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超凶师尊的爱猫 作者：栖亿 简介文案 文案： 秦沐睁开眼，发现他回到了被逐出师门那一年，为了阻止师弟死亡，他失手打死了师尊的爱宠。 师尊人很凶，他很慌脏。却没曾想，向来乖巧柔弱的师弟突然反水，举剑将他刺死。 秦沐再次醒来，发现他变成了师尊的爱宠小黑豹。 身负重伤茫然无措的他被师尊抱在怀里。 正感慨师尊也有担心的时候，他听见师尊冷冰冰吩咐：“不论生死，一定要把那个孽徒给本尊抓回来！” 师尊特别生气，给师兄送了很多法宝，让师兄务必把秦沐抓回来。 然后秦沐看见，师尊给师兄指了条完全相反的路线。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沐 ┃ 配角：洛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好紧脏 立意：柳暗花明又一村，坚持到底即胜利 第1章 风声猎猎，剑气缭绕。 秦沐睁开眼，已然陷入包围圈内。 他抬眸，目光扫过众人，很快落在其中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上。 “秦沐，你犯了大错，还不快束手就擒，随我等去见师尊！” 那人言罢，众人齐齐提剑，又将剑气拔高一层。 秦沐怔了一瞬，接着便被剑气压到跪地。 脑海里突然闪进一段记忆，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手上的剑陡然铮鸣，不等秦沐反应，身体就不受控制站起，举着他的剑猛朝其中一人刺去。 画面与记忆中某处阴影重合。 秦沐心口一颤，眼眸骤然间缩紧。 他没想到事情竟会重来！ 难道……这是梦？ 当年秦沐入万仙阁，被剑宗师尊收作内阁弟子，修炼几年未有长进，还屡因犯错被罚去清扫剑谱阁。结果当晚长老巡阁发现有宝物失窃。 剑谱阁一直只有秦沐与长老进出，嫌疑人便只剩下秦沐一人。 他前去解释，却被人施了改口诀，他无法解术，只得先逃。 但不知为何，藏身之处依旧被师兄弟们发现，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秦沐还记得，他那日不得不提剑迎战，故意刺向最小的师弟—— 小师弟才来剑宗不长时日，学艺未精，倘若见他迎剑，定然逃开，他也方便逃脱。 却不曾想，那日师尊的爱宠黑豹出来游玩，又与小师弟关系很好，远远瞧见小师弟背影便扑上来，反倒将小师弟推向了秦沐。 秦沐亲手杀了小师弟，罪责滔天，本该以命抵命，还是云宗师尊说情，才让秦沐免于一死，剔了道骨削去修为逐出宗门。 秦沐不知为何做梦会梦到此事，不过害死小师弟，确实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事。 他复睁开眼，剑尖已离小师弟仅差分毫，他手腕一顿，剑尖擦着对方的耳垂过去，同时另一只手狠推了小师弟一把。 秦沐正欲借力后退，孰料那本该扑向小师弟的黑豹却不知怎的，突然竖起一双灰蓝色的瞳仁，直朝他扑来。 他本能地用剑格挡，另一只手迅速结印作盾，尚未完成，突地听旁侧传来小师弟的尖叫：“师兄救命！” 秦沐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一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抓住了柔弱的小师弟要挟众人：“放他走，否则你们的小师弟就……” 在他分神之际，黑豹一掌拍碎了他的盾印，直接将秦沐扑倒在地。 秦沐身上突然一重，接着一道热血扑洒到脸上，手上传来利剑刺骨入肉的感觉，浓郁的血腥味在鼻息间逸散。 他愣了愣。 其他人见状，动作也都顿住了。 这黑豹长得不大，明明已经十个月了，看起来却不过五六个月大，身上的毛细细密密的，是师尊最宠爱的宝贝灵宠。 没想到，就这样死在剑下。 秦沐心里慌过一瞬，毕竟师门严苛，要是师尊知道他把灵宠杀死了，不知道要怎么罚他。 可他转念一想，这不过就是个梦，便抽回神思，转头朝那黑衣人看去。 黑衣人冷呵一声：“秦沐，我就帮你到这里了，你还不快逃，更待何时？” 说罢，他伸手将小师弟打晕，夹在腋下一跃而去。 秦沐丢下一句：“此事有蹊跷，我先去救小师弟！”接着便将黑豹放到地上，快速跟上黑衣人。 身后传来师弟们惊恐的喊声：“秦沐！你杀了师尊的灵宠！” “还有小师弟！快去救小师弟！” “你别跑！” “呃……”不跑是不可能的。 秦沐收回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逃跑的黑衣人。 他心知这梦境事有蹊跷，原先以为杀了灵宠便会醒来，不过这梦居然维持这么久，不知接下来发展如何。 当初被削去修为逐出宗门后，他无法再修炼道术，在外面屡受欺压，只能做些重活累活维持生计。 后来万仙阁开山历炼，剑宗师尊洛祝为了他新收的宝贝徒儿亲自下山，瞧见秦沐如此模样，狠狠挖苦了一番，又将他收作了在山外的仆人，偶尔心情不错赏他些碎丹。 秦沐靠着这些碎丹，积年累月有了一点修为，他不敢叫洛祝发现，好在洛祝的宝贝徒儿有和小师弟一样的好心肠，得知他有修为后，暗中帮他修炼。 许是他运气不佳，明明被手把手指导，却依旧走火入魔，然后—— 就做了这个梦。 秦沐追着黑衣人一路弯弯绕绕，身后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他回头一看，没再见到师弟们追上来，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这时余光却瞥到了一团黑物滚来。 秦沐：“……” 这小黑豹……果然和它主人一样，睚眦必报。 秦沐很快收回思绪，继续追着黑衣人，不知不觉到了后山悬崖。 黑衣人夹着小师弟停在悬崖边，冷声问他：“我救了你，你为何追着我不放？” 秦沐皱眉：“放开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可是救了你。”黑衣人朝他轻轻笑了一下，“还是说，你想恩将仇报？” 秦沐：“……” 秦沐提醒他：“此事本就不是我犯的错，若不是你们使计，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他顿了顿，紧握长剑，眉宇稍稍压低：“放开他，我饶你不死！” 黑衣人闻言乐了，哈哈大笑道：“我竟不知洛祝门下第一废物弟子有这般能耐，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一只手将怀中昏迷的人抛到地上，另一只手抽出佩剑，左手划开剑诀，右手扬剑而上，直取秦沐眉心一点。 秦沐当即反剑格挡，同时口中念诀。 他睁眼入梦时，便查了自身经脉一圈，知道自己后来重炼的修为尚在。 即使打败不了此人，拖延时间等待其他人赶到也行。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沐的意图，黑衣人扬眉一笑，将汪洋灵力猛地注入剑内。 秦沐被压得疾退数步，单膝跪到地上，唇角淌下一条血线。 与此同时，躺在地上的人悠悠转醒。 秦沐内脉被震伤，瞥了眼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左右四顾的小师弟，心里一紧。 小师弟环视一圈，很快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立马拔出佩剑，冲到了秦沐的身侧。 “快跑，去找师兄们，去……” 秦沐话没说完，突然心口一疼。 他身体僵了僵，用以抵挡黑衣人的灵力盾瞬间破碎，轰地倒在地上。 不远处，吭哧吭哧迈着小短腿跑上来的黑豹扑向秦沐。 秦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结局。 他听见小师弟抽出佩剑，将染着血的剑搭在黑豹身上戳了戳，朝旁侧的黑衣人得意道：“这小黑豹惹人烦厌，又是洛祝的爱宠，不如杀了黑豹，让洛祝再恨他一点。” 小黑豹跑了老远的路，伤口又往外溢血，呼吸声粗重得很，像破了的风箱，连咬秦沐的力气都没了。 被人用剑在身上戳来戳去，它也无法动弹半分，只能时不时发出威胁的哼叫声，然后又被疼得奄奄一息。 黑衣人收回剑，敛回眉眼：“就这么办吧。” 小师弟一喜，扬剑就着黑豹，一剑捅了下去。 疼痛变得麻木，秦沐只觉得视野开始模糊，扭曲，像被石头击中的水面，揉成了一团乱布。 他恍惚中听见小师弟感叹道：“师兄，到了黄泉，千万不要怪师弟呀。” 说完，又觉得好笑，边咯咯笑着边将他的尸首丢到了悬崖下。 秦沐呼吸微弱，再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声音似被推远了去，只隐约听见几声低沉的声音。 好像，又提到了洛祝。 …… 秦沐醒来时已是天将落暮，晚霞夕映，外边一片红彤彤，火烧云燎着似地游过天际，清凉的风穿堂而来，吹得身上伤口都缓和许多。 他愣了愣，大脑运转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正躺着。 怎么回事？ 秦沐视线移开，先是看到一袭白玉云纹袍衣，接着是修长脖颈，然后是如玉般的下颌。 他……被人抱着？ 秦沐见鬼般盯着那下颌片刻，差些从对方怀中滚到地上去。 好在那人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捞回怀中，语气虽然依旧是冷冰冰的，可眼神也缓柔许多：“乖，躺好。” 秦沐瞳仁震了震。 倘若不是身上传来莫天痛楚，他都要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了。 那个待他刻薄至极，向来脾气暴躁的师尊洛祝，竟也有将他搂在怀中，叫他别动的时候？ 他不敢置信，甚至怀疑洛祝遭人夺舍。 于是他抬起手，拍了拍洛祝的脸。 “啪啪” 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洛祝愣住了，在场的人也愣住了，包括秦沐—— 他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小黑爪。 秦沐：“！！” 他这是变成了什么鬼东西！ 洛祝垂眸，冷冷看了怀里的小黑豹一眼，见小黑豹似乎一副很惊恐的样子，连底下的弟子都忍不住出声说情：“灵宠受了重伤，说不定……是控制不住自己。” 众人提着心，生怕洛祝发脾气，让灵宠伤上加伤。 “不如，将灵宠交由丹宗救治？” “不了。”洛祝一手拢住秦沐的小黑爪，眼眸冷冷一抬，“传下去。” “不论生死，一定要把那个孽徒给本尊抓回来！” 秦沐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手变成了黑爪子时，洛祝已经同长老徒弟们说完了话。 身上的疼痛叫秦沐无法动弹，也深刻意识到自己是清醒状态。 但…… 孽徒指的是谁？ 洛祝何时会对他的宝贝徒弟这么称呼过？ 再者—— 这黑黑的爪子，怎么越看越像……洛祝身边的那只猫？ 秦沐如此想着，就被这个发现给惊得浑身一震。 喵？？ 喵喵喵？ 他变成了猫？ 没人告诉过他，走火入魔还会变成猫啊？？ 秦沐彻底清醒了。 他缩了缩爪，茫然的眸光下意识望向洛祝，视线猝不及防被一双浅金眸子逮了个正着。 “怎么？又疼了？”洛祝依旧是冷着脸，可语调低缓，硬生生在这冰冷的脸上勾出一丝诡异的温柔来。 秦沐浑身一僵，不着痕迹地打了个颤。 洛祝这是——被人夺舍了？ 为什么会这么和他说话？ “阿祝，他伤势严重，最好还是交给丹宗来。”一旁长老似乎还想再劝，但洛祝心意已决。 “放心吧长桁长老，这点小伤……”洛祝垂眸看了秦沐一眼，发觉怀里的小黑猫像是被吓傻了似的，他轻轻一笑，“本尊自能解决。” 长桁长老闻言，也放弃了劝说。 他嚅了嚅唇，不舍地看了秦沐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小黑猫炸着毛，灰蓝色的眸子瞪得极大，微张着小口，吐出粉红的舌头。 这猫养得极好，浑身毛发光泽有度，即使是受了重伤，也不过是使得毛发光泽暗淡了些，摸上去时，绒毛会绕着修长的手指头温柔搔过。 素白的手一路从缠着纱布的胸口滑上去，勾着小黑猫的下巴轻柔又强势地抬起。 秦沐浑身一颤，更是吓得瞳孔乱震。 “以前没见你怕，怎么现在怕起我本尊了？又不是本尊伤的你。”洛祝托捏着秦沐的脸，顺便注入一股灵力。 秦沐只觉得体内一暖，温润的灵流立刻涌进他的五脏六腑，开始帮他修复伤势。 温柔的动作使得秦沐不自觉遵守本能眯起双眸，胸腔伴着那股灵流发出轻闷的颤动，舒服得叫他脚趾都蜷缩起来又张开。 秦沐还从未受过这般好的待遇。 他入门三年，修为毫无长进，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差事，又因为是洛祝的入门弟子，叫人眼酸，总找他麻烦。 忍不住和对方交起手来，最后总是赢了进戒律堂，输了养好伤再进戒律堂。 每每洛祝来领他走，那脸色都黑得可怕，回去后不管他伤势如何，总要再受一顿罚。 时间久了，他都忘了第一次见到洛祝是什么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洛祝永远都是那副冰冷的，或是含怒的脸。 突地听见一声低笑，秦沐骤然回神，猛地睁开眼睛，便见洛祝唇角微扬，半垂的眸里闪着碎光，瞧着温润至极。 他他他……他笑了？ 秦沐这下彻底僵住了。 洛祝淡淡看他一眼，道：“怎么？不喜欢本尊笑你？” 他说着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眼底闪过一簇极快的不悦，瞧得秦沐浑身狂颤，还以为洛祝又要发火。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师尊，弟子风安求见。” 洛祝唇角微敛，将正欲逃离的秦沐拢回，手指轻轻一提，大殿的门无风自动，朝两侧打开。 站在门口的风安低垂着裹了大半纱布的头，低低咳了一声。 秦沐眼睛都瞪大了。 小师弟？他怎么也在这里？ 秦沐这下彻底茫然了。 他不过是走火入魔又做了个梦，怎么一醒来，人回到了万仙阁不说，小师弟也在？ 小师弟不是死了？ 难道他还在梦里？ “师……咳咳，师尊。”风安走进殿内，半膝下跪，垂着头道，“徒儿来见师尊了。” 秦沐听着熟悉的声音，胸口起伏着。 他不知自己为何在梦里把小师弟梦成了个坏人，但如果小师弟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得到小师弟的消息？ 难道小师弟在怪他？ 洛祝斜靠在云椅上，单手支着额头，即使自己的弟子楚楚可怜浑身是伤地跪在自己面前，脸色都毫无波动，仿佛在大殿上跪着的是别人似的。 他浅眸微微抬起，问道：“今日的事，可还记得清楚？” “徒儿……当时太过混乱，徒儿又被打晕过，实在记不太清……徒儿只记得一醒过来，就看到……看到秦沐师兄将长剑刺向……刺向师尊灵宠的心口处。然后其他师兄们赶到，秦沐师兄便跑了。” 风安垂着脑袋，身上伤口又开始往外溢出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大殿地砖上，在空旷的大殿内格外清晰可闻。 他自己也像被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伤口，脸色苍白地仰起头来，抱歉道：“对，对不起，师尊……徒，徒儿马上收拾。” 风安赶紧攥起一半袖子便往地上擦。 洛祝眉心微紧，出声道：“不必了。” 风安动作一顿，松了口气，柔柔弱弱请罪：“徒儿……实在抱歉。” “你衣服太脏了，别污了本尊的殿。” 风安：“……” 洛祝收回目光，任由那血水砸在地面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也没有半分感触。 甚至连叫风安起身都不曾。 他垂着眸，瞧着已经状似死尸的秦沐。 秦沐整个人都麻了。 他这回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在梦里。 也不是……这身上的痛感那么明显，而且寻常做梦……会做得这么久吗？ 他不确定自己是入了梦，还是……重回了？ 秦沐愣神中，突然听见洛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声音低得仿佛只是在心里琢磨，不小心说出口了似的。 “剑谱阁突然遭窃，且结界并未被破坏。长老心疑是罪徒秦沐所为，派了本宗弟子去追捕。罪徒秦沐知罪难逃，刺杀风安，情急之下，本尊灵宠突然出现，扑倒了秦沐，被其刺穿身体——随后又出现一个黑衣人，劫走你，并将你打晕带去后山悬崖。你醒过来时只见罪徒秦沐对本尊灵宠下手，而黑衣人并未瞧见。如此，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风安眼眸微微一亮。 他本因为灵宠没死，怕洛祝怀疑到他身上，但听到洛祝这个陈述……倘若洛祝对秦沐有半分的宠爱，也不至于在前面冠个罪徒二字。 “是的……师尊。”风安抬起那巴掌大的小脸，薄唇轻颤着道，“师尊，兴许……兴许秦沐师兄是遇到了什么难言之事呢？这事或许和他并无关系？还请师尊明查。” 洛祝注视着他，轻描淡写地开口：“你倒是还护着他，不如此事就交给你去查。” 风安：“……” 刚刚还没松完的一口气猛地堵在心口处。 风安咳嗽起来：“师……师尊，徒儿……” “这点小伤，你去丹宗，一日便能治好。”洛祝若有所思，“给你至多三日，倘若查不出来，便不足以继续做本尊的徒儿。” 风安：“……” 秦沐人还傻着，听到这话，突然又开心起来。 他方才重新游走了一遍自身，并未发现什么走火入魔的迹象，反倒因为先前洛祝注入灵力滋养过，现在通体顺畅，大概三日便能将伤好得七七八八。 不知是谁如何所为，他的魂魄受控于这个壳子无法离开，同样也证明他现在应该是清醒着的。 再说如果他真有问题，洛祝肯定第一时间发现。 所以，应当是有什么人，动用了什么秘术，总之使得他有机会挽救当初的错事。 秦沐因风安之死愧疚多年，却没想到这些事竟是风安的计谋，他害得自己这般惨状，见风安吃瘪，秦沐自然高兴。 洛祝说完，垂眸重新看向秦沐，秦沐顿时又怂了，恨不得在洛祝的怀里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可他又没有半分力气，最终还是被洛祝逮回来。 洛祝一只手揉着小黑猫的下巴，语调慵懒不容质疑：“去吧，三日后，等你的好消息。” 风安只得咬着唇，拖着重伤的身体走出去。 一路流下数道血滴，将本是洁白的地砖染得发黄。 门外传来几道声响，大概是守在门外的师兄弟上去安慰风安，有几个小弟子进来清洗地面，洛祝便起身回去。 才刚要走，突然有人闯进大殿，拔声喊他：“师尊！” 洛祝脚步一顿，回过头。 站在大殿中央的正是那日前去逮捕秦沐的二弟子，申烨。 “怎么？” 申烨回头看了眼风安，一拱手道：“师尊，小师弟受了重伤，再说，他才入门没有几日，让他一个人去调查此事，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洛祝微微侧过头，沉思了片刻：“那你是想帮他？” 申烨：“倘若师尊同意，徒儿愿意帮忙。” 洛祝无所谓：“你要去帮便帮了，自己的事别落了就好。” 申烨猛抬起头：“师尊，此事明明有人在调查，为何师尊要为难小师弟呢？” “为难？”洛祝转过身去，面对着申烨，轻呵一声，“叫你去帮了，这也算为难么？你们就这么点能耐都没有？倘若三日后给不出真相，抓不到秦沐，你们都滚出去好了。” 申烨一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本座，从不容忍废物。” 作者有话说： 师尊：本尊从不容忍废物。 废物猫猫：？ 第2章 洛祝带着秦沐回到自己的楼阁中。 他向来喜静，独自在剑衍山上寻了处地方住，除了大弟子以外，不许任何人过去。 楼阁坐落在最高山上，依水傍山，屋顶高耸入云，耳边能听到鸟叫，丝丝缕缕的雾将整个楼阁都携上了面纱。 且楼阁四周分别布置了结界。 秦沐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洛祝不喜艳丽的颜色，整个楼阁非黑即白，从外处进了屋内，便如同从春夏艳阳走进腊月寒天，整个人都冷彻了。 秦沐眨着眼睛，目光追着几缕打着卷的云雾而去，接着一只手突然伸过来。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那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抹，温声道：“给了你这么大一块地方野，你还想下山，这回受了重伤，可记得教训了？” 秦沐拼命点头。 待方才在大殿上的欣喜过去，秦沐方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洛祝向来不容瑕疵，他的衣服不喜欢有瑕疵，他的一切，就连收的弟子，都得是身家清白，最好是懵懂到一无所知，甚至有些傻的地步。 就比如申烨，是个富家公子哥，又过于仗义，被家里人认为是当大侠的料，但思来想去又怕申烨太过正义被人下黑手，于是送到了天下第一的万仙阁。 就比如秦沐自己，虽然是个孤儿，但因为小时候被当成人祭，关在地牢中养了十三年，无知无感至意外被洛祝发现，随手带在了身边。 就比如风安，是个娇弱的小少爷，从小衣食无忧，只知吃和睡。 但如果这些人中，但凡有一个人心性有污，便会被洛祝毫不犹豫地抛弃。 比如以前被逐出师门的五师弟八师弟等人，因为秦沐毫无本事却留在内门而起了嫉妒之心，偷偷在比武会前给秦沐下药使他出丑，便被驱逐师门。 倘若洛祝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他的乖乖灵宠，而是他最讨厌的徒弟秦沐，不知道洛祝要怎么捏死他。 洛祝并不觉得向来不听他的小黑猫会答应，见他如此，倒生了几分奇怪：“怎么如此听话？” 秦沐一愣，愕然抬头，双眼愣愣地盯着洛祝：“嗷呜……” 洛祝还在揉他的脑袋：“嗯？又不服气了？” 秦沐：“嗷呜？” 洛祝温柔一笑：“再乱跑，把你腿打断。” 秦沐：“……” 秦沐悚然之余，又隐隐有了几分放心。 像这样凶巴巴的师尊，才像是洛祝本人嘛—— 他被撸得眯起眼睛，意识浮浮沉沉间，完全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沐再睁开眼睛，瞧见屋里没人，而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是睡了一觉。 他爬起身，活动了下四肢。 因着伤口在心脏的位置，秦沐这身体不算好受，至少得再修养三日，好在有洛祝的灵力喂养，他才能在这样的重伤下行动。 秦沐从床上爬下去，迈着小步跌跌撞撞在屋里转了一圈，他还不太适应四只脚走路，也完全不适应这个小小的猫身，每走几步就会摔倒一下。 再加上身上有伤，他根本走不了太远，就累得趴到地上去，伸出一小截舌头喘气。 好不容易，秦沐才摸索着走到门口。 门口被下了禁制，秦沐拍了拍，感觉那结界比猫身要高出不少，也无法被轻易拍碎，他便收回了跑出去的念头。 不知洛祝去了哪里，眼瞧着外面天都黑了，人也并没有回来。 秦沐记得，每过傍晚，洛祝便会回到楼阁中，但今晚不在这里，难道是有什么大事？ 他担心地来回走。 倒也不是在担心洛祝什么，他只是想起来昏迷前，曾见到风安把他的尸体丢到山下，怕到洛祝从他的尸体上发现什么。 但转而又一想，风安既然和那黑衣人勾结，又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秦沐身上，若是让洛祝知道秦沐已死，更容易叫洛祝起了疑心。 既然如此，黑衣人要不想让洛祝发现，肯定要对他的尸首下手。 那他—— 秦沐猛地起身。 倘若把他的损了，那他还怎么回去？ 秦沐慌张得再度跌跌撞撞跑向门口，临到了门边上，又突然瞧见什么，一个急刹转身快步冲到床上。 躺下。 门外传来慵懒的脚步声，伴随着洛祝慵懒低沉的嗓音。 “这些日，你多留心。” “是。” “行了，你回去吧。” “是。” 声音结束，洛祝解了禁制，一脚踏进屋内，周围的烛灯应声而亮，将整个屋子照得如白日亮堂。 他一眼扫过，见小黑猫还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像是熟睡了般。 洛祝微微一愣，垂眸看了眼禁制—— 他设的是原来的禁制，只比小黑猫的个子高那么一点，按小黑猫的能耐，轻松就能跃出去。 难道真的在睡？ 他抬步走过去，小黑猫浑身悄然炸了遍毛。 秦沐紧紧闭着眼睛，生怕被洛祝发现什么。 然后，身体再次腾空。 秦沐猛地睁开眼睛，便对上了一双浅金色的瞳仁。 “怎么这么早就睡？不会是要养精蓄锐，晚上偷偷跑出去，见你的风安吧？” 面对着小黑猫，洛祝身上似乎有数不完的好脾气。 秦沐一边是惊的，一边又觉得晦气，呸呸两声：“嗷呜！” 他才不会去见风安！ 凶完，秦沐猛回过神，又焉巴了下去。 从以前他和这小黑猫便不太对付，根本不知道小黑猫和洛祝是如何相处的，万一被洛祝发现什么端倪怎么办？ 然而，被小黑猫凶了，洛祝却并未生气：“风安就有那么好？要你天天去找他？” 秦沐：“嗷呜？” 什么那么好？ 他压根不是这个意思！！ 秦沐想翻白眼，但他只是只无助可怜的小黑猫。 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 洛祝抱着猫坐到软榻上，一只手顺着猫头往下寻着脊椎，手指如同弹琴般随手点着：“脾气这么不好？” 那声音像是闲聊，并不带半分慑意。 秦沐被摸得太舒服，闷哼哼了两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心道你脾气才不好呢。 全万仙阁，就你脾气最不好！ 又懒得说话，他干脆把头一别，只给洛祝看后脑勺。 洛祝也不以为意，弹指间，又有灵力注入进去，顺着他的五脏六腑一一清复。 秦沐迷迷糊糊间，便昏睡过去。 待小黑猫睡熟，洛祝手指轻抬，大拇指抹上他的眉心。 秦沐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意识一沉，竟是又做了个梦。 梦中，他看见洛祝的灵宠在楼阁草地玩耍。 本也只是只稍大些的小黑猫，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瞧见有只黄色鹦鹉边飞着边唱歌，小黑猫本能跟上去，一路到了禁制边。 小黄鸟倏然消失，一个白袍小公子站在禁制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小黑猫疑惑地盯着眼前的人。 对方身上有洛祝的气息，虽然只是浅淡的，但小黑猫从未见过除洛祝以外的第二个人，自然对他不太警惕，见对方抓着那小黄鸟引他出去，小黑猫便踏出了禁制。 这一踏，禁制登时四崩五裂。 秦沐听见白袍公子哥说。 “这就是洛祝藏在楼阁里的小猫？也不知有无内丹，有无功效。” “容我取些心头血来试试。” 随后，一只手便朝他抓来。 秦沐本能朝后一跳，做出防备的姿态冲对方龇牙咧嘴，凶恶地瞪视过去，目光触及到那人的面庞，秦沐又愣了一瞬。 竟是风安。 他很快意识到什么，转身要朝禁制跑，但这时，那只黄色小鸟突然又出现在他的眼前，狠狠朝着秦沐的脸啄了一下，同时，风安一把手抓住了秦沐的后颈，叫他再无可逃。 那只小黄尖喙迅速朝秦沐的眼睛啄来。 “嗷呜！” 秦沐猛地惊醒过来，他被本能所驱使，猛朝梦中小黄鸟的位置便扇去一巴掌。 这一下力道有些大，扯到了伤处，又疼得秦沐一阵龇牙咧嘴。 他差些叫出声，好在余光突然瞥到身侧躺着的人。 那人面目如画，月光在他脸上勾出淡淡的轮廓，闭着眼睛时，在冷漠间又带了几分温情。 对方似乎也沉浸在梦境之中，并未注意到秦沐的动静。 好险！ 秦沐捂住心口，慢慢喘气。 接着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整只猫再次炸了毛。 他居然，和洛祝睡在一起！ 而且他还毫无察觉！ 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洛祝眉头轻拧了下，似乎是将将欲醒。 秦沐几乎是逃也似地一路滚下床，冲到了门口，这才堪堪停下脚步。 他扭过身，警惕地盯着床上的身影。 只见床上的人动了动，然后，翻了个身。 秦沐：“……” 堂堂剑宗师尊，竟然—— 这么大动静都毫无察觉？ 秦沐把后贴脑袋的耳朵放回来，整只猫在庆幸之余，又不知为何有些沮丧。 他回神过来，瞧着四周，琢磨着自己方才应当是做了个梦，或许是这壳子本身的记忆。 倘若如此，那风安和这壳子关系那么好，可能也是风安的阴谋。 秦沐想不明白，他与风安无冤无仇，风安为何要害他？ 还有这猫，也是风安的计谋之一？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为什么要害我？ 这一念头浮上心口，秦沐便被气得浑身颤抖。 被削去修为剔出修骨的疼痛密密麻麻附上骨节，被羞辱谩骂指责的屈辱攀上心口，被愧疚折磨的痛楚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气血上涌，踉跄着踏出禁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怒火如疯长的草，驱使着秦沐朝前飞奔。 身后，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黑暗的楼阁中走出。 纵然怒火帮持，但秦沐整个人并不太好受，他尚未熟悉这样的身体，包括视野突然变广，连路边以前从未入眼的小草灌木，此刻都显得格外高大。 他跑着跑着，慢慢停下脚步。 一双灰蓝色的瞳仁里落满了茫然，他扭头四望，却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倘若他还是人身，虽然从未来过此处楼阁，但也能借着御剑飞行下山。 但他此刻不过是只受了重伤的小猫咪罢了。 “喵呜？”秦沐转头望向来时的路，身后已被黑暗笼括，他变成只无望的野兽，不知该去向何方。 继续往前走吗？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下山。 回去吗？他倘若回去，便会错过找回尸首的机会。 倘若失去尸身，他以后要么是屈身于这只猫身上，要么是夺舍别人的身体。 秦沐正在纠结之际，突然听见有脚步声正朝他靠近。 剑衍山有结界把守，不可能有外人靠近，秦沐一瞬间炸起的毛，在心里想到这一点后，倏然落了下去。 一道白色身影从巨石拐角走出来，待视线清晰，秦沐忍不住又炸起了毛。 “嗷呜！”你怎么又醒了？ 秦沐叫完，眉头一皱，不说人话实在是太奇怪了，尤其是他这声音，奶里奶气的，就算是在骂人，喊出来的声音都像在撒娇。 洛祝就见他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茫然，灰蓝色的瞳仁无辜地望过来，像是在讨好什么。 他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走上前将猫抱起来。 后颈突然被人捏住，接着一阵失重感袭来，秦沐惊恐地着望着近在眼前，全是笑意的脸，尾巴快速地扫了一圈，最后也只顾着遮住小肚子。 他的耳朵全贴到了后脑勺上，惊惧地等待着醒来的师尊发火。 接着，他瞧见师尊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秦沐猛地闭上眼睛。 就在他以为洛祝要对他进行惩罚之时，一只温暖的手环过他的后背，将整只猫摁进了怀中。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 洛祝像抱婴孩那般，单手托抱着小黑猫，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黑猫的后脑勺，轻声呢喃道：“怎么这就怕了，嗯？大晚上跑出来，现在知道害怕了？” 秦沐：“……” 怎会如此？ 秦沐思绪混乱，大脑无法思考，眼睛直盯着洛祝衣服上那簇用银丝勾出来的花瞧，心中茫然地想。 洛祝那么凶的一个人，每次见到洛祝，他不是受罚，就是在受罚的路上，从没见洛祝笑过，去讨好洛祝也只会受到冷冰冰的一句「滚」。 所有人都怕洛祝，怕他的修为盖世，怕他的一言不合，抽剑夺命。 没人见过洛祝笑，也没有人知道洛祝喜欢什么。 洛祝脾气不好，阴晴不定，听说当年魔族现世，魔族少主只是随口调戏了他一句，便被他追着砍进了封魔山，连带着整个魔族都更迭换代，被打得再也不敢作乱。 虽说打败魔族是件可以歌颂的好事，但像这样的脾气，谁都不敢招惹。 更别说现在还被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虽然那安抚的内容也听着十分不美妙就是了。 秦沐心中茫然着，耳侧突然刮过一声风啸。 他骤然回神，就看见一座山飞快朝后倒退，接着是一只夜行的鸟，再接着是整个剑衍山。 秦沐愣了一下，低头一瞧，才发现是洛祝突然御剑出行。 风猎猎在耳侧响闹，但洛祝施了灵法，并未让秦沐感觉到任何一点风动。 原本还有些担惊受怕的秦沐一下子放心下来，甚至还有点庆幸地想，还好他穿到了洛祝灵宠的体内，才能有这样好的待遇。 如果是换成他的原身，还不知道会受什么苦呢。 秦沐这么想着，倒是苦中作乐觉得穿成猫也不错。 他偷偷瞥了眼洛祝，见洛祝面容冷淡，浅金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瞧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美人入画的模样。 秦沐眼神古怪地扫了洛祝两眼，接着才注意到两人要去的目的地。 似乎正是前往后山结界的方向。 洛祝……去那里做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秦沐的心声，洛祝竟也有几分兴趣，同秦沐说话：“你大晚上的跑出门，是不是想来这里？” 秦沐：“……” 这你也能看出来？ 他身上的毛在听到洛祝这一句话后隐隐炸起，下意识想喵一声，但刚刚张口，秦沐便想起来自己是个人，便硬生生把声音咽了回去，只用眼神警惕地扫看洛祝的侧脸。 他现在整个猫都还扒拉在洛祝的身上，实在没法逃走。 猫猫惜命，猫猫怕死。 虽然不曾看猫猫现在的表情，但洛祝似乎已经瞧见了似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哦？不是要来这里？难道是想去见风安？” 秦沐：“……” 你听不懂就不要瞎理解啊喂！ 他气得眼睛一瞪，凶悍地用后脚蹬了蹬洛祝的胸腹。 洛祝立刻抬起一只手，看也不看便轻易夹捏住小黑猫的后爪，懒洋洋地捏了捏：“别激动，小心掉下去。” 秦沐：“……” 换成别人说这话，秦沐还能认为是在开玩笑，但如果对方是洛祝的话，他会怀疑洛祝真有这个想法。 于是秦沐怂了，他默默挣了挣后爪，没挣成功，便埋着小脑袋一动不动窝在洛祝身上。 洛祝：“……” 他指尖亮起的荧光消散，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按以前的经验来说……这小黑猫野的很，根本不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即使是洛祝威胁也全然不当一回事，换句话说，就是一点灵性都没有，根本听不懂人话，只是只普通的黑豹子。 可受了次伤，竟还知道躲闪，懂得听话了？ 洛祝摸了会儿装死的小黑猫，故意在山头上盘旋了一会儿，才按着弟子汇报的路线，停在了事发的地点。 他「唔」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说：“听说有些灵宠愚笨，不能擅开灵智，但遇到危及性命的事，也能在情急中自通……” 话没说完，就见小黑猫浑身一抖，然后睁着灰蓝色的大眸子开始装傻。 “倘若这样都不能开灵智，说明……这灵宠不适合留在身边，只能入药。” 小黑猫顿时仿若遭了雷劈，整只猫都不好了。 他浑身一颤，小心翼翼抬头看着洛祝，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促狭的笑意，不由得磨了磨牙。 然后，强忍着委屈，奶声奶气地喵呜了一声。 洛祝垂眸，淡金色的瞳仁里闪过什么，他似乎仍有兴致逗小黑猫：“瞎叫什么，你会说人话？” 秦沐：“……” 他攥紧爪爪，愤怒又委曲求全地摇头。 洛祝啧的一声，似乎很是遗憾：“这都不会啊……” 秦沐：“……” “不过既然你已经听得懂人话，以后再装傻，可别怪本尊脾气差了。”洛祝似乎很高兴，语调都愉悦地微微扬起，秦沐从未听过他这般说话，只觉得就算是在威胁，都好听得像是琴音。 他失神了片刻，才被洛祝再次响起的声音拉回思绪。 “你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秦沐一愣，回神看去，见自己已经站在了白日受害的位置。 地上痕迹已经消失，应当是那个黑衣人临走前处理掉了，秦沐鼻子嗅了嗅，只在空中闻到很浅淡的血腥气味。 他再次挣了挣后爪，这次洛祝并没有束住他，而是借力一提，叫秦沐轻松跳到地上。 甫一落地，秦沐便立刻跑过去。 天色漆黑，有洛祝亮起灵灯相助，再加上大猫天生的好视力，找到受害的位置并不难。 秦沐先是停在了被风安一剑刺穿的方位，然后朝悬崖边走了一遍，堪堪停在边缘后，他立马看向洛祝。 洛祝却看也没看，走到了另一侧悬崖边，盯着一束野花瞧出了神。 野花细长茎，并无叶片，花瓣呈淡粉色，似乎是没来得及拢回，大晚上还开着半苞，上头蓄了些小露水，在草枝中挺拔着躯干。 秦沐：“……” 洛祝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拢起那朵小花，垂眸轻柔地捏着花瓣，灵光折进眼底，却没有折出半分光亮。 不知为何，分明这么平静的场面，秦沐硬生生从里面感觉出一丝阴寒，甚至打了个冷战，就好像洛祝捏住的，并不是一株花，而是他的命似的。 洛祝看着手中的花，头也不抬地问了句：“本尊那惹人讨厌的徒弟，在这里将你害死了，你恨他吗？” 秦沐浑身抖了一下，连忙摇头：“喵嗷呜……” 洛祝手指微动，那株野花便被连根带土地，他用灵力护住根部的一团土包，这才起身朝秦沐走去。 秦沐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洛祝走过来，见他闪躲，微眯了眯眼，秦沐便立刻跑到他腿侧，洛祝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说道：“虽然本座那徒儿惹人生厌，但要说杀你的本事大概是没有的，那黑衣人是否也在场？是就喵一声，不是喵两声。” 秦沐当即喵了一声。 “是他杀的你？” “嗷呜嗷呜！” “是黑衣人？” “嗷呜嗷呜！” 洛祝若有所思，轻勾了勾唇角：“那就是说，风安杀的你喽。” 第3章 “嗷呜……” 秦沐没想到洛祝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他虽然高兴洛祝这么快锁定风安，但也心中生疑。 既然洛祝这么聪明，那时候……是不是也是知情的呢？ 想到这一点，秦沐本来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尾巴也不高兴地甩来甩去。 洛祝并不太注意到他微妙的情绪，自顾自从怀中取出一储物袋，将那朵花轻轻放进去。 秦沐瞧着眼酸，气恼地来回踱步，接着走到了悬崖边。 白天的时候，风安就是从这里把他的尸首丢下去，悬崖极高，且底下怪石嶙峋，他的尸首说不定会挂在哪里，等待被人发现。 他失踪了，宗里肯定会派人去找，一旦尸首被风安抢先发现毁掉，便没有证据指证风安了。 洛祝收完东西，瞥见小黑猫站在悬崖边上，正探头探脑地往下望去，肉垫子将松壤泥土按出一朵朵梅花印也浑然不觉。 秦沐正思考着该怎么告知洛祝自己的尸首在下面，突然一阵失重感袭来，接着他四爪腾空，被人拎着后颈提了起来。 “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洛祝的声音。 秦沐下意识扑腾了两下，因着身体腾空，那乌黑的悬崖底部仿佛会吞掉一切的深渊，更显得可怖。 偏偏洛祝只捏了他的后颈，只要秦沐动作大些，就有可能掉到下面去。 待秦沐意识到这一点，他整只猫的毛都炸了起来。 “嗷呜！”秦沐吓得大叫，四只脚垫齐齐亮出利爪，试图勾住什么东西以稳住身形。 好在洛祝只是逗他一逗，见猫被吓到，毛都炸得根根分明，这才含笑将猫拎回地上：“没事跑边上做什么？小心掉下去。” “哈！”秦沐生气了，他哆嗦着四肢踩在绵软的泥土里，恨不得把身体往土里扎上几寸，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恐慌，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师尊徒弟情，一回到地上就冲洛祝哈气。 洛祝不以为然，唤他：“过来。” 秦沐自然不去，他气得磨牙，喉咙里发出闷响，浑身的毛又炸了一遍。 洛祝不紧不慢，宠着他似的，又喊了一声：“过来。” 秦沐气势瞬间收敛，犹豫地看了眼自己扎得结实的泥土，又想起方才洛祝所说的话，怕洛祝脾气上来，把他从悬崖上丢下去，这才慢吞吞抬脚走过去。 洛祝心情好了不少，将猫抱起来，从储物袋拿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他脚垫上的泥土。 秦沐吓得一哆嗦，压根不敢乱动，浑身僵硬得有如被定身术定住似的。 洛祝淡声问：“你想去悬崖下面看看？下面有什么？” 秦沐愣了下，心想，虽然洛祝人很坏，但是脑子是真的好使。 “嗷呜……”秦沐低声叫唤了一句，他不太确定洛祝能不能理解到他的意思，毕竟自己已经身死的事，他也不好说清楚。 再说，以洛祝这聪明劲儿，倘若看一眼他的尸首，就知道现在藏在自己心爱灵宠体内的，是自己最惹人烦厌的徒儿灵魂，到时候说不定就把他咔嚓掉了。 秦沐想说，秦沐又不敢说。 “看来，山下真的有你想要的。”洛祝随手挠着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垂眸扫了悬崖一眼，接着却身形一转，朝来路走回，“山路夜间难走，明日再说。” 秦沐：“……” 这就……走了？ “嗷呜呜呜？”秦沐还扭头朝身后悬崖望去，满脸的疑惑，可洛祝已经做了决定，并没有半分试探他的意思。 秦沐心里茫然，不知道洛祝明明能立马发现悬崖下面的秘密，却为何要擦身而过，并不细查。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自己尸首在下方，觉得太污人耳目，不愿去瞧？ 想到这点，秦沐眼眸瞬间暗淡下去，幽怨地瞥了洛祝一眼。 半夜一来一回，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洛祝将秦沐带回剑衍山，随手给秦沐施了个净身诀便去温池泡澡，只留下秦沐一人在房间里。 秦沐神色复杂地瞧着洛祝逐渐离去的背影，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弃近在咫尺的真相不顾，反倒回来泡澡？ 明明只需要给自己施个净体术就可以了。 秦沐暗自吐槽着，余光很快落到桌子上，洛祝随手丢在上面的储物袋。 他记得洛祝今天把那朵花放进了这个袋子里，动作非常珍重，好像放进去的是什么珍惜之物似的。 秦沐慢吞吞走上前，瞧瞧桌子的高度，又瞧瞧旁椅子的高度，稍微比量了下，便纵身一跃，跳到了椅子上，再爬上桌面，用爪子将储物袋勾到边缘，松了松袋子。 他伸进去一只爪子，左右摸了摸，却并没有摸到什么花花草草。 秦沐心中生疑，扒拉着将袋子扯开，将脑袋探进去。 储物袋瞧着只有巴掌大小，里面的空间极大，可以装下不少东西，甚至——一座山？ 秦沐好奇地瞧着那座通体漆黑的山，忍不住勾起一只指甲，拨弄了下那山头。 便见那座仅指甲盖大的小山转了数圈，将将欲飞，又似乎受着灵力牵制，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 秦沐晃了晃尾巴，身为猫的本能叫他对这种小玩意格外好奇，一时不察，已经玩了好久。 待洛祝梳洗完回来，便看到自家的大黑猫几乎半个身体都进了储物袋，只露个屁股在外头，尾巴激动地扫来扫去。 洛祝一只手捏着秦沐苦苦寻找的野花，只淡淡瞥了那猫尾巴一眼，接着就移开目光，随手拿起一个通体雪白的花瓶，将野花种进去。 做完这一切，再回头看眼只剩个尾巴在外头的小黑猫，洛祝这才走过去，按住小黑猫的后腿，左手在储物袋上轻弹了一下。 袋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力，秦沐正拨弄着小山，被那灵力一弹，竟直接弹出袋外，直直撞进一道坚实的怀中。 秦沐愣了一下，猛然抬头，对上一双携着细碎光亮的浅金眸子中。 洛祝单手抱猫，提起储物袋，问他：“喜欢？” 秦沐愣愣，还没从方才的游戏中回过神，只呜了一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洛祝却仿佛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你好好修养，待伤好了，你又听话，本尊便把那东西给你玩。” 秦沐咕噜了声，本想说不过就是座山罢了，有什么好玩的，再说拿出来，那得多大啊，但心里又迷迷登登，想起来自己从未得过洛祝的奖赏，便羞涩地点点头。 秦沐被放回床上。 一想到晚上要和洛祝一起睡，秦沐感觉整只猫都不好了。 他正欲跳下床，却听洛祝随口一提：“本尊晚上不喜欢吵闹。” 秦沐动作一僵，小心翼翼看了洛祝一眼。 洛祝背对着他，从秦沐的视角，只能看见他脑后发间一缕青色发带。 接着，洛祝抬手将食指没进发间，轻轻一勾，青色发带应时而散，随着动作飘向桌案，那一头乌丝懒洋洋扑泄到身后，每一缕都写满了雍容华贵。 白色云袍紧随着褪落，洛祝换了一身睡袍，这才朝秦沐走过来。 秦沐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收回神，急忙背过身去，用后背对着洛祝。 洛祝也不在意，抬手一挥，烛光便逐一熄灭。 整个屋子很快暗下来。 秦沐感觉身侧有人躺下来，携着一道草木清香气息，他心猛地一动，险些不受控制地跑下床去。 但这个念头才想起来不到一瞬，他便听见洛祝轻言慢语道：“这便是你的床，你要去哪儿睡？需要本尊给你铐条链子……锁在这儿吗？” 秦沐不敢乱动，只得应声躺下来，古怪地透过黑暗看洛祝一眼，这才闭上眼睛装睡。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整晚都睡不着，谁知道刚闭上眼睛，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来，拉扯着他的意识浮浮沉沉，最终溺下去。 在黑暗之中，洛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轻易捕捉到旁侧的黑影，被那猫科专有的呼噜声吵得眉头轻皱。 但转而，他目光扫过窗畔，看到那朵在黑暗中缓慢生长的花，若有所思地嘀咕了句。 “你倒是好，真选了这壳子，到底想同本尊装傻到几时？” 黑暗中只有黑猫均匀的呼吸声，并无半点其他声响。 洛祝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洛祝早已辟谷，并不需要休息，只是人向来懒散，连徒弟都不太管教，总共收了四个徒弟，最闹腾的那个秦沐又消失无踪，他差些连早上的晨礼都不上了。 若不是大徒弟一大早在门口提醒，秦沐十分确定，洛祝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醒了？”洛祝随手摸了把猫头，目光随意扫过，身上便换了一套衣物，连头发都束好了。 “待本尊回来，再给你治疗，你哪也别去，就待在这里。” 秦沐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在做梦。 向来脾气暴躁的师尊，竟然如此温和地摸他的脑袋，还给自己治疗？ 他真的不在梦中吗？ 但纵然心中惊涛骇浪，秦沐不敢表现出一分，只默默扫了下尾巴回应，便迅速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被子中还残留着洛祝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仿佛有某种魔力，嗅着嗅着，秦沐便觉得通体舒畅，连伤处都不再作疼，意识像浮在云端上，令他整只猫都愉悦到尾巴轻轻颤动。 而另一处，洛祝已随大徒弟到了晨礼殿上。 他眸光扫过，轻易瞧见在人群中，脆弱得仿佛被狂风拍打过的柳树般的风安。 似乎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洛祝轻笑了一声。 —— 床上残留的气息渐渐淡去，秦沐又自闭了一会儿，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他果真变成了师尊的灵宠，一只黑色毛多的花豹。 至少是只黑色大花豹，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猫小狗小鸟小蛇，这让秦沐在绝望中找回了一丝慰籍。 好歹这壳子长大后，也多少有点气势。 豹子一吼，整山抖三抖！ 从被子里顾涌着爬出来，秦沐用灵识在体内游走一遍。 因着洛祝的灵力，他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走路时还有些疼痛。 他晃晃悠悠走到床边一跃而下，结果跳到地上时又猛摔了个大跟头。 秦沐嗷呜了一声，想用爪子摸摸被撞疼了的脑袋，可小短爪在空中抓了半天，顶多只能摸到毛绒绒的耳尖。 不仅如此，他并未学会收爪用脚垫落地，导致指甲直直撞上地面，虽然并未断裂，可也着又疼又麻了好一阵子。 秦沐发现自己摸不到脑袋，本能地去舔一舔爪子。 舔完爪子，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 他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的毛乱得不成样子，又受了本能驱使，回头奋力舔梳着身上的毛发。 秦沐：“……” 好烦啊！ 臭猫！ 好不容易把自己折腾干净，秦沐再爬起身，头上的疼痛也淡了许多，他不太熟练地在房间里踱步。 有昨晚在外奔跑的经验，他今天对这壳子的适应程度要高上许多，只是每每走一段路，便会忍不住嫌弃视野太低，以至于想用后脚直立，然后又摔下去。 转了一圈，他没看见昨晚丢到桌子上的储物袋，倒是发现窗口多了一朵野花。 叫他奇怪的是，外面太阳都这么大了，野花依旧是合苞待放，并没有半点要开的意思。 秦沐忍不住好奇，推了把椅子过去，爬到野花旁边，用指甲碰了碰。 昨晚洛祝对野花的上心程度，那不是寻常会有的。 洛祝在剑衍山只关心他的爱宠，除此以外，对一朵野花这么上心，秦沐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这野花还有什么新奇之处？ 秦沐眸光微闪，一条黑长的尾巴甩来甩去。 那野花被他指甲挠得左摇右摆，瞧着并无什么特别，被他指甲拨了下，便逸出一缕甜甜的气息，气息围绕着他转圈，勾着秦沐不自觉靠得更近，眼神也变得迷离。 然后……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啪喳，花茎被他咬断，一缕淡淡的甜浆味漫入齿尖。 秦沐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开心到爪子开了花。 他吞下肚，恍惚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咽了下去，但秦沐来不及细察，突然神识复清，猛地想起来这野花是洛祝带回来的。 他吃了洛祝的野花？！ 秦沐浑身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秦沐感觉自己是要死了。 刚住进这壳子没两天，就又闯祸把自己折腾死了！ 大概是脑袋都吓懵了，他杵在窗户边上站了好久，都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直到一块石头砸到窗沿边的木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响，秦沐正巧在脑补洛祝发火的画面，被这一吓，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他连忙稳住身体，同时侧目望去。 不知洛祝脑子里在想什么，昨晚还记得封上禁制，今天却不怕他逃了，连窗户都不上锁。 有风吹开纸窗，秦沐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风安。 风安站在庭院外头，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的纱布不好好缠着，露出一截随风飘荡，瞧起来格外的柔弱可欺。 见秦沐看过来，风安立刻扬起温和的笑容，右手一抬，空中便兀端出现一只黄色的飞鸟，扑扇着翅膀朝秦沐飞过来。 秦沐愣了一下。 他想起那次做梦，似乎梦到的便是这只黄鸟。 他再看一眼风安。 风安正紧紧盯着自己的动静，笑意仿佛是粘在脸上似的。 风安右手攥紧成拳，对秦沐的不动于衷似乎很是着急。 他一边盯着秦沐，一边在心中奇怪着。 他昨日可是亲手将长剑刺进黑豹和秦沐的体内，黑豹并无灵气也无灵智，在剑衍山靠洛祝以灵丹喂养了许久都没有结成灵丹，素也不通人性，他说什么都听不懂。 这等资质平庸，被他一剑刺死，基本是必死无疑。 怎么秦沐都死了，偏偏它还活着？ 风安心里正奇怪，抬眸一扫，却见本应该像寻常那样，受到黄鸟挑衅就立马冲过来的黑豹，今日却不知为何，怎么都不出来。 他心中烦躁。 方才在大殿上，洛祝直接把调查的任务交给他和申烨。 单直接交给他也就罢了，可那申烨是个不好利用的愣头青，倘若让申烨跟着自己，他根本没空去处理尸体。 再者，那悬崖深不见底，贸然从悬崖下去，必定会被悬崖下的法阵撕碎。 因此下去悬崖需要取得一段钥匙，钥匙由洛祝保管，没有正常合理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 风安便把算计再次打到了小黑猫身上。 好在晨礼开完之后，其他长老缠住了洛祝，而他也找了个借口先把申烨支开，才有空过来找这小黑猫。 只有小黑猫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下悬崖，他才能取得洛祝的钥匙，下山处理尸体。 然…… 这小黑猫不仅没像往常那样冲出来，甚至还撑着桌面，不太习惯地用爪子关窗。 风安：“……” 他身形一僵，看向黄鸟。 黄鸟也很迷惑，歪着脑袋看秦沐。 秦沐心里嗤一声，他又不是那只蠢猫，才不上黄鸟这个当！ 就算是猫类本能……那又怎么样！ 秦沐咬牙克制着本能，指甲伸了又缩，而窗外的黄鸟还在努力。 黄鸟：“啾啾啾！啾啾啾！” 你个小垃圾！躲在里面不出来！你出来啊！ 秦沐懒懒掀起眼皮，不去看那团飞舞的黄色。 黄鸟眼瞧着不被搭理，又啾啾叫起来。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出来玩！带你去报仇，出来出来！ 秦沐眼皮子一弹，指甲又亮了出来。 黄鸟见状，叫得更欢了。 “啾啾！啾啾啾！啾！” 最讨厌猫了！快滚出来受死，让风安杀了你！出来！ 秦沐面无表情，心里冷冷地想：“话好多啊，真想掏个耳朵。”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刚伸爪到耳侧，黄鸟还以为他终于要出来，高兴地朝风安吆喝：“啾啾啾！啾啾啾！” 他有反应了，快像昨天那样杀了他！ 秦沐猛地抬起眼睛，就见风安手掌一抬，掌心中冒出一团焰火。 一如他现在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他本想让洛祝去查到真相，以给自己一个清白，但当时不曾想过要报复风安，可现在再听到这话，他不得不想起来风安对他做了什么—— 风安自当上入门弟子后，一切都有秦沐手把手照顾。 大师兄常年不露面，申烨又死板不好说话，好不容易来了个柔弱的小师弟，秦沐自然待他极好，有什么好东西都往风安那里送，就算是风安做错了什么，秦沐心想反正自己都闯祸出了名，不如全都担了。 因此在众人眼中，大师兄稳重，申烨正义，风安乖巧懂事，唯独那秦沐胡作非为，是剑宗的一颗无足轻重的老鼠屎。 秦沐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风安的无情背叛，换来了风安一剑捅来，眼里不带半分情绪。 就好像，只是杀了颗无足轻重的老鼠屎。 秦沐气得浑身颤抖，体内用以稳固伤势的灵力被情绪波及肆虐，横冲直撞，差些叫他眼前一黑。 他眼神扫到桌案上那只剩了个根茎的花盆，突然想到什么。 外面，黄鸟才发现他一动不动，又急着回来继续挑衅，叽叽喳喳的声音叫他生烦。 秦沐抬掌一挥，直接将纸窗劈开，一道灵力冲来，黄鸟迎面撞上，啾唧一声摔到地上晕过去了。 风安见状一愣，愕然道：“怎么会……” 下一秒，秦沐跃出窗台，朝他扑来。 风安当即念诀，空中闪现出一道银白色的网，朝秦沐扑去。 秦沐伤势未愈，方才生气已牵动伤口，又打出那一掌，致使伤口再次裂开，落到地上时四腿直接一软跌下去。 好在猫的反应本就快些，他迅速躲开银网，快步朝风安扑去。 风安下意识拔剑应对，谁知小黑猫刚跑到面前，突然一个急转，后腿蹬起的灰尘直接扑到他的脸上。 他急忙后退半步，另只手用袖子掩面。 秦沐趁机朝外面跑去。 怒火疯长，叫秦沐越跑越快，但他终究只是只受了伤的小黑猫，远不及一修士念术快，不多时，身后便传来了低沉急促的脚步声。 身后的人越跑越快，秦沐直接一跳跳进房间里。 风安不敢乱动洛祝的住处，只得在门口停下。 谁知秦沐到了屋里却依旧不停，刮坏了洛祝的被褥，踹了紫檀木椅，扫了桌上的各式珍宝，甚至还撕碎了洛祝的几件衣服。 风安：“？？”这是在干什么？ 没等风安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衣袖迎风一翻，一道黑影从屋内窜出。 秦沐突然又从屋里跑出来了。 黄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秦沐冲风安喊道：“啾啾啾！啾啾啾！”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风安也是奇怪，他还以为这猫变聪明了，怎么现在看来又自投罗网。 不过他没想太多，赶紧提剑跟上。 方才在屋内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秦沐根本跑不过风安。 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沐正欲以头抢地装死，谁知低头时不小心踩到石头，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像个球似地滚了出去。 “喵嗷！”秦沐下意识叫了一声，风安脚步顿了顿，心想这大好时机，一把剑便刺了过去。 下一瞬，被两根指节轻松夹住。 秦沐也被一只鞋子拦住去路，硬生生停了下来。 “风安……你想对本尊这猫儿……做什么？” 第4章 风安愣了下，连忙收回剑，低头行礼：“拜见师尊。” 秦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看得见一块如玉雪白的袍服，他艰难蓄起几分气力，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 身后的人停下动作，他大脑无法运转，只能大概推测出眼前的人能制住风安，于是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忙不迭绕到洛祝身后去。 爪子忘了收回，挣扎中勾出了几缕银丝，风安脸色一僵，不由得偷看眼洛祝的神情。 他记得这衣服是洛祝最喜欢穿的那件。 以前秦沐往上不小心泼了一滴茶水，都被罚去扫地。 洛祝向来爱干净，但即使这衣服被茶水污了，却也依旧穿着。 而如今……被一只猫勾得细碎。 风安反应极快，出声道：“徒儿方才看见有人擅闯剑衍山，徒儿一路追上来，才发现是昨日的黑衣人意图行刺师尊的灵宠，徒儿……不小心将人放跑了，而师尊的灵宠似乎误会了徒儿。” 秦沐惊了下，没想到风安居然这么不要脸，他扭头过去，气得想冲上去咬风安一口，但一着急，眼前又是一花，整个猫都晃了晃。 他早没了气力，四条腿控制不住地发软。 就在这时，一道失重感传来，秦沐双眼闭阖，感觉四爪开始泛起丝丝缕缕的麻意，他意识浮浮沉沉，还以为自己是要昏过去。 头顶突然传来一片温热，似是有只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秦沐茫然地睁开眼睛。 在一阵眩晕过去后，视野慢慢清晰，一道清冷温润的眼神如水淌过秦沐的面际。 竟是洛祝将他抱起来，也不在意小黑猫爪子上的尘土和唇角的血迹，他甚至动作轻柔地用袖子将小黑猫吐出的血擦干净。 声音低吟着，满是亲昵意味：“不必怕了，本尊在。” 秦沐：“……” 他昏昏沉沉的脑袋反而被洛祝吓清醒了，软趴趴的指甲下意识亮出来，紧紧卡住洛祝伸去抚摸小黑猫的手指头，耳朵贴到了脑后。 洛祝垂眸看他一眼：“吓成这样？” 秦沐听不太清，体内灵力作乱，他只是清醒了一瞬，又迷迷糊糊着，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只是身体的本能绷得紧紧的，方才超支体力奔跑，使得他胃部都在作乱，隐隐有想吐的冲动。 洛祝见状，指尖轻轻一点，随手抚平了他体内混乱的灵力。 指尖荧光闪过，秦沐又嗅到洛祝身上那股令猫咪着迷的，冰凉中带着青草绿树的气息。 他脑袋猛吸了几口，才使脑袋逐渐清醒。 “师尊……”风安不明所以，又喊了一声。 “你说……昨日助孽徒离开的黑衣人，前来刺杀本尊的灵宠？”洛祝不紧不慢地复述了一遍。 风安急忙点头：“是的。” 洛祝轻笑了一声，眼神凉凉扫过风安的脸，不过他不打算戳穿风安，而是顺着风安的话问：“那他……逃哪里去了？” “逃去的方向，似乎是后山。”风安心道，反正这黑豹也不会说话，不通人言，虽然计划没能成功，不过把人引过去，总能找到机会。 秦沐一听，立刻又恼了。 他软趴趴踩着洛祝的胳膊，想炸毛，可身体无力，努力了半天，只有脸颊鼓鼓的，他拼命瞪视风安，可在对方看来，却像是在看着风安发呆。 洛祝看着怀里的小黑猫无能狂怒，只能勉强弓起胸腹，但依旧被自己气到跺脚的可怜样，沉默了会儿：“不是让你去后山查的吗？为何你又会出现在剑衍山？” 风安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放出来：“徒儿是想到师尊的爱宠目前尚在危险之中，它大难不死，又是师尊的灵宠，那黑衣人说不定会怀疑它知道什么，想杀猫灭口，于是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 洛祝表情毫无波动，像根本不在意此事。 但方才又明明那么关心这黑猫…… 风安奇怪地想，这洛祝若是关心自己的灵宠，为何向来设了禁制的剑衍山今日却毫无阻碍？ 若是不关心……方才为何又是那样的表情？ 洛祝突然又开口问：“申烨去哪儿了？” 风安连忙道：“二师兄……应当已经在后山了。” 洛祝奇怪：“为何他不同你过来？” 风安乖巧低头：“二师兄聪明，武功又高强，徒儿还什么都不会，怕拖了二师兄后腿，这才想着分头行动的。” 洛祝「哦」的一声：“你比起秦沐来说，武功如何？” 风安：“……” 秦沐：“……” 秦沐不高兴地瞥了洛祝一眼。 风安作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好片刻才纠结着道：“徒儿不曾和三师兄比试过，但徒儿一直在努力修行，若是比起来……徒儿不觉得徒儿会输。” 洛祝似是满意了：“如此看来，那日秦沐刺向你，真是他不自量力了。而黑衣人出现，擒住你，反倒是帮了他。” 风安脸色顿变。 秦沐本来还有点不高兴，听到后面，隐隐又琢磨出来些什么。 既然风安这么自信，当初那么柔弱，是在骗他？ 洛祝不打算追问，他抱着黑猫朝楼阁里走。 风安跟在身后，低垂着脑袋，偷偷给黄鸟施眼神，让黄鸟装作一般的鸟儿，赶紧离开。 洛祝似是瞧见了，又懒得去戳破，问风安：“那黑衣人只是来刺杀一只猫的？” 风安点点头：“徒儿看到时，他已经把师尊的灵宠引出来打算下手了。” 洛祝又是「哦」的一声，然后停在了门口：“你在这等着。” 说罢，门无风自开。 洛祝抱着猫，踏步而入。 风安急忙扭头扬袖，把黄鸟收入袖中，他刚松了口气，这时想到什么，又急急看向屋内。 而在屋里，洛祝的脸色已然黑成炭底。 他鲜少见到自己的屋子成这副乱样。 四处乱飞，断肢残腿的桌椅，混乱的被褥，还有被撕碎的衣物，怎么看，凶手都是怀里的猫。 洛祝目光一扫，秦沐果断把脑袋埋进洛祝怀中，装作什么都没瞧见。 只听洛祝胸口起伏了下，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呼出去，突然又看见窗口倒落的花瓶。 本该种在里面的涅槃花只剩一半根茎，并在快速枯萎中。 洛祝：“……” 他这下没法再心平气和了。 他猛地垂眸看向秦沐，秦沐感觉后背一刺，立刻把脑袋又往洛祝胳膊里埋了埋。 洛祝一只手拎起他的后颈，将他拎到半空中。 秦沐顿时失去反抗能力，身体本能地臣服，只剩下同身长的黑粗尾巴倔强地遮住肚子。 他眼睛眨了眨，苍白无力地移开目光。 洛祝：“……” 他冷笑一声：“别给本尊装傻，这花是谁折了？” 秦沐试图看向屋外。 洛祝提醒他：“这屋子设的禁制，他进不来。” 秦沐：“……” 秦沐挣扎了片刻，张嘴发出「咔咔」的声响。 这声音洛祝不是没听过，当初小黑豹尚未有灵智时，就常对树上的鸟儿发出这样的声音。 所以…… “鸟也进不来。” 秦沐：“……” 秦沐急了，嗷嗷叫了半天，还张牙舞爪的不知道在表演什么。 洛祝瞧了半天，问他：“你有见到黑衣人？” 秦沐：“嗷呜嗷呜！”没有！ 洛祝又问：“你只见到了风安？” 秦沐重重点头：“嗷呜！”对！ 洛祝：“那小黄鸟，让你受了刺激？” 秦沐点头如捣蒜：“嗷呜！” 洛祝：“他害你把花吃了？” 秦沐立马「嗷呜」了一声。 喵完，秦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整只猫都僵了。 洛祝脸冷了冷，眼神将猫从头扫到尾，仿佛是在思考猫的哪个部位比较好吃，看得秦沐心里发慌，努力张爪往地上蹬。 洛祝似笑非笑地提醒他：“那是涅槃花。” “修士死了，才会长出一朵涅槃花，倘若是误食了这种花，轻则丧命，重则……” 秦沐猛地瞪大眼睛，浑身的毛都支楞起来了。 什么？涅槃花？这是什么东西？ 还有，轻则丧命？都丧命了还是轻的？ 秦沐浑身一耸，毛哆嗦着滚了一圈。 不过……在涅槃花把他毒死前，洛祝估计会直接把他烧了吃吧？ 秦沐耳朵耷拉下来，眼神绝望地朝洛祝望过去。 他以为向来凶巴巴的师尊此刻应该是怒不可遏的，然而却看见洛祝若有所思地叹了声气。 秦沐一呆。 他居然不生气？ 洛祝不知是想到什么，将秦沐放回床上，单手施诀，屋里一瞬便恢复了原样，唯独那涅槃花依旧枯萎着。 他慢条斯理将花瓶扶起来，整个人瞧起来很平静。 但秦沐素来怕他怕惯了，没见到发火的师尊，反倒觉得洛祝是在记仇。 不过…… 他既然误食了涅槃花，说不定是洛祝觉得他都要死了，所以干脆不提前取他性命？ 秦沐念此，觉得十分可能。 他的师尊，喜怒无常，即使是那些长老，都怕洛祝生气。 时至今日，也无人能揣摩洛祝的心思。 说不定，洛祝不生气，是因为秦沐本就是个必死之人，所以不想麻烦了？ 这样来说……至少……在他死前，他还能活着吧？ 秦沐脑袋发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愣愣地望着洛祝的背影。 突然，洛祝转身过来，怒气冲冲，一把捞起秦沐摁进怀中，接着袖子一展，大门啪地打开。 “风安，随本尊去捉拿歹人！” 风安愣住了。 连他袖子里的黄鸟也愣了。 秦沐更是愣得不能再愣。 秦沐尚还知道洛祝已经知晓吞了涅槃花，毁了屋子的是他。 但门口的风安却根本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叫洛祝这么生气？ 风安突然想起来，方才洛祝还未过来时，秦沐曾突然冲进屋内把屋子弄得一团乱。 难道是洛祝以为这屋子是黑衣人弄乱的？ 风安看眼埋进洛祝怀里的黑豹，视线从黑豹背上光滑如新的绒毛扫过，脸色白了瞬：“师尊……” 他本想告诉洛祝，这屋子分明是他的灵宠造成的，但刚一张口，一阵灵压便朝他铺过来。 洛祝怒不可遏，似乎很不耐烦：“你有什么话说？” 风安被那灵压狠狠震了下心肺，连带着身上的伤口都再度裂开，隐隐作痛。 “师尊……徒儿只是……”风安没撑住，直接跪到了地上，他捂住胸口，唇角溢出一缕鲜血，抬眸时眼底蓄了些泪花，瞧着可怜至极。 “徒儿只是想说……这种小事，师尊交给徒儿便好，徒儿定然……定然将黑衣人抓住！” 洛祝眯了眯眼，怒火似乎瞬间就转移到了风安的身上：“你觉得这是小事？” 风安：“……” 他脸色惨白如纸，连忙低下头：“徒儿……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庞大的灵力压下，压得风安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死状。 这样强悍的灵力，单靠风安根本无法抵抗。 就连他袖子里的黄鸟都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洛祝冷笑，“还是你想说……这屋子不是他毁的？” 风安一怔。 “倘若不是他毁的，也不是你毁的，难道是本尊怀中这只……受了重伤行动不便的猫毁的？” 风安神色铁青，死死咬紧牙关，脑中搜刮一阵，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明就是那黑豹干的事，怎么……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逼迫自己的视线从黑豹身上移开，努力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柔弱模样：“徒儿只是觉得，师尊不需要亲自去对付黑衣人，黑衣人没资格和师尊交手，交给徒儿们便够了。” 他颤着尾音，狼狈道：“徒儿绝无冒犯之意。” 话音落下，周身的灵压骤然撤离，风安感觉压在身上的那如同泰山压顶的重量瞬间消失，整个人轻松多了。 他咳了两声，胡乱用袖子擦去唇角的鲜血，这才战战兢兢望向洛祝。 洛祝笑了起来，手指懒洋洋地拨了拨黑豹的耳朵：“那这事便交由你去做了，务必把他带回来见本尊。” 风安赶紧点头应下：“是！” 他说罢起身，深深看了眼秦沐，转身离开。 风安走远了，这才把袖中的黄鸟放出来。 黄鸟一出来便叽叽喳喳喊道：“你没抓到那只黑猫，怎么办？” 风安吐了口气，烦躁道：“那还能怎么办？” 黄鸟着急地飞来飞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下悬崖看看？” 风安看了黄鸟一眼，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一把抓住黄鸟，将黄鸟的脸掰过来：“听我说，我有办法。” 黄鸟歪了下脑袋。 风安道：“你变成黑衣人的样子，与我交手，然后你掉下悬崖，这样为了取你的尸体，咱们就能取得洛祝的钥匙下去。” 黄鸟：“……” 风安说：“你是鸟，总不会摔死吧？” 黄鸟心想也是，它点点头：“到时候我就飞下去藏起来，先找到秦沐尸首的位置，你一定记得来找我！” 风安向它保证：“我绝对会去找你。” 黄鸟这才点点头，啾了一声：“等回来，我一定要把那混蛋猫咪的毛都拔光！” 风安想起方才的黑豹，眼里闪过几丝疑惑。 灵宠……真的能死而复生吗？ 况且，还多出了灵智？ 会不会……那灵宠体内，早已不是灵宠的魂魄了呢？ 另一边，洛祝抱着秦沐朝水池走去。 秦沐探出头望了眼风安的背影，又小心翼翼地看眼洛祝，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 风安为什么想杀他？ 昨日杀他是为了陷害他，可他现在躲进了这身壳里，一只猫罢了，还是只毫无灵智的猫，又哪里值得风安多看一眼，特地来杀？ 他本以为风安做出这种事，只是为了剑谱阁失窃的秘籍，但风安此般慎重…… 似乎不只是为了秘籍。 黑豹身上杂乱的毛逐渐被梳平齐整，怀中宠物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无意识地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洛祝抱着猫走到水池边，随手把猫放下，走到落水处洗手。 方才那么片刻，洛祝的手上已经沾染了一片血迹和尘土。 秦沐望过去，瞧见洛祝面色冷淡，直直盯着手背上的血迹。 秦沐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急忙回头抖了抖身体，果然瞧见毛发间飞出许多细小的灰尘。 他跑了那么大一圈，身上肯定脏死了。 秦沐心领神会，又念着刚刚洛祝发过火，怕洛祝待会儿折腾他，于是他快跑两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池中。 只听一声噗嗵，洛祝微微抬眸，侧眼看去，似乎是愣了一下，旋即，浅金眸底闪过一串细小的碎光。 黑豹并不惧水，相反还善凫，秦沐在水池底游了一圈，偷偷睁开眼睛望上岸去。 见洛祝正拿着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似乎并不打算对秦沐做什么，秦沐这才放下心来。 水池温热，将这壳子身上的毛发都打得湿软，潜进水底时朝四周散开，爬上来又贴回去，秦沐游着游着，猫科的本能上头，忍不住抬起肉垫拍打水面。 不一会儿，水就溅得满堂通是。 片刻后，洛祝手里拿着东西，唤他：“过来。” 秦沐茫然地探出水面，还没看见周围的情况，洛祝的手便吸引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洛祝勾起黑豹的下巴，眸底含笑着同他对视：“别乱动。” 他拿着皂角，朝黑溜溜的毛上抹去。 秦沐讶然看着他。 明明只需要一个净体诀的事，洛祝居然愿意亲手帮他洗澡？ 等等，洗澡？ 秦沐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画面，他惊恐地颤着眼睛，下意识要往水里躲。 洛祝勾他下巴的手突然一转，整个按住了小黑豹的嘴巴：“你更喜欢强硬些的？” 秦沐忙不动了。 他僵住身体，脸一阵一阵地发热。 倘若他不是只黑豹，恐怕洛祝都能看见他浑身泛着羞粉，脸色通红的画面了。 洛祝见他乖巧许多，这才继续帮他擦洗，给他毛发擦出泡沫来。 秦沐羞了片刻，见洛祝似乎没发现什么，又偷摸摸睁开眼睛望他。 自从他变成黑豹以后，看到的全是不一样的洛祝。 似乎在这黑豹的身上，洛祝有用不完的好脾气。 不过仔细想想，除开秦沐犯错那些回，洛祝也并未对他凶过，左右都是秦沐犯了错，洛祝依律办事，也能说得过去，只是语气严格了些，手段狠了些。 他如果有大师兄那般沉稳懂事，也能像大师兄一样，日日被赏些仙丹妙药。 他以前最想师尊待他好些，如今变成了这猫，倒是满足了他曾经的心愿。 反正吃了那涅槃花，他早晚都会死，依洛祝的反应，是不会因为他犯错就提早杀他。 秦沐心神稍安，逐渐放松下来，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没多久，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洛祝反应极快，本托着他下巴的手转而去控制平衡，另一只手催动着水池的水轻柔泼来，将他身上的泡沫冲干净。 待确定黑豹睡熟，洛祝唇角的笑意渐淡，看向黑豹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两日的观察下来，他已经确定这黑豹被换了芯，根本不是原来那只。 不过他当初收养时，便已料到此事，只是没想到—— 黑豹的真身，竟是他当初随手捡的那个，不识好歹的孽徒。 二十年前某日，洛祝受到天道牵引入梦，得知魔族意外得到了一只上古神兽，意图炼化作乱。 洛祝前去试探虚实时，被魔道少主发现，出言调戏。 洛祝干脆以此为借口，直接将魔族打进封魔山，亲自接回上古神兽。 然而魔族在最终时刻突然意识到洛祝的目的，齐齐催化兽蛋，洛祝只得出手破坏兽蛋。 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神兽提前破壳。 洛祝使出最后一击将魔族封印，找回神兽后，将兽壳研究了一番，才得知那兽壳上涂画的，竟是移魂阵法，在这神兽体内的魂魄，只是只普通的猫。 为免神兽被其他势力觊觎，他将神兽收为灵宠，并幻化成黑豹模样，之后便在各地寻找符合条件的人类。 他最后总共留下四个徒弟，除了秦沐以外，各个资质非凡。 却没想到，这上古神兽，竟就是秦沐。 洛祝对秦沐并不太上心，因他总是捣乱，又资质不高，实难成材，即使是神兽本魄，也不至于让洛祝多上几分好感。 只是以前猫无灵智，动不动便张牙舞爪，如今开了灵智回归原位，逗猫便变得有趣了些。 第5章 随手用布巾将黑豹包住，洛祝施了个诀，某猫身上湿哒哒的毛发转瞬便干爽清亮。 他把猫带回房间，随手放到床上，秦沐沾了床，睡眼惺忪间，扒拉着被子往自己身上卷成个窝，这才蜷着身体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秦沐似乎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他挣扎了片刻想睁开眼睛，然而被窝实在太舒服，洛祝身上淡淡气息又覆来，他一时忍不住，陷进了梦中。 而另一侧。 后山。 当日黑衣人和秦沐交手的位置早已检查过，几乎没有任何遗留的地方。 申烨重新搜查了一遍，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倒是注意到悬崖边上似乎有人走动，还有几朵小梅花印。 他一瞬便想起了洛祝身边的那只灵宠，不过转瞬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昨日洛祝有多冷漠，又怎么可能亲自过来。 再说，那灵宠身负重伤，洛祝连放灵宠去丹宗修养都不肯，又怎么会带灵宠来这里？ 申烨摇摇头，站起身时发现一侧边际似有泥土松动。 他走过去，捡起一片半埋在土里的叶子，尚未检查仔细，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风安的声音。 “师兄！” 申烨忙抬眼望过去，见风安风尘仆仆跑过来，身上的纱布又变得一团乱，像方才经历过一场恶战似的。 他本能警惕起来，提剑上前，一把将风安拉到身后，敛眉望向四周。 “师兄！”风安虚弱地喘着气，“师兄，你……你果然还，还在这里！” 申烨皱眉问他，眼神依旧盯着四周：“怎么回事？你怎么又成这模样了？” 风安连忙拉紧了申烨的衣服，说道：“师弟方才和师兄分头行动，不久就发现了黑衣人的踪迹……” 他喘了会儿气，才勉强平复情绪：“师弟见他去向剑衍山，担心他对师尊的灵宠下手，于是也赶去剑衍山……” 申烨忙道：“那多危险，你为何不通知我？” 风安垂下眼眸，可怜巴巴地咳了两声：“师弟……师弟看情况紧急，这才没能……咳咳咳。” 申烨见状，也不好再责问，忙问重点：“那抓到黑衣人了吗？” 风安闻声，又咳了两声，脑袋压得更低了些，声音轻如蚊蚋：“师弟无能……没能，没能抓住歹人，还……还叫师尊误会了师弟。” 申烨眉头当即蹙起：“师尊怎又错怪你了？” 风安摇摇头，轻吸了下鼻子，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在众师兄弟的眼中，风安向来身体柔弱，风雨可欺，又是师尊最后一个入门弟子，又总被秦沐各种坑，因此大家对风安都格外的宠。 风安负伤，向来待人冷淡的洛祝突然像针对风安似的苛责他，这已经叫众师兄弟心中不满，听到这话，难免带了些火：“他又怎的误会你了？” 轻吸了吸鼻子，风安慢慢将方才的事添油加醋一番说出口，末了又拉住申烨道：“师弟自来了剑宗，便总是跟着秦师兄犯错，又不怎么见过师尊，许是说错了什么话，以后多注意便是了。” 申烨心口窝了团火，扬声道：“你哪有犯错？我实在想不通了，你是他钦点的徒弟，换成其他宗，那都是手把手教，宠得像掌上宝似的，怎的换成他，从来不管我们也就罢了，连你都不管。” 尤其是，还逼迫自己受了重伤的徒弟去调查此事。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徒儿修为几何吗？ 风安偷偷抬眸看了眼怒气冲冲的申烨，唇角浅浅一勾，又道：“不过最后师弟解释了，师尊应当不会误会师弟的，师兄你不必生气，倘若因师弟的事，叫师兄与师尊关系不好，师弟会难过的。” 申烨哼了一声，还是气得不行。 当年他入了洛祝门下，也只是被塞了本剑谱，便叫他自己去练，并未指点一招一式，还是申烨自己去找大师兄学习，再加上勤学苦练，才有今日的成就。 更别提后面入门的秦沐，什么都不会，悟性又差，成天不是捣乱就是犯错。 再后来，洛祝又将风安捡回来，并宣布再也不收徒了，他还觉得是洛祝收了心，打算好好教他们。 可风安才入门多久，洛祝居然这么待他？ 申烨心中有火烧着：“你入门时间不长，他又没教过你什么，别总替他说话！” 风安顿了下，才小心翼翼道：“那……毕竟是师尊。” 他越是向着洛祝，申烨心里就越生气，但申烨又不忍责怪风安，毕竟这是他的小师弟，最善良不过的小师弟了。 申烨只好忍下火气，轻拍了拍风安的后背，问道：“那你可有哪里受伤了？” 风安摇摇头，张口还未出声，突然又激烈地咳嗽起来。 他本就身体不好，素来脸色苍白，倒因为咳嗽喘不上气，使得面颊都染上一层粉。 申烨见状，待他的动作立刻变得轻柔：“你今日就别忙活了，快去丹宗找长老治疗。” 风安摇摇头，正欲开口，突然脸色一凛，猛地推开申烨，举剑朝空中刺去。 申烨后退数步，两人之间挤进一道黑影，他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应当就是风安所说的黑衣人了。 两把剑在空中相撞，冲击的灵力荡波扫向四周，申烨以剑划开，目光狠狠在对方身上一剜。 就是这人，诱引秦沐背叛剑宗，还害得风安重伤？ 黑衣人感觉到身后气势，猛地朝风安一劈，借以空档躲开申烨的暗袭。 风安紧随而至，眼见着申烨快步冲上，扬剑欲劈，他身体突然晃了一晃，作出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 申烨余光扫见风安状况不对，下意识将风安捞进怀中，黑衣人又趁机朝阵中逃去。 “师兄，别管我。”风安咳了两声，艰难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一边强撑着举起长剑，“师弟，师弟想拿下歹人！” 申烨纵然想放开风安，可看他摇摇欲坠，孱弱无比的模样，只得强硬将人搂进怀中：“别闹，你不想摔死，就别影响我！” 风安闻言，只得闭上嘴。 那黄鸟根本没什么能耐，平时也就被风安用来逗猫，遇上申烨这种厉害些的，便容易暴露破绽。 因此在申烨与黄鸟交手时，风安总偷摸摸搞些小动作，影响申烨的反击。 一来二去，几人不知不觉到了悬崖边。 风安瞧着时机正好，忙给黄鸟使了个眼色，接着突然推开申烨，举剑朝黄鸟刺去。 黄鸟配合地冲上前，一掌将风安击飞，风安身体骤然腾空，申烨忙飞过去接住人，侧眸一瞧，那黄鸟也中了风安一剑，朝下坠落。 申烨眼底一沉，随手接了风安的剑，一道口诀念出，给黄鸟补了一剑。 “啾——” 黄鸟猝不及防被刺中，眼珠子登时瞪大。 好在此时它落下的位置，悬崖上已经看不见了。 黄鸟急忙解开化形，变回鸟身脱离长剑，当即呕出一滩鲜血。 它慌乱扑扇，想要在附近找个落脚点停下，顺便治疗身上的伤势。 然而当它往下一望，黄色的小鸟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啾唧—— 悬崖上，申烨隐约好像听见一声鸟叫。 他奇怪地蹙起眉，疑惑道：“方才没见到附近有鸟，难道我误伤了？” 风安也是心中发紧。 他本只想和黄鸟配合演一场戏，没想到关键时刻，申烨居然出手补剑！ 那黄鸟没什么本事，但—— 找个地方停下来养伤应该还是行的吧。 风安眼神慌乱，这时又听申烨怀疑，他只得道：“师弟……好像并未听见什么声音。” 申烨愣了下：“你没听见？” 风安点点头，小心翼翼转移开话题：“那黑衣人似乎被师兄你打下悬崖了。” 申烨思绪从鸟叫声收回，闻声也道：“他应当是死了吧，接下来就剩一个秦沐，也不知道这混小子跑哪里去了！” “或许尸体上有线索？”风安抬眸，引导申烨，“咱们下山去看看？昨日万仙阁封山，而且这黑衣人还在阁中，秦师兄……应当也逃不远。再者，也能看清楚黑衣人到底是谁。” 申烨心想也是，不过…… “这山有阵，轻易下不去。” 风安眨眼道：“去找师尊，师尊那有钥匙。” “但今天师尊才……”申烨心有不忿，可话没说什么，倒见怀中风安捂着心口，轻声劝道。 “毕竟那是师尊，师尊教训我，定然是师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师兄也别生师尊的气了。” “也得亏是你心善从不计较。”申烨嗤的一声，“换成其他人，被师尊如此对待，早就走了。” 风安幽幽叹了口气：“师尊只是脾气差些，人还是很好的，我相信师尊只是一时生气，稍后去告歉便好。” 说罢，风安又似在自言自语道：“也不知秦师兄到底在哪里，尽早悔过，我相信师尊一定会原谅他的。” 说者状似无心，听者却有他意。 申烨眼眸一眯，回头望了眼悬崖，接着驱剑，抱着人前往剑衍山。 剑衍山上，洛祝捏着猫爪，听完申烨陈述，眯了眯眼：“这等大事，本尊可得亲自去瞧瞧了。” 风安愣了愣。 他犹豫：“师尊要亲自去吗？” 洛祝垂眸看他：“怎么，不行吗？” 那自然是行，只是洛祝若是亲自去，那风安怎么把尸体调走？ 风安忙低下头，掩唇咳嗽后，虚声虚气道：“师尊，悬崖下杂乱的很，徒儿只是担心会污了师尊的衣袍。再者，那黑衣人掉下悬崖，尸首应当受毁，可待徒儿们去接回来，清理好了再给师尊辨认。” 申烨看了风安一眼，没想到他在洛祝这边受了这么多委屈，如今还能如此恭敬对待洛祝。 反观洛祝，却总是曲解风安的意思。 想到这里，申烨心中对洛祝的敬意更少了几分。 “师尊向不喜欢脏污之事，此事交由徒儿们便好。”他抬手一拱，不打算多说什么。 洛祝倒是挑眉看他一眼。 申烨正欲迎着目光望去，谁知刚看向洛祝的浅金眸子，便见洛祝垂下眼，专心地撸起怀中似睡未睡的黑豹来。 不似外面常见的黑豹那般，毛发总紧贴身体。洛祝怀中这只毛发绒长不扎手，脸也比外面的小一圈，脸颊上的绒毛托得它脸型幼圆，看着不过是大点的黑猫，被撸了几把，便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发出风箱般的声响，两只前爪在空中沉醉地抓着。 申烨想起来这猫是被秦沐一剑刺伤，今日风安又说黑衣人特地赶去杀它灭口，想来也是只可怜猫。 但洛祝待这猫如此亲昵，便让他忍不住想到同样受伤的风安。 凭什么一只畜生得到这么好的待遇，而本该做他亲传弟子的风安却被推来推去四处查线索，现在还要听他冷嘲热讽？ 申烨一时怒意上头，道：“不过秦沐至少也是您的徒弟，昨日至今天的事，也和您不无关系，您确实应当过去。” 他咬紧牙关，摆手一展：“师尊，请。” 风安整个呆了呆。 洛祝闻言起身，正巧这会儿秦沐也差不多醒了神。 他睁开灰蓝色的眸子，似乎还没从梦中完全清醒。 直到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孱弱的，委婉的声音：“师尊，申师兄应当不是故意要气您的。” 秦沐：“……”又发生什么了？ 风安瞥了眼申烨，暗暗翻去一个白眼，可申烨并未察觉，还在那一副替风安作主的样子：“徒儿确实不是故意气您，师尊，但风安也是您的徒儿，他今日为了击退黑衣人，伤势都裂开了。” 洛祝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 申烨直挺着后腰，望向洛祝。 风安本还想说些什么，申烨却突然一把手将他制住，瞥去一个眼神，让风安闭嘴。 风安想哭，风安却哭不出来。 他眼珠子一转，开口正欲说些什么，这时突然。 洛祝怀中的黑豹不知是看见什么，像是受了刺激，骤然从他怀中跳起来。 浑身的毛炸得如同刺球，在洛祝伸去的掌心中扫过一圈，秦沐一个猛子把脑袋埋进洛祝的怀中，浑身颤抖着。 洛祝眼神微微一暗。 申烨愣了下，疑惑地望向黑豹。 风安也是不明所以，下意识问道：“这黑豹……是怎么了？” 洛祝垂眸看了秦沐许久，眼神微微一动，似是明白了。 他状如随口一提：“今早本尊赶回时，正好状见风安举剑欲刺他，许是吓到了。” 风安：“……” 申烨愣了愣：“那……” “正好风安是受伤了？本尊方才细想了下，发现这些年待你们确实不太好，一直没有用过心。既然今日风安伤势加重，就不用随本尊过去，你到丹宗疗伤罢。” 风安：“！！” 他猛地瞪大眼睛：“什么？” 申烨也觉得合理：“风安，你受了伤得好好修养才是，底下脏乱，你跟我们去了，若加重伤势，得叫大家都担心了，去丹宗疗伤吧，剩下的有你师兄我在，和……和师尊呢。” 风安：“……” 他还欲反驳什么，洛祝已经不想再听，抬脚便往外走。 申烨拍拍风安的肩膀，也赶紧跟上洛祝。 风安一个人呆滞地站在殿中，心脏在胸腔中狂跳。 倘若他不跟着过去，叫他们发现了黄鸟和秦沐的尸体，那可怎么办？ 风安脸色一冷。 他绝对不能暴露！ 想罢，他赶紧冲向门口。 然后，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风安被禁制弹回了殿中。 —— 申烨回头望了眼大殿，没见风安出来，心中松了口气。 他抬眸望向前方的洛祝。 即使是御剑飞行的姿态，洛祝也是所有人中最为优雅的。 洛祝生来便妗贵，一切事物都合该为他服务。 倒是那只猫—— 自离了殿，秦沐便懒得再演，恢复到正常的猫样，乖乖在洛祝怀中躺好。 虽然变成了猫，但秦沐还是不太会说猫语，大部分都是毫无内容的喵喵叫。 他也曾试过变回人形，但修为太过薄弱，即使是有洛祝的灵力帮衬，都依旧没什么反应。 不仅如此，平时想使点什么术法，也根本无从施展。 他琢磨了好久，才大概推测出，以他的修为，施术时依旧需要念诀，而念诀得念得清楚，像他这样胡言乱语的猫叫，是无法成功的。 也就是说，学不会猫语，他就没法变身，没法变身，他就是只普通的大黑猫。 秦沐躺倒在洛祝怀中，整只猫像被抽了躯干，软绵绵的毫无气力。 洛祝似是感觉到什么，垂眸问道：“累了？” “唔。”秦沐随口应付。 洛祝提醒他：“你才睡醒。” 像他这个年纪的猫，一大早就得去外面找食物了，哪只猫像他这么爱睡的？ 秦沐又唔了一声。 他还没适应当猫呢，再让他瘫几天。 洛祝无奈，似笑非笑地低应一声。 秦沐回眸瞥了眼申烨方向，见他依旧不近不远地跟着，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还被洛祝抱在怀中。 短短两日，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被人当砖头似的抱来抱去。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 秦沐抬头望向洛祝，小声嘟囔着：“怎么不告诉我我还剩几天了呢……”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后山。 再回到这里，秦沐方才刚蓄起的睡意一瞬间便消失了。 “黑衣人从哪儿掉下去的？”洛祝问道。 申烨指了个方向，回忆着打斗时的情况：“从那里，他欲冲上去刺杀风安，但反被风安刺中，后徒儿又补了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他直直落下去了。” 说着说着，申烨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他怎么觉得那黑衣人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厉害，这样的陷阱，居然直冲而上？ 而且事先被风安刺了一剑，与被申烨刺中的那剑对比，似乎后者给黑衣人带去的伤害更深？ 申烨正胡思乱想着，洛祝已经到了那处，目光朝下一望，似是随口一提：“黑衣人得比风安实力更强，才有法在那日重伤风安。” 他手指挠着秦沐柔软的毛发，幽幽道：“他摔下去，说不定是为了躲开你们，待你们前去找本尊之时，便从下面，飞上来。” 申烨愣了下，恍然道：“那他是跑了？” 洛祝摇摇头，单手在空中画了个诀：“不急，等本尊问问看。” 话音落下的同时，悬崖四处骤然出现如同蜘蛛网般的纹路，伴随着洛祝的灵力注入，四周的结界支撑不住，啪的一声碎裂开去，幻化成风。 眼前的悬崖，终于暴露出它原来的面目。 秦沐猛地起身，瞪大眼睛瞧着眼前的悬崖。 若说悬崖，实也不然。 他们脚下踩着的，是个如山模样的巨大龟壳，高耸入云的壳尖，往下扫看过去，是一个巨大乌龟脑袋，脑袋上顶着一双墨绿眸子，正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们。 “龟仙。”洛祝喊道，“找你要个人。” 龟仙不想说话，龟仙鼓起腮帮子，仿佛是在憋气。 申烨看愣了，忙走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突然地上一震，像是巨龟突然坐下去，带起一阵尘土飞扬，如同幕布盖住了周侧。 甚至连龟壳上连年筑成的青瓦固泥，都因这震动朝前倾去。 地动山摇，申烨艰难才稳住动作，他急忙望向悬崖处。 只见龟仙鼓捣了一阵，突然张嘴一吐，一团黑布便被吐飞上来，落到地面上。 申烨连忙道：“这是黑衣人的衣服！黑衣人……” 他还没说完，骤然看见裹缠在黑布里面，一只黄色的飞鸟。 申烨愣了下。 “嗷呜。”秦沐顿时来了精神。 那只黄鸟？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黑衣人被打下悬崖吗？ 洛祝似乎对这黑衣人并不在意，他又问龟仙：“这两日可还有吃到什么……人？” 龟仙发出一声吭嗤声。 申烨茫然，问洛祝：“师尊，龟仙是什么意思呢？” 秦沐心想，龟仙肯定是说有了，毕竟他的尸体确实掉下去了。 连这黄鸟都吃，想来自己的尸首也早被龟仙咽下肚了，接下来只要洛祝告诉申烨—— 洛祝淡淡开口：“说没遇到了，他只吃到了这鸟，也没有看到什么人。” 秦沐：“？？” 申烨也愣了：“可徒儿分明瞧见那黑衣人掉下悬崖，又怎么会变成一只鸟？” “可本尊，只看到了一只鸟，一只——风安身边的鸟。申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第6章 申烨哑口无言。 这黄鸟他确实也是见过的，风安刚来万仙阁不久，就和一只黄鸟结了缘，当时还引得一阵围观，说是他有灵气，能与天地结灵。 但后来申烨不怎么在风安身边看到黄鸟，他还以为黄鸟飞走了。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看到它？ 可又怎么，为何会裹在这黑衣人的衣服中？ 难道黑衣人临摔下去前，还脱了衣服？ 申烨脸色变化，片刻后，凝眉郑重道：“回师尊，那黑衣人狡猾得很，徒儿猜测，这黄鸟也是受了黑衣人所害，被他丢下来的，至于这染血的衣物，应该是那黑衣人见徒儿离开，脱了衣服躲进了弟子中。” 越说，申烨的脸色越难看：“这说明，那黑衣人果然在我们之中！” 洛祝：“……” 秦沐：“……” 秦沐双眼无神地望了他一眼，磨了磨牙，甚至想上前敲他脑袋。 都已经引导得这么明显了，申烨居然还能护着风安？ 不行。 他绝对不能让风安找到机会，再把锅盖到他头上！ 秦沐眼珠子转了一圈，这时似乎是看到什么，下意识用后爪蹬了蹬洛祝的胳膊就要下去。 洛祝浅金色的眸子盯了他片刻，将黑豹放回地上。 秦沐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口咬住衣服就要拖走。 申烨瞧见吓了一跳，他急忙扑上前，想要将秦沐抓住。 秦沐喵嗷地惊叫了一声，猫身却稳稳地站在原地，就等申烨扑上来。 申烨本还想着这黑猫难抓，花的是十二分的力气，谁知秦沐不仅不逃，还站在原地，叫申烨猝不及防，更来不及刹住脚步。 眼瞧着就要撞上秦沐，申烨情急之下朝旁侧移开些许，一只手快速朝秦沐伸去。 在那一瞬间，申烨好像想起来什么画面。 只是这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瞬，他已经带着秦沐滚到了地上。 “别乱动！”申烨慌张喊了一声，把那衣服从秦沐口中带出来。 秦沐被吓了一跳，耳朵迅速贴到脑后，朝申烨「哈」了一声。 申烨捡起衣服，正欲喊洛祝来带走秦沐，目光顺着往手上一瞥，愣住了。 “哈……”秦沐又朝申烨喊了两声，这时突然听见洛祝的声音。 “回来，沐儿。” 秦沐刚架起的气势瞬间滞住，他扭头望去，只见洛祝温和地望过来，眼底一片冰冷。 秦沐：“……” 他整只毛瞬间就毛了。 洛祝这是……想要在申烨面前……拆穿他了…… “过来。”洛祝语气多了些不愉快。 他微微蹙起眉头，对这个冒失的徒弟深感无奈。 果然秦沐就是秦沐，不论他变成什么样，能不能下地跑，都会给他搞出一堆事来。 也全然不会顾到自己伤重在身，被申烨那么一压，他身上伤口再次崩开，又汩汩往外流血。 现在还像个愣头青似的…… 洛祝看着秦沐眯了眯眼，见某猫还没意识到自己伤口裂开，干脆抬步径直上前，挑了挑眉：“申烨，你又把他弄伤了。” 申烨收回思绪，急忙抬眼望去，果然瞧见秦沐身上的黑色绒毛有一块被打湿了，乍看起来不太明显，但瞧着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的毛发，这伤势可不轻。 毕竟对方只是只猫，他深感自己下手太重，不由得懊悔道：“抱歉，徒儿方才……不是故意的！” 他蹲下去，赶紧要扶秦沐，秦沐却突然后退两步，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洛祝抬手一招，便用灵力将秦沐箍住，拉回怀中，他随手一点，一段如清流般的温和灵力没进秦沐体内，迅速找到伤口处止血。 洛祝似乎并不在意，问申烨：“你可有发现什么？” 申烨欲言又止，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别让本尊等你。” 洛祝语气毫无波澜，可申烨听着，却像是生气了的意思。 他在气自己为了找线索，把黑豹弄伤了？ 申烨讶然看了秦沐一眼，心里估摸，倘若叫洛祝知道真相，以他对黑豹的宠爱，肯定要重责风安。 但…… 为何黄鸟裹着的这衣服，却不似解开的模样？ 他不知怎么办，只得告诉洛祝：“方才师尊的灵宠咬住衣物，徒儿抢下来时，发现这衣物上的腰带并未有解开的痕迹，里面的内衬里衣全都在，倘若黑衣人真如徒儿方才所猜测的那般隐进师兄弟中，这般来也该是裸着回去，必然引起动乱才是。” 既然师兄弟那边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一件事。 黑衣人并没有回去。 再说，黑衣人即使是想脱身，只脱个外套就算了，又何必脱下这么多？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 “这黄鸟，很可能就是那黑衣人。” 洛祝「哦」的一声，似乎并未惊讶：“那黄鸟是黑衣人，风安……是否与他有配合的怀疑呢？” 申烨猛地抬头，下意识替风安争辩：“师尊！风安很可能是受了这黄鸟的威胁，又可能完全不知情，只是被黄鸟误导利用，不可用这鸟就断定了风安的罪！” 洛祝点点头，略有些欣慰似的看了他一眼：“你如此清明，这剑谱阁失窃与黑衣人一事合并为一案，就交由你处理了。” 申烨闻言瞳仁一缩。 他很快反应过来，洛祝是在暗指秦沐盗窃一事断得太快。 申烨愧疚地低下头：“弟子……知错。” 洛祝不答，抱着秦沐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带上证物，去问问你的好师弟……” 秦沐本来还欲说些什么，不过转念一想，申烨也听不懂猫话，他现在说再多也没用，稍后对峙，等洛祝曝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再解释也不迟。 反正现在看来，洛祝已经猜到了这一切都是风安做的。 —— 万仙阁，大殿； 一尘不染的殿上，只有风安站在中央，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 他方才等洛祝和申烨离去，便想方设法要从剑衍山离开，谁知那禁制设得太严，他根本破不开。 接着不知怎的，眼前一晃，便到了这里。 果然是天下第一仙—— 风安咬牙切齿。 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从和洛祝对抗，他原先的计划中，也并不打算和洛祝直接对峙。 洛祝向来不喜欢秦沐，又为何突然参与此事？ 他得到的情报，应当不会有假才是。 不仅如此，他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稍后如果洛祝和申烨带着秦沐的尸体回来，他要怎么解释？ 他正思索着办法，门外突然有了响声，数名弟子齐声问好，恭迎洛祝回殿。 大门被人推开，一束明光照进殿中，风安周身气场变化，摇摇欲坠着跪到了地上。 声音细若游丝，几不可闻：“徒儿……参见师，师尊。” 他低垂着眉眼，等那一双鎏金玄靴落到眼前，谁知对方只是停了一下，便径直朝殿上座去。 洛祝早命人在座旁放了个毛软的毯子，随手将秦沐搁到毛毯上，他姿态慵懒地坐下来，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门口迟迟未入的申烨。 见人踌躇着，他绕有兴致，出声询问：“稍后长老们便都到了，你要杵在那里，多久？” 风安一愣，抬头望去。 申烨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接着提了个储物袋走进殿内。 他一直走到台下，低头告罪：“弟子知错。” 洛祝懒得废话：“屁话少说。” 申烨：“……”他乖乖闭嘴。 秦沐乖乖躺在毛毯上，小心观察着洛祝的脸色。 他估摸着洛祝应当已经知晓了真相，倘若洛祝还有些良心，稍后应当能帮秦沐洗清冤屈。 但秦沐转念又想到重回前的事。 既然洛祝有这般能耐，明明想调查便能清楚，为何洛祝任由长老驱逐秦沐，削他修为毁他道骨？ 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洛祝？ 一想起这事，秦沐心脏便像泡在酸水里似的，又胀又酸。 他背了黑锅，只是误杀了害自己的人，却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再见到洛祝，也并未从他口中听到什么良言，最后甚至走火入魔。 他大概是死了，才能回来改变自己的命。 可他不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目标是他？ 恍神中，其他长老也都到了大殿，他们瞧见被安置好的秦沐，又瞧着殿上的申烨和风安，还以为是这两个小徒弟太冲动又惹火了洛祝，赶忙道： “阿祝何必和两个小徒计较？他们才入门多久，何必搞这么大阵仗？” “风安这孩子性格懦弱，但人谨小慎微，应当不会犯错，阿祝，这又是发生何事了？” “风安是还受着重伤吧？怎么还跪着？阿祝，那毕竟是你弟子，你合该……” 洛祝懒懒地撑着脸侧，垂眸扫过底下的众长老，冷淡地轻呵了一声：“各位长老看来很喜欢风安，是为何喜欢呢？” 众长老一听，心里便有些不对味了。 敢情叫他们过来，是为了批判风安？ 众长老不满了，叽叽喳喳说起风安的好。 “风安人乖又懂事，仙尊不管人家，人家便主动过来问。” “风安乐于助人，常来帮我阁弟子挑捡药材。” “风安资质也不错，上次不还和一灵鸟结缘了？” 洛祝掀唇问道：“灵鸟？” “对对，是只黄色的灵鸟，一直跟着风安，哪都不走呢。话说最近怎么没见那黄鸟了？” 风安脸色刷得白了，眼眸里聚起水光，他唇微微动了动，正欲开口，这时申烨突然出声。 “这黄鸟……说的应当是这只罢？” 申烨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物，缓缓掀开上头的黑布。 作者有话说： 我给忘了我要更新QAQ 第7章 黄鸟早已死去多时，整只鸟都硬邦邦的。 在场的长老见状，面色皆是一僵，仔细看去。 从外表上，黄鸟与其他的鸟并无什么不同，再说了，万仙阁什么鸟没有。 但既然是被称作灵鸟的，身上多少是有些修为能力。 其他长老也都不傻，见申烨把鸟放上来，他们交换了个眼神，便望向风安。 “这事……单这鸟，也不能确定与风安有关吧？” 洛祝懒洋洋道：“自然如此，申烨，你可还有什么发现？” 风安先是被黄鸟的死讯惊到，接着闻言，又望向申烨。 他眼底轻震，怎么都想不明白。 只不过受了一剑，以黄鸟的本事，应当不会死啊。 再者，申烨又怎么突然倒戈，去帮洛祝了？ 风安心思转得极快，又意识到众长老还有心偏颇他，便继续作可怜惊慌的模样，出声道：“黄鸟？他怎么会死了？难怪这些日……这些日徒儿都不曾见过黄鸟。” 众长老看风安一眼。 风安急忙望向洛祝，可洛祝此刻却偏开眼，伸手随意揉着黑豹的下巴。 秦沐本来还聚精会神着，被洛祝一揉，他又不敢反抗，只能忍着，可忍着忍着，猫咪的本能叫他放松身体，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众长老见洛祝还是不说，只得望向申烨：“你继续吧。” “是。” 申烨道：“黑衣人之事，源于秦沐盗取剑谱阁剑谱一事。那日秦沐做完清扫离开，却并未将剑谱阁钥匙上交，而当晚宝阁长老前去巡视，发现了剑谱失窃，大家将嫌疑人锁定在秦沐身上，一经询问，秦沐便慌张地承认了是自己所为。师尊派弟子捉拿，秦沐情急之下刺向风安，不知何故长剑走偏，反倒刺中师尊的灵宠。” “风安被黑衣人抓到，给了他逃跑的机会。两人带着风安逃去后山，后众弟子赶到，仅发现了风安和师尊灵宠昏迷在现场。” 申烨顿了顿，环视了众人一圈：“事情起因经过应当如此吧？” 众长老讷讷称是，心中暗忖这一对师徒在搞什么名堂？ 秦沐盗窃一事已经成立，他自己也是当众承认过的，难道今天还想给他正明？ 不过话说回来，洛祝一向和秦沐关系不好，会帮他正名吗？ 众人心中胡思乱想着，这边申烨还在继续说。 “之后的事各长老应当也都知晓了，师尊派弟子与风安前去调查。今日晨礼之后，风安说要与弟子分头行事，弟子去后山，而风安不知去向。弟子到后山检查后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风安又折返回来，濒临重伤，告知弟子那黑衣人欲对师尊灵宠下手。” 申烨转头看向风安，眼中毫无波动，像是根本没有任何情绪。 这模样看得风安心中一跳，忙道：“师兄，师弟真的不曾骗过你啊！” 他转头又可怜巴巴望向洛祝：“师尊明鉴，倘若师尊的灵宠会说话，一定能帮徒儿作证。徒儿不敢有半句谎话！” 洛祝似是根本没听见风安的声音，眼神依旧柔软地盯着秦沐。 秦沐慢慢抽回思绪，睁眼看了风安一眼，心道，洛祝带他过来，应该是要让他说话才是。 亦或者—— 直接暴露他的身份？ 秦沐有些紧张地缩了缩爪子。 也不知道在变身后，在场的这些人会是什么表情。 念到此，秦沐扭头看向洛祝。 洛祝手指轻轻敲着椅背，闻言问风安：“你确定你所说的一切……均属实？倘若不实呢？” 风安：“……” 他一下子僵住。 因着没有立刻回复，其他人的目光皆数投过来，已有了异样。 “风安，你说呀。” “风安，你不是说属实吗？” “风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 风安快速眨了下眼睛。 他心想道，那灵宠根本半点修为都没有，也根本不会说话，当初洛祝喂了灵宠多少灵丹妙药都没用，怎么会在这时候学会说话？ 除此以外，洛祝还有什么法子能指认他？ 他们总不能越回到他去杀灵宠的时间。 所以不论洛祝说什么，只要没有直观的证据，他就能反驳出来！ 洛祝本来就不喜欢他，说不定这问题是故意诈他的。 眼下黄鸟已死，在这剑宗阁中只剩他了，他万不能自乱阵脚才是。 风安稳了稳情绪，镇定道：“徒儿保证。” 洛祝扯唇一笑。 其他人本来瞧着风安这么底气十足，刚松了口气，一转头又见洛祝露出凉薄笑意像是准备开刀阔斧…… 他们齐齐一怂。 风安也疑惑了一下，但没等他细想，洛祝便抱着猫起身。 秦沐身体晃了晃，爪子快速在洛祝身上找到着力点，正等着洛祝给他施法让他说话或着变回原形，眼前突然一白。 头顶传来洛祝低低的，苏哑的音调：“那便随本尊过去，瞧瞧事实。” 秦沐耳朵麻了下。 他懵懂地瞪圆眼睛，在一片虚无的白雾中左顾右盼。 奇怪，难道不是要现场揭开他的身份？ 秦沐回头，正欲叫洛祝，接着才想起来，按理来说，洛祝应当还不知道他就是秦沐。 难道叫他小沐只是凑巧所为？ 秦沐又不懂了。 他重新趴回洛祝怀中，随着眼前白雾闪过，再抬眼看去，他们已经回到了剑衍山。 剑衍山高耸入云端，顶上的部分被白雾包裹着，任谁都看不清楼阁的情况。 又因这里是洛祝的住所，更是隐蔽得不能再隐蔽。 所有人若想到剑衍山上楼阁，除了御剑飞行上来，并无来路可寻，而一旦飞上来，不论是从哪个方向哪个角度，洛祝都会知晓。 他仿佛和山早就融为一体，因此在外头，还有山神的称号。 秦沐脑海里闪过这些，心中正迷茫着，不明白洛祝为什么要把那些长老都带过来。 难道这楼阁还能自己展示他被风安追杀的画面？ 那怎么可…… 等等。 秦沐突然一聚灵。 他想起来，自己在打扫剑谱阁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记载，记载着在十年前，有上仙下世，遗落一块留影石！ 第8章 留影石做功复杂，对石头纯度考验很严格，一丁点的瑕疵都对其造成不好的后果，普通的留影石只能记载顶多一个时辰前的事情，而且受地点时间还有风向等其他限制，质量并不算好，甚至有些留影出来的根本无用。 更别说在修仙界，受了灵力影响，普通留影石根本没有作用。 上仙的留影石，听闻是世上唯一一块不受灵力影响的石头。 可那石头至今无人找到，也都当作了传说处理。 难道洛祝就有这块石头？ 秦沐好奇地眨了两下眼睛，没一会儿，洛祝到了剑衍山，其他人也紧随而至。 最先过来的是那几个长老，说申烨带了风安过来，两人会比较慢些。 趁着人不在，长桁长老问道：“仙尊，你同我们说说，你有十足把握真是风安干的？” 洛祝早在殿上就被烦透了，现下更懒得忍耐：“本尊怎么不知道，你们有这么多问题？” 几人：“……” 他们面色各异，互相看了看。 在万仙阁，实力最强当属洛祝。 原本万仙阁还不是万仙阁，只是一个小宗门，某日洛祝亲临，说要做这阁中的长老，于是万仙阁平地而起，成了修仙界第一大宗。 他虽不是阁主，但在阁中地位，早已超过所有人。 洛祝说的话，他们不得不听。 片刻后，申烨扶着风安也赶来了。 秦沐瞧着风安苍白脸色和申烨不是很好看的表情，心中大概猜到，风安一定是在路上探过口风了。 不过申烨也不知道洛祝哪来的底气，恐怕给不出什么线索。 刚落到地上，风安便又跪下去，朝洛祝道：“师尊。” 洛祝眉头一蹙。 风安声音很低，佝偻的姿态像受了极大的折磨，白色的道袍也早被染成褐红色，看着惨不忍睹。 “师尊，徒儿到了。”说着，他的身体又晃了晃，整个人像是要晕过去。 长桁长老见状，忍不住道：“他身负重伤，不如先让我等给他治疗之后再办？” 洛祝垂眼看着怀中左顾右盼的猫儿，眸子微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沐被气得眼前一黑。 他没想到都到这关头了，风安竟然还有这么多招术，还有这些个长老，张口闭口都为风安说话。 明明在他受陷害那日，没一个人替他说话！ 没有人，有想过他被陷害的可能性。 没有人，去探过他身上有无受过术法，是否是自己所言。 更没有人，问过他一句为什么！ 他们怀疑是秦沐，便觉得盗窃者真是秦沐。 他们迫不及待赶他走，那着急的样，和今日简直天差地别！ 他秦沐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笨拙，只是容易闯祸，可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为什么这些人这么讨厌他！ 秦沐胸口起伏着，又感觉伤口一阵阵发疼。 像丝丝麻麻的线探进去，勾着皮肉往外扯似的。 他甚至忍不住，脚上一滑朝外摔去。 只是秦沐还没摔到地上，一只手便准确地捏拎住他的后颈脖，云淡风轻地，如同他的嗓音。 “瞧完这出好戏，再治也不迟。阁主，倘若到时候你不后悔。” 长桁长老一下沉默了。 他本来要去搀扶风安，听到这话，伸至半空的手也跟着收回来。 以他的预感，洛祝能这么说话，大概风安是真做错了什么。 风安眼神一紧，立马抬头望向洛祝。 洛祝依旧是面无表情，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倒是他怀中的黑豹—— 秦沐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怒气！ 风安愣了一下。 秦沐不知道洛祝想干什么，他对洛祝拥有留影石不抱希望，他只知道此刻正是能给他洗清冤屈的时候。 他不想自己肉身死了，还得看着自己顶着黑锅一辈子。 秦沐怒目而视，暗中调整好姿势，只待洛祝让他变回原形，他便立刻冲上前，按住风安。 后面就算是死，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本来就是重来一回。 秦沐这么想着，爪子因为过于激动，又冒出来扣住了洛祝的胳膊。 洛祝垂眼扫了他一眼，正欲开口，突然有一长老出声问：“难不成……阿祝，您已经得到了上仙留下的留影石？” 长老朝前一步，几乎按捺不住激动。 关于这事，大家早有猜测。 毕竟那留影石一直毫无踪迹，任大家寻了数十年，也得不到一点消息。 起先时多少还有些流传的声音，但突然在某一年，所有有关留影石的消息全都消失了。 而消失的那年，正是洛祝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 只是洛祝脾气不好，又实力高强，不喜欢被人问，他们不敢询问，只能把这事藏在心底。 今日这事，倘若洛祝没有留影石，洛祝又该如何证实风安撒谎？ 种种迹象表明，洛祝手上，果真有留影石！ 其他人一听，也都激动起来。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意风安的是非了。 他们甚至暗叹好运，倘若不是有这事情出现，他们还没有眼福瞧留影石一面！ 洛祝啧了一声，从袖口中摸出一块小石子，随手搁到秦沐头顶。 秦沐：“……” 众人炙热的视线投来，秦沐有种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似的感觉，更别提注意风安的动静，找时机扑他了。 因为风安现在全部的注意力，也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风安眼神轻颤，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他没想到，洛祝真的有这东西，而且还拿出来了！ 虽然这石子长得和普通的石头一样大小，根本没有什么特殊，根本无法让人相信这是留影石，但—— 但关于上仙留下来的留影石，除了「留下」这个行为有记载之外，对其外貌特征没有一点笔墨，大家也不知道上仙的留影石长什么样。 倘若这真的是留影石，风安再不动手，叫洛祝催动了……在场这么多人，他根本逃不出剑衍山！ 风安眼神一厉，很快做好决定。 秦沐被那几个长老用炙热的目光盯着，只觉得浑身难受，他抖了抖身体，想把脑袋上那颗小石头抖下来，长老就急忙喊道：“别动！” “别动！小心石头掉了！” “别动别动别……” 这接二连三的叫声反倒吓得秦沐差点跳起来。 他正惊慌，余光中又瞥见一道身影突然扑过来，更是手忙脚乱夺路而逃，一双爪子不知勾到了什么哪里，胡乱地就找了个地方躲好。 同时，一声噗嗵闷响。 秦沐在长老仿佛绝望的视线中往下一瞧。 只见风安面朝地面，整个人摔在了他方才待过的位置。 听着那声闷响，应该很疼。 秦沐心里头胡思乱想着，听其他长老恼怒。 “风安，你突然的干什么？” “完了，留影石，这是摔到哪里去了？” “留影石呢？” 倒是长桁长老还关心了下风安：“风安，你怎么样了？” 风安肩头颤了颤，这才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露出满脸血，柔弱道：“抱……弟子深感抱歉，弟子无意……只是……弟子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身体又晃了晃，最终晕倒过去。 同时，他暗中将抓到的那块石头，狠狠捏成了齑粉。 只要这样，洛祝就没办法了吧？ 风安闭着眼睛倒在地上，唇角缓慢勾起一个笑容。 只是，还没等他轻松多久，头顶再次传来洛祝不紧不慢的声音：“无碍，本尊到时再给沐儿找个新玩石便好。” 众人：“……” 风安：“……” 什么？ “玩石？” 洛祝：“本尊何时说过那便是留影石？” 众人：“……” 长桁长老看了眼风安，问道：“那真正的留影石在——” 洛祝道：“一直都在这里。” 他扬手一挥，刹那间风动树摇，凌空出现了一副四四方方的画面。 众长老来不及挡住风袭，先被那画面吸引过去。 只见画面中，是秦沐受了涅槃花鼓动，鬼使神差咬下涅槃花的画面。 “这是——” 没等那长老问完，画面一转，众人果然瞧见了风安。 风安肩头停着那只黄鸟，目光直直朝秦沐投来。 秦沐见状一喜。 他记得这黄鸟后面说出了他的死讯以及要杀了秦沐的事，也不知道在场长老们，有没有懂得鸟语的。 他或许还能等到他们帮他把尸首找回来？ 然而，如他所想，画面确实是出现了黄鸟诱秦沐出来，但声音却是丝毫都无。 “这留影石，没有声音的吗？” “上仙的留影石，只能作影观，不得音听。”洛祝挥袖一收，那画面便消失在云雾之中，他道，“这样已经能证明，风安方才是在撒谎了，不够？” 众人一怔，神色复杂地摇摇头。 现在这些，已经足够证明风安就是歹人了。 眼下只需要把他抓起来，铐问黑衣人的去处，并给秦沐澄清即可。 但…… “话说回来，秦沐人怎么不见了？” “我这几天一直守在禁制出入口，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更别提秦沐了。” “那他到底去哪里了？” 众人望向洛祝，可洛祝却并不直接回答：“这事问本尊做什么？” 说罢，洛祝抬手，按住了肩头的某猫。 秦沐：“……” 第9章 他浑身的毛都抖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居然跳到了洛祝的肩头。 以前他连看洛祝都不敢看一眼，现在当了猫，居然敢跳到洛祝的肩头上了！ 秦沐差点飞起来。 好在有洛祝的手控着他的后颈脖，叫他动弹不得。 秦沐浑身一抖，被强行拎到怀中。 其他长老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知道洛祝不喜欢秦沐，而且这事是他们没处理好，他们自然得负责调查清楚，再把秦沐找回来。 几个长老手背后，朝申烨道：“你把风安带回去，先关起来，我等去看是个什么情况。” 申烨从方才的风波中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他弯腰捞起地上躺尸似的风安，不知察觉到什么，眼神微微一眯，随后便将风安带离。 众人接连散去，剑衍山只剩下秦沐和洛祝两人。 秦沐被逮着无法动弹，提心吊胆了一阵，也没见洛祝对他做什么，反倒又把他拎回楼阁，渡进灵力养伤。 他迷迷糊糊，感觉这灵力十分温暖，温暖到每次渡进来，他都很想睡觉。 半梦半醒间，秦沐睁开眼皮瞧了一眼洛祝，见他神情淡漠，却又不像毫无情绪，平时极具攻击性的眼睛似乎也柔和下来。 本对洛祝的印象就是个凶巴巴的暴脾气美人，但如今看来…… 似乎也不算坏？ 秦沐慢慢闭上眼睛，意识像被绳拉扯着，就在将将欲沉之际，他突然听见洛祝说。 “沐儿，这个名字，好听吧？” 秦沐突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猛地看向洛祝，身上的毛又控制不住炸了一圈。 洛祝视线落在秦沐的下巴，垂眸想过什么，状似无意道：“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在木头旁，所以给你取名木儿，不然……叫你木头？” 秦沐狂跳的心脏在听到这句话时，勉强松缓下来。 吓死猫了，还以为他真的知道了呢。 “嗷呜。”秦沐赶紧回应道，“嗷呜。” 随便你。 爱叫啥叫啥。 洛祝眼底闪过一些细碎的光亮。 “那好，叫你木头。” 秦沐：“……” 在剑衍山又养了两三天，秦沐身上的伤基本好全了，也能四处跑动了。 自他伤好以后，洛祝每次晨礼都带着他，通常时候不会去管着他，他爱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不过傍晚前必须到大殿等着他接回去。 秦沐以为这是因为他本就快死了，洛祝懒得管的缘故，再加上这段时间洛祝待他不错，秦沐心里琢磨，或许洛祝真的没有发现他有异常，于是逐渐放松下来。 这几天，秦沐终于把万仙阁的地方跑了全，也逐渐熟悉了自己这副壳子。 因着他灵宠的身份，他到哪里，哪里的弟子就给他让路，甚至还会投喂些小点心吃。 秦沐用爪子扒拉着点心，一口咬下去，还没回味糕点的香气，突然听见申烨的声音。 “你别问了，风安什么都不肯说。” 秦沐动作一顿，回头望去。 申烨正被一堆弟子围在里头，满脸写着心烦意乱。 仍有弟子还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询问申烨：“怎么突然把风安抓起来？这事和他又没有关系吧？” 申烨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道：“关他自然是有理由的，你们等最终结果出来就好。” “这事闹这么大，风安还受着伤，多少让我们送点东西进去吧？” 申烨：“那不行，关押重地，闲人免进。” 弟子：“那可是你师弟啊申烨，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抓他？” 有人脑子灵活些的，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该不会这一切，都是风安自导自演的吧？那到底是谁背叛了万仙阁？难道秦沐才是被冤枉的？”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秦沐愣了下。 申烨张了张口，想到什么，又咽回去：“这事还尚无定论，你就别问我了，我还要去……” 话没说完，突然有一个弟子急冲冲跑过来，面色慌张。 申烨眼见着那弟子要摔了，便伸手将人拦住：“怎么了你这是？” “申烨师兄，牢房走水，快，快去救人！” 申烨连忙朝牢房跑去。 秦沐见状，也急忙跟上。 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对方毕竟是风安，这事便不像个意外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 是不是和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黑衣人有关？ 秦沐胡思乱想中，已经超过了不少人，紧跟在了申烨的身后。 毕竟是只黑豹，速度来说，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差。 秦沐无心关注旁侧因他而起的阵阵惊呼，借着身体的优势，绕开前面复杂拥堵的人群，一路到了牢房。 牢房在另一坐山峰上，离结界禁制很远，即使是从这越狱，也得穿过剑衍山，才能到达出口。 剑衍山是最严防的山口，有洛祝坐阵，就算是一只蚊子飞过，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因此，秦沐第一时间便排除掉了是黑衣人要救风安这个选项。 他既然躲在这么多人中还不被发现，说明他早就在这里很久了。 而且，对方应该也知道这事才是。 那么，到底是谁？ 申烨眉头皱起，抬眼瞧着高高扬上天的黑雾，目光又落到不远处漆黑一片的废墟。 他们好像来晚了。 “风安……呢？”身侧传来申烨略微有些发颤的声音。 前面扑水的众弟子闻声扭头，露出一张满是脏污的脸。 “是申师兄来了。” “申师兄。” “申师兄，人……”从弟子中走出来一个穿着黑制弟子服的男子，冲申烨微微颔首。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秦沐听到了不远处搬运的声音，他抬头看去，就见四五个弟子扛着一个架子，架子上盖着块白布，白布高高隆起，里面盖着的，应该就是风安。 那黑制弟子也道：“我到现场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抬出来了，很抱歉，没能及时救他。” 申烨身形晃了晃。 在剑衍山这么多年，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些事。 不过此刻，他还有很多疑惑想问。 “为什么会突然走水？” “走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 “你们到现场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黑制衣弟子见状，露出一点赞许的目光，他道：“走水的时间并不清楚，我方才也问了一圈，似乎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走水的，也没有发现今天有什么人接近过，想来应该是从内部出的事。” 牢房不算小，外面是石屋，里面只有简单的木栅栏和一些油灯，以及部分稻草。 虽然这看起来容易引起火灾，但地牢中，早就下过大量的避火诀，按常理不应该会着火才是。 所以黑制弟子的意思也很明白了。 是里面有人，故意毁坏避火诀，以让风安葬身火海。 那么，破坏避火诀的人，会是风安自己吗？ 秦沐不知道，但他确定的是，风安并没有那么想死。 他如果是这么轻易放弃的性格，那么在那日和洛祝对峙的时候，也不会使出那么多手段以求苟延残喘。 所以，他确信应当是黑衣人所为。 同时，申烨也给出了他认为的答案：“是黑衣人吧？只有他有这个可能。风安的性格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呃……”对方似乎是想到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申烨也意识到他不言语的意思，眸光闪避开去。 对方很快道：“在当时，并没有弟子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这事我会秉报长老检查，申师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现在这么混乱，他想问的问题也得不到相应的解答，与其提问，他觉得还不如自己去看。 秦沐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趁着他们在聊天，秦沐果断绕开人群，朝牢房跑去。 牢房内四处都是浓烟，瞧着火势不小。 秦沐肉垫刚踩上去，便被烫得差点飞起来。 他连忙收回脚垫，心疼地朝上面吹了吹，目光循而望向屋内。 现在里面热度依旧攀升，眼瞧着还有二燃的趋势，如果他贸然进去，也会受到危险。 秦沐暂时放弃进去检查的想法，转头在地上看去。 可惜，地上的鞋印混乱，因着事情紧急，大家都不敢耽误，也就忘了保护线索，秦沐瞧了半天，也分不清个所以然来，又绕着牢房走了一圈，并没看到什么异常。 对方只是想杀了风安而已，似乎并不打算波及其他的。 但是那人怎么过来的？ 能接近牢房的，只有负责巡逻的弟子。 而牢房一日三班，上一班是半个时辰前，应该是往里面送早饭的时候。 难道是那会儿有人进去，破坏避火诀的吗？ 可是每班的都有三个人，三个人不论去哪里都得同去，如果有人在屋里做小动作，应该会被另外两个人发现。 但或许……那个黑衣人的修为高深，骗过了另外两个人？ 秦沐正在这胡思乱想中，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本该被大水浇熄的废墟牢房，突然窜出一朵明火，在空中扭曲成一条火龙的模样，直冲他张口吞来！ 第10章 秦沐浑身毛都炸了。 他意识到那个人，还留了一个手笔。 对方知道他会过来探查？ 秦沐感觉自己心跳停了一瞬，接着迅速反应过来，急忙扭头就跑。 那火龙像长了眼似的，在空中旋了数圈，紧追秦沐不放。 在场的弟子认出他是洛祝身边最受宠爱的黑豹，又被吓了一跳，急忙出手相助。 水系的喷水，火系的挡龙，土系的筑成高墙，木系的使出藤蔓。 可不论是谁的，似乎都对火龙造不成任何的影响。 那火龙的能耐比他们要高上不少层次，对于他们的束缚，仿佛只是见证了凡人间的一簇烟花。 “嗤。”火龙喷出一缕黑烟，在秦沐绕道折逃的同时，突然返身冲着弟子们喷出一团烈火。 空气似乎因这熊熊烈火扭曲了一瞬。 秦沐本来都要跑出去了，一扭头看见此状，下意识又冲上前。 他是弟子中修为最弱的，也是最无用的，平时修水诀，发出来的水像傍晚叶尖上蓄的露水一样少。 更别提，他现在变成了一只黑豹，不懂兽语，他甚至发不出任何的诀术。 秦沐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在跑到某个路段时，突然扬身起跳，跃向人群中的申烨。 申烨眸中被熊熊烈火替代，手中的水蒸发成了蒸汽。 他束手无策之际，突然被什么一脚踹开。 申烨打了个趔趄，侧退了几步，连忙抬头，只见一只黑豹正紧紧扒拉着他的肩膀，灰蓝色的眸子盯着那团几乎要贴脸吞噬过来的火团。 就在那一刻，秦沐张大嘴巴，鼓足全力，嗷嗷呜呜念出了什么。 其他人顿住脚步，几乎同时忘了呼吸。 即使是如此危机的时刻，他们依旧记着，这小黑豹是洛祝的爱宠，倘若他有事，他们肯定逃不了。 而且，遇到这么危机的关头，这小黑豹为什么不躲？ 申烨同样露出惊愕的目光。 在他的记忆里，这小黑豹只是只再普通寻常不过的黑豹，纵然洛祝喂了他许多的灵药，也从不见这小黑豹有什么长进。 今天又怎么…… 不容他想完，他余光突然扫见空气中似乎有什么荡了一下。 他只以为是因为对方的火球能量太大，导致空气出现了扭曲。 申烨不容多想，急忙站稳身体，右手行诀现盾，想要先护一护这小黑豹，再另想解决之法。 但他这时又听见了小黑豹张口嗷嗷呜呜喊着不成调的句子。 像是在……努力念着什么？ 申烨愣了一下。 就在这个空档，那火球以极其迅猛的势头朝秦沐冲来。 秦沐似乎都能从火团扭曲的空气中看见那火焰身后带着冷笑的火龙。 他咬着牙，继续念着口诀。 三寸，两寸，一寸。 火球已经近在眼前，秦沐被烫得闭上眼睛，声音下意识拔高了数度。 火龙得意笑出声，同时伸出手想要捏碎这只不知好歹的小黑猫。 一阵爆裂声如愿响起，烈焰轰起尘土，仿佛遮天蔽日，一瞬间视线皆被挡住。 火龙闷笑了一声，凭着直觉朝空中捏下去。 突然，不知什么东西，铐住了火龙的动作。 热意像被凝结了似的，在极其近的位置停下来。 脸颊上的热意迅速褪去，众人后知后觉感觉到皮肤阵阵刺痛，他们维持着警惕的姿势，但思绪好像被方才的爆炸拉扯消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周围黑蒙蒙一片。 众人还未从方才的爆裂声中回神过来，骤然，一缕风声在耳侧擦过。 不远处，急急赶来的洛祝脚步一顿。 黑雾中并未传来意料中的嘶吼叫声，也并未再有其他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咔咔声响。 相反，风轻柔地朝火龙方向吹去，一点一点，携着黑尘慢慢朝四处散开。 洛祝眉头一紧。 待黑雾散去，其中之景慢慢展现，众人只见那火龙持着火球打向小黑豹，然而在逼近黑豹的途中，被陡然出现的风盾死死挡在外头。 火龙满脸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小不丁点的黑豹。 洛祝紧皱的眉心微展，脚步跟着缓了些。 众人心中一瞬揪起的情绪也瞬间散了个干净。 这……怎么回事？ 难道是申烨？ 他们齐齐看向申烨。 在外人看来，这个风盾似乎是申烨所做，然而只有在风盾中央的申烨才明白，他堂堂二师兄，却是被一只黑豹保护了。 还是那只被他隐晦地嫌弃过，误会过的黑豹。 风还在动，卷着火焰朝空中飞舞着。 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火龙愣愣地瞧了秦沐好一会儿。 片刻后，才像回过神来似的，笑道：“呵呵，你想用风堵我？” 一条火龙，居然有人妄图用风来挡住火的攻击？ 火龙轻蔑的目光扫过小黑豹，同时握紧了拳头。 他只需要用点力，就能将这无形的锁铐挣开。 不过是一只小黑豹罢了。 他眼神一厉，猛地朝秦沐张口吞去。 秦沐气势凌厉，眼神却有些茫然。 方才事态紧急，秦沐一时想不出办法。他现在变成了一只猫，普通的诀法都用不出来，更别提自己学过的招式。 情急之下，他搜刮着脑海中的诀法，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诀法要求不高，只需要结印即可。 便是这风诀。 他也只是在危机时刻尝试了一下，并没想到，这招真的有用。 秦沐很快回神过来，见火龙张口欲吞，果断飞脚一踹将申烨踹开，接着跳到地上朝无人的地方跑去。 火龙扑了个空，怒气冲冲追上去。 一龙在半空舞动，时不时朝地面打下一团火球，一只黑豹身姿灵活穿梭在爆炸声中，快速躲闪攻击。 时不时扬起黑尘飞舞，转而又被秦沐的风诀消尽。 火龙怎么都逮不到秦沐，气得身上的火焰更涨了几分。 他咆哮一声，冲着气喘吁吁的秦沐直冲而去。 秦沐浑身毛软了软，早被那火焰烧得蜷缩成卷卷的毛，他喘了口气，感觉才痊愈不久的伤口又有将将欲裂之势，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现在这种情况，可没办法抓出火龙幕后的人。 话说，这火龙难道也是一种灵宠？ 第11章 只是不待他多想，第二波攻击便至。 秦沐一个闪身躲开，转身便跑，路上冷不丁踩到一块石头，踉跄了一下。 仅是这个空档，身后的火龙便又拉近了一段距离。 那火焰仿佛已经贴到他的皮肤上烤，烫得他忍不住跳起来。 再一扭头，迎面而来的是一团浓烈的火。 “嗷！” 秦沐吓得闭上眼睛。 然而，想象中滚烫的疼痛并未袭来，反倒被一阵嘶嘶的声响替代。 秦沐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 “小黑豹，快跑吧，这里有我顶着。” 是申烨的声音。 秦沐愣了一下，抬眼望去，只见申烨抬手念诀，一团水在他手掌心逐渐成形，对面不远处火龙静静望着这边，眼睛微微一眯，当即猛冲过来。 同一时间，申烨掌心中的水球也幻化成一条水龙，凶猛地扑向火龙。 火龙动作停滞了一瞬，嘶嘶的响声仿佛凡间过年时放的烟炮，炸得耳朵生疼。 然而，那水龙很快被火龙吞噬，连变成水滴的机会都没有，便蒸发了。 申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又聚起更多的水球。 其他人见状，也忙要上前帮忙。 然而，只见那火龙突然横空一划，一道火球被抛出，在他们和大家的中间划下了一道由火组成的墙。 其他人或用水的或用土的，都无法击破火墙。 申烨见状，狠一咬牙，朝火龙问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到底有什么目的？风安是你杀害的？” 火龙才不和他说话，他紧紧盯着秦沐，声音嘶哑：“我要杀了你们！” 说罢，不等申烨反应，火龙突然发起攻击。 秦沐眼疾手快，给他一道风盾挡住，接着又开始沿着火墙跑圈。 火墙上的火焰像一条条藤蔓，秦沐经过的每一处，都有火焰张舞着想将秦沐拦下来。 秦沐感觉后背被烫得火辣辣的，或许连毛都烧着了，但他无瑕去关心，眼前便落下一道火球。 他反应极快，及时刹住脚步，朝来路跑回。 火龙大概是来了兴致，故意不打中秦沐，而是在他的周围，投下一 道又一道的火球，缩短秦沐能活动的空间。 “烤猫，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火龙话音刚落，又一道火球丢过去。 秦沐本欲逃跑，然而才往外踏了一步，突然脚上一软，整只猫跌在了地上。 申烨下意识喊了一声：“小心！” 秦沐抬起头，只见眼前被火焰拢括，耳边响起嘶嘶的声响，有什么被烧得咔咔作响，他感觉鼻息间都充斥着烤肉的气味，脑袋也一阵一阵地发晕。 他要死了？ 突然，一阵失重感袭来。 秦沐下意识抬起爪子，不知觉间勾到了什么，接着整个身体便落进了一个稍微有些凉意的怀抱。 他清醒了一瞬，眼前闪过一道如玉的脸。 “烤猫？”洛祝冷笑一声，“有本事，你来烤吧。” 秦沐看向洛祝，那一双浅金色的眸子，或许是受了火焰影响，仿佛里面也有两簇火焰燃起来了似的。 火龙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恼怒自己动作太慢，但他瞧了眼奄奄一息的秦沐，觉得像这样的好机会再不多求，于是一咬牙，朝着洛祝便凶猛地扑过来。 洛祝饶有兴致地盯着那火龙快速拉近距离。 他一动不动的，仿佛只是在近距离观察火龙的模样。 一旁的申烨吓了一跳，急忙使出水诀，妄图给洛祝挡上一击。 只是他还没动手，眼前突然一花，接着，方才洛祝站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申烨愣了一下，扭头寻找着洛祝的踪迹。 他找了一圈，意外发现连火龙也不见了，那火墙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其他还完好的部分火焰也开始消褪，像是支撑不住。 其他弟子也意识到眼前的情况，纷纷去寻找洛祝的踪迹，申烨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这山上没有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这牢房以外，只有一处水潭，而水潭里的水，似乎流动得不太规律了。 他果断朝水潭跑去。 不多时，他在水潭处见到了洛祝。 溅起的水因着火龙炙烤，变成了一团团的水雾，萦绕在洛祝的身侧。 他单手抱着小黑豹，侧脸温和，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被他捏着喉咙按在水里的火龙。 “你似乎不太清醒，本尊让你醒一醒好了。” “现在，清醒了吗？” 火龙不喜水，但以它的本事，并不会受到水的伤害，只是这里的水太多了，他需要不停烤干身体，便消耗了不少的灵力。 再加上洛祝掐住他的喉咙，叫他呼吸困难，于是连那点灵力都发挥不出来，只能任由潭水一遍又一遍浇在他的身体上。 “你……放开……我……” 火龙试图挣扎，他增加脖颈处的温度。 可洛祝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甚至连眼底的笑意都不减一分。 “怎么可以呢，本尊也想尝尝火龙的肉香。” 洛祝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火龙，似乎真的在思考火龙身上哪一块比较好吃。 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一团火幻化而来，根本没有能吃的地方，但火龙还是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甚至连声音都哑了几分：“我……你……” 他试图转移话题：“你想杀了我，不怕你找不到我的主人吗？你放开我，我答应告诉你幕后黑手是谁。” “不了。”洛祝对那些不感兴趣，“如果你早在出现的那会儿就告诉本尊，也就罢了，可现在……” 他轻声一笑：“本尊更对你的肉感兴趣，那些话，留给阎王再说。” 昏昏沉沉的秦沐听到这话，吓得魂都要掉了。 他忙睁开眼睛，爪子紧紧勾住洛祝的衣服，试图提醒洛祝这是大事。 然而洛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道：“你也想吃？那待会儿给你留个腿。” 秦沐：“……” 火龙：“……” 火龙提醒他：“我浑身都是火，吃不了的。” “是吗？”洛祝疑惑了下，“那你只是火，看来只是他的一个魂术，并不是真正的灵宠了？” 火龙正想答应，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睁大眼睛。 没等他否认，洛祝突然加大手上的力道，一汩灵流从他的袖口中流出来，没向火龙的身体，直到涌进对方的口鼻。 那火龙突然猛烈地挣扎了一下，接着便睁开大眼睛，一动不动，身上的防水屏障也啪的一声碎了，流动的水冲刷到火龙的身体上，逐渐将火龙熄灭。 同一时间，在弟子群中，突然有一个弟子捂着口鼻痉挛了一阵，随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作者有话说： 明天儿童节快乐！ 休息一天-mua唧！ 本章随机红包（///v///） 第12章 片刻后，丹宗。 洛祝抱着小黑豹走进来，就看见长桁长老愁眉苦脸地坐在殿上。 洛祝走进来，他方才有几分反应。 “怎么了长桁长老？”洛祝反倒心情不错，“抓到了黑衣人，你怎么这么不高兴？” “虽然是抓到了黑衣人，但他可害死了风安，即使风安也做错了事，他毕竟是你的徒弟，你就没有半点想法吗？” 洛祝笑着看了长桁长老一眼：“生死有命，他命中便要受此一劫，没渡过去，关本尊什么事？” 长桁长老欲言又止，似乎对他的回应很不满，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落到秦沐身上。 他话顿了顿，然后才道：“你这黑豹……似乎，有点奇怪啊。” “怎么个奇怪呢？”洛祝抚着小黑豹的柔软毛发。 方才来路上时他已经施了个净体诀，只是小黑豹身上被烧焦的毛发无法复原，不过还好，火龙并未烧着多少，黑豹本身又毛漆黑如墨，若不仔细瞧倒看不出来什么。 他似只是随口一提，并未太多在意。 长桁长老瞧他这样，心里的疑惑更多了。 虽说以前洛祝就偏爱他这只灵宠，可那时候，洛祝从未和黑豹如此形影不离过。 难道是因为黑豹受伤，所以他才上心了吗？ 长桁长老沉默了会儿，道：“你这灵宠，像是聪明了许多。” “笨人不少，衬托的。”洛祝伸出食指，轻轻勾着秦沐的下巴，那语调云淡风轻的，却刺耳得很。 长桁长老的脸色当即一阵青白，气得手指都颤了下：“那是你的徒弟，你都不在意，我……” “省得废话，本尊只听结果。”洛祝眼皮子微微一阖，长桁长老唇动了动，只得把话咽下去。 “风安是救不回来了，现在在检查尸体上的问题，其他弟子带回来的人我也检查过了，是个傀儡，没多大用处，已经派人去治了。” 洛祝唔了一声：“会魂术的傀儡？” 万仙阁什么时候教出这种会歪门邪道邪术的人了？ 长桁长老沉默了下，目光下意识避开洛祝：“这正是我等要调查的方向。” 秦沐听着，心里渐渐生出疑惑。 先前的他被赶出万仙阁，无从得知后续。他当时并未遇见黑衣人，自然也不曾得知有什么傀儡。 他当时以为是有人盗窃，为了不被赶出万仙阁，把秦沐推出来背锅，但现在瞧着瞧着，背后好像还有什么阴谋？ 秦沐灰蓝色的眸子疑惑地动了动，接着听见长桁长老似自言自语般说着：“但如今看来，黑衣人，风安，黄鸟，傀儡，都已经伏法，只剩下秦沐至今毫无踪迹，找到了秦沐，应当就能知道答案了吧？” 洛祝轻声道：“封山结界至今毫无动静，说明他并未逃出山。” 长桁长老点点头：“人一定还在万仙阁。倘若他是受冤的，现在也总该出来自证清白了吧？” 他摸了摸下巴：“除非秦沐果然是和他们一伙的！” 秦沐：“……” 秦沐磨了磨牙，忍下想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洛祝呵笑一声，并不打算反驳长桁长老的话，但听到这声笑，长桁长老却有种自己被人嘲了的感觉。 他老脸青了青，转移话头：“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沐现在看长桁长老就哪哪不爽，闻言，马上鼓动着身体要往外走，洛祝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捏住了秦沐两只爪子。 “这事你们难道不知道该怎么做？” 长桁长老：“……” 洛祝微一抬手，一柄长剑飞了过来：“本尊累了，这事你们自己处理。给你们……三天够了吧？” 他神色淡漠，仿佛置身事外，对秦沐的踪迹无动于衷：“自己动动脑子。” 长桁长老：“……” 洛祝说完，便扬长而去。 秦沐窝在洛祝怀里，气得浑身发抖，他不明白为什么长桁长老眼里的他是这样的卑劣，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但恼怒之后，他被风吹了吹，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四周是连绵不断的山峰，洛祝似乎特地放慢了速度，同时，某人挠着他下巴的手指也并不停歇，继续搔着。 秦沐受这壳子所限，本能地放松情绪，回神过来细细琢磨，又忍不住对洛祝好奇。 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尸身去哪里了，还是……他也在撒谎？ 可如果那日尸身真的没掉下去的话，又去了哪里？ 难不成消失了？ 秦沐觉得自己还需要去问问那只龟仙。 只是法阵很难打开，依那日风安所言，法阵的钥匙在洛祝的手里，何况他根本听不懂龟仙的话。 要怎么办才好呢？ 秦沐不知觉间神游天外，灰蓝色的眸子懵懂地瞧着四周。 洛祝垂眸瞧了一眼，出声道：“今日……那风诀谁教你的？” 秦沐猛地一颤，心脏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他倏然抬头，只瞧见洛祝绷紧的下巴。 “嗷呜？”秦沐不知道说什么，干脆胡口喊了一声。 “本尊从来没教过你风诀。”洛祝细细沉吟，他眼波流转，思绪已经翻飞了数次，他知道怀中这小豹子不会口吐人言，于是自顾自道。 “你以前只顾着玩，又没开过灵智，根本看不懂人写的字。风安一事让你生了智，但你又受了重伤，并不离本尊半步，根本没有机会学。况且今日，水诀土诀木诀，每个都能挡住火龙，可你什么都不用，偏偏用了风诀……” 风力一弱，沿火助长，这也是在场弟子无一人用风诀的原因。 当时，火龙火力强盛，他们想挡住火龙的攻击，又探不清虚实，若不是所有人都同时发动风诀，胜率很低。 他们更没想到，这小黑豹居然也能发动风诀，且在那紧要关头，真的挡住了攻击。 洛祝很疑惑：“为什么偏偏是风诀？” 在那个紧要关头，若是水诀，土诀，木诀，能发挥更大的效果。 “难道……是因为其他的你不懂，亦或，你懂得，却使不出来？” 秦沐的浑身都绷紧了。 他再一次感叹洛祝居然能意会到这个程度上。 秦沐很想立马点头，但仅有的理智又阻止他，让他作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嗷呜？” 倘若洛祝再猜下去，是不是要推测出他的身份就是洛祝最讨厌的弟子秦沐了？ 虽然秦沐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也不想被洛祝拆穿身份，丢出去自生自灭。 洛祝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些碎光：“是本尊想太多了，你只是一只黑豹，可能是风安让你变得聪明了一点。” 秦沐眨眨眼睛。 洛祝道：“风诀是所有诀术中最简单最不需要念出来的，你或许是哪天看到有弟子在练，便下意识记住了。不过你发动的这风诀，是人的修法。” 他修长的手指没进小黑豹的毛发中，沉默了一会儿：“既然是本尊的灵宠，那便不能输给别人，今日起，由本尊教你兽语。” 说罢，洛祝拢着小黑豹，白袍翻飞着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秦沐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剑谱阁中。 这阁里藏书极多，不仅是一些珍贵剑谱，连其他各类的藏书都有。 洛祝将小黑豹放到地上，起身走到书架旁一本一本扫过去。 秦沐干脆趴在地上，平复了一阵心跳。 他方才还以为洛祝就要发现他的身份了。 还好洛祝中途便停了下来，并没有深入推测。 不过他现在也该想想，怎么样才能得到洛祝的钥匙，怎么去询问龟仙。 就在秦沐想得入神的时候，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接着数本书籍啪地落到他的面前。 他动作顿了顿，循着那双靴子往上瞧，只见洛祝面色冷淡，似只是随手一丢，道：“你在这看着，本尊再去取些。” 秦沐定睛一看，只见面前放着五本书，书上用鎏金字体写着奇怪的字，他完全没看懂。 他呆滞了片刻，似乎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难道就是兽语？ 秦沐好奇地伸爪过去，按在了书本上，他想翻开书页，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爪子并不是那么好用。 没有人的手指那么修长灵活，他若想翻开书页，得学会运用指甲，没进书页中，再将书页翻过去。 人只需要一个小动作的事，但身为一只小黑豹，他要么是翻多了，要么是翻的太多了，很难翻到想看到的那一页。 秦沐：“……” 他莫名就有些恼火。 洛祝偶尔回头一看，就见某只黑豹从地上爬起来，在和他方才随手扔下的书搏斗中，有时候还动起脚来，明明是那张黑到看不清五官的脸，但就是能从那片黑绒绒中感觉到对方恼火的情绪。 “呵……倒是本性。”洛祝不知何感，只觉得秦沐似乎是回归到原位了—— 以前的他，大概也是这个性格，只是放在人的身上，便容易讨人厌罢。 洛祝突然顿了一下，他有些奇怪，最近似乎总是想起来以前的秦沐。 不过他并未多想，转头继续翻起书架。 片刻后，他又找到了四五本。 走回原位，洛祝垂眸一瞧。 秦沐正扒拉着第一页，眼睛紧紧盯着那些鎏光字不放。 那小眼神正经得仿佛看到的是什么要文，似乎整只猫都在为文中字眼所担忧。 而此刻秦沐的心里，只是在想着。 为什么兽语书中，几乎全都是用鎏金字体写的呢？ 难道这上面有什么法阵？ 他仔细盯着那些字瞧，试图从中找到什么线索，可翻了半天，他依旧一个字都看不懂。 他没有这壳子的记忆，不过想来壳子本身那只灵宠就是个小笨蛋，应当也不识字才对。 秦沐叹了口气，正欲放弃，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洛祝好听的声音。 “你点的那两个字，是编纂。” 秦沐：“嗷呜。”哦。 秦沐赶紧看下一行字，然后就听见洛祝说。 “那是本尊的名字，洛祝。” 秦沐：“……” 第13章 秦沐呆了呆。 为什么一本兽语书上……会有洛祝的名字？ 洛祝抱着书走过来，伸手捏了捏秦沐的耳朵，淡淡道：“由本尊来教你，不喜欢？” 秦沐茫然地抬起头。 他感觉自己耳朵好像坏掉了。 他听见了什么？ 来到万仙阁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从洛祝的口中听到「本尊来教」这四个字。 洛祝见他没反应，便施了个诀，将那些书瞬移到剑衍山去，接着慢条斯理地将小黑豹抱起来。 秦沐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愣愣瞧着他，似乎没从方才的惊讶中回神过来。 不过……这壳子本来就是洛祝心爱的灵宠，他只是因为这壳子，所以才说要教他的。 秦沐……只是沾了这壳子的光罢。 秦沐如此想着，汹涌澎湃的情绪这才逐渐缓和下来。 洛祝没再御剑飞行，抱着小黑豹朝屋外走去。 衣诀层层叠叠，日光描着金丝边擦过去，上空云层飘来飘去，在地上隔出道道阴影。 一旁的弟子看傻了，愣愣呆在原地。 宝阁长老听闻洛祝亲临，本还欣喜，可方才在屋外等了半天，现在见人慢吞吞走出来，那点欣喜慢慢化作了担忧。 他忍不住上前，赔着笑脸问：“阿祝，你可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洛祝不允理会，继续挠着秦沐的下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没怀中这黑豹好玩似的。 秦沐瞧见宝阁长老，眉头一皱。 他想洗清自己的冤屈，宝阁长老便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剑谱阁钥匙当时他确实也有一份，不过宝阁长老那里还有一份，他确定自己的钥匙还在自己身上，只是没机会拿出来自证清白，就被申烨追击。 如果要想自证，就得问问宝阁长老那时候的钥匙在哪里。 倘若问题不是出自秦沐身上，那就只会是宝阁长老身上了。 秦沐直勾勾盯着宝阁长老，爪子无意识地伸出勾住袖袍，将上面的金丝扯出线来。 洛祝垂眸看了秦沐一会儿，道：“这剑谱阁，似乎一直没有关过？” 宝阁长老愣了一下，点点头：“对，是因为……因为钥匙丢失。” “你不是也有一份吗？”洛祝眼神深了深，“为何不拿出来用呢？” “是这样的。”宝阁长老道，“那秦沐似乎将我的钥匙也拿走了，现在阁中的法阵还在，若是关了，除了你，就没人能再开启得了剑谱阁。再者，对方盗走的书只是上册，还有一本下册在阁中，此举也能引他过来。” 宝阁长老说着，突然想起来长桁长老方才告知他，洛祝要求长桁长老彻查一事，噤了下声，眼神飘向洛祝：“阿祝，你是觉得，这事不是秦沐做的？” 秦沐闻言心道，那当然不是他做的了。 洛祝长眼睛，又不像他们似的不长。 但这话刚在心里念完，他突然听头顶传来洛祝似笑非笑的声音：“那谁能知晓呢，总得查一查才清楚。” 秦沐蜷在他怀中，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洛祝瞥了宝阁长老一眼：“秦沐失踪，此事陷入僵局，恐怕得你们早些找到他。至于这法阵钥匙，你不会等着秦沐给你吐出来吧？” 一话说得宝阁长老面青脸白。 秦沐瞧他面色，心里一乐，他现在尸体都不知道在哪，怎么给他吐出来这劳什子的钥匙。 而且什么钥匙被偷，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思绪间，洛祝给了宝阁长老一个眼神，便继续朝前走去。 剩下的弟子急忙让开一条道，以便洛祝通行。 不知走了多久，待四下无人了，洛祝手指轻轻抚着小黑豹的身体，道：“既然你是我的灵宠，自然是要修炼学是不能逃避的。” 秦沐一愣，这才意识到他方才的发愣被洛祝误解了。 他奋力地点了下头。 虽然现在只能躲在这壳子里出不去，也不知道吃下涅槃花后，他到底几时会死，但现在洛祝说要教他，他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呢？ 倘若运气好，他说不定还能幻化成人形！ 洛祝眉头一挑，接着停下了脚步：“那好，就在这，今天就开始。” 秦沐呆了下，他这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跟着洛祝到了一处秘境内。 在剑衍山上有一处隐秘的秘境，十年开放一次，让弟子进去历练，出来修为必定大涨。 听说这秘境是前仙人所留下来的，只有洛祝能够开启，进去一天，就足以外界十年，无数人挤上万仙阁，就是想进这秘境历练。 但进秘境要求严格，每十年会举办一次比武，前百名才有资格进入。 现在时间还不到十年，洛祝竟然为了他特地打开秘境。 秦沐忍不住激动的心情，感觉到环抱他的力道微微有些放松，便急着从洛祝的怀中跳出来，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只见这秘境山青水秀，树林郁郁葱葱，还有小溪环流，瞧着像是进了仙境似的。 秦沐在地上跑了一圈，甚至没忍住本能，咬了口地上的草，才知道这秘境中的草都是真的。 “回来。”洛祝话音落下的同时，数本书籍从空中坠落，稳当当叠堆到地上。 秦沐在外围跑了一圈，听到这话，一个急刹又跑回来。 “嗷呜？”待他看见堆得比他壳子还高的书时，他整只猫都傻了。 这么多，会读死猫的吧？ “放心，不是让你一天就看完。”洛祝似乎听见了他心里的吐槽的话，扬唇微微一笑。 秦沐下意识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目光落在对方微微掀起的薄唇，不知为什么，就是本能地想听他说话。 “兽语，是本能，而不单是语言。”洛祝随手拿起一本，背过身去，薄唇翕动间，秦沐余光晃了下，似乎好像看见他拿的书上，有个鎏金字将掉未掉，似是活动了。 “嗷？”秦沐喃喃了声，随着对方的动作朝前迈出一步。 “本尊，今日让你找回本能。”洛祝骤然转身，秦沐一时没停住脚步，整只猫直直往洛祝的腿上撞去。 咚的一下，秦沐被撞得一懵，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眼前晃了一下，接着就感觉身体失重。 他视线恍惚了片刻，突然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瞳仁。 作者有话说： 端午快乐！求个收藏鸭！ 第14章 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对方眼睛微微眯起，五官格外的柔和。 秦沐一时忘了说话，倒是洛祝打量了下，见他没什么问题，心里微微一松，把他放回地上：“倘若走神，本尊会罚你。” 秦沐脑海里闪过以前被洛祝责罚的画面，骤然一紧，整个精神都提了起来。 他赶紧站好，目光直直看向洛祝。 余光一扫，突然惊了下。 他察觉，洛祝手里拿的那本兽语，先前那个歪歪扭扭的鎏金字，似乎是消失了。 “嗷呜？”秦沐试图提醒洛祝。 洛祝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 秦沐伸起爪子，朝着那书的方向，在空中勾了一下。 洛祝顺着那爪子方向扫去，见秦沐指的是自己的书，他浅看一眼，便了然：“你在好奇？” 秦沐点点头。 “兽语，并不是语。”洛祝将那书伸到秦沐面前，大拇指抵着秦沐的兽牙，轻轻一扣，迫使秦沐启牙，然后迅速将手腕塞进秦沐的口中。 秦沐生怕自己伤了洛祝，赶紧张大牙齿，洛祝便趁着这个机会，猛地将那本书卷成筒塞进了秦沐的口中。 “唔。”秦沐感觉口中被突然塞进去一物，下意识要甩出去，然而洛祝眼疾手快，迅速握住了他的下巴。 “含着。” 语气不容拒绝。 秦沐愣了愣，只得依言咬着。 他尾巴不高兴地甩了甩，眼神也垂落下去，但紧接着，他在草丛里看到了那个丢失的鎏金字。 “唔唔！”秦沐急忙叫唤。 洛祝垂眸一瞧，似乎并不惊讶，慢条斯理道：“你试着，把它捡起来，你捡起来后，便学会了今天的第一课。” 秦沐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 这不过就是个字而已，还是鎏金的，又不是什么纸，捡起来又不难。 洛祝为什么就教这个？ 秦沐想不通，他抬起爪子，依言朝那字拍去，接着用爪子一勾，试图将那块字勾起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爪子伸出去时，他感觉不到实物。 秦沐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连忙抬抓起爪子一瞧，只见爪子上，什么都没有。 “唔？”他仰头望向洛祝。 洛祝目光扫过去，并不多言：“继续。” 秦沐：“……” 他只得低下头，继续抓起鎏金字。 那字看着像是实物，但摸上去就变成了幻影，拍不到，摸不到，但是贴近了，呼吸却能将这东西吹起来。 辗转了数块草地，把鎏金字吹跑了数次，秦沐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规律。 这时，他突然想扭头看一眼洛祝，却没看见洛祝的身影。 他突然才想起来，这时候按习惯，洛祝该去沐浴了。 不过这幻境应当没有什么危险，秦沐很快便收回思绪，重新看向那块字。 这次，他轻轻贴近鎏金字，控制着呼吸让字飞起一小块距离，再慢慢用力。 软白的犬齿咬着书，不知不觉间已经磨掉了好几页，抵在了一个鎏金字上。 他毫无察觉，将鎏金字吹到了鼻头处，这才伸出爪子，等鎏金字慢慢落到他的掌心。 瞧着那字终于乖乖躺在他手里，秦沐松了口气，正欲转身，余光一扫，却突然懵了下。 那个字，好像，在他的手心里消失了。 秦沐茫然地缩缩爪子，又左右望了一圈，愣是一个字都没找到。 日头渐渐西落，黄昏红霞接过天幕。 草坪上，一只小黑豹不断地翻来扫去，鼻子几乎都贴到地面了，可还是没找到那个遗失的字。 秦沐心里有点慌。 方才洛祝离开前，并未说过，他没捡起来那字会如何，更没提到过如果字丢了会如何。 以他对洛祝的了解，大概率是要罚他的。 秦沐心里一紧，急得眼前发黑。 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道奇怪的叫声。 那声音像猫，又像是某种动物，低音仿佛龙吟，高声时又似鸟叫，开心时发出呼噜的声响，不高兴时发出恶吼。 那声音很熟悉，却又并不是认知里任何一种动物的声音。 秦沐停下动作，好奇地扭头过去。 可他并未看见什么。 声音似乎从天际涌来，让人找不清方向，又很快淡在风中，叫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秦沐「唔」了一声，心想应当只是幻觉才是，但这么一出神，他精神在不知觉间放松下来，也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不知道那鎏金字到底去哪里了，但应该还在这幻境里才对。 那鎏金字会飞，还会乱动，而且普通的触碰摸不到，只有气流能使它飞起来。 秦沐眼眸子转了转，想起自己曾经放出的风诀。 他心随意动，立刻启唇，周身的空气陡然一动，接着四面八方涌来细柔的风，将草地翻卷着。 远处小溪涟漪荡荡，一片波光，但秦沐眯着眼睛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那鎏金字在哪里。 他收掌一敛，周围缓和下来。 秦沐站在草丛中，沉默了一会儿。 既然这草坪，这溪水都没有。 那是不是代表，这鎏金字，在他的身上？ 可是会掉去哪里了呢？ 秦沐扭头，除了自己那条摇来摇去的大尾巴以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秦沐脑瓜子一动，立刻朝小溪跑去，然后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溪水微凉，掉下去有一瞬间的滞空感，接着溪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软绵绵的拳头似地砸到他身上。 秦沐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毛发被打湿，下沉时随水流飘起来，他保持不动，等到身体慢慢浮上水面，再用后足蹬着水朝前涌去。 他扭头一瞧，只见波澜水面上，依旧什么都没有。 难道粘在他身上下不来了？还是…… 根本没有在他的身上？ 那这字到底去了哪里？ 秦沐疑惑地晃晃脑袋，驱使着自己爬上岸，猛地身体抖动，将水珠溅得四处都是，这时，他咽了一口水。 秦沐：“……” 等等，咽水？ 秦沐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把口中的书吐到地上。 只见方才还卷成一团的书，现在变成了一坨软绵绵湿哒哒的纸团。 秦沐：“……” 他急忙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将书页分离，随手一翻，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字眼。 秦沐的脸抽了下。 他没想到，他找了半天的字，居然早就跑回了书页上，而他又一不小心，把整本书都打湿了。 眼瞧着天越来越暗，秦沐若是再来不及，稍后洛祝回来，肯定要罚他。 秦沐连忙咬住书本，跑到了干燥的地上，接着扬掌起风，轻轻吹着书本。 因着书上被水打湿粘成一团，他不得不随时用爪子分开，风力还需控制到合适的程度，才能保证在吹书的同时，不会对书本造成什么伤害。 不知不觉间，他将书上的内容瞧了进去。 虽然还不懂书上写的是什么意思，但几乎每个字的字形，都在脑海里形成了一定的印象。 夜幕已至，秦沐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把书本吹干净，再用爪子推着书脊，卷成一筒，然后用牙齿咬住。 他刚抬头，正巧洛祝撕开幻境走进来。 梳洗过，又去处理了些杂事，洛祝换了身浅蓝色的袍子走进来，乌黑的长发被随手束着，在身后扬起一缕轻风。 他走到白日停留的位置，顿了一下，然后扭头，准确地望向秦沐的方向。 “在那做什么？回来。” 秦沐愣了下，好像听见自己心跳加速。 但他只以为自己是因为紧张害怕受罚，并未想得太多，急忙咬紧书本跑过去。 “乖。”洛祝半蹲着伸手摸向秦沐的脑袋，另一只手取下他口中的书本。 浅金眸子扫过那些鎏金字，随后似是满意了，唇微微扬了些。 “做的不错。”洛祝声音也柔和许多，“回去给你奖励。” 秦沐猛地抬头，眼睛瞬间亮了。 洛祝顺手把书本重新塞回秦沐嘴里，接着将整只黑豹提溜着塞进怀里，往外走去。 秦沐歪着脑袋，满脑子都是稍后的奖励。 他来万仙阁这么久了，还从没得到过奖励。 就算是先前，他重来一次之前，也顶多受些碎丹的赏赐。 而那些碎丹，还是他容忍洛祝的刁难后才获得的。 秦沐回想起来，表情又是一顿。 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能有和洛祝和平共处，梦得到洛祝的夸奖的梦。 但他为人时，什么都没得到。 他成了这猫，才能凭着这壳子，让洛祝抱来抱去，还教他学习兽语，还要奖励他。 原来他们这些弟子，也都不如一只黑豹。 秦沐想到这里，心情便没那么愉快，甚至是有些讨厌。 他本应该远离洛祝。 远离洛祝，他就不会想到这些对比，就不会吃一只豹子的醋，更不会在这，因为一丁点的夸奖，就高兴得不能自已。 可他又不舍得离开。 他想洗清自己的怨屈，想知道，为什么洛祝那么讨厌他。 正当秦沐发愣着，突然感觉到什么，这才注意到洛祝似乎没有往前走了。 他微微仰起头，愣愣地看了洛祝一眼，见洛祝抿着唇，正面色冷淡地看着对面。 秦沐又扭头过去，见月光之下，有个黑衣人站在那里。 那黑衣人，正是当初杀害秦沐的人！ 第15章 他一瞬间差些暴起，然而没等他动作，洛祝却像是提前感应到什么似地，紧紧地束缚住秦沐。 因着秦沐的声响，那黑衣人也抬眼过来，目光玩味地从秦沐身上扫过，随后笑着问洛祝：“师尊，您这爱宠……真够黑的啊。” 秦沐：“……” 洛祝牵唇，睥睨着对方：“你倒有胆子来找本尊。” “嗯？怎么没胆子呢。”黑衣人乐了，“你那废物弟子的尸体，可在我的手上。” 洛祝目光扫了怀里一眼，自听到这话，秦沐身体便绷得极紧，眼神更是直直盯着对方不放，精神紧张到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眼皮子轻轻一弹：“怎么？你要给他送葬？” 黑衣人：“……” “虽然是废物，但毕竟是你的徒弟，你不会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对你徒弟是这般对待的吧？” 黑衣人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先前死了一个风安，后面又死了一个秦沐，而你对他们的死无动于衷，传出去是怎么说的？洛祝任由徒弟为争宠打架，两者皆死，身为师尊的你却无动于衷？” “哦。”不等黑衣人继续说，洛祝已经烦了，“你觉得你有机会，离开这座山吗？” 黑衣人自信道：“我既然敢出来，便不怕你杀……” 洛祝没等他说完，扬手间一道白光闪过，直击对方的喉舌。 对方的声音卡了下，接着整个身形晃了晃，突然消失在空中。 秦沐身上的毛猝然炸了一圈。 “假的。”洛祝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是试探。”接着手便收回来，继续挠着秦沐的下巴。 秦沐咽了咽嗓子。 他方才还以为那黑衣人是真的来了。 接着才反应过来，急忙抬头望去。 洛祝眼神动了动，低声道：“他能上来。” 秦沐猛地反应过来，洛祝掌握着整个山的结界禁制，任何一个人上来都会被他察觉，洛祝更能直接控制着结界进出。 所以今晚这黑衣人不需要顾及结界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明这是洛祝有意为之。 “唔唔。”秦沐想说些什么，但口中的书使他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洛祝见状，提醒他：“本尊不懂兽语。” 秦沐：“……” 秦沐：“？？” 可是那本书，不是洛祝写的吗？ 似乎是听到了秦沐的心声，洛祝解释道：“是本尊写的，但本尊不需要懂。” 他顿了顿，道：“等你之后便知。” 秦沐听得迷迷糊糊，又担心黑衣人在暗中偷窥，洛祝淡然地看着他扭头摆脸，浑身的毛时不时炸起来，他这才缓缓开口：“出现的时间太久，就会被本尊查到所在之地。” 所以，对方只派了一缕术法过来，伪装成他的样子试探洛祝，顺便激怒洛祝。 秦沐似懂非懂着，洛祝已经带着他回到了楼阁。 “这里他进不来，放心。”洛祝本要将他放回床上，突然想起来今天秦沐在草地上滚了好几遭，于是又转而把他放到桌子上。 秦沐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还想着方才洛祝的话，心里松了口气，一落地便急忙把那书吐出来，冲洛祝望过去。 他神情勉强维持着平静，似乎只是在观察洛祝，可身后摆弄的尾巴却根本把持不住，欢快地摇晃起来。 秦沐眼巴巴瞧着洛祝，期待着能从洛祝那里得到什么奖励。 然而像是故意的，洛祝偏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将小黑豹放到桌子上后，便翻起了那本兽语。 虽然秦沐使了风诀将书纸吹干了，可依旧抹不平上面被水锤打过的痕迹，本该平整的书页上有细细密密的波纹。 秦沐看着看着，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急忙把脖子一缩，小声地「嗷呜」了一声。 洛祝闻声瞥他一眼，语气轻缓：“本尊听不懂。” 秦沐：“……” 我瞧你懂得很。 秦沐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虽然他变成猫了，可这段时间与洛祝相处，并未感觉有什么沟通不便之处。 洛祝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秦沐也自然而然地认为，他绝对听得懂自己说话。 即使听不懂，也能推测出来。 现在却要装傻！ 秦沐心里堵着口气，又怕洛祝怪他把书本弄皱了，只好垂下耳朵，闷声不说话。 待洛祝翻了几页，余光一扫，见某小黑豹垂眸丧怒的，丝毫没察觉到自己那尾巴已经十分不耐烦又焦燥地扫来扫去。 他眼底滑过一道碎光，随手将书一合。 空气被骤然压扁，书页相撞，发出「啪」的一声闷击。 因着有敏锐的听力，这声响像在他眼前突然放了个鞭炮似的，乍然吓得他一激灵跳起来。 洛祝就见，小黑豹突地腾空，四肢直直朝地伸出利爪，毛则像针似地竖起来，依稀甚至能瞧见掩盖在黑色浓密猫毛下的身体。 他愣了下，接着眼眸不自觉弯了弯。 秦沐吓了一跳，又忘了在半空收爪，等到爪子直直撞上桌子，一阵麻痹感伴随着刺疼叫他忍不住叫出声。 他后退了两步，方才在桌子上稳住身形，一抬头，却见洛祝似乎茫然了一下。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等秦沐仔细去瞧时，洛祝已经恢复到素日里那张冰冷的脸。 那双薄唇，微微翕动：“怎的，本尊叫你害怕成这样？” 秦沐回过神，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没多在意，摇了摇脑袋，随后将爪子收进软垫里。 “风诀，用得还算好，但却很生疏。”洛祝直切主题，书纸仍有完型，代表你对风的把控有所增强……纸不复初，还需多加练习。” 秦沐闻言，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洛祝会因为这书骂他。 不过既然不骂…… 秦沐急忙抬头，灰蓝眸子闪着碎光，期待地望向洛祝。 “你今晚这模样……是在期待本尊给你奖励吧？” 秦沐一噎，没想到洛祝会直接问他，秦沐的脸上热了热，要不是被黑色的猫毛挡着，恐怕都红得不成体统。 他眸光闪烁，小脸立刻移开，耳朵跟着动作突然抖了一下，接着又怕洛祝误会，以为他不要奖励了，忍不住望回来。 “头伸过来。” 洛祝出声唤他。 第16章 “头伸过来。”洛祝出声唤他。 秦沐愣了愣，目光犹疑地扫看洛祝一眼，才慢吞吞仰着头朝洛祝靠近。 他实在没有拿洛祝奖励的经验，总担心自己伸头过去会被打，因此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 他紧张得浑身都绷紧了，脑袋也几乎贴上了洛祝身上的衣物。 本是打算看洛祝要做什么，谁知秦沐一抬头，只能看见洛祝的下颌。 他滞了滞，目光飞速移开。 同一时间，洛祝修长的手指擦过柔软的毛发，两只手绕去颈后，身上的清木气息便拥上来。 秦沐感觉脸上更热了几分。 他尚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从未靠过洛祝这么近，不单是洛祝，甚至身边也从未有过如此亲近的人，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叫秦沐忘了动作，甚至在不自觉间，呼吸都屏住了。 不过尚好，洛祝只靠近了一小会儿，便似乎做完了什么，后退半步。 有东西在半空中落下，轻轻在秦沐的毛发上扯了扯，秦沐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低头望去。 只见他脖子上环了一圈白色的颈带，中间坠着一个米黄色的蛋壳子。 蛋壳不过指甲盖那么点大，顶部被钻穿了，用金丝和颈带穿在一起。 秦沐愣了愣，觉得意外又惊喜。 他本以为是些和那次一样的碎丹，却没想到是这种东西。 瞧着只是个普通的蛋壳，但他心里莫名就觉得很欢心，好像这东西本该就送给他似的。 秦沐伸出爪子碰了碰，目光随之望向洛祝。 洛祝垂眸瞧他一眼，淡然道：“这里面是丹药库，以后你学得好，每学会一件，本尊便往里面添上一颗丹药。” 秦沐神色怔了怔。 “这蛋壳是上古神兽的幼兽壳，倘若你遇到危险，这蛋壳能护你一次心脉。” “嗷呜？”秦沐惊了，他本想拍蛋壳的力道猛地放轻了。 他还以为只是个普通装饰，没想到竟是如此重要的宝物。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好礼，秦沐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脑海里闪过数个念头，怀疑洛祝是不是发疯了。 他吃了洛祝的涅槃花，洛祝不仅不责怪他处罚他，还一直抱着他，给他洗清冤屈。 他都要死了，还给他送护心脉的上古神物？ 难道这还是在做梦？ 秦沐呆怔在原地，隐约听见洛祝说。 “说不定哪日，本尊送进去的丹药，便能救你一命。” 他回过神，见洛祝微弯下腰，目光直勾勾贴过来：“自然，你也要为本尊办事。” 洛祝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帮秦沐整理毛发，姿态依旧温雅，在秦沐呆滞的眼神中，垂着眸轻声道：“万兽醒，万世绝。” 食指勾回秦沐下巴，大拇指顺着唇从侧面按在白牙上，那一双冷冽的目光投过来，秦沐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意会到了什么。 他反应很快，立刻顺从地张开牙齿，身体做出服从姿态。 洛祝眼底闪过碎光。 他抬手施了个术诀，秦沐身上便焕然一新，洛祝松手去沐浴更衣，秦沐目送着人离开，正准备休息，却突然听见洛祝的声音。 “本尊……不喜欢冷床。” 他一个激灵从桌子上站起来，快速跑向大床，钻进了被子里，左拱右拱，用后腿蹬出个窝来，躺平给洛祝暖床。 洛祝这才收回目光，轻笑着朝后池去。 待人走了，秦沐睁开眼睛，后知后觉深吸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洛祝为什么还留着他了。 原来是因为他还有作用。 想起先前这小黑豹冲来撞去洛祝都不理会，也不曾多管过什么，他们那时候以为是因为洛祝宠溺，但现在看来，只是因为那时候的小黑豹还没有半点神识。 他现在穿进这小黑豹的壳里，所以才得了洛祝的垂青么？ 重新来过之前，秦沐记得小黑豹安然无恙，只是后来并未听过小黑豹什么消息，也不知道是被洛祝强行开了神识，还是就那么简单无华地生活下去。 秦沐现在想想，自己死了，魂魄穿到哪里不行，为何非得穿进小黑豹的壳里？这里面……是否并非意外呢？ 他心神混乱，胡思乱想，白天又费了不少体力，躺着躺着，不知不觉便沉入了梦乡。 —— 宗里的搜查持续了三日，为了防止秦沐换脸伪装成其他宗的弟子，他们将全宗的弟子都数了又数，对了又对，分配着把整个万仙阁都翻了三遍，可连根头发都找不着。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再次去剑衍山请洛祝出马。 “这秦沐是你的徒弟，当初他拜师时，献出了一丝心头神，所以我想……阿祝，你以这心头神，应当能查到他人现在在哪。” 殿上，长桁长老眉头紧凑，眼底挂了两道乌青。 说实话，要不是现在都没找到秦沐，他是怎么都不想再面对洛祝了。 失窃一事牵扯的太多，风安虽死，可也留下了不少谜团，他们其他事还没查清楚，又卡在秦沐身上。 一天找不回秦沐，他们便一日查不清楚。 而这么多日，他们都找不到秦沐，又没有他离开禁制结界的可能，眼下来看，大概率是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即使是秦沐死了，也得下定论，确定他死了，为什么死的，凶手是谁。 而这些，目前只有让洛祝找到他才能解答。 长桁长老抬头望向殿台上优雅坐着的洛祝，咬一咬牙：“阿祝，事不宜迟。” 洛祝面无表情垂眸，神色难辩。 长桁长老偷偷看申烨一眼。 自进殿后，申烨便一直站在旁侧。 洛祝只收了四个弟子，一死一失踪，大弟子常年不在剑衍山，无人知晓他的去处，甚至连长相都记不太清，所以大家都认为，和洛祝最亲近的，应当就是申烨了。 申烨眉头紧皱，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师尊，徒儿愿意亲自去将秦沐带回来。” 蜷在洛祝怀里的秦沐抬眸望过去。 他心道，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儿呢。 他这几天想通了，他觉得自己穿进这壳子，是冥冥之中有人安排。 有人在盯着他。 自想到这一点后，他再回忆自己受人陷害的种种细节，心里起的那团火，也逐渐小了。 被诬陷，并非是最重要的事。 他需要知道，那人诬陷他，盯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这殿上的人，倘若都意识到这一点，能帮他就更好了。 秦沐小爪子无意识地踩在洛祝的腿上，就等着洛祝开口，他仰起头接受众人注目。 随即，他听见洛祝开口：“好。” 秦沐：“……” 秦沐：“？？” 什么好？好什么？ 怎么就好了？ 他急忙扭头望向洛祝，却见洛祝眸底微动，一道金光绕过缠上面前人的指尖，随后，洛祝便开口道。 “方位……在万净山。” 秦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嗷呜？” 洛祝垂眸一眼，伸手把他的脑袋压下去，继续朝众人道：“本尊探得，他的心头魂朝着万净山而去。” 万净山也在万仙阁中，但这座山，是万仙阁最为凶险的山。 听闻，百年前三界大战，选的位置便是万净山，当初大战之下，死伤无数。 法术诀功一层一层打出来，整座山被迫吸纳，以至于催生出山灵，在之后的百年间，守护着万净山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 山灵脾气暴躁，不容任何人打扰，一旦进入山间便会引山灵发怒。 后果轻则重伤，重则魂魄被收，永生永世留在那万净山上。 因此，万净山约同魔窟。 万净山是当年万仙阁想要位列宗名时，抽取到的要求。 为了能位列宗名，以称天下，万仙阁答应在万净山附近建阁，只要万仙阁在一日，便要护着万净山平安，控制万净山。 万仙阁虽然收了这山，但并无控制的能力，洛祝只在进入万净山的入口设了个幻境，便没再管。 万仙阁又派了几个弟子在门口轮流驻扎，以免有人误入。 所有弟子都清楚，倘若进了万净山，人就出不来了，所以他们从不会去万净山。 长桁长老抚着下巴，沉吟了片刻：“这里确实是没弟子去查探过，守在山门的弟子也并未看见过秦沐，可他是怎么上去的呢？” “山上做不了结界，兴许是从偏僻小径上去的。”洛祝慢悠悠开口道。 长桁长老摇摇头：“可这上山去，生死未卜，他又何必为了躲一时的追杀，逃进绝路呢？” 洛祝摸着猫头：“兴许是因为笨呢？” 秦沐：“……” 长桁长老：“……” 申烨思忖着问：“那倘若要找到秦沐，是否要派弟子上山去呢？” 如洛祝所说，那山上设不了结界，更别说使任何的法术功诀，在万净山上，没人能使用法术，所有人都会变回普通人，即使是洛祝都不例外。 又加上山上危机四伏，各种灵兽层出不穷，山间精怪众多，倘若他们这些人进了山，只怕危险横生。 长桁长老急忙拒绝：“让你们上山，不就是去送死吗？入山口不是设了个幻境吗？秦沐愚笨，说不定掉进了幻境中，你们可以先去幻境查一查。” 申烨抬眸望向洛祝。 隔着不近的距离，洛祝冷淡地扫过一眼，然后道：“随便你们。” 他说罢，那眼眸子又垂下去，仿佛这发生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第17章 申烨行了个礼，便退出殿外。 长桁长老见人走了，快步走上前，瞥了小黑豹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阿祝，你同我认真说，秦沐人真的在万净山吗？” 洛祝掀起眼皮扫他一眼：“长桁长老这是不信？” “你叫我怎的信呢？”长桁长老道，“虽然他是你的徒弟，可你从来不关心他，还不如我了解他的多。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去那危险的地方——” “既然长桁长老如此了解他，不如分析分析，他为什么会偷剑谱？” 长桁长老突然噎住。 洛祝敛下目光，眼神冷淡地扫下，像是锋利的刀芒割开了对方的虚假脸皮，说话不带半分情意：“他能认识谁？以至于，需要替人偷这东西？还是……被人怂恿去了？” 长桁长老面色一僵。 “长桁长老，慢慢查吧。”洛祝抱着小黑豹起身，头也不回离开。 秦沐紧紧抓着洛祝的衣服，心里全是迷茫。 洛祝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在瞒着他已死的消息呢？ 还有，为什么要把他们引到万净山去？ 秦沐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洛祝说道：“明日，本尊也要去万净山。” 他猛地抬起头。 洛祝轻呵一声：“你的功课还没做完，要想随本尊一同过去，那就得在明日前把课本背了。” 秦沐：“……” 那什么，他可以请求不去吗？ 似乎又听到了他的心声，洛祝低笑了一声：“你必须去。” 秦沐：“……” 这几日他每天也只学一点皮毛，况且洛祝并不教他，只是到时间了就把他丢进幻境里去，每一天秦沐都在捡那些鎏金字。 他猜测过这些鎏金字会有什么作用，但过了这么多天，除了他使风诀稍微顺手些了以外，其他都没有任何的感觉。 就算捡鎏金字就是功课，但他也才捡了半本，还有一半本书的字没有捡…… 秦沐感觉喵生黑了一瞬。 下一秒，他又被丢进了幻境。 洛祝看了他一眼，道：“等本尊来前，你把这些字都捡起来。” 秦沐不敢耽误，赶紧起身运诀。 风随心动，草地上躺着的书纸页翻飞，发出沙沙的声响，草叶卷动，催着那些鎏金字慢慢离开地面。 他小心翼翼运作着风吹的方向和力道，叫那些字不紧不慢，不偏不移，如他心中所念那般，移到合适的位置。 这几天，他试了好多次。 最开始他一次只能控制住一个字，其他的字会飞得到处都是，后来才慢慢增多。 现在他一次能控制十五个字了。 只是一本书，字是非常多的，他一次十五个地运，得不停到大后天才能弄完。 秦沐先把第一批字运回书页字坑上，各自找到最适合的位置。 在第二次运诀时，又试图运起更多字。 因着字实在太多，秦沐运诀的爪子都开始抖动，连带着那些字都在空中翻滚。 他眼瞧着那些字要偏离轨道，心里一紧，下意识追过去，试图用双爪接住。 两爪腾立，他没走几步，突然听见一声鸟叫，秦沐突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那些字，没曾注意，直接摔到了地上，脸朝着书本撞了进去。 “唔。”秦沐被撞得头脑发晕。 他闷吭了一声，爪子慢吞吞挪到一旁，撑着地面起身，甫一抬头，就见一只白色的鸟轻身掠过他的面前，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慢慢停在了书页上方。 这鸟脑袋上的毛是藏蓝色的，一直延续到脖子处，脖子以下覆盖着雪白的毛发，中央尾羽似丝带在空中荡了荡，飘然如仙般，随着他降下的动作缓缓收至身后。 “啾。”小鸟仰着下巴。 秦沐眨眨眼睛，目光从对方洁白的毛发扫去，发现这鸟的翅膀边缘居然是金色的。 “小屁孩儿。”那小鸟突然出声，是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声音像泉水击打在圆润的石面，十分悦耳好听。 秦沐眼睛瞪圆了：“嗷呜？”你会说人话？ 小鸟扭头看了一圈，扇出翅膀拍了下他的鼻子：“这里没有人！本座说的也不是人话！” “那是鸟话？” 秦沐正迷惑着，却被对方一翅膀重重拍了下鼻子：“放肆！” “唔。”秦沐腾地跳起来，身体本能叫他警惕这只小肥鸟，皱着眉瞪向对方，“你打我作甚？” “就该打你，你这只蠢猫。”那鸟吐槽道，“这是兽语你个蠢猫！这都不会！蠢死了！” 秦沐：“……” 秦沐惊了：“你会说兽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问完这句话后，好像看见小鸟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兽语，那什么才是呢？” 秦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虚笑道：“你说的也是，啊等等……” 他突然一个激灵站直了：“我居然能听得懂你说话？” 小鸟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秦沐开心极了：“那我是不是也会兽语了？” 小鸟：“本座听你说话，就像听三岁小儿开口说话似的，费劲。” 秦沐被这喜悦冲着头脑，又听肥啾这样评价，也开心得不得了：“那至少说明我会说了，是吧？” “那……也算吧。” 肥啾勉强点点头。 “可是我怎么会的呢？”秦沐开心之余，不免好奇，“我没学过呀，兽语是怎么讲得？我感觉和平时说话差不多？” 小鸟眼神高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个蠢样，肯定是有高人指导了。兽语不只是语言，不是全靠学的，还要靠悟的。是一汪池水，润进你的体内！你说话这么模糊，是还没学完吧？” 秦沐似懂非懂，懵懵地点点头：“我师尊让我在这学，我还差一半字还没捡起来……等等，把这些字放进书里，就算悟了吗？” “不单如此，不过现在你脑子这么笨，暂且可以这么领悟。”小鸟眯了眯眼睛，身后的纤长尾羽在阳光下又荡了荡。 秦沐：“……”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 “你是用什么捡的字？”小鸟问他。 秦沐道：“用风诀，我只会这个，只能用风把字吹起来，再控制着风流，将字送到书里的字坑上。” 他说完，又问肥啾：“你是特地来教我的吗？是因为被我吵到了？我前几天没在这里遇到你。” 小鸟噎了下，啾啾两声：“那当然，本座是寿带鸟，每日习惯判断风向，这几日察觉风向有怪，今日特来检查，就发现是你这只蠢猫子搞事。” 他展开翅膀，发现自己点不到秦沐的鼻子，便扑腾地飞起来，干脆落到秦沐的脑袋上，用脚踹了踹。 “你还有多少书没捡？” 那细脚根本没什么力道，却感知尤甚，秦沐这壳子本能想将脑袋那只鸟抓在手心，可心里却觉得这鸟儿意外的亲近，他直觉这鸟是来帮他的。 于是秦沐想也不想便答道：“还有十五本，都在这儿了，不过我师尊明天要带我上万净山，今天只读一本就好。” “你师尊？”小鸟眯了眯眼，问他，“你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沐突地愣了下。 洛祝……是个什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鸟是白寿带鸟哦—— 很好看哒！ 书里不能带图，大家可以自己去搜搜嗷！ 周四见—— 第18章 若是这些事还没发生，他还是过去的那个秦沐，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肯定不假思索便会答出：“很讨厌！” 洛祝是个令人生厌的师尊。 他从不管徒弟任何的事情，也不传授任何的东西，脾气还很凶，动辄处罚。 但如今一切从头，秦沐承了洛祝的恩惠，已然没有那个立场去说洛祝什么。 他犹豫了片刻，对着小鸟道：“是我的师尊，一个非常厉害，修为高深的人。” 说罢顿了一下，道：“你在这幻境里，应当没有机会去认识他，总之他很厉害的。” 小鸟双翅背后，微微挑起下巴，用眼尾瞅了秦沐两眼，心里意外了一下，但想了想便理解了。 除了申烨，应当也没有人胆敢说他什么不好，即使是在外面，也怕得很吧。 何况这里本就是洛祝自己的幻境。 小鸟跳过这个问题，问他：“你知道明日去万净山有何事吗？” “找……”秦沐顿了下，没把话继续往下说，反而问小鸟，“你问这些做什么？你难道能离开幻境？” 小鸟踩着小黑豹的毛发到他头顶，再屈膝滑行到鼻尖，站稳了转过头，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那是自然，本座也是要去的。” 秦沐看向小鸟，因着小鸟身形不大，他愣是差点作出斗鸡眼来。 “你也要去万净山？你不是幻境里的……额……幻灵？” “自然不是。”小鸟眼珠子转了下，很快给出解释，“本座是幻境之主，受洛祝所邀去万净山，到时候陪你过去。” 秦沐：“……” 秦沐瞪大了眼睛：“可是师尊明明……”明明说他亲自去啊。 不等他细想，小鸟便道：“听闻万净山上有异邪，倘若你师尊去了，他们还会出来么？你也不动动你的蠢脑子仔细想想。” 秦沐心想也是，但他正要张口，小鸟突然一翅膀拍了他的嘴唇一下：“别老说话！”吹得本座都要掉了！ 他方才注意到小鸟摇摇欲坠的身体，赶紧抿住了唇。 “等明日，本座会幻化成你师尊的模样带你进去，你只需与本座打好配合，乖乖做个鱼饵。” 这下就算秦沐再愚笨，也明白了洛祝此举之意。 想来他是怀疑前几日遇到的黑衣人，就藏在万净山上，所以才拿他来作诱饵引黑衣人出来。 秦沐连忙点点头，动作过大，晃得小鸟差点从他鼻尖摔下来。 小鸟急忙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就瞅见秦沐道歉：“前辈对不起！多谢前辈相助！” 小鸟哼地一声，扭头飞到书页上，灵活地转过身，冲秦沐高傲地一抬下巴：“过来。” 秦沐连忙过去。 “今日，由本座来教你，如何快速掌握诀术，并以兽语念出诀法，时间紧迫，教不了你太多，你仅学些保命的招式，若那日受了攻击，立即逃走。” 可我师尊不是说，万净山上不容法术，任何人到了上面，都会变成普通人吗？” 小鸟哼啾一声：“你和我又不是人。” 秦沐：“……” 对哦。 自有了个同类相助，不再像往常那样得一个人摸索后，秦沐的进步肉眼可见变快了。 他不仅将兽语的字都填进了书里，还增进了风诀，学到了隐身诀和恢复诀。 很快，夜幕降临。 小鸟看了眼天气，又飞到秦沐的头顶上，用爪子勾勾他的耳尖：“方才说的那些，你可懂了？” 秦沐闻声抬头，耳尖便又被轻轻踹了一脚：“抬头作甚？” 秦沐：“我想……” 小鸟：“就这么与本座说话。” 秦沐连忙微微颔首：“是这样的，方才前辈教的诀法我已经懂了些，只是时间太紧，还没试过，可能到时候发挥不好。” 小鸟听完，只轻啾了一声：“人各有命，兽也是，越到危险的时候，越能看出水平，倘若到时候你不行，那你就是不行。” 他捏捏那个毛绒绒的耳朵：“听懂了吗？” 秦沐连忙道：“懂了。” “懂了就回去吧，明日过来找本座。”小鸟听罢丢下一句话，随后便展翅飞向天空。 秦沐下意识抬眸，紧追着小鸟离开的方向望去。 天际，只有一只蓝白色的鸟儿扬翅掠空，瞧着只是只普通又圆笨的小鸟，普通得很，却没想到居然有这般实力。 秦沐想起以前有听过关于幻境的传说，听闻洛祝的这个幻境，里面的灵气养人心脾，润足修为，待得越久，修为越高。 甚至有人说，洛祝的这个幻境，也是上仙留下来的宝物之一。 只是无人知晓，为何那上仙留下来的东西，都在洛祝的手里。 秦沐胡思乱想，说不定这个小鸟，也是上仙留下来的。 他茫然地站着，直到蓝白色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中，片刻后，一道声音传来。 “看不够？” 秦沐猛回过神，抬眸对上一双熟悉的浅金瞳。 他愣了下，喃喃道：“够了。” 他本以为洛祝会追问他在看什么，又或者问他是否见到小鸟了，亦可能责备他不知归家。 可洛祝什么都没有说，只转过身，道：“回去了。” 秦沐愣了下，连忙跟上。 两人一路回到了楼阁，洛祝又去沐浴，秦沐在自己的小沐浴间快速洗完，便爬上榻去给洛祝暖床。 不知是因为今天学得太多，还是夏日困乏，秦沐本还想在睡前再练一次诀法，可眼睛一眯，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他彻底睡熟，一道黑影才掠过房间，停在了后池外。 “师尊。”门口，大弟子四玦单膝跪道，“徒儿回来了。” 洛祝动作一顿，手转而去拿布：“已经查到了？” 四玦点头：“当年师尊命弟子去布的阵，弟子已全部回收，东南方位确实有遭人动过的痕迹，可……” 洛祝从池里起身，边朝前走边问：“可是什么？” “那诀法，看起来并非外人所迫，弟子追溯查不到任何信息，从落法的痕迹来看，更像是师尊您亲自改的，不知师尊可有线索？” 洛祝眼神微眯了眯：“嗯？” “弟子已将法阵回收，并将那阵法拷贝下来，以便师尊查看。”四玦道。 “行了，把东西放下吧。”洛祝穿好外袍，随手捻起一根香。 四玦蹙着眉，身形却没动：“弟子听闻师尊明日要去万净山。” 洛祝懒洋洋地，将香点燃，插到灰罐中：“嗯？” 四玦道：“倘若是为了黑衣人之事，弟子已经知晓了一切，可以替师尊前去。” “好啊。”出乎意料的，洛祝并没有拒绝，反而对四玦道，“你明日混进队伍中，探查黑衣人的下落，找到他的藏身处，明白了吗？” 四玦愣了下：“不直接将他杀了吗？” “不，杀了他做什么。”洛祝微微一笑，“他本尊自有安排，你不要让他知晓你的存在，跟着他就好。” 四玦虽然不明白，但这是洛祝的命令，他点点头应下：“是，师尊。”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四玦摇摇头：“没有了。” “退下。” 四玦抬头，从纸窗中瞧见一抹身影，他眉头担心地拧了拧，还是没法将自己在阵法中看到的一切脱出口。 那些事情，不过是个幻境才是。 毕竟，他回来后，既未听说秦沐被赶出师门，也未听说风安被秦沐误杀，更未听说洛祝的又收了个小徒弟。 所以……应当是假的吧。 四玦站起身，深深看了洛祝的影子一眼，接着将沙盘放到地上，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在地上的沙盘突然无风自动了下，旋即被一道灵力拖带着进了屋。 片刻后，洛祝手指敲着沙盘，凝眉沉思。 沙盘上残留的痕迹确实是他亲手所为，只是并非是现在。 像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为了某种目的，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因此在某日，通过某种法子，更改了法盘，而这个法盘，连接到现在。 改这个法盘的，是未来的自己。 洛祝手指一扣，捏着法盘豁然起身，快步走回房间。 刚一推开门，就听见猫声呼噜，床上，某只大黑猫正睡得昏昏沉沉，四肢都摊平了呈大字躺在床上，嘴巴幸福地翘起来，小胡子跟着呼吸一动一动的。 听到门开的声音，小黑猫似是挣扎了下，但依旧没能从梦中醒来。 他迷迷糊糊，听到有脚步声越发靠近，秦沐眉间动了动，艰难地往旁边挤开了些，留下半个还腾着热气的窝。 洛祝：“……” 他手一顿，默默移了些距离，然后按在了秦沐眉心。 果然，上面有与沙盘一样的阵法。 洛祝眼底起了些厌烦，他不觉得自己会为了只小黑豹逆天改命。 所以…… 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轻声问：“秦沐，你看到了什么事？” 秦沐整只猫缩在被窝里，正睡得香甜。 他方才费力挪开了一半，让洛祝一起来睡，可他等啊等，依旧只觉得旁边空荡荡的，有风灌进来，凉得他脖子都缩紧了。 秦沐迷迷糊糊，猜测方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想睁开眼瞧瞧，就转了个身，爪子勾住被子快速盖回身上。 他倏然听见沙盘流动，似是天旋地转。 万物时空，尽数幻化成为沙盘中的一粒。 将将欲落之时，又被强行带回了原位。 第19章 隔日一早，秦沐睁开眼睛时，洛祝已经没了身影。 他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屈着前膝伸懒腰，灰蓝色的眸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属于洛祝的气息已经淡了许多，像是早就离开了。 但现在天色还早，依洛祝的习惯，从未这么早起床过。 秦沐茫然地眨眨眼睛，也没想太多，他晃晃脑袋，想起昨夜不知怎么的就睡熟了，都忘了询问洛祝关于那只小鸟的事。 对了，也没告诉他自己学会了兽语。 秦沐想不通洛祝到底要做什么，不过依昨夜小鸟所说的话，他稍后去找小鸟即可。 跳下床，秦沐去自己的食盆那简单梳洗，饮了口水，又扒拉着点心随便吃了些，然后便起身前往幻境。 剑衍山向来无外人进，再者洛祝已经离开，整个剑衍山只剩下秦沐在，他撒开爪，在山里跑来跑去，玩够了，这才跑到幻境入口，脚步不停，直接冲了进去。 他刚踏进幻境，就看见一袭金纹白袍正坐在他往常坐着的草坪上。 那人背对着他，似乎正吹着什么曲子，语调幽长，细慢低吟，时而像云飘游，时而像水低流，有时像树叶沙沙有时像小草依偎。 即使是根本不通乐理的秦沐，都能听出来，这曲子编得格外绝。 以及，吹这曲子的，正顶着他那师尊的脸。 倘若不是昨天听到小鸟说，他会幻型成洛祝，秦沐是真的会以为面前坐着的人就是本尊。 他走过去，试探地低唤了一声。 声音戛然而止，对方扭头看他一眼，懒散道：“来得这么慢。” 秦沐目光落到他修长指间夹着的绿叶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方才弹的这曲子——叫什么？” 洛祝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眉头蹙了下，随后笑了，将那叶子随手搁到秦沐的脑袋上：“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秦沐呆愣地抬起头，树叶顺着他的脑袋落下去。 “对。”洛祝道，“没有名字，是随便吹的。” “以前也吹过么？”秦沐总觉得有些耳熟，他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自从时间倒转，他回到被陷害的当日后，他的记忆便像打架似的，成了一滩乱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听过这个曲子。 他以前也没有资格来幻镜，应当是没机会和这小鸟认识的才对。 连洛祝也说：“这是本座即兴之作，第一次吹。” 洛祝问他：“你是有听过？” 秦沐讷讷着道：“或许……是听过调子相似的吧？” 他想不起来了。 见他如此，洛祝也不多问，起身时随手把他拎到怀中，道：“应该快到时间了吧。” 秦沐还在琢磨方才曲子的事，点点头。 直到两人走出了幻境，秦沐才幡然回神，问他：“还不知道您该如何称呼？” 洛祝垂眸一扫，像是听见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询问似的：“这很重要么？你喊本尊前辈即可。” 秦沐又问：“前辈为何会在剑衍山呢？” 似是觉得这话问得可笑，洛祝捏了捏他的后颈：“本座想去哪便去哪，在剑衍山有什么关系？在其他山又有何区别？” 说话间，洛祝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几个长老。 昨晚听闻洛祝也要去万净山，几个长老合计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来剑衍山等着把人送过去。 见到洛祝，领头的长桁长老忙道：“阿祝，你可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嗯。”洛祝随口应付一声，“废话少言，走吧。” 长桁长老脸色一青，方才挤出来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但又不敢发火，只能跟守在洛祝身侧，道：“申烨已经进入幻境了，说起来，那幻境是你亲手设的，你怕不是也要进去闯上一闯？” 秦沐闻言看他一眼，虽说如此，但洛祝本就精于设下幻境，自己亲手设的总不会出不去。 他现在跟着的是前辈，前辈虽不是洛祝本人，但也是幻境之主，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洛祝大概是听得烦了，嗯了一声：“你们也想跟进去？” 几个长老齐齐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你进去了，倘若我等再进去，这万仙阁便无人可守了。”宝阁长老连忙道，所以这事还得阿祝你去，何况那本就是你徒儿。” 这下秦沐听明白了。 他眼珠子转一圈，目光在这几个长老身上盯了盯。 他们巴不得洛祝进去，最好进去得久些。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说不定是贪剑衍山上还未被人尽数发现的宝物吧？ 秦沐蹙着眉，不高兴地瞪他们几眼。 这几个长老本就给秦沐不太好的印象，秦沐向来讨厌他们，何况他现在的冤屈一直没洗掉，说白了就是这几个长老敷衍以待。 他说怎么一件不大的事调查了这么久，还到了要请洛祝上山的地步。 多半是抱着趁火打劫的目的！ 念到此，秦沐都不想去万净山了，他胸口起伏，恼火得想冲上去咬他们一顿。 可这时，一只手抚上他的脑袋，顺着耳后突起的骨头一路往下，朝后颈处捏了捏，一下就叫秦沐放松了身体。 “这是自然。”洛祝随手一招，一把剑来。 “本尊不在的时日里，你们便看着万仙阁。”说罢，便御剑离开。 秦沐紧紧扒着他的衣服，愤愤地盯着那几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嗷呜了两声。 “他们原来是打着剑衍山的主意！还好我师尊没来，不然得叫他们得逞了。” 洛祝：“嗯。” 秦沐叭叭道：“你可能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万仙阁的几个长老，人可坏了，心眼很多，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我！” 洛祝：“嗯。” 秦沐并不怀疑他的身份，毕竟如果是洛祝本人的话，根本不至于还要在他面前演一场戏。 所以他毫无包袱，眉头一皱，恨不得把所有的委屈都吐出来，说完还觉得不够，可偏生不会说些骂人的话，最后只能喵喵骂道：“可恶死了！太可恶了！” 洛祝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瞥他一眼：“那你师尊呢？” 第20章 “他当然也……”秦沐差点说漏嘴，好在他反应很快，及时收住了，“他人还行吧，虽然不太教我们师兄弟修炼，但好歹给了我地方住。” 若不是洛祝救了他，当年秦沐可能就作为人祭消散，不知骨灰撒向何处。 单是这一点，即使后来洛祝亲手剔他道骨削他修为，又将他收为仆人，秦沐都无法过多怨恨，也无法拒绝。 秦沐声音低了些，无意识地勾着洛祝身上的金丝，也不知道勾的是洛祝的第几件了。 “我师尊总之和他们不一样。”秦沐最后总结说。 洛祝默不作声地收回眼神，嗯了一声，道：“地方到了。” 万净山的入口已经站了数十个内门弟子，布下法阵，他们在这儿不仅是恭送洛祝的意思，还要在这待着，不让一个人从这阵中逃脱。 见到洛祝带着他的爱宠出现，一众弟子连忙低头行礼：“参见长尊。” 洛祝敛眸，听见秦沐很小声地提醒他：“你直接进去就行，不用和他们说什么，连眼神都不用给他们。” 洛祝闻言，果真听话地掠开眼神，直接落到幻境入口。 旁侧的弟子连忙让开一步：“长尊。” 他眼眸一低，抬步而入。 一进入幻境，那些缠在身上的视线便尽数断了个干净，不仅是外面那些弟子，就连秦沐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秦沐连忙用爪子拍拍洛祝胳膊：“快，放我下去。” “嗯？” “前辈不知道，我天天被抱在怀里，都快忘了怎么跑怎么走了，前辈快放我下去！” 洛祝将他放到地楠枫上，秦沐快活地往外跑了一圈，然后又跑回来，冲洛祝道：“前辈，我刚去看了眼，周围没有其他人，你可以恢复原形了。” 万净山是万灵之山，鸟兽众多，他们以原型反而更容易混进去。 “好。”洛祝无奈，化成一只蓝白色的小鸟，然后。 停在了秦沐的脑袋上。 秦沐身形一下子僵住：“前辈？” “本座飞累了，换你载本座。” 秦沐：“……” 洛祝不以为然，爪子勾着小黑豹的毛发，唤他：“还不快走？” 秦沐：“……” 他只好听令，朝前跑去。 边跑边问：“那前辈，咱们要从哪破解这个幻境呢？” “在幻境中的人，若想破阵，必定去阵眼。”洛祝说着顿了下，“不过本座并不知你师尊会把阵眼布在哪里，你可有什么想法？” 秦沐果断摇摇头：“我又不是师尊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什么阵眼，我连半分皮毛都没学过呢。” 他自来了万仙阁，从未在洛祝那里学到一星半点，会的也只有万仙阁最基础的诀术，诸如风诀雨诀雷诀云诀一类的。 要问他这阵眼，他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洛祝自然也知道问他无用，见他吐槽完，便顺着话题道：“那便瞧着，哪里有法术流转的痕迹。” 他慢言慢语道：“你是追随他们而入，又不是来破阵的，既然你师兄也到了，他总会些本事，才敢独自进来，你们是同门师兄弟，总能感应到什么。” 秦沐点点头，然而鼓捣了一阵，却依旧一头雾水，他问道：“该怎么去探索法术流转的痕迹呢？” “嗯？”洛祝说道，“兽的本能，是靠闻。” 他问：“你不会？” 秦沐这才惊觉他说漏了嘴，赶紧道：“我其实我……我……” 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失忆了！” 洛祝：“……” 爪子下因惊吓紧张而竖起的细软绒毛慢慢塌下去，秦沐似是找到了借口，认真告诉他：“没错，是我失忆了。” 洛祝：“……” 他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这样么。” 好在这会儿小鸟在小黑猫头顶上，看不见小黑猫的神情变化。 倘若洛祝变成其他什么身躯庞大的鸟类，再将眼神往下一低，就能瞧见秦沐眼神乱飞的滑稽表情。 他实在不会撒谎，毕竟曾十年不见天日，连话都不会讲。 即使后来被洛祝所救，带回了万仙阁，和其他人相处如今，贪玩贪吃贪懒贪睡都学了个精，却依旧还不会撒谎。 秦沐低垂着眉眼，眼神紧紧盯着地面，生怕被他发现什么异样：“对，没错的，就是这样。” 洛祝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暂时不戳穿他这蹩脚的谎言：“地面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啊？！”秦沐急忙抬头。 “盯着地面走路，你是想走，还是想摔？”洛祝爪子勾住他一缕毛发，轻轻扯了扯，“抬起头来。” 秦沐连忙又抬起头，一双脸红了个透：“抱歉，我……” “没说你。” 洛祝淡笑一声，目光看向对面的灵兽。 秦沐愣了愣，旋即跟着抬头，目光就对上一双墨绿的戾眸。 他面前不知何时，盘着一条巨大的墨绿色蟒蛇。 蟒蛇吐着信子，闻言抬起头，视线在看到洛祝的同时变得温和许多：“尊主。” “不必多言。”洛祝幽声问，“你一直在这守着么？” 蟒蛇点点头：“小的自尊主设此幻境后，便日复一日在此守候，不曾断过。” 说罢，蟒蛇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一低，盯向秦沐。 秦沐瞳仁顿时轻颤，差点吓得腿软。 虽说他是一只小黑豹，但魂魄还是个人，何况这蟒蛇比现在十个他都要大，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周身气压像是随时都能把他撕碎吞进去。 而这么大的危险，他方才一丁点都没有感知到！ 巨蟒得意至极，尾巴尖轻擦着沙地，又偷偷用目光去扫洛祝，却见洛祝一直盯着爪下的小黑豹，他正疑惑，这时听洛祝淡声道：“你吓到他了。” 巨蟒：“？？” 洛祝爪子一点，一道灵力涌进秦沐的体内，勉强把他失速的心跳拉回来，接着眼皮子轻轻一弹：“变回去。” 一声令下，巨蟒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身体本能地听从洛祝的命令，变回了一个七岁大的墨衣幼童。 蟒：“……” 秦沐：“……” 还在发麻的大腿打着颤，秦沐呼吸尚未平复，就看见方才那只巨蟒转瞬变成了个小孩，他：“……” 好离谱。 蟒也觉得离谱，他不屑地扫看眼秦沐，接着望向洛祝，鼓起腮邦子问：“尊主，为何把我变回人形？” “本座说过了，你吓到他了。”顿了顿，洛祝顺口提醒了他一句，“何况你本就这么大。” 蟒神色一僵，脸上起了抹红，眼神瞥到他处，不好意思吭声了。 秦沐呼吸一哽，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小童。 方才那么威武霸气到令人恐惧的巨蟒，人形居然还只是个小孩子？ 蟒童虽然被变回了人形，但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接受了以人形相待的要求，他恭恭敬敬朝洛祝又行了个礼：“尊主此次来，是来要人的吧？” 蟒童道：“方才有个道士打扮的人闯了进来。” 不用细想，秦沐便知道那个人绝对是申烨。 洛祝问：“那他人呢？” 蟒童道：“刚进来的时候我本就要抓他了，可他不知干了什么，引来了山灵，被山灵带走了。” 洛祝沉默了一下：“山灵找他做什么？” 蟒童揣度着他的神色，可现在尊主是只小鸟，没有表情。他揣度不明白，只得小声道：“我也不清楚。” 山灵掌管着万净山所有灵兽，向来不轻易露面，倒是脾气大的很，刚现世那几年做尽恶事。 但他又吸纳了上仙之灵力，无法进行降服，洛祝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山灵控制在这山上，设了幻境避免有人上山遭遇不测。 “除了他以外呢。在此之前，可还遇到其他人？” 蟒童果断摇摇头：“除了早些时候误入的盗客以外，最近这两个月都没有见到人了。” 说着，他不自主地舔了下唇，重复了一遍：“好久都没见到人了。” 秦沐听着迷迷糊糊，小声问道：“被山灵抓走，申师兄会不会有危险？” 蟒童一听，立刻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他，却听洛祝语调淡然道：“既然是山灵抓走的，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 山灵不轻易下山，更何况突然来此幻境，多半是遇到了什么事，否则一个普通的修仙弟子，断然是引不起山灵如此兴趣，还特地赶来抓人的。 洛祝并不担心，他道：“蟒童，去找个洞穴，再备些吃食。” 蟒童愣了一下，眼眸旋即闪烁些细碎的光，他喜不自胜，赶忙点点头：“好！” 说罢立刻扭头跑开。 待蟒童一走，秦沐便忍不住问道：“前辈的意思是在这留宿吗？” 洛祝颔首：“自然。” 秦沐以为是因为他找不到阵眼，有些担心地垂下脑袋：“抱歉，我失忆了，实在找不到阵眼。” 倒是还觉得是自己的错。 洛祝微有些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秦沐永远是那个拒不认错，不论被罚到什么地步，都会昂着脑袋坚持说「不是我的错」的臭小孩。 洛祝一直拿他没办法。 他没灵性，来了这等修仙之地，他本以为白纸一张的秦沐能成为普通的修仙弟子，即使不能成为仙者，至少也与凡人不同。 却不曾想，他却只学会了顽劣。 在这次的事情发生之前，洛祝耐心已经耗尽，本想在山外找户人家，把秦沐塞过去。 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 或许也正是这个意外，才叫秦沐变了性子，现在都学会自责了。 洛祝瞥了他一眼，开口时语调不自觉柔和许多：“并非完全因为此事。” 他生出几分耐心，解释道：“本座……奉你师尊所言，来寻黑衣人，他既不在此处，便说明这是陷阱，他既引了你我进来，定然会在何处现身。” 洛祝分了一缕魂幻化成小鸟，便是这个目的。 秦沐闻言明白了：“所以我是饵，在诱他出来，是吧？” 第21章 洛祝眉心不自觉微蹙, 他本以为秦沐会伤心难过，可眼眸一低，却见秦沐弯眸笑了：“果然如此, 我猜的也没错嘛。” 他抬眸，眼神亮晶晶的。 自回到被诬陷的那日起，秦沐一直在想，自己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他为什么会回来。 他需要改变什么？ 在这山上, 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他觉得自己需要洗清冤屈，于是费了好大力气, 叫洛祝意识到风安有问题。 他进入幻境前，想的还是, 倘若在这找到黑衣人，洗清了他所有的冤屈，再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死了。 那个被所有人讨厌，被所有人误会的秦沐已经死了！ 他幻想着看到那些人震惊, 懊悔, 难过的脸。 他做了个梦，甚至梦到了洛祝抱着他的尸体落下两行清泪。 他乐滋滋地跟进来, 也切实听到了洛祝的计划。 但这时，他觉得他比他想象得更高兴。 洛祝居然, 真的有把他划进了计划中！ 即使现在的这个他, 套的是洛祝爱宠的壳子。 秦沐的眸中似乎有了些情绪, 他抬起脑袋, 精神十足, 虚心请教：“那前辈，我需要做些什么？” 洛祝一时哑声。 他的计划中，只是拿这小黑豹当个摆设，只需要放在那，黑衣人自然会来。 他也并不觉得秦沐这性格会忤逆他什么。 但今日，洛祝却突然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甚至无法直接叫秦沐乖乖在那当个木偶，潜意识里想让秦沐更高兴些。 于是，几乎不过脑子，洛祝启唇道：“你自然有需要做的事。” 他顿了顿，思绪回神，眉心懊恼地蹙起。 但话已经说出口，在秦沐激动的询问下，他没法再否认更改：“稍后吃饱喝足，你需要继续寻找阵眼，要尽可能让这整座山都发现你的存在。” 秦沐连忙点点头，顶着小鸟转了一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那快些吧快些吧。” 洛祝面无表情，只是那爪子紧紧勾着秦沐的耳朵，任由风将他身上的羽毛吹得凌乱，纵容着秦沐激动完，这才开口指点：“你既然没瞧过你师尊的布阵手法，那便只能用常规手段排查。” 秦沐虚心请教：“什么手段呢？” 洛祝睁开眼睛：“幻境取决一个幻字，当你踩进来，便入了幻境的阵法，幻境不只一层，又一层勾着一层，直到你解开最后一层，那便能找到幻境的阵眼。” 他声音严肃了几分：“你敢闯吗？” 秦沐只稍稍愣了下，在心中惊叹了句什么，接着便开口道：“我敢的！” 不只是敢，秦沐甚至想立刻马上闯进阵法中。 只是可惜，不等他提议，方才离去的蟒童便复返归来，请他们去蟒童布置好的洞穴休息。 蟒童恭敬道：“请尊主前去休息。” 秦沐有些失落，不过还是跟着蟒童点点头：“前辈说得是，先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解开这个幻境。” 他说着还点点头，接着载着小鸟朝蟒童指引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还站在原地，傻了眼的蟒童：“……” 这人在说什么蠢话？ 什么叫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解开幻境？ 这幻境本来就是尊主设的好吗！ 小童登时气得竖起眉头，他皱起眉头瞪了秦沐的背影一眼，却不巧，坐在秦沐脑袋上的洛祝突然转头过来。 小童的表情还没收，被吓得愣在原地。 小鸟脸上没有表情，可小童分明觉察出来，洛祝那是生气了的意思。 他忙不迭赶紧跟上去，不敢看洛祝的眼睛，把脑袋压得很低，瓮声瓮气地告罪：“抱歉，这位……灵宠大人，方才多有唐突。” 秦沐冷不丁听到小童来了这么一句，奇怪地眨眨眼睛：“嗷？你在说什么？” “就是……方才初次见面，冒犯您了。”小童盯着地面，跟着秦沐的脚印不远不近走着。 秦沐想起来方才被那条大蟒蛇吓得走不动道的事，脸上倏地一红，他抬起一只爪子，在空中舞了舞，干巴巴道：“没……没什么，你忘了吧。” 要让人知道，他被一只蟒蛇吓得走不动道，恐怕都没脸继续在这山上生活下去了。 小童不懂这事为什么要忘，不过听这话的意思，应当是也原谅他了吧？ 他兴奋地抬起头，望向洛祝。 然而，空中却无一物。 方才还好生生站在这里的一猫一鸟，此刻却消失不见了。 “嘶？”小童呆愣在原地。 “对了，你说的地方在哪里啊？”秦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脸羞涩过后，便抬眸看向小童。 看到小童突然一脸呆滞，秦沐茫然地唤了他两声：“你在听吗？你发什么呆呀？是有什么吗？” 只是对面的小童似是根本没有听见秦沐说的话，脸上渐渐露出惊慌的情绪。 “他这是怎么了？”秦沐忙问洛祝。 洛祝眼眸深了深，他扫了四周一圈，眼底划过一道金光：“有人提前催动了幻阵。” “啊？那怎么办？”秦沐肚子配合地咕噜一声，“那他这是怎么了？被法阵攻击了？” 秦沐边说着边伸爪子扯了下小童的衣袖，接着就看见小童刷地一下望过来，眼眸瞪得大大得，像是想把秦沐的爪子割掉似的。 秦沐吓得手一抖，甩开了小童的袖子。 “你，你干嘛？”秦沐边喊着边朝前一步，似是有风吹到了小童的脸上。 洛祝心随念转，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急忙唤道：“秦沐，别逗他！” 只是话音刚落下的同时，小童就大喊了一声“妈呀有鬼！”然后崩溃地夺路而逃。 “快抓住他！” 伴随着洛祝一声令下，秦沐伸出爪子勾住了小童的衣服，谁知这让小童吓得脸色惨白，活像见了鬼似的对着空气一阵乱刨，末了还反复变回好几次原型，吓得秦沐也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然后小童便趁着这个机会逃远了。 好片刻，秦沐腿软了软，才反应过来道：“他他他……他是不是看不见我们啊？” 洛祝点头：“对。” 秦沐撑着地面，缓着气问：“他被攻击了？谁干的？” “不，被攻击的是我们。”洛祝脸色沉沉，“有人提前开了幻阵，而我们都没有注意到。” 第22章 说话间, 天地骤然变化，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转眼间便被乌云遮盖, 浓郁的黑云仿佛要将所有的光全部吞噬，秦沐意识到什么，垂眸一瞧，果然脚踩的土地也被黑雾吞噬干净了。 “这怎么回事？”秦沐下意识地放出风诀, 乍然间风吹云动, 似乎将那黑雾扯退了些，然而不过消消片刻，又被以力压之势覆盖过来。 正在秦沐惊慌之际, 他听见头顶传来声音。 “不必抵抗，随它走。” 秦沐动作一收, 同时瞧见眼前划过一道白色的尾羽，在黑暗完全吞噬掉他所有能看见的东西之前，那白羽扫过他的眼睛，最后落到了黑豹的脖子上。 两只细脚勾住了绒毛，脑袋贴着颈侧, 他低声道：“朝你看见的, 唯一的光亮走过去。” 秦沐心脏快速跳动着。 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事，在这山中住了三年, 他每天不是在那学基础的法诀，就是在那闯祸, 什么下山历练, 什么铲邪除恶, 他都没有经历过。 连这样的幻境, 他也没有见识过。 虽然害怕紧张, 但他又很兴奋，兴奋得浑身毛都要竖起来，兴奋得心跳如擂，贯耳得很。 洛祝无奈地揪了揪他的毛：“放轻松些，不必紧张，有本座在。” 他脸颊浮红，不好意思道：“抱歉，没经验，太激动了。” 接着他朝四处看了眼，问道：“哪有白光？” “你找一找。”洛祝冷静说着。 幻境之所以是幻境，因为它设置的便是心中的幻。 每个人心中的幻都不一样，多人同时进入幻境，则要面对各自心中的幻，各自寻找破解之法。 秦沐所看到的，是来自他心中的幻。 洛祝方才施了法，将自己的幻强行扯碎，进入了秦沐的幻，不过破解之路，依然只有秦沐才该看得见。 洛祝道：“你仔细找找，可以多走走。” 秦沐「哦」了一声，朝前漫无目的地走去。 他绕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任何的光亮，慢慢的，他心中的激动化成了着急，忍不住问洛祝：“真的有光吗？您有看到吗？可以给我些提示吗？” 洛祝摇摇头：“你冷静些。” 秦沐担忧道：“可我冷静不下来。” “大家看到的幻境都是这样的吗？”秦沐看不懂，这周围黑呼呼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踩下去又没有实感，像是一道无形的牢笼，将他关起来了似的。 “每个人看到的幻都不同，但是每个人的幻都有际可循。”洛祝爪子上闪过一道金光，“这片黑暗，来自你的心。你想想，为何会出现这黑暗？” 这黑暗瞧着污秽，洛祝本是嫌弃，但跟着秦沐走了会儿，却没见黑雾试图攻击什么，仿佛只是黑着，并没有其他什么作用。 洛祝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 “我不懂。”秦沐扯了扯唇，他心思动了动，自然也猜到黑暗背后代表着什么。 难道是在说他心思黑暗吗？ 秦沐身体绷了绷。 他未经历重回前，心思大概是黑暗的。 因为他受人所诬陷，受人所欺负，受人所贱视，他不甘平凡，却又不知该如何改变，他被人骂，被人嫌弃，被人踹出去。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事事无成，后面却碰见了洛祝新收的小弟子。 他嫉妒那小弟子，可小弟子待他太好，甚至还帮他修炼。 他一面嫉妒着，一面又贪婪着，最后走火入魔…… 总之，是可以称得上是黑暗了。 秦沐如此一想，只觉得又竖起了一身的汗毛。 他想起自己脖子上坐着的鸟可是洛祝那幻境里的主人，肯定知晓所有的幻境。 自然也能第一眼看穿他。 秦沐如被剖了心脏，被迫在阳光下让人查视，羞愧得无地自容，声音都颤了些许：“我……我很抱歉。” “你是误会了。”洛祝察觉到掌下身体轻颤，不解地蹙起眉头，他安抚了秦沐一句，同时探进一道灵力，接着道，“你没见过幻境，不懂得破解也是自然。” 秦沐依旧羞愧着，连洛祝安抚的话，都觉得有些刺耳：“我只是……只是不甘心，真的没有恶意，我，我人应当不坏的。” 他局促地说着话，颠三倒四，说不清楚。 洛祝一边帮他安抚神绪，一边默默听着那些零星的话语。 他刻意将人引过来，一是为了解决掉黑衣人，二是为了打探秦沐的虚实。 他原以为秦沐不如表面看起来单纯，至少是藏着什么在，可如今看…… 倒是傻得可以。 “你别想太多，往简单了想。”洛祝忍不住打断他，“这只是第一层，还没那个能耐把你的心魔勾出来。” 秦沐愣了下。 “你人不坏。”洛祝顿了顿，补充一句，“就是傻。” 秦沐：“……” 秦沐一时哑了口，不知该说什么。 洛祝梳理着，见秦沐心神似乎荡了一下，接着就稳定了，他便收回爪子，提醒他：“幻境向来是由简入难，你方才说你没有恶意人不坏，或许是有什么愧处，不过第一层只是你的记忆，不必想太多。” 秦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尴尬得爪子抠地：“我……” “你好好想想，你何时来过。”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洛祝已经想起来了一个可能，只是他现在是一只鸟，不好直接暴露身份。 有他提醒，秦沐很快便想起来了。 “那是……我还没遇到师尊的时候了。” 秦沐沉默了片刻，想起了当初的他。 他自来了万仙阁，便将自己当成了万仙阁的人，不愿意回想过去。 不过就算回想，其实也大概……就如这片黑色一般。 细看之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我从小到大，有记忆的日子里，便是被关在个个四处都不透光的屋子里。”秦沐茫然地眨眨眼，声音似乎是因为在回忆，变得缥缈如烟，“直到师尊将我救出来……我才知道，我是个人。” 准确来说，秦沐也不是一开始就被关进黑屋子里的。 他也有快乐的童年，也有爹娘爱着。 然而他四岁那年，天降奇祸，村子里的年轻壮汉接二连三地死去，只余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小孩。 年迈的村长找来道士，一阵做法后告知村长，因这村子有个酒鬼半夜捣毁了山灵的寺庙，致使山灵发怒。 山灵之身份，上天无法干预，只有安抚山灵之怒，才能保下村子里所有人。 而山灵，喜好吃人。 山灵口味挑剔，不爱吃历经苦难，拥有人性的人类，而喜欢吃那些尚还只是白纸，懵懂无知的人。 但这样的小孩，又不足以满足山灵，村长纠结之下，提出要专门饲养这样的祭人，养到成年后再献给山灵。 山灵同意了。 村子里的小孩不少，但基本都是村子本地人，只有秦沐是随父母至此，且受了山灵牵连，他的父母全都丧世。 村长将他按着道士所说的，带到了地洞中封住。 自那以后，秦沐便做为祭人存在。 秦沐回过神来，道：“后来我师尊云游至村子，听闻此事，便将我救出来了。” 洛祝沉默了下。 那会儿的事情，不过是洛祝随手帮忙。 在捡到秦沐之前，他已经捡到了四玦和申烨两人，这两人都符合神兽蛋的要求，四玦沉默寡言悟性极高，申烨正直正义不懂世间肮脏。 神兽寄生在他们身上的可能极大。 因此当时的洛祝并不觉得会是秦沐，捡走他，只是恰好发现秦沐失去了四岁前的记忆，也能算得上是完全的懵懂无知。 捡了秦沐第二年，还是没有在三人中发现神兽的痕迹，洛祝这才又捡了风安。 不过若要说来，当年神兽之魂离开，为何兜转了这么久，才寄生到了秦沐的身上？ 洛祝心中起疑，这视听见秦沐问道：“前辈，我知道了这黑暗的来历，又该如何去破解呢？” “你记忆中的光，是如何出现的？” 秦沐愣了一下，脑海里立刻浮出一道身影。 他不自觉脸红了红，道：“便是师尊了。” 那时的师尊，是他的光。 秦沐心中这么想着，再一抬头，好像看见洛祝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变成了一道白光，在黑暗中掠去一道白影。 他猝不及防，身体本能动作起来，追着那道白影而去。 空气中传来啪嗒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被人撞碎。 秦沐脚步顿了一下，听到身后的声音说道：“不用管它，继续往前追。” 他收回目光，加快步伐朝前跑去。 然后，先是一只爪子踩破黑暗，像是来不及刹住脚步般，脑袋跟着探出来，被扯破的黑洞边缘荡开几缕黑雾，挣扎着想要将秦沐扯回去，然而秦沐冲得太快，黑雾来不及挽留，黑豹的后腿也紧跟着迈出了黑雾。 秦沐在草地上往前跑了几米，才堪堪停下来。 他回过头去，只见方才站着的位置多就了一团黑呼呼的东西。 “嗷呜？”秦沐好奇地看了那东西两眼。 大概是因为幻境被破，那黑团也支撑不住多久，由中部向下塌陷，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23章 秦沐有些后怕地问道：“前辈, 那这样算是过了吧？” “嗯。”洛祝从方才的思绪里抽回神，道，“接下来还有两层幻境, 你小心些。” 秦沐连忙嗯了一声。 有了方才的经验，他整只猫都谨慎不少。 秦沐警惕地环顾四周，以免又不清不楚就被人攻击，接着又问洛祝：“那方才那条蛇……要怎么办？” 洛祝有些想捏捏眉心, 不过他现在是一只鸟的形态, 不说捏不捏得到，连眉心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他不会有什么事，就是会吵闹些。” 秦沐茫然地眨眨眼睛, 不过听洛祝这么说，便不会担心那小童了。 反正那是一条大蟒蛇啊！ 虽然还是小孩, 但那可是大蟒蛇！ 秦沐很快转移注意力，东张西望着不再管那小童的事，他好奇询问洛祝：“那一般来说，第二关会是什么？” “你在意的东西。”洛祝解释道。 基础的幻境由三关组成，记忆, 执念, 以及心魔。 洛祝当年设下这幻境，主要是防止有弟子误闯万净山, 所以只是设了最基础的幻阵，一旦闯进来, 多半会被那条蟒蛇丢出去。 若是那些居心险恶的人, 蟒蛇也不会硬挡, 干脆把人放到山上, 供山灵享用即可。 那蟒蛇心思活络, 反正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想着，垂眸看了眼秦沐。 洛祝那日以法力运转沙盘，窥见了几分未来。 未来天机难破，他仅能瞧见两个片段，一是秦沐受执念而亡，二是万兽觉醒，世界幻为混沌。 以洛祝目前得知，秦沐是神兽魂一事来看，万兽觉醒的原因在于秦沐的死亡。 那么，秦沐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秦沐小声嘀咕了句：“我有什么执念？” 他重回一次后，执念便是洗清冤屈，可如今事情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他也很快就能恢复清白，倘若是这事，未免有些小题大作。 秦沐皱了皱眉：“我若没有执念，是不是没有第二关了？” 洛祝愣了一下，只要是人，基本都会有执念。 不过理论来说…… “是这样。” 秦沐弯弯眼睛，他接着琢磨起这幻境来：“前辈，你方才说，要在这幻境中闹大些，让躲在背后的黑衣人知道我已闯入，那是不是这个幻境，有可能是他催动的？” 洛祝道：“或许正是如此。” 秦沐脑子转得很快：“既然对方发现我了，应该是想杀了我引出师尊的吧？那师尊也在这里？” 洛祝愣了一下，爪子勾了勾小黑豹身上的毛：“或许……吧。” “不过师尊事情比较多，总不会一直盯着我。”秦沐没有注意到洛祝声音的迟疑，他思绪便转到另一处去了，“若是我想强行催毁这个幻阵，黑衣人不就会察觉到吗？他会想着趁机把我弄死在幻阵里，那他说不定就会出现，他一出现，师尊就会找到他的位置了，对吧？” 洛祝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你想做便做。” 秦沐用力点点头：“对了，前辈，你是鸟，待会儿容易被我误伤，你不如去树上呆着，省得伤到您了。” 洛祝心想不会，不过他一直待在秦沐背后，到时候也不好动手，于是没有拒绝，起身掠至一侧的树上。 秦沐动作很快，眨眼间风吹树动，草地都要掀飞了，以秦沐为中心，天地间缓缓有风云成形。 短短不过几日光景，秦沐已经进步许多，在他周侧，甚至能看到浅白色的，风运转过后，在空中留下的轨迹。 毛发一层一层炸开，秦沐脑袋朝后贴去，弓起身体，做出防御攻击的姿态，引导着风继续卷动着。 逐渐，天色变化，树叶卷上天际，沙石震动，不知敲击到什么，他甚至能听见有什么破碎开来的声音。 秦沐觉得自己体内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待他释放，重回前吃下的灵丹滋润着他的内海。 似乎是在这时候，才发挥到了最大的作用。 秦沐本就不太会克制，眨眼间天空的卷风已经开始形成漩涡，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这般强劲的风力很快引起地动山摇，幻境里的动物们连滚带爬跑出来，一看原来是黑豹闹事，磨着牙就想冲上来和秦沐打一架，谁知还没靠近，就被一道金光挡住去路。 他们这才意识到秦沐那肆虐的风力中，夹杂着尊主丝丝缕缕的威压，于是鸟兽各交换了个眼神，跑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秦沐对这些毫无察觉，他施了片刻力道，便觉得丹腹一阵阵发着热，源源不断的灵力涌上全身，促使着他发泄出来。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情况，不知收敛的同时，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日小鸟和他说的话。 小鸟说，他需要探查风向，所以在幻境里秦沐使用风诀时他才会出现。 秦沐动作顿了下，有些担忧地望向洛祝，生怕那只小鸟受到他的风力影响。 结果就看见小鸟稳稳当当地立在晃荡的树枝上，两只爪子轻轻扣住树枝，毛发丝毫不乱，翅膀背过身，端得一派上仙似的，叫秦沐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洛祝的脸。 似有所感，洛祝垂眸扫过来，淡淡的目光在落到秦沐身上时，一道声音响起：“尽管去做。” 秦沐不由得愣了几秒，才垂下眼眸，摇摇脑袋试图清醒一点。 那是一只鸟，才不是洛祝。 再说了，只是分开不久，怎么会以为一只鸟是洛祝？ 秦沐觉得自己傻掉了。 他忙不迭加大力道，让狂风吹吹他这奇怪的脑子。 虽说幻境有灵力加持，但在秦沐这持续不断的风压之下，难免会有树木支撑不住倒下去。 不过很快，这个局面就被突如其来的人打断。 “不过是只小小的灵宠，竟有如此大的能耐了。” 秦沐闻言，登时抬眸，警惕地望向不远处站着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所站之处是风诀范围以外。 见秦沐望过去，黑衣人眼眸弯了弯，笑道：“多日不见，你竟也有了修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沐呸了一声，正欲冲上去揍他一顿，这时黑衣人突然朝空中某处望去，含笑问道：“我说怎么洛祝敢让自己的灵宠单独出来诱我，原来还留了一手。” 说罢，黑衣人脸色一沉：“你是谁？” 话音落下的同时，小鸟带着一条纤长的尾羽优雅地从树头掠下，停在了秦沐的脑袋上。 “取你性命，何必认识？” 作者有话说： 在冲刺消消乐三千关，目前还有三十关，等冲刺成功加更庆祝一下（bushi）； 明天照例休息—— 第24章 几乎是白鸟话音落下的同时, 一柄小刀突然在空中浮现，直朝他刺去。 秦沐催动风诀，在他释放范围之内的任何动静都能被他感知到, 然而他却不知道之小刀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似乎是使出这把小刀的人修为极其深厚，以最快的速度将小刀推至人前似的。 秦沐不知觉间淌下汗来，身体本能地朝洛祝追去，周围的风阵因他的情绪波动, 掀起了更多的沙石, 一时间遮住了视线。 那小刀速度极快，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在这瞬间就被刺中。 这一招重点就在快准狠, 隐藏踪迹直至发动，即使是什么宗主高手, 也不一定能及时反应过来。 黑衣人得意地扬起唇角，微笑等着那小鸟被击穿胸膛。 “嚯。”突然，沙石中传来一声轻嗤。 黑衣人的表情一滞，急忙往前踏进一步。 风力立刻荡开，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秦沐以风为刃, 猛朝黑衣人割去。 他反应也极快，迅速划出一道法盾挡住来袭。 两者相撞, 发出刺耳的声响。 秦沐冷不丁被余波撞得后退一步，他后爪陷进沙石中, 借力猛地朝前跑去。 黑衣人刚解了盾, 道：“没想到你还有点能耐。” 话音甫落, 只见一道黑影球似地朝他滚了过来。 黑衣人愣了一下, 身体迅速做出反应, 一道诀挥指而出，直直落到了那黑影身上。 他手指一弹，面前那黑影便爆开来，炸得地上的尘土又是一阵飞舞。 黑衣人嫌弃地朝后退了一步，唇角勾出冷笑来：“还以为你多能耐，结果还不过就是匹夫之勇。” 他抬手扫开面前的灰尘，视线寻了一圈，似乎没有看到白鸟的痕迹。 他心里困惑了一下，难道刚刚那鸟叫声是假的？ 不过再一想，黑豹也是猫，猫天生会为了吸引鸟类发出类似鸟叫的咔咔声。 所以说不定，方才的鸟叫声是黑豹为了引黑衣人入阵的诱饵。 黑衣人稍一作想便了然了，他抱胸在阵外站着，等着那飞石全部落地，再去捡回黑豹的身体。 “这次，我可不会再犯错误了。” 黑衣人似是自言自语说着，谁知他刚说完，却有人回道：“那本尊真要见识见识。” 他表情一变，下巴微微一抬，惊愕地看向在沙石中的那道模糊身影。 沙石尚未尽散，将人影隔得迷迷糊糊，看不真切。 但听这声音，和洛祝几乎无二。 黑衣人眉头一皱，唇角却勾起来。 他早就猜到洛祝会跟进来，虽然一路盯着没看到洛祝本人，不过黑衣人心知，这是洛祝故意所为。 他等着这刻，暗暗催动他留在地上的法阵。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法阵却怎么都催不动。 黑衣人的冷笑渐渐凝固在唇角，他似是想到什么，神色僵了僵。 这会儿，沙石也落幕，一切渐渐回归平静。 那风阵在地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沟壑，沟壑的另一端，一袭白衣悠然站着，神情睥睨地望过来。 而在白衣身侧，是一只神气的黑豹。 黑衣人愣了：“我方才明明……” “嗷呜！”秦沐瞧着他这反应，得瑟地将下巴抬起。 方才秦沐冲上去只是他为了误导黑衣人表演的把戏，他在冲上去的同时，利用沙石遮盖住黑衣人的视线，再用风诀将周侧所有黑色的深色的东西都卷成一团，朝黑衣人滚去。 视线不够清晰，再加上先入为主地认为那黑影就是秦沐，黑衣人几乎想也不想就打下那一击。 在那同时，秦沐趁机将风阵往黑衣人方向布了一层。 他的风阵好巧不巧，就那么破坏掉了黑衣人布下的阵法。 就在这时，洛祝出现。 秦沐：“嗷呜！”小爷我厉害吧！ 洛祝轻笑了下，眼底有碎光闪过。 随着他的眼眸微弯，身边有灵流涌动起来。 随后，那灵流以其庞大威压之势，猛得朝黑衣人砸下。 黑衣人仓促回挡，被震得浑身一麻，后退三步：“我定会拿你狗命！” 说罢，他登即放弃抵抗，转身便逃。 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一只飞舞的白鸟。 白寿带鸟在空中旋转舞动，纤长的尾羽跟着荡来漾去，黑衣人的眼睛忍不住跟着移动。 紧接着，黑衣人反应过来，伸手拔出一柄短剑朝白寿带鸟劈下。 不知劈到了什么，黑衣人只觉得剑尖一软，像是翘开了蚌壳，随后眼前一黑，就被里面一道吸力猛地吸了过去。 白寿带鸟身形晃了晃。 秦沐一颗心都绷到了嗓子眼，忙不迭朝白寿带鸟跑过去：“嗷呜！” 前辈，你怎么样了？ 谁知，等他跑近了，才发现那鸟原来只是一张纸片上画了个鸟图。 秦沐傻了眼，又转身望向洛祝。 然而，原先站着洛祝的位置却变成了白寿带鸟。 “这怎么回事？”秦沐茫然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向洛祝。 “蠢猫。”洛祝低呵了一声，“本座乃幻境之主，你忘了？” “咦？”秦沐茫然地眨眨眼睛，慢慢反应过来，“所以刚刚那个是你使的幻境？” 他快步跑向洛祝，尾巴激动地扬起。 洛祝微微点头：“自然。” “好棒，好厉害！”秦沐羡慕得眼睛都发直了，“我差点都以为你被他打到了，好真啊，以假乱真，原来这么厉害！” “你倘若认真学，自然也能做到这个程度。”洛祝说着，心里顿了下，补上后半句。 大概吧。 虽然秦沐换回猫身后，像是有了资质，但洛祝还没探出个所以然来，尚不清楚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再说，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练幻境之术。 不过秦沐此刻非常激动，对幻境表现出极大的向往来：“那我也要学这个，等出去了，前辈教我好吗？” 洛祝眼眸闪了一下：“你是没有师父吗？” 秦沐一噎，脑海里闪过某道白色的身影，他脑袋微微朝下垂，局促地用爪子擦擦脑袋：“师尊……人那么忙，恐怕没空教我。” “我便不忙？”洛祝微微蹙起眉头，语气有些不满，甚至想换回原身，狠狠敲秦沐的脑袋。 却见秦沐慌张地朝他解释：“没有没有，不是那个意思，前辈人很好，也很忙，有自己的事要做，都是我叨扰了！” 秦沐心跳突突地，被吓得毛都微微炸起：“是我不好！我只是……只是怕师尊不想教，当然前辈不教的话也没有关系，是我唐突了！” 秦沐低下脑袋，整只猫像是要埋进土里似的，尾巴也垂下去，瞧着好生可怜。 洛祝冷不丁心一软，对他道：“你若真想学，我也不是不教你……” 说着反应过来什么，在秦沐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不过我不争别人的徒弟，你先问问你师尊，倘若他不教了，再说。” 秦沐急忙点点头。 他想着洛祝反正从不教人，又讨厌他，怎么可能会教他。 只是秦沐全然是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只猫。 洛祝心里莫名有些不爽，他盯着秦沐傻笑的脸瞧了会儿，眼底碎光闪动，笑眯眯道：“毕竟你是你师尊的爱宠呐，你受宠爱，想要什么，他自然给你什么。” 秦沐笑容一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只是他对这事并没有什么体会：“师尊不会这样的。” 何况他还总拖洛祝后腿，即使是套的灵宠壳子，也没这个优势吧？毕竟他总不讨人喜欢，很快洛祝也会厌烦他的。 洛祝眯眯眼睛，引着他：“我可从未见你那师尊待谁这么好过，他四个徒弟一个都没教，唯独教了你，他从未抱过任何一只动物，却抱了你，他未曾亲手给别人治过伤，唯独是你，既然是你，撒撒娇，卖卖可怜，总能行的。” 秦沐呆了呆：“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秦沐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发觉好像确实如此，他半夜逃出去，洛祝便抱着他亲自御剑，带他去后山。 他偷吃了涅槃花，洛祝也从未对他做什么，明知道那屋子是秦沐干的，却不责怪他。 他想学兽语，洛祝甚至还带他去找书，虽然不是亲自教他，但那些几乎算是靠领悟总能会的内容，其实也不太需要教就是了。 秦沐越是细想，越觉得洛祝对他异常的宽容。 他忍不住道：“师尊待我确实很好，可我若一直劳烦他，师尊总会厌烦我的吧？” “倘若你不说你是灵宠，我都要以为你是他四个徒弟之一了。” 秦沐脸上一惧，耳朵下意识地朝脑后贴去，下意识摇脑袋：“我不是……” “我见过其他的的灵宠，都是想要什么便要什么，从不惧任何，活得肆意快乐……”洛祝说道。 “真的吗？”秦沐有些担心，他怕到时候洛祝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要把他所有行径都列为罪状，又怕自己太过谨小慎微，叫洛祝发现他不是灵宠。 洛祝点点头：“当然。” 是假的。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秦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正从脑海中回忆重回前的那份记忆。然而还不待他细想，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人的一声痛呼。 一猫一鸟皆是脸色一变。 第25章 秦沐当即朝声音来源方向望去。 他喉咙咕噜一声：“是申烨吧？” 之前蟒蛇小童说过, 申烨一进来就被山灵抓走了，所以难道是申烨逃出来了？ 秦沐想到这里，便望向洛祝：“前辈, 咱们过去瞧瞧吧？” 洛祝眉心微微蹙起，道了声好，接着便坐到秦沐的肩头。 秦沐快步朝声音来源跑去。 他作为黑豹，本身听觉敏锐, 又有风阵助力, 对周围的感知力增强不少，他很快锁定声音来源，载着洛祝跑过去。 似乎是因为秦沐在施动风阵的时候, 无意间致使树木晃动，有些地根不稳的树栽倒后, 原先的位置形成个地坑，再加上方才秦沐和黑衣人打斗，灵力波动使路过的人无法稳住身形，阴差阳错跌进了树坑里。 秦沐和洛祝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个树坑, 里面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叫声。 风力渐渐弱下来, 不再有沙石从坑口坠下，坑里的声音也缓和许多：“救命啊！有人吗？救命！” 秦沐走过去, 脑袋探进坑里一望，看见一个皮肤苍白的少年郎正坐在坑底仰望。 那少年郎穿着一身锦服, 却被树枝沙石勾得褴褛, 瞧着快不成样子, 抬起去擦汗的手背, 露出来的脸颊上多多少少都带着擦伤, 瞧着格外可怜。 一双眼眸无助地朝四周望着，冷不丁对上秦沐的眼睛，那人吓了一跳，几乎差点从原地弹起来。 他后背紧紧贴在泥壁上，吓得呼吸乱颤：“你，你……你不要过来！有人吗？有人吗？救命啊！” 洛祝啾了一声：“不是申烨。” 秦沐失神地点点头，他的目光紧紧粘在坑下那人的脸上，全然没注意到肩上的鸟明明不曾见过申烨，却知道那人不是申烨的漏洞。 他瞧了片刻，喃喃道：“怎么是他？” “嗯？谁？” 秦沐这会儿却回过神来，摇摇脑袋：“我不认识，不过他怎么会闯进来？” 这是洛祝设的幻境，普通人怎么会走进来。 况且这里是万仙阁的地盘，倘若要进，肯定先过封山结界那关，这人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洛祝眼眸深了深。 秦沐朝下面喊了一声：“喂，你是谁？” 然而他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黑豹，喊出来的话根本没人听得懂。 底下的人当即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黑豹想吃了他，吓得脸色更白了不少，浑身也轻轻颤抖着：“别……别吃我！” 秦沐茫然地歪歪头。 这时，洛祝贴到他耳侧道：“先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等我变个人形。” 秦沐：“哦。” 他眨眨眼，退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嗳呦」一声，赶紧后退好几步，一直退离那棵倒下的树老远，才唤洛祝：“前辈，那你快点变回人形吧。” 洛祝「嗯」了一声，又变回人样。 秦沐本以为他会变回自己的人形，看到小鸟变回洛祝的样子，愣了愣：“前辈，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何况那黑衣人也被收了回去，连魂儿都没了。 洛祝脸色有一瞬的复杂，又很快道：“这人说不定和你那几个长老有关系，他们弟子在门口坐阵，居然还能把人放进来……所以不能大意。” 秦沐茫然地听了一耳朵，感叹道：“前辈你懂好多，居然还知道我们长老有问题。” 洛祝：“……” 秦沐道：“我也觉得我们长老有问题，他们总是偏心，不管什么事都说是我的错，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洛祝单手背后，指尖一道金光滑过，听到秦沐这句话，随口一问：“他们怎么总说你？” “还不是因为我不听话……”秦沐说着长叹了一声，他余光偷偷瞥了眼洛祝，没见对方脸上露出烦躁的意思来，这才松了口气。 前辈顶着洛祝的这张脸，叫秦沐心中的委屈都多了不少，但又怕说多了，被人厌烦。 秦沐不想多言，洛祝便没再问，缓步走向树坑。 身后小黑豹快步追上来，小声地说了句：“我也想像前辈这样变出人形来啊。” 洛祝牵了牵唇角：“你多听你师尊的话，总有一天可以。” 秦沐眼眸闪了闪，心里欣喜了一瞬，但转而又想起自己的修炼速度…… 等他能修炼成形了，说不定猫都老了。 再说了，猫才十来年寿命，以他的资质，想延长寿命都困难。 秦沐尾巴只甩起来一会儿，便跟着耳朵垂下去。 洛祝余光扫了一眼，茫然了下，不知道他哪个字戳得秦沐不高兴。 难道秦沐不想变成人形？ 只是没待他问，坑下又传来那人的呼唤声：“公子？公子！求你救救我！好心的公子！求你救我一命！” 听到这话，两人压下心中没说出去的话，赶紧探到坑口。 那人瞧见黑豹复返，先是吓了一跳，然而又瞧见一旁的洛祝冷静淡定，黑豹也乖顺得很，这才小心翼翼出声问道：“公子……能不能拉我一把，救我出去？我定然报恩！” 洛祝扫他一眼，问道：“此处是万仙阁重地，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偷跑进来的？” 那人急忙摇摇头：“不是偷跑进来的！绝对不是！但我是……我是被怪物从天上丢下来的……” 那人说着浑身抖了抖，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天上：“那东西……如果没看见我死了，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秦沐愣了愣：“嗷呜？” 他抬头看了眼天，又低头看了眼地，接着狐疑地扫一圈对方。 瞧着人还挺精神，身上也就小磕小碰的，倘若真是被什么东西从天上丢下来，不死也得丢条命，怎么还这么能说会道的？ 洛祝言简意赅：“我不信。” 那人：“……” 他急忙起身，揪着泥壁上的草：“公子你相信我罢，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是辽城人，平时没出过远门，今天早上爬山上去摘野菜，不知怎么的被一条大鹰盯上，把我抓到这里来了，我真的没有说谎，不信你救我上去后，随我去问个清楚明白！” 洛祝仍是不信。 他眼神都没变，直截了当道：“你是普通人，从天上掉下来，你一处重伤都没有？” 那人无辜道：“我摔下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这里刮起一阵妖风，把我吹到另一颗树上，我小心爬下去，结果爬到半路，又被妖风刮到地上去，我现在肚子还疼呢，你不信可以瞧瞧，我肚子上肯定有撞伤！” 他说着就要解衣服自证清白，洛祝打住他的动作：“算了。” 他对别人的身体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手指一抬，将人直接送到地上。 那人腿一软，差点给洛祝跪下。 秦沐不知怎么的，突然冲到两人之间，将洛祝往旁边推了推。 洛祝心中莫名，但也跟着他的意思往旁边一站。 那人双膝陷进泥中，眼泪跟着流下来：“恩公！你是我的恩公啊！” 说罢，那人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跪的人是那只黑豹。 秦沐就见，对方本还因激动有了几分红润的脸一瞬间白得干干净净。 那瞳仁紧紧一缩，整个人猛地吸了口气，像个即将被吊死的人似的，小嘴微张，隐约吐出一道幽魂去。 秦沐瞧着更茫然了。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稳重，一点都不像他记忆里——洛祝后来新收的那个小徒弟那样？ 不过为了避免对方真被吓得魂飞魄散，秦沐还是赶紧溜到了洛祝的身侧。 洛祝低声问了句：“怎么？认识？” 秦沐连忙摇头：“不不不，不认识。” 说罢又想了想，唤道：“前辈，帮我问问，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呢。” 秦沐四岁进的祭人洞，十四岁被洛祝救走，此后待在万仙阁中三年不曾出去，他哪有机会认识什么人。 洛祝心中起疑，但表面并没表现出什么，顺着秦沐的话问那人：“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那人急忙道：“我叫霈缺。” 洛祝特地瞧了眼秦沐，见他目光了然，眼神又敛回去：“好，你起来吧。” 霈缺闻声站起来。 他眼巴巴瞧着洛祝，忍不住说了句：“恩公真是凤骨龙姿，叫霈缺敬仰！话说恩公怎么会在这里？恩公难道是那什么阁的人？” 秦沐闻言有些不爽，他忍不住挤到两人之间，抬眸望向霈缺：“嗷呜！” 霈缺一听到这声音，便赶紧后退数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又见洛祝看向黑豹时眸光柔和，似是宠溺，他只得忍着害怕，颤声道：“恩公养的这黑豹……真是漂亮。” “对。”洛祝回答了他第一句话，接着道，“此地危险得很，你要是想留着性命，就不要乱跑，稍后会有人来接你离开。” 他说着已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秦沐瞧了眼洛祝，见他似乎并没有在意霈缺，接着想起来现在这人是前辈，又不是洛祝本人，对霈缺不关心是自然。 他松了口气，接着心里又产生了几丝微妙的情绪。 倘若他没有重回，洛祝是不是也会在这里遇见霈缺，然后……收霈缺为徒？ 之后，也会把所有对灵宠的关心宠爱，全给了霈缺…… 洛祝并没打算带着霈缺一起走。 霈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尚不清楚，虽然看起来秦沐像是认识他，但秦沐又很抗拒他的接近，洛祝猜测或许两人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过往。 至于这个过往是什么时候的—— 洛祝大概已经意识到，秦沐似乎也有些关于那些事的记忆。 洛祝垂眸扫了眼旁侧跟着的秦沐，眼神晦暗了些。 第26章 一旁走着的秦沐却不知道身侧人的想法。 他满脑子都在纠结。 因为重回前, 他所认识的霈缺待他也不差，会偷偷给他梳理灵力，还会指点他如何修炼。 说实话, 能再看见霈缺，秦沐心中也是高兴的。 可他莫名就是觉得不好，前有风安做例子，让秦沐害怕这些曾经记忆里待他好的人。 他总觉得霈缺会像风安那样, 到头来背刺他。 虽然这只是无端的猜测罢了。 秦沐边走边想, 倘若霈缺和洛祝真的有那缘分，就算是他这次阻止了，以后也能再见面的吧？ 他不知不觉, 抬头望向洛祝。 片刻后，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回头望了眼霈缺的方向。 霈缺不知是什么表情，就站在原地盯着他们。 秦沐莫名被吓了一跳，快步往前走了段路，然后又停下来，回头望向霈缺。 他感觉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 见他这反应, 洛祝也停下了脚步。 他张口正想说什么, 这时一道声音骤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齐齐一顿。 秦沐连忙扭过头去，他看见洛祝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袍, 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师尊，我……” 那浅蓝色身影没听他说完, 抬步擦身而过, 直直朝霈缺走去。 秦沐愣了愣, 下意识脱口而出：“师尊……” 洛祝也愣住了。 他看了眼秦沐。 秦沐直直盯着浅蓝色的身影, 爪子不自觉地刨着地上的土, 尾巴也烦躁地甩来甩去，明明没什么表情，可洛祝从他身上看出几分不悦来。 “怎么了？”洛祝问。 “没什么……”秦沐闷声应了一句，接着又像忍不住，“你说，我师尊会再收一个弟子吗？” 洛祝挑了下眉头，不假思索：“有你们几个不够折腾的？” 说罢，他回过味来：“你觉得霈缺会成为你的同门师弟？” “不知道。”秦沐脸色有些难看，他感觉方才擦身而过的师尊，好像没这几天那么亲近了。 虽然平时也算不上多亲近就是。 他巴巴望向两人方向，想走近些听听两人在说什么，却又抗拒地不想靠近。 他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一个「妒」字。 师尊向来不喜欢他。 所以师尊的目光，只会落到别人身上。 他进了猫的壳子，才得了几天关心罢了。 他得不到，所以才会「妒」。 秦沐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你忘了我说什么？”洛祝突然冷声开口。 秦沐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去看洛祝，他忙问：“什么？” “你的幻境，还未消失。”洛祝自看见另一个自己后，就明白他们现在身处秦沐的幻境中。 他没想到，秦沐的执念，竟会是他自己。 洛祝诧异地挑了下眉尖，心头滑过一道怪异的情绪，接着毫不留情地拆穿秦沐：“一个凡人，如何闯入幻境，如何从高空坠下不伤筋骨，如何让你我走这么远路，一回头还能瞧见他……秦沐，你身处幻境，切勿被幻境迷眼。” 秦沐愣了愣，似是没反应过来：“幻境？” “自然。”洛祝也懒得多作引导，干脆直接点出来，“你的执念，是你师尊，是吧？” 秦沐心头一荡，整只猫的毛跟着炸了一圈：“哪有！” 他别开头，胡乱在地上刨了几下爪子：“我才不知道什么执……执念的。” 洛祝眼底闪过什么，道：“既然是这样，你去破解这次幻境吧。” 秦沐一愣，茫然地抬头看过来：“如何破？” “这，自然是只有你清楚了。”洛祝提议，“不如过去看看，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不好吧？”秦沐快速瞥了对面浅蓝色身影一眼，踌躇不决，“而且……前辈你能替我保密吗？” 他脸上烧得很，感觉哪哪都烫，不知不觉间竟将那块地刨出个小坑来，现在还想直接躺进去。 他怕到时候出去，小鸟把这事告诉了洛祝，那他可真就无地自容了。 洛祝眼底闪过少许碎光，愉悦道：“好啊，本座不告诉别人。” 秦沐眼眸一亮：“真的？前辈不会告诉师尊的吧？” 洛祝「嗯」了一声，目光便飘向那处幻影，他也想知道，这小猫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那两人到底是有什么事在交谈。 得到肯定后，秦沐便快步跑向幻影身边。 他还没跑近，便突然听浅蓝色身影斥声道：“你背着本尊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霈缺似是要哭了，他愣愣望着洛祝幻影，喃喃道：“师尊，徒儿真不是要瞒你，可……可这事是他自己求徒儿的，徒儿也是看他可怜才……师尊说的是，徒儿下次不再犯了。” 洛祝幻影眼底蓄火，秦沐也是第一次看见「洛祝」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他稍稍回忆了下，并没有想起来这是在什么时候…… 等等。 秦沐皱起眉头来。 前些日他因为风安的事整日不是休息养伤就是在担心被洛祝发现，还没好好检查自己的记忆。 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记忆中好像缺了些什么。 他茫然地看了眼幻影。 “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倘若再让本尊发现一次，你——自己滚。”洛祝幻影一如洛祝本人，还是那么果决。 霈缺眼底颤了颤，呼吸猛地提上去，似是想争辩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忍下去：“师尊说的是，他修炼已经到了危险的地步，为了他着想，徒儿确实不该再帮下去了。” 说着话，霈缺垂下头去，把怀中的碎丹交给洛祝幻影：“师尊，这是他交给徒儿的碎丹，徒儿转交给您。” 洛祝幻影收了碎丹，表情依旧不悦，他手指微动，那一袋碎丹尽数化成了齑粉。 秦沐本能地冲上去，想要叼住那一袋碎丹。 只可惜他速度太慢，扑过去的同时一切皆化为乌有。 紧接着，周围再次落下黑暗。 仿佛牢笼一般将他与这些幻影笼在一起。 洛祝脸色沉了沉。 他伸手过去，想要抓住那只黑猫，谁知黑猫身影一闪，竟是完全消失在周围黑暗之中。 他的表情彻底冷下去了。 仅那一瞬间，洛祝眼底耐心耗尽。 “阿沐，这是师尊让我交给你的碎丹。” “阿沐，我看你有在修炼，是不是碰上什么问题了？” “阿沐，你学得很快，就是资质不太好，不过这没关系，只要努力勤奋，勤能补拙，一定会好起来的！” “阿沐，你最近修炼的不错，大有进步。” “阿沐，师尊说……不让我教你了，他还把剩下的碎丹都拿回去了，阿沐对不起。” “阿沐，我看你这样我也替你难过，我这还有个前段时间师尊赏我的火灵丹，给你修炼了吧？” “阿沐，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了，这有什么，等你修炼以后还我就好了。” “阿沐，火灵根对你来说炼化比较困难，不过有我帮你，肯定能成功的。” “阿沐……阿沐？阿沐，你走火入魔了。” “唉，又失败了，再找个人吧。” “呃……”—— 秦沐心神震动，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茫然。 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这么抗拒霈缺了。 他不是自己想要走火入魔的，是有人故意催化的。 而那个人，是霈缺。 他讨厌霈缺，可也恨洛祝。 恨这世界上所有的人。 恨自己为什么资质平庸，恨万仙阁削他修为剔他道骨，恨霈缺拿他做试验，致使他走火入魔，恨洛祝从头到尾，都不曾看他一眼。 秦沐的心被黑暗笼罩，眼睛淬火，愤怒烧着他，想将他撕碎，黑暗拉扯着他，欲与他沉沦，他内心的心魔被一点一点勾出去，源源不断地，成为这片幻境的源泉。 然而不到一瞬，只听见周围传来破裂的声音。 有远处的黑暗产生一条裂纹，然后这条裂纹分成四，四分十六，十六又分两百五十六。 越来越多的裂纹呈网状分布在黑暗里，蜿蜒着冲向秦沐。 秦沐抬掌本能地朝眼前最近的裂纹拍上一掌。 只听得咔嚓一声，黑暗尽数碎了。 秦沐愣了愣，被突如其来的白光直直照入眼睛，他当即疼地趴到地上捂住眼睛。 “起来。”洛祝说，“你讨厌的，直接拍碎就好。” 秦沐呼吸停滞一瞬，爪子瞬间握紧。 “方才那一切，是因为你陷入了幻境之中，被自己滋生的心魔控制住了。”洛祝声音毫无感情，“倘若你不清醒，便会被你的心魔吞噬。” 秦沐呜咽了一声，猫还窝在地上，不肯看洛祝。 洛祝有些烦躁，他道：“起来，看着本座。” 然而向来听话的小黑豹却怎么都不抬起头来，身体还一颤一颤的。 洛祝眉心一皱，蹲下去拎着猫后颈起来。 下一瞬，委屈的小黑猫突然呜哇哭出声。 小黑猫的两只猫瞳盛满了泪花，呜哇呜哇边哭边骂时，眼睛会跟着闭上，耳朵也逃避似地朝脑后贴去。 洛祝愣了一下，手上一松，某黑猫便迅速地将脑袋塞进了他的怀里，爪子紧紧拷住洛祝的胳膊，仿佛怕他把自己丢下似的。 这…… 洛祝心头一软，突然觉得这猫可怜惨了。 倘若这猫张口闭嘴骂的不是他就更好了。 小黑豹哭了好一会儿，声音才逐渐弱下去。 他整只豹委屈巴巴地窝在洛祝怀中，时不时抽噎一下，还愣着神，洛祝已经抱着他起身，朝幻境内部走去。 第27章 方才那会儿, 已经连续把三个幻境都破了，接下来只要继续往深处走去，就能触碰到阵眼核心。 趁着秦沐还在愣神, 洛祝将一个水滴状的装饰玉佩拿出来，那玉佩光滑透亮，里面有一团黑雾正窜来窜去，因着逃不出来, 黑雾无能狂怒地拍打着玉壁。 隐约可见那黑雾便是黑衣人, 方才被洛祝收进玉佩之中。 隔着玉佩，黑衣人愤怒地发出吼叫：“你把我放出去！放出去！你不想要你徒弟的尸首了吗？” 洛祝看了眼怀里的黑豹，道：“随意。” 黑衣人：“……” 他震惊了：“那你为何要进来？” 洛祝不想回他的话, 抬手一收，玉佩又被收进囊中。 小黑豹缓缓抬眼, 声音还有些沙哑，整只黑豹毛本来就炸，因着哭过一场，现在炸得更明显了，显得又潦草又凶, 声音却奶得可以：“前辈。” 他吸了吸气：“前辈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洛祝这才低眸看他一眼：“何事？” “方才我说的那些……前辈能忘了吗？” 洛祝：“……” 他沉默了一下：“是指你方才骂你师尊的话吗？” 秦沐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是。” 洛祝挑眉：“你师尊待你很不好？你不敢直接到他面前骂他？” 秦沐小脸皱了下, 心想，他哪敢啊。 “师尊他……也不是特别不好。” 那就不好的意思了。 洛祝脸臭了些：“本座记忆力比较好, 恐怕忘不掉。” 秦沐慌了，急忙抬起头：“前辈你救救我, 倘若那些话被师尊听见了, 他肯定要削我修为剔我道骨的！” 洛祝微微蹙了下眉：“你师尊这么干过？” “是……不是。”秦沐忙改口,“他没有这么做过, 我就是怕。” 洛祝轻呵一声：“有什么好怕的, 他难道还会吃了你？” 秦沐深深看了洛祝一眼，叹了口气，干脆挑明了：“你不知道我们师尊有多凶，可能就在你面前不凶吧，但平时见我们脸都很臭的，而且动不动罚我……比吃了我还可怕。” 洛祝：“……” 他心情有些不好了。 秦沐又说：“但是前辈你人就很好，你人可好了，前辈，你也不想见我被踹出山门吧？” 洛祝：“……” 他看了眼秦沐，方才哭过，这小黑猫的眼尾带了些红，瞧着格外可怜。 见过的猫，会撒娇的，会装模作样的，也有会哭的，但就没这猫哭得这么有心机。 偏偏就他让自己心软了。 洛祝勉强点头：“本座可以答应你，不告诉他。” 秦沐眼眸蹭地一下就亮了，激动地起身拥住他。 洛祝板着张脸看他，秦沐愣了一下，又想起来初次见到这人时，他说过，和洛祝是朋友。 于是秦沐矜持地收回爪子，挠挠脑袋，生硬地转开话头：“对了，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洛祝收回目光，随手捏了捏他毛绒绒的耳朵，这才开口道：“去看看幻阵的核心，顺便去山上救你师兄。” 秦沐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申烨，他忙道：“好！” 洛祝带着小黑豹很快找到一处洞穴，在洞穴内部发现一枚灵石，在灵石上注入灵力后，前往山上的门便打开来。 秦沐围着那灵石转了两圈，好奇地用爪子碰了碰。 洛祝唤他：“走了。” “哦。”秦沐又看了眼那灵石，这才转身追着洛祝跑去。 幻阵的核心被关掉后，蟒蛇小童也很快感应到，飞速跑到山洞门口，翘着尾巴迎接洛祝。 见到两人安然无恙，小童变回人形，可怜巴巴道：“尊主，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这天色也晚了，尊主要上山的话，不如先到我那边吃点东西吧？” 洛祝本想说不必，接着就听见有猫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秦沐不好意思地别开脑袋。 洛祝道：“也好。” 小童忙开心地转身朝前跑去。 跑了不远，还停下来回头等两人跟上。 秦沐本以为小蛇的洞会是一些隐蔽的狭隘的小洞，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和普通人类居住的洞穴差不多。 而且里面十分干净，就是树叶比较多，几乎是叠得和洞一样高。 小童见他四处乱瞧，尾巴不高兴地往地上甩了下：“那是我睡的床！” “啊？”秦沐又多看了几眼，然后看了看小童，“你挤得进去吗？” “当然！”见秦沐不信，小童当场就变回蟒蛇原型，唰地一声就钻进了树叶之中，将自己盘成一团。 秦沐等了等，就听见几声沙沙作响，接着一个蛇头就从树叶中间冒出来，格外得意道：“你看，是不是很合适？” 秦沐呆呆地点点头。 小童开心地望向洛祝，接着打了个哈欠：“尊主请随意，我找来的食物灵果都在桌子上了，我现在……我现在有点困了……” 话没说完，却没了声音。 秦沐忙望过去，才发现原来小童已经睡熟了。 似乎是因为方才的事还牵扯着他的情绪，面对着最害怕的蟒蛇，秦沐反应都有些慢，现在甚至还有点想上手摸。 他这么想着，爪子也抬起来了，抬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够不到。 秦沐：“……” 好像有点短。 秦沐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长度，心里叹了一句。 真想变回人呐！ “过来吃点。”洛祝随手捡起一颗灵果，引水诀擦洗后，丢给秦沐。 秦沐一口咬住，跑到桌子另一侧，用两只爪子并着抓稳，然后开心地吃起来。 洛祝随口咬下一块，转头望向洞外。 天尚未暗下去，风流慢慢淌进屋内，又卷着荡出去，一切看着十分平静。 不过这样的平静，只能维持这么一会儿。 洛祝道：“半个时辰后，山上灵物便会发现这里幻境打开，你尽早休整完，稍后便上山去。” 秦沐点点头，爪子又拨了一个灵果。 这灵果甜滋滋的，味道有些奶香，秦沐忍不住越吃越想吃，根本无瑕听洛祝说了什么。 他胡乱应了声，三两口把一块灵果咽下肚，伸爪再去拿时，才发现灵果已经吃光了。 “呜。”秦沐拍拍几下桌子，目光扫了周围一圈，瞧着像还想吃。 洛祝闻声回头，便瞧见小黑豹吃光了灵果，还把自己嘴边的毛吃得粘糊糊的，比大花猫还像大花猫。 他眼底闪过些许碎光，伸手摸去，施了一道净体诀。 大花猫变回小黑豹，秦沐仍有些食髓知味地舔舔爪子：“真好吃。” “剑衍山上也有不少。”洛祝说着顿了顿，“山上的更好吃。” 而且灵力充沛，那里的灵果更有利于修为涨进。 秦沐眼眸亮了不少：“那前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洛祝嗯了一声，和秦沐一同走出去。 一人一豹穿过幻境后，便开始爬山。 山路崎岖，再加上天色渐渐暗了，并不是很好走。 小黑豹又毛发乌黑，太容易隐匿在黑暗之中。 有了白天洛祝抓豹失手的教训，他果断取下一条金色尾羽，幻化成一条丝带，绑在了小黑豹的脖颈间。 小黑豹本能地用爪子去勾：“这是什么？” “防止你走丢了。”洛祝淡淡出声，“你太黑了。” 秦沐：“……” 他有些委屈：“又不是我想这么黑的。” 洛祝失笑：“而且你太小了。” 怎么说，明明十一个月大了，却还只是像只大点的小黑猫一样。 秦沐别了别嘴，放弃与脖子上的丝带争斗，他晃晃脑袋：“都怪这只猫他……我以前不爱吃饭。” 洛祝挑了挑眉：“怎么说？” “就，以前老是往外跑。”秦沐边回忆着边说。 他记忆里，这小黑猫老是和风安在一起，虽然后面得知这全是风安故意设计把黑豹引出来的，但在那会儿秦沐看来，这小黑猫和风安关系特别好。 比和洛祝待一起的时间都长。 洛祝嗯了一声：“但也不会这么小。” 秦沐也奇怪：“怎么会这么小呢？” 洛祝看他一眼：“或许是因为被封印了。” “封印？”秦沐眨眨眼睛，“像封印修为那样吗？那如果我解开封印，是不是会变得特别厉害？” “得看你本身厉害不厉害。”洛祝说，“如果你有一天能自己解开，或许会很厉害。” 这封印是洛祝亲手下的，为了隐藏神兽之力，他花了整整十年，后面又慢慢孵化神兽蛋，所以这就是他二十年前拿下神兽蛋，神兽却只有十一个月大的原因。 倘若有一天秦沐真的能自己解开洛祝下的封印，那确实是可以称一句厉害。 秦沐听着，心里却不抱希望，他想起一件事：“对了前辈，你知道涅槃花吗？” 洛祝看了看秦沐：“问这个为什么？” “我有个朋友……”秦沐小心翼翼看了眼洛祝的脸色，斟酌着道，“他不小心吃下一朵涅槃花，有人告诉他他要死了，可他一直活得好好的，那涅槃花到底什么时候会致死呢？” 洛祝：“……” 他抿了下唇：“你有一个朋友？” 秦沐：“嗯。” 洛祝抬起食指轻蹭了蹭自己鼻尖：“嗯，你有一个朋友……他，吃下涅槃花，快死了？” 秦沐感觉自己好像被笑话了，但看洛祝表情又很正经，他茫然道：“这事会很惨吗？” 洛祝点点头：“很惨。” 洛祝道：“吃下涅槃花，轻则死，重则灰飞烟灭。” 秦沐吓得毛都炸起来了，接着却又听洛祝解释。 “但你这个朋友没死，说明……嗯，这花，是他自己的。” 秦沐刚要软下来的毛瞬间竖得笔直。 第28章 秦沐的瞳仁瞬间缩紧了。 他拧拧巴巴直起身, 好像被人盯着似的，总之浑身难受。 洛祝故意装看不懂：“怎么了？” “就……”秦沐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问,“是不是弄错了，会不会有那种可能……就是……就是……吃了别人的花，但是没死呢？可能过几天再死？” “也说不定。”洛祝也不好逗他太多，便胡口分析道,“涅槃花是修士死后才会开的花, 你那朋友没死，按理说长不出涅槃花。” 秦沐用力点点头。 “可你朋友吃了别人的涅槃花，也没死。”洛祝道,“说明你朋友和那死去的人，魂魄是同一个。” 秦沐一下子呆住。 洛祝本意是让秦沐想到自己和黑豹的关系。 然而秦沐脑子转了转, 却是心道。 他现在虽然用的是黑豹的壳，可黑豹早就死了，壳中装的是他的魂魄。 他吃掉的是自己的涅槃花，说不定这涅槃花认的不是壳，而是魂呢？ 倘若如此, 那他确实是不会死。 但…… 秦沐脑海里闪过洛祝这几日的亲近, 感觉到有些毛骨悚然。 洛祝一定也知道涅槃花的事，所以他是故意留着自己在身边, 再故意亲近秦沐？ 他到底想做什么？ 秦沐小脸一白，毛不自觉炸了一圈。 洛祝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 没什么。”秦沐小声道,“那我一定要和我朋友说说, 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祝没见秦沐露出他想要的反应, 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一走上山, 洛祝便关上幻境连接山上的门。 因着洛祝先前告诉他，灵兽不受山灵影响，所以看到洛祝还是人的模样，秦沐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好奇：“对了前辈，你怎么还是人形？” 洛祝道：“稍后若是遇到你师兄，好办事。” 秦沐想想也是，毕竟如果光靠他救了申烨，那也不太可能。 他没再多想，朝前走了几步，便问：“那怎么才能找到我师兄呢？前辈知道山灵的位置吗？” “山灵有专门的洞府，一般都会在山顶，去山顶看看。” “好。” 一人一豹朝山上走去。 不一会儿，便瞧着有灵鸟飞过来。 这山上已经数年没有见人，瞧见洛祝的时候，几只叽叽喳喳的鸟都是一惊，下意识停了话舌。 秦沐抬眸望过去，目光在那些鸟身上停了一圈，小声问洛祝：“前辈，这些鸟也有灵智？” 话音刚落，便听领头的山雀问道：“来者何名？为何过来？” 洛祝道：“本尊自万仙阁剑衍山来，接本尊徒儿归山。” 山雀视线朝下一低，没好气问：“那他呢？” “本尊的灵宠。” “哦。”普通的鸟与猫自然是不合，瞧见秦沐，说话都变得恶声恶气，“真丑！” 秦沐：“……” 接着，那山雀再抬头望向洛祝：“山灵说了，今日不见外客，回去。” 说罢，那几只山雀便要转身离开。 “那便只能硬闯了。”洛祝声音淡了下去，像方才只是例行公事照旧一问。 那几只山雀身形一僵。 片刻后，猫飞鸟踹。 一轮乱战下来，场面混乱不堪，鸟儿扑楞翅膀飞到附近树枝上，愤怒地用鸟喙梳理身上混乱的羽毛，秦沐则趴在地上，捂着掌心里偷到的爪环，给一旁洛祝使了个眼色。 反观洛祝，似乎是看戏看累了，他不知何时找了块树，慵懒地靠着，手里摸着一张细上的树叶观察。 大约是感觉到秦沐愤懑的视线，他抬眸望过来，微微勾唇：“多谢了。” 那几只山雀毛掉了好几根，正痛苦地用喙扒拉着羽毛，乍听到这话，隐隐又有怒火冒出。 他们扭头欲骂，谁知一转头，方才那地方，根本没了人影。 “他啾的，走！” 剩余的鸟听命令，也跟着展翅飞走。 眼瞧着那几只山雀飞走了，秦沐急忙从一旁草丛里跑出来，嘴里叼着那个鸟环，回头望向洛祝：“呜呜，喵呜！” 他们可终于走了。 洛祝「嗯」了一声，跟着走出来。 秦沐连忙把东西放到地上，唤洛祝：“前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洛祝瞧了一眼，挑眉。 秦沐还在说：“刚刚和他们打架的时候顺爪薅的，他们应该没有发现。” 秦沐说完顿了顿：“该不会是没有用的东西吧？” 洛祝道：“有用。” 他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土：“这是进禁制的钥匙。” 说着顿了顿，有些新奇道：“没想到短短几年，他也长进不少。” “嗯？”秦沐没听明白，“长进是什么意思？前辈你认识山灵？” “见过几面。”洛祝没有多说，只是面色看起来沉重了些。 秦沐大概记得，之前听长老们说过，这个山灵拥有一部分上仙法力，很难对付，还是师尊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山灵封印在这山上。 如今前辈说他有长进，难道…… “前辈的意思是说山灵更厉害了？” “嗯，还在能控制的范围之内。”洛祝语气淡了些，他把钥匙握紧在手心，对秦沐道，“走吧。” 秦沐似懂非懂，跟着他往前走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脖子上的金色丝带似乎发出淡淡的光亮，一股莫名的牵引力，叫秦沐不自主地跟随洛祝前进。 走了好片刻，远远瞧见对面有个大洞府，洞府外面站着两只大黑熊，黑熊周身萦绕着一股黑气，使得秦沐更看不清那黑熊的长相。 只知道很不好惹。 他看了眼洛祝：“前辈？” 洛祝停下来，却问秦沐：“那里有棵灵果树，要不要再吃点？” 一听到有灵果吃，秦沐眼眸蹭地亮起来，他克制地问：“不先去把师兄救出来吗？” “不急这一会儿。”洛祝道，“待会儿进去了，恐怕没空吃。” 秦沐稍稍纠结了一会儿，便忍不住点点头：“那我再吃一点，吃饱喝足了好干活。” 他说罢，瞧了眼还在看守的两只大黑熊，大黑熊似乎是视力不好，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秦沐猫猫祟祟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绕过去，很快就到了灵果树旁。 猫猫脚垫放得轻，没发出任何一点声响。他一口气摘下来好几颗灵果，被香气勾出馋虫，立刻咬下一口，汁水瞬间爆满口腔，甜得他眼睛都满足地眯起来。 他三两口便将灵果肉吞下肚去，一边又往嘴里塞一颗灵果，接着才望向洛祝。 没想到洛祝根本没过来，反而抬步走向那两只黑熊。 不知道两方说了什么，秦沐只瞧见那黑熊顿时横眉竖眼像是要打架，他慌忙咽下果肉，一不小心把果核也一同吞下肚子。 “咳咳。”秦沐呛了起来，他忙用爪子拍拍胸脯，又舍不得刚摘下的灵果，一个接一个地往项链上的小葫芦塞。 塞完后，堵在嗓子眼的果核也跟着被咽下肚去。 秦沐来不及多想，急忙跑向洛祝，凌空便朝洛祝面前的一只大黑熊面门踹去。 猫猫灵活地在空中走位，爪子飞速在两只大黑熊脸上各踹数脚。 大黑熊反应不及，被爪子刮伤，忙痛地捂住脸。 秦沐轻巧落地，急忙朝洛祝喊道：“快跑！” 洛祝愣了下。 秦沐话音刚落，猫已经窜到了门口，但却被门口的禁制弹了出去。 然后稳当当地被洛祝接到怀中。 “前辈，快用那个钥匙！”秦沐急忙望向那两只黑熊，只瞧黑熊身上的黑雾更多了，逐渐要形成大雾之势，像是想围攻两人。 洛祝见状，果断拿出山雀脚环朝洞府走去。 他将脚环凌空一按，不知发动了什么机关，面前显出一扇石门，并朝两侧打开。 洛祝走进石门，那门口便迅速关合，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秦沐急了：“他该不会是把我们关进来了吧？” “放心。”洛祝道，“等救了你师兄再说。” 秦沐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 他方才很着急，但听到洛祝这么冷静沉着的声音，又觉得……好像没那么担心了。 他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好像只要呆在这人身边，其他的危险便算不上什么危险了似的。 不仅如此，这怀抱和他躺卧的姿势，都十分熟悉。 就像是……就像是被洛祝抱着的那段时间。 这念头仅在秦沐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便被他毫不留情地掐走。 虽然前辈现在是以师尊的姿态出现，但他又不是师尊！ 只是出现了幻觉而已！ 秦沐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顺口道：“前辈将我放下来吧，我自己会走。” 再说了，待会儿要真打起来，他总得给前辈腾个地方。 这洞府还挺深，一人一豹走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什么人，更别提机关了。 洞里没有照明物，但墙壁却散发着光亮，将去路照得明堂，秦沐好奇地东张西望，同时心里又盘了一遍记忆。 他重回前这个时候，人已经被赶出万仙阁，自然也不知道申烨和山灵之间有什么恩怨，况且那时候又黑衣人的计谋都得逞了，申烨应当根本没有来这幻境的机会才是。 眼下事态不受控制，秦沐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又看了眼洛祝，微微蹙眉了一下：“前辈，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热？” “什么？”洛祝正问着，没等秦沐回答，周围骤然崩塌，他们脚踩的石板，正快速朝下塌陷。 第29章 剑衍山； 自洛祝带着小黑豹进了幻境之后, 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往剑衍山走去。 长桁长老道：“估计阿祝去的时间不久，我们要早点把东西都找到。” 宝阁长老点点头, 也道：“我昨晚探查，阿祝的大徒弟虽然归山，但此刻人不知去了哪里，大家小心行事。” 说罢, 两人齐齐望向前方的阁主：“阁主, 你说，洛祝会把上仙灵珠放在哪里？” 阁主背着手，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声音慢悠悠传过来：“拿仙石一探便知。” 前些日子，有人得到了一块仙石, 说是可以探查到上仙灵珠的位置。那人一番探测，最后来到了万仙阁。 阁主牵唇一笑。 那人以为是万仙阁私吞了上仙灵珠，这些年装傻，便想偷跑进万仙阁。 万仙阁的结界里有洛祝设下的灵力，不知那人怎么做的, 竟没惊动洛祝, 也没催动护山大阵，多亏了阁主曾私下在万仙阁护山大阵的附近设下陷阱, 抓住了那人，并从那人的口中拼凑出他的目的。 于是, 阁主杀了那人, 夺走了仙石, 一探之下, 果然发现, 剑衍山上果然有上仙灵珠。 传言上仙灵珠是当年上仙救世时被打出来的内丹，当时情况危机，上仙寻不到他的内丹，草草将神木炼化成新的内丹暂用，之后又急着回到仙界，灵珠便落到凡尘中。 万千人找都找不到，却没曾想，洛祝竟藏了这么多宝物。 长桁长脸色沉了沉：“这洛祝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他有这么多上仙宝物？难道他和上仙有什么关系？” 宝阁长老也附和道：“说不定他也是宝物之一？” 长桁长老面色一悚：“你要这么说，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宝阁长老看了眼阁主的身影，拍拍他肩膀：“怎么会？既然是宝物，总有被驯服的时候，有阁主在呢。” 阁主道：“趁他们这次不在，把东西炼化为我等所用，就不必再受洛祝的压制了。” 说着，阁主面色一冷，眼神一戾。 他堂堂万仙阁阁主，却被洛祝压制了二十多年。 世人一提万仙阁，只知道洛祝，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阁主攥紧拳头：“这次势必要让洛祝知道，谁才是万仙阁的主人！” 身后两个长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对！” 三人赶回山上，先在洛祝的楼阁外部搜了一圈。 楼阁能走动的部分挺多，但一打开屋门，便会受到禁制阻拦，三人怕被洛祝提早感知，便打算先在附近找找。 长桁长老和宝阁长老便去往先前发现留影石的地方，用术法搜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发现。 “奇怪，那天不是看见，留影石就在这附近吗？” “到底留影石长什么样？” 两人左查查右看看，还伸出脚在地上铲铲泥，却没发现什么东西。 直到他们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脚步声。 两人面色一紧。 秦沐茫然地朝前走着。 他敲敲脑袋，只觉得脑子里晕晕沉沉的，像睡得太久，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时候。 他停下脚步，瞧着自己的手，目光有些恍惚。 不是变成猫了吗？他现在怎么是人形？ 而且这只手，这个脸，这个心脏…… 他是死了吧？ 秦沐将食指探到鼻间，确实没有感觉到呼吸。 转头，却见周围一片绿绿葱葱，像是回到了剑衍山。 “前辈？”秦沐唤了一声。 他只记得在洞府内，地板上的机关突然开启，然后他掉了下去，中途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人却回到了剑衍山，躺在一池湖水中间的草坪上。 而且还变回人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又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人声，秦沐下意识找了个石头躲起来。 片刻后，他看见长桁长老和宝阁长老一同走过来，两人面色警惕，各自握着武器，似乎是在找秦沐。 秦沐眯了眯眼睛。 “没有人吧。”宝阁长老道，“你看这里这么宽阔，如果有人躲着，一定能发现，况且这是洛祝的地盘，其他人进不来，要是洛祝回来，根本不会躲。” 长桁长老心想也是：“你说的对。” 两人将剑一收，宝阁长老悠悠道：“他估计还在和那只黑包在幻境里找秦沐的尸首呢。” “怎么？”长桁长老愣了下，“秦沐已经死了？” “对啊，你还不知道吧？”宝阁长老看了周围一圈，小声道，“阁主和风安办事的时候，被秦沐追到了，阁主就把他杀了，风安把他的尸首丢到后山去的。” 长桁长老并没有参与杀人，听到这事眉头一皱：“可是倘若丢到山下，那日洛祝又怎么会不知情？” “那自然是没丢下去了，阁主怎么会犯这种错误，风安丢下去时，阁主趁机用术法缠住了尸体，等风安离开后，便将尸体转移到了万净山。” 后山若有尸体，太容易被洛祝发觉，但丢到万净山就不一样了。 “尸体会被万净山上的灵兽们啃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不留，就像以前那样。” 秦沐愣了下，明白了。 难怪洛祝在查他的心头魂时，会说出人在万净山这种话。 原来他的尸首早就不在后山，而是在万净山。 秦沐气得拳头握紧。 长桁长老感叹了句道：“本没想让秦沐那孩子死的，倘若他不穷追猛打就好了。” 顿了顿，他问：“那孩子的魂魄可散了？万一留着魂，指不定会被洛祝发觉。” 宝阁长老听到这话，眉头皱了下，声音也沉了下去：“这几日……我和阁主一直在寻找他的魂魄，但这就，奇了怪了，我怎么都查不到他的魂魄去哪里了。” 长桁长老适时想起了那只黑豹，脸色紧了紧，他问道：“你说人的魂魄会不会穿到……” 话没说完，却突然听一道声音响起：“两位长老，是在找我吗？” 两人齐齐抬头，见到来人，皆是一愣，同时喊道：“秦沐？怎么会是你？” 秦沐深吸了口气，朝两人微微一笑，他紧紧攥着脖颈上的小葫芦，慢慢朝两人走过去：“怎么不会是我？两位长老不是在找我吗？我回来了。” 宝阁长老脸色一变：“我说怎么找不到你的魂魄，原来附到了尸首上，倘若你安分些，我也不知晓你的存在，但你既然回来，就容不得我了。” 说罢，他口中念诀，一道银光附到长剑上，朝秦沐刺去。 秦沐身形一晃，躲开了攻击。 他体内毕竟还有自己那些年积攒的修为，再加上现在并未被削去道骨，因此实力增进许多，这两个长老已经不够看了。 没想到秦沐竟能躲开攻击，也叫两个长老吃了一惊。 说实话，这两个长老并没什么实力，当初创立万仙阁时，便是抱着阁主的大腿，没想到洛祝这个金闪闪的真大腿出现，不仅让他们万仙阁闻名四海，还成了天下第一宗。 诚然如此，但长期在洛祝统治之下，做错了事还会像小弟子那样被洛祝劈头盖脸骂或惩罚，他们已经不甘于现在的地位，他们想要推翻洛祝，自己做老大。 但在洛祝的光芒照耀下，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几般。 如今秦沐轻易躲开他们攻击，就叫他们吃惊了。 “秦沐，短短几日，你却有所长进。”宝阁长老道，“但我不会让你再在这存在了！” 说罢，宝阁长老冲上去，欲取秦沐性命。 长桁长老见状，也举剑上前。 两人迅速布阵，释放灵力。 秦沐被压得身形一重，整个人晃了晃。 宝阁长老一喜，提剑朝前一步。 谁知秦沐却突然用双指夹剑，猛将剑朝身侧一拉，宝阁长老猝不及防被带过去，他快步朝前迈了两步，随后秦沐抬脚在他膝盖重踹，同时夹着剑的手指稍一用力，便将剑尖曲弯过来，抵在了宝阁长老的脖颈处。 这一动作实在太快，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以落了下风。 长桁长老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喝道：“秦沐，还不快放下手里的剑！他可是万仙阁长老！倘若叫你师尊瞧见，我们可保不了你了！” 秦沐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胸口烧着火，他冷笑道：“保我？你用什么保我？” 他手上力气重了些，叫剑尖划破宝阁长老的皮肤：“即使是方才，也是你们先动手的。” 长桁长老道：“他只是以为你……以为你潜逃，所以想抓你。” “呵。” 宝阁长老急忙点头：“对对对，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我们已经查到了，你是被陷害的，所以要带你去找你的师尊，你要伤了我，你师尊那可不好说了。” 脑海里闪过洛祝的脸，秦沐迟疑了一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自方才听到了他们的计划后，秦沐眼中便有恨意蔓延。 他学着这两人方才的语气，轻飘飘道：“既然如此……让你们见不到我师尊不就好了？” 两人一惊，接着听秦沐说：“到时候把你们的尸体送到万净山，这样就连我师尊，都找不到你们了。” 两人这才明白，他们方才的话，已经全被秦沐听到了。 长桁长老眼神陡变，在秦沐话音刚落之时，突然发动法诀，四周陡然出现数十块巨石，一个接一个朝秦沐砸去。 就在这危急之刻，秦沐却慢悠悠将另一只手按在宝阁长老的脑袋上。 他轻声道：“我记得，亲手剔我道骨的，是你。” 说罢，秦沐盖下眼睑：“你说，是我动手快，还是这石头落得快。” 宝阁长老吓了一跳，只觉得心脏都绷紧了，他急忙道：“你你你，你放开我，我让他饶你一命！” “换一个。”秦沐微微一笑，“我死也要拖着你们。” 宝阁长老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怒气冲冲地朝长桁长老骂道：“你还不快点救我！” 长桁长老口中念诀，指挥着巨石朝秦沐砸去。 然而不知为何，那些巨石却在离秦沐三寸之外停下了。 “怎么回事？”长桁长老喃喃道。 就连秦沐都感觉到了那股不属于他们三人的灵力。 他愣了愣，旋即抬头。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慢悠悠从天而降。 熟悉的树木气息很快笼罩过来，秦沐望向洛祝，有些手足无措，连按在宝阁长老脑袋上的手都用力了几分，痛得宝阁长老嗷地一声大叫。 长老见洛祝来了，也不管洛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便急忙道：“阿祝！你的徒弟想杀我！” “阿祝！秦沐想杀了我灭口！” 洛祝淡淡扫过两个长老，问道：“秦沐，你在做什么？” 明明刚见到洛祝的那刻，秦沐心中还有些不安，但听到这话时，秦沐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如你做见，我想杀了他们。” “为何？”洛祝问。 秦沐顿了下，还是把方才的听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宝阁长老连忙道：“他那是诬蔑！我们何必针对他一个小弟子？再说了，他人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 长桁长老也连忙道：“而且隔几天不见，秦沐突然功力长进许多，不知是学了什么邪术，或许和杀了风安的那弟子学的是同一种。” 洛祝眉头一挑，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两个长老说的话，反倒问秦沐：“你想怎么杀他们？单纯一剑毙命？这能让你消气？” 秦沐不明所以，但还是摇摇头。 倘若直接杀了他们，那也完全抵消不了他这些年的委屈。 他稍微想了下，接着道：“我要削了他们的修为，剔掉他们的道骨。” 宝阁长老脸色一变。 削掉修为还能炼回来，剔掉道骨，相当于废了，几乎是没有修回来的可能。 如若后面想要再次修炼，便需洗髓，承受万分痛苦，还不一定能成功。 长桁长老急忙举剑：“证据确凿！你居然想残害同门长老！阿祝，我今天就替你收拾你这弟子！” 说罢，他抬步冲去，只是刚迈出一步，不知被什么绊了下脚，整个人直直摔倒在秦沐面前。 长桁长老：“……” 秦沐道：“长老，不必行此大礼。” 长桁长老：“……” 他愤愤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却被那道灵力又压了回去。 长桁长老面色一青，难以置信地看向洛祝：“你……” “本尊这徒儿虽然不乖，却没骗过本尊。”洛祝慢悠悠道，“本尊瞧这会儿大家都很激动，不如等他消了气，本尊再听听发生了什么。” 说罢，秦沐施了个定身诀过去，将两个长老都定住了。 秦沐茫然地望向他：“师尊？” 洛祝问：“怎么？” “师尊信我？”秦沐有些难以置信，“我……” “那你是在撒谎？”洛祝突然问。 秦沐立刻摇头。 洛祝呵了一声：“既然没撒谎，那便是他们有问题，不过你最好别杀了他们，其余任你处置。” 说罢，洛祝便要离开。 秦沐下意识叫住他。 洛祝脚步一顿，问道：“怎么？” “师尊……去哪儿？” 洛祝回头，想了想，道：“抓-蟑-螂。” 秦沐：“……” 洛祝离开去抓阁主去了，只留下秦沐和这俩在一块。 秦沐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明明是自己报复，怎么现在却有种受命于人的感觉。 他收回眼神，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时又听宝阁长老道：“秦沐，秦沐！你倘若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长桁长老也道：“我宗中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用，保证你的修为增进迅猛！” 宝阁长老道：“那剑谱阁所有东西我都能给你！” 秦沐一听，刚飘走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他阴恻恻勾唇：“剑谱阁？” 要不是这宝阁长老莫名其妙借题发挥要求他去打扫剑谱阁，他根本不会进阁里，更不会被他们诬陷偷东西！ 秦沐想着想着，火气就上来了，二话不说手起剑落，快速摸到了宝阁长老的道骨所在之处。 如同那时宝阁长老剔他道骨一样，秦沐硬生生剜开他的皮肉，将道骨削开拔出，再以木棍拟态形成一块新的骨头塞回去。 宝阁长老痛得龇牙咧嘴，时不时发出一声惨叫，叫声钻进长桁长老的耳朵中，长桁长老吓得心脏乱飞，他脸上冷汗涔涔，声音都沙哑了几分：“秦沐……我待你不薄，我可没像宝阁长老那样针对你啊。” 宝阁长老痛得整个人都倒在地上，他奄奄一息之际，突然被长桁长老背刺，气得头顶冒烟：“你！长桁，你好样的！我都没说你，你竟然开始背刺我了！” 秦沐擦去剑上血迹，朝长桁长老走去，闻言脚步一顿，饶有兴致问道：“怎么说。” 宝阁长老已成废人，眼下也撕开脸面，朝秦沐揭发道：“害你一事就是他提议的！他还说，倘若你没死，就把你道骨剔了赶出万仙阁，倘若你运气不好死了，那便万事大吉！这可是他亲口说的！” 长桁长老心中一慌，连忙否认道：“我那是逼不得已的！和他们在一块，我为了保我性命，总得……总得附和他们说话。” 宝阁长老哼了一声：“都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我们只是问，可没让你点名秦沐，你要真不想和我们同流合污，你去找洛祝啊，我们还能打过洛祝？” 长桁长老：“……” 他恨恨看了眼宝阁长老。 秦沐慢慢走到长桁长老面前，似笑非笑：“长老，我现在也是逼不得已啊。我剔了宝阁长老的道骨，总得也剔你的不是？” 长桁长老：“……” 他挣扎着想要挣脱洛祝的定身术爬起来，然而却怎么都挣扎不开。 秦沐慢吞吞拿起刀，如方才对宝阁长老做的那样，取下了长桁长老的道骨。 两人的道骨取完，洛祝也拎着阁主回来了。 洛祝将阁主丢到地上，瞧了眼趴在一旁的两人，又瞧了眼秦沐，见他没什么表情，道：“这个也能剔。” 秦沐：“什么？” “不想剔了？”洛祝疑惑道，“他们三个是一伙的。” 秦沐眨了眨眼睛，呆呆看向洛祝。 奇怪，他这是第一次以秦沐的模样见洛祝，可洛祝却好像已经和他冰释前嫌了似的，待他……似乎好了不少。 若不是心跳已经停止，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累了？”洛祝问道。 秦沐没动，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洛祝移开目光。 方才在洞府中，他察觉到中了机关，又感知到这三人来了剑衍山，便带着昏迷的秦沐先行离开。 他本想亲自解决这三人，可转念想到事情发生，秦沐变成黑豹后，每次看到这两个长老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将秦沐的魂魄塞回了秦沐自己的尸体内。 洛祝和山灵也算相识，再加上有蟒童看守，有人把东西往万净山上运，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线。 早在那时候，蟒童便暗自将秦沐的尸体送回剑衍山。 洛祝本还不明白自己为何将尸体留下来，不过这会儿用来却是正好。 秦沐用他自己的身体，给自己报了仇。 “师尊，徒儿累了。”秦沐说着看了阁主一眼。 他不怎么在万仙阁见过阁主，对他没什么感觉。 这事主要是长桁长老和宝阁长老干的。 况且总得给洛祝留个人，让他处理才是。 秦沐往旁边退了一步，洛祝便收回目光，悠然捡起地上的阁主，冲地上的两个长老道：“当初本尊答应你们要把万仙阁做到天下第一，本尊做到了。可本尊提过要求，别烦我。” 他手指微动，阁主被一道无形的灵力托到半空，接着衣服上冒起了红色的火。 “你们做不到。” 三人面色一骇。 秦沐方才不过是在泄愤，然而洛祝手段却没那么柔和。 他眼眸一敛，火焰迅速将阁主吞噬。 不消片刻，便将阁主炼成了一颗不起眼的灰色灵丹。 “啧。”洛祝肉眼可见的厌烦，“给了你们二十多年，竟只是炼到这个程度——长桁，宝阁，你们还想来探本尊？” 剩余的两人已经惊到眼酸。 在他们面前，洛祝从未显山露水，只能听别人说，洛祝如何厉害，毁天灭地，但他们其实并未有什么实质的感受。 直到今天，洛祝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个人活生生炼成了丹。 “你……你！” 两人一口气提不过来，竟是直接被吓晕了。 洛祝将那丹放在掌心，以灵力除秽，很快便化成了一颗透明的丹药。 他往里面添进了些金丝，接着一分为二，然后丢给秦沐。 秦沐本能地伸手接住。 洛祝道：“朝上面吹一口气。” 秦沐吹了吹。 洛祝道：“然后，给他们分别吃下。” 秦沐茫然地看着洛祝。 “你说你不解恨，那便不让他们死，他们吃下这丹，便无法伤害你，你要他们干什么，他们便干什么。” 说着，洛祝顿了顿，想他可能误会，又解释道：“本尊这法不是让你放下仇恨，而是，不被仇恨蒙蔽双眼。” 秦沐一拧眉：“师尊真的信我？” 洛祝敛回目光，转过身直视他。 从今日秦沐的反应来看，洛祝多少猜出来这两人曾经做了什么，准确来说，是在那个世界，对他做了什么。 他从秦沐眼神中看出了怨恨，想来自己应当也伤害过秦沐。 削修为，剔道骨，缘何走到那一步？ 洛祝想了想，敛下眼眸，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一直以来，每次，本尊罚你前，都问你什么？” 秦沐懵了会儿，薄唇微启：“是……是否如实，言明道来。” “本尊哪次不信你？”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秦沐愣在原地。 他眼眶微微发热, 只觉得心口难受。 洛祝道：“这些人留在这便好。”他算着时间，也该把秦沐送回去了，只是一转头, 去对上秦沐的脸，撞进他深深的瞳仁中，也愣了下。 “师尊……”秦沐不自禁喊了一声。 当初的两人，一个感情淡薄, 不多究查。 一个又感情丰富, 自与自赌气。 于是那时洛祝问他：“是否如实，言明道来。” 秦沐被伤透了，竟只回道：“想罚便罚。” 错误便由此开始。 如今听洛祝这么一说, 秦沐才知自己是错怪了洛祝。 他思绪翻覆，很多话哽在喉咙间, 转而又想起后来洛祝捡他的事。 既然洛祝信他的暔渢话，那当时就该觉得他就是偷了秘籍，那后面又为何要捡他回去呢？ “怎么？”洛祝问道，“还有事？” 秦沐下意识摇摇头。 他抬手抹了下眼睛，小声道：“那徒儿先告退了。”接着便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等走了半路了, 秦沐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他站在原地, 回头望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变回人形？ 他现在应该……算是死了吧？ 秦沐皱了皱眉, 好奇地活动了下身体，除了没有呼吸和心跳声, 以及身体很凉以外, 似乎没有其他的问题。 他此刻尚不明白自己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目前来看, 他似乎应该要回到幻境里。 不然等待会儿前辈发现他已经死了, 那就不好圆了！ 念此，秦沐快步朝前跑了两步，然而这时腿上突然一软，他差些跌到在地。 情急之下，秦沐按住了一旁的石头，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他晃了晃脑袋，感觉身体有些控制不住，便摸索着坐到石头后方。 才刚坐下，眼前一阵晕眩，他险些晕过去。 “怎么回事？”像泥菩萨走到河中央，像纸人被水逐渐打湿，身体好似渐渐石化了般，就连他的意识都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 他强撑着想爬起来，这时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秦沐睁开眼睛，瞧见不远处一道白影，他下意识伸出手去：“师……尊。” 没等他喊完，意识骤然被抽离，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朝下摔了去。 洛祝手指一抬，以灵力托住了秦沐的身体，接着走上前，将人抱起来。 灵力流转，待确定秦沐的的意识又回到黑豹身体后，洛祝分出一丝魂魄，随着秦沐而去。 接着，他将人打横抱起，继续走向后池。 —— 洞府中。 小黑豹皱了皱眉头，不自觉用爪子挡住脸。他感觉到身后有些温暖，便主动贴到温热的身体上蹭了蹭。 片刻后，又觉得浑身热乎乎的。 小黑豹翻了个身，坦露自己的毛绒绒肚皮，小嘴微张，吐出半截舌头散气。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什么，慢慢睁开眼睛。 抬眼，只见石壁，周围一片漆黑，但好在并不完全是黑暗，隐隐还能看见附近的情况。 秦沐恍惚了片刻，把爪子抬起，仔细盯了盯那小胖爪，他才清楚认知到，自己又变回了小黑豹。 “嗷呜？”秦沐握了握爪子。 他方才，难道是做了个梦？ 秦沐还记得自己手捏着刀刺下去的感觉，记得自己颤着指尖将对方的道骨取出，还记得自己听令将阁主炼成的灵丹塞到那两人口中的事。 不过他好像是在白日。 他记得，随前辈上万净山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才对。 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 秦沐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他蹭地爬起来，一扭头，就撞上洛祝的脸。 似乎是因为方才从地面摔下来时，洛祝护着秦沐不被撞到，自己垫在下面，所以洛祝至今还在沉睡。 秦沐朝前走了些。 虽然知道这是前辈幻化人形，但…… 这皮囊还真是好看啊。 秦沐有些羡慕地瞧着，这时脑海中想起来，万净山上，不论谁过去都会失去所有灵力。 但前辈又说，他和自己是兽，所以不受约束。 秦沐今天和那几只山雀打架的时候，确实是能运用风诀，不过…… 前辈似乎一直没有动过手。 况且，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秦沐是不知为何昏迷过去，所以忘了施法，可前辈修为高深，也会忘了用灵力护住自己吗？ 还是…… 秦沐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这个猜测才刚成形，就被秦沐急忙甩出脑海。 不对，倘若是洛祝，他为何要这么故弄玄虚？ 他摇摇脑袋，心想真是离谱，洛祝又不是闲得慌，干嘛变成鸟来逗他。 所以一定是他猜错了。 秦沐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对，心里莫名不想去细猜背后的事，他这么下定结论，接着便往外面走。 不知掉了多久，中途他失去意识再醒过来，猫已经在地上了，不过看前辈没有受重伤，应当也不是特别深。 秦沐在周围走了一圈，发现这不过就是个像是关人的地方，一个圆圆的地洞，没有其他出口，所以如果想出去，他们还得往上爬。 小黑豹坐在地上，小脑袋努力朝头顶瞧着，似乎是因为在思考，他身后尾巴一下一下缓慢地拍打着。 洛祝睁开眼，便感觉到有毛绒绒的东西蹭着他的脸。 他心情不悦地伸手拽住，然而被拽住尾巴的小黑豹却全然不觉，依旧在晃尾巴，只是尾巴晃得比较费力。 “嗷呜？”秦沐慢慢感觉到有些难受，他扭过头想解救尾巴，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洛祝的眸子。 秦沐扑过去的动作一顿，矜持地叫了一声：“前辈好。” “醒这么早？”洛祝问道，“怎么不喊本座？” 秦沐心想着，他方才怀疑前辈就是洛祝本人，他哪敢喊啊。 但嘴上又不好意思说，便移开视线道：“前辈刚刚睡得很熟。” “呵。”洛祝眉头一挑，“睡熟？” 秦沐低下头：“好吧，其实是我以为前辈昏迷了，想救前辈出去。” 听到这话，洛祝眉心勉强放平了：“你想怎么救？” “唔。”秦沐琢磨着道，“我先爬上去，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等前辈醒了，再带着前辈出去。” 他毕竟是只黑豹，还是只幼崽，尚未成年，怎么都不可能拉得动一个成人。 秦沐偷偷瞄着自己的尾巴：“前辈既然已经醒了，不如我们早点行动吧？” 洛祝捏了捏尾巴尖，道：“行啊。” 秦沐连忙伸爪要去捧自己的尾巴，接着就听洛祝补充：“可本座的腿好像受伤了，一时半刻好像没办法起身。” 秦沐一听，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办？” 他只是只小黑豹，他可载不动人啊！ “你放心，本座已经用灵力去通知蟒童，他很快就会到了，在这期间，你爬上去，去偷一颗灵果来。” 秦沐一听，眼眸蹭地就亮了：“你要灵果啊，那我有的是，在这呢！”他边说着边往项链里摸，结果摸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灵果都不见了。 “我灵果呢？”秦沐惊慌喊道。 洛祝目光淡淡从那项链上扫过，他方才引导秦沐魂魄离体，几乎把秦沐所有的灵果都消耗完了，所以才提出要他出去找灵果的事。 他道：“灵果性温，可补体，你得去找颗灵果来，你做得到吗？” 秦沐双爪握着项链，心痛得快要掉眼泪，听到这话，又莫名有股猫之骨气熊熊燃烧：“那当然！” 他心想，如果前辈是洛祝，那师尊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丑的。 师尊怎么会负伤呢？ 所以眼前这人只可能是前辈。 他害前辈负伤，理当揽下重责！ 小黑豹雄纠纠，气昂昂，仰首挺胸，用小黑爪子拍拍胸口：“放心吧前辈！我一定把灵果摘回来！” 说罢，他仰头望向蜿蜒而上的石壁，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线。 大抵是猫的缘故，对于攀岩这种事，秦沐做来身手灵活，不一会儿，黝黑的小猫身体就隐进了黑暗之中。 洛祝目光追着那道影子，直到他安稳逃离地洞，这才敛下眼眸。 他撑着身体坐起，靠在一旁石壁上，片刻后，听见一道水声涌来。 洞口，秦沐往下望了望。 他方才好像听到了水声，还担心了下洛祝，不过似乎只是个幻觉，等爬上洞顶，那水声就消失了。 秦沐坐在一旁，疑惑地用爪子拍拍耳朵，心想说不定是把什么声音听错了，接着便站起来，循着记忆跑回来路。 不知为何，明明是山灵的洞府，但这里好像没有被居住的痕迹，只是墙壁依旧泛着淡淡的荧光，门口…… 秦沐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雾墙往外探去—— 似乎连守在门口的大黑熊都不见了。 秦沐当下断定，方才的机关，一定是那两只黑熊干的，不然他们怎么才走到半路，就被机关拽下去！ 趁着那两只黑熊不在，秦沐握紧山雀脚环，朝最近的那棵灵果树奔去。 一路似乎很平静，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秦沐很快躲进附近的草丛里，猫猫祟祟了一阵子，然后冒出小黑脑袋，睁开一双灰蓝色的眸子。 他左右扫了一圈，没见到有什么灵兽在附近，这才松了口气。 转眼又瞧着夜色如墨，显然是天助他也！ 他长得这么黑，就算站在那里，一定也没人发现！ 秦沐这么一想，放松许多，他按着计划爬到一棵树上，用爪子勾住灵果，再用力扯下来。 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摘下两颗灵果，顺便又摘了一颗囫囵吃下肚去。 吃完灵果后，他感觉自己身体热了些。 大约是吃太多上火了的缘故。 秦沐这么想着，看了眼夜色。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想早点回到剑衍山，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秦沐将灵果往项链里塞了塞，又轻轻拍拍项链，接着眼神盯向雾墙。 一如离弦的箭，一道黑影从树枝上弹跳，迅速朝对面扑去。 空中有气流萦绕在他身侧，推动着秦沐的身体，使他轻松落到地上，再一气呵成滚进雾墙，用山雀脚环打开禁制。 然后，被一股汹涌的河流撞了个淋漓湿透。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入v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一下—— 第31章 秦沐被水撞了个满怀, 整只猫都懵了。 好在他身体本能地活动起来，刨着水潜到地下，他慢慢睁开眼, 查看四周的情况。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有河流涌进来，秦沐还看见水里有几只鱼虾，他挥爪逮住一只, 借力一蹬, 朝水面游去。 洞府里的水尚未积满，秦沐浮到水面，趴在一块木板上,「噗」地吐出一口水来，再用爪子朝脸上抹去。 “这怎么回事？”他不过出去了一趟, 怎么里面还积起水来了。 更让他担心的是在洞府下面地洞里的前辈。 他方才潜下去时，没看到河流中有谁的身影。 难道人还在下面？ 秦沐心脏快速跳着，连忙又往水里扑去。 他游回地洞入口，正欲下去，却发现地下源源不断有水流涌上来, 水流冲力使他无法潜进去。 秦沐无奈之下, 只得大喊：“前辈？前辈！” 洞下，洛祝眉心微微蹙起。 他的手腕被河流裹在一起, 像是绑着他似的。 水里传来噗噗噗的声音，似乎是着急说着什么。 片刻后, 洛祝才答道：“本座并不知情。” “噗噗噗！”那水流像是在骂他, 声音更急了。 洛祝敛下眼眸：“他跑了和本座有什么关系？倘若是本座带走的, 本座何必再来找你？” 他冷哼一声：“你勾结外人来我万仙阁这事, 本座还没找你算帐。” “他噗的！噗……噗噗！”水流气急之下, 都开始骂人了。 洛祝呵了一声，抬起眸，慢悠悠望向水流。 他面前的水流和别人看见的并无二样，可他偏生却能看穿这水流最薄弱的位置，那是山灵的内丹。 “你伤本座弟子，这内丹，给本座赔不是，倒能勉强接受。” 山灵一听急了：“洛祝！你想杀我？” “杀不至于。”洛祝慢悠悠道，“毕竟还等着你帮忙处理废物。” “不过就是个废物徒弟，你至于吗？”山灵气急败坏地想显出原型和他打一架，只是刚显出一根手指头，又想起什么，连忙缩回去，“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想用激将法，没门！” 洛祝微微一笑，直视山灵，挑衅似地道：“本座需要用计谋对付你？” 山灵：“……” 他登时怒了，一道水流急冲冲撞向洛祝，撞过来的同时，周侧的石块都被水流打成粉碎。 洛祝似乎是被声音吸引过去，他扭开头，山灵立马朝洛祝露出来的脖颈敲去。 洛祝双手轻轻朝下一敲，水流铐瞬间碎成粉末。 他微微抬起头，紧接着，水流声乍停。 山灵难以置信地盯着洛祝手中透明的内丹，呼吸一紧：“你怎么会——” 头顶依稀传来秦沐的呼唤：“前辈？前辈你还活着吗？” 洛祝听了一会儿，想起一个好主意：“你想杀本座的废物徒弟，那这内丹，不如给他好了。” 山灵惊恐地瞪大眼睛。 在洞口迟迟没听到洛祝回应的秦沐以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这时见洞口的水流涌劲没有方才那么大了，便急忙一头栽进去。 入了洞池，目光一扫，果然在地下发现那道白色的身影，他着急唤了一声：“前辈！” 洛祝闻声抬头，微微张着口。 秦沐急了。 毕竟他认知中，前辈的原型是一只小鸟，小鸟会游泳的不多，在这水里待这么久都不上去，很可能溺水的。 他一着急，便加快了速度，一个猛刨潜下去，伸手拉住了洛祝的胳膊。 洛祝愣了下，随即抬头，待瞧见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他似乎浅笑了下。 秦沐急道：“快屏住呼吸，我带你上去，我……”话没说完，他的口中被塞进去一颗什么，冰冰凉凉还滑滑的，他下意识就咽进肚子。 洛祝手指在秦沐的身体上点了几道穴位，同时注入一道灵力，催化那灵丹。 秦沐只觉得忽地浑身都热起来，像在泡温汤似地，热得他难受，热得骨头都要朝外展去。 洛祝一只手顺着他的穴位注灵，一只手设下避水诀，接着看了眼山灵。 山灵内丹被夺，本就受制于人，再一瞧洛祝竟要当场催化内丹，气得张牙舞爪便要扑上来。 可他只是上前一步，一道灵压骤然压下，压得他浑身难受，像要被烤干了似的，他只得匆匆从洞口逃出去。 待洛祝收回目光，洞中的水已跑了个一干二净，而他怀中的小黑豹也暂时变回了人形，晕倒在他怀中。 那一条项链软软包裹着细白的脖颈，添了几分艳色。 秦沐身上不着寸缕，跌进洛祝怀中，依旧觉得浑身发热。 他无意识地攥紧洛祝的衣服，低声喃喃：“前辈，好热……前辈……逃，逃出去。” 洛祝拦住秦沐作乱的手，接着探进项链中，摸到两颗灵果，他想将灵果塞进秦沐口中，但不知怎的，秦沐似乎还无意识觉得在水里，不能张口说话。 秦沐觉得自己在炙热的湖海中，可能在别人的锅里，总之烫得他浑身难受。 而那个把他煮了的人，时不时那个白萝卜戳着他，好像是想添些味道。 秦沐眉头凝起，不悦地扭开头，伸手在空中抓着，想要从锅里逃出去。 没逃成功，突然嘴唇被什么堵住，接着送进来一道灵果汁水，清清甜甜的。 秦沐又觉得自己渴得发慌，以为抱着自己的是个巨大的灵果精，张口便啃了下去。 彻底昏迷前，秦沐脑海里还在想。 灵果原来不能吃多，吃多了，就会变成灵果精来啃你。 还好我啃得更厉害！ “呃……”洛祝将被扯乱的外袍脱下来，盖住那具不着寸缕的身体，接着伸手捂住被咬伤了的薄唇。 他沉默了好久，才忍住把秦沐丢下不管的冲动，在一旁坐下，等待秦沐体内的内丹彻底平静下来。 好在之后内丹并未作乱，秦沐吃下灵果后便安分许多，躺在那乖乖巧巧的。 他梦到自己进入了识海，在识海中游了片刻，终于来到识海最深处，他看见一道透明的内丹高高立在中央，其周侧刻着几道金色的纹路。 自这内丹和他彻底融和后，他周身的灵力便开始源源不断地与其接触，最终彻底同化。 而秦沐也重新变回了一只毛发浓密旺盛的小黑豹。 小黑豹慢悠悠睁开眼睛。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好像看见识海中有些记忆碎片，好像看到了他那个凶巴巴的师尊在朝着谁落下泪来。 只是不等他细瞧，突然一股拉力猛地将他拉回来。 他睁着眼瞧着房顶好片刻，又慢慢闭上眼睛。 只是这会儿又怎么都睡不着了。 秦沐叹了口气：“我还在做梦吧？” 说完一愣，秦沐复睁开眼，又盯着那房顶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个打挺起身，逡巡了眼四周。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沐看着熟悉的房间装饰，再次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剑衍山。 房里没有人，倒是门窗大开着，窗口那还放着个花瓶，里面的涅槃花早就没了，洛祝也没有再往里面种什么。 秦沐赶紧跳下地，朝门外跑去，一路跑到了后池，没在里面看到洛祝，又跑去幻境。 他唤了半天，也没见前辈出来，在那里又等了一个时辰，这才担心着走出来。 没曾想，刚踏出幻境，迎面便看到一条滚着金边的白袍。 秦沐愣了下，急忙抬头。 果然是洛祝。 “嗷呜？”秦沐连忙唤他，“师尊，我回来了！” 洛祝不知是听懂没有，别开了脸：“回来不在房间休息，乱跑什么？” 秦沐回头看了眼幻境：“师尊，我来找前辈！” 洛祝却道：“从万净山回来，身上的灵力尚未恢复，若是再乱跑，本尊要给你禁足。” 秦沐愣了下，他这才想起来在万净山上发生了什么。 他隐约记得自己下去救前辈，接着看见前辈要溺水，情急之下冲过去拉住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池子的水好像突然变得非常热，热到秦沐将将失去意识。 然后—— 然后，前辈好像咬了灵果，把汁水口对口渡给了他？！ 最重要的是，做这事前，前辈用的好像是师尊的脸？ 秦沐呆在原地，一下子忘了怎么走路。 “怎么？”洛祝见猫没跟上来，回头一瞧，就见秦沐呆呆盯着地面，浑身僵硬，好像是想起来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呃……”洛祝脑海里也闪过了几个画面。 他的眼神闪了闪，清咳一声，转移小黑豹的注意力：“听说你能变成人形，随本尊来，本尊教你如何维持。” 秦沐忙不迭抬头，眸子蹭地一下就亮了。 “嗷呜？”我能变回人形了？ 他这一抬头，耳朵里的绯色便藏不住，洛祝目光落在那耳朵，顿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下个月你要随本尊下山办事，在下山前，你需熟练化形术。” 洛祝说完，便转过身去，只留给秦沐一个严肃的背影。 秦沐茫然想着，下山和他什么关系，这个时候，洛祝不是应该和新招的弟子下山吗？ 嗯……等等，新招的弟子？ 秦沐记得，在重回前，这个时间点，他已经在山下干活，并且因为手笨脚笨被人嫌弃。 差不多下个月那会儿，洛祝带着新收的小徒弟下山，一眼就瞧见了他，便当场把他收了当家仆。 秦沐对霈缺的印象是好的，可自从进了幻境，他才发现自己的记忆有欠缺。 原来霈缺和他交好，只是为了拿他当试验品。 秦沐紧紧攥了下爪子。 既然重回一次，那他绝对不要再让自己受委屈。 既然霈缺会践踏他的好心，那他就不要让霈缺成为洛祝的弟子！ 想到这，秦沐重重磨了下牙。 “怎么？”洛祝看他耳朵里的粉色褪下去，整个猫好像突然开始气鼓鼓的，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嗷？”秦沐连忙摇摇头，他接着又想起来，“阁主长老他们呢？” 洛祝继续装没听见，他一边朝庭院走去，一边随口道：“今日先教你些容易的，等晚上还要去宗里一趟。” 秦沐茫然地跟上去，听到这话，多看了眼洛祝。 倘若幻境里的是真的，那洛祝是不是…… 真的对他有点关心呢？ 不知是不是那个「梦」的影响，秦沐似乎明白了和洛祝的相处之道。 洛祝将秦沐带到后院，先念了一道诀，接着手边便落下一只喜鹊。 喜鹊翅膀背后，叫了两声，接着就变成了人形。 洛祝手指一动，喜鹊又化成了风。 他看向秦沐，示意秦沐开始。 秦沐照猫画虎念出诀术，接着就感觉体内的内丹一阵涌动，四肢又开始发热，熟悉得仿佛那日一般。 洛祝道：“适当安抚你的灵力，并不需要太多。” 秦沐本能地跟着洛祝引导，去将灵力推到四肢百骸，他感觉身体渐渐变得轻松，那些发热发烫的感觉也变得温和，像温汤水划过肌肤，泡得他暖洋洋的。 秦沐再一睁眼，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好像高了不少。 他正欣喜着，却瞧见洛祝突然不自然地别开脸。 秦沐愣了一下，似有所感，觉得身上好像凉嗖嗖的。 他一低头，只见自己不着寸缕。 不仅如此，他的身后还挂着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秦沐耳朵动了动，立刻感觉到脑袋上顶着的大黑耳。 他嗷地一声，原地又变回了黑豹。 黑豹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指甲爪着地上的草泄愤，尾巴也不高兴地甩来甩去。 倒是取悦了洛祝：“第一次，这样已经挺好了。” “嗷呜！”秦沐心说才不好！他羞死人了！ 而且，他变形的时候不会穿衣服！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他昨天，他昨天…… 洛祝就见，方才还气鼓鼓的小黑豹，这会儿耳朵里又被染上了粉。 也不知道到底在羞什么。 洛祝清咳了一声：“待你熟练以后，自然会变出衣服。” 秦沐无力地抬眼。 虽然这么说，但他感觉好难哦。 猫猫泄气。 虽是泄气，但毕竟是洛祝亲自教猫，猫也不愿意让自己太过懈怠，在地上滚两圈便又爬起来练习。 一边练习，一边琢磨着反正洛祝听不懂兽语，便自顾自道：“反正都是公的嘛，有什么好看的。” “瞧我这腿，多长啊。” “耳朵应该很可爱吧，感觉手感好棒，我也想看看自己头上的耳朵。” “终于逮到了尾巴！哈！臭尾巴！” “呃……”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洛祝感觉到什么，道：“你在这继续练着，本尊去去就来。” 秦沐没太搭理他，正在努力把自己的尾巴和耳朵变走。 洛祝前脚刚走，他便变回人形，努力维持了三秒，又嘭地一声变回猫。 秦沐打了个哆嗦。 他抬头看了眼提早出来的星星，感觉到有些冷，便跑进屋内，咬了件外袍出来。 在草地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秦沐再次变成人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衣服套上，勉强伪装成人。 不消片刻，衣服陡然坠下，一只小黑豹摸索着从衣服里爬出来。 另一侧，洛祝垂眸瞧着来人。 来者是丹宗的小弟子，特来请洛祝下山，他毕恭毕敬躬身道：“长老，该入阁了。” 洛祝「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那弟子便先去了。”小弟子不敢在这多待，说完便赶紧离开。 他走到洛祝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来，轻轻拍了拍胸口。 洛祝向来不苟言笑，身上灵压又强大，没几个弟子敢去洛祝面前说话。 再加上秦沐还在的时候，总是被罚，所以他们也一直觉得，洛祝人特别凶，一言不和就罚人。 这还是这个小弟子第一次和洛祝说话。 他后怕地安抚着自己，心里念叨着家人的名字，请他们赐予勇气，手跟着在身上摸了摸去，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好像掉了香囊。 小弟子一拍脑袋，后悔道：“这里果然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一来把我幸运符都弄掉了！” 一边说着，他还是硬着头皮往回走。 一边走，又莫名觉得自己不好见人，生怕遇到洛祝，到时候不好说明来意，走一步看三路，磨磨蹭蹭才到了方才说话的地方，看见自己掉的香囊。 小弟子急忙捡起来，这时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我就说我还是可以的吧——” 声音清脆，像个少年，而且，莫名还有种熟悉感。 小弟子抬起头，远远地朝说话声音方向望去一眼。 正巧，秦沐转过身来，挥着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袍跑了两步。 秦沐骄傲地笑了两声，叉着腰准备等待会儿洛祝回来，好好给他看看自己多厉害。 接着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他扭过头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奇怪，是我听错了？”秦沐嘀咕了一句，又想起来这里是剑衍山，是最安全的地方，肯定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刚刚一定是他的幻觉。 秦沐便不再多想，转身去找洛祝。 而方才那处，小弟子捂住嘴巴，身体紧紧贴在草地上，一直到听见声音走远了，这才连滚带爬起身，浑身冷汗地往山下跑。 秦沐并不知情。 他找到洛祝，还兴高采烈地给洛祝展示自己的成果：“我化形，化了好长的时间！” 洛祝「嗯」了一声，问他：“那你能变回黑豹吗？” “这还不简单？”秦沐说完，使了下劲。 他本以为变回原形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本能，然而在使了好几下劲，却依旧不动如山，这才发现变回原型也好难。 秦沐耸拉着耳朵：“我……不会。” 洛祝失笑：“用你的灵力去化，不是你在使劲。” 他道：“今日……也算有天赋吧，不过还需努力。” 秦沐懵懂地点点头，按着他的话去运作灵力，稍片刻，只觉得自己身体骤然一暖，视野迅速下陷，又变回了黑豹。 他花了几分力气，从衣服里找到出口，摸索着爬出来，小脑袋刚探出去，后颈就被洛祝捏起来，按在了怀里：“该入阁了。” “嗷呜。”秦沐尾巴甩了下，不自觉地勾住了洛祝的手腕，他目光望向下山处，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是什么呢？ 宗阁大殿内，人声鼎沸。 站在上座的两位长老铁青着脸，他们目光紧紧盯着其他弟子，似乎是想出声训斥，然而又念及什么，只得忍下来。 原先还会看他们几分眼色的弟子们此刻也像没见过他们似的，只顾围在一起猜测今日阁殿大会到底要说什么。 片刻后，一道威压在殿中震了下。 所有人迅速噤声，各入各的座，乖巧如鹌鹑般，低下头看自己的桌子。 他们尚且如此，已经失去修为并被剔走道骨的两位长老则更是受不了，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噗嗵两声，格外的明显。 两人脸色一沉，皆是恨不得当场自尽。 只是下一瞬，一道白影缓慢踏进大殿，他们两个逼不得已，抬眸祈求洛祝。 洛祝抱着黑豹，慢悠悠走进来，瞧见这两人动作，乐呵一声：“跪着干什么？坐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多说，只得咽下肚去，慢吞吞爬起来，坐到自己位置上。 洛祝走到上座，将小黑豹搁到一旁专属位置上。 秦沐偷偷瞄了眼众人，也觉得长桁长老和宝阁长老好生奇怪。 怎么会突然控不住灵压，被生生按跪呢？ 他偷偷瞥了眼洛祝，猜测会不会是他和前辈进幻境后，这俩长老潜入剑衍山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洛祝开口道。 “今日召开阁殿大会，就是来谈谈，收回两位长老身份的事。”洛祝声音慢悠悠地，慵懒的声线淌过每个人的耳际。 秦沐一愣。 “详细的事本尊今日已经派四玦和你们说过了。”洛祝道，“长桁长老，宝阁长老与阁主苟合外人，伺机杀害了本尊弟子秦沐，此时，秦沐已经按着阁规，废了他们的修为，剔了他们的道骨。” 无视秦沐攥得越来越紧的小爪子，洛祝出声道：“今日，便是要听听大家的想法，万仙阁不可一日无主，你们得尽早推出来一个。” 底下的弟子忙出列，齐声道：“弟子们愿听尊主的差遣！” 秦沐也巴巴望向洛祝。 他本以为今天的一切只是个梦，没想到那梦居然是事实。 所以，也就是说，他遇到的洛祝，他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秦沐一边想着，一边又觉得。 虽然这师尊凶了些，但论管理，还是他比较合适。 似是听见了秦沐的心声，洛祝不动声色捏了捏他的耳朵，然后道：“本尊不做。” 两位长老忍不住看了洛祝一眼。 他们先是有一瞬惊讶，接着又了然了。 洛祝倘若真想做这个话事人，早在当初洛祝找到他们的时候，就会去做了。 一直不做，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只是单纯觉得麻烦罢了。 两位长老交换了个眼神。 底下众弟子茫然问道：“尊主为何拒绝？难道是已经有了要提携的对象了吗？” 洛祝道：“没有。” 他扫了眼底下站着的众人，都不需要出手试探，便已经知晓他们的修为功力。 大部分都比较普通，没有什么才华，倒是有几个有些潜力，不过空间不大。 若想挑起大梁，恐怕还需要再修炼个几十年。 不过，这和洛祝有什么关系呢？ 他道：“明日开始进行比武，胜者便是下一任阁主。” 底下的众弟子更加茫然了，有一人忍不住站出来问道：“尊主，这般一来，是否有些过于敷衍？” 其他门宗的门主，不是血缘世袭，就是凭才智胜出，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他们这么打一架，赢了就能当？ 他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哥们关系，自然知道互相之间都是几斤几两，若真其中有一个当了阁主，指不定有不服气的。 再者，凭他们的本事，想当这个宗主，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他们也护不住万仙阁啊。 然，洛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与你们的上任阁主，谁胜谁输？” 问话的小弟子一愣。 “他也没什么本事，不是么？” 正是没本事，才心生妒忌，才想偷盗洛祝的东西。 但倘若洛祝完全是个不认识的人，那阁主兴许还有几分试探收敛，可偏偏，洛祝和他们也算一同长大的。 洛祝与这两个长老，以及那名阁主，也算同乡人，自小洛祝便是众人口中绝对优良的孩子，二十岁那年还成了大状元。 之后，他按部就班上任，卸任，年过四十，依旧是二十岁的模样，乡坊传言，他驻颜有术，阁主和长老们见他真是年轻，不由得心生羡慕，后有一日突得一过道修者的点拨，开始修仙。 至今百年，阁主和两位长老也就勉强维持住身体强壮，然而容颜却随着时间苍老。 反观洛祝，还是当初二十岁时那般的俊俏。 三人心中愤懑，当即决定离乡出走，寻好了万仙阁的地址，正准备干一番大事业，却没曾想洛祝突然会过来，并且一来就把他们狠狠压在了脚下。 毕竟是见过洛祝平凡时的模样，因此三人一直觉得，一定是他二十岁那年得了什么法宝，亦或是得了什么人的点拨，方才比他们厉害。 再加上后来又发现洛祝带着不少「上仙」之物，他们便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在他们的眼中，没有洛祝洛尊主，只有那个用法宝伪装自己真面目的，「阿祝」。 这么多年来，洛祝一直不曾与他们交过手，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洛祝真正的实力。 直到昨日—— 两人脑海中闪过阁主被压成丹丸的模样，浑身一颤。 正巧，这时候，洛祝一道冷淡的目光，似无意扫过来。 两个长老齐齐低下头。 其他弟子一听，也觉得他说的对，既然有洛祝护阁，又怕什么外敌入侵。 他们连忙点头，随后又根据比武的规矩讨论了会儿。 洛祝只是过来提一嘴，具体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参与，随便听一听，便叫他们自己做决定。 议会聊到后面，天色也深了，洛祝喂着小黑豹吃饱喝足，便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门口突然闪进来一道黑影。 那人一身黑衣，靠过来时无人察觉，直到他站在大殿中央，朝洛祝唤道：“弟子四玦，见过师尊。” 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大殿上所有人都听见。 周围一静。 洛祝收的四个弟子中，属四玦修为最高，在刚收申烨为徒那年，四玦已经就能下山历练。 他平时也不在万仙阁中，很少人知道这个传闻中的大弟子到底长什么样。 洛祝目光扫过去。 他曾经让四玦潜入幻境，寻找黑衣人行踪，扒出黑衣人身后到底是谁。 接着四玦暗示黑衣人和山灵合作，之后就没了消息。 现在见四玦回来，大概率已经将申烨安置妥当了。 他下巴微颌，抱着小黑豹起身，让他们自行处理明天的比武大会，接着就朝外走去。 四玦起身跟上，一直到了剑衍山，洛祝把小黑豹放到地上：“你先回去。” 秦沐茫然地看了眼四玦，只觉得他的脸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慢慢朝外走去，走了不远，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一眼。 奇怪。 在秦沐的记忆里，他进万仙阁的时候，四玦已经下山历练。 重回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也没见四玦回来。 总之，他是没有机会和四玦见面的。 今天理应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可秦沐总觉得四玦给人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就好像……就好像在某个负伤的夜里曾被他救过似的。 不过秦沐深知自己记忆好像出了点什么问题，或许是后来真的在哪里见过也说不定。 他按下心中的疑虑，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后池。 秦沐本想扭头离开，可余光扫过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一处似乎有什么在发光。 他犹豫了一下，看洛祝还在同四玦说话，便朝着后池走进去。 进入堂屋，他目光一扫，一下子看到了被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沙盘，那沙盘上似乎有灵力留存，在微弱地缓慢地转动着。 秦沐不自觉走上前，直起身体搭在桌子边缘，用爪子轻轻往沙盘上碰了下。 耳中好像回响起沙子落到底盘上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被打开，吱呀地发出一声响。 秦沐愣了下，抬起头，脑海的里突兀地多起来一道画面。 他站在一处草原，对面站着一只大猛兽，那猛兽形似猫，像只凶猛的黑豹，然而后背又托着两只洁白的翅膀，那模样神圣又威严。 神兽低下头，张了张口，像是想和他说什么，秦沐朝前走了两步，突然「嘭」地一声，脑壳撞到了桌子边缘。 他的意识被猛地拉回来。 秦沐捂着脑袋痛叫一声，等他反应过来，那沙盘还在桌子上，闪着的光却不见了。 “奇怪，那都是些什么？”秦沐伸手往沙盘上轻轻拍了拍，可这次什么反应都没有。 秦沐心中茫然，甚至还催动灵力注入，可沙盘依旧没有半分反应。 就好像方才的事都是他的幻觉。 亦可能，是吸引他过来的一个手段。 只不过的，秦沐扭头警惕地望向四周，直到洛祝找过来，也没见屋里有什么异常。 “怎么？”洛祝瞧着腿边的小黑团，“发生什么事了？” “嗷呜！”秦沐连爪带尾巴地比划着方才发生的事，“事情就是这样！有问题！” 洛祝眼神茫然。 他看了眼沙盘。 这沙盘也是当初上仙留下来的东西之一，拥有窥探目标过去记忆的能力，恐怕方才秦沐就是看到了自己的记忆。 只是秦沐尚未有灵识，魂体便被转移到人类身上，他怎么会有身为神兽的记忆？ 洛祝眯了眯眼睛，准备列进以后观察的重点，接着又装得茫然，敷衍道：“这里不是猫玩的地方，随本尊回去。” “呃……”秦沐鼓起腮帮子。 以前的洛祝那么聪明，他随便动了动，就能猜出来他想做什么。 今天的洛祝怎么这么笨！ 秦沐不高兴，他一爪拍开洛祝伸过来的手，自顾自朝外走。 快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洛祝一眼。 洛祝正把沙盘放进袋子里，感觉到秦沐的视线，微微抬眸。 秦沐脸一红，不知道想到什么，急忙一溜烟跑了。 他先一步跑进屋子里，给自己施了道净体诀，便迅速躲进被子中。 不多时，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他探出一双圆瞳，巴巴望向洛祝。 那模样，像是个赌了气的小孩，正努力扮演生气，又忍不住想看看某人有没有想哄他。 洛祝自然是没有哄他的打算，他转身去宽衣，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弱弱的喵叫。 洛祝便心软了，他把空间袋打开，把一颗小山放出来。 那小山立刻朝秦沐飞过去。 秦沐眼神本还挂在洛祝的身上，突然瞧见一东西飞过来，身为猫咪的本能就促使他扑过去。 然而小山移动速度很快，轻松绕过秦沐的小黑掌，耀武扬威般在他的周围摇来晃去。 秦沐深吸了口气：“我才不是猫，别想用这东西逗我！” 然后愤怒地一爪子拍过去。 小山险险从他的指甲尖尖擦过去，快乐地在空中旋转。 秦沐眼睛瞬间直了，喵喵叫了两声便再次扑过去。 一时间，山飞猫跳，热闹不已。 洛祝唇角不自觉勾起一道弧度，同时右手在左手掌心轻轻划了下，掌心便出现一道血痕。 有鲜血冒出来，他便用右手指蘸取部分，凌空画下一道符。 符笔行云流水，在空中迅速成形，然而停笔那刻，又瞬间隐藏，洛祝将灵力注入，轻轻一推，携着他鲜血的符语便匿进风中，在一个晚上，散布至整个万仙阁。 作者有话说： 终于入v了，开心地抱起家中猪咪狂吸了一顿。 今日挂彩（1/1）； orz； 没啥好说的，抓起猪咪给大家拜个早年叭-（遁） 第32章 隔日一早, 洛祝便去山下宗阁那里主持比武大会。 秦沐一个人待在剑衍山，也下不去，干脆就在那练习化形之术。 他瞧着洛祝不在, 便一路往幻境跑去，没到门口，又想起那天的事。 秦沐犹豫着停下脚步。 那日自他昏迷之后，便再没听说前辈的消息, 虽然秦沐自知那可能是前辈情急之下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总不能一直就这么逃避，于情于理都应该去道谢才是。 秦沐这么想着，抬步踏进幻境之中。 先前来幻境, 他只是为了学习，没什么空闲去观察周围, 今日踏进来，他里里外外逛了个遍，逛到太阳高挂，也没有瞧见前辈的身影。 难道是前辈有事离开了？还是前辈也在躲着他？ 秦沐心中不安，一连几日都过来, 可没有一次看到前辈。 同时, 底下比武大会也在火热地进行中。 刚开始时，众人还有些拘束, 并没付出全力，但慢慢着慢慢着, 后面比武渐渐有些模样, 比赛也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境地。 众人情绪高涨, 也只有个洛祝依旧冷着脸, 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手中扇子。 过了几日, 他有些倦了，便招招手，一侧四玦忙上前，问：“尊主有何安排？” 洛祝问：“最近没什么消息么？” 四玦道：“申烨还在昏迷中，暂时由弟子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山灵一直没什么动静，听说是下山去找人了。” 洛祝「唔」了一声：“那黑衣人，问出结果了吗？” 四玦道：“黑衣人本名林易，山城人，也是奉命来的，其背后是个叫山风的组织，弟子查到的线索中，表示这个山风的组织似乎还和魔教有关。” 洛祝并未感觉到意外，那日看到阁中有弟子使出火龙术，便猜到了些许，他举办这次比武大会，也算是借机探一下虚实。 “把有问题的人都试一遍。” 四玦低头：“是。” 洛祝眼眸眯了眯，他有些倦了，觉得在这看他们打架，还不如回去睡觉撸猫，然而余光似乎瞧见四玦的身影还在一旁。 他有些不悦：“怎的，还有事？” “还有一件。”四玦道，“关于剑衍山上那只猫。” 洛祝终于有了几分兴趣：“细说。” “前两日好像有弟子上山时看见秦沐的魂魄，在众人之间传得极广，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师尊将秦沐的魂魄关在剑衍山。” 四玦说着微微拧起眉头：“需要解释一下吗？” 洛祝不答反问：“现在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么？” 四玦点点头。 洛祝举起一杯茶，沉吟了片刻，道：“本尊有一块上好的茶饼，在剑衍山，本尊忘了去取了。” 四玦抿了下唇。 “你派人去取来。” 四玦看了他一眼，只得道：“是。” 片刻后，倒霉的小弟子被派上剑衍山。 他催动着灵术，勉强维持着身体稳定，不从剑上掉下来，远远瞧见剑衍山，便急忙朝前一跳，在草地上滚了两圈停下。 脸趴在草里的时候，他似乎又想起那日听说的传言。 修道之人虽然应当除暴安良，奋勇杀敌，也应该一早便有「这世上有鬼」的意识，但这鬼毕竟是个熟悉的人，他心里还是有点怕。 小弟子磨磨蹭蹭走到庭院库房，按着四玦吩咐的，找到了洛祝想要的那块茶饼，他快速将茶饼包好，便急忙往外跑。 门外，又扑了个空的秦沐一边扯着衣服一边往回走。 他这次进了幻境，又没有看见前辈，倒听野草说，前辈每日都会回来，通常只是在幻境里待上一会儿便离开，也不知去干什么。 偶尔会听到前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什么，不过野草耳背，根本听不清。 秦沐没办法，只能回来。 他变回人形，烦躁地往回走，刚走进庭院，突然听见一声大叫，吓得秦沐浑身一抖，差些原地变回小黑豹。 秦沐就见，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多了个小弟子，小弟子跌倒在地，怀里的东西也跟着掉到地上。 他面露惊恐地望过来，好像看见了什么恶鬼，被吓得苍白的唇一张一合，颤着声音喊道：“秦……秦沐，果然是你！” 秦沐愣了一下，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趁着他还发愣，那小弟子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捡起掉落的茶饼，逃也似地往山下跑。 一边跑，还一边控制不住地叫唤。 秦沐这才回过神，赶忙去找镜子。 不知为何，洛祝似乎并没在屋子里放过镜子，庭院里也只有一条流动的小溪。 他走到小溪旁，慢慢朝下望去。 只见溪面缓缓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秦沐愣住了。 他原以为自己穿进了小黑豹的壳子里，即使是长大，应当也是尊循小黑豹的年纪，倘若是化形，也应该是化作小黑豹自己的形。 可怎么…… 会是他的？ 秦沐接着又想到，这些天，他不只一次化成人形出现在洛祝的面前。 那不就是说，洛祝已经知道他就是秦沐本人了吗？ 否则，见到顶着一张秦沐的脸的小黑豹，为何洛祝都没有任何反应？ 待想通这一点，秦沐又忍不住想起来更多。 他想起来，在他还是小黑豹的时候，洛祝便喊过他「沐儿」，那时候洛祝是不是在故意提醒他？ 洛祝既然知道他就是秦沐，又为何不说明？ 难道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缘由吗？ 秦沐干脆坐到地上，皱着眉一件件回想过去。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洛祝打发了那群小弟子回到山上。 他刚踏进庭院，就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秦沐。 洛祝愣了下，随即走过去。 秦沐听到脚步声抬头，眼里一片无措，他好像应该生气，但茫然更多，以至于生气不起来。 他好像被耍了，但又被保护着，导致秦沐此刻纠结万分。 直到他看见洛祝，一瞬间，脑海里便想起了这些日洛祝的纵容。 不知道洛祝为什么要瞒着，但洛祝这些日待他的好，不似假的。 秦沐唤道：“师尊。” 见他这模样，洛祝心中了然：“你在这坐了多久？” 秦沐回神过来，瞧见天色黑了，估摸了一句：“大概……两个时辰？” 洛祝牵了牵唇：“有进步。” 秦沐：“……” 秦沐见洛祝转身要走，急忙跟着站起来，似乎是因为坐得太久了，腿麻了一下，他整个人朝前撞去，正巧洛祝听到动静转身，某人便直接撞进了洛祝的怀中。 洛祝愣了一下。 秦沐急忙退后一步起身站直，一张脸羞得通红，他别开脸，道：“师尊……难道，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洛祝问：“要说什么？” “师尊……早就知道我是秦沐了吧？” 洛祝犹豫了一下：“倘若我说我是今天才知道的，你也不会信。” 秦沐：“……” 他感觉好像被洛祝笑话了。 秦沐又问：“那师尊……为何不说？” 洛祝反问他：“说什么呢？” 他本来看秦沐变成小黑豹，就抱着看戏的想法。 不论他的徒儿变成什么动物，什么东西，那依旧是他的徒儿。 就好比秦沐，以前是个调皮鬼，现在是调皮猫，只是还是人的时候，太爱赌气，又不好管教，现在变成猫了，要是闹事还能捏着脖颈逼迫一下。 在最开始，洛祝只是单纯觉得这小黑豹好管，便没提什么。 至于后来…… 秦沐低着头道：“弟子惹了那么多麻烦，又害得师尊的灵宠死了，师尊难道不是生气？” 何况，师尊就不觉得他夺猫的壳子，很……厌恶吗？ 洛祝道：“这壳子，不是谁都能夺的。” 见秦沐露出茫然的眼神，洛祝「呵」了一声：“能夺得，是你的本事。” 秦沐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有种……自己好像被夸了的错觉？ 洛祝伸手过去，像摸猫那样摸了摸秦沐的脑袋：“除此之外，你还有意识到什么吗？” “什么？”秦沐懵懂地问了句。 对于秦沐来说，他最在意的就是洛祝得知真相。后会对他怎么样，似乎还没想过其他的问题。 洛祝瞧了他一会儿，眼底似是有些无奈：“罢了。” 他转移话题：“你既然已经能撑这么久了，看来也差不多可以下山去。” 秦沐感觉整个人都很恍惚。 他以为洛祝得知自己就是秦沐，总该会雷霆大怒，毕竟自己可是占了他最宠爱的猫的壳子。 可如今…… 洛祝不仅和寻常无二，甚至把这事像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揭过去，还夸他可以下山了，下山…… “不是要成年后才能下山吗？”秦沐算着，他离成年还有十五天。 “方才本尊遇到个小弟子，发疯了似的，说剑衍山上有你的魂魄。” 秦沐一愣。 他顿时变得局促起来：“那我是不是要回避……” 话没说完，却听洛祝道：“趁这个机会，总得让你用新的身份见他们。” 秦沐：“……” 秦沐一惊。 不仅不追究他，还要……给他特地介绍一下？ “顺便，让大家都知道，那两个长老，供你差遣，你还能当场揭发他们，以洗清你的冤屈。”洛祝一张口，便击中了秦沐心底最难以意平的部分。 洛祝让秦沐别杀了他们，只不过是为了今日的安排。 秦沐眼眸蹭地亮了起来。 第33章 洛祝和秦沐说过之后那几日, 秦沐像打了鸡血似地，练得更加勤奋，经常一大早开始, 到晚上夜深才归。 他自化了人形之后，便也得到了洛祝的允许，可以到后池洗澡。 这日，秦沐特地拿好东西去往后池。 天色渐渐热了起来, 只练了半天, 身上便出了汗，他走进桑屋中，把东西搁置一旁, 抬眸一瞧，只见水里已经热好, 腾腾地往上冒着白雾热气。 他饶有兴致地坐到边缘，伸脚探进去，只觉得这热得恰到好处，接着便直接跳进池中。 身上瞬间被热水拥住，暖洋洋地贴上去, 秦沐隐约嗅出这热气中有些中药的味道, 有些清苦，但闻着闻着, 身体好像都放松不少。 他眯起眼睛，任由自己躺在水上, 用脚蹭着水面, 引导身体游来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 门口突然冒出一道身影。 秦沐本能地感知到什么, 他猛抬头望去, 只见门口站着的是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师兄。 秦沐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接着想起来自己不着寸缕，赶紧又蹲下去，声音尴尬道：“师……师兄好。” “嗯。”四玦道，“我只是过来找师尊……你继续泡吧。” 四玦说完，也不多作逗留，转身便离开了。 只余下秦沐人还懵懵地望着四玦离开的身影。 但这声音，却好像没那么熟悉。 他大概将自己的记忆梳理了一遍，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他走火入魔之时，除那之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倒是师兄，应当在走火入魔之前，他就有见过。 他记得那会儿，自己被赶下山，在山下找了处客栈，给人家洗碗，但因为从未干过这种活，又有外伤在身，一不小心摔碎好几个盘子。 店家特别生气，找来几个打手说要打死他，秦沐跑也跑不动，还被踹了好几脚。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会死的时候，突然一道身影落下，帮他付了钱，还打了回去。 那个人就是四玦。 四玦将他救下来之后，给他塞了一点盘缠，告诉他，这山脚下的人和万仙阁的人认识的比较深，有些什么事，他们也会知道。 大师兄建议他走得远一些。 但秦沐当时觉得自己深受委屈，想着总有一天要洗清冤屈，便拒绝离开。 四玦见他坚持，还给他找了个不那么困难的工作。 秦沐在那个工作干了一段时间，突然听闻洛祝要下山，众人夸赞并祁愿洛祝会跟他们说一两句话，秦沐一时冲动，就说了洛祝的坏话。 就这样连糊口的工作都没了，其他店家听闻他的事迹，甚至会故意录用他，再骂他羞辱他，然后把他赶出去。 秦沐心里委屈得不行，甚至还动了轻生的念头，他走在河堤旁绕来绕去，又感觉死的话会很痛苦，正准备回头离开，却被霈缺误以为是要轻生，当场救下。 随后，洛祝走过来，看了他一眼，似乎就得知了他的遭遇，当场收他为家仆。 秦沐把脑袋埋进池中，咕噜咕噜往外冒泡，一边冒泡，一边心想着。 他当初为什么不拒绝洛祝呢？ 好像…… 是因为洛祝说了一句：“留得青山在。” 外面传来脚步声，大约是洛祝来了。 天色已深，外面凉风习习，洛祝停了一下，才抬步进去。 进屋时，却见秦沐还闷在池子里，看着时间闷了挺久，连脸都红了。 他微微蹙眉：“洗好了便回去。” 秦沐回过神，一边往池子上走一边道：“师尊，刚刚大师兄来找你了。” 洛祝道：“早走了。” 秦沐愣了一下，他看向屋外，惊觉：“我洗了这么久啊？” “本尊若不来，你能洗得更久。” 秦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赶紧走上岸去，洛祝顺手递来一条布巾，他接过擦干身体后，就见洛祝按下阵法，换了一池的水。 “师尊也要洗吗？”秦沐突然出口问了句。 “嗯？”洛祝看了他一眼。 秦沐这才想起来，洛祝几乎每天都要泡澡，他忙道：“师尊需要帮忙吗？” 洛祝：“？” 他疑惑地看了眼秦沐，心说这小猫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问这种蠢问题。 他正欲拒绝，却又见秦沐已经把东西拿在手里。 洛祝：“……” 洛祝闭了闭眼，脱下衣物踏进池中，配合地靠在了池壁上。 秦沐忙走过去，借擦身之名，偷偷瞥了眼洛祝的后背。 只见洛祝的后背光洁如新，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更没什么深似见骨的疤痕。 秦沐琢磨了一下。 自他重回后，所有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倒也不一定有和之前一样的情况。 秦沐也无法判断，洛祝到底是不是伪装过四玦来接近他，更无法判断其他。 不过转念一想，倘若洛祝真的关心他，又何必把他赶下山去，又偷摸摸帮他？ 秦沐只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毕竟之前他和洛祝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个程度。 秦沐叹了口气，思绪回归现实，认命地帮洛祝擦洗。 洛祝一天到晚，到一个地方就坐下来，不然就靠着，看底下比武还会直接垂下帘子睡觉，身上并无什么脏污。 秦沐擦了几下，便赶紧说擦好了，请洛祝泡澡。 洛祝：“……” 他无奈地轻呵了声，道：“到外面待着去。” 秦沐愣了下：“为什么？” 洛祝眉头一挑。 秦沐好像又想起来不能忤逆洛祝的真理。 于是秦沐赶紧到外面庭院去看星星。 待秦沐离开，洛祝泡了一小会儿，便也跟着起身，穿上衣服出去。 夜空缀满了星星，看起来格外闪眼。 秦沐蹲坐在草坪上，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都冒了出来，尾巴正愉悦地在身后摇来晃去。 听到洛祝的脚步声，他扭头过来，喵了一声。 洛祝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他身上敛回，道：“新一任阁主出来了。” “嗯。是谁？” “霈缺。” 秦沐表情一僵。 他惊住，难以置信地望向洛祝。 洛祝心想果然，这小黑豹认识霈缺。 不过方才他已经试探过霈缺，这人似乎并无对秦沐的记忆。 所以洛祝大概能确定，秦沐应该和他料想的一样，重来了一次。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洛祝方才在后池时，将所有的事情一一排除，最后能确定，秦沐大约是在剑谱被窃，他遭众人围堵时，便重回了。 洛祝倒是想直接问秦沐，不过正要张口，又念及秦沐这个胆小的性子，倘若重回前因自己受了委屈，恐怕并不会多说什么。 他眼眸微微一眯，琢磨着到时候再以白寿带的身份去接近秦沐。 秦沐不悦道：“霈缺？我不记得门中有这一号人物，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修为如何？” 在被诬陷前，秦沐也算是混在弟子堆里面的，他甚至还记住了所有弟子的名字，这个霈缺，他不记得出现过。 “是下山历练五年了的。”洛祝告诉他，“今年正好回来。” 秦沐一噎。 这倒确实是会忽略。 但秦沐还是道：“他这么能耐？” 洛祝告诉他：“至少比申烨要厉害一点。” 申烨的本事，已经远远超过秦沐。 一听这话，秦沐便像缩头乌龟似的，乖乖把刺收回来了。 洛祝见他这模样，有些想笑，他微微压着唇角，问道：“你似乎很讨厌他？还是你有更好的人选？” 秦沐：“……”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感觉也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毕竟这万仙阁虽然是第一大阁，可真正有实力的只有洛祝一人，他又不教人，甚至连功法都不曾给出来过，大家学习的只有上任阁主教授的那些三脚猫功夫，实在难登大雅。 “虽然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但他毕竟是出去历练了五年，突然变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他在外面拜了别人了？”秦沐还是有些不服气。 洛祝看了他一眼道：“倘若别的宗有这能耐，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当然是因为你啊！”秦沐心直口快，“其他宗可没有师尊这么厉害的人物！” 洛祝一愣，深深看了秦沐一眼。 秦沐小嘴叭叭的：“所以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好的人选，再说不过几日，弟子就要随师尊下山，山上无人来守，恐怕到时候他就算动什么手脚，亦像长老上任阁主那样，来偷东西怎么办？” 洛祝道：“所以，申烨和四玦会留在这。” 秦沐愣住了：“什么？” 他疑惑地看着洛祝：“也就是说，只有弟子和师尊下山去吗？” “对。”洛祝道。 秦沐感觉心口突然涌出来什么情绪，还是难以置信：“那不会带霈缺吧？” “本尊为什么要带他？”洛祝一怔，差点想问他脑子里装得什么。 不过下一秒他就想起来那日在结界里看到的那一幕。 自己的幻影对着霈缺发火，好像是因为霈缺害秦沐走火入魔…… 洛祝意识到什么，眉心渐渐沉了下去。 秦沐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听到洛祝这么一说，也知道洛祝应该是不会带霈缺下山，于是立刻变得开心了：“弟子乱说的！” 洛祝淡淡扯唇：“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说罢，也不等秦沐，自顾自起身离开。 秦沐愣了下，心里嘀咕一句：“那你怎么还大晚上叫我出来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洛祝：因为尚未解锁房间地图。 秦沐：？ 洛祝：他们还没收藏。 秦沐：0.0； 小黑豹is watching you （0^0） 点击收藏，爱泥萌=3= 第34章 霈缺的来由总算是了解了, 但秦沐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他恢复了几天，又依旧没有任何关于之后的记忆，他只能暂时先放一旁。 很快就到了晨礼日。 秦沐一大早就醒来, 趴在床边瞧着洛祝。 还在沉睡中的洛祝面容更显得温和些，不知梦到什么，洛祝轻轻皱眉，秦沐心中立刻想道：难道师尊也会做梦？ 平时又会做什么梦？ 接着他突然想起来, 似乎还没问过洛祝关于前辈的事, 秦沐正打算把这件事记下来，以免自己稍后望了，却见洛祝忽地抬眸, 一双浅金色的瞳仁冷淡地看向他，像是淬了冰似的。 秦沐……立刻就停下动作。 洛祝从床上起身, 一副还没睡醒的慵懒样子，眼眸一阖，再睁开时，那点冷淡一点一点被收了回去：“要晨礼了？” “尚早。”秦沐小声道，“可以再睡一会儿。” 洛祝醒了醒神, 随口说：“再睡一会儿, 容你细瞧本尊？” 秦沐一怔，脸微微红了。 他一瞬间心脏跳得有些快, 感觉浑身都有些发热，片刻后, 他不好意思地往后挪, 余光从洛祝光滑的胸膛下落, 隐在被遮住的部分, 秦沐讷讷道：“弟子……不敢。” 洛祝敛回眸光, 起身去喝了杯温茶润口，他盯着杯中的竖叶片刻，将思绪敛回：“你想就这么下去？” 秦沐闻声抬眸，眼巴巴地望着他。 “呃……”洛祝沉默了一下，道，“过来。” 秦沐挪过去。 洛祝伸出一只手，先是按在他的脑袋上，接着往下慢慢移去。 秦沐没有自己的衣物，变回人形后穿的一直是洛祝的衣服。 但他的身体是小黑豹本来的，较洛祝来说还矮了一大截，只到洛祝的耳垂部分，衣服穿上去松松垮垮的，不像个样子。 洛祝这一比，很快就测量出他的身尺，以灵术为刃，割掉剩余的布料，勉强合身了些。 “待今日之后，再叫人给你做些。”洛祝说着，自然而然探进一缕灵力，在秦沐体内周游片刻，确定秦沐身体已无大碍，这才收回手，“让霈……四玦给你安排。” 秦沐想起那个时常隐身在黑暗中的大师兄，点了点头。 片刻后，晨礼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洛祝御剑带着秦沐入阁。 因着这是新立阁主后的第一个晨礼，比往常都更为隆重，大家早早在大殿外头等候，霈缺更是穿上一身锦服，等待洛祝入殿。 远远的，秦沐就忍不住说话：“好多人啊。” 秦沐只是自顾自言语，以排解自己紧张的情绪，没打算听到什么回答。 谁知他说完，洛祝沉默了一会儿，竟也回应道：“平时都这么多人的。” 说完顿了一下，想起来身后这货经常因为违反阁规被罚去干活，也就没几次能赶上晨礼。 秦沐扁扁嘴道：“是吗？我可能不记得了吧？” 就算有几次他闲着，但因为前两天才被罚过，导致他逆反，不愿意来参加晨礼。 晨礼上人那么多，并不能时时顾着每个人有没有来，平时逃晨礼的人也不少，所以他还真没有来看过这么大的场面。 秦沐突然觉得有些遗憾，他琢磨着问：“晨礼一般说些什么啊？” “就听他们汇报。”洛祝也嫌晨礼无聊，不过那个阁主以及两个长老都不会治理万仙阁。 所以几乎大事小事，都得由洛祝过目。 霈缺当选新阁主时，他也特地把人叫到面前试探过，确定霈缺有这方面才能，才同意的。 他琢磨着，倘若霈缺确实安分守己，那也合适当一个阁主。 洛祝落地前，其他人一律低着头，并没有瞧见剑上还站着什么人，直到洛祝踏向大殿，且时不时还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那师尊好辛苦。” “都是一群草包！” “呃……”众人越听脸越皱。 这声音……这声音……怎么听起来…… 在人群中的申烨猛地抬头。 待他瞧见站在洛祝身侧的秦沐，他整个人都傻眼了，忍不住叫出声：“秦沐？” 声音一落，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抬头，接二连三发出惊呼：“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秦沐，真的是秦沐？” “呃……”秦沐正要上台阶，听到这声喊，他差点脚滑，好在他及时按住了一旁的柱子，并借力站好，同时抬眸望过去，瞧见申烨完好地站在人群中，他惊喜道：“师兄，你真的还活着呀！” 申烨：“……” 申烨脸抽了下，赶紧道：“我自然是活着的。” 秦沐问他：“我和前辈……师尊那会儿去万净山救你，但我没瞧见你。” “原来是你，我那会儿听说师尊带人去把山灵打了一顿，然后就看见了大师兄，我随大师兄离开的，原来师尊也去了吗？” 申烨闻言有些感动，他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刚进了幻境就看见一条大蟒蛇，还没来得及对付，一旁的河水突然大涨，直接涌了过来，然后他就失去意识了。 再醒来，就听见有几只鸟在说话，说洛祝把山灵揍了一顿，接着就看见四玦，被四玦救出去。 他当时竟没觉得，洛祝是去救他的。 秦沐点点头：“对啊！” 申烨赶紧又问：“那你到底是去哪里了？你怎么会和师尊在一起？” “我……”秦沐一下子哑了口，偷偷瞥了眼洛祝，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倒是洛祝慢悠悠开口：“两位长老勾结黑衣人，将秦沐捅伤后丢到了万净山，触碰了本尊设在那里的结界，本尊便将他救下来了。” 众人恍然，忙向秦沐投以一个友好的眼神。 洛祝都这么说了，那说明秦沐果然是被陷害的。 人群中的两位长老立刻站如针扎，只觉得周围的目光刺得他们难受。 宝阁长老连忙道：“我那会儿也是受了长桁长老的指使，都是他提议要杀了秦沐的！” 长桁长老立刻辩驳道：“可这事是你们自己去做的，与我无关！” 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又吵了起来，洛祝眉头微蹙，还未动手，两人一静。 像是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只剩下两只手在空中舞动着。 洛祝眯了眯眼，目光扫过人群前头的霈缺。 霈缺微微颔首道：“尊主，两位长老戴罪，不得玷污大殿，本阁便让他们安静了些。” 说着，他顿了下，温柔地看向秦沐：“秦沐，你可以继续说了。” 秦沐哑了一下。 他莫名觉得更憋屈了。 霈缺就是这样，很温柔，温柔地，事无俱细地照顾着他，然后又非常温柔地害他。 秦沐深吸了口气，暗暗捏了把拳头，这才继续把事情发生的经过缘由都说了一遍。 他声音说到后面，甚至有些发颤，愤恨的情绪再次笼罩他，望向两位长老时，语气变得更重了。 “前几日，他们将师尊引去万净山后，便与前阁主联合闯入剑衍山，妄图偷走师尊的留影石以及其他法宝，被我发现后甚至想再次杀了我！”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所有弟子的目光齐齐落到那两个长老身上，愤怒的，嫌弃的，还有难以置信的。 申烨更是愤怒了：“你们居然想害我师弟！他再如何淘气，也从未干过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秦沐吸了下鼻子，挺了挺胸膛，像是有人为他撑腰了似的，大声道：“对！” 申烨卡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洛祝请愿：“还请师尊对他们处罚！” 洛祝看了霈缺一眼：“你有什么想法？” 霈缺依旧垂着眸，云淡风轻着：“两位长老罪恶之事做尽，竟想屠害同门，罪不可恕！但既然秦沐尚且安好，一切听从尊主处置。” 秦沐松了口气，忙望向洛祝。 洛祝微微勾唇：“那日已给两位长老行了剔道骨，削修为之罚。” 众人点点头，但又觉得罚得太轻了。 秦沐清咳两声：“师尊想让两位长老就此听从我的指令，但我粗人一个，驱使两位长老实属不敬。我思来想去，想起来这些年被平白偏心对待，罚去打扫采洗之事不在少数，便决定，以后宗门上下的打扫，全由两位长老来便可。” 既不能让两位长老好过，又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容易，秦沐更想让他们体会一下自己受的苦。 不仅如此，两位向来骄傲的长老，以后要一直做这扫洗之事，只会日复一日觉得屈辱，到最后麻木。 这种惩罚，看似轻，实则重。 又能让其他弟子免得打扫。 因此，赞同的弟子非常多。 洛祝本还想多罚些给秦沐出气，但见秦沐情绪转好，便没再说话，只是暗中手指一弹，将两条金丝没进了长老们的额头中。 随后，申烨突然出声问道：“那秦沐，你什么时候回来住？” 他想起来这些日，秦沐的伤总归养好了，却一直没有回来。 他先前误会了秦沐，总想找个机会向秦沐告歉。 秦沐还没开口，洛祝却道：“他住剑衍山。” 申烨一愣。 趁着这个机会，洛祝道：“三日后，本尊要下山遍巡，秦沐随本尊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下午15点。 之后没有意外都是在这个时间点更新。 感谢订阅，本章回馈红包。 第35章 三日很快便到。 秦沐换上一身全新的衣服, 随着洛祝到阵山禁制处。 他这几日每每随洛祝上晨礼，都有不少人给他投喂些好吃的。 这些弟子们念及平时待他不好，还偏心风安, 委屈了秦沐很多，便心生愧疚。 尤其是他们明眼的就能看出来，洛祝对他有所偏爱，连秦沐身上穿的衣服, 都是洛祝才能用的顶级布料。 何况还有申烨像个老妈子似的对他嘘寒问暖, 四玦听到别人说秦沐坏话就直接上前警告，甚至连新任阁主霈缺，都会笑眯眯把说三道四的人叫到跟前, 温声细语地威胁。 于是不过三天，全万仙阁的人都知道, 秦沐成了新的宠儿，不能惹他。 这天见他们要走，甚至还凑上来给秦沐装吃的装用的装了一大包袱，直把秦沐重弯了腰，皱着眉怀疑这些人都中邪了。 秦沐嘀咕着：“怎么突然待我这么好？” 塞包袱的人道：“这都是我们的一些小心意, 你就拿着吧。” 秦沐犹豫着看了洛祝一眼。 洛祝沉默了一会儿, 旁边的人心顿时揪在一块，生怕洛祝突然生气把他们赶跑。 好在洛祝似乎并没什么情绪, 也可能从秦沐的话中听出了那么点的依依不舍，于是点点头：“拿着吧。” 秦沐立刻把包袱抱在怀里, 勉强空出一只手朝那人挥了挥：“谢谢！那我走啦！” 他快步追上洛祝, 临到洛祝身侧时突然被石头绊了一脚, 整个人朝前扑去, 洛祝眼疾手快闪过身, 接着伸手往秦沐后领一提，把人提正回来：“跑那么快做什么？” 秦沐抱好了包袱，赶紧道：“是包袱太重了！” 洛祝瞥了一眼：“放进项链里。” 秦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项链，他急忙打开开关，手中顿时一空，他感觉浑身都轻了：“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好重啊！” 洛祝朝前走去，手指微微一动，禁制便隐匿了他们的行踪，叫别人看不见他们。 随后，一道马蹄声传来，洛祝身形一晃，连带着秦沐都换了一身打扮。 洛祝道：“待会儿上了马车再看。” 秦沐连忙点头。 话音刚落，马车便从附近飞驰而出，停在了他们面前，坐车头的车夫一脸横样：“喂，快点上来，我的车可不等人！” 秦沐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毕竟没怎么出来过万仙阁，也没接触过外面的人，听到车夫这个口气，也觉得很有趣。 他跟着洛祝坐进马车内，车夫抬手一勾，车上帘子便放了下去，紧接着车夫一顿操作，马车又飞驰离开。 洛祝道：“在外，你只说是本尊弟弟即可。” 秦沐闻言眼眸一亮：“那师尊，我要喊你……哥？” 洛祝微微一颔首：“我管你叫阿沐。” 秦沐连忙点头，但接着又奇怪：“师尊为何要隐瞒身份？” 他记得重回前，洛祝带着霈缺时，可不是这样的。 “没什么。”洛祝淡淡道，“只是想隐瞒身份查一件事。” “和我有关的？”秦沐不假思索便道，“师尊带我下来，是因为这事和我有关吧？” 洛祝嗯了一声，觉得这小黑猫还不算笨：“本尊让你学的隐身术，勤加练习。” 秦沐不明就里，木木地点点头，接着想起来什么，忙问道：“师尊可记得在幻境里的白寿鸟前辈？” 洛祝愣了下，问他：“问这做什么？” “是这样的。”秦沐把在幻境里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隐了曾不小心和「前辈」疑似亲过的事情不谈，最后道，“我想向前辈告谢，可怎么都找不到他。” 洛祝想起来什么，沉默了下：“他最近……比较忙，等回去后你若还想当面道谢，说不定能找到他。” 秦沐眼眸一亮，立刻开心了。 然后，他又想起来一件事。 洛祝见他眉心依稀有心事难平，主动问：“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秦沐偷偷瞥他脸色，小声问，“我见前辈一身本领出神入化，还会幻阵之术，便想学……可前辈说，得让师尊您先挑，您若不想教，他才会教我。” 他越说到后面，越觉得心虚。 虽然感觉大概率洛祝不会教他，但这样说出来，总有种背信弃义的感觉。 谁知洛祝听完，却道：“本尊教啊，倘若你有这个才能。” 秦沐愣了一下，忙不迭抬头。 洛祝道：“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幻术，尤其是心神不稳，容易受到影响的。” 他顿了顿，着重点出来：“幻阵若想学好，心境必须强大。” 秦沐闻眼，心中的热情一下子散了大半。 他想起来自己在幻境中时，曾连踏三个幻境，并且每次都是被前辈救出来的…… 也难怪那时候他提出要学，前辈脸色那么菜。 见秦沐突然沉默，洛祝心道秦沐大概是有所自知了，这才道：“不过总会教你一些，你到底能否有所精进，还得看你自己。” 秦沐垂着脑袋，听着洛祝的话，干脆捏着项链转移话题：“对了，还没看这包袱里都是什么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掏出来，一落地就发出一声闷响，可见里面东西堆叠得有多重了。 秦沐牙酸地皱了下眉，伸手把上面的缠带解开，迎面就看到两只烧鸡。 他心情顿时好转，快乐地把烧鸡拿出来，递给洛祝一只，接着往下翻去。 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盘缠啊，点心盒啊，甚至还有人给他往包袱里放了个泥砖。 “呃……”秦沐啧了一声，“难怪这么重。” 他把泥砖放到一旁，再往下翻了翻，发现全是书，各个都是黑皮的还有几本蓝皮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书。 秦沐正欲拿起来翻两眼，突然感觉到车子猛地一停，东西连着包袱差些飞出去，秦沐手忙脚乱把包袱揪住，人也差点被带走，好在洛祝抬手一勾，稳稳将人带回来。 秦沐吓道：“车夫！你干什么呢！”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这不是停车？” 说着，车夫用鞭子掀开车帘，冲他们道：“地方到了，下去吧！” 秦沐气呼呼的：“你差点，把我东西都弄出去了！” 车夫上下打量一眼，看到里面的黑皮书，眼眸深了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们刚没在里面干什么吧？” “什么？”秦沐又气又茫然。 “没干就行，下去！”车夫用鞭子头敲敲车板，“快点的！” 秦沐想要上去给他舞一拳！ 但是身后洛祝拉了拉人，道：“马上。” 秦沐只得缩回去，憋着火收拾包袱，再塞回项链里面，嘟囔道：“这车夫脾气好差！车也不好好停！” 洛祝被念得耳朵有些麻，他微微侧眸，道：“可能他不知道自己技术不行。” 秦沐更气了：“可恶！” 洛祝被他这模样逗笑了，道：“那给他一点教训。” 秦沐连忙看向他：“师尊要给他什么教训？” “就……让他坐一回吧。” 秦沐想了想那画面，便赶紧拉着洛祝下车。 洛祝给车夫丢了一锭银子，随着秦沐走到一旁。 车夫摸着那银子，正咧嘴要笑，突然一股猛力将他往里一推，车夫还没反应过来，车子便快速跑动起来，一路不管不顾，颠得他说话都不清楚了。 “来嗳人嗳啊！救嗳命嗳啊！车嗳子嗳自己嗳动了……” 车子颠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方才下车处，车夫一颠一颠地从车上下来，刚掀开帘子就弯腰吐了起来。 秦沐躲在不远处看那车夫吃教训，心口的火散得一干二净：“就说这车夫，技术不好人还横，得亏他长得凶，不然得被人打！” 洛祝沉默了一下，笑了：“那倒是。” 他方才递银子的时候，不小心看了眼那车夫的记忆。 确实……车夫因为技术不好，乱开乱停，确实总被人揍。 按着这车夫的命法，他在接完洛祝和秦沐后，还会再接个大单，因为车开得不行，最后甚至会为此丧命。 “不过教训够了，不能耽误他接生意。”秦沐动了动手指，一道灵力飘过去，给那车夫提神醒脑了番。 洛祝看了他一眼，似是无奈，唇轻扯了扯。 倘若那车夫真的能就此醒悟，倒也算躲开今日的命中大劫。 两人一路朝前走着，洛祝说要去找个客栈住下，待明日再启程。 他们这次要去的，是辽城，已经不远了，大概明日一早便能到。 秦沐第一次出门，捏着钱袋子左瞧右望，瞧见了有杂耍人，秦沐甚至「呜哇」一声，引得路人纷纷回头看，他叫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暗戳戳躲洛祝身后去。 洛祝仿佛没看见别人，倒是见秦沐盯着小孩手里的糖葫芦发呆。 片刻后，他手中便多了一串糖，随手塞给秦沐。 秦沐嘴终于闭上，乖乖地啃他的糖葫芦。 啃完，正好到了下榻的客栈。 洛祝要了一个上好双人间，把还想呜哇的秦沐拎回楼上。 秦沐一进门，便说道：“山下真的好热闹！” 他在万仙阁，可从没看过这般的模样。 大家都在街上，买东西卖东西，小孩跑来跑去，大人笑着，一路都能闻到各种香气，饭的菜的酒的还有点心的。 “难怪师兄们到了山下都不愿意回去呢！” 他摸出那两只烧鸡，顿了一下：“烧鸡是不是要配酒？” 洛祝闻言也是一愣：“你想喝酒？” 秦沐不好意思道：“我还没喝过呢。” 他什么都没吃过，什么都没喝过，这烧鸡还是他听闻别人下山回来说有多好吃，他念到现在，没想到真有人给他装了两只。 听说喝酒和烧鸡更配，不过他也没喝酒，不知道—— “你还没有成年，不许喝酒。” 秦沐一愣，忙抬头：“我成年了！” 他掰着手指头：“我前两日，刚满十八！” “呵。”洛祝正要驳回，店小二正好推门进来，听到这句，忙喜笑颜开，“满十八了好呀！我们这客栈正好有青酒，最适合你这样年纪的小孩喝，就当本店送你一小壶，一口气喝完都不会醉的！” 说完，店小二偷偷用手挡住嘴巴，假装洛祝没听见，和秦沐说悄悄话：“如果好喝，再买！” 秦沐的眼眸，蹭地亮了。 第36章 秦沐偷偷瞥了眼洛祝, 趁他不注意，矜持地点点头。 他实在馋这些东西太久了。 店小二很快去而复返，带着其他食物进来, 见洛祝似乎还是方才的样子，站在窗侧看着屋外。 他暗中把青酒塞到秦沐怀里，道：“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有了没有了。”秦沐摆摆手，“你出去吧！” 店小二欸了一声, 出门时顺手关上门。 闻声, 洛祝回过头，瞧着秦沐偷偷拿了个杯子，他叹口气走过去。 秦沐连忙把第一杯递给洛祝：“师尊, 请您先用。” “嗯。”洛祝随口应着，接过酒杯, 凑至鼻尖轻嗅。 青酒泛着淡淡的果香，酒味很淡，确实如店小二所说，正常人吃这个都不会吃醉。 他放心下来，微微抬了抬下巴：“既然想喝, 今日喝些, 不过不要贪杯，明日还得赶路。” 秦沐闻言一喜, 忙不迭点点头，学着洛祝的样子嗅了嗅酒香, 接着便迫不及待喝下肚。 一酒入肠, 仿佛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秦沐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粉, 他感觉浑身都热了。 “吃些烧鸡。”洛祝把东西递过去。 他向来不爱吃这些油腻的, 况且还点了菜, 倒是秦沐见什么都新奇，恐怕一只都不够他吃。 秦沐也如他所猜的那般，迅速张口咬下去，吃得脸边都沾了些油，还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扒拉。 他吃得很快，不多时一只烧鸡便只是剩了个骨架，秦沐拍拍肚子，小声地嗝了一下。 洛祝听到声音，抬手取了杯水递过去，抬眼却见座位上似乎没了人影。 他下意识起身，接着才瞧见倒在椅子上的秦沐。 秦沐似乎是喝醉了，变形有些不受控制，脑袋上竖起两只大耳朵，耳朵摸上去还有些发烫。 感觉到洛祝的靠近，秦沐本能地伸手过去，嘀咕一声：“师尊……” 洛祝垂眸。 屋里的灯光不太亮，又加上秦沐侧躺在阴影处，因此看不清他的面容。 洛祝低声唤他：“到床上休息。” 秦沐呜了一声，费力摇摇头：“就不。” 洛祝：“……” 洛祝觉得自己最近比较有耐心，更可能是因为冒出来的这两个耳朵取悦了他，他半弯下腰，伸手在两只耳朵上各弹了一下：“师尊的命令。” 秦沐连忙捂住脑袋，不高兴地将耳朵揉来搓去，嘴巴嘟囔道：“你好凶啊，和我师尊一样凶！” 洛祝：“……” 他的眉头轻轻一挑，声音放缓了几分：“你师尊……凶？” “超凶……”秦沐紧闭着眼睛，似乎是有喝醉的缘故，他声音都带上几分慵懒。 秦沐鼓着腮帮子，手继续揉着耳朵：“动不动就罚我……好坏啊。” 洛祝直起身，道：“可他后来又没罚过你。” 说着，洛祝顿了一下，磨了磨牙。 “是不是太久没罚你了？” 秦沐连忙摇摇头：“我还历历在目，历历在目……师尊……我的道骨，道骨还在。” 他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来，看到洛祝时恍惚了一阵，竟张口道：“前辈。” 洛祝身形一僵，扭头看他，眼神里带了些不明的意味。 秦沐愣了愣，旋即又收回目光，左摇右晃着站到地上：“前辈，前辈你可终于来了！” 洛祝眉头拧得更紧：“本尊……” 没等他说完，那道身影突然扑过来。 洛祝侧身躲开，但见秦沐身体发软，看着不管就要掉到地上去，他只好拎起秦沐的后领子。 秦沐的双手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后，便不管了，扭头继续道：“终于看到你了前辈，前辈我还有问题要找你呢！” 洛祝：“……” 他心道这小破猫，喝杯青酒都会醉。 但听到这句，洛祝忍不住好奇：“什么问题？” “呃……”秦沐闭上了嘴巴。 等了片刻，就在洛祝以为他已经睡熟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弯腰把人抱起来的时候，他听见秦沐极小声地说了句：“那天……好像亲了你，我很抱歉。” 洛祝顿住了动作。 秦沐的声音很轻，像此刻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又好像催动了什么，叫洛祝感觉到思绪有些乱。 仿佛被突然搅乱的湖水。 被揉乱的布。 洛祝抬起头，目光在秦沐的脸上扫过。 秦沐是兽魂，当年因缘际会进了那个可怜小孩的身体里，小孩在那场变故中其实已经死去了，所以秦沐占据了那个身体。 但秦沐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要活下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念想，直到被洛祝救出。 后来秦沐被再次杀害，魂魄也正好回归正位，得到自己真正的身体。 这小猫的身体并那具要小些，五官也更精致些，闭着眼睛时，睫毛浓密得像一把扇子，任风怎么都吹不开。 洛祝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似乎意识到什么不想离他太近，只淡淡道：“无碍，是意外。” 秦沐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依旧闭着眼睛，像睡熟了。 洛祝又等了片刻，见秦沐没醒，这才起身，去取了一条被子上上下小把秦沐裹住包起来，确定他躺得舒服不会半夜滚下去，随后便回到自己床上休息。 一晚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秦沐是被宿醉痛醒的。 他眯瞪着眼，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他看见优雅起床的洛祝。 秦沐冒着两只猫耳朵委屈巴巴地唤他：“师尊早。” 然后直直盯着洛祝身侧本该属于他的床位。 这些日子，秦沐早已熟悉和洛祝一起睡了，他也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合该自己睡一张床，只是突然被丢到一旁，让他有种自己东西被收走的委屈感。 至于这感觉源自哪里，他倒是意识不到。 洛祝淡淡瞥了他一眼：“醒酒了？” 秦沐皱着眉头：“头好痛。师尊，我这是被人下毒了吗？” 洛祝无奈：“你喝酒了，自然会头痛。” 他嘲笑道：“你怎么连青酒都会醉。” 秦沐垂着脑袋，不敢看洛祝的脸色，小声辩驳：“我也不知道呀，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会头痛？好奇怪啊。” 说完，他又看了眼洛祝身边的位置，想起了昨天他想喝酒洛祝不让的事，然后明白了：“徒儿以后不喝酒了。” 洛祝微愣了下，旋即道：“知道就好。” 他走到秦沐面前，抬手在秦沐眉心轻轻一点，脑袋的钝痛感瞬间消失，换而感觉到的是浑身轻爽，倒是连净体诀都一并用了。 秦沐恢复了往常生龙活虎的样子，眼眸弯了弯：“谢谢师尊！” “收拾东西，下楼吃点东西，就要上路了。”洛祝没有多说，他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秦沐见状正要跟上，门口的洛祝却脚步一顿，提醒他：“耳朵。” 秦沐：“嗯？” 他愣了片刻，接着伸手朝脑袋上摸去，脸瞬间红了一片。 好一会儿，秦沐才休整好，把耳朵变回去。 他跑下楼，很快在人群中看见了洛祝。 洛祝长相昳丽，不论在哪里都会成为目光所向，他只是下楼吃个早点，里三圈外三圈的，却是围满了人。 甚至还有几个本来只是在外面散步，特地跑进来看仙人之姿的。 被众人围观，洛祝却好像丝毫都不在意，只静静在那喝茶。 似有所感，洛祝突然抬眸，目光准确地看向秦沐，他微微动唇：“还不下来？” “哦。”秦沐急忙跑过去，他有些紧张地挤进人群，好在那些人都没有为难他，甚至还主动给他让路。 秦沐这才到了洛祝的面前，他本欲喊师尊，话到了嘴边，突然注意到洛祝的眼神，于是立马改口：“哥！” 洛祝这才垂眸，将手边的东西推过去。 他早已辟谷，并不需要吃什么东西，只不过平时会尝尝味道，点的早点都没怎么动过。 倒是秦沐还未到达这个程度，看见吃的便后知后觉感到肚子饿，也不管旁人还盯着他们，便开始吃了。 秦沐正扒着个点心，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道：“公子。” 他动作一顿，回头望去，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滚圆的腮帮子跟着他的咀嚼动作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 来人穿着一身锦服，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官，来自辽城，见公子有些面熟，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说的，便是洛祝了。 洛祝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并不认识你。” 那官公子又道：“公子不认识我自然，不过我却是知道公子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的信任，说道：“鄙人家中藏着一幅画，画上是大前朝的国师，似乎和公子长得有几分相似。” 洛祝眼眸微微一动，轻呵了一声。 他像是笑着，连那官公子也以为洛祝这是意识到两家应当是有交情，便松了松神跟着笑。 秦沐浑身抖了下，默默移开了和官公子的距离。 他虽然听不懂，但听着洛祝的声音，却能感觉到洛祝心情并不好。 想来这个凡人，多半是祖上冒犯了洛祝。 秦沐向这位公子投以怜悯的目光。 官公子：“？？” 第37章 官公子茫然地看了眼秦沐, 回忆了下，没在家中的旧典中看到过什么洛祝身边人的记载，想来这秦沐极有可能只是洛祝认识的人。 毕竟百来年过去了, 洛祝一直孤身一人，总会觉得寂寞。 再说，还有传言说他去修了道，说不定这人是洛祝的弟子。 官公子误打误撞猜到了真相, 对秦沐也彬彬有礼地一鞠躬：“公子好,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秦沐还没开口，洛祝便起身，手指屈起轻轻敲了下桌面。 “阿沐, 该走了。” “哦好。”秦沐跟着起身，顺手又拿了两块饼。 官公子见两人要走, 赶紧上前拦住他们，尤其是对洛祝：“洛公子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洛祝瞧了他一眼：“有何能与你说的么？” “你……”官公子皱起眉，似乎有些生气，“多少我祖上和你也是至交……” “不知你为何觉得我年纪那么大……”洛祝冷漠道，“但你这么妨碍我们赶路, 我有何需要与你聊的？” “你……”官公子一时噎住,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认定洛祝这是不好在外人面前说话, 便赶紧贴笑道，“那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秦沐皱眉走过去, 挡在他和洛祝之间, 没好气道：“和你说做什么？你要带路？” 官公子道：“那自然, 如果公子要去辽城的话, 我可熟悉了, 辽城那里变化很大，几乎是全部都换新了，洛公子你若去了，肯定要迷路的。” 秦沐听着有些不舒服。 他刚刚听两人说话，大概能意识到这人的祖上或许和洛祝认识，但洛祝并不喜欢和他聊，现在官公子又一副强行拉关系的样，叫他很不爽。 “我也很了解辽城。”秦沐立刻道，“比你了解多了！不需要你来带路！” 他张牙舞爪似地说完，立刻拉着洛祝往外走。 官公子一听怒了，他自诩辽城小行家，又怎么能被这毛头小子比下去，于是也要跟上去说道说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要追，却见那两人仿佛腿上装了轮子似得走得飞快，眼见着他们租了辆马车要走，官公子情急之下，竟是一个噗嗵摔倒在地。 等他扶着头上帽子从地上爬起来一看，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走出这个客栈。 而那两人，早已走远了。 马车山，秦沐扒拉着窗帘子回头望去，见没了官公子的身影，这才得意地收回目光。 他道：“这官公子不知是何来历，贸然接近师尊一定有什么阴谋，还是小心为上！” 洛祝心道有几个对他使阴谋的能活在这世上？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洛祝牵牵唇随口逗他：“可听说他是辽城小行家，万事通，你把他赶走了，接下来去辽城迷路怎么办？” 秦沐闻言，十分自信道：“可我也行！” 他这话倒不是假话，在重回前，他在辽城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自然也知道那里的情况，甚至比官公子知道得更多。 虽然在辽城，他也基本被关在屋里，不过对外面至少有所耳闻。 选他倒也不差。 洛祝微微一愣，他想到什么，正欲开口，这时秦沐也反应过来，赶紧道：“是师兄弟们有人是辽城人，和我说特别多关于辽城的事，所以我才知道的。” 洛祝「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秦沐偷偷瞥他神情，没见他怀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让洛祝怀疑，那他怎么都说不清这事了。 车子稳当当地行驶了一路，赶在中午前就到了辽城。 车夫掀开帘子，告诉他们地方到了。 秦沐正从包袱里取钱，一抬头看到熟悉的脸，愣了下：“怎么是你？” “唉，我啊……”那横脸车夫沉默了下，道，“那天中了邪，我去求了一卦，说是我平时太过莽撞，以致被邪物盯上，叫我做事稳重些……” 车夫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悻悻道：“上次抱歉了兄弟。” “没事。”秦沐道。 两人下了马车，很快到了城门口。 望着城门上鎏金大字，秦沐又想起了兽语书上的那些看不懂的字。 他那会儿看不懂，会说话了以后，也看不懂。 他好奇道：“师……哥，那个兽语书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 洛祝闻言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现在还是看不懂那些字。”秦沐小声说，“可能是因为我是人吧，所以虽然学会了兽语，可还是看不懂。” 洛祝笑了笑：“我也是人。” 秦沐愣了下，急忙抬头，胡乱辩解道：“不是……我……没有说师尊不是人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兽语不需要靠读懂，本尊不是说过了吗？”洛祝顺便吐槽一句，“你看有几个神兽肚子里塞二两墨的？” 秦沐：“……” 是哦。 洛祝收回目光，一边朝前走，一边道：“不要本末倒置，编纂那本书，只是为了人类方便认识，而不是为了兽。” 说罢，他深深看了秦沐一眼。 不过不用脑子也知道，秦沐并没往自己就是神兽本兽那方面去想。 秦沐进了辽城，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 他恍惚还有种自己还是洛祝家仆的感觉，下意识地放慢脚步，退在洛祝后半步距离。 直到洛祝似有些不爽地停下脚步，问他：“怎么？跟着本尊走，晦气？” “不不不。”秦沐的脑袋摇得和波浪鼓似的，“我只是看其他东西看入神了。” 他忙走到洛祝身侧，但整个人紧张得像根木头。 洛祝叹了口气，问道：“要不然变回原形？” 秦沐摇头，眉头微蹙着，拒绝了：“那样的话师尊就听不懂我说什么了。” 他还记得洛祝那会儿听不懂的样子。 不过其实到现在，秦沐也不太爱和洛祝说话，他对洛祝还是有些怕，那些疼痛委屈不是一朝一夕能抹开去，面对洛祝时，他总会收敛些自己的性子。 最好是无害到不会被察觉。 洛祝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看穿没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买两副面具好了。” 秦沐：“？？” 洛祝说完话，便自顾自走到小摊那头，挑了两副面具，他给自己挑了一副纯白的面具，给秦沐则是一副画着小猫图的。 结了银子，洛祝一转身，便准确把面具贴到秦沐脸上：“行了，戴上。” 秦沐不得不接过，小心翼翼戴到脸上。 不知为何，感觉隔着面具，那种恍惚感少了许多。 秦沐似乎想说什么，洛祝突然道：“这样的话，你能少买点零嘴。” 秦沐：“……” 原来如此！ 秦沐顿时鼓起一肚子气，他第一次察觉到洛祝冷淡外表下有些发黑的灵魂！ 他鼓着腮帮子给自己辩解：“我也不会吃很多！” “但你会买很多。”洛祝直接揭穿他，“昨天买的东西你都偷偷塞项链里，今天跑动时步伐都有些沉重。” 秦沐：“……” 他按住项链，立刻后退一步。 “等事情结束。”洛祝轻声道，“允许你再带些东西回去。” 秦沐忙问：“那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寻找一样法宝。” “什么法宝。” 洛祝沉默了一下，道：“可以使时空流转的法宝。” 秦沐眸子微微睁大，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法宝很可能与他有关。 否则他怎么有机会重来一次，否则他怎么能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既没被削修为，也没被剔道骨？ 他甚至一瞬间还以为，一定是洛祝察觉到他的异常了。 但洛祝道：“近日在辽城发生多起事件，多人一夜之间白头，甚至有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据幸存下来的人说，他们是被一样东西吸了进去，回到了十多年前。” 虽然急着找到这个法宝，但洛祝却依旧信步闲庭：“他们无法回到现在，只能生生多熬十年，有些大约是无法接受，也可能去弥补自己过去的遗憾，结果对现在造成影响，以至于消失了。” 秦沐听着悚然。 他方才还以为这法宝和自己有关，不过转念想起来自己除了修为以外其他年纪都没有变化，也就说明，他应当不是被这个法宝送回来的。 他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洛祝顿了下，又道：“倘若被拿来好好利用，可能真能做到改变命运之事。” 秦沐沉默。 他现在这副样子，应该说……可能真的有人做到了吧。 可是那人是谁？又为什么要帮他？ 亦或者……也是像霈缺一样，拿他当试验品？ 正在秦沐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中时，官公子不知从哪借了匹马，一路紧赶慢赶地，正好擦着他们过去。 马蹄子扬起灰尘扫向他们，秦沐下意识抬手一弹，风忽然起，又渐渐落下，连带着那些沙子，一点都没溅到他们。 洛祝淡淡道：“走吧。” 辽城属于万仙阁保护的范围之内，但因为万仙阁的真实实力并不强，接的都是些小事，像这样的，会由阁主派给其他宗，让他们去做。 洛祝和秦沐到客栈时，正好见几个修士在那聊天。 第38章 “这是这个月第二起了。”一名胡子修士道,“这样下去，不得整个辽城都得完蛋？” 另一名修士道：“也不至于吧？他们顶多是老十年。” “现在好像还没有二次进去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搞事！”一名看着十分年轻的小修士骂骂咧咧,“要是被老子知道是谁干的，定叫他吃吃苦头！” 几个修士俨然是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都没有查出来线索，都很烦躁。 他们说着说着，便又扯回去。 “要我说, 这种事, 他万仙阁自己出马不行吗？每次都叫我们宗，最后名声又是他们的。”胡子修士翻了个白眼，“我看他们根本干不了。” 年轻的修士立马反驳：“但是洛尊主还在, 不至于这么惨吧，倒是那两个长老和阁主我有所耳闻, 就是不怎么行。” 三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另一名修士猜测：“或许万仙阁只有洛尊主一个厉害的呢？也不知道洛尊主为什么选那个废物宗，我们宗多厉害，若是洛尊主愿意过来，那绝对是天下强宗。” 他们遗憾着洛祝, 被提到的人却慢悠悠带着秦沐走进屋里, 找店小二要了二两牛肉，接着便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 秦沐好奇地望过去。 他没有这件事的记忆, 但一想，那会儿洛祝也下山来, 什么事经洛祝的手办不成事。 这么一想便了然了。 不肖片刻, 店小二带着吃的上菜, 秦沐正欲摘下面具, 余光突然看见官公子。 他猛地反应过来, 下意识伸手按住了洛祝的面具。 洛祝：“……” “哥，先别动！”秦沐警惕地盯着官公子，倘若官公子在这里发现了洛祝，凭他大咧咧的声音，肯定能把所有人都招过来。 尤其这里还有三个修士。 秦沐直觉不想让官公子打扰到他们。 官公子目光在客栈里扫了一圈，秦沐见他要瞧过来，立刻转过头，顺便抬起胳膊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假装在和洛祝聊天。 他本以为洛祝会不高兴，转头过来时便小声道歉：“师尊，对不住。” 洛祝却不知什么情绪，只淡淡道：“无碍。” 他好像并不排斥秦沐对他的冒犯。 洛祝夹着牛肉，又不能吃，干脆夹起来放到秦沐的碗里。 这么一会儿，等到官公子出去，秦沐收回目光，低头一看，他碗里的牛肉已经成了一座小山。 “吃吧。” 洛祝手指轻轻在面具上横画一笔，接着优雅地取下半边面具。 秦沐：“……” 见官公子离开，那三个修士又开始聊起来。 “这个官公子怎么像在找谁。”胡子修士道，“他不是去找洛尊主了吗？” “可能中途有什么事吧。”修士很快收回目光，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道，“行了，别闲聊了，下午还要去村头张妈家，问问情况。” 年轻的修士也赶紧道：“对对，他们是最近最后一个被拉进法宝里的，说不定他们那里有线索！” 秦沐和洛祝交换了个眼神。 不多时，三个修士便吃完离开，秦沐和洛祝立刻跟上，尾随着到了张妈家。 张妈家外面有道围栏，不知为何有道崭新的缺口。因着缺口，整个围栏都变得松松垮垮，稍稍一碰便会吱呀着发出怪异的叫声。 如果贸然进入，必定会被里面的人发现。 秦沐思来想去，主动请缨：“师尊，我隐身过去看看。” 洛祝下巴微微一颌，算是应了。 秦沐施了道诀，便隐身跟进。 隐身诀是在兽语书上记载的术法，普通弟子并不能接触到这等高级术法，再加上秦沐有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因此明明跟在那三人身后，三人却毫无察觉。 倒是院子里养的一只大黑狗突然冲着三人狂吠起来，把三人吓了一跳。 名叫张妈的老太太走出来，将拐杖抡得呼呼作响：“发财！你乱叫什么！这是客人！” 发财被莫名吼了一顿，有些委屈地看了秦沐一眼。 张妈见发财终于安静下来，这才毕恭毕敬请三人进屋。 秦沐见到这老太，心中也大概猜出一点什么，两方一经交谈，也确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这张妈在前两日还是个年轻的婶，但有天外出洗衣，突然就消失了，整个村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都没人发现张妈的行踪。 直到两天后，张妈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并详细说出家中各东西的布置，这才让大家相信她就是张妈。 张妈道：“还好我家中除了那混蛋老头子，是什么人都没了，连那条狗都老态龙钟，为了我勉强活到现在，我也不算拖累别人了。” 修士道：“张妈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胡子修士问她：“那日可有什么异动？还请张妈细细说来？” 张妈回忆了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你们也知道，被抓走后就要丢回十年前，你们看着才两天，我可是过了十年，那十年里……那十年里，我和大家说我被过来的，他们还以为我发了疯，我便以为我发疯了。” 她垂着脑袋，眼中似有不甘愿的泪。 年轻修士却皱起眉头，有些想不通：“既然有这么多人都穿到了十年前，而且都在辽城，总该有几个见到面吧？没想过留下点什么吗？” 倘若他们被抓到十年前，总该有些流言传出来，大家觉得张妈楠`枫是疯子，那么大家的印象里，张妈应该就是疯子。 可这事后，三个修士来回询问，得到的答复中，好像其他人都没有这些记忆。 就好像…… 秦沐走出屋外，对洛祝说：“就好像，他们去的是另一个十年前。” 洛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并不意外：“上仙说过，有三千世界。” 秦沐担心道：“会不会，那些人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不是穿到十年前呢？倘若真是如此，为何大家都没有听过这类传言的印象？” 像是到了这个时间，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洗掉了似的。 秦沐感觉很奇怪。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经历是否真实。 他是穿回到现在，还是，穿到了另一个现在？ 不过洛祝肯定道：“不论是什么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秦沐点点头。 接着，秦沐发现洛祝手中多了一个玉瓶，他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魂气。”洛祝简单解释了下，“有魂魄经过的地方，会留下魂气，这个屋子遭遇过取魂之事，因此会产生魂气。” “那这就是张妈的魂气了吗？”秦沐说完沉默了下，觉得要让洛祝亲自扣下的东西，绝对不是普通魂气，于是他试探问道，“那魂气不是张妈的？” 洛祝挑了下眉，看了秦沐一眼。 虽然没有直说，但秦沐也意会到洛祝的意思，他深深看了眼屋子。 “走吧，去下一家。”洛祝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秦沐赶紧跟上。 待见两人离开，院子里的发财又嗷呜一声，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拱着身体躺下睡了。 第二家正在办白事。 秦沐和洛祝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几个街坊邻居在讲。 “这高家的小公子也是命苦，年纪都没十岁呢，还穿回去了。” “说的是啊，这什么妖怪动不动抓人的，听那几个道长说什么法宝，我看这也不像，我只听过法宝救人，哪有法宝害命的，害了命的怎么叫法宝？” “可怜这家夫人，高龄产子，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就没了。” 秦沐听着话，摸摸下巴：“好奇怪啊。” 洛祝抬眸「嗯？」了一声。 秦沐道：“就拿这个小公子来说，既然年纪不大就穿回去，理应改变不了过去，那命运自然是让他成为夫人的孕子，十月怀胎再生下来，可他却死了？尸体……倒剩下一具空壳？” 他目光落到门口那具小棺材上。 有人听见他的话，解释道：“这棺材里面是衣服，没有人的。” “那怎么说他死了呢？”秦沐好奇。 那婶道：“这辽城事情频发，公子又从没出过门，凭空消失，这些天夫人一直是魂不守舍，前几天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几年有日她便解的时候排出了一块息肉，想来就是她那苦命的孩儿……” 秦沐怔了下，道：“那时间也不对啊。” 他奇怪地看向洛祝，洛祝道：“你说的对。” 按天理轮回来说，不应该如此。 洛祝眼神动了动，明白了：“这事只是有人借法宝行恶，并非是法宝自身所为。”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身侧震出一道灵波，接着很快注意到什么，不假思索便拉住秦沐的手腕离开人群，朝一处赶去。 秦沐突然被拉住手，整个人还有些懵，接着就听洛祝说：“行凶之人还在辽城，他的目标并非这些受害的人，而是另外一些……不被记住的人。” 这么一听，秦沐很快就明白了。 他也默契地意识到洛祝带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洛祝解下玉瓶丢给他，秦沐打开玉瓶嗅了下，接着便动用神兽本能，很快在茫茫辽城里发现一处异常的魂气涌动处。 秦沐一瞬间化为原形，朝那处狂奔而去。 洛祝紧追而上，目光冷冷扫过旁侧众人。 毫无意外的，他在人群里发现了官公子。 官公子好像也发现了他，皱着眉头不悦地追上来，然而他一凡夫，自然很快就被甩在后头。 不肖片刻，秦沐停在了一处破庙外头。 这破庙大概有十来年不经修缮，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蜘蛛网，上头积满了灰尘，显然是连蜘蛛都不来光顾了。 表面瞧着，这屋里连个人都没有。 秦沐往台阶上踏了一步，上面立刻落了一道梅花印。 他有些嫌弃地皱了下眉头，但还是走过去。 庙中寂静，什么都没有。 倒是那案桌上，摆着丰富的祭品—— 和数个写着人名的牌位。 第39章 每个牌位上的字迹都不同, 且各自牌位旁边都放着一些相关的物件。 比如张妈的围栏，以及赵婶的头巾，其中还有一个小方盒子, 上面牌位写的名字，正是方才看过的，死人那家的老爷。 秦沐正想过去看看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还没走过去, 后领突然被人一把拎住, 接着一道熟悉的气息笼盖过来。 他一抬头，就瞧见洛祝淡然的脸。 “别过去。”洛祝说，“那是高家少爷的尸体。” 秦沐眨了眨眼, 有些吃惊。 他嗷呜了一声，困惑地盯着牌位后面, 一个慈祥面目的泥像。 泥像瞧着十分陌生，应该是辽城的本地神，穿着的也是一身破烂衣服，但神像的脸却笑眯眯的，看起来格外温和, 也没有半点浑浊的气味。 秦沐试图变成人, 不过洛祝按住了他：“别乱动。” 秦沐只得停下动作，继续盯着那神像看。 不同于秦沐所看见的, 洛祝瞧见的神像面容虽然温和，但浑身都散着一股难以驱逐的魂气。 隐约可见那些失踪的人魂魄在他身体里挣扎, 却如何都离开不了。 那些魂体是浑浊的, 但随着在神像体内时间越长, 魂体便变得越发干净纯粹。 洛祝眉心压了压：“何必如此？” 他问神像：“为什么这么做？” 神像并不回答。 洛祝摘下面具, 随手搁在一旁, 那神像瞧见洛祝的脸，方有几分动容：“是你。” 神像的声音浑浊且虚弱。 这么多年不受香火，神像本该消散了去，不过他依旧坚持着。 洛祝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神像，他问：“你认识我？” “自然。”神像回道，“洛尊主，全天下都知道你。” “既然知道……”洛祝单手托起，上面浮游着几道金丝，“那便不用我多言，束手就擒，亦是就此消散，你自可选。” 神像摇摇头：“我不会消散的。” 他露出慈悲的面容：“我还需要给我的信徒做事。” 洛祝瞧了眼案桌，明白了：“他们托你把他们想杀的人杀了。” “不，那些是致她们无法幸福之人。”神像慢悠悠说着，“况且她们自己也受到了惩罚。” 洛祝道：“天地有法，不需要你来执法。” “天地有法，我亦是法。”神像依旧笑着，他面带慈祥，等着洛祝将他一击毁灭。 洛祝迟迟没动，只是听完神像的话，沉默了一下，笑了：“你算是什么法？” “我存在于这世间，便是给他们幸福，我做到了，我便是法。我超度那些肮脏的灵魂，让他们有轮回的机会，我如何不是法？” 神像自顾自说着，似乎完全没看见自己身上各种魂体涌动的场面，也可能是看见了，却不在意。 秦沐听着洛祝一来一回，勉强得知洛祝是在和神像说话，他见洛祝迟迟不动手，还以为是另有苦衷。 接着就听到洛祝说那句「你算什么法」。 秦沐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提前抢走别人生存的权力算怎么回事？” 他冲神像骂骂咧咧：“这就是你们神像该干的活吗？” 陡然闯进一句猫语，神像惊讶地看了眼秦沐，不过既是神，自然也能听懂百兽的话，他慢慢开解秦沐：“是我干这个活，和其他的神无关。” 也不管秦沐听见没有，他继续说道：“有时候，上天不会降下惩罚，坏人，反倒是有好运。” 他举了个例子，伸手推下老爷牌：“这高家老爷，当年强买了夫人，对她非打即骂，害她难以生育，直到他老了无子，又见夫人怀孕，才待她好些。” 神像闭眼道：“这种人，以后享天伦之乐，岂不可笑？即使那会儿他死了，那也算安享晚年。” 洛祝注意到秦沐听不懂，施了下术法，秦沐听了片刻，便皱着眉头嘟嘟囔囔：“你既然有这般好心肠，夫人被强买的时候你不出手，夫人被打的时候你不出手，夫人诞子的时候你不出手，现在你出手，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就是想看她们苦，苦到最后来求你，你再散发你那菩萨心肠！” 一顿话骂得神像愣住了。 神像转过头，直视着秦沐，似乎有些不高兴：“我是神，神，不作贱自己。” 秦沐：“……” 他挣扎了下，从洛祝怀中跳下来，迈着生气的步伐走到神像面前：“救苦救难你觉得是作贱，杀人你叫慈悲，你这是什么没天理的慈悲？你还神？你是她们心中的绝望神！她们心中的黑暗神！难怪你和别的神不一样，你根本就不是神！” 神像俱怒，他本合十的手掌唰地便朝秦沐拍下来。 好在秦沐的反应极快，他立刻躲到洛祝身后，借着洛祝的势继续冲神像道：“你就是想看她们受苦，她们受苦的时候，难道没求过你？她们希望的时候，难道没求过你？非得等她们绝望了，没有希望了，再来造你的神，你恶心！” 神像脸上的尘土簌簌下落，体内那些魂体又跟着染黑了，秦沐注意到什么，突然喊了一声：“这神像被我气黑了？” 神像：“……” 洛祝失笑，一道金丝迅速缠上神像，逼他回到原位。 神像的神力目前尚浅，无法抵抗得过洛祝的灵压，只得收敛些。 他回到原位，气得骂秦沐：“你对神大不敬！你要受苦受难直至你诚心悔改！你会遇到平生最大的苦，你会受万人唾弃，你会……” 神像说着一顿。 秦沐翻了个白眼，还想听听这神像发什么神经，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来自己的过去，心道当初他不顶撞这破神，不也受了那么多苦。 现在顶撞又如何？ 他甚至怀疑那会儿这破神像也给他下蛊了！ 就这么想着，秦沐抬起头正要质问，却见那神像僵住动作，片刻后，散成了一堆齑粉。 秦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倒是洛祝有股怒气，他不悦地收回目光，任由灵力幻化成云过来擦净他的手，随后看了眼秦沐，淡声道：“没给他这个机会。” 所有咒，只要没说完，都能打断。 秦沐愣了下。 他抬眸看着洛祝，感觉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他那颗皱巴巴的心脏，似乎因为洛祝的这句话，突然被人捏了一下。 酸涩感涌到喉咙间，秦沐只觉得自己差一些就绷不住表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好在这关头，秦沐突然回过神，哑着嗓子喵了一声。 洛祝目光跟着他，看到他走到神像碎片旁，像是要找什么。 洛祝道：“东西不在他手上，他还有其他同伴。” 秦沐好奇地望向洛祝。 洛祝道：“没事，他不会真死的。” 像这样的神像，一辈子受制于别人的记忆。 别人记得他，于是他存在。 只要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了，他就会消散。 这种神滋生于凡人心中的阴暗，洛祝比较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人修建了这个庙。 供得这么多人，曾祭拜过他，以至于现在以杀人为乐。 秦沐喵喵叫了几声，把洛祝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洛祝留了一道禁制看守这里，接着便带秦沐离开。 两人一走出去，秦沐当即变回人类，他刚踩到地上，突然注意到不远处闯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官公子站住脚步，待看清了洛祝的脸，他得意地笑了一声：“你继续躲，你不还是躲不过我吗？” 他朝洛祝走过去：“你为何总是躲我，你越是躲我，我越觉得你心虚，洛尊主，你就不想承认你已经活了上百年吗？” 他走到洛祝跟前，提醒他：“你当初还和我祖父借了一样东西走呢。” 秦沐本来看他就不爽，现在听到这番像是问罪的话，更不爽了。 他蹭地走上前，一把按住官公子，将他扯到一旁：“没见我们忙着？” “你算什么东西！”官公子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下面子，他生气地想将秦沐推到一旁，然而现在的秦沐哪是官公子能打的，他立刻一招连手把人压在地上。 秦沐啐他：“别耽误我们事，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在办什么事！别在这胡搅蛮缠的！” “你放手！”官公子仍旧一副被人欺负到家去了的样子，恼道，“洛尊主，难道你依旧要夺我家之宝不还，要当这个强盗吗！” 官公子越瞧洛祝这样，越觉得自己家中记载的那物绝对是什么宝贝。 虽然家中记载从未提过是什么，也在下面写了三行让后人不要找洛祝要。 但他是什么人！ 天选之人！ 他官云清，绝对有借必还，才不当祖辈那些胆小鬼！ 他冲洛祝骂道：“堂堂洛尊主，竟是个强盗！拿了我家的宝物还不还！我要把这事说出去，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洛祝听得烦了：“你想要回去？你是官云清？” 官云清一愣，他方才好像还没自我介绍过全名吧？ 不过他重重点头：“自然。” 洛祝：“你家的宝物，有你家族的腾记，你认清楚。” 管云清点点头：“我记得很清，是一只鹰，飞舞的鹰！”「此物。」洛祝展手，空中便腾空而现一个卷轴。” 官云清瞧那卷轴发着光，眼睛也亮了：“这就是我的！我不会看错！” 洛祝一抬手，像丢垃圾似的丢给了他。 秦沐朝后一退，官云清赶紧爬起来接住。 他急不可耐地打开来，紧接着，一团黑雾猛地朝他迎面打去。 “这是你家当初给本尊的——”洛祝慢慢开口道，“厄、运。” 第40章 一团黑雾打过去, 官云青直接晕了，甚至可见，原本在他周侧什么都没有, 如今却慢慢溢上了一圈黑气。 洛祝理都不理，抬步便走，秦沐见状赶紧跟上去，好奇地问：“师尊为何会有他家的厄运？” 其实他比较想问, 师尊为什么要去做好事？ 别人都躲着厄运走, 生怕牵扯到自己，反观洛祝却主动拿走别人的厄运。 洛祝语气很淡：“因为本尊也要压制气运。” 他在这凡界修炼这么多年，迟迟不突破, 便是因为他收集了不少的厄运，与他的气运相抵, 以免过早突破飞升。 秦沐听得不明不白，倒是隐约知道一件事。 洛祝真的很强大。 他巴巴看了洛祝一眼，心中羡慕着，也不知道自己要修炼多少年才能达到洛祝这个境界。 也有可能，修炼得再久, 也不过是像上任阁主那样, 受人点拨才有那么一点能耐。 秦沐想到这便有些担心：“师尊不打算早日成仙吗？” “尘缘未尽。”洛祝道，“修上去也是转入轮回, 重新修炼。” 秦沐：“……” 他突然觉得洛祝好像也有点惨。 明明修为什么的都已经够了，可因为一句轻飘飘的尘缘未尽, 就要不断轮回, 不断修炼。 “嗯？师尊如何得知自己尘缘未尽的？”秦沐茫然地眨眨眼, 心中难免有所猜测, 难道洛祝有轮回的记忆？ 洛祝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想多说：“猜的。” 接着，洛祝便朝村子走去。 他一边走，灵力跟着探进整个村子，发现不论是哪里，都有一些魂体。 方才他一掌把佛像拍碎，以致那些魂体得到自由，会受生前的执念影响回到自己执念最重的地方。 张妈的丈夫去了赌馆，赵婶的儿子去了娼馆，高老爷则回到了高府。 大抵是生前做过许多恶事的缘故，就属高老爷的魂体黑色最深，至今都没有被净化超度。 那魂体凶狠地朝前飞去，一副不杀了人势不罢休的模样。 洛祝一招手，一道灵力涌过去，快速铐住了高老爷的魂体，跟着进了高府。 秦沐提议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动，若有危险，我立刻隐身。” 洛祝看了他一眼，心道现在秦沐多少有了自保的能力，便点点头。 秦沐立刻移开方向，追着张妈丈夫过去。 他一边追着，一边动用风诀，叫对方飞过去的速度慢下来。 他则使了个加速诀，快速追到那魂体。 接着，秦沐方才收了术法，跟着魂体走进去。 他甫一进屋，便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让人难以呼吸的压抑感和恶臭味。 像死了很多天都没有被人发现的尸体，腐烂，发出恶臭，上面可能还有蛆在蠕动。 身上落下苍蝇的卵，头发被恶油粘满，和其他杂物堆在一起，兴许还有人小解时直接撒到尸体身上。 这样一种混合的，难闻的臭味。 秦沐立刻后退一步，感觉自己鼻子快被熏坏了。 他连忙找了块地方，给自己施了个净体诀，将那些难闻的气味吐出，再封闭自己的嗅觉，这才重新走进去。 因着封闭嗅觉的关系，秦沐感觉自己好受很多，但紧接着又看见无数沾染着黑污的胴体在面前晃来晃去，挤压着，推搡着，所有人都是一副万年没洗过澡的邋遢样子，双目空洞，脸颊下陷，甚至都干瘦扁巴，身体瘦骨如柴，活像几具骨架子撑着皮在走动。 然而就算是撑着的那张皮，隔着老远都能看见上面沾着的一层厚厚的油脂。 他观察间，还有人觉得胳膊发痒，随手挠了挠，顺便把手塞嘴里一嘬。 秦沐感觉胃又开始翻涌。 他甚至想关闭自己的视觉。 好在这样的场景没看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喝响。 “各位，不是我不讲情面，今日已经是百日之限的最后一天，大家在我这的欠款多达百万两银，按着规矩，大家得回去取钱了。” 声音慢悠悠的，甚至是商量的语气，可秦沐所见，所有人都僵住了动作，仿佛听到了死令似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其中……张发财，张叔，您在这待了得有三百天了，这可没法再给您担保下去，张妈恐怕都要跑了。”男人站在高处，目光悠悠扫过众人，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他的目标。 那个枯瘦但又个头高的男人。 男人一听他的话，硬着脾气凶道：“她怎么敢跑？她不会的，她待在那里，给我筹钱呢！” 说着，张发财问：“风公子，我欠了多少钱？” “不多不少，三千两。”风公子展开扇子，半遮着面，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张妈能取这么多钱吗？” 张发财一听到这个数字，整个人都要吓崩了。 他双腿一哆嗦，难以置信地问：“多……多少？” 风公子含笑的声音沉下去：“张叔，你欠多少钱，你不记得，反倒现在怕我们乱说了？三千两，张叔不信可以过来看账本。” 张发财浑身一抖：“这钱……这钱……” 他赔笑着道：“就算我那婆娘把自己都卖了，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呐。” “那你要怎的？叫我这赌坊做慈善生意？” 张发财连忙摇摇头：“我稍后就去取钱，就是……就是一次性拿不了这么多，还容宽限几日。” 风公子这才算满意了：“你要宽限几日？” “十……呃五……啊三，三日就够了。”张发财偷偷看着赌场旁边的打手，被迫道，“三日后，定然把所有欠款都一五一十还给您。” “我自然是信张叔的了。”风公子也不着急，抬抬手，便有人走上前，一把架住张发财，把人丢出去。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张发财刚被丢出屋子，太阳罩下来，张发财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化成了粉末消散。 在场所有人都看傻眼了，有后知后觉跑出去的，没一会儿也化成了齑粉，剩下的人一瞧，便连门都不敢出去。 他们齐刷刷看向风公子。 风公子眼眸一挑，怪道：“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该不会是他逃帐的手段吧？” 他点了几个下人：“去找张妈要钱，他肯定要回家的。” 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众人身上。 其他人则浑身一抖，有人吓尿了：“风，风公子，他莫不是在这不吃不喝待三百多天，把自己待死了吧？” 秦沐愣了下，这才注意到周围并没有什么食物，整个屋子除了人就是桌子，桌子上除了牌就是地契黄金，没有一处有吃的。 其他人也渐渐反应过来，忙看一眼自己，再看一眼他人：“你们待了多久？” “也……也一百天了。” “期间可吃过东西？” “没……没有。” 他们急忙摸向自己心口，可也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怎么的，竟摸不到一点心跳声。 这时才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我们是真的死了啊！” 旁侧的打手吓了一跳：“什么死不死的，你们要是死了，那怎么还能在这大呼小叫的？” “就是死了！”其中一人哭道，“我玩赌玩死了！”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没错，就在半年多前，张发财在这赌钱，赌着赌着突然捂住心口倒地死了！他怎么现在才死？他不是早该死了吗？” 闻言，其余众人心中也是一悚。 他们忙望向风公子，希望这个传说中的风公子能救他们。 倒是风公子问：“那这么说，不就是所有人都打算欠我钱不还了吗？” 其余众人：“……” 他们好好反应了下，突然想起来什么。 “你们人虽然死了，可这魂可还多着呢。”风公子说完笑了，“真是收魂的好日子呐。” 他眯着眼笑了笑，伸手清点魂体数量，这时注意到一旁站着的—— 还没等他注意到什么，秦沐立刻一个隐身诀隐在一侧。 风公子的目光只是在他那方向扫过，接着便喜滋滋地端了个壶下楼收魂。 那些魂体连忙想跑，只是他们又不敢跑出去，只能在屋子里四处乱窜，墙壁上又不知道涂了什么，他们刚撞上墙就被粘在那里。 风公子慢悠悠走过去，打开壶盖到一个魂体身上，那魂体瞬间便被吸进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打手问：“那还要出去要钱吗？” 他手上动作不停，笑着：“确实欠了钱，手印也是真的，干嘛不要？最好多要点，要得他们绝望欲死，要得他们恨之入骨。” 风公子用力一拔，又把一魂体塞进壶中。 几个打手立刻离开。 秦沐瞧了一圈，没见到方才张发财从佛像那里逃走的魂体，也不知道这魂体和那魂体到底相不相像，正在琢磨中，他突然听见一声怒吼。 秦沐猛抬眼过去，就见一只浑身几近透明的魂体举着刀朝风公子刺去。 风公子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壶子四处逃窜。 但不想他收的那些，这魂体已经被净化了七八分，不会被世俗油脂束缚，且动作轻快，速度飞疾。 不一会儿，风公子就被张发财的魂体堵到了一处墙后面。 张发财又怒喝一声，将尖刀高高举起，朝风公子重重刺去。 仅一瞬间，风公子身形一变，突然变成了那庙中的神像，食指中指一夹，便捏住了张发财，将他的魂体嘎吱嘎吱塞下肚去。 秦沐人都怔住了。 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佛像。 而且这佛像原来也附身到别人的身上。 他猜测这个风公子便是和佛像合作的人，风公子哄骗人来赌，破坏别人和睦的家庭，佛像再以厄运让家中人心中充满绝望，以至于献出自己或身边之人的十年寿命，换这些人一个死。 一切不过就是他们做的一个局罢了。 秦沐眉心一紧。 他觉得这事十分棘手，倘若仅靠他一个人，恐怕很难对付得了这两人。 秦沐趁着佛像还没注意到他，便挪向门口。 他瞧着佛像嚼巴嚼巴，仿佛张发财的魂体是什么有嚼劲的肉，怎么都嚼不完，只觉得胃里一阵反胃。 这时，有风吹进来，秦沐一脚踩到门边上，他突然扭头朝佛像望去，谁知方才应该还在原来位置的佛像却突然失去了行踪。 只剩下那一声声的。 “嘎吱” 秦沐立刻施了道加速诀，立刻往门口冲。 “嘎吱” 那声音一顿，紧接着一只石像大手挡在门口，秦沐来不及反应，猛地撞上巨手，被弹回了屋内。 秦沐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疼得厉害，他刚睁开眼睛，没来得及爬起来，倒又看见那只巨手朝自己猛锤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神像变得极其巨大，拍秦沐的动作就像是拍一只蚊子。 秦沐双眼一定，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同时引风诀为盾挡住神像的攻击。 周围有风卷起，呼呼挤进不大的屋内，几乎只是瞬间，就把整个屋顶掀开了去，还在屋顶上空形成一道漩涡。 神像一击锤地，抬头，却见那风还在转，便果断抬起手。 这一抬手，神像愣了愣，倒是笑了。 只见秦沐在方才短短的时间里，利用风诀吸引走神像的注意力，同时又引了一道风为尖锐的刺，凿开了神像的石手。 所以方才神像砸下来的时候，一点都没伤到秦沐。 神像道：“不愧是洛尊主身边的人。” 他眯着眼睛，向秦沐发下咒言：“你不是我现在该收之魂体，所以我要咒你，咒你这辈子都不得安康，你这辈子，都受尽苦难，被万人弃，被万人厌，被万人嘲，被万人唾骂，最后死无其所，当你死的那刻，所有人才想起你的好，于是最让你恨的人最绝望，他会陪你死。” 秦沐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施了道诀打断，可他毕竟不是洛祝，无法和神对抗，只能被迫看着那些咒言像一个一个圈套在自己的身上。 他紧拧眉心，挣扎着要离开，甚至试图变回黑豹。 在这刻，最后一道咒圈落到他身上，将他紧紧捆住动弹不得。 秦沐气得大骂：“你等着！我师尊，定会来报仇！” 佛像听完，却笑了：“他到时候都不喜欢你，怎么会替你报仇？” 秦沐怔了怔，想起自己之前那些经历。 顿了下，秦沐沉默了会儿，又道：“呵，你傻了吧。” 佛像：“？” 秦沐直视佛像，冷笑道：“你方才给我下的咒，也不过如此。” 他早就经历过了，被所有人厌弃，被所有人讨厌，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推斥，他本来就经历过。 何惧这佛像再诅咒一次？ 他本来就是从这黑泥中长大的，又有什么好怕？ “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了，你能不能想点新鲜的？” 佛像：“……” 佛像难得皱起眉头，掐指一算，脸色渐渐沉了：“没想到你身上早就被下了咒，奇怪。” 重复的咒留着也没什么用，根本不会再有任何效果，佛像把咒语收回，啧了一声：“就算这样，你也不陷入绝望？” 何况，明明在看到他和洛祝在一起时，感觉两人关系不错，倘若真受了咒的影响，又怎么会关系不错？ 他们合该相互仇视一生啊。 佛像心中迷茫，又很好奇，给秦沐设下咒言的人到底是报有什么目的，到底是还观察着他，亦或早就放弃他了？ 佛像把秦沐甩回地上，烦闷道：“你这魂体我吃不了，既然吃不了，要你也没用。” 秦沐被摔得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位了。 他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神像转身走去，拿着几根横梁似乎在做什么。 秦沐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往外跑。 他前一会儿用风诀把屋顶都掀了，正好给他创造了逃跑的机会。 秦沐跑出屋子，回头看了神像一眼，见神像还在拿着横梁做什么，他脚步一顿，突然看见挂在神像腿侧的收魂壶。 他记得这个收魂壶里面装了数百个魂体，倘若都被这神像吃了，恐怕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倘若秦沐现在跑了，神像绝对不会在这里等着洛祝过来收他。 秦沐左右一经取舍，立刻往回赶。 他直冲收魂壶而去，同时引风诀撞击神像小腿。 神像似乎正在专心做着他手里的手工，并没有注意到秦沐，被这么狠狠一撞，倒真的被撞得摔倒下去，嘭地一声跌到了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秦沐跳到神像的小腿上，解开了那个收魂壶。 他转身正想速战速决离开，这时瞧见地上晃过一道灰影，秦沐顿了下，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粗制滥造的笼子从天而降，将他狠狠堵在了笼子里。 秦沐：“……” 那笼子是用横梁做的，木头扁大，又是几块被强行摁在一起，粘合得毫无缝隙，秦沐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进去了。 “虽然我对付不了你，但我也能关住你。”神像悠悠开口道，“等你死都等不到洛尊主来救你，你总会绝望的。” 神像给笼子施了个诀，使得笼子变小，他则也变回原来大小，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任由在笼子里的秦沐骂声震震，外面的人似乎都没听见似的，秦沐心中奇怪，忙问他：“你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绝对会有人告诉我师尊的！” 神像乐呵呵道：“怎么会呢？这附近方圆的人，都在你手里那壶中。” 顿了顿，神像邀请秦沐：“倘若你饿了，可以吃那些魂体，解饿。” 秦沐：“……” 他不想吃，他只觉得倒胃口，他皱眉把收魂壶推到一旁，问道：“该不会吃了魂体就和你们是一样的了吧？” 神像点点头：“当然。” 秦沐：“……” 他感觉到笼子在颠簸，问他：“你该不会拿我当球踢吧？” 正在踢笼子的神像，此刻化为风公子的模样，弯着眼睛笑：“你好聪明。” 秦沐：“……” 他瞧着那收魂壶再一次滚到自己身旁，只觉得烦躁：“反正无聊，你又觉得我逃不走，干脆你告诉我，风公子是谁，你们有什么目的吧？” 神像一听，停下脚步，他笑容一敛，声音也跟着变了：“你想知道，干脆直接问我吧。” 那声音像放在阴沟十年的酸菜，被各种地下生物临幸过，光是听就让秦沐感觉到了恶心。 他下意识一缩，感觉头皮都炸了，强忍着不去回忆在赌场中看到的场景，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和神像有什么目的？还有，那个穿越的法宝，是真的吗？” “这答案不是很简单吗？”风公子慢慢道，“和你们正道修仙者不同，你们有资质，像我们可没有，你们想修仙，我们不想，我们只要修魔就好。你们要往上修，我们便往下修，你们想当光明的仙人，我们便当丑陋的恶魔。” 风公子笑了：“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行恶。至于你问的那个法宝，确实是有，不过我实在不太会用，也只能用成这样了。” 秦沐心道果然。 他方才听神像的话，也有猜测自己是不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不然为什么光他灾厄缠身，光他受万人唾弃，光他走火入魔，又光他重来一次。 说不定就是那个盯上他的人，跟着他来到了辽城，像霈缺拿他当试验品一样，那个人也拿他测法宝，误打误撞让他穿了回来，还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他想来现在这个时候，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应该还没来得及拿走法宝。 也就是说，只要他拿走了，就不会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秦沐心里立刻开始盘算怎么从这个风公子手里夺得法宝。 似乎是没听到秦沐说话，风公子有些不耐烦地踹了笼子一脚，笼子立刻往外滚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路上磕磕绊绊，把秦沐撞得头都晕了，差点没昏过去。 他扶着脑袋大喊：“你他喵的！想杀了我吗！” 风公子毫无感情地道歉：“抱歉了。” 他顿了顿：“不过杀了你也没关系。” 秦沐：“但你杀不了我，你得把我放出来。” 风公子看了眼旁侧的火桶，突然说：“我饿了。” “嗯？” 风公子走上去，捡起笼子，便要丢到火桶里。 秦沐感觉到从木板上泛开的烫意，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他踹了踹笼子，没见动，猜测这笼子要么被风公子握着，要么固定到了哪里。 他忙不迭喊：“风公子！” “在呢。”风公子问，“怎么了？” 秦沐瞧着笼子底部冒开了火焰，他欣喜了下，又装得很害怕：“你们，你们的收魂壶，还在我手上！” 风公子眯了下眼，赶紧一摸身体，才发现是真没了。 他有些恼怒：“交出来，我就不烤你。” 秦沐哭着嗯了两声，从冒开火的木板跳出去，然后立刻解开风盾，落地的同时让自己隐身，接着又给双腿施了加速诀，飞速逃离现场。 远远地，只余风公子还在那喊：“你听到没有？快说话！” “你听到没有？” “烧死你得了！” “呃……”秦沐跑得不快。 虽然他逃了，可从那滚烫的木头里跳出来，多少受了些伤。 还好风公子看着呆傻，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逃跑的事。 秦沐根本不敢停留，一路朝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秦沐心中一紧，意识到风公子已经追上来，他跑也不及，干脆左右一瞧。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一处农田里，田中布着绿色的藤，秦沐跑过去踩在藤上，躲在了边缘小树下面。 不消片刻，风公子风风火火跑过，秦沐就瞧着他离开，正要松一口气，风公子却突然停下来。 风公子不知是感觉到什么，缓缓朝秦沐望过来，那张狰狞枯瘦显得十分丑陋的脸在此刻格外可怖。 秦沐吓了一跳。 “小猫咪，原来在这里。”风公子看见秦沐了。 他大步流星朝秦沐走过去。 秦沐立马窜进一旁的草丛。 风公子停在他原先站着的地方，脸色变了，似乎是忽然失去了秦沐的行踪。 秦沐这便意识到他并不是直接看到自己的。 小喵松口气。 趁着风公子还在原地发愣，秦沐小步挪后，一点一点朝后挪去，只要风公子稍有动作，他便立刻停下。 风公子怀疑他还在这里，只是方才小猫咪的气味尚浓，现在却淡了，像是被周围的味道遮住了似的。 风公子目光左右逡巡一圈，最后落到不远处的草丛上。 这附近也就草丛上的草木气息能浓郁到盖住小猫身上的气味了。 他勾勾唇，缓步朝前走去：“小猫，你出来吧，把收魂壶交出来，我还能放你一马。小猫，我已经发现你了。” 风公子一边说着，一边逼近。 秦沐摸着自己的项链，从里面抓出一把，屏息等待。 三步，两步，一步。 风公子一脚踏去，果然闻到秦沐身上的猫咪气息。 他立刻一掌拍去。 与此同时，秦沐突然提了一柄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风公子刺来。 两者相撞，只听风公子突然惨叫一声，骨瘦如柴的手指间被黑泥染满，而他的掌心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是秦沐的刺穿了他的手掌。 风公子疼痛难忍，猛地将手收回，秦沐就势把朝前一送。 风公子猛地被刺中身体，整个人怔了怔，随后朝后倒去，秦沐立刻收了朝路上跑。 负此一伤，风公子的耐心瞬间耗尽。 他容情变化，愤怒地起身追向秦沐。 秦沐维持了这么久的人形，灵力几乎只剩稀薄，连隐身术都将将无法维持。 他干脆变回小黑猫，以四爪豹行，迅速甩开和风公子的距离。 一人一豹在路上飞奔。 秦沐跑着跑着，回头看了一眼，他本以为风公子被捅了一枪后，应当会受到影响，却没曾想，也不知道这风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连血都没流，反而流了满手黑泥，还健步如飞，使得那张脸更加可怕了。 他被风公子的模样吓了一跳，回头时冷不丁被石头绊了一脚，摔到地上。 仅是在秦沐爬起来的时间里，风公子已经追上他，不由分说便拍下一掌。 秦沐来不及运风为盾，吓得闭上眼睛。 却不知为何，那一掌迟迟没有劈下。 秦沐愣了下，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风公子那只中间破了个大洞的手，那手被几缕金丝锁住，根本动不了分毫。 瞧见金丝，秦沐便知道洛祝来了。 他挣扎着起身，一转头，就瞧见洛祝眉心紧锁，似乎很不高兴地运诀。 秦沐不敢多待，赶紧手脚并用爬到洛祝脚边。他没剩多少力气，根本爬不上去，干脆就窝在洛祝身侧躺下，吐出小半截红舌往外散热。 洛祝垂眸扫了一眼，手中加了几分力道。 金丝猛地陷进风公子的手腕皮下，像是数道鱼勾似的，将他的魂体强行从身体里扯出来。 风公子迷茫地看了洛祝一眼，似乎还不知道他是谁，但风公子意识到洛祝竟然在抽取他的魂体，风公子勃然大怒，他右手高抬，猛地朝左手切下。 一只断掌嘭地掉到地上。 风公子怒气冲冲问洛祝：“你是什么人！” 洛祝见他没打算跑，便慢悠悠收了金丝，食指和中指并着在空中一抬，便有灵力托着小小的黑豹送进他怀中。 他单手抱住秦沐，右手输进少许灵力，便叫秦沐恢复了意识。 秦沐慢慢睁开眼睛，他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再看风公子断了一掌，现在狼狈得很，秦沐眼珠子一转，明白了：“哥，他揍我！” 小黑豹气凶凶地喵喵大叫。 “他还想烧了我！” “他把我关在笼子里烤！” 洛祝眼眸一眯。 接着望向风公子。 风公子听不懂秦沐在喵什么，但听这声音十分有力，饱含怒火，一定是在骂他。 他便道：“你这猫抢了我的东西！” 风公子眯眯眼，不把洛祝放在眼里：“把收魂壶交出来！” 洛祝听笑了：“你找本尊要东西？” 风公子瞥了他一眼：“不想死，就把东西交出来！” 洛祝常年待在剑衍山上，被人这么不长眼地恐吓，对他来说，倒是一件新鲜事。 他敛了周身的防护，冲风公子道：“你有几分能耐？来杀本尊。” 风公子只觉得自己碰到了个疯子。 他白了洛祝一眼：“这是你自己找死的！” 说罢，风公子迅速朝洛祝打去。 他抬起右手，袖中似乎有东西闪过，洛祝目光瞥过去，只抬起左手，像挥了挥灰尘似的，风公子却觉得被十万斤的秤砣击中，在半空中呕出一滩黑泥来，接着直直坠到地面，硬生生在地上砸了个坑。 洛祝手指一动，便有金丝钻进风公子的衣袖中，将那东西揪了出来。 风公子被打得一阵恍惚，这时瞥见法宝被夺，急忙要起身追回，只是他稍微一动，那无形的秤砣便将他再往下压了一分。 洛祝抬手接住法宝，翻过来一瞧，见那法宝呈圆状，是个类似罗盘一样的东西，上面用阵法画了十二时辰，罗盘中间挂着个铜勺，勺柄指向哪，便是哪个时辰。 洛祝稍稍用灵力一探，便感觉到法宝中似乎藏着什么怪物，张着利牙，将他的灵力咔嚓咔嚓吃下肚，像是嚼脆饼似的。 他蹙起眉尖，将法宝暂时收了，问道：“佛像呢？” 风公子听到这话，再一瞧洛祝，明白了：“你就是洛尊主？” “嗯。”洛祝懒得多说，“你和他融在一起了？” 风公子思忖了下，否认道：“我没再见过他了，我向来干我的事，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什么融不融的我也不知道。” 秦沐本来还想窝在洛祝怀中睡一觉修养生息，一听到这话，肺都要气炸了。 他骂骂咧咧喵喵粗话，朝风公子骂了一通，却见风公子似乎不为所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原形。 秦沐急忙跳出洛祝怀里，就地变成人形。 他甫一变回人形，便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小腿肚一软，整个人朝下摔去。 好在他及时抱住了洛祝的大腿。 洛祝：“……” 洛祝垂眸，见秦沐就这么抱着他的腿就地坐下，沉默了片刻，也由着他去了。 “你胡说！”秦沐一坐下来，就开始骂骂咧咧道，“你方才明明变成了佛像，还变得超级大，还把屋顶的横梁拆下来用蛮力做成笼子！要不是我聪明机智及时逃了，我就要变成烤猫了！” 秦沐说着想起来，把手掌摊开给洛祝看：“这就是证据，我被烫伤的证据！” 洛祝低眼一瞧，只见秦沐手掌上布着好几个被烫伤的水泡，手指轻轻一碰，便能感觉到水泡递送过来的热意，秦沐被疼得手指一缩，小声道：“疼。” 洛祝指腹一抹，一道清凉的灵力没进去，驱散了秦沐掌心的热意，甚至还将他的烫伤修复了。 秦沐眼眸眨了眨，高兴道：“谢谢师尊！” 洛祝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风公子。 风公子见洛祝不信，方才开始就一直在挣扎着要逃，然而洛祝的灵力实在过于强大，连收魂壶都被秦沐偷走，他也没有提升自己的办法。 风公子正绝望之际，忽然听见脑海中有声音唤他：“你想逃，不想被抓，那就把你的魂体给我，这样，我就能帮你逃脱。” 他眼眸闪了闪。 那声音很柔和，直击他魂魄深处，仿佛是他自身发出来的声音似的，听得风公子眼眸骤深，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 在那一刻，契约成立。 秦沐就见那风公子突然浑身抖了一下，像是发病，接着就倒在地上彻底昏过去。 他好奇地爬起来，正要往前一步查看，突然风公子的尸体自爆，碎片朝他冲来。 秦沐手指一抬，引风为盾，只是风还没成形，就因为灵力过低，在空中打了个卷飘走了。 情急之下，他唰地躲到了洛祝的身后。 洛祝同时默契地用灵力为盾，挡住了那些碎肉。 紧接着，从碎肉中冒出来一副骨架，转身朝来路往回跑去。 那骨架周身逸着黑气，远远瞧着有几分黑神像的感觉，在肩膀上还挂着一个魂体。 洛祝眉心一皱：“他想逃到别的地方享用魂体。” 秦沐急忙问：“那要追上他吧！” 这佛像诡计多端，好不容易金身被碎，现在附身也没了，就剩个骨架，倘若再给他吃魂体的机会，恐怕后面更难对付。 不过洛祝并不着急，反倒看了秦沐几眼，问他：“不疼？” “嗯？”秦沐茫然地眨眨眼，才发现方才洛祝已经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说话。 秦沐茫然地问了句：“什么疼？” 只是话没说完，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什么。 “维持这么久的人形，灵力早就亏了。”洛祝抬手在秦沐眉心一点，将秦沐变回小黑豹，抱在怀中朝客栈走去，“他的事尚不急，不必担心。” 听洛祝这么说，秦沐便松了口气。 既然洛祝说不急，那一定是有办法。 他闭上眼睛，感觉浑身骨头都在痛。 “睡了？”瞧这小猫完全不管不顾，稍有一会儿没看见，就会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洛祝心中难免有些生气，但又觉得自己生气不来。 除开这冒失的缺点外，至少他努力了。 洛祝将小黑豹带回客栈，回到房间里，他便把小黑豹放到床上，引灵力为他疗补亏缺。 不肖片刻，突然听外面传来店小二的声音，询问他是否有空，有客人想见他一面。 洛祝想了下，大概猜出来人是谁，他看一眼秦沐，随手取了颗灵丹放在秦沐唇间让他含着，接着便走出去。 店小二见他出来，赶忙道：“来人是我们辽城的官云清，不知您可认识？” 他瞧着洛祝果然一派俊俏，不由得多说了两句：“官家是辽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来找您定是有什么要事的，小的已经给两位安排包厢，请随小的来。” 洛祝似乎毫无兴趣，听他说完，便径直朝包厢走去。 店小二他熟门熟路的，一时愣了下，心道他好像还没介绍定的是哪间包厢。 不过反正洛祝已经进去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店小二心满意足走下楼去泡热茶。 同一时间，洛祝走进房间，一眼看见屋里浑身散着黑气的官云清。 官云清正烦闷地喝着冷茶，突然听到动静，他忙不迭抬头，见来人是洛祝，眼中半是怨恨又半是欣喜：“洛尊主，你来了！” 第41章 “秦沐。” 秦沐突然被人叫住, 他茫然地抬头望去，见唤他的是洛祝，本能地牵起唇角, 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瞥见洛祝眼底下的淡漠。 他愣了下，问：“师尊，有什么事吗？” “昨日让你去抓三只天岭妖兽, 你去哪了？”洛祝表情不悦, 更甚是生气，满脸布着阴云，声音都是淬了冰似的。 本能地叫秦沐难过。 秦沐心中茫然, 他明明还在辽城抓佛像，什么时候又去抓天岭妖兽了。 接着他想起来。 在重来前, 他被洛祝收作家仆的时候，是天天干着这种活。 他没有本事，靠着洛祝赏的碎丹得了一丁点的修为，帮不了洛祝也护不了自己，打不了修士更没有其他能耐, 只能杀几只柔弱的天岭妖兽作药材。 好在洛祝每天都需要天岭妖兽, 虽然不知道他要妖兽做什么，但每天都有需要。 秦沐方才在辽城有几分存在感。 但昨天为什么秦沐没有去打妖兽呢？ 秦沐想起来, 自己昨晚跟着霈缺去洗髓了。 霈缺说他得到了两枚洗髓丹，可以重新洗道骨, 只要洗到一根适合自己的, 就能重新修仙。 秦沐经不住诱惑, 跟着霈缺偷偷去洗髓。 洗髓好痛, 几乎是把他浑身的骨头都拆开了重新排列, 他在洗髓池挣扎，差些丢掉命。 好在他运气很好，只用一次就成功了。 秦沐后来昏迷，被霈缺送回来，霈缺并不知道他没有去打天岭妖兽，自然也没有帮他。 他低下脑袋，听洛祝沉着脸骂道：“既然这么想修仙，都宁愿洗髓也要修仙，当初何苦做那些事？” 秦沐愣了下，他攥起拳头：“我……” 似是知道秦沐想问什么，洛祝冷声道：“你洗没洗髓，本尊能看不出来？” 秦沐一下子住了口，他低着脑袋，说：“徒儿知错。” 洛祝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是霈缺带你洗的髓？” 秦沐一听正要点头，谁知身体本能却在摇头。 他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回忆记忆，而并非单纯做梦。 记忆中的自己拼命把霈缺摘出去，引起了洛祝不快，他嗤骂秦沐：“不要拿本尊当傻子耍！” 谁知秦沐竟当真骂洛祝是傻子。 秦沐浑身颤着，昔日的委屈一涌上来，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呼吸困难：“师尊，徒儿已经受够了。” 他道：“师尊不必特地来看我的笑话，还卖人情给我，让我当你的家仆。是我失手杀了小师弟，我认错，你们把我赶出来，废了我的修为，我认了。” 秦沐抬手抹了下眼泪，红着眼角直视洛祝，说话颠三倒四没有重点，却完全不影响他诉委屈：“可我并没有得罪您，您何必回来找我，让我日复一日去砍那些低贱的妖兽，让我受万人唾弃，只能被迫顺从您的吩咐？” 洛祝愣了下，他正视秦沐一眼，道：“你若不愿，可以离开。” “我自然是要离开的。”秦沐望着洛祝，坚定道，“师尊当年救我出去的大恩，师尊想怎么清？清了过后，你我便是路人，以后再也不必有任何交往了。” 洛祝胸口起伏了下，大抵是气得，秦沐的记忆里，洛祝就是这么容易生气。 他果然听从秦沐所说，让秦沐以死还恩。 于是秦沐当场引剑自刎。 秦沐昏死过去前，似乎瞥见那道白色身影动了一下。 “秦沐？” 突然又听到一声呼唤。 秦沐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见床边站着洛祝，愣了下，恍惚还以为自己还在回忆里。 回忆中的那次，他没有死，像这样躺在床上，浑身发疼，洛祝背对着他站着，没有给他半个脸色，连语气都很冷：“本尊当年救你，不是因为你。本尊明日便回剑衍山，就今日后，你我师徒情义断绝，这房子就当本尊当年给你的拜师礼，剩下的不必多言了。” 说罢，洛祝转身离开。 秦沐等了许久，却没等到现在的洛祝说这段话。 他眨眨眼，感觉眼睛都酸了，被盯得烦了的洛祝这才转过身，没好气问他：“盯本尊做什么？睡傻了？” 接着才看到秦沐眼角发红，像是哭过，他眉头一皱：“有这么疼？” 灵力过亏，确实会浑身疼痛，严重的话会干裂而死，可他分明用灵力填补过，不应当还疼着。 “师尊不赶徒儿走了？”秦沐还傻着，愣愣地问了句，直到看见洛祝那满眼的嫌弃，他才回过神来。 “咱们……还在辽城？杀天岭妖兽还是佛像？” “呃……”洛祝问，“天岭妖兽？那是什么？” 秦沐也愣了下：“师尊不知道天岭妖兽？一种像兔子一样软白可欺，会把自己吃得胖圆圆跑不动，任人宰割的妖兽，说是可以入药，这种妖兽是辽城特产。” 洛祝：“……” 若不是看秦沐说得这么认真有理有据的，洛祝都要怀疑他乱看什么小人书。 他问道：“这妖兽这么好抓，没抓几次估计就灭绝了吧？” “怎么会？”秦沐说，“这妖兽很能生，一直抓都抓不完。” 说完秦沐也愣了愣，感觉好像有点问题。 “师尊……真的不知道有这种妖兽？” “不知。”洛祝说完顿了下，补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有，不过本尊并未看见过。” 这话说的，和「没有」基本没有差别。 秦沐皱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听洛祝问：“你做了什么梦？” “我……”秦沐差点说出口，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迅速道，“我梦到我在吃这个妖兽的肉，加了很多辣子，辣得我眼泪直流。” “可你刚刚问我赶不赶你走。”洛祝问道。 秦沐：“……” 秦沐说：“梦里师尊看我吃得嘴巴都肿了，嫌我丑……想赶我走。” 洛祝无语住了。 他无话可说，干脆放弃这个话题，检查了遍秦沐的身体，确定他的身体好全了，这才指着一旁桌子上的猪肘子道：“给你点了饭，吃完还要办事。” 秦沐本来还没感觉，听到这话，才像突然闻见了猪肘香似的，浑身馋虫都要被勾起来。 他忙不迭起身跑到桌旁，拿起猪肘子快乐地吃了起来。 见秦沐一瞬便恢复了情绪，洛祝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收敛目光，从怀中摸出一个拇指大的玻璃瓶。 这是方才官云清交给他的。 做为让洛祝帮忙收回厄运的交换，官云清奉上了传家宝——一样传闻中可以除煞的宝瓶。 官云清说，他父辈时家中便有这穿越的法宝，不过无人动用过，因为需要用这除煞宝瓶先收集被穿送之人的鲜血，再将法宝中的煞气引入瓶中，然后把宝瓶藏在无人能找到的地方，然后催动法宝。 这样便能成功把人送回过去。 只是人命只有一条，宝瓶也只有一个，一旦做错，不仅人没了，宝瓶也没了。 当初官云清的爹败了家产，便动了歪心思，将法宝转卖，留下宝瓶，以备不时之需。 好生过了几十年，轮到了官云清这辈，已经没了引煞的能力，再加上受害人过多，官云清不敢出头说自己能救，接着又看到了祖上记载，和洛祝有关的事，便动起歪脑筋，决定借洛祝来除害。 没曾想害还没除，自己倒是因为贪心差点没了命，他这才赶紧带着宝瓶前来赔罪。 洛祝握着宝瓶，眯了眯眼。 未有宝瓶引煞，穿越的时间便是十年，以十年寿命相抵。 拿宝瓶引煞，不伤寿命，那伤的便是这一瓶血。 倘若如此，等煞气饮完血后，将会如何？ 他瞧着秦沐，秦沐毫无察觉，正在吃着香喷喷的大猪肘。好不容易吃饱喝足，秦沐拍拍肚子，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 秦沐推着桌子起身，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张妈死了！” …… 张妈死得很蹊跷。 前一会儿正和修士们说话，下一瞬突然像堆起来的人形沙子散掉了似的，一眨眼间就化成了一抔黄土。 三名修士都呆住了，竟无一人上前查看情况。 正巧那会儿有邻居过来送东西，看见了这一幕，大声尖叫引来了其他的街坊邻居，众人这才知道张妈死了。 不仅是张妈死了，赵婶，还有高夫人，以及那庙中牌位上相关的人都一个接一个死去，死状相同，全是化成一抔黄土。 秦沐和洛祝赶到的时候，见那些人已经把黄土收集到罐里。 胡子修士神色凝重道：“我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来只能请我师父出马了。” 年轻修士道：“这事棘手得很，还请大家保护好这些罐子，我等马上请师父下山，去去就回。” 但是被吓到的百姓只惊恐地望着他们三个，怀疑道：“你们是不是对付不了想跑了？” “我……”年轻修士道，“以我等的本事，也确实对付不了啊。” 百姓便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喃喃道：“有妖怪！一定是有妖怪作祟！把妖怪找出来！让神明庇佑！” 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一应一和，吵得轰轰烈烈，这时突然有道声音说：“我记得辽城以前供奉过一个神明来着，是不是因为香火没落了，所以这是神的报应？” 一听到这话，几个年纪大的村民也跟着想起来：“你说的那个我也记得。” “确实是好久都没去添香火了。” “断了香火，难怪会有这么大的事！大家，快去拜拜神！” 众人说着便要过去，倒是连三个修士都不看一眼，风风火火就往山的方向去。 不一会儿，周围的百姓全都走空，只余下那三名修士还没反应过来。 修士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一副着了魔的样子？” 年轻修士道：“突然之间的，拜什么神，我看这更像是魔气。” 胡子修士认同道：“神降惩罚也不是这样的，他们这么乱来也没用啊，我们还是回去……” 话没说完，突然瞥见有两个人走过来。 “收魂阵，会吧？”洛祝冷声问。 修士看到洛祝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他不曾见过洛祝，但从洛祝周身散发着的灵压能清楚地感知道此人的修为不俗。 “会，会！”修士赶紧道，“这位如何称呼？可有办法解决今日的事件？” 洛祝看了他们一眼，简单道：“布收魂阵，片刻之后，将城里逸散魂体全部控制住，别让其他人靠近。” 修士急忙点头。 接着，洛祝便带着秦沐转身离开，去往方才百姓们前去的方向。 秦沐奇怪道：“怎么张妈她们突然死了？” “应该和法宝有关。”洛祝语气低沉。 既然她们都死了，说明这法宝给的时间也不过十年余，一旦到了时间就会死。 不过法宝的问题，促使了神像的计划，方才人太多洛祝不好动手，那神像应该伪装在人群里面，引导百姓去他的庙里。 也就是说，神像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殊死一搏了。 洛祝顿了顿，问秦沐：“你身体感觉如何？” 秦沐愣了下，抬头：“什么？” 他以为洛祝在问他灵力过亏的事，赶紧摇摇头道：“多亏了师尊，灵力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不会碍手碍脚的。” 洛祝沉默了下，没多说什么。 秦沐便没再理他，快步跟上他人脚步。 等秦沐走得远些了，隐隐瞧见百姓的影子，这时他好像听见洛祝低声说了句。 “没觉得你碍手碍脚的。” 秦沐疑惑地回过头，见洛祝大步过来，身上白衣翻飞，神色似乎温和了些：“莫要妄自菲薄。” 秦沐眨了眨眼。 洛祝丢下这话，便扬长而去，秦沐在原地琢磨了下，这大概是夸他的意思，于是方才做梦时回忆到的过去伤痛，似乎也缓和不少。 他瞧着洛祝的背影，心中竟冒出几丝想法。 希望时间就留在这一刻，不要再继续往下走。 洛祝跟在了队伍后面，回头瞧了眼，见秦沐笨拙地追过来，他眼眸不自觉地弯了下，随手施一缕灵力过去，帮着秦沐不被荆棘划到。 秦沐很快到他身侧，瞧着那漫长的队伍，小声道：“人这么多啊。” 他记得方才也没这么多人。 “应该是佛像影响的。”再如何，那都是佛，是人意识的产物，对人也有一定的蛊惑性，再加上在方才那种紧张的情况下传播，自然而然会吸引更多的人过来。 秦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慢吞吞跟着人群来到了上次来过的破败寺庙。 领头的老者看到寺庙破败成这样，当即一阵痛心疾首：“难怪会天降惩罚，原来是因为寺庙破败！” 说完，他立即领着其他人进庙里。 他们刚一踏进庙，立即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谁把神像毁了？” “造孽啊！造孽！” 众人呼着喊着，上前一人一把拿起碎片，接着就像中了邪似的，浑身抖了一下。 “怎么了？” 有刚踏进庙里的，刚说完就瞧见一旁的桌子，他走上前，还没去碰排位，就被人怒喝一声：“放手！” 那人吓了一跳，差点把牌位丢了。 方才吼他的老者箭步上前，一把推开他，将牌位紧紧握在手里，慢慢放回桌子上。 被推开的人见老者手里握着碎片，赶紧道：“小心割到手。” 话没说完，又见老者怒气冲冲地拿起碎片，狠狠往手臂上划开—— 外面的人齐齐怔了。 不仅是那名老者，其他捡起碎片的人也像发疯了似的将碎片往手上割。 有人反应快，赶紧冲上去拦人，手一碰到碎片便也像中邪了似的，跟着将碎片往自己手臂上划。 现场一片混乱，也不知染了几个，等秦沐和洛祝跟着队伍尾巴赶到的时候，就见地面处处斑斑血迹，几个老者甚至都倒在地上，面色苍白，隐隐有浑浊的魂体聚集在他们额心，将脱未脱。 秦沐道：“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都开始自杀了？” 洛祝抬手一道灵光打去，所有人都被定住了动作，他边走进庙中边道：“神像就藏在这些人里，秦沐，你把他找出来，本尊治疗。” 秦沐闻言应了一声，急忙看向面前的众人。 他记得那神像伤口不会流出红血，被他打伤也只会吐出泥土，不过说不定这个神像又找了个躯体夺舍，所以他得谨慎又谨慎。 “师尊，可有什么辨别的法子？”秦沐伸手扒拉了下面前男子的眼皮，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神像不能寄生到人的身上，普通人类承受不住神像的灵力，会石化。” “也就是说，会变得硬邦邦？”秦沐敲了敲男子，觉得不算硬实，便朝第二个走去。 “差不多。”洛祝抹去老者身上的伤口，用灵力运着老者出去，接着走向第二人，“以及，本尊方才使出的灵力，不影响到神像。” 也就是说，神像一定在这些人中，装作被定了身。 秦沐眼眸一转，计上心来。 他变出自己的尾巴，从尾巴尖尖揪了一搓毛，拿草杆固定住，接着走到对面目标的面前，用尾巴毛搔着对方的鼻尖。 对方没有反应，秦沐立刻选择下一位。 就这么搔着，很快排除掉一大波人，秦沐渐渐来到了碎片附近。 洛祝解决了七七八八，起身时听秦沐说：“这些碎片边缘有血痕，看来神像应该给碎片施了邪术，让碰到这些碎片的人不自觉地伤害自己。” 洛祝闻言挑了下眉：“不错。” 秦沐绕开碎片，心中生计。 他偷偷给了洛祝一个眼神，故意背对众人，拿毛去搔人。 洛祝也装忙，不去注意秦沐。 藏在人群中的神像见他们各忙各的，又见秦沐快要筛选完毕，他心里一急，偷摸摸走到秦沐身后，猛地将他往前一推。 秦沐立刻一个闪身，在神像推过来的一瞬间就绕过去跑向秦沐。 神像扑了个空，猛地朝前摔去，又见不知何时，秦沐故意把那些被定身的人排在一起，被定身的人手中都握着碎片，神像这么一扑，直直朝碎片撞上去。 又有洛祝定身术，不让那些人被撞倒，以至于碎片深深扎进了神像的体内。 神像张口吐出一滩黑泥，眼中瞬间滚起火来。 秦沐立刻道：“果然是你这魔像干的好事！” 他引风诀来，卷起地上的碎片朝神像扎去。 神像急忙要起身，却不知怎的，身体怎么都拔不出来。 他表情变了变。 秦沐毫不迟疑，立刻把剩下的碎片尽数扎进了神像体内，见神像又吐了许多黑泥，噗嗵摔在地上，看着没了反抗的能力，这才得瑟道。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蠢？我早让师尊在这些碎片上也施了定身术啦。” 他双手掐腰，终于有了几分报仇的快意。 洛祝目光轻轻扫过秦沐，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他施术打去，神像身体立刻碎裂，露出了那道骸骨。 “多谢你把所有记得你的信众都召集到此，也省得劳本尊累了。”洛祝抬手一布，数道金丝皆数没进在场众人的额心。 神像表情大裂：“不！不可以！不行！你不要……” 然而，随着金丝一点一点没进，众人记忆中的「神像」也逐渐消失。 这具骸骨上附着的神像也慢慢消散。 神像彻底消失了。 洛祝瞧着满地狼藉，道：“秦沐，你对今日之事，可有什么看法？” 秦沐茫然地扫了一圈，思忖片刻，道：“以后要做个正直之人，不要受情绪影响，被情绪控制，否则太容易被趁虚而入。” 他边说着边扫洛祝的眼色，见洛祝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可以还是不行，琢磨了会儿，又挤出话来：“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秦沐瞥他一眼：“别和师尊做对。” 洛祝太强了，强大到神像都不是他的对手，有洛祝在，根本不会有危险。 秦沐感叹自己重回后运气好，穿成了小黑豹，但凡还是自己那副躯壳，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恐怕根本没有被洛祝亲自教导的机会，更别提现在还能跟着洛祝来辽城。 洛祝不知秦沐在想什么，不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让他对秦沐也有些许了解。 一瞧秦沐开始皱眉抿唇，就知道秦沐又在暗自菲薄。 他咳了一声，把秦沐的注意力拉回来：“本尊早晨去高府时，发现了一样东西。” 秦沐忙问：“什么东西？” 洛祝把一幅卷轴拿出来，交给秦沐。 秦沐接过来，展开一瞧，只见那上面画了幅地图，整体是一座山，一条路盘旋在山腰上，最终停在了边缘的小山洞里。 在山洞上，画了一个小符号，标注了个木字。 最主要的是，卷轴的右下角印着个霈字。 秦沐第一反应是这事和霈缺有关，毕竟在他记忆里，姓霈的可不多。 不过他又不太确定，便小心翼翼看了眼洛祝。 洛祝道：“这座山是当初本尊带你出来的山。” 当初，秦沐在这山里住了十年。 不过秦沐是四岁就被关进去，十年后被洛祝亲自接走，并不记得这里的地貌也正常。 秦沐听到这事，惊讶地瞪大眼：“这是我住的地方？我住得有这么大？而且这卷轴画这里做什么？” “应当有些关系，总之接下来要过去一趟。”洛祝问他，“你可愿意随本尊过去？” 秦沐不假思索点头。 他对这里没什么印像，不过在山里住了十年，连害怕的情绪都没有，自然也对这里没什么抗拒。 见洛祝要去，自然也得跟着：“这个霈字……” “或许和霈缺有关，你不是挺在意霈缺的吗？” 秦沐一愣，忙否认：“我怎么会？我又不认识霈阁主。” 洛祝看了他一眼，没戳穿，只是道：“那便是本尊好奇。” 秦沐瞧着地图：“师尊好奇他什么？” 洛祝道：“你上次说的话提醒了本尊，他在外面五年，修为增进那么多，本尊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秦沐：“……” 秦沐一琢磨，他反正也要警惕霈缺，正好洛祝也怀疑他，这样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调查霈缺，好好找出来，当初霈缺为什么要接近他，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对了。”秦沐突然想起来，“那个能穿越过去的法宝又是个什么情况？” 今天不只是张妈，其他有关的人全都死了，看起来不像是神像所为。 那么应该和这个法宝有关。 秦沐又不是傻，他怀疑自己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法宝才穿回来，那么张妈等人的死讯，算是给自己的一个警告。 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也会像今天这样死了。 秦沐想到这，又有些沮丧。 难不成这个法宝，也是霈缺弄的？ 霈缺见他走火入魔，所以拿自己用法宝试验？ “本尊还需再研究研究。”洛祝没有多说，瞧着时间不早了，便催秦沐把剩下的人都搬出去。 秦沐只好听令，运用风诀将人都运出去。 等把庙中所有人都搬空了，只余下那一桌牌位，洛祝走上前，引灵至指尖，在庙中各处都埋下封印，接着才走出去，彻底葬了整个庙。 他和秦沐走出去的时候，恰巧城中老者醒过来，瞧见洛祝，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老者颤巍巍起身，上前告谢。 洛祝不着痕迹地将秦沐推过去挡在老者面前，道：“这座山至少三年不许有人踏入。” 老者忙点头，请洛祝道：“尊主来此地救了我等一命，还请尊主多住两天，我等将此事汇报给城主，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秦沐这时想起来什么，问他：“你们城主是什么人？” 老者道：“只是一届凡人，名唤风行。” “风行？我记得这里有个叫风公子的，和他是什么关系？” 老者思考了片刻，猜出来秦沐问的是谁：“你说的是赌坊的风公子吧？那人是风城主的表弟，从小不做正经事，是个混混，早被风家逐出门，之后便做了赌博生意，风城主念他和自己多少有些血缘关系，一再忍让，不过……对了，公子问他做什么？” “这个风公子害人害命，如今受了反噬，人已经没了。”秦沐眼眸转了下，又问，“那风城主该不会还有个亲戚，叫风安吧？” “是的。”老者道，“风安前些年受洛尊主之授恩，上万仙阁去了，怎么没见回来？” 秦沐：“……” 没想到绕来绕去，风安竟和这个风城主有关。 他怕到时候应邀，叫风城主知道他两个好亲戚都死了，到时候找他们俩不快，便看向洛祝。 洛祝道：“风安与风城主的关系，可算亲近？” 老者自然道：“风安乃风城主最宠爱的弟弟了。” 说完，老者感觉到什么，犹豫着问：“可是风安犯了错？” “他和一名叫林易的外人勾结苟合，盗我万仙阁的剑谱，至今剑谱不知下落，本尊此次出山，一是因为风安已死，线索已断，二是为此剑谱而来。” 洛祝不紧不慢道：“风安自上了万仙阁，与世断绝，没有机会认识外人，因此本尊怀疑，他是在辽城认识的林易。” 洛祝说话间，老者冒了一身的汗：“你说的林易我也认识，山城来的孩子，确实是风安从小的玩伴，但他们怎么会……” 听老者这么说，洛祝微微一笑，幽幽道：“林易可是师承何派？” 老者正要说话，这时想起什么，陡然闭上嘴巴，生硬地否认：“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尊主若是想了解情况的话，可以到时候问我们城主。” 这么一说，连秦沐都回过味来了：“既然是从小的玩伴，怎么连师承何派都不清楚？” 他警惕地盯着老者：“你们该不会……” 洛祝出声道：“本尊还有要事要忙，麻烦你转告风城主。” 老者忙抬起头来。 听到洛祝一字一顿道：“不消三日，风安的尸首便会送回来，倘若风城主也想寻出杀了风安的凶手，还请把万仙阁的剑谱还回。” 老者的表情顿时变了。 他伸手试图抓住洛祝：“洛尊主，我辽城怎么会有什么剑谱，请勿……” 话没说完，秦沐便冷声打断他：“原来当初刺杀我的黑衣人林易与风安是从小的玩伴，你们的人心思如此歹毒，想来当初到底是动了什么手脚，才让我师尊收下风安的？” 老者一愣，竟是连反驳的话都没了。 秦沐见老者沉默，也愣了。 他方才的话不过是基于生气的胡乱揣测，没想到居然还说中了。 秦沐立即看向洛祝。 洛祝表情倒没有半分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似的：“秦沐，该走了。” 秦沐赶紧跟上洛祝，好奇道：“师尊来到这里前便已知晓一切了？” 洛祝嗯了一声：“调查出黑衣人的身份，且没在两人身上找到剑谱时，本尊已经确信剑谱在风城主身上了。” 秦沐好奇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找风城主要回来，反而还给他的台阶下？” 里应外合偷盗万仙阁剑谱，洛祝完全可以兴师问罪，何必卖风城主面子，给他查凶手的机会？ 洛祝却道：“他当初能骗到本尊，便有几分实力，何况他还有些用处。” 秦沐琢磨了下：“可风安死了，他不得把我们当仇人？” 洛祝闻言，却是笑了：“你猜当初，他如何让风安骗过本尊的？” “如何？” “本尊当年收徒，要求至纯至净至善，风安自然染风尘，跟随城主身侧，怎么可能符合本尊要求。那一年，城主得知本尊要来，给风安喂了世间仅一颗的洗魂丹。” 秦沐惊了。 洗魂丹，就好比把人的所有记忆魂体全部重新清洗一遍，吃下洗魂丹的人会经受莫大的痛苦，熬过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呆傻，等同于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给自己的手足吃下这种丹药，秦沐啧了一声：“这个城主也不是什么好人。” 也难怪洛祝认定，风城主得知风安死讯，也绝对不会和洛祝撕破脸。 秦沐疑惑：“那他又是怎么里应外合的？” “鸟。”洛祝瞧了他一眼，无奈地解释，“那鸟听到了长桁的计划，让风安配合宝阁，以此交易，让林易进入万仙阁，林易藏在万净山上，发现了你的尸体，不知何故，林易和山灵做了个交易，剑谱是山灵传出去的。” 秦沐想起来这事，登时气道：“原来是这样！他们就是个喵喵喵！居然联合起来害我！他喵的！垃圾！” 洛祝：“……” 秦沐骂完就沉默了，他想拍自己的嘴。 怎么能在洛祝面前说脏话！ 他偷偷看洛祝一眼，却见洛祝笑了，虽然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但确确实实是笑着的。 秦沐愣了下。 注意到秦沐的目光，洛祝似乎也不掩着，鼓励似地拍了拍秦沐脑袋上不经意冒出来的耳朵：“骂得不错。” 秦沐脸微微热，耳朵也跟着害羞地朝后别了别。 然后秦沐心里闪过什么。 等等，他刚刚骂人用的是兽语吧？ 洛祝怎么知道他在骂人？ 秦沐表情微滞，但洛祝已经移开目光，问道：“身体可还有些不适？稍后回到城里可以随意买些东西再走。” 秦沐注意力一下被转移过去：“可以吗？” “自然。” 秦沐连忙道：“弟子身体倍健，可以一拳打三！没有半点不适！” 洛祝便微微颔首：“可。” 秦沐想了想又问：“那张妈死的事，要是大家问起来怎么办？这事不处理吗？” “风城主自然会安排。”洛祝并不担心，“你稍作休息，买些东西回去，如果路上有人纠缠你，你不必管他。” 秦沐已经猜到洛祝说的是谁，他立刻点头：“那个官公子，我也不会搭理他的。” 洛祝「嗯」了一声，又想了一圈，实在不知道换成其他师徒，一般都是怎么吩咐的，这才意犹未尽地住口。 秦沐就像个到了集市又被家人摁着念叨的小孩，人都快飞了，眼睛都贴到别人家的小摊上，还得强压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在这装乖卖甜。 好不容易见洛祝转身离开，秦沐立刻冲向小摊，从项链里摸出一个钱袋子便开始买买买。 虽然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但日常市集依旧热闹，并没有受半点影响，只是秦沐过去买东西的时候，听到人唠嗑，见到人感伤，皆是因为这事。 秦沐顺口问了句：“我听张妈说，她穿到十年前，还被人当成疯子。” 一甜水铺大婶听到这话，便皱起眉头：“怎有这样的事？我和张妹是同乡，从小一块长大，可都没听说过，她人也正常得很。” 大婶啧了一声：“许是她被她那爷们气得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她若是发疯，我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她和她爷们十年前都不在一起，要真穿过去，干嘛还成亲，她以前呐，求亲的队都排到城门口去。” 秦沐忙露出惊讶的表情：“可张妈确实像老了十岁。” 那大婶瞧秦沐这样子，听八卦的时候像猫一样耳朵都直起来，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长得又十分清秀可爱，便让她减轻了很多防备，忍不住多说几句。 “她愁的罢，反正我是不信她会穿回过去什么十年，一夜白头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再说了，真穿回去，还要踏进火坑，那是傻吗？反正换成我的话，我死都得拉着火坑一起死！” 秦沐郑重地点点头。 “我记得好像也说过有几位就彻底消失了。” “那些人或许是走丢了，也没有证据说什么也是受了影响，正好有人失踪，就一起算进去了。”甜水铺大婶边说着，打了个碗装了满满的料。 她递给秦沐：“小兄弟，坐下来慢慢说。” 秦沐肚里馋虫一动，赶紧坐到位置上，大婶唤了自己儿子过去照拂生意，接着便走过来，也拉开椅子坐下。 “小兄弟我记得你，你和那个白面具的出来逛过，我以前见过他，他是修士，所以你也是吧？” 秦沐也不掩饰，直截了当道：“那是我师尊。” “那就对了。”大婶左右警惕地看了眼，然后用右手挡住半边脸，小声道，“我们这啊，有个很奇怪的教会，叫什么……山风会。教会总说能给所有人幸福，甚至还能保人永生，但自从教会出现以后，我们这里总是有人失踪。” 秦沐来了兴趣：“那你们这没人怀疑是教会干的事吗？” “哪敢怀疑啊。”大婶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用口型道，“那是风城主的。” 作者有话说： 忘了说了，别开自动续订嗷。 这个月周六日都会更新一章万字的，比较多，不喜欢就跳过—— 第42章 秦沐的脸微微一沉：“是他？” “详细的不能多说, 我是见过你师尊的，所以才敢找你说，他应该是很厉害的人, 还请他帮帮我们。”大婶这才指了下自己的儿子，冲秦沐道。 “这个教会啊，每年都要收几个壮丁进去，说是保家卫国, 但进去的人, 几乎都不会回来了。我儿子今年也被点了名，是他运气好，生了虚病, 什么活都干不了，只能在这给我打打下手, 这才没进去。” 秦沐跟着瞧了大婶儿子一眼，见他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印堂微微发黑，确实是不太好的征兆。 “我也不敢找大夫给他治了, 就希望你们快点查清楚这教会什么来历, 小兄弟，能答应婶子吗？” 秦沐犹豫了下：“这事我会告知师尊。” “那就好那就好。”大婶道,“可要叫你师尊别信城主说瞎话，他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那个弟弟风安……” 大婶回忆了下, 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秦沐道：“我姓秦。” 大婶这才松了口气, 抬手抹了把汗：“我以为我完了呢。” 她虚笑了笑：“他也入了教会, 至今都没回来呢。” 秦沐心中思绪辗转, 表面倒没显露出来，乖乖听着大婶的话。 片刻后，大婶的儿子果然招架不住那么多客人，虚弱地唤大婶帮忙。 大婶不好意思冲秦沐一笑，赶紧过去，洪亮的声音立刻震住了在小摊上的客人们。 她手脚利落，很快解决了，大婶这时转身，才发现秦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桌子上的甜汤没怎么动过，一旁留下了几两银子。 秦沐在周围转了转，很快发现先前那三个修士。 修士们正在茶馆喝茶。 他们在见过洛祝之后，便大概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这事瞧着不太简单，那人身上灵压很强，我见过万仙阁的人，没人有这等实力，所以来的人应该就是洛尊主没错。”修士分析道，“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线索。” 胡子修士问：“那我们要不要去拜见洛尊主？兴许他会指点我们什么？” 年轻修士道：“洛尊主脾气不是很大吗？我们这么贸然拜见，恐怕叫他嫌弃，对了，他身边的那个人是谁，我好像没见过？” “应该是他的四个弟子之一？”修士说，“洛尊主收了四个弟子，大弟子修为极高，早已下山修炼，整日潜行不在阁中，应当不会直接带出来。三弟子和四弟子修为都很低，没有什么本事。或许是二弟子？” “可他长得很像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年轻修士不服气“说不定洛尊主是出来丢垃圾的？我们这般毛遂自荐，他觉得我比他弟子厉害，就会收了我吧？” 秦沐：“……” 他心骂道：你才是废物！ 他现在已经变得超厉害了好吗？！ 秦沐愤怒地施了个隐身术过去，上前打了年轻修士一下。 年轻修士想都不想反手一巴掌打在胡子修士脸上：“你突然打我干什么？” 胡子修士茫然又委屈道：“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你还否认？我……”年轻修士一时激动，刚站起身，突然一杯茶水横空泼到了对面修士的脸上。 对面修士：“……” 他抹了把脸，不耐烦：“我没得罪你们吧？”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立刻背对背靠在一块布阵。 年轻修士喊道：“这里有鬼！大家快跑！” 周旁的客人见他们突然激动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听从修士的话，接连往外跑。 不一会儿，整个茶楼一楼都没了人。 胡子修士用茶水在桌子上写符，引诀见魂，但他诀术念了半晌，只见风打着卷吹着树叶飞过，屋里却是什么动静都没。 年轻修士紧盯着桌子，抬手摸到身侧，拍了拍胡子修士的肩膀：“你这诀术真的没念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胡子修士也疑惑：“不应该啊？难道不是鬼？” “魂体？”最边上的修士迅速念诀，抬掌在空中挥出一片浅色的粉末，粉末散到空中，再慢慢慢落下，画面十分唯美。 然而……也什么动静都没有。 年轻修士傻了眼：“又不是魂体，又不是鬼，这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谁？快出来说话？” 胡子修士眉头一紧，再次看向年轻修士：“该不会是你打了我不承认吧？” “我怎么会？”年轻修士还盯着四周，捏了捏身侧人的肩膀，“我和你是好兄弟啊？” “对啊。”一道声音响起，“也就是会互相怀疑的关系嘛。” “对对对。”年轻修士说完一愣，急忙转过头，目光从自己的胳膊扫过去，却见自己正拍着空气。 胡子修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另一名修士拉到一边去了。 两人此刻惊恐地看着年轻修士。 胡子还道：“你快趁这个机会，抓住他！” 年轻修士瞳孔骤然一紧，他反应极快，立刻掐住秦沐的肩头，但秦沐一瞬间就没了影，身体快速滑到年轻修士身后，一把捏住对方的后颈，像洛祝平时控他的那样，将后颈皮一提，接着按到了桌子上。 胡子修士立刻冲上来。 秦沐借力一蹬，朝空中翻了个跟斗，接着绕到另一侧，见另一名修士追上胡子，他也跟上去。 谁知这修士倒有几分警觉，没等秦沐靠近就突然转过身，一把横空浮现，直朝秦沐刺来。 好在秦沐反应迅速，反而握住，将枪柄对准胡子一撞，再借力将朝自己带来。 秦沐腰际贴着转了几回身，动作利落地将三个人像摆弄棋子似地换了个位置，分别将其胳膊朝后捆住，再用穿过。 像串蚂蚱似的串起来。 三个人齐齐受缚，却仍旧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打的，只得哭爷爷告奶奶地求饶：“这是哪路上仙，大佬，放过我吧！” “对啊对啊，放过我吧！” 倒是使的修士脑筋转得快，伸腿朝年轻修士一踹，向秦沐赔礼：“阁下是洛尊主的徒弟吧？” 秦沐这才解开隐身术，朝前一步捞过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水，目光扫向一旁的年轻修士：“正是。” 修士心中啧了一声，告歉：“我这小弟向来爱胡说八道，他太年轻了，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他多大。”秦沐好奇地问了句。 “二十余一。”胡子修士道，“还是个黄毛小子呢。” “哦。”秦沐喝了口茶，“可我才刚满十八。” 众人：“……” 年轻修士不满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揍我？” “你方才不是说我是废物？”秦沐目光直白地挑衅，“你现在再看呢？” 年轻修士：“……” 纵然他再年轻好胜，血气方刚，都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是输了。 “但你是隐身阴我。”年轻修士瞪他一眼，“你胜之不武！” 他想激怒秦沐，让秦沐和他单挑，可秦沐偏不吃这一套：“你们三个人，我就一个人，我只是隐身了，我又不是化成灰了，何况我现在压你们三个人，你们有本事，我还压得住你们吗？” 年轻修士脸一白，气得还想说什么，接着就被另一名修士抬脚踹了下。 胡子修士这时道：“我还以为你动了什么法子，你竟是会隐身术？” “恩哼？”秦沐瞥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胡子修士这么惊讶。 修士道：“以我们的功力及等级，还没到学会此术的地步。” 身为修士也有分等级，修为到一定的程度时才会教授其他的术法，像隐身术这类的，需要磅礴的灵力和修为支撑，几乎是呼吸吐纳间都要有灵力运转。 所以，隐身术在低阶修士中，属于最难的术法。 年轻修士也愣了下：“传言都说你很废物，可你怎么又会隐身术？难道是你故意藏拙？还是他们虚假流传？” 秦沐道：“我自然不会藏拙。” 他就那么点本事，藏不藏有区别吗？ 倒是方才说的隐身术，好像有些奇怪。 秦沐琢磨了下，他是从兽语书中发现隐身术的，由前辈教授他，他也从未感觉到困难，仿佛隐身术就是低阶入门的术法。 再者，自从他变成猫以后，好像对于灵力一直没有什么概念，除开上次被风公子追杀反复化形导致灵力过亏以外，他从未受到灵力困扰。 “那便是有人在误导我们了。”年轻修士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向秦沐道歉，“是我听了别人的话以为你实力很废，所以方才出言不逊被你听见，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秦沐收回思绪，看了他一眼，见这年轻修士确实挺诚恳的，他才道：“我以前确实废物，所以总被人欺负，我现在想变强大，便不愿意再听到这些话。或许你被误导，但这样出言不逊，确实让我反感，我教训也给了，咱俩的恩怨就解了。” 他将一解，三人噗嗵摔到地上。 这三人各自从地上爬起来，分别向秦沐行了个礼：“抱歉了兄弟。” “无碍。” 年轻修士道：“确实是我想的不对，我一直讨厌你们，是因为我觉得废物不配在洛尊主那样的大能身边，但和你交手，我觉得我还不如你，何况你有变强大的心，这一点让我十分敬佩。” 另一名修士道：“今日也算不打不相识，小兄弟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如果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秦沐瞥了他一眼：“你想结交的对象恐怕不是我。” 那修士眼眸闪了闪。 年轻修士习惯性上前一步，但怼上秦沐的脸，他就想起来方才的尴尬，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我……我师兄他也不全是这个想法。” 胡子修士则道：“但倘若能结交你，也算是和洛尊主结交了。” 他看了眼秦沐，担心秦沐生气不愿意带他们见洛祝。 谁知秦沐没什么表情，犹豫了一下，竟也同意了：“我手头正好确实间有件事情要去做，不过做这事前，我得先问问师尊，再看要不要和你们合作。” 三人一听，这是有戏的意思，便急忙道：“我们就在这个茶馆，随时等着两位过来。” 第43章 秦沐端着个架子「嗯」了一声, 随手把茶杯放回原处，转身朝茶馆外面走去。 秦沐本来就不适应做这种事，刚对着三个人殷勤的眼神, 差些绷不住跑路。 好在他端住了。 他快步走到茶馆外面，感觉到身后隐约有人在跟，秦沐有些烦，甚至想直接变回原形跑回客栈。 不过转念一想, 这原型好歹是只黑豹, 在万仙阁算是常见的灵宠，可在这山外，那会引得恐慌的。 他只得气鼓鼓地忍着, 一边躲着身后的那道影子，一边又琢磨着。 他什么时候这么适应当只猫了？ 正这么想, 秦沐冷不丁撞上一个人。 他捂着脑袋抬头，一眼望进洛祝的眸里，秦沐一振：“师尊？你怎么出来了？” 洛祝早早便回客栈寻找净化煞气之法，说是让秦沐出来自由玩乐，等玩够了再回去, 可现在这是……来拎他回去的意思？ 秦沐忙道：“徒儿这就回去。” 洛祝没动, 鼻尖轻轻一嗅：“你被人下了药？” 秦沐一惊：“啊？我没吧？” 他连甜汤都没敢喝呢。 “追影散。”洛祝抬手轻轻在秦沐头上拍了拍，他身上那点气味瞬间被挤散出去, 落到了一旁草地上，“行了。你要回去了？” 秦沐反问：“师尊不是来找徒儿的吗？” “只是来看看。”洛祝方才在客栈里净化煞气, 用沙盘相连后, 隐约抓到了一丝和未来的联系, 他感知道那宝瓶里的血气即将消散, 便有些担心。 不过现在见秦沐生龙活虎的, 看起来并没什么大碍。 “哦。”秦沐问，“那追影散是什么？难道是我喝甜汤的时候那个大婶给我下的？” 他想着感觉有些惊悚，怎么喝个甜汤都会被下药，那大婶到底是个什么人？ 不过洛祝解释道：“集市人多，兴许别人也有可能。” “师尊说的也是。”秦沐说，“说不定是茶馆那三个修士干的，他们怕我不带师尊见他们吧。” 洛祝闻言问道：“你答应他们什么？” “是这样的。”秦沐简单把大婶的话说了一遍，“我觉得那个风城主太可疑了，那个林易不是魔教中人嘛，还有在万仙阁也有人用过邪术，我觉得这些人和风城主的教会可能有些关系。” “所以？” “但是师尊和我都没有时间去查这件事，我便打算先让这三个人查查看。” 洛祝明白了：“你想让人替你干活，就得先给他们画个饼。” 秦沐眼神别到一边去：“谁叫他们说我废物，而且他们本来就只让我帮忙引见一下。” 秦沐故意装傻：“师尊只需要过去走个过场就好了。” 他眨了眨眼，小声问：“可以吗师尊？” 洛祝看着秦沐这明显是耍坏的样子，微微闭眼，遮住了眼底的笑意，淡声道：“都说你是废物了，确实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秦沐听出那尾音里藏着的揶揄，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洛祝真心笑他废物，还是只是觉得有趣。 他看了洛祝一眼，愣愣点头：“对。” “要现在就过去？”洛祝问。 “对，现在……啊不对！”秦沐回过神来，赶紧拉住洛祝的胳膊，“现在不行！” “蛤？”洛祝疑惑地看他。 秦沐认真道：“得让他们等久一点，不用现在过去。” 说着他想起来什么，回头琢磨：“方才好像有人追我，但我现在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怎么回事？难道见了洛祝就跑了？ 洛祝道：“无事，只是只想投机取巧的鼠辈。” 秦沐茫然地眨眨眼。 “是风城主的人？” “不。” “那就是官云清了。” “嗯。” 秦沐回头虚瞪了一眼。 他本来就看这个官云清不爽，打和官云清第一次见面，官云清就浑身没有礼数，不知谦卑礼让，大庭广众拉着洛祝叨叨叨，烦死他了。 第二次见面还张口指责洛祝是小偷。 也不知道这个官云清到底哪来的勇气，现在还要追着他不放。 要放秦沐还没穿到猫身那会儿洛祝的臭脾气，早把官云清甩得远远了。 秦沐哼了一声：“怎么像狗皮膏药似的，非要粘上来。” 洛祝没吭声，顺从秦沐的拉扯往客栈走。 好片刻，才像回应似的说了句：“本尊活了数百年。” “什么？”秦沐茫然。 “长生，谁都想要。”洛祝淡然说着，像只是随口说一句家常话。 秦沐依旧没懂：“可师尊这么厉害，他怎么敢打师尊的主意？” 秦沐活到至今连二十年都没到，连凡尘都没接触过，自然也无法理解他们对长生的追求：“师尊的境界，更是他们达不到的。” 洛祝看了眼傻傻的秦沐，沉默了下，笑了：“本尊尚未成仙，自然是有弱点的。” 秦沐仰头看他：“弱点？” “对，弱点。”洛祝仿佛是在邀请他，“你想知道吗？” 秦沐眼神微微一闪。 他心说那当然想，他可想了，在以前那么多年，在他的记忆里，在他那些令人痛苦的，愤怒的记忆中，他想知道，洛祝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可只是这么一作想，心里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有种钝痛感像突然高涨的海潮扑下来，砸得他说不出话来。 身体本能在恐惧着这个答案。 秦沐摇摇头：“徒儿不想。” 他困惑地看着洛祝：“师尊想告诉徒儿吗？” “我……”洛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神色古怪地看了秦沐一眼，才道，“本尊无需瞒着。” 秦沐一愣，薄唇抿了抿。 这个意思难道是说，洛祝从未掩盖过自己的弱点？ 那么，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的弱点呢？ 还是…… 把他的弱点，也看成了他无法攻克的盾牌？ 洛祝见他蹙眉抿唇似乎是在思考的样子，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 然而接着就听秦沐道。 “原来如此，师尊早已把弱点炼化成了强盾，难怪一直无人攻破，徒儿也要不惧弱点，直面弱点才行！” 洛祝：“……” 三个修士那里很好处理。 秦沐拉着洛祝回到客栈，吃饱喝足睡了一顿，才准备起床带洛祝过去。 秦沐睡醒时人还有点懵，目光愣愣地盯着屋顶，片刻后听到周侧的动静，他扭过头，见洛祝背对着他坐在桌旁，周身灵力流转，像是在做什么。 秦沐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出声问：“师尊？” 洛祝动作一顿，抬抬手指将灵力收回，这才扭过头：“怎么？” “师尊还在查法宝吗？” 虽然这法宝可能与他自身有关，可秦沐的脑子实在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何况以他自身的能力，根本无法查出来什么，所以他干脆等着洛祝将这所谓法宝检查一番。 秦沐还以为洛祝收了法宝话都没说一句，是因为已经清楚了解了法宝。 “还有一些问题。”洛祝还是不明白，为何这法宝蕴含着大量的灵力，且其中灵力已非凡间所有，是一位即将升仙之人放弃修仙之力，只为了维持这个法宝的运转？ 那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这个人又和秦沐是否有关？ 不仅如此，洛祝还发现这法宝似乎和他的沙盘残留的灵力有相似之处。 当日四玦去探阵，带回了一个异常的沙盘，洛祝施灵力转化，才得知秦沐拥有之后的记忆，可以说是从以后穿到了现在。 洛祝试图将这个法宝上的灵力渡到沙盘上，但沙盘上还有另外一层禁制，单是这个法宝还是无法解开。 “秦沐，你可有什么想法？”洛祝试探着问了一句。 秦沐脑子尚未清醒，随口道：“说不定滴血认主。” 洛祝：“……” 秦沐：“……” 他反应过来，赶紧从床上起身：“我瞎说的。” 洛祝心道，这是看了多少本地摊杂文。 他提醒秦沐：“滴血认主的阵十分困难。” 倘若要滴血认主，首先要给阵法养出阵灵。大部分的阵法都没有阵灵，一个阵灵少说三年才能养成，这三年内，还要收集鲜血测试。 一只阵灵，比万千阵法都要好用，阵灵诞生之时便会认主，倘若要设下滴血条件，还要控制好诞生的时机，不得让阵法被外人闯入，不得受到外界破坏，不得让阵灵产生神智。 且在阵灵诞生之时，便立刻将其压制，让其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直至有人闯入封印之地，滴血使其认主。 这样一来，设置阵法的人可谓菩萨心肠，明明可以自己收走阵灵，非要放在那里给别人用。 又不关心以后用到这个阵法的人到底是好是坏。 费心养着却又随手丢了，实在矛盾。 何况现在放在他们手里的是一个或许能穿越的法宝。 秦沐听了解释，才明白滴血认主的困难：“也就是说，除非设阵的人本就想看这世间乱套，否则根本没有理由设滴血认主阵法。” 洛祝沉默了下，道：“这是一种情况，或者那人养出后又发觉自己无法控制住这个阵灵，只能放弃。亦或那人十分自信，觉得除他以外的人，再无人能解开封印。” 不论是哪个情况，可能性都极低。 第44章 秦沐听得茫然, 不过意识到这和他的事无关，于是问道：“那这个法宝到底是能把人送到过去还是送到别的地方去了？今天那个张妈的同乡和我说……” 秦沐简单把甜水铺大婶的话概括了一遍：“实在是奇怪的很。” 洛祝顿了下，道：“命运是即定的, 他们没有能力改变命运。” 每个人的命都是天定，他亦如此，法宝上确实有流转的痕迹，有人消失也是事实。 洛祝在张妈家收集到的魂体气息中, 包含着不少人的气息, 可见他们确实是回到了过去。 “可他们为何没有回来？” “法宝要交出十年寿命交换。”洛祝道，“他们没有十年寿命。” 再者。 “倘若负隅顽抗，想改变命运, 会遭到天道抹杀。” “比如呢？” “比如……”洛祝眼神闪了下，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不过脑海中那画面闪得太快，洛祝还没来得及注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顿了顿，道：“这种事，倘若本尊也能知晓，那本尊就不会在这里了。” 洛祝尚未升仙, 自然也受天道管辖。 秦沐听了会儿, 也只有个大概的了解。 他不知道被抹杀是什么意思，只是方才听到这个字时, 心脏突然颤了下。 但因为不知因何而起，秦沐也没太放在心上, 瞧着时间不早了, 便唤洛祝一同去茶馆。 那三名修士果然一直在茶馆等着, 一步都没离开过。 再次见到洛祝, 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急忙起身恭迎。 秦沐趁机把甜水铺大婶的话说了一遍，让三人帮着留在这里调查。 胡子修士立即点头应下：“洛尊主放心吧，这事交到我们兄弟三人身上了。” 年轻修士也点点头：“绝对调查得清清楚楚！” 另一名修士看了秦沐一眼：“放心吧，我们在这本来就有收尾的事没做完，既然这事和风城主有关，我们自然也要调查。不过既然洛尊主想要我们帮忙，不知倘若我们发现了什么线索，该如何通知呢？” 洛祝闻言，凌空变出五张传音符交给他：“只需用灵力催动即可将要说的话附在这符上传给本尊。” 那修士连忙接过：“好。” 顿了顿，他问：“那两位何时离开辽城？” “明日即启程。”洛祝道。 说是明日，其实当天晚上，洛祝便叫店小二安排了马车离开。 秦沐白天睡过一觉，晚上十分精神，他趴在车窗口，好奇地往外望着，车子一路颠簸，洛祝瞥了他一眼，伸手把几乎半个身体都往外探的人捞回来。 “外面很有趣？”洛祝将人摁回位置上，瞧秦沐一副想去干架的样子，猜到什么，“见到谁了？” “官云清。”秦沐皱着眉头，不爽道，“他怎么还跟着我们？还想要什么长生，他凡体肉胎的，受得起吗？” 洛祝道：“无碍。” 他随手一挥，便有道灵力笼在了马车上，在黑夜中恍惚看不真切，甚至连马蹄声都弱了许多。 身后跟着马车的官云清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便找不到车了，他急得在原地乱转，又跑来跑去查车轮印，却怎么都找不到痕迹。 秦沐瞧着渐渐远去的那道忙碌身影，这才道：“何必纠结一个根本得不到的答案，反正到最后也是一头雾水原地乱转罢了。” 洛祝看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晚上的小黑豹比白天要精神许多，根本无法安静下来，时不时就探出头去看看外面，在车子里走动。 不过洛祝根本不搭理他，也就让秦沐更加胆大妄为，甚至还趁车夫不注意，爬到车顶上看月亮。 夜风徐徐，车轮滚进，周围草枝木叶发出沙沙声响，月亮被枝桠剪得零碎，怎么都看不到全貌。 秦沐瞧着瞧着，脑袋上的耳朵又冒出来，尾巴也跟着不高兴地甩来甩去。 他想起了白天洛祝说的话。 洛祝说，不得负隅顽抗，不得试图改变命运。 那他的算什么呢？ 他没有杀了风安，也没有被赶出万仙阁，更没有流落在外，现在反倒变成了只豹子，整日守在洛祝身边，甚至两人的关系好像变得亲近了许多。 他这样难道不算改变了命运吗？ 为何天道不抹杀他？ 还是，这一切不过他死前的美梦呢？ 秦沐收回目光，盯着自己兽化的手掌。 他记得自己走火入魔了，或许，自己还在心魔之中。 难道自己期望着从头再来，期盼着和洛祝搞好关系不成？ 秦沐光是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事到如今，他难道还想和洛祝做个师尊徒谦的好师徒吗？ 他难道还对洛祝抱有什么留恋？ 他不过……他现在不过只想稳固修为，早日离开万仙阁，到时候…… 到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秦沐茫然地想，他以后要去做什么呢？ 他本就没有神智，没有自己的思想，所有人的思想，都是在接触万仙阁之后有的。 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离开之后，他还能做什么。 但秦沐隐隐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离开过的。 秦沐不知自己该怎么走，索性干脆就这么放空自己。 他在车顶待了一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车里，身上还盖着件白袍，而车里已经没有人了。 白袍上残留着草木香气，秦沐认出来这是洛祝的外袍，他变回人形起身，探出马车，见车夫已经离开，洛祝正站在不远处的小溪旁，不知在看什么。 秦沐打了个哈欠走过去问安。 洛祝目光从依旧挂在他肩头的白袍扫过，淡淡道：“你还记得这里吗？” “唔。”秦沐说实话，“已经不记得了。” “那便好。”洛祝道，“接下来要进入山洞，你跟紧些。” 秦沐茫然地点点头。 他对以前的记忆，只有无边的黑暗，时间淡化了恐惧，所剩下的不过麻木。 秦沐甚至连进入山洞的路都不记得，还是靠着洛祝，才知道自己以前住在何方。 到了洞口，洛祝淡淡道：“抓紧我。” 秦沐问：“里面会有危险吗？” 洛祝轻描淡写掠过去：“有本尊在。” 洛祝的话就像是一剂镇定剂，秦沐偷偷看了洛祝一眼。 洛祝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对周遭一切都不为所动，也并不上心。 他让秦沐抓好他，秦沐也只当洛祝是嫌他冒失。 于是秦沐攥紧了洛祝的衣角，十分认真道：“徒儿会跟紧的。” 洛祝：“……” 洛祝轻轻啧了一声，想说什么，但话到了舌尖又被咽下去。 他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顿了好会儿，才放弃了似的：“走吧。” 秦沐不懂，只知道洛祝似乎因为他的话有点不开心。 那到底为什么呢？ 他明明都这么乖巧了，洛祝怎么老是不开心。 秦沐鼓起腮帮子，眉心也跟着压下去。 不过片刻后，秦沐的注意力便从洛祝身上移开，好奇地注意周侧的黑暗来。 这里的黑暗比他先前在幻境中遭受的还要浓烈可怕，走进去是闷重的气味，感觉被黑暗触及后，整个人身上都被压下了一座山，一直压到了心头，压得他难受。 外面的灵力流动不进来，带不进气流，秦沐本能地催动风诀，却发现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里面一点风都没有。”秦沐甚至觉得，倘若自己真的在这里面待上十年，早就被闷死了。 洛祝没说话，手指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一道灵花便在他指尖绽放。 他将灵花朝空中一抛，用剩余的灵力勾成一缕轻烟似的拉扯着那朵灵花。 灵光绽光，一下子驱散了两人面前的黑暗。 秦沐的眼眸亮了下：“好漂亮。” 像这样标致的灵花，他还从没见过。 秦沐有些手痒，也试着将灵力搓成灵花。 洛祝便顺手将那朵花塞到秦沐手里，道：“小心行事。” 秦沐连忙嗯了一声，接过灵花，他碰了碰，发觉那灵花并不能触碰到，只是以光的形式出现在手上，倘若用手指头将灵力分散，上面的光也会相对变得弱些。 他玩着这灵花，一时都忘了自己在哪。 直到秦沐踩到一粘糊糊的东西。 秦沐停下脚步，眉头轻轻皱起。 洛祝朝前走了两步，感觉到衣服牵扯，回过头，就见秦沐攥着那灵花，皱着张脸问他：“师尊，像这样的地方，会不会有蝙蝠什么的？” 洛祝道：“蝙蝠喜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喜好吸血，但这里太过闷气，而且并不潮湿，恐怕很少。” 秦沐挪了挪脚，目光朝下一望，他手中的灵花跟着飞过去，照亮了地上那瘫死尸。 是一只巴掌大的小蝙蝠，大概是误闯进来，不知怎么的死在了这里，周旁还有小蝙蝠用爪子刨坑的痕迹。 洛祝眉头轻轻一皱：“它身上有灵力的气味。” 秦沐一愣，赶紧再看一眼小蝙蝠：“它是被害的？这里面还有别人？” “是也不是。”洛祝半蹲下去，伸手碰了碰那只蝙蝠，不知怎么的，那蝙蝠突然诈尸爬起来咬了洛祝一口。 洛祝手指立刻冒出两个血点，他眉心一蹙，手指朝前一伸，已经扼住了小蝙蝠，然而却发现，蝙蝠早就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方才咬这一口是另有阵法所为。 他眸瞳一缩，猛地朝周侧挥出一道灵力。 第45章 灵力凶猛地砸过去, 不一会儿就击穿墙壁，洞中震了震，有灰尘落下来, 又被洛祝展开的灵力屏障悉数挡在外头。 秦沐吓了一跳，连忙朝前一步：“师尊你怎么样了？” 洛祝看了秦沐一眼。 周围的墙壁发出闷鸣声，灰尘簌簌落下，洛祝像是怒了, 可这会儿却还能克制住怒火, 温声道：“无碍。” 接着如平时那般优雅地，他逼出了手指上带毒的鲜血。 一滴，两滴, 统统落到地上，没进泥土中。 在被泥土彻底裹没前, 甚至还能看见鲜血呲出一小片火光。 接着，以他们为中心，藏在洞府中，被黑暗藏得极深的阵法回应似地闪了闪。 因着黑暗和山洞的声响，两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切。 “这蝙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沐思忖了下,“我从没见过蝙蝠。” 他即使那会儿麻木到无法感知到外界, 可也是知道的，知道自己从没见过蝙蝠。 可这里现在不仅多了蝙蝠, 还是只死去的蝙蝠，还是一只死了许久却依旧能爬起来咬了洛祝一口的蝙蝠。 倘若和洛祝不相识, 秦沐都要以为是洛祝上辈子对蝙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秦沐无意识托着洛祝的手, 意识到什么：“这山洞果然被别人闯入过了是不是？” 洛祝目光落在秦沐握他的那只手上, 心里不自主地软了软, 他道：“放心, 本尊无碍，这山洞里也没别人了。” 他从踏进来的那一刻便用灵力探查过，只是一时大意，只注意探查活体，没曾想一只死去的蝙蝠，竟能诈尸起来咬他。 这一会儿，洛祝已经猜到布下阵的人应该和魔教也有关系。 对方应该会魔教的驭尸术。 对方为何要来这里？是想对秦沐做什么吗？ 洛祝想着，向秦沐道：“带本尊去你住的地方，你还能记得吗？” 秦沐茫然道：“大概……记得的吧？” 这里哪哪都差不多，秦沐说实话印象不深，不过应该不是在这里。 秦沐硬着头皮带洛祝进去。 山洞一直朝里延伸，有灵花在那照明，走路也快上许多，秦沐有意盯着地面，生怕又冒出来一只小蝙蝠，不过似乎整个洞里只有那一只阻碍他们，秦沐再往里走，就没再遇到什么危险。 这一路很快到了地方。 秦沐瞧见前面被堵着的墙壁，道：“师尊，应当是这里了。” 洛祝慢条斯理停下脚步，随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朝地上一按，那圈便落到地面，嘶嘶往下渗去，像是要钻到地心去，一直钻空了为止。 不知过了多久，秦沐看安静得有些过分，正想说话，却突然见数道金光从方才那圈里冒出来，像是一个柱形的牢笼，泛着刺眼的光芒。 这光芒照亮了整个洞府，驱散了所有的黑暗，甚至将墙壁上的字纹都照得一清二楚。 洛祝只是扫了一眼，眉心便皱了皱，他转过头，问秦沐：“你可见过这墙壁上的字？” 秦沐茫然又无辜，像只是在欣赏漂亮的牢笼：“弟子那会儿连弟子是谁都不知道。” 顿了顿，秦沐道：“连话都不会说。” “好。”洛祝垂下眸子，伸手接住被灵力击晕的秦沐，将他放置在金光牢笼中，接着朝墙壁走去。 他每踏一步，便有无数灵力爬向地面，渗透进泥土中，寻找着地里的阵法。 等洛祝停在墙壁前时，他的灵力已经紧紧箍住了阵法，只需要他动动手指，便能将这个阵法尽数拆除。 但此刻，洛祝发现了什么。 他瞳仁微微一缩，近乎难以置信地盯着墙壁。 那墙壁上，刻着的每一道符纹，竟全是出自他的手！ 洛祝眸仁轻颤，抬手覆上字纹，指腹被咬出来的伤口仿佛受到蛊惑，又开始往外涌血，鲜血沾染上字纹，然后蔓延出去，不过片刻，整面墙都染上了他的鲜血。 洛祝眉头紧皱，他意识到这情况并不太好。 倘若秦沐那小子是重回到他的过去，自己的现在。 那么未来的他的这般举动，就是逆天命。 一时间，散仙骨，逆天命，扭曲重回等等的字眼同时挤进他的脑袋，他只觉得自己被未来的自己狠揍了一拳，身体踉跄了下，不得不单膝跪地。 洛祝抬眸，目光缓慢朝上挪，以他此刻的修为，并不能抵抗未来他的灵力。 不过，他至少可以逃脱，不必在此刻受苦。 洛祝沉默了片刻，看了眼被他放在灵力芥子里的秦沐。 最终，洛祝还是按下了手。 灵力一瞬间从他的手掌中迸发出去，连接了墙壁上的阵法，那些阵法有如沙盘上滚动的细小佛珠，在运转过后，被一根金丝串在一起，然后一颗一颗爆裂开去，被包裹在佛珠中的灵力便一束一束打进洛祝的额心。 这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每一次灵针没入，都仿佛淬体重生般，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骨骼融化重建，能感觉到灵力走遍全身经脉，稍有不慎，经脉逆冲，他便会爆体而亡。 而最令他痛苦的，却并非仅仅这些。 在灵针没入的同时，他还看到了一段记忆。 记忆中，秦沐被诬陷离开万仙阁，长老们试图对洛祝下手，却被洛祝察觉，杀了之后，他又收了新一任弟子霈缺，随后感知到神兽之力现世，洛祝这才意识到，秦沐居然就是他身边的灵宠本体。 洛祝带着霈缺下山，本想引魂归位，但见秦沐道骨尽失，修为尽散，怨恨不断，便将他以家仆的名义收到身边，找借口赏他些碎丹，助他修复道骨。 然而这些秦沐并不领情，怨怒无以消减，洛祝想他倘若如此修炼，终究会走火入魔，便骗他去辽城打天岭妖兽，用灵力解化。 秦沐受了霈缺蛊惑，用了洗髓丹，虽然运气好没死，可道骨再次受损，且怨怒已被激到顶峰。 洛祝和他对峙，不曾想却将秦沐逼至自杀，他救下秦沐，在一番救治时，发现秦沐魂体有异，似是被人下了咒。 这咒应是当年他与魔界交锋时，魔界种下的，受此咒者，终生会遭人厌恶，以助心魔滋长，到最后堕魔。 霈缺助他洗髓，使得秦沐堕魔更深。 神兽堕魔，万物不复，洛祝打算先留下秦沐，去寻找解除之法。 却没想到，在此期间，霈缺利用秦沐对他的信任，直接让秦沐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秦沐彻底解除了洛祝的封印，也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踏上万仙阁，平了整个宗阁，又杀了霈缺，然后是那些欺负过他的平民百姓。 洛祝找到了解除之法，可对走火入魔的秦沐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他主动到秦沐面前，成为秦沐的阶下囚。 秦沐怨恨洛祝，可秦沐也太过天真。 他将洛祝携至魔界魔宫，看洛祝身上白袍逐渐染上魔气，受魔气侵蚀整日痛苦，秦沐便心软了。 他决定给洛祝一个机会，让洛祝堕魔陪他。 洛祝并不想堕魔，他只是知道，万兽醒，万世绝，秦沐是神兽之子，他觉醒后，其他的兽也会觉醒，他堕魔，其他的兽也会堕魔。 他需要阻止这一切，因为天道让他阻止。 他虚与委蛇，他温柔和旭，他悔过自己的冷漠。 他认真投秦沐所好，认真倾听秦沐的难过，终究叫秦沐卸下防备，喝下了洛祝给他的祛咒水。 咒术解除后，洛祝带着昏迷的秦沐回到人间，放置在他当初在辽城的房子里，便回到万仙阁取回他的灵丹。 谁知这时，本该死去的霈缺却再次出现，告诉秦沐，他是洛祝授意来带秦沐去补天裂的。 他告诉秦沐，洛祝待秦沐的好，只为了哄骗秦沐，祛除秦沐身上的魔气，才能让秦沐去补天裂。 否则，万兽降世，天地骤灭。 秦沐信了，恨得满目血红。 他此刻又极其虚弱，几乎无法反抗，就被霈缺丢进了天裂中。 待洛祝赶到时，一切晚矣。 与此同时，雷劫已至，天道念洛祝功高，准备让他得道升仙。 洛祝在那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真心。 他望着天边雷云，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 随后，一旁察觉到事态不报正欲逃跑的霈缺，被强行抹杀。 第一道雷劈下时，洛祝不躲不闪，生生受了一击。 第二道雷劈下时，洛祝亲手折下了他的仙骨。 他用那截仙骨，在不断坠下的雷劫中，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将法宝设下封印，借以法宝之力，强行打开三千世界的入口。 第二件事，在秦沐当年被关着的洞府刻下字纹，修养秦沐魂体的破损。 第三件事，他引雷破开天裂口，孤身闯进去，寻到秦沐已被腐蚀的魂体，将其以法宝送回过去。 随后，他以自身葬天裂，结束了这一切。 —— 洛祝睁开眼睛，眼角淌下了两行血泪。 过重的灵压叫他几乎承受不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破损移位。 待字符消散，灵压一点一点消失，扼着他心脏的那只无形的手也松开了去。 洛祝这才慢慢抬起手，擦去脸上的血迹。 那些记忆反蚀，使得他苦不堪言，可他又清楚知道，这是自己应得。 倘若在最开始，他能注意到秦沐。 倘若当初在抢神兽蛋时，他能再谨慎些。 倘若他……能更早意识到自己的心。 好在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第46章 秦沐人还活着, 心魔也并未影响到他，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 洛祝缓慢走到秦沐的面前。 金光芥子已经黯淡，被缚在里面沉睡的秦沐眉眼温和, 好像从未受过什么伤害，他只是静静睡了一觉般。 洛祝抬手过去，在即将触及秦沐的脸时，指尖忍不住颤了一下。 记忆回来的同时, 大量的懊悔, 心痛，无法挽回的绝望和惧怕交织在一起，叫洛祝几乎有些不敢碰他。 汹涌的情感叫洛祝有些无所适从, 他甚至觉得自己过于陌生。 陌生得仿佛不是自己。 他暂时无法消化自己的情感，无法从才刚有点感情就陡然转变到深切刻骨, 他没做好准备，只能强行绷着情绪。 “破。”洛祝声音嘶哑着。 金光笼被撤下，里面的人影晃了晃，朝前倒去。 洛祝伸手将人捞回来，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触碰到人的那一刻, 洛祝便有些克制不住将人摁进怀中。 “嗯？”秦沐茫然地睁开眼睛, 才刚恢复意识，便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紧着, 鼻息间满是草木香气。 秦沐愣了片刻，才恍然反应过来什么, 慌张喊道：“师尊？” 洛祝闷应了一声。 “师尊你是受伤了吗？”秦沐从没见过洛祝这种模样, 在他印象里洛祝一直很强大, 从没这样看起来如此脆弱过。 何况还主动抱他。 就算放前段时间, 那也只是抱一抱那只猫。 秦沐不知道自己昏迷时发生了什么, 他呆滞地想了下，肯定是刚刚昏迷时遭到了什么人的攻击。 再一瞧，这洞内有灵力逸散，如同炸裂的烟花最后化为尘土，数粒细小的灵力打在墙壁上，散尽最后一抹光后消失不见。 秦沐迅速反应过来：“这墙上的字怎么没有了？师尊是遭到了袭击吗？” 洛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摁住想挣脱出去查看伤势的秦沐，疲惫道：“让我抱一会儿。” 秦沐浑身一僵，呆呆眨了眨眼睛。 洛祝这么一说，秦沐便不敢乱动。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秦沐能嗅到洛祝身上那颓废沮丧的气息，能感觉到洛祝现在的纠结难过，像是遭到了什么打击。 秦沐胡思乱想，什么能让洛祝这么大受打击？ 喜欢的人死了？还是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发现自己打不过？ 秦沐稍一作想。 就凭洛祝这样子，只有别人喜欢他，哪有他喜欢的份？ 再加上这洞中残留的术法气息，秦沐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认定了后者。 “师尊不必沮丧，这幕后黑手虽然是比师尊还厉害的人物，但不论是谁都有弱点，师尊一定能揪出他的！” 洛-幕后黑手本手-祝：“……” “不过师尊。”秦沐还是很好奇，“那个人是谁啊？” 洛祝抬起眼皮，他瞧着秦沐的后脑勺，沉默了下，道：“把耳朵变出来。” “嗯？” “把耳朵变出来。”洛祝说，“我就告诉你。” 秦沐：“……” 秦沐怀疑洛祝在逗他玩。 但洛祝向来那么严肃一个人，秦沐也不觉得洛祝真的会逗他。 “你不想知道？”洛祝语气似乎有些遗憾，他垂下眼眸，勉强牵起唇角，“罢了，你也不必知道。” 话没说完，就见秦沐的脑袋上多了一对黑黑的，毛绒绒的耳朵。 那耳朵动了动，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外别了下，秦沐小小声说：“师尊，我变……变出来了。” 洛祝愣了愣。 他伸手过去，指尖触及毛绒绒的耳尖，把秦沐逗得耳朵一缩，又小心翼翼放回来。 洛祝摸了摸耳尖，便叫秦沐耳朵又颤了一下。 洛祝想起来，在魔界时，秦沐就会趴在他的腿上，将耳朵支起来，叫洛祝摸摸是不是很软乎。 那时候的洛祝只是敷衍地碰了碰，便叫秦沐坐起来喝茶，他无心关心耳朵，也无心关心秦沐。 洛祝的心刺了一下，呼吸重了一分。 秦沐听着感觉有些不对，他眼眸转了转，小声安慰道：“师尊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洛祝愣了下。 秦沐道：“师尊想摸便摸就是了，我变出耳朵，只是讨师尊开心。” 洛祝垂眸，见秦沐正安静地看着他。 一瞬间，洛祝突然想把剑给他。 给这个曾经他狠狠伤害过的人，让秦沐狠狠报仇，不论秦沐想怎么杀他，他都能接受。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洛祝便果断掐掉了。 现在的秦沐，只会害怕罢了。 他不知道秦沐记得多少，记忆中，他去接回秦沐的魂体时，那魂体已经被毁得只剩七八分，记忆会有缺陷，如洛祝之前用沙盘探查的一样，并没有多少。 否则，以秦沐的性格，可能根本等不到今天，就会暴露自己，叫洛祝发觉他的意图。 洛祝指尖掐在掌心，勉强拉回一丝理智，道：“很软。” 秦沐怔然：“什么？” “你……的耳朵很软。” 秦沐茫然地笑起来，他瞧着洛祝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一睁开眼，感觉洛祝姿态好像放低了好多。 他忍不住提醒洛祝：“这是师尊灵宠的壳子呀，他是猫，当然耳朵很软了……” “不。”洛祝慢慢说道，“你就是神兽本身。” 与其以后叫秦沐自己察觉，洛祝觉得太慢了：“你吃下的那朵涅槃花无碍，是因为那花便是你自己的，你和这壳子融得那么好，也是因为这壳子就是你自己的。” 秦沐猛地瞪大眼睛：“什么？” 他怎么突然从人变成了猫了？ 虽然他早就从人变成猫。 这也不对。 秦沐一直以为自己是人，被迫穿到猫的躯壳里，从来没想过自己就是猫本身，他惊疑瞧着洛祝，想从洛祝的脸上看出什么开玩笑的端倪来。 只是洛祝面色很淡，只有那双眼眸色极深，像藏着太多的事一时无法纾解，又不忍告知似的。 他这模样，叫秦沐心中警铃大震：“师尊……你想还和我说什么？” 洛祝问他：“你是喜欢这副壳子，还是不喜欢？” 洛祝搜刮着记忆，他方才挤进来的记忆太混乱，很多都没细看，一时也想不起来当初秦沐到底是喜不喜欢，毕竟那时候，秦沐很多时候都是被迫。 被迫接受所有他不想接受的。 秦沐没听懂，他有些沮丧：“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从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他也在这壳子里住了这么久，能化形了，能跟在洛祝身边了，能变得这么厉害了，他也在慢慢接受以后要当猫这件事。 他不懂现在洛祝和他说什么。 难道洛祝愿意给他造一副身体？ 他这么想着，下一瞬，却听洛祝道。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让你一直维持人形。” 秦沐愕然。 他虽然笨，但也不是不知道，兽修虽然在修炼后能化为人形，却需要大量的灵力，也无法一直维持人形。 兽修天生拥有比普通人更多的灵力，这也代表他们要维持人形的话，需要超过自己数倍的灵力，在人修中有这样能力的人不多，何况给兽修维持人形，自身的灵力就会亏缺。 洛祝何必要帮他？ 洛祝怎么会突然待他这么好？ 秦沐警惕地打量洛祝一番，甚至怀疑方才是不是有人趁他昏迷，把洛祝打蠢了。 他摇摇头拒绝：“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他现在可不敢找别人帮了。 任何人，都比不过他自己可信。 洛祝呼吸微紧。 秦沐耳朵动了动，转而勾起笑来，问他：“师尊现在如何了？” “嗯？” “师尊要不然再休息一会儿。”秦沐想将洛祝扶去休息，不过一看周围连张床连个被子都没有，他有些局促地扯了扯唇角，“抱歉，我忘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着伸手项链里摸索一阵，才找到一件披风，他把披风摊开楠/枫放到地上。 洛祝瞧着他的动作，心脏缩紧了些：“十年里你一直这么住着？” 也得亏那会儿秦沐麻木，甚至没有自我意识，再加上有神兽之力滋养，这才免了失明免了其他问题。 洛祝瞧着感觉心口一酸。 他虽然知道秦沐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却从未细想过秦沐是如何承受的。 他见秦沐自然而然地展开披风，走过来时眼眸里满是清澈：“师尊，请去休息一下吧。” 洛祝喉咙一哽，说道：“我从未听你说起过。” 秦沐愣了下：“什么？” “住在这样的洞里，你没怕过？”洛祝和他对视着，“你不觉得委屈吗？” 秦沐愣了下，笑道：“那时候我又没感觉。” 即使后来被带到万仙阁，莫名被人讨厌，他当时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毕竟他才刚接触和他一样的人，对什么都很好奇。 自然也意识不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不过后来是有委屈的。 因为风安。 在风安到万仙阁后，他才懂得了什么叫做不公平。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风安，却不喜欢他。 为什么风安这么天真善良，就算做错了事情，大家也认为是秦沐做错的，和风安无关。 但是风安天然就有种让人想亲近的感觉。 风安说的话，也叫人忍不住相信。 秦沐听风安说，他以前住的地方多好看，多漂亮，秦沐便想起来自己住的黑暗洞穴。 风安说大家都关心他，秦沐便想起来自己被人责骂。 秦沐犯了错，极力争辩，风安告诉他，干脆应下来，这样少受点苦，他便信了。 长老们确实也不骂他了，罚得也很干脆，连洛祝听到他这么果断承认，也不再多说什么。 秦沐觉得自己该高兴，可每次承认之后，总觉得心脏格外难受。 明明大家都在一起，他却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 被所有人隔离在外。 作者有话说： 【与文章内容无关】 今天大喜日子！ 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放点红包在这，自取—— 第47章 “等我能意识到的时候, 我已经出来了。”秦沐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洛祝犹豫道：“以后不会了。” 他不会让秦沐堕魔，更不会让他去补天裂。 接受了那样的记忆后，再看现在天真的秦沐, 洛祝心口像被什么压住似的，密密麻麻地疼。 秦沐愣了下，没听懂：“什么？” “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洛祝淡声说着，又怕自己说得太过明显被秦沐察觉, 他补充一句,“今后没人敢欺负你。” 秦沐心想也是，他换了壳子，修炼的速度大大提升, 现在的修仙者实力大不如以前，他只要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以后也找座山守着，不出去就好。 “对了，师尊，你可有查到这山洞和霈缺的关系？”秦沐还是忍不住好奇，他越想霈缺越觉得不对劲,“该不会这是什么陷阱吧？” 不然怎么只是他睡一觉的功夫, 洛祝像换个人似的，又是一副受了伤的样子, 又突然和他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应当是他发现了这座山洞，还没来得及探查, 就留下了那张卷轴。”洛祝收回思绪, 冷静分析道,“这山洞没有他的气息。” “那怎么……” 洛祝道：“这山洞有一个阵法, 被我破解了, 阵法反噬罢了，和别人无关。” 秦沐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他又好奇：“那是个什么阵法？” 洛祝顿了一下，才道：“修护阵法，大概是上仙待过的，恰巧你住了进去。” 秦沐惊得站起来：“真的吗？” 他好奇地走到墙壁边，伸手摸过去。 在他的零星记忆中，也曾因为太过无聊，摸着墙壁上的字纹玩，他那时候看不见这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什么。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曾和上仙的阵法待这么近过：“早知道我提前拷下来了。” 秦沐说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他那十年，无聊摸着墙壁，早就记下了所有的字，洛祝没有理由撒谎骗他，所以秦沐认为，洛祝说的一定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他找个机会重新布阵，不就能自己滋补自己的灵力了？ 秦沐偷偷看了洛祝一眼。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洛祝帮忙用灵力滋补他的身体，秦沐只觉得欠了洛祝越来越多，怎么都还不完。 有了这个上仙遗留的阵法，一定可以和洛祝两清了。 不过秦沐很好奇：“那师尊怎么还把阵法收了？” 洛祝随口道：“上仙为人谨慎，阵法一旦打开错误，就会反噬并消失。” 他观察着秦沐的反应：“没有试错的机会。” 秦沐闻言有些惊讶：“上仙这么厉害啊。” 只是区区一个阵法，竟能伤害到洛祝。 “现在山洞里也没有阵法了，走吧。”洛祝起身，他担心这洞中的阵法残余会对秦沐有影响，更主要的原因是他需要时间去把所有的记忆全都梳理一遍。 秦沐赶紧跟上。 他决定等自己把阵法复刻出来后，再交给洛祝研究。 两人回到白天停放马车的地方，两人各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上了马车后洛祝报了个名字，等车驶出去好半天了，秦沐才反应过来不是回辽城的方向。 “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听说附近的村镇晚有烟花会。”洛祝淡淡道，“顺路去看看。” 他没说是刻意带秦沐过去的，因此秦沐倒没有紧张，听到这么一说，脸上立刻浮现出好奇的情绪。 “烟花会是什么？” “一个节日。”洛祝慢慢解释，“会在这个晚上放烟花，庆祝，一家子做一些好吃的。” 秦沐听到好吃的就流口水：“那酒楼客栈还开着吗？” “当然开着。”洛祝道，“多的是像我们这样过去玩的。” 一个「玩」字叫秦沐情绪都被调动起来：“那就好。” 他克制着想站起来的冲动，慢慢挪回座位上坐好，然后又小心翼翼看向洛祝。 他总觉得洛祝好像突然变了，但给他的感觉却更熟悉了，好像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好多。 秦沐并没有排斥的感觉。 他觉得很奇怪。 却又不敢说。 一旁洛祝靠在窗口，垂眸想着记忆里的事。 这一次多亏了秦沐的努力，才免得被剔去道骨，然而他做了什么呢？ 他只是给秦沐输了些灵力，看起来像是关心了秦沐，本质对秦沐依旧是不闻不问。 他观察着秦沐的作为，评判秦沐的对错，待秦沐好，不过是因为秦沐本身是神兽，而且恰好让他感兴趣罢了。 他待秦沐并不好。 但即使如此，秦沐仍旧无条件相信着他。 明明被洛祝伤害过一次，可再遇到洛祝时，秦沐还是会主动靠过来。 向来作为天之骄子的洛祝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自责，懊悔，甚至厌弃自己。 他甚至希望秦沐回忆起来，捅他一剑亦或如何，只要能平了秦沐的委屈。 可又能怎么平呢？ 秦沐是切切实实被剔了道骨，切切实实把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再被他骗走扔了的。 即使是后来洛祝主动拆下仙骨，以自身换来这一次秦沐不受天道逐杀的机会，可这本就是洛祝应得。 洛祝尘缘未尽，所以只能在这反复纠缠。 究竟是利谁？ 想来只是利了天道看好戏的心。 洛祝抬起眼眸，瞧见秦沐正拿着个毯子，蹑手蹑脚想盖过来。 注意到洛祝醒着，秦沐僵住动作，接着才反应过来，赶紧道：“师尊，你没睡啊。” “嗯。”洛祝声音有些哑，“时间还早，你可以休息一会儿，等晚上才有精神玩。” 秦沐毕竟是只猫，白天总是困恹恹的。 秦沐虽然不表现出来，洛祝却也知道。 听洛祝这么一说，秦沐先是愣了下，接着便攥着毛毯退到一旁，乖乖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躺下休息。 小黑猫一睡觉就会变回原形，大概是车里充斥着洛祝身上的气息，叫秦沐感觉到安全，不多时，秦沐已经变化了好几个姿势睡觉，时不时甚至会露出肚子上的毛毛，叫人忍不住伸手摸一把。 秦沐梦多，大部分睡醒就忘，梦里也大多是些吃的喝的好玩的，向来不怎么会去回忆往事。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受了阵法影响的缘故，竟也梦到了走火入魔之后的事。 他梦见自己已成了魔界的霸主，将洛祝囚在魔宫中，白天无所事事逗鸟玩，玩腻了就跑去找洛祝。 洛祝一身白衣被锁在宫中，衣边滚着魔气。 这魔气撕扯着他身上的仙气，仔细感受来大概和蚂蚁啃食似的，不算大痛，但就很折磨。 洛祝被折磨多日，脸色苍白，却依旧端得师尊的气势，优雅地靠在墙边。 听见秦沐进来的声音，他抬起眼眸，只是寻常打个招呼：“你来了。” 秦沐大步走进殿里，张口问道：“是你教山雀跑了的？” 洛祝并不否认：“你我的事，和旁人无关。” 秦沐不想听那些：“那你得还我。” 洛祝想了想，抬抬链子：“可以，我来做你的鸟。” 秦沐一觉睡得很沉，连马车停下来都没有察觉。 洛祝瞧了眼外面，见人来人往颇是热闹，他唤来车夫，给了车夫几两银子，叫他帮忙买些东西，接着便自然而然地抱起秦沐，朝客栈走去。 秦沐睡梦中感觉自己飞起来。 他看见洛祝变成一只巨大的鸟，载着他往天上飞。 鸟儿浑身雪白，只有翅膀边缘和一双竖瞳是金色的，尾巴细长，飞起来时在空中荡了数个圈，看着格外优雅。 小猫惧高，但被毛绒绒的羽毛拥着，倒也觉得安心许多。 秦沐问洛祝：“你该不会想把我带出魔界吧？” 洛祝低声道：“不然？你还能从这跳下去？” 秦沐心道果然，牵起笑来：“我跳下去，你又不会担心。” 洛祝顿了下，没有回应。 秦沐又幽幽道：“可是洛祝，你的内丹在我这里。”他抬起手，掌心多了一颗金丹。 那是洛祝决定以自己换全天下时，为表诚意，亲自剖下来给秦沐的。 “你……” 洛祝话没说完，突然瞳孔一紧，他瞧见秦沐纵身一跃，握着那颗金丹，快乐地朝外面跳下去。 秦沐那样果断，果断地叫人措手不及。 洛祝几乎是毫无迟疑，立刻飞下去用尾羽勾住秦沐的身体，将人卷起来甩回自己怀里。 “你疯了！” 秦沐猛地睁开眼睛。 他眨了眨眼睛，看见洛祝紧绷的下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没醒，忍不住嘟哝了一声：“我没疯。” 洛祝动作一顿，垂眸，眼底的情绪还没散开，就这么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 秦沐愣了一下，这才醒神：“师……尊？你怎么了？” “没事。”洛祝很快敛回情绪，淡淡问，“你刚说什么？” 秦沐扭头看了眼周围，发现自己还在洛祝的怀中，洛祝刚拿好房牌，正在上楼，秦沐见周围没人，便想挣脱着下去。 洛祝不好控住他，只能放手。 秦沐轻松跃地，赶紧变回人形，恭敬又疏离地唤一声：“师尊抱歉。” 他挠挠头发：“我方才……在做梦。” 就这么一会儿，秦沐又把梦中的事情都忘了。 他有些局促站着，生怕洛祝追问一句。 不过洛祝似乎也没太在意，开了门走进屋去：“无碍。” 秦沐跟着走进屋里，他好奇地打量了洛祝数眼。 洛祝进了屋，本欲像往常那样打坐休息，但脚步一顿，却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对。 他不是以前的洛祝，更不是未来的洛祝，他现在在这里，秦沐还没喜欢上他，他也无法向秦沐坦白自己对秦沐的伤害，他甚至无法如以前那样，慢条斯理地梳理开。 他掏出一个储物袋，放到了桌子上。 秦沐好奇地眨眼：“师尊？” 洛祝今天真是太奇怪了。 秦沐甚至都要以为洛祝发现了什么。 尤其是洛祝看他的眼神，似乎很后悔？ “我……出去一趟。”洛祝唇线轻轻绷紧，终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瞥了眼储物袋，“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在这先休息，储物袋里有传音符，倘若遇到事情，第一时间唤我。” “哦。”秦沐茫然地眨眼睛，他瞅着储物袋，心想也用不到那么多啊。 但这会儿洛祝已经走出门去。 秦沐追到门口，扒拉着门边往外探出个脑袋，左右看了看，都没瞧见洛祝的身影，连残留的灵力都消失了，他这才确定洛祝真的走了。 “奇怪。”秦沐关上门，走回桌子旁，随手拿起储物袋掂了掂，神情疑惑。 自重回一次后，好多事情都产生了不同。 叫秦沐都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亦或是他的梦境。 向来冷漠待他的洛祝开始亲自教他术法，明明听得懂他的兽语却不知为何装听不懂。 他明明是洛祝最讨厌的弟子，可在明知道自己就是秦沐的情况下，依旧待他极好。 他想起自己那段时间仗着洛祝听不懂兽语，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甚至还骂过洛祝，可洛祝不仅不生气，还装听不懂？ 以及，在山洞里，秦沐莫名其妙昏迷，再醒过来，洛祝居然待他更好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沐不懂洛祝。 他不知道洛祝究竟在想什么。 洛祝这样子，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亏欠了自己什么似的。 秦沐心中茫然。 穿回来的只有他一个，洛祝怎么可能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呢？ 还不如说洛祝在看到那山洞后，突然开窍，意识到自己平时待秦沐特别不好。 秦沐眉心皱了一下，嘀咕道：“有这可能？” 他实在不信。 但转念一想，即使如此又能怎么样？ 倘若洛祝真的意识到亏欠了自己，亦或者真的也利用法宝看到了未来，知道秦沐过得多惨，可那又能怎么样？ 秦沐倒是觉得，倘若被洛祝知道他以后走火入魔，说不定还觉得他这个废物果然是废物，都用上洗髓丹了还能走火入魔，然后嫌弃地就地扫他出门。 秦沐近乎自虐般地想，不然就试探一下，倘若真叫洛祝知道这事，他立刻被扫地出门，也没亏。 哦对了。 秦沐想起来，方才在山洞里，洛祝曾经说他就是神兽本身。 说不定因为这个，洛祝才待他变了样。 秦沐有种一切都串通了的感觉，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变合理了。 他扯了扯唇，觉得怪有意思的，他想起来，万仙阁一直传言洛祝待他那只黑豹很好。 原来是因为那黑豹就是神兽。 而这么说来，秦沐是神兽走失的魂体，难怪在死后会钻进神兽壳里，而洛祝之所以待他不错，是因为发现秦沐就是神兽。 所以这一段时间来…… 秦沐深吸了口气，觉得心脏仿佛被捏着似的难受。 他拉开储物袋，把那一叠传音符拿出来，一张一张放在手心。 蓄起的泪花在眼眶打转，随着秦沐眨眼的动作掉到传音符上。 他认真将最后一张叠上去，心想。 那是不是，不论他做什么，洛祝都会宠着他？ 因为，他是神兽？ 秦沐笑了。 另一边。 洛祝坐靠在屋脊上，垂眸扫着底下行走的人群。 他不知该如何去描述自己现在的心境。 这么好片刻下来，洛祝也接受了那些记忆，他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随着记忆回来，他对秦沐曾产生的感情也跟着回到了他的心。 他信了，秦沐就是他的尘缘。 他不觉得自己要瞒着秦沐，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秦沐说明，在此刻秦沐待他尚未太多感情时，他又要如何让秦沐对他产生信任？ 如何让秦沐在得知自己曾深深伤害过他后，还能保证不会再伤到他？ 洛祝从未经历过感情之事，他并不明白。 他正茫然着，突然感觉到什么。 他抬手一挥，一道符凭空出现在空中，符是金色的，上面画着难懂的符文，随着浮现，能见符咒下方正被一道真火燃烧。 边燃烧着，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尊在吗？” 洛祝愣了下，讷讷道：“在。” 秦沐小声问：“师尊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回来呢？” 洛祝听清秦沐的声音，眼眸柔和下来：“很快便回去了。” 说完顿了一下，又问：“有什么事？” “我有事想问问师尊，师尊是否知道我……”秦沐话没说完，一道符突然燃尽。 洛祝抬起眼皮，眼中温意一下散尽，他站起身，正担心着要下去，这时空中又飘来一道符。 他眉心微微蹙起，等着那符开始燃。 秦沐的声音软软地传来：“师尊是不是知道了我的事情？” 洛祝哑然：“秦沐……” “师尊这是知道了？”秦沐果断掐了符。 洛祝见状，便急忙跳下楼，回身往客栈里走。 秦沐一道符又紧随而至：“师尊知道多少了？” 洛祝脚步一顿，看着那燃得异常快的符，心中不安地狂跳。 他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生怕秦沐生气，怕秦沐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与此相比，秦沐故意浪费传音符，倒没有那么重要了：“秦沐，你还在房里？” 秦沐果断又掐了一张符。 洛祝快步往楼上赶，这时又一道符飘过来：“你先不要进来。” 洛祝脚步一顿，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间，收了手：“抱歉。” 他迟疑着说：“我从未想过，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他当时带回神兽壳，担心有人起疑，第二日便宣布要收徒，冲淡大家对神兽壳的注意。 他收徒，是为了寻神兽的魂，以免神兽流落在外遭遇不测。 可也是他不够谨慎小心，叫魔族成功在兽壳下咒，让秦沐受咒术影响被所有人排挤却毫无察觉。 他对徒弟的冷漠，叫秦沐没能解释，就被赶出万仙阁。 他不坦白，不解释，甚至待秦沐刻薄，才叫秦沐忍不住与霈缺亲近，被骗走火入魔。 他想解除秦沐身上的咒，却反而选了最不合适的方法，叫秦沐的真心被践踏，他想藏好秦沐，却独自一人去万仙阁取灵丹，才叫秦沐被霈缺抓走。 他的不在意，才酿成这样的后果。 他不是没想到，是没放在心上。 一道符烧尽，又烧起另一道符。 这符烧了半天，才传出来一道冷漠的声音：“我不接受。” 秦沐心想果然。 他心情一下子变得更不好了。 秦沐一巴掌朝桌子上拍过去，将那张正在燃烧的符咒拍下，接着又点燃下一张。 “你真是叫人讨厌！”秦沐气得不行，他平时能克制住的，也很理智，知道自己当初是被洛祝救出来的，知道现在洛祝和记忆里的不同，他应该区分看待。 可洛祝为什么要知道？ 他宁愿洛祝是纯粹为了神兽所以才待他好，这样他还能心安理得一些。 可洛祝知道了，秦沐若接受他的好意，便像接受了他的道歉。 秦沐不愿意。 洛祝薄唇抿了下：“秦沐……” 秦沐当即道：“当初走火入魔，是我自己的事！” 他皱着眉头，不满地打断洛祝：“你不喜欢我，我不在意，我也不想再成为你的家仆！我还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暂时还没能找到机会离开。” 他深吸了口气，颤着指尖捏起桌子上的传音符：“我可以现在立刻就走，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不需要你因为我是所谓什么神兽，而过来向我道歉！” 秦沐气得很，说话也颠三倒四地，理不清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他一口气把那些传音符都用了，扩了十数倍的声音，在外面朝洛祝吼道：“我最讨厌你！” 洛祝平生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过，或者说，骂得比秦沐狠得多，但洛祝头一次感觉到难堪。 他走上前，忍不住推开门，立即瞧见屋里床上正站着一只气得浑身炸毛的小黑豹。 小黑豹捏着传音符，气得耳朵朝后贴去，双爪抓着传音符用牙齿用力撕开。 他还没来得及把爪子上的传音符甩出去，突然瞧见大门被人打开，洛祝踏了进来。 秦沐登时弓起腰腹，耳朵甚至贴到看不见轮廓，将毛炸得根根分明的状态，就像一只一臂长的海参成精。 洛祝脚步一顿。 秦沐见他进来，下意识地弓起身做出防备的姿态，紧接着瞧见大开的门口，立刻一个箭步飞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逃离。 小黑豹的速度很快，快到就连客栈里的客人们都只来得及看到一条黑影，紧接着是追出来的洛祝。 秦沐反应极快，立刻一个闪身跃到屋顶，连续几个高跃躲进了树丛中消失身影。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满腔的委屈无处发泄，便一直使用加速符，直到灵力和加速符全部耗尽，秦沐这才停下来。 不知到了哪里，等秦沐回神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抬眸，看到不远处是个沙滩，海水映着霞光，周围暖笼笼的。 秦沐变回人形走过去，赤着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然后停下来，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大概是有些懊恼。 秦沐本来不是这么想的。 他在用传音符前，已经做好了洛祝知道所有事的准备，他想利用自己神兽的身份，报复洛祝。 可他嘴笨，激动起来不管不顾。 不仅没报复到洛祝，甚至还让自己白哭了一场。 秦沐越想越生气，随手在地上捞了块石头往海里砸去。 水溅数米，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大起大落。 秦沐深吸了口气，坐到地上，开始琢磨自己该怎么办。 他身为神兽，恐怕洛祝不会放他走，他方才下了重口，可能要叫洛祝觉得厌烦。 秦沐自知不是洛祝的对手，他也并不觉得洛祝真心道歉。 他只觉得洛祝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叫秦沐放下警惕。 可秦沐想不通，自己能用来做什么。 神兽，到底对洛祝有何作用？ 难道神兽能帮洛祝成仙？ 可洛祝不是说，他是因为尘缘未结才留在人间的吗？ 他难道还能帮洛祝找到尘缘吗？ 秦沐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想，说不定洛祝会因为他的话生气，然后放任他自生自灭呢？ 现在的秦沐没有被剔道骨，没有被削修为，他还是神兽，他有手有脚的，他才不会过不下去。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下去，不远处传来烟花绽开的声音，五颜六色的光笼到秦沐的身上。 秦沐愣了愣，随着声音抬头，正巧看见一朵烟花在夜幕绽放，点亮了一块绚丽的风景。 紧接着，人们高兴呼喊起来，叫卖的，打闹的，还有乐器的声音像撕开了什么，贯入耳中。 秦沐愣愣起身，跟着声音朝前走了两步。 他想起来自己过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洛祝说这里有个烟花会。 他茫然着，身体不自觉动起来。 他闯入人们生活的地方，他看见大人在笑，小孩在闹，街道明亮，鼻息间满是食物香气，他碰到温暖的火花，踩过小水坑，闯过半条街，走到了一处小河边。 小河两旁早站满了人，那些人手中各捧着一朵莲花灯，灯里放着一张纸条，纸条载着他们的愿望，随着水流朝前流去。 秦沐听见人们说。 “把莲花灯放进河里，这样你的愿望就会被河神听见。” 秦沐朝前走了一步，想看看神长什么样。 人群穿梭，有人大概是认错了，递来了一朵莲花灯，旁边有人催促：“把愿望写纸上，我要放进去了。” 秦沐接过纸笔，抱着莲花灯，想了想，却想不出来自己要许什么愿望。 这时，他瞥见人群中的洛祝。 洛祝依旧那身洁白无暇的袍子，站在人群中自带气场，即使是如此拥挤的街道，依旧有人不自觉为他让出空道。 洛祝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在瞥见秦沐时，那眼中才亮起一点光。 秦沐微不可见地僵了一瞬。 他想转身就跑，然而在使出灵力时才陡然发觉自己方才发泄太过，身上灵力所剩无己。 倘若现在洛祝想抓走他，简直轻而易举。 秦沐心道躲不过，干脆便放弃了。 他站在原地，静静瞧着洛祝走过来。 洛祝稍稍一探，便知道秦沐身体的状况，他正欲帮秦沐补充灵力，秦沐却突然朝后退了一步，嫌弃地瞪着他。 “呃……”洛祝抿直了唇，“没有要抓你，只是想给你补充灵力。” 可秦沐不信：“不需要。” “好。”洛祝转移话题，“来……玩烟花会么？我陪你。” 秦沐本想说不用，他话还没开口，倒从洛祝眼中看到了「不会离开」的意思。 秦沐心口一闷，但念及自己的本事，忍下来：“随你。” 接着，为了不让自己注意到洛祝，秦沐干脆找了个地方在那思考要在莲花灯上写什么。 写长命百岁，但自己是神兽，一百岁好像有点太短。 写暴富，但他要钱又没有什么用。 秦沐偷看别人写的，不是和心上人永远在一起，就是什么家人身体健康。 他想了下，提笔写了句什么，便把纸条塞进灯里。 然后寻了个角落，秦沐把莲花灯丢进河中。 一转头，秦沐就见洛祝跟在自己身后。 他对上那张脸，心情复杂。 他确定了：“你是来败坏我兴致的。” 洛祝：“……” 洛祝难得迷茫：“那我该怎么做？” “关我什么事？”秦沐皱眉，“你大可直接把我抓回去。” 难道一只神兽心情不好，还能对他的修仙有害？ 洛祝抿了下唇，他下午见秦沐生气说出来的那些话，已经推测出来，秦沐只记得走火入魔那一段。 恰恰好卡在这里，秦沐还没受到更大的伤害，也正是秦沐悲惨命运的开始。 洛祝眼眸深了几许。 “不抓你回去。”洛祝道，“你想在外面玩多久，我便陪你多久。” 秦沐只是看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不想搭理洛祝，转身走进人群中。 周围在吆喝着什么，很快酒香飘过来，秦沐鼻子动了动，忍不住跟过去。 他挤进人群，看见那里摆着个擂台，抬上坐着四五个壮汉，面前各摆着一壶酒，旁边贴着个牌子写着规则。 谁能喝酒喝败在场所有人，便能得到世间独一无二的水晶石。 这水晶石不过是个普普通通毫无灵力，只有好看的石头，但在人间却是极其珍贵的宝石。 尤其是烟花会这日，传言赢下水晶石送给重要的人，那人则会受到庇佑，生生世世平安。 秦沐没有重要的人，也对水晶石不感兴趣，他只是突然想起来曾喝过的青酒，想起来人们常说借酒浇愁，于是想上去喝酒。 他果断报了名。 在按下手印那刻，突然一只手横过来拦住他：“不可。” 秦沐不满地皱起眉，冷眼瞧着洛祝：“我喝酒，影响我肉质了？” “和这个无关。”洛祝视线落到秦沐身上，劝道，“喝酒对身体没好处。” 秦沐没想过伤害自己，他只是想喝，也没想喝得太多。但听到洛祝的声音，他心里的反骨又被激出来。 “可我想要水晶石。”秦沐直视洛祝的眼睛，“不然你帮我赢？” 洛祝看了眼水晶石，那普普通通的石头，他一次就能造好几个，不过话到了嘴边，洛祝意识到什么，又咽了下去：“好。” 秦沐想起来他从未见过洛祝喝酒，又见洛祝答应得这么容易，便道：“你和他们不同，所以不许你用灵力排解。” 按着秦沐对洛祝的认知，都到这份上了，洛祝才不会惯着他，要么发火，要么弃他而去。 可这时的洛祝却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好。” 不仅如此，洛祝转而攥住秦沐的手腕：“你看着我喝。” 洛祝握着他的手腕，寻了个边缘的位置坐下。 秦沐不满地扯了扯，耐何力气不够大，根本挪动不开，他瞪大眼：“你做什么？” “你不盯着我，倘若我作弊呢？”洛祝说。 秦沐鼻尖哼出气来：“堂堂洛尊主也会作弊吗？” “会的。”洛祝不假思索道，“所以你得盯着我。” 顿了顿，洛祝小声说：“何况我已经很多年没喝过酒了。” 他话没说完，但秦沐忍不住猜测，说不定洛祝也会醉。 他倒是从没见过洛祝醉，主要是洛祝从没喝过酒，因此倒真勾起秦沐的几分好奇来。 秦沐瞥了他一眼，不满：“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回去。” 洛祝勾了勾唇角。 周侧的人看见他俩如此，也很惊讶，不过主要惊讶于两人长相都格外出尘。 在这个时代，男风盛行，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但像这两人这样的容貌，却是少见。 其他人有意多望这边看一眼，秦沐被众目光盯着，也不好意思离开，只得站在一侧，觉得被握住的手腕烫得厉害。 擂台主上前，简短地致词后，便叫人把酒坛子都端上来，接着一声令下。 其他几位参赛选手都拼命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不多时一壶酒下肚，反观洛祝，正慢条斯理地取了个酒杯，将酒液倒进去。 有人小声提醒他：“这酒可不是用来尝的，这酒后劲厉害，不多时便醉了，你不早点喝完，待会儿直接倒地不醒。再说了，如果比赛结束你一壶酒都没喝完，全场的酒都要你买的。” 秦沐一听，赶紧看一眼洛祝。 但洛祝仿若未闻，继续慢悠悠品酒。 酒味醇厚，香浓宜人，再加上两人此般，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们身上。 秦沐问道：“你不会想输吧？” “不会。”洛祝温了温口，这才将一杯酒饮下肚里。 他看了眼秦沐。 秦沐连忙移开目光，烦躁地蹙起眉头：“快点的。” 洛祝紧了紧手指，以免秦沐趁机跑了，这才继续喝酒。 他的速度不快，但倒是慢慢赶上了其他人喝的量。 如同那他说的，这酒劲很大，没多一会儿就有人醉倒在地。 片刻后，又接连几个倒地。 秦沐瞧着那些人昏昏沉沉，便赶紧看眼洛祝，却见洛祝依旧眼眸明亮，姿态优雅。 不仅如此，每喝完一壶，洛祝便看一眼秦沐。 像是在等着秦沐检查，他到底有没有动用灵力，到底有没有醉。 秦沐被瞧得脸热，继而烦躁。 他烦躁于洛祝，烦躁于自己。 洛祝大抵是看到了他的记忆，或者是得知了未来，但自从秦沐重回之后，一切都与那日不同。 即使洛祝是因为神兽而待他好，但有这个原因在，洛祝不可能会再动他的道骨动他的修为，也不会让自己流落在外。 即使洛祝只是为了神兽接近他，但他确实在一点一点待自己好。 这般坏不到深处，好又无法抹平的烦躁感萦绕在秦沐的心头，叫他憋闷得很。 憋闷地想抛弃整个世界，抛弃所有人，一个人待着一个人清静。 秦沐身体轻颤着，手指不自觉攥在一起，掐进掌心。 洛祝注意到什么，微微按住秦沐的脉搏，他顿了顿，小声道：“那也是我。” 秦沐一愣。 他垂眸，瞧见洛祝脸微微红着，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烟花的颜色。 他看见洛祝唇瓣浸着酒液，轻轻动了动：“若不是你努力改变，一切只会照着原样走，所以……你的恨，没有错。” 洛祝几壶酒下肚，反而更清醒了：“我差些错过你。” 秦沐眼眸一紧。 洛祝似乎是有些醉了，声音拉得很慢，像是枕在耳侧，慵懒地说着体己话：“神兽只是责任，并不会占我的心。你只是你，不因为其他。” 但这么说，好像有些晚了。 洛祝垂下眼眸，又饮下一壶酒，酒划入喉咙，他听见擂台主激动地宣布他获胜，周围顿时喧闹无比，他听不见秦沐的声音，但能感觉到秦沐就在身侧，呼吸滚热。 他薄唇微启，也不知是想告诉秦沐，还是想告诉自己：“成仙没有任何意义，不如陪着你。” 秦沐没有听清，他只瞧见洛祝动了动嘴唇，接着就有人闯过来，将一个包装精美的木盒子塞给他。 秦沐正想看看石头长什么样，这时手腕突然被人一扯，秦沐重心不稳，被拉了过去，跟着洛祝摔到了地上。 他胡乱把石头往项链里一塞，接着生气地爬起来，再一瞧，洛祝已经闭上眼睡过去。 秦沐：“……” 他犹豫一瞬，果断拿钱叫人，把洛祝扛回客栈，自己则继续四处逛一圈。 洛祝醉迷糊了，自然也没法出来拦他，秦沐独自一个人走着，心情舒畅不少。 只是没逛一会儿，秦沐就对这个烟花会失去了兴趣。 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不知不觉回到了放莲花灯的河边，他瞧见有一朵莲花灯在河中打转，怎么都流不动。 秦沐好奇地停下来，稍稍施了下仅剩的灵力，叫河水把莲花灯送回来。 刚一抱到莲花灯，秦沐便感觉到有些不对，这上面残留着洛祝的灵力。 他本想直接丢了，可一抬眼就看到灯里好像也装着张纸条。 秦沐犹豫了下，还是把灯打开，取出了纸条。 只见纸条上写着。 【望他永远平安无事】 秦沐愣了下，接着又瞧见字条底下不知被谁添了几笔，上头小小字写着。 第48章 秦沐恍惚了下。 他心情复杂, 想也想不通，在那蹲了半天，等他把莲花灯丢回河里, 起身时，才发现大家都走光了，街道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 秦沐一下子不知道要往哪走。 他转过身，却见一道白色身影, 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肩头沾染了夜露，人却依旧静静站着。 见秦沐看过来，洛祝说：“走吧。” 秦沐一愣, 那点情绪又冒上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闹脾气？” 洛祝沉默了下：“求你。” 秦沐怔住了。 洛祝朝他走来，秦沐突然有些慌张, 他快步后退，但没来得及退几步，就感觉到后脚跟踩到了石头边缘，再往后就是河水。 洛祝一把拉住秦沐的手，接着余光扫见了河中央孤立的莲花灯。 他有些哑然：“抱歉, 忘了他们……无法收我的愿望。” 虽然对方是河神, 可洛祝背后是天道，他的愿望千万斤, 何况洛祝为了秦沐剔仙骨一事，让天道大怒。 秦沐听不太懂, 他眨了眨眼睛：“和我无关。” “嗯。”洛祝接着方才的话说,“外面危险, 只是担心你, 不是觉得你在闹脾气。” 顿了顿, 他补充：“可否愿意随我回去？” 秦沐露出锋利的爪子抵在他的心口：“我明明告诉你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洛祝不为所动，甚至连半分防备都没有：“那就讨厌，但你要留在我身边。” 秦沐瞪着双眼睛：“你还想赖着我？” “你体内有咒术。”洛祝解释，“当年我从魔族手中救下你，你被他们下了咒术，所以你身边的人都会讨厌你，他们会对你释放恶意，好让你堕魔。” 秦沐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也是？不，你不是，你修为那么厉害！” 洛祝心口被刺了下，他承认：“是我的错。” 秦沐一时无话可说，他隐约了解了。 原来那些人讨厌他，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被下了什么咒术？ 可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你是神兽，上古神兽之子，能统领万千兽军，一旦你觉醒，其他神兽也会跟着觉醒，你的立场很重要，倘若你堕魔，那么兽军会助你毁灭人间。” 兽军出世，天必裂，为补天裂，只能仙神级殉身相补，所以天道盯上了秦沐。 “只要你在，便会有人盯着你。”洛祝轻描淡写揭过去，接着道，“至少等你有自保的能力，有能足以控制兽军的能力。” 秦沐听着迷迷糊糊，本还确信了洛祝是怕他堕魔才继续不让他走的，接着就听到后面半句。 他愣了下：“啊？” “我得不到你的信任，只好让你自己来。”洛祝扯了扯唇，“等你有了这个能力，我亲自送你去兽界。” 秦沐此刻完全呆了，他茫然着问：“你又是为了什么？” “嗯？” 秦沐问：“所以你是听从那个天道的命令，阻止我觉醒毁灭人间？那你为何不把我杀了？” 洛祝也愣了下。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以他的性格来说，刚接到这个任务时，确实动过直接杀了神兽的念头。 可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牵扯着洛祝，叫他莫名其妙收下神兽蛋，莫名其妙用灵力孵化他，莫名其妙守着那副壳子，像在等什么回来。 他大脑空白着，平生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好片刻，才说了句：“可那是你。” 他不懂为什么，倘若有为什么，那大概是因为神兽蛋是秦沐。 他喜欢上秦沐，那便是这个原因。 是天命所为。 秦沐茫然，他觉得洛祝话说得很好听。 可秦沐不会信。 他挑开洛祝说的心里话，最后了解了：“也就是说，我是神兽，魔族盯上我，想让我堕魔，毁人界？所以你受天道命令带走我。现在你的任务是避免我堕魔，是吧？” 洛祝点头。 秦沐松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瞧着洛祝的脸，觉得有些好笑。 想来重回前的洛祝，应当也不知道他就是洛祝找了很久的神兽，倘若洛祝知道了，肯定当场杀了他。 他直望着洛祝，好奇：“师尊为什么不杀了我？是担心没有借口吗？” 明明早在他还是黑豹，大家还不知道秦沐是死是活的时候，他就能偷偷杀了秦沐。 可为什么洛祝没有动手？ 洛祝垂下眼眸，平时素来脾气差的师尊，竟然会有一天，露出了像做错事寻求原谅的姿态，连声音都放得很轻：“我并未想杀你。” 秦沐没说话。 洛祝道：“不要总以为我恨你。” 他从头到尾都没真正讨厌过秦沐。 即使是秦沐记忆中的洛祝。 秦沐不懂洛祝这副想讨好他的举止到底是为什么。即使他知道了秦沐的记忆，又可能也有了那部分记忆，但那又如何？ 依洛祝的脾气，怎么会就这样后悔了？ 难道就因为知道他是神兽，就能这样放低姿态？ 秦沐心中生疑，瞧着洛祝的神情，只觉得其中另有文章。 “你是不是也觊觎我以后能召领兽军？”秦沐狐疑地眯起眼睛，他实在不聪明，也没有修为能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优点，倘若真的有能叫洛祝看上的，大概只有他说的兽军了。 洛祝蹙起眉头：“我要他们做什么？” “打啊。”秦沐不假思索，“拳打天道，脚踢魔族？” 洛祝：“……” 洛祝道：“我不需要。” 秦沐：“……” 秦沐不明白：“那你要什么？” “要你好好活着，其他的不重要。”洛祝轻轻说，“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秦沐沉默良久，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脑子里乱轰轰的，什么都理不清，能想到的能问的都问了个遍，洛祝也没有被他激怒也没有不耐烦，以秦沐记忆里的洛祝脾气来看，实在是太诡异了。 可换个角度来说，洛祝既然没有理由惯着他，那他这般话，确实可以信。 何况秦沐知道自己体内有咒术，这个也需要人帮忙清掉。 “我……体内的咒术，怎么清？” 洛祝抬眸，见秦沐身上的防备缓和了些，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先回去休息，明日我再详细和你说明。” 洛祝说着伸出手来，大概是要牵秦沐的意思。 秦沐瞧了一眼，然后原地变成小黑豹，扭了个头走了。 洛祝瞧他这依旧怄气的样子，牵唇淡淡一笑，心里一块石头缓缓落了地。 片刻后，秦沐回到客栈，化回人形跑到房间里去。 他一回到房间迅速钻进被窝里，左滚一圈右绕一圈就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在被子里，最后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洛祝走进屋里，目光淡淡扫过床上的人，果断坐到一旁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醒酒茶。 他被秦沐紧盯着，估摸着自己今晚只能在这坐着，便捡起一旁散落的传音符，淡声道：“早些休息吧。” 秦沐白天睡过了，晚上还算精神，不过方才闹了一顿，情绪起伏又大，片刻后，竟真觉得有几分困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洛祝看了他一眼，见小猫裹得十分严实，并不需要他上前帮忙，无奈地抿了下唇。 他其实有些后悔被秦沐察觉到异常。 秦沐记忆停留在走火入魔的时刻，那时秦沐和洛祝的关系是最紧张的时候，两人闹得那么僵，在穿回来时，秦沐竟还真能假装若无其事，扮演一个天真可爱的小黑豹。 直到秦沐发现不对劲，猜出洛祝已经知晓的事。 他这才爆发，将挤压的痛苦全部释放出来。 倘若洛祝一直假装不知道，恐怕秦沐也会继续扮演一个乖巧的弟子。 但洛祝已经知晓了那些记忆，他无法看着秦沐独自折磨。 何况，那时自己强行让秦沐重回到被陷害的当日，却没能保护好秦沐。 全靠秦沐努力改变，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但凡秦沐没有反抗，他洛祝只会再次伤害秦沐罢了。 秦沐这么努力，再让他难过，实在不公平。 不论最后秦沐到底会不会原谅洛祝，至少洛祝不会再让那个结局发生。 洛祝伸手按进心口，从里面掏出一颗灵丹，丝毫没有犹豫便施灵力强行一分为二。 灵丹上早有缺口，轻松便分开来，洛祝表情划过一丝异样。 只是没待他细想，灵丹剖开的痛楚瞬间漫上浑身骨骸，像强行将他肢解开似的，浑身穴脉迸冲，唇角当即淌下一道血线。 他举起灵丹，果然见那上面放着一个拇指指节大宝瓶，而瓶中仅剩的鲜血正在慢慢消失。 洛祝立即施术，在宝瓶上注入一道灵力，宝瓶啪地一声破开，洛祝浑身一僵，缓缓扭头看了秦沐一眼。 秦沐因着屋内设的灵力影响，做了一个好梦，并未察觉到屋内的异常。 洛祝松了口气，抬手掐灭煞气，接着用灵力引导着鲜血融进半颗内丹中，然后他走到秦沐面前，催动着那半颗内丹融进秦沐体内。 半颗内丹很快受指引来到秦沐的内丹里，受着秦沐本体的影响，鲜血作乱，好在有洛祝内丹相助，一点一点裹住了秦沐的内丹。 兽族本便有食人内丹提升修为的能力，只是叫洛祝意外的是，洛祝的内丹融进去的时候，竟没遭到秦沐内丹半分排斥。 正常来说，人与兽族不同，内丹自然会有排斥，即使有灵力相护，也无法完全保证能融进去，且本体不受伤害。 可秦沐的内丹见了洛祝，不仅温温和和接受，甚至主动贴上来，迅速融和在一起，与此同时，内丹里融入的鲜血也开始受影响活跃着，慢慢增长往外生血。 只要这血再生血，秦沐便不会受法宝影响，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洛祝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心又微微蹙起。 如果他想的没错，那么秦沐的内丹里，应当早就有洛祝的一部分。 可洛祝确定，自己从未切过内丹。 难道……是上一世？ 洛祝眼底划过一道异样，紧接着喉咙一疼，再一轮的痛楚席卷上来，他连忙转身，呕出一滩鲜血。 他身体疼地轻轻颤动，表情却没有半分异样，仿佛感受不到疼似的。 洛祝走回桌子旁，用灵力虚做了个壳子，将灵丹拢进去，重新塞回体内。 灵丹这么离体片刻，对他的身体已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何况他剖掉一半内丹，修为也需要时间修复。 洛祝无暇关心秦沐体内为什么早有他的内丹，想来秦沐大概也不知情，他盘腿入定，因着灵丹失了一半，连酒力都无法压制，迅速蔓延上身体。 他疲惫不堪，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还是秦沐第一个起来。 一眼瞧见不远处盘腿打坐的洛祝，秦沐并没想太多，只以为洛祝又在赖床，他坐在床上，灵力运转周身，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失去的灵力就补了回来，身体好像更爽畅了。 他摸上心口，怀疑是不是昨晚洛祝偷偷给他输了灵力，再一看洛祝，只见洛祝眉心微蹙，薄唇微白，脸色微红，像是昨晚喝的酒今天才醉似的。 秦沐心生好奇，这时店小二在外面唤了声，说要给他送早点。 他当即下床，一路小跑到门口，接了早点。 店小二顺口告诉他，车子已经在外头等着，随时都能走。 秦沐点点头，关上门后看了眼洛祝，没想到洛祝居然还没醒。 他把早点搬到桌子上，清了清嗓子，假装不在意，又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好饿哦。” 洛祝神色动了动，似乎在挣扎着醒来，又闭上了眼睛。 秦沐见他没反应，心里正奇怪着，接着就见洛祝缓缓抬起眼皮，轻吁了口气：“吃吧，稍后就上路回辽城。” 秦沐想起来什么，赶紧问：“那传音符？” “无碍，昨日已经和他们联系上了。”洛祝垂下眼睫，声音十分轻淡，不过秦沐并没注意到，平时洛祝就有够慵懒的，他只以为洛祝是睡累了。 “那你要吃点？”秦沐把一碗粥递过去。 洛祝看了眼，似乎思考了下，便抬手接过。 秦沐有些惊讶。 “师尊也要吃人间的食物了吗？”以前洛祝辟谷，是从不吃这些东西的。 “嗯。”洛祝只是因为灵力大量流失，无法补充体力，才需要吃些东西。 他随口道：“听闻这客栈的粥不错。” 秦沐只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至于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听这话，便赶紧坐下来，舀了一勺粥往嘴里塞。 软糯的粥清甜香气扑上鼻尖，秦沐满足地眯起眼睛，再没去管洛祝到底如何。 一顿饭不多时便结束，秦沐还有些意犹未尽，临走前找店小二买了几块饼路上吃。 洛祝则靠在车窗边，单手抵着太阳穴，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秦沐上马车时又有意和他保持距离，连瞧都不瞧，路上怕太安静不适应，干脆把项链里师兄们给他塞的书拿出来看，自然也发现不了洛祝的异样。 傍晚时分，两人便回到了辽城。 洛祝早就安排了下榻的客栈，车夫直接把他们拉到了门口。 秦沐正巧看完开头三页，打了个哈欠，弹走眼角困出来的眼泪，接着一扭头，发现洛祝居然还在睡。 睡着的洛祝看着温柔不少，眉眼沉稳平和，长睫轻颤，像一幅画。 秦沐看了片刻，见洛祝一直没什么反应，表情才正经下来，沉默着想。 等他回到兽界，就不要再下来了。 他不想再被人嫌弃，不想再被人无视。 也不想在这和洛祝斗心眼，不想揣测洛祝待他到底是不是真心。 说实话，是不是真心也没什么关系。 总归一切都要靠自己来，即使洛祝待他真心，他也要自己想办法成长。 倘若洛祝待他不是真心，那他还可以尽早做好准备。 秦沐本来想瞒着的，他想着只要安稳度过去就好，等他有几分能力，可以照顾好自己，就果断离开万仙阁。 走火入魔过一次，被剔道骨一次，他怕疼了。 他哪里斗得过洛祝，他只是只小猫咪罢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配合洛祝，只要找到了清除自己体内咒术的法子，等回到兽界，应当就能和正常猫一样生活下去了。 秦沐这么想着，给自己鼓鼓气。 对了，万仙阁好像有关于这方面的书，而且前辈也还在万仙阁的幻境里，去问问前辈应当就可以了。 秦沐做好了规划，一扭头，却发现洛祝还在睡。 秦沐小声道：“师尊，你还要继续睡多久？” 洛祝没有反应。 秦沐这才有些惊讶地望过去，洛祝没起来，他也不好自己行动，但见洛祝这副模样，像是昏迷了。 他试探着大声喊道：“师尊？洛祝？” 洛祝眉心才蹙了蹙，挣扎着睁开眼睛。 他瞧见秦沐的脸，沉默了片刻，移开目光：“到了？” “对。”秦沐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师尊该走了，车夫都等急了。” 洛祝运转了一周灵力，这才起身跟下马车。 洛祝有些恹恹的，连带着周身的灵压都暴躁无比，但秦沐体内有他半颗灵丹，因此灵压盖过去时，便转化成了柔软的风，一点影响都没有。 只有半空中掠过的鸟儿打了个趔趄，然后啐一声扭头飞远了。 秦沐在前面走着，耳朵又支起来听身后的动静。 他倒不是关心洛祝，毕竟洛祝比他厉害许多，从没生过病，即使有事，那也是他解决不了的，根本轮不到他担心。 他只是有些新奇。 洛祝怎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难道是因为昨晚给他喝的酒吗？ “秦沐。”洛祝突然唤道。 秦沐脚步一顿，回头问：“怎么了？” “我已通知那三名修士过来，稍后应该就到了，你先了解一下情况。” 秦沐一听正了色：“好。” 洛祝便找了个借口，说去泡澡，秦沐早早到了房间，不消片刻，那三名修士果然敲了门。 秦沐请他们进屋，还没问，就听年轻修士急咧咧道：“这个房间有没有设消声术？” “设了。”秦沐问，“你们查到什么了。” “你还没听洛尊主说吗？”年轻修士啐了声，“那个风城主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沐看他这么生气，目光移到那个看起来沉稳些的修士身上。 对方解释道：“我们昨天调查之后，发现风城主建立的山风组织和魔教有所牵扯，他们每年招数百名成员，其中幼子到壮年都有，幼子用来献祭，壮年则用来做实验。” 秦沐一听到实验二字，便想起了霈缺：“做什么实验？” “他们想制永生丹。” 这是三人在调查中，遇到了个逃亡的人说的，那人身上已经遍体鳞伤，被迫吃丹药使他浑身破败，就算是他们试图用灵力修复，送进去的灵力就像碰到了漏斗，全都掉了个干净。 “谁人不知魔教当初被洛尊主打入三千世界，他们和魔教余孽合作，那不就是想害洛尊主吗。”年轻修士插嘴道，“听闻已经有上千人受害了，而且这个组织成立了有十数年了。” 秦沐眼底微动：“十数年？” “对啊，我们这一查，发现十多年前这个山风组织就在周围各城里面出现过，而且他们经过的地方都发生了灾害，之后就有人说是上神降下惩罚，要用人祭向上神赔罪。” 胡子修士道：“不过我们不清楚他们去过哪里，而且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之后他们就比较收敛，我们查不到更详细的事情。” 秦沐奇怪：“既然如此，为什么师尊要收风安为徒？” 难道他完全不知情，被蒙在鼓里？ 可先前提到风城主的时候，秦沐分明能感觉到洛祝的不喜。 “谁知道呢。”年轻修士道，“这次的事情应该和他们也有关，这个风城主，明明应该保护百姓，却反而残害百姓，必须得为百姓做主了！” 另一个修士则问：“话说，洛尊主人呢？怎么只有你？” 他们这么卖力，主要是为了在洛祝面前表现自己，洛祝不在，那他们说这么多也没用。 秦沐说：“师尊去泡个澡，很快就回来。” “对了。”秦沐问，“那你们可有知道他们这组织一般在哪里活动？” “我们昨天找了一天，没找到什么线索，我估计他们应该在宫里，整个城宫都有结界保护，我们贸然闯入是会被当成反贼抓起来的。” 虽然三人都是修士，但曾经修仙者和人界签下协议，每年都会派一部分修仙者到人界当差，助他们维护人界秩序，这些人也被称为秩序官，倘若得罪他们，尤其是像这种私闯城宫的大罪，是要被宗门除名削去道骨，丢回来以律法处置。 秦沐默了默，既然没办法私闯，那他们只有光明正大走进去这一条路了。 恰在这时，洛祝泡好澡回来。 秦沐听见推门的声音，扭头看去，就见洛祝恹着眼眸走进来，似乎是余醉依旧未消，洛祝整个人都呈现着不好惹的状态，他一进来，三个修士急忙起身，什么废话都没有了。 “见过洛尊主。” “嗯。”洛祝走过来，自然地坐到秦沐的身侧，“说到哪儿了？”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秦沐能嗅到洛祝身上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沐没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倒是闻到了一丝很淡的血腥气味。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洛祝，生硬地把方才的话提炼一遍：“接下来说的是，要不要进宫一趟，查一下所谓的山风组织到底在不在城宫中。” 秦沐的话很生硬，满是排斥的意思，就连一旁站着的三个修士都能清楚品味出来，他们不知道怎么就过了一天，两人的关系突然恶劣到这个程度，只得着急地朝秦沐挤眉弄眼，暗示秦沐小心说话。 谁知洛祝并没太大的反应，听秦沐这么说，连想都没有想：“那我去安排。” 众人：“……” 秦沐满脑子都是山风组织，他觉得这个组织说不定和当年他在的小村子有关系。 不然为什么这么巧，他在的村子就碰到了神降惩罚，怎么突然就要人祭？ 他没有四岁前的记忆，他想或许是因为四岁前，是那具身体的原主人的。 原身和家人生活了四年，本该平平安安快乐成长，结果遭到了山风组织的破坏。 可能那时原身也死了，所以才给了他机会借用那具身体。 要不是后来洛祝赶到救了他，可能他就要被山风组织再害死一次了。 秦沐想到这事，便觉得山风格外可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害死了不知多少人。 再者，这个组织还和魔族有牵扯。 倘若不是魔族，他此刻应该在兽界，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快乐地，无忧地成长。 而不是被一遍又一遍伤害！ 秦沐稍一作想，便确定了害了他的真凶。 他点点头，接着补充一句：“我也要去。” “好。”洛祝轻声应下。 角落三人见状，赶紧道：“洛尊主，我也想去！” “我可以也跟过去吗？” “我保证不拖洛尊主后腿。” 洛祝眉头轻皱。 他剖下半颗灵丹，实力大减，虽然对这些凡人绰绰有余，也保证能护好秦沐，但他懒得对其他人多分出几分注意力：“你们另有安排。” 三人一愣：“什么安排？” 洛祝捏了捏眉心，勉强想出来件事：“上次让你们收魂阵，收了多少？” 三人急忙道：“我们把整个辽城飞着的魂体都收了！一个都没放跑！” “好。”洛祝道，“明晚去城宫，你们找个时间，把那些魂体放到宫里。” 秦沐目光扫过洛祝苍白的脸，见他脖颈上淌下虚汗，慢慢滑入半遮的白袍之内，接着喉线动了动，声音从唇间吐出：“闹大一点。” 三人连忙应下，他们还想再说什么，但洛祝已经不想听了：“可以了。” 年轻修士一口气还没提起来，骤然见洛祝抬眼，仿佛冷水笼罩过来，他们皆识趣地一缩脖子，连忙告辞。 三人很快离开，只剩下洛祝和秦沐还在屋里。 秦沐起身，没了和洛祝说话的劲，转身便朝外面走。 洛祝下意识问他：“去哪？” 秦沐懒懒回了句：“洗澡。” 洛祝这才松了口气。 秦沐寻店小二问澡池去路，店小二笑嘻嘻把东西置备给他，指了方向道：“方才那个清冷公子刚去过，没一会儿就浑身冒水出来，想来是里面太冷了，这会儿里面应该也热了，倘若要是不够，您可出来叫我。” 秦沐随口「嗯」了声，有些奇怪地蹙眉。 洛祝向来喜欢泡澡，怎么会这么快就出来，而且出来后情况也不太对。 像是生了病。 可堂堂尊主怎么会生病呢？ 秦沐心想，该不会是洛祝看他不原谅，想用苦肉计吧？ 接着就被自己逗笑了。 秦沐抱着澡盆进去，脱了衣服下水，靠在暖洋洋的池壁叹出一口浊气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出了气，可心里总是闷闷的。 何况现在的洛祝也没真伤他如何，每每想控诉洛祝，自己又忍不住帮洛祝找补。 明明洛祝自己都说了，要不是秦沐努力改变了，洛祝根本没有挽回的机会。 秦沐垂下眼眸，瞧着荡漾的池水，片刻后，还是觉得心头不爽，匆匆洗完澡便赶回房间。 他推开房间，就看见洛祝盘腿坐在床上打坐，紧闭着双眸，虽然听见秦沐的声音，也只是挣扎了下，眼睫毛都没掀起来。 以前洛祝多么从容，此刻的洛祝却像陷入什么泥沼，即使是秦沐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明明不过是过了一夜，究竟什么让洛祝变成这样？ 秦沐不想去猜，但还是没克制住，冲上前将人抵在墙上。 洛祝感觉到什么，刚睁开眼睛，接着就被人揪着衣服摁在墙上，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 他喉结滚动了下。 秦沐皱眉细细瞧去，感觉哪哪都不对：“我让你赢了石头，你赢完没把酒液引出去？” 洛祝道：“引了。” 秦沐再皱眉：“师尊不能喝酒？” 洛祝道：“可以。” 秦沐沉默了会儿，严肃了：“你偷偷做了什么？” 没等洛祝回答，秦沐先补充道：“别想着苦肉计！我是不会轻易可怜你的！” 何况以洛祝的本事，怎么都能恢复。 他一只无辜的小猫，不可怜自己受的苦，可怜洛祝干什么？ 洛祝瞧着他紧皱眉头的严肃模样，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立刻叫秦沐炸了毛：“你笑什么？” 洛祝抬手摸了摸秦沐脑袋，秦沐本想躲，但他只要一离开，总觉得自己待会儿再逼过来像什么闹脾气的小孩子。 于是他强行忍下来：“乱摸什么！揍你啊！” 洛祝唇角笑意更深，他深吸了口气，道：“你还记得辽城这里收到的法宝吗？” “知道，然后呢？”秦沐顿了下，“和我有关？” “对。”洛祝说，“你能回到现在，靠的也是这个法宝。” “那……”秦沐心思转得很快，他大概猜到什么，眉心又竖起来，拧成了个川字，“我要死了？你给我续命？” 他语气登即拔高，忍不住轻颤。 他不想欠洛祝，他第一反应，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还。 秦沐有些惶恐不安。 洛祝意识到他现在很难接受别人的好，又或者准确来说，很难接受洛祝的好。 因为洛祝害过他，再待他好，他不知道怎么还。 恩怨分明，这很难做到。 洛祝缓声道：“没有续命。” 秦沐紧紧盯着他眼睛，狐疑着，声音依旧颤着：“张妈他们都死了，我还没死，你不是给我续命，难道还找到其他的法子了？” 明明这几天洛祝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倘若有其他办法，秦沐怎么会不知道？ “那天官云清给了我另一个法宝，一个宝瓶，可以把煞气引进去，和你的血。你那时被人用此计送回现在，人还没死，说明鲜血还没用尽。我用了个办法，把你的血取回来，放到了你的内丹里，你的鲜血回到你的体内，这样就能不断增长，血不消，咒就破解了。” 洛祝说了一大段话，人就有些累了，他缓了口气，安抚秦沐：“你不信可以看看你的内丹……那个法子很消耗灵力，所以我这两天会比较疲惫。” 秦沐将信将疑，想立马探进内府查看，但一看洛祝，又嘴硬：“哼，随便你。” 洛祝牵唇淡淡笑了下。 “我会回报你的。”秦沐松开洛祝，想了想，又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自己能给什么，于是他问，“你要什么？” “这样好了。”洛祝问，“能不能，不要那么排斥我？” 秦沐：“……” 沉默了片刻，洛祝也意识到什么，他轻笑了声：“算了，没关系，等我以后再想。” 秦沐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感觉眼睛有些酸得厉害，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脸，嘟囔了句：“刚跑出来太急，忘了擦干，水都掉眼睛里了。” 洛祝一抬手，一道暖风拂过，秦沐身上的水迹立刻消失。 秦沐动作顿了一下，看他：“乱动什么，我又不是不会！” 洛祝垂下眸，无奈叹息道：“我灵力太多用不完。” 秦沐：“……” “那你——”秦沐顿了下，问，“会影响明天吗。” “不会。”明天是件大事，洛祝不会叫别人看出来端倪，“他们还不足以影响我。” “那就好。”秦沐转过身，背对着洛祝，“我想好了，我最主要的仇人还是魔族，我得调查这件事，你既然想要我原谅你，那便助我一臂之力，我报仇之时，你我便恩仇相消。” 只说恩仇相消，不言其他。 洛祝垂眸，沉默了片刻，应了：“好。” 秦沐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抛却洛祝的事以外，他心情还算不错。 倘若能报魔族的仇，那他也算解了万恶之源。 他遭遇所有恶事，都来源自魔族。 相比之下，洛祝只是个帮凶。 他暂时不想考虑洛祝的事，脑海里已经开始想着以后的新生活。 他想去兽界看看，想知道自己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想知道自己爹娘长什么样，会不会欢迎他回家。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秦沐走出房间后，洛祝抹掉唇角的鲜血，用灵力烧尽。 这时，他感觉到来自万仙阁的动静。 离开万仙阁时，洛祝以血为网，将所有人都网了个结实，过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动静，他还以为万仙阁那里的人没打算动手，没想到—— 洛祝取出半张传音符，施了道诀术，随后将其燃烧。 —— 隔日，风城主的恭迎函准时送到了洛祝的手里。 同时到来的是前两日在破庙遇见的老者。 老者沉重地向洛祝道：“风城主答应和你合作，找出杀害风安的凶手了。” 洛祝对这个结果早已了然，他道：“我宗弟子人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者说完，又叹了口气，“洛尊主，如果不嫌弃，我可否进去喝杯茶，和您谈一谈？” 人间老者站在这里，不论是谁都没有理由拒绝，洛祝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侧身让道。 老者正要进去，洛祝就在一旁问：“你想喝什么茶？” 老者沉默了下，开口道：“碧螺春？” 秦沐马上道：“可这客栈没这茶，我们也没有。” 老者抿了下唇，目光不敢直视：“什么茶都是好的。” 洛祝道：“这样吧，去茶楼如何？” 老者扭头看了洛祝一眼：“这倒不必……倒杯水也行。” 秦沐奇怪：“您不是要喝茶？喝水莫不是亏待您了。” 老者扭头看了秦沐一眼：“我只是想进去和洛尊主说些事。” 说着，他抬头看向洛祝，小声道：“洛尊主也不想自己那些事被广而传之吧？” 洛祝眉心微压，稍作思索，淡淡笑了：“你们找到了官云清？” “对。”老者干脆撕破脸，“他手上有你在前朝当官的证据，洛尊主，前朝旧人修术，如今又一直在辽城迟迟不走，您还将我城佛庙砸了，这些事已经惊动了秩序官，我只是来劝告您，今晚安生喝酒，莫要闹事，否则万仙阁及洛尊主那还在路上的弟子们……” 洛祝啧了一声：“许久不曾和他们叙旧了。” 他眼眸冷下去，没再给对方半分面子：“还望风城主别太看得起自己。” 老者：“……” 老者被下了脸，气地瞪洛祝一眼，又怯于洛祝的修为，只得缩着脖子，转身回去。 待人一走，秦沐忍不住问：“为什么他们要拿这事威胁你？” 洛祝已经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物，何惧他们什么秩序官呢？ 不过说起来，之前官云清好像说过看到什么卷轴，当时洛祝的情况确实不对。 秦沐扭头看向洛祝，只见洛祝冷淡一笑：“无碍，只是为官修术，需要向死而生，他们偷了我的涅槃花……” 顿了顿，洛祝轻飘飘地说：“罢了。” 第49章 秦沐：“……” 他惊了：“涅槃花？” 不是说, 涅槃花是修士死了才会长出来的吗？ 洛祝解释道：“我确实死过一次。” 对死之前的记忆他已经记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和天道合作，以死换新生。 他死时天地骤变, 国师观天象察觉到他，为了能控制住洛祝，便偷偷潜入洛祝当时所在的洞府，偷走了洛祝的涅槃花。 涅槃花若是死了, 他人也会跟着死。 当时洛祝尚在昏迷中, 并未察觉到什么，有人提议杀了洛祝，国师盯上洛祝身上的天道之力, 则认为可以将洛祝化作他们手中的刀，执意留下来。 待洛祝苏醒, 国师立刻和洛祝谈合作。 可洛祝脾气差，不听使唤，只要国师威胁就表现出一副「干脆我杀了你再自杀好了」的样子。 国师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要求洛祝以天道之力保佑国家泰平，同时, 也要求洛祝不得犯事, 否则当场诛杀涅槃花。 这个要求对当时的洛祝来说并没什么影响，何况洛祝本就不想下山, 不想和其他的修士一样四处查案。 他干脆应下来，顺便提了个要求。 抹掉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既然是新生, 洛祝便想重新再来。 “当时我灵力不稳, 带不走涅槃花, 之后虽然修为高升, 涅槃花却不知被国师后人移到了何处去。” 总之找都找不到。 洛祝语气很淡, 就像是这些只是一件不足与外人道也的琐碎小事。 秦沐看了眼洛祝，心道，说得好像不在意，可之前拿他的涅槃花时明明那么小心。 洛祝说完话，转身唤秦沐：“回去休息吧，你不困了？” 秦沐打了个哈欠，想说不困，但瞧洛祝眼睫低垂，想起来洛祝说过最近会比较疲惫，于是道：“再开一个房间，你睡一间我睡一间。” 他不看洛祝不同意的眼神，抬步走进屋里，找店小二要了隔壁的房间，然后便拿了屋牌往上走。 洛祝快步跟上：“为何？” 秦沐道：“床太小了，挤不下。” 洛祝不同意：“不和你挤。” 秦沐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那你睡床底？” 洛祝：“……” 洛祝徒劳解释：“我打坐即可。” 秦沐点点头，随口道：“我可不想落得个欺负师尊的名声。” 洛祝滞了下：“不是……” “而且看着你叫我生烦。”秦沐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转头伸手挡住洛祝的身体，“晚上到时间我再来找你，现在我要进去了。” 洛祝只好停下脚步，盯着秦沐走进屋里，果断地，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他在门口待了好片刻，才转身走进自己屋里。 隔着一道门，秦沐眉心紧锁。 比起现在眼前的事，秦沐现在更为担心的是，霈缺。 他记忆里，霈缺也爱拿他做实验，而且在辽城拿到的卷轴，上面也有霈缺的痕迹，很难不怀疑，霈缺也是这个山风组织的人。 这个组织依傍着风城主行事，背后又扯出了秩序官，倘若霈缺和这个秩序官有关系，那么他回到万仙阁的目的是什么？ 是不是和风安一样，想害他？还有……洛祝？ 这个组织又和魔族有牵扯，说不定霈缺最后的目标就是洛祝。 那么他们现在手里有洛祝的涅槃花，就是一件要紧的事。 秦沐眉心一皱。 倘若洛祝受涅槃花要挟，那不就打不了魔族？ 可山风的目标真是洛祝，他们又联合了秩序官，为何不直接把洛祝的涅槃花毁掉？ 秦沐躺在床上思考半天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再一回神，见窗外天色都暗了，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 他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走下床，刚推开门，正好见洛祝也站在门口。 像是正准备来找他。 “走吧。”秦沐也没多看他一眼，转身便往外走。 洛祝将要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嗓子眼，他沉默了会儿，点头：“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客栈门口，前来接他们的马车就停在外面，马车十分豪华，不论是谁都能看出来这车来自宫里，何况车头写着个巨大的「风」字。 这等情况引来周围不少人的围观，秦沐忍不住啐了一声：“真是花里胡哨的，不能另外租个马车吗？” 洛祝轻声道：“这是他们故意的，没事，上去吧，就是丑了点。” 秦沐叹了口气，他不情不愿踩上马车，刚走进去，突然一道风刮过来，直接把车头上的风字刮开，连带着花里胡哨的东西也全被刮跑了。 众人惊住。 洛祝这才踏上马车，淡淡说道：“走吧。” 车夫一脸菜色。 他瞪大眼睛，想骂一句在瞎搞什么！他们知不知道这车子代表的是城主？ 这么搞不就是不给城主面子吗？ 可车夫不敢说话，毕竟听说这车上的人很厉害。 他咽了咽嗓子，只好祈祷自己不会受到牵连，这才使鞭让马儿快蹄朝宫中跑去。 不一会儿，就穿过宫门。 秦沐靠在窗口，瞧着外头满当当的人，感觉不太好：“这里面的人好多。” 比万仙阁的人还多，而且每个都戴盔披甲，看起来就不太好惹。 他有些担心：“秩序官也在里面吗？” 洛祝朝外探了一眼：“还没到。” 秩序官是人间除皇帝外最高的官，他们不受任何约束，穿梭在各个城池间，只负责捉拿修士和断案检查，这些人心气高，是绝对不会喜欢在别人的城池中看门护院。 “哦。”秦沐眸光微动，“那他们很厉害吗？” 洛祝这下终于听出来了：“没我厉害。” 秦沐立马白了他一眼：“没和你比。” 再说了，听说那些秩序官都是修为极高的修士，洛祝又身体不舒服，倘若真打起来，也不见得多占便宜。 秦沐有些懊恼：“你何必在这个关头做那事。” 他不自觉按了下心口，感觉像泼过去的冷水砸在了棉花上，对方还担心他受凉给他暖手似的。 叫人憋闷得几欲吐血。 “之后只会更加危险，这些秩序官并不算什么。” 洛祝泰然自若，秦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那就好。” 秦沐说完就闭上嘴巴，没再吭声。 洛祝看了他一眼，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和秦沐回到先前的样子，甚至还想过，不然利用法宝穿到他刚把秦沐带回去的那一刻，一切从头再来好了。 可秦沐已经穿过一次，再来一次，他很难保证自己剩下的灵丹能再护住多少。 何况他们现在已经探查到魔族的踪迹，就这么放弃回去，恐怕仍旧只是再来一次。 倘若有必要，他才能把剩下半颗灵丹押注。 这么一会儿，已经到了内宫，在一扇门口前，车夫停下马车，请楠。枫他们步行入殿。 洛祝和秦沐前后走下去，有人上前领着他们入殿。 晚宴已经开始，殿中歌舞升平，数人坐在各自司位饮酒，听见宫人来报，这才纷纷住筷，齐眸看来。 只见两位容貌英绝的公子站在殿口。 风城主并非第一次见到洛祝，却还是被他惊了一瞬。 那种极端的羡慕和占有欲燃烧着他的血液，使他心口炙热不已。 接着，他看见了洛祝身侧的秦沐。 是比洛祝更加年轻的容色，虽然显得稚嫩，可那眼中满是故事，瞧过来时也不生怵，隐隐已有大成之势。 修者，修为越是高，容貌越是无瑕。 亦者，仙者神者，血统越纯，也拥有常人无法达及的磅礴气势。 风城主饶有兴趣地多看了秦沐两眼，然后笑着开口：“洛尊主，许久不见，这位……便是您的弟子？敢问姓名？” 洛祝不动声色挡住秦沐的一半身形，淡然道：“本尊劣徒。” “何必藏着呢？”风城主道，“听闻大弟子已独当一面，二弟子浑身正气，我那弟弟走了歪门邪道被人害死……那这过来的，应该就是秦沐，秦小弟了吧？” 秦沐不爽地皱眉。 这个风城主说话真是刻薄，猜就猜，非要隐晦内涵他没有修为还不够正气，虽然自嘲了风安走歪门邪道，但在场的都是他自己人，怎么会信？ 果不其然，接着就有人在底下道：“风安那孩子向来乖巧，像白纸一样，叫什么就去做什么，怎么会走歪门邪道呢？是不是被人陷害了？” 这话说出口，立即有人跟着附和：“风安也算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太乖了，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倘若真做了这种事，我也要怀疑是不是有别人怂恿的。” 秦沐本想收敛点的，可他们这些话，又叫秦沐想起了不太好的记忆。 他当即反唇相讥：“那就得问问他那只黄色的丑鸟为什么一直在他身边吆来喝去撺掇他，问问他那个发小林易如何潜入万仙阁，躲到了禁山里，如何招至魔族前来取其性命。” 秦沐顿了下，呦了声：“你们怎么不教他别和别人说话，要有自己的判断？” 众人脸瞬间绿了，风城主更是拍桌而起，怒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意思，是怪我们的不是了？我把风安送过去，可不是叫他去送死的！洛尊主！你当场收他为徒，可没告诉我是以他性命为代价的！” 洛祝垂着眸，脸上没什么反应，他依旧挡在秦沐的身前，拖长了音调：“林易告诉我，他和你们签了生死状。” 说罢，他手掌朝上，掌心冒出一个小玉佩，玉佩里装着一只黑漆漆的魂体，仔细瞧来，便能认出那就是林易本人。 本以为林易应当也跟着风安死了，却没想到他还活得好好的。 风城主身形一僵。 第50章 林易这一段时间一直被关在玉佩里, 长久不见天日，乍然看见风城主，立刻激动地狂拍玉佩。 洛祝说：“既然你们从小看着风安长大, 定然知道这个风安的发小林易吧？” 其他人一怔，正想说话，秦沐立马道：“昨天到客栈的那个老头也说认识。” 老头是谁，大家心中都清楚的很, 听到这话, 便没有反驳的余地。 风城主瞪了林易一眼，磨牙道：“原来如此，洛尊主的意思是……这个林易哄骗风安, 使风安听信他的话，信了歪门邪道？” “或许如此。”洛祝暗中握住了秦沐的手, 阻止秦沐反驳，接着道，“毕竟这些都是林易的一面之词，本尊需要针对大家的话来确定事实真相。” 风城主狐疑地看了眼洛祝，心想那林易定然推诿, 洛祝说不定只是拿林易试探他。 他又问洛祝：“可否将林易交由我们处置？他害死了风安, 就是我们的仇人！” 洛祝没有犹豫，将玉佩丢下。 玉佩在半空炸开, 里面的黑影便掉出来，迅速变回原来大小摔到地上。 林易掉到地上的同时, 周围迅速叉来数把枪, 抵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他动作一顿, 忙抬头：“不是我杀了风安！不是我！” “你还敢狡辩！”风城主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碍于洛祝在场, 只能克制着，“来人，把人带下去铐问！” 林易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哆嗦着朝洛祝爬去：“洛尊主！洛尊主！你救救我！我要被带走我死路一条！求你救救我！” 然而洛祝不为所动，在场一片沉默，其余大臣只露出沉重的表情，目送着林易被拉下去。 不多时，连林易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风城主脸上依旧有怒火，他骂道：“果然是这个林易！他从小便心术不正，花言巧语骗了风安，没想到他居然有办法跟到万仙阁去，还害死了风安，洛尊主！” 风城主试探着问道：“请问您可有什么线索？是否知道他是为何杀害风安的？” 洛祝说：“他一直说是风城主你的指使，所以本尊才会带着人过来。” 风城主立刻道：“我怎么可能？风安是我唯一的弟弟！” 他怒火中烧：“这个林易，不管人是不是他杀的，风安都是被他所害！洛尊主，我又何必害死我弟弟呢？” 洛祝没有说话。 风城主意识到什么，连忙扯了扯唇：“方才太激动了，都忘了给洛尊主入座！来，洛尊主，过来与我喝一杯！” 洛祝没什么表情，看座位上摆着各种美味珍馐，挑了几样，自然而然地推给秦沐。 秦沐做好了饿肚子的准备，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能吃，惊讶地看了风城主一眼。 风城主：“……” 他清了清嗓子：“怪我话太多，伤心事就不要再提了，大家先吃吧。” 话毕，音乐再起，他们身后的舞者开始跳起迷幻的舞来，轻纱缦缦，有时候扫过他们的后脑勺。 秦沐本来属猫，瞧这晃来动去的，就忍不住伸爪去追，一不小心扯到一条纱缦，那纱缦从舞女的袖间掉落，带着一条毒蛇啪嗒掉到地上。 秦沐：“……” 他僵固了瞬，接着一只手抬过来，按到他脑袋上，轻轻转过去：“别看了。” 秦沐赶紧收回目光。 片刻后，又忍不住偷偷扫过去。 掉了袖缦的舞女已经被撤走了，大概是以为没人瞧见，片刻后连那条蛇也被逮走。 秦沐幽幽啐了一口：“请人来吃饭还想害人，真坏啊。” 洛祝设了屏障，那些蛇和纱缦上的毒粉都近不了他们的身，接着听到这话，又设了消声术，才应道：“鸿门宴不过如此。” 秦沐眨了眨眼，听着洛祝的音量，风城主不可能听不见，但风城主没有反应，他立刻明白洛祝已经设了消音术，于是痛快道：“没见到他我还没感觉呢，这风城主好生虚伪，连自己亲弟弟都算计，你何必给他留面子，就应该把证据都放出来，叫他没法再反驳！” 洛祝道：“这事不是主要目的。” 秦沐突然想起来了：“啊对，是要找山风组织，可我们要怎么找啊？” 他本来还想说故意激怒风城主，让风城主把他们都押下去的，可再一想洛祝这么厉害，就算真服从，风城主他们也不敢信啊。 于是沉默了。 沉默片刻，秦沐想起来什么：“难道你把林易策反了？” 洛祝摇头：“他和风城主签了生死状，要真背叛了风城主，根本撑不到现在。” 秦沐迷惑：“那是怎么……” “我分了一缕神识在他身上。” 秦沐恍然，难怪方才气氛都烘托到那里了，洛祝还要给风城主台阶下。 他幽幽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吃饱喝足。”洛祝倒了杯清水给他，“等秩序官过来。” 于是，一直盯着两人的风城主就见，向来高冷不通人情的洛祝，自从落了座，便一直旁若无人地给秦沐夹菜吃。 两人动作极其亲昵，仿佛自然而然的，没有半分违和。 风城主瞳孔轻震。 这还真是他记忆里，他听说的洛祝？ 到底是洛祝待弟子就是这么好，还是说只是因为那人是秦沐？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风城主喝了口酒，余光扫到殿门口。 天已入夜，周侧的灯都亮了起来。 风城主本来的计划是在宴会上激怒洛祝，只要洛祝动手，秩序官便会闯入。 可林易的突然出现，叫他们的计划全部落空，不得不缓和下来。 风城主并不觉得洛祝会相信他，也不觉得洛祝会信林易，洛祝不杀林易，只有一个可能，他要拿林易试探自己。 可到现在，洛祝什么动作都没有。 风城主琢磨着，在宫人上前倒酒的空隙，他吩咐宫人将林易带入隐牢去：“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下人点点头，随后退下。 风城主再看向洛祝和秦沐。 这一会儿，秦沐已经把桌子上能吃的基本都尝了个遍，倘若变回豹形，完全能看见滚圆的小肚子。 他轻声打了个嗝，又喝了口水，说道：“吃得我都困了，什么时候开始？” “快了。”洛祝拿来一碗骨头汤，将饼撕开丢进去，随后拿起蘸料放到桌子上，“这道尝尝。” 秦沐本来都饱了，闻到这蘸料的香味，见那饼吸满了骨头汤汁，胀胀圆圆的，还鼓起个小包，他好奇地拿筷子戳了戳：“我快吃不下了。” “这个不占肚子。”洛祝觉得有些好笑，唇角轻扯了扯。 秦沐想想也是，然后夹起一块送进嘴里。 骨头汤汁瞬间在口中爆开，满满地溢出来，他咽下汤汁，能清晰感觉到汤汁滑过喉咙，掉进胃里的暖胀感。 “蘸料也好吃。”洛祝提醒着。 秦沐便试了下，口中被辣味占据，一下子感觉不到任何胀感，好像自己又能塞下三大碗饭似的。 一碗汤吃完喝完，秦沐反倒觉得消化了不少，他惊奇着正要开口，这时突然听见外面惊恐喊道：“出事了！出事了！” 有宫人着急忙慌跑进来，因为过于惊慌，甚至摔到了地上，宫人吓得都忘了起来，边用胳膊在地上爬，边喊道：“城主！外面突然出现了很多鬼魂！” 众人瞬间起身：“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宫中是有禁制的，鬼怎么进来？” “怎么会有鬼？” “真……真的！”那宫人吓得脸色惨白，唇齿都在打颤，众人瞧他快背过气的样子，有人干脆站出来，“我去瞧瞧！” 说着就往外走。 风城主看了洛祝和秦沐一眼，只见秦沐神情茫然，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祝依旧是那副冷脸，根本瞧不出情绪。 难道不是他们干的？ 风城主刚收回目光，方才说要出去看看的人突然又跑回来，手中的长剑已经，但握着剑的手却抖得不行，他一如那宫人，慌张道：“外面真的全都是鬼！” 见这人也这么说，其他人这才慌了：“哪来的鬼？有多少？” “好几百个，真的太多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人故意所为？” 风城主道：“难道是有人知道洛尊主今晚要过来，所以打算给洛尊主一个下马威？” 闻言，其他人齐齐看向洛祝。 洛祝「嗯」了一声，慢悠悠站起身：“那本尊去瞧瞧。” 秦沐人都快躺到地上去了，听到这话也跟着起身：“那我也要去。”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齐齐朝外走。 其他人忙不迭跟到两人身后去。 他们走到殿门口往外一看，才知道方才两人说的鬼多是什么意思—— 只见这天边墙边密密麻麻站着的全部都是鬼，那些鬼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盯过来。 有些尚在墙头，有些已经爬进来，还有些已经到了院子中央，各个煞白着张脸，黑着眼眶，死死盯着他们。 外面已经有士兵在挥剑赶鬼，但那些普通的剑没有半分作用，剑挥过去，只是从魂体中扫过，没有任何实质感。 这些魂只是这么盯着，就叫人吓得双腿发软。 “这……这，这些是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果真回来了？” 第51章 官员们恐慌着, 甚至有有跌倒在地。 洛祝分过去一个眼神，轻飘飘地问道：“你认识他们？” 那人脸色煞白，他颤着声音, 眼前发昏，其实根本没有看清那些魂体的脸，但脑海中已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他……他们……他们是……” 话没说完，突然被人朝脑后一敲, 那官员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洛祝目光移开。 另一名官员微微牵唇：“他以前待的村子被人一把火烧了, 所以他以为他看到了他的同乡，如果不打晕，也会吓晕过去。” 他朝洛祝微微点头：“还请洛尊主帮个忙, 把这些魂体都收走。” 风城主脸色稍缓，也道：“没想到这城里突然多了这么多魂体, 真是奇怪，还请洛尊主帮个忙。” 洛祝抬手一挥，一道灵力打过去，将那些魂体拦腰挡在外头：“这么多魂体齐聚还是少见，待本尊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好了。” 他抬步走过去, 目光扫过那些魂体。 魂体的表情都很木然, 眼神无光，且魂体各自都有缺失的部分, 或许是三名修士在收魂体途中魂体受损，但洛祝灵力探过去, 发觉几乎是所有魂体都有程度不等的损失。 他眉心微微一皱。 “洛尊主说的极是。”风城主眯眯眼, 跟着走上前。 瞧他走向洛祝, 秦沐立刻也跟上去。 “这等大事, 确实应当细查, 洛尊主看要怎么查？”风城主这样坦然，像是和这些魂体毫无关系，完全不怕洛祝细查似的。 瞧他这反应，秦沐便知道没法从他口中撬出来什么，倒是那个被打晕的官员或许知道什么。 秦沐走到洛祝身侧，正欲说话，就听洛祝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可以尝试一下，感知他们的魂魄。” 秦沐抬头，愣了一下。 “神兽五感敏锐，视觉，嗅觉，触觉，味觉，听觉，只要善于应用，就能发挥出极强的能力。” 秦沐意识到他这是借这个机会锻炼自己，连忙听着洛祝的话，按着他给的术法运起灵力。 在他的灵力与那些魂体接触的一刹那，秦沐脑海里立刻挤入无数画面。 挣扎的，痛苦的，厉声尖叫的，咒骂着，撕扯着，被烈火焚烧着。 那些人在记忆中挣扎，身体却像陷入沼泽，无法自救，只能在绝望中看着自己被慢慢吞没。 秦沐身体抖了一下，洛祝立刻扶住他。 他的身体很冷，是魂体的反噬，洛祝用灵力渡过去，叫秦沐暖和了些。 此时，秦沐也看见了记忆更深的地方。 他看见有人站在那些人面前，那人手拿着蛊，另一只手握着把勺子，在这些人面前走过一圈停下来，然后拿着勺子在他们天灵盖一敲，这些人的头部便有一截白色的魂体冒出来。 那人再用勺子一挖，把那东西舀起来放到蛊里。 就这样，那人收割走魂体的一部分，瞧着这些人都晕死过去，然后转过身，淡淡道：“把他们都烧了。” 于是，这些人被集中送往一个巨坑中，坑顶上有人点了一把火，火窜烧着木棍被一同丢下来，砸到他们身上，瞬间勾起一把大火，将他们全部活活烧死。 秦沐愣了下，记忆在这戛然而止。 他转头看向风城主。 风城主还在那瞧着魂体，眼中毫无担忧，洛祝维持着灵力，感觉到秦沐的异样，他第一时间侧眸过来：“如何？” “他们是被活活烧死的，他们临死前被人挖走了魂体的一部分，但我看不出来挖魂体的人是谁，我……” 秦沐语无伦次说着话，手指不自觉攥紧。 洛祝耐心听完，随后又问：“你感觉如何？” “我？”秦沐茫然着，“有点冷，但……又不太冷。” 说完，秦沐才注意到洛祝握着自己的手，而且一直在给自己输送灵力，他急忙按住洛祝：“我没事。” 洛祝便松开他：“已经很好了。” 魂体受损，能修复到这一部分已经够好了。 因着秦沐窥视记忆，使那些魂体开始，他们本能地嘶吼着，张牙舞爪想要冲上来，却被洛祝控住无法动弹。 秦沐瞧了眼他们，又看了眼风城主。 风城主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头佯装担心：“这些魂体怎么开始暴动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秦沐敛回目光。 他尚不清楚风城主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知道他与这些魂体有关，眼下不宜直接挑明。 秦沐看向洛祝，余光突然扫见什么，他眼眸一动，想到了个办法。 “师尊，我见这些魂体都如此凶残，单单镇压已经无效，看来必须要将他们的戾气清除才行。” 洛祝听到这话，微微偏头：“你想怎么做？” “冤有头债有主，得知道他们恨谁，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风城主立刻反驳道：“那不行！” “怎么不行？”秦沐扭头看他，一脸天真，“难道风城主有更好的办法？” “不……”风城主道，“这里的魂体那么多，谁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倘若他们这些魂体涂害生灵怎么办？” 秦沐奇怪：“风城主也知道这些是魂体，不是鬼，魂体怎么会涂害生灵呢？” “你不是说他们有冤有债吗？倘若他们的冤债不是同一个人，那不是……” 秦沐懂了：“风城主，倘若他们的冤债不是同一个人，但他们是同一时死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很多人聚在一起，同一时间杀了他们，这可是团体犯案！倘若他们的冤债是同一个人，那问题更大了，什么人如此歹毒，竟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 风城主：“……” 他这才意识自己掉进了秦沐的坑里，他眼眸一转，立刻道：“这也有可能，或许他们是犯人，依法被处置了。” “你说的也有可能。”秦沐点点头，“那这不是立刻就能解决了吗？同一天杀了这么多犯人，一定是大案子吧？将案宗拿出来一一比对，看是不是犯人，不就可行了？” 风城主：“……” 他脸上一抽，看秦沐的眼神从轻视转化到怨恨。 但很快，风城主又冷静下来，唤人：“去把最近的案宗取来。” 秦沐轻轻啧了一声。 没想到这个风城主倒是有提前准备。 不消片刻，便有宫人举着案宗过来，风城主取了，道：“按着律法，案宗无法给二位过目，二位，我看了，这些人是因为一场大型杀人案被诛杀的，这其中不仅有犯人，还有受害者。按着辽城的行事，在结案后给他们办了法事，但不知为何，是不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出来……” 风城主看了两人一眼：“可要请两位好好查一查。” 秦沐应声皱眉：“看来还有犯人逃离在外呢。” 风城主点点头。 秦沐看向洛祝：“师尊，这么说，那人应该也是修士？” 洛祝点点头。 秦沐又道：“既然是修士，不主持正义，不走正道，却反而在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师尊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引发关注？”洛祝慢条斯理地引诀，那些魂体躁动得更厉害了。 秦沐点头：“他们在这附近，说明修士也在不远处，对吧？” 这句话是冲着风城主说的，风城主听到这话，立刻下令：“来人，快去找！” “这事是不是要上报秩序官呢？”秦沐慢悠悠道，“我听闻修士犯案，可是要秩序官来处置的，你们都是凡人，恐怕抓不到他。” 风城主：“……” 他感觉自己再次掉进坑里了。 但他没办法，他只能道：“那你们……” “我们倘若抓了那人，算不算抢秩序官的功绩？” 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摆明不管的意思。 风城主磨牙：“正巧秩序官今日也到辽城，来人，去请秩序官。” 其他官员瞧来瞧去，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又心里骂道。 他们这次过来是为造势让秩序官抓了洛祝，怎么反过来受他们差遣了。 片刻后，秩序官赶到，听说了这事。 那秩序官年纪轻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白衣，戴着半边面具，只有那一头乌发如漆如墨，瞧着风尘不敢及，仿佛天山之花，不容亵渎。 那人远远走过来，月光落在他身上，像发光的启明星，浑身正气。 秦沐心中暗道，原来秩序官长这样，要是重回前他知道有秩序官这人，他就该去找秩序官帮忙评理了。 不过再一想，他当时走火入魔，恐怕见到秩序官的当刻，就会被认定为犯罪者杀掉。 秦沐收回目光，对秩序官不感兴趣了。 这一会儿，秩序官也走到了跟前，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秦沐，接着看向洛祝：“洛尊主。” “嗯。”洛祝回应着，眸光冷淡。 那秩序官看了眼周围，仔细瞧着灵力结成的索，沉默了会儿，道：“洛尊主这灵力索还是如此好用。” 洛祝闻言，看了他一眼：“你见过？” 他不怎么下山去，在外面也几乎不用此术，而且和秩序官也只和那个老头交锋过，像这样年轻的人他没有记忆。 “当年多谢洛尊主救命之恩。”秩序官顿了下，又看了眼秦沐，接着转身离开。 在离开的那一刻，他浅淡的声音划过洛祝耳膜：“不论是前世今生，您对这只猫都格外偏爱呢。” 第52章 洛祝怔了一下, 他问：“什么意思？” 然而秩序官已经朝前走去，随后一个轻点跃上树头，他回头看了洛祝一眼, 冰冷的目光有如实质扫过。 洛祝皱眉，撤了灵力。 秩序官好像看见了，又装作没有注意到，只留下一句：“就当相互抵消了。”接着便飞身离开。 周旁的人听得莫名其妙, 秦沐也好奇地盯着秩序官离开的方向。 片刻后, 得到洛祝灵力通知，三名修士立刻遁逃。 秩序官等人离开，这才落到地上, 简单查了下便又回去。 与此同时，林易被押到隐牢中, 穿过重重石门，最后被丢到地上。 石牢内部，空气如寒冰一样。 他重重打了个哆嗦，接着就看到面前落下一只漆黑的靴子。 林易浑身一僵，他听见头顶压下来的沉凉的声音。 “听说你背叛了我们。” 林易急忙抬头, 目光还没扫到那人的脸庞, 便被一道灵力拍到墙壁上。 “呕。”他当即呕出一滩血，“魔主, 我……” “你被洛祝抓到，为何不自尽？”男人眯起眼睛, 冷冷挑看林易,“贪生怕死的家伙, 既然如此, 还是早点死吧。” 他说罢, 不等林易再度开口，又是一道魔气扫过。 林易瞳仁骤缩，吓得尖叫：“饶命！饶命啊魔主！饶命！” 他强撑着破碎的身体朝旁侧滚去，恰好躲开一击，但还是被余波撞上，肺脏俱裂，他登时倒在地上，眼眸溃散了会儿。 “我……我从没，没背叛过，魔主，我……” “那个蠢货，还把你送到我这里。”魔主却不听他说话，魔主打量了他一眼，果断吩咐手下，“把他扔进去，一同炼丹。” “是。”周围黑暗中，有人应了一声。 林易闻言，急忙想跑，只是他刚爬起来，便察觉到自己周身经脉皆断，即使跑了也没有多久活路。 再者，已经有人按上了他的肩膀，他压根跑不得。 林易意识到自己走投无路，必死无疑，他反手给那人一击，接着踉跄着朝前跑了一步。 一道劲风扫过，一巴掌拍在了林易的后脑勺上。 这一巴掌拍得极重，林易后脑勺立刻凹进去一大块，他整个人也踉跄了下，接着直挺挺倒在地上。 视线逐渐模糊。 他看见黑暗中走过来一个人，像拎小鸡似地将他拎起来，接着便往不远处的大熔炉里拖。 林易害怕极了。 但此刻他完全动不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依稀还剩一道灵力吊着命。 他视线模糊，临死前想起了风安。 风安想来，也是被这么杀害的。 风安明明还和他约定好了，只要从万仙阁安稳出来，他们就退出组织，一辈子当个普通人。 但他们还是棋差一着。 就连风城主都不愿意帮忙。 风城主并不是想知道真相，相反，他早就知道是谁杀了风安。 他只是想拿风安的事作戏，没想到洛祝居然没杀了林易，所以才把林易丢过来的。 他根本不想见到林易。 或许在他们的计划里面，林易和风安，早就是死人了。 林易被丢下熔炉，炙热的火焰包裹住他，他眼角划下眼泪，又迅速被烧化成水汽，最后也飘不出去，很快消散不见。 在身体彻底被烧坏之前，不知哪来的灵力突然附上去，林易眼神清明一瞬，接着，他引爆了内丹。 轰的一声巨响，连带着火焰一瞬间窜出数米，宫府中某处猛地被炸开，火光遍天，引得周围宫人尖叫起来。 还在那观察魂体的众人被这声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去，洛祝微微侧眸，唇角慢慢淌下一条血线。 他随手擦去，这时秦沐突然扭头过来。 洛祝动作一僵，然后才状若自然，问道：“怎么？” “你方才分了灵识过去。”秦沐问，“是不是林易出事了？” 洛祝淡淡点头：“林易被丢下熔炉炼化，他不情愿，自爆内丹，所以……” “你没做什么吧？”秦沐狐疑地看他脸色，刚好像闻到一股血腥味。 洛祝道：“只是被灼伤了。” 他挽起袖子，露出被灼伤的一小部分，接着把袖子放回去：“过去看看。” 风城主方才看到爆炸，脸立刻变了，但见洛祝和秦沐要过去，他急忙拦住两人：“两位，不过区区爆炸，就不用过去了，你们还是在这里等秩序官回来吧。” 秦沐故意找他不快：“怎么是小事？这是爆炸，万一伤到人怎么办？风城主这话怎么像常爆炸似的？” “这是什么话？”风城主有些怒了，他觉得这个小徒弟真是不懂事，处处挑衅他，“那里是没人在的冷宫，所以肯定不会伤到人，最近天热，那里干裂，我早就让人去注意，只是还没来得及清掉东西，这爆炸是正常的，我只是不想伤到你们，何况这点事我们能做到。” 他沉了声：“还请秦公子莫参与不该参与的。” 秦沐见他急了，这才放手：“那好吧，你们快去看看吧。” 风城主感觉自己又憋了一口气，就好像自己瞪视他想让他害怕，却像是逗了他笑似的。 叫人生气。 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秩序官也还没回来，他只能转身离开。 他一走，其他大臣也赶紧追上去，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方才听没人受伤，秦沐便没再管那里，他拉着洛祝到没人注意的角落，把洛祝袖子一掀，只见这手臂上布了一大片的灼烧伤口，起了不少的水泡，看着可怕极了。 秦沐吓了一跳：“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你把手伸进去了？” 洛祝确实伸进去了，不然捞不出林易。 他默了默：“反应不及，灵力索消耗太大。” 秦沐沉默了下：“这还能治好吗？” “可以。”洛祝没太大关系，不过看秦沐不似先前冷淡，他又觉得可以再让这伤多留片刻，“不过这是神识受伤，没那么容易好。” 秦沐：“……” 他抬起头，责问洛祝：“你就不该使这么多灵力。” 见秦沐有自责的意思，洛祝暗暗又开始懊悔，他坦白道：“隐牢中有魔主，我是为了他，你别自责。” 秦沐一听到这话，眼睛又看过来：“魔主？” “对，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洛祝不是自负的人，能偷袭，他也不会特地等到正面交锋。 这个爆炸之所以这么厉害，也是洛祝故意的。 他献及了自己附在林易身上的分识，定然能伤到魔主。 “他受伤，需要纯血治愈。”顿了顿，洛祝解释，“就是像你当初……那样的人祭。” 秦沐明白了：“所以之前的人祭，也是为了他？” 洛祝颔首：“当初他被我重伤，运气好逃出去，便急忙布了人祭以血疗伤，我追到的时候，他就果断抛弃人祭，隐在不知何处，安分了几年。方才这个爆炸，他倘若不再冒险人祭，极难治愈。” 只要魔主再次现身，洛祝就能杀了他。 洛祝微闭了下眼，心里叹道：“真是麻烦。” 秦沐道：“那只要守株待兔，等他现身，再想办法杀了他。” 说着顿了下：“可师尊在，魔主定然不敢出现。” “无碍。”洛祝道，“他等不及，他会冒险的。” 秦沐心想也是，接着又问：“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 “等？”秦沐奇怪，“等什么？等风城主回来处理这些魂体吗？” “不。”洛祝道，“等秩序官。” 他迟迟不处理这些魂体，便是留着等秩序官回来。 他想知道，秩序官说的意思是什么。 他又几时救过这人的命。 说话间，一道灵力织成的大网从天而降，洛祝一把揽过秦沐的肩膀朝后退了几步。 接着秦沐就见那大网准确网住所有的魂体，不远处天际，秩序官单脚点地，如墨的长发在空中飘扬，他一只手牵着网，淡漠的眼神扫过，接着，将网一提，所有的魂体都被收回。 秩序官取出一本书打开，将那网缩小到巴掌大压在书里，然后稳稳合上。 接着，他注意到一旁依旧没走的洛祝。 或许是秦沐的错觉，他看见秩序官露出的唇角微微勾了下，接着秩序官便飞下来，走到洛祝面前：“洛尊主还没走？” 然后他看见不远处的黑烟，笑了：“洛尊主的手笔。” “和本尊无关。”洛祝道，“你不进去看看？” “既然和洛尊主无关，那我就不进去看了。”秩序官看着洛祝，“洛尊主等我有什么事？” “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洛尊主不记得了吗？”秩序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秦沐，又叹了口气，“罢了，我不过感叹一句洛尊主真是爱猫之人，怎么拉着我不放，洛尊主不至于这么开不起玩笑吧？” 洛祝：“……” 他脾气本来就不太好，再听秩序官这装模作样吊人胃口的话，便不高兴了：“你特地过来，只是为了开本尊一句玩笑？” 见他不耐烦，秩序官也收敛了：“当初天道不让我们说，何况也没几个人记得了，我只是应当初答应你的，通知你所有我能说的。” 洛祝：“什么？” 秩序官：“周转轮回，最后一世。” 第53章 “什么意思。” “洛尊主, 你会懂的。”秩序官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朝爆炸的方向走去。 秦沐心里莫名其妙, 不知秩序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他好像能意识到秩序官说的猫指的就是他。 不过洛祝爱不爱猫，和他什么关系？ 为什么秩序官要对着他说话？ 秦沐心中莫名，这时听洛祝说：“回去吧。” 他忙点点头, 跟着离开。 两人离开城宫, 路上没有一个人阻拦，大概也是怕把他们拦下来，叫他们发现什么。 回到客栈后, 秦沐叫店小二要了布，问洛祝：“要不要包扎处理一下？” 洛祝默了默, 道：“我一个人包不上，不然你帮我？” 秦沐：“……” 他心里不信，不过想来洛祝这伤是为了杀魔主受的，四舍五入也是为了他。 秦沐忍下来：“给你包。” 洛祝走进屋内，脱下外袍。 他平时体热, 嫌衣服太厚, 也只穿个外袍，脱下来时, 浑身精肉便坦然在目。 秦沐瞥去一眼，忙垂下眼眸：“把手伸出来, 放在桌子上。” 洛祝很听话, 坐到椅子上, 把手放到桌面。 秦沐再看了一眼, 只见这么一会儿, 手臂上已经泛起了水泡，倒不是很多，只是各个泡里面都像氲着火，即使这么久了，还在里面烧着。 “怎么会是这样？” 秦沐从没见过这样的烧伤。 “他们用的是魔族之火。”洛祝解释道，“仙有三昧真火，魔有魔族之火，永燃不熄，直至人死，这火会将我的魂魄烧尽，才会熄灭。” 秦沐眼眸颤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洛祝遇到了什么：“那你还任其被烧？” 他有些生气了：“你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 “我用灵力纾解，等回到万仙阁在剑衍山池泡上几日便好。”洛祝含糊道，“那池是上仙留下来的。” 秦沐听得皱眉：“你还有多少灵力？你这负伤不就是灵力不够所致？你取回我的血，不是灵力消耗极大？” 洛祝哑了一下，见秦沐冷冷盯着自己的手臂，竟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咳了一声：“所以会慢一点好。” 虽然秦沐那么抗拒他，可秦沐更不想受洛祝的恩，洛祝这番作法，就是为了秦沐所受。 秦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就是感觉哪哪都不舒服，想找他骂一顿。 听着洛祝的声音，也觉得烦得要死，连带着他手臂上的灼伤，那些火焰，也都烦得不行。 洛祝见他状态不对，便将外袍盖到手臂上，他道：“这伤我自己来便好，秦沐，你回……” “闭嘴。”秦沐抬眸瞪了他一眼，上前拉开椅子坐下，把洛祝刚盖上的袍子拉开丢到一旁，然后将手放到洛祝的掌心。 “秦……” “别喊我，正忙着。”秦沐语气很凶，他蹙着眉心，心里忍耐着什么。 但越是忍耐，心里便越委屈，那委屈像花承了水，花茎挺直着，他很想骄傲地漠视，可天非要再多给他一滴水。 于是花和他心里的坝都被冲垮了。 花弯下去，一泡水全部落到地上。 他心头的委屈也冲开了去，有眼泪啪嗒落到洛祝的掌心。 洛祝手指蜷了下，他怔怔看着秦沐。 秦沐皱了下眉头，将灵力输过去。 洛祝忍不住唤他：“秦沐？” “闭嘴！”秦沐声音已经带上了嘶哑的哭腔。 他还是想不明白。 “对不起。”洛祝低声道。 刚说完，他又被秦沐送了一记眼刀，于是洛祝乖乖闭上嘴巴。 秦沐移开视线，专心输灵力。 输着输着，眼泪又不长记性掉出来。 洛祝本想假装没感觉，但只一抬眸，就见秦沐憋红了眼尾，眼眸里蓄着汪汪的泪，瞧着格外可怜，他心口一揪，正要开口，倒是秦沐先崩了。 “你倘若早点呢？” 洛祝一怔。 “就算是早点，早点待我好都行。”秦沐声音破碎，几乎听得不清，他撑着心，可撑了这么久，他的心早就累了。 “为什么要伤害我？为什么救了我却不管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多看我一眼？” 秦沐抬起眸，眼泪划落到下巴，啪哒砸到桌子上。 “为什么被抛弃的是我？”秦沐责问着，眼泪不住地往下落，“我去找过你的，我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希望你能拉我一把……” 洛祝起身，试探着上前抱住人。 秦沐没有挣扎，他感觉不到洛祝身上的温暖，他只知道自己好累，崩了这么久，还要因为洛祝一点点的好破防。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可没想到，就只是一点点的好，洛祝只是负了一点点的伤，秦沐还是会很难过。 他难过在，从来没有人考虑过他。 从来没有人记得过他。 更从来没有人为他负过伤。 他像干涸了很久的地板，只是施舍的一滴水，就让他激动地滋滋作响。 可是他再一看，周围全是绿草花地，甚至还有河流有风有云有鸟雀，只是他什么都没有。 只是大家排挤他罢了。 洛祝垂下眸，顺着跪到地上：“抱歉，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承诺：“我会尽快解除你身上的咒术，也不会再漠视你。” 秦沐浑身颤着，到了如今，他甚至没办法相信洛祝的所有话。 不论是洛祝的哪一句话，他都会忍不住去猜，洛祝到底是为什么说的？ 是因为他的神兽身份？还是因为天道？ 不假思索的，他认为是后者：“你好听天道的话。” 他扯唇一笑：“原来师尊能为了天道做这种事。” 他甚至，都开始嫉妒天道了。 “不。”洛祝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按上心口，接着取出一个骨环来，“和天道无关。” 洛祝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他此刻也没办法告诉秦沐重回前的结局。 他想让秦沐知道，他为了秦沐能对抗天道，但更怕秦沐知道他害得秦沐那么惨，会更不要他。 他无法言语，干脆将自己的弱点制成骨环，递给秦沐：“我以后，可以只听你的。” 秦沐愣了下：“什么？” “既然你不信我，我便把我的弱点交给你。”洛祝道，“这是我以神魄化术制成，倘若这东西碎了，即使我成仙，也照样会死。” 秦沐眼底颤了下：“神魄？” 那是一个修士千百年才能幻化出来的东西，扎中心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神魄被毁，即使转生都无可能。 “你……”秦沐立刻推开洛祝，踉跄着起身，“我不信。” 他不明白，洛祝为什么待他这么好。 这下连天道的借口都没有了。 洛祝究竟在听谁的话，为什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难道区区懊悔，能叫洛祝爱上他？ 秦沐眼中惊慌，他警惕地瞧着洛祝。 洛祝微微一闭眼，道：“时间会证明。” 秦沐盯着他，眼泪不自觉落下去。 他有些怕了。 “洛祝，你对自己这么狠？” 秦沐无法相信洛祝是会喜欢他，毕竟那时候，洛祝也不曾待他倾心过，两人不谈喜欢，更怎么可能走到现在。 所以秦沐是怎么都想不通洛祝的所为。 他脑子转不动，最后只能猜测，洛祝是在赌。 这么一想，秦沐又给自己憋了一口气：“你在赌我不敢收，然后因为你的这番举动从而相信你？” 洛祝：“……” 他保证，他不是这么想的。 但一抬眸，瞧见秦沐眼中的紧张，洛祝默了默，把话咽了回去：“所以你收好，这是对付我的唯一办法了。” 秦沐犹豫了一下，攥住骨环。 “你可以测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洛祝提醒他。 秦沐看了眼骨环：“怎么测？” 洛祝想也不想：“拿刀割一下。” 秦沐：“……” 秦沐心想，这也太狠了。 他退而求其次，找了个位置，拿指甲刮了下，洛祝眉心一皱，耳朵淌下一道血来。 秦沐吓了一跳，赶紧收住动作：“这是真的？” “自然。”洛祝道，“我何必骗你？” 秦沐：“……” 秦沐瞧着骨环，默了会儿，说：“可以，这东西我收下了，倘若你再负我伤我，我便把这东西捏碎！” 他顿了顿，想起来什么：“反正方才秩序官说，你没有来生了，是不是？” 洛祝脑海里闪过什么，他恍惚了下，才点头：“对。” 他确实没有来生了。 但这是为什么？ 天道告诉他，他尘缘未尽，需要不断轮回修仙，直至尘缘到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轮回数次了，所以才没有还是凡人时的记忆，他以为自己遇到秦沐了，所以尘缘已到，可为何秩序官一语道定他没有来生？ 即使成仙，命中有一尘劫，照样有人下凡重修。 为何他没有来生？ 难道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在某个轮回之时，拿今生和天道赌过？ 还是……因为他重回前，毁了仙骨？ “没有来生。”洛祝淡笑着说，“我这辈子，只为了你，如何？” 秦沐怔了怔。 不得不说，这是洛祝说过的所有话里，最动听的一句。 秦沐矜持着点点头：“我可以……暂时相信你。” 他边说着边伸出右手，认真挑了根手指头，然后把骨环融进去。 这样来说，他就不会再把骨环还给洛祝。 倘若哪天洛祝背叛他，想杀了他，在秦沐死的那一刻，洛祝也会死。 所以，为了活命，洛祝只能保护他，也只有保护他，才能活下去。 第54章 秦沐勉强因为骨环有了几分安全感。 虽然依旧无法理解洛祝待他的情绪转变到底是为何, 但秦沐只知道，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吃苦了。 他走近洛祝，方才的情绪都被尽数敛回, 他沉默了下，道：“把手拿出来。” 洛祝眼眸深了些，他抬起自己负伤的右臂，便见秦沐抓住那手, 然后, 一道温润的灵力渡了进来。 “你待我好还是坏，我还是能分清的。”秦沐淡声道，“我也不会白拿你的骨环。” 他会尽快把山洞里的字纹复刻出来, 当作给洛祝的谢礼。 洛祝动了动唇想说不用，不过一看秦沐这公私分明的态度,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干脆承下来：“好。” 有秦沐的灵力渡进去的，洛祝的伤势果然好了不少，不过洛祝的修为并不高深，灵力也无法完全治愈, 洛祝见他隐隐有些受不住了, 便打断他的动作。 “这几日我的灵力也有所恢复，你不用急。” 秦沐看了他一眼：“我没急。” 洛祝轻笑了声：“好, 没急。” 秦沐：“……” 秦沐收回手，眼眸闪了闪, 转过身：“我困了, 要回去休息了。”接着便头也不回离开。 洛祝瞧着那身影消失在门外, 轻若无声地叹了口气, 接着抬起手, 轻轻按在火泡上。 那些火泡隔着肌肤燃烧着，刚开始时会不断燃烧灵力，等灵力枯竭，之后才会燃烧身体。 洛祝按下去的那刻，一道金丝迅速割开所有火炮，藏在皮肤下的魔火则突然爆炸开，连带着血肉一同迸溅出去。 洛祝吃痛，眉头重重一拧，但好在他及时忍住，没有发出声音来，他在火炮爆炸的那刻强行用灵力镇压，将其瓦解粉碎，然后另一只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瓶子，快速按在了伤口处。 那些魔族之火本能地窜进瓶子中，洛祝以灵力封瓶，魔火便察觉到自己中计，开始不断地敲击瓶子。 洛祝不以为意，他看向伤口，因着魔火爆炸，他手臂上的伤则更显得可怖，但有灵力加持，已经在快速愈合中，不过火焰能拔除的只有火势比较大的，剩下的一些无法完全清除，只能靠灵力一点一点洗掉。 他简单用布缠住伤口，然后盖下袖子不叫人发现，这才起身走到床边合衣躺下。 另一侧的秦沐已经入睡。 那骨环蕴含着洛祝的灵力，有安定之效，秦沐发作了一通，又意识到自己绝对的安全，这素日里高高吊起的心便放下，身体的疲惫也在这一刻涌上来，他几乎是被强行拉进梦中。 他梦见自己在打天岭妖兽，那些妖兽长得肥嘟嘟的，一打一个准，连那会儿毫无缚鸡之力的秦沐都打得过。 秦沐每每来打天岭妖兽，都格外紧张，他觉得像这样对修行十分有益的宝兽，肯定很多人要，但每次出来，都没有见到除他以外的人。 他心中好奇，但洛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秦沐便放下思绪，先把妖兽打了再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仅仅是把妖兽打败，取出妖核，秦沐都觉得在那一刻，自己的心灵被净化了一次。 身上本会阵阵疼痛的那里，被剔去道骨的部分，也缓和了不少，就好像在慢慢长出来一根骨头似的。 秦沐偷偷多打了一只妖兽。 他把妖核吞下去，想看看这妖兽有什么能力。 就在那刻，他恍惚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金光。 那道金光直接没进他的身体内，似被引导着直朝道骨而去，在那里用妖核幻化成一截道骨，稳稳契合其中。同时，秦沐体内窜出各道灵力，跟着那块道骨一同修复其他伤口。 秦沐怔了怔，他正想仔细查看体内的情况，这时突然一道黑雾漫上来，他的记忆再次被洗劫一空。 秦沐猛地惊醒过来。 不知不觉，天色竟然已经亮了。 秦沐扶着脑袋坐起来，他感觉自己才躺下来，怎么一睁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方才的梦好似一盘散沙，在他惊醒的那一刻便被风吹无了。 秦沐只坐着发了会儿呆，感觉心口好像被什么堵着，难受得慌，但他又无法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只得暂先把这些事抛开。 他走出房间，正好见先前那个老者走过来。 老者面色严肃，瞧见秦沐，他眉心压了压，走上前问道：“敢问洛尊主在吗？” “来者何事？”秦沐走出门，顺手关上，面朝着老者，自昨夜的事情之后，秦沐对他们都没什么好态度。 既然已经确定山风组织就在城宫中，他瞧着这些人，只觉得他们面目可憎。 老者对他的不礼貌并无感觉：“我是奉命来找洛尊主的。” “你是觉得昨晚的事和我师尊有关？” “倒也没这么说。”老者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这小孩更难缠了，“我有事找洛尊主，你还是去秉报吧。” “他现在还在休息。”秦沐不想帮他，“你若有事，在下面大堂等着吧。” 老者：“……” 他的白眉毛都被气得挑起来，终于忍不住发火：“你让我等？” “对。”秦沐道，“师尊昨晚辛苦了，需要打坐休息不得打扰，你不等，难道让我师尊为你中止打坐？” 老者气得胡子在颤，他瞥了秦沐一眼：“我没这个意思，但是……” “我想你也不是这个意思。”秦沐笑着打断他，“烦请等候，我师尊起了自然会来见你。” 说罢，秦沐丢给店小二一个眼神。 店小二忙请老者离开。 老者还想说什么，秦沐叹了口气：“自我师尊来了辽城，就一直没休息过，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也没见辽城人有什么感激，还被叫去城宫里受城主质疑，也就吃了顿饭，第二天还要被上门来质问，这都……什么人啊。” 老者：“……” 他的脸都绿了，愤声道：“只是例行调查！” “哦。”秦沐说，“我师尊这么厉害的人，若真想对你们城宫动什么手脚，还用得着放火吗？” 老者：“自然不会，但是……” “但是你们不信我师尊，所以处处怀疑他是吧。”秦沐刺他，“我师尊做这么多好事，还被你们怀疑，现在都是个什么世道，昨晚我师尊都见过秩序官了，秩序官都没说话，你们叫什么？” 老者被气得哑口无言，再加上没有任何的证据，面对秦沐的质问，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最后只能愤怒地甩开袖子，转身往楼下走。 目送着老者离开，秦沐嫌弃地啧一声，这才推门走进洛祝的房间。 这会儿的动静，已经吵醒了洛祝。 洛祝睁开眼，脑海还在放空，他瞧见秦沐走进来，慵懒道：“何必和他们说废话。” 秦沐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就是看他们不高兴。” 想到这些人和魔族苟合，害苦了他，他心里就不高兴。 而且还能借着洛祝的名头公然骂他们，何乐而不为？ 洛祝无奈笑了声：“看来昨晚秩序官什么都没说。” 那位秩序官，至今还不知道身份，可看起来像是有意在帮洛祝。 洛祝昨晚回忆了许久，也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或许真有可能，那会儿见到秩序官是在他仍是凡人之时。 可身为凡人的他，又如何救得了秩序官？ 洛祝沉默了会儿，道：“他们找我进城宫？” 秦沐喝了口茶，思忖片刻：“应该是，我看他是想动用私刑，可能又是一个鸿门宴，说不定还让秩序官坐阵。” “那我得去一趟。”不论这些人有什么目的，洛祝只是想去再见秩序官一次，把所有问题都问清楚。 秦沐听完，问：“那我也要去吗？” “你可以不去。”洛祝现在并不担心秦沐，秦沐身上有他的骨环，只要遇到危险，他也能感知到，何况应该没有想杀秦沐的人。 即使是魔族，也觊觎他背后的兽军。 秦沐含糊着点头。 他想去见见那个官云清。 这是和洛祝的过去有关的人。 洛祝见他点头，心里失落了一瞬，但很快收起心思：“好。” 片刻后，洛祝走出房间去找老者，秦沐瞧着他们俩离开客栈坐马车进了城宫，这才走出客栈去。 他才走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发现在城宫门口徘徊的官云清。 上次见到官云清，官云清身上还有厄运，这会儿却是什么都瞧不见，秦沐心里好奇，又见官云清鬼鬼祟祟的，便施了隐身诀跟上他。 官云清在城宫门口徘徊了一阵，就有个人从侧门走出来，到官云清面前。 秦沐听见官云清喊那人「大人」，接着又道：“我已经把家中的有关卷轴都带过来了，麻烦大人引见城主。” 那人居高临下地瞥了官云清一眼：“城主现在要见客，无瑕见你，你可以把卷轴交给我。” “不得。”官云清警惕地盯着他，“这是我家族卷轴，是不能落到外人之手的。” 那人闻言，眼眸微眯：“你要记得，是谁把你身上的厄运清掉，让你现在还安安稳稳做你的官家公子的？你别不识好歹！” 官云清被吓得一哆嗦，赶紧道：“这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这卷轴得有我家的传承才能打开，不信你自己试试。” 他把一个卷轴交给那人，见那人果然打不开，这才道：“这可是我家祖上拼死躲开天道追踪留下来的，有了这个，再加上城主的聪明才智，绝对不会解不开洛祝身上的永生之谜！” 官云清说着，随手打开一个卷轴给那人瞧了一眼，卷轴一闪即过，秦沐只来得及瞧见卷轴上一幅古图。 图画上画着的，是正身任百官之首，严格肃穆的洛祝。 不知为何，看到这幅图，秦沐的脑袋像被敲了一记，突然密密麻麻开始疼。 他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那东西像是某个封印，稍稍一碰，浑身像被电击似的。 秦沐差些稳不住身形，他急忙逃开，离得那卷轴远些了，不去回忆上面的内容，这才感觉身体缓缓恢复。 奇怪，这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感觉到痛苦？ 秦沐胡思乱想着，只方才那会儿，就疼得大汗淋漓。 这时，他瞧见那人带着官云清进宫，秦沐眼眸动了动，最后咬牙跟上去。 在侧门彻底关闭前，一道风挤进去，吹得旁侧士兵头发晃了晃。 秦沐冲进城宫里，一转眼就看到跟在士兵身后的官云清，他跟上两人，一顿乱转之后，到了某个偏殿里。 那人将官云清引进去，说道：“你且在这等着，等城主事情办成了，就来见你。” 官云清连忙点头。 偏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官云清见人离开，立刻本性暴露，他把卷轴都放到地上，人也坐下去，扬眉吐气般地呵了一声。 “叫你个洛祝不听我的话，敢这么害我，你不害我，还能有今天的事吗？” 他骂骂咧咧着，随手翻开一个卷轴，边嘀咕边打开：“永生也没什么了不起，独占有什么意思？又想永生又不想以前的事被人知道，哪有这么好的事。还有那个天道……” 官云清翻开一本记载，啧了一声：“就说我家为什么有厄运，原来是因为当初帮你藏人才被天道盯上的，怎么我家都算你恩公吧，你居然恩将仇报！” 秦沐眉心蹙起，他靠上前，见卷轴上写着。 当初官家人犯事被贬，洛祝为了救一个人请官家帮忙，官家帮他藏着人偷渡出去，结果被天道察觉，降下厄运。 官家因此受苦受灾，等五年之后，洛祝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和他们约定好，收走了他们的厄运，他们官家则不得再踏入朝堂。 虽然官云清没有要当官的想法，但怎么都感觉不爽：“帮了你的忙你还要求这要求那，厄运你收走不是应该的吗？” 他谩骂着，又往后翻了一页。 秦沐瞧着那上面记载。 原来洛祝在被天道要挟的那些年，被官家带出去的人似乎早就得了重病。 那人犯病时，万兽哭啸，场面极其可怕。 官家人吓得不行，见有官府的人来问，便干脆把奄奄一息的人交了出去。 也正是这个举动，叫天道发现了那个人，将其收走要挟洛祝，因此洛祝不得不和天道签了协议。 后面洛祝回来收走厄运时，官家人向他道歉，洛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好像只是按着要求过来办事，并没有任何的情感。 只是洛祝临走时，仍旧不信任官家所有人，他要求官家人不得留下洛祝所有的卷轴，否则日后遇见，不会再顾及任何情面。 官家人应了，但还是留下了这些卷轴。 官云清看到这，又哼了口气：“留下卷轴是怕你反悔，但现在看来，这个洛祝果真被祖宗们料到会反悔了，现在还想害我，洛祝真的是恩将仇报！” 秦沐听着没来由一股火气，他当即一脚把人踹到地上。 官云清唉呦了一声倒在地上，他吃了一痛，接着反应过来，吓得原地跳起来：“什么人！” 秦沐心骂：“你爷爷我！” 官云清举着卷轴对着空气，脸上冷汗当即下来了。 他眼珠子转了片刻，突然想起来方才的大人说风城主去见洛祝。 于是他立刻认定，这是洛祝听到了他的话，故意打他。 “洛祝！你不要躲着！你出来！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就是个恩将仇报的混蛋！我官家祖宗待你多好，为了帮你的小情人儿还被天道降下厄运，这本该是你受的，是你害得我官家有厄运，你那天还把厄运还给我，你个恩将仇报的混犊子！” 话没说完，又被秦沐一脚踹在地。 他心骂：“什么叫恩将仇报？你官家本来就是犯了事被贬，洛祝找你们帮忙你们完全可以拒绝！要不是你们把人交到官府手上，能叫天道发现你们吗？明明答应帮他，最后又背叛了他。难怪他要求清掉所有的卷轴，如若不清，你们官家还要闹多大的事来！” 他越想越生气，把官云清摁地上打了一顿。 “官云清，是你们欠洛祝的，而不是洛祝欠你们！你们出尔反尔，洛祝都没有要责怪你们，你们官家后人还想拿这些东西去害他！” 秦沐骂了他一句，伸手把官云清手中的卷轴抽掉，接着把地上的东西一卷，全都塞到项链里，转身跑出去。 官云清眼睁睁瞧着地上手上的卷轴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还被人踹倒在地浑身疼痛难忍。 接着，踹他的人就这么一下子没了身影。 官云清一时气急攻心，起身不能，眼珠一翻晕了过去。 片刻后，风城主赶到，手下一推开门，就看见官云清躺在偏殿地上呼呼大睡，身侧什么都没有。 手下上前一脚踹醒官云清，质问他：“你躺在这做什么？让你拿的东西呢？” 官云清迷迷糊糊睁开眼，接着突然一个激灵站起身，按按肚子再摸摸脸，卷起袖子转了个圈，见自己浑身半点伤都没有，连被踹的疼痛都没了，他恍惚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个梦。 再一瞧地上…… “我东西呢？” 风城主脸瞬间黑了下去：“你在逗我？” 官云清赶紧摆摆手摇头道：“不不不，我确定我把东西带进宫里了，不信，不信你问接我的大人，大人？” 官云清急忙看向人群中方才见到的那士兵。 然而，那士兵眼神坚定道：“我确实带他进来了，当时他的手上也有卷轴，我提出东西我带进来，他说卷轴只有他能打开，我才不得不把他带进来的。至于卷轴内容，我没看过。” 周遭沉默了片刻。 风城主黑着脸笑：“既然带着卷轴进来，卷轴又不见了，那大抵是被你吃了吧？来人，把他带下去，剖腹验肠。” —— 秦沐把卷轴都带回客栈，他仔细瞧了一番，发现那卷轴确实除了官家人以外都打不开，于是只能把东西放回项链里，等着洛祝回来再看。 这等着等着，秦沐无聊，干脆找来纸笔，准备将字纹复刻下来。 起笔时他尚有余力，没画两笔，便感觉到灵压过重，差些将笔折断。 他意识到那字符阵格外强悍，心道果然上仙留下来的东西就是厉害，但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复刻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么想着，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秦沐走到门口，问道：“谁啊。” “是我。” 秦沐皱眉想了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他打开门，年轻修士立刻窜进屋内：“我来了！” 接着走进来胡子修士，另一个修士颔首示意：“秦公子，洛尊主人不在吗？” “他现在在城宫里。”秦沐把门关上，转过身抱着胳膊问他们，“你们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问问你昨天的情况啊。”年轻修士好奇问道，“听说昨晚城宫爆炸了，是你们干的吗？” 秦沐无辜道：“和我们才没关系，他们自己搞什么东西我们又不知道。” “真的？”年轻修士不信，“难道不是查到了山风组织的行踪当场开打？” “没呢。”虽然查到了，但既然山风组织和魔族有关，拉他们下水没有任何意义，秦沐道，“而且昨晚秩序官也在，你们知道秩序官吧？” “这个知道。”胡子修士说，“听说这个秩序官特别厉害，实力可与洛尊主一敌！” 秦沐切了一声：“哪有这么厉害。” 年轻修士立刻贴上来，八卦道：“你们昨晚打了？” 秦沐伸手把人推远了：“没呢。” 他倒是想看看谁厉害，但洛祝身体不适，这不是亏了吗？ 秦沐收回目光，问他们：“你们知道我师尊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做师尊啊，不然做什么？”胡子修士说，“从我出生起，洛尊主就是洛尊主了。” 一旁的修士叹了口气：“你想问的是洛尊主以前是不是凡人吧？这事我们也不清楚，连万仙阁都是突然起来的，在此之前，所有宗阁都不曾留下关于洛尊主的事情。大家有猜测洛尊主既然选择万仙阁，说不定和万仙阁那阁主长老们一样，都是凡人半道被点化的，可他强得太过分了。” 年轻修士叨叨着：“太强了，一出山即碾压，我们听说他出山那几次就是直接出来收徒的，边收徒边打响名号，挑战了所有宗主，直接成名。我上次偷听我们宗主说话，听他说那时其他宗有想抢人的意愿，可怎么都见不到洛祝，不仅洛祝见不到，长老啊万仙阁阁主都不给见，真是半点消息都拿不到。” 秦沐从未听过这些：“也就是说，你们对我师尊的了解，只有这些？” “恩哼。”年轻修士点头，“所以甭提我们有多羡慕你们了。” 秦沐心里恍然，但又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全天下只有阁主长老，和官家知情？” “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修士好奇，“该不会你发现什么了吧？” 秦沐摇摇头：“我只是好奇，我以为你们比我了解。” 众人：“……” 他们交换了个眼神，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是徒弟还是我们是？” 不过他们对秦沐也有所耳知的，知道他有十年被关着，后面又很废物，没有资格近洛祝的身是自然的。 但……既然如此。 向来不喜欢废物的洛祝，又为何亲自带着秦沐下山？ 年轻修士十分好奇：“冒犯问下，不是说洛尊主讨厌废物吗？可你又是如何让洛尊主亲自带你下山的？你是如何进步的？” 秦沐眉头皱下来，不过他此时不是因为被冒犯了，而是—— “不是说接触不到万仙阁的人吗？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有什么好奇的，你们万仙阁不是总有人下山历练吗？听他们说的呗。” “他们？” 秦沐下山前，确实听说过每年都会有人下山历练，可等阁主死了，长老被贬后，一切记事账本被重新清查。 这些年，真正下过山的人不超十个，且皆带着禁言术，出门在外禁止言谈万仙阁。 唯独只有一人，因为早早下山，被洛祝忽略了。 那便是霈缺。 但秦沐心中依然有疑虑。 霈缺早早便下山去，迟迟不归，他下山时，秦沐甚至还没到万仙阁，霈缺和秦沐素不相识，为何要传播秦沐的传言。 而且万仙阁的事，霈缺又是从何得知？ 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秦沐不论如何想，都不记得在此之前，他和霈缺有何瓜葛，除非…… 除非那时候，霈缺已经和魔族交好，且也看出了秦沐的身份？ 秦沐脸色凝重，其他三人见状，也隐隐感觉到什么：“等等，万仙阁既然不会往外流传消息，那我们听到的到底是真是假？”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听闻秦沐是个废物徒弟，并且对此深信不疑，可和秦沐一交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可见那传言并不完全是真。 倘若是假的，可这传言传了这么久，那人又是何居心。 修士沉默了会儿，猜到什么：“你的意思难道是，万仙阁里有内鬼？” 秦沐看了他们一眼：“暂时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倘若你们之后再有听到相关的流言，麻烦通知我。” 三人连忙点头。 在他们眼里，沟通秦沐就等同于和洛祝沟通上，自然不会拒绝。 “这样，不打不相识，我们就拿你当朋友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便好。”胡子修士道，“我叫赵千山，年纪小的这个叫赵千可，这个叫刘文公。” 秦沐嗯了一声，他看着三人，眼神中仍有疏离意味。 接着，他把项链里藏着的灵丹拿出来，分给三人一人一颗：“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没什么能给的，这里是师尊送我的丹，就给你们罢。” 三人一看，眼睛都亮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赵千可冲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接着顺手揽住：“以后就是兄弟了！” 秦沐「嗯」了一声，却没往心里去。 他知道自己体内有咒术的影响，这三人只会厌恶他，即使现在表面功夫做得好，但也只是表面功夫。 他们不是真心想结交秦沐，只是因为秦沐背后是洛祝罢了。 因此，秦沐对着他们依旧封闭着内心。 “你好冷漠。”赵千可把人默认为自己兄弟之后，待人就亲近许多，“以后我叫你小猫如何？你这冷漠的样就和我老家的猫似的，一点都不给人摸，平时就懒得抬眼看人。” 秦沐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我叫你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赵千可大大咧咧的，“叫我什么都行，你叫他胡子吧，他胡子很多，管文公叫书袋子，他平时可装了，各种显摆自己书读得多。” “那叫你不读书吧。”秦沐瞥他，“看你就不太读书。” 赵千可：“……” 他挠挠后脑勺：“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胡子登时笑出来：“那不然？你自己瞅你那样。” 刘文公则道：“谁叫你先说我读得多会装的，你我站一起，我爱读书，那你肯定不爱了。” 赵千可：“……” 秦沐轻勾了勾唇，倒觉得这三人有点意思。 赵千可见他笑了，又拍了拍秦沐的肩膀。 只是这次他的手还没落下去就被秦沐逮住，威胁性地捏了下：“再拍我揍你。” “那不了不了。”赵千可见好就收，赶紧握着爪子走到胡子身边，冲秦沐道，“我们仨明天就要回去汇报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对了。”秦沐想起来一件事，“你们宗里有没有关于神兽的资料？” “神兽？”赵千可摇摇头，然后看向刘文公，“书袋子，你呢？” “这我倒是知道阁里有一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之后有用。”秦沐道，“如果有的话，麻烦你到时候借出来给我看一眼，我只要查点资料” “那好。”刘文公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玉佩，丢给秦沐，“你用灵力渡进来就可以和我交流了，到时候我要是找到了就喊你。” 秦沐一把握住玉佩，心道虽然这三人大概是表面功夫，但能帮他忙，就应该得到应有的回报。 他朝三人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好啊，谢谢你。” “兄弟喊什么谢不谢的。”胡子笑了一声，“我们也要走了，下次出来，请你去吃烧鹅，我知道一家可好吃了。” 秦沐眼睛亮了下：“好。” 三人离开后，秦沐关上门，将项链里的卷轴全部放到桌子上。 他正研究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他立刻把东西一收，正准备起身，这时感觉到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灵力。 秦沐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喊道：“进来。” 洛祝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秦沐慵懒变回原型，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甩尾巴的场景。 他眼眸登时柔软了些。 洛祝关上门走过去，看到满桌子卷轴，眉头轻轻一挑：“这是什么？” “喵。”秦沐道，“我把官云清坑了一顿，把他那里有关你的卷轴都抢过来了。” 一想到官云清被他打了一顿，秦沐尾巴高兴地甩了甩：“他想去风城主那里告发你。对了……你在城宫里说什么了？风城主叫你过去做什么？” “秩序官想见我，我过去见了一面。”洛祝这次过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能是因为官云清那里出了事，所以风城主才没能按着计划来。 “哦，那有说什么吗。” “没有。”洛祝道，“只是夸了我几句。” 有风城主在，秩序官也不会和洛祝聊些什么话，他这一面也只不过走个过场。 不过临走前，秩序官给了他一个玉佩，代表以后可以联络的意思。 洛祝这才回来。 “哦。”秦沐一下子对秩序官没了兴趣，他把方才听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接着就催促秦沐看怎么把这些东西打开。 洛祝拿起一个卷轴，用灵力探进去，便知晓官云清口中的自己为何会选择官家。 官家有独特的血脉传承，官家笔墨里掺了他们的血，写出来的卷轴便无法被外人打开，能起到极好的保密效果。 洛祝听着秦沐说卷轴里记载的一部分，他眉头轻皱。 秩序官说他从以前到现在，喜欢的一直是同一个，便是秦沐，那么可以推测，秦沐看到的那一部分卷轴，里面提到的生病的人，应该就是秦沐本人。 可秦沐二十年前还是个蛋，难道神兽也有转生一说？ 再者，卷轴记载的事情，是在洛祝还是个凡人时，那些记忆他已记不得，一醒来就被国师威胁，随后又得了天道命令，得知自己曾经的同乡好友受人点拨开始修道，要求洛祝过去盯着他们。 洛祝便找到了万仙阁阁主和两位长老，主动说可以帮万仙阁壮大。 之后，洛祝对他们也不过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态度，但那三人都没什么反应，更没有看出来洛祝的不同。 所以洛祝便一直如此下去。 他没去思考过自己的凡人过往，也想不起来，天道更是说，他的凡人过往并无稀奇，但因为他过于显眼，虽然天道将有记载的部分都抹去了，可总有些漏网之鱼。 天道要他隐藏自己的过往，因为里面藏有他的弱点。 洛祝自修道以来，没有半分欲想，没有半点上进，他只是按部就班，天道叫他做什么，他便不动脑去做什么，他找不到自己修道的意义，干脆放空自己。 对自己所谓的弱点，洛祝也并无感觉。 他甚至提不起兴趣去看一眼。 但如今听来，这个弱点，很可能真的与秦沐有关。 洛祝思忖了片刻，在手中聚起一团浓郁的黑气。 秦沐一瞧，尾巴不摇了：“喵？” 这不是官云清身上的黑气吗？ “只是收了一部分，换他的宝瓶。”洛祝道，“剩下的那部分，是风城主收的。” “哦。”秦沐又躺下来，目光紧紧盯着洛祝手中的动作，嘀咕了一声，“你收厄运是平气运，风城主干什么？” “他啊……”洛祝轻勾了下唇，“聪明反被聪明误。” 每个人身上都有厄运和好运两者，其运势反复，你起我落，所以人的一生总有坎坷和好运，收走厄运，好运伴身，则大富大贵。 收走好运，则厄运缠身，如影随形。 但官家的不同，官家的厄运，是当初天道降下来的，属于惩诫，洛祝选择官家的厄运平气运，是因为自身气运也是天道之物，只能用天道来平。 但其他人如此，自身的祥运是无法抵过天道厄运，最后只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秦沐想象了下，忍不住笑了：“那就是说，我们不用费力去对付他，他会被自己害死？” “如若他无法将厄运转移出去，是会这样。” 洛祝说着，缠绕着厄运的手已经碰到了卷轴。 当初写下卷轴的官家人，身上的厄运已经碾过气运，之后又被天道降下厄运惩诫，两者融和在一起，后被洛祝收走，他家才开始走富。 因此，这厄运上自然带着官家的气息。 卷轴只坚持了片刻，便自动卷开，坦露出其中的内容。 秦沐立即好奇地用爪子按住卷轴，扒拉到自己面前。 刚抬眼，就看见卷轴上写着。 【神兽负伤，洛大人藏匿家中救治，不日，神兽化为人形，为其取名。】 秦沐愣了下：“神兽？” 洛祝走过去，目光扫过卷轴。 上面记载，当时还是凡人的洛祝救了一只神兽，不日后神兽化为人形报恩，恰逢那时人间旱灾，洛祝便请求他向人间降下祥瑞。 神兽照做，又问洛祝：“你可有什么愿望？” 洛祝说：“想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他为人为官，数年内见过不少人祸天灾，有些救得，有些救不得，他奔波数年，不曾收人一毫一厘，家中一个仆人都没有，月俸也全部捐出去，仅留下吃喝之用。 但他并未受到众人的尊敬。 同乡视他装模作样，出言诋毁，同僚觉得他惺惺作态，阴阳怪气，受他救济的人一日收不到银钱，便去大街上诬蔑他人面兽心，给他钱只是为了亵玩他。 有人想贿赂他； 有人想拉他沉沦。 有人则想将他的脊骨打断。 第55章 他并未责怪其他人, 只是想变得厉害一点。 于是神兽答应他，渡给他一道灵力。 洛祝变得强大了，他不需要吃食, 省下来更多的钱去救济难民，他有能力呼风唤雨，平天下灾害，他逐渐爬上高位。 于是, 越来越多人知道洛祝总跟着那个长相俊美可爱的小公子。 一时间, 各种流言满天飞，弹劾文书一摞一摞地往皇帝案桌放。 皇帝决定将自己的公主下嫁给洛祝。 洛祝当即拒绝。 这时，又有人开始谣传洛祝身边的小公子是妖物, 并趁着洛祝不在，偷偷在洛家水源下了药。 小公子不小心喝了水, 负伤现出原型。 等洛祝逃出皇宫赶到时，小公子已经被人抓起来游街，那些人扬言要烧了小公子。 洛祝费力救下小公子，借以官家的能力将小公子藏起来，然而他因为藏匿妖物, 被人抓起来打得奄奄一息。 临死前, 天道找到洛祝，说他乃天道钦定之人, 本该受一世苦难后得道升仙，却被神兽打乱, 甚至还让洛祝有了红尘之心。 天道要对神兽降下惩诫。 洛祝为了阻止天道, 将自己的转世诸以抹杀。 天道只好答应放过小公子, 但又提出要求, 要收走洛祝对凡世的记忆。 洛祝答应了。 然而, 天道反悔，在发现小公子被官家人藏起来之后，对官家下了惩诫，甚至还想对小公子下杀机。 小公子本已病入膏肓，久病不治，将将死去，天道见他如此，又念及兽界危机，决定送小公子轮回，让他的来世去补天裂。 就此，卷轴中相关记载已经结束。 洛祝垂眸。 秦沐瞧着沉默了。 他心道，原来先前洛祝说的尘缘未尽，是这个意思。 想来是天道为了让小公子转世补天裂，才告诉洛祝尘缘未尽，竟是存着让洛祝亲自送爱人去死的恶毒打算。 秦沐瞧着洛祝绷紧的下巴，心中不由得对那个记载的小公子有了几分同情：“小公子什么坏事都没做，只因为和你谈了段感情，居然被逼到这个境界。” 倘若换成他，他绝对要躲洛祝远远的才是。 洛祝垂眸，眼底万般情绪一扫而过。 他在看过这些卷轴后，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他或许明白了天道的所为，不过是要他断心断爱，断却与世间所有的瓜葛。 甚至欺骗他，使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眼睁睁瞧着秦沐去补天裂。 秦沐说的对，他确实不该再靠近秦沐一步。 他所有的行为，都会使得天道加恨于秦沐。 可天道究竟是谁？ 为何要逼他至此？ “师尊……你怎么了？”秦沐说完话便感觉洛祝好像不太对劲，他沉默了下，试图安慰洛祝，“都怪那个天道，要不是他，你们有情人肯定能终成眷属，也不知道小公子的转世人在哪里，等我回到兽界，我可以帮你找他，你要不然……” 话没说完，洛祝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 秦沐只觉得那眼神中满是悲伤。 就好像，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 秦沐沉默了。 “不必。”洛祝觉得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他拿起卷轴。 即使是这几乎要疯了的情绪肆虐着他，他的手依旧很稳，他面无表情地引火将卷轴燃尽，仿佛埋葬什么似地连灰都抹灭。 秦沐眉头一皱：“师尊……洛祝？” “无碍。”洛祝沉声，瞧着并无异常，方才那个眼神也被完全地收敛回去。 秦沐心跳停了一下。 他潜意识觉得那卷轴应该留着，可眼下灰都被抹掉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秦沐抿了下唇：“师尊不想见他？” “让他好好在兽界吧。”洛祝烧完卷轴，转身便离开了。 秦沐：“……” 他皱眉看着洛祝的背影，茫然了片刻。 这会儿他忙了一早上，也早该困了，洛祝的事又理不清，秦沐左右权衡了下，还是决定让洛祝冷静冷静，自己则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另一边，洛祝回到房间，给房门口设下禁制，接着便到床上打坐。 不消片刻，他意识便潜入一处幽深的洞府。 洛祝站在洞府外面，出声道：“天道。” 洞府内传来一道声音：“洛祝，缘何找我？” “天道，我问你。秦沐的转生，是你有意为之？” 天道默了默：“你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来多问？” 洛祝道：“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天道冷笑一声：“你当初和我做交易，把记忆交给我，现在又要拿回去，你不怕我对你下惩诫，就如同秦沐一般？” “你当初也不曾履行承诺。”洛祝冷冷瞧着洞府，“你还想将他的转世补天裂。” “他既是神兽之子，这本就是他的归宿，我只是钦定了他。”天道言，“洛祝，你敢质疑天道，看来还是叫你活得太轻松了。” 说罢，一道天雷劈下，洛祝立刻引灵力阻挡，但还是生生受了一击，差些跪到地上。 他唇角淌下一道血线，眼睛却一眨不眨：“如提线木偶般活着，怎么叫轻松？” 他体内天雷肆虐，干脆也不管了，盘腿而坐，冷声道：“随你，你若想让我活得更不轻松，那便如此好了。” 他无所谓。 天道怒道：“洛祝！你竟敢违抗我！” 洛祝冷漠抬眸，因着天雷影响，他的脸色惨白至极，那抹艳红的血线则显得格外清晰。 天道怒了片刻，竟有些跳脚起来：“你不服从于我，我便去找秦沐！” 洛祝眼眸一戾：“你找他，你能耐何他什么？” “我便叫他想起来在你这受的苦头，叫他恨你，永远恨你。”天道冷笑一声，“你不想拥有天道庇护，可有的是人想拥有，你能保护你那小公子，可换了别人，你们未来会如何？” 洛祝闻言，沉默了会儿，却是笑了：“如此，你当我惧你？” 洛祝从地上站起身，同时，身侧飓风周旋，他的内府中有颗残缺的内丹在泛着光。 那光芒越来越甚，甚至几乎可比拟金乌。 “天道维护世间规则，而不是出手打造自己的规则，我瞧你——不是天道。” 洛祝声音变得缥缈，只余那灵丹越发昼亮：“既然不是天道，便同我一死。” 天道冷笑：“你以为这样能耐何我？就凭你这残缺的内丹？” “并不止如此。”洛祝道，“以轮回过的天裂。”他伸手探进内府，将那灵丹取出，光芒跟着移开，便能叫天道看清他当初藏在体内的天裂。 洛祝曾以自身葬天裂，即使最后跟着秦沐一同回来，魂体已然受损。 他为了能回来，强行将天裂收纳进灵丹里。 天裂需要补，洛祝接触不到上仙，接触不到魔主，他不愿秦沐受苦，所以…… “天道，应当是我来要求你。”洛祝道，“我的灵丹已和秦沐相融，我的神魄也在他那里，他死了我也会死，倘若他有任何事，我便会有同样的下场。若我等都死了，这天下，只有你能补。” 天道的声音骤变：“洛祝！” 洛祝慢条斯理将天裂一点点从内丹抽离，这样的过程中，天裂会不断吞噬他的灵力，并释放出天压，密密麻麻的痛苦能叫任何一个人都被逼疯，可洛祝却全然不管，甚至称得上慢条斯理。 他仅仅只是释放出一部分，便叫天道惊声道：“我答应你！” 洛祝动作一顿，掀起眼皮，懒懒瞧他一眼：“可真？” “真。” 洛祝这才将天裂收回去。 他将灵丹放回内府，直直看着洞府。 天道被他疯魔的劲吓了一跳，絮絮叨叨着说：“天下有那么多人想成为我的宠儿，只有你，只有你恃宠而骄，竟然如此对待天道……” 洛祝冷冷瞧着。 天道顿了下，果断闭上嘴巴。 沉默了会儿，才意识到什么，赶紧说：“你既然愿意以身葬天裂，那我便不为难秦沐了，之后的事我也不会去参与，你放心吧。” 洛祝这才敛眸，然而人还是没走。 天道又慌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洛祝说：“当初魔族给秦沐下了咒术，要让全天下人厌恶他。” 天道说：“只要去魔族洞穴，取得魔族之兽的内脏，将其磨碎，以心头血去魔气三日即可。” 洛祝垂眸：“我现在去不了。” 天道：“……” 天道：“你该不会……” 洛祝道：“你，解开咒术。” 天道：“……” 洛祝回来时，手中捏着两颗药丸。 一颗是他的，一颗是秦沐的。 从天道那里回来，洛祝才知晓当初天道不仅拿走了他的记忆，还趁着秦沐重病不治，抢走了秦沐的记忆。 洛祝找了个瓶子把秦沐的药丸收起来。 他不确定秦沐以后会否想要记得这些，但至少目前来说，秦沐不会想要这一段记忆。 于是洛祝将其收在储物袋里，准备等回到剑衍山再藏起来。 他将自己的药丸吃下，去倒了杯茶水就服，做完这些后，突然一道灵压上来，洛祝措手不及，吐出一口浊血。 他抬手擦去唇角血迹，勉强稳下内府灵力，这才运转着周身灵力勾出记忆。 —— 秦沐从梦中醒来。 他又一次做了梦，又一次看到那地狱般的恶火将他的记忆焚烧殆尽。 秦沐来不及记下来，脑海中便只剩下了迷茫。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着纸笔。 秦沐有些恼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自己被人欺瞒着的感觉。 秦沐愤愤走下床，倒了杯茶喝下去，这时脑海中闪过了什么。 秦沐动作一顿，接着，一道又一道的记忆跟着闪过去。 他急忙坐回椅子上，灵识潜入脑海中，跟着那些记忆游进脑海深处。 他只见，自己的记忆中，洛祝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 当初刚到万仙阁，秦沐对外人十分好奇。 洛祝本是领着他上剑衍山，叫他住在自己隔壁，结果当晚，秦沐便失手打碎了洛祝屋内的瓷盘。 洛祝施灵力清掉地上的碎瓦后，严肃告诉秦沐，这些不该丢到地上。 秦沐茫然地瞧着他。 洛祝想了想，将秦沐的手握住，执鞭敲了一记。 掌心传来麻意，本只是教导的动作，可秦沐的脑海中，却将其记成了责打。 秦沐不受控制地讨厌所有人，曲解所有人的好意。他只是一张空白的纸，但每当有人向他释放好意，便会有一道乌黑的墨水掉落上头，将对方塑造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逐渐的，那道乌黑的墨不受控制地从秦沐的体内流走，潜进万仙阁的水源中，所有喝了水的人，都开始向秦沐释放恶意。 秦沐慢慢变得孤立无援。 他变得冲动，甚至自卑，他屡屡犯错，最后在和洛祝争吵之际，提出了要去和其他弟子一起住。 洛祝沉默了会儿，看了秦沐一眼，转身离开。 隔日，秦沐搬着东西离开剑衍山。 …… 秦沐睁开眼睛。 他感觉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也意识到过往的那些误会纠葛，完全缘由自魔族的咒术。 他清楚感知到是被咒术所害。 可…… 秦沐瞧着桌子上的茶杯，里面的水清澈得很，并无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喝一杯茶，就洗掉了体内的咒术呢？ 秦沐眼眸转着，想到了一个人。 他朝门外走去，来到洛祝的屋前，试图推了推门，才发现洛祝设了禁制。 秦沐有些奇怪，他喊道：“师尊？” 屋里没有人应。 秦沐试图破开禁制，可禁制上附含的灵力非他所能解开。 他心中的奇怪逐渐转化为担心。 “师尊？洛祝！洛祝你在里面吗？”秦沐边敲着门边喊道。 好片刻，里面才传来动静：“在。” 洛祝声音有些嘶哑。 他方才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体内的天雷残余清除干净，只不过因这伤，使得他手臂上的伤又加重了些。 洛祝简单做了个包扎，施了个净诀将地上的血清除后，才走到门口解开禁制。 他刚解开，秦沐便推门而入扑进来，一不小心撞进洛祝的怀中。 秦沐忙不迭后退半步，洛祝敛眸转过身，没走一步又被秦沐拉了回去：“奇怪，你的身体怎么好凉？” 洛祝动作一顿，毫不在意地揭过去：“方才睡了一觉，许是忘了盖被子。” 秦沐：“……” 他问：“你当我傻吗？” 洛祝：“……” 说话的空档，秦沐用脚关上门，推着洛祝到床边坐下，接着果断渡进去一道灵力。 洛祝反手挡住他的动作：“不必……” “没有想管你。”秦沐道，“只是想起来一些事，可能与你有关，给你回报罢了。” 秦沐说着瞥了洛祝一眼，果然见他垂下眼眸，看着竟然有几分可怜。 他沉默了一下，打算不瞧洛祝。 虽然现在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些，加上他体内咒术被解，也想起来洛祝待他并未有自己记忆那般差劲。 但秦沐依旧过不去心头的伤疤。 他真的怕再受伤一次。 他本能地躲开洛祝，不想再与洛祝有任何感情上的交流，因此只要受了洛祝一点点的好，他都要立马还回去。 许是洛祝也意识到这些，很快便收了手，没再阻碍秦沐。 秦沐灵力顺畅地在洛祝体内游走了一圈，见洛祝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灵力仍旧是亏空的状态。 他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不是为了我又把灵力亏空的？” 秦沐小声道：“那咒术难道只能用灵力解开？” 洛祝摇摇头：“并非，咒术需要去魔族领地取得内脏磨成粉，以心头血喂养三日后，再行服用才有效果。”他简单概括，“我方才去寻天道，要他直接帮你解了，只是要见到天道，才消耗掉了灵力。” 秦沐本能地对天道不满，或许是因为方才看了那个故事，也可能是因为听洛祝说要拿他去补天裂。 他肉眼可见不高兴了：“你还信那个天道？他把你的爱人都害死了。” 洛祝默了一下：“没有吃亏，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秦沐听到这话，赶紧仔细瞧了洛祝一番，确实如洛祝所说，他除了脸色差些，灵力少些，倒没其他什么问题。 只是他依旧怀疑：“是不是做了其他什么交易？” “我交了另一个补天裂的法子，伤不到你也伤不到……小公子，他满意了。”洛祝道，“而且他也答应不再觊觎你。” 秦沐拧眉：“那要怎么补？” “寻七彩石。”洛祝随口道，“当初女娲补天裂，用的便是七彩石。” 秦沐恍然：“可这个办法，天道能不清楚？” “七彩石极其难寻，比起七彩石，用人去补最为方便，我告诉他，一年内我便能取得，所以他才同意了。”洛祝说得极其轻描淡写，像早就清楚七彩石的行踪似的。 受他的情绪感染，秦沐也没想太多，点点头：“既然如此，我陪你去找吧。” “只是小事。”洛祝说，“等回到万仙阁，我教你觉醒之法，打开兽界后，你回去便好。” 秦沐听到兽界，心里便是一阵激动，比起在这里忙活，他全部的希望都在兽界。 虽然不能去看看七彩石长什么样，但和回到兽界一比，秦沐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那好吧。” 顿了顿，秦沐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日便回去。”洛祝也不想在这多待，他只有把秦沐送回兽界，才能保证秦沐的安全。 秦沐眼眸一亮，这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霈缺呢？” 他还不明白，霈缺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霈缺有四玦看着。”洛祝道，“我下山前，吩咐过四玦。” 秦沐恍然，难怪平时一直在外面乱跑的四玦居然安分待在万仙阁。 他瞧着洛祝：“你早就怀疑他了？” 洛祝没说是不是：“只是奇怪。” 洛祝奇怪秦沐对霈缺的敌意，以及霈缺这异常的修为，所以在离开前，洛祝告知四玦自己的怀疑，顺便还给万仙阁布了张网。 出来这一趟，使他确定霈缺的异样。 霈缺兴许是被人夺舍，再回到万仙阁的目的——是为了他的那群毫无下落的魔族群众。 洛祝轻扯了扯唇：“四玦对付得了他。” 闻言，秦沐也不再担心了：“那好。” 灵力输了片刻，洛祝的脸色也渐渐好了许多。 秦沐还债完成，擦了擦手掌：“你帮我解了咒术，这段时间有需要灵力，尽管找我便是——” 虽然秦沐也知晓灵力这些并无法和咒术等同。 不过谁叫秦沐现在还没办法复刻法阵呢？ 秦沐暗叹了口气：“等我以后，还你一个大的。” 洛祝：“……” 他无奈失笑：“好。” 第二日，秦沐和洛祝坐上了马车，朝原路赶回。 风城主听闻此事，脸色骤变，当即派出山风组织的成员去捉拿洛祝。 然而他们追到半路，却发现已经跟丢了洛祝的踪迹—— 洛祝将整个马车都施了隐身诀，堂而皇之地从他们面前驶过。 待山风组织的人察觉时，洛祝等人已经驶出极远。 这一路颠簸，但好在事情基本解决，没什么人来打扰。 洛祝打坐修养灵力，秦沐则嫌得无聊，趴在窗口看风景。 大概快到山宗底下时，秦沐在车顶上小憩，翻过身时眼神一瞥，突然瞧见申烨好像在天上不知道和什么打架。 他嗷呜了一声，赶紧盘腿坐起。 申烨向来不和人结仇，更不会说和什么人打架，对方身穿一身蓝衣，招招式式都极为强悍，可到了申烨的面前，又化柔风，像是在和申烨玩似的。 秦沐本还有些惊奇，瞧申烨的动作也没下死手，便认定两人相识，他观赏了片刻，又见那人不像四玦，这才喊洛祝问：“天上和申烨打架的那人是谁？” 洛祝掀开车帘，眺目一瞧，轻啧了一声：“山灵。” “是他？”秦沐立刻回想起某些画面，接着又意识到自己没见过山灵，于是快速改口，“他和申烨认识吗？” “岂止是认识。” “怎么说？”秦沐好奇地看向洛祝，申烨修为虽然比秦沐高一点，但也只是高一点而已，空有正义的心胸，却缺乏正义的手腕，所以一直没下过山。 秦沐所能记得的每时每刻，都能找到申烨的身影，不是在帮助别人，就是在刻苦练剑。 他怎么不记得申烨和山灵见过。 而且山灵长这样吗？ 洛祝道：“当初收申烨为徒，是我有意为之。” 他那时候初入万仙阁，揽下了收复山灵的任务，上万净山和山灵打了一架。 山灵神出鬼没，难以琢磨，又有上仙灵力加持，洛祝和他交锋时并不轻松。 好在洛祝意外发现从山灵身上掉落的锦囊，他才逼得山灵现身。 有锦囊在，山灵好说话很多，答应不再下山去残害生灵，甚至答应可以配合洛祝监视万仙阁。 但，山灵有一个要求。 “他的转世，听说是个十分正义的男子，正义到纯粹，到单纯。不过我无法离开这座山，就请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洛祝问他：“你想吃了他？” “不，我要他偿还他的债。”山灵说着这话，眼中泛起了怨气，然而洛祝却并未从山灵身上感知到威胁。 洛祝应着他的要求，找到了申烨，然而他发现申烨的身上有不知谁设下的护心阵，需到成年后才会自动解开。 洛祝将他收作徒弟，带回万仙阁。 然后，他发现万仙阁中残留的上仙仙气可以助申烨修习。 洛祝模糊地想，或许这上仙和申烨有些渊源，说不定他就是上仙的转世。 上仙转世并不需要指导，他们到一定的时间便会自己开窍，恢复记忆，所以洛祝并未给申烨多少指点。 某日，沉睡的洛祝收到了上仙的召唤，他来到申烨床前，见申烨额心凝出白雾，形成一个小人。 小人向洛祝鞠了一躬，随后直截了当道：“还请继续护着我的转世一段时间，不要将行踪通知给山灵。” 洛祝问他：“那若是你的转世主动去寻呢？” “到那时候，便是命运安排，顺其自然即可，不必阻拦。”上仙身影浅薄，叹了一声，“我与他的纠葛，怕是再也扯不清了。” …… 洛祝说：“一切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秦沐闻言，沉默了片刻，有些扭捏着道：“我们都以为……以为你不想教。” 他们自进万仙阁后，并未受过洛祝的教导。 秦沐是受了咒术影响，主动远离洛祝，并将他的好意恶意曲解。 然而申烨却是因为他自身就是上仙转世，根本不需要教导。 所以，这样也可以说明，为何万仙阁洛祝门下，只有一个大弟子四玦稍有所作为。 秦沐眉头轻皱：“你怎么不解释呢？” 洛祝轻笑一声：“本来也确实不想教。” 他坦白道：“倘若不是天道要求，我也不会带你走，倘若不是为了淡化神兽降世的风波，我也不会收徒转移世人注意力。收徒只是另有所图，只是恰好给了我不必教的原因。” 洛祝扯了下唇：“若说是误会，也恰好是原因。” 自吸收了那一世的记忆后，洛祝对这世间的疲惫淡漠只有增无减。 他切切实实遭受过恶意，还牵连了秦沐。 所以，在失去记忆，拥有气运修为后，洛祝在醒来前，已经抛却了对这世人的信任。 过去可以轻描淡写概括，痛苦却不能。 所以，即使失去了记忆，洛祝也没能重拾对世人的好印象。 他收徒，确实也只是纯粹的利益交换。 他知道，他的名号，只要说一句收徒，上千万人赶着来拜师。 顶着他徒弟的名号，也够这四个清闲度过余生。 马车缓慢驶到附近，两人结账下了马车，一路走到结界处。 天上的两人已经换了块地儿去打，洛祝说不用管他们，秦沐便收回视线。 “那师尊，接下来要做什么？” 洛祝看了秦沐一眼，问他：“你现在体内咒术解了，想和他们再相处一段时间吗？” 秦沐沉默了下，摇摇头：“不了。” 比起这些，他更想尽快回到兽界。 “兽界尚未到开门时机，需要等你修为提升，主动用灵识呼唤他们，他们若听见了，给你开门，就可以回到兽界。” 洛祝在刚接神兽蛋回万仙阁时，便已经查过许多资料：“你体内的灵力应当够了，只是还没能完全运用，需要再修练一段时间。” 秦沐想到前辈，前辈身为幻境之主，又是兽族，一定可以帮到他。 念此，秦沐点点头：“我明白了。” 洛祝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伸手打开结界，秦沐立刻窜进去，像离弦的箭，一下子没了影。 他心里无奈，可也知道秦沐有多嫌弃他。 即使这段路上，秦沐一直在努力假装不在意。 他浅淡勾了下唇，有些觉得自己活该得叫人发笑。 不过尚好，只要将秦沐送回兽界，他远离了秦沐，也会叫秦沐欣喜，叫秦沐不会再受他的苦。 兽界不与天道为合，想必兽界会好好照顾他。 至于这天道—— 纵然是以卵击石，他都要去碰上一碰。 …… 秦沐回到万仙阁，第一时间便冲上剑衍山，踏进幻境里去寻白寿带。 不过他在幻境里转了一圈，仍是没有找到白寿带。 秦沐变回原形，奇怪地甩了下尾巴，唤小草：“你有见到前辈吗？” “你说那只白鸟啊？”小草唧呱呱道，“他好久都没来了哦。” “好久都没来了？他去哪里啊？”秦沐好奇，“他不是幻境之主吗？” 小草摇脑袋：“是啊，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呀，他好忙的，平时都不怎么过来。” “嗯？”秦沐在外面也没见过白寿带，并不知道他忙什么，“他平时不怎么过来？” “对呀对呀，就你在的那段时间他才有过来，来得好频繁，每天都来呢。” 秦沐眨眨眼睛，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白寿带前辈和洛祝是朋友，洛祝叫他来也是正常。 “那我得谢谢他呢。”秦沐说，“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 “你来了他也差不多要来喽。”小花趴到小草肩膀上，嘀咕道，“很快就要来，听到脚步声了。” 秦沐一愣，跟着扭头看向幻境入口。 洛祝脚步一顿，不知思索着什么，随后将幻化成白寿带的模样飞进幻境里。 一道白影在空中掠过道好看的弧线，小草小花们立刻笑开了，前扑后仰地沙沙笑着，秦沐眼眸亮晶晶的，瞧见白寿带鸟，立刻站起来，朝洛祝喵了一声。 小鸟便停到秦沐的脑袋上。 “前辈，我回来啦！”秦沐开心喊他，“前辈好久没见到你了。” “见我做何？”洛祝问，“你不是和你师尊下山历练去了吗？” 洛祝心中明知道结果，可还是忍不住试探：“感觉……如何？” 小猫立刻皱起眉头，嘟嘟囔囔：“一点都不好玩！” “怎么？”洛祝问“被人欺负了？” 秦沐本想臭骂洛祝一顿，不过话到了嘴边，又克制了些：“还好吧，也没人欺负我，就是让我想起来了一些不快乐的往事。” 小猫垂下脑袋，耳朵都耷拉着，尾巴也有些烦躁地甩着：“前辈你不知道，原来我是被魔族害的，他们在我体内施了咒术，让我被所有人讨厌。” 他想到这件事，便气起来了，声音都拔高不少：“倘若不是他们，我何苦后来……而且我的师弟风安，他家里的那个风城主，人也是坏的，还和魔族勾结，啊对了，师尊把魔族的人重伤了！” 洛祝用爪子轻柔地摸了摸秦沐的脑袋，猫浑身的毛厚，这爪子像给他按摩似的，秦沐喉咙发出咕噜的声响，舒服地趴到地上：“我接下来要去兽界啦，我不想在这呆了。” “嗯？”洛祝问他，“这世间……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秦沐脑海中闪过洛祝的脸，不过被他无视了：“那又怎么样？我也想要自己的生活，想要有爹娘朋友，想要和我一样的人一起生活。” 秦沐的声音又变得委屈了：“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的。” 洛祝神情复杂，声音也哑了几分：“你说的对，你应该回去。” “也不知道我爹娘长什么样，也很黑吗？我晚上会不会看不见他们啊？”秦沐没有注意，他满心都在幻想着未来。 洛祝轻声道：“这只是你师尊给你的伪装，你本体……会更好看，等你能解开封印，你就能和你爹娘联系上了。” “嚯。”秦沐蹭地站起来，又不高兴了，“他干嘛封印我？” “神兽之力，会引起各界人的觊觎。” 秦沐稍微收敛了些：“哦，是这样啊。” 他又问：“那为什么我师尊不给我解开？不是他封印的吗？” 洛祝心道，那是他能再多看秦沐一眼的机会了。 不过他摇摇头，还是道：“你体内的灵力已足以冲破封印，你既然讨厌他，也省得他万一对你动手脚。” 秦沐不知怎么的，听到这话，突然就很烦躁：“虽然我师尊人很讨厌，但他不是这样的人！” 洛祝愣了下。 “而且……我师尊也算在弥补我吧。”秦沐长叹了口气，“他为我做了不少事，现在身体还负着伤，可能是没办法立刻解开，是我太着急了。” 洛祝轻声道：“对不住。” “嗐，你对不住我什么。”秦沐赶紧说，“你是我的前辈，是我恩人啊！要不是你我早在幻境里没了。” 秦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帮我骂我师尊，我还要感谢你，前辈，在这人间，我就觉得你是真的好人！” 洛祝温声道：“谢谢。” 听秦沐这么一说，洛祝心中确定，自己是无法摘下这个壳子了。 他不想再见到秦沐受骗时那绝望愤怒的样子。 秦沐喵喵喵叫着，和小鸟说起自己这一路的遭遇，有时嘴快谈起了过去，他又迅速地找了个借堵住。 “总之，魔族真是太可恨了！” 洛祝附和地点点头：“嗯。” “他们还想潜入万仙阁呢。”秦沐说着想起来霈缺，“师尊怀疑有魔族的人夺舍了我宗弟子。” “你放心，他总会露出马脚的。” 秦沐想来也是，如果霈缺真的是魔族人的话，不可能一直安分在这当阁主。 对了，秦沐问：“魔族人到万仙阁好像是想找到当初被师尊关着的魔族众人，可是万仙阁怎么会有魔族人还不被发现呢？前辈有见过吗？” 洛祝默了下，摇摇头：“没见过。” “我就说。”秦沐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说魔族在万仙阁这里，也不看看万仙阁虽然大，可人这么多呢，哪有他们魔族能待的地儿。” 洛祝看他这样，忍住没告诉秦沐，秦沐不仅见过了，甚至还拿出来玩过。 秦沐哼哼唧唧半天，随后又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冲破封印，快的话没几天就行了，到时候也来不及看魔族被灭。” 他沉默了会儿，决定了：“到时候我叫师尊喊我，他们要打的时候，我也要跟着，我带兽军去！” 洛祝道：“兽军现世，恐遭上界怀疑你的目的，若人皇上报天界，兽族易受牵连。” 他温声慢语地劝秦沐：“待事情结束，我去通知你。” 本来听到小鸟的话秦沐还有些遗憾，但听到最后一句，又开心起来：“前辈真的吗？那好！我等前辈的消息！” 说着又顿了一下：“那我自己下界来呢？上界还要牵连到兽界吗？” 洛祝想说他下不来的。 神兽之子多么珍贵，当初丢了秦沐，他的父母一定不会再叫秦沐下来受危险。 何况还有天道盯着。 不过洛祝不忍看见秦沐不高兴，便哄他：“倘若到时候你爹娘愿意，倒也可以。” “好哦。”秦沐转而又在幻想未来的事。 他对兽界充满了憧憬，迫不及待想上去看看。 洛祝便教他如何运用体内的灵力，开始修习兽术。 秦沐的体内有山灵的灵丹滋养，灵丹聚集天地之精华，弥补了秦楠＊枫沐这些年未修习的缺漏，又有洛祝的灵丹汇集，这一修习，只觉得顺畅得好比自己早就修习过无数遍，水到渠成般练就。 这一练，他便忘了时间，一直待到天色都黑了才停下来。 秦沐吐纳浊气，感觉浑身轻快，他自修习以来，还是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畅快，心里十分开心，他转过头想找白寿带鸟分享快乐，一转眼却见小鸟坐在一旁矮枝上，正催着一团小小的灵火燃烧翅膀。 第56章 小鸟的动静很小, 小到若不是秦沐停止修习去找他，根本不会发现。 秦沐一愣，忙上前问道：“前辈受伤了？” 洛祝动作一颤, 立刻敛了灵火，他佯装自然，声音很低：“出去办事，哪有不受伤的。” “那前辈伤得重吗？”秦沐很担心,“前辈好像是翅膀受伤了是吗？需要帮忙吗？我这边有药……” “不用。”洛祝叫他把药收回,“我这点小伤，已经快好了，用灵火烧两天就行, 你不必管我。” “哦。”秦沐盯着那翅膀两眼，见小鸟特地将翅膀别后不叫他看, 又蹙起眉头，“前辈待我那么好，我总要回报才是。前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总不能干受前辈的好。” 洛祝默了下，明白了。 秦沐这是在清算的意思。 他快要去兽界了, 所以这世人对他的好, 对他的坏，他都要清算。 他不想欠任何人什么。 于是洛祝眼眸柔和下去, 点点头说：“我要你师尊的灵丹，他的灵丹能治我的伤。” 秦沐眼眸蹭地一亮：“真的吗？” “自然。”洛祝道。 “那前辈等我一下, 我去去就来！” 秦沐赶紧告别了小鸟, 转身便往幻境入口跑, 俨然是要去找洛祝要灵丹去了。 洛祝便也跟在他身后, 绕进后池变回原形泡在水里。 手臂上的烧伤乍亮了一瞬, 又迅速被灵力克制，平复下去。 洛祝平复下去，准备等着秦沐进来，可左等右等，琢磨着时间该找到这里来了，却还是没等到。 洛祝担心一瞬，接着又想起来，秦沐已经不单纯是他的徒弟了，便站起身，施了个净体诀，披上外袍走出去。 他刚推开门，就见秦沐站在门外，双手抱着一蛊药汤等候。 洛祝瞧眼药汤，便知道这是四玦熬的：“他人呢？” “大师兄说有事先走了。”秦沐道，“他临走前说这药汤师尊喝了必有用处，叫我盯着你喝完。” 秦沐本来急冲冲要跑进屋里的，但刚到门口就看到四玦捧着药在门口，他和四玦没怎么交流过，再加上记忆里，重回前四玦曾帮过他，因此在看到四玦的时候，多少会矜持一点。 不过他很奇怪，四玦既然熬了汤，又为何不亲自送进去。 “好。”洛祝拿起药汤，垂眸一饮而空，接着便把碗放回盘中，大概知道秦沐想问什么，洛祝道，“他不是喜欢我，只是单纯感激。” “嗯？”秦沐一下子来了兴趣，“大师兄又有什么故事？” “不记得了。”洛祝说，“我醒来的时候，他便在了。” 那会儿洛祝失去所有记忆，对所有人都很漠视，他甚至不想听天道的命令，只想躺着等死。 然而，四玦出现在他的面前，洛祝想躺，他便让洛祝舒舒服服地躺，洛祝不想见客，四玦就算赴死都不会让别人踏进去一步。 洛祝问他，为何这么保护他。 四玦沉默寡言，只道：“你救了我的命。” 洛祝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来秩序官说过的，他救了秩序官一命。 所以，他们是谁呢？ 洛祝思绪有些乱，他觉得自己记忆还有些缺失，可能是因为太关注秦沐的事，忽略了其他人。 他正准备回去，这时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一下，洛祝顿住脚步，回头，见秦沐犹豫着冲他问：“师尊，我能否提前预支一颗灵丹？预支后可以答应师尊一件事！” 秦沐想，不论洛祝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当然，除了那些什么原谅之类的话。 洛祝这才想起来方才和秦沐说的那些话。 他顿了下，道：“正好，我有一件事需要现在马上完成，你做好了我便把灵丹给你。” 秦沐眼眸蹭地一下就亮了：“什么？” “我想休息了，可被子是冷的。” 秦沐立刻了然：“我马上去。”他立刻跑回屋里，窜进了洛祝的被子中躺下。 被子微凉，里面漫着一种好闻的花草香气，叫秦沐闻着闻着便放松心情，不自觉眼皮打架。 他瞧见洛祝走过来，似乎在观察秦沐有没有睡着。 秦沐本想挪开，然而才动了动身，就彻底睡熟了。 见他睡熟了，洛祝这才能仔细盯着秦沐的脸。 毕竟是神兽血脉，在成年之后，五官更显俊美，平时笑着的时候，眼眸里像盛了星星似的，让人不自觉被吸引过去，闭上眼睛，则看到羽睫如扇，将世间万物阻隔在外。 洛祝的目光在他脸描摹，最后落到那一抿薄唇，脑海中乍然出现他当初还是凡人时，和秦沐眸光胶着唇齿相缠的画面。 他心脏一酸，差些克制不住吻上去。 但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洛祝瞧着自己抵在床头的右手，慢慢收回。 “尚好，你应当还没爱上我。”洛祝垂眸，收回眼中所有的情绪。 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运气，洛祝重回时是在走火入魔之时，那时的秦沐受咒术影响，对他只有怨恨。 正因为如此，秦沐才没能感知到之后他是如何爱上洛祝，又如何被洛祝所伤。 也因为如此，之后他才能头也不回地离开洛祝，回到自己应当去的地方。 洛祝没有来生，没有转世，他这一辈子，是用来赎罪。 为自己当初那浅薄的愿望赎罪。 洛祝克制起身，转身走出门。 他熄了屋内的灵灯，在屋顶等了片刻，便见四玦从暗处上来，恭敬地唤道：“师尊。” “霈缺他……怎么样了？” “交过手了。”四玦道，“他身上果然带有魔气。” “你觉得他会是谁？”洛祝懒懒地问。 “他有魔气……但不多，感觉像是分魂，是不是师尊镇压的魔主分魂？” “他？”洛祝思索了片刻，“或许吧。” 当时洛祝把镇压魔族全族的小山丢给秦沐玩的时候，可能有魂魄趁机飞出去。 不过这倒无所谓：“魂体已经和霈缺融和了吗？” “对。” “那便……杀了吧。” 深夜，萤火虫随风起舞，万仙阁安静得诡异。 所有人都在沉睡着。 一道黑影在附近蛰伏片刻，慢慢隐进了黑暗之中。 片刻后，那道身影出现在结界处。 他听见结界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洛祝重伤了魔族魔师，你要速速行动。” 霈缺冷着一张脸：“我知晓了。”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着说：“倘若再不找到魔主，恐怕魔族再无起来的可能！” 霈缺眉眼一戾：“放肆！” “这可不是假话！”那人道，“魔师算出，将有天裂一劫，若是不找到神兽补天裂，那么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魔主尚不知在何处，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霈缺咬牙切齿道：“别说了！” 他攥起拳头，骂道：“你以为我不曾在找吗？我在这万仙阁，整日受苦，你还要在这责怪我不力吗？” 对方默了下，赶紧道：“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魔师曾说过，他当初给神兽蛋下过咒，会让神兽被所有人厌恶，洛祝身边的神兽应当就是了。” 霈缺嗤一声：“用得着你说？” 他只是在奇怪，为何神兽明明受了咒，可依旧被所有人宠着，更别说洛祝，几乎是寸步不离，连下山都要带着秦沐。 霈缺想要接近秦沐，可秦沐却对他十分警惕。 他根本没有接近的可能。 “我自有办法，你叫魔师尽快动手。” “他……” 霈缺抬眸：“他怎么了？” “在辽城，他被洛祝用分神重伤，几近死亡，根本无法完成任务了” 霈缺骂了句脏话：“你们是怎么叫他发现的？废物！” 那人道：“那日有秩序官在场，我们以为他不敢动手。” “秩序官……”霈缺冷哼一声，“你们太小看洛祝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霈缺沉默了片刻：“既然洛祝舍得用分魂去攻击魔师，那么就说明他也受伤了。”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神兽我要，这尊主，我也要。” 说罢，霈缺转身而去。 结界外的人立刻退下。 霈缺往回走。 他自上任阁主以后，便努力让自己的势力渗透进万仙阁的所有地方，他甚至已经在安排弟子们堕魔。 即使毁不得万仙阁，叫洛祝被这些人缠着，想来他也不敢下死手。 只要能拖住洛祝，再夺走秦沐，何惧天裂？ 他倘若吸收了洛祝的修为，这魔主之位，又怎么会跑出他的手掌心？ 霈缺越想越得意，眼中已是满满的兴奋癫狂。 他走到半路，突然感觉到什么，顿住了脚步：“谁？” “阁主。”四玦从暗中走出来，朝霈缺自然地行了个礼，“阁主大晚上的，怎么在这来去？” 见来人是四玦，霈缺眯了眯眼睛，警惕着问：“你又出来作甚？” “今夜我守更。”四玦慢吞吞说话。 这些年，四玦不怎么在万仙阁内，所以万仙阁没有什么关于四玦的记载，他常年在外，霈缺又不曾听说过四玦，因此对上四玦，他只能多加警惕：“是吗？辛苦了，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 第57章 “阁主, 夜已深了，烦请回屋。”四玦语气自然，像是从没接过任何任务, 也从没看到任何情况。 霈缺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思忖着倘若方才的事情都被四玦看见，四玦怎么可能这么淡定。 于是他微勾唇角：“好。” 他走向自己的寝屋，到了门口, 霈缺突然回头一望, 却发现四玦不知何时转了个身，一直在原地注视着他。 霈缺不自觉感觉到一阵阴冷。 这个四玦，像是什么鬼物似的, 说话时没有生气，比谁都沉稳, 比谁都波澜不惊。 霈缺使人堕魔，自以为能揣透所有人的心思，他却怎么都看不穿四玦。 “阁主，好梦。”四玦也大大方方转过身，朝霈缺点头。 霈缺心里一颤, 赶紧走进屋里关上门。 他轻呼了口气, 脑海中不断闪过方才四玦的脸色，甚至开始猜测, 洛祝收的四个弟子，风安是他们魔族的, 秦沐是神兽, 申烨虽然不知道什么身份, 但和山灵有渊源, 应当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个四玦……该不会是鬼族的吧？ 刚这么一想, 霈缺又觉得哪里不对。 今夜守更……什么时候洛祝的弟子都要参与守更了？ 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当即一怒要拉门出去，结果却发现门根本拉不动。 霈缺一惊，紧接着，屋子四周突然窜起阴冷的火焰，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包裹。 霈缺立刻引魔气为罩，然而不消一时，却发现自己的魔气，反而助燃了火焰之势。 他的魔气中，不知何时掺杂了阴物。 霈缺脸色骤变，连声大喊：“救命！” 他猛地朝屋门打去，结果反溅过来的火星如同阴虫般迅速往他的皮肤内扎去，霈缺低头一看，只见身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的，尾巴带着一点萤火的虫子。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走出来的那一刻，便掉进了四玦的陷阱。 什么萤火虫，什么守更，四玦目视他走进屋里，是为了确保他的火能将霈缺整个包裹住。 这火焰的能力比他要强上许多，霈缺的皮肤已经被烧得漆黑，那火还朝他的骨头里烧，痛楚燃至四肢百骸，他面容扭曲，尖叫着，忘却了所有修习术法，只顾着往外逃去。 但那门仿佛焊死般推不动，声音也被包容在那一方小空间里，任由里面烧得遍地灰屑，外面却察觉不到任何一分。 霈缺尖叫着，脑海中不适时想起了风安。 当时，风安便是这么被大火烧死。 他受术法所控无法逃离，只能生生看着火焰燎至他的喉咙，摧毁他的心脏，将他浑身血液全部蒸发，将他的皮，他的肉，他的骨头，烧得如同灰一般。 霈缺感觉到窒息，燃烧时产生的烟和灰像怕污染到环境似的，一个劲往他的喉咙里钻，霈缺闭上嘴，便从鼻孔钻进去，屏住呼吸，便从耳孔中钻进去，霈缺用手捂住耳朵，便从眼睛，从所有能进的地方钻进去。 一场阴火燃烧至公鸡破晓，屋里再没了任何声息。 四玦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他走后，一切才开始像运转了似的，有弟子出门打扫，有弟子伸起懒腰，水开始流动，云也在飘。 秦沐翻了个身，慢慢醒过来。 他茫然地躺着，感觉被窝里好舒服，软绵绵的被子和暖烘烘的窝，还有枕头和熏香，一切都恰到好处，但好像有什么他忘了。 他沉默了好久，脑海里想到刚来万仙阁的时候，想到他质问洛祝，想到他在海边看烟花，想到他叫洛祝喝酒，想到辽城城宫大火，想到天上申烨和山灵打架，然后想到白寿带鸟。 迟钝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这是前辈，前辈好像受伤了…… 对了，受伤！ 秦沐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惊慌地看向旁侧。 旁侧并没有人，不过桌子上放着一个药瓶，应该就是洛祝留下来的。 秦沐来不及多想，赶紧变回人形，伸手捞过桌子上的药瓶便往外跑。 他着急忙慌地跑到幻境，一踏进去就看到一只白寿带鸟爪着矮枝正在看日出。 白寿带鸟背对着他，蓝色的颈毛颜色很淡，如同蓝天一般，渐渐过渡到身上的雪白，日光从滚边的金羽扫过，垂落在那一条细长的尾羽。 秦沐急忙跑过去，懊悔道：“抱歉，我来迟了。” 洛祝一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无碍，我只是刚醒，来看日出吧。” 秦沐闻言，也抬头一瞧。 此刻天未大亮，日头刚爬上地线，霞光遍天，照出云层深厚，层层叠叠如同台阶一般。 秦沐目光又移到小鸟身上，见鸟毛没有半滴露水，这才松了口气。 他总不好请前辈在这等他一晚上。 秦沐将怀中的花瓶小心翼翼递过去：“抱歉啊前辈，我给师尊暖被窝，不知道怎么的睡过去了，这是你要的灵丹。” 小鸟没有多说，接过了灵丹服下。 秦沐瞧着他的模样，又有些担心：“前辈，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洛祝说。 “我不信。”秦沐小声道，“换我我肯定要生气的，我昨晚还叫前辈等我来着……” 洛祝叹了口气：“我生气了。” 他看一眼秦沐：“变回去吧。” 秦沐连忙变回小黑豹。 小黑豹成年了，眼睛也从浅蓝色过渡到墨绿色。 像宝石一样的颜色。 “你都要回兽界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洛祝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秦沐想了想：“好吃的？” “这些自然会有人给你准备，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秦沐认真想了想：“我也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 说着这话，秦沐的脑海中却闪过洛祝的脸。 他眉心一皱，又赶紧把洛祝的脸抹去：“如果要认真地说的话——那我想要一个能和你通信的玉佩。” 上次看胡子他们都有玉佩，秦沐才知道原来修士间可以不用传音符沟通。 他有和胡子聊天的玉佩了，但更想要和前辈的。 洛祝一愣：“要我的？” 他其实更想问，不要身为师尊的他的玉佩，而是……要一个「前辈」的玉佩吗？ 所以，现在在秦沐的心中，洛祝已经不如「前辈」了？ 不自觉的，洛祝心头一酸。 秦沐点点头：“我在这世上也没遇到过几个同类，也就前辈你一个了，等我到了兽界，一定还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总会有想问的问题，再说……” 秦沐眨了眨眼，小声道：“我想和前辈做个朋友。” 洛祝轻笑一声，感觉心脏被人剐了一刀。 他扭头，从翅膀下叼出一块玉佩，交给秦沐：“给你。” 秦沐双手接着玉佩，眼里满是欣喜：“谢谢前辈！” “昨日你的修习有所增进，今日还需继续加强，按着这个进度，再过十日即可。”洛祝说，“想回去，就不要懈怠。” 秦沐一听，忙点点头应下：“绝对不会懈怠的！” 他边说着话，尾巴边高兴地摇来晃去。 洛祝瞧了一眼，不知感觉到什么，他道：“你在这练着，我出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秦沐下意识跟上去。 洛祝动作一顿，道：“你师尊找我。” “哦。”秦沐停下了脚步，朝洛祝挥挥爪子，“那我等前辈回来。” 洛祝嗯了一声，头也没回便飞走了，只余下秦沐还茫然站在原地，片刻后嘟囔了句：“怎么前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秦沐细想片刻，感觉应该是自己老来叨扰前辈，叫前辈不耐烦了，于是便想着做些什么讨好他。 他这么想着，就想起来自己项链里藏着东西，便把整个项链都清出来。 先前去辽城时买了不少好玩的，眼下一翻像压了一堆山，里面什么都有，还有些好吃的。 秦沐翻来覆去，找到了几本蓝皮黑皮的本子，随便翻了翻，看到里面好像是一些画，觉得对前辈应该没什么用，接着摸到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他好奇地打开来，就看到里面躺着个水晶。 秦沐一下子想起来，这是洛祝帮他赢到的。 他把其他东西收回去，捏着水晶正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东西变成礼物，接着就感觉到有块玉佩烫了一下。 秦沐拿出玉佩，就听到刘文公的声音：“秦小兄弟，你在吗？” 他急忙变回人形，应道：“在呢。” 刘文公说：“你上次拜托我找的书我找到了，我现在用灵力拓一份过去，你自己看吧，那些字我也看不懂。” 秦沐忙点头：“好呀好呀，谢谢你们。” “不客气。” 对方话音落下的同时，空中便浮现出几道虚影，分别全是刘文公用灵力拓下来的文本。 秦沐此刻已经有了阅读兽语的能力。 他抬眸一瞧，只见第一张上便写着： 【追踪术、窥心术及兽族留影术详解】 秦沐愣了下。 他记得，先前风安诬陷他的时候，洛祝曾说过，在有灵力波动的地方，留影石便不起效果，至今能在灵力中有留影效果的，只有上仙留下来的唯一一块。 没想到，兽族也有留影术？ 以及……窥心术？ 能用来窥探人的内心吗？ 秦沐脑海中闪过某个想法。 第58章 趁着前辈还没有回来, 秦沐翻着上面的记载，反复练习数次，已经能短暂地留下一眨眼的影子。 不过这还不够, 眼瞧着天色快暗了，秦沐正练习着，这时突然听到小草唤他：“猫！” 秦沐转过头去：“怎么了？” 他瞧着那只瘦弱的小草。 小草说道：“他好像丢下东西没带出去。” “什么东西？”秦沐一听连忙望过去，就见小草用叶子托着什么举起来。 仔细一瞧, 秦沐才发现那是一块小石头。 “这是什么？”秦沐拿起那块小石头, 随意晃动了下，或用灵力探进去，也没有感觉和普通石头有什么不同。 “你确定这是从前辈身上掉下来的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当然确定！”小草挺起胸膛, 骄傲道，“我才不会看错, 我是小草里面眼神最好的草！” “那……好吧。”秦沐说着把石头还回去，“那你在这保护这块石头，等前辈回来吧。” 小草惊讶地瞧着他：“你怎么不送过去？” 秦沐道：“倘若这石头是有必要的东西，前辈早就回来取了，到现在出去那么久了也没来取, 说明不是什么紧急的事。再说了, 前辈又不是不回来。”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前辈是去找洛祝的。 而他不愿意去见洛祝。 “那……好吧。”小草用草叶子把石头卷起来, 默默收回去，嘀咕了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和我聊天呢。” 旁边的小花道：“他向来不和别人聊天的, 要不是有猫在, 他都不进来的。” “是哦。”小草说,“那他好像受了伤, 也不会找三哥治吗？” 小花沉默了下：“或许吧。” 秦沐听了一耳朵，也有些担心鸟的伤势，但他转念又想起来昨日瞧见鸟用灵力烧翅膀的举动，鸟身上本来就有伤，只是这些花啊草啊石头的，有些过于敏感了。 他并没有多想，顺口又提醒一句：“你们要好好照顾前辈哦，他身上负伤了，好像伤到了翅膀，他可能不太能飞得动，你们尽量帮帮忙。” 众花草用沉默的眼神望着秦沐。 他们齐齐心道，那鸟是什么身份，哪用得着他们来帮忙。 “不过前辈怎么负伤的呢？”秦沐说完又有些奇怪，按着先前听鸟说的话，鸟是不太离开幻境的，后面又说自己会出去做任务。 可鸟又去了哪里？方才鸟说去见洛祝，是不是任务和洛祝有关？ 想到这里，秦沐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他突然有些想知道，平时洛祝和前辈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一只鸟向往天空，又为何甘心在这幻境里待着？ 该不会其实也和他一样…… 秦沐越想越多，这时抬眸，恰好又看见刘文公拓来的秘籍。 他心思一动，开始修习窥心术。 大抵是真的有这个天赋，秦沐觉得自己修习窥心术的时间比留影术要短许多，又修习得更快许多。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际，秦沐已经差不多简单掌握了。 正巧，这会儿，前辈像是踩着点似地走进来。 “秦沐，时间到了。”洛祝飞到附近的高枝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秦沐，“你该回去了。” “我在这修习得很舒服，都忘了时间了。”秦沐赶紧爬起来，接着又意识到什么，问洛祝，“前辈是觉得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吗？” “没有。”洛祝敛下眼眸，将心底的情绪掩过去，他不该为秦沐更喜欢和「前辈」待在一起而烦躁，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前辈」，他应当高兴才是。 只是洛祝实在演不出来：“只是时间到了。” 秦沐赶紧上前一步，用诚恳的目光瞧着洛祝：“本来也没规定过时间，再说了，这幻境对我修练颇有利宜，即使在这住上几天都无碍。前辈可以让我多叨扰几日吗？我会找师尊说明，想直接搬过来住。” 洛祝呼吸一梗，眉心又拧起来，他深吸了口气：“为何？你讨厌你师尊，不想见到他了？” 秦沐连忙道：“并不是，只是想来见前辈。” “哦？”那一瞬间，洛祝甚至起了想毁掉「前辈」这个身份的念头。 好在临出口的时候，仅剩的理智又拉住了他。 洛祝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洛祝的眸底已经恢复了平静：“等你师尊答应了再说。” 秦沐眼眸瞬间一亮，他开开心心跑到树枝底下，朝洛祝道：“多谢前辈啦！对了前辈，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我有朋友给我送过来了一份「追踪术」的秘籍，但是这里面有几个问题……” 洛祝瞧着秦沐，心里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他甚至不想再听秦沐说下去，不想看秦沐明明面对着他，却是在朝另一个人说话。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说：“给我看看。” 秦沐将拓的那一份拿出来。 洛祝简单地瞧了两眼：“你有哪里不会，我教你。” 于是，夜更深了。 待秦沐回到房间楼阁的时候，月亮高挂，一切都静悄悄的。 他站在门口，停顿了好片刻，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 若说是放下了，秦沐并没有放下过。 但秦沐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 大概还是感觉自己过不去，即使是知道了当初自己深受咒术的影响，故意曲解别人的好意。 可秦沐依旧无法迈过这个槛。 他无法瞧着洛祝朝他露出悲伤的表情，就好像自己的好心被人抛弃了似的。 曾经，他难道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吗？ 他不知道为何，为什么洛祝在那个山洞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举止行动，像是爱上他了。 他不记得自己和洛祝相爱过。 明明洛祝的那个人在兽界才是。 所以，秦沐不愿再瞧洛祝一眼。 他不想在洛祝身上再放任何的感情。 他只想逃离。 夜风打着卷飘过去，秦沐迟迟没有推开屋门。 同样的，屋里的人也迟迟未睡。 两人各隔着一扇门，无声相望着。 不知几时。 隔日一早，四玦前来找洛祝，刚到门口，差些被不知什么绊了一下。 他垂下脑袋，看到一只小黑豹。 小黑豹身上裹着暖袍，周侧还被设了禁制，不让任何动静打扰到他。 四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他敲了敲门。 不多时，便听到屋里传来洛祝的声音：“进来。” 四玦推门而入，正要关门，突然听到洛祝轻咳了一声。 四玦动作一顿，沉默了下，才放轻了动作。 甫一关上门，四玦便有些忍不住：“师尊既然关心他，为何不把他抱进来？” “有用吗？”洛祝昨晚也想过，不过他更不想看见第二天醒来时，秦沐满脸的警惕。 既然秦沐不想见他，那便不见就好了。 四玦顿了下，难以置信地瞧了眼洛祝。 仿佛他是第一天见到洛祝似的。 他试探着问：“这次下山，师尊可是发现了什么？和当初沙盘一样，你为他逆天改命了？” 洛祝本来躺在床上，慵懒靠着床头，听到这话，才有几分正经神色：“猜这么多？” “倒也不是我想猜。”四玦严肃道，“但师尊这模样，叫我确定了。” 一旦意识到这个结果，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也能顺着猜出一二。 “师尊想来……还在策划着什么吧？”四玦向来是个聪明人，“师尊，还请慎重。” 洛祝不答，只是想起来一件事：“你当初为何要跟着本尊？” 四玦有些惊讶抬眸，像是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这句话似的。 “我这次遇到一个秩序官，和以前遇到的不同，他和我说……我救过他。”洛祝又回忆了一阵，依旧不太记得清。 他的记忆里，处处都是秦沐，一回忆起来，满心都是疼。 他都分不清现在自己的感觉如何，到底是被过去裹挟，还是真的这样慢慢慢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 四玦默了一下，道：“师尊当初也救过我，和那个秩序官一起。” 那是他们都还是凡人的时候了。 当初闹饥荒，洛祝还没遇到秦沐。 洛祝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身上没什么钱，自己吃的都是杂米野菜，但依旧会把钱省下来，攒到差不多数的时候，他就亲自到灾区，点名要了秩序官和四玦。 他无法拯救所有人，但是这里面的人中，有他需要的栋梁。 孩子，是为来的国之栋梁。 他不舍得看着孩子们死了。 当初除了这两人以外，还有第三个孩子。 那孩子比他们要更聪明，学习也更上进。 在洛祝不断的资助下，那孩子成功考取了状元，步步高升。 然后，朝廷中有人因无法贿赂洛祝而决定抹黑陷害他。 四玦和秩序官得知此事，便要出面给洛祝作证，谁知他们刚走出门，就被人拦住，那些百姓邻居像看什么受尽迫害的可怜人似的，眼中含泪瞧着他们，以保护为名限制了他们两人的行动。 两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关进房子里。 待半个月之后，他们才从某个邻居的口中得知。 那位考取了功名的孩子，举报洛祝曾用钱诱惑他，试图猥亵他。 第59章 然而, 一切都是假的。 四玦疯狂解释，却被他们曲解成怕被洛祝报复。 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一转眼就被人陷害成淫-乱的混蛋。 简直可笑。 可当时, 所有人都相信这件事。 他们找不到证据，便认为洛祝衣冠禽兽，一定是洛祝提前消灭了证据。 他们对洛祝辱骂，毒打, 最后实在逼不出什么来, 又发现洛祝在牢房中竟吃得比平时都还要好。 于是他们火急火燎地把洛祝从牢中丢出来。 没有证据，洛祝便还是官。 但没有人信他。 没有人再去请求他办事，没有案子会递到他的手上。 他像个隐形人一样生活。 也就是在这时, 小公子从天而降。 本就没有几两银子的洛祝，还是把最后所有的家当都卖了, 才凑齐钱买上一瓶药，治好了小公子。 而四玦和秩序官，被人送到不知哪里去，就此分离。 待四玦辛辛苦苦从荒郊野岭跑回来，准备再去见洛祝一面时, 他才知道天下变了个模样。 洛祝心不死, 又想救人，最后害得自己都丢了命。 也不知怎么的, 失去了所有的下落。 但四玦还是找到了他，在一处山洞里, 发现了昏迷的洛祝。 洛祝浑身是伤, 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身上还有被烧焦的气息, 天上还有雷要降下来, 四玦费了好大力气，不仅没能保护洛祝，还被半醒不醒的洛祝压到身上，替他挨了一道天雷。 就此，洛祝彻底昏死过去。 四玦为报救命之恩，便留在他的身边。 “那那时……我问你话，你为何不回我？” “你彻底醒来前，还醒来过一次。”四玦道，“你提醒我，倘若你刚醒来问我话，只要什么都不说就好，你会失去所有的记忆，我不能告诉你那些过往，除非你自己想起来，你主动问了我才能说。” 四玦抬头瞧着洛祝：“你当时说，倘若我提醒了你，我就会被天道盯上，他会杀了我。我不怕他杀了我，但你又说，你在这世界上就没有依仗了。” 毕竟是养活了自己的人，又教了自己知识。 四玦拒绝不了，更怕见到洛祝死而无终。 他问洛祝：“不能放手吗？你们纠葛了这么久？” 他不知道事情经过，两人到底是如何认识，如何深爱，如何走到这一步。 他只是单纯站在自己的角度，不想看他记忆里很好的人受苦。 洛祝茫然了下：“我命中如此。” 门外，听完了所有的事，秦沐不自觉皱起眉头。 他本以为……这个小公子只是存在于卷轴里的人，或许这一世都无缘见到。 但四玦的话，叫他突然意识到，小公子是活生生存在过的。 有人证明小公子来过，这个小公子，占据了洛祝的一整条生命。 所以…… 洛祝原来也能为别人那样热烈过。 秦沐不自觉感觉心头一酸。 他想说什么，甚至觉得很不高兴，但转念又不知道自己生气在哪里。 生气在没有遇到那么好的洛祝，反而叫他为两人爱后的冷漠洛祝吃苦吗？ 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的时机，真是太坏了。 偏偏是在洛祝被万人负了，对天下都麻木的时候出现，然后被塞了一口的碎玻璃。 一种不平衡感在心头作祟，秦沐听着声音，只觉得心头愈加烦躁了。 他甚至还觉得，洛祝既然还喜欢那个小公子，是不是……把他当成小公子的替身了？ 秦沐越是这么想，越觉得自己好像猜中了什么。 他抬眸，瞧着门扉，心里隐隐又有了想法。 四玦后面又和洛祝聊了什么，秦沐并没有听见，他转身便跑到万仙阁去，逮到一个人便施了窥心术试试成果。 那几个小弟子修为甚微，自然抵不过秦沐的袭击，一下子就把心里话掏得干干净净。 像什么—— “今早是我偷偷往师哥的碗里放盐的。” 以及什么—— “我喜欢申师兄可是申师兄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他和刚入门的小师弟好粘啊。” 秦沐：“……” 小师弟？ 他用膝盖想都知道是山灵伪装。 趁着这个机会，秦沐干脆跑去找申烨，提出要帮申烨看看这个山灵到底是想干什么。 申烨正在练剑，听到秦沐的建议，有些惊讶：“你想怎么看？套话吗？那山灵嘴硬的很，恐怕没那么好套出来。” “我自有办法。”秦沐微微勾唇，接着问他，“话说山灵不是一直跟着你吗？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他？” “他去找霈缺了。” “哦对了！”秦沐低呼一声，“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有了这窥心术，他自然最想知道霈缺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刚起这个念头，下一秒他就听申烨说：“霈缺自从死了，山灵就一副怎么都不信的样子，谁管他信不信呢，但他就是这么疯。” 申烨平时很烦山灵老跟着他跑，主要是第一次见面就被山灵绑起来丢山洞里面，让他有种自己是唐僧的错觉。 第一次瞧见山灵，申烨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要不是四玦告诉他这山灵的真实身份，又传洛祝的话告诉他不用强忍，该揍就揍，他也不会继续容忍山灵住在这里。 没见到山灵，他反而乐得轻松：“你还没说呢，这段时间你和师尊一起住，难道你方才说的那些，是跟着师尊学的？” “也……算是吧。”秦沐敷衍过去，“师尊教了我一点。” “我现在也看开了，我觉得师尊就是想教我们自己悟，有悟性的，像大师兄那样的，自然而然修为就高了，啊对了。”申烨说，“我听说师尊当初是突然出世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能就是像我们这样自己悟，所以也难怪他不会教。” 秦沐愣了下：“怎么你也说这个？” 他怎么记得最开始愤怒洛祝不教人的就是申烨？ “还不是风安那事……”申烨叹了口气，“风安这一出事，牵扯这么多，再有大师兄对比，叫我看开了。” 有时候纠结太多真是不好，不然像四玦，什么都不管，不就看开了吗？ “而且我这段时间，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有所长进了。”申烨喜滋滋，“说不定我还能去竞争一个阁主。” “啊对了。”申烨问他，“霈缺死后，这阁主又空缺下来了，估计这段时间又要开始比武，你要不要也来比？” “唔，我可能没空。”秦沐虽然也想瞧瞧自己的修为到哪一步了，不过先前听洛祝说也不过十天时间，他就会去兽界，到时候没赢还算好，赢了那不得让万仙阁再比一次？ 秦沐赶紧摇头：“算了算了。” 说完秦沐又愣了下，心想自己真是飘了，都开始想获胜了。 申烨道：“我琢磨着大师兄不会来比，上次我被山灵缠得不耐烦了，找大师兄帮忙过，大师兄一出手，山灵就跑了，所以我猜大师兄的修为在山灵之上。” 秦沐立刻来了兴趣，拉着申烨问了许多细节。 两人这还是自进万仙阁以后第一次这么和平聊天，竟不知不觉聊到了中午，正说到兴头上，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不耐的啧声：“你们这可好兴致。” 两人话头皆是一顿，紧接着齐齐移开视线。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就见传说中的「小师弟」不高兴环胸抱手，在一旁盯着他们。 那模样，像是想把秦沐撕下来吃了似的。 申烨本能地用身体挡住秦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再查查霈缺？” “我对他又不感兴趣。”山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抬起眼皮，直勾勾盯着秦沐，“你又在这待着，不怕洛祝找你？” “他找我做什么？”秦沐这么一听就不高兴了，“和你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山灵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想和我有关系，那就把内丹还我。” “呃……”秦沐跟着还了个白眼，“我又没拿你内丹，你别赖我。” “是你没拿，可洛祝给你了，就得你还我了。”山灵拔高了声调，“你别赖帐！” “我才不赖，但你说内丹在我身上，也得讲个证据，这样吧。”秦沐朝他勾勾手，“你让我试一下窥心术，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能看见。” “呵，你什么时候会这种把戏了。”山灵扭过头，“我才不会给你看。” 秦沐立刻转身，一副懒得和他聊了的样子往回走：“那就是没有喽。” “你——”山灵快步闪现到秦沐的面前，一把将他拦住，“我才没说谎，不信你去问问你那好师尊！” 秦沐上下打量了山灵一眼：“乱讲，蠢山灵，我师尊可没拿你内丹，你就算在幻境里遇到的那个也是我前……等等，我那时有一段时间昏过去了，是不是你干的？” “呃……”山灵瞧着秦沐，沉默了。 他先前只听申烨说过自己这师弟脑子不太灵光。 没想到…… “久闻不如一见，你脑子还真不灵光。”山灵啐了一口，“就该你被你师尊欺负。” 秦沐骂他：“你喵的！胡说！” 山灵立刻回骂：“你山的！山山山！” 两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小鸡崽似的幼稚对骂了起来。 第60章 两人吵了半天, 秦沐硬是没能说动山灵给他窥心，山灵也没能要回自己的内丹。 最后还是申烨过来左瞧右瞧，然后拉住秦沐。 他一拉秦沐, 山灵就炸了，山灵愤怒得眼尾都微微泛红，呼吸不平极其冲动：“既然你不信，那我就灵丹自爆好了, 看谁死！” 申烨：“……” 好好吵架, 怎么就开始动灵丹了？ 秦沐一听：“你灵丹自爆难道不是在场的人都要死？” “哼。”山灵恨很瞪了眼申烨，“负心汉死就死了，你也死我也死, 大家一起死！” 申烨：“……” 申烨这才听明白，赶紧松开秦沐, 转过去抱住山灵，小声骂道：“你发什么疯，干嘛就死不死的？你们这灵丹一炸，整个山都要没。” 被申烨抱住，山灵周身的戾气立马就化了, 他哼哼唧唧的：“我就发疯, 你不抱我我就发疯。” 申烨：“……” 他叹了口气，回头给秦沐使眼色：“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就不留你下来吃饭了，对了, 昨天师尊要的秘籍我都整理出来, 放在剑谱阁里, 你有空帮忙拿去给师尊。” “哦那好吧。”秦沐也没真想让山灵灵丹自爆, 他见申烨控制住山灵, 便听着话去剑谱阁。 秦沐一走进剑谱阁，就看到堆在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 他好奇走过去翻了几页，见上面大多是记载往事，主要是兽界的往事。 秦沐不自觉入了神，干脆坐在地上翻看起来。 书上讲，他们兽界已经存在上千万年，和人界，神界等其他界不同，兽界独立在外，平时不轻易和其他界往来。 兽界拥有极强的灵力，一但在人界规模聚集到一定数目，甚至可以直接摧毁这个世界。 但是兽界的长老并不喜欢人界，独立出去后，便设下规定，不许兽私自下界。 不过因为他们的能力叫人觊觎，即使是他独立一界，也常有妖魔去偷兽蛋。 百年前，魔族甚至对兽界动军，他们不知道取来什么东西下了药，以至于在兽界的百姓们发疯，魔族趁机去偷蛋，有一神兽之子为了保护兽蛋，和魔族拼死，最后虽然逼退了兽族，但也因此重伤。 这等重伤在兽界几乎就是等死，那神兽之子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便自己主动出界，到了人间。 秦沐翻页的动作一顿，思忖了下，猜测这个人就是那个「小公子」。 难免的，心头那种酸胀感再度漫了上来。 他翻开一页，却发现记载就此而止，接下来写的是和兽界沟通的办法。 秦沐仔细瞧着书页，发现有被撕过的痕迹，大概是一两张的样子，并不太明显。 他心中奇怪，不过转而就被其他内容吸引住目光。 按着书上的办法，秦沐破开封印，觉醒之后，强大的灵力也会被兽界感知，那时他顺着本能施法，联系上兽族后，对方就能给他开门。 秦沐这几日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封印有破裂之势。 他又翻了几页，只见后面都是记载兽界元年大事类的，好奇瞧了片刻，不知不觉到了午后。 秦沐打了个哈欠，这才把书搬回剑衍山。 他走到楼阁门口，正准备瞧门，大门正巧被人打开。 两人对视一眼，皆愣了下。 “秦沐，你去哪了？”洛祝问道。 “去取书。”秦沐移开视线，把书交给洛祝，便想离开。 “等等。”洛祝叫住他，“这几日……感觉如何？” 秦沐停下脚步，看了周围一眼，这才转过头回道：“隐隐已有解除封印之势。” “那好。”洛祝拿着书，似是轻描淡写地揭过一句，“这几日你便去幻境闭关吧，那里有利于你。” 秦沐一愣，立刻回头，洛祝说完了话便转身回屋，似乎并不认为秦沐会拒绝。 他本来也不会拒绝，但总觉得怪怪的：“师尊？” 洛祝停了下，道：“回兽界要紧。” “好。”秦沐茫然地瞧着洛祝的背影，总觉得太巧了，他才和前辈说过没多久，洛祝就让他回幻境修习了？ 该不会是前辈告诉他的吧？ 这么想着，吃过午饭后，秦沐果断到幻境里去找白寿带。 白寿带还在那树枝头眺望风景，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来了？那就开始吧。” “是前辈帮我去和师尊说的吗？” “什么？” 秦沐抬眼瞧着洛祝：“师尊方才叫我说，这段时间我就在幻境闭关好了，这是前辈帮我去和师尊说了吗？” 洛祝敛眸，淡淡道：“嗯。” “谢谢前辈！”秦沐弯起眼眸，开心得很，他立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打坐，看起来轻松快乐。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快乐。 说不上来这是个什么感觉，明明洛祝合了他的心意，自己也有离开的机会了，但秦沐就是不高兴，就好像这并非他的本意。 但他还想要什么呢？ 秦沐自己都想不清楚。 洛祝瞧他已经开始打坐，便给他施了些灵力，帮助秦沐破开封印。 从封印破开开始，秦沐便需要一直打坐闭关，直到封印彻底破裂为止。 这段时间在秦沐看来只是一瞬，但实际过多久，过十天，过十年，都有可能。 洛祝走出幻境，想着，差不多该开始了。 —— 秦沐做了个梦。 他不知怎么的，方才还在打坐，但这会儿却突然做起梦来。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处白色的虚道上，周围的风景都看不真切，像隔着什么东西似的，眼前只能看清一条过道，一条很长很长，连接着这头和那头的过道。 他沿着过道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 那个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头上顶着一对猫耳朵，朝他说话的时候，尾巴会翘起来：“秦沐，你怎么在这里，洛祝呢？” 秦沐奇怪地瞧着他，莫名的，他一点都不惊讶，只觉得熟悉：“你是谁？” “我是你……不，认真来说，是不完全的你。” “什么意思？” 那人道：“你的记忆有缺失，你知道吗？” “我知道。”秦沐说，“可我找不回来。” 任由他如何回忆，那些记忆就像蒙了一块纱，怎么都不叫他看真切。 他本以为，洛祝让天道给他解了咒术，他就能想起来一切，可到如今想起来的也只有寥寥。 “所以，你想接纳我吗？”对方问，“你接纳我，就能有过去的记忆，我们再一起把以后的记忆找回来。” “过去？”秦沐疑惑，“我过去没失去记忆啊。” “不。”那人道，“你忘记了。” 秦沐沉默地想，他忘记的只有四岁前的记忆，怎，兽界刚一出生就拥有记忆了吗？ 他狐疑瞧着对方，好奇：“你真是我？” “对。” 然而，那人面容温和，像经历过很多事似的，浑身的气质都与秦沐不同。 秦沐实在怀疑：“我怎么信你？说不定你是幻境派来害我的，算了，你长得和我一样，我也不想打你，你走吧。” 对方沉默地看他一眼，见秦沐真的没有要融和的意思，只能叹口气道：“如果你想恢复记忆的话，洛祝在后池藏了颗药，吃下去便能恢复记忆了。” 秦沐一愣，又看眼对方。 洛祝灵力强大，如果这个人去偷看，肯定会被发现。 秦沐很惊讶：“洛祝居然没打死你吗？” “呃……”对方哼了一声，“他不舍得。” 秦沐：“不舍得什么？” “这张脸，他不舍得。”对方说完这句，便慢慢消散了去，秦沐反应过来，刚要吐槽什么，就见眼前没了人影。 秦沐无语了片刻，接着又感觉到体内的封印正在破碎，他忙不迭回去继续打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沐只觉得打坐了一会儿，那个人就要出现一次。 不过不再像第一次说那么多的话，他每次过来，像是在汇报自己看到的事。 “魔师居然敢攻上来，连结界都没破。” “新任阁主出来了，果然是申烨。” “四玦又被派了任务出去，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喏，山灵跑上来找人了，没找到又回去了。” “呃……”任由那人说了这么多，可没一条消息是有关于洛祝的。 秦沐本来不信，但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还有呢？” “还有什么？”那人问，“你想知道谁的消息？” “就……”秦沐这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前辈呢？他是幻境之主。” “小可怜。”对方笑了他一声，“他不在。” “去哪儿了？” 对方不答：“你快破了吧，只剩下最后一块碎片了。” 秦沐：“……” 秦沐的心被吊了起来，他幽怨地瞥了眼对方，又不愿意拉下脸去问，干脆闭上嘴，认真解除封印。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最后一块封印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被压制的万千灵力全部奔涌而出，迅速蔓延至身体的任何一处。 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如获新生，他睁开眼，一挥手，一道灵力如飓风似的刮扫过去，深深破开山峰，几乎要将山峰拦腰砍断。 秦沐眼眸瞬间亮了：“我好厉害啊！” 这时，耳侧再次传来那个人的声音：“我要走了，你不是想给洛祝留个礼物吗？现在的你，足够了。” 秦沐一愣，想起来某事。 他急忙从项链掏出一个本子，拿笔在上面画下字纹阵。 第61章 不同于上一次感觉到的, 这一次秦沐写下字纹阵时只感觉到灵力在大量地消耗中，但也没有很大的阻碍。 他一口气连续直至写下最后一笔，书上阵法冒出一阵金光, 接着又渐渐隐下去。 秦沐双眼一亮，长呼了一口气。 他咬着笔，嘟囔了声：“这样的话，也算还了师尊所有的恩情了吧。” 他想着以后两不相欠, 并未察觉到在画完最后一笔后, 心里像是堵上了什么，脑海里也挤进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秦沐收起本子，才见幻境里的小草长成了大草, 以前前辈常待的矮枝也变高了许多，天空越发的晴, 湖水越发的清。 他恍惚了一下，问小草：“这是过了几日？” 小草见他醒来，连忙道：“已经过了一月有余，猫，你怎么过这么久？” “一个月？”秦沐也吓了一跳, 他记得之前洛祝分明告诉他, 只需要十日左右他就能突破来着。 对了。 “前辈呢？” “他也好久没来了。”小草说，“自从你进来闭上眼睛开始闭关后, 就没有别人再进来过了。” 秦沐一愣，他没想到前辈为了不打扰他, 居然连自己家都不回了。 那他选择来幻境闭关, 意义在哪里？ 秦沐皱起眉头, 问道：“是不是我师尊对他说什么了？” 他记得先前前辈说过, 被洛祝叫出去来着。 然而小草只迷茫地晃着叶子：“你师尊？他……我不是说过了吗, 没来过啊。” “什么时候说过的？”秦沐也茫然了一下，不过很快把这个话题掠过去，“我要出去找他们。” “别。”小草说，“他们外面现在正忙呢，前段时间魔族来攻，连那个叫风城主的，联合了好多宗门要打，反正很乱，乱得不行，大家现在正忙着呢。” 秦沐听得一脸懵，但又想起来什么：“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谁啊？” “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清楚，那我更得出去了。”秦沐说着要走出去，然而又被小草拦下来。 “你师尊说过了，暂时不能让你出去，你闭关出来，就得去联系兽界了，你要是现在的心放在这里，就不容易回去了。” “还有这种道理？”秦沐难免有些不高兴，他琢磨自己也不是担心洛祝，而是担心其他的师兄弟们，洛祝凭什么阻拦他。 但接着又听小草照着洛祝吩咐他的转达道：“你可别生气，目前最要紧的是联系上兽界，你要是想在这待着，你的那个心会被他们知道的，他们可是会窥心术！” 秦沐想起来，自己在看到刘文公拓秘籍的时候，确实有这个本领。 他犹豫了。 一旁，小花也赶紧道：“反正你现在先联系上兽界再说，你不是很想回去吗？” 秦沐想想也是，他就算要帮忙，也没有他能帮的地方，这不是有洛祝在吗？ 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秦沐点点头，按着小花所说的，重新盘腿而坐，开始用意念呼唤自己的同类。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纯白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白色的墙壁。 他站在原地，茫然着，呼唤着。 片刻后，有一道空灵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你是秦沐？你是神兽之子？你想回来？” 秦沐赶紧点点头，又怕对方看不见，于是说道：“我就是秦沐。” “你想回来？” 秦沐又点点头：“我想去兽界。” “不，你不想。”兽界丝毫犹豫都没有，便拒绝了他，“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你的师尊，洛祝。” 秦沐一愣，他立即反驳：“我想他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问我？你难道不是该问自己的内心？”对方反问，“你的心里，现在全都是他，不管你恨还是爱，只有理清了才行。” 秦沐疑惑：“你们兽界怎么这么多的规矩？不理清就回不去？我已经给他画了法阵当最后的回礼，我和他已经两清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对方沉默了一下：“你画的是他给你的，又怎么算两清？” 秦沐一愣，接着皱眉：“但那分明……” “我看到你还爱他，你又恨他。”对方沉默了一下，“要么把他带上来，要么你和他斩断了再上来，秦沐，你能回来我们非常高兴，但我们不愿意和人界再有任何的瓜葛。” 秦沐不明白，但转而他便被送回了现实。 他一眨眼，只见眼前草还是草，花还是花，那个白色的地方已经消失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草连忙问他：“猫啊，是个什么情况啊？你到底联系上了没有？” 花也问：“猫啊，你怎么还没有走？” 秦沐瞧着它们，心里回忆着方才那个人说的话，脑海里不自觉开始搜索起自己的记忆。 这么一瞧，他便发现了一段非他所属的记忆。 与此同时。 剑衍山。 经那次与魔族一战后，洛祝虽然成功击退了所有人，但因此，手上的魔火烧得更为深了。 他本该早早愈合，可不知怎么的，这魔火又因为这次战役燃起来。 这段时间，有其他师兄弟们联合在巡逻护卫，四玦和申烨以及山灵都派了出去，基本上把魔族余党都肃清得七七八八，连那风城主也受了重伤。 唯一比较难处理的，便是受了魔族蛊惑的其他宗派。 那几个宗派不知何时被魔族下手，体内各有一颗魔火，因此魔火，他们听令于那个几近半残的魔师，倘若那魔师想，甚至可以引爆所有人，其威力甚至可以造成天裂。 洛祝本以为只要兽军不出界，秦沐早早回到兽界，那便可以阻止天裂。 但没曾想，这天裂还是要来了。 他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底下众人的汇报。 四玦道：“我带领的小队抓获了几个其他宗派的弟子，给他们喂了药，感觉他们体内的魔火稍有降熄。” 山灵道：“那只是治标罢了，倘若要想治好，得用兽界的灵泉水才行，要不然……把被洛祝关押的魔族放回去。” 申烨立刻道：“不可以！怎能放虎归山？何况魔族的话，又怎么能轻易取信？” 山灵秒瞬变脸：“申师兄说得对，所以还是把这些宗派的人都杀了，只要他们死了，也没法再影响到天裂了。” “呃……”申烨吐槽，“这么多人，怎么能杀得？” 山灵道：“有洛祝在怎么杀不得，他的修为可是在场最强的，不行把秦沐叫过来，他的体内有我的内丹，这两人加起来，全天下的人都比不过。” 说着山灵顿了一下：“哦对了，倘若真的到时候天裂了，这俩人随便一个人献祭，那也是能补的。” 申烨一听大惊，立刻瞪视山灵：“你瞎说什么话？” “我可没瞎说。”山灵转头看向洛祝，“你说对吧？哦对了，如果你打算让秦沐去补天裂的话，记得叫他把内丹还给我先。” 洛祝本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听到这话，他淡淡看了眼山灵，然后道：“我不会让他去补天裂的，所以，你死了这条心。” 山灵：“……” 山灵翻了个白眼。 洛祝威胁他：“在场的可不只我们两个，你也可以，以及，你也知道，另一个可以的是谁。” 山灵一听急了：“你敢动他我和你拼命！” “所以……”洛祝声音很慢，像是怕山灵听不清似的，“你敢动他，我和你拼全天下。” 山灵：“……” 山灵立刻闭嘴如鹌鹑。 申烨听着茫然，他呆呆扭头，瞧着山灵，仿佛第一次看到山灵似的，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急。” 山灵上前抱住人，强行把申烨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胸前，安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的，乖，你只能让我碰。” 其他人：“……” 山灵说完，还不忘挑衅洛祝：“就算我俩死了，那也是叫殉情，你死了那叫补偿，呵呵，你和我的档次不一样！” 四玦沉声：“住口！” 洛祝垂眸瞧了眼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臂，似乎毫无感觉：“听完了，还有别的事要说吗？没有的话那就到此为止，你们……都滚吧。” 山灵更无语了：“张口闭口滚滚滚的，难怪被人讨厌，真的就一混蛋，呵呵，他肯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现在……” 山灵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一股急急而至的灵压，他本能地闭上嘴。 与此同时，洛祝微微抬眸。 接着，他眉心一蹙，低声道：“怎么出来了？” 洛祝第一次这么急急起身，像赶着去见谁似的，他正往前走了两步，便感觉到那股灵压像掐住了他的喉咙，叫他不得轻易动弹。 他只得停下脚步，余光一扫，周侧的人都被灵压压制得无法动弹，甚至那灵压以洛祝为中心画了个圈，周围的人都进不去。 一阵清风扫过来，跟随而至的，是秦沐怒竖眸子的生气脸。 秦沐直接冲进去，一把将洛祝摁回了椅子里，又气又急得：“你想干什么洛祝？” 洛祝一愣，道：“你为何没去兽界？” “要你关心？”秦沐白他一眼，“你倒和我说说，你为什么做这种事？” 洛祝茫然了会儿，想起来什么：“你听说了？我只是和魔族打了一架罢了，应当……不算做了什么事？” “不是这个！”秦沐咬牙切齿，“我说的是……你，以身葬天裂的事。” 洛祝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他还以为秦沐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但他转念又觉得不可能，他当时把秦沐送回来，又试探了好多次，没见秦沐有之后的记忆。 他安抚秦沐：“这些只是山灵胡说的，你信他做什么？” “不是！”秦沐眼眶红了，里面隐约有水在打转，“我看见了。” 秦沐在画下法阵后，看到了所有的事情。 他看到洛祝的费心努力，他也看到了之后发生的种种，他愤怒，他生气，他懊悔自己那时候为何意识到自己和洛祝的感情纠缠，他气洛祝对他的二次背叛。 但在看到洛祝抵了三次天雷，取下自己的仙骨，救了秦沐，甚至又以身葬天裂，给秦沐换取机会后，秦沐很没用地，无法再气下去了。 在出来后，又听到山灵说得那些话，叫秦沐有了危机感。 不论他和洛祝的纠葛是什么，他都不想再让第二个人替他葬天裂。 不应当有人去葬的。 为何要这么做？ 罪魁祸首就是魔族。 若不是魔族，他们所有人，都不会走到现在如今这个地步。 “我和你的问题，应该我和你自己解决，而不是靠你去葬天裂！”秦沐凶巴巴瞪着他，提醒他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不允许。” 洛祝只愣了一瞬，随后，像是坦然接受了。 他想瞒着，但没想过自己能一直瞒着。 他本来想等秦沐至少去兽界以后再说，这样他解决了一切争端之后，才能放心去找秦沐，重新接受惩罚。 但没想到，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 “那你想怎么做呢？”洛祝抬眸，看着秦沐的眼睛。 自完成觉醒后，秦沐的眼眸变成了竖瞳，是漂亮的墨绿色，眼睛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我不知道。”秦沐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肯定不是让你去死。” 洛祝问他：“我不会让自己死，我本来就不想死，我等事情结束之后，会去兽界找你的。” “我不管。”秦沐眼神移开，顿了片刻，才道，“我问了兽界的人，他们说要么我把你带上去，要么我和你断了，这样我才能回去，你是阻碍我回去罪魁祸首。” 洛祝：“……” 洛祝没想到让自己计划失败的，居然是他自己。 他不免有些懊恼，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沉默了好片刻，声音都带着对自己的怒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 秦沐：“……” 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了。 他瞪了眼洛祝：“对，是你的问题。” “等事情结束后，你想杀了我就杀吧。”洛祝非常痛快，“到时候我也会找到借口，你放心。” 秦沐：“……” 他听着话，感觉自己好像和洛祝隔着什么在对话。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我不是说了，和你不是死不死的问题吗？” 他以前只是恨洛祝，讨厌洛祝，可也没想过要杀了洛祝。 为什么洛祝总以为他要对洛祝干什么？ 洛祝闻言也一愣：“那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说实话，秦沐到现在都没懂那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倘若说秦沐对洛祝有感情的话，那也是重回前了，重回后的秦沐只是从洛祝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他自己是没有恢复记忆的，自然也不知道为何喜欢。 即使是他现在对洛祝，也没爱到那么刻骨的地步。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秦沐不想管这么复杂的事，他问洛祝，“你现在告诉我，你还瞒了我什么事？” “我……”洛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他好像……瞒了秦沐挺多事情的，现在要他想，他也想不起来。 秦沐瞧他神情，只觉得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蹭蹭蹭上来了：“洛祝！” “在！” “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秦沐打算先给洛祝一个下马威。 洛祝竟然也听话，点点头便答应了：“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 秦沐瞪他一眼：“首先，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洛祝正想说话，一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他疑惑地看向秦沐，秦沐却扭头而去，转而解开其他人的灵压：“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瞒了我好多事，我现在再问你，那不是自讨罪受？我要听别人说！” 他点了山灵：“你说，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山灵刚感觉到自己能动了，接着就听到秦沐这一番问话。 山灵愣了下，问他：“洛祝都在这里呢，你为什么不问他问我？” “他被我禁言了，我想听你说。”秦沐眯眯眼，“如果你也要瞒我的话，你死定了！” 山灵：“……” 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洛祝，突然笑了：“你真把他禁言了啊？” “对，你有什么话大胆地说！” 于是山灵长呵一声扬眉吐气：“洛祝这个竖子！他真是个蠢货！他简直蠢笨如猪！本爷爷我瞧见他都会叹一口气，他真的是……” 山灵话没说完，就被秦沐皱着眉头禁言了。 山灵：“……” 秦沐转头点了申烨，申烨的反应比他俩都好许多，而且也很快接受了目前的处境，他简单概括了一下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全天下人的性命都系在师尊身上了，秦沐，倘若你是回来帮忙的，就帮忙劝劝师尊吧。” 申烨无奈道：“上次魔族让那些宗派的人打上来，师尊给人放水，没像以前那样一挥袖子全丢下去，可上次魔族居然派了个人自爆，为了防止其他人受到牵连也跟着自爆，师尊不得不上前护住其他人，那火就燎到了师尊身上。” 申烨顿了一下，小声道：“大师兄说，那火是魔火，非常难消，再加上师尊体内有残余的魔火，于是这伤得更厉害了。” 秦沐一愣，立刻想起来了某事：“余火未消？”他那时候，见洛祝情况良好，从没表现出来任何一分，还以为那伤早就好了，原来那时候洛祝就一直在忍着啊。” 秦沐磨了磨牙，示意申烨继续说下去。 “师尊受了伤也一直在的处理事务，虽然表面看只有我，大师兄，和山灵在干活，但其实师尊也很辛苦的，魔族虽然被师尊打死了大半，可他们死后，魔气难消，一直在这附近徘徊，似乎是在等着好时机，在引爆所有宗派后与这些魔气相结合，从而引出天裂。” 申烨有些惊慌：“我真不知道，魔族就不怕真引来天裂，他们也是自取灭亡吗？倘若师尊真不愿意把魔族交出去，他们真敢这么做？” 秦沐回忆了一下，低声道：“他们真的敢。” “什么？”申烨好像没听清楚。 但接着秦沐便收回思绪，只淡淡道：“没什么。” 说完这话，秦沐给申烨施了个禁言术，接着便上前揪住洛祝的衣领，将人从椅子上拉起来。 明明这样的动作颇有些羞辱人的意味，但洛祝却没什么反应，反倒十分配合。 他跟着起身，目光扫过秦沐的脸，张了张口，但因为被施了禁言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跟着秦沐一直往外走去。 秦沐拉着人走到外面，又感觉人多眼杂，思来想去，将人拉回楼阁，这才解了他的禁言术。 然而，他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却是：“前辈人呢？你又把他派去哪里了？” 洛祝一愣，原先的好心情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见他沉默，秦沐便认为洛祝这是默认的意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能联系上前辈的话，让他尽早回来吧，前辈如果在这，也能帮上忙，至少不会看着你这么糟践自己。” 说到这里，秦沐满脑海闪过他在洛祝画下的法阵里的每一幕。 他怎么都想不通，洛祝这长得高大威武人也冷面冷眼的，在他死后，居然会想出这么个极端的赎罪方式。 不过洛祝这样的行为，多少叫秦沐感觉到自己曾被重视过，那些过往，也不能完全说是洛祝的错。 他的赎罪确实叫秦沐觉得足够了。 但…… 秦沐又不是什么坏人，他做不到叫洛祝负罪灭亡的事，他更记得那个小公子，在卷轴里，叫洛祝难以忘怀的小公子，他的尘缘。 洛祝有能成仙的机会，秦沐并不想阻拦他。 “你不要总想着死不死的，你忘了你那个尘缘吗？倘若你能成仙，就更和他相配了。当初你们不就是因为能力不足，才叫天道害了你们的吗？” 洛祝一愣，重新看了眼秦沐，见他的眼里虽然还有情绪，但从方才至今，好像态度较先前来说，缓和了不少。 这些话……听起来，秦沐好像还没有完全想起来。 洛祝心里有些无奈。 他本不想叫秦沐想起来那些事，所以才把秦沐的记忆丹丸藏起来。 没想到秦沐在觉醒后又想起来了之后的记忆，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叫秦沐还是无从意识到自己就是尘缘。 洛祝此刻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现在说出来，倒像是在哄骗什么似的。 他仔细瞧着秦沐，不自觉地，问了句：“你现在还恨我吗？” 秦沐立刻翻了他一眼：“我还是讨厌你，这种话就不用再问了，只是讨厌归讨厌，我不想这几件事都扯在一起。” 他转过脸，不去瞧洛祝的样子：“我先前记住了我所住的山洞上的字纹，你那日说这字纹阵有用，我才想着复刻下来以后送给你研究，这样我和你也算恩情两清了。只是我觉醒后画下来，却看到了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秦沐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想起来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我不需要你以命抵命，以前的事也不完全是你的原因，还有可恶的魔族。重回后，你待我也不错，我不打算再将过去的纠葛重新理清楚，一切到此为止。” 洛祝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同意了：“好。” “不过不只如此。”秦沐道，“以后就当一切重新开始，你如果愿意，我们以后也能做个朋友。等我回到兽界，如果你想找你的尘缘，我可以帮你。” 洛祝有些哭笑不得：“好。” “就这么说定了。”秦沐转过头直视他，随后深吸了口气吐出来，“记恨一个人太累了，我也不想为你负责，叫你一个临门一脚成仙的人为我去死，我也受不了，洛祝，以前的事都做废吧，我们联手，把魔族灭亡。” 洛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中难过，可又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 没想到，在看到自己曾背叛秦沐的记忆，秦沐都还能和过去和解，甚至和他说这么多话来开导他。 这是在一个月前，洛祝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事。 但同时，他心中又难过的很。 这样的秦沐，就代表他对洛祝已经没有了那份喜欢。 秦沐不再为他动容，一切全都从头开始。 正是如此，秦沐才能和过去和解。 但……这样应该算是最好的结果吧。 洛祝无话可说，他微微点头。 秦沐话题转进，又问起了前辈：“你究竟带前辈去哪里了？我听说我闭关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都没进过幻境，那他到底去哪里了？” “他出去……做任务了，很快就回来了。”洛祝道，“放心，他没有生命危险。” 秦沐本还抬起狐疑的眸子，但接着又想起来什么，他默了默，决定相信洛祝：“那多久能回来？我还要感谢前辈这段时间的帮忙。” 秦沐瞧着洛祝，越说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奇怪感。 他不自觉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对洛祝使出窥心术。 只是这个术法正要启动，洛祝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半个月后，他去找人了。” “什么人？”「官云清。」洛祝道。” “官云清？”秦沐愣了下，“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那次官云清害风城主的计划失败，秦沐便以为官云清难逃一死，可他怎么还活着？ 洛祝道：“他倒是想死，但大概率是生不如死。” 那时辽城遭遇变故，洛祝重伤魔师，大量的魂体被放出来，秩序官严查了一番，他们趁夜捣毁了不少的地方，才糊弄过秩序官。 这对他们来说，损失惨重，自然也不会放过官云清。 “他是个不算普通的普通人，这对风城主和国师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实验体。” “所以……” “官家与我有关，他若被制成魔人，说不定还能从官云清身上找到克制我的办法。” 就连官家的厄运都曾在洛祝身上待了百年之久，若是他们想在里面找到克制洛祝的办法，也是不是完全做不到。 秦沐一听皱起眉头：“那还有救的办法吗？我去刺杀他？” “不了。”洛祝道，“你前辈已经过去了。” 一个洛祝的分魂，已经潜进了辽城，此刻正在魔师的身侧。 他在那里埋伏了多日，至今还没有见到官云清的身影。 秦沐这才缓了眉眼：“前辈和你一般厉害，想来有他的话，接下来就不难了。” 洛祝默了默，没有回复。 秦沐没注意到这些，他忙问：“那接下来我们要做怎么？怎么样才能击退他们？还有其他宗派的人？听说他们的体内都有魔火，倘若那个魔师突然自爆怎么办？” “他们现在在山下，每天都在逼近，我派了四玦抓了几个人在试图救他们，但他们体内的魔火极难熄灭。” 秦沐想起来：“我方才听说，用我们兽血？” 洛祝立刻变了脸色：“听他们瞎说！”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重，洛祝补充道：“兽血没必要用到这上面，何况那么多人，你也救不回来。” 秦沐想想觉得也是：“但那还有什么办法？” “已经在试了。”洛祝不紧不慢道，“不论是什么火，都有熄灭的可能。” “瞎说，那你身上的火又是怎么回事？”秦沐不满地皱起眉头，“先前你都不表现出来，害我还以为你的伤已经好了，结果一直没好，你自己又如此，怎么去救别人？” 洛祝听着他的埋怨，却觉得一点都不凶。 秦沐像是天生脾气好心好，即使是洛祝伤了他那么多次，也是说好就好，说结束就结束。 现在还能如常地考虑洛祝的伤势，甚至还能揪起先前的一些小事来小吵一架。 洛祝唇角微扯，轻笑着道：“是我故意的。” “啊？”秦沐瞪大了眼睛，“你故意把魔火留在体内？你想做什么？想气我是不是？” 见秦沐像是又要生气了，洛祝赶紧解释道：“不是故意气你，只是这魔火恰好能叫我知道该怎么去控制。” 他这段时间，也不是完全单纯在忍受。 洛祝没有坐以待毙的癖好，也不觉得自己这受受伤吃吃苦便能叫秦沐又可怜起他来。 他甚至都没想过会被秦沐原谅。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留着魔火，其中确实有几分惩罚自己的意思在里面，但他也是想过，这魔族害得秦沐那么惨，他要先制敌，必先知敌。 “可你不是手上有那些魔族吗？为何还要亲自上阵？直接把那些人押到魔师面前，不解除魔火就杀魔！” 洛祝轻笑了声：“那些魔……嗯，不在我这里。” “那在哪里？” 洛祝伸出手，在秦沐额心扫过去，秦沐立刻震惊到瞪眼，但紧接着，抵着他额心的那只手渐渐往下，不消片刻，停在了秦沐喉咙间—— 那条一直没取下来的项链。 秦沐一愣。 “你还记得那个小山吗？你先前很爱玩的。”洛祝似是随口拉家常般说道。 秦沐说道：“当然记得。” 他无聊的时候就扑小山玩，他毕竟是只猫，猫的天性如此，见到小山就控制不住爪子。 只是现在成熟了，能稍微控制住一些，洛祝把小山送给他以后，他便一直放在项链里没拿出来过。 “所以……”秦沐有些惊住了，“我玩的那个小山，难道就是……” “当初我嫌他们碍手碍脚，便将他们都装进山里了。” 传闻中，魔族大族皆被洛祝捕杀，甚至还抓了不少族人在万仙阁。 但无人得知，那些被抓走的魔族大众到底被关在哪里。 于是，魔师设计了一场又一场的阴谋，可任由他怎么做，甚至设计叫风安当了洛祝的弟子。 但他依旧无法查到族人的下落。 魔师派风安接近灵宠黑豹，想找到更多的证据。 然而，不是风安死了，就是风安过几天再死。 不论他们怎么试探，就是找不到魔族。 他们却从未想过，被抓走的魔族，不在任何一个地方，无法被他们感知道。 是因为，当初洛祝抓魔的时候，嫌麻烦，把整个山都搬走了。 秦沐：“……” 他难以置信：“所以你……把那么多魔族人都留在身边，那么长一段时间？” “自然。”洛祝道，“那时候我的尘缘一直未来，反而我的修为增进太快，官家的厄运已经压不住，我把这些魔留在身边，还能再叫我拖延些时日。” “为何？”秦沐疑惑，“我听过仙者因为尘缘未了而下凡的故事，你怎么就不行？怎么就得尘缘了了才能成仙？” “因为我不纯粹。”洛祝直截了当道，“我的心一直不纯粹。他们能成仙，是因为他们想，但我不想。” “为何？” 洛祝沉默瞧着他。 被洛祝盯着，秦沐默了片刻，也反应过来：“你想找到你的尘缘？” “当时天道告诉我，我反复重生轮回多次，只要等不到我的尘缘，我便不能……”洛祝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 自己根本没有轮回的机会，那一切不过是天道哄骗他的。 天道在等秦沐出现，再叫洛祝以秦沐祭天裂。 天道的目地，一直是秦沐罢了。 他不过是天道的工具。 如此一想，当初天道逼洛祝的事，其实不过是在逼秦沐低头。 只是秦沐最终没有捱过去，没有等到天裂，天道算出洛祝是能引出秦沐的人，所以才…… 洛祝手握成拳，慢声道：“总之，我不想辛苦。” 秦沐一听，觉得这倒是洛祝的风格，他道：“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帮你找你的尘缘。” 洛祝瞧着他，沉默不语。 洛祝并不觉得秦沐完全没有感觉。 秦沐虽然瞧着傻，心里却灵光得很，他什么都懂，又装得什么都不懂。 秦沐不会不好奇，既然洛祝的尘缘是「小公子」，为何还会对秦沐的葬天裂懊悔到也跟着跳进去。 他自然也不会不觉得奇怪，所谓的「小公子」一直没出现在洛祝的记忆里。 秦沐既然想帮他找，那便找就是了。 洛祝不急。 倘若到时候，他真能活下来的话。 “不说这些了。”秦沐很快转移开话题，“我现在肚子好饿，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吧。”秦沐揉揉肚子，他都没感觉自己居然在幻境里待了一整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不吃不喝，还一直在修炼一直在消耗灵力，现在出来了，虽然修为上去一大等级，但他还是饿得厉害。 “好，走吧，带你去吃点东西。”洛祝止住话头，乖乖带着秦沐去找吃的。 剑衍山上一般没有别人在，洛祝平时也不怎么吃饭，他本身更不需要吃。 不过在这山上，依旧建了个厨房，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只是从没有人做过。 洛祝领着人来到厨房，便叫他到桌子边去坐。 秦沐本以为他会带着自己去万仙阁的厨房，没想到居然来这里。 再一看洛祝像是要亲自做饭的样子，叫他吃惊得很：“师尊也会做饭？” “自然。” 毕竟在失去记忆前，洛祝孤身一人住在京城，家里一碗米要过三天，他自然是会做饭的。 洛祝把袖子拉起来，慢条斯理地煮了米，又去摘了些菜，动手炒了几盘。 一派师尊，即使是做饭都是优雅的。 秦沐瞧着瞧着，不自觉失了神，等他回过神来，洛祝已经把饭都端上桌了。 “山上的菜都受灵力滋养，对你有好处。”洛祝把碗放下来，“你吃吃看。” 秦沐将信将疑，夹了一筷子塞嘴里。 大概是因为确实受灵力滋养的缘故，这些饭菜都不难吃，本身味道就足够好，料理便不需要门槛，只要料理的人会最基础的便可。 不过这也说明，洛祝确实是会的。 秦沐吃着，眼神不自觉瞥向洛祝。 他心想，他大概就是输在来迟了。 同样都是神兽，不得不说，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洛祝能为了那只神兽甘心受天道的差遣，却对着他只有愧疚。 那只神兽也不知人在何方，但因为他，洛祝苦等这么久，之后又因缘纠葛，总之事情繁多。 秦沐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是这样的因。 只是不知道为何，那法阵记载的只有未来的记忆，并没有关于那个小公子的丝毫点滴。 秦沐想，他真想跑进洛祝的脑子里去瞧瞧，那个传说中的小公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他想，说不定自己当初也见过这个小公子，得罪了他，才有如今这般的待遇。 对了。 秦沐脑海中闪过在修炼时遇见的那个人。 那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最主要的是，还曾说过什么，想要恢复记忆，东西在洛祝身上这种话来。 秦沐眼神闪了闪，他看向洛祝，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藏着什么不叫我看见的东西？” 洛祝动作一顿。 他抬眸，瞧着秦沐，故作轻松：“你问什么？” “你藏着不让我见到的东西，是什么？” “还挺多的。”洛祝也不否认，“你想知道什么？” 秦沐：“……” 他大脑一片空白，沉默了好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抿了抿唇，随口道：“那你……把衣服脱了。” 只听啪嗒的一声清脆声响，洛祝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什么？” 第62章 “就……把衣服脱了。”秦沐说着这般大胆的话, 眼神却往别处瞥。 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微微烫。 洛祝也是愣了下，还以为自己没听清：“要脱衣服？” “当然。”秦沐说道，“你先脱下来再说。” 洛祝：“……” 洛祝问道：“为何要脱衣服？” “就想看。”秦沐问,“不行吗？” 洛祝：“……” 秦沐想看，洛祝也不好说不行。 他只是不太懂。 不过沉默了片刻，洛祝大概以为秦沐是因为他身上有魔火这事，以为洛祝负伤不只在手臂上, 想检查罢了。 于是他松了口气, 坦然把衣服脱下来。 洛祝衣服随手搁到一旁，秦沐抬眼瞧过去，目光在他身上的肌肉停顿了片刻, 突然站起身，走过去绕着洛祝看了一圈。 洛祝道：“我除了手臂上, 没有其他外伤了。” 秦沐：“嗯。” 洛祝：“……” 嗯？ 不是想看伤，那是想看什么？ 秦沐微微蹙眉。 他记得那人说东西在洛祝身上，可这脱了衣服，什么都没有啊。 也没有像在山洞里的那种法阵…… 难道他理解错意思了？ 秦沐默了下，伸手去捞洛祝的衣服。 “你想做什么？”洛祝问他。 “随……随便看看？”秦沐边说着, 边快速把衣服摸了一通。 衣服上面没有兜, 更别说藏着什么，洛祝甚至还因为他的这番奇怪模样开口问他：“你是想找什么？” “我……”秦沐道,“我在闭关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说你身上藏着我需要的东西。” 他观察着洛祝的表情：“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只一瞬间, 洛祝便知道了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眼神中的愕然闪过, 很快又被他敛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你很想要吗？你知道那是有关于什么的吗？” 秦沐愣了下。 他只是好奇多一些, 主要还是不清楚那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瞧着洛祝的神情，犹豫着：“你也不知道吗？可能……和我的记忆有关？”秦沐想不太通，他瞧着洛祝的那些记忆，感觉自己像个陌生人。 他甚至都无法理解在那段记忆里面，为什么自己还会喜欢上洛祝。 明明抓走了洛祝，他应当是要报仇才是。 在那般情况下，自己又为什么会心软呢？ 会不会，和自己丢掉的东西有关？ 秦沐有些不想知道，但又不想一直被瞒着。 他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既然是我的东西，我就想要回来。” 他问洛祝：“你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洛祝瞧着他的脸，声音平静：“我也不清楚，可以帮你找找。” 秦沐有些失落：“那……好吧。” 洛祝拿起衣服穿上，心中不知什么情绪，他只是本能的，暂时不想让秦沐知晓。 但他现在也意识到了，秦沐不会乖乖的任他安排。 早晚有一天，秦沐也会发现。 他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 洛祝心想。 那时候，等秦沐恢复了记忆，他会怎么看洛祝？ 会依旧喜欢他，还是…… 后面的事洛祝没有再想，他打住思绪，坐下来继续吃饭。 自从秦沐闭关出来后，他的修为上涨了很多，几乎可以和洛祝持平，他省得麻烦，便依旧住在剑衍山上，白天时跟着四玦去看看能否解决那些宗派的人，晚上则按着洛祝教的继续修炼。 这段时间里，两人和平相处，渐渐倒有些朋友意思，甚至有时候讨论起来，两人能聊一晚上不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秦沐睁开眼睛，发现他躺在洛祝的床上，而洛祝早没了人影。 他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起身往外走。 他习惯性地走向后池。 在记忆中，只要找不到洛祝，基本能在后池遇到他。 洛祝走到门口，正欲推门而入，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是四玦的声音。 “师尊上次吩咐我去办的事都已经办好了，现在已经做好了，那些宗派的人全都回去了。” 洛祝靠在池壁上，闭着眼睛，手臂上的伤痕泛着金光，刺烧感顺着痕迹燃烧。 四玦瞧着那伤势，不由得皱起眉头：“师尊倘若再吸纳他们体内的魔火，恐怕早晚有一日入魔。” 洛祝淡笑：“本尊不会。” 他的内丹不足以让他变魔。 要变魔，需要将体内内丹反生，由道转魔，至少要消耗半颗内丹。 可他体内的内丹连半颗都不够，到时候真入起魔来，当日便会自爆。 他无所谓：“何况，本尊也需要这些。” “师尊，你到底想做什么？”四玦有些急了，“这魔火可是能引出天裂的东西，何况你这修为，怕不是到时候反而给他们送了机会？” 洛祝轻笑一声：“本尊自有安排，你可见过本尊打无准备之仗？” “但师尊为何不解释呢？师尊为何不告诉我呢？难道师尊不信任我？” 洛祝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我约了秩序官来，他人差不多要到结界外了，你去接他，你们也许久没见了吧？” 听到这人，四玦的眼神有所松动，但转而又道：“师尊在引开我？” “不然？”洛祝抬眼，“不引开你，怎么见秦沐呢？” 四玦：“……” 这一刻，四玦甚至有些恼怒，但面对这样的洛祝，他实在无法真的生气。 再者，他方才说的话，秦沐应当也听见了。 比起他来劝，秦沐则更有效果一些，四玦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走出后池，打开门给秦沐让路。 在开门的那一刻，四玦果不其然在秦沐的脸上看见了生气二字。 四玦给两人关上门，这才放心离开。 待四玦人一走，秦沐立刻发火。 他怒气冲冲走向洛祝，质问洛祝：“你不是说，不会去送死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秦沐说着一眼就看见洛祝手臂上纹路诡异的伤痕，心里像被刺了一下：“你在故意让我心疼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洛祝道，“这只是我的手段，并不是真想送死，你且放心。” “我不放心。”秦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虎不虎的，你要真不伤害自己，为什么把别人的魔火引到自己体内？你又没有兽血，你想做什么？” 洛祝慢声解释：“这没有影响到我。” “骗子！”秦沐二话不说走上前，一把按住洛祝的手臂，他刚摸上去，便感觉到隐藏在皮肤下方，那炙热的火焰燃烧感。 他都如此，更别提洛祝了。 秦沐感觉眼睛有些酸：“你在为谁而做？” “嗯？” 秦沐抬眼，瞧着洛祝：“卷轴上写你曾为天下苍生，但遭到了他们的背叛，失去记忆后，你并不爱苍生。” 他问：“为了小公子吗？还是……为了我？” 秦沐不愿意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但每看到洛祝，他总忍不住想问。 为什么一心爱着小公子的洛祝愿意为了他葬天裂。 在洛祝的记忆里，秦沐是爱洛祝的。 那么，洛祝呢？ 现在的洛祝，到底是愧疚，还是爱呢？ 洛祝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秦沐，他就是小公子。 他倘若说了，就得把药丸拿出来作证。 可他前几天方才装过不知情。 秦沐见他没有回应，沉默了片刻，眼底那些情绪也跟着散了。 他自顾自认为洛祝是为了小公子。 那个从未谋面的小公子，下凡了一趟，被洛祝救了，后面吃了些苦，回到了兽界。 小公子可能完全不记得洛祝了，但洛祝依旧为了他赴生赴死的，甚至连被小公子记住的期望都没有。 他不知道，这应该是羡慕，还是嫉妒。 “不管你为了谁，都没必要自己送死。”秦沐干巴巴说道，“倘若是我，更不喜欢。” 洛祝淡勾了勾唇：“我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还有很多时间，再说，我的背后还有天道。” 换成先前的天道，倘若见到洛祝这般发疯的行径，恐怕已经着手准备换个人培养了。 但现在洛祝手上有天裂。 又有魔火。 天道已经不想要洛祝了，但他不得不要。 天裂的话，整个世界都会覆灭。 即使天道也一样。 秦沐不懂这些，不过听到天道，他心里突然有了些想法。 他问道：“天道真的会保护你？” “会的。”洛祝道，“我也没那么容易死，等我杀了魔师，这些魔火也不会有人能控制，没人控制，我便有引出去的办法。只是倘若到时候魔火分散，会引道者入魔，我收进体内，方才能保全。” 洛祝说：“我只是懒得一个个救过去。” 秦沐咬牙：“那魔师这样了都不死，真是命大，不如我下山去杀了他！” “不必。”洛祝沉默了下，“有人去了。” 秦沐眼眸一亮：“是前辈？” 洛祝：“嗯。” “有前辈在应该就还好了，那你既然有办法，不如我也帮你分担分担。”秦沐说，“总不好光你一个人受苦。” “不必，我……”洛祝话没说完，却见秦沐已经抬起他的手，认真观察过去。 他试图用灵力把魔火引导到自己的体内，然而那些魔火反倒往洛祝的身体窜，秦沐皱起眉头，这时瞧见一簇小魔火突然从他眼皮子底下跑过去。 秦沐急忙追上前，手跟着那簇魔火扫过去试图抓住他。 洛祝眼神微变，见秦沐快掉进池里，他赶紧抬起另一只手搂住秦沐的腰。 只听噗嗵一声，秦沐掉进水里，整个人直直砸进洛祝的怀中。 “啊哈……好痛！”秦沐嘟囔了一声抬起头，正巧和洛祝的视线对上。 两人都不自觉停下了动作。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眼睫毛，看清脸上细小的绒毛，看清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秦沐不由得觉得脸颊一烫。 他迅速后退半步，却没注意到自己在水池中，一脚踩空，又往后跌去。 这一次，他清楚感觉到洛祝的手环过他的腰际，轻轻向上一托，便将秦沐搂回去。 “小心些。”洛祝道，“魔火我受便可。” 秦沐快速眨了下眼睛，转移视线道：“那不行，我总不能看你一个在这受苦，心安理得享受你奉献自己带来的安平。” 秦沐顿了一下。 他实在想不通洛祝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但他隐约又感觉到，洛祝大概没想过后果。 洛祝的这般行为，更像是自暴自弃，洛祝只是碍于天降重任，不得不屈服。 他引魔火入体的举动，像是在无声抗议着。 纯靠自虐来清醒。 秦沐这么多年待在洛祝的身边，自然也记得洛祝从不出山，从不管事，从不救人的性格。 自他有了洛祝的记忆，秦沐便觉得，自己好像离洛祝更近了，却又更远了。 洛祝是很聪明的人，他应该有不用伤害自己的办法，但洛祝还是这么做了。 这……是不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些过去，觉得对生活无望了？ 这么一想，秦沐又想起了那位「小公子」。 是不是，如果「小公子」在这里，就能叫洛祝有一点活气呢？ 秦沐愣愣瞧着洛祝。 洛祝茫然地看着他。 刚刚秦沐突然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洛祝也没好喊他。 只是两人现在的姿势…… 两人都在水池里，洛祝还托着秦沐的腰际，两人身体也靠得极近，近到让人忍不住产生一些暧昧的情绪。 洛祝自知有愧，不好乱动，只能干巴巴在水池躺着，等秦沐回神过来。 也不知道秦沐在想什么，那眼神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又有些难过，一会儿监定不移，一会儿又有些幽怨地瞥眼洛祝。 洛祝又不敢多问，只得等着。 好在秦沐并没出神多久，不消片刻，那眼神辗转半天，最终以埋怨停止。 秦沐突然不高兴地推开洛祝起身，头也不回便往外走。 洛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跟上去。 他施了道诀，将身体擦干净，匆匆穿了外袍便赶紧追向秦沐。 同时给秦沐衣服擦干了。 秦沐感觉到熟悉的灵力在自己周侧徘徊，他立刻停下脚步，又瞪了眼洛祝：“你做什么？” “帮你把衣服擦干净。”洛祝目光并没瞧着秦沐，只是盯着他的衣服看，“你怎么了？” “没怎么！”秦沐语气很凶，他直直望着洛祝，“你别管我。” 洛祝脚步一顿。 他实在不知道秦沐又怎么了。 明明从幻境出来以后，秦沐就表现得像是放下了，甚至还要帮洛祝解魔火。 可没到一刻，又开始生气了。 洛祝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低声道：“这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你有的是办法！”秦沐心头的委屈无处宣泄，干脆对着洛祝爆发，“你干嘛总是一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都说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我不恨你了，可你为什么还想着赎罪，伤害你自己能给我赎什么罪？你这样难道不想再见到你那个小公子了吗？” 秦沐骤然又有了委屈。 他以前的事都能勾销了，可他不懂。 为什么洛祝愿意为他死。 洛祝的记忆里，自己爱着他。 可洛祝的赎罪就是去葬天裂。 秦沐不知道洛祝这是爱还是不爱的意思。 倘若不知道有「小公子」的存在，那他肯定会觉得这就是爱了。 但是有「小公子」，洛祝又是为了什么？ 洛祝爱的是小公子，所以对他只是出于责任吗？ 可只是责任，都能赎一条命…… 秦沐只觉得委屈。 他怎么都是输了，输给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对洛祝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是委屈，感觉哪哪都不舒服。 自己和洛祝这么多年，洛祝最后还为他去死，可他们之间没有爱情？ 秦沐感觉心口酸得很，像泡了酸水，酸得眼泪都掉下来。 洛祝被他这样吓了一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做事的决定是好是坏。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是……” “你不是赎罪，难道是早就想死了吗？”秦沐伸手抹了把泪，瞪他一眼，“你这做事，就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死。”洛祝试图安抚他，“我不会让自己死的。” “我不信。”秦沐道，“你瞧瞧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像是想活的样子。你到底爱不爱他？” 洛祝一顿，不知该如何说明。 他手甚至已经摸到了储物囊，等着待会儿实在哄不好就把药还给秦沐。 然而接着又听秦沐道：“你最好是别爱。” 洛祝：“？” 秦沐抬起眼睛，长睫毛上沾了泪花，看起来格外可怜，可那双眼睛又凶巴巴的，异常坚定。 “我说，你不要爱他了。”秦沐道，“之后的事我不管，但在我面前，你不许爱他。” 洛祝：“……” 洛祝感觉脑海中有什么闪过，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秦沐闹别扭的原因。 他沉默了下：“我……有事要告诉你。” 然而秦沐却没有听，秦沐说完那句话后，便想逃跑了。 他明明只想和洛祝抛弃恩怨，以后做个陌生人就行，可方才他说了什么？ 叫洛祝别爱自己的心上人？ 即使再委屈，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但是话已经出口，秦沐不自然地抿了下唇，见洛祝眼神诧异，他强撑着神色：“因为你害我不能回兽界的，所以……这是给你的惩罚。你以前害我，给我赎罪，我也没看见……所以你在我面前，就要忘记他！” 秦沐声音发虚，只觉得脸烫得厉害。 但他又想，反正自己重回前都表现过自己爱他了，洛祝有那些记忆，应当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说这些……应该没有问题。 洛祝愣了片刻，敛下眉眼：“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秦沐解释自己藏着他的记忆药丸，但洛祝知道，倘若现在洛祝拿出来，秦沐大概率会因为生气再次不理他。 一段时间便好，等秦沐回到兽界了，洛祝再把东西还给他。 即使后来秦沐不想理他了，那这样，洛祝也至少拥有一段回忆。 洛祝知道自己自私，但他活着的动力已经无限趋向零。 再叫秦沐讨厌他一次，洛祝想自己真可能崩溃。 秦沐听到他答应了，还有些惊讶，不过心情果然好了许多：“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现在还不想理你，等晚上吃饭喊我。” 秦沐速速丢下一个借口，又速速逃离。 只留下一个略显慌张的背影。 秦沐逃回自己屋里，关上门，感觉心脏嘭嘭乱跳。 他还是第二次这么紧张，上一次是被风安追杀的时候。 秦沐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感觉自己勉强好了些。 一杯茶入肚，秦沐脑海里又闪过方才洛祝的脸。 他只觉得洛祝难过。 或许是因为无法在自己面前继续爱着小公子了？ 秦沐揣测不透洛祝的心，他想，自己确实是挺自私，毕竟叫洛祝断了和心上人的感情。 不过他只是叫洛祝暂时断开罢了，又不是一直断。 秦沐还答应回到兽界后要帮洛祝找心上人呢！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于是，秦沐再喝了一杯茶，跑回床上休息。 大概是哭累了，秦沐一躺到床上，便感觉困得要死，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次做梦，他又梦到了葬天裂的事。 天裂是当初神兽下界造成的，但神兽都已归位，无人来补天裂。 洛祝大仙待成，以自身强大的灵力修补天裂，按理说是足够了，可在他葬生天裂后，又有了新的问题。 天裂不是被修补完成的，而是突然间消失不见，像被什么吞走了似的。 秦沐的残魂在这回荡，瞧见人间修士忧心不已，新的天道之子一番巡查，最后确定了原因。 “天裂，被洛祝带走了。” 天道震怒，经新任天道之子的查寻，终于发现了那个法宝。 法宝上残留着洛祝的灵力，且似乎是早就猜到他们会来查，还在上面设了禁制。 众人无法打开，又转而顺着灵力找到了秦沐住过的山洞，在那里发现了洛祝仙骨。 他们试图摧毁，但洛祝的仙骨设了陷阱，叫他们有去无回。 后来，为免山洞之地遭人破坏，洛祝的仙骨便设了个滴血阵，只有洛祝本人的鲜血才能打开阵法。 做完这些后，仙骨幻化成了一只死去的蝙蝠，静静躺在地上。 此后，那个世界安然无恙，新任天道之子想要升仙，却因为遭受的阻碍挫折不够，屡屡达不到升仙路。 凡间修士们逐渐淡忘了洛祝。 不知过了多少年，世界逐渐走向繁荣，而人间灵力越发稀薄，没有修士能得道升仙，天道之子也遭抛弃。 这个天下已不宜修士再住，他们纷纷弃道从凡，迈进了新的世界。 许久之后，名叫博物馆的铺子，摆上了一截仙骨供人观赏。 秦沐猛地惊醒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感觉心跳格外的快。 恍惚了好一会儿，秦沐才从那种无法反抗的难过心情中收回思绪。 他盯着被子瞧着，脑中回忆着方才的画面，心中隐约在想，这只是自己在做梦吧？毕竟知道了洛祝为了他以身补天裂。 有这样的梦也不奇怪。 但转而，他又反驳了自己的这种猜想。 他不觉得这个是梦。 梦里的场景，梦里的感受，都太真实了。 真实得好像他亲身经历过。 叫他不得不去相信。 秦沐感觉喉咙有些干，他下床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肚后，勉强感觉到舒服一些。 他抬头瞧去，见屋外天已经暗下来了，时间很晚了，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秦沐放下茶杯，思索着回床上继续睡，但躺到床上时，又怎么都睡不着，他便干脆站起身走出门。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只是回过神后，发觉自己站在洛祝的屋门口。 洛祝的房间暗着，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秦沐的那点小心思跟着歇了下去。 他转身正要离开，这时屋里突然传来声响，紧接着房间的门被人打开。 秦沐回头望去，正巧和洛祝对上了视线。 “秦沐？”洛祝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秦沐默了下，道，“我刚睡醒，今天睡得有一点多。” “好……”洛祝闭上了嘴，他移开目光，假装平静，“你是来找我的？” “正好经过。”秦沐方才的那点思绪一瞬间全被打散，他有些鼓不起勇气询问洛祝关于那个梦的事情。 他抿了下嘴：“我……想去幻境看看。” “那好。”洛祝道，“去吧。” “那你呢？”秦沐突然问，“你怎么大晚上不睡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洛祝说完，见秦沐皱着眉头，他稍稍改口，“有一点小事。” 秦沐立刻来了精神：“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洛祝本想说不用，但瞧秦沐这积极的样子，他也舍不下心拒绝，于是道：“在结界发现了一名修士。” “那快点走，咱们去看看是谁！”秦沐一听，赶紧便往山口去。 洛祝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上去。 两人御剑下去，到了结界处，远远就瞧间四玦已经把人控制住了。 秦沐落到地上，立刻快步跑过去，喊着问四玦：“这人是谁啊？” “山下一小宗派的弟子，我还没问出名字。”四玦提了提剑，皱起眉头，正要再次询问那倒在地上的弟子，这时却听秦沐突然喊道。 “是你啊刘文公！” 秦沐跑到他跟前，左右望了一圈，问道：“那兄弟俩呢？你既然过来了，他们怎么没有跟过来？” “他们……”刘文公瘫软着倒在地上，勉强撑起前半身，“他们在魔师那里。” 刘文公瞧着秦沐，皱起眉头：“他们明日就要行动了，我是来通知你们的。” 说话间，洛祝也走过来，他听到这些话，低声问道：“为何你没有受到魔火的影响？” “我有，但是……”刘文公缓了口气，这才接着道，“他们没有用这个控制我，因为……他们想让你们都知道这件事！” 洛祝皱起眉头：“他们故意放你过来的？” “对。”那些人虽然没说话，也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刘文公的逃跑，但刘文公人并不傻，稍一思考便意识到了问题，“他们故意放我离开，为了让我找到你们，告诉你们他们的计划。” 四玦听到这话，第一时间把灵力探进刘文公的身体里，周游了一圈，脸色更重了。 秦沐一瞧感觉到不对，他忙问道：“大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刘文公听到他喊大师兄，也知道这控制住自己的是什么人，忙投以目光，他稍打量了下，便懂了：“原来你们真的是这么做的。” “什么？”秦沐问。 “这段时间，那些被治好的宗人体内的魔火，都在洛尊主的身上吧？” “对啊。”秦沐听到这里，立刻后退一步离洛祝近一点，他不高兴道，“该死的魔师，要是他死了该多好，为什么总是搞事，对了，你知道这件事，该不会也是魔师他们透露给你的吧？” “我猜得到，加上他们说的话里有一些线索。”刘文公咳了两声，勉强撑着道，“他们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所以才故意放我过来的。” 秦沐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声音略显慌乱：“你……什么意思？” “先前那些魔火对洛尊主可能游刃有余，但别忘了，已经一个月了，那些魔火残留在体内，只会越烧越旺，何况洛尊主还引走了那么多的魔火，一是量，二是时间，这些都会叫洛尊主难以忍耐。再加上我……我到这里来，洛尊主肯定也要为我引走魔火的。” 刘文公的脸色已经青了：“他们在赌，洛尊主是想杀了我，还是任我自生自灭，还是……引走我的魔火，让他体内积攒更多的魔火，以至于无力再抵抗明日。” 秦沐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瞧着刘文公：“所以……你怎么想？” 刘文公愣了一下，但还是诚实告诉他：“很抱歉，但我想活着。” 秦沐想也不想便道：“我也可以引。” 他话没说完，便被洛祝打断：“不许。” 秦沐扭头瞪洛祝：“凭什么？” “我有办法。”洛祝不得不道，“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不信。”秦沐也不敢信，“这世界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快有了。” 洛祝垂眸扫了眼还在地上的刘文公：“你见过魔师了？” “见过一次，他受了重伤，却好像对我们所有人都游刃有余，按他的伤势，不应当如此，何况我们宗主说，他的修为实力并不高，但本身很厉害，像是隐藏着，容易叫人掉以轻心。” 洛祝默了一下，他再次抬眸，刘文公的体内骤然亮起来，似有一道魔火在熊熊燃烧。 秦沐本能地抓住他的胳膊。 接着，洛祝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轻声道：“魔师修为确实厉害，他应当已经升阶了，他的能力，可以与魔族一比，他明明可以回到魔界直接做霸主，他不需要再将人救回去。” 秦沐不懂怎么话题突然跳到这里来了，他瞧着洛祝的神情问：“那他是为什么？” “他没有去魔界的钥匙。” 洛祝终于想明白了：“他要把魔界的人抓到手里，逼出钥匙，才能回到魔界。” “那你的意思是，他做这些就是为了那把钥匙，他想变成魔主？” “自然。” 秦沐脑筋转得很快：“那他也够值去葬天裂喽？” 洛祝：“……” 洛祝有些惊讶：“你也想到了？” “嗯。”秦沐方才做了那样的梦，自然脑海里全是天裂的事。 “可是……天裂现在还没来啊。”之前的天裂，是因为秦沐觉醒，唤出神兽强行撕开的。 但这次他觉醒，什么事都没有做。 那要怎么找到天裂呢？ “所以，这是我的办法。”洛祝走过去，半蹲下去，一把拉住刘文公的手，强行将刘文公体内的魔火攫取到自己的体内。 秦沐愣了下，他急忙要拦住洛祝，却被四玦拉住了：“你放心吧，师尊有办法的。” “可是现在天裂……”秦沐急得很，“而且……” “相信师尊。”四玦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淡淡提了这一句。 秦沐默了片刻。 倘若不是洛祝去引魔火，也是他引，洛祝自然不会让他引天裂的，所以不论他拉没拉住洛祝，最后都是洛祝引。 只是现在天裂还没来，他甚至都不知道天裂到底会不会来。 洛祝多让魔火在自己体内待一会儿，就多受一会儿的苦。 秦沐急了：“那把魔火引给天道吧！” 众人：“……” 秦沐道：“这魔师既然可以补天裂，师尊就不必再去找七彩石了，那么把魔火暂存给天道也是可以的吧。” 四玦茫然。 刘文公也是同样的一张茫然脸。 秦沐期待地望向洛祝。 洛祝此刻已经引走了刘文公体内的魔火，他听到这话，轻轻笑了一下：“确实可以。” 秦沐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 洛祝带走魔火，转而便起身，没再看刘文公一眼。 他招招手，叫秦沐：“过来。” “怎么？”秦沐走过去，便感觉到洛祝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有些累。”洛祝轻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帮个忙。” 秦沐一下子提起精神：“帮什么忙？” “先扶我回去。”洛祝引魔火，不可能不负伤，他的身体与魔火不相容，只会不断受着灼烧的煎熬。 秦沐扶住洛祝的时候，也感觉到来自他身体的热意。 他把洛祝带回屋里，一推开门，便感觉到扑面的凉气。 “把我放到床上。”洛祝轻声说话。 秦沐本还没什么感觉，他把洛祝放到床上，再看到洛祝的脸，才突然意识到洛祝很难受。 难受到脸色惨白，声音都几近虚无。 “你……怎么样？” “无碍。”洛祝道，“稍后我要离魂去见天道，你守着我，别叫别人进来。” 秦沐一听赶紧道：“我会注意的！” 洛祝放心地闭上眼睛。 不消片刻，他的身体周侧泛出淡色的光芒，紧接着一个眨眼的时间，那光芒淡下去消失不见。 洛祝瞧着秦沐认真盯着那些光，应当是信了他的说辞，这才放心下来，转而潜入内府。 他魂体缩小到一定大小，潜入内府后，先是瞧见自己那颗破碎不堪的内丹，接着是另一处燃烧的魔火。 洛祝走到内丹那边，伸手轻轻碰了下内丹，接着突然将什么东西用力扯出来。 只在那一个眨眼的瞬间，内府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扫劫一空，连带着那点魔火，全部被吸了进去。 就连洛祝自己的魂体都差些被带进去。 好在他速度极快，见着魔火被吸进去，便迅速将天裂重新放回内丹之中。 那天裂吃得半饱，暂时不会作妖。 洛祝盘腿而坐，以周身灵力运转。 先前被魔火燃烧威胁着，为了保证自己灵力可供使用，洛祝一直没叫自己灵力运作，眼下把那些魔火吃了，这才有了可以运转的机会。 他这一会儿，已经叫自己的内府充盈起来，发烫的地方也渐渐平息，洛祝猜测自己的气色也应该好了许多。 他这才离开内府，准备睁开眼睛。 然而，就在洛祝将将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秦沐的声音。 “我要是不给你找小公子，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洛祝一愣，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那边秦沐还在喃喃自语。 “小公子都多久没回来了，按着官家的卷轴来说，那都是百年前的事，可你也失去过去的记忆了，你也遇见我了……倘若你们真有缘分，为什么会遇见我呢？倘若我没有重回，那你就是陪我一起死了，再也见不到小公子了。所以……” 秦沐顿了顿，哑声道：“所以，你和他的缘分……已经尽了吧？” 否则，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小公子到现在都不出现。 难道是在等着洛祝升仙吗？ 可是为了秦沐，洛祝根本不能升仙。 那不就是侧面反映了，他和小公子再无缘分了？ 秦沐看向洛祝，他走过去，目光描着洛祝的脸，长叹了口气：“可是……你强行重回，又给了他机会……” “到底，应该是谁？” 第63章 秦沐想不通, 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通。 他为那个爱着洛祝的自己抱不平，心里又明白，自己只是短暂地参与了洛祝的半生。 或许还没有半生。 倘若洛祝那时候得道升仙了, 那他在这里的记忆，不过是在他人生中短暂的开头罢了。 他还有那么多年可以活，早晚会忘了秦沐。 所以，洛祝倘若升了仙, 还是有可能和小公子再续前缘的。 秦沐想到这里, 便更不高兴了。 他甚至想把洛祝拉回来，问问洛祝小公子到底在哪里，能不能不要去喜欢小公子, 对他公平一点！ 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又沉默了。 他现在不过是为自己打抱不平, 可倘若洛祝答应了呢？ 他现在是喜欢洛祝的吗？ 秦沐不懂，也逃避这个问题。 他想知道，却也不想知道。 沉默了片刻，秦沐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再看向洛祝。 洛祝紧闭双眸, 不知做了什么, 现在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想来应当已经把魔火处理掉了。 不过秦沐还是不放心，他走上前, 把住洛祝脉搏，用灵力往里探去。 灵力游走周身, 没有再遇到那炙热的魔火, 秦沐这才松了口气, 他把灵力撤回, 正巧这会儿见洛祝睁开眼睛。 秦沐手指立马收走：“你……醒了？” “嗯。”洛祝目光垂下, 道，“已经把魔火都处理掉了。” “那就好。”秦沐问他，“需要喝点水吗？还是要吃点东西？还是我帮你用灵力……” “不必。”洛祝说着顿了一下，“我现在还需要再休息片刻，你如果有事可以去做了。” 秦沐抿了下唇，莫名感觉不舒服。 不过他瞧洛祝这疲惫的模样，也知道洛祝身体状况很差，于是点点头，转身走出门去。 秦沐走出屋子，迎面就看到走过来的四玦，四玦身侧还跟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 他愣了一会儿，旋即想起来一个人：“秩序官？” 两人齐齐看向秦沐。 四玦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带师尊来休息。” 秩序官冷声道：“谢谢你。” 秦沐瞧了他一眼。 秩序官说完这话之后，便没打算继续和秦沐交流，他给了四玦一个眼神：“带我进去见他吧。” 四玦也点点头，接着告诉秦沐：“我们当初都受了师尊的恩。” 秦沐似懂非懂，茫然地瞧着他们俩走进屋里。 他有些忍不住，想跟上去，谁知道秩序官临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来，深深看了秦沐一眼：“秦公子，请留步。” 秦沐脚步一顿，不高兴了。 他见两人进屋，本来没那么想听，此刻也被挑起了火气，非要爬上屋顶，听他们聊天。 屋里，秩序官眼神冷下来，他转身想出去找秦沐，又被四玦拦下来：“师尊都没说什么，你着急什么？” 秩序官瞥他一眼：“我只是不太喜欢他。” “又不需要我们的喜欢。”四玦很平和，“只要让师尊高兴就行，你也知道的。” 秩序官便想起来。 他本来不想过来的，以他现在的身份，再参与进来，恐怕会对洛祝不利。 先前得知洛祝喜欢上一只猫，为了猫甘心受天道的差遣，他便生气，生猫的气，也生洛祝的气。 因此在见到洛祝的时候，他会说出那句恩情相抵。 不过真要割舍，还是割舍不下的。 他不想看洛祝以前被凡人打压，以后还要被仙者打压。 不希望自己和洛祝过度交流，叫其他人怀疑上洛祝。 不过…… 四玦找到了他，告诉他。 洛祝没有来生。 他只剩这辈子了。 倘若这辈子再不能善终，他们对不起洛祝的养育之恩。 秩序官只能答应过来看看。 秩序官走到洛祝面前。 这会儿洛祝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他看见秩序官，自然也知道屋顶还有只猫。 他只微微启唇，用口型道：“天裂在我体内。” 两人皆是一震。 “怎么回事？”秩序官问，“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四玦也奇怪：“这事您先前怎么没说过？” 洛祝懒得多说，分别指出两道灵力，分别没进两人的额心。 这样，两人能立刻了解到来龙去脉。 秩序官毫无疑问地生气了：“就为了他，你做出这种事？” 四玦赶紧道：“你不懂。” “还想我怎么懂？”秩序官说，“太离谱了！” 洛祝淡声打断他：“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现在给你的答案只有一个，帮我。” 他问：“愿意不愿意？” 秩序官：“……” 他深深看了洛祝一眼：“我倘若帮了，那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洛祝轻笑一声：“好。” 秩序官答应了，可还是生气：“等你们好了，让我打一顿。” “不行。”洛祝果断拒绝。 秩序官问：“为什么？” “你打不过我，倘若我站着让你打，别人也只认为是我让你。” 秩序官：“……” 他放弃了：“那算了。” “那接下来怎么做？”秩序官问，“我可是单独出来的，我没法召集其他的秩序官。” “无碍，接下来只需你帮忙——我们要抓住魔师。” 届时，洛祝需要开启天裂，到那时天地骤变，可能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洛祝已经叫四玦通知了那些被他治好的宗派，到时候会帮忙维持秩序。 秩序官思忖了片刻，答应了。 “四玦。”洛祝移开目光。 四玦立即走上前，问道：“师尊有什么吩咐？” “如果遇到官云清，立即诛杀。” 四玦一愣，随后点头：“好。” 秦沐在屋顶听了片刻，也没听懂什么意思，他隐约知道洛祝好像是可以控制天裂，但更详细的事情是一点都没听到。 他有些不高兴地在屋顶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屋里唤他：“还在屋顶坐着不想下来吗？” 秦沐一愣，赶紧往下瞧去。 不知什么时候，洛祝已经从床上起身，还叫人端上来一些烧鸭，看起来格外好吃。 秦沐眨眨眼，警惕地瞧着洛祝：“你做什么？” “下来。”洛祝唤他，“来谢谢你。” “谢我什么？”秦沐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瞧着那烧鸭，闻到了烧鸭的香味，可他总觉得有诈。 “谢你这些年的陪伴，如何？”洛祝放上筷子，倒了茶水，“谢谢你愿意原谅我，以后做个朋友，如何？” 秦沐心想倒也是，他既然已经说了要过去两清，那也不好太纠结。 他慢吞吞下去，走进屋里：“可以。” 洛祝轻轻一笑，将东西推过去，秦沐走到位置上坐下，肚子里的馋虫便被勾起来。 在幻境一个月，他还没怎么吃过东西呢。 眼下瞧见香喷喷的烧鸭，他再忍不住，张口开吃。 洛祝说是要和他做朋友，真的就是一副要做朋友的样子，行为举止都十分妥当，没有半点逾越，秦沐吃多了就喂水，喝完水便喂肉。 小猫吃得嘴唇油津津的，满脸满足。 一顿饭吃得好晚，不知不觉，吃饱了的秦沐打了个饱嗝，化为原形睡过去。 洛祝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则是披上外袍走向屋外。 天空，一直没有亮过。 结界上，已经爬满了乌黑的魔气。 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 见洛祝来了，山灵张口便喊：“你可算出来了，现在要开始了吗？” 洛祝拂袖，屋子门便被关上，上面闪过一道金光，山灵瞧了，又啧一声：“好好照顾我的内丹，要是内丹毁了，我揍死你。” 话没说完，便被申烨拉住了：“乱说什么。” “我可没乱说，不过我现在确实庆幸洛祝把内丹交给了秦沐而不是放在自己身上。” 山灵叹了口气：“不然我的内丹肯定要完了。” 申烨一听，疑惑问：“什么意思？” “你还没感觉吗？”山灵说，“你师尊可是冲着死去的，你没瞧见他身体亏空成那样吗？他说不想死，可处处都是死……唉算了算了，他爹爹我原谅他了。” 申烨闻言，担忧地瞧了眼洛祝。 片刻后，他问山灵：“你可还知道什么事？” “我知道的可多了。”山灵压低声音，“我还知道洛祝去找了秦沐的父母，估计要直接把秦沐送回去。秦沐尘缘未断，长老不肯让他回去，除非神兽出马。” 申烨薄唇一抿：“那秦沐能高兴？” “关我啥事。”山灵不满，“他要是不愿意，还可以回来啊。” 申烨：“真的可以？” “他是神兽，又不是普通的兽，撒撒娇闹一闹，怎么都能回来，就看他对洛祝的喜欢有多少喽。” 申烨沉默了。 以他对秦沐的了解，秦沐向来不喜欢这个师尊，虽说后面不知道怎么的两人走得很近，但要为此特地下界，他心想应当极其困难。 “唉。”申烨道，“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也不该置气，应当好好修补他们的关系了。” 山灵惊讶地看着申烨：“你真想让他们关系好？” “自然。”申烨说，“一个是我师弟，一个是我师尊，我当然是希望的了。” “那我有办法。”山灵道，“待会儿我就潜进去，把东西给秦沐，他吃了便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忘了更新……orz 第64章 申烨没听懂：“想起来什么？” “这你就不用关心了, 他们俩的一点私事罢了，我去助助攻。” “哦……”申烨听不懂，干脆不听。 他们这说话间, 魔气再次向结界发动攻击。 结界崩裂，眼瞧着将要碎开，众人立即以灵力为辅，向结界输送灵力。 两边一时僵持不下。 秩序官和四玦则绕到结界之外, 见一个人宗派弟子, 便直接吸走对方体内的魔火，再直接传输到洛祝身上，由洛祝将魔火吞没。 浓郁的黑气之中, 一双鹰眸得意地眯了眯。 “洛祝，你现在觉得如何？”魔师的声音像擦过砂纸, 嘶哑难听。 “魔师？”洛祝抬眸，在那浓郁的魔气中，却是瞧见了官云清。 他微微一愣，随后明白了：“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他。” “哈哈哈。”魔师大笑，“洛祝,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 魔师一挥袖，一大片浓郁的黑气猛冲俯至, 如万千毒蛇般伴随着嘶嘶的恐怖声音直撞向结界。 只听啪哒一声，结界彻底碎开。 在场所有人立刻以灵力相抵, 勉强挡住了魔气的的威压, 那魔气便围绕着他们形成一个圈, 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黑雾中, 官云清的脸若隐若现。 四玦也瞧见了人, 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时，一条灵力索横亘着穿出，直直刺向黑雾中心。 魔雾聚集成盾，将其挡住。 那魔雾花了七成的魔气去挡，却没曾想只是稍稍碰到，灵力索便破碎开去。 黑雾中，魔师脸色一凛，他急急向洛祝看去。 只见洛祝又施了一道灵力索直刺过来。 他本能地再次聚魔气挡住，然而这次，也是依旧一碰即碎。 魔师眯起眼睛，他正怀疑洛祝此为的目的。 明明可以试楠`枫图用灵力索将他重伤，可为何洛祝只是灵力索微弱地试探一下。 难道他因为吸收走太多的魔火而导致灵力内斗，所以……现在的洛祝是只纸老虎？ 魔师念及此，立刻扬起笑来。 他再次弹开灵力索，直直冲向洛祝，不管不顾直直走向众人刚聚起来的结界。 在场的人中，大部分是修为低弱的弟子，四玦和秩序官在结界之外，只剩下申烨和山灵。 这两人的灵力与魔气相冲，这魔师又极其强大，使得申烨几乎抵挡不住。 申烨一倒下来，山灵便管不得洛祝，急忙唤他：“你弟子倒了，我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洛祝扫去一眼，暗暗施了道灵力没进申烨的体内：“去吧。” 山灵自然也瞧见动作，他微微一顿，道：“多谢了。”接着便抱起申烨离开。 众人的结界一破，只剩下洛祝还站在原地。 魔师撕开结界，任由那点灵力扎进他的身体，魔师却只觉得像在挠痒。 他得意地唤洛祝：“你不是很能耐吗？也没想到今天会落到这个地步吧？” 洛祝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魔师不答，他感知了下魔火，他种下的那么多魔火，基本全被洛祝引到了体内。 于是魔师笑了：“你明知道我想做什么的，不对吗？” “我不会把他们放出来的。”洛祝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到魔界。” “这也没关系。”魔师笑着，“我的魔火若是引爆，也足以造成天裂了，到时候……只要天裂，我自然能回去。” “至于我的族人们……”魔师道，“等你死了，我再慢慢找。” 他说罢，笑容收敛，转而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同时伸出右手，手掌心上冒着一小朵的魔火。 魔火上头隐约牵着一根引线，自魔师拿出来的那一刻，引线开始燃烧。 洛祝凝起眉头。 同时，秦沐还躺在床上。 他又做了个梦，梦中还是那个白色的地方，他站在那里，左右望了一圈，发现竟然多了一个门。 秦沐好奇地走过去，正要推开门，地上突然滚来一个药瓶，他好奇地蹲到地上捡起来，见瓶上还贴着一张纸，他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门后传来一对夫妻的声音。 “是崽崽回来了吗？” “崽崽？崽崽你快过来让我们瞧瞧。” 秦沐一愣，这次的声音居然不一样。 他警惕地问：“你们是谁？” 对面很快传来回应。 “你是秦沐吧？” “你就是我们的崽崽。” “我是爹。” “我是娘。” 秦沐愣了下：“你们……” “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可是我……”秦沐有些犹豫，“不是说，要斩断尘缘，才能……” “崽崽还有尘缘吗？崽崽还想着尘缘吗？”娘问道，“崽崽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秦沐被这一声声的崽崽唤得头晕心迷，他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想，自己已经答应了和洛祝一笔勾销，所以…… 所以应该算是说清楚了吧。 对方唤道：“崽崽，爹娘都好想你，你快回来。” 秦沐捏药瓶的手紧了紧，他推门而入。 迎接他的是全新的世界。 这里是如梦般的美景，大片的草地，欢快的溪水，各种各样的动物在上面奔来跑去，每只兽都过得极其快乐。 房子不拘一格，每只兽的房子都有自己的特色，或是蘑菇状，或是石头房，或是荷叶屋，或是席地而睡，冷了盖一片荷叶。 云是蓝的水是清的，风携着花香吹过来，秦沐看得呆了一瞬，接着才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拉回思绪。 “崽崽！”秦沐闻身转身，被猛地抱住了。 来人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身体十分温暖。 秦沐感觉喉咙里像塞了一块石头。 他觉得好新奇，自己突然……就有了爹娘？ 他再一抬眼，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应该就是爹爹本人。 爹爹长得很俊美，和他有四五分相像，不过比他更高大许多。 娘亲抱住猛亲了他一口，喜极而泣，双手捧起秦沐的脸细瞧：“我崽崽，真的是我崽崽，和我长得好像哦！我崽崽终于回来了！” 秦沐瞧着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可以称得上貌美如花，仿佛从画里出来的似的，现在因为喜悦落下眼泪，叫人心头不由得一动。 这张脸和自己也有六七分相似，何况秦沐在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就有种莫名的直觉，他确定这两人真的是他的父母。 于是他唤道：“爹，娘。我……回来了。” 两人一听，格外的高兴，爹爹也冲过来一把将两人都抱住：“崽崽！你果然是我们的崽崽！” 三人开心了好一阵子，娘亲才道：“别在这高兴了，走，咱们回家！崽崽，你快说说你在凡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受委屈？” 娘亲牵握着他的手，秦沐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手上，他愣着神，又想起来自己在凡间的遭遇。 他沉默了片刻，道：“都是被魔族害的。” 爹爹则道：“若不是魔族，我们也不会失散了，崽崽，你放心，这仇爹娘一定会报！” “对了。”秦沐好奇，“我现在算是带着身体回来到兽界了吗？还是只是个梦？” 娘亲一听笑了，她轻拍了下秦沐的脑袋瓜：“当然是都过来了，留着个壳子在凡间有什么用，咱们也不会下去了。” 秦沐表情却说不上好。 爹爹问他：“是不是还有留恋的人？” “唔……”秦沐一听这话，满脑子都是洛祝。 他忙摇摇头。 “没有就好，以后就安心在兽界生活，崽崽我刚探了你的修为，发现你修练的很不错了，可以跟随爹娘去更好玩的地方探索了。” 爹爹含着笑，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你觉得怎么样？” 秦沐点点头：“好呀！” 然而，娘亲却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娘亲问道：“你师尊如何了？” “我也不知道……”秦沐说完顿了一下，连忙看两人表情，见两人都没有不高兴，这才松了口气，“就……明日就要和魔族大战了，而我现在却在这里……” 秦沐不舍得兽界，可也担心着洛祝。 虽说洛祝有天道护着，可秦沐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天道。 他总觉得天道其心可诛。 正这么想着，突然传来一声像爆炸似的声音。 秦沐脚步一顿，回头望去，那声音……好像来自门后。 也就是，凡间。 秦沐的表情立刻变了。 两人见状，手分别搭在秦沐的肩膀上：“放心吧，倘若真的天裂，我们兽主不会不管的。” “真的吗？” “自然，进了兽界后，就不能再出去了，秦沐你也知道吧？” 秦沐垂下头，有些不自然地应声：“知道。” “不过呢，凡间有什么事，我们这边也会有影响，所以这次爆炸，兽主一定会去查，你等着这两天，兽主会给你一个答复。” 秦沐点点头，然而心里却在担心着另一件事，只是他不好和父母说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两人见秦沐依旧愁眉苦脸的，干脆道：“走吧，咱先回家看看。” 秦沐跟着他们回到家中。 娘亲絮絮叨叨说起当年的事：“我就把你放在这里，那该死的魔族居然趁乱把你偷走，那么多兽蛋，他非要偷你一个，气得我差点冲下凡界杀魔。” 爹爹笑着道：“倘若是你娘下界，这魔不被撕成条条下酒才怪，当时的兽主就说他去交涉，结果呢，临去之前，长老突然叫住兽主和我们，告诉我们啊。” 爹爹深看了秦沐他一眼。 “算出来，这是你命中的尘缘，你上辈子为守护兽蛋下凡，这辈子做为被偷的兽蛋，依旧要下去经历一次。” 秦沐：“……” 他隐隐觉得剧情有些熟悉，不过沉默了下：“为什么我上辈子是兽，这辈子还是兽？” “神兽本没有转世，或许是谁用了自己的转世和你交换，所以你再次转世了，神兽即使有转世，也是神兽，不会是普通凡人的。” 秦沐没听懂：“那我前一世是谁呢？我为什么死的？” 夫妻俩听到这话，交换了一个眼神：“崽儿真想知道？” 秦沐认真点点头。 “崽儿转世是谁换的，这一世就会和谁有纠缠，我们只知道崽儿上一世是重病而死的，上一世你也叫秦沐，至于其他的，爹娘也不清楚了。” 不过这些话已然足够他猜的了。 转世是谁给的，这一世便和谁有纠缠。 而他的纠缠……是洛祝？ 也就是说，洛祝曾为了他，献出了自己的转世？ 那么，他是谁？ 他是小公子吗？ 秦沐突然想起来自己手上这枚药瓶，他撕开上面贴着的纸，看见字便知道这是山灵送的。 山灵道：“这是我看他回来时避着你偷偷藏的，我嗅到了的，这是你的记忆，你若感谢我，就帮我揍你师尊。” 第65章 秦沐心中微震, 他握着那瓶药瓶，突然觉得那药有千万斤重。 一些被自己本能忽略的猜想在这一刻仿佛冰山浮出水面，似万鸟飞过重山, 像太阳掀开乌云，叫他不得不去直视仅剩的唯一一个可能。 “爹，娘……”秦沐唤了他们一声。 单听这个语气，再加上秦沐回来时的表现, 两人已经猜到了些许端倪。 娘亲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乖崽, 我们带你去你的房间吧，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们哦。” 秦沐心头一暖, 他握紧药瓶，冲两人点点头：“好, 我会说的。” 两人这才放心着把秦沐带回屋里去。 这屋子是当初秦沐还在蛋中的时候，两人就特地为秦沐建的，其中蕴含着他们神兽一家至精至纯的灵力，不论秦沐受了什么伤，遇到什么危机, 灵力多么亏空, 只要在这个屋子里多待些许时间，便能补足痊愈。 更别提恢复记忆这些事。 秦沐走进屋子, 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娘亲脸色便沉下来：“那个人类……” “叫洛祝。”秦天行道,“先前我问过兽师了, 说是沐儿上辈子的尘缘。” “难怪。”娘亲抿了下唇,“他能联系上我们。” 联系兽界的办法只有兽界才有, 凡人是不可能联系得上兽界的。 洛祝当初救了秦沐前世, 秦沐想报恩，于是给洛祝施了灵力，洛祝身上带有兽界的灵力，这才被天道盯上，也正是因为这道兽界的灵力，叫洛祝本能地学会了兽语，甚至会化形成兽鸟，他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无中生有了许多兽界的相关书籍。 后来，甚至无师自通联系上了他们。 “那时候他请我们来帮忙，带走秦沐，我就该想到的。”娘亲忧心地皱起眉头来，“倘若叫沐儿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他是不是又想下界？” 秦天行说道：“他若想下界，那便下界去，咱们只有这一个孩子了，不由着他，难道和他置气？他也不是小孩子，不能再让他有片点的讨厌我们。” 娘亲摇摇头：“他在下界受了这么多的苦，难道还要见他下去受苦？” “洛祝答应我们的，他一定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秦天行伸手按着安远的肩膀，“我们得相信他们。你如果还担心，那我们也跟下去？” “开什么玩笑？”安远瞪他一眼，“倘若我们也下去，那不就是告诉兽主他们，叫他们来抓我们吗？兽主愿意网开一面叫我们把沐儿带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我们也不能和沐儿闹坏关系啊。”秦天行说，“他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去参与啊。你看要怎么办？” “就不能阻止他吗？一个凡人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忘记了，那人类瞧着，可能也没法升仙，本来也配不上沐儿。” “你别忘了，沐儿和他互相是尘缘。”秦天行叹了口气，“既是如此，倘若我们阻碍，只能叫他们之间的感情更为深刻……上次赵家那孩子，你忘了吗？洛祝能不能成仙，还早得很，再说，洛祝要成仙了，那也不会住在兽界，现在还是凡人，但能活很久，以后带到兽界还能被我们盯着，叫沐儿不受他的欺负，多好？” 安远听着，也有些动容了：“你说的也是，不过他会愿意吗？” “他如果不愿意，早想着带着沐儿一起去杀魔族了，他没有，还特地联系我们，甚至什么都没有告诉沐儿，这不就是说明，他心里有沐儿的吗？” 安远点点头，却仍是担忧，她瞧着紧闭的屋门：“这次倘若沐儿非要下界去，咱们可没有理由去让兽主提前开门带沐儿回来了。” “你放心，回兽界的历练，沐儿一定能行的。” 秦天行说着，又道：“你别忘了，沐儿的上一世是怎么走的。” 安远想起来这事，头发又愁掉了两根：“好不容易将沐儿养得那么大，躲过了魔族的攻击，却没躲过人间天道那混蛋，居然觊觎沐儿，还好他转世了……” 说着，安远问他：“若我想对付天道，如何呢？” “天道想拿我们兽族为他平天下，真是想得极美，我瞧这事可行，不过还是过问兽主一番。”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接着齐齐看向紧闭的屋门。 屋门内，无数灵力流光般在房间里流来转去，那些流光围绕着秦沐周转着，慢慢氲着他体内的灵丹。 秦沐刚刚吃下灵丹，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自己的魂魄归了位，好像无意间丢掉的东西被找回来，关于灵魂深处有一处空缺被填满。 他再次看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唤他：“秦沐，这次你是真的想接纳我了吗？” 秦沐隐隐之中意识到了他是谁，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真相，会让我难过吗？” “可能会有一点。”对方瞧着他，“但这些是你自己的记忆，你真的愿意丢开吗？” 秦沐说不上愿意不愿意，因为现在的他，是只能、必须、必要去了解的。 对方却好像看见了秦沐心中所想，轻笑一声：“洛祝把你送回来，便没打算看你恢复记忆，也没打算等你回去，你真的觉得这些是你被迫所为的吗？” 秦沐一愣。 “你现在就可以放弃。”出乎秦沐意料，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再没有先前见面时那般急迫，那么想让秦沐知道什么。 他反倒是说：“你父母在外面很担心，他们甚至想好了你若要下界，他们就顺便以讨伐天道的名义跟下去，他们很爱你，也很怕你再次受欺负，你若是想止步于此，那现在就停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秦沐莫名，又有些不高兴。 “讨伐天道是很危险的，而他们这么做，是因为知道，你是被天道，被魔界所害。” 秦沐一愣。 “包括洛祝，他处理完魔族，下一个目标，就是天道，虽然他想着要活着来见你，但到底如何……谁又能清楚呢？” 秦沐眼神轻颤，他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的是不是？” “不是在骗你，只是这些是你必要知道的。”那人瞧着秦沐，“你心里告诉我，你想知道。” 顿了片刻，那人朝着秦沐伸出手：“现在，该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了，如果想知道，便拉住我的手。” 秦沐抬眼，瞧着对方。 这一刻，他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亲情，和洛祝。 仇恨，和洛祝。 他两辈子，都栽在了洛祝的身上。 他本来应该逃的。 可他本来没有这个来生。 他也没有现在。 他甚至压根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母。 秦沐沉默了下，道：“既然要讨伐天道，没有我，怎么行？” 他伸手握住对方。 在那一瞬间，对方像被吸进他的体内似的，一道光紧紧地笼罩住秦沐。 无数的记忆碎片，和他那些缺失的情感，也一并被纳进身体中。 他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自己就是那个小公子，被洛祝救起来，呵护着的小公子。 他不懂人间，瞧着洛祝，便起了好玩的心思，逗弄洛祝，使唤洛祝，瞧着洛祝忙前忙后。 他还瞧着洛祝去见自己收养的孩子，他就躲在旁侧，变成一只小黑猫，安安静静地听着洛祝教学。 然后，是他允诺洛祝给洛祝能力。 随后而至的，是天崩地裂，是无数人的崩坏，是天下的污浊黑暗，是那样白的人被一点点染黑。 是洛祝无能为力，绝望之后，又见不得秦沐受苦，于是剜心剜肺，都要最后留下秦沐一丁点的可能。 最后，一切陷入黑暗。 秦沐的魂魄由着洛祝护送着，一路回到了兽界。 他回到了那本就属于自己的兽壳，被洗去所有的记忆，重新进入轮回。 他静待着百年过去，魔族卷土重来，他在人间十四载，然后重新见到洛祝。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洛祝的那一刻。 心动纷至沓来，他静默黑白的世界突然有了色彩，闯入了鸟兽鸣啼，握人的手有了温度，心脏开始跳动，生命跟着动了。 他原来只在那一刻，才开始活着。 秦沐睁开眼睛，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急切地冲到门口推开门，就见父母依旧站在屋外。 只是一个眼神，他们便知道秦沐选择了什么。 “乖崽，娘这次不会放开你的手。” “爹也是。” 秦沐皱了皱眉，眼泪跟着掉出来。 他扑进了两人怀中。 —— 凡界。 剑衍山。 一战过后，万仙阁几乎只剩废墟。 无人知晓那场战中到底有多少损伤，只知道魔师败了，被洛祝引天裂吞进去了。 天裂被修补，于是他们凡间至少百年再不用担心天裂的问题。 所有宗派自发上万仙阁感谢洛祝，却被新任阁主申烨告知，洛祝在剑衍山上闭关，再不见客。 他们心中过意不去，又见万仙阁四处都是废墟，便自发留下来帮忙。 申烨赶不走去，便只能领下情来，担任起指挥的工作。 他时常对着废墟叹息，想着无法去探望洛祝的伤势，也想着那个自从一战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秦沐。 还好，身边总有个形影不离的山灵在跟着他。 “你放心啦，我还没死，说明我的内丹活得好好的，说明秦沐也活得好好的。” 申烨摇摇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 “我是在担心……” “等等你先别说话。”山灵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过片刻后，那严肃的表情又转而变成一种准备看好戏的愉悦，“有贵客要来了，洛祝可有的忙了。” 第66章 剑衍山上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随处可见的废墟告诉秦沐, 那一次爆炸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秦沐落到地上，避开残墟，目光抬高, 瞧向楼阁。 在一片的废墟之中，完好的楼阁更为引人注意。 似乎连楼阁都完全不在乎周围已经变成了废墟，它们照常运作着，流动的溪水, 以及鸟语花香, 还在试图让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模样。 秦沐心情复杂，但瞧着眼前这模样，至少他确定了一点。 至少洛祝现在的情况应该还算好。 他都还有余力用灵力维护着眼前的风景。 秦沐抬步朝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 似乎都依旧能感觉到爆炸时的情况。 他五感再次发挥作用，像那次在辽城宫中时感受到的那样,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次爆炸中的灵力流动，洛祝特地分出一丝灵力护住了这里。 为什么呢？ 秦沐想知道，为什么洛祝非要护住这里。 秦沐走进楼阁，他猜到洛祝已经知晓他的到来，但洛祝依旧没有出来。 秦沐有些犹豫。 他停在紧闭的房门, 抿了抿唇, 低唤了一声：“师尊？” 屋里没有动静。 秦沐有些紧张了：“师尊？你在休息吗？” 他刚问完，突然有道声音传过来：“你别问了, 直接闯进去就是了，他这几天都是这样, 你要是问的话他永远都不会回答你的。” 秦沐一细思便想起来, 给他传音的人是山灵。 听到这话, 秦沐便问道：“他为什么这样？” “我怎么知道？整个万仙阁都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这么做, 可他就是躲着不肯出门, 说不定是他毁容了吧。”山灵随口猜想，“他可是整日和天裂为伍，虽然最后成功吞了魔师，可天裂早就熟悉他的气味，再加上他离天裂那么近，被天裂所伤也有可能，反正那天魔师死了天裂消失之后，他也立刻回到这里，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秦沐一听，更担心了。 他只知道有爆炸，甚至都不知道，洛祝整日和天裂为伍。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是与天裂为伍？” “你还不知道？”山灵笑了一声，“他可真是狠啊，这都没告诉你。” 山灵道：“你知道吗？天裂就藏在他的内丹里，他把天裂吞进身体里了。换寻常人但凡碰到天裂都会被吞噬，只有他不一样，他居然敢把天裂藏在内丹里，那就相当于拿自己的内丹修为去喂天裂！” 秦沐脚步一顿，再次看向房门。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他甚至是有些生气了。 “不仅如此，四玦还说，他的内丹只剩一半了，我说他加上你，又怎么会担心魔师，就算没加上你，他一个人对付魔师也绰绰有余，为什么那天还做那么多的准备，原来他根本就是纸老虎啊！” 秦沐呼吸一紧：“为什么……只有一半？” “这要问你喽，你体内的内丹最多，他又老给你喂丹吃，看看他是不是把我的内丹给了你还不够，还要把自己的内丹分一半给你。” 秦沐：“……” 山灵吐槽道：“你们俩要天天换内丹玩可以，别老拿我内丹啊，有空记得把我内丹还回来。” 秦沐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他追问道：“那洛祝只剩一半内丹，又遭遇了天裂的损伤，他会怎么样？” “运气好的话会变成凡人重新修炼吧，不过他现在还有灵力，所以应该不是变成凡人了，那大概率是运气不好，被天裂反噬，可能变成什么半人半鬼的妖物……” 秦沐听不下去，立马截断了和山灵的传音。 他转而看向房间门。 以秦沐现在的修为，想推开门易如反掌，甚至说，他现在想制服洛祝，都非常简单。 在推开门的同时，秦沐用了窥心术。 他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第一眼便看见乌黑一片的屋子，以前向来是阳光所照之处，如今却伸手不见五指。 秦沐捻出一朵灵花照明。 屋里亮堂了些许，可他依旧找不到洛祝在哪里。 秦沐出声：“师尊？你在屋里吧？” 屋里还是没有声音。 秦沐有些急烦了，他唤道：“洛祝，我知道你在屋里，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和你见面的，你不出来，我也不会离开，我们就耗着。” 洛祝：“……” 秦沐继续道：“我来找你，因为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来找你问个清楚。” 屋里还是没有回应。 可秦沐听见了洛祝的心声。 洛祝在心里问道：为什么还要回来，我费尽力气才把你送回兽界。 秦沐垂下眼眸：“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的仇还没有报……”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洛祝心里道：也是，我这个混蛋还没受你惩罚。 秦沐眼底微动。 他声音有些哑了：“我都想起来了。” 洛祝依旧是丧丧的：“是我害你死掉的。” 秦沐忍不住上前一步：“我本来没有转世……” 洛祝更丧了：我是把转世都给你了，没有你的转世，我又为何活着呢？ 秦沐于心不忍：“你不可以这样了，你再这样下去，我们要怎么聊？” 洛祝似乎看了他一眼：就不要聊了，你回去吧，你斩断尘缘…… “我不允许。”秦沐拔高了音调，“凭什么要我斩断，你斩断了吗？你斩断就能成仙，但你现在怎么样呢？你现在连真面目都不敢见我！” 他大步走上前，顺着洛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他想拎起洛祝，想骂他，想晃醒他。 然而真走到了那里，瞧见角落蜷缩着的一团黑影，秦沐突然心头一酸。 “所以……你怎么了？” 洛祝抬头，从黑暗中直望着秦沐，片刻后，他好像就满足了：“没什么，秦沐，能等我一段时间吗？等我回去……找你？” 可秦沐听见洛祝的心里说：忘了我吧。 秦沐皱起眉头，快步上前，一把揪住洛祝的拎口，将人提起来摁到墙上。 灵花像受到了什么感知，飞过来给两人照明，便见两人紧靠着，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秦沐瞧着洛祝，那灵花在周侧扫过，见洛祝依旧眉头是眉头，眼睛是眼睛，五官是五官，哪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根本不是山灵说的那样半人半鬼。 秦沐有些疑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洛祝的脸：“这也没什么问题呀。” 只是这一捏，他本能地伸出灵力探进去，才知晓洛祝体内的问题极大。 洛祝体内的天裂虽然离开了，可内丹被吞噬严重，眼下只剩一小点的皮，仅存在他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修为，而是当初秦沐交给他的兽力。 也就是说，要不是靠着当初秦沐给他的兽力，现在洛祝就死了。 尚好的是，洛祝在发现自己体内有兽力后，便努力研究兽力，如今也能有一小部分的运作的能力，对于这些修为，尚且可以帮他延续生命。 只是他为此，身体其他机能变得极差，至少要修养数十年才可能恢复，而且也不会再恢复到鼎盛的时期。 秦沐吓得缩回手，洛祝便顺着墙壁滑倒下去。 秦沐见状，又赶紧把洛祝捞起来：“你是因为这个不去见我的？” 因为身体无法行动，所以洛祝干脆把自己藏起来，对外说是闭关，实际是无法行动。 他实在没有行动的能力，所以告知四玦时，用词也是闭死关。 倘若养不生，便是死。 洛祝依旧是想着要去找秦沐，只是这个念头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之后，慢慢慢便消磨掉了，被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他开始不愿意见任何人，更怕见到秦沐，被秦沐知晓自己这模样，洛祝只会难受。 他已经没有保护秦沐的能力，他甚至只能拖累秦沐。 他最庆幸的是，自己在让秦沐知道一切之前，就把秦沐送回兽界。 然而，在洛祝使用灵力去摧毁记忆药丸时，他却发现药丸不见了。 稍作思考，洛祝便意识到秦沐当时试探洛祝是否有什么瞒着他时，便是询问药丸的事。 洛祝经此一想，更不觉得秦沐会回来找他。 他更加自暴自弃，直至今日。 秦沐见洛祝不应，心中担心到升起火来：“倘若我没想起来这些事，没下来找你，是不是以后当我得知你的消息时，便是你已死去的事？” 洛祝眼皮子动了动，看向秦沐。 “我不想你死。”秦沐拎着洛祝，左右看了一眼，接着把人掼到床上去，“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待着，我去想个救你的办法！” “等等。”见秦沐要走，洛祝支起身，他瞧着秦沐，眼底已无生机。 他非主观想要如此，只是身体本能地，想要顺从天地自然地死去。 于是他也失去了求生的意识。 他道：“为什么？” “呃……”秦沐回不上来。 他扭头看了洛祝一眼，顿了下，反问：“换作是我，你能忍？” “不能。”洛祝沉默了片刻，见着秦沐转身走到门口，才喃喃地回答了一声，“可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秦沐顿住了脚步。 他那一刻，心跳跳得极快。 第67章 门嘭地一声被重重关上。 灵花也跟着消失在门外。 洛祝的眸光转而淡下去。 他现在几乎完全是个废人, 除了维持基础的生存以外，洛祝半点想要恢复的意识都没有。 他只觉得自己好累，浑身哪里都累, 他只想躺下来休息，思考未来的路。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总之不会去成仙了，可凡间没有他的归处，秦沐又不欢迎他。 洛祝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或者说。 倘若消失在天裂之中, 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日里, 总是会有这样的想法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洛祝自己也清楚，这是受了魔火的影响。 他这一刻，又想起来秦沐那孤苦的几年。 那几年里, 想必秦沐也曾这般过。 他扯了扯唇，只觉得自己真是活该。 明明是希望秦沐活着的, 希望秦沐快乐的，可阴差阳错，却叫秦沐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怕找回当初的记忆会叫秦沐受苦，于是拒绝找回记忆，却因此冷待了秦沐那么多年。 倘若有半点转机, 倘若当时他有半点想法, 都不至于落得如此的地步。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也算还好吧。 至少, 两人都还活着。 洛祝闭上眼睛，意识一阵拉扯之后, 他又被天道引了过去。 洛祝站在天道门外, 瞧着那紧闭的山洞, 问道：“天道, 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天裂的事, 你现在又找我，是有什么事？” “洛祝……”天道声音低沉，“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洛祝抬起眸子：“你还想要什么？” “他们兽界，想来打我。”天道说，“我要你与兽界为敌，第一件事，先杀了秦沐。” 洛祝一听，却是笑了：“这难道不是你应得的？你害了秦沐两辈子，你还想要兽界简单揭过去？” 天道说：“你现在能杀了秦沐。” 洛祝笑容敛下去：“我不会杀的。” “倘若你不杀他，便由我去。”天道说，“我不允许，兽界试图掌控我。” 洛祝冷眼瞧着：“你要是想动他，我便与兽界联合起来。” “你……你有什么能耐？你现在不过是个废人。” “正是因为我是废人。”洛祝虽然很丧，可他脑子又不是失灵了，“你想要我这个废人去杀了秦沐，你是否又是异想天开？你觉得我能杀得了他？” “他现在全心全意信任你。”天道说，“他对你用了窥心术，知道了你的心意，他没有嫌弃你，甚至还关心你。” 洛祝一愣，他方才心里想的都是…… “现在这样的你，去接近他，轻易便能将他杀了。”天道循循善诱，“等你把他杀了，我便重新送给你灵力，让你成仙，你现在的身体，只需要把修为补回来便能成仙，这样不好吗？” 洛祝轻笑了一声：“我明明可以帮着他们干掉你。”他瞧着洞府，脑中快速运作着。 明明这天道可以直接亲自对秦沐动手，可他并不去做，反而让自己这个废人，甚至下不了床的废人去杀了秦沐。 说明想杀掉秦沐，有一定的要求。 而且这里，只有洛祝能达到这个要求。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暂时天道无法对秦沐下手。 可这个要求是什么？ 是指洛祝身体上的关于秦沐的兽力吗？ 天道……是怕神兽吗？ 洛祝盯着洞府，眼中满是探究意味。 天道被盯得心麻，他咳了两声：“我是在给你一个忠诚的机会，只要你愿意做，就说明你已经斩断了尘缘，倘若我去杀了秦沐，那你便一直都无法成仙了。” 天道好奇：“你真的愿意为了他放弃成仙吗？你要知道，即使你愿意放弃，可他一定会回到兽界，你们就是天人之隔，你进不去兽界，而他也下不来，等他能掌控兽界时，你已经死了，你只要不成仙，你就会有死期，而他不会，你真的愿意吗？” 洛祝听着，没有半点反应：“倘若我说我愿意呢？” 天道：“……” 天道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几分惊慌：“你怎么能愿意？成仙！那可是成仙！无数人向往着的修仙！难道你不想吗？” “抱歉，我不想。”洛祝平淡道。 对于成仙，他没有半点的感觉。 没有秦沐在的世界，他也感觉不到光彩。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有这样的感觉，以至于他永远无法对其他人敞开心扉。 但如今恢复了所有记忆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 自己所谓的「重生」，所谓的修仙，一切都是为了秦沐才去做的。 他在这里挣扎这么多年，只是在等秦沐的见面。 而如今。 他已经见到了，那些一直希望去做但又没做到的，如今也做到了。 他犯的错已经偿了，他取得了秦沐的原谅。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至于成仙？ 那又没有什么关系。 天道一时没话可说：“你……” “天道，你选择我的愿意，不就是因为秦沐吗？” 洛祝轻声道：“你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可我做不到。” 天道：“……” 他怒而想当场杀了洛祝。 只是洛祝眼下和凡人无异。 他体内的是兽力，天道无法干预。 甚至只要天道伤害洛祝，就会将洛祝体内的兽力击碎。 那么，也会引来兽界。 天道沉默了片刻，他实在不想和兽界交锋，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既然如此，我让你也跟着他回到兽界，这样总行了吧？” 洛祝一愣。 “你既然不想伤害秦沐，就把他带走，带回兽界，不要再回来了。”天道扬声，这样的话，我可以免了这世界的灾难。” 洛祝闻声抬头。 “倘若你和他再出现在兽界以外的地方，我便将这个世界都扬成灰烬。” 洛祝：“……” 他对这个世界毫无感觉，又谈何被威胁到。 只是洛祝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一道力量猛地把洛祝扯回去。 洛祝再睁开眼睛，就撞进一双明亮的眸子里。 眸子的主人凶巴巴的，恶狠狠地冲洛祝说道：“你既然喜欢我，我允许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天天躺在床上，你不思进取，你等死的话！” 秦沐不知何事已经爬上床，坐在他的身上，猫似地贴过来打量洛祝。 “等我把这里都弄好了，我就带你回兽界，也就多带个人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要听话！” 洛祝愣住了。 秦沐动用窥心术看了一圈，没看见洛祝有什么回应，他疑惑地拍了拍洛祝的脑袋：“怎么？脑子坏掉了？我说的话都没有听见吗？” “听……见了。”洛祝犹豫着问，“为什么要带我回去？” “总不能见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吧，我又不是什么坏人。”秦沐自然而然道，“不过我并不排斥你喜欢我。” 毕竟以前有过感情，秦沐缺失的那些记忆和感情也都回来，他也意识到，即使自己当初失忆了。后来也慢慢慢重新爱上了洛祝。 两人是命中注定的，根本分不开。 他不像洛祝，洛祝是人类，纯纯的人类，会犹豫，会退缩，会因为秦沐的讨厌而退避三舍。 秦沐不一样。 他喜欢的，他就会努力争取到。 像是重回前他堕了魔，也要求和洛祝在一起那样。 只是那时候，秦沐以为洛祝是不情愿。 秦沐笑了：“没想到你自己是挺愿意的，那时候还总摆出一张苦瓜脸给我看。” 洛祝愣了会儿，想起来秦沐说的是什么，他解释道：“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他当时只是惊讶，有一些隐秘的尘埃落定的欢喜，可当时的洛祝并没有注意到。 “反正你就是喜欢我。”秦沐说，“巧了，我对你也挺感兴趣，我家人对你也感兴趣，我的族人也是，我总得把你带回去。” 秦沐提醒他：“带你回兽界后，如果不是必要回来的情况，大概率是回不来了，你要舍弃自己身为人的身份，你的体内有我的兽力，所以我也会帮你适应在那里的生活，你可愿意？” 秦沐说完又心想，即使不愿意那又怎么样？ 洛祝的身体撑不了几年，他不带走洛祝，其他人只能看着洛祝死。 而且洛祝爱他这么久，把洛祝放在这里，也太薄情了，秦沐可做不到这种事。 再说了，秦沐以前也这么想过。 秦沐说着顿了一下：“所以难怪你会变成那只白寿带鸟。” 洛祝微愣：“什么？” “你当我真傻啊。”秦沐松开洛祝的衣领子，抱着胳膊说道，“我早就猜出来了，只是那会儿不愿意去相信，我刚刚跑出去，便是去幻境问了一圈，你果然就是前辈。” 说着，秦沐擦了下鼻子：“那次在客栈，我是装醉的。” 结果不出所料，但秦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洛祝，再加上有咒力影响，没多久他就给忘记了。 再之后咒力被解除，秦沐又忙着伤心，一直都没记得这事。 直到刚刚，他跑去问小草们前辈有没有回来。 小草们则告诉他：“他都闭关好久了。” 那一瞬间，秦沐才终于串起来全部的事。 “所以，你到底愿意不愿意跟着我走？” 第68章 洛祝还没说愿意不愿意, 倒听秦沐突然来了一句：“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他微微一愣，眼睫颤了两下，心脏跟着这话开始下落。 秦沐瞧着自己没两句话就能瞧见洛祝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不免有些新奇，接着又想起来洛祝这些年来的遭遇。 他唇角扯了扯，别开了脸：“你不同意，我就把你绑回去。” 洛祝：“……” 秦沐说完, 将脸别回来, 瞧着洛祝低头的样子，眉尖一挑：“怎么？不同意？” “不是。”洛祝还没说完，又听秦沐道。 “那就是同意了。” “呃……”洛祝抿了下唇, 解释，“你不用绑我, 我会跟着你走。” 他多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秦沐，既然秦沐说需要他，他又要保护秦沐，自然是不会拒绝。 秦沐一听这话, 脸色便缓和上来。 他松开洛祝, 转身躺在洛祝身侧，双手撑在脑后, 瞧着屋顶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你得好好养身体, 要听我的话, 我说什么你便去做什么。” 秦沐抿了下唇, 偏头看了一眼洛祝。 似乎是因为魔火影响的缘故, 再加上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 叫洛祝整个人都恹恹的，现在又极其听话，叫秦沐有种自己养小孩的感觉。 不过他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自己虽然是转生，但自己灵魂啊一切都没有改变，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所以他实际的岁数，其实大洛祝好多。 洛祝本来就是那个小孩。 他突然有了几分压力。 秦沐从床上坐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倘若把洛祝带回兽界，肯定是要好好教一教洛祝的。 洛祝是因为被世人所背刺才失去对所有人的关心，所有信任，所以在之后，他对所有人都冷漠。 这可不行。 兽界的百姓虽然不算人，但洛祝的不信任是针对除自己以外的所有。 以前秦沐只觉得自己和外界毫无牵连，他没有任何一个朋友，任何一个能交心的人。 现在他又意识到，原来洛祝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曾经经历过那种感觉，便不想再让别人也经历。 秦沐叹了口气：“我真是太善良了。” “呃……”洛祝点头，“确实是。” 自己明明都那样伤害过秦沐了，秦沐却依旧待他如此。洛祝都唾弃着自己，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人如此守着。 洛祝道：“谢谢你。” 即使是如此，洛祝的语气都十分的恹废，没有半点生的想法。 秦沐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道：“以后再说吧。” 他就算是还气洛祝，都得被洛祝现在这副模样闹得没脾气了。 他还能怎么办呢？ 谁让自己还在意他。 秦沐道：“我差不多能在这里待十天，这十天里我得去办事，等事情办完了就会来带你走。” 洛祝微微抬眸，那眼神叫秦沐心头一软，他忙道：“你放心吧，我是和我爹娘一块过来的，我不会有危险……” 话没说完，却听洛祝问：“你是要来杀天道的吗？” 秦沐一愣：“你怎么知道？” 不是。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洛祝见他的反应，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垂下眼眸：“方才，我又被天道拉过去了。” 秦沐一听这话，眉头便不高兴地皱起来：“他又要你做什么？他这个混蛋……” “他想让我杀了你，因为他知道你这次是带着兽军去讨伐他的，他很怕你们。” 秦沐正色：“那你的意思是？” 洛祝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这些话已经足以叫他疲惫不堪，可他不愿意叫秦沐看出来，不愿意自己在秦沐面前是个废物的样子。 他顿了顿，道：“天道是在一个奇怪的山洞里面，我没有见过他的脸，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查阅过古书，也没形容过他，有些记载里说他没有实体，有些记载说他是三千世界中某一个世界的造物者，能掌控所有一切。” 他再睁开眼睛，慢慢道：“但我觉得，他有实体，而且，他有不知情的地方，这世间不是所有事都要经过他的眼底，否则，没有人能够阻碍他。” 秦沐一听，也沉思着道：“那说明他本来就是个人？也可能是个其他什么东西，反正是有实体的，是通过某种办法知晓我们的存在，知晓我们在做的事情？” “对。”洛祝道，“他绝对不是只靠自己，而且……他能力有缺失的部分，也有缺点，所以他怕你们，他的弱点应该就是你们。” “我知道这个，听说我们兽主特别讨厌他，他们应该交过手才是。” 洛祝道：“我当时翻了一个野书记载，说这个天道曾经做过官。一位清官，但由于权力过剩。被人打压，最后惨死，上天因此给他神力，叫他掌管人间，但因为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这位天道便对人类产生怨恨，他不喜欢人类，不喜欢所有的人，他便想方设法去搞事，去阻碍人，给人降下惩罚。” “然后呢？” “然后，惨死的人越来越多，地府装不下了，被阎王告到了天庭那里，天庭派人下来查，为了阻碍他们，天道用神力引导着野兽去嘶咬天将，天将只得回到天庭。天庭知道这事发了大怒，让兽族有了神力，也有了智慧，兽族知道自己被天道影响，被天道利用，他们便反咬了天道一口，这使得天道毁了容貌丢了面子，天道怕被人嘲笑，从此不敢出山。而兽族怨恨这些人类和天道，于是另劈了个小方世界在那居住。” 顿了顿，洛祝补充：“我也不知道这事情是不是真的。” “或许是真的吧。”秦沐觉得这事还有一定的可能性，不然这些细节也对不上。 他瞧了眼洛祝，又有些担心：“你这么说，天道肯定会记恨你的吧？你现在是怎么和天道联系的？他把你拉过去，那说明你无法反抗他？” “我也不知道。”洛祝据实回答，“我拒绝了他，他后面又让我和你一同去兽界，他应该是想让我带走你，这样他就好霸主这个世界。” 秦沐心想也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确信，我们这次下来，可不单是为了你。” “谁知道……”洛祝话还没说完，突然猛地呕出一滩血来。 这把秦沐吓了一跳，他急忙跳起来扶住洛祝的肩膀，渡进去一段灵力，声音都惊慌着：“怎么回事？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啊！” “我不……不知道。”洛祝只觉得浑身烧得难受，他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燃烧起来，仿佛要将他都烧尽。 秦沐也感觉到他身体不对劲，急忙收了手，可他一旦收手，洛祝只会更难受，秦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洛祝也不知道。 他仔细想着天道的话，隐隐有了猜测：“他在……逼我们走吗？” 以他的身体？ 他看向秦沐。 秦沐猛地咬牙：“他赶我走？可是赶我走罢了，还留着那么多兽族呢。”秦沐觉得不仅如此。 他问：“我能去见见天道吗？” 洛祝本能拒绝：“不行！他想杀你。” “可你也说了，他的弱点是我们兽族。”秦沐心想，他正好修为都涨了，迟迟没有练手的机会呢。 洛祝瞧了他一眼，还不太放心：“不行，你……” “你要么帮我，要么在这等死。”秦沐不耐烦道，“你想让我看着你死？” 洛祝微微一愣，他又摇摇头。 “那就让我过去。”秦沐拉住他的手，试图用灵力去感知，“不可以拒绝我。” 洛祝眼神微动，最终还是无法拒绝，同意叫秦沐进入他的内府。 秦沐一见他内府，便被那里的荒芜吓了一跳。 那里四处如同岩浆般可怖，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秦沐紧接着便瞧见了那颗遍体鳞伤的内丹。 他眼神软了几分，想伸手去碰那内丹：“剩下的半颗，在我的身体里？” 洛祝没有回应他，但这样的态度，基本属于默认。 秦沐又问：“能不能还给你？” 这次洛祝回答得很快：“不行！” 秦沐轻笑一声：“你还是能听见我说话的，那么你告诉我，怎么见到天道？” 他都进来这么一会儿了，这个内府也就这么荒芜，有什么东西都能第一眼就看见。 可除了这些，他看不到其他什么洞府。 洛祝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打开了门。 秦沐正要走过去，接着就感觉到肩膀上垂下来什么。 他侧眸一看，只见自己肩膀上停着一只小小的白寿带鸟。 小鸟的尾羽很长，长到能束到秦沐的头发上。 “我陪着你。” 秦沐心头微动，他自然知道这意思是什么。 这是洛祝的心头魂，洛祝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秦沐身边，便是想着待会儿万一天道对秦沐出手，他就会飞出来挡上一击。 “真傻。”秦沐轻声说了句，倒没拒绝。 两人一同跨过那道门，来到了传说中的洞府。 秦沐左右瞧了眼，只见自己站在洞府外头一小块地方，除了那块以外的，全都是虚无。 他打量了片刻，听见洞府里传来声音：“你来做什么？” 秦沐笑了，说：“来取你狗命。” 天道沉默了一下，也笑了：“不自量力。” 伴随着声音一道而来的，是一术天雷。 天雷扬高而落，势如破竹，仿佛一把巨刀朝着秦沐将劈下来。 只是这天雷将落不落，原本应该逃亡的秦沐却站稳着脚步，一步都不曾挪开。 他饶有兴致地瞧着那天雷，眼见着天雷没有劈下来，反而有些惊讶：“你怎么不劈了？” “你是来送死的？”天道很疑惑，“为什么不躲？” “你不是想杀我？”秦沐反问，“为什么不杀？” 天道：“……” 不等天道回答，秦沐便自顾自解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你杀不了我。” 天道：“胡说，我可是……” “天道，也要按着命走，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根本奈何不了我，所以你才会想方设法地除掉我。” 天道闻言，有些惊讶。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这只小猫咪，向来脑子都不灵光，怎么这会儿倒像通了什么奇经怪脉似的。 秦沐得意：“你杀不了我，所以你才只能借洛祝的手除掉我，因为他是我既定的孽缘。” 天道沉默了下，道：“这是洛祝告诉你的？” 秦沐摇摇头，更加得意了：“这是我自己猜的，如何？” “倒是有理，可没有据。”天道嘲讽他，“以前是不长脑子的猫，现在果然也是。” 秦沐一听生气了：“我说错了什么？” “我若告诉你，你不就知道了？”天道笑他，“你这脑子，还想来见我，我大有其他的法子可以治你。” “哦？”秦沐问，“那是什么？” “你以为我选定的天道之子，只有洛祝一人？我会把所有的赌注都赌在洛祝身上？”天道警告他，“我能让你们回到兽界，已经是我对洛祝最大的恩慈，他倘若在这里待着，不出十日，便会因身体亏空而亡，你若愿意看着他死，那我无所谓。” 秦沐一愣，心想果然，这一切都是天道的阴谋，就连最后洛祝受魔火反噬，也是他提前算计好的。 秦沐越想越气，他手中暗搓了个球，等待着随时砸向洞府。 这时，束在他头发上的白寿带鸟轻轻动了动。 秦沐微愣，他听见洛祝道：“不必担心，他找到的那个人，也不过只是个傀儡，对付不了你。” 秦沐听到这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默了默，正想说明，目光又瞧见洞府，只得道：“等回去我再告诉你，不过我现在不担心了。” 秦沐扬起声音：“洛祝我自然是会带走的，我这次来找你，可不是单单为了洛祝。” “哦？”天道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要把以前的事情一一清算。”秦沐扬起火球，蓄势待投，“天道，当年魔族引起兽族大乱，他们莫名其妙到了兽界，那个通道，是你开的吧？” 天道否认：“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除了你，别的人没有可能。”秦沐道，“那次明明我都差点把他们都抓到了，却突然有道灵力护住他们，将他们所有魔物都带走，这事……是你干的。” 天道不回。 不过这样，秦沐也算知道真相了：“果然是你。” 从一开始，天道便算出来秦沐是能叫他更位的，真正的天选之子。 最后，他将会被秦沐所杀。 天道不愿意如此，他便想先下手为强。 所谓的天裂，所谓的魔族，都是天道引出来的。 天道为此，设计秦沐和洛祝见面，又想让洛祝亲手杀了秦沐。 可他终究抵不过天命，洛祝和秦沐两人，即使是经历那么多的困难，心意却依旧相通。 他曾差点碰到了赢的终点，可还是被洛祝毁了。 所以，天道记恨秦沐，更记恨洛祝。 所以，他私下去找了魔族，引导着魔师用魔火对付洛祝。 这一切，都是天道干的。 秦沐心中怒火烧着。 比起这些，洛祝的那些事就显得非常的微不足道了。 天道和魔族做的事，冲淡了洛祝对秦沐曾经的伤害，甚至叫秦沐不自觉地将洛祝划到了自己的所有物范围内，替洛祝感到不甘，感到生气。 原来，真正的天选之子是他，而洛祝反倒是那个被牵连的人。 洛祝本就是个凡人，应该平凡地生活下去。 因为被秦沐的命认为为尘缘，所以才会遇到那么多的纠葛，才会被天道利用，才会和自己有这么多的纠缠。 秦沐很生气。 “天道，让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秦沐喊道，“我要杀了你！” 天道嗤他一声：“你当我和你一样蠢？蠢到把我所在告知你？” 他话音落下，那道天雷便朝着秦沐劈下去。 秦沐所在之处立刻漫起浓郁的黑烟。 天道并不认为这样就能把秦沐杀死。 他静静等着秦沐出现。 片刻后，黑烟散去，秦沐完好如初依旧站在原地，只是方才被束着的头发眼下散落下去。 天道冷声道：“不愧是天选之子，我果真无法动你。” 秦沐依旧重复着方才的那句话：“让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天道不屑：“天真！” 秦沐又重复道：“让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天道：“……” 天道还在那疑惑，而另一边。 剑衍山上，秦沐和洛祝皆醒了过来。 秦沐一睁开眼睛，便忙着拿出玉佩唤安远：“娘！” 玉佩那里很快得到了回应：“怎么了乖崽？” “我刚刚去见了天道一趟，用留影术把我的幻影留在那里，幻影上用娘说的法子做了标记，娘快看看他到底在哪里！” 安远一听，笑了：“崽好棒！娘现在就去查，不过时间会久一点，崽那边情况如何？” 秦沐闻言，看了洛祝一眼：“都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开始，对了娘。” 安远问：“怎么？” “娘，我回去的时候，能带个人吗？” “带人？” “对，我之前说的那个人……我想把他带回兽界，他被天道害得魔火反噬，天道说是只有兽界能救他。” 秦沐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他在兽界也没有待多久，根本不清楚这样的行为是可以还是不行。 何况兽界向来不与他族联通，他带着凡人过去，大概率要被拒绝。 秦沐有些担心，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安远道：“你想带就带着，有事娘兜着。” 秦沐：“！！” 他攥紧了玉佩，第一次感觉到有父母罩着是什么样的快乐。 不过接着他又有些纠结：“娘，这事不会让你们很难办吧？” 安远一听笑了：“傻孩子。” 她挑眉踹了踹秦天行：“有你爹呢，再大的问题，你爹都能解决。” 秦天行：“……” 秦天行叹了口气，见安远把玉佩给他，他只得认命接过玉佩：“崽，你放心吧，咱家还没落魄到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的地步，再说，你要带回来的人，爹也知道，如果是他的话，兽主也不一定不同意。” 秦沐一听，这是连兽主都有注意洛祝的意思，他眉心展开了些许：“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爹，现在你们已经查到了地方了吗？” “已经找到了。”秦天行说，“这玩意儿躲在一个……怪有趣的地方，我们需要稍微耗点力气，不过没有大问题。” 秦沐道：“爹娘我还是过去帮忙吧，咱们人少，到时候抓不住他被他跑了。” 秦天行默了一下，道：“咱家是神兽之家，怎么会怕人少呢？你放心在那照顾着洛祝吧，他的身体要紧，对了，你现在可以直接把他带回兽界，爹娘马上就把天道解决了回家。” 顿了顿，秦天行说：“记得顺便做饭。” 秦沐：“……” 他心里惊讶着秦天行这般轻松的口吻，忍不住又问：“爹很确定能打败天道吗？那天道本事不小，何况他与魔族合作，说不定……” “放心吧，咱兽族，就是天生克他的。” 秦天行说完，切断了和秦沐的联系。 他把玉佩丢回安远手里，目光一挑。 这才看向他带出来的百万大军。 安远晃了晃玉佩。 秦天行道：“咱那个崽崽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以为咱们很弱鸡，还想来帮咱们呢。” 他感叹道：“曾几何时，兽界神将这么没名气了。” 话没说完，被安远一巴掌糊到后脑勺上：“干嘛把通信切断了，我还没和崽崽说回见呢。” 她白了秦天行一眼：“再说，你要还有以前那本事，那会儿也不会被魔族乘虚而入了。” 两人说完一顿，目光交接，皆回想起秦沐转世前，魔族冲向兽界的那一次。 那一次，就是因为秦天行太过自负，认为魔族绝对不可能会潜到兽界，所以放松了警惕。 谁知道，居然毫不设防地吃下了魔族的毒，以致于要自己那个年幼的孩子为全族人战斗。 他瞧见秦沐英勇负伤，最后为了把魔族引走，独自前往凡界。 那是秦沐从未去过的地方，两人都十分担心以及自责。 可他们身负剧毒，根本没有办法跟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解了毒，却又得来了秦沐死亡的消息。 那一次，秦天行终于知道了后悔的滋味。 不过好在秦沐命不该绝。 秦天行去收回秦沐残魂的时候，感觉到有凡人身上带着秦沐的兽力气息，他好奇地接近洛祝，从洛祝的口中得到了另一个法子。 秦天行当时很惊讶，问洛祝：“为了他，你甘愿献出自己的所有转世，但他转世后不一定会记得你，我也不会再把他放下来，你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你当真愿意？”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洛祝意志坚定，眼睛眨也不眨，道：“我愿意。” 秦天行带着秦沐的残魂离开了，离开前，秦天行给洛祝的体内渡进了一丝兽力。 拥有这些兽力，能护住洛祝的心脉。 秦天行知道，洛祝和秦沐的缘不止于此，即使他再怎么防备，在未来，终有一天，两人还是会再次见面的。 所以，为了让洛祝别那么早死，秦天行这才出手帮洛祝。 如今想来，还好自己当初有帮忙。 秦天行道：“早点办完，早点回去见崽崽的心上人吧。” 安远哼了一声：“再说。” 接着，安远把玉佩丢给秦天行，右手握住冲天剑，化为一道灵光迅速飞进洞口。 其他众兽也跟着化为灵光飞过去。 秦天行紧随而至。 万兽出行，不论是什么都将覆灭。 在另一侧，天道还在吐槽着洞府前的秦沐。 只是他不论说什么，秦沐都重复着方才的语句。 最开始天道还以为秦沐是在发疯，可说着说着，天道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低声道：“这难道是留影？” 天道对兽族并不了解，他对兽族有天然的恐惧，根本不知道兽族的强大，他只知道自己若是遇到了兽族，便很容易被杀。 他费尽心思躲着兽族，根本无瑕去关心这些神兽会什么。 他也只是知道，留影术要借助留影石才能完成。 天道细细一想，这既然要留影石，说明秦沐有带进来什么媒介。 既然带进来媒介，就说明秦沐回去后，依旧能感知到这个媒介。 天道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推开洞府门便冲出去。 只是那道代表天道的白光在冲到天空半空时，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 那白光愣了一瞬，又意识到什么，急忙往回赶。 谁知，那屏障的速度居然比他还要快，一瞬间就把来路全都堵住了。 白光在他们设好的屏障中来回窜逃，而安远和秦天行则跟其他兽军一起，献祭自己的兽力，不断缩小这个屏障。 逐渐的，这屏障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白光也意识到自己的空间不足，他立刻一道灵力劈过来。 那灵力穿透屏障，接着被安远一剑劈开。 “天道，当初的帐我们今日一起算了吧。” 天道一听到这个声音，本能地抖了一下：“安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私自离开兽界，你违反了约定！” 安远嗤笑了一声：“你诱引我儿下界，你与魔族谋害我儿，你还想要我乖乖待在兽界等着你来灭亡我？天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天真。” 天道声音抖了一下：“你们没有证据！你们若是杀了我，便是违反了天规！按着天规，你们所有人都得和我陪葬！” “证据？”秦天行笑了，“你当我们和你一样傻吗？你虽是天道，可能力还没厉害到能掌管我们的地步，你要的证据，我们早就收集好了。” 天道不信：“胡说八道！” “不信就算了。”秦天行方才似乎是打算拿证据出来，一听天道这么骂人，立马又把东西放回去了，“既然你不想看，那就等你死了，我们给上天看。” 天道：“……” 安远嗤一声：“和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她举剑而上，声音如洪钟般：“大家一起上！杀了天道！” 说罢，数道灵光一涌而上，密密麻麻包裹住那道白光。 一时间，撕咬声，怒吼声，以及天道被撕扯的痛苦叫声纠缠在一起，直到白光支撑不住，化回原形—— 那是一只肥润的白色叶虫。 白色叶虫掉到地上的那一刻，立刻想顾涌着爬进草丛中隐匿自己的身影，谁知道它才刚动弹一下，突然一只大爪子就按下来，死死地踩住了它。 那是一只玄黑色，带着巨大翅膀的黑豹。 黑豹的眼眸是亮金色的，那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事物，包括这小肥虫。 “天道，我说过，今天是你的死期。”秦天行冷声道，“我要你死，你只能死。” 说罢，那爪子加大了几分力道，竟是活活将小肥虫碾死，不仅如此，小肥虫死后，秦天行还特地叼出他的神魂塞进嘴里吃了。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安远都没来得及逮住，气得安远踹了秦天行一脚：“你这臭猫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别什么垃圾都往嘴里塞！” 秦天行嗷呜一声，耳朵立刻朝后别平。 安远无奈：“得亏这是天道，以后不许了，再乱吃虫子，这辈子就别上床睡！” 秦天行立刻点点头，然后被安远捏着耳朵带回去。 其他兽军很快得到秦天行的命令，先回兽界复命。 另一边。 秦沐还是想来找秦天行他们，想来帮忙。 不过他又念及洛祝的身体，怕天道潜逃的时候跑回来伤害洛祝，只得守着洛祝不离。 洛祝瞧着他着急得在原地踏步，不由得敛起眉心：“你若是担心，还是过去看看。” “那不行，我得守着你，我方才和兽主联系了，他说会派人下来接我们，再怎么样我都得等你回到兽界再说。” 洛祝垂下眼眸：“抱歉，拖累你了。” “呃……”秦沐哼了一声，“那你得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 “就……”其实秦沐只是随口一提，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了，他总不可能什么都不要。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然后想起来一个：我想要你回到以前的样子，不许再这么自暴自弃了！” 秦沐大声说：“你这样动不动丧来丧去的，等带你回兽界，我会很丢脸！” 洛祝：“……” 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一声。 秦沐立刻瞪他：“你笑什么！你好意思笑哇！” “嗯。”洛祝拖长了音调，这时，他清晰感觉到屋内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出现了。 洛祝只分过去一丝注意力，又故意装没看见，诱着那东西冲他下手。 同时，告诉秦沐：“你说的对，我不能叫你丢脸了。” “你知道就好，我告诉你啊，我是带你回去看你表现的，不是带你回去当祖宗养的，我不能求着你养好身体啊，你自己也得有这个心！”秦沐絮絮叨叨说着，嘴上说着不在意，眼神又忍不住落到洛祝的身上。 他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洛祝，这样颓丧，一点天之骄子的感觉都没有。 仿佛被打落云端，成了一介污泥般。 叫人可惜到心痛。 他不敢想，自己都不管洛祝了，洛祝会成什么样子。 下一秒，他突然见洛祝低头呕出一滩血。 秦沐吓得脸都白了。 秦沐立即上前扶住洛祝，伸手就要将灵力渡进洛祝的体内，然而这时洛祝却突然用手挡住秦沐的动作：“等等。” “还等什么？”秦沐吓得都快疯了，“你怎么突然吐血？你哪里不舒服？” 洛祝微微阖眸，喘息了片刻，才回他的问题：“天道来了。” 秦沐脸色立刻肃起。 “他……方才攻击了我。”洛祝瞧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也不忍再叫秦沐担心，“他想夺舍我的身体。” 此刻，天道残魂正在洛祝的体内挣扎。 天道千辛万苦将一缕分神从秦天行的爪中逃脱，他此刻只能尽快找到合适的身体住进去，才好慢慢养伤。 只是天道此刻的情况，即使是普通凡人，都有能抵御他的力量。 所以，天道想到了洛祝。 这是他挑的最好的身体，又恰好在最脆弱的时候，他只要夺舍了洛祝，再混进兽界里，这样他就能东山再起。 只是他进入洛祝的身体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洛祝的身体虽然亏空破碎，可他体内兽力汹涌，并没有半分减弱。 天道心惊，不应该如此的。 如果洛祝的体内没有他的灵力修为只有纯粹的兽力，他早晚会因为控制不住这道力量而死去。 就好比他第一世时，秦沐虽然送给了他一股神力，可却叫他受世人妒忌毁骂，最终差点惨死地牢一样。 但即使是吃过了这样的苦头，洛祝却还是散去了自己所有的修为，让兽力走遍他的周身？ 他想做什么？ 天道不明白，这是损害自己的行为，甚至可以叫自杀。 可天道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兽力同样对天道有损！ 天道急忙往外跑，可跑了没两步，又被一道禁制堵在了面前—— “没错，就这样。”洛祝告诉秦沐，“再后移三厘，在那里再布一个禁制。” 秦沐闻声，寻到合适的位置，立刻布下一道禁制。 同时，洛祝催动体内的兽力，慢慢覆没过去，一点一点，彻底吞噬天道残魂。 只听得天道一声惨叫，天道彻底被消灭在这人世。 而洛祝吸收了天道最后留下来的灵力，身体也恢复了少许。 秦沐见洛祝脸色好了些许，这才放心下来：“那天道居然还想夺舍你！” 他气得牙痒痒：“我应该把他揪出来揍他的！” “是你揍的。”洛祝道，“我体内的兽力，都是你的。” 秦沐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又想起来什么：“你怎么留了这么久？你拥有天道修为的时候，兽力可比不上那些修为，你完全可以抛弃兽力，对你大有利。” 洛祝坦然道：“我不愿意。” 他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但总之是从未想过要抛弃这些兽力。 他对这些兽力有十分的亲切感，所以将兽力留下来，还试图去解开兽力的谜团。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今天这个机会。 秦沐转而又道：“不过还好还有我的兽力，不然你就被天道吃掉了！” 他有些后怕：“天道居然还想占你的壳，他是想去兽界吗？” 洛祝看了他一眼：“嗯。” “你早就发现他了？你怎么不说？”秦沐和天道的关系并不如洛祝的密切，那一道残魂已经微乎其微，以至于秦沐的修为都不曾察觉。 但凡方才秦沐有事离开，恐怕洛祝都挨不过去。 不过他却听洛祝道：“我故意的。” “嗯？” “我需要吃掉他。”洛祝抬眼，认真地看向秦沐，“你不是说我要有求生的意志，不要丧吗？” 秦沐愣了愣。 “我听你的话，这时候他又过来，我便知道他的目的，所以我故意把他引进我的体内，因为我体内的是兽力，有制于他。” 秦沐那点担心这才缓和了些：“你倒是有脑子，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方才看到你吐血我有多害怕吗？” “那你有担心我吗？” 秦沐马上道：“那当然了！我可担心你了，我的心脏都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 说完，却见洛祝轻轻一笑。 这一刻，屋内的黑雾尽数散去。 阳光才终于从窗扉探进来，房间一如以前秦沐所见，亮堂而美丽。 “既然你担心我，那便值得了。” 秦沐：“……” 秦沐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气得他给洛祝锤了一下。 洛祝前脚还在高兴，后头就被打了一下，人都愣了。 秦沐呸他一声：“又冒险，还设计我！” 洛祝马上道歉：“是临时想到的。” “那也不行！”秦沐揪着他骂骂咧咧，“那也得经过我同意！” 洛祝茫然：“可你怎么会同意我设计你？” 秦沐：“……” 他气笑了：“混蛋洛祝！” 洛祝瞧着他，慢慢也笑了：“嗯。” 秦沐道：“等回到兽界，等你伤好了，我揍死你。” 洛祝：“好。” “然后我再让人救你。” 洛祝松口气：“好。” “然后我再揍你。” 洛祝：“……” 秦沐突然说道：“洛祝，时间快到了。” 洛祝愣了下，才注意到门口有人。 “走吧，咱们回去。” 洛祝微微颔首。 他被秦沐掺扶着带出门，门口两位兽兵在空中滑开了兽界的大门，施了咒语后，请两人进去。 临进门前，秦沐突然问：“咱们走了是不是要告诉他们一声？” 洛祝摇头：“我还在闭关，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 “什么意思？” “凡间大乱，需要一枚定心丸。” 第69章 两人来到了兽界。 只是他们没想到, 在刚踏进兽界的门，就看到了一个人。 洛祝微微一愣。 来人面容十分年轻，瞧着也才二十出头, 衣着简单，不过瞧着衣料不是凡品，且周身修为磅礴，叫人瞧着的第一眼便有下跪的想法。 秦沐微顿, 接着就看到旁侧的兽军皆跪下来, 齐声唤他：“兽主。” 他忙抬头看向对方：“你是……兽主？” 兽主微微一笑：“早便知晓你，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今日终于见面了。” 秦沐本能地上前一步, 将洛祝藏在身后。 他奇怪地瞧着兽主：“兽主一直想和我见面？” “是的。”顿了顿，兽主道,“也不只是你，你和洛祝，我都想见。” 秦沐暗松了口气。 他原本听爹娘提起兽主时沉重的脸，还以为兽主是那种几千岁沉稳又严格的老头子，绝对不容许别人违反规定的那种。 今天一瞧, 倒叫他少了些担心：“兽主, 我想带他来兽界生活，还请兽主同意。” 兽主一听, 瞧了眼洛祝：“我以为你只是带他来暂住，听你的意思, 是想让他永久待在这里？洛祝, 你可同意？” 洛祝表情很淡, 一点犹豫都没有：“可以。” “你可想清楚, 秦沐, 你也想清楚。”兽主道，“他是凡人，在兽界多少会受到限制影响，他既然是凡人，理应按凡人走，以后是修仙的，成为仙人对他来说，比在这里容易。” 秦沐瞧了眼洛祝，摇摇头：“他答应我了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兽主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并没多少了解，只知道两人的纠缠很深，他见秦沐要带洛祝过来，也只是例行公事问一句。 秦沐问他：“兽主，那我能带他进兽界了吗？” 他听着兽主的意思，方才应该是同意让洛祝来住？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要求。” “什么？” “我们兽族，自当初和凡间切隔后，便处处受到限制，如今我们打败了天道，也需要拿回一些我们本该有的东西。” 兽主说着，看向洛祝：“你是凡间之子，需要成为我的话事人。” 洛祝眼眸微动，明白了：“好。” 秦沐听不太懂，不过反正洛祝答应了，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他也点点头：“我也做。” 兽主瞥了他一眼：“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天道是你杀的不是？” 秦沐沉默了下，重伤的话是自己爹娘做的，不过最后一缕魂是他灭的没错。 于是他点点头：“有爹娘相助。” “你是天命选中的天选之子，你杀了天道，有刚重要的任务落到你的头上。” 秦沐一听，感觉不太妙：“你该不会想说，我要成为天道吧？” 他脸都皱起来，满身满心满眼的抗拒，叫兽主忍不住一笑：“天道已有人选。” 秦沐松了口气。 “不过做为你杀了天道的回报，需要你辅佐新任天道。” 秦沐：“？？” 秦沐问：“为什么？” “洛祝可以陪你去。”兽主避而不答，转头道，“洛祝和天道的关系最为密切，想来这种事也是信手拈来。” 秦沐不愿意：“什么破天道，我们不能居然吗？而且洛祝只是被利用而已，两人的关系并不密切！” 他的语气都开始变得凶了，整个人张牙舞爪的。 洛祝暗暗握住秦沐的手，想叫他冷静些，反倒叫秦沐用力反手握住，像在宣示着什么：“什么新天道，我不愿意！” “不急，等你们见了再说。”兽主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因为有如此让步，所以他才会愿意破诫让洛祝住进兽界的。 他提点秦沐：“就当这事是你来兽界的历练，以及洛祝来兽界的要求。” 秦沐：“……” 要这么说的话，那他确实是无法反驳了。 秦沐只能点头。 “十日后，我会带天道来见你。”兽主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这段时间，有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叫人去安排。” 秦沐只顾带着洛祝躲他躲得远远的。 秦沐这下终于明白自己爹娘说起兽主时，那表情为何一言难尽了。 他带着洛祝来到他的房间，暂时将人安置在自己屋里。 秦沐道：“洛祝，你现在有饿吗？需要吃点什么吗？” 洛祝摇摇头。 “那……”秦沐手忙脚乱着，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挠挠头，“那你休息？” “你去哪里？”洛祝问他。 秦沐一顿，忙道：“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 洛祝看了眼床侧：“既然你哪也不去，那便也来休息吧。” 秦沐：“……” 他瞧着那床，咽了咽嗓子：“我还是去做点吃的吧，我有点饿。” 洛祝微微颔首，瞧着秦沐离开。 他见秦沐走出屋子，这才开始思考最近发生的事。 很出于意料，洛祝根本没想过，自己和秦沐还有可能。 他本来都做好了孤身赴死的准备。 不过现在既然走到这一步，接下来，是全新的世界。 他一切都得摸索着来。 更何况……这里是秦沐的家。 另一头，秦沐来到厨房，按着秦天行说的，先做了饭，接着又想去外面摘些野果。 他刚走出厨房，突然被什么打了一下，秦沐瞧着地面，见那是个野果子，再一抬头，只见屋顶上站着只红隼。 红隼呆头呆脑的，两只豆豆眼眨巴来眨巴去，张口问他：“你有没有见到珠颈斑鸠？” 秦沐：“没有。” “那好吧，如果你有见到的话，请一定要通知我。” 秦沐愣了下，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最好吃的朋友。”红隼说着，也丝毫没感觉到自己说的话对斑鸠来说是多么致命的打击，说完便拍拍翅膀走鸟了。 秦沐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捡起地上的果子，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咬一口，那甘甜的汁水便冒出来，甜得他眼睛都眯起来。 他立刻做出决定，转身往外面跑，摘了一大堆的果子回来。 清洗干净后，秦沐带着果子回房间找洛祝，谁知他刚打开门，就看到洛祝睡着了。 洛祝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只是眉头紧皱，很明显是在挣扎。 秦沐放下水果，赶紧跑到床侧，伸手探去的同时漫去一道灵力。 那灵力很快入进洛祝体内，帮着引导体内奔腾的兽力。 那些兽力在感知道这里的兽力，便会澎湃汹涌，倘若洛祝此刻身体正常，修为恢复，这点汹涌的兽力倒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他现在重伤未愈，便显得极其凶险。 秦沐费劲将他的兽力压制下来，正准备起身，突然听见洛祝小声唤了句什么。 他动作一顿，忙问洛祝：“你说什么？” 洛祝依旧闭着眼睛，像是做了什么梦。 说话时，薄唇微动，声音细若蚊蚋，根本听不清。 秦沐又好奇，他从没听洛祝说过梦话，于是忙凑上去，又唤洛祝：“你再说一声我听听？” “秦沐。”洛祝声音很低，他梦中回到了自己重伤的那时，天雷乱劈，他满心绝望，被迫与天道合手的那时。 他不只一次如现在这样，低声呢喃，小声祈祷，唤着秦沐：“别忘了我。” 他希望，还能和秦沐再见一面。 秦沐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洛祝，正巧这时洛祝意识到什么，微微睁开眼睛。 初睁开眼时，洛祝还有些迷茫，他瞧着秦沐，感觉自己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只想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他缓缓抬起手，问道：“你回来了？” 秦沐无奈：“我本来就没出去多久，去给你摘了些果子来。” 不知是不是听了方才梦话的影响，秦沐的声音都轻了：“你想吃点吗？” “不想。”洛祝摇头。 “为什么？”秦沐有些生气了，“好吃的果子，我亲手摘的！” “听说……在梦里吃东西，是没有味觉的。”洛祝不想意识到这是梦。 秦沐被气笑了：“你必须吃！” 他转身取来水果，凑到洛祝的唇边，洛祝只抿着唇，还皱着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这种梦。 瞧着他的傻样，秦沐又气又好笑，他咬一口水果，让香甜的气息在两人周身萦绕，接着把剩下半个又递过去：“你闻到没有？很香甜，而且里面汁水很多，很好吃的。” 洛祝警惕地瞧着他，还是摇头，为了不吃水果，甚至话都不说了。 秦沐：“……” 他确实有点生气了。 秦沐喊他：“洛祝！” 洛祝回：“嗯？” “你莫不是故意在逗我玩吧？”秦沐狐疑地瞧着他，边瞧着，又咬了口果子。 那一刻，洛祝失了下神，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好像忘了自己重伤是在很多年前了。 不过转眼，他又不在意了：“没有。” 趁着他开口的瞬间，秦沐立刻扑上去，薄唇堵上对方有些干涩的唇间，将那些汁水渡了进去。 洛祝一愣，本能地用舌头感受甜味。 然后，眸子紧了瞬，他意识到什么，眼神逐渐清明，耳朵也慢慢慢地红了。 秦沐渡完汁液，哼地一声抬起下巴：“现在还在做梦？” 洛祝：“……” 他摇摇头：“不是。” “这果子甜吧？” 洛祝：“……” 洛祝：“甜。” 秦沐高兴地扬起笑脸，正欲说什么，接着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 好像…… 他看向洛祝。 只见洛祝没有半分抗拒的样子，相反的，他的耳尖还有点红。 秦沐一眼瞧见泛红的耳尖，心里立刻意识到什么。 他莫名觉得高兴，又忍不住逗洛祝：“这可是我亲自去摘的。” 洛祝不自然地抿了下唇：“谢谢。” “你得全都吃掉。”秦沐把东西放到他的面前，接着又起身，“这样才能感谢我。洛祝微微一愣，本能地伸出手去拿个果子。 见洛祝真的吃了，秦沐松了口气，他边往外走边道：“虽然你可以不用吃饭，但我们这里都是要吃饭的，所以你多少也吃点，我还得回去做饭，待会儿叫你。” 他说着便出去了，也不给洛祝一个回答的机会，洛祝只能瞧着秦沐的背影，默默啃果子。 大概是方才的亲吻叫洛祝变傻了，他满脑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运转，只知道吃果子。 同时还忍不住想起，自己和秦沐也算认识了很久，不论是哪一段的感情，两人似乎都不曾做过超乎亲吻的事情。 他们的感情就很纯粹，也可能说，没来得及进一步，就被其他什么打断了。 但转而洛祝又不明白，更进一步的关系是什么。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天色都黑了。 秦天行和安远也回到了家中。 他们第一时间来找秦沐，推开门就看见秦沐正捧着个盆坐在椅子上，笑洛祝道：“叫你吃果子也没叫你全都吃了，你现在吃饱了待会儿吃什么啊哈哈哈。” 病弱样子的男子坐靠在床上，不好意思地垂眸：“还能吃。” 他不想错过秦沐给他做的饭。 秦沐笑着问：“你真的能吃下？” “可以……” 秦沐提醒他：“不许强撑。” 洛祝便弱弱补充一句：“还能吃一点。” 秦沐这才敛了笑：“那就给你吃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 他瞧着洛祝，越发觉得带洛祝来是正确的。 至少在这的洛祝，身上没了那种漆黑的，不妙的情绪。 反倒更像第一次认识的那个，呆呆傻傻的小官人了。 两人说着话，丝毫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回来。 安远瞧着看了会儿，轻轻退出屋去，转身攥住秦天行的手，拉着他往自己屋走。 秦天行还没进屋看，倒先被安远拉走，他好奇地问：“怎么了？他们在里面做羞羞的事了？” 安远：“……” 她回头瞪了秦天行一眼：“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啊！” 秦天行挠挠脑袋：“可是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到……” 安远停下脚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与其说交换眼神，更不如说是安远意识到什么，气恼地瞪他一眼。 但秦天行又道：“你说这里面，还有谁比较适合？” “可是……” “这也不是咱们选的，是他自己选的人。”秦天行说，“我知道你等到他回来，肯定更想着和他多住一段时间，可他回来的时候已经长大了，他不是那个小孩了。” 安远不高兴：“我就不能多留他一段时间？” “可以啊。”秦天行马上道，“咱不让他们走不就好了，虽然说外面的兽成家了都得另找房子住，可崽崽不一样，他继续在家住没问题。” 安远瞪他一眼：“这可不行。” 秦天行道：“那就附近给他办个房子。” 安远想了想，这和在家里留个屋是差不多的。 只是也不知道秦沐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更何况他早早流落在凡间，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成人期这回事。 “咱们先给他们找窝吧。”安远叹了口气，你这几天先治好洛祝，他现在这样子，被折腾几下人就没了，咱可不能让崽伤心。” 秦天行马上应道：“他修养差不多也就五天左右，赶得上，我再找个时间，把他带出来。” “嗯。”安远说，“我给他们找个屋子，避免他们被外人打扰，等成人期过了，再和他们谈之后的事。” 两人很快拍定下来，回屋换了件衣服，若无其事地去找秦沐要吃的。 秦沐见两人回来，赶紧去拿饭拿菜，等大家都落了座，又去把洛祝带出来。 他忙前忙后的，忙得头发都翘起来好几根。 安远瞧着秦沐看洛祝时的眼神，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叹了口气：“崽啊……” 秦沐赶紧应道：“娘。” “这人就是洛祝吧。”安远打量了几眼，“体内的伤势并不算严重，不过天道残害的手段比较厉害，会麻烦一点。” 秦沐一听，立刻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啊娘？” “可能需要闭关五日。”安远说着，手在桌子下面掐了秦天行一把。 秦天行赶紧应：“对，我会带着他去闭关五日，保准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相公。” 秦沐：“……” 他一下子滞住，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磕磕绊绊着说：“不是……相公……那个……我……” 安远又掐了秦天行一下：“总之会带他出去五日，这五天你见不到他，我听兽主说了，你也有要做的事情，正好这五天，你想想清楚。” 秦沐愣愣地点头。 他知道父母是为了他好，洛祝的伤也很危险，他应该马上开心地接受才是，只是才想到要分开五天，他的心就先难受了起来。 就是一种莫名的，他一点都不想离开洛祝的感觉。 明明之前还想着逃离洛祝的。 秦沐心中苦恼地想，他都还没和洛祝分开，怎么现在就想洛祝了。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洛祝，只见洛祝脸色依旧，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唇角微微下撇，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分开。 秦沐转念又一想，洛祝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一认识的只有他自己，而且带洛祝闭关的还是他爹，论担心论焦虑论不愿分开，洛祝更甚。 于是他又滋生起莫名的要照顾洛祝的心，觉得自己总不能表现得这么小气兮兮。 他重重点头：“好啊，那五日后等爹爹和洛祝的好消息了！” 洛祝目光一移，瞧秦沐这么高兴，眸光又淡了些。 秦沐见他不高兴，也不知道怎么说，吃完饭后，便将人带回屋里，问道：“你不想闭关？” 洛祝点点头：“不想。” “为什么？” “这样见不到你了。” 秦沐：“……” 他心想，这样我也见不到你了啊。 但他现在是洛祝的顶梁柱，他不能表现出伤心。 秦沐又道：“就五天而已，五天，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能见面了。” 洛祝很担心：“那万一我五天身体还不好呢？是不是要六天，七天？” 秦沐一愣，他还没想过这事：“那……那到时候……” 洛祝不知是和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倘若一直不好，那我便一直没有和你见面的机会了。” 秦沐一听就急了：“那不行！” 他保证：“五天后倘若你出不来，那我就去接你，如何？” 洛祝瞧他，似乎不太信。 秦沐用窥心术，马上听到洛祝丧里丧气的发言：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到时候丢了我也是自然。 秦沐：“……” 秦沐大声：“我哪有不喜欢你！” 洛祝意识到他在用窥心术，可心里忍不住地： 你上次还说你讨厌我。 秦沐声音弱了点：“那是上次，现在你不讨厌了！” 洛祝不信。 秦沐急得脸都红了：“我喜欢你，我可喜欢你了，那么多人，我只把你带上来呢，你必须信我！” 洛祝不知道信了没信，只是没再吭声了。 秦沐叹了口气：“你怎么比我还幼稚！” 洛祝低眸：“那我去。” 秦沐瞧着他，心里又想说：我不想你去。 他被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搞得要疯。 他无奈地点点头：“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洛祝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多喜欢我？” 秦沐：“……” 他的脸又开始红了，不是急的，而是羞的：“我……” 他瞧着洛祝眼底的期待，一时不忍心，顺着洛祝的话点点头：“可以，到时候我告诉你。” 第二天一早，洛祝便被秦天行带走了。秦沐醒来没见到洛祝，就先瞧见兽主。 和他身侧的小孩。 兽主问他：“你可考虑清楚了？” 秦沐瞧着小孩，疑惑：“他是谁？” “天道。”兽主说着，轻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小孩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大，一双眸子黑又亮，好奇地打量着秦沐：“爹爹？” 秦沐：“？” 他惊讶地望着兽主。 兽主解释道：“他是天选之子，天地造物，我告诉他以后要和你生活，他便以为你是爹爹了。” 秦沐忙道：“我还没有答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兽主道，“何况这是你的责任。只需要带他一年足矣，之后天可以答应你们一件事。” 秦沐好奇：“什么事？” “任何什么事都可以，甚至穿行任意世界，你们提出来的，都可以做到。” 秦沐虽然不想照顾这个小孩，但对这个条件还挺心动，他第一时间想起洛祝，先前他还在思考如何叫洛祝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凡界洛祝是不想去了，兽界又与洛祝有极大差距，秦沐担心洛祝住不习惯。 但既然能穿行任意世界，不就是相当于可以随便玩了吗？ 秦沐自己都没有玩过。 兽主看出他的心动，将小孩往前推了推：“接下来这小孩就交给你了。” 说罢，兽主正要转身离开，一转头就遇见了安远。 他的表情沉了一下：“安远。” 安远脚步一定，只得望向兽主：“哥。” 兽主招招手：“过来。” 安远：“……” 她走过来，示意秦沐先把小孩带走，这才唤兽主：“哥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你还不知道么？”兽主无奈地叹了口气，“总是这么随心所欲，若不是我亲自去把人接回来，你是不是到时候还想大闹兽界？” 安远挠挠后脑勺：“您不是带回来了吗？” “呃……”兽主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说也白说，天道那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证据都交上去了，他也被我们处理掉了，魂魄被……被天行吞下肚了，估计找不到了。” 兽主果然眉头一沉：“知道你们恨他，也没必要把他的魂都吃散了。” 他沉默了下：“天道之魂那是极阴之物，他是神兽，恐怕不好受。” “正巧人界那小子需要治疗，所以天行把他带走，以天道之力治疗他呢。” 安远一时急切，说完突然愣了一下。 兽主：“你方才还说魂都找不到了。” 安远：“……” “算了，我这次过来也不是来追究你们的过错。”兽主对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实在没法管教，他道“这事哥给你们兜了，但以后多注意一些。” 安远一听，立刻点头：“行！” “那我走了。”兽主心累得不行，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处理的如山的公务，他就头痛。 但接着，他又听安远说：“崽的成人期快到了，他大概是想和人类一起过，我们琢磨着，得给他们弄个房子。” 兽主腿一软：“成人期？” “对啊。”安远说，“他不喜欢女孩子，这会儿给他说媒多伤崽的心，但这么短时间里我们也找不到个合适的房子，所以……” 兽主懂了：“行，把我的旧房子先给他们住着。” 安远立刻上前抱住兽主：“谢谢哥！” 兽主无奈又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因着秦沐的成人期，两人又说了点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送兽主离开。 而秦沐已经带着小崽子回到了房间里。 小孩子一路不哭不闹还很乖，进了屋子就坐在椅子上，鼓着腮帮子，好奇地盯着秦沐。 秦沐问他：“你叫什么？” 小崽子说：“我没有名字。” “那总不能不叫你吧。”秦沐想了会儿，说，“你叫木头吧。” 小崽子：“……” 小崽子问：“为什么叫我木头？” “因为我不会取名字啊。”秦沐十分坦然，他这个名字都是方才想起来洛祝曾经抱着还是小黑猫的他的时候，胡乱说的一句话。 他自己又不会取名字，干脆就把这个名字抠下来了。 小崽子也不拒绝，听了就默认自己叫这个：“好的。” “你多大了？”秦沐又问。 “兽主说我三百岁了。”木头说，“之前一直当一个木头，一直到最近才醒过来。” 秦沐：“……” 他惊讶：“你真的是木头？” “对啊。”木头说，“我以为你知道才这么给我起名字呢。” 秦沐：“……” 秦沐叹了口气：“你原来这么大了啊，那你在那三百年在干什么？” “做操。” 秦沐：“？” “每天舒展枝桠，然后睡觉，小鸟们说这个叫做操，因为底下的小孩们天天都在做操。” 秦沐没有听懂。 木头沉思了下，说：“你们如果愿意穿越世界，可以去未来看看，那里的小孩很有趣，他们都抱着板砖出门，就是手掌那么大的石头，而且还如痴如醉呢。” 秦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好傻：“他们抱着板砖干什么？” “听说那个能连上一个叫网的东西，然后随时都可以和别人聊天了。” “可我们也有啊，像这个。”秦沐说着从项链里拿出来一个玉佩，一不小心带出来一东西，那东西啪哒掉在地上，秦沐拿起来一看，是一本书，蓝色外皮的。 他想起来，这是当初他随洛祝下山前，师兄弟们送给他的，那会儿他来不及看，但接下来要无聊五天的时间呢。 他翻开看了看，只见上面全是字。 木头也从凳子上爬起来，好奇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立刻喊道：“这是耽美小说啊！爹爹你也喜欢看吗？” 秦沐：“啥？” “就是你手上的这种小说，写男男恋爱的。”木头说到这事可来劲了，小嘴叭叭的，愣是教懂了秦沐一嘴耽美文学。 秦沐听得稀里糊涂的，但大概意思终于明白了，里面的内容就是两个男人谈恋爱。 他松了口气，接着又疑惑。 他那群师兄弟怎么给他塞这个？ 难道那天窥心术听到的有人喜欢申烨是真的喜欢？ 但是给他看这个干什么，难道是觉得他喜欢洛祝？ 等等，那会儿就有人看出来了？ 秦沐满头疑惑，他瞧着木头好像还想往下翻，查找什么东西，秦沐急忙把书合上：“小孩子不能看这些。” “我不是小孩子了。”木头说，“我已经三百岁了，在那个世界十八岁就成年了，十三岁的小孩都懂这个，八岁的小孩都能写小说了呢！” 秦沐：“……” 木头十分认真地说：“八个月大的小孩都拍了好几部剧，十四岁的小孩就能上大学了，十六岁就能全款喝奶茶，十八岁可以去花市吃荤的了，二十六岁喜欢看海绵宝宝，三十岁还可以跟着小学生唱孤勇者，我都三百岁了呢！” 秦沐：“……” 小孩的世界我不懂。 “爹爹，看来你和我有代沟了。”木头语重心长，奶里奶里的声音说出恐怖的话，“你2G了呢。” 秦沐：“……” 木头说完这些，便开心跑出房间，似乎要去找安远要点吃的。 只留下秦沐愣愣待在原地，感觉自己接下来一年可能过得……不会多轻松。 不过比起这些，秦沐更好奇书里到底写着什么。 他随手翻开两页，不知摸到了什么机关，那书中的字突然弹到空中，接着变成了一段画面，画面里，两个男人正在说话。 秦沐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才意识到他们应该是像戏子演戏那般，他关上门，认真瞧着两人演戏。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黑，书中的剧情已经走到了中段，两位男主也近乡情深，时不时打个啵，看得秦沐面色通红，然而这时，一章卡在了两人接吻的地方。 他好奇又激动地翻开下一页。 外面，夜色如墨。 另一边的洛祝受着秦天行的指引将天道残魂尽数吸收。 大概是因为分开前秦沐的那句话叫洛祝有了生的动力，他的恢复速度极快。 秦天行大概算了下，接下来只需要三天就能完全恢复。 虽然不如刚开始洛祝的修为那般，但假以时日，应该是能超过当初。 秦天行感叹道：“不愧是天道认定的壳子。” 恢复能力和学习能力，都强到令人发指。 洛祝微微颔首：“过奖了。” 他问：“倘若我日夜不休，能否再快些呢？” 秦天行愣了一下，琢磨道：“行是行……但你现在还太早。” 洛祝疑惑：“太早？” “对啊，崽崽的成人期快到了，就在最近几天，但也没那么早，何况你还不知道怎么帮崽崽度过成人期吧？” 洛祝茫然：“成人期……是什么东西？” “就是兽的那个期啊。”秦天行暗示他，“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是……的季节。” 洛祝：“……” 他意识到什么，脸都红了。 “崽崽带你回来，肯定是喜欢你的，我们再介绍别的兽就有点不礼貌了，所以干脆想着……” 洛祝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秦天行的意思。 但他有些担心：“秦沐那么单纯，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 “你放心吧，安远那里会告诉他的，倘若崽崽不愿意和你……那我也会立马告诉你。” 洛祝一听，松了口气。 秦天行又问：“那你还要加快训练吗？” “当然。”洛祝道，“我得尽快恢复。” 倘若秦沐不选他，他也不想叫秦沐委屈自己和别人在一起，倘若秦沐选他，那他要做到随时待命。 至于其他，倒是洛祝从未想过的。 时间很快就晃到了第二天。 秦沐再次睁开眼睛，总算看到那两位男主分开，各自去办事去了。 他松了口气，将被子往鼻子下移了移。 不知道是不是看了这东西的原因，他感觉到身体都有点燥热。 昨晚秦沐还无师自通进行了纾解，但这燥热一直都没下去，还有些愈演愈烈的感觉。 这书还没看完，但秦沐已经意识到不能再看了。 他关上书，下床去灌了一壶水，接着走出房间，就见安远丢给他一本书：“你有空把这书看了，这崽崽娘帮你带着。” 秦沐：“……” 怎么又是书？ 他疑惑地瞧向安远，只见安远十分认真：“明天就带你去新窝瞧瞧，这是娘让兽主给你置办的，你先去住看看喜欢不喜欢。” 秦沐很疑惑，但见安远这样认真，他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关上门回到屋子，秦沐拿着书，困惑地看着房间，他怀疑自己是看昨天的那本书看昏头了，于是立刻拿下那本书，换成了安远送给他的书看。 秦沐躺在床上，打开书，手边拿着杯子，正准备仔细欣赏，然而画面刚显示出来，就看到了一幅比昨晚还劲爆的画面。 秦沐：“……” 手中的杯子啪哒掉在地上。 他脸瞬间通红，可这书打开之后就关不掉了，还认真地在教他如何度过成人期。 秦沐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赶紧往门口跑，可不知怎么回事，门好像被锁上了。 秦沐这才知道这书是安远故意给他看的。 什么鬼？ 秦沐回头看了那画面一眼。 经过各种面红耳赤，他终于看到了「成人期」三个字。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燥热则更加明显了。 秦沐跌坐在床上，脑海则冒出了洛祝的脸。 他突然很想见到洛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才传来安远的问候：“崽？现在要出发吗？” 秦沐已经没力气了，他浑身像火烧一样的烫，脑海里成了浆糊，翻来覆去口中只有一个名字「洛祝」。 有时候他唤的是师尊，有时候则唤的小孩，有时候是直板板地喊他洛祝，有时候则是阿祝。 安远听了片刻，叹了口气，施法将秦沐送到新窝去，同时给秦天行发了信号。 秦天行眉头一皱：“崽这时间有点快了。” 洛祝一听这话，赶紧起身：“他怎么了？” “成人期提前了，应该是因为上一世的影响，我现在要带你过去。” 秦天行顿了下，问他：“你不会不愿意吧？” 洛祝不假思索：“我自然愿意。” 秦天行笑了：“我怎么会怀疑你不愿意，走吧。”他按着洛祝的肩头，将人瞬间送到了新窝，他推了把洛祝，接着便转身离开，“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处理了。” 洛祝微微一愣，然后，他看向屋门。 屋里隐约传来秦沐的声音，这屋子所有的气息，所有的字眼，都在唤着他。 洛祝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只是，他刚一推开门，就被人从屋里拉进去，转而抵到了墙上。 秦沐瞧着他，眼中却是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受影响的样子。 洛祝一愣：“秦沐？” “我……其实还没到时间。”秦沐眨了眨眼睛。 洛祝：“那你……” “不装一装，怎么提早见到你。”秦沐深吸了口气，“你刚走的那天早上我就意识到了，我想你，我不想离开你。” 之前的那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的时间。 秦沐本来就很喜欢他。 接下来到永远，都喜欢。 他不愿意离开洛祝，于是，他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发点红包。 感谢陪伴，未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