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他养母 作者:青恬 文案如下: 林月做了几辈子的大恶人大坏人,无拘无束,任性妄为,人人都怕她惧她。 突然有一天,林月觉得做恶人坏人做得有些腻了,也想尝尝做好人圣人的滋味,好人圣人常常被世人称颂,那滋味一定相当不错! 林月一边做好人一边种桃花,见人见鬼都送一朵桃花。 大家都惧怕林月,没有人敢拒绝她的桃花。 后来,有个小鬼很不给林月面子,很没有眼力劲的拒绝了林月的桃花。 林月:“小鬼,你过来。” 傅星辰:“过来就过来,Who怕Who?” 林月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假扮小鬼很好玩是吧?” 傅星辰笑笑:“不假扮小鬼,焉得美人鲜花相赠。” 做腻了坏人想做好人的魔女VS做烦了圣人想试试恶人的仙帝 本文文案:看一个丫鬟穿越成替死鬼后如何走上人生巅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晗,宫翎 ┃ 配角:易梓 ┃ 其它:情有独钟 ☆、勾错命 天降大雪,雪深及踝。 一辆金晃晃的马车,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分外扎眼。 赶车人将鞭子甩得飞起,两匹皮毛红得通亮的宝马,听得夹杂在北风里的呼呼鞭响,不待鞭子落下,撒开蹄丫子狂奔,带得金车轱辘砸着雪沫子,骨碌碌向前赶去。 大雪天坐着宝马金车逃命,找死…… 而且是,大张锣鼓的找死…… 车里的慕晗被颠得脸色泛青,半眯着眼坐靠在软绸轻絮镶就的内车壁上,透过一颠一颠的金车窗帘,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以及…… 听着那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声…… 说好的貌美体面,尊贵富裕的全新人生,怎么就变成了坐着金车宝马逃命了,还是找死方式的逃命。 阎王啊,我敬你是条汉子,我他妈不逃了,直接血溅白雪地,大不了再去一回阎王殿,继续闹你这不靠谱的小老儿一回…… “得得得”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马力矫健,追兵胯|下不是一般的马,自然,骑得起好马的追兵,也不是一般的追兵。 “小姐,你虽然跟郡主姐妹情深,只是,这样代替郡主逃命,吸引追兵,一个不留神,就要丢了命,你若是丢了命,家里的老爷和夫人,又去指望谁……” 坐在下首的奶娘钱妈一边抹着老泪,一边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哭诉,哭得正想着要去找阎王的慕晗,心绪便莫名有些烦乱。怎么还牵扯出个爹娘,想死都死不干净。 这个小姐也忒任性,抛爹弃娘的来替别人死…… 话说,这个小姐到底姓甚名谁?怎么会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来替别人去死?阎王啊,你做事能靠谱点不?这样丢三落四,把这个小姐的记忆消得精光,叫我慕晗连戏都不知要怎么演,词也不知该如何接,真是脑壳子发疼…… 马夫的鞭声和着凛冽的风声响得越来越紧,从刚开始的错落有致到现在的声声凌乱,看样子,马夫已经被追兵追得心绪有些不定了。 “嘶~嘶~”随着两声马鸣声,金车陡然紧急刹住,车中的慕晗差点一个倒栽葱滚出马车,好在一只玉手攀住了金车门,顿住了直往外滚的身形。 余光瞥见那小姐的奶娘,圆滚滚的身子已经头朝下脚朝上的摔在雪地里,啃了一嘴的雪,正艰难的一边爬起,一边囔道:“小姐,小姐,你还好吗,这是摔到哪里去了?” 回头看见慕晗紧紧的攀着车门,喊了一声阿弥陀佛,又对着车夫道:“怎的不走了?” 这话问的,前面路上正中央,三个大大的雪人将路拦得连只蚂蚁都爬不过去,这车能驶得过去? 车夫恭恭敬敬的道:“郡主,前面雪人里有些别的东西,马车过不去,只有这一条路,后面追兵渐近,回头也不可能了,该如何走,还请郡主示下。” 合着这车夫也蒙在鼓里,不知道这车里的小姐是个替死鬼,又或者这一声郡主只是做戏,为掩追兵耳目,好让追兵快些了结了这个小姐,他的郡主便平安无恙?这恭恭敬敬的神态,还真是入戏颇深。 慕晗抬起眼皮看了看四周,正是北方地势,路边两座巍峨的高山,均披上了一件雪白的银衣,风景不错,死在这里,天气又这样冷,不至于尸体烂得太难看。 她嘴皮子动了动,半死不活的声音响起来:“不走了,让马歇歇,这马车晃得人头晕。” “小姐,趁着追兵还未到跟前,我们往山上逃了吧。”奶娘钱妈求生欲望强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慕晗抬头望了望两边的高山,真是白得一片干净,连颗矮树都没有,雪山怎么样,它们便怎么样,看到这个景象,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三个被箭射成刺猬的人的画面,心想这个建议果然大胆得很。 马夫缩了缩脖子,道:“郡主,上不得山,追兵一发箭,无处藏身,也避无可避。” 慕晗半眯着眼点了点头,还是马夫见多识广,比奶娘的眼界要高些。 宝马金车停下不过眨眼功夫,追兵已至,一色的黑衣,一律的白马,煞是好看;手握大刀,背插羽箭,煞是危险。 为首的追兵是个清清秀秀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连声音也是威严中带着年轻的稚嫩:“郡主,你们一家三十六口,已有三十五口伏法,只余你了,你是自我了断,还是奴才们动手?” 郡主也忒可怜,怎么摊上了个满门抄斩的罪行。 “自我了断怎样?你们这帮奴才动手又怎样?”临死了,也只能逞一下口舌之快,上辈子还没喊过别人奴才,现在一喊,果然一股油然而生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奴才们皇命在身,实在是迫不得已,皇上赐白绫一根,郡主若是自我了断,不做挣扎,奴才们可以帮忙,不会伤者旁边的人,郡主若是反抗,刀剑无眼,伤及无辜,也是在所难免。”为首的官兵垂着眼皮道。 奶娘有些瑟瑟发抖,没敢出声,马夫梗着脖子到:“有老夫在,谁也不能动郡主一根毫毛。”话音未落,刀光一闪,马夫人头落地,见此情景,奶娘双腿发软,再也爬不起来。 果然,马是好马,刀是好刀,人,也是身手敏捷中的精英,这样死,倒也没有痛苦。 “也不用白绫了,你这把已经舔了血的快刀便不错,只是,莫把脖子抹断了。”在阴间,做个无头鬼,辛苦得很啊。 “郡主,奴才皇命难违,既是选择自我了断,唯有皇帝御赐之物,方能匹配您的身份。”清秀的黑衣官兵说着,放下大刀,手持白绫,步到慕晗面前。“郡主,奴才手快一些,郡主便少痛苦一些。”说着,便将白绫往慕晗脖子上一绕…… 只是,白绫沾上脖子的瞬间,慕晗鬼使神差的出手了,将那清秀官兵的胳膊一扭,白绫一套,轻轻巧巧的制住了这个官兵。 阎王,算你有点良心,这位小姐竟然有一身俊功夫。 轻松抓住了追兵头头的慕晗,带着追兵头头翻身上马,又一把将奶娘抛上另一匹马,用白绫裹了两圈,在追兵懵圈的当隙,“驾”一声,两匹汗血宝马箭一样冲了出去,走上了回头路。 算了,阎王,暂时不去找你麻烦,谁的人生不是坑,我便暂且先填填这个坑。 这个坑,好歹还能叫别人一声奴才,不像上辈子那个坑,好不容易吭哧吭哧的要将坑填满了,阎王薄上一不留神勾错人,做了一回替死鬼,人生也不得圆满。 说起上辈子,也是几把辛酸几把泪。 小时候家里穷,缸里不剩半粒米的时候,逼得爹娘在慕晗头上插根草,便当街来卖了。那时候,小慕晗才10岁,被一个大户人家买回去做了粗使小丫鬟。爹娘用卖她的银子喂饱了饥肠辘辘的弟弟,又供弟弟上了私塾。 小慕晗从粗使丫头做起,凭着干活细心,模样不错,14岁那年被夫人选去做了大少爷的贴身小丫头,少爷喜怒无常,贴身丫头不好做,在她之前已经赶出去了两个。明面上说是手脚不干净,暗地里就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了。 等到慕晗做了贴身丫头的时候,才知道,大少爷有龙阳癖好,轻易不近女色,那被赶出去的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奉夫人命勾引少爷不成功,两边得罪,被赶出去了。 慕晗接任这个差事,自然也有这个任务,慕晗于勾引一道实在生涩,是以一直有夫人的命令在身,却不做勾引之事,只是尽心服侍。 一日,大少爷不知何故,喝得酩酊大醉,慕晗伺候他更衣的时候,不知是大少爷将她错看了还是怎的,总之就是和她缠绵了一宿,到得第二日酒醒,看到被窝里娇羞的慕晗,不知怎的,爱怜顿生,向夫人讨要慕晗,并要明媒正娶。 因有这样喜人的成果,夫人也不管门当户对什么的,当即应允,择日成婚。 只是,即将要从丫鬟升级成少夫人的慕晗,还没来得及拜堂入洞房,便被阎王勾错了命,一命呜呼,鬼魂勾到阎王殿,阎王定睛一看,糟了,要勾的是个男的,怎么勾回来一个女的,勾错了。 这个勾错了不说还好,一说,慕晗就不由得两股大火直窜脑门,也不管是不是阎王殿,将阎王的惊堂木一拍,拍得阎王捂了捂耳朵。 “错了?阎王一句错了好轻松,我从一个粗使丫头一路上来容易吗,眼看着就要圆满了,你把我弄这里来了,快点放我回去,我还要拜堂成亲呢。”错勾的鬼怨气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冒着幽幽的冷光。 阎王后退了一步,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着一个鬼谄笑道:“这个,同名同姓,不小心就勾错了,一定补偿一定补偿,只是嘛,回去就不太可能了,死的时候是雷劈,劈的火候大了点,劈下的瞬间恐怕就化了灰。” 化了灰??? “我给你找个躯壳重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尽管提。”阎王继续笑得谄媚。 “肤白貌美金尊玉贵。”慕晗气呼呼的道。 “刚好有一个,刚死不久,模样儿又标致,身世又好得很,再附赠一个技能,如何?”阎王一边翻着薄子,一边继续说道: “你看这容貌,怎么样?” 慕晗带着未降的火气,蹭过去瞄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觉得从没见过生得这样好看的人,鬼使神差的道:“好,就这个,记得要有钱,别生成这样,又被卖了。” 阎王点点头:“放心,巨有钱。” 被阎王推得一个踉跄,来填这个现世的坑了。 七弯八拐的甩掉追兵后,慕晗找了一间破庙,奶娘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对破庙稍稍收拾,腾出一个可以生火的空地,用庙里角落堆放的干柴,生出旺旺的一堆火。 慕晗玉手在追兵头头身上一拍,点住了他的穴道,顺便连哑穴也一起点了。 心里对阎王这个附赠的技能十分满意,阎王,也不是那样令人讨厌的。 暂且歇歇,顺便套套话,看看这个小姐身世如何,怎样长大,为何会替郡主去死,为何追兵竟认不出这是假冒的郡主? 疑云,总是要解开,这戏,才能唱的下去…… ☆、奶娘是戏精 破木门缝透进的风,带得干柴上的火苗,上下左右的乱窜。 奶娘给火加了一根柴,被烟熏得咳嗽两声,两只肉呼呼的手揉了揉眼睛,看着慕晗开始唠叨:“小……”瞅了一眼清秀的官兵,硬生生把后面那个字咽下去,“郡主,老婆子我跟着你,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得过,别人家千金小哥的奶娘,奶大了千金小哥,就等着享福,老婆子我也不奢望享福了,只求保命。” 说什么都是多的,还是命重要,这个道理在慕晗上辈子被勾错魂的时候,深刻的体验过。 慕晗揉揉太阳穴,使命的甩了甩头,装着失忆的样子,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我的奶娘?” 听到这一句,钱妈简直要哭天抢地了,跟着她差点连命都丢了,这时候她说出这样一句话,不是要了老命么,眼泪立马就来到了眼眶,抽抽噎噎的道:“小姐啊,”也顾不得官兵在侧,小姐两字顺嘴就出来了,“你可别吓我啊,这时候你不认我这老婆子了,是不是嫌弃带着我这个老婆子逃命是累赘啊,可怜我一口一口的奶大你啊,秋葵那个丫头,我就说了我不走这一趟,甜言蜜语的诳我来……” 清秀的官兵听到“小姐”二字,脸色青了青。 慕晗从衣服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块丝帕,递给钱妈,“奶娘,那两头畜生停蹄急刹马车,我没留意,一头撞在马车门上,这会子一想事就发疼,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我的天嗳哟,原来小姐是撞傻了,阿弥陀佛,不是想丢下我。 钱妈看了一眼那个官兵,慕晗十分耐性的道:“奶娘,不用管他,他听了有没有命出去尚且不知,你只管把小姐我的事一一道来。” 看着那个动弹不了的脸色铁青的官兵,钱妈放大了胆子,一五一十的数着小姐的成长事。 阎王没有诳她,小姐,果然是个肤白貌美,金尊玉贵的小姐…… 小姐姓慕名晗,乃是天下大名鼎鼎的金牌镖局的慕府小姐,从小比哥哥弟弟还要调皮,家里做护镖生意,她看着手痒,仗着在师父那里学了些武功,古灵精怪的就去接了些替别人逃命的活来做。 有那些被家族追杀什么的人,走投无路之际,找到金牌镖局的慕府小姐,只要出得起价钱,慕晗就以易容术化成那个人的样子,自己做幌子逃命,另做安排将那个被追杀的人安安稳稳送到安全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安然一生,到如今,未曾失手过。 天下镖局虽多,唯金牌镖局一家独大;天下美女虽多,唯慕府小姐盛颜无双。 慕晗从奶妈絮絮叨叨了大半夜的一把屎一把尿一口奶的碎碎念中,提炼到了上面的信息,至于小姐的脾性,除了那个小时候的古灵精怪,再无信息,想是下人不敢评判长大了的主子,这个,在她上辈子做丫鬟时,便知道这个道理,也不再深问。 只是,有件事,却不得不问…… “奶妈,咱们身在江湖,为何接了这桩得罪朝廷的活?”想来这个慕府小姐再古灵精怪,也晓得向来江湖和朝廷的界限所在。 奶妈一听这个,跺了跺胖乎乎的脚丫子,恨声道:“小姐啊,你是真撞坏了还是假撞坏了,逗我老婆子寻开心不是?我怎么会知道你干嘛要来蹚朝廷这趟浑水啊,当初老婆子我死劝不听,现在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想从奶妈这里套信息,实在是费神得紧,罢了,上下眼皮子在打架,暂且眯上一眯,来日方长,要了解这个小姐的一切,有得是时间。 慕晗刚眯上眼,外面微微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声,官兵头头脸上隐隐一片惊喜之色,看来白天被汗血宝马甩落的追兵已至。 慕晗丢个眼色给蔡妈,蔡妈虽然胆小啰嗦,但也惜命得很,眼明耳尖,心思澄亮,立马翻起圆滚滚的身子,从后门出去将两匹马牵进庙里来,又扒了一堆雪进来熄了柴火,安安静静的待在慕晗的旁边靠门一侧。 惜命是惜命,倒还是护主的,白天吓成那样,现在能近靠庙门,倒也难能可贵,慕晗黑暗中微微点头,对奶娘的做法还是赞赏的。 马蹄声愈来愈近,隐隐听到有人翻身下马,看来,是发现这个破庙了。 “吴总兵,大雪天里追了这许久,脚都僵了,前面有个破庙,让兄弟们在这里歇一晚再追吧。”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 “兄弟,总兵可不是乱叫的,咱们总兵这会儿还在郡主手里呢。”应该是被称作吴总兵的声音。 “嘿嘿,正是樊总兵现在在郡主手里,有命无命尚且不知,才喊您一声总兵啊,要我说,吴总兵,你的心也太软了,郡主带着吴总兵逃走的时候,您一声令下,兄弟们百箭齐发,这会儿郡主已经伏法,樊总兵与郡主勾结,帮助郡主逃走,被兄弟们的箭误伤,不慎身亡,您这总兵不是顺理成章嘛。”另一个机灵的声音响起来。 慕晗实在很想看看抓来的樊总兵的脸色,听到这样的话,他的脸色一定红里泛青,十分好看了,只是黑灯瞎火观赏不成,唯有略略脑补画面聊以作乐,心中也不免有些可怜这个总兵。 “不过啊,吴总兵,郡主没有习过武,怎的身手这样好,把个樊总兵都制住了,咱们不会是遇上了传说中的……” “金牌替死鬼?”吴总兵疑惑的声音响起来,倒是没再推脱吴总兵这个称呼了。 “不可能,今日中午在客栈,刚听到小道江湖消息,说金牌替死鬼已经一命呜呼了。” “啊?还有这样大快人心的消息,你小子真沉得住气啊,揣着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现在才说出来,一路上憋坏了吧,只是,谁有这样大的能耐,能把金牌替死鬼办掉?” “这个却不知道,唉,江湖盛传金牌替死鬼慕府小姐容颜盛世无双,若她果真死了,倒有些可惜了。” …… 慕晗听着他们说慕府小姐已遭人毒手,蓦然想起阎王说的“刚好有一个,刚死不久,模样儿又标致,身世又好得很,再附赠一个技能,如何?”那句话,明明也是说慕府小姐已死。刚才一直顾着逃命,倒是忘了这茬。 死了,如何来替人逃命? 我既然借着慕府小姐的身子重生了,自然也是要替她报了仇,要不然这身子浑身的怨气,用着恐怕也十分不顺,极其晦气。 只是,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遭了谁的毒手?我在马车里重生,看样子是死在马车里的,奶娘竟没发现,说明早在进马车前就已被人下手…… “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慕晗的思索,庙门被推得大开,外面雪地的光微微透进庙里来,推门的官兵冷不丁看到门后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吓了一大跳,不进反退了一步。 唉,奶娘这个圆滚滚的身子,一扇门都挡不住,慕府是油水太好了么。 后面的官兵看他像是吓得不轻,以为庙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都将手中的刀用力握了握,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一步三挪的悄悄挪到庙门前,就着雪地光,定睛一瞧,原来是那个白天在雪地里郡主身边的怂包老婆子,都舒了一口气。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郡主就在里面。” 吴总兵将“不晓得樊总兵还是不是活着,即使活着,听到了兄弟们刚才那句话,也只能狠狠心,了结了他。”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我先了结这个肥怂包。”一个官兵举着大刀进来。 慕晗沉着脸色,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樊总兵被点了穴道,想动也动不了,即便动得了,恐怕也不是去救那个矗立在门口的怂包,而是,要先找吴总兵算算账。 奶娘那圆滚滚的双腿,又开始抖了,哀怨的看了一眼慕晗,总算是抖得站住了。 官兵手起刀落…… 顿时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大叫。只见那官兵的一条臂膀,被生生扯断了。那刀,“咻”一声,明晃晃插在了雪地上。 慕晗猜到能跟着金牌替死鬼出来做逃命任务的,肯定不简单,却没想到,这个圆滚滚胖乎乎的怂包奶娘,这样生猛。 白天雪地里吓得爬不起来,刚刚还双脚筛糠似的,戏精,都是戏精,浮夸的戏精。慕晗上辈子做丫鬟时虽然也装忠厚老实,靠着精湛的演技上位,不承想重生后身边的奶娘也是如此精于此道,心中颇觉亲切。 只是,官兵众多,怂包再生猛,怕也是寡不敌众…… 外面手握大刀的官兵们被奶娘不经意间流露的一手,吓得有些懵圈了,都愣了愣,心里有些犯憷,犹豫着不敢上前。 “你们5个一起上。”吴总兵对着近门的官兵发了命令。 娘的,一间破庙,又没山珍海味、软被温存,跑这样快做什么,脚贱就是祸多。近庙门的5名官兵心中无不哀嚎。 心中哀嚎,带得步子便有些小,一步三挪的将奶娘围住,耳中听得断膀子官兵的嚎叫,握着刀的手,不免抖了抖。 “她力气再大,也只有两只手,一下子扯不断五只手臂,咱们一起上。”有个官兵壮着胆子道。 五分之二的几率被扯掉臂膀,概率实在是有些高。其他四名官兵握刀的膀子,又抖了抖。 “上……”吴总兵继续一声令下,五名官兵不仅心里骂娘,还实在后悔刚刚拍马屁喊了吴总兵,要是樊总兵在,都是第一个冲在前头…… 五双眼睛闭了闭,五颗心脏狠了狠,举着发抖的刀,一同劈向了奶娘…… ☆、扮猪吃老虎 奶娘圆乎乎的身子迅猛的就地一滚,滚到慕晗身边,十分不满的大叫:“小姐,看在老婆子我奶大你的份上,别再看热闹了,老婆子我就快成刀下的一缕魂了。” 五把刀一齐将奶娘身边的庙门劈得粉碎…… 一看奶娘怂怂的逃开了,握着刀的五只手瞬间充满了力量,看来,这个胖乎乎的老婆子,也只有一时之勇,而已。 “来了多少个人?”慕晗且不理奶娘的不满,寒着脸问道。 “二十来个,小姐啊,你再不出手,老婆子我一命呜呼了。”奶娘继续卖惨。 话音刚落,五把大刀已被五只充满力量的手送到了慕晗面前,正待劈下…… 慕晗现学现卖,学着奶娘就地一滚,滚到樊总兵身边,低声道了句:“樊总兵,实在对不住了,为了保命,不得不再用你挡一挡了。”说着伸手一拍,解了他的哑穴。 五把满蓄力量的刀砍进了庙里的土地,震得五只膀子生疼,疼就表示膀子还在身上,疼得十分幸福。 待五把大刀追着慕晗送到樊总兵跟前时,樊总兵冰冷的声音响起来:“退下,你们果真为了拥护吴副兵,不管我的生死么?你们可以一起上来试试,看是不是我的对手。” 五个官兵听到樊总兵的声音,如闻天籁,当兵不过挣口饭,能不打,就不打,何况现在打不赢,一齐收刀住手,恭恭敬敬的道:“樊总兵,你没伤着吧?” 樊总兵寒着声音道:“伤着?死了你们更高兴不是?” “属下不敢。”整整齐齐恭恭敬敬的声音响起来。 “你们当真眼瞎,这不是郡主,这是慕府小姐,人称金牌替死鬼,所有人听令,我已从慕府小姐处得到消息,郡主已逃往更北的前方,立即全力追击,务必不辱皇命。” 吴副兵听到樊总兵的声音,心里就大叫不好,现在听他这样说,知道庙门前的对话已被听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性命先了结了这个樊总兵,再执行皇命。 樊总兵早想到吴副兵心里想什么,虽然此时穴道被点,浑身无力,却也不得不提着一口气道:“吴副兵,你心存妄想,若此时能够迷途知返,带领大家执行皇命,立我便当成什么都没听到,既往不咎。倘若你依然心存不轨,上前来,先问问我手中的刀。” 他手中的刀,此时立在地上,支撑着他站立。在吴副兵看来,却是自有一股威严。 吴副兵在微弱的雪地透进来的光线中,感受到樊总兵的凌厉目光,想起樊总兵平常的快刀,自知不是对手,却还是壮着胆子道: “既是如此,樊总兵便带领我们一同前去追那郡主,且慕府小姐冒充郡主逃亡,插手朝廷事宜,罪责难逃,樊总兵何不带着兄弟们就此拿下她,也好自证清白,没有协助郡主逃亡。” 正僵持不下,庙里神位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半夜听了许久的戏,实在无聊得紧,你们打扰本座清修,实在个个都该死。”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吓了一跳,尤其慕晗三人在这庙里待了半夜,还燃了半天的柴火,竟没发觉神位上有人,看来修为不一般,不知道能不能衬得起他说这话的口气。 神台烛光一亮,众人被蓦然亮起的烛光刺眯了眼,也被从神位上飘然而下的公子闪瞎了眼。 一袭白袍托起松散的乌发,菱角分明的脸在慵懒的神色中勾起一股男子气概,年纪轻轻,却无形中带给众人一股压迫的感觉,像是历尽沧桑之后的雄睨天下,让人不敢正视。 眼光扫过慕晗的脸,甚为无趣的道:“天下人皆传慕府小姐容颜盛世无双,也不过如此,可见天下人眼瞎者多。” 奶娘一听这句话,像是受了侮辱,走至慕晗身前,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直揉到慕晗脸上,一边揉一边念叨:“小姐,咱们慕府的名声从来实至名归,我是小姐的奶娘,摸摸小姐的脸,想必小姐不会怪罪。” 慕晗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被撕下,撕得脸皮一疼。 然后,然后就看见众人微微张着惊讶的口,盯着她烛光中的脸,看得呆了。 慕晗想起阎王给她看这张脸时,自己也是一呆,想来神情也是如他们这般如沐春风的猥琐了。 神位上飘下来的乌发公子先是一呆,眼底隐隐有些许寒意,开口的声音依旧带着慵懒,“唐突佳人,实在抱歉,便以此赔礼吧。”说着,双手轻轻一抖,庙里庙外追兵尽皆一一倒下,唯有樊总兵倚刀而立,一呼一吸间,没有丝毫不妥。 慕晗有些呆了,没想到杀人,还能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样的杀人技能,她也有。 奶娘却跺了跺脚,恨声道:“哼,公子你乃邪派人物,我们金牌镖局乃是名门正派,不用你出手,这些人小姐和老婆子还没看在眼里,不过心情好,陪他们唱唱戏,逗着好玩,你虽然出了手,我们却也不承情。” 那公子却不接奶娘的话,望着慕晗,道了一声:“小姐闺名慕晗,本座早有耳闻,慕晗,你记住,本座明月教,教主宫翎,后会一定有期。”说完,乘着月色,踏着白雪,飘然而去。 自从重生后,信息量有些大,慕晗有些应接不暇。 金牌镖局慕府小姐闺房里,慕晗正闭目休息,自从那晚和奶娘挟了樊总兵回到慕府,慕晗就闭门谢客,死赖在那柔软舒适的红纱幔帐里,睡得渐入梦境。 “慕晗” 梦里的慕晗听到这一声,立马条件反射的敛裙低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应道:“在。” 掀起眼皮看到前面立着的是阎王,马上换了神色目露凶光恶狠狠道:“阎王,你又勾错命?” “嘿嘿,嘿嘿,那倒没有。”阎王抖动面皮手掐胡须讪笑两声,再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慕晗道:“有趣,有趣,我说你是怎样从一个粗使丫头爬上少夫人位置的,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将戏演成本能了,可知不容易得紧了。” 慕晗虽然前世做丫头时扮老实憨厚,却也有个不服输的毛病,听得阎王说她不容易,便道:“还好还好,您老身为阎王勾错命还要赔笑呢,更何况我一个丫头,哪个又容易了。” 阎王听她又提勾错命的事,厚着脸皮非常大度的假做不闻,伸出那寒浸浸的手,慈爱的默默慕晗的头,摸得慕晗打了一个寒颤,慈爱的道:“慕晗啊,你重生一趟不容易,可别对他们露出上辈子的丫头行径啊,摆出那千金小姐的派头来,这一世,怎么舒服,便怎么过,随了自己的性子,岂不是好?” 慕晗听他说得如此慈爱随和,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没来由的套近乎,准没好事。 果然,阎王继续慈爱道:“慕晗,本王特来问问你,对这个重生的安排还满意不?”说着伸出一只手,手上一本满意薄,又继续道:“能在这满意薄上点个非常满意不?本王今年的绩效,就看你这手指怎么点了。” 阎王这个老儿,这是第二次这样谄媚的对慕晗了,看来为了绩效,什么都豁的出去啊! 慕晗果然端起了千金小姐的架子,暂且不去点那阎王的满意薄,沉吟道:“阎王,要我点这个非常满意也不难,只是我重生的时候,这个小姐的记忆消得干干净净,叫我连这个小姐的脾性什么都不知道,这戏也忒难唱了些,想必阎王为了绩效,一定有办法让我知晓知晓。” 阎王肃起神色,为难道:“这个嘛,本王还没有干过送人重生的时候,还附赠一段宿主记忆的,怕是不合规矩……” 慕晗听到阎王这样说,手指一滑,便滑到那非常不满意上,正待点下,阎王手一哆嗦,立马将满意薄收了起来,气的胡子根根翘起,道:“本王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不能透露太多。” 慕晗一听有转机,喜滋滋的道:“放心放心,一定不多,只问问这小姐的脾性如何,您老想想,这小姐脾性怎样,我一概不知,穿帮了你还要费心帮我重生,岂不是给您老舔麻烦?” 阎王板起脸孔道:“再安排重生这个事就免谈,只要不是本王手滑勾错的命,随你怎样死,都与本王无关。至于这小姐的脾性嘛,便是性格张扬,手段狠辣,做事既看钱,又看心情,平时接活有三不接,看不顺眼的不接,坏事做尽的不接、朝廷命官的不接。” 慕晗问道:“朝廷命官的不接,怎的接了替郡主逃命的活,还有,又怎么死在马车里了,谁下的毒手?” 阎王道:“郡主一家被满门抄斩,乃是由于党争落败,朝廷寻的由头是郡主的爹,当朝五王爷勾结江湖各派人士密谋造反。由于朝廷颁布罪状时,提到江湖许多门派,各门派不服朝廷栽赃污蔑,一起合计要保下五王爷的后人,小王爷和小郡主,小王爷于混乱中没能救出,郡主被江湖人士秘密救走,当时慕晗小姐听到朝廷污蔑五王爷和江湖人士造反,心中十分不忿,再加上曾在江湖走动时,和郡主打过几次交道,便自告奋勇要帮郡主逃命。” 没想到这个小姐是个正义感爆棚的人。 慕晗继续问道:“那怎么又死在马车里了,连奶娘尚且不知。” 阎王唏嘘道:“唉,小姐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轻易怎么能死。只是在和江湖门派人士密谋如何相救郡主之时,由于轻信他们都是正派人士,如此有正义感来相救郡主的人,必不是小人,哪知,里面却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对小姐下了毒,趁着小姐代替郡主逃亡时,除掉小姐,也真是心计深沉,这样,小姐在马车上毒发,被追兵赶上,死在追兵刀下,顺理成章,不会引起怀疑,当真做得天衣无缝。” “阎王可知,下手害死小姐的,是哪门哪派,姓甚名谁?”慕晗追问道。 阎王适时摊开手中满意薄,递到慕晗跟前。慕晗不情不愿的伸出纤纤玉指,在非常满意上轻轻一点。 阎王心满意足的收起满意薄,笑着道:“至于是谁下的手,天机不可泄露,你这样聪明,也一定能自己查得出来,替小姐报仇。” ☆、屁股一紧 被老狐狸阎王谄媚的诳了两回,结果还被他用“聪明”来敷衍,想来便觉心中十分不爽。 心中不爽,便想做些让自己爽快的事了。 目前能想到爽快的事有两桩,一是自己上辈子伺候了一辈子的别人,这会儿也尝尝被伺候的滋味;二是从明月教教主宫翎手里漏了的那条鱼——樊总兵,目前被软禁在慕府,闷了可以去逗逗,也算有趣。 慕晗在床上喊了一声,丫鬟秋葵应声而入,眼神关切,“小姐醒了?睡了这许久,起身透透气吧,再睡下去,恐怕越睡越乏了。”她娴熟的伺候着慕晗起身更衣,梳妆打扮。 慕晗觉得秋葵的伺候甚为稳妥,心中的不爽便减去几分,“秋葵,那俘虏回来的樊总兵是不是还软禁在后院厢房?” 秋葵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声道:“小姐,今天一早就被老爷发现了厢房的樊总兵,命人关进地牢了,现在还气得不轻,待会见到老爷,怕要被老爷责备。” 慕晗想起昨夜回来已是后半夜,奶娘带着她翻墙进来的,进了自己的院子房间,只惊动了秋葵来服侍睡下,没有惊动家里其他人,没想到今天樊总兵已经被关进地牢。 慕晗试探着问道:“阿爹很讨厌官兵吗?怎的关进地牢了。” 秋葵笑了笑,小声道:“小姐,你忘了上次带回来一个清清秀秀的公子,也是锁在后院厢房,被老爷发现了,立马将那公子处死了,说是你一个女孩家,染上了这些不成气的习性,成天在后院关着个公子,成什么体统,这会儿见你又带回来一个,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天嗳,这个小姐不会是豪养男宠吧,怪不得一想起可以逗逗那个樊总兵,心里就觉得十分有趣。 慕晗也压低了声音问道:“秋葵,本小姐我,什么时候竟染上了豪养男宠的毛病了?” 秋葵愣了一下,带得正给慕晗簪发的手也顿了一下,道:“小姐,你睡傻了?上次带回那个公子,是为了气你的未婚夫,你忘了?” 慕晗冷不丁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吓了一大跳,回神想想这个小姐也满十七岁了,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梳洗完,又用了些餐,肚子填饱后,觉得人也精神了不少,想起来第二件爽快的事还没做,对秋葵道:“走,陪本小姐去地牢看看那个樊总兵。” 秋葵摆了摆手,道:“小姐,老爷有令,不准你靠近地牢,说你大了,跟别的公子接触,怕婆家不满退婚。” 堂堂的金牌镖局总镖头,慕府小姐的阿爹,居然怕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光靠这个盛世容颜,怕是求亲者都要踏破门槛吧。 然而,丫鬟秋葵压低声音说:“小姐,你让老爷省点心吧,为着你现在大了,还没有一个人来提亲,老爷亲自舔着脸去恒青山庄,为小姐和恒青派少主说亲。” 说到这里,秋葵顿了顿,神情里有些同情,继续道:“听说,只是听说啊小姐,听说恒青派掌门初时十分不乐意,但碍着老爷天下第一镖局总镖头的面子,又欠了些人情在老爷头上,才忍痛答应了小姐和少主的婚事。” 什么时候江湖女儿竟是这样难嫁了,前世当丫鬟的时候偶尔跟着夫人少爷们去听书,话本里的江湖女儿,那是意气风发,江湖上无人不想求娶,只肖稍一想象,那画面何等风光啊。 其实,不是慕晗难嫁,像慕晗这样的盛世容颜,天下公子谁人不想,只是自古婚姻乃是全靠父母做主,各门各派知道慕晗平常做些替人逃命的事,都道是小庙容不了大菩萨,只盼望儿媳是个老实憨厚的,安心在夫家开枝散叶便好。是以做父母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娶了像慕晗这样会折腾的。 秋葵代替老爷十分痛心的继续道:“哪知老爷辛辛苦苦求来的婚事,被你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在恒青派少主易梓来提亲时,从外面抓了个清清秀秀的公子软禁在后院,当时老爷被你气得,就差两腿一蹬了,老爷为了你,当真是可怜。” 阿爹为了慕晗的婚事,当真是一颗心可怜巴巴的操成了几十颗心,其中一颗就拦截在慕晗偷偷前往地牢的路上。 后来听说啊,只是听说,阿爹派了两个人守在地牢那里拦小姐还不算,亲自每隔半个时辰便来地牢这里巡一圈,下人们说起来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对阿爹的同情。 在地牢半路上截住慕晗的阿爹慕青,威喝一声,“孽畜,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又被你娘宠成了这个样子,这才过了多久,又弄回来一个。上次已经警告过你,再有就家法伺候。” 慕晗偷偷抬起眼皮瞅了瞅这个声音中充满威严的阿爹,心中充满了感动,她上辈子自10岁被爹娘卖掉,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为自己操过心,更别说像眼前这个阿爹一样一颗心操成几十颗心。 只见小姐的阿爹,四十来岁的样子,保养得十分好,隐隐一股君子风,虽然也强健,却和想象中的五大三粗十分不一样,就连生气的样子,看起来也十分顺眼。 慕晗不知这慕府小姐平常在阿爹跟前是撒娇卖萌还是垂眉顺眼,但现在阿爹怒气正盛,肯定不是撒娇卖萌的好时机,便低着头垂眉顺眼的道:“阿爹,晗儿知错了。” 认错认得这样快,倒叫慕青愣了一下,却还是板起脸孔道:“阿爹已经被你诳了几回,这次不给你点教训,你便不长记性。” 这句话说完,不知从哪里窜出两个身影,一齐求情道:“阿爹,阿妹/姐一时糊涂,还请阿爹饶了她这一遭吧,她身子一向柔弱,经不起家法残酷。” 应该是小姐的哥哥慕臻和弟弟慕岚,看来小姐和哥哥弟弟们的关系非常不错了。 弟弟慕岚继续道:“阿爹,要是打坏了姐姐的身子,阿娘怕是要生气半个月了。” 原来是阿娘心疼女儿,派了这两个儿子来求情。 慕青神色动了动,似乎在权衡,心下虽然十分不舍娘子冷淡自己半个月,但是为了女儿的前程,却也不得不作出一些牺牲,闭了眼,唤出两个家奴,将慕晗拎进了摆满祖宗牌位的屋子,喝了一声“跪下。” 慕晗知道这次家法避不过,心中有些哀嚎,本以为当了小姐,便免了皮肉之苦,没想到重生第二天,就来了这一遭。 慕晗跪下,余光瞥见家奴正在准备刑凳,又从里屋提出来两根长条板子,此情此景,让跪着的慕晗屁股一紧,做着最后的挣扎:“祖宗在上,晗儿以前任性胡闹,连累得爹爹为了晗儿担惊受怕,操碎了心,晗儿以后一定听爹爹教诲,不叫爹爹为了晗儿的事为难。” 简直说进了慕青的心坎里,慕青神色松了松。 慕晗见状,心想要趁热打铁,赶紧再膝行两步,扯了扯慕青的衣裳下摆,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十分诚恳道:“阿爹,都是晗儿不好,晗儿认错,晗儿也认打,阿爹怎么打晗儿,晗儿都受着,谁叫晗儿以前不懂事。只是,阿爹打了晗儿,便莫要生气了,要是气坏了身子,谁来疼阿娘,谁又来护着晗儿和哥哥弟弟。” 慕青原本心中也不忍打这个宝贝女儿,现在又听她这一席认错的话十分贴切,顿时把以前被这个女儿诳过百八十遍的事忘得精光,只说了一声:“你若是能体谅阿爹十份苦心中的一份,便也罢了。” 说完,带着家奴出门去了。 没想到,以前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扮出来,在这里也是十分有用。 慕青没有让慕晗起来,她便也还是规规矩矩的跪着。不一会儿,一位容颜光鲜的夫人进来,抬起两只纤纤玉手,将慕晗扶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慕晗知道这个恐怕就是小姐的娘亲了,便换了笑脸,蹭在夫人的衣服上,叫了一声:“阿娘。” 夫人开口了,“这次出去学乖了,知道换着花样诳你爹了,看在你爹的苦心上,你也便安生些,过得几天易梓办事路过,会来咱们这里住些时日,你好生陪陪他,趁着这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易梓的心在你身上,嫁过去之后也不至于太看婆家脸色,日子也好过些。” 培养感情这种事,有了上辈子的经验,也不是什么难事,慕晗在夫人身边撒娇道:“阿娘,晗儿以前做那些事,为的都是想留在阿爹阿娘身边,不想出嫁,晗儿舍不得阿爹阿娘。” 夫人爱怜的摸摸慕晗的头,笑着道:“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反倒怕嫁人了,你放心,咱们慕府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地位和脸面的,就是你嫁过去了,也没有谁敢太为难你,再说还有爹娘在你后面撑腰呢。” 从屋子里出来,哥哥慕臻和弟弟慕岚在长廊上看到她,慕臻笑道:“你是越来越会诳了,这次又是怎么诳得阿爹手下留情的?” 慕岚立马接口道:“阿爹生怕被阿娘冷落,恐怕只是做做样子,阿姐假惺惺的哭两句惨,阿爹便顺水推舟的饶了她。” 阿爹的脾性,这兄妹三人,倒是摸得一清二楚,也应对自如。想想,还真是对不住阿爹平常操着的那颗心。 ☆、阿姐救我 自从对着祖宗牌位发誓后,慕晗果然收敛心性,在府里百无聊赖的歪着,刚开始歪的几天,因为图着新鲜,前世做丫鬟时,一直不知道当小姐成天懒洋洋歪着是什么感受,便狠狠的用心体验了两天,两天过后,连这个新鲜劲也过了,便歪得无精打采。 奶娘将慕晗的无精打采瞧在眼里,暗暗的让出门采办的小厮,寻那市面上的新鲜玩意,来给慕晗解闷。 这天,小厮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可以戴在手上的人偶,动动手指,就像皮影戏一样,可以带动那些人偶。慕晗看得有趣,便和奶娘各自戴着,就着以前听过的戏文和奶娘津津有味的演了起来。 秋葵不爱这些东西,安安静静坐在慕晗和奶娘的旁边,一面给慕晗做些贴身的衣裳活计,一面听着他们演戏文。 两人正演得起兴,一个身影兴冲冲的走进来,众人一看,是小姐的弟弟慕岚,秋葵和奶娘立马退了出去。 慕岚意味索然的道:“阿姐,怎的现在我一来,秋葵就跑,好像我是只老虎一样,还能吃了她?” 慕晗自从前两天慕岚来她的院子窜门的时候,时不时要捏两把秋葵那红里透白的脸蛋后,对阿弟揩自己丫鬟油水的行径十分不满,吩咐秋葵只要不失礼数,看到慕岚,能离多远离多远。 今天看弟弟这样问,便笑道:“你看到秋葵那丫头就动手动脚的,自然离得你越远越好了,难道把俏生生的脸蛋送过来给你捏?” 慕岚促狭着笑道:“到时候你嫁给恒青派少主,秋葵自然是陪嫁丫鬟,到时候也不许姐夫摸她?” 慕晗“啐”了一口,不理他。 慕岚伸出脖子,四处望了望,将慕晗的房门一关,神秘兮兮的道:“阿姐,我看你闷在家里十分无趣,便帮你接了一宗十分有趣的活。” 经过这几天歪在府里对这个弟弟的接触,慕晗知道这个弟弟不惹祸已经算好,哪里还能给她接什么正经差事。 果然,只听慕岚接着道:“阿姐,明月教知道吧?” 慕晗脑海中出现了那个五官如雕刻的白袍男子,点点头。 “明月教教主宫翎的师父,在明月教里犯了事,正被明月教的教众追杀,我知道你一向好这个活计,便做主帮你揽下来了,明月教教主的酬金,给得相当丰厚。” 慕晗想起之前阎王跟她说的三不接,看不顺眼的不接,坏事做尽的不接,朝廷命官的不接,且问问犯的是什么事,道:“明月教教主的师父,在明月教地位何等尊贵,犯了什么事?竟能被教众追杀,实在想不通。” “其中缘由我也不得知,只说他做了一件有损明月教利益的事,是以教众们十分不满,明处碍着教主宫翎的面子,不敢动手,但暗地里许多教众用各种手段要置教主师父死地。” 慕岚看着慕晗的神色有些松动,再追一句道:“明月教向来是魔教,教主师父做的事不符合教众利益,便肯定不是坏事,不违背你三不接的原则。” 慕晗想起在祖宗牌位前发的誓,再说重生一趟不容易,只想这样安安稳稳的嫁人享一辈子的福,不想折腾着去做替死鬼,便道:“阿姐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不再做这些事让阿爹担心,况且易梓明天就要到府上,我已答应阿娘要好好陪陪易梓,这活我不接,让宫翎另寻他人罢。” 慕岚听到她这一句,看她神色认真,转了口气道:“阿姐,你不再做这些事让阿爹担心,怎的让奶娘去买通地牢的守护,自己半夜潜入地牢去……” 慕晗一把捂住慕岚的嘴,免得他说出什么有害自己清白的祸言。我的个乖乖,这个弟弟看起来游手好闲,府里的事倒是摸得门清,连三更半夜的事都落在他眼里。 慕岚挣开手,突然对着慕晗跪下道:“阿姐救我。” 慕晗吃了一惊,赶紧将慕岚从地上扶起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对着阿姐跪,这不是要折阿姐的寿么?” 慕岚起身,说了实话,“阿姐,这事,是我受了宫翎的胁迫,方才接回来的,现在却推不掉了。” 一面说一面撸起袖子,将一条白生生的胳膊伸到慕晗面前。慕晗细细一瞧,一条隐隐的黑线沿着经络攀爬,这是,中毒了。 慕晗放下他那条胳膊,道:“我们向来和邪派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会着了宫翎的道,宫翎身为一派教主,怎会对你下手?” 听到这样问,慕岚的脸上现出难为情的神色,道:“阿姐知道,弟弟平时爱赌两把,寻寻乐子,前天在齐乐赌坊,赌得手气正顺的时候,来了一个身穿白袍的公子,以前在赌坊从没有见过,他走过来要和我赌,我只当他是个平常的富贵哥,便和他赌上了,那个公子说赌金钱什么的太俗,要赌就赌为对方办成一件事,我心想,富贵公子哥能有什么难办的事,左右不过看中了哪个勾栏的头牌花魁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便和他赌上了。” 说道这里,他跺了跺脚,道:“却不成想,手气正旺的我,居然输给了他,原来他早知我是阿姐你的弟弟,开出条件说要办成的事便是刚才所说的那件事,我方才得知他原来是明月教教主,他怕我反悔,或者你不答应,在我身上下了他们的独门□□,说只要阿姐一应允,便帮弟弟解毒。” 慕晗想起破庙里他临行时的那句“后会一定有期”,看来是早就下好了套子,等着弟弟和我钻进去。 难怪年纪轻轻,身上便有一股历尽沧桑的雄睨天下之气势,原来是这样精于算计,又担着教主之职。 慕晗提着一颗心问道:“这□□几时发作?” 慕岚小小心心的道:“不瞒阿姐,今晚午夜便要发作。” 慕晗怒吼一声,“怎的现在才来找我?” 慕岚还是小小心心的道:“弟弟知道闯下的祸太大,又关乎到魔教,给阿姐挖的坑太深,不想阿姐为弟弟涉险,想自己想办法把毒解了,这是实在没法了,才来找阿姐。” 慕晗闭一闭眼,心里念了一声“各位祖宗,阿爹阿娘对不住了”,又念了一声“易梓少主对不住了,明天你可能要扑空了。你可一定要等我,待我跑完这趟再嫁你,别沉不住气娶了别人,连累得我阿爹又要低声下气去别家替我求亲。” 手脚麻利的收拾包裹,一边问道:“那教主宫翎现在何处?” 慕岚道:“在齐乐赌坊旁边的来旺客栈等着我们。” 慕晗收拾好了随身包裹,又揣了一叠银票,推窗看了看,一边抓着慕岚从窗户里跃出,一边对他道:“阿弟,你解完毒回家后,让秋葵和奶娘半夜悄悄的把那樊总兵带出来,在城外十里的小树林找我。” 慕岚刚想调侃两句慕晗做任务也要带着樊总兵,想着自己现在有求于她,便将调侃的话从嘴边憋回去了。 明教教主宫翎依旧是一身白袍,浑身散发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息,看着前来的慕晗,眼底隐隐有一丝笑,道:“能得慕晗小姐亲自出马相帮,实在荣幸得很。” 口里虽然说着荣幸,脸上殊无荣幸的神情。 慕晗单刀直入道:“我人已来,便帮我弟弟将毒解了。” 宫翎从白袍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抛到慕岚手里,道:“一日三次,一次一粒,连服三天,剩下的便留给慕府以备不时之需吧。” 待慕岚离开,慕晗冷冷的道:“教主好心计,从我替郡主逃命时就开始算计,在破庙里算计得奶娘露了我的真容,便到这里来诳我弟弟,用我弟弟做要挟,真是一步一步算计得天衣无缝。” 宫翎手敲着桌子,笑得坦坦荡荡,道:“慕晗,实在是非你不可,才出此下策。” “贵教没人了么,这种下套的事,还要劳动教主大驾。” “怕下面的人怠慢了姑娘,再说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宫翎收了收袍子下摆,继续道:“姑娘既已来了,便出发吧。” 慕晗一屁股坐下道:“我是偷出来的,这会子出门,马上便要被抓回去,教主是想对我阿爹阿娘动手么?” 宫翎笑了一声,也坐下了,道:“慕晗,你不是我教中人,不用喊我教主,喊我宫翎便行,这事的酬金,一半已经交由你弟弟运回家,另一半,待事成之后,再派人运到慕府。”他自称我,而不是上次见面时的本座。 慕晗留意到他用了个运字,自动脑补画面,心想这是要把家当都运到慕府吗?算了,看在运过来的酬金份上,便勉力做了这趟差事吧。毕竟,嫁了人,便是要成天歪在家里了,想折腾也没得折腾。 宫翎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慕晗的黑色斗篷,将一张脸遮得只剩半张,斗篷披风下,一副柔若无骨的身子,腰身尤其小。心里边不由得想着人家都说屁股大的姑娘好生养,这个慕晗身子骨这样柔弱,腰身小,屁股也不大,生孩子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想到这里,猛然惊觉自己竟在想生孩子的事,心中不由叹道看来本座真的已经上了年纪,在脑补那些小小萌萌的孩子了。又想虽然慕晗腰身小了些,但一张这样的容颜,生下的孩子绝对也好看好玩得紧,怎样才能把她诳回去做本座的教主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的亲们,都像慕晗一样,赚许多许多的钱,嘻嘻,求收藏,么么哒! ☆、同乘一骑 城外十里小树林,樊总兵感受到明月教教主宫翎寒气腾腾的目光,觉着自己要冻成冰棍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月色下慕晗紧了紧斗篷披风,显得身子越发单薄,她看看樊总兵,神色平静的道:“樊良,你想好了,我慕晗不愿勉强你,你若是不愿,现在便可离去,若是愿意,便是承诺,如有背叛,自然也要追责。” 樊总兵低下那颗清秀的头,道:“樊良愿追随慕姑娘,慕姑娘在地牢中交代的任务,樊良自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慕晗点点头,道:“樊良,我没有看错你,从今后,世上没有樊总兵,只有樊良,只是要委屈你,戴上这个面具,方便执行那趟任务。” 奶娘絮絮叨叨的一边帮樊良戴上面具,一边道:“这个面具可费了我家小姐许多的神,知道你爱惜这清秀的容颜,便做了个和你容颜相当的面具,你看,戴上后,也是好看得紧的。” 樊良谢了一声:“谢姑娘赐容。” 慕晗道:“委屈你先用着这张面容,待任务完成,便不用这样遮遮掩掩了,这便去吧,记得每到一处用教你的方法报平安。” 樊良看了他们几眼,从宫翎寒津津的目光中退出,慕晗又道:“等一下。”樊良顿住要隐到夜色里的身形,慕晗从身上扯出几张大额银票,亲手帮他放到包袱里,樊良道:“姑娘,钱妈已给了许多。”慕晗一边帮他绑好包袱,一边轻轻道:“身上多些银两,事情便好办些,你自己小心些。” 樊良的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抖,谢过慕晗后,快速的隐没在夜色里。 宫翎寒着脸色耐着性子等慕晗送走樊良,说了一声:“樊良这个追兵,真是好福气,当初从本座手下漏网,今天居然能跟在姑娘身边做事,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只是,慕晗,你是怎样收服了樊总兵的心,心甘情愿帮你做事,也教教我,好让我学习学习怎样让那帮教众死心塌地的忠于明月教。” 慕晗掀起斗篷下的眸子,看了看宫翎,道:“尊贵如明月教教主,天下教众遍地皆是,这样来笑话我,你觉得好么?” 宫翎心中叹道,真是伶牙俐齿,本座大度,不与小女子一般计较,便不接话。 慕晗看了一眼秋葵,秋葵点点头,将两个手指放在唇边,“呼啸”一声,两匹皮毛通红的汗血宝马边来至跟前。 奶娘与秋葵共乘一骑,策马向前。慕晗也翻身上马,地上的宫翎也立马翻上慕晗马背,笑道:“慕晗,你不介意和我同乘一骑吧,我的坐骑不在身边,唯有蹭蹭你的了。” 慕晗感到后背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吃了一惊,欲将宫翎掀下马去,从短靴中挚出一把短刀,就往身后的大腿刺去,被宫翎眼疾手快的握住了手腕,另一只手顺势在她肩头一点,接过她手中缰绳,另一手揽着慕晗的腰,将马策得飞快。 本来慕晗没有那么容易被他制住,一来他功夫确实在慕晗之上,二来慕晗一手拉着缰绳,施展不开,着了他的道,被他点住穴道,身子一软,便不由自主的靠在宫翎胸前。 宫翎怀抱佳人,策着汗血宝马,心满意足的前行。 慕府里,阿爹慕青得知慕晗带着奶娘和秋葵跑了,甚至把地牢那个清清秀秀的公子也带走了,气得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慕府里面顿时乱着一团,请大夫,煎药,安排下人们去追回小姐,偏生家里的长子慕臻又去出镖了,要月余才能回来,慕岚整天游手好闲惯了,一时之间管不来家里的事,也不敢跟阿爹阿娘坦白是自己坑走了阿姐。 只是,正当家里乱的时候,慕岚又刚好接到了明月教教主遣人运来的酬金,慕岚只能硬着头皮指挥家奴运到家里。 慕青刚被大夫又掐人中又灌药的弄醒了,一看慕岚指挥着家奴往家里一箱箱的运金银珠宝,命人拖上前来询问。 慕岚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道:“阿姐接了一趟‘镖’,这个是那趟‘镖’的酬金。” 慕青一听,差点又背过气去,阿娘雪菡坐在旁边顺气,劝解道:“青哥,人已经出去了,只能等她出完这趟‘镖’回来再说,你先别气,她回来了,你要怎样管教,我绝不插手了。” 慕青一张脸气得铁青,心痛道:“阿菡你看看,这次的酬金比她以往出‘镖’的酬金加起来还要多上许多,前几次出‘镖’,哪次不是死里逃生,这次能不能有命回来,我,我……” 慕岚听到阿爹说到酬金许多,慕晗这次出“镖”怕是有去无回,把到嘴边的“这是酬金的一半”咽回了肚子里。 慕青对这个女儿,很心痛,很生气,很恨铁不成钢。家里又不是缺钱,非要她用命去换。眼看着马上就能见着她欢欢喜喜的嫁人了,在准女婿易梓要来的当口,她又跑了。 想到易梓,是了,易梓今天就要到了,这下慕晗那丫头跑了,又是我这个阿爹要厚着脸皮去应对这个恒青派的少主,晗儿啊晗儿,阿爹为了你,脸面真是要丢尽了。 阿娘雪菡知道慕青的心思,柔声道:“青哥,你且养着,待会恒青少主梓儿来了,自有我来应对,包你这门亲身不会跑了,晗儿出走前留了一封书信,信中要梓儿等她出完这趟‘镖’回来,我平常瞧着梓儿那孩子对晗儿十分上心,晗儿既有书信,这婚事便绝不会黄,将心放到肚子里。” 这边慕府里阿爹阿娘厚起脸皮应对准女婿恒青派少主易梓,费尽心机为慕晗保住婚约;那边经过半夜奔腾,教主宫翎已带着慕晗她们来到明月教总坛。 看着明月教总坛的峨峨宫殿,慕晗心里道了一声“穷奢极欲”,怪不得酬金都用运的,原来这般富有。 慕晗被宫翎点了许久的穴道,到下马的当儿才解开,浑身有些无力,试着提了一口真气,竟没提起来,心中不禁骂了一声宫翎,点个穴下这么重的手,要恢复恐怕要好一会儿。 秋葵看着慕晗有些无力的样子,以为慕晗一宿未睡,是累着了,过来扶着她一步步,步上宫殿前的台阶。 初升的太阳光照在台阶上,映在慕晗那被夜间寒风刮红的脸上,黑色的斗篷也挡不住她的容光鲜妍,衬得台阶两旁立着的一众美人都容色黯淡。 只是,台阶有些高,慕晗才上了三分之一,脚下便有些发软,看来宫翎不知她功夫深浅,点穴用了十分的力道,是以穴道虽已解开,那口真气一时半会总也提不上来。 宫翎回过头看她半个身子都压在秋葵那丫头身上,知道是点穴手法太重,时间太长,她提不起真气的缘故,心里也觉得自己欺负她了,便顿住脚步,待秋葵搀着她经过身边时,也不问她愿不愿意,从白袍下伸出一只手来,牵起慕晗的一只手,轻轻一带,便从秋葵身上将慕晗带到自己身边。 慕晗蓦然被他牵起一只手,刚想甩脱,一股暖洋洋的真气从手上传来,借着这口真气,慢慢的恢复了些气力,便任由他牵着上去。 明月教教主的宫殿,有一个圆圆的月亮,上书 “万里共月”,旁落“地得清秋一半好,窗含明月十分圆”,宫殿通身淡淡的白色光华,宫殿内宽敞,一应物品装饰都布置整齐有序。 教主宫翎命两个宫娥将秋葵和奶娘安顿在旁边的偏殿内,自己牵着慕晗进了教主主殿。 屏退众宫娥,宫翎让慕晗半靠在榻上,自己在大理石软垫椅上坐了,随手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动作间自有一股豪气。 慕晗心想,明月教这样阴柔的名字,话本里不都是有位美得雌雄难辨的教主吗?怎的偏生明月教推了位这样男子气概十足的公子做了教主。 宫翎一杯热茶下肚,将另一个杯子随意用茶水涮了涮,又斟了一杯,递到慕晗手里,道:“我点穴手法虽然重了些,但以你的内功底子,不至于这样,你体内可是有余毒未清?” 一句话问得慕晗心里一惊,确实阎王曾说过,慕晗小姐被人下毒,魂归西天,自己借着她这个身子重生,那毒却还是被压制在身子里,不曾清出来。 慕晗神色淡淡的就着杯子啜了一口茶,茶温甚是合适,一口热茶进胃,有些许舒坦了,便挣着起身去放杯子。 宫翎见状,接过杯子,顺势抄起慕晗握着杯子的手,号了号脉,慕晗任他号着,未做挣扎。 半晌,宫翎放下她的手,道:“慕晗,在马上点你穴道却是我错了,你体内有一股被神奇力量压制的毒,被我力道过重的点穴手法将毒激了出来,这毒非常凶猛,若没有解药,半天之内便会毙命。” 慕晗对着宫翎勉力笑了笑:“教主不必自责,我原本身中奇毒,只不过偶有机缘得以压制,多延喘了一些时日,这毒总有一天被激发,只不过刚好经由教主的手而已。” 宫翎眉头深锁,来回踱步,对慕晗的话恍若未闻,喃喃道:“气息时滞时疏,脉搏时微时强,除了令人无力消耗生命外,身上却无其他迹象可循,到底是什么毒,半日的时间如何来得及。” 慕晗苦笑道:“教主不必费心,慕晗命数如此。” 宫翎冷冷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道:“本座就是为了师父,也要从死神手里抢你回来,你可知自己中的什么毒?你若不知,我只有放血试毒了。” 慕晗半眯着眼,觉着十分想睡,用最后一丝清明,将阎王告诉她的那个□□名说了出来,她气若游丝的道:“催心散。”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慕晗:作者你出来! 作者:怎么啦? 慕晗:女主的金手指呢,怎么一上来就被别人搂了? 作者:金手指是什么东东,能吃吗?能帮着你阿爹把你嫁出去吗? 慕晗:……我,我抗议,我要穿到别人书里去…… 作者:别人书里不但要被搂,还要被…… 慕晗:…… ☆、渡药 看到慕晗睡了过去,宫翎大惊,立马握起她的小手,将真气输了进去,竟如水入大海,茫茫不知所踪,再伸手一探鼻息,进气出气十分微弱。 他从贴身衣物内掏出一块碧绿的玉石,挂在慕晗脖子上,心里想着慕晗说的“催心散”,立马闪身进了藏药室。 待找到那个墨绿色的小瓶,看着小瓶上“催心散解药”几个小字,宫翎简直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的揣着那个小瓶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碰碎了,自觉从来没有如此小心过,心里想着是不是在马上搂了一下她,搂的自己动心了。 动不动心什么的,先把人救活再说。 他小心翼翼的将解药化在碗里,将慕晗扶起半靠在自己怀里,把药送到慕晗嘴边,碗里的药纹丝不动。 灌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宫翎狠一狠心,自己含了一口药,将慕晗半托在怀里,闭一闭眼,送到慕晗小巧的唇边,用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将一口解药渡了进去。又如法炮制,直到将半碗解药都渡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在心里说,本座从来没有被人揩过油水,今天算是便宜你了。 慕晗醒来时,依旧在榻上躺着,睁眼看见一张五官硬朗的脸庞,带笑望着她,表情得意的道:“本座说了要从死神手里抢你回来,就果真抢了你回来,如何?” 怪不得梦里阎王笑嘻嘻的说,不妨事不妨事,这点小毒绝不至于让你也一命呜呼,原来是知道宫翎这里有解药。 她微微一笑,道:“如此,多谢教主了,只是,我浑身仍旧无力,能不能让奶娘或是秋葵进来帮我端端茶递递水?” 宫翎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扶她半靠在榻上,将茶送到她嘴边,慕晗便果真喝了一口。宫翎一边放下茶杯,一边道:“能进我这个主殿里,除了两个近身服侍本座的人,以及本座的师父,便是你了,秋葵和奶娘却是进不得,端茶递水本座可以做,而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你便能运动自如了。” 听他这样说,慕晗试着提了提真气,果真丹田聚了一团暖烘烘的真气,心里十分欢喜,笑道:“劳驾教主了,十分感谢!” 突然又觉得自己脖子上有异物,伸出手摸到了一块触手温润的玉石,知道价值不菲,便欲退下来还给宫翎。 宫翎制住了她往下取玉石的手,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放在心上,你若是喜欢便带着,可以辟邪,若是不喜欢,便丢了,我一向送出去的东西,不太喜欢收回。” 慕晗听他这样说,便不太好意思取下来,心想待不在他跟前时再取不迟。 宫翎看她果真便不去取那玉石,心里十分满意,道:“你现在可动得了不?耽误了许久,要被人发现我师父不在总坛,可就不妙了,向来师父和我形影不离的,你如今便扮上我师父,伴我左右,你放心,我会尽量护你周全。” 伴他左右?不是吧,向来是扮着他人逃跑的,这个,怎么会是扮他师父,伴他左右呢。这是要在他身边做一个明晃晃的幌子,让人来使各种手段害?替死鬼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奇了。 慕晗点着自己的手指道:“我向来不做陪护,只负责扮人逃命,直到那人到达安全的地方,你这个让我一直陪在这里,什么时候是头?” 宫翎叹了口气道:“等我师父仙逝,你便是任务完成。” 慕晗问道:“你师父年庚?” 宫翎道:“三十有六。” 慕晗斩钉截铁道:“免谈,我可能还活不过你师父。” 宫翎带着一丝笑意道:“若是你小命呜呼了,也算任务完成。” 慕晗只有两个字送给他:“不做。” 宫翎笑道:“我刚刚救了你一命,一半酬金已送到府上,况你昨天已经应承。” 慕晗跺了跺脚,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便就不做,等到你师父老人家仙逝,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葬送在你身边,绝对不做。” 宫翎盯着她,意味深长的问:“为什么在我身边一辈子就不做?” 慕晗脱口而出,“本小姐要嫁人。” 宫翎想着搂也搂过她了,药也渡过了,便宜也被她占了,油水也被她揩了,勉为其难也能接收,便道:“这个好办,你便嫁给我,我勉为其难娶了你,这样嫁人做任务两不误,岂不是好?” 慕晗脑补了一下阿爹阿娘知道她要嫁给魔教教主时的表情,觉得不能接受,便道:“不行,我已有未婚夫。”还是阿爹厚着脸皮求来的。 宫翎心里盘算了一下,便道:“既是如此,本座也不为难你,便只要你待上三年,便算任务完成,如何?” 慕晗从丫鬟秋葵口中得知小姐以往做任务时,最长的一次逃了整整半年,每一天都过得惊险刺激,那半年真是酸爽,好在半年后,金主总算是安排妥当,她们也便不用再逃。 想到这茬,便道:“最多半年。” 宫翎苦笑道:“算了,一年,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 慕晗点点头,道:“行,一年就一年。” 慕晗又提了提真气,发现可以运转自如了,便从榻上起身,朝宫门走去。 后面响起宫翎的声音:“刚答应好一年,怎的就要走了?” 慕晗内心很无语,只得道:“我的包袱在秋葵那里,要扮上你师父的模样,自然要去拿些东西过来,秋葵不能进来,只有我出去寻她。” 宫翎拍了两下手,一个宫娥将慕晗的包袱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慕晗接过包袱,心里盘算了一下,道:“既是不在路上逃命,秋葵和奶娘留在这里也没有大用,我其他地方还需要她们,便吩咐她们做别的事情。” 宫翎又一拍手,另一个宫娥恭恭敬敬呈过来一幅丹青,宫翎大手一抖,丹青应声而开,里面画有一个男子画像,五官柔和,身形也是袅袅娜娜。和宫翎相比,更像话本里的魔教教主。 宫翎开口道:“这便是我师父,你先扮上我师父,再安排那些事情。” 待得慕晗扮好,宫翎仔仔细细的盯着慕晗扮好的脸,眉头稍皱,道:“神形俱像,只是,右眼角这里,却没有左眼那里扮得像。” 慕晗笑了,道:“教主真是明察秋毫,只因我出门出得急,东西没带够,是以右眼角这里未做掩饰。” 宫翎道:“无妨,教众们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着师父看,只是,你不能再喊我教主,我师父从来都是喊我翎儿,你便唤一声来听听。” 慕晗含笑唤道:“翎儿?”因带有疑问,儿字声音便拖得长了些。 宫翎摇摇头:“不对,后面的字不能拖那么长音,再唤一声看看。” 慕晗但笑不语。 宫翎也不勉强她,道:“罢了,我将师父脾性、习惯一一说与你,你有这些材料,扮得也像些。” 慕晗眼中笑意愈浓,缓缓开口道:“宫翎教主平时也这样多话吗?与江湖上的传言非常不同啊,江湖传言说教主平常惜字就像惜墨一样。” 宫翎也笑道:“哦?江湖竟是那样传本座的?本座的话多与少,自然要看对象,若是对着一头牛,本座也喋喋不休,岂不是可笑?也罢,你既然嫌本座啰嗦,本座便给你看记载,等你熟悉了师父的一切,本座再来验收。” 说罢,命宫娥端上几碟吃食,又道:“你先将就用些,本座先处理些教务,与你一同共进午饭。” 又唤过一名宫娥,对慕晗道:“本座这里只有两名宫娥殿内伺候,这名唤做疏离,以后伺候你起居,你的卧房在我隔壁,已让人收拾出来了。” 又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一些事情,方才起身走了。 慕晗一边看着对宫翎师父的记载,一边心里想,这个教主倒是不难相处,言语也甚亲切,和江湖传言不太一样,便是在他身边一年,扮着他的师父,平常也能占占口头便宜,甚是不错。 不知是否是用了小姐的这副身子重生的缘故,前辈子求稳的慕晗,倒是有些喜欢上了这种颇有挑战的任务了。 到得晚上,慕晗出到宫门外,将秋葵和奶娘唤来,奶娘絮絮叨叨的道:“小姐啊,怎么带着我们出来,又不让我们伺候了,凉了老婆子和秋葵一天了。” 秋葵看着慕晗的扮相,也笑了:“没想到像教主那样浑身散发豪迈的汉子,竟有个袅袅娜娜的师父,有趣得很。” 慕晗示意他们禁声,道:“这不是在咱们家,今天伺候我的宫娥疏离说,教主喜怒无常,众人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你们不要多话,不知哪句话会引来杀身之祸。” 奶娘一听这话,连忙道:“小姐,啥时候能开始逃命,感觉在路上逃比在这里安全。” 慕晗十分遗憾的神情,摇了摇头:“教主说,不逃,就在他身边扮着,他身边有个我做幌子,他师父便安全,不会被人算计加害。” 秋葵吃了一惊,“啊?这样毒辣的计策。” 慕晗赶紧捂了她的嘴,轻轻道:“我特意溜出来,就是要吩咐你们几件事,如今我缠在这里,至少要一年,家里阿爹阿娘要担心得不得了,奶娘,你回去跟阿爹阿娘报个信,就说这趟‘镖’已经走完,但是不小心中了些小毒,要到师父那里修养一年,顺便练练功,你回家前先去我师父那里打个招呼,让师父给他们写封信,别露了馅,你一向机灵,在家里帮我圆着,挡着他们别去师父那里。” 奶娘着急道:“小姐,这里这样危险的地方,要我一个人离开,我放心不下你。” 慕晗笑道:“教主连我身都不让你们靠近,你们留在这里帮不上我不说,别又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转头又对秋葵道:“秋葵,你沉稳些,樊良那个任务有些难办的地方,你能不能帮着我去协助一下,那个任务能不能胜利完成,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演戏上瘾 秋葵倒不啰嗦,干脆道:“既是我在这里没用,便去帮那樊良吧,只是小姐你自己小心些。” 慕晗道:“放心,我要在这里做幌子,教主必定会有所保护,我要是小命呜呼,他的幌子没有了,若被人发现他师父还在世,岂不是危险。” 秋葵想想有些道理,又道:“奶娘在府里,离这里不过半天多些的路程,小姐你有需要,就唤奶娘回来。” 奶娘笑道:“瞧把你个小蹄子能的,小姐需要还不知道要找我么。” 说着奶娘和秋葵便回去,慕晗又叫住她们,吩咐她们不用另找马匹,将那两匹宝马骑走。 这天,已是慕晗扮着教主师父的第十天,天气晴好,万物和谐,这十天以来,慕晗扮的这个师父没有遭到暗算,宫翎外人面前那一声声恭恭敬敬的师父,也喊得慕晗心里十分舒畅,重生一趟,教主都是我徒弟,虽然是假扮的,心里也觉得在言语间占尽了便宜。 这天,也是和前九天一样,要陪着宫翎教主去到总坛开教众大会,昨天就听宫翎说起今天的会不一样,今天的会是明月教一年一度的年度大会,各地分舵的舵主都要来总坛汇报各地的情况。 教主今天虽然依旧是一身白袍,但这件袍子是前几天才赶制出来的,上面绣着几轮初升的圆月。来了这许多天慕晗才知道,在明月教,唯有教主的一应用度上可以有圆月,其他舵主、教众一律是不能用的。 就连现在扮着教主师父的慕晗,也是不能用圆月的,是以宫娥们为慕晗赶制的衣裳,虽用料珍贵,泛着淡白的光华,袍身却没有月亮,只是普通的纹饰。 总坛里,教主金座的斜后方,放着一把银椅,慕晗每天扮着教主师父,便是坐在这把银椅上。今天一年一度的教众盛会,慕晗依然端着教主师父那张柔美的男子脸,神色慵懒的半坐半靠在银椅上,她对教务不懂,百无聊奈的听着,没有听进心里。 慕晗百无聊奈的眼神余光瞥见宫翎眼底隐有怒色,面色平静,那怒色隐隐,旁人不容易瞧出。慕晗只因前世做丫头时认真琢磨过主子们的脸色,是以别人脸上有什么神色,她一眼便能望穿。 慕晗将眼光移至下方,下方恭恭敬敬汇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脸面方方正正,长得相当大气,身上却有一股难以察觉的隐忍不发的气质。 只听他禀道:“属下湖南分舵舵主张南天,向教主汇报湖南分舵今年情形,湖南分舵今年新发展教众507人,教务均在轨道上,只是属下管教无方,一名教众与湖南地头蛇金龙帮发生了冲突,致使湖南分舵与金龙帮大起干戈,虽然今年发展了500来人的教众,却是损失的多,补进的少,望教主能够协调|教众,增援湖南分舵,与金龙帮拼个高下。” 说完,恭恭敬敬静待教主回复。 慕晗看宫翎神色虽然平常,但是眼底的隐含的怒色表明事情恐怕不简单。 宫翎的头微微侧向后方,开口了:“师父,这事您怎么看?该不该调|教众增援?” 慕晗对教务一概不通,此时被他问着,知道他不过是想借着问她的当隙,需要时间思考一下怎样应对这位张南天。慕晗虽然不通教务,话本却听过不少,便半眯起眼睛,学着以前听过的话本中的官腔,装模作样的道: “张舵主,本尊若是没记错,轮经验和能力,你和其他众位舵主一样,都是一等一的。记得当初本尊遇险时,还是张舵主献计,让本尊以少胜多化险为夷。如今湖南虽然是金龙帮的地头,但比起湖南的其他帮派,也算不得什么。” 她歇了一口气,就着茶杯呷了一口茶,继续道:“现在我们明月教日渐壮大,帮派之间起些干戈实属平常,刚才山东吴舵主还提到和山东本地的一些帮派有些小摩擦,已妥善处理,本尊相信你处理这些帮派纷争,能力上也是绰绰有余。再者……” 她话峰一转,继续道:“再者,他日我们明月教要称霸江湖,仰仗的都是诸位舵主,若是现在一些帮派纷争也要教主费心调派教众,今天将教众调派到湖南,明天将教众调派到湖北,我们明月教内部岂不是就要大乱,又如何谋划称霸江湖。诸位舵主都要谨记,明月教的发展,是教主仰仗各位舵主,而不是舵主们都张着嗷嗷待哺的小嘴,等着教主一张张来喂。” 看着下面有些舵主听到后面这句话,都有些忍住笑意的模样,越发触发了她的戏瘾,继续演下去道:“张舵主,一个月内,可能平息这些纷争?” 下面的张舵主听了她这席话,眼底神色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脸不红心不跳,神色平常恭恭敬敬回道:“既是师尊有吩咐,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金座上的教主终于开口了:“师父说得极是,只是张舵主既然已经开口,本座便派右护法血修罗去协助你平息干戈。” 教主这句话简直是补刀,派血修罗去,到底是协助多一些,还是监督多一些,恐怕到时候只有张舵主知道了。 经过慕晗和教主宫翎的一唱一和,下面汇报的舵主再没有人提要教主调派教众的事,至少在表面上看,这个会议还是开得一派祥和。 晚上在偏殿摆宴,教主、慕晗扮的师尊、各位护法及分舵主在偏殿继续一派祥和的喝酒吃肉。 慕晗不胜酒力,借口身子不好,不能多喝,却还是被各位舵主猛灌了几杯,尤其是那位张舵主,一边叙着与师尊的旧情,一边连续猛灌了慕晗三杯,直灌得慕晗头昏眼花,脚步虚浮,心里叹道赚钱太他妈不容易了。 教主宫翎看虽然自己已经帮慕晗挡了好几波酒,她还是被灌得晕晕乎乎,担心她酒醉露出破绽,便扯了个借口,让护法们作陪各位分舵主,自己搀着慕晗往主殿里去。 主殿大门刚关上,撑不住的慕晗便一口吐了宫翎一身,将宫翎那件刚赶制出来的崭新袍子吐得一塌糊涂。 宫翎倒没有嫌弃的神色,耐着性子待她吐尽,将外面袍子脱了交给宫娥,一把抱起吐得晕头转向的慕晗,向殿内大步走去,一面吩咐宫娥把醒酒汤端来。 宫翎将慕晗抱到她的卧房床上,疏离赶紧端过醒酒汤,宫翎接过,亲手来喂。却见慕晗摆了摆手,迷糊的道了一声“慢”,两手揉上自己的脸,将那张扮着师父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顿时慕晗那张红得透血的精致小脸呈现在宫翎面前。 慕晗虽醉得厉害,心里却清楚,道:“教主,对不住,醉酒不撕掉这张面具,酒热发不出来,憋得怪难受的。” 又看宫翎将外袍脱了,知道是被自己吐脏了,继续道:“吐到教主身上了,希望教主恕罪吧。” 宫翎带着点笑意道:“看在你今天在教会上表现好的份上,本座不追究你,快将醒酒汤喝了,先把酒醒一醒。” 慕晗推了推,道:“肚子里一肚子的酒水,看到汤汤水水就头晕,胃里难受得紧,不想喝。” 宫翎看着她那张红透的脸,鬼使神差的头一回像哄孩子一样的哄人,连语气都放柔了,道:“就是胃里难受才要喝,喝完就会舒服,你看,我已经端过来,你就着我端着的碗喝就行。”一面说,一面用另一只手撑起慕晗,将醒酒汤送至她嘴边。 慕晗想起疏离说教主喜怒无常,担心他这样好声好气的哄着自己,自己不喝,下一秒就要发怒,自己小命呜呼了,便乖乖的果真就着他手里的醒酒汤,皱着眉头喝尽了。 喝完,果然觉得清爽了一些。 宫翎看她喝得一滴不剩,心里便有些高兴,他不知道慕晗是惧着他平日对下面人的威严才乖乖喝完,以为当真是自己哄人了得,才将慕晗哄得喝了这一大碗醒酒汤,心满意足的道:“你好好休息,我让疏离来伺候你。” 慕晗笑道:“这回子喝了醒酒汤,倒没有那么想睡了。”想起教会上他眼底的怒色,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继续道:“教主,今天在会上,你隐有怒色,可是张舵主有不妥之处?” 宫翎看着她,笑道:“你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连人眼底的神色也瞧出来了。” 慕晗半撑起身子,靠在床上,随口胡诌道:“我平日里跟着师父学功夫,也胡乱学了一些相面术。” 宫翎听到相面术,甚有兴趣的道:“哦?你还会相面术?那会不会读心术?” 慕晗笑着摇了摇头,道:“相面术都只是知道些微皮毛,别说读心术了,我师父也不会读心术,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本来有机缘可以学,但是觉得读心术是旁门左道,便不屑于学,所以现在也不会。” 宫翎试探着道:“依着你的皮毛相面术,你从张舵主面相上看出了什么?” 慕晗斟酌了一下字眼,道“张舵主一身正气之下,隐有一股隐忍不发的气质。” 宫翎“哈哈哈”大笑几声,道:“可见,皮毛功夫不可信,张舵主乃是个对明月教最忠心的舵主,怎会有隐忍不发的气质,劝你今后还是别动用这没学到家的什么相面术,用了恐怕也十用九错。” 慕晗听他这样说,便低了头,轻轻的道:“让教主见笑了,我以后不用便是。”心中却另有计较,相面术是自己胡诌不假,但是凭着她多年察言观色积累的经验,那张舵主隐有隐忍不发的气质,绝不会错。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宫翎:你今天教会上那些毫无逻辑毫无事实依据将张舵主唬得一愣一愣的话哪里学来的? 慕晗:冤枉啊,不是我,是作者胡诌的…… 作者:瞎BB啥,滚回剧本里去继续演…… 宫翎、慕晗怒目:滚回去码字,才有剧本演…… 作者:欺负我??等着…… ☆、暗杀 宫翎见慕晗小心低头的样子,站起高大的身姿,伸出一只常年练武的强健大手,托起慕晗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慕晗,你扮好本座的师父便行,教务中事,不必费心。” 慕晗看他刚才还是笑着的,此刻却神色不善,心中一惊,宫翎气场强大,慕晗便有些不敢注视他的眼睛,下巴被他抬着,却又不得不注视,她本来就醉得晕头晕脑,此时便睁着那双雾蒙蒙因醉酒而迷离的双眼,道:“你捏得我下巴发疼,快放开,我对教务一窍不通,哪里稀罕去了解你们的教务事,你也太多心了些,放心,我对你的教主之位绝没有觊觎之心。” 本座几时捏她下巴了,不过微微托起罢了,就装得这样楚楚可怜。 宫翎松开手,依旧是严肃的语气:“你就是有觊觎之心,也没这个能耐,本座是好心提醒你,别因为教务中事,丢了小命。才来了十日,连张舵主献计师父的事都摸清了,这是从哪里知晓?” 慕晗听他一口一个本座,不若平时和他闲谈时自称“我”那样亲切,知道他的警告是认真的,便也勉力认真回道:“禀教主,张舵主献计这个事,乃是在你给我的关于你师父的事迹记载录里看到的,今天在教会上我被你问懵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话,情急中便把这个看到的事迹的用了出来。” 看来是本座错怪她了,原来是师父自己将那事迹写在里面,我倒还没认真研读过师父的记载录,她扮师父扮得上心,看得也仔细。 宫翎听她这样说,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看到他神色缓和下来,慕晗心中提着的一口气也跟着松了下来,道:“你自己不看你师父的事迹记载录的么?” 果然看见宫翎脸上隐隐一股尴尬的神色,回答得倒是诚实:“我以前天天跟师父一处,什么事情不知道,没必要看那东西。” 慕晗欣赏着他脸上的尴尬神色,觉得报了刚才被他用强大气场压迫的仇,心中十分舒爽。 宫翎一边起身出门,一边道:“今天折腾了一天,我喊疏离进来服侍你就寝。” 自从那天之后,慕晗在宫翎身边扮师父扮得十分得心应手,偶尔心里想起那天宫翎用气场压迫过她,想报仇的时候,便趁着人前“翎儿、翎儿”的多喊几声,看到他人前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样子,心中就又觉着舒坦了。 只是白天若是喊得过了份,晚上就不免又要被宫翎强大的气场压迫一回,认真警告她无事不要瞎喊,用恭恭敬敬的神态去应对师父的喊叫,是很费教主神的。 然后,然后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晚上被宫翎用强大气场压迫过的慕晗,白天一定要喊到心中十分舒坦,觉着报了晚上的仇,方才作罢。白天被慕晗喊“翎儿”喊得十分费神的教主,忍不住晚上就要用那强大的气场去压迫慕晗一回。慕晗倔不认输。 后来,宫翎摸出了慕晗的性子,便不跟她计较,晚上也便收敛自己身上的气场,非常明智的不再压迫她,慕晗白天也便懒得费心演,不再喊得那样勤了。 只是,针对教主师父的第一场暗杀还是来了。 这天,教中无事,宫翎也不需要师父陪着,慕晗便带着疏离到明月教各处转转,看看明月教的花、明月教的草、明月教的树,看着看着,便离主殿离得有些远了,天色也有些暗了。 正当疏离提议说要回去主殿的时候,树林里冷不丁射出一支箭来,等疏离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拔剑去挡,眼看那箭就要射到慕晗身上,她便抱着慕晗就势滚到地上,险险躲开。 树林里窜出十来个人,其中一个慕晗认识,是明月教的左护法——追魂。 明月教的左右护法均武艺高超,右护法被派往湖南协助张舵主处理帮派纷争,左护法闲着没事,便来刺杀教主师父了。 还带着这许多的人,硬拼是绝对拼不过的了。 慕晗挡在疏离前面,轻轻说了句:“快去请教主。”说完运上真气,往后一推,推得疏离直飞出去,疏离借着慕晗的推势,施展轻功,直往主殿奔去。 追魂可能知道这许多的人,不等教主赶来,便能将教主师父制住,是以也没有去将疏离追回。 等到疏离赶回主殿,将事情禀给宫翎的时候,宫翎一面起身,一面铁青着脸问:“追魂带了多少人?” 疏离答道:“十来个。” 宫翎一路往外,赶往小树林,一面在心里喊糟了糟了,偏偏来刺杀的是追魂,还带了这许多的人,怕就是真是师父,也抵挡不住。 更要命的是,追魂有个习惯,从不留人活命,一定追到杀死为止。 叛徒,叛徒,竟真的敢杀本座的师父。 待宫翎赶到小树林中疏离禀报的地方,地上一滩血,哪里还有人影。 宫翎在心里喊了一声畜生啊,连个全尸也不留给他,还想着要诳了慕晗来做教主夫人,给他生好多小崽子的,这些好了,果真便做了师父的替死鬼,尸骨无存了。 虽然内心绝望的很,但没有看到尸体,又隐隐的觉着有些希望,一边心里用大刀将追魂大卸八块,一边又提着一颗心,仔细辨认地上脚印,继续追踪。 夜色茫茫,小树林中殊无半个人影…… 一轮明晃晃的圆月升上了小树林的上空,柔淡的月色照在那摊血上,宫翎想象着慕晗那娇小的身子在追魂的刀下被一劈两半,血汩汩的冒着,冒成了这样一滩血,心中悲凉的想,追魂刀快,慕晗死前也不至于受太多的苦。 他抖着颤巍巍的大手,从身上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从那滩血水里舀了满满一小瓷瓶,用手帕将瓶身擦干净了,将瓶盖盖得紧紧的,用个小绳子拴着,颤巍巍的挂到自己的脖子上。 后面赶来的疏离看着平日里那样威严的教主,此刻小心翼翼的将一个装满血水的瓷瓶挂上自己的脖子,突然就觉得教主实在太可怜了。 宫翎缓缓起身,对着疏离冷冷下令道:“举教通缉左护法追魂,格杀勿论!” 疏离强压着自己的悲伤,沉着应道:“是。”便迅速隐没在夜色中,去传达教主命令了。 离小树林不远的小镇上,追魂停下追得飞快的脚步,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娘的,教主师父这个小白脸什么时候学了这样一身功夫,才过了两招就一溜烟的跑得不见人影,还折了我两个兄弟。” 转过头,看到后面的人吭哧吭哧的抬着两个人过来,问道:“这两个兄弟的血止住没?竟没留意他还有那一手,扔了两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在这两个兄弟身上,把这两个兄弟的脚给炸裂了,流了一地的血。” 后面的兄弟喘着气道:“止住了,只是失了许多血,这会儿还昏着。” 追魂看了看天色,还有两个时辰恐怕就要天亮了,那个小白脸怎么这样耐跑,追了一夜了还在跑,老子气都快跑断了,这两个时辰不了结他,怕是没机会了。便问道:“看清那个小白脸往哪跑了没?” 众人都道:“刚刚看到一个身影一闪,像是往西边的几栋房子那里窜过去了。” 追魂再歇了一口气,道:“追。” 慕晗翻到一个院子里,大气也不敢喘,追魂就像个勾魂的鬼,跑了快一夜了也没甩得干净,师父教的那套“清风千里”的逃跑大法,碰上个强敌就怎的这么不管用了。 她紧紧的贴着屋檐呼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一个空隙可以将脸上的□□撕下来,她将□□撕下来后,丢在院里垃圾里面,又从院子里晾衣绳上,轻轻扯下一件破烂衣衫,罩在自己身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耳听得追魂他们的脚步声渐进,思量着是继续躲在这里,还是继续往前逃,看了一眼抖动的晾衣绳,心想总会被他们看出破绽,提了一口气,继续在夜色里房子间用师父教的逃跑大法,飞速的窜来窜去,心里盼望着天色快点大亮。 第二日,宫翎在金座上开教众大会,教中其他事务暂且放在一旁,第一句话便问教众,“追魂拿下没有?” 教众们看着后面空空荡荡的银椅以及毫不掩饰自己怒气的教主,皆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道:“属下无能,据线报,追魂带着那十名兄弟,正在逃往湖南。” 教众们嘴上回着,心中却想着果然如左护法追魂所说,教主和师尊干起了那□□的事,要不然怎么除了怒气,还有一股死了老婆的悲痛神情。想到这里,教众心中又无不悲痛的想,教主怎么就断上袖了,果真是师尊误教啊。 宫翎一听追魂逃了,大怒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逃往湖南,这是要明着反吗?” 教主盛怒之下,教众们皆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时,四大坛主之一的青坛坛主出列道:“教主,属下愿领教众追捕追魂归来。” 宫翎道:“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追魂给本座追了回来,他若不伏法,格杀勿论,本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若果真替本座追回了追魂,等他伏法,你就是本座的左护法。” 青坛坛主恭敬道:“是,属下自当肝脑涂地,为教主追回追魂,将其伏法。” 回到主殿,宫翎抚着那白色的小瓷瓶发呆,正自伤神,疏离到身边禀道:“教主,有个小孩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个□□,我在旁边小镇的集市上看到,有些像慕姑娘平常扮师尊时戴着的那张。” ☆、未婚夫 宫翎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小心翼翼放好瓷瓶,双手接过那张人|皮|面|具,细细瞧去,果然便是慕晗平常戴的那张。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喜者,人|皮|面|具在小镇集市上出现,怕是慕晗还有一线生机;悲者,追魂他们逃往湖南,正是要路过小镇,很有可能是杀害慕晗后,又取下了人|皮|面|具,发现了慕晗不是教主师父,在逃往湖南的路上将□□不小心掉在了小镇上。 追魂逃亡,怎么琢磨都不像是慕晗还有命的样子。 可怜这里教主一颗心被时不时的消息折磨得千仓百孔,那里慕晗已经成功在天亮时混在人群中,躲过了追魂的追杀。 她可能不知道,这是追魂自任明月教左护法以来,第一次在追杀的时候失手。 慕晗混在人群成功逃脱了追魂的追杀,心想宫翎身边危险得紧,暂且先在外面透口气,轻松几天再回去,在集市上买了匹老马,优哉游哉的往北湖方向去,听秋葵那丫头说,小姐师父便住在风景如画的北湖边上。 慕晗一边想着师父他老人家真会享受人生,一边策着老马前往,老马欠些脚力,慕晗也不着急,一路游玩一路前往。 等到北湖见到师父老人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慕晗摸着地址,远远便看到一位白须长者一身布衣,在房子后方的大花园里伺弄着花花草草。 慕晗将老马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了下来,喊了一声师父,将满手的东西扔在花园地上,给了师父一个大大的拥抱,白须长者笑呵呵的拍着慕晗的小背,道:“你还记得有个师父在这里,不错不错。” 又将慕晗推开来看了看,道:“嗯,晗儿又高了一些,宫翎那小子欺负你了没,怎么给你一匹老马骑过来?” 慕晗知道是奶娘一股脑的将她去明月教做替死鬼的事说给了师父听,便也不藏着掖着了,道:“宫翎对我倒是恭恭敬敬的,只是,他的左护法追魂凶得很,以为宫翎和他师父断袖,每次见着我时,都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我,这次,便动上真格的,趁着宫翎不在我身边,就追杀上了。” 师父听了一惊道:“你这是从追魂的追杀下逃脱了?” 慕晗一边拾起地上的东西,一边和师父进屋子,点点头道:“嗯,用师父教的逃跑大法。” 师父装着生气道:“是‘清风千里’,最好的轻功传给你了,什么逃跑大法。你能从追魂的刀下逃脱,师父便不用提心吊胆了,天下能追上你又杀掉你的人便少了,只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别在其他事上中了别人的圈套。” 慕晗随手便拿起桌上一个果子,啃了起来,边啃边道:“师父,上次我去代替郡主逃跑的时候,被人下了毒,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师父惊得停下点柴火的手,又将手在布衣上擦了两把,大步过来,拎起慕晗的一只手,号起脉来。 半晌,放下她的手道:“实在是惊险,好在毒已清出,你可知下的是什么毒,什么人下的?” 慕晗又啃了一口果子,道:“催心散,却不知是什么人下的,师父,您老人家知不知道这催心散是那门哪派的毒?只知道是上次合计救郡主的时候,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的毒。” 师父的脸沉了下来,道:“哼,好个名门正派,竟然用上了催心散这样的东西,想趁乱除掉我好徒儿的性命,真是黑了心肠。那催心散并不是哪门哪派的毒,催心散配方出自宫翎的师父夜澜之手,怕是很多门派都有备这种东西。” 原来这毒是出自宫翎的师父之手,怪不得他那里有解药。 师父又道:“可是宫翎给你解的毒?” 慕晗点点头,“嗯,师父,我已派人去查到底是谁下的毒,要晗儿的命,咱们便不提这些了,晗儿许久未来看师父,师父这段时日好不好?” 师父又回到灶台去给慕晗备午饭,一边涮着锅,一边道:“师父好的很,就是可怜你阿爹,被你气得现在还在府上吃药呢,你等下吃完饭就回一趟家吧,好让你阿爹放下心来,易梓现在还在府上,放心,你在府里留几日,将那易梓哄得实心的回去,一年后按着既定的日子来娶你,我这里会修书信给你阿爹,几日后接你出来。” 慕晗啃完手里的果子,笑嘻嘻的跑到灶后去点火柴,一边往灶里送火,一边道:“就知道师父最心疼我了。” 慕晗前世做丫头时,做惯了烧火这种粗活,偏生这世的小姐虽然是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是在师父这里学艺的时候,也常给师父烧柴火,是以师父看慕晗去架柴火的时候,一副泰然的神色。 师父一边往锅里打着蛋,一边道:“师父虽然疼你,最疼你的还是你阿爹阿娘,为了你,可怜一颗心操成了几颗了,从宫翎那里回来,便收收性子,洗手不做了吧。” 慕晗干干脆脆的答道:“是,师父。” 慕晗没想到师父的功夫俊,烧菜的手艺也这样好,一席午餐,直吃到打嗝方才罢休。 师父慈爱的看着她道:“少吃些,你从小就胃弱,吃多了要积食,你要是喜欢,就多来看看师父,师父再烧给吃。” 慕晗放下碗筷,笑嘻嘻的道:“师父,我能不能在这里住上一宿啊,回家要应对那么多人,怪累的。” 师父故意板起脸道:“说的什么话,家里盼你盼得眼都要望穿了,你还嫌待在家里累,乖乖的马上就回去,你奶娘上次骑来的那匹马还在这里,说是怕你来,留给你骑。” 慕晗悻悻的起身帮着师父收拾碗筷,师父含笑拉住她的手,道:“这些放着,待会为师自己会收拾,来,为师给你看样好东西。” 说着带着慕晗来到花园里,从一朵花的花苞里掏出来两粒东西,用一个锦囊装了,交给慕晗,道:“别小看这两粒小东西,可花了我不少心血,不管你中的是什么毒,这东西虽不能解毒,却能大大延缓毒性发作时间,有充分的时间寻找解药,你好好收好了,只有这两粒,再没有了。” 慕晗喜滋滋的接过来,谢了师父,待上了马,师父又从屋里拿了一些锦囊,给阿爹阿娘阿哥阿弟,慕晗一一接过,别过师父,策马前行。 来到一个三岔路口,想了想,且不往家的方向去,去到一片小树林,将手指贴在唇上,吹了两声,等了片刻,只见秋葵骑着马赶来。 秋葵下马后,慕晗问道:“进展可还顺利?” 秋葵道:“郡主目前在嵩山派,跟着嵩山派掌门习武,嵩山派的人对郡主倒是恭恭敬敬的,我打听得郡主没有要复仇复位的打算,已和嵩山派少主定下了婚事,也不用原来的闺名了,更名叶莹。” 慕晗点点头,道:“嗯,连姓也改了,倒是不错,复位这种事是不能放在嘴边的,一家三十六口,就余她了,背着这些过活,自然要辛苦些。” 秋葵又道:“小姐交代的另一件事,目前已有些眉目,只是还没有求证。” 慕晗道:“既是没有求证,便等求证了再说罢,我要回去几天,你继续协助樊良调查,去罢。” 说着便各自上马。 傍晚时分,慕晗策马回到了慕府。 奶娘接过慕晗手里缰绳,悄悄的道:“老爷在厅里,你再不回来,老婆子我就拦不住了,要去师父那里寻你呢,你让我胡诌说中了毒,吓得老爷说一定要寻大夫去师父那里,还是老婆子我说师父他老人家就是最好的大夫,已经帮你解了毒,才算完。” 慕晗紧了紧昨天刚从集市上买的黑色斗篷,对着小手呵了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奶娘一定能帮我应付了阿爹。” 奶娘立刻递上一个小巧的暖手炉,笑呵呵的道:“小姐,这会子易梓少主还在府里,老爷碍着易梓少主的面子,家法也要缓一缓了,你放心去前厅,老婆子我来伺候这匹马。” 慕晗抱着那个手炉,感觉浑身暖烘烘的,腾出一只手将斗篷脱下,奶娘放了缰绳,立马将斗篷接在手里,道了声:“天冷,便穿着去前厅,老爷也不会怪你。” 慕晗一边用手整理鬓边发丝,一边问奶娘道:“看看我头发乱了没。” 奶娘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为着易梓少主在前厅,要整理一下仪容,给个好印象,便笑道:“不乱不乱,易梓少主知道你回来,准欢喜得不得了。” 慕晗心想,本小姐不是为着易梓高兴,是为了阿爹不再舔着脸去别家替我求亲。 慕晗问:“这身衣裳是集市上买的,你帮我看看,要不要回房里先换个衣服?” 奶娘笑道:“小姐,你要是以前有一半这样上心,老爷也不用那么操心你的事了,这件很好,你快去吧,老爷和夫人天天在家里念叨你,快去快去。” 慕晗方才抱着那个手炉往前厅去。 ☆、慕晗红了脸 刚到前厅,阿爹阿娘和易梓已经从小厮那里知道她回来了,都含笑看着她进前厅,慕晗向阿爹阿娘请了安,蹭到阿娘的怀里道:“阿娘,晗儿天天都在想你。”又起身从身上掏了几下,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阿娘道:“阿娘你看,这是晗儿从师父那里给阿娘带来的,玉容膏,师父研制了许久呢,送给阿娘的。” 雪菡笑笑,摸摸慕晗的头,“这段时间瘦了。梓儿在府上等了你许久,既然回来了,便多陪陪梓儿。” 一席话说的易梓稍稍红了脸。 慕晗用余光打量着易梓,只见是个和宫翎差不多年纪的公子,不过二十岁左右,长得和宫翎不是一个款,宫翎强健,带出一股男子气概;易梓虽也练武,但看上去总有一股文弱的气质,眼神也不像宫翎那般看上去饱经沧桑,易梓的眼神非常单纯、纯净,看上去是被护在手心里长大的。 慕晗对着易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当做见礼,易梓的脸又红了红。慕晗心想,看上去易梓对她十分有意,哪里还需要培养什么感情。 慕晗又将从师父那里带回来的礼物给了阿爹,阿爹嗔道:“你师父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还每次都从师父那里诳东西回来,要多想着孝敬师父才对。” 慕晗笑嘻嘻的道了声“是。”一看慕臻和慕岚都不在厅里,便问道:“阿哥出镖还没回来吗?阿弟又哪里去了?” 阿娘笑道:“你哥的镖在路上遇到了一些阻力,不过已经不碍事了,还有十来天就回来,你弟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成天不着家。” 阿娘刚说完,就听到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兴奋喊声:“阿姐回来了。”正是从小厮那里得了消息,从酒坊里回来的阿弟慕岚。 慕岚以为阿姐是已经出完那趟“镖”回来,心里十分高兴,和慕晗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慕青“咳咳”的咳了两声,示意慕晗不要冷落了易梓,方才作罢。 阿娘雪菡着下人备下晚餐,餐席上,阿爹慕青时不时为易梓夹菜,看得出来十分中意自己亲自挑选的女婿。 易梓夹了一口菜,问慕晗道:“听说慕姑娘师父近日研制出一套剑法,将慕姑娘留在身边学剑,可学成了么?听说这套剑法称作柳叶剑法,耍起来飘然若仙,不知明天是否有幸一观?” 慕晗知道肯定是奶娘那个戏精诌出来骗易梓的,心里便骂了一声奶娘,什么不好编,偏要编剑法,还飘然若仙,明天让奶娘那个圆滚滚的身子耍耍,看看能不能飘然若仙。 便装着十分谨慎的样子回易梓道:“是啊,这套剑法花了师父许多时日才研制出来,师父老人家觉着教我的那些功夫,都是男人们使的,收了我这个女徒弟,总要教我一套适合女子的功夫,既要厉害能保命,又要耍起来好看,生生把头发胡须都想白了,才想出这个柳叶剑法。不过……” 她喝了口鲜汤,话峰一转继续道:“不过师父老人家交代了,只有两种情况能使这套剑法,一是被人追到穷途末路,之前教的那些功夫都保不了命,可以使出这套剑法保命。” 看慕晗继续夹了一口菜,慢悠悠的嚼着,没有往下说,易梓便追问道:“第二种情况呢?” 慕晗本是随口胡诌出来的,还没想到怎样诌第二种情况,又被易梓追问,便狠一狠心将刚在心里诌出来,自己却十分不满意的第二种情况说了出来,只见她轻轻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的娇羞的道: “这第二种情况嘛,师父他老人家说,说是这套柳叶剑法耍出来太过飘逸,若不是危急情况,便只能,只能……” 这次是弟弟慕岚看着她的神态,想着她可能不知该如何诌下去,便故意催着她道:“只能怎样?” 慕晗把心一横,道:“只能嫁人后,耍给自己的夫君看,不能耍给其他的男子看。”易梓你为了看这套飘逸的剑法,也要不得不娶我,叫阿爹放心,慕晗心里想道,又想自己胡诌的时候都想着让阿爹少操些心,便觉得自己十分孝顺。 慕岚见她如此不知羞耻,将自己都诌进去了,一口饭没忍住,喷了出来。算他有点良心,总算偏过身子去喷,喷了一旁立着的丫头一身,倒是放过了桌上的一桌酒菜。 阿爹慕青嗔道:“姑娘家家的,说这些也不羞?” 阿娘雪菡笑了笑,解围道:“都是一家人,况又是她师父交代的,她不过如实说罢了。” 易梓却觉得慕晗的师父真真是个贴心的老人家,想事想得这样周全,又想慕晗这样的身姿容颜,耍起那套剑法,一定美轮美奂,最美的是,待她过门,天下便只有他一个男子能观赏如此美人美景,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待晚餐用完,叙了一会话,大家各自回房,易梓也回客房去了。 慕晗坐在房里找奶娘算账,诌出一套柳叶剑,弄得自己费了半天神来圆,还被大家笑话了一通。奶娘早从下人们那里听说了慕晗圆的那些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今天老爷听到你这样说,心里准乐开了花,小姐你这是自己也着急,恨嫁了。” 慕晗恨恨的道:“早知你这样幸灾乐祸,我就不圆了,明天让易梓看你在院子里飘然若仙的耍那柳叶剑法。” 奶娘想象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耍那剑法的画面,越发笑得直不起腰。 一个丫鬟来敲慕晗的门,说道老爷有请,直接去大厅后堂。 慕晗心中哀嚎了一声,大厅后堂便是摆满了祖宗牌位的家法室,这个时候要是被家法了,没有一个月,也出不了府。 慕晗一步三挪的挪到大厅后堂,瞧了一眼,刑凳还没有摆上,看来还有回旋的余地。 却不想,慕青只在这家法堂里,问她中的毒可要不要紧,都清了没有,师父老人家好不好什么的,并没有提起半句家法。 慕晗一一回过,正要喜滋滋的退出去,阿爹慕青喊了一声“慢。”换了一副严肃的神色,道:“晗儿,你上次在祖宗牌位前发誓,不再接那些活,可还记得?” 慕晗叹了一口气,又将那人畜无害的模样扮出来,正要卖惨,却听阿爹继续道:“刚发誓没几天,你就跑了,还把地牢的那个人也带走了,是想气死你阿爹?现如今你也回来了,阿爹将家法记着,暂且不罚你,这几日好好陪着易梓,再也不要去接‘镖’了,明年顺顺利利的嫁人,知道了没?” 慕晗听说不用罚家法,已是非常开心了,干干脆脆的道:“是,阿爹,晗儿一定努力把自己嫁出去,不让阿爹操心。” 慕青听她这样说,又想起她在餐桌上诳易梓的话,将笑意努力憋回去,依旧肃着颜道:“知道了就好,去罢。” 慕晗如获大赦,立马溜回自己的院子,回到房里,奶娘遣了个丫鬟进来伺候,慕晗因为回府的第一个大难关已过,心里无操心的事,一觉睡得特别甜。 待到第二日用过早饭,阿爹阿娘便将慕晗和易梓赶出去了,说是让慕晗带着易梓逛逛这里的集市,看看这里的风景。 慕晗上辈子听过许多戏文,也知道这世的小姐,为了扮替死鬼的时候扮得以假乱真,平常在家便喜欢和奶娘对戏文,便趁着和易梓闲逛的时候,挑那有趣的戏文,讲了一段给易梓听。 易梓一路上听得非常有趣的样子,直到逛到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前,慕晗的戏文告一段落,易梓一手拿起一支银钗,一边含笑道:“你讲得十分有趣,比我之前在酒楼里听说书先生说得还有趣。” 慕晗听他这样说,心下便十分无趣,道:“原来你早就听过,也不说,诳得我说了一路,这会子,说得我口也干了,嗓子也哑了。” 易梓一面将银钗在她头上比了比,觉着甚是好看,便付了银子,一面道:“实在是你说的有趣,我又看你讲得兴起,不忍打断,怎的你会这许多的戏文?” 慕晗一边用眼睛到处淘着东西,一边敷衍道:“在家里闲得慌,便和奶娘对戏文,对着对着,便知道许多了。” 易梓大步跟上她,道:“有人陪你对戏文,一定有趣得紧,不像我,阿爹阿娘从来不让下人们陪我玩,天天除了练功,便是写字,无趣得紧。”语气中有些羡慕慕晗的意味。 不待慕晗搭话,他继续说道:“你若是喜欢戏文,相信也会喜欢一些外地的见闻,这些年我走过不少地方,挑几样有趣的说与你,就当给你赔不是了,怎么样?” 慕晗见他主动赔不是,也想听听他口中的那些趣事,便道:“你将最有趣的一件先说来听听……” ☆、你喜欢我么? 易梓便将他以往的有趣见闻说与慕晗听,慕晗一边听着,一边想,易梓虽然看上去没有宫翎的强健之气,谈吐见识倒是不俗,口才也不错,将个见闻讲得绘声绘色。 他两人一路谈着,一路行着,不知不觉便买了许多东西,也已行到府里,将东西交与下人们收拾好,恰巧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黑亮皮毛的肥猫,慕晗见着可爱,蹲下来逗弄了一下那只猫,易梓温声道:“你若是喜欢猫,我托人帮你寻那名种猫,十分好看,养着也十分温顺。” 慕晗笑了,道:“我不过一时兴起,不值得故意托人去寻。”见易梓还是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自己,便问道:“我脸上有花?” 易梓目光一瞬不瞬,继续大大方方的看着她道:“也没有花,只是觉得你逗猫的样子十分可爱。” 慕晗忍不住感慨,果然生在不同的人家,人生便是千差地别,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可以随着性子,无论怎么做,易梓也都是喜欢的,和奶娘对戏文,易梓觉得她有趣,逗逗门前的猫,易梓觉得她可爱,恐怕就连生个气,易梓也会觉得她生起气来的模样十分好看。 不像上辈子,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哪怕是大少爷喜欢她,喜欢到为了娶她,不惜欺骗老夫人说自己有龙阳癖,和她合起伙来一步步惊心设计,诳得老夫人最后许她嫁给大少爷,坐上少夫人的位置,她也还是小心翼翼的。 前世里,大少爷那样喜欢她,她在大少爷面前,也还是每说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每做一个动作,都要提前演练,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失了大少爷的宠爱。 在前世,大少爷的宠爱,她不能失,也失不起。 阎王说得对,重生这一回,便随了自己的性子,毕竟,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容颜,样样都随得起性子。 和上一世的如履薄冰相比,这一世,哪怕依旧束缚重重,也已有太多的随心所欲了。慕晗觉着,心满意足了。 在府里待了五日,被阿爹阿娘催着陪易梓逛了五日,易梓不是无趣的人,也能时常逗逗她开心,慕晗觉得,就这样,嫁给他,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若是这门亲事黄了,阿爹下次再舔着脸去别的地方求来的亲,未婚夫未必能比得过易梓。 这日,易梓似乎看出了慕晗的心思,和慕晗逛到一个僻静的院子角落,压低了声音问慕晗:“慕晗,你陪着我,是因为你阿爹阿娘让你陪着我,还是你也喜欢我?” 慕晗在脑海里搜索戏文,没有搜索到此情此景的桥段,不知该如何作答。 易梓继续道:“我心里是十分喜欢你的,但是,我也要你十分的喜欢我,这趟婚事才算圆满。慕晗,你喜欢我么?” 慕晗心里想,我错看了易梓,一直觉得他有一股文弱的气质,原来根本不是,他男人起来的时候,也是咄咄逼人的。 慕晗有些艰难的开口:“我……” 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怒吼,怒声震天:“慕晗,本座为你担了许久的心,你却躲在这里谈情说爱……” 慕晗听到这个吼声的同时,下一刻,就被一只大手掳走了。 慕晗被宫翎抓得向上跃起,脑海中不由想起了秋葵说阿爹舔着脸为她求亲的话,情急之下大喊:“易梓,你,你一定等我……” 易梓冷不丁看到慕晗被抓,大惊,又意外的听到慕晗喊出这样一句话,大喜。他挚出剑追上去,等他跃上屋顶,慕晗已被抓得远去了。 易梓循着他们的影子追了十来里,在一个山丘上四下张望,晌午的日头明晃晃的挂着,刺得人眼睛生疼,白花花的太阳底下,哪里还有半丝慕晗的影子? 有时候的失去,总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他放出一个信号,半盏茶功夫,从各方冒着几个身影,皆恭恭敬敬道:“少主。” 易梓转过身,眼望着虚无的前方,冷着脸下令道:“你们随我,乔装打扮潜入明月教,寻访慕姑娘下落,司机相救。” 又对着平常跟着自己的小厮道:“你去慕府给总镖头报信,就说我阿爹遣人来寻,庄里有件急事需要我立马回去处理,来不及回府告辞。再禀告总镖头,说事情虽急,却没有危险,想趁着这个机会,带慕姑娘回庄里玩几天,叫总镖头不必担心,过段时间我便亲自送慕姑娘回府。” 那里慕晗被宫翎大手抓着,使了个巧招,脱离宫翎的控制。宫翎没想到她能轻易脱身,一愣,便又伸手去抓,慕晗见宫翎大手又抓过来,心想刚才不过是不小心被他抓住,现在要抓可没那么容易了,使出身手与宫翎拆招。 且说宫翎当时猛然看到慕晗时,发现她竟没死,大喜;再定睛一看,细细一听,她竟在和人谈情说爱,大怒;且看她神情,在那男子的逼问之下,就要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大惊。 大喜大怒大惊之下,便一把抓了她来,如今看她竟跟自己拆上了招,实在是怒不可遏,一边拆招,一边低吼道:“黑了心肝的女人,揩完本座的油水,却去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慕晗听他这样吼,不但吼得莫名其妙,还吼得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手里拆招不停,口里喊道:“本姑娘什么时候揩过教主的油水,你们明月教都是仗势欺人,前几日刚被左护法追魂追得差点去见了阎王,这才没过几日,教主又亲自来欺负上了,你们这样对本姑娘,哼,你那个师父,本姑娘不扮了。” 宫翎听她提到追魂,想着她竟然能从从未失手过的追魂手下逃脱,想必十分不容易,吃了许多的苦头,那初见她没死的喜悦便占了怒气的上风,道:“一齐住手,本座寻了你多日,不是来寻你打架的。” 慕晗便住了手,气呼呼的道:“你不是寻本姑娘打架,便是来寻本姑娘继续扮做你师父,做你师父的替死鬼,还能有什么好事?” 见她这样说,宫翎觉着这几天以为她死了,为她的死伤成千仓百孔的那颗心,现在又被她狠狠的戳出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汩汩的冒着鲜血。 但是,他还是捂着那颗伤痛的心,克制住自己的怒气,用隐忍的声音道:“来寻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了。”你死了,本座很伤心。当然,这后半句,宫翎没有说出口。 慕晗看着他颇有怒色的脸,想起他那句莫名其妙揩油的话,道:“你既是来看我是不是真死了,又管我谈情说爱做什么?再者,本姑娘扮你师父的时候,一向规规矩矩,哪里揩过你的油。” 宫翎看她语气稍软,击了两声掌,一架白色的马车出现在跟前,他一边和慕晗共上马车,一边道:“你中毒那会昏死过去,汤药不进,你以为你是怎样服了解药?” 慕晗没深想,问道:“怎样服的解药?” 宫翎一副十分吃亏的样子,幽幽的道:“是本座唇对唇将解药渡了给你,本座的油水,当天你揩的可不少。” 乖乖个熊,本姑娘虽然上辈子和大少爷同床共枕过一次,但这一世,真真是比那北湖纯净的水还纯,被他嘴对嘴渡了药,到底是谁揩了谁的油。 慕晗羞了,慕晗慌了,慕晗觉得有些坐不住了,甚至,慕晗觉得,没法再自如的扮他的师父了。而且,慕晗隐隐觉得,明明是自己被占便宜了,他怎么一副吃亏受害的表情,难道也学她一样,扮猪吃老虎? 白色马车跑得飞快,半日时间,就将慕晗和宫翎带回了明月教。 教主主殿内,疏离见到教主带着慕晗回来,盯着慕晗看的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心里,喜滋滋的,这下,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看教主脸色,战战兢兢请教主用餐就寝了。 吃饭的时候,宫翎吃得有些多,疏离偷偷的告诉慕晗,教主以为她死了,两天两夜未吃东西未合眼,天天盯着脖子上挂的白色瓷瓶发呆。后来,听说有教众在旁边的小镇上找到您被追杀那天穿的师尊衣服,教主才勉强用了些东西,出门去了。 白色瓷瓶?什么白色瓷瓶? 疏离看了看教主铁青的脸色,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默默的退到一边。 慕晗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直盯着宫翎,像是要把答案盯出来。 宫翎脸色郁郁的开口了:“你既然没死,那小树林里,为何有一滩血,可是当时逃得不及时,受了伤?” “受伤?没有呀,倒是情急之下,用独门武器,炸伤了两个大汉,想必是那两个大汉的血止不住,流成了一滩吧。” 听到是两个大汉的血,想起教主抚着白瓶每每哀叹,疏离没忍住,非常忐忑的笑出了声。 慕晗看宫翎的脸,红转青,青转黄,转了好几遍颜色,十分好看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疏离很想告诉慕晗自己在小树林月色中看到的那一幕,但是教主在那样复杂的心绪下,依然分了一缕神,用如刀的眼色看了她一眼,疏离又把话弱弱的憋回去了。 然后,教主自己开口了:“没什么,只是,将个废物当做了宝,你用完餐没,本座没什么胃口了。” 慕晗并没有得到像宫翎脸上颜色变换那般有趣的答案,心下有些悻悻然的和疏离回自己卧房了。 疏离惧于教主的威严,在伺候慕晗就寝的时候,非常忠心非常厚道的没有把宫翎在小树林悲痛的以为那摊血水是慕晗的,小心翼翼用白瓷瓶,帮慕晗收尸的情景告诉慕晗。 ☆、半夜生事 宫翎回到自己的卧房,立马从内衬衣里,掏出那个白色瓷瓶,顺势一丢,丢进殿外那常年燃着的熊熊教火中,让白瓷瓶和血水,尽归于火。 宫翎还是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尤其是想到慕晗和那个恒青派少主谈情说爱的模样,这团火就在心里又升腾了一下。 他拎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才感觉那窝着的火,稍稍下去了一些。 慕晗慕晗,你揩过了本座的油水,本座绝不会让你对本座始乱终弃。 第二日,教主宫翎终于在下令青坛坛主缉拿追魂后,恢复了教众大会,宫翎依旧神态威严的坐在教主金座上;慕晗,依旧扮着教主师父,半眯着眼慵懒的半靠在银椅背上,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教众们的汇报,心中觉得无趣至极。 底下黑压压的教众们,就没有这样淡定了,一边兢兢业业的汇报,一边心里哀戚戚的想,师尊这个小白脸,居然从追魂刀下逃脱了,看来不愧是师尊;只是,逃脱了便逃得远远的罢,怎么又回来祸害教主了呢,祸害教主就是祸害明月教,祸害明月教就是和明月教的大伙过不去,和大伙过不去,这个人便不能留。 只是,这个人不能留,连追魂都失手了,现在又有教主护着,要怎么不留,这个却难办了。 金座上的宫翎,手扣着宝座扶手,似在思索,刚才白坛坛主白敬汇报,青坛坛主追踪左护法追魂到湖南张舵主处,张舵主将追魂庇护在自己宅子里,并大言不惭称师尊误教,左护法不过是行教众人人想行之事,现在青坛坛主反而相当于被扣押在湖南张舵主处。 慕晗听进了几个字眼,果然那张南天张舵主,身上那隐忍不发的气质,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便殊无顾忌的发了出来。可怜宫翎还认定他对明月教忠心耿耿,这下该相信她的皮毛相面术了吧。 教主的声音倒是平平静静,道:“哦?张舵主扣了本座的青坛坛主,待要怎样?” 白坛主恭恭敬敬的道:“张舵主放话,说只要教主亲手处置了师尊,不再受师尊迷惑,湖南教众便无有不拜服教主的。” 教主宫翎冷笑道:“什么时候,教主竟要受教众的威胁了,你们是否也像张南天一样,存了要威胁本座的心?” 听到教主这样说,教众均恭恭敬敬低下头,诚惶诚恐的道:“属下不敢。” 白坛主马上转向道:“教主,张南天反教之心,昭然若揭,何时清剿,属下皆听教主安排。” 教众大会结束后,慕晗依旧是懒懒散散的跟在宫翎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得宫翎心中十分不爽。 这个师尊误教,便是自从慕晗扮上了师父之后,教众们诌出来的罪名,真是没想到,教众们的眼睛已经雪亮到这个地步,连本座心里对慕晗的喜欢,也看得清清楚楚,然而,身边的这个女人,却浑然不觉,撇得干净。 一旁懒散走着的慕晗,想起昨天被他抓的事,觉得有些憋屈,趁着现在还没到教主主殿,赶紧趁机占占便宜,拖着声音道:“翎儿。” 宫翎便恭恭敬敬的回道:“师父唤翎儿何事?” 慕晗便学着戏文里的桥段来演,拖长了声音道:“教众们皆道师尊误教,你待如何处置为师呀?” 宫翎看还有来往的教众和宫娥,便继续恭恭敬敬的道:“师父言重了,教众们不懂事,徒儿自会让他们懂事,师父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慕晗看着也快到教主主殿了,心想见好就收,便点点头,心满意足的放过他。 一到教主主殿,宫翎便用强大的身躯将慕晗拦在刚关的殿门上,俯下头,用警告的声音道:“慕晗,没事不要翎儿长翎儿短的瞎叫,本座不喜欢你叫我翎儿。”后半句在心里放着的是,本座要你有朝一日叫我夫君。 说完,也不待慕晗作答,径自往前走了,慕晗刚要反驳出口的话,被憋回了肚子里,心里十分气闷,一气闷,便想寻点乐子,在这里,能寻的乐子,便是明天变本加厉的喊教主翎儿了。 只是,明天还没到,半夜就发生了事情。 半夜,睡醒一觉的慕晗,在那张宽大的水晶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想继续合目安睡。一旁小床上守夜的疏离睡眠浅,听到慕晗床上有响动,有迷糊的声音问了句:“姑娘,可是口渴了?” 慕晗知道作为一个丫鬟也好宫娥也好,守夜的时候因为警着神,睡眠非常浅,不想让疏离起来,便装着十分想睡的样子,道:“不用了,你安心睡,有需要我会叫你。” 疏离似乎清醒了些,用比刚才清明一些的声音道:“姑娘,你是不是也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这大半夜的,不知道谁在那里叽叽喳喳,莫不是师尊带着教主的师妹孙婧回来了?一向有她的地方,都热闹得紧。” 慕晗听说,瞌睡便跑了一半,心里十分想看看师尊本来的模样和行为举止,自己在这里扮了许久,虽说没人看出破绽,但看看要扮的本人,总有些帮助。 “疏离,陪我起来一起去看看吧。”慕晗一面起身,一面道。 疏离有些怯怯的声音传来:“姑娘,这个……现在去可能不太妥,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师尊现在在和教主谈教中的秘密事项,姑娘听了也不打紧。就只有一样,孙婧姑娘喜欢倾慕教主已久,姑娘您三更半夜的住在教主主殿里,然后又三更半夜的和教主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向烈性,怕整个教主主殿都不得安生。” 慕晗有些兴味索然,被想见师尊的心挠得睡不安稳,一会儿听见疏离那边呼吸均匀,想是又浅睡过去。慕晗便轻手轻脚的下床,动作比平时慢了十倍,唯恐发出声音惊醒了疏离,待得下床,披了一件袍子,散着头发就悄悄出去了。 慕晗想,我只站在暗处静静的观望一眼便成。只望一眼,看看师尊的神态,就行了,往后扮他的时候,心里有个活生生的形态做参考,便不怕扮错。 出得卧室门,前厅里传来的声音失了房间门做屏蔽,大了许多,慕晗静悄悄的一路向前,躲在屏风后面,从屏风缝隙中瞧了一眼师尊。 这一眼,慕晗的第一感觉是,自己扮得还不够像,师尊虽神态看上去慵懒,但眼里精光十足,想是教众们平常不敢直视师尊的眼睛,是以没有觉察慕晗扮的师尊,眼底神色要温和一些。 慕晗再将眼神移到师尊身边的那个人身上,只见她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衣衫,十四岁上下的年纪,神态举止有一股小女孩的憨态和可爱,正和教主宫翎撒娇,“师哥,你说好去看我的,等了许久都未见,人家只好和师父巴巴的半夜赶过来见你,你瞧,婧儿都熬出黑眼圈了。”想必这就是疏离口中的孙婧姑娘了。 宫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用像看女儿一样的慈爱目光看着孙婧,伸手摸了摸孙婧的头,含笑道:“嗯,婧儿又长高了些,跟着师父,没有总是哭鼻子吧?” 孙婧用非常不满的声音叫道:“师哥,人家不是小孩子了,你别老是当人家是小孩子,你能把人家当女孩子看吗?” 宫翎笑道:“小孩子女孩子不都是孩子嘛,好了,别胡闹了,我跟师父还有正经话说,这个九连环给你,自己解着玩。” 慕晗心想,宫翎看样子是真把她当孩子,把哄孩子的手段也用出来了。 孙婧一张婴儿肥的脸气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也让人十分想上去捏两把,还待跺脚撒娇,师尊开口了:“婧儿,好了,莫要胡闹,这次过来,你便留在翎儿这儿,有许多时间和你师哥撒娇,师父待会有事要离开,你便安静些,让为师和翎儿好好谈一谈。” 嗯,师尊的声音倒是实实在在的透露出一股懒散的味道,语调有些慢,和宫翎相比,声音偏柔,自己平常扮师尊的声音,扮得还是像的。 只听师尊继续道:“翎儿,张南天那里,从今年年初就开始策划谋反,要篡你教主之位,现在左右护法加上青坛坛主青峰均在湖南,形势怕有些险峻。网撒得越大,后面便越难收,你可要想清楚了。” 宫翎神态甚为恭敬,却底气十足的回道:“有师父帮翎儿在‘照料’着他们,料想他们翻不了天,只是右护法血修罗在那里,不知能不能应付得周全,青坛坛主我有想到会和张南天有些勾结,他追踪追魂到那里,不知会否和张南天一起反,只是,若是把右护法折在那里,就有些可惜了。” 两个人又叙了一些教务事,慕晗听得无趣,正想静悄悄的转身回卧房。 却听师尊夜澜道:“慕晗姑娘,本尊早对你有所耳闻,听说你扮本尊扮得十分不错,既是已来了,便出来给本尊看看。” 偷看偷听被抓了个正着。 ☆、不能杀他 慕晗也不辩解,轻轻的从屏风后转出身子来。 夜澜神情微不可见的愣了一下,心想看上去这样柔弱的身子,是怎样扮我这个男子形态扮得没有破绽的。再看她烛光中的脸,心想翎儿的眼光果真是不错的,怪不得本尊才离教不久,教里就传师尊误教,看来翎儿心底确实是喜欢上了她,只是可怜了我婧儿徒弟的一片心了。 慕晗将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垂下,用一种非常向往的语气道:“师尊,慕晗冒犯了,因一直扮着师尊,却一直没有机缘得见师尊仙颜,心中十分遗憾,是以有此冒犯之举。” 夜澜点点头,正要开口继续和慕晗说话,孙婧非常惊怒的声音响起来:“师哥,她扮师父便扮师父,怎的睡在你主殿里,师哥,你没被她揩油吧?” 宫翎赶紧掩口咳了两声,道:“婧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想这些东西。” 夜澜嘴边微微露出一些笑意,对慕晗道:“慕姑娘莫怪,婧儿这孩子性子直。本尊听翎儿说起,你在年度教众大会上,把那个张南天训得哑口无言,恭恭敬敬,本尊听了,心里十分欢喜。你放心在这里扮着,翎儿若是敢欺负你,你便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孙婧非常不满的喊道:“师父,你怎么反倒偏着她?” 慕晗微微弯起双眼,笑着道:“师尊多虑了,慕晗扮着师尊的时候,教主都是十分慎重的对待,和对待师尊一般,教主敬重师尊,看着师尊的模样,哪怕是扮着的,都不会轻易有失礼之处。” 一席话说得夜澜心里十分受用,正想夸两句慕晗和宫翎,外面吵吵囔囔的声音直传到教主主殿大厅,这四个人的耳里来。 宫翎亲自亲身,将主殿大门打开,一个教徒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口,请罪道:“属下打扰教主休息,望教主恕罪,只是,有一处偏殿失火了,火势很旺,失火的偏殿靠近主殿,担心会殃及到主殿这里来,是以先请教主避过。” 众人出去一看,果然见主殿傍边的一座偏殿已经淹没在火海里,烧得火光通天,烧成这样,要灭火已是十分的难,看样子,不烧尽,这把火灭不掉。 宫翎抓过匆匆拎着水桶灭火的一个人教徒,问道:“几时起的火?可有人员伤亡?” 那教徒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道:“禀,禀教主,大火刚起不久,一下子从殿外面烧起来的,左护法不在殿内,伺候左护法的宫娥们住在里面,目前已有十几个宫娥从殿里逃出来了,听逃出来的宫娥们讲,殿里还有十来个宫娥,因想着抢救殿里的财物,迟迟未出,现在大火封门,却是出不来了。” 听他这样说,宫翎神色一紧,道:“愚蠢,大火烧来,还放不下那些财物,这下把性命也搭进去了,待火灭,安排好好安葬。另外,这样救恐怕无济于事,你们仔细些,别让火势延到其他宫殿,这座偏殿已毁,你们不用拼着性命去救,自己注意些。” 吩咐完这个教徒,宫翎对着夜澜道:“师父,看样子不是意外失火,是有人故意纵火,会不会是有人知道您半夜回来,出了这一手,火却放错了地方?” 夜澜用手撩了一下鬓边发,拧起眉头道:“为师自认为行踪隐秘,一路上都没有发现跟踪的人,以为师目前的修为,要跟踪为师,又不被为师发现的,天下人十个手指头也数得过来,那些人向来顾惜身份,绝不会做这纵火之事。” 慕晗望着这冲天的火光,以及来来往往跑着救火的教众,心里想,难道这就是无妄之灾?一场这样的火,十几条人命葬送,可见生命实在无常,不论你是求现世安稳,还是寻刺激爱折腾,阎王手一勾,黑白无常魂一牵,都便幽幽转往阎王殿。 慕晗正自这样想着出神,却见一个地方吵吵囔囔,起了打斗声,混乱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四五个教众押着一个人前来,道是抓住了纵火犯。 慕晗定睛一看,大惊道:“怎么是你?” 那被几个教众押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潜入明月教,前来相救慕晗的恒青派少主易梓。 明月教的地牢里的一个角落里,易梓被铁链七弯八绕的缠着,身上有些鞭伤,应该是受了刑。慕晗扮成师尊的模样,在地牢里看着易梓这样,悄声问道:“易梓,你怎会跑来这里纵火?” 易梓在那天夜里失火现场,被抓后匆匆瞥见慕晗,半夜三更散着头发披着袍子站在教主宫翎身边,十分痛心。 现在慕晗扮着这副模样,他一时没认出来,冷着一张脸不吭声。 慕晗凑近了一些,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易梓,我是慕晗。” 易梓闻言大惊,却也轻声细语的道:“怎的扮做这个模样?” 慕晗有些尴尬的道:“这个模样是宫翎的师父,走动方便些,也能到地牢来,你别急,我想法子救你出去,只是,你怎的会来纵火?” 易梓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道:“慕晗,火不是我纵的,虽然明月教是魔教,但我向来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慕晗有些惊讶,又问道:“怎的你会在纵火现场被抓住?” 易梓看了慕晗一眼,又想起她那个样子站在宫翎身边的情景,神情有些郁郁,道:“我那天看你被明月教教主抓了来,便和属下乔装打扮潜入教内,想伺机救你出去。失火当时,我想趁着混乱到处寻寻你,看看你被宫翎抓了禁在什么地方,被他们当做纵火犯抓了。” 他说完又看了慕晗一眼,那个情景一直在脑海里转,挥之不去,深吸一口气,那句话还是问出来了:“慕晗,宫翎他,他没对你怎么样吧?”要是宫翎竟真的敢那样了慕晗,我易梓一定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慕晗听他这样问,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轻轻道:“你放心,他并没有怎么样我。” 易梓松了好大一口气。 慕晗又道:“我想想办法去诳一下守护的钥匙,悄悄的将你放了,你的那些下属们能接应你出去不?” 易梓道:“好,我们一起出去,那些下属们应该还潜在教里,我放个暗号,他们就能来接应我们了。” 慕晗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道:“我却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在这里还有些事,你放心,你在庄里等着我,我这里的事一完,便马上去庄里找你。” 易梓的眼神暗了暗,默然不语。 慕晗又道:“别说这许多耽误时间,我先去诳了钥匙来开这铁链。” 慕晗转身要出牢门,却看见宫翎铁青着脸站在牢门口。 合着两人全神贯注的合计,均没发现宫翎站在牢门口已经听了许久。 慕晗讪讪的停住脚步,眼角余光瞥见牢房守护还规规矩矩的立在牢门不远处的地方,便故意放大了声音道:“翎儿,你也到这里来看看这个纵火犯啊?” 宫翎寒着脸走进牢房,用殊无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简略的道:“是。” 慕晗看着进来的宫翎眼底寒光一闪,这寒光她极为熟悉,当初在那破庙里,宫翎杀死那批追兵时,眼底也是这样寒光一闪,手轻轻一抖,便二十来个人死在破庙里里外外。 如今宫翎眼底又是寒光一闪,自然是对易梓动了杀机。 慕晗情急之下,拦在易梓前面,也是故意放大了声音道:“翎儿,本,本尊不许你杀他。” 外面的守护从没见过教主和师尊有过意见分歧,现在听到这样,心里都十分想看看热闹。 然而,宫翎两道如刀的眼神杀过来,寒着声音对守护道:“你们都到外面去守着。” 两名守护悻悻然,十分遗憾的出去了。 宫翎居高临下的看着慕晗,脸上竟是十分心痛的神情,道:“慕晗,你要保他?他害死了明月教十几条人命,这十几条人命怎么算?” 慕晗直视着宫翎的双眼,毫不退缩的道:“火不是他纵的,那十几条人命的债,不能找他来背。” 宫翎冷笑一声,道:“哼,谁能相信不是他纵的火?” 慕晗依旧毫不退缩,斩钉截铁的道:“我相信。” 宫翎盯着慕晗看了半晌,慕晗便毫不退缩的顶着他那带着压迫气场的目光,直视回去。宫翎的声音似乎带有隐忍:“你相信,不足以服众,本座今日便要让他为那十几条人命陪葬。”说完,眼底寒光又是一闪。 慕晗大惊,靠近易梓双手打开,又是一拦,道:“不行,你不能杀他。” 见宫翎没有说话,她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我,我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杀他。” 宫翎用隐忍的声音道:“给我一个理由。” 慕晗跺了跺脚,心想易梓是为了她才到这里来,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也顾不得名声什么的,厚起脸皮十分无赖的道:“他,他是我未婚夫,你若是杀了他,我,我便很大可能要守寡了。”易梓死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要阿爹舔着脸去替我求亲。 易梓听到这句话,大喜。 宫翎听到这句话,大怒。 ☆、被吻了一口 大怒下的宫翎将慕晗拎出了牢房,又一路和慕晗装模作样扮演着亲密师徒回到了教主主殿,一到主殿,宫翎便含着怒气道: “慕晗,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矜持,一见到他就十分恨嫁的样子,你还没有嫁给他,他死了你便不用守寡。你放心,他死了之后,你要是没人要,本座也能勉为其难的接收你,不会叫你守了寡。” 慕晗不说话,只低着头。她轻轻的将脸上的□□揭了下来,眸子里似乎蓄了泪水。 宫翎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愣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晗抬起眸子,似乎在强忍泪水,轻轻的道:“宫翎,你便另寻一个人来扮你师父吧,梨园里的戏子扮得比我像,在你身边有你保护,没有武功也不打紧,不像我以前接的那些活,没有过硬的武功,便顷刻间要死于刀下。” 顿了顿,又道:“你上次让我弟运回去的酬金,我交代过我弟,没有用过一文,我回去后,便派人送回给你。” 宫翎见她不像说笑,以为是自己发怒吓着了她,便稍稍放柔了一些语气,道:“你便为了牢里的那个人,连职业道德也不顾了,要半途而废么?” 慕晗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谁都不为,只为我自己,宫翎,只因,只因我不能再在你身边待下去了。” 宫翎从她的话里,似乎听出了一层有些可喜的别的意思,他试探着问道:“在我身边待下去,便怎样?” 慕晗又叹了一口气,又垂下了雾蒙蒙亮晶晶的眸子,道:“我就是不知会怎样,才不能待下去,你知道,你们明月教,在江湖上,毕竟是魔教,你又是教主,即使我没有成见,但名门正派与魔教之间,向来成见颇深,我阿爹阿娘自然也不例外,况且,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我很害怕……” 宫翎觉得,越听越听出了自己想听到的那层意思,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喜悦,把那些怒气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稍稍又放柔了一些声音,“你不用怕,这些江湖成见,终有一日,我要打破它。” 但是,慕晗的脸上有一股坚定之气,伸手从衣衫里将那温润的绿玉掏将出来,双手递给宫翎,有轻柔的声音道:“宫翎,咱们,便,就此别过。”眼眶里似有泪水打转。 宫翎看她将自己送的玉,一直贴身戴着,虽然说的是就此别过的话,神情里又带着一股哀哀戚戚,真是无比动人。 宫翎觉得,如果自己再看不懂她的心意,便是个傻子。 宫翎更觉得,如果这时候自己把她放走了,便是个孬种。 宫翎既不想当傻子,也不想做孬种,心里想,反正本座的油她也揩过了,便不介意她多揩一把,再便宜她一回。 这样想着,双手接过她手里的绿玉,亲手为她戴带回去,不待她挣扎,将她双手制在她的头两边,紧贴着墙壁,狠一狠心,对准她的小唇,便吻了下去…… 慕晗被他吻得,几缕魂轻荡荡的,不知荡到哪里去了,许久,那仅剩的一缕魂提醒了她一件事,慕晗的脑海里便出现了阿爹阿娘得知她和魔教教主在一起,发作起来的惨烈画面,她挣扎了一下。 宫翎将她的手压得很紧,她没有挣扎开。 但是,一声尖叫,把两人丢掉的全部的魂给叫回来了。 孙婧十分痛心的大喊道:“慕晗,你放开我师哥,我都没揩过我师哥的油,居然被你揩去了,实在是可恶。” 宫翎皱着眉头道:“小孩子不要瞎说,非礼勿视” 又低低的对慕晗道:“你若是不想那个人死,我便放他一马,不叫他死。” 易梓,本姑娘是为了保你一命,才让他啃一口的。 只是,宫翎,本姑娘清醒着的时候被你啃了一口,啃得魂都丢了,易梓就是不死,本姑娘又怎好意思再去嫁他?宫翎啊宫翎,啃完本姑娘才去放他,好好的一桩婚事被你毁了,我那少主夫人的现世安稳梦也被你毁了,你简直是狼子野心啊。 狼子野心的宫翎,啃完慕晗后,心满意足的含笑去吩咐宫娥传午餐,不知是刚才啃得有些意犹未尽还是咋的,肚子竟有些饿,感觉十分有食欲了。 吃着午饭的孙婧,一直瞪着两个圆圆的眼睛,带着敌意的盯着慕晗,慕晗只做不见,安心吃饭。 饭还未吃到一半,宫娥疏离来报:“禀教主,外面来了一伙人,和守卫们打起来了,听说为首的两个,一个是金牌镖局的大公子慕臻,一个是恒青派二公子易熙。” 明月教总坛位于一座山峰之上,疏离所说的外面,是明月教位于半山腰的总坛入教处,平常有教徒把守与巡逻。 教主的左右护法,一个被派去了湖南,一个逃到了湖南,教主没有人护,便自己带着没来得及扮上师尊的慕晗,以及非要跟去瞧热闹的孙婧,去半山腰看看,教徒们有没有伤着了心中未来的小舅子,慕晗的大哥慕臻。 半山腰打得热热闹闹,不可开交。 好在并不惨烈,双方受伤的多,丧命的,没有。 慕晗在一个个打斗的人头中寻过去,寻到了正用一把大刀砍教徒,还砍得那么潇洒的大哥,觉得十分亲切,忍不住便喊了一声,“大哥,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被喊杀和刀剑相撞的声音淹没了,半个字都没落到慕臻耳里。 慕晗低低和宫翎说了几句后,展开师父教的“清风千里”的轻功步法,身形在打斗的人群中闪了几闪,轻松闪慕臻跟前,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大哥,我在这里。” 慕臻在打斗时蓦然见到她,脸上现出惊喜之情,道:“你怎的跑出来了?” 慕晗低低的道:“大哥,我们先撤,这里是明月教的老巢,攻不进去的,我知道易梓关在哪里,待到天黑,我再引你们潜进去救他。” 慕臻的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看到恒青派二公子易熙在自己不远处,便和慕晗边打边退到易熙身边,向他说了慕晗的情报,易熙一看,确实自己这方打斗处于下风,便和慕臻一起下令撤退。 当下便打边退,退到了开在山脚下供来往行人歇脚的茶店里,掌柜的和店小二一看,黑压压来了这么多客人,眉开眼笑的殷勤招呼。 坐下的当儿,慕晗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易熙,长得与易梓不是很像,易熙的五官比易梓要硬朗一些,带得气质便比易梓要看上去要阳刚一些。 慕晗心里想,按照常理,不是应该哥哥比弟弟看上去阳刚么?怎么恒青山庄反过来了? 慕晗后来才听大哥说起,易梓和易熙虽然是亲兄弟,但一个是掌门的夫人生的,一个是掌门纳的妾氏生的。掌门的夫人生的柔美,妾氏虽然也美,但是眉宇间英气十足,易梓和易熙两个都是像娘多过像爹,是以有这样的差别。 店小二端着茶水上来,殷殷勤勤的斟好。 慕臻向店小二道:“再每个桌上来2斤牛肉,上几个凉菜,两壶酒,一些主食,快一些。” 店小二答应着去了。 慕晗啜了一口茶,问道:“哥,你们怎的来到明月教了?” 慕臻理了理衣裳,也啜了一口茶,道:“恒青山庄掌门接到下属的信,说是你被明月教教主抓了去,易梓为了救你,潜入明月教,却恰巧碰上明月教有处宫殿失火,易梓被他们当成纵火犯抓了。掌门派易熙来明月教相救,易熙又将消息传给了我,阿爹听你被魔教教主抓去了,急得不得了,立马便让我带着人和易熙一起来救你们俩。” 慕晗奇怪道:“这里是明月教的总坛,你们这点子人明显是攻不下的,怎的会明着要攻进去,救人不都是要智取的吗?”反正以前在戏文里看的都是像易梓那样悄悄潜到敌方阵地,再伺机救人,哎,不过易梓失败了,看上去戏文里的方法有时也不凑效。 易熙搭话了,道:“慕大哥是说要从长计议,但是一来我们名门正派,不做那偷偷摸摸的事,要斗便光明正大的斗,二来易梓已经抓住关了两三日,不知道有没有命等着我们从长计议。” 看上去一股英气,行事却十分迂腐。慕晗心想,可能还没有怎么在江湖上历练过。 店小二七手八脚的端上牛肉、凉菜和酒,又拿出一大碟热气腾腾的馒头,先上给慕臻他们这一桌,又去忙别桌了。 慕臻用手抓起一个馒头,又夹了一块牛肉,边吃边问慕晗:“你被那宫翎抓了后,没有受伤吧,他有没有欺负你?易梓怎么样了?” 慕晗刚吃过饭不久,便挑了些凉菜吃,听他这样问,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小嘴,道:“没有,他抓我,是有事求我,只是易梓,关在牢里,吃了些苦头,今晚只大哥和易二公子跟着我潜进去就行,让其他的兄弟们在外面接应就好。” 易熙急道:“就我们三个进去,怎么救得出大哥,况且,这种方式,似乎不太见得光。” 慕晗听他这样说,知道他顾惜名门正派的身份,便道:“易二公子若是觉得潜进去不好,便只我跟我哥潜进去,只要你们在外面接应,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救出易梓。” 易熙拧起眉头思考了一下,觉着相救自己的哥哥,却让慕晗和慕臻两个人去冒险,却也太不仗义了,便豁出去道:“我还是和你们一起潜进去吧,多个人多个帮手。” ☆、阎王鞭 他们边吃边聊,待得天色将暗,便带着一众人继续上山,等到半山腰,天已黑得透透得,只是那升起的一弯新月,又将这黑得透透的天,淡淡的蒙上了一层月色。 那淡淡的月色下,慕晗肃着一张俏脸,将刚到半山腰的兄弟们这样那样分派一番,吩咐他们找好藏身地,待看到易梓出来,按照刚才分派的来做接应。众兄弟都借着夜色,悄悄隐退在山石后面。 慕晗分派完,自己便走在了前面,慕臻跟上来,慕晗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对慕臻低声道:“哥,你和易二公子离我远一些,待我放倒了守护,你们再跟上来。” 慕臻知道自己妹妹向来计划足,依言和易熙远远的跟着,慕晗待得快近守卫身,展开清风千里的轻功,在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敲了他们的睡穴,看着他们倒下去,方才转过身,对着后面的慕臻和易熙两人招了招手,后面那两人快步跟上。 慕晗在总坛扮师尊扮了不少时日,对总坛的分布十分熟悉,她带着慕臻和易熙,躲过巡逻的教徒,藏一下,便展开轻功行一会儿,不一会功夫,就上山摸索着到了关着易梓的牢房。 许是宫翎知道她会回来救易梓,今天牢房的守护特别松散些,慕晗他们赶到牢房的时候,易梓牢房门口只有一个守卫,慕晗如法炮制,点了睡穴,从他身上摸出钥匙,进得牢房,将易梓救了出来。 易梓虽然之前受了些刑,但都是些皮肉伤,并未伤到筋骨,是以活动自如。 慕臻不免觉得,这趟救人也太顺利了些。 教主主殿里,疏离向宫翎汇报道:“教主,您猜的没错,慕姑娘真的潜进来救那关着的恒青派少主了,婢已按照教主的吩咐,将巡逻的人调得只余平常的三分之一,又将守牢的人调走了一大半,这会儿子慕姑娘已带着易梓出了牢房。” 宫翎点点头,疏离便退下了。 宫翎又叹了一口气,让慕晗就这样把那小子给救出去,心想自己也忒大度了些。 慕晗一行从牢房出来,沿着旧路避着巡逻,在朦胧的月色下穿行,那弯新月已升中天,夜已深得紧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巡逻经过的教徒的轻轻脚步声,以及,山里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慕晗四人尽量禀声敛气,脚步又快又轻。 途径教主主殿时,慕晗忍不住望了一眼,里面似乎微微透出一些灯光,又看了看和平常相比,稀疏得不能再稀疏的巡逻,心想应该是宫翎故意放他们一马。 想到这里,胆子就未免大了一些,带着那三人走得又快了一些。 然而,经过主殿往右的偏殿时,慕晗听到一声娇喝:“教坛圣地,谁在那鬼鬼祟祟?” 是孙婧的声音,慕晗心道,糟了,孙婧因着喜欢宫翎的缘故,向来看我不顺眼,凡事都要对着干,被她发现,便有些麻烦了。 慕晗心想,唯有不理她,快速的撤走,方是上策,希望孙婧在夜色中没有看清是自己。想到这一层,便一声不发,加快了脚步向前赶去,另三人紧紧跟上。 孙婧看那些人居然一声不吭,对自己丝毫不理,不禁大怒,又看前头走得飞快的那个,身形柔柔弱弱,和慕晗有些相似,便大叫道:“来人,来人,有刺客。”一边叫,一边向他们追去,她年龄虽小,在夜澜的教导下,武功却不弱。 巡逻的教众们听到孙婧喊的这一句,都纷纷朝这个方向赶来,不一会儿,便有一支二十来人的教徒巡逻队,跟在孙婧后面追击慕晗一行。 慕晗他们怕惊动其他的巡逻队伍,不敢横冲直撞,走一段,时不时要躲一下。孙婧便没这些顾忌,追得越来越近。 又逃了一小段,在一块石头下躲开巡逻的慕晗、慕臻、易梓以及易熙,听着孙婧带着教徒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紧了紧手中的兵器,觉得现在深入教坛内部,要顺利脱身的可能性实在是小,怕是要被他们瓮中捉鳖了。 慕晗轻轻的道:“我们四个一起,目标太大,不如分成两路,易梓和我对这里的地形要熟些,易梓便带着易二公子往山腰走,那里也布置好了接应的人。我带着大哥往另一个方向,引开一些教徒。” 易梓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是要往小树林方向?那里没有人接应你们,不如我带着易熙走那条路,你和慕臻大哥往半山腰。” 追来的脚步声又近了近,似乎快到跟前。 慕晗拉了大哥慕臻一把,用几乎耳语的声音道:“时间来不及了,我走过那条路,你们不熟悉,别争了,下山后在西边小镇的福来客栈相聚。” 说完,和慕臻箭一般的窜出去,往小树林的方向逃。 孙婧眼前晃过一个柔弱的身影,非常笃定那就是慕晗,仅留下两名教徒吩咐他们追击另外两个人,自己依旧带着二十来名的教徒往慕晗的方向追去。 她是小孩子心性,且从小在师父的宠溺下长大,一向任性,想要什么便要用尽手段去得到。她现在只知道慕晗会抢走她师哥,是以如果能置慕晗于死地,她便一定要灭了慕晗,以绝后患。 她一边追一边喊,等到追到小树林的时候,身边的教徒已经上百名了,能在总坛当差的教徒,皆是精选过的,身手都不弱。 如果是慕晗一个人逃,展开清风千里的轻功,也能轻轻松松的逃过孙婧的追杀。只是现在,带着大哥,大哥虽然身手非常好,但是轻功方面就弱了不少,慕晗只得就着大哥的速度逃。 孙婧带着的教徒们越追越近,已经近到可以近身搏斗的程度了。 慕晗眼看已经逃不脱,顿住脚步,索性不逃了,先干上一架再说,自从重生后,除了那次被追魂追杀逃命,将师父教的轻功清风千里使了十分出来后,还不清楚,自己的身手使到十分,会是什么效果。 她终于在重生后第一次,用上了她的兵器,一条赤白如练的银鞭,使出去,轻巧、柔软而又狠厉。 没错,狠厉,是慕晗刚刚甩出去的那鞭试出来的,那鞭卷上了一个教徒的脖子,慕晗手一带,便人头落地得干脆,伤口平滑得整齐。 阎王说这一世的慕晗小姐性格张扬,手段狠辣,性格张扬从她接的这种刀口舔血的活中可以看出来,她不但张扬,且对自己十分自信。 至于手段狠辣,应该说的就是她手中的银鞭了,这银鞭,如蛇如魔,说它是一根夺命鞭,也丝毫不为过。 它虽是一根鞭,鞭锋却是有刃的,是利刃,这利刃的鞭锋,材质却不是银,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更不知怎样锻造出来。 孙婧指挥着教徒将慕晗兄妹层层围住,教徒们有些惧慕晗手中的银鞭,也有些惧慕臻手中大刀,是以虽然已经团团围住,却总有些怯怯的意思。 但是,总有胆大的教徒,胆大的教徒一上,其他的教徒便也壮着胆子上。 最要命的不是这些教徒一拥而上,最要命的是,慕晗上辈子是个丫鬟,没有杀过人,重生后那次虽被追魂追得快要成为刀下鬼了,也只是恶作剧的炸裂了两个教徒的腿,没有真正的杀过人。 但刚刚那一鞭,明明白白的一颗上一刻还鲜活的人头,此刻却已滚到了她的脚下,她心理有些慌,脑子里有些空白,一时反应不过来。 慕臻帮她隔开了几次劈下的刀,大喊道:“阿妹,你发什么愣,再愣下去,咱们兄妹今天魂断小树林。” 慕晗被哥哥叫得清醒了一些,眼睁睁看着一柄刀朝着自己的头顶砍来,慕臻刚挡完一柄刀,却来不及再挡这柄刀。 慕晗闭上了眼睛,求生的本能让她挥出了第二鞭。挥出的第二鞭,将举刀砍向她的那个大汉,拦腰截断了,那刀随着飞出去的半截身子,斜斜落了下去。 众教徒又被这鞭子的威力震慑住了! 教徒中有人喊了一声,“这是传说中金牌替死鬼的阎王鞭。” “金牌替死鬼”、“阎王鞭”,这两个词向来在江湖上说的是同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慕晗。 这一世的慕晗小姐,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敢来提亲,一是因为金牌替死鬼接这种替人逃命的“镖”,不被江湖人士所接受;二是因为阎王鞭这兵器,实在太过狠辣、太过残酷。 慕晗挥完第二鞭,耳里听着那哀嚎,眼里看着这血腥,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她脚步有些踉跄,盯着那杀完人后,依旧赤白如练的银鞭,眼有些花。 她心里喃喃道,阎王鞭,索命鞭,奶娘告诉我这两个词,我以为是诌出来吓人的,却不想,它居然鞭如其名。 她颤抖着双手,将那银鞭缠回了腰间。 她只是个想一世安稳的丫鬟,虽然她上辈子为了一世安稳,也使过心计,但从没有害人性命,她不似这一世的小姐,可以任银鞭挥舞,血雨纷飞,她无法直面生命在自己手下惨烈的消亡。 ☆、堂下何魂 慕臻看到她收起银鞭,惊了一下,问道:“阿妹,怎的收起了鞭子?” 慕晗从短靴中挚出一把短刀,对慕臻道:“哥,咱们朝一个方向突围,继续逃出小树林。” 慕臻点点头,和慕晗瞄准了一个方向,开始突围,众教徒看着慕晗收回银鞭,胆子又壮了起来,开始围攻。 慕晗的短刀加上慕臻的大刀,他们很快就从教徒堆里突围了出来,突围出来的他们,便打便撤边退。 孙婧眼看他们马上就要突围成功,溜之大吉,神不知鬼不觉的连发了三拨暗器,前两拨是对着慕晗发出,第三拨直飞慕臻而去。 慕晗打斗中,听得暗器风响,舞动短刀将暗器打落,刚打落最后一枚,眼光余光瞥见那向慕臻飞去的暗器,有一颗将要飞入慕臻的心脏,而慕臻在众教徒的纠缠下,已无余力挡落那枚暗器。 慕晗大惊,展开清风千里,转身向慕臻飞奔而去…… 教主主殿里,正待睡下的宫翎,听到疏离禀报孙婧领着巡逻的众教徒,将慕晗追进了小树林,大惊起身,脚不沾地的火速赶往小树林。 小树林里,那弯新月已划过一个弧线斜到了天的西边。 朦胧的月色下,响起一声悲痛的喊声:“阿妹,阿妹,你醒醒,你醒醒……大哥求求你,醒一醒……” 慕晗那娇小的头,软软的垂在慕臻的臂弯里,任由慕臻摇摆,殊无反应。 “啊……”慕臻狂吼一声,想起慕晗飞奔过来为自己挡了一枚暗器,目眦欲裂的对着孙婧道:“你小小年纪,却恁地歹毒,暗器伤人不说,暗器上竟还淬毒,这暗器上到底是什么毒?” 孙婧冷笑道:“哼,你就是知道了是什么毒,也已无力回天。” 一个冷到极致的声音响起来:“师妹,那到底是什么毒?你用的是哪种暗器?” 不待孙婧回答,宫翎箭步冲向慕臻,想搭起慕晗的手看看,来不来得及施救。 慕臻抱着慕晗后退一步,吼道:“别碰我阿妹。” 宫翎心如火焚,咬着牙齿道:“不让我碰,你是不是想让她死?” 慕臻泪如雨下,悲痛道:“将我阿妹抓来明月教的,是宫翎你,杀死她的,是你师妹,阿妹就是死,你也别想再碰她一下,阿妹若有三长两短,我们金牌镖局,与你们明月教,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他停了一下,又一字一顿的道:“哪怕是和你们明月教玉石俱焚,金牌镖局也在所不惜。” 说完,他抱着慕晗软软的身子,一步一步的隐没在黎明的夜色里…… 孙婧看他们要走了,急喊:“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宫翎那带着杀气的眼神扫了一眼教众,教众们一动不敢动。宫翎冷冷的开口了:“孙婧,这个教主,不若由你来当?” 孙婧看着眼前的师哥,杀气冲天,那样陌生,再也不是那个笑眯眯的摸着她头喊她“婧儿”的师哥了,心中有些害怕,嗫嗫道:“师哥,可是,他们要跑了……” “谁跟你说了要追他们,谁又和你说了要杀他们,师父带着你来,可是来代我行驶教主之职的?” “没,没有。” “没有?若不是看在师父面上……”宫翎眼底寒光一闪,又道:“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说完,大手拎着孙婧,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慕晗被慕臻抱着,只觉胸口一股剧痛,她气若游丝的喊道:“哥,哥……” 快要到小镇的慕臻听到这一声,真是喜不自禁,他原本以为自家小妹已魂归西天,却不想,她还活着,他赶紧停下脚步,将耳朵凑近一点,只听慕晗又断断续续的道:“哥,我身上有,有个锦囊,你,你从锦囊里,拿出一粒药给,给我服下……” 慕臻听说,赶紧从他身上翻出锦囊,捏出一粒细细的药,喂慕晗服下,又轻轻的抱起她,去来福客栈与易梓他们汇合。 服完药的慕晗,沉沉睡去…… 黑森森的阎王殿里,阎王一拍惊堂木,“堂下何魂,为何不跪,抬起头来……” 待堂下之魂抬起头来,阎王将头微微一伸,惊讶道:“哎呀,慕晗,你怎的又来闹本王了。本王这次可没勾你名字啊?” 慕晗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怎么是我?这还是要问阎王啊,阎王当初送我重生时,借的不就是个替死鬼的躯壳么,我这不是尊着阎王意,又做替死鬼来了么?” 阎王从大案台后起身,抖着胡须十分不满的道:“慕晗啊,你这是赖上本王了么,你这次替你哥死,乃是心甘情愿,怎的也怪到本王身上?” 慕晗瞧了一眼阎王,十分幽怨的道:“可能是做替死鬼做出了惯性,刹不住车吧,不怪你,怪我的命。” 阎王心里十分郁闷,怪命,她的命不就是我给的么,这不还是拐着弯的怪我呗,真是一朝勾错命,便永无宁日。 慕晗又道:“阎王,我,我今天用银鞭,杀死了两个人,不知那两个魂有没有转到阎王殿来?” 阎王好笑的道:“你身处江湖,杀两个人便杀两个人,江湖纷争仇杀哪天断过,要是人人死了魂都到本王殿里转一圈,本王殿里岂不是堵得不得安宁?你杀都杀了,寻它们作甚?” 慕晗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道:“我想跟他们说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为了保命。阎王,像我这样的人,重生在江湖,是不是注定要被人杀?” 阎王听她这样说,怔了一下,右手捋了一把胡子,难得的安慰她道:“傻丫头,你都被人杀到本王的殿里来了,还说这样的话,本王能明白你前世手里头没有人命,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你死我活的杀戮,要你狠起心来让人死在你手上,也确实不容易,但是……” 阎王话锋一转,认真的盯着她道:“你现在身处的是江湖,和你上辈子在宅子里不一样,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入乡随俗是怎么个意思,江湖有江湖的规则,你若把你在宅子里的那套用在江湖上,自然是要吃亏的。在江湖上,虽然也说德高望重人品好,但在杀戮面前,拼的还是技能,你先有保命的技能,才有资格谈人品。你要是能既保住自己的命,又不用伤别人性命,那便是圣人,本王在这里千秋万载,见过的圣人凤毛麟角,绝大多数自诩圣人的人,要不然就是被别人用了手段杀害,要不然就是自己为了保命,不得不杀害其他人。” 阎王见她默不作声,又道:“你师父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青觉先生,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又只收了你一个徒儿,有什么好功夫也传给你,有什么好东西也留给你,这样你都保不住自己的小命,你师父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阎王唯恐慕晗还不开窍,以后又闹到阎王殿来,追加了一句:“你要记住这句话,人在江湖,便身不由己,谁要是对你动了杀机,你便要先下手为强,将自己的小命保住了,活下来再说。” 想想自己说得有些绝对了,便又补一句:“当然,如果你有个要拯救苍生的宏伟梦想,像释迦牟尼一样要普度众生,理念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阎王说完呷了一口茶,对自己的职业道德和职业责任心非常满意,勾错命不但送她重生,还耐着性子说这许多的话,做她的思想工作,一想,就觉得自己是个可亲可敬的好阎王。 慕晗心想阎王说了这许多的话,就是在叫她为了保命,有时要毫无心理负担的杀人。不知为何就想和阎王开个玩笑,便促狭的笑着问了一句:“阎王,你最近这里是不是生意清淡了些,绩效又下滑了些,要不然怎的一个劲的劝我杀人啊?” 阎王看她有心思开玩笑了,知道她被自己点通了,便佯作生气的挥了挥手。 慕晗看到阎王大手一挥,道:“回去吧,你在本王这里,弄得本王怪心烦的。” 客栈里守着慕晗的三个男人,看到慕晗的眼睛动了一动,都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慕晗还有救的希望。 动了眼睛的慕晗,又动了动嘴巴,道:“水、水……” 慕臻和易梓两个人,赶紧一个执壶,一个拿杯,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茶。慕臻将慕晗扶起,半靠在自己身上,易梓将杯茶送到慕晗嘴边,慕晗喝了半盏,用虚弱的声音道:“哥,我想师父了,想去看看他老人家,若是我真的无药可救,小命呜呼了,师父他老人家那里风景好,就把我葬在那里。” 慕臻看她就像交代后事一样,强忍着心底凉意,安慰她道:“别说这样丧气的话,你的伤口大夫已经处理好了,放心,毒也一定能解了。” 难怪胸口没那么疼了,只是觉着有些无力。 易梓也道:“你想去师父那里,我们便陪着你去,你千万别瞎想,安安心心养着,剩下找解药的事情交给我们。” 慕晗勉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了。” 慕臻和易梓带着慕晗到北湖,易熙带着一众兄弟们回山庄的回山庄,回镖局的回镖局,慕臻嘱咐回镖局的兄弟们,不能将慕晗现在的情形告诉家里人,只肖跟他们说慕晗已从魔教脱身,现在师父处就好。 正逢年底,还有不到半个月,便是春节。 北湖在烈烈寒风下,湖水冻得透明,一眼望去,冰天相接。傍边的矮树,就如冰雕一样,周身结满了一层厚厚透明的冰,有冰条从树枝上垂下来。 北方树木稀少,但被冰雪装点得如冰雕玉琢,煞是好看。 师父暖烘烘的屋子里,慕晗半靠在一张座椅上,任师父拎着她的一只手,替她号着脉。 师父号完脉,只道了一声,“夜澜这小子,真是越发出息了……”。 慕臻心急问道:“青觉师父,阿妹她……” 青觉打断他道:“暂时不妨事,只是,我要出北湖一趟,寻寻夜澜那小子的晦气,你们照顾好晗儿。” ☆、一个大圈套 青觉先生刚说完,门外便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怎敢劳驾青觉大师亲自出北湖,夜澜这个晦气自己送上门来了。” 众人跑到门外,见夜澜带着宫翎立在花园外面,宫翎行了一礼,道:“打搅青觉先生了,我和师父特来送……” 话未说完,被夜澜抬起的一只手打断了,夜澜上前几步,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小瓶,道:“青觉先生,这便是解药,只是您老人家说要寻我晦气,我怎好让您老人家食言,便接您几招如何?” 说完,将解药往上高高抛起,抛起的瞬间便快如闪电的出手了。 众人一惊,皆来不及去接那直直落下的解药,只见青觉一手运出一股真气,将那解药托在空中,一手运气接下了夜澜那快如闪电的一招。 夜澜微微退了一步,解药稳稳落入青觉手中,青觉开口了:“夜澜,真是可喜可贺,不到四十的年纪,便有如此功力,只是老夫要劝你回头,有老夫在一日,你的如意算盘便要落空一日。” 夜澜挑了挑眉,嘴边含笑道:“谢青觉先生赐招,夜澜还年轻,等得起。”说完,带着宫翎走了…… 青觉和众人进屋,将解药倒出,易梓看那解药,乃是淡绿色的液体,心想好险,刚才要是一摔,就什么都没了。 慕晗服下解药,毒过了两日,方才清干净。 待到慕晗行动自如,青觉道:“你们便回去吧,许久未见你们回府,家里要担心坏了。” 慕臻、易梓谢过青觉,慕晗拜别师父,便回府而去,易梓自回庄里不提。 入夜,远离北湖五百来里的嵩山派梨涡院中,烛光映着郡主的脸,脸色带着长年的郁郁,她对着门口刚闪进身的夜澜道:“夜公子,你下的一盘好棋,宫翎慕晗连带你的徒儿孙婧都成了你的棋子,设计得十五年来未曾再出过手的青觉先生,为了救徒儿性命,不得不出手接了你一招,这下可遂了你的意,试出青觉的深浅来了。” 夜澜也不反驳,随意扯了张椅子坐下,饶有兴趣的道:“我还以为郡主身在嵩山派中,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却不想,竟如此的玲珑心肝,你到是说说,我怎么设计了?” 更名叶莹的郡主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人无奈的是,黑的不只是夜,还有那颗一直在黑暗中挣扎的心。 慕晗,你保过我一次,我却…… 她叹了一口气,将思绪拉回,道:“哪还有什么郡主,不过是个嵩山派的女弟子叶莹罢了。夜公子,追魂为何要追杀你?” 夜澜淡淡的道:“传言说师尊误教。” 叶莹摇摇头,冷笑道:“既是传言,自然失实,追魂追杀你,不过是因为无意中听到你煽动湖南张舵主谋反,拥你做教主罢了,但他知道教主宫翎对你极为信任,是以只暗中对你下手,为宫翎除去你,却不想,你对宫翎扯了谎,自己抽身而退,让宫翎把慕晗诳了去替你挡剑。” 夜澜笑道:“哦?有意思,你继续说说看?” 叶莹又道:“左护法偏殿失火,是你找人放的罢?你对追魂竟忌讳到这个地步,放火烧了他在明月教的殿,再着人故意传消息给正在逃亡的追魂,道教主宫翎因他刺杀师尊,一怒之下将他的偏殿尽皆烧毁。你这是完全要断追魂回教辅佐宫翎的后路了,却不想,有个恒青派的傻小子,为了救慕晗潜入教里,被当做纵火犯抓了起来。追魂先后接到两个消息,自然以后一个为真,你这算盘便打漏了一些。” 夜澜越听越有趣,道:“这个确实是被那恒青派的小子横插了一脚,但也不算完全坏事,只是追魂逃往了湖南,正在张舵主那里做座上宾,这个你又怎么说得通?” 叶莹眼神里有一丝轻蔑,道:“追魂逃往了湖南,根本就是你和张南天两个人做的幌子,而事实上,追魂知道你和张南天要篡宫翎的教主之位,自然不会逃往湖南。” 夜澜轻轻拍了拍手,笑道:“郡主果然是郡主,我今天便没有来错,郡主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全盘计划,而我也愿为郡主今后复仇效力,待以后郡主诞下小公子,我愿拥护小公子登上大位。” 叶莹顿了顿,没有说话。 夜澜又道:“我知嵩山派少主对郡主言听计从,我所要不多,只不过希望他日我夜澜夺取教主之位时,嵩山派不插手便成。” 叶莹终于开口道:“你已说服几个门派作壁上观?” 夜澜道:“其他门派我还未放在眼里,唯有郡主,心中这般清明,我夜澜自然要拼了命的拉拢,今日既是拼了命的拉拢,他日自然也是拼了命的追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年三十。 慕晗的闺房里,奶娘指挥着丫鬟手忙脚乱的帮慕晗梳洗打扮,口里念念叨叨道:“小姐,你自回府后就一直蔫蔫的,今天过年,打起精神来,让老爷夫人看着心里也舒坦些。嗨,夏荷丫头,别把小姐的头发梳得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给小姐梳个精神点的发髻,把那颜色好看的簪花簪子都插上去,打扮得喜庆些。” 夏荷笑道:“奶妈耶,把簪花簪子都插上去,小姐头都压得抬不起来,怎么精神啊?” 奶娘捏了一把夏荷肥嘟嘟的脸蛋,啐了一口,道:“秋葵不在,瞧把你贫嘴的,知道沉,你不会挑些啊?” 夏荷一边躲一边笑道:“小姐要有您老一半的心宽,也就好了,体形不也纤弱了,心情也好了。” 心宽体胖,奶娘见她拐着弯的说自己肥,对慕晗道:“小姐,你能不能管管你丫头的那张利嘴,连我老婆子她都要编派一下。” 慕晗果然在她们的打趣下,提了提精神,道:“外面的雪下得顶好,待会吃完饭大家一起堆个雪人吧。” 梳洗完,慕晗起身走到院外,看着下人们张灯结彩的布置着府里府外准备过年,心里也稍稍被这喜庆的氛围感染,心想,待在府里闷是闷了点,好在安稳,便听阿爹阿娘的话,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等恒青派的迎亲娇子来。 左右不过七八个月迎亲娇子就来了,待习惯了这七八个月,嫁过去待在恒青山庄,也不至于待不下去。 至于宫翎,既然当初是你下套将我诳过去的,便也别怪我诳了你一遭,从此两清,山水不相逢。 这样想着,慕晗一路到了阿爹阿娘的院里,去和阿爹阿娘叙话,左右不过一些顺应年节的喜庆话,阿爹顺便许了个新年愿望,希望慕晗的婚事能够顺顺当当,慕晗心想,阿爹看上去英俊不凡,气质不俗,一到儿女婚事上,却还没有阿娘那样看得开。 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吃完团圆饭,坐在一起守岁,也闲话些家常,慕晗有些昏昏欲睡,她自从两次中毒后,虽然身体毒素已清,总感觉比原来要嗜睡些。 阿娘心疼慕晗,看着慕晗昏昏欲睡的样子,让慕晗自回院里安睡,家里有人守岁便成,又说后天易梓过来,养好精神作陪,看易梓那孩子对你十分上心,你也不要冷落了他云云。 慕晗一面听着,一面又想起自己被宫翎啃了一口的情形,心想不知道要是被易梓啃一口,是不是也是那般的滋味,等到易梓来了,寻个缘由试试,只要滋味不是太差,这门亲事也就还算圆满。 毕竟阎王所说的江湖规则,自己还不是很懂,但是宅斗就不同,她上辈子就是从宅斗里出来的,宅斗是她的拿手好戏,即使以后易梓娶了小妾,她也自问有信心不被别人算计。 她一面想着,一面回到自己的院里,奶妈见慕晗脸上有些红晕,一面服侍她脱下狐毛大氅,一面说道:“又喝了不少酒?” 慕晗敷衍道:“嗯。” 奶娘看她的样子又有些懒懒的,便不吵她,服侍她睡下后,也不叫夏荷进来,亲自在房里小床上了躺了,闭目养神。 外面传来些许的鞭炮声,以及“嘭、嘭”的火焰声,热热闹闹。 慕晗觉得心里孤寂得紧,是一想到要嫁给易梓,就觉得心里孤寂的紧,那明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和易梓相处得也还算不错,为什么自从被宫翎啃了一口后,心里就这样孤寂了。 慕晗很不明白。 慕晗还来不及想明白,奶娘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姐,其实,在你回来之前,秋葵回来了一趟,又走了。” 听到这句,慕晗那有些烦躁的心一惊,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问小姐好,给小姐拜年。”奶娘道。 “就这样?还有吗?”慕晗又问道。 “她说樊良受伤了,正在养着,你交代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只是遇到了一些阻力,恐怕要耽误多些时日才有结果。”奶娘道。 “多些时日便多些时日吧。”慕晗打着哈欠道。 奶娘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响起,知道小姐趁着酒意睡了,便不再说话,也闭目睡去。 烟火声依旧,鞭炮声连绵,一夜都热闹得紧。 黎明时分,府里终于安静下来,慕晗睁开眼,迅速起身下床,将头发随意一束,穿上衣服,正准备收拾东西,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包裹。 慕晗叹了口气,道:“奶娘,你不能装着没看到么?” 奶娘也叹了口气,道:“小姐,老婆子我要是装着没看到,你会带着我去吗?” “不会。”慕晗回答得简洁有力。 奶娘笑了笑,道:“就知道小姐不会,也不枉老婆子我装了一夜的睡,现在小姐要甩却也甩不掉了。” 慕晗便不接包裹,道:“既是如此,便一起吧,只是此行怕是有些凶险。” 奶娘嘻嘻笑道:“越凶险的地方,老婆子我越是喜欢。” ☆、寻仇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行人脸上笑脸盈盈,街道两边商铺开门的不多,大家都忙着拜年,今天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 新年第一天,慕晗在这新年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为自己目前用着的慕家小姐的身体报仇,只有为她报了仇,这具身体,她用着,便也安心些。 她和奶娘黎明时分从府里偷偷跑出,来到嵩山派旁边的小镇——刘镇上,慕晗依旧是黑色斗篷,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樊良养伤的喜来客栈对门的馄饨铺子,几个人已经在那里坐了半天,时不时看一下喜来客栈门口。 奶娘压低声音道:“小姐,老婆子我去引开他们。” 慕晗点点头,道:“不必,引开他们反而打草惊蛇,他们没见过我们,大摇大摆进去就好。” 奶娘松了口气,道:“那咱们在这里盯着他们看了这么久干嘛?” 慕晗道:“只是不愿相信自己所见,所以想看清楚一点,却没想到,果真是嵩山派的人。”说着,打马前行,进了客栈。 推开房门,樊良脸上手上缠着绷带,躺在床上。秋葵应该是刚为他上完药,一双眼睛有些红,神色却是冷静的很,秋葵一向如此,天踏下来,她都能淡然处之。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缠成这样了,她跟奶娘说的是樊良受伤了,需要养着,那样轻淡的一句话,原来所有东西都自己承受着。 好在自己知道她的个性,赶了过来。 慕晗看到红着眼的秋葵对她们挤了个笑容,道:“小姐,你怎么亲自来了,樊良昏了一天了,刚醒了一小会儿,换完药又睡过去了。” 慕晗点点头,问:“性命无碍吧?” 秋葵摇摇头,简洁的道:“无碍。” 奶娘轻声嚷道:“秋葵,这是受了些伤吗?人都伤成这样了,是哪个天杀的,樊公子的容貌也毁了?他那样爱惜容颜的人,醒了要怎么面对?” 秋葵没说话。 慕晗道:“奶娘,你在这里看着樊良,我有些事想跟秋葵了解一下。” 秋葵跟着慕晗进了另一个房间,帮着慕晗脱了斗篷放好,刚坐下,秋葵就低着头道:“小姐,是我们太不小心,暴露了行迹,耽误了小姐的正事。” 慕晗听到这句话,真是又好气又心疼,明明他们为了自己,樊良伤成这个样子,她倒来说抱歉的话。 慕晗握了秋葵的手,道:“秋葵,是我对不住你,你和樊良相认不久,樊良就为了帮我查事伤成这样,他成了这个样子……。” 秋葵打断慕晗,坚定的道:“无论他成了哪个样子,都是我心里的那个他,我最近时常想起我进府伺候小姐前,和他两小无猜的日子,能够和他重逢,我很开心。” 她顿了顿,又道:“小姐,不知道等你嫁去恒青山庄,恒青派少主会不会嫌弃樊良是这个样子,如果会,秋葵,秋葵只能对不住小姐,不能跟小姐一同过去伺候,秋葵不能丢下他。” 慕晗拍了拍秋葵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们,只是,樊良和你身手不低,是谁把樊良伤成那样,连左臂都断了。” 秋葵开始讲述,她一向说话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把发生的事概括完了: 由于樊良曾是个总兵,他认识郡主,是以按照小姐的吩咐,先寻郡主隐藏在哪里,寻到了嵩山派,看到郡主更名换姓安然无恙的在嵩山派习武,便准备去查郡主交代的第二件事。 却没想到,正准备撤的时候,偶然间听到嵩山派少主南秉和小厮的谈话,听意思似乎是金牌替死鬼不是已经被毒死了吗?怎的听郡主提到金牌替死鬼又去了明月教? 樊良听到这里起了疑心,尤其是南秉语气笃定,不像是听传言听来的,便决定和我一起留下来查探,却一直没有实质进展。 那天半夜,我因为心急查出真相,就悄悄的一个人潜入了嵩山派少主的房间,在里面找到了小姐你说的“催心散。”撤退的时候不小心被巡夜的下人发现,追到旁边的小山丘上,差点将命丧在那里,幸好樊良赶来相救,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南秉又追了来,樊良便伤成了这样。 慕晗听完,又去看了一眼樊良,叮嘱秋葵道:“你安心在这里照顾他,其他的事,有我处理,客栈门前的几个盯梢,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明天把他们都解决了,方便你出入。” 回到房间,奶娘问道:“小姐,是不是真的是南秉做的,在你替郡主逃跑时趁机下了毒?” 慕晗拿出秋葵从南秉房里顺出来的催心散,散发出一股熟悉的熏香味,和她当时在金车里醒来时闻到的香味一样,她听师父说催心散无色无味,这熏香便是南秉房中的熏香,当时慕晗小姐可能因为就在南秉身边,被南秉身上的熏香味盖住了茶水里的熏香味,是以没有发觉,然而南秉用的熏香不一般,经久不散。 慕晗点点头,道:“目前看来,确实是南秉所为,可能他觉得我死了,郡主更安全。” 奶娘呸了一口,恨声道:“他们嵩山派一直满嘴的仁义道德,行起事来,却如此手段卑鄙,况你还是郡主的保命恩人,他对郡主早有心意,便更应该感激小姐才是。” 慕晗不说话,她心里很为难,不知道这件事郡主清楚多少,如果郡主还蒙在鼓里,自己就这样把南秉给干掉了,郡主的未婚夫没有了,实在是难办。 但若是因为他是郡主的未婚夫,就这样放过他一马,未免对不起自己用着的这个身子,也对不起樊良,无论如何,这仇,还是要报的。 郡主那里,只能以后再说了。 慕晗在心里做了决定,便吩咐奶娘去整了一桌酒菜,和奶娘秋葵三个人用了餐,晚上又好好的睡了一宿,第二天天色大亮,方才起身。 慕晗先派奶娘将那几个盯梢,引到小山丘上,抽出银鞭,只挥了三两下,血雨纷飞,地上没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自从上次在小树林吃了亏到阎王面前转了一圈,慕晗开始试着来适应江湖规则了,这次挥鞭,内心虽然翻涌,但好在手不抖,眼不眨了,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收鞭不干了。 她知道,她要混好这一世,杀人这一关,是她必须要过的。 现在,她已险险过关。 收起银鞭,她嫌弃的瞧了一眼地上的那些不完整的尸体,对奶娘道:“你唤几只狼来,让狼把这些叼走,省得吓坏了行人。” 奶娘“嗷呜”了两声,果然听见有远远有狼声传来,奶娘又叫了两声,听得狼群近了,和慕晗翻身上马,策马回了客栈。 待得夜色将近,来换拨的盯梢发现前拨盯梢的一个人都没有,骂骂咧咧的坐下,奶娘过去,对着他们道:“之前在这里的兄弟托我来给各位传个话,说他们追两个人追到了小山丘上,请你们去支援一下,我看到有个人缠着绷带。” 那几个盯梢看奶娘慈眉善目非常无害的样子,谢过了奶娘,向小山坡奔去,却不想,在小山坡上等着他们的,是阎王鞭,同样的三两下,同样的血雨纷飞,同样的死无全尸,自然也是同样的,填了另一群饿狼的肚子。 两拨盯梢都已解决,慕晗、秋葵、奶娘和樊良,便大大方方的住在喜来客栈,对门的馄饨摊,没有人长期占座,终于有新客人来了,掌柜的眉开眼笑。 这几日,慕晗都在外面寻医问药,樊良那只断了的手臂是没办法了,好在是左臂,不影响以后他使刀,但脸上的伤疤,趁着现在还未结全,须得尽快找找,看有没有哪个郎中能够妙手回春,复了樊良的清秀容颜。 只是,慕晗寻了许久,自称妙手回春的不少,什么祖传秘方、亲身试验、病人现身说法等等等等,将他们请了来一看,个个摇头晃脑说一堆听不懂的话,最后翻译成人话便是:“实在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 气得慕晗想挥鞭,想想人家行医赚钱不容易,便忍了。 一日,又一个自称妙手回春的大夫,被慕晗请回客栈来,他拆开纱布一看,摇了摇头,道:“公子容颜清秀,只是这一道自上而下斜过脸的伤疤,却有些难办,你们若是信我,我便试试,但我也只能保证将疤痕变浅,不能保证不留痕迹。” 慕晗自从寻了许久,都是说没有办法的,如今心里早已降低了期望,听得他这样说,倒不像是个欺世的医棍,便想让他试试,拿眼瞧了瞧秋葵。 秋葵道:“全凭小姐定夺,如今疤痕能浅,也是万幸。” 慕晗点点头,便交由这个长胡子医生去治了。 寻医问药的事告一段落,慕晗便和奶娘合计找嵩山派南秉报仇的事了。 是夜,慕晗悄悄潜入了郡主的卧房,喊了一声郡主。 烛光亮起,一个容颜端庄的女子缓缓起身,对慕晗福了福身,沉稳的声音响起来,“慕姑娘,承蒙大义相救,无以言谢。” 慕晗赶紧扶着她,道:“郡主,你千金之体,这是要折我的寿的,你知道,我一向将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叶莹听她说得有趣,勉力笑了笑:“慕姑娘,我现在名叫叶莹,不是什么郡主了。” 慕晗听她语气中有股萧条的意味,问道:“可还习惯这的生活?我听说,再过半个月,你就要和这里的少主南秉大婚了。”心中却忍不住想,恐怕还没大婚,慕晗我就要让你守寡,今天便算先致歉。 叶莹望着窗外,收敛了皇室贵气,轻轻道:“是,成婚之后,便相夫教子,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谈到这个话题,对于相夫教子极为不屑,却没想到,最终都要走上这条路。” 慕晗笑道:“我们这第二次见面,还是这个话题,只是经历这许多,我心境已变,相夫教子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想想,还有些憧憬。” 叶莹也笑了:“没想到你这么个最喜欢寻求刺激的人,最终也还是想着要归于平淡。” 慕晗拖个椅子坐了,没有接这句话,却问道:“叶莹,你喜欢这里的少主南秉吗?我听江湖上的人说,他城府颇深。” 叶莹苦笑了一下,道:“我现在还能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吗?慕晗,我们是谈得来的人,跟你说句实话,我是个背着血海深仇的人,他的城府深些,我便安全些。” 慕晗点点头,道:“你所言极是,我今天路过,是以过来看看你,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夜风萧条,新月如钩,皑皑白雪将四周装点的雪亮,站在房顶上看着南秉房间方向的慕晗,想着叶莹方才的话,觉得她似乎对于自己要干掉南秉的心思,也是看得雪亮。 ☆、你爱我 慕晗回到客栈,已是半夜时分,长胡子医生正在轻轻的为樊良的脸上药,也亏得他耐心,每隔2个时辰换一次,樊良脸上的疤已弥合,换药已没有太多痛苦。 慕晗对着长胡子道了一声“辛苦”,长胡子呵呵一笑,说是份内之事,理应如此。 樊良的精神头养得好些了,待换完药,低声对慕晗道:“小姐,你可是从嵩山派回来?” 长胡子听到樊良提嵩山派,摇着头道:“奉劝你们别惹嵩山派,可不好惹,这一条镇子,看到嵩山派的人,就像看到大爷一样,东西随拿不说,还要给他们交保护费,开商铺的没有哪一个不叫苦连天,朝廷收税也一样不少。” 奶娘本来在打瞌睡,听到长胡子这样讲,立马睁开迷糊的眼道:“怪不得这个镇子上的物价要高些,原来是这样,可见嵩山派虽然自诩江湖正派,却也要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反观魔教明月教,行事倒还不至于此。” 秋葵却不和他们讨论嵩山派的这些腌臜事,对慕晗道:“小姐,嵩山派里面高手确实不少,若选在嵩山派里面动手,一则难以脱身,二则要伤及许多嵩山派弟子,虽说嵩山派的人自诩正义,却行事不端,我们一不是官府,二不是武林盟主,却也管不过来。” 慕晗听他们说了半晌,道:“能不在嵩山派里面动手自然最好,只是我们时间不多了,南秉15日之后就要大婚,要赶在他大婚之前。” 长胡子大夫听了这句,抚了抚须,道:“小老儿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将南秉引了出来,到时要怎么处置,便随你们。” 慕晗听他这样说,一惊,问道:“先生可是和南秉有仇?” 长胡子摇摇头,道:“直接的仇倒是没有,间接的倒是好几桩,说出来都是些弱者被强欺的事,不说也罢,南秉城府深,不会自己直接经手这些腌臜事,他身边有个小厮,名唤小离,鼻头一颗大痣,最是欺男霸女,若是姑娘能一并将他除了,就是这个镇子的福气了,不知道要少了多少晦气事。” 奶娘一听,拍着胸脯道:“我家小姐最是看不惯别人恃强凌弱,那个什么鼻头痣,包在我家姑娘身上。” 秋葵责怪的看了一眼奶娘,刚好落在慕晗眼里,慕晗笑道:“不妨事,先生是可信任之人。”又对长胡子道:“此事凶险,先生不必搅入其中,我自有安排,樊公子的伤,还要有劳先生。” 长胡子笑了笑,道:“分内之事,不敢说劳。” 慕晗打了个哈欠道:“夜已深,大家都去歇息吧。”说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奶娘一起过去服侍。 奶娘一边伺候慕晗脱衣服,一边十分好奇的问道:“小姐,你今天见到郡主怎么说?郡主可知道你有除掉南秉的心?” 慕晗沉思半晌,道:“今天见到郡主,我又十分不忍。” 奶娘笑道:“小姐,你自从上次在金车门上撞了一下,就好像撞的不是脑袋,而是心脏一样,把心给撞软了,小姐从前才不管这许多,看不惯的人,一鞭子扬过去,瞬间一命呜呼。” 慕晗握着奶娘的手,一起坐下道:“奶娘,不瞒你说,我想到我就要嫁人,嫁人就难免要怀孕生子,我一想到孩子,我这心里,就有些硬不起来了,担心自己作的孽,报应在孩子身上。” 奶娘呸呸呸的连呸三口,又道了一声童言无忌,慕晗看得好笑,自己都这么大了,还童言无忌。 奶娘道:“死在小姐鞭下的人,都是作恶之人,阎王自有公判,绝不会瞎着眼睛给小姐报应。” 阎王自然不会怪她,但哪有事事都找阎王去判的,要是什么事都阎王去判,要判官做什么。自己和阎王是有些交情,和判官,那是面都没见过,交情就更是攀不上了。 奶娘服侍得慕晗躺下,自己收拾了一下,也躺在另一张床上,打着哈欠半眯着眼道:“小姐,你别犹豫了,要是在郡主大婚前,你没有动手,郡主大婚后,他就是郡主的夫君,万一郡主又怀了他的孩子,你就更下不了手了,一则你不忍心郡主守寡,二则你不忍心郡主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没爹的孩子。” 说完,便沉沉睡去。 慕晗心里挣扎了半夜,到得快天明,方才合了合眼。 第二日,太阳极好,冰雪尽融,大地有回暖之势,有些树木细细看去,竟悄悄抽出了些许新芽,又是一年春天了。 嵩山派上上下下,都忙得一团喜庆。马上就是少主南秉的大婚之日,府里下人都忙着撤下过年的装饰,将大双喜字高高贴起,大红绸花高高挂起,连从廊下经过的叶莹,常年郁郁的脸上,也映出了一些喜庆。 南秉书房密室里,那厚重的门在叶莹进来后,又缓缓的关上了。 南秉转过身,他长得四方大脸,剑眉星目,通身一股霸气,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从容貌上实难看出他城府那样深。 他看了一眼叶莹,开口了:“郡主,再过几天,我们就要成亲,要委屈郡主暂时在嵩山派,郡主放心,南秉既然有福气和郡主喜结连理,以后郡主的血仇就是我南秉的血仇,郡主的梦想就是我南秉的梦想。” 叶莹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少主说的什么话,嵩山派庇护了叶莹,保全叶莹一条命,叶莹没有其他念想,只想在这里陪着少主,为少主相夫教子。” 南秉打量似的目光盯了叶莹半天,笑道:“郡主是什么人,我能不知么,你我即将要成为夫妻,对夫君掏掏心窝子也很难么,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一个人承受,不若多一个人分担,你一个人奋斗,不若多一个人助力,我知道,你已取得镇南将军许沐的支持,今日,我是全心全意想要支持你,嵩山派,以后随你所用,不好么?” 叶莹那双哀怨的眸子里放出了一点点光,口气却殊为不善:“少主,我叶莹已在嵩山派,你还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叫我如何信得过你。” 南秉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道:“我不过想知道郡主的心,以便早做筹划,我们既然要成为夫妻,自然,心便要往一处使,叶莹,我是真心喜欢你,喜欢到什么都想给你,喜欢到想为你赢得全天下。” 密室里空气不流通,叶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又觉得心跳得有些厉害,还觉得脸上在发烫,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有爱,怎么配有爱,我有仇,这一生便够,爱,下辈子再看看有没有福气拥有吧。 叶莹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道:“南秉,你的喜欢,在我这里,却得不到回报。” 南秉笑了笑,笑得有些张扬,笑得那双丹凤眼染上了桃花的色彩,他大手一揽,便将叶莹轻轻松松揽了过来,不待叶莹挣扎,他俯下头,狠狠的吻上了叶莹的唇。 叶莹心中的仇恨,已抛到九重天外。 原来爱的滋味,是这样奇妙。 但下一秒,南秉放开了她,一双带着桃色的眼,得意的望着她,叶莹觉得心中有些空虚,她愣了一下。 南秉笑道:“叶莹,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爱我,已经爱得无可救药,你爱我对别人城府极深,却唯独对你赤子之心。” 叶莹勉力站稳了些,心中有些爱他,却也有些恼他,想要成就大事,如何能牵牵绊绊,而爱,最是牵绊人的东西。 叶莹沉默了。 南秉逼近了一点,牵起她的手,看叶莹没有挣扎,继续道:“叶莹,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敢去做,有我帮你,难道,你不高兴么?” 高兴,自然高兴,只是,你什么都可以做,你什么都敢去做,若是有人寻上仇来,却又叫我如何应对。 叶莹又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却叹得轻柔,她轻轻的道:“南秉,你不仅俘获了我的人,你也俘获了我的心,我真想就这样和你平平稳稳,在你身边相夫教子,只是,我……” 南秉打断她的话,放柔了声音道:“你放心,有我在,总有这一天的,那时,我要我们的孩子雄睨天下……” 又过了两日,入夜,伸手不见五指。 一道柔弱的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穿梭在嵩山派那绵密的宅院之间。 空中劈下一道惊雷,瞬间的闪电照耀下,一个圆滚滚的身子蹲在院脚下,迅速窜到一个房间门前,将门一撞,顿时嘭的一声巨响,又一道惊雷闪下,被那“嘭”一声巨响惊着赶来的嵩山派弟子,眼前一个柔弱的身影一闪而逝。 不一时,火把光将院落角落都照得亮亮堂堂,那扇被撞的门,已摊成了一堆木屑,糊门的纸在夜风吹拂下,沙沙作响。 嵩山派弟子们喊得震天响的“抓刺客”,充满了院里院外的每个角落。少主南秉,带着一队弟子,朝着那个柔弱的身影追去。 ☆、报仇 又一道闪电斜斜劈下,众人被亮光刺得眼一眨,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趁着众人眨眼的当口,又滚到了院子角落,一身青白色的衣服一遮,在火光照射下,像个圆墩墩的大石头,甚至,有个弟子,将其当成了垫脚石,踩着她跃上了围墙,越出了院子去追那柔弱的身影了。 奶娘在心里发狠的骂了一声,敢踩你姑奶奶,等下叫你死无全尸。 等得众弟子找了一圈院里,没有发现异样,熄了火把,留守各院,加紧巡逻,另有十来个弟子,将叶莹房前护得周周全全,苍蝇也飞不进一只。 春雷滚滚,闪电不断,叶莹的窗户大开,在闪电的照拂下,一个身影自窗户窜出,朝着南秉追刺客的方向而去。 南秉追到小山丘上,火把一照,殊无人影,继续带着一众弟子往前追,追过山丘,便是一座山峰,那道柔弱的人影一闪,攀着山峰而去。 南秉仗着自己是嵩山派少主,武艺高超,便展开嵩山派独门轻功,甩掉了众弟子,追上山去。 慕晗跑了这许久,坐在山峰上的一块大石上休息,彼时,雷声滚滚,大雨未落,夜风迅猛,春寒料峭,慕晗裹了裹黑色的披风,静静的等着。 嵩山派的轻功不错,没有让慕晗等太久。 南秉追上来,看清是慕晗后,背着双手道:“慕姑娘真是好兴致,半夜耍得嵩山派上上下下陪着你一个人玩。” 慕晗缓缓起身,被南秉身上的香气熏得几欲晕倒,抬了抬眼皮,道:“今天晚上吃得多了些,便想跑跑消消食,怎的南秉少主也这样好兴致,跑到这山上来消食?” 南秉见她一副惫赖模样,知道是来寻自己晦气,也不拐弯了,直问道:“慕姑娘引了在下来,总是有个说法的,要不然这大雷天的,这样溜着圈玩么?” 慕晗见他难道直接,便也不绕弯了,道:“南秉,实不相瞒,我是来为我自己报仇的。” 南秉像是听到了一桩极好听的笑话,待得笑完,方才喘着起道:“慕晗是诳了在下来山上听你说书么,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什么报仇的话。” 慕晗见他不但像传说中的城府深,而且脸皮还很厚,便直白的道:“南秉少主真是忘性大,也是贵人多忘事嘛,少主既然忘了,少不得我要费些神帮你回忆回忆。我扮郡主逃跑时,在金车上中了毒,差点死在追兵手里,少主可还记得自己下的是什么毒么?” 南秉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慕姑娘真会说笑,难不成是嵩山派的独门毒|药?就算是嵩山派的独门毒|药,也有被其他不孝之徒偷走的时候,怎么就能咬定是我下的?” 慕晗也不和他打哈哈,道:“你便不承认也没什么,只是你自己闻闻你熏的香,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样了。我今天来,不管你认不认,都要取你的命。” 听到这句,知道赖无可赖,南秉便也不多说,抽出了一柄长剑,先下手为强,向慕晗刺过去。 慕晗甩出腰间银鞭,与他斗了起来。 刀光鞭影,狂风大作,两人斗了几百回合,斗得昏天暗地。 慕晗耐心有限,瞅准一个空子,正要一鞭叫他人头落地。 耳边一声急急的声音传来:“慕姑娘,我求你,不要杀他。” 慕晗的银鞭绕在南秉的脖间,蓄势待发,微微侧转身,却是叶莹喘着大气半跑半爬着过来。 慕晗看着叶莹,没有说话,大雨滂沱而下。 雨中的叶莹抬起头,脸上是一片担忧之色,恳求道:“慕姑娘,我知道南秉在你为我保命的时候下毒害你不对,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只是,我如今已有他的孩子,你忍心让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爹吗?” 慕晗的手一松,鞭还在南秉的脖子上。她艰难的开口道:“叶莹,你们尚没有大婚,怎的就有了他的孩子?” 叶莹泪流满面,道:“慕姑娘,大婚不过是挑个日子罢了,你便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放他一马吧。” 慕晗正待松手,却见南秉对着叶莹道:“莹莹,莫哭,我不要你为我求人,不过一条命而已,我便还了给她,你起来,你记住,你是千金之体,谁都不能跪,不要忘了你的仇,也不要忘了你的梦。” 南秉又看看慕晗,脸上也是恳求的神色,但他不为自己而求,开口仍是为了叶莹,他道:“慕姑娘,我虽然毒害了你,但你好歹还好好活在这世上,我将这一条命还你。只是,叶莹她是各大门派折了许多人保下来的,你又与她素有交情,我托你,代我照顾好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说完,他从慕晗松开的鞭下走出,几个大步,纵身跳下了山峰边上的悬崖。 慕晗惊得愣住了,她没想到,南秉这样一个人,只是为了不愿见着叶莹受辱,便自我了断了自己的性命,性子烈到如此程度。 拼命赶去拉南秉的叶莹,仅扯下了他的一块淡青色衣角。 叶莹停止了哭泣,缓缓起身,心如死灰的对着慕晗道:“这下你开心了,满意了,我没有了家人,现在也没有了夫君,什么都没有了,慕晗,我恨你,恨你一辈子,若我有能力,也必杀你。” 说完,她像个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步下山去…… 电闪雷鸣的天空下,大雨依旧滂沱,慕晗浑身湿透,被雨水湿透的衣衫,侵得骨子里发冷。 大仇得报,慕府小姐该要安息了,也为樊良那失去的手臂和毁掉的清秀容颜讨回了一些公道。 只是,为什么没有大仇得到后的充实感和喜悦,更没有大仇得报后的畅快淋漓。 有的,是一颗正在滑向虚无的心,以及,噬咬着她心的千丝万缕的烦恼。 她是报了仇,她也将家破人亡的叶莹的痛苦,继续往痛苦的深渊推了一步,况且还有个孩子。 雨水合着那春寒的风,肆意的侵袭着慕晗那柔弱的身躯。 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有些烦,觉得这个仇报得窝囊极了,但,好歹也算是报了,慕晗默默的想,默默的转身下山,默默把心沉在无边的黑暗,仿佛唯有黑暗的包裹,才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十几天后,江湖上传来消息,嵩山派少主南秉被人寻仇,不知所踪,女弟子叶莹抱着南秉送的定情信物,一块美玉,拜了天地,成为了嵩山派的少主夫人。 嵩山派掌门怜悯她年纪轻轻,便要独守闺门,又见她虽然年轻,却行事沉稳,将嵩山派中的许多事务交由她来打理,以让她在处理事务中,聊以打发时光。交给她打理的事务中,就包含了嵩山派弟子们的调遣。 嵩山派的密室中,烛火将室内照得敞亮,南秉和叶莹相对而坐,南秉执了叶莹的手,笑道:“莹莹好计策,果真便骗过了慕晗,你怎知慕晗会来寻仇?” 叶莹低着头,眼里有一丝愧疚之色,道:“慕晗找你寻仇前,找过我一次,我当时不过是心中怀疑而已。” 她抬起眸子,看着南秉,道:“你毒害慕晗的事,确实做得伤天害理,若不让慕晗亲身了结了你,难消她心头之恨,日夜要提防被她追杀。” 南秉将叶莹的手握得紧了紧,道:“我承认那事是我做得不厚道,我当时只想,各门各派牺牲了这许多的人,就是为了保全你,若是能多牺牲她一个,朝廷必将深信不疑你已身亡,从此再无后顾之忧,我确实为了一己私利,却不曾想,那慕晗居然有通天彻地之能,能从催心散的毒性下活了下来。” 叶莹继续说道:“慕晗向来嫉恶如仇,绝不手软,我能想着以孩子来打动她,实在是个巧合,那天她来找我,说心境已变,期待相夫教子的日子,我才想出这一招。” 南秉接着道:“你以孩子说得她心动,让她放松警惕,我便趁机跳崖,她又被你最后那句话说得愧疚顿生,是以并不探究我的死活,只当我跳下去,便死了,却不想,我们早有准备。” 叶莹又道:“慕晗被我们诳了这一遭,你千万小心,别露出行迹,现在你隐在暗处,反而更利于我们筹划大计,许多事情,你都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不似以前,总要顾及些身份,只是,别再去惹慕晗,好歹她曾救过我一命。” 南秉笑了笑,道:“这么说,还要感谢慕晗,让我成功隐身去筹划了。放心吧,莹莹,除非慕晗是我们的绊脚石,要不然,我活得不耐烦了才会去招惹她的银鞭,你可不知道,当时为了撑到你来,我可是拼尽了全身力气。慕晗看上去柔柔弱弱,打起架来是真生猛,阎王鞭不是浪得虚名。” 慕晗自从那天在山峰上淋了一场雨,回到客栈便生了一场病,好在长胡子妙手回春,灌了她几碗苦苦的药,方才好些了。 樊良脸上的疤虽然淡了不少,但清秀的脸上一条长长斜过脸的疤痕,客栈外面的孩子见了,也足足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慕晗心善,为了不让孩子们做噩梦,给樊良精心做了个人|皮|面|具,给樊良在有孩子的场合戴戴。樊良有些不太习惯空空荡荡的袖子,慕晗虽然心善,却不知道用什么可以放到那空空荡荡的袖子里,是以也只能让他空着。 慕晗身体好些了,要带着奶娘、秋葵和樊良回慕府了,长胡子看了看奶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脸上有些尴尬的问慕晗:“那个,慕姑娘,呃……你们府里可缺个郎中?那个,要是不缺的话,可还缺个郎中助手?” 慕晗听到这句话,简直如闻天籁,说实话,府里要能有个像长胡子这样的郎中在,自己哪怕是受受家法,恐怕也会康复得快上许多。 慕晗看了看奶娘一眼,平常大大咧咧的奶娘,这时只做没听到这句话,将一双眼睛望向别处,眼角余光却打量着慕晗的反应。 慕晗心里打了小算盘,觉得不趁着这个机会戏弄一下奶娘,便对不起平常奶娘那样戏弄她,道:“奶娘,咱们府里,可还需要一个郎中么?我自小听奶娘的话,这次也听奶娘的。” 长胡子将眼望向奶娘,奶娘一双眼睛眯得狭长,上眼皮跳了两跳,笑嘻嘻的道:“小姐,你猜,这次回去,老爷动用家法的可能性有多大?” 奶娘不愧是奶娘,接招接得既快又狠,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 慕晗抚了抚额头,十分头痛的道:“先生,你有如此医术,要是不嫌弃慕府庙小肯屈尊,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长胡子一高兴,道:“不嫌弃,不嫌弃。” 奶娘笑着“呸”了一口,道:“小姐不过谦虚一下,你还真顺杆爬上了。” 长胡子姓魏名志,后世称他魏神医,这是后话。 ☆、春色 慕晗一行回到家,已经是她和奶娘离家的两个月以后。 慕晗看到阿爹,吓了一大跳,她那英俊潇洒的阿爹,竟留起了短胡子。 慕晗看着阿爹的这个样子,别扭得在脑海里没有找到形容词,可能也许是受了打击之后的,呃……想要让别人看起来,不那么好欺负了吧。 阿娘温暖又体贴,从没有欺负过阿爹呢,难道是阿弟调皮? “你心里还有这个家?”阿爹气呼呼的声音传来。 “阿爹……”慕晗怯怯的喊了一声,心里想,阿爹不会是被我气得连胡子也不刮,形象也不要了吧。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阿爹?”火气似乎升级了一些,阿爹的脾气,似乎火爆了不少呢。 “易梓在这里等了你整整半个月,你倒好,半个人影也不见,这又是疯到哪里去了?音信也没有一个,晗儿啊,你安安稳稳的待到嫁人,有那么难吗?嗯?有那么难吗?”阿爹那带着火气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像是求着慕晗的声音,哪里有半点质问的威严,就差“阿爹败给你了”这几个字说出口。 慕晗心中觉得阿爹实在是可怜,哄着慕青道:“阿爹,晗儿在您和阿娘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等得晗儿过得几个月嫁了人,还有谁会像阿爹阿娘一样纵容晗儿去疯呢,那时候,晗儿整个后半辈子都要闷在山庄,你看在晗儿整个后半辈子都要闷在恒青山庄的份上,别再生气了好么?” 慕青见她说得这样可怜,知道她从小就爱折腾,嫁人后整天闷着,也确实是不容易,自她出门后的那股火气,又变成了对慕晗的怜悯。唉,要是慕晗是个儿子,该有多好,她想怎么闯,便随她怎么闯。 偏生她是个女儿身,嫁了人,自然是要相夫教子的。 慕青放她一马,道:“接到你的信说这两天会回来,易梓过得两天就会过来,接你去庄里住段时间,到庄里去玩玩。” 慕晗进到院子里,看到院子里的那三棵桃树,桃花迎着春风,开得夭夭灼灼,引得蝶舞纷飞,实在热闹得紧。 再看,秋葵正忙着将慕晗拨给樊良的房间收拾干净,待得收拾整齐,拿了个花瓶,舀了半瓶水,插上三株桃花,满室芳华。 只听樊良道:“秋葵,我现在废人一个,既给不了你幸福,又帮不上慕晗小姐什么忙,我……” 秋葵握了他的手,轻轻的道:“只要你在,我就幸福。你还不清楚小姐的性子么,小姐留下你,不是因为感激你,更不是因为怜悯你,她是因为敬重你。所以,再也不要想着离开我,好吗?” 慕晗继续往里走,奶娘和魏志那对欢喜冤家正在斗嘴,斗得甚是有趣。 夏荷对着慕晗行了个礼,笑道:“小姐,你出去了两个月,一回来,院子里就热闹的紧,喜庆得紧,连桃花都开得繁茂的紧。” 桃花开在好时节,一年又逢春。 过得两天,易梓果然来了。 慕晗本想找个机会让易梓啃一口,啃完再决定要不要和他去山庄,又觉得作为一个女孩子,实在是太不矜持,终于没有鼓起勇气去实施。 易梓一直都很守礼,再也没有问过慕晗喜不喜欢她的话,经过前几次慕晗情急之下说的话,易梓便觉着,慕晗心里有他,喜欢他,甚至爱他,他心里觉得很圆满,认为不必再多此一举去问。 他看慕晗的眼光像春风一样和煦,和慕晗说话的语气,像春雨一般的柔润,对待慕晗的态度,想春天的阳光一样,让人温暖……慕晗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而且,慕府里上至阿爹阿娘,中间的哥哥弟弟,下至丫鬟小厮,无不为慕晗小姐感到高兴和喜庆,纷纷称赞老爷的眼光,实在是好,易梓真真是万里挑一的乘龙快婿。 乘龙快婿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来,除了一些珍玩是给慕青雪菡以及慕臻慕岚的,府里的每个下人们都有一份,每个人都觉得易梓是天下第一的好夫婿。 慕晗觉得府里的下人们都很肤浅,但是自己也是用这套手法,让下人们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好的小姐,想到这里,觉得说他们肤浅似乎有些不厚道,便憋在心里没有说。 慕晗跟着易梓离开前,大哥慕臻来嘱咐慕晗:“阿妹,易梓会是难得的好夫君,可见阿爹有多偏心,千挑万选的,我悄悄的跟你说,我试探过易梓,他是个为了你,可以和他娘亲顶嘴的人,这可是太不容易了,世间难寻。就说我吧,也算是一等一的好男儿了,就不敢和阿娘顶嘴,阿爹的家法,大哥是怕得紧的。” 慕晗很给大哥面子的点点头。 慕臻刚走,阿弟慕岚又来了,悄悄问慕晗道:“阿姐,我看那个明月教教主宫翎也是十分喜欢你,要说,宫翎比易梓更男子气一些,和阿姐也更般配些,奈何他是魔教出身,真是可惜了,话说,还有一半酬金没回来呢。” 慕晗敲了一下慕岚的头,瞪着眼睛道:“你还想着那一半酬金呢,告诉你,没有了,也别想了,阿姐我违约了,另一半已经运回来的,你也别动,说不定还要送回去。还有啊,你可别再给我接一些乱七八糟的活回来,阿姐还想多活几年。” 慕岚悻悻的走了…… 慕晗拜别阿爹阿娘,阿爹阿娘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许多的话,阿娘悄悄将慕晗拉到一边,道:“别太任性,尽量给易梓的爹娘留个好印象,但也别把身姿降得太低了,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还有阿爹阿娘为你做主,不过阿娘也相信,易梓不会让你太难做。” 说得像是要出嫁一样,不过就是玩一段时日罢。 唉,想到出嫁,不知为何,心里又觉得有些孤寂了。 易梓一直守礼,这次却难得的和慕晗同乘一辆马车,他身子坐得很直。 慕晗记得,上次被宫翎抓走,和宫翎同乘一辆马车的时候,宫翎就没有他坐得直,宫翎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放在坐垫上,身子微微前倾,说:“那药是本座唇对唇渡给你的,当天本座的油水,你揩得可不少。” 想到这里,慕晗微微红了脸。 易梓很开心,慕晗真的是喜欢自己,不过是同乘一辆马车,她的脸就红了。 慕晗觉得自己坐在未婚夫的身边,却想着宫翎不太好,问易梓道:“易梓,你现在为什么不问,我喜不喜欢你了?” 你快问你快问,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说,喜欢你,但是却不爱你。 易梓笑了笑,道:“我心中已有答案,又何须再问。” 他不问,他居然不问。 慕晗心中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不问也好,上辈子追求的安稳生活能实现了,圆了上辈子那个梦,也算圆满。 不过半日路程,便到了恒青山庄。 恒青山庄一色的松柏树,有股松针的淡淡香味,甚和慕晗的意。 看松树和柏树的种法,似乎是一个阵型。慕晗在师父处学阵型的时候甚不耐烦,师父便也懒得教,是以慕晗虽然能看出它是一个阵型,却不知是什么阵型。 慕晗便在这树林前,停下了脚。 易梓稀奇的道:“慕晗,你怎的知道这里有阵法?” 慕晗非常老实的答道:“我看这树种的位置似乎有规律可循,又看不出是什么规律,想来可能是个什么阵法吧。” 易梓觉得慕晗不单是漂亮得紧,也聪慧的紧,心里一阵欢喜。 易梓走上前去,先向左走了三步,又向右走了六步,树林中开出一条道来。 易梓一边带着慕晗走上去,一边对慕晗道:“每次的走法均不一样,走错迷在里面出不来,往后我教你如何辨认走哪种步法能开出道来。” 走过小路,从回廊里穿过了一个人工湖,又经过了一座小花园,便来到了前厅,易梓带着慕晗绕到前厅大门前,进前厅见恒青派掌门和夫人。 慕晗见了礼,夫人和颜悦色的把慕晗叫到身边,拉了慕晗的手,笑道:“比你娘雪菡生的还要标致些,这一路可颠累了没,等下便好好休息一下。” 掌门看了慕晗两眼,也笑着道:“难怪你阿爹宝贝你宝贝得什么似的,今天见了你,果真是讨人喜欢,你住下的这段时日,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都和夫人直说。” 慕晗乖乖巧巧的道了声:“是,谢谢伯父伯母。” 掌门和夫人点点头,觉得声音都这么好听,这样的一个儿媳妇,幸亏当初慕青来说亲的时候,没有草草拒绝。 掌门和夫人看上去都好亲切,一点也不难相处的样子,而且夫妻看上去,也算和睦,不过,今天没有看到易熙和易熙他娘,听说这个妾室长得眉宇间英气十足,慕晗有些好奇,不够易梓说小娘带着易熙回了趟娘家,娘家很远,回一趟不容易,恐怕要耽搁半年,等易梓大婚才回来。 慕晗在恒青山庄住下了,只带了夏荷过来,奶妈和魏志目前正打得火热,慕晗实在不好拆开鸳鸯,秋葵和樊良亦如此。 夏荷其实也不错,只是,身手武功全无,好在这趟只是来玩,不需要动刀动枪,夏荷只要能服侍好自己就行。 其实,住在这里,也挺惬意的。夫人拨了易梓旁边的一个独立院落给慕晗,又拨了几个粗使丫鬟和小厮,在院里干点粗活,也顺便帮慕晗跑跑腿。 ☆、潜伏 易掌门虽然和气,但是每天都忙得眼圈很黑,本来之前易梓易熙都会帮忙打理一下派中事务,但现在易熙去了姥姥家,易梓又忙着和慕晗谈情说爱,事情又全部归到易掌门身上了,他这两天本来也提携了两名弟子来帮忙,只是教起来也太费神费力了,还不如自己经办,生生把自己忙得连夫人房中都没精力回,自然也更没时间花在慕晗身上,慕晗也省了许多周旋和应酬。 夫人清闲,时常找慕晗聊些体己话,慕晗将自己镖局的一些有趣的事挑一些说给夫人听,夫人都很给面子津津有味的听着,时不时笑两声,氛围和谐。 待得慕晗讲完,夫人又将自己做的女红拿出来给慕晗瞧瞧,满脸期待的等慕晗好评。 慕晗打打杀杀逃命在行得很,本来是不擅长女红的,但她上辈子丫鬟出身,女红也是一把好手,虽然重生后拿针穿线什么得觉得非常生疏,缝起来也歪歪扭扭,但是鉴赏一下作品还是绰绰有余。 慕晗便将“针脚细腻、栩栩如生、堪比‘针绝’”等等词语,细细的评了一番,夫人觉得句句评在心坎上,没想到慕晗并不像传言中的不爱红妆爱武装,于女红也是行家。 慕晗眼看夫人误会将深,赶紧澄清道:“伯母,其实女红这一块,我只会看看,要我真的拿针引线,却是不行,因为小时候被针刺过,后来一直便有些惧针。” 夫人却觉得女红一事实在简单至极,循循诱导,道:“不怕,其实女红要学很简单的,等你过门了,横竖在家里没事,到时候我再仔细的教你,女孩子不会女红,总是说不过去的,你放心,这事包在伯母身上。” 呃…… 慕晗赶紧转移话题,笑道:“伯母,你这衣料在哪里买的?不像咱们这一带出产的,我在集市上,这样软滑的料子虽然见过,却不似你身上这件这样,触手这样细腻。” 夫人便将易掌门如何在走江湖时依旧惦记着家里,见着稀罕便买了回来的故事说给慕晗听。 慕晗觉着,山庄里什么都好,就是夫人有些太闲了。 不过,慕晗在这里,也有些太闲了,想想以后嫁过来,易梓和易掌门一样,忙得两个眼睛乌黑乌黑的,而她和夫人,连着易熙的娘三个,闲在一处,每天就闲谈做女红打发无聊的时日,实在是,想起来,心中有些恐慌。 一日,易梓带着慕晗去逛集市,熙熙囔囔的人群中,慕晗似乎瞥见了追魂的影子,在人群中一闪。 慕晗那日被追魂追杀,跑得气都快断了,才逃脱,自认为追魂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得,是以绝不会认错。 她向易梓交待了一声,便朝着人影一闪的方向追去。 她去追追魂,不为别的,只为好奇,不是说他在湖南么,湖南离这里可远得紧呢,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难不成湖南教众已经反上来了? 眼看着慕晗展开轻功,眨眼消失在人群中,易梓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追了几步,没追上,呼啸一声喊出人群中的恒青派弟子,将东西往他身上一扔,也朝着慕晗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是人群纷杂,完全看不到慕晗的身影,再追出人群追到大道上,也完全没有慕晗的影子,他没想到慕晗的轻功,竟如此了得,一眨眼将他甩得连影子都不见。 他四下寻了寻,确实是没寻到,回到庄里调派人手四下寻访。 就这样,慕晗在恒青山庄没住多少天,庄里就为了寻访她折腾得够呛。弟子们开始对这个准少夫人私下有些怨言了,都道还没过门,上一次折腾得易梓差点折在明月教,累得弟子们赶去明月教打了一架。这次,又不知要折腾出什么事来。 但是掌门和夫人,除了担心慕晗安危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都要弟子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寻访慕晗,务必要将她安安全全的带回来。 看样子,对慕晗,很是纵容。 弟子们想象慕晗过门后的日子,无不觉得以后恒青山庄将永无宁日,以前那平平静静安心学艺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不免心中有些可惜了。 山路蜿蜒前伸,四周矮树稀疏,殊无遮挡。慕晗不敢追得太近,远远跟着,唯恐被他发现,没有和追魂交过手,心中对自己有多少胜算,殊无把握,上次听师父的说追魂的语气,对他的身手,颇为看重。 追魂一路奔着,路上碰到几波追杀,看追杀追魂的人的穿着,应该是明月教的教众。 追魂刚砍完一波黑袍子教众的追杀,没跑多远,又迎来一波白袍子教众的追杀。 慕晗心想,之前在明月教的时候,到是没有见过着黑袍子的教徒,均是一色的白袍子。看样子宫翎最近大方得紧,给教徒们多添了一套教服。 只是,仔细瞧着追魂对待黑袍子和白袍子的追杀,态度似有不同,上一波黑袍子追杀他的时候,他倏悠两下,黑袍子教众被他砍人人左右一分为二,眉心正中劈开,没有半分偏差。 且劈得十分爽利,手上没有丝毫犹豫,颇符合江湖上众人对他杀人场面的传言。 慕晗当时观察这一幕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抚了抚自己的眉心,心里想着当日幸亏自己跑得快,要不然,保不准自己也一分为二了。这样想着,便又离得远了一些。 这波白袍子来追杀的时候,追魂像是有什么顾忌似的,出刀虽然很快,人人却只是被割伤了握刀的手,却没有黑袍子的下场那样惨了。 只见追魂割完最后一个白袍子的手,收刀提气继续往前飞奔,慕晗远远随在其后,好在也没什么可遮挡的,虽然远些,不至于跟丢。 又跟在后面奔了一盏茶的功夫,远远看到一座土地庙,她见追魂奔到土地庙那里,便无踪影了,心想,应该进了土地庙。 慕晗快速的轻手轻脚掠了过去,悄悄的趴在土地庙的屋顶上,轻轻的揭了一片瓦,朝里看去,一看吓了一跳。 追魂正坐在一张席子上,手里搂了一个男人,似乎在喂药。 慕晗努力往前瞧了瞧,那个男人的脸被追魂的背影挡得一丝不漏,半点都看不到,慕晗想换个地方继续揭瓦观望,又怕发出响动,惊动追魂,便乖乖的潜伏不动。 只见追魂将药喂完,骂骂咧咧的道:“叫你见到我就动手,你看,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那人没有出声。 慕晗等着追魂起身放碗,等得心焦,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得到追魂的亲手喂药,又说出这样暧昧的话。 想当初,他追杀自己的时候,对断袖恨得那样,如今,自己却对着一个男人,又是亲自喂药,言语中还带着关心,这人一定俊秀非凡吧。 只见追魂将药碗丢在身边,又府着身子将那人放平,让他躺在草席上。 慕晗透过追魂的胳膊,勉强能看到一些那人的脸,确实是俊秀,只是有些眼熟。 等到追魂起身,慕晗终于完完全全看清那个人的脸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那个人,便是明月教右护法血修罗,不知伤在哪里,看上去动弹不得。 我的个乖乖,明月教的左护法和右护法断上了…… 血修罗那样俊逸不凡,跟了追魂这个五大三粗的人,亏死了亏死了…… 正当慕晗惋惜血修罗这个好好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时候,耳中听到追魂那混重的嗓音:“跟了许久,看了许久,不出来打个照面?” 慕晗被人发现,只好从屋顶上起身,趴得有些久了,感觉手有些麻,不知道等下追魂要灭自己口的时候,来不来得及抽鞭呢。 她弹了弹自己身上那件淡紫色的衣衫,好在紫色不是很显脏,要不然在屋顶上趴了半天,脏兮兮的下去,是很丢脸的。 然后,她足尖一点,飞了下来。 追魂看到她的那刻,微微有些吃惊,皱着眉头道:“我还以为是夜澜,怎的是你,你和夜澜是什么关系,怎的轻功身法和他一模一样。” 原来那天追魂追杀慕晗扮的夜澜时,因为追了一夜还没追到,又是平生第一次失手,深以为耻,对当天她的轻功身法记忆深刻。 慕晗看他当天追杀夜澜的那股狠劲,现在最好是关系撇得越清越好,眨着无辜的眼睛道:“夜澜他会我这门轻功?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哦,这门轻功,恐怕天底下只有我师父和我会,这是独门秘籍,夜澜想学恐怕也没门。” 追魂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弯,才问道:“难道那天耍得老子追了一夜的竟是你,你可是江湖上人人盛传的金牌替死鬼?” 慕晗见他弯拐得挺快,是个聪明人,不免在心里将他追杀自己的仇恨降低了一个等级,诚实的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本姑娘。” 说完,又用十分憋屈的眼神看了一眼追魂,叹了一口气,道:“宫翎给我下了个套,逼着我来扮演夜澜的替死鬼。” 然后,又带了几分后怕的神情,右手从上往下一劈,道:“那天,本姑娘,差点就被你,一劈两半了。” 追魂哈哈大笑,冷不丁抽出大刀,照准慕晗劈了下去…… ☆、夜澜的秘密 说时迟,那时快,慕晗银鞭一甩,“咣当”一声,银鞭与大刀,交织出白晃晃的火光,两个兵器皆丝毫未动。 慕晗一边运着气抵挡大刀,一边道:“哼,大名鼎鼎的追魂,居然偷袭一个女孩子,实在是无耻。” 追魂脸上笑容不减,立时收了刀,抱拳道:“传言能抵挡我这边大刀的,当今世上的兵器,唯有金牌替死鬼的阎王鞭,你果然便是慕府小姐,失敬失敬。只是上次追杀你失手,我却还是有些不服,若不是你炸伤我两个兄弟,我肯定追得上你。” 慕晗双眉一挑,带着挑衅的眼光,道:“哦?要不要再比比?” 却见追魂偌大一个汉子,眼里竟有一丝幽怨之色,他瞧了瞧土地庙里,沮丧的道:“哎,咱们要比,没有个三日三夜,也分不出胜负,把血修罗独自仍在这里,却是危险。” 慕晗也不和他死磕,想起来出来得久了,该回庄里去了,要不然易梓要到处寻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追都追过来了,也又被他发现了,心中有个问题,问完再回庄里不迟。 她将银鞭收起,一面走进土地庙,一面细细的瞧着血修罗,道:“看样子,血修罗像是中了夜澜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血修罗又不像你要谋反,夜澜干嘛要毒他?还有湖南的张南天已经打过来了?” 他一下子问了许多个问题,唯有血修罗中毒和谋反这两个词是追魂关注的,其他的自动过滤了。 他皱起浓浓的眉头,骂了一句“夜澜那个奸诈小人,生生要把我和血修罗逼死。” 慕晗听他这样骂,心知其中必有内情,便不打断他,且听他讲。 追魂道:“血修罗中的毒,确实是夜澜的毒,只不过是派孙婧来下的,孙婧看起来又小又可爱,一副十分无害的样子,埋伏在我们一路打架经过的路上,假装自己被一个大汉欺负,血修罗看不下去,杀了大汉,救了孙婧,却没想到,孙婧取得血修罗的信任后,趁着我引开追兵的当口,给他下了毒,悄悄溜了。我是因为认得这中毒的症状,才知道,我们碰到的应该是那从未谋面的夜澜的女弟子孙婧。” 慕晗十分不明白夜澜为何要对血修罗下手,明明判教的是追魂,难道孙婧下错毒了? 却听追魂继续道:“孙婧可能本来应该是想对我们两人一起下手,好在我一向对女人十分防备,尤其是这个半路就下来又捡回来的女人,是以她没有机会能够除掉我,她的毒没有下在我身上,夜澜一定会惋惜极了,因为只要我一回到教内,我便要立马将他的秘密告诉教主,叫他无法再在教主面前装下去。” 慕晗记得自己听戏文的时候,一旦听到秘密二字,便情不自禁的竖起耳朵,这次见追魂一直没有往下讲,便又催了一句:“夜澜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你要他非死不可。” 追魂看着她,却不往下说了,只道:“慕姑娘,你最近还接‘镖’不?” 慕晗看了看他和血修罗目前寒酸成这样,道:“不接。” 追魂看了看她,那表情中有十分的遗憾,只道:“不接也罢了,慕姑娘,这里是非之地,你还是尽早离开的好,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被两派教众追杀,现在黑袍子渐多,白袍子渐少,教主明里要应付张南天,暗里还有个夜澜在捅刀子,现在恐怕焦头烂额,应付不过来。” 慕晗越听越云里雾里,和她原来在明月教知道的事情走向完全不一样,宫翎不是故意放长线,等着张南天落网么,如今怎么形式像是倒转。 宫翎是打破我现世安稳的罪魁祸首,弄得我现在虽已快嫁人,心里想的却不是易梓,实在烦闷的很。 一碰到宫翎准没什么好事,算了,我不去蹚他这趟浑水,不蹚,绝对不蹚…… 心里越这样想,就越担心宫翎,怎么从追魂的口中听出了夜澜要对宫翎不利的意思?这师徒之间,不是一向都非常好么,宫翎对夜澜,那是十二分的信任啊。 心里又出现一句话,越信任,便越危险。 慕晗也不搭话,回想在明月教那段时间,追魂对宫翎倒是恭恭敬敬,只是,现在追魂和夜澜两个人谁是谁非,还真不好说。 不过他被白袍子追杀,又被黑袍子追杀,现在看来,黑袍子是张南天的人,如果追魂果真判教的话,应该不会被黑袍子追杀,貌似可信度要高些。 可是,夜澜看上去那样慵懒的一个人,也不像是对教主之位有觊觎之心的人,况且宫翎还是他的徒弟。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月教离这里不远,要不要去看看? 追魂看她隐有担忧之色,心想目前能递消息进去的恐怕唯有她了,正想继续看看能不能说动她的心,却听草席上的右护法血修罗道: “慕姑娘,我听疏离曾说,教主他十分喜欢你,当初他以为追魂将你砍死了,用个小白瓶装了一瓶血水当是替你收尸,盯着白瓶几天几夜没合眼,当是举教追杀左护法。却不知,教主落入了夜澜的圈套,夜澜与张南天密谋篡教,被追魂听了去,夜澜便诳着宫翎找了你来,躲避追魂暗杀。” 他继续将夜澜如何安排人火烧左护法追魂的宫殿,又如何假传消息挑拨宫翎与追魂关系,断了追魂回教的后路等等一一说给慕晗听。 慕晗听了半晌,待血修罗说完,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发现就连自己那次被孙婧所伤,也是夜澜故意带了孙婧来,伤了自己好逼师父出手,以试师父深浅,如果是这样,夜澜的目标不只是教主之位,师父不会插手他们明月教的事情,他去试师父身手,自然是盯着武林至尊的位置。 他心计深沉,环环相扣,设计得没有一丝纰漏,慕晗生平最恨被别人设计,被夜澜设计得差点两次丢了性命,实在可恨,这样的人将来做了武林至尊,实在是可怕极了。 慕晗沉思半晌,道:“明月教总坛离这里不到半日的路程,莫不先回明月教,看看情况?” 追魂脸色有些为难,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拖着血修罗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哪里能走得动,还没到教门,就被教众乱刀砍死了” 慕晗笑了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是上次夜澜给的解药,师父照着给她配了一瓶防身用的,倒出一些,给血修罗服下。 血修罗底子好,服了解药,半盏茶的功夫便觉得手脚能动,他慢慢从席子上起身,又慢慢一揖到地,谢过慕晗。 慕晗心里有些担心宫翎,刚刚听血修罗说,明月教形势已经非常严峻了,这是不是夜澜要对宫翎动手了,想着和追魂与血修罗一起上山去明月教看看。 心里却又惦记易梓他们会到处找,想着要回去跟易梓交待一下,对追魂道:“血修罗刚服完解药,需要2个时辰才能完全恢复,我先去办点事,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怎么样?” 追魂想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加上这一路追杀不断,血修罗不恢复也很难办,便道:“我们在这里等你等到晚上,晚上你若没来,我们便自己上山,事态发展严峻,教主那边可能急需支持。” 慕晗点点头,奔回山庄。 还没回到山庄,就在来的大路上遇到易梓带着几个弟子在寻她。 “易梓”慕晗轻轻喊了一声。 易梓听到喊声,眼睛亮了亮,朝着慕晗奔过来,有些小心的牵了慕晗的手,带着些紧张道:“慕……晗儿,我很担心你,你以后能不能为了我,别这样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好吗?” 说完,眼神中带着些期待,也带着些压迫的看着慕晗,期待她的点头答应。 慕晗觉得自己以前在易梓面前说的那些话,简直是作死。这个时候怎么跟他说自己担心另一个人,要去看看,怎么告诉他自己心里其实想的一直是另一个人? 自作孽,不可活! 慕晗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心里想自己不能再摇摆下去,在心里下了决心,轻轻的对易梓道:“易梓,我……” 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易梓满含期待的望着慕晗,轻声问:“你怎样?” “我……我在想,如果我们结婚了,日子是怎么样的?”慕晗艰难的道。 听在易梓耳里,却像是在期待结婚后的日子,心中一片温暖,放柔了语气道:“我们结婚后,我协助阿爹打理庄里事务,你便和阿娘一起逗逗孩子,闲了说说体己话,闷了我便帮你寻些名种猫,上次看你很喜欢……” 慕晗心里想,这确实是我上辈子想要的生活。只是,那只是一个丫鬟的梦想,不是一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牌替死鬼的梦想,原来自己用了这个身子这个身份半年多,连带着梦想也已经变了。 变得闲不住、闷不住、待不住了…… 最要命的是,自己的爱情也变了,做丫鬟的时候,大少爷是最好的选择,所以爱大少爷。但是到了这里,她已经不用靠婚姻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她开始爱那个能走进自己心中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易梓,那个人是宫翎。 她喜欢宫翎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喜欢宫翎那什么时候都胸有成竹的样子,宫翎能带给她更多的生命体验,更好的成长。 易梓也有男子气息的,只是规规矩矩的,收敛得几乎不见,易梓能带给她的是让她的生活归于平庸,她还年轻,不想这样坐在家里,闭上眼睛一想,就能看到自己平庸的走向衰老。 也许她以后会想要这样归于平淡,但那是繁华看尽之后的心淡如水。不是现在,还未历经繁华,就要归于平庸。 慕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易梓,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我逗猫,不过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喜欢,结婚后的这种生活,也并不是我想要的,你很好,只是我……。” 易梓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一盆冷水浇得半点火星没有。 ☆、叛教 他灰暗着眼睛问道:“慕晗,既是你不真的喜欢,又为何要去逗它,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天底下没有几个人经得起你逗的,就好比如我,对你,是付出了真心的。” 慕晗自知理亏,只是现在若不回头,以后便回不了头。 她轻而坚定的道:“易梓,是我对不起你,你们若是觉得不好,可以由你们提出退亲。” 易梓十分不理解的看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是你阿爹亲来恒青山庄为你提的亲,你有没有想过你阿爹?” 慕晗知道,这是阿爹亲自求来的亲,她为了不让阿爹失望,真的有尽力去想爱上易梓的,真的有想办法天天说服自己,自己就是想要安定的生活,可是,她努力过后,终于知道,那些都只是自己骗自己,她不能再骗着自己活下去。 她望着易梓,眼光直透到远方,道:“易梓,阿爹那里,我自有交代,我现在有一桩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能不能帮我把夏荷送回去,也……也可以顺便向我阿爹退了亲,你们退亲,无论如何,于你名声好些,我一向恶名在外,不在乎多这一桩的。” 易梓叹了口气,对慕晗道:“你不在乎,我在乎的,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是喜欢你的,我不愿世人那样看你。” 过了半晌,易梓又有些小心的道:“慕晗,其实,你可以再努力一点,再试试,能不能喜欢上我的,我……我是愿意等你的……” 慕晗低下了头,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易梓,谢谢你,只是,我不能这样自私,我也不配你这样对我好,你就当……就当从没有遇见我……” 慕晗说完,不敢再看易梓,狠了狠心,转身离去…… 从此之后,就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吧,由此而造成的一切后果,也都安然接受吧。 夜幕刚开始降临时,慕晗、追魂和血修罗三个来到山脚下,看到张南天带领的黑袍子乌压压的扎阵山脚。 山脚下除了扎阵的黑袍子,山沟里堆满了白袍子黑袍子教众的尸体,看来,这几天,张南天带来的黑袍子和宫翎的白袍子有了几场恶斗。 所幸,那个山脚下的茶店还在,掌柜的居然没有被这样的恶战吓跑,看来是个不一般的人。慕晗闪身进了茶店,追魂想拉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跟着闪了进去。 掌柜的看到血修罗,一脸的惊喜,又看到追魂进来,脸色有些变了。 掌柜的到没有注意慕晗。 追魂闪过去点了掌柜的穴道,慕晗低低的问:“你点掌柜的干嘛?我还有事要问他呢。” 追魂还未搭话,血修罗笑笑,道:“钱掌柜的是教主安插在这里做生意的,他的身份只有教主以及我和追魂知道,他在这里开着茶铺,顺便打探一些消息。” 慕晗点点头,原来是宫翎的眼线,追魂是怕掌柜的传消息给宫翎,是以先下手点住了他,免得自己为了保命,又要伤了白袍子,眼下形势紧急,还是少点内斗要好。 追魂四下里看了看,客栈里并没有半个客人,让血修罗将客栈门关上了,对着钱掌柜道:“钱掌柜,我是回来帮教主的,你别喊别动,我解了你的穴道,要是乱动,你知道我的刀。” 钱掌柜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追魂在钱掌柜身上拍了一下,钱掌柜赶紧将店小二吼过来,让他去备些酒菜,自己却不妄动,只让追魂三人坐了,自己便也摸着桌子的另一方坐下了。 慕晗没有从他脸上看到恐惧的神色,一举一动间很流畅自然。 追魂问道:“张南天那伙已经来了多久?目前在山脚下已经打了几仗?可有看见夜澜经过?……”一连串的问了许多的问题。 慕晗对追魂这个大老粗实在很无语,一下子问这么多,人家回答得出来吗?回答完了第一个,人家恐怕就把后面那一长串问题忘得精光了。 不想,钱掌柜的记得清清楚楚,一条一条回答得有条有理。 张南天带着黑袍教众是十天前到的山脚下,到目前为止大大小小已经干了六仗了,夜澜师尊是在两个时辰前从这里上山。 教主曾传信让钱掌柜留意血修罗是否回来,看看有没有受伤,如果受伤了,让钱掌柜就安排他藏在茶店里治伤,治好了再上山,说现在山上比山下反而更危险。 说如果看到追魂回来了,问问追魂,为什么要追杀夜澜师尊? 说要是看到金牌替死鬼来了,让她不要上山,离明月教离得越远越好,教主说待他处理完这些事,会亲自下山去找她。 青坛坛主倒是回来了,只不过,他倒戈支持张南天。 打了这些天,钱掌柜隐隐听说,他们是要推夜澜师尊做教主,夜澜师尊往山下过的时候,张南天和教众们都十分恭敬的样子。 最近又听到江湖上的消息说,有些门派想趁着明月教内乱,围攻明月教坛,将明月教一网打尽。 他言简意赅的说完,小二整治的酒菜也已上桌,担心他们不信任自己,便自己先每样菜式都尝了一口,又仰头喝下一杯酒。 追魂三人才开始动筷填肚子。 慕晗问钱掌柜:“你在这里,可有暴露身份?” 钱掌柜老老实实答:“没有,还一直在传消息给教主,但是这两天,教内的消息一直传不出来。” 慕晗交待道:“钱掌柜,你的门晚上掩着,别锁。现在夜澜已经上山,教主处境非常危险,待会可能需要你接应一下。” 钱掌柜道:“慕姑娘放心,我照着你的吩咐做。” 追魂他们不敢吃得太饱,稍稍填了下肚子,便准备带着慕晗悄悄的摸上山。 钱掌柜似乎在心里挣扎了很久,还是叫住了他们,带他们到内室,掀开一块地砖,眼前出现一条通道。 血修罗问:“这是通往教主主坛的通道?” 钱掌柜点点头,道:“通往教主主殿旁边的小花园,你们待会若是突围不下来,就直接从这条通道下来。” 慕晗喜道:“既是这样,那边不必留门了,把门关得死死的。” 慕晗说完,跟着追魂和血修罗跳了下去。 地道里一片乌漆嘛黑。 血修罗亮起火折子,众人看这个地道,没有任何的岔路,一条道歪歪扭扭的向前伸去。 他们便沿着地道,一路往前,比爬山快了少许,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通道的另一边。 顶开地砖,外面杀声震天。 听到这样的杀声,众人皆是一惊,怎的山下已经息战,山上反而喊打喊杀? 三人出到外面,只见教主宫翎正和自己的部下教徒白袍子作战,无不惊讶,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教里到底分成了几派? 只见那些围攻宫翎的教主,眼睛都直直的望着宫翎,眼神非常空洞,似乎眼里只能看到宫翎一般,前仆后继的不断涌上去,虽然前面的教众在宫翎手下死得异常惨烈,但是后面扑上去的教众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惧意。 他们看上去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头人。 追魂骂了一声:“该死,夜澜竟然练成了这个邪门功夫。” 放眼四周,越来越多的教众被夜澜操控得在不断的围过来,加入围攻宫翎的行列。 三个人来不及和宫翎搭话,都亮兵器砍了起来。 那些教众似乎发现了有另外的人加入,一部分教徒便掉头来攻击慕晗、追魂、血修罗。 追魂一刀一个,血修罗使剑,亦是一剑一个。 慕晗银鞭一甩,霎时间血雨纷飞。 追魂和血修罗便跟在慕晗杀出的血路后面,慢慢闯到宫翎身边。 宫翎看到他们三,皱了皱眉,一边打,一边对着慕晗道:“你怎的来了?不是让钱掌柜的传话让你别上来么?” 慕晗手中不停,道:“钱掌柜的传了话,我上来看看,我的这根许久未用的鞭子,还有没有用。” 慕晗看着越来越多的木头教众,眉头有些打结,问宫翎:“能不能退到教主主殿?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体力会耗尽的。” 宫翎无奈道:“主殿被师父占了,现在进去,也是找死。” 慕晗便细细瞧了一眼宫翎身上,像是没有外伤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又看脚下尸体堆积如山,可见已杀了不少时候。 血修罗道:“教主,暂且先避避,这许多的教众,因为这样死去,实在是死的不明不白。” 追魂道:“教主,不若先进通道,下去再说。” 宫翎本来早有打算往通道出去,只是被那些教众围攻得水泄不通,实在没法抽身打开盖住地道的地砖,现在他们来了,自然可以一试。 他点点头,众人往地道口退去,一大波教众围着跟过来。 慕晗用鞭子挥出一个安全圈,追魂打开地砖,宫翎拉着慕晗先跳了下去,追魂和血修罗也纷纷跳下,从里面将地砖盖好,外面的教众失去了攻击目标,停了下来。 在地道里走了一小段,宫翎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 ☆、惊逃 众人担心夜澜发现地道追将过来,虽然被宫翎一口血喷得心中大惊,却不敢停留,搀着宫翎展开轻功,不一会到得客栈。 钱掌柜一看这几个人,浑身是血,吓了一跳,其实,这些血都是拜慕晗银鞭所赐,她一甩鞭,血雨纷飞,众人身上难免沾染。 只有宫翎在地道里喷的那口货真价实,是自己的血。 慕晗扶着宫翎坐下,问道:“怎的吐了血?你和夜澜动手了?” 宫翎笑笑,安慰慕晗道:“不妨事的,我只是初见他,没想到他会对我出手,是以被他偷袭了一下,接着教众围上攻击,没来得及疗伤。” 宫翎看着追魂,问道:“你不是逃到湖南去了吗?怎么没有跟着张南天攻打本座,反而和血修罗、慕晗来相救本座?” 慕晗不待追魂答,先道:“你错怪追魂了,追魂并不是要反你,他追杀夜澜是因为无意中听到夜澜和张南天的密谋。” 然后慕晗和血修罗一人一句的把前因后果说给宫翎听,宫翎方才恍然大悟。 他苦笑道:“我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放长线钓大鱼的人,没想到,自己成了别人的大鱼,还是成了自己师父的大鱼,实在是可笑。” 追魂难得的安慰道:“正是因为他是你师父,你对他没有防备,才会成为他的大鱼,这也是我当时没有将撞破的秘密没有告诉你的原因,因你对夜澜极度信任,必不相信这些话,反而会以为我在挑拨离间,所以我便自己私自行动追杀。” 他叹了口气,又道:“由今天看,我的追杀也实在荒谬,当天追的若不是慕晗,恐怕我早已死在夜澜手下。” 宫翎点点头:“我也实没想到,他的功力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血修罗道了一声“得罪教主”,抬起手为宫翎把了把脉,脸色难看极了,道:“教主,你千万别再动用真气,要不然一身武功尽失,且你五脏六腑皆被夜澜掌力所损,若不及时医治,怕是……” 宫翎摆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道:“不妨事,不用为我忧心。” 慕晗恍若未闻,神色中没有任何变化,只说,这里已成是非之地,不便久留,须得快快撤走。 她担心被追杀,让追魂出去搞了几套黑袍子教众的衣服,让大家都换上,又简单粗略的帮大家易了个容,正准备出门,听到地道的地砖被一股内力冲向房顶,把房顶给掀了个大窟窿。 接着,一个身影窜了出来,是夜澜,大家大气也不敢出,这时候若是跟夜澜动起手来,慕晗、追魂、血修罗、钱掌柜还有一线生机逃亡,宫翎伤成这样,再动手,必死无疑。 慕晗抬头看了看天,今夜星空甚好,便是了结在这里,也算是和心爱的人良辰美景了。 夜澜一改平常的慵懒,寒着眸子问道:“你们五个,可看见宫翎他们了没有?” 慕晗壮着胆子出列,跪下低头答道:“小的们也是听到动静刚搜过来,还没搜到什么,刚刚似乎有几个影子往那边去了,小的们正想去追。”慕晗不知现在黑袍子是喊他教主还是师尊,索性便什么都不喊,直接回话。 夜澜一摆衣袖,骂道:“废物,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去追。” 听到这句,众人心中皆大惊,都在心里道慕晗千万别答应,却也不知该如何不答应。 只听慕晗换了女声轻轻笑道:“小的们都是张舵主带过来的妾室,只因,只因现在打仗不方便,便教我们扮做男装,只在,只在需要的时候,许我们穿上女装,为张舵主寻寻乐子,我给您去唤几个兄弟过来吧。” 说着,就要起身去叫。 夜澜看了一眼,除了这个跪着的身姿尚可之外,其余几个皆五大三粗,对张舵主那粗鄙的审美在心中鄙视了一番,又在心中骂了一声这个搭档也太不像话了,打仗的时候还不忘快活。 他冷冷的制止慕晗道:“不必了,一帮废物。” 说着自己追了出去。 看到夜澜追出门去,几个起落身影便不见,众人那口提在嗓子眼的气,终于松了下来。 慕晗、追魂、血修罗、钱掌柜搀着宫翎,趁着夜色,赶紧也出门,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其实宫翎一走,明月教已经没有内仗可打,全屈服在夜澜的威严之下,不日江湖上便传出消息,明月教教主宫翎暴病身亡,夜澜忍痛接任教主之位。 至于那些想趁着明月教内乱将其一举铲除的其他门派,还没到明月教的山下,明月教的内乱就已经结束了,只好当做外出游览一趟,打道回府。好在打道回府的路上,碰上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公子,有了另一件匡扶正义的事情可以干干,也是意外之喜。 在远离明月教总坛已经800多里的一家小镇客栈里,慕晗听到这个消息,知道夜澜对宫翎的追杀将告一段落,虽会有些暗杀,但不会像先前那样激烈。 追魂看着宫翎日渐消瘦,在宫翎面前不好表现出来,背着宫翎天天催血修罗想想办法,教主宫翎总不能真的就这样挨了夜澜一掌,就一命呜呼,实在太窝囊了。 血修罗只是摇头叹气,并无他法。 钱掌柜到处搜罗名医,名医们把脉后,尽皆不治,在追魂两个铜铃似的怒眼下,落荒而逃。 唯有慕晗,并无担忧神色,每日和宫翎说笑,在客栈里伴着宫翎无忧度日。 又过得一日,奶娘和长胡子魏志赶到客栈。 两个人看着比之前年轻了好几岁的样子,脸上均是春光无限。 慕晗先不忙着和他们叙旧,带着长胡子去宫翎的房间,为宫翎搭脉诊治。 慕晗一瞬不瞬的盯着长胡子的神色,见他眉头越皱越深,一颗心也跟着他的眉头越提越高,脸上却不动神色。 好久好久,长胡子放下宫翎的手,对慕晗道:“小姐,这位公子,唉,他五脏六腑惧伤,怕是命不久矣。若是他受伤之后能够及时用真气护住心脉,不用武力,便保住了根本,性命绝对无碍,现在却……” 他又叹了一口气。 慕晗的心,直直的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慕晗对长胡子道:“先生,你尽力便可,我,我不强求。”声音中带着些许绝望。 慕晗看着钱掌柜请来的那些名医们皆摇头,在长胡子身上抱了很大的希望,如今见他也这样说,简直就是直接判了宫翎的死刑。 长胡子看慕晗的模样,知道她极想救治半靠在床上的公子,思索良久,缓缓道:“或许有个法子可试,只是我没有十成的把握,要看小姐你救人的决心如何。” 慕晗眼中现出一丝希望,拉开椅子请长胡子坐下,长胡子道了声“怎么敢劳烦小姐”,便坐下了,慕晗将宫翎扶将起来,也拉开椅子让宫翎坐了,自己方才坐下,问道: “先生,你有几成把握?成功怎么样?失败怎么样?” 魏志手捋着胡须道:“我只有5成把握,若是小姐对我有信心,我便有7成把握,若是这位公子信任我,配合我的疗法,我便有九成把握。” 顿了顿,他颇有自信的道:“成功嘛,自然是痊愈,丝毫无损身体,失败,那便一命呜呼,连句遗言也留不下。” 他看着宫翎,问道:“公子可有什么遗言,先说了,免得到时候留有遗憾。” 宫翎刚要开口,慕晗道:“并没有什么遗言,先生便放开手脚来治吧,治死治活,听天由命,不必先生担责。” 宫翎却打断慕晗,对魏志道:“先生,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慕晗说,可否请先生……” 长胡子马上起身,拱手道:“公子请便,有什么话尽情说,尽情说,说痛快了,我才好放开手脚来治。”说完出门而去,轻轻将房门关上。 宫翎拉起慕晗的手,拍了拍,安慰慕晗道:“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的,我不想死,就是阎王也奈何不了我。” 门口窗外贴着的几双耳朵,没有听到什么劲爆的内容,心中都有些失望,继续侧耳倾听。 房里良久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众人等得不免有些心焦,又有些无趣。 良久良久,听房里传来慕晗轻轻的一声叹息,压着声音道:“别想太多,阎王那里我还有些交情,想必他不会收你。” 众人听得寡淡无味,不好好的谈谈两个人的正事,表露表露心意,大白天的净扯阎王做什么。 奶娘悄悄将长胡子一拉,拉到离窗户远一些的地方,用极低的声音道:“魏胡子,这两个人要憋坏了,要不要帮他们一把?” 魏胡子好奇得不得了,凑近了一点问道:“这个也能帮忙?” 奶娘凑近他的耳边轻语了几声,魏胡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行不行,我可不干骗人的事,其实,有时候,心意不一定非得说出来,他们互相心意相通就成,你看刚刚房里的情形,虽然两人都只说了一句,却胜过千言万语。” 奶娘啐了一口道:“你刚才不也是听得满脸失望的情形,这会子要你骗下他们,你倒装起情圣来了。” 便也不坚持,顺了魏胡子的意。 其他人也听得寡然无味,又听了半日,两人只是静静坐着,再无半句言语,便都散着回了自己房间。 良久良久,宫翎压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慕晗道:“请先生医治吧。” 慕晗点点头,抬起眼,宫翎看她的眼睛有些红,道:“你放心,先生有九成把握。” 慕晗又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妙手回春 一会儿,追魂敲门进来,对宫翎道:“教主,先生治疗需要一个独立安静的地方,我刚置下了一座宅子,大家一起搬过去吧。” 宫翎点点头,没有说话。 当日,他们便搬进了一座宅子里。追魂那个老大粗的眼光,这个宅子虽不够雅致,好在非常大气,几进几落的院子,院子中有座小小的假山,以及一个人工湖,花草稀稀疏疏,完全野生野长。 魏胡子和奶娘将一间静室收拾了出来,准备了一切医治用料,又熏了些淡香。对宫翎和慕晗道:“明天便可开始了。” 晚上,慕晗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好容易熬到半夜合了眼,却见阎王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吓了一大跳。 再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竟来到了阎王殿,阎王翘着胡子瞪着眼睛对自己道:“慕晗,你怎么跟本王又有了交情?哼,就算你跟本王攀交情,本王该勾的魂,照勾不误。” 慕晗急急的道:“可是宫翎他,宫翎他真的命该如此,到了阎王勾命的时间了?阎王,你会不会,又搞错了?” 阎王把那宽大的衣袖一甩,甩出一股阴风,横目道:“哼,慕晗,你好大的胆子,敢质疑本王,本王不管那该死的人到底是谁的命,本王大笔一挥,黑白无常出动,那人便要魂归黄泉,一命呜呼,你不用再跟本王攀交情。” 慕晗感觉自己在阎王阴森森的注视下,甚没骨气的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对阎王求道:“阎王,你便放过宫翎一马,我,我年年都给你好评……” 阎王居高临下的盯着慕晗,盯得慕晗全身汗毛竖起,道:“慕晗,你胆敢贿赂本王,你小心本王连你的命一起勾来。” 慕晗在颤抖中惊醒,惊出了一身的汗,一看外面,天已大亮。 刚买来的小丫鬟未经调|教,做事放不开手脚,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怯懦,低低的说了一声:“小……小姐,您醒了,奴婢……奴婢伺候小姐起身。” 小姐看起来脸色不善,小丫鬟更是怯怯懦懦。 慕晗耐着性子让她服侍自己更衣梳洗,待到梳头,实在有些不耐烦她的小心翼翼,道了一声“退下。” 小丫鬟万分惶恐的退下了。 慕晗胡乱束了一下头发,出房门到院子正厅和大家一起用餐。奶娘看了看慕晗,一头乌发松松散散,起身又将慕晗带回房间,三两下帮她重新束好。 用早餐的时候,大家均没有说话,都只闷闷的低头喝粥。 新请来的仆人未免觉得这一大宅子的人,实在是难伺候难相处得紧,个个眉头深锁,一句多言都没有,性子又经常不耐烦,稍微不顺心,便打发下人出去,连个理由都没有。 知道个理由,打两下骂两声也是死得痛快,对,在这个宅子里伺候,非常的不痛快。 没有人顾得上仆人们的这种心理,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宫翎的身体上。 追魂忍不住还是出声了,“教主,现在明月教内部混乱,我们还等着你……” 宫翎打断他道:“放心,待魏先生妙手回春,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在马上杀个痛快,只是,到时候,夜澜那个人,你们就不要和我抢了,我要私自跟他了结恩怨。” 血修罗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丝笑,道:“我们等着教主痊愈。” 奶娘看了看这一桌哭丧的脸,十分不满的道:“你们这样哭丧着脸,是十分不信任我们魏胡子了,依我说,你们都将心放落肚子里,魏胡子从来都有一个毛病,他对治愈有7成的把握,便一定对别人讲他只有5成的把握,他若有十成的把握,也一定对别人讲只有7成的把握,这是他为自己留有余地的说法,所以,你们尽管放宽心。” 魏胡子只自微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众人确实又稍稍宽了些心。 用罢早餐,魏胡子将自己和宫翎关进了昨天收拾出来的僻静房间,让追魂和血修罗在门口护法,并吩咐不论里面发出任何声音,都绝不可闯入。 追魂和血修罗一人提刀,一人拿剑,横在门前护法。 仆人们看着两人这个样子,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被叫到那里去跑腿,好在也没人让他们去跑题。 众人坐立不安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心思吃,几个人踱来踱去,院子里的地都要被踱烂了,直到天色全黑,房门才被魏胡子打开。 只见他满头满脸的汗,只吩咐了一声,“将教主捯饬捯饬放床上休息,天亮方可进食进水。”然后,晕了过去。 这下轮到奶娘手足无措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捯饬好这两人,各自放回床上躺着。 夜色清凉,窗外有月光洒进房间,无风,矮树纹丝不动。 慕晗趴在宫翎躺着的床沿上,睡过去了;另一个房间里,奶娘亦守候在魏志的床前,怕他夜里醒来,有什么呼唤。 追魂和血修罗在院子屋顶喝酒,如今明月教被夜澜所占,宫翎而今未醒,不知能不能从阎王身边转回来,想至此,两人不免又猛灌一口。 钱掌柜除了愁宫翎和教里的事,还要愁银子的事,追魂身上的银子置宅子花得差不多了,血修罗身上的银子买了仆人,自己匆忙中从茶店带出来的银票,目前看来,只够维持大家半年的日常开销,总不好意思去问慕晗她们要钱吧。 每个人都觉得,夜,特别的长,好在,天总会明。 天色大亮的时候,除了慕晗,众人都等着魏胡子醒来,问他教主的情况,可是,魏胡子这一觉死沉,直睡到晌午,还是饿醒的。 宫翎天一亮就醒了过来,只是,全身上下,只有眼皮子能动动,嘴皮子能动动,其他地方,就好似不是自己的,半点动不了。 这种情况,宫翎和慕晗心中一惊,皆想,魏胡子说保住命,不会保得像现在这样,是个躺在床上的废人罢。 其实宫翎醒了之后,追魂血修罗他们去到魏胡子的房间,是想摇醒他问话来着,被奶娘恶狠狠的拦住了,这才耐着性子等到了晌午。 只是,到了晌午,众人都觉得,有没有魏胡子来做解释,都差别不大,因为宫翎的手手脚脚已经能稍微动一动了。众人那颗一上午都提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一放。 魏胡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宫翎,捋着胡子笑着道:“不妨事了,休息个十来天,就能活动自如了,有半个月,就能如常动武了。” 喜大普奔…… 这是这一院子仆人的真切感受,因为全院子的人在今天下午都变得亲切和蔼,一点也不难伺候了。 在等宫翎恢复的这半个月里,众人在院子里闲着,追魂和血修罗两个人闲得有些慌,便时常出去走走,有时半夜才回,钱掌柜偶尔问一下他们,他们就用带回来的银票堵了钱掌柜问话的嘴,钱掌柜在这里相当于一个管家,要操心一院子的大小事务,看着有银子进项,自己办起事来也如意,便不问那许多了。 到得第十天,追魂带着白坛坛主白敬到了院子,只略略见了一下教主,追魂、血修罗、白敬便在追魂的房间里叙了半天的话,直叙到深夜才走。 而慕晗这边,也终于有机会向奶娘问问家里的事了。奶娘叹了一口事,絮叨了大半日,慕晗费了老大神,提炼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慕晗和易梓去恒青山庄的时候,阿爹慕青是很高兴的,满以为这桩婚事马上就要圆满了。 可是,还没到一个月,易梓就将夏荷送回了慕府,说是自己高攀不上慕晗小姐,被慕晗小姐亲口退了婚,希望慕府老爷不要再提这桩婚事了,易梓说自己不想勉强慕晗。 慕青气得骂了好几声“孽障”,好在撑着没有晕过去,一面好声好气的招待易梓,一面想遣你大哥出来寻你,奈何你大哥出去出镖,这次出的是趟大镖,地方又远,东西又贵重,没有个半年,恐怕都回不来。 待要派你阿弟来寻你,你也知道你阿弟的性子,老爷放心不下,便作罢。要亲自带人到江湖上寻,被夫人劝下了,夫人说,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寻,江湖上还有谁再敢娶你,本身现在这桩婚事就变成了笑话,千万别再添枝节,这次知道我出来,托我带话给你,尽快回府去。 易梓碍着礼仪和老爷的面子在府里待了一会,便回庄里去了。 奶娘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唉,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虽然和易梓看上那样和谐,却半点没有像恋爱的样子,哪像你现在这样,对宫翎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慕晗难得的红了红脸,问奶娘道:“我,我真的表现出很喜欢宫翎的样子吗?” 奶娘好笑的道:“是,瞎子都能感觉出来,你们两个虽然谁都没有说喜欢对方,但是谁都知道,你们喜欢彼此,只是,小姐啊,他毕竟是魔教教主,虽然现在被别人篡了位,但毕竟以前也做过教主,你想想,你阿爹阿娘能接受么,还有你别忘了,你大哥对宫翎恨之入骨。” ☆、春游 慕晗不接奶娘这句话,问奶娘道:“奶娘,倘若魏志是魔教中人,你还会喜欢他么?” 奶娘有些无奈的道:“我自从年轻的时候守了寡,还没有像喜欢魏胡子一样喜欢过一个人,我喜欢他,是不管他是哪里的人的,哪怕他就是杀了人,我也愿意跟他亡命天涯。” 慕晗没想到平常嘻嘻哈哈的奶娘轻重至此,欣赏的点点头,道:“奶娘,将心比心,你就知道我的立场了。” 奶娘摇摇头,带点同情的看着慕晗,道:“小姐,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婚姻爱情这种东西,便不能这样纯粹了,就是你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你能不顾及金牌镖局的名声么,能不顾及老爷和夫人的名声么?” 慕晗沉思许久,终于道:“我向来行事只凭自己的心意,若是身份和地位,不能成为自己追求的砝码,反而是自己所求途中的羁绊,那么,身份和地位,要来有何用?” 奶娘听她说出这句话,觉得她还是实在年轻,身份和地位,自然是除了会羁绊一些所求外,自然是极好极好的东西,要不然,为什么人人要为了身份和地位争破头呢。 半个月后,宫翎活动自如,恢复如此,众人皆称赞魏志,偶尔也亲切的称呼一声魏胡子,钱掌柜有时还悄悄称呼一声魏神医,当然,每当他称呼魏神医的时候,都是有所求的时候,虽然如此,魏志对魏神医这个称呼,还是非常受用。 而这半个月以来,除了一个小厮服侍宫翎,追魂偶尔来找宫翎叙叙,其余时间,都是慕晗陪着,有时下下棋,有时和宫翎在那花草野生野长的院子里,逛一逛,半个月来没有出过院子,倒也没有觉着太闷。 这日,宫翎觉着神清气爽,外头春意融融,花草繁盛,杨柳依依,莺歌燕舞,实在是个踏青的好天气。 携了慕晗,准备去小镇旁的云瀑山踏青,顺便观赏观赏这春日的瀑布,再试试自己的功力,能不能运气真气展开轻功顺利登顶,在山顶瞭望瞭望这世间美景。 自从被赶下教主之位,一直在山顶俯视人间的宫翎,甚是想念山顶俯瞰大地的感觉。 才携慕晗刚从院门,就看到奶娘备了一辆马车,和魏胡子双双在马车旁,看样子也是要去踏青。 身后又走出两个人来,乃是宫翎的左右护法,看那满脸春意的的样子,恐怕也是被好天气吸引出来,去往云瀑山踏青。 唯有钱掌柜,一心一意的操心着这个院子的事,守着院子没出门。 宫翎心想,反正人也这样多,不多了钱掌柜一个,便顺口问了一句钱掌柜要不要一起。 钱掌柜居然声音幽怨的道:“你们都成双成对的,到了山上两两一聚,我跟谁聚去啊,教主,我还是留在院里打理吧,你们回来了,也有口热菜热饭不是?” 追魂和血修罗听到他说成双成对,立马跳着跟对方远了一步。 众人尽皆好笑,宫翎也不勉强钱掌柜。 奶娘又去备了两辆马车,请宫翎慕晗坐了一辆,追魂和血修罗不肯同乘,奶娘才不管他们,自己和魏胡子同乘一辆走了,追魂和血修罗不得不共乘一辆。 到得山脚下,众人下了马车,转眼,奶娘已经带着魏胡子不见了踪影。 追魂和血修罗因为被钱掌柜说得不好意思,便想蹭在宫翎和慕晗身边,也被宫翎和慕晗瞅了个空,溜了。 追魂看那两对一对一对的远着自己和血修罗,只得望着血修罗道:“阿罗,你看这春色明媚,你便随我一览群山如何?”说着便作势要来搂血修罗。 血修罗看他这个老大粗居然说出这样一句文绉绉的话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跳着远了一步,道:“看山便看山,不要动手动脚。” 说着转身往山上爬,追魂赶紧追上。 慕晗和宫翎站在瀑布下面,遥望瀑布上空的彩虹,真是美景如斯,宫翎再看看身边的慕晗,小巧精致的脸,比那彩虹更要生动。 他问慕晗道:“你平常为什么总喜欢戴着黑色的斗篷,把你容光艳色遮去了一半?” 慕晗不自觉看了看自己身上,是一袭淡紫色的衣衫,衣衫上暗纹精致,今日出门,好像忘了戴斗篷披风。 她笑了笑,随便诌了个理由,道:“戴斗篷披风在大风里一站,英姿飒爽。” 宫翎看了看她,娇小柔弱,美是极美,和英姿飒爽却半点不沾边,不觉笑道:“你倒是自信得很,你是怎么认为自己这样柔弱的身姿一戴上斗篷披风便会英姿飒爽的?” 慕晗叹了口气,装着十分遗憾的样子道:“就是没有的东西,才会想要,哪怕知道是东施效颦,也要扮扮的。” 瀑布的水汽晕染了宫翎的眼眸,他眼光流转,又定定的看着慕晗,声音轻柔的道:“你不是东施效颦,你戴着斗篷披风,也不是英姿飒爽,而是……” 慕晗眨了眨眼,等着宫翎往下讲。 宫翎的喉结动了动,低沉着嗓音继续道:“而是,一股半遮半掩的性感,让人忍不住想掀去那斗篷披风……” 他走近了一步,低头看着慕晗,慕晗感到一股熟悉的男子气息铺面而来,同时一股危险的气息也铺面而来,上次被他啃一口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眼带柔光的看着自己。 慕晗微不可见的远离了危险一小步,只听宫翎继续道:“掀去那斗篷披风,看看这人间绝色。” 宫翎呼了口气,又道:“我没有想到,你除了绝色,身上却还有男子所比不上的勇气、智谋和坚韧。” 慕晗笑出了声,道:“宫翎,你喜欢我,便说喜欢我,说这么多七弯八绕的,其实我听不懂的。” 宫翎顺着台阶上,马上进一步问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喜欢你,但是,我也不能免俗,想听你说,你是否也喜欢我呢?” 慕晗眯起双眼,故作犹豫的道:“这个,我还没想好,可能不……嗯……” 宫翎听到她居然想说可能不喜欢,立马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慕晗的唇,不让她那句话说出口。 慕晗心里骂他无耻,却也沦陷在这甜蜜里,只是,宫翎蓦然又放开了她,看着半闭着眼,满脸红晕的她,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可能什么?” 慕晗闭上了眼,心中骂了他好几声,方才呢喃着道:“可能,遇到了冤家吧。” 不是冤家不聚头。 宫翎心满意足放过了她,慕晗松了一口气,道:“这道瀑布这样好看,咱们要不要去山上看看,山上应该别有一番风景。” 山道两旁开满了红红绿绿的小野花,两人看得有趣,便不用轻功,慢慢的攀着,累了便歇会,一路走一路攀,也觉得甚是有趣。 走到一半,慕晗有些气喘吁吁,她虽然练武,但都是偏轻功和练身手快的武功路子,很少练蛮力,况且她从小娇弱,山又高,能完全不用轻功爬到一半,已经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她和宫翎在山石上歇了一会,道:“不用轻功,我爬不动了。” 宫翎笑道:“用轻功我赶不上你,不若我背着你上去。” 慕晗刚被他揩过油,又想今天山中人多,要是遇到奶娘魏胡子追魂血修罗他们,多不好,摇摇头道:“你内伤初愈,还是别了,等下一用力,魏胡子又遭殃了。” 宫翎听她这样说,也不勉强,果真便和她一起展开轻功上山。 到的山上,极目望去,感觉有云丝从身边飘过,其他山峰云雾缭绕,山下的小镇,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看了一会儿,后面响起追魂的声音:“教主,你说,咱们把明月教总坛建在这里,怎么样?” 宫翎想了想,道:“昔日明月教虽然并没有为祸江湖,但是由于明月教的历史渊缘,江湖门派对明月教成见颇深,喜欢叫明月教魔教,如今夜澜掌管明月教,加上他那手催魂术,恐怕假以时日,明月教是魔教的名声已经要实至名归。” 血修罗接口道:“教主一心想光大明月教,洗清明月教原来的名声,带着教下弟子常行善举,眼看明月教在江湖中,已经被有些门派渐渐接纳。如今,恐怕以前的努力,尽皆付之东流。” 宫翎点点头,道:“其实,也不算付之东流,我们虽然快意恩仇,却也喜欢锄强扶弱,经过那几年的经营,教里很多教众都认同这种理念,想来愿意跟随我们。” 追魂道:“现在白坛主白敬正在明面上应付夜澜,暗地里将麾下教众暗暗撤离明月教。” 宫翎眺望远处,道:“明月教已成旧事,咱们选在云瀑山谋划东山再起,我提个想法,你们看看是否认同。” 追魂和血修罗含笑对望一眼,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教主请讲。” 宫翎笑道:“我的想法是,我们重立一个门派,就立在这缭绕云山之上,便取名云渺阁,如何?你们从此后不要在称呼我教主,我们重立门派,把理念和我们相同的教众吸收过来,东山再起。 追魂听宫翎这样说,虽有些舍不下明月教里的很多兄弟,但也只得道:“既不称教主,便称阁主吧,修罗、我、阁主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既是要另闯事业,自然也是一起另闯,只是,阁主,那夜澜虽是你的师父,他这样糟蹋我们辛辛苦苦经营的明月教,待我们东山再起,我是一定要去收拾他的。” 血修罗静静开口,也道:“阁主,夜澜那个人,收拾他,我也是要去的。” 宫翎道:“虽然弑师不祥,但,我还分得清是非,对付夜澜,我自然是和你们并肩作战的,你们不要误会,我重立门派,不是为了将明月教拱手让给夜澜,乃是因为,重立门派,更有利于实现我们当初的理想,且,比我们现在去夺回明月教,要现实的多,我们现在实力差距甚大,唯有暂时韬光养晦。” 后面又响起了奶娘的声音,她喘着大气,将刚刚说话的男人瞄了一眼,一盆冷水浇下来:“云瀑山上建造云渺阁,请教各位,钱从哪里来?现在钱掌柜天天为了每天的柴米油盐发愁,你们已经阔到可以再云山上建宫殿了。” 慕晗刚才一直没说话,其实,心中也是愁银子的事,她是赚了许多的银子,但是银子都在慕府,总不能回慕府跟阿爹阿娘说,她要把银子贴给宫翎吧,阿爹现在被她气得要死,能不能接受宫翎都难说,哪里还能让她倒贴银子。 魏胡子道:“看你们急不急了,不急的话我开个医馆,追魂和血修罗开个武堂,小姐再接几趟‘镖’,慢慢攒呗,这一代攒不够,那就下一代再来建宫殿立门派咯。” 众人都被魏胡子说得笑了,宫翎大笑道:“先生说得好,总之,就是决不放弃,终有成功一日。” 众人又在山上宏图大志了一会儿,再一同下山。 刚回到府院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闯了进来,吓了众人一跳。浑身是血的人对着宫翎跪下了,喊了一声“教主”。 慕晗细细辨认,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疏离?” 浑身是血的人点点头,慕晗大惊,问道:“疏离,谁这样恶毒,竟把你容貌毁了?” 还不待疏离回答,奶娘急急的走进来,附在慕晗耳上低语几句,慕晗听完,脸色苍白,颤着声音问:“谁带来的消息?可是真的?” ☆、画风不对 慕晗暂且压住内心惊涛骇涌,先听疏离讲明月教教坛被攻破后的情形。 那日夜澜趁着宫翎不备,打了一掌宫翎后,又用催魂术催了白袍教众围攻宫翎,将宫翎逼出明月教总坛,和张南天里应外合,夺了明月教后,夜澜闭关十天,方才出来召开教众大会。 下了追杀教主宫翎和左右护法的令,另外派人暗中监视除了青坛坛主青峰之外的三大坛主,三十六名分舵舵主,除了湖南张南天舵主,有二十名舵主已经拜服在夜澜脚下,其余舵主,八名被夜澜残杀,选任新的舵主掌管分舵,另有七名舵主正在逃亡。 现在教里人心惶惶,夜澜做师尊时,一派和气,现在当了教主,却是比谁都狠,动不动就要杀上几个人,教众们都怕得很。 慕晗见她一直没讲道自己,便问:“疏离,谁毁了你的脸?” 疏离哽咽着道:“孙婧说我服侍过教主,不想看到我这张脸,就,就……” 孙婧和他师父夺了明月教,不会还在异想天开的要嫁给夜澜吧。 只听疏离继续说道:“孙婧说她还是喜欢教主,她要说服夜澜别杀教主,她说夜澜已经答应,只要教主乖乖的回去认个错,他就肯放教主和孙婧两个远走高飞,从此不问江湖。” 孙婧果然是个孩子,他不但不了解宫翎,也非常不了解夜澜。 宫翎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疏离道:“那日孙婧将我的脸划烂后,将我仍在小树林里,是白坛主白敬悄悄的遣人送了我来。” 追魂点点头,像是白敬的作风。 慕晗看了魏胡子一眼,道:“又要劳烦先生了。” 魏胡子看了看疏离,道:“不妨事不妨事,虽不能十分的复颜,但也有七八分把握。” 疏离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亮光,有七八成的把握,这个大夫简直是妙手回春啊! 安顿好疏离后,慕晗对奶娘低低道:“明日动身回府。” 春寒已在渐渐褪去,夜晚的春风,也带着和煦的暖意,拂得院中矮树微摇,奶娘在院中亲手栽了三株桃树,刚抽出了一些新芽,或许明天的现在,也能桃花灼灼了。 假山旁边的人工湖,湖中心一轮圆圆的明月,在微漾的湖水中,细细碎碎的荡着,湖边的六角亭里,慕晗和宫翎相对而坐,石桌上一壶小酒。 两人半壶酒下肚,皆没有说话,宫翎不堪这样寂静,终于开口了,“慕晗,你可有什么小名么?” 小名?好像,前世还真有,其实在前世,父母都是没有文化的人,哪里能取出慕晗这个名字,慕晗这个名字,是前世的大少爷给她取的,当时喻意她像黎明之后初升的太阳,那样娇羞含蓄,而又明艳动人,也是喻意两人之间充满希望的意思。 在叫慕晗之前,她前世的父母给她取名慕荷花,那时候自己身边的玩伴,莲花、荷花、桃花、红花、小花什么的一大堆,是个流行得不得了的名字。 慕晗掀起眼皮,不情不愿的道:“以前他们叫我……咳咳……叫我……荷花……” 宫翎很厚道的憋住了笑意,非常虚伪的道:“嗯,荷花,荷花别致,荷花又名水芙蓉,荷花这个名字别人也叫过,我以后叫你芙蓉可好?” 慕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自己两世里喜欢的男人,都喜欢改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到底怎么他们了。 慕晗十分不解的问道:“你叫我慕晗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想着要给我改名字,你觉得慕晗这个名字不好听?” 宫翎十分暧昧的看着她,笑道:“好听,但人人都叫你慕晗,你于我的意义与于其他人意义不一样,我想叫你一个只有我叫的名字,况且这也算不得改,你原来也叫过荷花,意思又是一样。” 这样一听,好像又有那么点意思。 慕晗问道:“那你有什么别人没叫过的名字给我叫叫呢?” 宫翎呷了一口酒,眉眼带笑的道:“我爹娘虽然习武,但是喜欢读些书,所以给我起名的时候,除了取宫翎这个名字外,我还有个字,除了我爹娘喊过几次外,从没有人喊过。” 慕晗有些期待,凑近了一点问:“字什么?” 宫翎清了清嗓子,道:“字怀景,你可以喊我景哥哥。” 慕晗打了个激灵,道:“那还是喊怀景比较好。” 慕晗想试试喊他怀景是个什么感觉,于是,就寻了个由头来喊喊,道:“怀景,你恨你师父夜澜吗?” 嗯,喊起来,果然与众不同。 宫翎听她这样喊,心里一阵高兴,道:“也说不上恨不恨的,他也对我好过,我自十五岁父母双双过世,登上教主之位,便一直是他在辅佐,他希望我可以把明月教发扬壮大,碾压其他一切门派,获得江湖至尊的位置,而我的志向,和我爹的志向是一样的,我们虽然也希望明月教不断壮大,但我们希望经过我们的努力,明月教可以在江湖的名门正派中立有一席之位。” 慕晗听他这样说,方才知道,原来夜澜对于明月教的走向,是有自己的理想的,很有可能,宫翎做教主,夜澜是希望宫翎可以按照自己对明月教的规划来走,一旦宫翎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这想法和夜澜不一样之后,夜澜便只能通过篡取教主之位,来实现自己对明月教的预期。 慕晗眼光如水,酒已经让她的脸带点红晕,她看着宫翎,带着些无奈的摇摇头:“其实,你的那个理想,实在是很难实现的,明月教在江湖上的魔教名声已久,听我阿爹说,第一任魔教教主曾为了一个人女人,屠杀过一个江湖正派,自此,明月教在江湖正派眼里,便有了永远洗不清的原罪。” 宫翎赞同她的说法,道:“所以,自从我爹任教主以来,虽然明月教已经甚少做那些伤害人的事,反而经常帮助些弱小,但实际上,江湖正派,并不接纳我们,这也是我想重立门派的原因。” 慕晗很想听听他爹娘的故事,也想知道他爹娘为何会在他十五岁时双双身亡,按理江湖上对于明月教教主的死亡总会有些传说,但对于宫翎的爹,慕晗从未听江湖人士提起过他的死亡过程。 但是,现在似乎并不是最好的时候去了解这些,宫翎刚刚死里逃生,现在正在犯愁重建门派之事,加上又忧心那七个逃亡的舵主,还是不去碰他的伤心事为好,免得他回忆起来,又多一些伤神之事。 宫翎起身,牵起慕晗的小手,慕晗的身子,轻轻的颤了一下,她没有挣扎,任他牵起身来,一同走到湖边,欣赏这夜色湖景。 宫翎轻轻的道:“芙蓉,我们不谈这些事,你跟我说,你这次回去,家里人可会为难你?要不要我陪着你回去?” 慕晗低下了头,道:“阿爹本身就是被我气病,你若一起去,恐怕阿爹的病情,更要被我气得重一层,你还是留在这里,筹划云渺阁的事情。” 宫翎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轻轻的道:“你要记得,我在这里等你。” 慕晗点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第二日,慕晗带着奶娘两个人,坐了马车回府。 马车一路颠簸,奶娘坐在下首道:“小姐,你说老爷是不是真的病重?我来的时候,老爷都还好好的,会不会是骗你回去出嫁的?” 慕晗叹了口气,揉着脑袋道:“希望阿爹是骗我的,我这件事,确实是伤了阿爹的心。” 马车行得慢,颠了快一天,才回到慕府, 下马车的那一瞬间,慕晗松了一口气,慕府门口布置的甚为喜庆,大红灯笼大红花绸装点在大门口,就差再贴两个大大的双喜字了。 难不成大哥慕臻要大婚?离大哥慕臻大婚貌似还有八九个月呢,再说,大哥可能走镖还没回来。难道是阿弟要大婚?阿弟还亲都没有提,怎么大婚? 进得门去,个个脸上喜气洋洋,连那声小姐都叫得甜甜腻腻,慕晗觉得,这个圈套,应该是为自己布的。 果不其然,进得正厅,阿爹也是一脸的笑意,道:“晗儿,你回来了,太好了!” 阿娘也笑着点点头。 不对,画风很不对劲! 就算阿爹是用病重骗自己回来,也毫无理由对自己笑得这般灿烂,等着她的必定是一顿家法。 慕晗心中惊疑,眼中也是惊疑,问道:“阿爹,你……” 慕青打断她的话,道:“阿爹不装病,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家,现在回来了就好,你先回自己院里歇息,明天有重要事情与你商定。” 阿弟慕岚对她眨了眨眼,她似乎从阿弟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幸灾乐祸的神情,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慕晗十分的忐忑。 出得正厅,看到府里果然贴了几个大大的双喜字,几个下人又甜甜腻腻的喊了几声“小姐”,喊得慕晗心中,十分的别扭。 慕晗心中忐忑的回了院子。 ☆、抢婚 进得院子,秋葵和樊良的脸上,就没有那么多喜气了。 反观夏荷那个丫头,倒是喜气比府里下人们的喜气都多,甚至比阿爹脸上的喜气还重,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问夏荷,目前看来,还就秋葵和樊良正常点,还是问问秋葵和樊良比较好。 秋葵有些同情的看着慕晗,道:“小姐,都是我不好,我跟小少爷闲聊的时候,不小心把从奶娘那里知道的消息,透露给了小少爷,小少爷守不住秘密,又告诉了老爷,不知道老爷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恒青山庄,把婚期提前,这才诳了你回来,大后天,就是你和易梓少主大婚的日子了。” 慕晗听到这个,简直一声惊雷劈在心上。难怪阿爹做个镖局能做成天下第一的金牌镖局,原来是做事有这样一股倔劲,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慕晗按着心口问:“易梓不是来退亲了么?” 秋葵的同情更加深了一层,“是啊,老爷没同意,说是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随你们两个孩子说退婚就退婚的,简直是胡闹。又从小少爷那里听说你和魔教教主腻到一块去了,简直担忧得不得了,再加上明月教夜澜篡位,教主逃亡,老爷想到小姐你跟着教主逃亡的日子,几天食不下咽,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将你诳回来,和易梓少主尽快完婚。” 奶娘在房里踱了踱去,坐立不安,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问慕晗道:“小姐,可有想出应对之法,莫不如晚上偷摸着逃出去?” 秋葵摇摇头,道:“小姐,这次却逃不出去了,你和奶娘在大年初一的凌晨逃过一次,这次老爷做了万全的准备,将府里的小厮,分作两批守夜,把慕府外面守得密不透风,现在连只虫子飞出去都难。” 奶娘跺跺脚,道:“这可怎么办?小姐,难道你就此嫁了,那易梓少主虽然好,只是,毕竟不是小姐的心上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慕晗也在思索对策,却一时之间也难以想到,问秋葵道:“为什么夏荷又看上去,特别高兴的样子?” 秋葵道:“夫人点了夏荷做陪嫁丫鬟,说她陪着小姐去过恒青山庄,对那里的情况熟悉。” 慕晗左思右想,没有想出对策,对秋葵和奶娘道:“先用点小吃,用完歇着吧,后天的事,不靠这一时半会的想计策,今天在马车里颠了一天,有些累了。” 秋葵连忙去安排吃食,待慕晗和奶娘用完,伺候慕晗睡下。夏荷过来说要守夜,秋葵不好拒绝,便依了夏荷,让她守夜。 一夜无梦,但也没睡几个时辰。 第二日起来,看到樊良脸上的疤,已经非常淡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心想魏胡子果真是妙手回春,恐怕过段时间,这疤很有可能真的完全消退。 看到樊良脸上的疤,慕晗想出了一个计策,她支使夏荷去干些别的活计,叫了秋葵过来,跟秋葵说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秋葵又摇摇头,道:“小姐,你精通易容术,这个老爷早就防到了,现在府里上上下下角角落落,恐怕找不到半点易容可用的材料。” 慕晗愁苦着脸道:“阿爹这是釜底抽薪啊,我也没有办法了,只能乖乖的等着明日上那大婚的轿子了。” 奶娘、秋葵、樊良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上午阿娘雪菡把慕晗叫去,对慕晗说明日就要大婚,嘱咐了她一些大婚要注意的礼节,又秘密的跟她说了一些夫妻之事,最后跟她说了婆媳相处之道,又叮嘱她受了委屈,一定要来娘家找阿爹大哥他们撑腰。 慕晗想着,反正应不应着,明天都要乖乖上轿,权且乖乖应下来吧。 阿娘找完,阿爹慕青又将慕晗喊了去,细细叮嘱她到了婆家,千万别再去接“镖”,安生些在婆家待着,等有了孩子,好好的跟着易梓相夫教子,别再到处折腾了。 末了,又重重的强调,绝对不能再跟宫翎来往了。 慕晗狠狠的点了点头,干干脆脆的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易梓欢欢喜喜来迎娶,慕晗哀哀戚戚的上了婚轿。 婚轿乃是几个大汉抬着,摇来晃去,摇得慕晗头发昏。 偏偏这几个大汉行得又慢,骑马不过半天的路程,这个抬着的婚轿,摇摇晃晃了半天,还一半的路程都没到,充其量不过三分之一,不知还要摇多久。 慕晗半死不活的盖着红盖头,靠在轿身上闭着眼睛假寐,心中对这结个婚还要请人抬轿的风俗吐槽了一千遍。 易梓似乎知道慕晗不习惯这样坐轿,走到轿子旁边,低声问道:“慕晗,颠得可还受得了?要是受不了,让他们停下歇歇?” 轿子里传来一个十分低迷的声音,道:“不必了,还等着拜堂。” 听到“拜堂”两个字,易梓嘴角有丝微笑,走前去了。 轿子行得快了些,也颠得更甚。 前方十里的路边,奶娘、秋葵、樊良三个人趴在小山丘后面,一直望着路上,眼睛也不敢眨,直望得奶娘眼睛发酸,秋葵眼睛发直,樊良眼前金星乱闪,路上一直没有见到婚轿。 奶娘小小声声的道:“怎么许久都没来?这条是必经之路,除非他们走山路,他们不会真的走山路吧?” 秋葵看了看天色,太阳已有些偏西了,按理来说已经到了才对,难道在路上歇下了?不是要赶吉时吗? 樊良道:“不若直接骑马沿着这条路寻回去,碰到了直接劫轿。” 秋葵摇了摇头,道:“明目张胆的肯定劫不到,易梓的身手不错,我们两个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奶娘一个人也很难应付他带来的许多弟子,要想成功,唯有出其不意。还是再等等。” 三人又伏下身子,埋伏在山丘后面,静静的等着,虽说是春日,但太阳依然晒出了他们满头满脸的汗水。 一直等到天色将黑,那顶婚轿还是没有出现。 奶娘沉不住气,翻身上马,沿着来路而去,秋葵和樊良来不及拉她,也只好跟着翻身上马,跟在她后面。 他们不过策马奔了五里路,就看到几个晕在地上的人,以及一顶空空荡荡的大红婚轿,大红盖头被风扬起,挂在轿顶。 新娘,早了他们许多步,被人劫走了。 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想不透,这个时候,除了他们三个,还会有谁来劫新娘,宫翎,根本就不知道慕晗今天出嫁啊。 真是有些糟了,新郎应该是去追被劫走的新娘了。奶娘拍醒了其中一个人,问道:“谁把新娘劫走了?” 那人刚好是个轿夫,看着奶娘的样子,还以为是恒青山庄派来接亲的管家,道:“几个戴着面具的人,几下就把新娘劫走了。” 戴着面具,从没有见过宫翎、追魂、血修罗戴面具。 三个人不知道是该回慕府还是该去哪里,他们本来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小姐的,现在,小姐被劫走了,不见了,这下子,不知道该往哪去了。 奶娘道:“要不,先去云瀑山下的小镇找魏胡子吧。” 其余两个人也不知道要去哪,只得点头,秋葵又道:“去看看是不是宫翎教主劫了小姐,要是不是他,我们就要去寻小姐了。” 说着,三人便又策马往云瀑山下的小镇奔去。 狂奔了半夜,终于到了,奶娘将门敲得震天响。 钱掌柜很快就开了门,看到是奶娘带着两个人,一惊,却还是将他们放了进去。 奶娘一边大步迈脚进门,一边低声问道:“钱掌柜,我家小姐可有回来?” 钱掌柜将大门一关,摇摇头,道:“没有。” 奶娘看他似乎没什么兴趣搭话,便不理他,带着秋葵和樊良,直接去拍魏胡子的房门了。 魏胡子睡得迷迷糊糊的,起身开了房门,一看是他们三个,喜得瞌睡全跑了,把他三一并请进了房间。 奶娘问道:“魏胡子,今天宫翎追魂他们出去了不?现在回来了不?看到小姐不?” 魏胡子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道:“阁主和追魂他们每天都出门的啊,回没回来我没关注哦,小姐不是和你回家了吗?怎么又问小姐?” 奶娘心底一凉,完了,看来小姐没到这里来,要是来了,魏胡子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会去哪里呢。 看魏胡子这样问,奶娘、秋葵和樊良当下便把府里和路上发生的事情讲给魏胡子听了,魏胡子听得睁大了眼睛,不是吧,这,这也太戏剧了。 奶娘叹了口气,道:“唉,总不能去拍宫翎的门吧,这个胆子,我就没有了。” 秋葵沉思半晌,道:“我们便等着,明天早上,总能确定是不是宫翎教主劫了小姐来。” 众人道也只能这样,奶娘便让樊良和魏胡子一个房间睡了,自己和秋葵一个房间草草歇下了。 这四个人,心中装着慕晗小姐的事,在床上唉声叹气辗转难眠,捱了许久,终于捱到天明,匆匆忙忙起身,个个顶着熊猫眼,奔到大厅去。 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大婚 天微微亮,奶娘、秋葵、魏胡子和樊良坐在大厅里静静的等着。 钱掌柜今天也起的特别晚,那个扫院落的仆人,今天居然也睡得很死,眼看着天色将要大亮,还没有起身。 厨房里倒是炊烟升起,奶娘问过厨房里的丫鬟小厮们,皆是一问三不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四人又等到太阳微微升起,几缕清晨的阳光洒进了正厅,钱掌柜方才打着哈欠踱到正厅里来,他平常一张笑迎八方来客的脸,此时依旧保持着那习惯性的笑,见到厅里四个人,也不吃惊,道了一声“早”,又去使唤丫鬟仆人干活了。 不一会儿,追魂血修罗也揉着眼睛踱到正厅里来,追魂看到是奶娘魏胡子带着两个人在正厅,好奇的过来问这两个人是谁。 奶娘介绍完秋葵和樊良,赶紧问道:“可看到我们家小姐?” 追魂笑得意味深长,道:“你们不是应该随在你家小姐的迎亲队伍里的么?怎的把小姐弄丢了?” 众人听他这样说,他既然知道小姐出嫁,那劫亲的人,便肯定是他们无疑了,都放下心来。 血修罗不愿捉弄他们,道:“你家小姐昨夜回来的,我听到你们回来的响动,你家小姐回得比你们早些,睡下了。” 奶娘谢过追魂和血修罗,也不问事情经过了,找钱掌柜为秋葵和樊良安排房间去了。 慕晗睡得很沉,梦里牵绕、缠绵,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她急得想喊,却喊不出来,想逃,却逃不开,她拼了命的挣扎,却纹丝不动,心中骂了一声“见鬼”,却连眼皮子都掀不动。 眼前那张脸渐渐清晰,依稀是宫翎的轮廓,她放下心来,梦里喊了一声:“怀景,是你么?” 那人低柔的声音传过来,“慕晗,我是易梓。” 梦里的慕晗将那人一推,推得自己却如坠深渊,心中大惊,醒了。 一身湿腻腻的汗,粘得人难受,四肢百骸酸软无力,头昏昏沉沉,回想昨天,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葵推门进来服侍,问道:“小姐,是做梦了么?” 慕晗看到是秋葵,怔怔的问:“秋葵,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昨天拜堂成亲么?怎么会在这里?” 秋葵被她问得一愣,心想合着小姐自己被人劫亲,自己却丝毫不知? 见秋葵也愣在那里,慕晗便不追问,只道:“帮我打洗澡水,发了一身汗,浑身黏腻腻的,难受得紧。” 秋葵应了一声,出门准备洗浴用品。 慕晗在秋葵的服侍下,将自己仍进飘着花瓣的洗澡盆中,酸软的身子被温水一泡,有些活力了。 她一边泡着,一边问秋葵昨天的事,方才知道自己是被宫翎以劫亲的名义劫了过来,好是好,只是阿爹那里,更加不能接受宫翎了,既然她和宫翎,注定得不到家里的接受,那边随了自己的心意,不去强求家里的态度了。 后来,慕晗又从宫翎这里得知,他劫走自己的时候,自己已经昏迷了,应该是中了迷药。 慕晗回想自己离家后,在轿子里不过喝了易梓递进来的一碗茶,其它什么也没吃,难道是易梓为了防止自己从婚轿中逃跑,以他的轻功追不上自己,才给自己下了迷药的么? 这次回去,真是到处都充满了圈套,慕晗突然觉着,那些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为何一定要违了自己的意愿,千方百计的要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慕晗觉得自己对爹娘的感情很复杂,上辈子,她被父母卖掉的时候还小,后来全靠自己,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淡薄得很,偶尔接济一些银两回去。 这辈子,她刚来那会,感受到这边小姐爹娘的宠爱,觉得有爹疼娘爱的孩子真幸福,如今,这种幸福也变成了一种被束缚的窒息感。 过了几天,江湖上传言金牌镖局的小姐在和恒青派少主在嫁娶路上,新娘被人劫走,恒青派深以为耻,放出话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劫亲之人,恒青派与之不共戴天。 后来,江湖上人人都知,恒青派与云渺阁有着不共戴天的世仇,便是从这里结下的梁子,这是后话。 自这次慕晗被家里诳了一遭,慕晗回家的次数便越来越少,阿爹这次计策失败,也知道无法拆散慕晗和宫翎,只得放任他们发展。 为了筹银子,魏胡子和奶娘果然便在小镇上寻了一家铺子,热热闹闹的开了一家医馆,刚开两天甚是冷清,后来疏离出主意说,可以在众人面前帮她诊治脸上疤痕,以此吸引人来就医。 第三日,魏胡子当众为疏离医治脸上疤痕,吸引了不少人来观看,众人都不过说些“可怜”、“丑八怪”、“可怖”之类的话。 过得半个月,疏离脸上有了惊喜的变化,疤痕浅了许多,已能看出她原本清清秀秀的容貌,观看的人群无不惊讶,有那求美的女子,便到魏胡子这里来求医,身上有疤痕有碍瞻观的,也纷纷前来求医,皆有效果。 一时之间,许多其他地方的人也慕名而来,医馆里忙不过来,府院里的丫鬟小厮调了一大半过来帮忙。 又一段时日,有名来祛疤的求医者,在治疗疤痕期间,突发疾病,眼看不中用,被魏胡子施以妙手救了回来,众位就医者方才知道魏胡子不仅仅会祛疤,还会救人,简直堪称神医。 众人口口相传,那快死之人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来到魏胡子的医馆,大都被魏胡子从阎王手里抢过命来,一时之间,魏胡子被人们传得神之又神,医馆也越开越大,终于惊动了朝廷。 朝廷欲重金聘请魏胡子进宫做御医,被魏胡子回绝,朝廷看重魏胡子的医术,皇上亲赐“神医临世,救济苍生”的牌匾,又赐了许多金银珠宝,魏胡子心情好时,也进宫为皇帝诊治一两回。 那个皇帝亲赐的牌匾,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往医馆门口一挂,医馆生意更是如火如荼,大家皆改口称魏胡子为魏神医。 魏神医忙不过来,看病的人已排到明年,有些重病患者,因排不到,等不急,只得去其他医馆医治,若是其他医馆没有救活,众人便都叹息连连,觉得那人运气实在不好,要是能得魏胡子神医妙手一施,说不定就能起死回生。 在众多求医者的强烈要求下,魏胡子开始收徒弟,他收徒弟极为严格,要已经行医,并懂医理,经他严格考核后,方可收进门下。徒弟出师后,便在魏胡子的名下到其他地方去开分馆,不过两年时间,分馆已开遍整个北方地区。 魏胡子出名,奶娘也跟着沾光,她除了自己还去慕晗那里点点卯,偶尔服侍一下,自己便也使唤了一堆丫鬟婆子。 魏胡子不贪财,医馆所得,大部分拿出来建造云渺阁,和宫翎商量后,挂了云渺阁回春长老一职,云渺阁只此一位长老。 追魂、血修罗、白坛主、樊良以及那些逃亡过来的原明月教舵主,忙着从明月教把理念相合的教众挖到云渺阁来,也忙着为云渺阁招收弟子。 在云渺阁修建时,除了魏胡子的医馆所得,白坛主白敬也陆陆续续运了些银两过来,宫翎回到自己爹娘生前的住处,也运过来不少。 慕岚奉了阿爹慕青的命,也运了两车银两过来,说道慕晗既是铁了心要跟着宫翎东山再起,宫翎又脱离魔教改邪归正,当着慕晗娘家也支持一些。 慕晗和宫翎大喜,喜的缘由并不是因这两车银两,而是这表明阿爹慕青虽然万般无奈,但到底是接受了慕晗和宫翎在一起,当即启程和慕岚同回慕府,其时离慕晗被劫亲已过了整整两年,云渺阁也已修得七七八八,已有弟子在云渺阁习武。 慕晗和宫翎回到慕府,到正厅拜见阿爹阿娘。 慕青见宫翎五官如雕,气宇不凡,原来的成见便减了不少,点头道:“小女跟了你两年,今天方才有幸得见阁主。” 宫翎知是自己失礼,抱拳赔礼道:“因一直未得伯父您的首肯,是以一直未敢登门拜访,是宫翎失礼,万望伯父勿怪,伯父喊我宫翎就好,阁主万不敢当。” 嗯,倒是知道些礼数,赔礼态度也还行,好感度增加了一些,慕青便开门见山道:“既是现在云渺阁也已修得七七八八,慕晗和你年纪也不小了,想好了几时大婚没有?” 慕晗和宫翎一听,心中大喜,双双跪下道:“婚姻之事不敢擅作主张,还望爹娘/伯父伯母做主。” 宫翎又补了一句:“宫翎自十五岁起,父母双亡,本来有个师父,只是现在也反目成仇,既是您们同意我和慕晗的婚事,自然也就是我的爹娘了,我和慕晗的婚事,便请爹娘做主。” 嗯,顺杆爬的本事比猴子还强,不知怎的,这声爹娘听得,心里还怪舒坦的。 慕青看了雪菡一眼,夫人雪菡笑着点了点头,慕青便道:“也罢,待我和你阿娘找人替你们合下八字,选个黄道吉日,便就在慕府行了婚礼,再回云渺阁可好?” 宫翎本不在意这些俗礼,只要和慕晗成亲,在哪里行礼都没所谓,想到若是云渺阁行礼,难免要慕青和雪菡来回奔波,又要操持婚礼事务,不若在这里行完礼,再请他们到云瀑山游览,便道:“但凭爹娘安排。” 慕青和雪菡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心下也松了口气,慕晗到底还是嫁了出去,好在新起的云渺阁在江湖中名声也不坏,虽然创业期间苦是苦了点,但闺女喜欢,做父母的又如何拦得住?这也算是个好结果了,只是和恒青派从此结下了梁子。 ☆、洞房花烛 次日,阿娘雪菡喊了慕晗去叙话,含笑试探着问慕晗道:“怎的你跟了宫翎两年,现在还没有孩子?” 慕晗惊道:“不得父母首肯,我们不敢行逾越之事。” 雪菡赞许的点点头,道:“你虽然一向莽撞,在这事上却极有分寸,阿娘心中十分欢喜,也没有让我们金牌镖局在江湖上落下笑柄。” 慕晗两年来,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见阿娘言语亲切,心中一酸,靠在阿娘身上道:“晗儿不孝,让阿爹阿娘操心。” 雪菡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道:“阿爹阿娘也是瞎操心,上次阿爹诳你回来是你阿爹不对,我已经说过你阿爹了,你莫要生阿爹的气了。” 慕晗哽着声音道:“阿爹阿娘不怪晗儿胡闹,晗儿心中已经非常欢喜了,又怎会怪阿爹呢?” 雪菡将慕晗搂得紧了些,柔声道:“晗儿,阿爹阿娘真希望你有个好归宿,阿娘从小偏爱你,不想你受半点委屈,以后宫翎要是敢欺负你,阿爹阿娘依然是你的靠山和后盾,不用觉得你违了阿爹阿娘的意,嫁给了宫翎,宫翎欺负你了也不敢说,知道吗?” 慕晗的头蹭在雪菡的怀里,道:“阿娘,谢谢你,我直到今天,才真正的觉着十分幸福,以前,心里总觉得有些缺憾。” 雪菡笑笑,“你觉着幸福,阿娘心里也欢喜。” 慕青找人合了八字,算了黄道吉日,将婚期定在九月初八,距离大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府里上上下下忙得一团喜气。 婚礼前两天,各门各派来贺喜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家里一时之间宾客如云,奶娘、魏胡子、秋葵、樊良、追魂、血修罗、白敬、钱掌柜等等也都赶了过来。 慕府将府院旁边的别院也早早的收拾了出来,把来贺喜的客人们安排在别院里住下,又新买了一批丫鬟小厮在别院里伺候着。 九月初八,慕晗宫翎大婚。 奶娘亲自为慕晗梳头,一边梳头一边念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到吉时,奶娘又亲手帮她盖上红盖头,牵着她交给了宫翎。 慕晗低头看着自己的红绣鞋,手里握着红绸带,由宫翎牵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她很想看看今天的宫翎,做新郎官的模样,她知道,当宫翎挑开她的红盖头时,她便能看到了。 “一拜天地” 慕晗跟着宫翎转了身,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慕晗又跟着宫翎继续转身,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慕晗和宫翎面对面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 慕晗被牵着进了新房,是慕府的另一个别院,作为嫁妆送给了慕晗和宫翎。 慕晗等了许久,才等回来一身酒气的宫翎。 慕晗很紧张,她虽然和宫翎在一起两年了,但不过就是牵牵手,偶尔被他亲一口,今天要真正的成为他的人,她想起阿娘在她出嫁前说的夫妻之事,感觉自己脸上很烫。 宫翎轻轻的牵了她的手,又轻轻的掀开她的红盖头。 今天的慕晗像只羞怯的小兔子,连眼神都含羞带怯的,和平常她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相比,这时候的她,实在是惹人怜爱。 宫翎压制住自己想去咬她的冲动,倒了两杯酒,道:“芙蓉,从今往后,我便能光明正大的搂着你了,来,交杯酒还是要喝的,喝了好干些正事。” 慕晗听他这样说,一颗心跳的砰砰砰的,垂着眼皮端起了酒,轻轻道:“怀景,我有些紧张。” 宫翎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在怕什么,笑道:“来,先喝了这杯。” 说着,和慕晗喝了个交杯。 红烛摇曳,烛光朦胧,宫翎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软软嫩嫩的小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有意想逗逗慕晗,道:“芙蓉,便帮为夫宽衣可好?” 慕晗抬起惊讶的双眼,红着脸道:“我,我帮你宽衣?我,我不会帮人宽衣。” 宫翎将她拉起,用掌风熄了红烛,房里瞬间黑了。 慕晗的手被宫翎拉着,摸索着解了他的外袍,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喉结,她感到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了。 宫翎继续拉着她的手,解了他一件贴身衣物,慕晗的手指触碰到光滑的肌肤,她惊呼一声,快速的缩回了手。 宫翎伸出手去,想替她解了婚袍,慕晗一躲,跳进了床里,用被子将自己盖住。 宫翎一把扯过被子,哄着她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今天洞房花烛啊。” 慕晗失了被子,一惊,还来不及回答他,下一刻,就被一只大手拉了过来,三两下把她的婚袍褪下了。 慕晗依然想逃,被宫翎拉入怀里,狠狠吻了一口,吻得慕晗娇躯一软。 宫翎趁着慕晗娇躯一软的当口,又褪了她一件衣物,慕晗感到身上凉飕飕的,正羞得想推开他,就被一个火热强健的身体压住了…… 第二日,太阳升起了许久,慕晗还没有醒。 按照习俗,是三日方才回门,今日暂且不用去阿爹阿娘处请安,宫翎便不去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 慕晗直睡到日头划了个弧线,直挂在天空当中,方才懒懒醒来,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宫翎看她醒了,喊了她一声“小懒猫”,便换丫鬟进来伺候她起身。 慕晗在心里将宫翎从头到脚骂了一遍,自己睡到现在全是拜他所赐,他还好意思说自己“小懒猫”。 用过餐,慕晗和宫翎出来看看这所新院子,这院子虽然是慕府的别院,但是新置不久,慕晗之前也没有进来过,今天看来,这所院子竟是非常的雅致。 院子里的花草都打理得很好,人工湖边上的几颗柳树,为这座院子增添了一丝绰约的风姿,六角亭周围的几颗桂树,清香沁人。 宫翎携着慕晗在亭子里坐下,亭子的另一边,几十株金菊开得正艳,看起来赏心悦目。 慕晗道:“这院子,你喜欢么,阿爹阿娘应该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布置和打理的。” 宫翎道:“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 慕晗低头,红了脸,道:“你现在也会油嘴滑舌的逗我开心了。” 宫翎觉得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哪里有半句油嘴滑舌。 两人正赏着风景,说着情话,这是,菊花从里走过来一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丫鬟,宫翎皱了皱眉,问慕晗道:“我见府里的丫鬟个个穿着都规矩有度,这个丫鬟有什么不一样吗?穿得这样扎眼睛。” 慕晗看了一眼那个丫鬟,心中明白丫鬟的心思,道:“这是我的陪嫁丫鬟夏荷,今天穿成这样,怕是有意来勾引你了。” 宫翎搂过慕晗,转了头,道:“芙蓉,我知道很多男人都有妾室,但是,我宫翎有你一个便足矣,你的陪嫁丫头,我就不收了,你看看怎么打发她吧。” 慕晗看了看夏荷,道:“娘家陪嫁过来的丫鬟,是不好打发出去的,况且除了秋葵,她也是从小就服侍我的,留着吧,我信得过你。” 过得三日,慕晗和宫翎回门后,因着结婚耽误了许多时日,阿爹阿娘知道云渺阁刚成立不久,需要他们回去主持事务,便催着他们回了云渺阁。 金牌镖局到云渺阁的途中,有一家茶铺,茶铺生意很旺,过往来客甚多,有江湖的人、也有朝廷的人、有商人、也有平民,是少有的一个不分阶层地位,各行各业的人员都有的所在。 慕晗以前跑江湖时,喜欢到这里坐坐,听听各个阶层的人士交谈,也听听满天飞的小道消息,有时,这些消息还有那么点用,有时,就是因为一个谣传出来的消息,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慕晗远远的看着这家店在前方,跟宫翎说道要不在那里喝口茶,再赶路。 刚到店前下马,店里的小二就赶紧将他们迎了进去。 这家店的好处还在于,无论你是贫是富,满身绫罗绸缎还是衣衫褴褛,店小二都一视同仁,恭恭敬敬的迎进店里,若是没钱喝茶,随便一个消息或者一个故事,也都能当了茶钱。 不过,自持身份和自命清高的人,是不会进这家店的。 慕晗和宫翎刚坐下,就听到后面一桌议论纷纷。 ☆、漏网之鱼 慕晗看了后面四人一眼,一个雄壮的络腮胡子,凳子边上一把大刀;一个圆头小辫子,身边放着两个大锤;一个鼻头痣,手里一柄折扇;另有一个红衣女,身材很好,姿色平平,没见有什么兵器。这应该是一直在江湖上行走的“四黑客”,专门接一些杀人越货的活来做,和各大门派结仇,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奇迹。 只听红衣女说道:“朝廷一向不把江湖人士放在眼里,如今怎的找了我们来?大哥,和你接头的那个人怎么说的?” 她的声音很轻柔,很好听,听到这个声音,会让人觉得她的姿色配不上她的声音。 络腮胡子把声音压低了,道:“说是那个被满门抄斩的五王爷家,还留有漏网之鱼,且漏网之鱼如今生下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子,如今快一岁半了,留着怕有祸根。” 圆头辫子道:“一个一岁多点的孩子能翻出多大浪花,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实在是有些毒辣了。” 鼻头痣摇着折扇道:“二哥此言差矣,所谓斩草要除根,别看他现在才一岁多,但是现在在他母亲的经营下,已经得到了一些势力的支持,朝廷怎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红衣女子道:“我们虽然杀了许多的人,但是现在要去对个一岁多的孩子下手,我可干不了,大哥,这桩事,我就不掺和了。” 络腮胡子对红衣女道:“小妹,这个事你不掺和,实在办不成,你可知那孩子在哪里?” 红衣女、鼻头痣及圆头小辫子均问道:“在哪里?” 络腮胡子的声音又压低了,道:“在嵩山派。” 慕晗听到嵩山派,心中已经,莫非叶莹的身份已经暴露。 只听络腮胡子又低低的道:“小妹,你与那嵩山掌门的第十八个小妾有些交情,那小妾是嵩山掌门的心头爱,这你也知道,恐怕只有你能通过那个小妾,将孩子骗到手,到时不用你来动手,我们爷们几个来动手。” 宫翎听到这句,正想动手,被慕晗压下了。 因这家店能开在这里笑迎八方人士,背景非常强大,同时,这家店的规则是,在店里不管说什么,都是可以的,但绝对不能在店里动手,任何在店里动手的人,都是和这家店过不去,店背后的势力,便一定要动手的人付出代价。 据说在创店之初,有人不信邪,来店里生事,事后要不被齐腕跺下双手,要不两条胳膊被齐肩削断。 后来,便再无人在此店动手了。 又听鼻头痣说道:“大哥,朝廷只说要那个孩子的命吗?那条漏网之鱼呢?” 络腮胡子道:“那条漏网之鱼有别家接手,咱们只管孩子,大家记住,不要节外生枝,就是我们干掉了漏网之鱼,功劳一样算接手的那家,他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们只负责让那个孩子死就行了。” 再旁边桌上一个老者提着声音道:“你们商量这伤天害理的事,能不能找个僻静所在,偏要找在这不能动手的店里,叫老夫听又不是,不听又不是,听了要忍不住揍你们,揍了你们老夫要废了两只手,为了你们几个废物废掉老夫的两只手,实在不值,不听嘛,你们又聒噪个不停,实在是心烦。” 不等这四个人回嘴,便叫店小二道:“小二,结账。” 小二热热络络的跑过来结完账,那老者便走了。 红衣女用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叹了口气,圆头辫子却骂道:“装什么装,都是走江湖的,谁的手里没几条人命,都有人命,凭什么他就看不惯我们手里的人命了。” 络腮胡子和鼻头痣均没再说话,低头喝了口茶。 慕晗听到和叶莹有关,悄悄对宫翎道:“咱们多坐坐,歇歇脚,我有些饿了,让小二上几盘小菜来吃。” 说着便果真让小二上了几盘小菜,和宫翎慢慢的吃将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四黑客”终于起身离去,慕晗眼角余光扫了扫他们离去的方向,果然是嵩山派的方向。 慕晗心想自己为了报仇,让叶莹守了寡,现在孤儿寡母的隐在嵩山派,却又不知为何暴露了身份,让朝廷盯上了,收买了两拨江湖人士来除掉他们,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能帮就帮她一把。当下把想法和宫翎说了,宫翎笑着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和你一起去看看。” 两人上马后,也不回云渺阁了,直追那“四黑客”而去。 “四黑客”走得不算快,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商量着待会如何混进嵩山派,如何去诳那个小妾把孩子抱出来,如何接应红衣女子,把孩子带到外面来处理掉。 计划虽然粗枝大叶,但也没多大破绽,看上去成功的把握很大。 在后面跟着的慕晗和宫翎听着他们四个的这些计划,计划中途虽有不同意见,但很少起争执,总是能够迅速的统一方向。他们心想难怪这四个人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却能逃脱仇家的追杀,恐怕和他们团队天衣无缝的配合度有关。 他们四人分开,每个人的能力应该都不会很强,但是四个人组成的这个团队,分工合作配合得如此之好,无形之中,增大了他们许多的战斗力。 第二日快中午的时候,“四黑客”来到嵩山派的外面,红衣女先在门口对着看门的弟子说了几句话,那弟子貌似颇为恭敬的放她进去了,其他三人不知在哪里寻了嵩山弟子的衣服穿着,带着帽子,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慕晗本想让门口的弟子通报一声叶莹,正大光明的进去告诉叶莹这件事,又想起那天叶莹所说的恨自己,有能力必杀自己的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携着宫翎,悄悄的绕到后院,轻车熟路的从后院围墙翻了进去,被一名弟子瞧见,那名弟子正想大声喊叫,被慕晗照着后脖颈一敲,敲晕了,拖到一旁,将衣服给宫翎换了。 他们七弯八拐的走着,避开了一些弟子,迎面走来一个丫头,看了看宫翎,道:“柳七,你又从外头带丫头进来鬼混,小心掌门罚你。” 宫翎低着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上,果然缝着柳七,那个丫鬟看到衣服没错,便没有留神人是不是那个人。宫翎怕她发现叫将起来,便将慕晗搂了搂,嬉皮笑脸的道:“人生若不风流,便枉为少年。” 那丫头听着声音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宫翎,刚要喊出声,被宫翎把穴道点住了,慕晗如法炮制,将衣服换上了,去寻那红衣女,心想悄无声息的将孩子救下来,便可以撤了。 慕晗和宫翎在一人着丫鬟的衣服,一人着弟子的衣服,走在一起,竟没有人起疑,又碰到一名弟子,也没有仔细看宫翎的脸,认着衣服上的名字,以为是柳七,道:“柳七,你小心些,连十八姨娘身边的丫鬟都敢碰,掌门发作起来,到时候兄弟可不敢帮你求情。” 宫翎怕声音穿帮,便不搭话,继续搂着慕晗往前走,那名弟子摇摇头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见色忘义。”边说便走开了。 那名弟子刚过去,又迎面走过来一个丫鬟,慕晗赶紧将头低下去,心想嵩山派的弟子不好好练武,丫鬟不好好当差,这时都到处乱晃干什么。 只听那丫鬟笑道:“杨九姐姐,十八姨娘那里来了旧识,正在等你伺候呢,你快些去吧,别跟着柳七瞎混了,被十八姨娘发现了,少不得要挨打。” 慕晗点了点低着的头,心想这衣服上缝名字的做法,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府里弟子丫鬟们都已经习惯了看名字不看脸了,倒是让他们方便了许多。 又走了一段,看到一座院子里,有个小丫鬟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杨九姐姐,你快着点吧,十八姨娘催得不得了,柳七千万别进去了,掌门发起怒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慕晗使了个眼色给宫翎,宫翎笑着转身去寻“四黑客”的其他三个了。 慕晗便随着那丫鬟进了院子,一看,红衣女果然在里面,怀里还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孩子的眉目依稀有叶莹的影子。 慕晗心中一惊,没想到红衣女竟然这样快就将孩子诳到手了。 她不动声色的低着头进去,十八姨娘也没有看她的脸,只笑着骂道:“又跑到哪里去野了,寻了半日才来,红继姑娘想抱着孩子在院子里逗一逗,你跟着,别磕着碰着小公子了。” 慕晗学着杨九的声音道了一声“是”,依旧低头跟在红衣女的后面。 慕晗用余光瞧了瞧十八姨娘,似乎有些眼熟,再仔细一想,似乎上次夜访叶莹的时候,隐约见过她,不会是跟着叶莹从王府中逃出来的丫鬟吧,如今竟跟了嵩山派掌门,这关系,似乎有些乱得理不清了。 怪不得红衣女这么快都抱着孩子,说不定这孩子,因为叶莹信任这十八姨娘,有时也会带过来玩玩,今天说不定也是刚好在这里,被红衣女赶了个正着。 红衣女抱着那孩子,在院子里逗了许久,渐渐看十八姨娘放松了对孩子的照看,便趁着十八姨娘去吩咐丫鬟事情的空隙,足尖一点,越过院墙而去。 慕晗早料到她会有所行动,也是足尖一点,紧跟在她身后。 ☆、小祖宗 红衣女抱着孩子翻过围墙,来到嵩山派傍边的小山丘上,耳听得身后有人追踪,她没想到十八姨娘自己在武功上是个草包,身边的丫鬟却有这样好的身手,转身道:“识趣的便不要插手,要不然,让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晗轻轻笑了笑:“红继姑娘,以后你也要为人母,怎么做得出这种伤害别人小孩的事?依我说,不若现在放弃,把孩子给我,我送回去,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要不然,我出手不知轻重,一不小心,你们‘四黑客’就要变成‘三黑客’了。” 红衣女轻蔑的冷笑道:“嵩山派果然都是些狂妄之徒,连个丫鬟的口气都这样大,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让‘四黑客’变成‘三黑客’的。” 慕晗也不搭话,动手便去抢孩子。这时,刚好络腮胡子、圆头鞭子、鼻头痣都赶了过来,红衣女将孩子一抛,抛进了络腮胡子的手里,络腮胡子接过孩子,正要下手,被后面追上来的宫翎出手隔开了他的大刀,络腮胡子一惊,又将孩子抛到了鼻头痣手里。 鼻头痣也不管慕晗和宫翎,一接到孩子便将铁扇对着孩子的脑门拍下去,慕晗大惊,飞身过来相救,从鼻头痣手里将孩子抢了过来。 孩子被抢来抢去,受了惊吓,哇哇大哭。 “天儿……”叶莹的声音传了过来。 慕晗抱着孩子转身,顿时被怒火烧得头脑一片空白。 叶莹身边,站着四方大脸的南秉,一脸着急的看着慕晗手里的孩子。 南秉他,居然没死。 叶莹做戏做得够足,居然捧着一块玉大婚。而自己,还以为已经为死去的慕府小姐报了仇,却不想,竟是中了他们早设计好的圈套。 叶莹,你可真是好心计,是我慕晗看错了你。 宫翎看慕晗愣在那里,柔声问道:“芙蓉,你怎么了?” 慕晗一动不动的盯着南秉和叶莹,殊不管怀中孩子那惊吓的哭声,也没有回应宫翎半个字。 叶莹一看是慕晗,大惊,知道现在南秉就站在这里,她已然知道当日被自己和南秉所骗的事,本来她就算知道,也不打紧,现在叶莹该布置好的势力,已经全部布置好,只是在等待反的时机而已,慕晗对他们,也已经并没有太多的威胁和用途了。 只是,现在孩子在她手上,可就不太妙了。 她刚想开口哄劝慕晗将孩子还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慕晗展开轻功,抱着孩子,越过山丘走了,宫翎赶紧跟在身后。 叶莹和南秉吓了一跳,担心孩子,赶紧一并追了上去。 那“四黑客”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慕晗抢走,本来已到手的酬金,转眼将化为乌有,不甘就此放弃,也跟在后面狂追。 只是,慕晗轻功,天下无双,除了宫翎只略略落后以外,其他人追了十里来路,就再也望不见慕晗踪影。 叶莹和南秉知道是红衣女将孩子骗了出来,已然猜到“四黑客”接了朝廷的单子,来谋害自己的孩子,深悔当初不该让自己的婢女去接触红继,从而通过婢女找“四黑客”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如今,红继反而利用和自己婢女的关系,接了朝廷的活,来害自己的孩子。 她和南秉没有追上慕晗,眼看着“四黑客”也在身后赶着,顿住脚步,先将这“四黑客”了结了再说。 “四黑客”合起伙来不太好斗,叶莹和南秉斗了许久,虽然明明占着上风,却还是被那四个人逃走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云层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殊无一点光彩,叶莹在黑暗中抱着自己的膝盖,轻轻的哭出了声。 这是南秉第一次见她哭,上次她府里一家三十五口尽被斩完的时候,她也憋着没留一滴眼泪,她将眼泪憋着,化成仇恨,开始经营复仇之路,可是,若是孩子没了,便一切都没了。 南秉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莹儿,你了解慕晗的,她不会伤害孩子,她只是生气我们诳了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带了孩子走,看样子,今天她跟‘四黑客’,是来救咱们的孩子的。” 叶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掉着,她哽咽道:“慕晗她会的,她会拿我们的孩子开刀,我知道她,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南秉继续安慰她道:“她的仇人是我,不是我们的孩子,你放心,到时候找到她,找到我们的孩子,我用自己的命,把孩子的命换回来。” 叶莹抱得南秉更紧了些,哭得也大声了些,她断断续续的道:“南秉,我,我不要,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有闪失,你们两个,我哪一个都失不起,我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失去的已经太多,我已承受不了再多的失去。” 南秉轻轻拍着她,却不知 接下来要怎么安慰她,只能任她蹭在自己怀里哭泣。 慕晗直奔了许久,方才停下,宫翎追她追得感觉气都要断了。 九月中旬的夜,已有些许的寒气,怀里的孩子,许是哭得累了,已沉沉睡去。慕晗驻足,不知道自己把孩子抱过来做什么,难道自己要杀了这个孩子?不,谁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呢? 可是,叶莹和南秉,一起设了个圈套给自己跳,自己还傻傻的跳进去了。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叶莹和南秉恩将仇报之后的设计,还是生气自己居然傻到中了别人的设计。 宫翎看她依旧抱着孩子怔在那里,将孩子接过来,问道:“你看到南秉时的神色很不对,他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么?” 慕晗呐呐的开口了,道:“我中的‘催心散’,就是他下的,下在我为叶莹逃命的路上。” 宫翎眼中蓦然寒光一闪,慕晗赶紧道:“不关孩子的事,孩子是无辜的,只是我刚才气得紧了,不留神就把孩子抱过来了。” 宫翎见她这样说,也不做解释,只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南秉?” 慕晗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找他报过一次仇,他亲自在我面前跳了崖,那崖,我看过,人若跳下去,必死无疑。” “可他现在却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不缺胳膊也不少腿。”宫翎道。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有防备,在崖下早做了准备,是以宫翎跳下去,毫发无伤。” “只是他们如何知晓你会去报仇,又如何知道你会在崖边动手?” “我在动手前,去找过一趟叶莹,我现在才知道,叶莹真是聪明得可怕,将一切算计得准准的,连肚子里的孩子都用上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当时,根本就没有怀孩子,但是,她却用那个根本没怀上的孩子,说动我没有亲手了结南秉,而是让他跳了崖。” 慕晗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宫翎手里的孩子,深悔自己当时气得头脑一片空白,将孩子抱了来。如今这孩子,抱在手上,既不能送回去,又不能将他丢在路边,实在是棘手。 慕晗和宫翎狠一狠心,只能将他带上云渺阁了,叶莹和南秉知道是慕晗抱了孩子,自然会寻到云渺阁来,到时再作打算。 慕晗没有养过孩子,哭了不知道要怎么哄,闹了不知道要怎么逗,尿了不知该怎么办,拉完粑粑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整天被他闹得头疼,这哪里是抱回来的仇人的孩子,这简直是抱回来一个祖宗。 还唯恐这个祖宗吃得不好,穿得不暖,走路摔了,磕了碰了,简直是十二分的小心伺候着,云渺阁的丫鬟们,整天跟在这个小祖宗后面,累得双腿打颤。 慕晗对着这个小祖宗,每想起自己被这个小祖宗的爹娘设计了,便冷着一张俏脸,从没对他露过半分笑容,偏生这个小祖宗粘慕晗粘得要命,丫鬟婆子们都不太要,整天想往慕晗身上爬,只要爬成功便伸出两个爪子去揉慕晗的脸,然后被慕晗冷脸一手拎着他塞到丫鬟怀里。 他便在丫鬟怀里扭来挣去的继续往慕晗身上扑,像块膏药一样,慕晗在哪里,他就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跟到哪里,慕晗被他一副无害的模样折腾得要命,心里盼着叶莹南秉快些来将这个膏药接走,只要接走这块膏药,慕晗觉得,报不报仇什么的,也就算了。 堪堪三个月过去了,叶莹南秉那里殊无动静,这对夫妻,也太沉得住气了,心也太大了。 三个月过去,这块膏药开口学说话了,居然对着慕晗喊“阿娘”,喊得慕晗心里寒毛直竖,心想完了完了,再养下去,自己是决计对这块膏药的老爹南秉动不了手的。 这块膏药不但对着慕晗喊“阿娘”,还对着宫翎奶声奶气的喊“阿爹”,喊得宫翎平常鲜少露出笑容的脸,嘴角也不禁噙了一丝笑。 到了晚上,宫翎便对慕晗感叹,小孩子这种生物,实在是蠢萌得可爱,要不咱们也生一窝养着,被那么四五个萌孩子围在身边“阿爹、阿爹”的喊着,想想就觉得心中非常受用。 慕晗正愁自己对那块膏药产生感情,听到宫翎感叹,道:“如今云渺阁刚成不久,再说追魂和血修罗对夜澜恨之入骨,云渺阁和明月教,迟早有一场恶战,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到时候和夜澜大战,未免放不开手脚。” 宫翎想她说的对,继续感叹道:“只是孩子这个事,还是看缘分,也由不得我们想他什么时候来。” 顿了顿,又道:“叶莹和南秉,这心也太宽了些,孩子放在这里三个多月了,还不上来领回去,再晚点来,孩子都不认他们了。” ☆、医馆被砸 嵩山派的梨涡院里,叶莹和南秉听着下人的汇报:“小公子在云渺阁甚好,慕晗给他找了奶娘,云渺阁的丫鬟们也都精心伺候着,现在走得稳了,能小跑一段了,也学说话了,慕晗和宫翎虽然冷脸对着小公子,但并没有对小公子怎么样,只是不太喜欢小公子老往慕晗身上爬,爬上去就被慕晗抱到丫鬟怀里去。” 汇报的人不敢把小公子喊慕晗宫翎“阿娘阿爹”的话汇报出来,只汇报小公子在学说话。 慕晗的心还是这样软,天儿既然会往慕晗身上爬,说明慕晗待天儿还是好的,小孩子最是看人,对他不好的躲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蹭蹭往上爬。 叶莹放了心,道:“当时我看天儿被慕晗抱去,一时之间慌了心神,却不想,天儿被慕晗抱去,反而对他来说更好,我们现在已经暴露,天天应付朝廷派来的暗杀,天儿在云渺阁反而安全,为了他的安全,便让他待在云渺阁,咱们且先不去接他,应付了眼前的暗杀再说。” 南秉点点头,笑道:“还是你了解慕晗,说起来,也实在是对不住慕晗,只是,咱们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已没有回头路,不得不谋了,到时大局一定,就把天儿接回来,拥他登上大位,这辈子,也就足矣了。” 叶莹道:“现在已有近一半的朝中大臣支持,兼几位在外驻守的将军,并已有好几个江湖门派愿意暗中协助,现在不过寻个缘由,再举事。” 这个缘由,很快便就有了。 在定州某个山头的土匪寨子里,寨主黑雄因今年寨子收获不丰,送给定州各级官老爷的银子大大缩水,被定州知府往金殿参了一本黑雄寨扰民不堪,百姓深受其害,请旨剿匪。 金殿上的皇帝眉头一皱,大笔一挥,干干脆脆的批了,又干干脆脆的拨了几千官兵,跟着定州知府来剿匪。 寨主黑雄看定州知府竟然果真请旨剿匪,一怒之下,大举反旗,势和官兵干到底。他又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被满门抄斩的五王爷还留有后人在,便扯虎皮充大王,打了五王爷后人的旗子来反,要拥护五王爷的后人,改朝换代。 消息传到叶莹耳里,叶莹大怒,一个土匪寨子居然打着拥护五王爷后人的旗子来反,实在是有损自己王府的脸面,自己王府再不济,也不会跟土匪窝子有干系,也不屑跟土匪窝子有干系。 哪知,那里黑雄寨刚举反旗,又传来消息说各地都有几处起义,起因是不堪苛捐杂税以及贪官污吏的盘剥,但打的旗号也都是拥护五王爷的后人。 叶莹听了几处起义的汇报后,细细想来,这绝对不是偶然,一定有人背后操作,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到处都起义,又都不约而同的打上了自己孩子的旗号。 她想想自己这两年经营的势力,似乎没有那股势力会去做这种事,而且谋划这事的手法也不像是官场人士的手法,反而,像是江湖人士的惯用伎俩。 这里叶莹正在思索各地起义之事,那里慕晗被那蠢萌蠢萌的小膏药粘得头疼。 云渺阁院子的雪地里,小膏药被崭新的淡白棉袄裹得圆滚滚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眨啊眨啊,伸出两只冻得通红的手,蹒跚着扑向慕晗道:“阿娘抱抱,阿娘抱抱……” 他人小,又被裹得严实,跟不上慕晗的步伐,便往前一扑,扑得啃了一嘴的雪,抽抽噎噎道:“阿娘,摔,摔了……” 慕晗停住脚步,用一只手将他像拎一只螃蟹一样的拎了起来,拎得离自己的身体半米远,膏药双手双脚一顿乱划,想扑到慕晗身上。 慕晗叹了口气,将他拎得近了点,膏药的四个爪子立马紧紧的抱住慕晗,将头埋在慕晗的脖子里,把眼泪全部蹭在慕晗的领子上。 那膏药蹭完眼泪,又奶声奶气的道:“阿娘,亲亲……” 下一秒,膏药就被一只大手从慕晗身上扯了下来,膏药四只爪子继续乱抓,一看是宫翎,马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口齿不清的喊:“阿爹抱抱,阿爹亲亲……” 这小兔崽子,男女通吃啊……宫翎好笑的想着,将他送回丫鬟的手里,吩咐道:“带他去雪地上玩玩,别玩得太久,小心冻着他。” 丫鬟艰难的将膏药拖出去,陪他在雪地上滚雪球。 慕晗和宫翎刚坐下商量云渺阁发展的事,魏胡子医馆里的一个伙计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到宫翎扑通一声跪下了,“阁主,医馆,被砸了……” 魏胡子医馆门口那块金灿灿的牌匾,被砸了下来,不时被踩上一脚。踩着牌匾冲进医馆里的大汉,先是抢了医馆里的经营所得的银子,然后是狂砸柜台和其他所有一切能砸的东西,再然后,看不顺眼的医馆伙计,砍几刀结果了性命。 来的贼人大汉很多,奶娘因在医馆里,没有随身携带兵器,刚开始只能徒手斗这些贼人,后来从贼人手里抢过来一柄大刀,边斗边带着魏胡子和伙计们撤退。 魏胡子很不幸,撤退的时候,一不留神中了贼人一刀。 奶娘拖着受伤的魏胡子,护着那些伙计,看着被贼人围得水泄不通的门口,退无可退,唯有杀将出去,只是,杀将出去,她能保住自己,却难以保住其他人。 魏胡子的血,流了一地,奶娘心中着急,再不快点带着魏胡子突围,他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只见魏胡子那痛得痉挛的脸上,撑起一丝难看的笑容,对奶娘道:“你不要拖着我,我反正不中用了,你杀将出去吧。” 奶娘“呸”了一口,一边使着大刀砍那些围上来的贼人,一边大声道:“你是我的人,我不许你死,你便不准死,阎王敢勾你的魂,我就敢闯阎王殿。” 慕晗和宫翎赶到的时候,医馆里一片狼藉,被砸坏的物品块混合着药材散乱在医馆的地面,染上了斑斑血迹,几个贼人和伙计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有人报了官,官兵正从集市的东边赶过来。 慕晗和宫翎留了一个弟子在这里应付官兵,赶紧赶到钱掌柜所在的小镇府院里,看到一群人围着魏胡子。 魏胡子脸白如纸,胸口的刀窟窿已经处理过,血已止住,只是,看上去,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奶娘一言不发,眼泪大颗大颗的掉,那双握着魏胡子的手,轻轻的颤抖着。 追魂和血修罗均铁青着脸,也是一句话也没有。 钱掌柜叹了一口气,道:“魏胡子的大弟子许昪正在赶过来,既然是大弟子,自然也是医术了得,魏胡子一定没事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众人的心更是不住的往下沉,魏胡子这个样子,已经在鬼门关徘徊了,大弟子就算回来,也恐怕回春乏术。 慕晗给了追魂一个眼色,追魂跟着慕晗和宫翎退到门外。 宫翎的声音里带着冷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追魂道:“像是起义的那些草寇做的,说是医馆挂着朝廷赐的牌子,是以杀将进来,我和血修罗赶到的时候,唉,魏胡子已经挨了一刀。” 宫翎发令道:“放出消息,让各地医馆全部关门,金牌全部撤下,所有魏胡子的弟子均回云渺阁,其他伙计能遣散的遣散,愿意跟着回云渺阁便跟着回来。” 追魂道:“是,恐怕现在大部分的医馆都遭袭,希望还有一些能安全撤回来。” 果然,魏胡子的大弟子许昪赶来的时候,就汇报了他们医馆的情况,也是今早被袭,比这里好些的是,虽然银两被抢,东西被砸,但还未伤及人命。 追魂派人去传信给各地,让各地医馆弟子速速撤回。 许昪诊了诊魏胡子的脉,将一干人都请出了屋子,自己准备了许多药材和工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为魏胡子诊治。 半日,方才出来。 奶娘冲上去问道:“你师傅怎么样?要不要紧?” 许昪摇摇头,道:“师傅他,失血过多,所有能做的我都做了,现在就看师傅的了。” 大家听他这样说,心中明白是凶多吉少了。 奶娘追问道:“什么叫看他的,他现在躺在床上,能做什么?” 许昪道:“就看师傅他的求生意志,他求生意志强,便有一线希望。” 奶娘听到这里,心想有一线希望总好过没有希望,抖着脚步进了房间。 其他人想跨进房间的时候,被许昪拦住了,他向大家行了一礼,道:“还请阁主和诸位恕罪,师傅需要静养,不便太多人进去。” 众人只得作罢。 房间里烛光摇曳,绸缎织成的被面丝滑柔软,被面外的手,冰冰凉凉的,还似乎,越来越僵硬了一些,被子里的人,脸色依然苍白,那戳胡子很平静,只随着轻微的呼吸,微不可见的动动。 奶娘握着那双有些僵硬的手,心中很想念魏胡子下巴那戳小胡子随着他的下巴,快活的一抖一抖的情景了,只有鲜活的生命,胡子能鲜活的抖动。 奶娘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想起她的第一任丈夫,死前也是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手慢慢的变得僵硬。 那时,她的丈夫没有胡子,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生命,也不过就是这样被人轻轻捅了几刀,便像魏胡子一样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然后,在她一点点绝望的守候下,守候了三天,便扔下她走了。 而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没有像魏胡子一样行医济世,但他抱着一颗善良的心,对需要帮助之人需要帮助之事,绝不会视而不见,是个人人都称赞的好人。 这个人人都称赞的好人,因为一次劝架,被打架的双方,一方捅了一刀,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捅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死了。 悲伤的她把刚生下不久的孩子送到了姐姐家里去养,自己到慕府去给慕晗做奶娘了,她做奶娘不要报酬,只想跟着慕青习武,学一身本领,为丈夫报仇。 几年后,她如愿以偿报了仇,只是,那时候,她放在姐姐家里养的孩子,已经和她姐姐很亲了,她的姐姐自己又没有生养,对这个孩子有很深的寄托,她想着自己不过生了这个孩子一遭,并没有养他,如今他和自己的姐姐姐夫亲情已深,便不忍心去将他认回,从此将慕晗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一直跟着慕晗。 不幸的遭遇,似乎有轮回,如今,她不过才和魏胡子好了两年,魏胡子也便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手在慢慢变得僵硬。 ☆、命中注定 她想起,她的第一任丈夫,好像也是结婚才两年,就这样撒手而去。 一向乐观的她,想到这一遭,深深的自责起来,她落着泪,轻轻的道:“对不起,魏胡子,真的对不起,也许我不该招惹你,我命中注定就该孤独一生,你若是没有遇见我,便不会这样了,不会……” 她的眼泪蹭在了那冰凉的手上,哭得越发不可收拾:“魏胡子,你醒过来吧,老天,我求你,让他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他醒过来,我就放开他,不在他身边祸害他,我远离他,只要他平安,老天,我求求你,发发慈悲,还有许多的人需要他……” 哭着哭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猛然惊觉自己刚才不应该那样求老天,自己若是真的离开了魏胡子,岂不是要魏胡子和自己的亲骨肉分离? 她又想起许昪说就看师傅的求生意志了,不知道魏胡子知道这个消息,求生意志会不会强些呢? 她轻轻的将嘴凑到魏胡子的耳边,轻轻道:“魏胡子,你马上要做父亲了,你不想醒过来看看你的孩子吗?你想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吗?” 说完,她抬起头,盯着魏胡子的脸,殊无反应。 她又说了几遍,一遍一遍的盯着魏胡子,直到,她惊喜的发现,魏胡子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她把许昪叫进来,许昪看了看他师傅,惊喜道:“师娘,师傅他,要醒了,已经渡过了难关。” 喜大普奔! 众人问奶娘是怎样激起魏胡子的求生意志的,奶娘闪烁着羞怯的眼睛,将怀孕之事说了,众人无不欢喜,纷纷道喜。 奶娘虽然经常自称老婆子,今年不过三十八岁的年纪。 她和魏胡子,秋葵和樊良,是在前年医馆开张之后不久,由慕晗证婚,双双缔结连理。 一日后,魏胡子在众人的期盼中,虚弱的睁开了眼睛,颤抖着胡子费力的笑着,模糊不清的吐出几个欢喜的字眼:“没想到我魏胡子挨了一刀,就能做父亲了,早知道这样,就早点去寻一刀来挨。” 见魏胡子醒过来,众人都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日,樊良回来了。 樊良现在云渺阁任情报司司主,于前段时间被宫翎派去明月教打探消息,现在回来,自然是带着明月教的消息回来。 宫翎将樊良请进房间,听他将明月教的消息一一道来。 樊良经过在明月教卧底大半年,对明月教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再加上明月教最近有几个大动静,基本上能了解的信息都了解得差不多,樊良抽身回来,只留了一名弟子在明月教伙房里蹲点。 明月教自从被夜澜篡了教主之位,又有差不多五分之一的教众以及一半的精英因不服夜澜做教主,被追魂血修罗挖到云渺阁来了之外,剩下的教众倒是对夜澜服帖得很。 夜澜通过两种方法让教众服帖,一是将宫翎那些年攒下来教内家当,拿出一大半,大赏拥护他的教众,不少教众通过这个机会发家致富了。二是针对不服他的教众,各种往死里逼,甚至扣住教众的家人,逼迫教众服从他,教众们惧于他的手段,不敢不服。 而最让一部分噬血的教众感到兴奋的是,以前宫翎做教主时,从不允许教众和其他门派起争执,起了争执也是以平息手段为主,未免让教众们觉得憋屈。夜澜不一样,要是教众和其他门派起了争执,先不问青红皂白,亲自带着教众杀那门派一阵再说,教众们杀得酣畅淋漓,觉得大男儿就当如此快意厮杀,是以对夜澜又多了一份追随之心。 当然,夜澜带着教众动手的,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门小派,杀得兴起的时候,会直接将一个小门派灭了,把财务抢了过来;偶尔也会打着打着,将小门派收编了,变成了他座下的教众,当然,财务自然充公给教里。 虽然夜澜突然变得好杀戮,但是明月教的一些具体事务,他不大管,都是交给张南天去操持,张南天现在已经升任明月教左护法,右护法的位置暂且空缺。 樊良去卧底的时候扮的是个在张南天身边跑腿的小厮,张南天看他清清秀秀的,说话稳重,办事妥当,很多事情都交由他经手。 他最近经手的一桩事,就是让各地的教众,秘密发动各地的草寇和民众起义,并打上五王爷后人的名义。这事,是张南天在夜澜的授意之下,交由他去做的。 宫翎听到这里,觉得夜澜做他师父的时候,还是隐藏得太好,他一副淡泊懒散的模样,平常没事就琢磨琢磨如何用毒,有时候闭闭关,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宫翎一起开开教众大会,谈谈教中事务。 如今,他似乎不满足于掌管明月教,连朝廷的事,都插上一手,所以,他到底是想干嘛? 他这一手,插得既毒又辣,煽动各地草寇和民众起义,朝廷要分散兵力各处或安抚或镇压,且又听说镇南大将军许沐也在蠢蠢欲动,看样子,被夜澜这样一搅,天下就要大乱了。 而在云渺阁玩雪的那个小膏药,已被夜澜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君临天下,要么万劫不复。 他对自己的人生,在他还在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选择权,他的路,已经夹杂在别人的阴谋和私欲中,被选择了。 宫翎没有再问关于夜澜的事,跟樊良道了声“辛苦”,让他退下歇息了。 年关将近,魏胡子在奶娘的精心调养下,精气神渐渐的好起来,每天可以下床散散步了。 从各地撤回来的魏胡子的徒弟们,听到师傅在鬼门关口转了一圈,都纷纷来问候。 除了魏胡子和许昪的医馆被袭外,其他的医馆在徒弟们撤走的后面几天也陆续被袭,好在徒弟们撤得早,草寇们看里面没有什么可拿的,打砸了一番,便撤了。 魏胡子需要静养,宫翎便给那些撤回来的徒弟们放假,让他们回家过年了。也有些徒弟们喜欢云渺阁的风景,将在其他地方的家眷一并接过来在这里过新年。 大年三十晚上,云渺阁格外热闹,这是云渺阁建成后,大家在这里过的第二个新年了,那个一岁半的膏药被一身崭新的红棉袄裹得特别喜庆,被这个抱抱,那个逗逗,尤其奶娘和魏胡子,不知为何,突然间特别的喜欢小孩子。 小家伙在众人手里扭来扭去,一双眼睛眼巴巴的望着慕晗,似乎只要慕晗一伸手,他便能越过重重阻碍扑将过去。 这个年,云渺阁过得甚是热闹。 这个年,朝廷过得甚是焦虑,每天不断的造反消息传过来,金銮殿上皇帝的面孔一日阴似一日,每次上朝,大臣们都大气不敢出,二气不敢喘,战战兢兢的应对这脾气火爆的皇帝。 这个年,平民百姓更不好过,镇南大将军许沐在年关将近时也举了反旗,打的依然是拥护五王爷后人的旗号,五王爷的后人,便是现在在云渺阁天天粘着慕晗的那块膏药,随的是五王爷的姓,唤做宇文天星。 自镇南大将军也举了反旗后,战乱地带的平民百姓们纷纷逃难,在除夕之夜冻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这个年,对于战乱中的百姓来说,称之为夺命年也不为过。 云渺阁在云瀑山下,开了一间济民施粥铺,每天来山下排队领粥的人从早上排到中午,大部分从外地逃难而来。 云渺阁又派下弟子来,帮助逃难而来的难民在云瀑山下安居,渐渐的,云瀑山下,沿着山脚,有了一个村子,命叫云瀑村,云瀑村里的青年,大多数成了云渺阁的弟子,这是后话。 这个年,夜澜过得也不太舒心,首先是叶莹找到他,怒斥他煽动山匪草寇起义也就算了,居然还打着天星的名号,这让天星以后就算登上大位,也难免被天下人诟病出身于草寇。 夜澜觉着自己帮了叶莹一把,叶莹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为了那可笑的名声,来斥责自己,简直是妇人之见,自己当初找盟友,怎么就没发现她如此的短视。 另一方面,云渺阁如今越发上了轨道,且名声日好,许多人投奔而去,教里有些教众也蠢蠢欲动,欲重投宫翎门下。 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先是策划各地草寇起义,再是借着草寇起义一事,告知草寇医馆牌匾乃皇帝亲笔御赐,让草寇们先以皇帝亲笔御赐的牌匾为幌子,拿云渺阁的医馆开刀,借着草寇的手,除去魏胡子,砸了他们的医馆,减少云渺阁的一大进项,同时没了这妙手回春的医馆,云渺阁的名声也不至于越来越响。 哪知,魏胡子不但没死,其他医馆撤的时候,连钱财一分不剩,草寇们白砸了半日的医馆,什么都没捞到,夜澜不得不从明月教里运了几箱金银出去,以慰劳他们打砸之辛苦。 再有,原本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天下一大乱,各地打着宇文天星的旗号一反,当初相救过叶莹的那些门派,一定会来顶力相助叶莹,帮助叶莹报仇复位,这样,夜澜便可以趁着他们派出大部分弟子去协助叶莹之时,趁机先灭了几个门派,为自己往后称霸武林铺好路子。 哪知,那些个掌门,个个狡猾得跟什么似的,连观望都不观望,全部将自己抽身抽得干净,浑不来蹚这趟浑水,就好似他们从来没有相救过叶莹一样。 夜澜精心策划,如今三头落空,这个年,实在是过得有些郁郁。 这个年,叶莹过得,自然也是极不开心,她的计划,被夜澜一搅,搅得全无用处,不得于让镇南将军许沐比原计划足足提前了两年来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没有做足,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求药 元宵刚过,冰雪尽融,白晃晃的日头挂在天空,丝毫温暖不了那彻骨的寒风,慕晗将自己的斗篷紧了紧,她看着山下的难民,有些已经搭起了简单的棚,开出了一些荒地,天冷也没什么好种的,就下了些菜籽,天冷,菜籽发芽涨得慢,偶尔还是要去施粥铺那里领碗粥喝喝。 魏胡子身体好些了,现在医馆没有了,他这个云渺阁的回春长老,和徒弟们闲着没事,便来指导这些难民们种草药。他们想着,现在天下大乱,打仗就要受伤,受伤就要用药,现在将各种草药种出来,到时可以帮到各路受伤的人,同时也又可以帮这些难民在这里安家落户,卖草药的银子也够他们生活。 追魂和血修罗自从新年刚过,就不见人影,奶娘揣着刚出怀的肚子,将拐了几道弯的八卦消息告诉慕晗,说是追魂和血修罗两个被阁主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正是云渺阁求发展的阶段,会有什么秘密任务呢?难道和医馆被砸魏胡子被捅有关? 慕晗没有说出心中疑虑,她的心中,此时正在担忧另一件事,那件事,关系到宫翎的身世,也关系到宫翎父母双亡背后隐藏的一个大秘密。 那个大秘密,是樊良从明月教回来后,单独告诉慕晗的,让慕晗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宫翎。 慕晗觉得,现在不是告诉宫翎的好时机,有些事情还需要去办,待办完后,再告诉宫翎不迟。 只是,要去办那些事,前面有件事,还要拜托魏胡子。 慕晗一路和那些搭棚翻地的难民招呼,一边走到魏胡子身边,问道:“先生,大家学种药材学得怎么样?” 魏胡子呵呵一笑,点点头道:“学种药材不用通医理,只要知道药材的习性和种植方法就行,他们到时候慢慢种就会了,现在不过先把一些基本的药材种植时间段和他们说说,再说说注意事项罢了,到时候种上了,自然就上手了,我也是瞎操心。” 慕晗望着开荒的难民们,虽然个个衣衫破旧,但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惊慌神色,满带希望的在开垦着荒地,心中对魏胡子多了一份敬佩,道:“先生你看,他们都很信任你,你让他们一边种粮食,一边种草药,虽然说现在刚开始,还没有收成,但是他们脸上都是有希望的。” 魏胡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很多人都夸他医术了得,但没有人夸过他可以给别人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慕晗又道:“我有一件事,想听听先生的建议,如果先生觉得可行,还要劳烦先生为我费点心。” 魏胡子已经闲了这么些日子,猛然间听到慕晗说要他费心,吓了一跳,主要他能费心的事就是治病,莫非慕晗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面带担忧的问道:“小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跟着奶娘习惯了称呼慕晗“小姐”,一直未改口。 慕晗笑着道:“并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想法,却不便在这里说。” 魏胡子放下心来,道:“那上山再说。” 回到山上,慕晗将魏胡子请到书房里,将门关好,坐了,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道:“劳烦先生先为我诊个脉,看看我现在是否有身孕。” 魏胡子听了,一边帮她诊脉,一边笑着问:“小姐可是有什么不适?” 慕晗摇摇头,道:“并无不适。” 魏胡子细细的诊了良久,脸上有一丝遗憾的神色,道:“小姐,暂未有孕,不过,小姐还年轻,有孕是早晚的事。” 慕晗听了却一喜,道:“果真没有?那可太好了,我还有一事想劳烦先生。” 魏胡子道:“小姐客气了,有事直接吩咐我就行,哪有劳烦一说。” 慕晗道:“这事却不能让宫翎知道,他那样喜欢孩子,若是知道,未免发怒。” 魏胡子先不答应不告诉宫翎,只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慕晗的脸微微有点红,道:“我想请你帮我配药,那药,是喝下去后,暂时可以防止有孕的。” 魏胡子一惊,道:“小姐,那个药,配是能配,但是,那药喝多了却伤身,若是伤了根本,以后想有孕却难了。” 慕晗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你先帮我配几服,我自己心中有数。” 晚上,月光穿过浮云洒将下来,呼呼的北风将院里的树吹得沙沙作响,院子里的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暗黄的枯草上,点着白白霜雪,夜,有一股浸股的寒意。 慕晗体虚,时常怕冷,身上虽搭着温厚的被子,却总感觉有股凉意,便朝着宫翎躺着的地方挪了挪,蹭点温热。 宫翎两个大手将她一抱,搂进了怀里,慕晗感到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她没有动,乖乖的被宫翎搂着。 宫翎略带磁性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芙蓉,今日这样晚了,你还未睡?” 慕晗半睁着眼,有些迷糊的应道:“嗯,在想一些事情。” 宫翎笑道:“看来,今晚你还不太累。” 通常这句话后面,便没有什么好事,慕晗赶紧道:“累了,只是今天听到一些樊良从明月教带回的消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想想。” 宫翎有些兴味阑珊的道:“樊良告诉你什么消息了?” 慕晗道:“说是听到一些关于你的身世,宫翎,我们在一起,时间不短,我还从没有了解过你的身世,可以跟我说说吗?” 宫翎笑道:“其实我身世很简单,见你没问过,便以为你不想知道。”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自小在明月教出生,从我出生开始,我阿爹便是明月教的教主,我小时候,阿爹和阿娘感情很好,但是到我12岁左右,不知发生什么事,阿爹和阿娘之间,没有话可说,谁也不理对方,一直到他们死的那天,也没有见他们和好过,但是,阿娘临死的时候,却要求和阿爹合葬在一起,我想,阿娘心里是爱极了阿爹的。” 慕晗问道:“既是你的阿娘爱极了你的阿爹,为什么他们会互不理睬对方那么多年?难道你阿爹不爱你阿娘了吗?” 宫翎的语气中也带着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我那时候不懂情啊爱啊的,但是,我见阿爹看阿娘的眼神,虽然看起来是冷漠,我却隐隐觉得那冷漠里,带着爱恨交织的情绪。我阿爹要是不爱我阿娘,应该会移情别人吧,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阿爹除了阿娘外,还有别的女人。” “对了,其实,我虽然喊夜澜师父,我的武功却不是夜澜所教,我所有的武功皆是我阿爹从我小时开始教给我的。我喊夜澜师父,不过是我阿娘死前将我托付给了夜澜而已,夜澜也并没有教过我功夫,我想,可能是,夜澜和阿爹虽然都是师承我的祖父,但是他们的内功路子不一样,我既然习了阿爹这套,可能不适合再习他那套。” 慕晗没想到夜澜担着教主师父的名声,却根本没有交过教主半分的功夫,问道:“那他做了什么事,让你对他那样信任?” 宫翎道:“一是阿娘将我托付给了他,二是,当时我阿爹身亡的时候,左护法夜纪想带着教众反教,自己做教主,是夜澜将他斗了下去,拥着我做了教主。” 慕晗道:“原来如此,只是,你十五岁那年,为什么突然父母就都双双亡故了?” 宫翎道:“阿爹接到武林盟主林霸的挑战书,应约比武,却不想,林霸给阿爹设了个圈套,比到难分难解的时候,有个观战的掌门,对着阿爹发了一枚淬毒的暗器。阿爹当时正全神贯注和林霸比武,没留意会有人发暗器,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闪躲。” 慕晗心想,和樊良带回来的消息不一样,追问道:“你阿爹是被暗器毒死的?” 宫翎道:“阿爹当时内力很强,暗器虽然淬了毒,但是还奈何不了阿爹,但是受那枚暗器的影响,阿爹败给了林霸,受了些伤。” 慕晗转了个身,将头枕在宫翎的手上,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阿爹在回教里的路上,毒性发作,正在运功逼毒的时候,遇到追杀,当时是阿爹运功逼毒的关键时候,阿爹无法抵抗追杀,便,身亡了。” “这些是你亲眼所见吗?” “不,是听夜澜说的。” “那你阿娘又怎会……?” 不待慕晗问完,宫翎黯然道:“阿娘得知阿爹身亡,自尽追随阿爹而去。” 慕晗心中一惊,不是已经相互冷战了3年之久吗?怎的宫翎的阿娘竟会情深到直接殉了情。 只是,关于宫翎阿娘的事,樊良带回来的消息倒和宫翎说的不差,而关于宫翎阿爹,却是相差很远。 自从聊完后,慕晗觉着,宫翎这一夜,睡得不□□稳。 宫翎自父母双亡后,已有许多时日不曾梦见过父母,这一夜,他却梦见阿娘,拖着他的手,重复着临死前的那一句话:“翎儿,你记住,真心爱你的女人,是愿意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若是不愿意为你生儿育女,那便是对你毫无真心。所以,以后看女孩子是不是对你真心,便是看她愿不愿意为你生儿育女,若是愿意,便是真心无疑,若是不愿意,自然待你也不是真心。” 宫翎执着阿娘的手,道:“阿娘放心,她对我是真心,虽然现在还没有孩子,但是,我们总会有孩子的,阿娘放心吧。” 阿娘不理他,只不断重复着这段话,宫翎急了,叫道:“阿娘,阿娘……” 慕晗听到宫翎梦里叫“阿娘”,知道是自己晚上让他回忆自己阿爹阿娘身亡的事引起的,将他摇醒后问道:“可是梦见阿娘了?” ☆、吵了一架 宫翎醒了,见是慕晗,又听慕晗这样问,便点点头,一看,天色已经大亮。 慕晗亲手将备好衣裳和外袍服侍他穿好,在帮低头帮他系袍带时,宫翎看着她粉白的脖子,心中有些漾动,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实在是甜美可人。 慕晗眼中含有一丝羞涩的笑意,似乎在等他的进一步动作。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没有去吻慕晗,而是对着慕晗那粉白的脖子咬了一口,慕晗轻呼出声,推了推他,红透了脸道:“外面下人们还等着伺候梳洗,别这样。” 宫翎心满意足的放开她,把下人们唤进来伺候梳洗。 用过早餐,一个丫鬟端进来一碗药,慕晗吩咐将药先放着凉一凉,宫翎问道:“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慕晗摇摇头,笑着道:“一到冬日就怕冷,让魏胡子配了几服药补一补,看看能不能好一些。” 宫翎知道她确实一向怕冷,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晚上必得抱着她,她才能感到暖和,想着喝些补药也是好的。 慕晗端起药正准备喝,魏胡子的大徒弟许昪来跟宫翎汇报山下难民的情况,顺便支些银子出去买种子。 他问到药味,问道:“夫人为何要喝这种药?” 宫翎刚想说这是补药,补补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许昪继续道:“夫人喝这药,恐于身子有害。” 慕晗想制止他说下去已来不及,宫翎听到于身子有害,赶紧将药碗抢下,问许昪道:“这不是补药吗?” 许昪摇摇头,道:“这药,怎会是补药,这是止孕药。” 慕晗闭了眼睛,这个许昪,什么时候来不好,偏生这时候来,来了便说自己的事就好了,偏要来卖弄药理。 宫翎寒着声音道:“许昪,你先出去,有什么事,找回春长老拿主意便是。” 许昪见宫翎突然变脸,不知发生何事,但看脸色,还是赶紧溜了为妙,他赶紧脚底抹油的去找魏胡子了。 慕晗看着宫翎的寒着脸的样子,想解释几句,还没开口,宫翎就将药碗在慕晗面前摔得粉碎。那看着慕晗的眼光像是结了冰,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慕晗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不过就是想晚点要孩子而已,他虽然喜欢孩子,但也不至于这样。 只见宫翎用十分隐忍的声音问道:“慕晗,你就这样不想有我们的孩子?” 他真的是很生气,生气到不喊自己芙蓉,喊自己慕晗了。 慕晗抬着头,带点怯意的看着他,猛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你听我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宫翎,被他的怒气和寒意吓坏了。 宫翎扯起她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得生疼,咬着牙齿道:“慕晗,既然你不想有我们的孩子,对我也并不真心,又为何要嫁我?” 慕晗见他说出这样的话,心里顿时一阵委屈,什么叫对他没有真心,没有真心自己会不顾父母反对?没有真心,自己又怎会想着去帮他查清杀父仇人,助他报仇,为此不惜找魏胡子要来止孕药,他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宫翎却将她的手一甩,甩得她整个人摔到了地上,继续道:“慕晗,我不需要一个对我没有真心的女人,哪怕我再喜欢你,再爱你,我也不需要你的假心假意。” 慕晗实在无法理解他这样激烈的反应,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听他冷冷的道:“你走……” 慕晗一颗心沉到底,听到这句,更是心如死灰,她缓缓起身,盯着宫翎的眼睛道:“宫翎,我看错了你,也爱错了你,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大爷的,本小姐上辈子做丫鬟,这辈子做小姐,从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仗着本小姐爱你就能这样对本小姐吗?本小姐不伺候了…… 这样想着,慕晗出去了,忘了戴斗篷披风,风从脖子里直灌到骨子里,从里到外冷得彻彻底底。 冷点好,冷点清醒…… 云渺阁的众人不知发生什么事,只看到慕晗失魂落魄的从房间里出来,从马棚里牵了一匹宝马,策马下山了。 奶娘见状,立马也到马棚里去牵马,被魏胡子死拉活拽的拽了回来。 看到刚执行完任务回来的秋葵打马前去追赶,奶娘方才稍稍放了些心 奶娘看慕晗刚才的神色,分明就是受了滔天的委屈和欺负,方才会那样失魂落魄的策马下山,又见宫翎没有追将出来,对宫翎存了一肚子的意见,揣着个大肚子要替慕晗去向宫翎讨公道。 来到房间门前,门开着,看到宫翎一张脸寒得像冰,神情里竟充满了绝望,奶娘壮了好几回胆子冲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看宫翎这神情,倒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这小两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闹成这样。 奶娘揣着满肚子的意见过去,又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回来,对着魏胡子唉声叹气,魏胡子见她这样,不敢告诉她是自己给慕晗配了一服止孕药引起的,只是安慰她,情绪要稳,千万别动了胎气。 慕晗策马下山,冷风刮得两颊生疼,有些后悔出门出得急,心想云渺阁建成我也是出了银子的,凭什么他叫我走我就走,当时简直是昏了头。 走也就走了,干嘛连衣服都不多穿一件,好在身上还有些银子,只能下山后去镇子上置办一些衣物和随身物品了。 到得镇上,置办完行头,将身上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又找了个地方饱饱的吃了一顿,方才觉得身上暖和些了,想着身上没多少银子了,花不了几天就要见底,这个时候也不方便回娘家要钱,只能先赚些银子再说,便又重操旧业,干起替人逃命的事来。 在乱世中半个月跑了两单,虽然都是小单,但赚来的银子大手大脚花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 她用赚来的钱在云瀑山下的小镇置了一个小小的院子,买了一个小丫鬟服侍自己,在房间里歪了两天,觉得有些无趣,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件事情做做,便对着镜子易起容来。 心中没有想好易容易成谁,便敛了自己的容光艳色,随便易成一个大众脸的女子,给左唇角点上了一颗大痣。 她望了望窗外,一切都静悄悄的,小丫鬟以为她还在睡觉,也在另一个房里睡了,她收拾了一下包袱,将几张大额银票揣在身上,又拿了些散碎银子,方才出门而去。 牵着买来的老马走在两旁开满山花的大道上,春风和煦,日头温暖,一片太平景象。 明月教颇远,老马怕累,走一段歇一段,慕晗倒也不着急。如今战火连天,好在还没有烧到这里来。 没有战火连绵,这片地方虽然看起来一片祥和,但江湖势力驻扎,祥和的面子下,里子是暗潮汹涌,你死我活。 慕晗走着走着,发现前面四颗贼头贼脑的脑袋,看上去像是“四黑客”,又有一个好听的女声传过来,慕晗便确定是“四黑客”无疑了,只听那女声说道:“大哥,叶莹的那个孩子已经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就在云渺阁养着。” 鼻头痣接口道:“云渺阁不好惹,一个是前任魔教教主,一个是比阎王还狠的角色,那个孩子的事,你们要做,不要算上我。” 圆头辫子道:“谁现在还能去管那个孩子的事,各处起义打的都是那个孩子的名头,且不说云渺阁那两个我们对付不了,就是各路起义军,我们哪里又得罪得起。” 络腮胡子终于说话了:“那个孩子先别管了,如今咱们到处得罪人,又连逢追杀,不若先找个靠山靠靠,大家觉得怎么样?。” 红衣女叹道:“大哥,我们有哪门哪派没有得罪过?哪里还能寻到靠山?” 络腮胡子道:“虽然现在各门各派以及朝廷都被咱们得罪光了,却还有一个地方没来得及得罪。” 其余三个皆问道:“是哪?” 络腮胡子道:“被夜澜接手的明月教,虽然咱们之前小小的得罪过明月教一两次,但是自从夜澜接手后,咱还没来得及去得罪。” 红衣女道:“只是,咱们怎样能说服夜澜做咱们的靠山呢?” 鼻头痣道:“咱们虽然得罪了众多门派,却也有咱们的好处,只要咱们还有用,他自然就要用咱们,他若是用了咱们,明月教便不是成了咱们的靠山么?” 众人听他这样说,点头称是。 慕晗听得他们商量着要混进明月教,还要把明月教当靠山,心中不觉十分好笑,夜澜是什么人,只怕他们被夜澜卖了都不自知。 不过自己要办的事刚好和夜澜有点联系,不若和他们结伴一起混将进去再说。这样想着,便打着那匹老马前行,赶上那“四黑客”而去。 慕晗赶上“四黑客”,下马对着络腮胡子行了个礼,道:“这位哥哥,请问明月教往哪里走?” 络腮胡子打量了慕晗一眼,见她姿色平平,一张脸没有丝毫出众之处,唯一可称得上的,便是嘴角那一颗大痣给这张清汤寡水的脸增添了一丝韵味。 他不耐烦的答道:“姑娘可是要去明月教?明月教里面可危险得紧,你还是回家去待着吧,这样的乱世,连路上都不安全,更别说明月教了。” 慕晗从眼里挤出一滴眼泪,抽抽噎噎的道:“不瞒这位哥哥,明月教就是我的家,现如今,我却是连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了。” 红衣女见她哭得凄惨,上来执了她的手,用那银铃般的声音安抚道:“妹妹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与我们听听。” 慕晗抬起含泪的眼,幽幽怨怨的看了一眼红衣女,断断续续的哭诉道:“姐姐,你们可知现在明月教的左护法张南天么?” 那四人听到张南天,一惊,那可是夜澜面前的大红人啊。 又听慕晗继续抽抽噎噎的道:“如果你们知道张南天,应该不会不知道他有一个小妾,名唤娇奴,那娇奴,便是我了。” 我的个小乖乖啊,这段时间江湖上传得最火的八卦,莫过于张南天和他的第三十八个小妾娇奴的事了,那简直是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热门话题啊。 ☆、大喜大惊 话说张南天虽然有那么多个老婆,个个都貌美如花,最近却又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山村姑娘,将她娶了过来,日日带在身边,却在一次出门办事的时候,那山村姑娘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怎样寻也寻不到下落,听闻现在张南天茶饭不思,一味寻找娇奴,无心教事,连左护法的位置都快不保了。 只是,那八卦中的娇奴虽然是个山村姑娘,能够迷倒张南天,应该也属绝色才对啊,怎的是这么个姿色,那张南天也真是品味清奇啊。 慕晗见他们怔住了,继续哭道:“那日元宵,我跟在南哥哥身边,在小镇上赏花灯,我自小在山村长大,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东西,一时看得痴了,没留意自己竟然走迷了路,怎样都寻不到南哥哥,一直寻到如今。” 传闻中娇奴确实是在元宵那天不见,没想到却是在看灯花的时候走散的。 那四人听她这样说,心中一喜,心想刚好愁着找不到让明月教收编四人的理由,如今给张南天送上这样一份大礼,入编明月教自然不在话下。 四人背着慕晗一合计,觉得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馅饼,好好的伺候着这位姑奶奶上了明月教献给张南天,大事可成。 那红衣女便转过身来,又牵了慕晗的手,道:“妹妹原来却是张护法的爱妾,姐姐眼拙,却不认得。我们四人刚好是明月教的教徒,也是要回明月教,如果妹妹不嫌弃,便和我们四人一起上明月教如何?” 慕晗假做不信的道:“姐姐,你们是明月教的教徒,怎的我从没见过你们,你们怎么没有穿明月教的教服?” 络腮胡子尽量和蔼的笑道:“姑娘,你在山村长大,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明月教的教徒有时候出来办事,是不方便穿着教服的,像我们,办的都是极秘密的事,自然更不能穿教服了,至于没见过我们,就更正常了,明月教教徒遍布天下,姑娘哪里认得全。” 慕晗装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道:“如此,便劳烦各位哥哥姐姐了。” 一路上,慕晗扮着山村出来的姑娘娇奴,假做什么都不懂,从四黑客那里听来许多江湖八卦,那四个人均是讲故事的好手,又都想讨好娇奴,让她回去后可以在张南天面前美言几句,四人往后在明月教的日子也好过些。 鼻头痣见她虽然姿色平平,但一派天真烂漫,觉得张南天可能是厌倦了他身边那些妖艳贱货的各种手段,爱上了她的全无心机和纯真。 四人都觉得,一路上和娇奴相处得甚是融洽。尤其是红衣女红继,以年长姐姐的口吻对娇奴谆谆教诲江湖上男人的毛病和怎样抓住江湖男人的心。 慕晗都眨巴着好学的眼睛,一一听着。其他几人看红继一个从没有结过婚的江湖女子,在教明月教二把手的宠妾如何笼络江湖男人的心,都不觉好笑。 明月教里,半死不活却脾气异常暴躁的张南天听到下人来报,说有四个人自称来投教,给您带了大礼,想请您一见。 张南天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让他们放下大礼,去收编处报名就好。” 那人为难道:“他们说,要送给您的礼,是您日夜思念的人,请您务必一见。” 张南天听他说得神神秘秘,挥了挥手,道:“将他们带过来,若是敢欺骗我,将他们碎尸万段。” 那人战战兢兢的去请“四黑客”了。 “四黑客”见他果然来请,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他手里,他掂了掂银子,道:“你们进去了,是死是活我可管不了,我只能帮着你们见到左护法。” 络腮胡子呵呵笑道:“这个自然。”便带着其他人大摇大摆的进去了,慕晗被他们带了个斗笠,遮住了头脸,由红继牵着。 见到张南天,慕晗透过斗笠缝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虽然比原先消瘦了些,但原先收敛着的狂傲之气全释放了出来,让人不敢接近。 红继将她斗笠一揭,笑着道:“张护法,瞧我们给你带谁来了?” 张南天一看,清秀的脸上嘴角一颗大痣,果然便是自己近来日思夜想的人,也不顾旁人在侧,抢上前去携了慕晗的手,大喜道:“娇奴,你可回来了,叫我好找。” 说着看了一眼“四黑客”,唤了人进来,道:“好好招待‘四黑客’,给他们每人一间上好的房间先住着,后面待我再安排。” 来人将“四黑客”请了下去,自此,“四黑客”进了明月教,各自分封了明月教缺着的几个舵主手下的副手,虽然有了组织,却也没了以前的自由了。 这里慕晗被张南天执着手,娇嗔着将手抽了出来,转过身去不理睬他,张南天低声下气的哄道:“娇奴,你这是怎么了?你可知道,自从你丢了,我到处寻你不见,心急得不得了。” 慕晗寻个椅子坐了,用软软的声音道:“我哪里还敢劳您心急到处寻,这不是自己巴巴的又寻过来了么?南天,我千辛万苦的寻了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丝真心。” 张南天对天指誓道:“我张南天堂堂男儿,岂会欺骗一个弱女子,我要是对你不是真心,便天打五雷轰。” 哼,男人都是用这一套哄得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上当的么? 慕晗装着十分委屈的道:“你对我发过多少遍誓了?还不是让夫人把我给卖了,你可知我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回来,这次回来,便是跟你告别,免得自己又被卖。” 张南天听她这样说,情知她受了许多委屈,上去想搂住她,被慕晗轻轻巧巧的避开了,他只得叹了口气道:“娇奴,我实在不知那婆娘竟然那样恶毒,如今,我已经将她打发回了湖南,你便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害你。” 慕晗抽着鼻子道:“她回了湖南,你还有许许多多的夫人,她们一人卖我一回,也要卖三十几回。” 张南天耐着性子哄道:“不会的,有我在,她们不敢,你放心,以后只有你欺负她们的份,绝不会有她们欺负你的时候,有我给你撑腰呢。” 慕晗看着张南天的脸色,知道他哄人的耐心将尽,便不再步步紧逼,放他一马道:“南天,我信你这一回,只是我这会子有些累了,我的房间还在吗?” 张南天马上道:“我让人将夫人房收拾出来,给你住着可好?” 慕晗不做声,张南天便马上派人去收拾,又陪着她一同过去,看着她躺下休息,方才走了。 慕晗没想到,自己接的那两桩差事,其中一桩,居然让她成功混进了明月教,还成了张南天最得宠的那个小妾,说来也真是巧合。 原来慕晗接的其中一桩差事,便是一个富商来请慕晗替自己刚买下的小妾逃命的,那个小妾刚好是张南天找寻不见的第三十八个妾氏娇奴。 她被张南天的正室夫人背着张南天卖给了一个富商,卖完之后,张南天的正室夫人觉得她只要活着就可能被张南天找到,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她死了比较安心,又派出人去追杀。 那富商原先只是好奇,能迷倒明月教左护法的人,到底是怎样的绝色,买回来一看,姿色平平,不免有些失望,后来看她一派天真烂漫,倒是激起了富商的保护欲,又见之前将她卖了一次的人,如今竟又派人追杀她,实在是可恶,便通过当时慕晗住着的客栈店小二,找到了慕晗帮娇奴逃脱。 慕晗知道她是张南天的爱妾娇奴后,帮她逃完,便易容成她的样子,上明月教去,正寻不到由头怎样去,刚好遇见“四黑客”要投奔明月教,便让他们将自己当成大礼送进去,顺理成章的进了明月教。 在明月教的第一夜,张南天怜惜她这段时间在外奔波劳累,没有来扰她,只略略坐了坐,便去了别的小妾那里安寝。 第二日,慕晗不知为何吐了两三次,想着可能是明月教的食物不合自己的肠胃,也没上心,还是张南天坚持请了个大夫来瞧。 大夫细细的诊了脉,翘着胡子笑眯眯的道:“恭喜护法,贺喜护法,小娘子这是有孕害喜,不妨事的。” 张南天大喜,慕晗大惊。 张南天大喜转忧,心想她被卖了一遭,不知肚子里的种是不是自己的,虽然她在外面才半个来月,但是…… 慕晗也大惊转忧,不是吧,这个时候有孕了,那碗被宫翎打碎的药没有落到肚子里,便有孕了?这这这,真是欲哭无泪了,虽然倒是不用找借口防着他靠近自己,但是,这有孕的身子,办起事来实在不便。 张南天问大夫道:“可知有孕多久了?” 慕晗知他是心疑娇奴和富商有染,也竖起耳朵听那大夫的话。 那大夫哪里看得出有孕多久,心想娇奴是是元宵节那天不见的,定要说在元宵之前张南天才会高兴,便又假装细细诊了一回,道:“看脉象,应该半月有余了。” 慕晗和张南天听他这样说,皆放下心来。 他这样一说,慕晗便不用担心张南天疑惑孩子是别人的,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揭秘 自此,张南天更是小心翼翼的待她,唯恐热了冷了生气了,吃得食物精挑细选,所有关于她的事情,不许其他任何一个妾室插手,连叙话都不许其他妾室来找她,唯恐有人害她。 慕晗每晚半夜趁着夜色的掩盖,将明月教的各地又熟悉了一遍,发现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夜澜还是在教主主殿里,只是主殿里服侍的人多了许多,除了两旁台阶上每天站着当班的宫娥,也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下人进去主殿,看样子,夜澜很会享受。 又是一日半夜,慕晗饿醒了,起来找吃的,因为天气转暖的原因,房间里除了些水果,没什么好吃,便要寻到厨房里去。 外面睡着的丫鬟看她起身,惊得也赶紧起来,问道:“可是饿了?” 慕晗点点头,丫鬟笑笑,道:“你等着,我去厨房里帮你找了来。” 慕晗轻声道:“一起去吧,你不知道我想吃什么,我这会子也想不到自己想吃什么,去到厨房里看看有些什么,有没有合胃口的。” 丫鬟见她这样说,便和她一起去了。 厨房里灯火通明,看来,这个厨房,是随时都候着要给各房送东西。 厨房里的丫鬟们在说着明月教教主夜澜的八卦,一个丫鬟道:“听伺候教主的姐姐说,教主虽然一直都有找那美丽的女子伺候就寝,但从没有对一个女子长情过,不过睡了一夜,便送出去,第二日又送了新的进来。” 另一个道:“会不会教主年轻的时候受过情伤,心中有个深爱的人,所以无论怎样的女子,都进不了教主的心里。” 慕晗听着,心想,看来樊良当时听到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慕晗身边的丫鬟和她们打招呼,笑道:“姐姐们半夜八卦教主的事,要是被有心的人听了,恐怕不好。对了,红姐姐,可有什么好吃的?” 一个红衣丫鬟抬头看见慕晗,知道是张南天极其宠爱的人,立马笑道:“有,看看姨娘想吃点什么。” 慕晗看看那些吃食,有些是先做出来的,有份上面飘着些酸菜的面条看着倒是有些胃口,问道:“能不能照着这个做一份?” 红衣丫鬟笑道:“姨娘稍等片刻,待我们这就做来,唤人送到姨娘处。” 慕晗便携着丫鬟回了房间,不一会儿,一小碗香喷喷飘着些酸味的面条送了过来,慕晗尝了一口,口味果然不错,便将这小碗都吃尽了。 丫鬟待她吃完,服侍她安睡,一边放下幔帐,一边笑道:“爱吃酸,应该是个儿子呢。” 慕晗笑笑,管他儿子女儿,只知道他现在来得很不是时候。 又睡了一小会儿,睡得不是很安稳,心里想反正现在情况地形都摸得七七八八,不如便今晚去试探一下夜澜,看看当初宫翎父母双亡的真相到底如何,再等些时日,肚子大了,就不好装扮了。 夜很深,所幸已经不是很冷,慕晗小心翼翼的起身,照着宫翎对他阿娘的外貌叙述,略略装扮了一下,将准备好的一件蓝色的轻纱裙轻轻罩在身上,心想夜光烛色中的侧影,应该不会有太大破绽,再不济,给他一个背影,总不会出岔子。 因有孕的缘故,她不太敢擅用轻功,好在张南天和宫翎之间住得并不远,慕晗踏着夜色避开巡逻的教徒走将过去,夜澜主殿的门依然开着,刚从里面送出来一个姑娘,慕晗趁着夜色混在宫娥里一起进了主殿,宫娥道主殿各处当值去了。 慕晗之前扮夜澜的时候,在主殿里住了许久,对主殿的格局了如指掌,她先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等得到处烛光一灭,才慢慢的起身向夜澜安寝的房间走去。 夜澜房间的门不知何故,半虚掩着,让慕晗想了半天的开门方法用无所用。 她踏着轻轻的脚步走了进去,约摸走到离床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侧过身子对着床,拖长了声音道:“阿……澜……,阿……澜……” 床上的夜澜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叫他阿澜了,以为在做梦,用梦呓的声音模糊的回应了两声。 房间里黑得很,慕晗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他是否是睡着,又照着前样喊了两声。 夜澜又听到两声这样亲切的呼喊,不似做梦,起身亲手将床头高烛点亮了,果见一袭蓝色的轻纱裙,心头一喜,激动道:“蓝樱,蓝樱,八年了,你终于肯入我的梦了吗?我想你可想了八年,我夜夜将门开着,今日你终于肯走将进来。” 他一面说,一面走近慕晗,想伸手去摸她。 慕晗看他近前来,心中一惊,便他走一步,她便远一步,道:“你别过来,过来,我便走了……” 夜澜听她这样说,果然退回了床边。 “阿澜,你答应我好好照顾翎儿,为何又夺了翎儿的教主之位?” 夜澜听她这样说,满脸伤心之色,道:“蓝樱,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入梦而来,就是为了来质问我么,宫澄有什么好的,他对你不闻不问了三年之久,为何你对他还这样痴心?” “他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三年,难道你不清楚吗,不都是因为你?” “蓝樱,我对你是真心,那天,我是情不自禁的抱了你,又,又,又强吻了你,被他撞见,误会了你。你当然可以怪我,但他若是信任你,又何至于丝毫不给你解释的机会,又何至于冷落你三年,让你在三年里受尽委屈。可见,在我抱你吻你之前,你们那人前琴瑟和鸣的模样,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真正倾心相爱的人,就连三天都没法忍受互不理睬对方,别说三年了。” 慕晗觉得,夜澜说得有些道理,宫翎的阿爹阿娘若是真的倾心相爱,何以为了这样的一个误会便冷战三年。 慕晗叹了口气,用黯淡的声音道:“阿澜,我知你对我真心,是以,当日我虽然亲眼见你杀了宫澄,却并未出声,依然将翎儿托付给你,却不想,我这辈子,不但错信了宫澄,还错信了你,我将翎儿托付给你,你倒好,篡了他的教主之位。” “蓝樱,翎儿他一心想带着明月教往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路子上靠,奢望那些门派能对明月教的过往既往不咎,这简直是痴心妄想,明月教在他手里,恐怕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要被灭教。我接手教务中事,让明月教用实力说话,却能带着明月教走向更高峰,如今天下谁人不怕明月教,还有哪个门派敢小瞧明月教。我只知道,教主这种位置,自古能人居之,即使我不篡教,也自有别人篡教。” 夜澜篡教,原来是和宫翎对明月教的发展理念不同。 “你篡教便篡教吧,为何又对翎儿下死手,若不是翎儿造化好,早已到黄泉与我相聚了。” “我既然已经篡了教,自然不能留下后患,再者,我是宫翎的杀父仇人,翎儿现在不知,总有一日会知道,他任教主之时,便精心追查此事,总有一日查到我的头上来,若等他来杀我,自然是不若我先了结了他。” “只是你这样做,要杀了我唯一的孩子,我心中,又岂能不恨你。” 夜澜神色黯然的道:“蓝樱,你恨我,总好过你对我无爱无恨的好,你恨我,总还能记着我。” 他顿了顿,又道:“蓝樱,你为了宫澄殉情,你可知我当时心如死灰,我知你必然是爱极了他,又想他那三年来对你那样冷漠,心中,心中实在难受至极,为你不值,哪知,哪知你留给翎儿的遗言竟是说,一个女孩子对你是否真心,只看她是否愿为你生儿育女,若愿意,那便是真心无疑,若是不愿意,待你便是假意,蓝樱,你果真便如此爱他么?爱他爱到在他面前得不到澄清,死前也要在孩子面前替自己澄清一回,说明自己为宫澄生儿育女,是真心对他?” 慕晗听他这样说,心中一动,原来蓝樱临死前,竟对宫翎说过这样的话,难怪他那日发了滔天大怒。 她转过身,背对着夜澜,道:“阿澜,你还是不懂女人的心,我之所以那样做,便是心中有了你,对宫澄感到愧疚,我殉情,也是因为内心折磨,我既然已经跟了宫澄,便不能允许自己有丝毫背叛,哪怕只是内心一点小小的波动。” 夜澜听了她这样说,心中喜不自胜,多年来的遗憾,似乎瞬间得到了满足。 却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道:“阿娘,果真是你么?阿娘,我父亲真的是被他所杀?” 夜澜听到宫翎的声音,大惊,知道这不是梦境,便伸手去抓慕晗。 慕晗顾不得身上有孕,惊吓之下,展开轻功,迅速的退出了主殿,在宫殿之间穿梭。 夜澜对宫翎道:“看在蓝樱的面子上,今天不杀你。”说完立马追了出去。 一时间,明月教总坛喊声震天,竟然有人敢夜闯教主主殿,简直是活腻歪了。 慕晗在教众的喊声中与火把照亮下,不敢贸然停下将身上的蓝色衣服脱掉,后面夜澜和宫翎一前一后的追着,慕晗提着一颗心逃命。 只是,现在却不像以前,轻功可以用得毫无顾忌,慕晗怕奔得太急动了胎气,是以十成的好轻功,只敢发挥六成,眼见就要被夜澜追上。 慕晗情急之下往小树林逃去,只是夜澜追得很快,几步跟上扯了一下慕晗的蓝色衣衫,叫道:“蓝樱,莫走……” 他力气大,扯得慕晗回过头来,夜澜一看,原来并不是蓝樱,只不过略有些像罢了,心中一怒,一掌运了十成的功力,对着慕晗胸前拍去。 慕晗的银鞭被蓝色轻纱罩着,来不及抽出,情急之下,只得运气用手接了夜澜一掌,接完这掌后,身子轻飘飘的直飞了出去。 ☆、死了? 夜澜知道世上能接他一掌的人不多,如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接了他一掌,必死无疑,便收手回去了,路过宫翎时,正眼都没瞧他,便跃回明月教去了。 宫翎在慕晗转身之际,也已认出不是自己的阿娘,心中隐隐担忧是慕晗所扮,顾不得去寻夜澜报仇,直往慕晗掉落的小树林飞奔而去。 原来那日秋葵策马没能追上慕晗,寻到傍晚不见人影,垂头丧气的回了云渺阁,奶娘魏胡子等见她一人回去,皆担忧得不得了。 樊良担心慕晗自己闯到明月教去,只能去见宫翎,将自己在明月教里隐约听到的关于宫翎父亲夜澜所杀的事情说了,只说是隐隐听说,不知是否属实,担心慕晗小姐会亲自去明月教证实这件事。 宫翎正自后悔对慕晗发了一通怒火,看她连外袍衣服都没带,就策马下山去了,不知她是否会冷,会生病。又看秋葵没有追上她,正寻思要出门去寻。 听了樊良这样说,心中又似乎有些明白慕晗不想有孕是为了在追查此事的时候能够毫无牵绊,毕竟夜澜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他知道自己错怪了慕晗,当天就前往明月教,寻了许久,均不见慕晗下落,心中又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慕晗可能根本真的就是不喜欢自己,根本没有这样那样许多的缘由,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对待慕晗那样真心,慕晗实在是伤了自己的心。 便也不去别的地方寻慕晗,天天蹲在明月教查探消息,证实父亲是否真的被夜澜所杀。 直到今日,蓝衣女子夜闯夜澜卧房,他悄悄尾随进去隐在暗处,将夜澜和蓝衣女子的对话一丝不落的听在耳里,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真的被夜澜所杀。 宫翎直奔到小树林,借着幽幽的月光看到地上有个蓝色的小身影,一动不动的绻在那里,他大步过去,轻轻的将那个蓝色身影抱在了怀里,揪着一颗心伸手揉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一见,果然是慕晗! 一颗心沉到了那无尽又黑暗的深渊。 天上一朵乌云飘过,遮住了那幽幽的月光,宫翎眼前一片漆黑,心底一片荒芜。 他轻轻的抱起慕晗,带着半丝希望的用手探了探慕晗的鼻息,似有似无,又用手去探慕晗脉搏,同样是若有若无。 云瀑山上云渺阁,云雾缭绕。 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里,众人均围着慕晗。 宫翎绝望的声音问道:“死了?” 魏胡子哭丧着脸,斩钉截铁的道:“死了。” 宫翎不死心,又喃喃的问道:“果真死了?” 魏胡子依旧哭丧着脸,却还是斩钉截铁的道:“果真死了。” 众人均哀哀戚戚,无法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 却听躺着的慕晗猛地呛出一口气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宫翎对着魏胡子低吼道:“你不是说死了?” 魏胡子简洁有力的回道:“人活着,心死了!” 众人因从没见过魏胡子在这种事上开过玩笑,是以刚刚全部信以为真慕晗已死,现在听他这样说,都将拳头握得紧紧的,忍着不往魏胡子身上挥。 却听魏胡子道:“阁主,她的心被你伤的,已然死了,而且,唉,阁主,慕晗小姐怀有身孕,如今这样,孩子能不能保住,也很难说。” 宫翎被这个消息砸昏了头,心想怪不得慕晗那样好的轻功,却被夜澜轻易追上,打了一掌。又想是自己害了慕晗,若是那天让她喝下那碗药,她也不用因为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尽情逃脱夜澜的追杀。 现在,她活着就好,孩子什么的,保不住便保不住吧。 魏胡子开了几服药交由丫鬟们去煎,和大家一起退出房间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魏胡子舒了一口气,对奶娘道:“你偏要我这样骗宫翎,我差点没被他给吓死。” 奶娘笑道:“你不吓吓他,给他点教训,没准他下次又要欺负我家小姐,你自己说,没有我家小姐,你能遇见我吗?没有我家小姐,你能娶了我?你现在不过为我家小姐被宫翎吓吓而已,就委屈了?” 魏胡子赶紧赔笑道:“不敢委屈,不敢委屈。” 奶娘问道:“小姐究竟怎么样?” 魏胡子道:“小姐被夜澜掌力所伤,震伤了肺部,不妨事,我几服药就能帮小姐复原,只是天冷时,小姐吸入冷空气,难免旧伤发作。” 宫翎和慕晗住的院子里,几株桃树都抽出了些花骨朵,为院子里添了些春意。 宫翎坐在床前,端了药,低声下气的哄着慕晗道:“药凉了,来,把药喝了吧。” 慕晗闭着眼睛,佯作不闻。 宫翎见她这样,知道是自己那天伤了她的心,继续哄道:“芙蓉,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我向你赔罪,你便将药喝了,别跟自己过不去,等你养好了身体,便打我一顿消气,我绝不还手。” 慕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窗外的追魂对血修罗道:“看样子阁主真是没有哄过女孩子,也不知道慕晗当初是怎么铁了心就要跟着他的。” 血修罗斜了一眼追魂,道:“这样听阁主的私房话,不好吧,咱们还是走吧,等阁主哄完慕晗,咱们再来汇报任务执行的情况。” 追魂也觉得宫翎哄人无趣的紧,没什么好听的,便依了血修罗,走了。 宫翎无法,见她总是不肯喝药,耐着性子,继续哄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查当年父亲被杀之事,为了方便帮我查明真相,才让魏胡子配药的止孕药,是我不知好歹。” 慕晗心中一动,却依旧不理他。 宫翎又陪着小心道:“你生完气了么?生完气便把药喝了好不好?” 慕晗还是不理他。 宫翎看自己方法用尽,再也想不出其他言语来哄她,但是由着她不吃药又不行,只能用强了。 他狠一狠心,含了一口药,放了药碗,制住慕晗的手,将药用嘴,对着慕晗的嘴,渡了进去。 慕晗大惊,被他渡了一口药后,看他一只大手仍制住自己的两只手,用另一只手去端药,又含了一口,对着她的嘴,渡了进去。 慕晗被他渡得又羞又怒,趁着他去端药碗的当口,委委屈屈的喊道:“我,我自己喝。” 宫翎没想到她被自己渡了两口药就肯乖乖自己喝药,心中一喜,便放了她了手。 慕晗被宫翎半搂着,乖乖得将一碗药喝到见底。 宫翎哄得慕晗喝完药,心中长舒一口气,感觉比和别人打了两架还要累,好在现在终于学会了一个方法,看来慕晗,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 以后要哄她喝药,用这个方法便行,不怕她不喝了。 宫翎出得房间来,一个小厮来报:“阁主,追魂和血修罗刚刚求见,说是您交代的任务有眉目了。” 宫翎道:“知道了。”听到阁主这样说,小厮退下了。 宫翎且先不唤追魂和血修罗来,回书房的榻上先休息了一会儿,刚刚哄慕晗哄得头疼,又想着如何才能报了杀父之仇,又不知道慕晗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这些事在脑海里拼命的转,转成了一团乱麻。 第二日,魏胡子又来替慕晗诊了诊脉,对宫翎道:“小姐好些了,胎儿的情况也算稳定,静养便可。” 宫翎稍稍放下心来。 慕晗依旧不太理宫翎,只是怕他渡药,所以药一来,便乖乖的被他搂在怀里,自己将药喝了,喝完依旧不理宫翎。 宫翎见她总不理自己,继续软语温存的哄着,希望能哄得她将心中的脾气发出来才好,怕她将生自己的气郁在心里,郁结成了心病,就不好了。 哄了许久,慕晗偶尔搭一两句话,总是懒懒的样子。 半个月后,慕晗身子大好,能起床到处走走,只是魏胡子交待了,不能走得太急,也不要动用内力,不能动武,因着之前动了些胎气,还是要以静养为主。 又是一日早上,宫翎见慕晗暂时没有起身,且这半个月来,无论自己怎样哄,都是对自己冷冷淡淡,心中实在有些恼她性子太倔。 今日又哄了许久,慕晗依旧是淡淡的神色。 宫翎实在受不了她对自己半死不活那样,将房门一关,准备放个大招,便来到床前,将慕晗身上被子一掀,欺身压了上去,搂住她吻了起来。 “嗯……呜呜……放开……嗯……” 宫翎放开她,慕晗红着脸舒了一口气,道:“怀景,你欺负人,你没听到魏胡子说要静养吗?” 宫翎见她喊自己“怀景”,知道她不恼自己了,笑道:“都是被你逼的,你若是还不理我,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慕晗见他这样无赖,只得叹口气道:“行了,哪里有不理你,我这段时间只是在合计一些事情,被你在耳边吵吵的不行,你啥时候变得这样聒噪了。” 宫翎也不和她争这些口舌,只要她心中的气出了就好,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慕晗红着脸“啐”了他一口,推开他,起身下床。 宫翎唤了丫鬟进来伺候,又叫小厮将追魂血修罗唤到书房找他,待慕晗梳洗完,他方才踱到书房去。 追魂和血修罗已在书房里等他,见他进来,追魂笑着问道:“阁主,夫人可好些了?”很识趣的把那句“哄得她转过性子来了没”咽下去了。 宫翎一边进来坐下,一边道:“好些了,她不妨事。” 他说完,又问追魂和血修罗道:“听说你们跟着的那件事,有些眉目了,进展如何?” ☆、交易 追魂和血修罗对望一眼,血修罗笑道:“阁主,那南秉,关在地牢里,半个月之久了。” 关在地牢里好,关在地牢里刚好可以给慕晗出出气。 宫翎今天心情不错,慕晗刚原谅自己,就有一份大礼送给她,相信她看到这份大礼一定会喜欢。 追魂不待宫翎问,道:“要不要请夫人去看看?” 宫翎道:“待会再叫她,你且说说,是怎么把南秉生擒回来的?” 追魂笑道:“秋葵在嵩山派得到消息,说南秉年关会去一趟镇南将军那里,商议后面的征战计划,我和血修罗便埋伏在他去找镇南将军的路上,用计将他擒了来。” 血修罗看宫翎不急着带慕晗去,便想着把另一件事也一并和宫翎说了,道:“阁主,现在朝廷那边有节节败退的迹象,现在除了各地起义军,镇南将军在反,听说又有一些在外的将领也加入了叛军之列,就连朝廷有些大臣,也纷纷有些在暗中帮助叛军。” 追魂接着他的话道:“除了这些,叶莹也不知是怎样说动了十来个江湖门派,暗中为他们提供协助,看样子,咱们这里养着的那个孩子很有可能以后会登上大位。” 血修罗也道:“明月教目前盯那十几个门派盯得很紧,听说是想趁着那些门派去协助反军的时候,灭掉其中的一些门派。” 宫翎听了,沉思半晌道:“咱们暂且不动,先安顿好难民,你和血修罗也别亲自出去了,在山上把那些弟子的武艺提一提。另外,我寻思着,帮回春长老他们再把医馆开起来,只是现在乱世,医馆一定会人满为患,难免又出现打砸或寻恤滋事的事情,所以,每个医馆,都要有武艺高强的弟子保护。” 追魂笑道:“阁主的心偏得厉害了,回春长老是长老,我和血修罗虽然年纪比不上魏胡子,但好歹也都挂着长老的职,这下好了,我们训练出来的弟子,都要为魏胡子的医馆服务了。” 宫翎暂且不回答他,喊进小厮,让备下早餐,再烫一壶酒来。 血修罗立马道:“阁主还是陪夫人用早餐比较好,夫人现在有孕,需要阁主多陪陪。” 宫翎笑道:“把她一起叫过来就是。”又吩咐小厮去请魏胡子。 当下5个人一边用餐,一边就着目前的天下形势,以及云渺阁的发展、难民的安顿等等问题分析了一遍。都觉得在目前这个动荡的形势下,还是以稳定发展为要,在发展的同时,能帮多少难民就帮多少难民,能医多少伤者便医多少伤者。 魏胡子道:“阁主,钱掌柜说现在云渺阁因救济难民,银两吃紧,想开回春堂医馆,恐怕有些难,不若先在山下小镇开一间,又等山下难民种的草药卖完一波,看看有没有些许盈余,再铺开来开。” 血修罗道:“阁主,魏胡子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我最近收了个家里做钱庄生意的弟子,钱庄开得遍地都是,而且后台很硬,即便是乱世,也没有人敢打他们家钱庄的主意,不若先向他们钱庄借一些。” 追魂笑着道:“借什么借,直接让阁主封了个什么堂主司主什么的做做,他投些银两进来,后面又不会亏了他。” 慕晗道:“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不知他的能力如何,能不能担任得了堂主之职,另外,如果他能力暂且达不到,血大哥有没有可能带着他些,在事情上提点一二,相信有血大哥的提拔,他自然也能胜任。” 血修罗道:“他于武艺方面不算太好的苗子,于经营钱财方面却是一把好手,给他10两银子,不出一个月,能让10两银子变成100两银子。只是,他在经营钱财方面却没有兴趣,一心只好习武,这才来云渺阁做了弟子。” 宫翎道:“这个还要看他自己的想法和意愿,这个事就交给修罗去办吧。” 几个人商量到晌午,方才散去。 院子里,丫鬟们追着宇文天星满院子的跑,他看到慕晗和宫翎,挥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叫着“阿爹阿娘”,立马跑了过来。 这段时间,慕晗因有孕,对孩子添了不少好感,所以对一直粘着自己的宇文天星态度也亲善了不少,偶尔也让他在自己身上蹭一蹭。 宇文天星跑到慕晗身边,伸着两只手要慕晗抱,宫翎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哄他道:“阿娘有小弟弟了,不能抱你。” 宇文天星眨巴着眼睛,重复着宫翎的话:“阿娘有小弟弟了,阿娘有小弟弟了……” 慕晗对着他笑了笑,宇文天星长得好,融合了叶莹和南秉两个人的优点,既有叶莹的端庄,又有南秉的霸气,只是现在一派天真无邪,这两股气质被他的烂漫掩盖了。 宫翎抱着宇文天星,一边逗弄着他,一边对慕晗道:“今天有个大礼要送给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慕晗好奇道:“什么大礼?” 宫翎道:“来看看就知道了,保证你会喜欢这份大礼。” 宫翎说着,将宇文天星塞进了丫鬟怀里,叮嘱丫鬟小心些,别让他磕了碰了。 说完,带着慕晗往地牢去。 慕晗借着地牢里昏暗的烛光,看见南秉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里,半闭着眼养神,身上清清爽爽,并无伤痕,也没有半点狼狈之相。 她心中一惊,没想到宫翎竟然为了她,将南秉给抓了来,还关在地牢里,他是不顾和嵩山派结仇了?如今云渺阁虽然弟子不少,但是,要和嵩山派硬拼,那就是找死了。 听到脚步声的南秉半掀起眼皮,淡然的开口道:“你们真是好耐性,关了南某半个多月,终于想起南某来了,南某还以为你们打算就这样关着南某一辈子呢。” 宫翎背负着手,和慕晗一同踱进牢房里,道:“是关一辈子还是怎样,还是要听我夫人的。” 慕晗还未开口,南秉起身对着慕晗宫翎行了一礼,道:“这段时间劳烦你们照顾犬子了,犬子年幼,南秉想在死在再看看他,其余也不想多说什么。” 果然拿孩子出来说事,慕晗心里有些不喜他的自作聪明,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一个孩子,叶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便什么时候双手送回,就是你想死前见他一面,我也能了了你的心愿。” 南秉没想到慕晗竟果真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没想到自己还是看错了慕晗,便道:“既如此,便抱了天儿来,我再看看他,看完,随你处置。” 慕晗挑着眉道:“你果真甘愿赴死?” 南秉苦笑道:“这世上谁能心甘情愿赴死,只是我的孩子在你们手里,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慕晗心中一动,觉得叶莹眼光倒好,南秉城府确实是深,也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但也不失为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宫翎听他这样说,踱步到他面前,神色清冷的看着他道:“你今天在这里,为的不是用你的命,换你孩子的命,而是还你昔日欠下的债。” 南秉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下药毒害慕晗的事,他浑厚的声音笑了起来,道:“宫翎,你果真是睚眦必报,慕晗,你自己说说,我昔日欠下你的债,是不是你已亲手了结了,至于我没死,那不是你没了结,而是我的本事。” 他观察慕晗的神色,见她似乎有些动气,又道:“慕晗,好歹我下的毒,也并没有真正的毒死你,不是吗?你现在用我的孩子来要挟我,我也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了。” 这是打感情牌不见效,换了激将法吗?慕晗心中冷笑,若不是自己现在怀着孩子,看到他这样自作聪明的模样,忍不住就想一鞭了结了他。 说起来,还是自己被他和叶莹联合起来设计了一次,所以现在特别反感他使的这些伎俩和手段。 慕晗道:“你不想偿命,又想两清,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答应这个交易,我便放你出去,你的孩子也由你带回去。” 南秉脸上倒不见有什么喜色,只听他道:“做交易可以,只是,孩子我现在还不能带回去。” 慕晗知道他是考虑云渺阁目前是个安稳的所在,不像嵩山派,现在天天被朝廷收买的杀手盯着,叶莹南秉自保不难,若是这个孩子回去了,就很难确保这个孩子万无一失了。 南秉和叶莹都是算盘打得叮当响的人,而且不被亲情所羁绊,他们真是不成大事也难。 慕晗道:“你想把孩子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孩子留在这里,万一有个好歹,我们可不担责任的。” 南秉笑道:“那是自然,你和宫翎的为人,我是绝对信得过的,你且说说,那交易是什么?” 慕晗走近了一步,道:“你们如今举事,是否和明月教夜澜有所交易?” 南秉眼神有些闪烁,道:“这个……难道你要和我的交易,是和明月教夜澜有关?” 慕晗道:“不错,正是与他有关。” 南秉虽然觉得为难,但想自己的命还在慕晗手里,那夜澜在刚开始举事的时候又为了一己私利,打破了自己和叶莹精心策划好的计划,便是违背了和他的约定,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衡量再三,对着慕晗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和慕晗做交易。 慕晗却道:“南秉,你要和我做这个交易,就不可避免的要背弃和明月教的约定,只是,你又如何让我信任你,你背弃完和明月教的约定后,不会背弃和我的交易?” ☆、生子 南秉见慕晗竟提出这样一个疑虑,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回答,便道:“我以自己的性命保证,今日交易之事,他日必不反悔。” 慕晗摇摇头,道:“我若要你性命,现在就可以要,又何须与你费事做交易。” 南秉见慕晗不依不饶,便道:“如此,我以我们一家三口性命起誓,绝不背弃与你的约定。” 慕晗知道他极其看中叶莹和这个孩子,见他用他们起誓,日后应该不会再有反悔,点点头,当下在牢房里和将要交易之事,细细和南秉说了,南秉无不答应。 从牢房出来,慕晗吩咐小厮给南秉备了一间客房,第二日,又将天星送了过去,让他们父子相聚。 天星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将近一年没有见过南秉,现在见南秉,已经完全不认识,他早已将慕晗和宫翎当成了“阿爹阿娘”,是以当南秉将他抱起的时候,他却哇哇大哭起来,哭的南秉的心,碎成了渣渣,真是满心的酸楚。 南秉心想,反正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半个多月,不在乎在待上几天,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下次再来的时候,儿子不至于认不出自己。 到第二日,小天星就和南秉玩闹得很开心,虽然不想念慕晗那样粘着南秉,但是小天星已经不怕他了,肯让他抱抱了,也愿意和他说说话了,南秉将他举高高的时候,他也咯咯咯的笑了。 南秉觉得,实在有些舍不得下山了。 到得第五日,南秉狠狠心,挥别小天星,下山而去,他自己心中充满了酸涩的离别情绪,小天星倒不见有丝毫惜惜离别之意,挥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手,口里爽利的说着“再见”,转身去寻慕晗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爱也好恨也罢,终究还是要接触、要纠缠,方能越来越深,血脉相连缺了日常相处,也终究淡漠些。 将南秉送下山,慕晗在山上安心养胎,宫翎筹划着云渺阁的发展事宜,先是让魏胡子开了两间回春堂医馆,继而督促着追魂血修罗加紧训练新入门的弟子,又吩咐樊良秋葵将弟子们在各地探听到的信息每两日上报一次,再叮嘱魏胡子的徒弟们教山下安好家的民众们种草药,忙得像个陀螺。 慕晗偶尔出出主意,有时又问问他后面的打算,均是讨论云渺阁的发展,全无一丝找夜澜报父仇的筹划。 堪堪九个多月过去,云渺阁在乱世中的发展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魏胡子的医馆果真日日人满为患,除了留一些徒弟教民众种草药外,其他徒弟均去医馆帮忙。 山下的民众也成功种出来两批草药,宫翎吩咐暂且不外售,全部晒好供应医馆使用,医馆省却了外批药材的成本,民众们在温饱之余,也因种植药草,在医馆处分得一些银两,过日子已略有盈余,人人脸现微笑。 山下虽然仍偶尔难民前来,但在施粥铺领粥的难民已不多,有些已经安家的居民帮着逃亡来的民众,一起搭草棚,偶尔接济一些,教他们一些种草药的方法,草药种子直接到施粥铺那里去领即可,越来越多的难民在这里安了家。 难民们围着山脚下建立了村子,因山脚下范围大,安家的难民也多,便自行划分了十来个村庄,各选村长出来管理村子事务,药材种植面积也越来越大。 奶娘于前两个月生了个千金,取名魏琴,十分可爱讨喜,魏胡子异常开心。 慕晗已近临盆,行动不便,每日不过院子里走走,便懒懒的歪在房里,心里不由有些发闷,期盼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快些出来。 宫翎已着人于前些天请了几个稳婆到山上候着,以免到时发作,来不及下山寻访。 这日晚饭时分,宫翎正陪着慕晗说些最近江湖和朝廷的事,给她解闷,说得正有趣的时候,慕晗抱着肚子说疼,请稳婆过来一看,说是小家伙要出来了。 众人忙忙碌碌的赶紧将备好的接生物品拿出来,稳婆吩咐丫鬟们烧水,自己到房间里给慕晗接生。 宫翎在外面来回踱步到半夜,房间里除了慕晗的叫喊,半声婴儿啼哭没听到,慕晗喊一声,他的心就跟着揪一下,喊一声,揪一下,这半夜来,感觉心都揪成了麻花团团了。 魏胡子从山下医馆总算赶了上来,宫翎抓住魏胡子的手,问道:“当日奶娘可没生这么久,怎的慕晗生了半天依旧没什么动静?” 魏胡子安慰道:“女人生孩子,说不准时辰的,有的人只一刻功夫就生出来了,有的人却可以生上三天三夜,别着急。” 那里稳婆急急走出来,看到魏胡子,如同看到了神仙,喊道:“魏神医,这孩子,恐怕生不出来……” 宫翎一听,大手拎起稳婆,哑声问道:“你说什么?生不出来?” 稳婆被他抓得魂都吓飞了,战战兢兢的道:“孩,孩子太大,夫人娇小,难以娩出。” 魏胡子喝到:“不要瞎说,跟我来,细细将情况说与我听。” 宫翎放开稳婆,稳婆连滚带爬的跟着魏胡子到旁边,细说接生情况,魏胡子一字不漏的听着,思索良久,方才走到宫翎身边,躬身道:“慕晗小姐目前所遭遇的生产难关,恐不是稳婆所能应对,如阁主信任我,且由我来为小姐接生,可保母子平安。” 宫翎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他一直觉得女人生孩子就像母鸡下蛋一样既自然又简单,从来没想过生个孩子也会有危险,如今听魏胡子讲,似乎稍有不慎,不但孩子出不来,连慕晗的命都可能保不住,简直是焦灼得五内俱焚。 他握住魏胡子的手,勉力镇定的道:“只要能保他们母子平安,都听先生安排,只是,我能不能跟着进去看看,在外面,实在是十分不安。” 魏胡子道:“阁主还是在外面等着为好,您进去了,只有更心焦,可能会影响到我为小姐开刀。” 宫翎失声道:“什么,开刀,你要在慕晗身上动刀子?” 魏胡子脸色郑重的道:“不错,胎儿太大,单凭小姐,确实无法娩出,我只能剖开小姐腹部,从中取出孩子。” 宫翎脸色惨白,抖着声音问道:“可有其他法子?” 魏胡子摇摇头,道:“此法虽然凶险了些,但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小姐虽然受苦,但可保性命无忧。” 宫翎放了魏胡子的手,无力的道:“如此,便劳烦先生。” 魏胡子正要进去,一名稳婆又冲了出来,说道:“先生,已见胎头,只是不出。” 魏胡子听了,脸色也跟着白了,对宫翎道:“现在动刀却也晚了,只能靠小姐自己了。” 说着,和稳婆一起进去,在房间屏风外坐了,指导稳婆接生。 宫翎在房间外,握着的手心里全部都是汗,他想起那次在客栈里见到慕晗,想着慕晗给他生许多个孩子,却没想到生孩子这样凶险,心里祈盼着慕晗千万熬过这一关,只要她平安熬过这一关,以后再也不让慕晗为他生孩子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听到房间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宫翎那悬着的心被喜悦充满,他看见稳婆抱了个孩子出来,笑着道:“恭喜阁主,夫人生下一个公子。” 宫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接过稳婆手中的孩子,冲进房间里,见慕晗一头一脸汗水,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没有半点活气的样子。 魏胡子跟在身后道:“阁主放心,夫人平安,只是昏睡过去。” 宫翎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听到这句话,又安安然然的放了下来。 怀里的小人儿哭了几声就睡了,胖乎乎的,脸上红红白白的,有些地方皱皱巴巴,但看在宫翎眼里,却也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看的孩子了。 自此,快三岁的小天星找到了自己另外的乐趣,天天逗着小魏琴,至于慕晗的小公子嘛,刚生下来,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想逗也逗不了。 这几天,时不时传来消息,夜澜带着明月教教众,灭了一个门派,隔几天又传来一个消息,夜澜又带着明月教教众,灭了一个门派…… 而叶莹和南秉那边,也以镇南将军许沐为主,打下了半壁江山,战火一直向京都逼近,皇帝调兵遣将,被凶猛的起义战将们打得节节败退。 慕晗听着这些消息,问宫翎道:“是不是该筹划着报报父仇,收拾收拾夜澜?” 宫翎抱着小天星,逗着自己家的小公子,道:“不着急,再等等,话说这都十来天了,怎么你还是这样虚,魏胡子的补药不管用吗?” 慕晗笑道:“魏胡子不管用大补的药材,说是怕虚不受补,要慢慢来,等出了月子,可能就好些了。” 宫翎看着她,道:“我拟了几个孩子的名字,你来选一选,看看哪个好?” 慕晗接过他拟的名字,细细的看了看,指了第一个道:“就这个吧,这个好。” 宫翎笑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好,那就喊他宫泉吧,希望他的人生像泉水一样通透纯净,不用面临纷争杀戮。” 天星两个胖乎乎的胳膊搂着宫翎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宫泉,弟弟叫宫泉,阿爹,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陪我玩?” 宫翎捏了捏他的小脸,道:“弟弟还很小,天星要带着弟弟噢。” 小天星眨着眼睛用力答道:“嗯,天星会带小弟弟的,小弟弟好好看哦,天星好喜欢。” 宫翎:…… 难道弟弟长得不好看,这小子就不带了?话说,这小子自从被抱上山来,就对长得好的人格外喜欢,对人的容颜极其挑剔,比如樊良,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不见,但是小天星一直都不待见他,比如疏离,脸上疤痕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小天星也是见到她便不太亲热。 又一日,门外小厮来报,说是叶莹上山来了。 叶莹这时候上山,恐怕是来接小天星的,眼看起义军攻城势如破竹,怕是最多再花个两年左右,便能攻破京都,扶着小天星登基了。 ☆、求师 慕晗命人将她请进来,果然叶莹神色间十分爽利,一扫当年的郁郁之色,她对慕晗道:“慕晗,我听说你诞下小公子,上山来看看你,怎么样?恢复得好吗?” 她一派亲热的模样,和慕晗那次夜探嵩山派,去见她的时候毫无二致,就好似中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慕晗斜靠在床上,神色有些淡淡的,道:“还行,你可是来接走天星?我让宫翎将天星带来。” 叶莹见她神色清冷,知道她还在怪自己当初设计了她,心中也不以为意,依旧热络的道:“我来,确实是想看看小天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心里想他想得紧,二来,听说你生产,我又刚好随着大军路过附近,赶紧来看看,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我心里感激你是真的。” 叶莹这个人,还真是有些看不透她,要说南秉城府深,叶莹的算计却比南秉还要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说实话,还真是让人有些忌惮。 且他们都是没有太多底线的人,连自己的孩子被慕晗抱走了,经过一番算计后,也能就这样把他扔在慕晗这里养着,好在现在是盟友,不是敌人,要不然,在费神对付夜澜之余,还要费心思来对付他们,实在是麻烦至极。 慕晗给旁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赶紧出去找天星了。 叶莹又道:“慕晗,我这次来,不是要带走天星,现在我们在军中,带着他多有不便,况且他在军中,也诸多危险,我来看看你,同时也想拜托你一事?” 慕晗请她坐了,问道:“可是想拜托我们帮他寻一位老师?” 叶莹亲热的拉着慕晗的手,笑着道:“慕晗,你猜对了,但是,我们心目中的小天星的老师,不是别人,而是宫翎,我们想求宫翎收了小天星做弟子。” 这是,在示好?要知道他们若是真成功了,那小子登了基,宫翎就成帝师了,只是,看目前宫翎的态度,好像也没打算要跟朝廷搭上关系,他好像只想在这里将云渺阁发展壮大。 慕晗还未回答,小丫鬟已经带着天星进来了,天星高高兴兴奔过来搂着慕晗的脖子,道:“阿娘,阿娘,小魏琴会笑了,小弟弟什么时候才会笑啊?” 叶莹听到天星叫慕晗“阿娘”,倒没什么不一样的神情,心想现在他在云渺阁,这样喊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更安全些。自己和他怎样也是亲血缘的关系,到时候帮他把天下打下来,他大了,自然就会理解自己的苦心了。 慕晗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小弟弟现在还很小,要等到魏琴那么大才会笑呢,天星,你亲阿娘来了,让你阿娘抱抱你。” 天星疑惑的看着叶莹,道:“阿娘,怎么我还有个亲阿娘的?” 叶莹心里虽然很想他喊一声自己阿娘,但是现在也不想他为难,笑着道:“你可以喊我阿姨,来给阿姨看看,阿姨给你带了好玩的,你看。”说着拿出几个新奇手偶,递于他。 小天星在奶娘那里玩过许多手偶,对手偶出奇的喜爱,如今见她送的这几个手偶新奇,更是欢喜,他看了看慕晗,见慕晗点了点头,便欢欢喜喜的接了。 拿了叶莹送的手偶,他便也大大方方的给叶莹摸两下,搂两下,兴高采烈的陪叶莹玩了一会,觉得玩手偶还是慕晗和奶娘比较有趣,但是慕晗现在身体虚,很久没陪他玩了,他便有些想去找奶娘玩。 慕晗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天星,你亲阿娘来一趟不容易,你多陪陪她,奶娘那里,天天都可以去找她玩,不在乎一时。” 叶莹感激的看了慕晗一眼,却还是忍着心中的眷恋之情,和蔼的对小天星道:“天儿,没事,你便去找奶娘玩吧,以后我会经常上山来看你。” 小天星见她这样,冲慕晗做了个鬼脸,便欢欢喜喜去找奶娘炫耀他的新手偶了。 慕晗见她明明十分的想小天星能多陪陪她,却将他放去找奶娘玩了,心中也佩服她的定力,有时候懂得克制,便不容易,而能做到克制,就更不容易了。 叶莹道:“慕晗,收天星做徒儿之事,你不必急着回复我同不同意,待大军攻下京都,你们再回复不迟,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们能考虑。” 确实是拿出了十成的诚意! 慕晗问道:“为什么要宫翎做天星的师父?” 叶莹实话实说道:“如今天儿已经和你们有了感情,甚至心中你们才是他的父母,我不希望到时要他面临和你们的分别,宫翎成了他的师父,便和你们有了割舍不下的联系,这是其一;其二是,如今云渺阁不到三年时间,已成为江湖中的新起之秀,发展之迅速,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且又安顿了许多难民,拥有民心。若真能成为你们的徒儿,也是他的造化和福气。” 其实慕晗养了小天星许久,心中确实有些割舍不下,她真没想到,居然会和毒害了自己一次,又设计了自己一次的人,如今结下无法撇清的渊源。 晚上,慕晗将叶莹的想法和宫翎说了,宫翎帮慕晗掖了掖被子,并没有搭话,只是含笑不语。 慕晗拿不准他心里所想,又试探着问了一句:“怀景,天星这个孩子,你觉得如何?” 宫翎淡淡的道:“天星这个孩子,我是挺喜欢的,就是不太喜欢他的父母太过算计,想想,以后君临天下的人,要是也如叶莹一般算计,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个人若是只看利益,心中没有其他的东西,做起事情来难免没有底线,也缺少对底层人民的同情。” “如此,你是不太愿意收天星为徒了?” “那倒也不一定,如果夫人喜欢,我也勉为其难的收一收。”他含笑望着慕晗,似乎在等慕晗有所表示。 慕晗看他带笑的神情,“啐”了一口道:“你收与不收关我什么事,那里有什么我喜不喜欢的。” 宫翎将慕晗搂进怀里,道:“你还是这样怕冷,过来一点。” 慕晗脸一红,没有动。 宫翎见她不动,叹了一口气,自己便靠过来一些,正色道:“我不是不愿收他为徒,而是,他去争夺天下,看现在的形势,不出两年,京都便要被攻破,那时他才多大啊,坐上那个位置,掌权的自然是叶莹和南秉,然后他又在叶莹和南秉的谆谆教导下,变成和叶莹南秉同样计较的人,你说,是现在的那个皇帝好些,还是他们掌权好些?可能都是半斤八两,对百姓来说,没什么两样,如今这个皇帝虽然办事莽撞了些,但南秉和叶莹,不见得能做得比他好。” 和宫翎想比,慕晗觉着自己心胸狭隘了,当时叶莹跟她说的时候,她虽然表现得神色淡淡的,但是心里是被叶莹说动的了,她想的是云渺阁以后若真有了朝廷做靠山,在江湖上的地位,自然是不可比拟的。 宫翎想到的,却是天下人的利益。 慕晗问道:“所以,你要阻止他们成了这番大事吗?” 宫翎不禁笑出声来,道:“芙蓉,你也太高看我了,这种事情,哪是我能够阻止的,大势我们是阻挡不了的,硬要去做的话,只能是炮灰,我现在娇妻在怀,嬉儿在侧,怎么可能去做炮灰,咱们能做的,不过是多帮助一些难民,多医治一些伤着罢了。” 唉,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 慕晗又忍不住问道:“那你的意思,到底收不收天星为徒?” 宫翎笑着道:“急什么?叶莹不是说了可以慢慢考虑嘛,她说等他们攻破京都,咱们在答复也不晚,咱们就先暂且不答复她。” 不是吧,难道宫翎也变得狡猾了? 看慕晗十分不解的样子,宫翎只好给她机会为她答疑解惑,含笑望着慕晗道:“你真的很想知道我会不会收天星为徒吗?” 慕晗赶紧点点头。 宫翎将她搂得紧了些,道:“你送上来给我亲一口,我告诉你……” 慕晗果真送上去给他亲了一口,宫翎心满意足的搂着她,道:“我的想法是,若是他们举事不成功,我便收他为徒,若是他们果真攻破了京都,我和他便无师徒缘分。” 慕晗十分不解,继续问道:“这却是为何,不是应该是攻破了京都,你才收他为徒吗?” 宫翎叹了口气,继续为她解答道:“他们举事不成功,小天星没有坐上那个大位,在我们这里,一直由我们教着,虽不见得教得特别的好,但好歹在品性方面还是能够保证。但他若登上那个位置,我们能置喙的余地很少,大部分都是受叶莹南秉的影响,这个帝师,听上去很不错,但实际上,却做不到什么事,而且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慕晗道:“不是应该他登了大位,你才做他师父才对吗?正因为他登了大位,若是手叶莹南秉影响,变得精于算计,你在他身边,正好时时提醒他,影响他,让他做个好皇帝,这样不是于天下人更有利吗?” 宫翎笑道:“你认为你能改变叶莹吗?” 慕晗赶紧摇头,宫翎见她摇头,便道:“你若觉得自己不能改变叶莹,又凭什么觉得我能改变叶莹教导出来的孩子。” 慕晗觉得有些道理。 ☆、下山 山上的日子宁静安稳,说是乱世中的一方净土也不为过,孩童嬉戏,花草茂盛,瀑布直飞,云雾绕身,只有樊良和秋葵偶尔带回来的消息,提醒着这里的人们,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乱。 云瀑山下,5岁的天星带着2岁的宫泉和2岁的魏琴在草药田边奔来跑去,天星扯着稚嫩的嗓音喊道:“前面有一株花,你们俩谁先摘到那个朵花给我,我明天就再带谁到山下来玩。” 说完,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等着两个小家伙取花。 两个小家伙年纪差不多,都撒开小短腿,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跑去,谁也不落后谁,他们一边笑一边跑,奔到那朵花面前,都伸出手去摘。 魏琴扯到花瓣,道:“我先到,我先摘。” 宫泉好不认输的道:“我先摸到,我先摘。” 两人争执不下,都眼巴巴的回过头去看天星,天星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的道:“我没看清,你们再跑一遍?” 宫泉和魏琴两个被他忽悠得又跌跌撞撞的跑到他身边,准备向花朵奔去。 在药草田里忙活的大娘看了,笑着道:“天星少爷,大热天的,快别让他们两个跑了,等下中暑了,快带他们进屋歇歇,阁主在那里等你们呢。” 天星喜道:“阿爹下来了,你们两个快来,阿爹下山来了。” 魏琴瘪了瘪小嘴,不高兴的道:“那等会,我们是跟你们的阿爹上来,还是跟我阿娘上山?是我阿娘带我们下来的呢,我要跟阿娘一起等我阿爹回来才上山的。” 小魏琴还是喜欢跟自己的阿爹阿娘在一起,虽然阁主叔叔也很好,但是不像阿爹阿娘一样好亲近,且这个阁主叔叔,对自己、宫泉和天星,都有好多的规矩,魏琴觉得有些怕他。 天星满不在乎的说:“这好办,叫我们阿爹也等一下你阿爹,到时候就可以一起上山了。” 小宫泉却道:“不,我要跟阿爹上山,我想找阿娘了。” 宫泉在山下已经玩了许久,有些想阿娘了,而且,他也有些饿了,山下没有太多他喜欢吃的东西,想上山填肚子了。 天星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屑的道:“宫泉还是个吃奶的小宝宝,总是要找阿娘。” 宫泉顶回去,“哼,你也吃过奶。” 宫翎站在田埂上,看着连绵不绝的草药田,心中想着,这样多的草药,每年许多地方都要来抢购,来得晚了,就没了。所以,在这个乱世,就连草药也要费掉许多。 他的眼光定在三个孩子身上,希望这些孩子能和慕晗,一直生活在这样一方净土上,也希望经过这几年的经营,云渺阁可以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也能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成为这世上,不管盛世还是乱世中的一方桃源。 虽然可能会对不起慕晗和孩子们,但是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去做的。 那天慕晗虽然通过扮做阿娘蓝樱,哄得夜澜承认杀害自己阿爹宫澄的事实,但毕竟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情说得并不清楚,他想知道,父母彼此冷淡了三年的真相,也想知道,夜澜到底是怎样,杀害了自己的阿爹的。 他最想的,还是为阿爹报仇,经营了这些年,夜澜也到了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慕晗,我尽量让自己完好无损的回来。 他收回思绪,看着刚刚跑过来的三个孩子,摸了摸他们的头,道:“你们今天跟着奶娘上山,上山后,天星带着弟弟阿泉去找阿娘,阿爹今天有事,要晚些上山了。” 小魏琴听了这话,实在是高兴极了,赶紧跑着去屋子里找自己的阿娘了。 天星本身跟谁回去都无所谓,当然,如果能跟宫翎回去,他肯定很开心,但是,他从小就和奶娘混得很熟,所以跟着奶娘回去,也没什么。 只有宫泉,一双眼睛里满是失望,他虽然也挺喜欢奶娘,但是他还是想跟着自己的阿爹,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阿爹阿娘在一起了。 看到小魏琴往前跑去了,天星赶紧拉着小宫泉,追着小魏琴往小屋跑去,等着奶娘带他们一起上山。 宫翎收了笑容,对着身边的小厮道:“小风,去帮我牵匹马来。” 前路凶险,一个人去便行,多一个人,可能就要多丢一个人的性命,还是把小风留在山上吧。 小风很不听话的牵了两匹马来,牵的还是慕晗的两匹汗血宝马。 宫翎脸上有些怒气,小风今天是怎么了?连句话都听不懂了?让他去牵匹马来,不但牵来两匹,还把慕晗的两匹宝马都牵了来,要是慕晗到时候要急用这宝马,岂不是要误事? 他寒着声音道:“让你牵匹马来,没让你牵夫人的汗血宝马来,也没让你牵两匹,看样子,你是不太想继续跟着我了,一句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了。” 小风看上去有些害怕,又有些无辜的道:“阁主,下山前夫人交代小的,说是阁主若要小的去牵马,让小的一定把这两匹马牵来,还说,一定让小的跟着阁主一起,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要给夫人报平安。” 没想到慕晗居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和行动,自己和往前下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是怎么猜出来的? “夫人什么时候说的?她怎会知道我今天要用马?可是你说了些什么?” “阁主,给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在夫人面前说什么,而且,小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夫人自一个月前就这样叮嘱小的了,说只要是阁主要用马,就一定要给您牵这两匹马。” 小风今天好似比以往要伶牙俐齿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平常做事四平八稳,嘴巴却是个闷葫芦,如今倒是也学伶俐了一些,是好事。 宫翎看了看他,他像一贯一样低着头,等候着宫翎的指示。 宫翎不疑有它,道:“你还是留在山上,既是夫人让你牵来宝马,留下一匹给我便行,你下去吧。” 小风听宫翎这样说,双腿微不可见的抖了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阁,阁主,您饶了小的吧,夫人交代小的,胆敢惜命留在山上,让阁主一个人出山,夫人她便要小的见识阎王鞭的厉害。” 阎王鞭的厉害,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有时候传闻中的可怕,比自己眼见证实的可怕还要让人恐惧。 宫翎看平常一向沉稳的小风,被阎王鞭恐吓成这样,也只得点点头,道:“既是这样,你便跟着我一起吧。” 小风感激涕零看了宫翎一眼,又恭恭敬敬的待他上马之后,自己也骑上了那匹汗血宝马,跟在宫翎的身后。 小风今天的表情似乎有些多了,他平常脸上可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清冷神色,这种感激涕零的神色,宫翎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看来在江湖上,阎王鞭的威名很响,大家对阎王鞭确实是避之不及。 一路上都十分太平的样子,战火烧了三年,对这里丝毫没有影响,可能这里并不是兵家所争的重要之地吧。 天渐渐黑了下来,两边的矮树丛中透过来凉凉的夏风,吹得两匹马儿都十分清爽,不快不慢的跑着。 小风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神色,他看了看四周,已经路过云瀑山下的小镇,走了很远,在这深夜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留宿一宿,他想了想,还是问宫翎道:“阁主,今晚可是不打算歇息了?” 宫翎简洁的回道:“嗯。” 汗血宝马的脚力好,虽然看上去像是在夏夜里悠然的溜着凉风,但是实则并不慢,两匹马一前一后的惬意的奔腾着。 小风忍不住又问:“阁主,您这样下山,夫人她知道吗?” 小风今晚话也特别的多,而且,居然还管起他有没有跟慕晗交代来了,难道在云渺阁,夫人在他们心中,比自己还要管事?这样也好,就是自己死了,慕晗也能把云渺阁撑起来。 宫翎今晚似乎也不嫌小风话多,回道:“夫人知道我要下山,过得几天回去。” 小风听他这样说,又追问了一句,“夫人她,知道您这次下山,是要去做什么吗?” 宫翎心中被他问得有些烦躁,夫人她自然是不知晓自己这趟下山真正是要做什么的,但是为了交代,不还是诌了一个无外乎到外面谈谈药材啊什么的名头给她么?她倒是没有这样多的疑问。 小风今日话也实在太多了。 宫翎的声音有些冷,“知道。” 不知死活的小风,黑夜中虽然看不到宫翎的脸色,但好歹也能听出声音里的冷意和不耐烦吧,但他偏就像没有听出来似的,继续问道:“阁主,您这次下山,到底是要做什么啊?小的心里怪没底的。” 其实宫翎心里更没有底,也不知道经营这许久,等了这许久,现在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能不能保得住这条命回去。 他也不是惜命,而是,现在有了娇妻嬉儿,怎能忍心扔下他们撒手而去。 但是,他不能在小风面前说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得道:“你若是闲得发慌,便一路看看夜色,今日恁的话多。” 后面的小风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幸好宫翎没看到。小风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做过鬼脸,吐过舌头。 ☆、父仇 宫翎带着小风奔到北湖边上,天色未亮。 北湖边上静悄悄的,宫翎和小风下马后,也不再前行,就着草地一躺,倦意立马袭来,两人均睡沉过去,两匹马蹭了蹭小风的头,也在旁边卧下了。 天空繁星闪烁,月亮已经偏西,不久便要天色大亮。 东边的太阳发出第一缕金光的时候,宫翎醒将过来,小风的一只胳膊一只腿外加半个身子都压在宫翎身上,他心中一惊,这,这不是慕晗平常的睡姿吗。 他暂且没动,细细对着小风的脸端详了半天,没有丝毫破绽,心中想应该不是慕晗,慕晗易容的时候,是习惯了在眼角留一些空白,好让宫翎容易辨认出来,旁人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他拎起压在自己身上的小风的手和脚,自己翻身坐起,心里想着不知慕晗现在在做什么,是否起身,宫泉那个小家伙有没有闹得慕晗没睡好。 小风还在呼呼大睡,没有心事的人,睡觉都格外要香些,宫翎倒是有些羡慕了。 北湖边上的那个屋子,青觉先生神清气爽的正在开花园的门,晨光照在他的身上,耀得一身布衣的他,添了些不俗的绝尘之气。 宫翎摇醒了小风,牵着马匹往那花园走去。 青觉先生开门之时,看到这两匹马,以为是自己的宝贝徒儿来了,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宝贝徒儿的相公,宫翎来串门了。 宫翎行过礼,青觉笑呵呵的将他和小风引进屋子,走在后面的小风,笑嘻嘻的对着青觉做了个鬼脸,又连忙一脸正经的跟在宫翎后面。 青觉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徒儿,教她这个易容术,以前这样诳阿爹阿娘,现在这样诳相公,嫁了人这性子也收不起来,知道诳不到师父,赶紧讨好的对着自己做鬼脸。 算了,也不去揭穿她罢,年轻人好玩,便让她玩玩。 心里又想着慕晗自结婚后,虽然也来过几次,但也少得可怜,她难得来,又对这里的东西嘴馋,今天早上做些好吃的给她。 青觉先生这样想着,招呼宫翎坐下,便去捣鼓吃食了,慕晗扮着的小风,赶紧屁颠屁颠的去打下手,一边打下手一边对着宫翎说,“小的小时候在爹娘身边,经常在他们做饭的时候打下手,现在能不能也帮着这里打打下手?” 下手都打上了,还有问的必要么,而且,小风啥时候便得这样玲珑,知道讨别人的好了。 宫翎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让青觉先生弄吃食十分不好,但自己确实半点也不会,起身帮忙也只是添乱,便也不客气了。 不一会儿,青觉和“小风”就将弄好的早餐摆上了桌,有烙饼、糕点、小菜、小粥,很多都是经过青觉用花园菜圃里的各色新鲜食材调制而成,香味扑鼻。 青觉见“小风”在宫翎面前有些拘束,心想这一桌本来就都是慕晗喜欢吃的,便道:“小风不要拘束,放开了吃,吃得越多我才越高兴。” “小风”看看宫翎,见宫翎点点头,也不管小风平常怎么吃东西,便果真放开了吃,双手齐下。 宫翎觉得,怎么看怎么像上次和慕晗一起来这里的时候,慕晗那双手并用的吃相。 宫翎咬了一口烙饼,真是香味不绝。但是他此番前来,还真不是为了这美食而来,是该问问自己的正事了。 “青觉师父,这次冒昧打搅,是有件关于我父亲身亡的事,想跟您打听一下,不知您对家父身亡,是否有听闻到一些说法?” 他原本是要随着慕晗喊青觉师父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师父夜澜是个那样的人,不愿将青觉先生与之并论,是以一直喊青觉师父。 青觉倒不意外,笑着道:“你是晗儿的相公,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只是你父亲的死因,我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这世上有个人,知晓得清清楚楚,你不若去问他,真相自然明了。” 宫翎没想到,这世上,除了夜澜外,居然还有人知道自己阿爹死亡的真相,赶紧道:“还望青觉先生告知。” 青觉端了一小碗粥给“小风”,又帮他夹了些小菜,又叮嘱他不要拘束,方才回宫翎道:“在离明月教总坛不远的另一座山,换做‘峭壁山’的,山顶之上被夜澜关押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明月教前左护法夜纪。” 宫翎听到这个名字一惊,问道:“左护法夜纪当年不是在想夺教主之位的时候,就被夜澜杀了吗?” 青觉“呵呵”的笑声,带得胡子抖动了两下,他将筷子放下,似乎已经吃完了,用块帕子摸了摸嘴,道:“你去‘峭壁山’上走一趟,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若是要去找夜澜寻仇,一定要知会我一声。” 他可不想他的好徒儿慕晗跟着宫翎送了命。 从青觉先生家里出来,烈日当空,两匹马儿在烈日下,跑得飞快,两人耳边均是呼呼的风声,虽然烈日炎炎,倒没有觉得太热。 离峭壁山不远,一家茶铺开在路边,“小风”恭恭敬敬的问:“阁主,可要歇歇脚喝口茶?” 宫翎放慢了速度,与“小风”并排前行,他半眯着眼打量了“小风”半晌,冷不丁伸出一只大手,将“小风”从那匹通红的宝马上揽了过来,搂在自己怀里,让他和自己共乘一骑。 然后,他凉凉的手指划过“小风”的耳朵,俯下头在“小风”耳边道:“我早该料到,小风不敢背了我的意思,牵出这两匹马来,却还是被你花言巧语瞒过去了。” 扮着小风的慕晗被他的耳语吹得耳根酥痒,心中也想着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他甩也甩不掉自己了,偏过头去,十分委屈的道:“到底是谁瞒谁?不是说出来谈药材生意的?” 宫翎十分无奈的道:“这不是没有瞒过你,反被你瞒了么?” 慕晗笑笑,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那张绝世容颜的精致小脸,轻轻说道:“我想着,我们两个一起出来,胜算要大一些,天星和宫泉,他们都希望自己的阿爹平平安安,所以,我要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们活在父母双全的世界里。” 宫翎心里一动,这正是他所顾虑的,自己一个人出来,小天星和小宫泉总还有慕晗这个阿娘在,现在两个人一起出来,如果双双折在外面,小天星还有南秉和叶莹,小宫泉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了。 他自十五岁父母双亡,真的是太知道孤儿是什么感受了,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现在才两岁,就成为孤儿,对孩子来说,实在太残酷了。 现在慕晗已经出来了,只能想办法保全两个人的性命,再不济,也一定要保全慕晗的性命。 慕晗又道:“南秉那边准备好了么?他们现在也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能分神履行之前的约定吗?” 这事本来胜算就不大,再加上明月教现在如日中天,如果南秉那边不能分神履行约定,恐怕此去有来无回了,不若现在回云渺阁,再待时机。 宫翎搂着慕晗下了马,一边携着她进茶铺,一边道:“南秉说他那边最近战事遇到了一些阻力,改了策略,这段时间只叫骂,不攻城,留点时间给战士们养伤,粮草方面也要时间筹备,好在目前在攻的那座城,慑于他们之前攻城的威力,是以虽然被叫骂,也只闭门不出,不敢应战。所以南秉这段时间可以谋划这边的事情,履行约定。” 有了南秉这边的协助,应该还是有些希望的,况且今天听师父的语气,也愿意助宫翎一臂之力,胜算便又多了一分。 茶铺里人不多,两人将就用了些茶点,又牵马上路,这里离峭壁山,已经不远了。 峭壁山上的一个宽大山洞里,明月教前左护法夜纪怀抱着一个娇俏的丫头,正在调|情,丫鬟耳根微红,娇笑连连。 山洞浑然天成,内里装饰布置十分豪华,伺候的仆人不多,只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丫鬟身兼多职,白天伺候,夜里暖床。 此时的夜纪心中正自惬意,昨日夜澜来信,过得几日要将他迎回明月教,任明月教副教主,他在这山里的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 洞门外的慕晗和宫翎对望一眼,想起师父提醒他们要先制服夜纪,方能听他吐露实情的话,绕着石洞转了一圈,看到石洞一前一后两个大门,又一左一右人工凿了两扇大窗,用来流通空气。 慕晗和宫翎只有两个人,火攻守不住四处。 倘若直接冲进去和他动手,慕晗和宫翎当然是有把握打赢他,只是,他们两个对山上的地形不熟,恐他逃跑。 慕晗看了看偏西的日头,心中一计生成,对宫翎道:“不若等到夜幕降临。” 在软椅上靠了半天的夜纪起身,吩咐丫鬟去将烛台点亮,自己在房里踱了几步。在山洞里待了这么些年,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副教主的那个职位呢。 那个混蛋夜澜,当初许诺自己的副教主职位,过了这许多年,才来实现,早知他当初会为了一个女人,扶了宫翎接任教主之位,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他去做那件事。 事实也证明,做完那件事,是他夜纪亏了,在这山上白白浪费这么多年光阴,这可是十来年啊,人生还有几个十年啊! 好在,夜澜那小子,还是忍不住把宫翎拽了下来,自己去做教主了,要不然,我这一辈子都要耗在这座荒山上了。 烛台的光耀得满室温馨,山洞大门缓缓转动,丫鬟的声音响起:“老爷,教主来了!” 哦?夜澜那小子来得这样快?难道是要提前接我回去? ☆、泉姬 他转过身,看到果然是夜澜披着夜色而来,拱手笑道:“恭喜教主,如今明月教如日冲天,江湖上已没有任何门派能和明月教相提并论了。” 夜澜在他白天靠着的软椅上坐了,有些慵懒的神情,在烛光的衬托下,那双桃花眼泛着些许的精光,他手指敲了敲靠椅扶手,依旧是懒懒的开口:“副教主,同喜同喜,本教等着你与我共担明月教大好前程,只是现在,宫翎到山上寻仇,我来这里避避。” “教主对宫翎可真是仁至义尽,当初虽然是我们联手杀了他的父亲,但是,他也在你的扶持下,做了那么多年的教主,总要知些恩吧。” “他就是知道了他的父亲是被咱们设计所杀,这才在现在寻到明月教总坛,要为父报仇,你也清楚,我碍着蓝樱的面子,总不能真的下死手杀了他,便来你这里躲躲清净,等他寻了几日没寻到,我再回明月教去。” “要我说,教主,你对前教主夫人蓝樱,可谓是用情至深,教主痴情,也是教众之福啊,堪为人之榜样。” 夜澜呵呵两声,没有再搭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虽是夏天,山顶的夜却是染着寒气,夜纪命丫鬟拿出一条软毛毯,自己接过手来,轻轻走到夜澜身侧,轻轻抖开毯子,正准备给夜澜搭上。 倒是个懂得体贴人的,山上的生活没有消磨了他的心性。 夜澜快如闪电的出手,点了他两处大穴,见他果不动弹,方才起身开门,把宫翎喊了进来。 丫鬟和小厮一看主子被人制住了,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宫翎且不去管他们,寻了条绳子又将夜纪紧紧困住了。 夜纪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眼,眼睁睁看着夜澜伸手摸了一把脸,现出一个绝美的容颜来,不是传说中的金牌替死鬼又是谁。 看来江湖盛传没有错,金牌替死鬼不是白叫的,就比如刚刚,夜纪没有发现她扮夜澜的一丝破绽,连那慵懒的神情,也学了个十足像。 宫翎这小子,不但这般有艳福,娶了金牌替死鬼做妻子,还特别的有才福,这金牌替死鬼可是个好帮手。 慕晗将腰间银鞭一抽,轻轻绕上夜纪的脖子,口里阴森森的笑道:“夜纪,可听说过阎王鞭?” 一股寒意在脖子间萦绕不去,夜澜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害怕的神情,他还是挺镇定,虽然两腿已经微微打颤。 实在是运气太背,刚要熬完在山上的无聊日子,去明月教大展身手,却被他们寻了过来。 他闭了闭眼,有些认命的道:“你们,待要怎样?” 慕晗执着阎王鞭,看了看宫翎,宫翎开口了,“刚刚你说是你和夜澜设计害死了我的父亲,当时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一道来,可以给你痛快。” 阎王鞭似乎收得紧了些,凉意直浸到脖子里。 夜纪心想今日命是不会有的,不如求个痛快,便一五一十的将当初的事情道来。 当初宫澄与夜澜两个人师承上上任教主,上上任教主女儿蓝樱是他两人师妹,性子娴静,长相娇美,两人都十分钟情于她。 上上任教主膝下无子,接任教主要从宫澄和夜澜两人之中选择,那时夜澜性子懒散,不如宫澄上进,上上任教主便命宫澄作为教主接任人,将蓝樱许配于他。 初时两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不久便诞下宫翎,宫翎自小聪慧,宫澄亲自教其武艺,蓝樱亲授文章,一家三口无比和睦。 夜澜情痴,背着宫澄时时纠缠蓝樱,蓝樱碍着他是自己师哥,不能太给他难堪,又担心他们师兄弟因为自己不睦,是以时常忍着他的纠缠。 在宫翎十二岁那年,夜澜将蓝樱约出,情到深处难以自禁,强吻了蓝樱,被宫澄无意间瞧见,误会蓝樱背着自己和夜澜偷情。他一怒之下,将蓝樱移进别院,自此和蓝樱不再说一句话,只冷漠相对,但他为了顾全大家的名声,没有将事情说出。 夜澜无法坐视蓝樱被冷落,开始为了蓝樱,谋划教主之位,和我一起设计,先挑拨宫澄和武林盟主比武,又买通一个见证掌门暗施毒针,然后在他受伤中毒的路上埋伏,双双将他毙命。 本来打算弄死宫澄后,夜澜顺理成章坐上教主之位,再将蓝樱娶过去,了却自己多年的夙愿。 哪知天不遂人愿,这一幕落在了蓝樱眼里,蓝樱见宫澄满身是血,气绝身亡,悲痛之余拔刀自刎,又在临死前将宫翎托付给夜澜,要夜澜发誓扶宫翎坐上教主之位,夜澜心中伤痛蓝樱香消玉殒,不忍她死前心愿未了,答应她扶持宫翎接任教主。 由于我清楚其中奥秘,夜澜将我软禁在这峭壁山,对明月教内部却称我要夺教主之位,已将我伏法。 他讲完往事,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夜澜一直钟情于蓝樱,夙愿不得偿。而宫澄和蓝樱因彼此误会,人生最后几年冷漠相对,到死误会也没有解开,这三人,说起来,都是被情所误,在情字上,却又都不得圆满。” 宫翎这时方才了解全部真相,心中又悔又恨,悔的是认了杀父仇人做师父,恨的是夜澜破坏了他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让他在十五岁便承受家破人亡的日子。 又想原来他以前对自己的好,皆是假的,心中不免又添苦楚。 他苦笑几声,心中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将自己托付给这个充满狼子野心的人,让自己认贼做师父这许多年。 慕晗之前以为蓝樱自刎要不就是对宫澄情深相随,要不就是自己真的移情夜澜,心中觉得对不住宫澄,以死寻求内心的解脱。 直到自己也成了母亲,她才明白蓝樱实在是聪明而有勇气,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全宫翎,利用夜澜对自己的深情,用自己的死让夜澜产生愧疚,从而答应她的遗愿,扶持宫翎接任教主。 慕晗轻轻将银鞭交到宫翎手里,好让他亲手了结仇人。 宫翎接过银鞭,低哑着声音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下手痛快些,留你全尸。” 夜纪脸现扭曲笑容,道:“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日,只是这一日来得这样早,我全没有防备,夜澜那小子,诳掉了我的大半生,实在心有不甘。” 话音刚落,宫翎银鞭一收,夜纪人头落地。 明月教主殿里,烛光忽明忽暗,一个眉眼清秀的女子,正在夜澜房里抚琴,琴音和她的容貌一样,清冽如泉,甘甜无比。 夜澜闭目半倚在榻上,年已四十的他,看起来依旧妩媚风流,年纪于他,不增老态,反添韵味,这一身皮囊,慵懒、妩媚,看起来又怜香惜玉,叫人实在难以拒绝。 清秀的女人一曲终了,竟然又弹起了一首艳曲,和她人品甚是不搭,却和了满室氤氲的气氛,夜澜没有说话,仍旧侧耳倾听。 “铮”的一声,琴弦断裂,女子脸上有些荒芜的神色,眼里满是失落之情,她抱琴起身,缓缓下腰福了一福,清甜如泉的声音响起来:“不想教主只好仙音,不入凡尘,泉姬告退。” 说罢转身欲出门而去,被夜澜伸出的衣袖一带,跌落在了他强健的怀里,夜澜淡淡的道:“以后你便留在我的身边,伺候得好,教你做个教主夫人,却也不难。” 自此,明月教的教徒便不用到处为夜澜物色美人,许多的美女也免了初|夜被夺,却又遣送出教的命运。 泉姬日日服侍夜澜,教主盛宠愈浓,她虽没有教主夫人名分,教众却也不敢怠慢,心中将她看着教主夫人一般对待。 一日,夜澜叫来张南天议事,张南天已从娇奴怀孕又失踪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依旧一副干练的模样,出现在夜澜面前,对夜澜弯腰行礼,道:“教主,还有半个月,武林要推新盟主了。” 夜澜眼望窗外,脸上又收起了平常的慵懒之色,眼中精光四射,道:“等这一日等了许久,等到盟主之位探入囊中,明月教才算是真正的统领江湖。” 近日江湖上人心惶惶,都传明月教教主要来争夺教主之位,功力深浅暂且不说,他那一身催魂之术,无论是见识过的人,还是只耳闻过的人,人人谈之色变,个个闻风丧胆。 他若来争,谁能争过? 他若统领江湖,江湖岂不永无宁日,到时人人自危。 夜澜,一时之间,成了江湖上最大的流毒,也是人人惧怕的流毒。 宫翎和慕晗,此时正在明月教山下,而此时,离武林盟主争夺大赛,还有十日时间,夜澜定于今日出门,奔赴赛场。 清晨,山下的风还不算热,带着些清凉的意味。宫翎和慕晗缩在黑袍子里,易容成了两个普通教众的模样,混在教主夜澜的仪仗里,随着众人前行。 夜澜矫情,骑马不过两日的路程,非要众人抬轿,后面两大排教众跟着,歇歇停停,堪堪走了六日才到,慕晗在心里问候几遍他的祖宗十八代,心道累死姑奶奶了。 这次出行,夜澜旁边难得的有美人相伴,可见泉姬得宠,夜澜一手搂着泉姬,一边笑道:“等我夺了盟主之位,便教你做了教主夫人,又是盟主夫人。” 泉姬那犹如泉水叮咚的笑声响起来,在这炎热的夏天里,众人听得犹如泉水流过心田,通身无比舒畅。 这次的盟主争夺赛,设置得残酷无比。 赛场是一座山峰,三面悬崖峭壁,唯有一面是上山之道。争夺盟主之人在台上比试,稍有不慎,跌落山谷,随之便要粉身碎骨。 ☆、盟主之争 慕晗在心中对安排这场赛制的人,也足足问候了他祖宗几十遍,这样嗜血残忍,若是夜澜果真赢了,宫翎上去报仇,岂不是一个不慎,便要魂归西天。 比武鼓声响起,将慕晗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定睛看向搭好的台子,三分钟过去了,台上冷冷清清,半个人影也无。 看样子,谁也不想第一个上去当那冤大头,一直战到最后,就算武功吃得消,体力也吃不消。 幕后一个声音响起,慕晗听起来,似乎是易梓的声音,什么时候易梓,竟变成了这幕后之人,还将赛场设置在如此残酷之地。 “既然大家都不愿上台,看来是规则有失公正,现做调整如下,双双比试,赢的一方席位休息,待全部参与人员比试完,输的淘汰,赢的再双双比试,直至最后一个赢出,便是武林盟主,此次比试,生死均不追责。” 温和随性的易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慕晗继续盯着赛台,果然有两人跃了上去,比划一通之后,其中一人眼见就要被打落山崖,那人立马抱拳认输,只求下台,却还是被台上占尽上风之人,一脚踢下了山崖。 下面发出一阵愤怒之声,却也有人拍手叫好。 打打杀杀一天过去了,夜澜还没有上台,宫翎和慕晗在台下站了一天,眼见一些自诩江湖正派的掌门,一旦赢得上风,便下死手将对方置之死地,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当然,并不是全部的掌门都如此,大部分还是见好就收。 第二日上午,众人又顶着炎炎烈日,来到赛场比试,作为仪仗的慕晗和宫翎,现在作为明月教的啦啦队,在夜澜上台的时候,难免要扯着嗓子喊几声,帮他耀武扬威,把排场做足。 只是,夜澜一上去,那些个缩头乌龟掌门人,个个都定在场下,像是脚已生根,竟无人上场。 幕后的易梓似乎呷了一口茶,又等了一小会儿,方才出声道:“若是没有人上台比试,明月教教主将自动晋级,与你们中斗赢的最后一个人决斗。” 坐在赢位席上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么说,一路都不用跟那个魔头争输赢,心中实在是庆幸。 这一日,又死了几个人,比试方才结束,明日是比试的最后一天,因为今日已经决出了和夜澜争霸的人,便是前任武林盟主林霸。 慕晗有些奇怪,夜澜和林霸曾经密谋串通一气,设计害死了宫澄,如今,两人却也为了盟主之位,在这山峰之巅,要争个你死我活。 只是不管如何,这两人无论谁死,都于宫翎有益,明天且先坐山观虎斗,最希望就是两败俱伤。 山下的帐篷里,烛光摇曳,夜澜正凝声静气听泉姬抚琴,琴音清咧,依旧如山泉流过心间,沁人心脾。 营帐外脚步声起,来人跪在帐篷外,静待泉声终了,方敢出声汇报。 泉姬抚琴投入,没有听到帐外动静,夜澜虽然听到,他一向天大的事也难得慌张,是以只听泉姬抚琴。 一曲终了,夜澜搂过泉姬,薄唇轻启:“泉姬的琴艺实在令人陶醉,让本教沉迷不能自拔,今夜便到此罢,本教须得养好精神,应付明日一战。” 门外跪了半日的教徒,听得琴声终了,颤脚步走进帐篷,扑通又跪下道:“教主,有急报,各大门派除了掌门和一些弟子在此比试,各个派了一些弟子,要围攻主教总坛,各分舵来不及支援。” 夜澜半眯着眼,淡淡的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张南天自能应付,这些小事不用报我。” 地上跪着的教众磕了个头,又道:“教主恕罪,是张护法派小的来报于教主,张护法说,除了这些门派的弟子,还有以前被我们明月教灭了门的弟子,那被我们灭了门的门派掌门,在嵩山派南秉少主的支持下,个个在暗中重建了门派,如今都集聚在明月教总坛山下,要报灭门之仇。” 夜澜眉头微皱,不耐烦道:“让张南天去峭壁山请夜纪出山帮忙。” 那教徒声音颤抖,道:“张护法已派人去找过,只是,峭壁山上无有夜纪的身影,只有一座新坟,派去的人挖出来一看,是夜纪前辈,已然身首异位,被葬在峭壁山上。” 夜澜脸上看不出波澜,仍旧平静的问道:“现在总坛上战况如何?” 教徒继续战战兢兢的答:“本来张护法守着总坛,各门各派不易攻破,但是他们之中有个人,懂得各种阵法,将各门各派的人一一调度,让各门各派团结一心,连反间计亦使不上,如今,恐怕总坛已被攻破。” “什么???明月教总坛防守如钢如铁,张南天恁的没用,居然失了总坛,本教要将他碎尸万段。” 那教徒不敢做声,没有得到命令,却也不敢退下,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小命能不能保住。 只见夜澜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去。 捡回一条命的教徒走出帐篷,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夜澜明白,这是叶莹和南秉两个人算计到了明月教头上,这两人简直是愚不可救,自己眼见着就要一统江湖,马上要成为他们逼宫篡位的重大筹码,他们却恁的不知好歹,在这个关键时刻,攻下明月教总坛,实在可恶至极。 待明日取得武林至尊之位,再聚众重建教坛,到时再与南秉叶莹算账。 夜澜心中计较已定,虽然烦闷,却也能宁心静气闭目养神,泉姬见状,十分识趣的轻轻退出,自找帐篷休息。 泉姬出得帐来,见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莹莹立着两个黑影,她掠起身姿,几步掠到黑影跟前,跪下道:“泉姬见过阁主,阁主夫人。” 宫翎低沉的嗓音响起,道:“难为你了,你在他身边,他没有为难你吧。” 现在正是盛宠阶段,自然是没有为难的。 泉姬摇摇头,道:“阁主夫人教导得好,果真一招便引了他的注意,并没有难为于我。” 慕晗听她这样说,问道:“他今日听到明月教总坛被攻破的消息,有何反应?” 泉姬把刚刚帐内发生的事情以及夜澜的反应称述了一遍,慕晗看了一眼宫翎,笑道:“他倒沉得住气,不过,想必内心起伏,明天再送他一个消息,看他是否吃得消。” 天还微微亮时,已有人上得山来。 易梓那稍带磁性的声音响起:“各位,前武林盟主林霸和明月教教主夜澜,今日在此比试,胜出者接任武林盟主之位,比试没有任何禁忌规则,刀剑无眼,生死自负。” “教主雄霸天下,教主威力无边……” 明月教啦啦队教众高声大喊,慕晗和宫翎站在教众里面,难免跟着大家对对口型。 倒是没有哪门哪派的啦啦队为林霸呐喊助威,一时间明月教的喊声略显尴尬,就像是摩拳擦掌了半天,却没有对手接招,甚是寂寥。 比试斗得昏天暗地,两个人似乎谁也胜不了谁,比到后面两人连招式也懒得比划了,直接对上了掌力,看上去势均力敌。 两人脸上一会红一会儿青一会儿黄的,看得慕晗十分投入,她巴不得他们脸上多几种颜色,颜色越多,她这个观众就看得越是精彩。 只是,他们也太能耗了,从早上,耗到现在日上中天,还在对着。 有人纷纷觉得就这样看着他们对掌,实在无聊至极,又听见肚子咕咕直叫,便想回帐篷去先填了肚子再来。 幕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今日请大家不要下山,都在这里做个见证,恒青山庄为大家准备了午饭,现在就着人分给大家,委屈大家就在这里用餐。” 说完,果真便有人来派饭,大家都觉得恒青山庄实在是周到,连观众的茶饭都考虑到了,易梓实在是个贴心的少主。 慕晗和宫翎也杂在人群里,用了午餐,继续观看他们的比试。 台上两人像是完全不知饿,不知是比试太过耗力,还是太阳太过毒辣,两人头上均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正当慕晗看得十分无趣时,林霸率先收掌,喷出一口血来,急急跃下台来,拱手抱拳道:“在下输了。”便隐没在人群中,生怕夜澜追将过来,一掌将他打落悬崖。 夜澜没有起身,也没有动,看上去,似乎也受了些内伤,但他脸上笑容微现,已是一副胜者姿态。 台下观众看到林霸败下阵来,心中尽皆失望。如今夜澜赢了,江湖地位中,明月教这个魔教要独霸天下了,这实在是教人难以接受。 以后他催魂术一用,难免哪个掌门不会在他催魂术的牵制下,去做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来,到时候做出这种事情,那真是百口莫辩,毁了一世清名。 台下众掌门忽而叫道:“明月教乃是魔教,魔教教主岂能一统江湖,各门各派岂不是要跟着魔教走上一条不归路,我们绝不认这个结果。” 幕后易梓坚定的声音响起来,“不管大家认不认可,本届的武林盟主争夺大赛,确实是明月教教主夜澜赢得,我宣布,接任武林盟主之位的是……” “慢着……” 宫翎摸了一下脸,走出人群,跃上了台。 夜澜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含了一丝轻蔑的笑。 ☆、盟主之争2 幕后易梓的声音响起来:“想必这就是明月教前教主,现云渺阁阁主宫翎了,没想到阁主也这样好兴致,来夺着武林盟主之位。”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阁主在第一场比试时未尝上台,现在比试已经结束,还是请阁主回。” 宫翎站在台上,向台下抱了抱拳,道:“今日宫翎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今日上得台来,并不为比武抢夺盟主之位,而是为父报仇,今日宫翎与杀父仇人夜澜,定是你死我活。” 众人没想到会出这样一个转折,再加上宫翎最近在江湖中名声大好,心中皆希望宫翎能够干掉夜澜,是以居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欢呼之声。 夜澜掀起眼皮瞧了宫翎一眼,依旧盘腿坐在台上,没有说话。 易梓的声音又响起来:“阁主,今日只比试,若要寻仇,怕是过了今日为好。” 人群中有人不服,大声喊道:“如今比试已经结束,阁主寻求有何不可,自古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阻人报仇,却是不妥。” 易梓从幕后来到台前,他依旧是从前那样温和有礼的样子,双手对着台下拱了拱,道:“今日夜澜教主已费了许多精力,这时寻仇,怕是有失君子之风。” 下面有人大声笑了起来,道:“易少主,你一个堂堂恒青派的少主,如今也沦为明月教夜澜的走狗,实在可惜,谈君子之风,是要和君子谈的,和夜澜小人,谈什么君子之风。” 又一人道:“报仇不是比试,并没有什么君子之风之说,大家不要被他绕进去了。” 台下你一言我一语,都是站在宫翎一边,帮宫翎说话。 易梓还待出声,台上的夜澜深吸一口气,终于站了起来,他微微抬起玄色衣袖,示意易梓不用再说,自己开口道:“无妨,本教手上人命甚多,几乎天天有人寻仇,却都是变成寻死,若一人一心想要寻死,别人是拦不住的。” 易梓拱了拱手,退到了幕后。 易梓刚退下,台下众人就感到被一股不由自主的力量摄住了心神,看台上,夜澜的眼睛渐渐变色,众人情不自禁的陷入在夜澜渐渐变色的瞳孔之中。 夜澜渐渐坐下,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球,运动功力催动水晶球,小小的水晶球顿时光芒大盛,每一束光都指引着台下众人去攻击宫翎。 这个画面宫翎太熟悉了,那天他没设防被夜澜打伤后,夜澜就是这样发动催魂术,把那些无辜的教众引了过来,被宫翎杀得尸堆如山。 如今,这一幕又要重现,宫翎难道要和台下的众人杀将起来? 台下的掌门功力深厚,大都不被夜澜催动,门下弟子开始纷纷拥了上去,渐渐想围攻宫翎。 掌门们第一次见夜澜的催魂术,不禁大惊失色,眼见着门下弟子就要到宫翎身边送死,简直心如刀割,个个运气大喊制止,然众人充耳不闻,依旧目光呆滞的冲向台上。 有个掌门醒过神来,纵身一跃,跃到台上,大吼一声:“各位,夜澜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大家不若群起而攻之。” 众人还未登台,就见台上掌门的弟子纷纷转身,目光呆滞的向他围拢过去,众人看他扶剑的手有些发抖,不知是否要抽出剑来。 台下其他掌门见此情景,不敢附和,生怕自己和门下弟子斗起来。 夜澜眼中精光暴涨,那些目光呆滞的弟子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和剑,向宫翎和那个掌门挥去…… 宫翎苍白着脸,一动未动,那个掌门挚出长剑,护在胸前…… 众人眼见一柄剑已经送到宫翎胸前,宫翎仍旧一动未动,不由得脱口大喊:“阁主小心。” 就在那柄剑快要刺到宫翎衣服时,一声清脆的琴声响起,初时如泉水叮咚,后渐渐琴音浑厚,如瀑布倾泻而下,众人听闻琴音,心智渐明,那迷离呆滞的双眼渐渐清亮。 宫翎伸出手,指尖毫不费力的将那柄送至胸前的剑,轻轻推开,长剑应声而落…… 夜澜余光瞥见泉姬抱着长琴,立于台上,夏风拂过她的秀发,一双像极了蓝樱的眼,正清澈含笑的望着自己。 她看上去还是那样娴静清雅,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琴弦,琴音清冽,一缕一缕的破了他的摄魂大法。 他早该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她的琴音不简单,为了尝夙愿,他依然宠她爱他,娇她惯她,如今,她却还是背他叛他,抚琴害他。 他心中轻轻冷笑,真是幼稚,以为这样,就能打败他了? 他的眼,渐渐转成红色,魔光四射,众人那渐渐清透的眼,又渐渐迷离呆滞起来,宫翎后退了一步,拿眼去看泉姬。 之间泉姬依旧脸带笑颜,手轻快的抚着琴弦,琴音如珠玉落盘,一声一声叩击人心,像是在唤醒迷途的人儿。 有弟子在催魂术和琴音的双重折磨下,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泉姬见此情状,不由一怔,手上稍慢,被夜澜带魔的眼直望进她如清泉般透亮的眼里,她立刻运气抵御,激出一口血来,琴弦应声而断。 众人大惊…… 慕晗清楚,今日乃是武林争霸的日子,师父不便现身,如今制服夜澜,只能靠自己和宫翎,她扯了身上的黑袍子,双手在脸上一抹,现出自己的容颜,怀里也抱了一柄长琴,跃上台去 她想起师父嘱咐,抚琴时绝不可与夜澜对视,便转过了身,照着师父所教,抚出了泉姬刚刚弹奏的那首曲子。 宫翎见慕晗亲身上阵抚琴,想起家中的小天星和小宫泉,心中实在不愿她现身,如今却是不可回转,他趁着慕晗制住了这些围攻的弟子,跃身而起,与夜澜大战起来。 夜澜的催魂术,只能在屏气凝神的时候施展,一经和人打斗,法术全无用处,是以当他起身还击宫翎时,那帮弟子瞬间清明,纷纷转身围攻夜澜,以报他刚刚驱使之恨。 斗得正酣,听得一人大喊:“夜澜,你不用再垂死挣扎,张南天首级在此,你明月教总坛弟子,已被各大门派尽数斩绝,散在各地的教徒,听到消息,纷纷弃教,你就算争的武林盟主之位,也已没有任何后力可续。” 那人正是南秉。 夜澜不曾想,宫翎竟和南秉一起来谋划他,又听了这席话,心中惊怒,下手越发拼尽全力。 他功力深厚,不是宫翎慕晗能敌,虽然人多势众,但那些弟子们,在他面前,实在太不堪一击,不过一个时辰,杀得一地尸首。 南秉见众人占不了上风,也一并加入战斗,夜澜且战且退,看见越来越多的掌门也加入到这场战斗中来,恐怕没有胜算,退到悬崖边上,退无可退,心想死在这帮人手里,不若跃下山崖,省了受他们□□。 这样想着,又见悬崖峭壁上悬着一颗青松,可供一攀,心中喜悦,便转过身,跃下了悬崖。 他攀住那颗悬出的青松,阻了自己的下坠之势,又见青松下方峭壁上一个小洞,可容人身,放手钻了进去。 山峰上的众人没想到他会跳崖,急忙看下去,茫茫深渊,不见半个人影,都道他坠崖必死,都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的众人,都推宫翎为武林盟主,道他虽然是为了报仇,但也为江湖除了一害,大家都愿意奉他为武林至尊,宫翎推脱不得,只能勉强应承。 没想到昔日魔教教主,今日却做了武林至尊,统领江湖。 一直隐在幕后的易梓,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众人并不寻他,各各下山。 慕晗心中欢天喜地,谋划了许久,终于大仇得报,夫妻二人也并没损伤一人,小宫泉依然父母双全。 牵了汗血宝马前来,自己和宫翎同乘一骑,让泉姬乘了一骑,上山去寻魏胡子,让魏胡子为泉姬调理内伤。 因有南秉一同上山,众人就着南秉马匹的速度,行了两日,方才回到云渺阁中。 宫翎慕晗从此,终于和叶莹南秉尽释前嫌,在云渺阁中把酒言欢,又兼有小天星在中间,宫翎和慕晗养了他许久,未免对他动了亲情,两家从此更是要好。 不日,叶莹也上得云渺阁来,和南秉一起,以叔叔阿姨的身份陪了小天星几天,各自都十分欢喜,因过得几日,镇南大将军许沐要率大军攻打京都,叶莹南秉不便久留,三五日后便告辞离去。 晚间,慕晗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正待宽衣就寝,宫翎屏退丫鬟,闩上房门,大手一抱,将慕晗抱在自己怀里。 他一双眸子忽明忽暗,脸上神色不善,声音更是寒津津的,“芙蓉,一直不得空,今日来算算你当日扮着小风诳我的账。” 慕晗眼底笑意愈浓,脸上却现出惊慌之色,只道:“夫君饶了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如今夫君做了武林盟主,我怎么敢惹夫君生气。” 宫翎被她借着武林盟主的事伶牙俐齿一说,佯装生气道:“你不知错,还用武林盟主激我,看我怎么惩罚你。” 慕晗听他这样说,不由得脸上一红,将头埋在他的胸膛,轻声道:“如今我打也打不过夫君,夫君想怎么惩罚,我也只能受着了。” 宫翎被她说的情动,将她抛入大床,熄灭灯火,细细惩罚。 ☆、攻城 御花园的草丛里,几只萤火虫轻盈的扑棱着翅膀,穿梭在花草之间,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夜晚,这种安静和祥和,透着一种和平常不一样的窒息感。 这种窒息感一直蔓延到秀宁宫的玉床之上,凝滞在床上那九五之尊的人的眉头心间,以及妩媚娇羞的宁妃心里。 宁妃一头及腰的青丝此时拢在玉床一侧,她那白嫩的脸色透着一丝绯红,眉眼娇媚,进宫不到三年,一直是皇帝的心头宠爱,唯一的遗憾是,虽然这三年以来,她是嫔妃中恩承皇上雨露最多的妃子,肚子却一直没见动静。 如今,这也算不得遗憾了,若真有个孩子,怎么忍心撒得开手! 京都已经被围了十来天,反军攻陷京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如今朝廷里面能用的将领已经不多,大部分要不就是打了败仗被震怒的皇帝赐死,要不就是在被打死和被赐死的选项里,开辟出第三条路,降了反军以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天子众多将军投降,怒气震得京都震了三震,只是,此时的天子,已是强弩之末,虽然震怒,却没有伏尸百万的效果,震怒得十分憋屈。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的划过皇帝阴郁的脸庞,皇帝动了动身子,转向宁妃,握住了她柔软嫩滑的手,握得很紧。 宁妃的媚眼里有了一丝痛苦之色,她轻轻的道:“皇上,你果真要我去劝降镇南大将军许沐么?” 许久未听到皇帝开口,宁妃的心一直往下沉,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声:“若是我劝说无用呢?” “趁他不备,杀了他。”脸上的阴郁之色更深了些,皇帝果决的开口了。 宁妃心中还是有些悲苦的,进宫前,她曾和许沐将军有过一段私情,父亲知道许沐早有反意,知道女儿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于是狠狠心棒打鸳鸯,将宁妃送进了宫。 进宫后,皇帝宠爱异常,她的心也渐渐的被融化了,对皇帝用上了真情,如今,皇帝迫于形势,居然让她去行刺许沐,利用的还是她和许沐之间的一段早已过去的感情,这让她不得不想,自己移情爱上的这个人,值不值得她的真心相待。 真心与否,对这个枕边人来说,根本不重要,他有许多的妃子,他却没有许多的真心。 皇命难违。她也在事情中看清楚了,没有哪一个男人值得自己豁出性命,若是行刺成功,好歹还能在这宫里多享受几年的荣华富贵。 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活着和能够体面的活着,才是真的。 第一缕晨曦从天际照进营帐的时候,一个女子一边呼着救命,一边朝营帐奔来,后面几个稀稀落落的追兵,远远的追着。 叶莹看着奔来的女子,感觉十分眼熟,待到她奔得近些了,终于看清是太傅的女儿秀宁,皇帝的宠妃宁妃,她奔得脸色泛红,娇喘吁吁,哭得梨花带雨,待得奔近,一个踉跄,摔倒在营帐外面长身玉立的镇南大将军许沐身前。 她艰难的仰着头,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许沐,救救我,皇帝他翻起旧账,说我与你有私情,非得要处死我。” 旁边的叶莹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许沐,又含笑看看宁妃,开口道:“秀宁,戏演得太假了,你回头看看,哪有人要杀你。” 秀宁转过头,看到那几个稀稀落落的追兵,在几里路远的地方就已经掉头回去了,明显是怕演着演着把命演丢了。 秀宁心里骂了一声这些该死的追兵,现在自己已经到了这里,再假也要演下去。 她向前爬行一步,两只白莹莹的玉手抱住了许沐的双腿,红着眼圈说:“许沐,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救我一救。” 许沐脸上毫无波澜,任她抱着自己,殊无反应。 一时,有个士兵来报,道是已经和禁卫军的副官串通好,今夜便可行动,许沐脸上神情终于隐隐一动,下令道:“传令下去,今晚子时,在副官借故开城门时,杀将进去。” 士兵领命而去。 秀宁像个空气一样的被晾在这里,脸上十分过不去,却也不得不忍耐。 许沐站着布置军务,半个多时辰后,方才喊出两个士兵,将秀宁安置在临时的营帐中,严命看守不许她踏出营帐一步。 到此时,秀宁的肠子都已经悔青了,怎么会糊里糊涂的答应了皇帝出来行刺,许沐早已不是当初对她柔情蜜语的许沐了。 不一会儿,营帐外又传来消息,道是慕晗和宫翎求见大将军、郡主和嵩山少主。 叶莹赶紧让请进营帐。 一身斗篷披风的慕晗携着宫翎进得帐来,与众位见礼后,开门见山的道:“我们是追着夜澜而来,目测他逃进了皇宫,特意来和你们说一声,攻城的时候小心他的催魂术。” 南秉大惊道:“夜澜还没有死?他当天不是被逼得跳了崖?” 宫翎只得将半个月前泉姬被夜澜掳走,自己和慕晗一路追将过来的事说了简略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夜澜跳崖后躲在山洞里,待到人都走后,从山洞里悄悄的出来,这时明月教已散,他也无处可去,想着泉姬虽然背叛了自己,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长得像蓝樱的女子,有些放不下她,便又悄悄的寻访。 寻到云瀑山下的村庄里,将正在那里养伤的泉姬给掳走了,消息报到云渺阁,慕晗和宫翎大怒,一同追将下来,血修罗和追魂怕慕晗和宫翎联手打不过夜澜,便潜在暗中追踪,以期有需要的时候攻夜澜个出其不意。 就这样一路追将过来,夜澜掳着泉姬进了向皇宫方向逃去,慕晗宫翎看到叶莹他们的大寨扎在这里,便赶过来和他们说一声。 许沐两手抱拳,道:“多亏两位前来相告,否则今晚要吃个大亏,两位不若随着大军今晚一起攻城,想必一定会遇到夜澜,比这样你追我逃要好得多。” 宫翎知道许沐这是间接在寻求慕晗宫翎的帮助,夜澜确实难以对付,他这样说也有道理,便看了看慕晗,见慕晗有应允之色,便道:“如此甚好。” 叶莹和南秉听了,都十分喜欢。 入夜,子时,皇宫大门果然大开,城门上一名女子抚琴,琴声悲呛,似千人呜咽、万鬼哭泣,哀哀戚戚,不绝如缕。 驻守城外的士兵无不被琴音感染,加之这场战争死了许多的人,这琴音将战士们对战争中死去的同袍们的悲情都勾引了出来,刹那间斗志全无。 镇南大将军许沐大吼几声,依旧不见效果。 将士们神情萎靡,个个只想回家,过上从此天下太平的日子。 叶莹南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现在皇宫大门大开,将士们却不愿意冲将进去,这就像肉就在那里,却伸不出手去,实在是心急如焚。 镇南大将军不愿就这样放弃大好的机会,驱赶着一部分士兵进城,却在进城后鬼迷心窍般放下手中武器,任人宰割。 许沐驱赶了几波都是这样,只得下令大军撤回原地驻扎。 后面几日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攻进皇宫的完美方案,叶莹和南秉问计慕晗和宫翎,慕晗和宫翎知道是夜澜作祟,却也毫无办法。 皇宫内皇帝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在皇城攻破的那天自尽于寝殿,以免受到折辱,却突然间来了个夜澜,第一个晚上就将镇南大将军的大军挡在皇城之外,皇门打开也没一人能闯入,简直欣喜若狂,立马拜为国师,阻挡大军之事,尽交与他,对他言听计从。 唯一遗憾的是,折了一个宠妃,早知这个国师会来,就不用派了宁妃去冒险了,如今生死未知,倒是有些可惜了。 又过得一日,慕晗想着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易了个容混进皇城,慕晗潜进皇宫,在一所偏僻的宫殿里找到了泉姬,只见泉姬表情木然,神情痴傻,给她一个凳子就坐,给她一个东西张口就吃,给她一把琴,她立马坐下就弹,来来回回都是这首悲呛之音。 看样子,夜澜为免她跑,用药将她毒得半痴半傻了。 慕晗正想牵了泉姬离开,脚步声响起,夜澜回来了,慕晗立马隐到房梁之上,只见夜澜搂了一回痴痴傻傻的泉姬,宫女送过来一碗药,夜澜亲手端至泉姬唇边,泉姬俯下头,咕咚咕咚喝得干干净净,看样子,让泉姬痴痴傻傻的药,应该就是刚喝的那种了。 夜澜将宫门关上,为泉姬宽衣,准备和泉姬一同午休,却又响起了敲门声,夜澜慵懒的脸上满是不耐,外面的细长的太监声音响起:“国师,皇上有请。” 夜澜念了一声不是刚从他身边过来吗,怎么又请,这个皇帝怎么这样烦。嘴里虽然念叨,却也不得不起身开了门,对着太监堆了一脸和煦的笑容,谦虚的道:“还请公公引路。” 说着,就跟着公公往皇帝所在的方向去了。 ☆、结局 慕晗看夜澜已经出去,赶紧从房梁上跃了下来,迅速的帮泉姬易了个容,牵着她的手,在皇宫里左穿右绕,悄悄的潜出皇城而去。 营帐中的众人见慕晗将泉姬带了回来,认出是城墙上弹琴的女子,都大喊着要将泉姬就地正法,道泉姬那天晚上的琴音害死了许多兄弟。 慕晗立马说道:“泉姬被夜澜下了药,现在痴痴傻傻,一切都是夜澜在操控,希望大家冷静一些,而且,夜澜的催魂术,等泉姬好了,泉姬的琴音可破,有泉姬相助,攻破皇城指日可待。” 听了慕晗说泉姬可以帮忙对付夜澜的催魂术,大家方才答应放过泉姬一码,只是目前泉姬痴痴傻傻,又如何弹出能够破了夜澜催魂术的琴音,实在让众人头疼。 魏胡子没有跟着来,否则魏胡子手到病除,泉姬很快便能恢复神智,慕晗虽跟着泉姬学过那首破解魏胡子催魂术的曲子,一则那天晚上受泉姬琴音所限,发挥不出,现在没有泉姬在城墙上弹奏悲呛之音,自己却也不能去弹琴破了夜澜催魂之术,一旦士兵们知道自己可以弹,势必不会留着泉姬。 宫翎说道:“只好传信让魏胡子跑一趟了,虽然时间长了些,但总也是个办法。” 慕晗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头。 却不想,魏胡子还没到,泉姬倒是一天比一天清醒的时候要多些,许沐请了大夫来瞧,都说是中毒,但是也不知要如何解毒,气的许沐大骂一帮废物。 好在泉姬一天比一天要清醒一些,已经能认慕晗了,但是弹出那首泉水之音,还需要时日。 看来,夜澜对泉姬是动了些情的,用的药是短效药,需要每日服用,才能维持半痴半傻的状态,如今药一停,情况便一天好似一天。 只是叶莹、南秉、许沐都不敢冒险,道是攻破皇城也不急于一时,必得要确保万无一失,方可行动,决意要等魏胡子来,将泉姬的痴傻之症全部除去,再攻皇城。 又过了数日,魏胡子终于赶到,众人忙将他迎进账内,为泉姬把脉。正巧泉姬又出于半迷糊状态,魏胡子察言观色结合脉象,道是无妨,不过是暂时被药物作用,心智受损,慢慢调养,不出三五年,就能调养过来。 众人:“……” 进攻皇城等个三五日尚可,等上三五年,是决计不行的,许沐他们只能抱着一试的心态,让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泉姬上阵了。 慕晗笑说无妨,自己略通琴理,不如趁着泉姬清醒的时候,自己学上一学,到时候自然也可以此计破敌。 南秉情知慕晗是会弹泉音的,她这样说是愿意上阵了,心中大喜。 他是聪明人,之前已经替慕晗隐瞒了那么久,现在自己也不会说出来,只道此计实在是妙极了。 叶莹和许沐连忙问道:“你学这首曲子,多久能学得会?”都心想不会也要个三五年吧,黄花菜都凉了。 慕晗笑笑,道:“快则一日,慢则两日,不必求精通,只要能破了夜澜的催魂术便行。”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这首曲子和我有些渊缘,当日夜澜利用我中毒,逼得我师父和他交了手,想试我师父的深浅,被我师父发觉他内功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担心他在练邪功催魂术,花了许多时间和心力研制出这首泉音,为的就是破了他的催魂术,但当时我正与宫翎闹矛盾,又有其他事情要办,实在无心学曲,便从青楼里将色艺双绝的泉姬赎了出来,由我师父亲授她泉音琴技,再派她协助我们在武林盟主之争上击败夜澜。” 慕晗所说大部分真实,只不过师父青觉亲授泉音的人是慕晗,而慕晗学会之后,再到青楼寻到了泉姬,将泉音又授予她,继而派她去到夜澜身边。 叶莹和许沐听她说道一两日便可学会,心中十分欢喜。 当下许沐回主将营帐,布置三日后攻城方案,几个将领头头一直讨论到半夜方才去歇下。 大战在即,容不下儿女情长,叶莹和南秉暂且按下要了解小天星情况的冲动,也一心为攻城出谋划策,心里都想,待到攻城成功,小天星登上大位,自然日日可在一处,时时都不分离。 三日后的夜晚,月圆当空,万里无云,夜空中一片宁静。 大家心中都知晓,这是最后一战,也会是一场恶战,双方都将拼尽全力。 城门紧闭,夜澜慵懒的神情一如既往,半靠在城墙的貂皮椅上,轻摇椅身,像是在赏那轮圆到极致的明月。 明月皎皎,照在城门外列成几百个方阵的泱泱大军上,将士们的脸上都有一股勇不可当的锐气,蓄势待发。 许沐一声令下,攻城开始,宁静的夜空下顿时杀声震天,撞门的撞门,爬梯的爬梯,中箭的应声而落,士兵们踏着尸体而上。 夜澜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霓虹般的光彩,他的催魂术又精进了一层,那道霓虹般的光芒牢牢的吸引着城下士兵们的眼睛,士兵们顿时像着了魔一样,对着自己的同伴反戈相向。 许沐大惊,拿眼扫过千军万马,却不见慕晗的影子,正准备下令撤军,却听到从空中传来一段溪流淌过的泉音,声声清冽,沁人心脾,士兵们听到乐声,头脑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正在下方抚琴的慕晗,听到声音,忙放琴起身,四处寻看,不见抚琴者身影。 原来慕晗早在夜澜眼前出现霓虹光彩时,便已开始抚琴,但是战场杀声震天,除了他身边的几个人外,将士们皆听不到她的琴音,又由于她混在将士中间抚琴,许沐一时扫寻不到。 夜澜的霓光和空中的琴音对峙下去,将士们继续攻城墙城门,攻了近三、四个时辰,黎明时分,终于撞开城门,众将士杀将进去,破城逼宫,暂且不提。 慕晗看宫翎去协助南秉他们攻城,自己便四处寻那泉音从何而出,她奔在众将士中,逆流而行,十分艰难,见旁有几颗大树,心想泉音从天而降,自己在地面上左右难寻,又兼人多马杂,行动十分不便,不若跃上枝头,在树木之间穿梭,或能找到。 这样想着,慕晗跃上树梢,极目望去,此时天已微亮,果见远处一颗高树上,一个熟悉亲切的侧影,风度卓然的立于树梢,微风吹得那人的衣衫飘动,仿若神仙。 慕晗大喊一声师父,飞奔过去,青觉只轻轻点头,手中一片树叶,被他吹得清冽之音频出,每一缕音声都沁入每个人的耳朵,化解所有人的魔障。 将士们攻将进去,夜澜光芒立减,飞身出来,他早知道青觉所在,情知皇宫已破,自己在皇宫这里的后路已被截断,心中十分恼火,他停在对面树上,瞧了青觉师徒半天,方才出声,语气十分冷淡:“青觉先生已经多年不问红尘,如今却为何要管这些事?” 青觉呵呵笑道:“我年纪大了,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但我在世上一日,就不能让自己的徒儿受一日欺负和委屈。” “哼,原来是为徒儿出头来了,你这个徒儿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你的庇护之下。” “能庇护一日是一日了,我总共就这么一个徒儿,不来庇护她又去庇护谁呢。” “这么说,今天我们是非动手不可?” “我早劝过你回头,你不肯,那也就只有听拳头的了。” 慕晗不知道,平常都是笑呵呵的师父,原来在敌人面前,说话也是很硬气的。 夜澜便不多话,抢先动起手来,他哪里是青觉的对手,不过百来招的功夫,已被青觉制住,将他武功尽废,带回北湖给自己养花种菜,后来慕晗每次去北湖看望师父的时候,都能看到一个长相妩媚的男人,扛着锄头在锄地种花。 一年后,大大的府院门口,一个梳着两个辫子的可爱小女孩,仰头看着慕青,软乎乎的声音问道:“爷爷,咱们不是金牌镖局吗?怎么换牌子了?” 慕青捋着刚蓄起的短胡子,呵呵笑道:“咱们现在叫皇牌镖局了,当今皇帝是你姑姑的养子呢,尊称你姑姑孝娴太后,尊称他自己的亲娘孝思皇太后,如今皇宫是双太后呢。” 小女孩抬起懵懵懂懂的眼睛,十分不解的问道:“太后不是住在皇宫的吗?为什么姑姑今天在这里,明天在云瀑山,后天又去了北湖,而且也没有好多宫女太监跟着的?” 慕青双手将小女孩抱起来,道:“那是因为,你姑姑其实是布衣太后,她过不了皇宫的生活,喜欢自由自在的,皇帝就让她自由自在咯。” 云渺阁里,魏琴宫泉两人正在院子里逗蛐蛐,宫翎站在旁边给两个孩子加油,外面一声细长的声音:“皇帝驾到!” 魏琴宫泉立马丢了蛐蛐,跳起来叫道:“天星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想死我们了。”太监喝了一声,“不得喊皇帝名讳。”天星瞪了太监一眼,太监只好瑟瑟的缩回去了。 天星看着地上仍在抖着的蛐蛐,假装板着脸,教训着弟弟妹妹们,道:“功课做了没,就知道玩蛐蛐,玩物丧志知道不?” 魏琴宫泉对望了一眼,魏琴笑嘻嘻的从草丛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一只十分难得的大将军蛐蛐,天星一见,眼前一亮,立马双手接过,和他们一起斗将起来。 宫翎待他们玩了两局,打断道:“皇上,到了该做功课的时间了。” 天星嘟着嘴道:“阿爹偏心,他们玩就可以,我就玩了两局,就又要做功课了。” 宫翎笑得温暖,十分耐心的道:“你和他们不同,你是皇帝,九五之尊,是掌管天下的,自己要学更多,比他们懂更多了。” 天星不过耍耍性子,听宫翎这样说,便放下蛐蛐,叮嘱魏琴宫泉道:“你们千万照料好我的大将军,等我做完功课再来。” 魏琴和宫泉都放下手中蛐蛐,道:“逗了半天,怪没趣的,我们和你一起做功课行不行?” 天星听了,心中十分高兴,三人一同进书房,先是由帝师授课,再是和宫翎习武。 自从天星登基以后,帝师常伴身边,但习武却是每年来一次云渺阁,一次住上两三个月,由宫翎教授武功。 魏胡子的医馆又得了朝廷亲赐的牌匾,分店遍地开花,山脚下的药农们,个个通过种草药致富,生活相当滋润。 要说追魂和血修罗,两个人天天在云渺阁,也不过训练训练弟子,偶尔出去游山玩水,日子倒也十分恰意。 慕晗有时打趣宫翎,以前不是说小天星登基了,说什么也不做小天星的师傅的吗?怎么现在做得这样起劲? 宫翎只得道:“他一喊阿爹,我这心就软了,等他出师,咱们就找个地方隐居,把云渺阁交给宫泉,咱们也游山玩水去。” 慕晗掰着手指头数:“那还得好几年呢,宫泉还这么小。” 宫翎笑笑:“咱们还年轻,等得起。” 十年后,宫翎慕晗果然把云渺阁交给了宫泉,两个人又找了个山头,过起了隐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