖骨的痛苦,心情也不会很舒缓的。 君渐书于是想了想自己从前听过的故事, 挑了几个给秦舟讲了讲。 秦舟听着, 只是笑。笑容之中包含着什么, 便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君渐书讲到了最后,秦舟照例给他捧了场,却道:“任任,其实还有一个故事你没有讲完。” “是一开始的那个?”君渐书很快明白过来。 他那个时候只是想要让秦舟知道一下自己的心意,原本一次被打断之后就没有想过还有第二次这种事情了。但是没有想到,师尊不仅过了几天自己追问了他,并且还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 像这种人,怎么会是师尊之前问的那种,不把他放在心上的人嘛。 不过现在这些东西想了也无济于事,只能徒增伤感罢了。君渐书便没将自己的想法和秦舟说。 秦舟肯定道:“是那个,这是我唯一一个没有在你嘴里听到结局的故事。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听了,等我有时间的时候,你要把那个故事的结局告诉我啊。” 有时间…… 你分明就是已经准备去“赴死”了啊。 君渐书坐在床榻之上,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身旁秦舟身体的脸颊。 这具身体陪着他度过了很久,没有一点苍老,也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他们都知道,秦舟大概是回不来了。 只是仍然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师尊能够改变曾经的悲剧。 君渐书于是强笑道:“好啊,只要师尊肯定,我给你讲多久都可以。” 秦舟笑着应了一声,而后唇边的笑意消失:“任任,我认真和你说。我现在已经跟着身体,被你送回秦家了,现在在秦过手里。” 君渐书:“这么快?” “对啊……你给我讲了太多故事啦,连灵骨都早就被剔除完了。”秦舟打趣般道,“我待会就去和魔种决一死战,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给你传音,希望你能理解我呀。” 说不定那就是遗言了。秦舟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以的……肯定可以的。”君渐书一遍遍重复着,声音听起来却还是有一点颤抖。 “别这么紧张,你可是蓬莱宫主……”秦舟说到一半,又改了口,“你可是我徒弟啊。” “嗯。”君渐书的声音安定了些。 “还有啊,要是我真的没有音讯了,那个消灭魔核的方法,你用不用随便吧。你也可以飞升,毕竟这一界对你来说有害而无一利了。” “师尊。”君渐书忽然打断了秦舟的话,“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秦舟静了静,最终笑道:“好啊。那我先去啦。” 秦舟切断了与君渐书的传音,静静观察着现在的情况。 秦过把他接到秦家以后,如他所料的,第一步却是检验一下,看看缺少了灵骨的他还能不能打开秦家的传承封印。 当然不信。 看见传承之地理都没理秦过和魔种,秦舟的心情好了不少。 秦过见魔种没有办法打开封印,便找了个地方,将他妥善安置起来。 秦舟观察者他的眼神,一瞬间觉得自己在这个人的眼中,就是个行走的聚宝盆。 可惜他想要的东西,现在已经被自己所使用了。 秦舟对于秦过不报感情地想着。 他只盼着秦过快些走,好让他快点得来一个结局。 秦过最终还是走了。 秦舟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朝着自己的识海发了难。 魔种这时候还有一个完整的神魂,所以能够占据秦舟的身体。而后来他在秦安月身上看见的魔种,已经只能几声在人的识海之中,无法夺舍了。 就是说明,确实是有方法将它削弱的。 秦舟和魔种鏖战许久,最终终于得了上风,将魔种关押在识海之中。 这种方法只能管得了魔种一时,若是魔种恢复过来,他还是要功亏一篑,魂飞魄散。 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将魔种消灭。 秦舟苦恼了片刻,紧接着想,没有办法消灭,那就驱除吧。 他可以去魔渊那里,将魔种给扔回魔界。这样就能一劳永逸,以后也不会担心魔种再次出现的问题。 他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偷偷出了秦家。 说起来好笑,秦家的禁制是针对神魂的,秦家的传承同样如此。秦舟用着几百年后的神魂,还能从秦家的禁制之中安然无恙地出来。 他的目的地是方丈洲的落霞谷。 原本他也考虑过秦家传承之地下的那个魔渊入口,但是他现在神魂有些残缺,传承之地的要求比秦家的禁制严格,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毫发无损地进入传承之地。 而且落霞谷的那个魔渊外,有着他亲手设下的防护。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还能顶一下。 只是这个身体灵骨被挖了以后,那种疼痛感还是让人无法忍受。 秦舟没有办法,遇见了人以后,便动用艳骨的力量,让他心甘情愿地帮助自己往方丈洲去。 不过他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为了防止别人发现异样,他每隔一段路便换了一个人求助。 这种方式的效率还不低。唯一让秦舟有些无奈的是,艳骨的力量还是没法收放自如。这些人在他提出再见以后,还是想跟在他身后。 秦舟随便说了几句话把他们打发了,自己进了落霞谷。 许久不见,落霞谷之中的一切布置还和从前差不多,只是杂草有点多了,摆设倒还没有落灰。 想来是经常有人来打扫。 秦舟有点怕撞见沐风,于是赶紧往魔渊的方向去了。 这个魔渊被隐藏在落霞谷旁边,被秦舟的层层除魔阵镇压着。 因为身体内有魔种的原因,秦舟每走一步,都会在原本的痛感上再加一层。 等进入了除魔阵法的深处,他的身上已经渗满了汗珠。 秦舟进入识海之中,屏蔽了身体的感觉。 他操纵着自己控制魔种的部分,准备将它取出来,在开启魔渊的一瞬间,将这玩意儿放进魔渊之中。 看着魔种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忽然有些心悸。 他飞快地朝着君渐书传了一条音过去:“我现在在魔渊外,想把魔种扔进去。” 给君渐书报备了一下以后,像是什么使命终于完成了,秦舟深深出了口气,继续将魔种往魔渊的方向挪。 当初他在秘境之中得到的方法,除了如何将魔核消灭以外,还有关于如何打开魔渊的部分。只是这是他自己悟出来的,魔气虽然是这个方法的来源,却好像一直没有掌握如何打开魔渊。不然修真界早就没了。 只要一瞬,一丝缝隙,魔气不会出来多少的…… 这种想法几乎将秦舟整个控制。 他的手几乎要将魔渊打开。 就在碰到魔渊的前一瞬间,像是天光照破了云层,他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不对…… 身上的警惕感尖叫着,秦舟下意识便要将手收回来。 一直装死的魔种,在这一刻爆发起来。 它瞬间夺取了秦舟的身体,将魔渊打开。 秦舟奋力与它争夺身体,想将魔渊封起来。 他最终是赢了的。 秦舟将身体夺回,将险些酿成大错的魔渊缝隙给死死填补了上去。 但此举也让他的神魂再次受创。 魔种愤恨不已,再次反扑。 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秦舟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甚至感觉到魔渊对他产生了极其强大的吸引力。 魔种虽然不能打开魔渊,但是它可以回去……还可以将旁人送回去。 秦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在数百年以后,坐在桌前静静等待的君渐书,忽然听见了一句急促的传音:“我在魔渊——” 紧接着,无论君渐书再怎么问,都没了音讯。 因为传音消失了。 不是被挂断,而是消失了。 消失的意思是,师尊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君渐书心中一紧,手指微微颤抖。 他周边的空气仿佛都在颤抖,这间在腥风血雨之中坚挺了几千年的宫殿,在他的威压下脆弱的宛如纸片。 君渐书很快冷静下来,收敛了威压,保住了岌岌可危的大殿。 他到床上,将秦舟的身体抱了起来。 而后将这个困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大阵一手挥破,找到了还在外面蹲着的玄青。 玄青因为之前被他赶出偏殿,现在还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她不开心,君渐书更不开心。 他对着玄青淡淡道:“随我去一趟落霞谷。” 玄青双眼之中透露着疑惑:“吼?吼?”不是说她不能出天璇殿吗?她要是出了天璇殿,天道怎么办? 君渐书冷笑一声:“我管它去死。你最好快些,以免师尊出事。” 一听到秦舟的名字,玄青的眼神骤然有了点光彩。 下一秒,一条巨大的青龙,在蓬莱宫上空腾起。 而龙头上,赫然站着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青年。 他将那人抱得那么紧,像是在拥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 秦舟没想到,最后是自己被扔进了魔渊。 这就特么的离谱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不是特别离谱。 好像在冥冥之中,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了原本的轨迹,正常地进行了下去。 这样也好,至少他的君渐书还在。 而他…… 秦舟看了看周围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魔族们,只觉得难办。 他必须要在这些凶神恶煞的东西手下生存下去,才有可能走出去。 君渐书不在他身边,秦舟便不允许自己软弱。 他冷眼看着魔族们,冷静地和他们纠缠。 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便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这些魔族,其实脑子不是很好用。那个脾气暴躁的魔种,很有可能是它们之中唯一一个有脑子的。 不过不管有没有脑子,修士生魂对于这些魔族,都是珍馐。 而秦舟因为身上有艳骨的缘故,这些魔族对于他没有单纯的食欲,却想要得到他。 秦舟算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把,作为万人迷被万“人”追捧的感觉。 魔渊之中没有时间的概念,秦舟也不知道现在过了过久。他只觉得自己很快就就累了。 要是只追着他就算了,这些魔族的天赋技能,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他不知道自己脚下哪块是真的,哪块是幻术。掉进悬崖里,不知道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吃了,还是又落入了幻境。 有的时候,就算他随便走着,头上也会砍下来一道致命的魔息。 更别提还有些专门攻击心智的魔族,秦舟搞不清楚时间,大部分都是它们的过错。 而他还需要等……不知道多久。 以外面的时间算,大概是几百年。 秦舟终于理解,自己为什么穿越过来以后,会那么拼死拼活地想将眼前的问题解决完了。 因为他在这里。 只要那个自己在修真界多拖一秒,君渐书便会晚一秒知道他的情况,晚一秒来救他。 秦舟耳边一直回响着鬼哭狼嚎,君渐书的声音一直在桀桀怪笑着,告诉他,别等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另一个“君渐书”说,死心吧,我早就去找别人了,谁还会管你一个把自己作进魔渊的人? 秦舟摇摇头,不听它们的。 他坚信着君渐书会来。 既然选择了相信君渐书,他便不会动摇。 不过这些东西一直在他耳边叨叨,还是让秦舟烦的不行。 他被魔族追着,一息不停地奔跑,却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他一直想摧毁的东西。 魔核。 秦舟看着面前散发着让人恐惧魔气的魔核,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他所知道的那种削弱魔核的方法,一定要靠近了、触摸着魔核才能够见效。 但是若是抚摩上去,定然会面对更加强大的精神攻击。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掉。 他只是有时候比较心大,不计较一些得失。却不代表着他真的百毒不侵。 秦舟在原地,几乎站成了一尊雕像。 那些魔族想要过来将他抢过去,却没有一个敢于靠近魔核。魔核天生让它们畏惧。 见着那些魔族,秦舟有了个别的主意。 既然艳骨对这些魔族有用,那么让它们自己去试着削弱魔核如何? 他于是站在魔核后面激发了艳骨。 艳骨的能力,是让魔族变得很想得到他,甚至迷失自己的本性。 可在艳骨激发的一瞬间,魔核竟然露出了饥.渴的气息,将没有来得及反应的他一把拉了进去。 秦舟一脸懵逼地进去了,很快便发现,魔核之中果然如他所想的,比外面更加凶险。 因为他是精神体,所以魔核瞅准了他的精神攻击。 几个幻境一起进行,秦舟的脑袋都要炸开。 幻境不断增加,秦舟觉得自己被分成了无数份,偏偏每一份都必须攻破秘境,才能将这一份神识收回来。 他很快就累了。 累得奄奄一息。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维持着这样一种奄奄一息的状态。 魔核甚至产生了一点疑惑的情绪。 它不明白,分明都这么虚弱了,为什么还要在幻境之中折磨自己……屈服不好吗? 秦舟的意识模糊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他只知道,这些幻境都是一个不好的东西施加给他的,他要努力把这个东西给摧毁了。 剩下的,他好像……在等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让他感觉很复杂的人。 一个很想见的人。 第101章 如梦(七) 君渐书出蓬莱宫的时候, 秦家的封印已经有些不稳定。 从秦家开始, 逐渐有魔气逃窜出来,在修真界之中为非作歹。将原本就一团乱麻的修真界搅得更加腥风血雨。 有人察觉到这些魔气的来源, 朝着秦家讨要说法。 君渐书到时,傅延正在头疼要怎么将这些人打发走。 他更为头疼的是, 若是今日之内魔渊的封印再没有人能加固, 那么里面的魔族就会一拥而上。 到时候,这些来找秦家麻烦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正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 他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 抬眼看时, 发现君渐书骑在一条青龙上,正俯瞰着他。 君渐书交待他:“继续拖住外面的人。” 傅延:“那你呢?” 君渐书极快地道:“我进魔渊。” 傅延:“不可, 魔渊之中情势未明,宫主不可轻易冒险!” 可君渐书说完话语以后就很快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傅延愣了一下,最终没有追上去。 君渐书一路闯入传承之地中,从玄青身上一跃而下。 他挥手让玄青变小, 而后带着变小了的玄青,从缝隙进入了魔渊之内。 其实若是魔渊没有打开,他也不介意将这个封印砸碎的。 刚进魔渊, 就感觉到耳边都是嗡鸣, 各种各样的魔族盘旋在他附近。 这里是魔渊的边缘,魔族都不强。君渐书释放出威压, 它们便一边瑟瑟发抖, 一边贪婪地看着他。 此地不宜久留。君渐书心中一凛, 带着玄青一头往魔渊深处扎去。 玄青在他身边,露出利齿,将靠近他们的魔族全部咬碎。 君渐书屏息凝神,往最深处去。 凭借与秦舟之间的联系,他能够感受到,师尊就在魔渊的正中心。 魔渊中黏腻如水的魔气,对于君渐书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仙修的实力越强,在魔渊之中受到的侵蚀越严重。 等闯到魔渊中心时,君渐书仿佛被泥巴糊了一身。腐蚀性的魔气像粘稠的液体,在他身上蔫巴巴地往下掉。 原本雪白的衣衫,也已经染上了黏腻的黑气。 玄青下意识地离他远了点,又被君渐书的气势压得蔫巴巴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极致的魔气仿佛沼泽,两人就处在沼泽的正中央。 目不能视,君渐书几乎以为自己被困在了什么不透明的水晶之中,一步都动不了。 身边的魔族已经开始不断攻击,君渐书打开了防护罩,但也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唯一能够让他向前的,便是秦舟的气息了。 君渐书一手抓着玄青的龙角,将她当成一条带子一般拎在手上。 而后按照意识中的位置,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 他什么都看不见。 却能够感觉到有人就在他的面前。 他于是伸手往前抓去。 “玄青,帮我离魂。” 玄青立刻执行了他的命令。 他的魂体和**一样,是魔物的好饲料。 于是许多魔族一拥而上,都想从他的神魂上扣下一块来。 但是让它们失望的是,君渐书只离魂了一瞬。 他将秦舟的魂魄从魔核之上抓出来了。 感受秦舟虚弱的魂魄,君渐书心中一酸,将这魂魄交给了玄青:“看好师尊。” 玄青:“吼?”那你呢? 君渐书看起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君渐书轻轻笑了笑:“师尊一直在削弱魔核……我不能让他失望。” 他回想着从前秦舟和他说过的,摧毁魔核的方法。 而后朝着魔核抓去。 但是还没等他将功法运行完,便感觉到魔核像是一面被摔到地上的镜子,陡然破碎了。 君渐书微微一愣。 他察觉到,有一缕属于自己的灵力,轻轻击打了魔核。 师尊其实已经差不多将魔核给掏空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同时,君渐书感受到的不是欣喜,而是心疼。 他要受了多少的苦,才能将一整个世界的魔气源头给掏空…… 既然魔核破裂了,君渐书便不再在这里多停留,只带着玄青和秦舟的魂魄,想要离开魔渊。 他本想回到秦家的魔渊入口,却意外发现有一个出口离他要更近些。 他于是奔向了那里。 外面有着封印,但是没关系,君渐书可以将封印打破。 出来后,他才发现自己落身的地方正是落霞谷。 而来落霞谷洒扫的沐风,被他一身魔气的模样惊到了。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面前人的身份:“……宫主?” 君渐书微微应了一声:“回天璇殿,帮师尊医治。” 沐风:“那魔渊的封印……” 君渐书给落霞谷内放上了除魔阵法,就算没有办法将所有魔气都除掉,也会让魔族不敢在落霞谷停留多久。 做完这些以后,他淡淡道:“让它坏着。” 在他身后,已经有魔族迫不及待地涌出。 沐风神色有些复杂,还想多劝劝君渐书。 君渐书道:“魔核已经毁了。我会传音让傅延通知各洲,魔族来袭的消息。不要再担心了。” 沐风于是无话可说,最后看了一眼魔渊的方向,便随着君渐书走了。 · 魔族来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修真界的每个角落。 蓬莱宫最快研制出好用的除魔阵法,秦家也有类似的法门传开。在这些阵法的帮助下,修真界虽然元气大伤,但很快便将魔族控制了起来。在君渐书插手以后,更是胜利在望。 蓬莱宫和秦家的人在传出除魔阵法的时候,在被人问到这阵法是谁创造时,往往会答上一句,不知道是谁创造,只是阵法上像是有标记。 而这个标记被有心人找出来,发现是秦舟从前用过的身份印记。 于是修真界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君渐书一天天地听着这些消息,偶尔亲自出手帮修真界消除一下魔族。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着秦舟醒来。 他将秦舟的魂魄带回来以后,放回了身体里。但是因为神魂太过虚弱,所以秦舟并没有醒过来。 沐风当初找了数十个自己认识的医修,一起为秦舟做了诊治。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虚耗过度,且被魔气侵蚀,但并没有伤及根本。且病人生存意志极其顽强,若是好好温养,定然能够恢复。 在沐风的调养下,秦舟的神魂渐渐恢复了生命力,但是他仍旧没有醒过来。 玄青每天固定来殿内看几遍,然后被君渐书看了一眼,便会自觉地,委委屈屈地跑掉。 栖梧和啾啾也偶然来过,看见昏迷不醒的秦舟,啾啾眼睛红的要命,眼泪一直掉。 栖梧是听说了秦舟的症状才来的,如今见了这种情况,便交给了君渐书一个温养神魂的方法。 她是入过魔,又对神魂有些见解的人。沐风看见了她的法子,也赞叹不已,很快就根据秦舟的实际情况,给他用了上去。 事情在一天天的好起来。 君渐书每天坐在秦舟的床边,有时候就坐在床上,双手怀着秦舟,轻轻地给他讲一些话。 讲的也无非是,魔核被摧毁以后,魔族在修真界不堪一击。同时他的名声在一点点的变好之类的话。 “等师尊睁眼,你就是为了拯救修真界透支神魂造出除魔阵法的英雄了。”君渐书每天都在这样对他说。 但秦舟连眼睫都没有眨一下。 他好像对成为英雄,一旦想法都没有。 君渐书只能给他讲些别的。 讲他怎么一点点喜欢上师尊,在师尊离开他时,又是有多么的难过。 “其实我一直能够看出来,师尊将自己的感情和理智分的很开。你是这么教我的,我也是这么学的……除了有时候,我实在撑不住了,便会被感情控制了心智。”君渐书轻轻道,“只是现在,我的感情分明地告诉理智,我只想要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好不好?” 床上的青年无声地反抗。君渐书只是随口问一问,也没有指望他能够就这么醒过来。 他以前期待过很多次。 沐风说师尊能够醒来的时候,他说师尊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了的时候,以及栖梧来了以后……但是每一次的期望,最后都会变成失望。 君渐书于是学会了平静。 秦舟没有理他,他也没有难过,只是苍白地扯了扯唇角,给秦舟导了点灵力进去。 确认师尊今天的身体状态也很好,他便安静地离开了。 他没有发现,在他离开以后,秦舟的睫毛骤然眨了眨。 而后轻轻睁开了眼睛。 · 君渐书几乎是一察觉天璇殿的动静就赶了回来。 刚进入殿中,他便看见了如梦似幻的一幕。 秦舟坐在床上,睁着漆黑的眸子,对着他微微勾起唇角。 君渐书一时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比反应要快地走进了房间,走到了秦舟的身边。 他看着秦舟,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面前的青年气势软软的,像是大病初愈。 秦舟轻轻道:“俯下身来。” 君渐书于是弯下了腰。 他察觉到秦舟的手朝着自己的面庞拂来。 轻轻的,没有一点颤抖。就像是做过了无数次那样熟练。 仿佛两个人之间没有一点隔阂,只要这样一个轻轻的动作,就能将过往的相处重新捡回来。 久违的气息包裹住了他,像一阵轻轻的风吹了过来。 让君渐书有些熏熏然。 他几乎要相信这就是真实的了。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师尊醒了。还和他像以前那样亲热,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经历过那千余年的折磨。 可是那只手,在触摸到他的脸上时,并没有一点实感。 就好像是一阵空气轻轻拂过,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第102章 如梦(八) 是一场梦? 君渐书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这么睡着了。 而且做了一场让自己心情大起大落的梦。 既然是梦, 他也不用管那么多了。 反正碰不到, 那不如…… 他一把握住了秦舟的手,将它轻轻往下一按。 柔软的触感碰在君渐书脸上, 让两人都有些惊愕。 君渐书反应了一下,才发现方才没有感觉, 只是因为秦舟的手根本没有碰到他而已。 在距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秦舟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停顿在了空气之中。 而现在这个,能够碰到的,是他真正的, 魂牵梦萦的师尊。 君渐书的声音有点沙哑:“师尊……你为什么不碰碰我呢?” 秦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君渐书很明白, 师尊在魔渊之中忍受了太多的折磨,一时半会儿回复不过来才是正常的。 他只是进了魔渊短短几息, 身上沾染的魔气便折磨了他半个月之久。而师尊独自一个人,在那种昏天黑地的地方,待了几百年。 只是想想,君渐书便觉得极其难过。 秦舟却不知道他的想法, 只是笑了笑道:“因为碰了就会消失了。” 他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安详,像是面前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君渐书只觉得心疼:“不会的,我是真的……你是不是在魔渊之中看见了我的幻影?” 秦舟一动不动, 只是平静地回应他:“也是……最近你已经不会因为被我碰到而消失了。我确实见过许多和你一样的幻影, 他们……都很不错。” 君渐书心中猛然一痛:“他们……很不错?” “你们能让我重新见到我的任任,可不错了。”秦舟说着说着, 竟然露出一丝笑容来, “不过有些很不好……他们装成任任, 让我不开心,还想让我死掉……你不要学那些人啊。” “我不会的……” “不会就好。”秦舟笑得眉眼弯弯,“只要你不要像他们那样骂我,就算你在背后捅我一刀,甚至把我扒光了放在街上展览,我也不会生气的。” 君渐书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蹲下身子,紧紧地握住秦舟的手,喃喃着:“不会的……不会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秦舟,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你怎么会担心我呀?”虽然是问句,秦舟的语气里却没有一丝疑惑。 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继续道:“没有关系的,我已经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动手了。我会在你动手之前自我了结的。” “动手?”君渐书愣愣地重复,“我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在我最开心,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你会在后面捅我一刀……你想让我死,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杀死我自己,也不会杀了你们。只要将自己打晕,我就可以进入下一个幻境了。”秦舟轻轻地道,“你和他们不太一样了,你和任任好像啊……像的让我想亲亲你。” 他的话没有什么前因后果,像是想到了哪里便说道哪里:“不过不可以……我只会亲真正的任任。” 秦舟原本说了这话,想看这个幻影脸上露出愠怒的表情的。 没想到“幻影”反而笑了:“好。就按师尊所说的。只要你不想,就不要亲我。” 秦舟意外地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就好像他辜负了什么人的心意一样。 但也就是一丝罢了。他淡淡地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问完了,就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分明是一派亲和,笑容也十分温暖,却让君渐书觉得梳理而心痛。 他轻轻地坐在秦舟旁边,问他:“师尊从前也遇到过这种会问你很多问题的幻影吗?” 秦舟想了想:“是这样的呀。你们这些幻影,分明不了解我,又想将我诓骗了去死,好给你们做肥料……我才没那么傻呢。就算你们问了再多,我也不会如你们所愿的。” 分明他这话已经说得有点叱责的意思了,可面前的幻影就像是没有羞耻感一样,竟然看着他又笑了起来。 秦舟别开视线,悄悄地调动了艳骨。 他轻轻道:“你不要看我了。你别看我,我就抱抱你。” 抱抱他…… 他真的非常想念师尊的怀抱。 想念到甚至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换。 君渐书几乎要被他给说动了。 可他很快还是摇了摇头:“可是,你都不让我看,又怎么会抱我呢?你也不让我亲亲的。” “可恶。”秦舟道。 这个幻影,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难缠。 君渐书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师尊不要这样了。我是真的,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秦舟的眼神中似是带了点讥讽:“每一个你都会这么说。你们都以为自己能够取代任任,却没有一个真的了解我,真的能够做到。” 君渐书没有理会他扎心的话,只是耐心地问他:“那么师尊要怎么相信我真的了解你呢?” 秦舟想了想,淡淡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是能接上来,我就承认你是任任。” 君渐书点了点头:“你说吧。” 秦舟:“先帝创业未半……” 君渐书:“嗯?” 秦舟看着他。 他也看着秦舟。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秦舟道:“这个不算。” 君渐书:“为什么?” “因为我也忘了下半句了。”秦舟似是有些苦恼。 君渐书反应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句话应当是师尊自己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分辨那些幻影的。 他不知道这句话后半段是什么,可是师尊知道。那些制造了幻境的魔族也一定知道。 所以能够答上来的,其实才是真正的魔物。 而师尊现在自己也把这句话的后半句给忘了,那便没有办法再用这个办法验证了。 君渐书微微笑了笑:“师尊不妨继续问吧。” 秦舟果然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我问你,在我们分开之前,我让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的结尾,究竟是什么?” 原本以为这个幻影会很快地回答,结果秦舟发现,幻影只是认真地盯着他,没有回答的准备。 这也太奇怪了。秦舟想。 他催道:“你快点说!不然我把你敲晕,或者把自己敲晕,都可以出这个幻境的。想要诱惑我的魔族排着队呢。”山。与三夕。 君渐书不由得笑出了声,接收到秦舟越来越不耐烦的视线以后,他才轻轻道:“好啊,我这就和师尊说,那个故事的结局。” 那个故事,就是他将自己和师尊的经历改编了一下,瞎扯出来的一个故事。 按照他一贯的思路,这个故事的结局,就对应着他和师尊最后的结局。 君渐书轻轻握住秦舟的手,带着他抚摸自己的面颊。 而后认真道:“那个故事,没有结局。” 秦舟一愣:“为什么?” “因为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所以远远没有结局。”君渐书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这个说法不太好,有点晦气,于是改口道,“就算他们在一起了,那也只是个开始……孩子和贵人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他们绝对不能结局在这个关头啊。” 君渐书的声音还十分平稳,只是秦舟的手在他的脸颊上,触及到了一片湿润。 这个人在无声无息地落泪。 君渐书说着话时,忽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他知道,或许这个故事就这样了。 或许师尊一辈子都不能相信他就是真正的君渐书,他和师尊之前千年的努力,便几乎白费。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伤心的故事,所以君渐书不住地落泪。 但当他的话说完了以后,君渐书便不再伤心。 他不会让故事就此停摆的。 就算师尊不相信他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他还可以继续努力,直到师尊能够相信他为止。 但在君渐书刚刚下定决心的时候,便听见了一声小兽般的低泣。 他看向秦舟,便发现师尊深深垂下了头,在哽咽低泣。 君渐书有些慌了:“师尊不想听,我就不说了,你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扳住秦舟的肩膀,轻轻用衣袖擦拭秦舟脸上的泪。 却陡然被人给抱了个满怀。 君渐书先是浑身一僵,而后试探道:“师尊……” “嗯。”秦舟应了下来,打了个哭嗝,“任任……你是我的任任……我听了好多故事的结尾啊,他们都骗我,说我们最后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等我相信了,他们又要杀我……好可怕……”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泪水不断地落下。 秦舟早就不知道自己在那个世界里待了多久了。他甚至早就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魔族试图诱惑过他。 到了最后,杀死自己,已经成了秦舟最难以克制的诱惑。 他无时无刻不想去死。但是他又不甘心,一定想要个完美的结局……于是这些洞察人心的魔物,就给了他这么个完美的结局,而后才让他去死。 但是秦舟一直非常明白,这些完美的结局,与他没有关系。 他只是一个被困在魔渊之中,等着君渐书来救他的,与世隔绝的人罢了。 但凡他对君渐书的信任有一丝动摇,或是他的生存意志有一丝瓦解,这些魔物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整个吞噬殆尽。 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就算以后君渐书来了,也找不到他。 他会在无数的魔族身上找到他的气息,甚至可能受了魔族的影响,对着那些脏兮兮的东西叫师尊。 他不允许自己的任任被这么戏弄。 秦舟于是断绝了相信幻象的可能。他没有希望,只是固执地坚信着,终有一天,他的任任会过来接他。 接这个一事无成,只有依靠任任才能获得幸福的他。 “没事,不会有他们了。”君渐书道。 “我终于是你的任任了……”君渐书抱住他,虽然是调笑的话,声音里却带了哭腔。 “你本就是。”秦舟不住地抽噎,抱着君渐书的力道无法控制,几乎要将人勒到骨子里。 君渐书受了点刺激,于是也像他那样,用力地拥抱着。 两个人仿佛都要将彼此嵌入骨血。 直到秦舟打了个嗝儿:“你勒的我,好疼啊,你放手啊……” 君渐书闻言,赶忙松了劲儿。 却发现秦舟还紧紧地抱着他,不乐意松手。 君渐书无奈道:“师尊,你也可以适当地,不要那么用力。我一直在这里,不会跑掉的。” “我不是、怕你跑掉!”秦舟说话时还陡然打了个嗝,“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控制过身体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知要怎么松开你啊……” “师尊想松开我吗?”君渐书带着笑意问。 “你要是痛的话,就松开吧……”秦舟的声音里带着些遗憾。 君渐书于是笑道:“那就暂时不要松开好了。等师尊抱够了,自然会松开。” 秦舟哼了一声,像是很不乐意一样。 但是还是紧紧抱着君渐书,一点也不乐意分开。 君渐书也回抱住他,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秦舟抱了一会儿,便十分不安分地到处乱动。 君渐书:“怎么了,师尊?” 秦舟在他身上蹭了一会儿,因为太久没有控制身体了,也无不熟练,所以没蹭到地方。 他这时正生气,君渐书几乎是撞在了枪口上。 于是秦舟怒道:“说什么话!没看到你师父想亲你吗!快点把嘴送上来给我亲。” 话音刚落,他的唇就被君渐书狠狠咬住了。 以往不管是心情多么激荡,君渐书在亲他时,总会带着些收敛,多了几分温存。 毕竟两人之间有太多危如累卵的隔阂,一旦有一个不小心,他就很有可能将怀中的人丢掉。 但是现在,他们不理会这些了。 君渐书像是要从贴合的部分开始,一点点将秦舟吞之入腹。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的猎物在极乐之中麻痹,而后死亡。 晶亮的银线从两人唇边落下,扯出了长长的一道,在阳光之下莹莹发光。 而此时,天璇殿的边迈入了一个人。 听说秦舟醒了要过来给他诊断的沐风:“……” 虽然看不见,但是神识能够感知的一清二楚。 他就说自己不应该这么快来啊。 以宫主和大公子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不温存一会? 可是若是不及早看看大公子的情况,便有可能有什么地方疏漏的……沐风有些左右为难,迈进门槛的脚蹲在了原地。 而那两个早就沉浸在亲热之中的人,一点儿都没理他。 沐风于是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没关系,不就是现在没空理他吗,他等着就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沐风非常顺从地将脚重新迈出了门槛,而后在门槛外使了个净尘术。 再然后,他就就近坐在了门槛旁。 里面偶尔传出几声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沐风逐渐有些紧张了。 大公子身体情况还不明了,要是这时候行双修之事,怕是对两个人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这两人看起来是很久没见了,热情的很。若是贸然进去劝阻,说不定会被两人一同迁怒。沐风再次开始纠结。 他终于体会到了与傅延相同的感受。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傅延遇到宫主命令时能够漂亮地完成,但遇到和大公子有关的命令时,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倒不是他和大公子不对付,而是事情本身就太让人难受了。 不过沐风的担忧最终没有实现。 君渐书和秦舟还是有节制的,只是亲吻,并没有做更深一步的动作。 不过亲吻了半个时辰,也不算有节制就是了。 沐风进入大殿时,特意用神识观察了一下秦舟的嘴唇。 还好还好,算不得难看,只是略微有点肿。 进入大殿以后,沐风对着两个人笑了笑,而后二话不说便开始给秦舟诊脉。 不是他不想寒暄,只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里并不是一个寒暄的好地方。 不过他的潜意识还说,甚至不应该把自己诊断出来的结果告诉两人。 抱着一名医者的职业操守,沐风顽强地反抗了自己的潜意识,将结果告诉了两人:“大公子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大碍,只是身魂的融合还不是特别妥帖,应当多加练习。” “如何练习?”君渐书问。 “倒也不难,多用些功法,过些时日也就调整过来了。”沐风真诚地建议,“近日方丈洲、蓬莱、瀛洲之内仍有魔气未除,若是宫主能和大公子一同出手,便是一举多得之事。” 确实是一举多得。既能够将师尊的身体调养好,又能让师尊亲自出马,将他的名声彻底洗白。 毕竟之前只是传闻那除魔阵法出自他手,师尊又消失的无声无息,没有办法承认。因而现在一部分顽固的修者,仍然认为那阵法和师尊毫无关系,甚至还觉得师尊是导致魔气出现的罪魁祸首。 虽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两方都是对的,但是君渐书就是看这些对师尊有偏见的老顽固不爽。顺带着看那个曾经认不出来师尊的他也非常的不爽。 这些人非常的顽固,不到黄河不死心。所以让他们屈服的最好方式就是,师尊亲自出马,去将这些事情给澄清了。 君渐书这样想着,轻轻道:“倒也无不可。” “那就去嘛……”秦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反正有任任在,也出不了什么事。” “这样便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诫宫主和大公子。” 君渐书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微微眯眼:“你说。” 沐风的潜意识又在告诉他,不要说出口了。 但他还是维持着原先的语气道:“在一个月以内,准确来说,是大公子的身魂融合以前,二位都要避免双修。” 君渐书:“为何?”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事对我们不容易啊,沐长老。” 沐风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实在太不容易了,毕竟大公子是怀有艳骨的人,宫主又是个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 沐风禁不住想起当初,当他看见大公子艳骨发作后,宫主竟然能够保持没有碰他时,自己那种惊诧感。 秦舟听着他们的话,倒是笑了:“没关系,只要身魂融合的快些,就可以避免这个问题。” 沐风感动地点点头:“确实如此。若是大公子能够在三天以内融合,那便是两全其美了。” 君渐书笑着摇了摇头:“沐长老,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在向你兴师问罪,而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身魂融合以前不能双修。” 反正是不是兴师问罪都是你说了算呗。 沐风虽然不是很相信君渐书会不知道身魂不融合就双修的后果,但还是脾气很好地点了点头,对君渐书道:“以身体为基础的双修,本质上是需要经过神识的。因而若是身魂融合的不好,便会对身体和神魂都造成一定的损害。” “也就是说,纯粹使用神识的双修,是不受限制的对吧。”君渐书笑眯眯道。 沐风微微顿了顿,似乎是被两人这独树一帜的玩法惊到了。 但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最终只能道:“确实如此。不过大公子刚醒过来没多久,宫主记得节制。” “谁节制谁还不一定。”秦舟终于拾回了一点儿精神,朝着君渐书勾起唇角,“别看我神魂不是特别强大,但早就在过去一千多年中练得十分凝练。若是光用神魂,还不一定谁能够压的过谁。” “那就……拭目以待?”君渐书看了看秦舟,眉眼之中满是笑意。 他又问向沐风:“沐长老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若是有,我们洗耳恭听。” 这句话的潜意思是,要是没有就赶紧滚。 于是沐风识相地选择了赶紧滚。 他微笑着起身告别:“我没有别的话了,恭喜大公子能够恢复的这么好,我就先走了。” 他停了一下,最终还是道:“而且,我也很开心,大公子除了宫主以外,还能记得我。” 秦舟笑了:“我当然记得你了,当初在落霞谷外,你跑的还挺快的。一边哭一边跑,我还以为是我长得有多丑,才让你见了我长了什么样就跑。” 沐风:!!! 大公子的意思是,他就是曾经救自己出落霞谷的恩人? 沐风尚在震撼之中,便听见君渐书淡淡咳了一声:“沐长老该走了。” 沐风于是被不明所以地推出了天璇殿。再想进去时,便发现天璇殿的殿门已经被结界封锁住了。 他心里非常明白这两人会在里面做什么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以后再去找大公子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璇殿内。 一只小黑猫舔着爪子,把刚刚抓过来的小青龙,放在了秦舟面前。 他淡淡道:“帮我让师尊离魂。” 小青龙陡然看到秦舟苏醒,激动的眼睛都直了,哪里还顾得上他的吩咐。 直到她差点被回到身体的君渐书打成一条死结,才勉为其难地帮助秦舟把神魂放了出来。 秦舟的魂魄在身体周围游荡,最后还是坐在了床上。 他朝着君渐书笑了笑:“我发现,这张床,好像就是我在攻占蓬莱宫那一晚看见的那张。” 君渐书的眸光瞬间温柔了更多。 师尊在魔渊经历了那么多,竟然还能记得这件事情。 若是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巧了,”君渐书顺手把小青龙挂在了房子外面,然后设了个结界不让她进来,而后道,“和那天的师尊传音时,我也正躺在这张床上。” “只是躺着?”秦舟挑衅地问。 “当然是躺着。”君渐书轻轻笑了笑,“师尊难得主动,我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就会贫嘴。” “比不上师尊还会身体力行。”君渐书面不改色地靠了过去。 秦舟笑了:“比比谁能压的过谁?” 君渐书不动声色道:“空比没有意思,不如打个赌?” “既然是床上的事情,不如打床上的赌?”秦舟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就跟着君渐书的思路走了下去。 君渐书的唇角挑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如此甚好。” 秦舟在过去待了千年,几乎每天都在修炼神魂,十分自信自己的神魂力量,于是慢慢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羞耻play,从脐橙,镜子,马车,到各种各样可能被人发现的play,他全都说了一遍。 君渐书听得津津有味。 秦舟说出这些play时,甚至已经想到了,把它们用在君渐书身上时,这人的反应。 只是他没想到,君渐书动真格的神魂,比他想象的要强了太多。 到了最后,秦舟实在受不了,甚至跑出了天璇殿。 于是还被挂在外面的小青龙,就发现一只小乌龟,手忙脚乱地爬离了侧殿。 而后一只黑猫灵巧地追上了他,用爪子按压住龟壳,发出胜利的喵喵叫。 第103章 如梦(九) 小青龙挂在房梁上围观龟兔“赛跑”, 看了一会儿,自己没趣地睡了。 醒来的时候, 还听见天璇殿内传来秦舟的苦苦低吟。 玄青当即就急了, 变成正常的大小, 拿尾巴尖去敲侧殿的窗。 气氛正好,却陡然看见巨物敲击窗户的两人:“……” 在青龙疯狂的敲击下, 秦舟和君渐书对视了一眼, 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秦舟还剩些体力, 给自己和君渐书捏了净尘诀后, 趴在床上笑嘻嘻的:“外面是玄青?” “应该是。”君渐书的脸色不是很好。 任谁在干好事的时候被打断了,心情都不会很好的。 不过秦舟自觉应该比君渐书好一点,毕竟他现在完全抱着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来看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他笑着对君渐书道:“怎么回事啊你君渐书, 你看看, 连玄青都拦不住。” 君渐书苦笑了一声,推开门,出去耐着性子问玄青:“怎么回事?” 玄青:“吼!”你欺负憨八龟! 君渐书:“……” 偏殿里听到了玄青的这句话,秦舟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君渐书轻轻叹了口气,给玄青解释:“我没有欺负师尊……” “吼!”你有! “我没有。” “吼!”你就是有! 君渐书轻轻勾起唇角:“好,我欺负师尊了, 你打算怎么办?” 玄青的怒火腾的就起来了:“吼!吼!”你敢欺负憨八龟!我和你拼了! 君渐书笑着回应她:“我不仅可以欺负他, 还可以欺负你。” 说完后,他便捏了个阵法, 把玄青直接转移回了从前关押她的地穴里。 做完这一切, 他转身往回走, 却听见秦舟的笑声:“你这人可太坏了,怎么能对人家女孩子那么残忍?” 君渐书淡淡道:“这要怪玄冥没教给她这方面的事情。过几天有时间了,让玄冥过来看看,把这些该教的都教了。千百岁的龙了,怎么什么都不懂……”他顿了一下,又道:“怪不得龙族那么容易灭种。” 秦舟听出他话中的别扭,笑得极其开心。 君渐书任他嘲笑了一会儿,也没有心情继续刚才的事情了,只道:“今天的事,我记下了,以后再补上来。” “还要补啊?”秦舟逗他,“这又不是我的错,怎么能补在我身上呢?嗯?” 君渐书眼带笑意地看他:“师尊觉得这不是你的错,倒也可以不补。不过师尊之前和我打的赌,就不能不作数了吧?” 秦舟心中响起了闹铃,他装着傻往后退。 秦舟笑得一脸真诚:“怎么?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君渐书轻轻坐在床上,手指轻轻捻动,像是要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什么东西来。 他笑道:“师尊真的不记得了?徒儿不介意帮师尊想起来。” 秦舟微笑:“你吓唬,你使劲的吓唬。我不信你的空间里还能存什么情.趣用品。” 君渐书也笑:“不如打个赌?” 不打——秦舟想要开口,君渐书却抢先给他使了个禁言术。 秦舟可怜巴巴地看着君渐书,疯狂地摇头。 君渐书只装作没看见,笑着道:“不如这样,今天我能从空间里拿出多少玩具,以后师尊就陪我用多少,好不好?” 不好不好!秦舟继续疯狂摇头。 君渐书却道:“你要是不同意,就吱一声,不然我就当师尊默认了。” 秦舟愤怒地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跳下床去,三两下蹦到君渐书面前,把人的下巴抬起来。 而后深深吻了上去。 他带着些商量的态度,不断亲亲蹭蹭君渐书,想要让人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君渐书讨了不少好处,而后将秦舟揽在自己怀中,解了他的禁言术。 秦舟还在刚才的状态里,细细地喘息,乍然解了禁言术,便无意间泻出一声低吟。 他立马瞪向罪魁祸首,眼中水波荡漾,比起威慑,倒是更为勾人。 君渐书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睫,笑道:“我想了想,都用完的话,师尊怕是在魔气消失前都不用出天璇殿了。不如这样,我先拿出来,师尊有喜欢的就先用着,以后……咱们来日方长。” “也行。”秦舟想了想,就同意了。 毕竟只是情.趣而已嘛。 他又补充道:“不准用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我很正常的。” “师尊觉得我不正常?” “对!”秦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君渐书只能苦笑,随手从自己的随身空间里扯出来一样东西,塞在秦舟手里。 那东西是用暖玉做成的,秦舟拿在手里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它的热度。 秦舟轻轻捏了捏,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看向了君渐书。 君渐书:“……” 君渐书微笑道:“为什么我觉得师尊想把这东西填到我嘴里呢?” 秦舟被看穿了心思,有些遗憾道:“真是的,你有了防备,我还怎么动手嘛……不过我不是那种看见玩具就想着捅人的变.态啊,我就是发现,这玩意儿和你的大小差不多。” 他又看了看,得出一个结论:“形状也差不多,你不会是按照自己做的吧?” 君渐书微笑着看他。 “咿——”秦舟别开脑袋,“还说你不是变.态。” 被冠以“变.态”之名的君渐书,认命地给秦舟展示其他的东西。 秦舟从一开始的还想回整君渐书,到后来看到越来越突破他想象的东西,有的甚至需要君渐书讲解他才能理解要怎么用。他开始有些慌了。 他开始真正觉得,君渐书刚才的话不是在骗他,而是说实话。 要是让他把这些很有修真界特色的小玩具都试一遍,他恐怕以后都不用出天璇殿了。 别的不说,就那瓶瓶罐罐的情.药,都让秦舟心惊胆战。 他看向君渐书,微笑:“你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渐书笑了笑:“师尊知道我的随身空间有多大吗?平时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会装进去。” 秦舟想了想:“所以从前我和你一起出去的时候,你说没带我的换洗衣服,都是假的咯?” 忽然露馅的君渐书轻轻咳了声。 · 虽然在天璇殿里互相打闹也挺好玩的,就算玩腻了,也可以换去天枢殿,或者蓬莱宫的任何一个角落。 不过作为一个对于自己的名声还有些追求,至少不要一出去就被人当做魔修打死的人,秦舟这么浪着过了几天,还是开始出去帮三洲除魔。 主要是想挽回自己在穿越回过去之前,在修真界捣乱的传闻。 顺便坐实一下他除魔阵法主人的身份,接受一下不明真相的群众的膜拜。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阵法就是他造出来的。 反正天道只要不要被魔族吃了就行,也不会拆穿他,秦舟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人能拆穿他的。 秦舟提着一把竹青剑,每次除魔前都特意在围观群众面前晃晃,让他们看清剑身的颜色。 没过几天,秦舟使用君渐书的剑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完美秀了一波恩爱的秦舟十分开心。 不过也有一些人不是很相信,觉得秦舟只不过是拾了君渐书一把不用的武器罢了,就那么显摆。 而已经被秦舟折服的人,看不惯他们的嘴脸,便和人吵了起来。 特别是秋刃,他用两刃枪和人“吵”了很多架了,一点都没输过,而且“吵”的酣畅淋漓。 至于秦舟,对于这些人理都不理,继续我行我素地秀恩爱。 君渐书经常呆在蓬莱宫中,不亲自上阵除魔,便派了傅延去协助秦舟除魔。 于是傅延这几天,便见秦舟秀恩爱看得够够的。 到了最后,他看秦舟的眼神都是直的了。他只能看到这个人的安危与否,将他其他的秀恩爱行为,全部排斥在视线之外。 秦舟对此不是很满意,还特意拿着君渐书送他的东西去逗傅延。 一向冷淡的傅延,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呵、呵。” 秦舟:“夭寿啦,傅掌令使笑了。” 傅延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 倒是自此以后,真正练成了面对再无赖的人都心如止水的心性。 不过有一天,傅延忽然发现秦舟变了。 原本为了掩盖实力,不至于让修者觉得太过恐慌,秦舟都是放慢了速度除魔的。 这一天,他却好像放弃了这些桎梏,开始全力除魔。 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他不再使用竹青剑牵制魔族,而使用了舜弦琴。 琴音悠扬,只在魔族旁边转了几圈,便将它们尽数剿灭。 傅延愣了一下,还以为用灵力也能消除魔物了。 仔细看看才发现,原来是秦舟将除魔的阵法和舜弦琴的功法融合在了一起。 看着旁边还一头雾水,但是对秦舟两眼放光的修者,傅延很想劝他们一句。 散了吧,需要神器的。 迅速除魔完毕的秦舟,却好像没有管他们的想法。 原本秦舟除魔完毕,还会再秀一秀竹青剑,挽几个剑花才会将剑收回去的。 今日他却没有做,除完魔以后,便非常冷酷地对傅延道:“傅延,走了。” 就连调笑的傅掌令使都没叫。 傅延发现了不对劲,于是跟上了秦舟。 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甩开了其他的所有修者以后,傅延叫住了面前的人:“秦舟,停下。” 秦舟原本准备把他也甩掉的,闻言却只能回过头去,极力隐忍着自己的表情问:“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傅延顿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秦舟听了他这话,却勾出了一抹有些勉强的笑容:“这个问题,你不如去问你的好宫主。” 傅延愣了一下:“宫主他……对你做了什么?” 这语气,仿佛就是在问,宫主虐待你了吗? 秦舟哭笑不得,神魂娇嫩的部分又猛然受了刺激,他一时没忍住,紧紧咬住了唇。 艳骨不受控制地被激发了一瞬,又很快在秦舟的尽力下被压制下去。 傅延只觉得自己的思维空白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搞明白,秦舟话中的意思。 他原本以为,是宫主伤了大公子,没想到是恰恰相反…… 看着秦舟被逼红的眼角,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耳尖悄悄发烫。 他的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逃也似地跑掉了。 秦舟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给君渐书传音:“你看看你,非要玩什么羞耻play,把你的好长老气走了吧?” 君渐书略带笑意的声音很快从传音中传过来:“那是师尊把他吓走的吧,我可没让你那么说。” 秦舟哼哼了一声:“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都是徒儿的错,师尊永远是对的。”君渐书调笑着道,“不过师尊现在还好吗?” “好得很……”秦舟咬着牙蹲下身去。 但这样做一点用都没有。 君渐书对他的神魂动了手脚,就算他现在抛弃羞耻,在外面取悦自己的身体,也是无济于事的。 娇嫩的神魂被搅动的越来越厉害,秦舟猛地支吾一声,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传音:“不肖徒弟……给为师过来!” “谨遵师命。”君渐书带笑的声音,下一秒出现在秦舟耳边。 他将秦舟抱起,神识探过去,给予秦舟更多的刺激。 感觉到他神识的那一刻,秦舟气哭了:“你有病啊!” “有病”的君渐书:“嗯?” 秦舟却好像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该反抱住他的动作倒是一点也不虚。 君渐书于是笑了笑:“师尊不喜欢吗?” “你不要这么问……”秦舟轻轻地喘息,“我肯定说不喜欢啊。受折腾可是我。” 意思是,其实还挺喜欢的,只是碍着脸面不好说。 那就好。君渐书轻轻拍着秦舟的肩:“徒儿有好好控制程度的,绝对不会出现像第一次那样,让师尊失态的事情。” 所以就会不断地出现让他离失态只差一线的场景是吗。 秦舟愤愤地咬了他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哭腔:“你这什么玩意儿啊……说好的神识,为什么身体会有反应……” 而且,和上次不一样的地方啊。更难受了。 君渐书揽着他,在周围放了禁制,而后将秦舟轻轻放在草地上。 细尖的草叶划着秦舟的肌肤,让他忍不住往君渐书靠去。 君渐书于是笑纳了这一份大礼,怜爱地亲了亲他的眉心,低声吐出宛如恶魔般的低语:“这是上次师尊和我打的赌,里面要做的第三件事,还剩下五十多件……师尊要身体力行,教会徒儿啊。” 秦舟恨恨地咬住他的耳垂,用牙齿在上面磨了磨:“干不干了?不干换人!磨磨唧唧的!” · 君渐书最终用行动表明了,他不仅开始前磨磨唧唧的,过程中也磨磨唧唧,直到秦舟实在受不了了,对他烦的要命的饿时候,君渐书才最终做完了这件事。 秦舟最后累得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见君渐书睡在自己旁边,直接一脚将人踹下了床。 君渐书从睡梦中被踹醒,睡眼朦胧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愿赌服输,师尊不能这样。” “和那件事无关,我就是忽然想踹你了而已。”秦舟非常友善地强词夺理。 君渐书没有话可说,只能翻了翻,又滚回秦舟身边,继续睡。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 现在修真界中的魔族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魔气,也被各种势力承包了。蓬莱宫中的魔气很快被清理干净,旁的地方也不用秦舟累死累活地帮忙。 秦舟于是只偶尔去魔气最严重的地方帮帮忙。 方丈洲的这处,是修真界中存留的最后的魔族了。 秦舟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魔族,对于它们竟然还有些记忆。 那些魔族仿佛也还记得他,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顿时兴奋了不少。 在魔渊之中一直用艳骨的秦舟:“……” 你们的记忆力能不能像脑子一样差啊? 不过就算是“老相识”,秦舟却没有什么念旧的心,他直接几下将魔族给除去了,而后转身就走,潇洒的不可思议。 只是经过这一遭以后,还是有好事者将魔族对秦舟反应特别激烈的事情散播了出去。 话经过几次传播以后,便变成了“秦舟和魔族有染,才能那么快地消灭它们”。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这话也没错吧。但是在修真界中说,这不就是明摆着和他不对付嘛。 秦舟留意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名声,每当快要被洗白的时候,就会有个人跳出来编出一些恶心的话,传播开来,让他的名声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受损。 原本秦舟是不想在意这些的,但是之前君渐书通过散播流言,将他名声洗的半真半假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再者,秦舟也不想在别人提起他时,会第一反应想到“这个人和魔族有染”,那也太恶心了。 抱着去排除异己的心态,啊不,为了验证这人和修真界究竟有没有仇怨,是不是被魔气侵染了,秦舟很快在君渐书的帮助下,找到了谣言的散播者。 这人出身一个极其微末的门派,平常就算是他们的掌门,在修真界之中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更别提他这种混了几百年都还在筑基期无法突破的废物。 这种没有办法出头的心态折磨着,让他十分喜欢凑热闹,编造一些让人愤慨的谣言,或是让人能够热血沸腾的事情,而后假装确有其事地卖给茶馆的说书人。 看见最终在污蔑他的是这样的人,秦舟的兴致很快就没了。 说实话,这种没脑子的人,他一只手就能按死。 但若真是按死了,恐怕真的会落下一个排除异己的名声。 他于是决定换个方法。 他将这个人带到了他们宗门的大堂中,召集了这个门派的所有人。 秦舟高高坐在上面,看着底下有些瑟瑟发抖的谣言散播者,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分明事不关己的时候说的那么起劲,现在生命受到了威胁,还不是一样的懦弱。 他淡淡道:“关于这位道友说我对于魔族有特殊吸引力一事,本座今日特来澄清。还望在场各位,不要加任何修饰地记住今日的事情,并且将它说出去,为我秦某人洗脱冤屈。” 以他的身份,说这话,简直像是一个巨型怪物在朝着蝼蚁说,我要跟你们好好谈谈。这种事情太过荒诞了,在修真界几乎没有发生过。 可今天,它就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实在有些迷幻。 这个小门派的人战战兢兢地点头,准备听秦舟的话。 秦舟于是道:“是你说我肯定和魔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才能够号令他们?” 底下的人连忙摇头:“这话不是小人说的,小人从来没有说过这等诬陷尊者的言辞,小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奔秦舟随手扔的一个禁言术给封住了嘴。 秦舟淡淡道:“你说的有一半是对的,我确实对魔族有影响力。不过与其说是我对魔族特殊,不如说,我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特别的——” 随着他的话,艳骨被轻轻激发了一下。 空气中仿佛有一阵什么荡了过来,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抓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舟的脸上没有办法挪开,包括原先瑟瑟发抖的那个散播谣言的人。 秦舟将艳骨的效力挥散,淡淡道:“明白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这些人大都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若是方才秦舟若是要求,自己恐怕会豁出了命去帮他达成所愿。 只是在后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去回想,方才秦舟的模样。 实在是世间罕见,让人心生喜爱。 这种感觉,在之前那个散播谣言的人心中更甚,甚至扎下了根。 他现在一旦想起自己从前试图中伤过秦舟,便感到羞愧难耐,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打爆。 秦舟环视了一圈,却见没有人回应他,便自顾自道:“至于我和魔族有染一事,却是凭空捏造了。要如何惩罚这人,要看各位。我就先告辞了,剩下是你们的家事。” 说完以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了艳骨的影响,那人应该能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秦舟出了这里以后,原本想要回到蓬莱宫和君渐书会面的。 结果刚出了大堂,便看见了前来接他的君渐书。 秦舟笑了:“怎么来了?” 君渐书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们:“担心师尊受欺负。” 秦舟感受到君渐书释放出了些许威压,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整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人能够站起来了。 他于是啧啧咋舌:“就这一屋子软骨病,能欺负着我?不就是有人又蠢有毒,害了自己身边的人吗,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了,我也就是来看个热闹。” “好。”君渐书眼中盈起笑意,上前挽起秦舟的手,“不过今日天气不错。” “嗯?” “适合去解决一些遗留的问题。” “比如说?” 君渐书:“秦家的归属。” 秦舟听了他的话,也就明白了事态,于是很爽快地和他一起走了。 留下一房间“软骨病”,在原地双腿打颤站不起来。 秦家的问题,由来已久了。 瀛洲秦家这几代的人丁都很稀薄,再加上之前秦过在做家主时对于这些人明中暗中的做手脚,导致这一代秦家根本没有人能够接任家主。 至于那些长老,因为秦过的手腕,做长老比做家主对他们有利多了,所以也没有人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 更何况现在传承之地都已经没了,若是让这些长老知道了,估计是第一个哭着含着要离开秦家的。 所以傅延一直在帮着看管秦家,将传承之地的事情隐瞒。 原本他们想的是,扶持秦安雨上位。 毕竟他从前也是秦家的嫡子,秦家现在没有直系的嫡子,让他上也是一样的。 可没想到,秦安雨这厮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准确来说,和秋刃很像,让他打打杀杀还行,要让他管理整个家族,他实在是缺了一整个脑子。 傅延不能一直留在秦家做秦安雨的脑子,便只能告给君渐书,让他来解决一下。 但是君渐书也不能给秦安雨换个脑子,于是他直接把秦舟给带了过来。 秦舟醒来后也见过几次秦安雨,把一切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秦安雨虽然还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父亲”忽然就变成了“哥哥”,但对于秦舟的话,整体来说还是信服的。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也很舒服,丝毫没有因为秦过的死而产生隔阂。 不过秦舟也不得不承认,秦安雨不是很适合当家主。 他还是最后挣扎了一下:“首先,我不想当家主,那就只有小因了。” 君渐书有些疑惑:“师尊为什么不想当家主?” 秦舟白了他一眼:“你见过秦家有哪个家主会选择不传宗接代的吗?你想让秦家直接断送在我手里吗?” 君渐书沉吟片刻:“这恐怕不是问题,师尊还是说真心话吧。” 秦舟于是道:“太麻烦了,谁爱当谁当。” 君渐书深以为然:“但是三公子现在这种情况,师尊打算怎么办?强行把家主之位传给他吗,另外找个人辅佐他?” 秦舟想了想:“那和新找一个家主有什么区别?还要考虑他愿不愿意在小因之下啊……篡位了怎么办?其实我觉得,小因还有点抢救的可能的。” 君渐书挑眉:“怎么抢救?” “比如……把栖梧带过来,看看他的神魂有没有什么缺陷之类的……”秦舟有点心虚地小声道。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现在就连师尊也开始怀疑,三公子的脑子里缺了根弦是么?” “别这么说嘛……我只是怀疑秦过对小因做了什么手脚。”秦舟十分努力地说服了自己。 君渐书只能顺着他,传讯让栖梧有空的时候来修真界一趟。 顺便给玄冥递了个信,让他和栖梧一起来修真界。 不过玄冥要去天璇殿,好好管管他妹妹。都那么大一头龙了,别老是在他们气氛正好的时候闯进去。 秦舟在秦家略蹲了一会儿,就见到了栖梧。 对于这位前“情敌”,秦舟还是很客气的:“麻烦栖梧姑娘亲自跑一趟了。” 栖梧温柔地笑了笑:“不麻烦。能以魔修之身,深入瀛洲秦家,为秦家的下一任家主诊治。这份经历,放到魔界无论哪里都是独一份的。” 尴尬的气氛被一番话冲破,秦舟迎着栖梧进了秦家最深处。 虽然说栖梧是魔修,但是因为她和啾啾有血缘关系,所以秦舟一点也提不起来防备心来。 栖梧对于他们同样没有敌意,就算秦安雨差点把她当做魔修,一剑就要刺过来,她也没有表露出敌意。 只是在给秦安雨诊治以后,她微微摇了摇头。 秦舟:“怎么?” “没有怎么。”栖梧笑了笑,“但正是因为没有怎么,大公子才可能要失望。三公子的神魂没有任何的问题,他本性就是如此。” 秦舟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他弟弟傻乎乎的事实没有改变。 虽然这两者差距也挺大的。毕竟一个是被人陷害了脑子不好使,好歹还有救。要是天生的,就只能这样了。 若是从前,秦舟可能还有心情再养一个秋刃。 不过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傻乎乎的弟弟给放养了。 和君渐书一起去逛它不香吗?为什么非要天天打打杀杀呢? 不过提到秋刃,倒是可以把小因扔给秋刃带一段时间。 秦舟认真地思考着。 他将这个想法和君渐书说了,君渐书想了想道:“倒也不错。只是师尊,这样一来,秦家就真的没有人能看着了。” 秦舟应了一声,闷闷道:“其实栖梧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让我想清楚,究竟是想让秦家继续繁荣下去,还是只想要一个有秦家血缘的继承人。” “那么师尊的选择呢?”君渐书问。 “我想……或许有一个人,比小因更适合做这个家主的位置。”秦舟缓缓道,“她现在应该还被你关着。” 君渐书很快吐出了那人的姓名:“秦安月。” 秦安月确实是最适合接任家主的人。 因为秦过一直想要回到过去,所以根本没有留意过秦家的下一代问题。 但是他需要一个助手。一个好控制的、忠心的助手。 所以从小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秦安月,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她既没有办法反抗,也不会将他所要做的事情告诉别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秦安月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他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自从得知了秦过被杀死的消息以后,秦安雨就一直安静地生活在君渐书囚禁她的小世界之中。 她身上的魔种早就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变成没有知觉的模样转移走了。随着魔气的渐渐消失,君渐书也已经将最后能够将魔种气息的魔气给铲除了。 而秦安月不管有没有魔种附身,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秦舟到来时,她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惊愕。 她淡淡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旁的人。” 秦舟道:“你觉得君渐书把你忘了?” “不。”秦安月摇了摇头,“我曾经参与过图谋大公子的事情,无论是与秦过还是与魔种合作。不管看着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你们都不会原谅我。” 听了这话,君渐书笑了:“你就这么看我们的?” 秦安雨唇边也挂了一丝笑:“难道不是么?若是大公子不来,恐怕宫主准备把我关在这里很久。我从前跟在秦过身边时,和宫主打得交道还是不少的。你会放任我活着,但不会大度到放我回到秦家。” “我却没有怎么见过你。”君渐书若有所思。 “是秦过不让我露面罢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帮他处理的。”秦安雨轻轻抬头,眼中聚了焦,很快又散了,“现在没有那些事情,我倒是能够活得自由些。” 秦舟轻轻咳了咳:“你不要这么说。” 他和君渐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轻微的笑意。 见君渐书没有说话的打算,秦舟只能自己上阵,朝着秦安月道:“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让你回去,嗯,继续不自由的。你可以讨厌我们。” 秦安月平素波澜不惊的脸上,今日第二次出现了惊愕的神情。 她轻轻地问:“为什么?” 秦舟笑着叹了口气,对着秦安月说出了真实的情况:“找不到旁的人了。” 毕竟他是要给秦家找一个新的家主,而不是要给他们骗一个家主回来。 “大公子自己做家主不好么?许多人都很喜欢秦家家主的名声和权势。”秦安月真诚地建议。 这个“许多人”,秦舟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指代秦过呢。 秦舟只能摇摇头,声音里带了点怅然:“我不需要这些。” 秦安月面上的惊愕散了一些,面部的线条也趋于柔和。 她轻轻道:“好一个不需要。怎么会有人嫌弃虚名太多了呢?你自己做秦家家主,若是实在想用我,像秦过那样把我当做一个工具也可以。毕竟我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秦舟轻轻咳了声,道:“那个,我不想娶妻生子。” 曾经用来搪塞君渐书的理由,最终还是被他用在了别人身上。 秦安月抬起头来,看了看秦舟,又看了一会儿君渐书。 最终,她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她轻轻道,“那我就代替秦家,多谢大公子了。” 秦舟轻咳:“不用谢。” 这件事于是就这么敲定了,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交接了一下秦家最近发生的事宜。 君渐书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在秦安月身上下了几个咒印。若是她想要借用秦家和君渐书掌管的蓬莱宫为敌,或是想要暗害秦舟,便会受尽折磨而死。 秦舟在一旁看着,终究没有阻止君渐书的做法。 秦安月全程面色平静,像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遭。 等到把秦安月送回了秦家,又再三听了秦安月的道谢以后,秦舟便和君渐书一起走了。 他们两个没有选择如同平常一样,直接捏出传送法阵回到蓬莱宫。 毕竟秦家的事情,几乎已经能算是他们最后的心腹大患了。解决了这件事,两人的心情都很轻松,便选择了与平常不同的御剑飞行,准备在空中看看风景再回到蓬莱宫。 只是等到了云层之中,秦舟才发觉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好好地往前飞去。 又过了一会儿,秦舟才后知后觉道:“她之前说代替秦家谢我,意思是不是说,我做家主肯定不如她做?” 君渐书无奈道:“师尊总算反应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些呢。” 秦舟:“谁说我不在乎?这个丫头真的是,只看见她稳重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古灵精怪的一面。” “对。”君渐书笑眯眯道,“就像师尊。若是不熟悉你的人,还以为你有多么潇洒。” 秦舟回头瞟了他一眼:“那么十分熟悉我的君渐书君宫主,又有什么高见呢?” 君渐书盯着他的眼睛,眼中是笑意斐然:“十分熟悉你的君宫主,却发现你这人比旁人眼中要更可爱啊。” “还有呢?”秦舟追问。 君渐书立即道:“更勾人。” “还有呢?”秦舟不打算放过他了。 君渐书想了想:“更让人着迷。” 秦舟继续追问:“还有呢?” …… 听够了君渐书的彩虹屁,秦舟才心满意足地牵着他的手走了。 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却又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奇怪……君渐书刚才夸他的那么多话里,是不是唯独没有“潇洒”? 他转头看向君渐书,君渐书像是已经察觉了他要问什么,立即道:“师尊才没有旁人眼中那么潇洒。要是潇洒,你为什么还回到这个世界呢?你为什么还会在我的身边?” 秦舟想了想,倒也是这么理,于是哑口无言了。 紧接着,他又听见君渐书道:“我就是爱极了你的不潇洒,被你的不潇洒捆的紧紧的,哪儿也去不了……怎么办啊师尊,你把徒儿害成这个样子,你是要赔的。” 秦舟停下御剑飞行的速度,将君渐书一把抓了过来。 他盯着君渐书,眉眼中满是张扬:“赔你一个师尊,要不要?” 君渐书:“嗯?” “就在这里,现在,你就说要还是不要吧。”秦舟意气风发道。 只是在君渐书眼中,更像是色厉内荏的小奶猫张牙舞爪。 他于是将这个张牙舞爪地师尊揽入怀中,扣着他的后脑勺,笑得眯了眼睛:“师尊自己来呀?” 秦舟被他挑衅了,恨恨地咬了他白净的下巴一口。 君渐书吃痛,轻轻叫了一声:“师尊自己怎么连咬都咬不准?” “我咬不准有什么关系,”秦舟笑了笑,仰头将人的唇瓣含进自己口中,含糊地道,“反正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你也能够找到我,不是么?”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段时间,君渐书恍如叹息的声音才在秦舟的耳边响起。 “……是啊。这一次,我终于找到师尊,把你抱到了怀里呀。” “可真不容易,”秦舟笑着,“勉为其难”道,“看你这么可怜,我就一直留在你身边吧。” “这可是师尊说的,要是你反悔了怎么办?” “反悔了,那就……下一次换你不认识我,我找你?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