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穿成读档文里的炮灰女配 作者:天枰瓜 文案 望花京江家,是上三千界中赫赫有名的丹修世家。 江家贵女,年方十六,昳丽仙姿,清贵优雅。 一双妙手,能以百分百的成功率炼出天地灵药。 命犯桃花,追她的名门公子能排到下三千界。 …… 如此种种,全是因为她是一个熟练掌握了读档存档大法的穿越女。 江溪儿也穿了,她也生在江家,但她穿成了江家小姐的婢女,一个随着读档刷新的可怜小炮灰。 一次意外,她觉醒了不受读档影响的能力。 远离原著女主,保命要紧,江溪儿决定将苟发挥到极致。 但苟着苟着,麻烦自己就上门了?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女配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溪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炮灰女配被迫读档的修仙之路 立意:靠自己创造美好生活 第一章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与天上繁星交相辉映,点亮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街道。 宝马香车,暗香浮动,今日是望花京一年一度的花神节。 人群熙熙攘攘的月老庙中,容貌昳丽的少女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披着白狐裘披肩,跪在蒲团旁边。 她伸出白皙的小手,虔诚地捡起地上的木签,垂眸道:“小姐,是中签。” “怎么是中签?再来再来。”蒲团上,面上蒙着白纱的绝色女子皱眉,小声嘀咕着。 话音未落,木签被一股无形之力抽出少女手中,逆着抛物线的弧度回到签筒之中。 一切都像电影倒放般,行人姿态诡异地后退,少女嘴唇一张一合,缩回双手,唯有蒲团上的女子悠然自得,不受影响。 不出几秒,月老庙里的一切都回到了几分钟前的模样。 “啪——”的清脆一声,木签应声落地。 江溪儿再一次捡起木签,脸上绽开笑容,眉眼弯弯道:“恭喜小姐,是大吉。” “大吉?”同样前来求签的香客们忍不住看了过来。 待看清江溪儿的面容,公子们不由得神色一怔,少女鼻尖通红,谈笑间呼出冬日特有的缭绕雾气,楚楚可怜。 灯火阑珊下,人间烟火中,笑靥如花的邻家少女 公子们心猿意马起来,视线移向一旁白衣胜雪、清冷华贵的小姐,丫鬟就已经是如此的人间绝色,小姐又该是如何的仙人之姿啊。 “哼。”看热闹的知情者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就别想着瘌□□吃天鹅肉了,那可是江家的小姐江清漪。” “江清漪?名声传遍整个三千界的丹修天才,竟然如此年轻?” 那人嗤笑道:“看你这样子,是下三千界来的乡巴佬吧,江小姐乐善好施,江家医馆什么灵丹妙药都有,她的事迹整个上三千界谁人不晓。” “就你这样子,别说江小姐,就是给她的贴身丫鬟江溪儿提鞋也不配。” 回到偏房,江溪儿随手将白狐裘披肩扔到床上。 江家是望花京中的名门望族,作为丹修世家更是财大气粗,因此她一个丫鬟的待遇也比得上一些小家族里的小姐了。 房间内的暖气阵每日都要耗费价格不菲的灵石,江溪儿坐在床边,揉揉膝盖。 虽然每次读档,她的身体状态也会回复,但在硬梆梆、冷冰冰的石板地上跪满一两个时辰,想想就膝盖疼。 距离她穿越到《我靠读档成为绝世丹修》这本书中,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以来,江溪儿可以说是度日如年。 原因无他,原著女主江清漪实在是太爱读档了,为了刷一个随机结果,比如炼丹的成功,月老庙的姻缘签大吉,她最久能刷上一天一夜。 江溪儿同为穿越者,唯一的金手指是能看见江清漪使用漂浮在肩旁的小光球读档,看见读档时周围的变化,但她自己也会被读回去。 就这样,作为原著女主的贴身丫鬟,江溪儿一天24小时能被读档读出36个小时。 原著女主待江溪儿也不算差。作为女主的陪衬,江溪儿得到的都是次一档的待遇。 女主是三千界第一美人,江溪儿就是三千界第二美人。 女主的气运是天降吉星,天地法宝争着往她怀里跳;江溪儿的气运就是顺风顺水,多出门走走总能撞见奇遇。 女主的桃花是红鸾星动,命犯桃花;江溪儿的桃花就是两三朵朵,当然质量必须得是女主看不上的。 其实按着原著剧情,江溪儿认命留在女主身边当尽职尽责的背景板,苟到结局也不错。 但每天读档百遍,实在是太精神污染了,必须得跑。 江溪儿熄灭桌上的灵石灯,摸黑爬上床,暗自计划着未来的逃跑计划。 她不能直接一走了之,这倒不是怕江家追杀她一个小小的婢女,也不是怕江清漪读档把她找回来。 江清漪每次只能存一个档,以她的读存档习惯,她的档永远是比现实早几分钟的档。 只要江溪儿时机把握得当,江清漪再怎么读档,江溪儿都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唯一的问题是,她与江家签订的生死契。 为保证家仆的绝对忠心,江家对每一个家仆都下了生死契。 是生是死,都在主人的一念之间,这就是江家家仆的命运。 在外人面前,他们风光无限,借着江家的权势狐假虎威,但家仆们心里清楚,锦衣玉食的狗也是狗。 要解主仆间的生死契,有两种方法。 一是修为高于结契者。 二是结契者自愿解契。 江溪儿叹气,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指尖触及枕畔的玉简——基础功法入门。 她现在堪堪练气期的修为,要高过元婴期的江家家主不知要练到什么时候。 而且,作为侍女,她的任务只有服侍好江清漪,江家根本不会给她资源帮助修炼。 原著女主是个傻白甜,要是她的生死契在原著女主手上,说不定哄几句就解了,可惜是在江家家主,女主的哥哥手上。 翌日,许是江清漪在月老庙求的大吉起了作用,医馆里迎来了贵客。 “万清宗乐离,前来求医。” 正在药橱前理着各类灵草的江溪儿循声望去,少年一袭白衣,衣袖处藏着银色暗纹,是修士间流行的防御法阵,只一眼,就知道少年家世不凡。 他笑得光风霁月,施施然向江溪儿走来,行礼道:“见过江小姐。” 江溪儿连忙放下手中药草,闪身躲过这一礼,回道:“公子认错人了,我是江小姐的丫鬟溪儿。小姐正在里面休息,还请公子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万清宗,上三千界第一大宗,几大峰主修什么的都有,好像男主就是万清宗的散仙? 江溪儿努力回忆着小说剧情,时间久远,她实在有些记不清楚。 但是男主出场似乎没这么早,也不叫乐离? 她忍不住回头偷瞄乐离一眼,正巧乐离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 江溪儿尴尬笑道:“公子莫急,稍等片刻,我马上进去。” 少年瞳孔泛灰,眼波流转间似乎弥漫着一股迷人心智的雾气。 绝对不是普通的路人角色,看样子也不像是正派角色。 心不在焉地理着药草,江溪儿偷偷瞥着谈笑甚欢的江清漪、乐离两人。 “江小姐,乐离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乐公子只管开口便是,我必鼎力相助。”江清漪冷清道,白色薄纱遮住勾起的嘴角。 原著女主内心是个傻白甜,外表走的却是高贵冷艳仙女路线。 “江小姐可否将九转炼丹炉借给在下,一月后定当归还。”少年诚恳道。 震惊之下,江溪儿手中的药草落到地上,她抿唇掩去脸上的震惊,快速蹲下捡起药草。 斜瞥乐离一眼,幸好两人专注于讲话,没关注到她一时的失态。 此时此刻,她总算想起来了乐离在原著中的身份,相比江溪儿这个背景板婢女,乐离的遭遇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他是贯穿全文、推动剧情的终极反派工具人。 初登场时,筑基期的魔宗弟子乐离为讨好师尊,冒充万清宗弟子偷走女主的九转炼丹炉。 然而,炼丹炉本身并无任何奇特之处,深感受骗的师尊百般折磨乐离,他容颜尽毁,修为全失,被逐出魔宗。 后来,残喘度日的他自然是又遇到了人美心善的女主,女主已然认不出他,悉心为他疗伤,每日相处中,他对女主不由自主心生爱慕。 伤愈后,他恢复容貌与修为,回到魔宗,经过一番原著中没有描述的苦苦奋斗,终于成为万人之上的魔尊。 但此时的他,不敢以当年废人的身份与女主相认,只敢以魔尊的身份对女主豪取强夺,在各个小副本里刷足反派的存在感。 最后与男主展开一场灭世之战,被男主一掌拍死。 而原著中的江溪儿,就负责在乐离与江清漪虐恋情深的时候,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涕泗横流:“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小姐吧。” 然后“啊——”的一声,被乐离一脚踹开,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乐离可以说是全书吃瘪最多的人,虽然是大反派,但是有喜剧效果的大反派。 前期被各路人士一顿暴揍的经历就不要再提。 当上魔尊后,他的修为本该横压一世,与男主也在伯仲之间。 但不幸的是,女主有读档的能力。 每次与女主的亲友团对打,他都会被女主刷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落败姿势。 比如,一时脚滑,踩到了自己帅气的披风,当场摔了一个狗吃屎。 一个滑铲,直接撞到了对手的剑上,是对手都要恼羞成怒感到被放水了的程度。 就连江溪儿为了保护自家小姐,都能一把将他推入池塘。 堂堂魔尊,修为已至化神,一时不慎,被一个几乎毫无修为的婢女,一把推进了池塘,可见信念的力量超过了修为的差距。 这种事情,三千界里谁人听了不说一句离谱。 你说这魔尊,是强还是不强呢? 原著里,乐离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集各类离谱事迹于一身的奇葩魔尊。 世人想不明白,乐离本人也想不明白,所以他的性格越来越偏激。 但这都不影响,乐离一出场,书评区里全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思及此处,江溪儿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出来,这样一比,她的境遇也就是精神污染了一点,不算糟糕。 “溪儿姑娘,在笑什么呢?” 湿热的呼吸拂过耳垂,身后的少年语气温柔。 欸?这是什么情况?你们谈完了?为什么突然凑这么近? 江溪儿愣在原地,条件反射地给身后的孟浪之徒一个狠狠的肘击。 第二章 借九转炼丹炉被拒绝,又吃了江溪儿一个肘击,乐离走时神色恹恹。 傍晚,医馆结束营业,江溪儿忧心忡忡地紧跟在江清漪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行人,生怕其中混着一个乔装打扮的乐离。 无意之间打了反派一下,她实在是害怕,说不准乐离今晚来偷炼丹炉的时候,顺手就把她杀了。 现在乐离还未倾心于江清漪,两人只是陌生人,可不会对她的婢女手下留情。 “溪儿,你怎么一整天心神不宁的?”江清漪狐疑地看了江溪儿一眼:“虽说你今天误伤了乐公子,但他也接受了你的道歉,还让你别放在心上。” 江溪儿弱弱道:“可我总是心怀愧疚呀,小姐。” 乐离要是毫不在意就怪了。 原著里,他被拒绝后走出医馆时是笑着的,因为早已计划好骗不来就偷。 今天,他没笑。 唯一的区别不就是她打了乐离? 假若乐离今晚来骗、来偷袭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江清漪又没有察觉,直接存了一个新档,那她就死得透透的了。 现在,她是一步也不敢离开江清漪。 “溪儿,退下吧,我要睡了。”江清漪坐在梳妆台前,不紧不慢地擦着指甲。 江溪儿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死皮赖脸地缠着江清漪,至少要等过今晚,乐离偷完炼丹炉离开江家。 看着江清漪的如瀑青丝,她来了主意:“小姐,我最近新学了几个望花京内流行的编发……” “我、要、睡、了!”江清漪面色不善,皱着眉头,一字一句道。 江溪儿也没有法子,她毕竟只是一个丫鬟,不好违背主人的意愿:“那我退下了。” 不能赖在房内,赖在门外也行。 反正她是江清漪的贴身丫鬟,一般下人见了她也是恭恭敬敬的,不敢多说。 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江溪儿索性直接靠在了门廊外的红木柱子上。 门柱上刻着精细繁密的花纹,巧夺天工,但绝不仅仅是装饰品,花纹中藏着化神期修士留下的防御阵法,极有安全感。 而且,江溪儿抬眸看向守在门前的两位侍卫大哥,江家普通的侍卫也有筑基期的修为,现在的乐离也不过筑基期修为。 虽然筑基与筑基也有差距,在乐离剑下这也就是两位炮灰大哥,但总归能拖延几秒时间。 到时候她大声叫醒江清漪,把档一存一读,江溪儿都能单杀乐离。 夜色深沉,小雪断断续续地下着。 江溪儿昏昏沉沉地打着呵欠,上下眼皮直打架,她用力掐住手臂上的软肉,总算清醒了些。 这是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这么困?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想看看月亮在什么方位。 这一看,她吓得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只见门廊外弥漫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厚重得令人窒息,清朗的月光不见踪影。 乐离来了! 江溪儿紧盯着浓雾,屏息运起她那练气期少得可怜的灵气,生怕雾里蹦出个乐离。 两位侍卫大哥仍然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身姿挺拔,像两尊雕塑,令人安心……个鬼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反应? 紧紧靠着柱子,江溪儿胆战心惊地看着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侍卫,不会已经死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侍卫大哥?” 左侧的侍卫“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全身血肉竟然化为坚硬的岩石,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 “啊——”江溪儿忍不住连声尖叫,这是什么剧情发展?乐离还会这种邪法? 她浑身冷汗,捏紧拳头,只盼望着江清漪能快点醒过来。 只是她嗓子都要哑了,房里还没有半点动静,她心中有些绝望。 “小姐莫怕,还有我呢。”右边的侍卫柔声安慰。 是啊,还有一个呢。 江溪儿心神稍定,慌乱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现在直接进去把江清漪摇醒也来得及。 但是这声音,笑里藏刀,听着有点耳熟啊。 江溪儿僵硬地看过去:“啊——” 那脸,那矫揉造作、故作天真的笑容,不就是乐离吗? 相貌精致的少年勾起嘴角,笑容中透露出一丝邪气,轻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腿脚发软的江溪儿倔强地保持着女高音,不叫醒江清漪,她才是真的死定了。 突然,她喉咙一痛,嘴巴开开合合,发不出半点声音。 捂住脖子,她视死如归地看向乐离。 “别叫了,你在我的幻术之中,你家小姐听不见的。”乐离玩味地看着江溪儿,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点了点。 江溪儿顿觉喉咙一轻,看来是乐离解了禁制。 她清清喉咙,声音因刚才的尖叫有些嘶哑,巴结道:“乐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溪儿鞍前马后,愿为公子效劳。”彷佛刚才那个吓得要死的不是她本人。 “确实有事相求,还麻烦溪儿姑娘帮我去江家炼丹房,取来你家小姐的九转炼丹炉。”乐离也不扭捏,说话极为直白。 欸?江溪儿心中诧异,你这个反派杀我之前居然还想利用我? 外人都以为江清漪的炼丹炉内有玄机,被江家严加看管。 然而,江清漪的炼丹炉就是江家量产的标配炼丹炉,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刻了清漪两个字。 原著中,乐离亲自偷得炼丹炉,虽然心中也奇怪这炉子怎么看上去和别的一样,但不疑有他,直接带了回去。 这一次,即便江溪儿拿来炼丹炉,乐离恐怕也不会觉得是真的。 而且不管是真是假,她江溪儿横竖都是一死,区别就是乐离过河拆桥还是江家清理门户。 不过,只要乐离现在不杀她,她等会儿就能找到江清漪坦白,傻白甜女主一定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因此,江溪儿满口答应:“自然可以,公子敬候佳音就行了,明晚此时,我定将九转炼丹炉双手奉上。” “哦?”乐离轻笑一声,逼近江溪儿:“你这婢女倒挺忘恩负义,不暇思索就背叛了主家。” “或者说,还想着江清漪来救你?就算她体质特殊,免疫我的幻术,也没本事保全你。” 江溪儿心头一梗,悔不当初,要早能想起乐离是反派,她就不会对上乐离的眼睛,哪里会中幻术。 她小心解释道:“其实,我家小姐炼丹靠的不是九转炼丹炉,靠的是天赋,溪儿这也不算背叛了江家。” 早知道乐离喜欢玩这种欲迎还拒的把戏,她就该先装作宁死不屈,但谁知道乐离会不会直接一剑把她杀了。 反派心,海底针。 “是吗?”乐离斜睨她一眼,长长的鸦睫微颤,一双雾瞳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夺人心魄。 江溪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看乐离的眼睛。 少年抬起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旋,一张写满符文的黄纸泛着白光,出现在他手中:“你的生死契。” “事情办成后,我可以还你自由。只要你愿意,我还能带你回万清宗。” “所以,你可千万别弄些假玩意儿来糊弄我。” “否则——” 呵呵,真是有被威胁到。 江溪儿一时不知道该感叹自己躲过一劫还是乐离心太坏了。 所有生死契都被保存在江家生死堂中,由江家修士严加看管。它的位置不是秘密,家仆们都清清楚楚。 这样的光明正大,正是想引诱胆大包天、存有二心的家仆去偷。 因为没有高于结契者的修为,就算偷到了也无济于事,烧了生死契,其中所蕴含的法术也不会消失。 每月清点,少了谁的生死契,谁便去死,乐离这是故意在害她。 她装作不知道内情,欣喜行礼:“多谢公子,溪儿定当竭尽全力。” “你真这么高兴?” “……是啊” “你高兴什么呢?” “我自由了,当然高兴。” 乐离嗤笑一声:“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不知道江家的生死契就是一张废纸,厉害的是其中参杂了天地因果的法术。” 手中妖异的火焰燃尽黄纸,黑红的余烬在空中飘飘扬扬,洒落到地上。 门廊外的雾气蔓延到江溪儿脚下,一点一点吞噬地上的灰烬。 狂风突然而至,以摧枯拉朽之势吹散浓雾,灰烬漫天飞扬,旋转间渐渐组成一张新的生死契。 风停了,生死契缓缓落入乐离手中:“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了,溪儿姑娘。” “结契者,乐离。” 江溪儿死死地盯着那张生死契,有些目眩神迷,要论装,还是你乐离更能装。 恍惚间,乐离整个人如雾气般消散,皎洁月光撒在江溪儿身上。 “溪儿姑娘!溪儿姑娘!” 似乎有人在推她。 江溪儿强睁开眼睛,走廊里的灵石灯莫名刺眼,她伸手半遮住眼睛:“怎么了?” “刚才你突然晕倒了,怎么也叫不醒,小莫已经去叫大夫了。”小莫就是刚才幻术中变成石像的那个侍卫。 看来小命保住了,江溪儿松了一口气。 她借着侍卫的搀扶站起身,深呼吸几口,准备去摇醒江清漪。 生死契?她不信乐离点亮了在不惊动江家家主的情况下转移生死契的技能。 要知道,乐离是一个倒霉反派,怎么会有这种机缘,必须赌一把。 手才扶上门把手,江溪儿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浑身直冒冷汗,跌坐在地上。 赌输了,她咬牙。 “现在就去拿九转炼丹炉。”乐离传音道。 江溪儿虚弱地点点头,面色苍白,扭头对身旁一脸关切的侍卫说道:“溪儿身体不适,就先回房休息了。” “等小姐醒了,麻烦侍卫大哥告诉小姐一声,溪儿明早恐怕不能及时来伺候小姐。” 侍卫连声称是,伸手要拉江溪儿起来。 “不必,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江溪儿斩钉截铁地拒绝。 侍卫有些奇怪,上三千界中男女之间并无大防,刚才的搀扶江溪儿也没有拒绝,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老实地退到了一旁。 江溪儿先是在地上坐着,缓了几分钟。 这时,小莫带着大夫也来了,她又和大夫寒暄了半个时辰,接下来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刚才心口痛,还没缓过来,走路一晃一摇,走得慢。 路上遇见守夜的家仆,两人相熟,自然要聊上几句。 至于这遇见的数量太多,江家家大业大,仆人多,没办法嘛。 如此一番操作,一个半时辰后,江溪儿总算磨磨蹭蹭地走到了炼丹房前。 寒风阵阵,乐离那个死变态肯定不知道躲在哪颗树上监视她。 她捏紧拳头为自己鼓气,黑灯瞎火的,找一个炉子找一个时辰不过分吧? 江清漪每天起床时,都会习惯性地存档,要赌就赌江清漪存档时,乐离还没来得及杀了她。 第三章 寒风凌冽,炼丹房守卫穿着单薄的法衣尽职尽责地傲立在风雪中。 “小姐睡前吩咐我来取些丹药。”行至炼丹房守卫前,江溪儿和风细雨道,她伸手轻轻拂去发丝上的点点雪花。 守卫不疑有他,立即打开禁制,恭敬道:“溪儿姑娘请。” 江溪儿也不着急进去,她对着守卫莞尔一笑,温柔道:“侍卫大哥每日守夜,真是辛苦极了。” 守卫神色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关怀。 冰天雪地中,眼前的少女肤白胜雪,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双瞳剪水。 他回过神来,挠挠后脑勺,腼腆笑道:“哪里哪里……” 莫非江溪儿对我有点意思?在江溪儿似水眼眸的注视下,他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个念头。 随后,他又抽了自己两巴掌,疼痛让他白日做梦的心冷静了几分,溪儿姑娘倾国倾城,怎么会看上他这种人。 江溪儿看傻了:“你这是?” 一路上,她跟这么多守夜的江家家仆套近乎,这种反应的还是头一次见。 “溪儿姑娘进去吧。”守卫的态度忽然强硬起来,抬头看天,不欲再聊。 实际上,他是脸痛,心更痛。 看着江溪儿紧皱眉头,脸色凝重地慢慢走进炼丹房,他忍不住又抽了自己两巴掌,让溪儿姑娘不快,该死! “啪——”、“啪——”,才关上炼丹房的门,就听见外面传来的清脆巴掌声,江溪儿吓了一跳。她摸摸心口,现在她的小心脏可是很脆弱的。 这个侍卫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没事扇什么巴掌?多和她聊几句,拖点时间,不好吗? 江家的炼丹房共分为三层,第一层、第二层分别是低级丹修、高级丹修炼丹的场所,第三层则是专门提供给身份尊贵的江家人。 三层的炼丹炉、灵火种种设施,无一不是顶配,三层最左的一个小隔间正是江清漪专用的炼丹房。 但江清漪从不在那里炼丹,她一直在第一层的大堂里炼丹。 量产的炼丹炉,最普通的灵火,丹修们挑剩下的灵草,三者合一,炼出顶级质量的丹药,这才是女主角该有的实力。 而且,第一层人最多,方便江清漪收获众人艳羡的目光。 江溪儿作为一个兢兢业业、对江清漪各种习惯了如指掌的贴身丫鬟,偷九转炼丹炉,当然是要从第三层找起。 她慢悠悠地走上第三层,翻出几颗灵力充沛的灵石,顺手换下灵石灯里接近枯竭的灵石。 接着,在灯火通明的第三层里,先去江清漪的哥哥,江家家主江清流的炼丹房里转了一圈。 他的炼丹房里布满了禁制,空荡荡的,除了药柜什么也没有,想来是把炼丹炉带回去了。 一般丹修爱炼丹炉如命,恨不得抱着睡。 然后,江溪儿又逛了几个江家人的专属炼丹房,都和江清流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最后,她怀着神圣的心情推开了江清漪的炼丹房。虽然她是江清漪的贴身丫鬟,形影不离,但这个炼丹房她还从未进去过,江清漪从来都是让她守在门口。 铺得又香又软的贵妃榻,灵石小冰箱里放着各类吃食,话本扔得遍地都是……原来是休息室。 江溪儿一时有些无语,她已经可以脑补出江清漪放下偶像包袱,在炼丹房里独自快乐的情形了。 她心知肚明,江清漪的炼丹炉绝不会在这里面,但还是假装尽责地进去随意翻找着。 “你在磨磨蹭蹭什么?”门口,乐离的声音如鬼魅一般传来。 这家伙怎么自己来了?江溪儿有些紧张地停下动作,嫌弃她太慢了? 她瞄一眼窗外遥远天边的一丝光亮,底气足了不少,侧开身子,让乐离更容易看清楚炼丹房里的事物。 “这是小姐专属的炼丹房,我正在找九转炼丹炉。”她又叹息道:“只是我找遍了,还没找到。毕竟我只是一个家仆,炼丹这种事,小姐还是很防备我的。” “没关系。”乐离突然转了性子,温言安慰道。灵石灯光下,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杀人如麻的魔修,倒真像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贵公子。 “嗯?”这是临死前的温柔?江溪儿无措地看着乐离。 “我已经找到了。”乐离从储物袋里拿出刻有“清漪”二字的炼丹炉,秀了秀。 “第一层第一排第一列,大隐隐于市,我怎么最开始没想到呢?”他赞许地感叹道。 完了。 江清漪,你真会放东西。 江溪儿知道江清漪把九转炼丹炉放在一层的炼丹炉堆中,但具体位置却没去记。 为了进一步展现自己是天赋型选手,不依靠任何外物,江清漪故意将炉子和低级丹修的量产炼丹炉放在一起,还要在最显眼的位置。 每一个丹修都能自由观察、研究江清漪的炼丹炉,但没有人愿意承认这真是一个普通炼丹炉,都咬定这其中一定暗藏玄机,只是他们现在的水平看不出来。 虽然结果与最初料想的有区别,但都增加了江清漪的神秘感,于是她也不多做解释,九转炼丹炉的名头就流传开来了。 江溪儿强颜欢笑道:“恭喜公子得偿所愿,公子天资聪颖,吉星高照,一下子就找到了九转炼丹炉。溪儿天资愚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走吧。”乐离神色莫测,瞥了江溪儿一眼。 走?不杀她了? “我带你回万清宗。” 哦,这一听就是假话,魔修带江家叛徒去正道第一的万清宗,自首吗? 乐离还是要杀她,还准备先骗再杀,先希望后绝望。 不就是打了他一下吗?反派真是小肚鸡肠、心狠手辣,活该被江清漪读这么多次档。 江溪儿谨慎地跟在乐离身后,保持着距离,确保乐离反手一剑捅不到她。 虽然乐离要是铁了心要杀她,离再远也没用,但能拖延几秒是几秒,说不定这几秒间就出现了转机。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第一层大厅中。 乐离突然在大厅中央站定,灵石灯的光亮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光影交错间,少年淡淡开口:“溪儿,去开门。” 一听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江溪儿抿唇,磨磨唧唧地向大门走去,她呼吸逐渐急促,一时间,耳边只剩下快速强烈的心跳声。 手中的门把手似乎有千斤之重,乐离阴戾的目光如芒在背,江溪儿手心出汗。 蓦然间,门从外面被推开了,江溪儿一时不防差点没站稳,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 “江清漪?”她不可置信地大喊道,同时也有一股如释重负之感,女主来了,她可总算得救了。 “你们!”江清漪怒目而视,指着江溪儿的鼻子怒骂道:“你竟然敢背叛我!我待你难道不好吗?” “我就说怎么你昨天在医馆见了乐离后,一直心神不宁,表现得奇奇怪怪,原来是你心里有鬼!” 江溪儿赶紧给自己洗白,表情诚挚,楚楚可怜道:“小姐,我是冤枉的啊,我是被迫的,其中另有隐情。” “有什么隐情?”江清漪气得不再保持自己的仙女风范,一把攥住江溪儿的领子:“你肯定是看他长得不错,自愿和他狼狈为奸,你们居然在此偷会!” 嗯?长得不错?确实,乐离在设定上相貌仅此于男主,不然江清漪也不会和他虐恋情深这么久。 但是,江清漪这么气居然是觉得自己的桃花被抢了?也是,现在江清漪还没发现自己的炼丹炉不见了。 可是,谁会带一个陌生人去炼丹房约会?两个炼丹狂魔吗?傻白甜女主的逻辑实在奇怪。 “小姐,我对你一心一意啊!他也就是一般货色,我对小姐的忠心怎么会被美色所迷,我愿意对天发誓……”江溪儿继续为自己辩解道。 “一般货色?”乐离冷冷道。 江溪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江清漪也一副“你竟敢质疑老娘审美”的气急败坏表情。 “真聒噪。” 寒光一闪,江溪儿还未来得及反应,肚子上就被捅了一个血窟窿,江清漪揪着衣领的手也无力垂下,渐渐没了力气。 真正的好姐妹,好主仆,就是死也要串在一柄剑上。 乐离缓缓抽出剑,温柔道:“本来觉得你挺有意思,准备多留几天的。” 但是谁叫你说我丑?江溪儿自动帮忙补齐了下半句。 她强忍着疼,有气无力道:“小姐,你看,我和他不是一伙的……溪儿死就死了,但绝不能让小姐误会……” 她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溪儿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这样死心塌地的贴身丫鬟,上哪能找到第二个?所以女主一定会救她。 江清漪面容扭曲,肩上的小光团忽闪忽闪,她拼尽全力,咬牙切齿道:“读……读档。” 几秒之内,江溪儿把血哧溜哧溜地吸了回去,她有些犯恶心,但这和她的小命相比,也算不上什么。 乐离的剑对着她又是一刺,好在完全不痛,江清漪已经偷偷摸摸地退到门外,准备关门。 不一会儿,江溪儿又活蹦乱跳地回到了几分钟前。 等等?几分钟前?那不是没什么区别吗? 强制的回溯动作停止,江溪儿这次没有保持住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错愕地看着面如死灰半推开门的江清漪。 面对门内未知的事物,开门之前存档是一个好习惯,但是,开门开了一半再存档,纯属自欺欺人,不如不存。 重来一次,才被刺了一剑的江清漪心情十分稳定,她沉稳开口:“你们走吧,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乐离唤出那柄剑,江清漪和江溪儿看着那熟悉的剑身,都不由自主地肚子一紧。 他抚摸着剑身,笑道:“江小姐真是心大,一个家仆也不带。” “一个练气期的丹修,还敢对我说,放我走?”他笑意收敛,眼神阴鸷。 瞬息之间,剑光一闪,江清漪如离弦之箭飞出去,重重跌在栏杆上,血流如涌。 “溪儿,我们走罢。”他柔情似水地向瘫坐在地上的江溪儿伸出手,彷佛刚才什么也没干。 江溪儿抬头,定定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玉面修罗般的少年,她吞吞口水,心一横,打开乐离的手,飞身扑向垂死的江清漪。 哭喊道:“小姐,溪儿知错了。” …… 第三次,江清漪脸色铁青,低垂着头,直接把门关上了,她终于意识到乐离不是简单来偷会的。 “江小姐,这是不把我乐某放在眼里?” 这样说着,乐离又追了出去。 江溪儿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一声惨叫,江清漪又读档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次,江清漪双眼红肿,她颤颤巍巍地开口:“溪儿,你过来。” “小姐?”江溪儿从地上爬起,犹豫地走过去。 看着江清漪读档多次,一次比一次憔悴,江溪儿也有些心疼。 原著里,女主极少遇到这样的生命危险,而且这是在故事前期,女主的心态和后面也不能比。 江清漪颤抖着握住江溪儿的手,流泪道:“溪儿,我待你是不是很好啊?” 江溪儿点点头。 “你说过很多次,你最爱小姐了,你愿意为小姐去死,对不对?你不会背叛小姐……” “你今天带他进来,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偷什么的,但是现在我原谅你了。” 她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乐离难得保持了一次安静。 越过江溪儿的肩,她看见乐离手中的利剑,她最后一次拥抱了江溪儿,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了,我试过很多次了,对不起。” “你千万不要怪我。” 江溪儿察觉到不对,想要推开江清漪,但为时已晚,江清漪狠狠一推。 不偏不倚,乐离的剑正巧穿过江溪儿的胸膛,借此机会,江清漪拔腿就跑。 乐离愣了几秒:“你们还真是主仆情深。” 江溪儿瘫在地上,气若游丝:“确实。” 第四章 (修) 少女躺在血泊中,鲜血染红苍白的嘴唇,地上流淌的血液如漫开的蛛网。 万籁俱寂,只余下少女濒死之际,粗重的喘息声,声息越来越弱,但她还没有死。 长剑上血滴滑落,“滴答”一声。 江溪儿有些恍惚,视线逐渐模糊,分不清乐离脸上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 在无数次存读档中,其中三分之二的次数,她都会被乐离一剑捅穿,因此对这次除了有些惊讶江清漪会推她,别的都算早有准备。 “我可以送她陪你上路,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 因为疼痛,额头上的细细冷汗流下,江溪儿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无所谓。” 她习惯一瞬之间剧烈的疼痛,因为江清漪一旦看事情不对就会立刻读档,像这样一个人倒在地上,感受血液从伤口流出的疼痛,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被乐离以千奇百怪的借口杀多了,江溪儿也有些怒气,仗着有江清漪的读档金手指,她虚弱道:“乐离,你就是想玩我。” “明明有潜入炼丹房,不声不响偷走九转炼丹炉的本事,却偏偏要先去偷生死契,逼我帮你。” “不就是想……咳咳,想先折磨我,再杀了我吗?” 乐离神色莫测,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他不再停留,向炼丹房外走去。 “等等!”身后的濒死的少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声喊道。 他脚步一停,心满意足地等着江溪儿开口求救。 “求你放过小姐。”江溪儿恳求道。 听见预料不到的话语,乐离突然笑得狠戾癫狂:“好啊。” 他左手一挥,甩出一道灵力打入江溪儿体内,江溪儿顿觉清醒了许多,一条命不上不下地吊着。 “你果然很有意思。” “既然你这么喜欢江清漪,我就如你所愿,让你在死前最后看一眼她的头吧。” 嘴上碎碎念着“不要啊”、“放过她”,听见乐离走出炼丹房,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江溪儿松了一口气。 她想活着,她要为自己的性命上双重保险。 第一重,江清漪献祭她后顺利逃跑,乐离脑子一抽先走为上,等着江清漪带着人回来救她。 但是江清漪最看重颜面,恐怕一辈子都不能正视自己推人挡刀独自逃跑,等着她纠结好回来找江溪儿,江溪儿可能都凉了。 第二重,刺激乐离追杀江清漪,逼她读档,一切回到挡刀之前,继续尝试别的结局。 比起依靠他人来救,江溪儿更喜欢把命握在自己手中,她已经对破局的方法有了一些门路,必须得试试。 对于刺激乐离,她其实也没太大把握,但好在乐离这个反派是真的变态,不甘心江溪儿心甘情愿为小姐而死,一定要在心理上折磨她,让她死不瞑目。 江溪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强撑着精神,不敢合眼。 假若她现在坚持不住死了,就算女主再读档,到时候醒来的江溪儿就未必是她这个江溪儿了,她不敢赌。 默默运转着体内的灵力,再加上乐离送她护住心脉的灵力,江溪儿估摸着自己就算不自救,也能再撑上半个时辰,顿时安心了许多。 以乐离的效率,逼江清漪读档最多只需要几分钟,只需要躺在地上等着就行。 只是,江溪儿思考着,江清漪能推溪儿出来挡刀,证明她心态已崩,下一个档必须防着江清漪。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江清漪读档了? 不对,她刚才手动过,假若是江清漪读档,她的手应该放回原处。 难道是其他人来了?江清漪这么快就找到了救兵? 江溪儿从地上强撑起身子,捂住伤口,头晕脑胀间想看个明白。 但她失血过多,两眼昏昏,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那身形瞧着有几分像乐离。 猛地,她脸色更苍白了几分,该不会江清漪来不及读档就被杀了吧?但转而又自我安慰到,女主怎么会死。 那身影越来越近,仔细看动作诡异,是倒着走的,速度也不似常人,在门口站定后,他又以正常筑基期修士的速度追了出去。 确实是乐离,还是准备提江清漪头来见她的乐离。 江溪儿两眼一黑,快要晕死过去,江清漪读档了,但她怎么没想到江清漪推完她就存了一个新档,江清漪这是铁了心要献祭她。 她在心中忍不住咒骂起江清漪的不争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想方法好,哪怕另一个人真是不会保存读档记忆的npc。 江清漪平时刷存档刷人刷得起劲,一到生死关头,怎么就这样不靠谱? 但是…… 江溪儿难以置信地保持着半撑着上身的姿势,屏气凝神,拼命运转着体内的灵力。 如果刚才江清漪读档了,她的状态应该和存档时相同。 可无论时变换的姿势,还是体内渐渐流失的灵力,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的时间确确实实地流逝了。 不管江清漪怎么存档,怎么读档,继续一事不做地等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她就会一命呜呼。 必须得自救! 失去了江清漪读存档金手指的倚仗,江溪儿终于有了死亡的实感,她虚弱地举起手,血污比染了凤凰花的指甲更艳,指尖沾染的血顺着皮肤肌理流下,一路蜿蜒。 她不合时宜地想着,原来我真流了这么多血,原来我真要死了? 我不想死。 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江溪儿挣扎起来,她也有金手指了,她一定能活下去! 江溪儿现在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站起来,但她还能爬,这就够了,她竭尽全力向记忆中的那个方向爬去。 炼丹房一层大厅右侧的柜子里,储藏了不少丹修们平时练手留下来的基础丹药,治疗外伤的、内伤的,小幅度增强灵力的。 江溪儿在地上爬着,身后留下一道蜿蜒血迹,平日精心保养的指甲抠在地上,似乎是折了,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稍微动弹一下,伤口处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不知何时才会麻木。泪水和汗水一起流过嘴角。 好痛。 伤口在尖叫着。 不知何时,她终于爬到了目的地,只是眼神涣散,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来不及休息,她凭借着直觉拉开最近的药柜,伸手进去摸索,触感麻木,但能感受到那是放丹药的小瓷瓶。 江溪儿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打开瓷瓶闻了一闻,此时她的嗅觉也不太好使,闻不出具体是什么丹药,但总归不是毒药。 活马就当死马医,她也别无选择,狠心吞下几颗丹药,不管是哪种药,其中包含的灵力都或多或少对她的伤势有所帮助。 吞下丹药,她靠在药柜上开始炼化起来,一小股纯粹的灵力带着暖意流过筋脉,是益气丸。 补充了些灵力,江溪儿身体轻松了许多,她定下心来,拉开另一个柜子,开始翻找别的丹药。 就这样,江溪儿吃几颗丹药,炼化一会儿,再吃几颗丹药,反复几次,她的伤势总算稳定住了,现在除了有些虚弱,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在江清漪的轮回中,天边的丝丝光亮永远在穿破云层的边缘,江溪儿也不能确定自己养了多久伤。 唯一确定的是,江清漪还没成功逃跑,门口乐离倒退的身影如期而至。 靠在药柜上盘坐休息,江溪儿开始整理起思绪。 江家炼丹房附近守卫森严,江清漪不至于读了这么多次档还没找到救兵,就算乐离不是普通的筑基期,同期修士在他面前都是炮灰,江清漪也应该一次次跑很远了。 江溪儿暗自掐算着时间,每一次乐离追出去三、四分钟后,江清漪就会读档。 之前两人一起逃跑时,有好几次差点成功的机会。在无数次重复中,记下乐离找人的路线,出剑的习惯,再加上献祭江溪儿拖延的时间,江清漪应该能逃出生天。 江溪儿叹气,本来她都想等着新档,尝试用新发现和乐离友好协商,现在江清漪卖了她存新档,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出场了。 门外的侍卫消失不见,乐离的身上又没血腥味,江清漪也不会中乐离的幻术,那偌大江家森严重地里的侍卫们又是如何消失的呢? 她的破局之法,就是向乐离挑明这一点,暗示有人故意调走侍卫,想借刀杀人杀了她们两人。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以乐离的性子,下手都会犹豫三分。 摊开手心,望着被捂得温热的小白瓷瓶,江溪儿面色决绝,她不打算被江清漪发现金手指,但为了不困在一个无穷轮回的世界中,她必须去救江清漪。 如今之计,提高修为,在暗处偷袭乐离,帮助江清漪逃跑。 这样想着,她一把倒出色泽诱人、清香扑鼻的丹药,将十颗尽数吞入口中,开始闭目修炼。 这丹药是江清漪藏在药柜里的玉清丹,配上江清漪的金手指,无任何副作用,可以帮助人快速提升修为,是筑基神器,十颗已经足以帮助毫无修为的人筑基。 但江清漪好面子,想存够二十颗,一次闭关直接突破到筑基中期,不负天才之名,现在倒是全部便宜了江溪儿。 明明已经这么多次了。 为什么没人来救我?平时那么多的人,哥哥呢? 江清漪发鬓散乱,气喘吁吁地靠在院墙上,惶恐地看着笑容扭曲的乐离步步逼近。 先是和溪儿一起逃跑,但无论是分开跑还是一起跑,最后都会被乐离一一斩杀,分开跑时,乐离甚至会先来追她,对溪儿手下留情。 她明明清清楚楚地记得,来时路上侍卫们分布的地点,这是她穿越来后住了几年的地方,她怎么会记错。 跑得最远的一次,就差一个转角,侍卫就可以来救她,后来她又按着同样的路线试了很多次,每次都只差一点。 每次都只差这一点。 为了这一点,她亲手推开了溪儿,她发誓跑出去之后一定会带人返回来救江溪儿,她发誓不会让溪儿白死。 她没有再一次推溪儿挡刀的勇气。 为了不后悔,她最后还是存了一个新档。 但是,现在她后悔了。 历经上百次轮回,江清漪终于抵达了那个转角,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小路、大道,路上、房里,空无一人,所有的江家人彷佛都凭空消失了。 世界上,只剩下垂死的江溪儿,状若癫狂的乐离,和心如死灰的江清漪。 红血丝遍布眼球,她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有什么毛病,非要来杀我,江溪儿就要死了,她要死了!你不是觉得她好玩吗!你不是要带她走吗!去救她啊!” 而后又是一剑,一切重来。 ……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江清漪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手臂、小腿……每一处都在轮回中伤痕累累,但随着读档又恢复如初,所有的疼痛都像一场梦。 利剑再一次袭来,江清漪空手握住剑身,鲜血喷涌而出,她嘴角流出一丝血,发丝黏着汗水紧贴在脸上。 她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瘆人,芊芊玉指扫过乐离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乐公子,清漪不会再跑了。” “练气期,也有可能杀了筑基期。” “不然,下次我们试试?” 第五章 玉清丹中汹涌的灵力冲刷着经脉,江溪儿面色发红,脸上渗出丝丝细汗,她不知疲倦地盘坐着炼化这些灵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灵气流转,猛然间,她睁开眼睛,气势已于之前截然不同,现在她的修为是练气期大圆满,随时可以筑基,算是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 不得不说,江清漪的丹药质量确实顶尖。 江溪儿估摸着剩下的灵力足够她一口气筑基,但筑基难免会有些动静,她不想惊动江清漪。 她缓缓站立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力气,生龙活虎,耳清目明。 她理了理身上带血的衣裳,好使得自己看上去不这么狼狈,精美的衣裙前后都被刺穿了一个洞,如今只能将就一下。 与此同时,乐离的身影不断在门外出现,但距离炼丹房门口又远了这么几步。 江溪儿眼神一暗,看来江清漪又存新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转机,她现在不受读档影响,也不清楚江清漪又轮回了多少次。 整理好后,她轻手轻脚地绕过地上遍布的血迹,没有去走炼丹房的正门,而是小心翼翼地爬上窗户,翻了出去。 虽然存档里的乐离一心要追杀江清漪,但万一他察觉不对或是心血来潮突然回头,那江溪儿就功亏一篑了。 灵力充足,江溪儿手脚比以往灵活轻便许多,她踮着脚尖沿着院墙慢慢移动,想找到江清漪现在的位置。 除了一本基础功法入门,她没学过任何别的法术,更别提什么剑术、隐匿身法。 好在她前世喜欢玩游乐场里的扔飞镖,自认为技术也算不错,加上修为的加持,干扰乐离应该不成问题。 这大概就是暗器伤人? “你自以为跑得掉?” 江溪儿停下脚步。 一墙之隔,传来乐离冰冷的嘲讽,他压抑怒气,声音中渗着毒液。 这个女人确实有几分本事,怪不得江溪儿把她当做救命稻草。 乐离握着剑的手指节发白,面色扭曲,他居然两剑都没有刺中江清漪,真是奇耻大辱。 以江清漪的修为,就算看清剑移动的轨迹,也不该来得及避开,但若说是完全的运气…… 不该如此。 江溪儿紧贴在墙上,轻轻蹲下,躲在转角的绿植后,探头探脑地去看。 这样的隐匿,在筑基期修士面前着实伪劣,但乐离专注于面前的江清漪,没有发现江溪儿。 只见乐离与江清漪两人在庭中对峙,乐离还是那副阴森可怖的模样,江清漪背对着江溪儿,看不清神色,但就背影已可以发现她现在自信满满,把握十足。 她青丝散开,却不显狼狈,手中握着一支绿松石蝴蝶金簪,口中喘着粗气,可以看出刚才的躲闪已经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但她却丝毫不胆怯,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乐公子可别手下留情,这刺歪了两剑,是累了乏了?还是修为本就如此低下?” 乐离的出剑确实很快,江清漪明白,光盯着剑,她毫无胜算。 但乐离有一个致命的习惯,他在出剑之前,会不由自主地瞟一眼他要刺的地方,所以全程必须看着乐离的眼睛。 试了千万次,江清漪现在对乐离的每一个习惯都了如指掌,他眼神一动,就知道他想刺哪,他一提剑,就知道他想用什么剑式。 假若刺空了,往左躲,乐离会如何接下一招,往右躲,又会如何…… 如此种种,她都了然于胸。 只是两人修为的差距,不允许她一直躲下去。 她也尝试了不少次抢剑或用簪子偷袭,但至今没有成功过,一点皮外伤阻止不了乐离,一旦近身,她很容易被反杀。 不过无所谓,她了无惧色地看向乐离的一双雾瞳,这里是她的世界,她拥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 终有一次,能在这无尽轮回中破局。 被弱小的猎物嘲讽一番,乐离怒极反笑,下一剑定要将这个女人开膛破肚。 他语气森然:“既然江小姐这么有本事,也不知道刚才在炼丹房里演什么戏。” “溪儿,小姐对不起你。”他捏着嗓子,尖声模仿着江清漪,哭哭啼啼的,又用袖子擦擦眼睛。 江清漪被戳到了痛处,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不语。 抛弃溪儿的事,对她来说,已经恍如隔世。她也没有时间细算她在这个轮回中度过了多少时间,但不说一月,大半个月肯定是有的。 乐离见江清漪脸色不好,有些得意:“我可答应了她,要向乐善好施的江小姐报仇啊。” 说完,他提起剑又欲刺向江清漪。 躲在暗处的江溪儿暗道不好,江清漪怎么呆呆地站在那里,就不准备跑? 她急急忙忙捡起地上的小石子,运起灵力,将小石子向乐离拿剑的手射去,她也不指望真能打脱乐离的剑,只希望能多拖延几秒。 石子发出破空之声,“咻”地向乐离飞去。 剑光一闪,乐离半悬空中的剑轨迹猛然一变,将石子一剑劈为两半。 这是谁的暗器?蹩脚。 他余光扫过转角的草丛,不料看见了那一双熟悉的眼睛,清澈明亮,似乎要点亮整个黑夜。 江溪儿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该在地上等死吗? 震惊之下,乐离不由得愣了几秒。 也正是这几秒,江清漪猛地飞身扑了过来,拼尽全力将发簪刺入乐离胸膛。 胸口一痛,乐离将江清漪一掌拍开,江清漪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口吐鲜血,愤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乐离。 她咬牙切齿道:“这是你提她的代价。” 乐离面色如常,拔出簪子,随手甩到地上,运起能力止住流血,彷佛对这样的小伤已经习以为常。 江清漪肩上的小光团忽闪忽闪,她正在纠结下一步的动作。 突然,乐离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江清漪虽然有些忿忿没能如愿杀了乐离,但自知要弥补两人的差距,恐怕还要再重复上千次,也就没有再读档。 见凌冽的目光扫来,躲在绿植里的江溪儿心头一惊,乐离恐怕看见她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快速站起身,借着院墙的遮挡向外跑去,因此她也没看见江清漪偷袭乐离的动作。 一切都必须以保命为上,她不能再被乐离杀一次。 江清漪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自己会读档,到时候江溪儿又溜回来帮她就是了。 江溪儿要是被乐离盯上,她现在可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 修为提高,江溪儿脚步轻快,跑起来很是轻松。她时不时回头看上一两眼,乐离似乎没有追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漪读档把乐离读回去了。 前面传来人声,是几个侍卫聚在一起聊天。 “你说这可真奇怪,家主大人为何要突然召集我们?” “闭嘴,莫要妄议。” “怎么就叫妄议了?我不在的期间,我本该守着的地方出事了,最后还不是由我负责,难道要我自认倒霉?” “哪有这么巧的事,别一天到晚守着个炼丹房就疑神疑鬼的。” 顾不得浑身是血,模样吓人,江溪儿欣喜地冲过去,求救道:“快去炼丹房,有魔修闯入,小姐出事了。” 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帮江清漪,找些人去帮总是没问题的。江清漪最多迷惑她为何伤重却能逃跑,不可能想到她已经不受存读档的控制。 “啊?”没有闲工夫关心江溪儿的伤势,几个侍卫慌慌张张地朝炼丹房跑去。 江溪儿的死活算不上什么,江清漪要是真出事了,那才是项上人头不保。 “就在炼丹房门口!”江溪儿在后面大喊道。 她不准备跟过去,江溪儿应该半死不活地躺在炼丹房里,而不是活蹦乱跳地去搬救兵,而且她怕在江清漪一读档,她就露馅了。 望着侍卫们的身影,江溪儿思虑着,看样子江清漪没有再读档了。 她松了一口气,总算两人都安全了,乐离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说不定还在找她。 江溪儿避开人群,钻进一间空屋子,从衣柜里翻找出干净的衣物换上,又偷偷摸摸地跑回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些金银细软。 现在,她要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开江家。 天光终于刺破沉闷的黑色天幕,乐离踏进满是血迹的炼丹房,空无一人。 正中间是一滩血迹,隐约可辨认曾经躺在那里的人影,血迹向外延伸,长长地到了药柜前,而后是几个朝向窗户的血脚印。 她跑了。 乐离没有生气,反而捂住嘴笑了起来,江溪儿果然很有意思,她恐怕还隐藏了自己的修为。 生死契?他不会用这么无聊的手段去杀她,他要找到江溪儿,等她提供不了任何新乐子时,再亲手杀了她。 但他有预感,江溪儿恐怕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华美的房间内,江清漪神情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她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那几个姗姗来迟的侍卫。 她想骂他们:“你们跑哪里去了?怎么不再晚点来给我收尸?” 开口却是:“我没什么事,你们去察看一下炼丹房里吧。” 她没有颜面在别人面前提起江溪儿,怔怔地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汤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江溪儿了,哪怕是尸体。 她对不起她,她一想起江溪儿,就想起自己那时的愚蠢、懦弱和狼狈。 衣着华贵、气宇非凡的青年男子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来,他面色不太好看:“清漪,哥哥已经帮你查清楚了。” “江溪儿勾结魔修,换了生死契,偷了九转炼丹炉和一些丹药。” “后来心有愧疚,寻了侍卫去救你。” “现在她已经逃出江家了。” 江清漪一时失手,打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液淋到她手上,她似乎浑然不觉,抬眸看向江清流:“她没受伤?她去找了侍卫?” 江清流盯着妹妹被烫红的手,迟疑片刻:“那侍卫说她慌慌张张,浑身是血,情况紧急,也没细看她的伤势如何,但她动作自然,应该没有大伤。” 她亲眼看着那剑穿胸而过。 江清漪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神色莫名,开口道:“那想来她确实勾结了魔修,但我们主仆情深,曾经亲如姐妹,哥哥就放她走吧,不要追杀她,就让她自生自灭。” “清漪当真是这样想的?” 她长叹一口气,疲惫道:“是啊。” 她还能如何? 第六章 他的妹妹从小就很倒霉。 在花园里追春日的蝴蝶时,常常崴脚,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 江清流只得抱她到膝上,用灵力捉来那只蝴蝶,蝴蝶为灵气所伤,无力地扑腾着翅膀,落入她小小的手中,她却哭得更伤心了。 他们兄妹之间足足差了一百多岁,在外人面前冷静自持的青年才俊,面对年幼妹妹的哭声却手足无措。 那一年,父母健在,江清流还不是江家家主,自由自在地行走在上三千界各宗派中,潜心学习着各种传世单方。 后来,一个求丹不成的疯道人埋伏在父母外出的路上,那疯道人爱人已死,心如死灰,走火入魔,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的禁术引来方圆百里的恶鬼。 同行的人,只有十三岁的江清漪侥幸存活,但也身负重伤,昏迷一月后才醒。 从此,他就成了如履薄冰的江家家主,一刻也不敢停歇,为了守住家业,为了妹妹。 妹妹醒后性情大变,他也不在意,死里逃生,性格确实会有些变化,他自己不也是变了吗?唯一不变的只有他一如既往地疼爱着妹妹,他只剩这一个亲人了。 不知何时起,他的名声渐渐从江清流变成了江清漪的哥哥。 江清漪的人生顺风顺水,修为从未有过瓶颈,轻轻松松就能炼出他这个哥哥一年也炼不出的丹药,与上三千界唯一的散仙相恋,又在短短几百年内飞升仙界。 他默默无闻地跟在妹妹身后,有时会痛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为妹妹铺更长的路,当然更多地是为妹妹自豪。 江清流出生时,是春日。 冬日溪水流过的土壤,都在春日开出清新可爱的小野花。 江清流寿元将尽的那一天,也是春日。 花园里的春蝶翩翩飞舞,跌跌撞撞飞进窗户,落在他的鼻尖,恍惚间听见一声清脆的童声:“哥哥!” 蓦然间,那十三年的时光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显现。 是啊,他的妹妹从小就很倒霉。 六岁时,她第一次进炼丹房,差点不小心炸了整个江家,吓得不轻,往后都远离炼丹,嘀嘀咕咕着以后只负责吃,不负责炼。 十岁时,她失足落水,所幸没有大碍,但也不敢再靠近池塘。 十一岁时,她买了贴身丫鬟溪儿,她把溪儿当作娃娃打扮摆弄,溪儿时常穿得更像小姐。 …… 江清流合上双眼,他的妹妹什么时候变了呢? “家主大人,江溪儿功法诡异,脚程极快,现下已经快到传送阵了。” 白雪覆盖的亭子内,清雅英俊的男子睁开眼,对着一旁的下属吩咐道:“放她走,传出消息江溪儿偷了江家秘宝。” “是!” 他垂眸,如玉的指间停靠着一只凝着白霜的干枯蝴蝶,曾经的动人色彩褪去。 手指轻轻一动,蝴蝶瞬间化为灰尘,洋洋洒洒,与漫天风雪融为一片。 江清流的妹妹已经死了。 江清漪自始至终都很倒霉,所以她在十三岁就死了。 他抬头看向江清漪房间的方向,现在那里住着一只恶鬼。 那只恶鬼却很幸运,吉星高照,从来都能逢凶化吉。 江清流知道昨晚未来的魔尊乐离会来,故意派人引“她”去了炼丹房,调走了附近的侍卫。 “她”还活着,江清流对这个消息也不甚意外,毕竟在上辈子,乐离从来没有在“她”手上赢过,总是输得丢脸。 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将这只夺舍妹妹的肮脏恶鬼赶出这副躯壳,“她”再好,也不配。 伞沿下只露出半边精致的下巴,江溪儿低举着伞在人群中穿梭着,好在现在风雪大,撑伞的女子比比皆是,她倒也不显眼。 她时不时摸摸腰间沉甸甸的储物袋,确认它还在,现在那里面藏着她的全部家当,再去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下半辈子就全靠这里面的钱财了。 身后跟踪她的修士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耀武扬威地放出威压,彷佛在说你在我手心中毫无逃跑的胜算。 江溪儿只好一个劲儿地往人群里钻,望花京里藏龙卧虎,江家再怎么想抓她也要忌惮三分,不敢随意出手,怕冒犯了哪家的大人。 “哎啊!”猛然间,身前高大的男子一个急刹车,向后退一步,江溪儿的伞撞到那人脖颈上,她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她低着头就要绕开,准备继续赶路。 那男子对她不理不睬,继续后退着,险些就踩到了江溪儿的脚。 这时,江溪儿才抬起头,扫视四周,雪花也无端向上飘去,原来是江清漪又读档了。 她要干什么?江溪儿皱眉,此时距离她离开江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江清漪若是获救,应该正在房内休养。 几秒后,人群的倒退停止,世界又恢复常态。 跟踪江溪儿的修士因为读档,离她又远了一些,这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江溪儿加快脚步,挤在人群中继续前进,她必须想办法甩开跟踪者,确保自己通过传送阵顺利逃入下三千界,了无踪迹,让江清漪不可能找到她。 她动作越快,越安全。 每日都有无数上三千界的人,想逃去下三千界避避风头,下三千界的灵气稀薄,能修炼到筑基期就已实属不易。 用去过的人的话来说,就是:“那里灵气稀薄得我喘不上气,一秒也不想多呆。” 因此仇家跑到下三千界,一般人也不会追过去,而是选择派眼线堵住传送阵,假若仇家永不回上三千界,自愿放弃进阶机会,两人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 没走几步,江清漪又开始读档。 估算一番自己与传送阵、与追踪者的距离,江溪儿心一横,收起伞,奋力推开人群向前跑了一段距离。 待到读档结束,江溪儿站定,镇定地举起伞,若无其事地随人群一齐走动。 虽然不知道江清漪为什么读档,但这时间差确实好用。不知不觉间,江溪儿就甩开了跟踪者,旁边的路人们也不会注意附近是不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撑伞的少女。 “岳阳城,下三千界凡人城市,城主现真诚招募筑基期修士,去即可享受副城主待遇。” “御灵帝都,下三千界第一国,国力雄厚,帝都内有聚灵阵助各位仙师修炼,筑基期可为客卿,金丹期可当国师。” …… 行至传送阵前,人群渐渐散去,就剩下十几人。 一个身穿黑衣的精瘦中年男子站在红色布告板前大声吆喝着,他是专门往来于上下两届的中间人。 带下三千界的凡人进来,或是介绍上三千界的修士出去,他都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佣金,足够他在下三千界快乐逍遥。 除了躲仇家,一些修为精进无望的修士,在上三千界混不出名头,也会想着去凡人中作威作福,当当什么老祖、长老。 江溪儿撑着伞站在布告板旁,视线扫过一个个传送阵前的地名,她一个也不知道,光靠名字也不好选。 原著中,江清漪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下三千界就是一个背景板,一步也没踏进去过,所以江溪儿也才想着去下三千界躲江清漪。 中年男子谄媚地搓着手走过来:“这位小姐,是想去哪?” 他见少女举着伞傲立于雪中,气度不凡,就知道是个贵客。 江溪儿将伞又压低了一些,捏着嗓子,漫不经心道:“随便去哪玩玩,热门的几个都市都去过了,下三千界中有哪些好玩的?” 中年男子耐着性子介绍了一些地方,又指了指远处茶棚下坐着的几个修士道:“小姐一个人在外行走多凶险啊,毫无灵力的凡人肯定伤不了小姐。” “只是下三千界中,也有我们这里逃过去的恶徒,小姐不如再添些灵石,雇几个修士一同前往,绝对安全。” 感受到那光明正大的跟踪者气息又近了,江溪儿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块灵石,放到中年男子手上,低声道:“其实我这次是离家出走,有什么法子让家里找不到我?” 中年男子笑着收过灵石,为难道:“这……小姐离家出走,家里人找来,我们也不好交代。” “但也不是没有法子,台上左侧的最后一个传送阵是随机的,只是价格嘛……” 江溪儿咬牙:“多少?” “一千灵石。” 你怎么不去抢呢?这纯属狮子大开口。饶是江溪儿这种一直待在财大气粗的江家,对普通人灵石用度没有概念的人,也吃了一惊。 “你等等。”江溪儿说道,她开始算起来自己储物袋里有多少灵石。 各类衣物首饰不计,现在也来不及去当铺换钱,偷的丹药全是基础款,也换不了几个灵石。身上真正带着的灵石,加上从灵石灯里抠出来的,恐怕也不足两百个。 中年男子看出来她没这么多钱,宽慰道:“小姐就算去普通的传送阵也没问题,只要再加五百灵石,我们诚信为本,绝不会出卖小姐的下落。” 到时候这小姐家里人寻来了,他再拿少女的消息赚上一笔,可谓两头赚,绝不会亏。 正在此时,一个停顿,江清漪又读档了。 江溪儿来不及细想,贫困使人疯狂,她一把翻过栏杆,径直跑入那个天价随机传送阵中。 白光一闪,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几秒钟后,中年男子困惑地站在原地,才来的肥羊,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第七章 眼前一道白芒,江溪儿在传送阵中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间,再一睁眼,眼前的景色已然大不一样。 枯败的树丛透出一股萧瑟之意,头顶上的茅草棚稀稀疏疏透着光亮,就连传送阵,也只有这可可怜怜的一个。 江溪儿一步跨出传送阵,扶在支撑棚子的老旧木柱上喘着粗气,她现在直泛恶心。 下三千界灵力果然十分稀薄,对江溪儿这样在望花京待习惯了的人,就像突然从平原爬上了世界第一高峰,呼吸不上气。 守在传送阵旁的闷得打盹的侍卫听见动静,猛然惊醒,一个打滚翻过来,叩拜在地上,连连叩首:“拜见仙师,拜见仙师。” 正在揉着胸口缓气的江溪儿,遇见这样热情的欢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心中诧异,仙师? 打量着眼前的侍卫,他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据说下三千界中筑基就已经难得,如此看来,江溪儿练气期圆满的修为确实挺高的,但他毫无灵力又如何能看出江溪儿的修为? 盯着眼前的一双绣花鞋,侍卫不敢抬头,他早早就听说前来提人的仙师脾气不好,稍有冒犯就小命不保,惶恐道:“仙师,您要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后面的笼子里。” 江溪儿皱眉,她一边瞟着侍卫提及的笼子,一边说道:“你恐怕是认错人了。” 锈迹斑斑的笼子里,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身上全是鞭痕,满脸血污,靠在笼子上,闭着眼睛,长长的鸦睫颤抖不停,眉头微蹙,似乎在忍耐痛苦。 察觉到江溪儿的视线,他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晶莹剔透的红眸,鲜红艳丽却又纯洁无辜,像一只幼兔。 江溪儿不由得愣神片刻,她移开视线,少年却还好奇地盯着她。 “为什么把人关在笼子里?他犯了什么罪?” 一听见眼前的人不是传闻中的仙师,侍卫硬气了许多,但能用传送阵的即使不是修士也非富即贵,仍然是巴结道:“小姐第一次来我们枫玉镇,有很多事可能不知道。” “此子天生红眸,是不祥之兆,天煞孤星,和他扯上关系的都没有好下场,能为仙师修炼所用,也是他的福气啊。” “用他来修炼?”江溪儿摩挲着下巴,喃喃道,看这少年被打得这么惨,这修炼多半不是好事。 “是啊,我听闻仙师可以净化魔星,将他制成仙将,在危难之际保护我们呐。”侍卫自然道。 那不就是将人制成傀儡为己所用的歪门邪道的做法?江溪儿皱眉,这侍卫居然对这种事如此习以为常,也不知道那个仙师是如何哄骗这些人的。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小块灵石,故意道:“听起来真有意思,我从小就极为仰慕这些仙师,不知道大哥可否多给我讲讲。” 侍卫看着灵石眼睛都快直了,他哪里见过真的灵石,就听说过镇长家有这么一两块,想不到讲讲故事就能得一块。 他感激不尽地接过灵石:“枫玉镇在下三千界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稍微有些潜力的年轻人都跑去别的地方了。” “五年前有恶鬼袭击小镇,幸亏仙师及时出现救了大家,只是仙师的仙将在那次劫难中陨落。” “仙师占卜得知,恶鬼还会再来,因此每半年大家都要献上一个人,帮助仙师重铸仙将。” “我们本不想将这种不吉之人献给仙师,但仙师宅心仁厚,不忍良民受苦,让我们献些歹徒恶匪就行了,他有法子度化这些穷凶极恶之人。” “这传送阵本来也有已失去灵气,无人维护,荒废已久,仙师为了方便往来,重修传送阵。这些年,除了仙师以外,就小姐你用了这传送阵。” “想来是我们这里穷乡僻野,也没什么人想来。” 侍卫瞟了一眼笼子的少年,压低声音道:“他其实也没什么罪,但近年来收成不好,镇上的人都跑光了,也只能献他了。” “原来如此。” 什么仙师仙将,分明就是一个炼制傀儡的魔修,恶鬼来袭多半也是那魔修自导自演的把戏。没想到自己一来下三千界就遇上这种事情,江溪儿叹气。 但是,她偷瞄一眼少年,尽管脸上满是血污,看不真切,但单凭那一双眼睛,也能看出他是一个世间难有的美少年。 好不容易见了一个和江清漪没有感情纠纷的美男,她怎么能不管? 江溪儿清清嗓子,状似无意地问道:“大哥,要是他不小心跑了,怎么办啊?” 侍卫一个哆嗦:“莫要胡言,莫要胡言,如果他跑了,我就活不成了。” 笼子的少年轻轻地笑了一声,而后又是猛地一阵咳嗽,他的声音因缺水有些嘶哑,侍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江溪儿双手叉腰:“大哥,你不想当仙将?你不是说能为仙师帮忙是天大的福气?” “我……我、我安分守己,仙师不想净化我。”侍卫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憋出半句话来:“小姐快走吧,仙师马上就来了,他见了旁人会不高兴。” 江溪儿嘴上说着这就走了,身体却是绕了一圈,又躲到了笼子附近的树林里。 躲在树后扒拉着地上大小适中的小石子,她在心中感叹着,她完全可以转职去当暗器专家了。 正常的女主角,比如江清漪,白衣飘飘,持一把宝剑斩妖除魔。 她一个戏份才杀青的炮灰女配,唯一学过的基础功法入门全是内功心法,没剑也用不来剑,身上能当杀伤性武器的锋利物品就只有几支簪子,但是舍不得扔出去。 正面上风险太大,不就只能躲起来扔石头了? 也不知道这个魔修什么修为?江溪儿在心里嘀咕着,最多是个筑基,而且肯定没乐离厉害。 不对,躲在一个小地方害人,说不定筑基都没有,是个练气期的菜鸡,比她自己还弱。 如果对决时江清漪又开始读档,那要打败那个魔修更是轻轻松松。 到时候,她就可以带着美少年在下三千界逍遥快活,静静等着乐离带着九转炼丹炉回去,被师尊暴打一顿,失去修为。 然后她的修为自然而然就能超过乐离,生死契一解,再无后顾之忧,实在是妙! “姐姐,姐姐——” 正在傻笑的江溪儿笑容一僵,视线移过去,笼中少年笑容璀璨,轻声呼唤着江溪儿:“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的隐匿技巧真的这么烂?好歹我的修为比他高啊? 江溪儿瞄了一眼二十米开外打着呵欠,对这边情况浑然不知的侍卫,小声回道:“是啊——” 少年眼眶忽然一红,笑容中泪光闪烁:“你真好,但是姐姐,你还是快走吧。” 太可爱了。 江溪儿心头一软,心中涌起万丈豪情,什么垃圾魔修?这里是人才都跑完了的下三千界,以她江溪儿的修为和潜力,再来十个都打得赢。 看姐用石头把他打成筛子。她本想这样说,但怕太豪放吓到了美少年,于是轻声安慰道:“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不怕我是不吉之人吗?” “不怕。”江溪儿笃定道,这么帅,怎么会怕?而且她记得,这本书里的反派,没一个是红眼睛的。 正当江溪儿心情愉快地和少年联络感情之际,传送阵中闪出一道亮光,她急忙藏好身形,对着少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少年反应过来,对着她眨眨眼睛,老老实实地在笼子里坐好。 一道身形佝偻、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从传送阵中跳出,江溪儿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随之而来的浓厚血腥味与恶臭。 她嫌恶地捏紧鼻子,就这也能冒充仙师?就差没有把“我不是好人”几个字写在衣服上了。 恭敬地跪在地上的侍卫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慌乱地向后滚去:“拜见仙……不对,你不可能是仙师!” “我就是仙师。”斗篷中传来嘶哑的老者声音,他的声音沙哑怪异,听着让人极为难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侍卫拔腿就跑:“仙师仙风道骨,你分明是传说中的魔修。” 魔修嗤笑一声:“蠢货!” 他似乎是受了伤,踉踉跄跄地追上去,速度仍然是快过毫无修为的侍卫。 江溪儿见状不对,连忙运起灵力射出一颗小石子,小石子贯穿魔修的左腿,他痛呼一声,跌落在地。 然而,他还是一把抓住了侍卫的脚踝,侍卫被这样一带,也跌倒在地上。 那只枯槁如老树的手紧紧掐住侍卫,长长的黑色指甲陷入血肉之中,江溪儿又一颗石子打穿魔修干瘦的手臂。 但魔修并不放手,他恨恨地看一眼江溪儿的方向:“我早已筑基期,你以为你奈何得了我?” 眨眼间,手下的侍卫化为一具枯骨,而他的血肉逐渐丰盈起来,恢复为中年人的身形。 他修为多年没有进展,眼见寿元将尽,只能到下三千界中靠着吸取他人血肉苟延残喘,想不到这里也藏着那些道貌岸然匡扶正义的正道修士。 警惕地扫一眼传送阵,魔修咬牙,也不知道那家伙追来没有。 他转头看向江溪儿,练气期的小姑娘,多半也是上三千界来的,死在下三千界倒也不怕她家里人纠缠,就怕拖延了时间,那家伙追了过来。 于是他威胁道:“下次见面,绝饶不了你。” 说罢,运起灵气转头逃跑。 江溪儿茫然地捏着石子,正准备决一死战,怎么就这样跑了? 当然,她的脑回路绝不像乐离那样清奇,一定要追上去。她小跑着跑到笼子旁,准备把笼子打开。 这时,传送阵内又一道白光闪过。 一道锋利的剑光从传送阵□□出,穿心而过,魔修来不及呼救就倒在地上,一身血肉消融。 江溪儿一紧张,手中的凡铁铸成的铁锁被捏成几块。 “姐姐好厉害啊。”少年欢呼道。 江溪儿看着传送阵中走出来的玉树临风的持剑青年,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又看了看笑得天真烂漫的少年。 这又是什么发展? 第八章 寒风萧瑟,从笼中出来的少年衣衫破烂,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哆嗦,躲在江溪儿身后。 江溪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手上取出储物袋中的狐裘,反手递给身后的少年:“先穿上,别冻病了。” 少年喜滋滋地接过狐裘,将它裹紧在身上,感激道:“谢谢姐姐。” “嗯。”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仍然是专注于魔修尸体旁捏着法咒的青年。 魔修已经死透了,这是要干什么?原谅江溪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她的水平目前只能分辨出炼丹时的法咒手势。 只见青年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指着魔修的尸体念念有词,头上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 认真的男人真的好帅气啊。江溪儿站在那里发着花痴,少年美是美,就是年纪太小,还是这位救命恩人更胜一筹。 “姐姐,我……”少年羞涩道,话未说完,他的肚子识趣地咕噜噜响了一阵。 江溪儿的视线仍没移开,从储物袋中机械地掏出几个小点心,想了想,又翻出来一个装丹药的小瓷瓶,一样一样递给少年:“拿着,我们休息一会再走。” 除了最开始的一眼,青年再未看向江溪儿这个方向,他全神贯注于手上捏着的法咒。 突然,魔修的尸体中冒出一道红光,青年“哈”地一声,以手指引这道红光没入干枯的侍卫体内。 不一会儿,倒在地上的侍卫血肉重新饱满起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爬起身,神色憔悴,身体还是受了很大的损伤,只能说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我还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救。”江溪儿诧异地喃喃自语道,她看向青年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欣赏:“他好厉害啊。” “说不定是那个坏人功夫修炼不到家呢,我觉得姐姐更厉害呀,轻轻松松就把那个铁锁捏碎了。”少年嘴里满满地塞着点心,含含糊糊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是吗?”江溪儿尬笑道,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子,分辨不出两者的含金量。 侍卫感激不尽道:“多谢仙师救我,多谢仙师救我。” 而后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瞄了江溪儿与少年一眼,跪走靠近青年几步:“仙师,这就是枫玉镇这半年为您献上的祭品。” 青年叹了一口气,面露忧愁:“莫要叫我仙师,叫我黎十就好,你口中的仙师其实就是这个魔修……” 寥寥几句,黎十将魔修的骗局讲了个大概,他收起剑:“你们三位回去吧,枫玉镇再有难时,激活传送阵东南方位,即会有人来救。” 面对救命恩人,侍卫不疑有他,多次叩首拜谢,又犹豫地看向少年,欲言又止道:“黎仙师,您……” “怎么了?”江溪儿抢过话头,她向前一步,将少年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维护道:“你们待他这么差,还想把他带回去?他只不过是生得不一样,就要这样虐待他,要不要脸呐。” 侍卫被呛了一通,但也不敢发作,他本想把少年带回去,好歹也能使唤着做些事情,但又有些犹豫,因为红眼睛实在是不吉利。 于是他不理江溪儿,继续道:“黎仙师,您将这个灾、少年带走吧。” 黎十看过去,枯树丛中,气嘟嘟的少女将红眼少年护在身后,嘀嘀咕咕着:“他和谁走关你什么事,他当然是跟着我走。” 黎十无奈道:“他不是妖孽,也不是灾星,他只是眼睛生得特别。” 外出行走久了,他自然明白镇民们对异类的忌惮惧怕,也知道不少异于常人者的悲惨遭遇,他转头对着侍卫,扔过去一个令牌:“你回去吧,这令牌就当作信物,证明今日发生之事。” 侍卫捡过令牌,再三叩首,小跑着走了。 下三千界,凡人帝国间战乱频繁,几十年来,不少传送阵失效,像枫玉镇这样的偏僻小镇就与世隔绝起来,相邻的几个城镇也没有修士。 这些小镇,遇见会两三招的修士就大呼仙师,唯命是从,但又对自己镇上身有异象天赋异禀的孩子视而不见,视为洪水猛兽。 黎十在传送阵阵眼处放进几块灵石,现在枫玉镇传送阵已通,往后只会有更多的外人往来,希望这附近的城镇能茁壮发展,培养出自己的修士。 江溪儿看着侍卫一溜烟跑走的身影,又看看传送阵旁一脸悲天悯人的黎十,清清嗓子吸引黎十的注意:“多谢恩人,我叫江溪。” 江溪儿上辈子确实就叫江溪,这辈子喜提穿书套餐,来了修真界当侍女,才变成了江溪儿。 “姐姐,我叫奚泽。”身后的少年轻轻拉了拉江溪儿的衣袖,低声道。 刚才事情紧急,居然忘了问少年的名字,江溪儿一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误,她回道:“姐姐记住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奚泽喜笑颜开,江溪儿也不由得咧开嘴角。 这时,黎十也说道:“江姑娘是从上三千界来的吧?” 低头看一眼领口精美的绣花,再看一眼衣着朴素的黎十,江溪儿坦然承认道:“是啊。” 实话实说,黎十一身行头的价值恐怕还不及江家的一个普通侍卫,更别提江溪儿这个前任江家小姐贴身丫鬟。 但俗话说,好看的人穿麻袋都好看,黎十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 “上三千界是什么地方?姐姐会带我去上三千界吗?”奚泽插嘴道。 他连这个都不知道,江溪儿疼惜地默默奚泽的头顶,但她也不知道上三千界的具体定义,灵力更充足的地方?高级位面? 于是,她避重就轻道:“我暂时不会带你去上三千界。” “姐姐不会带我走?”奚泽有些失落。 江溪儿连忙解释道:“我当然会一直带着你,我们去别的地方。” 听闻江溪儿的解释,黎十皱起眉头:“江姑娘是离家出走了?” 两届土著去往另一界的目的往往都很单纯,从上到下是躲仇家、降维打击,从下到上是修炼。 他看江溪儿年纪轻轻,修为不错,长相端美,衣着讲究,自然而然将她当成了耍性子离家出走的小姐。 “我、我……是啊。”总不能直说自己是来躲仇家当咸鱼的,江溪儿支支吾吾半天还是应下了离家出走这个名头。 不过看着黎十一副看着迷途少女的痛心表情,江溪儿觉得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加点人设,不能让美男对她失望。 “我从小就想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但是家里人总是担心我拦着我,所以我就自己跑出来了,在我证明自己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黎十痛心疾首道:“那你更应该回家潜心修炼,修为不够如何自保?” “所以我来下三千界呀。”江溪儿理直气壮道:“下三千界基本上都是凡人,筑基期的都寥寥可数,我马上也要筑基期了,不是挺安全的吗?” “如果黎公子担心我的安全,那在我回家之前,我和奚泽就跟着黎公子好了。” 最后一句话,可算是暴露了江溪儿的真面目,她就是想找个借口跟着黎十。 以前在望花京,平日里见到的美男子美少年也不少,但个个都心中暗自仰慕江清漪,江溪儿只负责在旁边围观。 现在她要发奋图强跟紧美男,为自己在下三千界的咸鱼生活增添养眼的色彩。 “不然,我拜你为师好了。”江溪儿得意道。 黎十正准备拒绝,传送阵中又是白光一闪,蹿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他兴致冲冲道:“拜师?谁要拜师?” 江溪儿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奚泽的手,他的手冰冰凉凉的。 老人健步如飞跑到江溪儿跟前:“你要拜我为师吗?我们宗刚好还差一个煮饭的。” 他又朝奚泽撇撇嘴:“这小子也可以带上,打杂的也缺。” “我为什么要……” 话未说完,江溪儿见黎十朝老人鞠躬道:“师父。” 她脸色诧异,强行将话转了一个弯:“要不拜你为师呢?” “太好了!”老人高兴得手舞足蹈,指了指黎十:“这是你大师兄,你以后就是二师姐,他就是小师弟了,现在我们宗门可就有四个人了。” “四个人?”莫名其妙成了小师弟的奚泽也有些迷惑。 老人吹胡子瞪眼道:“四个人?不少啦,以后我们宗门会发扬光大的。” 江溪儿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他穿着十分随性,修为也是在筑基期,但感觉上比黎十还略低一些?她有些不确定,修为低的如何当修为高的师父呢? 似乎看穿了江溪儿在想什么,老人哼哼地笑一身,拍拍黎十的肩膀:“我收他的时候,他修为比我低不就行了。” “对了,为师名叫黎二。” “师父,你和大师兄名字真像师兄弟。”奚泽直言不讳,代替江溪儿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说起来,他进入角色的速度实在是快,师父都喊上了。 黎十面露难色,拉过黎二:“你不能收她,她……” 黎二不耐烦地敷衍道:“好了好了,师父永远爱你,别担心啊。” 又对着黎十指指点点:“你说你追魔修,跑这么快干什么,师父的老腿要不行了。”叽叽歪歪地说了一大堆。 江溪儿拉着奚泽跟在黎十和黎二两人身后,虽然心中也很是迷惑,但能强行跟着黎十总是好的。 而且,只有四个人宗门,一听就很不靠谱,很咸鱼,很不错。 第九章 岳阳城内,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商铺内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个个精致华美,珠光宝气。只不过不同于上三千界的饰品,岳阳城里的首饰虽然精美却毫无灵气,在修士们看来华而不实。 但江溪儿可不在意什么灵气不灵气的,亮晶晶的小首饰们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是与望花京完全不同的风格,看得她两眼放光。 两个时辰前,江溪儿与黎十一行人通过枫玉镇的传送阵来到宗门的所在地——岳阳城。 岳阳城不愧为下三千界中有实力的大城市,风气开放许多,少有人对红眼的奚泽投来异样的眼光,要看也是暗藏着情愫的温柔目光。 洗净染着血污的脸,用灵力精心处理伤口,奚泽换上黎十随身带着的备用衣裳,他是少年身形,比起青年的黎十要矮小些,宽松的白色长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江溪儿用狐裘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春光乍泄。 奚泽此时的形象虽然显得他衣品不太好,但也是眉目如画的翩翩少年,自然可收割少女们的芳心。 许是从小生活在枫玉镇这样的小镇,面对这样热闹的人群,奚泽有些害怕与不习惯,他紧紧捏住江溪儿的衣袖 江溪儿任由他捏着,有意无意地为他挡开汹涌的人群。 此时此刻,他们四人在人群中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走在最前面的白衣青年身姿挺拔,如松如柏,宛若天神,但他面冷如霜,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怒气。 而排在第二位的老者步子忽快忽慢,脸上表情很是丰富,一会儿皱皱眉,一会儿撇撇嘴,好像在排演着什么,但始终不敢追上去和青年说话。 鹅黄衣裳的少女活泼可爱,围着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新奇地东张西望着,黝黑的眼中印出人世间的万家灯火。 一旁的少年紧紧依附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少女身后,透彻的红眸中只有少女一人的身影。 “师父,我们多久能到宗门啊?”江溪儿大喊问道,嘈杂的人群声盖过了她的声音,不过黎二好歹也是修行之人,肯定能听得清楚。 她心里直嘀咕,我拜入的究竟是什么宗门?一路走来总觉得绕了很多路,一个四人小宗不至于修在如此繁华的地段吧,虽然这种逛街的感觉实在是爽极了,再多走走也无所谓。 一边问着,她又侧身伸手挡开了一个差点撞到奚泽的男子。 听见江溪儿的话,黎十的脚步又快了几分,他气势极强,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为他让出一条路,几步间,就几乎要消失在人群中。 “哎呀。”黎二痛心疾首地大呼了一声,终于下定决心要追上前,仗着自己一副老人模样也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但他没跑几步,似乎察觉到江溪儿被甩得越来越远,皱着眉头退了回来,脸上表情有些恼怒,没好气地对着黎十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嘀嘀咕咕道:“不就想收两个徒弟嘛,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你小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 扭头看向江溪儿,他笑得有些局促:“小江,你大师兄性子急,走得快,为师带你们回去。” 说着他就领着江溪儿绕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略显昏暗的小道。 看着与黎十南辕北辙的方向,江溪儿她恍然大悟,搞了半天,黎十就想借着人群甩开她们,让她这个离家少女老老实实回家。 眼前的黎二不仅性格没有半点师父的风范,也没有一丁点师父的威严,江溪儿看着前面老人蹦蹦跳跳的身影,一时无语凝噎。 如果不是黎十生气,撂担子走人,四个人还不知道要逛多久的大街呢。 江溪儿正在内心吐槽,这时奚泽突然扯扯她的袖子,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大师兄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怎么会呢?”江溪儿安慰道。 奚泽性格乖巧,身世凄惨,对于他,江溪儿初见时不纯洁的小心思,已经被净化成了大姐姐的责任感。 “他肯定是看不惯我。”江溪儿补充道。 奚泽迷惑地眨眨眼睛:“可是……姐姐人这么好,他为什么看不惯姐姐?” 是啊,江溪儿也很迷惑,一般人见了貌美如花的叛逆期离家少女,就算不好心收留,也会一路伴随护送她回去,哪里有直接赶人让她自己回去的? “大概是因为我离家出走了?他想甩开我,让我回去。” “姐姐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奚泽的神色有些不安与紧张。 看着奚泽生怕被责罚的样子,江溪儿连忙笑着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至于为什么离家出走嘛。”江溪儿思索了一会,心里编出了千百个理由,正欲出口时才想起之前回答过:“哎呀,这个之前和黎十讲过的呀,你就在旁边,你没认真听啊。” “出门历练,斩妖除魔,向家人证明自己,我没忘。”奚泽认真地盯着江溪儿:“我是怕姐姐忘了。” “姐姐离家出走的志向高远,目标如此远大,千万不要因为他的不喜欢,就放弃了这样的理想。” 奚泽忽然面色一红,垂眸看向地面:“姐姐会不会觉得我太夸张了?” “没有啦,谢谢你。”江溪儿挠挠后脑勺,莫名有些心虚,只好带着奚泽静静跟在黎二后面。 穿过一条又一条幽暗的小巷,气氛与方才热闹的街市上截然不同,寒风瑟瑟,枯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不知不觉间,奚泽的手从衣袖上慢慢下移,滑落到江溪儿的手中,两人十指交扣。 江溪儿倒是不在意这有些暧昧的情景,从热闹的集市几个转角就到荒无人烟的地界,这可真像恐怖片的情节,她喉咙一动,咽下一口口水。 虽然她现在已是修士,能够轻轻松松制服平常的小鬼,耳清目明,在黑暗中也可视物,但万一见鬼时看得太清楚,不也是很可怕? 奚泽斜瞥一眼两人紧握的手,少女的手越捏越紧,修剪圆整的指甲不知何时掐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姐姐,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的话轻得像飘忽不定的羽毛,还未结束就被黎二兴高采烈的呼声打断。 “好徒弟们,我们到了。” 江溪儿脑里的恐怖片正不知播到了何处,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有些恍惚,被黎二一声大叫吓得惊呼一声。 见黎二诧异地看着自己,江溪儿故作镇定道:“太兴奋了,难以克制。”说着又“呵”、“哈”地欢呼了几声。 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 最后黎二咳嗽一声:“那我们进去吧。” 江溪儿望着眼前曾经雕梁画栋,现在外表已腐朽,金箔脱落的十几层楼高的玲珑塔,一时有些踌躇,这完全可以去隔壁片场客串闹鬼现场了。 “傻站着干什么,这边!”黎二站在玲珑塔不远处的破旧砖瓦房外挥舞着手臂。 江溪儿闻声望去,看见那摇摇欲坠的砖瓦房,嘴角忍不出抽搐,这是什么隐世高人的标配房屋?不过总比阴森的玲珑塔好上那么一点。 拉着奚泽正欲走过去,她突然想起什么:“弟弟,你刚才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对了,既然你一直叫我姐姐,我也很喜欢你,以后你就当我的弟弟好不好呀?” 奚泽扬起笑容:“姐姐,这当然很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们永不分离。刚才可能时风声太大了,姐姐听错了吧,我什么也没说。” 听见这样的回答,江溪儿满意地拉着奚泽走向砖瓦房。 在她背后,奚泽面色忽然一冷,神色难以捉摸,红色的瞳孔中似乎有火焰跳动,无端显露出一丝邪气,与平时乖巧的奚泽判若两人。 弟弟?真有意思。 …… “我们千清宗呢,其实地盘很大的,你们看啊。”黎二坐在一把瘸了腿的木凳上侃侃而谈,虽然木凳少了一脚,但他的姿势仍稳如泰山。 “只要这附近没人认领的地方,都是我们的地盘,比如啊,那个塔,那个山……” 江溪儿听着黎二的侃大山,环视狭窄的房间一周,一半干净整洁,一半杂乱无章,除开这奇怪的一点,怎么看都不像能住下四个人的样子。 她忍无可忍打断黎二:“师父,我和小师弟住哪?” 黎二一愣,随即又道:“修行之人,四海为家,哪里都能住啊。只要你想,今晚去千清塔,明晚去千清山都可以呀。” “不过嘛。”他指了指杂乱无章的那一边房间:“你要是愿意帮我收拾了,分一半给你们吧。” 江溪儿面无表情地看着黎二,一点也没有尊老爱幼的样子。 黎二尬笑道:“但是我想了一下,今晚你们大师兄不会回来,你们先睡那边好了,他很喜欢你们,不会介意的。”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奚泽突然指向那一边的墙壁,两人投过去视线,墙壁上突兀出现一句灵力刻出的话语。 “既然你执意要收她,她可以在这里待一周,一周内她还未筑基,我会亲自压她回上三界。” “爱之深,责之切嘛,他是想鼓励你认真修炼。”黎二打着圆场。 就这?体内藏着充沛灵力的江溪儿表示这不足为惧,灵力加上江清漪每日读档多出来的时间,练气期大圆满的她当然有信心能突破筑基期。 于是她自信道:“那我绝不会辜负大师兄的期望的。” “对了。”她话题突然一转。 乍一听到千清宗,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黎二强调了几遍千清山、千清塔才回过神来,原著男主在的宗门,不就是叫万清宗吗? “我们千清宗和万清宗有什么关系啊?” 黎二大手一挥,潇洒道:“徒弟,我们是万清宗分宗啊。” 第十章 “万清宗分……宗?万清宗是不是有十个分宗?”江溪儿眉头紧锁,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莫不是蹭个名字瞎编的吧。 万清宗是上三千界中数一数二的大宗,她记得书里的描述是云雾缭绕、仙乐飘飘的极乐之地,每年去求学的修士能绕望花京十几圈。 再看看千清宗这荒郊野外的选址,可怜兮兮的师徒二人,除了黎十颜值过人,有万清宗人的风范,其他地方和第一大宗分宗这几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就算千清宗是万清宗在下三千界的分宗,那也是乞丐版的,应当改名为一清宗或者十清宗,鉴于之前满宗门只有两人,也许二清宗更为合适。 黎二倒是毫不在意江溪儿的质疑,他满不在乎地摊手,坦率道:“没落了嘛,我们以前还是为主家输送过很多优秀人才的。” 他朝江溪儿挤眉弄眼:“我看你很有潜力,振兴千清宗就靠你了啊。” 没落了?江溪儿醒悟过来,那不就是年代久远,和万清宗几乎毫无联系的委婉说法,俗称我祖上阔过。 江溪儿哂笑道:“师父,我尽量吧。” 为了避开江清漪和剧情,她不能回上三千界,现在就在这里苟着也不错。当然,江溪儿暂时还没有重振千清宗的远大志向。 “姐姐,我好困。”一旁的奚泽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说道。 听到奚泽的话,江溪儿才惊觉自己其实也很久没睡,不过大概是由于玉清丹及各类丹药的药效,她现在只是有些许困倦。 “那我们今晚就休息吧,小奚,你过来睡为师这边,小江,你就在黎十那边休息。”黎二自顾自地敲定了安排。 奚泽没有说话,似乎有些不情愿。 江溪儿嫌弃地看着黎二皱巴巴的泛黄床单,上面还有几处饭菜留下的油渍,而黎十的床干净整洁,床单上甚至没有一丝皱褶,让人怀疑这是一张无人使用的空床。 让奚泽去睡那样的床简直是虐待,于是她替奚泽回答道:“不用了,他和我睡一张床。” “你确定?” “姐姐不介意吗?” 一老一少两人都有些惊讶。 这两道目光弄得江溪儿有些不自在,她局促地解释道:“这有什么?他睡床头,我睡床尾,我们又不脱衣服,而且我睡相很好的。” 反正奚泽这么乖巧,也不会起什么坏心思。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作风开放,想当年他不小心摸了师姐的手,就被闻讯而来的师父一顿暴打,黎二有几分唏嘘:“你们两个自己决定吧。” 坐在床尾,江溪儿脱下披肩,撩起袖子,纤细的手腕上松松垮垮地戴着一个翡翠金镯子,她轻轻取下镯子,放在床中间。 接着,她用另一只手顺着宽松的衣袖,从大臂上扒拉下好几个同样精美华贵的镯子。 没办法,储物袋塞满了,她作为前贴身丫鬟首饰还是很多的,这些镯子上面一没阵法、二没灵气,在望花京值不了多少钱,但拿到下三千界变卖还是有些价值。 “徒弟,你还挺有钱的。”黎二盘腿坐在自己床上,嘴里啃着红苹果,模模糊糊说道。 江溪儿有些尴尬,她一边开始取另一只手臂上的镯子,一边讪笑道:“离家出走前总要带些盘缠嘛。” 说着,她拿起几个镯子扔向黎二:“师父,明天一早你拿去卖几个,把我们宗门重新装修一下,改善一下生活呗。” 穿越以来,江溪儿一直住在江家,大手大脚,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奚泽又是小镇上受人嫌弃的孤儿,没见过什么钱,因此年岁最长的本地人黎二看上去是最好的人选。 黎二喜笑颜开,接过镯子:“好徒弟,这就要开始振兴宗门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黎十赶你走的。” 身材单薄的少年脱下狐裘,靠在床头,宽松的衣服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神色莫名地看着江溪儿,有几分魅惑之意。 江溪儿看见奚泽白皙的肩膀,忽然想起来奚泽还穿着黎十的衣服。 “师父,明天把奚泽也带上吧,给他买几身合适的衣服。” 奚泽忽然莞尔一笑,期待道:“谢谢姐姐,姐姐明天可得给我多挑几件,这可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要给我挑衣服。” 江溪儿手上动作一顿,犹豫道:“我这次不去,我要修炼,等我突破筑基,就带着你好好去庆祝。” “小江,别扫兴嘛,筑基这种事,哪里差一个上午呢?”黎二插嘴道:“我是说,下三千界灵气稀薄,再快也要一个月的。”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天赋,为师很相信你的。” “黎十那小子绝对赶不走你,他很听我的话。”说这句话时,黎二不自在地摸了摸胡子,心虚至极。 我不是怀疑你的威严,我是觉得你在黎十面前真的没地位。江溪儿抿唇。 她委婉地拒绝道:“师父,相信我,好吗?” 身怀灵丹妙药蕴含的充沛灵力,又是天道钦点的顶级炮灰女配,江溪儿如果在一周内没有筑基,只能说是吃了假药,或者江清漪学会快进了。 床头的少年掩去眉宇间的落寞,强颜欢笑道:“没事的,师父,我可以自己挑。姐姐很厉害,一定能成功筑基,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出门了。” 他的委屈全部写在脸上,极力掩饰的神态更是显得笨拙可爱,江溪儿差点就母爱爆发一口答应,但修炼要紧,她克制住自己。 筑基不仅是为了让黎十哑口无言,也是为了防着乐离的生死契。 虽然再过一两周,乐离就要被他的亲亲师尊一掌打成废人了,但万一他在被骂的时候就心血来潮想要报复江溪儿呢?必须得防着。 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在乐离发现事情不对前努力修炼,争取早日超过乐离,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地过上永远的咸鱼生活。 深夜,万籁俱寂,房内只余三人的呼吸声。 侧卧在床边的少年忽然睁开双眼,他的眼睛在清冷月光下,如火焰般闪耀。 隔着稀疏透光的竹帘,他听见对床老人诡异的呼噜声,急促得像喘不过气,又是倒放着的。 沉沉睡去的少女翻了一个身,她睡得四仰八叉,柔软的裸足踹了一下少年的手臂,但好在力气不大。 飘落的枯叶回到母树的怀抱中,床上的老人也猛地坐起身。 奚泽慢慢靠近江溪儿,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滑过,轻声道:“姐姐,有人在找你。” “唔?”江溪儿在梦中嘟囔了一声,只觉脸上有些痒痒,迷迷糊糊地用手挠了挠脸。 “但是我不会让她找到姐姐的,姐姐已经不属于她了。” 他这样说着,额前的碎发散落,眼中的火焰欢快地跳动。 一瞬间,倒转停止了,时间的齿轮飞速回到正轨,黎二又开始安详地打着呼噜。 自言睡姿很好的少女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又变幻了姿势,将头倚在少年的小腿旁,嘴里不知碎碎念着什么,岁月静好。 “噗——” 江家的炼丹房里,江清漪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液溅到她提着的灵石灯上,灯光映得她清秀绝伦的脸上有些妖异。 又是血。 看见地上熟悉的位置,熟悉的红色,她头脑发晕,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不住跌倒在地上。 她虚弱地扶着药柜,额头上渗出细汗。 今晚,她又一个人来了炼丹房,为的是取出藏在这里的玉清丹。 什么一鸣惊人?她现在只是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废物,一靠近炼丹房便止不住恶心感,她要立刻就筑基。 空的。 那个柜子空了。 是乐离?还是江溪儿? 江清漪的档还存在江溪儿逃出江家的那个下午,只因她心绪万千,害怕再见江溪儿,又好奇江溪儿为何还活着。 不如我先把她找回来问清楚,再读档放她走,装作无事发生? 江清漪就这样想着,犹豫着读了好几次档,也没有勇气让哥哥去抓江溪儿。 她的身体顺着药柜缓缓滑下,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就在看见空柜子的那一刻,她因怒气止不住地颤抖,不暇思索便选择了读档,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把她找回来问清楚。 但是她人生第一次读档失败了。 口吐鲜血的那一刻,她脑中回荡着少女清脆的笑声,嘲讽道:“我不属于你。” 那声音是她熟悉的软软的江溪儿的语调,内容却是如此陌生,陌生得叫人害怕。 江清漪无力地坐在地上,两行清泪滑过脸颊,她颤抖着,先是压抑的呜咽,而后成了嚎啕大哭。 是啊,明明她看着那把剑穿胸而过,怎么还能逃跑呢? 原来她从来没有了解过江溪儿。 原来她从来都像一个小丑般在江溪儿面前表演。 第十一章 晌午时分的千清宗不同于昨晚的阴气森森,高塔塔身上残留的金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塔檐上雕刻的龙凤异兽也显得慈眉善目起来。 瓦房前稀稀疏疏走过几个挑着空扁担的农夫,脚步轻快,几人说说笑笑,想来是在早集中有了不错的收获。 小道上,黎二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三四个木匠与砖瓦匠,而奚泽独自一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穿着淡青色长袍,仍披着江溪儿的那件狐裘,内里简单朴实,外面雍容华贵,倒有些显得这狐裘是偷来的了。 不过他谈吐有礼又风度翩翩,集市上的人只当他是哪家体验生活的小公子,顺道感叹他生了一双稀罕的眼睛。 “这什么千清宗啊,我是从来没听说过,这黎老爷看着也不像修士。” “你管他呢,有钱拿不就行了,闭上嘴,多做事。” “不是修士,敢住这种地方?” 几个工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工具,窃窃私语着。 荒郊野外,他们只知道这里有一座怪异的荒塔,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附近有人居住,居然还是一个小宗门。 走近砖瓦房,黎二猛地站住,他皱起眉头,举手示意工人们安静:“我们先说说再盖一间屋子的事,尺寸改日再进去量。” 奚泽也慢慢地走过来,他捂嘴掩住嘴角玩味的笑容,四周灵气剧烈波动,江溪儿正在筑基。 他呼吸一口远处的灵气,而且看这情况,江溪儿恐怕是出了一点小岔子,卡住了,不过也不是什么致命的危险,就是要多花些功夫才能突破。 黎二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叫众人不要进去打扰江溪儿。 奚泽漫不经心地斜瞥一眼坐在院子里商讨的众人,收敛起气息,闲庭散步般径直走进了屋子里,黎二竟也没有察觉他。 把玩着手中的竹木梳,他眼神微动。 一个自幼被当作妖魔,无人教导的孩子怎么会自己束发?当然是要靠姐姐教了。 屋内涌动着不自然的热气,江溪儿盘腿坐着,因灵气暴动而面色通红,汗水浸湿了衣衫,竭力镇压着暴走的灵气。 奚泽在江溪儿对面坐下,好奇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女,他才借死去少年的躯壳降生不久,对人世的概念,全来自残留的记忆与天魔的本能。 美人如何才称得上美呢?昨夜集市里的人们在脑子里想得太大声,他一不小心就听了去。 那些人说,江溪儿是极美的,皓齿星眸,顾盼生辉,浅浅的笑容能融化整个冬日。 但是黎二与黎十似乎又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奚泽不懂。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江溪儿的脸蛋,又想起那些人的评价,什么吹弹可破的肌肤、小巧的鹅蛋脸。 这些形容词他通通不懂,只觉指尖的触感确实挺软,又戳了几下,不错,还很有弹性。 昨夜怕动作太大闹醒江溪儿,他不敢尝试,现在趁江溪儿入定,对外界浑然不知,他总算有了机会。 他坐直身体,左手捏着的竹木梳忽然显得有些烫手,一直披散着的如墨长发也陡然变得碍事起来。 现在就想要叫姐姐梳头。 奚泽念头一转,不想再干坐着等江溪儿突破,但他从来未修炼过,修为、法术是天生有的东西,不清楚江溪儿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灵气暴动?只要把灵气镇压下来,再送一点灵气给姐姐,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吧? 隔着汗水浸湿的衣衫,奚泽将右手紧贴江溪儿的肩膀,红色火焰如流金般在琉璃般的眼眸中开始转动。 我的灵力暴走了。 原因可能是我买到了盗版教材。 怪不得那段筑基运行灵气顺序旁边写了仅供参考。 江溪儿咬紧牙关,努力压制着暴走的灵气,她之前的修行都顺风顺水,这种情况确实没有经验,要花些功夫才能解决。 不羁的汹涌灵力撞得她经脉生疼,相比之前乐离的剑伤更难以忍受,一个是内伤,一个是外伤。 感知不到外界,只能专注于自己的内在,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灵气,一边给自己鼓气。 然后。 然后她的灵气就突然乖巧了起来。 江溪儿汗如雨下,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她怎么莫名奇妙就筑基了?甚至还没消耗什么灵力,玉清丹质量这么高? 她抬头,眼神呆滞地望向墙壁,眼中空无一物,这样的发展就像在做梦一般。 她本预计要花四五天,出了岔子还有些许担心七天不太够,想不到半天就成了?开了挂的江清漪都没这么快。 难道我的隐藏属性是修炼天才? 愣神片刻,江溪儿终于缓过神来,她坐在地上开怀地笑了起来,这下子还怕什么解不了生死契。 现在她看这乱糟糟的房间都顺眼了许多,山青水明,阳光正好。 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门外的阳光,阴影投射在江溪儿脸上,她笑着看过去。 奚泽一身新衣,斜靠在门框上,手中捏着一把竹木梳:“姐姐,帮我梳个头,我们今晚就去城里的酒楼庆祝吧。” 他逆光站着,飘散的发丝在阳光下透明飘逸,笑容比身后的日光更为耀眼。 江溪儿眉眼弯弯,欣喜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正要接过梳子,她猛然缩回手,为难地打量着自己的一身脏衣裳。 她也不想用手弄脏奚泽的新衣,于是用示意地瞄瞄门外,笑道:“等我清洗一番,换身衣服再带你出去。” “那姐姐快去洗澡吧。”奚泽识趣地退了出去。 “黎老爷,这个规模的新房,至少要这个价钱。”工人比了一个手势。 见黎二眉头紧缩,默不作声,工人一时有些慌张,以为出价太高,试探性道:“黎老爷?” “嗯?”黎二如梦初醒般将视线移回工人身上:“你刚才在说什么?” 太快了,就是灌满灵丹妙药也没这么快。 黎二自认为这辈子见多了天才,但像江溪儿这般天赋异禀的当真是头一次见,明明昨天她还确确实实只是一个练气期圆满的小丫头。 他的真实身份当然不是下三千界千清宗的筑基期宗主,而是寿元将近的万清宗元婴期修士,在生命尽头想要任性一把,跑来下三千界,尝尝当宗主的快感。 万清宗人才济济,他什么天才没见过? 半天?黎二偷瞄着门口谈话的两个新徒弟,百感交集地咂咂嘴,现在的年轻人修炼起来真像开了挂似的,比他的散仙师弟还厉害。 还好新来的小师弟没有修为,是个凡人,他这个半吊子师父还有些用武之地。不然全是些天才徒弟,怎么体现他的教导有方? 天才,都靠自学。 简陋的屋子里,江溪儿站在桌旁,心情极好地做着大扫除,一切都如突破筑基的她般,焕然一新。 待到窗明几净,她取出一个香炉,点燃熏香,袅袅烟雾从炉中飘出,心旷神怡。 又笑着把门外的奚泽拉进来,按在椅子上乖乖做好,将一面梳妆镜塞到他手里:“拿好了。” 这两样东西,都是原本她屋里的物件,想不到这么快就又派上了用场。 奚泽老老实实地坐直在椅子上,手中拿着梳妆镜的模样有些许滑稽。 江溪儿捂住嘴一笑,奚泽这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学过的希腊神话中的水仙花少年,自恋成疾。 “姐姐在笑什么?” “唔……”江溪儿撩起少年的一缕长发:“姐姐我心情好嘛。” 手中的发丝顺滑,梳起来很是舒服,只是…… 江溪儿比了比头发的长度,表面上看不出来,梳起来才发现奚泽的头发长短不一,就像是狗啃过一样。 似乎是透过镜子中的倒影瞧出了江溪儿的迷惑,奚泽思索片刻,满不在乎地说道:“好像是之前被镇里的孩子剪掉了。” 见江溪儿黛眉微蹙,脸上尽是疼惜之色,他笑着补充道:“自从遇见了姐姐,我便觉得以前的事都算不上什么。” 江溪儿神色复杂,正欲温言安慰。 这时,与工人们谈妥事情的黎二走了进来,感动道:“可怜徒弟,为师以后会保护你的,你放心,我定会将你培养为一代大宗师,无人再敢欺辱你。” 他进来得突然,江溪儿愣了一下,也附和道:“是啊,你以后就有师姐、师兄和师父了。” 奚泽不语,只点点头。 黎二又环顾四周,干净整洁,可谓是大变样了,欣慰道:“好徒弟,我没有看错你。” 修行上天赋异禀,生活中喜爱打扫清洁,好徒弟啊! 黎二说着要将黎十喊回来,又自顾自地出去了,江溪儿手上也重新梳了起来。 盯着奚泽的后脑勺,江溪儿心中迷惑,为何她总觉得奚泽忽然有些不高兴?她为自己寻找着答案,也许是回忆起了痛苦的往事吧。 奚泽没有再说话,江溪儿的心绪也开始神游天外,也不知道今晚黎十会不会来?想起黎十的美色,她很是期待。 …… “大功告成!”江溪儿习惯性地说着,随后又尴尬地拆开发髻,讪笑道:“开个玩笑。” 原来梳好时,她才恍然大悟地发现自己梳成了女子的发髻,想来是之前给江清漪当婢女留下的职业病,还好奚泽不在意。 “姐姐,刚才在想什么呢?” 第十二章 欸?我刚才在想什么? 江溪儿止住脸上荡漾的笑容,一本正经道:“我在想今晚吃什么,是红烧狮子头,还是番茄牛腩,或者陈皮山楂糕?” “还有大师兄会不会回来。” 她当然不会告诉奚泽,她已经脑补出了从黎十对自己心生赏识,到百年后江清漪飞升,彻彻底底没了剧情的束缚,她与黎十神仙眷侣,环游世界的一整套流程。 不过,她心知肚明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太在意。 毕竟她对黎十不是一见钟情,而是见色起意,执念不深,两人话都没说过几句。一旦提及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想两下,但假若未来遇见更合适的男朋友人选,她就会转移目标。 脑补的人生计划中,“黎十”是一个随时可替换的男友名字,而奚泽是永永远远伴随左右的弟弟。 “哦。”奚泽淡淡应了一声,有几分敷衍。 沉默片刻,他有些忧郁,旧事重提道:“我好担心大师兄不喜欢我。” “姐姐这么厉害的人,他都想赶走。我一点修为都没有,肯定没办法在一周内筑基,万一我不能留下来怎么办?” “你想多了,他没理由赶你走。”江溪儿安慰道。 但随后她突然想到,奚泽从小被镇上的人当作灾星,成长环境让他缺乏安全感,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安慰实在太过浅薄,根本止不住奚泽的焦虑不安。 于是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跟你一起走的。既然我将你从枫玉镇带了出来,就一定不会抛下你不管。” “你发誓?”奚泽似乎有些感动。 “我向……” 心魔发誓?老天爷发誓?江溪儿一时卡了壳,原著里大家都向什么发誓来着? “姐姐向天魔发誓吧。”奚泽突然道:“如果姐姐违背誓言,姐姐甘为天魔的奴仆,生生世世侍奉左右。” 原来是天魔,江溪儿恍然大悟,她不暇思索道:“我向天魔发誓,此生假若抛弃奚泽,甘为天魔奴仆,生生世世侍奉左右。” 作为穿越者,她不认为这世界里的因果由一句话就可定下,全当自己在哄小孩儿。当然,她确实半点没有抛下奚泽不管的念头。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 奚泽笑得是江溪儿就这样糊糊涂涂地把自己卖了,两人的命运就此交织在一起,无法分离。 江溪儿的笑单纯是被奚泽的快乐所感染。她见着奚泽真情实感的笑容,也忍不住欣喜。平时的奚泽也会笑,但总是笑得小心翼翼,笑里藏着可怜兮兮的委屈,极少如此开怀。 “对了,姐姐,这梳妆镜柄上的宝石松动,刚才掉了下来。”奚泽侧身将手中的镜子递给江溪儿。 圆溜溜的红宝石躺在少年手心之中,镜柄上只余一个空荡荡的镶嵌凹槽。 江溪儿接过镜子,满不在乎道:“没事,不影响用。” 梳妆镜她本就打算自己留着用,现在宝石掉下来,刚好方便以后缺钱了拿去卖。 虽然有些奇怪宝石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松动了,但江溪儿也没多想,反正总不可能是奚泽心情郁闷,一不小心抠掉了吧?他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 夕阳西下,天边的红霞静悄悄地蔓延开来,余晖洒在江溪儿脸上,更显她面色红润。 她站在房门口,动作慢条斯理,扭扭捏捏地不想出门。 “我说徒弟,走啊!”黎二难得收拾整齐,理了理胡须:“虽然你大师兄不回来,但是我已经在岳阳城的酒楼里订好酒席了,现在去,正好有说书的。” 江溪儿嘟着嘴撒娇道:“师父,我们就不能再晚一点去吗?现在太阳还没下山呢,我出门会被晒黑的。” 你都筑基了绝对不会晒黑啊。黎二正想这样解释,但突然他心领神会,笑得一脸荡漾:“徒弟啊,别等了,黎十再晚也不会回来的,他要过一两周才回来。今晚是等不到的。” “原来如此。”奚泽也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似笑非笑:“原来姐姐是想等大师兄啊,真可惜他今晚不来,姐姐怕是要失望了。” 当然不是为了等黎十。 她拖延着不去,是想避开江清漪读档的时间,按照惯例,江清漪每个早晨和傍晚都会读档炼丹。 来到下三千界后,江清漪还没有读过一次档,江溪儿估摸着是她受惊后要休息休息,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恢复炼丹。 要是三人吃饭的时候开始炼丹,那麻烦可就大了,江清漪运气差起来,一颗丹药就要读十几次档。 到时候,江溪儿必须得提起万分精神,时刻注意读档时间,不让旁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不然她一时不慎,在时间回溯时多做了几个动作,或者没有及时回到之前的动作,那不是当场表演一个瞬移? 万一饭正吃到一半的时候,遇上江清漪读档回吃饭前,她又不能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还原,又怎么和黎二和奚泽解释这个食物消失术? 还不如避开这段时间,一个人躲起来修炼,眼不见心不烦。 “我才突破,筑基时又出了一点小岔子,保险起见,想要稳固一下修为再出门。”江溪儿正色道,语气中没有半点旖旎之意。 黎二表情古怪,犹豫地摸摸胡子,这个理由听上去无懈可击,十分合理,但总觉得怪异。 “也行。”他不情不愿地答应,小声嘟囔道:“又是一个修炼狂魔,难道天才都是这样的?因为没这种热情,我才突破不了?” 仔细想想,当年他确实不是师兄弟间修炼最刻苦的,也不是天资最高的,唯一的特点就是幸运值高,好几次劫难都苟了过去。 “不管了不管了。”他自暴自弃地摇摇头,转身对奚泽说道:“你师姐先巩固修为,趁这个时间,我教你些练气的基本功法,争取早日引气入体。” 奚泽一脸懵懂天真地看着黎二,一双狗狗眼令人难以拒绝:“我想观摩师姐是如何修炼的,现在师姐和师父都是筑基期,师姐教我应当也是差不多的。” 可恶!居然被小徒弟鄙视了! 黎二气得吹胡子瞪眼,等到他成功晋升分神期,返老还童,就暴露真实身份,把这两个孩子吓得腿软,拜在地上连声叫他好师父,求教万清宗绝学。 现在?懂不懂什么叫寸寸光阴寸寸金,现在他也要去努力修炼,懒得管这个臭小子。 …… “我入定了。” “我也入定了。” “预订酒桌的钱打水漂了。” “没事,我还有首饰可以当。” 深沉夜色下,江溪儿与黎二两人站在房门前面面相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们脱离入定状态时,都不约而同地想着:糟了,好像耽误了些时间,不知道那两人有没有提前前往酒楼。 待到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准备外出,又惊喜地发现对方也掐错时间了。这种感觉就像上学迟到时,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过操场,悲痛欲绝地走向教室,忽然发现旁边有一个同班同学, 黎二清清嗓子,看向院子里闲庭散步、悠然自在的奚泽,压低嗓子道:“小奚,为什么不想法子提醒我和你师姐?现在酒楼都关门了。” 哈?江溪儿可见不得黎二这个老顽童甩锅给她乖巧又可爱的弟弟,维护道:“强行叫醒入定的人是很危险的,他能想出什么办法?” 谁料奚泽摊手,突然说道:“师父,因为我也入定了。” 接着,他放出一丝薄弱的灵气,微微一笑:“我已经引气入体了。” 江溪儿不懂正常人的修炼速度,对着奚泽天花乱坠一顿猛夸,并再三保证道:“明天,明天我一定带你去庆祝,而且只去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菜。” 黎二倒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几次欲言又止,若不是为了维护仅存的一点师父的尊严,他真想找个角落蹲起来当一个自闭的蘑菇。 为什么?为什么他随手一捡就能捡回两个天才?他的机缘都点在收徒上面了? 他忽然思索起来。 难道是天道在用这种方法暗示他,他黎二真正的使命是为修真界培养一批杰出人才,桃李满天下? “师父?”江溪儿见黎二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会皱眉,一会傻笑,不免有些担忧。 “我终于悟了。”黎二仰天感叹道:“个人修行的进步不能推动整个修真界的发展,我要将我毕生所学都传授出去,我要收满三千个徒弟!” “江溪,奚泽。”他扭头看向两人。 “唔?” “明日起,为师就要出门发掘优秀人才,你们二人就留在这里看守千清宗,不要乱跑。改造扩建的工作,我今日已经与工人们交代好了,你们不用再管。” “外面的千清塔,里面藏着许多经书,以你们的天赋,可以进去挑些功法自学。有不懂的,就……唉,我觉得你们都可以自己悟出来,应该没有不懂的。” “总而言之,我先出去几日,会尽快回来,你们姐弟二人就先相依为命,呸,好自为之?似乎也不对?”他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道:“你们姐弟二人就先相互扶持,自学成才。” “为师会给你们带新的师弟妹回来的。” 还来新人?江溪儿愁眉苦脸,来不及反应,她和奚泽的住处都还没搭好呢,而且都是花的她的钱。 “师父,你仔细……”想想? “那就祝愿师父一路顺风?”奚泽笑得一脸纯良,没有半点意见,他巴不得黎二和黎十永远不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每天早上九点准时更新,顺便求求收藏= ̄ω ̄= 第十三章 千清塔内少有人来,一推开门,内里便涌出腐朽的书卷气味,江溪儿嫌弃地捏住鼻子,挥手扇风。 “咳咳咳——”她被呛得眼泪都要出来,只得站在门外,等透透气。 鉴于塔内荒凉破败的景象,她对里面经书的质量产生了怀疑,不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是些古董货。 想起那本筑基时坑了她的《基础功法入门》,江溪儿心有戚戚,还是最新版教材令人安心。 猛地,大门轰然关闭。 江溪儿正奇怪,却突然发现大门的移动并没有扬起地上的半点灰尘,周围的空气也清新起来。 应该是江清漪在读档炼丹。 她庆幸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有远见之名,先把奚泽支使去买早餐了,不然又得被迫欣赏各种鬼畜动作。 四下无人,江溪儿也懒得等读档,拿出手帕捂在鼻前,用力推开门,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射入塔内,眼前景象一片昏暗迷离,但勉强也能看得清楚,灰尘在光中自由飞舞,看得江溪儿表情复杂。 不过好在因塔内较为封闭,灰尘不多。 通往二楼的木梯已经从中间腐朽断裂开来,一楼中间的书柜保存状况却是很好,干净无尘。江溪儿仔细一看,那上面果然有一个个小小的除尘法阵。 她目光扫过书柜。 《万清宗历届十大美人评选》、《痴念仙君情书集》、《记录:那些年死在我手上的魔修》…… 似乎都是些闲书。 江溪儿也不急着上二楼,由于江清漪的读档,她时间充沛,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她伸出手,食指轻搭在《云游三千界》书脊上,犹豫片刻,反手抽出了那本《万清宗历届十大美人评选》。 她绝不是贪图美色,这是在正经研究三千界审美习惯和审美变化。 正常人从千清宗走到岳阳城里的集市,需要多久?姐姐对这个时间有概念吗? 一团小小的红雾停留在包子铺的棚顶上,开始思考人生。 “店家,来两个肉包!” “好勒!” 集市内人来人往,却无人注意到棚顶诡异的红雾,只要奚泽想,修为低于他的人都不可能看见他。 虽然奚泽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厉害,但他降生以来还没遇上打得赢他的。 好想好想快点回去啊,但姐姐看我回去太快,肯定会觉得奇怪,可是姐姐看上去也缺乏常识…… 奚泽满心纠结,红雾中伸出两只可爱的小手,百无聊赖地扯着棚顶的茅草,现在回,再等等,现在回…… 突然,嘈杂的集市突兀安静,街上的人动作倒放。 奚泽嫌恶地皱起眉头,对面面摊里的一位客人正在表演吐面还原,非常倒胃口。他愤恨地折着手中的茅草,本来坐着等就够无聊了,江清漪还要来插一脚拖延时间,真讨厌。 红雾泛起微光,他大喊一声:“废物,炼丹还要重来,我用脚炼成功率都比你高!” 小红雾的声音奶声奶气的,没有半分威胁感,不过江清漪能听见的,肯定是江溪儿的声音。 遥远的江家炼丹房内,声音如轰雷般在江清漪脑海中炸开,她惊叫一声,痛苦地捂住头,但强撑着没有停止读档。 她独自一人坐在三楼的私人炼丹房里,江溪儿走后,她杯弓蛇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人看穿了她的无能,不敢再在一楼大厅炼丹。 “你偷了我的东西。”江清漪怔怔地盯着炉中的一团焦黑,小声呢喃着,直到那一团焦黑又变为新鲜的灵草。 熟悉的江溪儿的声音,勾起她心中的愤恨不平。 “你偷了我的东西!” 她突然崩溃地在房间内大喊大叫,水袖中灌满愤怒的灵力,将炼丹炉扫到地上,咕噜噜地滚走。 “江溪儿!我以前对你不好吗!你说啊!” “你究竟为什么要潜伏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偷几颗你看不上眼,我千辛万苦才炼出来的丹药?就是为了演一个忠心的丫鬟,站在旁边看乐离杀了我成千上百次,无动于衷?心里偷着乐?” “看着我推你挡刀,你觉得很好玩吗……” 在房中歇斯底里地发泄片刻后,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她泪流满面,无助地跌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地重复道:“江溪儿,你听见了吗?我一定、一定会将这份屈辱还给你的。” 擦干眼泪,江清漪颤抖着捡回炼丹炉,读存档是她最大的倚仗,她不会轻易放弃,她就不信江溪儿每次都能来阻止她。 不理会江清漪纷杂的思绪,也不在乎自己给江溪儿埋了一个多大的雷,小红雾中隐隐的人形翘起腿,托着圆圆的下巴,开始思考起来。 听上去,这个叫江清漪的女人和一个叫乐离的人,合伙捅了姐姐一刀?太坏了。 “你多反思一下,你推我挡刀这件事情,可以吗?”他沉稳道。 江清漪瞪大双眼,死盯着虚无的一点,咬牙切齿道:“去死。” 好凶。 奚泽心神一动,江清漪晕死了过去。 他急着早些回去见姐姐,可没时间和江清漪多纠缠,一次次阻止她的读档。 “叮叮叮、叮咚——” 江溪儿翘着二郎腿,坐在清理出来的椅子上,嘴里叽里咕噜地哼着自创的曲调,脚尖一翘一翘,心情很是愉悦。 上辈子她就喜欢看小说,这些书故事都极有意思。 特别是那一本《万清宗历届十大美人评选》,图文并茂,看得她浑身通泰,恨不得回到当时为美人们投票。 只可惜这本书太过老旧,她唯一知道的楼望仙君,也就是原著男主,江清漪官配,居然出现在最后一页。 根据介绍,那时楼望才入内门不久,就已是万清宗中令人瞩目的新星,迷弟迷妹成群,第一年就被评为十大美人之首。 不过画师水平有限,没有画出他万分之一的美貌。 江溪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看这些工笔画中的人物,确实看不出太大的差别,美得不相上下,可惜啊,不能体会艳压级别的美貌。 “姐姐?”少年的声音清脆悦耳。 唔?好快。 江溪儿正看得入迷,她手忙脚乱地藏好这几本闲书,她是成熟稳重的大姐姐,要保持形象。 “你回来了?” 她面色如常地转向门口,胡思乱想着:仔细一看,我们家奚泽去万清宗也可以出道的啊。 奚泽垂眸,看见江溪儿裙摆下露出书籍一角,美人评选、衣着风尚、恋爱故事,诸如此类。 “姐姐找了一早上的功法,肯定很累吧。”他拎着袋子走过去:“姐姐先吃些早餐再找吧,不要饿着了。” “对了,姐姐有找到适合的功法吗?” “暂时还没有。” 江溪儿一本正经道,左脚又偷偷向后一踢,把那几本书在椅子下藏得更深,理理裙摆,确定滴水不漏。 她接过袋子,拿出热乎乎、香喷喷的肉包,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奚泽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就坐在对面傻乎乎地看着她,弄得江溪儿有些浑身不自在。 她回忆着刚才看过的书,想要找些显得她不那么无所事事的话题。 “刚才我看到的一本书里,提到了域外魔族中的天魔。” 奚泽似乎来了兴致,问道:“就是我昨日叫你对着发誓的那个?” “是啊。” 见奚泽感兴趣,江溪儿也很有动力继续说下去。 “魔族都居住在外域,而天魔是其中最神秘强大的一种。他们幼时没有形体,是一团红雾,无法穿过裂隙来到三千界。” “人死时强烈的执念会吸引天魔,在自愿的契约下,天魔占据那人的躯壳降临于三千界,但也要完成死去之人的夙愿。” 差不多就是如此。 奚泽眼神一暗,当时少年被鞭打后关入牢笼,奄奄一息,他就借此机会来到三千界,而少年的夙愿就是报答人生中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他抬眸看向兴高采烈,滔滔不绝讲着故事的少女,那一个人就是江溪儿。 “啊!”江溪儿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书上还说,魔族绝不是话本里妖娆美丽的俊男美女,都是青面獠牙、长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又丑又臭,恶心至极,劝各位花季少女不要心存幻想。” 奚泽的笑容僵硬:“姐姐相信这个?” 江溪儿自然不是很信,根据她上辈子阅书无数的经验,低等魔物一般相貌丑陋,高等魔族就算不是勾人心魄的绝世美人,也是散发着诡异美感的异形。 不过嘛,这本书里带个魔字的,只有乐离这个魔修,和外域魔族没有半点关系。 她摊手:“我也没见过魔族,要不是这本书,我还以为三千界只有魔修呢。” “书上说,外域超脱于三千界外,恐怕我这辈子也见不着一个魔族,又怎么知道他们的美丑呢?不过据说外域一片焦土,寸草不生,荒无人烟,说不定那些魔族长得很随意。” “你觉得呢?” 奚泽鸦睫微颤,若有所思道:“姐姐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今早我路过集市里的茶楼,正好有说书先生也在讲外域魔族。” “先生说,近来几月外域与三千界联系加强,空间裂隙增多,不少魔族都混进了三千界,所以姐姐说不定早就见过魔族了呢。” “比如?” 奚泽指着自己的眼睛,玩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溪儿险些被呛到,她急忙喝一口水润润喉咙,恼怒道:“不要拿自己开这种玩笑!镇里的人说你是魔星、灾星,是他们愚昧无知,你自己不能信了他们的鬼话。” 少女反应激烈,黛眉微蹙,脸上尽是愤愤不平,倒是让奚泽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移开视线,双手不安地紧攥着衣摆,弱弱道:“姐姐这么生气,是因为姐姐很讨厌魔族吗?是因为大家都说,魔族冷血无情,心狠手辣?还是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是说书先生说,天魔温文儒雅,心地善良,知恩图报,不忍对人族下手,所以才被魔族排斥。” “姐姐。”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江溪儿,泫然欲泣,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白兔:“你讨厌魔族,可以不要讨厌天魔吗?” 第十四章 见奚泽委屈的样子,江溪儿也反应过来方才似乎是太凶了些。 “我、我不讨厌天魔,也不讨厌魔族啊。” 也许奚泽只是听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对天魔很有好感?没有她想的妄自菲薄的意思。 想着自己可能理解错误,江溪儿一时也慌了神。不过奚泽听见江溪儿的回答后,倒是很快恢复过来,有了几分高兴的神色,让她松了一口气。 反正魔族都是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的故事,三千界中流传着许多个版本,因此接下来江溪儿都顺从地附和着奚泽的话。 “天魔小时候没有躯壳,是迷离的雾状,但能幻化出各种形状。”奚泽的眼角仍泛着红,一本正经地转述着“说书先生”的话。 江溪儿抬头,透过小窗看见蓝天上软乎乎的云团,来了灵感:“就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非常可爱吧?” 奚泽耳朵一红,轻轻地点点头。 无论奚泽说什么,江溪儿都绞尽脑汁地想着彩虹屁夸赞一番,避免打击孩子的兴趣爱好。 末了,她还鼓励道:“你真的很有讲故事的天赋。” 这也绝不是假话,江溪儿看的书里说天魔生性狡诈,实力强大。奚泽的故事一讲完,一个十世大善人,弱小可怜,需要人保护的天魔形象跃然于江溪儿脑海中。 两者一结合,她脑海中的形象成了一个戏精上身的精分患者。 见奚泽被夸得两耳通红,糯糯地说姐姐喜欢就好,江溪儿心中十分得意,自认为很有带孩子的天赋。 冬日的下午,温柔和煦的阳光照得人们有些许困倦。酒楼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人,店小二蜷缩在小板凳上打着瞌睡,听见脚步声便一个激灵站起来,赶忙着迎上前招呼。 为了完成筑基后带人出来庆祝的诺言,江溪儿可谓是费尽苦心,精心挑选了一个按常理江清漪绝不会读档的时间段。 她不知道江清漪今天都不会读档了,因为她正躺在病床上,被一群焦头烂额的大夫围着,想要找出她昏迷不醒的原因。 遗憾的是,两人对着桌上的珍馐美味都有些兴致乏乏。 江溪儿被江家的精致点心养刁了胃口,筑基后不吃也不会饿,每道菜粗粗尝了尝味道,便没有再动筷子。 奚泽没有进食习惯,在江溪儿的注视下勉强吃了几口,装出一副品尝着人间美味的样子,细嚼慢咽,拖延着时间。 “客官两位有请——” 两个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大步流星走入酒楼,随意找了一个桌子坐下。 察觉到那两人筑基期的修为,江溪儿不由得扭头偷瞄了几眼,他们背后背着黑布包裹的长剑,杀气汹涌,一看就不是善茬。 较为矮胖的男人和善地与店小二点着菜,另一个身材精壮的男子双手抱胸,虎视眈眈的眼神扫过大堂内每一个人。江溪儿在两人视线对上前转过头,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江溪儿眉间微蹙,不是说下三千界筑基期很少吗?怎么她遇上的修士,黎十、黎二还有这两个人,都是筑基的?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事情。 精壮男对同伴使了一个颜色,示意酒楼内有修为相当的人,两人便捏了一个模糊声音的法咒,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江溪儿背对着他们,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但因法咒的缘故,又怎么都听不真切。 “姐姐?” 她回过神来,发现桌上的饭菜已被一扫而空,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了多久的神,挤出笑容:“你吃好了?” 奚泽点点头,忽然站起身,伏到江溪儿耳旁,轻声道:“从前我被关在柴房里,好奇院子里的人在说些什么,就学会了些唇语,姐姐好奇他们在讲什么吗?” 江溪儿当然好奇,她她也压低声音问道:“他们在讲什么?” 奚泽笑了笑,觉得她谨慎的模样憨态可掬,缺乏修真界的常识,不知道这样的距离内,筑基期修士能听见所有的动静。 不过,在趁江溪儿走神,倒掉所有饭菜的时间,他也布下了法阵,那两个人绝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这样的距离也很不错。 他索性进一步贴近江溪儿,两人温暖的肌肤相触:“姐姐,那两个人在谈论一个叫江溪儿的人呢,和姐姐名字好像,就差一个字。” 江溪儿舔唇,岂止是名字像,完全就是本人,也就奚泽这样天真的孩子会觉得江溪和江溪儿没有任何关系。 她心中惊诧,江家真的这么小心眼,派了修士赶到下三千界追她? “他们在说,那个叫江溪儿的女人,恐怕是圣火宗的圣女,继续在下三千界找下去,多半是耽误时间,一无所获。” “圣火宗也不是他们两个筑基期能潜入的地方,虽然舍不得江家的赏金,但估计也只能放弃。” 江溪儿面色凝重,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又莫名其妙成了圣火宗的圣女?要不是怕暴露身份,她真想走过去扯着那两人的领子问个明白。 圣火宗是上三千界里的又一炼丹宗派,不过与风评极好的江家不同,圣火宗专炼毒药,常年抓活人试药,是大家口中的魔宗。 在原著里,乐离师尊折磨他的方法之一,就是把他送给圣火宗的丹修们试药。 “其中一个人问:‘万一江溪儿不是圣女,我们就这样放弃岂不是很吃亏?听说她只有练气期修为啊。’” “另外一个人说:‘你傻了吗?目击者说她逃跑时能缩地成寸,功法诡异,又怎么会只有练气期?而且我觉得,现在的江溪儿恐怕不是真正的江溪儿,是被夺舍了!’” “‘那圣女夺舍江溪儿,就是为了偷江家的秘宝。我们两人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赢那老怪物,何谈活捉她。’” 听着奚泽的转述,江溪儿心中百味杂陈,她穿书过来时,原本的江溪儿正巧在房里磕到了脑袋,一命呜呼,四舍五入也算她夺舍了吧。 但是老怪物和圣火宗圣女?太高看她了,缩地成寸还不是全靠江清漪那几个突如其来的读档。 而且…… 江溪儿皱着眉头,脸上满是迷惑不解。 江清流肯定清楚九转炼丹炉只不过是普通的炼丹炉,厉害的是江清漪,她偷的唯一有价值的物件就是玉清丹。 可是玉清丹对江家也不算奢侈品,江清漪炼了偷存着,是想一口气筑基,一鸣惊人,让旁人以为她不仅在炼丹上天纵奇才,修行上也顺风顺水。 难道是江家认为她与乐离勾结,又图谋不轨想害江清漪的性命,所以誓要清理门户? 明明她也勉强算是救了江清漪的…… 想着两人一起在乐离手下逃了这么多次命,也任劳任怨地用手臂给江清漪挡了很多次刀。 忽然间,江溪儿眼睛一酸,莫名有些委屈,强作镇静道:“既然你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吧。那个江溪儿的事,也没什么好听的。” 刻意避开那一桌的人,江溪儿侧身用袖子虚虚掩住脸,生怕那两人通过画像认出她来,她没把握打赢两个同期修士,也怕奚泽受伤。 万幸的是,擦肩而过时,那两人对她视若无睹,一眼未看。 回去的路途很是沉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江溪儿郁郁寡欢,奚泽沉默地跟在后面。 等回到千清宗,她神色恹恹,径直走向千清塔,扶着门把手,强颜欢笑地扭头对奚泽说道:“姐姐筑基已经可以辟谷了,最近我就待在里面修炼,每天中午你可以进来找我。” “你呢。”她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掏出几块灵石:“今天上午的故事我很喜欢,你可以多去茶楼听听故事,去尝尝集市里想吃的新奇玩意儿,监督监督新房的进展。” 遇见了江家派来的修士,江溪儿醒悟过来下三千界也不是完全安全的地界,在被杀手找上门之前,全心修炼才是上策。 而且,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而且她现在还要保护奚泽。 对着满脸迷茫的奚泽,江溪儿担心地叮嘱道:“练气期基础的修炼,看我给你的那本书就可以了。你也要多加修炼,去集市时不要凑热闹,避开修士。” 奚泽不情不愿地接过灵石,有些闷闷不乐,但最后还是笑着回答:“姐姐好好修炼,我每天来看你。” 合上大门,江溪儿步履沉重地绕过地上那些上午还看得津津有味的闲书,纵身跃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酒楼门口,突兀出现一个身着红衣的美貌少女,她容貌妖艳昳丽,眼角一抹绯红,珠帘面挂下隐隐可见一点朱唇,引得路人都停下脚步,痴痴看着她。 她扫一眼痴呆的众人,浅浅一笑,优雅步入酒楼中,海棠红裙摆随风飘动,旖旎生辉,她□□的脚踝上缠着一对小巧玲珑的金铃,每一步都晃出勾魂夺魄的声响。 平时装潢典雅的酒楼,在她的光辉下黯然失色,店小二怔怔地拿着汗巾,不敢迎上去,即便今日早些时候已经来过另一位美人,但他不由得怀疑这样的美人,真要来他们家吃饭吗? 她娉娉婷婷行至那两黑衣男子桌前,万福道:“听说两位大人在找小女子呀。” 仔细一看,她不就是好生打扮一番,换个风格的江溪儿吗? 第十五章 拥挤热闹的大道上,两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着,周围的人对他们的狼狈视而不见。 这两人汗流浃背,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惶恐与惊惧,踉跄着跑入一条昏暗狭小的巷子。 方才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身上所有的法器都一股脑地往“江溪儿”头上招呼,谁料她言笑晏晏间,那些法器便化为灰烬,连发丝都没触及半分。 “啊——” 旖旎的红雾飘过,雾中绝色少女缓缓走出,如梦魇般降临在巷口,她随手一挥,结界笼罩了整个巷子。 断剑落在地上,发出铮铮响声,精壮男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远处狼狈爬去。 矮胖男两股战战,跪在地上,卑微祈求道:“老祖,老祖,晚辈多有冒犯,被钱财迷了心窍,求求老祖放过我们吧。我愿以心魔起誓,绝不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分。” “你离我远点。”少女忽然嫌恶地开口。 矮胖男连忙膝行到远处,老老实实跪着,不敢再懂。 “江溪儿”,也就是奚泽,满意地扫了一眼被自己吓得屁滚尿流的两人。 仔细观察了几日江溪儿的长相,现在奚泽已经可以用雾气捏出九成像江溪儿的躯壳,再加上一些他记忆里对妖女的刻板印象,一个魔宗圣女版江溪儿就完成了。 这具躯壳是雾气所化,奚泽本体那一团小红雾,实则藏在少女耳垂上小巧的红宝石耳钉中,通过意念操纵着这具身体。 “我做了什么,江家要追杀我?” 跪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矮胖男伸手擦去头上的汗水,低声下气地讨好道:“江家有毛病,脑子不好使,自寻死路,欺骗我们来追老祖,但仔细想想,老祖怎么会做错事呢?” “哦?”少女语调婉转,地上两人一阵哆嗦:“那你给我讲讲,江家是怎么欺骗你们两个人的。” “江清流那个狗贼,污蔑老祖偷了江家秘宝,他也不照着镜子看看自己的寒酸模样,他家里的那些破烂玩意儿,老祖能看得上眼吗?”男人义愤填膺道。 “江家秘宝是什么?” 矮胖男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江溪儿”一眼:“我、我们也不知道,但江家是炼丹世家,应当是丹谱、炼丹炉之类的东西。” 奚泽思虑片刻,姐姐看样子也不是丹修,偷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操纵着身体说道:“确实是诬陷。” “就是!诬陷!江清流不要脸!”两个男人争先恐后地附和着。 “你们知道,我和江家什么关系吗?” 矮胖男冷汗直流,这种一听就牵涉家族秘史、豪门恩怨的问题,他怎么会知道。 “嗯?”奚泽久未等到回答,警告性地放出威压。 男人连忙讨好道:“晚辈不知,但不用想便知,江家定然亏欠于老祖您呐,不然老祖何须忍辱负重潜入江家,当……当一个小小的婢女。” 原来姐姐以前是江清漪的婢女,奚泽若有所思,肯定是江清漪和一个叫乐离的人互相勾结,陷害了姐姐。 “你们还说我是圣火宗的圣女?” “这是我们猜的,之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现在有幸见了老祖,才知道老祖修为如此高强,怎么可能会只是圣女?” 小红雾在耳环中迷惑地晃了晃,圣女究竟算是个什么水平的职位? “那你们觉得,我该当什么?” 矮胖男一时卡了壳,老祖,您该当我祖宗? “宗主!万人之上,号令群雄。”另一个男人抢先回答道。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奚泽正想找些人手处理追兵,他可不想有不知死活的人跑来下三千界,打扰他和姐姐的生活。 “圣火宗大吗?”少女的语气认真。 “呃。”男人不知“江溪儿”与圣火宗的关系,不确定该是捧是贬,便取了一个谨慎的说法。 “它因炼制毒药的缘故,在三千界中影响较大,宗内丹修数量不多,但人脉广泛。” 那就是还行了,于是奚泽自信道:“其实我是圣火宗宗主,你们回去禀报江家,有什么事情,请去找上三千界圣火宗,我会在那里等他们。” 两人不敢反驳,连连称是,偷偷瞥了一眼巷口的结界,小心道:“那老祖我们就先走一步?” “你们走吧。” 话音未落,眼前的少女如清晨的雾气瞬间消散,若不是地上冷冰冰的断剑,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两人劫后余生,抱头痛哭,互相搀扶着要回望花京,按“江溪儿”的吩咐去找江家说明清楚。 千清塔内。 江溪儿盘腿坐在椅子上,认真翻着功法,不得不说,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就是催眠,她上下眼皮直打架。 她按着自己的需求,已粗略挑出几本身法与法咒的书,身法自不用说,保命逃跑必备,选择主修法咒而不是剑法,则是因为江溪儿没有武术基础,但自认记忆力不错,法咒也许更为合适。 接下来,只需要在这几本中精挑细选,选出最适合的两本,她估摸着自己的阅读速度,不出意外后天就能正式开始修炼。 忽然,她鼻子一痒,不由打了一个喷嚏,俗话说,打喷嚏是有人在想你,难道是奚泽想她了? 透过小窗,她发觉天色竟然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奚泽大概也要睡了。 正好看书看得累了,江溪儿提起灵石灯,决定出去看一眼。 房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桌上留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姐姐,我去集市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的。果然一没有人管,小孩子就开始变得贪玩。 江溪儿收起纸条,抬头看向满天繁星,她也想去集市玩,但修为不够,怕遇见追兵,怂了。 修炼要紧,修炼要紧。 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走回千清塔。 圣火宗内。 少女裙摆翻飞,脚尖轻点,轻盈地飞上宗主的宝座,她的眼睛中明明有你的倒影,但人影与物影在她眼里似乎并无区别。 她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我可以当宗主吗?” “你莫要欺人太甚!”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大弟子大喊道,他就是死,也不会让这个不知来历的女人随意侮辱师尊。 “当然可以。” 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前任宗主莫里一把拉过自己不知死活的爱徒,唯唯诺诺道,蠢头蠢脑的大弟子要玩宁死不屈,他可不想再挨打。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鼻梁,痛得直掉眼泪,这少女是实在太能打了。 “不知宗主尊姓大名?” “江溪儿。”座上的少女翘起脚,倨傲道。 江溪儿?莫里眼睛一转,他消息灵通,听隔壁极乐天门主吹嘘自己的弟子乐离已经拿到了江家的九转炼丹炉,不日就将回来。 而这江溪儿与乐离似乎有些渊源,失窃后,江家同时放出了对两人的追杀令,就是不知两人是敌是友,交情如何。 轻松得了宗主之位,小红雾在耳环里心满意足地飞来飞去,吩咐道:“你们放出消息,江溪儿就在圣火宗,让江家来这里找我。” 追兵攻上圣火宗,他们岂不是会伤亡惨重?莫里心中忧惧,但畏畏缩缩不敢反驳,反正手下弟子可以再招,现在一时差错,送了小命可不值得。 他讨好道:“宗主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远处地牢中传来药人的哀嚎,奚泽眼神一暗,生在外域,他对这般人间炼狱的景象倒是见怪不怪。 不过姐姐嘛…… 想起初见时,江溪儿眼中的疼惜与擦药时的温柔小心,奚泽面色缓和几分。他现在用着江溪儿的身份,自然不能丢了她的脸。 “把你们抓来试药的人全部放了,以后不许再抓无辜百姓。” “啊这。”莫里有些许迟疑,没了药人,他怎么炼丹? 莫里嘴上假意答应着,心里却想着下次先将药人毒哑,再关去别的地方。 奚泽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从耳环中钻出来,小红雾飘去地牢中卷来了一瓶药。 在堂下众人眼里,则是少女轻蔑一笑,几瞬后手中便出现了一个药瓶,顿时惊惧万分,不知这是何神力。 “这就是你们用在药人身上的毒药?还没有解药吧?也不怕自作自受?” 而后,她轻轻一掷,莫里等人想要避开,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药瓶在上空炸裂,剧毒的粉末飘洒在每一个人脸上。 众人脸上的皮肤开始溃烂,他们早已在无数百姓身上试过这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对它的功效又怎么会不明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哀嚎充斥整个大厅。 少女神情自若,如神明般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眼中没有半点悲悯之色,温柔地嘲讽道:“试药呢,不亲身体验,怎么知道效果好不好?” “来的路上,我听说圣火宗的毒药,从来都无药可解,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厉害,还是为了害人懒得炼制解药。现在这样,还能顺便激发你们研制解药的动力,提高医术,多好呀。” 她语气一转,狠戾道:“把药人身上的毒都解了,好好补偿,送他们回家。我吩咐的事,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啊呀——好痛。”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老爷们,这是今天的加更,希望大家喜欢~ 第十六章 “……食指、不、无名指?” 千清塔二楼中央铺着一床毛毯,而江溪儿正躺在上面梦呓着,手指一抽一抽,在梦中捏着法诀大杀四方,几本经书杂乱地堆在一旁,真是刻苦至极。 迷迷糊糊间,脸上忽然传来冰冷的触感,她伸手去摸,指尖却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似乎流出了些湿热的液体。 顿时,江溪儿困意全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眼睛还未睁开,她凭借着本能捏了一个近几日一直在练的攻击法咒。 “没用的。”冷冰冰的男声传来。 小火球才飞出不到半米,就燃烧殆尽,成了一股黑烟,寂寥飘散。 江溪儿慌忙撑起身,半躺在毛毯上,血液从右手滴落,渗入洁白的绒毛中,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指着她喉咙的锋利剑刃,月色下,利刃的反光映出她眉间的不安。 眼前的男子一如初见时光风霁月,面色清冷,只是剑尖所指不再是那为非作歹的魔修,而是她江溪儿。 她又没做坏事,她怕什么?黎十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思及此处,江溪儿强自镇定下来,侧身向左一偏,远离那让人胆颤心惊的剑锋。 “大师兄这是在干什么?就算想毁约赶我走,也没有必要拿剑指着我吧?” 黎十上下打量着江溪儿,神色莫测:“你不叫江溪,你是上三千界望花京江家的叛徒江溪儿。” “对。”事已至此,江溪儿承认得也很干脆:“那日魔修乐离胁迫我去偷九转炼丹炉,我的生死契被转到了他手上,就只能帮他。现在炼丹炉也不在我手上。” 惊讶于江溪儿的坦诚,黎十表情缓和了几分:“你害怕留下被处死,就跑到了下三千界?” 江溪儿叹气:“差不多就是如此。那晚江家的小姐江清漪察觉不对,独自一人去了炼丹房,乐离想要杀我们灭口。逃跑途中,我受伤被留在了炼丹房里,伤势不严重,趁着乐离去追江清漪的功夫,吃了些丹药,然后索性就直接跑出了江家。” 她垂眸,摸了摸身下柔软的毛毯:“我在江家偷了一些金银细软,最值钱的也就是十颗玉清丹,我能这么快筑基也是因为玉清丹。我也不知道江家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 “既然乐离有生死契,他为什么留你活着?” 江溪儿自然不可能说那是因为自己表演了一个原地复活,乐离等着看乐子,舍不得杀她,避重就轻道:“我对他也没什么威胁,还可以分散追兵。” 黎十皱眉,方才试探江溪儿时,她确实睡梦香甜,剑指脸上了才反应过来,呆呆傻傻,没什么防备心。 生死关头捏出的法咒,也一看就是蹩脚、无人指导的初学者,或许真是自己太过冒进,误解她了。 他收起长剑,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江溪儿面前,左手捏起法咒隔空治愈她受伤的右手,又取出一张干净精致的手帕仔细将她手掌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郑重道:“对不起,伤到你了。” 江溪儿死里逃生,神色恹恹道:“没关系,你怀疑我也是情有可原,你不会想将我扭送江家吧?” 黎十摇摇头:“这几日黎……师父不在,你和奚泽都在干些什么?” 江溪儿扫一眼身旁的几本经书:“师父出门后,这几天我都在塔里学合适的功法。” 这段时间她学得入迷,在塔内有些不知岁月,江清漪又时不时读一次档,假若按着奚泽每日看她一次来算,大概有五、六天? 她犹豫地扳着手指头:“差不多五六天?奚泽每天会来塔里看我一次,平时他就在集市的茶楼里听故事。怎么了?他现在还没回来?” “先别管奚泽了。”黎十道。 他站起身,挥手点燃灵石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卷画像,扔给江溪儿:“我本想去上三千界找你的家里人,报一个平安。” 大师兄的性格还挺老妈子的,江溪儿心想,但的的确确是一个好人。她接过画卷,指尖纸张的触感有些粗糙,但能看出这张画很新。 她打开画卷,上面赫然是她的画像,画中的江溪儿浓妆艳抹,梳着双环望仙髻,发上红色丝带飘飘,珍珠面挂下红唇微勾,似笑非笑。 像,又不像。 “这是江家通缉我的画像?”江溪儿眉间微蹙,这个画师明明能画出与她相似的五官,但又偏偏给上了浓妆,就像是用了美颜相机。 不提她到了下三千界没有偶像包袱,懒得打扮,就是她在江家的时候,也是走的邻家少女路线,完全不是这种风格。 黎十负手,叹息道:“这是新上任的圣火宗宗主——江溪儿流传出的画像,这个人与你同名同姓,相貌又极为相似,但不是你。” “不过她自称是你,她实力高强,诡异莫测,现在江家的追杀令已经没有修士敢接了。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听闻这个消息,江溪儿又惊又喜,冒牌江溪儿吸引走了所有火力,未来她只要在下三千界低调行事,应当会很安全,但这个人又太过高调,她以后为避免麻烦,恐怕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人前。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我应该没有姐妹,但也说不准,我记不清了。” 江溪儿在原著中只是一个炮灰背景板,对她的身世自然是一笔带过,江家买来的忠心耿耿的孤女。 “对了,大师兄你刚才说她是圣火宗宗主?”江溪儿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酒楼里听见的对话。 “上次在集市里,我偷听到两个追兵的对话,他们怀疑我是圣火宗圣女。现在那个江溪儿又是宗主,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黎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道:“难道你真有一个孪生姐妹?” 突然间,他眼神凌厉:“有人过来了。” “啊?”江溪儿一愣,闭上眼聚精会神仔细一听,确实是有脚步声。她睁开眼,感叹同样都是筑基期,黎十怎么就比她能耐许多呢? 几秒后,楼下传来“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推开,脚步声愈来愈近。 黎十警惕地提剑走向楼梯,就像黎二是一个假的筑基期,黎十当然也不止筑基期。以他的修为,在这种距离内才察觉到来人,只能证明那人实力不凡,刻意隐藏了踪迹。 见黎十如此态度,江溪儿不由得有些紧张,她也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跟在黎十身后。腐朽木板上“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她心里。 “大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楼梯拐角处,猛然出现少年单薄的身影,他提着一盏灵石灯,灯芯中的灵力将尽,忽明忽暗的灯光在少年精致的面孔上闪烁。 “奚泽?你跑哪里去玩了,这么晚了才回来?” 江溪儿欣喜地就要迎上去,黎十却一把拦住了她:“你现在是练气期?” 他庞大的神识扫过奚泽,竟发现探不出少年的底细,手中更将剑握紧了三分,剑身发出嗡嗡的铮鸣声。 察觉到黎十的杀气,江溪儿大着胆子按住他握剑的手,低声道:“你又想干嘛?我之前和他没关系,我第一次见他也就比你见他早几分钟。” 僵持中,奚泽像是没察觉到楼梯上两人的异样,献宝似地掏出一块血玉,高兴道:“姐姐,刚才我在集市里遇见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说她认识你,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把它给我。”黎十伸出手。 奚泽捏着玉佩不肯松手,委屈道:“这是送给姐姐的,大师兄想要,自己去买不行吗?” “奚泽。”江溪儿向他使了一个颜色:“把这个给师兄。” 奚泽走上前,不情不愿地将血玉玉佩递了过来。 黎十接过血玉,在手中仔细端详,玉佩雕刻成鸳鸯荷莲的形状,其中似乎有鲜红的血液流动,他皱起眉头:“这块血玉是圣火宗镇宗之宝,可以隐匿气息。” 想来就是因为这块玉佩,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感应到奚泽。离了玉佩,他的神识再一次扫过奚泽,少年确实是练气期无误。 黎十收起剑,颔首示意奚泽可以过来了。 但圣火宗向来将那一块玉当作宝贝藏着,这次将它拿出来雕刻成玉佩,还真是大手笔,恐怕这两个江溪儿当真是关系匪浅。 “那个人有告诉你她要去哪里吗?” 少年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她没告诉我,不过我看她行色匆匆,往东边走了。” “东边?”黎十转身将玉佩交给江溪儿,嘱咐道:“我去追她,你好好回忆一下幼时有没有什 么失散多年的姐妹。” 说罢,便急匆匆地跳出窗子,直接御剑而走。 江溪儿握着手中温润的玉佩,忽觉有些烫手,虽然没了追兵,但她又莫名其妙陷入了新的麻烦之中,如今只能苟在千清塔里努力修炼,不然出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姐姐!”待黎十飞远,奚泽兴高采烈地问道:“她让我问你,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奚泽明亮的眼眸中满是期待,姐姐不会隐匿修为,以后传功给姐姐多有不便,容易引起怀疑。为了避免这一点,他可是压迫着圣火宗众人快马加鞭雕出了这一枚玉佩。 第十七章 “这么贵重的礼物,怎么会不喜欢呢?”江溪儿叹了一口气,可是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也不知最后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如今空有一身修为,身法、法咒都是一知半解,没有经过实战,也测不出深浅,一枚可以隐匿气息的玉佩,可谓是雪中送炭,毕竟打不赢还能逃跑嘛。 “奚泽。”她小心收好玉佩,轻轻唤了一声,素净的小脸上透着无助与迷茫,与画卷中自信张扬的明媚少女判若两人。 “假若你有一个兄弟,你们自幼失散,你完全记不得他,他又对你很好,你会怎么办呢?”她坐在地上,摩挲着那块玉佩:“但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也根本不是兄弟……” 奚泽红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姐姐本不该如此困扰,她本不该知道“江溪儿”的事,这块玉佩本该以奚泽的名义送给姐姐。 他早已派人守着所有通往岳阳城的传送阵,任何知道“江溪儿”的人,都没有机会进入岳阳城,但他低估了黎十的修为,而守阵的人又害怕惩戒,拖延着不敢上报,不然凭借着天魔的速度,他轻而易举就能截下黎十。 “姐姐喜欢她的礼物就行了,她说只要姐姐喜欢,她也就高兴,不必纠结两人的关系。” “可是……”可是我并不是真正的江溪儿,我只知道她书里的生平,不了解她的过去,更没有那一段可能存在的姐妹情深的回忆,我真能心安理得收下它吗? 这样的话是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她当真和我很像?” “哎呀,这我得仔细回忆一下。”奚泽故意道:“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确实很像呀,唯一的区别就是姐姐更漂亮些。” 江溪儿破颜一笑,娇嗔道:“我让你说正事,你倒开始油嘴滑舌了,人不是都长这个样子?” 她招手示意奚泽坐近一些,又趁少年不注意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叫你逗我,略施小惩。” 她下手很轻,与其说是弹,不如说是指尖似有若无地滑过少年光洁的额头,顺带拂过丝丝碎发,只留下一阵瘙痒。 奚泽识趣地捂着额头哀嚎起来,笑嘻嘻道:“姐姐下手真狠,我的脑门都要被弹崩开了,姐姐不给我揉揉,奚泽今晚怕是会疼得睡不着觉。” 经过奚泽一番胡搅蛮缠,江溪儿心情好了许多,她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颊:“那我现在捏捏你,你是不是还要说姐姐把你脸捏大了啊?平时多吃点,不然捏你都嫌硌手。” “好了,你快回去睡吧,玩得这么晚才回来,小心长不高。” 奚泽握住江溪儿的手腕,他看起来瘦弱,力气却不小,脸上带着几分困惑:“你不睡吗?” “我现在睡不着。”江溪儿平静地笑笑:“所以还不如继续修炼,以不变应万变。” 多亏奚泽的打岔,她总算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现在何必费尽心思去寻另一个江溪儿的真实身份?最初离开江家时,她就只是想无忧无虑地活着,苟住小命。 面对未知的种种危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脚踏实地修炼,等麻烦找上门时,至少有自保之力,不至于像面对乐离时那样狼狈。没有足够的实力,就算有成千上万次重来的机会,也有心无力,这样的事情她早该明白。 “我还是太弱了。”她呢喃道。 奚泽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呢?姐姐天资卓越,修为定能一日千里,等姐姐再突破的时候,又带我出去玩吧。” 他又补充道:“我最近也在修炼,想提前问问,筑基期到金丹期灵气运转的顺序是不是和练气期差不多呢?” “莫要好高骛远,当心记混了。”江溪儿轻轻抽出被握紧的手,从书堆中翻出一本:“这本里面有,等你筑基了我再告诉你。” “姐姐教训得是,我会稳扎稳打的。”奚泽乖顺地应下,斜眼瞥了一眼那本经书,暗自在心中记下名字。 奚泽弱小可怜又无辜,哪里需要更高的修为呢?只要乖乖向姐姐祈求保护就行了,姐姐才是需要尽快突破的那个人。 少年乖巧的笑容中藏着危险的坏主意,凭江溪儿自己的修炼速度与下三千界稀薄的灵气,一年能外出玩几次? 奚泽下定决心,下一次江溪儿入定,他不仅要悄悄渡些灵力过去,还要帮忙运转灵力提供代练服务,让姐姐体会体会什么叫修炼比喝水还简单。 至于黎十…… 走出千清塔,少年的身体忽然化作一团红雾,雾中裹着的灵石灯散发出迷离的光晕,现在赶过去,指不定还能再见一面呢。 白日里热闹的集市,在深夜里冷冷清清,繁华褪却,灯笼里的烛芯仍未燃尽,在寒风中忽明忽暗。 街道两旁还零零星星剩几家店面开着,伙计们打着瞌睡清点着明日的货物。 “寒潮来临,关灯关窗——”打更人高喊着,吊儿郎当地走过街巷。他是一个练气期修士,在众多凡人中很是自命不凡,如若不是这份差事报酬不错,他才不会干。 远处寒光一闪,竟是有人在御剑而行。打更人目瞪口呆,手中的铜锣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会有如此嚣张的修士?城主吩咐他遇见这种情况,一定要追上去拦下来。 但是,他咽了咽口水,城主一介凡夫俗子,不懂御剑飞行的含金量。他一个半吊子水的练气期敢上前,人家的剑气就敢把他削死。 我什么也没看到。 打更人动作僵硬地捡起铜锣,魂不守舍地继续走街串巷。 黎十身姿挺拔,负手立于剑上,凌冽寒风吹起衣袍,他眉间微蹙,面上寒霜更甚,“江溪儿”究竟是什么人? 飞越密密麻麻的民居,他只感受到睡梦中毫无修为的平民百姓,再往东出了城,荒郊野外,无一丝人气,几乎就要无功而返。 “公子跑得可真快呀。”暗不见日月的密林中,少女软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黎十剑随心动,一道剑气向着“江溪儿”飞去,她莲步轻移,轻巧地扭身躲开:“可惜快也没什么用处,准头不太行。” 他转身看向“江溪儿”,少女笑意盈盈,赤足站在波光粼粼的溪边,一身打扮与画像中的人别无两样,手中轻轻摇着一柄团扇。 扇面上画着的不是美人,亦非美景,而是涌动着欲冲破扇面的只只恶鬼,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黎十鸦睫微垂:“几大魔宗的圣物,倒是都要被你收刮干净了,你目的为何?” 少女轻摇团扇,似乎不觉其中的鬼气阴森可怕,嘻嘻笑道:“我才要问你去找江溪儿目的为何呢?我可不许你惹她不开心。” 话音未落,只听暗器穿风之声,少女脸上渗出一抹鲜红,血液还未来得及流下,便消散不见。 “江溪儿”脸色猛地一沉,扇中恶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挣扎从扇中探出半颗头颅:“想不到如你这般光明正大的人,也会使用暗器。” 黎十看着少女细腻无暇,没留半点伤痕的脸庞,眼神一暗:“原来你不是人……你顶着江溪儿的名字和相貌在上三千界恣意妄为,不怕麻烦找上她吗?” “你是指你自己?”少女嗤笑道:“目前就你一个麻烦跑到这里来了。” “而且。”她一顿,洋洋得意道:“我在上三千界行的可都是善事,会有什么麻烦?” 黎十淡淡扫一眼她手中的团扇:“百鬼扇中封着无数饱受折磨惨死的修士,怨气越大,实力越强,你拿着这把扇子,也敢自称是善人吗?” “怎么不能呢?”少女纤纤玉指拂过扇上的恶鬼,一股强烈的怨气喷涌而出,百颗鬼头聚成一面目可憎的巨型怨鬼,双目流下一行血泪,凶神恶煞地冲向黎十。 缭绕鬼气中,她笑得张狂:“你张大眼睛好好瞧瞧,这一百三十六只恶鬼,正好是驭鬼派上下一百三十六个魔修,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我放了从前被禁锢的无辜冤魂,让他们有德报德,有怨报怨。”少女笑着把玩着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指:“我手上半点血都没有,这一百三十六人全是被恶鬼反噬。” “那些鬼魂报仇后,心愿已了,都入了轮回,这样说起来,我还超度了不少人呢,难道这不比你这个多管闲事的修士高尚许多?”她捂嘴咯咯笑了起来。 黎十面色不变,伸手撑起结界挡住恶鬼:“上三千界魔宗各界已因你而乱了,各派争斗,只会死更多人,你可知这会给江溪儿带来多大麻烦。你发誓改变相貌,从此隐退,今日我就放过你。” “真搞笑。”少女笑得直不起腰,湖面水滴在两人强大灵力的对峙下震动起来。 “我会保护好江溪儿,你才是害她的那个人,今日是我不会放过你。” 耳环内的小红雾摩拳擦掌,黎十失踪会引得姐姐不开心,但不必担心,他奚泽会替黎十安然无恙地回去的。 第十八章 阴风阵阵,恶鬼咆哮而来,狂风中地上的枯叶飞舞,如一柄柄锋利的小飞镖。 狂风中男子镇定自若,对结界外丑陋的恶鬼视而不见,一双星眸悲悯地凝视着笑意癫狂的红衣少女,他似有惋惜地闭上眼:“执迷不悟。” 在他再睁开眼的刹那,气势陡然一变,阵阵剑风冲出结界,将哀嚎恶鬼搅个七零八碎,而没有伤到周遭树木分毫。 一息之间,密林中只剩下风过树叶的沙沙声。 少女随手扔出百鬼扇挡住剑风,两者剧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道白芒闪过,剑意消散,百鬼扇也化为灰烬。 芊芊玉指挽着发髻上的丝带,她嘲弄道:“哎呀,真过分,你一下子就让一百三十六个人魂飞魄散了,你就不怕我骗你?” “说不准这一百多个人不是魔修,是万清宗的修士呢,你说是不是呀?楼望仙君?” 吃了黎十不加掩饰的一击,奚泽总算确认了他的身份,三千界中唯一与他实力不相上下的散仙黎楼望。小红雾得意地转着小圈,在扒马甲这一局上,可是他赢了。 黎十神色不变,他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大风大浪,自然不会被这一句话就破了心防:“她性情温和,你用她的脸做出这样扭曲的表情,真是有些倒胃口。” 奚泽倒是经不起激,差点脱口而出姐姐什么表情都好看,幸好操纵躯壳作出反应还是有些许时间差,没有酿成大错。 在黎十眼中,则是少女短短地愣了一两秒,趁这短暂的时间,黎十迅速出手,一剑以刺破山河的气势向少女劈去。 少女兀自站立,一动不动,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在剑光触及她的一瞬,她化为红雾消散而开,清脆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浓雾漫漫,弥漫着强烈的杀气,丝丝雾气如同一把把小刀对黎十发动着无情的攻击,想将他侵蚀为一具白骨。 “我是不可能杀得了外域魔族。”黎十坦然道:“你可知万年前万清宗为何能力挽狂澜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魔族又如何在三千界销声匿迹,只能龟缩于外域?” 他指尖逼出一滴心头血,快速画出一个法阵,反手打向雾中的某个方向:“就因为这个法阵。” 奚泽暗道不好,但却闪避不及。少女闷哼一声,从红雾中显出身形,仔细一看,那法阵没有打在她身上,而是打在了她的耳垂上,红宝石耳环出现一丝裂缝。 “你的本体,在红宝石之中吧?”抵御浓雾与画出法阵消耗了黎十大量灵力,他吐出一口鲜血,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少女,强行输出灵力运转着法阵。 “眼神不错。”少女恨恨道,她的身形忽实忽虚,溃散的红雾不断涌入法阵中,不过几秒,她就彻底消失不见,耳环孤独地落入草丛中。 黎十猛地跪在地上,单手撑剑支撑住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此番对决,两败俱伤,她不是败了,而是暂时撤退。 将魔族送回外域的法阵,已经几千年没人用过,黎十恐怕如今是三千界中唯一会这法阵的人,万年前的大能们早已湮灭。 “师祖,世上早就没有魔族了,为什么要教我这个法阵?”记忆里,少年黎十满脸稚气,不解地问道。 那时他才拜入内门不久,在师兄弟间排名第十,所有人都叫他黎十,而不是为后世所知的楼望仙君。 师祖摸摸他的头,只是笑笑:“因为小十极有天赋,所以要比别人多学些。” 后来他才知道,九天散魔阵对修为损伤极大,一般修士几乎要以命换命才能使出它,而不少天资绝艳的天才修士也因它带来的损伤飞升无望。 不过他当年贪玩,还未学精法阵,师祖就不幸陨落,他能使出的法阵只是半吊子,对身体的损伤也没有那么大。 黎十凝神调息片刻后,强撑着站起来,擦干嘴角的鲜血,晃晃悠悠地御剑向千清宗飞去,这只魔对江溪儿执念极深,必须尽快回去守住江溪儿。 剑上,他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此次大魔出现在三千界,只能说明出现了极大的空间裂隙,不知会给三千界带来何种浩劫。 待黎十飞远,破碎的红宝石一闪,从中飘出一团小红雾,它的身形比起之前小了几分,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红雾内的小人气急败坏地握着小拳头,都怪他生得太晚了,天魔一脉都没几只魔了,不然有了前辈传授经验,他怎么会对这种奇奇怪怪的法阵毫无防备。 幸好他留了后手,黎十的法阵对准的是错误的耳环,他只有一小部分被送回了外域,但对幼年天魔,每一丝本源红雾都弥足珍贵,奚泽的实力仍是受到了很大限制。 必须得想个办法回一趟外域,空间裂隙再大些,他就能自由穿行于两界间,思及此处,他念头一动,传音道:“江清漪,事到如今你可真是自暴自弃,连丹都不练了吗?” 千里之外的望花京中,坐于蒲团上修炼着的江清漪灵力一滞,灵气运行途中冒然被打扰,她口中涌起一股腥甜。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贱得慌,她阴阳怪气道:“我忽然醒悟过来,我是上三千界丹修世家江家的小姐,灵丹妙药有的是,何必亲自去炼丹呐?” 放弃天才的虚名,直接去找江清流要修炼的丹药,虽然江清流没有多问,但江清漪还是认为自己失了颜面,将这笔丢脸的账也记在了江溪儿头上,日后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是吗?看来就是有了现成的丹药,你效率也……”奚泽语气惋惜:“啧啧,不然读个档重新练练吧?” 江清漪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通过江清漪回溯时间的手段,奚泽知道两人都不是三千界土著,她运用手段操纵着三千界时间的同时,也不受天道法则的保护,奚泽要拿捏她是小菜一碟。 “不然你又会头痛晕倒?”他提醒道,江清漪可真是不长记性,一点没有界外人的自觉。 奚泽掐指算了算空间裂隙扩散的速度,建议道:“你就先回溯一万次试试吧,动作快些,就从现在往前回一秒,我赶时间。” 纵使心中有万分不愿,两人实力差距过大,江清漪无力反抗,只能顺从道:“我能力有限,中途要休息。” 这是一句假话,她只是想阳奉阴违,拖延时间,故意恶心恶心江溪儿。 时间充裕,小红雾悠闲自在地往回飘着,不一会就在路上远远地看见了被卡在时间轮回中的黎十。 奚泽幸灾乐祸地扫了一眼黎十,再厉害的散仙还不是被困在时间轮回中。不过他并不打算借此机会对黎十下毒手,一是害怕天道责罚,二是先前他已经输了,偷袭胜之不武,等他取回本源红雾,再好好修理黎十。 天魔有天魔的尊严,奚泽脑回路神奇,他看不上眼依靠读档炼丹的江清漪,因此也不打算胁迫江清漪将时间回溯到与黎十对决时,再凭预知避开九天散魔阵。 但是利用读存档扩大空间裂隙,奚泽倒是觉得这不算自己作弊。 江清漪怕不是脑子抽风了,大半夜开始读档。 身旁的灵石灯快速闪烁着,晃得人头晕目眩,江溪儿无奈地用手遮住脸,再看下去,她怕是要被当场闪瞎。 她挥手轻轻熄灭灵石灯,换上一枚崭新的灵石重新点燃,室内的光线总算稳定了些。 江溪儿望向窗外,担忧着黎十这下子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来,但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少女继续专注地看着书,口中念念有词,不断默念着书中的法咒,手指不断比划着。 灯光在江溪儿身后投下影子,阴影延展蔓延,在黑暗中诡异地跳动,影子似乎有了自己的神智。 它以一种扭曲的动作推搡着少女单薄的影子,两道影子越分越开,连接处的阴影越绷越细,最后如断弦般猛然绷断,却无声无息。 影魔庆幸地松了一口气,它本来正在外域这个鸟不拉屎一片焦土的破地方日常散步,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空间裂隙,就赶忙钻了过来,正巧附近还有活人的影子可以借来托生,真是幸运至极。 它小心翼翼地隐去声息,龟缩在墙角观察着灯旁一心一意看着功法的少女,她看上去修为不高,也不是魔族。 阴影突兀地从地上站起身,变为一个动作僵硬诡异的黑色纸人,若能吞吃江溪儿,它就能披上她的血肉,伪装为常人。 这样想着,纸人撑大身形,从身后静悄悄地靠过去,想要一口气包裹住江溪儿。 正在认真学习的江溪儿忽觉背后一凉,一张黑纸蒙住了她的眼睛,因着江清漪在不断读档,她也没怀疑是有人偷袭。 她奇怪地用手去抓,圆润的指甲轻而易举就划破了眼前的黑纸,再轻轻一扯,纸张断裂,发出刺耳的“撕拉”声。 “什么东西?”江溪儿看着手中揉作一团的黑纸,心中怪异,她向后望去,身后又空无一物。 她捏起火诀,黑纸燃烧中化为灰烬,似乎也无异样。真是奇怪,江溪儿皱紧眉头。 这女人真的是人族?影魔瑟瑟发抖地躲在影子中,捂嘴憋住被火灼烧的哀嚎,影魔没有实体,一般人族根本伤不了它。 但这个女人竟然能一把抓裂它,难道趁着它在外域荒废时间,三千界的修士已经进化到这么可怖的水平了? 影魔满眼敬畏地看着迷惑不已的江溪儿,心道:还是说她其实是某个恶趣味的魔族大佬,装人装得如此出神入化?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十九章 今夜晴朗无雪,万籁俱寂,连风也罕见,灵石灯跃动的亮光似乎也没什么规律。 江溪儿独自一人待在塔里,实在是分辨不出江清漪是否还在读档,注视着地上灰色的余烬,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这黑纸究竟是哪里来的? 她忽然有些坐立不安,寂静的夜晚,孤身一人的弱女子,诡异的读档时间,再加上突兀出现的黑纸,恐怖片要素可全凑齐了。 不如去看一眼奚泽,见了活人总能判断出自己是否处在读档中。 起身时,江溪儿为难地看一眼地上的灰烬,她总觉得这黑纸非同寻常,最终决定取出一个空的小药瓶,小心翼翼地将灰烬扫入药瓶中,严密封好。 这感觉就像在收死人的纸钱,十分晦气。江溪儿撇撇嘴,嫌弃地将瓶子塞回储物袋。 原先的砖瓦房已然翻新了一番,模样大变,旁边的新房初步搭出了一个架子,里面还是空荡荡的。 江溪儿连着许多天没有出塔,望着眼前大不一样、没那么寒酸的千清宗,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清冷的月光从背后照来,在地上映出少女提灯的身影,江溪儿猛烈地摇摇头,想让头脑清醒几分,她这是学傻了吗?怎么总觉得自己的影子在动? 她左右跳动,猛地做了几个滑稽的广播操动作,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化。江溪儿忽觉自己实在有些杯弓蛇影,影子怎么会动呢?果真是学傻了。 江溪儿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大佬笑得好阴森恐怖。影魔将身体缩成小小一团,从它的角度,灵石灯逆着打在少女脸上,是经典的恐怖片女鬼造型,再加上江溪儿一把撕烂它的心理阴影,真是让魔毛骨悚然。 “噫——”察觉到不远处的杀意,它吓得小小尖叫一声,这次它可以肯定,有一个魔族大佬正死亡凝视着它。 它急忙传音过去:“我马上就滚,马上就滚。”说着就伪装成一个鸟影脱离江溪儿的影子,飞速离去。 什么声音? 江溪儿一惊,警惕地四周望去,眼睛的余光扫到地上的鸟影,是鸟在飞?被鸟影吸引去了注意力,她倒没有注意到溜进房间的小红雾。 她皱眉,这鸟的声音还真有些奇怪,三千界特有物种吗?但四周似乎也没什么异样。 今晚真是怪事频发,就单是为了奚泽的安全,也必须去看他一眼,江溪儿叹气,但既然有鸟自由飞翔,想来江清漪莫名其妙的读档已经结束了。 江溪儿走进房门前,故意熄灭了灯,害怕光亮影响到奚泽。她轻手轻脚地走近,月光勾勒出少年侧身躺在床上的轮廓,他气息平稳,似乎睡得很香甜。 见无事发生,江溪儿松了一口气,缓缓退出房间,准备关上房门。 此时,少年在床上一个翻身醒来,揉着眼睛,睡眼惺忪道:“姐姐?”他的声音中透出困意,更显稚气。 “我吵醒你了?”江溪儿停下脚步,惭愧道。 “没有。”奚泽摇摇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似乎比以往还苍白几分,毫无血色。 他无精打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手指捏紧身下的床单,弱弱道:“今晚我睡不着,总感觉有怪事发生。” 听见这句话,江溪儿心中惊诧,她上前一步,关切道:“你也感觉不对?” “嗯。”奚泽轻轻点头,苦恼地努力回忆着影魔的特征:“我睡在床上,窗外影影约约有影子飘过,我起初还以为是大师兄,但喊了一声,却没人理我。” “我悄悄去看,见到很大很大一张黑纸在空中飞舞,院子里的树影似乎也在不断扭动。”他眼里泛起泪光,哽咽道:“所以我就吓得睡不着,姐姐肯定觉得我很没用吧。” 江溪儿赶忙走过去,坐到床边,细心安抚着奚泽:“不要哭,都是姐姐不好,没有及时发现那些妖魔,但是现在有姐姐在,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她眉间微蹙,黑纸和影子,奚泽遇见了和她一样的怪事,但她对妖魔一窍不通,只能等黎十回来再问。 “那姐姐今晚可以留在这里陪我吗?”奚泽轻轻扯扯她的袖子。 “当然可以,我今晚就在这里守着你。”她不暇思索地答应,就算奚泽不说,她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抛下他不管。 “姐姐真好。” 奚泽破涕为笑,扑入江溪儿怀中,双手紧紧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像一只树袋熊,下巴十分自然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江溪儿愣了几秒,抬手轻轻拍了拍奚泽的背,感受着奚泽湿热的呼吸,散乱的发丝蹭着她的脸颊,江溪儿坚定道:“姐姐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奚泽乖巧地抬起头,两人鼻尖几乎要相触,他轻声道:“姐姐可以给我唱支歌,哄我睡觉吗?” “我听说呢,母亲们会唱摇篮曲哄孩子们睡觉,我从来没有听过。” “可以。”江溪儿怔怔道,两人距离太近,少年吐出的气流似乎要钻进她的鼻腔,撬开她的嘴唇,一直顺着流入她的肺里。 太近了。她松开抱着少年的手,悄悄向后挪了一些。 此时此刻,她却又不合时宜地察觉到,奚泽嘴唇苍白,比起平时确实少了几分血色,但他的肌肤仍泛着往日珍珠般的光泽,浓密长睫下的红眸仍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她忍不住伸手抚摸奚泽的脸庞,在拇指触及他嘴角的那一刻又如触电般猛地缩回,喃喃道:“你最近肯定是光顾着玩,没有好好吃饭,气色都没以前好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溪儿坐直身体,清清喉咙,大声掩饰道:“听到没有啊,多吃点,不然以后长不高。” 奚泽星眸璀璨,浅浅的酒窝中如同盛满了蜜酒,他笑着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好啊,姐姐哄我睡,今晚梦里我们就去吃佛跳墙。” 江溪儿点点他的额头:“说得像是你梦里尝得到味道似的。对了,我给你的钱还够用吗?” “够用。”奚泽简短回答道,江溪儿给他的钱,他不仅一分没用,这段时间还收了不少各魔宗送来的孝顺钱,小金库极为充裕。 江溪儿不清楚物价,开心道:“那就好,你想听什么?” “姐姐哼自己喜欢的就好。” 思索片刻,江溪儿选了首抒情的歌曲哼唱起来,奚泽配合地闭上眼,面上一片安详。 一曲借接着一曲,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少女温柔的吟唱断断续续,渐渐消失。 江溪儿轻轻打了一个呵欠,她不知不觉也有些许困倦,她摇摇脑袋,强撑起精神,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自我鼓励道:“要是我也睡了,那张诡异的纸又回来怎么办?” 但莫名其妙的,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还是坚持不住,趴在床边陷入熟睡之中。 床上的少年轻轻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他小心翼翼地将江溪儿扶上床,趴在一旁注视着她的睡颜。 奚泽先是亲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又学着江溪儿的样子将食指轻点她的额头,然后又亲了一口食指。他傻笑起来,这样子四舍五入也算是亲了姐姐的额头。 他心满意足地在少女身边躺下,他们正身处时间的轮回当中,尽管每一个轮回只有一秒,但他们的时间却很长。 等空间裂隙进一步扩大,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如今晚般温馨快乐。 ------ 都睡了。 黎十御剑在院中缓缓落下,他也不欲进屋叫醒江溪儿,一夜之间打扰人家两次总归有些尴尬,魔族的事也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解决。 于是他就地盘腿坐下,通过师兄弟间的传音符传音与黎二道:“魔族出现,尽快回万清宗。” 黎二也是一个半夜不睡觉的主儿,传音符很快一亮,他大倒苦水:“我昨天好不容易捡了一个新徒弟,结果回来路上进不去岳阳城的传送阵。” “你知道的嘛,我爱好和平,不会和那些小辈动手的。我还以为晚上看守不严,能溜过来呢,谁知道他们轮班呐!” 黎十止住黎二的叽叽喳喳:“你直接回万清宗,我会护送你的两个徒弟回去,放心。” “也行。” 两人沟通完,传音符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 黎十闭眼,正准备休养疗伤,却突觉房内少了一人的气息,他急忙冲进去:“江溪儿!” “啊?”床上的少女陡然惊醒,她声音还有些懒散:“师兄?怎么了?” 她用手撑起身体时,手心传来光滑的触感,扭头一看,竟是一具纸人睡在她身旁,本该在那个位置的奚泽却无影无踪。 江溪儿忍不住惊叫一声,直接一跳站起身来,惊魂未定地看着纸人。 “方才我在门外察觉到奚泽不见了。”黎十凝重道。 “我……”惊吓过后,江溪儿心中涌起一股愧疚:“我竟然睡着了……师兄,你走之后,这附近就发生了一些怪事。” 被沉重的内疚感压倒,江溪儿结结巴巴地将之前的事复述一遍,匆忙地掏出小瓶子,焦急道:“师兄,你赶紧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妖魔,我们快去找奚泽吧。” 第二十章 十轮烈日明晃晃地高悬天空,炽热的红色焦土上,两个魔族正在对峙,互相发出威胁的嘶喊声。 背上长满脓包、状似癞□□的魔族宝贝地捂住怀中装着红雾的瓦罐,浑浊的大眼中透出凶悍,嘶嘶地喷着毒液,想要吓退心怀不轨的同族。 “滚开,这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了。” 对面的魔族贪婪地伸出长舌,唾液滴落在地上,很快在烈日灼烧下化为蒸汽:“天魔的碎片,大补之物,有能者得之。” 说着,便冲上前发动攻击,他招式凌厉,另一只魔物很快便招架不住,扔出罐子,心有不甘地遁地而走。 他洋洋得意地心想吞吃了这团红雾,他的境界必然能提升。于是便迫不及待地打碎瓦罐,长舌一卷,想要将红雾吞入腹中。 只可惜他晚了一步,奚泽已经来了。 一阵剧痛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舌头断为几截,身后传来少年的嘲讽:“像你这种又丑又弱的东西,也配吃天魔吗?” 来不及逃跑,顷刻间他就化为灰烬。 地上暗淡溃散的红雾感应到自己的主人,热情地飘过去迎接。奚泽眼含笑意,欣喜地伸手接过红雾,雾气渗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本源红雾与他重新合二为一,再回去处理了黎十,他和姐姐的未来可真是一片光明。 这样想着,他就要穿过空间裂隙回到三千界,但正欲动身时,却感到一阵强烈的阻力,三千界的法则在排斥着他。 奚泽面上笑意收敛,凝神运起灵气扫视体内的异常,果不其然,他在才回归的雾气中发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小法咒,是黎十藏在法阵中将魔族牵制在外域的法咒。 他冒然取回被送回外域的红雾,倒是自投罗网,中了黎十的招。现在被困在外域,他也察觉到自己与替身纸人的联结断开了。 盛怒之下,他精致的脸庞此刻有些许扭曲,身体微微颤抖,红眸中闪烁的火焰似要喷涌而出,这个法咒当然不能永远拦住他回三千界,只是要花上一段时间破解法咒。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胸膛的起伏总算没有那么剧烈。 江清漪读档结束后,空间裂隙如他所愿扩散开,出发前为避免黎十发现异常,他专门捏了一个纸人作为替身,现在联结一断,纸人必定会被发现。 该死的黎十。奚泽咒骂一声,他消失几天,再回去时必须给姐姐编一个好听的理由。 不过幸好来了影魔,他又用的纸人,没用雾气,黎十应当猜不到他就是“江溪儿”,而且黎十受三千界法则限制,不可能跨界感应到他的法咒发动了。 ----- 黎十手指摩挲着灰烬,焦黑的灰烬从他指尖滑落,却没给他洁白的手指留下一丝污痕:“是影魔。” “对……影子!”江溪儿恍然大悟道:“奚泽肯定是被影魔抓走了,师兄,你能感应到他们在哪个方位吗?我们快追出去吧!” 不理会江溪儿的焦急,黎十若有所思道:“可是影魔不会多此一举,留下纸人。” “还有别人?是另外一个江溪儿吗?” 黎十摇摇头:“应该不是,她不可能回来得那么快,我与她分开最多一刻钟。” 除了魔族、江溪儿、江清漪,三千界中的所有人都对自己身处读存档中这事一无所知,没有丝毫记忆,在黎十看来,自然是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他犹豫片刻,还是迟疑道:“你不必太过担心,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大碍。” 这只是安慰江溪儿的说法,若奚泽真是无辜平民,恐怕他已经死了,但假若他与魔族有勾连,此刻确实不会有大碍,平平安安。 见少女眉头紧锁,脸上真切的担忧与焦虑,黎十也不好直言自己对奚泽的怀疑,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直觉,冒然说出口,只会引起江溪儿不悦与猜疑。 “我们分头去找吧,我往集市方向走”江溪儿瞄了黎十一眼,转身就欲冲出房门,她不想再耽误下去。 魔族的目标多半是江溪儿,不能让她落单。 黎十一把抓住江溪儿的手腕,拦住她:“我们一起,两个人之间有个照应。” ---- 一路上,黎十无言跟在江溪儿身旁,她像一只无头苍蝇慌乱地四处乱找,手忙脚乱地试着这几天里学会的任何能派上一丁点用场的法咒。 自然是无功而返,黎十对这一点早有预料。 天光乍破之时,江溪眼眶泛红,强忍住眼泪,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哽咽道:“师兄,他会不会已经……都怪我。” “明明他已经告诉我附近的异常了,我居然睡得像头死猪一样,完全没有发现他不见了……” 巨大的压力下,江溪儿明知这般自怨自艾无济于事,但也忍不住碎碎念叨起来。 黎十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转移话题道:“你之前说你用火诀烧了那只影魔?” “嗯。”江溪儿点点头,此时奚泽生死未卜,她倒希望起是影魔抓了奚泽,至少那影魔除了有些诡异吓人,实力挺弱,奚泽生还的机会也大些。 “你可以再用一遍那个法咒吗?” 虽然奇怪黎十的要求,江溪儿还是捏起法诀,她现在心神不宁,捏诀的右手微微颤抖,小火球颤颤巍巍的,还未完全成型,便散了。 江溪儿擦干眼泪,鼻尖通红,羞愧道:“对不起,我重新来一次。”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向黎十道歉,也许她真正想要道歉的人是因她失误而下落不明的奚泽,但说出一句对不起,尽管是对着错误的对象,她心中稍许好受了些。 “不必。”黎十得到了找寻着的答案,制止道。 他眼神微动,或者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魔族对江溪儿如此执着,江溪儿为何如此吸引魔族,引来了“江溪儿”与疑似魔族的奚泽。 “我追上了冒充你的那个人,她是外域魔族中的天魔。” “天魔?”听见熟悉的字眼,江溪儿神色一怔:“但是师兄,你说奚泽失踪和那个江溪儿没有关系。” “魔族不该都在外域吗?难道空间裂隙是真的?”江溪儿垂眸,若有所思地念叨着。 “空间裂隙的事,是奚泽告诉你的吗?” 江溪儿不知道空间裂隙是三千界中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绝密事件,点头道:“奚泽听集市茶楼说书先生说的。” “呵。”黎十轻笑一声,那奚泽必定是魔族了。 “一般的三千界法术伤不了魔族,你刚才使的火诀也只是普通法咒,但是你伤到了那只影魔。”黎十凝视着有些呆愣的少女:“也许特殊的是你,你不在三千界的法则内。” 江溪儿后退一步:“但我不是魔族。” 她纠结着要不要坦白自己的身份,直言我其实不是原本的江溪儿,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但这和所谓的域外魔族听上去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你是人族。”黎十平静道:“既然你是人族,人魔之战中,就应当在人族一边吧。” 他彷佛在不容置疑地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询问江溪儿的意见。 我心胸还没广阔到装下天下苍生,我现在只想把奚泽找回来。吞下这样的话语,江溪儿点点头,算是认同。 黎十垂眸,他一向不太擅长说谎,半真半假道:“这段时间各地都出现了急速扩散的空间裂隙,三千界恐要大乱,我猜想奚泽与其他无辜百姓一样,是被魔族掳走带去了外域。” “你体质特殊,是带领我们进入外域的最佳人选。我们过去,就能找到奚泽,把他救回来。” 这段话中,真的是扩散的裂隙与江溪儿的特殊,假的却是魔族掳走百姓,至少目前为止,万清宗还没接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可是……”江溪儿犹豫道:“可是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奚泽还在三千界,岂不是耽误了时间?” “我们在这里毫无头绪地找下去也不是办法。”黎十语气温和,却隐隐约约透出不容反驳的威严。 江溪儿咬牙,确实如此。 “我们怎么过去?” “先去万清宗求助。” 取出万年前对抗魔族的法器,去外域寻找导致空间裂隙扩大罪魁祸首,杀了他,稳定裂隙。大概就是如此步骤,黎十神色平静,奚泽在这其中可能是罪魁祸首,也可能只是一个普通魔族。 不论奚泽究竟是什么,他都会揭露他的身份,将他永远留在外域。 回上三千界?若是以前的江溪儿,她是千百个不情愿,生怕再与江清漪沾上半点关系,但此时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如果能得到第一仙宗的帮助,找到奚泽确实会容易许多。 只是她与奚泽都是无名小辈,与万清宗无亲无故,他们真会出手相助吗? “师兄,万清宗真的会帮我们吗?我们只是一个下三千界的小宗门,什么也给不了他们,就算名义上是万清宗分宗也……” “自然会。”黎十笃定道:“驱逐魔族是万清宗祖训,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更别提,他作为楼望仙君在万清宗中的声望,岂容拒绝。 第二十一章 “你修为增长得很快。” 快到不合常理,即使江溪儿本就不是能用常理推断的界外少女。 风吹起窗牍处绸制的绉纱,阳光落在黎十脸上,金辉为他俊美的脸庞更添一丝神性。 天马行于青空中,稳稳地拉着装饰华美的马车,江溪儿坐于黎十对面,无心享受柔软的车饰,也无意欣赏眼前的美景。 “因为上三千界灵力充沛,我又没日没夜地在修炼吧。”少女面色憔悴,眼下难得有了黑黑的眼圈。 恐怕不仅如此。黎十鸦睫微垂,江溪儿修为的增长有时是平稳上升,有时却是毫无征兆地跃动,也不能说是毫无征兆,这种情况每日发生的时间固定。 有事情在他毫无知觉的时间里发生。 黎十斜瞥一眼窗外,淡淡道:“我们快到了。” “嗯。”江溪儿也轻轻应道,合眼继续修炼着,没有预想中的兴奋神情。 自从黎十提出回到万清宗,并不知从何处租来这华贵的马车,江溪儿便觉得他慢慢地有了些变化,似乎更高冷了,更不近人情,说话也是只说半截,总要人揣测一番。 也许是师兄专注于养伤?他似乎被“江溪儿”伤得不轻。 江溪儿无奈叹气,又在体内运转了一遍灵气,无论如何,还是勤加修炼,早日救回奚泽吧。 ----- 天马步履优雅,飞跃万清宗上空,缓缓落于黎楼望洞府的庭院中。 江溪儿跳下马车,看着眼前幽雅清净的院子有些愣神,她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传闻中万清宗大气磅礴的山门:“我们已经到万清宗里面了?” 随随便便无视着结界就能进来,黎十与万清宗关系如此特殊吗? 不待黎十回答,早就守在洞府里的黎二兴高采烈地迎出来:“你们总算回来了,我等得那是真无聊,幸好有新徒弟消遣时间。欸?我的另外一个男徒弟呢?” 黎十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传音道:“他是魔族,你为什么要在我得洞府里藏一个魔修?” 与此同时,江溪儿也失落地回道:“师父,奚泽被魔族抓走了,我们正准备去外域救他。” “哈哈哈……”黎二讪笑道,两种不同的说法,两个不同的问题,你叫他先回哪一个是好?还有去外域,他们怎么去外域?是他耳朵出问题了,还是江溪儿和黎十脑子出问题了?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救他。”黎二尴尬地抚了抚长须,敷衍道:“但是我得先介绍一下我的新徒弟……” 黎十不理会他,直接打断道:“我去找莫竹打开须弥幻境,你和江溪儿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御剑飞走,留江溪儿与黎二两人大眼瞪小眼。 江溪儿对黎二的新徒弟也没什么兴趣,她在院中紫竹下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师父,没什么事我就继续修炼了。” 黎二一时有些无语,你修炼速度都这么快了,还一天到晚想着修炼,还让不让人活?还是新徒弟好玩。 这时,穿着万清宗青白色校服的少年从洞府中慢慢走出,嘴角的笑意带着以往的邪气:“师姐对我就这么没兴趣吗?” “江溪儿,好久不见。” “乐离?”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溪儿难以置信地站起身,他怎么会在这里?按着原著的剧情,乐离应该正在极乐天,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 “你们认识啊?”黎二惊讶道。 就算不提圣火宗的江溪儿,只提望花京江家的追杀令,江溪儿与乐离这两个名字也是在上三千界中满天飞。 江溪儿瞪一眼彷佛与世隔绝、一无所知的黎二:“他是魔修啊!滥杀无辜的魔修!” “我知道啊。”黎二似乎很迷惑江溪儿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他已经弃暗投明了嘛,而且他还没有滥杀无辜。” 他苦口婆心道:“徒弟,魔修也是可以拯救的,特别是误入歧途的年轻魔修,我们更应该好好教导,引他们走上正途啊。” “他、他想杀我,他去江家偷九转炼丹炉的时候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你就听信他的鬼话?” 乐离轻轻一笑,志得意满道:“江师姐,以往在极乐天,大家互相厮杀,杀的都是魔修,算不得数。” “至于我在江家的时候嘛,你是被江清漪推我剑上的,江清漪现在不也是好好活着?我又是杀了哪个无辜呢?”想起追江清漪时各种砍不中的丢脸场景,乐离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好看。 江溪儿怒目而视,有苦难言,乐离在那天晚上的读档里不知道杀了她和江清漪多少次,偏偏这种事情甚至连乐离本人也不会记得。 “那你准备怎么向师父解释我与你之间的生死契?你用生死契威胁我帮你,即便现在我修为高于你,生死契自动解了,用法术仍可追溯生死契留下的痕迹。” “原来还有这事?”乐离装作恍然大悟道:“生死契明明是江清流逼你签的,我先前用了些小法术借用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投桃报李,还给江清流了。” 他狭长的丹凤眼瞥向江溪儿:“他让我转告你,他自知一个小小的生死契困不住你,已经主动解了,希望你能回望花京见他一面。” 鬼想回望花京见江清流,那个小气妹控多半是想骗她回去,为江清漪讨回公道。破事一桩接着一桩,江溪儿气不打一处来。 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的黎二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又上来和稀泥:“大家现在都是我的徒弟,师姐弟要好好相处啊,往事莫要再提啊。” “谁想跟着你这样不靠谱的师父。”江溪儿怒气冲冲地绕过挡在两人中间的黎二,手中掐起法咒,君子动手不动口,她怒极反笑:“乐离,你不会觉得我现在没本事揍你吧?” 乐离也完全无视了黎二,自顾自地阴阳怪气道:“我确实很好奇新晋圣火宗宗主有什么本事,脚跟都没站稳就想着派人来追杀我,真是幸好我有贵人相助。” “不过今日仔细一看,恐怕此江溪儿非彼江溪儿,我倒是担心多了。或者说你又要给我什么惊喜?毕竟你在江清漪面前演了这么多年,在我这里还只是唱了一出戏,不过瘾吧?” 明明不知江溪儿底细,乐离却敢在她面前不断挑衅,完全是因为他笃定江溪儿不是圣火宗的“江溪儿”。 “江溪儿”心狠手辣,办事雷厉风行,上任第一天就杀到极乐天,要求门主交出乐离,第二天她派来的杀手就精准截住了才出传送阵的乐离,若不是江清流出手相救,他恐怕当时就死了。 至于这个江溪儿嘛,乐离斜睨她一眼,不管她是隐藏修为还是修炼奇才,看上去都不像会下死手的类型,就算修为高于他又如何?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心慈手软的修士都是不折不扣的蠢货。 “乐离,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听。” 有了修为傍身,又在奚泽失踪的气头上,江溪儿不再犹豫,直接把自己会的所有攻击法咒往乐离头上招呼。 虽然江溪儿缺乏实战经验,比不上从小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乐离经验丰富,但她体内蕴含着奚泽留下的庞大灵力,修为又略高于乐离,大多数火球、冰刺都击中了乐离。 乐离一张俊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很是狼狈,但他也不还手,只是默默避开要害部分,毕竟他现在打不过江溪儿,挣扎只是徒劳,而且就这种程度…… 他嗤笑道:“还没我师尊打得狠呢,你生起气来也这么柔弱无力,白瞎了你的天赋。” 看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两个徒弟,黎二忍无可忍,他不再隐藏修为,威压全开挤入法咒乱飞的战场,大喝一声:“别打了!” 他本以为两位徒弟会幡然悔悟,拜倒在他元婴期修士的裤管下,当场和好,发誓以后当一对和睦相处的乖徒弟。 谁料江溪儿一副避免伤到老年人才勉为其难收手的样子,悻悻道:“哼,那我去修炼了,黎二,看好你自己的新徒弟,下次收点正经徒弟。” 你以为自己是温顺乖巧的正经徒弟?看着江溪儿离去的背影,黎二有些难以置信,就这样走了?他元婴期修士的尊严放在哪里?不会是黎十已经把他卖了吧? 他当然不会知道,江溪儿对修为的认知已经被冒充筑基期的黎十扭曲了,见了气场全开的黎二,最多也就是在心里感叹一句原来师父也是比较厉害的筑基期。 黎二转过头,对着乐离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你小子不是发誓以后要当一个正道修士吗?一张嘴哔哔赖赖,就知道惹你师姐生气,现在她都被你气得叛出师门了!” 预想中小徒弟瑟瑟发抖、低头认错的场景也没有发生,乐离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对不起,师父,旧习难改,在改了。” 最初乐离满嘴花言巧语拜黎二为师,就是通过江清流知道了黎二的身份,想哄黎二带他混进岳阳城,避开“江溪儿”的手下,找到真正的江溪儿。 现在话已传达,要不要这个师父也无所谓。不过黎二毕竟是元婴期修士,乐离也不敢太过放肆,直接告诉他不如你把我也逐出师门? 黎二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什么桃李满天下啊?教徒弟真是折寿。 第二十二章 院中竹叶飘飘落下,乐离散漫地坐在洞府口的竹椅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自在得彷佛这里是他家一样。 江溪儿背对着他,独自坐在紫竹林深处,潜心修炼。眼不见心不烦,两人之间算是有了一道不言而喻的边界。 “唉——”整个洞府内都回荡着黎二的唉声叹气,他看着两个叛逆的徒弟左右为难,江溪儿天资卓绝,舍不得,乐离嘴甜起来能夸得人心花怒放,天资也不错,舍不得。 对了,他痛心地拍了拍大腿,好像他还收了一个魔族做徒弟,真是师门不幸。 蓦然间,天际传来雄厚的钟声,振得人心口一颤,江溪儿停下修炼,不由自主将视线投过去。只见天际一片金光弥漫,缭绕云雾中突兀出现一座气势恢宏的浮空城。 此时,风声簌簌,紫竹林上空有利刃破空之声,黎十也御剑回来了。 在黎十落地之前,她就已经急匆匆地跑过去,关切问道:“师兄,事情怎么样?他们愿意帮我们吗?” 黎十跳下剑,咬破手指,以血在院中画出一个阵法:“事情进展顺利,幻境已开,先进去。” 他扫了一眼黎二:“你就留在这里。”至于乐离,他是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黎二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惊诧道:“你去须弥幻境,带江溪儿都不带我?”真是想不到他一大把年纪了,不但要被徒弟嫌弃,还要被师弟嫌弃,他元婴期老年人好歹比江溪儿强啊。 “你去了没用。”黎十直白道。 江溪儿一头雾水,迷惑道:“我们不是要去外域吗?为什么要去什么须弥幻境?” 时间宝贵,黎十直接将江溪儿拉入阵法中,仓促道:“进去再解释。” 两人消失在传送阵中,竹椅上的乐离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法阵,趁着黎二不注意,右手一旋,变出一只闪着蓝色荧光的纸蝶,纸蝶绕着法阵飞舞一圈,两翼出现丝丝红线,勾勒出法阵的形状。 记录完毕后,纸蝶翩翩飞回乐离手中,一阵火焰中,它消失不见,连半点灰烬也未留下。 ---- 传送才结束,江溪儿正处于头晕目眩的余韵中,脚都还未站稳,黎十就已拉着她快步向前走去。 须弥幻境中很是阴森可怖,江溪儿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森森白骨,他们似乎正行走于一个古战场的遗迹,大坑内是累累白骨与时代久远、暗淡无光的法器,死意弥漫。 江溪儿浅一脚深一脚地踩在骨堆中,仔细一看,其中的骨头大小不一,很多都不似人骨,依稀可以辨别出其中一具白骨胸腔中插着一柄断剑。 头一次直面如此多的枯骨,须弥幻境中的阴森寒气让江溪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紧紧跟在黎十身后,不敢放慢速度。 远处是一座圆顶宝殿的遗址,残垣断壁,上面倒着一具手持巨斧的巨人白骨,白骨上的不明黏液在黑暗处散发出荧荧绿光,很是显眼。 黎十一边走着,一边开始解释起来。 “须弥幻境是万年前人族为彻底赶走魔族设下的陷阱,不过现在里面的机关都已经失效了。” “宝殿深处藏着通往外域、消灭魔族的法器,我们拿到那些法器就可以从幻境中打开空间裂隙去外域。即使没有对应的法咒,但你体质特殊,应当能发动法器。” “即使我们死在了外域,通过这道裂隙过来的魔族,也只能困在须弥幻境,进不了三千界。” “我们动作必须得快点,此次幻境开启突然,来不及设下禁制,恐怕会有人以为这是普通秘境,冒然闯进来,徒生事端。” 江溪儿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所以万清宗是将幻境中的法器借给了我们?他们就没有派人来帮忙?” 要知道,万清宗人才济济,随手一抓都是筑基期以上修为,都舍得专程为他们开秘境了,也不舍得派几个外门弟子过来? “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能对魔族造成伤害的法器有限,不会特殊法咒的弟子来了也是增添麻烦。而他们两人,一个是三千界中的第一散仙,一个是法则之外的特殊之人,确实是有他们两人就够了。 黎十语气淡然,不慌不忙,话又说得不清不楚,倒是让江溪儿产生了误会:原来两个筑基期就够了,想来外域也不会非常危险,就是过去有些麻烦。 须弥幻境内不可飞行,两人一路小跑跑上阶梯,畅通无阻地来到宝殿前,黎十正欲过去打开大门,门前却闪起一道道光柱。 黎十眉间微蹙,似乎在懊悔自己速度还不够快,抿唇道:“居然已经有人进来了。” 光芒渐渐消散,从中走出七八个浑身皮肤溃烂、面目可怕的人,他们统一穿着黑红色的服饰,一看就是同一个宗门的人。 看清来人被毁的面容,江溪儿惊讶地捂住嘴,这也太凄惨了些,腐烂的皮肤下隐隐可见阴森白骨,人不人鬼不鬼,半死不活的样子,人却还活着。 这一行人正是宗门突遭大难,趁着现任宗主不在想出来碰碰运气,逆天改命的圣火宗前任宗主莫里与他的一众亲信,他们一见有秘境出世,就忙不迭地翻起古籍画出传送阵跑了过来。 当日奚泽泼洒毒粉时,他们一干人都在大厅之中,那毒实在太过凶恶,即使后面研制出了解药,也只能勉强保住性命,苟延残喘。 莫里一众人看清江溪儿,心中一阵绝望,该说这个妖女果然神机妙算吗?假意离开,实际上却在这秘境之中堵着他们,准备清理门户。莫非真的只要一日还活着,就逃不开她的掌控?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只能见到对方眼中的惊惧惶恐。他们两股战战,争先恐后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宗主大人,绕了我们吧。我、我们没听您的吩咐,擅作主张,都是想着能在这秘境里寻到什么宝物献给您呐!” 莫里一把拽过自己的大弟子,推到自己身前,这孩子养了这么久,是时候该为他做出贡献了。他痛心疾首道:“宗主,都是宣武这小子立功心切,拖着我们出来的啊!” 莫宣武一眼就明白了师尊的意思,大义凌然、视死如归道:“不错,宗主,都是我的意思,宗主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原来是圣火宗的人,而且把她认作那个“江溪儿”了,不欲耽误时间,江溪儿清清嗓子,厉声道:“知道错了还不快滚?还要等我请你们起来吗?还不快让开,别挡路。” 众人畏畏缩缩地站起来,站作紧紧挨着的一团,谁也不敢往外多走半步,成了显眼的那一个。 黎十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大战在即,他不想多费灵力,这群魔修也算他们走运,但在幻境关闭前,他们无法离开,等空间裂隙打开,难免会有魔族趁机钻出,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他结印打开大门,挥手示意江溪儿跟上。 临走前,江溪儿对着缩作鹌鹑状的圣火宗众人威胁道:“老实点,怎么过来的就怎么自己滚回去。” 圣火宗众人唯唯诺诺称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见江溪儿走进大门,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中时,才庆幸地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江溪儿真是格外温和。 人群中一个人声音沙哑,啜泣道:“可是宗主让我们滚出去,秘境中时间未到,我们怎么滚?” 想到这一事实,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宗主这是想先温柔对待,给他们希望,又以不听话为借口,好好整治他们一番吗?好狠毒的心肠。 ----- “是时候该回去了。” 荒野旷土上,小红雾小心翼翼地引出体内的法咒,法咒一离开身体,他便感到自己与三千界的联系强了许多。 奚泽随手抓起一只他专门绑架来演戏的影魔,迫不及待地钻进空间裂隙,在众多裂隙中游荡着,以期找到江溪儿的位置,制造一场精准的偶遇。 在他手中瑟瑟发抖的影魔,按着天魔大人的吩咐兢兢业业地背着台词:“哈!想不到真的被你们找了上来,看来你们也有几分本事。” …… “最后我假意与她们过几招,然后就溜之大吉?” 穿过空间裂隙,影魔见红雾转为一个无可挑剔的人形,心中不由得有些艳羡,但见奚泽面色不虞,害怕道:“天魔大人,这流程我应当没记错吧?” 奚泽神色不悦地盯着天际的浮空城,看都不看影魔一眼,直接将他又塞回了空间裂隙中,冷冷道:“换剧本了。” 须弥幻境,天魔的传承中有提及这个陷阱,人族尚可在幻境关闭时离开,魔族却是只进不出,黎十那个狗东西居然带姐姐去那么恶心的地方。 通过下在圣火宗众人身上的法咒,奚泽感应到他们也在幻境内,这群败类难得能派上一次用场。 他传音道:“偷偷跟在我身后。” 幻境内,莫里听见“江溪儿”的话浑身一个哆嗦,他就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好脾气,在脑海里大声想着:“宗主,刚才莫非是您在那个男人面前演戏,才叫我们等在外面?” “嗯,刚才说的都是假的,跟过去,看我拿起法器时,就知会我一声,然后偷袭我身旁的男人” “期间我打你们骂你们都是演戏,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们下重手。” 第二十三章 “嗒嗒嗒、嗒嗒嗒嗒。” 漆黑的甬道内一片寂静,只剩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回荡,每一步都敲在人心上。 江溪儿随着黎十左转右拐,穿过一道道石门,终是来到了此次的目的地——宝殿深处的地窖。 黑暗中,地窖中央呈着四件法器,历经万年,它们的光辉仍在,散发出的淡淡幽光照亮了整个地窖,与江溪儿在江家见过最好的法器也是天壤之别。 最中间的是一个金属圆球,乍看平平无奇,只是外表刻着一些图案,细看才知道那不是单纯的图案,而是万年前蕴含着深厚威力的咒文。 围着它的其他三件法器分别是剑、弓、扇,江溪儿踌躇道:“师兄,我该带什么法器过去?” 说来惭愧,弓她这辈子都没碰过,扇如果拆成一柄柄扇叶,她当作暗器勉强能用,问题是法器多半不能拆开来。 黎十一顿,递过去一个储物袋:“你不需要法器就能伤到魔族,这里面有一万张高级符咒,你遇敌后,注入灵力扔过去就行。” 万清宗真是出手阔绰,江溪儿受宠若惊地接过储物袋。 紧接着,黎十又取出一张符咒,郑重交与江溪儿:“用你的血在中间法器上画出这个阵法,一笔画成,千万不可出错,然后注入灵力。” 看着符咒上繁密复杂的图案,江溪儿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碗,用小刀划破手,滴滴鲜血落入碗中,她窘迫道:“我怕我出错,你用我的血画行吗?” 虽然江溪儿这段时间学会了不少法阵,但繁复程度与这个法阵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也没有必须一笔画成的要求。关键时刻,她还真不敢直接上手去画,宁愿多流些血。 黎十面无表情道:“此事非你不可。” 其实也不是非江溪儿不可,只是黎十察觉到圣火宗那群不知死活的人跟来了,启动法器时要专心致志,黎十不可能让江溪儿这个冒牌宗主独自去与那帮魔修纠缠。 “哦,那你能给我示范一遍吗?”江溪儿尴尬道,至少让她知道从何处起从何处终吧,不然真不好下手。 黎十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修长手指沾起血,蹲在地上寥寥几笔,略过繁密花纹,大致画出符咒的形状:“就是如此。” 江溪儿凑近仔细观察着符咒的走势,手指也在地上圈圈画画,顺着勾勒了几遍总算有了些思绪。 她凝神屏住呼吸,在法器上画起来,一旁的黎十提起地窖中呈着的法器逐日剑,小心翼翼将其收起,逐日剑是用来斩杀魔族的,杀人只会脏了这把剑。 他握紧自己的佩剑,信步走向地窖大门,假若圣火宗众人执迷不悟,他也只能亲手杀了他们。 江溪儿正要画完最后一笔,脑海中突兀响起莫里的传音:“宗主,我们要上了!” 她被惊得手一抖,头上落下一滴冷汗,但幸好这最后一撇还是歪歪扭扭地画完了,血液散出微光,法阵已成。 抽不出神去看门口的情形,江溪儿满脸愕然,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对差点坏事的圣火宗人的恼怒,大声提醒道:“小心偷袭!” “不必管他们,你只管注入灵气。”黎十神色自若,淡然道。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矮小的圣火宗弟子从门口探出一只手,拎起几个药瓶子往里奋力一扔,诡异的烟雾瞬间在屋内扩散开来。 江溪儿心头一惊,手忙脚乱地捂住口鼻,但见黎十手一挥,撑起一个结界,毒雾不能近他们分毫,也就安下心来。 她轻轻应了一声,开始全神贯注地向圆球内注入灵力,一时地窖内红光大盛,她脚旁慢慢出现一个小黑点,在旋转扭曲中逐渐扩大。 自以为偷袭得手,那弟子得意洋洋地逃跑,他不会传音,但知道“江溪儿”有读取他们思想的神通,虔诚在脑内道:“宗主,我刚才丢进去的是改良版腐蚀散,就是您之前在大厅里用过的那种,但更厉害。” 岂料没得到表扬,他反而听到宗主的一通怒骂:“谁让你对我用毒的?不知好歹的废物。” 刹那间,他头痛欲裂,正想开口求饶,与此同时,心口又是一凉,他不可置信地低头,闪着寒光的宝剑穿胸而过。 锋利的剑刃抽出,血液喷涌,他重重倒在地上,恍惚间听见身后冰冷的男声:“何苦执迷不悟。” 弥留之际,那弟子脑中忽然想起一道温柔女声,是宗主!宗主会来救我!他面上忽然出现一个迷幻的笑容。 那声音循循善诱道:“你睁开眼睛看一看,里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他昏沉的头脑陡然一片清明,血泊之中,双眼诡异地瞪大,瞳孔扩散却又看得比他这辈子任何时候都要清楚,他喃喃道:“宗主,那个男人撑起结界挡住了毒雾,您……您身处一个黑圈之中,他正在朝您走……” 他的声音愈来愈弱,几秒后便彻底没了声息,只剩一双眼还诡异地睁着,死不瞑目。 千里之外,奚泽无奈扶额,圣火宗的人真是一点点用场都派不上,一个个胆小如鼠,连上去送菜拖延时间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还差点毒害了姐姐。 “宗主!我们打不赢他,您也看见了,老六被他一剑毙命啊!” …… 屏蔽莫里等人的求饶,奚泽托起下巴,虽然他一向看不上这种行为,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不能让黎十和江溪儿同时进入外域。 “江清漪,读档,十次。” ----- 江溪儿额上渗出细汗,空间裂隙逐渐形成,她耗费了大量灵力,有些精疲力尽,头脑因着莫里的传音轰炸,昏昏沉沉几欲炸裂。 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能反应过来是“江溪儿”给圣火宗众人下了新的指令,这群人却脑子不太灵光,将她当成了“江溪儿”。 注入启动法器所需最后一丝灵气,她有气无力道:“我们过去吧。” 不愧是万年前的珍贵法器,她觉得自己之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些灵力都要被这圆球一口气榨干了。 正事要紧,黎十无意追出去将圣火宗的漏网之鱼赶尽杀绝,他大步流星走向江溪儿。 “我们终于要过去了。”黎十左脚踏入裂隙的那一刻,江溪儿不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虽然明白这都是为了找回奚泽所做的必要准备,但她总觉得自己在磨磨蹭蹭浪费时间,将奚泽置于危险中。 下一秒,异变突生,江溪儿笑容凝在脸上,她只见黎十面无表情,猛地向后退一步,本已探入裂隙的半个身子又完完整整地回了去。 什么情况? 来不及思考,江溪儿脚下一软,眼前一黑,跌入空间裂隙中。 她没有防备,狠狠地从空中跌落,预想之中的疼痛感却没有来临,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漂浮在空中,离地还有十多厘米。 江溪儿心中惊诧不已,变换姿势,双手撑地借力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烈日炎炎,焦土一片,不过短短几秒,她就已经觉得面上裸露出的肌肤被晒得生疼。 应该留在这里等黎十?还是直接开始大海捞针去找奚泽?江溪儿忽然心下迷惘,黎十还会过来吗?不得不说,黎十突如其来的后退动作给江溪儿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就在这时,她的影子突然露出一口大白牙,开口说话道:“哈!人族!我要——嗷嗷嗷,好痛,别打了别打了。” 话未说完,一个火球就打在了影魔脸上,江溪儿看见影魔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是不是同一只,抬腿对着它就是一顿猛踩。 这个算工伤吧?原来它不仅要演戏,还要接人,这就算了,居然还要挨揍。影魔欲哭无泪,如果他有实体肯定已经鼻青脸肿了,天魔大人感兴趣的女人果然不一般。 在自己不幸被打死之前,它急忙背完台词:“我哥哥前段时间绑了一个红眼睛的人族回来我好羡慕我也要绑一个回去。” 它坚信,虽然它对台词进行了一些改动和浓缩,但生死关头,天魔大人应当能理解它的。 尽管影魔语速极快,说话含糊不清,但江溪儿还是一秒提取出了关键词,她一把揪起影魔:“你知道一个红眼睛的人族?他还活着吗?” 江溪儿心中怀疑,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一来外域,奚泽的线索就自动送上门了?她听说有些魔族是可以听见人类心声的,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陷阱? 影魔迫不及待地回答道:“知道!出巢穴前才见过,他活着但是状态不太好,每日憔悴不语,可能快死了,但是……但是更添几分病态的俊美?” 天魔大人教它不要一下子就配合,要欲迎还拒,但它见少女眼神狠厉,生怕自己一拒就死了,只能含恨背离天魔大人的教导,希望大人看在它夸了他的份上不要杀它。 从未见过如此配合、上杆子招供的绑匪,江溪儿为难地抿唇,影魔简直就是在侮辱她的智商,把有诈两个字大大咧咧地写在了脸上。 但奚泽快死了?不管真假,这句话确实戳中了江溪儿的心窝,即便是陷阱,她也没有更好的线索,不得不去。 她掏出一张符咒,在影魔身边一晃,威胁道:“如果我没见到他,我就让你灰飞烟灭,带路。” 第二十四章 她就这样突兀地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黎十面无表情,压抑着怒气,维持着半只脚踏入空间裂隙的奇怪动作。 结合之前江溪儿跃动式的修为上升,不难猜出有一个界外之人操纵着三千界中所有人的时间,三千界外的江溪儿与魔族对此不受丝毫影响,他却对消失的时间浑然不觉。 而那一个人,恐怕此时正不知从何处注视着他,盼望着他与江溪儿分开,好逐个击破。 想通了这一点,空间裂隙为何会莫名扩大的疑问自然也就迎刃而解,时间被胡乱摆弄,损伤着三千界自有的法则。 那人,罪无可赦,若他是肆意妄为,想进入三千界为非作歹的魔族,该死;若他是无知无畏、仅为一己私欲的人族,更该死。 不远处圣火宗众人的嘀嘀咕咕声响个不停,十分流畅。若仅以他们的话语为参照,黎十会以为自己是反应慢了半拍,恰好遇上江溪儿被传走,但他心知肚明,他失去的时间,不可能只是半拍。 这么急躁地分开他与江溪儿,看来那人或那魔的能力无法影响到外域,只好趁他们还未离开三千界下手。 若是如此,估计他一到外域,就有热情好客的魔族守着这个出口了。 他谨慎踏入空间裂隙中,握紧手中的逐日剑。 脚还未落地,他拔剑,刹那间,凌冽的剑风向四周散去,周遭潜伏着的魔族发出惨烈的尖叫。 “啊?”腥风血雨中,少女语气失落:“果然不能指望随手抓来的蠢货们可以伤到你呢?虽然我早有预料,但还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丢脸。” 不远处的巨石上,红衣少女衣袂轻扬,如一朵艳丽盛开的红莲,身后的红雾如鞭,灵巧破风,向黎十袭来。 “天魔,你就是奚泽吧?”黎十举剑招架着少女的攻击,有了逐日剑,对付起红雾来他得心应手许多。 少女笑容不变,眉眼弯弯,但招式中透着的杀意更甚,不置可否道:“你说这话是想证明你是有舌头的?” 奚泽、“江溪儿”、天魔,这三个字眼合起来,黎十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 江溪儿没有说谎,追杀魔修那天确实是他们三人第一次见面,但江溪儿初见奚泽时,真正的奚泽就已经死去,她见到的是披着少年外壳的天魔。 而奚泽临死前的夙愿与江溪儿有关,为了名正言顺地占据这副躯壳,天魔不得不完成少年的夙愿,跟着江溪儿。 黎十又斩断一段红雾,在避开攻击的空隙中,开口道:“还好那天我晚来一步,假若是我先救了你,被一个天魔缠上,想想就有些毛骨悚然。” 他忽而一笑,自嘲道:“我可不想世上再冒出一个黎楼望。” “你是说这样?” 少女寸寸肌肤逐渐腐朽脱落,化为一团红雾,在红雾之中又走出一个与黎十相貌有三分相似,但歪鼻子大小眼的男人,他长相滑稽,表情懦弱,下手却仍是毫不留情。 奚泽故意将红雾捏成这样滑稽可笑的样子,模仿着黎十的声音说道:“是啊,每培养一个黎楼望,万清宗就会死一个长老,多来几个黎楼望,万清宗岂不是灭门了。不过万清宗灭门?听起来也不是坏事。” 黎十淡然道:“你知道得还挺多。” 两人实力不相上下,一时难以分出胜负,奚泽轻巧避开逐日剑的剑气,有了对魔族专攻法器的加持,奚泽也不得不承认黎十确实有些难对付。 但人族难以适应外域的环境,即便是黎十也渐渐显出疲态,恐怕不久就会到极限,只需再耐心等待…… 就在此时,他突然收到影魔惊慌的传音:“天魔大人,我们遇上翼魔了!夫人她——” 话还未说完,传音就断了。 奚泽脸色陡然一变,翼魔在魔族中同样是实力高强的上位魔族,他恨恨看了黎十一眼,看来这次是不得不放过他。 奚泽不欲恋战,转身化为红雾飞速离开,谁料黎十却不知好歹地强行催动着灵力追了上来,提剑挡住他的去路。 黎十语气淡薄道:“奚泽,是你的手下告诉你江溪儿遇见危险了吗?你设计让她一个人进入外域时,不就该料到这样的情况了吗?她若是死在了外域,全是因为你。” “空间法器是她发动的,你应当知道那需要多少灵力吧?她一个筑基期,此刻又剩下多少修为可以自保呢?” 小红雾轻啧一声,假若黎十执意要强行跟上来阻拦他,几个回合后,他是能杀了黎十,但他不想让江溪儿多暴露在危险之中哪怕一秒。 事已至此,奚泽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既然你知道,就不要拦着我去救江溪儿,无论她的死活,我们最终都会有一个了断,不急于这一时。” 果然是关心则乱,黎十眼神一暗,继续道:“又是九天散魔阵带来的损伤,又是外域的十轮烈日,我自知在你的老家打不赢你。” 他将逐日剑一横,扬起嘴角,清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邪气,笑道:“反正我最终都是一死,为何不让江溪儿为我陪葬呢?” “我们都死在外域,魂消魄散,你完成不了奚泽的愿望,从此也去不了三千界,我是死而无憾了。” 黎十清楚,江溪儿有那一万张上品符咒傍身,绝不会道消身死,即使打不赢,凭她的机灵与运气,也是跑得了的。奚泽倒是低估江溪儿了。 不过奚泽这样慌慌张张,方寸大乱,正中黎十下怀,他知道奚泽经不起激。 奚泽不知道那一万张符咒,也不敢赌江溪儿的性命,不知会做出什么毫无理智的事。 听见黎十的话语,奚泽果然勃然大怒,他骂道:“枉费她这么信任你,被你骗到外域,你就这样对她的性命不管不顾。” 黎十回道:“她身份不明,又与魔族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不像你,会对一个认识不久的陌生女人如此上心。” 小红雾怒火中烧,猩红的血雾猛然炸裂开来,一层稀薄的雾气围绕着黎十,而一团精纯的小红雾猛然脱离其他雾气,飞速向远方赶去。 红雾中伸出万千手臂,想要拉扯男人的衣袍,但刚刚伸出不到一尺,就撞见一道无形的结界,指甲无情地抓挠着结界,欲将其破开。 “五成灵力吗?确实可以拖上一会儿”听着红雾撞在结界上的刺耳响声,黎十喃喃自语道。 他不知道该说奚泽过于谨慎还是过于自信。 在外域的十轮烈日下,他的修为被不断削弱,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奚泽作为天魔在外域却是如鱼得水,两人继续打下去,不出一刻就能分出胜负,但奚泽却选择舍弃五成灵力去救江溪儿。 说他谨慎,五成灵力确实能保证他有充足的时间过去找江溪儿。 说他自信,天魔当真在外域作威作福惯了,狂妄到自以为只余一半实力就可打败同族,就可打败未来必定会追上去的黎十吗? ----- 翼魔,模样就像长了翅膀的袋鼠,满口獠牙,皮糙肉厚,没有袋鼠可爱,但它的袋子比袋鼠的育儿袋气味更难闻。 这是江溪儿被翼魔利爪抓起扔进腹部的袋子后,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自欺欺人地捂住口鼻,忍着胃里泛起的阵阵恶心,向一旁哭哭啼啼的影魔确认道:“你确定等它飞回了巢穴,会把我们放出来再吃,不会直接在这里消化我们,对吧?” “对。”影魔委屈地回应道,这一波绝对是工伤! 哪个魔族会想吃影魔?大家一般都拿它们当纸撕着玩,它这一次完全是为了跟着夫人才主动跳了进来。 谁能想到,夫人打它打得用力,对着翼魔却如此温柔小意。 影魔百思不得其解,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应该知道翼魔的腹袋中隔绝一切法术吧?不能传音,不能施法,您为什么不在这之前出手杀了它呢?” 因为我压根就没注意这玩意儿从我背后飞过来了!你们魔族走路都没声音的,更别提这种飞的了! 江溪儿凭感觉踹了影魔一脚,没好气道:“您看见了怎么不提醒我呢?我还觉得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呢!” 说着,她又恶狠狠地踹了影魔一脚,袋中只是不能使用灵力,蛮力可是随便用,不知道是不是这脚踢得太用力,影魔哀嚎的同时,她居然感觉身下的肉垫也晃了几晃。 影魔哭得更大声了,一般大佬实力高强,精准预测千里之外的敌人,它家夫人走路不带眼睛,只会暴力揍魔。 奚泽、影魔、翼魔……现在只能等翼魔回巢,再伺机逃离,去找奚泽,如果是影魔骗了她,就要逼问出它是从何得来奚泽这个名字,找到幕后主使,然后…… 江溪儿正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被影魔的哭声扰得心烦意乱,大喝一声:“别哭了,再哭揍你。” “好。” 呜咽声却还是没有停止,江溪儿心情烦躁又踢了它几脚,影魔不仅没消停,声音还更大了。 江溪儿正欲发作,影魔却弱弱道:“不是我,刚才您没踢到我。” 第二十五章 没有踢到影魔,那她踢到的是谁? 翼魔的腹袋内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江溪儿筑基期的视力勉强可以看清半米内的事物,影魔本身就是黑漆漆的一团,更难找到,她全是凭着声音判断着方位。 不过她可以确定踢的方向肯定没错,江溪儿问道:“那我踢到了你身旁的什么东西?另外一个魔族吗?” 影魔大着胆子道:“这您也没看清?我以为您至少能闻见香味呢。” 欠打。 又被收拾了一通,影魔老实道:“我旁边有几只利齿鼠,它们是魔族的食物,正在打洞,想钻出去。” 不过它挨了打也不长记性,再一次小心翼翼地问道:“膘肥体壮,肉质鲜美,您真没闻到?” 谢谢,除了一股腐烂的恶臭什么也没闻到。 江溪儿摩挲起下巴,若有所思。之前她就已拿小刀试过,翼魔敢将人放进腹袋,自然是皮糙肉厚,不怕被从内部攻破,但万一利齿鼠的牙齿真有这么锋利? “它们当真能钻出去吗?” “呃……”影魔委婉道:“翼魔的基础配菜是利齿鼠,其他魔族是可遇不可求的加餐点心。” 那就是根本咬不破了,江溪儿不由有几分失望。 一人一魔说话期间,那几只利齿鼠不断叽叽歪歪着,其中一只声音痛苦异常,让人听了很是揪心。 江溪儿眉间微蹙,表情难堪,小声问影魔:“我下手真有这么狠毒?它不会是被我踹的吧?” 明知利齿鼠听不懂人话,但影魔也配合着小声回答道:“您踹它的时候,它正张大了嘴准备下口去咬,然后您一踹,它就被踹飞了,牙恰巧刺进了翼魔的肉里,现在正在努力□□。” “既然它的牙能进去,那不是有机会咬破腹袋?”江溪儿问道。 影魔尽职尽责地解释着:“皮能破是因为您那一脚力气又大又凑巧了,翼魔钢筋铁骨,肉比皮还要硬,它们都没力气把牙□□,不可能咬穿。” “但是如果我们把它们的头砍下来,您拿着当锄头用,以您的神勇,说不定能把翼魔凿穿啊。”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了灵力应该没这么猛吧?江溪儿有点怀疑影魔话语的真实性,她语调毫无起伏道:“我没那么厉害吧?你确定你很了解利齿鼠?说不定这只鼠牙口特别好呢。” 影魔一时有些无语,它非常幸运没有体会过夫人的法咒水平,但就物理伤害来说,它是有绝对的发言权,招式简单,可打魔巨痛。 “不然您过去试试?往左走五步,利齿鼠就在那里,您踹得挺远的。”影魔贴心指路道。 江溪儿在黑暗中将信将疑地往左挪了几步,她不准备如影魔所说砍下利齿鼠的头,她只是想凑近仔细看看自己究竟对这群听起来非常脆弱的小动物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外域的生物不能以常理推断,老鼠应该和小猫的大小差不多吧?猫一样大小的老鼠,脑补到这里,江溪儿忽然有些怂。 “它没长尾巴吧?”肉乎乎的老鼠尾巴。 什么怪问题,影魔瞥了一眼踩着小碎步、生怕踩到怪东西的江溪儿,回道:“没有。” 放大版的仓鼠,江溪儿松了一口气,黑暗中,利齿鼠终于进入了她的视线范围之内,才松下去的半口气又提了上来,表情僵硬在脸上。 映入眼帘的利齿鼠轮廓,个个身高都到了她的腰间,一口大白牙看着比她兜里的小刀还锋利。 “叽叽叽——”见江溪儿来了,围作一团的利齿鼠们也吓了一跳,不再管那只牙齿嵌在肉里的可怜儿同族,落荒而逃,去更远的角落躲了起来。 被江溪儿踹了一脚的那只利齿鼠被困在那里动弹不得,又遭同伴抛弃,呜咽声更大了。 还好,江溪儿莫名有些庆幸,不管多大的老鼠都是怕人的,不必太过担心,她走近仔细观察起来。 这般大小的老鼠门牙十分长,而这样长长的牙齿竟能完全没入翼魔的肉中,也不知道这腹袋究竟有多厚。 比划了一下小刀的长度,江溪儿发现自己就算能割破皮,也不知道要挖到猴年马月才能挖个洞跑出去,这还必须是在翼魔没有痛觉、飞行平稳的情况下,也许被扔出腹袋时真是唯一一次逃跑机会。 那只孤零零的利齿鼠见江溪儿拿着把小刀在它旁边不停比划,嘴里念念有词,目露凶光,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绝望之感,它心一横,直接弃牙逃跑。 “呀——”江溪儿正巧蹲在牙附近,没有提防,她只来得及用手稍微遮挡,利齿鼠口中的鲜血喷了她一脸。 再睁开眼时,利齿鼠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面前只剩下两颗如弯刀般的牙。 影魔在一旁怂恿道:“您把它□□,挖个洞,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一人一颗牙,你也来试试。”江溪儿没好气道。 她胡乱擦干脸,鼻腔里漫着浓厚的血腥味,现在脸是稍微干净了些,但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满袖子都是血。 只能再试一下了,江溪儿忍住嫌恶握住牙,血液和着黏稠的唾液,她稍一用力牙就滑脱了手中,使不上劲。 反正这件衣服已经没救了,皱着眉头,江溪儿撕下衣摆,包裹在牙上,又开始辛苦的拔牙工作。 这一次,手还未放稳,只听见腹袋外传来一阵痛苦的嘶鸣,翼魔猛烈地晃动起来,江溪儿被甩的站不住脚,此时这颗紧紧插入肉中的牙倒成了唯一的固定点。 几秒后,身下传来强烈的失重感,翼魔急速下落,影魔已不知被甩到了何处,几只利齿鼠在空中撞来撞去,险些就撞到了江溪儿。 江溪儿咬紧牙关,抓住她的救命稻草,小心谨慎地调整着姿势,一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了几张符咒。 治疗、浮空、攻击……剧烈的晃动中,她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符咒的用途,不知下落何时会停止,为了保住小命,当然要多做些准备。 大不了被摔个半死,再从腹袋里爬出去马上治疗自己…… 突然间,握紧的牙略一位移,江溪儿心里一惊,却见厚厚的腹袋中出现一道裂痕,刺眼的光亮从裂痕中射入,她眯着眼,费力地打望着那道裂缝,离她稍微有些远,不能轻易过去。 但是腹袋破了……江溪儿立刻反应过来,那岂不是没了隔绝,灵力、法咒不会再受到限制? 她立刻运起灵力催动符咒,狠狠打向那一道裂隙,果不其然,血肉炸裂,裂隙扩大,已经是她能勉强挤出去的宽度。 江溪儿欣喜若狂,生机就在眼前,她手里捏着那张浮空咒,又掏出了一张威力更大的符咒,准备一举打破腹袋。 在封闭的空间里用威力大的符咒十分冒险,但她必须争分夺秒,毕竟她不知道翼魔飞行的高度,此刻又已经坠落了一会儿,每一秒都有直接落在地上的危险。 法术耀眼的光芒闪过,鲜血淋漓落下,江溪儿久未见强光,只觉眼前一片白芒,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只能凭借记忆与预期的裂缝位置继续行动着,丝毫不敢停歇。 勉励翻出腹袋,下落中,她捏起浮空咒正欲发动,却感觉彷佛落入了软乎乎的云中,身下一个软软的物体托住了自己,正如初入外域时一样。 她被托着缓缓落到了地上,而后又是一双手轻柔地将她拉起,眼前的白光散去,江溪儿终于适应了正常的光线。 “欸?” 她睁开眼,却见到了与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传闻中的圣火宗宗主“江溪儿”,黎十口中的外域魔族天魔。 少女盯着她身上的点点血迹与缺了一角的衣袍,面色阴沉,但见江溪儿也直勾勾盯着她时,她迅速敛起面上的怒意,友善地一笑,担忧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江溪儿触电般缩回两人相牵的手,怔怔道。 她有好多事情想问“江溪儿”,你真的是天魔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在须弥幻境命令圣火宗的人偷袭我们?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奚泽有关系吗…… 太多的问题,两人又不相熟,不知从何问起。 少女鸦睫微垂,淡淡地夸奖道:“你还挺厉害。” 江溪儿一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中,同样逃了出来的影魔不知从何处兴奋地跑了过来:“天——气真好!我能重见天日,实在是太兴奋了。” 它的语气转折生硬,但总算打破了沉默,江溪儿也没精力去逼问它原本想说什么。 少女忽然道:“我是魔族,你记不记得半年前你放了一只蚂蚁,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来报恩的。” 蚂蚁和魔族又有什么关系?江溪儿心中惊诧,但不欲打断少女,准备听听她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少女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奚泽不敢相信自己真脱口而出了这样一个一个蹩脚又尴尬的借口,但没办法,他本想坦白的心突然怂了。 第二十六章 少女欲言又止,彷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取出一把从上三千界搜刮来的骷髅骨伞,硬塞到江溪儿手中:“外域的太阳对身体不好,先将就用着。” 江溪儿犹豫地接过这把阴气森森的伞,撑着伞,在阴影中确实舒坦了许多,但这伞柄看上去是人骨吧? 她迟疑地提醒道:“你刚才说你是来报恩的?” “呃……对。”少女恍然大悟似的回过神:“我知道奚泽被绑架到了外域,所以我就打算过来救他,我之所以派圣火宗的人阻止你们进来,是想分开你和黎十,因为……” “因为奚泽中了魔气,对,他中了魔气,你知道魔气……吧?” 奚泽想回到一分钟前掐死口不择言的自己,他感觉自己不仅是分出去了一半灵力,还分走了一半智商,听听他都在说什么鬼东西?魔气?有这玩意儿吗? 如同孪生子般的少女期待地盯着自己,彷佛在照镜子一般,声音又与自己如此相似,江溪儿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犹豫道:“魔气?是……中了会死,还是会变魔族的那种?” 奚泽松了一口气,姐姐果然既没有常识,脑补能力又特别强。 收到奚泽的传音,影魔自告奋勇道:“是会变魔族那种!我哥哥对他下的,不然你看我们影魔没有实体,怎么繁衍生息呢?其实都是从人转化的。” 少女紧接着道:“黎十又非常仇视魔族,你知道吧?那天晚上我就托奚泽给你送了一个玉佩,我也没有害你,他就跑来追着打我。” 信息量太大,江溪儿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她回忆了一下黎十对魔族的态度,点头道:“确实。” 少女彷佛越说越顺口,又道:“对,所以我分开你们,是担心他一见面就把奚泽杀了。” 江溪儿眉间微蹙,犹豫道:“黎十也不是如此无理之人吧,说不定他还能帮奚泽驱逐魔气。” “不行!”少女忽然语气激烈,一把按住江溪儿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又和缓地循循善诱道:“万一呢?万一黎十要出手,你有自信保护奚泽吗?你要拿他的性命开玩笑吗?” “还有,虽然我派圣火宗的人阻拦你们,但是他们失败了,为什么黎十没有和你一起来外域呢?你不觉得他很奇怪?” 江溪儿面色凝重,她轻轻拿开少女搭在她肩上的手,黎十缩回脚奇怪,口口声声要报恩莫名热情的“江溪儿”不也是很可疑? 鸦睫低垂,她冷冷道:“既然你说你是来救奚泽,那奚泽现在身在何处呢?” “在我家啊,我带你们过去。”影魔兢兢业业地当着一个好演员。 少女面无表情地扫了它一眼,面色不虞,指着五十米开外的的一块巨石,缓缓开口道:“我把他藏在巨石的洞口中,旁边有一个空间裂隙,你可以直接带他回三千界。” 似乎是被江溪儿的不识相惹怒,她的声音也冷淡了几分,整个人化为雾气逐渐消散,彷佛烈日照射下的浓雾,转瞬即逝。 只留下最后一句话:“等黎十找到你们,你最好留了后手带他逃跑,他不久就会转化成魔族,黎十肯定会杀了他。” 她走了。 环顾四周,荒野一望无际,没有她的身影,只有影魔傻乎乎地站着。 江溪儿抿唇,拔腿向巨石跑去,两人终于见了一面,但“江溪儿”身上的谜团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为什么她要帮她?她才不会信报恩这种鬼扯的理由。 跑至巨石洞口前,江溪儿忽而有些胆怯,奚泽真的会在那后面吗?她害怕自己的期望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她又莫名地相信“江溪儿”不会欺骗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毅然冲入洞口。 阴影中,少年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仍如她记忆里一般神色安详,但他整个人都消瘦不少,憔悴病态。 再一次见到奚泽,江溪儿终于憋不住眼泪,欣喜的泪水从她两颊滑落而下,她小步跑到奚泽身旁,轻轻在他身侧跪下,右手颤抖着想要触摸少年消瘦的脸庞。 但她又忽然想起自己的手又是粘了利齿鼠的血,又是摸了翼魔的肉,似乎是有些太脏了,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 地上的少年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了,他虚弱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姐姐,我是快要死了吗?才会梦见你来救我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溪儿热泪盈眶,她刚才究竟在矫情个什么劲?这种情况下,手脏点又有什么所谓?奚泽身上也不会干净到哪去。 她握住奚泽的手,牵引着少年无力的手贴在她的脸上,泪水润湿了少年的手,她泪眼朦胧道:“傻子,你觉得这像梦吗?梦里是没有触觉的。” 此时,她才发现少年裸露的肌肤外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红雾,这就是“江溪儿”所说的魔气吗?奚泽当真会变成魔族? 但一见到少年嘴角勉力勾起的虚弱笑容,江溪儿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就算变成魔族,奚泽不也还是奚泽?这对她而言,根本算不上大事。 奚泽咳嗽道:“咳咳……姐姐,外面的太阳照得我好难受,我又渴又饿。” 他眼角泛红,似乎要将这段时间所受的所有委屈都一口气爆发出来,委屈道:“我好想回去……” “对,我们马上回去。”江溪儿急忙道,她抽了抽鼻子,努力止住眼泪,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尽量显得成熟可靠。 她掏出几张治疗的符咒,匆忙地注入灵力,安慰道:“你肯定会没事的,姐姐差点就忘了,我现在身上有很多很多的符咒,你一定会没事的。” 江溪儿重复了好几遍,与其说是在安慰奚泽,不如说是在鼓励她自己。 也许是符咒的效果真的不错,少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几分,江溪儿稍许放心了些,开始抬头四处张望,找寻着“江溪儿”所说的空间裂隙。 她果然没有骗她,洞穴深处,空间裂隙形成的黑洞扭曲旋转着。 但江溪儿没有立即行动,因为黎十曾告诉她,人族只能通过须弥幻境法器创造的空间裂隙出入外域,可是被翼魔一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别提找到回那个裂隙的路。 不过,江溪儿思索着,她是黎十口中的界外之人,奚泽现在半人半魔,算不上单纯的人族,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而且…… 看了一眼身旁又开始不住咳嗽的少年,奚泽的情况不能再继续拖下去,江溪儿下定决心,搀扶起少年,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向空间裂隙。 进去前,她紧紧握住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似乎真的瘦了许多,认真叮嘱道:“千万不要松开我。” “如果松开,我会再也见不到姐姐吗?”奚泽的红眸中尽是悲伤之色,长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江溪儿也不知道答案,她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连两人能不能平安穿过这道空间裂隙都不知道。 奚泽突然身体一颤,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血液从他苍白的嘴角流下。 为什么会这样?刚才不是好多了吗?江溪儿的全部心神都被少年嘴角的红色夺去,她空闲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要去取治疗符咒。 奚泽却一把抱住了她,拦下她的动作,在她耳边轻轻道:“姐姐,我恐怕就要被转化成魔族了,以后我们在三千界会被不少正道修士追杀。” “姐姐真的要带我走吗?或者现在就杀了我,给我一个了结,或者留我一个人在外域,只要是姐姐的选择,奚泽都无所谓。” 他语速很快,悲痛而又决绝。 听见这样的话语,江溪儿也不知自己发了什么疯,紧张不安的心情陡然安定了下来,梦呓般道:“原来只是要变成了魔族而已啊……” 不是快死了,真是太好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嘴里也能吐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就让他们来追杀我们好了,我们会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躲起来,如果不小心被找到了,就杀了他们。” 就像她离开江家时的打算一样。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憋出一股幽默感,可能是太想逗奚泽开心了吧:“其实姐姐早就做好了被人追杀的准备,只是去了岳阳城没用得上。” 奚泽轻轻一笑,但似乎又被血呛到了些,咳嗽几声,喃喃道:“既然姐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他说的话真真假假,主意又变来变去,世人所说的天魔变幻莫测、喜怒无常,恐怕也不是指的他这样扭扭捏捏的样子。 黎十斩杀他留下的□□前,他故作虚弱,只是想博得姐姐的怜惜,多听几句柔声细语的安慰。 而那之后,他的想法突然又变了,也许他该放江溪儿走?但话到嘴边又变得不情不愿,蛊惑着江溪儿主动留下,哪里是会心甘情愿放人的态度。 不过,反正姐姐都已经答应了,奚泽紧拥着江溪儿,笑容开怀,他向前一步,两人相拥着跌入空间裂隙之中。 第二十七章 最后一道剑风刮过时,最后一丝红雾也彻彻底底地消散。 黎十收剑垂眸,奚泽留下的红雾完全放弃了攻击,转而将所有的灵力都用来防御与阻拦,唯一目的就是拖住黎十,不得不说是很好的策略。 因为即使红雾中伸出的手臂没有伤到他分毫,外域的十轮烈日也对他造成了不小损伤。 但是…… “咳咳。”黎十脸色苍白,咳嗽一声,血滴落到焦土上,一瞬间便被烈日蒸发。 但是奚泽失了五层灵力,伤势只会比他还重。 …… 男人的脚步声有些许沉重,沉闷地回荡在巨石洞穴之中,停下脚步,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那一道空间裂隙,附近地面上还留着星星点点的干涸血迹。 奚泽已经带着江溪儿逃跑了,这样的结果倒也不算意料之外。 不知道那只花言巧语的天魔又对江溪儿扯了什么谎,黎十轻轻叹气,江溪儿太过珍爱她想象中弱小无辜的“弟弟”,真的是让人很不省心。 不过,这一切终有一天都会迎来了结,江溪儿会明白自己疼惜的只是一个作恶多端的魔族。 黎十运起灵力,从指尖逼出一滴心头血,蕴含充足灵力的血液落入空间裂隙之中,黑洞逆着旋转,逐渐缩小,却仍未完全消失。 只能如此了,黎十咳嗽一声。万年前,人族大能以自身血肉填补空间裂隙,以阻止魔族为祸人间,而现在他只能用血延缓空间裂隙的扩大。 也许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 当奚泽又一次提起师祖时,黎十才发现原来他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原来他一直没有释怀。 人死不能复生,他只希望这一次,他能替师祖守护好三千界,不让他失望。 ---- 郁郁葱葱的密林中,半空中突兀出现两道人影,他们滚落到地上,又一路狼狈地撞到树上,惊飞树上了欢唱的鸟儿。 江溪儿捂住被装痛的后脑勺,在一阵眩晕中看向奚泽,他双目紧闭,已经晕死了过去,头无力地偏向一旁。 幸好是她夹在中间撞到了树上,江溪儿忍着眩晕与疼痛,扶起奚泽,少年软弱无力地倒在她怀里。 下一秒,她忽觉怀中温暖的躯体消散,惊慌之下,她伸手用力去抓,但无论如何也挽留不住,肌肤在她的触碰下溃散为雾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虽然不知现在两人身在何处,但明明已经好不容易回到三千界了,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都怪她冒然拉着奚泽穿过人族不该进的空间裂隙?难道她又一次因疏忽大意害了奚泽? 江溪儿咬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飘散的红雾,心中一阵绝望,然而,正当她以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奚泽消失之际,眼前的雾气散了。 一团巴掌大小的小红雾轻飘飘地落入江溪儿手中,雾中似乎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形,看不清面容,却依稀可以分辨出他正安详地睡着。 小小的雾气静静地躺在她手上,没有重量,没有实感,彷佛幻梦一场。 江溪儿没来由地相信,这就是奚泽,这就是变成了魔族的奚泽,她视若珍宝般将小红雾收进怀里,失而复得,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但又害怕打扰到现在脆弱的新生魔族休息,只敢捂住嘴巴小声呜咽。 也不算没来由地相信,大抵许多魔族都是一团雾气吧,影魔如此,“江溪儿”如此,所以成了魔族的奚泽也必定会是如此。 奚泽遭此大难皆因她一时疏忽而起,江溪儿深吸一口气,心情平复了几分,她温柔摸了摸怀中的小红雾,暗自发誓,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再一次发生。 接下来,要找一个地方让奚泽好生休养,她站起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夕阳西下,天色黯淡,空气中多了几分凉意,天凉了却并不寒冷,与望花京和岳阳城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不知是三千界中的哪一个地界。 她闭眼感受着空气中的灵力,浓郁充沛,应当是在上三千界。 江溪儿抿唇,上三千界灵力充足应该有助于奚泽恢复,但她一个筑基期带着奚泽行走在上三千界十分危险,更别提奚泽身份被发现还会有人来追杀他们。 可假若回下三千界,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奚泽究竟需要多少灵气。 要去找黎十吗? 然而“江溪儿”的话回荡在她的脑海中,令她心有余悸。 江溪儿思绪复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找一个地方暂时安稳下来,等奚泽醒来再从长计议。 ---- 须弥幻境的大殿前,几十个修士围在一处,七嘴八舌地商议着。 一位气质清贵不俗的白衣少女孤傲地立于人群中,她面上蒙着白纱,一双美目流转,静静打量着议论纷纷的众人,身旁两个金丹期修士,四个筑基期修士,将她牢牢护在中间。 “这个秘境中当真是险恶万分,法咒竟然对刚才那些怪物不起作用,幸好江小姐出手及时,救了我们。”一人惊惶道。 “莫非是魔族?” “可是……魔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可是万清宗开启的秘境。”一个男人搓着胡子,语气意有所指。 马上就有万清宗的拥簇者语气激烈地反驳他:“你在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是万清宗的问题,你怕不是没拜进去,心里嫉恨,胡言乱语!” 眼见几人就要吵起来,又有人打着圆场道:“方才大家也都见着了,大殿里面还躲着魔修,这些怪物怕不是他们弄出来的。” “魔修能有这个本事?”胡子男阴阳怪气道。 …… 打架的时候怂得像鹌鹑,吵起架来倒是个个口齿伶俐,江清漪轻蔑地勾起嘴角,这几十个人如今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可是多亏了她一个一个地读档救回来。 虽然那些怪物不受她读档的影响,但幸好她与众不同,可以伤到这些怪物。她垂眸,爱惜地抚了抚从大殿地窖中取出的金扇,这法器致命而又优雅,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只不过不受她读档的影响,江清漪黛眉微蹙,面纱下的脸有些扭曲,江溪儿的真面目怕不是也是这样的怪物。 思虑间,修士们已经争论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派谁进入大殿深处那一个时不时蹦出几只怪物的传送阵中,去一探究竟。 “江小姐,您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修士都向江清漪看过来,她方才出手惊艳众人,修士间隐隐有唯她马首是瞻的趋势。 江清漪柔声道:“这个秘境太过险恶,但不进去探个究竟我们也没办法出去,大殿里的两件法器,扇在我的手中,弓在叶公子手中。” “不如就分为两队,我与叶公子一人一队,一方守在此处,一方进去一探究竟。” 众修士听见这话心中都暗自盘算起来,刚才江清漪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叶天修为高强,但对着那些怪物也无还手之力,他虽然拿了法器,但还未试过,也不知靠不靠谱。 这样一想,谁人都想和江清漪待在一处,至少更安全些。 “江小姐,救命之恩,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唐某愿追随江小姐左右。”一人喊道。 江清漪轻声道:“同为正道修士,出手相救是我分内之事。”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言语,修士们就已经为谁与江清漪一队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大打出手。不错,她心中自得,这才是她江清漪该有的生活,众星捧月,万众瞩目。 她面上平和,不争不闹,彷佛什么结果都可以接受,但她早已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绝不会冒然进那奇怪的传送阵中。 这个地方如此诡异,传送中那端说不准全是不受她读档控制的怪物,她怎么可能傻乎乎地自投罗网,再大的机缘,也要把命先保住。 几个时辰前,她见天际有秘境出现时便心动不已,就连江溪儿命她读档时,她的好心情也没损害几分。 恰好江清流也急匆匆地来找她,说自己的收藏中有通往这个秘境的传送阵,她就这样带着几个修士过来了,没想到秘境中人还不少。 众人议论纷纷中,漆黑的甬道中缓缓出现一个人影,他脚步声不似寻常修士般轻盈,似乎受了重伤。 修士们害怕是怪物,纵使知道没太大用处,也拿出自己的法宝严阵以待。 男人走出大殿,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视线最后落在江清漪手中的法器上,他咳嗽道:“把法器放回去……” 话还未说完,一个修士见来人周身气息只有筑基期修为,就想英雄救美为江清漪出头,急躁地大喝道:“你怎敢如此对江小姐说话!她刚才一己之力斩杀了许多怪物,法器自然是要归她。” “是吗?”黎十眼神一暗:“她怎么杀的这些怪物?” “当然是凭手中一把长剑——” 那修士见黎十浑身气息陡然一变,惊得说不出话来,双腿发软,只欲跪在地上求饶。 原来这就是另外一个界外之人,黎十若有所思,只是他的时间,究竟是不是这位江小姐操纵的呢? 他开口自我介绍道:“在下万清宗黎楼望,烦请各位将法器归于原处。” 第二十八章 月色明朗,少女身姿矫健地攀上望月峰,峰顶有一小片恰到好处的平地,岩石中斜着长出一棵根系粗壮的树。 江溪儿靠坐在树根旁,咬破指尖,一气呵成地画出一个聚灵阵,又动作娴熟地放好摆阵用的灵石。 大功告成,法阵内出现荧光闪烁的月之精华,江溪儿小心翼翼地取出小红雾,将他轻柔地置于法阵之中,盈盈月光没入小红雾体内。 在她的悉心照料与前辈的指导下,这段时间下来,小红雾凝实了不少,颜色似乎也明亮了几分,前辈说奚泽不久就能醒过来了。 那日江溪儿带着小红雾想走出树林,找一个暂时的安身之处,但兜兜转转怎么也出不去,误入了林中一个幽静的小院子。 江溪儿也不知道这院子里有没有人家,只能上前去敲门,但还未走近,小屋中就飘出一团眼熟的红雾。 袅袅红雾中,容貌绝美的女子莲步轻移行至江溪儿跟前,朱唇轻启,她的声音似远又近,彷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与你怀中的天魔是什么关系?你是不见天弟子吗?” 似乎是见江溪儿面色紧张,她又轻笑着化为一团红雾,雾中人形道:“你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我与他是同族。一万年了,好不容易见到同族,我是不会害他的,小妹妹放心就是。” 看来她是与“江溪儿”一样的天魔,于是江溪儿将奚泽被影魔转化为魔族的事和盘托出,又询问这位态度和善的天魔前辈怎样才能让奚泽醒来。 一边说着,江溪儿一边在心中觉得天魔似乎确实如奚泽所说的一般,心地善良,助人为乐。 听完她的话,雾中的女子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一抹红雾凝成女子的纤纤玉手,指着江溪儿怀中的小红雾道:“这些都是这个小家伙对你讲的?” 江溪儿摇摇头,说道:“不是,是……另外一个天魔给我讲的。” 忽然,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红雾,又看了看前辈,心中有些迷惑:“前辈,你方才说他是天魔?” 天魔明显比影魔厉害许多,影魔哪里来的本事把奚泽转化成天魔? “哎呀。”女子又化为实体,轻巧走到江溪儿身旁:“人族转化为魔族的法咒这么复杂,影魔呢,脑子又笨,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运气又好,不就从影魔成了天魔吗?” 女子忍住笑意,绕到江溪儿身后:“其实他现在昏迷不醒,有两个原因。一是才刚转化,难以适应;二是缺少灵气,因为影魔只给了他足以转换到影魔的灵气。” “喏。”她递给江溪儿一张画着法阵的纸:“你每晚去望月峰,帮助他补充灵气,事半功倍,他灵气够了就会醒。” “对了,我叫文碧桐。” …… 从那以后,江溪儿就带着小红雾住在了这里,碧桐前辈深居简出,时不时会从小屋里出来与她聊上两句,聊得多了,江溪儿也对现在自己身处何处多了些了解。 不见天是三千界仅次于万清宗的第二大宗派,两宗关系不冷不热,世人大多猜测是因它们地理上相差太远的缘故,毕竟谁也不想相信正道中最大的两宗竟然心存隔阂。 而江溪儿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不见天的后山禁地,这座山原本是有名字的,但禁的时间久了,弟子们慢慢忘了它的名字,只叫它禁山、禁地,文碧桐也不欲提起这座山的真名。 至于江溪儿问起原因时,文碧桐总是倨傲道:“这里有我住着,还不足以成为禁地吗?” 她为什么在这里住着?魔族为何会住在人族修士宗门后山?诸如此类的问题,她从来都是闪烁其词,不欲回答。 江溪儿心中好奇,但也总套不出更多的消息。 ----- 月落日升,法阵中的盈盈月光逐渐黯淡,江溪儿准时从修炼状态中脱离,先是将小红雾轻轻捧起,然后又手脚麻利地捏了一个水诀清理地上的法阵,方便明晚来时画上新的法阵。 虽然小红雾轻若无物,但江溪儿将他拿在手里时,总觉得他现在红红胖胖,又圆润了几分,这大概就是亲妈眼吧。 她在储物袋中挑挑拣拣一番,挑出一张刺绣精美的手帕,又拿出一个小竹篮子,这个竹篮子是她这段时间无聊时编的,里面还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草枕头。 江溪儿把小红雾规规矩矩地放在竹篮中,盖上合身的手帕,彷佛是给雾中的小人盖了一床小小的被子。 她心满意足地提着小竹篮,飞身跃下望月峰。 碧桐前辈话少,奚泽又不能说话,她一个人难免寂寞,只能自娱自乐地打扮着小红雾。 夜晚去晒月亮时,她就脑补成送孩子去幼儿园,月亮落下时,就是小红雾的睡眠时间,所以每天都要盖着不同花色的手帕进入梦乡,当一个乖宝宝。 阳光刺破云层之际,江溪儿正巧回到小小院落中她自己的房间里,说是房间其实也不太合适,只是一个小竹棚,不过勉强也能遮风挡雨。 文碧桐的小屋总是大门紧闭,她从不让江溪儿进去,江溪儿并不在意,有一个落脚点,又有指导,这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 江溪儿简单将落在毛毯上的树叶拂开,把小竹篮稳稳地放在自己的枕边,而后便躺下休息。为了照顾奚泽,让他能安稳地吸收上一整夜的月之精华,她的作息时间改变极大。 闭眼前,少女侧过身,透过竹篮的空隙看向身体不断起伏着的小红雾,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道:“下午再见。” 也不知道等奚泽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江溪儿心中的地位已经从弟弟变成了儿子时,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后悔之前装弱装得太过用力。 ----- 万清宗近日流传着一个桃色新闻:神龙不见首尾的楼望仙君难得一次回了万清宗,而且还老树开花,带回了一名绝色女子。 比武场中央的擂台旁,挤满了密密麻麻过来看热闹的外门、内门弟子们,即便是不同峰的弟子,此刻彼此之间也毫无隔阂,挤在一块偷偷讨论着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那一对俊男美女。 “我看江清漪的口型,是在对仙君说‘您真是仙人之姿,我太爱了’。”一个弟子挤眉弄眼道。 “放屁。”有人反驳他:“江小姐这种清冷仙子,怎么会像你这样说话。” …… 结界内,江清漪听不见旁人说什么,其他人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她抬眸娇羞地瞥了一眼黎楼望,爱意却未完全抵达眼底,她值得三千界最好最强的男子,黎楼望目前是世上修为最高的男人,仅此而已。 之前被迫放弃了一件法器她很是不甘心,不过黎楼望补偿了她好几件法宝讨好她,又邀她前往万清宗作客,每日与她谈天说地。 整个宗门里都流传着仙君对她情根深种的传言,江清漪也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可是她不可能爱他。离开须弥幻境那日,黎楼望告诉众人怪物就是魔族,因为有人操纵时间,破坏法则,魔族才会出现,他会消灭罪魁祸首,还三千界太平。 江清漪本担心身份被识破,胆战心惊,但试着读了几次档后,她发现所谓仙君也不过如此,根本发现不了她的把戏。 至于空间裂隙,魔族为祸人间,与她何干?反正她能杀了魔族。 黎十看着台上的打斗,他问道:“江小姐觉得谁会赢呢?” 台上两人一高一矮,一个招式凌厉,一个苦苦招架,或许所有人都会压高的那位赢,江清漪却道:“我要押那个矮的。” 万众瞩目中,她走出结界,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人羡慕、惊艳的眼光,众人为她让出一条路,她走到下注弟子旁,轻轻松松地压上全部家当:“我押左侧稍矮些的那位胜出。” 几个回合后,矮的那位竟真找到了一个反击机会,一招将另外一人打到台下。 白衣少女眉眼弯弯:“仙君,我可又押对了。” 结界外,已无人在意被打下台的弟子,无人在意下一场比试,人群轰动,都感叹着江清漪竟然连着猜对了十五场。 不对,并不是猜,哪怕是对她心存不满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恐怕江清漪真的有些本事。 结界内,黎十也夸赞道:“江小姐果然厉害。” 如果此时要用一句话形容黎十的心情,那大概便是“我想带你去浪漫的外域,然后一剑捅死你”,他已经完全确定了江清漪就是空间裂隙扩大的罪魁祸首。 经过这段时间不断的试探,江清漪自以为天衣无缝,不会被人发现,但黎十的血与空间裂隙融合,能察觉到裂隙的每一次细微变化。 每当江清漪做出一次惊艳众人的事,空间裂隙便会扩大稍许,令黎十啼笑皆非的是,即使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也会忍不住运用自己的能力。 三千界的安危,对她而言,就如此比不上一时的风头吗? 可惜,若是黎十要想杀了她,只能哄骗她去她没有能力的外域,江溪儿又跟着奚泽跑了,不知道黎二什么时候能把人找回来。 黎十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看向江清漪:“昨日江清流传信于我,想来万清宗看望你,大概明日下午就到了。” 第二十九章 清澈见底的小溪静静流淌,夕阳透过树叶投下点点光斑,映得溪中的小鱼闪闪发光。 少女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鹅黄色薄裙半贴在身上,她拧着湿漉漉的长发,水珠从潮湿的发尖滴落,滑过少女秀美的脸庞,长长的卷翘睫毛上也挂着点点水珠,晶莹剔透,闪烁不停。 换下的衣物松松散散地搭在身旁的小竹篮上,江溪儿拧了拧头发,又伸手摆弄了几下竹篮里的衣物,露出一小截空隙,避免衣服将竹篮盖得严严实实,透不过气。 她喃喃自语道:“应该不会闷着他吧?” 不错,这就是装小红雾的竹篮,虽然把衣服盖奚泽上面有些不厚道,但权衡之下,这是最好的放法,反正现在奚泽也不会知道。 江溪儿也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她一边担忧地祈祷着奚泽千万别突然醒来发现这事,一边幻想着竹篮中立刻传来奚泽的声音,恼怒地问她:“姐姐,你为什么把脏衣服扔我头上?” 说不定她就是一个人等疯了,想把奚泽闷醒呢。 少女摇晃着双足,无聊地踢出一朵朵水花,留下一圈圈涟漪,这里的鱼也不怕人,就在她四周晃悠着。 黎十给她的一万张符咒里,显然没考虑到荒野求生时必须的清洁术一类的法咒,江溪儿一张张翻遍了也没找着类似的。 她之前也尝试用水诀来清洗,但效果不佳,感觉像是被水枪扫射了一圈,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红,大腿甚至还青了。 “学艺不精啊。”江溪儿认命地感叹道,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子扔向溪中。 “接下来呢,我要先把衣服洗干净,晾起来,然后继续模仿符咒上的法阵,等太阳下山就送你去望月峰上学……” 她伸出手比划着一二三四,巨细无遗地数着今日接下来的安排,她必须得一件件说出来,不然会闷得发慌,其实也是在内心深处幻想着下一秒奚泽就会回应她。 她假装欢快地一合掌:“不错,今天就是这些了。” 但好像每天也都是这些。 待清洗好衣物,江溪儿坐在小竹篮旁,撑着下巴看向安静躺在清清爽爽竹篮中的小红雾,虚虚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她想象中雾中小人的额头。 “我感觉自己就像医院里的陪床家属,陪植物人的那种,不过我比他们幸运多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她对着小红雾轻声说道。 “啊,差点忘了。”江溪儿突然懊悔地拍了拍脑袋:“你肯定不知道什么叫植物人。” 她轻轻扯下身旁草丛中开得烂漫的小野花,撒在竹篮中,白色与黄色的花瓣纷纷落下,她咧开嘴角,俏皮地笑道:“你现在就是植物人、不,植物魔了。” 笑着笑着,江溪儿忽然鼻子一酸,晶莹的眼泪溢满眼眶,笑容僵硬在脸上,嘴角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抿成了一条委屈的直线。 为什么还没醒呢? 独自黯然神伤了一会儿,江溪儿又擦干眼泪,提起小竹篮继续着今日的安排,自言自语道:“反正你肯定会醒的,我又心急了。明天,明天我绝对不会这么心急……我要在你醒来之前学会一百个新的法咒……” “唉。”少女一声叹息,安慰着自己:“我现在真的非常乐观,我怀疑我的心态都是乐离锻炼出来的,那可是生命威胁……” ----- “其实我的神智已经醒了好几天。” 少女伤心的眼泪穿过红雾时,奚泽很想这样告诉她,但意志坚定的小红雾选择了隐瞒,原因有三,论据充分。 一,姐姐如果知道自己在清醒的他面前毫无防备地洗澡、换衣服,肯定会非常尴尬,自尊心受损,不利于姐姐身心健康成长。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恢复行动能力,在短暂的未来一段时间,小红雾恐怕只能享受在篮子里被提着走的待遇,不会再被塞怀里。 二,他需要养精蓄锐,传音太费精力,为了早日恢复,应该少传音。 如果直接说话,幼年天魔的嗓音奶声奶气,不太威风,其实奚泽也不是在意威风不威风的问题,他主要是害怕声音突然变了,会吓到姐姐。 三,姐姐发现他醒了,一高兴肯定会对着他亲亲抱抱,但是小红雾没有实体,姐姐不好下手,因此为了给姐姐一个良好的重逢体验,他不得不继续装晕。 不对,奚泽忽然醒悟过来,他根本没有在装晕,他明明本来就晕着。 小红雾的神识恨恨地扫过身上盖着的白色小手帕,如果他有行动能力,会让黎十那个狗男人的手帕盖在自己身上吗? 为什么江溪儿储物袋里会有黎十的手帕?小红雾根本不敢细想,小红雾要气炸了,肯定是那个不知羞耻的狗男人倒贴,偷偷塞姐姐储物袋里的。 ---- 小院中,少女坐在小石凳上,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左手中紧紧捏着的符咒,右手握着一只小树枝,在泥地上东一下西一下地比划着。 “这里面究竟有几个圈?”江溪儿瞪大眼睛,感觉都要把自己看瞎了。 这位修士下笔豪放粗犷,相比其他修士产出的符咒要难分辨许多,但偏偏这一类符咒全是他画的,江溪儿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这一个点看上去真是入木三分,完全能体会到那位修士画这符咒时的愤怒。江溪儿深有感悟地点点头,这就是大家吧,她有样学样地将手中树枝向地下用力一戳。 树枝似乎戳到了什么硬物,“咔擦”一声,断裂开来,与此同时,江溪儿脚下的土地一阵颤抖,泥土之下传来闷闷的风铃响声。 江溪儿动作一僵,表情麻木地看向地面,树枝戳进去了半截,结合之前一脚踹飞利齿鼠的经历,她怕不是大力出奇迹,又戳到了些不该戳到的东西。 小屋的门猛然打开,文碧桐从中冲了出来,她打量了一眼呆愣的江溪儿,不置可否道:“你还挺会挑位置,过来点。” 江溪儿连忙扔下断裂的树枝,提起小竹篮走到文碧桐的身旁,手指紧张不安地摩挲着竹篮提手,怕自己闯了祸。 文碧桐纤纤玉指轻轻一勾,那一块土地自动分开,红雾从中托出一具身着不朽法衣的白骨,白骨腰间还别着一个由一颗颗骷髅串成的风铃,在风中发出阵阵脆响。 江溪儿听了忽觉一阵恍惚,有些头痛。 女子咬着指甲,沉吟片刻,而后皱眉道:“这好像是一个三千年前来杀我的修士留下的,既然你挖出来了,你就收拾收拾,将就着用用吧。” 说着,她手一挥,骷髅风铃落入江溪儿手中,也不由得江溪儿拒绝:“应该是滴血认主。” “使用方法嘛。”文碧桐忽然有些为难:“呃……注入灵力,随便晃晃?” 一颗颗骷髅头“咔擦”、“咔擦”地炫耀着一口大白牙,江溪儿动作僵硬地单手捧着风铃,感觉手有些软,她与风铃上面目狰狞、无声嘶吼着的虚幻人脸大眼瞪着小眼。 半晌后,她问道:“前辈,你院子里还有别的尸体吗?” “当然有啊。”文碧桐不暇思索地回答道:“毕竟一万年了,总有几个蠢货会跑进来嘛。” “而且我没有埋尸体的习惯,他们应该都挺容易挖出来的,你如果有什么看上了的,不用客气。” “好。”江溪儿讪笑道,她现在只想立刻挖开小竹棚下的土,看看自己这段时间究竟是不是和尸体们甜甜蜜蜜地睡在一处。 先是骨伞,又是骷髅风铃,她现在一身装备简直就是魔修标配,如果再去扒拉修士们的遗物,完全就是魔修中的魔修了。不过也无所谓,谁会嫌弃法宝多呢?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很想问前辈一句,有什么法咒是可以消毒的吗? 回屋前,文碧桐猛一回头,问道:“他身上的衣服你要吗?” “不、不劳烦前辈,我等下自己收拾。”江溪儿赶忙摆手拒绝,风铃声响起,她又急忙停下手,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傻子,手上拿了一个杀伤力极高的风铃也敢乱动。 文碧桐在房门前愣了几秒,忽然捂嘴一笑,抬手隔空取回骷髅风铃,轻轻一抛,风铃随着它原本的主人又落入了泥土之中,地面合拢,好似无事发生。 “我想了想,这些东西还挺有纪念价值,不能给你,所以等会儿不要到处乱挖尸体。” 她态度转变奇怪,江溪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乖巧地应道:“好的,前辈。” 在满院子尸体的情况下,再借江溪儿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着前辈说不好。 ----- 回到小屋内,才一关上房门,文碧桐就笑得花枝乱颤,直不起腰。 “前辈,不要送她些别人身上的东西。” 那只小天魔给她传的第一条音居然是这个,没有当场爆笑出声就已经算给小天魔面子了。 她早就发现他的神智已经醒了,没有告诉江溪儿,也是想看看奚泽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想不到他不仅会花言巧语骗得人族少女围着他团团转,为他喜为他忧,还会和一具男性修士白骨争风吃醋。 颇有点她年轻时为爱痴狂的风范。 不过可不能让这小家伙随意指使前辈,得寸进尺,文碧桐憋住笑意,传音回去:“她每天捏在手里,当作宝贝似的研究的那些符咒,也是你送的?多才多艺,不愧是天魔一族啊。” 收到传音的小红雾受到了暴击,恨不得钻进江溪儿的储物袋,把符咒一张张撕碎。 然后霸道地告诉姐姐:“忘了那个狗男人,想要什么符咒我都给你画。” 显然他忘了很重要的一点,他每次斗法都简单粗暴,不会画符咒。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十的手帕,其实是当时在千清塔不小心伤了江溪儿,拿给她擦血的那个手帕 第三十章 万清宗一间偏厅中,厅内陈设华美,容貌清俊的男子鸦睫微垂,静静品着青瓷碗中的灵茶,苦涩的茶香流连在舌尖。 他轻轻放下茶碗,即便江家在上三千界中也算得上豪奢,但也无灵气如此充沛的灵茶,果然望花京江家与万清宗相比,就如蝼蚁与参天巨树。 怪不得前世江清漪认识黎楼望后,他这个哥哥的存在感便愈来愈薄弱。 “哥哥!” 江清漪在一群修士的簇拥下走进来,欢快地小跑到江清流身旁,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你总算想起过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 江清流也温柔地调侃道:“怎么会?我就怕你在万清宗乐不思蜀,不想回望花京了。” 兄妹两人虚情假意地寒暄起来。 明明哥哥对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百依百顺,明明每次她伸手索要丹药时哥哥都毫无怨言、双手奉上,但为什么,她对哥哥的依赖喜爱渐渐磨灭了呢? 即便江清漪出事以后就很少炼丹,其他人都还以为她是江家的天才,是要真正将江家绝学发扬光大的人,最近不炼丹是因为醉心修炼,没见着她的修为进阶速度一日千里吗? 但是江清流不一样,江清流知道了她不仅炼丹没有长进,修为也全是靠灵丹妙药、天地财宝堆上去的。 江清漪的偶像包袱太重,每次一见到江清流,便忍不住惶恐不安地问自己:“有朝一日,他会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长此以往,她又怎么能再真心将江清流当作哥哥? …… 待兄妹两人闲聊完毕,挥手告别后,江清流仍是安安静静地稳坐于椅上,一动不动,彷佛在等着下一位访客。 他突兀说道:“不知道仙君会不会觉得我的妹妹和江溪儿有些特别。” 美人屏风后,青衣男子缓缓走出,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故意送她去须弥幻境,是想借江溪儿之手除掉她吗?” 之前两人闲聊时,江清漪已经告诉了黎十,须弥幻境的传送阵是江清流从江家收藏翻找出来的,甚至还凭着记忆简单画出了轮廓。 黎十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阵法是完完全全仿照着自己的手法画的,他画阵时有一些小习惯,不影响阵法的运转,但熟悉他的人通过这些小细节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这个阵法出自他手。 江家的修士不知道这一点,在模仿时连这些小习惯也添了上去。 更别提他从幻境中出来第一眼就见到了黎二的新徒弟,与江家渊源不浅的乐离。 江清流抬眸扫了黎十一眼,抿了一小口茶,黎十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对江清漪的维护与爱意。 看来这辈子有了江溪儿这个变数,黎楼望也没有被江清漪迷得七荤八素。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她们虽是主仆,但亲如姐妹,江溪儿逃跑后,我的妹妹对她念念不忘,我作为哥哥当然要想办法让她们再见一面。” 黎十神色平静:“既然你是她的哥哥,还明面上百依百顺地宠着她,暗地里费尽心机想除了她。” 江清流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瓷碗,漫不经心道:“我的妹妹吉人自有天相,总能逢凶化吉,我只是想试试运气。” “难道你不想试试运气?如果你不想,也不会传信给我了,也不会同意让乐离继续跟着你师兄去找江溪儿。” 前世,他与江溪儿算不上熟络,但总归都是围着江清漪团团转、关系极近的两个人,对江溪儿的性格自然会有所了解,她是一条忠犬,绝不可能背弃主人。 如若乐离所描述的当晚在炼丹炉的情景不假,就算江清漪推了江溪儿挡刀,从前的她也不会有半分怨言,反而会觉得死而无憾,可能还会懊悔自己怎么不识趣点自己去挡?还要劳烦小姐动手,让纯白无暇的小姐心中不安。 毕竟,上辈子她为江清漪挡过许多次刀。 这辈子她变了,夺舍还是重生?江清流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既然她能找上黎楼望,那多半是重生吧。 黎十勾起嘴角,轻声道:“试了这么多次,她还活着,看来你运气挺差。你不要再试下去了。” 再试下去,江清漪在生命危机关头自然会读档保命,空间裂隙继续扩大。 “好吧。”江清流自嘲一笑,无奈地放下青瓷碗,两人对视,他说道:“我现在就在等那个运气好的人。” ----- 千里之外运气非常好的江溪儿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她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符咒,伸手进竹篮戳了戳,玩笑道:“是不是你在想我呀?” “欸?”指尖触感不对,江溪儿的手又在竹篮里仔仔细细摸了一通,只剩下手帕和草枕。 “人呢?”江溪儿慌张地将竹篮拉到眼前,内里一览无余,小红雾真的不见了。 难道是被风吹走了?她抬头四处张望,又蹲在地上检查附近的草丛,都没有见到那一抹熟悉的红色。 这时,身后却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一如记忆中纯净清新:“姐姐,我在这儿呢!” 蓦然回首,那人笑意灿烂,意气风发。 江溪儿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她嘴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她本在心中排演了千次奚泽清醒的画面。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是要压抑着情绪,装作云淡风轻地对他说一句:“我就知道你最近会醒。” 但是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冷漠? 还是该毫不克制,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任由眼泪打湿他的衣裳。 若是如此,奚泽才刚醒来,难免会有些虚弱,她又会不会太热情,反而影响了他恢复? …… 如此种种,她都在心中排练了成千上百次,然而现在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她只是轻轻地嗔怪道:“你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躲起来吓唬姐姐吗?” “当然不是,我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少年面上浮起一片红云,其实他恢复行动力后,偷偷溜出来是为了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良换代。 他是天魔,随着年岁增长的只有红雾的多寡,少年的身形却不会自然改变,需要手动进行调整。 奚泽走近,轻轻抱住江溪儿,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牢牢将人圈紧在自己怀中,呢喃道:“我回来了……” 与预想中不同,江溪儿没有搂着他亲亲抱抱,反而是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两人离着一臂的距离。 “你把上衣脱了。”她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 小天魔哪里受过这种刺激,他悄悄把自己身高拔高了一些,因为嫌变高后身材太过单薄,又偷偷给自己捏了一层薄薄的肌肉,难道效果这么好? 奚泽耳根通红,手上迫不及待地动起来,嘴里却扭扭捏捏道:“真、真的要这样嘛?姐姐想……干什么啊?” 江溪儿本来只是想检查奚泽的伤口,现在见他满脸通红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的话似乎有了歧义,脸上也“腾”地一红。 她恼羞成怒地轻轻弹了弹奚泽的额头:“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之前在外域我看你身上有血,又没来得及检查,治疗符咒似乎又没效果,现在是要看看你好全了没有!” “我看你这个样子,多半是好过头了。把衣服穿上!” “啊?” 奚泽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淡淡的失落,他有什么好失落的,江溪儿面上热腾腾的,又羞又恼,眼神飘忽不定,只敢低头盯着奚泽的鞋。 这双鞋有些眼生?要知道奚泽的每一套衣服都是江溪儿花钱买的,她对他有哪些衣物了如指掌,为转移话题,她指了指鞋:“这是文碧桐前辈给你的?” “是啊。”奚泽立刻应道,他突然想起自己光顾着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江溪儿面前,倒是忽略了这些细节。 总不可能老实告诉江溪儿:这套衣服都是我自己用红雾捏的。 还好有另外一只魔可以甩锅。 奚泽下巴微微上扬,做出一副彷佛在回忆的样子,故意将声音放得弱弱的:“我刚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人了,就很害怕,还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下一秒看见了姐姐,我才放下心来。”少年的声音忽然哽咽:“但是我实在不能接受自己那个样子……” 江溪儿急忙抬头打断他:“有什么不好接受的?软绵绵的一小团,多可爱啊。” 奚泽心中暗喜,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感应到附近有一个与我相似的存在,姐姐又在全神贯注地看符咒,我就小心飘了过去。” “前辈就教了我变回人形的方法,又给了我一套新衣服。” 江溪儿见奚泽的可怜样子,安慰着将手搭在他肩上,又神色感激地看向小屋,感叹道:“前辈真是心地善良。” 见江溪儿不再纠结他之前想岔的事,奚泽又像一条小狗狗似地凑过去:“姐姐,你有没有发现我长高了?” …… 屋内的文碧桐又怎么会听不见一人一魔在外面的嬉笑打闹,她捂嘴轻笑,这两个小家伙带来的乐子,真是比过去一万年都多。 “其实我也长壮了,不信你摸摸。” “不摸!” “唉呀,你别拉我的手,我不摸。”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她听见江溪儿宠溺地妥协道:“好吧,就一下。” 文碧桐隔着墙都能感受到奚泽的兴高采烈,她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第三十一章 望月峰顶的平地空间不大,少年与少女并肩而坐,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夕阳将天际的云朵染成一片酡红,江溪儿的面上也晕染着兴奋的红,她眯着一只眼,双手比作一个照相的姿势,将快要落山的太阳圈入手中。 “等太阳落山之后,我就会把你拎上来吸收月之精华。” “其实呢。”她捂着嘴偷笑起来,小声道:“其实我觉得你那时候红红胖胖、软绵绵的一团,还挺可爱的。” 她的语气中似乎也带着一丝醉意,虽然滴酒未沾,但拉着奚泽跑遍后山的畅快让她头脑飘飘然,如同醉了酒。 奚泽又凑近了几分,故作不满道:“那姐姐是在说我现在不可爱吗?” 江溪儿扭头看向他,少年脸上青涩的线条已比她记忆中硬朗许多,或许不能再用可爱来形容了。 她坚定道:“确实,不可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之精华太补,居然长这么快,她每天都坐在旁边,怎么也没顺带长高些呢? “啊?”奚泽拉长声音:“既然不可爱,那姐姐是不是想夸我帅啊?” 真自恋。 江溪儿眼睛一转,她才不会又夸奚泽,让他得寸进尺,转而说道:“凑这么近干嘛?想把我挤下去啊?” “因为我恐高。”奚泽自然而然地接道,又委屈巴巴地瞄了一眼身旁陡峭的山壁:“如果不是姐姐非要拉我来这么高的地方,我才不会上来。” 她才不信。 隔了一会儿,她又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神游天外的奚泽,问道:“你真的恐高?” “真的啊。”奚泽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你别骗我。”嘴上这样说着,江溪儿心里却明白,就算奚泽假装恐高,她也不会在意。 “我从来不骗姐姐。” “这样啊。”江溪儿假装思考了一会,笑着将奚泽又拉近了些:“虽说魔族皮糙肉厚,摔下去也没事,但是你是个半路出家的魔族,胆子又小,姐姐就勉为其难让你再靠紧一点好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见夕阳落下,见明月升起。 空旷的山中回荡着少女的笑声。 两人闹了很久,才总算安静下来。 江溪儿拉着奚泽游玩了大半日,倒也不觉得劳累,不如说按她现在的作息时间,圆月升起之时,她才觉得一日真正开始。 然而奚泽才醒,需要休息,于是她问道:“你困了吗?我们回去休息吧。” 奚泽摇摇头:“我前段时间睡了这么久,现在哪里睡得着。” 月光下晶莹的红眸中映出少女温柔的面容,他不想回去,他知道江溪儿回去也睡不着。 他也不想装睡,就算江溪儿在一旁整夜守着他,他也不想,因为那样他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却不能睁眼看她的模样。 他很贪心,他想看着少女安稳的睡颜,听她悠扬绵长的呼吸声,直到新的一日。 尽管恢复神智以来,他已经在竹篮里,透过缝隙见过许多次这样美满的景象,但即使再来成千上百次,他也不会厌倦。 月明星稀,少女眼中却彷佛闪耀着万千星河,或者说,正是眼前的少女太过耀眼,才让今夜的月色显得黯淡。 她轻轻笑了笑,似乎对这种回答不算意外。 今日的惊喜来得太猛太急,江溪儿的脑子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声带开始独自行动,说出些自己也难以理解的胡话。 怎么能怂恿一个病人熬夜呢?可她就是这么说了。 “既然你不想休息,那你想看日出吗?你和我,在望月峰,看日出,听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想啊,确实很有意思。” 尽管他对日出没有半点兴趣,有意思的是眼前人。 “那我们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到了日出再回去,不准修炼打发时间,只能干坐着。” “先睡着的那个人有惩罚吗?”奚泽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江溪儿当然也捕捉到了这丝笑意,她捂嘴笑了起来,另一只手对着奚泽指指点点道:“你还挺有自信,连赢家的奖励都想好了。唔……让我想想。” “你要是输了,就当我练习浮空咒的实验品。我要是输了……” “你要是输了,就从明天开始自己动手在院子旁搭一间竹屋。如果前辈不介意,我们以后就定居在这里。”奚泽接道。 搭房子吗?江溪儿一愣,这段时间,她从未想过这件事,她只是简单地在竹棚下铺一条毛毯,将这里当作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但是这样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她勾起嘴角:“如果这样,我要把你的惩罚改一改,你输了,就一边陪我练法咒,一边帮我搭房子。” “如果是平局呢?” “那这两件事我们都一起做。” 最后自然是平局,文碧桐当然也没有异议。 ---- 江溪儿和奚泽没有一个人知道搭建一间竹屋的具体流程,但凭着直觉在竹棚上扩建还是弄得有模有样。 这也得归功于江溪儿在千清塔里学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法咒,这个地方不牢?来个法咒加固一下。那个地方有问题?先回忆回忆有没有派得上用场的法咒。 这日,江溪儿正在竹子上画着防腐的法阵,她手中笔一顿,忽然吐槽道:“之前在千清宗,我花钱请人建的瓦房,我一天都还没住上,就与我无关了。” 院子里的奚泽手上捏着树枝,对着一张符咒在地上心不在焉地练习着水诀。 江溪儿想试试她在屋顶上凭着记忆画的防水咒是否管用,就勒令奚泽快些学会水诀,两人好试验一番,奚泽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依着她对着万清宗的符咒学起来。 听见江溪儿的话,他装作漫不经心道:“没关系吧,师父他们回去之后还可以住的。” “你说我要不要乔装打扮一番,去山脚找人帮我送封信回千清宗?信里就写,我已经找到你了。” 江溪儿突然说道,毕竟她能去外域找奚泽,黎十也帮了不少忙。 虽然心中还是忌惮黎十会对变为魔族的奚泽不利,但江溪儿想着只是传封信回去,他也不会知道信是从哪里来的,更不会知道奚泽已经是魔族了,应该很安全。 姐姐给黎十报平安有什么意思? 奚泽心中醋溜溜的,斟酌着措辞道:“可是姐姐不是说他当时后退了一步,没有遵守两人一起进入外域的约定?他这样的举动,不是很奇怪、很难以解释吗?” 他有些气愤道:“姐姐一个人来找我多危险啊,谁知道他是不是临阵退缩了?我不想姐姐给他写信。” “当然了,如果姐姐偏要说觉得师兄不是这样的人,我也没有办法。姐姐就当作我小气吧。” 这一句话直接将正欲开口为黎十辩解的江溪儿堵住了,她确实想说黎十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但她也解释不了为何那日黎十突然后退半步。 “那我们就不写信回千清宗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回去。” 本就是一时心血来潮生出的一个小小的念头,并没有非做不可的执念,江溪儿放弃得倒是很干脆。 奚泽却还是放心不下,谁知道江溪儿哪天会不会又提起黎十这种扫兴的家伙。 不如就把黎十的真实身份想个办法透露给姐姐?顺便试试姐姐对被骗的接受度。 ----- 又过了几日,深居简出的文碧桐终于出了一次房门,这时江溪儿与奚泽两人造型古怪的竹屋工程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奚泽眼睛余光扫过文碧桐,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在竹屋旁忙前忙后的两人,一看就不介意自己的生活中再多点乐子。 他传音过去:“前辈,可以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吗?” 文碧桐好笑地看了一眼背对着她,装作一本正经做事的幼年天魔,回道:“看在你这么有礼貌,知道不直接进屋打扰我的份上,你说吧。” …… 落完最后一笔,江溪儿松了一口气,她总算完成了对竹屋的加固。 之前没想到奚泽一个初学者的水诀威力竟有这么大,差点就让竹屋还没落成就成了危房。 江溪儿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凉风阵阵,吹得人心旷神怡,她转身准备坐着休息休息,却见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站在身后的文碧桐。 她面上一阵羞赧,急忙行礼道:“前辈!” 奚泽也似乎才反应过来,有模有样地学着叫道:“前辈。” 文碧桐轻轻一笑,摆手示意不必在意自己:“我只是出来看看,不必在意我。” 怎么可能不在意?被一个实力强悍、高深莫测的前辈在一旁看着,江溪儿有些不适应,不知道自己是该休息还是继续工作,或者介绍介绍这几天的进展? 奚泽却彷佛完全不在意,直接走过来要给江溪儿擦擦汗,顺便自责地说道:“姐姐,我仔细想了一想,前几天我太不懂事了。” “怎么了?”江溪儿眉间微蹙,努力回忆着奚泽说的是什么事,在她的印象里,奚泽不是每天都乖乖的吗? “唉。”少年垂眸,叹息道:“就是姐姐说写信的那件事,毕竟黎十师兄确实帮了很多忙,通知他一声也是应该的……” 文碧桐清清嗓子,这家伙还真是当场就开始演起来了。 她配合道:“黎十?这个名字,我略有耳闻啊。” 第三十二章 文碧桐前辈知道黎十? 江溪儿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一脸严肃的女子,皱着眉头,忐忑地说道:“前辈,我们说的应该不是一个人吧?或许是同名同姓。” 千清宗是下三千界的小宗门,黎十一个筑基期最多在岳阳城附近有些名气。 而文碧桐却是居住在上三千界的不见天禁地,不仅筑基期多如牛毛,而且也根本没有弟子会来这里讲八卦。 黎十也不可能是一万年前就存在的人物,人族活不了这么久。 “是吗?”文碧桐垂眸,若有所思地玩着自己的手指,轻飘飘道:“我倒是觉得可能是一个人,你之前说是你师兄带你去的外域,我还疑惑他是什么人物。” “一般人哪里有胆子去外域?” 奚泽插嘴道:“或许是因为没胆子,所以才在最后关头后悔,让姐姐一个人去了吧。” 他态度自然,语句流利,完全看不出方才痛定思痛要给黎十写信的样子,逮住任何一个机会都忍不住在江溪儿面前贬低几句黎十。 两女同时瞥了他一眼,奚泽识相地闭上嘴。 文碧桐咳嗽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原来有一个修士误入此地,他是一个魔修,被万清宗修士修士追杀到此地,我就是从那里听到了黎十这个名字。” “黎十就是黎楼望,因为在师兄弟间排行第十,才被叫作黎十。那魔修对他印象深刻,因为他虽然年少,但实力高强,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到什么境界了。” “不过既然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活着,估计已经至少化神了。” 短短几句话,漏洞百出,时间线错乱,随便从三千界里挑出一个黎楼望的粉丝都能挑出错。 江溪儿眉头紧缩,努力回忆着原著里的内容,她记得江清漪与黎楼望第一次见面,黎楼望确实是隐藏了身份救了江清漪一次。 但这段剧情在原著里只是一笔带过,表明他们二人曾有一面之缘,没有提及他的假名。 正当江溪儿思索之际,奚泽决定帮助她略过思考过程,直接跳到结论,他装作恍然大悟道:“对呀,姐姐,师父不是说千清宗是万清宗分宗吗?应当渊源不浅啊” “而且你之前还说为了救我,黎十带着你去万清宗寻求帮助。”他忍着嫌恶把那张符咒拿出来挥了挥:“这么多符咒也是他送给你的。” 他们当真是同一个人?说不定只是万清宗出手大方呢,江溪儿有些怀疑人生,与原著男主同行实在刺激太大,不想接受。 她硬着头皮从回忆里找着不存在的证据,有理有据道:“可是……黎楼望是散仙吧?我觉得黎十应该没有那么厉害。” “之前他去追另外一个‘江溪儿’,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伤得不轻。黎楼望是三千界第一 人,不会如此狼狈吧?” 见文碧桐表情迷惑,江溪儿解释道:“另外一个‘江溪儿’是一个幻化成我的样子的魔族,黎十说她也是天魔,与前辈是同族。” 文碧桐无语凝噎,她传音问道:“那个不会也是你吧?” 又开口说道:“如果她真的是天魔,筑基期不可能从她手下活着回来的。” 奚泽控制着面部表情,希望自己看上去淡然、豁达,脚底却轻轻一碾,碾碎了地上的一颗小石子,还不解气。 如果江溪儿不在旁边,他觉得自己能气得把不见天打穿,听听“黎楼望三千界第一人”,“黎十很弱是因为‘江溪儿’没杀了他”。 莫名其妙被江溪儿用来举例比较战斗力的奚泽十分不满,感觉有被侮辱到。 他迟疑地为自己辩解道:“圣火宗的那个姐姐很厉害啊,她在外域救了我,而且她是天魔啊。” 江溪儿的记忆力不合时宜地好了起来,她瞥了奚泽一眼:“你从前不是信说书先生说的天魔弱小可怜,被魔族排挤吗?” 一旁的文碧桐双手叉腰,认为自己有必要出来维护一下天魔一族的尊严,瞪了一天到晚就会装弱的奚泽一眼,厉声道:“人族对天魔的记录能信吗?” 见文碧桐神色不虞,江溪儿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岂不是在说前辈的种族很弱? 她急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 文碧桐打断她,意有所指道:“不必道歉,天魔之间实力差距也极大,比如呢,像有的天魔就会装疯卖傻,谎言连篇,博取同情,实力不济,混到一个虚弱昏迷的下场。” “但是再弱的天魔,也不可能杀不了筑基期修士。” 江溪儿内心深处其实已经信了,但嘴上还是自欺欺人道:“她心地善良,对着黎十也许并不想下死手,所以他才能跑回来。” 在场的两只天魔都被死脑筋的江溪儿说得很是无语,仗着自己修为高,在她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传音。 “小子,我已经大发慈悲地帮你把戏演完了,可惜你的剧本太烂,她不信,可能是因为你心地太善良了吧?”文碧桐阴阳怪气道。 一有机会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奚泽想不到居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他只能继续道:“想不到圣火宗的姐姐心肠这么软,对着去追杀她的人都能手下留情,怪不得她不认识我,就愿意深入虎穴前来救我。” 奚泽建议道:“既然她和黎十交过手,应当知道他的真实实力,不如姐姐写信去问她吧。” 写信过去,然后就由他奚泽完成一番添油加醋的自问自答,再送回姐姐手上,保证姐姐会对黎十这个小人有更深入的全方位了解。 江溪儿的脸皱成一团,又是黎十就是黎楼望,又是叫她写信去问“江溪儿”,她行踪如此诡异,上哪去找她?难道是要给圣火宗写信? 她自暴自弃道:“我们为什么非要纠结这种问题?反正我们以后就安安稳稳地住在这里,有前辈在这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为什么偏要去找黎十、找‘江溪儿’?” “既然不去找他们,黎十是不是黎楼望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就算是仙君也不可能大摇大摆走进别人家的禁地来找我们。” 而且万一黎十真的是黎楼望,她跑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去感谢黎十?感谢着感谢着被江清漪发现了岂不是自投罗网?之前江清流都已经小气到不计前嫌,用乐离来骗她去望花京了。 “姐姐当真是这么想的?”奚泽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溪儿气嘟嘟地说道:“当然是,前几天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吗!我们不给千清宗、不给黎十写信了!” “不会反悔吧?”奚泽再三确认道,彷佛还嫌江溪儿的气恼程度不够高。 果然江溪儿的脾气又被点燃了几分,不顾文碧桐还在一旁捂嘴看着,她恼怒地轻轻推了一下奚泽,生气道:“我看是你舍不得千清宗,舍不得师兄,想要反悔吧?还非要推我出来当幌子。” 奚泽见江溪儿这样子也知道她其实是信了,只是嘴硬不肯承认。 他自知这不是该笑出声的场合,但见江溪儿自欺欺人、气鼓鼓的模样确实难以控制。 江溪儿见奚泽一副努力憋笑的扭曲表情更是火冒三丈,质问道:“你还敢笑?我发现自从你变成魔族以来,真的是越来越叛逆了,欠管教。” 说着她作势要打奚泽。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对奚泽动手,只是吓吓他。 平时的奚泽会乖乖道歉,装着可怜卖着萌,手都还没碰着就夸张地叫起痛来,忙前忙后地想着法子哄江溪儿消气。 这一次奚泽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被紧紧捏住,是不能轻易挣开的力度,却不至于留下印记。隔着薄薄的衣服传来少年温热的体温,莫名滚烫。 江溪儿一下子就怂了下来,她面上一红,偷偷瞥了文碧桐一眼,向奚泽使着颜色,压低声音道:“快松开,前辈在旁边看着呢。” 手腕上的禁锢逐渐减弱,江溪儿急忙缩回手,不知为何,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滚烫的触感。 “你现在果然很叛逆。” 她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不再像是姐姐在教训弟弟,更像是撒娇似的抱怨。 “是黎十骗了姐姐,姐姐还死脑筋不承认,对我生什么气呢?”奚泽突兀问道,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江溪儿低头,透过长长的睫毛看向奚泽,想呛他黎十的身份还没确定呢,但最后还是弱弱道:“就算他身份是假的,又没害过我……” 奚泽彷佛醍醐灌顶,调笑道:“所以只要没害过姐姐,姐姐就不会在意自己被骗了,为了面子还要主动帮忙着圆谎,是吧?” 好像她刚才嘴硬来嘴硬去,确实就是在做这一件事?然后奚泽和文碧桐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嘴硬犯蠢? 江溪儿恼羞成怒道:“我去修炼了!” 奚泽想喊住江溪儿,但还是没出声,因为他想说的话,在江溪儿听起来肯定幸灾乐祸到了极点:姐姐,你自欺欺人的习惯挺好的,以后千万别改。 不过这倒是奚泽的真心话,谁叫他骗江溪儿的事比黎十多太多了呢? 第三十三章 不见天坐落于山谷之中,靠着山,但那山是禁山,不可进入,宗门规模的扩张难免受了限制。 也许就是因为地形的缘故,不见天宗门的边界与附近的城镇混杂在一处,相比高山之上的万清宗,更给修士们平易近人之感。 不见天宗主又以乐善好施闻名于上三千界,这让不少修士即使一次入门考核被拒了,也有胆子再来个十次、八次,说不定哪次换了一个招生的长老,自己就能被收进去享受大宗门的待遇。 今日,不见天的宗门前人头攒动,前来检测资质的队伍犹如一条游动的长龙,不仅有附近的农户、商人家年幼的孩子,也有略有修为的修士,甚至还有些毫无灵力的中老年人。 维持秩序的弟子挨个挨个地查看过去,对着混在队伍里的人大声呵斥道:“过去过去,你这么大年岁了还没引气入体,不用测也知道没天赋。” 有的人自知只是来凑热闹、看运气,被呵斥后就悻悻然离去,但有的人却不撞南墙不死心,梗着脖子硬要站在队伍中。 还呛道:“五十年前我因资质不行没能进入外门,当时正巧路过的叶宗主却鼓励我不要放弃,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引气入体。我每五年来检测一次,又怎么就不行了?” 弟子嘴里骂骂咧咧,却也不敢动手驱赶,谁叫他们宗主宅心仁厚,下了命令不得对附近百姓动粗,就是苦了他们这些负责检测的弟子,工作量剧增。 最可怕的是,宗主广开言路,每月都要去附近城镇拜访,听听百姓们的意见,若是有人投诉说哪个弟子不好,仗势欺人,那个弟子铁定会被叫去教育一番。 宗主也不会打人骂人,就是让人站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导上几天几夜,最后还要笑眯眯地问道:“你懂了吗?” 比直接被抓去刑堂受罚还可怕。 高台之上,立着一个蓄着小胡须的中年男人,目光如电,扫视着那一串长队,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他就是此次负责招生的长老孟远亭。 他定睛一看,队伍中站着一个相貌平平、毫无特点的中年人,但这个人即便化成了灰,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哼。”他冷哼一声,大喝道:“黎元洲!你来干什么?” 他声音之大有如雷鸣,但嘈杂的人群似乎对这个声响无知无觉,人群之中,唯有黎二抬起头,精准地找到了高台上孟远亭的身影。 黎二一声叹息,抹了一下脸上的伪装,都好好的,没掉啊。怎么就偏偏遇见了一个老熟人呢? 他们二人几百年前在无数个秘境里遇见过,当时黎二仗着年纪大,修为又比孟远亭高,为了机缘不知道把他揍了多少次,从此就被记恨上了。 后来黎二的修为没有进展,现在两人都是元婴期,倒是不相上下了。 他索性脱去伪装,飞身跃上高台。 “我最近想收徒弟,过来找找有没有好苗子。” 孟远亭嗤笑一声,讽刺道:“那我是不是要迎你进不见天,让你好好挑选,以免你寿元将近,后继无人啊。” “如果可以,那是再好不过了。”黎二无所谓道。 这句话倒是把孟远亭呛住了,几百年不见,老对手修为不长,光长了脸皮。 他愠怒地招来一位弟子,吩咐道:“把这位万清宗的客人带回去好好招待,毕竟他这辈子恐怕是最后一次来了。” 面对如此羞辱,黎二也不怒不恼,乐呵呵地跟着那胆战心惊的弟子后面,他这次为了找到江溪儿,也算是拉下了老脸,只盼不会无功而返。 黎十说,他根据空间裂隙的位置推断,江溪儿应当就在这一带区域。 黎二和乐离两个人已经翻遍了周遭所有的地方,就连别人的小宗门也偷偷潜入进去一探究竟,但都没见到江溪儿的身影。 如今就差这不见天了。 --- 最初建造之时,江溪儿就已把竹屋的居室分为了两个区域,由一面竹墙隔起来,一边是她的,一边是奚泽的。 可惜现在名义上是一人睡一边,实际用途上却变成了一边是睡觉的,一边是修炼的。 今天,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事物还是奚泽的一张大脸,见怪不怪,都快要习惯了。 不得不说奚泽确实生得不错,若他稍微丑一点,江溪儿恐怕就会吓得直接一巴掌呼上去,而不是边感叹着这人皮肤真好,边在迷迷糊糊的脑子里找着这人是谁。 奚泽就像她以前养的宠物狗似的,早晨一醒就大摇大摆地跳上床,坐在枕头上凝视着熟睡的主人,见人醒了就热情地扑上去。 她摸了摸身旁的毯子,似乎是冷的,没有别人睡过,但几次交锋下来,她已知道奚泽诡计多端,说不定这次又是半夜偷溜过来,又提前起床,制造自己才来的假象。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你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睡?” 奚泽坐直身体,无辜道:“姐姐起来得晚,我过来看看而已,不要冤枉我。” 江溪儿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这家伙是非要两人开始进行起床比赛?有两次她提前醒了,刚好把在旁边睡得傻乎乎的奚泽逮个正着。 如果不是见他睡得香,不忍心打扰,肯定会把他拖回自己的房间。 其实江溪儿不知道,她这是又被奚泽骗了。 奚泽哪里需要睡觉,他是察觉到江溪儿有动静,故意装睡。 奚泽有理有据地为自己争取机会道:“我们之前在千清宗就是睡一张床上的呀,而且前辈说了,她院子里埋了许多骷髅,这里又很寂静,我害怕嘛。” “我们现在为什么不能睡一间房呢?” “因为你睡姿不好,半夜踹我。”江溪儿找着借口。 她扭头,不去看奚泽水汪汪的狗狗眼攻击,害怕自己心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奚泽撇撇嘴,妥协道:“那好吧。” 其实他们两人心中都清楚,奚泽这是嘴上答应,坚决不改。 第一眼看见奚泽,训斥几句,似乎已经成了江溪儿每日早起的流程,是一套无聊的流程,但少了这套流程,江溪儿会觉得自己最后一点当姐姐的尊严也没了。 她突然坚持要求两人分开睡,原因就是奚泽长高后,她无法再将他当成小孩子一般对待,也就是说,她以前单纯认为奚泽是弟弟,弟弟就是弟弟,但现在却恍然发现就算是弟弟,奚泽也是异性。 反正,她就是觉得两人睡一个房间里奇奇怪怪的,要严词拒绝。 不过她现在是没有半点威信就是了,奚泽不听话最多说他几句,或许再过几天奚泽就敢光明正大过来,说不定到时候她也已经向生活低头,懒得教训奚泽了。 但是现在嘛,还是要享受一会当着姐姐作威作福的感觉。 “你昨天晚上肯定又偷偷跑进来了,所以我要罚你去捉四条鱼,当作我法咒的练习对象。” ---- “宗门有规定,我不能、不能进去啊,再过去几步就是禁地,我、我是真的不能带您进去啊。” 一个不见天的外门弟子瘫软在地上,涕泗横流,伏在少年脚下求饶着。 望向后山郁郁葱葱的丛林。 又将视线移回脚下吓得屁滚尿流的没出息家伙,乐离手中之剑随意穿过了那人的手掌。 一声哀嚎,血液渗入泥土之中。 他笑得残忍又畅快,肆意暴露出自己魔修的本性,这段时间在黎二身旁装得太久,实在是累。 鲜血、尖叫、疼痛……自记事以来就伴随着他的东西,无法舍弃。 “你们的后山禁地,是指那一片树林?” 弟子忍着剧痛,颤颤巍巍地回道:“对。” “为什么那是禁地?” “我……我只是一个外门弟子,我也不知道啊。应该……应该是因为里面很险恶吧。” “万一是里面藏着什么秘宝呢?”少年好奇道。 见那弟子一愣,他的语气又忽然变得温柔,雾瞳中却满是轻蔑与嘲讽,说道:“多谢,你不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吧?” “不会不会。”弟子连忙保证道。 “太好了,那你走吧。” 下一秒,欣喜逃跑的弟子躯体轰然倒地。 乐离轻巧地拔出剑,对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弟子嘲笑道:“我又没说我不会改变主意。” 垂死的弟子仍在地上挣扎,喉咙中发出“嗬嗬”声。 又是一剑,他彻底没有了声息,一命呜呼。 乐离擦拭去剑上鲜血,以一种商量的口气对着尸体愉悦道:“今天我心情不错,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说罢,便转身离去。 黎二的计策是兵分两路,他从正门混进去,而乐离直接去人烟稀少的禁地。 但是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进去找江溪儿? 尽管未知的危险迷人又刺激,但他不会蠢到去做必死之事,为了报答江清流的救命之恩就搭上小命。 现在江溪儿肯定不会是孤身一人,身旁说不定就站着那位想杀了他的“江溪儿”。 这般危险的事情,还是等过几日他的便宜师父来做吧,他都已经帮忙把路探好了,实在是难得的好徒弟。 第三十四章 风过密林,树叶簌簌作响,它们的声音犹如在窃窃私语,又彷佛在哭诉着什么。 万年来,她的神识布满了这一片林地,禁地里的每一颗树,都如同她的眼睛。 小窗外透着丝丝明亮的日光,屋内却还是十分昏暗,貌美的女子陡然睁开眼,凤目怒睁,周身愤怒翻滚着的红雾几乎要化为实体。 竟然有外来修士胆大包天到在禁地附近杀了不见天的弟子。 万年前,文碧桐与当时的不见天宗主有约,她此生不会离开后山这片林地,而宗主也会向世人保密她的存在,在寿元将近之时回到她的身边。 对着偷溜进不见天的外来修士,她向来是格杀勿论,但对着偶尔误入禁地外围的本宗弟子,她从来都是爱屋及乌,任由他们离去。 不见天的人死了,她不会管,也不想管,毕竟她从来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宗主夫人。 但在禁地附近杀人,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是对她的挑衅。 不过,假若要问她,既然看见了,为何不出去阻止呢? 大概她只能生性凉薄地说句:“没必要为了一个外门弟子,坏了我与他不出禁地的约定。” 恰好现在后山里有魔,能替她杀了那个修士,如此一来,那外门弟子也算大仇得报,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于是她传音与奚泽道:“小天魔,去替我杀一个人。” ------ 小溪里,呆头呆脑的鱼儿不知人心险恶,在浅滩处自由自在地游着,见奚泽涉水过来也不避让。 附近回荡着少女的欢声笑语。 为了试验浮空咒能不能让人漂浮在水面上,江溪儿刚才对奚泽使了一个浮空咒,效果不甚理想,他掌握不了平衡差点在水里摔了,十分狼狈。 也不知是天魔也有难以掌握之事的真狼狈,还是为了博得少女一笑的假狼狈。 江溪儿体面地站在岸上,傻笑个不停,她怂恿着奚泽:“你直接用竹篮去舀啊,说不定就能舀到鱼呢。” 奚泽不情不愿地拿着江溪儿硬塞到他手中的竹篮,光着脚站在清澈的水流中,脚下的圆石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 好歹这竹篮也当过他一段时日的临时卧室,怎么江溪儿就这样毫不珍惜地拿出来用? 虽然这以后确实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到时候鱼也躺里面,曾经的他和鱼岂不是一个待遇? 他忽然计上心头,喊道:“姐姐,那我开始去抓鱼了!” “好啊——” 明明两个人离得不远,江溪儿还是将双手附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喊道,眉眼弯弯,笑得直不起腰。 也亏得这些鱼脑子不好,不然照着他们两人的一番闹腾,正常的鱼早就跑了。 下一秒,奚泽弯腰装作要去网鱼,脚底一滑就摔在了小溪中,水花四溅,而那些迟钝无比的鱼,终于被这么大的动静给吓跑了。 这点高度对皮糙肉厚的天魔来说不痛不痒,更别提奚泽还是精心刻意的假摔,但他还是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 如果江溪儿再仔细看看,她就会发现奚泽摔倒的姿势莫名从容优雅,脸上的表情也虚假至极,甚至眼中还有着笑意。 但要是她能在面对有关奚泽的事情时保持冷静,她就不是江溪儿了。 一见奚泽摔倒,江溪儿就惊呼一声,顾不上自己干净的裙子和鞋,连忙小步跑过去,那处的水正好能淹到她的膝盖。 她伸手去拉奚泽,像个老妈子般絮絮叨叨,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脚呢,有扭到脚吗?” “唉。”奚泽难得良心发现,没有借力将江溪儿也拖下水,虚虚握住她的手,坚强地自己站了起来。 他叹气道:“人呢没事,衣服呢,全湿了,今天风这么大,不知道会不会着凉啊。” 一听见这话,江溪儿猛然间觉得林间原本惬意的微风拂在脸上,似乎确实带着一丝凉意。 她担忧道:“你快把储物袋里的干净衣服拿出来换上。” “忘记带了。”少年眉间微蹙,语气自责,实则却是在心中窃喜。 在说出着凉这个借口时,他还有些心虚,生怕江溪儿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但幸好姐姐的脑子经常转不过弯,忘记他既是修士又是魔族,不会因一件简简单单的湿衣服生病。 “忘记带了?”江溪儿重复着,刚想责怪奚泽怎么如此健忘,但看着他可怜凄惨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她微微抬起右手,手指动了几下,犹豫着要不要先来一个火诀把衣服烘干?但想起上次将鱼直接烧成焦炭的经历,她老老实实地放下了手,为了奚泽的安全,还是别异想天开些高端操作了。 江溪儿对傻站着不动的少年催促道:“我们快回去换衣服。” 谁料奚泽一动也不动,弱弱道:“这水里好滑,我怕我又摔了。” 这孩子是不是被她养成了姐宝男?江溪儿被惊得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也许她真得反思反思自己的教育水平了? 她无奈地一把拉过奚泽:“我扶着你过去,总行了吧?” 奚泽这一次倒是非常顺从,只是两人到了岸上之后,他又出了别的幺蛾子。 “为了避免生病,我先把衣服全脱了吧。” 他的语气十分坦荡,神色也很是自然,彷佛江溪儿不是女性,而是他的一个好兄弟。 “啊?没必要吧。” 江溪儿赶紧按住奚泽蠢蠢欲动的手,劝阻道:“你光着回去不是更容易生病?” 而且…… 江溪儿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 见状,奚泽逗她逗得更有劲了,轻轻挣开江溪儿的手,义正言辞道:“可是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多难受。” “还是说,姐姐会介意啊?”他故意俯身,在江溪儿耳边轻轻说道。 “不……”她还想嘴硬。 “不介意?那我就放心了。” 迟钝如江溪儿此刻也能反应过来奚泽故意在逗她,面红耳赤,羞愤地大喊道:“不介意个鬼啊!你不想穿衣服,那你就……那你就变回去,变成天魔的样子。” “一团红雾,你这辈子都不用穿了!” “呃……” 姐姐的智商被逼急了就上线了。 奚泽还想找些借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忽然收到了文碧桐的传音。 他欲言又止,摸摸后脑勺,狡辩道:“我光想着湿衣服,就忘了还可以变成天魔嘛,姐姐不要生气。” 然后化成一团小红雾,轻轻飘到江溪儿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我也没生气。”江溪儿喃喃道,但她手上的动作出卖了她。 她一把将一副惬意模样的小红雾揪出来,捧在手上,面无表情道:“奚泽,我觉得你在竹篮里,视线更开阔。” 小红雾不言语,他很想表示为什么之前可以,现在不行? 但突然反应过来,之前可以的时候,江溪儿都以为他还没醒。 被装在湿漉漉的竹篮里,和鱼一个待遇的小红雾十分不满,传音给回复文碧桐时口气就有些冷淡:“你都杀不了的人,我肯定也杀不了。” “他只是筑基期修士,你杀他易如反掌。” 既然都易如反掌了,还要他牺牲与姐姐在一起的时间? 奚泽问道:“那你怎么不自己去?” 文碧桐沉默半响,说道:“我不想离开禁地。” “我也不想啊。” 文碧桐长叹一口气,说道:“怪不得江溪儿向我抱怨,你非常叛逆。” “她还说什么了?”奚泽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小屋中,文碧桐无奈扶额,她能知道些什么,还不都是从这两人的对话里推断出来的,她把你当小孩在哄? “你去杀了那个人,我就告诉你。” “你为什么偏要杀他”奚泽忽然有些好奇。 要知道文碧桐深居简出,一个筑基期修士能隔着这么远惹到她,也真是稀奇。 “他杀了一个人来挑衅我。”文碧桐含糊说道,不欲透露更多消息。 奚泽极想追问下去,但也明白文碧桐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秘密,于是他说道:“那我去替你办事的时候,你要帮我掩护,我回来后,还要把江溪儿给你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告诉我。” “当然,他现在应该就在不见天附近,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接下来,文碧桐又将那人的外貌特征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 奚泽越听越觉得耳熟,寥寥几句已经在他脑子里勾勒出一个熟悉的画像,“江溪儿”当圣火宗宗主时手下人送来的乐离的画像。 “……他的眼睛灰色,你绝不会找错人的。” 小红雾激动地一拍掌,灰色瞳孔,这不就是捅了姐姐一剑的乐离吗? 见竹篮中的小红雾忽然一动,江溪儿表情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想跳下来自己走?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谎称自己在红雾状态下无法说话的小红雾急忙摇摇头,传音对着文碧桐自信地保证道:“放心吧,前辈,他竟然敢挑衅你,罪无可赦,我今晚就出禁地把他杀了。” 奚泽态度的大转弯让文碧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迟疑道:“你该不会是发现,这个人你认识吧?” 第三十五章 江溪儿拎着小竹篮匆匆忙忙地回去时,文碧桐已早早地坐到了院子里。 “嗒、嗒、嗒”,她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在石桌上,懒散地抬眸扫了江溪儿一眼,视线又移到竹篮里假装乖乖巧巧的小红雾身上。 小红雾已经站起圆嘟嘟的身子,在不影响可爱外表的情况下又偷偷拉长了自己的腿,因为以这样的高度,他就可以抱住江溪儿提着竹篮的手。 即使小红雾中的人形看不清脸,文碧桐也知道他此时必定是一脸满足地将额头靠在江溪儿手背上。 唉,没出息。 江溪儿见到文碧桐,停下来向她问好。 要是江溪儿这种好孩子是天魔就好了,文碧桐心中感叹,她轻轻地点头回应。 又指了指小竹篮,说道:“我想了想,既然奚泽成了天魔,我与他就成了同族,作为长辈我有义务教导他,今日傍晚就让他来我屋里上课吧。” 江溪儿一愣,旋即欣喜感谢道:“多谢前辈。” 小红雾也慢吞吞地松开江溪儿的手,虚虚做了一个行礼的动作,以示感谢。 虽然江溪儿有些迷惑为何要在傍晚,又为何偏偏要在文碧桐房内,但前辈愿意教导奚泽总是好事,她也不敢多问。 她脚步轻快地将小红雾连魔带篮放进竹屋,而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不是担心着凉吗?快点把衣物换好。” 随后江溪儿又满脸兴奋,蹦蹦跳跳地跑到文碧桐跟前,小声问道:“前辈,你准备教他什么呀?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如果涉及天魔一族的秘密不方便告诉我,那就算了。” “我就是希望……”江溪儿忽然有些难为情,扭头瞥了一眼竹屋,确定小红雾没有溜到门口看着后,继续道:“呃……希望前辈能顺便教导他独立一些,锻炼一下胆量……” “我感觉他到了叛逆期?可是胆子又特别小,特别粘我,是不是因为他缺乏和同龄人的接触?反正……反正,唔,前辈你应该明白吧?就是有一点点奇怪?”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突然发现自己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家长,对着数学老师说可不可以教一下我家孩子语文。 文碧桐倒是毫不在意,反而想让江溪儿多说几句,方便到时候忽悠奚泽,抬手示意道:“你是他的姐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是。” 趁着奚泽还没出来,江溪儿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但翻来覆去其实也就几句话。 总结一下,就是每位家长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时的要求。 “麻烦前辈了。”少女恭敬地鞠躬道。 文碧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竹屋,以天魔的听觉范围,江溪儿的话奚泽自己就已经听到了,现在说不定正蹲在哪个墙角怀疑魔生。 她胸有成竹地向江溪儿保证道:“没有问题,今晚的课程绝对非常锻炼他的心态。” 这里的锻炼心态,不是指奚泽下定决心离开禁地处理修士这件事,而是指回来后文碧桐要残忍地告诉他:你以为的老婆把你当成儿子。 文碧桐没有猜错,此时此刻,小红雾确实心灰意冷地瘫在竹篮里,望着屋顶大大小小的加固法阵怀疑着魔生。 一开始,奚泽心中喷涌而出的是一阵狂喜,恨不得昭告天下,在世人面前强行炫耀一番姐姐究竟有多在意他、多宠他,竟然还好奇文碧桐的课程是什么。 然后,听着听着,小红雾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姐姐的语气,是不是太慈母了?难道在姐姐心里,他真的就这么幼稚吗? 本以为是弟弟,结果一通操作,就快把自己作成了儿子。 小红雾烦躁地在竹篮里滚来滚去,这种情况,还有得救吗?要不要紧急把自己捏成一个成熟的猛男? ----- 不见天的主殿,说是主殿,但也称不上多气派,里里外外不像是上三千界第二大宗,更像是上三千界中中等城镇城主府的规模。 对此,现任宗主叶天霖的说法是:“灵石要花在刀刃上,而且这能让我们宗门看上去更加平易近人。” 大多数长老认同前半句,对于后半句则是不知道宗主一天到晚为何总是一个劲地纠结平易近人,他难道不知道他的平易近人很吓人吗? 笑眯眯的白发老人一脸和善,目光慈爱地看着座下同样白发苍苍、老人模样的黎二。 虽然叶天霖修为、年纪都远远高于黎二,但这宛如慈父的目光,着实让人承受不住,黎二不由得搓了搓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天霖关怀道:“元洲啊,最近几天吃得住得都还习惯吗?远亭这几日都忙着招收新的弟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 黎二一向不擅长与前辈打交道,性格又直来直去,总觉得叶宗主是不是话里有话,故意在讽刺他,作为孟远亭的师尊,难道叶天霖会不知道他揍过孟远亭很多次吗? 他僵硬地回道:“多谢叶宗主,我过得很好,但是也不好叨扰太久,我打算下午就走。” “那就好啊。”叶天霖抚着胡须:“我听远亭说你是来不见天找人的?” 黎二讪笑道:“我和远亭开玩笑嘛,实际上是过来看看他,我从前与他也算交情不浅,来看看他近况如何。” 叶天霖满脸笑容,语气诚挚,但字字戳心:“说起来,多亏了你当初磨砺远亭,抢了他那么多次机缘,教会他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 “他在秘境中每遇见你一次,回来就发奋图强,比我管教他有用多了,他现在能提升到快要突破元婴期的境界,起码有一半是你的功劳。” 呵呵,不用谢。 黎二脆弱的老年人心脏就要被叶宗主戳碎了,要知道他得了这么多机缘,但进步却微乎其微,简直是强捧之耻。 “元洲,看样子你没有找到你想找的人?”叶天霖忽然话题一转,仍然是笑吟吟的,眼神却让人猛然一震,彷佛被极为可怖的事物盯上了。 他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如果没有在不见天找到人,多半是没有缘分,不要强求,最好别想着辞别后今晚就溜去后山找人,很危险的。” 黎二心头一阵悚然,叶天霖怎么知道他的打算? 但与此同时,粗神经的黎二浑身的不自在也减轻了几分,这种气势、这样的笑里藏刀、语带威胁才对嘛,比起和和气气的嘘寒问暖,这才是两人的正常相处方式嘛。 仗着自己的师弟是黎楼望,黎二胆子也是极大的,他试探道:“叶宗主,万一我真想去后山呢?” 本以为会被拒绝的黎二,却听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回答。 只听从不强人所难的叶宗主说道:“那毕竟是不见天的禁地,你假若偏要去的话,就趁弟子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吧。” “这块禁地是上上任宗主设立的,我自入门以来,快几千年了,都没进去过,也很好奇,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可以顺便给我讲讲里面究竟有什么。” “但我估计你回不来。” 黎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禁地吗?不是警告他不要去吗?这个老头说法怎么变得这么快?这就是令人猜不透的一宗之主的风范吗? 见黎二目瞪口呆的模样,叶天霖自夸道:“我属于非常开明的那种宗主,从来都只是给年轻人提供人生建议,不强迫人做出选择。” “而且当初禁令是对本宗弟子下的,好像也没提到其他门派的修士。” 黎二尴尬道:“多谢叶宗主,那我就先告辞了。” “对了!”叶天霖的声音从黎二背后传来:“不要把我准你去禁地的事情告诉远亭或者其他长老。” “还有!给你师弟说一声你是自愿去送死的,不然他找上门我打不过他!” ------ 回到与乐离约定好见面的客栈,黎二甫一靠近房门,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眉头紧锁,运起灵气,谨慎地走进去。 只见面色苍白的少年虚弱地坐在椅子上,显然是受过伤,他弱弱道:“师父。” 黎二的视线移过少年愈合大半的伤口,关切道:“是谁伤了你?你为何不传音给我?” 乐离鸦睫微垂,不敢直视黎二,自责道:“那天我按着师父的吩咐,想潜入后山,但学艺不精,被不见天的弟子打伤了。” “我本想传音给师父,但距离遥远,又怕被不见天的修士发现,就作罢了。” 黎二抿唇,这种事情似乎也怪不了乐离,他皱眉道:“那你继续留在这里好好休养,今晚我独自去后山。” “我有预感,今晚就能找到你师姐的消息。” 乐离面上庆幸感激,内里却毫无波澜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人伤了他,反而是他杀了不见天的弟子,身上沾染了血腥气。 他害怕黎二嗅出他身上萦绕的血气,只能使出苦肉计,顺便推脱随黎二前往后山的计划。 他不害怕见到江溪儿,他害怕见到“江溪儿”。 几大魔宗因“江溪儿”的失踪变成一团乱麻,谁知道失踪的她是不是躲在这里? 可惜他这是自作聪明,去了禁地的黎二不一定会死,今晚会被奚泽找上门的乐离却多半不能活了。 第三十六章 眼见天色昏暗下来,遭受重大打击的奚泽强撑起精神,勉力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向满眼期待的少女再三保证道:“姐姐,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一旦发现了江溪儿待他如孩童这个事实,少女越是温柔鼓励,越是宠溺妥协,奚泽心中便越不是滋味,彷佛她每说一句“要听话”,自己的年龄就又小了一个月。 打发走送孩子上学,赖在幼儿园门口不走的新手家长江溪儿,奚泽闪身走进文碧桐的小屋。 屋内摆设普通,与寻常人家并无二样,唯一的区别便是床边摆置着一具水晶棺木,内里的男子面色红润,英俊样貌仍如生前一般生动,彷佛只是陷入熟睡之中,但实际却已然无了气息。 不待奚泽多看上几眼,文碧桐便水袖一挥,红雾遮挡住奚泽的视线,她嗔怪道:“在这里愣着看干什么?还不快点从窗子里溜出去办正事?你的好姐姐还在等你下课呢。” 少年瞄了欲盖弥彰的文碧桐一眼,化为小红雾,一边飘向窗外,一边奶声奶气地问道:“这是你的老相好吗?怪不得你都不让我们进你的屋子,原来是怕我们发现你藏了一个人。” 文碧桐不欲回答,只是说道:“做事三心二意的,小心一出去就被江溪儿发现你逃课。” “哼。” 小红雾溜出院子,须臾之间便出了不见天后山。 ------ 半空中,小红雾隐去身形,细细感应着周遭的修士气息。 若单以筑基期来排查,工作量极大,因为这里可是灵气充沛的上三千界,不见天宗内的弟子大多是筑基期,但假若再加上萦绕着浓烈的血腥气这一条件,那便可是极少极少的了。 魔修脸上不会写着“杀人无数,作恶多端”几个大字,修士们判断魔修的方法依靠对其功法的观察,还有那一股常年不散的阴森血气。 只不过人族不如魔族感官敏锐,乐离又善于伪装,以至于黎二没有察觉到乐离的不对劲。 追寻着那股血气,奚泽几个动作间便来到了那一家客栈,恰巧,黎二也正从客栈中出来。 他不知黎二收了乐离当三徒弟,心中还有些奇怪这两个人为何会在一个地方。 他当然能猜出黎二是过来找江溪儿的,但他对黎二印象不错,并没有杀心,毕竟在千清宗时,黎二发神经要去找新徒弟,给他创造了许多与江溪儿独处的时间。 再说,黎二死在不见天,黎十肯定会找过来,以他失了一半灵力的水平,还真不一定藏得住,徒添麻烦,不如让黎二无功而返,打消再来附近找江溪儿的念头。 不过乐离会出现在这里,着实有些令奚泽意想不到。 当初被派去追杀乐离的圣火宗手下失手后,禀报称应是江家的人劫走了乐离,他想着江家与乐离也算有深仇大恨,便没有再多关注,想不到乐离竟还活蹦乱跳的。 趁着等黎二走远的功夫,奚泽想传音问问久未联系的江清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一感应,发现江清漪此时居然在万清宗内,也不知道旁边是不是坐了一个该死的黎十,便只能作罢。 他在客栈上空静静等了一会,待黎二走远,就迫不及待地飘了进去。 是速战速决,还是慢慢来呢? 小红雾思索了一会,他对江溪儿过去极为好奇,但江溪儿从不会主动提及,不如就借此机会探探江溪儿与江家错综复杂的关系? ----- 门缝中弥漫出丝丝红雾,而这一缕缕的红雾在房内聚合,莲青色衣裳的少女自雾中信步而来,而背对着房门的乐离对着一切无知无觉。 灵石灯出现一瞬间的闪烁。 “乐离,好久不见。” 少女声音清脆,如同珠落玉盘。 乐离猛然转身,面容因惊慌而产生一瞬间的扭曲,但在下一秒便强自恢复镇定,然而他向后微微退了半步的右脚仍是出卖了他。 “你又不是真的江溪儿,我们分明才第一次见。” 少女轻轻仰起头,似乎有些惊讶自己的伪装居然会被一眼看穿。 小红雾又不合时宜地吃起了飞醋,他对自己捏出的姐姐形象作出了极大的改造,不仅相貌一比一还原,连穿着打扮也全是姐姐平日的风格,乐离居然还能看出来,不知以前对姐姐观察有多仔细。 两人四目相对,雾瞳对着少女的杏眼。 眼眶处传来一阵剧痛,乐离局促地移开视线,他以两人对视为条件施展的幻术,对‘江溪儿’毫无作用,反而是自取其辱。 而且从对方的冰冷的眼神中,乐离明白,“江溪儿”与江溪儿是两类人,她不会心慈手软,只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 既然死亡已成定局,乐离心高气傲,也不想学他的受害者们一般狼狈求饶,冷笑道:“你果然在暗中保护她,但假若我没猜错,你是瞒着她来杀我的吧?” 少女悠闲自在地翘腿坐在椅子上,倨傲道:“你以为她会在意你的命吗?” “如果你说出你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事,或许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乐离嗤笑一声,“给个痛苦”这种话,他从前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但从来都是句逼人屈服的假话。 “大名鼎鼎的你,居然连搜魂术这种简单法术都不会吗?就算我说了,难道你就会信我?” 显然是不会配合。 人心真是险恶,小红雾沉默半响,尽管他哄骗江溪儿时一套是一套的,但还真没警惕乐离死到临头也可能说假话。 小红雾摸了摸口袋,忽然有些后悔在圣火宗呼风唤雨时嫌毒药太烂,一粒都没带。 他打算传音给莫里,但突然想起在须弥幻境里圣火宗的几个人都团灭了,最后思来想去,随机抽取了一位魔宗长老作为幸运听众。 “搜魂术是怎么用的?” 在乐离眼中,少女此时黛眉微蹙,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他开口道:“既然你要杀了我,下一个为何不去杀江清漪呢?毕竟我本没打算杀她,是江清漪将她推过来的。” 还敢狡辩? 小红雾听着长老哆哆嗦嗦地描述着搜魂术,抽出神控制着少女嘲讽道:“所以你是拔出剑为她疗伤,还是跪下来磕头谢罪了?不会是口口声声要为她复仇,实际上是为了更名正言顺地杀人吧?” “搜魂术?我差点忘了我也会。”少女忽然站起身,红雾如鞭一般抽过乐离的膝盖,他吃痛跪在地上。 而少女气势汹汹地走近,五指如爪,贴在乐离头上,语气惋惜道:“用了搜魂术,似乎就不能叫给你一个痛快了。” 乐离头痛欲裂,神色扭曲,记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快速浮现,额头上流下大滴冷汗,他咬牙道:“江清漪不是比我更该死?” 面无表情地扫过乐离的记忆,结合记忆中江清漪指责江溪儿的话,奚泽当然能明白三人的关系,原来如此简单,倒是他以前想得太过复杂。 不过这江家兄妹的感情还真是离奇,江清流居然这么恨自己的妹妹。 少女松开手,红雾也松了对乐离的禁锢,乐离斜斜一倒,无力地瘫在地上,便如同当日在炼丹房内被他一剑刺穿的江溪儿。 “江溪儿”脸色阴沉,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冰冷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件死物。 “我本以为你只伤了她一次,想不到这只是其中一次,还是江清漪替你选的最好的一次,让你有机会为自己狡辩几句,谎称无意杀她。” 乐离狼狈地俯在地上,痛苦地喘着粗气,不可置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轻笑一声:“你知道为何你连着失手多次,顶着修为压制也杀不了江清漪吗?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件一件地给你说清楚,让你死个明白。” “对你这样在弱者面前,自以为是玩弄猎物的猎人的人,发现自己的命运都是被一个瞧不上眼的猎物安排的,会死不瞑目吧?” “极乐天宗主待你不好,你为了更好的功法,想方设法、费尽心机地去讨好他。江溪儿、江清漪与你无冤无仇,以你当时与她们二人修为的差距,拿了东西大可一走了之,却偏偏想着去杀她们。” “不过,也许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逼江清漪读档这么多次,我可能也没机会遇见她。” 少女的身形忽然化作红雾散开,浓密的雾气蔓延整个房间,将地上的乐离缓缓吞噬。 浓雾之中,她的声音飘忽不定:“江清漪有逆转时空的能力,你本来已经伤了她许多次,但都被她逆转了回去,你的现在,就是她替你选择的未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嘴上这样说着,乐离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动摇。 假若这是真的…… 江清漪前后不一的举动,江溪儿离奇的死而复生,似乎都有了解释。 他的面前猛然出现一只手,来不及反应,那手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一丝红雾钻入乐离脑中。 少女语带嘲弄:“其实你都见了,只是三千界的法则让你忘了而已,现下我可以助你回忆一下,不过……” “轮回次数一次都不会少,但你刺向她们的每一剑,都会落到你的身上。” 那一丝红雾在脑中与乐离纠缠,也不知会让他见到何种可怖的景象,小红雾兴致缺缺地撑着下巴,处理完了奚泽,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姐姐以前真的很喜欢江清漪吗? 第三十七章 最近多生事端,怎么连寿元将近的老家伙也不知好歹地要来禁地里看几眼,凑凑热闹? 文碧桐神色愠怒,重重地将手中青瓷杯掷于桌上。 不见天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如今半点威慑力也无,什么鼠辈都敢大摇大摆地跑进后山晃悠,真当她这里是后花园呢? 染着丹蔻的手指烦躁地敲在桌上,她沾了些撒出来的茶水,皱着眉头在桌面上随意画了几笔。 今日不想动手,就让树木布下的迷阵送这个老家伙去不见天,让那群不争气的家伙自行处置吧。 ------ 愈往里走,树木愈加高耸密集,月光也被浓密的树冠挡在外边。 黎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落叶堆中,口中喃喃抱怨道:“怪不得这鬼地方要叫不见天,还真是暗无天日,完全不如我们万清宗开阔。” 两旁的树木似乎凑得越来越近,挤出一条狭□□仄的小路,小路直直的一条,在黎二脚下不断延伸,明晃晃地告诉着他:请走这条。 周遭寂静无声,连鸟鸣也无。 这些树是不是生长的也太紧密了些? 黎二终于察觉到不对,猛然间停下脚步,但为时已晚。 两侧的树木连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木墙,而身后一颗巨树缓慢挪动着,粗壮的根系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动静,逼着黎二不得不向前走。 问题不大,生性乐观的黎二拍了拍胸膛,自我安慰到。 有这个本事的人愿以树木布阵驱赶他,只能证明人家懒得动手杀他,大概是一件好事,还有得救。 身后巨木移动速度陡然加快,黎二运起灵气撒腿就跑,他中气十足地大喊道:“前辈——我是来找人的!找江溪儿——” 声音回荡在丛林中,巨树行进的速度慢了三分,几秒后又变本加厉地奔袭而来,枝条一卷,直接将黎二捞起牢牢捆住,一副誓要将他扔出后山的模样。 “妈呀,这还是迷阵吗?这是硬来啊。” 黎二双手抱住枝干,在半空中蹬着脚,眼见远处开阔的光亮越来越近,他一咬牙扯出怀中黎十给他保命的玉牌。 玉牌涌动着的灵力与剑气,足以挡住三千界中任何人的全力一击。 不过黎二却不打算用玉牌中的力量斩断巨树,他握住玉牌,拼命汲取着其中的灵气,涨得满脸通红,最后大喝一声道:“江溪儿,黎十让我来找你。” 声震林木,何止是声震林木,不仅文碧桐和江溪儿听见了,整个不见天都听见了,甚至在客栈里纠结着江溪儿与江清漪关系的奚泽都听见了。 一瞬间,迷阵消失,树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失去了树木的支撑,黎二一屁股跌落在地上。 他“呸”地一声吐出落到嘴里的叶子,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背着手闲庭散步似地继续向禁地深处走去。 这个反应,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江溪儿肯定在这里。 ----- 他怎么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江溪儿、文碧桐、奚泽一人两魔,此时此刻不约而同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坐在竹屋里修炼的江溪儿两眼一昏,干咳了几声,险些就练岔气了,黎二找她就找她,何必整得如此声势浩大? 而且,这里不是不见天禁地吗? 黎二的本事已经大到了连这种地方都摸得进来?还如此嚣张? 她精神恍惚地站起来,梦游般走出竹屋,恰好文碧桐也推开门,从门缝中露出半张脸。 江溪儿怔怔地说道:“前辈,我过去看一眼。” 既然黎二千辛万苦地找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情于理,都该过去见一面。 文碧桐似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梁,不自在地舔唇道:“原来你们认识?” 江溪儿点点头,迟疑道:“唔,前任师父?” “他把你逐出师门了?” 听见这话,江溪儿陡然从神游天外的状态脱离,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斩钉截铁道:“不,因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识人不清的傻子,所以我把他逐出师门了!” 文碧桐深有同感道:“我觉得他也像傻子。” 江溪儿向外走了几步,又猛然回头问道:“奚泽呢?” “他……他还在里面学习,我没准他出来。” 江溪儿松了一口气,拜托道:“前辈,麻烦在我回来之前,你都不要让奚泽出来。他现在的身份不便暴露于人前。” 如果黎十是黎楼望,那他身边的黎二肯定也不止筑基期,说不准就能察觉到奚泽的不对劲,招来危险。 没有预料到这个请求,文碧桐愣了半响,点头道:“好。” ----- 江溪儿灵敏地穿行于林间,循着一声声的“江溪儿”找去。 手里捏着“江溪儿”送她的隐匿气息的血玉,她躲在树后,观察着似乎对她的存在一无所知,仍向前寻找着的黎二。 看这样子,黎二的修为不足以识破血玉,那便不必担心黎二偏要追上来了。 凑巧的是,江溪儿躲在树后,小红雾则是闷闷不乐地蹲在树上。 回来的一路上,他听见人们议论纷纷:“江溪儿?是圣火宗宗主江溪儿吗?黎十又是谁?两个人什么关系?” 这两个名字摆在同一个句子里,他就怒火中烧。 早知道黎二会做出这种神奇的操作,他就应该一碰面就把他打晕。 “江溪儿——” 江溪儿秀气的眉头皱起,单薄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没好气道:“别叫了,你不嫌丢脸?” 黎二循声扭头看去,讪笑道:“徒弟,你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嘛,你还真是有点难找,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 “黎十找我有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再提及这个名字,江溪儿心中观感十分怪异,特别是知道了黎十多半是黎楼望之后。 黎二小心地打量四周一圈,当然没有发现藏在树上的小红雾,他说道:“他让我告诉你,奚泽是魔族,你不要让他骗了。你们两人能通过须弥幻境以外的空间裂隙回来,便证明了他不是人族。” 江溪儿垂下眼眸,原来单凭这一点,黎十就已经能猜出奚泽变成魔族了吗? 她不动声色道:“我找到奚泽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于是我一个人就回来了。黎十就让你对我说这些吗?” 黎二有些无奈:“他知道奚泽没死,他到外域来找你了,你们是通过一个巨石洞中的裂隙回来的吧。你是不是还介意他没与你一起进入空间裂隙?” 江溪儿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淡淡扫了黎二一眼,不置可否道:“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我非常感谢他帮了我许多忙,但如今我没有回千清宗或者万清宗的打算,如果有我力所能及之事,我能帮则帮。” 帮他们干嘛?直接赶走啊!小红雾撇撇嘴,愤愤地扯下一片树叶,几下就撕得粉碎。 黎二见江溪儿态度冷淡,显然是铁了心要包庇奚泽,便直接道:“当日他后退半步,是因为江清漪逆转了时间,你是界外之人,所以不受影响。” 而且他还怀疑这是奚泽让江清漪做的。 这半句话,黎二故意没有说出口,他已经发现,如果再在江溪儿面前诋毁她家的宝贝奚泽,那今晚什么事也别想谈了。 一提到江清漪的读档,江溪儿假装高冷的面具差点就碎了,心中惊诧万分。 在原著里,江清漪一直没向黎楼望坦白,因着没有出现空间裂隙、魔族这些事情,黎楼望到故事结尾也没发现爱妻的特别之处。 她清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他为何这样说?” 作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实际上却完全是信了,若没有真实发生,就算是男主也编不出这样离谱但又准确的借口。 黎二将江清漪与空间裂隙的关系,黎十修补裂隙之事仔细讲了一遍。 最后委婉道:“他知道你与江清漪关系匪浅,但江清漪死不悔改,他想拜托你……” “等等,拜托我干什么?”江溪儿不可置信道:“这件事我帮不上忙的。我知道黎十就是黎楼望,既然他是黎楼望,让他好好劝阻江清漪就行了。” 黎二抬手打断她:“让你帮忙送她去外域,就这一件,非你不可。” “江清漪不是可以自己打开……” 江溪儿脑子忽然转了过来,恼怒道:“你们该不会是想害她吧?空间裂隙又不是她主观造成的,你让黎楼望把其中利害和她说清楚,她会改。” 在她的记忆里,江清漪还是那一个傻白甜女主,读档的原因无非是三个:出风头、活命、救人。偶尔救人也包含在出风头里。 “而且,你说空间裂隙是因江清漪扰乱法则太多次产生的。”江溪儿双手抱胸:“实话告诉你,这个次数能达到产生裂隙的程度,功劳全是你的好徒弟乐离的,因为他坚持要杀江清漪。” 毕竟原著里少了乐离追杀江清漪的那段剧情,少了那一次频繁读档,直到故事结束,两人飞升,三千界都没出半点问题。 被江溪儿坚定拒绝,黎二一时有些说不出话,他摊手道:“难道我们就由着江清漪这样下去?黎十已经给她说得很清楚了。” 江溪儿呛道:“既然你坚持要用爱感化乐离,那就更应该叫黎楼望用爱去感化江清漪,她又没杀人放火,比起乐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说罢,她不再理睬黎二,转身离去。 黎二伸手还欲挽留,但暗中观察着的文碧桐招来树木遮挡,让他不得上前,只能站在原地唉声叹气。 他大喊道:“乐离的事,如果是我看错了他,我会亲手解决的!我希望你也再考虑考虑!” 蠢货,乐离都已经没了,考虑个鬼。 树上的小红雾咬牙切齿地揉着手里的树叶,枝条上整整一排叶子都要被他揪秃了。 姐姐居然真这么维护江清漪? 第三十八章 不似去时的脚步轻盈,江溪儿回去时心事重重,连带着脚步也沉重了几分,一路上愁眉不展,烦躁地踢着地上挡路的小石子。 怎么离了望花京、躲进了不见天还能被掺和进原著剧情的破事? 也不知道黎十找她的决心有多大,早知道是这种事情,她就应该躲在竹屋里装死,任黎二弄出再大的动静也不露面。 她穿书以来,造成的蝴蝶效应也太大了。 先是乐离发了神经要动手杀江清漪,害得她读档无数次,制造出空间裂隙,又是黎十为了空间裂隙要伤害江清漪。 空间裂隙引出的魔族,又有“江溪儿”行踪莫测,扰乱上三千界间各魔宗的实力对比。 江溪儿叹气,如今的三千界现状与原著里差距甚远,作为知道内情又同时与男女主相识的中心人物,她肯定会被牵扯进去。 但她只想置身于事外,两边都不想帮忙,这种事情肯定是情侣吵架、虐恋情深吧?她进去凑什么热闹,黎二一张嘴叽叽歪歪,谁知道转述时添油加醋了多少事情。 再说了,她帮得上什么忙?就是一个简单的代开空间裂隙工具人。 “姐……溪儿,师父对你说什么了呀?” 甫一踏进小院,江溪儿就见奚泽坐在院中的小石凳上,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此时江溪儿郁郁寡欢,打不起精神,倒是没有注意奚泽突然改口不再叫她姐姐,也懒得纠正他不要再喊那个老糊涂师父。 “没什么。” 江溪儿神色恹恹,不是很想再提及刚才的事,她垂眸盯着脚尖,转身向竹屋里走去。 似乎是忽然察觉自己冷漠的态度可能会伤害到小朋友脆弱的心脏,她回头勉强道:“我要缓一缓,理一理思路。” “哦。” “是和江清漪有关系吗?”奚泽忽然问道,见江溪儿满脸惊讶,他又甩锅道:“前辈听到之后告诉我的。” 江溪儿抬眸瞄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小屋:“是和她有关系。” 说罢,便梦游似地回了竹屋里。 奚泽眉间微蹙,可能姐姐真的很在意江清漪?甚至不在意被推去挡刀这种事,那为了避免姐姐伤心,他是不是该提醒一声江清漪,避免她在黎十手上把自己玩死? 而且…… 他之前冒充姐姐给江清漪传音,江清漪现在是半点也不喜欢姐姐了。 奚泽忽然有些心虚。 他走过去敲了敲文碧桐的房门,门“刷”地一下打开,文碧桐面无表情道:“干嘛?不会还想要奖励吧?你不会以为经过刚才那一遭,我还没看出来那个修士也是你的仇人吧?所以你办事才那么积极。” 一下子就被揭穿,奚泽沉默不语。 看着少年无辜而又纯良的眼神,文碧桐无奈扶额,叹气道:“你又想让我帮什么忙?反正我是绝不会出后山,你也别想着把人骗过来,给我添麻烦。” “怎么会呢?”奚泽眨巴着眼睛,酒窝中满是甜甜的笑意:“就是麻烦前辈帮我传一个音,前辈这么厉害,肯定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吧?” “既然不会被发现,那就不会引人过来了。” ----- “江清漪。” 少女今日的语调似乎与之前有些许出入。 戏台下,江清漪手一颤,杯中灵茶洒落几滴,她条件反射性地存了一个新档,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身旁似乎对此毫无察觉的黎十。 见黎十毫无反应,她心中有些许淡淡的失落,也许是因她与江溪儿实力差距太大,便总幻想着黎十从天而降,为她除掉江溪儿,英雄救美的戏码。 戏台上的人们仍尽情歌舞着,诉说着人世的悲欢离合。 “你怎么了?”黎十微微侧头问道。 “玩了一整日,有些乏了。”江清漪强颜欢笑道。 黎楼望的性格与她想象中有一些出入,她本以为仙君应当是遗世独立、淡若青莲的清冷人物,想不到却整日不冷不热地跟在她左右,也不修炼,就单纯带着她在万清宗附近四处游玩。 也正是因此,让她更为相信黎楼望对她一往情深,每天万清宗的修士一见她就开始夸彩虹屁,说她与仙君一对璧人,神仙眷侣。 这段时间当真称得上是逍遥快乐。 谁知道,久未联系的江溪儿又找上门来了,真是烦人。 她抿唇,在脑内冷冷地回道:“你突然找我干什么?又要我帮你读档吗?” 文碧桐假扮的江溪儿说话直接:“黎楼望知道你读档的能力,而且因为你坚持读档,不顾空间裂隙的扩大,所以他让他师兄来找我,想拜托我杀了你。” 江清漪耳边如有惊雷响起。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中的茶杯滑落,透亮的棕黄色茶水染污了白裙,她手忙脚乱地捡起茶杯,对一旁关切的黎十不自在地解释道:“手滑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以为我会信你有这么好心?”她故作镇定。 “反正你有存档,也不怕他杀了你,你直接问他就好了,问他与我什么关系,问完再读档,他会知道你读了档,但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他知道你的能力,你觉得他会老实回答你吗?” 捡起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江清漪保持着去捡茶杯的奇怪姿势,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仗着自己有读档决定问个清楚。 她捏紧茶杯,坐直身体,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舔唇道:“你是不是认识江溪儿,你还让你师兄去找她?” 江清漪的声音很轻,掩盖在心跳声与戏台上婉转的唱腔之下,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了。 黎十扭头,神色莫名,似乎有些许惊讶,与平日里的温柔模样并无区别。 但江清漪此时看来却觉得他与以往判若两人,光影让他俊美的五官显得更为深邃,她却觉得就如阴影中伺机而动的恶鬼。 “我确实认识江溪儿,至于后半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让人去找她?” 他口中吐出这样的话语,彷佛清清白白,很是无辜。 明白这样虚与委蛇下去,什么答案也得不到,江清漪猛地站起身,目光狠厉地俯视着黎十,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说我全部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杀我啊!” 戏曲停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奇怪地朝他们看来,窃窃私语着仙君究竟弄出了怎样的感情纠纷。 众目睽睽下,江清漪发觉自己就像个傻子,她胸脯因激动不断起伏。 即便有着读档可以挽回形象,她也极少在人前做出如此失态的动作。 眼前的人忽然笑了。 他居然笑了。 江清漪头晕目眩,冷掉的茶水将白裙贴在她的腿上,寒意入骨,她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如同山涧中清冷的泉水:“有人传信给你了?既然你相信了那个人,又何必告诉我呢?” 那就是默认了。 江清漪忽觉眼睛酸涩,明明第一面便听见这个人说要将自己这个扰乱三千界法则的罪魁祸首绳之于法,明明也不怎么喜欢他,尽管如此,还是会难过吧。 她用力一掷,茶杯砸向黎楼望的额头,落到地上,一声脆响。 她也笑了:“你拿我没有办法吧?所以才要求她杀我。” 下一秒,江清漪怔怔地坐回椅子上,茶杯碎片聚拢,小小的茶杯又回到她的手里,裙上的茶渍消散,泼洒出的茶水回到杯里。 一切都恢复如初,只剩她的眼角还有些许泛红。 “你怎么了?”那人微微侧头问道。 “我想家了,明天我会回望花京。”她笑得苦涩。 江溪儿说黎楼望能察觉到她的每一次读档,只是无法阻止、没有记忆,戏看得好好的,她却突然读了一次档,难道这个男人还会不清楚吗? 可能更想杀她了吧。 “不论如何,江溪儿,我谢你这一次。” 她对背叛了自己的江溪儿心有隔阂,又遭到了再一次被背叛的打击,语气麻木而又僵硬。 指挥着文碧桐给江清漪传音的奚泽,完全不在意江清漪内心的五味杂陈,他做这些事完全是为了让江清漪提前准备,保住小命,顺便给黎十添堵。 如果能把江清漪对姐姐的好感刷回来一点点,也算意外之喜。 于是他示意一旁被年轻人们复杂感情关系震惊到的文碧桐继续传音道:“你不要急着回江家。” “你的哥哥江清流,他也想害你。” ------ 江溪儿独自安静了一会,头脑中的一团乱麻总算理清了些许。 四个字:躲着,别管。 江清漪有读档不会死,黎十修为高强也不会死,他们两个人相爱相杀,正好谁也奈何不了谁。 至于空间裂隙的事…… 江溪儿推开房门,绕过守在门口可怜巴巴的奚泽,安慰道:“你再稍微等我一会,乖点。” 哈? 一个乖字如当头一盆冷水,直接将原本兴高采烈的奚泽浇自闭了,他撑着下巴闷闷地坐在门口,果然姐姐把他当小孩啊。 江溪儿径直走向文碧桐的房间,轻轻敲了敲房门,恭敬道:“前辈,我想问问魔族和空间裂隙的事。” 才打发走奚泽的文碧桐也要自闭了,心好累,简直想要怒扒奚泽马甲。 第三十九章 完了。 奚泽悔不当初地捂住脸,早知如此真不该顾及他们虚伪的师徒情谊。 姐姐嘴上拒绝了帮助黎二,回来想了半天之后,居然心里还是有离开不见天,去管这些破事的意思。 他疯狂传音轰炸着文碧桐,洋洋洒洒好几百句话,简而言之就一句话:求求你一定要劝住江溪儿。 文碧桐面无表情地推开门,开始考虑起以扒马甲威胁奚泽,让他从此以后老老实实的可能性。 江溪儿完全不知道两只天魔间的暗潮涌动,她也没奚泽考虑得那么远。 她下定主意不去掺和剧情,就一定会小心谨慎地苟在不见天,问这个问题,单纯是因为奚泽现在也是魔族,魔族通过空间裂隙穿梭于两界,所以空间裂隙也算与她有几分干系。 总之,她只是关心假若没了空间裂隙,长时间不回外域会不会对魔族产生影响,至于人族与魔族的纠纷,则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 毕竟如果魔族穿过空间裂隙为祸人间,作为男主的黎十肯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或者剧情走向另外一个方向——魔族与人族本就该在三千界和平共处,那正好消除黎十对江清漪的偏见,两人又和好如初。 这些都是黎楼望与江清漪解决两人感情纠纷时,顺手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见文碧桐面色凝重,良久不言语,江溪儿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小心翼翼地换个说法重复道:“前辈,空间裂隙的存在对魔族有影响吗?” …… “人族之间也在自相残杀,凭什么偏要把我们赶出三千界。所以,为什么要填补空间裂隙阻止我们来三千界呢?” 一番解释后,文碧桐满不在乎地摊手,作为在三千界赖了一万年的钉子户,她当然是表示空间裂隙这种事情无所谓。 虽然现在她已经屏蔽了奚泽,终于得了清净,但刚才一边应付着奚泽,一边应付着江溪儿,她迷迷糊糊得有些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什么话,语气也不是很好。 文碧桐回眸从门缝中瞥了一眼那口水晶棺:“一万年前那群修士脑子就不好使,都换了几代了,还是那么蠢,你不用管他们。” 前辈似乎有些答非所问?江溪儿此时就像一个站在办公室里战战兢兢的学生,老师误会了她的问题,她也不敢纠正。 只能顺着前辈的话说道:“我在外域遇见了翼魔和利齿鼠,假若这些魔族来到三千界,而修士们又无特殊的法器对付,毫无还手之力,恐怕确实会死伤惨重。” 文碧桐黛眉微蹙,她刚才有提到这一点吗?她犹豫半响,困惑道:“不至于吧,现在的修士水平已经这么烂了?” “唔。”江溪儿尴尬道:“前辈,如今三千界中能伤到魔族的,除了我,就只剩三件法器了,江清漪也有可能。” 这样一说,魔族通过空间裂隙来到三千界胡作非为的确是严重的问题,但她肯定不能承认。 文碧桐摸摸鼻子,说道:“不用担心,他们去库房里随便翻翻,肯定能翻出来一万年前对付魔族的法咒的,人就是要逼一逼,才能发现自己的潜力嘛。” 假装百无聊赖地坐在竹屋前抬头望天,实则全神贯注偷听江溪儿谈话的奚泽也插嘴道:“是啊,而且那个法咒还很简单,其实刚才前辈教我的就是那个,我已经学会了。” 视线越过江溪儿的肩,文碧桐目光冰冷地盯着奚泽,她就是万年背锅位,对吧? “呵呵,是啊,奚泽都能学得会,恐怕其他人一上手就能融会贯通,所以江溪儿你还是不要白操心了,多关心关心你弟弟的成长吧。” 江溪儿困惑地来回看着奚泽与文碧桐,总觉得这两只天魔奇奇怪怪的。 她决定再问得直白一点:“前辈,你一万年没回外域,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吗?”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影响吗?文碧桐已经很是不耐烦,但还是克制住怒气,不打算迁怒于江溪儿。 她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江溪儿究竟是想要什么答案? 奚泽脑回路清奇的脑子快速跑向了错误的思考方向。 黎十是要姐姐帮他去杀江清漪、补空间裂隙,姐姐放心不下肯定是心系人族,所以魔族在三千界越弱,应该越能打消姐姐离开的念头。 他抢先回答道:“肯定有影响啊,前辈告诉我,她在三千界居住了这么多年,修为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比在外域时弱了许多。” “因此即便有空间裂隙存在,过来的魔族也会受限,没有能力伤害三千界中的修士。” “啊?”江溪儿忧虑道:“那你不是也会受影响?” 文碧桐趁江溪儿忧心忡忡地看着奚泽之时,恶狠狠地瞪了小天魔一眼,传音道:“你不带上前辈两个字是不是不会说话了?” 她不欲再与奚泽纠缠,直截了当道:“他这么弱,影响不大。江溪儿,你是下定决心要去管空间裂隙了吗?很多事情我都给奚泽说过,你直接问他就行。” 说着,便转身走回屋内,“哐当”一声重重关上门。 呆愣在原地的江溪儿对文碧桐突如其来的脾气有些不知所措,她迷惑地喃喃道:“不是,我就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啊……” 原来你只是问问? 文碧桐靠在门板上,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气冲冲地把奚泽从屏蔽里放出来,怒骂道:“你连你姐姐在想什么都弄不清楚,就求我去帮你哄人?你知道你有多烦人吗?” 正巧奚泽也传音过来指责道:“你干嘛对她这么凶?” 文碧桐愣了几秒,心中怒火越烧越旺,在把这不知好歹的小天魔再一次屏蔽之前,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实话告诉你,江溪儿真情实感地把你当儿子,黎楼望当你后爸的可能性,都比你自己上位高。” 奚泽遭到了暴击。 ---- 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木门,江溪儿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前辈正在气头上,等过一会再过去道歉? 真正的罪魁祸首奚泽选择性无视了文碧桐的嘲讽,得知了江溪儿只是问问,无意去找黎十,他心情极佳,喜滋滋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溪儿,过来坐啊。” 他痛定思痛,要反省以往的一味装弱行为,向江溪儿展现自己的潜力,实现拜托弟弟地位的自救。 润物细无声,改变形象的第一步就要从改变称谓开始。 溪儿? 江溪儿皱着眉头扫了奚泽一眼,一边走向少年,一边嫌弃道:“叫姐姐。” 虽然在江家时所有人都这样叫她溪儿,她自己也如此自称,但实际上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奚泽这样叫她,更让人习惯不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叫你姐姐?” 江溪儿轻轻在少年身边坐下,嗔怪地推了他一下:“你是我的弟弟,为什么你不叫我姐姐?” 奚泽欲言又止,在心中选择着答案。 是委婉暗示道:“我长大了。” 还是直白地表示:“我们可以考虑一下除了姐弟意外的其他关系。” 他莫名其妙有点怂:“唔……因为,我不是很想单纯地……” 竖起食指比出噤声的手势,江溪儿有预感奚泽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毕竟孩子到了叛逆期。 她态度强硬地转移话题道:“你不是问我黎二还有江清漪吗?我现在告诉你。” “哦。” 奚泽老实闭嘴,虽然直接表白的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但能知道姐姐与江清漪的复杂关系,似乎也不亏? ----- 深夜。 紫竹林中,白衣少女如鬼魅般缓缓走出。 眼角未干的泪痕在清冷月光下闪烁,似点点星河,鼻尖因刚才的痛哭形成的红还未褪去,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她知道早在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黎楼望便已经注视着她,但她还是装作不知,哭哭啼啼、踉踉跄跄地走了一路。 “楼望,你睡了吗,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江清漪啜泣着,对着紧闭的洞府弱弱地说道,长长的鸦睫止不住地颤抖。 或许任何一个人见了容貌昳丽的少女这般委屈哭泣,都会忍不住上前轻声安慰,发誓要将惹哭的她的人千刀万剐。 可惜,她明白,洞府里的那人不会生起任何怜香惜玉之情。 黎楼望出来了。 这个男人装不出柔情似水的样子,只是皱眉故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江清漪垂眸,颤抖道:“楼望,认识你之后的时间,真的是我最开怀的一段时光,在那之前,我总是胆战心惊,害怕又有杀手来杀我……” 她的声音饱含悲痛与无助,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语不成调。 “我今天才知道真相,居然是我的哥哥,他,他想要杀我。” 少女表情痛苦地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一个家世优渥的世家贵女,难免会有一些小娇纵,她为了一些少女的小心思偶尔使用一下自己的特殊能力。 然而,所谓的滥用能力全是为了躲避哥哥的追杀,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这样的人设,黎楼望会觉得如何呢? 她确实是没有真心将江清流当作哥哥,然而偶尔也会为自己的凉薄感到羞愧,而江清流呢?竟然处心积虑地想要害她。 现在,就让她看看这两人的同盟有多坚固吧。 “其实,我就是你所说的,拥有特殊能力,破坏三千界法则的那个人……” 第四十章 竹屋内灵石灯的光亮透过竹门间的缝隙,星星点点的光斑洒落于少女精致的面庞。 她微微抬着头,视线投向天际的明月,口中话语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总之,黎二就是为了江清漪的事找我,但是我才不会去掺和他们几个人的破事。” 江溪儿的一番话,除了穿书的身份,几乎是把自己的底全交代出来了,在江家当婢女的时光,与江清漪一起逃避乐离的追杀,觉醒免疫江清漪读档能力后的逃离江家,一事不漏。 她的坦诚弄得秘密多多的奚泽莫名其妙有点心虚。 奚泽试探道:“因为你与江清漪曾经感情深厚,所以也不计较她推了你,也不会去害她?” 江溪儿迟疑片刻,当然不是这个原因,她又不是那个忠心耿耿的原版江溪儿,是只与江清漪相处了半个月的借尸还魂版江溪儿,唯一的好感也仅存于看书时对傻白甜女主的好感。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总不可能直说江清漪是天命之女,绝对的主角,和她作对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想不到姐姐你这么大度。” 奚泽眉间微蹙,表情古怪,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谎言,自认为还是比江清漪直接动手的程度轻多了,就算马甲掉了,也应该会被立刻原谅吧? 应该吧? 他在姐姐心里的地位没道理比江清漪更低吧? “姐姐,你更喜欢江清漪还是更喜欢我啊?”奚泽得寸进尺,他自问自答道:“刚才问前辈的那些问题,应该是姐姐在担心我的身体,所以姐姐更喜欢我吧?” 开口正欲质问“大度”是不是在内涵她的江溪儿一愣,要是两人相比,她肯定更喜欢奚泽,但是直说“我当然更喜欢你”…… 在她已不能坦然将奚泽看作弟弟的当下,这种话当然说不出口。 江溪儿捂住嘴,掩去面上的红晕,假装咳嗽道:“都一样喜欢,我与她亲如姐妹,与你亲如姐弟。” 少女捂脸娇羞的模样,无异于掩耳盗铃。 “只是弟弟啊?” 他的声音本就如山间潺潺清泉,如玉落珠盘,清脆动人,此时刻意压低放柔了声音,倒如春日湖泊上微风拂起的圈圈涟漪,荡漾在人的心里。 “不、不然呢。”少女闷闷的声音从手下传来。 江溪儿面红耳赤,想不到奚泽这个叛逆的家伙居然有这种感情变质的想法,正好与她最近奇奇怪怪的念头不谋而合,有着相似之处…… 呸! 他们两个的感情绝不能变质! 她的思维比较跳跃,如果两人感情变质,真的开始交往,后面分手了,还都住在不见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十分尴尬?思来想去,还是现在当姐弟好。 “姐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被关在铁笼里的时候,姐姐把我当什么呢?” 见色起意,惹人怜爱的美少年,就算不能当男朋友,平日放在身边光看着就能多吃三碗饭…… 江溪儿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她真的好没出息,嘴硬道:“当弟弟。” 奚泽忍俊不禁,挑眉道:“真的假的呀,姐姐?” 听见少年诡计得逞的笑声,江溪儿恍然大悟,她居然又被奚泽玩了! 最近奚泽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是喜欢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肯定是叛逆期的问题。 江溪儿猛然抬起头,恼羞成怒地推了奚泽一把:“不然呢?不然我把你当儿子啊!” 少年笑得浑身颤抖,眉眼弯弯道:“你肯定没把我当儿子。” 他今天可能确实是受了文碧桐嘲讽的刺激,调侃起江溪儿时很是冒进,忍不住得寸进尺,但现在看来,得寸进尺也有得寸进尺的好处。 至少一下子就知道了原来姐姐确实对他有一些别的想法嘛。 虽然之前可能是被他把这些想法作没了,但如今看来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或者说已经燃了,就差一阵风。 江溪儿恼怒地瞪了奚泽一眼,转移话题道:“快汇报今晚前辈究竟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差点就被你蒙混过去,忘了正事。” 明明正事都已经办完了。 奚泽收敛起笑意,表情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偷瞄着满脸通红、秀眉微蹙的少女,缓缓道:“姐姐,我回忆一下。” 片刻后,看着江溪儿扭扭捏捏、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他坦然道:“我已经忘了。” “哈?你连你说过的很简单一学就会的法咒都忘了?” “有吗?姐姐该不会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吧?” …… 灵石灯悄无声息地燃尽,竹屋内仍回荡着江溪儿拿出长姐气势理直气壮训斥奚泽的声音,两人已不知不觉从门外聊着聊着就回到了室内。 屋内安静了下来。 两人回到各自的房间,隔着薄薄的竹墙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今晚明明与黎二不欢而散,又不知为何惹怒了前辈,本该是心情的烦躁的一个夜晚。 然而此时此刻,江溪儿安和怡然地躺在竹屋里,心中只剩欢喜,也许是奚泽向来都擅长说些俏皮话转移她的注意,逗她开心吧。 “以后不许再和我开那种玩笑了。” “哪种玩笑?我说的明明都是真话。” 沉默。 “今晚不许趁我睡着了偷偷过来。” “我以前也没有啊,你又诬陷我,准备怎么补偿我?” …… 最后总是:“晚安。” “晚安。” -------- “……总而言之,楼望,我请求你帮我查清为什么哥哥这么恨我。”少女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哽咽道:“我知道我罪大恶极,以后我不会再逆转时间了。” 盈满泪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黎十,她又幽幽补充道:“在我无性命之虞的情况下。” 黎十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江清漪,对她的承诺半信半疑,在万清宗这段时间可没有所谓的杀手来伤害她,她不还是死性不改,经常读档?甚至多半与奚泽有不清不楚的联系。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信我。”她有些语无伦次:“我、我确实爱出风头,为了小事也在读档,因为……” 江清漪低头抹着眼泪,小声道:“因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啊……我想要达成完美的结果,希望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在你心里都闪闪发光。” “我发誓,现在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其实我们今日看戏时我也读了一次档,因为有人传音告诉我哥哥的事,我太过惊讶就打破了茶杯,我、我不想影响我们看戏,所以我就……” 忽然间,一封信如利箭般飞过她的发髻,甚至割断了她的几根秀发,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封信,说不出话。 不见天的信纸。 黎十伸手擒住信,他淡淡地瞥了江清漪一眼,当着她的面打开信封,略去不见天要求他前去赎黎二的部分,直接道:“江溪儿在不见天后山。” 奚泽肯定也在那里。 “是江溪儿传音给你的吧?还是一个少年?” 黎十心中有数,奚泽喜欢用着江溪儿的身份招摇撞骗,联系江清漪时多半也是如此。 “是一个少年。” 她故意没说实话,但她不知无论她回答什么,黎十都会知道那是奚泽。 江清漪心思一转,既然江溪儿为她通风报信,显然是觉得留着她有用,不想杀她,现在又知道了江溪儿位置,她完全可以靠着读档小心谨慎些跑过去投靠江溪儿,虽然耻辱了些,但总比被这两个狗男人守着好。 可若是如此,总是会心有不甘。 她信誓旦旦道:“楼望,江溪儿曾是我的婢女,她十分特殊,不受我的影响,假若你不信我,我们就过去找她。” “一旦我读档,就让她杀了我。自她从江家逃跑以来,我们已无半点主仆情分,你不用担心她手下留情。” “确实是个好主意。”黎十轻轻一笑,语气有些嘲讽:“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去找江溪儿吗?你要不要再读一次档,将这段话补上?或者再远点,假装今晚无事发生?反正我都不会记得。” 黎二告诉江溪儿的话,恐怕都被奚泽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江清漪,他又怎么会信江清漪的话呢? 江清漪面色一冷,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流下:“我不会读档的,我现在只想查明真相,你要不要去找江溪儿,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我们都想找江溪儿,那就一起去不见天找她好了。” “就算你想要杀我……”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确实没有听从你的劝告,死不足惜,但我死前希望你陪我去一次望花京,哥哥的事一问清楚,我就心甘情愿赴死。” “我们可以先去不见天,带着江溪儿回望花京,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江清漪语气恳求,期待地看向黎十。 黎十点头道:“那我们便先去不见天。” 假若奚泽要借江清漪的读档击败他,他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避不开,不如直接过去,奚泽在江溪儿面前不敢放肆,还能多几分胜算。 他明知江清漪心怀鬼胎,却还是不得不顺着她一同前往不见天,因为假若不从,江清漪凭借读档两人只能一直在万清宗耗下去,直到三千界千疮百孔,也仍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知为何,黎十与江溪儿都莫名自信着,最终关头,江溪儿必定会帮助自己。 殊不知江溪儿只想躲起来,离这两个人越远越好。 第四十一章 江清流的房内,几盏忽暗忽明的长明灯散发着幽微的暗光。 江家既有生死契控制奴仆的生死,自然也有命灯。能放置在江清流房内的命灯,无非也就那么几盏,江溪儿,江清漪,乐离。 忽然之间,灯灭了一盏。 蒲团上精心打坐的男子猛然睁眼,若有所思地看着灯灭后的残烟,那个位置,是乐离。 乐离死了。 据他最后一次传来的消息,多半是死在了不见天附近。 对乐离的死,江清流倒是不甚意外,前一世江溪儿就与乐离结下了仇怨,这一世重生后性情大变的江溪儿实力剧增,炼丹房、万清宗两次照面没有直接杀了乐离才是奇怪。 看来乐离是已经找到了江溪儿。 江清流垂眸揣度着江溪儿的心思,他缓缓走向烛台,熄灭的灯在他手中化为灰烬,无影无踪。 他闭上眼,理着他与江家奴仆之间生死契留下的因果,其中最为显眼的一个,便是江溪儿的生死契,先是被乐离用歪门邪道转移,最后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今生的江溪儿不知得了何种机缘,实力大增,甚至能在几大魔宗中呼风唤雨,修为应该早就超过了他,然而本该自动解除的生死契却没解,恐怕是故意为之。 他告诉乐离生死契已解是假话,目的只是提醒江溪儿莫要忘了这个隐患,江溪儿却还是没有动作。 说不定这便是江溪儿精心设置的暗示,暗示着他们二人有联手的可能性。 在炼丹房那一次,江溪儿最后还是对江清漪手下留情,找人救了她,没有冷眼旁观,说明江溪儿对曾经的小姐还是有几分情义。 但她还是离开了江清漪。 也是该如此,这一个江清漪又不是最初买下江溪儿的江清漪,她为一个对自己毫无恩情的假小姐当了一辈子的陪衬,是该心有不甘,或许只是还没下定决心。 凉风吹进祠堂,江清流忽而自嘲一笑,他想了一想,自己的实力又何谈能与江溪儿联手?他忌惮着江清漪的不明能力,甚至连亲自动手都不敢。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江溪儿的位置,他是该动身亲自前往不见天见她一面,毕竟他们两人说不定会有共同的目标。 --------- 自从那天大晚上黎二在不见天后山嚎了一嗓子后,不见天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不仅宗内为如何处置黎二吵得热闹,宗外的城镇里来了形形色色的修士们,也很热闹。 平日里人烟稀少的路边歇脚茶铺,今日生意火爆,心怀鬼胎的修士们齐聚一堂,小小的一块地上聚集了好几方势力。 不见天的巡逻弟子们围着一张桌子坐在一处,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其他桌的外来修士。 这些修士鱼龙混杂,不好分辨,直接动手赶人又必定会伤及无辜,按照他们家宗主的吩咐,就只能干坐着监视,不可先动手。 “什么规矩啊,真是烦人……”一个弟子不耐烦地小声抱怨道。 另一个弟子瞪了他一眼:“不可妄议宗主。” 那弟子偷笑一声,得意道:“欸?刘哥,我可没说是谁定的规矩,这都是你说的啊。” 其他弟子都无奈地按了按鼻梁,现在这种情况,说谁烦人,大概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万清宗的蠢货黎元洲偷入后山,居然大摇大摆地在禁地里喊出圣火宗宗主的名字,闹得整个不见天都知道了他去了禁地,所有弟子都不得不围着禁地,严阵以待等他出来。 若单单是如此,也就罢了。 黎元洲被众长老逮个正着,又大叫是叶宗主同意了他进去,理直气壮地想直接溜走。 堂堂宗主,怎么会同意打破规矩,让一个外人去自家禁地呢?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常人都不会信。 但是,不见天里所有的人,上至知道内幕的长老,下至只是听见传闻的外门弟子,第一反应都是不暇思索地相信。 因为这确实像是叶宗主会做出的事情。 听说孟远亭孟长老气得暴跳如雷,都不怕叶宗主的碎碎念,直接扣留了黎元洲,要求必须黎楼望亲自来赎人。 可是楼望仙君一来,不见天附近不是更乱了吗?众人暗自思量着。 黎元洲声称自己没找着人只是在乱喊,不见天也发出通知禁地中不可能藏有圣火宗的妖女。 但现在不见天附近已经被来找江溪儿的各色修士塞满了。 ----- “黎二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禁地外围,江溪儿嘴里一边气恼地骂着,一边泄愤似地在树上、地上画着攻击法阵。 奚泽一边传音打发着魔宗众人,一边敷衍地回答道:“是啊是啊,他真该死。” 如果不是现在江溪儿看他看得紧,他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心神、想方设法地在那些修士进后山前就打发走他们,不然他直接就用“江溪儿”的身份把这群修士全扬了。 文碧桐是这样告诉他们的:“现在后山山脚下挤满了想来找你的人,碍于不见天的面子,目前还是在鬼鬼祟祟的观望阶段,但假若有一个人冲了进来,其他人肯定都拦不住了。” “你们两个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别光想着等我出手,我只会杀见过我的人。如果你们躲在院子里,全交给我处理,我就把你们两个扔出去。” 江溪儿愤怒地画完一个阵法,因用力太大,毛笔尖开叉,但这法阵也将就能用。 三千界里哪一个江溪儿名头最大? 肯定是心狠手辣、神秘莫测的圣火宗宗主江溪儿,也就是说根本不是找她这个江溪儿。 而那些追着“江溪儿”来的修士,没有一个是善茬,指望这些法阵就让他们知难而退,怕是痴人做梦,说不定哪个脑子有病的还觉得这是“江溪儿”对他的考验呢。 江溪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现在与奚泽两人偷偷离开禁地,出去避避风头,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场逮住。 不过确定无误的是,他们两人要是战略性撤退,回来时收拾烂摊子的文碧桐多半已经被气得半死,只想让他们滚。 画完这一排树,江溪儿心力交瘁地闭眼休息片刻,顺便打算检查检查奚泽的进度。 她扭头,奚泽居然还站在分给他的第二颗树前发呆,这么长一段时间,奚泽不知道在磨什么洋工,居然只完成了一个法阵。 这段时间,奚泽总是神游天外,不好好做事,并且屡教不改。 江溪儿抿唇,轻手轻脚地靠近奚泽,想要吓唬一下他,她猛地拍了一下奚泽的后背,斥责道:“你又发呆?” “马上、马上。”奚泽面色凝重,语气很是敷衍,仍是那梦游一般的样子,手中的笔虚虚地在树上比划着:“我有点忘了那个是怎么画的。” 待江溪儿走远,他手中的动作又越来越慢,最后又成了那副呆愣走神的模样。 江溪儿皱着眉头,偷偷打量着奚泽,他最近怎么这么奇怪? 反正这么大片地,陷阱是永远设不完的,江溪儿索性双手抱胸,靠在一颗树上,光明正大地观察起神游天外的奚泽来。 奚泽莫名其妙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莫里是圣火宗唯一一个办事稍微有些效率的人,他就不会任由他死在须弥幻境。 此时他传音着的人,是圣火宗里仅存的几个长老之一,莫里死后,这家伙是圣火宗最有威望的人,这次也偷偷摸摸来了不见天。 “不是让你告诉其他人,我在万清宗吗?” “没人信啊,宗主,我们又说服不了他们,您长时间不在圣火宗的消息早就传遍上三千界了。” 奚泽很是无语,冷冷道:“我们是魔修对吧?魔修需要以理服人吗?你不会直接动手赶人吗?还要我亲手教你吗?” 能在摇摇欲坠的圣火宗苟到现在,那长老也算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在奚泽一连串带着怒气的问句下,还能勉强保持镇静,解释道:“宗主,我们宗门只擅长下毒,在不见天和其他魔宗围攻下毫无还手之力,不可能主动动手。” “那你把不听劝的全部药死吧。” 远远的,奚泽似乎听见那长老“啧”了一声,十分大胆,还敢顶嘴:“宗主,自从您下令研制解药,全宗门上下每一个弟子都废寝忘食地研制解药,毒药的库存已经基本用尽了。” 奚泽面无表情地屏蔽了这一个废物,准备再从山下里的魔修里挑选一个稍微靠谱些的,他一放开禁制,各式各样的信息就朝他脑内汹涌而来。 “圣女大人,我是浩然门的刘孟,虽然我们正邪殊途,但我对您心生爱慕,此生一定要见您一次,求您和我见一面吧。” “宗主,您就是生气杀了我,我也必须说出来,您再不回来,我们圣火宗就完了啊!极乐天见您不在,现在找上门要灭了我们,求您回来救救我们吧。” “高人,收我为徒吧!” …… 妈的,没一个听起来能派上用场。 屏蔽掉这群废物,奚泽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想个办法偷溜出去,用“江溪儿”的身份把人全部引走吧。 他开口道:“姐姐,我好累,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转身,却发现江溪儿靠在树上表情危险地看着自己:“奚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四十二章 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树林间一时只余鸟鸣,尴尬的寂静开始蔓延。 江溪儿双手抱胸,心中因奚泽的隐瞒莫名恼怒,她手指深深陷入白皙的臂膀之中,很是用力,压抑着怒气:“你最近果然有事情瞒着我?你是不是在和谁传音?” 她看奚泽刚才的表情,眉头紧锁,满脸无奈,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能猜个七八分。 奚泽张开嘴,说不出话来,看江溪儿怒气冲冲的模样,显然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事到临头,奚泽再一次拉出文碧桐为他背锅,他面上坦坦荡荡道:“对呀,我在和前辈传音,之前前辈教我的,正在练习。” “是吗?”江溪儿不信道:“那怎么之前不告诉我呢?仔细想想,你多少次拉前辈出来当借口了?她每次都时机恰好地给你讲了这么多事情?” 江溪儿抬手打断正欲辩解的奚泽:“别说什么不信我可以去问她,我知道她会帮着你说话。要么你现在老老实实说实话,要么你现在开始认真做事,等黎二惹出的破事过了,再找我坦白,但别以为嘴硬不说,这桩事就能了了。” 奚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反驳,手上假模假样地画着法阵,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如何美化自己的行为。 其实如果江溪儿现在真的去问文碧桐,她正在为黎二的事烦心,说不定一气之下就直接把奚泽的事一件一件全说了。 过一段时间,说不定文碧桐气消了,到奚泽坦白时还能帮他说几句话。 至于修士们找上门这件事,既然不能披着“江溪儿”的马甲偷溜出去,不如等人自投罗网之后装成文碧桐大展神威? 奚泽眨了眨眼,算了,真这样做一心避世的文碧桐可能真的会打死他,还是先向江溪儿坦白一半吧。 “姐姐,其实我最近适应了天魔的身体,修为剧增,拦住那些修士不在话下。我刚才在和山下那些修士传音。” “他们很多人不是来找圣火宗宗主江溪儿的吗?”也就是来找我的,奚泽默默咽下这句话:“我冒充她想将他们吓唬走。” 江溪儿手中毛笔一顿,这个答案还真是意想不到,她先是没好气地说道:“你不会觉得光嘴上说说就能把他们弄走吧?” 又恶狠狠地瞪了奚泽一眼:“所以你在故意装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故意无视了前半句,奚泽回答道:“不是装弱,是没机会展现我的实力,我确实不擅长画法阵。” 江溪儿冷笑一声:“好好做事。” 她不想再理会奚泽,她才不信奚泽瞒着的事就这一件,等忙完黎二惹出的事,再来好好收拾这个小骗子。 ------ 不见天主殿内,长老们齐聚一堂,商议着后山禁地一事。 “如今后山周围守卫森严,枪打出头鸟,那群修士谁也不敢先闯入禁地,等楼望仙君一来,就让他出面解释黎元洲的胡言乱语,到那时人应该自然就会散。” 孟远亭眼神凶恶地扫了一眼被捆在一旁的黎二:“不错,是该让他的师弟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你们宗主允许我去我才去的。” “喂,我打不赢黎楼望啊。” 黎二与叶天霖同时开口,他们悻悻然对视一眼。 叶天霖摸着胡须,笑得有些心虚:“我是不见天宗主,怎么会自己坏了规矩,准他进禁地呢?” 长老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满脸无奈,宗主就是这个样子,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谁叫不见天的宗主是按实力选的。 “他真心实意地求你几句,你就会同意,假若他再向你描绘一番自己远大的理想,你还会兴高采烈地去帮忙,师尊,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孟远亭最近是铁了心要当一个逆徒:“平日里你待弟子们,待附近百姓们如此也就算了,怎么对万清宗的修士也是如此?” “哎呀,远亭。”叶天霖语重心长谆谆教诲道:“万清宗怎么了?我们不能对万清宗的修士有偏见嘛,很多时候呢,许多人身不由己,宗派不是自己心甘情愿选的……” 眼看宗主又要念叨起来,长老们无奈扶额,直接无视叶天霖,开始自顾自地交谈起来。 这一次,是宗主犯错再先,可没有理由再说他们不给宗主面子。 “不论那江溪儿在不在禁地,我们都不能放那群修士进去,堂堂禁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传出去我们不见天还有什么面子?” “不错,等这桩事情了了,我们再派弟子去后山搜查,看看究竟有没有江溪儿。” “万万不可,不得进入禁地是万年来的规矩,怎么能破?你我都明白,误入禁地外围不会有性命之虞,而不守规矩深入禁地的弟子从来都是有去无回,假若江溪儿真在禁地,死了与我们无干,活着,那更不是我们管得了的范围。” “那边如此,既然是黎楼望派人来找江溪儿,就破例一次,看在他的面子上允他进去。” …… 众人议论纷纷,缺了宗主拍案决断,一时难以确定最终决策。 至于关于明明叶天霖就坐在旁边,为什么不问问宗主意见这件事,长老们已达成了罕见的共识:宗主靠不住,小事可以给他玩玩,大事还得自己来。 黎二被捆在椅子上,看着长老们议论纷纷,也插不上话,不然他真想问一句:“你们不见天商量家事,能不能把我这个外人放了啊?反正你们也不信我的话。” 这时,叶天霖弱弱地举起手,打断众人道:“先别讨论了,我已经感觉到黎楼望过来了,你们先给黎元洲松绑吧?” “哼,来就来,他们万清宗失理再先,还有脸指责我们不成?” “就是就是。” 这…… 叶天霖为难地亲自为黎二松绑,真不知道他的长老们为何能讨论得如此火热朝天,就不能仔细想想,黎楼望强行要进禁地,是这群长老能拦得住的吗? 关键时刻,唯一能派上用场的还不是他这个宗主? 要知道,为了修生养性早日突破,他这几百年每日都是积善行德,坚持以理服人,从不动手,一把老骨头难免有些生疏啊,真的很不想把自己送上去挨打。 ----- 云间,天马拉着的马车稳稳地行着。 江清漪伸手轻轻拉起起窗牍处的绉纱,探头向外望去,微风吹拂起她白色的面纱。 透过缭绕云雾,不见天的景色在她眼前一一展现。 突然间,她定睛一看,竟发现不远处天边行着一艘青色玉舟。 那是江清流的船。 江清漪心中惊疑不定,触电般缩手松开绉纱,江清流怎么来得这样快?还来得如此毫不掩饰。 江溪儿告诉她,乐离已经死了,以江清流谨慎的性格,绝不会在手下身亡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离开望花京。 就连暗害江清漪的事,他也从来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光明正大地进行,思及此处,江清漪咬紧嘴唇,几乎就要咬破流血。 难道黎楼望向江清流作出了类似保证他性命的承诺?许诺一定会将她江清漪杀死在不见天? 但他明明才被江溪儿拒绝,根本没有把握,还是说这两个人想出了新的方法? 她不由得偷瞥了对面那人一眼,他静静地闭着眼,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江清漪揣测不出他的心思,但说不定现在就在与江清流传音。 江清漪咬牙,看来就算在黎楼望面前卖了一波惨,他铁石心肠,根本不在意她读档的缘由,只在意她读档的事实,恐怕还觉得她相比读档自救、扰乱法则,更应该老老实实去死。 黎十忽然开口,平静道:“既然你哥哥也来了,倒也挺好,我们不用再去望花京找他了。” “确实。” 江清漪极力想掩饰语气中的寒意,装什么装,江清流难道不多半是你叫过来的吗? 楼望仙君的座驾无人敢拦,天马稳稳地落于不见天主殿前。 江清漪故作镇定地跟在黎十身后,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主殿。 她无心顾及殿内的人在谈些什么,只焦虑不安地瞄着一望无际的晴空,江清流的玉舟已不见踪影,不知去了何处。 她攥紧衣袖,低头假装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为什么黎楼望还在这里磨蹭着时间,不直接去找江溪儿?也许是故意想让她放松警惕,拖延她的时间? “对了,麻烦叶宗主允许我进一次不见天的禁地。” 不知为何,黎楼望的这一句话,她听得格外清楚,原来江溪儿在不见天禁地…… 终于说到了正事,江清漪猛地抬头,忽觉自己有些一惊一乍,她一抬头发现不见天的几个长老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她,赶紧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既然江溪儿在不见天禁地,那即便江清流先去一步,想来也不能轻易进去。 但不知道黎楼望与江清流究竟是何计划,他们两人之前在她面前唱着戏,如此小心谨慎,现在恐怕是真有了新法子能杀她,才会如此自信冒进,甚至毫不掩饰地让她知道江清流已经来了。 也许是魔族?她心中惊诧,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起这件事,当日须弥幻境中的怪物也不受她的读档控制,假若那两人寻到了一只厉害的魔族,不需要江溪儿也能杀她。 无论如何,等到了禁地附近,她要想方法先一步见到江溪儿。 第四十三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普通的灵石不足以让不见天弟子心甘情愿地背负风险,但假若是能助人筑基、助人结丹,寻常弟子根本难以接触到的丹药呢?极少有人能说出“不”字。 作为丹修世家的家主,江清流深谙此道。 此时,他已换上不见天的弟子服,乔装打扮一番,光明正大地向后山走去。 “师兄?你这是要去?” 在进入后山的必经之路,一队巡逻小队拦住他,为首的队长小心地问道。 不见天弟子众多,不可能认得全所有人,江清流虽收敛起修为,但气势上还是比金丹期的队长要高几分,于是那队长便叫他师兄。 “在后山禁地边缘巡逻的一位弟子受伤,风长老让我去替换他。”江清流自然道。 队长略一思索,上午是听说有弟子阻拦闯入修士时受伤,想来不会有假,便恭敬地为江清流让开道路。 江清流抱拳感谢,看来那收钱办事的弟子为了得到事成后更多的丹药,确实尽心尽力。 那弟子在禁地边缘的巡逻队中有熟人,知晓那边的路线与时间,凭借着详尽的信息,江清流不一会便溜进了禁地。 生死契的另一个功能,就是在一定范围内能追踪仆人的位置,具体范围则是由主人的修为决定。 江清流捏起法诀,快步向禁地深处走去,待他与江溪儿的距离再近一些,便可通过追踪准确找到江溪儿的位置。 ------- 树上的墨迹还未干,江溪儿将一颗灵石嵌入树中,又一个法阵完成。 她双手叉腰,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总算把这一片区域的树全部画完了,敢闯进这片地方的修士,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姐姐,我们回去吧,有人过来了。”奚泽忽然道。 “这么快?”江溪儿扭头看向提着笔愁眉苦脸的奚泽,有些惊讶。 “嗯。”奚泽郁闷地点点头,何止这么快,居然黎十和江清漪也到不见天了,真晦气。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江溪儿身旁,一把拉住江溪儿的手,引着她要向回走。 “我们快些回小院吧,在事情了结前,姐姐你就待在文碧桐前辈房里。” “你呢?前辈看我们就这样回去,会更生气吧?”江溪儿一边被奚泽拉着走,一边问道,奚泽的速度太快,她几乎有些跟不上。 奚泽顿了顿,也用上了江溪儿平时将他当小孩哄的语气,说道:“刚才不是坦白了嘛,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装弱啊,所以现在不正是好机会证明我自己?” “不行。”江溪儿猛然甩开奚泽的手,停下脚步,严肃道:“你必须一直和我在一起。” 奚泽愣了几秒,垂眸看向地上的落叶,心虚地打趣道:“姐姐,你这么离不开我啊?” 嘴上这样说着,他怎么会不明白是之前一时不防被逮个正着,江溪儿怀疑他心里有鬼,准备时时刻刻监督着他。 两人僵持片刻,江溪儿妥协道:“我不管你之前究竟是在和谁传音,修为一事是真是假,难道你觉得你随便一说,我就会信吗?你油嘴滑舌的,鬼知道你哪一句是真的?” “反正……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别自作聪明地以为是我原谅你有事骗我了,那个账我们之后再算。” 她移开视线,扭扭捏捏地说出这一句话,待她说完,便有些懊悔自己一不小心又服软说了这么多,果然她对奚泽的气都是暂时性的。 “姐姐……” 奚泽心中虽然十分感动,但还是上前一把拉住江溪儿,现在可不是温情谈话的好时间,拽着她边跑边说道:“我们先回前辈那里再谈这些吧,在外面画了这么多法阵,诚意已经够了,前辈肯定会原洛我们的。” 最主要的是,拖着拖着,万一遇见黎十和江清漪,他岂不是会当场掉马甲? 别看姐姐消气消得这么快,要真知道了他就是“江溪儿”,再加上黎十的添油加醋,恐怕会当场气得爆炸。 还不如跑回去卑微地跪求文碧桐解决黎十,不被允许离开的自己就负责捂住姐姐耳朵,确保黎十一点消息都传不过来。 “等等!”江溪儿一手拉住身旁的树,阻止奚泽将自己拽着走。 “既然只进来了一个人,你又能察觉到他,证明他修为不高,我们刚好在他身上试一下那些法阵啊。” 确实不高,元婴期的,也就比你高一两个境界吧。 奚泽无奈地劝阻道:“姐姐,进来了一个,马上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要过去自投罗网吗?而且所有人都是想来找你,你一旦被人看见,就一定要杀了那个人,你下得去手?你肯定不忍心吧?” 平时都是江溪儿想方设法地劝阻奚泽的奇思妙想,今日倒好,变成了奚泽绞尽脑汁地哄江溪儿回去,谁叫他心虚呢? 两人又争论了几句,虽然就奚泽的感应,此时禁地中还是只有那一个人,江清漪、黎十的位置没有变化,但他已经开始考虑直接把江溪儿打晕带走的可能性。 突然间,江溪儿皱着眉头,一针见血道:“奚泽,你是不是不想我见到那个人?是不是黎十过来了?” “当然不是。”奚泽连忙否认。 但既然江溪儿都这样说了,奚泽拗不过她,也编不出其他理由,只能同意两个人过去偷偷地看一眼,在暗处试一试法阵。 虽然他在乐离的记忆里见过江清流,但现实中两人并没有过任何接触,只能感应到那是一个普通的元婴期修士,判断不出是何人。 如果他要是知道那是江清流,恐怕会悔不当初,选择直接打晕带走江溪儿。 -------- 黎楼望仙君的请求,谁人能拒绝呢? 叶天霖与黎十虚与委蛇了一番,他本来想一口答应,但在长老们的眼神攻势下,不得不拿出三千界第二大宗的尊严。 他委婉地同意道:“假若仙君在禁地里探查一番后,能以仙君的名誉向三千界担保,不见天禁地中绝没有任何魔修,那也不是不能让仙君进去。” 因此,在不见天长老的带领下,江清漪已经跟着黎十来到了通往禁地的小径前。 她磨磨蹭蹭地走着,与黎十保持着一定距离,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才能摆脱黎十,先一步找到江溪儿。 既然都说她读档诱发的空间裂隙会引来魔族…… 她小心地环视四周,除了带路的长老,还有十几个弟子,这些人在魔族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 作为客人,黎十不会见死不救,比起追她,肯定会先去杀那些魔族,同时他自己也受读档的控制,即便魔族弱小无力,也有机会伤到他,进一步拖延时间。 江清漪倒也不指望能读档读出一只能直接杀了黎十的魔族,假若真有那种魔族出现,她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所以,只需要快速读档,读出一只魔族,趁黎十救人的时间往里跑几步,再停下来读档,刷第二只魔族,如此反复,距离就能越拉越开。 江清漪下定决心,那便如此好了,经过“江溪儿”的磨练,她现在很是擅长这个。 --------- “我抱着你过去吧,姐姐,你动作好慢。”前面带路的奚泽忽然说道。 这一次他不是单纯想占江溪儿便宜,而是真的有些着急。 “我不——” 话还未说完,树林中的鸟鸣声陡然一变,急促地重复着,嘈杂而又刺耳。 一瞬间,两人就明白了是何事发生。 “江清漪在读什么档?”江溪儿皱眉喃喃道,幸好奚泽现在是魔族,不会受读档的影响,不然她还真有些难办。 奚泽无可奈何地叹气,趁着黎十被读档察觉不到他传音的空隙,联系江清漪道:“你在发什么神经?” 显然对方现在十分繁忙,全神贯注地读着档,完全没有时间理会奚泽,满脑子都是:“读档读档读档读档……” 因着这个读档确实来得时机正好,奚泽并不打算阻止江清漪,只是撇了撇嘴,无奈地屏蔽了她。 他建议道:“姐姐,我们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过去看看闯进来的修士是谁,顺便在他背后画一个法阵试验一下。” 好像真是这样,甚至不会耽误时间…… 江溪儿点点头,两人继续朝着江清流的方向走去。 又走近了些,远远地能看见那人穿着不见天弟子服,在原地迈着诡异的小碎步,手里还捏着一个奇怪的法诀。 江溪儿捂眼,有些不忍直视,说实话,这让她想起在江家时陪江清漪炼丹的恐怖了。 至于伪装后的脸,两人都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那究竟是谁。 避开那人的视线,江溪儿绕着又走近了一段距离。 突然,他的动作不再受限制,吓了江溪儿一跳,但他向前走了五六步后又陷入了循坏,显然是没有察觉到步步紧逼的奚泽与江溪儿两人。 但正是这短短的时间,他手中无端冒出一根灰线,直直地指向江溪儿的方向。 江溪儿略一愣神,怔怔道:“我想起他是谁了……他是江清漪的哥哥江清流啊。” “啊?” 第四十四章 江清流怎么会在这里? 江溪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灰线,无论她是向左走半分,还是向右挪几步,那灰线都准确无误地指向她的位置。 原来乐离的话半真半假,生死契回到江清流手中是真,解了是假。 但是,江溪儿困惑不已,江清流修为比她高,又有生死契,为何不直接杀了她,或者尝试用生死契逼她回去呢?至于大费功夫千里迢迢来找她? 莫非是江清流不敢对她动手? 她恍然大悟道:“我突然发现有高手冒充我的身份也不错,如果不是江清流以为我高深莫测,那我可能早死了。” 不过为什么江清流就不动手试试?江溪儿还是十分好奇,当然她这不是在嫌弃自己命大。 奚泽看着动作滑稽的江清流,默默记住了这一个知识点:冒充姐姐是为了恐吓江清流,让他不用生死契。 不错,这一个知识点在他掉马时,一定能派上用场。 “对啊,这样看来,那位江溪儿思虑周全,高瞻远瞩,同时也是真心喜欢姐姐呢。”他附和道,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江溪儿无奈地瞟了奚泽一眼,他一言一行还真是爱憎分明,逮着机会就要踩黎十几脚、捧“江溪儿”几句。 “他手上有我的生死契,我们、我们……” 她一时语塞,有些想不出合适的解决方法。 杀了江清流?且不说两人没什么深仇大恨,而且那可是女主的哥哥,他一死,下一个找上门来的就是江清漪。 直接放了他?生死契始终是个隐患,不可不除,等着她修为自然超过江清流,时间又太漫长了些,其间多生变数。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他失忆啊?”话一出口,江溪儿赶紧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瞥向奚泽,她刚才似乎说了一句愚蠢的胡话。 奚泽清清嗓子,他本想提议直接杀了江清流,但这样残忍的话语不该由他这样纯良可爱的小天魔说出口,于是他说道:“我们把他灵根废了吧?” 啊? 江溪儿惊讶地挑眉:“这也太过狠毒了,生不如死,那还不如杀了他。” 奚泽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就听姐姐的,现在对他动手会受三千界法则的惩罚,等江清漪的读档结束,他可以自由行动,我就立刻杀他。” 他勾起嘴角,两眼闪闪发光,期待地看着江溪儿,就像一只等待着主人摸头表扬的小狗狗。 “不、不。”江溪儿慌忙摆手:“我们没必要杀——” 突然间,奚泽捂住她的嘴,两人躲在树后:“江清漪的读档又停了。” 因着身后的树干,江溪儿毫无退路,被牢牢地圈在奚泽的怀抱中,她的心跳加速,自欺欺人地认为是江清流让她如此紧张,轻声道:“他要过来了?” 奚泽故意皱眉,面色凝重,比出噤声的手势,江溪儿看不见树后的江清流,害怕发出动静,在奚泽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江清流从读档中恢复过来,看见手中一瞬间出现的灰线惊诧不已,心中暗自忌惮,江溪儿的身法已经精妙到如此地步了吗?他竟毫无察觉。 他心有余悸地愣在原地,这条灰线是江溪儿就在附近的明证,但即便他拼尽全力想以神识感应,也是徒劳无功,两人修为的差距竟有如此之大吗? 一时间,竟有些迈不开脚步。 就在他心中五味杂陈,原地发呆之际,江清漪又开始了读档。 听见耳边的鸟鸣再一次奇怪起来,江溪儿推开奚泽,庆幸地松了一口气:“他应该没发现我们吧?” “没有。”奚泽摇摇头,他送给姐姐的血玉岂是江清流之辈能看透的凡品。 “不过他肯定知道姐姐就在这附近。”奚泽斟酌着词句,想要再一次怂恿江溪儿同意杀了江清流。 虽然他在乐离的记忆里看见了那一个转移生死契的偏门法术,但他并不打算提及此事,一是不好交代他从何得知这个法术,二是江清流死有余辜。 可惜江溪儿不知道江清流伪善恶毒的真面目,他以奚泽的身份也不好开口。 就在此时,林中忽然跑出一只似狼非狼的怪物,獠牙间滴落出黏稠的唾液,将地上的树叶腐蚀,冒出丝丝白烟。 它远远看见奚泽,腿一软,踉跄几步,几乎想要转身逃跑,但见可怖的天魔不欲理会它,便又自在起来,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住江清流,向他咆哮而去。 一只低等魔族,奚泽漫不经心地看向它,他可以感受到一个个的空间裂隙正在因江清漪的读档不断出现扩大,魔族的到来也算不上意外,而且这只魔族来得倒正是时候。 他借机拽住想要出手救人的江溪儿,让她无法及时打出符咒,焦急道:“姐姐小心。” 只迟了短短几秒,江溪儿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那怪物一口咬去江清流半个肩膀。 江清流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蔓延,突然受袭本应痛呼,但因轮回得太快,他仍是那副困惑不安的表情,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更奇怪的是,他的伤势并没有随着读档愈合。 与那日江清漪在须弥幻境读档救人时不同,这一次她读档的速度太快,光是咬这一个动作,便已经历了两三次读档。 简而言之,她无意之间让江清流也出了一些小小的bug,也不知道这算不上报应。 江清漪引来的魔族,江清漪卡出的bug,也许这也算得上她为自己报仇雪恨。 待江溪儿的符咒打过去时,那魔族已被三千界法则弹出,火焰还未触及到它,它便惨叫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见这样的情形,奚泽眼神一暗,果然趁着读档杀人会被法则弹出三千界,只是不知道是会被送回外域,还是会直接在界外化为灰烬。 他也无意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去试试。 眼见魔族消失,江溪儿急匆匆地跑过去,蹲下取出治疗符咒为江清流处理伤口,失血的速度有所减缓,但在唾液的腐蚀效果下,伤口愈合的速度不尽如人意。 江清流脸色苍白,气息逐渐微弱,在江溪儿的努力下勉强稳定了几分。 不过这符咒毕竟并没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江清流失去的那半个肩膀怕是永远都没了。 江溪儿缓缓站起身,对这样的发展不知该是悲是喜,这一个天降魔族是完完全全解决了她的选择困难症。 她有些于心不忍地开口道:“我可能确实救不活他,符咒对腐蚀无能为力,再过一会他多半就死了。” “希望他可以撑到江清漪读档结束,说几句遗言?” 奚泽装出一副感叹世事无常的模样,叹气道:“只能这样了,姐姐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过悲伤。” 接着,就准备继续劝江溪儿赶紧回去,江清流狗嘴吐不出象牙,他的遗言有什么好听的。 谁料下一秒,江溪儿忽然掏出小刀,跃跃欲试道:“如果把沾染了唾液的地方全切下来,他是不是就有救了?” 奚泽皱眉,姐姐再多切点,江清流小半个人都没了,不过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可以试试?” 反正江清漪读着档,也不用害怕耽误时间。 -------- 江清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时,一眼撞见的便是这个情景。 她无耻的哥哥江清流凄惨地倒在血泊之中,口中满是鲜血,发出嗬嗬的响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江溪儿满手鲜血,眼神冰冷,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把小刀,见她来了猛一抬头,喃喃道:“居然读档都结束了啊……” 江溪儿身旁的少年死死地按住江清流,看向她的表情难以捉摸,欲言又止。 “江清流死了?” 她欣喜若狂地跑过去,无暇注意其他两人脸上奇怪的表情。 少女苍白无力地解释道:“还没死透,我们正在努力……”抢救他。 话未说话,江清漪恨恨地踢了一脚江清流,他口中呛出一口鲜血,最后一丝气都快没了。 江溪儿目瞪口呆,但还是拿出一张治疗符咒,硬着头皮就想继续往江清流身上用。 但还未来得及出手,江清漪便一把抱住她,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地感激道:“溪儿,谢谢你,我、我还是很恨你,但是……但是我现在发现你居然对我是最好的。” “我的人生也太凄惨了吧?都是假的。” “以后我心甘情愿帮你——”读档。 这时,呆愣的江溪儿陡然间被江清漪身后追来的魔族惊醒了心神,她顺手将手中的小刀附上灵力扔了出去,正中那魔族的眉心。 随着魔族的身体消散,江清漪竟也身体一软,倒在了她的怀里。 “喂?”江溪儿猛烈地摇晃了几下莫名晕倒的江清漪,无助地看向奚泽。 红眸少年眨巴眨巴眼睛,还好他反应及时,把江清漪弄晕了,不然再多说一句,他的马甲就快掉了。 “我们把她带回去好好休息吧。” “那……”江溪儿皱眉看向江清流,有些为难,他看上去好像已经凉了? 想不到学会没多久的搜魂术,这么快又能派上第二次用场,奚泽自告奋勇道:“姐姐,天魔可以读取他人记忆,我读了他的记忆,回去再说他的遗言吧。” 江溪儿抿唇,似乎确实没有别的方法,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五章 禁地外一片混乱,到处回荡着惨叫呼痛之声,黎十面冷如霜,旋身斩杀最后一只魔族,垂眸看向倒在周围受魔族袭击的不见天弟子。 好在江清漪每读出一只魔族,就会短暂停止读档开始逃跑,黎十也算有时间应对,不见天众人只是受伤,抢救及时,并无性命之虞。 “天啊,那都是些什么怪物?我都还没看清它,它就差点把我手咬了。” “江小姐怎么不见了?她是不是被怪物们掳走了?” “不是。”长老面色凝重,一边照看着受伤的弟子,一边解释道:“那不是寻常魔物,我们的攻击对它们无效,那恐怕是传说中的域外魔族。” “至于江清漪,你们不必担心,她身法诡异,闪现进了禁地。” 他严肃道:“仙君,人是你带来的,江清漪的身法又与出现的魔族相似,魔族万年未出现,你这一来就接连出事,虽然你确实救了我们,但你必须给不见天一个交代。” “自然。”黎十毫不掩饰声音中的怒气,他倒是没有想到江清漪敢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来这一招,便这样笃定他会先去救人吗? 感受着附近新出现的与早有的不断扩大的空间裂隙,黎十面色铁青,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杀进去禁地,把江清漪扔进裂隙里填了。 不得不说,江清漪这一招确实为她拖延了许多时间,魔族随时可能再出现,不见天弟子无还手之力,黎十不敢轻易走开。 他将画着特殊法咒的符纸扔到长老手里:“用这上面的法咒对付魔族。” 长老拿着那符纸不知如何是好,以他的修为,这上面的法咒,有些捉摸不透。 黎十见状“啧”了一声,如今的三千界修士可谓是青黄不接,这也是他万分忧虑空间裂隙的原因,假若修士们个个都能学会对付魔族的法咒,空间裂隙也算不上大事。 待叶天霖闻讯赶来,黎十才敢飞身进入禁地,留着一群不见天的小可怜们大眼瞪小眼。 “宗主,你会这个吧?” “好眼熟,我应该学过。” ------- 江清漪醒得很快。 被迫抬人的奚泽一把她扔进竹屋里,就唤醒了她,同时继续假冒着江溪儿传音道:“江清漪,我不是很想让我的未婚夫知道我偷偷摸摸联系着你,麻烦你做了许多事情,你懂吗?” “等会儿我与你一问一答,我传音给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头脑不甚清醒的江清漪昏昏沉沉地点头应好,反正她现在就仰仗着江溪儿保住性命,还能对她说不吗? 眼前的两个人影在视野内有些模糊,江溪儿正一脸关切地坐在她身旁,而旁边站着的少年,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就是江溪儿养的未婚夫小白脸吧? “你醒了?”江溪儿问道。 见江清漪醒来,江溪儿心情复杂,她不想和江清漪扯上任何关系,但谁能想到这个女人会自己送上门来,还晕倒碰瓷。 “我醒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江清漪蹙眉,如履薄冰般犹豫地回答道。 如果是在平时,以她现在的心情肯定要怼一句你不会自己看吗。 江溪儿挠头,有些奇怪江清漪的小心谨慎的态度,这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来找我?” 江清漪垂眸,沉默片刻,抬头视线在江溪儿与奚泽身上来回,缓缓开口道:“因为黎楼望和江清流想杀我,在炼丹房那日,江清流故意撤走了侍卫,后来他又雇佣乐离,露出了马脚被我发现。” “我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求助于你。” 江溪儿惊诧不已,黎十为了空间裂隙想杀江清漪她是已经知道了,江清流怎么会想杀自己的妹妹? 也许是看出江溪儿不可置信,江清漪在解释时面色也十分古怪,难堪道:“其实他与你一样,重活了一世,这一世发现我不是他的亲妹妹后恼羞成怒,便下定决心要杀了我。” 江清漪听见传音时,心情与江溪儿现在的表情如出一辙,先是对江清流重生的震惊,后是惊讶对方的坦诚。 她居然连自己是重生/穿越的都告诉我? 震惊后,江溪儿讪笑道:“那个……” 江清漪连自己穿越的老底都透露出来了,她似乎也不太好否认。 奚泽就等着这一刻,扒了江溪儿的来历,再恶人先告状,指责她有所隐瞒,等对方哑口无言之际,就顺势脱下“江溪儿”的马甲,约定两人以后都不再提以前的黑历史。 他故作伤心道:“姐姐,我已经用搜魂术在江清流的记忆里看见了,她的话全是真的,姐姐你不用再隐瞒了。” 无奈之下,江溪儿只好摊牌道:“他猜错了,我不是重生,我和你一样是穿越,这一世才穿越过来的。” 嗯? 奚泽愣了。 这两个人在江清流的推理里,明明一个是恶鬼夺舍,一个是重活一世,搞了半天,江清流全部脑补错了?什么猪脑子。 他说道:“江清流以为姐姐与他目标相同,都想杀了江清漪,所以才过来找姐姐,没想到是自寻死路。” 同时,他传音于江清漪:“求我,不要让黎楼望杀了你。” 江清漪脸上惊讶的表情瞬间收敛,转而楚楚可怜地轻轻抓住江溪儿的衣袖,恳求道:“好姐姐,我读了好多次档才成功进来见你,黎楼望肯定气急败坏,很快就会追进来杀了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 她眼角逼出一滴泪,低声下气道:“既然我们都是穿越的,勉强算是老乡,你宽容大度,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我一次好不好?” 说着,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肉麻,江溪儿果然是个变态吧? 正想着,脑内的江溪儿又训斥她道:“我与你什么关系?你也敢叫我姐姐?” 江溪儿绝对是一个恶趣味的变态,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至于以前放过的要江溪儿好看的豪言壮语,唉,莫要再提。 “是啊,姐姐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江清漪感激地看了帮着自己说话的奚泽一眼。 “问题是。”江溪儿为难地摊手:“我们三个加起来也阻拦不了他啊。” 别装了。 坏女人,别装了。 江清漪狠下心,反正她在江溪儿面前早已颜面尽失,是个废物形象,没有偶像包袱,她起身扑到江溪儿脚下,紧紧抱住她的小腿,撒泼打滚道:“至少试一试吧?求你了。” “啊?”江溪儿被江清漪的无赖震慑住,一时都忘了要扶她起来。 江清漪这是受打击太大,直接人设崩塌了吗? 但关键是,她真不是圣火宗那个高深莫测的天魔江溪儿啊! 她扭头向奚泽使眼色,比口型道:“你说你自己最近实力暴涨?” 不过她也不抱太多希望,奚泽的实力再暴涨,能涨到哪里去? “咳咳。”奚泽咳嗽一声,解围道:“其实我刚才感应到文碧桐前辈已经帮我们去拦住黎十了。” 也许今天可以算得上奚泽的演技巅峰,他三线操作着,一边忽悠江清漪,一边对江溪儿装可怜,还时不时去对文碧桐说几句。 在奚泽死皮赖脸的传音轰炸、卖萌耍乖之下,文碧桐心一软,甚至还同意了顺手把黎十打死。 虽然关键点不在于奚泽,而在于江清漪可以诱发空间裂隙的能力,文碧桐仔细想了想,对这个能力很是心动,有些舍不得江清漪就这样死了。 江溪儿怔怔道:“真的吗?前辈之前这么生气,我还以为她不会帮我们呢……” 没等江溪儿感叹完,奚泽就没好气地传音打发走江清漪:“说,你想去门外静一静,不要打扰我们两个人说话。” 于是,江溪儿便见江清漪突然手脚麻利地从她脚下爬起来,冷冷道:“我出去静一静。” 江溪儿皱眉,她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让人摸不着头脑。 待江清漪走出竹屋,奚泽忽然严肃道:“姐姐,既然今天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那我也应该向你坦白几件事。” “等等。”江溪儿叹了一口气,心力交瘁道:“今天的事已经够多够劲爆的了,我要缓一缓,现在也不是谈心的好时候,你的事改日再说。” 奚泽强调道:“是很重要的事。” 他想要今天坦白的原因,就是事态紧急,各种事情信息量大,可以让江溪儿措手不及,来不及反应,等事情过去有时间反应时,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就比如他现在承认自己是“江溪儿”,过几分钟文碧桐就回来说黎十已经死了,姐姐肯定反应不过来,会纠结第二件事。 江溪儿瞥他一眼:“你能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你终于要坦白自己是传音给谁了?我猜应该是圣火宗的那个人吧,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不。” “不?” “我要坦白的事,第一件……” 话未说完,被文碧桐拦下的黎十自知无法逃脱,传音也被限制住,只能学起了黎二的手段:“江溪儿,奚泽本来就是天魔,在圣火宗假冒你的人也是他。” 还好他比黎二还是有分寸些,声音范围只在禁地之内。 江溪儿一愣,现在她的脑子是要彻底混乱了,表情复杂地看向张着嘴说不出话的奚泽。 奚泽叹气,前辈就不能动作麻利点吗? “我们直接说第二件事吧,我心悦于你,我不想再当你的弟弟了。” 嗯? “奚泽,你不会以为你这样说,就能让我转移注意力,无视第一件事吧?” 第四十六章 “前辈,麻烦你把黎十放进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想问问他”江溪儿传音道:“没错,就是奚泽的事。” 她显然是气极了,一边斜睨着奚泽,一边正大光明地与文碧桐传音,毫不掩饰传音的内容,分明是想把奚泽当众处刑。 不过不知文碧桐对她说了什么,江溪儿表情一愣,看上去怒气莫名其妙少了三分。 难道文碧桐良心发现为他求情了?奚泽不切实际地幻想着。 他磨磨蹭蹭,想要狡辩几句拖延时间,毕竟他还想等着文碧桐误杀黎十呢,借口说道:“那江清漪怎么办?黎十进来她生命有危险啊。” “呵呵。” 江溪儿双手抱胸,眼含怒意,小步绕着奚泽走了几圈,细细打量着他道:“一个前辈,一个你,两个天魔,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他有机会杀了江清漪吗?” 奚泽心虚垂眸,为什么用第二件事掩盖第一件事的策略在他这里就这样不起作用呢?如今的情况,是不是趁黎十还没被拖过来,再给自己多打一点补丁比较好? 他自我抢救道:“姐姐,当初这具身体被关在笼子里,要献给魔修时已经死了,他执念太深,于是吸引了我穿过空间裂隙……” 江溪儿抬手打断他,视线移向自己的指甲,冷冷道:“借尸还魂是吧?你别说你一到这具身体上,就瞬间被其记忆与情感侵染,以至于最初都忘了自己是个天魔,紧急关头才想起来,想起来之后又难以对我开口,所以不得不瞒着。” “还是说,你要辩解自己是一体双魂,最近才融合,恰巧不巧,奚泽是主人格,天魔江溪儿是副人格,所以你才知道另一半的自己做了什么,非常无辜吧?” 她轻轻抬眸,对上奚泽微愣的红眸。 想不到都这种情况了,姐姐的脑补能力还是这样强,奚泽就完全没想出这样神奇的借口。 少年讪笑道:“姐姐,没那么复杂,我现在绝对是在说实话。” “哼。”江溪儿下巴微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说实话是永远不可能说实话的,肯定要添一点假话美化一下自己的嘛。 “因为你的善意,这具身体临死前的愿望是报答你,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愿意跟着你走。当然了,那个镇上全是烂人,就算没这个愿望,我也愿意和人美心善的姐姐走的。” “至于第一次冒充你,那是想引开江家的追兵……” …… 隐去他联系江清漪故意卡人和先手想杀黎十的事情,奚泽将“江溪儿”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江溪儿抿唇,奚泽冒充她一事,加上报恩的前提似乎确实有理有据,唯一的变数就是被黎十当场抓获,还一时失手被送去了外域。 假若没有此事,或许她现在还对上三千界的风波无知无觉,与奚泽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下三千界。 最初天魔的身份不坦白也是正常,若无必要,她也不会说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但是,江溪儿气急反笑道:“所以你就一边大杀四方,一边装得柔弱可怜,把我耍得团团转?那个影魔是被你抓来帮你办事的吧?” 奚泽点点头,旋即又立刻摇头:“外域那个影魔是我抓的,之前在千清宗吓唬你的那个,是……野生的。” “而且,欺骗你完全不是我的本意。” 奚泽开始灵活运用起之前从江溪儿嘴里套来的信息,转移话题道:“姐姐,你承不承认之前对着这具身体有见色起意的想法?” 江溪儿一愣,扭头嘴硬道:“这和你骗我有什么关系。” 显然是默认了。 突然,她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又被奚泽套了进去,气急败坏道:“你不会想说你这也是报答我吧?我根本不喜欢这种茶里茶气、弱不禁风、胆小怕事的类型!” 她指着奚泽的鼻子骂道:“还有,你居然敢假表白,就是为了掩盖你说的谎言,满嘴胡言,谎话连篇……” 竹屋的门突然被推开,江溪儿急忙缩回手,面上仍是带着几分恼怒,不耐地看向推门而入的江清漪。 明明已经知道了奚泽很多事都是装出来的,但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她莫名其妙觉得不能在外人面前打骂孩子? 虽然一闭上嘴,她就又后悔了,干嘛要给奚泽留面子。 竹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江清漪神色莫名地看了奚泽一眼,转而对着江溪儿问道:“就是他叫奚泽吗?” 江溪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哦,我懂了。”江清漪语调毫无波澜,麻木道:“我只是好奇进来问问,你们继续。” 她脚步虚浮,转身离去时,又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面无表情但语气有些幸灾乐祸,说道:“江溪儿,原来你也会被男人骗啊,唉,男人。” 说完,她有些后怕地看向奚泽,快速关上了门。 江清漪都听到了? 江溪儿尴尬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本来对着奚泽她翻来覆去也就只有那几句话,江清漪全听见了那更是颜面尽失。 要真是狠下心来说什么“滚远点,这辈子都别来见我”、“以后不要再叫我姐姐”这种话,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因为奚泽的心理年龄只有几岁啊!还只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啊! 方才拜托文碧桐放黎十进来时,前辈一言不发,似乎有些愠怒,最后才说了一句:“知道了。你不要怪罪奚泽骗你,以天魔的年龄来算,他还处于幼年,大概就和人类五、六岁的小孩差不多。” 江溪儿对此信以为真,谁叫奚泽有时确实表现得十分幼稚,完全不知道这是文碧桐对被呼来唤去的报复。 “你那天在外域把我当猴一样耍。”江溪儿压低声音指责道:“明明活蹦乱跳的,还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姐姐,因为我被黎十拦住了,分了一半的灵力出去,那一半的灵力又被黎十毁了,算不上故意耍你。”奚泽辩解道,至于是他主动去找黎十这种事,就不必说出来了。 江溪儿无奈地扫了他一眼,提醒道:“那只影魔呢?根本就是你自己玩脱了。” 两人相顾无言,江溪儿叹气,她气不打一处来,却无处发泄,奚泽的脑回路简单直白,确实和小孩子差不多。 “等事情结束了,你写一个检讨吧,时间、地点、事件全部写清楚。” 江溪儿心累不已,缓缓走出竹屋,她确实也需要静一静。 竹屋外,江清漪失落地捂着脸,闷闷不乐地坐在小石凳上,从黎十的话语中,她再再再一次猛然发现,自己又被人骗了。 原来江溪儿还是原来那个江溪儿,只是多了一个穿越的属性,联系她的人居然是奚泽。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骗了太多次,她现在心情也不是很激动,反而十分平静,就算再讨厌那一个“江溪儿”,如今也只能指望着他活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到如今,奚泽仍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至少隐瞒了他与自己的联系,恐怕还是想继续演下去,为了活命她也只能配合。 江清漪心中莫名有些酸楚,自己因推人挡刀被整治了那么多次,以前从来都以为是江溪儿心中忿忿不平要来报复,想不到居然是奚泽为了爱情大费周章。 因为见不得心上人受半点委屈,又不忍心触及她伤心的往事,所以连惩治仇人这种事情,也愿意默默无闻地在背后做着。 哪怕得不到任何表扬,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都不会被那个人知道,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只要那个人仍无忧无虑地笑着就好了。 至于为何要冒充着江溪儿,江清漪恨恨地想着,肯定是为了让她更加深刻地体会这份屈辱吧。 明明两个都是自己的仇家,但此时此刻,脑补过多的江清漪默默觉得自己有被酸到。 “唉。”听见江溪儿出门的声音,她感叹道:“虽然他骗了你这么多事,至少是真心爱你,从未害过你,相比我……” 江溪儿脚步一顿,迟疑地左右看了看,没错,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人,江清漪确实在和她说话,她敷衍道:“可能吧。” 与江清漪脑补的正相反,江溪儿以为奚泽的坦白已毫无保留,唯有那一句告白是为了转移话题说的假话。 毕竟前辈都盖章认定奚泽的心理年龄了嘛。 ------ 这两人不愧是师兄弟,惹麻烦的本事都一模一样。 文碧桐冷眼看向跌落在地的黎十,挥袖,浓厚的红雾包裹住嘴角渗出丝丝鲜血、狼狈不堪的男人,将他抬到半空之中。 “你赌赢了,江溪儿确实愿意见你了。”文碧桐没好气道,她转身准备回到院子之中,那团红雾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江溪儿和奚泽最近可真是替她惹了不少麻烦事,来的时间不长,引来的怪人不少。 她稍微喜欢一点点的,就只有可以打开空间裂隙的江清漪,至少她的能力可以派上用场。 文碧桐一万年前便觉得那些心怀苍生,以身体、以修为填补空间裂隙的修士是蠢货,当然这范围也包括在她屋里水晶棺里躺着的那位。 在这些自以为是的修士保护下,世人愈加软弱无能,万年前的大能们一一陨落,剩下的所谓三千界第一人,在天魔面前也不过如此。 还不如打开空间裂隙,弱肉强食。 反正她只与他约定了再不踏出不见天。 第四十七章 小院内,三人各自占据着一个角落,默默不语,面色凝重地想着心事。 准确来说,只有江溪儿一个人认认真真地想着心事,剩下两人趁着她不注意偷偷传着音,奚泽正指导着江清漪见了黎十该如何为自己说话。 没多久,文碧桐便带着黎十回了院子,她轻抬右手,红雾应她的吩咐散开,显现出其中被包裹着的黎十。 红雾捆住黎十的手脚,他离地面大概有半米的距离,江清漪见他丢脸的模样,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笑了几声。 文碧桐不耐烦道:“你们有话快说。” 江溪儿抬头看向被红雾钳制在半空中,嘴边染着鲜血狼狈不堪的黎十,犹豫道:“前辈,先把他放下来吧?” “有必要吗?”文碧桐皱眉。 “完全没必要。”江清漪不暇思索地附和道,为了以防万一,她躲在奚泽身后。 虽然她也不是真心喜欢黎十,但总归没有像他那样想着谋财害命吧?别说把黎十捆起来了,她恨不得黎十这个欺骗感情的狗男人立刻暴毙。 奚泽一言不发,不敢在江溪儿面前明目张胆地表现出自己的敌意,只敢欺软怕硬地传音给江清漪,训斥道:“你躲就躲,离我这么近干什么?保持安全距离,离我远点,江溪儿看了会不高兴。” 呵,男人。 江清漪翻了一个白眼,老老实实向后退了两步,如果她和奚泽的距离叫做超过了安全距离,那奚泽与江溪儿都能叫负距离了。 看来是一票对三票的惨败,江溪儿有些许尴尬,清了清嗓子,开始直接问起奚泽与江清漪的事情。 黎十对着江溪儿十分坦诚,他也没事需要隐瞒,将自己与奚泽在千清宗与外域两次交手,还有千清宗与须弥幻境两次奚泽指使江清漪读档卡人的事情,全部都一一抖落。 期间,江清漪不断否认道:“我怎么会认识奚泽?我什么时候想读档就读档,你恰好倒霉而已,而且你从幻境回来后才能感应到空间裂隙的动态,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之前的失误全是被我读档读没了?” 不过她的辩解苍白无力,江溪儿一听就知道是奚泽教她这样说的。 江溪儿强忍着怒气瞪了奚泽一眼,相比坦白时还遮遮掩掩、前科甚多的奚泽,人设崩塌、完全不在意形象的江清漪,显然是黎十看起来更靠谱一点。 看着沉默不语,彷佛低头认错,抬眸乖巧看着自己的奚泽,江溪儿捏紧拳头,她好想把这家伙狠狠地揍一顿,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等事情结束了,她一定要好好收拾奚泽。 至于为什么是收拾而不是恩断义绝,忽略掉她已经对奚泽的存在习以为常这件事,另外一个解释是:自家的小孩子撒谎,总不能直接扔了吧。 江溪儿对奚泽的忍耐度,大概已经到了可以去竞选熊孩子背后的十大熊家长的程度。 “……江溪儿,虽然奚泽确实真心爱你,但他毕竟是魔族,你不可纠结于儿女情长,为他的花言巧语所骗,空间裂隙……” 江清漪仗着有两大天魔保镖护航,嚣张地打断黎十,倨傲道:“仙君,现在这里可不是你能做主的地方,她们如何处置我,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黎十故意无视江清漪:“你若不管江清漪,空间裂隙继续扩大,受伤的就不止是今日不见天的那些弟子,说不定就在此时此刻,三千界的其他地方已经有魔族开始胡作非——” 现在又轮到了文碧桐语气嘲讽地打断黎十:“反正以你的水平就算杀了江清漪,带上江溪儿去外域,也补不上空间裂隙,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三千界,回宗门里翻翻从前的法咒,教导弟子们。” “说不定还能教出几个比你有用多了的修士。” 黎十冷冷道:“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上一试。” “试什么啊?”江清漪得意炫耀道:“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他们都不想杀我,不知道吧?你的同伙江清流,已经被溪儿帮我杀了。” 黎十无话可说,他此刻确实无能为力,说的也全是空话,只能回道:“原来你真实的性格是这样。” 一听见这话,江清漪更是恼怒:“你倒是死到临头还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形象,我不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爱面子、爱出风头吗?结果你们一个两个都跑来管我,还想杀了我。” “你和江清流都这么爱演戏,等会一起去黄泉路上出道好了!” 黎十见江清漪恼羞成怒反而笑了一声:“你这样的性子,就靠着读档维持清贵优雅的天才形象,不累吗?” “哪能有你和江清流一天天虚情假意、强忍着恶心绕着我转累啊?”江清漪反唇相讥道。 江清漪此时的性格,与其说是遭受多次打击性情大变,不如说是伪装败露之后开始放飞自我,也就是现在没有别的人,假若再来几个不见天弟子,她多半又要挺直腰杆,装腔作势起来。 文碧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人“打情骂俏”,奚泽仍是一声不吭地装作不存在。 江溪儿无奈叹气,她想解释江清流不是她杀的,但也插不进去话,眼见着两人的话题越跑越偏,她赶紧打断道:“等等,我们先讲正事好吗?” 江清漪识相地闭上嘴。 “你刚刚说,唔……奚泽真心爱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余四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着同一句话:这就是你所说的正事吗? 这也不能怪江溪儿抓重点的能力如此之偏,毕竟她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解决空间裂隙这种大事与她有何干系,这明明是该江清漪和黎十去处理的事情。 奚泽心中忍不住窃笑,他原本还担心他私下做的事被黎十揭露后,姐姐会更加生气,想不到事态的走向如此离奇。 “就是深厚的姐弟情谊、母子情谊啊。”文碧桐随口说道,引来四人奇怪的目光,她摊手:“我有说错吗?” 饶是黎十,此刻也按捺不住道:“江溪儿,我刚才给你说了这么多空间裂隙的事,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空间裂隙。” 他也有些恼怒道:“你和奚泽的情感问题,自己去解决,你不会自己去感受吗?” 江溪儿以相同严肃的语气回道:“黎十,我放你进来的目的,是想问清楚奚泽的事情。你和江清漪,空间裂隙,这些事,我绝对不会去管。” “你不管的方法,就是留下江清漪,帮她杀了江清流,等会还任由这两只天魔杀了我吗?”黎十面无表情地问道 江溪儿扭头看了一圈剩下的三个人,似乎除了她,这三个人都很想黎十死,真要动起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以她的修为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在文碧桐动手时,虚情假意地喊几句“你们别打了”。 于是为难道:“我……我会努力劝她们放过你的。” 这不正是刷姐姐好感的好时机?奚泽借机赶紧附和道:“唉,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既然姐姐不想让你死,我也没有办法了。” 语气诚挚彷佛之前一直怂恿文碧桐在回来路上失手误杀黎十的那只天魔,不是他自己一般。 同时,他又在脑内回应着焦急质问着自己的江清漪:“慌什么,我说说而已。” 见状,文碧桐心中冷笑,谁不知道奚泽最想让黎十去死,现在突然变卦装作大度,还不是为了博取江溪儿好感,等事情一过,肯定又立马求着她背锅。 他真以为自己会帮他背这么多黑锅?她有的是方法不杀黎十,又让黎十说不出自己的存在。 于是她挑衅地看向奚泽,说道:“好啊,那就放过他好了,让他以神魂立誓不向世人说出我的存在,再让他们两人相互立誓不可伤害对方,就行了吧?” 不要,此事万万不可,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奚泽小心道:“前辈,天魔能背负的因果有限,只能承担一个誓言,他们这是有三个吧?” “对着天魔发誓?”江溪儿若有所思地喃喃着,突然问道:“前辈,对着天魔发誓有那么强的约束力吗?” “有啊,不过一个天魔只能承担一个誓言。”文碧桐眉眼弯弯,又报复性地把奚泽卖了一次。 原来之前在千清宗奚泽是故意给她下套,让她对天魔发誓?江溪儿心中又狠狠地给奚泽记上了一笔,她现在完全不想给奚泽留面子了,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恶狠狠地用力踩了奚泽一脚,让江清漪看得目瞪口呆。 “那奚泽没用了。”江溪儿恼羞成怒道:“他已经有一个誓言了。” “没关系”文碧桐笑里藏刀地看向奚泽:“我恰好有一个万年前收藏的法咒,专门针对的就是三千界的修士与域外魔族的契约,江清漪是界外之人应当也差不多。” 她阴阳怪气道:“唯一的缺陷嘛,就是需要大量灵力,恢复起来也十分困难,不过奚泽你为了讨江溪儿欢心,肯定很乐意吧?” 非常不乐意的奚泽在江溪儿的死亡凝视下,硬着头皮说道:“黎十不行吗?” 文碧桐扫了眼仍被挂在半空中脸色苍白的黎十:“至少给他留一点面对下等魔族时,能自保的灵力吧。” 江清漪求助地看向奚泽,弱弱道:“我可以不立誓吗?我本来修为就低,杀不了黎楼望啊。” 奚泽偏过头,文碧桐和江溪儿一生气,这里还真轮不到他说话。 黎十与江清漪两看生厌,也说道:“既然我补不了空间裂隙,但至少让我……”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文碧桐手一挥,直接让红雾封上了黎十的嘴:“给你机会放你走,已经够好了,别一天到晚死脑筋地想着空间裂隙、空间裂隙。” “你就只有两个选择,一立誓,放你走,你还能回去教导弟子,把不守规矩的魔族杀了。二直接死,三千界的未来与你再无干系。”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反抗与争论都是徒劳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黎十无奈之下只好点头。 文碧桐估算着:“你们二人不说出我的存在,保护江清漪,江清漪不伤害黎十,一共四个誓言,不错,刚好能让你灵力尽失,保持一百年的原型。” 她目光如电看向奚泽:“不用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奚泽在文碧桐和江溪儿危险的目光下瑟瑟发抖,还想抢救自己:“姐姐,我……” 江溪儿呵呵一笑,直接问道:“前辈,可不可以顺便让他们两个发誓再也不来找我?”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文碧桐说道:“那奚泽接下来五百年都只能飘来飘去了。” 江溪儿瞥向一旁的奚泽,赞成道:“反正他一天到晚就只会装弱骗人,保持原型至少看着还可爱一点,又安静,不讲废话。” 文碧桐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黎十忽然道:“再加一个誓言,限制江清漪读档的次数。空间裂隙越大,过来的魔族越多,我们也就越难以应对,前辈应当也不想看到我们没多久就死了吧。” 明明是奚泽提供灵力,但却无人在意他的意见,都看向了江溪儿。 江溪儿摊手道:“我没意见啊。” ------ 待几个契约一一成立,被迫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的黎十与江清漪不情不愿地在文碧桐监视下,一起向禁地外走去。 文碧桐将完全被榨干灵力的小红雾交给江溪儿,心满意足道:“好像这个灵力比我预想的透支得更多,起码要一千年恢复吧?这段期间,他一点点灵力也没有,不用担心他再传音了。” 一千年? 小红雾抱着江溪儿的手就要呜呜呜地哭起来了,不是他诅咒姐姐,是姐姐一个人修炼真能在他恢复人形之前修炼出一千年的寿命吗? 万一到那时候,江溪儿都成老奶奶了,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转正,更有可能从弟弟的地位一路狂奔到孙子了。 谁知文碧桐还嫌他不够惨,继续补刀道:“上一次他的神智醒得要比你以为的早那么几天,不信可以问问他,对了,他在原型时是会说话的。” 原来如此。 江溪儿微笑道:“前辈,有没有方法让我在他这个形态,也能随便揉他掐他?” 第四十八章 在文碧桐树阵的监督下,黎十与江清漪一前一后向外走着,两人一路上还未说过一句话,经此一次,他们对彼此都有些不一样的认识。 临近禁地边缘,不久便会见到其他人,江清漪又开始注意起个人形象,她之前一路读档跑进来难免有些狼狈,拂去衣服上的灰尘,抚平褶皱,她又拿出镜子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妆容。 有了誓言的限制,她如今倒是不怕黎十对她突然动手,甚至还算拥有了的一个免费的保镖,虽然她恨不得黎十恨不得滚得越远越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场合黎十都能派上用场。 四舍五入,她来找江溪儿目的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 一旁的黎十斜靠在树上,神色冷漠,看着精心打扮的江清漪沉默不语。 江清漪一边梳理着从发髻中散落出来的碎发,一边嘲讽道:“你不会还想着绕过誓言来杀我吧?我也不介意,你可以试试看,反正呢,誓言的因果不会因我读档逆转,你违背一次就彻底死了,我读一下档还能活。” 她的读档机会还剩一百次,她已下定决心要将这一百次机会好好存起来,就防着黎十脑子一热要与她同归于尽。 黎十垂眸,事已至此,无力改变,面对江清漪的嘲讽,他心中倒没有什么波澜,来此的目的也勉强算是完成了二分之一,尽管江清漪读档跑进禁地那一次,让空间裂隙扩大到了以前未有的程度,但至少限制住了她的读档。 至于剩下二分之一,黎十暗自叹气,让江溪儿再一次带他去外域修复空间裂隙怕是永远也完不成了。 “你和我回万清宗。”他淡淡道。 江清漪拒绝道:“是你要小心你的誓言,不能让我死于他人之手,所以该是你随我去望花京,证明江清漪外出寻找机缘时不幸遇难,让我名正言顺地继承江家。” 虽然她顶着天才的名头,但资历尚浅,不能服众,只有拉出黎十撑腰,才能稳稳地压住其他江家人一头,顺利掌握江家。 黎十不欲与江清漪争辩,现在他唯一关心的事,便是尽快回万清宗翻阅记载各种法咒的典籍,传授法咒与弟子,稳定事态。 于是他便同意道:“也行,我处理完江家的事后,就回万清宗,你应当也不需要我的保护。” 江清漪诧异地看着镜中黎十的身影,惊讶于黎十的配合,愣了片刻后,开口道:“好。” ------- 竹屋内,江溪儿愤恨地揉搓着小红雾:“你还有哪些事瞒着我?” 其实江溪儿也没有气到怒不可遏的程度,毕竟奚泽接下来的一千年时间都只能保持这个形态,任由她随意拿捏,而且这揉起来的手感,不得不说,确实非常解压。 小红雾一言不发,默默地从江溪儿手中钻出来,将自己变化成“我错了”三个大字。 “你错了?”江溪儿喃喃地念道,而后又恼怒地抓起小红雾,双手一揉,又将他团成了一团。 “前辈说你会说话,直接说话。”她威胁道:“你现在不说,以后也别说,或者你想被当球拍着玩?” 江溪儿偶尔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暴力,但面对这种情况,她只会遗憾自己还不够暴力。 奚泽心如死灰,只觉自己的前途无限灰暗,再一次钻出来,自暴自弃地拼字道:“你直接拍我吧。” 这句话稍微长了些,他拼得不太熟练。 江溪儿还以为他要干什么,便坐在一旁耐心等着,但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不待拼完,便一巴掌把小红雾拍成了一张饼,质问道:“你是想故意气我吗?” 说罢,她单手拎起小红雾,奋力向外一扔,而死皮赖脸的小红雾紧紧抱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一人一魔僵持了一会,江溪儿取得了胜利,她像扒拉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把奚泽扯下来,扔在地上,又用树枝把他叉出了竹屋。 她训斥道:“既然你不想和我说话,还赖在我眼前做什么?我现在确实不想看到你了。” “砰”的一声关上门,江溪儿气呼呼地坐下,她现在更生气了,不仅是对奚泽,还是对自己。 她捂住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就算刚才如此坚决地把奚泽扔了出去,但她知道,最快再过几个小时,最慢再过几天,她就会毫无尊严地去把奚泽捡回来。 如果奚泽开口求饶,说不定下一秒她就会…… 完了,真是越想越气。 皮糙肉厚一点也不痛、只有心理上承受了巨大打击的小红雾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可惜附近的另外一个魔完全不会同情他,反而要传音嘲笑一句:“之前巧舌如簧,推我背了这么多次锅,现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了,觉得自己本体的声音太丢人?唔……我算一算,那你三百年之后再开口说话吧。” 好气哦。 但是连传音怼文碧桐的灵力都没有,小红雾只能气嘟嘟地躺在地上望天,数着树上一片片的叶子平复心情。 不行,根本平复不下来。 他飘起来,不满地从门缝里挤进了文碧桐的小屋,大摇大摆地坐在她的桌上,气恼道:“你根本没有必要把他们之间的誓言拆分如此之细,不,明明是根本没必要让他们立誓。” “黎十受伤了,江清漪就算死了空间裂隙也不会消失,你假意放他们走,然后我追出去杀了他们就毫无后顾之忧了,你完全就是故意想吸干我的灵力。” “黎十在禁地内身死道消,三千界的其他修士更不敢再闯入禁地,你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分明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文碧桐笑盈盈地拿着茶杯,也不打断他,坦然道:“对呀,我故意的,你怎么不反抗呢?指挥我的时候这么嚣张,是不是只有每次我生气了,才回过神来发现你其实根本打不赢我啊?” 小红雾愤怒地挥舞着手臂,还想继续争辩。 文碧桐却轻轻打断他,指了指他身后,笑道:“没有灵力,察觉力下降许多吧,我刚才已经把你姐姐叫过来了。” 说着,文碧桐就拎起小红雾,半推开门将他递了出去,体贴道:“方才在门口,他说的话,都一字一句听清楚了吧?我可特意解了屋内隔音的禁制。” 江溪儿面无表情,嫌弃地接过小红雾,怔怔点头:“谢谢前辈。” 坐在院子里,江溪儿一手托着脸,一手拿着树枝戳着桌上的奚泽,麻木道:“你想杀黎十,前辈之前在暗地里帮你,我早就猜到了,不交代新的事情,你就继续在外面反省吧。” 刚才隔着房门,听见奚泽本体奶声奶气的声音,江溪儿猛然发现这声音与文碧桐所说的五、六岁异常符合,她都有一点不好意思继续打他了。 虽然奚泽肯定比真正的小孩成熟许多,但…… “唉。”江溪儿叹气,本来奚泽人形的外表变化后,她心态一度变化,不敢再理直气壮地将奚泽视为弟弟。 现在倒好,她有了充分的理由,自我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他只是一个孩子。” 眼见江溪儿又要回到竹屋中,已经暴露的奚泽认命地喊道:“姐姐,我还瞒着你的事情,黎十已经几乎全说完了!” “几乎?”江溪儿心力交瘁地闭上眼,头也懒得回:“奚泽,你还真会给自己留后路。” 小红雾弱弱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有些小事,我自己也忘了嘛。” 这家伙究竟说了多少个慌啊! 江溪儿忍无可忍,大步流星走回屋内,关门力度之大,像是恨不得直接把门拽下来扔奚泽脸上。 正如之前发现黎十就是黎楼望时她所说的话一样,即使她知晓自己被骗,但只要那个人对她没有恶意,没有损害她的利益,她便不会太在意。 从始至终,真正能膈应到她的谎言,只有奚泽与“江溪儿”在外域的那一波一唱一和,让她误以为奚泽当真危在旦夕,命不久矣,是完完全全地欺骗了她的感情。 至于对她唯一有约束力的在千清宗发的那个誓言,在最初发现真相的气恼后,现在她气也消了大半,说到底,那是她自己蠢,对奚泽毫无防备心。 江溪儿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她越思索着,愤怒的对象逐渐从奚泽逐渐转移到了自己。 为什么她思来想去,最后纠结的点总是“奚泽居然有事敢瞒着我”和“他居然敢卖惨欺骗我的感情”? 还有一点,她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之前奚泽的暧昧举动和告白究竟是真是假? 结合他背地里为自己做的那么多事,听起来还挺……真的?但是以奚泽的年纪,他说的喜欢和爱,和她脑补的会不一样吧? 不行,江溪儿摇了摇脑袋,想把自己脑子里进的水全晃出来,她怎么能这么双标地自己骗自己,为奚泽开脱,她最近对着奚泽的新身体真是昏头昏脑的,经常会忘记奚泽心理与外表不匹配这一事实。 奚泽做了错事,就自我安慰他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奚泽对她告白,就异想天开他说不定是真懂。 一定要坚定立场…… 门外传来奚泽弱弱的声音:“我要强调一下,虽然我当时告白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真不是假的。” 江溪儿一愣,张开嘴又合上,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奚泽,说实话,你究竟几岁了?” 第四十九章 结局 该如何回答自己的年龄问题?奚泽一时有些犹豫。 若是自他作为一丝没有灵智的小红雾存在之日算起,那保守估计也大概有个几百年,万一他从前开窍比较晚,那一千年可能也是有的。 若是从他开了神智、脑子比较清醒后算起,那可能年纪确实没有江溪儿大。 “按年份肯定比你大……”他弱弱道。 “但是按天魔的年纪,你还有三百年才成年。”江溪儿叹气。 隔着房门,奚泽大声为自己辩解道:“姐姐,不应该这样算,一个天魔成年的时间人族都能繁衍好几代了,所以我们两个差不多年纪,我现在至少都有三百岁了。” 听不见屋内江溪儿的动静,小红雾有些焦急不安,小小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他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正中江溪儿圈套,显得自己十分幼稚? 冷静了一会,他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为什么不现在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未成年魔? 反正接下来一千年的时间,他都可能一直是小红雾的模样,与其步步紧逼让江溪儿立刻想明白对他的感情,不如从长计议,规规矩矩等上三百年,让江溪儿拒绝他的借口一个个消失。 于是他郑重道:“姐姐,如果你现在想不清楚,那就不要想了,等我灵力恢复,我会证明自己的心意。” 小红雾的奶声奶气却又一本正经的声音像一个小孩学着大人的模样,听上去有些奇怪。 莫名其妙的,江溪儿被奚泽的声音扰得有些心烦,她“砰”地一声推开房门,风拂过她的发丝,几缕碎发随意散落,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但抬头望着她的小红雾,却能看透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小表情,她面上仍留着对奚泽欺骗行为的气恼,然而气恼已不是重点。 江溪儿垂眸,眼神有些许飘忽不定,她数着地上的石子,看向土中钻出的小草,就是不看向地上眼巴巴抬头望着她的小红雾。 真是的,她一个人在房内已不知道暴躁地敲了多少次自己的脑袋,明明重点是奚泽骗人,为什么现在重点又成了奚泽的年龄啊! 她有些恼羞成怒,能和文碧桐所说的心理年龄五岁的奚泽打成一片,恐怕她的幼稚程度也不超过十岁,五十步笑一百步。 江溪儿清了清嗓子,嘴硬道:“不要以为我会轻而易举地原谅你骗了我这件事,就算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是要好好写检讨的。” “至于别的……”江溪儿顿了一顿,捂嘴咳嗽了几声,掩去面上的淡红:“你之前装晕让我多照顾你几天,今后必须好好补偿我,好生伺候我,懂吗?” 明明奚泽现在只是一团小小的红雾,但江溪儿却彷佛感受到了他溢于言表的欣喜,扭头泼冷水道:“你不是不想当我弟弟吗?那现在就当家养小精灵吧,和你现在的样子也十分般配。” 奚泽兴致冲冲地飘到江溪儿面前,左右晃动着硬要在她的视野里挤占一席之地,傻乎乎地问道:“小精灵是什么?” 家养小精灵,他听懂了关于家养的一半,不过就算只听懂了这一半,也足够让他兴奋地飘来飘去绕江溪儿转几个圈。 不过,为了表现他的成熟,他努力克制住了这一冲动。 江溪儿伸出左手弹开面前巴掌大小的小红雾,嫌弃道:“差不多就是仆人,而且不许反驳我。” 说罢,她转身,微微扭过头,说道:“我去修炼了,不许打扰我,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写完五千……不,五万字的检讨。” 谁能想到即使没了江清漪和黎楼望,她还是逃不开努力修炼这一件事。 假若在奚泽恢复人形前,她就因寿元已尽不幸去世,这个姐姐……现在也不是姐姐了,她反应过来,这个主人岂不是当得十分尴尬。 “我才懒得和没有灵力的小孩子计较。” -------- 千年后。 华灯初上,集市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布庄中走出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她肤白胜雪,发间金钗在盈盈灯光下熠熠生辉。 “姐姐!” 在街边等着她的红眸男子见她出来,欣喜地喊道,一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他相貌英俊,静静站着不动时,那叫一个玉树临风,但一动作起来嘛……举手投足之间,莫名其妙地有些幼稚感。 奚泽却不在意,他靠近江溪儿好奇地问道:“你都订了些什么衣服?干嘛不让我进去帮你看看。” 从前奚泽证明自己长大了的方式,便是耍小性子不叫江溪儿姐姐,等到后来两人终于确定关系时,奚泽却是改不了姐姐这个称呼了。 不过江溪儿无所谓于称呼,只是……她回想起方才在布庄中的情形,面上一阵羞赧,她不带奚泽,自然是为了偷偷去挑一套合适的嫁衣,跳完嫁衣,当然要为奚泽也挑选一套婚服。 但她一时口快,便直接脱口而出“弟弟”而不是“夫君”,绣娘们暧昧的笑声似乎现在还回荡在她耳中。 江溪儿心中偷笑,不动声色道:“我与世隔绝这么久,难得出来几次,衣服款式都过季了,自然要订一批新衣服。至于为什么不带你……” 她眼含娇羞地瞟了奚泽一眼,嗔怪道:“你除了讲些姐姐真好看,姐姐穿什么都合适这种话,还说得出别的话吗?” “都是实话嘛。”奚泽纯良道。 他本性不改,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直接上前一步搂住江溪儿,亲昵地轻声调笑道:“我明白了,姐姐其实是偷偷在给我买衣服吧?想不到姐姐对我的尺寸了如指掌啊。” 江溪儿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满脸羞红地垂眸,拍了拍身上的裙子,彷佛是在嫌弃奚泽不老实的手弄脏了她的衣服,小声说道:“谁会给你买新衣服?你故意将自己外表捏得如此成熟,实际上还不是一个幼稚鬼。” “你的衣服还用订吗?直接随便拿就好,反正你可以随意改变体型。” 说罢,她拉着奚泽准备逃离众人奇怪的视线。 千年时间,从前的圣火宗江溪儿早已被人遗忘,她的样貌也比起从前成熟了些,修为不高的修士们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自然没有人能认出她。 在众人眼里,他们只是一对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开始秀恩爱的新婚男女,或者举止过于亲昵的奇怪姐弟。 江溪儿拽着奚泽走了一段距离,奚泽在她身后不断为自己辩解道:“你又想冤枉我啊,我最近一直保持的这个样子好不好。” “你的最近是这一个月?”江溪儿没好气地回道。 她在路过月老庙时不由自主慢下了脚步,她此生唯一一次进月老庙,还是江清漪带着她去读档刷大吉那一次。 江清漪给自己刷了一个大吉,江溪儿却是只有一个“凶”字,尽管不太相信这些,她第一反应也是有些怀疑自己难道要孤独终老。 现在看来,虽然没有孤独终老,但这个恋爱过程也与她从前幻想的有极大差别。 奚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道:“姐姐,我们进去求个签?” 江溪儿斜睨他一眼,根据她上辈子的经验,大多数去了月老庙祈求白头偕老的情侣最终都会分手,缓缓开口道:“没兴趣。” 他们此生的命运已早早地捆绑在一起,哪里还缺一个月老庙的保佑。 “我们不求姻缘。”奚泽握住江溪儿的手,俯身靠近她耳边,轻轻道:“我们去求子。” 江溪儿面上一红,结结巴巴道:“这……月老庙,好、好像不能求子吧?不对……人族和魔族会有生殖隔离,所、所以我们不能有孩子的。” “唉。”奚泽叹气,苦恼道:“其实前辈说,没有孩子的原因是因为我们试得还不够多,所以只要——哎呀,你别踩我。” “你胆子真是又肥了,前辈怎么可能对你说这种话。”江溪儿恶狠狠地踩了奚泽一脚,扭头心虚地小声道:“要我说,唯一原因就是你不行。” 一千年下来,江溪儿对文碧桐的过往有了更多了解,分辨奚泽胡言乱语的能力也强了许多。 当年,初来三千界的文碧桐与水晶棺里的那位男子勉强也算青梅竹马,两人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感情甚笃。即便后来贵为不见天宗主的男子在人魔大战最激烈的时刻,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竟是天魔,也没有伤害她。 假若人族与魔族能有孩子,那现在禁地里住的可不该只有两魔一人一尸体。 突然,奚泽拉了江溪儿一下,他们身边匆忙跑过一个胖嘟嘟的小孩。 奚泽指着小孩跑远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认真道:“姐姐,你看,那就是一个人魔混血嘛。” “是吗?”江溪儿皱眉,装作狐疑道:“我怎么看那就是一个影魔扮的小孩呢?” 若不是今日心情好,她才懒得陪奚泽演戏。 “你再仔细感受一下?”奚泽小心建议道。 可惜奚泽的剧本里又把她当成了傻子。 江溪儿打了一个响指,奚泽抿唇,开始感到有些心虚,不待江溪儿开口便认错道:“姐姐,原谅我嘛。” 又是几个修士在集市上空急匆匆地御剑飞过。 以江溪儿的修为,现在自然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些修士在讨论着如何处置那只影魔,它从空间裂隙里钻出来后,偷溜进义庄吃了一个孩子的尸体,得了人形,但尚且算不上害了人。 他们还说着,刚才追着追着,面前便出现了一道雾墙阻拦,附近恐怕有别的魔族,要多加小心。 “我的修为可不像从前那样差,你下次骗我之前,可得想好了。”江溪儿故作用力地拧着奚泽的耳朵,一字一句道。 “不过嘛。”她松开手,声音忽然有些含糊不清:“你偏要进去求签我也拦不住你,就怕你抽着不好的又耍赖重抽。” 听见这话,奚泽喜滋滋地推着江溪儿走进月老庙,左转右转,领着她来到一尊送子观音像前。 江溪儿一愣,笑着嗔怪道:“你肯定瞒着我偷偷溜出来了,不然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看来是早有打算,不过我看你这打算多半是会落空。” “如果我们抽中大吉,姐姐就要和我多试试,姐姐应该不讨厌孩子吧?”奚泽面上浮起一团红晕。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江溪儿不暇思索道,准备再强调一次人族和魔族的区别,她如果真怀孕了不可能生一团雾下来吧。 正在此时,不远处月老像前两个小姐妹似乎发生了争执,江溪儿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也跟着凑热闹转头看了过去。 “小依,究竟要我给你说多少次,楼望仙君和江小姐绝不是道侣关系,你就是每次都来求想拥有那样的爱情,但方向都错了,怎么能遇见合适的道侣?” 那叫小依的少女反驳道:“哼,那是你不懂爱情,这么多年仙君压制着修为不愿飞升,肯定是为了等江小姐。” …… “她可真惨,这么久了还被黎十盯着。”奚泽不由得感叹道。 江溪儿捂嘴笑道:“那不一定,说不准他们关系当真有所缓和,说不定我们下次出禁地,都能听见他们结为道侣的消息了。” 不过肯定没那么快,江溪儿低头,她下一次可是再过半月单独偷偷溜出来,取她在布庄订的衣裳。 “姐姐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一直都很乐观。” “那是当然。”江溪儿随意地抽出一只签,摇了摇,说道:“他们两人在一起,恐怕是上天的意志。” 奚泽眼疾手快,抢过她手中的签。 大吉。 他笑着说道:“姐姐,上天的意志?” 江溪儿眼睛一转,耍赖道:“三千界的法则又管不到我们两个人头上,算不得数。” 至于后来奚泽一本正经地论述着天魔混血的科学养育方法,要求江溪儿不再将他关在房门外,被挺着大肚子的江溪儿追着打,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啦~非常感谢一路下来看到这里的读者老爷们~~ 接档文是《小师妹要保护大家的纯洁》,感兴趣的请点点收藏吧,会在11.2日早上九点开文,日更三千直到完结~ 文案如下: 琉璃宗小师妹亓瑶瑶梦见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里面的主角李逸阳收了她活泼可爱的恋爱脑小师弟,还收了她清冷如月的大师姐,就连温润如玉的长老和男妈妈属性的师尊都难逃魔爪,她本人也没有幸免于难。 男女通吃,荤素不忌,万分可恶。 惊醒后,她发誓要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外门弟子赶出宗门,保护大家的纯洁,谁料大家都没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师尊:“好孩子,为了你,为师不会再收徒了。” 长老:“想不到你对我的占有欲,这么强。” 师弟:“仔细想想,瑶瑶和我在一起也不错。” 某未来魔尊:“你为什么总觉得我是女扮男装?” …… 李逸阳:“我明明是正常修仙文龙傲天男主,21世纪穿越来的三好大学生,走的是破情劫、杀妻悟道路线,和后宫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顺带一提,系统说我未来的妻子叫亓瑶瑶。” 【小剧场】 1、听说李逸阳上辈子是赶毕业论文猝死后, 亓瑶瑶:“我建议外门弟子考核要交三篇论文,四封推荐信,十份学习报告。” 2、对着黑化后来势汹汹的男人, 亓瑶瑶瑟瑟发抖,双眼含泪,委屈道:“你杀了我之后千万别留尸体,我怕。” 李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