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成虐文女主的恶毒大哥 作者:召徕 文案: 一朝穿越,贺绯成了古代的一个农家子,既来之则安之,好好过日子呗。 然而便宜爹没病没毒却躺卧在床,便宜娘偏心拎不清,幸好妹妹温柔又贴心。 结果一次危机,贺绯惊觉善良柔软的妹妹,居然是他看过的一本虐文的女主。 书中女主前期被家人虐,中后期被男主一家虐,男主红颜知己虐,雨中滑跪,摔倒流产都是常事,最后家破人亡,终身不孕,得了男主垂怜,达成he 贺绯:………… 我累了,毁灭吧。 一句话简介:一jio踢飞虐文剧情线 立意:为社会发光发热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绯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穿越了 晴日里的村落,蓝天绿水,溪水潺潺,一派平静祥和,美好的像一副恬淡的水墨画。 然而一连串惊叫,打破了这幅静谧的情景。 “来人呐,快来人呐!” “快……快去叫贺飞家里人来,再来个人去叫大夫!” “这是咋回事啊?” “别提了,贺飞快不行了,脑门上那么大个血窟窿呢,也不知道救不救得活。” 贺绯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模糊极了,什么都看不清。不过他耳朵还好使。 哪个王八羔子咒老子,谁不行了,你才不行了! 哎哟哎哟,咋这么恶心呢,想吐…… “哇——” 人群又是一阵骚乱,“咋还吐血了!” “这脑门上汩汩往外冒血,嘴里也跟着吐血,咋整啊。” 周围闹哄哄一片,贺绯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贺绯再度醒来的时候,是被活活气醒的。 他不是贺飞。他叫贺绯,原本是末世里一个搞后勤的。 那话说来可就长了,反正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他侥幸觉醒了异能,却是攻击力很弱的水系异能,不过有胜于无,他也算多了一份谋生的技能。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一直做后勤,平时努力积攒晶核。 他要悄悄的升级,然后惊艳所有人。 然而…… 惊艳不惊艳的不好说,他的尸体应该是会惊吓到其他人。 为了升级,粗.暴地吸收晶核结果爆体而亡,从来都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基地里这样的例子不少,但为了变强,还是有人铤而走险,比如他。 哎,有时候你不努力一把,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贺绯费力地抬手,本想抹把脸,结果中途没劲儿了,手啪嗒落下来。 好清脆的巴掌声,一听就知道是个好巴掌,施力均匀。 贺绯:……… 贺绯就着这个姿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算了算了,生活总是这样操.蛋,既然反抗不了,那就躺平吧。 唯一庆幸的是,他在末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什么牵挂。 不像这个时代的贺飞,上有双亲,下有幼妹。按照常理来说,身为贺家的男丁,就应该扛起这个家,奉养双亲,保护幼妹。 然而原主他不按常理来,不给家里帮忙就算了,还使劲拖后腿。 什么把父亲的买药钱拿去喝花酒。不如意了就辱骂掌掴妹妹。甚至还撺掇亲娘,想把妹妹卖进窑子里,换得钱财好去赌。 原主这番自私自利到极致的蠢毒做派,跟贺绯的亲爸一模一样,贺绯不气才怪。 贺绯的爸好吃懒做,五毒俱全,所以贺绯的亲妈生下他就跑了,贺绯是被他奶奶带大的。年迈的老人就靠着卖菜,到处捡瓶子把他拉拔大。等贺绯能挣钱了,想要报答他奶,他奶却得了癌症去世了。 贺绯伤心不已,他爸这个时候腆着脸出现,嚷嚷着要他养,于是贺绯送了他爸最爱的一顿清炖皮坨子,把他爸感动得涕泗横流,直击灵魂,再也没敢出现在他面前。 咳,扯远了。 贺绯的脑壳还有点儿疼,不过喉咙更渴,想喝水。 这要是在末世,也就动动手指头的事儿,但现在他穿越到了古代,连身体都换了,异能就更不指望了。 原主的记忆都是怎么跟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的,真正有用的信息很少。 这个时代国号为【夏】,不是神州大地的【夏】朝。 这个大夏朝有点类神州的明,清。有程朱理学,有科举制度。最重要的是,这里有红薯,玉米,辣椒。 想到烤红薯的甘甜,水煮玉米的清香,他的口中不受控制地分泌唾液,等等,他的嘴巴都干得快冒烟了,哪还有唾液。 水,他需要水。 在他快干死的时候,房间门被打开了,贺绯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道身影就扑了过来,趴在他胸膛一顿嘤嘤哭。 贺绯:眼睛凸瞪.jpg “儿啊,娘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娘怎么活啊。” “你带着娘一块儿去了吧。” “儿啊……” 贺绯:……… 其实,他还可以再抢救一波。 幸好后面又进来了一名少女,她看到贺绯睁眼,喜不自禁:“娘,娘您快别哭了,大哥醒了。” 扑在贺绯胸膛哭的妇人立刻抬起头,跟贺绯大眼瞪小眼。 贺绯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从原主那里得来的记忆跟眼前人对上号。 孟氏,原主的亲娘。 旁边那名少女,应该就是原主的亲妹妹,贺轻兮。 贺绯隐隐觉得贺轻兮这个名字好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最后只好归类为,他看了原主的记忆。 孟氏与儿子四目相对,刚止住的泪水又决堤了。 “我苦命的儿啊……” 贺绯太阳穴青筋直绷,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水,水——” 贺轻兮最先反应过来,赶紧端了温水来,喂到贺绯嘴边:“大哥,水来了。” 贺绯几乎是迫不及待喝下去,一碗水很快见了底。 孟氏又哭又笑:“飞儿肯喝水,证明他能好了。” 贺轻兮应道:“娘您放心吧,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孟氏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来一大碗熬得浓稠的白粥,还有两个水煮蛋。 贺绯眼睛都看直了,在食物面前爆发了惊人的潜力,抖着手接过碗,顾不得烫,大口大口把粥吃了。 孟氏心疼不已,几次想帮忙,都被贺绯劝阻了。 她无奈之下,只好帮忙剥鸡蛋。 贺绯三两口就把鸡蛋解决了,孟氏高兴得直掉泪,过了一会儿,她端来汤药让儿子服下,她本来以为还要多哄几次,没想到儿子接过药碗就喝了。 贺绯咂咂嘴,好苦。没一会儿,他的眼睛就开始打架,头一歪睡过去了。 孟氏还有些担心,贺轻兮安慰道:“娘,大哥的呼吸平缓绵长,睡得极好,这下肯定没事了。” 孟氏应道:“李大夫果然有几分真本事。” 贺轻兮:“十里八乡的叔伯婶子都称赞的,肯定没问题。” 孟氏眼里情绪有片刻翻涌,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去看看你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免得他担心坏了。” “我陪娘一起去。” 孟氏摇头:“你注意着点儿你大哥的屋子,他要是叫你,你快些去。”想了想,她又道:“你大哥这次伤得重,需要好好补补,把后院那只小母鸡炖了。” 说完,孟氏就去了正房。 贺轻兮抿了抿唇,朝后院走去,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孟氏来了,她看着一身狼狈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贺轻兮手足无措,呐呐道歉:“对对不起。” 孟氏撇了撇嘴,神情轻蔑:“你去把铁柱他娘叫过来,让她来弄,就说弄好了,给她鸡头鸡脖子和鸡爪子。” 贺轻兮小声道:“是。” 她一路小跑着出了门,敲响了铁柱家的院门:“有人在吗?” 少顷,一名中年妇人打开了院门,讶道:“这不是贺家丫头吗?你大哥没事吧。” 贺轻兮连连点头:“谢婶婶关心,我大哥已经醒了,还吃了东西。” “那就好。”妇人松了口气:“你大哥这次真是捡回一条命,当时多吓人啊,那血糊了满头满脸。” 贺轻兮应道:“多亏了村里的叔伯帮忙,没有他们,我大哥就危险了。” “这些年我们一家人也都多亏大家照料,轻兮一直都觉得很幸运,能够在这里长大。” 妇人眉眼弯了弯,“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她在身前的布巾上擦了擦手,问道:“说吧,你这会儿找我有什么事。” 贺轻兮搅着手指,有点难为情:“婶婶,我大哥病了,需要补补,娘说把院子里的小母鸡炖了,我我不会杀鸡,可不可以麻烦您……” “娘说,娘说不会白让您帮忙的。” 铁柱娘挑眉,下意识想刺两句,不过看到贺轻兮脑袋都快埋到地下去了,又把到嘴边的讥讽咽了回去。 “你娘还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铁柱娘朝屋里交代了两声,然后就跟着贺轻兮走了。 贺家院子里空荡荡的,墙角还有一盆脏衣服,带着点点血迹,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不远处的扫把随地倒着。 贺轻兮臊得脸色通红,带着铁柱娘去了后院,一只小母鸡得意扬扬地扇着翅膀走来走去,看到贺轻兮了,还扑腾着过来,拿尖嘴啄她。 铁柱娘都气笑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俯身拽住了母鸡的翅膀,大步朝厨房走去。厨房里浓郁的药味儿冲击着她的鼻子,她皱了皱眉,拿过旁边的菜刀,给鸡脖子上来了一刀,然后拽着小母鸡的翅膀,倒提放血。 过了一会儿,铁柱娘问道:“开水有吗?” 贺轻兮点头:“有。” 两个时辰后,贺家的小院里飘荡着浓郁的肉香。 贺绯被馋醒了,他幽幽睁开眼,发现外面天色都快黑了,没多久,房门打开一条缝,贺轻兮透过门缝,发现贺绯醒了,高兴地把屋门打开,她笑道:“大哥,鸡汤已经熬好了,我马上给您端来。” 贺绯口中的唾液开始分泌,当贺轻兮端来一大碗盛着半只鸡的鸡汤和一碗面疙瘩时,贺绯差点把持不住,强装矜持:“你也吃点儿吧。” 贺轻兮摇头:“大哥,我们有吃的,你快吃吧,吃了早点痊愈,我和娘就安心了。” 贺绯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而且他吃半只鸡,剩下半只给其他人吃也不算过分。 小母鸡在锅里煨了两个时辰,入口即化,鸡汤鲜香浓郁,贺绯最后把面疙瘩全倒进鸡汤里,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等他吃完了,一抬头才发现孟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贺绯心虚不已,避开了孟氏的目光。 “吃饱了吗?”孟氏温柔问。 贺绯应声:“吃得很饱,也吃得很好。” 他说得是实话,末世里什么都缺,更别说熬得这样香浓的鸡汤了。 就凭这些,等他伤好后,他会好好报答这母女俩的。 第2章 贺家的过去 贺绯出奇地好得很快,头上的伤迅速结痂,只是那么大面积,以后痂掉了,恐怕也会有痕迹。 这期间,他也跟孟氏和贺轻兮熟悉了起来。有原主的记忆,贺绯面对孟氏还好一点,但对上贺轻兮,总是忍不住别扭。 虽然欺负贺轻兮的是原主,不是他。可这几日被贺轻兮照顾的是他贺绯。 “大哥,我给你煮了糖水鸡蛋,你快来吃吧。” 贺绯看着小姑娘瘦小的个头,想起对方才十岁出头,他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贺轻兮却摇头:“这是给大哥的。大哥不吃,那我拿回去蒸锅里,大哥饿了再吃。” 贺绯:……… 贺绯摸了摸鼻子,“我去看看”他实在叫不出“爹”,于是改口:“我去正房。” 贺轻兮头也不回应道:“嗯。” 贺绯出了房门,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院子,贺家跟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不像农家,但也不像地主。 院子里有点乱,但东西少,所以看着还好。 小厨房外面还有一口水井,旁边有颗桂花树。不过现在还没到桂花盛开的时候,但翠绿的枝叶也给这个小院起到了很大的装饰作用。 墙角放着一把小锄头和一把镰刀,有七八成新,平时应该没怎么使用。 后院也没听到禽畜的叫声,贺绯想起前几天吃的鸡肉,该不会是这个家里最后的家禽吧。 贺绯脑子里想东想西,很快到了正房门口,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谁啊?” “是我,贺绯。”原主叫贺飞,他叫贺绯,音同字不同。 那是算命给他起的,有些文绉绉,花了他奶两块钱,贺绯自个儿也挺喜欢。 “进来吧。”里面又传来了声音。 贺绯推开了门,然而还没细看,就被屋里浓郁的药味儿逼停了。 屋内光线很暗,窗户被关得死紧,如果细闻,还能从药味儿中闻出一些霉味儿。 贺绯陷入沉默,就这密不透风的糟糕环境,确定是给人养病? 他上前几步,发现贺父的脸色很差,他皱了皱眉,刚要说点什么,贺父先开口了,“你也这么大了……咳咳……该…该懂事了……” “以后……别跟你……你那些狐朋狗友……一起…” “他们会害了你…咳咳……”这么几句话,贺父都说得断断续续,像一个老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大喘气。 贺绯垂下眼,乖乖应是。 然而看在贺父眼里,又心疼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平时多么张狂,不可一世,何曾这么服软过。 他的视线落在贺绯的额头,那里有好大一个疤,可以想象之前儿子受伤有多严重。 “咳咳,咳咳咳……”贺父情绪一激动,整个人都咳得撕心裂肺。 贺绯赶紧给人顺气,连连保证:“我,我以后肯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您别气了。” 贺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谆谆告诫:“飞儿,听为父一句话,好好念书,咱们贺家才能恢复昔日荣光。” 贺绯心里莫名,嘴上应是,又哄了几句,等贺父再次睡下,贺绯才离开。 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脑子里不停翻看原主的记忆。终于在记忆旮沓地儿找到了一些东西。 他起身朝他住的屋子……旁边那间走去。 房门没锁,他稍微用力,屋门推开了,一阵霉味儿混着灰尘扑面而来。 贺绯没防备,猝不及防被呛得直咳嗽,站在一边顺气。 贺轻兮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发现藏书的屋子被打开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大哥……” 贺绯一抬眸,就对上小姑娘含泪的双眼,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话好好说,别哭。” 贺轻兮哽咽道:“我不哭,我高兴。” “大哥,你终于想通了。” 贺绯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转移话题:“屋里的东西估计都发霉了,拿出来晒晒吧。” “好!” 孟氏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院子里摆满了书,她眼皮子抽跳,“轻兮,轻兮。” “娘,您叫我。”贺轻兮在水井边洗菜,闻言应道。 孟氏眉头紧蹙:“谁让你把这些书拿出来晒的,你不知道你大哥看到这些书就会想起以前的伤心事吗。” “可是,这就是大哥让晒的啊。” 孟氏一下子语塞。 贺绯从厨房里出来,“怎么了?” 孟氏目瞪口呆,“飞儿,你,你怎么在厨房。” “君子远庖厨,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儿,快回屋歇着。” 贺绯无语:“所谓君子远庖厨,是说君子不忍心看到被宰杀的牲畜,所以才不去厨房。” 孟氏:“什么?” 贺绯心里一咯噔,描补道:“我之前晒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是吗。”孟氏接受了这个理由,她绕过晾晒的书籍,走向贺绯。 “娘今天去卖了一个细镯子换了银钱,回来时买了你喜欢的烧鸡和卤鹅,快来吃。” 贺绯喉咙微动,“稍等,饭马上就做好了,再炒个素菜。” 孟氏:“你伤刚好,别忙活了。轻兮你去做。” 她拉着儿子就要走,贺绯挣脱了她,“我想尝尝自己的手艺。” 孟氏很溺爱儿子,说得通俗点,就是典型的重男轻女。 果然,贺绯这话一说,孟氏就不吱声了,还想帮忙。 贺绯怕露馅,对她道:“你去正房看看吧。” 孟氏以为贺父怎么了,果然不再多留,把烧鸡和卤鹅放下,就匆匆去了正房。 贺绯让贺轻兮去烧火,他手脚麻利的下油炒菜,把烧鸡和卤鹅宰了装碗。 贺轻兮都看傻了,“大哥,你……” “喔,之前在外面时,别人都不动手,只有我上了。”他话说得模棱两可,任由小姑娘自己脑补。 贺轻兮一下子就想多了,觉得大哥的朋友真不是好人,这么欺负她大哥。 她也不想想,之前贺飞怎么欺负她的。 贺绯和妹妹把菜端上桌,贺父的那份单独拿托盘装着,孟氏过来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看着贺绯时,一脸欣慰。 贺绯头皮发麻,不知道孟氏又脑补了什么。 贺绯有点受不住,主动提出给贺父送饭,结果等他回来时,孟氏和贺轻兮都心疼地看着他。 贺绯:……… “吃饭吧。”贺绯坐下,夹了一块鸡肉吃。 孟氏和贺轻兮安静地吃着,偶尔会看肉麻兮兮地他一眼。 贺绯:他忍了。 饭后,贺轻兮去洗碗,孟氏叫住贺绯,带着他进了厢房。 贺绯静观其变,孟氏拿了一个红漆木小盒子过来,推到贺绯面前。 “飞儿,你把它打开。” 贺绯照做了,然而看到盒子里的金瓜子碎银子,瞳孔还是微微缩了一下。 这,这跟原主的记忆不符啊。 原主的记忆里,贺家穷得叮当响,要不然之前,他也不会怂恿着孟氏卖了贺轻兮换钱。 孟氏对自家儿子的滤镜一万米厚,后面见儿子没提,就轻易略过此事。 她却不知,哪是她儿子不想提,而是压根没机会了。 孟氏泪眼盈盈,拿手帕按了按眼角,柔声道:“你爹都跟我说了,他相信经此大难,你已经痛改前非,所以他也不再让我瞒你。” “飞儿,你全心全意地念书吧,咱们家还供得起你。” 贺绯一时间愣是不知道怎么接话,有些恍惚地应了声“好”。 孟氏闻言,眼泪又流了出来:“如果我们贺家没有败落,何至于此。” 贺绯此时此刻,总算是明白古人常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何种意思了。 “可以跟我说说贺家的从前吗。”他轻声询问。 孟氏哽咽地应了一声,看着盒子里的金银,眼神怀念:“我们贺家以前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大户,你祖父位及吏部尚书,来往者数不胜数。” “那个时候,我出行宴会,多得是官家夫人来巴结我。” 贺绯心里思考了一下,吏部尚书,好像是负责官吏的管理,考核,升迁的一把手,那的确值得人巴结。 他没有忙着追问,静静听着孟氏述说。 孟氏感慨了曾经的富贵荣华,然后才失落道:“后来你祖父参与夺嫡之争……” 到底为人儿媳,孟氏不好多说。 贺绯却是明白了,自古以来,这种事屡见不鲜,看贺家如今形势,想来是贺家当年站队错误。 屋内陷入了沉默,良久,贺绯迟疑道:“既是如此,那我念书” “不妨事。那位不会追究的。”孟氏笃定道。 贺绯对此存疑。不过他没在此时问出来。 贺绯把盒子盖上,推回给了孟氏:“我去把外面的书翻个面。” “好好,你去吧。” 下午的时候,贺绯就在院子里清点书籍,一共两箱子书,对读书人来说,恐怕不异于白银数百两了。 贺绯翻看着,里面有四书五经,诗集,游记,杂记,还有不少批注,奈何都是繁体字,贺绯看得很艰难。 孟氏翻开了一本杂论,抚摸着上面的批注:“这是你祖父亲手书写的,旁人想借阅一眼都难。” 贺绯瞄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繁体字,看得他脑壳都大了。 他赶紧移开视线,发现贺轻兮抱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 “轻兮会识字?” 贺轻兮抬起头,傻乎乎地望着他。 孟氏笑道:“飞儿你忘了,轻兮是你爹给开蒙的。” 然而谁也没料到,贺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孟氏要照顾丈夫,照顾儿子,自然而然忽略了女儿。 幸好贺轻兮好学,偶尔会拿着书来问她,她就顺势教了。 只是后来贺飞长大了,痛恶念书,不准家里出现书籍,致使那些珍宝蒙尘。 贺轻兮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个别字不认识,我整段看下来连蒙带猜,大致也能看懂。” 贺绯来了兴趣:“轻兮哪个字不认识,我看看。” 贺轻兮小手一指,贺绯麻爪了,因为他也不认识。 第3章 打算 贺绯干咳一声,无措地看向孟氏:“我不认识那个字。” 孟氏忍笑,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儿女小时候,一转眼,飞儿都长这么大了。 孟氏看了一眼,温声道:“那个字念鷺。白鷺的鷺。” 贺轻兮小声念了几遍,手指轻划着。 贺绯问孟氏:“家里有纸笔吗?” “你等等,我去拿。”孟氏以为儿子终于要习字了,很是高兴。 谁知道贺绯接过纸笔递给了贺轻兮。 孟氏不赞同:“飞儿,今时不同往日,一切自然要紧着你来。” 贺轻兮闻言,把纸笔还给贺绯:“大哥,还是你用吧。” “我用什么用啊,我都会了。”贺绯垮了脸:“怎么,你们不相信?” “没有没有。” 贺绯“嗯”了一声,又道:“轻兮,不是大哥说你。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会做文章了,你看你连字都认不全,说出去都丢人。” 孟氏觉得哪里不对,还没反驳,贺绯又道:“你跟……跟娘多学学,听到没?” 贺绯板着脸,还是很唬人的,于是之后,孟氏就教女儿认字念书。 贺绯转过身,神色萎靡,他觉得他的科举路恐怕要夭折了。 就算现在的皇帝不计较贺祖父曾经的站队,但他看着那些繁体字就头晕啊,更别说熟读四书五经了。 他就不是那块料啊。 次日,贺绯无视孟氏的劝阻,把家里家外重新收拾了一下,又要给贺父挪窝。 孟氏急得不行:“飞儿飞儿,不能这样,大夫说了,你爹体弱不能吹风。” 贺绯理直气壮:“若大夫说得是对的,为何爹的身体不见好,反而越来越虚弱。” 孟氏语滞:“这……” 贺绯问贺父:“您信我吗?” 贺父无奈:“你是我儿子,为父不信你信谁。” 贺绯心想屁嘞,之前你们不就瞒着贺飞家里有多少钱。 不过易地而处,他也会瞒,顺便再请贺飞那个带孝子吃顿竹笋炒肉。 贺绯把贺父抱去了收拾好的厢房,他也顾忌到贺父的身体,所以选在正午太阳大的时候。 贺父许久都没见过这么炙热的阳光了,忍不住闭上了眼,但阳光落在身上的温度很舒服。 这天晚上,贺父难得多用了半碗粥,把孟氏和贺轻兮高兴得不行。 贺绯则在盘算以后怎么办。 他原本想着等还完了孟氏母女俩的恩情,他就远走高飞。 但现在他完全推翻了这个想法,他要是走了,他好不好过另说,剩下的贺家人肯定不好过。 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但既然选择留下来,那就要为将来好好打算了。 科举是甭想了。 从商的话,也不行,贺父知道肯定会气死。再者,他也不是会经商的人。 贺绯用排除法,把不可行的排出去,最后发现,他要么努力一把当个土地主,要么就去投军。 别看他在末世是搞后勤的,但也是能带出基地的后勤,遇到丧尸了,也能提刀去砍。 他学得都是致命的招式,就适合战场。 不知不觉,贺绯心里的天平已经偏了。 他心里有了主意,倒头睡下。 之后的日子,贺绯有意无意训练自己,村里人看到他跑过,揶揄道:“贺大,你跑那么快干啥,有狗在追你啊。” 贺绯笑嘻嘻道:“是啊,狗快撵上来了,我先跑了。” 其他人摇了摇头:“这个贺大,还是那么不着调。” “我瞧着,他倒是比以前顺眼了些。至少见人不是鼻孔朝天了。” “也倒是。” “走了走了,干活了。” 对于贺绯的这些行为,村里人见怪不怪。 孟氏有些不解,贺绯就推说在家里闷得慌,孟氏就不管了。 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贺绯的身体机能得到大幅度提升,眼睛炯炯有神,红光满面,一看就是个顶精神的小伙儿。 唯一不美的就是,他额头上那个铜钱大的疤痕。 孟氏为此焦虑不已,还买了药膏给贺绯擦,可惜无济于事。 贺绯劝了几次,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还是贺轻兮柔声细语哄着孟氏,才让人心里好受点儿。 贺绯觉得这妹妹真不错,多贴心啊。 一日,他找到孟氏,说要出门去镇上看看。 孟氏警觉:“你去镇上干什么?” “家里的粮都见底了……” 孟氏打断他:“那去村里买也一样。还省了来回的路程。” 贺绯:……… 贺绯挠了挠头,“我就是想去镇上转转,天黑之前我肯定回来。” 说完他就溜了。 孟氏在他后面追,“飞儿,飞儿,你等等。” 贺绯嘀咕:我等等的话,今天就别想出门了。 孟氏气得跺脚,“这孩子,去镇上也不知道拿钱。” 幸亏贺绯没听到,不然一定郁闷死了。 贺家村离镇上很近,来回也就半个时辰。贺绯脚程快,一路小跑着到镇上,也就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一眼望去,无数摊贩临街叫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贺绯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城镇,看什么都稀罕。 “哟,贺大公子来了。今儿买点什么啊。”一道含着讥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贺绯寻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个卖包子的大汉。 贺绯莫名:“你在叫我?” “怎么,这十里八乡,除了您这位贵人,谁敢自称一声贺大公子啊。” 贺绯:emmm…… 贺绯扭头走了。 他走得干脆利落,倒把大汉看懵了。 “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飞那小子居然认怂了。” 旁边卖面的大爷嗤笑一声:“听说那小子前些日子闯了祸,让人在脑门上结结实实砸了一下,流了好多血。” 大汉若有所思:“他要是经此一事学好了,那血流得也不算冤枉。” 贺绯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专心致志地逛街,看见路边的小吃,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结果一摸兜,没钱。 贺绯心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这臭不要脸的总爱自吹自擂。 他转过一个拐角没多久,突然发现有人跟着他。 那拙劣的跟踪技术,贺绯都不想点评。 他慢慢加快了速度,后面的人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结果一错眼,人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 “刚刚人还在呢?” “你们是在找我吗?”贺绯蹲在墙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跟踪的两人惊了一跳,色厉内荏吼道:“贺飞,你别耍花样。” 贺绯认出他们了,当初给贺飞脑袋开瓢时,这两人也在。不过这两人不算主谋,顶多算帮凶。 “我能耍什么花样,不像你们,出老千还倒打一耙。” “你胡说。” 贺绯耸了耸肩,“我都没找你们,你们找我干啥。” 贺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现在的他没那个本事给原主报仇。先记着,以后再报也不迟。 两个小喽啰面面相觑,而后道:“虎哥说了,上次的事是意外。” 贺绯不予置评。 “虎哥说,让我们见到你,就带你去玩,为表诚意,可以赊你二十两银子。” 贺绯都气乐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他二十两银子呢,原来是赊欠啊。 他摸了摸下巴,“可以,走吧。” 正好他缺钱花。 他从墙头轻松跳下来,把两个小喽啰又唬了一跳,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姓贺的变了些。 “走啊。”贺绯不耐烦催促。 小喽啰下意识应道:“好。”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居然毫无所觉地跟着贺飞到了镇外。 贺绯跟着他们穿过小镇主道,最后到小镇西边的一个小院子门前停下。 外面居然还有人望风。 “哟,贺大公子来了,里边儿请。” “贺大公子今儿可得好好玩玩儿。” 贺绯两手一摊:“我可没钱。” 周围其他人也都看着他,面露嘲讽。 “贺大公子这就见外了不是。你没钱,咱借给你啊。” 贺绯跟着对方在一个简陋的木桌前坐下,立了字据,按了手印,拿到了二十两银子。 贺绯掂着二十两银子左右看了看,“猜大小吧。” 旁边的赌徒乐了:“贺飞,你猜大还是小啊。” “人还没摇呢。” “行行行。”赌徒催促道:“愣着干嘛,快摇啊。” 少顷,骰盅落下。 赌徒们犹豫不决,随后道:“大,我买大。” 贺绯扔了五两银子过去,“我买小。” 剩下的赌徒通通买了大。 骰盅移开,2、1 、1,小。 众人一顿哀嚎。 贺绯笑嘻嘻道:“运气运气。” 之后,幸运女神仿佛一直眷顾他。 赌徒:小小小。 贺绯点出二两银子:我买大。 4、6、6,大! 赌徒:大大大。 贺绯:小。 1、2、2,小。 赌徒们被虐了一通之后,也学聪明了。后面贺绯买什么,他们就跟着买什么。 摇骰子的人脸都绿了。几个盯梢的互相对望一眼,有人悄悄离开,没一会儿,有人来请贺绯。 “贺大公子,虎哥想见你。” 贺绯不动:“上次就是虎哥的手下给我脑袋开了瓢,我怕他得很,可不敢去见他。” 传话的人看见贺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儿,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再给他来一下。 但这么多人看着,他要真做了,他也别想有以后了。 他只能憋屈着回去。 传话的人一走,贺绯就朝管事走去,把之前的借据拿出来,拨二十两银子给他,然后又拿出十一两银子:“还以前的赌债。” 管事黑着脸,把贺飞以前的借据还给他。 然后贺绯拿着余下的二十两银子,大摇大摆出了院子。 虎哥收到消息的时候,贺绯已经走远了。 “虎哥,要不要弟兄们去拦他。” “不用。狗改不了吃屎,他总会回来的,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第4章 使坏 贺绯有了钱,就去了镇上最好的酒楼。 那店小二竟然也认识他,见到他恭维道:“贺公子今天吃什么呀,香芹炒虾仁,红烧狮子头 ,清蒸鲈鱼还是八宝葫芦鸭。” 贺绯默默咽了咽口水,“这几道菜都要。” 小二笑眯了眼,“贺公子要不再来点儿酒,吃着多带劲儿啊。” “成。再来一坛酒,越烈越好。”贺绯很是豪气。 可不豪气嘛,白得的钱财。 等菜的时候,贺绯就听着周围其他食客聊天,从中筛选有用的信息。 没多久,小二就把菜端上了桌。 贺绯吃得那叫一个痛快,一口鸭肉,一口酒,真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原主今年十六岁,正是能吃的时候,贺绯最近又在训练,胃口大得惊人,一大桌子菜加一坛烈酒,也不嫌撑。 然而贺绯错估了这具身体的酒量,略微有点上头。 他想,这不对啊。原主不是爱喝花酒吗,酒量就这,就这? “小二——”他无意识拖长了调子唤道。 “贺公子,什么事儿?” 贺绯言简意赅:“结账。” “贺公子,一共二两八钱。” 贺绯听声音不对,费力的掀了掀眼皮子,发现不是小二,他大着舌头问:“你是谁啊?” “贺公子贵人多忘事,老朽是这酒楼掌柜。” 贺绯:“………喔。” 沉默一会儿,他道: “你们这儿的鸭子好吃。” 掌柜笑道:“多谢贺公子称赞了。” 贺绯嚷嚷:“再给我来一只,打包带走。” 掌柜从善如流:“如此便是三两一钱六十八文。” 贺绯从怀里摸出四两银子给他。 掌柜接过钱:“贺公子稍等。” 片刻功夫,掌柜就拿着找零回来了。 贺绯看着那串起来的铜钱,笑了:“这能当镯子戴吗?” 掌柜/小二:……… 这人是真醉了。 到底怕人出事,掌柜让小二把人扶到后院睡一会儿,还给了一个半旧的枕头。 贺绯脑袋一碰到枕头,立刻睡着了。 小二见状,就去忙他的了。 贺绯这一觉睡到了黄昏,整个人神清气爽,他提着鸭子,悠哉悠哉地往家里赶。 远远地,贺绯就看到了在村口徘徊的孟氏和贺轻兮。 对方也瞧见他了,立刻迎上来:“飞儿,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大哥,家里人都很担心你。” 贺绯有点心虚,晃了晃手里的鸭子:“喏,给你们的。” 孟氏疑惑:“你身上没钱,怎么买的鸭子。” 贺绯:哦凑,失策了。 他支支吾吾:“……我我,这是我之前藏的私房钱。” “对,私房钱。没告诉你们。” 孟氏半信半疑,她鼻尖微动,又凑近了儿子细闻:“你又喝酒了。” “你身体才好,不能喝酒。” 贺绯心都提起来了,硬着头皮道:“我喝得少,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孟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女儿偷偷扯了扯袖子,贺轻兮柔声道:“大哥,我们回家吧。” 她如此温柔体贴,贺绯反而过意不去了。 于是,回到家的时候,贺绯钻进了厨房,想帮着烧火做饭,结果发现饭菜都做好了。 他洗了手,把八宝葫芦鸭宰了装碗,盛好饭一起端上桌。 饭桌上,没人再问他今天做了什么,贺轻兮反而说起在家里的事。 “我今天又学会了一首诗,多亏了娘。”她笑盈盈地夹了一块鸭肉放到孟氏碗里。 “你大哥出门辛苦,他该多吃点。”话落,孟氏把鸭腿夹给了贺绯。 贺绯:……… 贺绯看向贺轻兮,对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贺绯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他把鸭腿夹回给了孟氏,沉声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孟氏不再推辞,欢喜地吃饭。 饭后,贺绯又出门了。孟氏不放心,贺绯道:“吃得太撑,就在村子里转转,不走远。” 孟氏这才作罢。 夏季的天黑得晚,贺绯吃了晚饭出来散步,发现有些人才从田里回去。 贺绯与他们错身而过,格格不入。 “那是贺大吧。” “是啊,怎么了。” “这么晚了,他不在家里待着,跑出来干啥。” “谁知道啊。” 贺绯溜溜达达去了村长家,村长的几个孙子孙女正在院门口玩耍,他们冷不丁看到贺绯,很有些惊吓。 “你来干啥。”村长的大孙子开口问道。两个年纪最小的弟弟妹妹躲他身后。 贺绯露出一口大白牙,“无意中走到你们这儿了,顺便找你们爷唠嗑。” 贺绯说得是实话,奈何几个娃子不信啊。 然而不信也没法,贺绯脸皮厚,直接就进门了。 “四叔公,侄孙来看您来了。” 几个娃娃快速从贺绯身边跑过,凑到村长身边,小声告状:“爷,他直接就进来了,我们没拦住。” 村长瞪了他们一眼,言不由衷:“都是一个姓的,拦什么拦。” 村长的二儿媳妇上前把小辈拉走,大儿媳妇拿了些炒黄豆炒花生出来。 以往贺飞过来是没这个待遇,这不是今晚小辈口无遮拦,大儿媳妇帮着找补一番。 贺绯也不客气,抓了一把炒黄豆吃着,笑嘻嘻问道:“叔公近来身体可好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村长也没摆脸色,应了一声:“还行。” 他吧嗒吧嗒抽着一杆旱烟,淡淡的烟味,勾得贺绯有点儿馋。 “这些天热着咧,叔公还是要注意些,免得中暑了。” 村长闻言,脸色有些惊讶,目光触及贺绯额头的疤痕,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后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 “是是是,侄孙谨遵叔公教诲。” 村长见贺绯眼神清澈,眉眼间不复昔日的傲慢无礼,心里有些受用,不知不觉就与他多说了些。 贺绯就安静听着,偶尔应两声,顺便再嚼几颗黄豆。 约摸是年老的长辈总乐意看到后辈浪子回头,贺绯又听得认真,村长的心情好上不少,看贺绯也顺眼了许多。 村长的儿媳妇们聚在厨房里嘀咕:“贺飞那小子又来干嘛。” “他们怎的说得那般久,该不会贺飞又闯了什么祸吧。” 村长媳妇咳了两声,厨房里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堂屋里,贺绯见气氛差不多了,他装作苦恼道:“叔公,其实不瞒你说,上次我脑袋被人砸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村长用烟杆子点了点桌面:“男子汉大丈夫,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不是。”贺绯凑近一点,神秘兮兮道:“那群人不好惹。我现在是吃了教训想要远离他们,可他们不放过我啊。” 村长掀了掀眼皮。 “我今天去镇上了,本来是想随便逛逛,可是走到半路,我被人跟踪了。”贺绯话锋一转:“叔公,都说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村长吧嗒吧嗒抽了一口烟,岁月的痕迹深深刻在黝黑皮肤的纹路里,不经意间显现着老辣,稍纵即逝。 贺绯可怜巴巴道:“叔公,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村子吧。” 村长冷笑:“你莫不是想要村里人替你出头。” “不敢不敢。”贺绯忙摆手,他小心道:“我我就是想问问咱们这地方官靠谱吗?” 村长一个烟杆子敲在贺绯肩膀上,引得后者痛叫一声,一蹦三尺远。 村长本来挺严肃的,让他这么一弄,没绷住露出了笑,很快又收住。 贺绯揉着肩膀,哭唧唧:“叔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啊。” 村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明白贺绯的意思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贺绯眼珠子转了一圈,“叔公,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侄孙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啦。” 村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没反驳。 贺绯又待了一会儿,直到明月高悬,才起身离去。 贺家院子里的灯还亮着,贺绯刚敲响院门,就听见脚步声,院门打开,橘色的灯光下,贺轻兮那张小脸柔软又乖甜:“大哥,热水都烧好了,你快来洗漱吧。” 不得不说,这样的场景总是能击中一个人内心的柔软处。 贺绯反手关门,“我去了村长家里,跟他聊了一会儿。” “嗯。” 贺轻兮把灯放下,拿了柳枝和热水递给他。 贺绯有点不好意思,“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了。” 贺轻兮笑笑不说话。 贺绯也就不好再说了,他漱了口,洗了脸,贺轻兮又唤他去洗脚。 “大哥,你洗好了之后,我给你倒水。” 贺绯忙道:“不用不用。” “你也去洗漱吧,等会儿我自己倒洗脚水就行。” 贺轻兮犹豫。 贺绯叹道:“轻兮,听大哥的。去吧。” 贺轻兮这才离开。 贺绯在家里待了几天,除了围着村子跑,就是去田边跟各位老大爷闲聊。 到饭点了,他溜溜达达的回家。 孟氏见状,嗔了一句:“这大热的天,也不嫌晒得慌。” “还好。” 孟氏拿出手帕要给他擦汗,贺绯避开了,“这么小一块布能顶什么用,还不如面巾好使。” 孟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 贺家的三餐吃得简单,一荤一素两个菜。 饭后,贺轻兮端出一盆洗得干净的红果子出来。 “大哥,你吃。” 贺绯惊道:“哪儿来的?” “你妹妹去山上玩儿的时候摘的。”孟氏插话。 贺绯看向贺轻兮,贺轻兮脸色有点尴尬,还是应道:“……嗯。” “你妹妹没个定性,就是爱玩。你还让我教她念书,这能学个什么。”孟氏止不住抱怨。 贺绯不听孟氏讲,上前拽过贺轻兮的手,发现对方指尖有些小伤口。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山上危险,常有虫蛇出没,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贺轻兮低着头:“对不起。” 贺绯揉了揉她的头,“嗯,下次上山,记得叫上我。” 贺轻兮倏地抬头。 贺绯坐回去,捻了一颗刺泡儿吃,眼睛都眯起了:“真甜。” “要摘这么多通红的刺泡儿,没个小半天可不行。” 孟氏一颤,贺绯把野果推到她面前:“娘尝尝,这果子能从嘴里一路甜到心里去呐。” 孟氏迟疑着捻了一颗,的确很甜。 贺绯还拿热水泡了两颗果子,给贺父甜嘴儿。 贺绯笑盈盈道:“都是妹妹的功劳,我这是借花献佛呢。” 贺轻兮脸色微红,贺父笑着夸了两句。 孟氏自知理亏,下午教导的时候,对女儿的态度称得上温柔慈爱。 贺家的气氛很是温馨,两日后,贺绯又出了一趟门,回来时带了不少点心坚果。 他还拿了些给村长家送去。 而镇上则是人仰马翻,你追我赶,闹声震天。 第5章 潘簌 贺家小院。 贺绯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写完之后,跟书本上的字比对。 擦,又缺胳膊少腿了。 贺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练。 孟氏劝道:“飞儿不急,慢慢来。” 孟氏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儿子多年不看书,幼时学的东西恐怕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差。 不过不急,只要飞儿肯学就是好的。 贺父如今晚上会检查儿女的功课,对女儿有多满意,就对儿子有多糟心。 不是说贺绯有多差劲,相反,贺绯的条例很清晰,说话也有逻辑。但是贴合书面作业,贺绯犹如刚开蒙的幼童。 那手字简直不能看。贺父看一次,就恨不得厥过去。 为了贺父的身体着想,贺绯就不给看了,结果贺父又闹着要看。 贺绯是真怕老爷子被他气出个好歹,然而老爷子气着气着,精神还好些了。 就,神奇! 贺绯不是大夫,也不懂药理,不过私下去问过大夫关于贺父的身体情况。 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简单点说,贺父就是体虚,没什么大病。 贺绯觉得大夫在驴他,贺父没大病,咋还常年卧床休息,汤药不离。 但一连问了几个大夫,都是这种说辞,贺绯就不得不信了。 贺绯默默练字,贺轻兮趁孟氏离开,偷偷挪过来。 “大哥,【萬】字少了一横。” 贺绯:……… 贺绯默默把那一横添上。 他忍不住嘟囔:“太难了。” “是有些难,我刚学的时候也很吃力。”贺轻兮软声道,她仰着小脸看着贺绯:“可我相信,依照大哥的能力,肯定没问题。” “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贺轻兮大声应道:“嗯。” 贺绯笑了,眼梢外翘内勾,瞳孔漆黑却带着一点亮,清澈剔透,像含了一汪春水。 他是典型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是冷漠的,疏傲的,不好相与的。 贺轻兮怔住,有些恍然。 “怎么了?”清朗的男声响在耳边。 “没怎么。” 孟氏回来的时候,看到儿女凑在一起练字,目光柔和。 贺家是有田地的,不过都租出去了,仅留了一块地拿来种了青菜和豆子。所以贺家没什么农活儿,贺绯抓紧眼前的安逸时间练字习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入了秋,村民们都忙着秋收,只有贺绯一家依然悠闲度日,跟整个村子都不协调。 他照旧在村里跑步,突然看到前方地上趴着一个妇人。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去田里了,自然没人注意。 贺绯大步跑过去,把妇人翻过来,一探鼻息发现还有气。 贺绯赶紧掐人中,好一会儿,妇人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过来。 贺绯干脆把人打横抱起,边跑边喊:“来人啊,救命啊。” “救命啊,有人昏倒了——” 少顷,有人听到声音赶来,看到贺绯抱着的人,急了:“哎哟,这是咋回事啊?” 贺绯:“她昏倒了,麻烦婶子帮忙叫大夫。” “好好,我这就去。” 田地里,一名少年顶着大太阳正在秋收,有人匆匆跑来:“潘簌,别顾着地里了,你娘出事了。” 少年愣了一下,丢下锄头,就跟着人一路跑回家。 少年的家在村尾,是个破旧的屋子,泥巴房补了又补,贼来了都不会多看两眼。 平时冷清的地方,此刻聚了七八个人。 其他人见他来了,自动让了一条路,少年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候,屋里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你相信我吧,她那症状就是中暑了,给她喝淡盐水是好的。” “再用冷帕给她降温。” “窗子也得打开,通风。” 潘簌:??? 潘簌三步做两步进去,他娘双眼紧闭躺在床上,一位婶子在给他娘敷冷帕。 而之前听到的男声主人则靠墙站着,跟他大眼瞪小眼。 “是你?” 贺绯莫名:“我怎么了?” 潘簌抿了抿唇,没吭声。 “你那嘴巴都干得起壳了,再抿也没用。喝点水吧。” 潘簌看着递过来的清水,刚要开口,贺绯打断他:“我早拜托了人去请大夫,这个时候大夫应该快到了。” “你娘的情况也好了许多,脸上也没那么烫了。” “如果你不顾好自己,之后谁照顾你娘。” 贺绯字字句句直切要害,少年完全无法反驳。 他道了声谢,接过水喝了一口,顿了顿,然后继续喝起来。 没多久大夫来了,经过诊断之后,大夫皱着眉捋了捋胡子:“她这是积劳成疾,身体亏空太多,又遇上天热,一时受不住才会昏厥,我开个方子,你按量煎药,以后让你娘注意休息,好好养着。” 少年连连应是,在给诊金的时候,贺绯注意到,那些铜板擦得一个赛一个的光亮。 潘簌又谢过众人,送他们离开,结果一回头,发现贺绯还待在他家中。 他迟疑着走过去,半低着头:“今天谢谢你了。” “没事儿,都是一个村子的,本来就要互帮互助。” 潘簌应了一声。 气氛有些尴尬。 贺绯刚才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到这个少年的情况,有些怜惜:“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潘簌还是低着头,又道了一声谢。 贺绯抓了抓头发,随后也离开了潘家。 潘簌关上房门,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包,仔细地数着布包里的铜钱。 他们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 某个网站。 “怎么回事,我今天回来重温《天赐良缘》,怎么有些地方跟我记忆里对不上。” “我也是我也是,我记得男二的娘这章就死了,怎么会被贺飞那个恶毒炮灰给救了。” “是不是作者偷偷改了。” “作者有猫病啊,小说都完结了,还改个屁。”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当新文看了23333” ………… 贺绯回去后,跟家里人提起了此事,孟氏正在刺绣,闻言漫不经心道:“潘家那娘俩儿福薄,听说他们原本也是富裕人家,结果遭了水患,一家人好不容易逃出来,丈夫又害了病,仅剩的家当搭进去也不顶用,后来娘俩儿一路要饭到了贺家村。” “当初潘簌都快饿死了。轻兮正好在村口玩,把手里的馒头给了对方,才救了潘簌一命。” 贺轻兮尴尬道:“娘,都是旧事了,还提这个干嘛。” 贺绯笑道:“我们轻兮从小到大都这么善良啊。” “大哥,你别打趣我了。” 贺绯点点头,“不打趣你。” 晚饭后,贺绯前脚出门,贺轻兮借口找他,也跟着出去了。 然而她却没去找贺绯,而是偷偷跑到了村尾,敲响了那个破烂房子的木门。 潘簌打开门发现是她,有些意外,也有点儿惊喜。 “你怎么来了?” 贺轻兮闪身进去,从怀里拿出两个水煮蛋,“婶婶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个给婶婶补身体。” 潘簌移开眼,晦涩道:“你拿回去吧,我不要你的东西。” “我又不是给你的,我给婶婶带的。”贺轻兮哼了一声,就朝屋里走去。 “屋里怎么黑漆漆的,你也不点灯。” 潘簌没应,他赶着时间去镇上买了药,煎好后喂他娘服下,半下午又去地里接着干活,刚刚才回来。 他浑身疲惫不堪,步子都有些迟缓,他看见屋里重新亮了灯。 但他家的灯油早就用完了。 潘簌还没想个明白,就听到少女的尖叫:“潘簌,潘簌你快来啊。” 潘簌心里一紧,抬脚跑进了屋,在火折子的光亮下,他娘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粗重。 贺轻兮都快急哭了,“婶婶的脸好烫,瞧着像是发热了。” “怎么办啊潘簌。” 潘簌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盯着他娘的脸,一下子惊醒般,伸手想把人背起来送去镇上看大夫,结果却骤然失去重心,狼狈地摔倒在地。 贺轻兮去扶他,凑近了才发现少年的脸色苍白得紧。 “潘簌,潘簌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潘簌几次张嘴,却吐不出连串的话。 贺轻兮眼泪都掉下来了,她把火折子给少年,咬牙道:“你等我,我去找我大哥。” 少年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眼里的光几度明灭,犹如手中的细弱火焰。 不要丢下我,求你了。 外面的夜色已深,明月还藏在乌云的身后,贺轻兮仅靠着村民家中泄露的一点光辨寻方向。 她一边跑一边呼唤贺绯。 其他人都呆住了:“轻兮丫头,大晚上的你喊啥呢。” 贺轻兮强忍哽咽:“我找我大哥,叔婆你看到我大哥了吗。” “贺飞啊,刚往那边去了。你找他” 话还没说完,贺轻兮就追了过去。 老婆婆一头雾水:“啥事儿啊,这么急赤白脸的。” 贺绯准备再跑一圈就回家,结果听到妹妹的声音。 “大哥,大哥……” 贺绯停下来,张望一番,刚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扑来,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大晚上的这么着急。” 贺轻兮抓着他的手就跑:“大哥,潘簌的娘病重,你帮帮他吧。” 贺绯心头一凛,立刻加快了速度。 潘家黑漆漆的,火折子的火光被夜风吹得左摇右晃,随时都能灭了,就像他那颗悬着的心。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会儿,又或许是很久很久。 他听着亲娘粗重的呼吸声,几次想把她背起来去看病,结果都无济于事,只能绝望地看着她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消逝。 一阵夜风吹过,火折子的光,好似再也支撑不住,快要熄灭时,大门被粗.暴打开了。 “大哥,人就在里面。” 那道轻柔的还带着哭腔的女声,此刻听在少年耳中,犹如天籁。 他看见对方带着人走来,她说:“潘簌,我大哥来了。” 贺绯探了一下潘簌他娘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轻兮,去捡两块冷帕来,绑在潘婶子头上,我背她去镇上医馆瞧瞧。” 贺轻兮立刻照做。 贺绯这个时候才发现躺地上的潘簌,“能走吗?” 潘簌试了几次,又无力地摔回去。 贺绯啧了一声,找了一根绳子,把潘簌绑他背上,他抱着潘簌他娘去了村长家。 因为村长家有牛车。 途中,他让贺轻兮回家拿钱,赶在村口汇合。 第6章 孟氏的爱好 大夏也有宵禁,不过治病救人的事,算是特例,官府知道了也不会追究。 贺绯之前来过镇上几次,对这里还算熟悉,对驾车的村长儿子道:“叔,再往前走左拐。” “好。” 他们在镇上最好的医馆前停下,牛车一停,贺轻兮就跳下车,敲响了医馆的木门:“救命啊,开开门,救命啊。” “……来了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打开门。 贺绯抱着潘簌他娘进去:“人命关天,还请小兄弟唤一下你们这里的大夫。” 少年瞥见潘母通红的脸,凝重道:“你等着。” 他朝后院走去,不多时,一名五十出头的男子大步走了出来,对方蓄着山羊胡,两鬓生了华发,或许是经常皱眉的缘故,眉头有一个深深的川字痕迹,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犀利,不同于年迈者的浑浊。 贺绯立刻让开,恭敬道:“大夫,恳请您救救她。” 潘簌也期盼地望着他。 贺轻兮偷偷握住潘簌的手,小声安慰:“会没事的。”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大夫身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贺绯也有些着急,在古代高热是会死人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后面贺绯他们甚至被请了出去,贺绯搞不明白,怎么的,还怕他们偷学啊。 那他也学不会啊,又不是看一眼就能复制。 村长儿子无语:“大夫是怕我们影响他。” 贺绯:“………喔。” 他们在医馆等到丑时,大夫才出来,“好好看着,天亮前没有再发热,人就救回来了。” 说完,他就要回后院歇息,贺绯赶紧道:“大夫大夫,这里还有一个病人呢。” 老大夫眉头都皱紧了,贺绯莫名有点怂,但还是凑上去,指着潘簌:“就他,你看他脸色都白成那个样子了,您不帮帮他,我都怕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哥。”贺轻兮小声道。 贺绯哼道:“我又没说错。” 老大夫上前给潘簌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胡闹。” “你这个年纪就拼命损耗自己,是想英年早逝不成。” 潘簌低着头没说话,半边身子都融入了阴影里。 贺轻兮帮衬:“不是的,他也是没办法。” 贺绯:“劳烦大夫开个方子。” “开什么方子,让他吃饱就成了。”老大夫一甩袖转身离开。 贺绯走向医馆学徒,拿出三文钱:“劳烦小哥帮忙煮碗面。” 学徒大方收了钱,“你们在这里歇着吧。” 一刻钟之后,学徒端了一大碗面疙瘩汤过来,对潘簌道:“快吃吧。” “多谢。” 村长儿子已经睡着了,屋里安静得很,只有潘簌吃东西时细微的咀嚼声。 他是真的饿得狠了,尽管已经克制,还是吃得狼吞虎咽。 贺绯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在潘簌身上看到了他曾经的影子。 他压住了心里的回忆,进去看了一眼潘母,发现对方的呼吸比较平缓了,就找了把椅子,抱胸睡下。 贺绯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潘母中途醒过一次,贺轻兮拿钱让学徒小哥帮忙煮了粥,喂潘母吃了,又喂了药,这会儿潘母睡了过去,但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潘簌走到贺绯身边,朝他深深一揖,“昨日大恩,潘簌没齿难忘,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贺绯刚醒,还有些迷糊,让他这么一弄,反而彻底清醒了,贺绯笑道:“成。” 贺绯不放心,让潘母在医馆又待了大半天,确定真的没大问题了,才选在黄昏时候,坐牛车回去。 这前前后后要用到的银钱,他都帮忙垫了。 潘母很是不好意思,回去的路上看着贺绯,几次都欲言又止。 贺绯知道她想什么,眉目飞扬:“婶儿,你家小子有天赋,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人。” 潘母高兴又纠结,最后笑笑。 他们回村后,村长儿子把牛车驶回了自己家。 贺绯刚一进屋,孟氏就迎上来:“你这折腾一天一夜的,肯定累坏了。” “我给你蒸了鸡蛋羹,快来吃点儿。” 从头到尾,她都没给贺轻兮一个眼神。 贺绯略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你别怪妹妹,昨晚是我让她去潘家看看的。” 孟氏不信:“你跟潘家又没交情。” “这不是同病相怜嘛。”贺绯理所当然道:“之前我被人砸了脑袋抬回来,大伙儿都帮忙。现在潘家有难,都是能帮的就帮。” “圣人有言:杀人者人恒杀之,帮人者人恒帮之。” 孟氏一梗:“就你道理多。” 贺绯笑盈盈道:“娘不是让我念书明理,我如今明了理,您怎么还是不高兴。” 孟氏说不过他,帕子一甩,径直去了小厨房。 贺轻兮要跟,被贺绯拉住了,“你这会儿过去,就是现成的出气筒。” “可是……” 贺绯:“别可是了,你也累一天了,歇着吧。” 饭后,贺绯找到贺轻兮,给了她一串铜钱,估摸着有一百文。 贺轻兮都懵了,只觉得那串铜钱无比烫手,磕磕巴巴道:“大哥,你您这是做甚?” “那小子脸皮薄,自尊心又强,我把钱给他,他说不得还以为我在侮辱他呢。” 贺轻兮僵住,根本不敢抬头,细白的指尖紧紧捏着铜钱:“大哥,你都知道了。” “你那副样子干什么,你交个朋友,大哥还管你啊。”贺绯拍拍她的肩:“潘簌看着还行,不过你们也半大不小了,男女有别,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 “大哥,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少女顿时羞红了一张脸,如三月桃花,娇嫩动人。 贺绯嗯嗯啊啊应着,摆了摆手:“去吧。娘那里有我。” 贺轻兮应了一声,拿着钱匆匆走了。 孟氏从屋里出来,止不住埋怨:“真是女生外向。” 贺绯嚷嚷:“妹妹就一跑腿的,主谋是我呢。” 孟氏瞪了他一眼,扭头朝贺父的屋子走去。 贺绯这次跟了上去,该哄的还是要哄。 潘家。 如贺绯预料的那样,潘簌不肯要贺轻兮给的银钱,“你们帮我已经很多了。” 贺轻兮又气又恼:“你在这个时候犟什么,救急懂不懂。” “婶婶就你一个儿子,你非要把自己耗空吗。到时候婶婶怎么办。”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都攥紧了,哑声道:“等秋收之后,就能周转开了。” “那你也得先吃饱啊。”贺轻兮有点急了,“反正这是我大哥的意思,我就是传话儿的。” 她把钱塞到潘簌怀里,转身就跑了。 潘簌握着怀里的铜钱,脚都抬起来了,最后又落下。 他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贺家的恩情,他以后一定会还的。 次日,潘簌早早下地干活,快到晌午时,他面前递过来一个篮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上面盖着一块白布。 潘簌一抬头,正是贺绯那张朝气蓬勃的脸。眼里有光,神采飞扬,瞧着是一位顶俊朗的男儿。 潘簌愣住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几乎都快想不起以前那个讨厌的贺飞是什么样子。 傲慢,粗鲁无礼,欺软怕硬,好吃懒做,窝里横,那个恶棍无赖的形象,跟眼前人完全不搭边。 轻兮也不再说大哥欺负她,而是开始说起她大哥的好。 仔细想来,最开始的改变,好像是从贺飞被砸了头后救回来开始的。 一场变故真的会让人有那么大的变化吗。 “傻了啊,吃饭了。”吊儿郎当的声音响在耳边,拉回了潘簌的注意力。 他看着贺绯递过来的白.面饼子,拒绝道:“我带了吃” 贺绯直接把饼子塞他嘴里,“沾了你的口水,我不要了。” 潘簌:……… 贺绯顺势揽着潘簌的背往大树下走:“热死了,还是这树下凉快。” “给你水。” 潘簌没接。 贺绯翻了个白眼:“我从井里打的,不值钱。”又吐槽:“你这性子真别扭。” 潘簌这才接过水,清水入喉咙,淡淡的甜味弥漫在口中,他顿了顿,偏头看向贺绯。 “干嘛,这井水有问题啊?”他吃了一口饼,含糊道:“我之前喝了,很甘甜的。” “没什么,很好喝,谢谢。”潘簌垂下眼轻声道。 他吃完了饼后,就想离开,又被贺绯塞了一个过来。 他想还回去,结果贺绯提着篮子都走远了。 贺绯去了村长家的田地,对方一家人准备吃饭,贺绯特别自来熟的挤进去,从篮子里拿出两张鸡蛋饼给村长。 村长瞥了他一眼,默默拿起来吃了。 “叔公,你们这还要干多久啊。” 村长:“再有个四五天吧。” 贺绯就等这一茬:“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给叔公搭把手。” 其他人惊讶不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下午的时候,贺绯还真的来帮忙了。别管人家做得好不好,那态度就不错。 这大热的天,在田里晒着也不好受啊。 贺绯在村长家帮了半天忙,第二天又去当初抬受伤的贺飞回家的几户人家帮忙。 活干得居然也有几分模样。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贺绯去了潘家的田地,其他人也没怎么奇怪了。 潘簌心里复杂难言,低低道了声谢。 贺绯觉得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孟氏就不舒坦了,他们贺家是败落了,可这些年,何曾叫贺飞吃过苦。 如今她儿子竟然去田地里干农活,孟氏真是又气又心疼。 她独自生闷气,第一次决定不理儿子。 贺绯也不跟她硬碰硬,他跑去找贺父,这样那样扯了一通大道理,然后让贺父去劝孟氏。 贺绯是真心觉得贺家村人都不错,不然就贺家这个情形,换了其他地儿,早让人给搞垮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在苦哈哈秋收,就贺家悠哉悠哉。那坐吃山空却怎么也吃不完的架势,多让人心理失衡啊。 再说了,就贺飞以前那德行,他出事了,村里人还肯帮忙,于情于理,也该跟村里人处好关系。 贺父也是这么劝孟氏的。然而孟氏却没听进去。 “当初飞儿救回来后,我就带着谢礼还人情了。”孟氏搅着手帕:“我们家可不欠谁的。” 贺父:……… 贺父叹了口气,闭眼养神了。 孟氏委屈不已,她不明白,她都是为了儿子好,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对她。 贺家的气氛怪怪的,贺轻兮说话都不敢大声。这样的状态,直到秋收后,贺绯去了一趟镇上,买了孟氏喜欢的点心,给她说了两句软话才消散。 孟氏高兴了,整个家的氛围都轻松了。 贺绯感觉这样不太行,孟氏太多心神都在儿子身上了。 他压力很大啊。 贺绯私下找到妹妹,问她:“轻兮,你知不知道娘喜欢什么?” “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贺绯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问你话呢。” 贺轻兮捂着额头,鼓着小脸:“娘喜欢刺绣,不过。” 贺绯:“不过什么?” 贺轻兮拧着小细眉毛:“不过娘觉得刺绣都是绣娘谋生的活儿,总认为上不了台面,所以她除了偶尔绣一些小件,其他时候都不碰。” 贺绯若有所悟:“除了刺绣,娘平时不看书吗?” 他记得,古代的官夫人没事儿都会看看游记,下下棋,弹弹琴的。 虽然孟氏的官夫人已经是过去式,但有些习性应该不会变吧。 贺轻兮摇头。 贺绯:……… 贺绯不死心,又举例了其他兴趣爱好,贺轻兮都是否认。 “好吧,我知道了。”贺绯抓了抓头发,有点儿苦恼。 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思考,黄昏时候,贺轻兮敲响了他的屋门。 贺绯:“门没栓,进来吧。” 贺轻兮捧着叠好的衣服进来,贺绯无奈:“我不是说了,这些事不用你做。” 小姑娘眼眸清亮,嘴角微翘:“都是一家人,不分那么多。” 她把衣服放下,随后又拿起来抖开:“大哥,你的衣裳有一处破了,我自作主张给缝补上的,你看看,若是不满意,我拿回去再改。” 贺绯眼眸睁得大了点儿,他看着衣裳缝补的地方,讶道:“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 “轻兮,你这手可真巧。” 贺轻兮不好意思:“我比不上娘,如果是娘的话,她会顺着这个地方绣一枝青竹。” 她低下头,小声呐呐:“我刺绣功夫没学到家。” 贺绯刚想开口安慰,却是脑中灵光一闪,“我想到了。”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不解地望向他:“什么?” 贺绯激动得双拳紧握:“我想到怎么” 对上小姑娘好奇的黑眸,贺绯眨了眨眼,“秘密。” 贺轻兮:??? 贺轻兮:!!! 之后,无论贺轻兮怎么问,贺绯都不说。 过了几天,贺绯在练完字休息的空档小声嘟囔:“书上描写的书生,穿得衣服都绣着青竹,祥云,连鞋面都有花纹。不像我,清汤寡水的一身素,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孟氏听见了,哭笑不得:“以前娘给你绣的荷包,你不是不喜欢吗?” 之前儿子不省心,丈夫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孟氏疲惫不堪,勉强抽出时间绣些小件,奈何贺飞看不上,转手卖了都卖不了几个钱。 孟氏误以为儿子不喜欢,渐渐就不弄了。 贺绯不知道内里缘由,也懒得去寻,直接耍无赖:“以前小,不懂事。现在大了,爱美了。” 孟氏对他这幅态度十分受用,笑容宠溺:“好,娘给你绣。你想绣个什么。” “宝相花纹怎么样,或者竹枝,卷云,兰花什么的。”贺绯也真是搜肠刮肚了,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 孟氏闻言,细细思量起来:“娘记得你有一件宝蓝色的衣裳,不如给你绣菊纹,衬得人稳重大气。” 贺绯:Σ( ° △°|||)︴ 菊……菊纹【雅蠛蝶】 菊花真的被玩坏了啊。 贺绯试图拯救一下自己:“菊纹会不会不太好,我的意思是,我是男子,衣裳绣花太秀气了。” 孟氏:“可你刚不是说宝相花,兰花也可以吗?” 贺绯:……… “我后悔了,我要绣卷云纹的。”那理直气壮的模样,犹如一个大龄熊孩子。 孟氏好脾气应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不过我得想想配色。”她陷入了思考中,往自己屋子走去。 第7章 明悟 贺父的身体虽然没有大幅度好转,但精气神比以前好了许多,女儿也能照料。再加上儿子现在懂事了,孟氏就一心扑在刺绣上面了。 然而真上手做了,孟氏才发现什么都缺,她刚着手去买。贺绯就带着各种针线回来了。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兀自坐在条凳上喝水,一只脚还不老实的搭在凳子上,坐没坐相,但孟氏就是瞧着喜欢。 “你怎么突然给我买针线回来。”孟氏走到桌边,爱惜地摸着那些材料,其中有几样线不便宜,也不好找,全部找齐很需要一番功夫。 贺绯喝完水一抹嘴,大喇喇道:“妹妹提醒我的,不然我都不知道。” 孟氏顿了顿,轻轻应了一声。 贺绯说了两句话,感觉又有些渴,给自己再倒了杯水,大口喝下。 “你那私房钱还没用完呢。”孟氏幽幽道。 “噗——”一口水来不及咽下就喷了出来。 贺绯眼睛大睁,拍着胸脯咳得撕心裂肺。 孟氏关切地给他拍背顺气,嗔道:“你心虚什么,这么大反应。看把你自个儿折腾成什么样了。” 贺绯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无奈道:“快见底了。” 孟氏哼了一声,抱着一堆针线走了,脚步还挺轻快。 贺绯:……… 贺绯搞不懂孟氏的心思,歇息了一会儿,在院子里练字。 “今天写得挺好,都对了。”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含笑的女声。 贺绯抬头,正好对上如水般温柔的双眸,贺绯有片刻怔愣,他发现,孟氏其实挺好看的。 脸型上部略圆,下部略尖,通俗点说,就是典型的瓜子脸,眉毛细长,带着一点弯弯的弧度,鼻梁挺巧,鼻尖有些圆润,一头乌发裹成了妇人髻,是个很有韵味儿的美丽妇人。 尤其那双眼睛,轻兮遗传到了孟氏的杏眼,只是因为年龄关系,轻兮看起来像林中小鹿,清澈无辜。孟氏则显得很温柔。 “怎么呆住了。” 贺绯脱口而出:“发现娘好看,就看呆了。” 孟氏一愣,随后飞快别开了脸去,脸上染了一抹薄红,如傍晚时分的彩霞,艳丽动人,她止不住笑,又言不由衷地责备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贺绯有点懊恼:“我……” 孟氏丢给他一个幼儿巴掌大的小荷包,就匆匆走了。 贺绯莫名,把荷包打开,里面两颗金瓜子,在阳光下快闪瞎了他的眼。 贺绯:他这算不算喜从天降。 贺绯拿着两颗金瓜子把玩了一会儿,又丢回荷包里收好。 半下午的时候,贺轻兮蹑手蹑脚地从外面回来,结果还是让孟氏给撞见了。 她心里一麻,都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然而孟氏却问她:“你那件杏色的长裙上,想绣个什么花样。” 贺轻兮:诶??!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磕磕巴巴道:“娘觉得绣什么好看?” 孟氏想了想:“杏色本来就显嫩,你年纪不大不小,有些尴尬,得配个稍微稳重点的绣样。” “连枝花纹如何,绣线用绿色或者蓝色。” 贺轻兮连连点头:“娘说得听描述就很好,我都听娘的。” 孟氏点点头,转身走了。 贺轻兮松了口气,诧异自己今天的好运气,这么容易就被放过了。 她急忙忙回了自己的厢房,关上房门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论语二字显眼的落在其上。 ………… 入冬之后,贺绯就陆陆续续收到了潘簌的还账。 每次数量都不一定,有多有少,好像欠债的人一挣了钱,留够基本生活保障,就急吼吼给他送了来。 贺绯有时候也挺好奇的,就潘家那点地,辛苦一年勉强够自己嚼用都不错了,哪里来的多余的钱。 不过人家不愿说,贺绯也不会讨人嫌的追问。谁没个秘密啊。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带着南方冬天特有的湿冷,说不上跟北方冬天的干冷比,哪个好一点儿。 贺绯没事儿还会去镇上逛逛,从最开始的看什么都稀奇,到现在的稀松平常。 他在镇上买了辣椒,打算今天回去做红油辣子。 八角,桂皮,香叶等等都得去药铺买上。 大豆油家里有,贺家留了一块地种青菜和豆子,贺绯就收了那些豆子用来做大豆油。 古法榨油,值得拥有。 他清点买好的东西,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家,结果都走出镇外了,又想起孟氏和妹妹喜欢吃镇上的红枣糕,又连忙跑回去买。 同一时间,贺家。 孟氏和贺轻兮听着对面混混模样的男人说的话,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贺轻兮反驳。 “我大哥现在已经变好了。”怎么可能还会欠下赌债,又怎么可能会卖了她。 孟氏也回过神来:“对,你说我儿子欠了赌债,证据呢。” 那混混脸色一变,随后恶狠狠道:“反正贺飞那小子已经被我们押住了,你们不拿钱,今天就废了他。信不信由你们,你们都不管他的死活,我们自然也无所谓。” 话落,三个男人作势离去。 孟氏慌了,“等一下。”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回头讥讽道:“怎么,想通了?” “这才对嘛,钱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死物哪有儿子的性命重要。” 贺轻兮拽住孟氏的手:“娘,您不能随便信他们,您该相信大哥的。” 孟氏陷入了犹豫。 “贺飞是不是跟你们说,他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他还跟你们说,他会努力读书,重现贺家的辉煌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人了,这话贺飞都当着我们的面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哪次作数过。” “你们不相信我,总该认识这个东西吧。”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双面镂空花卉纹腰坠。 孟氏脸色骤变,大步上前抢过来,仔细摩挲。 【飞儿,你那块从小戴到大的白玉腰坠呢。你不是最喜欢了,怎么突然不戴了。】 【不知道丢哪儿了,懒得找。】 贺轻兮也认出了东西,但理智还在线,厉声道:“就算你拿出这个东西也证明不了什么,我大哥最近半年都没佩戴。” 她又对孟氏大声道:“娘,您忘了吗,这半年来,大哥几乎天天待在家,他在院子里读书写字,您都见到的呀。” 贺轻兮死死拽住孟氏的胳膊:“娘,这事我们做不了主,我们找村长吧。” 孟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对女儿道:“好,你去找村长。” “嘭——”地一声,院门被反手关上,两个混混拦住了贺轻兮的去路。 “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贺轻兮大惊:“救——” 一个大耳瓜子扇过来,贺轻兮顿时摔倒在地,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头脑昏沉,半天起不来。 孟氏惊怒交加:“你们放唔唔唔唔唔……” 混混头子捂住孟氏的嘴,对同伙喊道:“你去屋里搜,把值钱的都带走。” 孟氏瞪大了眼,恨恨地看着他。 事情败露,混混头子也不装了:“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儿子做得太绝。他偷偷报官,使官兵抄了我们的老窝,这几个月老子东躲西藏,比过街老鼠都不如。这笔账,老子不找他算,找谁算!” 孟氏恨意不减:“唔唔唔唔唔” “嘿,你这半老徐娘还挺带劲儿的,卖窑子里也能卖个好价钱。” 很快,同伙拿着一个盒子出来了,“娘的,这贺家还真有钱。居然还藏了金瓜子。” 混混头子很满意:“走了。” 同伙出去望风,回头道:“这会儿没人。” 他们堵住孟氏母女的嘴,迅速往外走。 贺父躺在床上,知道妻女遇到危险,除了喊叫也无济于事。 ………… 《天赐良缘》评论区 “我去!女主角不会真被卖了吧。” “我本来都对贺飞有一点儿改观了,结果他妈的又闯祸。” “村里人都死了吗!!” “贺飞怎么还不回来。” 贺绯被人拦住了,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拦他的人就是当初给贺飞脑袋开瓢的人。 “周五源,你这个官府逃犯,如今还敢来我面前。” 周五源冷冷一笑,中等偏瘦的个子,让人常把他同文弱书生的战斗力划上等号,但从贺飞的记忆里知道,这厮心黑着呢。 “贺飞,你会永远为今天后悔的。” 贺绯嗤笑一声,把东西放下,就迎了上去。 “花架子功”拳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袭来,周五源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趴地了。 不给另一个人反应的机会,贺绯一记窝心脚踹过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贺绯用脚踢了踢趴地的周五源,“妈的菜鸡。” 贺飞的记忆真是误人不浅。 “就这么两个人,还好意思来堵老子,还说老子会后悔……”贺绯突然僵住,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东西都不要了,往家里飞奔。 村口,三个男人拖着孟氏和贺轻兮离开,眼见就要从小路离开,被追来的潘簌给拦住了。 十二岁的少年常做农活,有一把力气,还有一股子狠性,没让对方走掉。 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他也没能救到人,反而渐渐落了下风。 混混头子眸光一厉,“给我打,往死里打。咱本来就是逃犯,添一条人命算什么。” 贺轻兮心里一颤,眼泪先掉了下来,她想说让对方别管她了,可是想到身旁的母亲,她又说不出口。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潘簌迎来暴雨般的拳头,鲜血刺得人眼睛疼。 “潘簌,潘簌呜呜呜……” 大哥你在哪里啊。 一个混混拿起了旁边的石头,照准了潘簌的脑袋,准备砸下去…… “我去你娘的!”伴随着一声暴喝,准备给潘簌脑袋开瓢的人先吃了一脚。 贺绯完全没留力气,怒意勃发下,居然把人踹飞了。 那人倒下了就没爬起来。 趁其他混混愣住,贺绯又是一拳,直击另一人的鼻梁骨,顿时响起一声哀嚎。 混混头子傻眼了,果断丢了孟氏,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横在贺轻兮脖子上:“贺飞,你别过来,你妹妹可在我手上。” 孟氏得了自由,立刻跑到儿子身边,哽咽不已。 贺绯把孟氏挡在身后,看向对面的混混头子:“你现在放了她,我给你一条活路。” “嗤——” “贺飞,你把老子当傻子哄呢。”混混头子一脸不屑。 贺绯沉着脸,不语。 双方僵持着,混混头子试着后退了几步,贺绯下意识上前:“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贺绯停住了。 贺轻兮的脖子上见了丝丝血迹。 混混头子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又惊又讶:“你居然真的停住了。” “贺飞,原来你还在意你这个妹妹啊。” 他拍了拍贺轻兮的脸,轻鄙道:“真水灵,再过两年,不知道是何等绝色。” “住口。”贺绯斥道。 “住口?”混混头子却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贺飞,你跟这儿装什么好大哥呢。别人不知道你,老子还不知道。” “当初是谁欠了赌债,是谁扬言要卖了妹妹,又是谁说雏.妓值钱。” 混混头子扬了一下眉:“噢,还有。谁说他妹妹跟京城齐中伯府的嫡子早许了娃娃亲。伯府公子的未婚妻,玩起来多爽啊。” 贺绯脸色黑沉:“胡说八道。” 混混头子哈哈大笑:“你还说你妹妹有一块半边鱼儿的翡翠玉佩,那就是信物,与伯府公子手里那半块纯金打造的鱼儿正好一对,可谓金玉满堂。”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讥嘲道:“【贺轻兮,若轻云蔽月,似流风回雪,飘渺跃人间,俯瞰众生,她也配】,字字句句是不是你贺大公子亲口所言。” 在场诸人都懵了,贺轻兮不敢置信地看向贺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落。 但贺绯的懵,跟其他人的懵不一样。 贺轻兮,贺轻兮,轻兮 跟伯府公子的娃娃亲 金玉满堂的信物 恶毒的大哥…… 【贺哥,来来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什么玩意儿?】 【小说,我用一块面包跟人换来的,反正无聊,我们一起看啊,两个人看才有意思。】 尘封的记忆渐渐显露,贺绯的表情犹如生吞了十斤榴莲,一言难尽。 混混头子得意极了,“贺飞,现在你退后。你敢跟上来,你妹妹就死定了。” 贺飞却突然面露惊恐,伸手指着混混头子的身后,止不住颤抖:“那,那是” 混混头子心里一咯噔,咽了咽口水:“贺飞,你别给我装神弄鬼。老子不怕。” 话虽如此,他还是朝身后看去了,后面空荡荡的,除了野草树木就是泥巴路,他张望几次,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贺飞你个瘪啊——” 谁也没料到贺绯的速度能有那么快,几乎在眨眼间逼近了混混头子,用了十成力道扣住对方执刀的手腕。 小刀落地,威胁解除,贺绯把贺轻兮推开,三两下就把混混头子揍趴了。 这个时候,终于有村民姗姗赶来。看到一地狼藉,惊愕道:“这是怎么了?” “混混进村了。” 村民先是惊讶,随后大怒:“我就说村长家的牛好端端的怎会死了,肯定是这些混混下的毒。” 第8章 蝴蝶翅膀 贺绯明白了,小声嘟囔:“难怪。” 这年头,牛是非常重要的家畜,朝廷有明令,不得私自宰杀耕牛,否则以违法论。 若有耕牛病死,老死,农户必须前往官府登记,核实之后,才能送往屠宰场宰杀。 村长家的牛出了事,贺家村的人可不得赶过去瞧瞧情况。 至于为什么没通知孟氏,一是孟氏的心思就在儿子和丈夫身上,还有面对其他人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高高在上之态,跟其他人处不好。二是贺父卧病在床,家里离不开人。所以自然没通知她们。 而贺绯上午离村去镇上,是有村民看见的,自然也不会特意跑去他家叫他。 结果就那么凑巧,避开了孟氏和轻兮的求救。 幸好有潘簌跟来阻拦了一会儿,不然贺绯都赶不及。 他上前把潘簌扶起来,要给他检查伤势,潘簌却躲开了。 贺绯挑眉:“干嘛,真想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 潘簌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攥紧了,顶着血糊啦喳的一张脸,看着他的目光,痛惜又难过。 贺绯:……… 原主的黑锅非要扣他头上了是吧?! 贺绯嗤笑一声:“你们宁愿相信一个恶人,也不相信我。” 到底是心虚,贺绯没敢转身去看贺轻兮。他看着潘簌,说的话却是给孟氏和贺轻兮听的。 贺轻兮闻言,心里好受了一些,“那他说的娃娃亲?” “吹牛啊。”贺绯一副破罐子破摔模样:“我念书不行,想重振贺家何等困难。但男人在外面应酬,谁不要面子。他们知道京城伯府公子是我妹夫,可不得敬着我。” “那话我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我都记不清了。” 众人:……… 虽然但是,好像的确是“贺飞”能干出来的事。 贺轻兮吸了吸鼻子,咬着下唇,还有一个最让她难受的事:“他说你想把我卖了。”雏.妓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贺绯哼了哼:“那我把你卖了吗?” 贺轻兮一愣,好像是没有。 不但没有,这半年大哥对她还很好,比以往数年都好。 贺绯终于转过身,双手抱胸,扬了扬下巴:“轻兮,今天大哥就教你个道理。看男人,别看他嘴上说了什么,你得看他做了什么。” “有的人满嘴甜言蜜语,实则尽扒着女人身上吸血。还有的人满嘴仁义道德,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 “最后。”贺绯提高了音量:“不要相信恶人的话,有什么心结直接问我。” 这番话成功把众人震住了,就村民满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啊。” “轻兮,你大哥虽然过去不像样,但之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确是变好了。我们这些叔伯都看在眼里。” 孟氏拍了女儿一下,不满:“你大哥不顾性命救了你,你怎的那般多怨言。” “娘。”贺绯截断孟氏的话茬,目光落在贺轻兮身上时,言语柔和许多:“有些事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好。” “轻兮还有什么想问大哥的吗?” 贺轻兮鼻尖一酸,含着两包小眼泪,拼命摇头:“没有了没有了,对不起大哥,我不该误会你。” 贺绯眉眼舒展,露出一个笑,朝她张开双手,贺轻兮立刻扑了过去,抱着他大声哭了起来:“哥哥,我今天好害怕啊……” 贺绯轻轻拍着她的背:“是大哥不好,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贺绯哄了她一会儿,才把人推开,然后拜托村人去请大夫,潘簌的伤得尽快治疗。 还有村长家的耕牛死亡,必须交出凶手。否则官府那里没法交代。 今天的事情还多着呢,贺绯交代了孟氏和轻兮几句,就同其他人把三个歹徒带去了村长家里。 今日之事,追根究底都是因他而起,最后的赔偿,肯定也要他来负责。 所以,他去了村长家中,简明扼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最后保证道:“待会儿我会把购买耕牛的银钱送过来,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他朝众人深深一揖。 村长把他扶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以后大家也警惕些,看到村里来了陌生面孔,都互相通知一声。” “村长放心吧,肯定会的。” “那些杀千刀的,都该送往官府。” 村民们群情激愤,嚷嚷着等会儿就把这三个混混送官,一同送去的还有被毒死的耕牛。 数罪并罚,这三个混混这辈子都别想回到这里了。 临出发时,贺绯想起什么道:“对了,这三人还有同伙,被我撂倒之后扔在路上。把他们绑了一并送官。” 众人都没有异议。 然而他们到了贺绯说的地儿,只看到一个人躺那儿,不远处还放着贺绯之前买好的东西,但周五源却不见了踪影。 贺绯眉头紧蹙,在周围找了一圈,无果。 他只好把那个混混拎起来,捡了东西,发现各种东西的包装都完好无损。 他们把人送去官府,贺绯特地强调了周五源的体貌特征。他们尽量挑重点说,然而离开衙门的时候,也快天黑了。 一群人急吼吼往村里赶,快到村口时,发现明亮的火光,有人举了六七把火把,瞧见他们了,立刻喊叫起来。 贺绯跟众人分别,回了自己家。 贺轻兮立刻给他倒水,“哥哥,你先喝点水,我给你把饭菜端来。” 孟氏给他披了件外袍:“你这脸都冻红了。” 贺绯拉着她坐下,眼神温和直视她:“娘,我没事,真的。” 孟氏喉咙一堵,眼眶倏地红了。今天何尝不是把她吓到了。 “你去看看你爹吧,他都快担心死了。” “好。” 等了半刻钟的功夫,贺绯才回来,他一边吃饭,一边问:“潘簌那小子怎么样了。” “李大夫说,潘簌伤到了骨头,需要好好养着。” 贺绯吃了一口菜,有一下没一下嚼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次日,贺绯在铁柱家里买了一篮子鸡蛋,又去村长家里买了一只小公鸡一只小母鸡,拎着一袋子新米去了潘家。 潘母给他开的门,小公鸡疯狂扑棱翅膀,把潘母惊了一跳。 “婶婶,你们家鸡圈在哪里?” 潘母下意识指了个方向,贺绯大步走过去,把两只鸡放进了鸡圈。 “等等……”潘母反应过来:“小飞,你不用” 贺绯拎着其他东西放进了潘家的厨房,然后去看望潘簌。 隔了一晚上,潘簌的脸肿得不能看了,莫名滑稽。 贺绯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对方幽怨的视线下,坐在了床边。 “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势。” 李大夫的医术不是吹的,贺绯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纰漏。 “昨天的事,谢了。” 潘母跟来,正好听到这一句,一时犹豫着该不该进。 这时,又听贺绯问:“昨天你怎么突然去贺家了。” 潘簌愣住,眼神漂移,不敢跟贺绯对视。 “轻兮在教你念书对吧。” 潘簌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两个小屁孩儿。”贺绯笑斥了一句。 他之前是真的不知道。这不是明白他穿书了,隐隐约约想起男二就是女主给开的蒙,这个剧情在前期。 那个时候贺绯还算认真的看了,有些印象。 嗯,潘簌就是那个男二。 这感觉也真是老酸爽了。 男二的天赋奇高,靠着女主帮他打基础,后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弱冠之年高中状元,进入翰林。 麻蛋,这么一对比,更酸爽了。最讨厌别人家的学神。 小说着重描写女主的经历,贺绯一目十行,中后期还跳着看,能知道这些都很不错了。 唔,他记得男二他娘好像出了事,难不成就是之前潘母昏迷?! 那他这只蝴蝶翅膀还挺不错的。 第9章 佯怒 贺绯斜了鼻青脸肿的少年一眼,没绷住笑道:“行了,以后要学,就正大光明的学。” “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让轻兮帮你转问我爹娘。” 潘簌看着他,眼睛都不会眨了。 贺绯哼哼:“看我干嘛,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别指望我教你。” 潘簌:……… 他们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贺绯问了药酒地方,取了来给潘簌搓揉淤青处。 他手下没留力气,潘簌痛得五官都扭曲了,额头上冷汗直冒,咬紧了牙关,愣是忍着没吭一声。 贺绯面上不显,心里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两分。 他给潘簌重新盖好被子,去外面洗手,潘母终于找到空档,急忙忙道:“小飞,你今天中午就在婶这儿吃饭吧。” “行。”贺绯爽快应了。 随后他进厨房帮着烧火,潘母哪里好意思,赶紧让他去歇着,贺绯都四两拨千斤回了。 潘家是真的什么都缺,柴禾也快烧完了,不像贺家有水井,潘家那个小水缸里的水也快见底了。 午饭后,贺绯离去,潘母给儿子的床上添了一个汤婆子,又把她的被子拿过来给儿子盖上,就出门了。 然而她刚出门,就撞上拎着两桶水过来的贺绯。 “小飞,你这是?” 年轻的小伙子眉眼带笑,声音爽朗:“婶儿,我锻炼臂力。” “劳烦你开开门。” 潘母懵道:“喔喔。” 她跟上去,看着贺绯把两桶水倒入她家的水缸。 她回过神来:“小飞,这使不得,哪能要你帮忙提水啊。” 贺绯不跟她多说,提着空水桶就走。 潘簌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挣扎着要起身,就听外面传来幽幽的男声:“你那胳膊腿儿还要不要了。” 潘簌……潘簌又默默躺了回去。 贺绯手脚利落,一下午时间,给潘家添了水,砍了柴禾。顺便也给自家带了两捆柴回去。 孟氏给他打热水洗脸,“这么冷的天还上山做甚。” “锻炼一□□力。” 孟氏不接受这个说辞:“山上有大虫,你进山太危险了。” 贺绯洗完脸,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好,不进山。” 不等孟氏再说,贺绯又道: “娘,我饿了,吃饭吧。” 孟氏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然而之后的日子里,贺绯做得更隐蔽了。 柴禾都推说是从村里人手中买的,孟氏也就信以为真。 ………… 《天赐良缘》评论区 “贺飞现在挺不错啊。” “啊啊啊啊啊,我特么好烦啊,为什么要给这种恶毒炮灰洗白啊!!” “+1,我看得好难受。浪子回头的人设,贺飞他不配啊。” “妈的,老子只要想到贺飞做的那些恶心事,当即就想吐了。” “等等,贺飞既然变好了,那贺轻兮还会去京城吗?” 评论区一下子安静下来。 原剧情里,贺飞就没干过一件人事,他和孟氏把贺轻兮往死了里坑。贺家穷困潦倒,也遭了村里人厌恶,为了救病重的父亲,贺轻兮实在没办法了,被贺飞半胁迫半哄骗,才拿着信物进京找未婚夫一家帮忙。 现在,此贺绯非彼贺飞,贺轻兮还会进京吗? 贺绯表示:进,肯定进。而且越早越好。 贺轻兮和那个傻逼男主的娃娃亲必须解除。 贺绯宣布这个决定时,众人都傻了。 孟氏看了一眼半低着头的女儿,搅着手帕不吭声。 按照她的想法,她肯定是希望轻兮跟卓慕的亲事能成。有了这么一个有权势的亲家,以后她儿子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飞儿啊。” 见贺绯看过来,孟氏斟酌了一下言语:“你都没问过轻兮呢,万一轻兮喜欢卓慕那孩子,你不是棒打鸳鸯嘛。” 孟氏在桌下踢了女儿一下:“轻兮,你说是不是。” 贺轻兮头埋得更低了些,小声道:“我听哥哥的。” 贺绯却误会了,以为妹妹觉得他独断专横,于是缓了口气:“这样吧,开春后我们进京,先不忙着说解除亲事的事,卓家若有意,自然会把我们安排得妥帖周到,妹妹也算觅得良人。反之,我们也没什么好不舍的。” 他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叹道:“轻兮,咱们人穷志不穷。你自个儿把自个儿立起来了,别人才瞧得上你。卑躬屈膝,逆来顺受,只会让人变本加厉欺负你。” 孟氏忙道:“飞儿,你胡说什么。” “轻兮,你可别听你哥乱说,这女人嫁人生子,怎么可能不受委屈,有时忍忍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你得想办法给你哥谋利” 贺绯听得太阳穴青筋直跳,大声道:“娘。” 孟氏顿住,不解地回望着他。 贺绯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不要这样。” 孟氏一下子委屈了:“飞儿,娘都是为了你好。” “是吗。”贺绯直视她,双眼锐利,不复往日的温和:“若非你打心眼里觉得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怎么会一直让妹妹帮我。我是读书不行,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做其他的也不行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如此疾言厉色,把孟氏和贺轻兮都吓到了。 孟氏伸手去拉他的胳膊,眼眶红红,无措道:“飞儿,娘不是这个意思,娘……” 贺绯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氏急吼吼跟出去,哪里还有儿子的身影。 贺轻兮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回去,贺绯躲在拐角处,抿了抿唇,哪有恼怒之色。 第10章 改名 …… 贺绯在外面待了大半天,快天黑了才姗姗回去。 孟氏见到他,踩着小碎步一路迎上来,人近了,到嘴边的话却怎么又说不出口,只晦涩唤道:“飞儿……” 贺绯神色淡淡:“别叫我飞儿了,我飞不起来。” 孟氏急了:“飞儿,你不要妄自菲薄,你” 贺绯冷冷打断她,反问:“如果我飞不起来,重振不了贺家,你是不是也不待见我。” 孟氏哑声,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她被儿子这样冷漠的态度伤到了。 贺绯避开了她的目光:“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冷下来,外面暮色彻底笼罩大地,黑黑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丝丝缕缕的寒风裹挟着湿意直往人骨头里钻,一路冷到了心里去。 孟氏身子一颤,像风雨中的柳条,摇来晃去,哆嗦得不成样子,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 她捂着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间溢出,砸落在地,转瞬消失。 贺轻兮垂下眼,默默走到她身边,蹲下无声地环抱住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 “不管他好还是坏,我都爱他。” “他是我的儿子,就是我的命啊。” “我怎么可能会不待见他……” 孟氏对儿子的一腔慈母心,犹如最锋利的匕首,又快又狠地扎进贺轻兮的心。把一颗温热的心脏,搅得鲜血淋漓,痛得人都快麻木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知到,她在娘心中,跟哥哥的差距有多大。 如平地和高峰,溪流和大海。亦如萤火之光同日月。 怎么比呢? 比不了啊。 泪水根本不受控制,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咬紧了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贺绯关上房门,默默叹了口气。 贺轻兮把孟氏扶回了房休息,随后又给贺绯送去饭菜。 兄妹俩相顾无言,贺绯低着头吃饭,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沉沉的光孱弱得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散发着一点余热,只能够让人勉强视物。 贺轻兮静静看着她哥的侧脸,肤色不是常人所偏爱的白皙,但却是健康的蜜色,如此一来,倒将额头上的疤痕衬得不那么明显,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鼻子很挺,犹若悬胆,山根端秀,眉毛浓密,很有冲击性。 她哥哥也的确是个很有冲劲儿的男子。胆子大,身手好,坏人都怕他。 不像她,遇事只会哭,被坏人逼上门,什么都做不了。 贺绯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下意识看过去,正好撞进一双哀伤的泪眼中。 “轻兮?”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贺轻兮感觉到脸颊上落下的温热触感,贺绯温柔地给她擦泪,她才发觉自己又流泪了。 她握紧贺绯的手,抽噎道:“哥,我不想哭的,我,我控制不住。” 她也不想这么不争气,她不想哭的,她不想…… 贺绯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大哥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女孩子。”你爱流泪的体质,那是作者给你加的属性。 身为虐文女主,不会花式流泪怎么行。 【她有一双生得极美的双眸,像两汪清澈见底的甘泉,朦胧水汽盈满了眼眶,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纵使被众人指责,贺轻兮仍然脊背挺直,她跪在冰凉的地上,抬头执拗地望着卓慕,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贺绯甩了甩头,把不合时宜的回想甩出脑海。 奇怪,他居然还记得一些段落。 贺轻兮偏头,把半张脸埋在贺绯暖热的手心,呢喃道:“哥哥,如果我能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以后再不怕任何人。” 贺绯眼睛一亮,对啊,他不能时时刻刻保护轻兮,但可以教轻兮自保之法。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这个傻子之前怎么没想到。 贺绯猛地抽回手,站起来大声道:“我决定了。” 贺轻兮一张小脸全是具象化的问号。 贺绯看着她:“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训练。” 流泪的属性改不了,但武力值可以加上。 大不了以后,一边揍人一边哭好了,总比干等着被人欺负好。 次日,寒冬里难得放晴,明亮的阳光落在身上也有了温度。 泥巴小路上,落下一个重重的脚印,又飞快离去。 贺绯眉头拧得死紧,“轻兮你这体力也太差了,就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一百个。” 贺轻兮:……… 等他们回到家里,贺轻兮趴做在桌子边,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孟氏端着早饭过来,小心翼翼询问:“这是做了什么?” 贺绯言简意赅:“教她几手逃命功夫。” 孟氏刚想说,女子学什么逃命功夫,但目光触及儿子板正的脸,又识趣地咽了回去。 孟氏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贺绯自问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扭转对方的思想。所以只能从贺轻兮下手了。 他还有意无意地隔开这二人,不是把贺轻兮提溜去训练,就是让贺轻兮去潘家送东西。 明明一次性能送完,他非让贺轻兮跑几次,每次在潘家待上一会儿。 好在孟氏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没空管女儿。 而那晚孟氏痛哭下的自白也伤到了贺轻兮,贺轻兮正愁该怎么面对亲娘,如今被隔开,她心里其实也松了口气。 …………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大地冒出了新绿。 贺绯也准备着进京了。 孟氏看着儿子打点行装,心里忐忑不已。 “绯儿,真的要去吗?”自上次贺绯借题发挥后,顺便改回了本名。 他对外的说辞是,贺飞这名字功利性太强,一看就想直飞九天,不符合国人谦卑的理念。于是折中改成【绯】。 贺绯费了些唇舌,说动贺父和村长,然后在族老的见证下改了名。 此刻,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视孟氏,语气坚定:“非去不可。” “再者,京中多名医,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治好爹。” 关乎丈夫身体,孟氏的不安散了点儿。 “对了娘,家里还有多少钱。” 孟氏眼神闪了闪:“没多少了。” “没多少是多少。” 一盏茶后,贺绯在孟氏的屋里清点银钱,“家里所有银子都在这儿吗?” 孟氏一下子委屈起来,“都在这里了,娘会骗你不成。” 贺绯鼻子翕动,有一丢丢气弱:“娘,我错了。”他干脆利落示弱。 孟氏哼了一声,委屈却散了。 贺绯来回点了三遍,“咱家一共有六颗金瓜子,每颗在半两左右。还有五片金叶子,估摸着共有六两左右,时下一两金子值十两白银。这两样就值六十两。” 虽说如此,真用到实际中,六两金子的价值肯定高于六十两白银的作用。 玉镯,珠钗,他也看不出多少价值,但是保养得极好,应该是主人的心爱之物,贺绯不打算动。 碎银比较少,只有十多两,作平时家用。但是银票却有三百两。 这些都是贺父硬逼着孟氏藏起来的,还说这是贺飞以后的退路,孟氏这才忍住没告诉儿子,不然早让贺飞祸祸光了。 贺家名下的田地让贺飞卖了些,现在还有十一亩,六亩良田,五亩中等田。估摸着能值一百五六十两银子。 刨除孟氏的首饰,贺家的田地,能动用的银钱近四百两。 有银钱傍身,贺绯的心踏实了。 “娘,妹妹的定亲信物呢。” 孟氏:“你问这个做什么?” “咱家就我最厉害,东西放我这儿多保险。” 孟氏让他逗笑了,转身去给他拿。 她摩挲着玉佩,有些唏嘘:“当初卓家可比不上我们家,卓老太爷缠着你祖父明示暗示两家结儿女亲家,奈何你是个男孩儿,你祖父就回绝了。后来我又怀孕了,他们重提此事,你祖父才应了。紧跟着卓家花重金找能工巧匠打造了这块玉佩。” 贺绯表情有点微妙,这跟他看的小说内容不一样啊。 没说卓老太爷主动,只说两家老人同在朝里为官,理念相近,平时来往频繁,一次酒醉后说起了此事。 这也为女主后来在卓家受虐做铺垫。 【不过是老太爷酒后玩笑,也就某些人脸皮厚,拿玩笑话当真。】 【名不正言不顺,算哪门子未婚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 贺绯揉了揉眉心。 “绯儿可是头痛。”孟氏凑近他,一脸关切。 贺绯笑笑:“我没事。” 但他还是有点存疑,就此事私下又问了贺父。 贺父开始还不愿说,直到被贺绯拿虐文里的内容激了两句,贺父才气道:“胡说。你祖父当年何等风光,要不是卓家痴缠,你祖父怎会应下亲事。” “喔喔。”贺绯笑道:“我这不是心里有个底儿吗。” 贺父哼了一声:“真不知道你脑子里一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绯嗯嗯啊啊应着,左耳进右耳出。把贺父那个气啊,直接撵人出去。 臭小子,每次来找他都没好事。 贺家的动静瞒不过村里人,大家忍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了,趁贺绯出门时问他:“小绯,你们这是干嘛呢。” 贺绯笑盈盈道:“我们一家打算上京。” 村人大惊:“这离京城可远着咧。” “再说,你们去了京城又在哪里落脚啊。” 贺绯还是笑模样,不见愁滋味:“轻兮的未婚夫是齐中伯府的公子,他们应该会帮衬我们。” “更重要的是,我爹的病拖着也不是办法,我想去京城看看,听说那里名医多。” 村人恍惚着走了。 没多久,潘簌一瘸一拐地拦住了他的去路,铁青着一张脸不吭声。 贺绯乐了:“你小子这样子是做什么,看着想把我给吃了。” 潘簌面颊抽动了一下,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话。 贺绯扬了扬眉,心道这小子不会现在就喜欢轻兮了吧,这是早恋啊,不可取的。 他没空跟潘簌周旋,既然对方拦住他的去路,贺绯掉转方向往回走。 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贺绯回头,不意外地看到潘簌跟了上来。 贺绯啼笑皆非:“你到底想干嘛。” 潘簌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吭哧道:“你们要带一个病人进京不方便,我,我可以帮忙。” 贺绯:“嗯?” 贺绯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控制住音量:“你说什么?” 半大少年瑟缩了一下,随后又挺直背脊,梗着脖子道:“请您带上我,把我当小厮使唤都行,拜托您了。”他朝贺绯深深一揖。 贺绯:……… 第11章 青衣大夫 贺绯觉得潘簌在开玩笑,对方家里就一位寡母,如何能放心。 他以此为借口婉拒了,春风微冷,激得人皮肤一凉,但贺绯的婉拒之语比这春风更凉。潘簌浑身僵硬,但还不死心地抱最后一点希望,仔细望着他,却发现贺绯目光坚决,慢慢垂下了头。 “我知道了。” 贺绯看着对方失落的背影,哼笑了一声。 到底年纪小,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了。 贺绯摇了摇头,往家走去。 他的行动力素来是极好的,次日,一家人就带着行装,坐上牛车离开了。 清晨的橙色日光穿过薄雾,飘渺的样子像极了新娘子的头纱,浪漫又温馨。 贺绯坐在车上悠哉悠哉地欣赏美景,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喊声。 “等一下,等等……” 贺轻兮拽着贺绯的衣摆,惊疑不定:“哥哥,好像是潘簌的声音。” 贺绯嘴角微抽:“不用好像,就是他。” 贺轻兮:“啊?” 贺绯朝村口方向抬了抬下巴:“喏。” 他们说话的功夫,潘簌已经跑近了,少年人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头发散乱,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贺绯从牛车上跳下来,明知故问:“有狗在后面追你啊。” 潘簌一噎,“不,不是。” 他绕过贺绯,巴巴地凑到贺轻兮身边,把怀里的小布包递了过去,他笑起来,瞳孔清浅剔透,温柔又乖顺:“你们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多有不便之处,这是我……和我娘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就是一些吃的,希望你收下。” 贺绯在旁边抱臂旁观,心里的小人毫无同情心地啧啧看戏。 潘簌嘴角的笑都快僵了,可真是强颜欢笑的最佳体现了。 贺轻兮看着递过来的小布包,脸色微微红了,她接过东西,小声道谢。 贺绯上前拍了一下潘簌的肩:“行了,你回吧。” 他轻松上车,头也不回道:“对了,记得别荒废学业,回来我要检查。” “我会的。”潘簌闷闷道。 牛车重新行驶,潘簌看着它溜溜达达走远,在对方快消失在视野中时,潘簌猛地追了上去,“轻兮,轻兮……” 贺轻兮抱着小布包,心里正难受,又听到了小伙伴的声音,立刻回头,看到潘簌的身影,立刻抬手挥舞:“潘簌,潘簌。” “轻兮,你要保重自己,别饿着,别累着。” “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贺轻兮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两个人隔空喊话,深情对望,如同被王母拆散的牛郎仙女。 贺王母:……… 贺绯把妹妹的脑袋掰过来,又瞪了潘簌一眼,然后对赶车的汉子道:“大哥,麻烦赶快点。” 汉子哈哈笑:“小年轻腻歪多正常啊。” 孟氏不太高兴,语气生硬:“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就是同村,认识而已。” 赶车的汉子脸色有点尴尬,贺绯朝他摇了摇头,汉子回过头去,再不多言安心赶车了。 贺父看着妻儿,若有所思。 贺绯不习惯这么安静的氛围,对贺轻兮道:“妹妹,你看看潘簌给了什么。” 贺轻兮一愣,随后打开了怀里的小布包。 孟氏冷嗤:“就几个破馒头和鸡蛋,也值得那么宝贝。” 贺绯拿了一个馒头过来,是上好的白面馒头,还裹着热气,丝丝缕缕的小麦醇香往鼻子里钻。 贺绯掰了一块吃着,淡淡的甜味在口中散开。 “好吃。” 他又掰了一块给贺父尝,笑道:“怎么样,是不是不错。” 贺父常年卧病在床,身形清瘦,脸色也有些灰白,如今好生打理过,又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食物的清香,整个人都很放松。 他笑道:“是不错。” 贺绯又给他喂了一块:“这肯定是潘婶子做的。” 孟氏在旁边不是滋味儿,丈夫儿子夸其他女人做的东西好吃。 “不过我觉得还是跟食材有关,真论手艺的话,娘肯定还是要更胜一筹。” 他晃了晃袖子:“爹看到我袖摆上的祥云了没,就是娘亲手绣的,在家里时不觉如何,出了门让阳光一照,熠熠生辉,真是绝了。那句诗怎么形容的,清风,清风配祥云。” 孟氏忍俊不禁:“是清风流绮疏,祥云自飘扬。” “对对对。”贺绯点头可利索,连连比大拇指:“娘说得对,我就是想说这句,半天想不起来。” “爹您可真有福气,能娶到我娘这样又美丽又贤惠,还有才华的女子为妻。” 贺父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孟氏不干了:“你说绯儿做甚。难不成我在你心里还又老又丑了不成。” 贺父:……… 妥妥的送命题。 偏他又说不出好听话,贺父梗着脖子不吭声了。 贺绯这会儿功夫,把手里的馒头都吃完了,又去拿了一个鸡蛋,“哇,这土鸡蛋煮着吃可真香。” “潘家家里拮据,准备这些东西可不容易。这番心意真是难能可贵。” 他顺势拿了一个鸡蛋塞孟氏手里:“娘也吃一个,咱们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孟氏:……… 孟氏最后还是接了鸡蛋。 贺轻兮捧着小布包,默默低下头,嘴角微翘。 贺父躺在牛车上,将她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南方多河道,他们到达就近的县城后,改换水路,一路北上。 贺绯舍得花钱,选了一个好位置的船舱,白天暖和的时候,贺绯会背着贺父到甲板上赏景。 这时候就看出有壮年干活的好处了,若是只靠孟氏和贺轻兮,那可辛苦了。 父子二人坐在甲板上,贺绯给贺父做人肉靠垫,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咂了咂嘴:“此时要是有一杆钓鱼竿就好了。” 贺父:……… “不然渔网也成,总能网上几条鱼。到时候拿去厨房,使个几文钱借灶,清蒸凉拌都可。” 贺父胡子抖动,哼了一声:“缺了你吃穿了,一天天那么馋。” “爹此言差矣,老话说得好啊,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这个年纪,馋才是正常的。” 贺父手指抽动,看起来要不是身体原因,估计能给儿子一巴掌。 贺绯跟没看懂似的,握住贺父的手,“哎呀爹,你手咋这么抖,是不是冷着了,我给你披件外袍啊。” 话落,贺绯就麻利脱了外衣,兜头盖在贺父头上,他还贱兮兮道:“看,现在都不怕晒了。” 贺父:逆子!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闷笑,父子二人看过去,贺父被儿子的外衣盖住了脑袋,动作慢了半拍。 不远处立着一位青衣青年,白净瘦弱,一袭青衣,一个浅浅的微笑,真是温柔了河风。 他见贺绯二人望过来,有种做坏事被抓住的窘迫,很快拱手道:“小可出来透风,无意偷听两位谈话,只小兄弟实在是个妙人,情不自禁笑出声,抱歉抱歉。” “嗐,多大点儿事。不至于。”贺绯摆了摆手。 随后,他左右看了看,不好意思道:“兄弟你看,不是我不招待你,真的没座了。我爹又离不开我,都没法儿站起来跟你说话。” 贺父呼哧呼哧喘气。 “爹你干啥呢,旁人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脾气多暴躁,一天三顿的揍娃。” 贺父:孽子啊啊啊啊!!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着他的面坏他名声。 他哆嗦着手,抓住贺绯的胳膊:“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他像一个跑了八百米长跑的书呆子,上气不接下气,说两字就顿一下。 贺绯嗯嗯啊啊应着:“没有没有,我给你解释呢,这不是怕其他人误会你嘛。” 贺父想:你这是解释,还是在抹黑啊。 “奇了奇了。”青衣青年慢慢走过来,看着贺父眉头微蹙。 贺绯仰着脸看他,无辜道:“什么奇了啊。” “令尊是久病体弱之象,按理来说,应该好生调理,最忌讳情绪起伏不定。我见你与令尊说笑玩闹,令尊的情况居然不错。” 贺绯:“啊?” 青年又是一揖,“小可祖上都是行医的,也给人诊治过,不知道可否能给令尊号脉。” 贺父和儿子对视一眼,贺绯咧嘴笑:“那就麻烦大夫了。” 他把位置让了出来,站在贺父身后,让对方能靠着他。 青年坐下,近距离看了一下贺父的眼睛,不是久病之人的浑浊和衰败,反而挺有活力。 青年垂下眼,专心给人把脉,面色渐渐严肃。 贺绯看得心里直打鼓,喉头微动,贺父也跟着紧张起来。 良久,青年收回手,又看了一下贺父的舌苔,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夫,我爹不会怎么了吧。”难道真是他笑闹过了头。 青年摇头,“令尊的身体只是略微虚弱。” 他之前就注意到这对父子了,只要天气好,儿子就会把父亲背出来晒太阳,吹暖风,说些有的没的,陪人解闷。 他也见过孝子,但这么别具一格,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父子俩之间的氛围怎么形容呢,非要说的话,就是轻松。 如此南辕北辙的事情和形容词搁在同样的人身上,就很惹人好奇了。 现在仔细给贺父把了脉,青年就更惊奇了。 贺父的躯体完好,也没有中毒,比起同龄人,也不过是稍微虚弱了些。 可为何,对方连行走坐卧都困难,处处需要人代劳。 贺绯听到他的话,悬着的心却放下了。跟李大夫他们的诊断一样。 反正就是把贺父好生养着呗。 贺家父子看开了,青年的心里却犹如猫抓,贺父的病情太矛盾了,根本不合理。 就好像一个正常的人,强行被“病”了一样。普通药石奈何不得,或者说本就不需要药石。 第12章 贺父的症状吸引了青衣大夫,一来二去,两方就熟悉了。 “卫大夫,我娘好像有点晕船,请你帮她看看。”贺绯熟门熟路地敲响了卫大夫的船舱。 船舱打开,青衣大夫眉目如画,提着药箱出现在贺绯面前,如果对方后面的小童没有使劲瞪他就好了。 贺绯笑嘻嘻道:“一会儿就把你们大夫还回来。” 小童傲娇地哼了一声。 卫大夫不轻不重说了小童两句,这才跟着贺绯走了。 “你那小孩儿挺有意思的。” 卫大夫笑着摇了摇头,“年纪小,没定性。” “没事儿,慢慢教呗。” 他们说话间,到了孟氏的船舱,贺绯开口:“轻兮,是我。” 片刻,门从里面打开,贺轻兮把他们迎了进去,忧心忡忡道:“哥,娘这会儿又吐了一道。” 贺绯拍拍她的肩:“别担心,哥请了大夫了。” 卫大夫已经给孟氏把脉,又仔细看了一下孟氏的面色,随后提笔写下方子,等写完了才意识到这里是在船上,就算给了贺绯方子,对方也没地儿买药。 他把方子给了贺绯:“我那里还有几颗药丸,令堂先用着。等船靠岸,你照着这个方子拿药。” “好,谢谢卫大夫。”贺绯从善如流接过方子。 他跟着卫大夫去拿药,期间卫大夫提起看一下贺父,贺绯当然不会反对,给孟氏喂了药,就把人领贺父那里去了。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难得卫大夫对贺父感兴趣,又不会伤害贺父,贺绯当然随对方去了。 贺父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儿子关心自己,频繁请卫大夫过来给他看病。私下还让贺绯对卫大夫好点。 贺绯:………就,行叭。 半个多月后,大船在京城靠岸,贺绯背着他爹,带着孟氏和妹妹下船。 他在岸边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卫大夫带着药童跟来。 贺绯朗声问:“卫大夫,你在京城可有去处?” 药童想,这厮难不成这么不要脸,现在又想赖上他们家公子。 卫大夫温声道:“自然是有的,不瞒贺兄弟,我就是京城本地人。” 他盯着贺绯,不错过对方的表情。 贺绯却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他转身领着家人没入了人群中,留下卫大夫和药童留在原地微愣。 “公子,他们……他们就这么走了?” 卫大夫:“不然呢。” 药童哑声。 他还以为…… “走吧,母亲应该等我许久了。” 他们走出人群,一名仆从忙走过来,“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嗯。” ………… 《天赐良缘》评论区 “男三这么早就出场了?” “妈的,剧情全部乱了。” “看的糟心死了,走了。” “不是吧,女主这个时候才12岁,确定要让她现在就开始就受虐了吗。” “emmm,我也觉得有点那啥……” “嗤,真够好笑的,说得原本剧情里,女主被家人虐就不是虐了,这个时候假惺惺什么。” 评论区很快吵吵起来。 ………… 贺绯一路打听,通过牙人租下了一座小院子,每个月五两银子,提前预付三个月的租金。再加上给牙人的费用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小钱,十六两就没了。 孟氏看得眼皮子直跳,等牙人走了,才拉着贺绯的手小声道:“绯儿,咱们家的家当就这么多,经不住这么花。” 贺绯:“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次日,贺绯出门给他们一家四口每人重新置换了两套体面衣裳,还有几件首饰。五十两银子又没了。 孟氏差点没厥过去。这么个用法,怕是一个月不到,钱就花完了。 孟氏焦虑的时候,贺绯早出晚归,偌大个京城,他们连人影都找不到。 就在贺家人快绷不住的时候,贺绯提出要去卓家。 孟氏都傻了,“这,这就去了,怎么这么突然。” 她还没有准备好。 贺轻兮浑身都僵住了,她不想也不敢去卓家。实在是自惭形秽。 “不突然啊。”贺绯理直气壮道:“我最近出去打听消息了,今日去卓府最好。” “卓家人今天都在家。”他补充了一句。 贺绯让他们快换新衣裳,把之前买的首饰都戴上。 “娘,你那些宝贝首饰也拿出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孟氏:“什么?” 贺绯:“呃……反正就那么个意思,今日别太寒酸了。” 孟氏明白了,把她收好的首饰都悉数拿了出来戴在身上,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会儿孟氏好生打扮,也有了两分官夫人的影子。 他们走出院门,马车等候在侧。 “这……” 贺绯把贺父抱上车,“走吧,总要体面些。” 原本的剧情里,贺轻兮上京时,贺家已经山穷水尽了,她到卓家,差点没被人当成叫花子。后来卓府人听闻她是贺家女儿,捏着鼻子把人领进去,结果给了一身丫鬟衣服。羞辱之意简直丝毫不掩。 贺绯不是个死脑筋的人,既然他都能穿书了,有些东西说不定也会改变。 如果卓府对他们还算友善,他也不会给人难堪,大家好聚好散,从此卓家走他的阳关道,他们贺家走自己的独木桥,互不干涉。 如果卓家还跟原剧情里那样,他贺绯可不是什么好性子…… 马车慢慢悠悠穿过人群,贺绯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孟氏和女儿互相握着双手,脸色微白。 贺父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内的安静与车外的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喧闹声渐渐远去,马车停下,车夫朝车内喊道:“公子,卓府到了。” 贺绯撩开车帘,不远处有两辆马车行驶而来。 他垂下眼,抱着贺父下车,然后等待孟氏和妹妹下来。 他付了车钱,把贺父背到背上,朝卓府大门走去。 门房厉声喝道:“什么人?” 贺绯示意贺轻兮上前递交拜贴。 门房也是认字的,他先是被字迹惊了一下,因为那明显是女子的字迹,不过很是娟秀。 然后才被内容震住。 “贺家,什么贺家?京城里可从来没有这号人物。”门房眯着眼质问。 孟氏羞恼不愤,刚想呵斥,又看见朱红大门,意识到这里是哪里。 贺绯不见窘迫,笑盈盈道:“现如今是没有贺家这号人物,可往前推十几年,贺家的大名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 “否则你们卓府老太爷又怎会给你们嫡公子和我妹妹许下婚约。” 两个门房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贺家人身后传来。 门房一见来人,顿时谄媚笑道:“原来是程世子,小的见过世子,见过安公子。” 贺绯也回头,发现来人是个十六七的年轻人,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潋滟的桃花眼半弯,有种迷人的风流。 旁边那人一身蓝色圆领长袍,年纪要大上两三岁,不过头发半束,如水流泻披在肩背,清秀俊逸,应该是还未及弱冠。 贺绯默默记下这两人的称谓,结果愣是想不起这两人是谁,那应该是书里的路人甲了。 花孔雀,啊不是,程世子上下打量着贺绯。 皮肤不够白,跟个武夫似的,衣服料子也不怎么样,浑身上下就那双眼睛不错。见到他既没有卑躬屈膝,谄媚讨好,也没有一副清高不愿同流的样子。 程世子唰地打开折扇,骚包地扇了扇: “喂,你叫什么名字。” 贺绯差点下意识回一句:第一,我不叫喂。 “我叫贺绯。可喜可贺的贺,绯袍玉佩的绯。” 程世子听乐了:“哪有你这么介绍自个儿的。” “还可喜可贺,你有什么可贺的呀。” 贺绯嘴角上勾:“当然有了,我带着我妹妹来找她的未婚夫,她就要有了归宿,是不是值得贺喜。我们是一家人,贺她的喜,不也是贺我的喜吗。” 程世子吸了一口气,扇扇子的动作加快了些,他跟安公子对视一眼,然后看着贺绯道:“你知道跟达官贵人胡乱攀亲戚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 然后贺绯报出了贺父的名字,贺祖父的名字,以及贺祖父曾经的官职。 程世子:emmm…… 他没印象啊。 安公子的脸色却变了,他一错不错盯着贺绯:“你们居然还敢回来。” “这有什么不敢回来的。皇上明辨是非,宽容大度,当年就放下的事,难不成现在还追究了。” 当初贺祖父的确站错队了,但贺祖父并没有伤害过现在的皇帝,所以最后贺祖父也只是被罢了官。后代照样可以通过科举,重新入朝为官。 可贺祖父郁结于心,才病重离逝。 如果贺父没有“病重”,贺家应该是能起来的。 但是这样还怎么能虐到女主,所以贺父就只能“病重”了。 程世子急得不行:“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这种大家都知道,就他一个人状况外的感觉太特么操.蛋了。 安公子收回目光,漠声道:“没什么。” 程世子:……… 你把老子当傻子哄呢。 门房也听出不对,赶紧进去通报了。 这次没等多久,他们一同被请了进去。 “程世子,安公子等久了。”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门外走来,他看着有四十左右,一身宝蓝色长袍,头发胡子都打理得齐整,一双眼睛闪着犀利的光。 “卓伯爷。”安公子起身郑重行礼。程世子敷衍了事。 齐中伯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给程世子和安公子回礼。 齐中伯视线扫过贺绯时还有些疑惑,但对上贺父,瞳孔猛地一缩。 程世子心里一跳:哟,看卓家老贼这反应,还真认识对方啊。 那两家人的婚约,不会是真的吧?! 第13章 贺绯起身行礼,熟稔道:“许久未见,伯父可还安好。” 齐中伯有片刻怔愣,在假装不认识对方和顺口接话之间犹豫,最后瞥了一眼贺父和安公子,还是道:“原来是贺贤侄,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这许多年,我都念着伯父呢。只是因为家父的身体原因,如今才登门拜访。”贺绯顺势就把贺父引出来了。 他走到贺父身边,一脸歉意:“伯父勿怪,我爹他身体不好,没有旁人相助,他……哎…” 齐中伯嘴巴左右撇动,一脸悲戚:“贺兄啊……” 他说了一堆关怀的话,贺父一一回应了。 “这是……”贺绯突然出声,看向齐中伯身侧的一男一女。 齐中伯心里一咯噔,面上不显,淡淡道:“那是老夫的一双儿女。” 他轻描淡写的一略而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孩子,都不愿在人前多介绍。 贺绯就跟听不懂似的,嘴一勾,明媚的笑起来,像棵蓬勃翠绿的小白杨,浑身洋溢着朝气:“这就是卓慕啊。如今就已现冠玉之姿了。” 他拉过贺轻兮的手,大声道:“她是我妹妹,贺轻兮,就是与你许下婚约的人。”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贺轻兮整张脸都臊红了,低着头不敢吭声。 齐中伯脸都青了。 程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嚷嚷道:“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啊。” “贺姑娘温柔恬静,卓家有这么一位儿媳妇实在是卓家之福。” 卓家人:……… 安公子偷偷扯了扯程世子的衣袖,暗示对方收敛些。 看卓家人的态度,怕是不想认这门婚事。这个时候进去搅和,不是故意拉仇恨吗。 但程世子会听吗?那肯定不会啊。 要说程家跟卓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倒也没有。否则他不会来卓家。 但卓家人做事太膈应人,他跟他爹都被阴了几次,如今能扳回一局,他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外人都说卓家不慕名利,品格高尚。 行啊,既然不慕名利,那肯定不会嫌弃未婚妻家道中落了。 “程世子慎言,现在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一道含怒的女声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面庞白净秀丽,乌黑的头发分别挽了两个小髻,发髻上别着粉色的珍珠和流苏,随着说话时的动作,流苏也在微微晃动。 是个很俏丽的小姑娘,如果对方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的话。 她双眸圆睁,恶狠狠瞪着贺轻兮,指着她鼻子骂:“这么一个下.贱粗鄙的村姑,如何配得上我高贵的哥哥。” “你也不买个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什么玩意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你的白日梦呢。” 贺绯的脸色猛地沉了,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指,站在贺轻兮身前,厉声喝道:“这就是齐中伯府的教养,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卓洛何曾被这么粗.暴的对待过,捂着泛红的手,眼泪瞬间出来了,凶狠地瞪着贺绯:“你这个” “够了。”齐中伯大声呵斥,面寒如霜:“洛儿,还不道歉。” “父亲——”卓洛委屈坏了,把自己受伤的手露出来:“您看看,女儿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贺绯嗤笑:“不过是泛红了罢,比不得卓家小姐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齐中伯面颊抖动,盯着卓洛:“道歉!” 卓洛鼻子一酸,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大声哭泣着。 卓慕哪还管其他人,让下人拿药膏,一边哄妹妹一边瞪贺绯。 贺绯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心情糟糕透顶。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贺轻兮对我出言不逊,我就是气不过,想教训她一下,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贺轻兮的心机太深了,她怀孕了为什么不说,我就是很轻很轻地推了她一下,她就那么金贵吗,推一下孩子就没了。】 【她是故意陷害我………我,我没错呜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哥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轻兮最宽容大度,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你计较。】 不行了,越想越气。 贺绯双手抱胸,近乎刻薄:“喂,你哭个没完了是吧。” 卓慕再也忍不下去了,怒声道:“你没看到洛儿她哭了吗?” “看到了,那又怎么样。我妹妹被她那么侮辱都没哭呢,她有什么脸哭。” 卓慕:“你……” 卓慕看向躲在贺绯身后的少女,止不住地厌恶:“像你这样恶毒至极的女人,我就是死也不会娶的。” “我呸!”贺绯上前拽住卓慕的领子,疏傲又冷漠,像一把寒光凛凛的□□,锋芒毕露,他直视卓慕的双眼,在生死间徘徊的杀气毫不客气涌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那么对我妹妹。”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德行,想娶我妹妹,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你的白日梦。” “噗——” 程世子忍住笑,道:“那什么,无视我,无视我哈。” 安公子:……… 卓家的下人已经涌入进来,把贺家人包围。 齐中伯一张老脸全黑了,“退下。” 下人们面面相觑,最后又低着头退了下去。 贺绯手一松,把卓慕摔开,他劲儿大,卓慕没防备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儿。 卓洛都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哭叫一声,跑过去把人扶起来。 程世子直接背过了身去,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这出大戏这么好看。 值,太值了。 话说他们原本过来,其实是因为卓家在外面又拉踩他捧卓慕,程世子那爆脾气能忍就怪了。 于是,他毫不意外地带人去堵卓慕,这事也毫不意外地闹大了。最后他又又又又毫不意外地落了下风,恰好安兄有事去齐中伯府,他老爹就把他塞了过去。 不愧是亲爹,呵。 齐中府胡子一抖一抖,胸膛直起伏,看向贺父:“贺兄就是这么教儿子的。不敬长辈,毫无礼法” “你可拉倒吧。”贺绯直接跟他对线:“你连自己的儿女都没教好,还好意思插手其他人家的事。” “就你那女儿,你要不说,我都以为这是从哪个腌臜地儿跑出来的疯婆子,嘴臭得跟放了三天三夜的泔水似的,老子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这话太狠了,又是对一个女孩子,卓洛原本是假哭,这会儿是真的哭了。 卓慕额头青筋暴起,举着拳头冲了上去,结果让贺绯三两下就打趴了。 “菜鸡,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程世子:!!! 程世子: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贺、贤、侄!”齐中伯一字一字喊道,双目含怒。 贺绯把卓慕踹开,从怀里拿出那半块信物。 “看到了吗,这玉佩是你卓家当年费尽心思找能工巧匠打造的。我贺家风光时,你卓家是多热情。我贺家败落了,你卓家又是多无情。” 齐中伯眸光闪了闪:“这是当年老太爷” 贺绯打断他: “两方老人家的酒醉玩笑话是吧。” 齐中伯语滞。 贺绯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掀了掀眼皮子,透着两分薄凉和讥讽:“双方老人都作古了,自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原本是抱着期望来的,望结两姓之好,成一桩美事。如今看来,我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齐中伯被他一通抢白,思绪都乱了,只道:“贺贤侄,今日是有些误会。” 卓家是必须跟贺家解除婚约,但卓家绝对不能背上嫌贫爱富的名声。 只能是贺家烂泥扶不上墙,卓家屡次重情重义帮扶,最后被伤透了心,才忍痛放弃。 他心念电转,面色稍微和缓了些:“贺贤侄,小辈年轻气盛,时有嘴角也是正常的。” 贺绯似笑非笑:“小辈不懂事,正常。大人不懂事,那可少见了。” “刚才你女儿指着我妹妹的鼻子肆意辱骂,你不出声。见我强势阻止她,你才让她与我妹妹道歉。卓伯父,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众人:……… 厅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安公子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鞋里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程世子微微张着嘴,眼神放空,内心疯狂os:娘呐娘呐,他的个亲娘呐,这贺家小子好特么对他的胃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贺绯把玉佩扔在案几上,轻飘飘道:“都撕破脸了,这亲事也没意思。退婚吧。” 卓家人全都怔住了,卓慕不敢置信道:“你们要退婚?” “不然呢,让我妹妹嫁给你这个大傻逼吗。” 卓慕一梗,怒极反笑:“好啊,这可是你们说的,以后别后悔。” 他让人取来另外半块玉佩,齐中伯不太赞成。 卓慕失态喊道:“父亲,您真想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亲家吗,您想毁了儿子一辈子吗。” 贺父气得呼哧呼哧,贺绯这个时候不说话了,跑过来给他爹顺气。 在卓慕的坚持下,卓家人拿来了另外半块玉佩和一份不算婚书的婚书。 贺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玩意儿,他们贺家可没有。他看了一眼贺父,贺父对他眨眼。 贺绯:呵,卓家可真踏马不是东西。 贺绯现在是百分百确信当年的娃娃亲,是卓家主动了。 那婚书其实不算正式,大概意思就是两家结为亲家,有两家老人的签字。 卓慕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份不正式的婚书焚了。又把贺家带来的半块翡翠玉佩砸了。 随着翡翠玉佩的碎落,无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一角。 ………… 《天赐良缘》评论区 “我已经麻了……” “作者你牛的,走了!” “噗哈哈哈哈,炮灰哥这么猛的吗,我看得有一点儿爽。” “我就想知道现在闹得这么僵,男女主还怎么he。” “he个屁,之前的结局别提多糟心了。” 第14章 贺绯背着贺父,带着孟氏和贺轻兮离开了卓家。 孟氏再也忍不住,垂首哭了出来。 “娘……”贺轻兮手足无措,拿着手帕想给孟氏擦泪,却被对方拍开。 贺绯撇了撇嘴:“轻兮,娘这是喜极而泣,你不要担心了。” 其他人:……… 贺父咳嗽了一声,对孟氏道:“那卓家不是什么好去处,轻兮跟卓慕解除婚约是好事。” 贺绯附和:“对啊,娘之前不也是瞧见卓家怎么欺负我们的吗。” 孟氏捏着手帕,委屈不已:“咱们贺家到底比不得从前……” 贺绯当即翻了个大白眼:“打住。” “我把丑话撂在这,我膈应死了卓家人,您要想让轻兮嫁给卓慕,行啊。” 孟氏眼含惊喜地抬头,贺绯微微一笑,吐出凉薄的言语:“除非我死了。” 孟氏的神情僵住,下一刻,立刻上前拍贺绯的嘴,又朝天双手合十:“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童言……” 贺绯无语:“我算哪门子童子” 孟氏回头瞪他,贺绯识趣地闭嘴了。 不过孟氏再不提贺卓两家修好的事了。 与儿子的性命相比,卓家不值一提。 “喂。”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贺绯背着他爹转身,程世子三步做两步走过来,笑嘻嘻道:“姓贺的,今天你扯下卓家人的脸皮扔在地上死劲踩,齐中伯那个老贼不会放过你的。” 贺绯:“我知道。” 程世子挑了挑眉,笑容玩味:“你知道?” “我是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你有勇无谋呢。” “你们现在跟卓家硬碰硬,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暗杀了。”他压低了声音恐吓。 安公子扶额。 贺绯冷漠:“哦。” 程世子:“???” “就,没了?” 贺绯:“那不然呢。” 程世子:……… 程世子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贺绯。 气氛尴尬时,贺绯突然道:“你觉得我身手怎么样?” 程世子眨了眨眼:“还,还不错,怎么了?” 贺绯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笑得程世子心里毛毛的。 “干嘛干嘛,你想干嘛。” 贺绯:“不干嘛,你要不要跟我切磋一下。” 程世子心里更毛了,惊疑不定地看着贺绯,没吭声。 “你怕了?那算了。” “我们走了,回见。” 他特别干脆利落地背着贺父转身就走,孟氏和贺轻兮跟上他,心里默数:三、二 “喂,你给小爷站住!” 一…… 程世子跑到贺绯面前,趾高气扬:“本世子岂会怕你。” 贺绯斜乜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程世子被那一眼看得心火直冒,“你把你爹放下,我们单挑。” “可以。” 贺绯把贺父交给孟氏和贺轻兮共同扶着。 他跟程世子走到另一边,边走边活动手脚。 两人面对面站定。 贺绯:“得罪了。” “口出狂言。”程世子举着拳头就过来了,然而眼前一花,身子一轻,他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怀疑人生。 他是谁?他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安公子瞳孔一缩,上前扶起程世子:“没事吧?” 程世子甩了甩头,喃喃道:“还好。” 他慢吞吞站起来,脸上的玩笑神态渐渐褪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来!” 贺绯颔首。 接下来,他让程世子领会了躺地的十八种方式。 安公子眼皮子直跳,几次欲言又止。 程世子把住贺绯的肩膀,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整个人一轻,他心里一颤,下一刻果然躺地了。 不过他的后脖子处隔了一只温热的手掌,他除了屁股疼,倒没什么大问题。 贺绯其实更想用脚背,但想起这位是世子爷,临时换了手。 他居高临下俯视程世子,嘴角微勾:“服了吗?” 程世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别看程世子平时不着调,但最佩服有真本事的人。 贺绯把他扶起来,又问:“想学吗?” 程世子那脑袋点得更勤了。 安公子旁观者清,意识到不对,“等等” “我教你啊。”贺绯同时出声。 程世子都懵了,只感觉一瞬间天降馅饼。惊喜来得太快太猛,他快承受不来了。 安公子心道果然,“阿谦,冷静一点。” 他快步插.入.二人中间,挡在程世子面前,冷面对上贺绯:“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贺绯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他。 “我住在南边福明街,程世子想好了再来找我。” 他走向孟氏,把贺父背起来,走出一段距离后,声音轻飘飘传来:“给你看的不过冰山一角。” 程世子心里的天平彻底偏了,他扭头对安公子志在必得道:“在我没厌倦之前,贺家人,卓家不能动。” 安公子:……… 这都是什么事啊。 贺家人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孟氏和贺轻兮还好点,但贺父是第一次看到“儿子”的好身手,他需要冷静冷静。 人群的喧闹褪去,小院子里清幽雅致。 贺绯把贺父放屋里,去小厨房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解渴。 晚上的时候,贺父把他叫去了屋里。 “你……” 贺绯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回望他。 贺父眼神闪了闪:“你那身武艺,你……你跟谁学的。” 当然是头儿和同伴教的了。 贺绯摸了摸鼻子,半真半假道: “跟人打架时摸索出来的。” 贺父定定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是吗?” “嗯嗯。” 贺绯不太喜欢说谎,他有些别扭:“我今天累了,回去睡了。” “嗯。” 结果半夜的时候,贺父突然发起高热,嘴里迷迷糊糊说着什么,整个人的神智都不清醒了。 孟氏哭着叫醒了儿子,贺绯麻利地穿好衣服,让贺轻兮掌灯,他背上贺父就往医馆跑。 幸好他们送来得及时,经过大夫救治,贺父在天亮前退了烧。 贺绯都快虚脱了,无力坐在椅子上,抬手搭在脸上。 孟氏守着贺父哭,贺轻兮守着她安慰。听得贺绯脑壳疼。 他本想忍忍,后来发现实在忍不了,不耐: “别哭了。” 孟氏红着眼眶:“绯儿,昨晚娘都快吓死了,你爹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娘可怎么办。” 贺绯软了口气:“不会,有我在,爹不会有事。” “你要相信我。”他又道。 贺绯一句话顶贺轻兮百句,闻言孟氏也不哭了,被劝着去旁边歇息。 贺绯被她这区别对待搞得头大,上前几步,把妹妹抱进怀里:“没事儿,大哥疼你。” 贺轻兮攥紧了他的衣袖,闷闷地“嗯”了一声,再抬起头还努力露出一个笑,看得贺绯更心疼了。 他揉了揉贺轻兮的脑袋,温声道:“去睡会儿,这里有我。之后好来替我。” 贺轻兮这才离去。 医馆的内室一下子安静下来,贺绯坐在床沿,看着昏睡的贺父,长长地叹了口气。 该想个法子赚钱了。 他们半下午才离去,天气暖和,贺绯在路上还买了些点心和小玩意儿。 贺父不太赞成:“多大个人了,还买这些。” 他这番看病,估计又去了不少银钱,不省着点用,以后可怎么办。 还有卓家那里,儿子到底年轻,少年人火气大,受不得半点委屈。 他们算是跟卓家彻底撕破脸皮,如果卓家找他们麻烦又怎么办。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厢房内,贺绯捻了一块点心吃着。 如果是其他,或许他还有所顾忌,但既然是穿书,他就算不能全文背诵,看书时还一目十行,但有些剧情还是知道。来自同伴的友情叨叨。 就比如,卓家可有不少对头,他傻了吧唧才跟卓家硬刚,借力打力会不会? 中后期卓家差点被搞垮,女主也对卓慕不离不弃,还到处求人帮忙。 男二的功能就出来了,女主和男二费力帮卓家东山再起。结果卓慕那个王八蛋一翻身就不认账,还怀疑女主跟男二有私情,开启新一轮的虐身虐心…… 哦凑,不能想!他的血压又快飙升了。 贺绯见贺父一脸病容,怕人瞎担心,胡思乱想,给他交了三分底。 贺父的嘴巴都张大了,半晌回不过神来,“你,怎么知道?” 贺绯又捻了一块点心吃,含糊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天底下消息流通最快最多的地方就是那些下九流地儿了,我前些日子早出晚归,可不是被京城繁华迷了眼,我是有正事做,你们……喂喂,爹你哭啥,我的娘嘞” 贺绯手忙脚乱拿袖子给贺父擦泪,又把人扶起来,给他顺气。 “你是不是哪儿疼啊,我背你去找大夫。” “不是。”贺父道。 他费力的抬起手,贺绯赶紧握住。 “绯儿。” “嗯?” “为父,为父对不住你。” 贺绯都麻了:“啥?” 贺父嘴唇颤抖,一时间老泪纵横:“为父以为这些年,你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对你不曾有过几次好脸色。” 贺绯:emmmm…… 虽然但是,你的以为其实也没错。 “是为父错了,为父错怪你了。”贺父用尽全力握住儿子的手:“你或许早就察觉到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所以走了另一条更艰难的路。” “你小小年纪,就扛起了整个贺家。为父还误会你,绯儿,你受苦了。” 贺绯:???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贺绯真想把住贺父的肩膀摇晃: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好在贺父很快给他解了惑。 “自古穷文富武,咱家给你请不了好师傅,竟然让你剑走偏锋,三天两头跟混子私斗,从一次次受伤中学习。” “绯儿啊……”他说到伤心处,止不住嚎啕大哭。 此情此景,是很能打动人的,但是,其实,这个问题 贺绯木着一张脸,内心毫无波动。 等贺父哭声渐停,贺绯才问道:“您昨晚半夜发热,是不是就因为想这些有的没的。” 贺父不语。 贺绯懂了,只觉得卧了个大槽! “我很好,我没事”他无情棒读,“别担心了。我不傻,不会带着一家人往火坑跳。” “你不要乱想,你好了,就是为我好了。”贺绯抿了抿唇:“咱们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凭他的能力,混个地主当当应该不是难事。 第15章 贺绯跟家里打了一声招呼,又出门了。 他穿过奔涌的人群,繁华的街道,趣味的拐角,最后站在一家药铺外面。 他要买些好东西。 一刻钟后,贺绯提着几个药包出来。 药铺学徒摸不着头脑,跟同伴嘀咕:“这人可真奇怪?” 同伴一边忙活,一边笑问:“怎么奇怪了?” 学徒小声嘟囔:“就刚刚那人,买了不少中药材。其中白芷是散风除湿、通窍止痛的。我原以为他家里有人害了风湿疼痛。可他接着又买了木香,□□,紫叩。木香和□□俱是调中导滞,温中散寒,消食的。” “师父常说治病讲究个对症下药,那年轻小子这样买能行吗。” 同伴不以为意,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治病不但讲究对症下药,同样还讲究一通百通。放心吧,那小子买的药材没问题。” 学徒纠结着一张脸,同伴把手里的活丢过去:“我看你就是闲的,做事去。” 而两人议论的年轻小子又跑了一趟西市,买了不少番邦传过来的东西。 这一通奔跑,原本还高悬在正空的太阳,不知何时西下,挂在天边,将落未落。 贺绯眯着眼啧了一声:“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 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怀念现代的交通工具。 天边的太阳似乎也知道快坠落了,赶在消失在地平线之前,尽情释放余晖。橙红色的光亮得刺眼,稀薄如蝉翼的云层如何能遮挡,彩霞将半边天空都染透了。艳丽得轰轰烈烈,夺去所有人的关注。 贺绯就是这个时候回家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昂首挺胸,身量高大,彩霞仿佛都沦为了他的陪衬,做了他的披风。 贺轻兮身前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站在小厨房门口对贺绯笑道:“哥哥,灶上有热水,你快过来洗把手脸,过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孟氏殷勤地给他倒水拿面巾,弄得贺绯挺不好意思:“这些事,我自己做都行。” 孟氏嗔了他一眼:“你在外面累一天了,回家了就好好歇歇。” “娘天天待在家,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贺绯没话了。 他简单清洗了一下,去了正屋,贺父的精神好了许多,他看到贺绯的时候,眼神明显柔和。 贺绯探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仔细瞧着贺父,笑盈盈道:“爹今天看起来很不错。京城大夫的药就是管用。” 贺父:……… 贺父啼笑皆非:“你又胡说什么。” 他之前发热是心病,后面心结解了,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贺绯嗯嗯啊啊应着,也不反驳。 贺父看得好笑,说来奇怪,他自小受到的教育,过去的经历,都让他偏向规矩本分富有才情的文人。 然而他的儿子跟他偏向的那种类型完全不沾边,他以为他是不悦的。可如今细细思量,他是打心底里喜欢。 到底是老了,心态也发生变化了。 “你今天出去干什么了。”他温声询问。 贺绯在床沿坐下:“我啊,我去买宝贝儿去了。” 贺父:……… 贺父没好气道:“正经点儿。” 贺绯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我就是说正经的呢。” “我想着咱们家,也不能坐吃山空,总要有个来钱的地方。” 贺父更好奇了,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你想到什么来钱的路子。” 贺绯故意张嘴,贺父的脖子都伸的更长了,贺绯内心小人笑不停,面上一本正经道:“秘密。” 那心情怎么形容呢,就跟兴致勃勃去爬山赏景,突然下了瓢盆大雨,怎一个糟心。 贺绯哈哈笑着跑了,孟氏听见声音进来,看到丈夫气鼓鼓,儿子却一副笑模样,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贺父用力哼了一声:“你问他,越大越不像样子。” 孟氏立刻不干了:“干什么,绯儿那么好,你做什么总说他。你病了,可是绯儿背着你去的医馆呢。” 贺父噎住,随后不服气:“我是他爹,他不背我要背谁。” 贺绯慢悠悠走出去,把贺父和孟氏的拌嘴都丢到了身后。 堂屋里,贺轻兮在摆碗筷,旁边的托盘上放着另外一份饭菜,明显是给贺父的。 晚饭后,贺绯就开始摆弄他今天买回来的东西了。 “哥哥,这是什么?”贺轻兮无意瞥见,忍不住好奇上前询问。 贺绯头也不抬,“这些都是好东西。” 贺轻兮看着桌上各种中药材,陷入沉默。 “知道五香粉吗?” 贺轻兮点头:“书籍上说,是将五种香料磨成粉按比例混合,常用于煎炸食物。” 她也没尝过,不知道书上描述的是何种美妙滋味。 贺绯放下手里的白芷,拉着她在身旁坐下:“哥哥不做那过时的东西,哥哥要做就做十三香。” 贺轻兮瞳孔微颤,水润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兄长。 “傻了?”贺绯哼笑,抬手想揉揉她的头,指尖都快碰到头发了,又收了回来。 “大哥手上有香料味儿,就不摸你了。你若是想看,就安静坐在旁边看,知道吗?” 贺轻兮喜形于色,用力点头。 这就是又乖又软的妹妹啊。贺绯心里想。 保护妹妹,打跑渣男╰_╯ 贺绯垂首,挑选香料,顺便拿了小杆称称重,再用狗爬字记录。 常见的十三香配料包括:紫叩,砂仁、肉蔻、肉桂、丁香、花椒、大料、小茴香、木香、白芷、□□、良姜、干姜等等【注】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贺绯对这些东西可熟悉了。甚至自己没事还鼓捣鼓捣。 不过以防万一,他调了两种,一种是最原本的十三香,一种是他按个人想法调的。 他这一忙活就到了大半夜,贺轻兮默默守在他身边,不多问一句,偶尔帮个小忙。 贺绯看着桌上的粉末,侧过身子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妹妹脸上的倦容,有些心疼:“困了怎么不去睡。” “我不困。” 贺绯心里那个慰帖哟:“大哥困了。我收拾收拾,咱们洗漱睡觉。” “嗯。” 次日,贺轻兮和孟氏起大早去买了大块猪肉,还有处理好的鸡鸭。 她们买回来之后,就由贺绯接过去烹饪了。 晌午时分,他带上银钱,背着个小背筐,一路打听去了一家中档酒楼——迎客楼。 楼阁亭榭,飞檐画角,奈何贺绯本人没文化,就觉得俩字儿:挺好。 他大步走了进去,小二殷勤地上来添茶倒水:“客官今天吃点什么啊。” “有羊肉吗?红烧肉,熏肉呢?” 小二笑道:“客人你可是来对地方了,这个季节,你去其他酒楼可没有羊肉吃了。我们酒楼还备着呢。” 贺绯豪爽道:“行,都给我来一份。” 第16章 晌午的迎客楼客似云来,贺绯等菜的功夫,大门口就进来了两桌人,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 正好有一桌人坐到了贺绯旁边。 “胡兄,这迎客楼的焖羊肉是一绝,待会儿你可要好好尝尝。” 小二也忙道:“是啊,整个南边,就我们迎客楼还有焖羊肉,其他人都做不出我们这个味儿。” “是吗,那我要好生品尝。” 请客的男子又对小二报了几个菜名,小二这才离去。 少顷,贺绯要的菜肴上桌了。 一大碗焖羊肉,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食欲大动。 难怪这家酒楼如今都还卖羊肉呢。 贺绯提起筷子吃了一口,羊肉特有的膻味儿很是爽口,让人口齿留香。 他大快朵颐,吃东西的速度快,却不显粗鲁,反而让人感觉豪爽。 不过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下了,还抬手招来了小二。 “客官,怎么了?” 贺绯懒洋洋道:“小二,你说你们酒楼的羊肉是一绝,我吃着怎么觉得不够鲜,羊肉也腥啊。” 小二脸上的笑僵住了,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上下打量贺绯一眼,心道:这是遇上砸场子的了。 那对方的打算可要落空了。 迎客楼在京城开了二十几年,有口皆碑,若是随便个什么人都能来闹事,早就垮了,还能开到今天。 小二弯腰陪笑:“客人见谅,小的无权过问此事,这就去请掌柜来。” 贺绯的音量不大不小,隔壁桌的人刚好能听到,他们本来吃得挺开心,听贺绯这么一评价,就有点不乐意了。 “小兄弟,这菜肴好不好,不是随便一个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定义的事。那是要用真功夫说话的。” “没错,若真如你所说,迎客楼的羊肉不鲜又腥,旁人岂不是傻了,才会往这里来。” 贺绯也不恼,笑嘻嘻道:“我没说他家羊肉不好,我只是说,他家的羊肉还能更好。” 掌柜过来时,刚好听到这一句,都气笑了。 “不知小兄弟有什么法子,能让羊肉味道更好啊。” 就等你这句话呢。 贺绯揭开旁边背篓上的布巾,从里面拿出三个油纸包。 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分别包着肉丸子,烧鸡烧鸭。 贺绯做了个手势:“请。” 掌柜将信将疑,瞥了贺绯一眼,而后取过一双干净筷子,先夹了一个肉丸子。 肉丸子炸得很香,外酥里嫩,不过他们酒楼也做得出来,不足为奇,嗯? 掌柜面色微变,继续咀嚼,甚至还闭上眼仔细回味了一下。 居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丝丝缕缕,若有若无,让人心里跟有根羽毛挠着似的难耐。 他赶紧又去尝了一口鸡肉,入口即化,鸡肉细嫩,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觉得这鸡肉吃着很好吃,他想再吃一口。 对于一个酒楼掌柜来说,能让他吃了一口菜肴,还想吃第二口,本身就能说明问题了。 隔壁桌的人看得好奇死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瞅。 “咳,小兄弟,我们能尝尝你带来的食物吗,我们花钱买。” 贺绯摆了摆手:“诸位喜欢,自行过来品尝就是了。” 于是一桌人都挤了过来,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夹菜。 被挤到一边去的掌柜:……… “唔,这烹饪手法算不得多高明,不过菜肴的确很香。” “小兄弟,你在菜里放了什么。” 贺绯看着掌柜,笑得纯良极了,宛如草原上最好骗的羔羊。 掌柜也是这么想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他把贺绯请到后院去商量,还没开口呢,贺绯先道:“说的不如做的,掌柜若是信我,带我进厨房,我拿出使菜肴增香的宝物,让贵酒楼的大厨现场制作,相信以贵酒楼大厨的手艺,做出来的食物肯定比我好上十倍。” “这……”掌柜犹豫。 贺绯知道他担心什么:“且不说我是不是厨子,就算我是。难道我有通天的本领,只在贵酒楼厨房待上个把时辰,就将所有厨艺偷学了去。” 这倒也是。 掌柜抬起头,应下:“这会儿在饭点,大伙儿忙得很,你可别在厨房里到处乱窜。” “成。” 掌柜先进厨房说明了情况,随后才带贺绯进去。 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子走过来,神情不屑:“你那宝贝呢?” 贺绯问:“你下个菜做什么?” 厨子眉梢吊起:“炸肉丸子。” 于是贺绯在袖口里掏啊掏,掌柜也凑过去看,结果什么也没有。 贺绯咧嘴笑:“哎呀不好意思,忘了我之前把东西放怀里了。” 掌柜:………我忍! 贺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很小,只有小儿巴掌大。 厨子伸手来接,贺绯却避了开去。 “嗤——” 贺绯无视厨子的轻蔑,只道:“猪肉剁好了吗?” 厨子不甘不愿把他带了过去,“你可别乱来,这一盆猪肉管几百文银钱呢,你哎——” 贺绯麻利地打开纸包,均匀地撒了一点褐色粉末上去。催促道:“愣着干嘛,搅拌啊。” 厨子凶狠瞪他一眼,还是照做了。 一刻钟后,刚出锅香喷喷的肉丸子炸好了。 厨子面颊抖动:“小子,小心牛皮吹破天了。” 贺绯扬了扬下巴:“你快吃啊。” 厨子无语,随后拿筷子夹了一个肉丸子吃着,开始还不以为意,吃着吃着眼睛就鼓圆了。 他侧头一错不错盯着贺绯,随后不信邪地又尝了一个肉丸子,再尝了一个。 最后甚至喂给其他厨子。 “老乔你干嘛,我正忙……唔,老乔你可以啊。” “……老乔,你这炸肉丸子的水平又提高了。” 贺绯也捻着肉丸子吃,不得不承认,酒楼大厨就是不一般,比他做得可好吃多了。 不过他也没忘记正事,贺绯拍了拍手,对掌柜道:“其实这玩意儿对一般家常菜没多大用,反而会起反效果。但是呢,对膻味重的食材有奇效。不但能解膻提鲜,还能去邪掩腥、增香浓郁。” “哦,对了。如果你在烤全羊,烤乳猪什么的时候,提前用此物腌制,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说贵酒楼还会有铜锅子,食材一样,做法也大同小异。可不得在蘸料上下功夫了。刚好,我知道一个配方。”他弯了眉眼,又露出单纯无害的笑。 掌柜心里一噔。 尤其这小子还让他去买海蛎子,那个不是中药材吗,主治敛阴,潜阳。 很快小二就带着几十斤海蛎子回来了。贺绯看了看,发现挺新鲜,暗道京城就是好。 之后就是剥壳了,这是个技术活,更是个力气活,掌柜叫了几个小工一起开。贺绯也没闲着,还指点他们怎么撬壳最方便。 感谢自媒体,感谢短视频,不然他都不知道这些东西。 可惜末世后,他连原材料都没有,更别说做了。如今上手,还有些生疏。 几十斤海蛎子撬了壳,只有一小盆肉。 贺绯耐心地把其洗干净,然后借灶开始熬。 “你们不要偷师,我得找东西挡住。” 其他人:口吐芬芳.jpg 最后掌柜还是依了他。 幸好这一来一回地耽搁,饭点过了,不然其他厨子可真要撸袖子揍人了。 贺绯坐在小马扎上烧火,不时瞅瞅锅里的食材。 其实这个跟熬猪油有点像,只是时间更久而已。中间还要把海蛎肉挑出来,汤水过滤,再接着熬。 直到快黄昏的时候,贺绯才拿着东西走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调蘸料。 “喏,尝尝。” 几个厨子对视一眼,用筷子蘸了些,片刻之后,齐齐挤进了被挡住的小灶。 然而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台上摆着一大碗炒好的海蛎肉。 掌柜心里一惊,上前品尝。随后再也维持不住淡定。 “你这个是怎么做的?” 贺绯:“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 众人:屁嘞! 你在调蘸料之前,碗底就有一层褐色的东西。 贺绯把碗搁下,一脸和善:“想买配方吗?” 掌柜点头如捣蒜。 “可以啊。”贺绯咧出一口白牙,扬起手,拇指和食指搓动。 掌柜:……… 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只是价钱几何,其中的差距可大着呢。 掌柜:“增香的粉末和你用海蛎子弄出来的东西,一共五百两。” 贺绯抱臂嗤笑。 “你拿来拌白肉,拌馅儿,炒菜再试试。” 厨子们立刻照做,他们都是做惯了的,不到两刻钟,拌菜,饺子,炒肉就做好了。 正好贺绯饿了,来回吃着。 掌柜心里天人交战,还是没办法决定,只好让小二去请了少东家。 经过一番谈判,最后迎客楼以八百两银子买断配方。 贺绯拿着银票喜滋滋地看了又看,才在掌柜的催促下说了做法。 掌柜:┴┴︵╰(‵□′)╯︵┴┴ 掌柜胸膛直起伏,指着贺绯道:“你心怎么这般黑,十三香就不说了,好歹配料不易。那蚝油,做法如此简单,你怎么好意思收我等许多钱财。” 贺绯把银票揣怀里,不干了:“你这人没意思,你只说做法简单,可今日之前,谁做出来了。” 掌柜被问得哑口无言。 少东家敲了敲桌面,“你怎么知道的?” 贺绯理直气壮:“书上看到的。” “是吗?”少东家笑了笑,对贺绯还算温和:“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嗯嗯,少东家这么爽快,我以后肯定还想跟你合作。”贺绯拱了拱手,带着钱财高高兴兴回家了。 喔,走的时候,他也没忘了他的小背篓。 掌柜气得捶胸顿足,“少东家,小人对不住你,竟然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了。” 少东家摇了摇头:“王叔,贺公子有一句话说对了。别管蚝油制作简单与否,在这之前,没人弄出来。那我们就是第一个获利的人。” “或许我们迎客楼,也能趁此机会跻身京城一流酒楼。” 掌柜愣住了,他们可以吗? 贺绯不知道少东家的野心,他只知道,他终于赚钱了。 最开始他也没想到会卖这么多,反正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呗,高姿态要摆出来。如果掌柜不松口,五百两他也会卖的。 因为他真的挺缺钱的_(:* ∠)_ 第17章 贺绯溜溜达达地朝家走去,大概是作为天.朝.人都有的一个“毛病”,手里有了一大笔钱,就总想置办房产田地。 只是他的前途未定,贸然在京城买房不太合适。 算了,钱先攒着,看看后续卓家那边会不会出幺蛾子再说。 次日,贺绯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一下,好的不灵坏的灵。 房主来收院子了,不租给他们了,勒令他们一个时辰内必须搬走。 孟氏都气懵了,贺轻兮攥紧了拳头质问:“我们当初签了协议的。你怎么能说不租就不租了。” 房主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满脸横肉,闻言啐了一声:“个丫头片子插什么嘴,一边去。”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扔给贺绯,趾高气扬:“你们当初的租金都在里面,还给了你三个月的违约金。这事就算闹到官府去,你们也没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院子是我的,你们快走,要是逾时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 贺绯拦住孟氏,沉声道:“没关系,京城那么大,总有我们落脚之处。”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看着贺绯犹如在看一只不甘于命的蚂蚁。 贺绯懒得搭理房主,他进屋把银钱都贴身揣着,然后把几件好衣裳和孟氏的首饰包好,挂在胸前。 他背起贺父,对孟氏和贺轻兮道:“走吧。” 前后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用到,房主都看傻眼了,“等等,你们那些生活用具不要了?” 谁家搬家跟他们似的,说走就走。 贺绯头也不回,扬声道:“那些东西都是打发叫花子呢。” 房主:……… 房主气得骂人,犹豫片刻,锁了院子就匆匆离去。 某个小巷子内,之前还气焰嚣张的房主对着一辆华丽马车卑躬屈膝:“……是是,贺家人都被小的赶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可狼狈了。” 少顷,马车里扔出来一个钱袋子,房主打开看了一下,亮闪闪的金子迷花了人眼。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小的告辞。” 等男人走远了,马车里才传来一道轻慢的声音:“洛儿放心,这只是开始。一个破落户也敢欺辱你,母亲定然叫他们生不如死。” “谢谢母亲,还是您最疼洛儿了。” 另一边。 贺绯背着贺父,带着孟氏和妹妹去找落脚的客栈,然而一路问过去,他们竟然都被拒了。 孟氏气红了眼,“这些人太欺负人了。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凭什么不让我们住。” 贺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他背着贺父跑到旁边问了什么,随后带着一家人离开。 一刻钟后,他们都坐到了简陋的马车里。 贺绯甩了甩胳膊,贺父是个成年男子,他一路背下来也有些累了。 卓家的确权力大,可京城人数众多,对方总不能勒令每一个人都不接他生意吧。 卓母听到消息的时候黑了脸:“那小子倒真会钻空子。” 卓洛不依了,抱着卓母的手摇晃:“母亲,您得为女儿出气啊。” 贺家人坐在马车里,完全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要贺家沿街乞讨,贺绯四肢俱废,连条狗都不如,吃着别人的剩菜。 卓母拍了拍女儿的手,“别急,母亲自有办法。” 她对心腹吩咐了几句,很快一阵脚步声远去。 卓洛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别过脸偷偷笑了起来。 贺绯正跟车夫聊天,从中套取有用的消息。 谁知道一群蒙面灰衣汉子持棍拦住了他们。 “姓贺的,今天不还钱,就别想活着离开。” 周围的百姓都吓呆了,反应过来之后,纷纷避开。 车夫哆哆嗦嗦下车,哭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我只是个赶车的。” “滚。” 车夫麻利地滚了。 贺绯从车上下来,此刻以他们马车为中心,周围空出大片地方。 他看着对面的灰衣人,眯了眯眼:整整八个人,也够看得起他了。 “我没欠钱。”他大声道。 灰衣人嗤笑一声,讥讽他的天真。握着棍子凶狠地打了过来。 贺绯扯了扯嘴角,他那话可不是说给灰衣人听的,而是说给围观百姓。 他闪身避开挥来的一棍,绕到敌人伸手,用力踹向对方的腿窝。 贺绯毫不留情,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那个灰衣人猝不及防单膝跪地。 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地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贺绯眼珠一瞥,一个下腰,带着劲风的棍子擦着他的腰砸中跪地灰衣人的头部。 对方“闷哼”一声,倒地不起了。 贺绯灵活翻转,顺势一个扫堂腿,逼近的灰衣人失去平衡。 贺绯趁机扯过对方的胳膊,把人拉到身后。 木棍强力落在□□上的沉闷声此起彼伏。 眨眼间,贺绯背上的灰衣人倒地。 还剩六个。 贺绯活动了一下手腕,虚晃一拳,然后将脚边的木棍踹过去。 灰衣人忙着抵挡,再抬头时,就是铁一般的拳头。 还剩五个。 “大家一起上。” 贺绯看着齐齐涌过来的灰衣人,一脚踹向最左边的人,然后矮身直击另一人的腹部。 “唔……哇——”打得人胆水都吐出来了。 贺绯抢过一人的棍子,毫不留情打向另一人的脖子。 咳,杀丧尸杀顺手了……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地,贺绯才轻飘飘的掸了掸衣裳,眉眼冷淡。 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哪怕他这会儿藏在袖子里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在颤抖,外面也看不出分毫。 “轻兮。”他朝马车里喊。 一名少女从车里跳下来,她穿着一身青色长裙,头上梳着双丫髻,别着两朵珠花,一双杏仁眼里还藏着惊惧,她明显是怕的,却毫不犹豫跑向了男子:“哥哥。” 围观百姓:喔,原来是兄妹啊。 哥哥身手过人,威武不凡,妹妹清丽脱俗,也不知什么人家这么有福气,生了一双好儿女。 贺绯抬了抬下巴:“去看看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令牌之类的信物。或者代表身份的东西。” “嗯。” 贺轻兮照做,一盏茶后,她拿着一块小牌过来。 贺绯故意大喇喇举起来,“这是什么?” 他演技浮夸地看了又看,才更加大声道: “卓…卓府?” “难道是齐中伯府!” 贺绯眼尖的看见一队衙卫行来,他快速道:“卓家真是欺人太甚。” “我贺家祖上也是朝廷大官,我的祖父贺xx,曾位居吏部尚书。那个时候,贺家门前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卓家见我贺家蒸蒸日上,迫不及待让卓慕与我妹妹定下娃娃亲,还斥重金打造信物。” “可谁想贺家遭了变故,颓势下去。卓家立刻翻脸不认人,将我们贺家撇得要多干净有多干净。” “这其实也没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罢了。” “可是!” 衙卫们已经走近了。 贺绯义愤填膺道:“就因为贺家有自知之明,不愿耽搁卓慕,主动退亲。卓家却恼羞成怒,双方接解除婚约后,就对我们处处刁难,如今更是派家丁在大街上持棍打杀我等。” “若非我会几招拳脚功夫,今日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恐怕要横死街头了。” “闭嘴!”衙头眼皮子突突跳,“天子脚下,休得胡言乱语。” 贺绯却不惧,反问道:“官爷也道这里是天子脚下,却让我闭上嘴,合上眼,捂住耳了罢。” 衙头一噎:“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贺绯高高举起小牌:“大伙儿帮忙做个见证,这小牌上面是否刻着卓字。” 衙头给手下使眼色。 两个衙卫快速朝贺绯走来,他先一步跑开。 “老天爷,你莫不是年纪大,否则光天化日之下,官差不去捉贼人,反把良民抓。老天爷你开开眼吧。” “住口住口。”衙头气急败坏:“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抓起来。” 贺绯又不跑了,乖乖被捉住,衙头还没松口气,又听贺绯嚷嚷:“啊,我的骨头快碎了。” “你们来阴的。” 抓贺绯的两个衙卫立刻松开他,举起手证明:“头儿,我们没下黑手。” “原来你们想下黑手啊。”贺绯朝围观百姓拱手:“劳各位帮帮忙,今日帮我等就是帮未来的你们,莫让权贵只手遮天,还这世间一个公道。” “唇亡矣,齿何在。” 他跑向马车,把贺父从车里背下来,孟氏跟在他身边,不停拭泪。 不得不说,这一幕很触及人心。 病重的父亲,柔弱的母亲和妹妹,全家的重担都在这个还未长成的年轻小子身上。 人家为了不耽误伯府公子的未来,主动退婚。结果伯府还对人赶尽杀绝,实在是太傲慢跋扈了。 贺绯站在衙头面前:“走吧,我们跟你去官府。反正我们一家老小都在这里了。官府让我们生我们就生,官府让我们死我们就死。” “我们不过是无权无势,本分老实的小老百姓罢了。” 衙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老实,你他娘的鹅佬石还差不多。 衙头几次深呼吸,才压住脾气,吩咐手下把地上的灰衣人一起带走。 然而……… 一名衙卫凑到衙头耳边低声道:“头儿,后面跟了很多百姓,怎么办啊。” 衙头低吼:“老子长眼睛了。” 贺绯把贺父往上提了提,悠悠想道:他果然还是最喜欢热心肠的人了。 第18章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顺天府衙,京城的顺天府衙有“小刑部”之称,主要负责民政。 他们能处理的案件,包括且不限于人命、斗殴、盗窃、诱拐等等。甚至还涉及达官显贵的案件。 顺天府尹登堂之前,已经从属下那里了解了大概。但是猝不及防看到围观的众多百姓,还是惊了惊。 他在案后坐定,惊堂木拍响,威严肃然喝道:“堂下所跪何人。” 同时衙卫在公堂两侧队立,个个虎目圆瞪,威慑效果极大,若换了普通人,恐怕顷刻间白了脸色,冷汗涔涔。 贺家都乃白衣,贺绯虽然感觉有点憋屈,但入乡随俗,还是跪好了,听闻府尹问话,他拱手道:“府尹大人,小民乃是xx郡xx县xx村人士。姓贺,名绯,周岁十八。 “左侧是小民的妹妹,贺轻兮,周岁十三。右侧靠着我的中年男子是小民的父亲,妇人则是小民的母亲。” “府尹大人见谅,小民的父亲体弱,常年卧病在床修养,这会儿不是不尊敬大人,而是实在没法子,他若不靠着小民,恐怕会无力的倒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大夫验证。” “对了,之前小民父亲发热,曾在xx医馆救治,大人可招人来问话。” 顺天府尹:……… 围观百姓没想那么多,他们认真听闻之后,就记下了贺家的信息。 不像以前那些来衙门的人,半天说不清楚,有时候一句话说好几次,还不连贯,听得可费劲了。 顺天府尹定定打量了贺绯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他道:“听闻你在街头与人斗殴,你” “大人容禀。”嘴里说着大人容禀,贺绯却一点没客气,高声道:“我贺绯与这群灰衣人素不相识,更从来没欠过他们的钱,他们不过随便寻了由头,打杀我们一家人。” “他们身藏卓家木牌,为泄私愤,小民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大人,难道大夏律令规定,旁人要杀了自己,都不能还手吗。” 百姓中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顺天府尹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贺绯,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卓家的人,可除了那块小牌,你并没有别的证据。污蔑权贵,也是要吃官司的。” 贺绯心念一转,忽而笑了,他挠了挠头,有些憨气:“大人这话严重了。我们贺家初来京城,只与卓家有过接触。我又在这群灰衣人身上搜到卓家木牌,合理怀疑总没错吧。” 顺天府尹意味深长道:“保不齐有人栽赃陷害,你可不要被人当枪使。” 贺绯连连作揖:“大人说得有理,大人说得是,大人是官,小民是民,自然大人怎么说,小民就照做。” 顺天府尹眼皮子一跳,纠正他:“不是本官如何说,你就如何做。本官是实事求是。” 贺绯嗯嗯啊啊应着,一副特别诚心敷衍的样子。 围观百姓互相对视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人群里有两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不经意交换了一个眼神。 公堂上,贺绯指着旁边的灰衣人:“大人,卓家有没有害我们,这个不好说。但这群人拿着棍子打我们,您总不能说,他们是为了给小民捶背吧。” 顺天府尹一噎:“荒唐,本官怎会如此糊涂。” “那,既然事情前因后果都明了,小民作为受害者,又是正当防卫,应该是不需要负责,小民一家可以走了吗?” 他又低下头,背影落寞极了:“不瞒大人,小民一家都是外地人,小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没见过世面,来这京城的衙门走一遭,真是把小民的胆子都快吓破了。” 众人:……… 最后贺家人当堂释放,那群灰衣人由官府收押。 贺绯背着贺父走出衙门,对众人道:“求教各位兄弟叔伯,最近哪里有歇脚之处。要安全一些的,我爹快受不住了。如果到时候再有人来打杀我们,我们一家可就真的死定了。” 众人对他多有同情,又欣赏他的稳重可靠,纷纷出谋划策:“小兄弟,你朝前走,向西拐出去百步,然后再朝北走,就能看到一家客栈了。” “不不不,那个客栈并不怎么安全,小兄弟,你听我的,你吧啦吧啦吧啦……” “……小兄弟,你要为着稳妥,最好去朝西边找去。那边住的都是权贵,卓家做什么也要掂量掂量。” 这就是先声夺人的好处了。哪怕顺天府尹压住了他的口,却压不住众人的口。 他们贺家没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卓家第一个就脱不掉嫌疑。 当然,真走到那一步,贺家也是山穷水尽了。就靠卓家的对手给点力,趁机把卓家扯下来。也算帮他们出口气。 “小兄弟,我知道一个好去处,我带你去。”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走到贺绯身边,不经意按住贺绯的胳膊,与他对视两眼又垂下了眼帘。 贺绯苦恼不已:“我们初来乍到,总是对未知的前路,有诸多害怕。” “小兄弟放心。京城这个地儿,最不缺的就是官,城墙上的一块转头砸下来,随便都能砸中几个当官的。齐中伯府是有点儿能耐,可离翻天还远着呢。” 贺绯:emmmm……… 贺绯哎哟一声:“我没劲了,快,快帮帮我。” 离得近的几个汉子立刻上前接住贺父,“小兄弟,你怎么样了。” 贺绯甩了甩胳膊,把颤抖的手给他们看。 他苦笑道:“都是□□凡胎,经过一场恶斗,我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 话落,他朝众人抱拳:“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小弟可否恳请诸位仁义之士护送一二。现在除了你们这样热心肠的人,小弟实在是不敢轻信旁人了。” 这话说得慰帖,当下就有不少人愿意帮忙。 中等个子的男人不知不觉被挤到旁边去,他深深看了贺绯一眼,眉头微蹙,少顷又舒展开。 贺绯对他道:“大哥,麻烦你带路了。” 中等个子男人应道:“好说好说。” 他们朝西边走去,最后在一家装修得很气派的客栈前停下。 中等个子先道:“小兄弟稍等,我与这儿掌柜认识,我进去与他说明情况,减免你们些房费。” 贺绯:“多谢卢大哥了。” 一盏茶后,卢某笑着出来:“走吧小兄弟,价钱谈好了。” 众人还帮着贺绯把贺父送上二楼房间。 一共有六个汉子,贺绯取了房间纸笔,对六人一揖:“几位大哥对我的情义,小弟铭记在心。能否最后再劳烦几位大哥报一下姓名,家住何处,等我安顿下来,就上门拜谢。” 六人中最高大的汉子摆手:“小兄弟,你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贺绯摇头,正色道:“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诸位或许是举手之劳,可对我们一家,却是雪中送炭。” 年轻人的眼中满是坚定和真挚,弄得六人反而不好意思了。 “哎呀,你看这……”最高大的汉子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行吧行吧。我叫李长安,家里排行老三。旁人都喊我一声三哥。家住xx街xx处。” 贺绯一边记一边点头:“三哥古道热肠,能跟你结识是小弟幸运。” “嗐,言重了。” 贺绯又去记其他人的姓名和住址。等记完了,他还笑:“我这人不是读书的料,长这么大,也就勉强写几个字而已。” 李老三随口道:“那有什么。小兄弟的身手可是了不得。”他竖起大拇指,称赞之意溢于言表。 “我这都是自己跟人打架摸索出来的。”贺绯笑道:“诸位若是不嫌弃,改日我们约个时间,切磋一下如何?” 李老三眼神闪了闪,没应也没拒绝。 贺绯转身给他们倒水:“小弟糊涂,这许久了,还没跟你们倒碗水喝。” 李老三他们喝过水之后,提出告辞。 贺绯立刻掏出钱袋子,给他们一人拿了一钱碎银。 他速度快,六人都没反应过来,须臾李老三才怒道:“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绯仰头认真道:“三哥,你们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可小弟却不能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挪步去衙门给我作证,又不辞辛苦把我们护送到客栈。这真是让我暖到了心坎里去。” “但是。正因为如此,你们更应该收下银钱,因为那不是什么报酬,而是我单纯想请你们喝杯清茶,吃份点心,谢谢你们的善举。只是我实在走不开,所以才用了这种方式,但我的心意却不变。” 李老三等人:……… 这贺小弟的嘴巴也太会说了。 李老三笑出声:“成,那这钱我就收下了。” 他拍拍贺绯的肩膀:“贺弟,有什么事来找哥,哥能帮你就肯定帮。” 贺绯连连点头,把他们送到客栈门口。 “贺弟,回去吧。” 贺绯这才转身朝客栈内走,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卢某,掏出一钱碎银过去,“刚才未注意到卢兄,是小弟之过。” 卢某大方接过钱,一副笑模样:“贺小弟真是让我眼界大开。” 贺绯:“喔?” 两人又走了回去,贺绯无奈:“卢兄莫不是也要歇在此处。” “当然不是。只是有样东西想送给贺小弟。” 贺绯心里警觉,“卢兄好意,小弟心领,但” 卢某眨眼间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随后飞快离开了。 贺绯:………艹 贺绯关上房门,对上三双直勾勾的目光,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吓死我了。” 孟氏和贺轻兮同时跑向他,将他紧紧抱住:“绯儿。” “哥哥。” “今天幸好有你。”两人异口同声哽咽道。 贺绯愣了一下,神情缓和下来,回抱住她们,“没事了,有我在,不会让歹人伤害你们的。你说对吧,爹。” 贺父嗔了他一眼,躺在榻上安心地笑了。 第19章 微风拂过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在清幽的池塘表面泛起阵阵涟漪。再顺着曲折的游廊,吹进了正院。 枝头的鲜花开的娇艳,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名含羞带怯的少女。 然而屋内却突然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树上的飞鸟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周遭的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半晌,里面才有一道威严的声音叫下人进去收拾。 屋门半开,几个丫鬟轻手轻脚进去,用最快速度整理干净。 屋内的摆设极尽奢华,淡淡的熏香本该让人心旷神怡,此刻却令人烦躁不已。 丫鬟们鱼贯而出,房门再次关上。 齐中伯忍不住怒斥身侧的美貌妇人:“你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美貌妇人柳眉倒竖,发髻上斜插的蕾丝嵌宝珠鎏金步摇也跟着微微晃动,很是风情迷人。 可惜妇人一开口,那风情就不复存在:“伯爷,什么叫我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妾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出一口气。” “卓家的脸面都让那个小兔崽子扯下来丢到地上践踏,此口恶气不出,以后岂不是谁都能欺辱我们。” “我一心一意为了你,为了卓家,你却这么数落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卓洛走到妇人身边,小声哽咽:“父亲,母亲都是为了我们。您怎么能怪她呢,真要怪都该怪贺家,谁能想到贺家人的城府那么深。” 她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看着兄长:“幸好哥哥跟贺轻兮解除了婚约,否则让那家人缠上,哥哥的后半辈子都毁了。” “洛儿说得没错。”妇人握住女儿的手,也看向儿子,眼中有浓浓的骄傲:“我儿生得冠玉之姿,又才华过人,别说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家女,就是天家公主,我都未必瞧得上。” 齐中伯用力咳嗽了一声:“夫人,慎言。” 美貌妇人哼了一声,倨傲道:“我出身陇西宋氏,家里的兄长子侄一个赛一个出息,后嫁与你卓府,强强联合。除了最顶尖的几个世家女,谁还配得上我的儿子。” “公主?呵。” 大夏朝的驸马虽然能够入仕,可是最后都会受到制约,助力没多少,规矩却不小,宋氏能高兴才怪了。 卓洛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走到卓慕身边,亲昵地挽着卓慕的胳膊,软软道:“哥哥,你不会尚公主的对吧。”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洛儿听说公主的脾气都大得很,背后又有皇室撑腰,到时候她真嫁入我们家,我和母亲岂不是都要看公主的眼色过活。” “她敢!”宋氏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就怒不可遏。 卓慕给了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摸了摸妹妹的脸,温柔道:“洛儿放心,你我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妻妾都不过是外人,不好了就换,哪有你们重要呢。” 娇俏的少女立刻笑开了花: “哥哥这样说,洛儿就放心了。果然哥哥最好了。” 齐中伯看着一双儿女和睦亲密,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就连被贺家摆了一道的糟糕心情都有所缓解。 良久,他开口道:“为父已经派人去贺家村打听贺家的过往,你们暂且不要再搭理贺家,等手下那边传来确定的消息” 他眼神骤然发狠,“老夫定要贺家人后悔来到京城。” ………… 《天赐良缘》评论区 “………” “所以现在是走相爱相杀的路线了吗。” “噗哈哈哈哈哈,你们哪里看出来相爱,我只看到两家人都恨不得弄死对方。说实话,我还挺喜欢现在的贺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连卓父都讨厌女主了,以后女主还怎么嫁入卓家,怎么跟卓慕he啊!” “我他妈就想不明白了,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还是怎么的,女主干嘛就非得嫁给卓慕。这年头什么垃圾玩意儿都有人喜欢,yue了。” “老子就喜欢看,你管得着嘛,难不成你家住海边啊。” 嗯,话题逐渐偏移,众人又开始掐了起来。 ………… “阿嚏——” 贺绯揉了揉鼻子,谁又在背后念叨他。 “哥,你没事吧。”贺轻兮紧张地望过来。 贺绯摆了摆手:“我一个大老爷们就打个喷嚏,能有什么事。别担心。” 他起身打开了窗户,明媚的阳光照进来,他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道:“妹妹,我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等会儿我去外面打听一下,准备买座院子。” 贺轻兮本来在打络子,闻言手里的东西啪嗒掉地上了。 孟氏也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忧愁道:“绯儿,京城的院子可不便宜,咱们家就是把所有钱都拿出来,恐怕也买不到一个像样的房屋。” 贺绯反问:“八百两能买一座小院子吗?” 孟氏愣住,随后苦笑:“八百两肯定够了,可我们家没……没……没” 她盯着儿子手中的银票,话都说不利索了。浑身哆哆嗦嗦,下一秒仿佛就要倒地。 贺绯哭笑不得,赶紧三步做两步走过去,把人扶到椅子边坐下:“先声明啊,这钱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我正大光明赚来的。” “我之前鼓捣那个十三香,卖给酒楼了。” 孟氏晕晕乎乎的,感觉踩在云间,一点儿都不踏实。 贺轻兮跟她感受差不多,失声喃喃:“十三香能卖八百两吗?” 贺绯摸了摸鼻子:“当然还有别的了,不过不能说。” 贺绯有点心虚:“我之前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花这笔钱,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后面又遇到卓家派人找茬,就,耽搁到现在了。” 提到卓家,贺绯一瞬间正了脸色:“卓府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尽做些下作事。所以我们更加不能离开京城,否则那才真的必死无疑。” 只要他们在京城,那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样卓家反而不好动手。 不过只是自保还不够,他还得想法有一抗之力。 啊啊啊,真是为难死他了。这种动脑子的活儿为什么非要他来做呢。 他原本就是个一心只想升级的,平平无奇的水系异能后勤罢了_(:* ∠)_ 贺绯挠了挠头,把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放下来时,指缝间还有几根发丝。 他木着脸,把头发重新扎好,带着银票出门了。 他都走出客栈了,又折回来,给了掌柜的一钱银子:“老伯,劳烦你照看一下我的家人。小可不胜感激。” 掌柜笑盈盈应了。 他早就得了吩咐,贺家人是精准打击齐中伯府的利器,无论如何都得把人看好了。 贺绯这才放心离去。他离开客栈后,直奔牙行。 他开门见山,直接提要求,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共三点:一进院子,离权贵的居住地近居闹市保证安全,最后还要速度快。 来接活的牙人长得比较瘦,但是眼睛很有神,他故作为难道:“小兄弟,你这要求委实不低,银钱方面嘛……” 贺绯从袖子里掏出两片金叶子。 牙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只要贺公子钱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 贺绯收回金叶子,颔首道:“我们去看院子吧。” “贺公子请,贺公子这边来。” 贺绯心里撇了撇嘴,果然自古以来,黄金都是开路利器。 贺绯在外面跑了几天,最后在南边和西边交界地儿的一条胡同里,买了一座小院子。隔着一条街,就是西边贵人区了。 此地人来人往,热闹不已。别提多有安全感了。 当然了,这种地儿的院子都不便宜,巴掌大一块地儿,就要价八百两。 贺绯自然不能依,跟人唇枪舌战,最后讲价到七百二十两。 其实如果贺绯不是要得这么急,跟人耗上几个月,六百两左右应该也能拿下。 不过一来他是刚需,二来,这事拖久了,恐怕会传到卓家那里去,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惹出多少麻烦。 他跟原来的房主去官府做了登记,仔细核对一边,把房契收好。 出来之后,他按照事先说好的,给了牙人两片金叶子。 牙人喜得见牙不见眼:“贺公子,以后你再有什么买卖,还来找小的啊。保证给你实惠。” “好啊。那就祝愿我以后越混越好吧哈哈。”贺绯朝牙人挥了挥手,大步走了。 他去了市区,叫了一辆牛车,买了不少生活用具,最后垒满了一车。 赶牛车的把式惊道:“小兄弟,你咋买这么多东西啊。” “搬新家。” 车把式反应过来,朝他拱手:“恭喜小兄弟乔迁之喜啊。” 这个时候,贺绯也坐了上来,把怀里的点心给了车把式,咧出一口白牙:“多谢多谢。” 等到了地儿,搬东西的时候,不用贺绯开口,车把式就主动帮忙。 贺绯给他倒了碗水,“老哥,今天谢了啊。” “这有啥。不都出在手上的功夫。” 车把式边喝水边左右看,咂了咂嘴:“你这院子买得好,院子里还配了石桌水井,方便。” 贺绯也端着碗水坐下:“要想住得舒服,还得重新修缮一下。” “那有什么,找几个勤快汉子,一天功夫给你弄得妥妥帖帖。” 贺绯顺坡下驴:“不知老哥可有人选,你放心,工钱方面肯定不会亏了的。” 车把式怔了一下,随后大笑:“哎哟我说小兄弟,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你别说,我还真的认识几个人,都是老实本分人,不偷懒耍滑。” “行,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老哥明天一早就把人带过来吧。” “好好好。”车把式结算了银钱,揣着点心,高高兴兴离开了。 贺绯站在院子里,看着靠墙的地方繁茂苍翠的桂花树,忍不住勾了勾唇。 这个地儿,他喜欢。 第20章 又等了一天,贺绯请人把新买的院子修缮好之后,才把家里人从客栈带回来。 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免得人来人往的目光让贺父和孟氏不舒服。 到地方的时候,贺绯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从车底取了小凳,对妹妹喊道:“轻兮,快下来,咱们到了。” 车把式被他惊了一跳,无奈道:“年轻人就是跳脱。” 他车才刚停稳呢,这小子就从车里蹦出来,吓死他了。 贺绯一边扶妹妹,一边道:“大哥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搬新家,实在太高兴了,没忍住。” 车把式愣了一下,“乔迁之喜呀,恭喜恭喜。” “谢谢。” 贺轻兮挪开小凳,贺绯上前,把车上的贺父背下来。 车把式见状,一时间不知该同情这一家人,还是羡慕这一家人。 你说人家可怜吧,又能在京城这么好的地段买得起院子。一家人还有说有笑,半点不见愁苦氛围。 可你说人家不可怜吧,这老父亲病重,只能躺卧。母亲柔弱妹妹年幼,一家子重担就压在年轻儿子身上。看对方打扮,也不像有什么功名。以后娶媳妇恐怕都难喔。 车把式想些有的没的,面前突然递过来一个油纸包和结算的银钱。 贺轻兮脸色微红,有些害羞:“大…大哥,这是给您的。” 贺绯帮腔:“就是些点心,图个喜庆。我妹妹脸皮薄,你别介意。” 车把式对上贺绯带笑的眼,突然发现这年轻小子虽然皮肤不够白,可长得是真俊。 尤其一双眼睛,看得人舒服。 车把式大方地接过点心和银钱,对贺绯道:“我每月十五之前在南边,十五之后会在这边。” “成。老哥慢走。” 马车从另一边溜溜达达离开,贺绯转身时,不经意对上一只圆溜溜的眼。 那窄窄的门缝遮不住人啊。 贺绯嘴角上扬,朗声道:“我叫贺绯,刚刚搬过来的,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我很厉害的,三两招就能制服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不信改天过来找我试试。” 孟氏莫名:“绯儿?” 贺绯冲她眨了一下眼,然后让贺轻兮开门。 院门打开,小院的情景都暴露在贺家人眼中。 标准的一正两厢,同他们在贺家村的院子差不多,也加盖了一个小厨房。 小厨房外面有一口水井,靠墙不远处有一颗桂花树,树下还有石桌石凳。温馨又熟悉。 孟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贺轻兮不敢置信地望着贺绯,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又没能发出声音。 贺绯也有些感慨:“除了这里的地盘比村里的家小了些,其他的都差不多了。” 贺轻兮小声道:“一模一样。” 贺绯被逗笑了,揶揄道:“喜欢吗?” 贺轻兮重重点头:“喜欢,特别喜欢。” 自从他们来到京城,她的心就没有一刻踏实过。如今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没人可以随便赶他们走,她的心才落实下来。 贺绯扭头看向贺父,故意道:“爹呢?” 贺父瞪了他一眼,但看着小院的目光却很柔和。 “娘,轻兮,你们把正房花厅里的躺椅拿出来,如今气温高,爹在树下躺一会儿,不会受凉的。” 正房被分成了三间,最东边那间自然是给贺父和孟氏住,中间那间是做待客的花厅。乡下时,就称作堂屋。最西边的房间是书房。 东厢房他住,西厢房妹妹住。 加盖的小厨房挨着贺绯的房间南边。看着有些逼仄,不过还在接受范围内。 贺父抬头看着被风吹动的桂花树,忍不住道:“如果把家里的书带来就好了。” 他躺在躺椅上,轻兮坐在旁边念书,他就在一侧听着。女儿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随时问他。 为什么没畅想儿子在旁边念书呢? 贺父垂眸看着儿子的后脑勺:算了,绯儿已经够优秀了,旁的不要多要求。 躺椅拿来了,贺绯把贺父放上去,对孟氏道:“你们在外面说会儿话,我跟轻兮去做饭。” 孟氏秀眉微蹙:“让轻兮去就可以了。” “她不熟悉。”贺绯拉着妹妹就进了厨房。 孟氏看着他们的背影有点儿不高兴,好吧,主要是对女儿不太高兴。 贺父劝她:“轻兮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呢。” 孟氏不吭声。 世上什么病都有,唯偏心最难医。 厨房里,贺轻兮麻利地烧火做饭,贺绯看向她时,她还甜甜地笑。 贺绯啧了一声,搬着小马扎坐在妹妹身边:“把手伸出来。” 贺轻兮犹豫了一下,把手擦了擦才伸出来。 “当当当!”两个银制的小蝴蝶发簪躺在少女柔嫩的手心。 贺绯凤眼微弯:“我觉得它特别适合你,别在你两边发髻上肯定特别好看。” 贺轻兮愣愣看着手里的小蝴蝶,半天回不过神,贺绯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高兴傻了呀。” 贺绯抬眸,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了他怀里,“哥哥呜呜呜……” 贺绯好悬才稳住,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后背:“好了好了。哥知道你高兴,但是呢,女孩子眼界要大些,不要收到一点小礼物就感动得稀里哗啦,你这样的最容易被渣男骗了。” 贺·哥哥·绯有点儿忧愁。 贺轻兮吸了吸鼻子,小小哼了一声:“才不会呢。” “因为这是哥哥给的。” “是是是。哥哥不好,我们轻兮最聪明了。”贺绯擦掉妹妹的眼泪,“我给你别上。” 贺轻兮半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午饭是半成品菜,很快就能吃了。 要不说女子心细,孟氏第一眼就发现女儿头上的小蝴蝶。 她还没开口,贺绯就给她夹了一个鸡腿,然后道:“娘以前好歹也是官夫人,我想着普通银簪肯定配不上娘,我再攒攒钱,到时候给娘买个好点的簪子。” “你花费那些钱做什么,我又不出门交际,戴什么簪子啊。” 贺绯心想,她娘此刻脸上就显着四个字。 左边:言不 右边:由衷 呵,女人。 饭后,贺绯端着杯茶在院子里溜达,他忽然道:“过两天,我请李三哥他们过来吃顿饭。” 贺父沉吟:“是这个理儿。” 贺绯看着贺父,摸了摸下巴,“爹,你这整日躺屋里也不是个事,改明儿我给你弄个轮椅,以后娘和轻兮也能推着你出去走走。” 贺父没吭声。 贺家以前太辉煌,后来贺家败落,他还体弱,事事需要靠人,让他立于人前,是真的为难他。 贺绯知道他想什么,他抬起头,五指挡在额前,微微眯着眼:“爹你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吗。” 贺父:……… 贺父没好气道:“你当我是你啊。”成天不好好读书。 贺绯吊儿郎当的:“你说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多大啊。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身处黑暗而心向光明呢。” “咱们不偷不抢,安分过日子,有什么见不得人。” “有涵养的人,何曾用异样眼光打探他人。没有涵养的人,你又理他做甚。” 夏日的风带着热意吹过,吹动了庭院的树叶,吹动了鬓边的发丝,也吹散了紧蹙的眉头。 贺父垂首低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孟氏有些紧张,关切地望着他。 贺父长长吐出一口气:“记得给为父买好一点的轮椅,别咯着我。” “老头儿要求还挺多。” 贺父胡子一抖:“说谁老头儿呢。” 贺绯:……… 这个时候耳朵怎么这么好使了QAQ 打造轮椅是个细致活儿,贺绯打算等李三哥他们来了再细问。 在此之前,贺绯买了一些豌豆黄和炒瓜子,敲响了邻居的门。 贺绯带着贺轻兮一起去的,他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透过微开的门缝对里面的妇人道:“婶子好,我们是隔壁新搬来的,跟你家挨着,我叫贺绯,燕雀相贺的贺,绯袍玉佩的绯。” “旁边是我亲妹妹,贺轻兮,轻快的轻,轻兮的兮。” 妇人噗嗤一声乐了。 贺绯打蛇棍上,把油纸包递到门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婶子,以后请多多关照啊。” 妇人这下把门彻底打开,贺轻兮赶紧道:“婶子好。”说完脸就先红了。 妇人接过了油纸包,看着两兄妹:“怎么是你们来。” 这种事一般都是大人出面,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小子再带着一个更小的妹妹,让人好笑又有点心疼。 “我知道我知道。”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眨眼间一个小男孩儿凑过来,他仰着小脸大喇喇道:“他爹不能走路,来不了。” 妇人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巴掌毫不留情拍到小孩儿屁股上,大声呵斥:“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小男孩儿眨了眨眼,随后哇地一声哭了。 “娘为什么打我,我只是说了实话呜哇啊啊啊啊” 妇人又一巴掌拍过去:“你还说。” 她对贺绯歉意道:“贺小弟对不住,婶儿没教好孩子。你别跟他置气。” “没事儿。”贺绯对小孩儿抬了抬下巴:“知道你为什么挨揍吗?” 妇人一脸尴尬,小孩儿睫毛上挂着泪珠,哭腔道:“为,为什么。” “因为有些话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出来。” 小孩儿更迷惑了。 贺绯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就像事实是,我一个可以揍你一百个。但我一般不会说出来。” 妇人:……… 小孩儿哇哇大叫:“你吹牛,你胡说八道。” 贺绯抱胸:“嗯,对,你再跳高点儿,或许可以给我捶捶膝盖。” 小孩儿:……… 小孩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跟你拼了!!!”小孩儿嗷嗷叫着朝贺绯扑来,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在了空中。 小孩儿:??? 贺绯挑眉:“服不服?” “服你个球球。” 贺绯手上用力,把人扛在肩上。 小孩儿:肚子痛,头晕。 贺绯拍了拍他屁股:“之前就是你偷看我们对不对。” 小孩儿:脑壳昏,不想说话。 “这么快就歇菜了,真弱。” 小孩儿:╰_╯ “……才,才没有!”然而声音都有气无力。 贺绯估摸着差不多了,把小孩儿还给妇人:“你看,伤自尊了吧。” 小孩儿缩在妇人怀里不吭声。 妇人抿着嘴忍笑忍得艰难:“贺小弟,我姓徐,你以后叫我徐婶子吧。这是我小儿子小牛,他是老来子,平日里都管不住他,还是你有办法。” 贺绯笑嘻嘻道:“我这人最喜欢跟孩子玩了,有空过来我们院子里玩啊。” “会的。”徐婶子也笑:“哎,你们等等。” 她抱着孩子进了院子,不一会儿提着个篮子出来,“都是家里做的,别嫌弃。” 贺绯接过篮子:“谢谢婶子。” “谢谢婶子。”贺轻兮也笑着道。 接着他们去了下一家,这一天,这条胡同里的人家都认识了贺家这位新邻居。 第21章 十六号那天,李长安带着几个兄弟提着礼品到了长宁街,一路问过去,找到了贺绯口中的百顺胡同。 他们还想着等会儿得留意些,免得错过了贺家,陡然发现热闹的胡同口站着挺拔的年轻人。 贺绯一身崭新的天青色劲装,巴掌宽的腰带勾勒出优美的体形。跟一棵悬崖峭壁上长出来的青松似的,那股劲儿看得人心里舒坦。 贺绯招手:“三哥,这儿。” 李长安三步做两步过去:“怎么还出来接。” “你们第一次来,怕你们找不到地儿。”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巷子里走,李长安他们也在偷偷打量这里,心中暗暗吃惊。 “三哥,到了。” 贺轻兮等在门口笑迎他们,贺绯不好意思道:“我爹离不开人,我娘在照顾他,哥哥们见谅啊。” 李长安板着脸:“贺弟说这话就生分了。” “是是是,我说错了,哥哥们坐。”贺绯招呼道。 贺家的花厅太小了,坐不下这么多人,贺绯干脆把桌椅搬到院子里,跟石桌凑一凑,也能勉强用。 贺轻兮接过众人送的礼,往屋里放。 桌上摆满了花生瓜子点心和茶水,贺绯坐下跟他们一起用,一边吃一边闲聊。 贺轻兮就在厨房里忙活,其实也没啥好忙活的,就是烧些热水备用。 贺绯早叫了迎客楼的席面,到点了送过来。 既有面子,还能让一家人轻松,何乐而不为。 真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贵罢了_(:* ∠)_ “……贺弟的身手是怎么练的?” 贺绯剥了一颗花生米,向空中一抛,仰头吃了,“偷师,再加上实战。” 众人不免凑了过来: “咦,这是个怎么说法。” 贺绯哈哈一笑:“我以前啊,特别混。我爹老让我念书,我不是那块料,学不进去啊。没事儿就跑到镇上去玩,认识了一群混混。” “你们想,混混哪有几个好的,我这人脾气又臭,三不五时就得打一架。天长日久的,就自己摸索了出来。” “真的假的。”众人都惊了。 贺绯放下手里的花生,拍了拍指间的花生皮。 “你们谁力气大,咱们过两招。” 男人到底是喜欢拳脚的,顿时就来劲了。 众人起哄:“谁来,跟贺弟比比。” 李长安起身,笑道:“贺弟,老哥可不会留手的。” “尽管放马过来。” 李长安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举着拳头猛地砸过来,贺绯不退反进,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李长安手腕剧痛,这么一停顿的功夫,他的另一只手就被人抓住,随后身子一翻,人就躺地上了。 贺绯扶着他的脖子:“三哥,还好吗?” 李长安愣了愣,握着贺绯的手慢慢站起来,惊地直比大拇指:“贺弟,你是这个。” 贺绯跟他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笑:“我也是挨打多了,知道揍人哪儿最疼,两三招就制敌。” 其他人啧啧称奇:“服了服了,人都说会读书的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我看贺弟那是天上武将军下凡了。” “不敢不敢,这话可不敢应。”贺绯连连摆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不算什么。” “咱们哥几个吹吹就得了,真要叫旁人听了去,弟弟我是没脸见人。” 他话音刚落,院门就被敲响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会真让人听去了吧。 “怀平,叫你别乱说话,给贺弟添麻烦。” “没事儿。”贺绯起身朝院门走去,隔着木门询问:“谁呀?” 院子里众人也屏住呼吸。 “是我。” 贺绯: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 他下意识道:“我认识你吗?”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随后爆喝:“贺绯你个王八蛋,给老子开门。” 贺绯:??? 卧槽,哪个龟孙敢骂爷呃…… 院门大开,贺绯看着那张熟悉的,薄怒的脸,涌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程世子?” “你怎么来了。” 程世子舞着扇子用力扇风,气鼓鼓道:“你管我,本世子想来就来。” 贺绯:我去,这小子好欠揍啊。 程世子推开贺绯往院子里走,目光触及院里一群人怔了怔,随后像只骄傲的大公鸡一样,挺着胸膛,大摇大摆进了花厅,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李长安他们。 程世子带来的四个随从,两个守门,两个跟着他进了花厅,如出一辙的高傲。 贺绯脑门青筋突突跳,他给了李长安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进了花厅。 他还没开口,程世子先道:“你家真破。” “还特别小。” 贺绯:………我、忍! “你怎么不给我上茶啊。我主动来找你,多大面子啊。” 贺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稍等。” 这是金主爸爸,金主爸爸,能忍则忍。 少顷,贺绯端着茶过来,程世子喝了一口就吐了:“你给我喝得什么玩意儿,是人喝的吗?” “还有这茶盏,我家下人用得茶盏都比这好。” 贺绯:……… 这是金主爸爸,这是金主爸爸,这是…… 艹踏马,老子不忍了。 贺绯直接砸了茶盏,“爱喝不喝,小爷不伺候了。” 程世子倏地站起来,逼近贺绯:“你跟谁当爷呢!” 贺绯眼神一利,突然出手,眨眼间拧过程世子的胳膊,提溜着人往外走。 两个随从都傻眼了,“干,干什么,大胆刁民,你放开我们世子。” 贺绯把人往外一丢,几个随从都涌了过去。 “世子,世子,您怎么样啊。” “世子,小的这就为您出……” “砰——”地一声,院门关上了。 随从们:??? 随从们:!!! 他们世子这是,吃闭门羹了。 刁民,好大胆! 程世子本人更懵,回过神来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 他上前用力砸门:“贺绯,贺绯你个臭小子,给小爷开门。” “贺绯,贺绯!” 程世子砸门不够了,还上脚踹: “贺绯你个混蛋,你有本事揍小爷,你有本事开门啊。” 李长安他们都吓住了,“贺弟,这样真的好吗。” 他们都是平民百姓,得罪不起贵族子弟。 “没事,放心。”贺绯守在门边,朝他们小声道。 孟氏和贺轻兮被惊动,也跑了出来,惊惧不已。 砸门声还在响起,程世子的叫骂也不停歇。 贺绯悠哉悠哉地掏了掏耳朵,心里默数:三、二…… 一。 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程世子收不住力道,眼看他漂亮的脸蛋就要跟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危急时刻,被人拽住了后领子。 程世子被勒得双目圆凸:“救……命!” 贺绯把他提起来,扔到一边,双手抱胸靠墙站着旁观。 程世子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饶是如此,他也不忘瞪贺绯:“你这……个……刁民!” “我我我……不会放……过你…” 贺绯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都把人扔门外了,对方都没走,贺绯就心里有数了。 几个随从瞪着贺绯,恨不得把他揍扁。 贺绯瞥见程世子脖子上的红痕,暗道公子哥儿就是娇气,他扬声喊道:“轻兮,去煮两个鸡蛋。” “……喔,喔喔。”贺轻兮慢半拍应道。 第22章 天气晴朗,微风徐徐,小院里的桂花树叶沙沙响动,一切本该静谧又美好…… “嗷嗷——” 贺绯看着拽他手的某人,死鱼眼望过去:“不想敷脖子了。” 程世子哼哼:“……你……你轻点。” “知道了知道了。”贺绯挣脱程世子的手,拿着鸡蛋继续给世子爷揉脖子。 其他人就默默看着,大气不敢出。 一刻钟后,贺绯丢开鸡蛋,起身甩了甩胳膊:“你过来找我干什么。” 提到这个,程世子就好气。 他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指着贺绯大骂:“你这个混小子,居然敢耍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贺绯:……… 贺绯无语极了:“我耍你什么了。” 程世子气得大声道:“你说你住在南边福明街,我把那条街都找遍了,都没看到你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贺绯掀了掀眼皮:“我们之前被人赶出来了。” 程世子一下子瞪大眼,他不知道呀。 之前从卓府出来后,程世子对贺绯特别感兴趣。 安公子劝不住他,就把这事告诉了程世子的双亲,然后程世子就被家里人按住了。 程家也派人去调差贺家的过往,更加不愿意儿子跟贺家来往。 这次还是程世子偷偷跑出来,找了一大圈,才找到这里来。 程世子小嘴吧啦吧啦倒苦水,头上的一撮呆毛都耷拉下来,可委屈可委屈了。 “我可是堂堂世子,屈尊降贵来找你,你还打我,还把我丢出去,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贺绯:……… 贺绯揉了揉眉心:“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啊。” “你跑到我家里来,这瞧不上那瞧不上,一通瞎点评,搁你身上你不生气。” 程世子一下子气弱。换位思考,他能把对方的屎给打出来。 但要他道歉,他又说不出口。 他可是世子! 气氛僵持下来,程世子偶尔拿小眼神瞄贺绯。 贺绯都懒得搭理他,悠哉悠哉喝茶。 过了一会儿,程世子捂着腰:“哎哟哎哟,我腰疼。” “之前摔那一下,腰都给摔折了吧。” 几个随从凑过去嘘寒问暖,还有人要去请大夫。 贺绯都让他给气笑了,放下手里的炒花生,睨了他一眼,刻薄道:“你摔那一下,应该是屁股疼,而不是腰疼,笨蛋别装了。” 程世子:这人好讨厌╰_╯ 不过两人开口说话,气氛倒是好了些。 恰好这个时候,迎客楼的席面到了。 孟氏和贺轻兮把桌上剩下的茶点收拾,送菜的小二把菜摆上桌。 梅菜扣肉,清蒸鲈鱼,松鼠鳜鱼,茄汁鱼,茄汁大虾等等,最硬的菜,还要属摆在最中间的烤乳猪,表皮泛着琥珀色的诱人光泽,一看就酥脆不已。 最妙的是,一阵馋人的香气扑过来,勾得程世子走不动道儿。 想吃…… 但他可是世子,他……他… 贺绯自然地拉着他坐下,一边给人倒酒,一边招呼道:“大家不要客气,今儿吃高兴喝高兴。” 程世子的酒贺绯也给倒上了,倒不倒酒是他的事,喝不喝是对方的事。 “为着今日邀请哥哥们过来做客,碗筷都是现买的。” 程世子:嗯??? 现买的碗筷! 程世子心里的抵触少了一半。 “来,先尝尝这炮豚”贺绯拿短刀,把烤乳猪分切,程世子分到了一大块肉。 程世子看着碗里的猪肉,高兴了一丢丢,然后拿起筷子开吃。 芝麻般的气泡均匀布满在乳猪表皮,是最香最酥最脆的地方。外皮酥脆,内里细嫩,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程世子这张吃惯了好东西的嘴,也不免惊讶,进食的速度都不自觉加快了。 李长安他们到底顾忌着程世子在场,不自觉收敛了许多,一心一意品尝美食。 孟氏和贺轻兮端着食物去伺候贺父了,顺便在屋里吃饭。 外面的人,她们不认识,怪尴尬的。而且这毕竟是古代,男女有别。 开始还好,后面众人吃嗨了,又喝了些酒,胆子也大了。 “贺弟,你跟……跟程世子怎么认识的啊。”一个脸色通红的男人大着舌头问。 程世子揉着鼓起来的肚子也看向贺绯。 “说来也是缘分。”贺绯一口闷了碗中的酒:“我当时遇到了点小麻烦,多亏程世子仗义出手。我想这么热心肠的人,一定得结交一二。” 程世子:(  ̄▽ ̄)σ 哼 ~~~ 半下午的时候,贺绯才送众人离开,他回来的时候,发现程世子还大爷似的躺在躺椅上。 贺绯嘴角抽抽,一边收拾一边问:“世子是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其实他更想说:你咋还不走。 不过也就想想。 随从给程世子打着扇,他半眯着眼懒洋洋道:“你说你要教我拳脚功夫,还作不作数。” 贺绯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笑盈盈道:“那自然是作数的。” 正愁他现在不知道找什么活儿干。 “不过我收费不便宜。” 程世子嗤笑一声:“笑话,我偌大个侯府还短了你银钱不成。说吧,你一个月要多少银子。” 贺绯伸出一根手指。 程世子:“十两银子?” 贺绯手指晃了晃。 程世子眼睛睁大了些:“一百两?!”这特么就有些贵了,倒不是他出不起钱,而是这把他当傻子耍。他可不会当冤大头的。 贺绯挑了挑眉:“一个时辰,一两银子。按时辰结算。期间世子爷不满意,可随时中断。” 程世子从躺椅上坐直了:“啥?” 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还扭头问随从:“你们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随从甲大声道:“回世子,贺绯说教你武功可以。” 随从乙:“但他要按时辰收费结算。” 随从丙:“一个时辰一两银子。” 随从丁补充:“随时能中断。” 程世子:……… 贺绯:……… 第23章 当武教的第一天 程世子带着随从恍恍惚惚离开了贺家小院, 走出大半距离,他突然怪叫一声。 “什么玩意?” “这年头学个武还得按时辰收费了,哪里来的道理。” 随从甲愤愤不平:“世子说得对, 绝对不能纵容贺绯。” 随从乙附和:“世子身份高贵, 要什么样的武教没有,给姓贺的脸了。” “闭嘴。”程世子斥道。 随从乙顿时委屈巴巴看着他。 程世子干咳一声, “你们不懂, 贺绯……姓贺的,还是有两把刷子。” 他不愿多说,抬脚大步离去。 贺家。 小院的门被敲响了,贺轻兮去开门,门外站着几个妇人。 徐婶子朝院里瞧瞧, 发现还算整洁, 心里松了口气,问道: “轻兮丫头, 你们没事吧。” 贺轻兮转念一想, 就知道对方为什么来了,不由笑道:“婶子放心,我们没事。” “胡说, 我们在隔壁都听到了。”小牛站在亲娘的身后嚷嚷。 近晌午那阵, 贺家外面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在贺家外面又吵又闹。 周围的人都听到动静了, 不过有所顾忌,再加上贺家没有呼救,周围人家也就没有出面。 等着这会儿,才有家里妇人过来打听一下。 贺绯刚好从厨房里端着一盆绿豆汤出来,见状, 嘴角一咧:“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我妹妹刚做好的绿豆汤,婶子们都过来尝尝。” “小牛你人小,肯定喝不了多少,我用小碗给你盛小半碗就够了。” 小孩儿惊得眼睛都睁圆了,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冲过去,直愣愣撞到贺绯大腿上,抱住不放:“你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这么做。” “我喝得下,不信你问我娘,我一个人能喝一大碗。” 徐婶子额角青筋直蹦:这个倒、霉、孩、子! 人群中不知谁先笑出声,气氛缓和许多。 贺轻兮帮着给众人盛汤,徐婶子不太好意思:“你看这,本来是过来看看你们好不好的,这这咋还吃上了。” 贺绯把小牛抱在怀里,一边笑道:“徐婶子这话太见外了,都是邻里邻居,一碗绿豆汤算什么,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 他低头问怀里的小孩儿:“是不是啊小牛。” 小牛捧着个大碗,埋头吭哧吭哧喝汤,听到问话也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徐婶子嘴角抽抽。她不禁扪心自问,平时是不是短了小儿子吃喝了,咋这么馋呢。 旁边的婶子抿嘴笑:“徐嫂子,你们家小牛跟贺小弟是真投缘啊。瞧那亲昵劲儿,不知道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徐婶子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 但心里却是记下了,晚上,徐婶子抱着小儿子,问他:“你怎么那么喜欢贺小弟啊。” 这小子就是个调皮蛋,一般人管不住。 徐家其他人也听到了,不禁好奇:“哟,那贺小兄弟是什么能人啊,把咱们小弟的心勾了去。” 小牛抬手捂着小脸,埋进了亲娘怀里,小声道:“他厉害,我我跟他混。” 这下别说起哄的徐家兄弟,连徐父也看了过来。 贺家的情况,妻子跟他说过,反正话里话外是对贺家小子赞不绝口。如今连小儿子也向着人家了。 奇了奇了。 一家人凑在一起讨论,忽然徐大哥“啊”了一声。 “老大,你干嘛!”徐老二拍着胸口不满嘟囔,吓到他了。 徐老大挠了挠头,“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刚想到点事情。” “什么事啊,值得你这么惦记。” 徐老大喝了一口水,尽量平静道:“之前衙里有桩案子,还牵扯到了齐中伯府。当时闹得挺大的。” 徐家众人的脸色渐渐变了,那桩案子,老大回来跟他们说过。 徐二紧皱着眉:“你不会想说,隔壁贺家就是牵扯到齐中伯府的那个贺家吧。” 徐大沉默了。 之前没往那方面想,如今稍微一思量,才惊觉各种细节都对上了。 徐婶子不安地看了丈夫一眼,徐父沉着脸思索,最后拍板:“老大,你等会儿给贺家送份点心过去。就说谢谢他们下午的绿豆汤。你看看那贺家小子是不是你见过的跟卓家有牵扯的贺家人。” 也是徐大平时忙,每天早出晚归,完美跟隔壁邻居错过。 晚上,贺绯在院子里练功,“咚咚”的敲门声在清幽的小院格外明显。 他停下动作,扬声道:“谁啊。” “我是隔壁小牛的大哥。” 贺绯扬了扬眉:小牛的大哥? 他朝探出脑袋的贺轻兮摆了摆手,打开了院门。 并不算明亮的烛光下,徐大直面年轻人熟悉的眉眼。 只是与那日相见,橙色的烛光柔和了年轻人的面庞,看上去好相处许多。 贺绯察觉到徐大的怔愣,他侧过身:“徐大哥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不必了。”徐大太过惊讶,连手里的点心都忘了送出去。 贺绯听到隔壁院门重重关上的声音,若有所思。 徐家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他:“怎么样,是不是?” 徐大疯狂点头:“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他的亲娘嘞,这个煞神怎么搬到他们隔壁了。 “娘,你们以后离他们一家远点。一定要划清界限。” 徐婶子不乐意:“贺小弟他们一家够厚道了,知道配不上卓家公子,主动提出退婚,免得耽搁了卓府公子,结果卓家解除婚约后又这么欺负人。” 其他人没吭声,显然是默认。 徐大急得直拍大腿:“我得个亲娘啊,就是因为此啊,贺家再厚道又怎么样,他们无权无势,能干得过伯府吗。” “我也不怕跟你们说,当日贺家人证物证都有了,可结果呢,最后在府尹大人暗示下,贺家还不是改了口。” “卓家光天化日之下派家丁当街打杀人,什么事都没有。府尹还帮着毁尸灭迹。你说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屋内鸦雀无声,相比之前的沉默,现在更添了几分压抑。 许久,夜里的凉风吹得人骨头缝都冷了,徐家众人才如梦初醒。 “好了,明天还要做事,都去睡吧。”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小小的身影飞快钻了出去。 因为徐大的打岔,贺绯后面没练多久就打水洗漱,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院墙上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凑近了些,惊了:“小牛?” 小孩儿低声喊:“别作声,我跳了,你接住我。” 贺绯:??? 院墙上的小身影纵身一跃。 贺绯:卧了个大槽! 他赶紧上前把人接住,“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但凡我一个没接住,你就等着床上躺一年半载吧。” 小孩儿眨了眨眼,然后扑腾起来搂住他脖子,埋在他肩膀上。 贺绯板着脸:“你又搞什么!” “绯哥。”小孩儿声音闷闷的。 贺绯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大哥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不让我们跟你接触。” 五六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吧,又好像能听进去一些事了。 贺绯垂下眼,搂着小孩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绯哥明白。” “我大哥在衙门里当差。” 贺绯:“嗯。” “绯哥,其实我有一点儿喜欢你的。” 贺绯哼笑一声:“只有一点儿啊?” “……再,再多一点儿吧”说着说着就哭了。 声音细细的,低低的,跟只小奶猫似的。 贺绯抬头看着头顶高悬的明月,长长吐出口气。 难怪有人说,小孩子是魔鬼,也是天使。 最后,贺绯□□把小牛送回了徐家院子。 徐家人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院墙下站着眼睛红红的小屁孩儿。 徐大和徐父对视一眼,最后谁也没有多问,徐婶子默默抱着小儿子洗漱睡觉。 邻居们的微妙变化,除了贺绯和贺轻兮有所感觉,孟氏和贺父都不知道。 两天后,程世子的随从甲来了,一进院子就阴阳怪气:“贺师傅,你说你要教世子练武,怎么还不登门啊。世子可是等了你整整两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来三催四请,磕头跪拜呢。” 贺绯也不恼,只道:“我们贺家跟齐中伯府交恶,我家里就我一个人能打,我要是前脚一走,后脚家里就出事怎么办?” 随从甲:嗯??? 这是个什么时候的事?! 不行,他居然跟不上时事了。 随从甲又怼了几句,匆匆走了,下午时候再来,他身后跟了十个护卫。 随从甲对贺绯抬了抬下巴:“这是世子爷吩咐过来保护你家里人的,这下可以放心跟小的走了吧。” 贺绯打量了十个护卫一眼,发现对方眼神清正,个个都是人高马大,他满意了,抬手擦掉额头的汗,对贺轻兮道:“院门不关,就这么敞着。” “家里的凳子是够的,给几位大哥坐坐,不时上些茶水。黄昏时候哥哥就回来。” 贺轻兮攥紧了袖摆,用力应了一声。 贺绯出门时,朝门边的护卫抱拳:“兄弟,麻烦了。” “贺公子放心,只要我等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的家人出事。” 贺绯微微颔首,跟着随从甲坐上了侯府马车。 贺家离西边贵人区只隔了一条街,再加上平民鲜少往那边去,是以马车进入贵人区之后,跑得很是顺畅,不多时就到了地儿。 侯府大门紧闭,随从甲领着贺绯走旁边角门。 他发现贺绯在看正门,冷笑一声:“别看了,你一个平民这辈子都走不了侯府正门的。” 没让你走后门都不错了。随从甲心道。 贺绯眉眼弯了弯:“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随从甲:“嗤——” 看得出来随从甲不大喜欢贺绯,进了侯府之后,他就走得飞快。 贺绯半低着头,一边打量一边行走,速度还始终跟随从甲保持着两步距离。 “他就是贺绯?” 不远处的楼阁上,一名威严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炬地看着游廊中的年轻人。 贺绯似有所感,抬头的瞬间不偏不倚回望了过去,随后又飞快低下头,仿佛只是无意一瞥。 中年男子微怔,随后轻笑一声:“有点意思。” 第24章 侯府占地面积很大,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走过花园小路,百花争艳,山石点缀, 再穿过垂花门, 入目是个大池塘,他们从桥上经过, 池中鲤鱼轻跃, 在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最后再沿着游廊继续走…… 贺绯忍不住咋舌。 若非亲眼所见,怕是难以想象。 “我们到了。” 随从甲丢下一句,就匆匆跑向了程世子。 贺绯抬眸,发现此地是一个很大的演练场, 程世子一身红色的劲装, 头发全部束了起来,还用两指宽的红巾做了护额。 贺绯:……… 程世子大步走过来, 胸膛挺得高高的, 半是抱怨半是委屈:“你这人事儿真多。” “没办法,我家不过普通百姓,行事自然要谨小慎微。” 程世子对此存疑。 他撇了撇嘴:“行了行了, 废话不多说, 开始吧。” 贺绯看向随从甲,微微一笑:“那就麻烦程世子的手下计时了。” 程世子:!!! 程世子恼羞成怒:“本世子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掉进钱眼里的人!” 贺绯:“喔。” 程世子噎住(*⊙~⊙) 贺绯带着他往场中走去, 边走边道:“你基础怎么样?” 程世子眼神一瞬间飘忽:“还,还可以吧。” 贺绯低低笑出了声。 “喂!”程世子气得跳脚。 贺绯突然停下,程世子没防备,一下子撞过去。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就是有点儿闷。 闷?? 唔, 他怎么看不见了。 贺绯收回拍在程世子脸上的手,嫌弃地擦了擦:“但凡我是个女子,你这样行为,我都以为你要对我图谋不轨了。” 程世子:??? “贺、绯!”程世子抬手用力抹脸,气急败坏:“就你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谁对你图谋不轨啊。呸,不要脸。” 贺绯:“喔。” 程世子:……… “先蹲个马步。”贺绯毫无预兆进入教学模式。 程世子有点不适应,犹豫了一会儿,才照做。 然而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程世子的双腿就开始疯狂打颤。 他瞄向贺绯,脸色有点不好: “喂,我快坚持不住了。” 贺绯心里啧了一声,“行了,起来吧。” “……你过来扶我一把。” 贺绯:(¬_¬) 程世子站直后,也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最近没练了,我以前很厉害。” 这话半真半假,程谦身为侯府世子,府内自然不会缺了他的教学,以前有他爹压着,程谦咬着牙也学了些。只是后来他爹公务缠身,他又惯会哄他娘开心,渐渐就荒废了。 “蹲马步无聊死了。”他小声嘀咕。 贺绯斜了他一眼,“不蹲马步,那就去跑步吧。” 程世子:“跑步??” 贺绯原地热身,“程世子,不会连跑步你也跑不过我吧。” “怎、么、可、能。” 两人划了一条线做起点,随从甲喊口令。 程世子俯身,长长吐出口气,结果一偏头,发现贺绯几乎半跪在地上。 ???搞什么! “三、二” “一。” 程世子只感觉身旁一阵劲风,原本还在他旁边的人,嗖地一下蹿出去了。 众人:Σ( ° △°|||)︴ 程世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围着演练场的周围跑,一圈下来,程世子就有点撑不住了,反观贺绯,不疾不徐,状态良好。 渐渐地,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 程世子不甘心,拼命往前追,豆大的汗珠砸落在地,护额的红巾早就被汗水浸湿了。 几个随从忍不住跟着他跑:“世子,要不您歇会儿吧。” “是啊世子,你是千金之躯,何必跟一个乡野村夫比试。”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连乡野村夫都比不过的菜鸡世子,啧啧啧……” 程世子跑得昏昏沉沉的大脑犹如被浇了一大盆凉水,瞬间清醒:“贺绯,你别得意。” “本世子不会输。”他陡然发力,使劲了浑身力气去追贺绯。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加速,贺绯也加速。 几圈跑下来,贺绯估摸着差不多了。停下来朝跑得半死不活的程世子走去。 几个随从也快没力气了,但还是忍不住骂贺绯:“你这个小子,居然敢戏弄我们世子。” “侯爷和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个卑鄙小人……” 贺绯左耳进右耳出,架着程世子慢慢走动。 随从们又惊又怒:“你干什么,你还不放过世子。” 贺绯翻了个白眼:“你们真想你们世子好,就听我的,懂吗。” “不然下次就不让你们在场。” 随从们倒吸一口热气:这厮好坏,居然威胁他们。 关键还很有效。 贺绯架着程世子又慢慢走了一大截距离,最后才把人放下,小口给人喂水,又找随从要了药油,给程世子按摩四肢。 “嗷嗷嗷——” 程世子像条案板上的鱼蹦来蹦去,贺绯只能武力镇压,继续搓油按揉。 果然不找个金主爸爸,他都不知道他能这么温柔体贴。 黄昏时候,贺绯带着一两银子脚步轻快地离去了。 侯府内,程世子实在太累了,简单清洗后,随便用了点东西,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景安侯坐在不远处,看着儿子的睡颜,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个随从对着侯妇人不停告状,把贺绯翻来覆去的骂。吵得人脑壳疼。 “行了。”景安侯看向几个随从:“你们都出去。” “是。” 侯夫人刚要开口,景安侯先问床边诊断的青年:“卫太医,我儿如何?” 青年生得温润,让人见之可亲,如果贺绯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人就是当初在进京路上遇到的青衣大夫。 卫太医微微颔首,“世子的脉搏有力,面色红润,是极为体健之象。” 顿了顿,他又道:“药油揉得力度正好,相信一夜过后,世子不会有什么不适。” 景安侯:“本侯知晓了,多谢卫太医跑一趟。” “不妨事。若无其他事,下官先行告退。” 侯府管家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景安侯叹了口气,“如此,夫人可安心了。” 侯夫人一滞,拧着手帕:“就算如此,那贺绯” “夫人,贺绯到底如何,你不妨问问咱们儿子。几个随从的话听听就是了,哪能当真。” 侯夫人眉头微拧,最后到底没说什么。 次日,程世子吃过早饭就让人把贺绯请来。 昨天是他没发挥好,今天他一定要一雪前耻。 然而现实告诉他,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他再次被虐了。 “喂,你今天没吃饭吗?” “三岁小儿都比你跑的快。” “你要不要喝点羊奶补补。” “小、弟、弟!” 程世子:┴┴︵╰(‵□′)╯︵┴┴ 贺绯,小爷跟你拼了! 侯府众人惊讶地发现,以往一练武就偷懒的世子,现在别提多勤奋了,那双眼睛仿佛燃烧了熊熊斗志。 门也不出了,鸟也不逗了,天天待府里勤学苦练。 侯夫人又高兴又心疼,晚上丈夫回来,她就忍不住提起。 “侯爷,虽说随从的话不能全信,可空穴未必来风,什么时候一家独大都长久不了。” 景安侯半眯着眼,享受着妻子的按揉肩膀,沉声道:“夫人何意。” 侯夫人口气有些冷:“谦儿之前的武师傅也不错,妾身想着,不若将其招来,让其跟贺绯互相切磋学习,更好的教导谦儿。” 少顷,景安侯应道:“可。” 几天后,贺绯正带着程世子在演练场训练,入口处突然来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 贺绯拍了程世子一下:“你什么意思?” 程世子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 他招来随从询问,才知道缘由,当下脸就黑了。 这不是打贺绯的脸吗。 他正要让随从把人带走,贺绯开口了:“原来如此。正好过过招。” 程世子:“诶?!” 程世子之前的武师傅都是从军中挑的有硬功夫的人,奈何师傅再厉害,徒弟不努力,也是白搭啊。 更别说这徒弟还身份尊贵,他们真敢下狠手,要不了多久侯夫人就找来了。这让他们一直束手束脚,结果最后还被人嘴“绣花枕头”,可去踏马的吧。 如今听闻程世子找了个新师傅,还学得有模有样。他们不免好奇,就过来看看。 习武的人,下意识会看对方下盘稳不稳,体格结实与否。 “在下贺绯,见过几位大哥。” 人年轻,不过走路沉稳,应该有两下子。 领头的武师傅淡淡道:“冯一顺。” 其他人只是给了贺绯一个眼神。 程世子心里就不太得劲了,贺绯可是他的人,这些武师傅不把贺绯放在眼里,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贺绯,你” 贺绯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不知贺绯可有幸,跟冯师傅领教一二。” “走着。” 程世子:我去!你们有没有把本世子当回事啊。 几个随从拉住他,“世子,世子您先歇歇,喝口水先。” 贺绯跟冯一顺走到演练场中央,两人相互抱拳。 贺绯:“得罪了。” 随后先行出手,冯一顺闪身避开,而后一个直冲拉近两人距离,高抬腿,猛地击向贺绯的腹部,又快又狠。 程世子看得心都提起来了,幸好贺绯及时抵挡,然而冯一顺一拳头又砸向了贺绯的头部。 贺绯赶紧抬手抵挡,虽然没受伤,可暂时落了下风。 两人拉开一点距离,贺绯甩了甩手,心里对冯一顺的武力值重新做了估量。 他不知,冯一顺的惊讶不比他少。冯一顺是上过战场还能活着回来的人,自问收拾一个毛头小子不在话下,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硬茬子。 他动了动脖子,露出一个畅意的笑,眼神一狠:“来了。” 他快速冲击,腿脚的力量被放到最大,这一脚下去,就是壮实汉子,也得半天爬不起来。 然而贺绯矮身一躲,飞快一个扫堂腿过去,冯一顺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下一刻一股重力袭来,拳风擦着他的太阳穴重重砸落在地。 现场鸦雀无声。 第25章 程世子在短暂的怔愣后, 疯狂鼓掌。 好棒好棒,打得太精彩了。 贺绯把冯一顺拉起来,笑道:“胜之有愧, 我取了个巧。” 冯一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出身军中,招招往要害处攻击正常。可眼前的年轻小子不一样。 他转身时, 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武师傅中个子稍矮一点的男人上前:“不知吴某可有机会跟贺兄弟切磋一下。” “这是小弟荣幸。” 其他人把场地让出来, 双方示意,贺绯再次先发制人。 他速度很快,虚晃一掌之后,紧跟着接上一个高抬腿,这是之前冯一顺用过的招数。 “哟, 老冯, 你徒弟都带出来了。”其他人揶揄。 冯一顺噎住,不过看贺绯的眼光有了几分欣赏。 这小子悟性不错。 贺绯曾经的头儿也这么夸过他, 不过后面一般都会接一句, 可惜是个水系异能。 水系异能怎么啦,吃你家大米啦。 就很无奈又不甘。 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水系异能也可以牛逼, 结果把自己作死了_(:* ∠)_ 十几招下来, 贺绯一个侧身,故意露出破绽, 趁对方俯身攻过来时,肘击对方太阳穴。 冯一顺大惊:“老吴,小心!” 然而在距离对方太阳穴一厘时,贺绯停手了。 吴师傅无声吐出口气,脸色有些发白。 贺绯憨笑挠头:“得罪了得罪了。” “贺兄弟, 李某可否能跟你切磋一下。” “行啊。” 这一天,贺绯胜多败少,他的资料再次被摆在了景安侯府书房的桌案上。 清粼粼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留下满室静谧。 “呵,姜还是老的辣。” ………… 贺家的近况也传到了卓家。 卓洛气得直哭:“父亲,母亲,你们不是说会为女儿报仇的吗,为什么贺家现在还搭上了景安侯府,越混越好了。” 漂亮的少女扑在母亲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珍珠似的眼泪接连而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人看了生怜。 宋氏心疼坏了,一边哄女儿,一边埋怨丈夫:“不就是个平民,你难道还拿对方没法子。” 齐中伯语塞。 贺绯那个小王八蛋想得太周全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景安侯府的世子,对方竟愿意派护卫保护贺家人。 况且,贺家周围都住了人家,处在闹市,一条街外就是贵人区,他一时还真不好下手。 宋氏撇了撇嘴,心里暗道丈夫越老胆子越小了。 她拍着女儿的背:“洛儿不怕,你父亲和哥哥不疼你,母亲疼你。” 齐中伯胡子一抖:“夫人,你想干什么。” 宋氏倨傲地抬起头,理了理袖摆,“不干什么,就是去会会老朋友。” 卓慕沉声道:“父亲,您不是查到贺绯过往不学无术,经常跟混混厮混。不如把此事,让人添油加醋传出去。” 因为贺家,他名声受损,最近在书院里也不太好过。 卓洛连连点头:“哥哥说得对。就要把贺家的恶行公之于众,让他们受人唾弃。” “再说,有那样一个哥哥,谁知道贺轻兮还是不是清白身呢。” 卓慕的脸一下子黑了。 齐中伯摆摆手:“看来之前你跟贺家解除婚约是对的,不然让那样不洁的女子嫁入卓家,岂不是让卓家列祖列宗蒙羞。”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把贺轻兮给定了罪,不需要任何证据,只需要一点臆想罢了。 卓洛趴在母亲怀里,偷偷勾了勾唇,只要贺轻兮的名声毁了,看她还怎么勾搭程世子。 ………… 《天赐良缘》评论区 “……对不起,突然感到生理不适。” “我也。主观臆想给人定罪,实在太恶心了。” “还好吧,原来的剧情里,男主不也经常怀疑女主跟其他男人有私情吗。” “原剧情里本来就是女主不对好吧,都有了男主,还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男主都还要她,还想男主怎么样。” “???你踏马管男三给女主治病叫两人勾勾搭搭?!!这是什么恶臭牌坊精,把老子隔夜饭都恶心得吐了。” “还有,后面要不是男二帮忙,你们家男主早去沿街乞讨了,还有脸在这儿逼逼赖赖,呸!” “作者呢,到现在都还不出来解释一下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改文,你有那个功夫,重新写一篇不行吗。” 照旧得不到回应,除了每天剧情更改,再没有多余的信息。 ………… 对贺家不利的流言来得又快又猛,犹如山呼海啸,顷刻之间将一切淹没。 “哎,你们知道跟齐中伯府有婚约的那个贺家吗。” “贺轻兮是吧,听说长得可带劲儿了,那身段,那一对小白兔啧啧啧……” “我原来还想不明白,贺家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现在来京城,听说啊,是因为贺轻兮被人打了。” “哎,这是怎么回事?谁打她啊。” “还能是谁,原配呗,男人被勾跑了,只能找外面的狐狸精出气了。” “还有他哥哥也不是个好的,游手好闲,没事儿就去镇上赌,老本儿都输光了。” “豁!” “你们过来听我说,你们不知道吧,贺轻兮她爹病得奇怪,又没中毒又没摔伤,却长年卧病在床。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众人:!!! 舆论几乎一边倒,程世子急得抓耳挠腮,“卓家太不是东西了啊啊啊。” 这盆脏水泼上去,那不是逼着贺绯他妹妹去死吗。就算人真死了,都洗不掉一身骂名。 毒,太毒了。 程世子带着一群护卫去贺家找贺绯。 相比外面的惊涛骇浪,贺家小院还算清静。不过谁都知道这份清净只是暂时的。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糟糠原配”千里迢迢来京城打狐狸精了。 贺绯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在看到程世子时,彻底下定了决心。 “阿谦,帮我一个忙。” 这是贺绯少有喊他的名字,程世子都呆住了,他有点不习惯,干咳一声:“你尽管说。我今日过来,就是为着来帮你的。” 贺绯带着他进了花厅,凑到他身边一番耳语。 程世子吓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牙齿打着颤儿,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真要这么做做?” 贺绯神情平静,“无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程世子咽了咽口水:“你别这样,我有点儿怕。” 贺绯露出一个笑:“乖,不怕。” 程世子:他更怕了好吗。 贺绯借了程家的护卫,终于有机会离家,他偷偷找到了当初卢姓男子带他们去的那家客栈掌柜,简单说明了来意,没多久他就被引去了包厢。 两刻钟后,贺绯匆匆从客栈出来。 包厢内,一道微颤的的声音响起:“这人也太狠了。” 齐中伯府。 小厮学着外面的污言秽语说给主家听,自诩为德艺双馨的卓家人不但没有半分不适,反而一脸鄙夷:“贺轻兮就是个贱.人。” 卓洛挽着母亲的胳膊,娇声道:“还好母亲没去贺家,不然都要沾一身晦气。” 宋氏笑着拍拍女儿的手,看向小厮时又敛了神色:“有没有人去贺家闹事。” 小厮:“暂时没有。” 齐中伯提点道:“程家。” 宋氏冷嗤:“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夫人倒要看看,程家还能护贺家一世不成。” 卓洛仰着小脸,担忧道:“母亲,若程家真的铁了心帮贺家怎么办。” 依照程家跟贺家的悬殊家世,程世子肯定不会全心全意帮忙。可若是他被贺轻兮迷住了呢。 卓洛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嘶——”宋氏受痛,卓洛吓得赶紧松了手,一个低头再抬头的功夫,眼眶里就蓄了泪:“对不起母亲,洛儿不是故意的。” “洛儿就是太气了,贺绯给女儿造成的阴影太大了。女儿现在有时候照镜子,都会忍不住想,女儿是不是很丑。” “怎么会。”宋氏柔声安抚:“母亲的好洛儿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少女,没有人会比你更美。” 如果有,那就毁了。 卓家还沉浸在痛击敌人后胜利的喜悦中,却不知外面的舆论风向何时变了。 “啥,贺轻兮是挡箭牌?齐中伯府的公子喜欢的是贺绯??” “可,可他们两个是男的呀。” “这不就对了吗,就因为齐中伯府的公子喜欢男的,才疯狂给贺家泼脏水,折断你飞翔的羽翼,从此后你只能属于我。” 众人:Σ( ° △°|||)︴Σ( ° △°|||)︴ 啥玩意儿。 俺们读书少,你不要骗俺们。 男人咋,咋能喜欢男人咧。 “怎么不能,你们忘了龙阳之好的由来了吗?” 说话那人信誓旦旦:“我跟你们说,当初在贺轻兮还没出生的时候,卓家就一直缠着贺家要定亲,你们品,你们仔细品。” “还有啊,你们设身处地想想,你要是个家世好,长得好的男子,你是要个家道中落的未婚妻,还是想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 众人毫不犹豫道: “那肯定是贵女啊。” 说话那人一拍巴掌:“这不就对了。可结果呢,贺家主动退婚,卓家反而不乐意。这有道理吗,这没道理啊。” 众人:(⊙o⊙)(⊙o⊙) “我们再说回来,贺轻兮今年才十二岁,他们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倒退回去,谁家小姑娘十岁左右就去勾引男人,这么明晃晃的泼污水,居然也有人信。” 也有人提出疑惑:“那贺父的病呢。” 说话那人哼了一声:“你的独子若是跟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他敢!这不是让我老x家绝后了!” “贺家势微,又比不过卓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自家儿子,你说贺父不病才怪。我瞧着他那就是心病,什么时候贺绯摆脱了卓家,贺父的病就好咯。” 众人:说得好像有道理啊! 但是,可是,那不能…… 这事儿也太悬浮了! 众人还在恍惚中,贺绯和卓慕的“童年趣事”又传了开来。 #你是我年少的欢喜# #竹马竹马# #意外重逢,巧取豪夺# 第26章 卓慕…… 卓慕去国子监念书时, 发现其他人都用一种隐晦的鄙夷态度打量他。 他眉头微皱,偷偷找到好友询问,“发生了何事, 你们” “哟, 卓公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啊。” 卓慕莫名,他没发现身边好友的脸都绿了。 “卫恪,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卓家跟卫家是死对头, 当年因为卓家之故,卫恪的叔伯相继死去。他祖父不堪打击,临终前拉着儿孙的手,要他们必须给兄弟/叔伯报仇。 两家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此次卓慕跟贺绯的流言凶猛如火,卫家也是出了大力。 卫恪悠哉悠哉地扇了扇扇子, 跟左右同伴道:“啧啧啧, 他还在装还在装。” “姓卓的,你屁股蛋子上是不是有颗红痣啊。” 此言一出,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卓慕恼羞成怒, 举着拳头砸过去,卫恪早有准备,三两下跟他扭打在一起。 最后还是先生们来了, 这场争斗才压下。但卓慕的名声更坏了。 同窗们经过他身边, 都会长吁短叹:“卓兄啊卓兄,你也是个好男儿, 怎么,哎……”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卓慕太阳穴青筋直蹦,实在受不了其他人的阴阳怪气,请了假回家。 最气的是, 他去请假时,先生都一脸惋惜地看着他。 ………… 清净的小院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程世子笑得前俯后仰,眼泪花都出来了:“你是没看见卓慕那脸色。跟个打翻了的颜料盒似的。” “哎,你怎么知道卓慕的屁股蛋子上有颗红痣啊。” 贺绯笑而不语。 他怎么知道?好友跟他吐槽的呗。说一个大男人,作者怎么想的,要在屁股蛋子上有颗红痣。 程世子见状,渐渐就笑不出来了。 “你你跟卓慕之间的那些绯闻,都是你编的对吧。” 贺绯抬眸:“你猜?” 程世子抗拒:我不猜。 那些绯闻里,包括卓慕露于人前和不露于人前的爱好,小癖好都详细极了。 程世子隐约记得,卓慕好像是很喜欢收集毛笔。 有些东西不能深想,一深想程世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洞了。 贺绯看他那样就知道程世子想什么,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什么事都要半真半假才好,若全是假的,谁会信啊。就是因为有一半真的做铺垫,剩下一半假的,再离谱也能以假乱真了。 程世子一时间感觉凳子上长了钉子,坐立难安。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贺绯起身:“我送你。” “噢,喔喔。” 贺绯站在院门,看着程世子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眼神逐渐幽深。 既然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不能先下手为强呢。他想。 贺绯跟家里其他人打了招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命回想原来的剧情。 早知今日,当初他就是再不想看,也该捏着鼻子认真、仔细地看完。 卓家最后是怎么做大的,他想想。 烛光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光芒,偶尔发出几声噼啪的破裂声。 【啧啧,女主也太惨了。】 【要不女主踹了男主,跟男二吧,我特么的。】 【卧槽,卓家这群鳖孙的运气绝了。】 【又是从龙之功,完犊子了,男二这下比不过了。】 贺绯突然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在黑暗的环境中,像极了丛林捕猎的猛兽。 “从、龙、之、功……”他一字一顿地念着。 贺绯看着左右摇曳,快要熄灭的烛火,太子已立,登基也只是早晚问题。 男二最后是辞官归隐了。 卓家成了皇亲国戚,男女主达成he,可女主不能身孕,又没有娘家助力,正妻之位有名无实。 成为皇后的卓洛回家时,随便找了个由头,让她的嫂子在院子里罚跪。 她和一群小妾在屋里说说笑笑…… 卓洛,皇后? 现在的太子妃出身国公府,与太子感情甚笃,怎么可能另娶。除非,有什么意外。 或者,最后的太子换了人。 贺绯懊悔地拍脑袋,他为什么不仔细看,不然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猜了。 可他不过普通百姓,如何能接近太子。 贺绯照旧去侯府教程世子练武,到点了回家,日子过得规律极了,完全不管外面的流言蜚语。反正他又不怕。 卓家那边就焦头烂额了,卓洛在院子里大哭大闹,砸了一地东西。 以往让她在贵女中骄傲荣光的哥哥,如今成了她的耻辱。 过往讨好巴结的少女,也有意无意躲避她。胆子大点的,还过来打听她哥哥的喜好。 她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喜欢她哥哥,故意拿乔,听了一堆好话,才告诉对方。 结果她说完之后,对方花容失色,忙不迭地跑了。她事后差人打听,才知原委。 她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贺绯,不要脸,不知羞耻。 宋氏今日也出门了,处境跟卓洛差不多。回来在院子里发火,都没顾得上女儿。 齐中伯则被朝中对头拉着一顿嘲讽挤兑,现在还没回来呢。 卫府书房。 卫恪跟父亲说起此事,眸中不掩快意:“父亲,儿子相信经此一遭,卓家的声誉必定一落千丈。” 卫父捋了捋胡子:“卓家不是良善之辈,他们在贺家身上栽了这么大跟头,肯定会报复。” 卫恪:“若我是齐中伯那个老贼,现在肯定恨不得把贺家千刀万剐” 他顿住:“父亲,您的意思是……” 卫父直视他:“宋氏嚣张跋扈惯了,她肯定会找娘家兄长帮忙。” “秋猎快开始了,想办法把贺绯塞进去。” 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的,卫恪却明了。他的心跟着跳了跳,少顷攥紧了拳头。 当年他们卫家人的死,宋家也掺了一手,这个仇他一直都记着。 贺家小院。 “贺弟,贺弟。”李长安急匆匆跑了过来。 贺绯把人接进屋,“怎么了。” “贺弟,你们最好快离开此地避避风头,卓家带人过来了。” 与其他人不同,李长安从始至终都没信过贺绯跟卓慕的事。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消息渠道,这不,李长安一发现不对,就来通风报信了。 贺绯摇了摇头:“不行,我总不能逃一辈子。” “贺弟呀。”李长安快急死了:“都什么时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贺绯按住李长安的胳膊:“三哥,劳烦你帮小弟一个忙。” “什么?” 宋氏带着一大队护卫进入了胡同里。最后在贺家门前停下。 她疾言厉色: “去给本夫人把门砸开。” 然而此时门从里面开了。露出一张俊朗的脸。 宋氏眯了眯眼:“你就是贺绯。” “是。” 宋氏退后两步,向前挥手:“给我往死里打。” 第27章 …… “铛铛铛——” 一阵锣声疯狂敲过, 吸引众人的目光。 “卓家公然去贺家绑人了。” “强抢妇男了,没天理了。” “齐中伯夫人替儿子抢男人了。” “就在长宁街,百顺胡同里。” “惊天大奇闻, 光天化日, 强抢民男了。” 一群乞丐高声嚷嚷,留下信息量好大的一串话飞快溜过。 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 茶楼里喝茶的公子哥儿们:Σ( ° △°|||)︴ 茶楼里喝茶的公子哥们儿:哎嘿(* ̄︶ ̄) 一群人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走, 看热闹去。” 强抢民女的见多了,强抢民男那还真是大夏朝头一遭儿。 贺家。 贺绯把一根棍子舞得虎虎生风,守在院门,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一群护卫奈何他不得。 宋氏气极反笑:“好好好,本夫人倒要看看你有多能打。” “一起上, 我就不信他双拳还能敌四手!” 旁边的邻居们看得嗓子眼都提起来了, 可是顾虑重重,又不敢出面, 一时羞愧不已。 贺绯虚晃一招, 一棍子直敲来人的膝盖骨,对方惨叫一声,倒地之后捂着膝盖, 再也没爬起来。 其他人不经意露了怯, 贺绯冷笑:“生容易,死也容易。生不如死那可就不太容易了。” 护卫们:……… 宋氏大怒:“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在谁手里。” 护卫们头皮一紧, 眼神看向贺绯时格外凶狠。 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群百姓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豁!我当是别人胡说,原来强抢民男是真的。” 宋氏:“什么?” 宋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来由一跳。 这个时候,一群讨人厌的小兔崽子跳了出来, 指着宋氏道:“我见过她,还真的是齐中伯夫人。” “啧啧啧,卓夫人,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大白天的就帮着儿子抢人。你好歹等天黑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个锦衣华袍的公子哥儿刷地打开扇子,摇头晃脑,一脸夸张的痛惜之意。 人群顿时沸腾,议论不绝,对着宋氏一群人指指点点。 宋氏面色大变,眼睛瞪得像铜铃,恶狠狠道:“关你们什么事。” 惯性思维下,她还以为对方在说她大白天带着人打杀贺家人,心里到底有些慌,不免更加疾言厉色。 谁知道她话一出口,对面那群小兔崽子跳得更凶了,呼朋引伴:“你们听到没有,你们听到没有,她没有否认啊。” “卓慕他娘没否认。” 宋氏心里一咯噔,她总算后知后觉想起之前的谣言了,大声道:“胡说八道,本夫人今天是为了除害。” “贺绯害我儿声誉,我今日只为杀他而来。” 众人拖长了调调:“喔~~~~” 宋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都给我滚,来人呐,来人”她指着围观百姓,“把他们都给我赶走。” 普通百姓怕卓家,那些公子哥们儿可不怕。护卫一靠近,他们就嚷嚷开了:“你敢碰我,我爹可是xxx” “我跟你说,我是x家唯一的嫡子,你敢打我,我爹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床前明月光,我爹是xx” 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挺着胸膛,不屑地瞪着卓家护卫。还朝宋氏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普通百姓:突然就不怕了是肿么回事。 贺绯低头掩住嘴角的笑容,真是一群活宝。 他靠在院门边休息,刚才的确消耗了他很大的体力。宋氏亲自带人来,他不能真下手把卓家护卫打死,留着力道,又不能让对方靠近,委实艰难。 宋氏死死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鼓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一群公子哥们儿有点被吓到了,面面相觑,互相推搡。 贺绯适时抬起头,对他们道:“你们先行离去吧,齐中伯府或许不算什么,可陇西宋氏不是什么人招惹得起。你们免得惹火上身。” 要说在京城混的,还真没有谁是真蠢的,贺家小子说得对,就算不看齐中伯,也得看陇西宋氏的面子。 虽然有点丢人,不过该退还是退。 他们遥遥看了一眼贺绯,然后慢慢往后挪。 偏偏这个时候宋氏冷笑了一声,嘲讽意味之浓,眼神不屑,无不在挑动少年人们的自尊心。 一个华服公子哥退后的脚步顿住,大声道: “陇西宋氏又如何,还能在京城只手遮天了。” 贺绯先一步开口,他苦笑道:“陇西宋氏执掌兵权多年,是陇西的土皇帝,你说呢。” 这话把众人吓了一跳,宋氏厉声大喝:“住口,休得胡言乱语。” 对宋氏,贺绯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扬了扬眉,眼里透着凉薄:“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 “若非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你怎么敢在大白天带着人来打杀我。” “我们贺家可都是良民,卓、夫、人。” 大夏朝有明令,贵族不能对良民动私刑。否则也是要吃官司,不是给点钱就能打发了。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在衙门,府尹暗示他改口。 宋氏语滞,她没想到她居然会叫一个破落户的儿子抢白的无话可说。 贺绯朝众人拱手:“不知在场诸位,可愿为在下做个人证。” “一人生忧,十人,百人呢。” 众人都傻了,开始不是说桃色绯闻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贵族寻仇,他们帮着作证了。 贺绯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沉默片刻,声音不算高,甚至称得上温和,幽幽说起了故事: “从前有一个村子遇上了山匪,村民们都很害怕。山贼说,只要你们交出村里最健壮的十个青年,我就放过你们。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对不对。” 贺绯轻轻笑了一声,“为了其他人,村里的十个健壮青年被自己人用最结实的绳子绑住,交给了山匪,结果可想而知。” “过了几天,山匪又说,你们想活命,得把村里的青年交给我们……” “村民们犹豫一番,最后照做了,到后面村里的青壮都死了,山匪不费吹飞之力就占领了村子。” 宋氏怒不可遏,指着贺绯的鼻子大骂:“你这妖人,竟敢蛊惑人心。你在影射朝廷吗。” “来人啊,把他给我绑了送官。是非曲直,官府自会定夺。” 这次贺绯没有抵挡,卓家护卫凶神恶煞跑进贺家,把贺父他们都抓了出来。 贺绯被护卫压着离去,看着犹豫的人群,擦身而过时冷冷道:“第一个人被迫害时,其他人没有发声。此后第二个第三第四个被迫害的人时,也不会有人发声。到最后,再没有人能发声了。” “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骄傲跋扈,草菅人命也不是一天能生出,谁在纵容呢。” 卓家护卫的动作很快,贺家人被压得走远了,那声音被风送来时已经很小,听在众人耳中,却犹如惊天炸雷。 “去他娘的,老子今天非要见个公道不可。” 人群中不知谁吼了一句,众人只见到一道人影跟上了卓家。 这仿佛一个开关,被定住的人们,都开始动了起来,追随而去。 几个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 有伸张正义的激动,也有抓到卓家小辫子的激动。 “赌一把,走了。” 宋氏没想到那群刁民居然真的跟上来了,就算她再蠢,也知道现在事情闹大了。 但是,上次不也是如此吗? 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她的心稍微稳了稳。 可她没想到,到了衙门后,她刚跟府尹交换了一个眼神,随便找个缘由,一顿杀威棒下去,再审问。 任贺绯巧舌如簧,再多狡辩也无济于事。 宋氏坐在椅子上,对府尹道:“大人,本夫人今日要状告贺家,诽谤我儿声誉。” 府尹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贺绯,可有此事。” 贺绯:“没有。” “还在狡辩,本官看你不吃苦头是不会说实话,来人,上刑。” 贺绯浑身绷紧,思量着要不要动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景安侯到。” 第28章 …… 宋氏瞳孔一缩, 景安侯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她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堂中跪下的贺家人。难不成景安侯是为贺家而来,怎么可能。 一道高大威严的身影从人群中而来,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常服, 腰悬美玉, 伟岸中又透着儒雅。 府尹起身,笑道:“侯爷怎的来了。” 景安侯朝府尹微微颔首, 然后在宋氏对面的椅子坐下。这才道:“听闻卓夫人纵奴当街行凶, 本侯无事,顺便过来瞧瞧。” 这话直接表明了他的立场。 宋氏面色陡然沉了下去,冷声道:“侯爷,话不能乱说。你若是随口污蔑,就算你是侯爷, 卓家也不能随意善了。” 景安侯面色平静, 淡淡道:“本侯只是听闻,不知真假, 所以才有此一趟。是非曲直,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总不会错了。” 宋氏别过脸去,重重哼了一声。 府尹心里叫苦, 这都是什么事啊。 贺家真是群祸头子。 他重新坐下, 重重一拍惊堂木:“贺绯,你污蔑伯府公子声誉, 可知罪。” 贺绯:“不知。” 府尹一噎:“大胆刁民,公堂之上,竟然还敢狡辩。来人呐” “府尹大人。”景安侯突然道。 府尹心里就是一咯噔:“侯爷有何赐教。” 景安侯看向跪得笔直的贺绯: “赐教不敢当。不过有句话想说。” “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府尹大人要贺绯认罪,总要拿出铁证才好。否则总是不能让人信服。” 府尹:……… 府尹额头浸出了一点细汗, 忍着没擦,“证据自然是有的,有的。” “卓夫人就有证据。”他把皮球踢给了宋氏。 他本就是个帮忙的,没道理他在一旁胆战心惊,当事人还不理不睬的。 宋氏眉头紧蹙,动作间头上的珠钗步摇晃动,发出一串好听的声音。 她嫌恶地打量着贺轻兮,“贺家自己不检点,卓府为了百年清誉” 贺绯强硬打断她,“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我从不后悔我妹妹跟卓慕解除婚约。轻兮,你后悔吗。” 贺轻兮从大哥鼓舞的视线里得到力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后、悔。” 宋氏脸都绿了,上前扬起手就要打她。 贺绯眼睛多尖啊,单手把妹妹提溜怀里,宋氏一巴掌挥了个空,更因为惯性收不住力道,身体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围观百姓哈哈大笑。 “真是报应。”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卓家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随从赶紧把宋氏扶了起来,可丢掉的面子,却捡不起来了。 气氛就很尴尬,特别尴尬。公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公堂外议论纷纷,闹声不断。 有景安侯看着,不能动私刑,再有围观百姓作证,这场案子最终还是没能审下去。 贺家再次无罪释放,但是贺绯腻了。 所以离开衙门后,他借机送别景安侯时,低声道:“侯爷,小子有一疑惑,民间有不平之事,可能上达天听。” 景安侯摇了摇头。 贺绯垂下头,有些失望。 景安侯上了马车后,在车帘即将放下来之际,他轻飘飘道:“时机可以是等来的,也可以是主动博来的。” 话落,侯府马车溜溜达达从他们面前行驶而过。 贺绯原地怔住。 “绯儿……”孟氏小声唤他。 贺绯抹了把脸,上前背上贺父:“没事,我们走吧。” 几个公子哥儿回去后,也把此事跟家里说了。 “卓家真是好运气,那么多人证,居然都让他们轻松跑了。” 家里长辈看得长远些,提点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小辈撇撇嘴,“那么豪横,干脆让他们宋家当皇帝嗷——” “父亲,你干嘛打我。” 长辈怒斥:“祸从口出,你想害死家里人不成,今晚去祠堂跪着,好好想清楚。” 小辈:QAQ 贺绯回家以后,安顿好家里人,晚上躺在床上,就在琢磨景安侯的话。 主动博来的机会吗? 他还能怎么出击呢。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不断复盘最近发生的事。 半梦半醒间,他竟然梦到他跟卓慕谈起了恋爱,什么渣攻贱.受,把他活生生吓醒了。 他半坐起来,黑夜里,用力抹了把脸,满手都是汗水。 “真是见鬼。”他低咒出声。 他一个钢铁直男,怎么可能会弯,还贱成那个样子。 就卓慕那个瘪犊子,他能一天按三顿揍。 嗯??? 卓慕! 贺绯整个人一震,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为什么要跟卓家硬刚,他完全可以逮着卓家的弱点死劲儿戳。 宋氏怎么欺负轻兮,他就怎么欺负卓慕。 渣.贱小黄蚊搞起来,不过这次贱得人是卓慕。 贺绯是没那么变.态,想不出那些虐待人的情节,但是原剧情卓家怎么对贺轻兮,他套个十分之一就够恶心人了。 比如亲手做的,还眼巴巴送来的点心,看也不看直接打掉。 再比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一部分可以用在“幼时玩乐”。 ………… 卓洛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直到母亲说外面消停了,她才重新出门。 她特意穿了一套浅绿色的襦裙,颜色清淡,虽有纹饰,却不明显,仅在裙幅下边缀以一条花边,以做压脚。 腰间细致地做了许多细褶,走动间如水波连纹,楚楚动人。微风吹来,色如月华,颇有几分仙气。 这是很符合她的年纪,她的身份,头饰都放弃了之前华贵的珍珠和银饰,选择彩色的发带。 “小姐今日真美。”丫鬟由衷地称赞道。 卓洛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眉眼间俱是得意。 “走吧。李尚书千金的宴会,不能让人等久了。” 丫鬟:“是。” 卓洛点了最信任的两个丫鬟,和六个护卫,这才坐上府中马车,慢慢悠悠朝尚书府行去。 日头慢慢爬上空中,外面的热意有些重了,但伯府马车宽大,角落里早置了冰盆,丝丝缕缕的凉意拂去了天热带来的燥意。 卓洛单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不知何时,马车停下,丫鬟小声道:“小姐,尚书府到了。” 卓洛:“嗯。” 她拿着手帕遮住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才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尚书府的仆妇等在外边,迎接她来。 卓洛仔细望了望,发现只有仆妇,根本没看到尚书千金的身影。她心里很是不悦,不过到底顾忌着,没有当场发火。 她跟着尚书府下人的引路,进入府中,一路走来,免不得拿尚书府跟自家比较,越比越瞧不起,只觉得这李尚书府中真是寒酸。 院子里的假山不够大气,水榭不够雅致,花园里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花种,真是哪哪儿都彰显着平平无奇。 经过垂花门之后,她们渐渐听到女子的笑闹声,卓洛抬手,神色间不经意的倨傲显露出来。 那是一片亮眼的金桂,香气浓郁。 卓洛在心里斥了一声俗气,莲步轻移。 院子里说说笑笑的少女们停了下来,看着她的到来。 若是以往,少不得有人热络地迎上去。 都是贵女,谁没有傲气,只是该低头时要低头,不看齐中伯府,也要看卓洛的舅家。 但今日,众人只是看着,谁也没有动。 卓洛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看到人群中一个粉裙少女,眼睛一亮,走了过去:“穗姐姐。” 粉裙少女神色一僵,勉强露出一个笑。 其他人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暗暗看好戏。 “穗姐姐,你最近好吗,许久都未来找我玩了。”卓洛一来就是一通抱怨。 郭穗微微垂首,落寞道:“你是伯府贵女,我身份远不及你,常常去寻你,我是没什么,怕别人说你闲话。” 郭家其实也不错,郭穗的父亲是京中五品官,换在其他地方,五品官也是被人争相巴结,奈何京中贵人太多了。 而郭穗虽为嫡女,但生母已逝,她父亲娶了继室,她在府中总是有些尴尬。原是想着通过巴结卓洛,勾搭上卓慕。 本来事情也成功一半了,卓洛对她有几分喜欢,也愿意在卓慕面前说她好话。 她不求能做卓慕正妻,但做个贵妾,她也是高兴的。 但谁知道,卓慕居然会喜欢男人呢。 她最开始也是不信,可是那些流言太真了。 还有卓慕和贺绯小时候的事,卓慕竟然愿意给贺绯当大马骑。 她实在接受不了,对卓慕的贵公子滤镜简直碎了一地。 她不禁想,她以后真的要给那样一个男人当妾吗。 卓洛不知道她所想,被郭穗的话吹捧得很开心,一个劲拉着郭穗说笑,说得差不多了,就提几句她哥哥。以往这个时候,郭穗就会识趣地奉承她。 但谁知,她刚提了她哥哥,周围不知道谁笑了一声,郭穗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第29章 郭穗…… 郭穗尴尬不已, 心里的天平来回摆动,不知偏向哪边。 幸好这个时候,尚书千金过来了, 郭穗趁机转移话题。 尚书千金客气地跟卓洛问好, 卓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跟在尚书千金身边的两个贵女皱了皱眉,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卓洛见怪不怪, 别以为她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 嫉妒她高傲不可一世,同时也羡慕她有高傲的资本。 母亲说了,半个月后二舅舅和三表哥四表哥就来京了。 思及此,卓洛心里更加得意,脸上也不禁带了出来。 “卓妹妹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不如说出来给大家也听个乐啊。”一名蓝衣少女调侃道。 卓洛望过去, 对方一脸笑盈盈,挑不出半分错, 卓洛心里骂了句虚伪, 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到马上要见到我表哥和舅舅们,就忍不住高兴。” 此话一出, 还在闲聊的众人诡异地一顿。随后又默契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郭穗眼神闪了闪, 手中的丝帕一瞬间攥紧了,朝卓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半真半假嗔道:“之前都没听妹妹说过。” 卓洛嘟囔:“谁让你不主动来找我。” 郭穗噎住。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心思敏感,总是想些有的没的,顾虑重重。”她低眉敛目, 很是柔顺卑微:“可妹妹也知道我的处境。说是嫡女,可自从我母亲去后,我……”她说着说着眼眶就泛了红。 卓洛原也是不想她哭,哪还管其他人,一门心思跟她说话去了。 其他人偷偷对视一眼,各自有了思量。 待宴会尽,卓洛离去后,尚书千金的好友才同她道:“你是怎么想的。” 尚书千金漫不经心地修剪着花枝,头也未抬,轻轻道:“你看这花,漂亮吗?” 好友无语:“我在跟你说卓家的事。” 尚书千金抬眸,又问了一遍:“这花开得艳吗?” 好友:……… 好友嘴角抽了抽:“艳丽艳丽,院子里再没有其他的花比得上了。” 话音刚落,尚书千金咔嚓一剪刀,开得极盛的那朵花就掉到了地上,还剧烈地颤了颤。 好友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甚。好好的花” 尚书千金搁下剪刀,掀了掀眼皮子,“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听过吗?” 好友愣住了。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光秃秃的枝丫旁边有另一朵小小的花,欲开未开。 ………… 烈日炎炎,炙热的阳光晒得人心头滚烫。 这种时候就需要清甜多汁的西瓜解暑了。 那么大一个绿皮西瓜,贺绯放在水井里镇了一个时辰才捞起来,午后他们一家人就坐在大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啃西瓜。 用井水镇过,完全去除了西瓜的热气,但又不会太凉,一口吃下去,饱满微凉甘甜的汁水弥漫在口中,那滋味儿真是绝了。 连贺父都忍不住多吃了一块。 贺轻兮捧着西瓜小口吃着,淡红色的汁水沾到了嘴角,她还不觉,仰着小脸看着贺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贺绯乐呵呵道:“你笑啥。” 贺轻兮:“西瓜好吃。” “大哥明天还买。”贺绯刚应承下来,院门就敲响了。 他拿着一块西瓜走去,含糊道:“谁啊。” “我。” 贺绯:……… 能好好说话不。 贺绯垮着一张批脸打开门,程世子一身饱和度极高的衣裳在强烈的阳光下刺瞎人眼。 “本世子来得真巧,刚好赶上你偷吃。” 贺绯:(ー_ー)!! “进来吧。” 程世子抬着下巴,趾高气扬走进来,随从甲乙丙丁也抬着下巴,然后被贺绯挡在了门外。 程世子猛地回头瞪大了眼,“你干嘛。” “西瓜不多了,不够分。”说完,贺绯又啃了一口西瓜, 程世子抖着手指他:“你居然让我吃剩的。” “行叭,那你喝茶。” 程世子:emmmm “我不。” 几声鸟鸣后,程世子坐在贺绯身边,开开心心啃着西瓜。 “你这西瓜不错啊,跟我们侯府有的一比。” 贺绯懒得搭理他。 贺家其他人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世子,最后都选择了安静。 小院里偶尔吹来凉风,人们吃着解暑瓜果,贺绯陪着程世子插科打诨几句,惬意又悠闲。 直到盘里只剩最后一块西瓜…… 程世子是可有可无,谁知道贺绯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忙的抢了去。 程世子:就他妈好气。 “这么热的天,我特意来找你,你连块西瓜都不给我。” 贺绯:“你先把嘴巴擦干净再说这话。” 程世子浑身一僵:╯^╰ “说吧,找我什么事。” 程世子也是个大忙人,还上着学,又要凑热闹,还要练武,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够他分的。 贺绯真想不到对方有什么必要这个时候跑过来。 程世子撇撇嘴:“我爹让我问你,秋猎你去不去。你如果要去,就以程家的护卫身份去。我爹说你身手好,如果在秋猎上表现佳,或许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 贺绯脸上的懒散渐渐淡去。 程世子跟屁股下长了钉子,挪来挪去:“那什么,我爹还说了,你如果真去了,肯定也很危险。” 不止是野兽,还有敌人。 他偷偷拿小眼神觑了一眼贺绯:“宋家的人也要来京了,正好赶得上秋猎。” 孟氏和贺轻兮懵懵懂懂,贺父面色骤变,死死盯着儿子。 程世子走后,贺父用尽全身力气拽住儿子的手:“你,不许去!” 那眼睛瞪得老大了,跟铜铃似的。腮帮子都咬紧了。 贺绯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 但之后教程世子练武的时间却延长了,贺父怀疑,贺绯就道:“程世子缠着我,我没法啊。” 又背了一口黑锅的程世子表示:贺绯你真是个混蛋。 贺绯从景安侯的心腹手中接过一个木箱子,老沉老沉了,他却喜得见眉不见眼:“谢谢了啊。回头我发达了,一定好好报答侯爷。” 心腹瞥了他一眼,飞快就离开了。 贺绯:啧。 他抱着箱子走到一个没人的地儿,看着里面各种武器,乐得不行。 短刀,□□,56半刺刀,还有贺绯最爱的宝贝。 他一个人蹲在那里,狗狗祟祟的也不知道做什么,许久之后,才比划着手上的物件儿。 “真男人就要用木仓。”贺绯抱着他的心血大力亲了一口。 他原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前面说了,这个大夏朝有些类明.清,贺绯想啊,清代时候,火铳都传过来了,不知这儿有没有。 或许他地位低微,他没查到。 没查到没关系,他自己弄嘛。有景安侯这根金大腿,不用白不用。 至于对方看到图纸会想什么,管他呢。 别看那些图纸都分解的,贺绯不会天真的以为能瞒过对方,哪儿都不缺聪明人。贺绯还没自大到那个地步。 但是还是那句话,管他呢。 他现在就是在悬崖上走钢丝,赢了,光芒万丈。输了,输了也就一盒灰的事。 至于贺家其他人,景安侯有良心的话,应该会安顿好他们。 贺绯也是真的没法子了,他在窝窝囊囊憋屈死和搏一搏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贺绯想得没错,此刻景安侯的公案上,就有一箱子跟贺绯的一模一样东西。 他拿起那些管状长物,眼神晦暗难明。 与此同时,宋家二房也在京城安顿了下来。 宋家两个表哥听了表妹一通哭诉,心里对卓慕有些瞧不上,认为一个破落户也把他吓住了,另一边则是对贺家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好在齐中伯的脑子还没丢,赶在两个小辈动手前,先道出利害。 “不是我们胆小怕事,而是之前闹了两次,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真闹到皇上那里了,不好收场啊。” 第30章 清阳曜…… 清阳曜灵, 和风容与。转眼到了秋猎的日子。 贺绯跟贺父打了个时间差,提前几天就说秋猎开始了,他每天都赶在黄昏时候回家, 总算打消了贺父的顾虑。 早上吃饭的时候, 贺绯去给贺父喂饭,懒懒道:“爹, 跟你说个事儿。” 贺父抬眼看他。 贺绯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程世子被人套麻袋了, 他找到了罪魁祸首,是个公子哥儿,他铁了心要苦练武功,找回场子。要我多指导。” 程世子:??? 就这么离谱的事,贺父想了想, 居然信了。 或许程世子该想想, 他在贺父心中的形象了。 “我可能得忙一点儿,不过不怕, 他答应我会派人保护你们, 不会让卓家的人过来找麻烦。” 贺父:“嗯。” 贺父把同样的说辞说给孟氏和贺轻兮,两人也没怀疑。 这就是信息不对等的弊端了。但对贺绯来说,也省了口舌功夫。 ………… 京郊山林。 一名男子纵马飞快行驶, 一身蓝色劲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风流身段。 直到视野中出现大批人马, 他才勒停马匹:“吁——” “贺绯,你怎么才来。”程谦不满嚷嚷。 一旁的安公子眉头皱得都快夹死飞虫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 他之前打过招呼,贺绯还是牢牢扒上了程谦。 贺绯遥遥对望过来的景安侯点了点头,然后才看向一如既往的花孔雀。 他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穿得那么粉,是去打猎还是去跳舞啊。” 白色的内衬,红色的中衣, 配上粉色的圆领长袍,腰束红色的宽腰带,中间还系了个编绳,下面悬着块雕花玉佩。 胸前和背后用颜色偏浅的线绣了大朵大朵的花。。。 可以的,非常程世子! 贺绯多看一眼都眼睛疼,就这丫的装扮,野兽看到他,第一个就叼他,太艹了。 程谦好气:“你这莽夫不懂欣赏。走了。” 皇家秋猎是在郊外一个特意开辟出来的围猎场。 他们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然后,然后就暂时没贺绯的事了。 他身份低微,不可能凑到前面去的,他只隐约听到有热闹声传来。 他找了个避人处热身,忽然有一颗石头打过来,贺绯瞬间避开,回头找人时,周围空荡荡一片。 他这才发现石头外包着纸条:行踪暴露,小心。 贺绯垂眸,用舌头顶了顶上颚,笑了一声。 他拿出火折子把纸条烧了。 这次没等多久,程谦身边的人来找他了,“贺师傅,世子有请。” 贺绯带上他的家伙什儿:“走吧。” 来人多看了两眼贺绯身后的东西,瞧着有些像箭矢,可谁的箭矢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见人。 贺绯只做不知。 他们一路到了入口,程谦的神色有些焦急,看到他了,忙过来拉扯:“快点快点,其他人都进去了。” 贺绯使了个巧劲儿挣脱,笑道:“边走边说。” 程谦小鸡啄米似点头:“我们等会儿呢,朝南边去,然后这样吧啦吧啦……之后再那样吧啦吧啦……” 程世子说得起劲,贺绯也听得认真,还能时刻关注周围环境,可谓一心二用。 贺绯有时候都想,他在末世里都没有这么进步神速过,果然所有的进步缓慢都是源于外界压力太小。 嗯,内涵的就是某人。 忽然,前方某个草丛蹿动,贺绯弯弓搭箭,咻地一声,箭矢射中了一只灰兔。 程谦都呆了,不敢置信道:“你还会射箭啊。”还练得这么好。 贺绯:“跟其他武师傅们学的。” 景安侯是真的对程谦这个儿子上心,挑选的武师傅个顶个的好,有人擅拳脚,有人擅骑射,有人擅刀剑,总之,各有各的长处,却没有明显的短板。 奈何程谦吃不了苦,最后便宜了贺绯。 贺绯以前学过木仓击,准头不错。有一定基础在,学骑射事半功倍。 程世子:恰柠檬.jpg 护卫提着兔子过来,程世子一把抢了去,当做自己的战利品。 贺绯只是一笑了之,程世子反而不好意思了。 “走了走了,后面还有更多猎物。” 之后的小半天都很平静,程世子偶尔能打到一些小猎物,贺绯在树上掏了一窝鸟蛋,又下河叉了几条鱼,午饭顿时有了着落。 程世子不解:“为什么不烤兔子。”他还打了山鸡。 贺绯言简意赅:“麻烦。” “可是鱼刺更麻烦啊。”程世子小声嘟囔。 他让护卫处理了一只兔子烤着,没有调味料,吃着很腥,他最后又选择了鸟蛋_(:* ∠)_ 这个时候贺绯从怀里摸出一个面饼。 程世子:!!! 贺绯忍俊不禁,分了一半给他:“真傻,都不知道自带干粮。” 程世子一边吃一边含糊道:“其他人都没带。” 大家都是来打猎的,谁想到自带干粮啊,丢不丢人←_← 程世子:emmmm 秋老虎的威力不是说说而已,午后程世子热得受不了,终于解了他粉嫩嫩的外袍,穿着红色的中衣蹦来蹦去。 贺绯靠在树干上,揶揄道:“哎,你怎么不穿绿色的衣服啊。” “什么?”蹦跳的某人停下来,一脸傻白甜:“我穿啊,我有好几件绿色的呢,上面还绣了芍药。” 贺绯:……… 程世子脸色忽然一变:“我想尿尿。” 贺绯额头青筋蹦起,一字一顿:“去,啊!” 这种事为什么要说出来。好歹是世子,能不能有点逼格。 程世子表示,逼格这种东西的有无视情况而定。他夹着腿,踩着小碎步跑远了。 贺绯闭上眼假寐,忽然一道略刺眼的光芒闪过,他几乎在瞬间就地一滚,下一刻,一支利箭狠狠射进了他刚刚靠着的树干。 其他休息的侯府护卫立刻警觉靠拢。 贺绯握紧了手中的刀,心跳得极快。 少顷,一阵窸窣声传来,一排竹子削尖做的竹网从空中而来。 贺绯面色一沉:“都散开。” 他跳进了旁边草丛里,那张尖尖的竹网深深扎入了地中。 这要换个人,早就成筛子了。 无数蒙面人紧跟其后,一股脑儿朝贺绯追去。 贺绯:他有句脏话一定要骂。 刚才的竹网就是为了打散他跟侯府护卫。 贺绯在林中拼命逃窜。蒙面人穷追不舍。 程世子小解完之后,回来只看到一地狼藉。 他人都傻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护卫们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程世子呆住,随后跳脚:“愣着干嘛,追上去帮忙啊。” “世子您的安危” “我没事。”他烦躁道:“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一半护着我,一半帮一下贺绯。” 他还是很惜命的。 贺绯在林中飞快逃窜,灵活得就像一只猴子。 感谢曾经的小伙伴儿教他的跑酷,简直逃命神技。不枉费他那一箱方便面的学费了。 “追不上他怎么办?” “放箭!” 贺绯不经意回头,看到飞来的利箭,一句国骂脱口而出。 他竖起了中指,以s形走位,送给蒙面人。 “那是什么意思?暗号吗?” 除了贺绯,没人知道。 贺绯玩命儿地跑,蒙面人要命地追,程世子他们快歇菜地赶。 “那不是程谦吗?”一个年轻公子疑惑道。 其他人看了一眼,“没人啊,你看错了吧。” “不能吧。” 同伴笑道:“程谦今天穿得粉色长袍,你看到那人穿得什么颜色的衣服。” “红,红色。” 同伴:“这不就得了。”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移开,没谁再关注之前的插曲。 丛林里的情景飞快倒退,粗重的喘息声连绵不绝。 贺绯心不停往下沉,都快绝望了,忽然瞄见前方的树干上有个马蜂窝。 他毫不犹豫就地一滚,抓了快石头,在靠近马蜂窝时,用尽全力一掷,马蜂窝啪嗒落地。 短暂地平静后,嗡嗡声此起彼伏。 刚追上来的蒙面人:!!! 成群的马蜂无差别攻击,蒙面人立刻解了外袍,蒙住脑袋,暂时都没空顾忌贺绯。 贺绯趁机溜走。 两刻钟后,某个下坡处: “嘶——” 贺绯拿着一块小镜子照自己的脸,肿了好大一个包。 他先给自己伤口上药消毒,然后拿针对着镜子挑刺。别问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带针。暗器,暗器懂不懂。 他鞋里的脚趾都蜷缩紧了,咬着牙,总算把刺挑了出来。 他算防备好的,就脸上被蛰了一下。 “希望那群龟孙全军覆没。”那他之后一定会跑去寺庙给菩萨上三柱香。 贺绯打开水囊,小口喝着,他先在口中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 他正要歇口气,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贺绯:??? 他还是半坐着的,一个没防备,都被摔了出去,红肿的脸跟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痛得他五官都扭曲了。 第31章 贺绯捂…… 贺绯捂住脸, 咽回涌到嘴边的国骂,滚到了旁边去,他之前待的地方已经砸下了不少石头。 树木横七倒八, 贺绯在其中艰难逃生。 他怎么会这么倒霉, 被人追杀就算了,居然还能同时遇上地震。 ………… 《天赐良缘》评论区 “卧槽卧槽卧槽, 我记得这里太子好像嗝屁了。” “没有, 太子没嗝屁,但是太子被砸了个半身不遂,熬了几年,最后选择了自.尽,此后太子之位空悬, 其他皇子争位置才更凶。” “最后卓家好像是拥立了九王, 卓洛最后当了皇后。” “不行,我真的每想到之前那个结局, 就心口堵。作者已经不是后妈不后妈的问题了。她真的好那啥。我感觉卓洛才是真·女主吧。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肆意欺辱别人,享受践.踏别人的快感,完了大家都还说她好善良, 她不是故意的, 恶心死了。” “我也觉得,与其说故事结尾卓慕和贺轻兮he, 不如说贺轻兮已经心如死灰,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有一个问题,如果贺轻兮不爱卓慕,那她为什么不跟男二走呢,还不是自己贱.得慌。真是应了那句话, 贱.人就是矫情。又当又立,白莲婊。卓慕就是太心软,希望卓洛能狠狠虐她,只要虐不死,就往死里虐。” “卧槽!前面的确定没问题?太恶毒了!心理变态吧。” “你才心理变态,我只是说了事实,这就戳你肺管子了。你跟贺轻兮一样,都是贱.人!” 评论区陷入新一轮争吵。 ………… 贺绯在山林间猥琐发育,直到地震余波散去,他悬着的心才放下。 然而一抬眸,看着周围的环境,傻眼了。 他什么时候跑这里来了。 淦!方向也打不着了。 贺绯习惯性抬手抹脸,结果碰到伤口,疼得嗷嗷叫。 他忘了脸上被马蜂蛰了,后面又在地上摩擦。他可怜的脸真是多灾多难。 他从胸前摸出他的小镜子,那本来作用是块护心镜_(:* ∠)_ 他重新处理了伤口,上药,还做了简单包扎,这才罢休。 他刚要抬脚离开,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呼救声。 贺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了两步,那声音又来了。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慌。 “真是麻烦。”他啧了一声,开始分辨声音的来处。 最后经过小半个时辰的寻找,终于在一个窄沟里发现了痕迹。 对面原本像个小土坡,现在堆了几块落石,中间一条浅浅的小溪。 贺绯觉得这么浅的水叫什么小溪啊,水沟还差不多,顶天了大水沟嘛。 他在这边。 对面石堆里有一角衣摆露了出来,杏色的一截,还挺明显。 贺绯踩着水中的石头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咔嚓响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从窄沟上方滚落。目标直击露衣摆的角落。 贺绯:!!! 他想都没想,拿过背后的土木仓迎过去在中途一挡,枪管瞬间断裂,他也被顶得胸口一疼,不过好在,那块石头成功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卡在水里不动了。 贺绯看着断裂的木仓管,欲哭无泪,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就是啊。 他揉了揉心口,这才朝石堆走去,先观察了一番,发现以他的能力可以移开。 他从最上面的石头开始搬,期间还要注意其他石头不会突然滚落,老费心神了。 搬到一半,他朝里面看了一眼,不期然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那纯正的黑像漩涡似的,要把人的灵魂给吸进去。 贺绯愣了愣,才道:“你还活着啊。” 随后才发现对方一身杏色骑装,心里一咯噔,试探道:“太子殿下?” “嗯。”声音低沉又内敛。 贺绯一瞬间犹如被惊雷击中,外焦里嫩。 直到一阵闷哼传来,他才回神,加快了速度搬石头。 一盏茶后,他扶着太子去旁边躺下,指着水里半人高的石头对他道:“你看见那块石头没有,如果不是我中途挡了一下,它就砸到你被困的地方了。”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太子浑身狼狈,头发散乱,身上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表情还称得上淡定,他静静看着水里半人高的石头,心里止不住惊颤。 他偏头对贺绯道:“多谢。” 贺绯一下子高兴起来,“你是要谢谢我。” 太子也愣了愣,大概是第一次看见……嗯,这么,直白,的人吧。 “我先给你检查一下,你腿好像有点不对。”贺绯一边说着,一边就上手给太子查看了。 “其他地方还好,都是轻伤,右腿骨折了,不过问题不大,我先给你包扎一下。”他转身去寻了几根木棍,然后扯下身上衣服做布条捆住。 太子全程很安静,视线在贺绯的脸侧多停留了一会儿。 等贺绯给他包扎好之后,才问:“你是谁?” “我叫贺绯。燕雀相贺的贺,绯袍玉佩的绯。我祖父曾经位居尚书,不过后来站位错误,就被罢了官。” 太子瞳孔一缩,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人。 “嘿,你这什么表情。”贺绯都乐了,半边脸肿起,很是滑稽。 “我祖父做错了事,受了罚,我们都认。” 他说话嘶嘶的,脸疼,没办法。 随后他简单说了一下,他们贺家的状况,又为什么上京。他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就想在秋猎上多打点猎物,如果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就更好了。只要皇上记住我,卓家就不敢太嚣张。谁知道他们会派人在这里刺杀我呢。” 他碰了碰自己的脸,冷笑:“不过那群鳖孙也没落着好,一群马蜂够他们受得了。” 太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了想,沉声:“你救了孤,孤自会承你的情。若你所言句句属实,孤必会为你讨个公道。” 贺绯眼珠子转了转,干咳两身,殷切道:“殿下,其实我这人有很多本事的。” 太子的眸光深了深:“喔?” 贺绯坐好,脊背笔直,正色道:“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金子也怕被沙埋。我觉得我就是块金子,殿下给我个机会吧。” 太子:……… 太子啼笑皆非:“你有什么本事?是才华过人,还是智多近妖。” 这人还说以前跟混混厮混,不会读书,现在又说自己有大本事,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贺绯不好意思低下头,他一个大男人,半边脸肿老高,还用布条缠绕包扎,跟个土匪头子一样,做这个动作,真的特别违和。 太子哽住,好悬没开口说他。 贺绯小声道:“我身手好啊,野外生存也厉害,还跑得快,还会说笑话。” 太子:孤看你现在就很好笑。 太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懒得跟他掰扯,直接道:“回去后,你到孤身边做事吧。” 若对方没有坏心思,就权当是还人情。若对方别有目的,放眼皮子底下看着正好。 馅饼从天落,可把贺绯开心坏了。 “多谢殿下。”他美滋滋地拱了拱手。 太子心道,这人还真是喜怒都摆在脸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扶孤起来。” 然后贺绯就把他背起来了,那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地仿佛做了千百回,他扭头问:“殿下,我们往哪儿走。” 太子沉默片刻,随后指了个方向。 贺绯背着他大步行去,另一边太子身边的人找他都快找疯了。 谁会料到突然地动,太子殿下的马匹受惊,一路狂奔。 殿下,殿下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还没找到人吗?”一道威严的女声喝问。 “回二公主,暂时还未寻到殿下。” “那就继续找。” 就在气氛僵持时,一道惊喜声传来:“太子殿下回来了,太子殿下回来了——” 二公主立刻狂奔而去,远远地看到熟悉的人影。 “皇兄!” 贺绯一错眼,呼啦啦就上来一群人围住他……呃,准确的说,是围住他背上的人。 贺绯嘴角抽抽:“殿下腿受伤了,有没有担架。” “……有?!有有有,马上就去拿。” 二公主扶着太子殿下下来,其他人也涌上来,贺绯瞬间被挤到旁边去了。。。 他努了努嘴,转身走了。 太子安抚好皇妹后,一扭头却找不到贺绯的人影。 此时担架拿来,太子殿下被护卫们护送离开。 因为这一出地动,秋猎中途夭折。 程家这边派人到处寻贺绯,不成想对方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程世子都惊呆了,一时间都有点儿心疼。什么也没问,把人带了回去,好生医治。 晚上的时候,贺绯换了干净衣裳回了贺家,对于脸上的伤,贺绯略微心虚道:“路上有个熊孩子打了蜂窝,我从那儿过,不小心被蛰了一下。程世子看我都这样了,给了我一笔钱,就让我回来了。” 贺家人果然没怀疑,就是不停指责谁家小孩儿这么没有公德心。蜂窝是能随便捅的吗。 第32章 贺…… 贺绯在家里养伤, 或许是卓家做贼心虚,之后没有来找他麻烦。 他不知道,这些□□堂上都快吵开锅了。 有胆子大的言官揪着皇帝秋猎出现地动, 乃是上天示警, 斥责皇帝耽于享乐,不思民生, 有昏君之象。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当今皇帝的鼻子大骂特骂, 要不是太子拼命拦着,那言官都不能活着出宫。饶是如此,那言官也因顶撞君主被罢了官。 这番一来,就捅了言官窝。言官嘛,生死事小, 劝君事大。舍得身家性命, 留下千古美名。 朝堂上的战火激烈程度,不亚于真正的刀光剑影。 太子疲惫不堪, 晚上睡觉脑瓜子还嗡嗡的。等他想起贺绯, 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了。 他有些懊恼,于是派了身边亲信去请,贺绯也没什么埋怨, 他正好养伤呢。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 他脸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收拾一番, 又是一个英俊帅小伙。 只是太子身边来人,可把贺家其他人吓到了。 贺绯打了个哈哈,“我先跟公公走了,回头跟你们说。” 贺家人:……… “贝公公,殿下找我去干什么呀。” 小贝子想, 你救了殿下,你怎么会不知道。结果一抬头,发现贺绯一脸笑模样,就知道对方在明知故问。 他也笑:“请贺公子去,自然是好事了。” 话题就此打开,贺绯顺着问下去:“殿下的腿好些了吗?” 小贝子的眉间染了愁色,“殿下公务缠身,哪能好好歇息。” “这不行啊。伤筋动骨一百天,还伤在腿上,多严重啊。” 小贝子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可恨那些老匹夫,不能让”他猛地住嘴,看向贺绯。贺绯茫然回望。 小贝子讪讪:“快些走吧,殿下还等着。” “喔。”贺绯垂下眼,心里有了计较。 等他真的进了东宫,看到眼底青黑的太子时,心里还是惊了一下。 殊不知,太子看到他也惊了一下,他没想到贺绯居然长得这般英武。 皮肤不比读书人的白皙,但五官端正,眉毛略浓,衬得一双凤眼格外有气势。身量颀长,却又不像一般武者那般魁梧,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真真是取了二者妙处相结合,让人看着舒心。 “小民贺绯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起来吧。” 太子点了点桌案,示意他上前。 贺绯一来就注意到了,那里放了一套制服。 “从今天起,你就是孤身边的贴身侍卫。” 贺飞摸着制服,喜滋滋道:“有品级吗?” 太子:……… 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什么都敢问。 太子:“正七品。” 贺绯张圆了嘴,“人家寒门学子过五关斩六将,考个榜眼探花也才正七品呢。状元才从六品。” 他抱着制服,真心实意道:“殿下,你对小民真好,小民以后一定为您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太子啼笑皆非:“行了。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去找小贝子,他会告诉你。” 贺绯抱着制服没动。 太子抬眸:“怎么了?” “殿下,你腿好点了吗?” 太子心下一软,温声道:“有太医看着,孤” “要不小民给您看看吧。”贺绯开口:“我这人经常受伤,时间久了,对跌打损伤这些方面很有些心得。” 太子摇了摇头:“不……” 他话没说完,贺绯就蹲下看他的腿了。 “殿下,您这腿瞧着比之前还严重了。” 太子抿唇不语。 那日言官触怒父皇,他拦父皇的时候,自然就伤到了。 只是相比其他的事,那点腿伤就不算什么了。 “殿下,你这腿不好好治,以后会留下病根,走路都一跛一跛的。” 太子无奈点了点扶手:“贺绯。” 贺绯:“昂?” 太子叹气:“谨言慎行。” 贺绯撇嘴:“我说的实话。” “那你说怎么办?” 贺绯就等他这句话,立刻要了药油,然后脱了太子的鞋袜,给他轻轻按揉。最后还重新给他拿棍子固定。 完事后,他洗了洗手,就抱着制服走了。 太子看着自己重新包扎好的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次日巳时,贺绯就走马上任了。暗红色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段。 既是贴身侍卫,自然太子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贺绯有幸就看到了太子的儿子和太子妃。 小殿下对贺绯有些好奇,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帅吧。至少贺绯是这么想的。 贴身侍卫的活儿没有贺绯想得那么轻松,也没有他想得那么难。有点类似现代的三班倒。贺绯刚来,负责白班。 这算是个优待,太子的贴身侍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就贺绯是个空降。侍卫头领不知道他的路数,暂时按兵不动。 程谦知道这事,贺绯都已经去太子身边好几天了。 他去贺家堵人,不高兴极了,阴阳怪气:“哟,贺公子现在是另攀上高枝,瞧不上我这个世子了。” 贺绯拿起一个橘子砸他,“可不是,太子殿下的枝儿可比你的高多了。” 程谦:好气,但是又无法反驳! 眼看人真的生气了,贺绯才走过去,勾着人脖子把事情简单说了。 程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你的运道。” “你给家里人说了吗?” 贺绯摇头又点头:“半真半假。”秋猎的事隐去了,只说意外搭上了太子。 最近孟氏出门都抬头挺胸的。 两个人在院子里说悄悄话,贺绯手上用力,直接把橘子掰两半,一半给了程谦。 “怎么没给我剥皮。” 贺绯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不吃我不是亏了。” 橘子的汁水弥漫在口中,贺绯舒服的眯起了眼:“问你个事。” “嗯。”程世子还在慢吞吞剥皮,撕掉橘子瓣上的经络。 贺绯凑近他些,“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 程世子倏地看向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贺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程世子嘴角抽抽,“你可拉倒吧。你又不是去打仗。” 最后还是跟贺绯说了,“皇上最近气得不行,听我爹说,皇上嘴角都长燎泡了。” 贺绯又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气啥啊。自己给自己气受。” “你懂个屁。”程世子哼哼:“这事传出去,会动摇民心的。” 贺绯:……… 他把剩下的橘子全塞嘴里,几口几口吞下了肚。程世子看得目瞪口呆。 想说贺绯没有仪态,又觉得对方挺有男人味。 “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了。”两人从家世,身份,性格都大相径庭。 贺绯想了想,由衷道:“大概是你眼瞎吧。” 程世子梗住,“我回去了。” 贺绯把人拉回来,“等会儿,跟你说个事儿。” “现在求我留下?晚了。” 贺绯一巴掌呼过去,“正经点,说正事。” 程世子暂时忍了。 贺绯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咕咕叽叽,这般那般说了一通。 程世子蹙眉:“这能行吗。” “你管他呢,死马当作活马医呗。要是有用,不就赚大发了。” “可是……”程世子纠结,“这也太损了。” 贺绯垮了脸:“你是不是男人啊,做不做,给个痛快话。” 程世子:╰_╯ 他踹了贺绯一脚,转身跑了,回家就敲响了他爹的书房,把贺绯的馊主意说给他爹听。 “这可不是我说的,都是贺绯。我就是传个话。” 造谣言官的私生活,也太那什么了。 景安伯淡淡看着他。 程世子压力很大,挠了挠头:“贺绯说,那些言官都是为了自己美名传千古,踩着皇上和黎民百姓上位。” “发生地动了,第一时间是该想想怎么做出救治,安顿受灾百姓,而不是只顾着动嘴皮子指责皇上。那心思从一开始就歪了。” 如果皇上是昏君也就罢了,可皇上不是啊。 程谦嘴上嘀咕,心里其实是赞同贺绯的话,不然也不会传了。 景安侯嘴角微勾,转瞬即逝:“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喔。”也不知道他爹听进去没有。 次日早朝后,景安侯单独觐见了皇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心情大悦,还留了景安侯一起用午膳。 没多久,那些言官就爆出了桃色绯闻。说得那叫一个香.艳啊。随后又查出某某官员,侵占良田,欺压百姓。 这些都是极为贴近百姓的,很快引起了讨论。 这个时候,再有不少灾民“意外”来到京城,口述皇上对他们有多好,他们这次受灾,也没有太大损失。 安抚民心,自然需要太子亲自出马,偏他腿脚有伤,于是众人就看到一个侍卫特别熟练的把他背上背下。 这一来二去的,太子对贺绯的感官越来越好。 第33章 东宫…… 东宫。 贺绯给太子的腿上上了药油按揉, 又拍了拍,笑道:“养得不错,这腿应该没事了。”他把太子的裤腿放下来, 给他穿好鞋袜, 去旁边洗手。 小贝子怨念地望着贺绯,这本来该是他的活儿。 “贝公公, 你看我干嘛。”贺绯拿干净的巾布擦手。 太子也望过去, 小贝子赶紧低下头,“没,没有的事。” 贺绯哼笑一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虽然我很帅, 但是你不要这样迷恋我。” 小贝子:……… 太子:……… 此时, 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殿下,小殿下和二公主来了。” 太子颔首:“让他们进来吧。” 贺绯乖乖在太子身后站好。他也算特殊了, 别的侍卫都在门外守着。就他还能进屋, 还能抢了小贝子的活儿。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不要脸了,而太子又太要脸了。 而且两人间还有一份救命恩情。贺绯虽然有些地方不讲规矩, 但关键时刻又特别让人暖心。 太子至今还记得, 贺绯熟练地背着他下马车巡视的错愕。 他当时是想下来的,结果贺绯说:“面子算啥啊, 这个时候就是要让受灾百姓看到您的脆弱。他们会想,我们的太子殿下哪怕身上有伤,都还没忘了我们,坚持来看望我们,安顿我们, 心里多慰帖啊。” 他就犹豫的一会儿功夫,贺绯就背着他走出老远了,这个时候再下来也没有意义,索性破罐子破摔。 但最后救灾效果当真出奇的好。 他的腿没有再受磋磨,准时上药,也好得很快。 两道身影进了殿,“儿子见过父亲。” “皇妹见过皇兄。” 太子:“不必多礼。” 太子对儿子招了招手,穿着天青色衣裳的小团子板着小脸,步子略微快速地走了过来。 贺绯看得好笑,他最喜欢逗一本正经的小孩儿了。不过这是小殿下,忍住。 太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又询问他最近学业进度,还考了考他。 贺绯在旁边就跟听天书似的。 直到有人叫他,他才回神:“什么。” 太子无奈:“你怎么走神了。” 这事关饭碗,贺绯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实话实说:“回殿下,属下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一听人念文绉绉的句子,就想睡觉。” 众人:……… 敢情你没睡觉,只是走神,还得表扬你了。 小殿下抬头望着贺绯,好奇地打量他。 贺绯咧出一排白牙:“小殿下,好久不见呀,上次见你还是昨天。” 小团子:←_← 殿内响起一声轻笑,二公主走过来,看了一眼贺绯,对太子道:“皇兄身边的人真是有趣。” 太子摇了摇头,没应下也没否认。 他们在一起话话家常,两刻钟后,太子要处理公务,二公主识趣地提出带小殿下去外面转转。 太子以保护他们为由,把贺绯也派了去。 秋意到来,东宫里的花仍然开得繁茂,贺绯看什么都欢喜。 二公主瞥他一眼,却发现小侄子也在看贺绯。这倒是奇了。 “你是哪个he,哪个fei。” 贺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回公主,小的是燕雀相贺的贺,绯袍玉佩的绯。” 二公主眉毛微扬,“听你这介绍,也不像没念过书的。” 贺绯:“啊?” “基础还是有点。我家里人逼着我学的。”他挠了挠脸:“后面那些四书五经,我是真没法子。” “不过论语,我还是会背几句。”他清了清嗓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吾日三省吾身。” “温故而知新。”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他背完了,发现小殿下和二公主睁大了眼睛看他。 贺绯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真的尽力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虽然读书不行,但我干其他的行啊。” 二公主虽然不知道贺绯干什么最在行,但对方的乐观是远超大部分人了。 他们沉默地往前走,经过一个小湖泊时,贺绯停下:“小殿下,公主殿下。” 两人停下,回头看他:“嗯?” 贺绯捡了一块石头,向上抛了抛,然后弯腰打向水面。 石片在水面点了数次,飞出去老远,才没入水中。 小殿下眼睛都忘了眨。 贺绯笑嘻嘻道:“小的这招呢,就叫做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殿下,您要试试吗。” 小团子抬头看着二公主,二公主摸了摸他的脑袋:“想玩就去玩吧。” 然而小孩子力道不够,打水漂远远打不出贺绯的效果。 贺绯还忽悠他:“这个对手腕的力度要求高,平时啊,得多练。” 小团子年纪小,却爱较真,还真的拿着石片在那里练。 贺绯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实在没忍住,从后面抱住小家伙,嘴上还特别冠冕堂皇地说着要手把手教。 “小殿下,你知道核桃吗。” 小团子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么弱智的问题就不要问了。 贺绯笑容不变,“那你知道民间有个说法,脑子笨的人要多吃核桃补脑吗?” 小团子拧着小细眉毛想了想,没吭声。 贺绯继续:“民间还有个说法,骂一个人脑子笨,就说他的脑子被门夹过了。” “那么问题来了,被门夹过的核桃,吃了还能补脑吗。” 小团子沉默了。 二公主:……… 贺绯看着小团子认真思索的小脸,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低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 小团子虽然被绕进去了,但看贺绯的反应,哪里不明白,他分明是被贺绯戏弄了。 一张小脸都涨红了,努力严肃道:“大胆。” 然而带着一点奶气,根本威严不起来。 贺绯为了配合他,强行忍笑,眼睛都憋红了。 小团子还真以为自己把人唬住了,有点成就感,但同时又有点内疚。 父亲之前跟他说过,贺绯曾经救了父亲。对贺绯尽量宽容些。 他鼓着嘴,“你不得戏耍我。” 贺绯立刻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才怪。 少顷,小团子小声问:“……那……被门夹过的核桃还能补脑吗?” 二公主:(ー_ー)!! 贺绯:忍住,一定要忍住! “当然可以啦。”贺绯努力正经。 “小殿下,你说铁棍打头痛,还是木棍打头痛啊。” 这个他知道。小团子立刻道:“铁棍。” 贺绯眨眨眼:“难道不是头最痛吗。” 小团子不服了:“可你问的,分明是铁棍和木棍哪个打头痛啊。” 贺绯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吧,你说得有道理,这个是我问得不严谨。” 小团子扳回一局,神气地挺了挺小胸脯。 两个人就在湖边聊起来了,贺绯不时还会给二公主递话头,让其参与进来,直到太子妃身边的人找来,说小殿下今日该做功课了,小团子才恋恋不舍地跟贺绯分开。 湖边剩下二公主和贺绯,之前玩乐,宫人们都离得远。 二公主找了块圆石坐下,一边看着水里的游鱼,一边淡淡道:“你很受孩子喜欢。” 贺绯站累了,蹲在旁边,双手托腮:“公主这话其实不全对。人和人的交往,就讲究个真诚。你要把别人当傻子糊弄,岂不知别人也把你当猴子看。” “天底下的聪明人海了去了。” 二公主偏头睨着他,秋风吹起了他的碎发,眉眼舒展,难得多了两分柔情。 二公主笑笑:“你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吗。” “一半一半吧。”贺绯利落道:“我不亏待别人。别人也很难算计我。” 二公主垂眸思量,难得咂摸出了几分味道。 她起身,衣袂飘飘:“回去吧。” 她当面向太子提出告退,才离去。 没多久,贺绯也到点下班了,不过今天这一出,也提醒他了。 不知道潘簌那小子学得怎么样。原剧情里,潘簌的亲娘没了之后,对方孑然一身,就去县里的一家学堂找了份工。 他一边做工,一边偷学,有一次他在地上记录今天的教学内容,正好被学堂先生看见。 学堂先生有些意外,却并不恼怒,一番考校之后,发现潘簌的天赋奇高,又了解他的过往,起了爱才之心,主动提出收他为徒。 但现在问题是,潘母活的好好的,潘簌肯定不会丢下亲娘去县里打工,自然也不会遇上学堂先生。 再一个问题,贺绯不记得是哪个县,哪位学堂先生了…… 贺绯表示:谁看虐文,还记得路人甲啊( ̄ー ̄) 但是潘簌的天赋那么高,就这么丢乡下,好埋没啊。 贺绯读书不太行,但是真佩服读书厉害的人,通俗点说,就是学霸。 而潘簌都不叫学霸了,人家那是学神。 思来想去,他托了程府的关系给贺家村送了封信,先问候大家可好,最后又提了一句潘家如何了。 深秋的时候,他收到了信,村长信上说,潘母又病了,潘簌一个人要扛起一个家,不过村里人都帮衬着,他们母子日子还过得下去。 贺绯当即就想,难不成还真要按原剧情走。那他妹妹难道也注定要嫁入卓家受虐。 这踏马怎么可以!!! 贺绯不信邪,于是做了一个决定,他找到程谦,让其帮忙派人去贺家村接人。 他要把潘家母子接到身边来。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程世子顿时拿乔了,翘着个二郎腿,昂着下巴:“你是我的谁啊,我凭什么帮你。” 贺绯:??? 有求于人有求于人…… 他凑上去,给程世子捏肩捶背:“哎呀,这话见外了不是。你是谁啊——” “嗯?”程世子端起旁边的茶碗,用茶盖拨了拨茶沫,慢慢呷了一口,姿态高极了。 贺绯谄媚道:“你是我的小祖宗啊,你说这忙是不是该帮啊。” “噗——” 程世子一口茶全部喷了出来。 第34章 因为…… 因为一声“小祖宗”, 程·好忽悠·世子不但派人接来了潘家母子,还被贺绯哄着安顿了两人。 最后贺绯那个王八蛋,还想把潘簌那个乡下小子塞他身边, 程世子爆发了。 他掐着贺绯的脖子使劲摇晃:“你把小爷当冤大头啊。” 贺绯用了三分力道扒拉他手, 夸张的吐舌瞪眼,把程世子恶心得够呛。 但程谦心里确实有点气, 他松开贺绯, 走到旁边椅子上喝闷茶。 “客官?”门外传来顾虑的喊声。 两人待在茶楼包厢商议,刚刚那动静引来了小二。 贺绯揉了揉脖子,“没事,我们闹着玩儿。” 程世子:“呸!” 贺绯:………… 小二走开后,贺绯凑到程世子身后, 给他捏肩。 程世子暴躁扭身子:“滚。” “你就知道利用我。” 他眼眶都有些红了, “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 贺绯看着他, 一拳头捶他肩膀上:“废话, 要不是把你当朋友,谁开得了口啊。” 程世子:??? 程世子:┴┴︵╰(‵□′)╯︵┴┴ 你麻蛋,是朋友还这么坑他。 他一把拍开贺绯的手, 气汹汹地站起来:“从今天起。我们绝交了。” 贺绯抱住他的腰, 手上一用力,程世子又坐了回去。 程世子:???? 程世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更气了。 “就算县令审犯人,也得让犯人给自己辩几句啊。你咋那么霸道。” 程世子不敢置信地仰头瞪他,这人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贺绯以拳抵唇,干咳了两句,正色道:“我们家之前不是都在村里吗, 潘簌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 “如果单论学习天赋,我是地上一根野草,他就是天上的云。” 程世子呆逼,半晌,他掏了掏耳朵,又掏了掏耳朵,“你傻了?” 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贺绯难得梗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道:“我这叫实话实说。阿谦,你让潘簌跟你身边待几天就知道了。” “潘簌的身家背景都清白的很,当年我妹妹在他快饿死的时候,给了他一个馒头,他把恩情记到现在。对我妹妹也多有维护照顾。”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直白,程世子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是从小在世家里混大的,渐渐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贺绯这话,大致内容概括就两点。 潘簌记恩。 潘簌是快好玉,未来可期。 他敛了脸色,“我回去想想。” “那你快点啊,你知道我很忙的。”贺绯贱.兮兮撩拨一句。 气得程世子踹了他一脚,账也不结就走了。最后贺绯含泪付了二两六钱银子。 他顶着京城入冬的凉风悲叹,大城市的消费实在是太高了。 所以以后还是把朋友叫家里去吧,有那钱大家都可以吃顿好的了,多实惠。 当然了,这也就想想。 做人嘛,就活一张脸。虽然他有时候真挺不要脸的,但也不能彻底丢了。 贺绯在给潘簌找出路,当事人还是懵逼的。 潘簌怎么也想不到,突然有一天,一群陌生人会来到他家,说托了贺绯公子的嘱托,来接他们去京城。 京城的事还没传到这个小地方,潘簌心里苦涩地以为,卓家接受了贺家,轻兮还想着他,接他一起去过好日子。 贺绯:合着我在您这里就不配有姓名是吗?啊! 还有,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女人那么缺心眼,让未婚夫的人去接小白脸啊……啊呸呸呸,哪来的未婚夫,婚约都解除了,屁的未婚夫。 潘簌再三婉拒,来人也不多言,直接拿出一封信。歪歪扭扭的字迹不要太熟悉。 “来京城,马上。否则”后面跟了一把带血的刀。 潘簌:……… 然后潘家母子半推半就的来了。 程谦本来想在贺家住的那条巷子里,再租一座院子给潘家母子住,但是人都住满了,没人租。 换了旁人就罢休了,他不。他拿钱砸,以市场两倍价买了同胡同里一座院子,跟贺家就隔了两户人家。 这事他没主动说,但贺绯猜到了。 潘簌碍于信息贫瘠,暂时无所知觉。 对于潘家母子的到来,最开心的莫过于贺轻兮了,有空就过去串门。 潘母忧心忡忡,他们家没钱,如何度日。贺轻兮拉着她的手宽慰:“婶婶,我相信哥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他不会让你们难做的。您要相信他呀。” 潘母回握住贺轻兮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一天,黄昏时候,贺绯来了。 潘母正在院子里给人浆洗衣服,潘簌开的门,看到贺绯都有些拘谨。 入了冬后,天都黑得早,雾沉沉的。 然而贺绯依然看到了潘簌手上细小的伤口。 他反手关了门,带着潘簌往屋里走,还不忘了招呼潘母。 厅堂里点了一盏短短的蜡烛。潘母不安地坐在上首,贺绯和潘簌对坐。 贺绯偏头对潘母道:“婶儿,我今天来呢,是有件事跟你们说。” 潘家母子二人下意识都坐直了,面色严肃。 贺绯露出一个称得上和善的笑:“婶儿,我们两家也认识多年了,我也不跟你来虚的。” “我呢,是真觉得潘簌在读书一途很有天赋,说得夸张点,那就是块绝好的璞玉,丢在乡下真的是暴殄天物。” 潘簌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想到贺绯对他的评价会如此高,让他……羞愧。 他一愣神的功夫,对面坐着的人到了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这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它该是用来握笔,写下惊世文章,而不是用来搬取廉价的俗物,只为求裹腹。” 潘母整个人一震,嘴唇颤抖,攥紧了衣摆,别过了脸肩膀细微抽动。 潘簌烫到一般收回手,昏沉阴暗的环境下,贺绯那双眼睛简直亮得惊人,潘簌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他起身走出几步,背对贺绯:“我不是什么璞玉,我也没有什么天赋,我就是一个平庸的农家小子。我经不起你这么看重。” 他算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是。 贫穷的生活就能压得他喘不过气……嗯?? 真的快喘不过气来了,不是错觉!! 贺绯面无表情勾住潘簌的脖子带回椅子上,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又摸出一支炭笔,啪地砸案几上。 潘簌:??? 贺绯啧了一声:“看我干嘛,写借条。” “你,潘簌在xx年xx月xx日借了我贺绯多少钱去读书,以后连本带利归还。” 潘簌连头发丝都在抖了,别开脸恨恨道:“我不写,我还不起。” 贺绯冷着脸:“真不写?” “不写。”潘簌回答得斩钉截铁。 贺绯沉默盯着他,潘簌死不吭声,一盏茶后,贺绯收回压制他的手,站直了身体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潘簌,我觉得人应该对自己多少有个认知,你在贺家村那么多年,见过几个读书有你好的。你从未去过学堂,靠着轻兮断断续续的教导,就能学不少东西。” “有时候,谦虚是好事。谦虚过了头,那就是窝囊了。” 顿了顿,他说起其他:“我们跟卓家的事,你也该有耳闻,当初那么难,我都敢跟卓家对上,我那时要是像你一样,恐怕现在我们贺家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这番算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明天我会请人把你们平安送回村。期间所有花费,我贺绯一力承担。” 话落,他大步朝外走去,没有半分迟疑。 椅子上的潘簌瞳孔猛缩,贺绯的话像一把尖刀,又凶又狠刺破他可怜的自尊,扎在他的心上。 他听到步子远去的声音,如入油锅,直到传来院门打开的声音,身体瞬间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贺绯心里郁闷,决定以后就专注自家好了。结果一只脚刚踏出院门,一阵大力就把他扯了回去,院门重重关上。 潘簌凶得像一只狼崽子,死死把住他的肩膀,急道:“我写,我写借条。” “你借我钱,让我读书,我以后十倍百倍地还你。” 贺绯的脑子有片刻茫然,然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他侧首,潘簌把住他胳膊的手背正青筋暴起。 贺绯实在没忍住笑了,“傲娇小子。” 他拍了拍潘簌的手背,乐道:“成,松开我,我们回去写借条。” 潘簌心有余悸地,拽住贺绯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生怕人跑了。 最后写借条的时候,写的两百两,贺绯把借条揣怀里,露出一个欠欠的笑儿:“等着,我分期借你。” 潘簌舌头差点打结:“分、分期?” “对呀。”贺绯脸不红心不虚:“你还小,钱多了会学坏。” 潘簌很想说一句:我又不是你。 但他忍住了。 贺绯就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没办法,贺绯这人就蔫儿坏蔫儿坏的,最喜欢逗一本正经的人了。 他使劲揉了揉潘簌的脑袋,把好好的头发揉成杂毛,在对方眼睛快要喷火时才道:“明儿程府的人会来接你去程家,你去给程世子当几天书童没问题吧。” “什么?” “啧,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以后可咋办。”贺绯摇了摇头,叹气:“你表现好点,以后说不定能升为程世子的伴读。” “这么呆,我可真忧心。”他背着手晃悠悠走了。 留下潘家母子在风中凌乱。 许久,潘母捂着嘴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潘簌赶紧跑去扶她:“娘……” 潘母紧紧拽住他的手,哽咽不已:“贺家对我们的恩情,你以后要好好还,知道吗?” 他们的确是乡下人家,也没什么见识,但是却知道好歹。 京城这么大,他们来了几天,就感受到京城的高昂开销,他们原想着,借了钱去哪里拜师进学堂才好。 却不料贺绯早就给他们打点好了一切。 能教世子的先生,那得多有才华啊。潘簌以书童身份偷学,这其中能少走多少弯路,省多少人力物力心力啊。 第35章 …… 潘簌跟在程世子身边, 贺绯最开始还担心了几天,后来发现他们相处得还可以,就把这事丢开不管了。 不过晚上回家, 他跟妹妹聊天时, 偶尔会带上潘家母子,潘簌去了程府, 每天忙得团团转, 没空想七想八。 但潘母不一样了。 贺轻兮笑道:“哥哥,你放心吧,婶婶挺好的,我有时候过去会跟她讨论怎么绣花,打络子。婶婶说, 闲着也是闲着, 挣点菜钱。” 贺绯挑了挑眉:“潘婶婶没去给人浆洗衣服了?” 贺轻兮摇头:“没了。” “我按照你说的,跟潘婶婶分析了一通。浆洗衣服才几个钱, 如果累坏了身体, 京城看病可贵多了。得不偿失。” 贺绯点点头:“没错,本就是这个道理。再说了,潘簌借我两百两也是借, 再多借点还不是借, 反正债多了不愁。” 贺轻兮:??? 这话由哥哥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 错觉吧。 贺轻兮自然地略过这茬, 转而说起其他的。 “哥哥,白天有人来找你了。” “谁啊。” “是李三哥。他说好久不见你,怪想的。” 贺绯沉眉思索,“这样,回头你跟他说, 让他每月逢十五,月末来找我,我在家。” “嗯。” 贺绯是有假期的,十五和月末两天。之前因为潘家的事,他请假,提前把假期用了。 现在事情都安顿下来,以后的假期都规律了。 他们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贺绯就开始打哈欠。 “哥累了,哥先去睡了。” “去吧。” 次日,贺绯早早起床,刚点了灯,发现床头放着干净柔软的里衣,还有淡淡的皂角清香。 他勾了勾唇,快速穿好衣裳,打开房门,发现小厨房里有火光。 孟氏在灶台间忙活,贺绯有些无奈:“我不是说了吗,我去外面买吃的就行,你不用这么辛苦。” “外面哪有家里吃得好。”孟氏嗔道:“热水烧好了,快去洗脸涑口。” 贺绯:“……喔。” 孟氏跟贺轻兮是轮流起来给他做早饭的,这个操.蛋的古代,从皇帝那儿就要早起干活。贺绯一个小侍卫更不用说了。 早起上班的人多了,早市也就出现了。 贺绯原本打算,一天吃一家,一个月也能不带重复。然而孟氏和贺轻兮都不同意。总觉得外面的不干净,怎么劝都不行。 贺绯:_(:* ∠)_ 算了,她们高兴就好。 反正他胃口大,偶尔馋了,路上顺便买个早点添餐也是可以的。 他到达东宫后,是待在东宫内的,他总不能跟着太子去上朝吧。 这原本是他偷懒打盹儿的时候,只是有一次,他良心发现,觉得功夫许久不练就荒废了,在角落里练了几招,刚好让小殿下瞧见了。 然后他就成了小殿下有名无分的武师傅。 贺绯:真不大气。 给他个名分能咋地。就算不给名分,武师傅的钱能不能另算。 麻蛋,打两份工,赚一份钱,真有皇家的。 “贺绯,你又走神了。”小团子板着一张脸,不太高兴。 “我没有。”贺绯狡辩。这算唯一的优势了吧。好歹教了小殿下,没外人的时候,他总算可以“我啊我”的自称了。 “你狡辩。” “没~~有~~”贺绯故意像个小孩儿似的拖长了调子,眉飞色舞的,一副“我死不承认,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样。 小团子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好吧,私心里还是不想。 他没跟任何人说,教他那么多先生师傅中,他其实最喜欢的就是贺绯这个有名无分的武师傅了。 “小殿下热完身了?” 小团子:“嗯。” 贺绯扭了扭腰,伸了伸腿:“行,我们一起跑步吧。” 小团子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矜持道:“嗯。”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花园里跑动,贺绯控制着速度,时快时慢,适他的恶趣味而定。 因为小团子的胜负欲真的很强有木有。 明明都跑得很累了,他故意跑快,小团子也会咬牙跟上。他故意放慢速度,小团子会偷偷松一口气,速度慢下来。 真是可爱极了,贺绯想。 一般几圈跑下来,小团子还能够接受。 贺绯带着他来回走动,等身体肌肉放松下来,两人又开始对练。 嗯,准确点说,是陪练。 小团子对着贺绯拳打脚踢,贺绯单方面抵挡。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但是…… 小团子一个腿击,贺绯轻松用手挡住,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小殿下今天没吃早饭吗?这一脚软绵绵的,你跟我按摩呢。” 小团子:╰_╯ 小家伙抿紧了唇,虚晃一招,侧身时,一个肘击欲直击贺绯腹部…… “哎呀,你太矮了,打不着~~~” 小团子:(╯‵□′)╯︵┴─┴ 就,很生气很生气。 小团子沉着一张小脸,招式越发凌厉,旁边的小太监都看得心惊。 贺绯还在贱.兮兮撩拨:“哎呀,你打不着,打不着~” “我腰有点酸,小殿下给我捶捶吗哈哈哈哈哈哈” “来呀来呀,你跳起来打我膝盖啊。” 小团子暗自咬牙,被击退时,迅速调整姿势,完成蓄力,靠着助跑过去的冲击力,一脚踢向贺绯的腹部。 远远看着,那脚都带上了几分威势。 眼看马上要踢中对方,谁知道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扯,小团子的身体骤然失去重心,被带着扑向贺绯怀里。 男子的胸膛结实有力,不像女子柔软,鼻尖是淡淡的皂角香,还挺好闻。 小团子下意识嗅了两下,头顶就响起一阵大笑,那是由胸腔震动发出的爽朗笑声,大气悦耳。跟此时天边出来的朝阳一样。 “小殿下,任你有百般手段,不如我一力降十会。” 小团子:什么朝阳,夕阳还差不多(ー_ー)!! 他郁闷的用力捶了一下贺绯的肩膀:“放我下来。” 贺绯:“不放。” 小团子:!!! 小团子开始像条游鱼一样,在贺绯怀里动作。十八般武艺齐上,一盏茶后,总算成功着陆。 就是衣服乱了,头发散了。临走前,还对贺绯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留给他一个漂亮的后脑勺。直到再也看不见。 贺绯从始至终都抱胸笑望着,等人走远了,才意思意思扯了扯衣领,赶去当差了。 游廊里,一名宫人犹豫唤:“娘娘?” 太子妃敛目:“回去吧。” 今日到这里来,不过是有人私下把状告到她这儿了。 贺绯不懂规矩,以下犯上,无法无天。 晚上快要就寝时,太子妃一边给太子宽衣,一边漫不经心说起此事。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尊卑自是有别的。” 太子偏头看向她,“谁跟你说了什么?” 太子妃一愣,随后把衣裳放到挂架上,背对太子:“早上去看良儿时,无意碰见的。” “臣妾想着,既没有师徒名分,就不过是个陪练,做好本分工作就是了。” 贺绯对她儿子的言语挑衅,太子妃无法接受。 太子走过去,从后面环抱住她,低低道:“那你问过良儿的想法吗?” “他还小,不懂” 太子:“良儿不小了,他出身皇家,注定比一般人早些懂事。” “你只看到了贺绯顽劣,那你发现良儿最近身手精进许多,眼睛更有神了吗。” 太子妃眉头微蹙:“殿下想说什么。” 太子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半眯着眼:“你用心去感受,尽量忽视繁文缛节,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四四方方的深宫,人人都守礼,说一句话都要在肚子里想好几遍,孤有时候也憋闷得慌。” 太子妃浑身一颤:“殿下……” “爱妃,你我夫妻,以后是要相守一生的人,相敬如宾虽然好,可孤总觉缺了点什么。”他幽幽一声叹息:“那两颗心,怎么就贴不拢呢。” 太子妃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这一晚,太子妃整宿没睡好。 贺绯倒是睡得挺香,第二天照常当差。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贺绯在教导完小团子之后,被太子妃身边的人叫走了。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应该没做什么事得罪太子妃吧。 如此想,他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贺绯被小太监带进凉亭,他看到亭中坐着的雍容妇人,抱拳行礼:“贺绯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挥手,屏退左右,身边只留了一个心腹。 贺绯:??? “娘娘?” 太子妃眯着眼,凌厉尽显:“本宫又忍了半个月,发现还是无法忍受你对良儿的无礼。” 贺绯一脸具象化问号:“娘娘,我没有啊。” 太子妃身边的大宫人怒斥:“放肆,娘娘面前也敢自称我啊我的。” 贺绯噎住:“娘娘恕罪,属下知错。” “你错的可不止这一点。”太子妃细数贺绯的种种不是,贺绯开始还认真听着,后来就一脸无语。 就,不太懂,为什么非抓着细枝末节不放。有外人的时候,他别提多老实了好吗。非得抓他私下的毛病。 “属下愚钝,不知太子妃娘娘想如何处置属下。” 太子妃横扫他一眼:“你觉得你该如何处置。” 贺绯:……… “太子妃娘娘,属下这人生来蠢笨,您是要属下说实话还是假话。” 太子妃冷笑:“都说来本宫听听。” 贺绯:“假话吧,属下犯了点小错。意思意思罚一钱银子。” 太子妃:“呵。” “真话呢。属下觉得属下一点错都没有,还特别委屈,属下不但是太子殿下的侍卫,还要给小殿下当陪练,却只领了一份月薪,亏死了。” 眼看太子妃要怒,贺绯先道:“属下有个故事,太子妃娘娘听了之后,如果还想赶属下走,属下属下就再讲一个。” 太子妃:“………” “你说。” “这从前吧,有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她长得好,又善良,总之样样都好,就是爱较真。” 贺绯吧啦吧啦说着这个女人从小到大跟人的较真事,最后觅得如意郎君,还生下一对儿女,本该很幸福的,可女人太较真了,女儿挑食要说,儿子生病了,也得逼着把当天功课做完。家里人跟她随口一句玩笑话,也要当真…… “放肆!”太子妃怒不可遏:“贺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影射本宫。” “你真以为本宫不敢惩治你吗。” 贺绯偏了偏头:“娘娘说得哪里话,娘娘贵为太子妃,想把属下搓揉捏扁都可以。但属下只有一问,除了娘娘,还有哪位主子觉得属下无法无天吗。” “太子出行时,属下可曾对殿下无状。” “人对另一个人有了成见,怎么看都不顺眼。娘娘不妨直说,您就是要属下死,免得碍了您的眼。” “你……”太子妃被堵得说不出话,胸膛直起伏。 贺绯瞥她一眼,干脆破罐子破摔:“我直说了吧,太子殿下和小殿下跟你相处肯定很累。” “以后要是有个温柔的解语花出现” 太子妃双眼通红,瞪得像铜铃,恨不得把他生吃了。 贺绯缩了缩脖子,小声逼逼:“你看你看,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照一下镜子,有多吓人。” “来人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之徒抓起来。”太子妃身边的大宫人怒喝。 贺绯:淦!!! “娘娘娘娘,你想不想跟太子关系好,想不想儿子亲近你,爱慕你,我有办法,真的真的,嗷嗷嗷……” 贺绯挣扎着不肯离开,几个小太监齐齐而上,他嘴里嚷嚷个没完。 大宫人快气死了:“把他拖下去。” “娘娘你会后悔的,你灭了我一个,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解语花,你治标不治本!!!” “慢着!” 大宫人惊愕:“娘娘?” 太子妃铁青着一张脸:“把他给本宫带回来。” 第36章 贺…… 贺绯这次抓住机会, 管他什么身份之别,直切要点。 “娘娘,你听我的, 一个月为期限, 保证你跟太子和小殿下关系亲近许多,不然, 不然我就从东宫滚出去。” 太子妃惊疑不定盯着他:“这可是你说的。” 贺绯浑身一激灵:“但是你得保证, 这一月你必须得听我的。否则这承诺就不做数。” “荒唐,若你要本宫故意做出不利太子的事呢。” 贺绯翻了个白眼:“我傻啊,好不容易抱住一个万丈金身,供起来还来不及呢。” 太子妃:……… 太子妃来回深呼吸,最后才压住脾气。 ………… 小团子感觉今天的母妃有些不一样, 他多吃了一块糕点, 母妃都没说他。 太子妃其实看见了,主子们为了不让宫人猜测自己的喜好, 吃东西的时候, 都会吃得比较均匀。不管喜不喜欢,每种只吃一口。 她平时也是这样教导儿子的。 然而在她刚要开口时,想起了贺绯说的话。 【私底下, 你别设那么多规矩, 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还不能放松点啊。】 【外人面前能注意就是了。】 太子妃:………我忍。 小团子吃完了糕点, 擦了擦手,准备去学习。 太子妃叫住他:“你刚吃了东西,歇一会儿。” 小团子:??? 【适当示弱也是良计,你可以的,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捏着手帕, 略有些尴尬地遮住唇,敛目低垂:“今天天气不错,母妃想跟你去花园里逛逛。” 这个季节,万物凋零,没什么好看的。但皇家总是不一样。 东宫的花园里,还是翠绿一片朵朵红。 小团子心里的疑惑更多了,但不可否认,他心里是欢喜的,上前装作不经意地牵住母妃的手。 太子妃心都跳的快了些,面上还看不出异样。 随着儿子的长大,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手牵手出门了。 当初是为什么不牵儿子的手呢? ………是了,是规矩。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东宫,太子妃的压力也很大。她要把儿子教得比其他孩子都好,都优秀,才配得上太子妃的称号。 代价却是,儿子明明在她身边,却好像又跟她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小团子的心里也不平静,拉着母妃的手都不自觉用力,他看着园子里的花草,大部分见过,有些没见过。 他偷偷瞥了一眼母妃,然后鼓起勇气,指着一株白色的小花,问:“母妃,这个是什么?” 太子妃愣了一下,“那个是小石莲。之前都没注意,没想到园子里居然也有。” 小团子松开她的手,蹲在地上凑近了看,还用手指拨了拨花瓣:“它这么娇娇儿的,冬天不会冻死吗。” 太子妃眉头一瞬间皱起,声音冷了三度:“良儿。” 小团子回头,眼里还有刚生出来的怯意。 太子妃从对方漆黑澄澈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么凌厉。 她心里一颤,藏在袖中的手都攥紧了,几乎是强行挤出一抹微笑:“你喜欢它吗?” 小团子有片刻茫然,反应过来母妃说了什么,一下子放松,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还……可以。” “你……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屋里养着。” 小团子是真的惊讶了,最后他看着身边的小太监把小石莲从土里挖出来装盆,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下午的时候,他回去念书,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劲儿,引得先生多看了他几眼。 晚上的时候,太子妃过问儿子今天所学,小团子老老实实回答,他不知道,他的母妃之前已经问过先生了。 【小殿下多不容易啊,小小年纪就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你当母妃的不鼓励他,还算个称职的母妃吗。】 【孩子要多夸,他才会有自信。】 【哎哎哎,别反驳我,你说了你要听我的,我可没危害任何人,你如果不照做,一个月后,我还是会赖在东宫的,气死你气死你。】 太子妃试探着伸出手,动作生疏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良儿今天学得真用心,你想吃点什么点心。” 小团子的眼睛都睁大了:“……可以吗?” 太子妃心里莫名酸涩:“当然可以了。” “母妃,我想吃枣泥山药糕。” 太子妃点点头:“可以,不过吃了之后,要在殿中走动消食,否则歇息时,会撑的不舒服。” “嗯。” 太子妃又陪着儿子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在糕点送上来之前,离开了偏殿。 夜幕中,没有人看见她的表情,她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下来,整个人长长吐出一口气。 “娘娘。”大宫人担忧道。 太子妃摇头:“本宫没事,本宫只是有些乏了。” 她从来没想过,忍住自己的脾气,会这么累。 次日,早上陪练后,贺绯又被太子妃身边的人叫走了。 “本宫昨天按你说的做了。” 贺绯挠了挠脸,有些好奇:“效果怎么样?” 太子妃别过脸去,有些不愿承认:“有点作用。” 贺绯挑了挑眉。 本宫沉默,贺绯也没吭声,最后还是太子妃憋不住:“今天又如何?” 贺绯:“就,跟昨天一样?” 太子妃:“不需要做别的?” 贺绯皱着脸:“暂时不了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与人相处,本就是细水长流。你前几天铺垫一下,然后再提出带小殿下出去游玩。” “游玩岂不是荒废学业?”太子妃不悦。 贺绯撇嘴:“你看你看,你又来了,做人做事都要劳逸结合嘛。再说了,只是玩一两天,能耽误什么啊。” “你看那弓,长期拉着,可不得拉断了,偶尔也要松一松。” 顿了顿,他欠欠道:“你该不会是怕那些言官说你吧。别人家的娘都是为了儿子,使劲儿怼外人。你倒好,为了几个外人的看法,使劲儿苛待儿子,啧啧啧。 ” “放肆!”太子妃的怒斥伴随着茶杯在贺绯脚边炸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贺绯,你不要得寸进尺。” 贺绯现在有恃无恐,不但不怕,还继续开启嘲讽模式:“或许我说错了,你是为了自己的形象,所以要牺牲小殿下。怕人说你这个太子妃失职。” 太子妃牙齿咬得咯咯响: “来人来人。” 几个小太监上前:“娘娘。” 贺绯心里一咯噔,真把人惹毛了? 真不大方。 “属下错了属下错了,娘娘大人有大量,别跟属下计较。”贺·识时务·真怂·绯立刻认错。 “我那话的意思是说,娘娘,你要拎请亲疏远近。人都是有私心的,做什么肯定要先护自己人。免得最后亲者痛仇者快。” 太子妃大喝:“你还说!” 贺绯伸出食指和拇指在嘴巴前一拉,然后朝太子妃拱手告饶。 太子妃气得五脏六腑都疼了,最后见贺绯求饶,还是压着脾气,让小太监退下。 太子妃指着外面,对贺绯道:“行了,你滚吧。” 贺绯:滚就滚,谁想面对你啊,那么凶! 然而一天后的同一时间,他又被叫到了太子妃面前。 贺绯:……… 贺绯都有点佩服这位太子妃娘娘了,明明讨厌他讨厌得要死,恨不得撕了他,还天天把他叫过来。 太子妃照常屏退了左右,小声低语:“我跟殿下相处需要注意什么。” 贺绯差点都没听清,明白之后,就有些无语。 他又没谈过恋爱,他咋知道。 不过事关前途生死,不懂也要懂。他可是理论大师!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跟太子怎么相处的,开口了:“殿下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脾气自然是没得说。” 不然也不会那么纵容他。贺绯又不是真傻,那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 太子妃颔首:“说下去。” 贺绯摸着下巴,认真道:“殿下虽然好脾气,但是不代表没脾气。而且平时处理政务,他手下的官员跟他说个事,都比较迂回。娘娘作为殿下的枕边人,就莫要如此了,不真诚。” “夫妻最重要的就是要交心,否则连自己枕边人的心思还要猜,这日子过得也太苦逼……咳咳,我是说,过得太累了。” “还有吧,两口子在一起,就说些轻松的事,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也是可以的嘛……”贺绯拼命回忆曾经看过的电视剧,他挑选其中还比较靠谱的说给太子妃听。 那张嘴叭叭叭说个没完。 太子妃又惊又讶,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等到贺绯说完了,太子妃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还是个风流种子。” 贺绯:喵喵喵??? 你不要随口污蔑我名声啊!!! 第37章 …… 贺绯跟太子妃互相伤害, 搞得他心态都有点崩了,于是思来想去,选了个太子心情不错的时候, 称病告假了。 太子也没拆穿他, 允了。 然后“生病”的贺绯,就提着酒肉去找李长安他们了。 许久没聚, 还怪想的。 但是他没想到, 他敲响李家的门,看到的不是李家人,而是一个面色不善的男人。 “你谁啊?”对方蛮横问道。 贺绯眉头紧蹙:“你又是谁?” “原来的人家呢?” 那大汉上下打量贺绯一眼,嗤笑出声:“你说李家人啊,他们做生意赔得当裤子了, 现在估计在乞丐窝里吧。” 贺绯:什么! 贺绯提着酒肉, 一路打听,终于在城郊一个草棚子里看到了衣衫褴褛的李家人。 他还没开口, 李老娘见到他就猛地扑过来打他:“你还敢来, 你这个灾星,你害得我们李家还不够吗。” 贺绯躲避着,他身形灵活, 除了最开始被打了两下, 后面没伤着。 李老娘本就是凭着一口气发泄,这会儿打不到人,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们李家是做了什么孽啊,才遇到你这么个扫把星。” “老天爷,你长眼睛,你就把贺绯这个小兔崽子收了吧。” “行了。”李长安从后面出来,李老头把老妻强行拽进去。 李长安看着贺绯, 心情格外复杂。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贺绯:“我一路打听来的。” 他沉声道:“我们能聊聊吗?” 李长安看着他,贺绯也平静回望着他。 许久,李长安叹了口气:“去旁边吧。” 两人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李长安什么东西都没吃,拿起酒就喝。 直到大半酒水下肚,他才抹了抹嘴:“是我家里人蠢,被人连哄带骗卷走了家里所有钱财。” “最后那贼人告诉我们,他之所以瞄准我们,是因为你。” 贺绯的心猛地沉了。 他以为他在太子身边做事,卓家的人不敢动他们了,没想到卓家的确没动贺家,却从其他人入手了。 贺绯深深吸了口气:“能给我讲讲你们被骗的过程吗。” 李长安垂下眼,许久,才开口讲述。 贺绯静静听着,但渐渐地他听出不对了。 李家被骗全过程,简单归纳一下,就很类似现代的皮.包.公.司骗局。 这个大夏朝有点类明清,商人的地位比其他朝代要高许多,百姓们也没那么排斥。 李家家里几个兄弟就做着点小生意,突然有一天,他们“意外”帮了一个人,没想到那人是个商人,说要感谢他们,要带他们一起赚钱。 那人还带他们去看了京城的铺子,东南西北都有,有些在外面远远看着,有些还没弄好,还没开业,那人就会带他们进去看。 李家人不会想到,那些亲眼所见的东西,居然都是假的,他们投了钱不说,李老大李老二还被哄着另外签了契约,最后爆发出来,李家赔了个倾家荡产。 几代人的努力成果瞬间付诸东流,心态怎么可能不爆炸。 这比一刀杀了他们还难受,自古钝刀子磨人最残忍。 李长安又抱着酒喝,“我知道是我们生了贪心。可是……”他痛苦地扶住额头:“可是,这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其他几个兄弟听了他们家的事,再也没有提过去找贺绯。仿佛有志一同遗忘了这个人。 非是他们不重情谊,可兄弟重要,难道家里妻儿老小就不重要了。 贺绯低垂着头,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了。 ………… 《天赐良缘》评论区 “emmmm,为什么之前看书的时候,没发现卓家这么low。” “他妈的,老子最讨厌殃及池鱼了,有本事就去找贺绯干架啊,拿普通人撒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能跟贺绯称兄道弟的,能是什么好人。” “我也觉得卓家没错。” “我去,有些人的屁股怎么这么歪,恶心死了。” “希望有一天他们被殃及牵连的时候,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今天的评论区,依然热闹。作者也依然在装死。 ………… 最后,贺绯帮李家重新租了一座小院子。给了他们一笔钱,暂时把人安顿下来。 次日,天还没亮他就进了东宫。 太子下朝后看到他还很意外。贺绯第一次跪得那么心甘情愿:“求殿下帮属下做主。” 太子脸上的闲适退去,把贺绯带去了书房,屏退左右,问道:“你有什么要孤帮你的。” 贺绯一五一十地把李家的经历说了,不给太子开口的机会,他继续道:“殿下,属下知道其他人可能会想,李家若是不贪,也不会有今天,不过是自作自受。” “可是。”他抬起头,眼神悲愤:“普通人为什么是普通人?就是因为他们心性不坚,受不起诱惑。若人人都能宠辱不惊,看破名利,淡泊生死,那人人都能成圣了。” “那还需要官府做什么呢,官府,朝廷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因为英雄要给普通人庇佑吗。金銮殿上天子坐,他是天下之主,亦是万民之父。” “儿子不争气,关起门来好好教就是了。可却没有叫别人欺负的道理,不是吗。” 太子一振,看着贺绯的眸光明灭。 书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才听到太子一声叹息:“此事,孤会如实禀告父皇。” 贺绯抿着嘴,欲言又止,黑溜溜的眼珠子带了点水润,殷切地望着他。 太子难得看到这小子这么软和无助的模样,有点好笑,但也很受用。 “等会儿孤有政务会进宫面圣。” 贺绯松了口气,忙道:“谢谢殿下谢谢殿下,殿下真是人帅心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太子猝不及防听到这番夸赞,都让他给逗笑了。 “行了,别夸了。退下吧。” 贺绯犹豫:“属下想伺候殿下。” “孤现在只想让小贝子伺候,你想当小贺子吗。” 贺绯□□一凉,忙不迭退下了。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但想到李家的事,他勾起的嘴角又撇了下去。 贺绯有句话说对了,官府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百姓。若人人都聪慧过人,看破红尘,岂不是人人成圣。 而且这种新型的诈骗手法,别说李家,换了张家,赵家,十个人家都有九成九中招。 谁不想用小钱挣大钱,还有店铺瞧着,多真啊。 不同于贺绯怀疑卓家,太子更觉得这是进京的宋家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眯了眯眼,神情不悦,把京城当什么地儿了,什么脏的臭的都来。 ………… 宣德殿。 永元帝静静听着儿子讲述,手指有规律在扶手上点动。 “父皇,儿臣认为李家的事应该深究,因为这不仅仅是私人恩怨,一旦任其发展,又有多少百姓受骗。再者!” 他寒声道:“那些被骗走的巨额数目又到了哪里,长此以往此消彼长,不得不防啊父皇。” 永元帝若有所思,沉吟道:“朕知晓了。” 他见太子嘴巴微张,似乎还有话要说:“还有其他事?” 太子想到贺绯哭唧唧【大雾】求他帮忙的样子,难得心软,“父皇,那李家人也算人证,若真要彻查此事,儿臣担心幕后黑手会狗急跳墙。” 永元帝多打量了他一眼:“你看着处理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 贺绯一直在东宫等消息,神思不属,看到太子的身影,眼里才重新有了光,急忙迎上去:“殿下。” 他殷勤地围着太子转悠:“殿下,这事会彻查吗,殿下,李家的钱能追回来了吗,殿下……” 他叽叽喳喳像只鸟扑棱着翅膀,太子无奈:“安静一点。” 贺绯立刻闭上嘴巴,眼睛还巴巴地看着太子。 此番是他连累了朋友,他嘴上不说,心里别提多自责了。恨不得亲自动手把贼人抓回来……等等…… “殿下,属下抓骗子很有经验,可以让属下参与抓捕吗。辅助也成。” 太子:……… 太子觉得,他要是不同意,贺绯能一直闹他。 他点了点头:“可以,但不能莽撞。” “属下明白。对了殿下,李家的安全……” “孤已经跟父皇说过了,他们算这次案件的重要人证。孤会派暗卫保护他们。” 得了准话,贺绯一颗心总算踏实了些。 他得了太子准许,参与抓捕骗子,他自己上还不够,还叫上了李长安,程世子,以及程世子的朋友……们…… 至于怎么忽悠……咳咳……说服的,那不重要。 少年人,谁还没有个正义感爆棚的时候,要不怎么叫热血青年! 第38章 卓家。 有人从后门偷偷跑进来, 一路去了主院。 齐中伯惊道:“你说什么?” “回伯爷,是真的。现在京城周围都加强了巡逻,程世子带着一帮人和太子的手下四处搜寻张勾儿。” 齐中伯胡子一抖:“太子怎么会插手这件事?” “难道是因为贺绯。”可不应该啊, 贺绯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听说当初贺绯在秋猎时, 帮过太子,所以后来才进了东宫。 一来一往, 有点恩情也还完了, 太子没必要做到如此。 聪明人都想得多,而自作聪明的人,则会想得更多。 齐中伯寒声道:“去把表少爷他们叫过来。” 当初卓家跟贺家之间的恩怨纠葛,闹得沸沸扬扬。还砸进了儿子的名声,现在他们必须老实些, 让时间冲淡一切。 等风头过了, 再谋其他。 但有了宋家人就不一样了,免费的刀, 不用白不用。 宋氏一脉当土皇帝久了, 心性跟普通官员可不一样。 他们本就厌恶贺家人,偏偏贺绯又几次从他们手下逃脱开去,于是这仇恨越来越深。 宋家两兄弟过来后, 听闻了来龙去脉, 对视一眼,冷笑道:“既然他们那么想查, 就去找阎罗王问个清楚吧。” 齐中伯装模作样劝道:“这里毕竟是京城,那么多官员,不好乱来。” “这有什么。在我们宋家面前,谁又敢多说半句。” 齐中伯静静看着他们远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若是能把程家那个小崽子一并除了, 就更好了。” ………… 经过贺绯他们的努力,很快在京郊发现了骗子的痕迹。 李长安得到消息,也赶了来。现在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也能面对贺绯了。 然而当他们一群人赶到京郊时,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群黑衣人。 贺绯第一时间把程谦挡在身后,跟黑衣人缠斗起来,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名黑衣人就被贺绯抹了脖子。 程世子和他的小伙伴们都傻了,这这个贺绯是不是太猛了点儿?!! 卧槽卧槽,又杀了一个人。 贺绯下手又快又狠,专往人的死穴刺,砍。 丧尸比普通人难对付多了,因为丧尸不会疼,它们只有本能的攻击,除非戳穿丧尸的眉心,或者砍下丧尸的脑袋。 平时贺绯跟人打斗都要收着点儿,然而生死关头,他可不会顾忌那么多。 上次被追杀的仇,他都还没报呢。 新仇旧恨一并算。 他一个下腰躲避,侧身翻转,右手里的刀就落到了左手,横向一挥。 温热的血液飞溅在空中。血腥美丽。 程世子他们:!!! 程世子感觉他的脖子凉嗖嗖的,下意识捂住:原来贺绯以前对他是真的客气了啊。 这么狠辣的手法,十个他也不够贺绯砍啊。 贺绯和其他护卫奋力杀敌,当巡逻队赶来时,最后一个刺客也死在了贺绯刀下。 这些尸体被搬回了衙门,但这次不再是府尹主审。而是由三法司共同审理。所谓三法司,则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 其中都察院权力稍弱,刑部主导,大理寺次之。 贺绯松了口气,介入的权力机关越多,浑水摸鱼的几率就越小。 只是经此一事,程世子他们可能不会愿意再跟他一路了。 但是,生活总是处处充满惊喜【??】 程谦不但跟他一起,对他还更加热情了,还从程侯爷那里借了人手,口口声声说一定要帮他抓住骗子。 贺绯:我好惶恐。 宋家人没想到,他们派出去的好手,不但没把贺绯除掉,反而留了尾巴。 刑部那群人的鼻子比狗还灵,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从刺客尸体身上找到蛛丝马迹。未免夜长梦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毁尸灭迹。 是夜,刑部失火,满城皆惊,这事还传到了陇西去。 宋家家主眼皮子直跳,恨不得立刻飞去京城,把弟弟和侄子们教训一顿,也不看看京城是什么地方,什么事都敢做。 然而他的信件前脚派人送出去,后脚就收到二弟和侄子们被捕的消息。罪名是刺杀世家子弟,阻拦官府办案,派人骗取百姓钱财,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火烧刑部。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都是要命的罪责。 宋家主差点忍不住立刻上京,还是宋家其他人拦住他,一番苦劝后,宋家主八百里加急给天子写了一封奏折,恳求进京。 永元帝把奏折拿给太子看,“你觉得如何?” 太子垂眸,良久,才道:“既然他们要来,就来吧。人多了,热闹。” 永元帝不置可否,把奏折合拢放到一边,然后说起其他。 半个时辰后,太子才离去。不过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九弟?”太子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是特意等孤?” 第39章 九皇…… 九皇子一脸无奈:“皇兄总是这般机敏。” 太子扯了扯嘴角, “走吧。” “什么?” 太子:“你既然等孤,想来是有话对孤说。难不成皇弟是想这里说。” 九皇子一噎,跟着太子走了。 他们到了一个凉亭, 屏退左右, 九皇子寒暄一番,才犹豫道:“皇兄, 宋家的事, 我也听说了。但是此事诸多疑点,皇兄莫要冤枉了好人。” “宋家的事,自有专门的人去查看。冤不冤枉,孤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 证据说了才算。” 九皇子眸色一暗:“证据也可以伪造。” “皇弟的意思是孤糊涂, 父皇也糊涂?连证据真假也辨别不了。” 九皇子大惊:“皇兄,弟绝无此意。” 太子淡淡道:“既无此意, 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九皇子:……… 凉亭内寂静无声, 一种尴尬弥漫在周围。 半晌,九皇子拨弄茶沫,呷了一口清茶, 感慨般道:“宋家为国尽忠半生, 护佑一方百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听话听音, 九皇子明面替宋家示弱,暗地里却在表示,宋家拥有兵权,坐守一方,真把人逼急了, 什么事做不出来。 到时候内忧外患,国家危矣。 太子面色微沉:“孤说了,是非曲直,自有证据说话。” “孤还有事,失陪了。” 九皇子起身,深深一揖:“皇弟恭送皇兄。” ………… 东宫。 贺绯偷偷瞥了太子一眼,然后又瞥了太子一眼,太子看过去时,他又立刻收回目光。 太子叹气:“你有什么话就说。” 贺绯偏了偏头,“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殿下不开心。” 虽然平时殿下也是差不多表情,但萦绕的气息不一样。 太子扬了扬眉,放下手中公文:“你倒是知觉。” 贺绯凑过去一点,“殿下因为什么不开心啊?” 太子抬眸,一错不错盯着他,给人一种很大的压迫力。 “你如今胆子大到窥探本宫的心事了。” 贺绯:“啊?” “属下没有啊。” 标准的现代人到底跟土著有区别,在贺绯心里,他并没有那种严苛的等级观念。 尤其他还知道他穿书了。。。 太子有时候是真不知道这人是真憨,还是装憨。 但最后,他还是告诉了贺绯上午遇到九皇子的事。 听到九皇子话里话外帮宋家,贺绯立刻把九皇子归类为敌人。 不过有些话九皇子说得还是有道理,宋家为何那么嚣张,还不是兵权在手。 朝廷是能灭了宋家,但内斗起来,外敌就会趁机而入,遭殃的不还是百姓。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武力值不够。 贺绯摸着下巴思索,忽然眼睛一亮:“殿下,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太子:“什么?” 贺绯凑过去,把土木仓的事吧啦吧啦说了,“可惜当初挡石头的时候,把木仓弄坏了。” 太子心里一跳,“你说得是真的?” “谁拿这种事开玩笑。”贺绯严肃道:“我之前就是让景安侯帮忙的,他有经验。” 话落,贺绯发现这话有点儿歧义,又补充两句:“我那时候还不信任他,只让他做了零件,回去后我自己组装的。” 太子眼神微动,意味深长瞥了贺绯一眼。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书上看的呗。”反正你们查证不了,贺绯想。 太子:“还有其他的吗?” “那我得回去再想想。”只要能搞下宋家,他肯定废寝忘食地想。 贺绯离开后,太子后脚就让人召来了景安侯。一番询问之后,确认了贺绯所言非虚。 太子点了点公案,屋里的灯光映出半边脸,另一半藏在阴影中,明明灭灭,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书上看的吗?孤倒是不知道他还博览群书。” 五天后,贺绯就弄好了成品还给太子演示。 贺绯不知道的是,其实有西方的火铳流传过来,但是很不好用,所以没有推广。 太子一眼就发现了,贺绯所做的土木仓是火铳的改良版,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而且造价低,还好保管。 贺绯拿着土木仓对太子笑道:“殿下,您看这个成吗?” “尚可。” 贺绯:这还尚可啊。他还以为殿下会很惊讶呢。 “还有其他的吗?”太子问。 贺绯抓了抓脑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叠折纸。上面画着许多小人。 “殿下请看。” 太子接过图纸,第一眼看去,简直要被贺绯拙劣的画画和字迹逼晕过去。 这都搞得什么玩意。 但多看了两眼后,他发现了不同。 “这是……” “排兵布阵图啊。”贺绯嘚瑟道。 贺绯以前玩过塔防游戏,还玩得极好。后来末世来了,生存恶劣,人们苦中作乐,就有了塔防游戏的变种。就研究怎么组队,能更好截杀丧尸。 很多东西,初看没什么关联,稍微一琢磨,其实都是一通百通。 贺绯指着图上的小人给太子讲解,一共有三张图纸,贺绯说得头头是道。 他却不知太子心中惊涛骇浪,面上还强忍着没有露出端倪。 于是贺绯就误会了,他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道:“好吧,其实就是我自己瞎画的,根本不是正经的布阵图。我那么说,就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 太子心里下意识接道:你那哪是贴金,分明就是真金。 朝廷为什么一直不敢动宋家,一来是宋家势大。二来则是,宋家把控了武将方面的人才。整个国内至少有六成武将多少都跟宋家有牵连。素质也是良莠不齐。 太子心跳快得厉害,他别开脸,平复心情。 回去后,他把这事悉数禀报给了永元帝。还把那些图纸也呈上。 太子有些可惜:“贺绯什么都好,就是文字方面实在弱了。” 永元帝看着那辣眼的图纸,“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太子:“父皇说得是。” 他们随后就宋家的事讨论了一番,太子才离去。 永元帝长长吐出一口气,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天边夕阳要落不落。余光洒在庭院里的枯枝上。 而今冬已深了,万物凋零。但同样代表着,再过不久,春日来到,枯枝上又会泛出新绿,彰显着新一轮时代的来临。 寒风打着旋儿吹起永元帝鬓边的发,风声中响起一声叹息:“你倒是生了个好孙子。” 卓家和宋家过了一个焦灼忧虑的新年,宋氏成日担惊受怕,在家里大发脾气,齐中伯烦不胜烦,“无意”遇见一朵解语花,毫不犹豫就栽了进去。 与他们的烦躁相反,其他人倒是过得很开心。 骗子抓到了,李家找回了被骗的钱财。 李长安拿出一部分给了贺绯,他们困苦时,贺绯出钱安顿了他们,那就是他们借的,该还。 李母羞于见贺绯,贺绯来李家时,她故意躲开。 贺绯也松了口气,两人要见面,也怪尴尬的。 如今,李家恢复如初,他的愧疚也散了。 每天去东宫当差都是喜笑颜开,看着就得劲儿。 好吧,太子妃看他还是不太顺眼。 这次不是因为贺绯私下没规矩,而是她觉得贺绯太风流了。 贺绯:我特么巨冤。 幸好贺绯不知道太子妃这么想他,不然会郁闷死。 他单纯以为,太子妃跟太子和儿子拉近了关系,过河拆桥而已,嘁╯^╰ 二公主过来时,正好看到贺绯背着太子妃做鬼脸。 二公主:……… 贺绯:……… 贺绯:他这都是什么运气啊〒▽〒 二公主指了指他,然后又指了指自己,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走动。 贺绯思考,他要不要装傻呢。 二公主似乎看出他所想,又指了指贺绯身后,那是太子妃走远的背影。 贺绯:……… 很好,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你以为他会吃这套吗? 是的,他吃。就是这么从心←_← 两人在园子里散步,贺绯有点别扭:“公主,你叫属下有什么事啊。”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 贺绯咕哝:“属下是太子的侍卫,不能擅离职守。” “这样啊。” 贺绯连连点头。 二公主勾唇:“回头我去皇兄那里,把你要过来不就成了。” 贺绯:?!!! 他直接吓出了表情包,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二公主忍俊不禁:“你这人真有意思。” “太子妃的改变,应该跟你有关系吧。”她声音轻轻的,却很笃定。 贺绯:emmmm…… 关于这个问题,他是认呢还是不认呢。 最后他选择了转移话题,可惜技巧不过关,特别生硬。二公主倒也由着他。 “听说你有个妹妹。” 贺绯:“嗯。” 二公主偏头,眼神明亮:“本公主身边缺个机灵的,你那么聪明,你妹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贺绯望着二公主,话都不会说了。 “您的意思是……” 二公主一撩衣袖,转身离去,飘逸的袖摆擦过贺绯的鼻尖,留下一阵清香。遥遥传来带笑的女声:“就是你想的那样。明日本公主会再过来。” 第40章 贺…… 贺轻兮听到消息的时候, 人都懵了。 “让我去公主身边做事?” 贺绯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含糊道:“对啊。二公主亲口说的,你愿意去不?” “这……”贺轻兮心里还是不敢相信, 眉头轻蹙, 想笑又笑不出来:“我能行吗?” “我什么都不会,我我” 贺绯打断她:“没事儿, 不会的可以学。我就是想问问你, 你愿意去不?” 毕竟是去公主身边伺候,保不齐会受委屈。所以贺绯先问问妹妹的意见,轻兮若是不愿意,回头找个由头拒了。 贺轻兮大声道:“我愿意,哥哥, 我愿意去公主身边伺候。” 贺绯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爽快, 一时没了言语:“那……行吧。” “不过……”贺轻兮犹豫起来:“娘那里……” “娘那里我去说。”贺绯一口应下来。 然而孟氏的反应大大超出贺轻兮的预料,她听到女儿要去公主身边做事, 特别高兴。 不仅如此, 她还连夜给女儿做了一套裙子,很素,没有什么花样, 却意外的衬贺轻兮。 十几岁的小姑娘, 正是嫩得能掐出水的时候,不需要过多的打扮,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当贺绯把妹妹带到二公主面前的时候,对方也惊艳了一下。 “不错。”二公主评价道。 她把贺轻兮要了过去,谁知半途贺绯阻止了,二公主抬眸:“怎么了?人都带来了, 你不会想反悔吧。”那岂不是故意戏耍她。 二公主的眸光渐渐冷了。 贺绯没有察觉,只问:“我妹妹晚上能回家吗?公主,你看我在殿下身边当侍卫都是三班倒呢。” 二公主扬了扬眉:“何谓三班倒?” 贺绯:“呃……” 贺绯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简单概括了一下。 二公主觉得新奇又有点想笑,不是嘲笑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贺绯这人很有意思。 什么东西到了他嘴里,就变得不一样了。 二公主点了点头:“可以。” 贺绯一下子笑开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又憨又傻,二公主心道。 贺绯拉住妹妹的手,有点兴奋:“以后咱们晚上一起回家。” 贺轻兮:“嗯呢。” 二公主:你们还没当差呢……… 当天贺轻兮就跟着二公主走了。 贺绯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当差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贺绯……” 贺绯回神:“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无奈:“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贺绯挠了挠头:“回殿下,属下的妹妹去了二公主身边,属下心里有些挂念。” 太子摇了摇头:“孤的皇妹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心眼是极好的。你不要担心了。” 贺绯:“属下知道。” 太子:知道你还一直朝门外看。 “你不想听听宋家的事吗?” 贺绯立刻被转移注意力,眼巴巴道:“殿下,宋家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罪证确凿。”太子悠闲地呷了一口茶。 贺绯伸长了脖子等他下文。 太子故意不说,直到贺绯快忍不住了,才幽幽道:“发配边疆。” 贺绯:!!! “宋家其他人没意见?”他可是听说了宋家人要来京。 太子掀了掀眼皮子,“无妨,他们也赶不及。” 贺绯:Σ( ° △°|||)︴ 这这这是要先斩后奏啊。 “殿下,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他真怕剩下的宋家人狗急跳墙啊。 太子似笑非笑:“没事。总不能让孤的救命恩人受委屈。” 贺绯下意识点头:“喔。” 喔??!! 他惊恐地看向太子,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出来了。 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可他是直的,比钢铁还直。 贺绯抱紧了“柔弱的自己”,“怯怯”抬眸。 太子简直没眼看,这小子一天都在想什么。 “孤跟太子妃恩爱得很。”言下之意,你别想太多。 贺绯半信半疑:“那……殿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非亲非故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太子嘴角抽抽,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贺绯。” 贺绯:“啊?” 太子:“你有想过去军营吗?” 贺绯:诶?!! 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太子眉头微蹙:“你不愿意?” 贺绯反应过来,立刻点头,然后发现自己的动作有歧义,又迅速摇头:“不是,属下……我……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不瞒殿下,我以前想的就是去参军。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的居然实现了。” “谢谢殿下谢谢殿下。”他拱手道谢,眉里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整个五官都在尽情绽放。 太子勾了勾唇:“你有这份心是好的。” “你且放心去,你家里人那边,孤自会安顿。总不会让你寒心。” 此时此刻,太子在贺绯心中的形象一下子拔高好几丈,这是什么好上司,也太暖了吧。 “你要好好做,不要辜负孤对你的期望。” 贺绯点头如捣蒜,“殿下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定当全力以报。” 太子颔首,垂眸时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他知道贺家跟卓家的恩怨,也知道宋家对贺家的迫害,他如今强势处置了犯事的宋家人,就是要贺绯对他忠心。 要想揽得人才,总得付出一些东西。 等宋家的家主到京,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恶战。不过这些不必跟贺绯说。 贺绯真有心,自然明白。若是贺绯装傻,他心里也有数。 贺绯进军营的事,没有瞒着家里人和朋友,潘簌和程世子他们都知道。 程世子心情复杂,但又为朋友找到出路而高兴。 潘簌也来恭喜了贺绯,或许是在程世子身边久了,潘簌越发稳重,眉眼间已经初露俊秀。 贺绯有点酸,他感觉潘簌以后长大了会比他好看。 炮灰就是比不得男二,哼。 “你学得怎么样?”贺绯随口问了一句。 谁知道程世子当场变了脸色。 潘簌点点头:“我尽全力在学。” 程世子拉着贺绯走到一旁,低声道:“你到底从哪里找来的怪物,他学东西的速度太吓人了。” 本来他爹就对他不怎么满意,现在有个潘簌在旁边衬着,简直把他虐成渣渣。 就连那些先生,都会更关注潘簌,而不稀罕他这个世子了。 贺绯抬了抬下巴,有点小骄傲:“我早跟你说了,他很有天赋。” “人家那是老天爷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喂饭吃,其他人能比吗。”说着说着,贺绯也骄傲不起来了。 因为他也好酸。 他拍了拍程世子的肩膀,摇头叹息:“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程世子:啥玩意儿。 贺绯准备进军营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熟人——卫大夫。 当初贺绯他们上京时,遇到的青衣大夫。 此番对方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来替贺父诊断治疗身体。 贺绯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卫大夫是太医院首的孙子,难怪医术那么好。 原来他们运气还不错嘛。贺绯想。 卫大夫身边的药童也很熟悉,如今再见,他都不敢看贺绯。 当初以为贺绯心机深沉,巴结他们公子,所以格外瞧不上。如今再见,脸都快被打肿了。 药童低着头,深怕贺绯跟他算账,然而贺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因为,贺绯完、全、忘、了!! 卫大夫给贺父仔细诊断了一番后,沉吟道:“令尊的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不知贺公子是用了什么法子给令尊调养。” 贺绯:emmmm…… “其实后面都没吃药。就是开解他,让他每天心情保持舒畅算不算。” 卫大夫愣了一下,随后低头浅笑:“贺公子果然是极有孝心之人。” “令尊的身体没有大碍,就像现在这样,保持身心舒畅即可。”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贺绯送卫大夫离开。 没几日,他换下了东宫侍卫的服装,一头扎进了军营。 ………… 《天赐良缘》评论区 “这个剧情走向,我已经麻了。” “所以太子现在是为了贺绯跟宋家硬刚吗,对不起我有点” “别乱磕,太子跟太子妃恩爱着呢,还有一个可爱聪明的儿子。” “所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慢慢等着呗。” 评论区比以前和谐很多,或者说,之前跳的高的,都被现在的剧情气跑了。 ………… 贺绯每天在军营里训练累成狗,但是也没忘了关注外面的事。 他知道太子跟宋家那边起了很大的冲突,期间爆出了很多官员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清。太子这边损失不小。 贺绯记在心里,等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通过妹妹传话二公主,求见太子殿下。 那天,他准备了亲手做的谢礼,提着去了东宫。 两个月下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五官轮廓更显锋利。 他出奇的严肃,见到太子时,对其深深一揖:“殿下大恩,绯没齿难忘,唯有拼死报答。若殿下不嫌弃,可允绯前往边关,上阵杀敌。” 太子紧绷多日的脸终于缓和下来,他直视贺绯,轻轻笑了:“好啊。” “不要让孤失望。” 第41章 边关是…… 边关是什么样子的? 在没去之前, 贺绯想的是大漠黄沙,寒风漫漫,千里无人烟。 但想象终究是想象, 当他真的到了边关的时候, 他才知道所有的想象在真正的实景面前不值一提。 这里没有黄沙,却是干裂的土地, 野草在夹缝中奋力生长。明明不是高原地区, 呼吸间却总觉得心口闷闷的。空气中还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城墙不高不低,修缮了一遍又一遍的沧桑痕迹彰显着它沉淀的岁月。 来往的行人,神色严肃,时光和恶劣的环境在他们脸上无情刻下划痕。 这里是与京城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对比那么强烈,以至于贺绯觉得, 与这里相比, 京城简直就是天堂。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这里与末世基地, 到底哪个更好一点。 他入营之后, 没多久就有人进来了,他们住的大通铺。这里什么都缺,水更是宝贵资源, 没有人会奢侈到拿干净的清水去洗衣裳。 所以整个大通铺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味道, 贺绯没有防备,搞得他干呕不止。 “哟, 哪家的小公子来参军了?” “来了这儿还矫情什么?” 几个大男人把贺绯围住,吊着眼,扯着唇,一看就来者不善。 贺绯揉着心口,他现在难受极了, 不能跟人硬碰硬。他垂下了眼,避免跟人对视。 在动物界,有一种说法,你直视猛兽的眼睛,会被视作挑衅。在男人间其实也一样。 但这并没有让对方放过他,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一巴掌呼贺绯脑袋上:“跟你说话,没听见呐。” 贺绯闭上眼睛,稍微吐出口气:“听见了。” 另一个男人不轻不重踹了他一脚: “大点声。” 贺绯:……… 贺绯大声道:“听见了。” “这还差不多。”络腮胡得意地笑起来:“你新来的,以后要认我们做大哥,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听到没?” 贺绯胃里翻腾得厉害,又想吐了,强忍着道:“是。” “行了,现在去给我们打水。”络腮胡拎小鸡似的,提起贺绯甩了出去。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贺绯感觉死里逃生,他提着水桶,踉跄着去打水了。 随着他的背影远去,有一道犹豫的声音响起:“将军,这样好吗?毕竟” “毕竟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贺绯在营里猫了大半个月,乖得跟什么似的,让干嘛就干嘛,训练时候被针对也不吭声。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兵太孬了,颇为瞧不起。 这天,络腮胡换下脏衣服扔给贺绯:“给老子洗干净。” 贺绯半低着头:“没有多余的水。” 络腮胡扭过头,指着贺绯的鼻子大骂:“那是你的事,老子说了,让你给老子把嗷——” 谁也没想到贺绯突然发难,扔了衣服,拽着络腮胡的伸出来的手指用力一扯,然后右腿顺着猛踢上去,直击络腮胡肋骨。 趁对方吃痛,贺绯右手按住对方胳膊,咔嚓一声,络腮胡的右手脱臼了。 通铺里剩下两个人都愣了,随后勃然大怒:“贺绯你这小兔崽” 他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一个东西,砸了他满脸血。 然后贺绯一个猛地跳跃,一脚踹人肚子上,力道之大,把人踹出去还滚了好几圈。 这里的动静太大,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大家犹豫着要不要掀开帘子时,里面突然扔出来几个东西,仔细一看 “我他娘的,这不是老邱吗。咋被人打成这样了。” “还有林二,怎么回事?”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帘子,露出了贺绯那张俊朗的脸。 他的长相是那种很周正的英俊相貌,剑眉星目,鼻梁微挺,因为晒黑了,额头上的伤疤印记也不明显,谁看了不说一声俊。 但是只有好相貌是不够的,得有气质。 大家为什么瞧不上贺绯,还不是因为对方逆来顺受,太懦弱了。 在军营里,懦弱就是原罪。哪怕缺胳膊断腿,都比懦弱的健全人受尊重。 然而此刻,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低着头的青年,昂首挺胸,眉眼之间凌厉之色尽显,不怒自威,这样子别说小兵了,就说他是将军也有人信啊。 众人面面相觑。而贺绯的其他“室友们”也回来了。 他们怒视贺绯:“你干的?” 贺绯顶了顶腮,活动着手腕朝他们走去,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切磋一下?” “你找死!”最高的“室友”握着拳头砸过来,贺绯脑袋一偏,轻松躲过,然后猛的前进,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人就被贺绯摔地上了。 贺绯一脚把人踹出去,腾出位置,对剩下的人道:“一起上吧。” 那几人也被吓到了,恐惧会让人退缩,但有的时候,恐惧也会让人疯狂。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齐拥而上。 贺绯冷笑一声,一脚直踹奔来那人的腿骨,咔嚓一声,对方直接给他行了个大礼,然后再也没能起来。 他的同伴比他好点,多撑了两招,也仅仅是两招而已。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贺绯的“室友们”躺了一地,唉唉叫唤。 “怎么回事?”一道浑厚的声音穿过人群。 “百夫长,是百夫长来了。”人群自动分流。 对方身高七尺,穿着一身暗红色常服,头发全部梳在脑后,凌乱的胡子走动时微微晃动,一双眼睛逼人锐利。 他在人群前站定,瞥了一眼地上躺着哇哇叫的兵,然后看向贺绯。 贺绯朝他抱拳:“回百夫长,不过是同伴切磋罢了。” “百夫长,贺绯是泄私愤。”络腮胡忍着疼大声道。 百夫长看向贺绯,贺绯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百夫长,我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哪来的私愤。” 其他人:………… 你当我们瞎吗? 百夫长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最后只道:“外族最近不老实,你们既然精力如此旺盛,到时候就上阵杀敌吧。” 贺绯严格说来,其实还算新兵。上了战场,那是要真刀真枪跟人拼,会流血也可能会丢命。 一般人都会在营里多训练一段时间,才会上战场。 众人怜悯地看了一眼贺绯,觉得这小子恐怕要遭大罪了。 然而所有人还是没想到,贺绯提刀上战场那日,他被特意安排到了最前面。 那都是炮灰。众人心知肚明。 看来百夫长是真的厌恶他,贺绯这下可……可……可…… 青年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短打,手里的刀也是最次等的,敌人来势汹汹,眼看逼近眼前,他不退反进,纵身一跃,寒光闪过之处,滚落一颗人头。 他后面的人都傻眼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心中涌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豪气。 贺绯像一头猛虎入了羊圈,以一当十都不足形容他的勇武。 武器卷刃,他就用敌人的刀,遥想古时草船借箭。他为何不能战场借刀。 因为他的勇猛,这场预计要拖到傍晚的小规模战役,一个时辰后结束了。 士兵们在清点战场,贺绯随便找了块地儿坐下,一把铁刀深深插在他的旁边。 其他人看到他都会下意识避开。 这是哪里来的杀神,怎么混到他们这群小喽啰当中了。 军营里都是按照收割敌人人头数量论功行赏的。 因为这一战,贺绯升为十夫长,按理来说,他有很大可能升为百夫长。 但他根基太浅,贸然升太多,对他自己也不利。 贺绯懂得这个道理,只要能离开大通铺什么都好说。 十夫长的住宿环境好多了,简单概括为:二人宿舍。 跟贺绯一起住的是个年轻人,在军营里怎么区分对方的大致年龄,就看对方有没有蓄胡子。没蓄胡子的,多半都是小年轻。哪怕他们的面容上已经沾染了风霜。 “我叫张河,你叫什么名字?” 贺绯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朝对方笑了笑:“我叫贺绯,燕雀相贺的贺,绯袍玉佩的绯。” 张河诧异道:“你念过书吗?” “学过几年。” 张河眉毛高挑,嘴巴往下抵,一副夸张惊讶的样子,他走过去坐在贺绯身边:“你既然念过书,怎么不在家乡找个轻快活计。你该不会是被强制征走的吧。” “没有。”贺绯扭了扭脖子,昨晚有点落枕:“我是自愿来的。这里才是能让我发光的地方。” “发光?”张河琢磨了一下,然后道:“是啊,的确是发光。” “我之前其实听过你。”他故意顿了一下,等着贺绯反问。 贺绯很给面子的提了一句:“嗯?” 张河上手搂住他的脖子,贼兮兮道:“军营里都在传,说营里来了个软弱可欺的新兵。结果谁知道这新兵扮猪吃老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多少人惊掉了眼珠子”张河把着贺绯,笑得前俯后仰。 “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笑死我了”他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抹掉笑出来的泪。 贺绯垂眸也低笑了一声。 张河拍拍他:“哎兄弟,其实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虽然打脸是挺爽的,但那气也受了啊。多憋屈。” 贺绯偏头看他,把张河看得毛毛的:“怎怎么了?” 贺绯叹口气:“你以为我想受气吗?还不是打不过。” “可是可是你揍了他们一群人啊。”这是睁眼说瞎话吧。 贺绯哼笑道:“是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来过边关,所以刚来的时候,总觉得喘不上气,很难受。天上的太阳也晒得我头晕。” “这种情况,就算有十分武力,能发挥两分就不错了。再者,我初来乍到,总要摸清楚周围环境,再行动手。以保万无一失。” 第42章 …… 张河微张着嘴, 少顷,他一拳捶在贺绯肩头:“可真有你的。” “之前欺负你的人,真是有眼无珠。误把猛虎当绵阳。” 贺绯摇摇头:“也没那么夸张。” “哎,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张河好奇问。 贺绯咂摸了一下, “自然是想办法立功升官了。” 张河眼神闪了闪,忽然神秘兮兮趴到贺绯肩头:“敌人也不是天天来犯, 你如果迫切想要立功, 就得主动出击。” 贺绯上道询问:“喔,张大哥有什么良计?” 张河摸着后脑嘿嘿笑:“良计谈不上,也就是多点经验。”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当斥候。” 贺绯没应也没不应,他只是道:“听说斥候挑选极其严格,我现在怕是没资格进去。” “你想多了。”张河拍拍他的背, 语重心长道:“咱们这里是哪里?是边关, 是军营,天天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 随时都会没命。所以在这里, 除非是罪犯,否则一切都靠实力说话。” “只要你有真本事,那升官也极快。少年将军可不止存在戏文里。”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外面的狂风偶尔吹过, 洒进一点声响。 贺绯别开眼,继续整理东西, 漫不经心道:“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了。”张河毫不犹豫道:“我见过你揍人的样子,更见过你杀敌的样子。” 那干脆利落的手法,连将军也欣赏不已。 贺绯笑了笑,没再这个问题多谈。但是张河的话的确落进了他心里。 晚上,他躺在床上, 周遭黑暗无边,他的脑子里却是乱哄哄的。 他仿佛还在战场上,对面是敌人狰狞扭曲的脸,温热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 那腥味逼得人作呕。 没有人会喜欢杀戮。可为了和平,又必须杀戮。 畸形的矛盾着。 他捂住脸,轻轻叹了口气。 两天后,他找到张河,问其怎么能成为一名斥候。 “你想通了?” 贺绯垂下眼,心道:你都这么勾我了,我再不上钩,不是太扫兴。 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不过暂时不急,以后自会有机会验证。 而在京中,太子看着边关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勾了勾唇。 果然是他认识的贺绯,半点气都受不得。就算碍于情势暂时忍了,很快也能找补回来。 有能力,有血性,还有脑子。 他招来心腹,问道:“贺家最近如何?” “回殿下的话,贺家那边都很平静,有想去挑事的,小的们都提前料理了。” 太子脸色微沉:“还是卓家的人?” “是。” 太子冷笑一声:“孤看他们就是太闲了。” 心腹低着头,不敢吭声。 太子摆摆手:“你先退下吧。” “是。” 太子点着案面,拧眉深思。他记得贺绯有几个朋友,还夸过其中一人读书很有天赋,好像叫潘什么的。 他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底下人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 世间真有这种人才? 太子借机与程谦偶遇,亲自接触了潘簌,大为震动。随后找了个机会,把人要了过来。 他觉得上天对他实在太好了,他想要的文臣,武将,都送来了他身边。 虽然现在二者都还未长成,可瞧这势头,就知道前途无量。 卓家还不知道贺绯去了边关,只是没瞧见对方人,就想趁机对贺家下手,可是每次都失败了。 齐中伯渐渐意识到不对,然而卓洛和宋氏已经气疯了。 于是在一次宴会上,卓洛竟然把贺轻兮推入了池塘中,害得贺轻兮差点淹死,幸好二公主发现人不在,及时找了来,才把贺轻兮救起来。 ………… 《天赐良缘》评论区 “哎,不管这文是改之前,还是改之后,卓洛都一如既往地恶毒。” “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贺轻兮有那么大的恨意。” “对啊,如果是原剧情里,卓洛恨贺轻兮抢走了她哥哥,针对贺轻兮就算了。现在贺家跟卓家早就解除了婚约,还抓着人家不放,真够恶心的。” “虽然有点奇怪,但我感觉卓洛一方面瞧不上贺轻兮,一方面又嫉妒贺轻兮吧。卓洛那样的,就是她瞧不上的必须踩在泥里,永远不能翻身。这种人最可怕了。” “这一次卓洛差点害死贺轻兮,不知道会怎么样?” ………… 卓洛把贺轻兮推下池塘,害贺轻兮差点溺死,这样恶劣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小孩不懂事来推脱了。 二公主出面,要求一切公事公办。贺轻兮是她身边的人,身任七品女官。 谋害有品级的官员,按大夏律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卓家能依才怪,卓洛都吓死了,她没想到二公主居然会为贺轻兮撑腰,贺轻兮她凭什么? 卓家一心想保卓洛,奈何太子和卓家的死对头同时施压,最后逼得宋家家主出面。才让卓洛去庵堂思过三年,这事才算了了。 二公主气得一天没吃下饭,贺轻兮心里感动不已,强撑着病体去安慰她。 二公主一时都不知道气好还是心疼好。 她把人招到身边坐下,又给贺轻兮披了件衣服,叹息道:“你哥哥那么个刺头儿,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软和的妹妹。”任谁看都不会觉得这二人是兄妹。 贺轻兮急忙摇头:“公主,我哥哥他不是刺头儿,他真的很好,其实他很温柔。” 二公主嘴角抽了抽,“贺绯温柔”大概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比卓洛的狡辩“她只是跟贺轻兮玩,贺轻兮自己不小心掉池塘里”还好笑。 二公主rua了一把贺轻兮的脑袋,叹道:“你安心养身体,万事有我。” 以为卓洛躲进庵堂就没事了,她收拾不了小的,还收拾不了老的了? 京中的贵女们渐渐发现,二公主跟齐中伯夫人对上了,每一见面,必然话中带刺,让人颜面尽失。还时不时把卓慕和贺绯的那段“往事”拿出来说,愣是把卓慕好不容易说下来的一门好亲事给搅黄了。 至于贺绯的名声跟着受牵连,二公主表示,贺绯自个儿都不要脸,她帮着对方要什么? 不得不说,她想的没错。 贺绯在边关知道了消息后,特意写了一封信感谢二公主,还夸赞二公主聪明伶俐,机智过人,智慧无双,堪称女中豪杰。 二公主:心情复杂.jpg 她本来不想回的,最后又瞥了一眼信纸,被那手字搞得心态失衡。 怎么能那么丑。 有些字还需要她连蒙带猜。 二公主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大篇,中心思想大概就是:你家里人不用担心,有太子护着,你要保重自己,练功夫的时候再练练字就更好了。 然而谁知道,二公主写得太委婉,贺绯没耐心看到最后,就看到二公主前面关心他的话了。 贺绯也不知道他是在军营里待久了还是怎么的,当时那心就噗通噗通跳得好快。 但他也没搞明白,于是隐去了二公主的身份,就让同僚跟他分析分析,说他对一名女子的感觉如何如何。 张河笑得直捶地,大声道:“你这不就是喜欢人家姑娘吗?还扯其他的干啥啊。” 其他人也道:“是啊贺哥,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人就大胆上。咱们这日子都是有一天赚一天,千万别给自己留遗憾。” “滚滚滚,会不会说话。” “贺哥,彪子的话你听一半就得了。你是我们一群斥候里最好的,肯定能长命百岁。你喜欢人家姑娘,就勇敢告诉人家。不然别人凭什么等你。” 贺绯托着腮,心想你们知道个屁,那是天上的凤凰,是他一个穷小子能肖想的吗? 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控制不住的浮现那道倩丽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一脚踹翻了被子,猛地坐起来。把张河吓了个半死。 “贺哥,你干嘛啊。” 贺绯:“我心烦。” 张河打着哈欠,随口道:“你心烦啥啊。” “我喜欢的人身份太高,我配不上。” 张河:嗯??? 他贺哥居然在自卑?!! “那得是什么人物啊。”张河一时也想不出来。 相处久了,总有朋友滤镜,他下床拍了拍贺绯的肩:“我觉得你挺有潜力的,以后是做大将的料。唯一的问题就是你这年龄不小了,人家姑娘愿意等你不?” 噗呲一声,贺绯感觉胸口深深中了一箭,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古代不比现代,古代女子二十不嫁人,那都要被人说的。 贺绯感觉他那朵名为暗恋的花,还没绽放,就先枯萎了,怎么可以这样虐QAQ 他心里藏着事,后面做任务时,一个短暂的分神,差点送了一条胳膊,幸好被同伴拉了一把。 贺绯从没感觉死亡离他那么近,那种浑身爆炸的感觉卷土重来。 他在冷水里泡了足足一刻钟,沸腾的心总算冷静下来了,然后冷得直哆嗦,慌忙找衣服穿。 入冬的时候,他又升了两级,终于鼓足勇气,给京里送了几封信,其中一封单独给二公主的。 他不知道他的信,太子都会先看一遍,然后再转送出去。所以当太子看到贺绯对他皇妹的剖白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有交集。 但随后他看着那封信,心里微动。 他让人把二公主叫了过来,亲自把信给了妹妹。 二公主不解:“这什么?” 太子:“你看就是了。” 二公主挑了挑眉,随后看了起来,脸色慢慢染了桃红,这微凉的天气,她后心居然冒了一层细汗。 “你怎么想的。”太子问。 二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是至今没有满意的驸马人选,父皇和母后为此事都有些着急。 私心里,太子觉得贺绯这人不错。幽默风趣,又有才能,心思也正,算得良配。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太“幽默”了,有时候也挺闹人。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他妹妹喜不喜欢。 太子等一个回复,二公主被看得不好意思,搅着手帕羞怒道:“这么丑的字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回头把字练好了再说吧。” 第43章 贺绯…… 贺绯收到信的时候, 人都是懵的。 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是拒绝他了?不要啊QAQ 张河发现他情绪不对,问了两句,听到原因后哭笑不得:“贺哥, 你这人可真纯情。” 贺绯满头黑线:“说人话。” 张河笑了笑:“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 只是不好明说罢了。若真对你无意,还挑剔你的字做什么, 闲得慌啊。” 贺绯:………… 张河看贺绯若有所思, 以为他明白了,于是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到嘴里,就听贺绯幽幽道:“我今天才发现,你居然比我还不要脸。” “噗——” 张河一口茶水全部喷了出去, 咳得撕心裂肺。 贺绯嫌弃极了, 撇着嘴:“我就不该指望你,算了, 我去找军师问问, 看能不能跟他学学练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最后一句都有些模糊,但该死的, 张河听了个清清楚楚。 张河:┴┴︵╰(‵□′)╯︵┴┴ 贺绯不太确定二公主对他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有一点很明确,二公主嫌弃他的字了。 既然二公主嫌弃, 那他就改呗。多大点事儿。 嗯,嘴上说得轻松,实操的时候,某人脸都绿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那么不听使唤,每天训练累得半死, 得空了还要爬起来练字。 冬日里,塞外苦寒,总少不了外族来边界骚扰。 正好贺绯练字练得一肚子憋屈没地儿发,上了战场,就跟猛虎出笼一般。 他也渐渐忘了时间,连过年时都是匆匆买了年礼送回京城。然后一心一意泡营里。 孟氏见不到儿子,本来就愁上心头。谁知道女儿得了二公主青眼,分派的事情多了,忙得脱不开身,一个月也难见到几次。 她原以为她是不在乎女儿的,可偶尔几次女儿回来,她都打心眼儿里高兴,甚至希望女儿不要再进宫了。但也知道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心里孤寂,一来二去,孟氏居然跟潘簌他娘聊上天了。 事情起因还要从她某天做午饭说起,当时贺父叫她,她就进了屋,一时都忘了灶上还生着火,结果不小心把小厨房点燃了,幸好潘簌他娘过来给他们送点心才发现,两个妇人这才打水把火熄灭了。 后续重新修缮小厨房,也是潘簌他娘出力出钱。而孟氏经过厨房燃火一事,心理身体双崩溃,也是潘簌他娘一心安慰照顾。 时间久了,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但在这个时候,潘簌他娘却要走了。 因为潘簌要回到贺家村,参加当地的县试。这关乎潘簌的前途,孟氏不舍也没法。甚至还从小金库拿了五十两银子给潘家母子。 潘家娘俩儿刚要拒绝,就被孟氏一句“你们不接就是拿我当外人”给堵了回去。 潘簌离京那日,贺轻兮特意请了假去送他,京城的码头上人来人往。他们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贺轻兮紧张地拿着一个青竹绣案的荷包,半低着头犹豫地送了出去:“这个,送……送给你。” 潘簌垂眸看着那个荷包,自他被太子要去,各种大能轮番教导,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原来的潘簌像山野间的一棵还未长成的小树,那么现在的他就如同高山之上不可触碰的青松。凛冽,不可亵渎。 但他当看向贺轻兮时,那温柔包容的目光还如同过往,一下子散落了那种距离感。 他主动接过荷包,莞尔一笑,好似乌云褪去,明月高悬:“轻兮,等我。” 贺轻兮颤了一下,随后一缕薄红染透了耳朵,她轻轻应了一声:“好。” ………… 县试多在阴历二月,潘簌的时间有些赶,但并不影响他发挥。他像一头豹子进了兔群,完全在考场上杀疯了,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同一批考生。 也是因为此,有考生对他出手了。奈何对方没料到潘簌身边有暗卫保护,不过几个时辰,就把人抓住了。 如果贺绯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其中一人就是当初从他手里溜掉的周五源。 那个曾经给贺飞脑袋开瓢,间接导致贺绯穿过来的人。 贺家举家去了京城,贺绯更没空收拾他。没想到周五源自己耐不住寂寞蹦出来。 当真是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事罪证确凿,官府很快就处理了。 而潘簌继续准备他后续的考试。 百花绽放,又渐渐枯萎,空气中渐渐带了寒意。 一封封信像雪花一样,从边关飞到了京城。 二公主看着信封上已经初见风骨的字,忍不住勾了勾唇。 信上的内容也很“正经”,记录了贺绯在边关的种种。他措辞偏口语化,又总是有些奇思妙想,常常看得人笑出声。 “………我原是想着棍子怎么做,杀伤力会更大一些。同僚提出在上面扎满刺,我说那叫狼牙棒。” “……好家伙,你不知道彪子有多憨,一段话得罪了一队人。他在训练快结束时说:大人,我们不累,我们还想训练。” “……我感觉我们将军好像又帅了点,尤其是眼睛,正好两个,不多不少……” 二公主捏着信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眼角浸出了一点泪花。 她长长吐出口气,终于把那股笑意压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接着看。 直到最后一张时,陡然是一副小画,右上角画着圆,左下角站着个小人。 二公主:……… 这画技也是真拉胯。。。 而在图画小人正上方用正楷写了一段话:明月千里寄相思,殊女知不知? 二公主整个人像被烫到一般站起来,差点没把那张图画扔了。 这人,这人真是……太心直口快了…… 她捂着心口,那里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贺绯还在等她的回信,可是久等也不来。偏偏外族来犯,贺绯只好把此事搁一边,投身战场。 然而谁也没料到军营里出了内贼,贺绯他们那支队伍中了埋伏,跟大部队失去联系。 二公主收到消息的时候,贺绯已经失联一个月了。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月都没有消息,基本上是凶多吉少。 二公主差点没昏过去,最后愣是强撑着一口气爬起来。 这个时候,宋家借口边关战事,主动请缨出征。朝堂上分成了两派对峙。 太子持反对意见,强行压下。永元帝看不出态度,但是宋家态度鲜明,估计也压不了多久。 眼看要陷入僵局,边关突然传来捷报,我军将士攻破了外族的王城,斩杀了敌方首领。 这么突如其来的大反转,谁都没想到。但太子回过神来后,趁机把宋家踩了下去。还顺便收回了一部分兵权。 宋家赔了夫人又折兵,灰溜溜回了陇西。 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失踪的贺绯他们一队人,根本没死。反而阴差阳错进了草原内部,利用马群,制造骚乱,趁机溜进王城,把外族的首领和掌权人都杀了。随后同收到消息赶来的大部队收整残军。 此次大捷,贺绯当记头功。 贺家人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贺绯不是替太子办事,而是扎进了边关,拿身家性命拼了极大的功劳。 孟氏哭得泣不成声,贺轻兮怎么劝都劝不住,后面都跟着一起哭。 隔天,母女俩就去了寺庙为贺绯祈福,保佑他早日归来。 但边关局势还没彻底稳定,贺绯又耽误了一段时间。 直到夏日的风带了炎热,潘簌成功通过乡试,成了一名举人。 贺绯才跟随大军,获胜而归。 第44章 大军…… 大军得胜归朝, 太子携百官在宫门相迎。 天上的阳光耀眼,暑意在人群中蔓延,然而谁都没有在意。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马上的将军。 贺绯一身戎装, 眼神坚毅, 哪怕位居主将左后位,也霸道地夺走了众人的视线。 太子自然地扫过他, 目光多停留了两秒, 然后看向了主将。 主将率众人下马,抱拳道:“末将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抬手把人扶住了,没让他们跪下去,然后高声把众人都赞美了一遍。 贺绯低垂着眼, 心道: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夸个人都不带重复的。 ……这里好晒啊。 什么时候结束……… 太子拍了拍主将的肩膀: “将军和将士们都辛苦,父皇已经在宫里设宴, 为诸位将士接风洗尘。” 贺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太子无意瞥见, 嘴角抽了抽。 贺绯凭着深入敌军,斩杀敌军首领,掰回局势, 一跃升为正二品的冠军将军。 贺绯第一次听到这个封号时, 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冠军将军是什么东西,这也太出戏了。 不过后来多听了几次就好了。毕竟权力是实打实的嘛。 他跟随众人一起入了宫, 忍着好奇没有多看。 他之前虽然作为太子侍卫,进入东宫,但看到的也只是皇宫一角罢了。 金銮殿上,叩拜天子,跪谢皇恩, 百官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都让人有些不真实。 齐中伯也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最瞧不上的乡下小子,居然能官拜二品。 而贺绯还那么年轻,又得太子看重,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如果当初贺家来京,就卓慕和贺轻兮的婚约商议时,他没有拒绝,反而顺势应下来,那今日他卓家又该有多风光。 有些东西不能想,一想就钻心的难受。 尤其晚宴时分,皇上还多次跟贺绯说话,甚至就着太子的推荐,令贺绯表演了一段剑舞,那眼里的满意都快溢出来了。 贺绯居然能同时得到天家父子的喜欢,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齐中伯哪里知道,永元帝不仅仅是在看一个茁壮成长的好苗苗,得意良臣,更是在看他未来女婿。 次日,天子还赐了贺家一座府邸。一时间道喜之人络绎不绝。 贺父甚至高兴得起来走了两步路,把贺绯惊讶大发了。围着贺父啧啧称奇。 贺父自个儿也挺高兴,但发现儿子看猴一样的看他,他脸又黑了。 贺家喜笑连连,卓家则是乌云密布。宋氏砸碎了一个又一个瓷器,齐中伯烦她,就去找自己的小妾。卓慕则不见了人影。 二公主特意给贺轻兮放了假,允许他们一家团圆。身份的骤然提升,她还很不适应,以至于出门时都忘了带丫鬟,结果让卓慕给堵了。 毕竟两人曾有过婚约,虽然后来解除了,可闹得很不愉快。她下意识想避开。 卓慕看出她的意图,上前抓住她的手,眼神阴鸷。 贺轻兮吓到了,色厉内荏道:“你放手。不然我就叫人了。” 卓慕不但没放,反而抓得更紧了,沉声道:“你该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贺轻兮没由来一阵恶心和愤怒,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另一只手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两人都愣了。 贺轻兮趁机躲开,背靠着墙,凶狠地瞪着他:“我不是。我跟你没有关系。” 卓慕捂着脸,不敢置信:“你打我?” 贺轻兮心里颤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得厉害,怒声道:“我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乡下丫头了,我哥哥很厉害,他是朝廷正二品武将,你再对我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她愤愤地丢下狠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或许是吓到了,又或许是别的,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 她的大哥被砸破脑袋后,没有改变,娘也偏心大哥,最后贺家的钱,房子都没了。 父亲一气之下病情加重,大哥怂恿她进京找卓家帮忙,她若不去,就是不孝。 他们在路上又遇到了波折,最后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好不容易进了卓府,她就被羞辱,践踏。 为了给父亲治病,她留在卓府当丫鬟,那里的每一天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最后居然还爱上了卓慕,以至于后来潘簌发达了来找她,她都不肯走。 后来卓家落败,她一心一意陪着卓慕,到处奔走想办法,没想到卓家恢复荣光后,卓慕第一个把矛头对准了她。 她有眼无珠,不辨是非,她自作自受,她认了。 可是潘簌不应该,那个青年吃尽了苦头才有今日,不能因为她失去一切。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走。 她的家人都没了,潘簌沦为白身,远走他乡。 而她好像还“不错”? 卓慕居然愿意娶她,虽然那场婚礼寒酸得连纳妾礼都比不上,府里众人谁也没把她当回事。但不知情的人看来,她就是卓夫人。 后来她才明白,所谓的卓夫人,也只是彰显卓家仁义善良,清高脱俗的幌子罢了。 她生不得,死不得,拖着残破的身体救济城中孤老。这种好名声的事,卓家没阻止她,因为她跟卓慕夫妻一体。做事的是她,得名声的是卓慕和他的儿女和妾室。 但那又怎么样,总归有人因此受惠了。她近乎疯狂地耗空自己,终于在一个冬日里病倒了。大夫说她疾病缠身,没几日好活了。 她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没有人再来辱骂她,因为那些人觉得她晦气。 她待在小院里,看着天上飘雪,卓慕高大的身影自雪中而来。痛苦又怜惜地抱紧了她,跟她说着对不起和爱语。 她心神激荡,恶心席卷全身,却又没力气推开卓慕,终究哀怨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她前世真的罪大恶极,所以这辈子到死都没个轻松…… “啊——” 贺轻兮猛地蹿起来,一抬手才发现眼泪糊了满脸。梦里那种压抑到极致的痛苦还缠绕着她。 她鞋子都没穿,赤着脚跑去了贺绯的院子,抱着懵逼的贺绯嚎啕大哭。 那种从灵魂深处而来的伤心和委屈,唯有通过眼泪,才能宣泄一二。 贺绯都被她吓到了,抬手拍她的背哄她。 孟氏听到声音也跑了过来,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不解又心疼,上前抱住女儿,温声道:“轻兮怎么了,是不是你哥哥欺负你了,你告诉娘,娘帮你收拾他。” 【贺轻兮,你能不能自省,你大哥是小孩子心性,你跟他计较什么】 【千错万错肯定都是你的错,你大哥能错什么】 【你要想办法啊,你大哥都饿瘦了,你怎么那么没用,在卓家一点钱都捞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你的孩子,你要苛待我至此。 贺轻兮知道自己状态现在不对,可是心里像打翻了十几缸黄连水,苦得冒泡了。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孟氏,整个人缩在地上,趴在臂弯里哭。直到最后哭昏过去。 贺家其他人都吓死了,贺绯一个不信鬼神的,都去请了一位大师过来。 随后他打听到,卓慕那小子曾经在轻兮出门那天附近转悠。他一股火蹭蹭蹭往上冒,直接跑卓家,把人揍成猪头。齐中伯那个老东西想帮忙,让他一起收拾了。之后扬长而去。 齐中伯想借机生事,结果在朝堂上被贺绯一番狂怼。 他凶神恶煞地瞪着装哭卖惨的齐中伯:“你最好祈祷我妹妹没有事,不然咱们俩没完。” 众人心里悄悄把贺家姑娘不可招惹度提升了一截。 麻蛋的,贺绯这个臭小子他不讲武德。 不过这么狂,皇上和太子迟早容不下他。 众人自以为大人有大量,不跟贺绯计较。 他们避开了,贺绯也没理他们,一心挂念着妹妹。 贺轻兮缓了几天,情绪好多了,也分清了现实和噩梦,还跟家里人道了歉。 贺绯揉着她的脑袋笑道:“我们一家人,不用说抱歉。” 贺轻兮点了点头,然后语出惊人:“哥哥,我喜欢潘簌,你说他愿意娶我吗?” 贺绯:??? 贺绯:!!! 贺绯感觉他妹妹还没好,这才多大点儿,就想着嫁人了,语气还那么卑微! 贺绯那暴脾气差点没憋住,刚要教训妹妹,结果一抬眸,发现少女眼中含泪,还努力地翘起嘴角,用轻快的语气问:“潘簌会喜欢我吗?” 她抿了抿唇,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四处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亦或者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好像一块绷得紧紧的弓,再用点力,就断了。 贺绯心里一疼,张开上手抱住她,笃定道:“喜欢。潘簌肯定喜欢死你了。” “你想嫁给他就嫁,我们挑个好日子,让你们成婚。” 贺轻兮抓住他的衣裳,有些忐忑:“他若是不喜欢我呢。” “那咱们就换一个。你哥哥我可是二品武将,有实权的。” 贺轻兮噗嗤笑出声,轻轻应了一声“好”。 当天下午,贺绯就找到了潘簌,开门见山问他对贺轻兮是什么感觉,愿不愿意娶轻兮。 话落,贺绯总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只不过对面人的反应却大相径庭。 潘簌都维持不住他的从容淡定,欣喜若狂地抓着贺绯的手连连点头:“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我我……我太愿意了。” 怎么傻憨憨的,贺绯有点儿嫌弃。 他拍开潘簌的手,哼了一声:“来吧,时间流程咱们商量一下。” 潘母在旁边目瞪口呆。亲事还能……这么……说的……吗? 但很快遇到个问题,贺绯是哥哥,他没成家,于情于理,贺轻兮都不能成家。 贺绯摸着下巴摩挲了一下,“没事儿,我明天去探探二公主的口风。” 潘簌下意识点头。 “行了,今天先到这儿,我走了。”贺绯大步离去,潘家母子赶去送他,直到不见人了,潘母才反应过来一般弱弱道:“小绯为什么要去探二公主的口风。” 潘簌:……… 一日后,天子为二公主和贺绯赐婚,一时震惊众人。 谁也没料到这两人会走到一起去。 有些人想起贺绯的狂妄,原来是有恃无恐。 还有些人则佩服贺绯的聪明。驸马除特殊情况,否则不担实职。贺绯锋芒太过,就算皇上和太子现在倚重他,长此以往,谁保证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宋家”。 但现在贺绯愿意尚公主,皇上和太子都会放大他的好,忽略他那些“小毛病”。不能给贺绯的荣耀,都可以推恩他的家人。 的确是步好棋。 但换做他们,他们是不会如此的。因为握过实权的人,又有几人能轻而易举的放下。 他们称赞贺绯的谋划,但更佩服对方的心性。 第45章 贺绯…… 贺绯和二公主的婚礼在年前办了, 虽然时间有点赶,但该有的流程一样没少。 永元帝为二公主赐了公主府,贺绯高高兴兴跟着妻子住了进去。 而贺父那边, 永元帝特意派了太医日日过去照料。 孟氏得了空, 亲自为女儿操持嫁妆。 直到春天的第一朵花盛开,贺轻兮一身喜庆的嫁衣, 坐上了潘家的花轿。 她低垂着眼, 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而更好的是,那个人也同样喜欢她。 孟氏本来还有些伤感女儿出嫁,谁知道一扭头发现,她的丈夫居然站起来了。 孟氏赶紧叫了太医, 但太医也说不出什么原因, 只说可能是贺父见到女儿觅得良人,心里开怀, 自然百病全消。 贺绯事后得知, 立刻把这个事大肆宣传,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贺家跟卓家撇清了关系,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 冥冥之中,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碎了。 ………… 《天赐良缘》评论区。 “好家伙,男二真的上位了。” “现在想想, 扯开【感情】那块遮羞布,卓家真不是个东西。” “救命,我原来为什么会觉得卓慕渣苏的,这特么简直就是人渣啊。” “现在这架势,最后肯定是太子顺利登基, 我爽了。” “作者现在还不出来解释一下吗?” ………… 两年后,九皇子联合宋卓两家逼宫,仅三个时辰就以失败结束,九皇子被贬为庶人,幽禁一生。 宋卓两家的男丁全部发配边疆,女眷沦为奴籍。 永元帝宣布退位,太子登基称帝。 同一年,九姓铁勒趁机进攻,贺绯领帅印亲赴阵前。次年六月,彻底将九姓铁勒赶出中原。随后又在边关镇守数月,确定没有宵小再犯,这才班师回朝。 然而在回朝途中,贺绯突然昏厥不醒,把众人吓坏了,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贺绯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动不了。 他想了一切办法都不行,最后只能无奈躺平。 然而渐渐地,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当他再睁开眼时,他竟然回到了末世。 贺绯:!!! 他手里还拿着一堆晶核,他想都没想就扔了出去。这都是要命的玩意儿。 然而晶核扔出去又跑了回来,这就很惊悚!! “谁,谁在捣乱?出来!”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时,他的面前凭空出现了薄雾。 薄雾凝散,渐渐变成一个没有五官,只依稀能看出是一个人的形状 “贺绯。”那玩意开口说话了,声音浑厚又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贺绯警惕道:“做甚?” “你想救这个世界吗?” 贺绯撇嘴:“你这不是废话吗,可问题是我救不了。” “你可以,你已经做到了。” 贺绯:我觉得你在驴我(¬_¬) 对方忽然靠近,贺绯还没反应过来,就浸在了迷雾中。他快进一般地看到了贺轻兮原本的一生。 不再是字里行间的单薄描写,而是活生生的人,气得他肺都要炸了。 “她崩溃了。”那道声音幽幽道。 “而我也快要崩溃了。为了自救,也为了救她,所以我选择了你。” 一大串信息砸来,贺绯有点懵,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不会……是……世界意识吧?” “也可以这么说。” 贺绯:……… “用你们的话来说,那本文的剧情由一串病毒侵入后所引导,从而以文字的方式显现。女主最后崩溃,我也受到很大的影响,所以我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你。由你来改写一切。” 雾气散去,凝聚成了一个有五官的人。 贺绯嘴巴张得都能吞下一个鸡蛋了,“你你你……” 这不就是怂恿他看虐文的损友吗? “你不是最优秀的,但却是我见过最合适的人了。”善良却有底线,有骨气但也识时务,圆滑却不世故。 “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立刻原谅你的。”贺绯抱胸睨着他:“我问你,我的死,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不是,我找人都找的 【早死鬼】” 贺绯:这个回答就很特么淦! 贺绯被噎得不清,“那你现在又是干嘛?” “你改写了剧情,重创了那串病毒,我趁机吃掉了它,能量大涨,所以现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的世界一点小忙。” 贺绯心头猛跳:“比如?” “生机。” “成!” *** 末世多年后,人们都陷入了绝望,而在此时有异能者在野外发现了几株丧尸避之不及的异草。 异能者将其带回来后,科学家从中提取到了一种解丧尸毒的神奇物质。此后,人类凭借此,逆风翻盘,扭转局势,迎来了新的纪元。 而彼时贺绯抱着儿女,带着妻子,正在跟妹妹妹夫和外甥女一起踏青。 他能为生他养他的世界做的都做了,余生也该好好陪着他的妻子和家人。 而他们后来的生活,也以文字记录。 那本虐文的评论区,终于停止了争吵,只偶尔有几声感慨和对贺轻兮与潘簌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