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龙套后我被男主的主子看上了》作者:山鬼E 文案: 谢瑜看了本重生文,穿成了书中仅出场过两次的女主姐姐钟瑜 原书女主前世费尽心机嫁了男主为妾,跟着他一路封侯拜相,作妖多年最终作茧自缚自焚而亡,临了却发现男主心底的人竟是当朝皇后 钟瑜本打算低调过个安生小日子,吃瓜看女主重生后如何反虐男主,谁知却遇上了男主顶头老板,未来的新帝,南安王府世子付久珩 这……谁来告诉她他怎么一副要挂了的样子? 这要是不救他男主还怎么玩?谁知从此却被这个惹不起的粘上了,百般退避对方却还是纠缠不休 钟瑜表示自己可不想成为京城贵女们的眼中钉,她和世子家世悬殊,就别瞎折腾了吧 毕竟她只吃爽文甜文受不得虐,还是让她安分守己拿好自己龙套的剧本吧 世子:哦,剧本我已经改完了(得意脸) 阅读指南: 1.假淡定装傻能手小官庶女VS外表清高实则恋爱脑世子 2.女主低调佛系怕惹事,一心一意当好小透明。男主位高权重拽上天,步步紧逼 3.女主前期隐忍,中期开始崛起,非大杀四方型女主哦 4.女主不是白莲花,会为了生存使些手段,不喜请点叉,匆喷 5.双C,男主今生从身到心只有女主一个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瑜,付久珩 ┃ 配角:钟紫蕾,钟紫茜,谢琰,肖宛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权势男主步步紧逼,女主低调佛系 立意:要脚踏实地,才能过上舒心满足的日子 第1章 钟瑜?终于? “你这个贱人!” 钟紫蕾面带凶恶,一手狠狠的推在了面前之人的身上。 被骂的少女眉眼带媚,一身朱红束腰的衣裙更显其妖娆,正是钟紫蕾的庶妹钟紫茜。 此时她被推了一下,一个不稳歪着身子向后栽去,被一边站着的钟瑜伸手扶了下,才不至于跌倒。 站稳了脚,也顺势离得钟紫蕾有些距离,她柔顺的低着头,伸手轻轻抹了下眼角。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甚是好看。 钟紫蕾还在大声骂着她:“你娘施氏就是个妖艳的狐狸精,哄得我爹我娘都被你们柔顺的表相给骗了。告诉你,少和我惺惺作态的装可怜,我可不吃这一套!” 说着眼光鄙夷的上下打量着她艳红的衣衫,从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穿的这般艳丽给谁看呢?真不要脸!” 钟紫茜轻咬了嘴唇,眼中含着泪光,眉眼还是娇弱柔顺的模样,袖子里的手却紧紧的捏着,指节都泛了白。 钟瑜站在一边瞧着两个姐妹这般热闹,低头看着脚尖,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这个身份,真是说什么都错。 虽然都是父亲的女儿,但她作为书中的女N号,一共出场过两次的透明人,在这钟府里可是半点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转眼她穿进这本书已经四个月了,人家穿书起码能混个女配当当,她却是连女三女四都混不上,原主钟瑜,是个半路被认回钟家的女儿,虽然是女主的姐姐,可整本书就出场过两次便领盒饭了。 而女主便是眼前这梨花带雨的美人了,名唤钟紫茜,前世是个满级的绿茶,使了手段嫁了太尉家的嫡公子肖宛旭。 后来男主辅佐了南安王世子称帝,封侯拜相,她为了稳稳的扎根在太尉府享尽荣华富贵,为了他的宠爱,不择手段恶事做尽,最终作茧自缚自焚而亡之时却才发现,男主心里的人竟是新帝的皇后雪凝,即便是她斗赢了正室,他也不会再立她为侯夫人。 她与他的正室,还有后院那些女人们争斗的一生不过是个笑话。 钟瑜彼时正看的起劲,满心期待着看女主重生后如何打脸男主,却一觉醒来竟成了钟紫茜的姐姐钟瑜。 她穿进来的便是自己睡前看的那一章,钟紫茜刚刚重生不久,正在钟家受嫡姐欺负,还未遇到男主肖宛旭。 说来钟紫茜前世做了那么多恶,也许也有常年受嫡姐欺压的一分原因在里面。 就说眼前这事,钟紫蕾便是冤枉了钟紫茜了。 虽说她前世是个心机绿茶,今生也依旧执迷不悟的算计着想嫁个好人家,但还真没把主意打到这个张浩凯身上。 方才钟瑜瞧的清楚,钟紫茜和张家表哥只是偶然遇上了,女主相貌娇艳,今日又穿的玲珑有致的,张浩凯便忍不住多瞧了一会,俩人说说笑笑的,正好让钟紫蕾看见了。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和张家表哥这般拿姿作态的说话,小心有你好看!” 骂了半天出了气,估摸着这小妖精也不敢再和张家表哥使些狐媚子手段了,钟紫蕾歇了口气,落下一句狠话转身回屋去了。 钟瑜这才小步的上前,递了手中的帕子给钟紫茜。 钟紫茜却是恨恨的挥掉了那方帕子,脸上的泪还挂着,可神情已不是刚刚的温顺柔弱。她充满恨意的目光阴狠的盯着那远去的嫡姐,仿佛要在她身上烧一个窟窿出来才罢休。 钟瑜也不知该不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这四个月来的相处她对钟紫茜的性情也算是了解,这绿茶重生了也还是绿茶,别看她在父亲还有正院的人面前是如何乖巧,私下里对自己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姐姐可是半点没有好脸色。 这会儿安慰她没准反而会受怒气波及。 正想着,钟紫茜已经一个转身,满身戾气的往偏院走了。 钟瑜默默的跟在后面,也往偏院去了。 初春时节风中还是带着凉意,姨娘施氏站在庭院的侧门边上,远远的瞧见白布盖了抬出去了人,嘴角讽刺一笑。 回房取了亲自缝制了半月的香囊,徐徐的朝了正室王夫人的屋子走去。 施氏是定远将军钟高成的妾室,生得美艳绝伦,如今虽已年近四十,却仍是别有一番风韵。 而王夫人是将军的正室,与将军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二人夫妻情深。 只是王夫人虽是钟将军心上之人,但这府里这些年来却也还是抬了一个个各有风情的美人进来。 施氏便是其中的一个。她不是妾室中最美的那个,却是这府中的妾室里最长久的。只因着她一早便看的清楚,将军的心牢牢的系在王夫人身上,偏心的厉害,依附王夫人才是生存之道,使手段动摇王夫人的地位不过是不自量力。 就比方说刚刚被抬出去的这个袁氏,唆使女儿抢了王夫人一早给钟紫蕾相中的侍郎家嫡子苏公子。虽是女儿最终如愿嫁了过去,可不过是个妾室,现下自己又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施氏笑盈盈的去拜见了王夫人说了袁氏病死一事,又讨好的送了亲制的香囊,午时将军回了府来与夫人用膳,王夫人一个高兴还留了她一起。 用过膳后施氏便回了自己的偏院,进屋的时候瞧见女儿钟紫茜阴沉着脸坐在桌边,一地的茶杯碎片,再一瞧,边上站着默不作声的钟瑜。 钟家有六女二子,眼前这两个便是施氏所出的两个庶女,小女儿钟紫茜相貌继承了母亲的艳丽,举手投足间皆是令人移不开眼的妩媚。 现下她正满脸的怨气,眼睛也微红着似是哭过。 施氏上前拉了钟紫茜的手将她带到面前,仔细的看着她的面容,柔声道:“茜儿这是怎么了?” 钟紫茜使劲瞪了一眼边上的钟瑜,道:“钟瑜她想烫死女儿!” 钟瑜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真是躺着也中枪。本来她看书的时候还只觉得女主钟紫茜前世是豪门宅院的生活逼迫的,才做下了那么多恶事,可现下自己穿了进来继承了这位女N号的记忆,才发现这钟紫茜出嫁前就不是个什么好人,此番重生了一糟也是本性难移,全然不似一般重生文的女主那样有一番大彻大悟。 女儿是自己生的,施氏如何不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比了个手势让钟瑜先出去。 钟瑜便忙带着婢女月圆低头出了屋子。 待回了自己屋子,月圆一边给钟瑜将沾湿了的衣衫换下,一边气不过的道:“茜小姐平日里在外最会装柔顺,私下却是这般德性。蕾小姐刚刚给了她气受,小姐您好心递茶给她,她却将气撒在了您身上。” 钟瑜皱眉,拉了月圆道:“你跟着我到钟府两年多了,怎的还这般乱说话。” 月圆瞪着圆圆的眼睛,扬头哼道:“我就是意难平,同是她生的,怎么就这样偏心!” 钟瑜瞧着月圆气的鼓着腮帮子,笑着上去捏了捏,道:“知道你是向着我,只是你也知我不看重这个了。” 钟瑜便是施氏的另一个女儿了,她单名一个瑜字,既不从紫字辈,名讳中也无草木。 钟瑜本不叫钟瑜,说来也是巧,她原名竟和自己穿书前一样,也叫谢瑜。 这位女N号,也有一番自己的故事。 十多年前正是战乱,还只是个小将的钟高成在外征战。 战火一路蔓延到了钟家老家,一家人逃难之时钟瑜出生了,施氏为了逃命不想带着她这个累赘,便将她遗弃在了老家。好在当时钟高成的老母年迈重病无法远行,自愿与她一同留了下来,这才不至于就那么被饿死了。 后来战乱之中便没了这个女婴和钟家老夫人的消息。 十多年后,谢瑜伴着兄长谢琰赴京赶考,也是缘分使然,钟将军听闻举子谢琰才俊出色,谈吐不凡,正有意在举子中招贤为婿,便去客栈见了一面。这一见,正好瞧见了带着亡母之物的谢琰之妹,谢瑜。 一番打听之后,方知当年老母病重,临终之时命人将孙女的襁褓送了好人家抚养,机缘巧合这个女婴最后便入了谢家。 而谢瑜也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谢县令的亲生女儿。 认祖归宗之后谢瑜改名为钟瑜,开始了她在钟府里尴尬的生活。 王夫人不喜欢庶出子女,自然也不喜欢她,而面对施氏这个生母,初时钟瑜也怀着复杂的心情想去亲近,却也渐渐明白,十几年前她撇下她,母女情缘便已难再追回了,这个家钟瑜融不进去,这也不是她的家。 而这个女N号的故事到这还不算最惨,钟瑜记得女主钟紫茜前世里,钟瑜全文仅出场过两次,之后便是挂了的。 想到这里钟瑜面上的笑意也没了,女主重生后能不能逆天改命她不知道,但她得想办法绝不能让自己按着原来的剧情就那么死了。 月圆瞧见她的神色怔忡,以为自己瞎说话惹了她伤怀,便挑了高兴的事说:“说起来,我们就快回家了!” 想起即将到来的出行,钟瑜也多少能欢喜一些。 回家,回平川县。 兄长谢琰今年高中探花,向来赏识他的钟将军想着此人日后必定高升,本是带了贺礼拜访,谢琰便借机恳求了钟将军准允钟瑜来平川县小住,正欲拉拢谢琰的钟将军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钟瑜的记忆里,平川虽小,却是环境幽美,民风淳朴,谢县令与夫人皆是和善亲切之人,兄长谢琰更是个微微带了书卷之气的俊俏公子,这些美好的事物是原主钟瑜最美好的回忆,她很想去亲眼看看。 月圆眉开眼笑的道:“我记得公子第一回 赶考,临行之前小姐在院子里种了一株小桂树的,为蟾宫折桂的好意头。如今也不知长的多大了,许也能开花了吧。” “开花那还早呢,不过如今应是已经长很大了吧。” “还有公子,公子会和小姐一同回平川吗?” 钟瑜笑看着眼前兴奋的月圆:“傻丫头,哥哥刚考中,哪有这便回乡的道理。就算要回乡,我二人如今已不是兄妹身份,父亲不会同意我们孤男寡女的一路同行的。” 第2章 这要挂了的病弱美男子是?…… 到了月末,钟瑜便踏上了路程。 平川路不算远,马车却也是要行上七八天的,赶路的第五日夜间,正要落脚,主路边的客栈却说让人包了,不能接客。 客栈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钟瑜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得好声相求,又多塞了银子,可谁知掌柜竟将银子推了回来。 “姑娘,不是我不收留你,这包下客栈的人看着非富即贵,出手便是一锭金子,我如何得罪得起啊?” 钟瑜见老板几番坚持,和月圆道:“你去和车夫到附近瞧瞧,是否有庙宇之类的避身之处。” 月圆急道:“这如何使得,小姐金枝玉叶的……” 钟瑜安抚着拍了拍她,道:“你且先去看看,如若今夜真无他法,便是破庙也得住,我和刘侍卫留在这再看看。” 月圆只得带着车夫去了,钟瑜回头又和掌柜道:“掌柜可否让我与这包下客栈之人见上一见,实不相瞒,家父也在朝为官。我不难为掌柜,但若内里当真是京城权贵,想来多少也能卖我父一个面子,给小女一个容身之所。” “这……倒不是不可,只是这包下客栈的公子,面上肃杀之气甚重,姑娘一介娇弱女子,只怕……” 钟瑜略一思索,此处不近人烟,也有些担忧这些人出手阔绰不是因着身份富贵,而是杀人越货得来。 “那掌柜您与伙计的房间,可否空出一间给我?刚刚的银两数目若放在平日,也够包下这所有房间了,掌柜若肯帮忙与下人们挤一挤,腾出一间房间给我们,这些便都是您的了。” 掌柜犹豫再三,最终将手上沉甸甸的银子收了起来,道:“姑娘和我去看看房间吧。” 钟瑜吩咐刘侍卫:“你去和掌柜去看看,不求多舒适,干净暖和即可,我留在这等月圆。” 刘侍卫应声和掌柜进了客栈,钟瑜便立在客栈门边等候。 不多时,外间忽的响起一阵马蹄声,一名男子停马在客栈前,匆匆忙忙下了马进去。 来人几个快步进入客栈,客栈二楼下来的人也正急着迎上来,道:“如何?怎的你自己回来了?” 那男子单膝跪地,道:“属下无能,我二人急行两个时辰,未曾寻到过医者。想是那掌柜所说无误,若要寻医,只能往平川去了。可平川离此地最快也要一日,寻了医者折回又要一日,恐会误了公子病情。 另一人已经继续往平川赶了,我先行折回禀报,若是公子现下好些了,立即上路也可能在一日内赶到平川!” 钟瑜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内里,只见立着的人生的倒是清秀,只是眉目冷冽,全身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她仔细想了下女主前世的剧情,似乎没有哪个角色对应得上眼前之人。 正想着,听闻那人怒道:“若是公子可以挪动,我等又何必受困于此客栈之中!再去找,多带些人,遇见的人家挨家挨户问!定要立刻将医者寻来!” 跪着的人领命,少顷,客栈内又行出来多名男子,几人匆匆上马奔驰而去。 钟瑜缩在门边角落,瞧着他们散去了,心中也知这本书所处的正是新旧两朝交替之时,皇帝无能,世道并不太平。几年后南安王便会起兵围宫,南安王世子付久珩登基为帝,男主肖宛旭便是辅佐付家争夺天下的第一要臣。 转回身,一阵寒气迎面逼来,那冷冽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钟瑜被吓了一跳。 那人冷冷的问道:“你是何人?” 钟瑜心底有些惊慌,但面上依旧尽量平静的道:“小女路过本欲投宿于此,掌柜的说没有房了,正不知如何是好。”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似是信了她的说辞,转身又进了客栈。 钟瑜心中隐隐有个想法,穿书前她的母亲是名中医,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可以说略懂一二。此处若要寻得医者来回最快也要两日,可瞧他们的神色显然这位生病的公子是撑不到那时候的。 钟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管这个闲事,瞧着刚刚几人飞身上马的样子应皆是武艺精湛,而眼前之人身上这般浓重的肃杀之气,想必也是历经杀戮生涯方能铸成的。 他们可能出自某个贵族世家,也有可能只是些亡命之徒,插手这件事她可能会把命搭进去。 可是不出声,这毕竟是条人命。 客栈内的男子背景挺拔,她仔细的打量了他的背影,此人听语气并不是主子,可是相貌衣着皆是不凡,不像是什么恶人,倒像是哪家贵族公子的贴身侍卫。 按照女主前世的记忆,现下自己的死期还没到。可她也不确定,书里的剧情和时间线会不会因为她的穿越而发生改变。 钟瑜正犹豫着,那男子却忽的回过身向她看来。 “姑娘与同行之人中是否有通晓医术之人?” 钟瑜本就未想好是否淌这淌混水,忽的被一问,一时不知回答有还是没有。 然而她这一犹豫,男子便看出了端倪,快步上前双目紧盯着她着急道:“看样子是有了?” 钟瑜只得轻声嗯了一声。 “且快随我前去看看我家公子!” 男子拉住钟瑜便大步朝二楼行去,钟瑜追不上他的步子,磕磕绊绊的跑了几步才没摔着,好不容易行至屋前,钟瑜急忙道:“公子,我并不是医者,只是少时随兄长读过些许医药之书,略略懂得皮毛……” 话还未说完,男子已带了她进屋,屋里立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见到男子入内便自行让到了两边。 男子带着钟瑜到床前,仿佛是怕吵了床上之人安睡,轻声道:“这是我家公子,受奸人暗算手臂上被箭划伤了。伤口很浅本无碍,却不想箭上有毒。我等本欲带公子寻医,只是公子中毒后一受颠簸便抽搐不止,也只能安置于此。 姑娘虽自称并非医者,但公子如今这般模样,哪怕姑娘不会医治,能帮我们想些法子拖延些时刻等医者到来,我家公子也能有一线生机。 还请姑娘尽力而为,若得有效,日后必定报答姑娘此番相救之恩!” 钟瑜的目光朝床上之人投去,随后便不由得怔住了。 床上的人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处处显示着他尊贵的身份,而他的容貌也甚是英俊,眉目张扬,睫毛浓密纤长,虽是闭着双眼,却看得出这双眼睛生得极为漂亮,英挺的鼻子有着好看的角度,双唇苍白无色,脸色更是灰败。 钟瑜不禁感叹他的好相貌,都说病中之人最是难看,怎的他这副要死了的模样却也仍是令人移不开眼的俊俏。 钟瑜父亲在京中为官多年,她也见过许多贵族世家仪表出众的子弟。早先便觉得名门权势皆爱美人,生的子女自然容貌不差,因而这些贵族的基因几代之后都是美人基因。 这京中俊男美女无数,可若与眼前之人相比,皆成了暗淡无光的凡夫俗子了。 这样的好相貌,显然不会是个无名小卒,钟瑜将钟紫茜前世剧情里的男性角色全过了一遍,大致推算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能有这般令人惊艳的绝世倾城之姿的,也只有男主肖宛旭的老板,原书中第一大佬,南安王府独子付久珩了。 南安王付霆,当朝太后的亲兄弟,付家两百年积业,当年是跟着开朝皇帝一同打拼江山的,是开朝第一功臣,祖上受封南安王后,一直镇守南边。其后代子孙又屡立大功,封地如今已经达三州,又将三州治理得皆是富硕。 付家的男子争气,女子也不落后,本朝近些年的几代皇后,大多皆出自付家,除了当今的付太后只有公主,其余每一任皇后诞下的男儿皆继承了皇位。 而相比之下,皇家却是日渐落没,如今付家已然有盖过天子之势。 不过南安付氏却有一难事,便在这子嗣传承上。 付霆的父亲本有三子,一子战死,而另一子与付霆争夺世子之位中落败而亡。到了付霆这里,妻妾虽有不少,怀孕的也是有的,却大多未及临盆便没了,生下来的也是三子,一子出生后便亡故,一子少时染病也去了,剩下的这唯一的一个,便是付久珩了。 付家的子嗣艰辛,付久珩作为付家唯一的传人,被整个付家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长大,却并没有长成一个纨绔,相反的不仅仪表出众气度不凡,又文武双全才思敏捷。 男主肖宛旭一生忠于此人,辅佐其登上帝位后,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宰相。 钟瑜的神志从脑海中回归到现实,看着眼前病弱的美男子,瞪大了双眼。 他、他怎么一副随时马上要挂掉了的样子?他这要是挂了,男主让谁封侯拜相去啊…… 钟瑜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之人绝对不能让他死,可她不会医术,只是读过些医理药理之书,也不会号脉,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先仔细的检查了下他身上的外部症状。 手臂上的伤非常浅,并没流多少血,只是如今瞧着伤口已经红肿得吓人。她边检查着,刚刚领她进来的男子边和她细细讲了他受伤后的症状。 听闻受伤后曾一度抽搐不止,钟瑜又细细问了些细节,听起来有点像碱中毒的症状,我国古代许多毒药的主要成分都是碱。 再回想下女主前世与后院他人争锋吃醋时,也曾用过一些毒药害人,似乎有的和现下这美男子的毒发表现也很是相似,而那些毒药也似可用酸性之物来化解。 似乎可以一试,钟瑜斟酌着道:“实话说,我并不知晓这是什么毒,是以也不知该如何用药。何况就算我知晓这些也没用,这客栈里又何来药物呢。” 边上男子一听,脸色一白:“当真……没有一点办法吗?” “有一法,不知是否有用,但是可以一试。” “姑娘且快些讲!” 钟瑜吸了口气,道:“醋。” 男子一愣:“醋?” 钟瑜点头:“对。我刚听你说他抽搐时的情况,忆起曾在书中读过的几味剧毒之物,发作起来的模样和现下很像,而这几味毒药,均是与醋同食毒性便会减弱甚至失效。 我虽不知你家公子所中是何毒该如何医,可是醋是无毒的,不如一试,即使没作用,也不会令情况更糟,若是有作用,便可为你家公子拖得一刻半刻待到医者前来。” 男子听罢立即便吩咐身边之人备醋,很快屋里便忙碌了起来,床上的俊美公子昏迷着,侍卫们便依着钟瑜所言,令人把外伤口涂了好些上去。 许是醋刺激了伤口,床上的俊美公子张扬的眉毛轻蹙,双目迷离的半睁开来,但看着并不似醒着。 钟瑜本在一边守着看众人涂了醋后他的反应,瞧见他睁眼,忙上前轻声询问:“你觉得如何?” 俊美公子眼神依旧迷离,缓缓的凝在她的面上,痴痴的样子似乎有些迷茫。 钟瑜连忙回身跑向屋外,叫来了守在门口的冷冽男子。 冷冽男子入了内,但床上的人此时已经又闭上了眼。 第3章 钟瑜内心一紧,还真的是南…… 忙活了半天,钟瑜才想起来月圆和侍卫。 月圆由车夫陪着去找容身之处了,这会儿也该回了,若是瞧了她不见,想必要急疯了,还有和掌柜去看房间的刘侍卫,自家这一堆人定然已经急的团团转了。 想到这,钟瑜便忙和冷冽男子说了这前因后果,准备先赶去客栈门口。 冷冽男子朝她深深一躬。 “姑娘如今是我家公子的救命恩人,既是因为投宿一事为难,还请宿在这客栈的上房之中。我这便派人去领了姑娘家的下人进内。”吩咐了人之后,又道:“在下名唤无澜,是我家公子的侍卫,还不知姑娘芳名?” 钟瑜想了想,道:“我姓谢,便叫我谢姑娘吧。” “多谢谢姑娘相救之恩。” “谈不上相救,帮不帮的上忙还不知道,若是当真有效,也是你家公子自己的福气。” 无澜一怔,他本想说,若此番得救日后必定相报,未料到她轻巧一语,便将自己施与他人的恩惠抹去了。 很快,月圆便上来与钟瑜会合了,钟瑜瞧着她哭红的眼睛也知她是着急了,此番已是深夜,俊美公子这边有侍卫们照顾,钟瑜便带着月圆回了房。 第二日一早,钟瑜方起身,便听无澜来说那俊美公子醒了,只是却依旧口不能言,清醒了片刻又昏厥了,虽是未曾说过什么,但面上灰败之气去了不少,之前时不时的抽搐也少了。 无澜见情况有起色,便亲自带人继续涂抹。 钟瑜在他们忙前忙后的早间,带着月圆,车夫和刘侍卫一同悄悄上了马车,继续赶往平川县。 这位世子可是将来的皇帝,便是女主前世也没见过真人的天神般的人物,可远远不是她能惹的起的。虽说醋法似乎起了作用,可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定是要赔命给他的。 无澜是到午间方才发现钟瑜不见了的,早上和她说了公子的病况,其后喂食涂抹便花去好些时间,之后公子又清醒了片刻,待到一切忙完之时,已过了午膳,本想请谢姑娘一同用膳,进了房间才发现人去楼空。 晚间的时候病床上的美公子已经见好了不少,醒着的时候能轻声说上几句话了,无澜便将这几日之事细细的报了上去。 “……世子,这女子当真奇怪,她的法子明明有效,却不仅不急着邀功,反而悄悄的走了。” 世子静卧在床上,回想起命悬一线之时迷朦中看见的女子,一身浅杏色的衣衫称得她秀美的面容十分恬淡,她的目光温柔,启唇轻轻和他说了些什么。 彼时他知道自己离死亡很近,听闻人死前会见到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和心中最重要的人,他以为自己此番便要栽在这里了,迷蒙中努力的看去,便是看见了她。 那么美丽,那么温柔,他不认识她,可冥冥中他却知道她是来救他的。 世子缓缓闭上了眼。 “待入了京,查。” “是。” -- 时隔两年多,钟瑜终能回到平川县了。 谢夫人见着钟瑜便紧紧抱着,眼泪流个不停,钟瑜也默默的流着泪,母女二人哭了好一会儿,平川县令谢大人方眨了泛红的眼框,道:“好了,一家人团聚是好事,如今琰儿也有了功名,是该高兴的时候。” 钟瑜执着帕子轻轻的为母亲拭泪,也被谢夫人的情绪所感染,抽了抽鼻子,绽开一个笑容:“是,要不是哥哥如今高中求得钟将军应允,女儿不知何时方能一家人团聚。” 谢夫人泪眼中扯了一个笑容出来,搂着女儿入内,将一早备下的各样吃食一个劲往钟瑜面前推:“这都是你往时最喜欢吃的,快多吃些。这桂花木薯糕你和你哥哥都喜欢,小时候总抢着吃。其实你哥哥也很思念你,要是他在便好了,我们一家四口,还像从前似的。” 钟瑜放下手中吃食,安慰道:“哥哥如今是探花郎了,日后与我同在京中,定能相见的。” 谢夫人亲手做了一桌子的吃食,钟瑜虽是爱吃却也是吃不完的,钟夫人瞧女儿有些咽着了,亲自倒了茶递了过来。 钟瑜忙道:“母亲这可使不得,您是长辈。” 谢夫人却坚持亲自递过来,道:“母亲想你,便让母亲多为你做些事吧。” 钟瑜只好接了过来饮下,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下人们上来收拾,钟瑜道:“且不要扔,这都是母亲做给我的,晚间我还要吃这些。” 谢夫人道:“无妨,喜欢吃母亲天天给你做。” 接过下人递来的水漱好了口,母女俩亲热的坐在一起,聊了许多平川县上的事,谢县令笑着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虽不说话,心中却满满是欣喜。 太久不见的母女二人有说不完的话,到了晚间钟瑜去沐浴,方才分开。 待回了房,瞧见月圆正陪着谢夫人在屋里,钟瑜笑道:“母亲瞧,我没说错吧,月圆现下已经是大姑娘了,当年她和我一起离开平川的时候,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呢。” 说完却发现气氛不对,谢夫人眼角似有泪痕,再一瞧边上的月圆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当即瞪了她一眼,坐到谢夫人身边,笑道:“是不是月圆这丫头又乱说话惹母亲难过了?母亲不要听她胡说,施姨娘是我生母,当年又抛下过我一次,如今待我极好,正室王夫人出身大家,也不是苛待庶女之人……” 话还没说完,谢夫人便一把抱住了她,泪水浸湿了她肩头的衣衫。 “你不必宽慰我,将军府是什么地方,我如何不知。当年钟将军将你要回之时,我便看的明白,只恨我谢家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见你入了虎狼窝去。” 钟瑜笑呵呵道:“母亲这是说哪去了,哪来的虎狼窝,将军与施姨娘是我生身父母,并没苛待于我。我在将军府并不缺吃少穿,偶尔与姐妹拌嘴,那也是免不了的,我和哥哥小时那般要好,都吵过架呢。” 谢夫人直起身来,气道:“这如何能一样!你哥哥与你吵架,无论怎么吵,你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别人想动一根毫毛都不行。钟紫蕾和钟紫茜惹了祸却次次要你来背,你来受罚!我养了你十多年,从没碰过一下,到了他钟家,罚跪手板耳光…… 他们还是人吗?钟将军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你这个女儿,王夫人对你这个多出来的庶女也只有厌烦,而你那亲生母亲施氏,更是个一心富贵的自私之人,哪会为你考虑半分。” “母亲,孩子犯错了都会受罚的,女儿也一样,您与父亲宽容,从不以打骂教子,但这天下间的父母并不都是您这般想的。钟紫茜和钟紫蕾虽是不喜我,但也不是总能嫁祸成功的,受罚这样的事两年多来也不算多的。更何况,我现下大了,也不去招惹他们,已经很久没受过罚了。” 看着心疼得抹着眼泪的谢夫人,钟瑜好言劝慰着,母女两人便这般聊至深夜才睡去。 -- 钟瑜在家住的第五日,没了钟府里的小心翼翼,钟瑜感觉整个人都透着轻快,这日她亲手做了些点心给谢夫人,却没寻着人,便拉了谢夫人屋里的婢女来问。 “小姐,夫人出门了,听说好像和老爷一同去接个什么贵客。这会儿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想是也快回来了。” 钟瑜这才想起,前些天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情,自己瞧着东厢最好的房间又被翻新了一遍,内里布置的物件皆是新置的上上品。 正思索着,便听得外间有人声,钟瑜几步出去,待到了院子,便远远瞧见一群人正往院子里走。 钟瑜不喜和生人客套,刚刚本是想回房的,却闻得月圆感叹:“小姐,你瞧那男子,生得真是漂亮,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呢!” 钟瑜不由停下脚步,忽的联想起了前些天赶路时见到的那名中毒的公子,于是立即抬头朝了那群人看去。 那人被簇拥着,谢县令和夫人都行在了他的身后毕恭毕敬的说着话,远远看去气宇轩昂俊美不凡的,不正是那日躺在床上看着要死了的病弱美男子吗? 钟瑜一把拉住月圆便退回了屋,月圆有些奇怪,问道:“小姐?” 钟瑜小声道:“这人好像是当时在客栈我帮着出计救助之人。” “这不是好事吗?瞧这阵势,这人定是极尊贵的,小姐救了他可是大功一件呢!” 钟瑜无奈道:“我当时见着他,便知晓他身世必定不凡,却还带着你们悄悄走了。当时我不想领这个功,现下就想领了?” 月圆歪着头一想,倒也是,又好奇的道:“那小姐为什么不想领这个功呢?” “看他这阵势和衣着装扮,想来应出身极为高贵,没准和皇家也牵扯着什么关系。他们这样位置的人,许多事都不是看着那么简单。他中毒受伤一事究竟如何还不知晓呢,若是这事他不想张扬,我站出来领功,便是坏了他的事,我一个五品将军的庶女,又无父母家人庇护,他要杀我还不和捏死一只蚂蚁容易。” “我觉着是小姐你想多了,便是高官贵族,受人救命之恩,即便不感激,也不至于要加害人家的。” “即便如此,领这个救命之恩于我其实也没什么用。我若是站出来以救命恩人自居,大抵得利最多的还是钟将军,自己的女儿救了人家,自此多了一个和高官贵族的联系,但于我,可能也就是赏赐钱财了。 可我要钱财又有何用,钟家虽全家都不喜我,可在吃穿用度上倒不曾苛待过我,我不缺钱,而物品,若当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家里姐妹兄弟诸多,又能在我这留多久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既不想为一直无视我的钟将军谋这个靠山,也不想得些什么好物件招惹钟紫茜钟紫蕾的觊觎。” 两人这边聊着,一群人已经路过了屋子,朝了东厢去了。 钟瑜这才从屋里出来,正瞧见跟在最后面的管家,便快走几步叫住了他。 “纪管家,这是怎么回事,那位公子是何人,可是要住在府里了?” 纪管家回身道:“回小姐,那是南安王世子付久珩,从青州进京路过,说是途中因着水土不服而身子不适,想在平川将养几日。老爷听说了不敢怠慢,世子身份贵重,老爷思前想后县上的客栈均是不妥,便将府里东厢那间最好的屋子收拾了,请了世子暂住几日。” 钟瑜内心一紧,还真的是南安王世子。 这南安付家的的宝贝疙瘩怎么自己上京了? 不过钟瑜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管他是来做什么的,她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第4章 误入了凡尘的杏花妖灵…… 打定主意后,这天开始,钟瑜便悄悄的打听了东厢那边每日的作息规律,尽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般过了几日,许是高贵的世子也不屑与这县城里的小人物交往,倒是相安无事不曾打过照面。 这日钟瑜陪着谢夫人用了早膳,谢夫人饭后说想让钟瑜陪着去院子里走走,钟瑜想着这个时辰东厢那边可能也刚用过早膳,若是出去难保不会遇上,便和谢夫人道:“女儿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又有些乏了,不如晚些时间陪母亲走走。” 谢夫人嗯了一声,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徘徊不去,叹息着道:“你可愿和母亲说句实话?” 钟瑜一愣,不明道:“母亲何出此言,女儿是母亲养大的,自是万事皆不敢隐瞒母亲的。” 谢夫人犹豫再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可又觉着不吐不快,这般反复几次,方才问出口:“自世子来了,你便日夜魂不守舍的,听闻你还时常和下人们打听东厢的动静。” 钟瑜一时语塞,正想着如何和谢夫人解释,却听谢夫人又道:“你可是,你可是心里有了世子了?” 钟瑜没想到谢夫人竟想到了这个上去,不由笑道:“母亲想到哪去了,我都不识得世子呢,如何能心里有他。” “母亲也是过来人,这世子无论相貌气质还是才学家世,都是世间少有,你便是倾心于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钟瑜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女儿不喜欢他啊。世子确是出挑,可也不见得女子皆要倾心于他。” 这人将来可是要当上皇帝的,她没长宫斗的脑子,哪敢肖想进皇帝的后宫。 原书里世子付久珩的皇后正是男主肖宛旭的白月光,倾国倾城的雪凝公主。她冰雪聪明又性情沉稳,智谋才略不输前臣,在他登基后除了是他的贤内助,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代贤后之名留垂青史。 钟紫茜前世只是和男主肖宛旭心里雪凝的那抹影子相斗,都输的一败涂地,若是当真去和雪凝公主去抢丈夫,后果可想而知。 谢夫人目光幽深的看着钟瑜,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钟瑜的性情谢夫人也是了解,此时看她的神色坦荡,便信了她确是未对世子上心。 于是叹道:“如此便好。这世子虽是人中之龙,可是也非池中之物,须知齐大非偶。何况南安王虎视耽耽,付太后和皇上母子……唉,算了不说这些,总之这南安王府可是虎狼之地啊。” “嗯,女儿知晓,母亲且放心。女儿看的明白,世子与女儿之间隔了万丈鸿沟,是云与水的距离,女儿从不图嫁得高处,只愿能得一安身之处,平稳度日。” 谢夫人这才放下了心,母女二人又闲聊了会儿,谢夫人便有些困了。 钟瑜侍奉了她歇下,正准备回房,月圆忽的道:“小姐,我们不如去城西看杏花吧。” 钟瑜皱眉道:“不好好在屋里待着,一会小心碰上了东厢那人的。” 月圆笑呵呵的道:“小姐,东厢那人养着病呢,这些时日天天的都没怎么出过门。您这会儿出府,夫人房里出去拐个弯便到侧门了。若是回房,还要路过院子,反而有可能遇上。 我听闻城西的杏花现下开的正好,记得往年,琰公子时常带着小姐去城西看花,成片的杏花林可美了。我们好不容易回一次平川,如今时节刚好,不去看看该多可惜。” 虽知月圆是贪玩才这一番说辞,可听着也有些道理。 钟瑜不免有些动心,道:“嗯,倒也是。你我生长于此,也确实很是想念这平川的一草一木,回来了这么多日子,初时几天在家陪父母,而后东厢便住进人来了,倒还没好好的在城里逛一逛。” 于是两人便从侧门往城西去了。 一路逛着,将儿时喜爱的吃食吃了个遍,待行至城西的时候,已过了快一个时辰了。 城西的杏花树非常多,自成了一片树林,这时节杏花已经开了快一月了,县里的人想是已经看腻了,林子里倒没什么人。 钟瑜吃的有些撑,逛了会儿便坐在林子里一处大石上歇着了,月圆想起城西有个凉糕铺子最为有名,可二人也实是吃不下了,便主动请了去买些包着带回家。 钟瑜不爱动了,便坐这石头上赏花,微风拂过传来淡淡花香,钟瑜正心旷神怡,忽的闻见脚步声,抬头望去,不由脸色一变。 付久珩的毒在来平川之时已然消的差不多了,只是人时不时还有些虚弱,便没急着进京,在这平川县令的家里养着了。 养了这么几日,身子已然尽数好了,本想早早继续上京,奈何无澜等一干人放不下心,付久珩也不差这么几天,便答应了再养几日。 只是实是闷的慌,今日便出来逛了逛。 行至杏花深处,时不时有花瓣伴着微风缓缓飘落,春日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付久珩踏着花瓣铺成的小路惬意的漫步着。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付久珩心旷神怡,不由伸手去拉过一枝开满花朵的枝条,轻合了双眼去嗅。 先是调查遇刺一事,后是父亲几番书信,养伤的这些日子过的并不十分畅意,现下这阵阵香气倒仿若由着鼻息流入了心间,将他内心的烦闷舒缓了不少。 付久珩长长的睫毛微动,松了手放开那枝杏花,复又睁开了双眼。 然后他便远远望见了杏花雨中一身柔白的女子,也正抬了头望向他。 女子的一双杏眼明澈柔和,顾盼生辉,洁白的面庞上一抹朱唇不点自红,她静静的坐在那,望着他的水眸中露着几许惊慌,仿佛是杏花丛中的妖灵,被误入其中的人类所惊。 付久珩想上前一步,那美貌妖灵却慌忙起了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杏花林中。 付久珩微怔,长腿一迈便追了去,可几步上前,还哪有她的踪影,再顺着路上前,只差将杏花林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那个误入了凡尘的杏花妖灵,为他这个人类所惊,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付久珩立于杏花林中不语,一直守在不远处的无澜此时已跟了上来,问道:“世子可是见着什么人了?” 几枚花瓣缓缓的飘然而下,他不由伸开手掌轻柔的接住,道:“可还记得客栈里你说的那位谢姑娘。” 无澜抬眼四处看了下,却并未看见什么人,思虑着道:“这女子与我们在往平川的途中相识,如今在此地露面,想来应当就是平川当地之人。这杏林不小,她既是当地人定是比我们熟悉地形,若有心相避你我也确是难寻其踪迹。 不过世子若想找她倒也不难,平川本不大,不如交给县令,想必明日便能见着此女了。” 付久珩沉默少许,方道:“罢了。” 钟瑜这边已经出了林子,她小时候在这杏林里不知道和兄长谢琰玩过多少次捉迷藏,这林子哪里易藏人,哪里方便逃跑她再熟悉不过。不过这位世子和他身边的无澜明显皆是武艺上乘,他若不是初时迷茫了一瞬,她许也是跑不掉的。 真是不想招惹谁就偏要遇上谁。 钟瑜小跑着朝了凉糕铺子去,果然在门前见了正在排队的月圆,急忙上前拉了她便想跑。 这家凉糕在平川县很是出名,月圆排了好半天终于快到了,被钟瑜一拉吓了一跳:“哎呀,小姐马上就到我们了,你再等会。” “等不了了,我刚遇见他们了。” 月圆一脸不解的道:“遇见谁了?” 钟瑜无奈:“还能有谁?东厢的啊,快别问了,先和我回府再说。” -- 这一事之后,钟瑜再不敢轻举妄动了,老老实实的在自己房里闷了多天,好在南安王世子急着上京,身子也早养的差不多了,没几日便准备了离开平川县。 这天便是世子离开的日子,谢大人与夫人亲自相送,行到院门,付久珩身上的披风被门口一株皂角树的刺刮了一下,回身一看,披风已然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 付久珩大病初愈受不得凉,可这披风只有一件,而堂堂南安王世子也不能披着这件破了的披风上京。 不等付久珩说话,谢夫人便笑道:“世子若不嫌弃,府里有我儿披风几件,是他临去京城前赶制的,走时只带了一件,府里这几件都是新的。虽是比不得王府之物气派,但遮风挡雨多少有点用处。” 付久珩道:“也好。” 谢大人便吩咐了下人去取,谢夫人却想起几天前送伞的事了。 那几日多雨,自己着下人在未用过的新伞中挑了几把送过去,世子瞧了那伞上的花样一眼,还是执了素日的旧伞出的门。 付久珩出身尊贵,气度不凡,这种贵气是自小金贵里养出来的,作为南安王府唯一的子嗣,付久珩所用之物皆是上等佳品,想来这平川小县里的物件,许多他都瞧不上,现下这披风十有八九也不能合他心意。 这般想着,谢夫人想到钟瑜方从京中来,眼光比这县城的下人定会好上许多,便拦道:“且慢,你去叫了小姐和你一起去,让小姐亲自挑了送过来。告诉小姐是送与世子的,务必用心挑最好的送来。” 那下人领命后便来了钟瑜的屋里,钟瑜听罢真是一头黑线。 自己好好的躲了这么多天,怎的人要走了却来了这么一出。 思来想去,如今这已许多天了,世子眼里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能早记不得她的模样了。更何况她一个女眷,见了权贵全程低头弯腰的,尊贵如他,想是也不会低头仔细去瞧她的模样的。 这么一想,倒也没什么,于是便去挑了成色样式最好的一件来,亲自端着送了去。 钟瑜低着头行至了院门,谢夫人接过披风,双手交给付久珩身后的无澜,本想介绍下女儿,可一想又不知如何介绍。 若说是女儿,现如今钟瑜已经认祖归宗回了钟家,并不算是谢家的女儿了。若不说是女儿,也说不清道不明是个什么身份住在府里。 再抬眼瞧向南安王世子,只见他并未瞧向女儿一眼,显然世子根本不在意面前多出来个女子,于是便未言语。 钟瑜交了披风出去,付久珩本就生的高,自己立于他面前又低着头,他的角度俯看过来本就看不太清模样,何况他果然如自己所料未曾关注她半点。 世子身份高贵,便是他身边的侍卫无澜,许多高官都要称呼一声大人,平日里投怀送抱的美人想是都数不清,自己如今不过是县令家的女儿,他又如何会多看一眼。 于是钟瑜放下心来,朝了父母与世子一福身,道:“瑜儿且不打扰父亲母亲与贵宾了。”说完便恭敬的退了几步,转身离去了。 第5章 志怪异谈里的那些女妖和仙…… 付久珩解下身上坏了的披风,由无澜将新的披风打开为其披上。 扫了一眼那披风,之前谢家人送来的物件皆是用料奢华,上面的花样也是纷繁复杂。这个披风的样式却是简单许多,深靛色的底料上纹着几朵云纹,素净而不庸俗,颜色也极为稳妥。披在身上,质感轻柔舒适,反而比之前那些奢华的用料更为轻便。 这披风甚是合意,付久珩觉着这个谢家小姐确是蕙质兰心的女子。 以往那些官员们若是家里有几个好颜色的女儿,便巴不得立即塞到他面前来,时时的要往他眼前凑。先前他听谢夫人特意叫自家小姐去挑披风,还以为她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的。 再回想他在谢府里住了十多日,竟是从未见过这个谢家小姐,就连刚刚,那谢家小姐也只是一晃而过,似乎脸都没看清便急着退下了。 这分明不合常理。 这般想着,他抬首看了眼女子离去的背影。 钟瑜已经行至院里,正想着世子这一走自己的闭关生活终于要结束了,可要在城里好好逛逛,施氏也不在意她,临行时她说想多住些时日施氏也没说什么。 “且慢。”这声音清亮醇厚,果然貌美之人声音也会是悦耳动听。 钟瑜心中惶惶不安,那声音是朝着自己这边的。 可世子与她都不认识,定不是和自己说的。 这般自我安慰着,钟瑜装作未闻,继续前行。 “谢小姐请慢。” 这次钟瑜只得停下了脚步,她已经行开了些距离了,此时回过身去即使是低垂着头,对方这个角度看过来也是能看着些样貌的。 她心乱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闻得身后几声脚步声,世子的声音已经就在身后了。 “本世子觉着这披风甚好,此去京城还要几日,想着再备下一件,不知小姐可否带了我去再挑选一件?” 门边的谢大人与夫人彼此看了一眼,都觉着有些奇怪。若是世子觉着披风好,令人再取一件便可,若是不喜,命人换上一件也好,世子何等尊贵,怎么要亲自去挑? 虽是不解,谢夫人瞧女儿愣着站在那低头不语,忙替她应道:“是。瑜儿,你快去带世子再挑一件。” 钟瑜只得应声,微微侧身福了福,并未完全回头。 “请世子随我来。” 两人七拐八拐的到了谢琰的房间,一路上钟瑜不出声,世子也不问,进了门钟瑜想开口命人去取些新披风来,转念一想她并不想和世子独处,便道:“请世子于厅中静候片刻,小女这便去取了披风来。” 钟瑜站的离他远远的,付久珩瞧她头都快低到地上了,不由带了些笑意,道:“你便站在这,下人们去。” 钟瑜只得吩咐了下人,沉默着杵在那了。 付久珩几步行至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后便自下而上的盯着她瞧。 钟瑜如坐针毡,心下也知晓这个角度世子定是已将她的样貌看的一清二楚了,看这般情势,约是他已认出自己了。 客栈之时世子明明只于晕迷之时看过她一眼,竟也记住了,真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 “你是谢县令家的女儿?” 钟瑜不敢看他,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低垂着头,心中想着他也要离开平川了,自己与谢家钟家的事挺乱的也不好说,便应声说是。 付久珩又道:“你既救了我,为何不留下来领赏?” “我救世子之时,并不知世子身份,只想着救人,没曾想过邀功。” “可那日在杏林中,你也躲着我。” 钟瑜语塞,半天才胡诌道:“世子样貌过盛,我不过县城里一个小小女子,乍见仙人般的世子,一时惊慌失措,下意识便跑了。” 付久珩笑了几声,声音醇然动听。 钟瑜知晓自己找的这理由牵强,可一时情急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不过世子对她此番推说之辞,看样子也不甚介怀。 付久珩从椅子上起身,高大的身影罩住了钟瑜,他微微倾身,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若再不出现,我要以为那日救我的是话本中的仙子或者女妖了。夜深露重中现身,容貌姣好,救了路过的公子,可随后却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钟瑜想起自己读过的那些话本,志怪异谈里的那些女妖和仙子,哪个是救完了公子便离了人间的啊,多是和救下的书生啊公子的又生出了一段爱恨情仇的才算完的。 这般一想她连忙撇清道:“世子岂能和书中那些平凡的书生公子相提并论,我也非妖灵仙子,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恰巧遇上了,帮着乱想了个法子,称不上相救,是世子的身子底子好,方才得痊愈的。” 付久珩目不转睛的看了她一会,眼前的女子相貌清美,声音温柔,不攀附权贵且谨慎谦逊,又是探花郎谢琰的妹妹,想来学识也不会差。 容貌性情学识都有了,此女若是生于富贵之家,比之各家权贵的女儿也不逊色分毫的。 她越是急着撇清,他反而越觉着有意思,若非着急上路,付久珩倒是想多留几日。 下人们这时已经捧了披风过来,付久珩看也未看随意拿了件便转身出了门。 行至门边时身形顿了下,又回身看了她一眼。 钟瑜全程低着头,是以也未看见世子这耐人寻味的一眼。 待付久珩走了,她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 付久珩一行人上了路,无澜和世子坐在马车中,看了眼被世子随手扔在一边的新取来的那件披风,问道:“世子准备如何赏谢小姐?” 付久珩看向他:“你也看出了谢小姐便是那位谢姑娘了?” 无澜摇头,道:“没看见正脸,本是没看出,但世子刚刚叫住她,又说要随她去挑披风,我便仔细瞧了下,身形是一模一样的。” 付久珩点头:“我本也不确定,进了屋子看见正脸才确认是她。” “那世子……” “便这样吧,她既是不想与我们有所牵扯,也不在意些钱财赏赐,便随了她去吧。” 无澜从小和世子一同长大,世子虽不是喜怒于色之人,但是多年相处下来,别人看不出,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付久珩这模样显是对这女子极有兴趣,并不似他所说的那般要随了她去的云淡风清。 世子是王爷独子,自小被寄予厚望,又长成如今这般玉树临风文武双全的,心气也一向傲了些,回想世子之前有过的几个绝世美人,被放在院里当成个漂亮的摆设,也未曾被放在心上,倒是头一次见他关注了哪个女子。 再想起前些时日王爷信中的诸多嘱咐,王爷子嗣艰难,是以早早便望着世子能开枝散叶,奈何世子心气高,又一向对女色不热忱,父子二人因着此事时常不快。此行之前,世子因着厌了子嗣一事总被王爷训斥,本是已定了主意瞧见哪家女子合意的,便收了。 看现下这模样,这谢家小姐倒是有福了,世子的样子似乎是挺满意她的。 -- 钟瑜在平川住了快一月,时间已算很长了,琢磨着再不回去家里那几个姊妹日后若是争吵,免不了把这事当成一个把柄拿出来说,虽是百般不舍,也收拾了行李准备回京。 进了京回了钟府,下人见着便去通传了,钟将军此时正当值,而主母王夫人不喜欢庶出子女,只说了句知道了便未再理会。 钟瑜于是直往了偏院去,路过主院里的庭院时,远远的瞧见钟紫蕾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朵海棠在那愣神。 这位可是个不好惹的,性情被主母王夫人惯坏了,平日里跋扈张扬多次欺辱她和女主钟紫茜。 钟瑜刚想绕路走,钟紫蕾这边却瞧见她了。 钟瑜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蕾姐姐安。” 钟紫蕾眼皮都没抬一下,皱眉道:“起开,碍眼。” 往日里钟紫蕾看见钟瑜,总要奚落个几句,话专挑戳痛处的说。钟瑜本都做好了此番自己近月未归,钟紫蕾要说些个难听的了,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便放了自己走。 待回了施氏的偏院,厅里正坐着钟紫茜,她瞧了眼钟瑜:“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钟紫茜平时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但骨子里和她母亲施氏一样,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前世她一心攀附富贵,终是使下计谋得以嫁入太尉府,虽是为妾,却不知比多少寻常富贵人家的正妻还要风光。后来肖宛旭辅佐南安王世子为帝,成了当朝一品宰相,又封了侯爵,钟紫茜便更是得意了。 只是这风光无限之下,却也免不了后宅妻妾相斗之苦。 钟紫茜苦心经营一世,只为能在夫君心中多一星半点的地位,可惜最后不过是一场空。 夫君爱的人不是他的正室,也不是任何一个后院里如花的美妾,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明白了他为何总是喜欢入宫面圣,为何总是孤影长叹,为何从不向她敞开心扉。 重活一世,钟紫茜明白了自己前世太过要强,凡事总想要最好的,可知有些事却是强求不得的。 今生施氏与她也一如前世一般盘算着嫁一户好人家,不同的是此生她已知强求能力所不及之物,只会以悲剧收场,不再求登枝上最高,只求做得寻常世家贵族的正室便可。 虽然钟瑜明明比钟紫茜还要大上一岁,施氏却没为她做过任何打算。不过按着钟紫茜前世来看,钟瑜在妹妹出嫁后便会嫁与自己旧时的兄长谢琰,她这第一次出场便正是出嫁之时。 第6章 好听点叫红娘? 路途辛苦,钟瑜在椅子上坐下,月圆去倒了茶给她。 钟紫茜歪着嘴角,笑的有些不怀好意,道:“你刚从外面进来,可看见钟紫蕾了?” 钟瑜点点头:“刚路过院子时看见了。” “那你可瞧出她的异样了?” 钟瑜饮了一口茶,想了下,道:“见着我没像平日那般刁难,仿佛有些魂不守舍。” 钟紫茜咯咯的笑了两声,道:“她呀,她如今可是害上相思了,哪顾得上挤兑你呀。” 钟瑜一愣,她记得书里这个总是欺凌庶妹的嫡姐钟紫蕾最后是嫁了武成郡王的次子祝嘉弘的。 只是这个祝嘉弘喜欢的却是女主钟紫茜,于是本就不喜女主的钟紫蕾对她愈加嫉恨,还曾为此与男主的正室夫人合力陷害女主,害得女主曾一度失宠。 可眼下这个祝嘉弘还没出现呢,钟瑜把往日里来过钟家的公子哥们挨个过了一遍,也没觉得哪个品貌能入了心高气傲的钟紫蕾的眼。 “是……张家表哥?” “她心高着呢,和张浩凯这些年青梅竹马你来我往的看似郎情妾意,不过是看中人家太府卿之子的家世,我瞧着俩人彼此间也没多少真情实意。” 张浩凯的母亲与王氏是亲姐妹,父亲是三品少府卿,已经是钟府这一个五品之家能接触到的公子里身份最高的了。 只是张浩凯相貌平平,钟紫蕾也没多喜欢他,不过是先前母亲给她看中的侍郎家的苏公子被妾室袁氏所出的庶女给抢了,瞧着现下可嫁之人中张浩凯的门第最高,才一直温柔以待。 而张浩凯呢,面对表妹的示好也没有理由拒绝,加之他母亲喜爱这个外甥女,也待钟紫蕾较为亲厚一些。 俩人暧昧着看似互通情意,实则可能都未将彼此放在心上。 钟瑜想着如不是张家表哥,也想不出是谁能入了一向眼高于顶的钟紫蕾的眼了。钟将军不过五品,又不是很得圣心,依他们家的门第也接触不到什么王公贵族家的公子了。 钟紫茜看钟瑜疑惑的模样,仿佛想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讥笑道:“是南安王世子,付久珩。” 钟瑜这一口茶水便险些呛了自己,怎么又是他? 钟紫茜看她惊讶的模样,以为她也是笑钟紫蕾没有自知之明,便满脸嘲讽的道:“我听着时也是吓了一跳,笑了可有好一会。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别说就她这容貌最多只算尚可,纵是生的绝顶美貌又如何,这京中美貌女子可多了去了,就她给世子提鞋都不配。” “这……钟紫蕾如何见到了世子呢?” 钟家本不是高官,南安王世子这样的身份他们家本是够不上的。 提起这个钟紫茜便有些不满,愤愤的道:“是钟紫桦,那日肖太尉亲自带着世子去巡军,她去给军中给钟紫桦送吃食,便正好见着了。说起来哪来那么巧,定是王夫人一早得知世子要巡军,才安排了钟紫蕾前去。 怎么,你问这么多,是也生了攀附世子之心?” 钟瑜连忙摇头:“我既不如茜儿你艳丽聪慧,又没有钟紫蕾的嫡出身份,我与世子云泥之别,想都不曾想过。只想如娘亲所说,帮衬着茜儿你嫁得好人家,我将来也能有个靠山。” 这话是施氏这些年时常灌输给钟瑜的,施氏心心念念想钟紫茜得个好归处,便一直这般和钟瑜说。 钟瑜嘴上应着,心里却知晓钟紫茜即便真攀了高枝,也是不会帮衬着自己丝毫的,更谈不上给自己当靠山了,这话不过是施氏想出来让自己能多帮着出些力罢了。 钟府如今待嫁女儿有四个,主母王夫人和施氏各有两女。 施氏的两个女儿各有风情,钟紫茜生得像母亲,是个娇艳妩媚的美人,钟瑜也是玉色天然的佳丽,两个庶出姐妹都有着令人眼前一亮的美貌。 王夫人的钟紫蔓年纪最小,也同样生得好相貌,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娇俏可爱,配上单纯活泼的性子,十分讨喜。至于钟紫蕾,她虽也算得是亭亭玉立的佳人,只是比了其他三个姐妹便不出彩了。 钟紫茜伸手从袖里取了面手镜出来,伸手理了鬓角,仔细的左右看着,道:“你能这般想便好,我若嫁得高处,你虽无甚长处,但也能借着光嫁个尚可的夫家的。” 钟瑜嗯了一声,已经习惯施氏母女的这番说辞了,只是心中难免腹诽,钟紫茜你前世便吃了这高门贵族的苦了,怎么今生还要往这火坑里跳? 不过她由此想到了个很严竣的问题。 婚事。 这古代女子的命运几乎就是由婚姻决定,前世自己这个女N号只出场了两回,第一次是她出嫁谢琰,第二次,便是她被皇帝赐死了,而原因就是与谢琰的这门婚事。 钟瑜的兄长谢琰是个才高八斗的有学之士,又生得儒雅气派,因着想将钟瑜从钟家解救出来而主动提出要娶她,后来两人成了亲,婚后也算得琴瑟和谐伉俪情深。 只可惜后来这谢琰被皇帝唯一的胞妹宝鸢公主看中了,皇帝为达成妹妹所愿,一杯毒酒赐死了谢琰的发妻钟瑜,又以谢家上下为要胁,谢琰只得娶了公主。 之后的几年谢琰与公主过的很是痛苦,他放不下发妻的死,更是深恨皇帝与公主强迫于人。 直到新帝登基,皇帝被废,宝鸢公主也自尽而亡,谢琰方才得了自由,此后的几年里他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备受重用,与男主肖宛旭一同成为了新帝的左膀右臂,是男主除了新帝之外最好的挚友。 所以此生她绝不能再嫁谢琰。 可思来想去,依她目前的情况,即使不嫁谢琰,也未必能得善终。 毕竟深宅之中,主母不喜,亲娘轻视,这般的处境下极是容易被胡乱塞给谁就此嫁了的。 钟瑜其实读女主前世的故事时便明白了齐大非偶的这个道理,是以现下也没存什么少女心白马王子的梦。在这个不能自由恋爱的时代下,能嫁得人品端正,后宅简单的普通人家,安稳度日相夫教子,她便满足了。 可是若被随意嫁了给什么阿猫阿狗的,难保后半生不会处处糟心。 甚至是给人做妾。 钟将军在朝中不受重视,处于这般情况的官员的家里,时常有将自家庶出的美貌女儿嫁与高官做妾,换来与权贵间姻亲关系的事。 毕竟庶出女儿多的是,她能得了权贵的心,为自己开拓向上之路,也不枉自己养她一场。 钟将军这边,前头袁氏的女儿钟紫芬便是个妾室,现下的女儿里论美貌自是施氏的两个女儿,若说选一个送出去,施氏绝对一瞬都不会犹豫的推钟瑜出去的。 这般一想,钟瑜面色凝重起来,不由捏了把汗,这钟府继续待下去也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她得尽快为自己寻个出路了。 两人正说着,里间出来个下人,正是施氏身边的李嬷嬷,说是施氏听说钟瑜回来了要她进内里说话。 钟瑜跟着进了里间,施氏正在用掺了山茶和茉莉花瓣的水泡手,看见钟瑜进来了,方由下人伺候着净了手,端坐下来。 “回来了啊。” 平平淡淡一句,许久未见也无丝毫想念,仿佛就是家里一个下人省亲了些时日后归来了一般,平淡又漠不关心。 钟瑜回声说是。 施氏上上下下瞧了她片刻,道:“过些日子有件事要你去帮忙。” 施氏母女猴精似的,钟瑜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得自己帮忙的。 “娘亲请吩咐。” “你也知晓,你妹妹的婚事一直是为娘的心事,如今娘看了许久,终是看中一个合适的人选,便是武成郡王家的大公子祝嘉弛。” 钟瑜愣了一下,祝嘉弛?祝嘉弘的嫡兄? 武成郡王是侯爵之家,虽说祝家受封的爵位并非世袭,祝嘉弛承袭不到爵位,但王侯之家几十年积业,家境也非普通人家能比的。 何况祝嘉弛自己也争气,前些年考中了二甲,这几年在朝为官也算得器重,正是前途一片光明之时。 按原书的剧情,前世里钟紫蕾嫁给了祝嘉弘虽是一生不幸,但每每描述其在祝家的生活,嫡兄长祝嘉弛不仅文韬武略,一人撑起了整个郡王府,待其妻儿更是宠爱有佳,后宅之中也甚少有姬妾。 想来钟紫茜也是有了前世的经验,算计着这祝嘉弛家世不俗又宠妻爱子的,正是成婚的最佳人选。 只是若仔细论,如祝家无爵位,以钟家嫡女配之,虽谈不上门当户对,也勉勉强强算是相配。可如今郡王还在,祝家依旧是王公贵族,钟家却是平民出身,单这一项已是高攀了,更何况钟紫茜不过是个庶女。 施氏伸了养得娇嫩的纤手将之前置在边上的戒指拿起来,边重新戴上边道:“你是觉着这桩亲事高攀了,难以成事是吧。” 钟瑜怕惹她不快正想解释,施氏却似早看透了的道:“你别和我装傻,你可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这辈子活的明白,茜儿也是聪慧之人,你即便没养在我身边,也不会就长成个笨的。 平日里你总是不言不语的装傻充愣,但我看你心里可通透着呢。这亲事嘛,确是高攀,也确是难,可不难又如何能令我的茜儿嫁得最好呢?这便也是我今日叫你来的原因。” 钟瑜琢磨着,看这模样,施氏似乎是想让她帮助钟紫茜嫁入郡王府了。可是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如何能帮得上忙呢?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施氏又道:“我多番探听终是得着些有用的,这祝嘉弛近些时日常在锦泰园里宴请新科进士。我问了锦泰园的人,五日后祝家兄弟又包了二楼。 茜儿平日里虽是机灵,可这么重要之事也得有个商量的人在,她一人去我不放心。我不方便露面,不如你扮成婢女陪同她一起,瞧着情势帮着出出主意,想办法令祝嘉弛与茜儿结识,若是能独处上片刻便是更好。” 钟瑜心里呵呵了,这好听点叫红娘,不好听就是个拉皮条的。 钟紫茜要去勾搭贵家公子便去,若能赢得青睐也是她有本事。施氏非要自己掺合一脚,若是到时出了什么差错,定是要赖在她头上。 第7章 俩人往怀里一看,真真是个…… 施氏也知钟瑜必定不情愿,摆出了平时讨好王夫人的温柔笑意来,起身过去拉了她的手。 “茜儿若得高门夫婿,你的婚事娘亲张罗起来也容易些不是。这次的事甚是重要,茜儿身边那几个婢女虽是忠心,可脑子个个都不灵光,遇见事都是些没主意的。 娘思来想去,可信任之人中只你最沉稳聪慧了。 再说其实娘亲这也是为你考虑,祝家兄弟宴请,这内里不是高官贵家之子,也是新科在榜之士,也许你的良缘也在内里也说不定。” 钟瑜虽是不信她的鬼话,但思量了利弊后,这个事她还是应下为好。 依她对施氏的了解,这个忙无论她想不想帮,施氏都会软硬兼施逼得她不得不帮,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谋求些需要的。 于是钟瑜试探着开了口:“母亲,女儿自是愿意为母亲分忧的。只是若是茜妹妹终得良缘,母亲可否看在女儿也曾出了一两分力的面上,应了女儿一个要求?” 施氏面上堆着的笑意缓缓的收了,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真是愈发大胆,自己好吃好穿的供着她,如今不过是帮着自己亲妹妹一个小忙,便要谈条件。 回身坐了回去,目光中泛起了几分冷意,施氏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女儿一年内无意婚事,若是父亲或是王夫人那边有意,还请母亲相助成全女儿。” 施氏想了许多钟瑜会要的东西,却没想到竟是这一个。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个女儿能否嫁得顺遂,自然也不关心她为何这一年不想嫁人,于是当场便应下了:“好,娘便答应你。” 钟瑜心中大石落地,开始盘算起如何帮女主钟紫茜嫁入郡王府。 以钟紫茜的美貌,令个公子哥心动并不难,关键就看这心动能否进一步变成喜欢和爱意了。郡王家与钟家虽有差距,却也算不上遥不可及。若是能拴住祝嘉弛的心,这婚事倒也不是不能成。 若是按着一般重生文的套路,女主钟紫茜重生后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虐了前夫肖宛旭然后重新收获了爱情HE,另一种是肖宛旭这一世打脸爱上她然后开启漫漫追妻火葬场之路。 若是真应了这个套路,那很可能嫁入郡王府正是剧情所向,而这个祝嘉弛也许会成为重生后的男配甚至是男主。 这么一想,钟瑜吃瓜的心情又上来了,反而发自内心的想跟着去看看女主与祝嘉弛的相遇了。 施氏脸上又复了笑容,可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道:“瞧我这记性,你走的这段时间你父亲赏了几块上好的玉,娘亲托了人打成了玉镯,见着成色极好,便给你留着了。” 说着,回身去取了个小匣子,当着钟瑜的面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成色上来说确是上佳之品。 施氏取出了玉镯,亲手给钟瑜戴上,道:“这玉镯衬得瑜儿你肌肤雪白,可当真是好看极了。” 自己进钟家已经快三年了,施氏何时送过自己这般贵重的礼物? 钟瑜只觉得这个镯子极其讽刺,施氏面上的笑更是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低头取了下来还给她,道:“玉镯贵重,既是成色好,娘亲还是留着吧。娘亲所托之事女儿记下了,定尽心尽力不负娘亲所托。。” 施氏本就喜欢这玉镯,送了人正心下肉疼,一听这话便忙伸手顺着将东西又收了回来,笑道:“这孩子真是,和娘也这般客气。也好,那你便快去洗洗吧,一路风尘的定是也累了。” 钟瑜这边出了屋子,一直在外间伺候着的李嬷嬷才进来。 此时施氏脸上的笑已没了,李嬷嬷跟着她已多年,两人虽是主仆却是亲近,她瞧了眼钟瑜的背影,和施氏小声道:“我瞧着这瑜小姐生的也是十分美貌,人又聪慧通透,怎的您不为她谋划谋划,若将来嫁得好,您也能跟着沾光借力不是。” 施氏却一声冷笑,道:“她确是我亲生没错,可我当年扔下她,谁知她如今心底会不会记恨于我。即便是不记恨,当真将来得了势,也是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如何能指望得上她。 何况她在那谢家养了十多年,心根本不在我这。你没瞧她这次去平川,只差留在那不回来了。” “那您打算……” 施氏将玉镯给李嬷嬷收好,漠然的道:“她若是听话,助得茜儿得入高门,我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将来若是有相配的人家,嫁出去便是了。可若她不得力,那便听着将军和夫人的高兴,许了谁从此也和我无关系了。” -- 过了五日,钟瑜便按施氏的吩咐扮了婢女,陪着钟紫茜往锦泰园去了。 锦泰园是京城中最为有名的几座酒楼之一,内里豪华气派,酒水与菜品也是声名在外,钟瑜之前从未来过,钟紫茜倒是跟着父兄来过几次。 俩人入了酒楼,小二便来引路,随意挑了位置坐下,钟瑜便问起了包厢之事。 “哟,这可真不巧,今日二楼全让人包了,您也知晓,这锦泰园在京里可是数一数二的酒楼,这厢房您得提前几日交定钱约下,才有的位置。” 钟瑜道:“那……二楼有多间包厢,您可知晓是何人包下了,这包下包厢之人在哪间?” 小二有点犹豫:“姑娘您问这做什么?” “也无甚,我家小姐是定远将军钟将军家的千金,听闻锦泰园二楼的风景好,这才想来看一看。你既说被人包了,若是包下包厢之人也是这京中官员,我家小姐想来也能识得,我们去说一说,一同在二楼落坐。” 那小二一听这说辞也合理,便道:“是武成郡王家的二位公子,在上面的天字号房。” 钟瑜点头,随手取了些银钱赏了小二:“多谢你,我和我家小姐这便上去问问。” 小二一走,钟瑜便回头道:“茜妹妹,可是按原计划?” 钟紫茜点头。 临出门前,钟紫茜与施氏便想好了大致的方案,钟瑜负责见机行事,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的实行。 钟紫茜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那面小镜,左右看了甚是满意,又问钟瑜:“你看我可有哪里不妥?” 钟紫茜本就是美人,如今精心打扮下来更添姿色,钟瑜如实的道:“好看极了,并无不妥。” 钟紫茜将小镜收了回去,道:“这上面公子甚多,我如何能识得哪一个是祝家大公子呢?” 前世里虽说祝家二公子是她的姐夫,可因着她与钟紫蕾交恶,并不甚往来,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如今对他相貌全无印象,更别提这个姐夫的嫡兄长什么模样了。 钟瑜看向二楼,道:“你且稍等片刻,我去看看情况。” 钟瑜顺着楼梯而上,二楼走廊没什么人,各个房间都是关着门的。侧耳倾听,时不时会有些些文人谈酒论诗的谈笑喝彩之声。 钟瑜寻到天字号房门前,左右瞧了没人,便立在外面听着。 内里之人高谈阔论,一会儿论史一会儿谈今,钟瑜起先还觉得有趣,可站了一会儿脚便开始酸了。 既是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本想就此离去了,却忽的听里面有人言,欲敬祝家兄弟一杯。 钟瑜连忙凑至门缝往里瞧,隐约着瞧见几人朝着窗边的两人举着酒杯,因着两人侧着身,她看不清相貌,但看衣着一个是绛紫衣衫,另一个则是墨绿色的。 钟瑜还想再看清楚些哪个是兄哪个是弟,门却忽的一下子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人。 钟瑜差点惊呼出声,瞬间便傻在了那里。 那人出来后又将门关上了,转过身刚迈开步,显然是没想到门边有人而被吓了一跳,执酒杯的手一抖,内里的酒一下扬了出去,差点泼到钟瑜。 钟瑜比他还惊吓,两人于是瞪着眼睛愣愣的互相看了好一会儿。 出来的是个内里的青年才俊,从衣着上看不像是出身高官权贵,眉目清秀干净,脸颊相较于多数男子的凌厉,倒有些圆润,许是饮了酒,腮边带了点红晕,年岁看着不大。 这是个在前世未登场的人物。 缓过神来,小公子疑惑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听?” 钟瑜怕声音引得厢房里面的注意,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白净秀气的小公子眨了下眼,竟真的乖巧着不出声了。 可能是这小公子看着白白嫩嫩的年纪不大,钟瑜直觉便把他当了弟弟,也没顾上什么男女之防,伸手便拽着他的袖子将人拉到了拐角,方道:“我……今日是随我家小姐来吃酒的,听闻二楼有当今才子饮酒作诗,好奇便来听听。” 那小公子一副极正经的模样,迅速的将袖子抽了回来,道:“那你还是别在这听了,看着像图谋不轨似的。” 钟瑜点头,心中却想,我就是要图谋不轨呀,这公子也过于好骗了些。 小公子朝她一揖,转身下了楼。 经此一事,钟瑜觉着在门外偷听也确是不妥,二楼几间厢房,随时有可能什么人出入,若是再被撞见,可未必如这位公子般好唬弄了,万一弄巧成拙钟紫茜肯定要怪到自己头上。 于是钟瑜便下了楼坐回钟紫茜身边,将刚刚所见所闻尽数说了。 钟紫茜皱眉,怨道:“你怎么不确定了哪个是祝嘉弛再下来,这一会我要如何分辨?” “我只听了一会儿便撞见一人了,若是再撞见个不好说话的,人家觉着我鬼鬼祟祟,待会连带茜妹妹你都会被人家认为是图谋不轨。” 钟紫茜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仍是责怪了几句,烦躁的饮了一口茶水,不满的嘟囔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钟瑜道:“或者,你不用分辨谁是谁。待会儿他们散了出来,祝家兄弟两人大概率会是走在一起的,你倒下之时便朝他二人倒去即可,最好他二人一同接住你。然后我便冲过去扶起你,问明身份,再说请大公子帮忙扶你上去歇息。” 如今分不出哪个是大公子,钟瑜的主意倒也是好的。 钟紫茜这才又笑道:“瑜姐姐还是你聪慧,刚才是我着急了,你别怪我。” 有事瑜姐姐,无事连个正眼都没有,这位女主的绿茶属性真是重生了也未改半分,不过钟瑜也习惯了钟紫茜这人前人后和时不时的多副面孔。 不多时,一直关注着二楼的两人听到楼上传来了声响,果然很快便一群公子们从二楼缓缓行了下来。 钟紫茜仔细瞧着,果然有一紫一绿两个身影挨着从二楼走向楼梯,便起身娉娉婷婷的走了过去,缓缓上了楼梯。 祝家兄弟二人正专注的聊着,也没注意身边过路之人。忽的身边一名女子便倒了过来,此处是楼梯,若是跌倒怕是要滚下去,两人下意识皆是伸手去接。 待扶住了人,俩人往怀里一看,真真是个娇艳欲滴的美人,苍白的面色上柳眉微微蹙着,一双媚眼眼角微微上扬,我见犹怜的伏在二人怀里,纤细而脆弱,柔软而妖娆,丰满而妩媚。 两人的目光不由一时都移不开了。 第8章 钟瑜发现这位唇红齿白的宋…… 美人如斯,祝嘉弘不由得痴了。 忽的一声叫喊:“小姐!” 祝家两位公子抬眼一瞧,又是个容貌出色的女子,看衣着似是个婢女,正几步扑了过来。 钟瑜一脸焦急的轻摇着钟紫茜,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说完又抬头看向面前两位公子:“我家小姐乃是定远将军家的千金,不知两位公子尊姓大名,是否与我家将军相识,能否帮忙救助我家小姐?” 绛紫衣着的那人瞧了绿色衣衫的公子一眼,道:“我兄弟二人是武成郡王家的公子,虽与你家将军并不熟识,但既是小姐有难,我二人理当出手相救。”说完便喊手下去寻大夫。 钟瑜连忙阻止,道:“我家小姐此症一向由熟识的大夫看顾,离这也不远,还是由我去寻他来瞧吧。还请……两位公子帮忙扶了我家小姐上去歇息等候片刻。” 钟瑜本想说请大公子扶的,可是绛紫衣衫的公子说明身份时并未深说谁是兄谁是弟,钟瑜若张口便只说让大公子扶着,就显的刻意了。 绛紫衣衫的公子朝了在场的其他公子揖了下,道:“既是钟小姐身子不适,今日我兄弟二人便不远送了。” 几位公子也回了礼,便纷纷离了去。 钟瑜跟着二位公子将钟紫茜扶上了二楼进了包厢,这才转身朝外行去。 内里便只剩下钟紫茜和两位公子,钟瑜心道能帮的也就到这了,接下来就靠她自己的本事了。 一脚踏出门,险些和来人撞上,定睛一看,是之前那个在门口瞧见的秀气小公子,正要往屋里去。 钟瑜连忙出手拦着,道:“你干什么去啊?” 那公子一脸迷惑的看向她:“听闻有人晕倒了,我看看去。” 钟瑜又去拽他,拉离了门边才道:“晕倒了有什么可看的,你又不是大夫,看也看不好,别进去了,其他的公子们已各自回了,您也快回吧。” 小公子低头嘟囔着:“我是跟着两位表哥一同来的,表哥们还没回,我先回不太好。” 原来这秀气的玉面小公子是祝家公子的表弟。 钟瑜怕他在屋里影响钟紫茜和祝家公子相处,便道:“那正好,晕倒的是我家小姐,你陪我一同去找大夫吧,我路不太熟。” 那小公子想也没想便应声道好。 俩人出了酒楼,那公子看钟瑜慢悠悠的步子,道:“你走路这般慢,要何时才能找到医者,莫要误了你家小姐的病情。” 钟瑜便道:“我走不快的,没事,我家小姐这是老毛病了,过会儿便好了。” 那公子不解道:“既是没什么事,那为何还要去叫大夫?” 钟瑜语塞,只得打岔:“你是祝家公子的表弟?倒是以前没听过呢。” 其实钟瑜以前连祝家兄弟都不识得,自然也不会听过什么表兄弟的,这般一问不过是随口一说,转移注意力罢了。 只是这小公子长的钟灵毓秀,内里却是个老实直率的,认真的答道:“我叫宋元京,家里和祝家是远亲,本已是不怎么走动了。 如今我中了进士,祝家表哥宴请进士们之时发现与我有亲,非要将我接入郡王府同住些时日,盛情难却……” 后面说什么钟瑜也没注意听,宋小公子解释自己与祝家的关系说了好一会儿,之后也完全忘了方才他问的事了。 等他说完了,钟瑜又问:“紫色衣裳的那个是祝家大公子?” 宋小公子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钟瑜发现这位宋公子呆呆的倒挺可爱的,问什么他答什么,全然不会看不起婢女身份的她,也不知是不会拒绝别人,还是当真老实乖巧。 俩人慢步着走到了医馆,宋元京也没发现她如此熟门熟路的,完全不是初时所说的不认识路的模样。 大夫已是打点好了的,钟瑜进去领了大夫一同出来,三人又慢步行了回去。 到了锦泰园二楼,远远便听见钟紫茜银铃般的笑声,看来进展的不错。 钟瑜轻轻敲了门才进去,钟紫茜还坐靠在那躺椅之上,只是面色已变了红润,祝大公子坐在她边上,面带微笑,祝二公子立在另一边,也含笑注视着她。 大夫上前诊了脉,按先前安排好的说了只是气虚,好好休息便好。 送走了大夫,祝嘉弛方道:“元京,你怎么和钟六小姐的婢女在一处了?” “我方才在门口遇上的,她说不识得寻大夫的路,求我带路。我想着两位表兄救了人,一时半刻也回不去,便和她去了。” 说完,宋元京这才忽的想到,这个说让他带路的女子一路上哪有点半不认路的样子。 祝嘉弛嗯了一声。 钟紫茜眼见着这屋里人越来越多,心知不能急在一时,见大公子起身似要告辞,便由钟瑜扶着向二位福了身,先行道了别。 两人回到了家,钟紫茜全全和施氏说了,施氏听得她与祝家公子相谈甚欢,又约了改日登门拜访,笑得合不拢嘴,直夸钟紫茜争气。 钟瑜在旁听着,其实祝家两位公子长相有四分相似,都只能说是五官端正,算不得上英俊帅气。但或许因着前世相貌俊俏的肖宛旭过于招蜂引蝶,此生钟紫茜对此也看淡了,似乎对相貌并不在意,言语间皆是对大公子家世家世性情与谈吐风度的满意。 只是钟瑜不由有些感慨,前世二公子祝嘉弘痴恋钟紫茜一生,今生又有了此番的相见欢,若是将来钟紫茜当真嫁给他兄长,这二公子祝嘉弘此生又要是个悲剧了。 -- 施氏母女俩乐得仿佛马上就要嫁进郡王府一般,可这般高兴了快一月,也未见祝家大公子前来拜访,更未曾递过贴子邀约,就连祝二公子也不曾出现过。 与此同时主母王夫人那边也不好过,自从王夫人设计令钟紫蕾与南安王世子相见之后,便肠子都悔青了,只怪自己当时迷了心窍,一心想着南安王如今权势滔天堪比天子,若蕾儿与世子见上一面,万一世子喜欢上蕾儿,以后的日子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比不得了。 可谁知世子显然并未将她看进眼里,钟紫蕾却是将世子看进了心里。 眼见着钟紫蕾心比天高一心只愿嫁与世子,拒绝王夫人再安排其他公子相看,王夫人急的病了好几日。 施氏面上讨好着亲自照顾生病的王夫人,心底里却暗讽这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后果,看上了这般人中龙凤,日后怕是难再对其他公子哥动心了。 要说这些日子过的畅快的,钟瑜可能是府里唯一一个了。 平川归来没多久,她便收到了兄长谢琰的书信,信上说待封了官后便会来钟府看望她。钟瑜特意去和厨房亲自学了如何制作桂花木薯糕,只待谢琰来时亲手做给他吃。 祝家大公子没动静,施氏和钟紫茜终于坐不住了。施氏和往日来往的贵妇们打听了祝家最近的情况,又琢磨着安排了钟紫茜带着钟瑜去“偶遇”祝大公子。 于是这日钟瑜便随着钟紫茜来了醉心河游船,作为京城里最大的河,醉心河景色宜人,两岸风光也好,此次也不用安排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钟瑜坐在船上观着景,很是消遥自在。 再观身边的钟紫茜却是一脸紧张,时不时的四处张望着。 两人的游船来来回回了快一个时辰,终于瞧见了远处行来了艘大船,钟紫茜立即起身坐在了小船的船头,摆了个姿势,状似在观赏河边的景色,却是找了角度令大船上的人能将她的面貌看的一清二楚。 这番心思也没白费,那艘大船行的极为缓慢,船板上正有几个公子赏景,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小船上的美艳女子。 几个公子叹着美人容貌艳丽,甲板上的祝二公子闻声也行了几步至船边,朝着他们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未曾想正是前段时间见过的钟家小美人。 钟紫茜虽一直将目光放在两岸的景色之上,余光却一直仔细着大船上的动静,看见来了人,便小声叫了钟瑜。 钟瑜便装着不经意,看了大船一眼,又朝了钟紫茜小声说了那大船上的情况。 祝二公子朝着小船挥了挥手臂,喊道:“钟六小姐,是我啊,你可还记得?” 钟紫茜这才将目光移至船上,状若才发现船上之人,抬了头朝着船上之人甜甜一笑,起身福了福。 一别一月,上回匆匆一见,祝嘉弘心底里这抹倩影便烙了下来,只是试探着和兄长提了几次,兄长却都无动于衷。 他不敢自己上门去见她,怕于她名声有损,如今当真是缘分,竟又得以遇上,祝嘉弘脸上止不住的笑意,道:“六小姐,这样说话不方便,不如我们皆下了船,这河边景色好,我们一同步行游览如何?” 钟紫茜看了眼祝二公子的身后,正犹豫着是否答应,便瞧见祝大公子从舱里行了出来,这会儿也看见了她。 她忙又摆出甜美的笑容来,应了道:“自是极好,上回与二位公子论起古籍,正有许多不懂之处,若能再得指点,定是受益匪浅。” 女子一如之前相见时一般美丽,祝嘉弛见着也是喜欢的。 两船一大一小缓缓停靠地岸边,两个公子携着钟紫茜皆上了岸,钟紫茜不想钟瑜跟着,但钟瑜一个美貌的弱女子独自从郊外回城实是不安全,若是出了什么事污了家里的名声,父亲定不会饶了自己的。 于是她轻柔着和祝大公子说了自己的顾虑,祝嘉弛听罢觉得她善良细致,善待下人,心下对她的印象更好了。回身便叫了位公子出来,请了帮忙送钟瑜回去。 钟瑜往过一看,那唇红齿白的小公子不正是那日的书呆子宋元京吗。 宋元京道:“啊,姑娘,又见面了。” 还是呆呆的样子,钟瑜朝他福了身。 祝大公子拍了拍宋元京:“元京,劳你送她一程了。” 第9章 因为我瞧你不错,想让你也…… 宋元京点头,跟着钟瑜进了她的小船,端端正正的坐在离钟瑜一丈远的对面。 小船渐行渐远,宋元京瞧着钟瑜疑惑道:“你家小姐一个人,你不担心她吗?” 钟瑜伸手将边上的窗帘绑起,边看风景边道:“担心什么,有你那两位祝家表哥在,谁能欺负了她去。” 宋元京吞吞吐吐的道:“可……毕竟是和两个男子在一处,始终不太好的。” 钟瑜瞄了他一眼,这人瞧着白白嫩嫩的少年模样,脑子里却古板的像七八十,当朝民风开放,便是女子向男子当街示爱也不是没有过的事,不过是同行而已,即便是真有了什么,钟紫茜还巴不得因此赖上祝家呢。 “你怎的如此古板,难不成你祝家两位表哥皆非正人君子?” “这倒也不是,只是我看着他们都挺喜欢钟小姐的。” 钟瑜笑了,拄着下巴道:“花容月貌的女子,你们男子不是都喜欢吗。你私心里难道就没想过?” 宋元京有些慌乱,道:“我对钟小姐绝无半分不轨之心的。” “我可不信。” 钟紫茜生的美,几番与祝家公子接触,拿着的俱是娇滴滴的姿态,甚是诱人。虽是未对着宋元京,但他旁观着未免也会有几分动心。 宋元京道:“那你如何肯信?” 钟瑜不由笑意更浓,有心逗逗他道:“你怎样我都不信你对着美人不动心。” “那你要这般说,你相貌不比你家小姐差,那我现下岂不是、岂不是对你也有不轨之心?” “也说不定喽。” 宋元京一时接不下去了,脸上一阵涨红,仿若熟透了的桃子一般白里透粉,吱吱唔唔的半天也不知如何反驳,再看钟瑜笑盈盈的模样,也知她是欺他嘴笨,便不肯再说话了。 钟瑜见他不语,本是逗着他玩,也怕他真的恼羞成怒,伸手拉了拉他衣角,陪笑道:“我和你说笑呢,你别真生气。” 宋元京低着头,手里使劲往回拽着衣角,还是不说话。 钟瑜觉得这一本正经的小公子有意思极了,强忍下继续逗他的心思,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道:“真生气啦?” 这回宋元京红唇动了下,别扭的道:“没生气。” 谁信啊。可他偏说没生气,钟瑜想哄也无处下手,只得又转了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半晌,钟瑜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却听他语重心长的道:“你下回可莫要这般了。这京中的公子们,有的可能内心所想的确是如你所说,可面上也是不愿承认的。你虽是说笑,若惹了对方因此不快,会吃苦头的。” 若是一个婢女这样和公子们说话,确实是不妥。惹了对方不快,轻则要被呵斥几声,重则要受些皮肉之苦的。 宋元京不仅没恼怒责怪她,反而还替她着想,钟瑜倒是对这宋元京有些刮目相看。 再仔细一想自己与宋元京两次相处的情形,宋元京心善诚实人又简单,除了偶尔正直得有点呆,性情上真是极好相处的,在他身边总是轻松自在,不用拘着自己。 钟瑜悄悄的偷眼打量宋小公子洁白无瑕的面容,只见他唇红齿白,嫩生生的还是少年模样,一双红唇固执的抿着,显出几分稚气来,可偏是神情却是端的老气横秋。 钟瑜越想越觉得,这宋元京不正是她要找的人吗? 宋小公子出身祝家的远亲,瞧着衣着打扮家里应是并不富贵,家世上可能比她差些,但宋元京如今有功名在身,很快便会入朝为官,这般耿直纯良的性子在官场上虽不是太吃香,但将来令妻儿衣食无忧却是没问题的。 钟瑜美目一转,打探道:“嗯,我也知晓你对我家小姐是没有非分之想的。不过你既不喜我家小姐这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宋元京方才恢复了的脸颊又变得微红,之前握着的衣角这会又被他揪了起来,一时有些窘迫,半天才嗫嚅道:“婚姻之事,自是父母之命为重。” 钟瑜循循善诱:“虽是父母之命,可你毕竟要和她相处一辈子,也得自己喜欢日子过的才舒心呀。” 宋元京努力思索片刻,道:“那……便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善良正直便好。” 真是标准的宋氏回答,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钟瑜还想追问,宋元京却满面红云,闪躲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正好瞧见船靠了岸,便如获大赦的道:“到了,快、快上岸吧。” 两人上了岸,没几步钟瑜又不依不饶的问道:“那相貌和家世呢,你觉着什么样的好?” 宋元京面上红着,低着头脚步飞快的朝着城中走去。 钟瑜几步小跑追上,目光依旧粘在他的面庞上,非得要一个答案。 宋元京被她缠的无法,只得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奇呀。” “你、你一个姑娘家好奇这个做什么?” 钟瑜心道,因为我瞧你不错啊,想让你也瞧上我。 “不做什么呀,不能好奇吗?” 宋元京不知怎么回答,只能闷头继续快步走着,嘴抿的严实,任钟瑜再如何盘问也不肯再说半个字。 眼看这一路这么快,没多远便快到钟府了,就这么回去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着这个规规矩矩的宋小公子。 钟瑜眼神一转,道:“我若现下回去,施姨娘知道我扔下小姐一人,定是要责罚我的。” 宋元京停下脚步,秀气的眉峰一皱:“那……怎么办啊?” 钟瑜巧笑着:“不如你陪我去锦泰园坐一会儿吧,我请客。待会小姐他们进了城,去钟府也要路过锦泰园的,我见到她了再和她一起回去。” 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实在不成规矩,宋元京眉皱的快要在脸上打了个结。 “你若不陪我,那我只得自己去了。” 他如何能叫一个姑娘家在外自己游走,连忙又说不行。 钟瑜状若愁苦,唉声叹气道:“你不带我去,又不让我自己去,是想看我回府被施姨娘责罚吗?” 宋元京左右为难,一张秀脸写满了纠结,自我挣扎了好半天,才妥协道:“那好吧。” 钟瑜刚刚的愁苦立即一扫而空,扬着笑脸得意的迈起步子朝锦泰园去了。 到了酒楼,俩人挑了窗边的位置坐下,钟瑜又开始了之前的话题:“你觉着钟家小姐这般的家世,可合你的意?” 宋元京摇摇头,想到自己的家世,声音有些落寞:“钟小姐这般好相貌,许是瞧不上我的。” “不是说她,我是说和她差不多家世的。” 宋元京依旧道:“我未曾想过这些的,婚姻之事自有母亲做主。” 这小公子有点过于死板了,钟瑜往他身边坐过去些,宋元京却是马上弹开了。 钟瑜也不甚在意,接着道:“没想过便现在想,她这般家世的你觉得如何?” 宋元京被逼问得有些局促:“我真的不知道……” 钟瑜还想再问,却是余光瞧见窗外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往锦泰园大门行来,当下大惊失色,匆忙的回过身去,目光四下转了圈,却并未找到可藏身之处。 眼见着那两人已经进了大门,小二正上前搭话,钟瑜灵机一动趁着这时候站起身,背对着他们,低头躬身,执起了面前的酒壶为面前的宋元京缓缓的倒酒。 宋元京想说话,见钟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得又咽了回去。 小二笑着看着进门的两位公子,来往锦泰楼的都是非富即贵,且看行在前头的这一位衣着显贵,相貌出众,他自认在锦泰园里见识过许多大人物,这般风姿的倒是头一回。 后头的那位公子上前和小二道:“肖大人可已在了?”说着,四处打量了一圈。 小二连忙道:“在,肖大人在二楼呢,请二位公子随我来。”说完便伸手引路。 付久珩正欲跟着小二前行,眼角瞥见无澜的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无澜收回目光,跟了上去,边上楼梯边道:“一楼有个用膳的公子,旁边跟着的婢女身形有些眼熟。” 付久珩顺着看去,“嗯,有些像平川谢家的小姐。” 无澜刚刚觉着眼熟,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像谁,没想到世子不过一眼便想起来了。 当初在平川,虽是看着世子的模样有意收了谢家小姐,可进京这两月来,却再没提过她半句,也未有过再去平川的打算,无澜以为世子早将她撇至脑后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钟瑜才又坐下,看向一脸迷惑的宋元京解释道:“刚看见个认识的人,不想被认出。” 宋元京想问是什么样认识的人,要这般躲着,可之前几番交谈的经验让他明白,钟瑜虽是对他百般追问,可自己的事一向避而不谈,他嘴笨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也没问下去。 钟瑜已经没了心思再追问宋元京,现下这个世子得了钟紫蕾的芳心,若是叫这个在钟府里横着走的嫡姐知道自己曾救过她心上人,可是没好日子过了。 想到世子二人随时可能再从楼上下来,钟瑜朝宋元京道:“你已陪了我好长时间了,不如我便自己回去吧,这里离钟府也不远,你送我回去若让府里人看见也不好。” 这……其实也没多长时间,而且还没等到钟家小姐呢。 宋元京对她一会儿一变的态度有些疑惑,犹豫着道:“那你不怕那个姨娘责罚你了?” “没事,我在门口等小姐来了再和她一起进去。” 宋元京想想也可,便点点头。 眼见着钟瑜要去结账,宋元京急急的起身:“我如何能让你付钱?” “不是说好的我请客吗,你肯陪我来我已是很感激了。” 宋元京摇着头坚持道:“你攒钱不容易,若花在这里便浪费了。我再不济,也不能令你破费。” 锦泰园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除了酒菜数一数二,价格也是数一数二的贵。想来钟瑜若真是个婢女,这一顿饭便够她赚上半年的了。 钟瑜见他的态度坚决,也想到令个婢女请客似乎确实太拂人面子。又怕世子二人随时从楼上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只感谢了便赶紧离去了。 第10章 这般狂妄,是该受些教训…… 钟瑜回府时钟紫茜还没回来呢,一进院子施氏便急着上前询问。 钟瑜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施氏听着进展顺利才放了心。 一个时辰后钟紫茜才姗姗来迟的回来,施氏瞧着她满面桃花抑不住的甜丝丝的模样,心下乐开了花,拉着她便进了屋去说话。 钟瑜瞧着这神色,估摸着祝大公子应是上钩了。 算算日子,前世男主肖宛旭也快出场与女主钟紫茜相识了,到时祝家公子和肖宛旭的修罗场一定很精彩,真是让人想想就兴奋呐。 钟瑜一边盘算着如何能在一年之内搞定宋小呆子,一边等着吃男女主的瓜,日子过的飞快,钟紫茜与祝家公子渐渐熟识,时常约着出游,也不再带着钟瑜一同了。 转眼进了五月,风光正好,皇帝的亲妹宝鸢公主的生辰便在这五月。 皇帝的姐妹众多,宝鸢公主却是唯一一个与他一母同胞的,因此一向极为疼爱。 如今宝鸢公主年方十六,皇帝命宫中的大师为她批算姻缘,谁知姻缘没算出,竟是算出了公主今年有一劫数。 皇帝于是便想着借公主的生辰,大办一场冲一冲喜,特命这一日京中所有贵族高官的成年子女,皆一同入宫为公主放纸鸢庆寿。 而官位,便是卡在五品这一档上,钟家的几个儿女也在受邀之列。 主院里,钟紫蕾想着又能趁此机会得见世子,乐得一朵花一般,平日里不舍得用的物件全拾掇了出来,而钟紫蔓还是小孩心性,想着这么多人放纸鸢定是极为壮观,也是满心期待。 施氏这边,钟紫茜虽是有了祝家公子的青睐,但也想着若能多结识几个京中的公子才俊,也能再多些选择。 说来前世时,她便是在这纸鸢一宴上遇上了肖宛旭,一见倾心,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嫁给他的。 钟瑜倒是心知肚明的,这宝鸢公主的劫数可不就是谢琰嘛,一见便着了魔似的爱恋上他,还顺带逼死了原主钟瑜。 这哪是宝鸢公主的劫数,明明是她的才对。 何况这皇宫规矩最多,一向是是非之地,钟瑜怕惹麻烦上身,要不是还想亲眼目睹男女主这对阔别了一世的旧情人现世相见会是如何场面,她根本不想去。 也不知钟紫茜是否还爱着肖宛旭,前一世她为了他为了太尉府的荣华不择手段,最后下场惨烈,可钟瑜瞧着今生她也没吸取多少教训,许是前世的奢华生活惯了,钟紫茜这一世依旧是满心嫁得高门,前世的悲剧她似乎更多的是归究于所嫁非人,而不是她的贪慕虚荣上。 没几日几个女儿家便进了宫,这五月里天气好,阳光明媚的,这京中的贵族公子小姐们个个容貌出色气质卓然,执着纸鸢自成了一片靓丽的风景。 钟紫蕾看不起庶出的妹妹们,不愿与之同行,便由钟紫蔓陪着一同放了会儿纸鸢。 说是一起,其实也只钟紫蔓一个人在放纸鸢,钟紫蕾心不在这上,站在一边东张西望的,期盼着得与心中之人一见。 钟紫蔓放了一会儿没放起来,想着许是方位不好,收了纸鸢正想寻一边的姐姐一同换个地方,却听得一阵吵闹之声。 “本小姐这身裙子用的可是京中最好的布料,你、你竟给弄脏了,这可是特意穿来……” 是钟紫蕾的声音,钟紫蔓寻声一路小跑了过去,果然见钟紫蕾正坐在地上,抬手指着对面一个同样摔倒在地的女子,恶狠狠的模样倒与以往欺负起庶妹和下人时如出一辙。 钟紫蔓看着姐姐污了的裙子,这可是她最好的一件裙子,上好的蝉纱丝整个府里只她与母亲王夫人一人一件,平日里都舍不得穿,今日为了可能见到世子才特意穿来的。 现下这件衣衫影响了钟紫蕾与世子相见,她必定大怒。钟紫蔓思及以往在家她有时气狠了,上手打人的事也不是没有过,生怕她怒极生事,赶紧上前扶起钟紫蕾,小声安抚着她。 钟紫蕾低头气呼呼的拍打着沾了尘土的裙摆,却是怎么拍打都有些泥土的印子,于是一惯的大小姐脾气便上来了,抬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就要发作。 钟紫蔓连忙拉了拉她,谁知钟紫蕾一个用力甩了她的手下去,还想再抬头继续说话,钟紫蔓只得又伸手去拉她,这一回真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死死的拽住了她,急道:“蕾姐姐别忘了娘亲的嘱托,今日若是扰了公主的寿宴,我们全家都会跟着获罪!” 临行前王夫人与姐妹二人嘱咐了近一个时辰,钟紫蕾方才急火攻心,这会儿想起王夫人的叮嘱也稍稍冷静了些,再看妹妹一脸的焦急,才勉勉强强压下了怒火。 钟紫蔓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向对方,那是一个年龄和她们差不多的女子,个子高高的,面容也算是秀丽。 钟紫蔓娇小的身子向前一步,朝着对方行了一个极深的福礼,柔声道:“我家姐姐头一次进宫,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这位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 那女子并不正眼看她二人,只冷笑道:“被狗咬了难不成还要咬回去吗?”说完使劲一指袖摆,转身便离去了。 钟紫蕾听罢怒火又起,朝着背影道:“也不知哪家养出的女儿,说话这般没有教养。” 女子离开的身形一顿,似乎是听见了。 钟紫蔓看得心惊,心道若再起争执只怕是难以再息事宁人了,却见那女子又仿若未闻的继续前行,渐渐的走出了二人的视野。 钟紫蔓这才松了口气,睁着水润的大眼担忧的看向钟紫蕾,道:“这宫里不比家里,姐姐你还是小心些为好。今日来的皆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女,也就是说他们父亲的官衔最低也是与父亲同级,若是得罪了哪个便不好了。” 钟紫蕾气的直跺脚:“可我这是特意穿来的裙子,现下这模样可怎么见世子!我与世子难得一见啊。” 钟紫蔓大眼睛一转,道:“要不然我们互换衣裳?” 钟紫蕾气急败坏,脸都皱到了一起,道:“你身形小,我哪穿得你的衣裳,都怪那个女子,本来世子见了我今天这身,定是会欢喜的!” “那要不我再帮你拍一拍吧。” 钟紫蔓说着就伸手又要去搓那几个泥印子,钟紫蕾却是推开了她的手,一脸丧气的道:“别拍了,都拍半天了也没用,真是晦气。” 钟紫蔓只得又安慰了几句。 俩人手中的纸鸢也没心情放了,便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了下来。 而同样脏了衣裙的另一个女子,此时正从公主的殿里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新的裙子。 “宛荷,是哪家的女儿如此莽撞,还这般和你说话?” 被撞的正是太尉之女肖宛荷,只因一会儿要随着肖太尉一同去拜见付太后,急着换身衣裙,是以刚刚也未理会钟紫蕾的言语冲撞。 当今皇帝并非付太后亲生,又从小体弱无能,南边的付家强势了百年,渐渐朝中太后一脉的人已成了主流。 肖宛荷之父肖太尉便是太后一派的中流底柱,雪凝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生得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二人自幼便是闺中好友。 肖宛荷冷冷一笑,目光中闪过一抹寒意:“不认识,许是父亲不是什么要职,我急着过来换衣裳也无心理她,只是这笔账,我记下了。” 雪凝公主帮她理了下因着换衣有些凌乱的头发,淡淡道:“这般狂妄,是该受些教训才是。” 肖宛荷理好了衣摆,雪凝公主便同她一同出了寝殿。 太后与皇帝对立,雪凝公主与宝鸢公主也从小姐妹情薄,只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皇帝要放纸鸢大办庆生,太后和雪凝公主自然要参加。 其实庆生不过是个引头,皇帝真实的想法是为了给亲妹相亲。皇帝无才又病弱,久不得人心,想是欲通过宝鸢公主的婚事重建自己的势力。 肖宛荷与雪凝公主进了主殿,虽说邀请了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家的成年子女,但是能进宴会的主殿的也只有王公贵族与朝政要臣。 付太后与皇帝坐在主殿的上位,太后膝边的位置上坐了一名贵公子,朗目星眸俊逸不凡,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酒杯之上,颀长的身子斜倚着,别有一番放浪不羁的风情,正是南安王世子付久珩。 肖宛荷正欲上前,却见付久珩抬头看向她们,目光落在了身侧的雪凝公主身上。 雪凝公主与他相视一笑,款款的行了过去,与母亲表哥坐在了一处。 肖宛荷望着她精美绝伦的倾城笑容,迈出的脚步缓缓收了回来。 与雪凝这般如星月一般光辉的人在一处,人们总是会先看到她,肖宛荷也习惯了。 公主这般的绝世美人,想是没有男子会不喜欢的吧,哪怕是风光霁月的世子,也会如此的。 这世间最美丽聪慧的女子,与世间最俊逸出众的男子,他们本就该是一对。 第11章 原书男女主现世相见了,…… 付久珩与雪凝公主闲聊了几句,日月般光辉的金童玉女十分养眼,在场之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这两人所吸引了去。 没多大会儿武成郡王带着自家的两位公子进来为宝鸢公主贺寿来了,拜过了太后与皇帝,两人便也十分自然的来与付久珩攀谈。 而后肖家长子肖宛旭也到了场,见着挚友世子付久珩和妹妹都在,便也坐了过去。 皇家贵族之间自古便常常通婚,几人说来也都有远亲。 皇帝瞧了眼与自己同坐最上位的太后,又看着下面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付久珩那,眼中承载的怒气满得快要溢了出来,脸色白的像纸一般,却又生生的克制住心中的怨怒,咬紧了牙将将的忍下了。 明明是他妹妹的寿宴,众人围着的中心却始终是付久珩,这寿宴倒仿佛成了他的接风宴。 付太后坐在上座眼观四方,威严而不失慈爱的笑着,虽是未曾去瞧皇帝的神色,却心如明镜,似乎万物都在她的执掌之中。 太后脸上的笑意不减,眼见着侄儿付久珩那里聚了越来越多的贵族高官,低头自如的饮着酒水。 倒是雪凝公主,余光瞄见皇帝与宝鸢公主的脸色不好,沉思了片刻,凑到了付久珩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付久珩一向高傲,本是不会看皇帝脸色的,也不知雪凝公主说了什么,付久珩开口朝着身边人道:“我来京城也多时了,却是还有许多人不识得,今日正好人多,不如诸位带我去认上一认。” 几人纷纷说好,便带了付久珩朝外行去。 刚才还热闹极了的殿内顷刻间便人去楼空,宝鸢公主看着一个个空荡荡的席位,只觉得眼前这些美食歌舞甚是可笑,终是再忍不住心中的委屈,眼泪簌簌的落下,执了帕子捂着泪眼起身便从侧门跑了出去。 皇帝一急,本欲叫住她,却是一开口便接连咳声不止,只得挥着手示意太监赶紧去追。 付太后全程仿若未见,依旧高贵雍容的端坐在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几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带着付久珩去了外间闲步,一路上说说笑笑很是自在。走了一会儿几人觉得累了,便挑了处凉亭坐下。 讲完了各家的公子,接下来便说起了各家的女儿,而公子们聊起女子,说的最多的自然还是哪家的女子美貌。 有人调笑道:“祝大公子,说起来前几日我可是听闻,你与钟家的五小姐一同春游赏景呢。” 祝嘉弛也笑道:“不过是碰巧遇上了,嘉弘当时也一同呢。” 又有人道:“这说来钟将军家的几个女儿皆是好颜色呢,不知世子可见过?” 付久珩观赏着亭边湖中的莲叶,漫不经心的道:“好像曾有见过。” 肖太尉效忠付太后与南安付氏,长子肖宛旭与世子自幼便交好,此时他也加入了谈话,笑着解释道:“世子那日见的是钟家的四女钟紫蕾,容貌只能算是尚佳。钟家还有五女,个个皆是花容月貌,不过如今未嫁的只钟紫蔓,钟紫茜,还有钟瑜了。” 心思本不在闲聊之上的付久珩闻言一挑眉,道:“终于?这是什么名字?” 肖宛旭道:“是握瑜怀瑾的瑜。” “这名字取的倒是有趣,怎的未如她其他姐妹般从紫字?” 肖宛旭便将钟瑜如何被钟家认回的事简单的说了,他这边说着,那边便有人远远瞧见了行过来的钟紫茜和钟瑜两姐妹,笑着道:“肖兄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世子且看,那便是钟家姐妹,后面的就是钟瑜。” 祝嘉弛身边瞬间起了哄笑声,有几人怂恿着让他上前去和钟紫茜说话。 祝嘉弛看着缓缓行过来的美人,虽有亲近之心,但思及此番各贵族家的公子都在,一是有些窘意,二是世子还在,他并不想放弃这个与世子攀谈的机会,略一想还是不曾动作。 付久珩闲闲的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了一眼,却是眼神一定,随后微眯了眼凝视着那低着头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女子也不知在作何想,本来百无聊赖的面色上缓缓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祝嘉弘瞧着远处姗姗而来的美娇娥已经停下了脚步,也不知是不是看见了他们,眼见祝嘉弛不动,他犹豫着道:“兄长,既是相识,理应还是上前打声招呼才不失礼。” 祝嘉弛看了他一眼,他兄弟二人虽不同母,但一向自小关系亲近,二弟心中所想他如何不知。 锦泰园一见,美人如斯娇软可人,心动的怎会只有他。 只是仔细想来,这个小美人是个庶女,家世也只一般,与自己并不相配,光是母亲那儿都难,更何况是寄了希望自己百年身后祝家没了爵位,长子能靠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祝家的父亲。 他是不会准许自己娶一个无家世帮衬,又娇艳惑人的女子的。 若是她当真选择了二弟,修成正果成就一段良缘,他也是真心祝福二人。 祝嘉弛于是道:“那你便去代为兄与钟小姐打声招呼吧。” 祝嘉弘得了令,便立即迈起步子朝钟紫茜行了过去。 钟紫茜自是故意往这一群公子们的面前凑的,前世她未能嫁得良人,一直便觉得有她未得多识俊杰的缘故。 却是没想到命运弄人,竟是又在这个纸鸢宴上遇上了他。 前一世,她在放纸鸢之时故意丢了绣了名字的帕子,只为能被这宫中的公子拾得,借此与之结识。 后来这番心思也没白费,这帕子竟被当朝太尉之子肖宛旭拾了去。 彼时他未并上心,还给了她便转身离去了,留下她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出神,立下重誓无论如何也要嫁入太尉府。 后来她做到了,却也后悔了。 钟瑜打量着钟紫茜呆滞的模样,猜到这男主肖宛旭定是在那亭中,正想看看书中帅气的男主是个什么模样,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钟紫茜以为是祝大公子,毕竟此生肖宛旭还不认得她,亭中的公子里只祝家两位公子与她相识。 她忙摆出了自己招牌的甜美笑容回眸看去,来的却是祝嘉弘。 祝嘉弘满心都是佳人,倒没注意后面跟着的钟瑜。见钟紫茜悻悻的,一副有些失望的模样,不免心中有些失落,她终还是只在意兄长一人的。 虽是心中苦楚,可他更怕她难过,开口仍是温声细语的载满了柔情,安抚道:“今日世子等人皆在,兄长是我郡王府的嫡长子,此时实是抽不得身来与你说话,你别在意。” 钟瑜觉得这时若是前世看的动漫的话,自己脸上一定画满了竖线…… 她心中烦躁极了,一听世子就头疼,怎么又又又是他? 钟紫茜虽是不满只有祝嘉弘一人来找她,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既是大公子不方便过来,理应茜儿前去拜见才是,还请二公子引路。” 这亭中的公子们的来头可都不小呢。 祝嘉弘有些迟疑,这自然是不妥的。 可相识以来他从未曾违过半点她的意,眼见着她因着自己的犹豫而面色渐冷,他忙应声答应了。 钟紫茜朝他明艳的笑了下,催着他引路。 整了下心神,她提醒了自己肖宛旭是没有前一世的记忆的,自己定要以最好的姿色,从容不迫的出现在他面前。 她一向知晓自己美艳,今天穿的一身石榴红的苏绣牡丹纹纱裙最是显她容光艳丽与身段窈窕了,她悄无痕迹的拉了拉前襟,颈间肌肤又多现了一些出来,被艳红的衣料显得莹白耀眼的甚是夺人目光。 伸手扶了扶乌黑发间配套的红玉牡丹步摇,钟紫茜娉婷袅袅的迈着小步,娇娇媚媚的缓缓行了过去。 眼看着男女主今世就要相见了,这么大一个瓜钟瑜吃不着实在是难受。 可钟紫茜的模样摆明了不想让她一起,何况她就是真的厚着脸皮跟上去,又必定会被世子看见,到时麻烦更多。 且不说她得费力一番解释自己这一会儿一变的身份,就说这宫里多少双眼睛看着,自己家里那位嫡姐还日日里悲春伤秋的为情所困着呢,若是她知晓了自己与世子相识,一妒之下也不知会给自己多少苦头吃。 一番权衡考虑,钟瑜看也没人注意她,便转头赶紧往别处去了。 钟紫茜和祝嘉弘行到了一帮公子所在的凉亭,微低着头露出自己白皙脖颈间美好的曲线,柔柔福身一拜,带着半分羞怯,娇滴滴的浅笑着和各个公子请安。 祝嘉弛有些不悦的看着自家兄弟,世子和肖大公子都在,他竟把个小官家的女儿往这里带,未免太不懂事了。 祝嘉弘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一一的给钟紫茜介绍起来。 她一个个看过去,心里挨个评算着对方的家世相貌。 待到了肖宛旭,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留连在了那旧日里熟悉的面孔上。 现下的他正是最初她心仪的模样,没有了她临终时透过火光见着的那些厌恶与冷酷,是散着阳光气息的爽朗青年最耀眼的岁月。 肖宛旭见她虽是神色从容,但那双上挑的媚眼里似乎莫名的藏了许多情绪,不由面带厌烦,这个女子想攀附高枝莫不是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 第12章 钟瑜慌乱着便要向后退去…… 此时祝嘉弘终于说到了付久珩:“这位是南安王世子,想来世子之名天下皆知,也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钟紫茜这才收回了目光,莞尔一笑,抬头看去。 若说刚刚见了前世所爱所恨她尚能神态自如,现下却是不由得瞬间呆若木鸡,目光直直的看着那慵懒着坐着的男子。 能将钟紫蕾迷的神魂颠倒,她也想到了这个世子必定仪表堂堂,可却不曾想到他竟俊美如斯,简直如画中仙人一般,怪不得京中那些权贵之女都为之如痴如狂! 前世她虽嫁了肖宛旭,可不过是个妾室,并不曾与他一同晋见过新帝,也从来不知付久珩竟有着如此令人目炫神迷的好容貌。 缓了下神,钟紫茜这才盈盈拜见了世子。 付久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看也未看她便起了身,和一众公子道:“刚才饮了些酒,如今酒意上来,且容我先行一步歇息片刻。” 肖宛旭看了他一眼,付久珩的酒量如何别人不知,多年好友的他却是最了解不过。 想是厌烦了这些女子粘在他面前,有意借口离开。 钟紫茜手指紧紧捏着衣摆,她这刚来,世子便要走,这不是给她难堪吗? 几位公子听闻世子要走,有留的,有道别的,纷纷将心思移到了世子的身上,谁也没再去关注亭中刚来的美人了。 祝嘉弘关切的看向她,果然见她微带了些窘意,待世子走的远了,温声安慰道:“世子一向自由惯了,并无他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钟瑜对宫里的地形并不熟,又怕到处都是人自己有个行差踏错惹了是非,便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待纸鸢寿宴结束。 低头快步的走了一会儿,抬头眼前已是一片竹林,朝里面望了望,只见一片翠绿幽静,并没看着没什么人,于是沿僻静的小径走了进去。 也不知钟紫茜那边如何了。 钟紫茜前世虽然势利,可是对夫君却也是有些真实情意在的,纸鸢宴一见之后,任是旁人如何富贵她也再未动心过。 只是临了发现夫君情有所钟的这份绝望太过深刻了,想来她今生再重新爱上男主是有些难了。 再说男主肖宛旭,前世他娶她并非出自本意,后来多年她端的柔弱可人的小白兔模样,倒也是得了他许多怜惜。 只是怜惜终不是爱,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后这点子情意散的一干二净,直至她咽气前似乎他也是只觉得她是作恶多端咎由自取,心中对她只余下了厌恶。 也不知道原书作者打算怎么安排剧情让二人再续前缘,她倒是挺想看男主肖宛旭如何转而爱上女主被疯狂打脸,追妻火葬场的。 出神的想着钟瑜已经走了一段路出去,不由停下脚步四处瞧了下。 还是别走太远,这宫里她本就不熟,待会要是在竹林里迷了路可麻烦了。 正这般想着,本来还算安静的竹林里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钟瑜下意识回过头去,随即便怔怔的僵在了那里。 仙姿玉骨的世子就站在小径的不远处,一身玉白锦缎绸衣显得他长身玉立的,上面金线绣着的麒麟祥纹栩栩如生,为他平添了几许威仪,劲瘦的窄腰上系着镶着翡翠的腰带,头发整齐的束着,一张天怨人妒的俊美面容上辨不出喜怒。 相较前几次相见,许是身处皇宫,他又着了符合身份的华服的缘故,整个人透着几许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王者之气。 见她回眸,付久珩嘴角挂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抬步朝着她缓慢的走来。 至她面前站定。 目光落在她的面上,“钟瑜?” 钟瑜仿佛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僵硬的朝他福身,“……见过世子。” 付久珩自上而下的睥睨着她,嘴角那丝笑意仍在,出口的话却是冷冷的:“你胆子倒是不小。” 眯了眼瞧她,“一会儿是荒郊客栈过路的医女,一会儿是县令家的小姐,这会儿又成了五品将军之女,还有前些天在锦泰园的那个婢女,看来也是你没错了。” 钟瑜一阵心慌,深知眼前之人身份贵重不敢得罪,急着解释:“我岂敢有欺瞒世子之心,当时在客栈不知是世子之尊,后来平川相见,我确是县令夫妇当着女儿抚养长大,说是谢家女儿也不算错。而锦泰园,当时也是有缘故的……” 付久珩探究的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儿,道:“你可还有别的身份?” 钟瑜连忙摇头:“没了没了。” 竹林内气息清爽,微风拂过翠绿的竹叶沙沙作响,阳光斑驳的洒在小径上,光影随着树叶的摇动一晃一晃的。 本是轻松自在的景象,钟瑜却全身每一个毛孔都紧崩着。 意外的是,付久珩似乎并不打算再追究下去。 他环顾了下幽静的竹林,这时节风景宜人,翠竹映着眼前佳人秀美明丽,便道:“既是遇上了,不如你便陪我在这竹林里走走可好。”说着,给了无澜一个不必跟上的手势。 虽是问询,但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皇亲国戚的面前,便是世家贵族也只是奴仆,更何况钟瑜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庶女,世子这般言语已是尊重她了。 于是她谨慎的道:“世子邀约,钟瑜心中虽是欣喜,只是刚刚瞧见世子本是与肖公子等人一同的,能得世子相邀是我之幸,只是惟恐耽误了您与各位贵家公子相聚。” 付久珩不甚在意,侧头吩咐了无澜:“和宛旭说一声,我稍后便回。” 说完便迈着步子慢悠悠的顺着小径闲步了起来。 钟瑜只得跟上,紧张的左右瞄了,好在林子入口本就在拐角的偏僻之处,内里又除了竹子无甚可赏玩的,也没有什么人过往。 竹叶遮挡之下,世子身材颀长高大,钟瑜在后面垂头跟着,倒是不显眼。 走了一会儿,付久珩忽的回头看着她。 客栈与杏林中的她清淡温柔,浅色长裙上素的很,头上身上也无饰品,衬在客栈夜晚摇曳的烛光里,漫天散落的杏花雨中,素净的她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妖。 如今她换了一身水绿色的纱裙,显得如玉的面庞更加干净清透,妆容是精心描画过的,涂了口脂的嘴唇红润得像是枝头上带着露水的樱桃,柔顺的发间别了一支垂着一帘流珠的银钿,正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的在白皙的耳边晃着。 精美妆扮后的她脱了寡淡,变得明艳生动起来。 付久珩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俊美的面容上带了点笑意:“你今天的妆扮很美。” 钟瑜一阵惊诧,这、这是什么画风?他不是一向对投怀送抱的女子们不屑一顾的吗…… 这要是给人听见了,估计这京中的贵妇们一人一滴眼泪都能给她淹死了。 她的头垂的更低了,半天才道:“世子谬赞了,我不过蒲柳之姿,听闻雪凝公主绝代芳华,如此人物方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美人。” 当年付太后还是郡主之时便是南边三州出了名的艳冠群芳,雪凝公主生得有四分似其母,青出于蓝竟比付太后还要美上许多。 钟瑜这样的身份是没见过这个太后独女的,不过付久珩与之是表兄妹,当然与公主熟识。 听闻提起了雪凝,付久珩的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冷了回去,转头继续行着,半晌才开口道:“雪凝确是绝代佳人,心思也伶俐。只是许是生在皇家,姑母又无子,全部的期望皆压在她身上,使得身上的枷锁过于沉重了。” 钟瑜忙四处看了下,好在竹林里并不曾进入过什么人,世子的声音也不大。 这是在皇宫之中,他竟敢妄议太后与公主。虽然她二人是他的亲姑姑与表妹,可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付久珩眼角瞥见她惊慌紧张的模样,像一只胆怯的兔子一般甚是可爱,故意又接着道:“雪凝心思敏锐,性情沉稳,行事周全,若是论学识与才能,那是如今的皇帝远不能及的。只可惜了她是个女儿之身,再优秀也只能是个公主。” 钟瑜傻了眼,后背冷汗都出来了,迈出的腿也有些僵硬,这般议论皇室,杀头的罪名都够了。 抬头瞧向前面的男子,后者正悠然的行着,仿若在讨论一枝花一株草一般的平淡。 钟瑜忽然明了,世子这样说并非轻率鲁莽,只因他根本不曾将皇室放入眼中。 思及过往听闻的一些南安王的传言,世人皆说南安王付霆野心勃勃,将旗下三州治理得国富民强,将强兵锐,而付太后的势力更是于朝中盘踞多年,付家虽无帝王之名,可实际已然是这天下之主。 只是他不怕,她却是怕的,这番言语若当真被皇帝得知,不能拿世子怎么样,拿她的小命撒气可不是莫名其妙的受了无妄之灾。 钟瑜于是转移话题道:“这竹林内里除了竹子别无他物,只怕世子赏无可赏了。且世子入林也有一阵了,若是身边的大人公子们见世子久久不归,可要着急了。” 付久珩轻挑了一侧的眉毛,本就精致的五官显出了一股别样的风流神韵,他停下脚步,双臂交叠在胸前,就这般盯着她看。 钟瑜被看的手脚都不知往哪摆,只低着头看着脚尖。 然后她便瞧见脚下出现了一片阴影,钟瑜抬头看去,付久珩已是欺至身前,两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钟瑜慌乱着便要向后退去,却是左臂一紧,竟被他一手捉在了身前。 第13章 “下次不许再躲着我了。…… 付久珩的目光深邃,黑得如墨一般的眼瞳仿若一汪深潭,他身上带着的淡淡的龙涎香笼罩着她。 钟瑜怕自己深陷其中不能逃脱,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去,声音微微的颤抖着:“世……世子!” 付久珩面色如常,只是握着她的手却是牢固,低沉着声音道:“你躲什么,我吃人吗?” 钟瑜心想,你不吃人,可若和你扯上什么关系,我可能会被满城的贵族千金们给生吞活剥了。 “我……还请世子先放开我说话。” 面前的女子被他捉着,低垂着头敢怒不敢言的楚楚可人模样甚是得付久珩心意,她身上的淡淡馨香若隐若现的更是令他心悦神怡,他并不想放手。 “我一放开你便跑了。” 钟瑜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出来,淡淡道:“我不跑。” 眼看这天下就快是他的了,她能往哪跑,不过一个五品将军家的庶女。 付久珩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便道:“那好。” 说着便放开了她。 钟瑜一得自由,本想立即后退,可一想到刚刚的遭遇,又生生抑住了脚步。 两人离的很近,付久珩的目光在她的面上流连着。 许是方才一般动作,钟瑜鬓边银钿垂下的流苏有几根搭在了耳后。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莹白小巧的耳朵,缓缓伸出手将那几根流苏轻轻拂了回来。 钟瑜瞬间全身僵直,红云从那只耳朵一路染到了面颊,好在世子只是拂正了银钿上的流苏,便收回了手。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钟瑜想说没有,可在世子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中又咽了回去,斟酌了用词委婉的道:“世子天人之姿,又位比天高,我不过是世子落难之时帮着想了些办法,本就算不得功劳。 若是因此纠缠于世子,只会落入不自量力的尴尬局面。倒不如将此等小事埋在过往之中,彼此于寻常的繁琐日子中淡忘。 如今世子还能记得我,我已是感恩,又如何能再给世子添麻烦呢?” 付久珩久久不语,他见过太多她口中的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攀附亲近的女子,倒是头一次遇到明明有机会,却避他如蛇蝎的女子。 若说对她的心思,付久珩其实也未做深想,起初他入京便是打定主意要收一个女子应付子嗣一事的。 后来遇上了她,客栈里毒发之时,迷蒙朦胧之中见到的她仿若仙人,拯救他于苦痛,之后的几次相见她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惊艳,他便记住了她。 他想把这个变幻莫测的妖精抓在手中,再不给她机会消失。 他也说不上自己这算不算喜欢她,可这些年来,倒是没有别的女子曾这般上过他的心。 付久珩伸手在腰间摸索,取下了一枚麒麟踏云图样的玉佩,递至钟瑜面前:“虽则你一再称当时只是举手之劳,可于我依旧是欠下你一个人情,玉佩你收下,若是将来有什么难处,可来太尉府寻我。” 付久珩来京,除了宫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宿在肖太尉府中的。 钟瑜看着那精美玉佩上生动的麒麟,并不敢接。 付久珩将玉佩塞进她手里,不容置喙的道:“你既是庶女,又是中途认回来的,在钟家的日子想来也是不易的,你又焉知将来不会有什么走投无路之时。” 掌心里的玉佩冰凉透澈,质地上好,做工也是精良。 也许世子说的对,她处境艰难,若是将来有什么不得已,世子也许真帮的上忙。 只是这玉佩乃贴身之物,品质又绝非她能用得起之物,她必定得妥善保管不被人看见才好。 付久珩见她收了玉佩,满意的道:“下次不许再躲着我了。” 钟瑜谢过付久珩,既不出声应允,也不拒绝。下次?她并不觉得他们还能相见了。 肖宛旭在凉亭中与众人说笑了有一段时间了,却未见世子归来,心里琢磨着无澜来报时说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肖家效忠付氏已久,肖宛旭与世子不仅是主臣更是好友,无澜说世子去了竹林散步,肖宛旭想去一同,无澜却支支吾吾为难的看着他。 有什么是对他这个多年好友不能说的呢?若是公事,付家的事便是肖家的事,如何不能说与他听。 这么看来了定是私事,可世子又有什么私事不能与自己这个多年好友道的呢? 肖宛旭实在好奇,便寻了借口也从亭中出来,没走几步便看见无澜站在拐角处的御竹园的入口。 肖宛旭行了过去,刚要进内,无澜伸手拦了下,为难的看着他道:“肖大人……” 肖宛旭本是一肚子疑问,这时瞧无澜既尴尬又为难的神色忽的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惊道:“莫不是、莫不是……世子在与女子相会?” 肖宛旭说得像是世子在与情人私会一般,无澜本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好像肖宛旭说的也没错。 肖宛旭看无澜欲言又止,惊得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目瞪口呆的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如此甚好,前几日王爷还送了信过来令我劝谏世子上心子嗣一事,看来倒是可以对王爷有个交待了。 上回青州那个美人貌若天仙,世子也不见如何动心。想不到这世间竟有令久珩放在心上的女子,我倒当真好奇是个什么模样。” 无澜想起钟瑜的模样,不过是个寻常的美人,只是她从天而降救了世子,又有缘几番与世子相遇而已。虽是她总是躲着,可又岂知不是欲擒故纵? “肖大人言重了,世子与那女子如今至多算是相识。不过临行前世子确是决定此次来京顺便先收一个妾室,以免因着子嗣一事与王爷多番不快。” 肖宛旭却不认为世子是随便收一个这样简单,若是只是为了应付王爷,随意命人选一个收进房岂不容易,哪会拖到现在。 如今这样遮着藏着,显然这女子定是合心意的,只是暂时还不方便收进来。 肖宛旭还想再做打听,可也知晓无澜这忠君的性子估计是不会再说一句的了,想想也不急,时日还长,这女子若真是入了世子的眼,定是能寻蛛丝马迹的。 肖宛旭摸了摸下巴,琢磨着既是在宫里见着了,这女子应该要么是宫里人,要么便是哪家官员贵族家的千金。 若说是宫女,付久珩看中的女人应是不会再放在宫里伺候人的,早就从宫里接出去了。看着捂这么严实的模样,应该是哪家千金没错了。 这可真是有趣。 肖宛旭呵呵的笑了声,递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给无澜,没再问什么转身离开了。 回到凉亭时,钟家那位庶女还在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祝嘉弛,娇羞的笑着,甚是娇艳。 她的边上站着祝家次子祝嘉弘,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只是她却半点也不曾看向他。 作为太尉长子,这般一心攀附富贵的小官之女肖宛旭也见过不少了,只一眼便瞧明白了。 听闻这祝家兄弟一同结识了这位钟紫茜,可显然钟紫茜的心思只在嫡长子祝嘉弛上。 亭外这会晃晃悠悠闲步过来一个胖公子,正是钟家的嫡子钟紫桦。 钟紫桦的相貌生的像钟将军,在钟府里一干相貌好的儿女里并不出众,又因着从小被王夫人纵着尽是吃些好的,养得有些圆润。 由于是钟将军正室王夫人所出,又是长子,钟紫桦虽是没什么才能,但也靠着钟将军得了个小官,不咸不淡的过着日子。 钟将军有意投靠肖家,钟紫桦此行进宫也一心想借机与肖家公子攀谈几句。 逛了半天,终于在亭外瞧见了,正想着如何与太尉嫡子搭话,便看到了内里的钟紫茜。 这倒是方便了,于是一脸自然的上前道:“茜妹妹,我正找你呢,原来你在这。” 钟紫茜疑惑的回过头看去,原来是钟紫桦。 他是王夫人所出,一向与庶出子女们不来往,平日里话都不和她说上半句,这会儿倒是厚着脸皮上前了,哪里是关心自己,分明只是想借机与在场的权贵攀谈。 钟紫桦一副关心妹妹的样子,仿佛才看见面前的公子们,正作揖欲打招呼,便听肖宛旭道:“钟公子既寻来了也好,你家妹妹在此与我等谈笑多时,我等一干男子也是粗心,竟未想令妹是否疲累,如今你正好带了她去歇息片刻吧。” 此话一出兄妹二人皆心中一急,竟是同声道:“无妨。” 说完二人瞧向彼此有些尴尬,好像二人都厚着脸皮想赖在这里一般,场面一时无声。 祝嘉弘见钟紫茜面上窘迫,上前解围道:“也巧许是在外有一会儿了,我也有些渴了。钟小姐与我本就相识,不如我带钟小姐去侧殿用些酒水膳食吧。” 钟紫茜当然不想走,可前世她与肖宛旭相处多年,只是一眼便看出了肖宛旭眼中的不耐,于是求助的目光又看向祝嘉弛。 祝嘉弛目不斜视并不理会,显然不想出声违了肖宛旭的意。 钟紫茜只得福了福身,虽是不甘心,也只能跟着祝嘉弘离去了。 钟紫桦才刚来,哪里肯就这么离去,面上堆着讨好的笑意,道:“既是茜妹妹有祝二公子相陪,我自是放心。还未见过各位大人公子,在下钟紫桦,定远将军钟将军的嫡长子。” 几位公子对他的不请自来皆有些不屑,也无人理会于他,钟紫桦对公子们的冷淡并不介怀,腆着笑脸便与公子们攀谈起来。 第14章 喜不喜爱说不清,但想嫁…… 从宫中回来,钟家的几个小姐皆是不快。 钟紫蕾衣衫脏了没能再见世子满脸的怨愤,钟紫蔓陪着她坐到结束,也没能去好好的逛一逛,也是有些失望。 而钟紫茜虽是见了许多权贵,可除了祝家兄弟,也无其他公子对她有意,这一行也算是白来了。 至于钟瑜,收了块烫手山芋,在房里转了几圏,方才找到合适的位置将玉佩藏了起来。 没过几日,谢琰便如约来了钟府看望妹妹。 钟瑜刚备好了木薯糕,便听见月圆兴奋的跑了进来,嘴里喊着:“小姐小姐,公子来了!” 一回身,一个身着月牙白色的身影静静的立在门口,身形颀长,眉间眼里全是温柔,那笑容仿若春日里的阳光般和煦温暖。 一别近三年,钟瑜看着依旧儒雅飘逸的谢琰,双眸不由湿润了。 谢琰眼眶也泛了红,本是好好的一家人,自己放在心里疼爱着守护着的妹妹,如今却只能公子小姐的称呼着,几年过去了也只得见这么一面。 钟瑜吸了吸鼻子,展露出一个笑容来,几步走至谢琰面前,两人都细细的打量起对方。 这几年谢琰的变化不大,仍是那种温润如玉的雅致公子,眉眼总是泛着温柔,举手投足皆带着优雅飘逸之姿。 钟瑜却是脱了十四五岁时的稚气,已然是如花的美人了,长开了的姑娘如同绽开了的花朵,亭亭玉立,身段婀娜。 “哥哥,你还和原来一样,这么俊逸,那时在平川便迷得许多姑娘家神魂颠倒。如今你中了探花,登门说亲的人家快是多到要将门槛踏平了吧。” 谢琰温和的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贫嘴。” 说着目光看向她的肩膀,目光中隐隐落出几抹心痛与担忧:“你竟这般瘦了……” 谢琰抚上她纤细的肩骨,启唇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沉默了。 主母不喜庶出子女,生母施氏又不把她当回事,不问也想的到钟瑜在这钟府的日子怎会好过。 钟瑜笑笑,安慰道:“钟家富贵,我在这吃的用的许多都是原先没见过的呢,何况人活着哪有不苦的,不过是各有各的不同罢了。” 谢琰眉间染上淡淡的愁绪,轻轻将她拥入怀里,心疼道:“我那胡天胡地的妹妹竟也有如此感慨了,真是长大了,可哥哥宁可你还是原来那个淘气的孩子。” 钟瑜心中也泛起酸涩,在谢家的温馨生活已经一去不返了。 在这个钟府里,人人都是用的上她了想起来,用不着了便扔一边去任凭死活。 咽下了喉间的酸意,钟瑜想起自己的木薯糕来,连忙从他怀里起身,笑道:“哥哥你瞧这是什么。” 钟瑜回身去端了盘子到他面前。 谢琰也笑起来,伸手执箸,取了一块斯斯文文的吃了,讶然道:“这……味道和母亲的如此相似!” 得了肯定钟瑜笑得更为欢畅,也取了一块塞进嘴里,道:“这便是我和母亲学的呀,如何,我可是不断的尝试做了好久,才做得这般相似呢。” 俩人其乐融融的吃着,不一会儿一盘子便都下了肚,钟瑜道:“以后你能常来看我吗?” 如今谢琰已是朝中正热的探花郎了,钟将军对谢家的态度已然转变。 谢琰思索了下,道:“瞧着钟将军的神色,如今是赞成我来往钟家的。” 钟瑜欢喜的道:“那太好了,若是将来父亲母……谢大人和夫人能接到你在京中的府上,没准我也能时常见到他们了。” 谢琰点头,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会的,一定会的。” 钟瑜看他的目光中似乎别有深意,心下有些惶然。 前世谢琰便是为着将钟瑜从钟家救出方才与她成亲的,他这眼神莫不是……瞧她现下过的苦,正生了解救她的心思? 这可是万万不成的,需知不久后皇帝的妹妹宝鸢公主便会对他一见钟情,而后皇帝为了成全妹妹便赐死了她这个发妻。 她绝不能令这剧情在今生再次重演,看来她得抓紧对宋小呆子下手了。 钟瑜摆了摆手上的糕点粉末,道:“对了,其实我还有一事要请哥哥帮忙。” 谢琰双目含情,温声道:“巧了,我也有一事要与你商议,不如你先说。” 钟瑜心道你莫不是要与我商议要娶我出钟家吧,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于是笑了脸,满心期待的道:“与哥哥你同期的,有个进士名唤宋元京的,不知哥哥是否知晓。” “嗯,识得,是个正直诚实之人。你打听他做甚?” 钟瑜半低了头,带了些羞涩的道:“你是我哥哥,与你说也无妨,我……瞧上了他。” 谢琰满面的温柔凝在了脸上,愣了好一会儿,一向温柔的双目间除了惊讶,还有几许辨不出的悲伤。 “其实兄长你也看出来了,我在这钟家实是尴尬,如今我也快十七了,王夫人和施氏哪里会在意我的后半生,大抵是随便将我嫁了便完了。 可我却不想这般认命,我所求也不多,只愿以后的日子能简单安稳便好。 我几次见宋元京,他虽有点读书人的呆,却是个品性极佳的男儿,若得他做夫君,将来必定能得以礼相待,夫妻和睦。” 一口气说了半天也不见回应,钟瑜一抬头,便见谢琰一动不动的,双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瑜伸手去拽了下他的衣袖,道:“你可愿帮妹妹嫁得如意郎君?” 谢琰这才将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半晌,道:“你可是真心喜爱他,愿嫁与他吗?” 喜不喜爱说不清,但想嫁却是真心的。 看了她点头,谢琰轻闭双目,半刻后又睁开,微微苦涩的道:“既是如此,做兄长的定当倾尽全力。” 钟瑜这才放下心,再看谢琰面露凄苦,垂头不语的模样,心中猜测也许他确是存了向自己求亲的打算的,还好自己出声的早,既是无缘不如早些断了念想为好。 于是她腆着笑意道:“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了。说起来那哥哥你呢,这京中数月了,可有喜欢的女子给我做嫂嫂了?” 其实宝鸢公主在新帝登基时便自尽了的,只要他现下不娶她,也许蝴蝶效应后今生便不会有后面的劫难了,他也能与妻子恩爱和睦,相伴到老。 谢琰移开了目光,淡淡的道:“无。” “怎会没有,这京中各家的千金才貌双全的可比比皆是。” 谢琰不语,只是若有若无的笑了笑。 钟瑜便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识得的几个京中贵女,谢琰却始终也未有什么表情波动。 “便是这钟家的六个女儿,紫菲紫芬紫蔓紫茜这四个,容貌就是十分出色。” 听闻她聊起姐妹,谢琰方才闷声道:“入门之时,倒是瞧见了一个小姐,养的鸟儿飞了,很是伤心的模样,楚楚可怜的倒确实是美貌。只是若是盛气凌人苛待姐妹之人,外表再美又如何,不过是败絮其中。” 养鸟的便是王夫人那两个女儿了,不过不知道是哪一个。 “她是何模样?” 入门时那女子正坐在树下哭得满脸泪水的,呜咽之声他远远的便听见了。 彼时他也未想太多,这小小的身形令他联想起了妹妹,不由心下生怜,便行了过去递了块帕子给她。 现下回想起来,倒是还记得她的模样,便道:“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头上两边有两个垂鬟,身形娇小,眼睛很大,是个清纯可人的模样。” “那是王夫人的小女儿钟紫蔓,她心性单纯,是不曾欺凌过我的。不过王夫人不喜欢庶出子女,她的子女们也不怎么和我们来往。” 谢琰点头,似乎对钟家的人也没什么兴趣。 钟瑜偷笑着瞄了他一眼,凑上去道:“哥哥你喜欢钟紫蔓那样的吗?” 谢琰点着她的额将她推开,温声道:“哥哥的事你便别操心了。” 钟瑜双手将他的手指抓了下来,道:“如今你高中了也封了官,这立了业便只剩下成家了。父亲母亲都不在,我这个做妹妹的,在京中这几年也识得几个闺秀,自然便担起这份责任啦。” 谢琰仍是没什么劲头,道“那便等父亲母亲入京了再说吧。” 钟瑜嘻笑着道:“父亲有公职在身呢,二老一时半会也进不了京,不如你看上了哪家姑娘,我替你掌掌眼。” 谢琰夹起一块木薯糕,塞进钟瑜说个没完的嘴里,道:“你再说,我可便要走了。” 钟瑜打量着谢琰面上的神色,也知道该适可而止了,嚼了嚼口中的糕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闲聊到了下午,钟瑜亲送了谢琰离去。 在门口站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敛了笑容,又复了平日的谨慎模样,回身进了院子。 才行了几步,便瞧见钟紫蔓立在院边,钟瑜虽是姐姐,但比不得王夫人所出的几个嫡女地位,便唤了声蔓妹妹,随后准备离开。 才一转身,钟紫蔓却叫住了她。 “瑜姐姐。” 钟紫蔓生得小巧可爱,声音也软软甜甜的。 钟瑜回头看去,钟紫蔓面上似有一丝不快,又带了一丝紧张,水润的大眼看了看她,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开口:“你刚刚送的男子……是谁啊?” 钟家的几个姐妹哪会关心她的事,这个钟紫蔓定是不知道今天她的谢家兄长会来看望她的。 谢琰来的时候被她看见了,随后他又进了自己的屋子,许是钟紫蔓看了这一幕之后瞎想了也说不定。 钟瑜解释道:“他是我原先在谢家时的哥哥,谢琰,是父亲同意了他入府探望我的。” 钟紫蔓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眨着双眼,迷惑的道:“是……那个探花郎谢琰吗?” 钟瑜不禁有些为自己的兄长骄傲,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些笑意,道:“正是。” 钟紫蔓低下头嗯了一声,脸上有了那么点羞答答的意思,没再说话。 第15章 是误服了南星,方才小产…… 钟瑜觉着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这个钟紫蔓是个少女心性的,并不似钟紫茜和钟紫蕾可恶,但平日里与她井水不犯河水的,也没什么交情,怎么今日突然搭话关心起她的事来了? 再上下仔细打量了她,只见她面色带了一丝红晕,似乎有些害羞的模样,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谢琰这儒雅温和的翩翩公子看来不仅惹了公主觊觎,连钟紫蔓也一见钟情了? 钟瑜虽是刚刚拿了钟紫蔓打趣谢琰,可是她自己在钟家过的不好,钟紫蔓虽是从未亏待过她,但一想到将来自己的嫂嫂是钟家人,心里还是不舒服。 回想了下书中的剧情,好像真没交待这个小妹最后嫁到哪去了。 钟紫蔓捏着手里那方灰色素净的帕子,想了想道:“那他应是还会再来的吧?” “这……要看父亲的意思了,不过我想应是还能再见的。” 钟紫蔓见钟瑜眼神落在了她手里的帕子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方才,和谢公子借了帕子一用,想还给他。” 钟瑜哪会看不明白,真是想还帕子,给她收着便是了,这么紧紧的攥着,哪是想还的样子。 见她还站在那不肯走,钟瑜怕她一会纠缠自己追问谢琰的事,便道:“妹妹既无事了,我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也没给她机会说话,转身往偏院去了。 -- 许是同是新科进士的缘故,谢琰没几天便令人送了宋元京的消息给钟瑜。 洁白的信笺上字迹英挺俊秀,钟瑜看过了信,本是期待的面容渐渐凝固,最后失落的放下了信,一脸沮丧。 月圆担忧的看了过来:“小姐,怎么了?” 钟瑜叹了一声,把信给了她销毁。 “这宋元京在老家已经订亲了,是他的表妹,本来待他考完二人便要成婚的,可是来京的路上遇了山贼便走失了。” 月圆把信烧了,然后站那想了一会儿,迷惑不解的道:“嗯……可不是走失了吗,既是走失了那也不能成婚了啊。” 钟瑜抚着额头,甚是头疼:“这个宋元京本就是个死脑筋的,似他这般性情的人,便是走失了也还是认定了人家的。 何况表妹又是因随他上京才遇山贼走失,现下要他另娶旁人只怕他是死也不肯的。” “但是……他如今都中了举了,他表妹若是还活着怎么也没寻来?我听人家说,这女子遇了贼人,多是……” 月圆没往下说,其实钟瑜心里也明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入了山贼手里,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的。 “算了,既是如此也不能强求。只是可惜他这般正直简单之人,怕是难再寻到了。” 钟瑜在脑中把识得的些公子们仔仔细细的评审了一番,想了一圈不是这个品行不好,就是那个家世过高,最后只又叹了一声,还真没有别的合适的了。 正苦恼着,一边的月圆安慰道:“其实这宋元京也没那么好,他既心里有了表妹,便是娶了小姐您,只怕也不能一心待您的。 若是之后哪一日那表妹真的活着回来了,他定还会坚持接她入府,到时无论是谁当主母只怕都是要添一番堵的。” 这话确是没错,钟瑜放在桌上的手指点了点,忽的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顷刻间豁然开朗了。 钟瑜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的对。” 月圆正清理着飘到桌上的纸灰,随口附和道:“就是就是。” 钟瑜却又陷入了沉思,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半晌,脸上展露了一个笑容来。 “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出去一趟。” 街上一主一仆两个女子曼妙的身影缓步的行着。 月圆跟在后面,左思右想的还是没明白,问道:“小姐,咱们今天打扮的这么好看,是要去哪啊?” 钟瑜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裙角绣着荷花,整个人也愈发柔和亮丽起来,面上的妆是刚刚月圆帮着细细画了快半个时辰的,眉间还用大红的胭脂画了当下最流行的扇形花钿。 她红唇轻启:“翰林院。” 月圆疑惑道:“我记得不是说琰公子没和其他进士一样进翰林院当值吗?” 街上人来人往的,许多小商小贩在路边摆了小摊,钟瑜却无心关注,目不斜视的朝前走着:“是啊,我找的也不是他,我要去找宋元京” 月圆愣愣的道:“啊?小姐你不是想开了吗?” 钟瑜笑得高深莫测:“你别管了,跟着就是。” 主仆二人行着,钟瑜满心想着自己的计划,也没留心边上走来一个带着帏帽的灰衣女子,低着头消失在了拐角。 月圆却是瞧见了,皱着眉接连回头,走了几步想想,又回头看了眼。 钟瑜这才注意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看什么呢?” 月圆看向她,嘟着嘴努力思索着:“看见个女子的背影,特别眼熟。” 说完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好像是芬小姐。” 钟紫芬是钟高成将军的妾室袁氏所生,继承了袁氏的美貌,也是以此得了中书侍郎家嫡子苏严的青睐的。 不过中书侍郎夫人却瞧不上钟紫芬的出身,不肯迎娶。 主母王夫人因着恨其抢了女儿的婚事,也不为其做主,最终钟紫芬虽是进了侍郎公子的家,却只是个妾室。 袁氏如今已死,王夫人与施氏都不容她,她出嫁后便也从未回过娘家。 钟瑜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袁氏的死她虽是不知晓内中详情,可心里总是隐隐觉得和施氏是脱不了干系的。 亲娘害了人,钟瑜心里多少对钟紫芬有些愧疚,回身又瞧瞧后面,问道:“她去了哪了?” 月圆指了钟紫芬消失的拐角,钟瑜便顺着走到了那个拐角。 月圆压低声音道:“小姐,我们这是……” 钟瑜伸出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月圆便噤了声。 远远能瞧见个女子带了帏帽,遮的很严实,似是很怕被人认出。 不过毕竟是一同生活了多年的姐妹,身形确是钟紫芬没错。 钟瑜悄无声息的跟着,见她进了一间医馆,差不多两刻钟后从里面出来,跟着的婢女手里还提了一盒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钟瑜带着月圆在外立了会儿,待确定她走远,才抬步进了那医馆。 内里和普通的医馆没什么分别,药童见来了人上前道:“姑娘可是来看病的?” 钟瑜朝着他点头,那药童便进了内间去禀报了。 没多大一会儿,一位白胡子医者走了出来,坐下正要开口问询,钟瑜便抢先道:“刚才进来戴着帏帽的女子,她是得了何病?” 老医者上下扫了她一眼,道:“姑娘若不是来看病的,便请回吧。” 钟瑜从袖子里把带的银两全拿了出来,又翻出了绣着姓氏的手帕,道:“那是我家姐姐,我是定远将军的女儿钟瑜,并非心怀不轨之人,你大可以打听我二人是否真是姐妹。” 老医者伸手接了那手帕看了眼,眼前的女子确实也姓钟,再细瞧她眉眼间,和钟紫芬好似也有两分相似。 “我姐姐出嫁后一直没回过娘家,家里人担心的很。如今我在街上遇见了,又见她来了您这里,不问个清楚如何能就此离去。” 老医者有些为难,伸手捋了下胡子,犹豫了好一会儿。 钟紫芬给过他许多银两为她医治,千叮万嘱不能泄露给夫家半点,不过倒是未提过可否说与娘家人听。 看着眼前的银两,白胡子老医者琢磨着既是妹妹,害自家姐姐也没什么好处,便实话实说道:“令姐乃是小产后落下了病根,宫体受损极难再有孕。我给她调了养宫的药服着,只是……收效甚微。” 钟瑜大惊失色,一手捂着嘴,双目瞪得大大的,许久后才道:“这……芬姐姐在家时一向身体康健,如何会小产呢?” 医者长叹一声:“是误服了南星,方才小产的。” 钟瑜是懂得药理之术的,一听便震惊道:“南星?这,这可是毒药啊……” 老医者点点头:“剂量小,性命无忧,只是滑了胎。钟夫人起先自己也不知,只是一直未再有孕,便悄悄来了我这医馆里寻医。 前些天她带了个木汤匙来给我瞧,说是之前饮用安胎药时用的。我检查了一番发现那汤匙乃是中空,内里竟是放了足量的南星粉。 想来是木制汤匙泡在热药汤中,内里的药粉遇水便渐渐释放了出来。 好在此种方法药粉扩散缓慢,每次饮入的剂量小,不过也因此不易察觉,待到感觉不适之时,已是来不及了。” 钟瑜不由一阵背脊发凉,苏公子喜爱钟紫芬的美貌,除了她后院里也有些别的美貌女子,这么多以色侍人的女子齐聚一堂,钟紫芬的毒从何而来显而易见。 这大宅后院里,女子若想过的好,便只能不停的争。 这些年钟府后院的女人们新接来的,变卖出去的,来来回回始终在钟将军身边的,也只有得了子女的这三个人,可她们的日子也并不顺心。 王夫人得了将军一腔真心,可却无法独占将军的身,施氏为讨主母欢心,一直都在伏低做小,袁氏生的美貌,可最终也不过一席白布卷了抬出了府。 再思及女主钟紫茜前世在宰相府里的生活,钟紫茜貌美又有心机,做事心狠果断,可不仅没得善终,更未曾得到过夫君的半点真心。 富贵权势迷人眼,可内里的苦又有谁知。 老医者看她神色不佳,只道她是担心姐姐,便道:“你姐姐如今按我的方子养着,倒也不是全无希望,她不同娘家人说,许也是怕你们忧心。” 忧心?钟将军与王夫人的眼里哪有这些庶出子女,别说是王夫人,便是钟将军大概也并不关心嫁出去的庶女过的如何,在他的眼里,这个女儿只要不丢他的脸就行了。 钟瑜向医者道了谢,脸色苍白的从医馆出去。 神色恍惚的走至大街上,只觉得透骨的凉意渗入了四肢百骸,她目光茫然的看着街上行行色色的人,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从前这些只是纸上的故事,现下却是活生生发生在眼前,袁氏母女母亲死的不明不白,女儿落得不能生育,这后院女子的命当真如此轻贱。 钟瑜有些怕,她不想这样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如果可以选,她只想要平淡踏实的简单生活。 月圆见她怔怔的,喊了她好几声,钟瑜才回过神来。 “小姐,你怎么了?” 钟瑜依旧面色苍白,勉力笑了下,道:“无事,回吧。” “不去翰林院了?” “嗯,身上没银两了,在外也不方便,不急在这一时。” 第16章 想见世子想疯了吧? 回了府里,偏院里不见钟紫茜的影子,倒是施氏之前服侍着染了风寒的王夫人用了药,这会儿正回到院子里。 施氏这般精明的人,一眼便瞧出了钟瑜面色不对,见她低着头就要回房,伸手拦了她道:“你这是出门了?遇上谁了这般失魂落魄的。” 钟瑜默默的看了她一眼,诚实道:“……见着了芬姐姐。” 施氏一愣,红润明艳的唇边随即扬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她悠闲的进了厅里坐下,靠着舒服的软垫,喝着上好的龙井,一副看热闹的口气道:“这丫头现在过的苦着呢吧。” 钟瑜抬头看向她毫无愧意反而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面庞,心中一片凉意,并未答话。 施氏将手上茶杯放下,斜眼瞧着她,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她如今过的不好,要怪她那母亲。不过是生的美些,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那丫头如今过的凄惨,就是她母亲一手造成的。 那苏侍郎家的嫡公子是主母王夫人一早给钟紫蕾看中的,别说钟紫芬了,便是钟紫蕾这个嫡女论起来都是高攀。 这个蠢女人怂恿着女儿在苏公子面前卖弄,这引了苏公子喜爱又如何,主母咽不下这口气,还能给你去争名分?不自量力的蠢货,如今可不是自作自受了。” 钟瑜低头不语,或许钟紫芬如今的情况确是袁氏与她自己一手造成,可听着施氏这般嘲讽讥笑依然觉得有些凄凉。 “这人啊,要想活的好,便要做个明白人,一早知晓自己的位置,才能稳稳抓住力所能及的里面最好的那个。” 施氏似打开了话匣子,嘲讽了袁氏母女好一会儿,时不时还冷笑几声。 说了半天见钟瑜始终不说话,施氏起身行至她面前,教训的口吻道:“如今你见着她的模样也好,长长教训。 你虽没养在我膝下,可毕竟也是我女儿,我可奉劝你一句,莫要存了飞上枝头的幻想,到时候丢了我的人,影响你妹妹的婚事。” 钟瑜表情只是微动,随后嗯了一声。 施氏说完了也觉着似是说的太难听了,这个女儿总是逆来顺受的,是以对她说话总不自觉的肆无忌惮。 可这女儿也是个通透人,生的也美貌,李嬷嬷也总是劝自己对她好些,说不定将来也能有些助力的。 于是又扬起和蔼的笑容,伸手抚上女儿的肩,道:“为娘也是怕你走这芬丫头的老路,你与茜儿两个,娘亲都希望你们嫁的好,只是再要强,也得在能力范围内才能得个修得好成果。” 施氏这几句话倒是说的没错,钟瑜也一早看清,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是牢靠,为妾多是以色侍人,她本不是会说话哄人的性子,更不愿费心去学这些。 只要夫妻相敬便好了,一辈子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 那日所见以及施氏一番话,倒是坚定了钟瑜嫁宋元京的心。 世间如谢氏夫妇那般的举案齐眉的眷侣本就是难得,她也没妄想可以得到这样的感情,只想改了书中原本死于非命的结局,然后安稳平顺的活下去。 宋元京官不高,人心善又正直,便是有个表妹又如何?即使没有表妹,他将来也是会收进来别的女人的。何况这个表妹既遇了山贼,是不是还活着本就不一定。即便是活着,回来的她大概率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他还能娶她为妻吗? 需知有些事,不是自己愿意便一定能够的。 表妹归期尚不知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宋元京在朝为官,正妻之位是不可能一直空悬着等下去的。若有一日他迫于压力娶了别的女子做正妻,之后才寻回了表妹,那女子是否会善待他的表妹? 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嫁给他的机会。 与其他苦等表妹无期,倒不如先和她订亲。如果表妹回来,那婚事可以再议,而大概率表妹一直不回来,那她便嫁与他做正妻。 钟瑜对自己有自信,她对宋元京的感情不过尔尔,她不仅不在意婚后他继续寻找表妹,还会支持他,将来他当真寻着她了,也会答应给她安排身份收进来,并且好好待这个可怜的女子。 真是皆大欢喜。自己若是还因了这样那样的未知错过了宋元京,恐再难找一个如他一般性情家世皆合心意的了。 那日因着遇上了钟紫芬,钟瑜没能去上翰林院,之后的几日总是阴天下雨的,这日晨起,钟瑜梳洗了听见外间鸟语清脆悦耳的,伸手抬了窗朝外看去。 金色的阳光顺着挥洒了进来,有些晃眼睛,钟瑜伸手遮了遮,回头唤道:“月圆,来帮我上妆,还要上次的扇面妆,记得再画得用心些。” 月圆奇道:“小姐今日想出门吗?” 钟瑜在梳妆台前坐定,道:“嗯。” “小姐要去哪啊?” 钟瑜对镜一笑:“翰林院。” 月圆取了梳妆盒里的脂粉,道:“小姐想去找宋小公子?” “你先上妆,一会怕误了时辰,等路上我再与你讲。” 月圆给她细细的上了妆,又重新梳了头发,半个时辰后,她最后修了修钟瑜唇上的口脂,满意的收了手。 钟瑜抬眼对着镜子左右看了,镜中的女子艳若桃李,正满意的笑着。 然后她又将首饰盒里为数不多的几样拿的出的首饰取了出来,挑着戴了几样,由月圆服侍着换了身浅青色的月裙。 月圆忍不住赞道:“小姐妆扮起来天仙似的,真是好看。” 钟瑜笑了下,嗔道:“贫嘴。” 一番梳洗打扮后正好午后,钟瑜瞧了时辰,带着月圆往翰林院去了。 翰林院与皇宫仅一墙之隔,钟瑜是赶着翰林院的官员们结束当值的时候去的。 人言可畏,她怕被其他官员瞧见了,便令月圆在正路边上守着,自己在拐角处等候。 肖宛旭和肖宛荷正出宫来,肖宛旭依旧是阳光潇洒的模样,身边的肖宛荷虽是出身大家闺秀,但秀气之中还带了股英气,两人生的并不怎么像。 世子因着有事被付太后留下说话,他二人出了宫也未上马车,吩咐了车夫等候世子,便在附近闲步起来。 红色的宫墙衬着蓝天白雪甚是亮丽,只是肖宛荷却无心赏景,一脸愁容的手里捏着帕子快要抠出个洞来了。 肖宛旭侧头看了眼妹妹:“雪凝公主自己都不忧虑,你在这烦心什么。” 肖宛荷抿了抿嘴角,脸色不佳:“雪凝气度涵养好,我却是忍不得她受这般气的。” 肖宛旭望过来的目光中别有深意,调侃道:“可世子若对婚事无意,你也会有机会,这不是好事吗?别说你心里没有世子,骗得了别人,你哥哥我可不信。” 肖宛荷垂目掩下眼中的落寞,默默的行走着。 “……或许我心里确是对世子有一丝情意,可这又如何呢?他眼里根本没有我,我也没到非卿不可的份上,这心意有或没有又有什么不一样。 世子是付家的独子,将来是要有一番作为的,我自认配不上他……不,这世间的女子都配不上他,只有雪凝公主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肖家依附付太后已久,肖宛荷与雪凝公主两人自小投缘,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 完美的雪凝公主不仅是她的姐妹,密友,知音,也汇集了她对世间美好事物的所有向往。 肖宛旭沉默不语,雪凝两个字苦涩的徘徊在胸间久久不去。 他如何不知妹妹的心情,他们两兄妹境遇竟如此相似,同样是一颗心错系天人,心中明了自己这一生只能仰望着守护着,只愿其达成心中所愿,自己便是幸福了。 世子也好,雪凝也罢,似乎从未将什么人放在心上过,他也想象不出他们为情所困的模样,毕竟天人又怎会有凡人的情感呢。 思及此,肖宛旭忽的想起了那日宝鸢公主的寿宴上,与世子在竹林里的女子,世子待此女似乎确有不同,莫非…… 肖宛荷见兄长眉头紧锁,问道 :“大哥,你怎么了?” 肖宛旭不禁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雪凝公主可能确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可却未必是最合世子心意的女子,你说这仙人……会不会也动了凡心呢?” 肖宛荷一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京中世子无论去哪,都围了许多小姐千金的,你又怎知世子不会看上哪个。” 肖宛荷嗤笑一声,摇摇头,道:“世子怎会看上这些庸脂俗粉。” 说话间两人已行了一段距离出来,眼看着便是翰林院了。 肖宛荷余光便瞥见了不远处,翰林院外的拐角正立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不由瞬时怒上心来,目光如炬的盯着远处的那抹身影,道:“这些女子,想见世子想疯了是吧!上个月因着总在皇宫内外时不时的守着,已经被太后娘娘训斥了,如今竟想出守在一墙之隔的翰林院这样的法子?” 肖宛旭闻言朝着翰林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见着个青色衣衫的女子,似乎也瞧见了他们,正往后缩进了拐角里面,他眯眼瞧了会儿道:“好像是钟高成将军家的女儿。” 肖宛荷哪管是谁,迈开腿气势汹汹的便朝着钟瑜的方向走去。 肖宛旭见这架势忙出手拉住她:“荷儿,你去做什么?” 肖宛荷被迫停下脚步,面上仍是愤愤的:“我去给她点教训!” “你别冲动,怎知人家在等的不是马上从翰林院里出来的进士们。” 肖宛荷一想也有理,怒气消了不少,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 “倒也有可能。我且去看看,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的。” 钟瑜本站在拐角处正无聊,便远远瞧见了皇宫方向过来的两人,男主的父亲肖太尉掌管天下军政事务,他家的公子小姐风头正盛,钟瑜自然也是识得的。 要说男主这位妹妹,在原书中可是一宅斗中的战斗机,钟紫茜前世在太尉府里作妖的时候这个肖宛荷坏了她不少好事。 偏肖宛荷一心暗恋新帝不肯嫁人,一直在太尉府里与女主为敌,还与肖宛旭的正室柳夫人联手,最终揭发了钟紫茜做过的恶事,直接导致了她最后的无奈自焚。 这位小姐可是个不好惹的,钟瑜低着头回身往拐角深处走了几步。 第17章 若是她愿意,便跟了他吧…… 肖宛荷走的极快,这会儿已行至了拐角巷口,站在那轻唤了一声:“钟五小姐?” 钟瑜只得转身行了回去,福了福身:“肖大小姐安好。” 肖宛荷打量了她的容貌及精心的妆扮,显然这女子是有备而来的,心下愈发觉着她是觊觎世子,一心攀附之人,于是没什么好脸色的道:“钟五小姐不在自家府里,怎么跑到这来了?” 钟瑜也没明白自己与肖宛荷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她非要来和自己搭话,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给她脸色瞧。 来找宋元京的事自然不能说,钟瑜便推说道:“我是来见谢琰公子的,他原是我的兄长。” 肖宛旭眼神凉凉的扫过她:“谢琰?陛下看重他,特令进了户部当差。你……不知?” 钟瑜只能顺着她道:“想是我孤陋寡闻,确是还不知,以为兄长与其他进士们一同在翰林院当值,多谢肖小姐告知了。” 肖宛荷半信半疑,静思片刻,然后话里有话的道:“南安王世子俊美无双,才智过人,自他进京后,这京中的千金小姐们无不心往神驰。” 钟瑜疑惑,怎么说上了世子了? 肖宛荷又接着道:“前些时日,许多贵族小姐们便在这宫门处守着,只为能有个机会与世子偶遇,被太后知道了,好生一顿斥责。 其实世子这般举世无双之人,又如何是她们所能妄图染指的。我瞧着,也就雪凝公主与世子最为般配,二人家世相当,又情深意笃。钟小姐你觉着呢?” 钟瑜这才领会,这是在说给她听呢,大约这个肖宛荷把自己当成那些觊觎世子的女子中的一个了。 明白了内里的缘由,钟瑜也知晓了怎么说。 “肖小姐说的极是,世子这般家世岂是寻常女子匹配的,便是如我这般,更是想都不敢想过。” 肖宛荷这才头一次拿了正眼看她,打量了她片刻,心道莫不是真是自己误会了。 俩人在这边说着,不远处一辆豪华精致的马车慢慢行了过来,本来在远处看着二人的肖宛旭闻声回头一看,正是自家的马车。 马车行至他身边停了下来,车帘被掀起,无澜带着冷冽气息的面容出现在内里。 他清冷而恭敬的道:“肖大人,世子已经在车上了,请大人与肖小姐一同上车回府。” 肖宛旭朝着翰林院的方向看了眼,道:“荷儿在翰林院那边遇上了定远将军钟家的小姐,便聊了几句。且等片刻,我去叫她回来。” 说着,肖宛旭便快步朝着不远处的两个女子走去。 无澜放下车帘,坐回身子,却见原本闭目养神的世子不知何时已经睁了眼正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疑问。 再一深思便明白了,复又伸手掀了帘子,朝着那几人的方向看去。 肖宛旭已经正到了翰林院的拐角,朝着肖宛荷说了什么,几人似乎互相道了别,兄妹两人便回身准备过来了。 无澜回头看向世子:“是她。” 付久珩不发一语,俊美的容颜上看不出表情。 无澜摸不清他的意思,但凭着多年跟随在侧的熟识,感觉的出世子是想见她的。 大约世子也是顾及这钟家小姐,若是此时下车相见,明日便满京皆知了,毕竟世子去主动找女子说话这样的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何况方才在宫里,太后还有意无意的提及雪凝公主与世子的婚事,世子态度模糊,虽未反对可也未曾应允,若是令太后知道了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不允婚,却主动下车见一个小官庶女,可是有一番麻烦了。 肖家兄妹这会儿已回来上了马车。 两人同付久珩打了招呼,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肖宛旭朝车夫道:“起程回府吧。” 无澜听罢又看向了付久珩,可他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但无澜总觉着,世子还是想下去见见她的。 钟瑜送走了肖宛荷,心里有些不安,这里离皇宫太近了,刚刚肖家小姐便误会了自己,若是一会儿再遇上些什么别的大人物,也说不清道不明的。 眼看着已经有几个人陆陆续续从翰林院里出来了,怎么宋元京还不露面? 正想着,远处顺着官路行了没多大一会儿的那辆豪华的马车忽的停下了。 钟瑜隐隐有不详的预感,难不成肖宛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是来抢世子的,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于是便赶紧转身快步离开,正要去了正路上寻月圆,却便险些撞上了一身玄衫的无澜。 “钟小姐。” 这般严肃冰冷的声音,钟瑜不用抬头也知晓是谁,不由一阵的懵,怎么无澜会在这里? 又想到刚刚停下的马车,若是车里的肖宛荷见着自己与世子的贴身侍卫说话,定是要多想的,急忙的道:“且离开此处说话可好?” 无澜正想说世子有请,于是便道:“也好,世子在不远处,且随我过去。” 钟瑜下意识有些不情愿:“啊?还要见世子?” 一般女子若是得见世子不知要欢欣鼓舞成什么样,可眼前这女子这副表情,仿若他家世子是洪水猛兽一般,当真不识抬举。 钟瑜感觉无澜本就清冷的脸上寒气渐起,眼看着都快要掉冰碴子了,也发现自己一时失态流露了些情绪,忙又补救道:“得见世子自是我的荣光,只是此处临近皇宫与翰林院,若是让人瞧见,世子竟与我这般无才无能的小人物说话,怕是污了世子之名。” “既是如此,便随我来吧,这翰林院侧门的看守世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命人撤了,侧门一进去便是一间休憩间,世子只是想与你说几句话,不会有人看见的。” 钟瑜心知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与其冒着被肖宛荷瞧见的风险在这耽搁,倒不如痛快些赶紧跟过去。 跟着无澜走了没几步便到了,一路上确实如无澜所说,人都撤了,一进门便入了休憩间,也未曾被他人见着。 休憩间是一间闲置的屋子,里面摆了许多书架,上面置着一层层的书卷。 付久珩正站在内侧书架的边上,长指一挑随手勾了架上的一卷出来,取出翻了几页,却是静不下心去读上面的哪怕一行字。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庶女,便是高官贵族也向来都是别人百般接近他,什么时候他也要去主动见一个人了呢? 马车里的时候无澜说是她。 可她为什么在这,这里是翰林院和皇宫交界处,有什么出入这里的人会是她一个官员的庶女想见的人? 她许是来见他的,他控制不住自己这样作想。 上回给了她玉佩,说是有了困难便来寻他,可细细想来寻他又谈何容易。 她一个五品将军半路认回来的庶女,如何敢拿着玉佩上太尉府的门?若想见他,也只能来他常出入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她许是遇上难处了,她需要他。 这个念头一起,他再不能安然的坐在马车里了,几乎是立即的命了马车停下,又着肖家兄妹先行回府,令无澜去寻她。 “世子,钟小姐到了。” 无澜引着钟瑜进了室,便退到了外间。 付久珩将书合上放了回去,侧身望向她,目光在她的脸上身上扫视了一圈,注意到她今天的妆扮十分用心。 她本就生的美貌,妆扮后更是动人,他先前几次动过的心思,这会儿又涌了上来。 若是她愿意,便跟了他吧。 这样的女子,不贪慕富贵又美丽温顺,跟在身边是朵贴心解语花,放在后院也是株安静姝兰,若是要收一个女子进门,他想不出第二个了。 钟瑜自进了门,便感觉到世子一直盯着自己看,看得她局促不安的了世子也没说话,只得开口道:“见过世子。” 付久珩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他不说话,钟瑜只得又道:“世子找我可是有事?” 付久珩道:“无事。” 钟瑜错愕,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无事? 随后心里便炸开了锅,他是在开玩笑吗,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来见他,结果他无事?无事为什么要见面? 男主你莫不是跟了个神经病老板吧?你确定这人能当皇帝?将来给你封侯拜相? 钟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吐槽模式火力全开,将世子从头到脚都数落了一遍。 饶是她压着怒火,付久珩还是从她初始时的模样看出了些端倪。 付久珩瞧着她这憋气却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唇边带了隐隐的笑意,一把将她从门边拉进来,道:“你来翰林院是做什么?” 这个问题钟瑜刚刚已经被问过一次了,这会儿极自然的答道:“来见家兄谢琰。” “谢探花不在翰林院就值,你不知道?” 钟瑜理直气壮:“父亲不曾与我说过,自然不知。” 付久珩好笑的看着她:“你与谢家感情好到即便认祖归宗了也要回去探望,如今谢琰与你同在京中,若说你二人全无联系我是不信的。” 钟瑜说不出话来,谢琰封官一事自是早先的书信中便提到了,她当然一早便知他不在翰林院当值。 可若不说是来见谢琰,难道实话实说来见宋元京?他俩八字还没一撇呢,如何能和外人道。 付久珩见她久久不语,似是窘迫,不忍看她为难,低低的温声道:“你可是遇着了难处,想来寻我?” 第18章 咱家送个女儿过去,以后…… 钟瑜一怔,随后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瞄了他一眼,见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又马上垂下了目光。 “这,其实也……没什么难处。” 许是心虚,钟瑜的声音格外的轻,听在付久珩耳中柔软缠绵,仿佛化作了猫儿从他的耳中听入了心里,轻轻的撩拨着他的心弦。 “那你为何来寻我?”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愈加低沉。 眼前的美人玉面纤腰的,一双杏眼含情,柔和恬淡的远山眉间画了朵纤细简洁的红钿,与下方微微抿着的朱唇交相辉应。 付久珩只觉得忽的一股不明的邪火,想要去破坏面前这张明媚的容颜,看她凌乱不整,听她婉转温柔的声音会不会因着窘迫而变得更加娇软。 钟瑜一直低着头有些紧张,这气氛的变化她倒是半点没感觉到。 这可误会大了啊,怎么一个个都觉得她来这是想见他,她哪有这胆量觊觎这书中最大的Boss啊,这一个不小心可是会作死自己的。 这要她如何作答,她怎么知道为什么来找他,她根本就不是来找他的啊。 但是当着这大Boss的面说压根没想找他,万一他一个面子上挂不住,为难她可怎么办。更何况到时还得再解释她为什么来翰林院,找宋元京的事又不能说,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了。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钟瑜心中如热锅蚂蚁,也没注意到面前之人的眼神变化,思来想去扑通一声跪下了。 付久珩没想到好好的她突然就跪下了,眼里的旖旎也随着这一跪散了去。 那美貌的小妖这会儿端正的跪着,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其实是帮嫡姐来给您送信的,自军中与您一见,我家姐姐对世子倾慕不矣,遂将心事寄托于纸笔,向世子倾诉。” 这当然是一派胡言,钟瑜也不过就是在赌,世子哪会看什么钟紫蕾的信。 这京中恋慕他的女子千千万,他许是连钟家嫡女是哪个都不记得了,十有八九只会觉得厌烦,哪里会管什么信的。 果然,付久珩微微皱眉,面色阴沉了下来。 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跪着的她,道:“所以你不是来见我的。” 钟瑜看着付久珩不快的模样,心想便是不喜这些莺莺燕燕也不至于收到封情书就发怒吧,不解的道:“不啊,信是给您的,我正是来找世子您的。” 两个人说的就不是一件事。 也不知这个女子是真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付久珩真想给这个总是装傻的小妖精捉起来狠狠收拾一通,缓了两口气,才没一怒离去, 这小女子真是胆大,京中谁人不知他的脾气,她竟敢来帮人送情信,若是换了一个人,早被无澜拖出去了。 不,若是换了一个女子,根本没这机会站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这么一想,又有些不对,这钟瑜在钟府与姐妹们关系并不好,之前几次三番的她也明显不想令人知道她与自己相识。 怎么现下她的嫡姐便会托了她来送信了? 便是她有这胆量送,那个什么嫡姐的只怕也没这胆量写。 付久珩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信呢?” 钟瑜一下傻了眼,呆立在那一脸的懵圈,信……他要看信? 她眨了眨眼,不确定的道:“世子愿意一阅家姐的信?” 付久珩从容的道:“看不看是我的事,现下问你,信呢?” 这……可让她上哪变出一封信来,钟瑜硬着头皮装着一番好生翻找,最后抬头干笑着道:“我……找不着了,许是丢在来时的路上了,请世子稍等,我去寻上一圈。” 付久珩不由轻快爽朗的笑出声来,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宠溺。 钟瑜觉得更懵了,他这一会怒一会笑的,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的说辞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再看他笑得舒展开来的面容,更是满肚子问号,书里对这个后来登基做了皇帝的世子描写的并不多,只是说是个冷静自持深不可测之人。 这眼前的人一会儿一个情绪,还会笑,她都怀疑这是不是个被人盗号的假世子。 钟瑜脑中一阵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回过神来付久珩已经伸手扶上她的手臂,一个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这会儿站了起来,她才觉得膝盖酸痛,刚才一时情急那一下跪的太实在了。 想想这古代动不动就跪的,和上刑也差不多了。 她倚着扶在臂间的力量缓了会儿,才是站稳。 臂上的手掌大而温热,钟瑜这会儿忽的觉得那处有些发烫,连忙站直了身子,福身道了谢,顺势无声无息的抽回了手臂。 指间的温软触感仿若还在,付久珩缓缓收回手去。 房门外,无澜从天而降的轻声落地,他的轻功极佳,钟瑜并未听见,但付久珩自然是发现了的。 行过去开了门,果然无澜正立在院内。 钟瑜望向门口,见着无澜和世子说了几句什么,便离去了。 付久珩回身笑道:“你那小丫鬟找不着你在翰林院外间哭呢。” 钟瑜如释重负,借机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付久珩也没再为难她,道:“去吧。” 钟瑜朝着他行礼告别,匆匆的从侧门出了去。 七拐八拐的到了外面,果然月圆正站在翰林院外的主路上一抽一抽的哭着。 院门处站着个官员模样的人,脸上花白的胡须,正一脸正气的命了两个翰林院的侍卫拖月圆下去。 钟瑜不由气上心来,都怪那个发神经的世子,若不是他莫名其妙让人带走她,月圆会在这急哭了? 只是现下她若现身,让在场的翰林院官员们看了笑话,传到了钟家这事也够治她个罪名的了。可若不现身,月圆眼见着便让人给带下去了。 正是急迫,忽见一身玄色的无澜不知从何处行了出来。 方才还是一脸公正不阿的官员,这会儿和变脸似的脸上瞬间堆起了谄媚的笑容,恭敬的迎了上去。 无澜和那官员小声说了些什么,钟瑜离的有些距离听不太清,但见那官员回头吩咐了几句,侍卫们便放了月圆。 月圆这会儿吓得小脸刷白的,也不哭了,懵懵的站在那也不动。 那官员没再管她,一颗心都在无澜身上,正一脸讨好的引着无澜进了院里。 不过片刻,院外便清静了,钟瑜见正是无人,几步小跑冲过去一把拉住月圆便开溜。 月圆还有些懵,只跟着她一起快步走着,俩人一路不敢停歇,进了家门钟瑜才喘了口气。 钟瑜这才发现月圆的眼睛都肿成了核桃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月圆使劲瞪着她,却是因着眼睛肿的不行,怎么使劲瞪都是眯眯一条缝,毫无威慑力,于是气呼呼的埋怨的道:“小姐你还笑!还不是你乱跑,害得我差点被抓了去……” 钟瑜憋了笑意,亲自去翻了柜子找到消肿的药膏,回身拉着她坐下,亲手帮她涂上。 “你呀,寻不着了哭有什么用,这翰林院一墙之隔便是皇宫,你在这哭不是等着被人抓呢吗。” “那小姐你去哪了啊?” 钟瑜轻柔的把药膏晕开,漫不经心的道:“也没去哪,就在那呢,你眼神不好没瞅见。” “啊?可我找了啊,没看着你啊。” 钟瑜笑:“所以说你眼神不好呀。” 月圆头摇的和波浪鼓似的:“没没,我是仔细找了的。” 钟瑜只得双手固定住她的头:“别乱动,药没涂好呢。” 最后一点涂抹开后,钟瑜将药膏的盖子合上,塞到月圆的手里:“行了,这药膏你先收着,若是之后还觉得难受便自己再涂一些。” -- 钟府正院。 钟紫蕾自倾心了世子,整日里悲秋伤春,欺凌庶妹和下人的时候也少多了。 可王夫人虽是总盼着女儿能收敛性情,可瞧着如今的女儿,却是愈发上火了。 这日王夫人刚去看过了钟紫紫蕾正回了房,一进门便看见儿子钟紫桦抓着房里的糕点往嘴里塞着,糕点的碎屑弄得满嘴满手,很是难看。 她无奈的道:“你这孩子成日里也没个正形,就知道吃和玩,不思上进的,还不如你妹妹。” 钟紫桦拍拍衣襟上的碎屑,嘴里嚼着的囫囵着咽了,笑道:“这娘你可说差了,蕾儿那一天天的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哪上进了。” 王夫人瞧他手上全是食物残渣,这一拍打反而弄得前襟上一片污渍,便喊了下人去取水盆来。 她瞪了儿子一眼,道:“不管能不能成,你妹妹还知道向高处看呢。你看看你,你爹现下跟着的梁大人正是肖太尉底下的人,这处处不受重视,整日里叹气,你就不能和肖家公子多走动走动,拉拢下关系帮帮你父亲?” 钟紫桦就着水盆净了手,又拿过茶壶便直接对着嘴饮了一口:“哪那么好拉拢啊?这太尉是什么人呐,那肖公子身前围前围后的不知多少贵族公子,我都排不上号,您可真是不知这官场的艰辛。 要我说,娘您还不如把训我的这点精神留着劝劝妹妹,这陛下无子又多病,而付太后只有一女雪凝公主,我瞧着这意思是想将雪凝嫁回付家,再顺理成章的让驸马成为皇位继承人,令她付家接管这天下。 别说世子瞧不上蕾儿,便是真的心里有她,为了这江山,也是未必能娶她的。” 王夫人不忿道:“如何就瞧不上蕾儿了,我们蕾儿这般的好女子,错过了是他的损失。” 钟紫桦心知母亲王夫人护短的厉害,也没去驳她,只道:“其实爹要想亲近肖家也不难,这太尉家两个公子呢,咱家送个女儿过去,便和肖家是亲家了。若是这女儿争气,能得个一星半点的宠爱,给太尉生个长孙之类的,那之后太尉府和咱的关系可就今非昔比了。” 王夫人心下一合计,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其实她这个儿子,虽是好吃懒做,没什么学识,但是自小也是个有心眼的。 第19章 世子私闯女子闺房? 王夫人赞赏的看向儿子:“娘收回先前的话,还是我儿机智!过几天我就和你父亲出个这主意去,能助力于你父亲,他定然高兴。 只是这钟紫茜的话你施姨娘怕是不肯给人为妾的,这钟瑜倒是挺合适的,生的貌美人也谨慎。” 钟紫桦想起平日里肖家两位公子的喜好,道:“我方才也是想到了便就这么一说,其实这事也不是咱想送就送的。施姨娘那的两个妹妹确实生的不错,可肖家这样的人家可不缺美人。何况这太尉府何等风光,便是为妾也够让人争破头了,哪那么容易。” 王夫人探过头去,道:“那依你看……” “这肖大公子一直未娶,后院也空着,显然是不好这些个的,你白送只怕他也未必愿意收。这肖二公子呢,是个最好拈花惹草的,平日里寻花问柳的事也没少做下,后院还养了几个美人。 我看不如寻个机会令这二公子见下我这两个庶妹,我再去悄悄打探,若是当真哪个入了他的眼,咱们再向父亲献计。” 王夫人有些犹豫:“可若是他看中的是紫茜,施姨娘那边……” 钟紫桦啧了一声,笑着道:“施姨娘一向唯娘您的命是从,更何况这太尉府的妾室何等风光,你且到时看,我觉得她未必不肯。” -- 钟瑜本来觉着写信这样的事极易落人把柄,是以才亲自去翰林院寻宋元京。可上次一番有惊无险之后,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思来想去,还是写了封信。 信的内容简明扼要,只说了有事欲与之一见,嘱咐了令月圆亲自送了出去,看着她走远,这才回身进屋。 钟瑜满腹的心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回身进屋。 屋里却坐了一个人。 那个能令日月失色的男子,正坐在这个与他的格格不入的简朴房间里。 钟瑜揉了下眼睛再看,那人还是悠然的坐在桌前,还执了她的茶水饮着。 钟瑜赶紧左右瞧了下,一个闪身进门,呯的一声的关上门。 回过向来,她压着怒气,绷着脸道:“世子这般只怕与礼不合。” 这人是怎么回事?私闯女子闺房? 可偏偏她比这私闯之人还紧张,眼前的这人悠闲自在的仿佛是去了自家后院一般。 啊,不对,呸呸呸,什么后院。 付久珩眼神在屋了飘了一圈,又落回到她身上,抬头笑望着她:“你方才给了什么东西出去?” 钟瑜眼睛溜溜的转着,想着他这么问大概是没看见了,便道:“银两,我让月圆去买些胭脂。” 付久珩执着茶杯复又饮了一口,慢悠悠的道:“你对我总也没个实话。” 他每饮一口她的茶,她都感觉怪怪的,好似自己也成了那杯茶一般。 于是便取了新的茶杯亲自倒了茶放置到他手边,正想取回自己那杯,付久珩却是伸手按住那杯茶,无意间连带她的手也被一同按在了手心。 钟瑜一急,也顾不上那杯茶了,只收了手回来,向后退了一步,站得远了一些。 付久珩对她的退避之态有些不满,质问道:“你给谁写的信?” 你既是看见了还问我是什么东西?钟瑜真是无力吐槽,这是瞧着耍她好玩吗? 她写信给谁和他有一毛钱关系吗? 钟瑜自若的道:“给兄长谢琰的信。” 付久珩点点头:“你们兄妹的感情倒是不错。” 钟瑜没说话,期盼着没话讲了他赶紧快些走。 偏院是施氏带着一儿两女一同住着的,钟瑜的房间不过是偏院里的一间,位置虽是偏僻,可毕竟还是在一个院里。 大白天的关着门,难保一会儿不会有人好奇过来看看。 付久珩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不说话,他也不急。 可钟瑜心下焦急的很,生怕什么人进来了瞧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道:“世子这般行为,于礼数于您的身份均不合适,若是令下人们瞧见,可知世子不杀伯仁,伯仁却会因世子而死。” 付久珩将她的为难困苦都看在了眼里,斟酌了下,站起身来,放了个精美的盒子放在了桌上。 “说的这般严重,哪来的死不死的,我不过是想送你个物件。你且放心,本世子虽说武艺不比无澜那般登峰造极,但在这将军府还是来去自如的,不会令你为难。” 说不为难她,可钟瑜看向那个盒子,那木质一看便是上好的紫檀木,上面的雕花更是巧夺天工,不用猜也想的到躺在里面的物件无论是个什么,都必定价值不菲。 钟瑜谨慎的道:“无功不受禄,我一个五官官员家的庶女,哪配用这样名贵的东西,还请世子收回吧。” 付久珩冷下脸来,这是他第一次送一个女子礼物,可她却不识好歹。 “也罢,只是这东西是我命人专为你所制,你既不要,我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置。便去前厅见一见你父亲,问问他的意见吧。” 说着便拿起了那盒子要出门,钟瑜一慌急忙拉住他的胳膊,道:“我收我收,我怎么不收呢。” 付久珩缓了步子,钟瑜连忙上前生怕他反悔似的,双手拿过那盒子,福了身:“谢世子赏赐。” 付久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底里隐隐有点点期待,道:“你不看看里面是什么?” 钟瑜根本不好奇,无论里面是个啥都会是她的烫手山芋。 付久珩自行取过盒子放在桌上,伸了养得润白如玉的手将盒子打了开。 内里是一支紫玉梅花金钿,金制花瓣的下方垂了两片镶着紫玉珠子的金叶,付久珩将它执在手中,白皙的手衬得那晶莹的紫玉颜色更加瑰丽,那两片金丝制成的叶子在下面摇曳着,甚是灵动好看。 钟瑜自回了钟家,虽是没得着过什么好物件,可是受尽宠爱的钟紫茜和钟紫蕾两姐妹争奇斗艳的首饰她可见着不少,内里也不乏些上乘之物,可也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绝伦的物件。 付久珩见了她眼中惊艳之色,前先的些许恼意尽数散了,伸手轻轻将那金钿别在她的发间,再仔细的端详了美人。 宫中相见那次,飘荡在她润白耳边的银钿总时不时的浮现在他眼前,轻轻的晃着摇着,闭上眼,梦里也是。 于是他亲自选了材料,命人制了个更适合她也更精巧的钿钗给她。 他的眼光果然没错,这金钿配她甚美。 钟瑜不过一个晃神,头上便多了件东西,她眨了眨眼,伸手摸了下,正想摘下来,付久珩却道:“别摘,好看。” 这么名贵的东西她带着出去也过于招摇了吧…… 不过此刻她只想他快些离开,也没违他的意,收回了手立在那,柔柔一拜:“谢世子赏赐,小女便厚颜收下了。若世子……” 钟瑜不敢说撵他走的话,因而只说了半句,想他也明白她的意思。 这回付久珩没为难她。 眼见着付久珩一个翻身潇洒灵巧的消失在窗边,钟瑜行至门边轻轻开了门,探出头去看了看外间。 看来世子身手确实不错,眨眼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钟瑜一把将头上的金钿取了下来,放回了桌上的木盒中,本想和之前的玉佩一同藏在床的夹层中,可试了试这盒子的大小怎么塞也放不进去。 她的房间极是简单,除了床铺桌椅,便只有一个简易的妆台和衣柜了。 这妆台是万万不能放的,不过她放旧衣物的衣柜底层,倒是连顽皮的弟弟钟紫松也不会来翻的。于是便将那几样旧衣物翻了出来,包裹了这个盒子进去,重新又塞了回去。 -- 这烫手山芋钟瑜一直觉得是个隐藏的祸患,而没几日,这个隐隐的预感也确实应验了。 彼时她因着第一封信送出去之后一直了无音讯,便又给了月圆一封送过去,这回却被退了回来。 月圆一脸苦恼,说是这位宋小公子觉着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相见不合规矩,便是连信也不肯再收了。 这倒是像那书呆子宋元京的作风。 钟瑜正一筹莫展,回屋一看,却是愁上加愁。 她那位妹妹钟紫茜正坐在她的房间里,面前就是那前些日子世子硬塞给她的那个烫手山芋。 钟紫茜那天然带着媚意的眼睛扫了下面前精美的紫檀盒子一眼,不怀好意的道:“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从哪偷的?” 钟瑜往衣柜一看,旧衣服被翻了一地,无奈道:“茜妹妹,你翻了我的旧衣服做什么?” 说起这个钟紫茜就生气,上午她和祝家兄弟去赏花,闲聊之时祝大公子便问起了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她的婢女,还随口一说那婢女一身衣裳的颜色很衬春意。 她都不记得钟瑜当时穿的什么了,可这祝嘉弛还记得,可见确是觉得穿了那一身衣衫的钟瑜好看。 归家之后她越想越气,便气冲冲的来了钟瑜的房间,翻了半天没翻着那件婢女衣衫,倒是翻着了一个紫檀木盒。 紫檀木名贵,她第一反应便是钟瑜偷了娘的什么物件,谁知打开一看,便惊在了当场。 这么精巧漂亮的钗钿,是她从前见都未见过的。 第20章 不用抬头也知来人定是世…… 钟紫茜当然不会实话实说,移转了目光道:“我有件衣服找不着了,许是洗衣的婢女弄混了送到你这来了,便来找找看。这一找不要紧,倒是让我找着个奇怪的物件。说说吧,从哪偷来的?” 钟瑜就知道,这个烫手山芋迟早要给自己惹祸。 好在她一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一脸坦然的道:“我和妹妹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妹妹你都没见着的好东西我上哪能偷着。这是我去平川时谢家夫人所赠,我也觉着贵重是以一直不曾戴过。” 钟紫茜斜着眼瞧她:“哦?我却不知这一个小小的县令夫人竟能送的出这般值钱的物件了。” “毕竟我现下已然不是谢家人了,这一见之后只怕此生再难相见。临别之礼代表了十多年母女情分,一支金钿也不算贵重吧。” 钟紫茜拿起金钿细细打量,一双眼睛都快粘在上面了,又执了去妆台对镜比试,口中仍不饶过她:“若是普通的金钿也没什么,只是这支上仅是这几颗紫玉便是价值连城了,更不用说这样式和做工,可不像是民间普通的珠宝坊做的出来的。” 钟瑜移步过去到镜前,妩媚多姿的美人正从镜中看着她,眼神似乎在说她不给一个合理的说法绝不会就此罢休。 钟瑜心下明白了,笑呵呵的道:“论珠宝我自是没有茜妹妹你在行,只是这金钿确是谢夫人予我的没错。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奢华之物,如今瞧妹妹戴着真是相宜,不然就送给妹妹吧,也算是物尽其用。” 一说要送她,钟紫茜立即便没了那咄咄逼人的审问,比着镜子将金钿牢牢的别了进去,笑着道:“这般贵重的东西,妹妹哪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还往头发里别。 钟瑜其实一早明白她的意思,什么物件女儿们一人一个,自己的那份保准会被她霸占,平时里要是得了什么稍微好点的东西,迟早也是要入她的口袋的。尽管钟紫茜自己的首饰每天不重样的戴,也要个十天半个月才戴的完,可仍是要抢钟瑜的。 现下里见着这么精美的金钿,即便今日没什么理由拿走,可明日后日她又不知会出什么新花样来夺。还不如现下就送给她,也省得她再生事端给自己添麻烦了。 钟紫茜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行为上却快手快脚的将盒子收了去,生怕钟瑜反悔似的脚下生风的走了。 钟瑜虽并不甚在意这支金钿,可是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被这个女主钟紫茜抢走,心下也是不爽,只得安慰着自己这烫手山芋没了也好,省得惹更大的麻烦。 进了屋收拾了被钟紫茜翻了一地的旧衣物,施氏身边的李嬷嬷便来了,说是施氏唤她过去。 进了施氏房间,钟紫茜也在,这会儿那金钿已不在她头上了。 施氏见了她来,招呼了两个女儿坐过来。 “主母王夫人的意思,过几日想带你们去肖太尉府上做客。” 两人瞬间一忧一喜。 钟瑜这边忧心世子也住在太尉府,若是见着了免不了又要有些纠缠。 钟紫茜那边却是雀跃欢喜,上回见了世子一面后她反复的思量,便新生了个主意。 若是此生她能嫁给世子,成为肖宛旭主子的夫人,看他跪于自己之下,该是何等的畅快。 世子生得如此俊美潇洒,将来又是会登基称帝之人,便是给他为妾,将来也会是皇宫中的妃嫔。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也算不枉她重生这一遭了。 施氏的面上喜忧参半,琢磨着道:“这主母的意思,是钟紫蕾上回进宫时冒犯了肖家的女儿,这会儿是带着众姐妹去赔罪。可不知为何,我总觉着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呢。” 若是赔罪,带了钟紫蕾一人去便可了,若是惦记着尚未婚娶的肖宛旭,那带她自己两个嫡出女儿去便可了,为何钟家四个女儿全要带上呢? 钟瑜也觉得不安,若是王夫人当真要害她们,施氏肯定是舍自己保钟紫茜的。 钟紫茜自信的笑道:“这事无论是不是个局,都是个好机会,怎么能为了这点暂时还看不见的风险放弃了呢。娘您且放宽心,女儿自当处处小心。” 施氏点点头,又朝着钟瑜道:“你也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帮协着你妹妹,莫要入了人家的圈套。” 钟瑜应声道是,施氏便带着钟紫茜欢喜着去挑进肖府的衣衫首饰了。 -- 没隔几日,马车便载了钟家主母和几个女儿进了肖府。 肖太尉是朝中重臣,府邸虽是气派却不奢华,进门的园子里种满了花卉,芳香四溢的很是宜人。 肖宛旭前一日便听闻母亲说了这事,心知世子向来厌烦女眷多了之后的聒噪,正想去寻他去别处避一避,说来也巧,路过门庭时正好见着几个女眷由主母王夫人带着进了去。 回想起上回宫中钟紫茜和钟紫桦两兄妹恬不知耻的赖着不走,肖宛旭对他们的印象极差,也不想打照面,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 进门时,付久珩正在舞剑。一身紧身的青碧色衣衫随着动作在空中飘逸,他一个收招潇洒的落了地,伸手拂了肩上的一枚落叶,执着剑笔挺的立着。 不同于无澜剑招的凶狠,付久珩练的剑法更偏向于轻盈优美,一套下来也未出什么汗,依旧是翩翩俊美公子。 肖宛旭走上前去:“你这剑法是愈发精进了。” 付久珩笑了下:“以往总觉着有无澜在大可放心,进京途中遇刺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教训。” 肖宛旭也笑:“听闻那刺客也没能近你的身。” “是我自己速度还不够快,才被那袖里箭划伤了手臂,差点毒发死在途中。” 肖宛旭想象了当时的画面,脸色逐渐转为凝重:“这病皇帝看来不能多留了。” 付久珩将剑缓慢的插回剑鞘,不咸不淡的吐了两个字:“不急。” 想起了此行的来意,肖宛旭与世子说了有女眷来访的事,又道:“久珩,我们也许久没去锦泰园了,我还真有些想念那儿的杏花酿。” 付久珩自是不想遇上女眷,两人便商量着准备去锦泰园饮上一杯。 出了院子,走到门庭之时,他忽的站住了,回身盯着肖宛旭道:“你刚刚说谁家的女眷?” 肖宛超有些不解,但依然答道:“钟家,上回在宫里你见过,可能早就忘了。” 付久珩站那不动,肖宛旭不明所以,四下看了看也未见异常,便又听他开口道:“你家既是来了客,等会夫人定是会传你见客的。” 这个钟高成官阶小,品性才能也都一般,本就不受肖太尉重视,他母亲如何会为了这么个小官的家养传唤他。 肖宛旭不以为意:“这说不准的,依我娘的脾性若是不得她心意,见了面便会找了推说送客了,哪还会传唤我。” 说话间,付久珩远远的瞧见肖家那贪声逐色的二公子穿过了门庭朝着主母的院子去了。 他停顿一瞬,又道:“你二弟都去了,你既是顾虑我,那便我陪你一同入内吧。” 他二弟那哪是受了传唤,明明是冲着钟家小姐们的美貌主动过去的。 肖宛旭更加费解了,这世子今日更是奇怪,平时见了女眷都惟恐避之不及,今日竟是主动送上门去! 肖宛旭满肚子疑问,可还来不及问,世子已经抬脚朝着肖夫人的庭院快步走了过去,肖宛旭几步跟上,也随着进了室内。 屋里上位坐着肖家夫人,钟紫蕾正刚给肖宛荷不情不愿的道了歉。 钟瑜打量了这位嫡姐满脸的高傲劲儿哪有半分诚意,再瞧肖宛荷脸上的讥讽不屑也都摆在了明面上。这个赔罪可真是个笑话,道歉的人不是真心,听道歉的人也没打算谅解。 肖夫人慈眉善目的并不曾说什么,只是肖宛荷可是借着机会话里有话的将钟紫蕾的不自量力好生嘲讽了一番。 听到最后钟瑜不由捏了把汗,依钟紫蕾的性情能忍下这口气着实不易,这压着的火待会回去了可别发在她身上。 再偷眼看向一边钟紫茜,只见她柔顺的低着头,这太尉府正是她前世的葬身之地,如今故地重游也不知她是何滋味。 正出神的想着,门外又传了脚步声来。 “母亲。” “肖夫人安好。” 钟瑜已经认识了这个几番令她头大的声音,不用抬头也知来人定是世子付久珩,另一个应就是肖家大公子肖宛旭了。 两人落坐在对面,肖二公子肖宛超与兄长并非同母,性情更是大相径庭,关系也不好,虽是前后脚的进来,全程却未看过对方一眼。 男主肖宛旭钟瑜已是见过几面了,这肖宛超倒是头一次见。要说长相嘛,这肖二公子也是不差的,只是举止神态间都俨然一副标准的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模样。 自方才进内他眼睛便时不时盯着钟紫茜瞧,钟瑜记得前世这个二世祖可是将纨绔子弟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了。因着他一直将母亲早逝归咎于主母肖夫人身上,记恨主母与嫡兄,百般的惹是生非,但凡是他兄长喜欢的,他都要去争一争。奈何他自己是个废柴,凡事都争不过,只会自怨自艾,醉酒声色。 女主的前世可是深受其苦。这位二公子向来喜欢娇艳妩媚的美人,而钟紫茜恰好正是这一款的,加之又是他哥哥的得宠妾室,向来喜欢与兄长相争的他又如何会放过,于是这位小叔子便惦记起了嫂嫂。 有一次钟紫茜险些被他得了手,之后终于下了决心除了他,便与这二公子掳来的一个小妾一同合谋,将这个二公子害死了。 第21章 轻浮的肖二公子好生占了…… 看着这肖二公子现下这眯着眼盯着钟紫茜看的样子,难道今世钟紫茜又要被他瞧上了? 这一番情况不仅钟瑜发现了,肖宛旭也看着了,心下无奈,这个钟紫茜看着可不是什么好女人,二弟平日里那些莺莺燕燕已经够令家里人头疼了,再娶个满肚子心眼的美妾回来,可是有操不完的心了。 肖夫人没想到世子和肖宛旭会过来,其实按钟家的品阶,她本是见也不想见的,只是宫里的事也传了点进她的耳朵,心想着女儿受了委屈,钟家既是要送上门来给她顺这个气,见一面也好。 简单的介绍了世子和肖宛旭,肖夫人便不想看着钟家一大家子在眼前晃了,倦怠的道:“我年纪大了,身子骨总是爱乏,今日便也不留你们多坐了。” 王夫人特意带了钟紫蕾和钟紫蔓过来,这和世子还有肖大公子半句话还没说上便要走了,心中满是不愿,可又无他法,眼见着肖夫人起身欲离开,只得磨磨蹭蹭的道了别。 肖宛旭这边对世子的反常十分好奇,一直提神关注着他,此时便敏锐的发现了他似乎在盯着钟紫茜瞧。 莫非世子看中的女子是她?可那日世子与那女子在竹园之时,钟紫茜与诸位公子正在外面的亭里,这竹林中的女子定然不会是她的。 再仔细一看,与其说世子看的是钟紫茜,倒不如说他看的是她头上的一支钿钗。 肖宛旭心下顿时一片疑团。 这金钿钗他当然识得,前些时日世子托了宫里最好的珠宝匠,寻了许久才寻得几颗绝顶的紫玉,制成了这只金钿。当时他以为这只钿钗是要送与雪凝公主的,谁知如今竟插在钟紫茜的头上。 再看世子风雨欲来的面色,似乎对这支钿钗出现在钟紫茜的头上并不认可。 肖宛旭略一思忖,这么看来世子这钗本来送的人也许并不是她,只是辗转到了她的手上。 如此一想,似乎收了世子钗钿的女子是谁并不难猜了,毕竟钟紫茜一个闺阁女子在这么短的时日能接触到的人并不多。 肖宛旭又想起那日在翰林院外,世子好好的忽然下了马车去,只说是还有些事情回宫处理,令他们先回。可后来他见着雪凝时,雪凝却说世子从太后那出来后,再没进过宫了。 那么世子去哪了呢?联想到曾出现在翰林院外拐角的那个女子,再回忆了世子近些时日所有奇怪的行为,肖宛旭似乎终于从这一片疑团中渐渐捋清了思路。 如果说这个女子是钟瑜,那么一切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想到这里,肖宛超的内心按耐不住的起了波澜,若是世子能有喜欢的女子,是不是……就不会再选择政治联姻了呢? 雪凝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可能喜欢上谁呢? 肖夫人这边已经起身由嬷嬷扶着进了内室,也没有送钟家母女的意思,肖宛荷奚落了她们几句,也转身跟着进去了。 王氏只好带了几个女儿讪讪的自行出了门去。 自打付久珩出现,钟紫蕾的目光便再移不开来,刚刚肖宛荷一番冷嘲热讽的又受了委屈,红了眼眶正想走过去和世子撒个娇,却见付久珩满面冰霜,起身大步迈出了厅室。 钟紫蕾目光也随着跟到了外面,刚动了身形准备追出去,却是被王夫人一把抓住了。 回头一看,王夫人正紧握着她的手臂,正色道:“蕾儿,别乱跑。” 钟紫蕾心中急切,跺着脚焦急道:“娘,你看见了吗,世子生气了,定是他见不得我被那肖宛荷欺负!” 王夫人心中了然,若当真是如此,方才肖宛荷讥讽之时世子便会出言相护,世子恼怒的想来另有别事,而无论这事是什么,此时钟紫蕾追上去都必定会受了这怒火的波及。 只是女儿的性子被她骄纵得不成样子,现下也只好挑了顺耳的话安抚道:“即便如此,世子都已经走了,你追出去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这肖府这么大,你到处乱跑实在不成样子。” 钟紫蕾抬眼望望外面,唉声叹气的,还是想试着跟出去,可王夫人抓紧了她的手臂,强拉硬拽的带着一同出了肖府大门。 到了门口,几个下人服侍着牵了马车过来,钟紫蕾却一心觉着许能再见世子一面,磨磨蹭蹭着不肯上车。 王夫人只得又好言相劝了几句,勉强劝服了她,几人正要上车,正门却又开了。 钟紫蕾马上笑了起来,欢喜着朝王夫人道:“定是世子来送我了!” 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紫色绸衣的公子,生得算是英俊,正晃着悠闲的步子走了出来,正是肖家二公子肖宛超。 许是流连花丛多年,肖宛超的举手投足之间总带了几丝轻浮,他嘴角挂着笑意,随意和王夫人一拱手,眼神便望向了一边的钟紫茜,放肆的落在了她玲珑有致的曲线上。 原书女主钟紫茜除了相貌妩媚天成,身材也确实是不错的,钟瑜觉着她那胸放现代至少得有D,这身材加这长相,绝对是标准的娇艳贱货狐狸精,正合这位放浪形骸的二公子的口味。 肖宛超绕过王夫人至她身边,满脸笑意的道:“茜妹妹生的可真是标致,听闻妹妹时常与祝家公子出行赏玩,妹妹若是愿意,下回本公子陪妹妹出游可好?” 若是论相貌,祝家公子平整的五官哪比的上肖家两位公子的英俊,只是这肖二公子摆明了没安好心,钟紫茜前世险些因他的胡闹失宠于夫君,后来还害死了他,现下只想离的他远远远的。 钟紫茜低头道:“多谢二公子好意。” 王夫人记着前先钟紫桦的说辞,这会儿瞧着有戏,便静静的站到了一边,并不出言相护。 肖二公子复又伸手,指尖在钟紫茜的颈间若即若离的触了下,低沉着声音道:“妹妹的衣衫上粘了枚落叶。” 钟紫茜立即弹开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压着火气道:“……谢二公子。” 正值春夏,哪来的落叶? 一边本就满腹辛酸的钟紫蕾此时却是看不下去了,她并不知道母亲与兄长行前商议之事,现下只觉得英俊的太尉府二公子无视了其他人,一心只粘着钟紫茜,顿时更添怒意,冷着脸道:“□□的呢,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再磨磨蹭蹭的太阳都要下山了,你们还走不走,不走我还要走。” 钟紫茜因着这番话反而得了救星,朝着肖二公子道:“那茜儿不耽搁母亲和几位姐姐了,二公子,就此别过。” 王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和肖宛超告了别。 几个女眷于是开始纷纷上车,轮着钟紫茜的时候,肖二公子瞧着时机一步上前伸手去扶了她一把。 这一下钟瑜在旁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说是好心扶她,却是肘部一弯,状似无意的在她胸前那波涛汹涌上碰了一下,松手之时又在钟紫茜纱裙的遮掩下在玉臂上好生的摸了一把。 饶是这肖二公子生的俊俏,可这动作也透了一股猥琐下流,钟瑜不禁同情起钟紫茜来。 钟紫茜动作一僵,脸色铁青,愤愤的回头怒视肖宛超。 肖宛超一派怡然自得,笑意得更为肆意,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这一番动作因着俱有遮掩,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钟紫茜自知不能将他如何,强忍下嫌恶,急匆匆的进了马车。 -- 这肖府一行透着古怪,钟瑜也不知道王夫人为何要带自己和钟紫茜去,更想不明白怎么世子会出现。 那他到底看见了钟紫茜头上那金钿没有呢? 回府了有几日,钟瑜也没见有什么人来问罪,心想可能世子压根没注意过钟紫茜,也没见着送自己那钿钗在她那,也或许是世子根本不在意,这样贵重的东西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之物,随手送人罢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然而这日却真的是有人为着这只金钿找上门了,只是来的却不是付久珩。 钟瑜一脸莫名的看着钟紫茜怒气冲冲的进来,又冲到自己妆台一顿翻找,然后又往衣柜那去翻,弄的一团乱之后站直了身子,双手掐着腰,眼神凌厉的看着钟瑜,冷笑道:“你可真行啊,说是送我,自己又悄悄的给偷回去了。” 平日里这位女主拿她的东西不少,但最近的便是那支金钿了。 “这……金钿是不见了吗?” 钟紫茜冷哼一声,偏着头不善的上下打量她:“你别装蒜,我想了一圈,最可能的便是你了。” 钟瑜撇了撇嘴:“我没拿,而且你刚刚不是找了吗,我这儿也没有。” 钟紫茜坐在桌前,低头看着修整得精美的指甲,冷笑道:“后宅里的这些脏事我见的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赶紧的把东西拿出来,免得闹到父亲那丢人。” 钟瑜无奈,要说这后宅争斗钟紫茜确实是个中好手,在钟家虽不受重视,可父亲眼里绝对是这府里最柔顺乖巧的。便是前世到了太尉府里,虽是前期吃了两回瘪,可后来也是大杀四方的,到她死肖宛旭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为善良天真的茜姨娘竟做过那么多恶事。 可这么以己度人便有些不对了,虽说钟瑜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白莲花,但那金钿她还真不想要,犯不上假意送她再设计偷回。 钟瑜也有些不满,便懒得去与她解释了,两人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外间传了脚步声来,随后施氏便迈了进来。 打量了两个女儿面色不佳,施氏道:“茜儿,瑜儿,这是怎么了?” 钟紫茜一见施氏来了,嘟着嘴委屈的道:“娘亲,前些日子瑜姐姐说要送我件首饰,我本是欢喜的收了,谁知没几日,她又悄悄偷了回去。其实女儿也不是非想要姐姐的东西,只是瑜姐姐要是心疼了告诉女儿一声便是,女儿自会送还给她,何以非要偷回去呢,传出去了也难听啊。” 第22章 姐妹争一个男人 施氏凌厉的眼神朝着钟瑜一扫,钟瑜解释道:“娘亲,我没拿,刚刚妹妹自己也找了一圈了,确实不在我这。” 钟紫茜不甘示弱的回击道:“你若存心要偷回,自然料到了我会找来,哪里会放在房间。” 钟瑜声音平和,缓缓分析道:“可偷拿回来的首饰,也是不能在人前戴的,我拿它又有何用。茜妹妹,你许是一时情急才没想明白,你再好好想想,都什么人出入过放东西的地方。” 施氏显然是带着心事来的,此时也不愿再就一件无关紧要的首饰多做纠缠,拉着钟紫茜坐下,道:“好了,不过一件首饰,茜儿你坐,母亲有话与你说。” 说着,她眼神示意了下钟瑜。 原来施氏是来找钟紫茜的,钟瑜巴不得离钟紫茜远点,便顺着施氏的神眼道:“我这儿茶叶快没了,母亲和妹妹说话一会儿定是要渴的,不如我去管家那取些。” 出了屋子又细心的帮着关了门,钟瑜一边朝着院外走,一边回忆着施氏方才的神情,心中隐隐觉着她要说的事许和那天肖府一行有关。 一番思索后,瞧着自己偏僻的屋子外也没什么人,便蹑手蹑脚移步回到了窗边。 “我不同意!”内里一声暴喝,吓了钟瑜一跳。 “茜儿,你且听娘说,娘初时一听妾室也是这般作想的,可是之后冷静想了下,陛下无子,待其百年后这天下便是付家的了,肖太尉到时便是付氏一族的第一功臣。 你进了他家,便是为妾也要风光过那些小门小户的正妻的,何况这京中宠妾灭妻的事还少吗?如今肖二公子喜欢你喜欢的紧,你进了府再想些手段将他拴得牢一些,将他的心在手心里握紧了,将来管他谁是正室,这后院里还是你说了算。” “娘,这,我……唉,我可怎么和您说好呢,别说是这肖二公子,便是那肖大公子,我也是不肯再入这太尉府的!”听得出钟紫茜有口难言,急得直跺脚。 施氏显然是纳闷得很,奇道:“你这孩子平日一向灵光,怎么娘今天和你说了这么多都听不明白呢?” 不是她听不明白,是在那太尉府里有多难,没有人比钟紫茜清楚。 太尉府里繁华似锦,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起初她只想要在夫君心中多一些位置,后来她又想要成为生下长子的人,再后来她又看上了爵位,正室的位分,还有太多太多她不甘心被别人夺去的东西。 日日里算计,夜夜里谋划,她处心积虑的害死比她年轻的新人,费尽心思的想把正室拉下去,她失去过孩儿,也害死过别人的孩子,她恨那个被夫君信赖的虚伪正室柳氏,算计着在她的饮食里下□□,更恨那处处与她为敌的小姑肖宛荷,设计令得了脏病的人去污辱她。 可悲的是她做了这么多,临终才发现,她的夫君看着这一院子的女人争奇斗艳,竟是半点未入过心间。 重生一回她想明白了,太尉府虽好,可于她这个高枝攀的确实是过高了,她虽是贪慕太尉府里的荣华,可今生不想再那么累了。 再说这肖二公子,前世时常猥琐的动手动脚的,她十分厌恶,后来更是被她害死了,要她如何和自己曾杀死的人日日相对同床共枕。 “娘,这肖二公子一个是个不受重视的纨绔,将来肖家若是得了爵位,也轮不着他。他自己也没个一官半职的,整日里吃喝玩乐到处惹祸,任这肖家将来如何风光,我嫁过去跟着的还是这肖二公子,他在肖府没地位,我便是在他后院再威风也一样什么都不是。” 施氏叹了一声:“这倒也是,娘只是觉着这肖府的大门旁人头削尖了的往里钻,如今这摆在面前的机会不要……” 钟紫茜沉默片刻,随后扬起嘴角一笑,那笑容里仿佛混了几分阴险和不怀好意,她轻声道:“其实娘可以把钟瑜嫁过去,这样既不会令女儿所嫁非人,又不会错失这大好机会。” 钟瑜气血翻汹,脑中嗡嗡作响,怒意在心中掀起了一阵雷霆暴雨。 之前钟紫茜每每受嫡姐欺压之后拿她撒气不过是小打小闹,她尽数忍了未置于心底,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退让,她却依旧不肯让自己好过。 这个重生女到底要怎样,她哪妨着她了非要如此害她,还是说她重活一世了仍改不掉残害他人的习惯? 难道就因为不见了那支金钿,心里对她尚未查证的那点怀疑,便要因着这一件小事害了她一生? 施氏犹豫着开口道:“娘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娘之前答应了钟瑜一年内不给她安排婚事。更为关键的是,这肖二公子虽是红颜知己无数,可这收进家里的却不是来者不拒的,肖二公子是看中的是你,瑜儿虽是长的也不错,可人家家里不缺美貌女子,未必买她的账。” 外间的钟瑜轻轻的吐了一直悬着的这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额间皆是汗湿。 “罢了,这事便这么着吧,我这就去回了主母。你也得抓紧了,我看祝家好像也在张罗着给祝嘉弛选亲了。” 钟紫茜有些丧气的坐下,来了些恼意道:“我每次见祝大公子,这祝家老二都死乞白赖的非得跟着,虽是看的出祝大公子是欢喜我的,只是也没个独处更进一步的机会。” 她这个前世的姐夫,既没相貌也无家世才学,前世他莫名其妙的一段倾心惹得钟紫蕾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还联合了肖宛旭的正室柳氏来害她,坏了她不少事。今生自己看中了祝嘉弛,他又跳出来天天粘着兄长,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我现下也觉着这祝家也未必有多好了。我看这世子身边也从没什么女人,他既是未亲近过女子,若是能得个机会相处,未必不能发现我的好,到时借机嫁入南安王府……” 钟紫茜还未说完,施氏便打断了她:“哎呦我的茜儿,前段时间你还笑那正院的钟紫蕾不自量力,现下怎么自己竟也起了这样的心思? 不是娘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这世子是南安王的独子,这付家最忧心的事便是这子嗣了,只怕这世子早就见过了许多绝色美人,远的不说,这宫里的雪凝公主,听闻国色天香便称得上世间第一美人。若想得他欢心,只怕得是天仙下凡了。” 钟紫茜却是凝了面容,正色道:“雪凝便是世间最美,世子却也迟迟未向太后求娶,可见这世间之事一切老天自有安排。若是无缘便罢了,当真我有这个机会与世子一见,定然是要不顾一切的争上一争的。” 老天安排她重生一回,也许就是为了给她这世间最好的。 窗外钟瑜听到这,觉着一会儿许两人便出来了,于是又轻手轻脚的离了院子,往管家那去取茶叶了。 这钟紫蕾钟紫茜姐妹争一个男人,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 七八月里酷暑难耐,徐城虽是离京不过二百里,但是气候却是另一番模样了,徐城冬暖夏凉,京中的皇家贵族们许多在徐城都有府邸山庄。 除了皇家的别苑,这最为豪华的便是肖太尉家的避暑山庄了。 每逢年中最热的时候,肖夫人便会带上肖家老夫人和女儿去山庄避暑。只是今年世子也在,付久珩长于青州青山绿水之地,夏日里全不似京中这般动辄便大汗淋漓的,于是肖夫人便提议世子同行,避过了这十天半月,之后也不这么难熬了。 世子既去,肖宛旭自是要跟着的,而二公子肖宛超一向最爱游玩,也嚷嚷着要跟去。 肖夫人生得慈眉善目的,此时正由晚辈们陪着,坐在太尉府的湖边凉亭中赏荷喂鱼,应声道:“你跟去也好,那山庄建在徐城郊外,进城也是不易,人多一些也热闹。” 世子、肖宛旭和肖宛超两人也在,肖宛旭一身湖绿色的衣衫直挺着站在边上,也颔首道:“既如此,不如再请些别家的公子千金同行,省得只妹妹一个姑娘家孤单,正好那山庄大的很,往年去的时候都显的空荡荡的。” 肖夫人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尽数扔进了湖中,道:“甚好,那这几日我便去问问可有熟识家的女儿公子愿意同行。” 一直翘着二郎腿在边上坐着的肖宛超听罢忽的来了精神,坐起了身子扬头道:“我瞧着上回来家里的钟家便很不错,母亲不如便请了他家儿女同行吧。” 这二弟打着什么主意肖宛旭自是心知肚明,心中不屑本想出声相劝,却是张了张口又犹豫了。 钟家的子女里可不只有肖宛超惦记的钟紫茜,还有那个钟瑜呢。 侧目悄悄看了眼世子,付久珩虽未出声,可是目光中已然不似初时的不甚关心的模样了。 肖夫人皱了眉,这不是胡闹吗,一个区区五品将军家的子女,又没什么才能学识的,叫他们同行怕是要惹了世子不快。 肖夫人正要严辞拒绝,肖宛旭赶着抢在了母亲之前道:“这母亲熟识的人家多是自家在徐城也有别苑,不好邀人与我等同行的。这钟家既无别苑,家里女儿多又热闹,倒也算合适。” 端详着付久珩的神色,肖宛旭接着问道:“世子觉着呢?” 若是他不愿钟家同行,甚至只是不发表意见,那么就是他猜错了。 付久珩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也可。” 肖宛旭的嘴角不禁有了笑意,果然。 其实依付家现下的声势和付久珩的才智,不必联姻这江山也迟早会落入他的手中,只不过若是能娶得雪凝公主,这皇位来的会更快更名正言顺。 从前世子心无旁骛,片叶不沾身的他似乎也觉得雪凝公主会是他最合适的正妻人选。 肖宛旭虽然自幼便倾心公主,却自知与仙子般的雪凝不堪匹配,从未生过一丝僭越之心,只将这份心情紧紧的压在心底,惟愿能远远的守护着她得到想要的,幸福一生便了无遗憾了。 可现下同样如仙人般的世子动了凡心,恋上了凡人的温度,他不知道这个钟瑜会给世子带来多大影响,若是他因此暂时不考虑联姻了,雪凝是否也能放弃登上后位的执念,转而好好看看身边的人呢? 肖宛旭既期待又害怕。 肖夫人也没明白怎么世子就同意了,钟家的那几个女儿不过是仗着美貌想攀附富贵,她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世子都应了声,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语气勉强的应了:“既是世子同意,那便钟家吧。” 第23章 启程往徐城 钟高成平日用膳多是在王夫人院里,这日却是难得的把几个儿女连同施氏一起都叫了过去。 几个儿女难得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王夫人和施氏各自带着子女分别坐在钟高成将军的两侧。施氏说话向来会讨人喜欢,几句话哄得将军与夫人心下舒畅,一顿饭吃得倒也其乐融融。 钟将军身形健壮,五官端正,几个子女里也只钟紫蕾和钟紫桦和他有几分相似。 钟瑜上回见钟将军都是好久前的事了。 在这府里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重视,这个向来轻视妾室庶出的父亲即便是来了偏院,能见着他的也只是施氏带着钟紫茜和钟紫松。至于钟瑜与这个父亲,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钟高成膳食用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施氏递过来的巾帕净了手,又执了酒杯饮了一口,便将肖府的意思说了。 瞬时这饭桌上便炸开了锅。 钟瑜悄悄瞄了一圈,这桌上真是每个人各有各的神态,脸上都精彩极了。 王夫人和施氏虽是各怀心思,但面上都还算沉着,而几个小辈的便遮不住了。钟紫蕾脸上得意洋洋的,扬着肚子骄傲的很,钟紫茜则是低头暗喜,欢喜中还掺了几缕忧虑,钟紫蔓年纪最小,这会儿手里执着点心,听着能出去玩一个兴奋差点呛着,赶紧灌了几口水顺了顺。 钟瑜一早也听过徐城山水好,自然也是想出去转转的,何况还能顺带吃瓜钟紫茜与男主肖宛旭的今世剧情。 钟紫蕾这会儿乐得和朵花一样,嘴角咧成一条上扬的弧线,拉着王夫人道:“娘,这定是世子的意思,邀女儿一同出游呢。您还总说世子不记得我了……” 钟紫蕾满脸激动的在那边聒噪个不停,这边钟紫茜悄悄的拉了下施氏,面露忧色,声音细若蚊蚋:“娘,这不会是肖二公子的意思吧。” 若是肖二公子的意思,那摆明了这出游就是冲着钟紫茜来的。 施氏倒不忧虑,借着为女儿添汤小声道:“便是他的意思也无妨,肖家是名门望族,这一路上老夫人,夫人,世子都在,你避着他些便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钟高成那边轻训了钟紫蕾两句,朝着王夫人叹道:“女儿都让你惯坏了,便是宫里的雪凝公主,也不曾说出什么世子心中有她的话语来,这要是去了肖家别苑这样说话……” 王夫人赶紧亲自为夫君倒了酒,柔声道:“哎呀老爷,这不是在家里嘛,蕾儿分的清轻重,你且放心。” 钟瑜却觉着这王夫人有点迷之自信了,她这个以为全天下都围着她转的嫡姐,瞧着可不似什么能分清轻重之人。 上回进了宫,还敢和人争执,也算是她幸运,肖家宽宏大量也没追究,可是钟瑜总觉着她那般指着肖宛荷的鼻子骂,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话说回来,老爷,太尉夫人怎会忽的邀了咱家?” 钟高成饮了王夫人递过来的酒,“不是太尉夫人,听闻好像是世子的意思。” 钟紫茜眼神一亮,莫不是老天当真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钟紫蔓咬着筷子,一脸天真的问道:“娘,徐城好玩吗?” 王夫人瞪了小女儿钟紫蔓一眼,嗔道:“你这丫头心里只有玩。” 钟紫蔓眨了大眼睛和母亲撒娇一笑,甜甜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王夫人点了她的小鼻子道:“太尉府的别苑定然气派极了,你可别只顾着贪玩了,那肖大公子……” 话还没说完,钟紫蔓便给王夫人夹了块鱼肉,笑嘻嘻的抢道:“好啦女儿知道了,母亲你看这鱼可新鲜了。” 钟紫蕾心思已经不在吃饭上了,上回进宫穿的那件衣裳虽然漂亮,可是脏了的地方洗不出来了,于是她朝着钟高成道:“爹,既是陪着世子和肖家一同,您看是不也得有件像样的衣裳呀。” 这般和父亲要东西,也只嫡出的那几个敢。 钟高成点头:“嗯,上回太后赏的那几匹料子,你们姐妹几人分了吧,正好还有几日,加紧些也是来的及做件衣裳的。” 宫里的东西哪是寻常之物比的上的,钟紫蕾心下欢喜,可又觉得有些不满足,当下又道:“上回脏了衣裳的只女儿一个,我瞧茜妹妹现下的衣裳都挺好的,那料子就那么点,分了之后也不够制一件衣裳的啊。” 这话里压根也没提钟瑜,瞧着意思显然是认为分料子本来也没钟瑜什么事。钟瑜倒是乐的轻松,便是分了料子到偏院来也是不会进她的手上的,还要承这个情,倒不如直接不给她。 钟紫茜在他人面前向来是温顺善良的白莲花,此时也是温柔的微笑着,端的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轻声道:“蕾姐姐既是喜欢,那我那份便给了姐姐吧。茜儿没有也没关系的,只要蕾姐姐高兴就好。” 钟高成犹豫了下,这回倒是没顺钟紫蕾的意:“既是姐妹弟兄们都去,就你穿了太后赏的料子,外人会如何作想。那料子你们四姐妹还够分,一会儿你先挑便是。” 钟紫蕾如何能满意,瞬间便变了脸色,横眉怒目的朝向了钟紫茜,仿佛是她抢了她的东西似的。 钟紫茜一副乖巧可怜的模样,似是有些委屈,柔柔的道:“茜儿不忍父亲为难,也不愿蕾姐姐不高兴,茜儿没关系的,便送给蕾姐姐吧。” 钟紫蕾的性子自是看不出这话语里的以退为进的,当下高兴着朝钟将军道:“爹你看,是她自己愿意送给我的。” 钟将军果然有些恼了,道:“看看你妹妹,温和谦让,再看看你,唉,可什么时候能长大。这料子的事就这么定了,你便几人平分,不准再议。” 钟紫蕾一阵窝火,这会儿才反映过来上了钟紫茜的当,当下站起身来怒道:“父亲,你被她骗了,钟紫茜这丫头最会来这套了……” 话还没说完,钟将军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 虽说钟将军偏爱正室王夫人和嫡出子女,可钟紫蕾这一番霸占姐妹物品的作为也实在令人看不过去,王夫人眼见着钟将军是真动了怒,几下给她拉坐下来,道:“蕾儿,娘那还有几匹,便送给你吧。” 钟紫蕾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 往徐城去的马车一共三辆,肖家女眷一辆,钟家一辆,世子独乘一辆。 钟家除了钟紫松因着年纪小,家里担心半大的孩子易惹事没让跟着来,其他四个女儿和嫡子钟紫桦都来了。只是钟家最好的马车坐五个人也有点挤,钟紫桦于是主动提出愿与肖家两公子、无澜等人一同骑行。 马车缓缓前行,钟紫蕾神情痴痴的,刚刚上车前见着的世子那辆马车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那可真是豪华啊,上好的墨檀木,寻常富贵人家能得着那么一点制成个手串都是难得了,世子那辆马车竟是通身的木材用的都是墨檀木。再看那车上的布料,细腻又透着光泽,是她连见都没见过的料子,只觉得高贵典雅却叫不出名字。 真是富丽堂皇的耀眼。 那么大的一辆马车,内里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稀罕物件。 钟紫蔓见钟紫蕾满面憧憬的发着呆,问道:“姐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钟紫蕾想什么便说了什么:“那世子的马车可真是华丽,用的材料不知道有多名贵。” 钟紫蔓笑嘻嘻的道:“我倒是觉得东西名贵与否没什么,重要的是要好玩。”说着轻快而欢乐的道:“我听闻徐城郊外有条河,里面全是鱼,好想去钓鱼呀。” 钟紫蕾哪管她都说了些什么,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满眼的向往,得意的道:“待我嫁入了南安王府,出入时坐的都是那等豪华的马车。” 钟瑜和钟紫茜各坐在了较颠簸的侧边,钟紫茜虽是半垂着头,坐在她对面的钟瑜还是能将她眼里的嘲讽看的一清二楚。 钟紫蔓闻言水润的大眼中有了几丝忧虑,劝道:“蕾姐姐,你可莫要忘了母亲临行前的叮嘱啊。” “我知道,这不是没有外人在嘛。” 虽是这般说,可钟紫蔓瞧她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些规劝听进去,可两个庶出姐妹都在,她也不好再深说。 渐渐的马车行出去了一个多时辰,一路上车厢摇摇晃晃的又乏味,钟紫蔓已经困倒在姐姐钟紫蕾的怀里,正是睡的香甜。钟瑜也有点打了瞌睡,想打开窗帘透透气,眼尾瞄了下钟紫蕾,怕她找自己的麻烦便没动作。 不一会儿,钟紫茜似乎也有些觉着憋闷,伸手悄悄掀了窗帘的一角,向外看了一眼。 果然正觉着无聊的钟紫蕾立马嗤笑道:“哟,茜妹妹这是看肖二公子呢吧。” 面对这个爱找茬的嫡姐,钟紫茜一惯都是懂得多说多错的道理的,是以也没解释,只放下了窗帘低回了头,默不作声。 钟紫蕾显然并不想这么放过她,阴阳怪气的道:“说起来这肖二公子不愧是脂粉堆里混着的,还真是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茜妹妹你呀,就适合做妾。” 钟紫蕾边说边笑,拿眼睛不屑的打量着钟紫茜。 钟紫茜还是低垂着头一副乖巧的样子,暗地里却是咬紧了牙关。 这话说的也确实是刻薄了些,这两姐妹从前世到今生,就没能和谐共处过哪怕片刻。 钟瑜眼里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只是这钟紫茜懂得扮乖示弱,而钟紫蕾嚣张惯了,那些坏心思都摆到明面上。 第24章 为什么那支金钿会出现在…… 这时窗帘被人从外面掀了起来,钟紫桦的脸凑了进来:“蕾儿蔓儿,这马上颠簸实是难受,不如我进去和你们几个挤挤吧。” 钟紫蕾皱眉,嫌弃道:“这马车就这么大点,谁让你不进言让母亲把偏院这几个累赘扔在家里的。何况是你自己看肖家公子与无澜大人都是骑行,惦记着一同骑马攀谈几句,自己选的骑马的。” 钟紫桦有些尴尬,好声道:“我的好妹妹,我也没骑过这么久时间啊哪知道这么累人,你们几个挤一挤,也能挤下的。” 这挤着一路哪能舒服,钟紫蕾可不想委屈了自己,想了想道:“钟瑜,你去坐肖家那辆车。” 怎么就扯上她了? 钟瑜一阵头大,茫然的眨了眨眼,肖家那辆车那般精致,她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上去和人家一品太尉的女眷说,我要坐你们车? 只好低眉顺眼的小声道:“这……只怕不太好吧。” 钟紫蕾哼了一声,也不看她,道:“嫡兄要坐马车,你不该让位置出来吗?至于你是坐别人的马车还是要骑马,那是你的事了。” 钟瑜一阵无语,她这是吃准了别人不会理她们钟家姐妹间的小事,她孤立无援的也只能妥协。 要说骑马钟高成倒是令人教过女儿们,只是她的骑术不好,平日缓行也只是尚可,哪能骑着跑这么远。 正是一筹莫展,前行的车队缓缓停了下来,时辰到了正午,马儿奔波了快两个时辰,是时候歇息片刻了。 钟瑜松了一口气,正好趁这歇息的片刻想想该怎么办。 马车上的人纷纷下来活动筋骨,钟家姐妹们也都下来了,饮了水吃了些干粮,片刻后又各自回了马车。 钟瑜思来想去,钟家桦要坐进来,定是不会管她的死活,钟紫茜不敢出声,而钟紫蔓虽是有可能帮衬着说上几句,可大抵也是不管用的,所以这车她大约是下定了。 而骑马只怕还是不行的,不过她方才观察了下,觉得倒是可以坐到马车的前面。路程本就行了近半,马车行的也不是很快,车头不会很颠,又能观赏风景,也是不错。 于是钟紫桦和几个姐妹们上去了之后,钟瑜便一个跃身坐在了车夫的另一侧。 那车夫吓了一跳,道:“小姐这里可坐不得,要吹一路的风的。” 钟瑜爽快的道:“无妨,吹风才凉快。” 内里的钟紫蔓先前一直在睡觉,这会儿才发现钟瑜不见了,换了钟紫桦坐了进来,懵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哥哥,你让瑜姐姐去坐外面啊……” 钟紫桦还未发话,钟紫蕾便抢道:“蔓儿你接着睡你的,别管这么多,她自己愿意的。” 钟紫蔓皱着眉,有些不忍,道:“要不我们挤挤吧,应该也没多久了。” 钟紫蕾瞪了她一眼,道:“她自己愿意的,你瞎操什么心。” 那边肖夫人和肖宛荷扶了老夫人上车,也瞧见了这边的情形,肖夫人眉头一皱:“这钟家的女儿怎的如此没有规矩,竟还坐在车前。” 肖宛荷一脸的不屑,哂笑道:“他们家的女儿向来都是无礼又粗俗的,上回在宫里的事娘亲不是也知道吗。” 肖夫人摇摇头,显然对这些小门小户的粗俗有些看不上,肖宛旭正过来扶母亲上车,随口问道:“聊什么呢?” 肖宛荷下巴朝了后面那车一点,道:“你和二哥真是乱出主意,带什么钟家的儿女同行。你看看这钟家的小姐,都坐到马车前头来了,可真是不知礼数。” 肖宛旭朝后面看了眼,只见那辆马车的车头处,赫然坐着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不由微微皱了眉。 方才钟紫桦和妹妹说要来挤马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虽是没听清马车里是怎么说的,但钟紫桦说的他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不是说要一起挤一挤的吗,怎么把妹妹挤到外面去了? 这般一想,也大概明白了这前因后果,他略略思忖,本想出言叫钟瑜过来与肖家同坐,可显然母亲和妹妹并不欢迎钟家的人,叫了她过来只怕要惹得几个人都不快。 而前头那辆车里的人,倒是定然十分欢喜她去的。 扶着母亲和妹妹上了车,肖宛旭缓缓的朝着后面的那辆车走去。 钟瑜正努力的找个相对舒服的角度坐着,抬头便见了书里的男主肖宛旭。 钟瑜有些不解,他来干嘛,来找钟紫茜的?可一想又不对,今生他和钟紫茜交集甚少,要说肖二公子来找她还差不多。 夏日里的阳光洒在肖宛旭的身上,显得他很是俊朗,此时他打量了下她坐的地方,礼貌的道:“钟五小姐,我刚瞧世子的脸色不太好,许是正午这烈日炎炎怕是有些中暑。也是我肖家思虑不周,想着此次出行路上不过四五个时辰,便没带婢女,不知五小姐可否愿意帮忙前去照看一二?” 钟瑜没料到这事竟还能有转机,也没明白怎么肖宛旭就选中自己去照料世子了,毕竟肖家还有肖宛荷在。而她也着实有些为难,去了虽是能有个容身之地了,可是回来必定会成为钟紫蕾和钟紫茜的靶子。 这俩一个炮仗似的跋扈嫡姐,一个表里不一的阴险庶妹,可都不是善茬。 肖宛旭本以为她会兴高采烈的一口应下,没想到竟是犹犹豫豫的,瞧着也没多欢喜。 马车的门帘唰的一下被掀了开,钟紫蕾面带兴奋,探身出来朝着肖宛旭道:“若是大公子不嫌弃,蕾儿愿意去。” 肖宛旭看都未看她,客气的道:“一人便可了,多谢钟四小姐的美意。” 言下之意,便是用不着她。 钟紫蕾却仿若没听出来,接着道:“那便我去吧,平日里母亲生病都是我照料,瑜妹妹哪会照顾人啊。”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前阵子王夫人生病还是施氏衣不解带的侍疾的,这钟紫蕾自小娇生惯养的可是半点没伸过手。 肖宛旭脸上保持着礼貌和疏离,道:“无妨,世子也不过是有些头晕罢了,这后半程帮忙简单看顾下便可。”说着又朝着钟瑜做了个请的手势:“钟五小姐,且随我来吧。” 钟紫蕾还要说话,车里坐着的钟紫桦却一把将她拉了回去,看了一眼肖宛旭,朝他一揖,随后对钟瑜道:“瑜妹妹,你且随肖大公子去吧。” 钟瑜也没弄明白怎么就轮着自己了,只是事已至此,若是不去在场的人定然是下不来台的。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跟着他去了。 钟紫蕾死死的盯着钟瑜远去的背影,眼中喷出的怒火像要在她身上烧两个窟窿出来似的。 钟紫茜本来也不满钟瑜莫名其妙得了这么个与世子独处的机会,不过现下看着钟紫蕾气得跳脚,一路受的气都有了出口,心中实在是畅快。 再想钟瑜那丫头平日里见了各家公子都和木头似的,便是和世子独处也使不出什么手段来的,倒是比钟紫蕾和钟紫蔓去令人放心多了。 钟瑜跟着肖宛旭到了最前面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前面,肖宛旭朝着内里道:“世子,钟家这丫头没地方坐了,反正再有两个时辰便到了,你便好心收留了她吧。” 钟瑜瞪眼看向肖宛旭,不是说世子中暑要人照料吗? 肖宛旭也回头看着她,在他那仿若洞悉了一切的目光中钟瑜明白了过来,前面发生的事肖宛旭应是全都猜到了,如今是见她窘迫想助她解围,心中泛起些许感激来。 内里的付久珩执着书的手一顿,肖宛旭是他多年的好友,彼此性情都了解,他既明知自己喜恶,怎么还会要往马车中塞个女子? 放下书,他抬手缓缓掀开了帘子。 那个女子穿了一身素淡简洁的淡绿衣裙,没了前两次的细心描画的妆容,白皙的脸显得有些寡淡,却反而有几分不同往日的淡雅清秀之美。 这是个浓妆淡抹均相宜的女子。 付久珩只看了一眼便移回了目光,不甚在意的道:“上来吧。” 肖宛旭一笑,有礼的抬手欲扶她上车,谁知车内的付久珩却是两步迈到了车边,更快的伸手握了她的手臂一抬,钟瑜自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人就已经被他带了进去了。 一进马车,钟瑜连忙收回了被他握着的手臂。 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随后不由傻了眼,这里面的物件也太全了吧! 世子付久珩坐的马车从外边看已是又大又豪华,没想到内里更是别有洞天。 车厢的最里面是一张小榻,上面铺着清凉的竹席,看着和普通的竹席差不多,可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钟瑜远远便闻着有股清淡的幽香十分舒适,竹席上端放着一方小枕和轻薄的蚕丝被。 小榻的边上还有个书架,上面放着整齐的几排书,钟瑜离的远也看不太清都是些什么。马车的侧边还有几个柜子,想来里面装着的也是些稀罕物件,中间小桌上放着饮了一半的茶水和一本摊开放着的书。 这马车里的物件都快比她的闺房里的还要多了。 付久珩面无表情的坐回了小榻,仿若没她这个人一般,复又执起书读了起来。 可怜钟瑜也不敢自做主张坐下,瞧着付久珩脸上大字的不快,默默的缩在了马车的一角不语。 到底是不一样,钟家的马车四个女儿家坐着也才刚刚好,这世子的马车却是宽敞得站着都容的下,而且想来是好马好车的缘故,钟瑜在内里站着竟也十分平稳。 世子手上的书翻了一页,片刻后又翻了一页,钟瑜渐渐的开始觉得有些站不住了,然后面前的人将书合上了。 付久珩抬眼,一双好看的黑瞳凝视着她,不咸不淡的道:“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那支金钿会出现在别人的头上。” 第25章 钟瑜瞧着几近相贴两人,…… 钟瑜觉着那目光好像有千斤般重, 压得她心神慌乱,眼神闪躲着,话也说得词钝意虚。 “我……我借给她的, 嗯, 茜妹妹觉着好看,我便借她戴几次。” 付久珩一只胳膊在竖起的膝盖上随意的搭着,另一只手置在桌上, 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整个人都显出一股风流不羁却又高雅俊逸的别样神韵, 许是因着暑气薄汗氤氲,极致完美的面庞上带了微醺之感,正面无表情着审视着她。 明明只是一瞬间, 她却觉着有一万年那么久。 世子许久不言语,钟瑜站在那重压之下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比如世子若是真的被惹恼了,会不会治她的罪, 毕竟她可能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敢把世子送的东西给了别人的。 可是这种事也没个罪名好来让他惩治,世子如今的地位便是皇帝也要让他三分,顾着身份应该不会做出暗地里害一个小女子这样的事的……吧? 然后钟瑜便又想到,自己真是傻,世子讨厌谁哪用自己动手,这么多围着他转的人早帮他想办法除去了,哪会留着碍他的眼。 接着钟瑜便脑洞大开的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比如自己可能会被无澜一刀给结果了, 连无澜那张冰冷的脸染上溅起的血滴的样子都脑补出来了。又或者肖家看她气着了世子,到了徐城不给她饭吃饿死她,到时随便找个借口给钟家, 她那个向来不在意她的父亲估摸着也不会来追问。 “啪”的一声桌上被掷了件东西,这声音并不大,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钟瑜却吓了一跳,差点没站住。 桌上放了一个紫檀木盒,正是原来他送她的装着金钿的那一个。 不需要言语,钟瑜也知晓自己前面的胡扯站不住脚,扯了一抹干笑出来,道:“这怎么……在你这啊,呵呵。” 付久珩不语,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钟瑜不敢说话,心中犹豫着是接着撒谎还是实话实说博他几分同情求他勿要与自己计较。 “过来坐下。” 钟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马车虽大,可能坐的也只他在的那个小榻,可世子的小榻……确定她这样身份的可以坐得?更何况这孤男寡女的坐在榻上也太暧昧了吧。 抬头看到他眼中的不快,她此时也不敢违了他的意思,迈着小步移了过去,挑着小榻上离他最远的地方缓缓的坐了下来。 付久珩道:“你怕我?” 钟瑜先是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付久珩却是笑了一声:“说起来,我的命也算是你救的,你怕我作甚呢?” 钟瑜一副恭敬的模样,又向后移了下,低下身子道:“世子身份高贵如天,理应世人皆存敬畏之心。” 付久珩瞄了眼她坐的位置,道:“你再往外坐一点,就掉下去了。” 钟瑜本就坐在小榻边上,刚刚后撤了一下,如今已有半个身子悬着,闻言却也未敢动,道:“我知晓此番世子是好心出手相救,是以更怕因着我而污了世子的威名。” “我与你一同坐在这,便会污了名声了?” “这……孤男寡女的,总是不好的。” 付久珩眼中带了笑意,猖狂的道:“有何不好,别说你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不过是同乘而已。便是宫里的娘娘公主,我若是愿意,纳进王府也无人敢说一句。” 说完付久珩看了眼桌上的紫檀木盒,道:“你打开看看。” 这个烫手山芋,不收的话世子定要不快,可收了的话给钟紫茜看见定是会觉得是她偷回去的,定不会轻饶了她,真是麻烦。 钟瑜百般不愿,也只得打了开来,却意外的盒中并不是原来那只名贵的金钿,而是一支金丝步摇,上面只镶嵌着几颗玛瑙,样式简单素雅,也不比那金钿做工精良。 论名贵这步摇远比不了那金钿,可是论样式钟瑜倒是十分喜欢这支步摇的简洁。 “这……” “你在钟府里的情况多少我也听说了,你现如今的身份,那支金钿确是过于贵重了,惹人觊觎。是以旧的那支我已命无澜取回熔掉了,现下这一支,再不容你有半点疏忽了。” 熔掉了?钟瑜眨了眨眼,皇亲国戚的世子的思路果然不是她所能理解的。这也太暴殄天物了,那般精美的物件世间能有多少,换成银子给她多好啊,真是可惜了。 钟瑜手中拿着新的金丝步摇,虽是样式要简单许多,可依旧远超市井中饰品的精美。他许是见惯了好东西,才觉得这个是平常之物,若是放进钟府里,便是眼前这一支也是要引来几个姐妹相争的。 她当然不能和他说这些,只点了头将东西收进了袖子里。 付久珩满意的打量了她一会儿,觉着这寡淡素洁的模样甚是干净,倒令他想起了那日在锦泰园见着她时的模样,那时她一身婢女的装扮,也是淡绿色的。 “你那日扮婢女去锦泰园做什么了?” 钟瑜没想到他又问起这个,钟紫茜的事虽是不好往外说,可一时她也编不出什么好理由,何况先前已经被戳穿过胡诌,这会儿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我妹妹她与祝家公子交好,母亲想让我去帮忙掌掌眼,这才扮了婢女。” 付久珩揶揄道:“你家妹妹心倒是挺高,只可惜郡王家却未必肯。” “这……婚姻之事虽是讲究门当户对,但也得你情我愿才能成就良缘啊。” 付久珩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这话倒是不错。那你呢?” 钟瑜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装傻道:“我?我没什么想法。” 付久珩却不容她退缩:“你是想门当户对,还是你情我愿?” 钟瑜这会儿算是体验到了当日宋小公子被她逼问的窘迫了。 不待她回答,付久珩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日在锦泰园和你在一起的男子是谁?” 是谁,是宋小公子啊,我当时正和你现下一样逼问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呢。 “是……祝家公子的远亲,当时他们和我妹妹去游赏,便让远亲表弟送了我回来,我之前和茜妹妹商量好了在锦泰园里等她。” 付久珩只看了一眼,注意力也都放在了钟瑜的身上,现下只隐约记得那个男子的衣着好像确实并不富贵,钟瑜所说也合情理。 忽的马车一阵晃动,钟瑜本就半个身子悬着,这一下便晃着一头栽了过去。 本以为就要摔个难看,却是腰上一紧,马车还在摇晃着,人已经稳稳的坐回到了舒适的榻上。 钟瑜瞧着几近相贴两人,他的手牢牢的圈在自己的腰上,自己的一只手还扶在他的肩上,她甚至清晰的感觉到手下他温热紧实的肌肉。 两人的姿势仿佛抱在了一起。 付久珩初时只是想伸手稳住她,可马车的晃动之下她竟随着他的力道扑进了他的怀里,两人离的极近,她身上幽幽的香气散在他的一呼一吸之间,他不禁低头打量着怀中美人,许是受了惊,她眼中微微带着惊吓,红唇微启,吐气如兰。 钟瑜缓过神来,正要起身,却是被腰间的手臂禁锢着动不得半分,抬头看向付久珩,却见对方眼神幽暗的盯着她的双唇,不由心下紧了又紧。 正不知所措,忽听外间有人道:“启禀世子,此间路段坑洼甚多,令世子受惊了。” 付久珩缓缓松开了她,朝着外间嗯了一声。 钟瑜一得自由便马上缩回了一边,清晰的感受到了胸腔内扑通乱跳的小心脏,不得不说世子的颜值杀伤力太大了。 付久珩见她退了开来,复又靠在了榻上,闭目养神未再言语。 钟瑜靠在小榻的一角,初时还紧绷着,没多大一会儿便随着马上的摇晃有了些困意,头一点一点的,最后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再醒来之时入眼的还是精致的马车,只是自己已是舒服的躺在冰凉舒适的榻上了,呼吸间皆是那凉席好闻的清凉味道,身上还盖了那薄丝。 睁眼四处打量了一圈,世子就坐在她的脚边,正一手支着额边,微低了头小憩。 许是感知到她醒了,付久珩也缓缓睁开了眼,正带着初醒的慵懒之色歪着头看她,他的额边垂了一缕发丝下来,令他的眉眼间多了一股妩媚。 “醒了?”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真是个惑人的男妖。 钟瑜不敢再看他,缓缓起身坐至一边:“占了世子的卧席,请世子恕罪。” 付久珩斜倚到榻上,轻阖双目,道:“不再睡会了?” 钟瑜看着榻上漂亮的妖孽,夏日氤氲之气中显得愈发俊俏美艳秀色可餐。以前他说她是志怪异谈里的妖精,现下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妖魅诱惑的书生。 “多谢世子,我已经醒神了。” 付久珩嗯了一声,静静的倚在那许久也未动,就在钟瑜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他那带着慵懒的磁性声音。 “桌上的书,你来念与我听。” 钟瑜伸手拿起书,是一本兵书,她清了清嗓子,因着不好理解,钟瑜读的有点吃力。 没多大一会儿,钟瑜便开始觉得口渴了。 抬眼看看榻上的美男子,一动不动的倚在那,这回似乎真睡着了。 钟瑜的视线在马车里扫了圈,桌上倒是有茶水,可这是世子方才饮了一半的,她自是不能动的。 再看向边上的柜子,钟瑜觉着里面应该是还会有茶杯的,只是世子的东西,她是不敢动的,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很快便会谋反称帝,谁知道柜子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她不能看的东西,万一翻出个什么谋反计划的,她这条小命就交待在这了。 钟瑜思索着,读书声停了,榻上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呼吸均匀平稳,似乎已经睡熟了。 钟瑜觉得嗓子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夏日本就炎热,先前休整之时她一心记挂后半程坐在何处,也未曾饮水,现下又读了好多的书,口干舌燥的只想一头扎进一湖冰泉里。 视线不由自主的又落回到那杯茶水上,杯子里茶水颜色清透,钟瑜只觉得这么一眼,眼神再移不开了。 就喝一口吧,这里面茶水还多,喝一口他定是发现不了的,何况自己这会儿坐在榻前,身子正好挡着,这个角度便是他醒了也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的。 上回他还喝过她的茶水呢,现下她只是喝回来而已。 也不知哪来的胆量,钟瑜极迅速的伸手取了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又飞速的放了回去。 一口甘甜清新,缓了喉间的燥热,钟瑜只觉得全身舒畅。不知道是不是人渴的时候格外觉得水好喝的原因,钟瑜觉得这茶的味道是从未有过的沁人心脾。 悄悄回头看了眼付久珩,依旧是美男子静卧的诱人模样,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钟瑜于是盘算着余下茶水的量,忍不住又饮了几口。 第26章 他一点也不像刚刚睡醒的…… 再说钟家马车这边, 钟瑜被肖宛旭带走后,钟紫蕾火冒三丈的甩掉钟紫桦钳着她的手,朝着他喊道:“你干什么啊?” 钟紫桦撇撇嘴:“人家就想让钟瑜去, 看不出来吗?”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钟紫蕾歪着脖子大声道:“怎么就是想让她去了?她是谁啊世子根本就不认识她!” 钟紫桦摇摇头,他家这个妹妹幼时身子不好,被母亲惯坏了, 长成了这样个嚣张的性子, 谁也逆不得她的意, 发起火来更是劝不得。 兄长不再言语,钟紫蕾的气却还没撒出去,眼角看见低头坐在一边的钟紫茜, 顿时这股气便有了出处,瞪着眼睛骂道:“不要脸的贱人, 竟敢笑我?” 钟紫茜心里自然是幸灾乐祸,但面上可是真真一点没表露出来, 钟紫蕾显然是迁怒于她,于是低着头不说话,钟紫蕾一向是越反驳火气越大,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沉默。 谁知这回钟紫蕾的气一时也没消,反而愈加厉害,喘着气恨道:“你若也敢勾引世子,我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钟紫茜心中冷笑, 其实若真能得了世子青睐, 从此扶摇直上,钟紫蕾不过是个小人物,又真能将她如何呢? 不过面上她仍是顺着钟紫蕾道:“是。” 钟紫蕾想了想, 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艳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又道:“你得发誓,若你觊觎世子,便容貌尽毁,断筋折骨成为废人。” 钟紫茜眼神微动,却未发一语。 这么狠毒的誓言,她如何肯发?更何况此行她本就是存了亲近世子的心思的。 见钟紫茜迟迟不发誓,钟紫蕾大怒,一个巴掌便要招呼过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钟紫蔓这会儿见势不好赶紧伸手拦着:“蕾姐姐,这誓言太过毒辣,茜姐姐不是想觊觎世子,可能只是觉得这话太吓人了,不敢说而已。” 钟紫蕾的性子除了王夫人能劝,哪听得进别人的话,还是想上前去撕了钟紫茜那张娇艳的脸。 钟紫茜躲闪着踡在车内的一角,眼中隐隐有着泪光,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钟紫桦无奈,怕车里闹的太凶外间马上的肖家二位公子听见了不好,何况真伤了钟紫茜,待会下了车被人瞧见有姐妹挨打,也是不好交待的,便伸手帮忙制住了妹妹。 钟紫蕾被兄长和妹妹两人制约着,口里嗷嗷喊着,怒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哪一边的?” 钟紫桦一手捂上她的嘴,道:“哎呦蕾儿你别闹了,这可不是家里。” 钟紫蔓急中生智的道:“再闹下去,一会世子瞧见你与姐妹打架,虽说姐姐你没错,可是对你也是会有坏印象的。若是肖家觉得我们姐妹在路上争闹,影响了老夫人的清静,给我们送回去了可怎么办?” 这番话终于令钟紫蕾渐渐冷静了下来,停止了挣扎。她为了这徐城之行期待了许久,又仔细打扮了多时,自然是极怕被送回去的。 两兄妹松开她,钟紫蔓帮姐姐整理了凌乱的外衫,又道:“其实我瞧一会儿瑜姐姐可能就被世子撵出来了,世子的马车有几个人乘过,肖大公子可能过于自作主张了。” 几番安慰后,钟紫蕾才算被安抚的平静了下来,两兄妹被折腾的一身的汗。 钟紫蕾恨恨的看着钟瑜离去的方向,恶狠狠的道:“丢人现眼!我眼皮子底下容不得这样狐媚子,等回了府,我就去禀明父亲把她这伤风败俗的贱人赶出去!” -- 剩下的半程路众人都有些疲累,又因着是午后,马车里许多人都昏昏欲睡了。 到了徐城肖家的山庄之时钟家的马车已经安静得一声没有了,除了钟紫茜另外几个人全东倒西歪的睡着的。 钟瑜也趴在桌上小憩,只是她睡眠一向轻,是以马车一停她便醒了。 “世子,到了。”无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钟瑜回头去看小榻上的人,不似她的睡眼朦胧,他一点也不像刚刚睡醒的模样,整个人依旧是令日月无光的耀眼模样。 钟瑜暗地里看了一眼那装着茶水的杯子,里面的水已经空了。 这是……之后世子又饮了? 钟瑜一阵斜眼,再偷看付久珩的神色并没什么异常,似乎未发现那茶水被她饮过少许。 付久珩朝外嗯了一声,无澜这才从外面掀起帘子,付久珩几步潇洒的下了马车,却没立即离开,而是回身朝着她伸出了手。 无澜一怔,不禁看了世子一眼。 付久珩面色如常。 无澜在边上,钟瑜不敢驳了世子的面子,但也没去握那只手,只虚搭在了他的臂上,自己跳下了车。 后面两辆车里的女眷们也都下来了,肖宛荷扶着母亲下了车,一抬头正好便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愣在了那里。 这怎么可能呢?世子竟然去扶她下车…… 肖夫人的目光随着她往前头看去,疑惑道:“这不是刚才往车头坐的那个钟家的丫头吗,怎么到了世子的马车里了?” 正好肖宛旭刚下了马走近,闻言解释道:“方才那钟家几个嫡出的欺负她,我瞧她可怜,便让她坐到别的马车去了。” 肖夫人朝着儿子训道:“胡闹!你要帮人家,让她来咱家的马车便成了,往世子那里领算什么事?莫要引得世子不快!” 肖宛旭笑笑,一副轻松的模样道:“没事,世子也想帮她。何况世子奈不住热,独自坐在车中若是中暑了也没个人知晓,有她还能帮着照顾一二。” 肖夫人横了儿子一眼:“下回可要慎重些,世子最是厌烦不知轻重的女子了。” 肖宛旭自不会同肖夫人解释这内里的事,一边附和着一边和妹妹一同去扶祖母下了车。 这一番对话肖老夫人年纪大了并未听清,但一边的肖宛荷自是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明白。 老夫人由孙儿孙女扶着下了车,才站稳便见孙女面色惨白,双唇紧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关切的朝着她道:“荷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肖宛荷回过神来看向祖母,扯了扯嘴角牵出个勉强的笑容:“许是路上颠簸着了,一会歇歇就好了。” 钟瑜这边谢过了世子,便往钟家姐妹那去了。 钟紫蕾因着一路被兄长和妹妹安抚劝说着,这会儿气头过去了,冷静下来也知晓此行不宜生事,见她过来了只是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倒没再说什么。 钟紫茜上辈子是嫁过人的,把钟瑜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从衣衫到神色,又仔细的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随后嘴角悄悄含了抹笑。 果然如她所料,这丫头和世子在那马车里也没发生什么要紧的。这位木头美人再美又如何,不识风情也是没半点意思的。 这般想着,钟紫茜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两个姐妹没说话,钟紫桦倒是很热心的上前,拉过钟瑜,一脸期待的问道:“你可有与世子说上话?” 钟瑜哦了下,低眉顺眼的道:“说了。” 钟紫桦急着追问:“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钟瑜暗暗打量了边上两位钟家姐妹,两人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但显然都竖着耳朵听着呢。于是一脸坦然的道:“世子就说,好生坐着,没了。” 钟紫茜心下道了句果然,便没再理会这事了,伸手抚了下因着端坐一路而被压出印迹的裙摆,又抬手理了理鬓角,又一次调整出了她最为优美的姿态。 钟紫蕾哼了一声,轻蔑的道:“有些人啊千方百计的往世子身边凑,有什么用,人家连看都不看你一眼,真是可怜。” 钟紫桦也不关心这些姐妹间的争风吃醋,只看着钟瑜又问:“那世子一路做什么了?” 钟瑜心知她这位兄长是想通过她打听世子的性情习惯,好入手去讨好。为了一劳永逸不让他再追问,钟瑜摆了一副仔细回忆的模样,半晌道:“世子一路都在小憩,我、我也不敢看他,一直低头在边上。” 钟紫桦失望的收回了目光,也再没看她一眼,抬头见前面肖家两位公子正往庄子里去,便扔下几个妹妹急行着凑了过去。 -- 徐城的山水风光一向出名,肖府的山庄便建在城郊景色最好之处。 山庄里假山碧湖,奇花异草,内里清凉无比,钟家几人被安排着住在西边客房,正由管家安排的妇人带着往客房去。 一路上园内的景色令几人皆叹为观止,钟紫蔓兴奋着左顾右盼,一路而来的疲劳早就不翼而飞了,兴高采烈的拉着钟紫蕾道:“蕾姐姐,这肖家的山庄可真大啊,这可能装的下六七个咱们家了吧。啊,你看那边好多鸟儿!” 行在前面的妇人约有四十岁左右,瞧着这漂亮的小姑娘一脸欢乐的模样很是可爱,和善的道:“这些鸟儿是管家令人喂养的,因而它们时不时便来府里,钟小姐若是喜欢,可以挑着喂食的时辰来观赏。” 钟紫蔓高兴极了:“那太好了,我一定来!” 钟紫蕾瞧着妹妹兴奋的模样,一脸得意,小声道:“这算得了什么,待姐姐将来嫁入了南安王府,住的园子比这还要气派!” 第27章 依着世子的性情,怎会肯……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客房, 虽说只是山庄里的普通客房,可是内里的用品依旧讲究精良,钟紫茜伸手摸着那些红木制成的家具, 倒是没有其他几人那般惊叹。 前世她在肖家后院摸爬滚打了半辈子, 世间的荣华富贵也是享用惯了的,这客房里的物件虽是精良,但比之前世她这个太尉府的宠妾的用品, 也只算平平。 不过位于徐城的山庄, 她倒是第一次来, 徐城气候宜人,园子里的景色倒确是比京中府宅中的要好上许多。 钟家几个公子小姐住在府中的闻笙轩,那妇人向几人简单叙述了几个房间的位置后, 道:“敝姓刑,与吕管家是夫妻, 府里人都唤我刑婆子,几位公子小姐若无其他吩咐, 我便去回了管家了。” 钟紫桦忙几步上前,热络的拉着刑婆子,笑道:“您一路陪着我们过来也辛苦了,不如坐会儿再走。” 刑婆子笑了笑,一眼便看出了他是有事相求,便道:“我是下人,怎能坐在客房, 钟公子若是有需要大可吩咐。” 钟紫桦呵呵的陪着笑:“既是如此, 我便直言了。方才我瞧着世子和肖家两位公子,似乎是往东边去了,您看这间客房虽是精致, 只是,只是离着世子……” 说着他从怀里取了些银两出来,想悄悄的塞给刑婆子。 刑婆子心下了然,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客气的道:“这客房是夫人吩咐的,岂是我一个下人能更改的,公子同夫人去说方是正理。” 钟紫桦捏了捏手里的银子,还想说话,刑婆子却朝着几人一个躬身,回身出去了。 钟紫蕾朝着刑婆子远去的身影白了一眼,道:“耍什么威风,不过是个奴才,哥哥你和她这般客气作甚!” 钟紫桦抬头看了下厅中还立着几个婢女,赶紧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见人走净了才朝着钟紫蕾道:“这肖家的奴才可不比我们家中的下人,你说话可要注意着些。” 钟紫蕾一脸的不以为然,显然并没把这话听进去。 钟紫茜在旁边闲闲的听着,刑婆子她自是识得的,前世这个婆子不久便和山庄的吕管家一同入了京伺候,这老夫妻俩都是极得肖夫人信任的。 因着客房离世子与肖家公子住的地方实是有些远了,钟紫桦和钟紫茜都一脸不高兴的,各自带着行李回了房间。 闻笙轩里面的各个房间是独立开来的,没有了这几个姐妹在旁边钟瑜乐得自在,收拾妥当后便靠在屋里的躺椅上歇息着,没一会儿便见钟紫茜门也未敲,一脸不快的进了屋内。 她抬头瞪了一眼钟瑜,脸色不佳的道:“出行前你还和娘保证会帮我来着,如今却自己在这躺着。” 这估计是又在钟紫蕾那受气了,想拿自己当出气筒来了。 一路疲惫,对着世子她又紧张了一路,这会儿钟瑜心情并不甚好,也没起身,只看了她一眼,便又继续闭目养神,语调平平的道:“这肖府也不是我说了算,便是要帮你,我也得有机会帮上忙才行啊。” 钟紫茜被怼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方才下人传话来,令我们不必去主院用膳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 原来是肖家和世子晚膳没带钟家这几名子女,怪不得钟紫茜不高兴了。 想来也是,钟家儿女一心攀附富贵的模样定是入不了肖夫人的眼,更何况论身份而言其实他们也没资格和太尉府的人同桌用膳。 钟紫茜本想见钟瑜不快,稍稍缓解下自己心下的不满,可眼见着钟瑜一脸淡然的根本未将晚膳不请他们一事放在心上,气道:“你就是木头脑袋,和你说也没用!” 说着,便转身又出去了。 钟瑜起身把门关关好,回来继续靠坐着小憩,心道你和我说当然没用,又不是我削尖了脑袋想去接近世子。 -- 第二日一早,下人来传话,说是怕钟家几位公子小姐拘束,以后膳食会着人送至闻笙轩,钟家子女皆无需去主院用膳。 钟家几人一整个早膳都闷闷不乐的,膳后几人各自回了房间,只有钟紫桦和钟紫蕾在院子里琢磨着怎么去“偶遇”世子。 庭院门口出现了一男一女两道人影,二人抬头看去,男的相貌堂堂却是神色中带着轻浮,女的清秀高贵,正是肖宛超和肖宛荷。 一进门,肖宛超的目光便溜在了庭院里的女子身上,简单扫了一眼见是钟紫蕾后便没了兴致。 肖宛超花名在外,钟紫蕾也听说过他的事迹,现下见他看向自己正是有些紧张忧虑,谁知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钟紫桦忙带着钟紫蕾向二人行礼,又邀请了二人入内落座,命人奉茶,堆了一脸的笑正想讨好几句,却见二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讨好之辞也没听进去。 钟紫桦眼睛一转便明白了,这肖二公子定是来见钟紫茜的,站起来道:“两位贵客来访,我家茜妹妹理应出来见礼,且等我令人去传唤。” 肖宛荷闻声放下茶杯,抬头似是不经意的道:“既是传唤,便将钟五小姐也一同叫上吧,上回我与她曾在宫外有过一面之缘。” 片刻,两人便从内室行了出来。 肖宛超的目光一瞬间便粘在了钟紫茜的身上,歪着头食指摩挲着下唇,不怀好意的笑着上下打量着她。 钟紫茜心中厌烦,却也只能装作未见。 钟紫蕾心中不禁有气,暗暗骂道这厮当真眼瞎了,看钟紫茜那个狐狸精看的口水都要淌下来了,明明自己比她要高贵美丽上十倍百倍,他却不看一眼。 两人一福身,肖宛超笑呵呵的朝着钟紫茜柔声道:“茜妹妹不必多礼,快些起身。”说着便要上前去扶她。 钟紫茜哪会让他碰着自己,几乎是立即的便站直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客气道:“谢二公子”。 肖宛超也不恼,笑着上前了一步,目光在她的身段上一扫,暧昧着道:“这许多时日不见,茜妹妹生的愈发令人……魂牵梦萦了。” 想到上次在太尉府门前他动手动脚的事,钟紫茜心中厌恶极了,不由眉头紧皱,被逼得连退了几步,眼见着身后抵上柱子,心知指望不上自家姐姐哥哥出言相救,只得求救的目光看向了肖宛荷。 她这个前世的对头一向不喜欢二公子的轻佻,想来这会儿定是会看不惯而出声的。 果然,肖宛荷见了二哥一副急色的模样,眼里皆是厌烦,开口道:“二哥,你别吓着钟六小姐,若令祖母知道了,你在山庄这些天可不好过了。” 思及肖家几位长辈,肖宛超也是有所顾虑,本欲伸出的手也悻悻的收了回来,只挨着钟紫茜立着,不再作声,眼光却从她细白的颈子一点点瞧了下去。 钟紫茜于是头垂的更低了。 见着肖宛超收敛了,肖宛荷将目光移到眼前的钟瑜身上,淡淡的道:“钟五小姐,别来无恙。” 钟瑜客套回道:“肖大小姐好。” 肖宛荷一寸一寸的审视着钟瑜,怎么看都只是个寻常的美貌女子,难道说是她误解了? 可依着世子的性情,怎会肯与一个陌生的女子同乘一路? 钟瑜被她看的不自在,上回在翰林院门前这位肖大小姐便一心认定她是觊觎世子,这回也怕是来者不善。 肖宛荷看了好一会儿,才朝着钟紫桦道:“我奉了母亲之命,来看看几位吃住是否习惯,若是有何需要尽管与刑婆子说。” “多谢夫人和肖大小姐关心,我们兄妹几个感激不尽!” 两人寒暄了几句,肖宛荷便想回去了,可她那不争气的二哥还杵在那个钟六边上,恨不得用眼睛把人衣服给扒了,只得无奈唤道:“二哥。” 肖宛超瞧着眼前美人紧绷着神经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正欲低声调笑几句,忽听到肖宛荷呼唤只觉有些不耐,头也没抬的道:“你且自回去吧。” 瞧这阵势,若是没人他都能扑人家姑娘身上去,肖宛荷不禁一阵头疼,肖家门风正直严谨,偏她这庶出的二哥竟长成了个浪荡子,平日里最喜欢和大哥对着干。 只得行至跟前,小声道:“回吧,待会世子若要出行,祖母可能要你随行的。” 却没料这话触及了肖宛超的逆鳞,他冷笑一声:“真是好笑,陪同世子出行的不是向来是你那英明神武的大哥吗?什么时候轮得到我这个败家子了。” 肖宛超就站在钟紫茜身边,两人的对话她听的清楚,前世这位肖二公子便是如此,凡事沾着肖宛旭他都要拈几句酸,但凡他大哥喜欢的,他都要去抢。 虽说肖宛荷这位二哥在家一向如此,但现下毕竟有外人在场,她有些窘迫,瞧他不为所动便决意不再理睬,几步便欲自行离去。 肖宛超其实方才也不过是气话,钟家兄妹都在这,他心中再是垂涎这娇美如花的钟紫茜,也知晓现下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出行之时肖老夫人再三叮嘱过他莫要打钟家女儿的主意。 这肖府里他最怕的人,便是祖母肖老夫人了。 肖宛超生母身份低微,在他幼年之时便过世了,因他将生母的死记怪罪在他人身上,记恨主母嫉妒兄长,之后很长的岁月里他都是长在祖母身边,祖母便是肖家里他最为敬重在意之人了。 这钟紫茜确是个娇软可人的,但也不急于一时。 这般想着,肖宛超也没了兴致,一脸没劲的离了钟紫茜,坐回了椅上喝了两口茶。 肖宛旭一进门,正迎面见着准备离开的肖宛荷,两人均是一愣。他再往内里一看,自己那不成器的二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厅中喝茶。 肖宛荷一副被亏心事被撞破的模样,脸上微带了窘迫,小声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肖宛旭目光一转,面色沉了下来,伸手将她从门内拉出,沉声道:“荷儿,你莫要生事。” 肖宛荷和兄长向来感情好,现下也明白他的意思,神色间带了些苦涩,垂下眉眼,轻道:“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她。” 第28章 她不愿意? 肖宛旭松开妹妹, 急着几步行了进去,钟家几人见他进来忙各自行礼,他并未理会, 进来先看向一边的钟瑜, 上下看了一圈见她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世子待钟瑜的特别他能瞧出来,暗恋世子的妹妹自然也能, 肖宛旭本想着这事既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也没什么, 可妹妹自昨日便总是心不在焉的, 今日一早便没了人影,打听之下说是来了客房,他略一思忖便急忙着赶了过来。 王爷那边盼子嗣都快望眼欲穿了, 世子这么多年方遇上这么一个可心之人,若是肖宛荷来掺上这么一脚, 因此出了什么差错,徐城一行便弄巧成拙了。 肖宛超见着兄长进来, 面上仍是顽皮的笑,正眼也未看上他一眼,更不打招呼,一脸嫌恶的起身,轻蔑的抖了下衣摆,晃出了门去。 肖宛旭神色如常,对庶弟的无礼视若无睹, 和气的对着钟紫桦道:“钟大公子, 几位一路辛苦了,今日好生歇息一下。” 钟紫桦笑着应声道:“多谢大公子,不知大公子与世子今日有何安排, 若有我兄妹几人能效劳的,定当竭尽全力。” 肖宛旭对他的讨好仿若未闻,反问道:“几位可是第一次来徐城?若是如此,晚间膳后若无事,在下愿带几位在城中走走。” 钟紫桦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也未问过几个妹妹,便连声应下了。 肖宛旭见没什么事便未多坐停留,回身行至门边,带上刚刚僵在那的肖宛荷便一同出去了。 两人沉默着缓缓的行着,肖宛荷仿若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生气,低垂着头,目光呆呆的,行了很远出去,才仿若集了全身的力气开口道:“你还特意找来,怕我生事……看来,是真的了。” 肖宛旭不知说些什么好,肖宛荷这些年的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懂,那种只能无望的默默守护的滋味他也正在经历着。 他无法想象雪凝公主若有一日喜欢上世子以外的寻常男子,自己会如何作想。 肖宛荷呵呵的笑了一声,明明是笑却又像是在哭。 “世子这样的人,就该天仙配着才顺应天理。我从未奢求世子眼中有我,可他怎么能,怎么能喜欢这样一个平庸俗气的寻常女子?” 肖宛旭思及几次与钟瑜的相见,似乎那时宝鸢公主的生日宴上世子与她相会之时,两人便已是旧识了,于是道:“平心而论,钟五小姐的外貌算不得平庸,在京城贵女中也算是佼佼者。至于性情,你我与她并不熟识,不过想来她能得世子喜欢,应是有几分灵气的。 也许是缘分吧,前朝不是也曾有皇帝抬了宫女做皇后独宠几十年的例子。可见这感情二字,并是能用身份外貌来匹配的。” 肖宛荷不由红了眼圈,抬头看着天,努力咽下了喉间的酸楚。 肖宛旭叹了一声,拍了拍妹妹的肩,劝道:“世子将来定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后宫三千,世上的女子世子想娶谁便娶谁。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得了世子些许的欢心,你便这般难过,可见将来即便是有机会,你到了他的身边去,也是受不住这些的。 荷儿,放下吧,大哥不想你将来痛苦一生。” 肖宛荷怔怔的道:“若是世子当真将她当作寻常的漂亮女子喜欢着,我又如何会这般难过。我只怕世子是……动了真感情了。” 肖宛旭摇摇头:“世子或许确是待她不同,也或许确是动了几丝感情,久珩的性情我比谁都了解,这个女子想要真的走进世子的心里,只怕路还长呢。如今世子是仅当个乐子也好,是心中当真有了她也罢,都是你我拦不住的,荷儿,你便想开些吧。” -- 到了晚膳后,钟家兄妹早已准备好,果然没一会儿肖宛旭便过来了。 钟紫桦和钟紫蕾兄妹两人齐齐的往肖宛旭的后面望去,却没见着世子半个人影,面上均是忍不住的失望。 好在徐城当真好风光,几人出了门很快便把这抹失望抛之脑后了。肖宛旭带着他们去了集市,徐城的小玩意不少,路过了个卖胭脂的摊位,钟紫蕾喜欢的不行,肖宛旭便出钱送了几个姑娘家每人一个。 钟紫蕾等三个姐妹在那挑着,钟紫桦在边上和两个嫡出的妹妹也不知说了什么,钟紫蕾抬头剜了他一眼,啐道:“她是什么身份,我才不帮你给她挑,要挑你自己挑。” 钟紫桦于是嘿嘿的笑着,又去拉了拉钟紫蔓,她倒是一口应下了,低头挑了一个出来递给他道:“你的春桃姑娘喜欢什么颜色啊?” 钟紫桦连忙挤眉弄眼的让她噤声,又回身看了眼后面,好在肖宛旭并不在旁边。 这春桃可是春湘院的头牌之一,钟紫桦被她迷的七荤八素的,隔几日便要去看看她。 钟紫蕾拉过妹妹,道:“娘亲最烦他去见那个什么春桃了,你还帮着给她选礼物。” 几人在摊位前在忙活着,只钟瑜在一边也没凑热闹,心想着一会儿随便拿一个就是,忽听身边有人道:“你怎的不去挑一个?” 原来不知不觉中肖宛旭已经站至了她身旁,钟瑜道:“胭脂都差不太多的,等她们挑完吧。” 肖宛旭站着看了一会儿,斟酌着用辞,低声道:“你可知此行为何请了你们同行?” 钟家论交情本攀不上太尉府,钟瑜其实也不大明白,要说最有可能的便是肖宛超看上了钟紫茜,只是这个肖二公子在肖府明显没什么地位,想来也没什么话语权的,倒是当真分析不出肖家带上他们的原因。 肖宛旭探究的目光看向她:“你觉着世子如何?” 钟瑜瞬有些莫名的心虚,而这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分毫也未逃过肖宛旭的眼睛。 若说之前他已有九成的把握,如今倒是十分肯定了,眼前这个看着不过是寻常美丽女子的姑娘,竟有着通天的本事令南安王世子上了心! 定了定神,钟瑜道:“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如何能评论世子这样的大人物。” 肖宛旭知晓她会含糊作答,也不心急,只接着道:“之后的路你可能会有些辛苦,毕竟世子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着实易惹人倾慕,若是有何难处,尽管来寻我。我与世子不仅有君臣之义,更有兄弟之情,他的事便是我的事。” 钟瑜出了一头的汗,肖宛旭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是认定了她和世子有些什么了。 她只道自己谨慎,隐藏得当,与世子的几番纠缠也只自己与世子这个当事人知晓,却没想到竟是早已落入了通透之人的眼里。 肖宛旭这个男主,能不能好好反省下自己,他的任务是好好的和女主钟紫茜来场再世恋爱,怎么管起闲事来了,钟瑜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沉默许久,这一次她没再打算装傻,认真的道:“肖大公子,我看你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肖宛旭似是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显然并未将这句话听进去。 见他并不理会自己,钟瑜一步站至他的身前,抬头看向肖宛旭,坚定的道:“我与世子确是在此之前便是相识,然而事情并不是肖大公子你想的那样。” 这一回肖宛旭看向了她,等待她后续的解释。 “世子来京的路上受过伤,这件事想来与世子极为亲近的肖大公子定是知晓的。”钟瑜于是将平川路上因缘际会救下世子的事简单的说了,只是隐下了后来的几次相见未提。 “世子仁德,因此礼待于我,仅此而已。若是令得肖大人误会,怕是要累及了世子的名声的。” 肖宛旭抱臂胸前,脑中将这些话过了个来回。 初时听来这话也是合理,只是钟瑜不知他与世子交往甚密,许多事若放在他人身上或许确是合理,但他了解世子的性情,救命之情确是会令人心生感激进而礼遇有加,只是世子的神情举动,绝非感激之情这么简单。 单说那日世子在宫外折回去见她,便本是大可不必的,如今的平城之行,彼时二弟提及带钟家的儿女同行,母亲本是反对的,依着平时世子的作风,这样的事皆不上心也不会插手的,却难得的表了态赞同带上钟家,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还有那只金钿,世子有多用心他在一旁都看在眼里,若只为报答恩情,钱财身份地位这些都是可以轻而易举送给她的,如此大费周章费心费力的未免太过了。 肖宛旭看向钟瑜,女子的眼中坦然无畏,似乎真如她所说的一般坦荡。 莫不是她当真不知晓世子的心意?可细想应该也不会愚笨到此,女子心细如发,世子这样无法被忽略的人物在身边,一举一动她不会没注意到。 那难道是她不愿意? 想到这种可能,肖宛旭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忽的胭脂摊那边一阵喧闹,两人停止了当前的话题,齐齐的看了过去,胭脂摊边上站了一位墨绿色衣衫的公子,正是祝家二公子祝嘉弘。 钟紫茜没想到会在徐城遇上祝家公子,眼神往后一看,只祝嘉弘一人,脸上也没什么开心的表情,只是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祝嘉弘脸上全是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钟紫茜,见她朝自己身后看去,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但依旧开心的道:“六小姐,真是巧,又遇上了!” 钟紫茜心下明了,哪是什么巧,他们前脚随肖家来了徐城,第二日便能遇上他,不是他闻风跟来了还能是什么。 第29章 世子……醋了? 钟紫桦上前也与他打了招呼, 好奇道:“祝二公子,你怎么也到徐城来了?” 祝嘉弘道:“近日里天热,京中暑气盛, 我家在徐城有个宅子, 便来避一避暑。” 钟紫桦正介绍着身后的妹妹,肖宛旭也过来了,笑道:“嘉弘, 这么巧你也在这, 嘉弛可也来了?” “大哥他忙于公事, 便我自己来了。” 肖宛旭于是道:“你既是一人,怕是无趣的很,不如来我家同住, 正巧世子还有钟家公子小姐们也在。” 祝嘉弘悄悄瞄了一眼钟紫茜,立即应道:“我自是十分愿意, 只是是否会叨扰了肖老夫人。” 肖宛旭一笑:“庄子大的很,家里人正愁人少不热闹呢。” 两人正说笑, 祝嘉弘瞧见肖宛旭身后一个女子低着头,刚刚见过了钟家四小姐和七小姐,这位想来就是钟五小姐了。 定睛一看,却是一阵狐疑,这不是原先陪着钟六小姐的婢女吗?再仔细看她的衣着,现下明明是小姐的装扮了。 祝嘉弘迷茫的看了看钟瑜,向钟紫茜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钟紫茜别有深意的看着他, 平静的道:“这是我家瑜姐姐, 虽是同父母,我们长的并不像是吗?” 祝嘉弘虽是满肚子不解,却还是在她的目光里咽下了到嘴边的疑问, 点了点头:“是。” 一行人回去后,肖夫人听闻祝家二公子来了肖府别苑很是开心,特命了刑婆子给安排了住在肖家两位公子边上。 第二日一早,钟家的几个儿女用过早膳便听说了祝二是与肖家人一同用的早膳,钟紫蕾第一个气愤道:“这祝二公子虽说是郡王家的公子,可也只是个次子,又相貌平平的也没什么功名在身,凭什么他就入了这肖家人的眼了。” “蕾儿,说了多少次了,这儿可不比家里,说话要当心些。” 钟紫桦话音刚落,抬头便看见刚被品头论足的祝嘉弘正站在门边,也不知听没听到方才钟紫蕾的一番言论。 他不由面露尴尬,但还是上前招呼了一声。 祝嘉弘神色自如,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真的没听到,点了点头,随后道:“六小姐可在?” 钟紫桦这会儿正觉着不好意思,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于是连忙道:“在在。”然后吩咐了下人去唤钟紫茜出来。 钟紫茜虽是不怎么想见这个祝二公子,也还是不得不出来。 款款行了出来,柔柔一拜,明媚娇艳,祝嘉弘的眼睛便再移不开了。 许久未见了,他呆呆的望着美人,道:“今日天气不错,不知六妹妹可愿随我一同去走走?” 钟紫茜低垂着眼,祝嘉弘的倾心虽然一直摆在明面上,可惜他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原先在京中她与祝家两位公子熟识的事人尽皆知,此番若是令世子误解了她与祝嘉弘的关系,便大事不妙了。 得早早撇清和他的关系才好,略一思忖,便计上心来。 钟紫茜轻声细语的,似是有些乏力的道:“许是方到徐城,茜儿有些水土不服,现下头晕无力,只怕与公子同行会扰了公子的兴致。” 祝嘉弘神色带了几分紧张,正要开口问询关心几句,又听她道:“不过瑜姐姐这会儿正闲着,方才听她说想出门走走,祝公子若不弃,我去叫了她与公子同行。” 钟紫茜这是想一箭双雕,既能令祝嘉弘明白她的态度,又能把钟瑜这个上过世子马车的隐患除去。 虽说她不觉着钟瑜这个木头美人能对她构成什么威胁,但总归有马车的事在前,让她与祝二公子游园,保不齐就能令这府里的人误会他二人的关系,世子这般高的心气知晓她和一个男子有说有笑的过往甚密,又如何能再看的上她。 倒是便宜钟瑜了,祝二公子虽是配不上她钟紫茜,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夫君人选,若是她有本事接过去,将来多少也会感激自己为他二人制造机会的。 祝嘉弘心中一片苦涩,双眼在钟紫茜美丽的脸上来回梭巡,却找不出半丝缝隙,她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有些灰心的低下头,失望至极,正要拒绝,钟紫茜却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一般,急急的回头命人去唤钟瑜了。 钟瑜糊里糊涂的就被叫了出去,又懵着就被推出去跟着祝嘉弘走了,两人呆呆的走了片刻,钟瑜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偷眼瞧瞧身边的祝二公子,一脸晦气与感伤,行尸走肉似的茫然。 思及原书里,前一世这位祝二公子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钟紫蕾那个母老虎,暗中痴恋钟紫茜一生,被她利用,想不到今生他还是躲不过这个命运,倒是个十分可怜之人。 “你喜欢茜妹妹什么?” 祝嘉弘看了她一眼,并未作答。 钟瑜语重心长的劝道:“其实啊,我觉着你能现下得着个结果,快刀斩乱麻也算是好事,长痛不如短痛。”总比前世她吊着你一生,当了一辈子的工具人要强。 祝嘉弘又是许久未语,好一会儿才忽的道:“你明明是钟家的小姐,怎的那几回都扮成了婢女?” 钟瑜心中感慨真是恋爱中的都是傻子,其实仔细想想答案并不难,某位小姐与另一位小姐共同遇上两位公子,和这位小姐与自己的婢女遇上两位公子,到底哪一种情况公子们喜欢这位小姐的概率比较大? 只是她也不能说破,于是道:“我就是觉着婢女衣衫在外更方便。” 祝嘉弘此时只顾着失恋,也没追问下去,低着头,语调中带着哀伤:“你说……我与大哥一同遇上了她,为什么我却输的如此彻底? 明明……明明我才是更爱她的那一个,大哥眼里她不过是个愿意亲近他的美貌女子,从未用心去珍惜过她。现下更是,母亲说要给他说亲,他也没拒绝。” “这……可能说明你缘定的人不是她吧。我觉得你应该把目光放在身边其他的女子身上,或许茜妹妹确实漂亮令人心动,但这世间美好的女子远不只她这一人,你不过是因为心里有了她,便看不到别人了,多看一看身边的人吧。” 钟瑜说完,便看到祝嘉弘微微皱了眉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方才钟紫茜推自己出来,现下自己这番话可能令他误会了,于是忙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在说我啊,我对你没想法。” 祝嘉弘的脸色却是愈发差了,苦笑了一下:“是吗。” 钟瑜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个圈里,怎么说都不对,又解释道:“哎呀,我不是说你不好,我的意思是,就是你挺好的,喜欢你的人肯定挺多的,只要你把目光放开。” 祝嘉弘嗯了一下,可显然并没把这番安慰听进去,眼见着他更加低落,钟瑜觉着自己真是弄巧成拙,本是看他失恋好意提点一下,却是反而把人弄得失了自信,思来想去,又道:“若非我心中有了人了,我定是会喜欢你的。” 这回祝嘉弘的面色终于不再一副死气沉沉的落魄模样了,他看着她道:“那……那人喜欢你吗?” 想到被宋小公子退回的信,钟瑜撇撇嘴,洒脱的道:“目前不喜欢。”但她有信心将来让他喜欢。 “没想到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是呀,所以你看我一个小女子都能释怀,天涯何处无芳草。” 钟瑜安慰着他,瞧见一边的木兰树上飘落了一朵淡白色的花儿,快步向前了几步拾了起来,执在手中把玩了会儿,回身朝祝嘉弘继续道:“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钟瑜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应,祝嘉弘正望着她的后方,恭敬一揖:“见过世子,肖大公子。” 钟瑜一愣,赶紧回过身去,面前两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的正是世子付久珩和肖宛旭。 此时付久珩的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瞧不出情绪,只是视线在她二人间徘徊,最后定格在她手中淡白色的木兰花上。 肖宛旭脸上倒是有几丝焦急,他瞄了眼世子的神色,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无奈的看了一眼钟瑜。 虽是有点迟,钟瑜依旧福了身,道:“世子安好,肖大公子安好。” 付久珩未再看她一眼,忽的抬脚,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钟瑜愣愣的看着,肖宛旭倒是反应迅速,像是早就料到了世子可能会转身离去。他伸手从怀里掏了一把折扇出来,不由分说的塞进了钟瑜的手里。 “劳烦把这个给世子送去。” 付久珩走的时候很是果绝,这会儿已经快没影了,钟瑜看着手里的折扇,有点懵。 “世子易沾了暑气,这折扇向来是不能离身的。你且快些将折扇送过去,若是中了暑气你可担待得起。” 钟瑜一听后果,虽是没想明白,但腿已经先动了。可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回过身来迷惑的道:“这……我去合适吗?”不是该你去吗? 肖宛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正有点事要找嘉弘,你去正合适,世子已经要走远了,快些去吧。” 可是世子看着不太高兴啊……她这凑上去碰一鼻子灰的. 肖大公子催促道:“你再不去便追不上了,若是热着了世子,便是你的责任。” 钟瑜真是一脸欲哭无泪,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抬眼望了下远处,只得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第30章 本世子离远说话不舒服…… 钟瑜一路小跑着追过去, 却哪里还有世子的身影,顺着路又找了一会儿,还捉了个过路的婢女打听, 对方却说根本未曾见着世子。 难道世子走的并不是这条路? 钟瑜只得回身折了回去, 只是她追过来的时候一心着急并没看路,而肖家的府邸本就大,她才来几天也不怎么熟悉, 几个弯弯折折下来便全然搞不清楚身处何地了, 更不要提寻世子了。 茫然的看了一圈, 她有些丧气的坐在了一旁屋前的石阶上,准备歇会缓口气。 徐城的夏日可以算是较为凉爽的,世子应当不会这么容易中暑的……吧?若是真的中暑了, 不会把这么大一个锅扣她头上吧? 夏日里奔跑着实热人,伸手取了帕子出来, 钟瑜拭了下鬓角的汗水,自嘲的想到, 也许世子还没中暑,自己倒先热死了。 正想着,她绣着兰花的素青缎鞋上投上了一片阴影。 钟瑜缓缓抬头,视线从面前那双质地精良的云纹锦靴,一点点的顺着匀称修长的大腿到被金色的腰带束着的劲瘦细腰,宽厚的臂膀,最后落在了那人冰冷着的精致面庞上, 懵了一下, 随即将手帕塞了回去,从台阶上弹了起来。 付久珩的目光仿佛在炎炎夏日里也能冻死个人,略过她因奔跑而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 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其实以他的耳力,一早便知晓她追了过来,只是心里那股无名的怒火令他如何都停不下来,反而愈发加快了脚步。 只是真的见着她一张小脸写满了沮丧,落寞的坐在了台阶上,他心底里又泛起了阵阵不忍,怎么和自己说不要理她,却都迈不开离开的步子。 钟瑜抬手把手里的折扇小心翼翼的奉了上去,方才一路小跑,这会儿呼吸还没匀,微微喘着气道:“折扇,肖大公子让,送过来的,说是怕世子,中暑。” 付久珩瞥了一眼那把折扇,并未伸手去接,凝视着她冷冷的问道:“你和祝嘉弘是怎么回事?” 钟瑜莫名的有点心虚,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捉包了一样,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更不知从何说起。偷瞄了眼世子的神色,一副她若不好好回答就让她好看的模样,更是不敢随意开口了。 这事也是复杂,若是实话实说两人是被硬推出来一起散步的,必定祝二与钟紫茜那点事便全抖了出来,若是说两人正巧遇上了,世子随便找个闻笙院里的下人一问,谎话便不攻自破了。 就这么一犹豫,付久珩周身的寒冰更甚,眼神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迈开步子意欲离开。 眼见着要得罪世子,钟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几个碎步追了上去,急急的道:“是茜妹妹,祝公子是来寻她同游的,只是茜妹妹说身子不适,便唤了我出来。 我,我其实也不想去,祝公子想邀的也不是我,只是茜妹妹把事都这样办下了,别无他法这才同行出来的。我是看他被茜妹妹拒绝了难过,于是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想劝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一顿结结巴巴的解释,钟瑜感觉脑子一片混沌也不知都说了什么,可付久珩仿佛确实没那么生气了,虽是脚步未停,但步子明显缓了下来,她跟着也不那么吃力了。 付久珩慢悠悠的行着,片刻后道:“你手中的花……” 钟瑜道:“是我从地上捡的!” 付久珩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手里还攥着那朵花,有些嫌弃的道:“那扔了吧。” 钟瑜哦了一声,随手将那朵花扔进了边上的花丛里。 见她毫不留恋的扔了花,付久珩神色缓和了许多。 方才他与肖宛旭在园中闲步,两人正聊着过些时日去围场狩猎一事,远远便听见了女子细软的声线,抬眼便看见了她正一手执着花朵,娇笑着回身朝男子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彼此他一时百般滋味袭上心来,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多看一眼都是刺眼。现下冷静了想想觉得自己也是可笑,竟被一时的怒气冲了心神,这样明显的事实都没能想通。 他自问家世才学相貌样样都不输旁人,与她几番相见她尚要屡屡躲避,祝家老二这样一个叫不出个拔尖的优点的人,又怎会令她上心。 他本想着她救了他,也算得他心意,谨慎妥帖恭顺样样都符合他离开青州时对自己妾室的设想,便收了也好,这样对父王,对付氏也有一个交待。 却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在他心里有了这样的地位。 钟瑜打量他的神色好了许多,心想着是不是可以收下折扇让她退下了,谁知他带着她行着,脚步不紧不慢的,她不像是给他送东西,反倒像是在陪他游赏。 “你怎么不戴那支步摇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行钟紫蕾钟紫茜两个等着出风头呢,她才不会带些惹眼的事物在身上。 “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没带什么首饰,若是突然间多了支步摇,只怕兄长还有几位姐妹们要生疑的,若是被人发现……” 钟瑜说到一半,愈发觉得这话听起来仿佛自己与世子是怕人发现的私相授受的情人一般,便止住了。 付久珩轻笑了一声,眉眼间的模样似乎并未因此而不快,反而很满意的样子。 “世子,折扇……”钟瑜复又捧起折扇。 这一回付久珩接了过去,眼见行至园中凉亭,他几步迈了进去坐下,折扇被随意的放到了一边。回身看钟瑜还呆站在外面,他好笑的道:“你不晒吗?” 钟瑜啊了一声,下意识说不晒。 付久珩悠然的道:“不晒也进来坐着,本世子离着远说话不舒服。” 不舒服您别说话了啊,折扇您都收下了,让她退下就好了啊。 钟瑜磨蹭着进了凉亭,付久珩又道:“站着做什么,坐。” 凉亭坐落在园子正中央,边上有一小片木兰树林,风穿过林子带了些许木兰花的清香,吹进来凉凉的,四周也十分安静,只有时不时的鸟语声与树叶的摇曳的声音。 只是钟瑜的心里可是既不凉也不静,她在付久珩的对面坐下,眼前一脸惬意的男子满意的打量着她,道:“会骑马吗?” 钟瑜点点头。 “后山有座围场,是往年秋猎用的,内里有天然的温泉。过几日我和宛旭几人准备去待上几日,你也一起同行吧。” 嗯? 钟瑜愣了一下,犹豫道:“这……大家都去吗?” 付久珩只一眼便明白了她的顾虑,这个女子,真的是心里只有她自己,时时怕因着他成为众矢之的。 “我向来不喜闲杂人等在身边围着转,我以为你该是知道的。” 钟瑜低着头不说话,她有她的难处。 付久珩有些不快,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抬举她了,别说是她,便是朝中许多高官在他的面前也要做小伏低的,可他对她百般尊重容忍,凡事也算为着她打算了,可她却一心只顾着自己。 钟瑜眼见着好不容易哄好了的这樽大神这会儿又落下了脸子,往他身边坐了坐,讨好的笑了下,道:“其实也不是别的,主要是公子们去狩猎,只我一个女儿家跟着也是尴尬。要不……就带上我家的几个姐妹吧。” 话也在理,这一行除了肖宛超不得世子待见未同行,其他几个公子都会跟着,只是想到钟家那几个满眼欲望的女儿,实是惹人厌烦。 吐了一口气,付久珩妥协道:“也罢,便带上你那个最小的妹妹吧。” 钟瑜嗯了一声,也知晓这已算是退让了。 这时林中又飘过阵阵微风,亭边的一棵木兰树上飘忽而下一朵白色的花儿,缓缓落在了二人坐的椅上。 付久珩眼神并未往那花儿上瞧一眼,伸手取了边上的折扇一个动作利落的打了开,轻轻扇着,一举一动尽显翩翩公子的潇洒姿态。 可怜那刚刚飘在二人间的小白花便被这折扇状似无意的一扇,随着气流一阵翻滚,便落入亭底的泥土之中去了。 钟瑜眨眨眼,这小白花不正是刚才她拿着的那个的同款吗? 她的脑中闪过了自己拿着这朵小花傻嘻嘻的朝着祝二公子笑的画面,抬了眼皮溜溜的看了他一眼,尊贵的世子一张俊脸上并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根本没看见过那朵白花。 付久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启唇道:“你说祝嘉弘喜欢的是你家妹妹?” 钟瑜不明所以,接道:“是啊。” 付久珩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一拢,折扇啪的一声被收了起来。 随手丢在了边上,付久珩道:“把她也带上吧。” 第31章 只可惜人俗,不配 再说这边钟瑜一路小跑的追了过去, 祝嘉弘想起世子转身时一脸的冰霜,不由微微有些替她担心,道:“世子瞧着心情也不大好, 大公子, 她这样莽撞的追上去,怕是要惹世子的不快吧。” 肖宛旭嘴角带着满意的微笑,目送着那抹纤影渐渐消失, 道:“无妨。” 祝嘉弘思及方才钟瑜对自己的一番好意劝解, 心里觉着这姑娘当真是个好人, 不忍看她这般去触了世子的霉头,抬腿便要朝着那方向追过去:“我去替她送折扇吧。” 肖宛旭眉峰一竖,长臂一伸便一把将他拦住了, 莫名其妙的道:“你去干什么啊?” “世子一向不喜贵家女子们围着他转,我……瞧这五小姐人挺好的, 这般上前若是……” 肖宛旭也懒的听下去了,一手拽着他的手臂将他转回身来, 道:“告诉你没事便是没事。” 说完又慎重的仔细打量了他的眼神,祝嘉弘虽是面带关切,倒是不像有什么别的想法,这才稍稍放心:“你不是喜欢钟家那个六小姐的吗,怎么和五小姐混一起来了?” 祝嘉弘和肖宛旭也是旧友了,于是便把前面的事说了,肖宛旭听罢冷笑一声:“她倒是心眼挺多。” 祝嘉弘忍不住为钟紫茜辩解道:“六小姐也是好心为他人着想, 怕我自己被拒绝了尴尬, 才叫五小姐出来陪同的。” 肖宛旭无奈的摇摇头:“嘉弘,你莫不是被这娇艳女子迷昏了头了,我劝你一句, 这样美貌又满腹算计的女子并不适合你。” 眼见着祝嘉弘因着这几句实话而神色颓败,肖宛旭叹了一声:“不说这个了,过几日世子准备去后山狩猎,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两人便就着狩猎一事聊了会儿,又一起去马圈选了狩猎时骑的马,眼看着日头都快中午了,两人慢步着回来,行至园中,远远便瞧见了相貌出众的世子立在亭中,边上婀娜袅袅的女子正是钟瑜。 钟瑜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之声,偏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那一直凝视着她的男子这才调转了目光到了两人的身上。 肖宛旭和祝嘉弘行至亭中见过了世子,付久珩也听到了两人方才在说的狩猎一事,便道:“我方才和钟五小姐闲聊,她也觉着狩猎一事有趣,便说定了她还有她两个妹妹也和咱们同行,宛旭,一会你派人去钟家和钟大公子说一声吧。” 钟瑜撇撇嘴,她可没说想去。 祝嘉弘没想到世子竟能听进去一个小庶女的想法,目光在她身上看了下,也没看出哪有什么特别的。不过钟紫茜会同行,他心下自是高兴的很,笑道:“这真是太好了。” 肖宛旭点头回应世子,几人又随意聊了会儿,眼见着快到午膳的时候,肖宛旭笑道:“这亭中虽是极凉快,只是我这肚子却饿的不行了,不如我们先去用膳吧。” 几人顺着路行出了园子,正巧在园林的入口遇上了钟家几兄妹。 方才听了着有下人说在园中见着了世子,钟家几人便想着进园逛一圈碰碰运气,却没想他们准备进去时人家已经出来了。 肖宛旭随口问了句:“几位想进园子逛逛?” 钟紫桦只得应了一声:“几个妹妹无聊,我便带她们逛逛。” 钟紫蕾一见着世子,目光都直了,面上飞红,捏着声音又细又柔的道:“世子安好。” 付久珩一见这一家子的女眷便厌烦,也未作声,本想抬步离去,却不是经意的瞄到了钟紫茜,视线便定格在了她的发髻之上。 那墨黑色的发髻之间,插了一支金色镶了紫玉的钗饰,虽是做工与样式都比不了曾经的那一支金钿,却也是有三四分的相似。 付久珩的脸色瞬间黑了,阴沉着目光看向了钟紫茜。 钟紫茜自然十二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世子的身上,一早发现了他盯着自己看,不由心下欢喜。 想起来上一回在太尉府世子也曾这么盯着自己看过一回,只可惜当时的那支精美绝伦的金钿没了,这回出行前她特意跑了满京的首饰店,找了最好的师傅定做的,却也只能做到三分形似而已。 只是渐渐的,她也没那么高兴了,世子的眼神充满了戾气与厌恶再迟钝的人也感受到了。 钟紫茜有些惊慌的左右看了下,又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视了一遍,也没明白世子这是因着何事起怒。 付久珩眼带不屑,虽是夸赞,语气却是极为讽刺:“六小姐这头上的钗饰的样式倒是不俗。” 钟紫茜的心慌并没有因着这一句赞赏而平静,她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等着下文。 一边的钟紫蕾见世子竟与钟紫茜单独说话,当下气得狠狠跺了一脚,仿佛钟紫茜便是她脚下的那块泥一般,被踩了个稀巴烂。 付久珩唇边缓缓带了一抹笑意出来,笑容里却满是讥讽,半点温度也没有冷冷的睥睨着她:“只可惜人俗,不配。” 钟紫茜先是呆愣了一瞬,随后面色惨白,又在钟紫蕾放肆的大笑声中渐渐涨红,这般的当众斥讽半点脸面都不留,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大庭广众没穿衣服般丢尽了颜面与尊严,局促又尴尬,只恨地上没有个缝让她钻进去。 美人眼中渐起了雾气,似是委屈又难过,手足无措的站在那。 只可惜对着这个虚伪心机的女子,付久珩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都没有,从鼻子里哼出了个冷笑,转身便离去了。 钟紫蕾笑的猖狂,哈哈了好一会儿也止不下来,钟紫桦只得拉了拉她,道:“蕾儿,莫要失态。” 钟紫蕾也觉着笑的太放的开了,也怕被世子嫌弃粗俗,便很努力的忍了笑意,却时不时还是会扑的一下从唇缝里笑几声出来。 “真是丢人现眼,还以为自己是多倾国倾城的美人呢,哈哈。” 钟紫桦又瞪了她一眼。 祝嘉弘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钟紫茜的身边,眼见着她的泪水从面颊滑落,心中不忍,宽慰她道:“世子许是随口一说,也不是那个意思。” 钟紫茜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自己默默的抹着眼泪。 祝嘉弘又道:“对了,世子方才和我还有肖大公子说,过几日狩猎之行也有你一个呢。世子若当真觉得你俗不可耐,又怎会邀你同行。” 钟紫茜手上抹泪水的动作一顿,泪眼汪汪的看了过来,紧张的道:“当真?” 祝嘉弘使劲点了头:“当真!不信你问肖大公子。” 肖宛旭跟着嗯了一声:“你,钟瑜,钟紫蔓,都去。” 几个去的人还未将这个消息消化掉,钟紫蕾已经跳了起来,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当场喊道:“凭什么只有几个妹妹能去!?” 肖宛旭微一皱眉,冷眼上下打量了她:“怎么,世子与我想邀请谁,还要向你解释吗?” 钟紫桦又要去扯她,钟紫蕾却是话已开了口,此时不吐不快,只调整了语气,稍稍平稳了道:“我与几个妹妹同为府上宾客,论起来几位妹妹与世子在之前均不相识,只我一人是世子旧识。且不说我是钟家嫡女,便说我与世子的旧交,也理应我来同行才更适宜!” 肖宛旭似是多一眼也懒得看她,收回了目光,衣衫一摆在边上的石凳上落了座,冷冷的道:“你若不满意,大可以回去。” 钟紫蕾傻愣着站在那,似是没明白。 肖宛旭又道:“来人,这就送钟四小姐回京。” 钟紫蕾这回是彻底傻了眼,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这一刻她才恍惚明白,这里确实不是她作威作福的钟家了,这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物件,都不由她作主,包括她自己。 她没有权利命令世子带谁去,在世子与肖大公子的面前,她甚至连说话的份都没有。 钟紫桦反应快,眼见着妹妹已经懵在了那,忙上前道:“大公子且别和蕾儿一般见识,她这人向来心直口快,这回有些不知深浅了,便罚她在房中思过几日吧,这大热的天为了送她一人回去还得动用府上的人力马车,实在是不值得。” 钟紫蕾这会儿缓过神来,一听闻要闭门思过自是不肯的,正想说几句,却见兄长回头狠狠的斥责道:“你这没规矩的!出门前母亲是如何交待你的,若是不想被这么灰溜溜的送回去,赶快向大公子认错!” 钟紫蕾从小到大父母家人宠爱,兄长钟紫桦在她面前何曾如此凶狠过,这几声训得她身上一抖,也知晓了自己此番造次惹下了祸事,终是低下身子,咬着牙小声的认了错。 肖宛旭虽不想理会她,只是钟紫桦有几句说的对,为着这么个女子浪费了车马人力确实不值得,于是道:“那你便在房中思过十日,好好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虽是百般不愿,可也总比就这么被送走的好。 肖宛旭冷眼看着她:“再有下次大呼小叫的尊卑不分,可不是送回京这么简单了,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第32章 谢公子他……喜欢什么样…… 几人往后山出行之时, 钟紫蕾尚在禁足中。 这些日子于钟紫蕾来说既无聊又漫长,而对钟紫茜和钟瑜来说,这几天倒是解放了。世子邀请了钟家五、六、七小姐, 却独独没邀请她钟四小姐, 想来这气定是要在出行前撒到她二人身上的,却没想到闭门思过这事情一出,倒是省了这麻烦。 往山上去的路几年前便修过, 并不难走, 骑着马便能缓缓行上山去。 钟紫蔓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坐在马上东张西望的看着风景,时不时伸手去摘些边上的花花草草,头顶两边的髻上系着的浅黄色丝带也随之跳跃着, 很是活泼轻快。 钟紫茜瞄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 暗道这丫头真是白长了一张水灵俏丽的脸蛋,却是个不长心的, 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为自己打算一二。再看钟瑜目不斜视的,神色怔怔的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嘴角暗含了一丝笑,这两人一个是无趣的木头美人,另一个还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呢。看来此行只她一人是有备而来,果然是天意安排给她接近世子的绝佳机会,她定得会好好的抓住。 山路缓和宽敞,猎场离着也不远, 没多久一行人便到了。钟瑜瞧着眼前别致的庄子, 虽说没有山庄里豪华,但也和自己想象中的简易居室完全不同,与其说这里是猎场倒不如说是肖家建在山中的一个小庄园。 小庄园建在山中风景最是优美的一处, 内里不仅衣食住行一应俱全,还就着山中的温泉修了汤池,钟瑜自穿到这个世界以来就不曾泡过温泉,倒是确实有些想念前世的那些享受。 几人下了马,世子和肖大公子商议着准备在这住上三四日,三个姑娘被安排住进了不同方位的三个单间。 休整片刻,午膳时分无澜来邀了几个姑娘同往大厅用膳。 钟瑜简单整理了下路上被风吹乱的鬓角,便起身往大厅去了。 出了房间没几步,便远远瞧见绿意丛中有个娇小的身影,行起路来一蹦一跳的,正是王夫人的幺女钟紫蔓。 原书中对这个钟紫蔓的描述不多,只说是个单纯活泼的少女,虽然在她母亲与姐姐的三观里庶女低人一等,但在钟紫茜出嫁前的日子里,这个钟紫蔓倒不曾如何为难过她。 今日钟紫蔓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衫,因着活泼好动,没有像别家的小姐那样着罗裙,两条宽松飘逸的裙裤在脚腕处被细绳系着,远远的看着娇小的身子仿佛踩着两笼灯笼,很是玲珑娇俏。 少女兴致勃勃的迈着轻盈的步子,没几步也看着了前面的钟瑜。 钟瑜穿过来之后,与她相处之时甚少,平日钟府里两人都是不甚相互言语的,此时钟瑜便也打算简单招呼下继续前行,对方却是先开了口唤住了她。 钟瑜侧过头看她,小姑娘欢喜着小碎步跑过来跟上她,笑着道:“瑜姐姐。” 钟瑜点点头,打量着她因尚未褪去婴儿肥而略显圆润的面颊,等着她的下文。 钟紫蔓却被她看得低下头来,似是带了抹羞意,默默的跟着走在她身侧,只笑却不说话。 钟瑜不喜欢卖关子,而且嫡出的几个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不好相处的,便直言问道:“蔓妹妹,你可是有事?” 说着只见钟紫蔓脸上浮了几丝红晕来,扭扭捏捏倒不似她平时活泼的模样。 瞧这副模样,怎么有点少女怀春的那个意思啊……钟瑜疑虑丛生,细细的想了会儿,倒是灵光一闪,隐隐有些猜到是为着谁了。 “莫不是……你想问我谢家的哥哥的事?” 瞬间钟紫蔓的脸如春风过境一般艳如桃李,她悄悄抬了大眼羞涩的看了一眼钟瑜,紧张又期待的问道:“瑜姐姐,谢公子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这一副羞得满面通红的模样,配上又黑又大的水润双眸,倒是很可爱。 虽是当日谢琰来钟府时钟瑜便瞧出了点苗头,却也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直接,比之钟紫茜面对贵公子时的算计套路,钟瑜对她的这份简单的勇敢倒有几分欣赏,沉吟了片刻道:“我不甚知晓。” 钟紫蔓脸上红晕淡了许多,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两手交织在身前,一手揪着另一只上的手指,不一会儿又换过来捏另一只,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里写了许多愧意,她看向钟瑜,小心翼翼的道:“瑜姐姐,你恨我吗?” 钟瑜看了她一眼,有点莫名:“我为何要恨你?” 钟紫蔓垂下双眼,有些难过的道:“我……娘亲还有姐姐,对你都不是很好。” 钟瑜冷笑一声,心道那哪是“不是很好”,明明是“很是不好”。只是钟府里莫说是没有血缘的王夫人,便是她的亲娘施氏,也不过把她当成个工具而已没有半分真情,她又如何能奢望主母和嫡姐妹能真心以待? 淡淡的看了一眼紧张的钟紫蔓,钟瑜面无表情的道:“你也说了,苛待我的是你娘和姐姐,我为何要恨你。” “可是,可是……”钟紫蔓可是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她绞着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钟瑜却从这两个“可是”里读出了她的心思来。 “你没欺凌过我所以我不恨你,但每每你在旁冷眼旁观所以我也谈不上喜欢你。我刚和你说我不知道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因着他从未和我提及过,并不是因为恨你而有意隐瞒。 哥哥与我兄妹情谊十几年,我自是希望他能幸福。你若与我哥哥两情相悦,我当然愿意多一个人来爱他,不仅绝不会阻拦,还会尊你敬你。但……你若非出自真心,只当是游戏一场,钟紫蔓,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钟紫蔓闻言停下脚步,向来带着欢笑的面上难得落出了严肃与郑重,她双目坚定的望着钟瑜,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道:“钟紫蔓倾慕谢琰之情,天地可鉴,若有半分虚假,便让我此生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钟瑜不过是想警示这大小姐一下,却没想到她竟发起毒誓来,疑惑道:“你与哥哥不过一面之缘,你便如此断定自己已然倾心于他?” 钟紫蔓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甜蜜中带了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后来我又找机会和谢公子见过几面,若说一开始我对谢公子是一见钟情,现下也算是……日久生情。” 小姑娘年纪小胆子却大,虽是满面的羞意,眼里的情意却毫无遮拦,满得快溢出来一般。 钟瑜低头琢磨了会儿,凭心而论,其实钟紫蔓倒比自己更适合谢琰,先不说她一颗真心痴恋着他,就说从剧情上,她也比自己更有优势。 钟紫茜的重生和自己的穿越给这本书的剧情都造成了不小的改变,宝鸢公主日后还会否再次看中谢琰本就是未知。 钟瑜不敢挑战这个未知,但钟紫蔓不一样,她比钟瑜年岁小上许多,嫁人还要几年呢,即便历史重演,她完全可以等几年后宝鸢公主自尽了再嫁入谢家,便能免了这杀身之祸。 而钟瑜的年岁却是不小了,再等下去,很有可能会被随意的嫁了。 客观来说,这样简单直白又勇敢的小姑娘,和谢琰那个含蓄谦和的温雅公子,倒也算般配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行出了很远,钟瑜怕再遇上谁,只想早早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于是道:“我虽不知哥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过他平日里喜欢读书写字,最讲究的是砚的品质,平川的家里他的书房中也收集了几十种砚台。若能得上佳之品,想来哥哥定是十分欢喜的。” 说着她看了钟紫蔓一眼,别有深意的道:“月末便是他生日了。” 钟紫蔓眼中瞬间绽出光芒来,使劲点了头道:“多谢瑜姐姐!” 第33章 眼下钟瑜可是世子心尖上…… 钟紫茜算着时辰一早重新梳洗打扮好了, 无澜还没到她这,她便已经问了路自行往用膳的厅中去了。 和几位公子请了安,她悄悄瞥了一眼, 世子并未看她一眼, 坐着与她隔着几人的位置,与肖宛旭和祝嘉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上一回金钗的事令她好生丢人,连着几日都没脸出门, 对于世子突如其来的嘲讽, 她思来想去也没能明白, 最终也只能将之归结在他心情不好上。 这一次她已做足了准备,定要扭转世子对她的印象。 下人端了茶上来,一一摆在了几人面前, 阵阵花香飘来,祝嘉弘忍不住执杯尝了一口, 只觉此茶初入口清香宜人,细细品味后舌尖又似乎带了一抹苦涩, 饮后唇齿间与呼吸间似有似无的飘着淡淡的桃花香气,甚为神奇。 他不由连连赞叹好茶,转向肖宛旭笑道:“肖大公子府里即便是山中的猎场,内里的用品竟也如此讲究,不知此茶名为何,当真是令人回味无穷的好茶。” 肖宛旭轻摇着折扇,闻言停了下, 笑道:“嘉弘你这便是取笑我了, 这样的好茶可不是我们肖府的。” “哦?” 肖宛旭朝他眼神示意了下身边坐着的付久珩,道:“这是世子带过来的,茶名听着极为仙气, 还有一段有趣的小故事,不如你猜猜?” 祝嘉弘思索着,一时也不知这是什么样的神仙茶品竟有如此好的口感,边上安静坐着的美丽女子却柔着声音开了口:“肖大公子,让我试一下可好?” 几人调转目光看去,那女子一件芙蓉色的撒花蝶纹月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段,蛾眉细长秀美,红唇涂着艳红的胭脂,窈窕娉婷的坐在那里,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短短片刻便梳洗打理得十分完整,半点也不见旅途的疲色。 钟紫茜一双美目又柔又媚,缠在世子的身上萦绕不去,轻轻启唇说了下去。 钟瑜这边和钟紫蔓也快到了,庄园坐落在山间,内里人又少,是以极为安静,她二人远远便听见了轻柔娇美的声音缓缓说着什么,想来钟紫茜和其他人早就到了,就差她二人,于是赶紧加快了脚步。 钟紫茜目光中带着自信,一番言语将茗品的典故简述了,温温柔柔的注视着世子与肖宛旭:“……是以,此茶得名云顶桃仙。肖大公子,我说的可是对或不对?” 话音落下,钟紫茜意料之中的收获了肖宛旭向她投来的赞赏的目光,便是边上向来冷淡着脸的无澜也侧头看了她一眼,祝嘉弘更是看得目不转睛,满心满眼再也装不下别人。 这样一个小官家的庶女,能将祝家公子都未听闻知晓的名品解说得如此详致,着实是一件令人惊艳的事。 钟紫茜的身份本也确实是接触不到这般的好物的,只不过她前世里跟随肖宛旭多年,付久珩刚登基的第二年,赐下的赏物里便有几包云顶桃仙。 彼时她并不知晓此物的贵重,撅着殷红的小嘴和肖宛旭娇滴滴的嗔着怎的皇帝越来越小气了。肖宛旭连忙伸手按着她的唇,明明是责怪的眼神,语气中却又满是宠溺,他给她细细的讲了这名唤云顶桃仙的茶有多难制得一小包,还有它这仙风道骨的名字背后有趣的故事。 那时她正得宠。 钟紫茜的回忆不过一闪而过,她掩下目中那一缕惆怅,没再望向眼前的肖宛旭,而是期待的看向了世子付久珩。 一场舒缓得宜的叙述令得在场的人皆刮目相看,然而她最想惊艳到的那个人却是无动于衷。 付久珩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目光宁静,似乎出神在想些什么,也不知刚刚她一番高谈阔论他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却压根没放在心上。 门边传来了脚步声,他抬眼看了向门口,果然见钟家的另两个女儿走了进来。 钟紫茜也顺着看过去,顿时心下气馁,怎么这两人来的这样快。 两人被安排着坐在钟紫茜的边上,无澜偏头示意了下人们将菜品端上来。 夏日里热,但是屋子里放了冰块,倒是十分凉爽,钟瑜从日头下进了屋内只觉得身心都舒服极了,落了座,执了面前的下人倒好的茶水便饮了一杯。 清香的茶水润泽了唇舌,刚放下杯子,却见对面坐着的付久珩含着笑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一瞬间的对视后她赶紧又垂下了目光去。 肖宛旭揶揄的目光在两人间打转,手中的折扇放了下来,正要说话,边上的钟紫茜却笑着抢先开了口:“瑜姐姐,这茶可是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珍贵茗品,你这般牛饮,可是要糟蹋了呢。” 这言下之意是说她不仅是个粗鲁无礼的女子,还眼界短浅,不识珍品。 钟瑜抬眼看了下钟紫茜和席上的三个男子,一眼便明了钟紫茜这没由来的为难的根源所在。 大抵是几个女人坐在一处,便会有个争啊抢啊的。她们好不容易摆脱了嚣张跋扈的钟紫蕾,这才第一天,钟紫茜便自觉接任了这个为难其他姐妹的角色了。 钟紫蔓眼神一转,许是刚刚钟瑜帮了她,钟紫茜也不比钟紫蕾蛮横,这一次她没再袖手旁观,开口道:“我们一路过来自是口渴,瑜姐姐也不知晓肖大公子布了好茶,只道这是寻常的茶才这般饮的。” 钟紫茜没想到钟紫蔓会为钟瑜出声,看了她一阵,心中暗暗藏了算计,准备令钟瑜好好出个洋相。于是面上又挂起甜美的笑容,一脸纯真仿若她当真不识此茶般的道:“瑜姐姐,你可知晓这是什么茶呀?” 钟瑜一个穿过来的,前世也不怎么喝茶,要说她连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都还没分清,哪叫得出茶的名字。 哑了片刻,脑中铁观音,大红袍,碧螺春,各种名茶挨个过了一遍,也不得不说她只闻其名,根本不知晓其中区别,她的眼里最多也就分的清红茶和绿茶了。 细细回味了下那口茶水的余韵,似乎带了点淡淡的花香。 然后钟瑜忽的想起了书里好像确实提过有个什么很是名贵的茶是带了花香的,因着茶的名字是个机场的名字,所以还颇有些印象,下意识的道:“……桃仙?” 钟紫茜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僵,眼中带了微微的错愕,愣在了当场。 有了上一回钟紫茜的惊艳,这回肖宛旭倒没什么意外了,笑着道:“没错,正是云顶桃仙,想不到钟家几个女儿竟都如此博学。” 钟瑜笑了下算是回应,心底却是泛起隐隐的不安,此时她已经想起来了这云顶桃仙是个什么东西了,显然这不该是她一个长在县城,中途被认回的寻常官员家的庶女所能接触的到的事物。 偷偷抬了眼皮看了钟紫茜,果然见她一脸惊诧的盯着自己,仿若见了鬼一般,盯得钟瑜有些发毛。看来她得赶紧想个理由出来,待会若不能交出个满意的答案出来,钟紫茜也许会怀疑她也是重生过来的,到时又要添不少麻烦。 思来想去的也只能还是和以前一样往哥哥谢琰身上推说了,他毕竟是探花郎,见多识广也算正常。 “算不得博学,只是旧时在谢家时,我哥哥谢琰对茶道也略有研究,这饮后留桃香的云顶桃仙便是他说与我听的。” 付久珩嘴角隐隐带了些笑意,并未说话,只低头慢慢饮了一口云顶桃仙,细细的品着舌尖上淡淡的香气。 钟紫茜明显松了一口气,毕竟重生的她拥有着预知后事的能力,她可不想还有另一个人也有这个本事。 没能令她出丑,钟紫茜面上也不恼,巧笑着道:“可真是羡慕瑜姐姐,有这样才高八斗的兄长,不用辛苦读书便知晓许多学识,不像茜儿,只能日日里苦读,才勉强能与几位公子小姐搭得上话。” 钟瑜冷冷的目光暗里瞟了她一眼,这是讽刺她不学无术呢?有完没完了? 钟紫茜笑盈盈的看着她,仿佛根本没看见那暗含了不满的一眼。 肖宛旭暗暗叹了一声,这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眼下钟瑜可是世子心尖上的人。本想着略施小惩警示一番,世子付久珩却忽然放下了茶杯,抬眼看向了钟紫茜。 第34章 撩得人顺着耳畔一直到心…… 那清冷的目光透着刺骨的寒凉, 仿若是看着她,又好像是看着什么可笑的事物,钟紫茜被他看得冷汗直流, 向来管用的柔弱乖巧的扮相也没能引来他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记恨着钟瑜方才打断了她与世子的谈话, 又抢了她的风头,便想着也让她丢一回人,却忘了这位世子最是厌恶女子聒噪。方才她们姐妹一搭一喝的你来我往叽叽喳喳说了个不停, 现下他许是将这厌烦之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可这也不能怪她啊, 方才她们姐妹三人明明都说话了。 钟瑜也有些坐立不安的, 情感上她当然也想让使坏的钟紫茜受些惩罚,可理智上却知晓她当真受了惩罚,之后也定不会让自己好过。 就在大家以为世子要掀起雷霆之怒时, 他却在一群人紧张的情绪中收回了目光,执箸开始用膳。 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纷纷跟着开始进食。 山里的饮食自然没有山庄里的好,不过也算是可口, 折腾了半天钟瑜也饿了,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眼神在桌上这几位之间漂移,钟瑜觉着手里的碗要是换成个瓜,自己这会儿就是个吃瓜的表情包。 祝嘉弘的眼里装的满满的钟紫茜,那真是人人都瞧的出来的爱恋倾慕,钟紫茜却从头至尾也没理会过他, 甚至看也未怎么看过, 柔情似水的眼神偶尔看向世子,那一双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倾诉着自己的委屈,倒也有几分凄美之色。 只可惜她一心向往的世子, 对她却依旧是半点反应也无,仿若就没有她这么个人。 原书男女主同桌而食,却是半点互动也没有,之前她所期待的重生打脸戏连个影子都没有,这本重生书的剧本是不是因为她的穿越走偏了啊? 钟瑜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观摩几人间的气息流动,只是愉愉的打量着,却是一不小心迎上了世子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钟瑜赶紧低头,不再乱看了。 几个公子讨论着午后进山狩猎的事,这山上的庄子里武器样式极多,钟紫蔓听几人说着不同兵器的特性听得十分入迷,咬着筷子听着,只觉得狩猎定是有趣极了,待听到他们午膳过后去挑选,忍不住小声道:“能也带上我吗?我好想去看看你们说的那些东西啊。” 肖宛旭还未答,钟紫茜却急着怕钟紫蔓抢占了先机,温温柔柔的道:“茜儿也觉着十分有趣,可否也带着茜儿同行?” 肖宛旭玩味的眼光扫了面前的几个姑娘家,钟紫蔓一脸兴奋,眼睛睁的圆溜溜的,钟紫茜却是柔柔的半垂着头,带着几分期许,只边上的钟瑜和他一样,眼神悄悄的在几人身上转着,似乎在看热闹。 他又暗地里看了一眼世子,随后含了笑,道:“那便都一同去吧,连着五小姐一起。” 钟瑜一愣,怎么把她也算进去了?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对武器什么的也没什么研究,就不去添乱了。” “若是要去,便大家都去,怎能只留你一人。你若执意不去,那六小姐或七小姐便留下一人陪你吧。” 两个姐妹齐齐的向她投来目光,钟瑜心知留下哪个都免不了惹上埋怨,只得道:“那还是一同去吧。” 饭后钟家的三个小姐便跟着一同去了武器房,钟紫蔓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时不时还伸手去摸摸,一副活泼好动的小姑娘的模样。 钟紫茜缓缓行到一排剑的面前,仿若不经意的遇上了立在剑架前面的付久珩,浅笑着聊了起来,竟是对赏剑也颇有见解。 只是付久珩依旧是一脸漠然,倒是她身后一直跟着祝嘉弘时不时的笑着附和着。 钟瑜对刀剑什么的也不感兴趣,说到武器,前世小的时候倒是学过一点射箭,但也并不是很擅长,眼神从一排弓箭略过,随后视线落在了尽头处的一把镶着绿宝石的金弓上。 这一把应该是原著里男主肖宛旭的弓了,因他很是心爱,后来就摆在肖府里他的卧房中。 “五小姐可是喜欢这一把弓?” 钟瑜循声抬头,来人正是肖宛旭,他伸手将弓取下,熟练的试了试,侧头接着道:“你若是会骑射,不如待会和世子一同入林。” “我哪里懂什么弓,也谈不上喜不喜欢了,待会我和妹妹们一起,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肖宛旭收了弓放回去,淡淡道:“你不愿意,你那妹妹可是愿意的很呢。她倒是没少下功夫,又是云顶桃仙,又是鉴赏宝剑的。” 钟瑜心中嘀咕,哪是她下功夫,这些世子的喜好还不是你前世和她提及的,如今倒机缘巧合成了她用来吸引世子注意的手段。 肖宛旭没在意她的沉默,伸手到面前的弓架上又取了几个弓试了下,挑了把小的递给她:“拿上吧。” 这是一把木质小弓,样式极为简单。 钟瑜摇头:“大公子,我不会射箭啊……” 肖宛旭坚持:“不会可以学啊。” 钟瑜下意识道:“我和谁学啊?” 肖宛旭别有深意的一笑,正想去寻世子,一转头钟紫茜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眼前。 钟紫茜看了看他手中的小弓,眼神在钟瑜身上淡淡的一瞥,很快又收了回来。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瞥,钟瑜却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内里的杀气腾腾。虽然今生钟紫茜不准备再选择肖宛旭做夫君,却依然不能容忍其他女人对他的觊觎。 显然刚刚肖宛旭帮自己挑弓的行为被她误会了,钟瑜对肖宛旭也没什么意思,自是不愿意背上不必要的怨恨,一个机灵,道:“茜妹妹,肖大公子方才和我说想给你挑个弓呢,你看这个可好?”说着,将手里的小弓递了出去。 肖宛旭挑了一边的眉毛看了钟瑜一眼,钟瑜看也不看他,又道:“既然妹妹你来了,那不如你自己与大公子一同挑选吧,大公子,我先去那边瞧瞧别的了。” 说着福了身,几步便退到了一边,缓缓退出了二人的视线。 也不知这对前世旧爱今生能不能得个圆满,钟瑜人虽是撤了,可耳朵提的老高,只是离的远也听不清两人在聊些什么。 越听不着,便越是好奇,思来想去的,瞄见两人身边有一扇关着的窗户,便有了个主意。 视线扫了一圈,世子和无澜在剑架前面正挑着武器,祝嘉弘神情落寞的远远的注视着与肖宛旭说话的钟紫茜,钟紫蔓低头在几个小弹弓间犹豫不定的,也没什么人注意她,钟瑜晃着一点点的蹭出了门去。 一出门,钟瑜左右瞧了下,便悄悄来到了那扇窗子的外面,把耳朵慢慢凑了过去。 “需知这男女之情也要你来我往才会恩爱和睦,若是那人心中没有你,多做挣扎也只是痴心妄想,六小姐是聪慧之人,我想你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出乎意料的,两人间不是暧昧,反而带了点火|药味。 钟紫茜仿佛听了什么可笑的事,悲凉的笑了几声,声线里收了平时拿着的温柔调调,话语间冰冷而锋利:“哦?这样说来,大公子自己定是看的极通透了,想来不会痴心妄想,徒劳的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的。” 窗内一阵沉默,这一句话想是击中了肖宛旭内心深处的痛处。 钟瑜直起身来,感慨的摇了摇头,等了一会儿不见里面的人言语,便回身想往回走,却一个停步不及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惑人心脾,他稳稳的接住她的身子,两手虚揽着她,微低了头,就着这相拥的姿势在她耳边极轻的戏谑道:“怎么,你终于想通了,想学你那妹妹投怀送抱攀高枝了?” 磁性的声音好像有魔力一般,撩得人顺着耳畔一直到心里均是痒痒的,钟瑜脸红的快烧起来了,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世子怎么跟过来了?他不是在挑宝剑吗…… 付久珩扶着她站好,眼中含笑的凝视着她慌乱的模样。 十七八岁的姑娘身子柔软的不可思议,那触感仿佛还在他怀中,付久珩望向她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柔软了。 “这不一样。六小姐,世子那里但凡你有半点可能,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些话,之前几番你自取其辱的教训还不够吗?” 钟紫茜冷哼一声:“我真是没想到,竟有一天是你来教训我不要痴心妄想。肖大公子,你是最没有资格说我的人。” 里面两人又开始了对话,钟瑜这个吃瓜小能手虽是很想继续听这个墙角,可是身边立着这京城最贵重的公子,实在是引人注目,还哪敢再听下去。 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钟瑜想带他离开。 付久珩却是伸出了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悠哉的样子。 钟瑜忽的一股气上来,为何他总要给她出难题,可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无论她怎样和他使眼色,世子依旧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注视着她。 钟瑜又急又气,心下都快着起火了,一气之下干脆扔了他在那,扭头便自顾自的往回走了。 待到了武器房的门口,正看到祝嘉弘立在那东张西望的,看她过来了问道:“你可看见世子了,方才他还在屋里来着。” 钟瑜哦了一声,道:“没看着。” 语毕,钟瑜便瞧见屋里的无澜朝着她望了过来,她也只作未曾发觉。 第35章 钟紫茜敲门世子 武器房出来几人便入了林子里的营地, 钟紫茜得了把小弓,坚持要跟着三个男子一同出猎。 夏日本就是植被的生长季,山中的树林茂密, 不一会儿四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树林间。 钟紫蔓也兴致勃勃的拿了自己的小弹弓去抓鸟了, 剩下钟瑜一人也是无聊,便骑上了马在营地附近闲逛了会儿。 徐城是好山好水的地方,山中的景色很是宜人, 路边还开着不知明的小花, 钟瑜怕走的远了迷路, 不一会儿便往回去了。 回到营地,钟瑜刚坐下歇没多大会儿,便见着祝嘉弘坐在钟紫茜身后, 两人共乘一匹马回来了。 远远的瞧着,钟紫茜垂着头倚在祝嘉弘的背上, 似乎有些虚弱。 祝嘉弘一勒缰绳停了马,小心的将钟紫茜扶着坐到了钟瑜旁边的位置上, 亲自接过随行人员递来的茶水送与她小口的喝着。 钟紫茜似是无力,小声道:“我无事了,祝二公子快些去陪同世子吧。” 祝嘉弘关切的打量着她的神色,紧张的道:“你既是不适,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钟紫茜朝他勉力的笑了下:“无妨的,瑜姐姐已经回来了,她能照顾我的, 扔了世子二人不好, 你快些去吧。” 祝嘉弘仍是犹豫,在钟紫茜再三的劝说下才终于上了马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钟瑜不由感慨:“祝二公子对你当真一片真心。” 说着回头去看钟紫茜, 方才病怏怏的美人此时哪还有半点虚弱,脸上原本温顺的神色也不知哪去了,只余下些许的不耐烦,随手扔了水杯在边上:“真心?他若是真心,就该自动消失。刚才若不是他在,世子未必不会亲自送我回来。” 钟瑜依着自己对这个妹妹过往行径的了解,大概也拼凑得出事情的经过。 钟紫茜一双眼睛微眯着,目光凌厉的扫在钟瑜的身上,冷声道:“说起来,还没问你呢,母亲临行前和你说的,莫不是姐姐你都忘到脑后了吧。” 施氏能说什么,无非是让她帮衬着钟紫茜献殷勤,啊对了,还有让她自己安分些,不要给她丢人。 午膳之时起钟瑜便对她的挤兑颇有不满,这时头转到了另一边,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显然不想理会她。 钟紫茜却将她的沉默理解为心虚,瞪了她半天,一口怒气都仿佛提到了喉咙,却不知怎么的最终并没有发作,她似有些伤感,仿若泄了气的皮球萎了下去,也跟着沉默了。 山中一片静籁,许久,钟紫茜忽道:“肖大公子仪表堂堂家世不凡,你若想嫁进去,只怕没有些手段是做不到的。而那太尉府如今正当红,内里是非也多,你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自以为能靠美貌取得他的欢心,却不知这达官贵人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 还有,呵呵,肖大公子已然二十有三,他这般的年纪身边却无妻妾,你可有想过是为什么?” 钟瑜看着她,知道她不仅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曾经的她。 钟紫茜扯了一个略带着伤感的笑容,低垂了头将眼中的悲哀尽数掩下,并没有说下去。 钟瑜也没追问。 -- 狩猎在傍晚时分结束,世子与肖大公子皆是骑射的好手,只祝二公子的猎物稍少了些。 一行人回到山上的庄子用了晚膳,累了一天的几人便各自回了卧房。 世子与无澜住在同一个庭院中,世子的主屋在里面,无澜的房间在外面,是以晚上钟紫茜捧着亲自熬好的桂花莲子羹过来时,第一个见着的便是无澜。 钟紫茜身上染着浓浓的花香,内里还隐约带着点淡淡的沐浴后的香气,衣衫显然是新换过的,脸上也重新上了妆。白皙的脸蛋上细细的弯眉,下方樱桃小口红嫣嫣的甚是艳丽,一袭淡粉色的长裙,纱制的裙摆随风轻轻的飘着,在夜色里显得她尤为柔美,两只小手仔细的捧着手里的小碗,神情也是恭顺。 无澜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下,随后眉头一皱,面无表情的道:“六小姐,还请回吧。” 钟紫茜娇滴滴的小声道:“茜儿白日里受世子照顾,此刻只是想表表心意。” 无澜回想了下,其实白日里钟紫茜和他们一同狩猎,却是根本不会骑射,当时也是这副俏丽的模样柔柔的求着世子教她,说起来那样子真是寻常男子难有不动心的。 只是世子不是寻常男子,若说美貌,这个钟紫茜还不及先时王爷指给世子的那些个,若论手段,一心想攀附富贵的女子有多少,世子就见过多少手段。 是以这个钟紫茜,只怕世子眼里都不曾进过,更谈不上心里了。 当时世子对她并未理会,倒是祝嘉弘为免她尴尬,主动上前去教了她弓箭的使用,后来她称病头晕需要与人共乘,世子眼中已起了厌烦之色,好在肖大公子眼明心快的令祝公子尽快将她送了回去,。 所以哪来的白日受到照顾,明明从头至尾世子根本不曾理会过她。 见无澜不说话,钟紫茜一副乖巧的模样怯生生的道:“茜儿真的别无他意,这桂花莲子羹最是消暑安神,茜儿亲自炖了许久,只愿世子饮了能在这炎热夏日里睡个好觉,我放下便会离去,不会惊扰了世子的。” 这话说得令人难以拒绝,无澜一瞬间有些松动,这个女子难缠的很,若是应下她让她放了东西赶紧走,倒也是省些功夫。但随后又想到这个难缠的女子绝对没这么好打发,于是依然道:“六小姐,还请回吧。” 钟紫茜不由双眼盈了泪光,有些委屈的低了头,可怜兮兮的道:“无澜大人,我真的只想送东西……” 无澜见她纠缠不休,只得道:“既是只想送东西,东西交与我便可,天色已晚,六小姐请回吧。” 东西他可以先收下,至于是否交给世子惹他不爽快,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钟紫茜眼神不时的往里面瞟,可就是不曾见人出来,回身看了眼外面,又有了主意。 “无澜大人,我、我怕黑……不敢走夜路,要不你让我进去待会吧。” 无澜冷峻的面上落出一丝疑惑:“你即便是进来院中,过一会儿也是要走夜路回去的,不是一样吗?” 若是能进去,今夜她自是不打算再离去的,只是这话并不能说出口。 无澜已然不耐,转身准备离去。 眼见着要被关在门外了,钟紫茜只恨不得顺着门缝钻进去,却峰回路转的瞧见世子从里间走了出来。 无澜上前说了些什么,只见世子的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钟紫茜连忙又摆出了前先楚楚动人的模样,眼带泪光的期待的看着他。 然而世子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和无澜不知说了什么,转身又进了内间。 无澜寻了个下人来吩咐了几句,那下人从她身边经过出了院子,钟紫茜本还没明白,直到没多大一会儿他领了个人回来。 钟紫茜仔细一瞧,又是祝嘉弘,他一只手里提了几只灯笼,见她看向他,立刻露出笑意来。 无澜道:“世子吩咐,由祝公子陪您回去,若是您依旧觉着黑,可令这几个下人一并提着灯笼陪同。” 钟紫茜又气又失望,望了一眼院内的里间,看了看手里捧着的精心调制的羹汤,站在那迟迟不肯动。 无澜轻不可闻的笑了一下,嘴角带了微微的轻蔑,随后又一脸严肃的朝着祝嘉弘道:“世子晚间食的多了些,这会儿也吃不下,正好祝公子在这,不知祝公子可愿代世子受了这碗羹汤。” 祝嘉弘来时的路上已经听了下人讲了方才的事,这会儿自然顺着给递钟紫茜台阶:“那可真是太好了,六小姐这莲子羹做得芳香扑鼻,便是闻着都觉得身心舒适,真是不巧世子未能饮用,倒是便宜我了。” 钟紫茜满腹的不甘愿,将手中的碗往他身上一推,低着头转身便往夜色里去了。 祝嘉弘一只手里全是灯笼,因着她这一推微微溅了几滴汤在身上,也顾不上擦拭,看着她的身影行在夜色中,焦急的把碗塞给下人们,提着灯笼快步追了上去。 几步追上了她,见她低着头眼眶微红,他不知说些什么,默默的站在她的身边,提着几只灯笼小心的为她照明。 其实小庄园在山腰上,月光明亮,路并不黑,祝嘉弘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为她探路,哪怕是一颗小石子,都怕碍了她的玉足,只是无论他如何关怀备至,钟紫茜仍是掩不住的垂头丧气。 她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你为何要来徐城?” 祝嘉弘听着她微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心中满是心疼却又无能为力。“来祝家的别苑避暑。” 钟紫茜红着眼眶看向他:“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 为什么不能现在来呢?祝嘉弘不敢去深想,其实他不是傻子,好多事情他也看到了,只是他一直欺骗自己不要去想,更不要去问。 从前的大哥,现在的世子,钟六小姐的心中想要的是什么是不言而喻的。其实他一早知晓自己不是她心中的良配,可是却依然忍不住去接近她。 第36章 两人便这么隔着一层墙壁…… 祝嘉弘眼神闪躲着, 沉默以对。 钟紫茜却心中翻腾起恨意来,若不是他,白日里她称病之时世子定会与她同骑, 而不是让他送自己回去, 现下也许就令她进了内室,那么没准她已然是世子的人了。 都是因为他,无论她如何的为自己创造机会, 他都要冒出来将这一切打乱。 钟紫茜鼻子还红着, 却笑了一声, 收回了目光,过了一会儿眼中的怨恨已经了无痕迹,再抬头又是柔弱娇艳的美人了。 她目光定定的看向他, 脸上带了几分愁绪,眼角含着泪, 悲伤的样子仿若雨后风中的梨花,轻轻的开口:“弘哥哥。” 祝嘉弘被这一声唤得心都碎了, 只想为她做尽一切,只为换得她展颜一笑。 “我……我喜欢上了世子,我想你是看出来了的。”她半低了头,脸上羞涩又带着哀伤,缓缓的道:“我每日里难过,也知晓自己不自量力,可是、可是我不能自控, 我知道别人可能不懂, 但这份心情弘哥哥你是一定能懂的对不对?” 他如何会不懂,他每日里也是这般的为了心中的那个人辗转反侧,一颗心一双眼里都只有她。 她向前一步, 离得他那样近,伸出手轻柔的抚在她的臂侧,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中全是乞求:“弘哥哥,你帮帮我好吗,没有人能帮我了,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你。没有世子我活不下去的,你帮帮我,好吗?” 祝嘉弘呆呆的立在那,双目中载着隐忍的痛苦,好半晌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牵强的笑了下:“好。” -- 钟瑜一向浅眠,换了地方睡的本就不安稳,又逢夜里忽的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扰人清眠。 就这么迷迷糊糊了快半宿,她忽的摸到床边湿湿凉凉的,愣了一下会儿,随后便彻底醒了。 坐起身点了灯仔细一看,一小片水渍晕在被子的边上,钟瑜一开始没明白是哪来的水,看了半晌,忽的一滴水落在了手边,这才发现竟是屋顶漏了雨。 想来这山上的庄子住人的时候少,房顶漏了也没什么人察觉。钟瑜本想忽略了继续睡去,只是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下个不停,没多大会儿雨水已经染湿了好大一片床褥。 钟瑜只得复又起身,开了窗看了下,见雨也没有停的意思,便寻了下人去问下怎么办。 没多大一会儿,下人回来了,说是肖大公子让领着钟瑜换上一间。 撑着伞跟进去,七拐八拐的进了另一间院子,定睛一看院里站着两个公子,竟是无澜与肖宛旭,她一瞬间有点懵。 看出她的不解,肖宛旭道:“这庄子平日里少人住,屋子虽多却大多是无法住人的,收拾出来的只大家现下住这几间了。好在世子住的这院子主屋的房间是有两间的,你今晚便先宿在另一间吧。” 钟瑜瞬间又惊又窘,和世子无澜住一个院子? 钟瑜的目光在肖宛旭和无澜的脸上一一扫过,二人均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且先将就这一晚吧,现下夜深了,又下着雨,也不方便再收拾一间出来。何况虽是同院但毕竟是两间房,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 钟瑜虽是为难,可也确是没有别的办法,便安慰自己同院不同房其实和住客栈里不也一样嘛,一人一间房,管它隔壁是什么人。 “那……世子他同意吗?” 肖宛旭笑容中带了不明的意味:“世子待五小姐亲厚,自然同意。” 钟瑜一头竖线,什么亲厚,这个肖宛旭是不是闲的慌了,自己这个原书男主还一段情债没还呢,倒热心做起红娘来了,硬要把她和自己的主子凑作一起。 无澜带了她过去,世子住的是庄子里最好的一间院子,相比其他几间的简易,内里的物件倒很齐全。世子已经在隔壁歇下了,钟瑜也没再梳洗,只简单把方才路上不小心沾在额间和衣摆的雨水擦了擦,整理了下就躺下了。 只是一番折腾后人已经精神了,她躺了一会儿还是生龙活虎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翻来覆去之时,脑子里都是方才搬进来时无澜的一堆叮嘱,像是什么世子的起居时辰,不能在世子起床前起身梳洗,以免吵到隔壁间的世子,还有世子不喜外人在,这院里的下人也多半不能近他身,是以这铺床叠被一类的事也要她自己来做等等。 钟瑜觉得世子真是个麻烦的很的人物,挑剔又金贵,还一堆臭讲究。 睡不着钟瑜借着月光观察起这间屋子来,虽然这间屋子之前是空着的,但装饰也比她之前住的那一间要好上许多,钟瑜打量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床边墙上的一扇小窗之上。 这扇窗所在的墙在室内,从方位上推断,墙的另一边应该就是世子所在的那间房了。 真是神奇,怎么内室的墙上会有一扇小窗呢? 钟瑜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设计,眼神在那雕花的小窗上看了会儿,有种冲动去打开看看。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强闭上眼,翻过身去,心中默念睡觉睡觉。 感觉似乎又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钟瑜觉得自己依旧精神得可以出去打死一只老虎。越是睡不着,越是好奇,然后更加睡不着了。 缓缓坐起身,这小窗的高度正好是成人坐在床上刚刚好,钟瑜仔细的打量了那小窗,是一扇式的,掩的也不严,似乎不需要多大力气就能打开。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钟瑜终是轻手轻脚的伸手试着拉了拉窗。 果然,小窗轻而易举的被拉开了一条细细的小缝,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钟瑜于是胆子又大了些,小心翼翼的继续施力,窗户缓缓的开了拳头宽的缝隙,钟瑜伸头朝里面望去。 看来这面墙的两边都是床铺,入眼也是一张床,顺着被褥往上一看,月光下躺着的洁白如玉的美男子,正是世子付久珩。 这副毫无防备的睡美人景象,上一次看到还是在平川路上的客栈,那时他虚弱苍白颇有病弱美男的风情,现下不见了病气,整个人沐在月光中,像是一幅仙神的画像,俊美无俦又神圣高洁。 钟瑜欣赏了片刻美人,无论是看了多少次,付久珩的好样貌仍是令人赞叹,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怪不得引得满城少女你争我抢的。 就在钟瑜发呆之时,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在窗沿轻轻一推,小窗便完全的打开了。 小窗另一边的女子探着头,披散开来的一头乌发像瀑布一般垂了在身侧,额边带了微微的水气,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细腻的肌肤上,黑白分明。 这又是他未曾见过的样子,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黑夜里他的双目仿佛有股摄人心魂的力量,勾着人沉沦痴狂。 她呆呆的望着他,显然没料到他是醒着的。 付久珩并未起身,抬手推开小窗后又合上了双目。 钟瑜调转了视线,这会儿大脑好像才从死机中恢复过来,想起刚才无澜的一堆叮嘱,结结巴巴的道:“我……见着这墙上有个小窗,一时好奇,惊扰世子休息,还请……世子见谅。” 付久珩嘴角含了淡淡的笑意,温声道:“无妨,你睡不着吗?” 钟瑜嗯了一声。 “那躺下与我说会话吧。” 钟瑜也不想继续这样在小窗边探着头,内里躺着美人,显得自己像个偷窥狂似的,于是从善如流的躺回了被窝。 静夜中,两人便这么隔着一层墙壁躺着。 第37章 这扣子也太难系了………… 尽管是在外面, 世子的寝室里依旧熏了淡淡的安神香,那味道闻着另人舒缓祥和,缓缓的从那扇小窗中飘过, 内里夹杂了丝丝不易察觉的龙涎香, 令钟瑜想起了白日里撞进他怀里时的画面,反而不能凝神静气了。 “你很怕我吗?” 这不是第一次他这样问她了,许是这一次夜色给她壮了胆, 只听她道:“世子是皇亲国戚, 权倾朝野的付氏的唯一继承人, 是连陛下都礼敬三分的人,我一个小官家半路认回的庶女,不该敬畏吗?” 封建制度中权力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女子出嫁从夫,在家从父, 像她这样身份低微又父母不疼的女子,稍不留神便会有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她一早看透了这个规则, 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颗心,不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不去念一些不能念的人。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安稳平和。 墙壁的另一边,世子的声音略显低沉:“可你救过我的性命,我待你……始终是不同的,我以为你知道。” 她知道吗?钟瑜静静的看着黑暗中的那扇小窗, 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是傻子, 世子待她的不同她怎会未曾察觉。只是她与世子身份隔了千山万水,即便是她豁出一切奔向他,那一刻只怕也遍体鳞伤, 再不是初始时的她了。 前世的钟紫茜虽是有些小心机,可一开始也不是个多坏的女孩,她为了能在肖宛旭的身边长长久久的待下去,为了能多得到一点点夫君的心,越陷越深,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毒妇,自己也凄凉惨死。 站在世子这样光辉耀眼的人身边要付出多少,要牺牲多少,而自己对世子而言这份新鲜又能持续多久? 钟瑜害怕,她不想变成前世的钟紫茜,更不想日日里被嫉妒和孤独熬得肝肠寸断,成为将来他后院荒凉一角里的怨妇。 “世子得以脱难,是世子蒙上天庇佑之福,我不过是恰好遇上罢了。” 付久珩似是轻轻的叹了一声,声音里带了无奈:“你总是这般,嘴里半分真心话也没有。” 这话听着不像是责怪,倒像是埋怨着情人晚来的委屈的姑娘,方才见到的美人静卧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钟瑜努力的将心头异样的感觉压下,又听那边接着道:“钟家待你不好,你没想过离开吗?” 想到自己勾搭宋小公子远离钟家的计划,钟瑜答道:“自是想的,只待有好的时机。” 付久珩好一阵没说话,昏暗中的静谧显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就在钟瑜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又听他道:“你生辰是何时?” 钟瑜不解他为何要问这个,她的生辰,已经许久没人提及了。 以前在谢家的时候谢家人并不知晓她的确切生辰,每年都是让她和谢琰一同过生日,小时的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幸运,和哥哥生在了同一天。 后来回了钟家,知晓了自己确切的生辰八字,却是再没人给她过过生日了。 “生辰……在下月初五。” 墙的那边再度没了声音,钟瑜等了好一会儿,这一次好像世子是真的睡着了, 他问自己生辰是为何呢?思及前两回他硬送她钗饰的事,钟瑜隐隐有些忧心,这位世子可不是又想作什么幺蛾子吧。 没一会儿,钟瑜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钟瑜醒来的时候隔壁已经起了,她穿好了衣衫洗漱完毕,准备去谢过世子收留。 主屋的大门开着,雨后的空气清新舒适,阳光从门外洒在屋地上,钟瑜也没想太多,抬脚便迈了进去。 无澜服侍着世子刚穿好衣裳,便见一个女子进了大门,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刚要抬头呵斥,见是钟瑜,便又收了声。 世子也瞧见她了,道:“钟五小姐,早。” 钟瑜福身,也请了早安,说了些客套话感谢了昨夜的收留。 本来在帮世子整理衣衫的无澜停了手上的动作,回身道:“世子今日早上想食些杏仁酪,早膳快开始了,我得赶紧去通报一声。世子不喜欢陌生人碰触,正好五小姐在,且替我帮世子理一下衣襟袖摆吧。” 无澜这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看着极为严肃正经,可钟瑜觉着每回他都能巧妙的从她和世子面前消失,又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说完,他也没给钟瑜留回答的究竟,恭敬的退了下去。 付久珩偏着头看她,长臂向两侧一伸,就和个皇帝等着她这个小宫女上前伺候似的。 钟瑜心想理就理,几步上前,伸手快速的帮他理平了衣襟腰带,只是打猎穿的衣衫多以方便活动为要,因而袖口处各有两颗扣子,这可难倒了她。 自穿过来之后,她穿的衣衫多是宽松系带式的,头一次系这种古代的盘扣。两朵金云的样式虽是极好看,只是不知这裁缝是怎么想的,许是担心在打猎中扣子松散了,这扣子设计成了将将系进去的大小,钟瑜抠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付久珩低着头打量着她与扣子做斗争,眉眼含笑的道:“姑娘,你是打算把这扣子给揪下来吗?” 钟瑜娇小的人儿立在世子笼下的阴影中,本就有些紧张,现下越是系不上越是有着急,已经微微出了汗,闻言小声的嗫嚅道:“这扣子也太难系了……” 付久珩低低的笑了声,抬腕看了眼,随后另一只手在盘扣上轻轻几下便将她嘴里难倒了她的扣子系上了,瞟了她一眼,含笑不语。 长的好看的人手指都比她灵活吗?钟瑜眨了眨眼,道:“是臣女愚笨。” 付久珩道:“无妨,你愚笨的事也不只这一桩了。” 从院里出来,下人这时已经收拾好了新房间出来,钟瑜便回了原先的屋子搬了点东西过去,忙完了正好下人过来唤她用早膳。 到了厅里坐下,钟瑜眼神扫视了一圈,钟家两姐妹这会儿还没来,世子和肖宛旭倒是都在。 钟瑜悄悄拉过肖宛旭,小声道:“那屋子墙上怎么有扇小窗户啊……” 肖宛旭轻轻的笑了声,答道:“这山上的庄子原是我三爷爷夫妇建的,他二人不喜繁华,便一直隐居在此。我三爷爷有哮症,夜里偶会发作,若是无人察觉便十分凶险。 本来都是三奶奶夜里守着的,可后来三奶奶去了,三爷爷身子愈发不好,又无意再娶,于是便想了这个法子,建上相连的两间屋子,中间的墙壁上面开个小窗,隔壁住着的医者便可以按着时辰打开小窗查看三爷爷的情况了。” 钟瑜没想到这背后是这样一段令人酸楚的故事,肖家似乎整个家族除了离经叛道的肖二,其他人都流淌着专情的血液,肖太尉是,故去了的肖老太爷是,这位三爷爷是,肖宛旭自己也是。 不过这样说来,这个肖大公子是一早知道这间屋子有这么个“别致”的小窗的了,钟瑜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隐忍着道:“大公子既是知道,为何还要我住进去?” 肖宛旭的笑意更浓,道:“昨日的情形也没有别的房间可以安排给你,何况小窗是关着的,只要你不去开,又有什么影响。还是说,你打开了?” 钟瑜噎了下,自然没好意思说自己打开了。 一会儿的功夫人便一个个的到了,唯缺了祝嘉弘一个。钟瑜扫了一眼钟紫茜的神色,显然前一晚她宿在世子院中的事几人都心有灵犀的缄口不言,钟家的另两个女儿并不知晓。 这会儿钟紫茜见她看过来,以为她是在问祝嘉弘的事,回视的目光还算和善:“祝公子身子抱恙,今天一早已经先回城中祝府去了。” 狩猎一行本就定在明早回程,怎的一日都等不了?而且明明已经答应了住进徐城的肖家山庄,怎么又回了祝家去了?钟瑜深深的看着钟紫茜脸上的笑容,总觉得祝嘉弘的离开和她似乎有着什么关系。 早膳过后,钟紫蔓兴高采烈的奔向了武器房,钟瑜用好了膳食正准备起身,眼角却瞥见钟紫茜在一边低着头,伸手轻轻的在脸上拭着,似乎是哭了。 她这时候哭,自然是想两位公子去安慰的,钟瑜当然不会做那个讨人嫌的人,于是默默的站在一边也没出声。 只是少了祝嘉弘,公子们似乎再关注不到钟紫茜了。 眼见着世子和肖宛旭便要离去,钟紫茜悄悄抬眼朝着钟瑜挤眉弄眼的一个劲使眼色。 若是不帮她,免不了回去她又要在施氏面前找自己的麻烦,钟瑜于是帮着轻咳了一声。 这一咳倒是比钟紫茜的轻泣之声更用有,只见两个公子顿下了脚步,齐齐的朝她望了过来。 钟瑜也没想到这一咳效果这么好,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钟紫茜,小声道:“茜妹妹……好像哭了。” 肖宛旭于是调转了目光看向钟紫茜,只见她娇柔的抽泣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六小姐这是……” 钟紫茜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哽咽咽了下去,只强颜欢笑道:“茜儿无事。” 肖宛旭上下看了她一眼,虽然她明显是一副有事的模样,却依然道:“无事便好。”说着又要跟上世子转身离去。 这一回钟紫茜上前一步,伸出了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委委屈屈的道:“茜儿今早才发现,带过来的衣衫,不知被谁给剪坏了。” 第38章 他正在氤氲缭绕的池水中…… 肖宛旭对她的伤感有些莫名:“那有何妨, 明日便会启程回去了,届时若是衣衫不够可以在城里再置办几件。” 钟紫茜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哽咽着道:“世子和大公子有所不知, 茜儿是庶出, 平日里好的物件都可着嫡出的姐姐们用,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前些时日太后赏的料子,茜儿这一份也是被四姐姐夺了去, 平日里茜儿像样的衣衫本就这几件, 如今又被剪破了……说来也怪我自己, 出行前蕾姐姐说是要帮着看看包裹里有没有忘带的,我…… 茜儿一时伤心不能自已,让世子与肖大公子见笑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铁石心肠听了也要有几分不忍, 再配上钟紫茜娇滴滴的面容,当真是让人忍不住疼惜。 只是说的也不尽全是实话, 临行的时候钟紫蕾确实翻了她们两个的包裹,只是钟瑜的衣服还好好的躺在包裹里, 若真是钟紫蕾干的,也没道理只剪她一个人的。 再说太后赏下的衣料,那日父亲一再说了钟紫蕾不得独占之后,便是平均分给了几个女儿的。钟紫茜的那份不仅没有被抢,还得了两倍的——料子到了偏院,钟紫茜在娘亲面前撒几个娇,施氏便着人全送进了她的房里, 钟瑜是见都不曾见过。 钟瑜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下手剪衣服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钟紫茜自己, 为的就是给自己营造出一副被嫡姐欺凌的柔弱模样惹人怜惜。 肖宛旭听罢果然面上也有些不忍,大户人家里的嫡庶姐妹间你争我夺的事不少,也怪不得这位六小姐一心的攀附富贵, 想是平日也时常受嫡姐欺凌,盼着能嫁得个好人家过的好些罢了。 钟瑜悄悄抬眼看了下边上全程面无表情的世子,付久珩倒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偏头交待了无澜几句,似乎根本没听钟紫茜说了些什么。 肖宛旭见世子准备离开,便道:“待回了山庄,我会和管家说一声,再送你一套便是,莫要再伤心了。” 钟紫茜卖了一波惨,虽是没能引来世子青睐,却也得了肖宛旭几声温语安慰,还送了衣物,泪珠子也算没白掉。她也懂得见好就收,没给两个公子添麻烦,顺着肖宛旭的安慰便收了声,没多大一会又笑盈盈的了。 下午几人又去了营地,钟紫茜又笑着要跟两位公子和无澜一同入林,然而这一回却被肖宛旭拒绝了,说是前一日见她身体不适,还是多在营地休息为好。 没能跟去,钟紫茜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钟瑜都尽量避开她。 午后三个男子回来,几人均是收货颇丰,世子似乎很高兴。晚膳时下人们将猎物制成了精美的菜肴,几人用过膳后天色还早。 钟瑜回去简单收拾了行李,忽然想到明日便要回去了,可此行她最期待的温泉还没去过,于是便找下人问了大致的方向,准备先识个路,待会回来取了衣物去泡上一会儿。 庄子建在山中,后院挨着山间的温泉是修葺过的,一个个的隔间私密性倒是极好,只是这几间都关着门,钟瑜也不知晓怎么判断哪个是空的,转来转去也没见着个下人,正是苦恼,忽的听到不远处似乎有说话声。 钟瑜以为是下人,抬脚准备赶过去,那声音也朝着她近了,仔细听着还有些耳熟。 “大公子,我过去看看吧。” 这声音,不正是钟紫茜吗?大公子定然就是肖宛旭了,他们两个现下是在……私会? 真是天上掉下个大瓜,她可必须接住了,说话人的脚步声往钟瑜的方向过来,她左右一瞧,推开了最大的那一间温泉室的门闪身躲了进去,悄悄的贴耳在门板着,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钟紫茜几步朝刚刚声响的方位行了过去,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她面色微红,脚步也似乎有些不稳,疑惑道:“咦?我方才明明听到这边似有声响的。” 肖宛旭也跟了过来,扫视了一圈道:“许是风吹得落叶吧,山间有声响也是常事。” 钟瑜松了一口气,微微直了身子,这才将目光放到室内,却是一瞬间僵在了那里。 温泉里布置的极为温馨,中间的温泉用石砌好了阶梯,池壁池底都铺了上好的白玉,极为豪华。泉水边上有一方小桌,上面放着玉制的酒壶,而酒杯正被一只比那玉制成的酒杯还要白皙好看的手执着,那人另一臂撑在池壁上,正在氤氲缭绕的池水中歪着身子,含着醉意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泉水结成的露珠凝在他光洁的胸膛之上,顺着肌肉流畅的线条缓缓的滴了下去,惹人联想无数,纤长的手微动,红唇就着白玉的酒杯含了一口酒,喉结微动,轻轻咽了下去。 钟瑜有种错觉,好像被咽下的不是那一口酒,而是她自己。 酒水仿佛被泉水的热度蒸发到了空气中,钟瑜似乎闻到了阵阵的酒香,她呆呆的立在那里,已经丧失了思考与行动的能力。 “肖大公子这话是何意?莫不是你的眼里,只有雪凝公主才这是世间唯一称得上美好的女子,只有她才配得上世子吗?” 钟紫茜的声音略显激动,自她重生之后,倒是少见她如此情绪失控。 肖宛旭好一阵没说话,许久后才缓缓道:“我不过是觉着今日遇上你也是缘分,想提点你几句罢了。世子并非你的良配,你能早日清醒,方能寻得属于你的归宿。” 钟紫茜一阵笑声,笑得凄楚又哀伤,再开口时却是一字一句宛如刀枪:“你左一次右一次的所谓提点我,那肖宛旭你自己呢?你又为何不早日清醒?你又为何不看看身边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倾尽一切的人,非要去追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肖宛旭一阵疑惑,又一阵迷茫,他不明白她何来的这般凌厉之气,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心事,竟被眼前这个他认定肤浅虚荣的女子所看破了。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问道:“我尚未婚配,何来为我生儿育女之人?” 钟紫茜一声冷笑:“有或没有,又有何分别?你心中在想着谁,你自己知道。” 肖宛旭皱眉,不欲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却是呼吸间闻到了隐约的酒气,思及方才遇上她的时候,她正从膳房的方向而来,不由问道:“你喝酒了?” 钟紫茜低着头不语,只悲凉的笑着,记忆的闸门一旦开了,但再难合上,借着酒意,那些过往一幕幕的闪过脑海,挥之不去。 温柔的,英俊的,宠溺的,机敏的,还有最后,火光中冷酷的他。 肖宛旭见她身形微晃,伸手拉住她,却是迎面一张满是泪痕的容颜。 钟紫茜在贵家子弟面前一向拿得的是乖巧娇美的模样,肖宛旭也是见过她泪光楚楚的惹人怜爱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般的心碎。 心碎,没有了平日的矫揉作态,她面上是一颗真心被撕裂后的伤心欲绝,没有一丝作假得令他的心底也跟着无端的隐隐作痛起来。 他端不起平日那般轻视的姿态了,沉默的看了她悲痛的模样许久,沉声问:“你怎么了?” 钟紫茜本是听着世子去了温泉,便饮了些酒,想着借了酒意与世子亲近,却没想半路遇上了肖宛旭,这会儿酒劲上来,心中最深处的疼痛也泛了上来,再没心思去设什么亲近世子的计,只满眼都是她曾经爱绝了如今又恨绝了的这个人。 她一把投入了他的怀里,靠在她熟悉又陌生的胸膛上,痛哭出声来。 肖宛旭一下懵了,他眼里钟紫茜不过是众多觊觎世子的虚荣女子中的一个,也没怎么多加留意过,却没明白怎么她饮了酒后仿若变了一个人,望着他的那双泪眼里的爱恨交织是骗不了人的,可任他如何回忆,也不记得曾与她有过什么交集。 看她哭的伤心,这下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第39章 日思夜想的人便这样在他…… 门外面的两人难受, 里面的两人也不好过。 钟瑜方才见了那香艳的一幕便直接吓傻了,魂都飘了出去,眼神直直的看着池中半裸的美人, 大脑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被人闯进来看了个光的世子竟比她还要淡定, 不仅未见半丝慌乱,还一边饮着酒一边欣赏着她窘迫。 随后外间的两人仿若电视剧一般的情节精彩极了,这会儿钟紫茜正哭个没完。 钟瑜在这阵呜呜声中缓过了神来, 后知后觉的有些苦恼, 这一幕与前几日她在武器房外听墙角多么相似, 怎么每次她吃瓜都能遇上世子啊? 这么精彩的剧情,可偏偏同室里还有一个裸着的美男子,实是尴尬极了, 哪还有心思吃瓜。 就在这时,一直没动的付久珩忽的放下酒杯, 似是要起身,钟瑜一见, 慌得下意识的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付久珩玩味的一笑,方才执杯的手缓缓朝她伸出食指,轻轻的勾了勾,示意她过来。 钟瑜脑中嗡的一声,不得不说美色误人,本就相貌好的世子歪着半裸的身子,坐在雾气朦胧的温泉之中, 红唇微微扬了抹不明意味的笑意, 伸手朝着她一勾,钟瑜觉得这是要把她的魂都勾了去了。 钟瑜开始觉得温泉中的温湿之气令她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见她不动,付久珩作势又要从泉水中起身。 这还得了, 且不说他一动作水声便会惊到外间那两人,便说温泉中世子底下穿没穿衣服还不知道,这一起身她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钟瑜急得连忙摆手,眼神示意他自己会过去。 就在钟瑜磨磨蹭蹭的往温泉边走的时候,外面肖宛旭终于下决心将钟紫茜推了开来,朝着她道:“六小姐,你可是认错人了?” 怀里的人仿若委屈了半世,眼泪没完没了得已经染湿了他的前襟,他看着衣衫上的泪水痕迹眉皱的更深了。 钟紫茜泪眼涟涟的道:“明升,我怎么会认错你呢?” 明升正是肖宛旭的字,只是现下朝中已不盛行唤字,是以明升二字实际也只是极亲近的人知晓。 肖宛旭迷茫的看着眼前痛彻心扉的女子,她是当真曾与他结识,还是如之前的云顶桃仙一般,这也是她提前探听好了的? “我之前认识你吗?” 钟紫茜却是酒意彻底上来了,头一歪倒了下去,肖宛旭急忙伸手接住,想将人扶起,她却整个人已然全无了意识,软软的瘫在了他的臂膀上。 肖宛旭叹了一声,左右瞧了下无人,只得伸臂将她抱了起来,大步离去了。 钟瑜这边人已经磨蹭到了池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终于放下了心,长长的抒了一口气。 付久珩一手托着下巴,抬头定定的看着她,白雾迷蒙间一张绝色的脸似妖般魅惑,钟瑜不敢低头看他,结结巴巴的道:“刚才一时情急,冒、冒犯了世子……” 付久珩的声间带了点慵懒:“你也说是冒犯了,那我治你个什么罪好呢?” 钟瑜一愣,心中腹诽我就随口一说啊,这明显是客套话,世子心眼也太小了。 “世子宽宏大量,自然不会和我这般小女子计较。” 付久珩轻轻一动,复又轻轻靠回池边,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来。“你错了,这会儿我就是想计较。” 钟瑜低身躬着腰,只想赶紧的离开这地方。 “这……昨晚世子您还说,因着平川相救之情,待小女子还是宽厚的。” 付久珩靠在池边小憩着,言语里不辨喜怒:“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不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和我说的,让我不用记挂平川之事的吗?” 钟瑜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绞了绞手指,也不知世子是真怒还是拿她取乐。毕竟依着这位世子素来的行事风格,显是极为厌恶女子亲近的,眼下让她看了个光,也不知他待自己的那点特别够不够抵偿自己今日这份“罪行”的。 于是先发制人,她谨慎的道:“今日冒失冲撞了世子,我自愿领受三个耳光,还请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三个耳光的刑罚对女子来说也不算轻了,钟瑜思来想去,若是世子是逗弄她,自是不会令她当真受罚,而若是世子当真发怒,那么打在脸上最是出气,而三个耳光不过就是皮肉之苦,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冰敷几日便好了。 毕竟眼前这个人一怒可是连皇帝都要抖上一抖的,三个耳光换得他息怒,可是太划算了。 付久珩一愣,没想到她对自己这样狠。看了她一会儿,轻道:“那好,你坐下。” 钟瑜先是松了一口气没有更大的责罚,随后又是提起了一颗心,刚刚匆匆一瞥世子那身白皙有弹性的皮肤下肌肉纹理分明,这副好身材处处都彰显着力量,也不知这几个巴掌下来会有多痛。 但愿他能怜香惜玉吧。 钟瑜百般不愿的在池边坐了下来,随后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耳边一阵水声,钟瑜能感觉到世子在水中直起了上半身,两条臂膀支在她的一左一右,整个人罩在她的上方,似是低头在看着她。 付久珩细细的端详着她的面容,这个女子若说美丽她确是美的,钟家的几个女儿都是好相貌,她也是如此。 水汽沾在她的脸庞上,凝成一层光泽覆在她白净的肌肤上,两颊因着温泉的映照带了点粉晕,红唇微微的抿着,紧闭的双眼因着紧张微微颤抖,带着长长的睫毛也跟着轻轻的抖动,像是蝴蝶的一双翅膀。 日思夜想的人便这样在他眼前,闭着双眼任他为所欲为。 钟瑜等了半天没等来疼痛,敏锐的发觉了异样。世子的呼吸离得她越来越近,近到呼吸间仿佛能闻到他独有的气息,最后那气息停在她的鼻息之间,钟瑜毫不怀疑自己一个抬头便能亲到他。 这可要如何是好,世子待她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肖宛旭都察觉到了,她又如何能不知,不过是不敢知道罢了。 可眼下这般境地,真是进退两难。睁眼,怕让世子下不来台,可不睁眼,世子若当真向前迈了这一步,又要如何收场。 钟瑜心中纠结,眉头都快纠作了一团,忽觉鼻息间的气息淡了,额上传来了温热细腻的触感。 她缓缓的睁眼,世子正微笑的看着她,一只光滑如玉的手指轻轻的点在她皱起的眉头间,语气间尽是宠溺:“与你说笑罢了,我如何下得去手真的责罚你。” 那近若咫尺的俊颜上还带着水气,有水珠沿着他侧脸完美的线条一路滑至下巴,滴落在她胸前,一瞬间令她面红耳赤,心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摆,想说些什么,张了口却又仿佛变成了哑巴,好半天混沌的大脑才清醒了,边起身边结结巴巴的道:“时候不早了,我不便打扰世子,这、这便……” 本想说这便离去,却是一低头只见世子半个身子都露在水面上,这会儿就在她的眼前,看得钟瑜心慌的更厉害了,脑中一片空白,慌慌张张的起身,也没等站稳便抬脚要走,恰巧踩到了池边积水,于是一脚滑出去,整个人便扑通一声掉进了泉水里。 第40章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 她因着是一头栽进水里的, 又毫无防备,虽是泉水不深,却是呛了一大口水。扑腾了好几下才在水下站稳, 满头满身全是湿淋淋的, 耳边的笑声爽朗而有磁性,她伸手使劲抹了几下面上的水渍,才看清眼前的光景。 一片水雾中世子绝美的不似真人, 复又靠回了池壁, 曲起一支手臂, 一张画一般的容颜轻轻的斜倚在了指尖,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浅笑着看着她一身的狼狈。 钟瑜因着呛了水咳了好几声, 呛得眼圈都有些红了,自己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现在和个落汤鸡似的模样定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可眼前的男子却依旧完美无瑕的。 似乎他们每次见面都是这样, 她又急又窘,他从容不迫。 这么一想,钟瑜便觉得有些委屈,可想了一番也不知道该怪谁,只瞪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付久珩打量着眼前倔着的姑娘,她本就生的好, 如今水里泡了一遭, 发髻也散乱了,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的贴在她的额角鬓角,缠绕在颈间和肩膀上, 最后散在水中飘浮着。 一张小脸被黑发衬得白净水润,偶尔还有一滴滴的水珠滑落,她那殷红的双唇紧紧的抿着,瞪着红红的眼圈,仿佛是想诉说自己的不满,却不知不仅没给她添上半点狠戾,反而看着可怜又可爱的。 其实她不知道,她现下在付久珩的眼中不仅不可笑,还带了那么一股撩人的媚意。 付久珩的声音不由带了几分戏谑:“你若是想留下来和我共浴,我倒是也不介意。” 钟瑜这才意识到,眼下最为窘迫的可不是她摔进水里给人看了个笑话,而是她和半裸着的世子共浴在一个汤池之中。 她的脸刷的红了,手脚并用的就往岸边爬去。 湿了的衣衫在水下成为了前进的阻力,钟瑜每一步都有些困难,扑腾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坐到了岸边,却见付久珩目光幽深,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流连不去。 钟瑜一低头,夏天的衣物本就单薄,如今浅色的衣衫湿透了贴在身上,仿若变了半透明一般,曲线毕露,她啊了一声,伸手捂上胸口,左右瞧了下也没什么东西能遮上一遮,只得向下一跃又回到了水中。 这下好了,真的要变成陪他共浴了。 付久珩神态自若,伸手又倒了杯酒,执着问道:“你可要来一杯?” 钟瑜哪有闲情喝酒,事情闹成这样,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低垂了头靠在池边不语。 付久珩见她神情沮丧,笑道:“怎么,这一会儿胆子就大了,世子的话都敢不从了。” 钟瑜哭笑不得:“我这模样让人看见了,名声也没了,便是不让你的那些莺莺燕燕的唾沫给淹死,也没有哪个正直的好男子愿意娶我为妻了,留在钟家一辈子我还有什么指望,倒不如现下得罪了世子被赐死了一了百了。” “我哪来的什么莺莺燕燕?” 钟瑜方才也是丧到极致了才说了那番气话,付久珩也没和她计较,复又递了那杯酒给她,道:“也许你饮下这一杯,事情便有了转寰之地了呢?” 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她穿着他的衣服出去,那更是说不清了。钟瑜垂头丧气的,伸手接过那一小杯,看也没看的仰头喝了,把杯子放在池边。 付久珩好笑的看着她,出声唤道:“无澜,去帮五小姐取些衣物来。” 钟瑜没想到他沐浴时竟也带着无澜,紧张的左右看了下,也没见到人影。 “无澜大人……也在?那之前、之前他岂不是都看见了……” “想什么呢,难不成我沐浴还要他在一边盯着?他自然是在外面。” 可即便是在外面,以无澜的听力,这里面的一举一动想也是听的一清二楚了,钟瑜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不一会儿,无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衣物已经备好了。” “钟五小姐,劳烦你闭上双目。” 钟瑜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世子一个起身,连忙匆匆的闭上了双眼。 付久珩换好了衣物,到门外接过了那件衣衫,轻轻的放在了钟瑜的边上,道:“五小姐,我与无澜先行一步,一会儿你换好了自行回去便是了。” 钟瑜等了一会儿,睁开双眼瞧了一圈,身边已经悄无声息没有半个人影了。 迅速的换了衣裳,经此一事她也没了泡温泉的心情,出了温泉室便一路快步回了房。 到了门口,远远的瞧见立着个小厮,见了钟瑜上前道:“六小姐吃醉了酒,好在遇上了我家大公子,已经将人给送回来了,大公子让我知会小姐一声。” 钟瑜这时自己的心还砰砰的跳着,哪有心思管她的事,更不想照顾醉酒的她,点了点头,进了门便径直回自己房中去了。 第二日一早,几人收拾了下便下山回到了徐城。 -- 转眼他们在徐城已经待了半月有余,起程回京的前一晚肖家置办了晚宴,这一次叫上了所有人,钟家的几人也难得的到了正厅去用膳。 钟紫蕾方解了禁足两三日便马上要回去了,心又怨又恨,却又不得不压抑着。 桌上肖家几人闲聊着,不知谁先提起了品茶,肖宛旭看了一眼钟紫茜道:“说来钟六小姐对品茗也有些许了解,在山上的时候她仅靠闻便识出了云顶桃仙这样的稀罕名品。” 肖家几人眼中皆有些讶异,肖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也难得的少了以往带着的偏见。 肖宛荷呵笑了一声,眼神一转,暗藏了心思,笑道:“哦,那六小姐既是了解,不如给我们讲讲,除了云顶桃仙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个女子摆明了就是为着讨好世子才下了功夫去研究的,虽是不知道她是从哪得知世子喜爱云顶桃仙的,只是小家子就是小家子,只怕自己这一问她便要露馅了。 出乎意料的,钟紫茜自信的将一些名茶的制法饮法一一娓娓道了出来,这内里提及的不仅多是她肖家几位长辈喜爱的,就连饮用时的讲究都分毫不差。 在肖宛荷的诧异中,主位上向来不动声色的肖老夫人点了点头,道:“这丫头叫什么来着?” 肖夫人回道:“母亲,是钟紫茜。” 老夫人慈祥的笑了:“倒是懂的很多。” 钟紫茜心中一阵暗喜,她前世在肖家待了那么多年,这肖家长辈的喜欢有谁会比她知道呢。 眼见着她出见着,钟紫蕾这回倒是没跳脚,阴阴的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就得意吧,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边上的钟紫蔓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眼,隐隐觉着这话里似乎有话。 几人用着膳,没多大会儿吕管家急匆匆的进来,低头在肖夫人和老夫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肖夫人脸色瞬间一凝,回头审视着钟家四个女儿,眼里一副风暴欲来的阴沉之气。 肖老夫人出身将门,如今虽是年岁已高,却是鹤发童颜,双目炯炯有神,此时她手中龙头拐杖狠的一跺,十分威严的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偷山庄祠堂里的东西!” 第41章 她绝不会再任由人宰割…… 这一声浑厚有力, 全不似七老八十的老妪,钟家几人被吼得俱是一震,谁也不敢出声。 肖宛旭目光在祖母和母亲铁青着的脸上徘徊, 最后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吕管家, 道:“吕管家,你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吕管家躬身低头, 回道:“是祠堂里供奉着的三夫人的佛珠手钏不见了。” 三夫人正是之前肖宛旭口中的三奶奶, 早年肖老夫人年轻时, 与这个三弟妹最为要好,而这串佛珠便是三夫人生前从不离手的物件,她故去后与她的灵位一同被供奉在祠堂里。 这倒确实是个大事, 怪不得母亲与祖母发这样大的火。 肖夫人目光在几个钟家姐妹的脸上一一略过,道:“吕管家, 你把方才和我说的,再说一遍。” 吕管家道是:“发现之后我和几个下人一同四处找了, 没发现手钏的下落,倒是在供台的下面找到了一方绣帕,上面……绣了一个钟字。” 这一下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钟家姐妹的身上。 钟瑜心下泛起了阵阵的不安,悄眼打量了边上的三人。 钟紫蔓眉头紧皱,眼带忧虑的看了眼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的钟紫蕾,对方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紧张,还安抚的朝她悄悄的笑了下。再看钟紫茜, 面无表情的低着头, 让人瞧不出个情绪。 老夫人严苛的目光扫过几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威慑之力:“你们四个可有见过那串手钏?” 几个姑娘家皆是摇头,祠堂是供奉先人的重地, 便是再不知轻重,也知道外人不得擅入的道理。 肖夫人长叹一声,道:“三夫人已亡故多年,这佛珠手钏于母亲而言是怀念故人的重要之物,既是丢失,自当全府都要搜。不过到底是有这手帕,为免嫌疑,几位小姐应是不介意从你们的房间开始搜起的吧。” 钟紫蕾起身轻轻一福,缓缓的道:“我既是姐姐,便代几位妹妹一同应了吧。” 吕管家应了声退下,饭桌上一时寂静无声,几人都各怀心思的瞧着钟家的四个女子,静静的等待着搜查的结果。 很快,吕管家便带着人回来了,朝着老夫人和肖夫人一拱手,禀道:“回禀老夫人、夫人,这东西……在钟五小姐屋里的枕头下发现了,现下已经着人送回祠堂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钟紫蕾满面错愕,目瞪口呆。 满场的目光皆齐齐的落在了钟瑜的脸上,这瞬间的变故令她茫然了好一会儿,感觉四肢和嘴都不是自己的一般,懵懵然的坐了许久,才微声道:“这……我不曾见过什么手钏。” 肖宛旭侧头看向世子,付久珩却是垂下了目光静静的听着,似乎并不打算插手,至少暂时是这样。 他又回过头看向钟瑜,出忽意料的,这女子不过片刻便已从方才的困惑惶然中稳住了情绪,既没有他猜想的绝望悲恸,也没有像她妹妹钟紫茜以往的那样软着声音轻声啜泣。 肖夫人面色凝重,压着怒火道:“人赃俱获,你还说自己不曾见过?” 钟瑜定了定心神,缓缓吐了一口气,目光坚定淡然,冷静自持的道:“夫人,此物若当真是我所盗,我为何不将它好好收起来,房间里早起和睡前都会有下人来打扫,放在枕下未免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何况既是先人之物,我盗了它还将它放在枕下,不怕做贼心虚夜里梦魇吗?” 肖夫人哑然,回头看向肖老夫人,肖老夫人脸上依旧是严厉,并未发话。 她这几句话字字说中了要害,这事确实疑点众多,只怕没明面上这么简单。 钟瑜的目光在几个姐妹们的脸上细细扫过,平日里因着她不受重视,小事上她也不在意,便让着她们了,可现下里这偷盗之名若是任由他们陷害给自己,这后半生只怕都会声名狼藉,遭人不耻。 她绝不会再任由人宰割。 脸上半点笑意也无,钟瑜目光愈发阴冷,声音也如寒冰:“也不知是何人,想要陷害于我。” 她这般怀疑也不是没有原由的,这山庄里对她不满的便是茜蕾二人,钟瑜吃不准是她二人里的谁,一边试探着,一边仔细的观摩着两人的神情。 钟紫茜不愧是活了两世的人,这样的场合也不是第一回 见了,此时眼观鼻鼻观心,气定神闲的仿若一切和她没什么关系。 钟紫蕾却不同了,眼见着她看过来,不由带了点恼意,开口道:“你看我干嘛,我又没想害你!” 其实钟紫蕾虽是厌恶她,可她更厌恶钟紫茜,要做手脚也应是先针对钟紫茜。若是当真是她做下的,自己又是在何处惹了她呢? 难不成自己与世子相识之事被她知晓了? 可想想又不对,依着钟紫蕾这炮仗似的性子,若是得知了她与世子有私交,只怕即刻就会冲到眼前来骂她了,哪会隐忍到日后发作。 若是钟紫茜倒有几分可能,自上了山,她处处争抢风头,却又屡屡挫败,这里面也是有自己的几分“功劳”在的。 钟瑜依稀记得,今日赴宴她是在自己后面离开闻笙轩的,算起来是有动些手脚的时间。 钟瑜这边沉默着在心中盘算,肖宛旭那边将这事翻来覆去仔细想了一遍,越想越糟糕,已经捏了把冷汗。 支了手肘在桌上,偏过了身子朝向左侧,角度刚刚好遮挡了世子的视线,他带了些紧张的和坐在他左边的肖宛荷用口型悄悄的问了句:不是你吧? 肖宛荷翻了个白眼给兄长,小声的嘁了一声。 “其实这事也不难分辨,老夫人和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女儿皆有这方绣了‘钟’字的帕子,不如各自拿出来,便知道是谁在祠堂丢了这绣帕了。”钟紫蕾一边说,一边自信满满的从袖口中取出了自己的那一方摆在了桌前。 钟紫蔓在身上翻找了会儿,很快也将自己的那一方拿了出来。 两方一模一样的绣了“钟”字的帕子并排躺在桌上,而钟瑜和钟紫茜却坐在那并没有动作。 肖夫人眼神凌厉的射向了两人,逼问道:“你二人的帕子呢?” 钟瑜一脸坦然的道:“我不喜那方帕子,因而不常带着,这次来徐城也一样。” 肖夫人目光又移向了钟紫茜,问道:“你呢?” 钟紫茜抿了抿嘴,低着头小声道:“几天前丢了。” 钟紫蕾冷哼了一声:“是几天前丢了,还是今天丢在祠堂了?” 钟紫茜抬头委委屈屈的看着肖夫人,抿了抿嘴角,眼中已含了层水雾,轻柔的道:“是茜儿的错,若不是茜儿弄丢了帕子,今日便不会叫夫人在这局势里为难了。” 什么意思?她若没丢帕子,那么现下被怀疑的人便只有钟瑜一个,谁是凶手便一目了然了是吗? 钟瑜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道:“茜妹妹倒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也正想着若是这次出门把那方帕子带着,如今也不必在这受人指责了。” 言语间虽是暗含了嘲讽,不过钟瑜心下倒是因此确定了,这个偷了东西陷害她的人应不是钟紫茜。 这害人的人绝不会让自己也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况且这帕子落的太过蹊跷,如此有辨识度和指向性的事物,又不算多小巧,怎么就会轻易的落在了偷盗的现场。 钟瑜打量了钟紫蕾的神色,其实让这个直心眼的嫡姐说真话,倒也不是件难事。 “蕾姐姐怀疑我和茜妹妹,那么我和妹妹偷盗手钏的理由是什么呢?” 钟紫蕾向来看不上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妹妹,眼皮都没抬,奚落道:“这还能有什么,这庶出就是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呗,才生了这觊觎之心。” 钟瑜哦了一声,道:“可我怎么记得夫人说这手钏是串佛珠呢?既是佛珠,多半也没多名贵。” 钟紫蕾一脸的轻蔑,拉长了声音傲慢的道:“要不然怎么说是没见过好东西呢,那上面可不是普通的珠子,纯黑的玛瑙那可是极难得的,你怕是见都没见过吧,还以为是寻常的曜石黑木什么的呢。” 说完便见几个姐妹都静默的看着自己,钟紫蕾一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钟瑜笑盈盈的道:“我记得之前老夫人问你可曾见过,你不是说没见过的吗?” 钟紫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伸手指着钟瑜,恨道:“你!你套我的话!这怎么能算!” “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逼你说的,怎么不算?” 钟紫蕾气得指尖都发了抖,硬着头皮大声道:“老夫人问的是今天失窃的事,我是之前见到的,今天自然不曾见过!” 眼见她已然乱了阵脚,钟瑜便趁着她这语无伦次的时候继续问道:“哦,那你又是何时在何地见着过这手钏的呢?” 钟紫蕾正准备胡乱编个时间,钟瑜含着警示的目光狠狠的朝她看了过来,绷紧了声线道:“钟紫蕾,你想清楚了再说,这祠堂里的香火不能断,日日里都有管家和刑婆婆安排人去看顾,若是你说的时辰里有人在那,却没瞧见你,这谎可就圆不上了。” 钟瑜其实也不知道这山庄里的规矩,只是怕钟紫蕾一个胡说便无从对证了,便这么诈上一诈。 果然,钟紫蕾话含在嘴里,吞吞吐吐了半天,脸憋的通红,最后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坐实了她今日偷盗的嫌疑。 钟紫蕾答不出,便转移话题道:“先别说别的,帕子的事你和茜妹妹还说不清呢!” 一直在旁作壁上观的肖宛荷轻笑了一声,朝着肖夫人和老夫人道:“祖母,母亲,我们肖家向来重视德行,最是容不得偷盗之事。 这钟五小姐和钟六小姐没有帕子,而钟四小姐又解释不清自己何时见过手钏,她们三个都有嫌疑,再分辩下去也是无益,不如宁枉勿纵,一并担了这责任。” 钟家几女同时皱了眉,显然都不愿意去背这个不白之冤。 本来安静的坐着的钟紫茜缓缓起了身,朝着在座的几位长辈柔柔一拜,道:“老夫人与夫人明鉴,午时没有人来通报失物,那么这手钏应是午后才丢的。 茜儿今日午后一直待在闻笙轩中不曾出门,直至方才被传唤了来厅堂用膳,这一点闻笙轩中的下人均可以作证。” 肖宛荷嗯了一声,她的目标本就不在钟紫茜。 今日的局势不管是谁设下的,于她而言都是帮了一个大忙,不仅能让之前冒犯她的钟紫蕾受到惩罚,更能让世子看清钟瑜不过是世俗中一个平庸甚至是无德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他上心。 真是一箭双雕。 回过头来看着钟家几女,肖宛荷的目光瞟在钟紫蕾和钟瑜的身上,道:“那你二人呢?” 钟紫蕾之前在宫中便曾与她结怨,这会儿怨毒的瞪着她,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道:“我曾去院子里逛了会儿。” 钟瑜平时怕惹麻烦都不怎么出闻笙轩,但今日倒确实曾出去过,实话实说道:“午后我因着天热,想食些解暑之物,曾出过闻笙轩到厨房去取绿豆汤。” 听着钟瑜也没有不在场证明,钟紫蕾松了一口气,睨着她道:“可别是走错了屋,厨房没去成,倒是进了祠堂吧?” 钟瑜平静的回视着她,淡淡的道:“山庄这么大,庄里的下人也多,我去了哪你去了哪,可不是嘴红口白牙一张一合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说着,她也起身拜了老夫人和肖夫人。 “闻笙轩里的事多是由刑婆婆打理,烦请老夫人与夫人恩准,令刑婆婆到场,许是会有新的证据助力真相大白。” 肖夫人这时其实已有些累了,她对钟家女儿印象向来不好,这时也不觉得冤枉了谁,倒是有些想就此作罢。 肖宛旭一见母亲的脸色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再看身边的世子,他眼中带着欣赏,神色也比初时轻松了许多,显然对钟瑜的表现十分满意。 这场戏摆明了还得接着让他们唱下去。 肖宛旭道:“祖母、母亲,这事关系着两位小姐的名声,一旦背上了偷盗之名,只怕后半生都抬不起头来,还是应分辨清楚再做定夺为好。” 肖夫人仔细思虑了儿子的话,颔首道:“吕管家,去请你媳妇过来吧。” 刑婆子来的很快,钟瑜待她和在场的人行了礼,道:“还请让我与刑婆婆问上几句话。” 肖夫人应道:“好,你问吧。” 钟瑜于是将她来之前发生的事大概的讲了。 “……是以现下蕾姐姐与我各有疑点,夫人一时也无法判定。 虽是夫人宽宏,东西既已找到了,便有意宽宥我二人,可我二人也间必有一人会因此而蒙上不白之冤,此后背负偷盗之嫌。而另一人居心叵测,不仅大不敬的偷盗先人之物,还意欲诬陷加害姐妹,却也因着夫人的仁慈而得以躲过一劫,无需受到任何惩罚。” 钟瑜边说边缓缓向她行近,最终在她身前站定,双目紧紧的凝视着她,恳切的道:“刑婆婆,闻笙轩的事是归着您掌管,还请您帮助我们回想下,便是诸如是否有人见着了我二人,当时是在哪儿,什么时辰,或是那方帕子,是否有人见过,会不会是茜姐姐的丢了被人拾了去,还有那手钏,可曾有人见过类似的出现在闻笙轩里,当时是在哪。” 钟紫蕾看了刑婆子一眼,心中盘算着这个老太婆平时烦的很,好在自己这次小心,没让她遇上,不然现下可是麻烦大了。 刑婆子应声说是,道:“容老婆子想想。” 钟瑜其实比钟紫蕾还紧张,她这是在赌。 往日里肖家的夫人们待这山庄里的下人都是极为亲厚的,尤其是管家夫妇,祖上便是肖家的奴仆,极得肖家的信任,就连公子们也敬他们是长辈很是礼遇。 可钟紫蕾在自家的宅院里嚣张惯了,又是个向来不动脑子的,在她的眼里下人便是贱奴,如今到了山庄虽是没再动手打骂下人,却也是刁钻刻薄,言语间时有训斥,没少耍主子的威风。 山庄里的下人头一回见着这样无礼蛮横的,一个个怨声载道,暗地里和刑婆子抹眼泪的婢女也不在少数。 这些吃了苦的下人们都是跟着刑婆子多年的熟人了,她看在眼里怎会不痛在心里。何况不仅闻笙轩里伺候着的下人们总要受气,便是刑婆子自己也被当面讥讽过几次。 其实钟紫蕾的罪行已然摆在了面上,只是还欠缺个得当有力的证据。 刑婆子是个聪明人,她定能领会自己的意思,钟瑜在赌的便是刑婆子是否会迈出这一步,给出这个压倒钟紫蕾的最后一个证据。 刑婆子抬头看了一眼钟瑜,又看了一眼钟紫蕾,和气的道:“呦,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见过那帕子。前两天喜鹊在院子里拾到方帕子拿来问我,我看着上面绣了个钟字,想着是应是几位小姐的东西,便让她给钟四小姐送了过去。” 钟紫蕾大怒,喝道:“你个贱婢少在这里胡说!” 这般无礼刻薄的话一出,肖家几人均是皱了眉。 钟瑜冷笑着道:“这么看来,蕾姐姐手里应是有两条帕子了。” 钟紫蕾急的真跺脚,一个挺身也站了起来,怒道:“全是胡扯!喜鹊根本就不曾拿过什么东西给我!” 刑婆子对她的出言不逊半点不恼,平和的道:“是否属实,叫了喜鹊过来便知。” 钟紫蕾扬着头,哼道:“叫便叫,我倒要看你到时怎么下台。” 很快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婢女便被带了过来,正是平日在闻笙轩里伺候着的喜鹊。 平日里她没少受钟紫蕾的欺凌,这会儿被她恶狠狠的目光一扫,吓得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钟紫蕾胸有成竹的问道:“刑婆子说你曾拾到了帕子,还交给了我,你说,是不是根本没有此事?” 刑婆子和善的笑着,朝着小婢女道:“喜鹊,你别怕,你说实话,这儿有老夫人和夫人为你做主,没人威胁得了你。你仔细看看桌上那帕子,是不是前日你拾到后我让你交给钟四小姐的那一个?” 尽管喜鹊是山庄小一辈的婢女里最为伶俐的,初时仍是被两人接连追问的有些懵。不过这手钏失窃一事闹了半天,她来之前便大概听说了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她疑惑的看了看刑婆子,又看了那桌上的帕子,又看回刑婆子饱含深意的目光,一来一回间便想明白了这个中的经过。 这半月来所遭受的白眼与刁难,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她轻轻的福了福身,小声的道:“奴确实在园子里拾到过这模样的帕子,后来刑婆婆说让送去给钟四小姐,我便交给了四小姐。” 钟紫蕾一双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显然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钟瑜心里的大石落了地,这才发觉背后一阵汗意。 起身朝着座上的老夫人和肖夫人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她一字一句的道:“还请老夫人、夫人明辨。” 明辨什么已是不必细说,肖夫人长抒了一口气,冷着脸肃然道:“钟家四女在山庄偷盗先人之物,还意欲嫁祸姐妹,不仅毫无廉耻之心,更是居心险恶。 今日你既是在我肖家犯下的错,便按我肖家家规处置,刑婆子,便由你来执行。” 刑婆子道:“是。” 听到要责罚,钟紫蕾猛然回神,目眦欲裂的看着刑婆子和钟瑜,凶狠的吼道:“你们!你们合谋起来陷害我!” 说完她几步跌跌撞撞的朝着世子行了过去,边上的无澜见状正要伸手阻拦,她却停在了几步的距离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钟紫蕾急得满面通红,脑中拼命的回忆着钟紫茜以往的模样,使劲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哭道:“世子,钟瑜联合刑婆子冤枉我,求您帮帮我,我真的没有……呜……” 付久珩眼都没抬,微微皱了眉,显然是连斥责都不屑予她。 边上的肖宛旭鄙夷的从眼角瞥了她一眼,实话说那钟紫茜这副作态倒还有那么几分令人怜惜的美感,但这钟紫蕾平日里蛮横娇纵的,这般姿态只会令人作呕。 他冷笑一声,道:“真是有趣,刑婆婆家里世代在肖家为仆,忠心耿耿,她的性情最为正直不阿,你若是无辜的,绝不可能诬陷你。 再说,她身为肖家奴仆,又有何理由要和钟五小姐联手,害你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钟紫蕾一时绝望,跪着向前一扑便要去抓世子的衣角,却不料世子身侧的无澜身手极好,如何能令得她近身世子惹了他不快,手中宝剑不过一闪,动作都没看清,那剑鞘已经抵在了钟紫蕾的脖颈间。 钟紫蕾身形一顿,抬头朝他看去,气呼呼的伸手猛的一推那剑鞘,便又要扑过去。 这一回无澜没再手下留情,那剑鞘一翻,飞速的在她的肩部肘部等关节处敲打了几下,钟紫蕾这半边身子便又麻又痛,软软的坐倒在地上了,只剩下嘴里还凶狠的喊叫着。 本来默不作声的钟紫桦此时看大局已定,起身几步过来拖住了妹妹,软着声音劝道:“蕾儿,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如今服个软,求求夫人吧。” 钟紫蕾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等冤屈,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什么,眼泪流了一脸都是,双手双脚发疯般的奋力挣扎着,嘴里一声声的喊着有人害她。 肖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威严的喝道:“成何体统!真是半点世家贵族的体面也无!教出来的女儿如此混帐,想来这当父亲的也是其身不正,听说还在肖家手底下做事,这般的品行怕是不妥当。” 老夫人的意思肖夫人自是心领神会,恭敬的道:“儿媳定当将此事与夫君禀明。” 肖老夫人又看向了刑婆子,道:“刑婆子,先将她押到柴房去,再依家规处置,这样的女子不配与我肖家人共食。” 刑婆子这回半点没耽搁,和吕管家对视了一眼,便领着一群下人将嗷嗷嚎叫的钟紫蕾绑了个严实,嘴里也塞了布团,抬着离了膳厅。 第42章 久珩,你这飞醋吃的,我…… 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肖夫人道:“既是事情已经查明,今日晚宴便继续吧,莫要因着个别品行不端的人影响了心情。” 话虽如此说, 众人刚开始用膳, 没多大会儿吕管家去又复返,说是宫里传了消息过来。 肖夫人眼见着老夫人有些不快,便道:“有什么事等用完膳吧, 明日就回京了, 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了。” 一顿饭钟家剩下的三个女儿都心不在焉的, 钟瑜虽是躲过了一劫,心中却半丝快意也无。虽说钟紫蕾是自作自受,可回了钟府, 王夫人未必不会把这股怨气撒到她身上来。 钟瑜暗暗打量了边上面色苍白的钟紫蔓,王夫人面前能说的上话又肯帮自己的, 也只她一个了。 宴席散时已入了夜,肖夫人和女儿一同扶了老夫人回房, 其他人也各自回去了,只余下付久珩和肖宛旭两人在院子里对着月色饮酒。 两人从国事聊到家事,肖宛旭晃着杯水的酒水,赞赏的道:“这钟家的五小姐,今日险中奇胜,赢的真是精彩。我从前只道她是个小官家不吭声不吱气的庶女,没想到倒是有几分智慧。” 付久珩闻言斜过目光去打量他, 见他面带微笑, 眼中尽是赏识,那神态仿佛还在回味她刚才据理力争的那一幕,他面色一凛, 怪声怪气的道:“难得肖大公子夸赞哪个女子,难不成你看上了?” 肖宛旭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番话着实易令人误会,半刻也没敢耽误,放下杯子解释道:“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呐,久珩,你这飞醋吃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说完还不厚道的笑了两声,付久珩也没与他计较,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执着。 肖宛旭意味深长的看向付久珩,笑道:“钟家那丫头可知晓了?” 虽是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可显然付久珩听懂了,他执杯的手指摩梭着杯沿,红唇轻启:“还不曾。不过既是连你都看出来了,想来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肖宛旭对他的坦诚颇为意外,按说主子儿女情长的私事本不是下属该过问的,只是两人多年相交情谊,既是君臣又是挚友,只是却也没想到世子竟这般大方的承认了。 如此这般,看来世子是有意将这桩心事搬到明面上来了。 肖宛旭爽朗的笑了几声,打趣道:“可终是解了王爷心头一大忧患了,眼下这事都快成了南方三州第一要务了。前面王爷送你的那些绝世美女,你也不甚上心,再不纳个女子入门,王爷都要怀疑到无澜和我的身上了。” 付久珩一记眼刀过来,伸掌朝他肩头拍去,肖宛旭倾身一避,随后出拳反击,两人从椅上缠斗到院中,均是武艺上乘的两人几招之内也分不出个高下。 肖宛旭见付久珩手下不留情,笑呵呵的道:“下手可真黑,不玩了,大夏天的比武太热了。” 付久珩一个旋身潇洒的落回座位,扫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自找的。” “说来这事你可要和她说说,也让她欢喜一下?” 付久珩沉默,倒似有些顾虑。 肖宛旭饮着杯中的酒水,道:“明日便回京了,她家你也瞧见了,那几个姐妹若知晓了你的心意,只怕容不下她。这姑娘谨慎着呢,到时你要单独再与她见上一面只怕难了。要不,我帮你唤她过来?” 付久珩不语,但是也没反对。肖宛旭便自行替他做了主,起身唤了无澜过来嘱咐了几声。 钟家这边钟紫桦听了此事要祸及父亲乃至全家,散了宴席便亲去了主院里向老夫人和夫人哀求,因而只有三个女子回了房。 钟瑜厌恶满身的酒气于是先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出来的时候隔壁钟紫茜的屋子已是漆黑一片了,再看自己的门口,正站着忐忑的钟紫蔓。 钟瑜正好也想找她,便请她进了屋。 钟紫蔓一脸担忧,钟瑜让她坐她也不坐,满面愁容的绞着那绣着“钟”字的手帕,好半天才开了口:“瑜姐姐,我知晓今日之事是蕾姐姐对不住你,我、我也没脸找你商量,可是我心里难受,实在是不知道和谁去说了。” 钟瑜给她倒上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下便了然了。 “你现下首先是忧心嫡姐受罚,其次还觉得对我有愧,而且也担心这事之后我哥哥对钟家女儿的偏见更深,我说的对吗?” 这番话说到了钟紫蔓的心坎里,她重重的点了头,大眼里全是落寞:“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谁做下的,谁受着呗。 钟紫蔓头垂的低低的,刚才在膳厅的时候虽然她一直不是被怀疑的对象,可心中的痛苦挣扎半点不比别人少。 于亲,她希望自家姐姐没事,可于情,她又希望钟瑜不要被自家姐姐冤枉。 偷盗是大事,眼下只怕蕾姐姐定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而这还没完,肖老夫人都发了话,只怕这祸事还要延伸到父亲那去,届时全家都跟着遭殃,父亲平日再纵容她,只怕这回也是要大怒了。 而钟瑜这边,今日之事一传出去,必定会进一步加深谢琰对钟家姐妹的不满,以往她还能死皮赖脸的去接近他,往后他再见到她,不啐她几句便已是他宽仁了。 钟紫蔓越想越是绝望,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也不出声,只伸了手自己去抹着泪水。 钟瑜饮了口茶,等她情绪稳定了才道:“你姐姐的事我无能为力,她偷的是肖家的东西,责罚的权力本也不在我这,我想你明白,我和你一样没什么能做的。 而我自己,你不用对我愧疚,做错事的不是你,我不会怪你。至于哥哥……” 说到这,果然见钟紫蔓抬起了头。 “哥哥一向疼我,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听说了我被姐妹陷害,要不对你心生芥蒂也难……尤其,我现下得以洗脱罪名,其实还没什么事,但回了京后,主母她……蕾姐姐受了这么多苦,她爱女心切怎会不迁怒旁人,若是我无罪受罚,哥哥一定很是心疼难过。” 能不能在回京后全身而退,便看这一下了。 钟紫蔓深吸了一口气,急急的道:“这当然是不能够的,瑜姐姐你本无过错,我怎会看你无辜受罚,若是母亲当真迁怒,我定会阻拦!” 钟瑜回视着她,端详着她眼中的情真意切,问道:“真的吗?” 钟紫蔓点头如捣蒜,道:“当然!从前是我不懂事,现下瑜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钟瑜心中大石落了地,暗自悄悄的道:哥哥对不起啊,情势所逼,不得不出卖你的男色了。 “嗯,我想哥哥若是知道你帮我说话,定会觉得你和其他人不同的。” 想到谢琰,钟紫蔓忍不住嘴角带了点笑意。 钟瑜见她这一副痴心的情状,便又和她聊了会儿谢琰的旧事,最后亲自送了她回房。 送了小姑娘钟紫蔓进屋,转身本来要回去,便见院里又进来个人,正是之前的刑婆子。 钟瑜几步上前,朝着她一拜,感激的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钟瑜日后若有机会必当相报!” 刑婆子连忙伸手扶她,嘴里道:“这可使不得,您是主,我老婆子是个下人,哪有您拜我的规矩。” 钟瑜摇摇头,眼中盛满了感激之情,真情实意的道:“不,今日若没有您,我大抵是活不下去了的。” 刑婆子还道她是客气,笑了一声道:“这偷盗虽说是重罪,可老夫人和夫人到底还是仁善之人的,怎会要人的性命呢,多不过是受些身体上的刑罚长长记性罢了。” 钟瑜嘴角带了抹苦涩,轻道:“婆婆您不知,今日若我真背了这偷盗之名,肖家虽不会要我的性命,可他日回了钟家,只怕也是活不下去了的。” 钟瑜于是将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的给刑婆子讲了。 “今日老夫人震怒,这事发酵起来只怕父亲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府里的主母本就不喜我,我亲娘又不肯维护我,而父亲最在意的就是他的仕途,我甚至不敢想他一怒之下会如何责罚于我。” 刑婆子没想到钟瑜在家里如此艰难,不由跟着叹了一声,问道:“那五小姐当时是如何笃定老婆子我会帮这个忙的呢?” 钟瑜笑了笑,道:“这山庄里谁人不知刑婆婆为人最看不得恶人得逞,其实今日之事偷盗的人是谁本是已明了的,只缺一个将她定罪的确凿证据而已,我相信婆婆定不忍心看着恶人因此而逍遥法外的。” 刑婆子也轻声笑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今日之事,钟紫蕾算是冤枉的,但也不算冤枉。 先是帕子一事,喜鹊并不曾拾过什么东西,当然也没奉命交给过钟紫蕾,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一场戏而已。 彼时刑婆子入了内,听了钟瑜一番话,心下明白若是她什么都不做,这事便会继续没有定论,最终大概率两个小姐一同担了这罪名,既是两人都要罚,这惩罚自会衡量着减轻,甚至不罚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钟紫蕾明显便是这偷盗之人,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闻笙轩内的熟人们所受的苦,还有自己受到的刁难奚落,她如何忍得让钟紫蕾就这样逃脱了惩罚。 于是她便编排了那一段话,还叫了喜鹊过来,好在喜鹊向来机灵,又恨极了这些日子总是责罚她的钟紫蕾,当下毫不犹豫的接住了话茬,将钟紫蕾拾了别人帕子的事做了实。 而这些都在钟瑜的意料之中,她起初并不确定刑婆子会否帮忙,现下来看还好她赌了这一局。 第43章 这怎么听怎么像……某些…… 钟瑜回身朝着闻笙轩里间的屋子看了眼, 朝刑婆子道:“婆婆,你我此处交谈只怕不妥,不如随我移步去外面吧。” 钟紫蔓还在屋子里, 钟紫桦也随时可能从院外回来, 自己和刑婆子相谈甚欢的这一幕若是被瞧见,可要说不清了。 刑婆子摆摆手,道:“说来我是奉了命才过来的, 世子在院中饮酒, 现下有些醉了, 无澜大人让你过去帮照看着些。” 钟瑜疑惑道:“肖大小姐不是在吗?而且不是有伺候的人在吗?” 刑婆子有些为难,其实她也不明就里着,大公子和无澜都在, 怎么就轮到叫钟五小姐过来帮忙了呢,她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和钟瑜二人打的配合被识破了, 可看着大公子和无澜的样子又不像。 “今日宴席上老夫人也饮了一杯,大小姐在帮衬着照顾老夫人那边, 至于下人们……世子金玉之身,哪是我等粗俗之人近得身的。” 见钟瑜不出声,刑婆子不明白她犹豫些什么,只是她不应下自己也没法去复命,便开口劝道:“我家大公子特意说让你去,你若不去,待会他若是亲自过来, 你也还是得去的。何况你家跋扈的嫡姐这会儿在柴房里关着, 嫡兄在老夫人院外跪着,你怕什么。” 刑婆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钟瑜嗯了一声, 道:“那我随你去看看吧。” 待到了前厅,付久珩正带着微醺靠坐在椅上,眼睛轻微的闭着,边上站着无澜,哪还有肖宛旭的影子,便是下人也没见着一个。 “见过世子。” 付久珩抬着带了醉意的双目定定的看着她。 钟瑜又道:“听闻世子酒醉,可要吩咐了厨房做些醒酒汤?” 付久珩极轻的摇了头:“无妨,我坐上片刻便可。” 徐城的夜凉爽舒适,夜风徐徐的吹过,钟瑜鬓边的几缕碎发随风飘忽着,弄得她脸颊上痒痒的,不由伸手去捋了捋,将那几缕碎发理在了耳后。 付久珩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她在凶险中辩驳着的倔强模样来,那样镇定自若又机智敏锐。其实他本已做好了打算,若是她落入了他人的圈套不能自证清白,那么他自当挺身而出。 但是她没有,她不仅用了最快的速度从变故中回神,还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洗脱了冤屈,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无澜见世子盯着钟瑜出神,心下了然,出声道:“劳烦小姐陪同世子坐上片刻,夜风凉,我回去为世子取件披风来。” 钟瑜看着眼前这醉眼迷离的美人,这不又又又剩自己和他独处了吗?还是喝醉了的他…… “还是我去吧,世子虽是武艺高超,平时还无妨,如今酒醉,若是如平川途中一般忽然遇上什么歹人,只怕我难以护得世子周全。不如无澜大人留下,我去将披风取来。” 无澜脚下一顿,这话说的令他有些不知如何反驳,世子的酒量他如何不知,现下这点醉意自然多半只是面上的,他说去取披风不过是借个说辞而已。 钟瑜于是趁着他这哑了的一瞬,福了福身,道:“世子稍等片刻,我这便速去速回。”说着便转身一溜烟的不见了身影。 -- 肖宛超来徐城的初时是心心念念钟紫茜的,只是后来老夫人多番警告,他也不敢造次。后来钟紫茜跟着世子上了山,他便将目光放进了徐城内,经常日夜的不着家,一身的脂粉气,倒也将钟紫茜忘到一边了。 谁知这天晚宴这个小美女饮了酒,愈发娇媚的模样引得人心痒痒的,倒让他又来了兴致,晚间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还是按捺不住往钟家住的闻笙轩去了。 现下里这小美人的哥哥姐姐都不在房里,肖宛荷那丫头在老夫人院子里,自己那个大哥也在陪着世子,真是万事俱备的好时候。 满心荡漾着他晃了过去,躲在门口的拐角处,正琢磨着要如何才能一亲芳泽,没多大会儿却看见钟紫茜独自一人从院里出来了。 她穿了一身黑灰色的斗篷,大热天的捂的甚严,很是奇怪。他本想上前搭讪,却见她躬着身子倒着小碎步快速的行着,时不时停下四处张望,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肖宛超想看看她到底想搞什么鬼,便在后面悄悄的一路跟着,行到了世子的院前,她的身影消失了门内。 这可把他气的不轻,人人都说世子薄情寡欲,南安王为着这事甚是发愁,竟原来都是假的吗?看来这世子明着端着一副禁欲的翩翩公子模样,实则暗地里挑着妩媚艳丽的下手,原来是嫌弃那些大家闺秀清淡。 这般想着,肖宛超觉着没能尝到钟紫茜的滋味虽是有些可惜,却也不敢和世子争女人,摇了摇头便想回去。 刚走两步,又顿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得趣处,眼里带着些轻挑轻浮,一手抹了抹嘴角,邪邪的笑了,回身瞧了眼那院子,悄悄的又摸了回去。 他这些年阅女无数,只一眼便瞧的出钟紫茜这个女子骨子里可骚|气的很,也不知她在床榻间会是如何销|魂,便是想想都觉着身子酥了。 揣着这个想法他偷偷的溜了进去,因着世子不喜欢外人,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宿在别处,只固定了时辰来打扫,此刻也不见内里有什么人。 他进了内院左右望了下,便朝着世子的房间过去了,只见那房间门窗紧闭,内里也没点灯,他踡在墙边细细的听着,却是一片寂静,哪有什么郎情妾意的春|宫戏可给他听。 肖宛超站直了身子,沿着窗缝试着看了下,却是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整个院子都安静的不像话。再一细想自己也是傻了,世子和大哥去了院中饮酒,这会儿只怕还没回来呢。 何况若是世子在,无澜早就在他进院的时候拦下他了,又怎会让他一路行至窗边。 那钟紫茜又哪去了呢? 莫非这小蹄子发现自己跟着了,故意进了世子的院子想甩开他?那可真是差点便上了她的当了,好在他跟了进来。 肖宛超嘴边复又挂上惯有的那抹轻挑,伸出手缓缓推开了门。 夜风缓缓的吹入,撩起了床榻间飘逸的纱帐,翻飞的薄纱间隐约卧着一名女子,她脸上带着醉意,双颊酡红,美目带着媚意迷蒙的半睁着,平日里穿在外面的丝衣落在了地上,雪白的香肩与玉背在月色中明晃晃的,一身罗裙也松散开来,胸口丰满的曲线因着松了束缚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床上的人儿看着门口的男子,因他是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可她心里知道这是她满心期盼的那人,伸手撩了裙摆露出了修长的大腿,口中娇声说了句热。 -- 世子的院落有专门放物品的屋子,钟瑜在里取了披风出了门,隐隐约约似听到些响动,还以为是世子又派了什么人过来,行到院中一看,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侧耳倾听,那声音好像是女子压抑的哭声,时不时夹杂了几声叫喊和男子的粗喘,似乎是从世子的内室传出来的。 这怎么听怎么像……某些少儿不宜的场面呢?也不知是哪对野鸳鸯胆子可是真大,竟敢在世子的房中行苟且之事。 钟瑜一时尴尬无比,耳边却传来了女子的哀求之声,似乎好像她也不怎么情愿。这一回她更是僵在了那,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她家的好妹妹钟紫茜吗? 钟瑜起初想到的便是她平日里诸多的排挤,还有今日宴上的事,自己蒙冤未必没有她的功劳。于是抬腿就想走,可是没几步,又有些犹豫。 今日扔下她不管,钟紫茜这一生便毁了。钟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强大的心脏,日日里对着自己曾见死不救的妹妹还能无动于衷,何况钟紫茜若失了清白,施氏爱女心切,也不知会不会迁怒同行的她。 而相反若她今日出手相救,也许日后这事便能成为自己的一个筹码,换来钟紫茜对自己的顾忌。 闭了闭眼,钟瑜叹了口气,几步跑至门前猛的一推,门竟没上锁,咣的一声弹了开来。 月光倾泄而入,昏暗中男子将女子按在桌前,女子白皙的长腿搭在桌边,只余些称不上是衣衫的布条挂在身上,身上的男子倒是衣冠完好,正起了身朝门外看过来。 钟瑜快步冲了进来,桌上的钟紫茜满脸泪水,和平日里她梨花带雨的哭法不一样,此时她万念俱灰,又怕又绝望,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完全和美挂不上边。 钟瑜只瞧了一眼,连忙脱了外衫罩住她,扶着她起身。 肖宛超看着两个姑娘家,抬了一腿踩在桌边的椅子上,不慌不忙的倾身上前,伸手来挑起钟瑜的下巴,邪邪的笑道:“怎么,五小姐这是也想加入吗?我倒是不介意。” 钟瑜往后一躲避了过去,满脸厌恶的道:“肖二公子且快些从这里离开!若是闹了出去,只怕你也不好过!” 肖宛超浑然不在意,起身便去关门:“这你可错了,闹了出去更不好过的是妹妹你。我有什么,最多不过被训戒一番,后院里再多个美娇娥而已。今日成全了我,我必不会声张,往后也定不再纠缠,你不说我不说,又有何人知晓。 哈哈,我今日何等荣幸,竟能同享二美,可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见他回身便要解衣,钟瑜怒喝一声:“肖二公子!世子很快便会回来了,只怕你非但来不及得偿所愿,还会白白受了责罚!” 肖宛超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我还是更中意茜妹妹,但你这唬人的小样倒也挺可人。” 眼见他一步步逼过来,钟瑜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并非骗你,你可有想过我为何会出现在世子的院中?” 肖宛超停下脚步,他倒确实没想明白,怎么钟五忽的出现坏了他的好事。 钟瑜连忙趁胜追击道:“我会出现在这里,便是因着世子酒后夜风中受不住凉,令我来取披风。我因着第一次来,挨间的找花了好些时候,这会儿世子想来已经等的急了,即便没亲自回来看看,也定是已再派了人过来了!” 肖宛超的目光落在钟瑜手中的披风上,那确是世子的没错,她这一番说辞也确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眼神飘向钟瑜怀里衣衫不整的美人,他虽是不甘心到嘴的肥肉飞了,却也心知钟瑜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怕转眼便会有人再来院子,届时他不仅好事未成,事迹败露了只怕祖母和父亲那边也不会令他好过。 于是他笑眯眯的朝着钟紫茜道:“今日暂且先放过你。” 说完肖宛超便急急的闪身离去了,钟瑜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追到门前四处看了下,见他确已离去,连忙回过身来扶起哽咽的钟紫茜,正要带她坐下,却是手臂上一紧。 钟紫茜这会儿脸像被泪水洗了一遍,声音也嘶哑了,抓着她紧张的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世子是不是要回来了?快,快带我离开,不能让世子见着我这副模样!”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她那将来当嫔妃的美梦呢。 钟瑜叹了口气:“半真半假,不过你放心,世子一时半刻应该不会过来。”世子坐着醒酒,身边又只无澜一个,想来无澜是不会放他一人在那自己过来的。 钟紫茜还是不放心,一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道:“不行,还是先离开再说。” 钟瑜看着她这身遮不上什么的“衣裳”,想了想道:“不然你穿着我的外衫,我先带你到别的屋子去,即便世子回来了应也是见不着你的。等我去寻了新衣裳给你,你再出来。” 钟紫茜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撕得破烂的衣衫,只得点了头。 钟瑜带着她去了那间放衣物的屋子,找了个柜子帮她躲进去,随后便一路飞奔着回了闻笙轩,取了衣物便飞快的跑了回来。 钟紫茜在内里换衣服,钟瑜在边上守着,钟紫茜的身材是极好的,其实也怪不得肖宛超兽|性大发,便是她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钟瑜虽然没问,不过肖宛超完好的衣衫和钟紫茜洁白无瑕的身子都说明了,她出手的还算及时。 钟紫茜整理好了衣衫出来,脸上红肿的两只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钟瑜帮她把那灰色的斗蓬穿了上,道:“你赶紧回去吧,莫让人瞧见,我去把那屋子整理整理。” 钟紫茜别无他法,此时只能选择信任钟瑜,点了点头便出了院子。 钟瑜回了世子的房里查看,内里处处凌乱,不难看出之前这两人显是有过一翻撕扯的,其他的倒还好,只是床上的床单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怎么都说不过去。 钟瑜理好了东西,又把床单扯了下来,行出门去寻了下人,只说是自己提着灯帮世子找披风,不小心灯油洒了上面,着人去换了一床新的来。 急急忙忙处理好了一切回到前厅,世子和无澜却已经不在了。 钟瑜找了下人来问,说是肖大公子去而复返,好像正是之前晚膳时来的消息,边境有要紧军情,宫里等着世子回信,世子便与肖大公子一同先回房了。 钟瑜心道这酒醒的倒是够快的,刚才还醉眼迷离的,这一会儿就清醒的能处理国事了。 不过不用再应付他她倒是也乐的轻松,回了闻笙轩,内里一片安静,她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刚路过钟紫茜的房门,便听得轻轻的一声咳,然后门缓缓的开了一小缝。 钟紫茜此时状态已然好了许多,神色已恢复如常,头发微湿,看来是刚洗了个澡。 她倚在门边,紧张的看着钟瑜:“瑜姐姐,一、一切可收拾妥当了?” 钟瑜点点头,她一直提着的这口气才放下,拉着钟瑜进了屋,她伸头在外间左右瞧了,然后把门关得紧紧的,回身双手握住钟瑜的手,感激的道:“瑜姐姐,今晚多谢你了。” 若非恰巧钟瑜路过救了她,现下她已然被肖宛超糟蹋了,又如何能再嫁一个好人家呢?最好的出路便是肖宛超大发慈悲的收了她去,可是肖宛超为人好色花心不思进取,不仅后院妻妾无数,外面还有好多红粉知己,跟了他岂不是可惜了老天让她重生一遭。 这倒是钟瑜头一次在这位绿茶婊属性的妹妹的眼里看到些对自己的真心实意,安抚的道:“无妨,好在我正巧路过,方才真是凶险,你如何会与他一同出现在世子的房中呢?” 钟紫茜面露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眼神闪躲着不说话。 钟瑜于是想到自己出门时钟紫茜的房间便已是黑的了,钟紫茜离开闻笙轩应是在她出门前不久,时间上一算,她应该是出门后便直奔了世子的院落的。 那么她为什么去世子的房间呢?明明世子与肖大公子在前厅吃酒众人皆是知道的,她去一个空着的房间做什么呢? 有什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钟瑜看向钟紫茜的目光中涌上了惊讶与不屑。 饶是钟紫茜做的出这样的事,却也为自己这豁出去的行为被人发觉了而有些羞耻,面上窘迫难堪,微微低下了头。 “茜妹妹,你、你……胆子也太大了。” 钟紫茜忽的有些气急败坏,红着眼扬头道:“可我有什么法子?眼看便要回去了,这一路上我都不得亲近世子,明明娘让你帮我,可你做过什么?你出过一点力吗?现下我自己想办法了有什么不对?” 钟瑜冷漠着一双眼静静的看着她,随后嗤笑一声道:“世子不喜欢你还能怪上我了?他若是喜欢你,我拦都拦不住,他若不喜欢你,我把你脱光了扔在他面前只怕也是嫌弃!” 钟紫茜脸上一阵红白交错,嘴唇微微的抖动着,哽咽着恨道:“明明能成功的,就差一点了,世子吃了酒,待他回来看到我……明明……谁知道这个可恨的肖宛超,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钟瑜心道这话说的倒是对,上辈子他被她使计给害死了,说起来还真是她上辈子欠了他的。 钟瑜哼了一声,不知道钟紫茜哪来的自信,觉得世子见着她衣不蔽体的躺在自己的床上便一定会意乱情迷,而不是着人把她轰出去。 其实钟紫茜此法大有不妥,这付氏子嗣凋零,南安王在儿子满十四的那一年便开始张罗为他娶妻纳妾,这些年衣冠不整的美女只怕世子见的多了去了,若是那么容易便能勾引他,也不会到现在身边一个妻妾也没有了。 这般的行为,只怕不仅不能达成目的,反会惹怒了世子,宣扬了出去了还会落得个不洁的名声。 钟瑜张了张口,还是决定把这些话咽了下去,钟紫茜眼里向来没把她当成姐姐,钟瑜自然也没打算把她当妹妹。 钟紫茜柔柔的朝着她一福,红着眼圈,一副弱不禁风的惹人怜惜的模样,道:“瑜姐姐,此事还要劳烦你……莫要与任何人提起。” 这个妹妹是个什么货色钟瑜自然清楚,她现下一副小白花的模样可是不值得同情的。钟瑜冷漠的端详着她娇弱可怜的面容,道:“那妹妹你先说说吧,你又是何时将那串手钏放到我房里的。” 钟紫茜脸上柔弱的表情有些拿不住了,她僵了僵,随后一脸天真的问道:“那手钏不是蕾姐姐偷了陷害于你的吗?” 钟瑜笑了几声,那夹着不耐的笑听起来极为讽刺。 “行了,钟紫茜别装了,累不累。” 钟瑜边说边走到了桌边,缓缓坐了下来,云淡风轻的道:“比起我钟紫蕾更恨的是你,何况我今天午后我饮过绿豆汤便整了行李,那时还没见着这手钏,定然是之后放进来的。可之后我便不曾离开过房间,思来想去,也只有晚膳时候在我之后离开闻笙轩的你有这个机会了。 我猜,这手钏确实不是你偷的,只是你午后却在自己房中发现了,猜到这内里定有文章,便趁我先离开的时候转头塞进了我的枕下,我说的对是不对?” 钟紫茜脸上的天真渐渐的收了,也没了姐妹情深的模样,她仔仔细细的将钟瑜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她一次,最后冷着一张脸道:“你想如何?” 钟瑜冷哼一声,一双眼凌厉的射向了她:“我想如何?该是我问你想如何才对。” 第44章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不…… 钟紫茜不语, 在钟瑜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一番思量后,道:“钟瑜, 我与你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这句话, 她偷偷观察着钟瑜的反应。 钟瑜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一副淡漠到极致的样子,揶揄道:“怎么, 你的名声就只值这点?” 钟紫茜垂了目光沉思, 其实这手钏被盗一事, 也不是不能再查下去的,今晚在宴上钟瑜没将午后行程的细节往外说,想来便是等着现下来要胁自己的。 若是她出来作证钟紫蕾没有时间放手钏, 那么这放手钏的人便只能是自己,如果钟紫蕾到时眼见不能翻身, 拼着鱼死网破承认了自己偷盗手钏,只是东西却不是放在钟瑜枕下的, 那么自己将手钏移位陷害姐妹的事便也藏不住了。 虽然她没有偷盗,可拾到失物没有交出来,反而放到了他人处,自然是有连带罪责的。 还有今日之事,钟瑜救了自己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个把柄在手中。她今日险些被肖宛超玷污,此事若传扬出去, 只怕她名节尽毁, 即便是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在世人的眼中她也不再是完全清白的姑娘了。 钟紫茜深深一呼吸,站起身来, 道:“好,手钏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今天又是你救了我,往后但凡你不愿的事,我绝不会再勉强,也不会背后暗地里做手脚,在娘亲面前,我也会尽力帮衬你,直到你我出嫁为止。 而你也要遵守约定,将手钏的事还有方才见到的全部都烂在肚子里。” 钟瑜满意的点了头,爽快的道:“好。” 钟紫茜眼中尽是戒备,紧紧的盯着她,缓缓道:“你得发誓,毒誓。” 钟瑜也站了起来,与她对视着,一字一句的道:“我钟瑜,今日立下誓言,只要钟紫茜信守刚才的承诺,手钏和刚才世子房里的事,我绝不会与他人提及,否则此生病魔缠身,不得善终!” 钟紫茜这才收回了目光,两姐妹既已说开,便也没什么客套话再说,天色已晚,钟瑜朝着门走去准备离开。 经过了此事,以后在钟家倒是可以过的舒坦些了。 钟瑜刚开了门,便见钟紫桦从大门口一瘸一拐的迈了进来,也没看见她。钟瑜于是退回了身去,将门关成了一条缝,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响。 钟紫桦弯腰揉着膝盖,口中喊道:“蔓儿!” 钟紫蔓闻声从房里出来,见兄长踉跄着赶忙过去搀扶,担心的问道:“哥哥,他们莫不是、莫不是打你了?” 钟紫桦借着她的力往院子里走着,摇摇头道:“没有,是我跪了快两个时辰,膝盖都要碎了。” 钟紫桦本就有些胖,身子重,跪久了更是难受,起来的时候差点又趴下。 钟紫蔓扶着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问道:“蕾姐姐的事怎么样了,老夫人和夫人可答应了网开一面?” 钟紫桦唉了一声,满脸的颓丧,道:“我连老夫人和夫人的面都没见着,跪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肖大小姐出来了,说依着老夫人的脾气,便是跪上一晚也没用,我一想我这腿别说一晚了,再多一个时辰怕是都要废了的,也只能先回来了。” “那你可有打听到蕾姐姐如何了?” 钟紫桦一边揉腿,一边道:“肖大小姐说,在肖家偷盗是容不得的,若是下人便要卖出府去,若是主子,也要掌嘴二十,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蕾儿不是肖家人,跪祠堂便免了,这掌嘴……这会儿想来已经罚过了。” 钟紫蔓点点头:“还好,只是点皮肉伤。” 钟紫桦凄惨一笑,道:“好什么,这伤在脸上,蕾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只怕比杀了她还难受。何况经此一事,她这偷盗之名是去不了了,父亲可怎么办……我们跟着肖家来了一趟徐城,不仅没能为父亲拉近与太尉一家的关系,反而害得他得罪了他们。” 钟紫蔓也有些难过,可还是安抚着兄长道:“这其实是小事,也许太尉大人知道了也不会上心呢。” 钟紫桦自嘲的笑了下,没再言语。 片刻后待他觉得腿上好了些,两兄妹便各自回了房,钟瑜才出门回了房。 -- 回程的时候肖家安排了个稍大了些的马车给钟家的几个公子小姐。 柴房里又黑又硬,钟紫蕾一晚上都难受极了,如今坐回到柔软的马车里,再没有了来程时的嚣张。 她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高高的肿着,嘴角也破了口子,哭了一夜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一张脸看起来有些滑稽。 本来她挨了二十巴掌此事便了了的,只是她在柴房咒骂不止,肖夫人听闻后便吩咐了刑婆子教她些规矩。 于是再骂一句,便再打一巴掌,打到三十时她才终于学了乖。 她心中恨极了钟紫茜和钟瑜二人,可是嘴里却是不敢再骂了,只一路上恨恨的看着她们,心里想着回了京要如何和父母喊冤,定要好好整治她们两个。 中途休息之时,几人下了车饮水,钟紫茜拉着钟瑜行至了人群较远处,满脸舒爽的道:“你看她那样子,像个猪头,哈哈,真是出了口恶气,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这傻子现在还以为自己是父亲和夫人的心肝宝贝呢,做下这等腌臜之事,害得父亲丢了仕途,走着瞧吧,父亲不恨死她了才怪。” 钟瑜不搭话,仰头喝水,待低下头时钟紫茜却已经不知去向了,正觉得奇怪,耳边便响起了那惯来轻佻的声音:“啧,怎么走了呀。” 回头一看,肖宛超正将目光从钟紫茜远去的身影上移向了钟瑜,一脸坏笑的凑过来:“平日里只顾着看你家妹妹,现下白日里细瞧着,你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呢。” 钟瑜后退一步,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钟紫茜,前一天她刚救了她,现下明明见着肖宛超过来了,也不提点她一声。 肖宛超笑着向她靠过去,道:“昨日后来我见着世子了,这京中有军情来报,他和我家那哥哥正在一处研究正事呢,你还说他让你回来取披风,小丫头鬼心眼挺多啊,可要知道骗哥哥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着,竟伸出手指欲触碰钟瑜的脸,钟瑜一慌,待得反应过来躲避,已是有些迟了,眼见那手便马上要摸在她脸上,却在半空中被人用力一握,动不得了。 肖宛超侧头一看,随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多管闲事,松开。” 肖宛旭站在他身后,一只手牢牢的握着他那只欲作乱的手臂,面色凝重,严肃的道:“你平日里多荒唐我懒的管你,但这个女子你动不得。” 肖宛超冷笑,轻蔑的移开视线,使力一挣,却是未能挣脱。反倒是肖宛旭见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眉头深皱,手腕使力一扭,带得肖宛超半个身子倾斜着,嘴里也因着忽来的疼痛哎呀的叫了一声出来。 肖宛超于是伸腿欲还击,只是肖宛旭早年随父亲征战,一身的好武艺,肖宛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下便被兄长制服在地,整个身子拧着,痛得俊容微微扭曲。 肖宛旭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我再说一次,不是和你开玩笑,这个女子以后你离的能有多远有多远,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突来的变故钟瑜在一边已经看傻了,这会儿稍稍缓过劲来,怕事情闹大,四处看了一圈,一阵小跑到肖宛荷身边,小声和她说那边的二人打起来了。 肖宛荷顺着方向看了眼,一脸的焦急,立刻抬步行了过去。 那边两兄弟还在对峙着,肖宛超似乎倔脾气上来死不服软,虽被牵制着,嘴上依旧贱笑着:“哟,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人家了啊?” 肖宛旭不欲解释,道:“你只要知道那不是你能碰的人就行了。” 肖宛超挑衅的抬头看着他,嘴边是贱贱的笑意:“我偏要碰呢?” “你敢!” 肖宛荷这会儿终于行到了跟前,见两兄弟剑拔弩张的模样,便道:“祖母在唤你们两个呢,可别闹了。” 这句话当真有用,对于向来叛逆的肖宛超也只有肖老夫人的名号制得住他。 肖宛旭松手放了他,肖宛超站起身来揉了揉被捏痛的关节,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肖宛荷看了眼他离去的影子,回过头来和肖宛旭道:“二哥向来放浪形骸,可今日大哥怎的也如此莽撞,还好祖母和母亲尚未瞧见。” 肖宛旭一边理着起了褶皱的衣衫,一边愤怒又无奈的道:“这个畜牲,竟要调戏钟家五小姐,好在我方才发现了,若是被世子看到了,可要如何是好。” 肖宛荷眼神渐渐落寞下去,半天才道:“世子与她……”开了个头,却又说不下去了。 肖宛旭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一时感慨,上前两步伸手握在她肩头:“荷儿,你值得更好的。” 肖宛荷苦笑:“有雪凝那样光芒四射的在那里,我其实从未妄想过自己得以陪伴在世子身边。只是我不懂,她凭什么,我怎么想都不能参透这其中的道理。” 肖宛旭叹了口气,这个话题怎么说怎么错,只能安抚的又拍了拍她,道:“别想太多了,走吧,别让祖母和母亲等着了。” -- 钟将军这日去上了朝还没回来,夫人王氏和妾室施氏听闻孩子们从徐城回来,早早的在门口候着了。 几人一下马车,王氏和施氏便奔向了自己的几个孩子嘘寒问暖。 钟紫蕾是最后一个下来的,王夫人先前便觉得几个孩子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这会儿看到她下来,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被人打得肿得不成模样的女儿,还没反应过来,钟紫蕾已经一扑到母亲怀里痛哭出声。 “这个杀千刀的钟紫茜和钟瑜,还是那肖家的刑婆子,她们合起伙来害我!她们都要害我!娘亲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王夫人心疼的搂住女儿,眼神狼戾的在钟紫茜和钟瑜身上一扫,还没发问,钟紫桦和钟紫蔓便不约而同的悄悄拉了她,钟紫桦小声道:“娘亲,我们回主院说吧。” 钟紫蕾却不肯,嚎啕大哭的泣不成声,王夫人后面也听不清她说的是些什么,便道:“走吧,先都回去。” 王夫人带着儿女回了主院,钟紫蕾大哭过后也累了,被带了下去敷消肿药。 钟紫桦将这些天的事一一都说了,也包括那天晚上的。 王夫人的脸色越听越黑,没想到女儿闯出这样个大祸来,手都有些抖了,勉强执了杯饮了口茶,这才又慌又愁的道:“这、要是老爷因此被贬了官,我们钟家可要如何是好啊?” 钟紫桦也叹了口气,道:“贬官现下应是不会,只是肖太尉对父亲的印象从此以后便是差的不能再差了,父亲现在跟随的梁大人本就是肖太尉手下的人,现下肯定也会随着太尉大人厌弃父亲,父亲的官场之路只怕从此便难了……” 王夫人伸手抹了两下眼泪,道:“我的蕾儿可怎么办啊,这以后,以后哪家的好公子愿意娶一个有偷盗之名的女子为正妻啊……” 钟紫桦懊恼的道:“娘亲你还有空操心这些,一个女子的婚事算什么,我们钟家的前程都快没了。” 钟紫蔓看看天色,道:“父亲早朝便要回来了,娘亲,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面对他吧。” 王夫人一阵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好了些,朝着贴身的嬷嬷道:“去把蕾儿叫过来。” 钟紫蕾这会儿哭也哭过了,又上过了药,脸上舒服了很多,一进来便扑在王夫人怀里,恨道:“母亲,你听我与你讲,庶出那几个是如何仗势欺人陷害于我的!” 王夫人看也没看她,抬头朝着钟紫桦和钟紫蔓道:“你们都先回房吧。” 两人起身各自出去了,钟紫蔓走到王夫人身边,还是有些不放心,朝着母亲道:“娘亲,待会不论蕾姐姐怎么说,这事儿……您可千万不要怪到瑜姐姐头上啊,这从头到尾我和桦哥哥都在边上看的清楚,这事……不怪她。” 钟紫蕾闻言,一个转身满脸惊奇的盯着她,道:“蔓儿你怎么还向着外人?你姐姐我都被害成这样的,还不怪她?” 钟紫蔓还想再言,王夫人却摆着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屋里的人都净了,王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女儿,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哥哥和妹妹都告诉我了。” 钟紫蕾拉着母亲的胳膊,嗔道:“母亲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女儿可挨了三十个巴掌,那两个小贱人必须得挨上六十个才行!” 王夫人满面冰霜,伸手一把扯下她的手,气道:“你自己惹下的祸事,怪得了别人吗?” 钟紫蕾没想到王夫人不相信她的清白,将身子扭到了一边,愤愤的道:“就是她们和那个刑婆子合手害的我,怎么连母亲你都不信?我根本没收到过什么帕子,那明明是我自己捡的!” 王夫人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心中气她的不争气,狠狠的闭了眼道:“还真是你!” 钟紫蕾眼神灰溜溜的,撅了嘴,嗫嚅道:“我……我就是看不惯钟紫茜狐媚,她总是拿眼神勾搭世子!那天我恰好捡到了那方帕子,我看蔓儿的和我自己的都在,便只能是她的了,就想着,想着…… 我哪能想到,这东西莫名其妙的跑到钟瑜那去了,这本来应是在她那找到了东西,又在了祠堂找到了她的帕子,人脏俱获,万无一失的……” 王夫人无奈的瞪了女儿一眼,训道:“你这个傻的,那小蹄子应是一早发现了多了这么个东西,猜到了有人陷害,便放到了钟瑜那去。 可钟瑜的帕子好好的在家里放着,即便当时没有刑婆子跳出来指证你,这事到了京城也是不难分辨的。” “那她回了家,还不是凭由我们处置?把她帕子一烧,便无从对证了。” 王夫人伸手在她脑门上使力一点,道:“现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这罪名在徐城时便已经坐实了,现在有没有帕子有什么分别。只是我想不明白,这肖家的下人为何要帮着钟瑜呢?” “也许她们一早勾结好了的!” 王夫人思虑着,摇摇头:“这应是不会的,肖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钟瑜一个借住几天的庶女,和她勾结也没什么好处,再说钟瑜起先也不知道你会有这一出。” 钟紫蕾泄了气,哀怨的道:“娘亲,现下可怎么办啊,要不我去和父亲说,手钏本来是放在钟紫茜那儿的,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也有份!” “不可!这事儿现下不仅是你自己遭殃,还连累了你父亲,你若一口应下是你做的,你父亲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钟紫蕾难得的有些胆怯,缩着头道:“这……会吗,父亲他待我一个宽仁……” “那是你平日犯的小错无伤大雅,都是些后院里的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你如今害的是他的前程,是我们整个钟家的未来! 唉,你且记着,一会你父亲回来了,记着平时钟紫茜那模样了吗,不准顶嘴反驳,也不要说怪这个怪那个的,就坚持不是你做的,柔顺着服软哀求,你父亲才会心软。” 王夫人又细细的嘱咐了几句,便听外面有人来报,钟将军已经下朝回来了。 施氏这边拉着钟紫茜进了屋,母女二人细细的唠了许久,除了钟紫茜作茧自缚险些被肖宛超□□的事,她尽数说与了母亲听。 施氏听罢斥道:“虽说瑜儿自小不是和你一处长大的,但好歹是你亲姐姐,你害她有什么好处?” 钟紫茜一脸不以为然的道:“当时的情状那般着急,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放那手钏了啊,离的最近的就是她的房间。何况我也没想到事情这般严重。” 施氏握着手帕的手一摆,道:“摆了,就这样吧,好在也没出什么事。只是我听你这些话,世子他对你……” 钟紫茜一脸无所谓的道:“嗯,现下确是无意的。不过女儿也不打算再做争取了,徐城一行,前前后后的许多事情已经令我看的明白,他既对我无意,便是强求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施氏本就不赞成她将心思放到世子的身上,这会儿终于放了心,伸手拉着她道:“你能这般想便好了,娘正要同你说呢,宫时的贞妃前些时候殁了,说是病死的,可也没听说她得过什么病。那可是和皇帝青梅竹马的情分,如今不也是这般下场。” 钟紫茜嗯了一声,虽说之前她确实动了嫁给世子从此母仪天下的心思,可这终不过是个梦而已。昨天世子房中计谋失败一事,已经令她彻底的从这个梦中清醒了过来。 一个太尉府的后院之争都已令她倦怠,更何况是偌大的后宫?她一无家世,二无世子的喜爱,便是真的用了什么方法嫁了他又如何? 古来史上帝王的后宫,能笑到最后的女人向来是少数。就如同这贞妃,纵使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不也还是惨淡收场。 先前在徐城她时不时总能见着世子,这般倾城仙姿的人日日在眼前晃着,她心中再是明白这些道理,依然很难令自己不去动心。 如今回了京也见不着了,回忆这段行程中世子处处的漠视,冷静了一想,还是趁早收心,把精力放在该放的人身上为妙。 “祝大公子呢?一别半个多月了,也不知他如何了。” 施氏正要说此事:“可急坏了我了,这祝家要给他说亲呢,如今你可算回来了,也收了心,赶紧去修书与他,你们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施氏和钟紫茜这边聊着,钟瑜一人乐得清静的回了自己的小屋,推门便见月圆正低头整着自家小姐的床铺。 听到开门声月圆抬头一看,瞬间满脸的喜悦,笑得露着一口小白牙,几下跑到了钟瑜的面前来。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怎么样,他们在徐城没欺负你吧。” 钟瑜任月圆拉着上下看着,呵呵的笑道:“没有,那边世子和肖家长辈什么都在,主院的那几个为着名声不敢当面欺负我的。你呢,我不在的时日家里可有人欺负你?” “我一个小婢女他们懒的为难我,只是茜小姐屋里的那个妙珍整日里耀武扬威的,一副马上要随自家主子嫁入高门的样子,我实在看不惯。” “你不理他们就是了。” 月圆回身去床底取了东西出来递给钟瑜,满脸高兴的道:“对了,琰公子来信了!” 钟瑜欢喜的接过,仔细看了谢琰的信件,内里大致问了她日子过的是否安好,他已在京中置了宅院,连着月末生辰一同宴请宾客,也请了钟家的儿女。 “琰公子说什么了?” 钟瑜笑道:“月末他生辰会邀请钟家,我们又能见着他了。” 月圆眉开眼笑的道:“那可太好了!啊,还有一个好消息来着,小姐不是吩咐了让我在这段时间想想办法给宋公子送信嘛,这信虽然没送出去,却打听着一个比送信还要紧的事,不如小姐你猜猜?” 钟瑜这会儿的心情很复杂,似乎……不那么想嫁给宋小公子了。可是很快理智又压过了冲动,毕竟眼前的局势并没变,不论想还是不想,他依旧是她现下唯一的出路。 “哦,是……他肯见我了?” 月圆摇摇头,道:“是宋公子的表妹找着啦!” 钟瑜差点翻了一个白眼,无语的道:“这是什么好消息啊,你可不是要气死我吧。” 月圆嘿嘿的笑了声,道:“小姐你听我说完呀,这表妹虽是找着了,可她现下是已经不是宋公子的未婚妻啦。” 想到了那个落入山贼手中的可怜女人,钟瑜没法高兴的起来,淡淡的道:“宋小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不管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宋小公子都是会娶她的。” “哎呦,不是这样,那个表妹和宋公子走失后就被人救了的,之前一直在养伤便没上京寻亲。巧的是这伤养着养着,她和那英雄救美的男子生出了感情,伤好后一直没进京也是因着这个原因。 不过日子久了他们也明白一直拖着不是个办法,前些天便下了决心上京求得宋公子谅解。” 一瞬间柳暗花明,钟瑜笑了笑,道:“如此真是太好了。” 月圆歪着头盯着她的面容使劲的看,直看的她奇怪的摸了摸脸,道:“怎么了?” “嗯……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怎么感觉你没那么高兴似的。” 钟瑜撇撇嘴:“我都笑了还怎么高兴,站起来欢呼吗?” “倒也不是,我说不太清,就是感觉没我想象的高兴。不过也是,这个宋小公子前头拒绝了我们那么多次,也太不识抬举了!只是个进士而已,琰公子可是探花郎,都把小姐当成珍宝般爱护着。要不小姐你便嫁与琰公子吧,莫再理会他了。” 钟瑜扑哧一乐,道:“这哪能相提并论呀,哥哥与我是多年兄妹情谊,自然待我不同。” “那是过去,现下小姐已经被钟家认回了,与琰公子可没有兄妹之名了,而且我看琰公子待小姐也并非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钟瑜抬眼好笑的望着她:“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莫要添乱了。” 月圆原也是顺嘴一说,现下却越发觉着自己当真想出了个好主意,凑上前道:“小姐我是认真说的,你记不记得上一次赶考的路上,琰公子不是曾说过,若与小姐并非兄妹定当求娶为妻,还问了小姐怎么想呢。” 谢琰是考了第二次才中的,第一次赶考之时她还没穿过来,记忆里搜寻了下确实有这么个事,不过原主怎么答的她却想不起来了,显然是当时也当玩笑话听着没往心里去。 “那是多久远的事了,你还记得,那时都还小呢,哥哥随便说说怎能当真。” 月圆歪着头道:“当不当真小姐你要问问琰公子啊。琰公子品行并不比宋小公子差,才学更是要好上许多,又与小姐多年情深意重,老爷夫人也对小姐甚是关爱。这几年小姐你时常怀念旧时谢府的时光,若是能嫁回谢府不是正好吗?” 钟瑜缓缓坐下,目光飘向窗外,脑中却略过原书中她仅仅出场过的两次场景。凭心而论,若非有后面谢琰惹得公主青睐,伉俪情深变成了生离死别,嫁得谢琰当真是她最好的归处。 只是她心里有一道坎,她没有钟紫蔓对他的那种纯粹又无惧无畏的爱意,而且她的年纪也不容她等到宝鸢公主自尽的那天了。 “这事你就甭操心了,我看你这小丫头日日里想着这些事,莫不是也想嫁人了?” 月圆红蹭的红了,一跺脚,气道:“小姐,你、哎呀不和你说了!” 钟瑜咯咯的笑着,算起来月圆今年也有十五了,倒是也快了。 主仆俩聊了会儿,施氏那边和钟紫茜说完了话,便叫人来唤钟瑜过去了。 有了钟紫茜的承诺,钟瑜现下轻松了很多,至少她不用再担心钟紫茜背后里放冷箭了。 施氏简单的嘘寒问暖了一番,也问了些她的事,一会儿的功夫门外慌慌张张的进来一个人,正是施氏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是老嬷嬷了,平日里谨慎精明的,极少见她这般行色匆匆,施氏马上意识到了定是发生了大事,从椅上站了起来,问道:“嬷嬷,怎么了?” 第45章 夫人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李嬷嬷急急的道:“老爷发了好一通火, 还动手把蕾小姐给打了,关到了祠堂去跪着,说是不准给饭吃, 这会儿正叫了咱们两位小姐过去问话呢。” 施氏皱了眉, 担心的看向了钟紫茜,道:“竟这般严重,茜儿, 你和瑜儿待会说话可千万要当心些。” 两女心下也是忐忑, 便往主院里去的路上, 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钟将军和夫人的争吵声,两人的脚步都是一顿, 互相对视了一眼。 王夫人一向得钟将军的喜欢,钟将军对她从来都是宠溺宽容的, 似乎没听过什么时候他这样怒吼着和她说话的。 两人心下都微微有些发怵,可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屋。 钟紫蕾被关到了祠堂, 这会儿下面跪着的是钟紫桦和钟紫蔓,两人面色都白的和纸一样,钟紫蔓的肩头被父亲的暴喝声吼得一抖,显然是有些吓着了。 “你还为她辩驳?蕾儿如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意妄为,还不都是你惯的!” 钟高成因着儿女陪着肖太尉家眷往徐城避暑,近日来在朝中的人气也旺了起来。今日在散朝时,还得了兵部上书梁大人的夸赞, 看样子有意推举他接管兵部新空下来的兵部郎中一职。 只可惜还没高兴上半刻, 回家便听了这样的噩耗。 向来对他不甚闻问的梁大人,为何忽的热络起来,还要推举他升官, 还不都是看着肖太尉的面子。 如今再看,这官不仅没的升了,便是现有的职位保不保的住都是一说了,若是再悲观些看,过些时日被找个缘由贬了出京都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这天下眼看便要姓付了,肖家可是付氏的第一家臣。 越想越觉得前路无望,钟将军只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个女儿,毁了她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全家。 王夫人流着泪,委屈的道:“孩子都说了不是她,你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也就罢了,还要打她,孩子都让你打坏了!” 钟将军生得健壮魁梧,当时一巴掌下去钟紫蕾眼前都冒了金星,立时便倒在那起不来了,后来钟将军让她去跪祠堂,还是下人们从地上给拖起来的。 他抬头见到茜瑜二人正进来,伸手指了她俩,怒目圆睁的朝着王夫人道:“今日若是茜儿瑜儿这样素来老实的孩子这样说,我尚且还信上几分,蕾儿平时是如何恃宠而骄蛮横妄为的,你自己养的女儿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样?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王夫人用手帕捂着口鼻呜咽着,酸楚的道:“女儿什么时候是我一人养的了?再说蕾儿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偷人家的东西啊,再说她陷害瑜丫头做什么,这丫头不争不抢的,也没碍着我们蕾儿。” 正说着,她眼泪模糊中看到了钟瑜,便想引了战火到他处,怨恨道:“钟瑜!你好歹毒的心啊,连你亲姐姐也要算计!” 钟瑜和钟紫茜一同在兄妹的边上跪了下去,这一路的忐忑中她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现下抬头平静的道:“瑜儿僭越,不得不说一句,夫人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你先是设下圈套令蕾儿说那手钏的材质,后又与刑婆子勾结,诬陷他人,你敢拍着胸口说没有?” 钟瑜还没说话,边上一个带了点怯意,却又不乏坚定的声音道:“瑜姐姐没有,爹爹,娘亲,女儿可以作证!” 王夫人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站到另一边,呆了一瞬,问道:“蔓儿,你、你……” 钟紫蔓朝着父母拜了一下,清清楚楚的道:“当时的情况桦哥哥已经说了,事情是突然发生的,瑜姐姐如何与刑婆子提前议好呢? 若是提前议好了,那想来是一早知道有手钏一事了,那她为什么不干脆放在蕾姐姐这来诬陷她,偏要放在自己这给自己招嫌疑? 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瑜姐姐根本没有提前知情,而事发突然,她也不能与刑婆子提前议好。” 王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钟紫蔓一番陈词句句在理,面对亲生女儿,她又无法责怪抵毁,只一拍大腿,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出你们这样一个两个的不省心!” 钟瑜满怀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无声的致谢着。 钟紫蔓抿了嘴角,小声的道:“我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 王夫人哭的伤心,钟将军无奈的叹了口气,暴怒之后有些疲累,向后坐在了椅上,向着钟瑜道:“你自己说说吧。” 钟瑜道是,从容自若的道:“父亲,那日是蕾姐姐先怀疑我偷盗手钏,我以为佛珠不值钱才有那样一问,却没想到蕾姐姐跟着说出了手钏的材质,惹了嫌疑上身。我并非故意陷害,毕竟如果蕾姐姐什么都没做,便是故意套话也套不出什么的不是吗? 至于刑婆子,她是肖府的老人了,没有道理帮我一个外人。何况徐城那些时日她待我们姐妹一视同仁,并不曾与我有什么特殊亲近的关系,此事想来几位姐妹还有桦哥哥都可以作证。” 钟将军点点头,想起方才他盘问钟紫蕾时她一副愤愤不平不知悔改的模样,气得他五脏六腑移了位一般的难受,眼下乖巧顺从的这两个女儿对比之下显的可爱多了,于是道:“好孩子,父亲知道了。” 盘问完了钟瑜,他又问了问钟紫茜,钟紫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白莲花模样,说着说着最后流下了两行泪水,哽咽着道:“都是茜儿的不是,若是茜儿能多留心些姐妹,再细心些,一早察觉了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请爹爹连带茜儿一同责罚吧。” 此言一出,果然惹得钟将军心下生怜,从椅上起了身,行过去拉着钟紫茜起来,喟然道:“若是蕾儿也有你这么懂事,爹爹今日也不必如此忧心了。罢了,大错已经铸成,也不是你们的过错,都起来吧。” 几个儿女提着衣摆起了身,钟将军朝着边上嫡出的两个道:“桦儿,你是长子,此行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你也不能免责。这两月你的花销减半,今日去书房抄写《仪礼》,抄完方可回房。蔓儿,你好好陪着你娘,她……很伤心。 茜儿瑜儿,随我一起回偏院用膳吧。” 钟紫茜心下一喜,父亲极少到偏院用膳,这一回王夫人失了宠,施氏大好的机会来了。 钟将军带着两个女儿消失在了门口,钟紫桦也跟着出门往书房去了。 钟紫蔓坐到了王夫人身侧,拿出手帕递给母亲,关切的道:“娘亲,你莫要伤心了,父亲不过是一时气极,你看他刚刚那样动怒,可临走时还不忘记关心您,想来之后气消了,肯定还是会回到您身边的。” 王夫人执着手帕擦了泪水,这会儿平缓了下来,唉声连连:“事都做下了,又能如何,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钟紫蔓嗯了一声,回身去外面叫人上了两杯滋润喉咙的甜枣花茶,亲手送到了母亲手边。 王夫人接过饮了,清新甘甜的味道入了口,倒是驱散了不少心里的阴霾。 她面露疑色,上下打量了钟紫蔓:“以前你向来不参与这些是非的,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和偏院的亲近过,这出行一趟倒开始帮着人家说话了。” 钟紫蔓有些心虚,埋头咕嘟喝了口茶,含糊的道:“嗯,以前也没怎么相处过嘛。这回发现她还挺好的,至于徐城的事,我、我知道娘亲是想帮着蕾姐姐才那般说的,可是我也不忍心见瑜姐姐被冤……” 王夫人脸色不佳,道:“这钟瑜可是在外面养了十多年的,如今接回来虽是每日里不吱声,我瞧心里可未必是这般没个想法的,你且看徐城的事就知道了,小心你好心帮人家说公道话,人家心里把你当傻子呢。” 钟紫蔓抬头道:“娘,你这是对瑜姐姐有成见。” “娘告诉你都是好话,同是你爹的女儿,可她被丢弃多年,亲娘现下都不甚待见她,只怕心里记恨着咱们一家子呢。” 钟紫蔓不以为然:“钟家也没令她缺衣少食的,虽说蕾姐姐和茜姐姐对她都不算太好,可我瞧瑜姐姐自己日子过的挺好,人家根本不在意我们这些凭空多出来的家人。只要不欺负到她头上,她也没理由要害我们。” “当着你的面做的一副淡然模样,背地里恨你你又如何知晓。” 钟紫蔓无奈撇了下嘴,放下茶杯道:“我去看看蕾姐姐吧。” 王夫人伸手拉住她,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话还没说完呢。你爹爹这会儿盛怒,你可别去添事儿了,老实待着,娘有话问你。” 钟紫蔓于是又坐了回来。 “蔓儿,你怎样,可有与世子和肖大公子亲近?” 钟紫蔓目光闪烁,嗔道:“哎哟,娘,我不喜欢肖家公子和世子。” “你这孩子,怎的你总也不上心,娘告诉你的一点也没往心里去。”说着王夫人就开始叹气:“你和蕾儿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一个心挂在了天上,日日里不切实际的,一个都快十五了,还总把自己当孩子。” 钟紫蔓两手捧着杯子喝着甜枣花茶,不甚在意的道:“谁说嫁给王公贵族就是好事了,我倒觉得嫁个自己喜欢的比什么都重要。再说这世子和肖家的公子们,压根就没把我和蕾姐姐放在心上。” 这倒也在王夫人的意料中,她眼睛一转,问道:“那偏院那两个呢?” “也差不太多,我们在徐城遇上武成郡王家的二公子了,他倒是挺喜欢茜姐姐的。” 王夫人哼了声,道:“茜丫头可看不上祝二,她一心惦记着他大哥呢。” 钟紫蔓不由有些伤感,都是得不到倾心之人的回应,还不由自主的一往情深,她对祝嘉弘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王夫人也不知内情,以为她还在为钟紫蕾难过,道:“哭丧着脸也没用,走吧,去用膳,再没有胃口也得吃些。你父亲今日这般震怒,只怕之后的日子蕾儿都不好过。等过几天他气消了些,我得想办法带蕾儿回娘家避上一阵子。” 第46章 前世她败给了这个女人,…… 王夫人给娘家的信寄出去没几天, 王家便来了消息,说是王夫人的母亲病了,想见见外孙女钟紫蕾。 钟家女徐城一行惹了太尉一家不快, 钟将军在同僚中日日抬不起头来, 满心的晦气与怒火无处发泄,差点动了心思把钟紫蕾遣回乡下伯父家,随便找户人嫁了。 如今听到有人要接走她, 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王夫人母女一走, 府里便清静了不少, 到了月末谢琰的生日,便是钟紫桦带着剩下的几个弟妹赴了宴。 探花郎的府邸虽比不得京中高官宅院的气派,却也是整齐别致。 寿星谢琰正被几个官员围着, 长袖一摆,客套的吃了敬来的酒, 钟紫桦令几个女眷随着下人去入座,自行上前去贺寿。 谢琰依旧是白净斯文的温和模样, 因着今日是寿辰,一改了平日里素雅的衣衫,着了一身绣着梅花的丹色衣衫,素白的面上也带了些醺意。 他笑着与钟紫桦客套了几句,眼神似是无意的落在了不远处钟瑜的身上,正好钟瑜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下, 相视一笑。 谢琰的笑容温柔儒雅, 他一笑过后便动了身形似是想过来,却是身边又走来几名华服公子与他攀谈,一时分不开身了。 钟瑜的右边坐着钟紫茜, 左边还空着,没多大一会儿,便有几个女子坐下了。 她侧目瞧过去,是个相貌柔和端庄的女子,穿着一身绣着牡丹的烟罗紫色水裙,显得贵气雍容,很有气质。 她正和同行的几个女子交谈着,缓缓落了座。 尽管两人说话的声音极小,钟瑜还是听着了一两句。 “柳姐姐,我听闻其实贞妃她……其实并非病死的。” 那个端庄的女子忙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瞧了钟瑜这边,小声道:“妹妹可莫要乱说话,帝王家的事哪是我等可议论的。” 其实这个事钟瑜也有所耳闻,当今天子体弱,后宫里妃嫔也不多,这个贞妃因着与皇帝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直受宠多年。 前几天突然便说病死了,一点预兆也没有,坊间都传言,是淑妃倚仗着背后有付太后撑腰,设计害死了她。 不过钟瑜也不感兴趣这些,帝王之家的事向来如此,一边的钟紫茜却伸长了脖子,目光复杂而幽深,直直的盯了过来,仿佛是定住了一般。 钟瑜不由又侧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子,端庄娴静的模样,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并无哪里不妥。钟紫茜却是冷漠着一张脸目不转睛的看着,眼里似乎闪过了好多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钟瑜隔在二人中间,觉着好生尴尬,不过好在很快便有下人过来低声和这个柳姓的女子说了些什么,随后她便跟着起身离开了。 钟紫茜也收回了目光,她黯然无语着,半晌才回神。 眼神在人群中飘忽着,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没多大一会儿,她便借口说去透口气起身离开了。 她对谢琰的生日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只是祝大公子久未回信,她想着借机能与他见上一面。 钟紫茜进门时便悄悄和门口的下人打听了,祝家公子今日也到访了谢府,谁知进了中厅宴席却是并未见着人,她准备出去转上一圈看看。 探花郎的府邸并不大,出了中厅外间的院子里有个小花园,她行进去没几步,便隐隐听见假山那边有动响。 轻手轻脚的小步过去,说话的似乎是个男子,钟紫茜行到假山边上,透过几层假山的缝隙看过去,只见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他的面前站着的女子娴静淑雅,正带了满眼的幸福投入了他的怀中,正是方才宴席间见到的柳姓女子。 也是她前世最大的对手,肖宛旭的正妻柳夫人。 彼时她听到柳这个姓,便是心里暗暗一紧,待抬眼看了来人,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阔别一世,故人相见却已是另一番光景。 前世她费尽心思想要搬倒柳夫人,可她背后有齐国公做靠山,饶是自己的手段比她狠辣,她却依旧稳如泰山的坐着正室之位。 说来两人前世都钟情肖宛旭,今生倒是不约而同的转投了他人的怀抱,她看中了祝嘉弛,而柳氏也择了他人作婿。 这般想着,钟紫茜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只见他衣衫材质和纹路均是上乘,看得出出身不错,应是与柳家这样的大家世族相配的。 只是身形有些眼熟。 “燕儿,虽然我父亲今日一早已经向你家提过亲了,可我一想到成亲前还有好些日子无法与你相见,心里总是想的慌。” 男子语气里满满的思念,双臂将怀里的女子抱的紧了些。 “油嘴滑舌。”女子绯红着面颊嗔怪着,嘴角却是不由甜甜的上扬着,也伸出小手去环上了他的腰。 假山的另一边,钟紫茜却宛若晴天霹雳,整个人僵化在了那里。 女子似想到了什么,扬了脸抬头看着他:“弛哥,先前京中一直传闻你与钟家的小姐……” 男子爱怜的伸手抚着她的面颊,柔声道:“燕儿,若是我当真中意钟家的小姐,又何以会同意父母的安排,进而与你相识呢?钟家的小姐我与二弟一同识得的,二弟喜欢她,是以我们时常见面而已,但真正对她上心的,唯二弟而已。” 柳燕儿娇哼了一声,道:“刚才在席间我见着钟家的几个女儿了,确是个个都极漂亮的,我不信你未动过一点心思。” 男子笑了一声,接着道:“我年岁不小了,身边识得的女子考虑上几分也不为过吧。彼时我也不识得你,只道是随意寻个合适的女子,能为我操持家中事务便可。 钟家的小姐虽是美貌,可当时的我一心只想寻得家世品德合适的,她倒并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中。直到识得了你,只一眼便认定了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什么家世,品德之类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你。” 柳燕儿翘了嘴角,甜甜的笑着复又埋头在他胸前,小声道:“弛哥,有你这句话,我便是被你骗了也甘愿了。” 情浓之时的男女间话总是说不完的,只是两人再说了什么钟紫茜却是半分听不进了,她茫然了好一阵,行尸走肉一般的退了出去,恍恍惚惚的行着,如何走回来的她已然都记不清,走至何方她一时也顾及不上了。 她依旧懵懵的,一时半刻无法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 怎么会这样呢?她一早也听说了祝家在为祝嘉弛安排相亲,可她并没放在心上,相亲哪比得了她与他相识一场的情谊? 不过跟着去了一趟徐城的功夫,他们才相识多久,竟已如此的情深意重你侬我侬的。 真是可笑,前世她败给了这个女人,今生竟还要和她抢同一个男人。 不甘与嫉妒袭上心头,她恨不得去撕烂了柳燕儿那巧笑倩兮的一张脸。 “六小姐,当心!” 钟紫茜闻声停步,这才发现已然走到了园外的一处拐角,墙边的藤蔓顺着长到了地上,刚才险些绊住了她。 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那人跑至她身侧,正是祝嘉弘。 看到他就想到他的兄长祝嘉弛,钟紫茜心里的负面情绪鼓胀到了极点,再忍不得了。 她铁青着脸,眯着眼问道:“你兄长与柳燕儿的事,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了!” 祝嘉弘不知如何解释这件事,开了口却又合上了。 钟紫茜脸色更难看了,带了哭腔怨怼道:“那你为何不来告诉我?如今,如今他们都订亲了!” 其实这件事如何能怪得祝嘉弘,祝家两位公子与钟紫茜的关系从未明言过,祝家给祝嘉弛安排选亲也不是秘密,他要如何去说与钟紫茜说。 何况钟紫茜自己也是同时记挂了好些个在心上,一边亲近祝嘉弛,一边又惦记上了世子。 只是祝嘉弛与柳家千金相识不到一月,竟已情定终身,不仅钟紫茜没想到,同样去了徐城的祝嘉弘也没想到。 祝嘉弘低垂着目光不言语,钟紫茜越想越生气,眼泪噼里啪啦的一个接一个的掉了下来,心里的不甘与愤怒全然撒在了他身上:“如今我可成了这京中的第一大笑话了!” 祝嘉弘哪见得了她的眼泪,慌张的从袖中取了手帕递过去,急急的安慰道:“你、你怎会是笑话?你与我二人的事,都是京中的自己传的,又不曾有过婚约,哪就成笑话了?” 这一番言语自然是没能安慰到钟紫茜,她气恼的将面前的手帕掷回到他身上,取了自己的帕子边擦眼泪边道:“柳燕儿有什么好?怎的一个两个都要选她?不过是端的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内里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假仁假义的装模作样,只你们这些傻气的男子才看不透!” 祝嘉弘有些茫然,柳氏说来他都没见过几面,按说钟紫茜与她今日应是第一次见面,怎的一副已然熟识的口吻?只是钟紫茜在气头上,他说什么都是错,现下里也没开口去问。 两人在这墙角站了好一会儿,钟紫茜一通委屈恼火尽数往祝嘉弘身上发泄,祝嘉弘也不恼,只一言不发的陪伴着她。 中厅里宴席已经开始了,当朝探花郎如今炙手可热,场面自然是热闹,钟紫桦忙着结识权贵,没空搭理几个妹妹。 钟瑜还坐在原处,钟紫蔓这会蹭着挨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样被丝帕紧裹着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钟瑜起初没明白,待看向钟紫蔓,只见她抿着嘴笑,小声道:“我想送给他的,姐姐帮我看看行不行。” 钟瑜接过东西,将丝帕揭开,内里是一方光泽的砚台,上面刻着奔腾的骏马,栩栩如生。 “这你可找错人了,我虽知哥哥他喜欢砚台,自己却是个外行,看不懂这些玩意的,你不如找些行家去看。” 钟紫蔓摇了摇头,两边发髻上夹着的金丝蝴蝶发饰也跟着颤了颤。 “这个便是我托了行家千挑万选出来的,品质是上好的。只是烦姐姐帮我看看样式,是否喜欢。姐姐与他一同生活多年,想来喜好也是相近的。” 这可是大错特错了,且别说和谢琰一起生活多年的是原主并不是她,便说钟家儿女同一屋檐下,喜欢与性情也是各尽不同。 不过钟瑜也不好推辞,目光在这砚台上下扫视了,道:“我当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看着颜色和花纹倒是极好看的。” 钟紫蔓听了开心的笑了,似乎觉着钟瑜说好,谢琰便也定能喜欢,仔细的又将砚台包了好,一双漆黑的大眼朝着人群望了一圈,开宴有一会儿了,谢琰身边的人也少了许多,钟紫蔓小声道:“那我过去了。” 钟紫蔓离了席,钟瑜远远瞧向谢琰那边,果然有侍女过去小声说了什么,谢琰抬眼朝着钟瑜看了过来,随后便起身跟着去了。 钟紫蔓前脚走,后脚钟紫茜便回来了,整个人都带着阴沉的气息,就差没把不快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坐回席中,她第一件事便是执起面前的酒杯倒了酒,扬头便灌了进去。 第47章 又何苦给她希望耽误她呢…… 钟瑜看着她一杯尽了又马上给自己斟满的架势, 想到她若醉了嫡出的那两个也未必管她,到头来还得自己收拾,出声劝道:“这样的场面, 虽是世子不在, 可还有这么多贵家子弟都看着呢,若是醉了可如何是好。” 钟紫茜本是闷头饮酒,闻言斜了她一眼, 嘴角哼出一声冷笑:“世子?世子眼里哪有我, 只怕连我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他都未必记的住。” 钟瑜只得又道:“那祝家公子也是在的啊, 待会许就遇上了。” 钟紫茜看着她哈哈笑了两声,似是听了什么大笑话一般,边笑边摇着头, 低头竟是又去取酒。 钟瑜忙伸手摁住:“不能再喝了,你好好想想, 今日这么多人,若你醉了该多难堪。这么多贵族子弟, 这事岂不是会满城皆知了。” 钟紫茜伸手抹掉眼角的泪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垂着头也没个动静,不过倒是没再去取酒了。 “其实我也没多喜欢祝嘉弛,只是……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总是她?老天让我败在她手里一次还不够,还要生生世世都败在她手里……我真恨, 命运怎的就对我如此不公!” 钟瑜本是不解, 却是刚一抬头,便见不远处一名男子携着方才见着的柳姓女子,举止神情皆似拥着珍宝一般, 缓缓朝了这边走来。 她定睛一看,这可不正是祝嘉弛吗? 钟紫茜也见着两人了,眼神里夹杂着不屑,哼了一声一脸冷冽的站了起来,道:“我去方便。” 钟紫茜一扭头愤愤的离了席,钟瑜目送着她离开,回过头来两人已经走到近前了。 祝嘉弛没想到柳燕儿竟坐在了钟家人的边上,钟紫茜方才愤然离席他可以当作未见,但钟瑜还在这,他目不斜视的扶着柳燕儿坐下,心下却打了狐疑。 这不是钟六小姐的婢女吗,怎么如今穿了身小姐的衣裳? 柳燕儿之前坐在这的时候只顾着和熟识的小姐们说话,倒没注意右边坐着的是谁,这会儿见着是个生得漂亮的姑娘,偏过头来柔婉的笑着,道:“方才匆忙,还没打过招呼,我叫柳燕儿,是齐国公柳将军家的,不知小姐是?” 钟瑜一时呆愣,怪不得刚才钟紫茜一脸复杂的盯着她猛瞧,自己也是迟钝,这柳姓女子除了原书里一大狠角色,肖宛旭的正室柳夫人,还能有谁呢? 没想到竟就这么遇上了……可她怎么和祝嘉弛在一起? 祝嘉弛心中诧异,没想到她竟是钟紫茜的姐妹,可为何三番两次的扮成婢女跟在她身边呢?于是越细想,越觉得钟紫茜这个女子根本不似面上的单纯温柔,也许他们从相识到之后的几次相见,都是她们家一早精心算好了的。 想到这,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从前没有为美色所惑。 见她的目光在自己与柳燕儿身上徘徊,祝嘉弛担心她说出什么惹了柳燕儿不快的话,抢先开口道:“我乃武成郡王家长子祝嘉弛,是燕儿的未婚夫婿。” 钟瑜怔了一下,心里一阵狂风巨浪呼啸而过,怪不得钟紫茜刚才言行无状,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俩人前世嫁的一个丈夫,争斗了半辈子,今生竟再次看上了同一个男人! 看着前世害死自己的人,今生又夺了自己想要的,这滋味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钟瑜瞪着眼睛看了半晌,才道:“我是定远将军家的第五女,名唤钟瑜,见过柳小姐、祝大公子。” 柳燕儿之前并不识得钟家几个女儿,坐到这儿的时候也不知道边上就是钟家的小姐。这会儿听着竟是钟家的人,但眼前的却不是她想看的那一个,不由有些失望,又偏头看了眼钟紫茜消失的方向,猜到了刚才满面哀怨着的应该就是钟紫茜了。 这样的关系也是尴尬,祝嘉弛担心钟瑜提到以前,进而惹得心中所爱反感,便随便客套了几句,借口去拜寿赶紧带着柳燕儿离了席。 钟瑜目光移回到宴席中来,只见谢琰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但钟紫蔓还不见人影。 这时候钟紫桦已然敬了一圈,醉醺醺的回来了,见了三个妹妹只剩下一个,疑惑道:“怎的人都去哪了?” “许是去方便了吧。” 钟紫桦挺着被酒水撑得有些涨的肚子,坐下后仰靠在了座椅上,迷糊的道:“去帮哥哥叫她们回来吧,过会儿便走了。” 钟瑜道是,正不知从何找起,刚起身,倒是见着了钟紫蔓。 她低垂着头,手里紧紧抱着那方被丝帕包着的物件,迈着沉重的步子正往这边走着。 钟瑜迎了上去,瞧出她神色不对,问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莫不是哥哥他欺负你了?” 钟紫蔓缓缓抬了头,一双大眼里隐隐有着泪光,却是摇了摇头。 钟紫蔓本就生得小巧玲珑,显得年纪比实际要小上几分,总是易惹人怜爱。此时平日里灵动的大眼睛已然了无光彩,钟瑜心下有些不忍,于是道:“我去找他问问。” 钟紫蔓忙伸手拉住她,急道:“真的没有,是我,是我……耐不心来,将心意同他说了。他于是把这方砚台退还给了我,还说……再不与我相见了。” 说着说着她便掉下泪来,钟紫蔓吸了鼻子,嗡声嗡气的道:“这不怪谢公子,是我自己唐突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虽是难过,可我不会放弃的。” 钟瑜有些感动于她的真心,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自小里被好好的保护着,却是这样勇敢这样执着的喜欢着一个人。 她瞧了瞧钟紫蔓手上的布包,道:“他不要,你便留着吧,是好东西呢。” 钟紫蔓眨眨眼睛把泪水憋了回去,撅着嘴道:“我也不爱写字,要这东西也没用。要不然,瑜姐姐我送给你吧?” 说着,她一把将那布包塞进了钟瑜的手里。 钟瑜掂着那沉甸甸的布包,犹豫着道:“这……不太好吧。” “没事,这方砚台我挑了这么久,就这么收回去闲置着也太难堪了。若是瑜姐姐留着能有些用处,我也算没白花这么多心思了。” 钟瑜见她坚持,点了点头,道:“那先在我这放着吧,若是什么时候你想要,再拿回去。” 钟紫蔓回了座位,钟瑜寻思着方才钟紫桦说过会儿便要走了,可她还没能和谢琰说上话呢,便借着去寻钟紫茜,准备寻个机会与他见上一面。 从侧门绕到了中厅的里院,唤了个下人去帮忙进席上通报了声,却是半天也没见人来。 许久,才隐隐的有个人影过来了,钟瑜仔细看了下,是谢琰身边的随从,她倒也认识,正是原来少时谢琰的书童。 他一见是钟瑜,笑道:“竟真是小姐,小姐万福!” 钟瑜也笑了,道:“小包子,是你呀,可好久没见了。” 那随从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姐还唤我小包子,我如今已经快二十了。” 这书童姓包,因着小时生的圆润,钟瑜小时便一直叫他小包子。 “你家公子呢?他怎么不过来见我?” 小包子道:“先前有小姐家的姐妹,自称是钟家小姐的,公子以为是您便急着赶了过来,却发现是另一个钟家小姐。这会儿听人通传,便有些不敢信了,让我过来先看看。小姐且等一会,我这就回禀了公子去。”说完人便快步行回了中厅之中。 很快谢琰便出现在了拐角,他面上带着笑意,丹色的衣袂飞扬着,向来稳重的他极少有这般急切的模样,似要跑起来了般几个大步就迈到了她的面前。 “瑜儿!” 在兄长面前,她又变回了谢家那个顽皮的小妹,伸手将谢琰的双臂拉向了两边,笑着眉眼上下端详起他的穿着:“我以前就说哥哥你若是穿得艳一些,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可你非要偏爱素淡,都称不出哥哥你的好颜色。” 谢琰浅笑,“你就爱胡闹,哥哥是男子,怎能用这般言词形容。” 钟瑜嘿嘿的笑着,其实脑中还脑补了他穿女装的模样。谢琰生得斯文白净,书卷气息浓,人又温和飘逸,若是着了女装,估摸着肯定也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 “听闻你跟着一同去了徐城,期间可过的好?” “徐城可是好地方,我在那吃的好住的也好,在世子和肖家人的面前,也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 谢琰目光渐渐的暗了下去,幽然道:“你又何必瞒我,钟家姐妹做下的事,我也听说了。” 钟瑜怕他担心,拽了拽他袖子,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事情当时便说清了,后来回了钟家,也没有人责怪我的,真的。啊,对了,钟紫蔓,就是钟家七小姐,她还帮我说话来着。” 他伸手抚在她发间,温声道:“你哥哥真想早日将你带出钟家。” 他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却是含在舌尖又咽了回去。 仔细的回视着钟瑜,谢琰的目光落在她怀里揣着的布包上,面上的笑容有些淡了,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 钟瑜含笑的瞪了他一眼,道:“人家小姐的一片心意,你怎的如此绝情?” 谢琰目光在她面上淡淡的一扫,复又垂下了目光,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却又苦涩得仿佛不是在笑。 “你既是知晓,就该知道我不会收。这世间的情感本就不是一定会圆满的,我心中没有她,便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又何苦给她希望耽误她呢?” 这一字一句里透露着淡淡的无奈与哀伤,钟瑜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原书里谢琰与钟瑜本是一对,只可惜最终生离死别,谢琰连丧两妻,余生凄苦度日,也是悲凉。 今生她虽不能嫁给他,可是她希望他能遇上一个好姑娘,他与她鸾凤和鸣,把前世的遗憾全都弥补上。 也许换了一个人,命运的车轮滚动后一切也会改变,就如同柳氏的事一般,也许今生宝鸢公主不会再看中他,他也不会再家破人亡。 钟瑜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道:“其实这只是一份礼物而已,我想方才你既是见着她了,便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既是已说清楚了,收不收寿礼倒在其次了。 你瞧院里那些东西不都是来访宾客们送的,别人的能收,她的却要退回去,姑娘家的面上也不好看” 谢琰也觉得钟瑜说的有几分道理,可神色间还有顾虑:“我只怕收了会令她再有误解。” “嗯……那不知道另一个钟家小姐的贺礼,你收不收呢?” 说完,钟瑜露出笑颜,从袖中取了一个玄色小坠子出来。 第48章 我出身不好……与你不甚…… 谢琰目光中仿若又被点起了火星, 他伸手轻柔的接过,那是一个用玄色绳子编的璎珞,尾间流苏的上面还绑了个小玉坠, 虽没多名贵, 却也是精巧。 “这个扇坠可是我亲手编的,为了学这个没少被月圆笑话,可算是最后还拿的出手。” 谢琰将扇坠贴在胸口, 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一定会珍惜它的。” 钟瑜笑笑:“东西嘛就是用的, 你知道我在钟家没什么钱, 那玉坠也不怎么名贵。若是用坏了,我再给你换一个。” 谢琰却摇头:“这是你亲手做的,我怎能用坏它。” 本已回去了的小包子这时又跑了过来, 小声道:“公子,有几位大人在找您了, 您看……” 钟瑜道:“也好,那我先回去了, 这会儿钟紫桦大概也准备带我们回去了,哥哥你多保重,有时间定要来看我。” 谢琰嗯了一声,目送了钟瑜离去,方才回身跟着随从回了宴席。 钟瑜回到厅里,钟紫茜和钟紫蔓这会儿都已经回来了,钟紫桦见她半天才回来, 怪责道:“怎的让你去找人, 倒把自己找丢了。” 话音未落,却是谢琰不知何时行了过来,向来温润如玉的人此时却目光冷冷的看着钟紫桦。 “钟大公子, 钟五小姐虽然已认祖归宗回了钟家,可在我心里,十多年的情谊却不是轻易便抹去的。她虽不是我妹妹了,但却比亲妹妹还要重要。钟大公子,还请你,请贵府,看在我与贵府尚有几分交情的份上,善待于她。” 钟紫桦面露尴尬,挤了几分笑出来道:“这是自然,自然。” 两人互相道了别,钟紫桦便带着几个妹妹们回去了。 -- 宋元京的婚约解除了,钟瑜却迟迟没有行动。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明明备好了纸笔,明明想好了说辞,却是一个字也写不出。 这般过了几日,钟瑜最后决定去亲自见他一面。至于别的人……她不能想,也不敢想。 徐城归来,他们便一直未曾相见了,钟瑜不知道自己是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他不曾和她说过什么,她也无从表明自己的想法,不过她想,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得知了她与一个翰林院的当值的小进士有来往,有些事大概不必明言,以后他也会不屑与她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庶女来往了吧。 每每想到这,钟瑜的胸口都闷闷的,她吐了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修书一封寄给了谢琰。 不多时便收到了回信,向来好诗的齐国公邀请了翰林院学士与新科进士们来府相聚论诗,日子便定在几日后,宋元京与谢琰均在受邀之列。 几封信下去,谢琰终是在钟瑜的软磨硬泡之下答应带着扮成婢女模样的她一同赴会。 两人同坐在马车中,钟瑜又换上了自己那套婢女的装扮,谢琰瞧着她,道:“待会进去了你低着些头,听闻世子和肖大公子也会来,莫要被认出来了。” 钟瑜一时傻眼,怎么总能遇上啊。 “这有什么奇怪,本就是青年才俊聚焦的地方,付太后与世子都想着从中挑选些得力的人出来,这种场合即便不亲自来,也是要派些心腹过来的。” “嗯,没事,里面人想来也不少,一个婢女也不惹人注目的,世子和肖大公子都是高傲惯了的人,眼睛哪会往下人身上瞄。” 谢琰看着一身婢女打扮的钟瑜,去除了平日里小姐的妆扮,麻衫素衣的,看在他的眼里竟也看出了几分别样的可爱来。 可是这份可爱,即将属于另一个男子了。 谢琰掩下眼中的落寞,勉力笑了笑,道:“你既是知晓宋元京心中还有表妹,却还要去见他吗?” “嗯。他表妹要嫁人了,这会儿定是正伤心,也许反而容易对我打开心扉。” 钟瑜抬眼看他,思虑了半刻,道:“我自是有自己的想法,哥哥不必为我担心。” 谢琰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两人便再无言。马车嗒嗒的前行着,没多大一会儿,便到了齐国公府。 钟瑜低头跟着下了车,一路很是顺利,倒确是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只是齐国公果然是当朝最受太后看中的异姓贵族,这府邸着实是大,钟瑜低着头默默的跟着,只觉得走了好久,才被带进了宴客室。 谢琰在门庭处停了下来,吩咐道:“你且在这候着即可。” 钟瑜道是,低垂着头在门庭不远处立好了。 这正是绝佳的位置,待会若是宋元京从内里出来,她便趁机跟上去。 内里觥筹交错,才子们畅饮着,酒后尽兴不时便有佳句好诗,喝彩声显得十分热闹。 付久珩看了一圈已然心里有了数,本想就此离开,忽的觉得此时正站着作诗之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侧头朝着无澜道:“你可对这人有印象?” 无澜瞧了一眼,仔细的想了下,回道:“衣裳有些眼熟。” 两人也未作深究,没多大一会儿付久珩便站起来来,客套了两句便欲先行离开。 大人物要走,人们自是纷纷起身相送,在外间的钟瑜也听着了,忙退后了几步立在柱子的背面,等着声响消停了方才出来。 文人作诗是极风雅之事,只是钟瑜在外间站着实是无聊,想了想这一幕倒真似初见宋元京之时,彼时她也是立在墙角。 又过了一会儿,开开合合无数次的门又开了,这一回出来的正是宋元京。 钟瑜在后边不远不近的跟着,待得到了一个拐角无人之处,几个碎步小跑便追了上去。 宋元京听闻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瞪大了双眼,呆在了那里。 钟瑜还喘着气,一手先揪住了他的袖子,道:“你总也不见我,这下可算让我抓住了。” 宋元京白白净净的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眨着眼睛,好半会儿才张了红红的嘴唇道:“你、你怎么在这啊?” 钟瑜一手牢牢的揪着他,另一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凶巴巴的道:“你为什么不见我?我让人送信你也不收?” 宋小公子耷拉着脑袋,眼睛到处飘着不敢与她对视,向来老实的人编不出什么理由来,只能沉默着不出声。 钟瑜上前一步逼近他,无奈的道:“你以为不见我就完了?事情总要说清楚才行的啊。” 宋元京于是向后一仰,紧张的后退了一步,道:“什么说清楚啊?” 钟瑜气呼呼的又追上一步,道:“我给你写信,你什么都没看,就说不清楚呗。” “这……第一封我看了的,也知晓了你其实是钟家的小姐,只是你我非亲非故,总是私通信笺,于你的名声不好。” 终是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宋元京偏过了头不敢看她,一个侧步便想从边上溜了。 钟瑜一手按上他边的墙壁上,阻止了他的步子,无奈的道:“你就非得躲着我,就不能好好的听我说完吗?”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经历了偶像剧里最为经典的壁咚场面,只是自己竟然是男主角的那一方。 宋小公子见走不了,终是老实了下来,眼睛盯着脚尖,整个人站得规规矩矩的,道:“那,那你说吧。” “你与表妹情深我知道,可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她如今嫁得如意郎君,难不成你就打算一直独身一人,让宋家绝后吗?” 宋元京自从猜到钟瑜对他的那点意思,每每想到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如今她立在他面前,他更是有些慌张,期期艾艾的道:“这、我,当然是不能……” 钟瑜一点姑娘家的羞涩都没有,一脸自然的道:“那你怎么不考虑我呢?” 宋元京脸上刷的通红一片,连耳朵都红的快滴血了,钟瑜觉得在他那张俊脸上摊个鸡蛋,可能都能吃荷包蛋了。 他羞的一个字也说不出,低着头不敢看她,钟瑜现在觉得如果这是在现代的偶像剧,自己这个“男主”现在是不是该去强吻女主了。 好一会儿,宋元京才小着声道:“可我心里……还有表妹……” 钟瑜呵呵一笑,收起支着的胳膊,拍了拍沾在手上的墙灰,道:“没事没事,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要是真的马上就忘了她,我还会觉得你薄情寡义呢。” 宋元京犹犹豫豫的,似有顾虑,钟瑜等着他说话,半片后那红唇动了动,复又抿上了。 钟瑜扶着额叹了声:“哎呦小宋,那到底是行不行啊,您给个痛快话。” 宋元京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立马回视了回来,连忙又垂下了目光。 他的眉头皱得快扭成了一团,红唇也紧紧的抿着,好一会儿才道:“我出身不好……与你不甚匹配。” “怎么不匹配啊?你可是进士,有功名的,我不过是个小官的女儿,何况我家最近还出了点事,想来你也听说了,将来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没准过阵子就要贬出京去了也有可能呢。 现下可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求你不要嫌弃我呢。” 宋元京连忙摇头,眨着眼睛道:“我怎敢嫌弃小姐!” 钟瑜偏着头凑上去看他:“那你是不喜欢我吗?” 宋元京额上都出了薄汗,他伸手拭了拭,局促的道:“我是怕你……后悔。小姐相貌姣好,又出身官家,而我功名微薄,又无家世靠山。” 宋元京的家乡远离京城,小城里的姑娘都是极含蓄拘礼的,头一次遇到这样强势的女子,其实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 其实婚姻之事,他向来认为父母之命,自己是没什么主张的。 钟瑜哎呦了一声,道:“那些都是虚的,我不在意,我就看中你的人了。” 宋元京闷着头不出声,钟瑜等了半天不见他作声,伸了手指戳了下他的肩头。 他身子一缩,抬头看了她一眼,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钟瑜觉得自己和调戏良家妇男的恶霸似的,好笑的乐了一声,举起双手道:“好好好,我不碰你,但你也别总不出声啊,你看我扮成这样子,在这也待不了多久的。” 宋元京双眼中带了几缕惆怅,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慢慢的道:“钟五小姐,我觉得,你可能并不是真的想嫁我。” 第49章 那如果不是误解呢 钟瑜收了面上带着的些许顽皮, 表情渐渐的严肃了,问道:“何出此言?” “五小姐,我表妹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吧。表妹她和我一同长大, 小时候便总说将来长大要给我做妻子, ,从前你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我说没想过, 是真的没想过, 因为我从小就知道将来要娶她, 便一心认准了就是她,也从不曾去认真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可是这一次她进京寻我,她和我说, 从前是她和我都太傻了才会觉得婚姻之事父母之命,追根究底不过是还没遇上那个令自己倾心的人而已。 五小姐, 你比我表妹要漂亮,身份也比她要贵重, 这世间的好男子可供你挑选的也更多,我……只怕你如今说这些话,不过是因着你还没遇上那个令你不顾一切的人而已,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如表妹一般后悔的。” 宋元京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人似乎也从之前的紧张羞涩中冷静了下来,他宁静的目光中带了点淡淡的忧伤,回望着她, 轻轻的叹了一声。 钟瑜一时无言, 他的话在脑中回旋着,她也在问自己,会后悔吗? 用力的摇了摇头, 似乎想将那些复杂纷乱的想法都从脑中甩出去,她吸了口气,苦笑道:“你错了,也许你的表妹比起我来要自由多了。” 他的表妹虽出身平凡,可是尚能婚姻自主,而她的婚事握在钟家手里,只要有利可图,她随时可能被当作换取政治利益的工具随意的嫁掉。没有人在意她的婚后是否幸福,过的是否开心,钟家从她的父亲到嫡母,亲娘,心里都只有自己。 这也是为何她急着自己挑夫家的原因,若是她能说服宋小公子去提亲,她的父亲应也不会反对,婚事一定,她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从此离开钟家,到老实厚道的宋小公子身边,过完安稳平和的一生。她会好好待他,努力做一个他理想中的贤良正妻,孝敬公婆,善待子女。 想到这,她原先的那点留恋与说不清的情绪也淡了,钟瑜伸出手指向天,立誓道:“我钟瑜,若是得嫁宋元京为正妻,绝不会三心二意,若有违此誓,便让我……” 后面几个字尚未说出,已被宋元京伸手捂了嘴。 看来她还真是一个男主命,便连这一幕,也是言情剧里经典的桥段,只是她又当了一回男主。 宋元京仿佛才发现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连忙缩回手,小声的道:“我、我自然相信你的,别说些不吉利的话了。” 钟瑜笑逐颜开,道:“那你是答应我了?” 宋元京迟疑着点了点头。 钟瑜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喜道:“那你何时来提亲?” “嗯……我觉得我们给彼此些时间吧,到明年年初,如果你心意未变,我便到府上提亲。” 钟瑜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应道:“也好,那便这样定下来,明年年初你来提亲。” 两人正事说完,宋元京的羞态又复萌了,他脸上又上了些红晕,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结结巴巴的道:“那你,你多保重,你的信……我会读的。” 钟瑜不由掩唇一笑,宋小公子生得年纪小,人也爱害羞,自己和他在一处总显得她才是个汉子。 宋小公子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太萌了,钟瑜很想在那又白又软的脸上掐一把啊,心思一动,便觉得可行,眼见着没人,飞速的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入手冰凉滑嫩,甚是舒坦。 宋元京白净的脸上顿时红了一小块。 虽说钟瑜好说歹说服了他与她订亲,可宋元京心里上还一时半会没能转变,此时忽的被摸了一把,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吓了一跳,一手捂着脸颊,双眼惊讶的瞪着她,好一会儿才憋了三个字出来:“登徒子!” 钟瑜终是忍不住扑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宋元京脸上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气恼得转身离去了。 她对自己挑的这个夫君甚是满意,宋小公子人生的好,品行更没的说,两人的事有了眉目,她缓了缓心情往出走,却是一下子有点懵。 方才只顾着追上他,也没注意脚下的路,这会儿宋元京走了只她一人,却是瞧着哪哪都眼生的很,竟是寻不着回去的路了。 因着怕被认出来,也不敢问府里的人,她跟着感觉兜兜转转行了好一会儿,却是越走越懵。 她开始怪自己手欠欺负老实人,现在报应来了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个人,却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刚好路过,一眼便见到她站在那懵着,于是一脸戒备的行了过来,问道:“你是何人,怎的如此脸生?” 钟瑜见他不识得自己,也放心了下来,道:“我是探花郎谢大人府里的婢女,今日随他入的国公府,我正奉了我家公子的命,去门外马车里取些物件。” 那侍卫上下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狐疑不增反减:“大门在另一边,你在这里晃什么?” 钟瑜讨好的笑笑:“我不认识路,走丢了。大哥可否带我去大门?” 那侍卫明显一脸的不信,嘴上却是道:“也好,你跟着我。” 那侍卫带她又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大门边上。钟瑜谢过他,那侍卫却未走,朝着她道:“你既说你是探花郎家的婢女,那定是知晓哪一辆马车是谢家的吧。” 钟瑜一眼看过去,这门外马车少说有十来辆,这外形虽有不同可大体上也都相似,加上她怕被人认出来,来的时候一路都低着头,现下根本分不出哪个是她坐的那一辆。 那侍卫见她犹豫不决,顿时加深了怀疑,质问道:“你还说你是谢府的婢女,主子乘坐的马车都分不清?我看你在书房前鬼鬼祟祟的,莫不是个细作,想探知我家将军手中的军情?” 齐国公在得了国公爷这个爵位前,乃是战功赫赫的将军,钟瑜哪知道自己瞎晃悠竟跑到了人家书房前,也怪不得要被这侍卫怀疑,急急的解释道:“我是因着找不到路,才乱走走到了那的,并不知晓那里是书房。再说这马车相似,我因着是新到谢府,一时有些看花也是有的。你且等上片刻,我定将谢府的马车找出与你。” 那侍卫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喝道:“你迷路却为何不早向人询问,莫非是心虚才不敢问人?看来我得来你去见我家主子了!” 眼见着他要过来捉拿自己,钟瑜正要再去分辩,忽的听人冷道:“世子面前,何人竟敢在此大呼小叫?” 那侍卫闻声看去,来人一身冷冽的气质,着了一身黑色衣袍,正是世子的近侍无澜。 他吓得立即便跪了下来:“此人谎称是谢探花家的婢女,在书房前鬼鬼祟祟,小的追问贼人至此,不小心惊扰了世子,还望世子恕罪。” 钟瑜心一灰,果然便看见了无澜向自己看来。 “五小姐?” 钟瑜只得福了福身:“无澜大人。” 地上跪着的侍卫惊诧的看了过来,钟瑜朝着无澜轻轻摇了摇头,无澜瞧着下她的装扮,领会了她的意思,也没继续戳穿她的身份,只冷冷的横了那侍卫一眼,道:“且回去吧,这女子确是谢府上的没错。” 那侍卫应声起来,也未多想,急急的便进了门里去。 钟瑜看向无澜的后面,果然不远处正停着之前她坐过的那辆超豪华版的马车,付久珩已经从上面下来了,一双金边长靴踩在地上,一步步的朝她走了过来。 其实付久珩与肖宛旭本是已走了的,只是行至途中,付久珩终是想起了诗会上个那令他觉得熟悉的人是在哪见过。 锦泰园里钟瑜扮成婢女模样时,身边坐着的公子虽是没露正脸,可身形衣着不正是这一位吗? 付久珩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他记得,诗会上的那人似乎是一个叫宋元京的进士,看着年纪不大,生得秀丽白净的。 马车渐行渐远,他的心底里越发的不能平静,他记得她说过,扮成婢女是因为母亲让她去陪着妹妹见祝家公子,送她回来的是祝家兄弟的远亲。 倒是没想到,这个公子生的朱唇皓齿,一副令人心生好感的相貌。 他于是来了些兴趣,想着之后也无事,不如回去听听他的才学,却不曾想,马车刚行了回门口便听得一阵喧闹。 下车一瞧,那时不时要跃上他心头乱他心绪的始作俑者,就立在那,又是一身奇怪的妆扮,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 付久珩打量着她的衣着,淡淡的道:“谢府婢女?” 钟瑜干笑了一声,低下身行了个礼。 “你怎么总是装成别人?” 其实也没几次,只是次次都恰好遇上了他。 此处是国公府大门口,钟瑜抬眼左右看了下,这般与世子说下去,若是有人经过定会惹人注意,于是她恭敬的道:“我就是好奇诗会是何模样,便求了哥哥带我进来,奈何国公府太大了,我出来透口气便迷了路。世子今日来此想来也是有正事的,我不宜过多打扰,这便告退了。” 付久珩双臂抱膝在胸前,面上带了笑意:“不是迷路了吗?” 钟瑜动作一顿,她急着摆脱世子,差点忘了她自己根本回不去宴厅。 “走吧,我带你进去。” 钟瑜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的道:“这……还是不给世子添麻烦了。” “怎么,你能跟着谢琰进去,却不愿跟着我?” “倒也不是,只是世子向来出入不带女子,这会儿忽的多了个我,若是传出些什么闲话来,怕影响了世子清誉。” 付久珩笑意更浓:“哦,能传出什么样的闲话?” 钟瑜眼神闪躲着:“这……像是误解了世子与我的关系之类的。” 他笑眼看着她不言。 钟瑜被看得有些心慌。 许久,付久珩哦了一声,往她面前行了几步,轻声道:“那如果不是误解呢?” 钟瑜心跳如鼓,眨着眼,打着哈哈道:“世子玩笑了,无论他人如何作想,自然都只能是误解。” 付久珩未理会她的敷衍,问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别再和我说是好奇诗会。” 她一向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的,与她见上一面都难。如今诗会这般人多又都是男子的集会,依着她的性子,若是无事绝不会冒这个险过来。 钟瑜苦了一张脸,每每面对他的质问,她都得挖空了心思的找理由,实在是累了,特别想和他说,关你什么事啊。 沉静了会儿,她犹豫着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和宋元京的事说与他听。 第50章 下次莫要再这般了,否则…… 本来她是想, 世子并不曾和她明言过什么,待宋元京来提亲,尊贵骄傲如他听了消息, 也不会再理会她这个小人物了, 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也许几年后,他大概都不记得她是谁了。 但如果当面说, 她是真的有些惧意。且不论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当面言明终究都是会拂了他的面子, 她怕自己承担不起权贵的羞恼。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钟瑜心里两个小人掐的你死我活,一个说赶紧说吧, 这么好的机会,早说早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另一个说你傻啊,世子又没说想怎么你, 人家便是天仙般的美女都见过,之前几番可能只是逗逗你,你说了自取其辱不说,还惹了世子不高兴,吃不了兜着走。 “理由编好了?” 钟瑜刚刚鼓起的勇气,这会儿又弱了下去:“我……” 付久珩望向无澜,示意了他过来, 低头朝着她道:“算了, 从你嘴里听到实话也难,既是不想和我一同进去,那便送你回钟府吧, 正好我也要回去了。” 钟瑜打量着眼前豪华得无法令人忽视的马车,再悄悄看了眼守着门口的侍卫,借她个胆子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上世子的专属马车。 钟瑜低垂着眼睛,抠着裙角不出声。 付久珩方才只是顺着心意那么一说,这会儿也想到了她的难处,道:“那让无澜送你进去吧,下次莫要再这般了,否则我便亲自押你回家。” 无澜应声是,伸手道:“五小姐,请。” 押她回家,回谁的家?钟瑜来不及细想,几个小碎步跟了上去,迈入门时小声提醒道:“无澜大人可别这么叫我,我现在还是婢女打扮呢。” 有了无澜带路,没多大一会儿钟瑜便觉着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景物,眼见着快到宴客厅了,忽听旁边一声清亮的男声道:“无澜你怎么回来了?” 路边三位华服公子正站在古树下闲聊,出声的人身着群青色长衫,背着一只手,明目朗星的好相貌,正是肖宛旭。他身边立着的是祝家的两位公子,现下也顺着看了过来,见着世子并未同行,便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的聊着。 钟瑜不敢抬头,却是听到了肖宛旭的脚步声已经走到跟前。 “世子不是要先回去了吗?”说着,他才发现无澜身后还跟着个婢女,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瞬时愣了下,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再定睛一看,奇道:“咦?这不是钟五小姐吗?” 还是被认了出来。 好在祝家那两个并没注意这边,钟瑜忙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小声求道:“肖大公子,你可否就当没瞧见我?” 肖宛旭抬眼看向无澜,后者一脸淡然,解释道:“世子在门口遇上她的,让我送她回来。” 肖宛旭看了下她身上的婢女装扮,左右看了下没什么人经过,也没刨根问底,道:“那便快去吧,莫要引得人注意。” 无澜带着钟瑜匆匆的走后,肖宛旭回身走回了祝家公子身边,道:“世子让无澜回来取些东西。” 祝嘉弛点点头,瞧了天色道:“聊了有一会儿了,我先进去了。” 肖宛旭眨了下眼,调笑道:“我可不信你是要进宴客室,怕是想借机见柳小姐吧。” 祝嘉弛笑了笑并没有否认,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等将来你娶亲的,看我如何取笑你。” 说完他朝着肖宛旭揖了下,转身往院里去了。 祝嘉弘这时候忽的想起刚才无澜带着的婢女有些眼熟,道:“肖大公子,我看方才跟在无澜大人身边的那个婢女,似乎有些像钟家小姐呢?” 肖宛旭横了他一眼,道:“这里是齐国公府,哪来的钟家小姐,我看是你自己想见钟家小姐了吧。” “我说的是五小姐,不是……六小姐。” 说到钟紫茜,祝嘉弘想起之前在徐城她的绝情,不由神色暗淡。 肖宛旭面色沉重,疑道:“嘉弘,莫不是你还想着那个钟紫茜?” “没有。”这两个字说得勉勉强强,仿佛又带了些不由自主的苦涩。 肖宛旭打量着他的神色,嘴边的话斟酌再斟酌,思虑再思虑。 “嘉弘,你我即便不说是亲如兄弟,也算是自幼相识的友人,这多年的情谊,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可做朋友的还是得和你说。 这个钟紫茜,不值得你倾心。你和嘉弛还有她的事,我多少也听过一些,你兄弟二人明明是一同结识她,可她一心只惦记你的兄长,你可有想过是为什么?” 祝嘉弘面带神伤,沉默着不肯言语。 “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对你没有真心,对你兄长,对世子都没有真心,不过是一心想攀个富贵。这般虚荣做作的女子,你将一颗真心奉上,不仅会落得个伤痕累累,若是将来当真娶回家中,之后的日子想来也难舒坦。” 祝嘉弘苦笑了一下,道:“这些我其实心底怎会不知,不过有一点大公子倒是多虑了,只怕她还看不上我这个没爵位也没官位的庶子,不肯来‘祸害’我呢。” 肖宛旭哼的一声,道:“这你便错了,眼下的她虽是看不上,可往后她知晓了无论是世子,嘉弛,还是她之后追逐的什么人,除非做妾,否则都不是随随便便能让她攀上的,届时她便会想起你的好来,想起你的一颗真心和对她的千依百顺。回头再来找你,也未尝不可能。 而嘉弘,如若当真有这么一天,为兄劝你一句,一个女人三心二意讨好了那么多贵家公子,实在无所成才找到了你,你若真的娶了她,往后的日子你的后院必然不能消停。” 说着,肖宛旭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道:“你且好好想一想。” -- 诗会那一日钟瑜总算是顺利的回来了。过后想想,还是心有余悸,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 王夫人带着钟紫蕾从娘家回到了钟家,可钟将军的气还没消,她便被关在主院里不得出来。 没几日,便到了钟瑜生辰,和往年一样钟家人照例是给忘了的,见着谢琰来访钟将军和夫人虽是欢笑迎接,却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见着谢琰温文尔雅仪表堂堂,举止谦和有礼,心思转的极快,悄悄遣了婢女去请钟紫蕾。 她瞧着丈夫的意思,大有尽早将蕾儿嫁出去的想法,可现下蕾儿顶着偷窃的名声,这贵族世家是不能想了,王夫人便想给她寻一个家世差些,但前程好的夫婿,如今瞧见了谢琰,正合她心意。 客套过后,谢琰从怀里取了个细长的锦盒出来,道:“瑜儿幼时喜爱绘画,今日她生辰,我求了宫中的画师帮着挑了一支画笔,特来送予她。” 钟将军与王夫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不记得今天是钟瑜的生辰。 “不知可否方便,令我与瑜儿一见?” 钟将军道:“这是自然,来人,去唤五小姐出来。” 没多大一会儿,倒是之前王夫人悄悄派人去叫的钟紫蕾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钟紫蔓。钟紫蔓一听下人说谢琰来了,便猜到母亲是有意撮合姐姐和他,自然急着跟着一同过来了。 钟将军这才知道王夫人刚刚悄悄着人去唤了钟紫蕾,责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叫她做甚。” 王夫人只作未闻,笑着道:“这是当今探花郎谢琰谢大人,也是瑜儿原来在谢家的兄长,说来也都是自家人,你们两个快来见过谢家哥哥。” 钟紫蕾心头上系着神仙一般的世子,自然是看不入眼谢琰这一个小小的探花郎的,只随意的行了礼,便坐到一边去了。 倒是钟紫蔓,一双大眼脉脉的凝望着他,水灵的黑瞳中倒映着那人温润如玉的模样,一礼过后,仍是舍不得离开他身边。 看着心上人,她不由自主的绽放了甜美的笑容,道:“探花郎既是瑜姐姐的兄长,那便也是我的兄长,我……唤你谢哥哥可好?” 钟紫蔓的嗓音婉转清脆,一频一笑带着少女的娇俏,令人难以拒绝。 钟将军和夫人也在,谢琰自不会给钟紫蔓难堪,礼貌而疏离的道:“不过是称呼而已,七小姐唤着觉得顺口即可。” 钟紫蔓心中欢喜,立即唤了声:“谢哥哥。” 谢琰垂目不语,钟紫蔓欢喜着看着他,眼若星辰,嘴角含笑。 施氏这边听了下人的传话,便想把钟紫茜塞过来跟着一起去。 钟紫茜正坐着吃点心,听罢摇摇头,闲闲的道:“我不去,他们主院愿意凑这个热闹便去呗。” 施氏哎呦一声,把那盘点心挪到了一边,看着她道:“茜儿,那祝嘉弛现在都订了亲,眼下也没个合适的,你便跟着去看看又如何,这谢琰虽然只是个县令之子,可在朝中正当红,你这眼光得放长远啊。” 钟紫茜也没法和她说,这个谢琰虽是有前途,可是却是个克妻的命,前世连丧两妻,她可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再次摇头,她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道:“娘亲,我自有自己的考量,这个探花郎真的不行。” “行不行你跟着去看看才知道啊。” 钟紫茜却是来了倔劲,怎么也不肯,施氏劝了会儿也是无法,只得先让钟瑜自行先去了。 钟瑜来到正厅的时候,没想到嫡出的那两位也在,钟紫蕾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脸漠不关心,钟紫蔓正笑着和谢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钟将军朝着钟瑜道:“难得探花郎这般惦记你,还准备了礼物予你,且快去谢过人家。” 钟瑜抬眼看向谢琰,后者对她温柔一笑,钟瑜上前道:“谢过谢大人。” 谢琰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她,道:“打开看看,可否喜欢?” 钟瑜伸手轻轻的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做工精致的画笔,钟瑜执在手中试了下,大小和重量都是极适合她的,当下真心欢喜的道:“这支笔可真是不错。” 谢琰笑道:“你喜欢便好。” 边上一直盯着的钟紫蔓也蹭了过来,眼神在那支笔上溜了一圈,道:“可当真是精巧,探花郎挑的东西果然不一般。” “七小姐过奖了。” “说起绘画,我听闻探花郎书画均是一绝,我于绘画上总是难得要领,今日谢哥哥既在,不知是否方便随蔓儿一同去看一下拙作,指教一二呢?” 谢琰正要婉言拒绝,钟将军笑了声,道:“胡闹,谢探花今日是为了给瑜儿过生辰来的,又不是来看画的。”说着看向了谢琰,道:“既是瑜儿的生辰,不如谢大人便留下来一同用午膳吧。” 其实谢琰此行,是想见过了将军和夫人便去单独见钟瑜的,于是道:“我想和瑜儿单独说上几句话,不知可否方便。” 王夫人在上面旁观着,大致也看明白了,自己的蕾儿没上心,可是蔓儿却是不知何时早已一颗芳心暗许了,于是呵呵的笑着,劝道:“用过膳再说话也不迟啊。” 谢琰并不喜钟家人,可倒是确实多年没有和妹妹一同用膳了,犹豫了会儿,道:“也好。” 王夫人笑道:“这便好,我马上便命人去准备午膳。” 第51章 你竟去选一个小小的进士…… 钟将军抚了下胡子, 道:“这午膳准备还要一会儿,不如带谢探花在府中逛一逛吧。” 王夫人听了立即接道:“蔓儿,你去引领谢探花在府中走上一走, 瑜儿, 你去知会你娘一声,谢探花一家代她养育你多年,如今来府用膳她理应到场。” 这一番指挥看似合理, 内里显然是在帮着钟紫蔓支开旁人。 谢琰一揖, 道:“不必麻烦了, 我自行等候便可。” 王夫人满面笑意:“你在这对着我和将军这两个老人家多无趣,让蔓儿带你去走走吧。” 和这对夫妻相比,钟紫蔓确实可爱多了, 谢琰这回也没推辞,先行抬步往屋外去了, 钟紫蔓见了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钟瑜这边自己回了偏院,先去了施氏房里传了话, 随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钟瑜推开门,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回身刚要关门,便觉腰间一紧,随后便向后落入了一个宽厚温热的怀抱之中,来不及叫喊,那人已出手覆上她的嘴唇, 随即长腿一伸带上了门。 因着是夏末, 两人衣衫都很轻薄,钟瑜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与内里的心跳,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熏香, 缭绕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撩人心弦。 其实惊慌过后钟瑜便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世上没事闯她闺房的,也就这一位了。 付久珩也觉察到了她的放松,轻声在她耳边道:“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磁性,还是耳畔那随着他的话语吐出的气息太过炙热,钟瑜脸上泛起了红云,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点了下捂着她的那只手,示意他松开。 付久珩却有些恋恋不舍指间的柔软,本是禁锢在她腰间的铁臂松了松,摊开手心在她面前,道:“那你写给我看,猜对了才放开你。” 钟瑜于是便伸出食指,柔软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的一笔一画的描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从掌心一路随着血液流到了心里,令人心神荡漾,哪还记得去看她写的是什么。 付久珩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勉强平息了心中的躁动,本是存心逗她,却是作茧自缚。 钟瑜写完了“世子”两个字,却不见他放开她,又伸手点了下他捂着她的那只手,这一回,他缓缓的松开了。 钟瑜回过身来面对着他,脸上的红云未散,有些不敢抬头看他,于是借着行礼低着头,道:“见过世子。” 其实她若是抬头看,会发现现下的付久珩正眼含情意的凝视着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钟瑜行了礼,未见有回应,又道:“不知世子来此所为何事?” “今日是你生辰。” 钟瑜愣了一下,想起徐城的时候他问过自己的生辰,这、这世子是来给她贺寿的? “我方才已经到钟府外了,本想入内拜见钟将军,正好瞧见谢琰进来,我也不好再进门,便潜了进来到这等你。” 钟瑜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疑惑道:“所以你是来见我父亲的?” 付久珩顿了一下,道:“我是来见你的。” 来见她的,却打算从正门进,还要拜见她父亲,再见她……这不是要闹得满城皆知吗?世子去给一个小官的庶女过生辰? 他想干嘛? 钟瑜一直觉得很多事情,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可如今她摸不清世子所想,也只能把话说明了。 叹了口气,她无奈道:“世子,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家两个姐妹都倾心于你,若是你这般做了,我可要如何能在钟府继续待下去呢?” 付久珩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回道:“那便离开钟府。” “啊?” 付久珩倾身向前,双手支在她身后的桌子上,定定的看着她道:“你救过我一命,我却始终未曾相报。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许你一个愿望,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双手奉上。” 两人突然的贴近,钟瑜下意识紧张的向后抑去,悬在她上方的人面如冠玉,一双有神的黑目灼灼的看着她,过于英俊的面貌有些盛气凌人,她不由有些结巴:“也、也没什么愿望。” 付久珩红唇轻启:“你可知这世上鲜有我不能之事,你当真不要这个恩典吗?” 钟瑜大脑已经快成了浆糊,这会儿也算明白了前世那些见到明星尖叫晕倒的人的感受了,付久珩的五官毫无一丝可挑剔之处,两人一上一下又贴得这样近,引人遐想,钟瑜觉得自己快没法思考了。 默念着冷静冷静再冷静,钟瑜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便要……五百两银子吧。”五百两她可以托给谢琰保管,将来定有用的上的地方。 付久珩怔了一下,随即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的道:“本世子许的一个愿望,竟只值五百两?” 钟瑜连忙头摇的和波浪鼓似的,道:“不不,我的意思是,世子不只值五百两,是我只值五百两。不,是我也不值五百两,是因着世子的恩典,才值了五百两。” 一段话说的颠三倒四的,钟瑜面红耳赤,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付久珩却是眼带笑意,宠溺的道:“五百两不过是小事,给你便是了。但本世子报答救命恩人仅用了五百两,说出去未免令人笑话。” “那……” 付久珩低下头,钟瑜想偏头却又被他执了下巴扭了回来,两人呼吸交缠,他的唇停在她的上方,垂目温柔而专注的凝视着她。 “我带你离开钟府,我们一起回青州。往后余生,再没有能欺负你,尊贵、荣华、宠爱,我会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一一的捧到你的面前。钟瑜,你可愿意?” 钟瑜瞪大了双眼,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些话。 自穿书以来,她想过好多可能的走向,比如她没能嫁给合意之人,一生需得忍受着相看两厌的夫君和后院里的争风吃醋,比如她嫁了宋小公子,却是过的并不如她想象中般如意,甚至连终究难敌命运,不得已再次早早横死的可能都想过了,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她竟当真得了原书里身份最为贵重之人的青睐。 她一早便知他日后的身份,总是提醒自己小心一颗心,不能因一时的冲动日后落进嫉妒与虚荣中失去自我,她也觉得骄傲如他,是不会先迈出这一步的,日子一久,新鲜劲过了,他大抵便把她抛在脑后了。 仔细想想原书的剧情,似乎付久珩这个新帝,并没有描写他的任何一段情史,他似乎对女人并不热忱,便是天仙一般的皇后雪凝,也是敬重更多。 他竟真的看上了她? 付久珩见钟瑜久不言语,脸上的情意渐渐的散了,他不由想到了一种可能。 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那绝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情郎告白的模样,相反的,她不仅没有欢喜与害羞,反而是忧虑与困惑。 “你……不愿?” 钟瑜不知如何作答,如果是在现代,这样一个帅得惨绝人寰的男人和她告白,她一秒都不会犹豫,立刻马上便和他走。可是这里不一样,这里不是她原先所生活的时代,眼前这个男子将来会登上至高无上的帝位,成为天下间最为尊贵的男人。 有钟紫茜前世的先例在前,她不想过那样日日里勾心斗角的日子,钟瑜自认自己并不是个多虚荣的人,嫁给皇帝得来的那些荣华富贵能带给她的快乐有限,宫斗失败受人欺凌的惨淡结局,还有失了本心每日里算计的荣华生活,都不是她想要的。 虽然钟瑜没说话,可付久珩依旧在她的脸上读出了她的回答。他缓缓的直起了身子,双眼里闪过了很多一纵即逝的情绪,最终只剩下了冷然。 他眯了眼看了看她,收回了双臂,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可是心里有人了?” 他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眼,那目光令她的心思无处可藏,面对他的逼问,她的回答显得底气不足:“……是。” 付久珩面色瞬间雪白如纸,他沉默的凝视着她,嗤笑了一声,道:“是宋元京。” 不是问句,他语气如此肯定,钟瑜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他。 “哦,看来被我说中了。” 那天在齐国公府见着她时他便已觉察出不对劲来,这个女子向来不喜麻烦,也不爱热闹,如何却要冒着被认出的风险来诗会呢? 想到诗会上的那个漂亮的小公子,这并不难猜。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失败和得不到这些字眼,连带着使得他性子里带了些许高傲,他甚至没想过这个小小的庶女会有选择别人的可能。 是他过于自负了,这个任何女子听了都要欢喜雀跃的恩典,在她的眼里一文不值。 真是可笑。 付久珩面上阴阳不定,凄然的冷笑一声,最终闭上了双眼,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钟瑜有些害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心知在眼前之人的眼里,要了自己一条小命可能和踩死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虽是前先他待她多有不同,可她顾虑的东西太多,一再告戒自己两人间的距离,也不觉得两人会真的发展出什么,从而也导致了现下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她的一片错愕。 “你竟去选一个小小的进士,钟瑜。” 钟瑜明白,付久珩现下里只怕不仅是因着她的拒绝而恼怒,更是因着她弃他去选择一个地位远逊于他之人而觉得羞辱,于是赶忙道:“世子,若是只论才华与容貌,宋公子不及世子半分。” 付久珩苦笑:“可你却选择他。” 钟瑜缓缓回视着他,那目光中带了微微的惊惧,令她显出几分弱不禁风的动人之色。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凝聚着勇气,字字清晰的道:“是,我选择他,不是他比世子好,这世间都不会有男子比世子好了,世子的相貌,才学,家世,哪一样都是一顶一的好,可就是太好了,我实在不堪相配。 而宋小公子,他相貌虽是上乘可远不及世子天人之姿,他出身也不富裕,更没有家世,虽是有才学,可是过于耿直的性子也难在官场上扶摇直上。不过嫁了这般平凡的他我才能安心的当他的正妻,不用担心过于出色的夫君哪一天厌弃了自己,更不用担心时时的有人觊觎他而暗害于我。” 付久珩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已然冷若冰霜:“我虽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但其他几样却未必如你想的一般。” 钟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垂下头,声音却是坚定:“我曾发过愿,此生只愿为人正室,还望世子体谅。” 付久珩沉默,审视着她的目光从冰冷透骨到漠然,渐渐的收了所有的情绪,片刻后淡淡的道:“也罢,你且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将来莫要后悔便是。” 第52章 我可要问一问定远将军的…… 说着, 他没再看她一眼,一拂袖便转身离去了。 钟瑜呆呆的站着,这顷刻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难了。 那仿若仙神般的男子竟真的会看上她?惶惶然呆立了许久, 钟瑜才伸手捏了下大腿, 还挺疼的。 用手背贴了贴发热的面颊,这才发现手心也全是汗,这个猝不及防的状况令她又惊又喜, 喜的是被这样一个完美的男子喜欢, 她承认, 女人的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是更多的是惊,这个男子他不是寻常人, 他是将来的帝王,此番得罪了他, 也不知道等着她的前路是什么。 钟瑜不由泄了气,坐在桌前发起呆来。 世子是真的喜欢她吗, 也许有吧,只是这点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能持续多久,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她到底喜欢世子吗?她总是回避去想这个问题,总觉得不去想,这个难题好像就不存在一般。 现下她认真的想了下,她大概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可是这又能如何? 伸出手抚上心口, 感受着内里狂乱的心跳, 她自嘲的笑了下,长长的吸了口气。 门上响起了几声扣门声,月圆在外间道:“小姐, 将军和夫人那边午膳已经备好了,唤您过去呢。” 钟瑜应了一声,饮了口桌上的凉茶,对着镜子整理了下。 来到前厅时,众人已经都在了,钟紫蕾不知何时不见了,自徐城手钏失窃一事,钟将军便不许她见外人了,想来方才王夫人虽是给叫了来,之后大概又被谴了回去。 钟紫茜和钟紫蔓坐在谢琰的对面,两个少女皆是娇艳美丽,仿若两朵各具特色的花,甚是赏心悦目。 只是谢琰却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到钟瑜过来,目光跟着她直到落了座,眉间带了几丝担忧之色。 钟瑜自己也知道自己神色不佳,朝着谢琰勉力笑了下。 一顿饭钟瑜思绪飘着,不甚说话,手里扒着米饭也没吃几口,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谢琰望向一边出神发呆的钟瑜,朝着钟将军道:“晚辈想与瑜儿独处上片刻,还望将军准许。” 饭已吃完了,钟将军道:“这是自然。”说着,又朝妻女们道:“我们先回去吧,让他们兄妹说会儿话。” 几人纷纷进去了,留下两人站在院子里,谢琰见着人都走远了,这才担忧的看向钟瑜,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回房时发生了什么事?” 钟瑜摇摇头,道:“没什么事。” 谢琰如何能信,上前一步拉过她,道:“莫不是施氏欺负了你?” “施氏是我亲娘,虽然她厚此薄彼,但也不至于欺凌了我去。哥哥,你别问了。” 谢琰打量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道:“瑜儿,凡事还有我这个做兄长的在,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来告诉我。” 钟瑜点点头,静默了片刻,道:“哥哥,若是你看上了个农家的女儿,去和她……表白,可却发现她看上了别人,那人远不如你,比如说像是村里当铺的账房先生之类的,为着这还拒绝了你,你可会怨她,可会……恨她报复她?” 谢琰怔忡了下,手掌虚虚的握成拳,低垂了目光,好一会儿才道:“这……我若是真心喜欢她,又怎会报复她为难她?我只希望她能幸福,那账房先生能好好对她,至于怨恨……人非草木,只是我想我怨的不是她,而是这命运,不过再恨再怨,当我见着她时,想着的大抵还是她的好。” “那……你会很快把她忘掉吗?” 谢琰咽下心底的情绪,朝着她笑了笑,道:“你这是看了什么话本,这么多爱恨情仇的。” “我就是问问,哥哥你快些回答。” 谢琰正色道:“我想我是不会忘记她的,只是瑜儿,这世间的人性格各异,想法也不尽相同,便是同一个人,处于不同的情态时,做法也会有差异。 到底发生了什么,和哥哥也不能说吗?” 这事太难说出口,钟瑜吸了口气,努力将内心的矛盾与纠结随着深呼吸一起吐出去,朝他笑了下,道:“无事,我只是担心宋元京对表妹长久不能忘情。” 谢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疼的道:“他若敢负你,哥哥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他。不过你且放心,就以往我与宋公子相处时对他的了解,他满心四书五经的大道理,对表妹应还是亲情多一些,现下不过是表妹忽的舍他嫁了个平民,他有些失落难堪吧。” 谢琰安慰了她几句,又陪着她坐了会儿才离开钟府。 -- 立秋一过,天气便明显转了凉,日里也不再动辄满身大汗,甚是舒适。 秋高气爽里京城里迎来了宝鸢公主寿辰后的另一件喜庆之事——肖家二公子的婚事。 肖二公子肖宛超艳名在外,惹得了多少花魁舞娘为之倾心伤神,虽是太尉家的公子,要说一门好亲事也是难。因着兄长也尚未成婚,这事便搁了下来,一晃便好几年了。 只是这几年来肖宛超却愈发放肆,日日里游手好闲,流连花丛,还曾为了个青楼女子打伤了太史家的公子,总是有惹不完的祸,肖家长辈也有着操不完的心。 直到两月前肖家来了门远亲,肖老夫人嫁到雍州去的妹妹毕老夫人进京看病,住在了太尉府。 这毕老夫人带了两个孙儿一个孙女同行,这孙女一直住在雍州乡下,乍一见肖宛超这般英俊贵气的男子,不免心生情愫,兼之肖宛超又来者不拒,百般情话的温柔缱绻之下,哄得她陷在甜甜的情丝之中不可自拔,两人便在长辈们的眼皮底下暗渡陈仓了。 只是肖宛超的性子如何能耐得住守着一人?不到一月,便腻了这乡下的姑娘,重回到了往日红颜知己们的怀抱中了。 毕家孙女情苦难当,又已然迷迷糊糊的失身于他,伤心之下便一个想不开投了湖。待她被救下,这事也就败露了,于是两家一番商量,便定下了这婚事。 肖太尉的公子成婚,前来恭贺的宾客不仅有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世子付久珩和前朝百官,连雪凝公主也带了付太后的贺礼亲自到场。 钟家几个儿女随着钟将军和王夫人也一同来了,钟瑜远远瞧了下人群中央那身着艳红的俊俏新郎官,这场婚事倒是和书里前世一模一样,只可惜肖宛超的这个正室夫人毕氏,她记得好像嫁过来不久便难产死了。 前来道贺的宾客太多,肖太尉带着次子肖宛超一一敬着,宴席一时半刻也不会结束。王夫人忙着向别家夫人和公子们引荐自己的女儿,这会儿顾不上钟瑜和钟紫茜,大厅里人声鼎沸的钟瑜觉着闹心,便出了屋子到外间凉快了会儿。 本在审视着周遭的公子们的钟紫茜见状追了上来,道:“你干嘛去?” 钟瑜无奈道:“透会儿气。” “这里面的公子,不是权贵也是高官之子,难得的机会不去结识下岂不是可惜。” 说着见钟瑜不为所动的,钟紫茜行到她身侧,悄悄指了里面一个正在和肖宛荷说话的高个子男子,道:“要不我们借着去见肖大小姐,去结识下梁三公子吧。” 梁三公子是梁大人的小儿子,说来他原本是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从小在外面流离失所,直到前几年中举做了官,梁家前头两位公子又不得力,梁大人才算是认下了他。 虽说他是私生子,可是才能却是两个兄长加一块都比不了的,因而这几年在梁家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钟瑜看也未看,一脸的不情愿:“你想去便去,我有些累,想在外间待会。” 钟紫茜不满道:“说的轻巧,你在外面,王夫人又不带着我,我孤身一人上前未免显得过于刻意,又如何能从容的结识他?难不成叫我一人上前,厚着脸皮自我介绍?” 钟瑜内心已经翻起了白眼,你既是要做这不要脸的事,就别怕丢人。 “可要结识梁公子的人又不是我,我累了,实在不想去。再说,上回在徐城时,你答应我什么了难不成是忘了?” 钟紫茜一时语塞,见钟瑜冥顽不灵,又换了套软的,哀求道:“也只有你能帮衬我了,好姐姐。” 钟瑜实是不想奉陪,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走,忽听一个女子温婉动听的声音道:“这位小姐,若是你姐姐不愿意,你又何必为难于她?”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声音的主人正迈了娉婷婀娜的步子,落落大方的从院落里行了过来。 女子身着一身芙蓉色丝制罗裙,款式和面料一看便是出自宫中的上佳之品,而衣裳上的绣纹虽是精良却十分简单,仅仅在裙角和袖边绣了几朵梅花,相较宫中盛行的满绣花纹而言甚是素雅。 再看她的面容,肤若凝脂,白皙细腻得仿若珍珠般泛着柔和的光韵,双眉不描而黑,两眼清澈明亮,目光温柔,翘鼻挺而小巧,下面的红唇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女子仿佛便是完美的综合体,钟瑜自来了这里,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钟家一门姐妹皆是漂亮,可在她身旁也尽然黯淡无光了。 想来,有这般风华绝代之色的,只能是雪凝公主了。 女子走到两人面前,钟瑜觉得一阵清浅的香气扑面而来,仿若是春日里清晨中开得最美的那朵花,花香中带着清新的气息。习惯了前世的香水,钟瑜对这里的熏香并不热衷,除却世子和肖宛旭这般权贵所用的上好香料之外,都难免有些欣赏不来。 然而这个女子身上的香气,倒不像是香料熏染上的,那味道鲜活得仿若是刚从鲜花丛中走出的仙子,沾染上了香气而不自觉。 钟紫茜绷着嘴角紧紧的抿着,眼中微光波动,似是涌上了许多情绪,最终却又都归于了平静。 “多谢公主,只是我姐妹二人相处之道向来如此,不必外人来置喙。” 眼见着向来扮柔顺的钟紫茜今日这般的尖锐,钟瑜更加确信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雪凝公主睇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浅笑道:“若是你姐妹向来如此相处,岂不是平日里你姐姐一直如此这般受你为难?你既猜到我是公主,那我可要代太后问一问定远将军的夫人,是如何教养女儿的了。” 钟紫茜脸上青红交错,明明平日里扮乖巧装柔弱最是得心应手,此时却是铁青着脸色,瞪着眼睛看着雪凝公主,半句软话也难说出口。 钟瑜不想将事情闹大,低身一福,打了圆场道:“参见公主。多谢公主殿下教诲,茜妹妹方才是和我说笑呢。” 钟紫茜这会儿那宿敌相见的战斗欲也过去了,虽是脸色依旧很难看,却也跟着行了礼,小声道:“参见公主,多谢公主教诲,我都记下了。” 雪凝公主不再看她,轻道:“那便回去吧。” 钟紫茜牙根咬得紧紧的,躬身一礼,便回身往大厅去了。 第53章 莫不是你拒绝了世子…… 钟瑜也不敢在这尊大神的面前多待, 正想着也要告辞,忽听她好听的声音道:“五小姐,不知是否赏脸一同在这园中逛一逛?” 钟瑜抬头, 只见雪凝公主貌若天仙的面容上还挂着刚刚那抹浅笑, 正秋水盈盈的望着自己,整个人透出几许亲切温柔来。 面对着这样一张脸,钟瑜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也好。” 雪凝公主眼神示意了跟过来的婢女, 本是贴身跟着的婢女便躬身后退了几步, 与两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雪凝公主抬步朝着园中走去, 钟瑜几步跟上,道:“不知公主如何得知我与茜妹妹的身份的呢?” 园里种了桂花,满园的香气扑鼻, 雪凝公主伸手扶了挡在面前的一枝,收回手时已然有几朵落在了掌心。 她垂目凝视着这几朵香气四溢的小黄花朵, 玉指轻轻拨弄着,轻轻的道:“你与世子可是有了龃龉?” 钟瑜心中一惊, 忽的觉得自己真是傻,雪凝公主可是付太后一手教养出来的,冰雪聪明,又与肖家过往甚密,世子是太后为她选定的未来夫君,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遇见的每个女子,想来她都是了如指掌, 自然是识得自己与钟紫茜的。 而如今她这般问, 到底是何意?自己与世子的事,她又知道多少? 雪凝回视着她不解的眼神,平和的道:“近来朝中也无甚大事, 可表哥一月多来却一直闷闷不乐,他并非喜怒形于色之人,能让他这般被人瞧在眼里的郁郁寡欢,我思来想去,也唯有是你了。” 钟瑜大惊失色,雪凝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说起来这件事的知情人也只有无澜和肖宛旭,无澜是绝不会向他人提起的,难不成是肖宛旭不忍见心上人被蒙在鼓里? 若是当真如此,她发觉世子对自己动了心,会不会下手暗害于自己? 这个敌人,可比钟家那几个姐妹来的可怕太多了,钟瑜深知自己的性命就在这一念之间,心中瞬间有了决断,正要诚惶诚恐的躬下身慷慨陈词一番,却被她伸手一扶阻止了。 她的目光随和,道:“这又不是宫里,动不动的就要人行礼跪拜,那么多规矩也是累,站着与我好好说话吧。” 钟瑜只得把头低的不能再低,紧张的道:“回禀公主,世子乃是皇亲国戚,而我只是帝王朝臣家的一个庶女,帝王朝臣皆是皇家奴仆,我与世子自也算是主仆,做仆的如何敢惹得主子不快。” 雪凝轻轻的笑了,道:“若表哥真当你是仆人,大可不必顾及你的意愿喜怒,也没了这许多烦忧了。你莫怕,我不是怪你,也不会恨你惹了表哥喜爱。” 钟瑜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感觉下一秒自己就是宫斗剧里连一集都活不过去的小人物,悄无声息的就被人抹去了痕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勉强平静着解释道:“公主,定是什么人和公主说了些不实的传言使得公主误解了……我与世子确实并无关系。” 这也算是实话,上回她生辰时二人已然尽数说清了,世子拂袖而去,还让她不要后悔。 她当然不会后悔。 雪凝将手中的花朵洒向了草丛之中,小小的黄花落入草间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她的目光望向园子深处的虚无,淡然道:“你不信也罢。其实我与表哥的事,本也非他所愿,不过是情势所趋。我不妨说与你听,世子虽好,可在我心里他是表哥,是未来的夫君,却不是心中……最为牵挂之人。 皇兄无能,我是母后的独女,身上被寄托了母亲,舅舅,整个付氏,南边三州,乃至整个天下的期望。我从小便被母亲教养着要如何做一个皇后,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 至于那个人,也只能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毕竟人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也不能尽都让你得了,总要牺牲些什么不是?” 她渐渐笼回目光,重新凝视着钟瑜,诚恳的道:“我与表哥既是无可奈何,若他能得了心中所念,我也算有所安慰。何况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表哥乃人中之龙,日后陪伴在他身边的除了我这个正妻,也会有许多解语花,我若现下连你都不能忍得,又如何辅佐他登上至高之位,如何母仪天下呢?” 钟瑜没想到雪凝小小年纪,竟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更是惊讶这半点芥蒂没有的坦诚相告。 原来雪凝公主的心中已经有一个人了,这个人却不是世子。 钟瑜忽的有些同情起她来,前世她端庄娴淑,贤名远扬,为夫君为社稷奉献了一生,却从没得到过自己真正想要的。 不过钟瑜也不敢就这么完全信了她的言语,依然坚持道:“并非臣女不信,只是世子与我,如今确是主仆君臣之谊而已。” 雪凝公主不置可否,两人走了这一圈,现下已经又行回了厅外。 “你不承认也罢,我也不问了,只是表哥因着这连日来的不快,已然训斥了许多朝臣,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望你若寻得机会,多多开解。” “公主旨意臣女不敢违抗,只是世子与臣女身份悬殊,想来也不会再见。但若有机会,定不忘公主嘱托。” 话正说着,雪凝忽的朝着她身后望去,随后朝钟瑜展颜一笑:“还说不会再见,这便见着了。”说着便迎了上去,道:“表哥,旭哥哥。” 宴客大厅里这会儿正行出了两人,正是付久珩和肖宛旭。 两人听到雪凝的声音,也朝着这边行了过来,步到雪凝与钟瑜的面前,钟瑜连忙福身行礼:“见过世子,肖大公子。” 肖宛旭这才瞧见雪凝旁边的人,随即便侧头看了付久珩,正想说什么,却见付久珩仿若没看见这女子一般,径直走向了雪凝,道:“我就说你定是到园中闲步了,宛旭非说不是。” 雪凝笑道:“这屋子里人多,我到外间来透会气,正巧遇上了钟家小姐。” 说着雪凝看向了钟瑜,付久珩却未跟着转移目光,只看着她目不斜视的道:“姑姑吩咐了让我亲自送你回去,若是你累了,去和肖大人告了辞,我便陪你回宫吧。” 这倒是头一次,他对钟瑜视若无睹。 雪凝见着他不为所动,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声,道:“好吧。” 两人出了园子,肖宛旭倒没跟着离开,他看了看钟瑜,皱眉道:“你和世子这是怎么了?” 一个两个的都来问她,钟瑜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她和世子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正想把方才和雪凝公主那番话再拿出来说一遍,肖宛旭似是忽的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惊讶的道:“莫不是、莫不是你拒绝了世子?” 这点子事若说瞒住别人还容易,只是肖宛旭日日里跟在世子身边,如何能瞒得了他。徐城的时候世子便有意将心意挑明了的,眼下两人忽的生疏了,世子日日里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这内里的缘由并不难猜。 钟瑜默不作声,感觉自己的辩解也是无力。 其实今天世子对她的忽略,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连日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担心与猜测令她心力交瘁,如今真是如释重负,乐得轻松自在。 肖宛旭上下又把她瞧了一遍,道:“我可真是没瞧出来,你这般有本事。你不会是想着,这样吊着世子,令他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能得个正妻之位吧?” 今日连番变故,钟瑜本就心思混乱,望着眼前这个不好好扮演原书男主,还一心撮合她与世子的肖宛旭,钟瑜实是忍耐不住了,回怼道:“我要他正妻之位做什么?那位置有什么好?再说他的正妻之位是他能做主的吗?雪凝公主是何等优雅尊贵,我是疯了还是不想活了非要与她争? 还是说但凡是个女子都得为他如痴如醉,就非他不嫁?肖大公子,不怕告诉你,我还真不稀罕。” 这接连发问皆是钟瑜憋在心底多时的话,肖宛旭听了也不恼,只连声笑了起来,道:“这么看来你倒是认了拒绝了他了。” 钟瑜语塞,片刻后嘴硬道:“没有,我与世子也未见过,何来拒绝一说。” “能拒绝了他的女子……真是有趣,难道你心里有了人了?”说着一顿,略想了想道:“是祝家公子?” 钟瑜不想理他,行了礼道:“肖大公子若无他事,我便先退下了。” 钟瑜这边抬脚刚走了两步,肖宛旭便追了上前来,一把拦了她道:“是谢琰?” 钟瑜站着定定的看着他,眼底里全是无奈,道:“他是我兄长。” 肖宛旭还想再言,忽听边上有人道:“啧啧,大白天的就拉拉扯扯的,可真不要脸。” 来人正是这宴席的主角,新郎官肖宛超,此时他身着一身红衣,面上也带了酒意,正一脸坏笑,东倒西歪的就向二人行了过来。 肖宛旭下意识将钟瑜护在了后面,肖宛超见状却笑的愈发恶劣,嘿嘿的淫|笑着伸手就要去捉她。 “这小娘子长的可真俊,要说我大哥这人古板的很,跟着他作甚,还是跟了我得趣。” 肖宛旭见他醉的不轻,眉头紧蹙,朝了下人们喝道:“还不快将这厮给我送回房去!” 下人们本一直跟着不敢上前,闻言一窝蜂上来,肖宛超嘴里还嚷嚷着些听不太清的胡话,便被几人一同制约着强行给扶走了。 肖宛旭这才回头去看,只是身后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付久珩说是送雪凝公主回宫,却是步履匆匆,脚步愈发加快,凝结着一张脸默默的行着,很快便把她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人行到了大门边,这才忽的想起,他是来送雪凝公主的,站在那等了好一会儿,雪凝公主才姗姗来迟的出现。 她浅笑着走到付久珩的身边,眼中含了些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表哥,不必送了。” 付久珩看着外面来接公主的阵仗,颔首道:“那你路上小心。” “久珩,你还是送公主一程吧。” 两人抬头齐齐望去,正是肖宛旭急急的几个大步行了过来。 面对世子的冷落,钟五小姐不仅没有半分难过,反而一副安闲自得的模样,虽说世子半眼也没看过钟五小姐,但肖宛旭仍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他不由有些忧心,这不悦是否会波及了雪凝公主,于是便疾步赶了来。 付久珩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思去行这一趟了,便顺着肖宛旭的提议道:“那便劳烦宛旭你去行这一趟吧,务必将公主妥善送回宫中。” 肖宛旭怔了下,目光飘向了门边那抹倩影。 付久珩吩咐后便转身离去了。 第54章 你的婚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肖宛旭望着那袅娜娉婷的身影, 心中一直压抑的情感又隐隐有了跃动,两人隔空对望着,一时均无言。 半晌, 雪凝公主先开了口:“今日是肖二公子的好日子, 肖大公子便留着帮忙吧,我自行回去即可。” 肖宛旭凝视着她,这一次没有如以往一般逃避。 “雪凝……公主, 便让我送你一程吧。” 雪凝公主静静看着街边满目萧瑟的秋景, 太尉府的门外没什么百姓经过, 空旷的街道显的有些萧条,大门边上的梧桐已经满树披上了橘红,那形状优美的叶片终究是不能挨过寒冬中的冰雪风霜, 早早的被秋风带着飘落了下来。 秋景虽美,却有一种曲终人散尽的凄凉之感。 相见欢, 离别苦,雪凝无声的笑了, 既是明知会落得孤寞凄苦,又为何要开始呢? 她垂下目光,眼中的情绪令人看不真切,递了手给前来接驾的宫人,缓缓的上了马车。 “随你吧。” 作为付太后唯一的女儿,皇朝最尊贵的公主,雪凝公主所乘坐的马车显得十分质朴, 马车的前前后后跟着许多随行的宫人, 肖宛旭牵了马来,默默的跟在一行人的最后骑行。 一行人刚启程,天空中便响起了几声闷雷, 没多大一会,便滴滴答答的掉了雨点下来,虽是下的不大,但秋日里淋了雨也不免寒凉。 肖宛旭的身上已然半湿,这时有宫人过来道:“肖大公子,这般淋下去不免着了凉,公子不如先回去吧,小人们定会将公主安然无恙的送至宫中。” 肖宛旭从袖中取了帕子擦了额角流下的雨水,道:“没事,这里离皇宫也没多远了。” 那宫人有些为难,行到马车边回禀了,片刻后又回来道:“公主请大公子进马车避上片刻。” 雪凝公主静默着坐在马车中,外间的脚步声混在雨滴声中,慢慢的近了,眼前深蓝色的布帘一动,那人一脚迈上了马车,望着她顿了一下,才放下帘子坐了进来。 肖宛旭将外间的湿意也带进了马车,淡淡的带着雨后清新的味道,令人嗅着仿佛连心也跟着潮湿了。 雪凝公主淡淡的看向他:“旭哥哥,你觉得她和他般配吗?” 一句话问的没头没脑的,肖宛旭却是听懂了,执着帕子擦拭的手一顿,缓缓的放下了,回视着她道:“你果然知道了?” 方才在园中见到她与钟家五小姐在一处,他便起疑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雪凝公主轻轻的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怒。 “其实表哥这次进京,舅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可母后提了几次,他总是不肯应下,我便有些怀疑了。后来荷儿同我说,不过是让我验证了心中猜想而已。” 肖宛旭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的湿帕巾出神道:“世子记挂上了旁人,你……还要嫁他吗?” 雪凝公主微不可察的叹了声,笑容渐渐隐去了。 半晌后,她道:“没能生下带着付氏血脉的皇子继承皇位,是母后多年的遗憾。如今皇室凋敝,让我成为皇后,扶植付氏坐稳江山,便成了她多年的夙愿。” 肖宛旭不由握紧了那方帕子,沉声道:“那你自己呢?世子他……并不爱你,你要守着一个不爱你的夫君,看着他与别人恩爱情深,你不痛苦吗?” 雪凝公主目光中带上浅浅的哀伤,缓缓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来:“爱?爱能怎样,不爱又能怎样……你觉得皇兄爱贞妃吗?从前我觉得是爱的,他们自小一同长大,皇兄从小便喜欢她,进了宫,也是眼里心里只装得下她一人。可是这又能如何呢?私募死士一事,种种证据指向了贞妃的倚兰殿,他终不也是推了贞妃出去保全他自己吗? 爱?在当权者的面前提这个字都可笑,更何况,我也不爱表哥,我只要他敬我怜我,这便够了。” “不是的。” 肖宛旭渐渐的将目光移向雪凝那张清雅绝尘的面庞,双目中压抑着什么,低低的道:“不是这样的,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雪凝公主苦笑,伸手慢慢的掀起了窗帘,偏头看向了外间,道:“可我只能嫁给他。”顿了下,又道:“已经到宫门了,肖大公子,多谢你一路相送。” 钟瑜这边刚刚趁着肖家兄弟说话的空,闪身赶紧离开了。 宴客厅里人多,钟瑜不想再见着钟紫茜,就在园子里闲逛了会儿,估摸着快到散席的时候才往回走,只是行了没几步,天上便开始飘起小雨来。 钟瑜挑着最近的一处亭子避了进去,心下算着此处离宴客厅也有些距离,若是这么一路跑回去,定然是要一身狼狈的,屋里各家小姐公子都在,实在是难看。 她坐了会儿,眼见着雨不停,开始后悔自己没事瞎溜达,先是碰上了公主,后又见着世子,还差点被新郎官调戏,现下更好,困在这回不去了。 钟瑜在亭里坐了也不知多久,心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跑着回去,林子里忽来了一名撑着伞的婢女,手中捧着另一把伞,缓缓朝亭中行了过来。 那婢女进了亭中收了伞,双手将怀中的伞奉上,恭敬的道:“五小姐,请用伞。” 还好肖家的下人经过,钟瑜一边取过伞,一边奇道:“你怎知我被困在了此处,还带了伞来?” 那婢女回道:“是无澜大人让奴前来送伞的。” 钟瑜撑伞的手停了下,侧头看她:“无澜?” “是。” 视线在亭外扫了一圈,外面哪里有半个人影。 没时间细究,钟瑜撑起伞,一边加快脚步往回赶,一边左右看着,也没见到无澜。 他是怎么得知自己被困在亭中的呢?送伞,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世子的意思? 直到回到厅中,钟瑜也没见到世子或是无澜,片刻后宴席散了,王夫人便带着几人回了钟家。 -- 肖府婚事之后,钟瑜本是担忧雪凝公主再来问询,却是风平浪静的过了好一阵,直到有一日听着钟紫蕾在府中哀怨,才知晓西边战事起,肖太尉之子肖宛旭领兵出征,世子付久珩也随着一同去了。 似乎她与世子的纠葛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一月后的一日,施氏唤了钟瑜到屋中。 钟瑜一进门,见着的却是王夫人,再一看施氏坐在了边上,正一脸愁绪。 见过了二人,向来看不起庶出子女的王夫人对她一番嘘寒问暖,钟瑜便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今日我来此,其实是有件喜事要与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说来你的婚事一直是将军与我的心事,如今终是得着了好人家,也算是定了下来。” 钟瑜宛若晴天霹雳,呆立当场,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现实。眼见着再有半年她就能嫁到宋家去了,怎的忽然便被随便的嫁了? 她茫然的看向了边上的施氏,施氏却是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她,只低声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我与夫人也做不了主。” 王夫人却不管这些,依旧笑眯眯的道:“这人家,正是当今付太后眼前的红人,肖太尉家。他家的二公子生得相貌英俊,又出身显赫,你跟了他,将军与我也放心了。” 钟瑜瞬间一个不稳险些跌倒,扶了身侧的桌沿才稳住身形,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凄然道:“这肖二公子刚刚成亲没多久,我去了……是要做妾?肖二公子声名狼藉,你们缘何会如此狠心,我虽是半路才认回钟家,可好歹是钟家的血脉!” 说着,她又看向了施氏,目光沉痛的道:“娘,您不是答应过我,女儿一年内不想成婚,您会成全我的吗?” 施氏面上也有些难过,低头道:“如今是肖家前来求娶,点名便要为肖二公子纳你进府,将军当时已经一口应了太尉夫人,瑜儿,便是我死了,也不能令将军改口啊。” 王夫人其实心底里也不愿意,她的蔓儿一心挂在了谢琰身上,钟瑜此番嫁给肖二那个混球,谢琰日后都要恨死钟家了,只是这事已是定数,她也无可奈何。 只得正色道:“这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此事现下是将军的意思,做女儿的岂有不从之理?今日我这喜讯也传达到了,这婚期就定在两月后,这便回去了。” 王夫人这边起身,施氏送了出去,钟瑜只觉得坐在这都恶心的难以呼吸,片刻都待不下去,回身便往外奔去。 施氏见了,忙追了上去,唤道:“瑜儿!” 见她不回应,施氏怕她想不开,连忙唤了嬷嬷李氏去跟上。 钟瑜昏昏沉沉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始终想不明白,肖太尉为何要给刚刚新婚的肖二求娶自己为妾。 月圆见着钟瑜神情怔忡,唤了她一声也没反应,抬头看着跟过来的李嬷嬷,焦急的道:“李嬷嬷,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此时也是感叹如花似玉的姑娘所嫁非人,叹了一声,道:“肖太尉家二公子求娶了咱们五小姐为妾,将军已经应下了。” 月圆啊了一声,再要多问,钟瑜却摆了摆手,道:“嬷嬷,我无事,你先回吧。” 李嬷嬷应了声,缓缓退了出去。 月圆这会儿已经急的掉了眼泪,双手拉上钟瑜的袖子,问道:“这,小姐,这可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 钟瑜被她摇着,神色依然有些迷茫,缓缓的摇了摇头,轻道:“我也不知道,我与他也没什么交集啊。” 仔细想来,似乎只有上次在徐城肖二公子意欲强迫钟紫茜时自己出了头,得罪过他。难不成他是因此意欲将她纳至身边折磨出气?可这又说不通,当时自己确是救下了钟紫茜,可是他没能成功一亲芳泽,这会儿真要从钟家娶一个回去,也应该是娶钟紫茜啊。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那个肖二可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啊。他方才新婚,现下就要纳妾,肖太尉怎会就这般轻易的答应了呢?” 钟瑜伸手取了桌上凉掉的茶饮了一大口,一阵冰凉顺着喉咙下去,这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眼看还有半年,宋元京便会来提亲了,却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变故。 “我也不清楚太尉家缘何会答应,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了,我们现下要想的是如何去解决掉这件事。父亲那边是不用求了,他的眼里我这个女儿向来可有可无,如今他因着徐城的事不受梁大人待见,正愁无路讨好肖家,这送上门来的机会如何会肯放过。” 第55章 真是个没长心的 月圆抽泣着, 伸手抹着眼泪:“那、那要不小姐去求求琰公子?” “哥哥虽是朝臣,可此事是家事,肖家愿娶钟家愿嫁, 他本就没资格插手, 更何况肖家面前他也说不上话。即便告知他,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焦急难过罢了。” 钟瑜闭目想了片刻,不得不说, 她认识的人里, 这事似乎只有肖宛旭或是世子出面, 才可能有转寰之地。 肖宛旭和她不过是见过几面,也无甚交情,上回她还怼了他, 现下会不会帮她也未知。 而世子……上次她回绝了他,折了他的颜面, 之后二人便再没了来往。好不容易得来的了断,钟瑜本是乐得轻松, 如今让她再去请他相助,岂不是又要牵扯不清了吗? 何况她以什么身份去令人帮忙呢,她已经拒绝了他,若当真求了他,他旧事重提又要如何是好? 可是不去寻他,难不成真要嫁给肖宛超? 钟瑜绝望不矣,起身往床上一倒, 埋头在被褥间, 只觉得委屈极了,日子怎么这么难呢? 趴了一会儿,钟瑜忽的坐了起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床板,起身掀起了被褥,打开了那床板下的夹层。 差点忘了,世子还有枚玉佩在她这。 她记得,他给她这枚玉佩时说,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若遇上难处,可以拿着玉佩来寻他。 这既是他的承诺,如今她拿着信物去寻他兑现承诺,也不算是求他吧? 这么一想,钟瑜来了些精神,握着手中的玉佩,道:“月圆,也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打定了主意,只差世子大军回朝了。可是日子就这般匆匆的过去,西边的伊族向来顽固,往年战事一打便是半年,而婚期只有两月了,钟瑜的心情也由着初时的焦虑,到后来的绝望,以至最后的坦然。 她自然不会只做了这一手准备,若是世子不能回朝,她也有其他应对方案。 钟瑜没等来世子的消息,倒是先收到了宋元京的信,原来他与梁大人的三公子有些交情,这梁大人与肖太尉既是上下属,又是至交,两家关系也算亲近,因而这肖二公子要娶妾的事便这么从梁三公子的口中传给了宋元京知晓。 小宋公子急的团团转,信里又是焦急又是安抚,说是已经托了梁三公子到肖二公子面前劝上一劝。 眼看着婚期将近,这天她从医馆里拿了方子,正要往出走,那内里的老医者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小姐莫怪老朽多嘴,只是这药性毒烈伤身,小姐还是甚用。” 钟瑜回身点头,道:“多谢您,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它的。” 出了门将方子递给月圆,月圆看了两眼也看不太懂,便仔细的收好了,犹犹豫豫的问道:“这药管用吗?” 钟瑜前世的母亲是中医,她多多少少对这些中药也有所了解,点了头道:“有用,这一剂药下去,便可病得起不来身,这婚嫁自也是必得搁置了。只是这药性过猛,服用过后要调养许久,若吃的久了,还会落下病根。” 月圆一脸担忧,道:“宋公子不是说会让梁三公子去劝说吗?小姐为何不等一等。” 钟瑜苦笑了下:“我又如何想糟蹋自己的身子,受这份罪。只是这梁三公子虽是与肖家两位公子熟识,可最多也只算是友人,这婚姻之事他的话哪有什么份量。更何况我总觉得肖二公子忽的要纳我为妾,这内里定是有些文章的,只怕不会轻易松口。” 月圆愁苦道:“唉,看来也只有世子和肖大公子能说上话了。” 钟瑜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玉佩虽是世子当日的承诺,可他若真不肯兑现承诺于我也是无法。若是当真求救无门,我也只能靠着这方子自救了。” 月圆跟在后头,双手合十朝天使劲拜了拜,默念着求老天可快让世子和肖大公子回来吧,别让小姐吃这个药。 许是她的祈祷当真起了作用,两人回了钟府,老远便听见有人大喊着:“世子两日后便回来了?” 钟瑜带着月圆悄步进了花园,躲在树后远远看去,正是钟紫桦和钟紫蕾兄妹站在主院门口,钟紫桦正捂着妹妹的大嗓门,道:“哎呦蕾妹妹,你可小点声。” 钟紫蕾一把抓下他的手,焦急道:“此事可当真?” “当真,我从礼部那边听到的,应是没错,此番世子与肖大公子所向披靡一路得胜,虽是战事还未了,但世子已先启程回来了,肖大公子善后。你日日里追着我问,我这回可算是得着消息了,小姑奶奶您可还你哥哥我几天清静吧。” 钟瑜连忙抓紧了月圆,悄声从园中走了出来,快步回了自己的屋里。 两人俱是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钟瑜才静下心来,又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月圆,准备几日后交给世子。 -- 付久珩此番赶路风尘仆仆十分辛劳,白日里进宫见了太后讨论了军情,此番付家人一到西边便无往不利,不过两三月便一举攻克了困扰朝中多年的伊族,付氏一族声势大涨。 从宫里出现已是晚间,付久珩未留宿宫中依旧回了肖府。 夜里湿气重,他呼吸着带着水气的空气,一个大步迈了进来,头也不抬便要往自己的院落行去。 肖家的管家一早安排了人在门口迎他入府,这会儿立即有人去烧热水,准备火烛。 肖宛荷知道世子今日回京,入了夜便等在院中了,见他进府立即满面欣喜的追了上去。 “世子,你可觉得这府里有什么变化没有?” 付久珩有些疲累,看了她一眼道:“荷儿,这一路我已经连着两日未合过眼,有什么事且等明日再说吧。” 他的步子快,肖宛荷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眼见着便快到他的房间了,她点了头,道:“说完这一件事,我便回去了。” 付久珩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想了下道:“似是二公子成亲时的摆设还在。” 肖宛荷灵巧一笑:“这便错了。这府里的喜庆,可不是几月前二哥成亲时的了。” 付久珩这才微微有了兴致,问道:“那是何人要成亲了?”说完看了肖宛荷,道:“莫不是你?” 肖宛荷嘿嘿的笑着:“还是二哥,只是这回娶的是妾室。你猜猜是哪家的小姐?” 一听是肖宛超,付久珩便不怎么关注了,随口道:“他不是刚成亲吗?如今又要娶妾,肖大人如何会应。” “我二嫂有着身孕,二哥成日在外面疯着,二嫂天天以泪洗面,我父亲母亲都甚觉亏欠,给了二哥好一顿训斥。不过也没用,二哥还是那样。 后来不知怎的,二哥忽的说心中有一人,若得以娶回家中定不再寻花问柳。父亲本以为是哪个青楼女子,却没想到是户好人家的女儿,为了让二哥收心,二嫂也好安心养胎,便答应了去下聘。” 说完见付久珩神色倦怠,已是要赶人了,便急急的道:“这位小姐,你也识得,便是钟家五小姐钟瑜。” 话音刚落,果然见付久珩动作一停,欲去推门的手顿了下,缓缓抬了头面无表情的来看她。 夜晚中他的目光深沉仿若黑洞一般,令人琢磨不透。 “婚事在一月多前便定下来了,现下再有半月便要迎亲了。” 付久珩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情绪,肖宛荷不由涌上点惧意,却还是坚持的说了下去:“想来他二人应是徐城一行之时互生情愫的吧。” 付久珩静静的扶门站了片刻,有一瞬间肖宛荷担心他也许要把手下那扇门给毁了,可最后他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走。” 这一次她不敢再做停留,应着声匆匆的走了。 从世子的院落里出来,肖宛荷便瞧见了自己那吊儿郎当的二哥倚着树,正衔了一根草斜眼看着她,肖宛荷只作未见便要离去。 “荷儿,你该不会是喜欢世子的吧。” 肖宛荷不欲理会,肖宛超却是几个小步跑了过来,一口吐了嘴里衔着的草,嘻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先前你帮我说话,令得本是犹豫的父亲应了我的请求出面请婚,我欠你个人情。你若是喜欢世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二哥也好帮你出出力。” “不必了。” 肖宛超抻了个懒腰,无聊的道:“你我兄妹本没什么情分,现下帮我又不求回报,我实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按说我要抢肖宛旭看中的女人,你应是帮着他才对。” 肖宛荷自然知晓肖宛超误解了大哥与钟瑜的关系,她家这个二哥向来喜欢抢大哥的东西,现下里喊着要娶钟瑜,也不过是因着她是大哥喜欢的女人。 只是她一心不想钟瑜破坏了世子与雪凝的神仙眷侣,觉着现下肖宛超这一掺和乃是好事,自然不会与他解释误会。 “我不喜欢钟瑜,不愿意她祸害大哥。而你嘛,你和她在一起谁祸害谁还不一定呢。” 肖宛超闻言嘿嘿的乐了两声,道:“也好,那这人情我就先欠着你。” 两人这边离去了,院里的付久珩沐浴更衣方才结束,回了房,他取了些文书放在桌上,坐下没一会儿,觉得灯光有些昏暗,又起身去调了调烛火。 他怔怔的看着烛火,脑中回响起肖宛荷的话语来,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要嫁人了。 这时无澜在门外敲了下,轻声道:“世子,有钟家五小姐来的书信。” 付久珩眼神微动,却是又想到了她的种种可恨,一掌熄灭了烛火。 “毁了便是。”想了下又道:“不,退给她。” 无澜看着手里的信叹了一声,其实世子是想看的,可又气这小女子的矫情,不肯好好跟了世子,便做着模样不肯理她,其实自己比她还难受。 就和肖二公子大婚那天一样,世子记挂着她,担心雪凝公主给了她委屈,送了公主出门后便急着来寻她,却见她一副悠哉的模样,气得又拂袖而去了。 可见了落雨,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她淋雨受寒,一边气的咬牙切齿,一边还是默默的着人去送了伞给她。 真是个没长心的。 第56章 这相貌过于俊俏的小生,…… 拿了信出去交给月圆, 无澜道:“世子今日疲累,你回吧。” 月圆检查了手中的信封,一见尚未开启, 急道:“无澜大人, 我家小姐当真有要紧的急事,一刻也拖不得啊。” 无澜摇了摇头,便转身进去了, 月圆还想再追, 却被几个下人推搡着出了大门。 连日来疲惫, 付久珩一早便躺下了,以为这一晚他可以好好补一下缺失的睡眠,却是仿若中了邪一般, 一合眼脑中便都是那个可恨的女子,有娇俏美丽的她, 柔顺可人的她,也有屡屡没个实话, 还偏要舍了他去钟情一个进士,那般折辱他的可恨的她。 肖宛荷的话语在他的脑中一遍遍的回放,这个女子要嫁给肖宛超了。 她是疯了吗?竟答应嫁给一个浪荡子……她嫁给肖宛超,那个进士宋元京呢? 还是,这一切都并非她所愿? 想到这,他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从床上坐起, 侧头怔忡的望向窗外。 她是来找他相助, 也许……她是想通了。 昏暗的夜色也掩盖不住他满面的寂寥,有一瞬间,他想起身就这么追出门外。 可她应是已经走了吧。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肖宛荷所说的互生情愫是不可能的, 只是一想到她和这许多男子纠缠不清,便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待回过神来,他已经让人把信退给了她。 逞了一时的快意,现下心却如热锅上煎一般,付久珩自嘲一笑,枉自己以为是付氏一族的骄傲,南三州的希望,却不过是个感情用事的毛头小子。 他厌恶这样被情绪牵着走的自己。 西边战事几月,他以为已经忘了她,可如今却发现其实她还在那里,但凡他有一刻得闲,便会钻进他的脑中作乱,令他辗转难眠。 他闭了闭眼,恨自己又去想她,当初明明已经决定了再不去理会她,如今却让一封信又乱了心神。 复又躺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他似乎睡着了,可又似乎醒着,梦里的她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模样,着了一身鲜红的嫁衣,美艳妩媚,她眼中载着满满的情意,言笑晏晏的伸手来拉他,领着他弯弯转转着来到飘着红帐的床榻间。 玉臂白润无暇,妖娆着攀附上他,红衫缓缓落下,她的身子柔软的不可思议,引着他共同倾倒在红帐之中。 付久珩从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手边还哪有温暖馥郁的佳人,他静静的凝望着夜色,平了平呼吸,努力压下身体的躁动,心知这一夜怕是难眠了。 -- 梁三公子名唤梁晖,是梁大人的私生子,他其实和钟瑜的身世有些相仿,都是自小便长在外面的孩子。 不同的是他和母亲一直不被梁家认可,当年颠沛流离走投无路曾经上过梁家认亲,可是彼时梁家的主母不仅未许他们母子进门,还命人放狗撵了他们出去。 后来他的母亲过世了,他中了举,颇得肖太尉的赏识。彼时梁大人正妻已经亡故,他见着正妻所出的两个儿子不成器,便主动将他认回了梁家。 宋元京性情正直淳厚,他甚为欣赏,那日他听了宋元京的一番恳求,心下甚是同情钟瑜的遭遇,不禁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 同是自小在外长大的孩子,认祖归宗后的日子有多艰难,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了。何况钟瑜还是一个女子,不像他有功名在身,还可以在外为自己争得尊严与地位。 于是他当下便决定这个忙帮定了,一口答应了友人的请求。只是肖宛旭这个大闲人整日里不着家的,接连几日他也没见着个影子。 这日散了朝,梁晖正准备出宫,便远远瞧见宫墙边一个男子拦了名宫女在那,怎么都不让走,那宫女满面飞红的,低着头不知所措。 “哟,这不是肖二公子吗,赶情肖太尉今日没上朝,他胆子也大了啊,竟敢到宫里撒野来了。” 梁晖看了眼边上的同僚,那人一脸不屑的,轻蔑的朝那边看了一眼。 行在前面的梁大人也顺着方向看了一眼,面色沉重的回头道:“成何体统,晖儿,你去劝劝肖二公子,免得传到了太尉的耳中又惹得他动怒。” 梁晖正想和肖宛超提钟瑜的事,于是朝着父亲一揖,便领了命过去。 肖宛超和这宫女其实倒也没什么,今日他本是替肖老夫人进宫送东西给太后的,送完了出来,正好在宫门口瞧见这么个妙人儿,就上前逗弄了几句而已。 “宛超,好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在宫里遇上了。” 肖宛超一回头,见是梁三公子,虽说他与兄长肖宛旭不合,但是梁三公子倒是难得的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他回头一笑:“是梁兄啊。” 那宫女便趁着肖宛超回头与友人说话的功夫,赶紧转身快步的跑了。 肖宛超也没理会她,看了正在走出宫门的梁大人一眼,和梁晖道:“怎么,是你爹看不惯我了想替我家老头子管教管教?你倒是听话,当年他那般对你,现下你还为他卖命。” 梁晖垂目掩下情绪,道:“宛超,这里始终是宫里,散了朝的官员都从这里经过,传到太后耳中你可是不会好过的。” “行了行了,我就逗了那小宫女两句,你们一个个的像我强抢民女似的正义凛然。走吧,一起出宫去春湘院喝两杯。” 梁晖摇了摇头:“不了,你知道我不喜那些地方的。” 肖宛超一脸痞笑:“说来这一点你和我那个大哥可真像,说好听了是洁身自好,不好听嘛,感觉像是有什么瘾疾似的。” 梁晖不欲再就此问题和他多说,便道:“对了,听说宛超你要纳钟家的五小姐为妾了?” 肖宛超嗯了一声。 “你怎会忽的想纳她为妾,我先前听荷儿说,你好像更喜欢六小姐啊。” 肖宛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管起这事了?” 梁晖道:“我便是有些看不过去,若是你与她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可若是彼此无意,为何非要结成一对怨侣呢?” 肖宛超嘿嘿的笑了声,道:“这你就不懂了,你不明白,反正别管了就是。” 梁晖还要再言,肖宛超却是最烦听这些大道理的,摇晃着头道:“梁兄,你不肯和我去喝酒,我便自行先去啦。” 说着,便大摇大摆的往宫门行去了。 梁晖叹了一声,心想这事确实难办,肖宛超向来不听劝,能管得了他的人也只有肖家老夫人和太尉大人了,可这两人现下都已经准了这婚事的。 往宫外去的官员们已经稀稀两两的都行了出去,梁晖站了会儿,正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负了宋元京所托,抬头又见一名男子骑着马,前呼后拥的行了进来。 这有资格在禁宫重地骑马的,又是这般阵仗的,也只有一人了。 联想到早朝上官员所言,世子似乎是昨日便回了京的。 马上的人腰背挺的笔直,因着进宫,穿着一身绣着日月星辰的琥珀色锦袍,阳光洒在他俊朗不凡的面容上,整个人泛着金色的光芒,颇有几分唯我独尊的帝王之气。 梁晖几步行了过去,弯腰躬身拜见了。 付久珩侧目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道:“梁三公子。” 离近了看,世子的面上带了几许倦色,梁晖犹豫着是不是不该在这当口开口,马边上立着的无澜道:“梁三公子,世子刚回京,近日因着边境之事劳心劳力,现下正要去晋见太后,若是您方便,不如改日再来太尉府求见。” 这几句话反倒令梁晖下了决断,眼下国事正忙,若是现在不说,也不知什么时候还有机会,而钟五小姐没多少日子便要嫁过去了。 于是他朝着世子深深一揖,道:“臣有一急事,恳请世子施以援手。定远将军钟将军之五女钟瑜,为父母所命嫁与肖二公子为妾,可据臣所知,肖二公子与钟五小姐均对彼此无意,还请世子出面,免了这一桩注定是悲剧的婚事!” 付久珩手中握着缰绳,面上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他在马上坐了许久,才道:“肖二公子要娶谁,与你又有何关系?” 肖宛超娶进门的侍妾通房多了去了,这里面也有些个是不情愿的,也没见他什么时候跳出来阻拦过。而钟瑜更是和梁晖没什么交情,他忽的出来帮她出声,确实令人生疑。 宋元京与钟瑜的事算来是私相授受,摆不到明面上来的,何况他一再嘱咐此事暂不要外传。梁晖想了下,编了个理由,衣摆一掀跪了下来,道:“臣暗里倾心钟五小姐,不忍见她所嫁非人,还请世子出面,免了三个人的伤心!” 无澜几乎是立即的调转头看向了付久珩,身上已是毛发皆竖,暗自为梁晖捏了一把汗。 付久珩周身的空气冰冷得仿佛都结成了霜,一张比女子还要精致的面容阴冷的看向了梁三公子,手中的缰绳被他狠狠的捏着,像是要把它折断一般。 梁晖被世子看得周身冰凉,心下无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的胡乱言语,同时又觉得奇怪,世子平时在臣子面前并不喜怒于色,如今他不过是求了世子一件小事,世子若不愿听,最多不理便是,为何会这般动怒? “啪”的一声鞭响,梁晖下意识后仰躲闪,整个人不甚好看的跌坐在地,他抬头望去,马上的人一脸冷冽,甩下一鞭后便策马带着一群人往宫中去了。 梁晖缓缓呼了口气出来,心中虽是可怜钟家五女的境遇,可他已然尽了全力了。 这许就是命吧,命中注定她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就像……他自己一样,身边血脉相连的人却不是亲人,心中向往之人也无法成为爱人。 -- 付久珩回到肖府的时候又已是夜里,这些日子的忙碌辛苦和不得安眠使得他少见的有些疲态,马车上下来伸手揉了下额头,正想进府,边上便冲过来一个小公子。 无澜眼疾手快的一个闪身便要将他隔开,手刚伸出却瞧着眼熟,又急急的收了回来。 付久珩朝来人看去,只见他穿了一身书生模样的灰蓝色长衫,身形娇小,头上用玉簪冠着,脸白净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相貌过于俊俏的一个小生,不正是钟瑜吗? 想到白日里梁三公子的话,付久珩硬生生抽回了目光不去看她,可脚步却还是不由停了下来。 钟瑜此番走投无路,世子已是她唯一可能的转机,便是拼了也要争取一番的。见他扭头不看自己,也顾不上许多了,急着行到他面前,道:“世子!小生有要事与世子相谈,事关世子信誉,请世子务必听小生一言!” 门口几个侍卫见着,正想出来将这不明来路的书生拖走,付久珩又如何肯让他人碰触她,低头瞪了她一眼,这一眼又气又怨,半点也凶不起:“起来吧,随我进去说话。” 钟瑜这才松了口气,低着头便跟了付久珩进去。 第57章 恨她喜欢别人,也恨喜欢…… 她一身男装深夜来太尉府门口守着他, 别有一番雌雄莫辨的独特美感,付久珩方才一心想着莫要让别的什么人瞧见她这模样,急着带了她进来, 这会儿才发现这娇小的男装美人似乎放在哪都不太好。 无澜也看出了世子的难题, 上前道:“世子,虽说钟五小姐着了男装,可仍是越少人瞧见越好, 若是带她去前厅, 惊动了府里的人, 也是不妥。世子不如照常回房间,还少些人注意,左右这个时辰肖府的人大多也睡了。” 付久珩也正有此意, 只是一想着她去他的房间,便总觉得甚是……暧昧。 回头看了钟瑜一眼, 两人的话她也听见了,白嫩的脸上却没什么波动, 仍是一脸忧心忡忡的,也不知是信任他,还是一心记挂着心中之事,没把一个男子带她回房间这种事放在心上。 付久珩的院落很大,他带她绕过了厅回了房间,钟瑜随着进了去,无澜便从外面小心的将门关上了。 付久珩的房间很是精致, 床榻与桌椅均是檀木雕花的, 花瓶香炉等器具也均是上好的质地,处处都体现着这房间里所住之人的尊贵。 内里的摆设不多,主要就是一张大床, 上面铺着干净素雅的床褥,屋子里熏过淡得不及察觉的熏香,似有似无的萦绕在呼吸之间。 付久珩仿若没有她这个人一般,取了些文书纸笔坐在檀木桌前阅读起来。 站了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出些许尴尬来,一个女子处在男子的卧房之中,倒有那么一丝暗里私会的感觉。只是事情攸关她此生的安稳日子,也顾不得许多了,脸面什么的在生存面前什么也不是。 这般想着,钟瑜深深一礼,恳切道:“世子可还记得宝鸢公主生辰之时,予我的那枚玉佩?我……我不想嫁肖二公子为妾,还请世子兑现当日承诺,为我做主!” 付久珩眼睛还盯在文书上,顿了一下,却是下笔圈了几下,然后继续看向了下一页。 眼见他不语,钟瑜心下愈发没底,虽说她也曾想过他不肯出手相助的可能,可是怎么说他也是地位显赫的皇亲国戚,难不成当真如此没有肚量,被她拒绝了便要恼羞成怒,连过往受恩于人时做下的承诺也能翻脸否认? 想到自己若真嫁给肖二为妾,此生只怕从此便毁了,钟瑜心急如焚,道:“世子曾言我若遇上了难处便可来寻您,如今……世子说过的话已然不做数了吗?臣女之事实乃不值一提之小事,世子若因此等小事成了背信弃义之人,岂不是臣女之罪过?” 付久珩目光缓缓抬起,看向了面前振振有辞的女子。 进来的时候他只点了一盏灯,此时她的面容在烛光中带了些朦胧的虚幻之感,她的头发整整齐齐的冠着,脸上未施粉黛,却是白皙光泽,许是因着急切,一双杏眼隐隐泛着水光,素白的面容与暗色的衣衫更显得她嘴唇红润娇艳,远山眉微微的蹙着,美人忧思我见犹怜。 而她身上的灰蓝色的男子衣衫似有些小,紧紧的束在她的身上,纤细的腰身和胸前隐约的起伏令人移不开眼。相较女装时宽松的罗裙,这身男装反而更突显了她容貌俏丽身段婀娜。 付久珩不由想起了第一回 相见,他在恍惚朦胧之中见到的仙子,蛊惑人心,令他魂牵梦萦。还有昨夜梦中那热情似火,娇艳盛开的妩媚妖精,令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付久珩觉得心下似有一团火压都压不住,着了魔一般忆起了前一晚梦里女子的美好,不由气恼得将手里的笔扔了出去。 那一日她的话还在耳边,他既气她不肯回应他的心意,又怨她去选一个小小的进士折辱于他,更恨……她喜欢别人,也恨喜欢她的自己。 其实初时他本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她,只是想着再不纳一个妾室进来,父亲那边只怕要大发雷霆了。正巧遇上了她,得她相救,他又对她有兴趣,便想着就是她了,却没想过自己会越陷越深,而她竟然并不想嫁给他。 习惯了这世间万物尽可在手的他从没去想过,她可能并不想要他,她会去喜欢别人。 于是那天以后,他便想算了吧,不过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她要去选一个进士,那便让她去吧。 可现下看着烛光下尤为俏丽的她,弱不禁风的跪在那里,双目盈波,仅仅是想一下这样的她穿上红衣嫁给别人,还有别人看到梦中她那妖娆媚惑的模样,他都觉得不可忍受。 他以为冷着她,不见她,便能把她忘了,可见着她端的那副自在轻松的模样,他便觉得自己日日里的煎熬都是个笑话,恨不得狠狠教训她一番。 可如今她来了,这副受人欺凌的楚楚模样,他只觉心魔又上来,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半点折辱她的心思都没了。 罢了吧,何苦为难自己,西边的战事刚平,姑姑与父亲的大业未成,他不宜在儿女私情上浪费太多时间,既是想要,取过来便是了。 付久珩将桌上的文书理了在一旁,又起来行到她的身侧,低身将躺在她脚边的笔拾了起来,放回了桌上。 钟瑜被这一扔吓得怔住了,那支笔飞过来的时候她差点以为他是想用这笔戳死她。 她也没说什么特别冒犯的话啊,怎么他一副被气的不行的样子? 付久珩放好了笔,回身至她面前站定,低头俯视着她,双目平静无波的道:“我为何要帮你?” “之前……” 付久珩打断了她:“你也说是之前,此一时彼一时,我想此时和彼时有何不同,你心里最是清楚。” 钟瑜汗颜,前番她是如何回绝了他给了他难堪的她当然没忘,之后也忐忑过他会不会为难自己,可是现下她也顾不上这些了,伸手从怀里掏了一枚麒麟踏云纹的玉佩出来,双手捧着奉在他面前,道:“世子,我曾于平川出手相救,虽不敢妄自称是世子救命恩人,只是却也是帮了些忙,听闻世子胸襟广博,为人是非分明,赏罚想来也分明。此番之事于世子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于我……却是性命攸关。” 付久珩接过那枚玉佩,执在手中。 这是当时在宫中见着他,他送给她的信物。 玉佩质地上好,如今带着她温热的体温,躺在手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烫手。 付久珩吐了一口气,道:“可我记得,当时的事你不是一再强调你不想邀功吗?”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钟瑜觉得真是自己被自己给坑死了,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拒绝,大方的说想让世子帮着自己嫁一个想嫁的人,多好,现下这些烦恼都没了。 正想着,便见世子白皙纤长的手指伸了过来,捏在了她的下巴上,钟瑜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了头,与他两两相望。 付久珩目光深邃不可琢磨,细细凝视着她,放慢了声音道:“我今日帮了你,便算是还了你平川的相救之情。往后……也不再欠你了。” 钟瑜大喜过望,若不是他还在面前,真想原地欢呼。 没想到最终不仅得了他相救,又能去了两人间的联系,得到这般结果实在是喜出望外。 然而付久珩却不是这般作想。 从前有她相救的恩情在,虽然二人身份悬殊,他喜爱她之余,也甚是尊重她,她不愿亲近他,他亦从未以权势做过任何逼迫她的事,甚至配合着装作并不熟识。 如今这份情还了,他也没有那许多顾虑了。 这话,付久珩也没法明说。 她一双水眸带着茫然,手下的肌肤光滑细嫩,他不禁在她的下巴上摩梭着,他们离的这样近,近到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昨夜春梦的延续。 钟瑜眼看着世子的脸离得越来越近,两人的呼吸也近在咫尺,连忙出声道:“世子,这是应了我吗?” 付久珩精致的面容停在她的上方,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嗯了一声,眼见着那不解风情的美人瞬时泪盈满眶,高兴得不能自已,又要朝着他福身,很怕她此时煞风景的学那帮人动不动就跪下谢恩,于是赶紧伸手拉了她一把,把人给扶了起来。 钟瑜站直了身子,见他的手臂还虚扶着她的,看了眼那形状好看的大手,道:“多谢世子,我站稳了。” 付久珩却像是未听出这言下之意,依旧一手扶在她臂上,还伸了另一只手帮她整了下细腰上微微歪了的腰带。 “你这身衣裳是哪来的?” “是我弟弟钟紫松的,他现下只比我矮半头,这衣裳倒比寻常男装穿的合身。”说着钟瑜见他还不撒手,又道:“世子,如今我身着男装,若是待会下人进来瞧见了,见着现下的情形定是要误会世子的。我心中感激世子出手相救,如今更是不能给世子添麻烦了。” 下人哪敢随意进他的房间,付久珩不置可否,轻笑了下,手从她腰间移了开来,忽的想起了今日在宫中的情景,面色一凝,逼问道:“梁晖和你是怎么回事?” 钟瑜满面疑惑:“啊?没怎么回事啊……” 付久珩的目光一丝不苟的盯着她的双目,仔细审忖着她眼底的神色,道:“他今日来帮你说过情,还说倾心于你。” 钟瑜一脸的黑线,这个梁三公子是怎么回事,虽说她也没寄希望他能帮上忙,可也别帮倒忙啊。 “我与梁三公子都算不得认识,只是我父亲在梁大人手下当差,以前远远见过几面。想来梁三公子应是听说了这事后同情于我吧,我二人身世相近,大抵是令他想到了自己原先在梁府的不易,这才想帮一帮我,又无甚理由向世子求情,才编了这么一出。” 钟瑜说的坦诚,付久珩的目光凝视了她片刻,心下虽是信了,可仍恨她招三惹四的不老实,一手复又拽了她腰带,提了人至面前,带了点警告的道:“你以后老实点。” 钟瑜哭笑不得,梁三公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啊,她都不认得。 何况上一次她明明已经把话和世子说明白了,怎么他还是一副吃了陈年老醋的模样…… 不过眼下有求于人,她也不敢再重申一遍上次令他大怒的那一番话。 想后退一步,腰带却是被人拽着,她也不敢使劲挣扎,万一他真的死不撒手腰带拽了下来可就尴尬了,只能小声道:“夜深了,世子为着西边战事操劳,我不便打扰,这便回去了。” 真是过河拆桥,没良心的。 不过付久珩虽是不舍,却也明白她在这肖府不宜久留,于是把手里的玉佩塞回给她,道:“这玉佩你还收着,我送你回去。” 钟瑜直摇头道:“还是我自行回去吧,我家婢女还在外面候着呢。” 付久珩回身坐回桌前,虽是不舍,也知此时不宜阵仗过大,便道:“那便让无澜送你吧。” 钟瑜把玉佩揣回怀中,又谢了遍恩,这才跟着无澜出去。 第58章 肖二公子跛了脚 那天之后, 没多久肖家太尉夫人亲自登了门,还带了许多厚重的礼物过来,聊了没多大一会儿, 便委婉的说明了来意。 钟将军听罢面上的笑容便都有些挂不住了, 他之前不受肖家待见,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桩亲事让他攀上肖家,这说没就没了。 王夫人虽然不在意钟瑜的事, 却也觉得这被退了婚, 名声始终不好, 自家已经出了一个偷窃的女儿,若再来一个被退婚的,钟紫蔓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于是急道:“夫人,这之前还好好的, 怎的忽的就跛了脚呢?” 肖夫人叹息一声:“我家这二子顽劣,前些天在外面也不知惹了什么人, 被人好生教训了一番。这医者来看过,说是伤了筋骨要养上些时日了。” 钟将军一愣,肖家是什么人,付氏脚下第一臣,是什么人竟有本事动得了肖府的二公子? 王夫人却没想这么多,忙道:“那也无妨,左右我们家瑜儿等些时日便是了, 何必要退婚呢?” 肖夫人态度坚决, 道:“不成,超儿的伤势医者来瞧的时候便说了,这脚骨伤的位置巧, 正在内里的软骨之上,到底能不能完全恢复要看天意。若是一个没看顾好,便要落下病根。这五小姐亭亭玉立大好的姑娘,我肖家如何忍心耽误了她,此事无需再议了,这些薄礼不过略表歉意还请收下,日后若有用得着之处,开口便是。” 钟将军虽是不满肖家出尔反尔,但毕竟在肖家手下当差,又兼肖家送来致歉的礼物确是不少,算着经此一事,肖家也算欠下他一个人情,倒也是划算。 何况肖家若是打定了主意要退婚,钟家也只有同意的份。 王夫人还想再说几句,钟将军伸了手示意她匆再言了,道:“也好,那便请夫人代为向太尉大人转达,虽则我两家未能做成亲家,但钟某的心里始终视大人为至亲至敬之人,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肖夫人颔首,又道:“不知五小姐何在?” 王夫人道:“在她房里呢。” “嗯,我想见一见她,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王夫人忙去叫了下人去传唤。 钟瑜到了前厅,给几位长辈行了礼。 肖夫人虽然几番见到钟瑜,却没好好的细看过她,钟家小姐给她留下的印象都是诸如势利、跋扈之类的,但其实仔细想想,无论是在宫里横冲直撞的钟紫蕾,还是心心念念攀附高枝的钟紫茜,似乎和眼前这个女子也没什么关系。 如今仔细打量,倒确实是个妙丽无双的美人。 上回去徐城的路上这女子虽是坐在车外有些无礼,之后肖宛旭也和她解释了内里原由,倒也是不能全怪她。后来她被姐姐陷害偷窃,从容不迫的靠着自己一点点洗脱罪名,倒是令肖夫人颇有些刮目相看。 这般看来,除了美貌,她又兼容忍和聪慧。 其实若当真娶回家去,倒真是个不错的女子,许也能栓住了二子那不安分的心。 说来这婚事也是波折。 肖宛超这个庶子婚后一直不安生,惹得怀孕的媳妇日日以泪洗面,无法安心养胎。谁知某日这混帐忽的提了若得钟家五女为妾,妻子生育前绝不再踏足烟花之地半步。 她与肖太尉一商量,一个五品官家里的庶女,纳了便也就纳了。谁知这边敲定了婚期,没多久他又在外间惹了事,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送了回来,还跛了脚,惹得老夫人又气又恨。 问他这大胆狂徒是何许人,他却说当时被蒙进了麻袋,根本没看着是何人。肖家后来派人去查,也是毫无线索,最后便只能认了,谁让自家孩子是个不省心的,挨上这顿教训许也能让他收敛些。 这不能再出去寻欢作乐,每日与妻子处着,眼见着小夫妻俩感情越来越好,肖家倒是不想他这时候再娶个妾室进门夹在二人中间了。 正是不知是否要开口劝他,肖宛超便忽的自己提起了退婚之事。这正合了肖家长辈的心意,于是家里人一商量,便借着脚伤一事,今日来退了婚。 “你唤作钟瑜?” 钟瑜嗯了一声。 肖夫人回身命人端了个盘子上来,内里全是金灿灿的首饰。 “这些是送给你的,虽是机缘巧合你未能入我肖家,但毕竟缘分一场,此事也算是对不住你。” 钟瑜低着头恭敬的道:“夫人言重了,事情既出于无奈,也是天意,小女愿顺从天意,并无半分怨怼。” 肖夫人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那这些东西你更要收下,否则我心如何能安。” 钟瑜侧目看了眼钟将军和夫人,钟将军道:“既是太尉夫人送与你的,便收下吧。” 钟瑜于是伸手接过了那一盘纯金制成的首饰,乖巧的立到了一边。 “成了,我这也打扰了有一会儿了,将军与夫人且不用送了,我这便回去了。” 虽是这般说,这贵客到访钟将军和王夫人还是坚持送到了门外,直到没了影才回了大厅。 钟瑜还在那站着,只是那一盘首饰已经被她放在了桌上,正发着呆,见了父亲和嫡母回来,看了一眼那盘金灿灿的首饰,道:“父亲,母亲,这……” 钟将军看了眼,道:“你收着吧,这事也是你受了委屈,合该你自己留着。” 话音刚落,一边的王夫人便有些委屈的道:“夫君这便是偏心了,这样纯金的首饰,上面又是珍珠又是玛瑙的成色都是一等一,蕾儿她们见都没见过,这么多支一下都给了瑜儿一人,可要姐妹们都是什么心情。” 钟将军道:“这蕾儿和蔓儿也都有纯金的首饰,也不差这一两支。” 王夫人在钟将军面前,总还是旧时那青梅竹马的姑娘情态,此时嗔道:“我不依,夫君不能厚此薄彼。” 钟将军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无奈:“柔柔,这些首饰若是我得来的,自是要给女儿们平分的。可刚你也瞧见了,人家太尉夫人特意把瑜儿叫过来,说了是给她一人的。更何况人家带的礼本就不少了,只单这些首饰是给瑜儿一人的,我今日若给了别的女儿,他日若让太尉夫人瞧见了,莫要让人家觉得咱家是个欺凌庶女的人家。” 王夫人已被说服了大半,只是瞧着那一盘金碧灿烂的还是有些不甘,嘟囔着道:“太尉夫人可是当朝第一臣子的夫人了,哪能轻易让她瞧见啊。” 钟将军实在熬不过她的哀求,想了想道:“这样吧,把前些日子我得着那些金饰取过来,给其余的几个女儿分了,瑜儿,肖夫人给的你自己留下。” 钟瑜应声道是,管家便着了人去取东西,往主院去了。 钟紫蕾和钟紫蔓正坐在桌边刺绣,钟紫蕾绣的是一对鸳鸯,而钟紫蔓则绣着几片竹叶。 娇生惯养的两人绣功都不是很好,这鸳鸯和竹叶都还看不出个模样。 钟紫蕾绣了一会儿便觉得烦了,扔在了一边,道:“这东西好生烦心,这都快一个时辰了,才这么一点点,怎的娘亲非让学这个。” 钟紫蔓仔细着手中针线,虽是手法生疏,却是极其认真专注,又绣了几针,用手抚平了那布料上的针脚,才道:“姐姐若不喜,不学了便是。” “还不是你,去巴巴的问母亲公子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钟紫蔓笑道:“母亲只回了贤良女子易得夫君喜爱,又没说要学这个,是你非要跟着我一起练的。” 钟紫蔓自恋上了谢琰,有了少女情怀,这小孩子的玩心便收了许多,现下里竟是也有模有样的学起了女红。 钟紫蕾其实对贤良二字也无甚理解,只是瞧见妹妹听了这二字便练起了女红,于是就跟着凑了热闹。可这刺绣本就是门要耐性的功夫,钟紫蕾的性子向来暴躁嚣张,如何能静得下心做这些个。 钟紫蕾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揉着酸胀的眼睛,道:“罢了罢了,你自己玩吧,我不弄这个劳什子了,累得我手也酸眼也酸的。” 正是准备回去睡一觉,便听了外面下人进来,说是将军新赏的饰品让给各个小姐一人一支的。 然后便见婢女捧了一个盘子过来,上面明晃晃的金色夺目耀眼,钟紫蕾上去便挑了一枝看着最大的。 “蔓妹妹,你不来挑一支吗?” 钟紫蔓道:“等我把这片叶子绣完的吧,马上就好了。” 钟紫蕾于是又瞧了瞧剩下的几支,觉得也是不错,便朝着那婢女道:“这几支我瞧着也不错,我也留下了。” 那婢女还未言语,边上跟着来的王夫人的嬷嬷便道:“蕾小姐,这将军特意吩咐了的,一人一支,你拿多了待会偏院那边可怎么办。” 这要放在以往,钟紫蕾自是不在意偏院的死活,只是徐城回来后因着她惹了祸事,钟紫茜和钟瑜在父亲面前得脸了许多,她如今并不敢这般嚣张去抢妹妹们的东西了。 伸手拿起那几支,钟紫蕾看了下又丢了回去,不屑的道:“谁稀罕啊。” 钟紫蔓那边绣着竹叶,嘴里道:“嬷嬷,怎的父亲突然赏我们金饰了呢?” 那嬷嬷于是便把方才厅里的事讲了一遍,钟紫蕾一听,脸色刷的掉了下来,愤愤不平的道:“凭什么?她也配?委屈什么委屈,她也不怎么想嫁给那肖二,现下人不用嫁了又白得了这么多好东西,真是便宜她了!” 第59章 这一番动作便微微碰到了…… 钟紫蔓这会儿绣完了也过了来, 不由为钟瑜辩说了几分:“虽说是事出意外,但这被退婚总是于名声有损,瑜姐姐合该得了那些赔礼的。如今父亲怕我们吃心, 额外给了金饰, 我们也算是跟着得了好处呀。” 钟紫蕾瞧了瞧边上的妹妹,斜着眼看她笑道:“哟,如今瞧上了谢琰, 这爱屋及乌的钟瑜也顺眼多了是吗?” 钟紫蔓面上有些窘意, 道:“也不光是如此。从前你和母亲总要我离庶出的那些个远一些, 我与瑜姐姐话都没说上过几句。这回徐城一行我与她几番相处下来,是确实觉得她其实也挺好的,你莫要总是为难人家了。” “我如何为难她了?我看是你现下一心胳膊肘往外拐, 才觉得是我为难她了。你看看徐城她是怎么对我的,若不是她设计害我, 我会落得如今下场?” 钟紫蔓看了下自家这个姐姐,钟紫蕾的性格她自是了解, 要她承认自己有错是不可能的,于是也没再言语,在那首饰盘里看了一圈,见都是些金制的东西,不免有些俗气,便道:“我不是很喜欢,便不要了。” 边上的钟紫蕾一听, 忙道:“你不要也不能便宜了偏院的啊, 我要。”说完便又瞧了一遍盘里,在剩下的里面又挑了一支比较大的镯子拿了出来。 钟紫蕾向来喜欢这些奢华的事物,这边便将镯子套上了手, 又比着镜子试戴金钗,看了镜里的人一身富贵甚是满足,觉得自己当真是与这些贵重之物最是相配,抬头喊了刚坐回去刺绣的钟紫蔓道:“蔓妹妹你看,好看吗?” 钟紫蔓点点头。 钟紫蕾满意的坐了过去,见着钟紫蔓认真的绣着,手指都有些发红,叹道:“我原以为蔓妹妹你没这根筋的,却没想到如今这般痴情。我瞧你这些时日总动不动外出的,可是去找谢琰了吗?” 钟紫蔓脸一红,道:“也……不全是,毕竟他也不怎么肯见我,要见他也挺难的。” “那,他可要来提亲了吗?虽说他父亲不过是个县令,不过毕竟是探花郎,前途光明,也算是配得上你。” 钟紫蔓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恹恹的道:“你也知他是探花郎,深得付家赏识,将来定是要出人头地的。我倒宁可他此番的功名差一些,这样也不至于这么多世家贵族盯着他的正妻之位。” “你这意思,是他还未曾想过来提亲?难道他不喜欢你?” 哪个女人愿意承认心上人眼里没有她,钟紫蔓想了下,道:“那倒也不是,嗯……他没说喜欢我,但也没见他喜欢别人,除了瑜姐姐也没看他和哪家女子接近。所以我要再努力些,争取成为他喜欢的那个。” 钟紫蕾皱眉想了想,道:“哎呦我的妹妹,钟瑜这个丫头不会是想做探花郎夫人吧?” 钟紫蔓一愣,有些结巴的道:“这、这不能吧,他们是兄妹啊。” 钟紫蕾张着嘴大笑两声,道:“你个傻子,他们算什么兄妹啊,钟瑜本就不是他亲妹妹,如今又认回了咱家,名义上的妹妹也不算了。你可要长个心眼,别你一心的为人家好,结果人家背后捅你刀子!” 钟紫蔓不语,抠着手上的针线,小声道:“我觉得瑜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钟紫蕾伸手在她额上使力一点,道:“你这丫头,不听你亲姐姐的,非要信个外人,可真是气死我了。” 钟紫蔓揉揉被按疼的地方,低头没作声,虽说她心底有自己的判断,可是这一番话也还是让她有了隐隐的担忧。 -- 一月后西境大胜的消息入了京,太尉长子肖宛旭留守西境,世子付久珩正式监国,之前修了许久的世子府有了模样,付久珩便不再住在肖家了。 钟瑜这边解了困境,只待明年春季宋元京前来提亲了。 入冬的时候谢琰着了凉,缠绵病榻半月有余,好在这个时候谢琰已经如前世一般投在了付氏门下,也很受太后和世子的赏识,钟将军与他算是同主,很是愿意与他多多往来。 于是钟瑜便得了准许去探病,不过她人尚未出行,京中忽的来了一场大雪,谢琰病又重了许多,近一月未来上朝,连付太后都问起病情了。 谢琰的亲人皆在平川县,京里说来也就钟瑜一个算不得是亲人的亲人,如今他病重身边也没个家人在侧。 钟将军眼见着谢琰正被权贵看重,便主动提了自家女儿与谢琰原是兄妹,自小长在一处,愿令女儿去谢府照料些时日,也算是报答谢家的养育之恩。 钟瑜听了这消息欢喜极了,第二日便带着月圆收拾了下便去了谢府。 彼时谢琰的情况极不好,烧了几日总也不见退,昏昏沉沉的醒的时候也少。 谢琰是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甚少见他跑跳,总是极沉稳的模样,这身子骨也不如那些自小便好动淘气的男孩。不过多年来在平川谢夫人照料得当,倒也没生过什么大病。 现下独自一人在京中,衣食住行上每每自己都是极易忽略,先前只是咳了几声也没当回事,谁知待到症状重了,又逢上降雪寒潮,这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钟瑜亲自照料了五日,才终是见了些起色,人虽仍是极虚弱,但热已退了,咳症也好了许多。 这日钟瑜端着药推门进来,便见谢琰手执着书卷凝神读着,钟瑜瞄了一眼,佯怒道:“哥哥,你可真是不省心,医者都说了你养病期间不宜操心劳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读上这个了,小心劳心伤神。” 谢琰浅笑着看她,无奈放下了手中的赋税典籍,道:“是。” 钟瑜把手里的药碗给他放在了床边,道:“快趁热喝了吧。” 谢琰瞧向那黑漆漆的一碗,想到那味道,向来温润如玉的公子难得苦了脸。 钟瑜咯咯的笑了起来,坐到他床边,抬头笑嘻嘻的瞧着他道:“哎呀,我这双十年纪的哥哥竟还和小孩子般吃药还怕苦呢。” 谢琰扭过头不去看那碗药,皱着眉头道:“其实若单是苦我也是忍得的,这药里偏还带了点辛气,每每喝到嘴里又苦又辣,着实是难受。” “这良药苦口众所皆知,哥哥可莫要耍小孩子气。” 谢琰其实倒也不是想耍些脾气不喝药,只是想到那味道内心下意识的抗拒,本想着和钟瑜要些果子蜜饯备着,喝完也好解解苦,谁知钟瑜刚一番说辞说他怕苦像小孩子,现下若是再要蜜饯,实是张不开口。 思来想去,一咬牙便闭了眼,端起来一口气喝了进去。 苦中带了微辣的怪味道瞬间直冲鼻腔,谢琰秀气的眉都快纠在了一起,可是多年的修养使得他依旧保持着斯文体面的清雅公子模样。 好不容易饮完,正想饮些水冲一冲味道,忽的几根手指朝着他唇间一伸,谢琰尚未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嘴里便已经含上了一枚丝丝甘甜的腌梅。 钟瑜出手极快,谢琰也无防备,这一番动作便微微碰到了谢琰的嘴唇,只是她心无旁骛,倒也没注意到。 谢琰此时却是脸上泛了粉色,含着那一枚腌梅,低着头不语。 谢琰其实着实是个美男子,清秀飘逸,颇有文人雅士的气质,他又一颗心的对她好,钟瑜如今眼睛里看着的心里想着的都是把他当成亲哥哥一般敬爱着的。 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她道:“我可是你亲妹子,如何能不为哥哥着想,这腌梅早就备下啦,还是我今晨特意亲自去买的,城东那家最有滋味了。” 谢琰只觉得口中那甘甜清新的味道甜到了心底里,嘴角边不自觉的带上了微笑,嗯了一声。 钟瑜把纸包拆开,里面的梅子不多,大概四五枚的样子。 “这腌了的梅虽是吃着甜,但梅子毕竟还是酸物,多食怕要胃不舒服的。我怕你贪嘴,先只给你这几枚。” 钟瑜将那一包放在他手边,又起来到床边把窗子支起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这屋里闷了这么多天,虽是暖和,可也不透气,今天天气好,我开一道小小的缝,你若是觉着冷了一定和我说。” 谢琰温和安静的看着她,含在口中那一颗梅子甜甜的滋味已经淡了,却也舍不得吐掉。 钟瑜拾起床边那本书,坐到桌边,一手按着它道:“你大好以前,这书我没收了。” 谢琰浅笑着说好。 钟瑜坐了会儿,见着桌边有一把折扇,奇道:“这大冬天的,怎么用起扇子了?” 谢琰朝着那折扇看了眼,道:“许是今日的炭受了潮,方才烧炭的时候总点不着,鸿平便取了把扇子扇了会儿。” 钟瑜把玩着那把扇子,打开扇面一瞧,竟还是白的。 “我送你的扇坠,你可有用吗?” 谢琰瞧了下边上柜子的最底层,道:“瑜儿送的东西,若是用坏了可怎好,收起来了。” 钟瑜到那柜子里翻找了下,果然见着里面有个锦盒,包的极是用心。她几下拆开,把那扇坠取了出来,手指灵巧一系,便系在了这把白扇之上。 谢琰不解,道:“这把是面白扇……那扇坠是你亲手编的,即便要用,也该用在最名贵的折扇上,用在这一把上可惜了。” 钟瑜笑着打开扇面,眸光一转,巧笑嫣然着道:“干脆我再帮哥哥画一个扇面如何?” 谢琰是有学之士,钟瑜小时与他一同读书习字,虽是文章书法上远不及他,但作画一项上倒算有点造诣,而这份技能也随着原主的记忆保留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扇面上,满目的欣喜,柔声道:“若是如此,那自然好,不知瑜儿要画什么予我?” 钟瑜思量片刻,道:“我不告诉你,且等我画完便知了。” 于是扬声唤了月圆去取笔墨,钟瑜沾了墨,便开始一点点的在那小小一方扇面上作起画来。 第60章 我心中已然视他为兄长,…… 月圆送完东西出门, 刚走两步便见着远处来了一个人,正是谢琰的随从包鸿平。 月圆笑盈盈的迎上前去,唤道:“小包子哥哥。” 包鸿平一边笑着一边佯怒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也学着小姐叫起人的外号来了, 我记得小时候你明明是唤我鸿平哥哥的。” 月圆嘻嘻的笑着, 道:“你是来找琰公子吗?小姐在里面呢,不然你在外面等会吧。” 包鸿平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小姐在里面, 这时候她一般都陪着公子的。” 月圆奇怪的道:“那你还来做什么的呀?” 包鸿平悄悄瞧了眼月圆, 用脚尖扒拉着边上的雪, 小声道:“我是来找你的,那个,之前公子赏过我些衣料, 我想做几件衣裳,只是也不大懂这些个, 也不知道做个什么样式的好,你要是得空, 要不、要不陪我一起去看看?” “这有何不可,等会儿我和小姐说一声,得空了就陪你去。” 包鸿平憨憨的笑了下,挠了挠头,道:“那我送你个簪子吧,当是谢礼了。” 月圆摇摇头,笑着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鸿平哥哥与我是自小在一块的情分, 我怎能要谢礼呢。” 包鸿平抬头羞赧的看了她一眼,口中坚持道:“你就收下吧,我想送给你。” 月圆被他看了这真挚热切的一眼, 不知怎的面上竟有些热,客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扇面虽是不大,钟瑜还是画了好一会儿,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下去,钟瑜揉了揉手指,将笔放在了边上,看了看觉得甚是满意。 起身坐到床边,钟瑜得意的递给谢琰。 “请探花郎一阅,怎样,你家妹妹的画还拿的出手吧?” 谢琰目光落在扇面上,虽是知晓钟瑜从小擅画,却依旧被这扇上的一方小天地惊艳了。 扇面上一轮红日挂在东方,青翠的竹林仿若微风一来便会轻轻摆动,林间一只栩栩如生红顶仙鹤,正抬头望着太阳展翅欲飞。 钟瑜期待的问道:“哥哥你喜欢吗?” 他双目凝神的望着,不由得伸出手轻轻的摸了那只仙鹤,嘴角微微的翘起,轻声道:“喜欢极了。” “我知道哥哥最喜欢竹,便画了竹林在上面,仙鹤寓意长寿健康,愿哥哥早日康复,长命百岁,之后如同这只仙鹤一般展翅高飞,大展宏图!” 谢琰爱惜的一点一点小心的把折扇折了回去,似乎是想要起身,钟瑜忙拦着道:“哥哥你做什么去?” “我想将它好好收起来。” “嗯,也是,现下正是冬日,估计一时半刻也用不上。我帮你放吧,还放回原来装扇坠那里。” 钟瑜这边将东西收好,便听外面传来了下人的声音,说是钟家小姐来了。 谢琰眉头一皱,似是并不想见,钟瑜抬头朝外间问道:“有说是几小姐吗?” 外面的人回道:“说是七小姐。” 钟紫蔓是来做什么的自是不言而喻,钟瑜道:“带她过来吧。” 谢琰看向她,有些不快,道:“瑜儿,她一个外人,你让她进来做什么?” 钟瑜瞥了他一睛,嘟囔着道:“她来做什么,当然来看你呀,难不成是来看我的。不管怎么说,她大老远跑了来,你若是给人家吃闭门羹,多绝情呀。” 谢琰一时情急,又咳了起来,嘴边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钟瑜见状连忙紧张的坐了过来,一边帮着他顺着气,一边取了盛水的杯子给他,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逗你了,不过她既来了,出于礼数你还是见上一见吧。” 谢琰止住了咳,接过杯子饮了几口温水,这才好了许多,朝着她道:“她是你钟家的姐妹,我不想见。” 想到钟紫蔓痴情的模样,钟瑜心中有些不忍,想了想道:“她其实不是个坏人,也是一颗真心对你,哥哥你若是当真对她无心便罢了,可千万莫要因为她是钟家的女儿而对她有偏见啊。” 谢琰似是方才咳的累了,这会儿轻合了双眼靠在床头,许久才道:“我并非是因着对她有偏见。只是这世间的情感若都能由得自己做主,便也没了那么多悲伤情苦,也没有诗句和故事里的伤心人了。” 钟瑜放水杯的动作一僵。 床上也没了声音,谢琰仿若是睡着了。 钟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将水杯放在桌上,推门出去了。 院子里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这会儿有几个下人正在打扫着,白茫茫的一片,钟瑜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踏入了这其中。 雪在脚下咯吱的响着,钟瑜看着脚下印出的一个个脚印,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吐了一口气,钟瑜闭了闭眼,不想再去想了。 谢琰值得更好的人,左右这个人不该是她。 “瑜姐姐,你怎么在外面啊?” 一声莺啼般的娇软声音传至耳边,钟瑜抬头,正好看见钟紫蔓穿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衫,外面披着毛绒绒的厚大氅,冰雪间小小的一只,几步小跑着便到了面前。 今天的她明显是仔细妆扮了的,两边的垂髫上各系了一只淡黄色的小黄球,向来不怎么涂粉的脸上也略略上过妆,只是还是难掩的神色憔悴。 钟瑜道:“哥哥睡着了,我怕扰着他,便先出来了。” 钟紫蔓因着谢琰的病连着几夜都睡不好吃不下的,面上也不甚有精神,一向精神奕奕的大眼也失了往日光彩。 她微低了头,道:“那……我是不是不能进去看他了啊。” 钟瑜不忍她失望,道:“无妨,你随我去前厅坐上一会儿,哥哥这几日时常这样,时睡时醒的,想来也睡不多久的。” 钟瑜想带她去前厅,钟紫蔓却伸手拉住了她,似是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的道:“我想问你几句话。” 钟瑜站住了,道:“你问。” “嗯……我前几日想来看谢公子,你怎么……不让啊?” 钟瑜以为她这是姑娘家的小心眼劲上来了,笑了笑,坦然的道:“哥哥此次病的凶险,前些时日忙着照料他,你来了怕是顾不上,等几日哥哥好些了,自然便可相见了。” 钟紫蔓点点头,眼神却飘到了别处,沉默良久,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犹豫着开口道:“我问你一句,你可不要瞒我。” 钟瑜嗯了一声。 “谢公子如玉一般儒雅俊逸,想来遇上他的女子,倾心于他也是常事。” 钟瑜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钟紫蔓有些局促,不敢抬头看她,声音更是小到不能再小了:“这里面……也包括你吗?” 钟瑜眨着眼,慢慢的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坦然道:“前面十几年,我并不曾知道自己与他并无血缘,一直以兄长待之,从不曾生过其他念想。后来我虽认回了钟家,但我心中已然惯了视他为兄长,我二人兄妹之谊永不会变。” 钟紫蔓松了口气,呼出了一团白气,道:“瑜姐姐莫怪我,谢公子这么好,我总是有些担心的。” 忽的内里传来了一阵咳声,似是谢琰又咳起来止不住了。 钟瑜也顾不上这边了,急急的推门进了去,果然见谢琰以肘支在床边,白润如玉的脸已经咳得涨红了一片。 她上前扶起他,又递了水给他,可他却不肯喝了。 “哥哥,你喝一点顺顺气。” 谢琰却是合着眼靠在那里,除了时不时咳上几声,一动也不动。 钟瑜只得把水又放了回去,起身朝外走去。 行至门边,钟紫蔓正一手扶着门,紧张的往内里瞧着,见她出现,焦急的道:“谢公子可好?” 钟瑜加快着脚步出门,随口道:“你且进去帮我照看他片刻,我去前面请医者过来再瞧一瞧。” 待钟瑜带了医者回来,钟紫蔓已经在屋里了,她立在谢琰的床边,低垂着小脑袋时不时的抽泣着,见他们回来,伸手在脸一抹,道:“姐姐刚走,谢公子又咳了好久,我见屋内有水本想给他喝一些,只是、只是他不肯让我靠近,方才咳的狠了,好像、好像晕了过去。” 钟瑜又惊又急,应了一声,赶忙请了医者上前。 床上的谢琰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医者探了脉相,好一会儿才道:“探花郎这是大病未愈又兼急火攻心,不过这脉相上看眼下倒也无甚大碍,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只是切记,莫要再大悲大喜,探花郎如今身子虚受不住,现下便让他好好歇上一会儿吧。” 钟瑜谢过医者,便带着钟紫蔓出了门。 “医者的话你也听到了,今日……只怕哥哥不能见你了,你改日再来吧。” 钟紫蔓红着眼圈,憋着鼻间的酸意,点了点头,虽是恋恋不舍的,依旧跟着钟瑜走出了大门。 送走了钟紫蔓,钟瑜在门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也不知道她和钟紫蔓说的话,谢琰听到了没有。 回房的路上钟瑜远远的瞧见园子里立着一男一女,男子伸手给女子发间插了一支簪子,两人对视良久,男子才道了别离去。 小丫头脸上带着笑意,满怀心事的走出了园子,快行到钟瑜身边了才瞧见她,惊了一跳,道:“小姐!” 钟瑜满脸的笑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最后目光落在她头上的簪子上,打趣着道:“这是魂都不知道丢在哪了,走在路上都不看路。” 月圆脸上红了一下,伸手下意识去捂着那支簪子,道:“小姐你不是总说我眼神不好嘛,我就没看着呗。” 钟瑜朝她眨眨眼,道:“你和小包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月圆一跺脚,拧过身子不看她,道:“哪有什么事啊,小姐,你、你瞎猜。” “谁信啊,人家都送你定情信物了,非说我瞎猜,你自己说话都底气不足。” 月圆歪着小脸,嘴硬着道:“那是鸿平哥哥的谢礼,不是定情信物。” 钟瑜脸上笑意更浓,满脸的不信,道:“都鸿平哥哥了,还说不是定情信物。” “那不是从小就这么叫的嘛,至于这簪子,是鸿平哥哥让我帮了些忙,是他给我的谢礼。” 钟瑜嗯的一声抻得老长,琢磨着道:“小包子是咱们自小在一起长大的,品性是差不了的,哥哥现在是探花郎了,他跟着哥哥,将来前途想来也不是问题。” 说着她撞了撞月圆的胳膊,笑道:“哎,我看这事行。” 月圆哼唧着道:“小姐惯会打趣人,我不理你了。” 说完便跑开了。 第61章 你不仅与我同席用过膳,…… 谢琰病情好转了之后, 朝中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官员探望。他家中没有主持的夫人,自己又病着,钟瑜便成了这主事的人, 多日下来倒是认识了不少官员。 眼看着谢琰已好了许多, 人也有了精神,除了还虚着不能多劳累,倒是也能如常生活了, 钟瑜家中便来了信笺催她回家, 虽是不舍, 也只能准备了这几日便回去。 这日外间又下起了小雪,坐在桌旁整理东西的月圆抬头看着片片雪花悠然飘落,呆呆的出了神。 钟瑜见她长吁短叹的, 走过去看看外面,一片白雪皑皑的, 景色虽美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再看她怔怔发呆的模样, 取笑道:“怎么比我还舍不得走呀,让我来瞧瞧这小丫头,是不是害下相思了?” 月圆回过神来,恼羞道:“小姐,你又取笑我。” 钟瑜嘻嘻的笑着,坐在她边上,道:“等哥哥好一些的, 我与他商量下看何时让你们成婚。哎呀, 我家月圆长的这般水灵,可真是便宜小包子了。” 月圆低头继续整理着东西,认真的道:“小姐, 我还想多在你身边几年,这事……还是晚些再说吧。” “怎么,你不想嫁给小包子呀?” 月圆脸一红,带了些姑娘家的羞涩,道:“那……倒也不是。只是钟府里的人都不可靠,若我当真嫁了出去,小姐连个说话的人便都没有了。所以还是等小姐嫁给了宋公子,过上了想要的日子,我们再说这个吧。” 钟瑜心中一暖,伸手握了她的,道:“你放心,即便你不在身边,我也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说话间门外响起了下人的声音:“钟小姐,大厅里来了位贵客探望大人。” 钟瑜以为又是哪家的官员,头也没抬的道:“哥哥这会儿应是在睡着,且让他在厅中稍等片刻。” 那下人却是脚步未动,又道:“小姐,只怕您得先过去看看,来的人是南安王府的世子,只怕怠慢不得。” 钟瑜腾的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没想到在和他在这里相见了。 谢琰如今虽受付家看重,本来派人来探病也是正常。只是太尉大人前些天已经亲自来过了,彼时说的便是代太后和世子来探望,怎么如今世子又亲自来了呢? 自上一回半夜跪求一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他了。那一日他所说的话,却每每总是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令她隐隐有些莫名的不安。 他说以后再不欠她的了,这字面上的意思似乎是说以后她对他而言再无特别,前尘交情也尽数抹去了,可仔细回想下他当时的神情语气却完全不似这么回事。 倒像是一头猛兽被解开了禁锢的感觉。 不过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的,倒也没什么特别,也许是她想多了。 整了仪表,钟瑜跟着下人到了前厅,果然见付久珩挺拔颀长的身姿,正负手而立。 今日的他穿了一袭深黑色的长袍,上面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金狮,威风凛凛的仪态象征着尊贵与权势。领口和袖口处是银狐皮毛,与之搭配的是一件银狐皮披风,已经解了由边上的无澜拿着。 这是钟瑜头一次见他穿黑色,若说无澜穿黑色给人的感觉是冰冷,那么付久珩给人的感觉更多的便是威严,带了那么一股皇室天家的风范,不怒自威,配上他过于出色的外貌,令人望而生怯。 钟瑜行过去一福身,刚要开口客套。 付久珩白润纤长的手指捏在袖口处的银狐皮毛上,微微松了松,道:“你在这多久了?” 听这口气似有不悦,钟瑜本有就点紧张,被问的莫名有些心虚,小声道:“也没多久,大概十几日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明日便回去了。” 付久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因着照顾谢琰,钟瑜每日穿的都是极为简单,也不怎么带首饰,这么素素的半点脂粉也没有的模样,倒显得格外干净清透。 快两月了,他忙于国事无暇分身,可她竟不曾来见过他一面,便是谢都不曾来谢过一次,当真是个过河拆桥的混蛋。 付久珩凝视着她,启唇吩咐无澜道:“无澜,披风沾了雪水,你带下去让人擦拭下吧。” 无澜应声,领会的朝着屋里立着的两个下人道:“还请两位带路。” 他日日跟在世子身边,世子所思所想都能略知一二,世子嘴上不说,可心底里是惦记着钟小姐,盼着她能念着他想着他然后来见他的。 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眼见着那位在钟家过的自在,又去了谢府侍疾,完全没有一丁点这个意思,世子终于坐不住了。 无澜觉得世子自认识了这钟家小姐,爱恨嗔痴多了,人也可爱多了。 谢府的下人哪敢不从,立即道:“大人请这边走。” 钟瑜眼见这屋里的人一溜烟的走没了,只剩下自己和世子两个了,心中有些不安,可面上还是努力拿出了面对宾客的礼貌,道:“我家哥哥这会儿病已好了许多,只是仍不能劳累,现下应是在午睡,世子且稍等片刻,我去唤人扶他过来。” 付久珩并不看她,一掀衣摆坐下,眼皮也没抬一下的道:“你家哥哥?” 钟瑜啊了一声,道:“是探花郎谢大人,我叫惯了,有时会忘记改口。” 因着下人都被无澜唤走了,钟瑜只得自己去倒了茶,恭敬的递到他手边,付久珩却是在赌着什么气一般,就是不肯伸手去接。 “可他毕竟不是与你血脉相连,你在谢府住了半月,将礼仪法德置于何地?” 这……说的像她未婚同居似的,钟瑜也不知他这股无名的火是从哪来,不过是侍疾而已,怎么就扯上礼仪法德了。 她见他不肯接那杯茶,便置到了他手边,道:“谢大人是重病,前些时日都起不来榻,他父母家人皆不在京中,难不成就全交给下人去照看?我受他全家抚养之恩才得已长大成人,此时来照顾些日子,略表感恩,不正是礼仪法德所在吗?” 付久珩沉默片刻,脸色愈发阴沉,其实这些他何尝不懂,只是一想到她宿在别的男子的家里,心中依旧忍不住的冒出许多酸泡泡,那复杂滋味磨的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立即冲过来骂醒她。 钟瑜这会儿也有些明白过来了,古代的男子都是大男子主义,他上回说愿意收了她,这会儿许是潜意识已经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了,自然不愿见她围着别的男子转。 可是当时他们明明已经说清了,世子这般高傲的人,也不应是纠缠不休的性情。 钟瑜仔细思索了,觉着这事无论她猜想的对或不对,若是令世子觉着自己没得到的东西被别人得了去,肯定是要记恨那人的,而谢琰前世受他重用,与肖宛旭并为朝中肱骨之臣,若是今生因着这点小事被世子厌弃,岂不是误了他的大好前程。 于是她措了辞解释道:“其实来之前,家中商议也觉不妥,只是我心中谢大人并非男子,说句僭越的话,便如同世子视太后一般,是无关年龄,性别,美丑的亲人。于我而言,谢大人是兄长,是亲人,既是一辈子的亲人,一辈子的兄妹,又哪来诸多规矩。” 付久珩侧目瞧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脸的情真意切,表情终是缓和了下来,柔声道:“你怎么不来见我?” 钟瑜眨眨眼,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你说的大忙我帮了,你不应该来谢谢我吗?” 这……钟瑜觉着世子有些画风不对,这一副和她要糖吃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她搓了搓手,道:“世子日理万机,这等小事世子不过举手之劳,我不便再叨扰。” “嗯,确是举手之劳,可我也没说你不必谢恩。” 钟瑜撇撇嘴角,十分郑重的福身一礼,言道:“臣女钟氏谢过世子恩典。” 付久珩嗯了一声,似乎仍有些不满,道:“现在我都来了你才谢我,之前干什么去了?” 这意思还是怪她没主动去找他了。 付久珩见她说不出什么,道:“罢了,如今既已相见,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你知道肖二公子为什么要娶你,我又是如何令他退的婚的吗?” 不是他给人家打瘸了吗,难道不是这么回事?钟瑜竖着耳朵等着他往下说,可付久珩却悠哉的坐着,带着笑意打量着她。 钟瑜只得又道:“还请世子赐教。” 付久珩含笑看着她,指了指身边道:“你坐过来,我说与你听。” 钟瑜看着那边上的椅子,两把椅子中间只隔了一方小小的茶几,不过是一步的距离。 “世子身份尊贵,与世子同席而坐者应为贵族或朝中重臣。” 付久珩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若这般说,徐城之时你不仅与我同席用过膳,还共浴,共寝过,现下说什么礼仪的岂不是晚了?” 这人怎么有本事把当时的事说成这么暧昧的字眼,钟瑜脸刷的一下红了,结结巴巴的道:“这,我,当时我是不小心掉进温泉池里的,还有那回,也是两间屋子,世子怎么,怎么……” 似乎怎么说这画面都听着香艳暧昧,再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钟瑜支支吾吾说到一半,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付久珩温声道:“坐吧,别端着了。” 钟瑜瞄了一眼那椅子,虽是被人瞧见不好,可估摸着无澜在外面,谢府里也没什么下人会进来,应是坐了也无妨。 付久珩的目光跟着她到了他的身侧,这才道:“其实肖二公子本也对你也没什么想法,是他误以为宛旭喜欢你。 你也知晓肖家的事,他向来喜欢抢宛旭看上的东西,便故意趁他在外领兵作战,去请了二老要纳你为妾,想让宛旭回京后发现心上人已成弟媳,抱憾终身。” 钟瑜不由瞪大了双眼,背脊一阵发凉。 她一方面没想到自己竟因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差点毁了一生,另一方面更是震惊于肖宛超这阴毒的心思。若是当真肖宛旭看中的人被他这一番骚操作给娶了进去,他这一生都要日日面对阴差阳错成为弟媳的心上人,该是多么折磨多么痛苦。 “令他决意退婚更是不难,我和他说,我也喜欢钟瑜,请他让给我。他一方面不敢得罪于我,另一方面又想着宛旭与我因着一女失和他岂不是更为快哉,自然便想找机会退婚了。彼时恰巧他被人收拾了一顿跛了脚,便借了这事给了你家一个体面的说辞。” 是被人收拾了还是被你收拾了?钟瑜撇撇嘴,又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道:“世子,你真这么和他说的啊……” 付久珩笑着看着她,轻飘飘的道:“是啊。” 第62章 世子许是不会放我嫁与他…… 钟瑜觉得真是头都炸了, 这肖宛超可是个混球啊,若他到处去说,自己和世子间便彻底说不清了, 可怎生是好啊? 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 付久珩道:“你且放心,他不会乱说的。肖二公子其实聪慧得紧,只是心思向来不用在正业上而已。” 虽是如此, 钟瑜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但愿宋小公子来提亲之前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两人都坐了半天了, 钟瑜打量着世子一副要这么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开口道:“我去唤谢大人起身吧。” 付久珩一口一口的饮着热茶,道:“不急。” “可……” 付久珩道:“陪我坐一会儿吧, 我们许久未见了。” 钟瑜如坐针毡,若说以前世子对她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 她还能含糊着,可如今他已表明了态度, 而她也拒绝了他,还私下和宋小公子约定了婚事。 继续这么下去,只怕将来会招来祸事。 不过世子是那样骄傲的人,她不知道怎样说才能既不损伤到他的颜面,又能清楚的把话说明白,虽然她觉得自己早就说的挺明白了。 一阵欲言又止,她总算组织好了语言, 还没鼓起勇气说, 付久珩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先看上了她的,语气中含了几分警示:“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别说些我不爱听的。” 钟瑜于是哑了哑, 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又给咽了回去。 付久珩喝完了茶,侧耳听了下,朝着门外道:“进来吧。” 无澜便出现在了门边,一揖后走进来,道:“禀世子,谢大人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 付久珩瞧了一眼钟瑜,她从头到尾也没派什么人去传话,谢琰却来的这样快,显然对这个妹妹是时时刻刻关切着的。 很快,谢琰由包鸿平扶着慢慢的行了进来,见了世子正要拜见,钟瑜忧心着兄长的身子,伸手就要去扶。 付久珩瞥了她一眼,道:“谢大人有病在身,这礼就免了。” 钟瑜于是收回了手,站到了一边。 谢琰的气色还有些苍白,看着似乎有些无力,但是秀白的面上精神尚可,由包鸿平扶着坐下,谦和的道:“琰不过户部区区一小吏,能得世子亲访,实乃琰之荣幸。” 付久珩也随之坐下,道:“谢大人栋梁之才,我与太后皆为大人才华所折服,如今大人染病,太后亲自过问,还赐下了济州进贡的上好阿胶,与我今日带来的伊族雪山红参一同带给大人。” “这济州的阿胶与伊族的红参皆是极为名贵之物,琰多谢太后与世子恩典。” 付久珩上下打量了他的气色,道:“你这一病前前后后也快两月了吧,如今可觉得好些了?” 谢琰恭敬的道:“有劳世子挂心,如今已然大好了,再有些时日便能上朝了。” 付久珩点点头:“甚好。”语毕侧头看了下边上老老实实立着的钟瑜,又道:“这便是你那原先的妹妹?” “是,钟将军心善,可怜我一人在京城病中疾苦,念着我与瑜儿十几年兄妹情谊,便准了她前来照料。” 付久珩的手在桌上有规律的点着,忽道:“虽说我朝并不实行不近人情的苛守礼教那一套,但你二人毕竟不是亲兄妹。如今你已大好了,她……” 世子的话没说完,谢琰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道:“瑜儿过几日便要回去了。” 付久珩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说来也是,谢大人孤身一人在京中,着实多有不便。谢大人满腹经伦,才华横溢,如今仕途平顺,只缺一房妻室便得圆满了。” 谢琰表情一凝,随后似乎带了丝紧张,不确定的缓缓看向了边上的钟瑜。 “若是探花郎愿意,太后自当为你亲指一门名门贵女,你也好在京中成家立业。” 谢琰微低了头,连声咳了起来,包鸿平递过茶水与他饮下,这才好了些。他掩下了目光中所有的情绪,轻道:“婚姻之事自当父母之命,琰不敢私定婚约,还望世子成全。” 付久珩也没多做为难,双目盯着他道:“也好,若是他日谢大人有了心仪女子,大可与我和太后开口,这满城的女子,除了公主都任你挑选。”说完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别有深意的笑道:“哦,差点忘了,除了公主,你还有个妹妹,她当然也不行。” 谢琰本就苍白的面庞瞬间半点血色也无,他扶着椅子的把手稳了稳,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去,勉力的笑了下:“多谢世子。” “你既是尚未痊愈,我也不便多作叨扰了,且养好了身子,早日回户部效力。” 谢琰应声,付久珩道:“不必送了。” 世子带着无澜这边离去了,谢琰回过头来,目光中闪烁了千言万语的看着钟瑜,最后凝结成一声叹息,道:“瑜儿,你随我来。” 一路送谢琰回卧房,他挥手遣了下人们出去。 世子这一番暗含了敌意的言行下来,聪明如她兄长定是早已品出了内里的不对劲来,钟瑜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沉默着立在谢琰的床边。 谢琰凉凉的笑了下,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了:“你告诉哥哥,宋元京与世子,你到底喜欢谁?” 钟瑜小声道:“宋小公子身份品性与我更为合适。” 谢琰移过目光沉沉的凝视着她,道:“那你喜欢谁呢?” 钟瑜一时语塞,她考虑这个问题想的总是哪个更适合她,而总是回避去想自己更喜欢哪一个。既然她必须接受古代的三妻四妾的生活,也只能尽量让自己不陷在爱欲的旋涡里沉沦挣扎,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便不那么重要了。 见她低垂着头不言,谢琰叹了一声,道:“世子之姿,你倾心他也属自然。只是瑜儿,你当真想好要走这条路了吗?” 显然钟瑜的一番犹疑令他误解了,她忙道:“不是的,哥哥,我和世子没什么的。” 谢琰有些难过,移开双目不看她,道:“你连哥哥都不说实话,世子看过来的眼神……你当哥哥不明白吗?本来我就在奇怪,怎么世子会亲自来探病,刚才我进来时见到他看着你的模样,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看向他的眼神中暗含了警告,还有毫不遮掩的对她的势在必得,谢琰也是男子,怎会读不懂这里面的情绪。 钟瑜缓缓低了头,神色渐渐萎了下来。 “那我说了,哥哥可不要斥责我。” 钟瑜于是从平川之事讲起,到前阵子过生辰,全部给他说了。 谢琰面色苍白,缓了半天才顺了呼吸,双眼中闪过震惊与哀痛,最后又化为了愤怒,狠狠的斥道:“钟瑜!你简直是胡闹!” 钟瑜极少被他直呼大名,上一次还是因着她小时候上池塘边玩水差点掉进去。现下里她被说的一颤,瞬间愣了,双目呆呆的看着他,喃喃的道:“哥哥……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谢琰闭了闭眼,沉声道:“瑜儿,你不仅错了,还大错特错。” 钟瑜低了头,面上也有些难过,小声道:“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上次也和世子说清楚了,想来等宋公子来提亲,这事便过去了吧。” 谢琰抬头看她,目光中带了抹无奈:“怪不得你生辰时拿农家女儿和账房先生的事和我作比,瑜儿,你当真以为你能风平浪静的度过这半年,等得宋元京来提亲?” 钟瑜呆愣着看他,犹疑着道:“那……不然呢,世子从不缺美人,应只是一时兴起,不会不依不饶的吧?” 谢琰无声的笑了,似是没了气力,靠在床头,目光中带了缕悲悯,道:“世子许确是要多少美人都可以,可是能令他上心的女子倒是未听说过。你能被他看上,是幸运,也是不幸。 半年的时间太长,足以改变太多事情,瑜儿,你若当真不想嫁与世子,那就该立刻成亲。” 钟瑜有些慌了手脚,带了点惊恐的问道:“哥哥是说……世子许是不会放我嫁与他人?这,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怎会惹得世子一直记挂,哥哥应是多心了吧。” “瑜儿,世子身份贵重,他是付氏唯一的血脉,自小众星捧月,鲜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便是天下人人都渴望登上的那个位置,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想与不想的区别。 而这世上的很多事,往往皆是如此,越是得不到,便越想得到。我并不知道世子对你有几分真心,可是就刚才的情况看来,他是不甘心就这样放手的。 尤其是你去求他解除与肖府婚约一事之后,原本你曾救他性命,他敬重于你,从不曾去罔顾你的意愿强迫过你什么,可现下他还了你这份情,以后这层顾虑便没有了,当权者对于想要的事物乃至于人,是怎样的做法你想不到吗?” 钟瑜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站在床边,身形晃了晃,虚脱一般的一下坐在了床上。 她以往只想着世子高傲如斯,绝不会舍下脸面强求些什么,上一回她生辰时不也是如此,面对她的不识抬举,他既愤怒又不屑,之后便不曾再理会过她,仿佛从未曾结识过她。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似乎就是她去肖府求他的那个夜晚,他的态度又转变了。 “瑜儿,你必须马上成亲。” 谢琰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钟瑜茫茫然的抬头看他,好一会儿才道:“那……我找时间和宋公子商议下吧,只是他如今刚与表妹解除了婚约,马上让他娶我,只怕他是不愿的。” 谢琰静静的看着她,双唇开合数次,最终才似下定了决心,伸手去握了她置在床边的手,柔着声音道:“瑜儿……若是你只是想要安稳的生活,为什么非是宋元京不可呢,我……” 手中温软的柔荑缓缓撤了出去,他的话便也只说了一半。 钟瑜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眼中的哀伤,心下难受的紧。 谢琰是这般的好,好到她不忍心去伤他一分一毫,可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哥哥。”钟瑜吸了吸鼻子,忍下喉间的酸意,笑了一下,道:“哥哥你真的喜欢我吗?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父亲对母亲的那种喜欢吗?” 第63章 是什么感情,重要吗? 谢琰怔怔的看着她,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替你来回答吧,其实你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你我兄妹二人共同成长十余年, 照顾我爱护我已经成了你的本能, 而依赖你也成了我的习惯,如果不是钟家人突然出现将我要了回去,你也不会有了别的想法, 也许我们就这样一直做一对好兄妹, 各自嫁娶, 一生都是彼此重要的家人。你说是吗?” 谢琰微微蹙眉,她说的对吗? 也许,是对的。 若是没有钟家人的出现, 他会一辈子做她的好兄长,继续照顾她, 看她嫁人,各自相安一生。可事实是钟家人出现了, 她不再是他妹妹了,他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在钟家受尽轻视冷落,心里比被刀子剜还要痛。 当时他便决定,这一次一定要考中,待他有了功名,便去钟家求娶,将妹妹接回谢家, 再不用受人摆步, 看人脸色。而一旦这个想法产生了,便停不下来了,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设想, 将瑜儿接回来之后的事。 父亲母亲一定会很高兴,他们疼爱多年的女儿又回来了,一家四口还和从前一样温馨幸福,哦,也许不只是四口,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相貌像谁都好,那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只是性情可切莫要随了她小时候,总是胡闹的不得消停。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心生向往,日子久了,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到底是想救她出钟家,还是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 谢琰垂下头,额边垂了缕碎发在鬓前,显得他带了点失意。他凝视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淡淡的道:“是什么感情,重要吗?” “重要!”钟瑜目光恳切的望向他,伸出双手将他那只虚握着的手包进手里,握在身前,道:“哥哥,你是我特别特别重要的人,我希望你要娶的女子是你深爱的人,而她将会与你携手百年,爱你照顾你,让你幸福。” 谢琰眼中浮现了浅浅的悲伤,看向她道:“那你不能与我携手百年吗?” 钟瑜心中一沉,眼神灰暗了下来。 她自然是不能与他携手百年的,她不仅没做到伴着他照顾他,还会害得他痛苦一生。 其实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宝鸢公主今生也不要再参与他的生活了,毕竟即便没有她自己,谢琰娶了宝鸢公主,也是要丧一次妻的。 无论是否有爱情,一同生活也是多少会有感情的,前世宝鸢公主用自尽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人世,身为她夫君的谢琰如何能半点都不难过呢? 眼见着钟瑜眼中盛了越来越多的悲恸,谢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算了,瑜儿你高兴就好,哥哥只想你高兴。” 钟瑜便在这份温柔里掉下泪来,谢琰笑了下,一如小时候哄她一般,伸手将她抱入了怀里。 钟瑜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默默的流着泪,长久以来第一次好好的哭了一场,将所有的烦恼忧虑一股脑全都倾泄了出来。 -- 几场大雪过后,便迎来了这一年的冬至。 冬日里的京城便因着这几场雪而银妆素裹的,街边和百姓家的房顶都积了厚厚的雪,树枝和屋檐下也垂着晶莹透亮的冰凌,时不时的会有孩童在下面用雪球打闹嬉戏着。 皇城里虽不似民间热闹,但太后向来重视传统,便携了皇帝、淑妃、雪凝公主一同往了皇陵举行祭祖大典,只是独独没带宝鸢公主。 这一行要三四天,皇帝担心亲妹一人在宫中冷清,于是做主请了各家的女儿进宫与宝鸢公主做伴。 因着宝鸢公主喜欢和年长的女子一处玩,钟家这次只五女六女被宣了进宫。雪后的冬天向来是极冷的,临行前钟将军特意命人将库房里的毛皮拿了出来,赶制了几件外氅送给了几人。 出行的这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钟紫茜和钟瑜在施氏的屋子里接过了外氅,各自披上试了下。 钟瑜觉得大小正好,便直接穿着了,一边的钟紫茜却是穿穿脱脱,又把里面的衣衫解了几件下来。 钟瑜看着她一番忙活,有些奇怪,这时边上的施氏也瞧见了,将她脱下的几件衣衫执起来看了下,又见她大冬天的只穿了件里衫和外裙便要将那件外氅往身上套,嚷道:“哎呦,茜儿,你这是作什么呐,这雪后正是冷,你只穿这两件莫要病了才好啊。” 钟紫茜对着铜镜扭着腰身,一脸不满的道:“这外氅如此厚重,穿在身上都瞧不出身形了,若是进了宫得见着哪家的公子,可不是白瞎了我这好身段了。” 这倒是实话,钟紫茜的相貌是偏妩媚的类型,搭上她丰胸细腰的身材,这寻常的公子见了哪个不多看两眼。如今这冬日衣衫本就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外面再披个外氅,那惹人心痒的曲线便彻底的被埋没了。 “这话虽是如此,可你若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钟紫茜这会儿已经把外氅穿上了,没了里面几层棉衣,虽说外氅遮掩下还是看不到内里的身形,可整体上看倒确实不臃肿了。 “没事,这外氅暖和的很,若是没遇上公子们,我便一直穿着。”言下之意,若是遇见了哪家的贵公子,她便会想个法子把这外氅脱掉,露出里面的好身材了。 很快,管家便着人来请了,说是马车已经备好了。 两人上了马车,没多大功夫便入了宫门。 来接的是宝鸢公主身边的女官,见着二人恭敬一礼,道:“请两位稍等片刻,还有几位小姐未至,待人全了各位小姐再一同前往公主宫中。” 两人点了头,便立在那赏起了景,皇宫里红墙绿瓦的颜色称在白雪间尤为艳丽,屋檐和红柱上张牙舞爪的金龙盘旋而上,姑娘们站着的地方边上有几棵参天古树,树上结着的雾凇看上去像是开了一串串纤小的白花,婀娜多姿的很是漂亮。 两人正打量着冬日里别有一番美丽的皇宫,忽听门边又有了响动,往过一瞧,是一辆明显比其他几辆要大一些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门帘一掀,内里出来一个端正温婉的美人,正是齐国公的女儿柳燕儿。 前面还站着的女官这会儿迎了过去,亲自伸手扶了她下来,柳燕儿虽是齐国公的独女,父亲又战功赫赫,可性情倒是向来稳重温和,此时她带了些歉意,朝着女官和一众等着的小姐道:“家父今日晨起身子不适,是我的错了,这冬日里的令几位久等了。” 那女官笑道:“无妨,小姐也不过晚了半柱香的时间,何况还是国公爷的身子要紧。” 柳家千金性子好,人缘也好,闺中好友甚多,在场的女子许多都与她有私交,这会儿便有人道:“柳姐姐重孝道,我等又岂会责怪。” “就是,柳姐姐,国公爷身子好些了吗,你可要回去照料着些?” 柳燕儿温和一笑,道:“医者来看过了,没什么要紧。祝大公子一早听了讯,这会儿也在府里了,有他在,无事的。” 钟紫茜这边从见着她的那一瞬起,便转过了身去,仿佛看也不想看她一眼。这时听她提到祝嘉弛,既是不屑又是厌恶,狠翻了个白眼,嗤笑了声,悄声道了句虚伪。 说话间,柳燕儿眼角也瞥见了钟家姐妹,浅笑着道:“这在场的各家小姐也都是旧识了,只这位小姐,倒是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这话指的自然是钟紫茜了,她背对着柳燕儿,外氅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连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才勉强忍下这隔世而来的怨恨,回身道:“我是钟家六女,名唤钟紫茜,见过柳小姐。” 钟紫茜话虽说的还算得体,可面对着眼前这个两世都和她抢男人的虚伪女子,她真是半点好脸色也装不出来。 各家贵女小姐们听了,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谁人不知这祝家大公子和钟六小姐打的火热,却转头求娶了柳家千金。 有人看不惯钟紫茜这硬梆梆的神色,小声道:“这是甩脸色给谁看呢,祝大公子不肯要她,竟把怨气撒到柳姐姐身上来了。” “就是,且看她的模样,看着就是不老实的,这娶妻娶贤,难怪自己送上门去人家也不要她。” 钟紫茜恨得牙根都咬紧了,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在场之人柳燕儿的友人不少,开口还击只会对她不利。 柳燕儿倒似没听到底下的议论纷纷,笑了笑,道:“我是齐国公的女儿柳燕儿,上回探花郎生辰时在那没能与你相见,原本还遗憾来着,没想到到底还是有缘,现下终是让我遇上了。” 钟紫茜前世和她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对她这副假惺惺的嘴脸再熟悉不过了,现下里一见便觉得恶心,随意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侧头去问那女官:“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女官看看天色,道:“也好,请诸位小姐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女官从宫门行到了宝鸢公主的宫殿,这是钟瑜第二次进宫了,仍是感慨皇宫之大,她一路行过来都有些累了,才算到了地方。 宝鸢公主的寝宫名唤碧竹阁,钟瑜盯着那牌匾上的三个字,心下就有些犯嘀咕,总感觉这碧竹二字是暗示了什么。 随着众人进了宫殿,不同于以往后妃公主的寝殿,宝鸢公主的宫殿中满园都是竹林,冬日里墨绿色的竹叶与上面落着的白雪交相呼应着,钟瑜都看傻了眼,若不是前些日子她还在谢府照看哥哥,知晓他还尚未结识这位公主,都要怀疑这宝鸢公主是按照谢琰的喜好种下这一片竹林了。 谢琰爱竹,想不到宝鸢公主也是如此,难不成二人真是上天注定的孽缘? 第64章 谢琰前世娶过的两任妻子…… 女官带领着众人到了宴客厅坐下, 便着人去请公主去了。 一群女子起初还坐的住,可过了好一阵,也没见着宝鸢公主的影子, 渐渐的便有人开始小声聊了起来。又等了半天, 还是没有人来,这满屋的姑娘们便开始放开了声闲聊。 钟瑜边上也有三个女子在交谈,其中一个和另一个紫色衣衫的女子道:“听说你家大哥又要给你娶回来个嫂嫂了?” 紫衣女子哼了一声, 道:“什么嫂嫂啊, 我家嫂嫂在家中好好的坐着呢, 不过是妾室而已,算什么嫂嫂。” “你大哥说起来,也有两房妾室了吧, 怎么又要娶一房进来呀?” “还不是那个钟氏,前些时日好不容易又怀上了, 却是还是没保住,如今坏了身子不能再生了, 我娘想着我大哥膝下就一个庶女,便想着再给他纳一房进来。” 钟瑜犹疑着抬头看去,果然如她所料,那紫衫女子正是中书侍郎苏家的小女儿,她口中的钟氏,便是之前嫁出去的钟紫芬。 那女子感受到这边投递来的目光,也回头看了过来, 方才光顾着聊天, 这一看才发现边上坐着的就是钟家两姐妹,当下尴尬不矣,勉强笑了下打了声招呼。 钟瑜心下唏嘘, 不免有些可怜钟紫芬,但也知晓这悲剧也不怪苏家小姐,于是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众人均是等的无聊,这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各家小姐纷纷回到了座位上,不一会儿,之前那名女官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宝鸢公主身子忽感不适,是以不能前来与诸位小姐会面了,请几位小姐先行用些膳食,在这厅里歇息上片刻。” 说着,她拍了拍手,后面跟着的宫人们便鱼贯而入,手上端着各色精致的美食糕点,一一呈上摆在了各个小姐的面前。 钟瑜低头瞧了下,都是些颜色鲜艳造型可爱的食物,她这时并不饿,随便夹了几个尝了下,皱了眉。 这也太甜了吧。 再看桌上的菜肴,不是桂花糯米甜藕,便是红枣蜜糖酥饼,就连炒青菜都是甜口的。 钟瑜其实不讨厌甜食,只是过于甜容易发腻,不过几口便吃不下了,于是放下了筷子。 钟紫茜吃了几口,似想到了什么,边笑边小声道:“这宝鸢公主如此嗜甜,想来是个大胖子吧。” 钟瑜回想着上回她生辰宴的事,道:“上回进宫咱们不是远远瞧见了一眼吗,感觉身形挺小的,并不胖。” 钟紫茜吃了几口也不吃了,执了桌上的茶壶想倒些热茶,却是发现内里已经空了,便又伸手去取钟瑜桌上的那壶。 进了宫殿后各家小姐自是将披风外氅一类的都脱了的,只是钟紫茜里面穿的单薄,脱了未免会发冷,便一直穿在身上。这会儿她一伸胳膊,那厚重的外氅袖子跟着扫过桌面,不小心带翻了钟瑜面前的那碗银耳南瓜甜汤,金黄颜色的汤汁洒了钟瑜一身。 钟瑜连忙站起来,取了手帕擦拭,可是南瓜的颜色已经渗到衣衫里去了,怎么擦都是一大片的金黄,看着十分不雅。 钟紫茜也取了帕子出来递给她,看着那一大片污渍,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门边站着的女官见着了这一幕,唤了人过来帮忙一同擦拭,眼见着没什么效果,便道:“请钟五小姐随我一同去换上一件衣衫吧。” 钟瑜有些犹豫:“这……宫里的衣衫应都是公主的吧,我如何敢穿公主的衣衫。” 女官笑了下:“不碍事的,公主衣衫众多,有些是没上过身的,便送给小姐换上吧。宝鸢公主性情豁达,便是对这宫中的奴才都是极和善的,何况是小姐。若是她现下在此,也会坚持让小姐换上她的衣衫的。” 这段话听的钟瑜一愣一愣的,心下想说她性情豁达?那前世逼死谢琰原配的是谁? 见钟瑜不肯动作,那女官好笑的道:“衣裳是我非要让钟五小姐换上的,公主不会责怪小姐的。可快随我去吧,冬日里湿衣裳难受的紧,若是我家公主知道我这般怠慢客人,才是要责骂我咧。” 钟瑜半推半就的被女官和几个宫女带出了宫殿,心下还是有些懵懵的,这女官的模样看着并不是在撒谎,难不成这个宝鸢是个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善之人,还是说前世原主的死另有隐情? 女官将她带到了放置公主衣衫的房间,推开了门。 这屋子比钟家主院王夫人的寝室都要大,内里是些大大小小的柜子和箱子,女官在边上一个箱子里翻找了下,寻出了套外衫和中衫,递给钟瑜道:“小姐且换上吧,这门没有锁,我在外间为小姐看着。” 钟瑜接过衣物,那女官便回身行了出去,带好了门。 她看着手中上好料子制成的衣物,想来今生宝鸢现下还没看上谢琰,自己和她也无仇无怨的,应是不会故意设个圈套来害自己,何况自己被南瓜甜汤洒了一身本就是个意外。 于是宽了心,解了外衫放置在一边,再低头一看中衫上也蹭了少许金黄色的甜汤,好在女官刚才递给她的是一套,便又把中衫也褪了。 就在此时,忽的外间一阵吵闹声,似是一个婢女焦急的和门外的女官说了些什么,随后一阵脚步声,似乎两人都离开了。 这……不是说好给她看着的吗? 钟瑜连忙快手快脚的把中衫往身上套,却是越急越出乱子,好不容易套上了,又发现穿反了,只得脱下来又重新穿了一遍。 这第二遍刚穿上,便又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似是往这杂物室过来了。 钟瑜一阵惊慌,虽说她现下中衫已经算是穿上了,可还未曾打理,如今的模样狼狈的不成样子,无论如何是见不了人的。 左右瞧了下,这屋子里的衣柜好多都有一人多高,钟瑜眼疾手快的挑了最大的那一个,手里拿着尚未来的及穿的外衫,伸手打开了门便躲了进去。 这柜子为了给衣料透气,最上方是做成镂空雕花的,光线从那雕花的缝隙倾泄下来,钟瑜就着这点光线将中衫理好了,又把外衫也穿上了,就听外面“咣”的一声,房门被人使劲推了开来。 钟瑜还没来的及从衣柜的缝隙往外瞧,那脚步声便匆匆往自己这来了,她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忽的一阵光明,衣柜被人打开了。 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女子,满面的泪痕,气呼呼的钻进了衣柜,把门一关就蹲了下来,开始小声的呜咽。 钟瑜这时已经完全惊呆了,她因着一直立在衣柜的一头,刚才这女子开的那柜门是另一侧的,她又一脸伤心的模样,显然没注意到衣柜里昏暗的另一侧还站着一个人。 那女子哭了许久,抽抽嗒嗒的,手中的帕子已经接近全湿了,她最后用它擦了鼻涕,随手丢在了一边,伸出双手捂住整张脸,眼泪像决了堤似的依旧流个不停。 许久许久,就在钟瑜开始祈祷她就这么出去了别看着自己的时候,这女子停止了哭泣,蹲在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就顺势坐了下来,看样子不打算走了。 钟瑜叫苦不迭,心下无奈,只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伸手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那女子看着面前出现的手帕,伸手接了过来,将脸上的泪水好好擦了干净,又发了会呆儿,这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了头朝着侧边望了过去。 钟瑜尴尬的笑了下,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在这狭小的衣柜出现。 那女子倒是没半分慌张,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然后红唇一撅,道:“你也坐下。” 钟瑜没想到这姑娘不仅不质问她来路不明,看样子还要和她一起坐上一会儿? 听这语气,应是个宫里的主子,钟瑜不识她身份,便先顺从的在自己这一侧坐了下来,离的近些了,这才看清眼前女子的样貌。 皇宫里最不缺好看的人了,眼前的女子也是个美人。她看上去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多,额前和鬓边都垂着刘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润白无暇的,眼尾的形状是微微下垂的,显得无辜又脆弱,令人有种保护的欲望。 以前钟紫茜总爱拿捏这种乖顺柔弱的姿态,可她的相貌偏属妖娆妩媚,有时未免显得做作。但眼前的女子则完全不同,她的相貌自带了这股风情,便是不用拿什么情态,也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钟瑜眼下也是如此,不自觉的软了语气,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女子低垂着头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他们都去皇陵了,只丢下了我一个。嬷嬷说自古的规矩便是如此,祭祖大典只有帝后和皇子才可参加,淑妃便罢了,她如今协理六宫,算是半个皇后,可雪凝为什么也能跟着去……” 钟瑜傻在了当场,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是宝鸢公主? 命运也过于捉弄人了吧,谁能想到谢琰前世娶过的两任妻子,现下在同一个衣柜里坐着,闲聊? 而且宝鸢公主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傻白甜呢?她是怎么想的,对一个陌生人这么随便就说出了心底话,而且她堂堂一国的公主,皇帝的亲妹,要躲到衣柜里哭?这是什么爱好啊…… “这……臣女定远将军钟高成五女钟瑜,参见公主。” 钟瑜要起身出去行大礼,宝鸢公主一手揪着她袖子,满脸不耐烦的道:“免了免了,坐下。”偏头想了想,又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的?” 这小傻妞明明刚才自己都说了,钟瑜随口道:“哦,猜的。” 宝鸢公主眼睛晶晶亮的,道:“你真厉害!哎,那你怎么也在这呢,你也喜欢躲在柜子里吗?” 爱躲在柜子里这种奇葩的爱好大概只有你会有吧……钟瑜尴尬的笑了下,把前面的事简单的说了。 宝鸢公主听完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也喜欢躲在柜子里呢。”说着瞟了眼钟瑜身上的衣物,道:“嗯,你穿这件挺好看的,送给你了。” “你总躲在柜子里……吗?” 宝鸢公主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嗯了下,随后又想起了这次祭祖的事,委屈的扁着嘴,道:“他们扔下我一个人去了皇陵,就我不能去!” “这……其实皇陵就是墓群,他们这次去还要在那停歇几晚的,你跟着去晚上不会害怕吗?” 宝鸢公主歪着头看她,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的道:“也对哦!还好我没跟着去。”于是越想越有道理,已然没了半点难过,起身整了整衣衫,一推柜门,跳了出去。 “哎,你叫什么来着?” 钟瑜跟着行出柜子,恭敬的道:“臣女钟瑜。” 宝鸢公主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眼看着她道:“哎呀,你名字取的真有意思,钟瑜终于,那你姐妹叫什么,终归,终是?哈哈。” 钟瑜不想解释自己名字背后那一大段故事,只无奈的笑了下:“那倒不是。” 第65章 那一吻落在了她的颊边,…… 宝鸢公主嘻嘻的笑着, 上下看了钟瑜,道:“你长的真好看,不过你身上这件衣裳是好久前的了, 虽是新的但花样已经旧了, 我再给你找一件吧,嗯……我觉得你应该穿的艳一些更好看。” 她边说,边回身要去翻那些箱子。 钟瑜很怕她给自己打扮的花里胡哨的, 连忙道:“多谢公主好意, 只是这前厅里还有许多小姐们在等着公主呢, 不如我们先到前厅去吧。” 宝鸢公主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一拍手道:“啊,我都忘了, 那咱们走吧。” 两人往门边行去,刚一推门, 便见刚才的女官带着几个宫女正急匆匆赶过来,见着二人, 那女官松了口气,道:“公主,你去哪了呀,宫女们来禀报找不着您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宝鸢公主吐了吐舌头,欢笑着道:“我看你走了才进来的,就知道你们会找不着, 嘻嘻。” 那女官显然和公主打闹惯了的, 说了她几句,便让了钟瑜先回去,带着公主梳妆去了。 钟瑜赶回到前厅, 空气中还飘着香甜的气息,只是面前的吃食已经冷了,贵女小姐们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立的聊着,其中最热闹的自然是柳家千金的身畔。 钟紫茜瞧见钟瑜身上上好布料制成的衣衫,眼神有些不满,心下有些嫉恨她的因祸得福。 “公主驾到!” 这一句话响起,众人纷纷收了声看过来,徐徐拜倒在地。 钟瑜跟着众人匐跪在地,眼梢里瞧着,宝鸢公主这会儿梳洗打扮上,倒有了几分公主的尊贵之感。 宝鸢公主脸上已然没了刚才的顽皮和随意,这时一脸郑重的,十分有仪态的一挥手,道:“多谢诸位入宫陪伴本宫,都请平身吧。” 一干女子都起了身,宝鸢公主眼尖的瞧见了柳燕儿,瞬间又忘了公主的威仪,欣喜的小碎步跑了过去,笑道:“柳姐姐!” 柳燕儿笑着伸手去拉她,两人应是极为相熟,很快便相聊甚欢。 于是众人便纷纷围了过来,很快场面便热闹了起来。 宝鸢公主喜欢玩乐,今日难得这么多人陪她,一日里又是赏雪又是冰嬉,午膳后又听了会儿戏,一大天下来宝鸢公主也不累,还嚷着想留几个人晚上陪她说话。 能在宫中陪伴公主,这自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很快便许多贵家小姐主动提出要留下。 宝鸢公主摇了摇头,扬着脸道:“不用这么多人,我这寝殿也住不下,嗯……就柳姐姐吧,还有钟瑜。” 钟瑜今日划了一天的水了,要说宝鸢公主喜欢的这些东西她都兴趣缺缺,冰嬉更是半点不会,还差点摔了个难看,好在总有人争着抢着在前头陪伴公主,她也一直乐于当个隐形人。 谁想到这天都快结束了,忽的被点了名。 她迷茫的看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其实她刚才也在走神,公主说了什么也没仔细听。 边上的女官笑道:“钟五小姐这是太高兴了,还不谢恩?” 钟瑜后知后觉的顺着众意谢了恩,待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公主的身上,她悄悄问边上的钟紫茜:“这谢的是什么恩啊?” 钟紫茜一脸不乐意,撇着嘴道:“你走了大运了,公主说让你留下和柳燕儿陪她过夜。” 在宫中过夜? 钟紫茜哼道:“怎么就挑了你呢?你是不是刚刚和女官出去的时候贿赂她了?” 钟瑜懒的理她,心下琢磨着虽然宫中一向是是非之地,不过如今宫中的几个掌权人物都去了皇陵,想来一夜倒不会出什么差错。 待到了晚间,送走了众人,宝鸢公主便拉着两人往自己的寝宫中去了。 柳燕儿观摩着她一脸的兴奋,温柔的笑道:“这又是得着了什么好物件吧?” 宝鸢公主笑着回头,伸出手指“嘘”了下,眨着眼睛道:“不告诉你,一会你看见就知道了。” 要说宝鸢公主贪玩的这个劲儿,钟瑜觉得倒有点像钟瑜家里最小的妹妹钟紫蔓。这会儿她被带着到了内室,四处瞧了下,宝鸢公主的寝宫里到处摆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木头和羽毛制成的小鸟型饰品,还有些奇形怪状的陶瓷杯子,边上的一面墙,都是各种竹子制成的小玩意,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拉着两人围着被炉坐下,回身神秘兮兮的取了个布包出来,一边打开一边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兄最讨厌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了,要是被他发现,肯定给我扔了。” 布包被拆了开来,内里是一片片画着各式图样的竹片,正是玩叶子戏用的竹牌。 钟瑜打量着,这东西其实在民间很是常见,有点像现代的纸牌。 宝鸢公主的眼睛晶晶亮,眨着看向她们两个,道:“今天皇兄不在,正好你们陪我一起玩吧。” 柳燕儿伸手执了两片看了下,道:“陛下既是不让你玩,你现下偷着玩了,被发现可是要挨训斥的。” 宝鸢公主哎呦一声,道:“柳姐姐,皇兄才不会知道呢,贞妃娘娘……不在了,他现下也没什么心思管我的。” 柳燕儿又道:“怎么没心思了,我前几日还听父亲说,陛下想给你选驸马呢。” 听闻此言,钟瑜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去看了宝鸢公主的面色。 宝鸢公主一脸的不在意,一边把竹牌都拿了出来,一边道:“我才不想找什么驸马呢,那些贵家子弟个个都没意思的很,我可不想和个呆子过一辈子。” “我听闻陛下这回人选,可都是从三甲里出的,他们个个都是有学之士,怎会无聊。” “有学之士也无聊啊,反正我不想嫁他给我挑的人,我要自己挑夫君。” 柳燕儿还要再言,宝鸢公主佯怒的瞪着她道:“柳姐姐,你再说这事我可要生气啦。” 柳燕儿无奈一笑,道:“好好好,玩牌吧。” 几人开始玩起了竹牌,柳燕儿虽是不喜与祝嘉弛有旧的钟紫茜,倒不曾迁怒于钟瑜,与她也算和善,几人不知不觉便玩到了深夜。 边上的女官看了看烛火,上前道:“公主,该歇息了。” 宫中的作息时间一向规律,宝鸢公主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只是还有些恋恋不舍,嘟嚷着道:“就再玩一小会会儿。” 柳燕儿也跟着劝道:“公主困了,接连输了好几局了,不如好好睡一觉,待明日再玩。” 宝鸢公主揉了睡意朦胧的双眼,道:“好吧,那柳姐姐你今夜陪我宿在这吧。” 柳燕儿道:“也好,等我去取了枕被。”说完便跟着女官一同去取枕被了。 钟瑜一晚都不怎么开口,这会儿她打量着边上打着哈欠的宝鸢公主,小声问道:“公主说……要自己挑夫君?” 宝鸢公主靠在软榻之上,眯着眼小憩,迷糊的道:“是啊。” 静了片刻,钟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若是你看中的男子他……有妻室呢?” 宝鸢公主笑了下,满不在乎的道:“那就不要他了呗,这世间好男儿那么多,我干嘛一棵树上吊死。” 说完,宝鸢公主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留下钟瑜一人坐在那沉思。 宝鸢公主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残忍娇纵的女子,相反的,她直率单纯,很是讨喜。 若不是她真的演技太好,那只能是前世的事情内有蹊跷了,钟瑜将还记得的原书情节仔细过了一遍,渐渐的捋清了这内里的原由。 前世宝鸢公主大抵确实是看中了谢琰的,但是下令赐死他妻子,也许不是这个公主的主意,而大概率是宠爱她的皇兄擅自下的决断。 这之后谢琰虽是依着皇命娶了宝鸢公主,可是前妻之死是横在他们之间过不去的鸿沟,两人夫妻情薄,没几年,付氏上台,没了皇兄的亡国公主宝鸢,便随着皇朝更迭自尽了。 想到这,钟瑜看着边上呼呼睡着正香的美貌公主,心中头一次为她将来的下场觉出几分怜惜与不忍。 柳燕儿很快便和女官又回来了,钟瑜起身和她道了别,跟着宫女往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碧竹阁里有好几处宫殿,钟瑜被安排住在了西殿。 月光洒在地面的积雪上,倒映的光辉将竹林间的小路照得明亮,雪夜的空气干净而清爽。 钟瑜跟着宫女到了西殿,宫女交待了几句,便自行退到了外间。 宫中的物件自然皆是精美,钟瑜上一次进宫也只在外间走动,这倒是头一次住在皇宫中,好奇的摆弄了会儿造型奢华的香炉,又坐了坐柔软的床榻,宫殿里燃着上好的炭火,居室里暖洋洋的,她将外氅脱下放在边上,伸了个懒腰,两脚一蹬,就把鞋子甩了出去,随后向后一倒,躺在了松软舒适的被褥中。 今天真是累,虽说钟瑜跟着划水也没做什么,但是一大天的也是觉得疲倦,这么舒舒服服的一躺,钟瑜便觉得眼睛睁都睁不开了,很快便顺着涌上来的睡意昏昏沉沉的迷糊了过去。 许是因着屋里还亮着灯,或者是穿着外衣睡觉不舒服的缘故,钟瑜睡了不过片刻便又醒了过来,朦朦胧胧的睁开了双眼,眼神迷离的扫视了一圈,她的床边似乎坐着一个人。 一瞬间她睡意全无,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瞪着迷糊的双眼眨了眨,可那人还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微微侧着头,玉白的脖颈弯成一道美好的曲线,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世、世子……” 她因着初醒,声音带了些嘶哑,听上去软绵绵的,付久珩在摇曳的烛光中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庞,一双幽深的黑瞳望进她迷离中带着惊慌的双目,随后缓缓下移,落在她柔软红润的双唇上,眼神暗了暗,倾身上前,便要去衔住这令他意乱情迷的一抹红。 饶是钟瑜看出了那深邃的双目中暗含着的危险讯号,却也是未能完全避开,她侧过头,那一吻便落在了她的颊边,炙热而温柔,他就势埋进她的秀发,轻轻的嗅着属于她的气息。 钟瑜一手支在了他紧实的肩膀,将他从身上缓缓推离,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坚定的道:“我没有后悔。” 付久珩凝视着她波光潋滟的杏眼,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眼里心里都是那一抹红一开一合的诱人模样,根本没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低哑着声音问了句什么,便复又低下头想去亲吻她。 第66章 那我只好让你早些成为我…… 钟瑜用尽了全身的力道, 才将他支开,坚声又重复了一遍:“上一次在钟府说过的话……我没有后悔,还请世子不要为难于我。” 付久珩顺着她的力道坐起身来, 这一回他听清了。 她没有后悔……他当然知道她没有后悔, 后悔的人是他,他后悔他过于自负而没有在最初入京发现她时便上门收了她,后悔他没有一早挑明了心思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心思, 也后悔……她生辰那日他一气之下的冷硬。 他没曾想, 这个磨着他乱了心神的小妖, 竟是这般的冷心冷情。 说了那般狠话后,他自是拉不下面子去找她,可她竟当真将他抛在了脑后, 一副不知多轻快的模样,看得他屡屡恨得想去捉了她在面前, 狠狠的惩罚她的绝情。 付久珩从床榻间起身坐至桌边,那上面的酒壶是今夜他从外间带进来的, 伸手取了为自己斟了一杯,他仰头一饮而下。 溢着清香的酒液顺着唇舌滑入颈项,那玉白脖颈上的喉结微动,他执着空杯,双目灼灼的看了过来。 钟瑜此时也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思,谢琰的话在耳边响起,她隐隐有些惧怕, 怕那些都会成真, 世子不肯放手,而她终也敌不过权势。 “是你在为难我,钟瑜。” 钟瑜不敢继续在榻上呆着, 起身正想下榻,却是发现两只鞋早就被她不知踢到了哪去。 付久珩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在前眼晃着的两只玉足,那凝脂一般的肌肤在灯下泛着朦胧的光辉,小巧精致,看得他呼吸一滞。 钟瑜微带了些窘意,双脚向后缩着,可又无处可藏。于是也顾不上许多了,她光着脚便下了地,可裙摆也只能将将遮上,不动还好,若是行走,那白皙的肌肤定然是若隐若现的。 “臣女自认结识世子以来,本本分分,不曾逾越,世子缘何说臣女为难了世子呢?” 付久珩挑着一边的嘴角,精致的面容因着这带着邪魅的笑容愈加俊俏,他朝着她看过来,道:“那日你不肯应我,我本也是要顺了你的意的,若是继续这般下去,你我再无交集,也可能就那般算了。可是……你偏又出现了,穿了一身不合身的男装,俏生生的,娇软柔弱的求着我,又让我如何再说算了?” 钟瑜觉得这不是不讲理吗,扬起脸振振有辞的道:“那日我不过是要世子履践承诺而已,怎的被世子一说,好像我是,我是……” “勾引我。”付久珩接下了话茬,凝了面色认真的道:“你说你没有,可看在我眼里,你有或没有,也没什么分别。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目的,但总之,我欠你的已经在那日还了,之后你再想如之前一般轻轻一言便将我推开,让我放手,已是不能了。” 钟瑜惶然的站着,没想到事情真如谢琰所说的一般发展了下去,她的声音都不由颤抖了:“世子……此话何意?” 付久珩目光在屋内一扫,起身去拾了那两只绣鞋,朝她行了过来。 “字面上的意思。”说着,他弯腰将鞋子轻轻的置在了她的边上,面上带了两朵可疑的红云,轻声道:“除了父母长辈,这是我……第一次伺候他人。” 钟瑜却无法领受这份情意,她惊骇着大退了一步,道:“难不成……世子还想强抢民女?” 付久珩望着那随着她的步伐在裙摆间时隐时现的莹白,道:“你先穿上鞋,地上凉。” 钟瑜上前几下将鞋子穿好,随后又退了开来,双目警惕的盯着他。 付久珩见她这般惊惧,心下也不舒坦,他坐回小桌旁,伸手取了酒壶,这一次他倒了两杯。 “你放心,我……心悦你,自是不想做令你不快之事,只要你不逼我,我捧你在手心还来不及,又如何忍心去伤害你呢?” 其实如果他真的想不顾她意愿的留住她,根本用不上强抢民女,但凡他露了一点半点这个意思,钟家只怕恨不得立即将女儿送到他榻上来了。 他没有这样做,不过是不忍看她难过,他喜欢她,在意她,希望她能自愿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单纯的占有她。 他将其中一杯置于钟瑜面前,道:“坐过来,一起喝一杯吧。” 钟瑜这时仿若受了惊的兔子,身形未动,仍是紧紧的盯着他,道:“世子所说的不能相逼,是指……” 付久珩动作潇洒的将面前的酒尽数倒入了口中,眯着眼去瞧她,一字一顿道:“宋元京。钟瑜,你不能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那……若是我不肯呢?” 付久珩不去看她,执着酒壶给自己仔细的又倒满了,淡漠的道:“那我只好让你早些成为我的人了。” 钟瑜瞬间脸红的和煮熟的虾子一般,站在那懵着,好像眼前的人都不认识了。 这是那个高傲得目空一切的世子? 呆了好一会儿,钟瑜才稍稍缓了窘迫,可仍是满面绯红的,气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要脸。” 付久珩低低的笑了,看向她的目光暧昧而幽深,红唇就着杯缘,缓缓的将酒水洒入了唇舌中。 美人饮酒风情万种,可钟瑜却有种自己也成了那酒水一般,被他在唇齿间品味,缓缓的吞入了腹中。 “你老老实实的,将来有一日你想通了,我便带你回青州,好好待你。” “……我若一直不能想通呢?” 付久珩一耸肩,显然并不认为有这种可能,随口道:“那便看你我二人,谁更有耐性了。到底是我精诚所至守得云开,还是你坚如磐石磨得我对你失去了兴趣。” 钟瑜放下心来,她对自己有信心,绝不会被一时冲动所蒙蔽而迈入深渊。至于世子,他许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若自己一直不肯点头,迟早也是会厌的,何况他还有他的宏图大业等着他去打拼呢。 这般一想,钟瑜也稍稍松懈了下来,随后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世子……你怎么会在宫里啊?” “怎么,陛下不在宫中,我作为监国留宿宫中很奇怪吗?” “可……这是宝鸢公主的寝宫啊。” 付久珩笑了下,道:“说来你的罪过可大了,我堂堂监国世子,听说你今夜宿在宫里,竟为了你做起了爬窗的小人行径,你可要如何补偿于我?” 钟瑜心道还不是你自己臭不要脸,还好意思让别人背锅。 付久珩仿佛从她的面色上看出了她的心底话,斜着目光去看她,低声道:“钟瑜,你在笑话我是吗?” 钟瑜一阵摇头,装着一本正经的道:“没有没有,臣女哪敢。” “你有。” 他是三岁小孩吗?钟瑜懒的在这没营养的问题上纠结,索性一福,道:“那是臣女的不是,给世子赔礼了。” 付久珩却不依不饶的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你总是这样,道歉也不真心,话也没几句实话。” 钟瑜被缠的无法,无奈道:“那世子要如何?夜已经深了,世子在此多作停留,只怕于我二人名声都无益。” 付久珩看了眼桌上的酒杯,道:“便饮了这杯酒吧。” 钟瑜十分爽快,上前一步取过酒杯,眼睛也未眨的便尽数喝了下去。 这一下,只觉一阵辣气充斥了整个喉咙,这酒也太纯了吧……寻常人家的酒一般也就这一半的纯度,是以完全没有准备的这一口让她差点呛出了眼泪,红了眼睛咳了好几下才放下酒杯。 抬眼,付久珩正笑盈盈的望着她,钟瑜更是气恼,道:“我饮了,世子还请尽早回吧,明早还要上朝处理政事呢。” 时候确实不是早了,付久珩也没再为难她,笑着看她泛着水光的双眸,道:“那我先走了。” 他行到窗边,长腿一抬,那约到钟瑜胸腹的窗框在他脚下仿佛就是一级稍高了点的台阶的感觉,钟瑜正心下感叹腿长就是好啊,付久珩已经踩着微一用力,轻盈的跃了出去,姿态潇洒,神色坦然,仿佛是从自家家门里出来一般自然。 钟瑜坐至桌边,静静的等了许久,寂静的夜确实没有一点声响了,她才缓缓脱了外衫熄了灯。 再次躺入那松软舒适的床榻中,她静静的望着床顶,心下已不复之前的轻松了。 看来世子对自己这新鲜劲不过去,想要安稳的嫁人便是难了,曾经向往的安稳日子也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他要多久才能过了这股热忱呢?一月,几月,一年? 钟瑜越想越难过,睡的很不踏实,第二日清晨早早便醒了,宫女们过来传唤的时候她已然梳洗好了。 宝鸢公主本是还想留两个人在宫中陪她玩叶子戏,却是一早便听到太监来传信,皇帝和太后提前回銮,午后便会至宫中,也只好作罢了。 虽是只待了一夜,钟瑜仍是因着被宝鸢公主青眼留宿而在回家后难得的被钟将军夸赞了两句。 三日后。 王夫人照例准备好了热茶迎接了钟将军下朝,却见他眼神怔怔的,也不知出神想着什么,热茶递了过去也不接。 她疑惑的看向他,道:“老爷?” 钟将军伸手将茶推开,将身上厚重的外衣脱了下来交与下人,坐在厅里一言不发的。 王夫人面上带了些恐慌,小心翼翼的上前搭了他的手臂道:“老爷,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岔子?” 钟将军看了她一眼,便没再理会,依旧不言不语的沉思着。 王夫人见他烦闷,也没再出声打扰,静静的陪着坐了一会儿,钟将军才开了口:“让偏院那边准备着,午膳我在那边用。” 王夫人面色一僵,讪笑道:“这主院的午膳都备好了,老爷若是有事,不如在这用完了膳再过去吧。” 钟将军想了想,又道:“那我先过去看一眼,待会咱们全家人一同在这用膳。” 随后他便起身在王夫人惊讶的目光中行了出去,一路来到偏院,施氏正在院子里看着钟紫松练剑。 钟紫松是施氏的儿子,如今年方十二,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因着身形有些瘦,钟将军便寻了人教他剑术,每日里练习来强身健体。 此时他见着父亲入门,手上的动作停了,笑着跑过去,喊道:“爹爹!” 钟将军点了头,笑了下,伸手拍了他的肩,又朝边上的施氏道:“瑜儿呢?” 施氏愣了下,没想到他主动问起钟瑜,道:“应是在她房里,我去唤她。” 第67章 给我把这个疯子带下去,…… 钟瑜来到施氏的屋中, 见着自己整月都见不着几面的父亲一身朝服还未换下,便出现在了偏院,还以为是自己宿在宫中的那夜出了什么不妥, 他来兴师问罪了。 左右想了下, 似乎除了世子潜见来见了她一面,也没什么不对,钟瑜小声唤道:“父亲。” 钟高成点点头, 道:“坐下吧。” 看着慈眉善目的, 倒不似来找茬的, 那难不成是又想把她嫁到哪去? 钟高成打量着钟瑜的一脸防备,不禁带了些伤感,道:“是父亲一直忽略你了, 瑜儿竟与父亲生疏至此。”说着,他朝她招手道:“过来, 让父亲好好看看你。” 钟瑜感觉今日的钟将军有些没头没脑的,不过也顺从的坐了过去。 钟将军关切的目光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她,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忽视的这一个女儿,如今已是如花似玉的美人了,思及过往他对她的漠视与不公,心下无比悔恨,情真意切的道:“瑜儿,从前是父亲不好,往后不会了, 你之前受苦了。” 这一番话说的不仅钟瑜, 连施氏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干人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钟将军又道:“随我一同到主院去用膳吧, 我一会叫厨房做些你爱吃的。” 除了过年过节的,主院偏院都是分开用膳的,钟将军也极少叫偏院的人过去。 施氏有些受宠若惊,唤着钟瑜道:“瑜儿,瞧你父亲待你多好。” 钟瑜开口道了谢,可心中依旧不明所以。 主院里膳食已经布好了,王夫人带着嫡出的几个儿女正等着钟将军带着偏院的人过来。 钟紫桦肚子饿的咕咕响,便伸手要去抓一片盘子里的牛肉,被王夫人啪的一下打了手,一脸哀怨的收回了手道:“哎呦,娘,我饿了先吃口不行啊。” “你父亲还没上桌呢,唉,也不知今日他是怎么了,一下朝便要去偏院,还要把偏院的那几个叫来一起用膳。” 钟紫桦揉揉胖乎乎的肚皮,道:“有什么奇怪的,谢琰前阵子解决了吴州一带赋税的大难题,如今眼见着要破格升至户部侍郎了,这可是我朝至今最年轻的侍郎,前途无量啊。人家现下是皇帝和付家两相争夺的红人,父亲许是想让钟瑜在探花郎面前多替钟家美言几句。” 提到谢琰,王夫人坐下瞧着儿子道:“这谢琰倒是当真有出息,蔓儿算是没看走眼。只是他对咱们不咸不淡的,也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二人多亲近亲近啊。” 钟紫蔓羞红了面容,低着头看面前的碗筷,耳朵却是悄悄竖了起来。 钟紫蕾有些气恼,哼了一声道:“嘁,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有个好哥哥而已。” 钟紫桦尚未答话,钟将军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他带着几人行至桌边坐下,还特意拉了钟瑜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 王夫人不出声的看着这一幕,与儿子钟紫桦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钟将军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一脸郑重的道:“今日大家都在,我正好有话要说。从前瑜儿在家里受了些苦,这些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提了,只是之后,若是谁再敢欺凌她,别怪这个家容不下他!” 最后几个字说的斩钉截铁,带了些许的凶狠,一字一句中都能听到说话人的决绝。 一桌人都愣了,谁也没想到向来对钟瑜漠不关心的钟高成会转变的这般突兀。还是施氏最先反应过来,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庞上讨好的笑着,似是打趣的道:“老爷真是说笑了,夫人心善,一向善待庶出子女的。瑜儿,你说是不是?” 钟瑜冷眼看了她一眼,既没否认,也没附和。 钟将军冷哼一声,抬眼不善的看着施氏,直看得她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还有你,你也给我把心提着,若是瑜儿再受半点委屈,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你!” 施氏双目渐起泪意,取了手帕试了下眼角,委屈的道:“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老爷这般说我实是冤枉!” 施氏生得妩媚娇柔,如今虽是有些年纪了,但也别有一番韵味。看着她的泪眼,钟将军的面色也不由缓了些,语气也稍稍平和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莫要因着瑜儿不是长在你膝下,就厚此薄彼。” 施氏将眼泪擦干了,柔柔的道:“妾知晓了。” 钟将军平日在家极少发怒,这一番狠话说下来,在场无不惊惧,好一会儿王夫人才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钟将军的眼神闪了下,伸手取了茶杯饮了一口,道:“嗯,谢大人问起了瑜儿的近况。瑜儿原时在谢家被当作掌上明珠般的宝贝着,如今回了自己家,反而过的谨小慎微的,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让我在谢大人的面前把脸往哪放?” 钟瑜心下冰凉一片,若不是还有众人在场,真想大笑几声。 听这话,自己在钟家过的辛苦果然是钟将军一早便知道的,只不过他都浑不在意而已。她在钟家受过的欺凌,难道他这个不闻不问的爹没有一份? 何况前阵子她好不容易靠着自己争得了钟紫茜和钟紫蔓的帮衬,日子过的舒心些了,不是他明知是火坑仍把她许给了肖二公子做妾吗? “好了,我今日的话都给我牢牢记下,往后瑜儿是我最重要的女儿,任何人也不准怠慢半分!” 钟紫蕾恨恨的一甩筷子,气恼的道:“爹爹偏心!” 王夫人暗里拉了她一把,侧头皱眉朝她摇了摇头。 钟紫蕾跋扈的性情是自小便养成了的,虽是因着徐城的事收敛了许多,可自那时起她便一起记恨钟瑜,这时听到父亲如此抬举她,嘴唇都气的发青,嘴边的话更是收不住了。 她歪着脖子,双目怒睁,指着钟瑜道:“她在徐城的时候害了女儿,如今我名声尽毁,她却好好的坐在这,爹爹还要斥责我们苛待了她!爹爹你是被她下了降头吗?你睁眼看看啊,我才是你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这个从外面莫名其妙巴结上来的野种是不是我们钟家的血脉都未知啊!” 这话一出,王夫人暗道不好,果然钟将军眼中怒火渐起,尚不及阻拦,已然站起身来一巴掌甩了过去。 钟紫蕾左颊一阵剧痛,这一掌虽是比徐城回来时那一掌要轻了许多,仍是被打的扑在了桌上,汤汤水水的污了一身,发髻也凌乱了,脸上瞬时肿起了一块。 支着身子起身,却瞧见对面的钟紫茜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一身的狼狈,脸上挂着的笑要多讽刺有多讽刺,见她看到自己,仿佛是看热闹般伸手帕捂着嘴一笑。 钟紫蕾被这一笑气的怒极攻心,只觉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即怒吼道:“你这小贱人笑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你们、你们害得我如此,我要杀了你们!” “放肆!” 钟将军一声怒吼,起身唤了家丁过来。 “给我把这个疯子带下去,不准她再出房间!” 王夫人瞬时有些慌了,起身去抱张牙舞爪的钟紫蕾,急急的道:“蕾儿,快和你爹爹认个错!” 钟紫蕾这时觉得委屈极了,哭喊着道:“我不!我有什么错!徐城的事明明是钟瑜这个小贱人联合刑婆子害的我,如今爹爹不仅不惩罚她,还要向着她说话!我苛待她什么了,她一个外面来的莫名其妙的非说是我妹妹,我才不信!” 后面的话更是难听,王夫人眼见着钟将军怒意更甚,也不再求情了,连忙让家丁硬把她拽了出去。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许多,钟将军立在那,气得一喘一喘的,王夫人只觉得一阵绝望,场面一时无声。 “都坐下,吃饭。” 王夫人哪还吃的下去,道:“我还是……” “我说坐下,吃饭。” 几个字里压着浓厚的怒火,王夫人见着情势不好,也只得先坐了回去。 相较钟紫茜的畅快,钟瑜心底倒是没什么感觉,其实钟家的人她向来不怎么放在心上,钟紫蕾这个蠢货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必理会便是。 只是钟紫蕾有一样说的倒是挺对钟瑜的心思,她也很想自己不是钟家的血脉。 一顿饭吃的静悄悄的,饭后施氏带着几个儿女回去,一路上都在暗里打量钟瑜。 进了偏院,施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那个谢家哥哥,是升官了吗?” 钟瑜嗯了一声,道:“上回信里说,好像是要升户部侍郎了。” 施氏一顿,惊奇道:“这么年轻便做了侍郎了!” 怪不得钟将军今日这般袒护钟瑜,下了朝还专门来看她。 这么想着,她剜了眼边上的钟紫茜,道:“上回探花郎来家里,我让你过去你偏不去,你瞧瞧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 钟紫茜撇撇嘴,道:“他就是做了尚书,我俩也是无缘。” 眼见着前面就是自己房间了,钟瑜道:“我先回去了。” 两人母女情薄,施氏本想和钟瑜再说些好话挽回一二,却见钟瑜眼底一片冷淡,于是在那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神中又收回了那些套近乎的话,点了头让她回去。 月圆正在门口候着,见钟瑜进了屋便紧紧的跟了上去,问道:“老爷怎么忽的对小姐这么好了?” 钟瑜便将席间的事说与了她听,月圆听罢喜笑颜开:“原来他是怕琰公子升官后为难他,哈哈,这可太好了,以后小姐在府里可以横着走了。” 钟瑜却摇了摇头,面上有些许忧思,道:“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哥哥要升侍郎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他在父亲面前问起我,更不是现下才开始的事,父亲怎的忽的就在今日下了朝后这般发作了?” “嗯……也许老爷原来没想到这一层,今日上朝时见琰公子如鱼得水的被太后和陛下两方赏识,想到将来定会位极人臣,这才想明白得对小姐你好一些。” 钟瑜嗯了一声,道:“也许吧,” 第68章 那便会通体虚弱,乃至不…… 那日后, 钟紫蕾被关了五日的禁闭,再得出屋门之时,整个人都透着阴郁之色, 仿佛是被苦刑折磨而死的恶鬼, 怨气丛生。 不过这般情形也只持续了几日,很快她似忽的自己想通了,又复了以往得意傲慢的神色。 钟瑜本还担心她再找麻烦, 然而钟紫蕾许是怕着钟将军的怒火, 倒似当真不再计较, 两人间便一直相安无事了。 过了小寒便眼见着快进腊月了,钟家在吴州的老家派人送了些乡下的特产,王夫人瞧着今年送来的干菇香气浓郁, 个头也大,当日便着了厨房去炖些排骨。 如今用膳钟将军时不时便要拉上钟瑜一起, 吴州的干菇鲜香美味,京中难得吃上几回, 一大锅排骨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没用钟将军发话,王夫人便着人去请了偏院的几个同来进晚膳。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用完了膳,施氏笑道:“要说这排骨还要配我们家乡的干菇才最是入味,真真是美味极了。” 王夫人道:“这味道确是不错,冬日里本就难得新鲜蔬菜,以前在吴州的时候咱们便是吃惯了这味道的。” 酒足饭饱, 钟将军看着这妻妾和睦的一幕, 心下甚慰,看向一边乖巧了许多的钟紫蕾,她已然瘦了一大圈, 当下有些不忍的道:“蕾儿,你可是知道错了?” 钟紫蕾闻言猛的抬头,眼中的怒意却是稍纵即逝,她笑着道:“是,蕾儿不该与瑜妹妹多番起了争执,破坏了家中的和气。” 钟将军感慨着女儿终是心智成熟了些,欣慰的道:“蕾儿,爹爹不是不疼你了,只是你一再生事,爹爹怎能不怒?往后你都改了吧,过往的事大家都别再提了。” 钟紫蕾低头道是。 钟将军命人另取了两个酒杯,伸手倒上了,道:“去给你瑜妹妹敬一杯酒,以后我们仍是一家人。” 钟紫蕾听话的上前取了酒杯,一手一支的端到钟瑜面前,垂着眼不看她,道:“瑜妹妹,以往是姐姐多有得罪,饮下这一杯吧。” 谁要和她做家人?这冷情的钟家,她可没觉得有一个是她的家人。 只是钟瑜面上扔不能拂了父亲的意,于是取过酒杯,正要饮下,面前的钟紫蕾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的道:“且慢!” 钟瑜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钟紫蕾似有点慌,伸手将钟瑜手中的酒杯取了过来,想了一会儿才道:“我……既是我做错了事,这酒合该我一人喝,我自罚两杯,瑜妹妹便不必了。” 说着,她似怕钟瑜再来抢一般,急急的将两杯酒都倒进了喉咙,因着饮的太快,还咳了两声。 钟将军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瑜儿,就让她自罚两杯吧。” 晚膳结束后,钟瑜回到了房里,因着钟瑜如今受钟将军重视,王夫人还特意命人把干菇送了几串到偏院。 进了房门,钟瑜始终一副有心事的模样,月圆歪着头瞧了下,问道:“小姐,我刚才听茜小姐那边的侍女们都在传,蕾小姐和你道歉了?” 钟瑜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钟瑜道:“有什么好高兴的,我根本不在意她如何。我只是觉得奇怪,明明酒都敬了,我马上便要饮了,为何她最后要抢下那一杯酒。” 瞧着那模样,好像自己饮了那杯酒会坏了什么事一般。 可是会坏了什么事呢?那酒是父亲的壶中倒的,父亲喝了,她抢过后自己也喝了。 酒是没有问题的,那便是自己饮这件事有问题了。 自己饮下这杯酒,又会如何呢?晚膳后便各自回房了,一杯酒也不会令人吃醉,到底是为何她不能饮呢? 难不成,这问题不在于酒,也不在于饮,而是在于她? 月圆正有些没听明白刚才的话,眨着眼瞧她,钟瑜又道:“别问了,早些歇息,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这一晚钟瑜心下不安,时睡时醒,到了天明,一早便带着月圆出了府。 月圆侧脸瞧着钟瑜忧心忡忡的,面色凝重,一路上也没敢问,直至行到了上回去过的那家医馆,才担心的道:“小姐,你是病了吗?” 钟瑜呼了口气:“我也不知,但愿是我想错了吧。” 两人进了医馆,上一回钟瑜求的药也是这老医者开的,现下见着钟瑜神色红润,笑着道:“小姐,又见面了。如今看小姐面色尚佳,看来老朽上回那方子最终没派上用场,老朽甚是欣慰。” 上回寻药方的时候,钟瑜寻了许久才寻得这一个靠谱的老医者,虽是问诊金比他人要贵上许多,却是为人和善,医术高超。 钟瑜道:“虽是没用上,还是多谢您帮了我那个大忙。实不相瞒,此次……我还有一要紧事欲寻您帮着看下。” 老医者道:“小姐请说。” 钟瑜左右瞧了下,道:“可否进里面说话?” 老医者伸手道:“请。” 两人进了内间,老医者禀退了屋内的学徒,钟瑜方道:“劳烦您看看我的脉相,是否有异常?” 两人在桌前坐定,老医者在钟瑜雪白的腕上搭了一块布巾,便细细把起了脉来。 “大夫……我可是中了什么遇酒会失效的毒了?” 这一次把脉用上了许久,医者的面色渐渐沉重,收回手抬眼道:“小姐所猜不错,从脉相上看,小姐似是有些虚弱,颇有些不对劲。只是这是不是中了毒,中了何毒,小姐还需将这毒物寻来,老朽细细分辨后才能为小姐解答。” 钟瑜心下一片凉意,边上的月圆更是惊得后捂了嘴才没喊出声来。 果然如此。昨日那饮酒的事一出,钟瑜便越想越不对劲,如今细细想来,这些天她一直畏寒的紧,原是以为冬日里寒冷的缘故,现下来看,却是因着中毒而产生的虚寒。 “那我如今脉相可是要紧?” 老医者伸手捋了下胡子,道:“小姐的脉相来看,这毒要么是毒性极微,要么是目前摄入毒素还少,眼下倒是无碍。只是小姐需得尽早寻出这毒物所在,我也好对症下药,为小姐开些解毒的方子。” 谢过了医者,钟瑜带着月圆匆匆的往府里赶了回去。 两人到了屋里,便关起门来,细细的挨处翻了一遍,平日里用的东西但凡有半点可疑,都削了些下来让月圆带着给那老医者送了过去。 等到了晚间,老医者派了学徒过来,送去的那些小样验过了都无大碍。 钟瑜心下不踏实,晚间梳洗后上了床榻,坐在那沉思着。 钟紫蕾的模样看着肯定是知情的,那王夫人呢?她也有份吗?细想下又似是不该,钟紫蔓一心痴恋谢琰,这时候自己死在钟家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那看来,便是钟紫蕾一人所为了。 缓缓的捏紧了拳头,钟瑜心下一片冰冷。 钟紫蕾,我几次三番忍让于你,如今是你不给我活路,便不要怪我手下不能留情了。 正这般想着,外间响起了敲门声,月圆的声音响起:“小姐,睡前的暖身汤来了。” 钟瑜正是烦闷,扭头道:“你去掉倒吧,我没心情喝。” 外面的月圆应了声,脚步声一点点小了下去,钟瑜忽的皱起了眉头,起身穿鞋几步奔至了门边,开门喊道:“月圆!” 月圆正行到院门边,闻声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钟瑜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端着的汤水上,道:“拿进来。” 两人回了屋里,钟瑜确认了外间无人,回身关紧了门。 月圆将暖身汤放下,道:“小姐趁热喝吧。” 钟瑜缓缓坐到桌前,伸手执了勺子在汤水里搅了下,又拿着闻了下。 月圆奇道:“怎么了吗?” “月圆,这暖身汤我喝了多久了?” “嗯……立冬后府里便是常备着的,小姐睡前易冷,有时便饮了这汤才睡的。不过近些时日小姐畏寒的愈发厉害了,便饮的更多了些。”说着,看着钟瑜的眼神,月圆渐渐领会了过来,道:“这……小姐是怀疑这暖身汤?” 钟瑜点点头,道:“我本是没怀疑到吃食上去,毕竟我即便不在主院用膳,也是在偏院和妹妹弟弟一同的。不过这暖身汤,却是单独送到各屋的。” “我明日一早便将这汤送给医者去看看。” 主仆二人又是一夜无眠,第二日月圆将汤送了医馆去,晚间的时候便收着了医者的信。 果然这汤中确被人下了毒,只是剂量小,要长久的服食才会有效果。至于不能饮酒,不过这个毒遇酒变性,即便中毒不深,饮了酒后也会呕吐昏厥,钟紫蕾那日拦着她饮酒便是担心她饮酒后有了症状一早察觉,坏了她的大计。 读完了信,钟瑜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脸上黑云密布,阴沉的可怕。 月圆犹豫着道:“小姐……这毒要紧吗?” 钟瑜的眼神仿佛能吃人,深呼吸了才道:“我察觉的早,不要紧。这个毒初初只能令人体寒,养养便可痊愈了。” “那若是服的久了呢?” 钟瑜冷冷一笑:“久了?那便会通体虚弱,乃至不能生育,最后,便是死亡。” 月圆眼中既是难过又是害怕,恨恨的道:“这个蕾小姐,心未免也太狠了!若不是小姐机敏,现下可如何是好啊。” 钟瑜行到窗边看了夜色,园子里静极了,片刻后她回身到妆台前取了些东西,道:“走,随我去厨房。” 第69章 究竟是何人!竟要害我钟…… 因着是晚间, 外间走动的人少,钟瑜到厨房的时候里面只有两个人在,一男一女, 男子胖胖的, 是一直在这边做饭的厨子之一,另一个女子年纪不过十六七,长的普普通通的, 这时被钟瑜一看, 显得有些慌张。 月圆看了钟瑜一眼, 悄声道:“这不是蕾小姐身边的雨春吗,怎么到厨房来做活了?” 钟瑜心下琢磨着,开口道:“我晚间有些饿了, 但来寻些吃食,雨春, 你留下帮我做些吃的,其他人出去, 月圆,你在门外候着。” 月圆应声,带了那胖厨子一同退了出去。 待外间的声音静了,钟瑜才提着裙摆在厨房里的小凳上坐了下来,瞧着眼前战战兢兢站着的少女,冷哼一声,板着一张脸道:“胆子可真不小啊。” 雨春面带惊恐, 紧张的摇了头, 钟瑜便又道:“是钟紫蕾让你做的?” 雨春的声音微微颤抖,小声道:“我、我不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 钟瑜瞄了眼边上熬着的一锅汤,冷笑着道:“别装傻, 信不信我现下便命人去唤了父亲,就说有人要害我的性命。还是说,你有把握这厨房内,还有你的房间里,搜不出什么害人性命的毒药?” 雨春吓得一个激灵,慌乱着便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钟瑜前倾着身子与她对视,平静的道:“雨春,昨晚送到我房中的暖身汤我一口也没喝,现下还有半碗在我那放着,那里面有什么,相信你心知肚明。你若不肯招供,那我只好将此事禀明父亲,待搜了这厨房和你的房间,到时也不需要你承不承认了。 你该知道,在钟家,谋害主子是什么罪吧?” 雨春吓得面色苍白,双肩微抖,已然开始流出眼泪来。 钟瑜慢条斯理的直回身子,不紧不慢的道:“我给你两条路,第一,你死不承认,我去禀报父亲,最后证据确凿,你也知现下父亲看重我,想来打死了扔出府去,便是你最终的宿命。第二,你若肯与我说实话,并配合我将凶手揪出来,我向你保证,不仅一定让你活着出府,还会给你财物让你在外安身立命。” 说着,钟瑜从怀里取了一支金钗出来,正是之前肖夫人赏给她的那些中的一个。 钟瑜缓缓将那金黄灿烂的物件放置在了一边,轻道:“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雨春泪眼望着那精致的金钗,又哭了一会儿,随后下了决心朝着钟瑜狠狠一磕,道:“雨春愿与五小姐说实话,还请五小姐为雨春做主!” 钟瑜笑道:“很好,你说吧,是怎么回事。” 雨春直起身来,用袖子擦干了泪眼,道:“我与妹妹雨秋是双生姐妹,这么多年来在主院里伺候着,王夫人本来待我们也还算不错。可后来……蕾小姐看我们姐妹生的一样觉得有趣,便把我二人要到了她身边。可怜我姐妹二人勤恳周到的服侍她,她却对我们动辄打骂,这么多年了,我们姐妹二人的日子苦不堪言。 前几天,蕾小姐禁了足出来,对我说要调我去厨房干活,我本是欣喜,谁知她却说,是有任务要交由我去做。我当时一听是害人的,本是如何也不肯的,可她和我说……如果我不按她说的做,便要让留在她身边的雨秋生不如死。 瑜小姐,我太了解蕾小姐的性子了,若是她下了决心去折磨一个下人,那真真是还不如立即便死了的。我、我没办法才应下了,瑜小姐,是我对不住您!” 钟瑜静默片刻,道:“那你是如何下毒的?” “蕾小姐怕东西太多了被别人瞧见,每隔几日便会给我少许,我放在了自己床铺下面,每日包上一小包带在身上,到了送汤的时候便撒在里面。” 钟瑜心下合计,这么看来,钟紫蕾的房里应也是有备下这些药的,只不过并不一定是时时有,若要抓赃,最好挑她备下东西送给雨春的时候。 “好,那你听着,接下来便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你既犯了错,皮肉之苦虽是免不了,但我定保得你与妹妹活着出府。” 一柱香后。 钟瑜从厨房里出来,带上月圆,挑着无人的小路回了偏院。 钟瑜由月圆伺候着梳洗了,便准备睡下。 她最近睡不好,月圆为她点了些安神的香,道:“小姐,你为何不直接去禀明老爷,要费这一番波折呢?” 钟瑜一边掀开被子,一边道:“父亲虽是近来对我改善了许多,可他心里还是多少念着钟紫蕾是他自小疼大的女儿的,否则徐城一事他不会如此留情。现下若单单是我中毒,只怕还不足以令父亲下决心处置她,而偏院里的其他人,大概也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只有挑在父亲在意重视的地方下手,才能刺痛他,让他狠下心来。而偏院里,也必得人人自危,他们才会与我同仇敌忾。” 月圆想了下,钟府里他最在意的人,除了王夫人似乎便是两个儿子了。 “小姐是打算……” 钟瑜躺进柔软的被子里,闭上了双眼,笑着道:“你且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 钟紫松的生日在腊月初二,除了钟府一大家人,钟将军还邀请了钟紫松学塾里的几个同窗一同来家中庆生。 钟紫松的同窗一共来了四人,除了一个只有九岁的,其余都与他都相差不大,除了四个同窗,学塾里教书的先生与钟将军是旧识,便也同来贺寿了。 钟将军带着两个儿子与几人同坐了一桌,女眷们则坐在了另一桌。 热闹持续到了午后,膳食将撤之时,钟紫松起身道:“临行前,让学生敬老师一杯吧。” 说着,他绕过了茶水,对着钟将军道:“父亲,过了年我便十三了,是个大人了,也该学会饮酒了。” 钟将军点头,道:“也好。”说着,执起面前的酒壶亲自倒满了一小杯递给了他。 钟瑜这边正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要提议自己敬父亲一杯了,便听旁边桌一声沉闷的声响,随即便一片哗然。 几人齐望过去,那边桌上的几个少年郎都慌着站了起来,钟将军被团团围住,正一手抱着昏厥过去的钟紫松,急切的喊着他的名字。 施氏疯了一般狂奔了过去,一把扑在儿子身上,带着哭腔的呼唤着爱子的名讳,钟紫桦却是躺在那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王夫人眼见着一团乱,连忙叫了管家过来去唤医者,又请了先生带几个少年先行离开。 钟将军将小儿子背上了身,便朝着偏院疾步而去。 钟瑜懵着看着乱成一锅粥的钟家人,这和她计划的有些不一样。原本她想着自己一会寻了理由去饮酒,来作为今日之事的引头,却没想到钟紫桦竟是机缘巧合饮了酒,先于自己倒下了。 事情虽没按她设想的发展,不过反而倒是帮了她一把。 待医者看完了病,钟将军陪着哭哭啼啼的施氏守了儿子好一阵,两人才从里面出来。 钟紫茜见着施氏,上前着急的道:“娘,松儿是怎么了?” 施氏想到医者的话,松儿小小年纪便被人下了毒,如今虽是有幸饮酒后发作,一早察觉了,可是想到他还要再躺上好些天,便又心疼的流下眼泪来,一时说不出话。 钟紫茜也有些难过,眼圈泛着红,道:“松儿虽是瘦了些,可一向健康,怎么,怎么就突然病了呢……” 钟瑜在边上站着,状似无意的道:“说来,前几天我倒是确实听松儿总喊着说冷来着,只是当时我也觉着自己较以前更畏冷些,便当是寻常,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许是那时他便有些病了。” 这话一出,施氏和钟紫茜均是怔了下,两人也不哭了,齐齐的朝着钟瑜看了过来。 钟瑜装着一脸茫然,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施氏警惕的看向了钟紫茜,问道:“茜儿,你最近也畏冷吗?” 钟紫茜此时也想通了这内里的事情,惊惧交加着道:“……是,每日里便是穿再多,也觉得透骨的凉。” 施氏取着帕子擦了擦眼泪,一脸凝重的道:“你二人随我进去,李嬷嬷,快去将那医者叫回来。” 不一会儿,那医者便回来了,给施氏和两个女儿一一把了脉,随即诚惶诚恐的道:“这……您和两位小姐的脉相来看,也有同样中毒的迹象。” 钟将军坐在边上,初时还对施氏将医者叫回来把脉有些不解,此时听完医者所言,随即怒目圆睁,一拍桌子吼道:“究竟是何人!竟要害我钟氏满门?” 施氏绝望的扑倒在他脚边,满面凄然,声泪俱下的道:“老爷……我自入了这个家,自认对老爷对夫人无不尽心尽力,偏院的儿女也事事以嫡出手足优先,不过是想换得一安身之隅。还有松儿,他可是老爷盼了多年才得来的一子,自小便知书达礼,性情温顺,老爷花了这么多心血抚养他成人,如今却险些为人所害,这人究竟是存了多恶毒的心思,要来害我们钟家的血脉!” 钟将军压着愤然道:“你且放心,这回若将这人查了出来,我定然不会姑息!” 说完,他又着人去外面令王夫人带着儿女也过来。 医者给王夫人和几个儿女把了脉,几人自然是没什么异常。 钟将军阴狠着目光一一扫过几人,手中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 松儿是他的小儿子,钟家男丁不兴,他八个子女中有六个是女儿,长子钟紫桦出生以后,许多年他都不曾再得过一子,因而钟紫松的到来,彼时是他期盼已久的。 这个凶手要害钟紫松,便是要害钟家的命脉。 还有钟瑜,前几日他刚在贵人面前听了训,贵人一再强调,若钟瑜再受半分委屈,便要他钟家从此在京中消失,想到这,他自背脊便开始不寒而栗。 现下她哪止是受了委屈,若不是今日巧合松儿饮了酒,这事被早早的察觉了,日后怕是连钟瑜的命都保不住了。 钟将军一会儿想到榻上躺着的小儿子苍白羸弱的面庞,一会儿又想到贵人斥责他时那冰冷威严的模样,心中心痛与恐惧交加,一时心绪翻腾,只恨不得将这个凶手挫骨扬灰。 这般想着,他冷冷的目光盯上了钟紫蕾,这几人里,她最有嫌疑。 第70章 自己做下的孽,便自己慢…… 钟紫蕾此时已经慌了, 手心一片汗湿,她不明白,明明她只给钟瑜下了毒, 怎么整个偏院全中招了?现下闹的这样大, 瞧着父亲的神色,显然是想将凶手剥下一层皮才肯罢休的。 徐城之事以来,她便不受他待见, 这些时日过去了, 不仅没有改善, 反而变本加厉的厌恶她,如今若是被他误解了自己要害他千盼万盼才盼来的小儿子,也不知他会如何大怒, 也许……这一次,她会真的被送至乡下。 这般想着, 钟紫蕾浑身虚汗,站也站不稳了, 脚一软,便要往下倒。 王夫人见女儿打着晃,忙出手去扶,钟将军见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怀疑,气得手都发了抖,喝道:“蕾儿!竟又是你!” 钟紫蕾睁着一双惊恐的双目,拼命摇着头, 凄厉的喊道:“不是我,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 王夫人微微瑟缩的紧抱着怀中的女儿,朝着钟将军道:“事情还没查清楚,怎么就是蕾儿了?”说着朝管家怒道:“去把厨房里的人都带过来!给我一个个的打, 打到他们招认为止!” 钟将军起身匆匆走出房门,看也未看地上的二人一眼,到了外间道:“就在这院中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子这般大!还有,带上人去主院里给我仔细搜!” 少顷,管家便带着厨房里做活的几个下人到了院中,一番盘问后,果然没一个招供的,只得闭了闭眼,狠着心道:“来人,给我打!” 几个家丁拎着棍子将几人团团围住,中间几个女子看着那堪比她们小臂粗的木棍,已然骇得哭泣起来。 “打!” 棍子七零八落的落在几人身上,钟将军坐在椅上淡漠的看着一干人,心头怒火不仅半分未减,反而越烧越旺。 钟瑜在里间陪着施氏,听着外面的动响,急急的行了出来,果然见着一地的下人正在挨打。 她几步上前,朝着钟将军道:“父亲,还请父亲听我一言。” 钟将军冷着脸道:“你说。” 钟瑜眼光在下方人群中一扫,道:“这些都是府里的下人,平日里无怨无仇的,根本没有理由会去害我们。即便是他们做的手脚,也是令有指使。 如今父亲一副喊打喊杀的模样,这人无论是为着什么,都是不敢站出来的,因为一旦站出来,便是一个死字。即便父亲没要他的命,那指使的人也定是不会让他活的,倒不如闭上嘴拼上一拼,许是受了皮肉之苦后还能留下一条命,毕竟这么多人,父亲也不能全都杀了,更何况这毒是不是从厨房里出来的,都还不知道。” 钟将军侧头看向她:“说下去。” “而但凡被指使的人,要么为财,要么便是为人胁迫。父亲若真想找出这个祸乱家宅的真凶,不应该把戾气撒在这些下人身上,父亲当以利诱之,他们才可能会松口。” “你的意思是?” 钟瑜朝着他一福身,道:“瑜儿斗胆,给他们求个情,父亲不如许了这下毒之人,若是指认凶手将功赎罪,不仅放其一条生路,还力保其不被指使者所害,如此他方能无牵无挂的陈清事实啊。” 钟将军不言语,默默的思考片刻,抬了手道:“停下。” 几个厨房的下人后背上都已然现了血痕,钟将军朝着他们道:“你们可都听见了瑜小姐的话,我现下给你们个机会,若是你们当中有人参与了这投毒一事,现下站出来,只要说的尽是实话,我便留他性命。如若不然,待查清之后,必将他凌迟处死!” 几人面面相觑,许久后,颤颤巍巍的站出了一个女子。 因着护着他人,她的背上已然红了一大片,此时痛得直发抖,跪爬上前,道:“是、是奴……奴受蕾小姐所使,将毒粉放入了供给偏院的暖身汤之中,奴知罪,可是奴的妹妹在蕾小姐身边,蕾小姐说奴若是不听话,便要折磨死她,奴、奴也是没有办法……” 钟将军已然猜到了这个答案,恨道:“竟真的是她!”说着,便雷霆万钧之势的几个大步跨进了屋里。 钟紫蔓正蹲着安抚母亲与姐姐,见着父亲进来便起了身要去说话,却没想到钟将军一把将她推了开来。 钟紫蕾躲在王夫人怀里,闻声颤抖着望了出来。 钟将军面如无常,一个伸手狠狠向王夫人怀中探去,王夫人见状死命护住钟紫蕾,叫喊道:“不过是个下人的话,她现下能说是蕾儿,也能说是别人,焉知不是受人指使了陷害蕾儿?” 钟将军收回手,眼若冰霜,寒凉的盯着母女二人,道:“好,我刚刚已经命人去了主院搜查。” 王夫人抽泣着道:“凭什么只搜主院?偏院也要查!” “难不成瑜儿松儿他们要害自己不成!” 两人正争执着,外间管家已经带着人进了屋,躬身道:“老爷,我们在蕾小姐的房里……找到了这个。” 管家身后一人上前一步,将手中托盘里的东西举过头顶,那上面是一个半开的锦盒,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内里装的是些淡色的粉末。 钟紫蕾脸上一灰,完了,全完了。 今日正是钟紫蕾要将毒粉交给雨春的日子,只是她刚备下了,尚未来的及给她,便出了这样的乱子。怎么这般巧,哪天出事不好,偏偏是今日? 经了徐城一事,她知道这一次父亲不会再饶过她了,万念俱灰,脸上眼泪交错,颤抖着摇头,反反复复的呢喃着:“不是……不是我,有人要害我……真的不是我……” “已经给医者看过了,此物……正是松公子所中之毒。” 钟将军眼中一片熊熊怒火,他讥笑一声,道:“我说早上蕾儿怎的忽然和我说,今日访客年幼不宜饮酒,特意劝我给众人茶水便好,我还当是她终于懂事了些,知道替父亲分忧了。 没想到,不过是怕偏院有人饮了酒,令她害人的计划泡汤了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狠力将王夫人推了开来,另一手狠狠钳上钟紫蕾的脖颈,一个大力将她举过了头顶。 “你想让全家为你陪葬吗?” 钟紫蕾来不及狡辩,已然被他掐着脖子举在了半空,此时脸涨得通红,额边青筋可见,不得呼吸的痛苦令她面容抽搐,双脚乱蹬着,一双手徒劳的去抓颈间的钳制。 屋里一群人全都看得呆愣了,钟紫茜思及过往嫡姐对她的百般折辱,心下满是快意,嘴角不可抑制的翘起,心道就这般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王夫人扑向钟将军,已然哭的嗓子都哑了:“夫君!夫君……蕾儿是你我的孩儿啊,夫君……她便是有错,也不致死啊,偏院的人不是没有事吗,医者也说了,好好休养些时日便无碍了啊……” 眼见着向来对她怜惜的夫君半眼也不曾看她,而女儿的挣扎已然越来越弱,王夫人一时急火攻心,张口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即晕倒在地。 “娘!”钟紫桦和钟紫蔓齐齐的扑向了母亲。 钟将军这才低头看了一眼,终于松开了手上的钳制。 钟紫蕾有如断了线的风筝,半点力气也无,直直的垂落在地,躺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咳着,大口呼吸着空气,脸上眼泪鼻涕口水全是,比街边的乞丐干净不了多少。 钟将军一手负在背后,转身闭上了腥红的双目,仿佛是累了,声音中带着疲倦:“管家,即刻令人将她送回吴州乡下,从此她不再是我的女儿,告诉兄长,随便找个农户尽快将她嫁了。” 说着,他回头朝外间走去。 地上的钟紫蕾仿佛才明白过来,虽是还虚弱着,仍是在地上努力的爬行着,嘴中含糊不清的道:“爹……我不……农……不!” 可眼前还哪有钟将军的身影。 钟紫桦一把背起王夫人,由钟紫蔓扶着急急的朝着主院行去了。 管家瞧着一地狼藉,便令人来抬钟紫蕾,一边的钟紫茜忽的抬了头,朝他笑了下,道:“劳烦您可否在外间等上片刻,让我与蕾姐姐最后再说上几句话。” 管家略一思索,点了头,默默的退到了外面。 钟紫蕾此时瘫在地上,正努力的支起了身子。 钟紫茜缓缓蹲在她身边,脸上浮着一抹恶毒的笑,伸头过去在她耳边轻轻的道:“蕾姐姐,等你去了乡下,我一定会想办法好好‘照顾’你的。呵,从前你不是总说要收拾我吗,真是可惜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乡下的,我会让你好好的活,活的长长久久,我才能好好‘报答’你这些年对我的‘关照’啊,哈哈。” 钟紫蕾这时颈间肿着,嗓子已然全哑了,用难听的声音嘶吼着:“钟紫茜!你个贱人不得好死!” 她越骂,钟紫茜笑的越欢,她直起身来,从眼角的余光看了地上的钟紫蕾,仿若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皱了眉讥讽道:“自己做下的孽,便自己慢慢的还吧。” 钟紫蕾红着眼,恨恨的朝前一扑,钟紫茜却是早有防备,向后一撤便令她扑了个空。 施氏母女三人衣着光鲜的立于她面前,可她自己却是一身狼藉,钟紫蕾恨得快咬碎了牙齿,眼神狠狠的瞪着几人,抖着身子道:“你们害我,我一定会向父亲禀明的,是你们害我! 那毒粉我明明只下给了钟瑜一人,怎么就钟紫松也中毒了?还有为什么偏偏就是今天我要交毒粉给雨春的时候,钟紫松就毒发了,父亲一搜人赃俱获?是你们,你们设下的圈套,我一定会告诉父亲的,让你们都死,都去死!” 钟紫蕾唇舌不清,长长的一段话中间一段听着十分含糊,钟瑜悄悄看了眼施氏母女,果然她们并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钟紫茜缓缓伸手向发间,取下了一支细长的银簪,弯身巧笑着看向她,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忽然狠狠扎进了钟紫蕾支在地上的手中。 钟紫蕾当下疼得惨叫出声,抱着流着鲜血的手满地打滚。 第71章 他说他欠她的已经还了,…… 外面立着的管家听到了惨叫声, 几步迈了进来,便看到钟紫蕾手上全是鲜血,边上立着偏院里的三人, 中间的钟紫茜手中握着一支沾了血的银簪, 双眼含着泪水,抽泣着道:“蕾姐姐,我好心扶你起来, 你却扑过来打我, 我、我一时害怕, 不小心伤了你,是茜儿的不是……” 地上哭喊着的钟紫蕾疼的说不出话来,施氏见状便道:“管家, 给她包扎了,快些带离府里吧, 老爷正在气头上,待会若是又瞧见她, 也许会迁怒于你。” 拖下去此事未必不会有变数,施氏吩咐完了也未完全放心,又亲自找了几个偏院的人,帮着管家急急的送钟紫蕾出了府。 忙完了这些,施氏便想去主院看看情况,朝着两个女儿道:“你们在这守着松儿,我去主院看看夫人如何了。” 两人应了声, 便进了里间。 钟紫松面色一片雪白, 躺在床上半点生机也无。 虽说控制着剂量,这点毒粉并不会与他造成什么影响,可钟瑜见着他这般虚弱的模样, 仍是心下有些愧疚,因而下人送汤药进来时,钟瑜便主动承担起了这喂药的工作。 钟紫茜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喂药,直到一小碗见了底,才道:“钟瑜,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钟瑜取了帕子给钟紫松擦了唇角,回身放了碗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她。 钟紫茜目光复杂的看向她,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不吭声的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当真是我小瞧了你。让我猜猜,这毒原本是只下给了你一人对不对?你察觉了,只是心知这还不够,若要彻底除去她,必得让这后果再恶劣些,才能让爹爹狠下心来。 如今你大获全胜,钟紫蕾很快便要被送到乡下去了,王夫人也因这事病了,钟瑜,你是要让所有欺凌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吗?你的下一个目标又是谁?” 钟紫茜前世在肖府的后院里使过不少肮脏手段,刚刚听了钟紫蕾的话,心下便大致猜到了内里的实情。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钟瑜,沉声道:“说话。” 钟瑜冷漠的回视着她,许久后笑了下,道:“钟紫茜,你我年岁都不小了,很快便会各自嫁出钟家,彼此相安无事不好吗?” 钟紫茜眼神冰冷,道:“如此最好,你且记着,若你胆敢在我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样,我定要你下场惨过钟紫蕾今日百倍!” 钟瑜呵呵一笑,收回目光,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厌烦。 “钟紫茜,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 姐妹二人自那日不欢而散,便一直甚少说话了。 钟紫松躺了几日,慢慢恢复了康健,施氏母女们的毒也很快调养着好了,只是王夫人的病却是日渐加重,整日里苍白着面色,身子愈发虚空,还没从钟紫蕾被逐出府去的悲伤中走出来,少府卿张家那边又传了坏消息,王夫人的亲姐少府卿夫人没了。 钟将军虽是疼惜发妻,可府里也不能没个主事的人,于是施氏便几十年来第一次,成了这后院当家做主的人。 不过这些钟瑜都不在意,那日出了宫,她便一直被一件难事困扰着。 该如何向宋元京开口呢? 世子发了狠话,她和宋元京短时间内自然是不要接触为好,毕竟她自己也就算了,可此事还会连累到无辜的小宋公子,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件事,只觉得无论怎样解释,自己都是个渣渣。 私心底,她当然还是想嫁给他的,可是世子横在她二人中间,钟瑜不得不为宋元京考虑。 但凡世子一日不松口,她便是不可能嫁给宋元京的,而世子松口的这日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与其让他被自己耽误着,还要因着自己不受世子待见,倒不是如两人早早撇清了好。 钟瑜思来想去,长长的写了信,读了一遍又给撕了,最后只简单写了几句话说明了取消婚事约定,莫要追问,便着人送了信出去。 第二日,钟瑜便收到了宋元京的回信,信上的他焦灼而委屈,一直问着自己究竟何处惹了她不满,表达了自己愿意悔改的意愿。 钟瑜心里更难受了,正不知如何回信,没两天便听到了消息,翰林院侍书宋元京,调任宜州惠县县丞,即刻离京赴任。 钟瑜傻了眼,好好的宋元京怎的忽然被外调了? 世子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回荡着,钟瑜懵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他欠她的已经还了,就是说……他从此再不必顾忌了吗? 宋元京外调前,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只除了……她寄了一封信给他。世子一再警告她不能再与宋元京有牵扯,难不成是这封信的缘故? 钟瑜越想越是忧惧,只觉得就是自己害了宋元京离京。 若真是如此,那她便不能再回信给他了,思来想去,钟瑜决定等风口过去,再写信与他说明。 进了腊月,最大的节日便属腊八了。 皇家在宫里摆了粥宴,请了些高官贵族和家眷入宫同庆,钟将军也意外的在被邀之列。 这日早上施氏为钟将军打理了衣衫,收拾妥当后,打量着他看着心情不错,柔笑着道:“老爷穿的这般隆重,真是看着愈发威武了。” 钟将军笑了下,伸手揽了她到面前,道:“你惯会说话。” 施氏一张带了媚意的脸上瞬时相应的飘起了红云,小声道:“妾说的都是心里话。” 两人往外走着,施氏又道:“妾有一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 “这……进宫既是可带家眷,老爷怎的只带了瑜儿一人呢?” 钟将军面上有些不快,斜了她一眼,道:“茜儿和你抱怨了什么?” 施氏忙道:“这自然是不曾,茜儿一向最是为他人着想,怎会对父亲的决意有怨言呢,我只是有些不解,便这么一问。” 钟将军缓步朝外走着,思索着道:“女儿们大了,也许是时候该给她们挑户好人家嫁人了。” 若是钟紫蕾一早成了婚嫁出去了,便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令他难堪的事了。 施氏巧笑着道:“这般说来,茜儿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原先时常来咱家做客的少府卿之子,张浩凯。他一直对咱们茜儿有心,近来两人又在街上巧遇,便熟络了起来,也是缘分。如今他母亲新丧,倒是可以先订下婚约,待他孝期满了,咱们茜儿便嫁过去。 至于瑜儿,虽说之前被退了婚,但若是我们退一步,在门第家世上不作要求,便也不难,也可以张罗起来了。” 施氏母女过往不曾考虑过这个张浩凯,主要便是因着他是王夫人给女儿钟紫蕾选中的夫婿,她们一方面不想和王夫人抢夺,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若嫁了过去,婆母是王夫人的姐姐,只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如今这位少府卿夫人过世了,倒是没了这层顾虑了。 钟将军脚步一顿,伸手松了下微紧的领口,道:“茜儿与张浩凯倒也是相配,若张家也愿意,那自是美事一桩。瑜儿的话……不急。” 钟将军行至门边,钟瑜已经等在那了,父女二人同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着朝宫中前行,钟瑜默默的坐在一边,她与钟将军虽是父女,可这几年来几乎从未单独相处过,如今对他陌生的很,不免有些尴尬。 钟将军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就在钟瑜以为二人要一路无言的时候,钟将军抬了头看向她,道:“瑜儿,当初答应肖家的提亲父亲也是无法,太尉大人位高权重,替付家把持着半个朝纲,他们家要娶我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我……不敢不应。瑜儿,我相信你是能明白我的苦衷的,对吗?” 钟瑜垂目,掩去眼中的鄙夷,嗯了一声。 不敢不应?如果她还是谢家的女儿,谢县令虽不过是一个县城的主事官,可是她知道,他便是拼了辞官不做,也绝不会就这么将女儿交出去送给一个浪荡子的。 说来说去,不过还是自私而已。 虽是得了应答,钟将军依旧不放心,伸手放在女儿的肩上,语重心长的道:“当年我听闻你娘扔下了你,急的派了许多人回去寻找,却都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这十多年来,我满心的思念与愧疚,好在后来你终于回到了父亲身边,瑜儿,你会怪我吗,怪我没能一早就将你寻回?” 钟瑜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钟将军这些话句句都在为过往开脱,好像是在努力洗白自己在钟瑜心中的形象一般。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按说他在自己心里是什么形象,于他也无甚要紧啊。 钟瑜一边思索着,一边实话实说的道:“我怎会怪父亲,谢家待我很好,并不曾受了什么委屈。” 她不仅不怪他,甚至还有些感谢他,没让原主生在长在这个自私虚荣的家里。 钟将军似乎终是放了心,收回了手,露出慈爱的笑容来,道:“今后父亲定当好好待你,你我血脉相连,无论你在家,还是将来嫁了出去,都是父亲的好孩子,我们父女定要互相照应。” 钟瑜被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也没再解释,没多大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宫门。 第72章 陛下给您赐了婚了! 钟瑜一路跟着父亲进到宴厅里, 钟将军因着身份不高,坐的位置在门边上,离上位较远。钟瑜坐在他后面, 满座的官员有一些是她在谢府侍疾时见过的, 仔细看了一遍,谢琰和梁大人同坐在肖太尉边上,看样子颇受器重。 出席的皇室成员只有太后和皇帝二人, 皇帝一脸病容, 时不时的还会咳上几声, 而付太后看上去着实太年轻了,付家人又一脉的好相貌,从下方看着她雍容华贵中又带着股不易察觉的霸气, 倒是有那么点垂帘听政的感觉。 她时不时的和下方的臣子们说笑,显得边上本就弱气的皇帝更加没了存在感。 宫里的粥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钟瑜吃了没几口,无意间瞄见门边探出了个小脑袋来。 钟瑜手上的勺子差点没掉回碗中, 愣着看那小姑娘伸手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宝鸢公主? 钟瑜忽的想到宴席上还坐着谢琰呢,他的位置那样靠前,公主若是这时进了宴厅,一眼便能瞧见他。 于是她便起了私心,若是宝鸢今生不曾见过谢琰,大抵哥哥也能免了那一场伤心吧。 这般想着,她悄声和钟将军说要出去一会儿, 钟将军以为她是要去方便, 便想也没想的点头应了。 钟瑜就坐在门边,于是很容易就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宝鸢公主看她出来,笑嘻嘻的上了前, 道:“钟瑜,是你呀,你也来了,那粥好吃吗?” 钟瑜狐疑的看向她:“公主躲在门边,就是想知道这席上的粥好不好吃?” 宝鸢公主点着头极自然的道:“是呀。” 看来这个公主不仅是个傻白甜,还是个吃货。 钟瑜想了下,决定撒个善意的谎,道:“不太好吃,没什么味道。” 宝鸢公主瞬间一脸失望,道:“那得了,我还是回去吃我的红豆奶糕吧。”说着,看了看钟瑜,道:“我自己吃也没意思,要不你去我宫里一起吧。” “我是溜出来的,不宜乱跑。” “哎呦,这里面这么多人,少了一个你根本看不出的。而且你是奉了本公主的命离开的,也不算是乱跑,没事。” 见钟瑜还是有些为难,宝鸢抿了抿嘴,妥协道:“好吧,那我不为难你了,我和你一起进去待会吧,反正我自己也无聊。” 钟瑜一听她要进宴厅,急道:“不用不用不用,我陪你去你宫里吧。” 宝鸢一笑,便欣喜的带着钟瑜朝着自己的碧竹阁去了。 宴厅里别人未察觉少了一个人,但一直悄悄关注着钟瑜的谢琰自是发觉到了,正有些疑惑她怎么去了半天也不见归来,忽听上位者道:“谢琰,前些时日你大病了一场,如今可是全好了?” 谢琰回过头来,温和而恭敬的道:“启禀太后,微臣已然全好了,多谢太后挂怀。” 付太后点点头,微笑着道:“听闻你父母都远在他乡,而家中也没别人了,不知是否想过娶妻生子,在京中成家立业呢?” 谢琰一揖,道:“成婚一事自当由父母之命,待二老进京后再谈及也是不迟。” “你父亲既是一方县令,自是不能随意离任上京,这般拖下去,可要误了你了。”说着,她笑着看向谢琰边上的梁大人,道:“我瞧梁家的小女儿便是不错,不如今日我便做了这媒人,将她赐给你做妻子。” 谢琰一惊,忙道:“太后,梁家乃是世代贵族,我如何得以相配,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梁大人,你可否愿意啊?” 梁大人笑道:“既是太后的旨意,微臣自当遵从。何况谢大人小小年纪才华出众,小女若得嫁这般郎君,乃是她前世修下的福分。” 付太后笑眼看向谢琰:“谢大人,你瞧,梁大人都说了愿意了,你可还要推辞?” 谢琰尚未来的及回答,一直倚在座位上的皇帝使了全身的力气勉强起了些身,道:“母后倒是和儿臣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儿臣觉着谢大人如此才能,仅配梁家女儿不免有些可惜了。” 付太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敛了,目光淡然,并不去瞧他。 “哦?”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朕觉得,谢大人之才,当以公主配之。” 付太后美目一凛,转头犀利的望向了皇帝。 皇帝仿若未察,一字一句的道:“谢琰听命。” 谢琰心下大乱,好一会儿才起身跪拜于天子下方,垂头不语。 “朕赐谢琰尚宝鸢公主,年后成婚。” 没有过多的赘述溢美之辞,皇帝的话简洁而明确。 谢琰愣了片刻,随后磕下头来,凄然道:“陛下!微臣……实不配公主国色天香,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虚弱的笑了下,道:“你一会儿让太后收回成命,一会让朕收回成命,太后是何意思朕不知,但朕是天子,君无戏言。还是说,谢琰,你想抗旨不遵?” 谢琰之才能已然在吴州整治赋税之时便可见一斑,朝中官员皆是付氏一党,皇帝孤立无援,正一心拉拢有才之士为己所用。如今眼见着付太后欲借姻亲之事将谢琰与付家牢牢的绑在一起,他如何能够再坐视不理。 何况谢琰相貌好,品行也好,探花郎出身,便是不谈及政治,也是女子佳配。 谢琰跪在皇帝下方,抬头急切的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抗旨不遵……可是累及家人的大罪。 见着他不再出声,皇帝笑了下,看向付太后道:“母后可也觉得如此甚好?” 付太后悄无声息的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片刻后又复了和善的面容,道:“陛下觉得好便是。” 她自然知晓皇帝的心思,他在朝中缺乏助力,如今要嫁宝鸢,不过是一方面拉拢谢琰,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付氏。 她虽是可惜谢琰娶了宝鸢,以后再不能再放心的用他了,可眼下还不宜和皇帝撕破脸。 钟瑜这边跟着宝鸢公主去了她的碧竹阁,两人吃完了甜腻的红豆奶糕,宝鸢又兴冲冲的带钟瑜去看了她养的小兔子。 两人正逗弄着雪白的小兔子,外面便急匆匆的奔进来一个小宫女,看见公主便跪倒在地,一脸焦急的道:“公主!陛下,陛下给您赐了婚了!” 宝鸢公主眨了下眼,倒没多少惊讶,只是眉头深皱,苦着脸道:“真的啊……那,那驸马是谁啊?” “是新任的户部侍郎,谢琰谢大人。” 钟瑜闻言直直的看向了地上的宫女,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宝鸢公主不是没见到他,也没有前世的一见钟情吗?怎么两人还是绑到了一起了…… 宝鸢啊了一声,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最后耷拉了肩膀坐在椅子上,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圣旨已下,事情已无回天之力了。钟瑜静默了会儿,看着同样没精打采的宝鸢,道:“我记得,上回你不是说要自己挑夫君吗?怎么如今……公主怎么好像并不意外啊?” 宝鸢抱起毛绒绒的一团在怀里,一手轻轻的抚着,似有些难过,小声道:“皇兄……前些天和我说了好多。之前是我不懂事,才那般说的。 皇兄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疼惜我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他最爱的贞妃姐姐已然不在了,他只有我了。我不能看着他痛苦为难,却自私的只一心想着自己。现下是我该为他出一点点力的时候了,我……我不能退缩。” 钟瑜顺着这话,也慢慢想明白了这内里许多的无可奈何。 皇帝是想靠着姻亲,发展自己的势力,自公主的生日宴时起便在寻觅这个可用之人了。如今谢琰有才,在朝中颇有人缘,身后又没有复杂的家世,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这一旨婚约下去,他便和皇朝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不得不为皇帝出力了。 钟瑜不由有些恨这些弄权之人,这样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明明哥哥已经选了付氏为主,却遭了这样的事,不仅不能再自己选择政途,还要牺牲自己去娶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她还想为谢琰争取几分,便道:“可谢大人也许也不愿意呢?你二人见都未见过,便要做夫妻了,若是彼此无意,以后日子又怎会好过?” 宝鸢洒脱一笑,将小兔子放回地上,看着她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皇兄给我挑的夫君,相信人品不会差的,我会一心一意对他好,只要他能帮着皇兄就好,我别无他求。 好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这件事皇兄的旨意已经下了,又怎能轻易收回,我们说些高兴的事吧。” 钟瑜一时难过,再说不出话来。 不同于前世,今生这场婚事可怜的不仅是她温柔善良的兄长。 看着他二人面对命运时的无能为力,钟瑜低着头,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般透不过气来。 那小宫女跪在地上,见两人都不言语了,才道:“钟五小姐,奴婢刚从宴席上过来,瞧着样子,可能不久便要散了,您看要不要回去了?” 钟瑜点头,和宝鸢公主道了别,便跟着小宫女回到了宴厅中。 刚一坐下,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方才谢琰坐的位置上,只见他脸上挂着苍白的笑,勉力的回应着上前道贺的同僚们,悄悄看了她一眼,又失意的别过了目光。 钟瑜心中难过,低头一把饮光了面前酒杯中的酒水。 宴席快散场的时候,钟瑜本想去和谢琰说几句话,可他被几个官员围着,钟将军这边好像也喝的有些多,步子微微有些不稳,唤了她过来扶着。 话也来不及说,她只能跟着先出了殿去。 钟将军因着酒醉不适,走的极慢,待到半路,便坐了下来。 眼见着其他官员们已经尽数没了影子,他坐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指了右侧,道:“穿过右边那院子,有一处湖水,湖水边上的假山里,有人在等你。” 钟瑜心中正是苦恼和谢琰说不上话,一听便霎时欢喜的什么都顾不上了,道:“多谢父亲!”说完便朝着右边疾行了过去。 没想到钟将军会看在同僚情面上,暗里让她与谢琰相见,钟瑜只觉得脚步生风,迫不及待的去见一见她的兄长,与他轻声安慰几句。 穿过了那院子,入眼是一片甚为宽广的湖泊,湖面上已经结了冰,边上确实有一片假山。 钟瑜小跑着进到那假山之中,转了几个弯,便看到了一方衣角。 她忽的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要怎样说,才能让他好受些呢? 正犹豫着,那衣角微动,随后,假山里迈出了一个人。 那人披着一袭月白色的厚绒披风,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头上乌黑的发用金冠整齐的冠着,眉目含情,姿容姣好。 钟瑜一怔,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付久珩看到了,柔和在眉眼间渐渐散去,沉声道:“你以为是谁?” 第73章 你用什么来求我 钟瑜心里正难受, 这时提不起精神去敷衍他,沉默着转过身就想离开。 这般爱搭不理的愈发激怒了付久珩,他不由分说的一把擒住她的胳膊, 一个大力将人提至了面前, 紧紧的盯着她道:“是谁?”想着宋元京此时不会出现在这里,又道:“是谢琰?” 胳膊上的大掌愈加收紧,钟瑜被握得眉头轻蹙, 心中正苦闷, 此时也不肯软下声来, 倔着不发一言。 付久珩眼神在她别扭的神色中仔细的观察着,终是不忍的放开了手,道:“可谢琰马上便是驸马了。” 钟瑜冷冷的抬眼看了他, 道:“是你让父亲带我来粥宴的,对吗?” “不错。” “前些日你和他说了我们的事?” 付久珩因着她口中这“我们”二字而心情微微好转, 道:“他不过是个小官,还不配听我们的事。我只是警告了他, 若你在钟家过的不好,那他在朝中也别想舒坦。” 其实今日入宫来,钟瑜便隐隐猜到了钟将军这些天怪异行为的缘由。 先是那日下朝后他当着众人面强调不会再忽视她,其后又莫名其妙的带她进宫赴宴,路上还百般陈情往事力图洗白自己,如今他引了自己来这里见付久珩,一切都说的通了。 钟瑜面色不佳, 侧过头去不肯看他, 语气邦邦硬的道:“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怎么,你想继续过那样被人欺压的日子?” “我根本不在意这些,我不需要他们的关注, 也不用他们对我虚情假意的好。何况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是我自己的事,你如今这般做,父亲那性子,只怕恨不得立即把我、把我……” 后面的话她无法再说下去,只低着头独自气恼着。 “那我要如何?难不成由着你之后再把我送的东西让给别人?” 说到这事钟瑜多少有些心虚,小声嘟囔着道:“那你可以别送啊,反正我也不想要。” 付久珩俊脸一怔,瞪大了双眼危险的道:“你说什么?” 钟瑜闪躲着看向假山边上的湖面,适时的沉默了。 两人一时无言,片刻后付久珩才自嘲的一笑,道:“罢了,你不肯让我明着去见你,如今好不容易安排着见了一面,可不是用来吵架的。” 他伸手拉住钟瑜的手腕,要朝着湖边走去,钟瑜哪肯和他这般拉拉扯扯,使力往回拽着不肯配合,可是哪敌得过付久珩的力气,百般推拒还是被拖到了湖边。 湖边放着两套冰鞋,付久珩带她坐到石上,温声笑道:“上回见你和宝鸢她们一同冰嬉,你差点摔了,不如我来亲自教你如何?” 原来上回在宫里他一早就看着她了,怪不得知道她晚上宿在了碧竹阁。想到那时自己的狼狈样子,钟瑜可再不想玩这个了,直摇着头道:“我不想学。” 付久珩对她的拒绝见怪不怪,不由分说就要去脱她的鞋。 上回给她递鞋已经是刷新了钟瑜的三观了,如今哪敢让他再做这般亲昵的举动,连忙躲闪着,可又推不动他,眼见着被捏住小腿,她连忙道:“我自己换,我自己。” 付久珩这才松了手,提着另一双冰鞋上了冰面。 钟瑜磨磨蹭蹭的换好了鞋,摇摇晃晃的刚上了冰,就往前一扑,差点摔的啃在地上。 付久珩一手扶在她腹部将她捞了起来,可无奈钟瑜不会用力,双脚在地面徒劳的蹬着,却是不仅没能站起来,反而又向下滑去。 她下意识的抱住他精壮而纤细的腰身稳住身形,整个人依附在他的身上,可两只脚下依旧是溜滑一片,使不上半点力气。 付久珩被这一贴断了手上的动作,感受着温软扑在自己的怀中,一时倒不想再伸手去扶她了。 钟瑜又急又窘,见他垂了手不再帮忙,气道:“你不是说教我吗?” 付久珩低声笑了,一手圈上她的腰向上一带,另一手执起她的双臂环住自己的颈项,便将人紧紧的抱在了身前。 钟瑜双手搂着他温热的脖颈,腰上被紧紧的禁锢着贴着他,倒是不再摔倒了,可是这画面……偏她又不敢松开手去,就这么一屁股摔在坚硬的冰面上或是来个什么狗吃屎的画面。 付久珩微低了头,两人的呼吸缠绕着,他声音低沉,轻轻道:“你还躲着我吗?” 他吐出的热气在冬日里化作一团白雾散在她的耳畔,钟瑜脸已经红成了个桃子,眼神闪躲着不肯答话。 “你还去想别人吗?” 钟瑜强自冷静了下来,小声道:“我、我天资愚笨,还是不学了,请世子带我上岸吧。” 付久珩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手上紧了紧,钟瑜只觉得贴得他更近了,尽管两人穿的厚实,钟瑜仍是可以感受到那厚重衣料包裹下他紧实的好身材。 于是她更为慌乱了,左右瞧着,紧张的道:“世子,这里是宫中,若是被人瞧见了,可要如何是好……” 付久珩低头轻嗅着属于她的味道,不甚在意的道:“那正好,我便收了你这小妖去。” 钟瑜心一横,正打算就这么撒开手去,摔便摔了,也许世子见着自己这般不体面,便失了兴趣也没准。谁知念头刚起,付久珩似乎便察觉到了,另一支手也扶上了她的腰肢,将她牢牢的圈在了身前。 “放心,无澜在外间守着,无人敢靠近。” “那也还是上岸吧,这般……于礼不合。” 付久珩轻瞥了她一眼,道:“现下想起于礼不合了,先前在徐城从小窗偷看我时,还有闯进我的温泉室时,你怎么没想于礼不合呢?” “小窗是因为我没见过,就好奇碰了下它就开了,也不是故意的。温泉当时也是,我哪知道你在里面啊。” 付久珩哦了一声,又道:“那马车上你偷饮我的茶水呢?” 他当时果然是醒着的,这个戏精! 钟瑜一阵窘迫,脸上已经从粉红转成了深红,结结巴巴的道:“那、我没看到别的杯子,我……”怎么解释都是理亏,她索性不解释了,直道:“谁让你当时不给我水喝!” 付久珩脸上的笑中带了些深意,垂头与她挨的更近,轻得近乎呢喃的道:“哦,那茶水……甜吗?” 钟瑜觉得自己要被缠的化成一滩水了,努力清醒着道:“世子,你松开我,我自己爬上岸吧。” 付久珩低低的笑着,道:“那可不成,你不是最在乎礼节的吗,我怎能让你爬上岸去,这多于礼不合。” 钟瑜都快哭出来了,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能红着眼圈偏过头去。 付久珩看着这小模样心中有些不忍,道:“这样吧,我带你上去,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见宋元京。” 钟瑜琢磨着这好办啊,横竖只要世子不死心,自己就得和宋元京保持距离,而哪天他厌了她,她再见不见宋元京他也不会在意了。 付久珩见怀里的美人连连点头,这才微微用力,抱着人在冰面上缓缓转了两圈,到了岸边。 钟瑜被转的有点晕,来不及走上岸去,便急着扑坐在岸边,伸手去解冰鞋。 换回了自己的鞋,踩在踏实的地面上,钟瑜这才觉得悬着的心放下了,回身一礼,就要离开。 付久珩在她身后道:“你若要走,便直接出宫回家去,不准去见谢琰。” 谢琰……刚刚她离开宴席的时候他还在,也不知现下如何了,她倒确实想去见见他,可又不知能上哪去见他。 见她不语,付久珩又道:“他很快便是驸马了,你与他虽是兄妹,可毕竟既非亲生又无名分,还是要避嫌为好。” 想到这,钟瑜忽的灵光一闪,回身期待的看向他,道:“世子,我可以求你帮个忙吗?” “那自然得看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 “救救我哥哥……他对太后和世子您向来敬仰,合该一直为世子您效力的,可如今这事一出,他再不能心无旁骛的效忠太后和您了,这于他于您都是损失。” 付久珩双臂折于胸前,道:“那你的意思是?” 钟瑜语中带了恳求,道:“世子曾说过这世间少有您不能之事,可不可以……让哥哥退了这婚事?” 付久珩双目带着疏离,淡淡的扫过她的眼底,冷着声线道:“我为什么要帮他?” 钟瑜急切的道:“哥哥乃朝中栋梁,将来定能帮世子解忧,还请世子看在人才难得的份上,不要让哥哥就这样夹在陛下和付氏之间。” 她越是热切,付久珩目光便越冷,冷笑一声,他道:“钟瑜,你既知晓此事牵扯众多,便应该知道我不会因着一个臣子的婚事而毁了整个大局。何况此事姑母已然表了态,如今我若再提起,不仅是驳了皇帝的面,也会令姑母难堪。” 他朝她走近几步,道:“平川相救之情我已经还了,现在的你用什么来求我?” 钟瑜缓缓低下了头,他说的她都知道,可她就是想为哥哥试一试。努力的掩饰了尴尬,她福身一礼,正想离去,又听他道:“不过……” 钟瑜复又抬头看他,付久珩直直的看向她,继续道:“若是你和我回青州,也不是没的商量。毕竟若你是我的人了,他于我也不算是不相干。” 和他回青州……从此做他的宠妾,一时的玩物,换回谢琰此生不再娶宝鸢公主。 一瞬间她有些动摇,可是渐渐冷静了,前后一思考,还是决绝的道:“我不做妾。” 付久珩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一方面因着不能早日抱得美人归还微微失落,另一方面又因她没有为谢琰而委屈求全而欣慰。他当然想尽早将她带回去,藏起来,再不给旁的些什么人机会,可是又不想她为了别的男人而妥协。 “为了谢琰也不肯稍作委屈吗?” 钟瑜摇头,目光坚定,道:“哥哥品性正直善良,若是得知了我为了他去做别人的妾室,这一生都会愧疚苦痛,寝食难安。与其注定难过一生,倒不如他娶了宝鸢公主,也许未必不能举案齐眉。” 钟瑜对谢琰十分了解,他前世因着钟瑜的死自责痛苦了一生,现下她若真的应了世子,只怕她的这份委屈求全会成为谢琰的枷锁,他不仅不会得到幸福,反而还会因着这份愧疚日夜难安。 与其如此,倒不如和宝鸢试一试,其实她单纯可爱,半点没有娇生惯养的跋扈,这一世没了前世梗在二人中间的前妻之死,两人未必不能修成正果。 钟瑜一礼,道:“臣女告退。” 这一次她没停步,迅速的消失在了假山处。 第74章 与肖二公子苟且之人是?…… 谢琰定下了婚事, 钟府里的七小姐哭了三天三夜,皇命如山,便是再坚如磐石的感情, 也无法违抗, 这一点再没有人比钟瑜了解了。 前世的钟瑜如此,今生的钟紫蔓也是如此,也许和宝鸢公主纠缠不休, 便是谢琰命中注定的姻缘吧。 除夕过后, 少府卿之子张浩凯便来钟家拜访过几次, 说是走亲戚来拜年,但明眼人都看的出,张公子的眼睛一直往钟紫茜的身上粘, 钟将军和施氏对此倒也乐见其成。 钟府里又收了一个小妾进来,年岁与钟家女儿都差不多, 生的花容月貌的,很得钟将军喜欢, 去探视王夫人的时候便少了许多。 王夫人的病一直不见好,平日里怕冷,也是不想看见新欢的嘴脸,便天天在屋子里躺着。 年后没几日,吴州老家便传了消息过来,钟紫蕾也病了。钟瑜打量着钟紫茜含着笑意的唇角,总觉得这事隐隐与她有着关联。 然而钟紫茜也没能得意太久, 钟紫蕾病中说了许多胡话, 这其中有一条因着香艳异常,竟在钟氏老家缓缓传了开来,很快, 京城中的钟家也听到了些。 元宵的前些日,钟将军终是唤了钟紫茜到书房问询。 钟紫茜猛的从椅上站了起来,难堪又急切着道:“这自然是无稽之谈,我怎会在徐城与肖二公子苟且,爹爹怎可也信了那些碎嘴之人的闲话?” 钟将军叹了一声,道:“爹爹自是信你,只是……如今此事不知是如何竟传到了肖家耳中,毕竟事关两家声誉,太尉大人的意思是,元宵时欲请咱们钟家进府一叙。” 钟紫茜皱着眉,其实这件事她已然困扰好多天了,这种事最易在人们口中流传,若是哪天传到了张浩凯的耳中,那她岂不是要再一次白费力气? 选择张浩凯她已是很降低要求了,绝不能再失利了。 说来徐城那晚的事也只她和钟瑜二人知晓,怎的如今却从钟紫蕾的口中跑了出来?难不成是钟瑜告诉她的? 思及钟瑜一手用了偷窃与毒粉两件事毁了钟紫蕾,她便有些不寒而栗,自己那夜的秘密也是握在钟瑜的手里,不仅成为了她威胁自己的一个筹码,更是一个被埋起来的雷,不知何时一点风波,便会炸得她粉身碎骨。 钟紫茜越想越觉得自己摸清了内里的头绪,钟瑜收拾了钟紫蕾,连带着令王夫人失了势,如今下一步,便是要在自己身上下手了。 她得想个法子,让自己和这件事彻彻底底的撇清干系。 钟紫茜道:“那便是去上一趟也好,若是真有什么话,也好当面说清了。” 钟将军见女儿坦荡,心中稍微慰藉。 待到元宵这日,钟家便带着几个子女前往了太尉府上拜会。 肖宛旭还在西境,世子也从府里搬了出去,眼下肖府里小一辈的只剩下肖宛超和肖宛荷,因而肖太尉又邀请了其他几个熟识家的子女。 肖宛荷和几个女儿家们正坐在一处绑着晚间元宵集会要提的灯笼,看见钟将军带着几个女儿进了府,她的鼻子一扬,偏过头去不看这几个人。 管家带着钟将军和钟紫桦往厅中去了,另来了个下人带着钟家其余几个子女到了院中,道:“几位小姐可要一道做几个灯笼晚间来提着玩?” 钟紫松如今的年纪虽说是半个大人了,可依然还没完全摆脱了少年心性,如今看着别人做好的灯笼便起了玩心,道:“那自是好!去年我瞧集会时有人提了半个人那般大的灯笼,现下我也要做个大的!” 说着,他想到近日钟紫蔓一直闷闷不乐的,便主动去拉了她,带着她一同去取了材料。 只剩下了钟紫茜和钟瑜二人,钟紫茜侧头看了眼钟家父子离去的方向,随后凉凉的看了一眼钟瑜,道:“今日请我们来肖府,你该是知晓因为着什么吧。” 钟瑜当然知晓,她觉得钟紫蕾可能大抵也就那么一瞎说,却没想到歪打正着,传来传去变成了两人暗中私通偷情。 懒的看她一眼,钟瑜冷笑道:“莫不是你怀疑是我说出去的吧?” 钟紫茜绷着脸,道:“毕竟这件事也只有你知晓了。” “真有意思,你和肖二公子的事,怎么就变成只有我一个人知晓了。” “肖二公子总不会自己说出去,这对他半点好处也无。” 钟瑜双目中含了抹不屑,调笑道:“哦,那我说出去就有好处了?” 钟紫茜移开了眼,道:“谁知……你是不是记恨着从前。” 钟瑜哼了一声,道:“就你,还不值得我费这个心思去记恨。” 语毕她转身便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了管家的声音:“钟五小姐请留步,我家夫人传唤二位过去呢。” 明明这事是关于钟紫茜的,却要把她也叫上,钟瑜抬眼看了钟紫茜一眼,对方面色如常并不曾有半点惊讶。 两人跟着管家进了厅中,肖家大堂里很是宽敞,内里的桌椅摆设俱是精良,正面的墙上挂着幅山河落日图,看着辉煌潇洒,很是气派。 肖老夫人这回并不在,上位坐着的是肖夫人,边上坐着钟家父子,底下跪着个不知名的小婢女,低垂着头不说话。 按说这般儿女私情的事应是两家夫人相谈才好,只是钟家的王夫人如今病着来不了,府里的施氏说来到底是妾室,登不得台面,于是也只好钟将军和嫡子一同过来了。 钟将军的脸上乌云密布的,看着二人进来,似是有些动怒,却又因着肖夫人还在场,只得默默忍下,可语气依旧是差的不行:“前阵子那不堪的传言想来你二人也都听到了,太尉夫人仁慈,担忧此事影响了茜儿的声誉,这才邀请我到府上来商讨,可谁知就在昨天,徐城的这个婢女入了京,和夫人禀报了些事情。” 说着,他看向那婢女,叹了一声,道:“你把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吧。” 那婢女低垂着头,似乎有些紧张,道:“奴婢是徐城的婢女玲儿,原是世子在徐城停留时伺候在外间的,回京前那晚,奴婢看到了二公子和钟五小姐,一前一后的从世子的院中出来了,二公子还……衣衫不整。” 钟将军阴沉着目光看向了钟瑜,他原就觉得奇怪,好生生的肖家怎么忽然来提了亲,点名要娶钟瑜,原来是她和肖二公子早就暗中有了苟且。 钟瑜却一脸面色如常,镇静的很,倒是边上的钟紫茜,似乎有些着急,小声道:“那瑜姐姐呢,她的衣衫什么样?” 钟瑜冷冷的看了钟紫茜一眼。 婢女小声道:“五小姐衣衫如常。” 钟紫茜并不去看钟瑜,又道:“那她有见到你吗,或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五小姐后来找到我,给了我一床床单,说是世子令她寻披风,她寻找时不小心滴了灯油在上边,让我换一床。” 钟紫茜嘴角微微上扬:“那床单上可有异处?” “上面皱巴巴的,看着十分凌乱。” 钟紫茜微微皱眉,道:“没有别的了?” 那婢女跪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向前一扑朝着肖夫人磕了一个头,惊慌着道:“奴婢,奴婢不敢隐瞒!是钟六小姐,是她前几日来徐城找过奴婢,给了奴婢好多财物,让奴婢改说见到二人均是衣衫不整,还让奴婢说那床单上有……落红。 可奴婢不敢在夫人面前撒谎,奴婢确实看到了二公子和五小姐一前一后出来,可五小姐衣衫并无不妥,神色虽有些焦急可也无其他异样,而后给奴婢的那床床单,上面除了有些褶皱,也没有任何污渍。” 钟紫茜僵在那里,愣着看着四方的人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手指微微颤抖,指了那婢女厉声道:“你胡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说着,又朝向肖夫人和钟将军,焦急的道:“我没有,这般害瑜姐姐于我又有什么好处?难道坐实了她与肖二公子有染,我这个做妹妹的会得到什么好处?” 钟瑜款款上前,朝着长辈们福身一礼,随后看向钟紫茜,淡定的道:“当然有好处。若是今日这婢女按你交待所言,那么事情便会变成暗中私通的事是我,你只是无辜受累,你又可以再恢复你洁白无暇的名声,继续去嫁你看中的张家了。” 钟紫茜恨恨的道:“这个玲儿说确实看到你们一前一后从房中出来,被怀疑私通还怪得了别人?我根本不需要去找她添油加醋。” 钟瑜冷笑一声,目光中带了些许轻蔑,哼的一声道:“我若和肖二公子有什么,为什么不约在偏僻寂静之处,为何偏要选在众人关注的世子院中?更何况我当日会出现在那里,本就是奉了世子的命令前去取披风的,并不是什么事先约好。 还是说,钟紫茜,我的好妹妹,你忘了那晚我为什么会和二公子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门?” 钟紫茜心一慌,定睛看着钟瑜,是了,当时的事钟瑜承诺了她绝不外泄,但前提是自己再不害她。如今……她也没有遵守承诺的必要了。 不过钟紫茜设这一局的时候,便是算到了钟瑜会将那晚的事说出来的,只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个玲儿会反水,将她咬了出来。 第75章 冤枉? 事情要从她得知要来肖家说起。 她苦苦思索了很久, 如何能从流言中脱身,终于想到了这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如果能将这件事改扣到钟瑜头上,那么她不仅能恢复声誉, 又能将钟瑜这个隐患除去, 毕竟那晚的事一直握在她手里,仿佛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一样,自己本就不安。 她先是派人去了徐城肖家打听, 说来也是幸运, 还真有人那晚见到了些什么。这个玲儿只见到了肖二公子和钟瑜, 却没见到她,也许便是天意。 只是她见到的还不足以让两人的关系坐实,于是她给了这个玲儿财物, 令她稍稍改口,将供词往她想要的方向引。 至于肖二公子那边, 他原本就求娶过钟瑜,只是因着受伤作罢。如今有这么个机会, 只要他不吭声,两家为了名声定是会决定将钟瑜给他纳进来的,他又如何会拒绝呢? 有了玲儿的供词和肖宛超的默认,钟瑜再怎么说当晚的事,大家也只会认定她是穷途末路了强行狡辩乱咬他人而已,毕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钟紫茜自己。 这一局明明算计的十分精细,怎么还是出了差错?这个玲儿明明说的好好的稍作改口, 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将自己供了出来? 钟紫茜已然有些懵, 紧张的额上出了一排细汗,钟瑜瞧着她这模样愈发觉得可笑,嘲讽着道:“怎么, 说不清了?那便让我来解释吧。 那一夜你寻思着徐城一行即将结束,一心攀高枝的你再没有机会亲近世子,想着世子饮了酒,便提前衣衫不整的藏在了他的房里。只是却没想到,肖二公子误打误撞瞧见了你,于是……你二人险些做了露水夫妻,若不是我奉命为世子取披风时经过,将你救下,你现在已然不是清白之身了。 钟紫茜,我说的对吗?” 钟将军脸色越听越白,最后猛的起了身,却是一阵心悸上来,一手扶着胸口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边上的钟紫桦连忙上前扶着父亲,沉声道:“你们两个,当真丢人现眼!” 钟瑜抬头回视着他,不卑不亢的道:“丢人是因着我吗?怎么,当初我不过是路过顺便救下了茜妹妹,如今反被诬陷,说出实情辩驳几句就成了丢人现眼了?还是说我就应该当时丢下她不管,现下反倒是一清二白了。你觉得丢人,那你身为兄长,徐城之行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不是你未能约束好妹妹造成的吗?” 钟紫桦被说的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钟紫茜强作镇定,深吸了口气,道:“钟瑜,我不得不佩服你编故事的本事,你怎么不去说书?那晚我并不曾出现在世子房中,散了宴席我便回去了。” 钟瑜定定的看向她,道:“钟紫茜,我给你一个机会,现下你承认,此时还不算太难看。” “我没做过,如何承认?” 钟瑜眼神淡淡的,笑了一下,道:“那好。”随后她朝着肖夫人一礼,道:“此事不仅关乎我姐妹二人,更是干系着二公子的名誉,烦请夫人将二公子也请进内来对峙一二。” 钟紫茜胸有成竹,她并不觉得肖二公子会给钟瑜作证。钟瑜也是傻,竟让一个想纳她为小妾的人来给她作证二人没有暧昧关系。 肖夫人目光在两个女子身上扫视了下,道:“超儿腿脚不便,是以方才未唤他前来,钟五小姐既有此言,管家,去请二公子。” 那管家应声出了门,不一会儿又进来了,道:“夫人,钟将军,二公子腿程慢,请稍待片刻。另外,送婢女玲儿进京的刑婆子在门外,说是有要事禀报。” 肖夫人道:“让她进来吧。” 外间缓缓行进来一个下人模样的妇人,正是久违了的刑婆子。她朝着肖夫人一躬身,道:“奴婢听闻此事有关徐城一行,有一事不得不报。” 肖夫人应了一声,道:“你说吧。” “是。夫人,其实那晚……我也见过钟五小姐。当时她虽是神色匆匆,但是衣衫确实完整得体,手里还抱着似乎是女子的衣物,似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走的极快。 因着之前是我领了大公子的命去请她照看醉酒的世子,当下心中便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不在院中照看世子。于是便跟着想去唤她问上一二,只是她脚步极快,一眨眼便抱着那团衣物急急的进了世子的院落。我当时以为世子也在院中,所以便没继续上前。 如今看来,如果这内里有一个衣衫不整的钟六小姐在等着衣衫,那一切便说的通了。六小姐被五小姐救下,只是衣衫不整无法出行,于是五小姐回去帮她取了衣裳,这才造成了玲儿看到的,二公子和五小姐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钟紫茜已然白了脸色,眼中噙了泪水,摇晃着身形仿若不堪风暴的纤弱花朵一般,委屈着道:“刑婆婆,我知你向来和瑜姐姐要好,在徐城时便帮着她出头,可如今……你我素无仇怨,你便是再向着她,也不能捏造事实来冤枉于我啊……” 她一边说,一边仿佛委屈到了极点,低着头落下泪来,伸手轻轻试了试,抽抽嗒嗒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刑婆子并不为所动,道:“钟六小姐,我刑婆子与两位小姐均是在徐城时同处过几日,与任何人都无恩情仇怨可言,上述所言只是我自己看到的事实而已。小姐若是清白,面对事实自然坦荡,如若不然,无论是玲儿也好我也好,都不会枉顾真相改言虚假之辞。” 钟紫茜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抽了抽鼻子,柔柔弱弱的道:“我要你们说的就是实话啊,你们为何一个两个的都要诬陷于我,若是茜儿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几位,我愿意向你们赔不是,可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呢?” 钟瑜冷漠的看着她不值钱的泪水,直视着她道:“她们也好,我也好,若是真的想害你,大可不必说什么见到我的证词,毕竟这流言本也与我无关,她们只需要说确实见到了你和肖二公子在一处,便可以坐实了此事,为何要大费周章供出我来,再供出你意欲收买加害之事?” 钟紫茜摇着头,一副有苦不能言的模样,碎着声音道:“我……我不知道,瑜姐姐,我也想问你,你为何要这样害我,令我不仅名声尽毁,还要再加一条恩将仇报,陷害姐妹的罪名?” 钟瑜冷笑,行至婢女玲儿面前,道:“钟紫茜口口声声说是被陷害,我想问你,你之前说收了她的财物,那东西你可有带来?” 玲儿点点头,从怀里取了一个布包出来,缓缓解开了,内里是一条金黄的项链,底下的坠子也是纯金制成的,做成了蝴蝶的样式,上面还镶着两颗红色的宝石。 钟紫茜脸色苍白的看着钟瑜接过了东西,便要去呈给钟将军和肖夫人,连忙走过去拦了她道:“这……又能说明什么,若是有心陷害,自然要盗了我的东西去做伪证。” “是不是伪证,怕不是你自己来判断的。”钟瑜边说边一把推开了她,行到钟将军面前,将手里的物件呈了上去。 那金饰,正是肖夫人来退婚时,钟将军答应了王夫人给其他女儿一人一件的那些,当时几个女儿中除了得了肖夫人首饰的钟瑜,其余人手中都有。 钟将军只觉心痛难忍,为何他的孩子们一个两个都要这样,钟紫蕾的事已经让他屡次失望,如今又出了这般败坏门风的事,只怕他以后在同僚中要成为个教子无方的笑柄了。 钟紫茜打量着父亲脸上浓重的失望,几步扑在他膝边,眼中含着雾水,抬头白着一张脸,眼中尽是脆弱,颤声道:“父亲……女儿是自小长在您身边的,我的性情如何您最是了解,我怎会有这样的心机去计算这么多?何况我一向知晓自己不甚优秀,一直忍让谦逊,从来没去争过什么,如今又怎会害我唯一同母的姐姐?” 有一瞬间钟将军有些动容,这个庶出的小女儿在这十多年间给他的印象都是乖巧顺从,什么事都是谦让着他人,这样的她怎么会去害别人呢? 钟将军正想伸手去摸摸这可怜孩子的头,门外便缓步走进一个人来,那人似乎是脚下不好使力,走的极慢,好一会儿才进了厅中,不甚甘愿的一揖道:“母亲。” 肖宛超对这个嫡母满心的不喜,只是他和钟紫茜的事若是传到祖母耳中,又要惹得她老人家生气了,如今嫡母愿意出面平息此事,他自然要敬她三分颜面。 肖夫人嗯了一声,凛着面色,威严的道:“你自己做下的好事,给我跪下!” 肖宛超一时不肯,垂着头僵了一会儿,可毕竟是自己惹下的祸事,也怕再闹大,终究还是缓缓的跪下了。 肖夫人于是将前面的事简述了,道:“超儿,你来说,究竟事实如何?” 肖宛超听完眼神一溜,小声道:“都不是事实,我……和钟家两姐妹什么都没有。” 钟紫茜直起上身,急着朝他道:“你之前不是还来求娶瑜姐姐的吗?有什么不能认的,若是你认下,肖夫人和我父亲都在,他们便会做主帮你把瑜姐姐娶进来了啊。” 肖宛超听完一脸骇然,道:“你、你别瞎说啊……” 第76章 今日之耻,我一定要你用…… 钟瑜走至他面前, 平和的道:“你不用听别人如何说,今日之事,有刑婆婆和玲儿的证词, 你想完全撇清是不可能的。到底是你意欲强迫茜妹妹却为我所阻, 还是你当真和我有什么私人的干系,你想好了再说,毕竟现下这么多人在, 此事若传了出去, 可能不只肖府和钟府, 便是连京中贵族,甚至世子,都有可能听到, 影响甚广。你想明白了,说清楚了, 才不要给你自己找麻烦。” 一段话说的极慢,还暗暗加重了世子二字, 肖宛超越听越慌,不过沉思一瞬,便满脸惊恐的大声道:“母亲,钟将军,是钟紫茜在房里把我当成了世子,意欲勾引,我、我一时没把持住, 与她差点……母亲, 求您别告诉祖母,这不怪我啊,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钟紫茜,是她勾引我的!” 钟紫茜的脸色瞬间灰败了,仿佛没了主心骨一般跌坐在地。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他认下是和钟瑜相会,既不用担了强|暴的罪名,又能将自己看中的人娶回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肖二公子要站在钟瑜那边? 肖二公子的模样似乎在惧怕着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 钟紫茜无从辩驳,只流着泪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哭了一会儿,似又想到了什么,跪到了肖夫人和钟将军面前,道:“茜儿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可这些都是他们言说的,并无证据啊……那项链,瑜姐姐和我同住偏院,也有可能是她拿走的啊。 再说,在去徐城之前,二公子便是对我存了觊觎之心的,也可能是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我收入房中,便胡乱认下了啊。” 其实肖宛超自回了京,京中的名妓花魁便迷的他想不起这个什么钟家的庶女了,毕竟世家女子哪比这些女子知情识趣,后来又娶了妻,早对她没了念想,如今听闻她提及,当时便嗤笑一声,不屑的道:“我觊觎你?怎么,你是有春湘院姑娘们的温柔,还是比倚兰馆的歌妓们娇俏啊? 啊,对了,有一样你倒是不比她们差的,做出脱了衣衫躲在男人房中这样的事,要说这不要脸和放的开,你可是当仁不让啊。” 钟紫茜被羞辱得一愣,没想到这厮当着长辈的面便敢说出如此放荡之辞,当下只觉得脸面全无,脸上红白交错着,哭道:“你、你竟如此羞辱于我,我没脸活了!” 说着,便要去撞柱,可钟瑜和钟紫桦都闲闲的旁观着,钟紫茜话音落下也没人去阻拦,只得硬着头皮控制着力道去撞了边上的桌子。 “咚”的一声,钟紫茜跌坐在地,一点点滑倒下去,仿佛是晕过去了。 钟瑜冷笑,道:“钟紫茜,你便不要再徒劳挣扎了,当真难看至极。” 钟将军这会儿仍是有些不愿相信,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乖巧孩子会做出这样大胆无耻的行为,眼中尽是悲痛,恨其不争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钟紫茜。 肖宛超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又开口道:“若说证据,倒也不是没有。那晚在世子的院中……钟六小姐已然半裸,依稀间我似乎瞧见了,她右腿的大腿内侧有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她既要证据,那便让嬷嬷们带下去验了,是不是当真有这块胎记,便知我所说是否为真了。 还有钟瑜,当晚她跳出来阻拦,我便吓跑了,话都没说上几句,真的,我和她不认识,没干系,当时求娶是一时疯癫,我二人全无往来!” 肖夫人点头,道:“我知晓了。刑嬷嬷,便由你带人将钟紫茜抬下去检查下吧。” 话音刚落,地上本来在晕着的泪眼美人忽的眼皮微动,幽幽转醒了,一脸迷茫的道:“这……刚刚……” 刑婆子走近,道:“请小姐随我去验一下身上的胎记吧。” 钟紫茜一手支在地上,一手扶着额,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似乎依然头晕着,虚弱无力的道:“我、我有些难受,可否先寻了医者?” 肖夫人皱了眉,道:“管家,你去唤医者过来,刑婆子,你现下便带她去隔间验身。” 钟紫茜一副痛苦得不得站立的模样,不肯配合着去起身,刑婆子却是十分有力气,一下子便将她提了起来。 钟紫茜忙又伸手去拽边上的椅子,哭着腔调朝着钟将军道:“爹爹,你难道当真要女儿落得如此难堪吗?” 钟将军捏了捏拳,肖夫人带了几许威严,逼问道:“所以,你认了吗?” 钟紫茜低头不语,只紧紧拽着椅子的扶手不肯撒。 钟将军长长的抒了一口气,闭了眼,道:“不必验了。” 事到如今,根本没有验的必要了。 钟将军眼中带着羞愧,朝着肖夫人一揖,道:“夫人,如今事情既已查明,不知肖家……” 肖夫人看着那还死死拽着椅子的狼狈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道:“钟将军,实不相瞒,今日之前我与太尉大人本是想着,若是超儿当真和钟六小姐有私,互相倾心,便成全了他二人,也正好止了这流言。 可是钟将军,如今看来,你家这六小姐……贪慕虚荣,做下勾引世子这等的丑事,之后还恩将仇报,嫁祸亲姐,你自己瞧着,如此德行当真配入太尉府吗?” 钟紫茜耳边嗡嗡作响,这一瞬仿佛回到了前世自焚前,她被柳燕儿揭穿了许多过往的不堪,肖夫人也是这样问着,她当真配留在太尉府吗? 她不想的,她不想再嫁一次太尉府,这一世她连肖宛旭的妾室都不愿做了,怎会愿意做肖宛超那个废物的妾室? 可是事已至此,这厅中这么多人,除了主子还有下人,钟瑜倒是好了,得了个英勇救人的好名声,可自己呢?下贱勾引,自取其辱,还被肖二公子看到了身子,这与没了清白又有什么不同? 不嫁给肖二公子,也不会有人再肯娶她了。 不,也许还有一个人。 他虽然出身一般才华一般,可是对她百依百顺,若是嫁给他,这一生家里内外便都是由着她做主了。 这般一想,钟紫茜终是不那么慌了,虽是还有些发抖,可已然渐渐冷静了。 钟将军低着头,眼中尽是不堪,朝着肖夫人道:“我明白了,今日之事说来也是茜儿咎由自取,我这便带他们回去。” 钟将军说完,回头厉声喝道:“还不快起来给我滚回车上!” 钟紫茜颤抖着,站了两次才站稳,可也没有人扶她。 钟将军头也不回的出去了,钟紫桦厌恶的瞧了她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钟将军似乎是多停留一刻都觉得窘迫,疾步朝外走着,片刻便上了马车。钟紫桦去招呼了叠灯笼的弟妹,和钟瑜一起快步也上了马车。 钟紫茜低垂着头,仿若丧家之犬般行到门前时,却已然不见了马车踪影。 边上一个下人上前道:“钟六小姐,钟将军方才和小的说,让您……自己走回去。” 钟紫茜本就狼狈,如今好不容易行到门前,却发现家人将她丢弃在了这,眼中又流下几行泪,恨得全身战栗着,仿佛要将牙齿咬碎。 “钟瑜,今日之耻,我一定要你用命来偿还!” -- 钟将军前脚带着儿女们出门,施氏的右眼皮便一直跳,似乎隐隐要发生些什么大事。 自从流言从吴州老家传过来之后,她不止一次问过女儿,钟紫茜却一口咬定仅是流言,并不曾与肖二公子发生过什么。 如今瞧着肖家的意思,似乎是存了娶茜儿过去息事宁人的心思。 不同于钟紫茜坚定不嫁的决心,施氏倒觉得肖家如此高的门庭,做妾未必不好。与其这么下去任由污名影响了婚事,倒不如借着这个事嫁进太尉府。 何况这个肖二公子一直便喜欢她的茜儿,又是个色令智晕的,茜儿使些手段,许能就此把持着他也说不定。 午后时分,施氏听了下人来传,钟将军带着孩子们回来了。施氏脚步飞快的赶了出来,却是远远就瞧见钟将军一张脸全是怒意,脚下的步子迈的极大,待看见了她,上前便是一掌。 施氏挨了这一巴掌,便扑在了院中,还未缓过神来,便听钟将军当着下人的面,暴喝道:“都是你养的好女儿,把我钟家的脸都丢尽了!” 施氏一手扶着火辣的右颊,抬头去望,钟将军已然朝着主院去了。 施氏狼狈的起身,抬眼便看到后面的几个钟家子女,视线在内里扫了一圈,独独不见钟紫茜。 钟紫松年纪最小,一路上钟将军压着暴怒的模样显然吓着了他,这时看到母亲,神色中带了几缕惶然,走过去道:“娘,爹爹他好像把茜姐姐扔在肖家了。” 施氏一边的脸已然红肿了起来,她茫然的看了看儿子,又看向了钟瑜,道:“扔……是什么意思?” 两人还没来的及答话,钟紫桦已然去而复返,朝着几人道:“施姨娘,瑜妹妹,父亲叫你们两个过去。” 施氏伸手整了下因着耳光而微微凌乱的鬓角,安抚的拍了拍钟紫松,道:“松儿,你先回房去。” 母女俩往主院去的路上,施氏悄眼打量了钟瑜,见她神色平静,便道:“瑜儿,茜儿到底在哪儿?” 钟瑜看着脚下的路,淡然道:“她惹下了大祸,父亲一怒之下将她留在了肖家,让她自行走回来。” 施氏一听,满脸惊奇,道:“啊?这、这怎么成啊,茜儿一个女子,自己走这么远回来,若是遇上些坏人可要如何是好?不行,我得叫人去接她回来。” 施氏说完便要去唤人,钟瑜看了一眼,道:“母亲,我奉劝你还是先别了,先听听父亲怎么说吧。” 听起来事情还挺严重的,施氏有些不解,不过是因着钟紫蕾的胡说传了些流言而已,怎么钟将军如何动怒呢? 第77章 今日之事,乃是一场局中…… 两人进了屋内, 钟将军这会儿心悸又犯了,白着脸坐在厅内,边上放着热茶, 正用一只手捂着胸口揉着。 看见二人进来, 他又饮了一口热茶,热流顺着口腔一路暖了下去,这才觉得似乎好了一些。 许是这一阵心悸的缘故, 钟将军已然克制着收敛了脾气, 这会儿虽是声若寒冰, 却缓了不少怒意。 “瑜儿,给你娘亲讲讲这肖府里,茜儿是如何丢人现眼的吧。” 钟瑜无法, 只得大致叙述了一遍。 施氏身形摇摇欲坠,万念俱灰般合上了双眼, 声音微微嘶哑着道:“瑜儿,这是你亲妹妹啊, 你怎么忍心让她就此声名尽毁,万劫不复?” 钟瑜对她的指责毫不意外,一脸平静的回道:“让她万劫不复的,究竟是我,还是她自己?母亲的意思,难不成是今日茜妹妹诬陷于我,我不能反驳说出实情, 而是要自己替她担了这不洁的名声才是对吗? 母亲觉得我为了自保说出实情, 是害了她,那她为了自己名声干净而恶意嫁祸,就是姐妹情深了吗?母亲未免过于双重标准了!” 施氏被噎的一顿, 没想到向来不争不抢的钟瑜这样呛她,眼中含了泪水,呜咽着道:“你竟如此顶撞你的生身母亲……我真是白生你了。” 钟瑜瞧着她这梨花带雨的模样,钟紫茜和她简直如出一辙,当下半点怜悯都产生不了,只缓了语气道:“我不是顶撞母亲,只是事实如此而已。” 施氏还要再言,钟将军却大声斥道:“茜儿做错了事,你竟要怪责瑜儿?怪不得茜儿会这般糊涂,都是你这个做娘的给孩子教坏了!” 施氏委屈的掉着眼泪,默不作声的抽泣着。 这时管家从外间进来了,说是钟紫茜已经走回来了。 钟将军横眉竖目,怒道:“把这个不知羞的给我捆过来!” 钟紫茜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中,本以为可以扑在母亲怀里哭上一场,再商讨接下来如何是好,却没想到一进门,管家便带人拿着绳子将她绑了。 她本就腿也疼脚也疼,身上的绳子又绑的极紧,当下便疼的流出泪来。 管家将她带到了厅中,道:“老爷,六小姐到了。” 有了前面钟将军对钟紫蕾的翻脸无情,钟紫茜此时是十分惧怕的,没用钟将军开口,她便自己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可怜兮兮的道:“爹爹,我当真是被陷……” 话还没说完,钟将军便冷声道:“不必说了,你罔顾廉耻,后又意欲嫁祸救了你的恩人,如今还振振有辞,先禁足偏院一月,所有首饰用品一俱收回,日日里给我吃斋仿佛,待你心静了再论其他!” 钟紫茜朝着父亲跪爬着,满脸泪痕的小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神情,可是她的父亲却是铁了心,抬头道:“管家,带她下去,按我说的,只准给基本用具,再放一套礼佛的物品给她。” 钟紫茜被管家带人拖了出去,施氏一把攥住了钟瑜的手,朝她跪了下来,哀求道:“瑜儿,瑜儿你说句话吧,这是你亲妹妹啊,你和你父亲说不是这样的,你把实情说出来啊,你妹妹怎会做下这般不堪之事,你说话啊!” 施氏再不好,可毕竟还是生了她的,钟瑜不能让生母跪着说话,可她又不肯起,只好自己也跪了下来,闭了闭眼,道:“母亲,我没有撒谎。” 施氏见软的不成,便一巴掌要招呼上来,钟瑜伸手一把将那巴掌打落,目光冰冷而决绝的看向了她。 “你、你反了天了……”施氏愣着看她,正要再动手,钟将军却起身一脚踹在了她的肩上,施氏于是便这般仰倒过去,难堪的躺在了那里。 “施氏,你胆敢动瑜儿一根毫毛!” 钟瑜淡淡的瞟了一眼钟将军,只觉得这个钟家真是冷透了。 她的母亲心里只有她的茜儿,而她的父亲,如今虽是对她百般维护,可他心中所想也不过是自己能在世子面前帮他挣一个好前程而已。 施氏很识眼色,这会儿起了身,也不再言语了。 钟瑜冷冷的看着她,朝着钟将军道:“父亲,母亲既已与我母女情淡,甚至恨我恨到要动手打我的地步,我是否可以搬出偏院,往后母亲和茜妹妹不必再看我这个碍眼人,而我也不必再受她二人为难。” 钟将军其实也有此意,施氏过往是如何对钟瑜的其实他心中一清二楚,不过是不欲理会罢了。可如今世子瞧中了他这个女儿,在他将她完好的交出支之前,这莫大的福气可不能因为施氏一时冲动折损了。 “也好,一会我让管家安排着,给你在主院和偏院外挑一间好的房间,以后你的饮食也单独分开,若无必要,其他人不准自行随意入内。” 这自然可以帮她少了许多麻烦,钟瑜感激的道:“多谢父亲。” 处理完这些,钟将军似乎头疼的厉害,叹了口气,道:“都回吧,你们一个两个的,是要把我气死才算完。” 少顷,管家回来带着钟瑜去了新房间,钟瑜和月圆带着几个下人将东西搬了过去,待人都走了,月圆才长呼一口气,道:“看样子事情还算顺利,还好小姐谨慎,一早察觉出茜小姐似有古怪。” 钟瑜嗯了一声,想想之前的情形她也是一身冷汗。 其实今日之事,乃是一场局中局。 早在钟紫松中毒之时,钟紫茜的那番话便让她隐隐有了警惕。 她说觉得钟瑜是在报复,是在一个一个的除掉曾经为难过她的人,还问她搬倒了王夫人和钟紫蕾,下一个是谁,并连番警告她。 钟瑜接连许久一直隐隐有些不安,钟紫茜觉得自己下一步便要害她了,依着她的性情,会不会抢先一步先加害自己呢? 毕竟钟瑜的手中还握着她险些丢了清白的那件事,她对自己并不信任,会不会觉得自己要拿着这件事来害她了? 这般想着,钟瑜便悄悄让月圆去拿些银钱与钟紫茜的婢女套些近乎,暗中盯着那边。后来吴州传了流言进京,钟紫茜果然按捺不住了。 她先是派人去了徐城打探,随后又自己亲自乔装打扮往徐城去了,只是这一路月圆一直尾随其后,还看到了她找婢女玲儿说话。 于是钟瑜便寻了机会,亲自跑了一趟徐城,找到了婢女玲儿。这个婢女胆子小,说服她并没用多少力气,钟瑜不过拿说谎的后果吓了她几句,她便慌张的什么都说了。 起初钟瑜让她按自己的意思来,她许是怕了,坚决不肯,钟瑜一再和她强调,并不需要说谎,只要说出实情即可,并答应了事成之后,定有谢礼,那婢女胆子小,如今听闻无需扯谎只要说实话便可,终是放下心答应了。 现下想来,若不是她早做提防,钟紫茜此计若成,只怕不用他人,世子便是第一个不容她活在世上成为他污点的人。 “去备水,我要洗个澡。” 月圆去外间吩咐了下人,回来给屋里的碳盆又添了少许碳,看着钟瑜还坐在床边发呆,道:“小姐,这茜小姐……会如何啊?” 钟瑜目光有些呆滞,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事若肖家那边捂的严实,她应只是因着之前的流言而名节有损,倒也没什么别的。但若是……肖家那边有人漏了消息出去,只怕她再不能嫁人为正室了吧。” 月圆点头,是啊,谁会愿意娶一个勾三搭四的随便女子为妻呢? “那……她会不会为难我们啊?” “这倒是无所谓,只要世子还惦着我一天,父亲便忌惮一分,不会让钟紫茜害了我的。至于世子若是对我没了兴趣,那我便马上嫁与宋元京,离了这钟府,到时别说钟紫茜,这钟家上下我都不必再忌惮了。” 下人这会儿已然烧好了水,几人抬了进来,钟瑜由月圆伺候着洗了个澡,多日以来终于睡了个踏实觉。 -- 惊蛰以后天气开始渐渐回了暖,皇帝最珍爱的妹妹宝鸢公主的婚期便定在了二月十五的这一天。 钟瑜和谢琰一直有书信往来,谢琰对这桩强加给他的婚事很是不喜,对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不仅没有半分期待,甚至还有些许的抵触。 钟瑜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既然成婚已然成了定局,她当然希望谢琰能和宝鸢公主和睦,他们二人都是极好的人,应该和和美美的才是。可另一方面,她又怕二人真的夫妻恩爱了,到了离别的那一日,谢琰会伤心难过。 谢琰是长情之人,这一点无论是前世的他,还是今生她所见到的谢家人,都可见一二。若是这段短暂的婚姻会带给他一生的痛苦,那还不如没有。 这么一想,本来写了一长篇赞美公主,希望哥哥不要对她有成见的信,便又给她撕了丢弃了。 算了,便随缘分吧,哥哥会不会喜欢她,大抵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到了十五那一天,谢县令和夫人也来了京中出席。钟瑜随着钟将军也到场祝贺,看到了久别的父母,她险些要落下泪来。 谢夫人的眼圈也湿了,夫妇二人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因着要去迎接其他宾客,才依依不舍的分了开来。 吉时到,听着外间嘈杂的声音,应是公主銮驾已然到了。 宝鸢公主本就生的美,这一日更是艳冠群芳,她下了轿辇,便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握着她的。 那只手白皙如玉,她眸光微动,透过凤冠垂下的珠帘望过去,瞬间便呆住了。 这大抵就是她梦中仙人的模样吧,这般儒雅,这般清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宝鸢公主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跳仿佛也停了,周围聒噪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全世界只剩下这个牵着她的手,带她前行的谪仙般的男子。 第78章 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直到耳边响起喜婆的声音, 她才缓缓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然走到了大堂内, 该是拜天地了。 她的脸红扑扑的, 一时有些不真实感,这个温柔的男子,以后便是她的夫君了。 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这般想着, 她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心中不禁有些窃喜。 她抱着为皇兄牺牲的心情嫁了,却没想到皇兄让她嫁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好看又温暖的人, 就好像她曾在梦里见过的仙人,令她心动, 羞怯,向往。 谢琰神情淡淡的, 全然没发现身边女子心思的转变,他牵着她入内,两人顺着喜婆的声音拜了天地,公主被送进了内室,谢琰则是留下来招呼宾客。 谢琰被同僚们或揽或拉的灌了好些酒,待终于脱了身向钟瑜走来之时,向来润白的面颊上已然带了红晕, 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钟瑜笑盈盈的望着他, 伸手举了酒杯一饮而尽,道:“哥哥,无论怎样, 你一定要幸福。” 谢琰的双目中含着千山万水,静静的凝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取了杯子饮了,温柔的朝她笑着,道:“我会的,瑜儿,你也要幸福。” 钟瑜使劲点了头:“嗯,我们都要幸福。” 谢琰伸出手来,正要如往常一样抚上妹妹的头,忽听一声道:“探花郎,恭喜。哦,不,该是称驸马爷了。” 谢琰侧头望去,来人正是世子付久珩。 他抬手一揖,温和道:“世子玩笑了,依世子之尊,直呼琰姓名便可。”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有人注意到了新郎官的所在,带着醉意行过来向谢琰敬酒。 付久珩于是趁着这一时的无人察觉,站在钟瑜身边,低声道:“一会儿到隔壁的小憩室去找我。” 钟瑜一脸不乐意,嘟囔着道:“我不想去。” 付久珩打量了她一眼,这姑娘自和他熟了,胆色真是越来越大了,已然不是初时那个见了他畏畏缩缩的模样了。 不过他不仅未恼火,反而带上了抹笑意,回道:“是一会你自己去,还是现下我直接拉你一起去,你自己选。” 钟瑜抿了嘴角,不甘愿的道:“……我自己去吧。” 付久珩于是挂上满意的笑容,迈步先行离开了。 谢琰这时已经被拉到别的桌了,钟瑜眼见着没什么机会再与他攀谈,便和钟将军道自己先出去透会儿气。 钟瑜和世子方才的小声交谈虽是别人没能看出,可一直关注着二人的钟将军却是一下便发现了的,这会儿听女儿要出去,一想便知是去和世子约见的,当下满面笑意道:“去吧去吧,晚些回来也无妨,这边有父亲在呢。” 钟瑜抬步出了门,无澜正站在那等她。 说是隔壁,其实还是要走一个小长廊的,钟瑜由无澜带着,从长廊转过去,便到了那屋子前。 轻敲了下,钟瑜抬手覆在门上,微一使力推了开来。 那比女子还要俊俏的公子倚在覆着白虎皮的小榻上,一手支着额,似是有些不胜酒力,正合着眼小憩。 付久珩生的人高马大的,这小榻装了他,便显的有些小了。 他一身紫棠色的衣衫在白虎皮的称托下十分艳丽,玉带束腰,袖口和衣襟上绣了莲花形状的纹理,看着尊贵奢华,气质非凡。 钟瑜回身把门关了,上前几步朝着他一礼,道:“世子,我来过了,可以回去了吗?” 付久珩抬了眼皮瞧她,慵懒的道:“急什么,你坐。”说着,他纤长的双腿挪了挪,将那小榻上空了些位置出来。 钟瑜仿若未闻,又是一礼,道:“我先回去了。” 刚转过头去,便觉手臂上被一只大掌一握,论力量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一眨眼人就被捞过去坐在了刚才空出的那一小方地方上了。 是她大意了,以为离他有几步距离没什么事,却忘了这位世子手长脚长的,这几步距离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付久珩侧卧着,拉过她之后又恢复了原先的姿势,一手改支了下巴,墨黑的双瞳带着耐人寻味的目光,细细观摩着她,一双长腿为了腾出地方给她,支了一条在小榻上,另一只手便自然的搭在了上面。 本就装不下他的小榻因着多了一个人,更显拥挤了。 钟瑜必须绷直着身子,才勉强不碰触到身后人烫人的身子,她想也没想便要站起来。 付久珩搭在腿上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虽是动作轻柔,可手下之人已然只能稳稳的坐在那了。 她一挣之下挣不脱,不由有些恼怒,瞪着他道:“世子这是……要学登徒子吗?” 付久珩撇了撇极好看的唇角,似有些委屈的道:“若是只有做了登徒子才能留住你,那又有何不可?不过我既被你唤了登徒子,若是什么都不做,也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钟瑜想到上回在宫里他炙热的吻,瞬间便老实了,生怕他再和上次一般不管不顾就亲过来,忙道:“没、我没说世子您是登徒子,您为人最正派了。” 付久珩低沉的笑了,目光幽深的道:“就坐一小会儿,我……想你了。” 钟瑜听得耳根都羞红了,垂着头不敢看他,小声道:“不是上回还在宫里见着了吗?” 提到这个付久珩便是不悦,责怪的盯着她道:“上回已然是年前的事了,如今都二月了,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这……她确实没怎么想他,可打量付久珩的神色,她要是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绝对敢立即把她打包扛回青州。 “嗯……我家出了件大事,我一直也顾不上别的。” 付久珩点点头,道:“我听说了,你妹妹和肖二公子的事,险些牵连了你进去。”说着,他一双浓眉皱了起来,面色沉了下来,道:“上一回你那个四姐姐的事,我也听说了。” 但凡是她的事,自会有人向他回报。 钟瑜低头思索,男子都不喜女子心机深沉,若是他知晓了这其中的事,会不会就厌恶她了,放了她去? 于是她试探着开了口:“嗯……其实最近这两件事,都是与我有关,还有之前在徐城时偷盗的事,我家里好些下人都怀疑是我设计害了两位姐妹声名狼藉,不知世子可也觉得我是蛇蝎心肠的毒妇否?” 付久珩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道:“我不怀疑你。”钟瑜一愣,正想再说几句自己有嫌疑的话,又听他道:“这三件事里你定然是使过一些手段的,否则坏人怎会就那般容易自食了恶果。你不仅惩治了害你的人,还为自己洗脱了罪名,实话说,令我有些刮目相看。” 从前他觉得她不过是个有意思的小东西,总是躲躲闪闪的,稍一接近便被吓了回去的样子勾得他心底痒痒的,愈发想要见到她得到她。 她恭顺谨慎又通透,他再找不到比她还适合安置在后院中的女子了。 可后来,他发现却又不是这样,她虽然恭顺,可是很有主见,她不像其他女子一样痴迷他的容颜或是家世,这个小官家不得宠的庶女,竟然还瞧不上他呢。 而现下,偷盗一案也好,中毒事件和私通事件也罢,桩桩件件她都赢得极是漂亮,她不仅是个勾了他魂牵梦绕的美人,更是个聪敏而有手段的女子。 其实,做个妾室有些可惜了。 钟瑜瞧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这人似乎不仅没因她的行径而心生厌恶,好像还……很欣赏? 钟瑜一头黑线,又道:“世子不觉得这样做了的我狠毒吗?” 付久珩回过神来,笑了下,道:“为什么要觉得你狠毒,难不成凡事只能什么都不做任人宰割,才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吗? 过于心软并不是好事,若你不能保护好自己,那我也只能早点将你圈进羽翼之下了。” 钟瑜不禁有些动容,这几件事发生以来,她总是被指责的那一方,王夫人和钟紫蕾说她害了钟紫蕾,施氏和钟紫茜说她害了钟紫茜,似乎她不再沉默着任由欺凌,已然成了她的罪过。 这是头一次,有人站在她这边说了这样的话。 付久珩的目光变得十分温柔,凝视了她半晌,轻道:“好了,以后跟着我回了青州,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钟瑜心中缓缓淌过一股暖流,眼圈不由微微泛了红,可仍是摇了摇头,道:“世子若真为我好,便……” 付久珩面色一冷,打断她道:“便什么?” 钟瑜明智的把后半段话咽了回去,道:“没什么,便让我早点回去吧,长时间不见人影总是不好的。” 付久珩明显十分不舍,道:“急什么,你才刚坐下而已,再陪陪我吧。” “这里是哥哥的府上,今日是他成婚,我却躲在这和……他人私会,总是对兄长不敬的。” 付久珩静了片刻,道:“那好,你说,我们下次何时见面?” “这……看情况吧。”最好不见。 付久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摸下巴,半真半假的道:“你这丫头见个面总是推三阻四的,这几次若不是我想办法,想来让你露个面真是比登天还难。不行,我得找个法子,要不……把你接到世子府来吧?” 钟瑜一惊,猛劲摇头,急道:“不行不行,世子便是用什么法子也不行啊,这传出去,无论顶着什么名头,也都是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付久珩望进她惊慌失措的眼中,低声道:“可怎么办,我恨不得冲到你家将你掳走,日日锁在身边。” 钟瑜脸上先是一阵羞红,随后又白得像一张纸,带着些许慌乱的道:“世子是雅正端方的君子,自是不会这般做的。” 付久珩轻笑几声,还未言语,便听外面传了无澜的声音。 “世子,太后和雪凝公主已经到了,正在前院呢。” 付久珩犹豫一瞬,还是从榻上起了身,站起整了衣摆,对钟瑜道:“你等一会儿再回去。”说罢,便先行走了出去。 钟瑜算着时间,等了一会儿才回到前厅坐下,钟将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失望的道:“你怎的也不多待一会儿。” 钟瑜凉凉的看向他,讽刺的一笑,道:“父亲,这么说你知道我去见了谁的?” 钟将军一时无言,钟瑜目光薄凉如水,平静的道:“父亲,我是你的一样所有物吗,一样可以送给权贵讨好他们的物品?” 钟将军面上浮了几丝怒意,可似又顾虑着什么缓缓压了回去,压抑着道:“瑜儿,上次肖府来求亲,父亲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这一大家子还指望着父亲在朝为官来营生,父亲也是无法啊。” 钟瑜低头去饮酒水,嘲讽的一笑,并不言语。 第79章 世子还能追到平川来挖坟…… 宴席散后, 钟瑜跟着钟将军回了钟府。 两人一进门,管家便急急的行了出来,看见钟将军, 慌张的道:“老、老爷, 蕾小姐她、她……” 钟将军对这个令他失望透顶的女儿已然没了兴趣,边解披风边道:“她又怎么了?” 管家也是看着钟家子女长大的,这时一双眼中盛了悲痛, 低了头道:“没了……” 钟将军将披风递给了过来的下人, 进了内里坐下, 似乎才想明白管家说的是什么,愣了一会儿,抬头道:“没了?” 管家眼角已含了泪, 哽咽着道:“方才吴州老家来的信,蕾小姐她久病不治, 今早忽的来了些精神,要去外面晒太阳。大老爷那边派人抬了她去太阳底下躺着, 没多久便睡着了。等到午膳时分下人见她不醒,伸手一推,才发现人已经没了气息,于是便百里加鞭派人递了消息进京。” 钟将军仿佛一时不能理解,没了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僵在那好一会儿,才缓缓躬了身,一只手捂上了面容, 似乎很伤悲却又努力隐忍着。 他确实对她失望至极, 她连番闯下祸事,不仅害了自己又连累了家族,他本想着, 送她回老家也好,免得她心高气傲,在京里总是想些不切实际的,又几次三番暗害他人。倒不如回了老家,让兄长给她寻一户好人家,便是没什么家世,可也算安稳一世。 怎么就死了呢?她明明是他最有活力的女儿,总是上窜下跳,叽叽喳喳的,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这样的她怎么会这么容易便死了呢? 管家见钟将军许久一动也不动,心下更是难受,小声的道:“老爷,夫人那边……可要先瞒着?” 钟将军好一阵才缓缓放下了手,满目沧桑的道:“瞒着吧,她的病本就一直不好,医者说受不得刺激。” “那……小姐的遗体是否要接回来?” 钟将军眼中沉痛,微微喘了气,道:“罢了,就留在吴州吧。” 管家领了命,出去先行回复那送信的人了。钟将军见钟瑜还在,道:“你也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钟瑜退出房门,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钟紫蕾死了。她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她的死,竟然这么快这么急,不过几月而已,先是染病,随后便亡故了,而不意外的,也是她的死,她被谴回吴州的那天,钟紫茜说话的神情如今还历历在目,那模样,显然就是不打算让钟紫蕾再活着回京了的。 钟瑜几乎是确定,钟紫蕾的死和钟紫茜有关系。两世的仇怨,如今仇人落难,钟紫茜不落井下石才怪。 想到这,钟瑜迫切的想离开钟家这个虎狼之地。 本来想着通过嫁人,过上想要的生活,如今因着半路跳出来个拦路的世子,这个方法短期内都行不通了。 也许,是时候想个法子出府另立门户了。 从前她不敢妄想,毕竟她既没有人脉也没有钱财,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实是不易。而如今却不同了,她的兄长谢琰现下已是侍郎大人,又娶了公主,若要暗里助她并非难事。而她也不再是一穷二白了,上一回肖夫人给的金饰,那一盘有好多个,每一个都是品质优良价值不菲,如果拿出去变卖,买房置地也够了的。 钟瑜想到了上回肖家求娶时她拿到的药方,那一剂药下去,自己便仿佛真病得快要撒手人寰了。 再等上一阵子,如若世子依旧不肯放手,她便着手准备实行此法。 -- 一个月后。 钟府里日益萎靡不振的主母王夫人,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女儿病故的消息,一夜间便疯了。 府里除了钟瑜住的院子下人皆是单独新安排进来的,其余已然尽归施氏掌管,便是在府里供职多年的管家,也被她用养老的名头辞了去,换了自己的人上位。 她虽无正室之名,但已然成了这府里新的女主人。 钟瑜冷眼旁边着,施氏从前依附王夫人,那可是一个尽心尽力,连个大气都不敢喘的。 王夫人自病了以来,照顾她的事,钟将军和王夫人自己都觉着交给向来尽心伺候的施氏最为合适。 可施氏柔顺的外面下私藏着怎样的一颗心,大抵连和她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几十年的钟将军和王夫人,都没能看清楚。 王夫人病着,又日日里因着钟紫蕾的事伤悲,正是薄弱之时,钟瑜有时不敢深想,这久病与疯症,到底哪一样是施氏沾了手的,又或者,二者都是? 那自己买通了厨房的雨春,给整个偏院投毒的事呢?她原先一直想不通,她的原计划是自己去敬酒,引发钟将军彻查,进而引出整个偏院被投毒一事,怎么就变成钟紫松先毒发了。 虽说他毒发带给钟将军的震撼效果远比自己毒发要严重不只一点半点,可他不是一向不饮酒的吗? 再细想,施氏对钟紫松用的东西向来仔细,会不会她一早便察觉到了暖身汤不对劲,特意选在了松儿生辰宴的这一天,让松儿去敬酒? 可是当天施氏的惊慌急切,关心则乱,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钟瑜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施氏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能等的就是这一天,主院的人因着几次三番的事失了宠,而她的五女儿正得夫君喜爱,此时再出了钟紫蕾下毒事件,她在钟家必定待不下去了。 钟紫蕾是王夫人最疼爱的女儿,她受苦,王夫人必定牵肠挂肚,便是不积郁成疾也要丢了三魂七魄的,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这时候再稍稍在衣食上下点功夫,令她倒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只怕王夫人母女二人,便是着了施氏母女的道了。 钟瑜越想越不安,这日月圆从外面回来,瞧着没人注意,赶紧将手中提的篮子放下,打开盖子,将内里的药包藏在了柜子的下面。 都收拾好了,她才进了里间去报了钟瑜。 钟瑜点点头,道:“你一路上没被什么人撞见吧?” 月圆摇头,道:“没有,只见着几个下人,我平日帮小姐去买吃食提的就是这个篮子,他们也当是寻常,并没多注意。只是小姐,若是你病了,施姨娘如法炮制,像王夫人病时一样来害您,可怎么办啊?” 钟瑜一手支开窗子,看着外间飘零的细雨,淡淡的道:“父亲正等着将我送给世子呢,若是我病了,他比谁都着急,有了前面的事,他只怕不会放心让施氏插手照顾我的。 何况我在这也待不了多久了,哥哥那边会帮我打点好,我这边一病,那边便会安排平川的同乡上京来作证,说我并不是钟家当年抛弃的那个女婴,真正的钟家女儿,早在逃难途中便没了。 等到我病入膏肓,父亲眼见着将我送给世子无望,身为侍郎和驸马的哥哥再频频施压,他便只剩下将我送回谢家这一条路了。到时我便诈死,离了京城,咱们回平川去,做个普通人,买田置地,有身为县令的父亲在,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月圆跟着想象着,不由喜笑颜开,双手攥着合在胸前,一脸向往的道:“那真是好呀,平川虽然没有京城繁华,可是民风淳朴,也没有人来害咱们了。只不过……” 钟瑜心下了然,道:“你是担心世子那边?” 月圆嗯了一声。 钟瑜笑道:“这些权贵不过是贪图新鲜而已,我病着,人也丑了,他自然便没兴趣了,何况等我回了谢家,便想法子诈死,他还能追到平川来挖坟不成?” 月圆想象着那个风光月霁,眉目如画的世子蹲着挖坟头的画面,不由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点头道:“那倒也是。” 主仆两个满心欢喜的,正要去把药煎了,外面便有人道,说是从宜州那边来的。 钟瑜心下一惊,宜州来的,那只能是宋元京了。 想到上回自己写信给宋小公子,没几天便害了他远调宜州,上前拉过那婢女,一脸严肃的问道:“这信可有别人瞧见了?” 那婢女摇头:“送信的人将信给了我,我便直接过来给您了,没什么别的人瞧见。” 钟瑜松了口气,让婢女出了去。 打开信封,果然是宋元京的笔迹。 读完了信,钟瑜大惊失色,面色苍白的跌坐了回去。 月圆紧张的问:“小姐,这是出了什么岔子吗?” 钟瑜将信拿起来复又读了一遍,将信一把按在了桌上,幽幽的叹了一声。 “宋元京说半年之期已到,欲上京前来提亲……” 月圆瞪大了双眼,呆立在那,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岂不是要出乱子了?” 钟瑜眉间带了几缕烦忧,抓着手中的信,既是无奈又是发愁。 自己明明都计划好了,这个小宋公子,这不是添乱吗?可思来这事也不怪他,自他被调宜州后,她怕连累他,上回写了一封欲退婚的信后便一直不敢与他联系,是以他也不知晓这内里的许多事情。 可怎么办呢? 宋元京的性子有些固执,不向他说明白,只怕他不会同意退婚。可这内里的事显然不是一封信能说的清楚的,更何况她也不敢再寄信给他了。 然而不说清楚,眼见着这傻小子便要进京来提亲了,到时只怕事情闹的更大。 “不行,我得想办法与他见上一面。” 月圆有些怕,小声道:“可小姐要如何见呢,若是让世子知晓了……” “所以得想个法子,不让他知晓。” 钟瑜坐着沉思片刻,渐渐心上一计。 “除了哥哥,也许还有一个人,也愿意帮我们。” 月圆不解,道:“这京中小姐也不识得什么其他人了啊?” 钟瑜一笑,道:“我确实不识得,可宋元京识得,他的好友,未必不愿相助一二。” 月圆眨了眨眼,这才想到,一拍手道:“梁三公子?” 钟瑜笑而不语。 第80章 放心吧,我这人心大,最…… 侍郎大人谢琰大婚之后, 谢大人便回了平川,谢夫人倒是留了下来。 宝鸢公主虽是皇家出身,但性情豁达, 与婆母相处极好, 除了谢琰对她并不是十分热情,日子过的算是顺遂。 这日自外间涌进了一群下人,手中都提了一桶桶的鱼, 行到主院里的池水边上, 纷纷放下了鱼桶, 躬身静候着进一步的指示。 宝鸢公主在后面嘻笑着,小手一挥,命道:“给本宫都倒进去!” 那些下人都是原先在宫里伺候的, 几人听了令便一桶一桶的抬了起来,纷纷将桶中白花花的鱼往池水倾倒着。 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面庞的公主, 此时一身的杏红色的衣衫在阳光下格外明媚,她一手掐着腰, 看着一桶桶鱼进了池水,想象着之后在院里钓鱼的场景,便觉得好玩的紧,眉眼间全是笑意。 谢琰远远走过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当下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这位贪玩的公主这个月第二次对他院里的陈列下手了, 谢琰不禁有些头疼。 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可自己却不得不娶她,初时心底里总是意难平,每每看着她, 便想到自己的无奈与不甘。可是日子久了,她单纯活泼,又善良豁达,他努力说服着自己,这些都不怪她,她和他一样,都是奉了皇命不得不成这个亲,如今他们已经成婚,他应该好好待她。 可是他依旧做不到,他能做到尽力的对她好,却无法将心中其他人的影子抹除。 梦中他曾经对未来的向往还历历在目,睁眼时这些却都已经不可能了,他望着身侧娇小柔软的妻子,心中只余一片凄凉。 宝鸢公主这边正忙活着,眼角瞥见一抹月牙色,当即直起身,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来,伸出纤长的手臂朝着院门处的他努力的挥了挥手。 谢琰淡淡的一笑,点头示意了。 宝鸢见他转身欲离开,连忙几个小碎步跑了过去,一把圈住他的胳膊,漂亮的小脸扬着,兴奋的道:“驸马,你快来看看呀,我放了好多鱼进去,之后我们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钓鱼啦!” 谢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宝鸢于是拉着他,就要往池水那边带。 谢琰微微蹙了眉,神色间带上一丝无奈,伸手拉下手臂上圈着的一双纤手,轻道:“公主喜欢就好,我便不看了。” 宝鸢公主不依,嗔道:“来一起看看嘛。” 谢琰垂下眼,道:“我书房里还有要事要处理。” 宝鸢不满的撅了嘴,扭着头一脸悻悻的,嘟囔着道:“你总是有事,也不在家陪我,人家没意思嘛。” 谢琰一时无言,沉默着立在那,许久后方道:“……对不住。” 宝鸢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忙。啊,对了,驸马,我听说钟家的那个钟瑜,是你原先在家时的妹妹?” 谢琰闻言一顿,不由带了点紧张,抬头探究的看向她,问道:“公主问这做什么?” 宝鸢半点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嘻嘻的笑着,道:“上回她来宫里,我和她一起玩来着,还挺喜欢她的。你看要是行的话,要不给她请到咱们家玩几天吧,正好我看婆婆也想她。” 谢琰想到钟瑜信中所言之事,瞧着眼前的少女,宝鸢公主虽是爱玩爱闹,可是内里却是个善良的姑娘。他静思片刻,道:“若是她有个小事,需要我们帮忙,公主可愿意帮她一帮?” 宝鸢使劲点着头,道:“当然帮,她算是我的朋友,如今又算是一家人了,必须得帮。驸马,是什么事呀?” “此事涉及女子闺名,还请公主定要为其保密。” 宝鸢连声答应,催道:“夫君快些说吧。” 谢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挑了重要的简明道:“瑜儿她……与一位公子彼此倾心,奈何家人不同意,不许他们来往。她如今想与那公子说清楚了,又恐被家人发现自己又与他见面,便想借着来咱们府上的名义,去见那公子一面。” 宝鸢带上了几缕哀伤,一张小脸皱着,难过的道:“行倒是行,可钟瑜也太可怜了,她家人为什么反对啊?要不然,要不我去求了皇兄,让他给她指个婚成全了她吧。” 谢琰张了口,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当然不能全部讲与她听,现下也没法解释,那阻了她婚事的人,只怕是连她的皇兄也制约不了。 “这内里的我们便不必知晓了,总之她现下只想见他一面,将事情说清楚,我们只需要在那几日,若有人问起,就说她在我们府中便好。” 宝鸢嗯了一声,神色间还是有些惆怅。 谢琰看着她为钟瑜担心难过的模样,心下不由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感觉,连声音也温柔了起来:“不是要去看鱼吗?” 宝鸢瞬间一扫脸上的阴霾,亮着眼睛道:“真的?”嘴上虽是问句,手里却像是怕他后悔一般,紧紧的挽了上去,带着人一同到了那池水边上。 谢琰见着边上都是下人,当下觉得这拉拉扯扯的有些难为情,便想抽了手臂出来,宝鸢却是娇嗔着不肯依。 谢琰无奈,小声道:“公主,别闹。” 宝鸢偷笑,她这个夫君平日最爱端着君子端方的模样了,她偏就不肯放手,他拿也她无可奈何。 她掂起脚尖,在她微带着窘意的夫君耳边小声道:“无妨的,他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什么没见过,我们夫妻恩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谢琰皱了眉,显然并不认同宫里这一套,宝鸢眼见着一个温和的人要被她逼的恼了,才顽皮的吐了舌头,收回了手。 这一日谢琰破天荒的陪了她一整日。 几日后,谢琰便以母亲和宝鸢公主的名义,邀请了钟家五女来家中做客些时日。 钟瑜来的这日,自是先和谢琰去见过了谢夫人,宝鸢公主懂事的在外候着,没去打扰谢家的团圆时光。 等了快一个时辰,宝鸢公主都快睡着了,钟瑜才从里面出来。 钟瑜这边心情还没平复,刚踏出屋外,门边便窜过来一个女子,笑眼看着她道:“哎呀,你可算出来了,我可等坏了。” 定睛一看,正是如今谢府的女主子宝鸢公主,钟瑜忙要拜见,宝鸢却是一拦,道:“不是说了私下不用多礼嘛,你怎么还不记着。” 钟瑜却还是坚持着一礼,道:“这一礼,是谢过公主相助。” 宝鸢一摆手,道:“小事小事,对了,我听说之后是梁三公子带你走,是吗?” 钟瑜点头,道:“是,一会梁三公子会借着拜会哥哥的名义来府里,我便借机扮了他的随从跟着出去,随后以他送信随从的身份出京去。” 宝鸢公主一脸失望,撇着嘴道:“那你岂不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了,我还想带你去逛一圈呢,我新找到了好多好玩的东西。” 钟瑜笑道:“比叶子戏还好玩吗?” 宝鸢公主眼睛一转,似是真的在认真比较,最后道:“都好玩!”说完又道:“我们别在这耽搁时间了,你快随我去转一圈吧,皇兄说时间太赶,来不及建公主府给我,只能委屈了我先住在谢家。可我觉得这谢家挺好的呀,就是有些古板了些,这些天来我便下手改了好多处地方,你帮我看看哪里还需要再改改。” 宝鸢公主边说边拉起了钟瑜的手,带着她先往主院中去了。 想到宫中碧竹阁里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钟瑜含笑的跟着行着。看着行在前面的这个让人没法不喜欢的女子,眼中的笑意却渐渐的淡了。 “公主。” 宝鸢疑问的嗯了一声,并没回头。 钟瑜轻声道:“公主,若是什么时候你遇上了令你痛苦的难事,要知道还有哥哥,有我,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一定不能钻了牛角尖。” 宝鸢公主停下脚步,回头呆呆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咯咯的笑了起来,直笑了一阵,才道:“我就说你这人有意思吧,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听到这样的话,皇兄总说我没心没肺,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不要钻了牛角尖,可真想他在场给他听听。” 钟瑜一脸郑重的看着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宝鸢公主晃了晃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吧,我这人心大,最想的开了。” 钟瑜点头,道:“好,公主定要记得今日的话。” 两人从主院的侧门进来的,因着谢琰与公主都极爱竹,如今主院里郁郁葱葱的尽是碧绿的竹林,宝鸢带着她从小路穿过竹林,到了院中的一湖池水前,宝鸢兴冲冲的对上来行礼的下人们道:“去准备用具,本宫要和钟五小姐一起垂钓。” 钟瑜当下两眼都直了,愣愣的看向她,道:“……垂钓?” 宝鸢公主眨了眼,点着头道:“是呀。” 钟瑜懵着道:“哥哥同意了?” 宝鸢公主低头想了下,又抬头看向她,道:“嗯……他没说反对,放鱼的那天他也在,应就是同意的吧。” 这可真是稀奇了,依着钟瑜记忆里对谢琰的了解,他向来好静,小时候钟瑜淘气,便是在他房间外来回跑个几圈,他都要拎着她扔出去的,在他的院子里钓鱼,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么看,性情率真的宝鸢公主不仅得了自己的喜欢,也许……也得了谢琰的喜欢。 第81章 宋元京伸手捂着红通通的…… 少顷, 下人们便备了工具过来,宝鸢拿着鱼竿,正要往水里比划, 谢琰便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宝鸢公主一见他来, 手里方才还喜欢的不行的鱼竿瞬间便不香了,扔了在地上便跑了上去,甜甜的笑着, 眼里满载的都是情意, 道:“夫君。” 谢琰一身灰色长衫, 他的相貌本就偏斯文雅逸,如今更显得他有些仙风道骨的。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表情淡淡的, 朝着公主点了头,几步走了过来, 看着钟瑜道:“梁三公子已经来了。” 钟瑜还没应声,宝鸢公主已经在一旁啊了一声出来, 满脸不乐意的道:“怎么来的这样快啊,我还想和钟瑜玩一会儿呢。” 钟瑜朝她笑笑,安慰道:“无妨,等我从宜州回来,也还是要到谢府来的,到时再陪你。” 宝鸢公主只得点头:“那好吧。” 谢琰将手中的包裹递了上来,道:“瑜儿, 你先进去换上。” 钟瑜接过, 开了一角看了眼,便点了头进去。 片刻后,从屋内出来的已然是一个年轻男子了。 不同于上次扮男装, 这一回谢琰是按着钟瑜的身形提前备好了的,如今穿在身上正合身。 钟瑜胸口用白布紧紧的缠着,眉毛借了公主妆台上的眉粉画粗了些,头上还带了顶帽子,远远看去,还真像个还没长开的白嫩少年,除了个子小了些,人偏瘦弱了些,不细看也看不出是个女子。 宝鸢公主看的眼睛都直了,一手揪了谢琰的衣角,抬头朝他道:“还别说,她这样跟在一堆随从里,还真看不出来了。” 谢琰朝着钟瑜道:“走吧。” 钟瑜嗯了一声,和公主道了别,便跟着兄长走了出去。 谢琰已然提前将下人们都谴走了,这时又带她挑着小路走,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看见。 钟瑜笑眼看着他,道:“哥哥连屋外的池水都准了公主去钓鱼,可见当真是对公主宠爱极了。” 谢琰脚步不停,低着头不语。 就在钟瑜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了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他淡淡的声音:“公主待我的心意,我便是木头也看的出。我……无法回应她的情感,便只愿能多对她好些,毕竟,她也是个不能自主的可怜人。” 钟瑜不知说些什么好,其实这方面谢琰有些死脑筋,一旦对人有了芥蒂,便很难跳出成见去看待他。原书的情节对他的描写并不多,只知道妹妹因他而死后,他对公主冷若冰霜。可是细想之下,前世公主自尽之时他才二十出头,这一生却都不曾再娶妻,也未必完全是因为对妹妹之死的愧疚苦痛。 也许……也有对宝鸢公主的。 如果赐死原配不是公主的意思,那其实她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因为无论是否是她主张赐死,这件事都是因她一见钟情而起,谢琰便是再通透之人,也不可能不迁怒于她。 她深爱的人此后怨恨她,折磨她,而她唯一的亲人皇帝又在政变中死去,活着于她确实只剩下痛苦了。 所有的不苦与怨恨,都随着伊人香消玉殒了,那么她曾经的好,会不会在这时候浮现一二了呢? 钟瑜不知道,也不愿去想象前世经历了这些的兄长该是如何凄苦。 “哥哥,你和公主都是良善之人,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谢琰望着她的背景,轻轻的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两人便已然进了另一个院子,远远看去梁三公子梁晖正坐在院中。 见他们二人进来,梁晖忙起了身来,钟瑜朝着他便是深深一礼,道:“此番多谢梁三公子相助!” 梁三公子忙道:“快些请起,元京是我知己好友,如今不过略尽绵力,助你二人见上一面,何足挂齿。” 前几日他接到谢琰的信,内里道是有人意欲阻挠钟瑜与宋元京婚事,钟五小姐因而想去与宋元京见上一面商议此事,希望他能相助一二。 梁三公子本就同情钟瑜,如今见她与所爱之人层层险阻,不由思及自己与所爱之人不能相守的痛苦,不禁感同身受,想也未想便应承了下来。 几人说了没几句,梁三公子抬头看了日头,道:“往惠县虽不算远,可马车也要行上三四个时辰的,钟五小姐还是先行赶路,此时出发尚能赶在日落前到达惠县。” 钟瑜应了声,便压了帽子,低着头跟着梁三公子出去,混在了他带来的一群随从中间跟着出府去了。 这边到了梁府,梁三公子便立即着人备了马车,亲自送了钟瑜上了车。 钟瑜身着男装,报拳一握,道:“梁公子此恩,钟瑜记下了。” 梁公子笑了下,道:“不过举手之劳,你我二人境遇相似,如今竟是连情路也如此雷同,我不能与爱人相守,但愿你与宋公子能修成正果。” 这……其实她是去散伙的。不过这里间的事自然不能尽和外人道,点了头便放下了车帘。 一路快马加鞭的,钟瑜半刻也未歇息,到达宜州惠县时,天色还尚早,钟瑜琢磨着府衙应是还没关,便带着梁三公子的信物,在府衙里打听了下。 县令大人听是梁家三公子派来的人,十分客气,钟瑜在正厅里谢过了县令,便由人带着往县丞办公的地方去了。 来到房门前,钟瑜轻轻扣了门,内里传来了宋元京板正的声音:“何事?” 钟瑜便起了逗弄他的心,眼神一转,粗着嗓子道:“县丞大人,县令大人说有人来见您。” “我手上文书尚有些未读完,且让来人稍等片刻。” 钟瑜忍着笑,粗声粗气的道:“哦,来人说是钟家的小姐,你不见便回去了。” 语毕,钟瑜面前的门便刷的一下被人急迫的打了开来,带起来的一阵风险些把她的帽子都吹掉了。 钟瑜扶了扶帽檐,抬头笑盈盈的看向宋元京。 宋元京急着出来,本来抬腿就要跑,忽的觉得这随从身形有些眼熟,回头看了一眼,便怔住了。站了一会儿,又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后他红着脸慌乱的移开了眼神,嗫嚅道:“你、你怎么来了……” 钟瑜进了屋内,将门关好,拉了他坐下,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笑容缓缓的消失了。 宋元京瘦了许多,钟瑜心中内疚得紧,叹了一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你本来好好的在翰林院当值,如今却被调到这惠县……” 宋元京呆愣着看她,想了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眨着眼疑惑的道:“来宜州赴值是我自愿的啊……” 钟瑜更是难过,道:“你不必安慰我了。” 宋元京歪着头,皱着眉道:“是真的啊,当时调职一事是院里来问的,也没只问我一人。只是同僚们都想留在京中不愿意来,但我却不同,我本就是宜州人,来惠县等同于回到了家乡,此次调职又是升迁,不正是应了那句衣锦还乡嘛。 而且你也知道我的,我本就嘴笨,在京中也难出头,如今到了这惠县,能为百姓做些实事,我当真求之不得呢。” 说着,他顿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满面疑惑的道:“咦?调职惠县不是朝中的决定吗,和你有什么干系?” 钟瑜羞愧的很,低着头,将内里的前因后果总结了,简洁的用几句话说与了他听。 宋元京眨着眼看她,伸手挠了挠头,似乎是没理解她的话。 钟瑜觉得自己当真无地自容,垂头丧气的道:“都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早知道一早便不招惹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骂我也好,怎样都好,只是这婚约……不能再履行了。” 宋元京坐着琢磨了好一阵,哦的一声,似乎想通了,抬头盯着她道:“五小姐,你……莫不是病了?” 钟瑜愣了一下,宋元京仔细的观察着她的神情,似乎想在上面找出什么不对劲来。 “我知道,世子他相貌出尘,又出身付氏,这世间的女子很难不倾心于他,我也听说有些女子痴恋的久了,便会有心上人也钟情自己的错觉,甚至想象出好多两人的过往来而不自知。可是、可是五小姐……我要劝你一句,你这般作想,未免实在不切实际了。” 钟瑜整个人都石化了,这宋呆子的意思是,是她自作多情了? 宋元京还苦口婆心的劝着:“外调的事,根本没人强迫过我。而且这指令是上面来的,退一步讲,就算是世子下的令,那也是觉得这个职位适宜翰林院进士,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看上谁的原因,是你想多了。 唉,我说这些,也不是说非得拴着你与我成亲,只是说来你我也相识一场,又差点成了夫妻,我怎能看你一直糊涂下去,抱着这般幻……哎呦,哎……” 钟瑜初时想着言简意赅,便省了细节只挑了要紧的说,却没想到竟让这小呆子生了这样的理解,当下越听越气,几次想打断他说话,可这宋元京仿佛开了碎碎念的闸门,唠叨起没完,钟瑜插都插不进嘴,干脆一把揪了他白皙的耳朵,这小呆子才住了嘴。 宋元京被揪着耳朵,不由顺着力道歪着头,一双眼睛不解的看着她,小嘴里哎呦的叫着。 钟瑜撒开手去,撇着嘴道:“一别几月,你倒是变的挺能说了啊。” 宋元京伸手捂着红通通的耳朵,埋怨着嘟囔道:“你倒是和以前一样,总是打趣我,还、还上手……” “还不是你,一直念叨的没完,你倒是给我个机会补充啊。” 宋元京低垂着头,哦了一声,眼神溜溜的悄悄瞥了她一眼,显然还是不信世子会和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抢媳妇。 第82章 好让你去嫁给别的什么人…… “是世子亲口说的, 那天在宫里,我去陪宝鸢公主的时候,他潜了进来和我说的, 若我与你再有联系, 便……” 宋元京一脸天真的问:“便什么?” 钟瑜面上红了红,烦躁的道:“没什么没什么,反正就是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宋元京幽幽的叹了一声:“唉, 我说的你不愿意听, 可你冷静想想, 你说的这些事,我才问了一句细节,你都答不上来, 你还如此坚定这些不是你的……癔想吗?” 和这个死脑筋的呆子说话真是又气又累,钟瑜吸了口气, 努力平静的道:“宋元京,我不是幻想, 我并不痴恋世子,又哪来的幻想呢?” “那你说,你刚才说的世子潜进来与你说的话后半段是什么?” 钟瑜真是被他打败了,叹了口气,道:“好好,我服你了,我们不说这件, 换一件事总成了吧, 去年我生辰时,世子当时便来了我家,明确和我说了, 想带我一起回青州。” 宋元京看着她,认真的道:“除了你,可有别的人见到他来你家?” 钟瑜摇头,气鼓鼓的道:“他是潜进来的,当然没有别人看见!” 宋元京于是便有些哀悯的看着她,虽是不语,钟瑜也读懂了那眼神中的含义。 扶了额,钟瑜真是有些无奈了,她明明是来找他说清楚,从此各自相安的,甚至做好了被他痛斥得狗血淋头的准备,可如今这是什么局面?她在自证自己不是脑子坏了幻想世子喜欢自己? 半晌,钟瑜干脆放弃了,这小呆子思想向来顽固,还不如省省力气。 “好,这件事你便当从没听过吧,为我保密便成了。” 宋元京应了一声,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 “但婚约却是不能再如旧了,我痴恋世子也好,世子不欲你我成婚也罢,无论哪个为真,你我都不宜再成婚了。” 宋元京沉思了会儿,道:“可世子这般的人,便是天上的月亮,你痴恋也只会是一时。女子始终与男子不同,若你因一时的迷恋而蹉跎了光阴,待回过头来定是要后悔的。” “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小宋,你便成全了我吧,将来怎样我不知,可现下这退婚一事真是一瞬都不能耽搁了。” 宋元京长长的吐了口气,垂着头道:“好吧,那便先如此作罢。若是……日后你想明白了,而你我依旧均未婚嫁,我……我还愿意的。” 钟瑜瞧着他颊边的两抹红云,笑了笑,道:“好,一言为定。” 两人说完了正事,天色已然有些暗了,宋元京瞧着映在门帘上橙红色晚霞的余光,道:“太晚了,你自己回京也不安全,我帮你找一家客栈暂住一晚吧。” “也好,等我先去和县令大人道一声别吧,还要多谢他通融,我才能这么快的见着你。” 宋元京点头,道:“那你先去,我去问问哪家客栈还有空余的房间,一会还在这里汇合。” 钟瑜顺着来路回到了县令先前所在的正厅,可进了内里,却已然空无一人。 难不成县令大人已先行离开府衙了? 钟瑜挨处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便又出了正厅问了外面的衙役。 衙役说县令大人若不在正厅,便是在正厅边上的小憩室看些文书。钟瑜于是复又进了内里仔细看了下,果然瞧见最里边有通往内里的门庭,迈了过去,顺着长廊便走到了一处房间。 内里一片安静,犹豫了下,她抬手敲了下。那门似乎并不是关着的,她这轻轻一敲,门便顺着她的力道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钟瑜探头看了下,这里似乎正是府衙人员休憩用的小室,除了有些桌椅,小榻,里面还有一架屏风,透过夕阳柔和的光线看去,那屏风后面正立着一人。 钟瑜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隔着屏风道:“多谢县令大人予以方便,在下才能尽早见到宋大人。此番在下前来,是向县令大人告辞的,明日一早,在下便启程回京了。” 屏风后面隐隐有了响动,一阵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的渐行渐近,慢慢的,一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黛蓝色锦靴展露在了钟瑜的眼前。 钟瑜盯着那上面双龙戏珠的纹样,怔了一瞬,随后面色苍白的抬起了头去。 敢将龙纹绣于脚下足靴之上的人,这京中也只有一个人了。 付久珩低着头,垂目凝视着她,一张精雕细琢的面庞上不辩喜怒。 明明没有一言一语,只是这么冰冷的注视着,便让人寒毛都竖了起来,钟瑜仿佛是被毒蛇盯上了的鸟儿,一时失去了言语和动作的能力。 呆怔着回视着他,她一时飘过了很多思虑,可任是哪一种可能的进展,都是她不愿去接受的。 付久珩向前一步,钟瑜一惊,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上一次在宫里他威胁她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时她紧张极了,目光带了些防备,静静的盯着他。 付久珩嘴角缓缓弯起了一个残忍的弧度,弯下身子附在她耳边,轻柔着道:“钟瑜,我想你大概没明白,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会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钟瑜僵直了身子,还没去细品这句话的含义,付久珩已然直起身来,一张脸阴沉着,伸手摸向腰间的宝剑,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刃已然出鞘。 “你不是偏要来见他吗?我这便去杀了他!” 眼见着付久珩已然转身欲行,钟瑜顾不上许多,一把回身便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口中急急的道:“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是来和他说清楚的!” 腰上贴着的身子柔软而温暖,似是怕他挣脱,那温柔的曲线紧紧的与他贴合着,付久珩虽是心中还燃着滔滔怒火,可手下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又顾着手里的剑莫要伤着她,一时竟让她就这么将自己缠住了。 钟瑜见他没使力甩下自己,忙着急切道:“世子,我和宋公子再没什么了,以后再见也是路人了,今天就是来与他说明白的……” 付久珩低头看向靠在腰腹间馨香的女子,眼中依旧是一片冷漠。 “钟瑜,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对着我向来半真半假,叫我如何能信你?” 钟瑜缓缓松开了他窄细的腰肢,默默的立在了一边,小声道:“世子那回和我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我便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又怎么可能和宋公子再……藕断丝连。” 付久珩显然不欲再听她诡辩,转过身去,一把将剑收入剑鞘中,便要出门去。 钟瑜在他身后道:“那敢问世子……我如何才能令你相信呢?” 他背对着她,道:“你即刻随我回青州。” 钟瑜低着头不语,深吸了口气,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伸手到腰间的系带上,轻轻的解了开来。 付久珩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侧头疑惑的看去,瞬间便怔在了那里。 女子乌黑的长发缠绕在颈间胸前,衬托得肌肤白润如玉,细腻光泽。入眼是洁白如玉的肩头,精致的锁骨,似乎因着有些冷,一双玉臂轻轻的环着自己,被白布紧紧系着的丰满,便也因着这动作而若隐若现着。 女子带了些许的窘意,伸手执了他的带到胸前,一双柔软的小手将他握在手心中,抬头目光盈盈的望着他。 除了在梦里,他从没看过这般柔媚勾人的模样,付久珩不由呼吸有些急促,怔怔的看着她。 “世子。”钟瑜一双眼恳切的望着他。“我还记着在宝鸢公主宫中时你说的话……世子能对我青眼,是我的荣光,只是我却没有这个福气去领受这份心意。若是世子不弃,此番……我愿意侍奉世子,只是此事之后,还请世子,莫要再与我这小女子牵扯不清了。” 美人如斯令人心动,可檀口一开,吐出的话语却是令人仿若置身寒冬。 付久珩眼中的情迷渐渐散去,他眯了眯眼,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半裸着身子的女子看得再透彻一些,最终他失望的合了眼,嘴角嘲讽一笑,将手缓缓的从那片温软中抽离了开来,道:“钟瑜,你以为我与你纠缠这许多,是为了贪图一时美色吗?” 钟瑜其实也是走投无路,才行了此法。付久珩不依不挠,她嫁给宋元京无望,与其将来被迫嫁入王府,或是挨到年岁大了,被钟家嫁给什么不知道德行品性之人,倒不如不嫁,按着她一早算好的一系列方案,诈死离京,到平川去好好生活。 既是不打算再嫁人,这清白之身于她也无用,倒不如给了世子去,谢琰也说过,这世间许多的辗转反侧,便是因着得不到三个字,若是得到了,也许很快便被丢弃了,没准这正是最快最便捷的令世子厌弃她的方法。 更何况这种事放在前世,本就算不了什么的,付久珩年轻英俊,她也不算吃亏。 这般想着,钟瑜道:“世子自不是那般之人,只是世子与我云水之隔,也许是我一直退缩,才令世子生出了些许追逐的心思。可世子,这其实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也许今日世子得到了,便会生出也不过如此的心情来。” 付久珩目光若寒冰,伸手一把钳住她的双肩,将她带到面前,红着眼压抑着愤怒道:“也不过如此?你倒是深明大义,自愿献上清白之身助我看清本心,那我问你,这之后呢,你已然是我的人了,难不成你还盘算着我一夜后对你失了热情,好让你去嫁给别的什么人?若是你一夕有孕,我付家的血脉岂不是唤他人为父?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钟瑜摇头,淡然的看向他,道:“我自是此生不会再嫁。”说着,钟瑜慢慢抬起右手,起誓道:“我钟瑜在此立誓,此生绝不会嫁世子付久珩以外之人!” 付久珩眼中的怒火终是被这软软的一句话尽数浇熄,他凝视着这个屡屡为难他折磨他的妖女,终是耐不住心魔,低头噙住了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红润。 第83章 这无关名分地位,是我……… 这一吻与其说是亲吻, 倒不如说是撕咬,付久珩像是在惩罚她的百般拒绝,狠狠的蹂|躏着她的双唇。钟瑜初初本是想配合的, 只是那唇舌蛮横的侵略着她的口腔, 她的脑中晕晕的,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只觉得嘴唇又肿又痛, 似乎还被咬破皮了。 想起自己的初衷, 钟瑜努力的配合着, 双臂也抬了攀上他的颈项。 付久珩感受到她的回应,愈发沉迷的亲吻着她,渐渐温柔了动作, 仿佛她柔软的唇瓣与香舌是块上好的糖果般,怎么吃怎么吮都是不够。 钟瑜已然大脑一片空白, 方才她想通了献身一事后,此时早就将理智抛到九霄云外了, 是以当她被从泛着热气的身躯上推离之时,被冷气刺激得一抖,下意识的又要往回靠去,却是再次被拨了开来。 于是她不满的娇哼了一声,抬眼去看他。 付久珩费了好大力气,才在事情失控前找回了理智,如今被这她这般娇嗔, 当下心又软成了一滩春水, 原本推着她的手又将她拉的近了些,垂头对着红唇轻啄了下,低声轻笑, 将她的外衫从地上拾起,将面前的小妖裹好,柔声道:“跟我回青州。” 钟瑜理智也渐渐回笼,愣了一会儿,世子是怎么回事?这世间许多男子都是只想吃干抹净,却不想要责任。怎么他却是送到嘴边了也不肯下手,还争着抢着要先负起责来? 她不用他负责啊…… 眼着她默不作声的低了头,无声的拒绝着,付久珩眼中风云渐起,捏着她纤薄的肩头,逼她与自己平视,双目直直的望进她的眼底,那双好看的眸子中带了点苦涩,沉声道:“为什么……我是真的喜欢你。” 付久珩一双眼中尽是爱而不得的痛苦,钟瑜印象里的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傲然群雄的姿态,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她缓缓合上双眼,闭上眼不敢再去看他。 付久珩于是松开了手,失意的转过了身,带了些许难过与自嘲,道:“世人眼里我尽拥天下,便是皇帝也不放在眼里,谁曾想到……如今不过想要心上之人常伴左右,都不得成全。明明我是身处高位的南安王世子,你只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可是为什么我们之间溃不成军的那个总是我。” 他缓缓回转过身子,嘴角还挂着一抹凄然的笑,垂着头并未看她,轻道:“钟瑜,你说这都是为什么?” 钟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便想将以前劝祝二公子的那些话搬出来劝上一劝。 “天涯何……” 付久珩一声轻笑打断了她,他抬头望向她,道:“你赢了,钟瑜,我给你正室之位,和我回青州。” 钟瑜满面诧异,目瞪口呆的望向他,惊得连声音都颤了:“你疯了……” “是。”付久珩应声,上前一步逼近她,带了些咄咄逼人之势,道:“我是疯了,你为什么要来宜州,为什么要和宋元京牵扯不清,为什么……不和我回青州,是你将我逼疯的!” 钟瑜被逼得连连退步,直到背后靠上了房门,才发现避无可避,她垂目遮下眼中的慌乱,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世子,你现下……不冷静,此事还是待过后再作思虑为好,方才的话我便当作未曾听到。” 付久珩支着双臂在她身侧,将她圈在自己支起的一方天地内,双目凝视着她,认真的道:“我不是一时冲动,这件事……我思虑了有一段时日了。我知你认为我的婚事不能自主,其实并非如此,要知道即便没有与皇室的联姻,我付家也未必不能成事。而父亲那边,我是他的独子,花上些时日,他也不会不依的。 此事虽是千难万阻,却并不是不可能之事。 只是南安王世子妃的名头虽是听着光鲜,可内里会有多少艰辛,你这般聪慧,不会不知。我怜你疼你,不愿你身上装满了诸如责任、规矩一类的枷锁,周旋在权利与名誉之中,我只想你单纯的是我的女人,与我……风花雪月,两相情好。 可若你依旧不能想通,那我也可以将正室的名分双手奉上,钟瑜,和我回青州。” 他的目光热烈,灼灼的燃烧着,钟瑜被这火一般炙热的眼神逼视着,侧着头不敢去迎向他的目光。 女子的脸上并没有他预期的欣喜,他打量着她无喜无悲的平淡面容,道:“你不相信我?” 钟瑜摇头。 付久珩一双墨色的瞳眸中写满了困惑,望着她道:“那为什么?” 钟瑜深吸一口气,抬头回视着他,道:“世子……你还不明白吗?我不能和你回青州,这其实无关名分地位,是我……不愿意。” 付久珩一张俊脸霎时苍白得毫无血色,他怔忡着站了会儿,微微蹙了眉,似是没听懂一般,茫然的问道:“你说什么?” 钟瑜勉强笑了下,道:“诚如世子所言,世子心志远大,正妻的人选也要慎重,说句冒犯的,大概得有如皇后般母仪天下的气度,才配得上与世子并肩。 我自认……并不是这样一个女子,我贪图安逸,随遇而安,气量狭小,偶尔还会犯傻,我一身的毛病,可是自暴自弃并不打算改,偏偏往后的日子又不打算再受半分委屈。你瞧,我这般没长进,如何能做得了南安王府的世子妃呢?” 付久珩怔怔的望着云淡风清的女子,问道:“你不是说,你不做妾吗?” “是,我不做妾,可我也不想做这个要被重重约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世子妃。从前我不曾言明,是因着我不曾想到,有一天世子您……竟会如此抬举我这个小人物。” 付久珩连连退步,脑中嗡嗡作响,一手抚上额间,双目惊诧而不解的看着这个裹着男装的清丽女子,渐渐的呆住了。 从前她百般推拒,连肖宛旭都说她许是欲擒故纵,惦记着他正室的位置,他虽不这般认为,可也觉着她是不想为妾的缘故,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她的借口,她根本不是不愿为妾,而是不想要他,不愿为他的妾! 他长到如今双十年华,因着自小生的漂亮,又是父亲宝贝在手心里长大的独苗,甚少有他得不到做不到的,从来都是别人围着他追着他,便是连拒绝都很少听到。 可是这个女子,她却嫌弃他,看不上他,他一再忍让,她却依旧退缩,恨不得甩开他! 付久珩不禁又悲又怒,双目猩红,恨恨的道:“说来说去,你就这般……厌弃我?” “世子之相貌家世,无人能及,想来世上很难有讨厌世子之人吧。” “那你……对我就不曾动过心吗?哪怕只有一瞬,一时?钟瑜,我一颗真心待你,你竟如此铁石心肠?王府中或许确实波谲云诡,可是你不曾信过我,信我能怜你护你,保你一世安稳。” 钟瑜垂目不言,半晌后再抬头望向他时,脸上已然挂了两行清泪,似有千般思绪,最终她朝着他缓缓绽了一抹浅笑,淡淡的道:“我信你,你现下说的,我都信。可是这又能如何呢?世子,我喜不喜欢你,都不重要了,我不愿意到王府中去,你能护我一时,难道要你护我一世吗? 你现下是世子,将来会是王爷,再往后,也可能会登上更高的位置,难道我要这样的你,一边在权势之争中明争暗斗,一边还要分身乏术的来照顾我、维护我吗?” 付久珩晃了身形,仿佛被抽了筋骨,面色苍白的凝视着她,沉默少顷,道:“重要,你对我的心意如何,对我而言很重要。” 钟瑜轻笑一声,道:“我说的这些,世子其实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没有去想而已。其实你我自相识以来,许多事世子皆是如此,不曾去站在我的角度去想。我并不是责怪世子,你的身份如此,过往的经历如此,你自一出生便是至尊至贵,不能明白我这样一个小人物的难处与顾虑也是自然。 可是我不一样,我想要的是平等的,彼此尊重的生活,我不想如许多高嫁的女子一般,成为一个附属品,战战兢兢的侍奉着自己的丈夫,以他的喜怒为天,生怕哪一日哪怕是一朵珠花戴错了,惹了夫君的不喜,失了他的宠爱,从此万劫不复。” 付久珩呆滞着,喃喃的道:“我真心钟情于你,怎会如此待你?” 钟瑜点头:“是,我相信世子当下怜我之心,可是未来呢?世子的身分太高了,将来送到您面前的美女只怕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我没有自信可以赢过她们。” 付久珩猛的抬头,带了些恼恨,道:“你当我谁都收呢?我若要她们,还用现下在你面前受这般屈辱?” “可是未来……不可预知。” “那个宋元京呢?难道他未来就不会如此?” 钟瑜正视着他,道:“他不会。宋元京或许有些呆板,可他对一个抛弃了他的表妹,都毫无一丝怨言,念念不忘多时,我相信他对自己的妻妾,即便没了新鲜和喜爱,也会尊重她们,善待她们。 而他家世寻常,官位也不高,想来将来也未必会有几个妾室。只要她们不来烦我,我也愿意与她们和谐共处。” 付久珩阴沉着一张脸,咬着牙道:“钟瑜,这太不公平。我说什么,你都说未来不可预知,可说到宋元京,你便一口笃定他定不会辜负发妻。” 钟瑜小声道:“可他身分低,将来妾……” 付久珩打断她,大声道:“难道出身好就是我的错处了?平民间稍有钱财便娶了一屋子美妾的人比比皆是,尊贵如皇帝,史上也有一生只娶一后的例子,肖家二子还是兄弟呢,品行性情如此不同,你竟要用家世来判定人品?简直荒唐!” 钟瑜无力反驳,最后点了头,道:“世子所言甚是,所以我……此番前来便是与宋公子说清的,如今我与他也好,任何人也好,都无干系了。” 说着,她将身上裹着的衣衫穿戴好,盈盈的跪伏下去,行了一个臣民参见皇室的全礼,恭敬的道:“臣女不愿卷入是非之中,此生得世子抬爱足矣,已然决定不再嫁人,恳请世子成全!” 第84章 走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付久珩呆滞的望着她, 呵呵的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听得钟瑜毛骨悚然。 好一阵子笑声才停下, 付久珩眼神悲凄, 落寞的坐了下来,凝望着面前的虚空,声音嘶哑的道:“走吧。” 钟瑜抬起头来, 不解的望着他:“世子……” 付久珩吐了一口气, 缓缓闭上了眼, 有气无力的道:“走,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钟瑜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 才发觉后背都是汗意,急急忙忙的起身, 头也不回的朝外奔了出去。 几步跑回了正厅,出了厅门, 便撞上了同样显得有些焦急的宋元京,她来不及解释,生怕他闯进去撞上世子,一把抓着他就朝外疾步行去。 宋元京懵着一张脸,看着她仿佛被洪水猛兽追赶的模样,疑惑道:“你惹了县令大人不高兴?” 钟瑜一脸疲惫,想到眼前这憨憨的小宋公子还一心认为她是会错意呢, 这内里的事也没法和他说, 便道:“没有,我没看着县令大人。” “那你干什么去了,我找了你半天呢。” 钟瑜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找县令大人呢, 可能咱俩走岔开了。” 宋元京也没多想,点头道:“哦,我给你找好客栈了,你随我来吧。” 宋元京将钟瑜送到了客栈内里才离去,这一晚她辗转难眠,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回了京。 不知怎的,虽是世子松了口,可钟瑜心底仍是隐隐不安,便想着要早些将计划提上日程。因而仅在谢府里停留了两日,钟瑜就启程回到了钟家。 钟将军此时还在上朝,进了院子,月圆急着围了上来,手一摆命了另几个婢女退下,悄声道:“小姐,可顺利?” 思及此行所遇,钟瑜长叹了一声,嗯了一声。 月圆皱起了眉,自家小姐虽是应了声,可瞧着神色间微微带着愁苦,倒不像是顺利的样子。 钟瑜前几日在谢府时也是如此,此时也提不起精神,边往内里走着,边四下看了一圈,道:“怎的府里这样冷清?” 月圆小步跟着,道:“老爷还没下朝呢,蔓小姐在主院王夫人那照看着。今日里来了客,说是武成郡王家的二公子,现下施姨娘正陪着客人在偏院里呢。” 祝嘉弘? 这对母女打的什么算盘,倒是昭然若揭。 钟瑜嘴角边挂了讽刺的笑,摇着头,当真觉着可笑。往时钟紫茜不屑一顾的人,如今也成了香饽饽了。不由心下仍有些可怜祝嘉弘,一时为美色所蒙蔽,仿佛被灌了迷魂汤一般,越陷越深。记得在徐城时她还劝解过他,可瞧现下他还和钟紫茜牵扯不清的迷糊样,似乎那些话也没听进去。 “对了,小姐不在这几天,施姨娘也不知是想了什么法子,使得老爷一心觉着茜小姐虔心礼佛,真心悔过,竟许了她偶尔出来活动。” 钟瑜脚下一顿,她其实料到了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样快。 两人回了院子,月圆便提议去给钟瑜做些汤食,钟瑜独自坐了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趣。 昨夜下了雨,今日却是春光明媚的,外间的空气中散着泥土的芬芳,刚刚经过园中时,树上许多枝丫都泛起了嫩绿,鸟儿们便在这泛着绿意的枝头上跳来跳去的,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与其在屋里坐等,倒不如出去逛上一圈,正好偏院那边忙着为钟紫茜议亲,园中定是无人,倒是可以在外间安静的赏会儿景。 -- 偏院。 施氏已然寻了借口行出去,屋里只剩下钟紫茜和祝嘉弘二人。 钟紫茜微微低头,带了抹委屈,小声道:“弘哥哥,谢谢你,还肯来看我,我就知道,只有你真心待我。” 弘哥哥……这是他第二次听她这般唤他,上一次她这般唤他,还是在徐城,那时她娇弱不胜怜惜,恳求着要他离开徐城,以便她得以亲近世子。 “六小姐,你过的……可还好?” 钟紫茜便顺着这句关心的话语落下泪来,吸着鼻子垂了头,并不言语。她今日穿了一身洁白素雅的衣衫,如今梨花带雨的落了泪,仿若是飘在风雨中的一朵小白花,惹人生怜。 祝嘉弘面上有些难过,近来钟紫茜的事他也略有耳闻,过往她的密友熟识如今都避着她,可他却不忍心看她一人独自伤悲,是以收到了那封信,他便瞒着大哥和家人,悄悄的来了钟府拜访。 他的手紧了又紧,最后道:“六小姐,你我相识一场,若是有什么我帮的上忙的,一定为你倾尽全力。” 钟紫茜起身走近了,缓缓蹲在他身前,眼含了泪光柔柔的抬头看着他,轻道:“大家都不信我和肖二公子是清白的,可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祝嘉弘目光闪烁,心绪翻滚,可仍是说不出相信她这三个字。其实不是他不相信她,而是他也同样相信钟瑜,那个在徐城时对他表达着善意的钟五小姐。那样洒脱自在的女子,不应该是一个陷害姐妹的恶毒女子。 两个人都是他想相信的人,他不知如何作答,便只能沉默着。 钟紫茜便在这阵沉默中掉下更多泪珠来,一滴滴的染湿了祝嘉弘膝上的布料。 她抽泣着,凝视着他的双眼,可怜巴巴的道:“弘哥哥,以后再没人喜欢我了。如今父亲母亲都不肯信我,觉得我丢了家里的脸,整日关着我,吃的住的,连个下人都不如,若不是、若不是想到还有弘哥哥你会相信我,我已然活不下去了……呜……” 祝嘉弘不禁心生怜意,也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着,急道:“那我去同钟将军说一说,求他待你好一些!” 钟紫茜摇头,凄苦道:“没有用的,你又以什么立场去劝说呢,再说,父亲也未必肯听他人的话。” 祝嘉弘有些沮丧,道:“那可如何是好?” 钟紫茜微低下头,脸上添了两朵暧昧的红云,小声道:“除非……有人将我从这钟府里接出去,就是……将我娶出钟府。” 祝嘉弘缓缓起身,坐了回去,无奈的道:“不成的,六小姐,我兄长……他与柳家千金情投意合,两人之间已然插不进别人了。” 更何况,依着钟紫茜如今的名声,且不用说是正妻,便是为妾,父亲那里也是绝不可能容许她进门的。 钟紫茜急着追着伏在他膝头,道:“不是他,我说的不是他,我说的……是你。”说着,她羞涩的靠在他的膝上,轻道:“从前是我不懂,如今才明白,你才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我……已然不再喜欢别人了,我只喜欢你,弘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很清楚,以她现在的名声,要嫁世家子弟为正妻已然是不可能了,好在还有祝嘉弘这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呆子,如今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便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祝嘉弘整个人愣在了那,呆呆的看着膝上的美人。 钟紫茜心中笑他竟欢喜得痴了,展露着美好的仪态,静静的等着他的欢喜激动。 过了好一阵,祝嘉弘伸手执了她置在他膝上的玉白双手,却不是握在手里,而是缓缓的移了开来,连带着她的人,也被带离了他的膝头。 他将她移开,随后起了身,目光平静的缓缓躬身一揖,垂着双目不去看她。 钟紫茜愣愣的看着他,惊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嘉弘依然维持着恭敬疏离的姿势,静静的道:“六小姐,自相识以来,六小姐便是我心中所有的向往,在我心中,六小姐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可是……我不能娶你。” 钟紫茜愤然起身,瞪着他又惊又慌的道:“难不成,你看上了别人?”说着,眼中又蓄了水光,声音也带了哽咽。 祝嘉弘摇头:“和别人没有干系,是我想通了。六小姐,若是你有什么难处,我依然愿意为你倾尽全力,可是,我不能娶你。” “你这是什么话!你说愿意帮我,却不肯娶我?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现在我就在你眼前啊,只要你点头,我就是你的了。” 祝嘉弘直起身,回视着她,目光中含着淡然,轻声道:“我这人有些死脑筋,曾经一头钻进牛角尖,任是许多人劝解我,都不曾改变过什么。可是时过境迁,过去这段时日你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反而给了我时间去思考,我思考了许久,竟是自己想通了。 六小姐,你我终是无缘,你想要的从来也不是我,如今……不过是走投无路,才屈尊纡贵俯就,我想,这并不是我要的,而你,便是真的这般嫁了过来,想来也得不到你一直想要的。既是如此,为何还要走这一步呢?” 今日之前,钟紫茜本以为她开了口,祝嘉弘便会如以往一般像狗一样跑到她脚边来,如今听了他这些话,才有些恍然,就在她忙着追寻攀附一个个权贵之时,祝嘉弘已然从执念中走了出来,再不是那个永远等着她,围着她转,因她一话便赴汤蹈火的痴心人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慌不择路,眼中挂着盈盈的泪意,上前便要去抱住他,祝嘉弘却是闪躲着向后连连退步,让她扑了个空。 钟紫茜流着泪,委屈的道:“弘哥哥,你是也同外间的人一样,信了传言,觉得我轻浮,不肯再与我来往了吗?” 祝嘉弘眼中带着难过,看着她道:“我怎会因此嫌弃你?你我相识一场,你如今过的苦,我心中只有不忍,只愿能助你过得好些,可是……你我也仅限于此,不会再有别的了。” 钟紫茜面色苍白,眼见着最后一丝指望没了,抖着唇还想再扮着柔弱软语相求,祝嘉弘却未给她这个机会,深深一揖,扳着声音道:“愿六小姐日后得嫁如意郎君,若日后有难处,嘉弘依旧愿出力相助,只是……仅出于朋友的立场。六小姐,就此别过。” 说完,祝嘉弘转身一把推开了大门,头也不回了行了出去。 第85章 我要带她回青州,现在就…… 整件事情完全出忽她的意料, 钟紫茜先是站在原地哭了会儿,心中又恨又气,想到自己如今竟落得要苦苦哀求一个从前不屑一顾之人娶了自己, 便恨不得将钟瑜千刀万剐了。 可随后又反应过来, 现下可不是站在这生气的时候,她捏了捏袖中的药粉,太过震惊了她差点把这好东西忘了。 急急的抬腿追了出去, 可祝嘉弘脚程快, 她跑到院中一问, 下人说他早已出了府去了。 钟紫茜行尸走肉似的往回走去,脑中一片纷乱,也不曾看脚下的路, 恍惚的也不知走了多久,眼角瞥到亭中坐着一人, 定睛一看,正是钟瑜。 钟瑜正在池边凉亭里喂鱼, 也没想到会遇上钟紫茜,她以为偏院里正在议亲,正好自己在园中赏赏春景,清静一会儿,却没想到钟紫茜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拖着双腿行了过来。 她拍拍手,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洒进了池中, 抬头看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钟紫茜, 并不言语。 钟紫茜双目中含着寒冰,死死的注视着她,一步一步沉重的走了过来, 待至她面前停下,道:“钟瑜,你害的我好惨。” 钟瑜不准备理会她,起身想走。 钟紫茜立在亭子的出口处,不避不躲,钟瑜只得绕开她,忽觉得钟紫茜脚步微动,于是迅速的后退一步,离的她有些距离。 钟瑜方才便觉得如今四下无人,应离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远些,于是一早注意着她的举动,这时向后一闪,抬头望去,钟紫茜朝着她微微扬起一手,手心却是空无一物。 钟紫茜冷冷一笑,阴森的道:“看来你一早防备着我呢。” 钟瑜依旧不打算与她纠缠,只字未言,再抬步,却忽的发觉腿脚发软,一阵气血翻汹,整个人都有些酥麻,晃着身形似乎有些站立不住了。 抬头狠狠的瞪视着钟紫茜,道:“你、你若害了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甫一开口,便发觉自己的声线竟是带了些许的嘶哑,娇软的不成样子。 钟紫茜呵呵的笑着,带着胜利者的得意,抬手捂着口鼻挨近她道:“上好的春|药,无色无味,起效极快,本是给祝二公子准备的,倒是便宜了你了。” 钟瑜此时已然软倒在地,微声道:“你想做什么……” 钟紫茜俯身拉起她的双臂,使力将她往亭中拖,因她自己也少许吸入了一点,这时也略显吃力,可仍是满脸快意的道:“没什么,其实我本想着好好的收拾你,可是如今却是等不及了,再让你在世上多活一刻,我都难受。就这般痛快的死了,真是便宜了你。” 钟瑜想挣扎,却是浑身使不上力,只得拖延时间道:“这园中人来人往,若是被下人瞧见了,你便要赔我一条命了,你便是想杀我,也不该如此草率。” 钟紫茜啧啧两声,道:“多谢你,这时候了还替我着想,可惜现下里这园中没人。我将你推进池中不过片刻,你如今全身酥软,也叫不出声,又有谁会忽然出现呢?” “你、你也是这般杀了钟紫蕾吗?” 钟紫茜这时已经将她带到了亭边,费力的将她的身子翻过亭中木凳,甜美一笑,道:“不要徒劳了,你也说了,这园中若有人路过看到很是麻烦,我是不会与你多做废话的。到底下去问钟紫蕾吧,永别了,我的好姐姐。” 钟紫茜边说边双手用力一推,钟瑜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是被腰间的推力一带,坠下了木凳,在空中旋转了下,池边的景致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整个人便沉沉的坠入了池水之中。 冰凉的池水瞬时包裹了钟瑜的全身,钟紫茜行事匆忙,并没捆绑她,可是她手脚因着药力皆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钟瑜尝试着去游水,却是并不曾起什么效用。 钟瑜知晓这时绝不能呛水,紧紧闭着呼吸,好在她落水前吸了一大口气,也能勉强撑上一瞬。 钟紫茜推钟瑜入了水,便急着起身四处观察了,确认了无人瞧见,抬步悠然的行出了亭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回了偏院,嘴里哼着歌,心情好的不得了。 钟将军下朝的时候听下人报钟瑜回来了,便想唤她来见见。 坐在前厅等了半晌,回来的人却慌慌张张的,焦急着跪了下来,道:“老爷,瑜小姐院里的人说,寻不着她了!” 钟将军站起来道:“什么叫寻不着了?”想了想,又道:“去把管家给我叫过来!” 钟将军和管家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可钟五小姐仿佛从自家府里凭空消失了。仔仔细细的问了下人们,终于有一人说午前听着了园中有东西落水的声音。 钟将军忐忑着心情,下令打捞,可是整一个下午过去了,却是什么也未曾寻到。 钟紫茜行凶之时并无人见着,到底是落水还是遭人所害本就说不清,本是并不畏惧的,可是随着打捞渐渐完成,她心底的不安也愈加浓重,最后不禁毛骨悚然。 池里并没有尸身。 那钟瑜去哪了?是打捞的不够仔细,如今尸身沉在池底不易发觉,要等明天才能浮上来?还是她吸的药粉量少,恢复了力气自己游了上来?还是说,是有什么别的人看着了,在她离开后将人救了上来? 钟紫茜越想越怕,钟瑜此次若不死透,此后定会报复。 而同样又惊又怕寝食难安的,还有钟将军。 世子曾同他言,不许钟瑜在钟家再受半点委屈。如今人凭空消失了,他要如何向世子交待?想到世子可能因之而来的怒火,他便后脊发凉,心如死灰,只恨不得失踪之人是自己,至少也能保了全家老小的性命。 思来想去,这事必得先压下,钟瑜失踪,未必是遇险,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只是世子那边,定是要小心些莫要被他发现。 钟将军于是稍稍放心了些,世子自几日前便一直称病不曾出现过,想来养病也需要些时日,而这几日钟瑜便回来了也说不定。 -- 马车缓缓的行着,车内静坐在榻前的男子一身玉白色锦服,英俊逼人的面容上沉静如水,他的面前摊着一本佛经,男子一手抚在纸张上,轻轻合了双目,也遮去了那双眼中纷飞的复杂情绪。 轻轻的似有若无的一声,他隐隐一叹。 虽是佛经,可读佛经的人显然并不能心止如水。 “无澜走了多久了?” 外间随行的侍卫一愣,无澜大人虽是无旨擅自离队,可是大人他轻功甚佳,所骑之马又是旷世良驹,速度是普通骏马五倍不止,世子是如何察觉的呢? 无澜大人还未归来,侍卫既怕说了实情惹了世子动怒责罚无澜大人,又不敢撒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正是犹豫,忽的听着远处传来马蹄声,回头望去,果然是无澜,再仔细看,那马上还驮着一个人,那人被黑色的披风紧紧的罩着,看不清脸,可瞧身形隐约是个女子。 无澜纵马上前,那侍卫忙小声道:“世子好像知道你离队之事了。” 无澜并不意外,点了点头便下了马匹,朝着他道:“你先照看一眼马上之人,莫要碰触,只要她不动即可。” 说完,无澜便朝着世子的马车去了。 付久珩这时已让人停了车,静坐在内里,怔怔的看着那佛经上的文字。 无澜做什么去了他心中大致有数,那日钟瑜在宜州跪下来求他放过,他应了。可是之后的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因这个决定而懊悔。 自遇上了她,他便成了这样一个不洒脱的人,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日思夜想。 这个可恨的女妖,让他变的都不再是他了。 他不想再这样,更不想做出什么更加失智的行为,于是回了京后,他发现自己静了几日依旧难抵心魔,便当机立断,不顾众多幕僚的反对,提前启程回青州。 回去了,见不到了,也许就淡了。 只是此时启程较之计划提前了不只一月,进京途中他便经历了刺杀,主谋之人虽然可以断定是那个病弱的皇帝,可他们掘地三尺,策划及实施的帮手至今依旧未水落石出。 此时回京,未有任何路途准备,乃是冒险。 可是他等不了了,他了解自己,再这样在京中待下去,他会被想见她却又不得不忍耐着放开手的这种矛盾而痛苦的心情折磨疯的。 无人可劝谏他,一行人便于今晨上了路。 半路中无澜仍不死心,悄悄折了回去往京中回了,他是去寻这唯一可以劝解他的人了,这些付久珩都猜的到,可却未曾出手阻止。 也许,他也在等着,那个铁石心肠的女子会不会因此而来见他一面。 “世子,无澜胆大妄为,擅自离队,甘愿受罚。” 付久珩身形未动,隔着车帘无喜无怒的道:“你确实该罚,待回了青州后,自领军法。” 无澜道:“是。” 车帘中一时安静,内里的人不知是不关心,还是害怕问出口,许久也不曾言语。 无澜双手一揖,低声道:“世子,此时出行过于冒险,我心知寻常之人无法劝得世子回头,便擅作主张,去寻了钟五小姐。只是……却恰好见着她为六小姐所害,落入池水,险些没了性命。” 内里一阵沉默,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缓缓抬起了车帘,内里之人面如阎罗,周身尽是肃杀之气,那一双眼死死的盯住无澜,冰冷到极点的声音道:“说下去。” 无澜略一思忖,道:“六小姐离去后,我便将人救了上来,整个过程并无人看到。五小姐并未呛水,许是受了惊,人还昏迷着,我将她一并带了过来,现下里她衣衫湿透,只怕这般在马上要着凉……” 话还未说完,眼前玉白色衣衫飘过,世子已然急着一步迈下了马车,朝着那马上之人行了过去。 马上的人被黑色的披风包裹的十分严实,也未曾露脸,付久珩却知道是她,伸出手臂轻轻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怀抱着这未见模样的女子回了马车。 “启程。无澜,你去附近人家处寻些干净的女子衣衫回来。” 无澜一愣,他去见钟瑜本是想让她来劝谏世子回程的,眼见着世子依旧打算上路,犹豫着道:“世子……” 车帘里传来世子平静而坚定的声音:“我要带她回青州,现在就要。” 第86章 只怕他也没多少定力了…… 无澜闭了眼, 无声的叹了,道:“是。” “……在钟府里,你既是见着钟六小姐谋害她, 为何不立即出手相救?” 无澜静默片刻, 坦然道:“这个女子心中只有自己,不曾为世子考虑半分,可世子您依旧如此在意她, 若是将来她伴随世子左右, 只怕难保其忠心。与其她在此扰乱世子心绪, 便就此……香消玉殒了也非不可。” “可你最后还是救了她。” “是,世子中意之人的命数,不该我来决定。她能活下来, 是天意。六小姐走的极慢,而我又犹豫不决, 待下去救她之时,已然有些时候。可她不过是昏厥而已, 似乎只呛了少量水,上了岸又吐了些出来,这许便是她命不该绝。” “无澜,这一次我原谅你。”顿了下,那声音暗含了警告,低沉着道:“只是从今以后,你便要如对我一般来待她, 你听明白了吗?” 无澜猛的抬头, 怔愣着望着那车帘,向来冰封不动的面上俱是骇然。 “属下……明白了。” “启程吧。” 车轮缓缓转动,内里面如冠玉的男子将怀中之人紧紧的拥着, 黑色披风已然散了开来,露出了女子苍白的面容。 付久珩轻轻伸手,爱怜的落在她虚弱的面庞上,随后在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目光坚定的道:“我再不会令你出事了。” 片刻后,无澜便将衣衫送了进来。 付久珩手中执着干净的衣衫,看着榻上躺着浑然无觉的女子,有些为难。 钟瑜浑身都湿透了,早春里最易着凉,这般昏睡下去只怕要病上一场的。可是此次出行他本是匆忙间决定,所带之人也没有女子,这衣衫可要如何换呢? 视线落在榻上女子因着昏迷而显出几分脆弱的面庞上,顺着玉颈而下,湿透了的布料贴在她纤薄的身子上,更称得她胸前饱满,纤腰不盈一握。 他的目光徘徊在衣侧的系带之上,心中天人交战着。 钟瑜从内到外都是湿答答的,无澜送来的那身衣衫,是连里面的小衣都备下了的。 付久珩仅仅是想象了下,便觉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这可怎么办,他不能这般放着她受寒生病,可是当真为她换衣,且不论她醒来会不会和他翻脸,便是对他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桌上的佛经还敞开着,仿佛在笑他定力如此不佳,就这样被一个小女子乱了心神。付久珩一手支着榻侧,另一只手便去将那佛经合了起来。 书被合了起来,内里字字凝神静气的真言也看不见了,可他依旧心乱如麻,索性又把佛经打了开来,正想诵读几遍驱除杂念,忽觉得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仿若藤蔓般顺着他支在榻上的那只手臂,一点点的攀了上来。 付久珩侧头去看,那女子面上带了红晕,似乎初醒,眼神朦胧的看着他,带着水渍的额边与脸颊上贴着一缕缕的黑发,湿了的袖子堆积在一处,露出一双如莲藕般白润的双臂,正紧紧的缠在他健壮的臂膀之上。 他本就纷乱的内心,便再无暇他顾,满眼满心都是娇软依着他的心上人。低头偎近她,目光与她的痴缠在一处,轻道:“你……” 形状优美的薄唇刚吐出一个字,便被两片柔软轻轻的含住了。 付久珩呼吸一窒,勉强分了神智思索着,觉着有些不对劲,伸了另一手要去推她。 怀中之人漆黑如夜的瞳孔中倒映着他,可内里却无多少清明。攀附着他臂膀的手臂极不老实,一双柔软的小手柔情万种的攀上他的颈项,娇小的人儿紧紧的嵌入了他的怀抱。 于是他残留的那几分神智便也不见踪影了。 他不再犹豫,双臂绕至她身后,用力圈紧,女子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早就滑落在地,身上尚未换下的湿衣将他的前襟也打湿了。 付久珩搂她在怀里,在满是侵略性的亲吻中寸步不让,直吻得她嘤咛一声,微微皱了眉向后躲去,可他又怎会让她如愿,一手固定在她脑后,狠狠的欺负了个够。 半晌,他喘着气松开她,那女子眼神迷乱,似是看着他,又似看不着他,撅着微微发肿的小嘴,嗡声嗡气的嗔道:“嘴疼。” 付久珩轻笑一声,只觉得她这模样娇软可爱,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不似方才的霸道,这一回他温柔缱绻,忘情的含吮,缓缓将她向后放倒在了小榻之上。 这个平日里总是矫情的女子这一次十分配合,很快,不仅她自己衣衫半解,便是他的前襟也被她拉开了好大一片,轻轻的吻从她的眉心一路向下,流连在泛着馨香的颈项间,最后被她的双手拜捧起至她的上方,互相对视着。 她的眼神飘忽,神态娇憨,仿佛吃了酒一般,有些迷离,咯咯的笑了两声,略有些轻佻的道:“谁家的小郎君,生的如此俊俏?” 付久珩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额上还渗着一层细细的薄汗,呼吸也依旧急促,可是双眼中燃着的火却渐渐的熄了。 他伸手将捧在他面上的小手拿离了开来,执在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神情,一字一句认真的问道:“我是谁?” 她仿佛根本听不懂这句话,见他停了动作,便觉得有些寂寞,努力的要蹭上来,却是被他一手剥离了开来,只能嘟着嘴,不满的注视着他。 付久珩深吸了口气压下身体的冲动,坐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她。 钟瑜依旧是钟瑜,只是她面上带着异样的潮红,双瞳有些涣散,和他一般喘着气,似乎有什么东西令她十分难耐,五官微微带了痛苦,扭着身子挣扎着还想蹭过来。 此时他自然明白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扔下了美人起身便去边上的柜子中翻找。 他的柜子中有许多日常用药,这其中自然也有可令人清心镇静的良药。 早年也有许多一门心思攀附富贵的女子不自量力,做下过这般的事情,因而他马车里备下的这几副药,起效迅速,效果甚佳,又不会伤身。 将要寻的那瓶药拿到手,付久珩回身到小榻之上,见钟瑜又要缠过来,一手按着她,另一只手便将取出的药丸喂给她。 小榻上的女子哪肯配合,虽是看不清楚,可就是不肯张嘴。 这药性如此之烈,付久珩知晓她此时已然无多少神智在,无奈的哄道:“乖,吃了它,吃下就不难受了。” 钟瑜挣了会儿许是累了,便不动了,付久珩于是将放着药丸的手凑近到她嘴边,道:“听话。” 一只粉红色的小舌悄悄的伸了出来,极快的在他手心舔了一下,随后皱眉哼哼一声,许是被那药丸苦着了,再不肯配合,只一心想要扑倒面前之人。 一阵阵酥麻顺着掌心传入背脊,付久珩心弦一乱,险些将那药丸扔了下去。 凝了凝神,他将那药丸掷入口中,对着那泛着光泽的红润便渡了过去。 钟瑜见他过来,伸手抱了上去,正欲与他交缠,便觉口中一苦,待反应过来之时,已然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付久珩将药丸渡给了她,便急急的和她分了开来,可是钟瑜却不肯,又扑了过来要贴上来,却是动作到一半,便失了力气,软在了他的怀中。 付久珩看着怀里再次昏睡过去的女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再这般纠缠下去,只怕他也没多少定力了。 钟瑜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有些疼,睁眼看了下,似乎是在一驾马车里。 落水前后的许多记忆,便在此时纷纷扰扰的挤进了她的脑海,一瞬间,悔恨,愤怒,羞耻,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似乎……差点强迫了个男子。仔细的回想着那个模糊的影子,还有那些听不真切的他说的话,想从中寻出一些这人的蛛丝马迹来。 “醒了?” 钟瑜闻声一僵,她本来还不确定残缺的记忆中的人是不是他,如今却是再不抱侥幸心理了。 缓缓的坐起身,扫视了一圈,这并不是世子那辆惹眼的豪华马车,虽是也很大,但内里的布置却是简易了许多。付久珩坐在榻边,他的前襟松散着,露出一小片光洁如玉的胸膛来,正是之前她的杰作。 他侧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随后又定格在了她身上。 钟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覆着的被子已然滑落,内里的衣服七零八落的,外衫已然不见,内衫又被扯下了一半,便是最贴身的小衣也微微带着凌乱,内里的起伏隐约可见。 钟瑜下意识的抓起被子,遮了上来。 付久珩打趣的看着她,道:“明明被强迫的是我,怎么你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钟瑜脸红的和煮熟的虾子一般,将脸往被子里埋着,小声道:“我中了茜妹妹的……药,多谢世子出手相救。” “她为何要给你下这个?” “不是给我准备的,听她的意思应是准备在见祝二公子时用的,不知怎的没用上,后来害我的时候便洒了这药上来。这药效果奇快,我瞬时便全身酥软,难敌她的力气,又喊不出声来,便被她推入了水中。对了,世子,我怎么会在这?这马车……是要去哪?” 付久珩未作答,只伸手抛了团物件过来,道:“先换上吧,莫要着了凉。” 第87章 就在我已经又一次下定决…… 钟瑜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那是一套淡绿色的女子衣衫。 她这才觉着从头至脚都湿漉漉的,透着寒意,很是难受。可是……她的目光在马车内扫视了一圈, 要在哪换呢? 付久珩微微转过了身, 轻闭了双目。 钟瑜自是读懂了他的意思,可揪着那套衣衫,依旧没法说服自己在这脱了衣裳。虽说世子闭着双目, 可要她在一个大男人的面前赤身裸|体, 光是想想都觉得尴尬窘迫。 付久珩等了一会儿, 不见有动响,一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微微歪了头, 嘴角带了抹坏笑,揶揄道:“我记得在宜州时你胆子可是大的很, 豪言壮语的说要献身,解起衣裳来半点也不犹豫, 怎么如今不过换个衣衫,反而扭捏了?” 钟瑜闻言愤愤的瞪着他,隐隐见着他勾起的唇角,心下明白他故意逗弄于她,反而倒放了开来,笑了一声,道:“世子所言甚是。我既已不打算嫁人, 自也不在意这些虚名了。” 语毕, 钟瑜便背过了身子,几下将身上寒湿的衣衫脱了下来,扔在了榻下, 用极快的速度将那套淡绿色的衣衫套在了身上。 整理好了衣衫,钟瑜回过头来,道:“好了。” 付久珩于是睁开眼,回身打量着换上新衣的她,一张小脸白嫩可人,红唇因着先前的一番痴缠微微肿着,墨黑的头发依然带着湿意,有些凌乱,披散着在她的肩颈之上。 他起身去柜子里寻了下,最后递给她一条巾帕,示意她道:“擦擦吧。” 钟瑜伸手接过,将发尾处的水拭了净,道:“世子现下是要送我回钟家吗?” 付久珩将她落水之后的事和她讲了下,随后饮了口桌上的茶,悠哉的道:“我们回青州。” 钟瑜一愣,不确定的道:“……我们?” 付久珩将茶杯放下,调转目光凝视着她,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一般:“是的,你和我,我们。” 钟瑜一时有些懵,世子这是要绑了她押回青州?她一时半刻有些难以接受现下的遭遇,茫然的呆滞着,付久珩也不逼她,陪着她一起安静的坐着。 少顷,钟瑜才镇定下来,可声音中依旧带着压抑的紧张感:“世子不是说,要成全了我吗?” “我的确是这般说的,也是这般做的。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冒着风险这般匆忙离京。” “那世子如今……” 付久珩撑了一臂在她身侧,整个人压向了小榻,微微带着压迫之感,笼罩在她的上方。 他垂头细细的凝视着她,道:“你不该出现的,钟瑜。就在我已经又一次下定决心要放过你的时候,你却又出现了。” 钟瑜向后缩着,小声道:“可是并不是我想要出现在这的。” 玉白的手指按上了那柔软红润的唇瓣上,付久珩眯着眼嘘了一声,低沉着声音道:“不重要了,钟瑜,也许你我都该认命,我栽在了你的手里,而你,也注定挣不开我了。” 钟瑜满目惊愕,还要张口再言,付久珩却是俯身与她贴的更近,在她的耳边暧昧的道:“任你说什么做什么,此次的决定都不会改变。而现下,你若敢说一个不字,我便亲到你无法开口为止。” 若是以往,他这般一说,钟瑜便怂了,可现下坐在南去的马车上,钟瑜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对命运的不可操控,满心尽是悲凉,挣扎着想要为自己争取几分。 她情真意切的道:“世子,这般强人所难,只怕不会有……” 后面的话淹没在他好闻的气息中,付久珩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话不仅是一句言语上的威胁而已。 钟瑜力气比他小,挣不脱他的怀抱,便是连唇舌之争也被他占尽了优势。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在路过的一个镇上歇了脚。 一行人停在被包下来的客栈边上,几个侍卫护在四周,无澜立在马车边上。 车帘微动,一身玉白色金边云纹锦袍的世子从马车上优雅的行了出来,站落在地,并没有急着进客栈,而是回身伸了手,满面春风的轻道:“瑜儿,下来吧。” 内里的人似乎是在置气,半晌也不曾动作,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这姑娘好大的架子,得了世子如此抬爱,竟还敢给世子摆脸色,可再瞧世子的模样,温声细语的,似乎半分也未计较。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出现,付久珩无奈的笑了下,长腿一迈探了身子进了马车,强行将里面别扭的女子拖了出来。 钟瑜脸色青着,双唇又红又肿,一手被他拽着,另一手伸着袖子遮着脸,似是怕人认出她的身份来。 其实倒不是她耍小性子,只是此时众人见着她从世子的马车中出来,两人便再难撇清了。虽是世子一再强调回青州一事再无转旋之地,可她依旧存了私心,之前几次她都劝服了他放手,如今也未必就一定不能。 付久珩所思所想却与她恰恰相反,此次他下了决心将她带回青州,便不再犹豫。这个小女子一直退缩,还胆敢存了心思去寻别的男人,也许是时候该将他二人的关系摆到明面上来,让她再也懒不掉。 带了她回去,他会好好对她,待她大了肚子,便会安下心来留在他的身边了。 他伸手将她遮掩的那只手握进怀里,柔声道:“你之前落了水,进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吧,我们今晚便留宿在这。” 一行人进了客栈,钟瑜的房间挨在世子边上,她进了内里,好好的洗了个澡,换好了衣物,犹豫着悄悄开了房门,探了头朝外看去。 果然,门外立着两个目不斜视的侍卫。 钟瑜脚还没迈出去,边上的侍卫便一揖,低头恭敬的道:“夫人,世子很快便会过来了,还请您稍候片刻。” 钟瑜眉头一皱,道:“谁要等他。”说完又横起眉毛,仿佛听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的奇道:“夫人?” 那侍卫低着头,面无表情的伸手拦了下,道:“世子吩咐了,夫人不能独自离开房间。” 钟瑜觉得火气噌噌的窜了上来,心知和侍卫发火也无用,努力的吐纳几下,抬头便见廊下尽头的楼梯上行了一个人上来。 那人已将身上招摇的云纹锦袍换了下去,如今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衫,头上简单的用玉簪冠着,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颈后,随着上楼梯的动作在空中飘扬着,夕阳的余辉映在上面,泛着缕缕的光泽。 付久珩手中执着包裹,见她从开着的门往他这瞧来,便回以一笑,几步并成一步行了过来。 钟瑜半点好脸色也无,当下拉下脸就要关门。 付久珩脸上尽是笑意,一手支了门板不让她闭合,宠溺的道:“生气了?” 钟瑜一听这口吻,便忙去看边上的侍卫,只见两人低垂着头,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气呼呼的道:“让你的属下勿要乱唤人!” 付久珩哦了一声,问道:“他们唤你什么了?” 钟瑜噎了下,说不出口,瞪了他一眼,道:“那你问他们啊!” 付久珩呵呵的笑着,手上微一使力,便将门开的大了些。钟瑜眼见着拼力量比不过人家,便也不白费力气了,干脆松了手,几步退了回去。 付久珩进了屋内,回手示意了那两个侍卫退下,便将门又关上了。 他行至屋里的桌边,将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边将布料打开,边道:“你要随我回青州王府了,不唤你夫人,你要他们唤你什么?” 钟瑜闻言恨恨的望了过来,道:“可我不想去青州!” 付久珩不以为意:“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痴心妄想,你该知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力的。” 钟瑜心中委屈,带了些哽咽,道:“世子,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你给我些时日,待我想通了,到时我们再一同回青州,方能终成眷属啊。你现下这般做,我只怕要恨死你了,之后的日子,定然日日难有好面色,不过彼此折磨而已。” 付久珩此时已将包裹打了开来,在桌边坐下,翘起一条长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哦,我倒不这么认为。瞧你在钟家的日子,谨慎忍让,适应能力分明很好。前先几次在我面前虚与委蛇也是狡猾的很,并不像是个刚直不屈的性子。我觉着你进了王府,应该也不会傻的要和我对着干,给自己找不痛快。 还有,我说了,这一次的决定不会再更改,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都得跟着我回青州。所以眼泪也收收吧,你就是把衣裳都哭湿了也没用。” 钟瑜被堵的哑然,坦白说,若是她真的已然被他娶进了南安王府,木已成舟,要想的自然是如何好好活下去,倒也确实如他所说,不会去寻他的麻烦,给自己招惹是非上身。 也许不仅如此,她还会假意讨好他,松懈他,王府里要银钱并不难,也许她到时还会实行原计划,找机会诈死离开。 “世子这般行事与抢有何分别?” 付久珩颔首,一派自然的承认道:“没有分别。” 钟瑜觉得自己要被气吐血了,世子如今油盐不进的样子她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赌气着道:“无耻!” 付久珩挑唇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调笑道:“上回说我登徒子,我是怎么回你的还记的吗?” 钟瑜当然记得,那时在哥哥的婚宴上,他将她叫到了边上的房间,她气他无礼骂了他登徒子,结果他说既被这般唤了,自然要名副其实。 这般一想,钟瑜低着头再不出声了。 第88章 别妄想我还能放开手了…… 付久珩倒是没再逗她, 起身一步上前便将她拉到了桌前,道:“往青州尚需要些时日,路途远, 我让客栈的老板娘帮着准备了些女儿家的东西, 此行匆忙,置备的东西本就不多,也没带女子, 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是否齐全, 若是还有缺的我再让他们去置办。” 包裹里放着的是一些衣物, 还有首饰,香膏之类的日用物件,钟瑜满心憋闷, 也没心思去看,脑中所思所想全是如何脱身。 世子一心要带她回去, 房门外和客栈外都有人看守,等明日上了路, 他定是还会让她与他同乘,她仅靠着自己的力量怕是逃不掉的。 她得给谢琰写一封信,一来是报平安,以免他担心,二来也是传消息给他,他毕竟是驸马,宝鸢公主虽说在她离开谢府时较之前有些冷淡, 但终究还是个热心肠的人, 也许会愿意帮忙。 且不论是否有用,终归还是有一丝希望。 钟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付久珩也不介意, 翻了包里的东西,微微皱了眉,道:“这些东西质地不佳,你先将就着用。待回了青州王府,我再重新送你。对了,你还没去过青州吧?” 钟瑜摇头,她只听人提起过,青州乃是十三州里最为广袤也是最为富硕之地,风景气候极佳,山好水好,连人也尽是俊男美女。 想想来自青州的付太后和世子付久珩,这话倒是不虚。 “待到了青州,得闲时我带你去各地走走,青州各县风景各有特色,如今春季,正是繁花翠柳之时,许多奇花异草都是京中没有的。还有许多吃食也甚是美味,王府里负责饮食的厨子是个老人了,整个青州的美食他都极为拿手,等你到了,我带你好好尝尝。” 钟瑜抬头去看他,道:“世子好像很喜欢青州?” “我自小长在那里,自然多少有些感情。” “我听说青州出美女。” 付久珩斜着目光瞧她,探究的道:“你想说什么?” 钟瑜带了抹无奈,道:“我就是想问问,青州这么多美女,怎么没一个入了世子殿下您的眼,让您非要绑了我这个要啥没啥,又满心不乐意的丑女回去。” 付久珩不由笑出了声,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模样,柔声道:“你若算丑女,可让这世间的姑娘都怎么活。” 钟瑜撇嘴,不咸不淡的道:“看和谁比呗,和你还有雪凝公主这样天人之姿的相比,我最多也只算平头整脸了。” 付久珩面上的笑缓缓的散了,略显不快的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莫要提她。” 钟瑜正是不知怎样惹他厌烦自己,于是偏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道:“我记得,好像太后和王爷是想让你娶她来着。如今你带了个我回去,我先有言在先,到时不让我做正妻,我可是要大闹一场的。你想好了,不然先将我放在京中,日后想明白了再带我回青州也不迟。” 她这边唠叨的说着,付久珩却是一把揽了人至身前,她的身上尽是沐浴后的清香,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深深的嗅了一口,只觉得鼻息间都是她的味道,这才笑着道:“你这姑娘,还真是尽给我找不痛快。上回我既说了要娶你为正妻,便是做数的,你别妄想我还能放开你了,如今就是天王老子说放人,我也是不会放的了。” 钟瑜从他怀里挣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瞧着他,闲闲的道:“哦,那太后和王爷那边呢?你要怎么交待?” 付久珩复又将她按在怀里,咬牙切齿的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办法,你只要给我老老实实的,等着做世子妃便是了。” 钟瑜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努力抬了头出来,道:“那你还没回答,怎么没看上青州的那些美女呢?” 怎么没看上别的女子呢?这个问题其实付久珩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也许便是天定的缘分吧,初时他不过是因着父命想纳个女子回去,正好遇上了她,觉着她救了自己,性子又谨慎,放在后院里也不会惹是生非,便想着就是她了。 后来几番来往,他对她却是越来越上心,最后深陷其中的人,反而成了他自己。 “我觉着,你可能以往也没细瞧过她们,若是你敞开心扉却看看她们,也许就会发现我其实不怎么样,带回去还麻烦的很。” 怀中揽着美人本是一件快事,只是这美人总想将他往外推,便不怎么令人愉快了。 因着钟瑜之前主动献过身,虽是两人并没实质发生什么,可在付久珩的心里已然将她视为了自己的人,加之如今他一心认定了她,便早没了那许多男女之防的想法,于是低头在她颈间咬了一口,含糊的道:“你再乱说话,我便在这里把你就地正法。” 钟瑜也感受到了这次与他再见时他与之前的不同,两人初一见面便因着钟紫茜的药差点擦枪走火,后来他也不曾收敛,时不时就要与她亲近。 老实说她并不反感,她已然不打算再嫁人,清白什么的自然也不那么在意了,何况世子相貌过盛,寻常人瞧见都要目不转睛,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只不过她确实不能与他过于亲近,两人越是亲昵,世子只怕越是不会放手,若是真有一日发生了些什么,就如同他曾言说过的,她若是有了身孕,一生都不可能再与他撇清了。 仔细的一番思虑,钟瑜扯了扯他腰间的玉带,示意他松开自己。 付久珩松了手臂让她从怀里起身,但一双手臂还圈在她的细腰之上。 钟瑜抬头认真的看着他,道:“世子,你此行带我回去,是要娶我为正妻的,对吗?” 付久珩手在她腰间摩梭着,道:“是。” 钟瑜伸手将腰上作怪的手捉了下来,道:“世子待我如此不庄重,要我如何能信世子的诚意?” “我心悦你,自是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于你。” 说着,付久珩便想上前将她拉回怀中,钟瑜却是后退一步,正色道:“世子既是要迎我回青州成亲,便是这仅仅几日的礼也不肯守吗?” “世子若当真如之前言语中所说,要护我怜我,便应予我尊重。世子不肯守礼,便是看轻于我。” 付久珩吐了口气,似是被她弄得有些头疼,带了无奈的眼神落在她的面庞,道:“我的好姑娘,你讲点理。从前你总躲着我,每每见上一面都不肯,如今我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日日与心上人相对着,却什么都不能做,未免也太苛刻了。” 钟瑜固执的道:“青州虽远,可过些时日也总归还是会到的,我既是要做正妻,自然除了宠爱还得要敬重,世子若不肯守这几日的礼,我如何能存了信心,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得到世子的敬重,又如何在王府里立威?” 付久珩不语,若论本心他自是不愿依她的,这个小女子折磨了他这么久,如今总算绑回家了,现下啃啃摸摸不过是小打小闹,他恨不得将她吞吃进腹。 可瞧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俨然一副他若不收敛了,便要扣一顶大帽子给他,说他不尊敬她,轻薄于她,并不是真心的要娶她为妻。思来想去,只得一咬牙,狠了狠心,道:“好,路上我保证不动你。” 钟瑜却不准他含糊,追着道:“还请世子谨守男女之防。” 付久珩向前一步,伸手捏向她玉白的小脸,大手自下而上的握住她的脸颊,手指一捏将她的嘴捏成嘟着的模样,笑道:“别得寸进尺,我保证不动你,也不再随便亲你了,但路程还远,总归是要给些甜头,我也才能坚持下去不是。” 钟瑜皱着眉伸手去拍他,付久珩却是恶作剧一般,那支捏在她的面颊上的手微微用了两下力,直捏得她的红唇像金鱼似的一嘟一嘟的,眼见着钟瑜要真的气恼了,才笑着收回了手。 钟瑜气鼓鼓的道:“世子这般,若是让人看见了,我还有何颜面可言?” 她的一双杏眼大大的瞪着,带着些恼意,显得格外有神,面颊上也因着生气而微微有些红晕,付久珩只觉得爱极了她生气的模样,细细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将亲上那张小嘴的冲动忍下去,柔声道:“时辰不早了,饿了吗?” 见她气恼着不肯答话,付久珩只好耐着性子哄道:“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把目光放到你身上,放心吧。” 钟瑜无甚好脸色的在桌边坐下,一脸不想理会他。 付久珩心情却是极好,起身去外面交待了,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许多吃食进来。 闻着饭菜散发着的阵阵香气,钟瑜今日又是落水,又是与世子几番周旋,早就饿了,这时终是敌不过诱惑,执了筷子与付久珩一同用起了膳食。 付久珩人生得美,便是吃饭也似一幅画似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皇族世家的贵气与优雅,对着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美男子,钟瑜不自觉的觉得口中的菜也似是更鲜美了许多。 付久珩发觉她盯着他瞧,慢条斯理的将食物咽了下去,复又执了帕子拭了拭唇,看着她道:“可是我面上粘了什么?” 钟瑜收回目光,哪肯说自己是因着他好看而看的直眼了这般没出息的话,便随口道:“没有,我是没想到世子竟然喜欢食肉食,有些惊讶而已。” 这话倒是真的,钟瑜方才打量他的时候便觉着了,付久珩生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尘相貌,本以为他也和谢琰一般应是喜欢清淡之物,却没想到这一桌子菜,他专挑肉的食,偏偏别人吃肉多少易显得俗气,最多也只能称的上豪爽,他却是将肉块吃得温文尔雅,甚是好看。 付久珩伸手夹了块卤肉放到她的碗中,道:“怎么,我不能喜欢食肉吗?” 钟瑜心下羡慕他的好相貌,扒着碗中的肉块道:“倒也不是,只是世子仿若谪仙下凡的相貌,总让人觉着应是极为清心寡欲的才是。” 付久珩不由笑了,道:“我若当真能清心寡欲,也不必在这看你这小小女子的脸色了。” 两人用过了膳,因着这一日确是辛苦,钟瑜早早便睡了。 第89章 请夫人暂且不要离开房间…… 第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房门外的侍卫轮着守了一夜,却依旧训练有素的立着。 忽的内里有了些声响, 那侍卫微微侧了头, 仔细的听着,似乎是从夫人住的那间屋子传出来的。 片刻,那门果然自内打了开来, 钟瑜已然简单梳洗了, 这时一脚踏了出来, 那侍卫便闪身来到了面前。 “夫人,世子还尚未起身。” 如今不过才寅时,钟瑜当然知晓众人还未醒, 她是一早算着时间,在这个时辰醒来的。 “我知道, 只是我既已醒来,在屋里实在憋闷, 想在客栈里走走。” 那侍卫垂着头,恭敬的道:“没有世子的吩咐,还请夫人暂且不要离开房间。” “我不是要走,是屋里实在没意思,这客栈已被我等包下,内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外间又有人把守, 外面的人进不来, 而我也出不去,你便别拦着了,我只在这客栈的厅堂内走动走动。” 见着侍卫的神情有些松动, 钟瑜又道:“你也知晓世子如今待我甚好,他命了尔等保护我,可不是让你们关着我的。 如今刚到寅时,天色还昏暗的很,你不让我出去,在屋子里我可是要憋坏了,待见着了世子,我可是没个好脸色的,若是他问起,我便说是你强行关着我,气都透不过来了。” 侍卫左思右想,这倒确如她所说,客栈内里尽是自己人,而客栈四周也有人看守,她想悄悄的逃了也是不可能的。 世子对她的在意他们看在眼里,私下里都认定了这个女子将来应就是世子长子的母亲了,如今眼见着要得罪了她,不由头上尽是冷汗,挣扎了一番,最后道:“还请夫人在厅堂内活动,尽快归来。” 钟瑜笑了下,便朝着长廊尽头的楼梯走了过去。 客栈里仅住着他们一行人,现下里安静的很,钟瑜轻手轻脚的走下楼梯。 客栈的一楼是酒楼,七七八八的摆着些桌椅,她围着桌椅走了一圈,最后行到了放着算盘账本的柜台处。 她似是有些新鲜,时不时伸手去翻翻柜台上的东西,悄悄抬眼扫了一眼二楼处,刚刚那侍卫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长廊边又行了一名侍卫过来,瞧着模样似乎是该换班了。 钟瑜偷偷的盯着,趁着那侍卫交接的一瞬间,快手快脚的将桌上的笔墨悄悄揣进了怀里。 之前的那名侍卫和来换班的人讲了下之前的事,那新的侍卫听罢便皱了眉,道:“你胆子也太大了!” 那侍卫愁眉苦脸的道:“我有什么办法,世子怎样待夫人的你也瞧见了,若是此时得罪了她,将来在王府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另一人顺着廊下往一楼的厅堂望了一眼,那女子正晃着东瞧瞧西看看,倒是没什么不妥。 这客栈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倒也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可是想想还是觉得不安,便顺着楼梯下了去,行至那面容姣好的女子边上,躬身一揖,恭敬的道:“请夫人回房。” 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钟瑜点着头道:“也好。” 回了房间,关上了门,钟瑜在桌前静坐了会儿,确定了外间无异样后,缓缓从怀里取出了笔墨。在屋内扫视了圈,房间里并无纸,但若是动了这屋里的物件,细心如世子,只怕是要被他发觉。 思忖一番后,钟瑜起身褪了外裳,从内衫上撕下了一小块布来,用茶水研了墨,写起了信来。 付久珩这人神出鬼没的,她和宋元京的往来被揪着不只一回,眼下在他眼皮底下使小动作,她虽是小心,可始终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若是当真被他发现了信,总归不至于看了内容便大发雷霆。 何况墨汁浸到布料上极易晕染,这一小块布料上本就写不了几个字。 斟酌着内容,钟瑜只简单写了实情,自己还活着,世子要带自己去青州。信里虽是没写求救的内容,不过聪慧如谢琰,不会想不到她是被迫的的。 这样她既报了平安,免得兄长担心,又能发了求救信号,毕竟兄长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了。 这般想着,钟瑜将干透了的布料揣进了怀里,笔和墨本想找地方藏着,可是一是怕被人发觉,二也是想着日后可能还有用,便塞进了昨日世子给她的包裹里。 眼见着天才刚蒙蒙亮,钟瑜想着要不再趴着小憩会儿,忽的门外响了几声极轻的敲门声,满腹心事的她被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抚了抚胸口,她朝外间道:“谁?” “是我。” 钟瑜起身去开门,果然世子正立在门外,今日他换了一身石墨色的长衫,门一开,他便闪身进了去。 付久珩极其自然的坐至了桌边,瞧了眼桌上洒着的茶水,目光在室内扫视了一圈,探究的看向她:“你做什么呢?” 惦记了许久的心上人终于要带回家了,他这一晚并不如以为的般心满意足,反而生出更多的渴望与空虚来,辗转反侧到晨时,便听到了隔壁的动响。 起身梳洗了,出去听了侍卫的报告后,他微微皱了眉,始终不放心这个爱惹事的小妖,又怕她这时复又睡了,于是敲门时力道放的极轻,便是睡了,应也不会被忽的惊吓到的。 可他听着,内里的人似乎还是被惊着了。 钟瑜表情极自然,带了点埋怨的道:“能做什么,我醒的早,现下无聊的很,你的人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我除了发呆还能干什么。” 付久珩点了头,道:“下回你可以去寻我陪你。” 去敲他的房门?光是想着都觉得暧昧,钟瑜才没这么傻,摇着头道:“打扰了世子歇息,那多不好。” 付久珩含着笑意看她,道:“反正你离我这般近,我总归是睡不好的,也不打扰。” 两人说了会儿话,又用了早膳,一行人便准备继续上路了。 钟瑜跟着付久珩出去的时候,隐约觉着他好似朝着那柜台扫了一眼,可似乎又是她的错觉,不由心底有些发慌,也不知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两人上了马车,一行人便继续赶路。 付久珩侧卧在车内的小榻上,静静的读着书,钟瑜的耳边除了车马的行路之声,便是他一页页翻书的声响了。 此时她如坐针毡,一手掀了侧面小窗的帘子,双目平静的看着风景,可内里已然煎熬的很。 眼见着马车已快行出了镇子,钟瑜只得下了决心,放了帘子,试探着道:“世子,我瞧那边有家书局,我能去看看吗?” 付久珩眼皮都未抬,淡淡的道:“想看书?” 钟瑜嗯了一声,道:“世子这边的书多是兵书政法一类,我也看不大懂,想去挑几本话本带在路上看。” 理由十分合理,付久珩朝着外间道:“停车。” 眼见着他放下手中的书本,似乎要和她一同下去,钟瑜忙道:“世子,如今既是在路上,为着世子的安全,还是不宜多露面,不如让无澜陪我去吧。” “也好。”说着,他朝着外间吩咐了几句,便复又执起书读了起来。 钟瑜松了口气,下了马车,便带着无澜进了那家书局。 那书局的老板见着二人衣着光鲜,便知是富贵人家,尽挑了些订装精致的本子递上来,可钟瑜翻了几下,都不太感兴趣。 钟瑜挑选了许久,也没见看中了哪个,无澜在门口抱剑立着,渐渐的也不似初时那般紧张的盯着她了。 钟瑜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朝着正压抑着不耐烦神色的掌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从袖中拿出放在内里的首饰,悄悄放在了那柜台内,用唇形说了两个字。 帮忙。 从这女子进门之时,掌柜便觉得有些奇怪,她身后的男子摆明了并不是她的夫君,瞧着跟着的模样,倒像是看押着这个女子似的。 他瞧了瞧面前漂亮和善的女子,又看了远处一脸正义凛然的肃然男子,哪个都不像坏人,一时犹豫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便见门外又行了个墨色衣衫的男子。 那真是好相貌啊,他活了四十余年,头一次见到这般仿若仙神般,带着威严贵气,又美的不似真人的面孔,不由看得呆住了。 钟瑜这时还没来的及从怀里取出那写好的布料,便见面前的掌柜忽的瞪直了眼,呆呆的望向了她的身后。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她猛一回身,便见着付久珩已然行至了她的身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朝着掌柜礼貌的道:“内子犹豫不决,耽误您这边生意了,方才她翻过的那几本,全都要了。” 语毕,他侧头朝着无澜道:“你先带夫人回去。” 钟瑜此时已然白了面色,心下有些惊恐,生怕他待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伸手扯了他的袖子,晃了下,难得的撒娇道:“我想你和我一起回去。” 他让无澜先送她回去,自己留在这要问什么,不言而喻。 付久珩神色未见一丝软化,缓缓伸手,将柜台内里角落处的那支首饰执了起来,侧目淡淡的凝视着她。 第90章 你竟拿贴身的内衫来写信…… 钟瑜尽量让自己说的坦荡:“这……我身上没银钱, 也只有这支钗了。” 她出马车时,头上还没这支钗,如今它变戏法似的出现在这, 有多不合逻辑, 钟瑜自己也知道,可她实是无法解释,也只能这般说了。 付久珩本打算让无澜送了她回去, 再问询掌柜, 可如今瞧着这钗, 便觉得也不必问了,一手揽上她的腰,强硬的将人带到了身前, 便带她出了书局。 车轮再次滚动起来,钟瑜坐在一角快速的思虑着, 今日之事她被捉个正着,不过除了那钗, 也无其他证据,待会她便咬死了那钗是用来买书的。 “你同我的护卫出行,买东西要用自己的首饰垫付?你是当真想故意丢我的人,还是觉得是我太蠢,会相信这般蹩脚的理由?” 钟瑜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道:“是我脑子一时没想明白,忘了无澜大人在, 才干了这般蠢事。” 付久珩嗤笑一声, 冷下一张脸,靠在榻上看她,道:“交出来。” 钟瑜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 不解的道:“什么啊?” “别装傻。我猜你是要那掌柜帮着往京中送消息吧,至于给他的嘛……”说着,他眯着眼在她身上仔细的上下打量了,道:“要么是信,要么是信物。你从里到外已然被我换过了一遍,信物怕是难了,这么看来该是信。晨起你到客栈的厅堂逛了一圈,出门时我瞧着那上面账本算盘都在,却独独少了算账用的笔墨,应也是在你这了。” 他缓缓起身靠近她,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她,眯着的双目透露出丝丝的危险。 “信在哪?” 钟瑜偏着头,佯装生气的道:“你说娶我为正妻,如今看来对我却是连半点信任也无,敢问世子,不能彼此信任的夫妻,要如何执手数十载光阴呢?” 付久珩咂舌,凑近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端详着她的神色,轻飘飘的道:“瞧你这含着怒火的小模样,倒像是真的似的,我险些便要被你问住了。只可惜……往事种种,你在我这可是半点信誉也无,至于你我大婚之后……立场不同了,自然要另当别论。 不过现下,你坚持不肯把信交出来,我也只能亲自去寻了。” 钟瑜一时还没明白这话里是何意思,付久珩那边已然一手按在她肩头,将她按倒在小榻之上,另一手便伸向了发间,衣领,怀中胸口,腰带,一路向下细细搜寻过去。 钟瑜的脸瞬时涨红了一片,他这般行为与抚摸已然无异,只是奈何她力气小,被按在那任是如何也起不来身,只好又去推他的手,却是使了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反倒像是她引着他的手在游走一般。 她又急又气,喊道:“你……松手,无耻……” 这声音自然也入了离着马车较近的几个侍卫耳中,几个人互相看了下,心照不宣的低下头去。 这小夫人太作了,如今被世子收拾了,也是自食恶果。 付久珩最后把鞋也脱了丢了出去,却依旧没摸着什么物件,满面疑惑的起了身,侧头凝思着。 钟瑜边将两只白玉似的小脚丫缩回来,边低头去寻那两只鞋。 穿好了鞋,她又窘又气,可因着不想惹祸上身,也不敢真去扇他一巴掌之类的,只用眼神恨恨的看着他。 不过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好在她是用布写的信,如今隔着衣物自然摸不出来。 付久珩浑不在意她的恼怒,他本就一心要娶她,如今早将她视为了自己的人,倒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偏头打量了她,他忽的伸向她的前襟,用力一扯,那外衫便被扯开了大半,连带着内衫也被扯开了些,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还有一块带着字迹的布料。 那布料没了衣衫的拘束,自内里落了出来,飘忽着落在了付久珩的脚边。 钟瑜来不及恼羞他的无礼,便白了脸色。 付久珩弯身拾起那块布,目光落在上面的几行字上,复又轻轻揉了下那块布料,眉峰微紧,低头轻嗅了下,随后偏头看向了她露出来的,缺了一块的内衫,俊俏的面容阴沉着,摄人的目光狠狠的落在了她略显惊慌的双眸之上。 钟瑜这会儿正庆幸自己做事缜密,还好那信上没写什么,如若不然自己这会儿怕是哭都来不及了。 可是瞧着世子投递过来的目光,显然并不似她以为的那般云淡风轻,反而像是恼怒到了极点,就要一口咬上来般。 “你竟拿贴身的内衫来写信?” 钟瑜觉着自己有时真搞不明白他的点,他这是在……生气这封信的材质? 付久珩手中执着那块带着馨香的布料,只觉得怒火上头,就快要把他燃烧殆尽了。 这么贴身的物件,她想交给那掌柜,让他再送出去,经过多少人的手,最后送到谢琰手里? 光是这般想象,他便愤恨得想杀人,怒然瞪视着这个一脸无辜的女子,只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钟瑜也是用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恼怒些什么,伸手将那被扯下的外衫拉上穿好,有些理亏的道:“是我欠考虑了,下次不这样了。” 付久珩气极反笑,一把将那块布撕了粉碎。 “下次?”他冷笑一声,忽的扬声冷道:“无澜与今日早间侍卫失察,回青州后各领军棍二十。” 钟瑜惊道:“此事因我而起,为何要责罚他人?” 付久珩满面冰霜,不去看她,咬着牙道:“他们没做好自己的事,自然该罚。至于你……到时自然也有你该受的责罚。” 钟瑜愤愤不平的道:“我有何错处?如今我下落不明,哥哥不知会有多忧心,我不该向他道平安吗?” “你此信是为着道平安,还是些别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到青州不会很久,多几日不会让你那驸马的兄长急出病来的,到了青州,你若成了我的人,我自会令人去京中送信。”话语中“驸马”二字被重重的强调了下。 这等于将她所有逃离的可能都绝了,钟瑜气愤难掩,压抑了许久的愤恨便在这一刻绝了堤,红着眼怒视着他,恨道:“可我不想去青州,不想嫁给你,也不会喜欢你,强人所难只会令我恨你!” 付久珩眸中一凛,可那丝脆弱也不过是一闪,便消散了。 硬起心肠的他似乎刀枪不入,复又执起桌上那本书来,仿若未闻的继续读着。 钟瑜见他不打算理会自己,缩了一团在小榻一角,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潸潸而下,小声的呜咽起来。 压抑的哭声时有时无,虽是微弱,却仍是令榻边的男子微微蹙了眉。 其实他并不比她好受,她这般不愿,屡屡做出逃离之举,他的心也被撕扯着,仿若随着那一句不喜欢而散作了碎片。 可他知道,他若不这么做,她与他从此便彻底的断了,他已然尝试了太多次去放弃,事到如今,他深知这一次,他再放不开手了。与其从此失去她,与她再不复相见,他宁可她一时怨他恨他。 钟瑜哭了好一阵,最后缓缓收了声,呆滞的一动不动的,两人各怀心事,仿若彼此是陌生人一般互不理睬。 待午时过后,车队停下休整,钟瑜仅仅饮了几口清水,干粮一口也没碰。 无澜看了付久珩一眼,后者表情淡淡的,未发一言,到了时辰,一行人便再次出发了。 这般到了第三日晚间,一行人行至乡村之地,便歇在了处农户家中。 这农户自也算是村中的大户,虽是农户可院子极大,无澜递了锭金子出去,那户主让家里的妇人帮着做了餐食,便欢喜着带了家人去住了亲戚家。 可是此行一队人若全住进来,房间还是不够的。 钟瑜因着和付久珩赌气,一连三日粒米未进,此时正独自在屋里,枕着一支手侧躺在床上,饿得全身虚软无力,胃里更是难受的紧。 外间传来阵阵的米饭香,钟瑜轻轻的嗅着,心中犹豫着是否要恢复饮食。 其实起初她倒也不是想绝食,不过是又恨又怨,没有胃口吃,可后来倒觉着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倒也不是不能试试。 毕竟这招自古便被女子们用着,肯定还是好用,才会流传至今的。 然而她着实低估了世子,别看他这几日待她极为疼惜,磕一下碰一下都要心疼上一会儿,可在正事上极是有原则,眼见着她饿得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却依旧是半步也不退让。 钟瑜这边饿得头晕眼花的,忽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极慢的掀了眼皮看了一眼,付久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手中的盘子上是一个青花纹的碗,碗中飘散着淡淡的肉香,那味道嵌在米饭香中,本是极浅,只是钟瑜饿的久了,这会儿鼻子灵的很,只一下便闻到了里面的牛肉香。 不得不说,当人饿到了极致,身上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在叫嚣着对美食的渴望,钟瑜此时也是,她胃里的饥饿感在这阵阵的香气中愈发明显,可瞧着那端着碗的人,她又拉不下脸面来服软。 付久珩将那撒了牛肉碎和青菜碎的米粥放置在床边的小桌上,自己坐至了床边。 床上的美人似乎还埋怨着他,这时白了他一眼,便慵懒的翻着身,背对着不去看他了。 第91章 你我尚未成婚…… 付久珩也不急, 他执起了那青花纹的碗在手中,任那阵香气飘散在床榻间,瞧着她道:“我觉着你应是知道, 我是不会因着你的绝食而妥协的。” 钟瑜因着虚弱, 话语说的极为缓慢:“可若是我死了,你便什么都得不到了。” “话确实是没错,只不过你不会死。” “世子觉着我没有这胆量?” 付久珩瞧着她憔悴的面容, 怜惜的伸手欲抚上她, 钟瑜却是向旁一避, 令那手指落了空。 “无关胆量,只是如今还没到那个份上。 钟家的日子曾经那般艰辛,可你也活的好好的, 如今跟了我,只怕比当初强过百倍千倍, 当初都没想过死,如今又怎会呢? 何况你心中还有在意的人, 你的兄长,谢家的父母,这些都是你的牵挂,你怎会因着点小事便寻死觅活呢?” 钟瑜回头仰视着他,道:“这便是世子有所不知了,世间因着被迫嫁人而自尽的女子比比皆是。” 付久珩嗯了一声,浅笑着看她:“确是如此, 不过你也不是她们。 我琢磨着你这随遇而安的性子, 倒是惯会在逆境里寻得生机,怎会遇了小小的不顺便要自绝。 况且那些女子不是不愿嫁人,只是心有所属, 又怎能嫁与他人。至于你嘛,那个姓宋的进士我瞧你也没多上心。” 说着,他狡黠一笑,低了身离的她近了些,悄语道:“我反倒觉得,你喜欢我更多一些。” 钟瑜内里的心思被他猜到个七八分,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付久珩便知她这已然算是松口了,于是亲自扶着她靠着坐起来,复又执起粥碗,递至了她的唇畔。 这一回,她张了口,将那一小勺含了进去。 那因着虚弱而呈了淡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因着咀嚼的动作微微的动着,付久珩直看得心火直起,复又执了一勺递了过去。 钟瑜伸手接过了勺子,放回了粥里,又将那粥碗接了过来,或许是太饿了,她也顾不上有个人在这盯着她瞧,便将内里的粥一口接一口的食了进去。 “慢点,你许久未进食,小心食的过快,待会腹内难受。” 钟瑜慢条斯理的吃了半碗进去,觉得饱了,将碗放回床边小桌,又漱了口,用帕子拭了唇,这会儿胃里被粥捂得暖洋洋的,四肢也缓缓有了些力气。 “多谢世子。” 付久珩取过碗,端着行了出去。 钟瑜靠着坐了会儿,便觉得睡意来袭,正想解了衣裳睡了,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她刚脱了外衫,一急之下扯过被子把自己包着,才往门边瞧去。 付久珩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便有随行的人送了热水进来,他仿佛没看着钟瑜,就着热水洗漱了,就脱起外衫来。 钟瑜一慌,结巴的道:“世子,你、你要做什么啊……” 付久珩神色自如,将外衫脱了,便朝床榻走来,钟瑜于是紧抓着被角,迅速的缩在一角,防备的看着他。 付久珩觉得有些好笑,看她那紧紧抓着的模样,好似他真的做什么,那被子能拦的住他一样。 他往床边一坐,笑眼看着她道:“这农户家里房间不够,侍卫们都是四五人挤了一屋的,你总不好自己独自霸占一整间房吧。” “可、可同行也没有女子能和我同住啊……” 付久珩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钟瑜便一点点的明白了过来,瞬时脸一红,道:“这怎么能行,你我尚未成婚……” “一共就这么几间房,难不成你要我去和侍卫们挤在一处?还是说你要和他们挤在一处?” 一路过来侍卫们已然将她视为了世子的妻妾,如今若让世子和下人同住,自己独占一房,倒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钟瑜抠着被角,脸上还红扑扑的,犹豫着不答话。 “宜州时献身的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如今不过事急从权,倒是脸皮薄的很。” 这怎么能一样,当初在宜州她一心想着离京回乡,永不嫁人,若跟了他一回能得他放手,倒也无妨。 可现下里他纠缠不放,若她与他再生出些别的,要离开他更是难上加难了。 付久珩并没等她的同意,抬手去掀被子,钟瑜一个激灵便从床上滚了下去,仅着着内衫,立在屋里道:“那我睡地上吧。” 付久珩瞥了她一眼,掀被躺了进去。 “随你。” 钟瑜去边上的柜子里寻了圈,果然见着还有几床被子,在地上垫了一床,便躺了上去,身上又盖了一床。 乡下的夜里凉,地上尤其寒气重。被窝里冰冷一片,钟瑜受不住,半夜起来又取了一床被子盖上,仍是冷得缩成了一团,似乎到了午夜才勉强有了些睡意。 迷迷糊糊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本就睡的不踏实的她虽未睁眼,却也瞬时便清醒了。 他将她抱上了床榻,塞进温暖的被窝里,随后躺在了她身后,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那温热的身躯贴在她背后,仿若是一个暖炉,将夜里的寒凉尽数驱散了。 钟瑜微微动了一下,那圈在腰间的手臂却紧了下,耳边一阵温暖的气息拂过,那人低沉着声音道:“睡吧。” 第二日。 钟瑜朦胧间觉着周身都暖烘烘的,不由想翻个身继续睡,谁知刚才一动,便又被一股力量带着,回到了那个暖暖的怀抱中。 意识缓缓回归,钟瑜睡意消散,迷蒙着睁眼,面前是那人如画般秀美精致的五官。 付久珩当真是好相貌,便是看了他十次百次,她依然忍不住为之赞叹。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向前蹭着凑近她,一双眼半睁半合,带着些许的慵懒缠绵,流连在她的面上,含糊着道:“再睡会。” 这般美人初醒的勾人模样,钟瑜哪还睡的着,眨着眼欣赏了会儿,便从被子里钻了出去。 娇小的身子越过他的上方,付久珩长臂一揽,便将人又搂回至身上,钟瑜一时羞恼,便不管不顾的挣扎了起来。 柔软的身子像一条被抛上案的鱼,在他的身上扭着蹭着,晨起的身子本就敏感,他一手将她死死的按住,低沉着声音威胁道:“你再不老实,待会可不要怪我。” 钟瑜这会儿也感受到了他身子的变化,瞬时便僵硬着一动不动了,好一阵,他才松开了手,起身去穿外衫。 洗漱后一行人在农户里简单用了早膳,便起身上了马,继续朝南奔去。 行到午时,车队停下来休整,付久珩下了马车亲自取了干粮和清水,上来递给了钟瑜。 绝食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这时钟瑜便接了过来,饮了几口水,可瞧着干粮却有些食不下咽了。 再看向来娇贵的世子,倒是面无表情的一口一口的食着。 他侧头看着她手中的干粮,道:“车队所行此路乃是捷径,能省上两天的时日。只是到明天晚上,只怕我们都未必能再寻着城镇,这干粮虽是无味,可你若不食,这两日赶路怕是难以支撑。” 钟瑜也不是娇气的,只是倒是真的不饿,对这干粮也没什么食欲,便道:“嗯,我先收着,一会儿饿了便食。” 付久珩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忽的顿了动作,微侧了耳听着什么,随后满面肃然的掀开车帘出了马车。 钟瑜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不过很快付久珩又回来了,他一张面容绷得极紧,钟瑜瞧着那凛冽的气势,似乎是很严重的事,于是也不曾开口去添什么乱。 明明队伍才刚刚停下休整,时间只过了不过一小会儿,便又急急的上了路,而且行进的速度显然较之之前提高了许多。 钟瑜也带了些许的紧张,他们这模样,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一般。 她不由得想到前几日无澜与她所说,他说世子此行实是冲动,乃是冒险,希望她好言相劝,暂且回京再叙。可是并不是她不肯劝说,而是世子一心要将她带回自己的地盘,她说什么都是无用。 如今瞧着这阵势,再想到平川的时候她与他初相见时,他一脸脆弱苍白的模样,钟瑜心下隐隐的不安着。 “世子!” 忽听外面一阵骚动,无澜的马匹并驾齐驱到马车侧边,付久珩抬手掀了窗帘,便见无澜一脸凝重的道:“世子可发觉内力有何不妥?” 付久珩闻言,微提了气,却只觉得丹田空空。 “方才世子与我皆听闻到了似有似无的马匹之声,于是刚才我本想施展轻功到高处眺望巡查,却发现……内里虚无,十余年的功力仿若烟消云散了。而后我便立即问询了同行的几位侍卫,似乎众人皆是如此。 世子,只怕这马蹄声和这内力的消散均是冲着您来的,还请世子与夫人先行一步,无影会带着半队人马断后。” 付久珩点头,无澜便一个纵身从马匹上跃到了马车前方,扬起马鞭,啪的一声,良驹应声叫了一声,飞速的朝前奔跑着。 马车行的飞快,钟瑜在内里被颠得险些从小榻上掉了下来,付久珩于是伸手将她滑下的身子捞了回去。 钟瑜全身紧张,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那本来隐约可闻的马蹄声,便是连毫无功夫的钟瑜也能听闻到一二了。 无澜朝着马车内里喊道:“世子,他们追上来了,瞧样子人数众多,我与其他人留下,请世子以江山社稷为重,弃车上马!” 情况紧张,无澜语毕并未给付久珩留下应答的时间,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几人护卫着马车离去,直到不见了踪影。 第92章 付久珩,为你们付氏还债…… 付久珩全身紧绷, 却仍是柔着目光看向了钟瑜,伸手在她发间一抚,轻道:“怕吗?” 钟瑜当然怕, 她并不想死, 至少不是死在现下。 付久珩轻轻的将她拥入了怀里,又很快的松开了,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长腿一迈从车中行出, 一勒马缰停下了马车。 钟瑜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 没明白过来,他们不是要尽快逃亡吗,怎么反倒停了下来? 付久珩回身将她从马车内接了出来, 抱至地面,拉着她在野外行出了有些距离, 四处寻觅着,最后带她躲进了一处由天然的大石堆砌而成的小丘底下。 他的眼中满是留恋, 声音却是坚决:“你本不在此次出行的名单之中,无论这追击之人从何而来,想来都是不知晓你的存在的,自然也不会知晓一行人中跑了一个你。 在这里等着,直到他们彻底走了,你便出来继续朝南走,不要停下, 天黑之前应是能到达最近的村庄。用你身上的首饰换些盘缠, 往青州去,将今日之事告知我父王。” 钟瑜一阵怔忡,凝视着他道:“那你呢?” 付久珩避而不答:“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本就与你无关。钟瑜,我要你信我会护你周全。” 说完,他便狠了狠心,头也不回的往原路走了回去。 疾步行回了那马车处,他解下了一匹骏马,翻身刚上了马背,便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三个蒙面黑衣人出现在了他身后。为首的一人手执宝剑,另两人一人背着弓箭,一人执着长刀。 为首的人见着他,微微挑眉,似有些意外。 “我以为,世子该是弃车上马狂奔而去,要费一翻力气追赶的。却没想到,世子竟只走了这少许远,怎么,这马车中是有什么稀世珍宝,舍不得丢弃吗?” 粗声粗气的声音,极为暗哑,这人一边调笑着,一边带着身后两人下马,手中执着兵刃,朝着付久珩逼近。 付久珩清冷着一张俊容,目光阴沉着注视着几人,问道:“无澜呢?” 为首的黑衣人笑了下,道:“无澜大人果然是江湖中属一属二的高手,便是中了这软功散也不是好对付的,明明没了内力,还是折了我手下十几人,最终才将他打入崖底。 付久珩,你束手就擒吧,我便看在你付氏于朝纲社稷总算有些功劳的份上,不会折辱于你,给你个全尸。” 付久珩闭了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冷漠,斜挑着一边的唇角,一手摸向腰上的宝剑,邪邪的道:“哦?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钟瑜在那石丘后躲了一阵,心中一片乱麻,眼前一会儿飘过世子那满眼恋慕不舍的绝世容颜,一会儿又飘过自己向往的田园生活,挣扎得手心全都是汗。 付久珩没有扔下她上马逃走,将无澜为他赢下的这几分宝贵的时间用在了安顿她的上面,她又怎能做到从此忘了这一切,毫无愧疚感的自在的过想要的生活呢? 满心的担忧与恐惧令她坐立难安,她扪心自问,对付久珩的深情并非一点未曾动心,如今一想他到丧命于此,便满心如被撕扯般,痛苦得难以呼吸。 何况冷静想想,若是世子出了事,对于一向溺爱他的南安王来说,只怕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这个令世子惦记了许久的女子,给他心爱的宝贝儿子陪葬吧,怎么可能任由她自在的嫁给他人。 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一咬牙,她躬着腰,轻手轻脚的往来时的路过去了。 马车边已然没有人了,不远处林子里躺着一具尸首,钟瑜心中怕极,等了会儿不见有什么人来,便缓慢的行了过去,低身瞧了下,这是一个执着长刀的黑衣人,胸口有剑伤,已然死去了。 她四处寻望了一圈,似乎不远处有轻微的声响,借着树林的庇护,她蹑手蹑脚的往着声源的方向去了。 树林并不算茂密,好在春日里时不时便会有风吹过,带得林间的叶子沙沙作响,钟瑜万分小心着,走出没多远,便又在地上见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 这人身后背着弓箭,因着是趴着,钟瑜看不清他身前的伤口,不过瞧着模样许也是中剑而亡。 钟瑜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再向前行进,她本是想来看看再作打算,可她毕竟无半点武艺在身,若是冒然出现,只会是世子的累赘。 正举棋不定,忽的林间窜出了两道人影,两人动作极快,踏着树枝在林间缠斗,不肖片刻,其中一个明显处于下风,被击得连连后退,最终被一剑刺中,不得不从树枝上翻身而下。 那人一手以剑支地,勉强撑着不曾倒下,另一手捂着右肩处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晕湿了一片前襟。 钟瑜以手捂唇,身上仿佛被人抽走了力气般,满是彷徨与惊愕。 这人正是付久珩。 另一个黑衣人此时也从树上落了地,此时他已然成竹在胸,一手握着宝剑,徐徐的向他走近。 付久珩明明已然负伤,又失了内力,却依旧满面的不在意,沾了血滴的玉面缓缓扯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整个人显出一种邪魅的俊美来。 “梁三公子。” 黑衣人身形一顿,随后一声轻笑,一手将面上的黑巾豪迈的撕了,看向面前已然尽在掌控的付久珩,道:“世子如何猜到是我?” “不难。我此行本是秘密出行,京中人本不该知晓我已然动身回往青州,知晓此事的人本来极少。 何况一路上外来的吃食无澜与我皆是小心,绝不会出差错的。那么这软功散,便只能是从我们带来的食物中来的了。 我付氏一族向来谨慎,出行皆是由信任的肖家打点,按说本来也不会有问题,然而这次出行有些不同,宛旭在西境尚未归来,这一路的打点许便落到了太尉门下的梁大人身上。 太尉大人与梁大人均不可能出卖我,我能想到的人也只有你了。你是梁大人最得力的儿子,从他那知道我们的行车路线,在干粮中动手脚,对你来说都不是难事。” 梁三公子梁晖点点头,一并认了,坦然的道:“没错,就我的立场来说,你若死了我并无半点好处,因而父亲对我全不设防。 是我在干粮中下了软功散,这药粉能令武者内力暂失,寻常人乏力虚弱,我计算着发作的日子,带了人在这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中截杀。” 付久珩面色淡然,继续道:“上京刺杀一案,至今未能寻着这带队之人,看来也是你的手笔了。怪不得,肖梁两家将京城翻了个遍,却如何查都找不到线索,原来这带队之人便是你。 只是我不明白,诚如你所说,我若死了于你梁家,于你,都无好处,你为何非要处心积虑致我于死地?皇帝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用梁家满门的性命来换取对他的效忠?” 梁三公子沉默了一瞬,目光中带了许转瞬即逝的哀伤,微微凄凉的笑了下:“我承认,你雄才大略,心系天下,比那个狗屁皇帝要更适合坐那个位置。只可惜,我却不是个多深明大义之人。” 说着,他自嘲的一笑:“我心眼小,爱记仇,所有欺凌过我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梁家,不过是我安身立命的一个居处而已,我永远不会忘了当年自己是怎么被父亲扫地出门的,也不会忘记那些年在外流离失所经受过的苦痛。” 付久珩嘲讽的道:“我原来还觉着你有些能力,如今看来不过是个陷在私人恩怨中不得超生的蠢蛋。” 梁晖并不恼火,双目中带着淡淡的忧伤,道:“是,我便是个不得超生的蠢蛋。不过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本也不值得我为皇帝卖命,只是你们付氏欺人太甚,竟将……算了,世子,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要怪,便怪自己姓付,是付氏唯一的希望吧。” 说完这些话,梁晖侧了头,朝着钟瑜所在的方向朗声道:“一直躲在边上的朋友,可以出来了。” 钟瑜其实一直停在将将能看得清二人的位置,并不敢挨得太近,却没想到依然被他所发觉,愣了一下,心知既已被发现行踪,再躲着也是无益,便大方的行了出来。 梁晖显然没料到这个人会是她,愣愣的看了会儿,又回头去看付久珩,好半天才拼凑出了内里的原由。 怪不得好友宋元京与这个钟五小姐总是难成眷属,上回出行宜州请他帮忙时还曾言二人之事受人阻挠,彼时他便觉得奇怪,到底是何人能阻了门当户对的两个年轻人的婚事。 还有他助钟瑜退婚时随口言自己倾心她,世子那神情也仿若想杀人一般。 如今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虽是想明白了原由,梁晖依旧十分震惊,向来心高气傲的世子,竟是看中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而这个庶女心中还另有他人。 好半天,他才收了惊诧之色,看着钟瑜,十分惋惜的道:“钟五小姐,你我身世相近,我对你原是极为同情怜悯,可你不该出现在这的,如今我虽是不忍,却也无他法,不得不送你上路了。” 梁晖提剑便欲朝钟瑜袭来,却未想到原本虚弱的付久珩忽然一跃而起,使了全身的力气朝他挥剑而来。 梁晖不得不收势回身,一边举剑格挡,一边笑道:“世子,你中了软功散,如今内力全失,肩上又中了我一剑,再打下去也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倒不如洒脱些,我敬你付氏百年名声,定然给你个痛快。” 语毕,他已然一掌将付久珩手中的宝剑震出。付久珩被击得连连后退,他便举起一剑毫不犹豫的朝着对方的胸膛刺了过去。 “付久珩,为你们付氏还债吧!” 第93章 我妹妹何在? 一声继出, 耳边却忽传了“嗖”的一声,一支箭从他的身边略过,险些射中了他的肩膀。 付氏的援军怎会这般快?一瞬间梁晖来不及多想, 剑势一收, 满面凝霜的正要回身去看,耳边却又“嗖”的一声,尚未看清便是一声闷响, 那是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他微微低头, 看向后身, 那一箭自后而来,已然尽数没入了皮肉,他身形一晃, 咬牙坚持回过了头。 方看清了身后,大腿上又一股钻心之痛, 他再也站立不住,直直的朝前倒了下去。 他死也没有想到, 连射这三箭的人会是钟瑜。 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女子,又中了软功散,如今正是体虚乏力,根本不足为虑。 是他太过大意了。 隔在二人间的人倒了下去,付久珩抬头朝她望去。 那女子手中执着长弓,羽箭还搭在弓弦之上,警惕的瞄准了地上的人。她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 目光中带着淡漠到极致的冷然, 仿若是行走在炼狱中的鬼神,漠不关心的俯视着凡人的死活。 付久珩久久不语,这又是他不曾见过的, 狠绝的,冷酷的,另一面的她。 钟瑜其实对自己的箭术并无把握,前世里她虽是习过射箭,只是毕竟已然隔了太久,虽是要领都还记得,可如今的身子没有肌肉记忆,因而出手前她也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她连射了三箭。若是一击不中,便立即被上后面两箭。如果三箭不中,那许是她命该绝。如今看来,她十分庆幸自己准备了这连发的三箭,否则,她现在未必还能活着。 梁晖倒在地上,已然一动不动。 钟瑜浑然僵硬,缓了许久,紧绷着的神经才微微松弛,缓缓放下了举着的弓箭,方才撑着弓弦的手指仍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抬眼看向前方,付久珩一膝跪地,微微喘着气,右肩上的血一滴滴的落下,已然流了鲜红的一滩,那带了一抹血迹的绝世容颜如妖似魅,静静的凝望着她。 钟瑜缓过神来,防备的看着地上的梁晖,谨慎着走了过去。 她不知晓梁晖此时是否有诈,毕竟她对自己自己那几箭也没有信心,刚才能射中他也不过是靠着他对自己全无防备。若是他此时诈尸,付久珩没了内力又负伤,自己和他未必是梁晖的对手。 钟瑜拾了树枝伸过去将他手边的宝剑划到了自己脚下,捡了起来,一剑置在了他的颈边,这才走近去查看。 梁晖一动不动,已然没了声息。后背上和大腿上两支箭伤处开始渗出大量的鲜血,尤其是后背之处,已然洇出了一片血。 钟瑜低身去探他的脉搏,手尚未碰触到他,便见他的唇极为轻微的动了下,似乎说了什么,随后口边也缓缓流了一道鲜红出来。 于是她又将手收了回来,看了下那后背箭的位置,和没入皮肉的尺寸,这才放下了心,起身朝着付久珩行了过去。 付久珩此时才露出虚弱来,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钟瑜的身上,因失血而泛白的薄唇轻启,道:“此地不宜久留。” 钟瑜点头,四处张望了下,便扶着付久珩往林子的深处去了。 -- “老爷,外面……下雨了。” 钟府的管家躬身朝着主位上坐着的钟将军禀着,边说边暗里瞄着钟将军的神色。 钟将军朝着外间看去,果然见着天下飘起了毛毛细雨,纷飞着散落了下来,一点点将厅外的庭院打湿了。 “他还是不肯走?” 管家叹了一声,摇了头。 钟将军从椅子上起身,在厅内踱了一个来回,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面愁容。 谢琰已经在门外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如今下起了雨,这驸马爷若是因此生了病,陛下和公主怪罪起来,可要如何是好。 可若是让他进来,必定是要见钟瑜的,又要如何向他说起她的去向呢? 也真是倒霉,怎么好巧不巧,他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到钟府来求见。 管家见钟将军烦心,心中也是发愁,都几日了,钟府里鸡犬不宁的,这五小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明明没有人瞧见她离开,可是掘地三尺也没见着半点人影。 到底能去了哪呢? 管家左思右想,安抚着道:“若不然,先令驸马爷进来,便说……五小姐病了,不宜见人。” 钟将军不耐烦的瞪视了他一眼,道:“你当这般蹩脚的理由,你想的出,我想不出吗?谢琰是何人,金榜提名,公主驸马,又是当朝侍郎,他怎会轻易相信? 何况我已然用了府中有人患上时疫的理由阻了他进来,现下若又转而让他进府,这理由自不能再用。而他进了府里,不见到瑜儿也必不会罢休。” 府里二人苦恼着,府外的谢琰长身玉立,一袭青白色的长衫已经被毛毛细雨微微染湿,头上用玉冠整齐冠着的黑发上带了细细的雨珠,皎白如月的面容上带了些固执,纤长的睫毛上染了雨水也不肯眨一眼,仍是坚毅的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宜州回来时他便察觉到了钟瑜的神情有些不对,只是彼时公主刚收了那封匿名信,他思索着此时钟瑜离开也好,于是她提出先行回府时他便未作他想的答应了。 本想着她先行回去,他再写信与她,却是一封信下去再无回音。直至此时他上门拜访,见着紧闭的大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想到钟瑜可能遇上的遭遇,他便不寒而栗。 紧闭的大门忽的开了一条缝,是钟府里的管家,他一手撑了一把伞,将手中执着的另一个打了开来,恭敬的要去帮谢琰挡雨,却是手上一痛,被他隔了开来,那把伞也顺着力道落在了边上。 管家俯身正要去捡,谢琰一步上前提着他的前襟,双目紧紧的盯着他,道:“我妹妹何在?” 谢琰是读书人,力气并不大,可管家忌惮着他的身份,倒也不敢去反抗。 “五小姐自然是好好的在她房中,只是近来钟家有个婢女染了时疫,如今五小姐也微微有些症状,驸马爷身份尊贵,我等哪敢让您冒险进来。” 谢琰自然不信,手上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双目通红的道:“你们……将她怎么了?” 管家讨好的笑道:“驸马爷这说的是哪里话,五小姐是我家老爷的亲生女儿,我等怎会加害于她。” 谢琰目光缓缓归于淡然,他知晓从一个奴才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松开了手复又恢复了原先的站姿,一动不动的在小雨中立着,仿若一块石头般岿然不动。 管家向后几步立了稳,回身拾起地上的伞,那里面已然有了点湿意,他抖了抖雨水,再抬头,便远远瞧见一群人前呼后的拥着一顶豪华的轿子子,朝着钟府过来了。 谢琰依旧目不斜视的在门前立着。 管家抹了把眼上沾着的雨水,眯着眼一瞧,那豪华的轿子在谢琰的边上停了,边上一个微显了阴柔的侍人十分恭敬的撑了把精致的伞过来,掀起了轿帘。 内里的女子生得娇小纤弱,眼梢微微下垂,带了股美人弱不禁风的娇柔之态,仪态万千的从轿中行了出来。 甫一出来,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钟府前直立的男子身上。 雨滴虽然又细又小,可久了依然将他的衣衫湿透,发上的雨水汇成一注注的,缓缓自鬓边经过脸颊,最后从白皙的下巴上滑落。 谢琰麻木的站着,一把带着竹纹的伞遮在了上空,头上淋沥的雨滴被挡在了外间,不必回头,他也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他的妻子,宝鸢公主娇软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驸马,先随我回府换件衣衫吧,这样下去,你要生病的。” 谢琰不语,一双沾了水的眸子淡淡的,凝视着面前紧闭的门扉。 宝鸢公主眼中含了薄薄的泪光,看着眼前固执的夫君,嘴角泛起几分苦涩来。 就在几日前,他们还是和美的夫妻,她的夫君是儒雅飘逸的探花郎,他待人待事总是淡淡的,虽然对她也是如此,可他怜她护她,她都懂的。 这一切,便是从收到那一封信开始不同的。 彼时,她帮着谢琰瞒着钟家,让梁三公子安排她去了宜州。天真的公主陷在才子佳人的佳话中,为夫君这个妹妹难过着,期盼着,可是钟瑜走的当天,她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来信。 信上说,塞满她整颗芳心的夫君,在成婚前是有一个两相情好的心上人的,这个人不是别人,便是他曾经的妹妹,她如今视作好友家人的钟瑜。 两人虽无血缘,可毕竟有兄妹的名分,是以两人的私情便一直没能摆到明面上。 一瞬间,她心神俱裂。 她原以为,她的驸马不过是性子使然,总是温和清淡的,可他待她还是极好的。 看完那封信,她却不确定了,他日日里的温柔迁就,到底是因为他心里也有她,还是仅仅是出于夫妻相敬,甚至是心中另有所属的愧疚?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明明,她那么爱他,又是那么信任钟瑜,难道他们以前对她的关心和善意都是假的吗? 可是当她流着眼泪将那封信掷到了驸马面前之时,看到那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她什么都明白了,他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甚至都没向她解释一句,谢琰搬出了两人的房间,回了他的书房去住。 钟瑜自宜州回来,宝鸢公主便一直称病,不曾再见过她。她害怕,怕自己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更害怕听到钟瑜的回答。 第94章 这个姿势,两人仿若拥抱……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宝鸢公主努力的朝着谢琰笑了下,尽量轻快着语气道:“驸马,你既不肯跟我回去, 也没有关系, 我来帮你进去。” 说着,她一摆手,身后便有很多侍卫上了前来, 几人身形健硕, 瞧着就是有武艺在身的, 二话不说,便开始朝着大门撞去。 “谁人敢阻拦,便是与本公主过不去。” 此言既出, 无论是外间的管家还是内里的下人,无一再敢上前。 谢琰微诧着侧头看向了她, 方才还强硬刁蛮的公主,如今又化作了他娇俏动人的小娇妻, 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盈盈的朝他回视了过来。 谢琰凝望着她,微微蹙了眉,迟疑着道:“公主……你这般,若是钟将军到陛下面前参你,可如何是好?” 宝鸢公主眼中满满都是他的影子,巧笑倩兮着道:“我管不了了, 驸马, 我只知道不能看你站在雨中吹冷风,也不愿意强拉你回去让你不快。至于以后,便再说吧。” 几个侍卫撞了没几下, 大门便从内里打了开来,门内立着的正是钟将军。 “微臣参见宝鸢公主。” 钟将军带着家仆纷纷跪倒,宝鸢公主瞧着一地的人,已然习惯了这般的情景,道:“都平身吧。本宫和驸马想到钟府与将军一叙,不知将军可愿意?” 钟将军在听闻公主到来的那一刻,便知晓了再拦不住,是以急匆匆的赶到了门口,令下人们将大门打了开来。 “敝府里前些时日一名婢女因染时疫而亡,公主驸马体贵,微臣不敢令公主与驸马涉险。” 宝鸢公主扳了笑脸,显出几分公主的气派与端庄来,她看向钟将军,道:“你若这般说,你自己还住在这府宅内呢,这几日的早朝也没见你告假,看来我得和皇兄说上一说了,有人存心想将时疫过给他。 还是说,你现下要请我们进去,你自己看着办。” 钟将军匍匐在地上,许久后,恭敬的道:“请公主与驸马,移驾正厅。” 宝鸢公主浅笑着望向谢琰,柔声道:“驸马,我们进去吧。” 两人被请进了内院,入了正厅,钟将军将其他人谴了出去,关好了门庭,朝着二人缓缓的跪了下去,双手伏在地上,悲切的道:“钟家五女钟瑜,已然失踪数日,微臣忧惧驸马责怪,方才才出此下策。微臣该死!恳请公主与驸马勿要与微臣计较。” 宝鸢吃了一惊,愣愣的侧头朝谢琰看去,但见他面色一白,双目呆滞的望着地上的钟将军,随后气息不稳的道:“你、你说什么?” “自小女从贵府归来,便不知所踪,虽说下人们都未见小女出府,可微臣……遍寻了家中,仍是未得她的踪迹,还请……” 话来不及说完,他已然被谢琰揪住领口,生生的从地上拖了起来。 谢琰双目通红,目光凌乱的看着他,明明是个书生,却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将一个武将拎在了身前。 “是不是你!你一向偏心,对她不闻不问,是不是你害了她,你说啊!” 钟将军被揪得喉间一紧,此时有些喘不上气,一时也说不出话。 宝鸢公主急着上前去拉他的臂膀,软着声线道:“驸马,你先别急,让钟将军把话说完……” 谢琰却似疯了一般听不进去,眼见着钟将军脸都胀红了,连着咳了几声,他才稍稍缓了些神,松开了手去,可目光依旧不依不饶的狠狠的怒视着他。 钟将军喘了会儿气,才满面沉痛的道:“瑜儿说到底是我的女儿,我便是不喜,又怎会下手害她……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说来驸马可能不信,我如今比你还要焦急悲痛,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找不到钟瑜,日后他自然无法向世子交待,届时且不论荣华富贵没有了,便是连命可能都没了,他怎能不急。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谢琰大骇,连连退步,口中道着:“我不信……瑜儿明明,她明明说好了的……”明明已然计划好了一切,她马上便要离开这了,回到平川去过平静的日子。 怎么会这样呢? 看着谢琰如此悲戚,宝鸢公主心中更是难过,厉声朝着钟将军道:“你将钟瑜失踪那日的事尽数道来,如有半句假话,我饶不了你。” 钟将军于是将那日的详情尽数说与了二人听,谢琰和宝鸢自然信不过他,好在公主带了不少人手,两人便下了令搜罗一番。 然而仔仔细细的将各处都过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谢琰不甘心,又亲自盘问了钟瑜身边的几个下人,两人回谢府之时,已然是傍晚。 谢琰心事重重的,满面冰霜的模样是宝鸢公主从未见过的,一回了府门便说要一个人待着,进了书房便不曾出来。 宝鸢公主知晓他难过,可又忧心他的身子,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半夜起来着下人问了,谢琰书房的灯还在亮着。 她想去看看他,可是又怕惹了他不快。 无眠的一夜过后,第二日清晨,宝鸢心中忧心难抑,终是忍不住想要去寻她的驸马,却是刚准备梳妆,便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下人。 谢琰病了。 -- 付久珩与其说是靠着钟瑜,倒不如说是整个人罩在她身上。 他右肩的伤口并不深,因着担心血液留下踪迹,如今用布条粗略的绑着。只是伤口一直流血不止,钟瑜的衣衫上也蹭上了少许,她想着需得尽快为他止血,并不敢耽搁太久。 好在没走出多远,便在山林间寻着一处天然的山洞。 两人进了内里,付久珩强撑了一路,再无力支撑,晕厥了过去。 钟瑜担心他失血易冷,便想将人拖到最里面,只是他生得人高马大的,她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人移到了吹不到风的最里面。 方才匆忙,只来的及在他衣衫外包扎了布条,如今瞧着已然红透了,显然血液并没有就此止住。 这般下去只怕不行,她得去寻些止血的草药来。 …… 付久珩昏睡了不知多久,才微微有了意识,长睫微动,朦胧着睁眼,视线中一片火光,身侧暖洋洋的,驱散了手脚的冰冷。 他的周身因着失血依然虚软无力,右肩上隐隐作痛,前胸之前受过的一掌虽不致命,却也不轻。 缓了一会儿,他伸了手慢慢摸上了右肩,那里已然包扎好了,那布带下好似已然上了药,鼻息间能闻到草药若有若无的清苦味道。 他用左手撑了地,微微使力想要坐起来,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呼:“哎,别动,我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止住血的,若是伤口裂开了,我不是白费功夫了嘛。” 付久珩偏头去看,一抹纤细的身影正立在洞口。 那女子的背后是夕阳的晚霞,火红色照得她一身素白的衣衫也染上了暖意,霞光自背后来,她的面容隐蔽在其中,模糊的带了些虚幻之感。 仿若是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如真似幻,好似落入凡尘的仙妖。 钟瑜之前找了草药先帮他包扎止血,瞧着天色,复又出去寻了些可食的野菜蔬果,还用一片大叶子包了些清水回来。 几步踏了进来,钟瑜左手拢着叶子形成一个小小的兜形,内里装了不少清水,小心的将右胳膊里捧着的野菜果子放下,她看向了火堆旁边的付久珩。 他微抬了头去看她,锦袍上染了血迹,称着他苍白的面容愈发显得邪魅。发间也不似之前一丝不苟,额边各垂了缕下来,在俊美的面容前飘荡着,不仅没显得落魄,反而增添了几许不羁与潇洒。 付久珩抬头看她,虽是如今起不来身,眼中倒是没有一丝窘迫,平静的道:“劳烦扶我起身。” 钟瑜于是将空出来的右手扶上他的身后,付久珩也配合着,只是他身材颀长健硕,又因着肩伤和失血无法用力,她顾着左手用叶子兜着的清水,一只手怎么也没能将他扶起来。 可是水在叶子里,没有杯子,不起身,怎么喝水呢? 钟瑜正是无法,付久珩淡淡的道:“你低下身来。” 他的声音因着虚弱一直很轻,她以为他是要说什么话,便低身凑近了,却没料到脖颈一沉,他一支手臂绕过颈项间搂住了她的左肩,整个人一圈,挂在了她的身上。 “带我起身。” 这个姿势,两人仿若拥抱一般相贴,他的鼻息吐在她颈侧,钟瑜大窘,若不是念着他还是病人,定要一把将他推至一边。 心中虽是不满,可不得不承认这倒是个好方法,她依他所言起了身,果然,这一次靠着她整个上身的力量,终是将他带了起来。 人虽然坐了起来,可还软软的圈着她,轻轻的依在她的肩膀之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唇就在自己的颈侧。 钟瑜面上微红,斥道:“还不快起来。” “我没力气。” 这一声很轻,只是他躺在钟瑜的肩上,声音伴着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颈项,耳垂,最后清晰的入了她的耳。 第95章 为什么要回来? 钟瑜伸手将他推开, 付久珩身子很重,但是倒确实是半分力气也没有,被推开了便软软的向后倒去。 她连忙伸手又去将他揽回至身前, 颇有些无奈:“你之前还能和梁三公子对打呢, 又和我一同走了这么远,怎么这会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坐都坐不起来, 可别吓我啊。” 付久珩被她搂着, 声音虚弱的道:“方才他想要杀你, 我便是拼了也得殊死一博。如今我流了许多血,实是撑不住了。” 钟瑜无法,只得一手揽着他, 将手中叶子包着的水兜递了过去。 “手总该多少能动吧,喝点水吧。” 付久珩缓慢的伸手接过, 一点点的饮了,钟瑜胳膊都酸了, 他才慢条斯理的饮完。 这回两手都空了出来,钟瑜终于能拖着他到了墙边,让他靠坐在最里头,复又回身去取那些野菜蔬果。 钟瑜这边在蔬果里挑着,付久珩的视线却落在了她身后的地上。 那里躺着一副弓箭,显然是之后她又回去,将弓箭取了过来, 以备不时之需。 在林子里的时候, 他当真以为自己这一次会死在这。 枉他成长至今,躲过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却为着对一个女子的情苦, 明知不可为,却固执己见,坚持动身回青州,如今便是冲动所要付出的代价了。 却没想到,他又一次被她救了。 如同上一次一般,她忽然的出现了,那么的出人意料,那么的惊艳。 初见她时,他既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她为了他来了,她并不似她言语中的对他毫无在意,他的感觉没错,她心里也有他。可他同时又很痛心,她为了他来了,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与自己一同死去。 没想到,她和自己闹别扭,这些天不肯进食,反而使她避免了食入软功散,出人意料的一箭,梁晖全无防备,这才令她成功反转了局势。 想到她射箭时英姿飒爽的模样,付久珩心动之余不由愈加迷惑。 “你会用弓箭?” 钟瑜挑果子的动作一顿,眼中现出几分心虚,低了头拿起一个果子,嗯了一声。 “依着你在钟家的日子,该是没学过这些的吧。” 钟府里的日子,上有嫡姐钟紫蕾,下有重生过的钟紫茜,那一段时间她当然是尽量低调,自然没学过什么本领。 这射箭乃是前世她习得的技能。 钟瑜咬了一口果子,边吃边道:“哦,原来在谢家时学的。” 付久珩在平川停留过些时日,谢县令他自是识得,略作回忆,皱了眉,满面疑惑的道:“谢县令是书香门第,他与谢琰俱是不会武艺的,怎么反倒让你一个女儿家去学这些?” 钟瑜嚼着口中的果肉,一脸自然的道:“是我非要学的,父亲耐不过,便答应了。” 让一个女儿家舞刀弄枪的,仅仅因着这个女儿坚持,怎么想也不会是那个谢县令会做出的事。付久珩面上的疑虑依旧不散,琢磨了半晌,又道:“那医药之术呢?” “嗯,也是原先在谢家学的。” 付久珩靠坐在壁上,目光微现了几许锐利。 这个女子当真是奇怪的很,他越是了解她,便越觉得疑点重重。 “其实当时无澜告诉过我,你和他说药理是跟着兄长学的。” 钟瑜嗯了一声,好在她有一个勤奋好学的探花郎兄长,有关学识一类的只管往他身上推便是了。 “可是我曾与谢琰闲聊,他并不懂医药,还有云顶桃仙,他也不曾知晓。” 钟瑜正一口咬下去,闻言差点让果汁呛了,连咳了几声,才顺了气。 有必要这么较真吗?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曾将自己识得云顶桃仙的缘由推到了谢琰身上,他倒好,还巴巴的去确认。 这可让她怎么解释,医药之术倒还好说,可以找个理由唬弄过去,只是这云顶桃仙又不是凡物,自己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又是在平川那样的小县之中成长,上哪能认识这样的上品呢? 钟瑜怎么想也编不出,索性装着气恼的道:“我撒这种谎干嘛,也没什么好处。医药之术当年哥哥并不感兴趣,现下尽数忘了也是正常。至于那个什么桃仙,就是他和我说的,至于他为什么和你说不知晓,你得问他啊。” 付久珩一言不发,默默注视她半晌,随后收回了目光,似乎并未尽信了她所说,却也不欲再纠缠下去了。 钟瑜怕他再问这些话题,忙着将手上的吃食整了整,挑了几样递过去给他,道:“你流了不少血,吃点东西吧。” 付久珩目光落在她白嫩的手心中,那里面是两颗鲜红的不知名的果子,他接过握在手中,她又回身用布料包了几个圆滚滚的东西过来。 那是几个刺团,每个还没有掌心大,他疑惑的看着这全身是刺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给我吃这个,莫不是想扎死我吧?” 钟瑜闻言抬头瞧着他,见他一副并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起身叠了双臂在胸前,歪着头,一脸好笑的看着他道:“要我说世子您金贵呢。” 付久珩不解的望着她。 钟瑜乐了几声,摇了摇头,复又伸手小心的在那几个刺团中寻了下,挑了一个熟透了裂了个大口的出来,顺着那道口子将它扳了开来。 内里是的浅褐色的几小块,她执了一块在手上,抬起手来在空中晃了晃,笑道:“喏,这下世子您识得了吧。这是雍州的特产,就是您以往吃过的春栗,只不过是带着外壳的。想来我们金贵的世子殿下所见过的春栗,俱是经过重重筛选加工后的,只差没将皮都剔除了的,这外面带着刺的外壳自然是没见过了。” 付久珩眨了下眼,难得带上了些许惊奇,也跟着笑了笑,平和的道:“那倒确是我孤陋寡闻了。” 两人间的气氛因着这野栗子而难得的带了几许温馨和睦,付久珩打量着她缩着手,想扒栗子又怕刺的模样,微笑着伸了手,道:“给我吧。” 钟瑜也没客气,便将手中那几个尽数给了他。 付久珩的手指纤长好看,平日里不沾春水的,却是极为灵巧,他随手取了一颗石头过来,没多大一会儿便将那几颗栗子带刺的外壳扒了开来,还到了钟瑜的手里。 钟瑜取了里面的栗子肉,放进口中嚼着,栗子里有充足的淀粉,倒是不错的能量来源。她今日去寻吃食时瞧见了好些春栗树,这几日的食物倒是不愁了。 眼神瞟了一眼他边上的宝剑,其实她还瞧见了类似芋头的植物,只是没有铲子,明日定要说服他借宝剑一用,若是能挖着芋头,那便可以烤来吃了。 钟瑜这边思索着,那边付久珩执着那栗子看了许久,才取了点栗子肉放进嘴里。 很脆,又带了些甜味。 付久珩嚼了嚼,道:“这味道倒是没有熟的好吃。” 钟瑜瞧了他一眼,又取了个红色的果子过来啃,道:“您金枝玉叶的,自然吃不惯。” 付久珩对她这一口一个“您”的十分不喜,抬手便将她手里的食了一半的果子夺了过来,道:“别阴阳怪气的。” 钟瑜伸手要去抢,付久珩却是不肯,一伸手便将果子往身后藏去。 许是在这山洞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两人得以暂时忘了身份的阻隔,没了许多的礼节和规矩,变得真实了起来。她不是小心翼翼的庶女,而他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权贵,仅仅是钟瑜和付久珩两个人而已。 这般孩子气的动作出现在向来高傲沉稳的付久珩的身上,格外可爱。 钟瑜不由乐了,也没去再抢那果子,心想着真想有个手机,要是能将这一幕录下来给无澜和他的下属们看,一定很精彩。 “怎么,你可以饮我的茶,我不能吃你的果子?” 提起这事钟瑜便觉得窘迫,嘁了一声,也没再去夺,随手又取了个果子来啃,道:“算了,给你了。” 两人吃完了栗子和果子,钟瑜将果壳什么的收拾了扔出洞去,便见外面天已然黑了下来。 夜幕下的山林十分沉静,春日里虽不冷但也称不上暖,外间安静极了,只偶尔有些蛐蛐之类的鸣叫之声。 望着洞外漆黑的一片,她其实还是有些怕的,怕外面不知何时会出现追击之人,也担心山林间会有猛兽出没。 钟瑜回身进洞的时候,付久珩便察觉出了她面上隐隐的忧惧。 她将那弓箭拾起带到了身边,坐在篝火的边上,往内里添着柴火。 付久珩打量着她凝重的神色,轻道:“这么怕,为什么要回来?躲在那石丘后面,待一切过去了,不仅可以安心离开,也能就此彻底摆脱我了。” 钟瑜执柴的手一顿,抬了眼皮看他一眼,道:“哦,那你提醒我了,现在扔你在这应该也还来的及。” 付久珩轻笑一声,凝望着火光中带了橙黄色光芒的娇颜,极轻的道:“你知道吗,你回来了,我很欢喜……只是也再不可能放开你了。” 第96章 唤我的名字吧 钟瑜将手上的柴扔进火焰之中, 在他身边坐下,好整以暇的回视着他,胸有成竹的道:“我记着原先你念着我平川相救的恩情, 一直以礼相待, 也算是尊重我的选择。 而如今,你可是又欠下我两条性命了,我用这两条命, 向你讨份自由, 不过分吧?” 付久珩眼神一寸一寸的在她的面上移着, 目光内里是毫无遮掩的恋慕,可是语气却是十分霸道:“你想离了我,不如现下便扔我在这自生自灭吧。 钟瑜, 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甩开我了,你会这么做吗?” 钟瑜傻了眼, 这还是一向心高气傲的世子吗,莫不是让人刺了一剑刺傻了吧, 他的原则呢,这般耍无赖的话都说的出口。 气了会儿,钟瑜才道:“我今日才知,什么谪仙下凡,与日月齐辉,才能品行兼备的付氏之子,其实不过是个不要脸又没原则的混蛋。” 两人坐的极近, 付久珩也不知是坐久了自然下滑, 还是故意的,身子一歪便往钟瑜那边滑去,变成了挨靠着她坐着。 他偏头, 在她耳边轻道:“还有更不要脸的,等以后……你慢慢发现。” 钟瑜脸瞬时红了红,脑中想到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本想一把将他推开,可一看人家一副虚弱苍白的模样,又下不去手。毕竟他要是死了,南安王估计不仅会让整个皇朝陪葬,自己这个被他惦念的小丫头片子,更是一定会被塞进他的墓穴中的。 “可从前……” 钟瑜话还没说完,付久珩便接过话茬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我并不想娶妻,只想寻个老实本分的放到王府后院交差,坦白说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非你不可。 我曾经还天真的以为,你会如其他闺秀般,听闻可以入王府而喜不自胜。 后来……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已经变成只能是你了,我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眼中心里都只能看见你,现下你要我放开手……” 他将整个人放松下来,头自然的滑落在她的肩头,继续着道:“你说过我不曾站在你的角度去想,可你也不曾站在我的角度想过。 付家的子嗣艰难,从小,我便要小心翼翼,我的兄弟们尽数夭折了,曾经亲善的玩伴,却也可能是他人派来的细作,转眼间便拔刀相向,小小的身子在我的面前被侍卫们捅出了一个血窟窿…… 现在我遇到了你,我不愿一生在孤苦寒凉中思念着度过,钟瑜,我想你陪在我身边。” 钟瑜沉默了,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些。她和其他人一样,看到的都是他高高在上光鲜的外表,却没想到这份高贵的下面,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与艰难。 久久不闻回声,付久珩暗里叹了一声,对她的坚持并不意外。 “罢了,不提这些了。对了,你刚说欠了你两条命,明明你只救了我这一次,怎么是两条性命了?” “原本你将我送回京城,我便不用遇险的,差点丢了性命也都是因着你非要带我一同上路,是以这便已然欠下我一条性命了。” “你要这般算,那之前你在钟府被害,若不是无澜救下,当时便没命了的,这是不是也要算我救了你一命,各自抵消了的?” 钟瑜偏头,头头是道的辩道:“救我的是无澜大人,他是他,你是你。所以你还是欠我两条命,我现在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还是双份的。所以我不想嫁你了,你也不能勉强我。” 付久珩无奈,若是没有他无澜怎会出手去救她,只是心知这姑娘在他面前不讲理惯了,也并未再与她争辩。 两人静静的互相依偎着,付久珩便在这一片静谧中品出了那么一丝岁月静好的感觉。 钟瑜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疑惑的道:“不对啊,你不是伤的挺重的,很是虚弱吗?怎么说了这么多话啊……” 付久珩靠在她肩上,含糊着道:“许是方才吃了东西,有了点力气。现下……又觉得甚是疲倦了……”说着,这人好像沉沉的睡了过去。 钟瑜抬手戳了戳他光洁的额头,他好似真的睡的极沉,平稳的呼吸打在她的颈间,半点不曾察觉。 第二日。 付久珩长睫微动,幽幽转醒。 许是因着失血,这一觉他昏睡了很久,睁眼之时天已然大亮,耳边是微风指过林间树叶的声响,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他此时已是平躺在洞中,篝火已然熄灭多时,不过外间阳光正好,春日里并不寒冷。 腰间的宝剑似乎没了,他伸手摸向身侧,那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 钟瑜从外间回来,这回她的收获不少。 昨日发现的那个形似芋头的植物被她用付久珩的宝剑挖了出来,找了些蚂蚁实验,确定了是无毒的芋科类植物,于是放了心挖了好几个,又去捡了春栗树下的野栗子,采了些止血的草药。 回到栖身的山洞,付久珩正颤颤巍巍的立在洞口,面色苍白的朝她望了过来。 钟瑜小跑着上前,扶住他即将倾斜的身子,怪道:“你干嘛呢,不好好养着,想吓死谁啊。” 付久珩目光粘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带了些委屈的道:“我以为你走了。” 钟瑜瞪了他一眼,道:“我是走了,去找吃的了。” 扶着他进了山洞,钟瑜复又生起火来,将那几个芋头样的东西扔了进去,不一会儿,烤芋头的香气便散发了出来。 付久珩看着自己带着泥土的宝剑,揉了揉额角,不确定的道:“你拿我的宝剑去挖芋头?” 钟瑜十分自然的点了头,嗯了一声。 “这可是铸剑大师几十年的得意之作,多少江湖豪杰趋之若鹜,竟就这么被用来挖土……” 钟瑜白了他一眼,用木棍将几个芋头扒了出来,道:“我们这是在逃难,知道逃难时什么最重要吗?温饱,再有名的剑也不能当饭吃。” 晾了会儿,两人才吃了这两日里第一顿热的。 钟瑜很快便吃完了,将剩下的几个芋头在内里收好,不咸不淡的瞧了眼还在慢条斯理的优雅进食的付久珩,撇着嘴道:“你不是伤的动不了吗,怎么还能自己走到洞口?” 付久珩面色未变,细嚼慢咽的将食物咽了下去,道:“许是昨日休息了一夜,今日觉得好了许多。” 钟瑜也分辨不出他是当真恢复力惊人,还是一早便故意借着虚弱捉弄她,想了想道:“那再休养几日,我们便离了这山洞吧。” 付久珩摇头,道:“不必几日,明日便动身。” 钟瑜一双眼瞪的大大的,一脸看怪物的模样:“你昨日才中剑,明日就要动身?可不要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我费了好些力气救回来的呢,为这还杀了人。” 付久珩略显深意的目光淡淡的看了她,平静的道:“你若当真杀了人,我们也不必这般急着动身了。” 钟瑜一愣,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道:“梁三公子中箭可是当着你的面的,怎么,你不想认我这救命之恩了?” 付久珩探究着看向她,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若不想他死,腿脚中箭便足矣。你既一剑射在躯干,为何又要留他活口?”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那般场面,早就慌得不知所措,只知道哭泣了。可她不一样,她临危不乱,关键时刻救下了他的性命,女子狠绝冷酷的面容带了抹另类的美感,那一幕如此的惊艳,久久的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彼时他看穿了她暗里放过了梁三公子,却也只作未见。但他不明白,她为何要留梁三公子的活口。 回想起梁三公子在宫里时曾对他说过的话,他虽是不信,此时却依旧难抑心中涌上的醋意,目光中也带上了些许的不满,冷淡的道:“他曾和我说喜欢你。” 钟瑜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当时我就和你说了,这个梁三公子和我都不算认识,他当时说喜欢我不过是找理由求你救我,随口说的。至于留他活口……世子,我并不想杀人。” 她似有些惆怅,微低了头道:“梁三公子与我虽然没有交情,可他毕竟几次帮助于我,待我也算和善。只是当时他要取你我的性命,命悬一线之际,我下手时并不曾存了一丝的犹豫和不忍。 至于箭射在哪,实话说我都好多年没碰过弓箭了,手生的很,能不能一击即中根本没有把握,所以才准备了连射三箭。 后来我检查躺在地上的梁三公子时,发现背后那箭入的极深,他当时确未死绝,只是这荒山野岭的,他也撑不了多久了。何况便是有援军,找到他时是不是凉透了,能不能救治回来都是一说。 我想着他曾帮助过我,现下又已然威胁不到我了,便没去补这一刀。” 付久珩静静的听着,过了会儿,在钟瑜以为他要责备自己的时候,他轻轻道:“别叫我世子了,唤我的名字吧。” 钟瑜瞥了他一眼,小声道:“这……不好吧。” 虽说二人独处以来,他显得尤为平易近人,她这几日总时不时忘了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打趣调侃埋怨吐槽,哪样都没少,可他终究还是世子,出了这个山洞,他们依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付久珩理所当然的道:“你我是在逃亡,总不好你世子世子的将我的身份挂在嘴上。” “可、总归是要出去的啊……” 付久珩一笑,道:“出去了,你便是我的世子妃了,唤我的名讳又有何妨。” 第97章 冷,你别走 “谁要嫁给你了?都说了你欠我两条性命, 哪有人对救命恩人苦苦相逼的?” 付久珩不与她争辩此事,道:“好,且不论以后, 便说现下, 你将我的身份挂在嘴边总归是不好。” 钟瑜坐在那,一言不发,心中知晓他说的对, 可怎么也唤不出来, 好似开了这个口, 两人的关系便变了质一般,反倒比和他共寝时更紧张。 好半天,她才嗫嚅着吐了几个字出来:“……付久珩。” 付久珩笑了一声, 打趣道:“怎么,你当寻常百姓不知晓南安王的世子名讳是这三个字吗?” 钟瑜面上一红, 气急败坏的道:“那叫什么啊?” 付久珩面色幽深,盯着她的红唇, 轻道:“唤我阿珩。” 这下她面上的红意顺着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根,这般听着亲昵似情人间爱称的两个字,让人听着都觉得带了些羞意。 他柔声哄道:“瑜儿,你唤我一声。” 钟瑜面上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扭着头向了一边,就是不肯说话。 付久珩又轻声哄了会儿,见她坚持着不肯就犯, 无奈叹了下, 挑了眉,微微带上点轻佻,道:“你这般面皮薄的模样, 甚是令人心动,让人想一口吃下腹中。” 钟瑜哼哼着道:“你当都和你一样不要脸。”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半嗔半笑的斗着嘴,不知不觉便过了晌午,钟瑜将采来的草药磨碎了,便要帮他去换药。 于是问题便来了,上一回他是晕着的,满身尽是血似乎马上就要挂了的样子,她心中只有焦急。可现下他精神甚好,又已然能动了,钟瑜怎么都觉得尴尬,难以心无旁骛的给他上药了。 思来想去,钟瑜把那草药递了过去,道:“你自己来吧。” 付久珩淡然的看着那绿油油的草药,瞧了她一眼,道:“伤在右肩,我现下整个右臂都不甚能动,要如何上药。” 钟瑜揪着剩下的几根草药不说话,似是在思虑。直把那几根草揪成了好几段,最后才一咬牙,不甘愿的道:“行,那你坐好,不准乱动。” 付久珩十分配合的靠坐在洞壁之上,一副任人宰割的乖巧的模样,脉脉的注视着她。 钟瑜将目光从他那惑人心神的面容上移开,一狠心,便下手去解他身上的衣衫。 这衣裳上次换药时她已经解过一回了,如今也算是熟门熟路。 只是这美人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目光柔柔的凝视着自己,而自己眼神凶狠,手下动作急急的拉扯着,不知怎的有种她是急色的采花大盗,迷晕了佳人正意欲唐突的画面感。 “瑜儿,我现下|体弱,求你……怜惜。” 这话说的令人浮想联翩,钟瑜于是更为窘迫,压着心里的羞意,一把将他的衣衫褪了下去,恶狠狠的道:“闭嘴,把眼睛闭上!” 付久珩乖巧极了,闻言顺从的闭上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只是喉结微动,浓密的长睫轻轻的抖动着,似乎在努力的压抑内心的紧张,令人看着心生怜意的同时,又想狠狠去摧残。 他身子上的血迹在昨日上药之时已然被她清洁过,衣衫褪至腰间,便落出了雪白如玉的肌理。 付久珩自幼习武,平时穿着衣衫身姿挺拔颀长,可钟瑜与他几次隔着薄衣相贴,这内里的紧实与肌肉分明,她自是一早知晓。 只是想到是一回事,当真出现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钟瑜只觉得面红耳赤,要被那一片洁白的肌肉晃瞎了眼,深吸了口气,强行调转了目光。 不得不说,付久珩的底子确实是好,伤口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不少。她手脚麻利的换好了药,几下将他的衣衫拉上,方才系好,便见他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满意吗?” 钟瑜落荒而逃似的撒了手,偏过了头去,脑中还糊涂着,嘴里便下意识结结巴巴的回了句:“还好。”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话说的,好似她真仔细欣赏了一番人家的裸|体似的,她根本没敢看好吗…… 付久珩面色沉了下来,一手按上她的下巴将人偏着的头扭了回来,认真的道:“还好?哪里不满意?” 钟瑜真是欲哭无泪,她哪也没满意,她压根没想满不满意这回事啊,赶紧实话实说的道:“没,我,我这完完全全是下意识应的一句,根本没过脑子。世子您相貌身材俱佳,迷倒万千少女,我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付久珩面色稍霁,松开了她的下巴,别有深意的道:“你看过了,就得对我负责,以后……我就是你的了。” 钟瑜无语的瞪视着他,付久珩倒是神色自然,眼中带了抹笑意的回视着她。 她满心的不信,眼前这位将来三宫六院的,分到她这来只怕连块指甲都没有了,她宁可不要他。 “你别歪曲事实啊,我这是为你上药,医者父母心,我可是半点歪心思都没有的啊。” 付久珩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绯红的面庞,笑道:“那你脸红什么。” 钟瑜又羞又恼,干脆扭过了身去不理会他。 到了日落前,钟瑜又出去了一趟,取了清水回来,付久珩午后睡了会儿,她回来时他还躺在那。 等了会儿,她才发觉出不对劲来,他的呼吸有些沉重,而且深浅不一,并不似平时入睡时安稳的模样。 起身过去一看,却是一惊,付久珩满面通红,额上滚烫,竟是发起了高烧。 钟瑜看了看天色,趁着晚霞尚在,急着又出去了,待寻得些有退烧清热功效的草药回来,天色已然开始暗了。 她将他移的离火光近了些,可他依然下意识的踡缩着,明明浑身滚烫,却是仿若置身寒冬般瑟缩。 钟瑜无法,用宝剑去附近砍了些树枝,将洞口盖上,又将干草尽数盖在了他身上,可饶是如此,付久珩依旧在微微发抖。 她将退烧的草药磨碎了,用叶子盛着,跪坐在他身边,轻道:“世子?” 付久珩昏昏沉沉的,双目紧闭,仿佛并不曾听到。 钟瑜只好低身推了推他,可也不见动响。 她附在他耳边,又连声唤了几声,付久珩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突然轻声道:“……阿珩?” 这一句仿佛是呢喃的呼唤,在他的耳边柔柔的响起。付久珩整个人都昏沉着,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尽管千难万苦,依旧挣扎着,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她模糊的身影上映着柔暖的火光。 钟瑜大喜,正要和他说把药吃了,便觉颈上被他一勾,本就离的极近的二人瞬时搂作了一团。 柔软的唇瓣被他霸道的欺上,她想挣脱开来和他说药的事,可不甚清醒的他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的拥着她,力气大的很。 钟瑜起先还挣扎着想着药的事,可他却不容她分心,连连逼近,勾着她与他交缠,很快,她便气喘吁吁,被强行带着一同沉沦。 好一阵,他松开了她,目光还是浑沌的,手上将她揉在怀中,轻道:“冷,你别走。” 钟瑜想到药的事,他手劲大,她挣不脱他的怀抱,只堪堪将放在边上的那片叶子取过来,心知他现下也没几分清明,便哄道:“乖,把这个吃了。” 付久珩迷糊着,又要合上双目,钟瑜急急的道:“别睡!吃了再睡,乖,吃了。” 他却是不肯,脑中糊涂着,一见她红唇张合,又要亲上来,钟瑜躲闪着,情急之下道:“吃了,吃了才让亲。” 这次他好似听懂了,钟瑜将那药递过去,他尽数吞咽了下去,又凑上来要亲她。 钟瑜哪会再让他得手,扭着头避着,没一会儿,付久珩这点勉强撑着的精神便又散了,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她这才松了口气,正想起来,可他人虽然睡了,圈着她的力道却半点不减,钟瑜试了几下挣脱不开,便也不再扭捏,索性做了这人形暖炉,两人相拥着睡了过去。 …… 钟瑜独睡惯了,山洞中过夜本就难受,如今被人搂着,半夜里醒过来好几次。 付久珩的身子骨强健,烧在半夜时分便退了,她终于松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们在山洞的第三日了,付久珩晨起后便已然大好了,食了些芋头,两人歇到了中午,换了药,恢复了精神,他便要带着她离开。 钟瑜有些担忧的道:“虽说现下里瞧着伤口好了许多,可你昨夜刚发了烧,马上便奔波上路,若是伤口裂了开来……” 付久珩轻抚了右肩,道:“无妨,我心中有数。这肩伤不过只伤及皮肉,若不是失血过多,大抵早就无碍了。” ……那你可真是个铁人。 钟瑜无力吐槽,可他又不肯听劝,只得跟着简单收拾了,一同出了山洞。 付久珩虽是行的慢,但与两日前不得动的模样相比,倒确实是好了大半。 两人判断了下方向,便朝南行去。 -- 京城。 谢琰的病来势汹汹,如今已然昏迷了几日了。 病榻上的男子清瘦而虚弱,连着几日不见好,今日医者又来把了脉,换了药方。 他的贴身随从包鸿平亲送了医者出去,又交待了煎药的事宜,回身准备继续守着主子,便看见坐在床边的宝鸢公主压抑着轻泣声,眼中的泪珠子一个接一个的掉了下来。 第98章 是我……配不上你 宝鸢公主娇滴滴的美人, 平日里也有些爱哭,本来府里的下人们都提心吊胆着,生怕惹恼了这位皇宫里出来的娇娇女。然而没多久, 渐渐的大家都被公主开朗和善的性情打动, 府中上下人人都盼着她和公子夫妻恩爱和睦,早日诞下小公子。 其实宝鸢公主与公子佳人才子的本是极为相配,奈何两人的开端始于强迫, 公子心中有道砍, 总是无法向公主敞开心扉。 包鸿平打量着公主比榻上的自家公子还要憔悴上几分的面容, 恭敬的道:“公主已然守了一夜,不若去休息片刻。” 宝鸢公主摇头,吸着鼻子, 固执的道:“我不走,我要陪着他。” “医者说这几日公子便能醒了, 若是公子醒来,公主却病了, 岂不是反而无法得见了。” 宝鸢公主一双水目中噙着泪光,微微下垂的眼角显出一股弱不禁风的风情,可是内里的目光却是坚定,她一眨不眨的望着床上虚弱的人,口中道:“无妨,我只知道他病了,我就也病了, 看着他现下这般模样, 我的心都要碎了,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包鸿平叹了一声,琢磨着一会儿出去了让公主的贴身婢女进来劝劝。 “公主, 药在熬着了,医者交待公子若是醒了,要喂他尽快服药。属下去做些家乡的吃食,公子几日未曾进食,这些家乡的味道许也能开胃些许。” 宝鸢公主应着声:“你去吧。” 包鸿平退了出去,宝鸢公主看着床上的人苍白脆弱的模样,心疼极了,仔细的伸了手帮他理好了粘在脸颊的发丝,又帮他盖好了被角。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润如玉的公子呢? 她承认,她的内心有些羡慕钟瑜,也许也有那么一丝不愿承认的嫉妒。 她羡慕她能伴在他身边多年,羡慕她得了他的关心爱护,更羡慕她……得了他的心。 宝鸢公主悄悄的把头挨近他,轻轻的躺在他的枕边,安心而满足的闭上了双眼,只愿一这刻便是天荒地老。 不多时,昏迷了几日的谢琰终于睁开了双目,微微一动,便觉得发丝似被什么压着。 宝鸢公主察觉到他醒来,猛的起身来,目光中带了些许激动,紧张而欢喜的道:“你、你醒了啊。” 谢琰仍是有些晕眩,这会儿看不太清,但也听出了是他妻子的声音,一手按了按额角,虚弱着问道:“我……睡了几日了?” “三日了……”宝鸢公主悄悄的将眼角的泪珠不着痕迹的抹去,伸手将他扶坐了起来。 谢琰仍有些力虚,可坐起身后依旧目光酌酌的看了过去,急切的道:“瑜儿可寻着了?” 宝鸢公主面上有些落寞,低头缓缓摇着头。 谢琰目光又恢复了平淡,向后靠在床榻上。 “你先去歇息吧,让鸿平进来。” 宝鸢公主有些犹豫,她自然想到他叫包鸿平的原由,不由担忧的道:“驸马,你这病症本就是由忧虑而起,如今刚醒,若是再过多思虑,病情加重可要如何是好。” 谢琰淡淡的扫视了她一眼,道:“瑜儿是我妹妹,如今她生死未卜,我若不管她,再没人将她的性命放在心上了……出去。” 宝鸢公主有些委屈,显然他误会了,她其实并不是想阻止他关心妹妹,只是他身子不好,之前更是曾因着此事昏厥,如今她不过想他好一些再问询这些。 他一心只有他的妹妹,可她一心也只有他啊…… 眼见着谢琰神色愈加冷然,宝鸢公主忧心他情绪不稳伤了身,忙起身出去寻了包鸿平。 少顷,包鸿平进了内室,谢琰道:“鸿平,瑜儿的事这几日你可有接着去查,可有查到了什么吗?” “公子您病了,府里乱成了一团,属下忙着您的病情,实腾不出空再去查问。不过……公主虽是人在您身边日夜守候,但是一直派了人暗里在调查。” 说着,他想到了方才在门外听着的对话,还有公主出去时凄楚的神色,不由道:“公子,公主明白您忧心小姐失踪的事,这些天除了在您这守着,就是在书房里查问,您的事她比任何人都上心,您不该……那般和她说话。” 谢琰微微诧异,他没想到,宝鸢公主还会愿意帮助钟瑜的事。 自收了那一封信,她和他便生了隔阂,他拉不下脸向她解释,而她却也不肯相信他,宁愿去信这莫名其妙而来的匿名信。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惦念他,为他付出着,明明是王朝最为尊贵的公主,可在他的面前,总是卑微的爱着。 是他一心念着妹妹的生死,忽视了这些。 闭了闭眼,他缓声道:“让公主回来吧。” 宝鸢公主其实也没走,她担忧谢琰的身子,站在院子里正抹着泪水,便见刚进去的包鸿平又出来了,说是谢琰想见她。 推开了门,床上的公子依旧高雅俊逸,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微微的不自然,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宝鸢公主向前几步,坐回了床边,想了会儿,难过的道:“驸马,你病着,我心里十分担忧。我不是拦着你去查钟瑜的事,也没强要你回应我什么。 我只是想看着你,看你身子好了就好。若是你不想看到我,便当我是个新来的婢女也行,只要让我能暂时照料你,让你病中舒适一些,我便满足了。至于其他的,等你病好了再说也不迟。” 谢琰看向她,小小的少女微低着头,痛苦难过溢于言表,一向精神奕奕的她此刻无精打采的,眼圈也黑了,眼睛也微微红肿,眼底更全是担忧。 他竟将她逼到了如此境地。 “公主,你是个很美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你。” 宝鸢公主红着眼抬头,以为他要说出些什么令人难过的话语,扭着头捂上双耳,急道:“我不听我不听!你可不要说什么对不起我,要分开的话,我不听!” 正巧送药的下人端着药扣了扣门,宝鸢公主便抢着道:“什么都不许说!先喝药。” 说着飞速的起身去门边将药接了过来,回身到床边,试了温度,这才轻轻的执起一勺送至了他的唇边。 谢琰闻到味道,眉头微皱,并未张口饮下。 宝鸢公主以为他还是不愿她在身旁,掩下眼中的酸涩,道:“驸马,你且当我是普通的伺候服药的婢女。” 谢琰瞧着她,认真的道:“你不是婢女,你是公主。让你做这般辛苦之事,劳烦你了。” “不劳烦,我是公主,可也是你的妻子,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的特权。” 说完,宝鸢公主见他仍是不喝,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执着碗的手落了下来,道:“你就这般……嫌弃我吗?便是当个婢女也难。” 谢琰看着碗黑漆漆的汤药,心中翻腾着亏欠的负疚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半晌才道:“和你没有关系,是这药委实太苦了。可否帮我去和下人说一声,再取些蜜饯过来?” 宝鸢公主双眼又有了神采,立即道:“好好,我这就去取。” 说完她起身便急匆匆的往外去,待到了门边,忽的想起了什么,伸手到袖里掏了下,掏出了一包包得仔细的小纸包来。 宝鸢公主转回身来,又走回了床边,将纸包放在床上,在谢琰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拆了开来。 里面是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粒,一个个小星星的形状,很是漂亮。 宝鸢公主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水星糖,平日里都随身带着几颗,可甜了。你要是不嫌弃,要不我就不去寻蜜饯了,你尝尝我这水星糖如何?” 成婚数月,他只知晓宝鸢公主嗜甜如命,却并不晓得具体的饮食喜好,她随身带着的这甜腻的小糖果他是头一次见。 或者也有可能是见过的,但从未上心过。 谢琰望着那纸包里漂亮的一颗颗糖果,就像她的人一样可爱小巧,在她期待的眼神中说不出拒绝的话,轻声嗯了一下。 宝鸢公主立即开心的笑了,复又端起药来喂他,这一回他伸了手出来,道:“你给我吧,这药太苦了,这么一勺勺的更是难受。” 宝鸢公主看着他接过碗,随后一仰头便尽数一饮而尽。 看惯了他俊秀飘逸的姿仪,现下这般潇洒豪迈的举动倒也令她别有一番心动,心底里只觉得他真真是怎样都是极好。 放下了碗,他看着傻傻盯着自己的小姑娘,道:“糖。” 宝鸢公主这才想起来,把手边的纸包递给了他。 谢琰伸手随意挑了一个淡黄色的小糖果,放入了口中。 第一个反应是,真的太甜了。 虽说知道是糖,但谢琰口味清淡,以前吃的甜食都是微甜,或者酸甜,这么直接浓烈的甜到腻的糖果倒是头一回吃。 甜腻的味道冲散了口中的苦涩,唇舌间都是甘甜与馨香,就像她的人一样,总是欢笑着,灵动着,那么的有生气,那么的欢乐,无论是寒凉还是寂寥,在她的面前总是会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宝鸢公主眨眼观察着他的表情,担心的道:“是不好吃吗?” 这……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太甜了。 看着一心为着自己的小姑娘一脸失望,谢琰安抚的笑笑,道:“好吃,只是我不擅食甜食。” 宝鸢公主又复了笑脸,道:“那下回我给你带些别的不这么甜的,我喜欢的糖果子好多样呢,下回多带几样,你看哪个你喜欢。” 第99章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我们…… 想到这甜到令他皱眉的味道, 谢琰道:“不必费心了,我随便吃些府里置的蜜饯就行了。” 宝鸢公主却似没听出这话语里拒绝的意思,软软的声音开始细属起了自己爱吃的美食:“说起甜食, 我可是最在行的了。宫外的点心铺子我全吃过, 最喜欢城东有一家卖的枣花蜜糖杏仁酪,刚出锅的时候满满的杏仁香气,真是好吃极了, 只是这个可难买了, 往往一早便卖光了。” 说着说着, 又想起了谢琰不喜欢过甜,苦恼的道:“嗯……只是这个好像也有点过甜了,我想想, 对了,他家的桂圆核桃酥不那么甜的, 等你好了,咱们两个一起吃。” 宝鸢公主像一只晨间的鸟儿, 叽叽喳喳的很是欢快,给向来老成稳重的谢琰身边带来了许多生机。 谢琰插不上话,便带着恬淡的笑意凝视着她。 不多时,外间又传来了包鸿平的声音:“公子,公主,鱼片粥好了,公子可要用些?” 宝鸢公主一回头, 发髻上系着的小花球也随着动作蹦蹦跳跳的。 起身去开门, 是包鸿平复又端了粥过来。 宝鸢公主笑着接过,只觉得碗内清香扑鼻,边往床边走边道:“宫中的粥虽是样式繁多, 倒是极少用鱼来做的。” “这是平川那边的做法,将鱼和粥一起饨,比京中流行的鸡肉、牛肉粥会更鲜美许多。” 说着,谢琰接过那碗,舀了一勺尝了下,阵阵的鲜香之气令他觉得好像有了那么点食欲,缓缓的吃了小半碗。 宝鸢公主瞧着谢琰喜欢,问道:“这个难不难啊,要不等之后你教教我,我做来给你吃。” 谢琰擦了擦嘴角,道:“饨粥不难的,只是杀鱼你大抵与我一样只怕是不行,可以让下人帮着把鱼处理好。” 宝鸢公主开心的道:“那我一定好好学,还有什么你喜欢吃的,我也要学。啊,对了,我记得有一样是木薯糕来着,这个婆婆教了我,如今已经大致学会了,只是味道还差了那么点。” 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妻子,谢琰心中流淌过阵阵暖流,静了片刻,温声道:“公主,前些天是琰不好,令公主难过了。” 想到那封令二人不欢而散的信,宝鸢公主眼中蓄起了雾水,摇摇头,道:“是我不好,看了封莫名的信,便对驸马发了脾气。” “我听鸿平说,我昏睡这几日,你一直都在暗里调查瑜儿的事,可有结果了?” 听他提及钟瑜,宝鸢公主仍不免有些吃味,可是想想她生死未卜的,这么点醋意便被忧心冲散了。 “是我没能力,查了许久,钟府的下人我也着人一一的盘问了,钟瑜像是消失了似的,半点线索也查不到。那天回了钟府,有人瞧见她去了园子,之后便无人见过了。可是那园中你我前几日细细的搜了,并无不妥,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你说,会不会有什么高人将她带走了呢?” 谢琰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钟瑜要离开钟府,不可能无人瞧见,除非这带她离开的人乃是绝顶高手,才能悄无声息的将人从人们的视线中带走。 如果钟将军一家没说谎,那么哪个高手会这样和一个小女子过不去呢? 谢琰目光一凛,看向宝鸢公主,肃然问道:“世子何在?” 宝鸢公主自然不能领会这前后有什么关联,懵懂着答道:“世子?他近些时日好像病了,一直在他的世子府里啊。”说完想了想,道:“驸马是怀疑和世子有关?世子为何要为难一个不相干的小官之女?” 谢琰不答,心中半喜半忧。 如果这悄无声息将人带走的当真是世子,那么钟瑜的性命应是无忧了,只是……世子对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别人不知,他如何能不晓。 谢家虽不是名门大户,可也是家世清白,他的妹妹,怎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跟了他? 想到妹妹原本一心向往的自由,他不由握紧了拳头,暗里下了决心,第二日一早便去世子府上拜访。 宝鸢公主见他面色凝重,不由担心他思虑过甚,小心翼翼的道:“驸马,我不是不让你忧心钟瑜,只是……你现下里刚见点起色,若是再有个什么,这件事情婆婆那里便瞒不住了。” 自他病倒,谢夫人便来问询过这病因,宝鸢公主担心婆母受不住儿子病倒女儿失踪的双重打击,便做主将钟瑜那边的事瞒了下来。 谢琰看向她,心中感激她做出的这许多付出,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宝鸢公主靠向他,依在他的肩上,小声道:“不辛苦,只要能伴着你,什么都不辛苦。” 谢琰不由伸手抚向她的小脑袋,静了片刻,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道:“公主,那信上所言,你信了吗?” 宝鸢公主微微有些僵硬,随即洒脱一笑,道:“起初是因着心中不愿相信,便是一直不肯信的,可瞧着驸马不曾否认,气头上也是信过的。如今……便也不再去想是真是假了。 其实怎样都好,驸马终究是我的夫君,钟瑜将来也会嫁人,冷静下来之后回忆起来,我也相信钟瑜待我的好是出自真心的,其他的,过去便过去了,非要去辨出个一二也不能改变什么。 驸马,你便是暂时忘不了她也没关系,我相信天长日久,我这么好,你将来一定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谢琰心中五味俱杂,手在她的秀发上抚着,良久才道:“我不曾否认,只是因着公主当时正在怒火中,我不知道该怎样和公主说才是最好。如今,你还想听吗?” 宝鸢公主伸着小手揪着他的被角,挣扎了会儿,道:“我怕听了难过,可是又克制不住想要知晓。” 谢琰将她自肩上扶起,双目直视着她,诚恳的道:“那信上所言,半真半假。我确实动过娶她的心思,但这仅仅是出于想带她离开钟家的初衷。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喜欢我的妹妹。 在她回钟家以前,我满心将她当作唯一的妹妹疼爱,一起成长十余年,感情深厚。而她被认回了钟家,我面对冷清的家,自然难免失落。 后来,听说她在钟家过的苦,我和父亲母亲的心,都像油煎一般的难受,公主,你能明白那种心情吗?看着自小捧在手心里珍视的家人,如今被人欺凌,我恨不得冲进钟家去将她抢回来。 所以……我便生出了个想法,若是我考中了,便可以到钟家去提亲,将她正大光明的接回谢家来,再不必受人欺辱,我们一家四口,也可以和往常一样生活在一起。” 宝鸢公主面上有些悲伤,微低了头,道:“我能明白,我每每看着皇兄被太后欺压,独自伤神,便恨不得和太后玉石俱焚,只愿能换得他能轻松些。” “是了,就是这般的心情。我越是难过,便越渴望将她娶回谢家,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一种向往,一份执念,我也不知晓我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只是曾经的执念放不下。 只是,公主,你莫要怪瑜儿,这整件事都与她无关,她并不曾参与我的打算,也不存在什么兄妹有私,她对我从来就只有兄妹之情,还屡次劝解于我,是我放不下心结。 没能实现重聚谢家的愿望,曾经是我最大的遗憾。” 一滴泪珠落在了被褥间,缓缓晕纸了那片洁白,宝鸢公主低着头,不出一声,只有颊边缓缓滴落的泪珠,诉说着她内心的难过。 谢琰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痕轻轻的抹去,温声道:“可是我已经娶了你了,公主。往事已去,一切已然过去了,或许曾经的谢琰想要的是钟瑜,可是现在的谢琰,他的妻子是宝鸢公主,而钟瑜,只能也只会是他的妹妹。 公主,你那么好,那么美,我只愿余生能好好待你,尽我所能的爱你,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我们一起,和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好好的活下去。” 宝鸢公主抬眼,满目星光的望着他,双唇颤着,许久也说不出话来,颊边的泪水却是越涌越汹,最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又是感动又是委屈,哭着一声声的应声说好,泪水将他胸口晕湿了好大一块。 待到了晚间,宝鸢公主非要陪着他同住,谢琰怕过了病气给她,却是拗不过她。 这一晚,互相敞开了心扉的小夫妻两个,头一次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早,谢琰精神好了些,便坐了骄子往世子府上去了,宝鸢公主虽是不愿大病初愈的谢琰出门,可心知拦不住他,便嘱咐了一番,还命了好多人同行。 在家等着他归来这样的事,虽是常有,可这一次她的心境与往常已然大不同,满面上都是甜美的笑意,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特意去厨房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做出了味道恰好的木薯糕。 糕点在蒸锅里热着,将自己吃的那份加倍糖的盛了出来,命人搬了躺椅到院子里,她坐在上面一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一边吃着糕点,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夫君的归来。 盘里的糕点吃了一半,外间行进来一个侍人,正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太监,只见他面色凝重,弯着身道:“启禀公主,宫里来人,说是……让您进宫一趟。” 宝鸢公主将手中的糕点放回盘中,拍了拍手上的残渣,道:“你去让他回了皇兄,我今日有事,明日再进宫。” 说完,却不见那侍人动作,移了目光看向他,只见他面色有异,眉头深皱,似是有什么话难以说出口。 她愣了下,半晌才道:“不是皇兄?是……太后?” 第100章 我不敢喜欢你 钟瑜和付久珩二人行到了夜间, 终于看着了村落。 钟瑜向来谨慎,便提议独自先去看看,毕竟那群杀手并不知晓她也在世子队伍中, 看见她的人只有梁三公子一个, 而他现下即便是还活着,也定是清醒不过来的。 若是这村子里有埋伏,自己正好先行去探一探路。 于是她先行进了村, 过了好一会儿, 确定了安全才出来与付久珩汇合。 看来京中果然还不知世子还活着, 现下也没有追击人马在此埋伏。 两人进了村,只道是在山林里被野兽攻击了,用着身上的首饰换了间干净的屋子落脚。 风餐露宿了三日, 这是头一晚住进了干净温暖的室内,两人此时已然换下了染血的衣衫, 各自穿上了农户的衣裳。 衣裳是由粗糙的麻布制成的,穿在身上自然不如棉制的舒适, 钟瑜照着院子里的水缸将凌乱的头发理了整齐,回身进屋,便见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付久珩,手里执着之前的衣衫,正要出门去将它们烧了。 付久珩生的高大,农户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微微有些小,不过靠着天生的好相貌, 这一身灰蓝色的粗布穿在他身上, 也带了股自然的清秀。 钟瑜不由有些嫉妒,这真是气质的问题,有些人即便没了锦衣华服, 依旧是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 付久珩见她盯着自己瞧,一脸的不满意,伸手拉了下衣角,问道:“不好看?” 钟瑜哼着道:“你一个大男人,还在逃难的路上,还问好不好看这样的话,这么在乎容貌?” 付久珩不以为然,笑道:“这不是怕失了你的欢心吗。” 钟瑜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我喜欢你的脸了?” “哦,那你喜欢我什么?” 钟瑜放弃了和这个愈发无赖的人理论,伸手从他手中取过衣衫,在上面挑了处干净的地方,道:“虽说这村里没有埋伏,却也不知之后是否会有追兵路过,你将这块布料撕下来蒙在面上吧。” 付久珩是钟瑜带着进村的,因着傍晚天色昏暗,二人又行的极快,一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人。 不过现下住在农户家里,难免可能会与农户中的人照面。让他蒙着面,一是担心他的行踪暴露,二也是他的颜容过盛,在京中多少贵家公子小姐也是目不转睛,如今在农户中,未免太过招摇了。 付久珩从善如流的照做,用布料覆了面。 “穿惯了绫罗绸缎,这粗布衣料世子可还习惯?” 付久珩将面巾系好了,看了她一眼,道:“确是并不十分舒适,不过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般吃不得苦的。” 房门上响起了叩门声,是农户家的大姐。 钟瑜回身去开了门,大姐十分热情,送了好些自家的吃食进来,抬头瞧见付久珩面上蒙着布,朝着钟瑜笑道:“娘子,这便是你家夫君呀,怎的进了屋里也还带着面巾,不热吗?” 钟瑜接过大姐递过来的碗,看了一眼床边低头坐着的付久珩,抿嘴一笑,心下一转,道:“哦,他身子不好,闻了花香便要起疹子,如今正是春季,这一路至此,他便长了满脸的红疹,加上本来面容丑陋,瞧着更是骇人,怕惊着大姐,是以不敢摘下来。” 那大姐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身姿高大挺拔的公子身上,那一双眼好看的不像话,心下暗里觉得惋惜,白瞎了这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了。 钟瑜笑着送走了大姐,刚一回身,便见她口中“丑陋”的男子抱臂立在她身前,面上的布已然摘了下来,正低下头,挨近了她,眯着眼道:“面容丑陋?满面红疹?” 她嘿嘿的笑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我这可是为了帮你隐藏身份,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哦。” 付久珩斜眼瞧着她狡黠的笑容,满面的不相信,伸手在她面颊上惩罚的捏了下。 手下的触感已然不复几日前的丰满,她跟着他,先是绝食,这几日又吃不上什么正经饭,如今已然瘦了一圈了。 钟瑜本想还手去捏他,却见他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付久珩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吃饭吧。” 农户里食的都是些粗茶淡饭,只是钟瑜已经好些天没好好吃一顿饭,便是饭菜没那么精致,也吃的津津有味的。 反观付久珩便不一样了,常年金尊玉贵的养尊处优,使得他对这些寻常农家的食物并不习惯,虽是也在优雅的进食,但显然并不是很喜欢。 两人吃完了饭,钟瑜把碗给大姐送了回去,肚子里暖暖的,回身便往坑上一仰,倒在了上面。 付久珩看着她呈“大”字形不甚雅观的姿势,微微皱了眉,伸手推了她一下,道:“刚吃完便躺下,小心积食。” 火坑暖暖的,钟瑜躺着半点也不想动,随口道:“谁让你非要和我挤在一个房间了,看不惯你自己住呀。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好好睡一觉,非得扮什么夫妻呀,真是。” 两人初寻到村庄时,钟瑜本想说是兄妹,然而付久珩一再坚持二人同室更好照应,硬是说服了她和大姐说两人是夫妻,于是大姐只给二人安排了一间房。 “如今是否有追兵尚且不知,你我二人同室也好照应。” 这当然是有理,不然钟瑜也不会答应假扮夫妻。好在农家的火坑相较于床榻要宽敞很多,两人在上面打滚都够了,何况之前也不是没一起住过,钟瑜便也没再拘这个小节。 “你的内力恢复了吗?” “嗯,昨日便已差不多尽数恢复了。可惜右肩有伤,否则我们便行了官道也无妨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付久珩已然行动自如,晚间换药时赖着还要钟瑜帮忙,她自然不肯上当。 付久珩自行换好了药,伴随着满室清苦的草药香,两人便上坑各自进了被窝。 许是着实太累,明明天才刚黑,但她挨上枕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因而半夜里她醒来时,翻来覆去的便再也睡不着了。 翻了会儿,她索性睁了眼,打量起了这间屋子来。 这里实算不上多好的房子,然而钟瑜却有些羡慕大姐一家恬静祥和的生活,也许有一天她能离了京城了,便也能有这么一个房子,一块地,或者她也可以找些小生意做,比如在镇上开个小饭馆之类的。 钟瑜一边畅想着,一边四处打量,最后,目光落到了边上静卧着的男子面上。 付久珩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他出身世家,一举一动皆是极为高雅得体,钟瑜瞧着他端正的睡姿,便生了些逗弄他的心思。 只是还没动手,她便听着了极轻的一声,似乎在呢喃呼唤着什么。 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色,钟瑜细细端详起他的模样,付久珩英挺的眉毛蹙在了一起,面上是难得一见的哀伤,好似是丢了什么珍爱之物,隐隐的透出一股悲凄之感。 钟瑜静静的看着,没想到天之骄子的他,竟也会有这般难过的时候。 他是梦见了什么呢? 没等钟瑜想通,俊秀的公子已然缓缓睁开了双目,沉静的凝望着面前漆黑的夜色,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之中,沉默着不发一语。 许久,那浓的化不开的悲伤渐渐淡去,钟瑜本想问他究竟梦见了什么,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了。 付久珩在她的眼中,是权倾天下的付氏独子,是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皇亲国戚,是说一不二的南安王世子。 是什么,能让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如此痛苦伤心呢? 白日里,他曾说他不是吃不得苦的娇贵公子,这其实也并不是虚言,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他不曾有过一句怨言,他确是养在金玉堆中长大,但却从不是个寻常富贵人家养出的金子包着的纸娃娃。 手上一暖,是付久珩握住了她置在被缘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向来总是退避的她,这一次没有挣开那只满是汗意的手掌。 他并没有偏头来看她,仍是保持着梦醒时的姿势,静静的凝望着黑暗中的虚空,用极轻的声音道:“我梦见我母亲了。” 南安王妃……相较于她雄才大略的夫君和相貌绝尘的儿子,她的名气要小的许多。钟瑜并不曾听过有关她的什么事迹,只知道南安王只有过这么一个正妻,在她去世多年后也不曾续弦。 不过能嫁给一方霸主,又能生出这般出色的儿子,想来定是个奇女子。 钟瑜心下微动,反手轻轻握了他的,温声道:“王妃她一定是个温柔又美丽的女子吧。” 身畔的人许久也没有动响,他垂着双目,嘴边带着抹苦涩,最后朝她望过来,那一眼,仿若含了千金之重。 “钟瑜,你不能也离开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夜色笼罩下的人带了几分脆弱,拒绝的话她便如何也说不出了,最后只好沉默着不去回答。 他却不肯罢休,追着问道:“你便是半点也不曾喜欢过我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钟瑜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他难过的模样。 她的心若真的是石头做的该有多好,从此不必再为这些情丝苦恼,便是真的自由自在了。 咽下喉间的苦涩,钟瑜尽量平静的道:“……世子,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我不敢喜欢你。” 明明守好了一颗心,可不知为何,眼中仍是泛起了热意。 “我希望过宁静祥和的日子,和我的家人们一起,平淡而又充实。你的身边……不是我的归处,那么喜欢你便只会是痛苦。 于你,喜欢一个女子,不过是带到身边来这样简单的事,可于我,喜欢世子,便代表着一生都要陷在权利的旋涡中,靠着争和抢过活。 迈向你身边的这条路,满是荆棘,我……没有这个胆量。 太累了……阿珩,太累了,你能明白吗?” 第101章 这厮的脸皮真是越来越……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说出的话却是这般令人心灰意冷,他缓缓合上双目,遮去内里的伤痛, 轻声道:“这世上, 嫁了哪个人不需要有些大事小情的烦恼的?你便是嫁了个农夫,也要操心柴米油盐……” “不一样的。”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间, 消失在布料之中, 她仿佛不曾有过这一滴泪一般, 淡然的道:“不一样,阿珩,以前我想着去嫁宋元京, 也曾想过无法掌控的未来中他是否会负了我,可是我从来不会因此而难过, 我不爱他,可以独善其身, 做好一个正妻,与他人相安无事,享受自己的生活,平静的活下去。 可是你……我做不到,我也许会嫉妒,会怨恨,我害怕有一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成为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人。便让我管好自己的一颗心, 再不要问这样的问题了,我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让你难过。” 付久珩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曾经的他陷在单恋之中,痛苦而卑微,而今日他才完全的确认,原来他心中渴望的人,其实心里确实也有他的。 缓缓闭上了双目,他轻声叹了下,道:“我知道我现下说什么都不能令你放下心结,我会做给你看,直到有一天,你全无顾虑的站到我的身边来。” …… 第二天清晨,两人用过了饭,钟瑜和大姐要了些干粮,简单整理了包裹,却是屋里屋外寻不着付久珩的人。 许久不见人,自是会生出许多糟糕的设想,正是急的团团转,便见他从外间回了来,还带回了一辆马车。 钟瑜眼睛瞬间亮了,有了马车,两人在这山林间的土路上便好走了许多,也能更快的到达镇上。 不过说是马车,与以往二人乘的可完全不是一回事。此地毕竟是乡下,哪里有富人乘坐的带了软垫的舒适马车,眼前这辆,也是农户干农活时运粮食用的,前面是两匹马,后面的车是简单的用木板搭的,坐在上面免不了风吹日晒的。 不过钟瑜依旧很开心,将包裹扔到上面,便一跃坐到了马车边上。 付久珩见她一派自然,全不似寻常官家小姐的娇惯作态,道:“你不嫌弃这马车破旧颠簸?” “嫌弃什么,你都说了你能吃得苦,我如何不能?” 付久珩眼中含笑,未再言语,几步坐至马车前方,扬起马鞭便上了路。 经过了夜晚的坦白,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未再提起过家世身份,仿若当真是农户里青梅竹马的恋人般,走走笑笑,享受这短暂的温情与甜蜜。 钟瑜想到晨时他的不见踪影,问道:“你早晨时是去寻马车了?” 付久珩嗯了一声。 想到早间自己焦急的心情,她气道:“那你怎么不带着我一起?说好了两人一起有照应,你自己去,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看着她满面的担忧,付久珩心中暖暖的,柔声道:“是我的错,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钟瑜却仍是气,扭着头不去看他。 付久珩轻笑一声,侧头瞧着她,调笑道:“我这不是怕带着我家漂亮的小娘子,若是被人家看上了,我如今身上有伤,打也打不过,被人抢去了可如何是好。” 钟瑜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别说他现下瞧着已然没什么大碍了,便是放在前几天正受伤,依着他的身手,对付个寻常的农民也是可以的吧。 可随后又想到,这话里的重点可不在后半句,而是前半句的调侃。 真是个无赖。 钟瑜一笑,抬眼回视着他,道:“要说漂亮,当然还是世子更胜一筹,实不相瞒,其实初上这马车时我还真有些犹豫。毕竟马车只能在平路上行走,进不得林子了,这小路上人烟稀少的,若是遇上个山贼,就世子这容貌,啧啧,唉,要是被看上了非要留下做压寨夫人,我到底是自己先跑去帮你拉救兵呢?还是留下来帮你和他们拼了呢? 哎呀,真是好为难呀,哈哈。” 她说完便一阵银铃般的欢笑,却是才笑到一半,腰间被一只手臂一圈,便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圈进了他的胸前。 钟瑜被束在他的怀里,眉眼间却依旧是不怕死的笑意,看着他姣好的面庞,嘻嘻的笑着要去把面巾给他戴上。 “小美人还是把你的倾城之姿遮上吧,要是引了人犯罪可要如何是好。” 付久珩眯着眼凑近她,一手捏着她的笑靥,惩罚性的咬住了她殷红的双唇。 钟瑜唇上一痛,正不满的要去推他,却是双手被擒,那人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好一会儿,两人才喘着气分开,付久珩得意的看着她红肿的双唇,笑道:“你再乱说话,我便这样罚你。” 钟瑜嘴上又麻又痛,伸手摸了下被咬的那处,他下嘴显然是有些分寸的,这一下虽是疼,倒是并未破皮。 她抬眼瞪着他,气愤不平的道:“之前你答应过我去青州的路上会守礼的。” 付久珩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揽着怀中娇软的美人,随着马车摇晃着,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道:“你记性这么好,不会忘了这答应的前提是你随我回青州成亲吧。如今你口口声声以恩人自居,要逼我放手,显然并不打算要嫁我,我瞧这个礼便也不必守了。” “可我让你放手,你又不听我的,我不还是、还是得……” 付久珩接过她未完的话,点着头道:“还是得嫁我,确是这样没错。” “既是殊途同归,你自还是要守礼的。” “我当时承诺的条件是你答应嫁我,怎么,你现下答应了?” 钟瑜辩不过他,低着头不说话。 马车行在并不算平稳的路上,两人均是粗布衣裳,没了金妆玉饰,在马车上颠着,付久珩轻笑了一声,道:“我还真有种庄稼汉娶了媳妇后陪着回娘家的感觉。” 钟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这人现下长了些胡渣出来,看着倒有几分成熟男子的性感来,不过怎么看都和庄稼汉搭不上边,依旧是一身娇贵公子哥的感觉。 “庄稼汉是要干农活的,虽说你武艺还不错,可这种地的力气活未必干的来。真的哪家姑娘跟了你这样的庄稼汉,怕是要挨饿了。” 付久珩呵呵的笑着,片刻后带了些不明意味,低头在她耳边暧昧的道:“农活我或许确实不行,但别的力气活,定会叫娘子你满意的。” 钟瑜满面烧了个通红,她是穿过来的,自然听明白了他这意有所指的话语。 自从他下了决心娶她,这厮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她这个穿过来的都觉得替他觉得害臊。 -- 京城。 那日谢琰前往世子府求见无果,便愈加坚定了钟瑜就在世子府中的想法。本想着在世子府前站到世子出来与他相见,却是午间的时候来了家中的下人,说是宝鸢公主被传召入了宫。 宝鸢公主出身皇宫,入宫本是寻常,只是这传唤之人不是皇帝,却是付太后。 谢琰心中隐隐不安。 晚间的时候,宫里来人传了消息,说是太后的头风一时半会难好,留了公主在宫中侍疾。 侍什么疾?宝鸢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付太后向来不待见她,又怎会让她来侍疾? 谢琰是个聪明人,仔细一想,便猜到了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太后这是要拿公主要胁陛下呢。 这般一想,谢琰便连夜入了宫。 付太后头风发作,点名传唤宝鸢公主侍疾,如今已然是第三日了。 皇帝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愁事烦心,更是头疼欲裂,日夜里不得安寝,如今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却依旧是毫无睡意,头昏脑胀的很是难受。 宫人悄声进内,将室内的安神香换了新,却不料这般轻的脚步声,依旧是将皇帝吵醒了。 皇帝起身狼戾的盯着胆颤心惊着跪下来的宫女,咳了几声,一摆手,道:“拖出去,杖责二十!” 杖责二十下去,便是太监也要去了半条命,宫女顿时流下泪来,却是来不及求饶,便被侍卫迅速的拖拽了出去。 “咳、咳……” 皇帝连声的咳着,胸腔间也因着泛起疼痛,本就昏胀的头欲加难受,渐渐失了力,又坠回到榻间的枕被之间了。 边上侍奉的大太监急急的上了前,递了干净的帕子上来,伸手帮着在他背后顺着气。 皇帝执起帕子捂着口鼻,又连连咳了好几声,才慢慢停了下来,却是半晌也没有动作。 那大太监不由有些心慌,微微探头向榻上看了眼,只见皇帝一手执着帕子,双目呆滞的盯着上面殷红的血迹。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回 了。 大太监急急的道:“奴、奴这便去请太医前来!” 皇帝将那一方帕子丢了在床边,面上一面凄然,声音虚软:“不必了,太医日日都来,若是能治,早便治好了。” “陛下许是近来因着宝鸢公主的事忧心,才会如此的。待公主回了谢家,陛下也必定会好起来的,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虚弱的一笑,道:“罢了,扶我起来吧。” 大太监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了他起身靠坐,皇帝呆呆的凝视着桌上的点心,好一会儿才道:“这杏仁酪,是宝鸢最喜欢吃的。” 大太监眼眶一红,他自幼伴着皇帝兄妹二人长大,不同于皇帝的阴郁病弱,宝鸢公主明朗活泼,很得人心。可就是这样如小太阳一般的公主,如今被太后押在宫里,已经三日了。 第102章 你莫不是有喜了吧?…… 皇帝呆望着那碟杏仁酪, 口中喃喃的道:“宝鸢她爱哭,也不知这会儿在太后那里,有没有哭鼻子啊……” 大太监已然落下泪来,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哽咽着道:“陛下,求陛下去和太后服个软吧,就实话实说行刺的事是梁三公子自作主张的, 和您并没有关系啊!再将迅猛军的事情向太后说明, 亡羊补牢, 也许……” “荒唐!” 话还未说完,皇帝便怒斥一声,随后又接连咳了好多声。 宝鸢公主不过是个女子, 既不懂政治,也没有实权, 太后为何要为难她,他如何不知? 那日宫人来报, 起初他确是不知太后此举所谓何事,晚间谢琰来求见,几句话倒是令他联想到了一些可能。 谢琰说,宝鸢公主是陛下唯一至亲,不到万不得已,太后必定不会与陛下撕破脸。如若陛下不知晓太后此举缘由为何,太后又不肯明示, 陛下大可从身边对太后威胁最大的事物开始排查。 他是个百病缠身又没有子嗣的帝王, 这也是付家迟迟没有对他下手的原因,毕竟他活不长久了,与其名不正言不顺的夺位, 他们更想他能禅位于付氏。 然而长久被付氏所压制,他心底里不愿就这般遂了他们的心意,这许多年来,暗里培养着自己的势力,却是每每都以失败告终,付氏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希望的,有一支军队是先皇暗里留给他的,名为迅猛军,这便是他这帝王生涯中唯一的倚仗了。 本来这支军队因着没有合适的领导者,一直闲置着,直至梁三公子被认回了梁家,并向他投了忠之后,这支军队才算有了主心骨。 梁三公子帮他策划了平川刺杀一事,差点便成功要了付久珩的命。 皇帝前后一想,见了谢琰的第二日便命了亲信暗里去寻梁三公子,得到的回报却是他失踪了。再去差人查问迅猛军,这才知晓,梁三公子假传圣令,偷偷带着半支迅猛军往半路截杀世子付久珩去了。 得知此事后皇帝砸了半个寝宫,只恨不得将梁晖千刀万剐了。 迅猛军是他唯一的倚仗了,且在上次平川刺杀中已然伤亡近半,如今他得知世子动身离京,不禀报于他也就算了,竟还私自带领迅猛军去刺杀付久珩,一旦失败,整个迅猛军的事都会曝露,而付家必定会认定此事是他指使,报复于他。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怎能如此涉险? 算着时间,世子离京已然有几日了,太后将宝鸢公主扣押,必然是已经知晓了此事了。 他满腹的担忧,求见了付太后。 太后明里暗里的向他道,已然收到线人回报,世子于途中遇刺,下落不明。如若他肯将那支精锐之师尽数交出于她,便放宝鸢公主回谢家。 如他不肯,便要看她的造化了,如果世子大难不死,太后也不欲为难公主。但若是世子不幸罹难……她便要宝鸢公主陪葬。 将迅猛军交出,便可以让宝鸢回家,可这也代表着,将祖辈的江山拱手让人了。没有了迅猛军,他便再无翻身的一点点可能了。 他不能这样做。 闭了闭眼,皇帝面如死灰的道:“行刺之事谁是主谋于付氏而言已然无所谓了,他们关心的是世子的生死,还有我手里的那支军队。迅猛军……是父皇留给我的,是我最后的底牌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交出。” 大太监将眼泪擦了擦,缓了声音道:“是,是奴逾越了。”随后又朝着门外的天窗拜了拜,似乎是在祈求上天,让世子得以存活,保住宝鸢公主的性命。 皇帝冷眼看着太监的一举一动,心中满是惆怅酸楚。 也许,他还不如眼前这个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人的太监。 世子活着……便意味着他仍要面对这个强敌,如若梁晖当真能将他一击毙命,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只是想到宝鸢公主,他心中却又仿佛蒙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纸,阵阵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唯一的至亲了,他却要在皇权与她的性命间二选一。 这一幕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另一张挂着泪痕的面容缓缓浮现在他的脑中,那是一张绝美的脸,是他自小便爱着的女人,被他推向了死亡之时凄然的面容。 皇帝颤抖着手扶着床沿缓缓站起了身,步履摇晃着行到了桌边,伸手执起了茶杯,似想要用凉茶驱散脑中的纷乱。 “陛下……陛下!” 外间一阵零碎的碎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哭着跑了进来,颤抖着身子跪伏在地,带着哭腔道:“启禀陛下……公主……宝鸢公主她……歿了。” 伴随着一声清脆之音,杯盏落地而碎,飞溅起的锋利碎片散落了一地,执杯的人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愣愣的盯着跪了一地的宫人。 大太监暗叫不好,正想起身去扶他,才站起身来,皇帝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摇晃着向后沉沉的倒了下去。 -- 赶往镇上的路途中时不时会有村落,付久珩和钟瑜二人便白日里赶路,夜里在村子里落脚。 许是离的镇上越来越近的缘故,之后的几个村子里两人衣食住行要好上了许多,马车也从最初那个务农用的换成了载人用的马车。 而付久珩的伤势也因着在村中正好遇上云游路过的名医,对方亲自帮着看过了重新开过了药,如今结了痂看着虽然狰狞,但已然不甚影响他行动了。 这日晚间,两人照常寻了农户落脚,这一户是对中年夫妻,两口子的儿子在镇里读书,两人便留在田间务农。 傍晚的时候妇人过来送了晚膳,钟瑜午时在山林间食了些野果,那果子酸酸的极为开胃,因而贪多食了好些个,这会儿胃里正难受,一闻这晚膳的味道便有些反酸。 那妇人打量着她这模样,将手中盘子放置到了一边,瞪着眼睛对着她猛瞧,犹豫着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钟瑜摇摇头,回身饮了口水,将胃中的一阵阵不适压下,才道:“胃中有些不适,许是吃坏了。” 那妇人看了看屋内坐着的男子,又看了看钟瑜,嘴角上带了抹笑意,哎呦一声,道:“娘子,你莫不是有喜了吧?” 钟瑜面上一阵黑线,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来的喜啊? 那妇人哪里知晓两人的事,只觉得小夫妻正是年轻,这小娘子样貌极俊,做夫君的自是疼爱些。如今小娘子犯恶心,自己的猜测保准没错。 钟瑜猛摇头,面上红着,结结巴巴的道:“哎,不是,您误会了,我没有……” 妇人满面的笑意,以为这娘子是头一遭遇喜,一把拉过她,道:“这有什么害臊的呀,是喜事啊。娘子是头一次有孕吧,一会儿我让我们村里的村医过来帮你瞧瞧,你在这歇几天再上路吧。” 说着,妇人便想拉着钟瑜进屋,去和屋里的男子道喜去。 钟瑜尴尬无比,自然不肯跟着走,一阵手足无措之后,终是想到了说辞,面红着道:“我这月来了月事的,当真不是、不是有喜了……” 那妇人这才信了,松开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这乡下的婆子鲁莽了,娘子你别见怪。” 钟瑜心知她也是热心肠,便道:“无妨。” 妇人许是怕钟瑜失落,又安慰道:“娘子不用急,我瞧你男人和你都还年轻,想是加把劲,没几日便能怀上的。” 钟瑜满面的红还没散,这会儿又添了新红,尴尬的瞄了屋里一眼,也不知里面的人听没听见,便连推带拉的将那爱说话的妇人送了出去。 回身进了屋,付久珩这时已经摘下了面巾,将菜食端过去放在了桌上,见钟瑜进门,道:“坐下吃饭吧。” 钟瑜胃里还难受着,便道:“你先吃吧,我有些吃不下。” 付久珩却伸手拉她坐过来,一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笑意,道:“吃不下便少用些清淡的,毕竟你不吃,你腹中我的孩儿还要吃不是?” 钟瑜一听,脸上一热,气恼的跺脚,朝他手臂使劲拧了一下,恨恨的道:“你也打趣我!” 这一下可是下了狠手的,付久珩被拧得“嘶”了一声,却依旧是笑着道:“我觉着人家说的挺对,我得加把劲,早日让你怀上。” 钟瑜剜了他一眼,这会儿一眼也不想瞧见这个不要脸的,干脆转身出了屋子到院子里透会儿气。 春夜里凉爽舒适,钟瑜在庭院里坐了会儿,初时还担忧会有蚊虫叮咬,可倒是清清爽爽的,坐了一阵也没见着什么蚊虫。 仔细闻着,空气中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浅淡幽香。 她起身在外面寻了一圈,最终在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寻着了一盘点着的香炉,这股幽香便是从内里发出来的。 钟瑜瞧了一会儿,若她猜的没错,这内里点着的大概就是类似蚊香一类的驱虫避蛇的香料了。 倒是没想到,那个爱说话的妇人还挺周到的。 在外间待了会儿,钟瑜的肠胃也舒服了许多,便复又进了室内,少许用了些清淡的菜肴,不久那妇人又去而复反,说是有一间沐室,两人可以去沐浴。 多日来的赶路两人俱是风尘仆仆的,如今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干干净净的进了被褥,当真是舒服级了。 这一夜便如往常一般过去了。 第103章 让你取笑我,小姑娘,…… 第二日晨间, 两人上了马车,又朝南行了出去。 付久珩坐在马车前方赶车,钟瑜坐在马车, 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 不多时便又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并不沉,却是做了个梦, 梦里她终究成了世子的妾室, 她无所依靠, 钟家见他被世子看中正是乐不可支,而哥哥谢琰在世子的面前却也说不上半句话。她无可奈何的进了王府,眼见着他娶了仙子一般的雪凝公主为世子妃, 王公贵族们将自家的女儿们一个一个的塞进他的府里,渐渐的, 他政务缠身,又疲于应付各怀心思的妃嫔, 来见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再也想不起来她这个人了。 她睡的极不安稳,微微的轻泣出声,便醒了过来。 坐起身来,她伸手拭了拭眼角,眼神直直的发着呆, 神思还沉浸在那个悲凉而苦痛的梦里。 “瑜儿?” 马车不知何时已然停了下来, 付久珩伸手掀了帘子,目光中带了许探究,轻柔着道:“你怎么了?” 钟瑜摇摇头, 淡淡的笑了下,道:“无事,做了个恶梦而已。” 付久珩的目光仔细的在她面上打量了一圈,显然并不信这是个简单的恶梦,却也未再深究。 “下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钟瑜这时还带着梦里对他的怨气,因而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一脸淡然的道:“不看了,快些赶路要紧。” 付久珩见她不肯,一条长腿迈了进来,伸手一拉便将她带入了怀中,拖着出了马车。 钟瑜双脚一落地,便一把拍开了他的双手,脸色不佳的道:“干什么呀。” 话音刚落,她便不由看直了双眼。 并不宽敞的马路边上,有好大一片杏花林,一株一株淡色的杏花簇拥着,开满了枝头,迎风招展着,偶尔随着微风翩翩飞舞下一片片花瓣,将林间小路添上了淡色的妆容。 如此美景,钟瑜不由面露惊喜,几步踏入杏花组成的一方天地,伸出一只小手去接那轻盈如雪花的花瓣。 付久珩跟在她的身后,目光柔和的看着眼前与杏花融为了一体的女子,轻道:“那时在平川杏林中相见,也是这样的画面……你坐在杏花丛中,纤弱而美丽,明明就在眼前,一眨眼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成精的杏花妖。” 钟瑜捧着掌心柔软细腻的花瓣,扬起头来,星眸微转,盈盈看向他,漫天杏花雨中的他是那样的不真切,明知不该沉沦,可她仍忍不住沉溺在这一片温柔的海洋中,定定的看着他。 “阿珩,也许你才是那个缠着人类不放的妖精。” 付久珩目光仿若星辰,向前一步挨近她,垂头深深的凝视着她,低沉着声音道:“那我便要永永远远的缠着你,要你生生世世都和我在一起才行。” 想到那个可怖悲凉的梦,钟瑜微低了头,淡淡的笑了一下。 “我们去……别动!”付久珩本想带她去林中深处走走散心,却发现她脚边处不远正有一条蛇,吐着信子在地上蜿蜒爬行过来。 钟瑜瞬间仿佛冻结了,只敢用眼角余光去往地上扫视,一眼瞄过去,她也看见了在自己的右脚边不远处爬行的那条蛇,身上红白相间的,似是一条毒蛇,正吐着信子,试探着接近她。 付久珩极缓的动作从腰间解下了一只匕首,看准了时机,暗里比了下,安抚的看了钟瑜一眼,随即不过是一瞬,手上的匕首便疾速的飞了出去,手起刀落,一击便将毒蛇切成了两半。 这一瞬间钟瑜吓得面色都白了,见着那毒蛇被斩断,才缓缓长抒了一口气,还没来的及去看那条蛇的模样,付久珩左臂一扬,一掌击在地面上,激起层层的花瓣和尘土,尽数落在了那条蛇的尸身之上,将它埋了起来。 这是好心想给蛇埋起来? 她疑惑的抬起头来,见着付久珩的神情倒并不似在同情这条蛇。甚至说,不仅没有同情,反而满满的尽是厌恶与排斥。 付久珩一掌将那条蛇埋起来之后,便侧过了身去不曾再瞧向这边,略停顿了下,抬步往另一边走了几步,看着钟瑜还站在那条蛇的边上,皱着眉道:“瑜儿,你也过来。” 钟瑜腿脚还发着软,闻声下意识蹭了几步走过去,付久珩便伸手果断的牵起了她,引着她迅速的往杏林深处走去。 她呆愣着被牵着走远了,才渐渐回神,感受到手心里温热的大掌,握着她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手捏碎,她有些别扭的挣了挣,付久珩侧头看她,目光阴冷,方才斩杀毒蛇的严肃冷硬还没完全散去,钟瑜被这冰冷的目光一瞥,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个天生贵气的人,其实眉宇间是带了那么一抹盛气凌人的,只是在她的面前,他已经太久没有摆出冷淡疏离的颜色来,久到她都快忘了,初初遇上他时,那高高在上又目中无人的他是何模样了,也忘了曾经的自己因着两人悬殊的身世,在他的面前是如何小心谨慎的了。 这一切,都因为他这一场意外的倾情改变了,不知不觉间,她在他的面前胆子越来越大,而他反倒成了那个小心翼翼的一方了。 付久珩瞧着钟瑜眼中一瞬晃过的惧意,才恍惚着自己的神情吓着了她,吸了口气,柔和了面庞,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轻道:“吓着你了,对不住。只是方才实是凶险,我一时尚未从中回过神来。” 那条蛇离她那样近,近到也许只要一瞬,便会咬上她的脚腕。他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往昔恶梦一般的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去,失去她的恐惧让他有种想毁灭世界的冲动。 上天不能这样待他的,不能将他生命中重要的人都带走的。 斩杀了毒蛇之后,那份恐惧依旧残留在他的心中,于是他一刻钟都不能等,他要将她迅速的带离,仿佛离了那条蛇的尸身远了,她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钟瑜起初确实是有些惧意,然而现下面对着他满是歉意和担忧的面容,心下又是一暖,顿了下,浅浅一笑,道:“无事,我知你是忧心我。” 说着,瞧付久珩面上的苍白和忧色依旧不褪,便想缓和下他的情绪,笑着打趣道:“我瞧你还给那条蛇埋了,本还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如今瞧你的神色这样惊惧,莫不是……你其实很害怕蛇?” 付久珩张了张口,最后竟是没说话,别扭的移开了目光。 钟瑜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中瞬时起了光亮,笑盈盈的凑到他面前道:“我猜对了?哎呀,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南安王世子,居然怕蛇?” 付久珩侧头看向了一边,伸手在花枝间犹豫了下,摘下了开的最好的一朵花插进了她的鬓间,左右端详着粗布衣裳的小美人,很是满意,道:“这杏林深处的花开的更多,我们坐下来赏花吧。” 钟瑜伸手摸了下鬓角上的小花,不满的撅着小嘴,道:“人家好好的长在树上,你摘下来做甚,这地上有的是花呢。” 付久珩笑眼瞧她:“我的世子妃,自然要最美的那一朵来配。” 钟瑜心中微甜,却又想到差点被他岔开了话题,于是道:“你还没回答呢,你是不是怕蛇?” 付久珩一把搂过他不依不饶的姑娘,低头与她鼻息交缠,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娇唇上,暧昧着声音道:“你再问,那我只能堵住你的嘴了。” 钟瑜面上一红,哼唧着闭上了嘴,识趣的没再言语了,不过目光中仍是隐隐带着调笑的意味,直看得付久珩低下头去便要去惩罚这个取笑他的小女子。 奈何钟瑜早有准备,眼见他凑过来便早早扭过了头去,这一吻便落在了面颊之上,付久珩感受了下唇畔娇嫩的肌肤,复抬起头,便见她唇角隐隐的笑意,瞬时装着恼意,圈在她腰间的手便往她身上痒痒肉袭去。 钟瑜一点防备没有,当下便惊叫一声,扭着身子躲闪着,却是怎么也逃不脱他的掌控,最后笑得身子软软的瘫在了他的怀里。 付久珩揽着她柔软的身子,板着声音装模作样的斥道:“让你取笑我,小姑娘,知错没有?” 钟瑜痒痒肉特别多,付久珩这几下弄得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这会儿撅着嘴赌气着道:“你自己胆子小,还要怪我笑你。” 付久珩微微挑眉,脸上挂起一抹邪邪的坏笑,伸手惩罚性的在她臀上轻轻一拍,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钟瑜没想到他竟这般放肆,虽只是轻轻一下,仍是让她面红耳赤,心下不知他是否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举动来,当下求饶道:“好汉饶命,我再不敢了。” 他松开她,钟瑜便立即从他的怀里弹开,埋怨的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付久珩眉目间尽是笑意,伸手拉了拉她,一个大步迈至她身边,哄道:“生气了?” 第104章 我私心里……想这般多…… 钟瑜不肯看他, 扭头又往一边走去,谁知付久珩长腿一迈,又站到了她的身前, 她便索性一把将人从身边推了开来。 付久珩顺着力道后退了一步, “嘶”的一声,左手捂上右肩,微微蹙眉, 似是被触碰到了伤处。 这几日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能跑能跳的, 力气也大的很, 钟瑜都快忘了他身上还有伤的事。仔细一想,刚才她下手的地方正是他受伤的肩膀,当下心中一软, 回身上前问道:“碰到伤口了?” 付久珩缓了下,直起了身, 道:“无妨。” 钟瑜却不放心,乡下地方寻个好医者本就不易, 上回好不容易遇上个云游的名医,现下若是再裂开了,也只能凑合等到了下个村子让村医帮着瞧瞧了。 “不然你让我看看吧。” 付久珩看着她担忧的神色,笑着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身侧,道:“虽则我并不介意让你再瞧瞧我的身子,但是你这点力气当真是无妨的。放心, 我心中有数。” 说完, 他低头去瞧她的娇颜,眨了下眼,道:“心疼了?” 钟瑜哼了一声, 偏着头犟嘴道:“谁心疼了,我还生气呢。” 两人在杏林间打打闹闹的,好一阵儿才回了马车。 钟瑜坐回到马车中,想到不可一世的世子殿下竟然也有怕的东西,越想越觉得好笑,从前他给她留下过许多印象,英俊,优雅,高傲,霸道,如今相处的久了,倒发现了他还有可爱的一面。 她自己也不知晓,这副坐在那傻笑的模样,像极了思及爱人时的甜蜜。 不过这笑意也只持续了一会儿,温馨的气氛渐渐的烟消云散了。 蛇。 除了这一次突然的下车赏花,这几日她都不曾见过蛇蚁鼠虫这一类按说在农家十分常见的活物。 仔细想想,除却刚寻了农户入住的那一日,之后她住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衣食住行的物品也渐渐精良了许多。 她原以为,这是因着离镇上渐近,农户的生活水平也随之提高了的缘故。可是越是深想,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昨夜他们停留的那家农户,还有专门的沐室。这当真是奇怪极了,便是京中的人家,许多人也是在卧房中放置一扇屏风便在卧房中沐浴了的,也只有些大户人家才会有专门的沐室,怎么这户农家要专门腾出一间空房来做沐室? 还有那名莫名出现的云游医者,怎么看都不像寻常乡野间的游医,更可疑的是,怎么好巧不巧便让他们遇上了,仿佛是专门出现就为了给付久珩治疗伤势一般。 再联想到付久珩惧蛇,而这几日他们住的地方便没有见过这类活物。日子再富足,生活在乡野之中也避免不了蛇蚁鼠虫的侵扰的,为何第一日之后,每次的农户都是干干净净的呢? 她昨夜在院中发现的那个香炉,内里的幽香极淡,味道是极好闻的清香。农户之家驱虫,不燃艾草黄蒿一类的寻常之物,反而用这等她都不识得的好物? 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了。 付久珩脸颊正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只素手便从内里掀开了车帘,他的心上人与他一同坐到了车前来。 他侧头看她,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嫌晒吗?” 钟瑜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在他好看的眉眼中逡巡着,好一会儿,启唇道:“你是什么时候和付家接应的人联系上的?” 付久珩回视着她,那一片如水的双目中一片了然。他喜欢的这个女子向来聪慧谨慎,他也知这事瞒不了她太久的,于是坦然回道:“第一日我们宿在农家,我去寻马车之时。遇上的是先来护送之人,接应之人还在镇上。” “南安王那边一早便知晓你遇刺之事了?” “不只父王,太后那里应也是同时知晓了。我虽是匆忙动身,然而每到一处,都是会知会当地付氏手下的官员的。我没有按时抵达下一站,自然会有人送信与南边和宫中。” 想到自己被蒙在鼓里多日,钟瑜难免有些气恼。 “那你为何不一早告知于我,看我一人焦虑很好玩吗?” 付久珩目光柔和,伸手想安抚的摸她的头,钟瑜却是一偏头,躲避掉他的碰触。 他收回手,道:“如今梁晖生死不明,虽说他背后之人是谁众人皆是心知肚明,然而这病皇帝养了这么一支精良之军,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是以我初时并不打算将我还活着的消息走露出去,以静观其变,便没急着将事情告诉你。 还有就是我私心里……想这般多和你相处几日。” 她总是世子来世子去,躲躲闪闪的,还时不时摆出恭敬疏离的态度,能这般和她亲近,虽是吃些苦,他也觉得每日都是甜蜜美好的,他不想这样的日子就这样匆匆的结束。 “无澜他们怎么样了?” 付久珩垂下目光:“无澜受了伤,安置在镇上养伤。其他人……” 他没继续说下去,钟瑜也明白了他内里的意思。 “那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待到了镇上会有人接应,护送我们出雍州,从嘉州往青州南行。” 嘉州便已然是付氏的地盘了,到了那里,她便再不可能逃离他了。 确切的说,一早她便被他仿若藤蔓般牢牢的缠在了掌控之中,那时在山洞中他说,那是她唯一逃离他的机会了,她若不忍心,便只能做好与他纠缠一辈子的准备了。 她无法抛下他,而之后他已然与付氏的人汇合,便是他一人她都不是对手,何况如今还有付家护送的人在,她又能逃到哪去呢? 钟瑜面如青灰,低头坐着,默不作声。 付久珩大致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虽是心中不舍她难过,却又无法做到放她离去,一时二人均是无语。 -- 几日后。 两人到了镇上的客栈,接应之人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年纪约近四十,鹰扬虎视,行走之间气势如鸿,虽是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衣衫,仍是难掩雄壮威武的身姿,显然并不是寻常之人。 他一见付久珩便几步跨了过来,激动的朝着他的肩膀连拍了数下,口中道着:“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 钟瑜瞧着那人膀大腰圆的,感觉一巴掌都能把自己给拍死,再看他这几掌全拍了付久珩受伤的右肩处,忍不出小声道:“他右肩有伤……” 这黑衣男子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面色黝黑,若是胆小的,被这威武壮汉瞪上一眼都怕要吓尿了,是以钟瑜这一声下意识说的极轻极小,却没想到甫一出声,场面中的两个男子全齐齐的朝她望了过来。 她惦记着他,护着他,付久珩心生愉悦,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柔情。 而对方则不然了,黑衣男子调转了目光盯着面前这小小的一只,满脸的不解,看向了付久珩,疑惑道:“世子,这、这是哪来的?” 世子的队伍中并没有女子,现下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子,十有八九便是世子路上识得带着的了。 付久珩未作解释,只是柔声朝着他身侧的女子道:“肩伤无碍的,黄将军瞧着身形魁梧,可不是个莽汉,他下手有分寸。” 被称作黄将军的黑衫男子这下眼睛都瞪直了,眼睁睁的瞧着世子理也未理会于他,轻声细语的亲送了女子回了房间,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钟瑜其实也不想杵在这防碍两人谈公事,回程的路上遇上了这么大的事,付氏只怕要来一笔大手笔了,她可不想参与进来,或是听到什么要掉脑袋的机密。 于是从善如流的被送回了房,逃亡的日子已然结束,她也想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 付久珩因着之前瞒着钟瑜的事惹了佳人不快,这几日吃了许多的冷眼,这会儿因着钟瑜出声关怀,心下很是满足,眼中尽是笑意。 将钟瑜送回了房间,回到客栈的院中时,这眼中的笑意还残留着几分。 黄将军还保持着他离去时的姿势,见着他眼中的温情和笑意,反而有些明白过来了。 手一指,他浓眉一横,盯着付久珩,惊道:“这,这难道是钟家那女子?” 付久珩含笑不语,默认了。 黄将军一拍手,道:“我说呢,能让世子这般抬举,这女子当真有福。” 什么福,人家还不想要呢。付久珩自嘲的笑笑,并没接茬,道:“进屋说吧。” 两人进了黄将军在客栈中的居室,黄将军的室内只有酒,付久珩却是因着赶路多日,身上疲累,并不适宜饮酒,黄将军叫了随行之人换了热茶,并将其他人遣了出去。 付久珩饮了一口热茶,道:“京中如何了?” 黄将军道:“世子遇刺一事,王府和宫中知晓之时已然过了几天了,此事必然是那无能的病皇帝所为。世子生死未卜,太后便命人扣留了宝鸢公主,想着以此来警示皇帝,莫要再派杀手追杀。王府那边,王爷已然命了韩师爷着手调查这支来路不名的军队。 只是……” 付久珩执着手中茶杯,抬头正视着他。 “只是世子如今所处之地离京城也有些距离,消息要传至宫中需要些时日,在得知世子安在的消息之前,太后便已然赐死了宝鸢公主,对外说是自戕而亡。” 第105章 小心眼。 付久珩一僵, 执杯的手便顿在了半空。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刚刚被他送回了居室的女子。 宝鸢公主是她的嫂嫂,与她又颇有面缘, 两人关系很好。如今付太后赐死了她, 令谢琰做了鳏夫,而她与兄长又一向感情甚好,付太后又是他们付家的人, 是他的亲姑姑, 此事又是缘起于他。 她……会不会恨他? 一瞬间, 他的内心竟涌上几许忐忑,向来无所畏惧的他竟有些害怕面对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 黄将军见他面露忧色,还道是担心京中局势, 饮下口酒,安抚道:“世子不必忧虑, 虽说这病皇帝十分疼爱他这妹妹,可我瞧着从前出了私募死士一事的时候, 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推了心爱的贞妃出去,如今换了妹妹,想来也不敢鱼死网破的。 何况太后其实是给了他选择的,只要交出那支军队,便将妹妹还给他。是他自己在皇权和亲情之间,选择了权利,又有什么可说的。” 付久珩未作言语, 这些他自然是知晓。 低头摩梭着手中的茶杯, 他轻道:“此事,还请将军和其他人暂时对钟姑娘保密。” 黄将军不明就里,犹豫着道:“这……病皇帝和钟姑娘有什么关联?” “这内里说来话长, 宝鸢公主和她确是有些渊缘的。” 两人言谈的同时,钟瑜这边已经在房内沐浴梳洗了,躺在柔软的床榻间,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然快到晚膳的时候了。 钟瑜睁眼,翻了个身,便瞧见了坐在她床沿的付久珩。 梳洗后,付久珩又复了那翩翩贵公子的俊俏模样,一身烟罗紫的织锦长衫,许是因着还在外行路不宜张扬,领口处吉祥的如意纹路是用银线绣的,腰间的玉带上镶着几颗红宝石,称在紫色衣料上愈发华贵。乌黑的秀发被玉簪整齐的冠着,肤如羊脂,长眉英挺,眼若星辰。 这人自打定了主意娶她,什么男女之防,君子礼仪的全都抛到了脑后。钟瑜本来要和之前一样说上他几句,斥责的话含在嘴边,却又在他这身优雅尊贵的装束下咽了下去,坐起身来,拿出了她向来拿手的谨慎恭敬,道:“世子这般只怕与礼不合。” 付久珩满目的温情便因着这一句话烟消云散了,缓缓低了头,有些心灰意冷,苦笑着道:“你果然又要和我摆出这副模样了吗?” 两人一路上同吃同住,如甜蜜的乡间情侣一般,什么没做过,如今不过是他进了她的房,哪里算得上冒犯。她端着这副清冷疏离的面孔,无非是又想把身份的距离横在两人的中间。 钟瑜不语,付久珩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一早便知你是个冷心肠的,如今许是伤心的次数多了,竟倒也不觉如何难过了。” 说着,他自床边站立起身,道:“走吧,去用晚膳。” 钟瑜道:“不在房中用膳吗?” “嗯,到厅堂之中,去见一见黄将军,他是我父亲手下重将,与我识得十几年了,算是长辈,你也来结识一下。” 钟瑜被他带着进到了厅堂之中,客栈住了他们自然早就清了场,整个厅堂之中也无他人,之前见过的那个健壮的黑衣男子正坐在桌边饮酒,见着二人过来便站起了身。 付久珩朝钟瑜道:“这位是黄德征将军,你在京中许听过他的名字,是我父王麾下第一猛将。”说完又朝黄德征将军道:“这位是钟姑娘。” 不用过多介绍,这位钟姑娘因着之前无澜和肖大公子寄到青州的书信,在王爷和韩师爷,还有他的眼里,都已然很有名了。 他原以为世子是个不开窍的,却没想到不过是时机未到。 黄德征心下其实挺想多瞧瞧这个奇女子,只是世子一副紧张的样子,他自也不好多看,于是双手一举,豪迈的一揖,道:“见过钟姑娘。” 钟瑜双目瞪大,她原来便觉着这个黄将军的名字听着有些耳熟,这会儿听了全名才想起来,这个人物可是她读这本书的时候很粉的一号人物啊。 黄德征是个武将,为人豪爽英气,不仅一身武艺超群,更是难得雄才大略的将帅之才,正直不阿,一心效忠南安王付霆。 他在原书中出场时候不多,与原女主钟紫茜的交集是因着一出丑剧,彼时她为了给自己所出的庶子争夺爵位继承权,却又苦于自己的儿子读书并不擅长,又恰逢黄将军来好友肖太尉府中作客,肖太尉的意思,是想让嫡孙拜黄将军为师,学习武艺和统率之术。 自己的儿子于文上已然不如柳氏所出的嫡子,若是在武上再缺上一截,便是如何也于爵位无望了,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如何能让与她素未相识的黄将军改收自己的儿子为徒呢?彼时的她已然走火入魔,不仅害得小姑肖宛荷失了清白染上脏病,更屡屡与正室柳氏过招,什么阴狠的法子没用过。 于是一狠心,她便想出了个不入流的法子,黄将军已然人到中年,这样的铁汉子最是受不了娇软妩媚的女儿家了,而她正是貌美娇艳之龄,于是便着了显露她曼妙身材的衣衫,带着酒悄悄的去见了他。 酒中下了迷药,到时她声泪俱下,无论他是否动情,只要一时不忍饮下了酒,她便会从他身上寻得物件,用以威胁于他,若他不肯改收自己的儿子为徒,她便对外宣称他觊觎自己意欲强迫,那物件便是信物。 谁知黄将军一见她,便冷颜怒斥,话都没让她说上半句,便将人撵了出去。 钟瑜在读原书的时候,对这个冷拒了女主的人物很有好感,穿进来之后,又屡次听到他于边关大败敌军的消息,心中更是钦佩。 如今看到真人,当真和想象中一般威武刚正,顿时欢喜着道:“原来是黄德征将军,你的大名我在京中听到多次了,我……我特别看好您!” 钟瑜卡了下,本来下意识要说我是你的粉,想想不对,可要说我挺喜欢你的,又容易让人误会,卡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便卡出了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话。 黄将军也觉着有些奇怪,但见着小姑娘眼中的热忱满是善意的,便也未在意,答道:“钟姑娘过奖了。” 几人落了座,钟瑜便执起酒壶斟了一杯,满眼的崇拜,朝向黄将军道:“将军,我敬您一杯!” 付久珩的目光在钟瑜欢喜的面庞上转了下,又看向了另一边的黄德征。 黄将军被这一眼看的有些不自然,可人家姑娘这时已经率先干了,他只好尴尬的举起杯饮了。 钟瑜饮下一杯,正想再去倒酒,便听身侧的付久珩轻咳了一声,一只纤白如玉的手覆上了她置在酒壶上的。 “酒饮多了要伤身的。” 哪里多了!明明才一杯而已。 钟瑜撇撇嘴,有些不满。 眼见着付久珩的面色渐黑,对面的黄将军立即应声道:“是,钟姑娘的心意黄某自已领受,酒便不必喝了。” 说完却见付久珩冷冷的睇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想了想,一拍头道:“哦,我说的心意是普通的敬意,那个……我其实之前已经饮了不少了,这会儿有些上头,世子,钟姑娘,对不住,失陪了。” 黄将军几个跨步便顺着楼梯上了楼去,消失在门边了,半点也不像醉酒的样子。 钟瑜回头斜了付久珩一眼,哼道:“小心眼。” 付久珩斜睨着她,冷着脸道:“怎么没见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热忱过。” 钟瑜满身是理,道:“黄将军屡破敌军的英勇事迹谁人不知,自然崇拜者甚多。” 付久珩咬着牙,强自按下心中的酸意,道:“我也上过战场,只是碍着身份不在前线罢了。黄将军那几场有名的胜仗,还多是我布的战局。” 钟瑜一手支着下巴,执着筷子扒拉了两下米饭,仿佛不想再和他争论,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付久珩这会儿真真是体会到了,钟瑜这气人的本领也不知是和谁学的,真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伸手抽去她手中的筷子,付久珩道:“你不信?” 钟瑜瞧着他黑着脸的模样,像个不依不饶的孩子,便带了些许笑意,道:“我信啊。” “那你崇拜黄将军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钟瑜满面笑意,将那双筷子夺了回来,道:“你和黄将军较什么劲啊,你不是说了,他是长辈。既是长辈,你不尊敬也就罢了,还给人家说走了。” 黄德征比南安王付霆小了七八岁,在他麾下征战多年,也算得是同辈,只是因着他与付久珩一向谈的来,倒相处的和同辈一般,成了忘年之交,平日里也没什么礼节的束缚。 听着她说对方是长辈,付久珩的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 想起方才钟瑜和自己一番对话,仿佛又回到了两人逃亡的时候,再没了之前拿着的疏远姿态。他笑了下,道:“还是听你这般与我说话舒坦。” 钟瑜夹菜的手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明明下了决心要再拿起之前与他相处时的小心姿态来,如今才不过一会儿,便破了功,顿时有些气馁。 有些事,变了就是变了,到底还是再难回去了。 付久珩见她放下了筷子,极自然的接了过来,执着夹了好几样菜到她的碗里。 第106章 好看也不准乱看,要看…… 钟瑜心不在焉的吃着, 道:“王爷竟将朝庭第一将黄将军都派了过来护送你,果然看中你。” 付久珩夹了几块肉到自己的碗中,点着头道:“父王只有我一根独苗, 自是看中。” 南安王自己的两个兄弟一个战死, 一个为他所杀,生的几个儿子又多未活成,付久珩便成了这权势滔天的付家唯一的继承人, 自然金贵。 付久珩优雅的将肉咽了下去, 侧头看向钟瑜, 道:“所以我说让你做正室,并不是信口开河。父亲只有我一子,自小我便知晓, 在他的面前,我永远是赢的那一方。” 南安王确实没有为难过他这个独子, 经历了太多次失去子嗣的痛苦,他对付久珩这个儿子的要求, 一度降至到了最低,只要他平安健康的长大,他也无其他所求了。 他甚至想过,如果他将来不成材,那也无妨,自己的身子一向康健,便从他的孙儿中选一个继承人也非不可。 万幸, 他这个独子不仅没有因此变成一个混世魔王, 反而成为了一个令他骄傲的合格的继承人。 钟瑜自是不知晓这些,嚼着口中的青菜,若有所思的模样。 按着一般小说的套路, 南安王这样的枭雄,会让他的儿子娶一个没有家世助力的小官庶女才怪,她总觉着付久珩也许过于自信了。 -- 几人只在客栈停留了两日,除了尚在养伤的无澜秘密留在了当地,其余人便动身继续赶往了青州。 马车行入了青州境内,外间传来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钟瑜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掀起窗帘,从缝隙中打量着外间。 钟瑜的性子沉稳,往日在马车里都是极坐的住的,付久珩见她这时一个劲的朝外瞧,便也跟着朝外间瞧了一眼,平平常常的街道,也没什么稀奇。 “你瞧什么呢?” 钟瑜的目光落在一个个行人的面上,口中回道:“都说青州出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那街上的路人虽算不得什么绝顶美人,但人人皆是五官周整,皮肤白皙,时不时还会有几个俊男美女路过,就路人的颜值水平来说,确实很高了。 钟瑜这边琢磨着,下一秒一只手便扶了她的面颊,轻轻一带,将她的脸扳了回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得不像话的容颜。 付久珩将她的脸扳向自己,见着自己的倒影占满了她的双眸,这才满意的撒开手去。 谁知刚一松手,那小姑娘便又溜溜的转过身要掀窗帘。 “你是想让我把帘子封上是吧?” 钟瑜不甘愿的回过头来看着他,嘟囔着道:“我之前看风景你都不管的。” “你也说了,那是在看风景。你现下看的是什么?” “看人也是看风景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付久珩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世子当然最好看了,只是也不耽误别人好看,嘻嘻。” 付久珩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下,钟瑜哎呦一声伸手捂住了被敲得一痛的脑门。 “以后你便是我的妻了,好看也不准乱看,要看就看我。”说着,他的目光别有深意的看了过来:“我还有好多是你没看过的呢。” 钟瑜揉了揉额头,啐了一声,道:“谁要看你,你留着自己欣赏吧。” 傍晚前,马车终于行进了南安王府,缓缓的停在了庭院中央。 黄德征下了马,付久珩这时也已从马车中迈了下来,正回过身去接内里的女子。 世子回府,钟瑜知晓外面的阵仗一定不小,并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因而掀开了车帘,绕过了那只玉白的手,低着头自行下了马车。 付久珩手上落了空,抬眼瞧向面前低垂着头谨小慎微的女子,大抵也猜的到她的想法。 她谨慎些也好,王府里人多眼杂,如今他手上诸事繁多,也怕一时疏忽了令她受了别人的委屈。 钟瑜虽是低垂着头,但方才下车之时已然悄悄打量了一圈。 虽说她是进过皇宫的人,可仍忍不住为南安王府的一草一木叹为观止。 如果说皇宫是金碧辉煌,肖家在徐城的别苑是清幽秀美,那么青州的南安王府则是岿然气派,一砖一瓦都极尽精致,却并不讲究视觉上的华贵,墙面和建筑极少披红带绿,乍一看过去显得有些冷淡,然而细看之下,建筑和装饰的材料均是檀木玉石一类极为名贵之物。 庭院中极为宽敞,钟瑜垂着头看着地面,那上面铺着的和寻常富贵人家用的青石有些像,可是看的久了又发现上面的纹理并不一样,样式也比寻常的青石板路要好看上许多。 这时已然来了许多人,前呼后拥的,如此陌生的环境,钟瑜不由带上些许不自然,付久珩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对着前面已经跨了几步出去的黄将军道:“黄将军先行一步,若是父王问起,便道旅途奔波,我先行回去整理,即刻便到。” 黄将军回过头来,眼神瞟了一眼他护在身后的女子,道:“你让刘管家去安排,还不放心吗?” 付久珩笑了下,没回答,一手轻柔的牵起钟瑜,道:“走,我先带你回房,你好好歇歇。” 说着,他便带着人先行朝自己的院中去了,黄将军瞧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声。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从前他真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向来不喜亲近女子的世子身上。 付久珩带着钟瑜在前面行着,后面便跟了一群看着像是嬷嬷婢女一类的人,这阵仗仿若是钟瑜前世看过的秀女进宫似的,弄得她十分不自在。 到了世子居住的院子,一群人便上来跪倒在地,齐声的向钟瑜问了安。 “夫人安好。” 钟瑜傻了眼,一边让他们起身,一边道:“别唤我夫人,我和你家世子其实也没什么的。” 一干女子却还跪伏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钟瑜偏头去看付久珩,后者比了个起身的手势,朝着她道:“你被我带回来,还住在我的院子里,不唤你夫人唤什么?” 又不是我想跟你回来的!可钟瑜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于是想了个说辞,道:“这个夫人听着像你的小妾通房似的,便唤我钟小姐不可吗?” 这番说辞终是说动了付久珩,他于是朝着下人们道:“便唤钟小姐吧。” 说完,又和钟瑜一一介绍了下,原来这些人都是世子院中伺候的,有嬷嬷婢女,也有侍卫随从,付久珩和她介绍了几个管事的,随后在其中唤了个婢女模样的出来,道:“问桃,以后便由你侍奉在钟小姐身边。” 钟瑜朝着那唤作问桃的婢女看过去,她瞧着年纪不过十六七,杏眼桃腮的,很是好看,再看下人中的其他几人,女子皆是清秀,男子也是英俊,这青州真真是个出美人的地方。 付久珩朝着几个管事的交待了下,回头便见钟瑜朝着几个下人直直的打量着,当下不悦的将她的身子拉了过来,道:“你再乱看,我就把你锁在屋子里,从此只能属于我,看你还天天惦记别人不。” 他的姑娘自打进了青州,便总时不时的偷看别人,真是让他不省心。 钟瑜也知他是与她说笑,便也没往心里去,撇了撇嘴没说话,跟着进了室内。 世子的院落和外间的冷淡风倒有些不同,院中假山树林的,很是幽静闲适,他们进的这间房正在世子的隔壁,原本是空着的,如今已然早早安排着按着女儿家的喜好重新布置了。 景致都很是美好,可钟瑜总觉得这王府里看着像是缺了点什么,却又想不出到底是缺什么。 付久珩带她在房间内和院子中各转了一圈,这才离开去见南安王。 钟瑜也没什么行李,坐下来歇了会儿,便听外间传了敲门声进来。 “钟小姐,我是问桃,给您送些小食和衣物来了。” 这个问桃当真是贴心,她这边坐下正觉得有点饿,她便送来了吃食。 钟瑜过去开了门放她进来,问桃嘴角含笑,进来命人将小食和衣物放好,恭敬的道:“婢子问桃,因着不知晓小姐您的口味和喜好,便将府里的各色小食都带了些过来,您瞧着喜欢哪个我再命人多送些过来。” 钟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桌上摆着的几盘样式精巧的糕点看着令人极有食欲,再看边上叠放着的几件衣衫,材质和颜色款式也各不相同,显然也是预备了为了让钟瑜从中选择的。 “让你费心了。” 钟瑜坐到桌边,边吃着糕点边瞧了这个婢女一眼,问桃长的好,人也机灵,放在钟家,只怕早就被钟将军瞧上眼了,付久珩就这么放着美女在身边,视若无睹? 感受到钟瑜探究的目光,问桃瞧了眼她正在吃着的那盘糕点,小心的问道:“可是不合小姐口味?” 钟瑜摇头,将糕点放下,疑惑的道:“我看他们别人还挺听你的,年纪轻轻在这深宅大院的便有些威信,你是你家世子的房里人吗?” 问桃一愣,她如今并不了解这个钟小姐的品性,后院里女主子善妒恶毒迫害貌美婢女的事到处都是,于是当即斩钉截铁的道:“我与世子仅为主仆,并无任何其他关联。” 第107章 我要娶她为世子妃 钟瑜看她这小心谨慎的样子, 倒有些像她当时在雪凝公主面前极力撇清的模样,出声安抚道:“你放心,我就是随便问问。依你家世子的家世, 有些通房侍妾之类的也是正常。我真的不是在试探你, 不怕和你说句实话,我原也不想来这个王府的。” 问桃僵了下,虽是表面依然沉静, 内心已然翻滚起万丈波涛。 这位钟小姐的意思是……是世子强行将她带回来的?世子乃人中龙凤, 到底哪一点让她看不上? 震惊过后, 问桃低身恭敬的道:“世子当真并无侍妾通房,这院内的女子只是侍奉茶水一类的婢女,因着世子不喜女子别有目的的接近, 也大多是在外间服侍的。” 钟瑜手指在桌上点着,一双美目中尽是狐疑, 抬了眼皮瞧了那问桃一眼,又道:“可这付氏子嗣本就不多, 你们世子已然成年,你们王爷……没指给他些个美人之类的?” 付氏的子嗣哪里是不多,分明就是稀少。问桃笑了下,道:“王爷当然给了,还不只给了一回。只是世子看也未看这些美人,便扔在一边了。 其实这些年来且不说府中的,便是外间意欲纠缠的女子也是数不胜数的, 只是世子待她们只有厌烦。钟小姐, 依着世子的家世身分,若当真入了眼,自然早就接入府中了, 正好可以解了王爷在子嗣上的烦恼。” 仔细想想,初见时的付久珩确实高傲的很,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他喜欢她,却仿佛是抬举了她一般,每每都端着他高高在上的姿态。这般性情的他,倒确是极难让什么人入了眼的。 何况付氏子嗣艰难一事天下皆知,而付久珩膝下却迟迟没有动静,若不是付久珩有什么毛病,那便也只能是他不曾亲近女子的缘故了。 想到最初那个洁身自好的仙姿玉骨的美人,和现下里对她不是动手就是动嘴的满眼情意的男子,她都怀疑是不是一个人。 钟瑜也不算十分挑食,可着一盘糕点吃了,便道:“以后不用这么麻烦了,这府里别人吃什么我吃什么就行了,衣物也是一样。” 问桃让人将剩下的盘碟端了出去,回答:“世子临走前特别交待了,想让钟小姐一切舒心。这些都不麻烦的,小姐喜欢什么便和我说。” 东西撤了走,钟瑜目光又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在一角看着一台香炉,起身行了过去轻轻一嗅,内里极淡的幽香,正是之前在农户家中闻过的那一种香。 “这内里是什么香?” 问桃答道:“回小姐,这香是王爷命人特意为世子配的,名唤安元香,不仅味道清淡幽雅,还有凝神的作用,院中好多屋子内里都点着这个香。” “这香的作用除了凝视,还能驱蛇避虫是吧?” 问桃钦佩道:“原来小姐还懂香?竟是一闻便知,这香的味道极淡,不过内里确实添了几味极名贵的香料,不仅带着清香,还可以驱避蛇鼠。” 钟瑜笑了下,并没解释自己如何猜到这个安元香可以驱蛇的。 问桃这边出去了,钟瑜便到内室的躺椅上休息了。 -- “珩儿这是被个小妖女给迷失了心智了,竟这般不知轻重!” 南安王府的书房是议事的要地,内里分内外三室,共两层。午后的阳光斜斜的洒过来,斑驳的光影透过窗纸落在室内的地面,澄黄的颜色照亮了整个室内。 南安王付霆一身玄棕色的长袍,虽然如今已是午后,却仍是衣角整齐,仿佛是刚刚穿上打理过一般,看上去十分体面讲究。他四十多岁的相貌,气宇轩昂的身姿,面庞棱角分明,双目锐利幽深,眉眼间既与妹妹付太后有两三分相似,也可以找到独子付久珩的影子,也同样是令人称赞的好相貌。 付霆一手背在身后,肃然的语气令他看上去带了一股威严。 他边上立着的,是门下第一谋士,名满天下的和阳道人唯一的弟子,玲珑书生韩玄彰。 韩玄彰身着一身青灰色微松的长衫,头上戴着同颜色的巾帻,闻声放下手中执着的经书,温和的道:“王爷从前忧心世子不喜女子,现下不应是欢喜才对吗?” 付久珩离府近一年,如今归来,却迟迟未现身,做什么去了几人自是心照不宣。 付霆叹了一声,几步行至桌前落了坐,无奈的道:“我是希望他能多亲近女子,开枝散叶,却没让他沉迷情爱,英雄气短。” 韩玄彰摸了摸胡子,嘴角含笑,道:“世子不是那般没有心志的孩子,他从小被众人溺爱着长大,若是玩物丧志的性子,也不会成长为如今这般出类拔萃的男儿了。” “怕只怕那个女子,不是个老实的。” “这便是王爷多虑了,依着我看,能令世子看中的女子必不会是那般爱生是非的。” 付霆其实心下也清楚,儿子离开青州时两人便因着子嗣一事屡屡不快,瞧着他临行时那意思是打算挑个本分的女子扔进王府来和他交差的。虽说后来从无澜和肖宛旭寄来的信上来看,似乎儿子挑中的这个女子并不是随随便便交差这般简单,但是按儿子的性子,那些满心攀附的女子也是难近得他身的。 两人正聊着,外间便传来了脚步声。 “属下黄德征,参见王爷。” 黄德征高大的身躯几步进了屋内,单膝跪地,抱拳一礼。 付霆抬手相扶,道:“黄将军,一路辛苦了!” 三人从回青州中途聊到了遇刺一事,说了有一会儿,付久珩却仍未出现,南安王付霆心下不满,面上却未明显表露,只朝着黄德征问道:“珩儿带回来的这个女子,便是之前无澜和宛旭信中提过的钟家五女?” 黄德征应了一声,道:“正是。” “依着你路上所见,此女可是祸水?” 黄德征犹豫了下,还是照实答道:“世子甚是看中此女,这一路我与之交谈甚少。不过观之倒不是庸脂俗粉,世子得以保住性命,也全赖她一番智勇。只是……她似乎并不想来青州。” 虽则无澜之前在信中描绘此女,也曾一再提及她并非攀龙附凤的虚荣女子,可付霆派人查了她的过往,依着她的出身,现下应是迫不及待的想嫁入高门摆脱现有的苦难才对,于是倒也并不十分相信她这份“清高”。 不过如今黄将军也这样说,难不成她当真对权倾天下的付氏不屑一顾? 黄将军将知晓的事俱实以告,便退下去休息了,他这边前脚走,后脚付久珩便来了。 阔别一年,看着独子归来,付霆自是十分欢喜,上了前去亲迎了儿子入内,上下打量一番,因着一路逃亡的缘故,多少还是有些瘦了。 几人讨论了京中的政局和下一步的对策,付久珩又将一路之事尽数说与了父亲和韩师爷。 “……我其实这一路都没想明白,梁晖为何要倒戈?他已然是梁家的主心骨,梁大人虽是更喜爱他的兄弟,可到底那几个蠢货也继承不了家业,终究还是要将一切交到他手里的,他投奔病皇帝,有何好处?” 韩师爷点头:“或许这内里,有什么你我所不知的隐情。” 付霆一手拍上书案,面色阴沉着道:“枉我和太后觉着他还年少,又命不久矣,便由着他在那个位置上坐几年。如今这小皇帝治理民生没本事,却几次三番挑衅我付氏,既是如此,便也没必要再留着他了。” 几人聊到了傍晚才将政事议完,付霆瞧着儿子单薄了些的身子,心疼的道:“珩儿,你这几日要好好休养。” 说完了正事,付久珩思虑着开了口:“父王,想来你已经知晓,我带回来一个女子。” 付霆点点头,似不欲多谈:“喜欢便收了吧。” 付久珩沉默半晌,双目坚定的看向付霆,道:“我要娶她为世子妃。” 此言一出,付霆和韩玄彰皆是一怔,好一会儿,付霆才压抑着情绪平静的道:“你且先休养,儿女私情之事稍后再议。” 付久珩却是不容他含糊,当下一掀衣摆,跪了下去。 “父王,我要娶她为世子妃。” 付霆戎马半生,杀过兄弟,死过爱人,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但是从没想到,有一天会经历这样一幕。他眼中引以为傲的儿子,会如同寻常人家没大志的公子哥一般,喊着要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 他一向很欣慰,自己的儿子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他极少叫苦,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虽是傲气了些,可向来分得清轻重。 付霆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独子坚定的面庞,许久,问道:“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是,父王,我要娶她,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我知晓,父亲眼中世子妃的人选是雪凝公主,可是多年来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我待她只有敬重,而雪凝愿意牺牲自己嫁入付家,为着的也不过是姑姑的一缕执念。 虽说娶了她,有了驸马的身分,生下有皇家血脉的继承人,便可顺理成章的成就大事。可是父王,这并不是唯一的出路,皇帝的命数已然将尽,这天下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可以和我们付氏一争高低吗?我们为什么非要与皇室联姻不可?” 第108章 我还和问桃问了你的情…… 付霆眼中怒火翻腾, 望向独子,恨道:“你这是被情爱冲昏了头!是,这天下落入我付氏手中不过是早晚之事, 可是皇帝是不可能禅位于付氏的, 娶了雪凝公主,才能名正言顺。 好,退一步说, 你可以不娶雪凝公主, 可你要娶一个五品小官家半路认回来的庶女?她能给你什么?” 付久珩神色如常, 这一番怒气仿佛是发作在了棉花上,镇定自若的道:“或许她不能给我什么,可于我而言, 她留在我身边,便已是最好了。” 付霆静静的望了他一会儿, 眼见着他眼中燃着坚定的火,便道:“她也好, 谁也好,当下要紧的是怀上你的子嗣,而不是争什么正室的位置。需知于女子而言,子嗣昌盛,才能扶摇直上。” 言下之意,若是这个女子有了身孕,他才有可能答应让她成为正室。 这话里的口风已然松了, 付久珩却并不领这个情, 依旧坚持道:“她不是我生育的工具,有没有子嗣也不会是我娶她的原因。父王,如若您同意, 便由您主持,我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您若是不同意,儿子不孝,只好带她在外成婚。” 付霆抚了抚额角,他这个独子自小便懂得分寸恰好的拿捏他的疼爱,他想做的事,每每总是能得逞。 他自然不会为了个女子让儿子离家,也不愿意就此和儿子生分。 付霆冷着面容背手不言,一副不会轻易妥协的样子,地上跪着的年轻人又不肯退让,韩玄彰见着父子二人这般对峙着,上前温声道:“世子,王爷向来待您亲厚,自是愿意成全于你的。只是……你可有问过了钟小姐的意思了?” 付久珩身形一顿,目光中的坚定终是微微有些退却。 “……她自然是要嫁给我的。” 韩玄彰一笑,撩起青灰色的袍子,微弯了身扶着付久珩起来,道:“世子这话说的,不是她答应嫁,不是她愿意嫁,而是她要嫁,看来……这钟小姐是没有这个选择的权利的。” 被韩玄彰一语道破心事的付久珩面色依旧自然,随着起了身,道:“她也是钟情于我的,只是一时还未想开。” 韩玄彰点头:“世子风貌,自是没有女子会不心生爱慕。只是钟小姐既是心悦世子,却不想嫁,想来是有心结无法放下。世子为何不等等?若是这般半强迫的娶了她,往后的日子还很长,若是心结在日常的琐碎之中进一步催化出误解,甚至就此生出怨恨来,到最后夫妻情薄,只怕追悔莫及。 与其如此,世子不如耐心些,慢慢的将钟小姐的心结打开,届时钟小姐自是愿意嫁与世子,到时世子再迎娶她为世子妃,不是皆大欢喜?” 付久珩静默片刻,显然是将这席话听了进去。 “她若是有了孩子,总归是会安下心来的。” 韩玄彰眉头深皱,摇摇头,言真意切的道:“你想要的,难道仅仅是她安下心来留在你身边吗?如果你想要的只是这样,那么你大可以不必理会她的感受。你可以一个眼神便让钟家把她没名没份的送到你房中来,又何必牺牲许多去娶她为正妻。 你如今跪在这,不正是因着你在意她的感受,不想她受了委屈吗?” 付久珩垂目不语,付霆伸手在付久珩的肩上轻拍了下,语重心长的道:“先去给你母亲上柱香吧,你如今寻着中意的女子了,也该和她说一声。” 付久珩终于没再坚持,嘴上虽未言语,但眼神已然没有了初时的坚决,神情间也有了微微的松动,抬手一揖向两人道了别,便出了门去。 -- 付久珩回家第一日,钟瑜以为他定然是要和家人一同用晚膳的,便让问桃按着当地的口味随意准备了几道菜,谁知刚吃了两口,便传来了敲门声,随即“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来人正是付久珩。 他面色并不十分好,微微带了些凝重,直到瞧着钟瑜鼓着腮帮吃的正香,这才面色稍缓,落坐在她边上,目光在桌上的菜肴上扫了一遍,道:“可还合味口?” 钟瑜点点头,这算是这几日吃的最好的了,虽说她和问桃说随便两个菜便够了,可问桃还是摆了一桌子的美食。 付久珩瞧着桌上并没有他的那份碗筷,也没甚言语,只命了问桃再添了一副。 两人便开始无声的用膳,付久珩心事重重的模样,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很快便放下了碗筷。 用过了膳,付久珩坐在窗边望着漆黑而寂静的夜色,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钟瑜打量着他带着几许惆怅的面庞,心中猜测许是京中局势不利,便安静的陪着他坐着,并未出声打扰。 “我刚刚去祠堂里,给母亲上了柱香。” 许久,宁静中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他依旧侧着头望着窗外,朦胧的烛光照在他白玉一般的侧面上,俊秀的五官隐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中,令人看不清神情。 钟瑜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后文,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和她说,我有了喜欢的女子。可惜她已经不在了,不然她一定很喜欢你的。” 钟瑜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其实便是南安王妃还活着,大抵也很难待见自己这样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做她的儿媳吧,世子这明显是自己瞧着她好,便过于以己度人了。 “我母亲虽出自习州世家,然而她向来平易近人,从不因家世高低而看轻他人。我虽然是她的独子,可她从不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她总是希望我能自在的。” 说着,他缓缓转过了头,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悲伤,轻笑了下,道:“可她扔下我走了。” “……世事难料,虽然王妃现下不在你身边,可她仍是爱你的。” 付久珩默默的看了她半晌,轻轻将她拥在了怀里。 “她是自杀的。那一年,她扔了下八岁的我,逃出了王府。后来又被父亲带人抓了回来,那天夜里,她亲手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点心,温柔的给我讲故事,紧紧的搂着我一整晚。可第二天,她便失踪了,再见到她时,她静静的漂在湖上,苍白浮肿,身上还缠着一条丑陋的水蛇,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钟瑜难以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母亲如此恐怖的死状,将会产生多么大的阴影,给他带来多沉重的打击。 怪不得他武艺超凡,却独独对蛇避之不及。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这个王府里少了些什么,现下想来,这里有假山有花草,有雕栏玉砌有琼楼玉宇,可就是没有水,湖水与池水,哪一样都没有。 搂在她背后的手臂愈发圈紧,勒得她微微有些发痛,可她仿若未曾察觉一般,伸手轻轻回应的搂在他后背,默默的给着他力量。 “瑜儿,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你好,你不领情,还总是躲着我,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来到我的身边,也多次想过要让你自由,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放手。别人都道我拥有了太多太多,是上天的宠儿,可谁人又知,我不过是个屡屡被抛下的可怜虫。 瑜儿,你不能再离开我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你不想嫁,便不嫁吧,只要你不离开我。原谅我先把你绑在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有一丝安全感,我知道你心中也是有我的,我有一生的时间让你相信我的真心。” 坦白说,钟瑜的心中确实怪过他,恨过他,可是听了这一番话之后,仍是不争气的软了心肠,毕竟她也是喜欢他的。看着他这样一个高傲的天之骄子,在自己的面前这般颓废落魄,恳求着她给予他一点点的爱,她的内心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可是她的初衷仍未改变,付久珩处在权利的顶峰,那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和波谲云诡,她不想参与其中,也害怕身处其中的他会渐渐改变。 她喜欢他,可是她不敢接受他的爱。 他答应不强迫娶她也好,这样日子久了,新鲜感过了,也许她还能过回平静的日子,也能……慢慢的把他忘掉。 渐渐的后背上的力量松了,钟瑜自他的怀中起身,瞧着他的面上还留着几分伤感,便笑了笑,故意调笑道:“你刚才不在的时候,我还和问桃问了你的情史呢。” 付久珩面上微微有些尴尬,移开了目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都是些不相干的事了。” 钟瑜抱臂在身前,漂亮的脸蛋一歪,笑道:“怎么不相干啊,虽说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可如今我到底还是住进了你的院中的。这万一要是里面住了几个妒妇,我还不得先摸清楚了,以免挨欺负。” 付久珩轻笑一声,摇着头道:“连我都时不时要看你的脸色,哪有人欺负得了你。” 钟瑜嘻嘻的笑了声,抬眼悄悄的打量他:“我听说光是王爷便塞给你不少美女,怎的我今日一个也没见着啊?” 付久珩眼中浮起几分笑意,一手揽了她在身前,道:“怎么,你吃味了?” 第109章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 “我才没有, 不过是打听打听,毕竟人家是先来的,我也该去打声招呼。” 听着她这般大度容人, 付久珩脸色一黑, 不快的道:“哪有什么别人,这院子里的女主子只有你一个。” 钟瑜哦了一声,看着他冷着面容, 还不怕死的眨着眼睛问道:“那她们哪去了?难不成你睡了人家又不要人家了?” 付久珩看着眼前一脸坏笑的女子, 心知这个调皮的姑娘又是逗着他玩, 当下在她腰间用力掐了一下,直掐得她“哎呦”了一声,这才道:“你既是都问过问桃了, 难道不知我碰都没碰她们?原先碍着父王的面子,既是他赐下来的, 我也不好直接送走,便在后院里放了些时日。后来我入京, 正好借机全遣走了。” 两人此番说笑过后,前先那忧郁哀伤的气氛便自然而然的散了,付久珩知晓钟瑜没有答案给他,便也没再提之前的话题。 只是瞧着怀里的美人,心中涨的满满的,伸手爱怜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还想问什么, 只管直接来问我便是。” 钟瑜摇头, 嗔道:“不问了不问了,有人答个话还要上手掐我,我可不问了。” 美人撅着嘴嗔怪的模样甚讨人怜, 付久珩笑眼看着,正想低头在那嘟着的小嘴上亲一口,怀里的人却是手一推便如鱼一般的溜走了。 付久珩笑眼看她,道:“不过虽说我这里并没有别的女主子,但父王那边还是有几个的。你也知晓,我的几个兄弟尽数没能长大,父王只我一子,他如今虽未立正室,但为着绵延后嗣,妾室倒是有上许多。 现下里掌事的是黄夫人和杜夫人,黄夫人是黄将军的姐姐,是个简单善良的人。还有便是杜夫人,她是我母亲的表妹,一向最是宽厚温和,因着母亲的关系,父王待她一向特别。至于别的其他人,你不用识得也罢。” 看来这个南安王也是个花心的主啊,钟瑜上下瞄了眼付久珩,想到他美女都扔到房里了依旧不为所动,不禁疑惑道:“你父亲都这么多女人了,怎的你却一个也没有?” 付久珩回身躺到了床榻之间,还伸手拍了拍身侧,道:“你也来一同躺会儿吧。” 钟瑜剜了他一眼,这厮摆明了没安好心,当下拒绝道:“你还没回答呢。” 付久珩半眯着眼,一副慵懒闲适的模样,轻道:“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钟瑜走过去坐在床边,捅了捅他的胳膊,努力克制着不将内心的好奇八卦摆到脸上,道:“说吧。” 付久珩抬了眼皮去瞧她,长臂一伸,圈住她纤细的腰肢便将人捞进了怀里。 钟瑜被这股力道带着倒在了床榻之间,倾刻间便被他摁在了怀中,刚要反抗,便听他道:“父亲塞进来的也好,官员们送的也好,外面那些自己贴上来的女子也好,她们或多或少都是抱着不同的目的的。 有的是贪图我的相貌,有的是贪图我的家世,我讨厌被人算计,想到这些贪婪的嘴脸,便什么欲望也没有了。 于是我便想着此行上京,路上随便寻个家世清白品行端庄的女子,只要她的家族令我无后顾之忧,性格谨慎本分,这样便够了。” “可你以前总说我是小骗子,也不是你说的本分之人啊……” 付久珩想到初时遇上的她,狡猾而可爱,一会儿一个身份的和他周旋,不禁面上带了些笑意,道:“是,不过我其实不讨厌女人聪慧,相反,你几次三番耍些小聪明,其实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且最终目的不过还是希望能少些是非,这样的你与谨慎本分并不想违背。 何况我当时要的谨慎本分,是希望她能在后宅中少生是非,可不是说想让她是个不谙世事或是愚善,危难来时只知道在我面前哭的麻烦。” 钟瑜大概听明白了,赶情当时他想要的是一个聪慧,却又不争不抢的透明人来放在后院,怪不得他当时看中自己,那时的她在钟家可是将小透明三个字演绎了个淋漓尽致啊。 “至于后来嘛……我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思一点点的变了质,性情家世什么的便早就不在考虑之内了。你是谁都好,便是皇帝的女儿,我也要把你给抢过来。” 钟瑜听了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咯咯的笑出了声:“我若是皇帝的女儿,岂不是要叫你声表叔了?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爱好。” 付久珩是雪凝公主的表哥,按辈分算来也算是皇帝的表兄弟,皇帝的女儿不就成了他的表侄女? 钟瑜越想越好笑,付久珩圈在她肩上的手移到她的后脑,干脆将笑个不停的姑娘摁进了他的胸前。 钟瑜窝在他紧实的胸前,笑声也尽数淹没在了他胸前的衣料中,好一会儿,觉得惩罚够了,他才放开她,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钟瑜满眼调笑的看着他,道:“我要喊救命,世子要闷死我。” 两人说笑着,这般躺了会儿,钟瑜才发觉天色已然很晚了,起身推了推他,道:“你怎么还不走?” 付久珩一副困的不行的样子,一手搂着她,含糊的道:“不走了,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钟瑜瞧着他这无赖的模样,不由气笑了,起身连推带拉的,终于是将人送出了门。 第二日一早,钟瑜才梳洗完毕,付久珩便一身清爽的迈了进来,伸手一挥,身后的下人便一个个的进来,将手中端着的膳食摆在了桌上。 钟瑜伸手数了下,一大早的,桌上的吃食便有近十样,瞧了他一眼,道:“这么多,你是想把我养成猪吗?” 付久珩笑着拉过她坐下,道:“养成猪才好,这一行你瘦了不少了。” 说着,他亲自盛了一小碗粥递给她,钟瑜接过一看,正是平川的鱼片粥。 “我特意请的平川那边来的厨子做的,不知道味道正不正宗,你尝尝。” 钟瑜一勺下去尝了一口,鲜香入味,胃口不禁大开,几下便将一小碗都吃光了。 付久珩又将另几样青州特色的早膳给她介绍了,带着她一一尝过,不得不说,好厨子做的东西,怎样都好吃,一个早膳她吃的肚子圆滚滚的,付久珩这才命人将残羹收拾了下去。 钟瑜漱好了口,见着付久珩心情不错,便犹豫着开了口:“阿珩。” 付久珩侧头看她,因着这个称呼整个面庞都柔和了。 “我想……给哥哥写封信,报个平安。” 付久珩在她的面上仔细的打量着,钟瑜诚恳的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只是想报个平安,原先你说成亲了便会准我写信,可如今你也说了不想强迫我成亲,那岂不是一直不能写信? 如今我已然失踪了有些时日了,钟家的人如何我不管,想来他们也不关心我的死活的,可是这事若是拖的久了,令兄长知道了,他必然会找钟家要个说法的。所以,我必须得尽快写信将我还活着的消息告知于他。” 付久珩久未言语,他并不是不想让她去报平安,只是一旦令她与谢琰通信,那么她很快便会得知宝鸢公主亡故一事了。 他已然令了院里上上下下不准在她面前提这件事,只因着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告诉她这件事。 宝鸢公主是她的朋友,也是她兄长的妻子,是她的家人,付太后却赐死了她,而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着他匆忙离京,导致了出现刺杀一事,才会令得无辜的宝鸢公主身亡。 他要好好想想,如何来向她解释这件事,他害怕她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他,看着整个付氏。 “你只是想让谢琰知晓你无事?” 钟瑜点头。 “我来写这封信吧,你且放心,我会命人确保信交到他手上的。” 钟瑜吐了口气,这样也行,虽说她曾生过逃离的念头,但毕竟眼下她人在青州,付久珩又对她防的紧,便是谢琰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她想了想,又道:“还有,我有个婢女叫月圆,你之前也见过。如今我不见了,她自己在钟家的日子只怕不好过,还需要再嘱咐哥哥一声,想办法将月圆接出钟家。” 付久珩应了,看着钟瑜道:“午后我便着人去送信。现下先歇一会儿,等会我带你去见见黄夫人和杜夫人。你且放心,她们都是极好相处的人,眼下也都很想见见你。” 既是人在屋檐下,付久珩也不能总在身边,她自是当去见见后院里做主的这两个女人的。 于是她点头应了声,没多大一会儿,付久珩便带着她出门了。 前一天钟瑜来的时候便震惊了一回南安王府的规模,如今跟着走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都不止,才来到了王爷付霆居住的院中。 后院里是一片大花园,内里奇花异草无数,树木枝繁叶茂,树下大片的蔷薇花争相簇拥着,微风中也带着阵阵的花香,可见居住在此的女主人的雅致。 付久珩带着钟瑜进了正厅,钟瑜安静乖巧的跟在后面。 正厅内用具一改外间的冷淡风,大大小小的用具皆是贵重材质,处处可见金银玉石之物,主位上一左一右坐着的便是两位夫人,黄夫人一身深色衣衫,体态娇小,与弟弟黄德征半点相像之处也无,另一边的杜夫人慈眉善目的,一身衣衫虽是素色,可手腕间与发髻中,皆是带满了镶着金玉宝石的贵重之物,想来这内里的摆设便是按照这位杜夫人的喜好来的。 第110章 无澜大人回来了 两人皆无子嗣, 一手将付久珩拉扯大,现下一见他入内,当即激动的上前, 眼含泪光的一个拉着他的手, 一个抚着他的肩,像每一个思念儿子的母亲一样,嘘寒问暖的。 好一会儿, 这两人才看见了付久珩身后的女子, 黄夫人执着帕子将眼泪一抹, 上下仔细的打量了钟瑜。 付久珩作为王府里唯一的孩子,生的好又有才华,在这当娘的心里自然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好上了天, 这会儿瞧着钟瑜普普通通的,除了样貌还算是不错, 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心中难免觉得和付久珩有些不相配。 黄夫人瞧了杜夫人一眼, 杜夫人温和的笑着,道:“珩儿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了,来,钟小姐,快坐吧。” 黄夫人心中的不满也不过是一瞬,随即便也觉着无甚紧要,珩儿难得寻着个中意的, 他自己喜欢便好。 于是也笑着道:“钟小姐, 你到青州来一切可还习惯?” 钟瑜可是太习惯了,青州这个地方当真是处处都好,景好人美, 气候宜人,当下有礼的道:“一切都好,劳夫人挂心。” 几人落了座,杜夫人抬手示意了下,立即便上前了两个端着盘子的婢女,一个盘中是一柄通体金制的如意,顶部还镶着碧绿的翡翠,看着极是贵重。另一个盘中是一个镶着蓝宝石的珊瑚手钏,那珊瑚的色泽形状皆是上好,上面的蓝宝石更是难得一见的纯萃碧蓝。 杜夫人和煦的笑着,命那两名婢女将东西奉上,道:“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初次见面,这点小礼物是我和黄夫人的心意,你先收着。” 这还叫小礼物?钟瑜忙要拒绝,付久珩却显然看惯了好东西,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一摆手道:“先送回我院中吧。” 钟瑜只好又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黄夫人道:“珩儿身边长久没个贴心人儿,我和杜夫人一直很是担忧。如今你来了,我们也算放了心。珩儿自小被溺爱,多少有些霸道,你多担待着些,好生的侍候他,将来若是能得个一男半女,便……” 话刚说一半,付久珩便皱眉打断了她,悄眼看了下钟瑜,见着她面色平和倒未生气,这才道:“黄夫人,我要娶她做正妻的。” 黄夫人愣了下,似是没听清,下意识的道:“你……说什么?” 付久珩知晓她是听到了的,便没说话,神色肃然,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杜夫人先反应过来,看了看付久珩,又看了看他边上垂头不语的女子,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钟小姐,黄夫人先前并不知晓,这才说了刚才那番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钟瑜道:“无妨,黄夫人也是为我思虑,我知晓的。” 依着她的身份,正常来说也只能是做妾的,给人做妾的,哪个不是要以侍奉夫君生儿育女为要务的,其实这个黄夫人说的也没错。 黄夫人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却是沉思着并未言语。 几人正聊着,忽听外间几声咿咿呀呀的,似是唱戏之人在清嗓,付久珩这边疑惑的朝外间瞧了一眼,那边黄夫人便解释道:“这是你父亲新纳进来的一个侍妾,原是个唱班里的,这一口娇滴滴的嗓子唱得你父亲魂都酥了,日日歇在她那,如今很是得宠。” 杜夫人闻言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小声道:“钟小姐还在呢。” 黄夫人不满这个狐魅子的戏子许久了,如今也是下意识便这般说了,说完才意识到当着两个小辈的面前,确是不该这般。好在外面的声音很快便停了,几人便又复了之前的话题聊了下去。 两位夫人确如付久珩所说,是极亲和之人,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因着黄夫人近来有些咳疾,到了每日用药的时刻,付久珩便带着钟瑜先行回去了。 行出了正厅,付久珩悄悄拉住了钟瑜的手,小声道:“你没生气吧?” 钟瑜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脸,笑着摇摇头:“真的没有,黄夫人瞧着是个心直口快的,不是坏人,那番话彼时也确是一心为我打算的。” 付久珩牵着她的手,眼见着又路过那一大片的蔷薇花丛,便拉着她一同进了内里。 周身萦绕着蔷薇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人心神愉悦,付久珩驻足,伸手在花丛间挑着,一只小手便柔柔的按在了他的上面。 “别摘了,这蔷薇可不是杏花,这么大一颗别在头上,一会出去多俗气。” 付久珩轻笑,道:“戴在你的头上,怎么会俗气。” 钟瑜还是摇摇头,笑着拉回了他要摘花的那只手。 付久珩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的眼瞳,轻道:“不管别人说什么,我要你信我,我说娶你为正妻,并不是随口说说。” 钟瑜笑笑,并未回答。 两人在花园里赏了会儿花,刚出了院子,便见一个随从模样的行了进来。 随从刚从外间进来,去了世子的院中报信,却被告知世子来了两位夫人这里,于是又转而来了这边,果然一进门便见着世子,抬手朝着付久珩躬身一拜,道:“启禀世子,无澜大人回来了。” 两人均是微微怔愣,无澜坠崖后受伤不轻,虽是先行安置在镇上休养,可离现下也没过多少时日。 付久珩和无澜相处多年,向来知晓他爱逞强的性子,伤还没好,便硬撑着往回赶,当下叹了一声,朝着钟瑜道:“我先去看看,你在这别动,我着人送你回去。” 钟瑜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吧,我大致记得路的。” 如今在自己家里,付久珩倒也算放心,便道:“也好。”随即便跟着随从消失在了门边。 南安王府建筑简洁,路也不似许多大户里的七拐八拐,因而这回去的路也不算难找。钟瑜出了院子,走了没多远,耳边便又传来了那阵阵的戏曲之声。 不同于上一次咿咿呀呀的清嗓,这一次是娇媚柔婉的女声唱着戏文,乍听之下与钟瑜前世听过的任何一种戏曲都不一样,只觉得清幽婉转,那女声轻唱着思念情郎的凄苦,一声声惹人怜惜。 钟瑜不由顿足,寻着声音行到了一处院落,在院外拱形的石墙边悄悄探头望去。 相较于世子和两位夫人的院子,这处院落显得要小的多,院子的中央搭着个戏台子,唱戏的女子一身红衣,妖娆的身段纤细柔软,随着悠扬婉转的曲调弯转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 这应该是钟瑜到这个世界之后,见过身段最好的女子了。从前总觉着钟紫茜前凸后翘的身材很好,如今看了这个女子,才当真是模特也比不了的身材,她的脖颈纤细,蛮腰细得仿佛可以生生捏断,胸脯却是高高隆起,一双长腿纤长,处处都是完美的比例。 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抬手回眸,都是妩媚惑人的风情。 女子唱着戏文,说到伤心处,竟是哽咽出声,语不成句,慢慢停了动作,一边守着的婢女连忙上前递了帕子过来。 几下擦下去,脸上的浓妆也跟着被抹得花了,待她缓缓从戏文中出来,便调了头朝向了石拱门边,道:“你都看了好一会儿了,出来吧。” 这声音也如她的身段一般娇软,钟瑜见被发现了,便大方的行了出来。 女子盯着她的脸,忽的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跳下了戏台,行至钟瑜的面前,挺着身板,满面高傲的道:“你是谁?” 钟瑜已然知道这个女子便是两位夫人口中王爷的新侍妾了,只是自己还真不好解释和她自己是谁,一时便没言语。 那女子这时看着钟瑜姣好的面容却仿佛猜到了什么,瞬间便急了:“难不成,你是王爷新带回来的?” 这……误会可大了。 钟瑜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和王爷没关系。” 女子仍有怨气:“那你从哪冒出来的啊?” “嗯……我是刚见了两位夫人,路过,听到你唱的戏文很是有趣,便被吸引了过来。” 炸毛的女子这才又平复了,瞧着钟瑜想了会儿,道:“我知道了,你是杜夫人的那个什么侄女吧。我听说了,杜夫人一直想把她习州的那个侄女塞给世子,如今世子回府了,也是该找个借口把你叫过来了。” 这女子脑补能力也是强,钟瑜只说了一句从两位夫人那过来,她便自己脑补了整个前因后果,还给她安个了莫名其妙的身份。 没等钟瑜反驳,这女子啧了一声,摇着头叹道:“可惜哟,现下有些晚了。你姑姑应该和你说了吧,这世子从京中带了个女子回来。我听闻宝贝的不得了,也不知是怎样个绝色,竟连国色天香的雪凝公主都比了下去。” 钟瑜好笑的道:“你见过雪凝公主吗?” 女子瞧了她一眼,道:“没有,不过雪凝公主的母亲付太后,当年在青州时可是出了名的美人,我们青州人谁人不知付太后是青州第一美人。如今雪凝公主貌美的名声比之当年的付太后还要更胜一筹,想来定是天下无双的美人了。 也不知世子带回来的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什么妖术,迷的世子七荤八素的,连这么美的雪凝公主都不要了。” 第111章 我想听你说,说实情。…… 说着, 她又皱了皱眉,懊恼的道:“哎,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那个姑姑杜夫人可是横竖看我都不顺眼的, 总找人套我的话好在王爷面前告状,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说了。” 钟瑜笑了下, 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可没说我是杜夫人的侄女。” 女子双手抱臂于胸前, 从带着媚意的眼梢瞥了她一眼, 满不在乎的问道:“那你是谁呀?” “不就是你口中,那个会妖术的妖女喽。” 女子僵了下,狐疑的看了过来, 前后一想,当下傻了眼, 端在胸前的手臂也放了下来,一副懵了的样子。 都怪她蠢, 一早先入为主觉着世子带回来的女子必定要么是个惊为天人的神仙容颜,要么就是个妖媚气息的女妖精,谁能想到,她就长成眼前这个女子一般如此无害又温和的面貌? 钟瑜看着她瞪大了眼睛,嘴里都快能放下一个鸡蛋了,不由笑出了声。 那女子仿佛被定住了,僵了好一会儿, 才赶紧道:“这, 我、你……你别和我计较,我就是个傻的,你,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就是……” 钟瑜止了笑,摇着头道:“怪不得你说总有人套你的话,你这般想什么便说什么,倒当真不适合这深宅大院的。” 那女子面上尴尬,揪了揪衣角,柔声求道:“求你莫要和我计较,我,我和你道歉,还有首饰,你赔你件首饰吧,你自己挑,喜欢哪个便拿去。” 钟瑜见她这般紧张,温声安抚道:“不用,我没往心里去的。”说着,觉得有些奇怪,又道:“我之前听两位夫人说,你正是得宠,为何担心我这样一个没名没分的人生气呢?” “这王府里虽是王爷做主,可是最要紧的人却是世子,府里上上下下都以世子为中心,我惹了你不高兴,便是惹了世子不高兴,世子一个不高兴,王爷便会怪责于我。” 钟瑜十分意外,这别的人家宠妾和儿子比起来,向来是宠妾更为嚣张,没想到南安王紧张世子竟到了这般地步,怪不得他说要娶她为正妻的时候提到,在他父亲的面前,他永远是赢的那一方。 “你先进来说话吧,总之是我不对,等我洗把脸,好好和你赔个不是。” 钟瑜连声说着不用了,可是瞧着女子担忧的面色,她若不领这个情,对方便难以安心,只好答应了下来。 进了小院,婢女为钟瑜沏了茶,转眼功夫,那女子已然洗掉了脸上的浓妆,脱下了戏服,婀娜的出现在了钟瑜的面前。 怪不得能得专宠呢,这可真是个妩媚动人的模样,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娇艳的小嘴当真似樱桃般小巧饱满,两腮无粉而红,一举一动尽是娇柔,走起路来水蛇般纤细的腰肢摇摆着,当真是个令人瞩目的尤物。 女子在钟瑜身前柔柔一礼,诚恳的道:“娇娇说话口无遮拦,先前多有对不住,向小姐请罪了。” 钟瑜哪受得起这个,两人年纪差不太多,站起身扶起她,道:“你叫娇娇?” 女子抬眸看她,娇笑着道:“我姓张,叫张娇娇,你便叫我娇娇便成了。” 这个娇字取的当真人如其名,张娇娇这般娇滴滴一个美人,抬手回眸俱是风情,眼神自带柔媚,直看得人心痒痒的。 “你刚刚唱的曲子真好听。” 张娇娇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她,颇为意外的道:“我是戏子出身,这府里的人提到我,都是一成的不屑。倒是第一次听到王爷以外的人夸赞我的曲子好听。” 钟瑜也笑:“是好听啊,只是这戏文略伤感了些。” 想到自己出戏的这出戏文,张娇娇又陷入到人物那阵阵的忧郁之中,讲述道:“这出戏讲的是考生高生在赶考的路上爱上了□□艳儿,为了她花光了积蓄,日日里沉浸情爱不再进取,艳儿为了让情郎能重新振作,故作移情别恋,令他死心,又让人变卖了首饰为高生换了盘缠,从而令得以令他继续进京赶考的故事。我刚才唱的这段,正是高生刚走,艳儿独自伤怀。” 钟瑜听罢,心中也感慨故事的凄美,道:“这个艳儿当真是有情有义,唉,这故事未免太凄凉了些。” “可不是嘛,我每每唱到这段,都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唱不下去了。” 钟瑜觉着这个张娇娇十分娇憨可爱,倒令她不由联想起另一个心思单纯的故人来。 张娇娇见钟瑜盯着自己看,问道:“你看什么呢,我脸上妆还没洗干净吗?” 钟瑜温和的笑着,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呀。” “宝鸢公主。” 张娇娇听罢便笑出了声:“哈哈哈,你这个玩笑可开的大了,我和公主一个天上一个泥里,我哪能像公主啊。” 笑了会儿,张娇娇似想到了什么,道:“哎?你说的这个什么公主,是不是前些时日暴病而亡的那个?” 钟瑜怔忡了下,面上的笑意缓缓褪了,上前一步,严肃的看着她道:“你说有公主这些时日亡故了?” 张娇娇愣愣的看着她凝重的面容,心中不明就里,弱弱的答道:“是啊,好像就是叫宝什么的。” “宝鸢公主。” “嗯,就是这个名字……” 钟瑜一瞬仿佛遭遇雷劈,呆滞着向后退了一步。 暴病而亡…… 怎么会呢?她离开京城也没多久,她从惠县回来的时候,宝鸢虽是待她有些冷淡,可人还是好好的呢,怎么就突然暴病而亡了呢? 张娇娇被她的神情吓到了,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惊惶的瞪着双目,踉跄着向后退着,抬步上前正想再问,却见她猛的回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钟瑜疾步的跑着,仿佛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着一般,耳边阵阵风声呼啸而过,周围的景物极快的从眼前向后划过。 恍惚着跑了很久,久到她终于筋疲力竭的跌坐在地,这才缓缓有了那么一丝真实感。 理智渐渐回笼,她喘着气,缓缓的从地上起身,伸手将衣裙上沾着的灰尘尽数拍下,抬头望了下。 她一时伤心,也没看路,好在王府里的路并不曲折,她这般直直的跑下来,倒还是在认识的地方。 按着记忆行去,没多久,果然到了世子的院落中。 问桃见她回来,笑着从门内迎了上来,钟瑜急着上前捉了她道:“世子在何处?” 问桃眨了眨眼:“这……无澜大人回来了,世子正与他说话。” “无澜在何处?” “世子与无澜大人刚刚进了书房。” “带我过去。” 问桃打量了钟瑜惨白的面容,犹豫着道:“世子去了有一会儿了,小姐不如在院中等上片刻,世子应就快回来了。” 这些钟瑜自然都知道,可是心中的恐惧愈放愈大,令她如坐针毡,这般等下去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付久珩一脚踏进院门,便见着两人在院中这般立着,问桃一脸为难,钟瑜背对着他的身影微微有些僵硬。 他一边往二人边上行着,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行到边上,这才看到钟瑜差到极致的面色,心中隐隐不安,拉了她的手在掌中,轻道:“有什么事,先回屋说吧。” 钟瑜由着他将自己引领着回了房内,许是因着缓了这一阵子的原因,钟瑜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看了一眼付久珩,问道:“无澜大人可要紧?” “那处崖好在不高,倒没什么致命伤,只是难免断了几根骨头,还有些皮外伤。与那群杀手缠斗间,寡难敌众,中了几掌,需要好好将养些时日。” 钟瑜点头,良久,隐忍着悲痛的目光看了过来。 “宝鸢公主……她还好吗?” 付久珩闻言抬头看向了她,凝视了半晌,道:“你都知道了。” 这一刻,那双杏眼终于再盛载不住内里的悲伤,泪水涔涔而下。 宝鸢她死了,那个躲在衣柜里哭泣的柔弱美人,那个动不动就要哭鼻子的小嫂子,再也看不到了。 钟瑜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许久才强撑着神情道:“我只是听说她暴病而亡,可我想听你说,说实情。” 宝鸢公主的死有蹊跷,她不信,好好的一个少女,会忽然得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病,于倾刻间便亡故了。 付久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闭了闭眼,道:“你我遇刺的消息传进了宫,太后担心皇帝一击不中,再派杀手围堵追杀,便将宝鸢公主扣下了,以此威胁皇帝勿再追击,并交出私藏军队。 你也知晓,我与付氏派来搭救之人遇上是好多日之后的事了,加上雍州离京城有些距离,消息传的也没那么快。太后在京中苦等无信,皇帝又与她僵持,不肯说出军队的信息,最后……太后便下令,赐死了公主。” 钟瑜惨白着一张脸,满目仓皇,身形摇摇欲坠,向后退了两步,直退至了桌前,伸了手臂扶在桌上,才算勉强稳住身形。 看着她如此难过,付久珩的心里也不好受,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不忍。 “瑜儿,听闻公主是自愿饮下毒酒的,想来她离去之时,应是心绪平静,没有多少痛苦的。” 透过被泪水朦胧了的双眼,她望向付久珩,凄然一笑,道:“宝鸢公主何其无辜?陛下与你们付氏间的恩怨,又与她何干?” “宝鸢公主或许确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可她既生在皇室,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皇帝是她的至亲,他与付家的恩怨,又怎会与她无关。” 钟瑜听罢,连笑了两声,却反驳不出一个字来。 他说的都对,宝鸢是公主,是处在皇权势利之中的人,无论她是否参与政事,她都没办法从权利争斗的旋涡中脱离开来。 她是皇权争夺的牺牲品,她的死,是付太后与皇帝之间博弈的结果。她是皇帝唯一在意的人了,付太后为了让皇帝交出手上的私募军队,自然会拿她下手。 而皇帝,在皇权和亲情之间,选择了权利。 第112章 你得搬到我的房中来了…… 钟瑜甚至一时说不出, 这件事该恨谁,是恨下令杀她的付太后,还是恨不肯放下权利拯救她的皇帝, 又或许是, 爱捉弄人的老天。 明明这一世,谢琰和宝鸢公主之间没了迈不过去的妹妹之死,本可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的。 想到兄长, 钟瑜更是难过, 那么好的哥哥, 那么温暖和煦的人,又要经历一次丧妻之痛了。想到他可能会因此而伤心,钟瑜的心便仿佛透不过气来般, 说不出的难受。 眼前一暗,一个人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付久珩伸手将她摁在了怀里,轻轻的将她拢在怀中。这是一个没有一丝丝暧昧的单纯的拥抱, 钟瑜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感受到的只有来自他的温暖。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钟瑜的眼泪却流的更汹,抱在他背后的双手紧紧的攥着他身上的衣料,仿佛在揪着救命稻草一般,呜咽着哭出了声。 不知哭了多久,付久珩只觉得肩膀上湿了好大一块, 怀中的女人才渐渐止了抽泣, 他轻轻的扶起她,从她的袖中取出帕子,温柔的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钟瑜的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本以为这一世谢琰与宝鸢没了隔阂,宝鸢在随后的王朝更迭中可能也不会再自杀了,二人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谁知命运弄人,竟是始终逃不过天意。 她抬眼看了下面前十分紧张自己的男子,问道:“上次你没让我写信给哥哥,是怕我知道了此事?” 付久珩顿了下,坦承道:“是,一来我担心你知道了难过,二来又怕你……怨恨我,便想着找个好的时机再慢慢告诉你。” 钟瑜垂目,声音还带着哭过的鼻音:“我确是十分难过,可倒也不会是非不分。宝鸢公主的死……是付太后和皇帝一手造成的,与你无关。” “可……太后始终是我的姑姑。” “是,所以我恨你有什么用呢?我该恨的是太后,可你们付氏一手遮天,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敢害死,恨不过是令我自己痛苦而已。” 付久珩凝视着她脆弱而坚定的模样,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 “对了,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想到那个小院子里娇艳妩媚的美人张娇娇,钟瑜不想付久珩怪责于她,便道:“在外面的时候听到的,那人不知道我是谁,便不小心说与我听了。” 因着钟瑜活动的范围大多在院中,付久珩只对自己院里的人下达了保密的命令,现下见她想袒护这个不小心泄了密的人,倒也没再追问。 -- 时间总是能冲淡悲伤,一个月后,钟瑜也渐渐的从宝鸢公主之死的难过中走了出来。 在这之时,付久珩为了让她能高兴些,还特准了她写信给谢琰,兄妹二人时隔许久,终于取得了联系。 妹妹失踪,妻子亡故,连番的打击令谢琰又病了一场,许久未上过朝了,钟瑜的信成了他绝望中唯一的喜讯。 宝鸢公主的死,聪明如他,自然一早猜到了大概。 钟瑜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看着信中哥哥劲秀的文字中满载着对亡妻的思念,以及对自己过往冷淡的懊悔,她都不由跟着一同凄苦落泪。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恨谁,是恨下令杀她的付太后,还是恨眼睁睁看妹妹无辜受死却不肯相救的皇帝,亦或是该恨这权利惑人,引得世人为之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在这一个月期间,好在张娇娇出现了,这个乍看像个狐狸精的女人,竟意外的是个善良简单的,俩人因着戏文相识,竟意外的成为了朋友。 这一日,钟瑜正坐在屋里吃枇杷,听问桃过来说张姨娘来了,立即抬了笑脸朝门边望去。 一个身材惹火的娇媚女子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扭着水蛇腰便进来了,瞧见钟瑜在吃枇杷,早没了初相见时的拘谨,伸手便从盘中挑了个最大的拿在手里,坐在了钟瑜的面前。 “这几个枇杷可是金贵了,我们青州不长这东西,这可是从老远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就因着您老人家前几日咳了几嗓,想给您润润。啧啧,可真是捧在手心里啊,让我羡慕死了。” 钟瑜瞪了一眼朝她挤眉弄眼的张娇娇,道:“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你在这后院里已经是最得宠的了,在和我这边酸什么。” 张娇娇媚眼一横,道:“那哪能一样啊,我得宠不过是因着新鲜,加上年轻貌美,过些时日,有更新鲜的,我便凉成黄花菜了。你可不一样,世子待你这真心,可真是天地可鉴,不知道羡煞多少女子了。” “你怎知我就不会凉成黄花菜?大家许都一样的。” 张娇娇翻了个大白眼:“我说你可不是故意气我的吧,既是真心,又怎会随意便抛弃了。世子若不是真心,那他看上你什么了,你和我说说,要我瞧,你可没一样好的。” 这话可说的钟瑜有些不满了,放下枇杷道:“我怎么不好了,我长的不说是沉鱼落雁,也算是秀丽端庄吧?” 张娇娇点点头,道:“你长的自是极漂亮的,只是世子这身份,自小美女看的多了,你这美貌在他的眼里看来,应是看惯了的。再说性情,我瞧你对世子爱搭不理的,时不时还呛他几句,世子都是温柔的包容着你的,正事再多再忙,每日都要来看你一眼,如此深情,便是铁石心肠也感动化了,你竟是一副惯了的模样,真是令人看着都生气。” 钟瑜有些心虚的道:“我对他也挺好的啊,我救过他好多次呢。” 张娇娇一时不知说什么了,恨其不争的摇摇头,道:“你这般不知珍惜,将来会后悔的。你看王爷后院里,哪个女子不是百般讨好着,王爷皱个眉,都抖上一抖,只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来让他欢喜。” “我就不怎么会讨人喜欢……” 这话算是真的,原先在钟家的时候她过的不好,也没想过去讨好施氏或是王夫人来提升地位,与其让她低三下四的去讨好别人,她宁可不出声的当个透明人,反正钟家的人和物她也不怎么在意。 后来还是两个姐妹欺人太甚,钟瑜自保还击,把控了对方的把柄在手中,这才得到了一段还算平顺的日子。 张娇娇枇杷吃了完,又擦拭了手,瞧着钟瑜笑道:“这还不简单的很,你和他轻声细语的说,你想他了,再亲手做些吃食给她,最后晚上月下对饮,之后再就着酒意在床榻上一滚,保准世子爱你爱的死心塌地的。” 钟瑜面上一红,微微有些窘迫,便转移话题道:“你都是这么讨王爷喜欢的?” “这些最基本的撩拨,女子们都会,讨好王爷哪够,不过给你用也够了。” 这个小女子,一点没有世子妾室的自觉,在世子面前,向来是他追她躲,便是主动这一点半点,也够令世子惊喜了。 钟瑜不以为意,又拿了个枇杷准备吃,便听闻外间响起了脚步声,抬头望去,是付久珩回来了。 张娇娇很有眼力,当下便道:“我想起给王爷做的糕点正蒸着呢,我回去看看,改天再来看你。”说着,便一溜烟的没了人影。 付久珩迈步进来,瞧着钟瑜手里拿着枇杷,伸手从她手心里取过,放回了盘中,又握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一会便午膳了,现下先少吃些吧,今天中午有你喜欢的水晶茶鸭。”说着,想到刚刚听到张娇娇说的话,打趣着道:“从来都是我给你准备好吃的,什么时候你也能给我做点什么爱吃的东西之类的呢。” 青州菜果然如之前付久珩所言,好吃的钟瑜都快将舌头吃了下去,这一个月来好菜好饭的养着,慢慢的也胖了回去,付久珩看着她有了点肉,心里十分满意。 “你喜欢吃肉,我不会做肉的,你知道的。嗯……不过我倒是会做木薯糕,是平川那边的一种甜食。” 说完,本以为对甜食一般的付久珩会拒绝,谁知他当即点了头,道:“那就木薯糕了,你可不要食言,要做给我吃。” 这……她好像没说要下厨啊,不过算了,反正她也无事。 “你前日不是说这几天忙吗,怎么今天白天就回来了?” 付久珩想到此行的目的,顿了一下,朝钟瑜看了一眼。 这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又带了一抹尴尬,似有些难以启齿,直看得钟瑜有些紧张,小心的问道:“是有什么坏消息吗?” 付久珩道:“不是。” 钟瑜刚松了口气,便听他道:“只是今夜开始,你得搬到我的房中来了。” 钟瑜僵了下,面色先是红了个彻底,后又慢慢变白,犹豫着道:“这……为什么?” “你虽是顶着我的女人的名声进府,可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分开居住,父王如何会不知。付氏子嗣艰难,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圆房。” 钟瑜愣了一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当下脸通红着,一手使劲扣着袖子,局促着道:“那,可我、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第113章 也许就是那时起,她便…… 付久珩一副苦恼的样子, 摆着双手道:“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父王盼着我有子嗣已然望眼欲穿了,如今我带了你回来, 整个王府的目光都在你的肚子上, 我也是没有办法,今日在书房里被训斥了足足一个时辰,又被罚跪了祠堂。如今我不把你带上床, 这不孝不义的名声便要背定了。” 钟瑜脸上红还没褪, 闻听此言又烧了起来, 小声着道:“你不是说,在你父王面前……大多都是你赢吗?” “我能赢,在于我是独子, 而父王在乎子嗣。而这一回涉及后嗣,我说了不算。” 钟瑜低着头, 心中犹豫着,她若是搬进了他房中, 两个互相倾慕的年轻人日日住在一起,不出事才怪,那她岂不是愈加难以和他划清界限了? 可若是不搬,虽说付久珩的苦恼十有八九是装的,但这事倒不像是假的,若是惹恼了王爷,他自然有千种万种方法让自己自愿爬上付久珩的床的。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 钟瑜抑郁的叹了口气, 悄眼看了付久珩一眼,犹豫着道:“要不……你先娶个别的什么……妾之类的进来,先交差……” 这声音虽小, 但一字不落的被付久珩听的一清二楚,当下一记眼刀过来,阴沉着脸道:“你说什么?” 钟瑜秒怂的咽回了接下来劝说的话,干笑了下:“没什么,我可能脑子不太清楚,胡说的。” 付久珩这才收回了咄咄逼人的目光,缓了下,柔声道:“瑜儿,我们成亲吧,我想昭告全天下,你是我的妻。” 钟瑜面露为难,低着头沉默片刻,道:“这样吧,我不搬过去,你隔三差五的到我这来住吧,就和别人家,后院里的妾室似的。然后我住小榻,你住床上。” 付久珩暗自叹了一声,心中知晓还需要功夫和时日,也没强求,点头道:“也好,那今晚我便过来。” 到了晚间,因着惦记着付久珩要来,钟瑜不由有些紧张,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的。 虽说她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床共枕了,可是之前皆是事急从权,现下却是顶着和他圆房的名声再度共寝,怎么想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窘迫的很。 她还想到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里面女主和男主一夜风流过后,第二日或是睡到日上三竿,或是带了初为人妇的风情,自己第二日可怎么装呢,若是装的过了,反倒让人生疑。 时间就在她这许许多多的忐忑中过去了,夜已然深了,也不见付久珩过来,钟瑜开始觉着许是他不会来了,加上之前神经一直紧崩着,这会儿忽然松懈了,愈发觉得困倦,便自行先上了床,倒头便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被半夜里传来的沉重敲门声吵醒的,钟瑜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瞧向被砸的“咣咣”作响的门板,披了外衣问道:“谁啊?” 这大半夜的能到世子后院这般放肆的,还能有谁。 “我。” 钟瑜这下子立即清醒了,想到了今夜他本来便是打算过来的,几下把外衣在身上穿了好,过去打开了门。 门扉一开,外间便倒过来一个庞然大物,钟瑜还没看清背着月光的人的模样,这人便整个倒在了她的身上,随后一阵浓烈的酒气笼罩了她的周身。 钟瑜不由皱眉,勉力接住了靠在自己身上的滚烫的身躯,出声道:“世子,你喝酒了?” 付久珩靠在身下凉凉软软的身子上,双臂收紧,将她的身子贴上自己,含糊着嗯了一声。 这是还没少喝。 钟瑜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抬脚将门关了上,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她已然抱不住身上完全放松着将重量压向自己的人,又退了几步,勉强撑着带他倒向了床榻间。 她本想着放倒他便起身来,谁知付久珩紧紧搂着她的腰,连带着她也站立不稳,和他一起跌入了床榻。 钟瑜抬头瞧着这个醉鬼,面颊绯红,嘴唇红润,额角还带着薄汗,仰躺在床榻之间,乌黑的发丝散落开来,艳丽的很。她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当真是个妖孽,又来勾引她。 移开了视线,钟瑜伸手去掰腰间的大掌,好在醉酒的付久珩不似平时那般力气大,几下竟是被她挣脱了开来。 钟瑜在床边站定,伸手整了整微乱的头发,便见到床上的付久珩自觉的要钻进她刚刚躺过的被窝里去,当下急着伸手去拉他,道:“你将外衣脱了再睡!” 付久珩被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不满的嘟着嘴,不过倒也听话,钟瑜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快速的在他领口忙活着,虽是累了一身汗,但好在终是把他一身外衣和靴子脱了下来。 钟瑜将脱下来的衣物放好,再一回身,这醉醺醺的人又钻进了柔软的被窝中,呼吸均匀绵长,似是睡着了。 他倒是睡的香,可她这一番折腾下来,睡意早就全都散了。 将之前备好的被褥在小榻上铺了好,钟瑜便躺了进去。 左翻右翻也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干脆决定起来喝口水。 一杯水下了肚,冰凉润了唇舌,喉间虽是舒适了,可睡意也因此全无踪影了。 百无聊赖的她看向了床上睡着的人,缓缓行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边上,细细的打量起他的容颜。 付久珩这张脸她已然不能再熟悉了,可仍是不能完全免疫。 或许最初的心动是因着他的相貌,可后来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即便是在绝境中,他都不曾放弃过她,相反的,凡事他总是考虑着她。 那一日,他将珍贵的逃生时间用到了将自己放在了石丘后面上,转身回到马车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想,他心中是比谁都要清楚的。 明明他弃车上马狂奔而去,也是有可能逃过一劫的,可他仍是将逃生的希望给了她。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也许就是那时起,她便爱上他了,而她自己都没发觉这一点。 伸出右手,钟瑜轻轻描绘着他的面容,从光洁的额头,到英气的浓眉,纤长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直至下面红润的嘴唇。 忽的,钟瑜的指尖一痛,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一口白牙咬住了她作乱的手指。 她皱了眉,想要抽回手,随后便感觉到指尖一麻,有什么软软的触感,竟是付久珩这厮舔了她。 钟瑜红着脸将手背到了身后,看着他半睡半醒的模样,斥道:“你!”却又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从怀里取了手帕出来,连连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可指间那麻麻的触感却好似还在,弄得她心绪不平,面红耳赤的。 付久珩微笑的看着她,在床上动了动,腾了片地方出来:“一起睡?” 钟瑜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威慑力。 付久珩笑了下,曲了手臂在侧,头枕在上面,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害羞时俏丽的模样。 钟瑜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便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不多,三坛黄将军家的烈酒。” 虽说以前付久珩为着一亲芳泽,在她的面前装过醉,不过这回倒是真的有些醉意。黄德征爱酒,家中的酒许多至纯至烈,寻常人便是一杯都要醉倒的,何况他饮了三坛。 今夜他也没打算非要做些什么,韩师爷说的对,他既是真心爱重她,想要心后的日子彼此心意相通,现下便不能心急。 是以白日黄将军邀约,他便也没觉得有什么顾虑。 钟瑜眼睛瞪的溜圆,道:“这还叫不多?要不要让问桃去你给送些解酒汤来啊。” 付久珩说着不用,又缓缓合上了双目,含糊着道:“你陪着我就够了。”说着,他置在床边的手轻轻的拉住了她的。 钟瑜静默的看他缓缓又入了睡,这才悄悄从床边起身,回身又钻进了小榻上的被褥中。 第二日一早,钟瑜睁了眼,小榻上虽然没有床上的空间大,但躺一个女子也是够的,这一晚她睡的倒没有想象中的难受。 起了身,钟瑜回身朝床上望一眼,那人正倚在床边,似乎也刚醒来不久。 她这边换好了衣裳,又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人还是慵懒的躺在那,一副美人懒起的模样。 “你还不起吗?” “今日午前无事,便懒一会儿,你要不要一起躺躺?” 钟瑜没理他,看着他手边洁白的床单,随后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犹犹豫豫的道:“这……行吗?” 付久珩自是没听明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床单上,那上面洁白如新,并没有什么异样。正是不解,又听她道:“没有落红,王爷不会让人把我浸猪笼吧。” 付久珩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好笑的抬头看她:“你知道的很多嘛。” 钟瑜心下想到,我这现代人知道的没准比你这没娶妻的古人还要多呢。嘴里随口道:“哦,我听娇娇说的。” 这位浓妆艳抹又娇艳的张娇娇,两位夫人对她的评价都不甚好,付久珩皱了眉道:“你与她少些来往。” 钟瑜不满,这个古代人大男子主义的通病又犯了,当下拉下脸道:“娇娇哪里不好了,我觉得她可比那些表面上端着大家闺秀的模样,暗地里勾三搭四满腹算计的女子强十倍百倍。” 第114章 坐、坐胎药? 与心上人一同醒来的早晨如此美好, 付久珩不想因着不相干的人破坏了气氛,便绕开了话题道:“你放心,这府里的人一早都认定了你和我一路逃亡, 同吃同住, 早便是我的人了,没有落红也不奇怪的。” 钟瑜于是放了心,也不再去管他, 自顾自的穿戴好了, 便准备唤人来洗漱。 付久珩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起了身, 两个人洗漱好了,用过了早膳,钟瑜坐在窗边读书, 付久珩便在屋子里转悠了起来。 瞧着桌边的架子上有一角白色,他伸手轻轻的抽了出来, 待钟瑜瞧见要去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纤长的手指将卷轴缓缓舒展开来, 这是一副画。 翠绿的竹林之中一条幽静的小路上,立着一名玉白衣衫的男子,他的衣角随着微风翻飞,嘴角含笑,仙姿玉骨,说不出的高贵静雅。 这画的正是二人宫中初见之时,付久珩立在竹林小径中的样子。 钟瑜有些懊恼的背过了身去, 她就不该闲的无事画这幅劳什子的画。 付久珩看的目不转睛, 仿佛透过了画,又穿越回到当时的那一幕,那个闯入了他心间便不肯离去的, 狡猾又可爱的女子,终于被他在京中捉到了。 转过了身,付久珩一手执画,一手拉过她面向自己,扯起了一边的嘴角,笑道:“嘴里说不肯嫁我,背地里却偷偷画我,你个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钟瑜见总归是要被他调笑几句,便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你可不要多想哦,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作画,自然要挑些好看的人和物来入画,这满王府你最好看,就画你喽。” 付久珩轻笑一声,一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下,口中道:“我不管,反正你画我,便是心里有我,想我了。看来还是前段时间公务太忙,忽略你了,之后我会尽量多抽时间过来的。” 钟瑜忙道:“别别,你既是忙正事,可别因着我耽误了,王爷本来就好像不太喜欢我,你再来这一出,王爷还不视我为阻挡他独子上进的眼中钉啊。” “你不必管他如何作想,有我在,你便按你自己的想法生活便是。” 这钟瑜可不认可,她自穿到这个世界,便晓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付久珩再受宠,这王府里,乃至三州、天下,生杀大权还是掌握在他老子手中的。 王爷不喜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被付久珩宠上天,不过是因着付久珩不肯另娶他人,而王爷自己又一心急于求后嗣,所以才不予理会。 若是她恃宠而骄,王爷未必不会出声敲打,就如同这次的同房一事一般。 付久珩细细的观摩了那幅画,眼中显出几分赞赏,道:“人都说字画相通,这于作画精通之人,大多也写的一手好字。以前我瞧过几回你的字,嗯……只能说是尚可,倒是没想到你于作画一事上,倒是有几分造诣。” “再怎么说我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我兄长是探花郎,父亲也是中过举的,我若是不学无术,那未免也太丢谢家的人了。” 付久珩将画小心的收好,放回到架子上面,回身打趣道:“琴棋书画,除了画,你的棋和书我已经‘领教’过了,不知道剩下的琴又如何呢?” 这……其实原主小时候是个十分淘气的孩子,谢琰学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不是跟着捣乱,就是偷懒,虽是也学了一些,可也不甚擅长,琴棋书画之中,她也就画拿的出手。 钟瑜不由有些泄气,坐在窗边,一手支着下巴,耷拉着嘴角,酸酸的道:“我就是学的不怎么样呗,我承认。哪比的上你,堂堂南安王世子,天之骄子,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那你现在看着我不学无术的模样,还坚持要娶我吗?” 付久珩原不过是想逗着她玩,却没想惹了她不快,当即坐了过去,哄道:“当然娶,要听琴,我给你弹便是了。我的世子妃只要好好的陪在我身边,这些东西你要是觉着有趣便学着玩玩,不喜欢便不必理会。” 说着,满面笑意的凑到她的脸边,道:“再说,我的世子妃还会箭术呢,英姿飒爽的模样,那些只晓得琴棋书画的闺秀如何比得了。” 钟瑜这才舒服了,一双含情目剜了他一眼,哼哼着道:“这还差不多。” 一上午便这般甜甜蜜蜜的过去了,两人还没来的及用午膳,王爷那边便来了人,说是有要事急寻世子前往。 付久珩这一走,最快也要晚间回来了,但厨房里已经按着两人的份备下了一大桌菜,钟瑜瞧着自己也吃不完,便派人去唤了张娇娇过来一同用膳。 张娇娇其实是很顶爱热闹的人,只是因着她的出身不好,又一人独宠,王府里的人要么看不起她,要么眼热嫉妒,所以大多时候也都是自己一人。 现下里听钟瑜要叫她一同用膳,便立即欢喜着来了。 张娇娇往钟瑜边上一坐,眼神往桌上的菜肴扫了一遍,红唇微张,惊叹道:“怎么这么多肉,我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肉食。还是说……” 她坏笑着朝钟瑜挤眉弄眼:“你弄的这么丰盛,是想庆祝下世子又回到了你的床上?” 张娇娇出身唱班,这教坊青楼里的艳闻秩事听的多了,哪里会想到这两个日日相对的小情人时至今日仍是清清白白。 关于两人回府后一直分房住的事,她的理解是两人间大抵出了什么心结和误会,不过瞧着世子对钟瑜浓情蜜意的模样,又不像是这样。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人又和好了,这当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钟瑜尴尬的移开了目光,道:“这肉食是给世子准备的,他本来要在这用午膳。” 张娇娇执起一个鸡腿来尝了一口,点着头道:“嗯,昨夜辛苦了,是该补补,这肉还挺好吃的。” 钟瑜无奈:“不是专程准备的肉,是他本来就爱吃肉食。” 张娇娇抬眼看了她一眼,满眼惊奇的道:“世子?他这仙人似的模样,平时清高孤傲的,喜欢肉?” 钟瑜不咸不淡的看着她,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很意外。” 张娇娇嘴巴成了圆形,手里的鸡腿都惊讶得差点掉了下来,眨了眨眼,吸了口气,重新把鸡腿塞进嘴里,重重的咬了一口。 “人还真是不能光看外表。” 钟瑜心想你还说人家呢,她这外表就一妖媚惑主的狐狸精人设,这一连几月的独宠,府里的下人流传着的闲话中都把她妖魔化了,谁能想到这个传说中不正经的妖艳女子现下坐在她的厅中,一手拿着鸡腿,啃的一嘴巴都是油。 两人吃好了饭,钟瑜正要饮上几口茶水解腻,张娇娇又神神秘秘的拉过了她,小声道:“对了,你一会让问桃上我那去一趟,我给你个好东西。” 钟瑜疑惑道:“什么东西啊?” 张娇娇一张娇面上笑靥如花:“坐胎药。” 钟瑜手里的茶杯都抖了一抖,差点扔地上,当下摇头道:“我不用。” 张娇娇以为她是害羞,劝道:“你可听我一句,这后院里的女人有了子嗣才能稳固,如今全家都盼着世子能开枝散叶,现下里又没有其他女人和你争抢,若是你一举得男,那便是世子的长子啊。” 说着,见钟瑜一副恹恹的样子,甚是不感兴趣,更是替她着急,扭着腰一跺脚:“你真是急死我了,不听娇娇言,吃亏在眼前!” 钟瑜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好好,我都知道了,听进去了,不过这坐胎药还是免了,药又不是甜汤,我可不想没病一天灌上一碗,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张娇娇撅着红唇,往边上椅上一坐,道:“你当我自己没喝?红颜易老,谁不想有个子嗣保障,可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动静,再想到王爷之前的几个侍妾的孩子也都没能生下来,那还不如没有呢,便渐渐的也想开了。” 钟瑜坐到她边上,定定的看着她,道:“娇娇,你这般好,定是能心想事成的。” “那便承你吉言了。” -- 那一日付久珩离去之后,消失了一天一夜,这是之前所从来没有过的。 后来他再来看望钟瑜,她也没有询问他的消失,还有那所谓的紧急要务是什么,她很清楚自己知道的越少,便离得那些争斗越远。 然而付久珩的神情还是能看出一二的,自那日起,他显然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就连和钟瑜同房而住的那几日,也不似以往一般神情轻松。 这一日,已然是第十日,付久珩从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行了出来,伸手遮了下正午明媚得晃眼的阳光,缓缓的适应了,才放下手来。 他后面跟着出来的,还有王府的谋士韩玄彰韩师爷。 韩玄彰是和阳道人唯一的弟子,当年和阳道人以谋略智慧名扬天下,早年间一本《观星言》内含数百星象解析,斗转星移间暗里推出几十年政权兴衰。而他最有名的,还是在南安王付霆十二岁那一年,就曾断言他一生只有一子。 付霆当年不过是个初长成的少年,于是一笑置之,却不想几十年后,这句话成了困扰他的最大的咒语。 韩玄彰是和阳道人晚年才收的弟子,彼时他大难不死,为和阳道人所看中,收在膝下,因着总是书生打扮,后来人称玲珑书生。 第115章 已然找不出第二个比她…… 此时他行在付久珩身侧, 面色凝重的道:“这个梁三公子既不在意家人的性命,又不贪财恋权,软硬不吃, 当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付久珩目光肃然的望着前路, 缓缓的迈着步子,思索着道:“梁家当年不认他,他一直记恨在心, 自然也不在意梁家人的死活。至于钱财和权势……他若是只为着这些, 大可以不必投靠皇帝, 留在梁家这些都是唾手可得的。” 韩玄彰眯着眼思虑着,道:“若是我没猜错,定是有什么人, 或是什么事,是他在意的而我们还没发现的, 令他宁愿受尽刑罚也依然咬紧牙关,半个字都不曾吐出来。” 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了, 付久珩想到了当时在途中遇刺,梁晖对自己、对付氏那滔天的恨意,就仿佛付氏夺走了他最珍爱之物一般。 难不成是过往曾因着付氏而死的什么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韩玄彰这边也想到了这一层,便听付久珩道:“韩师爷,劳烦你去命人再仔细查查,这个梁晖在被认回梁家前, 都曾结识过些什么人。我记得他曾参军, 还立过战功,这一段也要细查。” 韩玄彰点头,笑道:“世子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从地牢出来, 便坐上了马车启程回府。 付久珩一掀衣摆落坐,衣角上一滴暗红便由着这个动作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伸手执起了那一块布料凝视着,微微蹙眉,面露不快之色。 韩玄彰顺着付久珩的视线看去,便见他衣角上一滴不甚明显的血迹,显然是刚刚在地牢中不小心溅在上面的。 一阵裂帛的清厉之声,付久珩已经将那一小块布料撕扯了下来,随意的掷在了一边。 韩玄彰看着马车一角处的那块料子,再看看世子缺了一块的衣角,道:“世子回了府换衣裳便是,如今衣角缺了一块,始终是不好看的。” 付久珩不甚在意的道:“无妨。” 见着韩玄彰依旧看着自己,顿了下,又补了一句:“若是遇上瑜儿……我不想让她看见。” 付久珩知晓她不喜欢权势纷争,他也不想将外面这些纷纷扰扰带回到她面前。 韩玄彰目光复杂的朝他看了过来,欲言又止,沉默良久方道:“珩儿。” 韩玄彰的年纪和付霆差不多,自付久珩出生以来,他便一直在为付氏效力,可以说是看着付久珩长大的,对他百般关切,虽无血缘,但在付久珩的内心,已然视他为长辈至亲。 他已经好多年没这般唤他了。 付久珩看向他。 韩玄彰在他的面上仔细的打量着,似乎是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端倪一般,好一会儿,才道:“珩儿,你竟对那个钟小姐,在意到如此地步吗?” 付久珩淡淡的笑了,道:“我没想到韩叔你也会问出这般的话来。是,我在意她,因为我喜欢她,不管你们心中如何想她,但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最好的。” 韩玄彰摇头,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轻道:“珩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觉得她的身分地位,容貌家世配不上我们南安王府。” 付久珩回视着他,等待着他说下去。 “你父亲母亲的事,你也知晓……你年纪越长,性子也越来越像你母亲。我时时忧惧,唯恐哪一日你步了她的后尘,爱上一个不适合自己的人。而这个钟瑜,我也暗里着人观察了一段时间。 珩儿,她想要的,你给不了的。而你的正室之位,她也不适合。” 付久珩垂目不语。 韩玄彰又接着道:“她一个五品小官家半路认回来的庶女,自小长在平川这样的小镇,后来在钟家也不受重视。这样的成长环境,你让她忽然成了天下间最耀眼的女人,要承受多少嫉恨与非议,她真的能够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还有这些来自外部的压力吗?还有……” “其实,”付久珩忽的出言打断了他,抬头定定的看着他,似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画面,温柔的笑了下,轻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 韩玄彰看着他眼中那明若星辰的光芒,再也说不下去了。 曾经,珩儿的母亲也曾用这样的目光去追寻过一个人,可是后来……她的眼中只余一片死寂,再也没有了亮光。 “韩叔,你说的都对,她这般出身的女子,可能是善良温柔的,可能是小心谨慎的,独独不该是她这样的。 明明自己过的不好,面对伸过来让她攀附的高枝,她却是不屑一顾。明明过往的经历中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却什么事都看的极透彻,遇事冷静果敢,每每都能凭借自己的智慧化险为夷,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惊艳。 韩叔,其实遇刺之时,有一瞬我觉着自己这一次是死定了的,为自己的轻狂草率而付出代价,可是她救了我。她明明是一个小官家后宅里的闺秀,却会用箭,又懂药理,就像是上天安排好了她要在途中救下我一般…… 我承认,初时要娶她为世子妃,是自己一时痴心不能自控,为了得到她,便给了她这正室之位,至于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人总归是会成长的。可是这一路走来至今,如今我再朝世间看去,已然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适合这个位子的女子了。 韩叔,我对她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 这长长的一段话令韩玄彰沉默了,良久,他叹了一声,道:“罢了,珩儿,只愿你不是被情爱蒙了眼。” “韩叔放心,我虽恋慕于她,可心中还算清明。” 付久珩前面一番话在韩玄彰的脑中反复的响想了很久,忽的道:“这般说来,这个女子当然怪处甚多,世子可有让人去查过?” “自然,早在我初时决定要收她进王府时,便着人查过了,并无异常。用箭和药理的事我也问过她,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韩玄彰眼中带了几许担忧,道:“如此说来,世子还是要留神些为好,还记得当年……那个书童吗?” 付久珩当然记得,那是个伴了他四年的书童,生得一张和善的笑脸,那是没有兄弟的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可是后来,他死了,就在付久珩的面前,小小的身子被捅了无数个血窟窿,一个字也来不及说,便咽了气。 他是个细作,潜伏在付久珩的身边多年,自幼相伴,他对付久珩的每一分好,都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信任,以便在将来的某一天出卖他,或是取了他的性命。 往事一闪而过,付久珩朝着韩玄彰坚定的道:“瑜儿不一样,我相信她。” 马车缓缓行回了王府,付久珩下了车回了院子,见着钟瑜在院中坐着,只是看了一眼,招呼也未打便去了自己的房间。 钟瑜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偏着头朝那扇房门看着,不一会儿付久珩便出来了,她上下一看,这人原来是去换了件衣裳。 她的目光在新换上的这件石青色衣衫上打量着,从衣领袖口间繁复的金纹梅花,到腰间系着的玉带,溜溜的看了一遍,也没瞧出什么来。 付久珩见她看着自己,便朝她几步走了过来,问道:“好看吗?” 钟瑜挑着眉疑惑道:“你大白天的,怎么想起来换衣服了?原来那件不是挺好的吗?” “之前那件在外面弄脏了,便换了下去。” 因着地牢中的事进展的不顺利,付久珩的神色间带了些许的疲惫,钟瑜便也未再聒噪,只是贴心的让人备好了茶,两人便在院子里静坐了好一会儿。 付久珩心中反复思忖着梁晖身上的突破点,他们抓着这个人十分不易,因着他本就身有箭伤,如今正是体弱,地牢里的人也并不敢用大刑,如今这么多日过去了,梁三公子依旧是呆滞着神色,什么都不肯说。 想到从前与梁三公子有过交情之人,朝中官员也不少,不过大多只是流于表面,并不是什么真的知交好友。 再仔细一想,有一人,倒是有些不同,那便是那个原先在翰林院供职的进士宋元京。 这个宋元京是个憨直的性子,官位小,背后也无家世,梁三公子能与他相交,自然只会是因着二人投缘。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想到这,付久珩不情不愿的联想到了他身边这个曾经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女子,虽是心中不肯承认,可她到底和这个宋元京还是算是曾经认识的。 侧目瞥了一眼坐在躺椅上快要睡着的这个女子,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一双杏目微阖,迷糊中带着那么一许的娇憨。 回过头去,他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真是一点也不想把她和那个宋元京联想到一起。 可是想到地牢里奄奄一息的梁晖,便是不用刑,这般下去只怕他也撑不了多久了,而付氏需要他口中关于那支精良之师的信息。 懊恼的吐了口气,他再次偏过了头看向她,道:“你还记得宋元京吗?” 钟瑜正困的迷迷糊糊的,闻言迷茫了一下,随后立即便清醒了。 她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怎么又提到他了? 第116章 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这……她怎么回答, 若说不记得,她又不是个智障,才过了多久, 怎么可能把自己曾经的未婚夫给忘了。可若是记得……她悄悄打量了下付久珩的神色, 他今天自回府情绪便不太好,又一向是个大醋缸的脾气,吃起醋来她得哄上好久。 左右为难, 钟瑜想了想道:“哦, 有印象, 但是记不太清了,怎么了吗?” 付久珩伸手按了按额头,似是有些疲累, 道:“没什么,今日和韩师爷聊到遇刺一事, 始终不明白梁三公子背叛付氏的动机,还有他率领的那些人马的来源, 便想从他认识的人入手问一问。宋元京可有和你提过关于他的事?” “我和宋公子说来也没见过几面,除了那次肖二公子提亲,宋公子曾托梁三公子帮忙之外,并没提过他。既是想从认识的人入手,你为何不去直接问宋公子?” 这“没见过几面”和生疏的“宋公子”三个字令付久珩心中那么点介意瞬间便烟消云散了,他瞧了她一眼,伸手握住她的, 道:“青州离惠县甚远, 便是快马加鞭,信笺往来也要多日,而……” 而地牢里的梁三公子, 已经撑不到那时候了。 付久珩没说完,但钟瑜联系了这些日子前前后后这些事,大概也猜到了,之前那天将他匆匆叫走的要务,大抵就是擒获了梁三公子了。 他果然没死,可是看这情况,大概也难活了。 钟瑜总归还是感念他曾经三番两次的出手相助,微微有些嘘唏,只是这祸事是他一手惹上身的,他既为皇帝卖命,有今日应是一早便知晓的,更何况她还差点为他所杀,如今倒也不并不同情他。 她不禁想到,那天他中了她两箭之后的情况,还有那时他不甚清晰的话语,微微低下了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付久珩没发现她的出神,只复又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两人各怀心思,时间便这样过去了。 -- 之后的一连三日,付久珩似乎忙的不可开交,极少回院。 第三日傍晚他回来了,却是并没有如以往一般直奔钟瑜的房间,而是回到了自己房中。 钟瑜几日未见他,终是拧不过心中对他的牵挂,去了他的房间,想要看一看他。 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内里也没有动响,她伸手轻轻将门推开,便看到傍晚昏暗的微光中,付久珩一身衣裳也未换,窝在床榻的内侧,似乎是睡着了。 她轻轻的走近,坐在床边打量着他的侧面,他的眼下已然染了疲惫,下巴上还微微长了些胡茬出来,整个人都带上了沧桑。 微微叹了口气,她想着让他好好睡一会儿,正要起身,床上的付久珩却缓缓睁开了双目。 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中带了些血丝,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钟瑜打量着这样的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便是政务要紧,可也别太过辛劳了。” 付久珩心中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手,贴在颊边,轻轻用胡茬蹭了两下,道:“时间紧迫,这点辛劳不算什么。” 两天前医者来看过,尽管他们已经停止了用刑,可梁晖身上的箭伤已然伤及内脏,又兼调理不善有些溃烂,照着他现下的伤势,大抵也就最多撑上十日了。 因着他的伤势不宜移动,他们便在地牢里安置了床榻,并由医者随身照顾,可是几日过去了,梁三公子依然不见一点起色。 眼见着梁三公子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皇帝那支私军的信息,除了梁三公子这个统率者也就皇帝自己清楚,而皇帝宁可舍弃亲妹的性命都不肯说出,若是梁三公子死了,那他们再也不可能寻到相关的线索了。 钟瑜静默着坐了一会儿,忽的吸了口气,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抬头道:“阿珩,让我见梁三公子一面,也许……我能劝服他。” 付久珩握着她的手一顿,不过倒也没太多惊讶,他的姑娘向来聪慧,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也不难。 “他如今受着伤不能移动,要见他只能去地牢。而地牢之地阴暗污秽,血气甚重,你还是不要去为好,更何况……我也不想你做这般凶险之事。” 钟瑜坚持道:“这并不算是凶险之事,地牢之中守卫重多,何况我知道,你一定会陪我一同去的,他受着重伤,又有守卫在,会有何凶险?” 付久珩不语,良久才道:“我们派去的说客已然有数个了,他皆是不言不语。你去了,也未必有用。更何况……你不喜欢这些,而我也不想你参与进来。” 他曾经说过,有他在,她便按自己想要的活法生活下去便好。 钟瑜确实是不想参与这些,可是……看着他这般辛苦,她又怎么忍心坐视不理。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内心,不知在何时已然渐渐被他所动摇了。起初他强迫她跟着自己,她恨他怨他,可后来一路上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处处为她着想,为了她大局也不顾了,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去,怨和恨早就没了踪影,而心中对他的感情,倒是在日日的相处中萌芽生根,日渐繁茂。 虽然她依然坚持想要寻时机离开,可至少她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便放任自己一回吧。 她低身靠在他身侧,轻道:“我知道你为我考虑,这次便让我试试吧,梁三公子与我说来只算点头之交,可因着我二人身世相仿,他以前待我总有几分同病相怜的亲善。也许比起那些所谓的说客,他更愿意听听我说。” 而且……若是她猜的没错,也许她要说的,正是能让他松口的关键。 付久珩神色微微有些松动,青州之地确实没有什么梁晖的旧识,更别提亲人友人了,而几个谋士虽是尽了全力好言相劝,可他并不曾听进去一句,便连以擅辩著称的韩玄彰,也没能说服于他。 想到当时遇刺梁三公子看到她的神情,充满了惋惜与不忍,还曾言因着身世相近而对她另眼相待,也许……她的话确是比那些陌生人更有力度。 钟瑜看着他似乎听了进去,又道:“便让我试一试吧,便是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的。” 付久珩伸手抚了抚她顺滑的长发,终是妥协,叹了一声道:“好吧。” 第二日一早,付久珩便带钟瑜上了马车,两人一同往隐蔽的地牢行去。 行程中付久珩虽是未说什么,不过钟瑜很自觉的在马车里老老实实的坐着,并不曾掀开帘子去看过外面——梁三公子藏在何处,自然是当下南安王府第一要密,付久珩信任她,可她并不想给自己招什么嫌疑,令府里那几个城府极深的长辈疑心。 马车摇摇晃晃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一片林子,钟瑜下了马车,边上有个等在此处之人,手上执着一条白布,正是师爷韩玄彰。 “钟小姐一路辛苦了,小姐千金之躯,实不该来这样的地方。”韩玄彰其实一直是反对让钟瑜来地牢的。 钟瑜瞧着他递上来的白布,再看周围哪有什么地牢,便猜到是要蒙上眼,才能去地牢所在处。 正要伸手接过,付久珩却伸手拉了她,朝着韩玄彰道:“韩叔,不必了。” 韩玄彰似有些为难,钟瑜其实倒挺想蒙上眼的,伸坚持接过了白布,朝着付久珩轻快的笑道:“这是规矩,你因着我没了规矩,会让人觉得我是红颜祸水的。蒙上眼挺好的,不然万一哪天你这儿出了什么乱子,王爷和师爷肯定要怀疑到我头上了。” 说着,她手快的将白布在眼上蒙好系紧,伸了一只手出来,道:“你拉着我吧。” 虽说钟瑜来王府有一段时间了,但韩玄彰和她没见过几次,这时定睛好好的瞧了她,伸手摸了摸胡子,眼中露出几分赞赏。 付久珩和他说要让此女来地牢做说客一事,他本是极不赞同的。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她一个对世子还未死心塌地的女子来这般要地,便是不妥。 可如今瞧着她机敏洒脱的模样,倒忽的觉得,她来做说客,也许并不似他人所想的那般,只是一场闹剧。 几人行了片刻,韩玄彰将机关开启,付久珩强壮的手臂一伸,将他的姑娘横抱在了怀里,在她的耳边道:“一会儿有台阶,我抱着你进去吧。” 钟瑜想到长辈韩师爷还在边上,面上带了抹羞涩,点了点头。 台阶并不长,很快,钟瑜便被放了下来,头上系着的白布也被解了开来。 周围的光线极暗,虽是蒙了眼许久,可也没什么刺目感,钟瑜很快便适应了,朝着周遭看了一圈,瞬时脸色泛了白。 无论心理准备有多充足,可真的见到了这一幕幕,依旧令人身心不适。 她站的地方,是一个个牢房的入口,顺着中间的路朝着内里看去,尽头处还有一处楼梯。左右牢房中有的是空的,有的则关了些不成人样的“人”,他们一个个残衣破褛,蓬头垢面,如鬼魅般阴森恐怖。有的身上血肉模糊,发出着惨烈的叫声,有的已然没了手脚,却在疯狂大笑,还有的如槁木般痴坐着,似乎已然没了心智。 付久珩将她往身后拉了拉,轻道:“还是回去吧。” 钟瑜摇摇头,道:“我没事。” 付久珩无声的叹息,一手搂她入怀,身上的披风一遮,将那些可怖的气氛隔绝在外,随即施展轻功,抬脚轻点,很快便将她带到了尽头处的楼梯。 第117章 我知道的,可远比你以…… 几人走下楼梯, 下面已然是另一番天地。 地牢的二层,是许许多多的刑具,有的上面还沾着凝结了的暗红, 空气中隐隐飘着血腥的气息。 许是付久珩之前交待了, 这一层现下空荡荡的并无人受刑,只有几个守卫立在一边。 钟瑜只看了一眼,便皱着眉低下了头, 忍着喉间的不适, 快步的跟着付久珩下到了三层。 三层是一片很空阔的空间, 尽头处有几个看着有千斤之重的大门,付久珩带着她走到了其中一个的面前,上前开了锁。 韩玄彰朝着钟瑜道:“虽说梁晖现下身负重伤, 本也行动不便,不过世子仍是忧心你的安危, 已然着人在今早的饮食中下了药,现下里他浑身无力。不过虽是如此, 小姐还是莫要离近,以防有什么不测。” 钟瑜道:“多谢韩师爷提醒。不过,有一事我有些不明白,他既是本也时日无多了,为何被擒后不曾自尽呢?” 活着,还要多受许多苦楚,既是都要死, 为什么要留着性命遭这份罪呢? 韩玄彰道:“梁三公子确实如小姐所言, 被擒之时便意欲自尽,只是当时的将领早领了王爷的旨意,当场告知他, 若是自尽便将救下他的村民尽数杀死,梁三公子这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怪不得……不过这个南安王,略显的有些不择手段,村民们并不识得梁晖的身份,只是出于好心救下他,却要无辜受累。 再一想,这可能也只是个计策而已,若是梁三公子当真死了,杀那些村民也没什么用。 这般想着,钟瑜问道:“世子说梁三公子软硬不吃,那你们没想过用那些村民再威胁他说出那军队的信息?” 韩玄彰微笑,见着门锁已然打开,伸手有礼的摆了个“请”,答道:“梁晖受了这许多苦都不曾开口,要让他说出军队的信息,只怕这些村民的份量还不够。” 付久珩将钥匙收了好,回身引了钟瑜一同入内。 这间屋子虽是处在地牢底层,然而布置却还算完整,床榻,桌椅,边上还有个木架子,上面摆了许多药瓶和绷带一类的物件。 屋子的门边和床边,各有一个守卫,桌前还立着一个老者,瞧着模样是个医者。 床榻上一动不动躺着的便是梁晖了,他已然瘦得皮包骨,置在被外的手上每一个关节处都有淤青,显然之前有受过刑,整张面上泛着死气,气息微弱,苍白的不似活人。 他闻声微睁了双目,却不曾朝门边看来,眼中只是一潭死水,仿佛对人世没了一丝丝眷恋。 守卫和医者朝着付久珩和韩玄彰行过了礼,付久珩朝着床上之人道:“梁晖,有人要见你。” 梁晖目光呆滞着,半点反应也没有。 钟瑜看着已然一只脚迈进了棺材的梁三公子,叹了一声,道:“梁三公子,好久不见。” 死水一般的眼瞳因着这一声微微有了焦距,他极缓慢的转过了头,看向了门边立着的几人,先是看了一眼钟瑜,随后看向了付久珩。 他极轻的笑了一声,勉强虚弱着道:“世子,看来你当真走投无路了,竟连个不相干的小女子都请过来当说客了。也不曾想,我有今日,便是拜她所赐,我只恨不得杀了她才好,又怎会听她所言。” 付久珩并不动怒,淡然的回道:“她当日射了你两箭,不过是为了自保。就如同你和她无怨无仇,可你当时依然得下手杀她一般。这个道理聪慧如你,怎会不明白,何况后来她还放了你一马,饶过了你的性命。你没理由恨她,也并不恨她。” “即便如此,可她是你的女人……和你们付家有关的人,我都恨。” 付久珩正欲再言,钟瑜却拉了拉他,道:“我想和梁三公子单独待一会儿。” 他如何能放心留她一人,当下道:“不可。” 钟瑜恳切的望向他,小声道:“你在这,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我岂不是白来了?也白白被一层和二层的那些东西惊了一场。” 付久珩犹豫半晌,看了看床上的人虚弱苍白的模样,这才道:“好吧,你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掉以轻心。” 钟瑜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边上的医者和她交待了几句,付久珩手一抬,便带了韩玄彰和其他几人出去。 室内安静了下来。 钟瑜弯下身子抱起一只木凳,到床边两步距离处放了下,随后坐了下来。 “钟瑜,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钟瑜微笑,望着他的目光恬静而坦然,道:“世子说的对,你不恨我的,也不想杀我。要说胁持我做人质,倒还有几分可能,不过依你现下这样子,只怕也难。” 她初进来时,梁三公子听闻她的声音,不过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若他当真如他自己所言,怨恨她射了他那几箭,这一眼应是包含着恶狠的恨意才对。 梁晖未再言语,静默的躺着,缓缓合上了双目。 钟瑜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梁晖不为所动,仿佛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听不到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反应。 “你就不想知道,我明明和宋元京在一起,怎么转眼便跟在了世子身边?宋元京是你的好友,你就不关心他吗?” 听得此言,梁晖终是慢慢睁开了双眼,宛若死水般没有生气的眼睛看着钟瑜,依旧一言不发。 “这件事说来话长,说来确是我对不起小宋公子。我是半路被认回钟家的,你也知道,可与你不同,你是男子,可以靠着自己在外行走。中了举,又有战功,在外帮了家里挣得了脸面,梁大人看中你的才能,虽不说是出自真心,但待你总归是不薄。 可我……” 钟瑜极淡的笑了下,苦涩的道:“我不过是个妾室生的女儿,钟将军连长在自己身边的钟紫茜都不甚在意,何况是在外面生活了十几年的我。而我的亲娘,施姨娘,她满心的名利富贵,面对自己‘害死’的女儿突然复活了的这件事,她可生不出多少爱怜来。 所以,我就想着,找一个可靠的人,不求他多爱我,只求他为人正直,能善待于我,让我离了钟家从此过上安稳而平凡的生活便好。” 身世飘摇的女子,这一抹小小的愿望,并没有过错。 梁晖出神的望着虚空,这一番话令他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他的母亲生了重病,他寒窗苦读十年,却不得不放弃了考举和习武,转而去渡口帮人做活,每日早出晚归,可依旧凑不够治病的钱。 走投无路之时,人便也要不得脸面了,于是他厚着脸皮上了梁家认亲,这是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 梁家的主母不仅未许他进门,还让人放了狗撵他出去。他被推搡着趴在地上,雨后的路上满是泥土,他的嘴里和身上都是,而唯一的一条裤子,也被狗撕咬破破了。 他还记得,当时,他的父亲梁大人就立在一边看着,满脸笑意的为妻子顺着气,嘴里哄着她,说不相干的人不配惹她生气。可他是那么傻,他还想着也许父亲能念一点旧情,给母亲一些看病的银钱,便尽了全力赴上去求他。 后来可想而知,他被他的亲生父亲一脚踹倒在地,随后被小厮丢出了梁府。 那时的他,也和钟瑜一样,想着有谁能救救他,将他从这逆境之中带出来。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梁晖眨了下干涩的双目,道:“所以你看中了元京。” “是,小宋公子真是极好的人,我当时是真心要嫁予他的,只是……命运弄人。不过这样也好,我愧对于他,小宋公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将来他一定会娶一个与他真心相爱的,善良美好的女子。” 梁晖看着钟瑜,道:“当时你们的婚事为人所阻,说的便是世子吧。” 钟瑜点了点头。 梁晖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容浮上了一缕淡淡的忧伤,他似乎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出神的道:“其实你不必自责,不怪你的,不怪你……你只要好好的,于他而言,便够了。” 他怔怔的模样,与其是在说宋元京,更像是在说他自己。 钟瑜蹙眉看着他奇怪的神情,有些不解,许久后方道:“元京在他人的眼里,虽是个有些憨直之人,可他的心性,比谁都开阔,我相信一定有他的缘分在等着他。” 也许是聊到了宋元京,也许是钟瑜讲述在钟府的艰辛令他生了共情之心,两人之前的气氛不再剑拔弩张,梁晖仔细的瞧了钟瑜一会儿,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当时为什么没杀了我?” 钟瑜坦诚道:“下不去手,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次,我虽与你不熟,可心下一直觉着你是个热心善良之人。加上你当时受的伤不轻,于我们逃亡应也是无碍,便想留你一条生路。” 梁晖咽下喉间涌上的鲜血,面上依旧是一副淡漠,又道:“你把知道的都说了,还拿什么来让我说出你要的东西?” 钟瑜敏锐的发觉了他的动作,想到医者出去前和她交待过他的伤势,她起身走到放药的木架子前,按着之前医者当时说的,找到了一个小白瓶,倒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出来,回身递到了梁晖的口边。 梁晖病了这么久,对这个小药丸也熟悉了,看也未看,便吞了下去。不一会儿,药起了效用,五脏六腑间的疼痛渐渐平息了。 钟瑜坐回了小木凳上,微笑着道:“我知道的,可远比你以为的多。” 梁晖眼中一片虚无,似是服了药有些累了,面带疲惫的望向一边,不欲再言。 “你曾和我提到,你有一个爱人。若是我猜的没错,这个人便是贞妃娘娘。” 第118章 她已然不在了,都无所…… 梁晖一瞬间仿若雷霹, 一双灰暗的眼瞳愕然的睁着,震惊而呆滞的望向了钟瑜。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烛光昏暗,女子浅笑着的姣好面容在摇曳的火光中忽隐忽现, 梁晖怔怔的望着她, 想在那张面容上看出一丝犹疑的破绽来,可美丽的女子只是不急不慢的浅笑回望着他,面上只有自信和从容, 。 许久, 梁晖缓慢的调转回了目光, 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曾和我提过,与所爱之人不能相守。这句话我当时听过便抛到了脑后,可近来细想, 却觉着越想越奇怪,究竟是什么女子, 依你梁三公子如今的地位,依然可望而不可求? 再者, 青州途中遇刺,你反复强调对付氏的怨恨,你这恨意来的不明缘由,我左思右想,付氏并不曾亏待梁家,也不曾亏待你,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恨付氏, 宁愿牺牲梁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的性命, 也要杀死付氏唯一的后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些迷团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 钟瑜停了下来,笑盈盈的看着他, 道:“直到前几日,我忽的想明白了,那时你中箭倒地,呢喃着的是什么。” 当时梁三公子倒地不起,钟瑜满心惊惧,一边忧心付久珩的伤势,一边还要顾忌着防备他有诈,虽是看到了他嘴型微动,极轻的声音似乎说了什么,可听的并不甚清楚,也未来的及做深想。 直到这几日,她细细琢磨起这位梁三公子前前后后所说的话,推论出梁三公子与付氏的仇怨,应是他们害死了梁三公子什么重要的人。彼时再回忆起当时他呢喃的声调语音,结合着近些时日的分析推理,才终于慢慢拼凑出这几声呢喃细语的内容。 “贞儿。”梁晖缓缓闭上了双眼,仅仅是念出这两个字,都叫他心中酸涩凄苦。 “我虽没见过贞妃娘娘,不过听过许多人提起她,都说她容貌倾城,是个极温柔贤惠的女子。” 梁晖喉结微动,再次呼出这个名字,他的眼角已然带了抹不易察觉的泪痕。 “贞儿,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是那个皇帝的妃子,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见了街边风餐露宿的我,不顾随行婢女嬷嬷的阻拦,将手上的银钱都给了我这个叫花子般狼狈之人。 后来……我母亲病故,我用那些银钱葬了母亲,剩下的便用来寻了个落脚的地方,平日里帮人抄书赚些小钱,继续读书习武。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弄人,让我又遇见了她,那时她一身又脏又乱,一问才知道,家里要她嫁人,她不肯,从家中逃了出来。我带着她寻了客栈洗漱,换了新衣裳,她说与其嫁给家里安排的人,宁愿嫁给仅仅见过两面的我。 我受宠若惊,她是那么美,那么温柔,我怎配拥有这样的女子?” 梁晖眼窝深陷,可是一双眼睛却闪着柔和的光芒,灰败的脸色上也难得带上了浅浅的笑意,继续道:“可她不肯回家,还说此生从未出过京城,想去郊外看一看。我担心她的安全,便只带着她在京中转了几天,然后……便遇上了她家中寻她的人,我挨了一通好打,而她也被带了回去。” 梁晖嘴角上浮了一抹苦涩,微微的叹了一声,道:“只是这一别,再见之时我虽然有了功名,又被认回了梁家,家世和功名都有了,可她已然是贞妃娘娘了。 现下想想,如果早知她会困死在那座宫城之中,我当时便该不顾一切的带她走,浪迹天崖,从此再不回来。” 怪不得他过往中查不到贞妃的痕迹,他与她相识之时还是个流民,也一共就见过两次,自然无从查起。 不过虽然只有两面,有时候爱上一个人,一瞬间便够了。 造化弄人,贞妃虽然爱的是他,可却不得不嫁给皇帝。难怪刚才钟瑜说起自己因着世子而和宋元京退婚一事之时,他颇为动容,连声说了好多遍不怪她,原来是联想到了当年的贞妃。 钟瑜的眉宇间也染上了几许哀伤,轻声道:“我一直听闻贞妃娘娘和陛下青梅竹马,还以为是两小无猜的恋人,却没想到,贞妃娘娘心中另有其人。” 梁晖不屑的笑了下,道:“青梅竹马不假,可贞儿从来没有爱过那个皇帝,嫁给他,也不过是家族和皇帝之间达成的契约,他们问都没问过她的意见,便将她送进了宫中。” “皇帝既夺走了你的爱人,你为何还要为他卖命?” 梁晖眼中凄然,嘲讽的笑了下,道:“贞儿成了他的妃子,她的家族也和他的帝位绑在一起,他的帝位若是不保,贞儿又如何能留得性命?我怎么忍心让我的贞儿,那么善良的女子,就这么无辜枉死?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帮那个皇帝。 牺牲梁家人的性命又如何,他们不过是一群泛着恶臭的禽兽,死了便死了,他们全家上下加到一起,连贞儿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 “私募死士一事,坊间一直有传言是淑妃陷害于贞妃,而淑妃是付太后的人,下令赐死贞妃的也是太后,所以,你一心认定了付太后是害死她的凶手,才这么恨付氏。” 彼时皇帝私募死士,因着自己宫中被安插了眼线,便借着来看望爱妃的幌子,每每到贞妃的倚兰殿中与人密谋。后来淑妃搜罗了证据揭发,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倚兰殿,大义当前,贞妃站了出来领了这份罪,于是便被赐死了。 不过这只是钟瑜听说的版本。 “是,贞儿已经死了,白日里微笑着的梁三公子,也只剩下了躯壳,我活着便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所以他枉顾君令,擅自带了手下的士兵在青州之行的途中截杀付久珩。 “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和我说这么多。” 一番往事陈述殆尽,梁晖的眼中已然只剩下淡然,他云淡风轻的道:“许是我快死了,想将这段往事说给什么人听听,你既猜到了我与贞儿的事,便说给你听了也好。何况这些事你知道了也无用,你现下已然知道了我有多恨付氏,想来心下也清楚,我是绝不可能将那支军队的事说与你听的,令付氏如愿的。” 钟瑜思虑片刻,觉得还有几个疑惑,于是问道:“贞妃娘娘是自愿为皇帝顶替罪名的?” 梁晖摇摇头,心如死灰的道:“无所谓了,她已然不在了,都无所谓了。” “不,有所谓。梁三公子,你是被仇恨冲错了头了,才会忽略了这内里许多的细节。你想想,贞妃娘娘并不爱皇帝,她还有宫外为她牵挂着的你,为何会自愿替他受死?还是说这份罪名,并不是她自愿认下,而是不得不认下的。” 梁晖黯然道:“她的家族在皇帝的手下做事,便是为了家人,她也是不得不认下的。” “是了,那么这内里便有古怪了,皇帝当时私募死士为何会选在倚兰殿?他选在那,自然一早猜的到,东窗事发后贞妃必定会面临这个难题,随后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不得不挺身而出帮他担下罪名。” 梁晖霍然大睁着双眼,剧烈的喘息着,一阵气血翻涌,嘴角已然见了血迹。 “你、你是说,贞儿的死……是他一早谋划好的?” 钟瑜目光如炬,凝视着他娓娓而道:“是不是谋划好的,你且听我说完,想来心中必有自己的判断。 皇帝若要寻个密处商议大事,为何非是倚兰殿不可,他说是自己宫中有暗线,可是倚兰殿就没有吗?付太后会这么傻,连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身边,都不安插个眼线?再说他自己宫中的暗线,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不过是个伺候主子的宫人,寻个缘由赐死了会是难事? 他明明有百种千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是简单的快捷的他都不用,非要用在倚兰殿密谋这个法子,其心,一是觉着倚兰殿中的贞妃可信,在倚兰殿相较于其他地方更安全许多,二便是觉着若有不测,也能有人以性命护他周全,令他全身而退。” 梁晖终是再禁受不住,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床榻之上。 他的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有穿着嫔妃华服,凝着一张脸木然的受他叩拜的她,也有衣衫脏乱,却带着少女最纯真的笑脸的她,这许多的回忆仿若织成了一张网,他陷在其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钟瑜吓坏了,她不过是想让他看清皇帝的真面目,说的一番话也不过是推论,却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当下慌了神,连忙起身去寻那小白瓶子,又倒了一粒药丸出来。 行到床边喂了他吃下,好在这药丸起效极快,很快,梁晖便又醒了过来。 他嘴角还带着血迹,望着床帐静静的发了会儿呆,才有气无力的道:“你和我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让我将恨意转到皇帝身上,继而将他的军队信息交给你们。 钟瑜,你真的很聪慧,又能言善辩,实话说,我险些便改变了主意。只可惜你算错了一点,那个皇帝虽是于政事上无能,不过他待贞儿,确是一番真心。 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让付氏就这么如意的。” 钟瑜无奈的看向他,半点也不懊恼,反而十分平和:“我说的不过都是推论,靠的只是‘合理’二字,并没什么证据,你不信也罢。” 第119章 你和世子该不会还从来…… 两人沉默了会儿, 钟瑜忽的道:“你可知道宝鸢公主?” 梁晖偏转着头,呼吸时轻时重,显然伤势令他极为不适。 他不回答, 钟瑜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觉得皇帝待宝鸢公主如何?可是真心?” 梁晖因着疼痛微皱着眉头, 虚弱着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宝鸢公主是皇帝唯一的亲人,两人又是一母所生,自小便对她爱护有加, 十分宠爱。” 钟瑜点点头, 想到单纯活泼的宝鸢公主, 面容缓缓带上了几分悲戚。 “其实我现在的心情和你有些像,宝鸢公主是我第一个好友,又是我的嫂嫂, 而她……不久前也亡故了。刺杀一事,众人皆以为你领受的是皇帝的旨意, 太后便将宝鸢公主扣押在她的寝宫之中,逼迫皇帝停止追杀并交出这支军队。” 钟瑜看向他, 眼中噙着泪意,凄惨一笑:“你猜猜,后来怎么了?” 梁晖回过头来看着她,她眼中的悲伤真切如斯,夹杂着几许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一双水眸轻轻一眨,眼中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滴落在昏暗的烛光之中, 不见了踪影。 “她死了。皇帝没有交出军队,宝鸢公主被太后赐死了。 梁三公子,真心在皇权的面前, 什么都不是。宝鸢公主是他自小疼到大的妹妹,是他唯一的血亲,那个喜欢甜食的小姑娘,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可处处都在为他着想,他都能毅然决然的舍弃她,贞妃娘娘又多了什么呢?爱?他或许是爱她的,可他更爱他自己!” 说到最后,钟瑜几乎是喊了出来,这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落在了梁晖的耳中,他缓缓闭上双目,紧闭的双唇却微微抖动着,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钟瑜似乎终是耗尽了力气,抬手拭了拭泪,声线又归于了平静:“害死贞妃娘娘的真凶到底是谁,想来你的心中或许已然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 其实依着如今付氏的情形,便是没有那支军队的信息,皇帝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你现下已然快要死了,你想为贞妃娘娘复仇,令付氏绝后已然不可能。不过,还有其他的真凶在外逍遥,只要你想,便可以让他付出代价。 怎么做你自己考虑吧,我言尽于此。” 语毕,她起身站至床边,抚平了衣摆的褶皱,端庄而礼貌的福了福身,道:“梁三公子,青州途中你下手欲害我性命,还击时我射了你几箭,害得你如今重伤至此,‘礼尚往来’,你我也算互不相欠。不过在此之前,你几次相助于我,我还是承你的情的。 在你死后,我会想办法求世子将你的骨灰带回京城,洒在贞妃娘娘的陵墓前,生时你们不能相守,愿你们死后再不分离。” 说完这一段话,钟瑜再未迟疑,转身便朝门走去,却是才迈了两步出去,便听得一声无奈而坚定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 她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去,晦暗不明的床榻上,那个瘦得脱了相的男子满面的泪痕,嘴角还带着血渍,扭头定定的看着她。 “那支军队,叫迅猛军。” …… 直到梁三公子将知道的尽数说了干净,钟瑜才从屋子里出来。 付久珩和韩玄彰都守在门外,内里的对话两人自然也都听到了。 被调离的医者和守卫这会儿看了付久珩的手势,也纷纷行了回来,进到内室当中回归各自的岗位。 韩玄彰看着钟瑜的目光充满了探究,那眼神里有赞赏和惊艳,同时也有几分忧虑。 钟瑜情绪不佳,付久珩也未再多问,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她出了地牢,往王府歇息去了。 梁三公子松了口,这般重要之事自然要第一时间报与南安王付霆,韩玄彰和他们一同到了王府,便没有进门,而是直奔了青州守备军的大营,南安王付霆正在这里巡军。 付霆将韩玄彰带入了军中大营,两人入了厅内,韩玄彰将地牢中的事情前前后后和付霆讲了。 付霆一双锐利的眸子微眯,沉默了良久,才铁腕一伸,将案上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缓缓的露出个不明意味的笑容来。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能耐。” 韩玄彰凝着面色,带了一抹忧虑道:“她与梁三公子不过寥寥几面,便能通过只言片语将事情的推算得八九不离十,心细至此,又难得聪慧过人。 说来青州遇刺之时,她镇定自若,冷静果敢,该狠心的时候下手半点不曾迟疑,可同时又心存善念,梁三公子于她不过小恩小惠,她却一直记挂心中。” 说着,他看向付霆,道:“王爷,世子眼光果然好。只是……” 这个女子在钟家的时候能伸能缩,小心谨慎,面对世子的垂青,也不曾贪图富贵,光是这一点,韩玄彰便已然惊诧不矣,一个小门小户没见过的庶女,十多岁的年纪,怎的处事会如此通透? 今日见了她一番风采,心中疑云愈加浓重,这个唤作钟瑜的女子,似乎有些来头。 可若说她是细作,那么她一早便可以下手害了世子,拖到今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好处。何况这个女子的过往无论查多少次都是毫无破绽,她确实长在平川谢家,后来又被接回到钟家,她会来青州也是因着一系列的突发事件,绝不可能是提前谋划好的。 这一系列的顾虑,也同样困扰着南安王付霆。他的目光落在了案上堆积着的军务,沉默了片刻,似是不欲再因着这般儿女私情的小事劳神,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 韩玄彰朝着案上一看,瞬时脸色微变,上前一步,道:“王爷,这只怕不妥,如若……” 付霆双手支在案上,垂头闭目,长叹一声,打断他道:“玄彰,去办吧。” 韩玄彰欲再言语,付霆却是摆了手,显然并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便是已然定了主意了,韩玄彰目光微转,顺从的抬手一揖,领命出去了。 -- 梁三公子将迅猛军的事尽数吐了干净,终于可以自由的选择死亡,结束伤病之苦,为这一生的悲欢离合画上了一个句号。 钟瑜求了付久珩,按着当时的约定,派人将梁晖的骨灰送往了京郊的皇陵,撒在了贞妃的陵墓前。 往事经年,而今也算帮他实现了贞妃当年与他共往京郊的愿望吧。 从此他不再是身世凄苦满心怨恨的梁三公子,而她也不是身不由己的皇帝嫔妃,他们从此再不必为俗事所累,自由自在了吧。 事情过去了快一个月,钟瑜将这段凄美的爱情说与了张娇娇听,美人听罢连连落泪,一边拿着手帕柔媚的拭着泪,一边带着哽咽的道:“这一段故事,比我那戏曲中的还要令人感怀。只可惜这故事的主角都是些大人物,入不得戏,不然真想将他们的故事编成曲子。” 钟瑜坐在庭院的树下,抬头看着树上飘落的花瓣,感受着夏日里的微风,轻道:“你若当真想,可以略加改动,将故事的背景放到前朝便可。” 张娇娇点着头,好一会儿才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 钟瑜反而不那么伤怀了,也许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吧,贞妃,宝鸢公主,甚至是雪凝公主,她们看似高贵,可实际上却也是些命不由己的可怜人。 “说起来,你和世子同房了有一阵子了吧,有没有按时让医者把脉啊?” 钟瑜最怕她提起这个,哎呦了一声道:“娇娇,你就别操心了好不好?” 张娇娇媚眼横了她一下,道:“整个王府里除了王爷,就只有你对我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须得关心啊。” 钟瑜无奈的叹了一声,扭头便想起身回屋。 张娇娇哪肯就这么放她走,伸手便拉住她的手腕,艳丽的脸一扬,道:“不准走,我这可是为你好,有了子嗣,你在这王府里就可以横着走了!” 钟瑜心想张娇娇还是心思单纯,有了子嗣又如何,若是子嗣的母亲不为人所看好,大可以杀母取子,这样的事古往今来多的是。 张娇娇拉着钟瑜复又坐下,两手扳着她的肩与她对视着,红唇一张,质问道:“你和世子一晚上几次啊?瞧着世子对你这热乎劲儿,应是缠你缠的紧,这没道理怀不上啊。” 钟瑜僵了下,瞬时脸烫的可以煮沸一壶水了,这个张娇娇说话也太直白了! 见钟瑜不回答,坐在那儿低着个头,脸也涨得满是通红,张娇娇捂唇笑道:“害什么羞啊,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不然你给我讲讲你和世子的房事吧,世子喜欢什么姿……” 钟瑜终是受不了了,浑身的窘迫,一把将她的手从肩上移开,面红耳赤的道:“我先回去了!” 张娇娇瞧着这是有些生气了,双手拉住她,娇声哄道:“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问的。唉,都嫁了人有过男人了,还脸皮这么薄,和个没经人事的小姑娘似的,一说就脸红。” “谁嫁他了,他是他,我是我……” 张娇娇怕她真恼了自己,这会儿一边笑着顺着她说好,一边将她拉回座位。却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张娇面写满了震惊,愣愣的朝她看了过来。 钟瑜以为她还要说什么露骨的话,正要恼她,便听她大嗓门的惊道:“你、你和世子该不会还、从来没有过吧!?” 钟瑜一把捂住她那涂得艳红的嘴,满脸懊恼的道:“姑奶奶,你小声点!” 第120章 有人要你的命 好在两人在院子里闲坐, 一早便将闲杂人等清了出去,这会儿除了在不远处守着的问桃,应是也没有其他人在。 而问桃是付久珩的心腹, 同房时的被褥还是她帮着准备的, 此事倒也不怕她听到。 张娇娇眨着眼,示意钟瑜松开她。 钟瑜松了手,气急败坏的坐了回去。 张娇娇还是那副神情, 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 红唇都快能吃下个鸡蛋了。 “这、这么说, 我猜对了?” 钟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知道现下就是否认也来不及了。 张娇娇猛吸了口气,伸手在丰满的胸口帮自己顺着气, 好一会儿才压下嘴边的惊呼。 待得她平静了些,又压不住好奇的凑过来问道:“是世子他不行吗?噢, 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世子离不开你的原因, 因为他不行,然后你不介意,还愿意帮他隐瞒。” 钟瑜无奈的抚了抚额头,道:“你这是戏文唱多了吧,想象力这么丰富。世子要是真有毛病,付家还这么拼的斗智斗勇做什么,便是拼来了基业, 百年后也要易主。” “嗯, 这倒也是。那便真是奇了,一个美女睡在身边,又是他心上人, 他竟然能忍住不动她。” 钟瑜翻了个白眼,道:“你当每个男人都是精|虫上脑啊。” 张娇娇却撇了嘴,啧啧两声,满眼世故的道:“这便是你不懂男人了,我虽不及你聪慧,在教坊那几年看过的男人却比你一生见过的都多。” “我这一生还没过半呢,你怎么就断定你屈屈几年见的男人比我一生都多。” 张娇娇嘿嘿的笑了两声,道:“你出身正经人家,家里嘛,肯定管束的严,如今又被世子看上了,往后还哪有机会结识什么男子,毕竟世子这樽大佛在这立着,哪个人有这个胆量凑上来找死。” 两人正说着,天空中一声闷雷响起,钟瑜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天上飘来了几朵乌云,瞧着架势许是要下雨了。 张娇娇起身看着天色,道:“要下雨了,我先回去了。” 钟瑜道:“先在我这待着呗,要是下了,雨停了再回去。” “还是不了,我想回去将那两人的故事写成曲子,雨什么时候停也不知道,便是撑伞回去也会沾湿鞋袜的。” 张娇娇离开院子后,钟瑜便让人把椅子茶具尽数搬回了屋内,果然,这边刚搬完,外间就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钟瑜坐在窗边,闻着外间雨水潮湿的气息,庭院中的奇花异草在雨中又有了另一番滋味,她一时来了兴致,便让问桃备了笔墨,准备画上一幅。 只是才刚下几笔,便听外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钟瑜示意问桃出去看看,自己也从窗户朝外看去。 张娇娇慌乱的从院门外跑了进来,既没撑伞,也不看脚下的路,一脚踏进水洼,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的裙摆,那身娇艳的红衣也潮湿的贴在身上,头发凝成一缕缕的粘在身上,脸上精致的妆容全被雨水冲花了。 钟瑜连忙起身,刚走到门边,张娇娇正好也跑到了房门处,钟瑜一开门,迎面便接住了她。 钟瑜一脸惊诧上下打量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也不拿把伞再出门?” 张娇娇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双眼睛焦急的盯上钟瑜,口中急切的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钟瑜摸着她全身冰凉,雨水还不断的从她身上滴下,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你先去洗个澡,免得着了凉。” 张娇娇用力摇头,双手摇着钟瑜的手臂,紧张的道:“不行!现在就要说!” 钟瑜只得朝问桃道:“你先去备姜汤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问桃领了命出去了,钟瑜将门关好,领着张娇娇坐下,责备道:“你不是刚从这儿走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按着脚程算,下雨之前张娇娇就该已经回到她的小院中了的。 张娇娇冷的打了个寒噤,一手猛然拉上钟瑜,双眼惊恐的道:“瑜儿,有人要害你,你今晚千万不要住在自己的房间!” 钟瑜正在倒热茶的动作一顿,心中一阵惶然,不过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抬头看向张娇娇,琢磨了会儿,道:“是王爷?” 张娇娇移开视线,低下头道:“你就别管是谁了,只知道今夜不能回房睡便是了。” 钟瑜将热茶摆在她的面前,道:“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张娇娇将一杯茶几口饮下大半,这才觉得有了些热气,再看向钟瑜若有所思的面容,小心翼翼的道:“你……不怕吗?” “怕,我当然怕。只是光怕,也解决不了问题,今晚的事我可以想办法避过,可是明晚呢,以后呢?若是王爷真要我死,在这王府里让我消失的方法太多了,不是每一次都恰好能被你知道然后来通知我的。” 张娇娇小声道:“我也没说是王爷……” 钟瑜轻笑了下:“你也不太擅长说谎,再者,若说有人敢在王府里动世子的人,那也只能是王爷了。” 张娇娇叹了一声,终于坦诚道:“我刚回房,路过拐角时听到有人在那窃窃私语,一时好奇便悄悄行了过去。那说话之人……是韩师爷的手下,正在交待几个人,要趁今夜世子不在府中,寻个缘由把问桃唤走,再到房中劫走你。” 韩师爷? 钟瑜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凝神思索了片刻,边上的张娇娇忽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钟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起身开门朝外瞧了瞧,朝着外面喊了喊问桃的名字。 不一会儿,跑过来一个撑伞的小丫头,但却不是问桃,这小婢女福了福身,道:“问桃姐姐刚刚备姜汤的时候被杜夫人身边的嬷嬷叫走了,说是杜夫人头风发作,让问桃姐姐去给按揉片刻。” 钟瑜疑惑道:“怎么杜夫人不舒服,要叫问桃过去?” 小婢女回道:“问桃姐姐会医术,武艺也好,对经脉穴位最是了解。” 会医还会武?钟瑜自己和她相处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这个付久珩指派给她的婢女,竟是个这般不普通的人物。 点点头,钟瑜道:“那你去把姜汤端来吧,再备下热水,一会儿让张姨娘洗个澡。” 打发走了婢女,钟瑜关好门,回头便见张娇娇满面惊惶,已然站起了身,不知道是因着寒冷还是恐惧,微微颤抖着嘴唇道:“你看,问桃果然被叫走了!钟瑜,你今晚可千万不能回房睡,要不、要不就睡我那儿吧。” 钟瑜安抚着她坐下,又给她续了些热茶,柔声道:“你且别担心,我自有打算,一会儿你洗好澡,便先回去。记着,一定要摆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若是当真是王爷要我的命,被人知晓了你来通风报信,只怕到时会连累你。” 张娇娇脸色一白,跌坐在座位上,胆战心惊的道:“这……瑜儿,你救救我,我害怕……” 她初时听到有人要害钟瑜,一心想的只有要救她,现下里才意识到,自己做下的事情有多危险。 钟瑜诚恳的望着她,道:“娇娇,你看着我,别慌,我不会有事的,也不会让你有事。你先告诉我,刚刚你慌张的跑回来,一路上可有看见什么人?” 张娇娇已经急得落下泪来,摇着头道:“没有,我往回跑的时候雨下的正大,路上都没有人。” 这么说来,看到张娇娇神情不对的人应该只有问桃一人。 钟瑜这才松了口气,起身蹲在她身前,双手握着她冰冷的手指,一字一句的道:“娇娇,接下来我说的,你好好听清楚了。 你平日里也总来我这儿做客,所以今天你来见我,并不会成为你的破绽。至于你去而复返的事,若有人问起,你便说走到半路发现东西忘在了我这,往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于是你才慌慌张张的显得有些狼狈。” 张娇娇重重的点头,却仍是有些忐忑,小声道:“这……真的行吗?” 钟瑜安抚的朝她笑了笑,道:“行的,你放心。” 如若她想的没错……这个消息应是韩师爷故意令手下说给张娇娇听的。 初初听这消息时,她便有些迷惑,这位韩师爷可是人送名号玲珑书生,这般智谋无双之人的手下,会让一个胸无城府的小妾听了墙角? 这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便是他故意为之了。 虽然不明白韩玄彰为什么要帮助她,不过张娇娇至少是安全了。即便王爷知道了密谋杀害她一事为她所知,只怕也会如她一般,第一个怀疑到韩玄彰的身上,至于事情究竟是哪个下人具体用什么方法泄漏的消息,相对于韩玄彰故意走漏风声的动机来说,反而显的不那么重要了,王爷也未必会去细查。 张娇娇在钟瑜这儿喝了姜汤,又洗了个热水澡,待得雨停了,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钟瑜在门前坐着,呼吸了会儿雨后清新的空气,看着晚霞一点点漫上院子里的高墙,眼神恍惚,心思一点点越飘越远。 怕吗?她怕极了,虽然一早知道在这里等着她的是龙潭虎穴,可是却不曾想到,危机来的这样快。 闭了闭眼,她想到自己想好了的计划,强迫自己狠心一点,明明一早便想好了要寻机离开这的,绝不能感情用事。 第121章 你确实比我想象中要聪…… 钟瑜吸了口潮湿的空气, 朝着边上的婢女道:“把这院中的下人都叫到院子里来。” 没多大一会儿,院子里便立了几排的下人。 钟瑜朝着几人看了看,大声道:“我现在要去求见王爷, 你们所有人可都听见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 一脸茫然的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纷纷应了声。 钟瑜满意的点点头,又伸手在内里点了几个人, 道:“你们几个, 跟我一起去。” 这随手一点, 便有七八个人,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院门,走到哪儿都引得路过的人注目。 雨后的路本就不好走, 钟瑜走的极慢,又专挑了人多的地方, 这一路下来,不说所有人, 也有半个王府的人都看见她往王爷的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的院门外,外面驻守的侍卫一见是她,纷纷行礼。 可当钟瑜要往内里进,几人却是伸手一拦,礼貌而恭敬的道:“钟小姐,王爷和师爷正在内里议事。” 钟瑜道:“我有要事要禀告王爷。” 几人略犹豫,一人进了内里去禀报, 不一会儿行了出来, 朝着钟瑜一揖,道:“钟小姐还是请回吧。” 钟瑜一早猜到了王爷不会见她,轻笑一声, 道:“你去禀报,就说如果今天不让我进,我就坐这儿不起来了。” 她如今是世子的女人,这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王爷定不会让她丢世子的人。 那侍卫为难的道:“王爷在商议要事,还请小姐先行回吧。” 钟瑜见他固执,干脆往里面横冲直撞,几个侍卫虽是都伸手阻拦,可心中都知晓世子对这个女子十分在意,哪个敢真的碰触到她,竟是生生让她朝院中行出了好些步。 就在这一出闹剧要愈演愈烈,许是外间的吵闹被内里的人听到了,韩玄彰不知何时已然从内里行了出来,一身青衣书生的朴素打扮,正立在书房的门外,抬手朝着一干侍卫摆了摆。 “好了,让她进来吧。” 几个侍卫放了行,钟瑜将带来的那七八个下人留在了院门外,自己几步跟着韩玄彰朝书房走去。 行至房门前,韩玄彰停下脚步,伸出手来,却不是推开房门,而是轻轻的拦下了钟瑜的去路。 钟瑜不解的望向他,韩玄彰面上不动山水,嘴角和眼梢依旧温和,可是眼底里却是毫无温度。 “无论你是来挑衅还是来求饶,我都奉劝你一句,莫要不自量力。” 钟瑜伸手推开了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平静的道:“我最不想的,就是和你们这样聪明又有权势的人为敌。” 韩玄彰未再言语,伸手将门推开,引了钟瑜进内。 夜色已然悄悄降临,书房的内里灯火点的明亮,钟瑜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这内里的空间很大,瞧着里面还有门,内里应该还有其他的房间。 正前方是一道书案,书案的前面立着的一道雄浑的背影。 那人着了一身暗紫色的衣衫,布料上一条威风凛凛的飞龙,张牙舞爪的朝日追逐,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的线织成的,在灯光下隐隐的泛着光泽,更加显得他高贵威严。 付霆缓缓回过身来,猛兽般锐利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钟瑜的身上。 他的面容与付久珩有三四分像,可是气质上却是完全不同。付久珩给人的感觉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容貌过盛,仿若天人,而南安王付霆不苟言笑,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扑面而来的气势逼人,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紧张和压迫感。 钟瑜也是如此,若说进门前她还是自信满满,如今却不自觉的手心出了汗,不得不承认,名闻天下的南安王,光从气势上便已然压倒了她。 付霆只看了她一眼,面上依旧毫无波澜,开口道:“钟五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南安王的声音低沉浑厚,与付久珩带有磁性的声音也完全不同。 钟瑜暗暗吸了口气,渐渐的又找回了镇定,先是躬身行了个大礼,随后声线平稳的道:“臣女知晓,书房是王爷办公要地,今晚冒昧前来,实为失礼,只是事关臣女性命,臣女不得不来这一趟,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南安王闻言不语,却抬头不明意味的看了眼边上的韩玄彰。 韩玄彰知道,他已然猜到了是自己泄露了今夜计划。 韩玄彰的面相要比付霆和善许多,浑身都散发着书生的温和儒雅,朝着钟瑜缓声道:“钟小姐此言何意?还请钟小姐慎重思虑,再向王爷回禀。” 慎重思虑几个字说的尤为意味深长,显然是话里有话。 钟瑜垂目,确是好好思量了一番,才抬头郑重的道:“臣女今日在外间拾到一纸条,上面说……有人要于今夜劫持于我,害我的性命。” 付霆面色不动,缓缓落座于书案前,对钟瑜的话半点反应也没有。 韩玄彰几番暗示,没想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仍是坚持要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他好心救下她性命,难不成她还想和王爷要一个说法? 韩玄彰看向钟瑜的目光渐冷,声音却依旧毫无破绽的温和:“哦?竟有这般事,韩某这便叫人去通知世子,还请小姐回房静候世子回府。” 钟瑜回视着他,沉着的道:“这个人不是别人,王爷,臣女来是想问问您,究竟为何要害我的性命?” 语毕,她的目光移到了案前仿若静伏着的雄狮般不怒自威的南安王付霆的身上。 付霆依然不曾理会于她。 韩玄彰温声轻笑,道:“钟小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须知污蔑皇亲贵胄,是何罪名?” 钟瑜冷冷的道:“你们既是要杀我,我只有一条性命,多这一条罪名也不多。” 说着,她抬头无比坚定的目光看向了南安王付霆,肃然道:“王爷,今日得到消息后,臣女便已经着人送信与世子,让他今夜派人悄悄躲在暗处伏击。 王爷不肯认,可如今您和韩师爷都与臣女在一处,无人可去知会您派去下手的人,若是到了时辰,人赃俱获,可是要如何收场?” 付霆终是极慢的抬起了头,目光中暗藏锋芒,犀利的目光仿佛已然将钟瑜内心的想法尽数看透于眼底。 钟瑜努力的让自己不去移开视线,就这样与他充满威慑力的目光对视着。 许久,付霆极轻的一声,似是在笑,又好似只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凝视着钟瑜,道:“钟小姐,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可知自你出门之时起,这一晚的行动便已然取消了,你让珩儿的人伏击,却也只能空手而归。” 钟瑜释然一笑,不卑不亢的道:“臣女是晚辈,出身和眼界在王爷的面前都不值一提,在王爷面前论谋略自是班门弄斧。只不过,王爷既说行动已然取消了,看来,您还是认下了确有此事了。 不瞒您说,臣女并不曾去着人通知世子,刚刚一说,不过是与王爷说笑而已。世子是王爷的独子,谁人不知晓王爷最在意的便是世子,便是借臣女个胆子,也不敢将此事说与世子听,破坏王爷与世子的父子情谊。” 付霆面色微变,那自上而下的威严终是有了一丝裂缝,看着她的目光中也悄无声息的闪过一抹赞赏。 “能令玲珑书生韩玄彰都拿不下的梁三公子开口,钟小姐,你确实比我想象中要聪慧许多。” 钟瑜垂头,谦虚的道:“王爷过奖,我与梁三公子曾有过几面之缘,能说服他也不过是因着这几面之缘而已,若单论起口才和智谋,自是远不如韩师爷。” 付霆凝视着她,眯着眼道:“你知晓了自己性命堪忧,不仅不去向珩儿禀报,反而如此费尽心思令本王认下,究竟目的为何?” “臣女先前曾言,臣女不敢破坏王爷与世子的情谊,此言实乃出自臣女真心。 若是禀报世子,想来世子得知此事,或是加派人手,或是将臣女藏匿起来,臣女自然可保性命,只是世子与王爷怕也要因此生出隔阂,王爷自然不会怪您的独子,这股恼意,便是要放到臣女身上的,所以,王爷要杀臣女的心只怕会更坚定。 臣女既不想被金屋藏娇,也不想惹怒王爷,所以臣女并不会将此事禀报世子。臣女斗胆,前来面见王爷,愿献计于王爷,令王爷打消杀臣女的念头。” 付霆眼中带上些许的笑意,可是气质上却并未因着这抹笑意而显得和善,反而令人觉得有种被猛兽盯上了的毛骨悚然。 “钟小姐,你连我为什么杀你还没问清楚,便扬言要令我打消念头,不觉得有些大言不惭吗?” 钟瑜目光流转,迎着他的目光,从容不迫的道:“我想,原因我大致猜的到。” “说说看。” “其一,王爷虽是期盼子嗣,可必不乐见世子耽于情爱,若是我死了,也许世子才能从情爱中脱身来开枝散叶。其二,王爷也怕我成了那祸国的妖姬,使得世子不思进取,误了付氏的大业。 其实来青州之前,世子每每和我言说,王爷关爱于他,必会如他所愿,我心中皆是有此不安。只是我没想到,王爷会下手的这样快,毕竟世子多年不曾亲近女子,如今难得出现了一个我,我满心笃定,王爷定会选在我生下长子之后再行动手。” 付霆低沉的笑了,摇摇头并未言语。 钟瑜心下微惊,难道她猜错了? 第122章 也许我应该把你绑在身…… 一边的韩玄彰也轻笑了一声, 仿着钟瑜的句式道:“其一,从前没有你,世子也不曾去沾染过其他女子, 他若有心要其他女人, 也不必非要等到你死。其二,世子如今虽确是一心牵挂于你,不过他是我和王爷看着长大的孩子, 心性坚韧, 向来分的清轻重。 这些都不是王爷容不下你的原因。” 钟瑜更想不明白了, 镇定的问道:“还请王爷和师爷为臣女解惑。” 付霆一手把玩着另一只手上的玛瑙扳指,语气中含了几分可惜,道:“钟小姐, 你当真是个聪明人。若你不是个女子,到王府中为本王效力也未尝不可。只可惜, 以你现下的身份,过于清醒和聪明, 便也是你的致命之处。” 钟瑜愣了一下,随即想通了这话里的含义,忍不住笑了一声,仿佛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讽刺的道:“王爷的意思是,您智勇双全的独子,只配与些蠢笨的傻瓜相伴吗?当真是匪夷所思!” 付霆握着扳指的手缓缓的捏合了下, 那枚扳指便已然成了粉末, 自他的手指间散落,飘洒在了案前。 “你竟敢这般与本王说话,胆子当真不小, 就不怕我现下一不做二不休,要了你的命?” “今夜臣女求见王爷,这一番阵仗下来,想来这府里已然无人不晓,当然,世子也会知晓,王爷自然不会为难臣女。” 付霆一手支在案侧,凝视着女子道:“你不仅聪明,还有胆识,这本是优点。你若与珩儿两情相悦,本王也乐见他得如斯聪颖的佳人相伴。只是……钟小姐,你和珩儿的事,我虽不说全然知晓,但大致也了解一二。你太过于清醒,又太过自私,相比起爱他,你更爱你自己。 放一个自私聪慧,却又不爱他的女子在他的身边,本王不放心。” 比起爱他,更爱自己……这句话就在前些日子,钟瑜还拿着来和梁三公子说皇帝,没想到转眼便落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爱付久珩吗?这个她总是想回避,却又总是不断想起的话题,自与他相识,已然一路困扰她至今了。 她当然是爱他的,她多么希望自己不爱他,这样当她终于可以离开他的时候,就可以心静如水的去享受自己的自由了。 虽然她或许确实做不到心无旁骛的去爱他,可她怎么会值得去害他呢?钟瑜自嘲的道:“臣女既无家世靠山,又无钱财权势,竟得王爷如此戒备,当真是荣幸至极。” “你如今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珩儿如此在意你,钱财与权势,也不过是顷刻之间,你本就是个不定数。何况若你将来当真诞下付氏长孙,有了子嗣,又多了个筹码。 与其等你羽翼渐丰,不如趁着现在以绝后患。至于孩子,没有了你,珩儿或许会伤心一时,然而伤心总是会过去的。” 钟瑜的嘴角略带了抹苦涩,努力的压下心中泛起的难过,暗暗和自己说,也是,没有了我,也会有别人给他生孩子的,这不是你一早就知道的事吗? “现在,你知道我要杀你的原因了,还想要打消本王的念头吗?还是说,你准备将这些话告诉珩儿?” “臣女之前不曾将今夜之事向世子揭发,之后自然也不会,臣女先前也言,王爷与世子父子情谊深厚,实不应因着臣女这样一个微不足道之人而生出嫌隙。 为此,臣女不会将此事告知世子。可是之后呢?如果王爷依旧对臣女心存杀念,下一次王爷成功了,可有想过要如何与世子交待呢?” “不需要交待。”付霆云淡风轻的,仿佛说的是杀死一只蚂蚁般:“今夜的计划是劫走你,我可从未说过要即刻杀你。” 钟瑜身形微晃,一瞬间脑中想到了许多可能。 付霆不想要她在付久珩的身边,确实不必非要即刻杀她。 他大可以将她关起来,用以威胁付久珩另娶他人,也可以造个她私自出逃的假象,毕竟来青州非她所愿,如今寻机出逃也是合理。 待得日子久了,付久珩将她忘怀,付霆可以再行下令杀死她。若是付久珩一直不能忘情,或是事情不受控制,他也可以给她喂下些失忆的药,或是给她下个什么需要按期服用解药的毒,寻个缘由说是将她找回了送还给世子便是。 其实有很多种方法,都可以在不惹恼付久珩的前提下,让她离开他。 付霆看着她苍白惶然的面色,高深莫测的道:“看来,聪慧如钟小姐,已然猜到了。既是如此,韩师爷,送客。”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道:“对了,钟小姐,今日你在书房言说的听到的,若想去说与珩儿听,大可以自便。” 钟瑜瞧着他有恃无恐的姿态,心下也知晓,无凭无据,说与付久珩也不会有什么别的用处,若是因此令得他父子二人反目,彻底惹怒了南安王付霆,她从此便多了个天下最可怕的敌人。 何况依着付久珩平日里紧张她的模样,若是因此将她囚禁了保护起来,事情反而更糟。 她可不想做什么笼中雀。 韩玄彰已然几步行了过来,有礼的道:“钟小姐,请。” 钟瑜呼了口气,看了看他,又看向了案前面无表情的付霆,轻道:“臣女既言要献计于王爷,王爷不想听一听再让人赶我走吗?” “也好,韩师爷,让她说完。” 钟瑜看着二人,从容的道:“王爷要的,不过是在不伤害父子情谊的情况下,让我离开世子。但其实刚刚我仔细想了想,便是连我都猜的到王爷会以何种手段来让我消失,世子才谋睿智远在我之上,难道世子不会起疑?” 钟瑜抬步缓缓的迈向案前,毫无畏惧的凝视着付霆,道:“没有什么手段,是万无一失,也没有什么手法,是无迹可寻。世子乃是天之骄子,以世子之才智,王爷当真要冒这个险? 须知如今世子待我正值情热,若是此时王爷暗害于我,只怕王爷承受不起爱子的滔天恨意。” 说完,她已身至案前站定,恭敬的福身一礼,道:“臣女敬重王爷,不敢与王爷为敌,因而前来献计,愿为王爷解忧。” …… 付久珩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放下了手中的军务,马车都来不及上,牵了马便匆匆的赶回到王府。 待到书房门前正要往内里闯,便见着那个令他急得要五脏六腑都乱了位的小女子,整整齐齐的从书房的院门处迈了出来。 付久珩一个箭步上前,手腕钳住人拉到面前,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遍。 钟瑜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乱,好好的站在他面前,平和的回视着他,还用手帕为他擦了擦鬓间的汗。 付久珩松了口气,可面色并未跟着好转,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她的目光略带了不满和责备,开口道:“先和我回去,再收拾你。” 钟瑜缓缓的收回手,一言不发的由着他牵着,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付久珩将她带进房里,心才仿佛是真的落了地,再回想她一路乖巧极了,全不似她平时在他面前一惯嚣张的模样,当下心中怜惜,伸手一揽将人搂进怀里,在她的耳畔轻道:“吓着了?刚才我不该凶你的,只是我也是一时心情急,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自己去寻我父王,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许我应该把你绑在身边,才算真的安了心。” 怀里柔软的小女子依旧沉默着,由着他紧紧的抱着,静静的伏在他的胸前,似乎有什么心事。 付久珩心中的忧惧好一会儿才被怀中人的温暖驱散,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凑近了她的红唇,道:“我这一路为担惊受怕得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你得弥补弥补我。” 钟瑜抬眼仔细的凝视着他绝色的容颜,想也没想便踮脚主动吻了上去。 付久珩有些意外,可是很快,唇上的柔软馨香便不容他分神,他一手揽着钟瑜的腰,一手按在她柔软的发间,享受了一会儿美人难得的主动,才强行分出了几分理智,将她推了开来。 钟瑜气喘着,双眼迷蒙看着他。 付久珩平了平呼吸,目光定在她的面上,道:“你不对劲,还没来的及问你,去书房干什么了?” 钟瑜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微垂了视线,刚刚被润泽过的双唇轻启,可是在心里念叨了一路的说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付久珩目光渐冷,他扳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好一会儿,钟瑜才拾回勇气,渐渐调转了目光迎上他的。 “阿珩,我……求了王爷一件事。” 付久珩轻笑了一声,缓缓的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那看着她的眼神,好似已然将一切看透,猜到了她要说的话语一般,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转过了身去。 钟瑜的心仿佛也被揪着,一抽一抽的疼痛着,她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这般下去会就此消散,便狠着心继续说了下去。 “我求王爷,让我……于黄将军军中效力,做个文书。” 付久珩的眼中仿佛凝了一层冰霜,冰冷的凝视着她,没有温度的笑了一声,道:“文书?” 钟瑜低头不语。 付久珩彻底的回转了身子,目光紧紧的盯着她道:“你告诉我,我青州军中,哪个地方竟如此人才匮乏,竟要你这样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杠的无用之人来做文书了?” “你要做文书,为什么?” 钟瑜的语气并不甚有底气:“我会医术,也会射箭,会写字作画,我不想后半生就这般一直被养在后宅之中,我也想能做些什么有价值的事……” 付久珩仰头大笑两声,仿佛是听了什么无稽之谈,看过来的目光中一片悲凉。 “钟瑜,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便是扯谎,都不愿费心寻个说的通的说辞吗?你的性子向来淡泊,你若和我说想去农间种地,我或许还会信上几分,如今说要去建功立业?你若当真如此胸怀大志,留在我身边便是你最好的去处,你千方百计的逃离,为的不就是想远离权谋吗? 去做文书?你心底里在想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第123章 你、你要做什么………… 付久珩一步步走近她, 一双手钳制在她的双肩,看向钟瑜的眼中泛着红意,恨道:“你这个捂不热的女人, 想走?我告诉你, 别妄想了,便是我死,也不可能放你走!” 钟瑜被他晃的有些头晕, 勉强平稳着语气, 劝道:“我真的只是想到军中做些事, 若是我想离开,大可以直接求了王爷送我走,何必如此费尽周折。” 付久珩挑起一边的嘴角, 扯出一抹极淡漠的冷笑。 “你这女子向来狡猾,怎会放心将性命交到父王的手中。你担心他事后杀掉你, 又或是见我坚持不肯放手,再把你送还到我身边, 所以才不敢求他设法让你离开。 我说的对吗,钟五小姐!” 这每一句话都说中了钟瑜内心的想法,她偏过头去,付久珩却不容她退缩,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继续道:“所以你想了这个法子, 你想着黄将军为人正直, 在他手下做事,定然不会受了委屈。 而他麾下的守备军驻扎在城北百里外,一来一回便要两三日, 你去了军中,那里也不会有什么贵女为难于你,我不得时常见你,你盘算着日久天长,我若哪一日便能将你忘下?” 付久珩漠然的低头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冰冷着道:“做梦。” 钟瑜被迫望进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他就此看穿,隐藏在内心的那些想法全都暴露在这一双深邃而惑人心弦的眼瞳之中,她下意识的去挣扎,仰头躲开面颊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又伸手去掰肩上的桎梏。 她不曾反驳,付久珩心中冰冷一片。 她是那般急切的要摆脱他,付久珩被她这躲闪的动作惹怒了,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狠狠的将她掳至身前,眼中燃烧着许多不明的火苗,低沉着声音道:“你还能躲去哪?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都去不了了,为什么还要徒劳挣扎?” 钟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撼动他分毫,妥协般的放弃了抵抗,无奈的道:“可是王爷已经答应了,明日便着人送我去黄将军的军中当差。” “哦?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带你走!钟瑜,是我近来对你太好了,给了你太多的自由,让你都忘记了,你不过就是个小官之女,本世子想要什么,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钟瑜尚未明白过来他这番话的含义,肩上的钳制一松,随即脚下便悬了空,不过是一瞬间,她已然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大脑还懵着,一眨眼,人便被抛在了床榻之上,付久珩手下没有半点留情,饶是被褥柔软,钟瑜仍是摔的有些痛。 钟瑜因着理亏和心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这会儿摔疼了也没恼,一手支着床榻要起身,刚抬头,便迎上了一个炙热的身躯。 付久珩的眼中带着危险与决绝,再没了平日里待她的轻柔,他一手轻而易举的按住她的手腕,结实的胸膛压向了身下纤弱的身子。 钟瑜一口气都未来的及喘,便被压倒在床榻之中,付久珩滚烫的唇舌充满了侵略感,不过片刻钟瑜便觉得嘴唇发麻,可是身上的人坚若刚铁,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推开他,只能被迫跟着他一同沉沦。 就在她即将在这个野蛮霸道的吻中窒息的时候,付久珩终于松开了她。 炙热的唇移至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令她阵阵的发软,可那人却还不放过她,一路吻上她的颈侧,轻轻的吮舔着那里的肌肤,落下了一朵朵红印。 钟瑜颤颤巍巍的开了口:“你、你要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娇软的可以滴出水来,还带着微微的怯意,听起来不仅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让人心痒痒的,像是在邀请别人来狠狠欺负她。 果然,付久珩听了这一声糯糯的软声相求,手上的动作更加急切了起来。 她的外衣已经被解开扔到了地上,整个肩颈都裸露着,襦裙也不知何时被掀到了腿根,修长白皙的大腿与他的相互交叠着,在他玄色衣衫的布料间若隐若现。 她又觉得自己真是蠢,都这个场面了,付久珩要做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 钟瑜不过走了一下神,便觉得胸口一凉,付久珩已然将她衣间的束带扯了下来,身上的布料也因此松散开来,她整个人已经处于随时会走光的状态了。 她连忙伸手去拉着那松散的衣衫,知道再不做什么今天就交待在这了。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些小说的情节,男主似乎都会因着女主恐慌的泪水停手,连忙拿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急急着看向他,楚楚可怜的道:“阿珩,你别这样,我害怕……” 付久珩现下心中尽是对她铁石心肠的恨意,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她的花言巧语,那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着的娇容上一扫,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把戏。 钟瑜想着应该再添两滴受惊的眼泪出来,可是一时又哭不出来,眼见付久珩不为所动,身上的布料越来越少,她反而渐渐平静了。 其实这样给了他也好,反正……她此生也不会再爱上别的人了吧。 就这般留个念想,也好。 身下女子忽的停止了挣扎,付久珩从她柔软的胸腹间抬头,却见她双目平静似水,怔怔的看着床帐。 他悬在她的上方,目光与她的相对,喘着气问道:“你想通了?” 付久珩问的是,想通了不再和他作对,不再徒劳的试图离开他。 钟瑜听在耳中,却以为他问的是,想通了要不要献身。 她点点头,平静的道:“早在惠县我献身时便曾言过,若你想要这个,便给了你也无所谓。如今也一样,若是你得了你想要的之后,可以放我去军中……” 钟瑜话还没说完,付久珩便一拳用力的砸向了枕畔,面色阴沉着仿佛地狱里的阎罗。 这一拳砸得床板都晃了,钟瑜瞬时脸色便白了,这回是真的有些怕,心中慌乱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付久珩的目光载着千万种复杂的情绪,狠狠的凝视着她,最后竟呵呵的笑了起来,眼神越来越凉,最终只剩下一片冰霜。 “好,你不是要去军中吗,我让你去,我倒要让你看看,离了我的庇护,你的日子究竟会过成什么样。” 说着,付久珩忽的从床榻间起身,几个大步便消失在了门边。 钟瑜坐起身来踡到一边,等了会儿没有动静,才起身将凌乱了一地的衣裳穿好。 她又一次惹恼了他,他像以往每一次一般,放狠话,生她的气。 不过,这次也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去了军中,他们便不能再时时相见了,天长地久,他的热情总会褪却的,到时,他们便再不会相见了。 这般想着,她忽的伸手摸了摸眼角,自嘲的笑了下。 刚刚差点被强|暴她都哭不出来,如今不过是想了下再不能相见,竟不知怎么的,就落了泪。 …… 书房。 付霆看向立于一边的儒雅书生,面色深沉着道:“你过往行事从不妇人之仁。” 韩玄彰静静的立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个女子留在珩儿的身边,我始终不能心安。” “可是王爷还是同意了让她去黄将军的军中,莫不是……打算届时再下手?” 付霆冷笑了下,摇头道:“送她去军中是她自己的主意,珩儿的恼怒也是冲着她的,既可以让她离了珩儿,又不会令我父子决裂,我为何不同意。 至于再下手……聪慧如珩儿,今日一事他必起疑。之后再欲动手,只怕不易。何况她有一句话说的对,她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小人物,因为她与珩儿生了嫌隙,确是不值得。 守备军她要去便去吧,若是就此和珩儿断了,便由得她去。” 今晚之事,付霆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独子从京中带回来的女子刮目相看。这般胆识和聪慧的女子并不多见,只是她心有杂念,并不是一心跟着他的儿子,他并不放心将这样一个有二心的女子,放在被情爱迷晕了头的儿子身边。 韩玄彰忍不住问道:“若世子依旧不肯放手呢?” 付霆面色渐渐凝了下来,道:“如果世子当真疯魔至此,便是以我父子之情为代价,此女也决计不能再留 。” 韩玄彰沉默半晌,忽而高深莫测的一笑,温声道:“王爷,其实依韩某之愚见,这钟小姐对世子,未必无情。” 付霆似是有些疲累,缓缓坐回案前,道:“若她当真能待珩儿真心,这自是最好。” 凭心而论,若是这个钟瑜出身好一些,并且是真心喜爱付久珩,付霆会很乐于促成这一段良缘。可惜了…… -- 第二日,付久珩果然没有阻拦她离开,钟瑜就这么前往了黄将军的守备军中,做了一个小小的文书。 说是文书,其实她一手字写的也就勉勉强强,何况黄将军一早便知晓她和世子间那些事,哪里真敢用她,虽是钟瑜一再强调自己什么都能干,每日也只给了少许的文笔活。 军中的日子不比王府,说完全习惯那都是骗人的。没有了世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了精致的锦衣玉食,身边的人虽不明确知道她的来历,可黄将军一早也是吩咐过的,一个个的待她都战战兢兢的,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初时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不过钟瑜向来不是什么娇气的,钟家的日子可比这要难多了,她不都好好的活着吗。 一转眼,便是半个多月过去了,钟瑜对军中的日子也渐渐习惯了。 第124章 头一次知道虎父无犬子…… 虽然是在军中, 不过钟瑜是个文书,平日大多待在后方,这一日她在大营的帐中, 正在抄着新更改的军法, 到了中午,终于抄好了二十份,将它们整理好了, 出去交给了边上的士兵去分发。 伸了个懒腰活动了筋骨, 摸摸肚子, 有点饿了,转过身正想朝着营中的食堂走去,迎面奔过来一个士兵模样的人。 这肯定是哪个营里新来的小兵了, 冒冒失失的,若是被长官瞧见了, 定要被训斥上几句的。 这般想着,那小兵似也瞧见了她, 忽的改了方向几步小跑着往她这边来了。钟瑜诧异的抬起头,还没看清人,全被一个熊抱扑得连连后退,差点两人一起摔倒了。 钟瑜大怒,稳住了身形就要骂人,抬眼一看,却是愣住了。 士兵头盔下那一张略显妖冶的面容, 不正是张娇娇吗? 张娇娇满面笑容, 松开了她,随即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口中道:“怎么样, 我穿这身好不好看,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 钟瑜真是彻底傻掉了,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张娇娇的手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帐中,头疼的道:“大姐,这可是军营,你怎么跑这来了?” 张娇娇一张脸全是得意,笑着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可是花了好多银子,才托人让我混进来的。” 钟瑜刚才还抄了军法,当下便道:“哪个士兵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放莫名其妙的人进来,为了点银钱小命都不要了。” “他们起初当然不肯,不过有个侍卫原先跟在王爷身边见过我,知道我是王爷的宠妾,我吓唬他们说不放我进来,就喊非礼,他们吓得当场就同意了。” 估计这几个士兵也是瞧着她无害,才受了这威胁的。放她进来的同时,大概已经去和黄将军禀报了。 钟瑜皱着眉道:“你混进来要干嘛啊?” 张娇娇神秘兮兮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爷要到三州巡军,这青州守备军,便是巡军的第一站,若是按行程来说,今天应该就到了。” 钟瑜哭笑不得,对于张娇娇这蠢萌的智商实在是没有话说:“我虽说只是个小小文书,但王爷今天来巡军这样的大事,总不至于不知道吧……不过这么说来,你来这是为了见王爷的?” 张娇娇点头:“是啊,这三州地域辽阔,王爷这巡军少不得要巡上两个多月,我也想跟着去。” 钟瑜忍着没翻白眼,劝道:“王爷是去忙正事的,你一个侍妾跟着去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陪他喽。这得两个多月呢,没有个可心的女人在身边,这欲望无处发泄,王爷憋的得多难受,这不正好带上我嘛。” “这……两个多月其实也没多久吧。” 张娇娇媚眼如丝的朝钟瑜瞄了一眼,娇媚的道:“别看王爷年余四十,在这方面可勇猛着呢,这内里的厉害普通的男子可远远不及,将来你和世子圆了房就明白了。想来这二人既是父子,都说虎父无犬子,世子又年轻,啧啧,瞧你这小身板子,也不知这福气你能否消受得起。” 钟瑜脸上尽是黑线,头一次知道虎父无犬子这句话竟可以用来描述这个……叹了一声,对她没羞没臊的话已然习惯了:“娇娇,你确定你现在来不是添乱?若是王爷一气之下斥责了你可如何是好。” “王爷不会斥责我的,你看我现下这模样,怎么样,像不像一个美艳的女兵?王爷见了我这模样,喜欢还来不及呢。何况他还带了黄夫人同行的,怎么黄夫人跟得,我就跟不得?” 还别说,张娇娇这大胸俏臀的,穿了这士兵的衣裳,瞧着当真有种说不出的艳情,反而比她穿着女装更为撩人。 钟瑜心下暗叹,这位大姐是想和王爷玩羞耻play啊…… 她都想象不出这画面,毕竟上一回见南安王付霆,他那副锐利狠绝的模样,令她现下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这般气势威严的枭雄,和憨憨妩媚的张娇娇…… “这可是我上位的好机会,这些日子你不在,可能不知道,外面有个什么官员家的女儿,看中了王爷,非要嫁过来。十六岁啊才,就知道勾引男人了,会伺候吗,真是气死我了,我可不能让她有可乘之机。 我已经买通了侍卫,一会儿悄悄躲进王爷要去的帐中,王爷一来,我就给他个惊喜。” 钟瑜见劝不动她,只好又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不过你可千万要留心,别惹恼了王爷。” 说着,许是先前抄书便饿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又一直说话,钟瑜的肚子轻轻的叫了一声。 张娇娇听到,当下笑出了声,道:“怎么军中都不给你吃饱饭的吗?” 钟瑜尴尬的道:“我这不正要去吃饭,恰好碰上你了。” “那正好,我做了糕点,本来是带给王爷的,你先吃点。” 钟瑜这才看到张娇娇手里还提着个三层的篮子,张娇娇把它放在桌上,涂着红色指甲的玉手翘着兰花指,掀起了盖子。 里面是精心做成各种形状的糕点,阵阵清香扑鼻,钟瑜看的更饿了。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道:“既是要给王爷的,我还是别吃了,一会儿去食堂吃就好。” 张娇娇却不肯,在桌上巡视了一圈,最后挑了张干净的纸,将每层的糕点取了少许出来,放在了上面,一双上挑的凤姐眨了下,道:“没事,少一两块看不出的,你吃吧。” 说完,她拍拍手上的渣子,道:“你先吃,我得走了,再晚一会儿王爷要来了,我先溜去正营的帐子里等着了。” 钟瑜应了声,张娇娇便整了整衣裳,提着篮子满面笑意的行了出去。 吃完了糕点,钟瑜也不怎么饿了,想着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行出帐子,便见远处来了两个人,由士兵带着,正往她所在的方向来。 人走近了些,钟瑜定睛一瞧,正是韩师爷和她在王府里的婢女问桃。 钟瑜现下里着的是军中文书的衣裳,是男装,这会儿便没行福礼,抬手一揖,道:“韩师爷。” 韩玄彰仍是一身书卷气息,手里拿着把折扇,看着一身和气,可钟瑜几番与他接触下来,自然知晓他这副看着无害的外表下,装的是怎样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笑着回了一揖,道:“钟小姐,我来是给你送个人。” 说着,他身后的问桃便上了前,朝着钟瑜一礼。 钟瑜愣了下,不解的道:“这……你怎么来了?” 韩玄彰眼带笑意,道:“自是有人不放心你的安危,却又拉不下脸面让你回去,便托了我帮忙带了她来。” 问桃是世子付久珩院子里的,这拉不下脸面的人是谁,自也不必明说。 人都送来了,依着付久珩的脾气大抵是送不回去的。 那夜她和世子闹了那么一出,钟瑜瞧着韩玄彰一副看透世事的精明模样,总觉得他好像已经猜到了,不由有些尴尬,想了想道:“这里是军营,女装不太方便,问桃,你先去换身衣衫吧。” 问桃应声道是,钟瑜便寻了个士兵将她带走去换衣裳了。 “韩师爷若不嫌弃,进去坐吧。” 两人复又进了帐中,钟瑜让人去倒了茶,亲自端了恭敬的递给韩玄彰。 韩玄彰没想到她会亲自端来,忙伸手接了过来,口中微笑着道:“钟小姐太过客气了。” 钟瑜奉上茶,随后便是躬身深深一揖,诚恳的道:“钟瑜谢过韩师爷当日救命之恩。” 韩玄彰端着茶,眼下一片了然,和气的道:“举手之劳,钟小姐不必介怀。” 这个钟家小姐是个聪明人,能猜到他是故意走漏消息给张娇娇也在意料之中。 钟瑜起身,又道:“只是我还有几个疑惑,不知韩师爷可愿为我解惑?” 韩玄彰将茶杯放下,轻摇了两下扇子,淡然道:“小姐但说无妨。” “韩师爷与我非亲非故,前一番地牢之行也对我诸多戒备,缘何会出手相救于我?” 韩玄彰伸手执起茶杯,闻了闻内里的清香,细细的品了一口,回味着略带了涩意的茶味,复又放下了茶杯,望向了帐外青山绿林的景色。 钟瑜等了半晌不见他回答,也看出了他这是并不想将内情说与她听,为免尴尬正想着如何接下话茬,忽听那闲闲的远望风景的人开了口。 “不论如何,你都是世子喜欢的女子。我虽是下臣,可世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失去所爱之人的痛……” 韩玄彰的目光幽远绵长,怔怔的望着帐外绵延的青山,声音渐渐的隐了下去,并未将话说完。 钟瑜也执起茶杯,含了一口茶水在口中,军中的食和住比不得城中,她品味着茶里淡淡的苦涩,没再追问下去。 “那韩师爷缘何不亲自告知于我,我也好承您的情?” 若不是她心细,也有可能猜不到他是故意走漏消息给张娇娇的。 韩玄彰收回了目光,淡淡的笑了下,道:“我救你,本也不是为了你,自也不需要你承我的情。何况世子将你保护得甚好,院子里递不进去消息,我也只好曲线救国,将目光放在了和你要好的张姨娘身上。好在她不负所望,听得了消息便立即去寻了你。” 钟瑜点点头,道:“也是,您若亲自来,王爷定会责怪您公然违抗他的命令。如今他虽是怀疑,但也仅是猜测而已。” 韩玄彰看向她,赞赏的道:“你确是聪慧,说起来,你初到书房时,我还担心你是来与王爷挑衅或是求饶的,却没想到你两样都不是,而是给王爷出了个计。 你与世子之间一个不愿招惹是非,一个不肯放手,乃是一局死局,若是能一直如现下这般,也好。总好过让世子走了王爷的老路,相爱之人终成陌路。” 钟瑜曾听过付久珩讲起他的母亲,南安王妃在付久珩小的时候扔下他逃出了王府,被追回后自尽在了湖中。她本以为,这是个强取豪夺的虐恋故事,可是听韩玄彰所言,似乎王妃与王爷是彼此相爱的。 那为什么要逃呢,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王妃她……” 韩玄彰笑了笑,低头饮着茶水,道:“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韩玄彰对她心有戒备,显然并不会和她说些什么的。 钟瑜也笑笑,转移话题道:“听闻王爷今日来守备军巡视,韩师爷是跟着王爷一同过来的?” 韩玄彰道:“正是。” 两人说话间,问桃已经换好了男装,这会儿由人带着进了帐,朝着二人抬手一揖。 钟瑜上下瞧了下,问桃原就是个相貌好的,这会儿穿着小厮的衣裳,也依然掩不住清秀。 韩玄彰见她进来,朝着钟瑜道:“说来王爷还在帐中议事,我也该去瞧瞧。人我既已送到,这便先走一步了。” 第125章 她想翻个白眼 时间到了晚上, 钟瑜带着问桃已经在营里走了一圈,熟悉了地形,这会儿用过了晚膳, 问桃见钟瑜在帐外晃着, 迟迟不进来,便出了帐子跟了上去。 钟瑜在帐前走来走去的,好似在等着什么。 问桃疑惑道:“小姐, 你这是等谁呢?” 钟瑜琢磨着张娇娇若是成功留下了, 依着她的性子, 定是会兴奋的来找自己说上一番,可等到现在也不见影子。 大抵还是同她想的一般,被训斥了一番送回去了吧, 毕竟巡军是大事,她一个美艳小妾跟来实是不像样子。 看了看问桃, 钟瑜还是没把张娇娇的事说给她听:“哦,我就是吃多了, 想转悠几圈消消食。” 问桃道:“小姐若是积食,问桃陪您一同在营中走走也好。” 钟瑜一想,也好,正好去正营那边瞧瞧,当即便应下了。 两人在大营里走了一圈,待晃到了正营前,钟瑜朝着里面张望了下, 主帐里灯火通明的, 一片安详,她瞧了瞧守在营边的几个侍卫,也不知张娇娇买通的是哪一个, 她也好问问白天的情况。 正思索着,便见帐里出来了几个士兵,手上抬着些大桶,内里的味道钟瑜老远便闻到了,应是晚膳时的残羹。 几人走至钟瑜身边的时候,钟瑜随意瞧了一眼,这不经意的一眼正好便瞧见了其中一个桶内,有一个十分眼熟的三层篮子。 这不是张娇娇提着的那个吗? 这篮子就这般随意的被丢弃了,看来张娇娇应是碰了个钉子,这会儿大抵已经被送回王府了。 她既回了符,那钟瑜也不必等了,这般思索着,她带着问桃便准备离去。 “站住!” 钟瑜才走两步,但听闻背后一声冷厉的喝斥,乍听声音还有些耳熟。 “什么人,在这鬼鬼祟祟徘徊了这般久,你等都未曾发觉到?” 钟瑜回过身来,便见营外守着的几名侍卫急急的跪下了身,解释道:“回禀大人,此人乃是军中新来的文书,黄将军和小人们一再关照过,要待此人尊敬有加,是以、是以小人不敢随意盘问……” 两个侍卫的中间,立了一名身着黑衣的劲瘦男子,闻言冷冽的看了过来,随后目光微变。 钟瑜没料到会在这见到他,笑道:“无澜大人!” 无澜曾在她为钟紫茜所害之时相救,钟瑜一直想着要与他道谢,只是他受伤后一直在养伤,钟瑜便没去打扰他。谁知他自伤好以后,便又出了府去,之后一直在外执行任务,竟是拖到今日也未得见。 无澜双手一揖,恭敬的道:“钟五小姐。” “无澜大人,您怎么在这啊?” 无澜回道:“王爷巡军,世子让我跟着一路护送。” 钟瑜点头,想起之前的事,准备正式道个谢。 她后退了一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钟瑜郑重的道:“之前承无澜大人出手相救,钟瑜才得以活命,今后大人若有差遣,钟瑜必当从命。” 一边说着,她一边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今日莫不是感恩节吧,先是谢了韩师爷,这会儿又遇上了无澜。 无澜依旧冷着一张脸,对于这个引得世子魂牵梦萦的女子并没什么好感,只冷冷的道:“小姐若当真心怀感恩,只记得是世子的好便是。” 钟瑜这深深的一躬,目光也随之下落,便瞧见无澜黑靴下方的白色鞋底处,微微染了暗红。不过她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也未上心,无澜这般身份,身染鲜血也不稀奇。 无澜还想再言,当日他令世子弃车上马,可世子不旦未弃下马车,反而还将逃生的时间用在了安置这个女子上面,他想问问她,世子如此深情,她怎还忍心如此辜负? 可这一番话自然不是他这般身份该问出口的,于是他只是冷着一张脸,不善的看着她。 无澜虽然没说,但钟瑜被这森然的目光盯着,也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不满,便不打算再聊下去了,抬手一揖道:“天色已晚,无澜大人若无事,我便回帐中去了。” 无澜点头,随即便转身回到了正营的帐中。 -- 南安王付霆在青州守备军只停留了两日,便去往下一站。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世子不知是真的打算要和她决裂,还是政务繁忙,好似真的忘记了有钟瑜这么个人般,就这般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了。 钟瑜的心,也从起初的忐忑,到后面的平淡,最后,渐渐的浮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消失了,她以为她的日子该是清静的,安逸的,淡然的,可实际上她的生活中却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看见问桃,她会想起初到王府,他带问桃到她面前的那日,他满面的温柔。看到午膳的栗子糕,会想起他不识春栗,竟傻傻的问她,给他吃这个是不是要扎死他。看到军中操练,会想起他重伤在身,却依旧拼了性命与梁晖博斗的画面。 叹了一声,钟瑜把手里的石子丢向了小河中,那河中倒映着的男子英俊的面庞也随着水纹一圈圈的消失不见了。 这大概是戒断反应吧,毕竟她和世子几番纠葛,一晃已然一年多了,他这般强势的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躲也躲不掉,到处都是他的痕迹,现下忽然离了他,会想起他也是正常。 对,只是想起而已,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闲,她根本没道理想念他,就是这样的。 这般说服着自己,她缓缓自河边的树下起身,拍了拍沾了叶子的衣衫,往大营回去。 在不远处守着的问桃跟了过来,道:“我刚才在附近,听见几句士兵闲聊,说世子今天会来军中。” 问桃边说边悄悄的打量钟瑜的神情,只见她略停了下,面色依旧未变,仿若未闻的朝前走着。 问桃于是又加了句:“好像还带了个女子,听说是杜夫人娘家的侄女。” 钟瑜这回停下了脚步,侧头瞧向了问桃,面无表情的道:“怎么就这一会儿你就听了这么多?” 问桃坦然的笑了下,点点头,道:“是啊。”她当然不会说这消息她一早便得知了的。 钟瑜没说什么,迈着步子继续朝帐子走着。 直到走回了帐中,钟瑜也没再说一个字。 问桃打量着她的模样,心中也猜不透她的想法,见着她坐在帐中誊写文书,聚精会神的样子好似真的不曾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一般,琢磨着试探着道:“小姐要不要……去见一见世子啊?” 白皙的手一抖,一滴墨在纸上晕开,钟瑜怔怔的看着那一滴墨迹发呆,好一会儿才迟钝的伸出手来,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丢在了一边。 “你再聒噪,我就赶你出去了。” 话虽是冷硬,问桃心中却反而松了口气。 钟瑜看着桌上的文书,心中那股作乱的情绪闹得她静不下心来,索性不再抄了,整理了下正准备歇一会儿,帐外便进来一名士兵,说是黄将军让她把手上的文书带过去给世子。 钟瑜愣了下,当下皱眉道:“我把文书给你不就行了。” 那士兵为难的道:“这……黄将军说让您亲自送过去。” 钟瑜吐了口气,心中纷乱,将那几页纸理好了抱在怀中,跟了那士兵一同出了帐子。 还没行到正营前,钟瑜便远远听到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女子的声音柔柔软软的,甚是好听。 她抑制住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面无表情的进了正营的帐中。 付久珩正立在营中和黄将军攀谈,许久未见,他依旧俊美如昔,含笑的眉眼带着无尽的风华,趁得身边貌美的女子也暗淡无光。 钟瑜低着头进来,双手将那几页文书奉上,口中道:“黄将军,文书在此。” 说完,她见黄将军不曾伸手来接,便将那几页纸放在了一边,满心只想尽快离开。 自她进门便不曾抬眼看过一眼的付久珩,忽的出了声。 “黄将军,你的部下可不太懂礼数啊。” 钟瑜脚一顿,只好回过身来,依然低着头,双手一揖,道:“见过世子,将军。” 付久珩淡漠的凝视着她,忽的指了下身边的女子,道:“这位是杜小姐。” 钟瑜只好硬着头皮,朝着那貌美的女子一揖,道:“见过杜小姐。” 说完,她朝着黄将军道:“不知属下是否可退下了?” 黄将军看了付久珩一眼,正不知如何回答,付久珩接过话茬道:“且等片刻,我看过了文书后许有要改之处,你都一一记下来。” 说着,付久珩便执起了那几页纸,看了不过几眼,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一旁的女子道:“许是今日有些累了,竟是看着有些疲累,莺儿你的声音最好听,不如你帮我念一念吧。” 那唤作莺儿的美丽女子当下娇滴滴的应了一声,伸手柔柔的去接那几页纸,动作间似无意的与付久珩的手指相叠,碰触之后又极害羞的缩回了手,面颊浮起了一片粉红。 付久珩轻柔的笑着,将那几页纸递到了她的手中。 女子的声音当真极好听,柔软娇媚,仿若莺啼,一字一句抻得极慢,钟瑜听了不过两句,便觉得心中仿佛被唤醒了一只猛兽,嘶吼着想去撕了面前立着的这一对璧人。 就这么发嗲的念法,那几页纸念完天都要黑了。 深吸了口气,向来冷静自持的她再也听不下去了,抬手一揖,绷着一张脸,道:“将军,副将那边还有几封书信要在今日之前完成,属下先行告退,文书更改之处,待将军与世子讨论过后,属下再行前来记录。” 说完,钟瑜便步履匆匆的朝着帐外行去。 第126章 我就不该和你说理,一…… 一路疾行, 直到走了好远出去,钟瑜才停下了脚步。 呼呼的喘了口气,却依旧觉得呼吸不畅, 只觉得那个莺儿娇娇软软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 心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钟瑜越想越烦躁,只想做些什么抒发一下内心的不快, 抬眼在四周看了圈, 原来她这不管不顾的一路疾行, 恰好行到了营中食堂的附近,随即快步跑了进去。 现下还不是用膳的时候,食堂内也没什么人, 只远远有一桌坐了五六个男子,大声说笑着, 内里有一个还打着赤膊。 钟瑜一眼瞧过去,便见着里面有两人是她认识的, 再一看桌上大碗的酒水,当下冷着一张阎王脸便走了过去。 几人见着风风火火冲过来一个人,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军中的兄弟要加入进来,定睛一瞧,当下便慌了神,打着赤膊的那人几下把衣裳囫囵的穿了上,另外一个踩桌子大笑的也忙着从桌子上下来了。 这个小白脸, 虽是无人明说, 但黄将军那般紧张的模样,他们都猜她其实是黄将军中意的女子,这回想带在身边, 又不方便,这才扮成了文书。 既是黄将军的女人,他们平日里都是敬而远之的。 钟瑜仿佛没看到他们几个,满面冰霜的行了过去,迈腿跨过凳子坐了进去,随手从手边抢过来一个满是酒水的碗便要喝。 她这边一坐,那几人便自动让了开,边上一个同样穿着文书衣裳的男子和钟瑜要熟一些,见钟瑜拿起酒碗,当下慌着按住那只碗,瞪着眼睛问道:“您、您这是怎么了?” 钟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不要你管!” 那人也当真确是不敢管,略一思忖,道:“那、你要喝,我给你新倒一碗吧。” 说着,那人便真的取了一只新碗,倒上了酒水,递了过去。 钟瑜心中憋闷,看着那一碗酒水,恨恨的一把接过,便想一饮而尽。 谁知她刚抬手,腕上便多了一支洁白纤长的手。 这只好看的手,她不用看过去也知道是谁的。 钟瑜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道:“松开!” 那人不语,只静静的坐到了她的身侧,那只手依然恰到好处的力道握着她。 不知何时,满桌子的人已然尽数散了,整个食堂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钟瑜垂着杏眸,不肯抬头看他,淡漠着一张脸,索性用另一只手接过酒碗,就要往口中灌。 付久珩无奈,另一只手去将那碗夺了过来,随后便潇洒的一扬,将内里的酒水尽数洒了满地。 随后,他一手将碗扔到了一边,执着她的另一只手轻轻一拽,便将她拉到了怀里。 钟瑜皱着眉推他,气恼之下手劲也大,付久珩十分有耐心的任她撒泼,好一会儿她才累了,任他将她搂在了怀中。 付久珩一双墨瞳含笑的注视着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生气了?” 钟瑜偏过头去,冷哼着道:“世子误会了,属下并无理由生气。” 付久珩轻笑,一手执着她的下巴令她扬起脸,可钟瑜冷着一张脸垂着眼睛,就是不肯去瞧他。 付久珩啧了一声,笑道:“瞧这小模样都快哭了,还说不生气。你不生气,为什么要来喝酒?” “我想喝便喝,难不成这也要和世子报备?” 付久珩面上的笑意更浓:“你刚不是说要回去抄写副将的书信吗?你就是在这抄写的?” 钟瑜哑然,一时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 付久珩双臂将她圈紧在怀里,道:“你个口不对心的小妖,老实说,是不是刚才看我和杜莺儿说话,心中不是滋味了?” 钟瑜哪肯承认,心中恨自己不争气,她一向以为自己冷静理智,明明想好了就这么与他分开,再不纠缠,却没想到他不过与那个莺儿说了几句话,她心中就仿佛打翻了一桶颜料般,五颜六色的纷乱。 付久珩得不到她的回答,双目万般柔情的凝视着她,解释道:“这个杜莺儿是杜夫人的侄女,你这边一走,杜夫人便把她从习州接过来了。今日我出门,她非要跟着,我想着你一走近两月,对我不闻不问,应该刺激刺激你这个没良心的,这才答应了带着她。” 说着,他起了身,一手还紧紧握着钟瑜的,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若是不想你的夫君被旁的人抢了,就赶紧同我回去吧。” 钟瑜一听,理智慢慢的又回了神,努力的压下心中的情绪,她避开了他的手,固执的道:“世子说了,同意我来军中的,怎能出尔反尔。” 付久珩无奈,道:“你听不出我那是气话吗?” “您贵为世子,说的话做的事自是一言既出,驷……” 话还没说完,纤细的身子被他轻而易举的扛了起来,钟瑜后半句卡在嗓子中,人还懵着,便被他扛着带了出去。 付久珩大步行着,口中叹了一声,道:“我就不该和你说理,一早打包了带走便是了。” 钟瑜想说话,可是付久珩的步子迈的大,她被扛着头晕的很,又不得挣扎,转眼便被带到了一辆马车前。 付久珩一把将她塞了进去,随后跟着一同进了马车。 “回府。” 车夫也是王府里出来的,一眼也不敢多看,抬手便挥鞭驾车。 钟瑜坐了会儿才止住了头晕,侧头看过去,付久珩一手虚揽着她,伸手递给她个水壶。 钟瑜满面不快的伸手将水壶隔了开来,心中原本不肯承认的那股恼意,再没了束缚。 她怒睁着一双杏眼,气愤的道:“你干什么啊!” 付久珩心情愈发的好,瞧着他日思夜想的眉眼,伸手抚了下她的面颊,道:“瞧你非要来军中,都晒黑了。” 钟瑜这才注意到,付久珩乍看风光依旧,可是现下里离近观察,才发现他竟有些瘦了,眼底也带了些许的疲惫。 他见钟瑜打量着自己,便带了抹委屈,道:“瑜儿,你真狠心。初时我见你神色极佳,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曾思念过我,只恨不得当时就将你掐死在那。后来见你因着杜莺儿失了态,我才稍稍宽了心。” 他的双目澄澈而温柔,钟瑜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双眼,只怕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内心奔腾着的心跳,就此沉沦进去。 “瑜儿,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明明彼此倾慕,为何偏要互相折磨呢?”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死结吧,一个不肯放手,另一个又固执不肯相就。必须要有一个人妥协,才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互相折磨,是因为世子你不肯放手……” 付久珩自嘲的笑了下,苦涩的道:“可你有试过去接纳我吗?我有试过,我不只一次的想要去放开你成全你,可是我失败了,我做不到。而你呢?你总言说和我在一起的路有多艰辛,可你有试过哪怕一次,陪着我一同走下去吗?” 钟瑜一时哑口无言,付久珩目光微凉,落寞的移开了目光,嘲讽的道:“钟瑜,你这个懦夫,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自己,我看不起你。” 钟瑜偏过头看向了一边,不敢承认或许她确实如他所说一般。 付久珩看了她许久,最终渐渐松开了揽着她的双手,似乎也有些恼她的懦弱和固执。 二人僵持着一路无言。 -- 钟瑜被接回了王府,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杜莺儿也被送回了习州的杜家。 付久珩那一日字字诛心,逼得钟瑜毫无退路,之后的几日,总时不时的想起他的话来。 她以为自己如斯豁达,为了避祸,还曾言说让他先纳个妾室。可真当那一幕到了眼前,即便只是看着他与杜莺儿暧昧着说了几句话,她便心中有如蚂蚁啃噬般难熬,凭心而论,她真的能做到看着他与其他女人共结连理吗? 他说她不曾去努力过哪怕一次,可是明知是万丈深渊,还真的要跳过一次,方知前路不可行吗? 钟瑜陷在迷茫中,满心的纠结惆怅,以至于回来了四五日,才想起来这几日一直没见着张娇娇。 找了府中的下人问,说是张姨娘娘家人半个多月前染了病,她回乡下探病去了。钟瑜觉着这事怪异的很,张娇娇在府里只有她一个朋友,可她只知道张娇娇从小是在教坊长大的,从没听她提过还有亲人在外面。 再细追问时间,张娇娇离府的时间恰好是自己在军营中见到她的时间。 这般推算下来,这离府去照料亲人大抵是她当时用来离府的幌子,为的是可以离府去守备军见王爷。 可是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难不成王爷真的同意带着她一同巡军了? 想到那个躺在残羹冷炙中的篮子,钟瑜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决定还是去她的院子中先看看。 带着问桃行了过去,那小院子的门上锁着重重的锁,钟瑜试了下打不开,便又去寻了管家。 管家正安排着小厮打理马匹的事,见着钟瑜过来,当下上前客气的打了招呼。 钟瑜开门见山的问道:“张姨娘院子的门为何锁了?” 管家恭敬的回道:“杜夫人说,毕竟张姨娘不在,怕这院中丢了物件。” “那劳烦您帮我开下锁,我想进去瞧瞧。” 管家目光游移着,似是有些顾虑,钟瑜微微皱眉,问道:“莫不是内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瞧的?” 管家讪笑道:“这怎会,只是那院子空了半个多月了,怕小姐进去了沾染了灰尘。” 起初钟瑜不过是想随便看看,可管家这一番犹豫,令她生了许多狐疑,反倒更加坚定要去看看。 “那就劳烦您和我过去一趟了。” 管家无法,笑着应了声,一边和刚刚的小厮交待了几句,便回身取了钥匙,和钟瑜一同往了那小院子行去。 门锁解了开,管家将门推开,钟瑜抢在他的前面行了进去。 原本搭在小院中央的戏台子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显得四处空荡荡的,院子里的绿植因着无人浇灌花儿也尽数谢了,干枯的花瓣落了一地。 钟瑜视线在院中扫视了一圈,随后抬步进入了屋内。 不过半月余,屋里已然换了另一番景象。 原本放着许多首饰脂粉的妆台如今空空如也,墙上挂着的戏服也不见了踪影,钟瑜几步行进内室,屋里原本精致贵重的用具已然被撤了下去,桌子上空空的,只有一页写了几个字的纸。 她伸手轻轻将那页纸执起,上面似是她谱了一半的戏曲,哀哀怨怨的唱词,道着的正是前不久钟瑜讲给她的那个凄美故事。 第127章 我有人命关天的急事 钟瑜将那页纸放回桌上, 怒然转身,朝着管家道:“张姨娘既是回乡探病,为何屋内的贵重物品尽数不见了?莫不是瞧着她不在, 生了歹念不成?” 怒斥之后, 钟瑜略一思索,摇着头道:“不对,张姨娘若真的是回乡探病, 自是还会回来的, 你们不敢这般暗里偷她的东西的。除非……” 钟瑜颤抖着嘴唇, 缓缓的道出心中的不安:“除非,她不会回来了。” 管家到底是王府中供职多年,当下的面色依然十分镇定, 朝着钟瑜躬身道:“张姨娘是主子,主子的事在下并不清楚。不过这内里的东西, 在下是奉命搬离的。” 钟瑜冷冷的道:“是何人让你搬的?” “是我。” 钟瑜抬头,顺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去, 杜夫人依旧是慈祥的面目,身上穿着一身锦缎制成的衣裳,上面用金线绣着的牡丹花显得她珠光宝气的。 她朝着钟瑜温和友好的笑了下,道:“钟小姐,你别为难他了,是我让他派人将东西搬了出去,又将门上落了锁的。” 钟瑜端详着这个满身贵气, 又端着一副菩萨般和善眉目的女人, 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杜夫人面露悲色,缓缓垂下目光,哀伤的道:“实不相瞒, 张姨娘在回乡的路上遇上了劫匪,便在途中遇害了。王爷尚在外巡军,我怕他得了消息会难过,便做主先将事情瞒了。至于这屋内的东西,张姨娘既已不在了,我便让管家将东西先收了起来,对不住,让你误会了。” 钟瑜顿时苍白了面色,惊惶的瞪着双眼,声音中都带着颤音,道:“你说……她死了?不可能,张娇娇根本就不曾回乡,又怎会在途中遇害?” 杜夫人闻言面色微变,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口吻中带了些惋惜,道:“唉,我知你与她向来交好,如今不肯相信也是自然。只是……她确实已然在回乡途中遇害了。” 钟瑜强自冷静了下,思索片刻,随即满面鄙夷的看向了杜夫人,冷声道:“你有所不知,张娇娇谎称回乡探病是假,实则前往军营是真。当日,我在军营中是见到了她的,她既没有回乡,你说她于途中遇害定然是你编造的了。杜夫人,莫不是你嫉恨娇娇得宠,才下了毒手暗害于她!” 杜夫人见她情绪激动,却并未跟着恼怒,声线依旧是缓慢而温和:“钟小姐,你于军营中是否见到了她我并不清楚。不过你说我害她,我倒是不能担了这个罪名的。” 叹了一声,杜夫人继续道:“有些话,说出来不甚好听。不过你既是怀疑我,我也只能坦诚告之。钟小姐,张姨娘不过是王爷一时看上的玩物罢了,腻了便会厌弃了,只要王爷高兴,宠她一时又有何妨。 她既不会威胁到我的地位,我为何要去害她的性命,不仅脏了自己的手,还惹得在兴头上的王爷不快?” 钟瑜呼吸起伏着,一时无言以对。 杜夫人见钟瑜不语,朝着一边的问桃道:“扶钟小姐回房吧。” 钟瑜整个人都昏沉着,脑中乱成了一团。 张娇娇死了,可她为什么会死,又是怎么死的呢? 杜夫人能在府中多年地位不倒,想来是个厉害的人物,仔细想来,她倒也确实没必要去和张娇娇这样一个耿直又没心机的艳妾去计较。 那会是谁呢? 钟瑜浑浑噩噩的回了房,脑中不断闪过那一日的情形。 张娇娇明艳着一张面容,脸上还带着些小小的得意,骄傲的和她讲述着自己的小计划,还有那一篮子的糕点,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指似葱一般莹白,翘成了好看的姿态,将那一块块带着清甜香气的糕点塞给了自己。 明明那时,她还满腹的自信,觉得王爷会将她留下,带着她一同去三州巡军。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钟瑜愣愣的坐了一个下午,也没能想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究竟是谁会害这样的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弱女子。 傍晚时分,付久珩回来了。 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被王爷先行派回来的无澜和韩玄彰。三人面色皆是凝重,进了府里,付久珩没如往常一般先回院中看望钟瑜,而是寻了个下人去知会一声,便带着二人往书房去了。 三人行到了书房的院中,便听外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付久珩回身去看,便见到钟瑜出现在了院门处。 她的发丝微乱,双颊也泛了红,显然这一路跑的十分匆忙。 付久珩看了眼身边的两人,几个大步朝钟瑜迈了过去。离的近了一些,他才发现,钟瑜的眼眶中泛着红意,目光中尽是急切,于是伸手抚上她鬓边凌乱的发丝,柔声道:“我今日有要事要和韩师爷相商,你先回去等我。” 钟瑜摇摇头,平稳了下因着奔跑略显急促的呼吸,道:“世子,我知晓此时不该打扰你们,可我有人命关天的急事,不得不来问上一句。” 付久珩微微诧异,回身朝着二人道:“你们先进书房等我。” 钟瑜却急着绕过了世子,向着二人的方向道:“且慢!” 这下三人俱是不解,齐齐的朝着她望了过来。 钟瑜理会不了这么多了,一下午的忧惧令她坐立难安,几步行至二人身前,道:“韩师爷,无澜大人,我刚听闻,府中的张姨娘死在了回乡探亲的途中。可是回乡探亲不过是张姨娘的一个幌子,那天她实际上去的是军营,我在军中见到她了的。 我想到那天二位也是随了王爷到了青州守备军,去了军营的,不知你二人可有见到她?可知晓王爷是否有安排人送她回来?安排的是何人?” 无澜仍是一脸冷冰冰的,垂着双眼不作声。 韩玄彰看了钟瑜一眼,眉梢不易察觉的微微挑了下,随即和善的道:“我二人未曾见过。张姨娘乃是将军后宅之人,又怎会到军营这种地方,会不会是小姐您看错了?” 钟瑜摇头,连连否定:“不可能的,我绝不会看错。那天她还进了我的帐子,就在韩师爷你带着问桃来之前,她还送了糕点给我吃。对了,糕点!” 想起那晚她在正营前看到的,躺在残羹冷炙中的糕点篮子,钟瑜忽的朝无澜道:“无澜大人,就在那晚我见到你之前,分明看到张姨娘之前提着的糕点篮子,被和其他厨余一同抬了出去的。” 说着,她一步走至无澜的面前,用手大致比了下,急急的道:“大概这么大,三层的篮子,里面是些做成花朵形状的糕点,无澜大人,你既是世子派去跟在王爷身边保护他的,不可能没看到提前躲在正营帐中的张姨娘的!” 无澜冰封着一张脸,垂着眼并不去看她,仿若未闻。 他虽是个冷漠的性子,不擅言谈,可这般一个字都不肯说,连个否认都没有,终是令钟瑜起了疑。 她忽而怒目圆睁,一手去揪他的衣领,想要逼迫他看向自己,口中喊道:“你、你是不是看到她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依着无澜的功夫,自是可以避开,此时他脚步轻移,从容的躲过了钟瑜的手,眼神依旧是躲避着她的视线,口中一言不发。 钟瑜扑了个空,正要再上前,腰上却忽的多了一双手臂,圈着她向后,将她与无澜隔了开来。 钟瑜心中急切,一边伸手去推付久珩的手臂,一边仍是直直的看向无澜,惊恐的道:“无澜,你为什么不否认?我想起来了,那晚见到你,你的鞋底是有血渍的……难道,那是娇娇的血?” 无澜沉默的立着,边上的韩玄彰见状叹了一声,朝着钟瑜道:“无澜大人性子便是如此,他与张姨娘也无仇怨,为何要害她?钟小姐,你先冷静些。” 钟瑜看也不去看他,只是一双眼凶狠无比的盯着无澜,道:“韩师爷请不必出声,我只问无澜大人,可否回我一句,究竟有没有见到张姨娘!” 韩玄彰无奈,朝着无澜道:“你便回她一句没有。” 无澜眼前闪过那一张妖媚如花的面容,巴掌大的瓜子脸苍白着,眼上的妆也被泪水冲花了,满眼皆是恐惧和哀求,一边颤抖着一边媚声哀求。 后来,这张脸重重的跌入了尘土之中,一双上挑着的媚眼睁的大大的,内里满是不甘,娇唇中溢出的鲜血将她的面容添上了一抹妖冶,彼时他亲自探了她的呼吸,确认了她已经毙命才令人裹着处理了。 他的性子冷漠,寡言少语,更是极少说谎,面对钟瑜的咄咄逼人,无澜的唇微张,这“没有”二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钟瑜瞬时泪如雨下,仿佛没了一点希望,一时间心神俱裂,失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付久珩的怀中。 付久珩伸臂将怀中软倒的女子及时的抱了起来,急急的行出了院外。 -- 钟瑜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睁眼看了下,她已然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口中干的很,她微微动了下,想去下床喝口水,手却被什么紧紧的握着,顺着手朝边上看去,这才发现,付久珩侧着身子,正静静的睡在她的边上。 许是她这轻轻一挣将他惊醒,付久珩长睫微动,朦胧着睁开了双眼,见着钟瑜已然醒了,这才松开了手,起身坐了起来。 “要喝水吗?” 钟瑜嗯了一声,付久珩便迅速的下地穿戴好了,取了一杯水回来递给她。 钟瑜饮过水后,付久珩接过就着杯缘也喝了几口,随后才水杯放置到了一边。 “医者昨夜来看过了,你这是思虑过度累着了,需得好好歇息。” 钟瑜这几日,先是因着付久珩在马车上的话辗转反侧,后又因张娇娇的事大喜大悲,倒确是满心疲惫。 许是这沉沉的一觉令这些复杂的思绪沉淀了下来,再回过头去想之前的事,钟瑜心中虽仍是悲伤,但已然不似前一日激动了。 呆滞的望着他,钟瑜轻声道:“无澜呢?我想见他。” 付久珩默了片刻,伸手握了她在床边的手,目光轻柔的落在她的面上,极轻的声音道:“不必见他了,我已经都问清楚了。” 第128章 难道那些宠爱和柔情都…… 钟瑜眼含泪光, 抬头凝视着他,半天,才带着微微的颤抖, 轻不可闻的问道:“娇娇她……确实已经死了是吗?” 付久珩垂下目光, 嗯了一声。 钟瑜缓缓闭上了双目,虽然已然猜到了这个答案,仍是心如刀割, 眼前闪过那一日张娇娇的笑靥, 心中满是后悔, 自责的道:“都是我的错,我明明觉得她来军营不妥,却只是见劝她不得, 便随了她去……我应该、应该坚决阻止她的,如果我能再果断一些, 再强势一些,就不会这样了……” 付久珩一手安慰的抚上她的肩, 抬眼凝视着她,温声道:“瑜儿,这是意料之外,谁也不会想到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能怪你呢。” 钟瑜面色凄楚,轻道:“是无澜大人动的手吗?让我猜猜,能使唤得动无澜的人, 是王爷?” 付久珩收回了手臂, 斟酌了下,才道:“那天张娇娇确实去了正营,可她大抵是想给父王一个惊喜, 千不该万不该的躲在了桌下。却没想到黄将军和父王一同进了正营,她不便现身,两人讨论了几句政事之后才发现了她,那时,两人言谈中的军情机密,已经一字不漏的被她听了去。所以……” 钟瑜扯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接过他的话道:“所以她不得不死,对吗?” 付久珩沉默不语,默认了她的话。 “她不过是后宅中的一个胸无城府的侍妾,军情也好机密也好,你便是让她去说,她都不知说给谁听。为何她非死不可呢?” 付久珩见她伤心,心下不忍,伸手抚上她的面颊,道:“这些事情背后牵扯到的,是千万将士的性命,正是因为张娇娇心无城府,才更是不容有失。依着她不甚缜密的心思,如若不小心将消息泄露了只言片语,父王筹划多年,岂不是功亏一篑,他怎能冒这个险……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的命数吧。” 钟瑜讽刺一笑,道:“可娇娇不是他最爱的宠妾吗?铮铮铁骨的南安王为了她满腹柔情,亲自命人为她搭了戏台,一连几月独宠她一人,难道那些宠爱和柔情都是假的吗?” 付久珩微微蹙眉,道:“瑜儿,成大事者,必然会有得失。你觉得父王负心绝情,可你有想过那些将士的性命,还有他们的妻儿吗?张娇娇确实是父王的女人,可是那些将士也是为他出生入死的部下,瑜儿,你向来通透,不会想不明白这内里的苦衷的。” 钟瑜凄然一笑,她当然知晓他说的都对,可心中仍然一片凄凉。 许久,她抬手移下面颊上他的手指,默默的看向他,凉凉的道:“那我呢?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会不会有一日我也同娇娇一般,触碰到了你的禁忌,你会怎么做?” 付久珩深邃的眼瞳微微一缩,似是对她这般想他有些不满,神色间隐隐见了些怒意,却又很快压制了下去。 “瑜儿,你和她怎能相提并论。” 钟瑜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俊秀的面容,淡淡的道:“为何不能相提并论,我和她一样,都是你们付家后宅里的女人。” 付久珩似有些无可奈何:“你们当然不同,你是我将来的世子妃,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她于父王不过是……唉,我说了你又要不高兴了。瑜儿,其实你心里清楚的很,便别折磨我了。” 说着,他一把揽过了钟瑜入怀,轻道:“别想这么多了,张姨娘的事也是事出无奈,你若实在心中难过,我便带你搬出去住,不会太久了,很快我便带你离开,远离这里的是非,可好?” 钟瑜靠在他的怀里,眼中的泪珠却是一滴滴的忍不住滑落,不仅仅为着自己对娇娇遇害的无能为力,也为着同命相连的悲凄。 那一日在马车中,他说她是个不敢面对自己感情的懦夫,说她连尝试一次都没有努力过,那些话盘绕在她的脑中,困扰了她许久。 险些她就要被心中愈加压抑不住的情感冲昏了头,就这般鼓起勇气去不顾一切的尝试一次。 可现下,现实再一次令她清楚的认识到,也许她就是一个懦夫,她害怕,害怕有一日她被他弃下,害怕成为权谋之中的牺牲品,成为下一个张娇娇,下一个贞妃,下一个宝鸢公主。 她原本想着借由到军中与世子慢慢分开,如今此法已然不通,眼看着再过不久王爷便会回府了,若到时他还在,王爷会不会再次对她动手也是未知。 看来她需要尽快想一个法子,在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之前,彻彻底底的离开。 -- 南安王付霆遣了韩玄彰和无澜回了青州,自己却没回来,没过多久,西境战事又起,驻守在西境的肖宛旭忽然失利,大军连连败退。 南边三州于是顺理成章的起兵,兵分两路,借着援军西境的名头,长驱直入,直奔京中。 坐镇京中的皇帝虽是极力反对,奈何付太后与肖太尉,以及一干群臣极力进谏力挺付氏大军北上,最终也没能阻止付氏的军马踏上征途。 钟瑜本以为自己会如其他女眷一般被留在青州,却没想到付久珩坚持要将她带上同行。付久珩曾说要带她搬离,她本以为他说的是带她到府外居住,却没想到原来是另一层含义。 付氏父子二人分别自青州和习州两路北上,钟瑜跟着付久珩,想来在二人到达京城会合之前,她倒是不用操心王爷会不会来害她这件事了。 行军至雍州境内,已然快至中秋。 钟瑜也渐渐从失去张娇娇的悲恸中走了出来。 当下正值朝堂更迭,付久珩每日忙于军种和政事,二人虽同在军中,见面的时候倒并不多,这也给了她许多思考的时间。 这一路北上,付久珩事务烦忙顾不上她,倒是她逃离的良机。 只是……钟瑜瞧了瞧边上紧紧跟着她的小跟班问桃,这个问桃不仅医术和武艺样样精通,还精明的很,全不似她的月圆那般好唬弄,要甩掉她便已是一大难题。 联想到月圆,她之前曾在信中提到让谢琰帮忙将她从钟家接出来,也不知现下如何了,和小包子是不是已经终成眷属了。 青州离京城路途遥远,谢琰又因着丧妻一事萎靡不振,也许是怕她跟着忧心,每每许久才回上一封,信中也只寥寥数语,钟瑜对京中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付久珩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美人一手支着下巴,歪着头,不甘愿的瞧着身边的小婢女,时不时的叹一声气的模样。 他抬手令了问桃下去,几步迈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也同样歪着头与她对视着,眼中含笑,轻道:“想什么呢?” 钟瑜直起身子瞧向他,正要说话,付久珩却又伸出手指在她柔软的唇上一点,轻笑道:“我只想听你说在想我。” 钟瑜娇俏的剜了他一眼,伸手将唇上那手指按了下去,口中道:“你就在军中,要见你还不容易。”说着,又拿目光上下扫了他的装扮,道:“你这身虽不似黄将军穿着般壮硕威猛,倒也挺好看。” 付久珩虽然带军北上,但平日在钟瑜的面前向来是不穿盔甲的,依然是平日里贵公子的扮相,如今这仙子般的美人穿上了盔甲,倒也别有一番威武的气势。 付久珩却扯了下嘴角,口吻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醋意:“黄将军那叫五大三粗,我这才是俊朗不凡。” 钟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哦了一声,眼神漂移着没说话。 付久珩自是看出这小眼神中的意思,作势又要去搔她的痒,钟瑜连忙举手投降,道:“别,你这一身怪硬的,我可不和你玩。” 付久珩闻言眯眼斜斜的瞧她,眼中带了几分痞气,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充满了磁性,暧昧着道:“硬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厮又耍起流氓了。 钟瑜红着脸去推他,道:“快把盔甲换下来。” 付久珩笑笑,也没真的去动她,抬手几下解下了盔甲置在一边,道:“我今日是听了个消息,这才盔甲都没脱便急匆匆赶来了。” 钟瑜问道:“什么消息啊?” 付久珩却卖了个关子,坐在她边上,一手轻轻揽了她,将人圈在自己身侧,低头道:“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 钟瑜嘁了一声,小声道:“到底算不算好消息还不知道呢,你不说算了。” 付久珩见状,圈着她柔软的身子贴上自己,强行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惹了钟瑜个大白眼,眼见便要恼他,才不慌不忙的道:“你兄长谢琰来雍州了。” 钟瑜瞬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兴奋了,欢喜的道:“真的?” 想起她和这个没血缘的哥哥如此要好,付久珩心中总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撇了下嘴道:“谢琰因着丧妻一事病了许久,后来虽是病好了,依旧每日心不在焉,前些时日他自请了来雍州赴职,算算时日,今晚便会到了。” 钟瑜开心的站了起来,满面笑意,想了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又去行到妆台前打量起自己的面庞来。 付久珩瞥了她一眼,当下不快的道:“你见兄长还要打扮一番吗?” 钟瑜从镜中瞟了一眼坐在那顾自生闷气的付久珩,倒觉得他这模样有几分可爱,含笑道:“那当然,我可得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才行。” 付久珩眯着眼危险的盯着她,轻挑了一边的嘴角,道:“你是存心气我的,小心玩火自焚。” 钟瑜笑了两下,这才回身坐回桌前,正色道:“哥哥如今没了公主,本就忧思难过,若是见我面色不好,肯定要担心的,我必得让他见着我好好的才行。” 付久珩这才面色稍霁,看了看她,道:“你现下瞧着就挺好的。” 第129章 你怎么成了这般样子了…… 两人说笑了会儿, 钟瑜叫来了问桃给自己补了个妆,待到晚间,钟瑜由付久珩带着去了雍州刺史的府邸, 果然在庭院里见到了谢琰。 一别半年, 谢琰已然不复初时的模样了。 他的面颊凹陷,双目无神,高大的身子像是一根竹竿般摇摇欲坠, 一身灰色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他削瘦的身子上, 那浑然天成的儒雅温和也不见了踪影。 他立在月光下, 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影子发着呆,显出无比的凄凉与寂寥。 钟瑜双目瞬时盈满了泪水,一瞬间不敢认了。 谢琰听到了脚步声, 迟缓的抬起了头,见到是钟瑜, 那死气沉沉的面容中才有了些许的光亮,他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许久,才扯了干涩的笑容出来,轻声道:“瑜儿。” 钟瑜再忍不住泪水,几步上前抱住他,哭道:“哥哥,你怎么成了这般样子了!” 谢琰的眼中也隐隐有泪光,他伸出瘦弱的手臂抚上她的后背, 安抚着道:“没事, 瑜儿,没事的。” 付久珩站在她的身后,远远瞧着兄妹二人, 沉默了片刻,伸手朝问桃摆了下,两人便一同退出了院子。 手下的身躯瘦骨嶙峋,钟瑜双手抱在谢琰的背上,仿佛稍一用力便会伤了他一般的小心翼翼,心中更是酸楚。 这一别,已然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谢琰心中思绪万千,却强忍着悲痛,像小时候一样抬起手轻抚着钟瑜的头,勉力挤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轻声道:“瑜儿,哥哥没事的。你呢?你过的好吗?南安王府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钟瑜却知道这一句轻飘飘“没事”的背后,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心头百般苦楚压下,只为换她现下能少担忧他一分。 她眼中的泪水越涌越汹,一时泪眼模糊,她抬臂在脸上抹了一把,努力的将月光下的面容看清楚,扯了一抹笑出来,道:“我都挺好的,只是哥哥,我想你了。” 谢琰终是禁不住这一句话,眼中的泪珠也落了下来。 兄妹二人相拥着,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了情绪。 二人坐在院中的石桌边上,谢琰将钟瑜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见她养尊处优的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却依然未能安心,张了张口,却又静默了,半晌才道:“瑜儿,世子他可有……为难于你?” 钟瑜摇头,安抚的道:“哥哥,世子除了不让我离开,其他事情也算是未逼迫过我的。” 说着,她将这一路来的事情尽数叙述了一遍。 虽说之前二人通过几次信,然而在信笺之中许多事不方便言说,加之宝鸢公主初离世之时,谢琰大病一场,后又一直沉浸在丧妻之痛中,也提不起精神去与她说些太多,如今,二人才算是将分别后彼此发生的事情详细的了解了。 月圆已经按照钟瑜之前信上所说,由谢琰出面要回了谢府,而钟瑜失踪一事,则由世子安排了假的人证物证,说是人已经死在了外面。 从此,她和那个令她作呕的钟府,再无瓜葛了。 谢琰听着钟瑜讲述落水一事,眼中尽是憎恶:“这个钟紫茜!她竟做出谋害手足这般恶毒之事,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想到这个满心污秽的原女主,钟瑜已然没有了初时吃瓜围观的心情,她冷哼一声,道:“世子也曾提过要着人在京中杀了她,可我倒觉得,就这般要了她的命太过便宜她了。 算起来,她三番两次的谋害我,哥哥你刚刚提到的那封匿名信,应也是她为了让公主嫉恨于我,才悄悄寄到谢府中的。” 这一世,因着她的穿越,钟瑜和谢琰这对无血缘的兄妹并没有按着原先的剧情结成夫妻,两人虽是关系较好,但在他人的眼中,并无半分越矩,也联想不到什么私情之类的事。 不过有一个人除外,那便是另一个和她一样,知晓前世剧情的人。 钟紫茜,只有她和自己一样,知晓前世钟瑜和谢琰的情分不止兄妹,他们后来还成了亲,是夫妻。 想到宝鸢公主生前最后的一段时光里,竟因着这个女人的一封信,浪费了许多在悲伤和困扰中,钟瑜暗暗握紧了拳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狼戾。 “哥哥,她的事你们都不要插手。等回了京,我要亲手收拾她。” 提起宝鸢公主,谢琰的眼中复又浮上灰败之色,他出神的望着洒在地上的月光,躬着身子,再寻不到一丝往日的风采,怔怔的道:“瑜儿,看到你过的好,我便可以放心了。” “哥哥,我听闻你来雍州……是降职?” 谢琰勉力一笑,道:“是我自己求的,瑜儿,我想带着她留下的东西,来个清静的地方,谢琰已经不是原来的谢琰了,我无心也无力再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只想安静的过完后半生。 宝鸢她……去了,曾经的她是那样的鲜活,我住在京中的谢府,每一个角落都是她的影子,每一处都写着与她的回忆。那时的我是那么的自负,明明她没有错,可我却没有好好待她……都怪我,不能早早想明白,待我这榆木脑袋终于想通了,可她却已经不在了……” 说着,他哽咽的低下了头,道:“是我对不起她……” 钟瑜伸手扶在他的手臂上,温声劝道:“哥哥,我相信公主她不会怪你的,你们的婚事突如其来,你一时不能接受也属人之常情。可是你已经在努力的改变了,哥哥,公主她是爱你的,她也会明白你的。 要怪,也只能怪这皇权争斗的无奈,怪付太后的狠辣,怪皇帝的绝情。” 谢琰垂目,遮下眼中的悲痛,轻道:“瑜儿,宝鸢她被人害死了,可悲的是我却不知道要去找谁报仇,如何报仇……我是个无能的丈夫。” 钟瑜猛的摇头,双手将他的手握在手中,双眼努力的望进他的眼中,道:“哥哥,我能懂你的心情,可是不是这样的。曾经,我在南安王府里有一个朋友,后来她因为听到了王爷和黄将军的机密,被灭口了。 我……一度也如你这般难过自责,我曾经也想过,我算是什么朋友,眼睁睁看着她枉死,我却不能做点什么。可是哥哥,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也许我们好好活着,才是对亡者最大的安慰。 皇帝也好,付太后也好,南安王也好,皇权之争向来波云诡谲,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许多事也难分出对错……如果那一天死的是你,你是希望公主和我忘却仇恨与伤悲,好好的活着,还是拼尽全力蚍蜉撼树搭上一条性命,一辈子陷在仇恨和自责中?” 这些谢琰都明白,可他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悲伤,不去自责。 那样活泼明朗的少女,一心一意的爱着自己…… 喉结微动,谢琰将苦涩一点点咽下,许久,才缓缓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朝着钟瑜道:“瑜儿,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西境,西境根本不需要援军……肖宛旭的大军自去年便在西境一路大捷,西边诸小国尽数归降,缘何会忽然失守?唯一的可能便是,肖宛旭和西边诸国早已协商好了,这不过是合演的一出戏,为的只是让付家可以顺势从南边起兵北上。” 说着,他反手紧抓着钟瑜的,面色凝重的道:“瑜儿,你跟着世子,便是在这权势之争的中心,我担心你……” 钟瑜笑了下,安抚道:“无事的,我会处处小心的。” 话虽是如此说,可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无论是地位崇高的贞妃娘娘,宝鸢公主,还是身份低微的侍妾张娇娇,都逃不过成为权势争斗的牺牲品的命运,这叫她如何能不胆寒。 谢琰凝视着她,缓缓的道:“瑜儿,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这一句问句听着却不似疑问句,发问者的内心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钟瑜目光微动,她想云淡风轻的笑笑,玩笑的说一句他多虑了,可是红唇轻启,却是怎么也拿不出这一副坦然的模样。 “我……” 谢琰对她的迟疑并没有多少意外,听闻她讲述了二人一路的经历,世子那般高傲之人,愿意为了她多番迁就,遇刺的时候更是将逃生的希望让给了她,她的心又不是真的是石头做的,又怎会还如当初一般无动于衷。 他默默的垂下眼帘,许久后才叹了一声,这一声轻轻的叹息中饱含了无奈与沧桑。 “罢了,瑜儿,我虽不愿你飞蛾扑火,可是我自己……”他苦涩的一笑,接着道:“曾经的我分不清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后来的我也不能早点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我……我是个感情里的失败者,我看不清自己的心,又什么资格劝你放弃呢?” 钟瑜坚定的看向他,道:“哥哥,我想离开的初衷并未改变。我依然在寻找机会,只是青州我没有熟人,仅靠我自己根本无法逃离。之前也想过借着去青州守备军和世子分开,慢慢的离开他,可后来也失败了。” 钟瑜说着,十分懊恼的低下了头。 “如今世子事务繁忙,虽不似从前般总在我身边守着,可是他给我的那个婢女问桃,身手极好,又懂医药,我实在是无路可逃……” 第130章 我绝不容许你这样死去…… 谢琰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微微皱眉道:“瑜儿,你既是与世子互相喜欢……我还以为,你会义无反顾的陪在他身边。虽然我觉得世子身处权势的顶峰, 也不愿你跟在他身边, 可是与心爱之人分离之苦,从前我不懂,现下里我身受其苦, 不得不向你说一句, 你定要思虑清楚, 再做决定。” “哥哥,我这个性子只怕是无法胜任做皇家的女人的。而依着现下付家的形势,只怕世子早晚有一天……” 钟瑜淡淡的笑了一下, 继续道:“我只是看到他和其他女人暧昧,便难受得五脏六腑都拧着般难受, 恨不得上去将他们两人撕碎了,要我做宫中的女子, 看着他身边一个又一个女子,我想,我是受不得的。何况我并无身世背景,若是将来……” 她不由想到了原书中钟紫茜的前世,曾经的钟紫茜也是一心爱着肖宛旭的,可是高门宅院中的生活让她变得愈加狠辣,她一个没有家世的女子要争得一席之地有多难, 钟瑜都是看到了的。 想到这些, 她的目光愈发坚定。 “若是将来他与我恩情不在,我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哥哥,我不瞒你, 现下里我仅是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便仿佛心被掏空了一般失落怅然,可是……这又能如何呢?再大的痛苦,也迟早会过去的,等过去了,便不疼了,痛苦一时,总比痛苦一世要好。” 谢琰怔怔的望着她,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自钟瑜回了钟家,便仿佛一夜长大,和从前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她将世事看得如此明白,反而让他生出许多心疼来,他的妹妹,究竟是受了多少人间疾苦的锤炼,方才修得了这一身的清醒与理智。 谢琰沉默良久,才道:“瑜儿,你当真如此作想?” 钟瑜嗯了一声,道:“只是我苦于没有良策,要甩掉问桃已经是一大难题了。” 沉思了片刻,谢琰道:“也许,我可以帮你。” 如今的谢琰没有了公主,又降了职,已然不是当初那个被皇帝和付氏两方相争,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了。若是让他牵扯过多,难免会连累到他。 钟瑜思忖半晌,道:“其实我思虑了许久,若是直接逃走,只怕比登天还难,倒是我原先离开钟府的假死计划,多少还行的通。只要世子以为我真的死了,也不会来追究谁的责任。 不过,我原先的那个药方,如今只怕不适用了,问桃天天跟在我身边,我即便寻了方法支开她服药,依着她的医术,把过脉后许也会看出端倪。” 谢琰点头:“我也是如此作想。要想瞒过世子,只怕寻常的药剂方子是没用的,是以我才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钟瑜仔细打量了四周,再次确认了世子和问桃并不在暗处,这才看向他,道:“莫不是哥哥有什么法子?” “瑜儿,你可听过引魂丹 ?” 引魂丹是由引魂草制成,无色无味,服用后会在十日内日渐衰弱,并最终于第十日死亡。而这味毒药解毒的方式也很特别,它的解药便是它自己,只需要在第十日发作前再服用一颗引魂丹便可。 先帝便曾中过引魂丹的毒,几经波折才在第九日取得了引魂草,制成引魂丹解毒。后来便下了全国禁令,铲除此物,前前后后七八年间,本就为数不多的引魂草便绝了迹,这引魂丹自然也成了传说中的东西。 钟瑜道:“听过,不过据说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了。哥哥提引魂丹是?” “宝鸢爱玩,最是喜欢新奇的事物,她的寝宫原先你也去过,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她过世后……我到宫中去过一次,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样式有些旧的盒子。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先帝离世后,许多生前的收藏品便落入了她的口袋,瞧着这个盒子的样式大概便是当时先帝的收藏之一。” 钟瑜惊讶的看着他,道:“莫非……那盒子里的是引魂丹?” “正是,而且,是两颗。” 钟瑜想了下,道:“哥哥是想让我用这引魂丹假死?服下此物,中了致命之毒是真,问桃那里倒是没什么疑点了。只是……我要如何向世子解释这毒从何处来呢?” “你是中毒之人,不知毒从何处来乃是情理之中。你吃的用的,接触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要调查这毒从何处来,是他世子的事情,而不是你这个受害者。 你得了世子的青睐,想来恨你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他调查不出来你是如何中毒的,是他的人没本事,也断断不会联想到这下毒之人就是你自己,毕竟世人皆以为引魂丹已然绝迹江湖,你并无理由给自己下这样无解的毒,置自己于死地。 何况,谁也不会想到,先帝在下达禁令前,竟自己悄悄藏了两颗,而这两颗引魂丹竟兜兜转转到了我的手里。” 谢琰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行,计算了下时日,又道:“这引魂丹的症状初时并无甚明显症状,任那个问桃医术再高,想来也无法诊出你中毒的具体日子。届时你只需要将中毒的时日多说一日,并在第九日时服下另一颗引魂丹解了毒,同时再服下假死药,便可以伪装成是第十日中毒身亡的假象。” 钟瑜沉思着他的话语,思虑半晌,接道:“到时候我已然身死,兄长再以接我魂归故里为由将我带出王府,接下来,只待我转醒便可。” “没错。” 钟瑜点头,道:“这倒确实是一个极佳的法子。” 也许这一次,她真的能离开付久珩的身边了。 谢琰瞧着她的神色中并无欣喜,反而微微有些落寞,心中也知她并不是完全放的下,微叹了一声,道:“你若是一时舍不下,再等等也可。” 钟瑜却摇摇头,道:“不,哥哥,我再这般下去,只会越陷越深,现下不走,将来便不可能离开了。” 兄妹二人悄悄的商议了计划的细节,随后又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 南安王世子的大军在雍州停留了一些时日用以休整。 这倒给了钟瑜方便,很快,谢琰便又上门探视了她,这一次,他将两颗引魂丹带给了她。 钟瑜算着日子,挑了付久珩不在的时候,悄悄吃下了第一颗引魂丹。 中毒后的第一天,除了有些容易累,她确实没有别的反应,可到了第二天,她的脸白的和纸一样,一整天都没有食欲,精神也恹恹的,走几步部便一身虚汗,好在世子不在,问桃虽然瞧出了些端倪,想来为她把脉,但被钟瑜扯了可能是月事要来的理由硬是搪塞了过去。 到了第三日,午间的时候她终于撑不过去,吐出了一口血后晕了过去。 这一觉仿佛坠入了黑暗之中,钟瑜半点意识也无,醒来的时候天已然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婆娑着从窗子洒了进来,照得室内清清冷冷的,朦胧着带着一丝凄凉。 许是药性作祟,也许是睡的太沉,钟瑜眼前一片模糊,睁眼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事物才渐渐清晰。 昏暗的夜色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的坐在床边,微明的月光自他身后而来,他俊美无俦的面庞便隐在一片迷蒙昏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付久珩如她所料的快马加鞭的从军中赶了回来。 钟瑜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而是世子付久珩的。 “阿珩……你怎么不点灯呢?” 屋内一片寂静,钟瑜见他不作答,想起身去点灯,却是才起身,便觉得阵阵头晕,险些又跌了回去。 伸手扶着床沿缓了一会儿,钟瑜才勉强坐了起来,再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他仿若是一樽雕像一般,失了所有生气,茫然而木讷的坐在那。 钟瑜知道,他大概已经知晓了。 她想开个玩笑让他笑笑,可是内心仿佛被揪着一般的难受,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许久,才幽幽的问道:“你这般凝重,我……是生了什么重病吗?” 忽的肩上一紧,钟瑜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那圈着她的手臂紧紧的环着她,仿佛一松手她便会飞走了一般,令她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珩……我、我本就有些头晕,你抱的我太紧了,我有些难受……” 付久珩手上的力道轻了一些,却依旧执着的不肯放开。 “瑜儿,上天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的……他已经带走了我的母亲,我不能没有你的。” 钟瑜心中愧疚难当,一时说不出话来。 付久珩缓缓松开了她,努力的掩下眼中的痛苦,望着她道:“你中了……引魂丹。” 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钟瑜面色大变,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怔怔的道:“引魂丹……不是说已经消失了二十年了吗,怎么会……” 付久珩双手扶在她的肩上,幽深的眼眸中尽是悲怆,急急的望进她的眼中,道:“你听着,我会为你解毒的,我绝不容许你这样抛下我。这世上有一颗引魂丹,也定还有第二颗。便是没有第二颗,踏遍天下,我也要寻得一株引魂草,为你解了身上的毒!” 钟瑜面色凄楚,苍白着一张脸,道:“是谁要害我……” 付久珩极温柔的抚上她的面颊,略带了忧郁的目光流恋的徘徊在她的眉眼上,轻道:“瑜儿,我会治好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至于那下毒之人……” 说着,他洁白如玉的面庞上渐渐泛起阴森,他的目光中带上一抹残忍。 “待查清楚,我自会让他知晓,动了我付久珩的人,死于他而言,都会变成一种奢望。” 第131章 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 第二日, 钟瑜被浑身的不适折磨的醒来之时,天才蒙蒙亮。 付久珩静静的躺在她的身边,双手温柔的将她圈在怀抱中, 怔怔的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 依然是俊美的五官,可眼神却带着沧桑,仿佛已然是雪鬓霜鬟的老人。 钟瑜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憔悴而衰败, 即便在曾经逃亡的路上, 他也是总是风神俊秀的,未曾见到他半点潦倒颓废。 她的心仿佛被愧疚包裹得密不透风,不由鼻间起了酸楚。 付久珩这时才发现她醒了, 一夜未睡的他缓缓的看向了怀中的人,见她红了眼圈, 轻轻的伸出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泪珠,紧张的道:“是哪里疼吗?” 钟瑜摇摇头, 朝他笑了下,道:“不疼的,只是有些晕。” 付久珩仔细的打量着她,许久才确认了她说的确是实情,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问道:“那你为什么哭?” 想到这里,钟瑜心中又泛起丝丝的疼, 想到就要离开了, 这时便放任了自己的感情,充满爱意的回望着他。 “我看到你这般模样,心下难受。” 付久珩比她还要苍白的面庞上浮了一抹浅笑, 一双眼痴痴的望着她:“怎么,我不好看了,你不喜欢了?” 钟瑜心中却更是难过,眼泪一颗颗滚滚而下,她低头倚在他胸前,呜咽着道:“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我难受……” 付久珩温柔的抚上她的乌发,安慰着道:“怎么会……我说过,你想这般就抛下我,不可能的。我是南安王世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钟瑜哭了会儿,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抬头看着他道:“你打算如何?” 付久珩却不言,一手将她的发理好,柔声道:“这些繁杂之事你便不要忧思了,一切有我。” 说着,他倾身在钟瑜的额间一吻,便从床上起身准备离开。 钟瑜一手揪着他的袖子,急道:“阿珩,你究竟要如何?” 中了毒的钟瑜并没有多少力气,付久珩没使什么劲便将她的手从袖上移了开,他爱怜的看着她的容颜,道:“瑜儿,你等我,我一定会找到第二颗引魂丹。” 钟瑜满腹的疑惑,这引魂丹已然消失了二十年了,他究竟要如何去寻? 没多久,问桃便带了许多医者前来,几个人轮番上前把了脉,虽然这几人都是名医,可奈何这引魂丹乃剧毒之物,众人也是别无他法。 钟瑜便按着计划好的将症状的时长多说了一日,将中毒四日改作了五日。 晚间的时候付久珩风风火火的回来了,钟瑜这时依然吃不下东西,他听闻了,亲自端了平川的鱼片粥进了内室来。 钟瑜整个人都难受,靠在床榻上正小憩着,见他端着粥进了来,当下眉头微皱,虚弱着道:“我真的吃不下。” 付久珩将粥碗放在一边,看着她的眼中终于复了些光亮,定定的瞧着她道:“瑜儿,我找到第二颗引魂丹了。” 钟瑜一愣,缓缓的回过头来,不解的道:“不是说……引魂丹已然消失了二十年了吗?” 付久珩眼中带着希望的火苗,殷切的望着她道:“下毒之人已然自认了,他答应会将第二颗药送来与我。” 钟瑜更是迷茫,下毒的人是她自己,这个认的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 付久珩温柔的笑着,执着她的手贴在颊边,道:“瑜儿,我真是欢喜。我就知道上天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也不会这般狠心的。” “等等,阿珩,你是从何处得到消息的,莫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会是假的?自然是真的,一定是的。”说着,他想到一边的粥,伸手取了过来,目光中尽是无奈:“瑜儿,你两天都没吃东西了,这个粥是平川的味道,就少吃一点,好吗?” 钟瑜现下里晕晕的,虽然胃里饿得发疼,可什么都吃不下去。 见钟瑜不肯,付久珩失落的躬了身子,似是无奈苦楚到了极处。 就在钟瑜以为他要和以往一般生气了的时候,他却缓缓的抬起了头,第一次露出了哀求的神色,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道:“瑜儿,算我求你了,就吃一口,好吗?” 这是钟瑜从没见过的他,高傲如他,这一生里可能还从没遇上需要他这般哀求的人或事。 他或许确实是真的很爱她。 钟瑜以往总觉得爱情不可靠,位高权重下的爱情更不可靠,可这一瞬间,她的想法不禁出现了一丝丝的动摇。 付久珩轻轻的舀了一勺递至她的唇边,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强迫自己配合的吃了几勺。 这一晚,付久珩也如昨夜一般留了下来,他紧紧的挨着她,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的手腕上,仿佛感受着她的脉搏,他才能安心一般。 -- 中毒的第五日,除了整日里昏沉,浑身乏力,偶尔吐血晕厥外,钟瑜又出现了新的症状。 她五感也开始时不时的失灵。 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床上坐着,忽的眼睛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想开口去唤人,却发现周遭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好在只是一瞬,很快她的五感又恢复了。 付久珩这一日没有守在她的身边,钟瑜心中虽是不舍,毕竟见到他的时候过一日便少得一日了,可也知他如今带着二十万大军,怎能随意便丢下将士们不管。 午间的时候问桃来报,说是韩师爷带了个医者来。 医者把了脉,和之前几个医者们说的也都差不多,一直在边上坐着的韩玄彰才出了声:“钟小姐,要见你一面当真是难。” 钟瑜如今面色苍白,周身俱是难掩的虚弱,闻言有些不解,道:“韩师爷何出此言?” 韩玄彰笑笑,道:“世子封了这宅院,不准任何人进出,连我都不行。若不是我识得这位名医,借着看病的理由,只怕根本见不到你。” “我自中毒以来,总是精神难济,这外间之事确实不知。不过韩师爷如此费尽心思的进来见我一面,想来是有话说的。” “这是自然。” 钟瑜抬头朝着边上的问桃道:“让我和韩师爷单独说几句话吧。” 问桃面露难色,看了眼韩玄彰,有些犹豫。 “说几句话而已,我如今都快死了,韩师爷还能害我不成?你再不出去,我一会着急,再吐血便是怪你了。” 问桃只得应了声,带着那医者一同出去了。 钟瑜看向韩师爷,韩玄彰却没急着说话,而是用审视的目光仔细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 “钟小姐好谋算。” 这个玲珑书生果然有些本事,钟瑜心中一惊,不过面上依旧不慌不忙的道:“韩师爷何出此言?” 韩玄彰面带微笑,可目光却是一片冰冷,道:“世子命我着人查中毒一事,我前前后后已然把你经过手的人和物反复查了多遍,却依旧一无所获。我思来想去,这下毒之人若不在内里,我如何能查的到?” “韩师爷,这中毒一事我自己也不知是何时,至于下毒之人,世子昨日曾和我说已然有人认下了,我虽不清楚内里的情况,不过韩师爷若想找这下毒之人,不防问问世子。” 韩玄彰锐利的目光盯着她,道:“世子说的应该是当今的皇帝。不过皇帝并不是认下了,而是说手上有先皇遗留引魂丹一颗,世子大抵是顺势推算也许这毒便是他下的。 皇帝给你下毒,再用解药要挟世子,这般推论倒也是合理。不过我总觉得,若这毒是你自己下的……也甚是合理。” 钟瑜嗤笑一声,道:“无稽之谈,我为何要毒死我自己?更何况引魂丹这般传说之物,我一个后宅中的女子如何拿的到。”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所以我今天来看你,也是想瞧瞧你是不是真的中了毒,或是中了什么别的可以解的毒,在这里以假乱真,等得十日后假死离去。” 钟瑜冷冷的看向他,道:“那你现在看到了,你带来的医者也诊过脉了。你来见我,便是想看看我中毒是否为真?” “虽说我仍觉得这内里有蹊跷,不过如今也全无证据,便姑且算你确实没有使什么计谋。我来见你,求证是否中毒倒是次要,毕竟你的生死我也并不甚在意。而是……你可知世子用了什么去换皇帝手中的那颗引魂丹?” 钟瑜挑眉,等着他说下去。 面上的温和渐渐散了去,韩玄彰沉下面色,道:“撤军,并交出青州半数兵权。” 钟瑜全身一震,惊讶得呆在了那里。 这一次北上,是付氏谋划多年之举,当初张娇娇不过听到了只言片语,便要被灭口……撤军想当于一切又从头开始,这对付氏的损害有多大,付久珩怎会不明白。 何况,还要交出半数兵权。付氏用了多少年,才得到如今光景,半数兵权一交,便是给了皇帝翻身的机会。 可他和她说,找到第二颗药了,会用来救她,也就是说……他竟同意了这个要求,用付氏,用整个皇朝江山,去换一颗小小的引魂丹。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怔怔的道:“这……王爷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韩玄彰冷笑一声,讽刺的道:“付氏大军如今半数皆在世子手中,若他将手中兵权交出,王爷那边孤掌难鸣,将不得不一同撤军。更何况,世子前几日已然书信传往王爷军中,内里……” 韩玄彰的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道:“内里言,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永不纳妾。若你身死,他愿此生孤独终老,付氏也将后继无人。为了让王爷相信,他甚至不惜以王妃之灵发下重誓,如若违背誓言,生时他将百病缠身,死后他将坠入阿鼻地狱,而王妃之灵也将终日不得安宁。” 第132章 她放不下他。 钟瑜心神大乱, 脑中一阵嗡嗡作响,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为了救她,不惜以王妃来发下重誓…… “钟小姐, 世子他……和他的母亲一样, 是个痴心人。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着,若你中毒一事确是计谋, 便看在世子一片痴心上, 别再折磨彼此了。 你曾言说想离开世子, 可是我觉得,你对他并非无情。既是相爱,为何不能不能彼此相守呢?这般爱着你的男子, 世间也寻不出第二个了。 若你中毒一事为真,不管最后如何, 若是你得以活命,以后望你看在世子曾舍弃一切救你的面上, 莫要再生出逃离的念头,好好的陪着他吧。” “王妃和王爷……究竟发生过什么?” 想起曾经的南安王妃,韩玄彰的面上露出了几许温柔,他出神的回忆着,怔怔的道:“王妃她……是极温柔的女子。可惜,却爱错了人。” 他的目光渐渐落寞:“她本是习州的世家之女,父亲手握重兵, 彼时他看中的是老王爷的大公子, 也就是王爷的大哥为婿。后来……王爷看中了王妃身后的势力与兵权,私下亲近,结识了王妃, 王妃那般心思单纯的女子,便对他一见倾心,于是改嫁给了王爷为妻。 两人也曾甜蜜多年,只是王爷这般心怀天下之人,怎会满足于儿女私情。于是他杀死兄弟夺了权,后来又纳了另几个世家之女来巩固权势……王妃伤心之下,便长年吃斋念佛,对王爷日渐冷淡。 后来……王爷因着子嗣单薄,为了传承后嗣,妾室一房接一房的迎进来,王妃心如死灰,便生出了逃离的念头,可是王爷虽与她已然不复曾经,但她毕竟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子,又怎可能放她离去,最后……” 钟瑜垂下眼帘,接道:“最后,王妃便投了湖。” 韩玄彰微微诧异:“世子竟与你说过?” “只说过少许,王妃离世,世子很难过。” 韩玄彰收回目光,许久,才道:“世子虽然出身显赫,可是却不是没经历过风雨的娇花。因为是付氏唯一的子嗣,倍受宠爱的同时,他也要承担许多别人无法想象的艰难。” 略一停顿,他又道:“我一直担心他会走上他父母的老路,明明彼此相爱,却要互相伤害。钟小姐,你与王爷许是一路人,你们不是没有心,只是都太过于自私,实非良配。也许……当初我便不该出手救你。 曾经我不忍心见他失去爱人而伤心,可是钟小姐,如若你一再辜负他,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届时不止王爷,整个王府甚至天下,都是你的敌人。” 付久珩的童年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没有兄弟和朋友的,后来他年纪大一些,便一直跟在父亲身边。那副高傲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孤独的心,没有人比钟瑜更知道。 童年玩伴和母亲的相继离世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痛,他是那样害怕失去。 看着钟瑜呆滞着不出声,韩玄彰整了整衣衫起身,道:“世子在军中安排搜寻引魂草的事,这会儿想也快回来了。” 钟瑜这时才稍稍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世子今日去军中是……去安排搜寻引魂草?” “是,自你病后,世子便无心理会军务了,如今去军中,只是为了下令大军搜山而已。世子待你之情,天地可鉴。我言尽于此,钟小姐,望你多思量。” 韩玄彰于是行出了门去。 一阵阵心慌袭来,钟瑜捂着昏沉的头,忽的眼前一阵白光,一瞬间又失去了五感,在床头靠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好转。 她愣愣的出神,韩玄彰说过的话反反复复在她的脑中回荡着。 付久珩……他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她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了,如今这般,她如何还能狠下心来无视这一切,自由自在的逍遥去? …… 付久珩果然如韩率彰所言,很快便回来了,进了门见钟瑜一手支着床沿,怔忡着发呆,几个大步便迈了过来,扶着她躺好,道:“韩师爷……是说了什么吗?” 钟瑜的目光缓缓移到他的面庞上,道:“阿珩……他说,你要用撤军和半数的兵权去换那一颗引魂丹,是真的吗?” 付久珩嗯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道:“也没什么的,瑜儿,你安心养身子便好,这些你不必忧心。” 钟瑜却是一瞬间便落下泪来:“你是傻子吗?没了我,你还会再遇上别人的,为什么要发那个无聊的誓?你让我、让我走的也不安心……” 付久珩皱眉道:“不许乱说话,除了我的身边你还能走去哪里。等你解了毒,我们便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从前是我不懂,可现下我想的很明白,瑜儿,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有没有那个誓言都一样。” “哪个皇帝没有后宫佳丽的,你……” 付久珩轻笑一声,道:“我的后宫佳丽不就是你喽。至于别的人,谁说皇帝必须要三宫六院了,一想到有别的女子占据你我二人相处的时间,我便恨不得带着你逃走。 唉,大抵我要做个不肯广纳妻妾的不孝子了,为付氏传宗接代的重任就落在了你的身上,等你好了,我们可要立即成亲了,不然父王要望眼欲穿了。” “那王爷他们岂不是要恨死我了,没准就把我赐死了。” “怎么会,若是没了你,我便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只怕父王紧张你还来不及呢。” 付久珩的语气轻松,可钟瑜却是越听越难过,留恋的望着他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伸手抓上他的袖子,道:“世子,还是不能换,引魂丹已然消失了二十年,皇帝却说手上有一颗,也许有诈啊……” 付久珩却摇头,坚持着道:“不会的,有一颗自然有第二颗,怎么会没有呢,一定有的。” 这话语不知是在说服钟瑜,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钟瑜急急的望着他,道:“世子,京城离雍州相隔甚远,我如今已中毒六日了,即便药是真的,四日内如何来的及?” “皇帝说,这引魂丹恰好存放在雍州。待明日完成兵权交接,便会将丹药予我。” 钟瑜却是愣住了,随即急切的道:“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这是假的啊,根本没有什么第二颗引魂丹,更不可能恰好就在雍州。” 付久珩面色一凝,道:“自然是有的,若毒是他下的,两颗引魂丹也许便一同带来了雍州。” 毒是从哪里来的,钟瑜自然知晓。她苦笑一声,道:“若当真是他下的毒,缘何韩师爷至今都查不出一点端倪?若是皇帝当真有这个本事下毒于无形,为何不去直接给你下毒,却要如此迂回的来害我?” 付久珩忽的一把抱住了她,靠在她的肩上,苦痛的闭上眼,轻道:“别说了……” “阿珩,起兵北上一事并不是你个人的事,你因着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舍弃这一切,我担不起这个罪名。” 肩上的人没有声音,钟瑜看不到他的表情。 “阿珩,你理智一点,皇帝……根本信不过……” 肩上的人却忽然凄凉的道:“我为何要理智?” 钟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肩上……湿了一小片。 “瑜儿,我不要理智,我只想让你好起来。你好起来,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喜欢权谋,我陪你归隐,我们找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静静的过完一生,好不好?” 钟瑜颤抖着双睫,想扶起他,可付久珩却是紧紧的抱着她,将额头靠在她的肩上,温热的泪水滚烫得好像要灼伤她一般。 “瑜儿,我也知道皇帝说的话疑点重重,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再一次失去爱的人,我想……我会疯的。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 一边三句“好不好”,钟瑜已然泣不成声。 曾经的她想不出,有什么力量可以将一个骄傲如斯的天之骄子打落至凡尘,可如今她看到了。那般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付久珩,如今像一个失去了依靠的孩子,脆弱而落魄。 她的心仿佛被针扎一般隐隐刺痛。 也许错的一直是她,是她固执的不肯相信他,总觉得过往他人的悲剧会在他们身上重演,他说的对,她是个没有勇气面对自己感情的懦夫,是个总是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的想明白,她是她,付久珩是付久珩,而别人是别人,她没有资格依照自己观察别人得出的推论,便去全盘否定一个人,一件事。 曾经她觉得他对自己会很快厌弃,可是他没有。她觉得大难当头,他会理所当然的抛下自己,可他也没有。她觉得他会做皇帝将来三宫六院,可他却说只要她一人。 她觉得她可以潇洒的一走了之,却在看到他和其他女子暧昧的时候心绪难平,在现下里这般……难舍难分。 太多太多的过往摆在眼前,是她太自以为是了,付久珩是一个完全独立于他人的个体,他不是肖宛旭,也不是皇帝,更不是南安王,而她也不是过往中那些悲剧的女主角。 她总是想的太多,担忧的太多,自以为目光长远,实则只是个战战兢兢的蠢蛋。即便她真的诈死离去,也许得到的并不是一生自在,反而是许许多多的意难平。 她放不下他。 以往她总是逃避,可如今她终于直面自己的感情,才发觉自己有多爱他,爱他每一次为她的奋不顾身,爱他受了她的委屈,却总是忍不住先来找她时的模样,爱他有时的霸道,爱他…… 一双手臂轻轻的攀上他的后背,她温柔的回抱着他,在一片泪花中扬起了一抹坚定的笑容。 “好。” 第133章 因为我决定留下来,再…… 肩上的付久珩却没了声音, 钟瑜这才发觉他的手臂已然松弛的落了下去。 轻轻的将他放在床榻上,为他解了外衣脱下靴子,尽量舒适的躺着。 钟瑜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他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吧…… 自从钟瑜中毒后, 付久珩便没怎么合过眼, 一天天的这么熬着,便是铁人也受不了。如今瞧着他一张脸白的和病人一般,眼下也泛起了黑眼圈, 钟瑜心中更觉亏欠。 既决定了要留在他身边, 接下来要想的便是如何将中毒一事圆回来了。 钟瑜从床上起身, 忽的一阵眩晕,钟瑜扶着床头歇了会儿,才稍稍好些, 可依旧是头重脚轻,脑中浑沌着, 根本没办法思考。 叹了一声,她决定先行悄悄解了毒, 再一边装回中毒的模样,一边思索怎么将这个弥天大谎圆回来。 回身看了一眼付久珩,他依旧沉沉的睡着,钟瑜勉强扶着床沿下了床,却是双腿无力,许久才蹭到了桌边,将内衣的领口处咬破, 取出了内里的小药丸和一小包药粉。 其实这第二颗引魂丹, 她一直带在身上。 她料到中毒之后付久珩和韩玄彰必然会查她的住处,而谢琰要见她也未必容易,为防止意外, 她必须得将解毒的这一颗药放在触手可及之处,于是便将它和另一包假死药一同缝在了内衣里。 将药丸放入口中,钟瑜又伸手去取桌上的茶杯,却是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便站立不稳的跌坐在了地上。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周边也一片寂静,她已然熟悉了这种状态,虽是丧失了感官,却依旧机械努力的将口中的药丸吞咽了下去。 这一次的症状持续了有一会儿,渐渐的,钟瑜明显感觉到了四肢在慢慢恢复力气,头晕也消失了,似乎身体里中毒的症状已然开始消散。 待到眼前一切复又清晰之后,钟瑜眨了下眼睛,她依旧坐在桌边的地上,而她的面前,多了一双白皙好看的玉足。 脚的主人明显是匆忙而来,鞋都尚未来的及穿。 钟瑜犹豫着自下而上的望去,便见到付久珩手中执着一小包药粉,神色不明的望着她。 她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呆呆的回望着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付久珩缓缓蹲下了身子,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的双目,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刚刚服下的是什么,这包药……又是什么?” 钟瑜的目光躲闪着,下意识的道:“你听我解释……” 付久珩随手将那小包丢弃,视线自始自终都不曾离开过她。 “好,我听你解释。” 钟瑜被他这般直直的盯着,脑中乱作一团,一时根本不知要如何圆这一场闹剧。 这包药是什么,她服下的药丸是什么,唤了问桃进来把过脉查验一番便知,她只能说实话。 可她要怎么说出口…… 半晌,付久珩打量着钟瑜已然从中毒后的苍白中恢复的面色,轻轻的笑了一声,这声音里伴随着凄苦与自嘲。 “让我猜猜,这中毒一事前前后后,只是你的一场戏,对吗?” 钟瑜垂下头去,如今想通了之后,只觉得满心都是愧疚,一时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付久珩木然的盯着她,怔怔的道:“看来确实是了,我本就觉得奇怪,为何我如此小心,你还是中了这奇毒,为何我要用兵权去换解药,你却坚持着一口咬定药是假的……原来,这些根本都只是一场骗局而已。 钟瑜,看着我为你夜不能寐,悲痛欲绝,傻傻的舍弃一切,你是不是很得意?” 钟瑜抬头看向他,眼睛也红了。 “阿珩,我怎会如此?这些日子以来,看着你难过,我的心仿佛油煎一般…… 中毒一事是真的,只是第二颗引魂丹……确实在我自己这。阿珩,你别生气好吗,我也是有我自己的苦衷的……” 付久珩却是忽的一手扼住她洁白的下颌,狠狠的欺上身前,逼她仰头与他对视着,满眼俱是伤心和愤慨:“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般对我?钟瑜,这天下还有比你更狠心的女子吗?” 钟瑜虽然已服下解药,可是身子依旧虚弱,现下被忽的扼住了,便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头晕眼花的,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艰难的道:“阿珩,这包药……我并没打算吃的,不论曾经我是如何计划的,可是经过了这几日,我已然看清了自己的心……” 话尚未说完,付久珩看着她渐渐胀红的面色,怒火中依然闪过了一丝心软,索性猛的一松手,起身便要离去。 钟瑜知道绝不能让他这般带着误会离去,当下使出全身的力气扑向他,一把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道:“阿珩……宝鸢公主死了,娇娇也死了,我、我害怕…… 你站在权势的顶峰,而我却是这样一个没有根基家世的女子,一个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我不想过这般日子,才只能出此下策,诈死离府……” 付久珩呵呵的笑出了声,道:“枉我自诩高傲,却没想到被一个女子避之若浼,竟不惜自残身躯也要逃离。”说着,他低头冰冷的看向了她,含了些绝望的道:“那好,这一次我成全你……滚吧。” 钟瑜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的朝着他道:“阿珩,可这一次我真的想清楚了,是我错的太离谱了,我以为我可以离开,可实际上我已然爱上你了,阿珩,原谅我,再包容一次我的任性吧。” 付久珩冷漠的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是天仙下凡吗?任你这般折辱于我,我却还肯要你?” 轻笑一声,他继续道:“不要再自取其辱了,现在,立刻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钟瑜透过泪水努力的去看清他的面庞,可那上面只是一片冰冷绝情。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确实伤了他的心了。 也许,彼此冷静一下也是好的。 女子落寞的一步一步极慢的朝着门外行了出去,付久珩心中恼怒着她,强迫自己背过了身不去看她孤单的背影。 脚步声一点点远去,过了许久,终是再也听不见了。 付久珩望着眼前的床榻,吐出了一口气。就在不久前,他们还两心相依的卧在这上面,倾诉着彼此的不舍与流恋。 他缓缓行了过去,颓然的跌坐在床沿,一手抚上额间,闭上了双目,努力不去想她方才转身离去时的模样。 她先前吃下的那颗药,应就是解毒的第二颗引魂丹了吧。可是为什么她的身影看上去依旧那样单薄,摇摇欲坠得仿佛随时要跌倒。 她真的离开了,那她会去哪呢? 也许是去雍州府找谢琰了吧……可雍州府离这里还要有些距离,她要怎么去呢? 问桃有没有自觉的跟上她呢?若是没有问桃在身边,她一人在外间,若是遇到什么危险…… 他虽是恼她欺骗,一番话说的狠绝,可渐渐的冷静下来,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涌上了心头。 她还活着,真好。 付久珩被纷乱的思绪折磨的不得安宁,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直到耳边渐渐响起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他才微微动了下,抬头朝门外望去。 不知何时,外间已然开始下起雨来。 她好多天都没好好吃一顿饭了,如今虽是解了毒,可仍是有些虚弱,现下怎么能淋得雨呢? 外间的雨越下越大,他复又合目,吐纳着呼吸,双手握了握。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那人走的急迫,似乎每一步都水花四溅,他不由自主的向门外边望去,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纤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边。 “阿珩!” 那女子一身湿透,单薄的衣裳完全的贴在了肌肤上,头发也湿成了一缕一缕的,粘在她洁白如雪的颈间。 付久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时愣住了。 她几步跨了进来,身上滴下的雨水顺着她的脚步一滴滴洒落了一路,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付久珩尚未来的及冷言冷语说些什么,便被她火热的身躯一把抱住了。 钟瑜双臂牢牢的抱在他的腰间,带着水气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上。 “阿珩,我不走。” 付久珩一时未动,口中冷硬的道:“你怎的如此不知廉耻,我已然说了,我不要你了,请你立即离开。” 钟瑜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浅笑着道:“我知道,我的阿珩每次说气话都是这样,可每次他都会拗不过自己的心,最终忍不住再来找我。 但这一次,不必你来找我,因为我决定留下来,再不会走了,以后也不会,你赶都赶不走。” 付久珩僵硬着,心中对她的恼火还没散去,正又要说什么,钟瑜却是一掂脚,伸出食指轻轻的点在他的唇上,撅着嘴道:“不准说,一生气就要说狠话,你这个毛病以后得改改。” 眼前的女子面容娇美,眼含笑意,许是刚解了毒,现下里面颊回了生气,两瓣柔软的唇是淡淡的粉色,肌肤上还带着水珠,那一滴滴顺着面颊滑落至颈间美好的曲线,最后消失在衣襟里,暧昧得引人遐思。 付久珩那些刺痛冷硬的话语,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许久,才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还不是你欺人太甚……” 钟瑜轻笑一声,柔柔的倚进他的怀里,撒娇道:“那你不生我气了?” 付久珩却不肯回答,语气仍是硬绑绑的,还了些许的恼意:“那你的那些顾虑呢?你不是不相信我会护你周全,觉得跟着我是万丈深渊吗?” 钟瑜圈着他的手紧了紧,道:“比起再不能见到你,这些都没关系了。前面纵然是万丈深渊,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认了。” 第134章 你说过会等我愿意的,…… 付久珩眼角不经意的瞥到那包躺在地上的药粉, 想到就在不久前,他还因着她恶劣的行为而万念俱灰,还有过往她屡次舍弃自己的行为, 瞧着女子带着水珠, 仿若出水芙蓉的俏丽模样,心中爱极的同时也恨极了她。 他当下咬着牙,冷笑一声, 道:“哦, 可惜你想通了, 晚了,我也想通了。这世间美貌女子众多,个个都温柔似水, 一片痴心,不似你这般冷心冷情, 我何苦非要在你这里低三下四?” 说着,他一狠心, 伸手将她柔软潮湿的身子从身上剥离,随后便转过了身去。 却不想钟瑜甚是难缠,不过刚刚离了他的身子,很快又似柔软的水草一般,湿湿凉凉的缠上了他的后背。 她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的,两具身子间没有半点缝隙,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玲珑有致的起伏, 飘散在空中的水气里带着她独有的幽香, 弥漫在他的呼吸之间,腰上两截洁白如莲藕般的手臂紧紧的锁在他的腰间,衬在深色的衣衫中, 白生生的惹人移不开眼。 “那以后换我来求你好不好?阿珩,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不这样了。” 那人向来冷静自持的声音,现下里仿佛也被水意打湿,娇媚软糯,听得人心头痒痒的。 钟瑜见他不说话,心中也是忐忑,这一次她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也不知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哄回他。不过想想两夫妻吵架,总是床头吵床尾和,她和付久珩前前后后纠葛了一年多了,两人间却还是清清白白没有再进一步,也许……是时候她做那个选迈出一步的人了。 这般想着,她胆子也大了些,系在他腰间的小手也开始不老实的悄悄移动着,顺着他的衣襟摸了进去,在他腰腹间的肌肉上摩梭着。 付久珩本就心下纷乱,当下身子一震,呼吸更是凌乱,伸手捉住衣下那只不听话的小手,转过身凝视着她,眼神暗了暗,低沉着声音道:“你做什么?” 钟瑜湿漉漉的小脸扬着,天真的道:“我冷……阿珩,你帮我暖暖好吗?” 大掌中的小手柔嫩细滑,令人爱不释手,付久珩眯着眼,带上了几分促狭,暧昧的低头,在她的耳边轻道:“这般痴缠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对你有非分之想的男子,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钟瑜抬起双手,轻柔的抚上他,越过他厚实的肩膀,最后圈在他的颈间,掂起腿尖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道:“阿珩,你说过会等我愿意的,我现下……愿意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钟瑜的脸已经红的滴血,仿佛是一朵盛开的娇花,鲜艳欲滴。 付久珩再没忍耐,放任了自己对这个女子的渴望,低头吻向了她。 她被他品尝着,两人的呼吸交缠着,他霸道的占据着她的一切,她的锦裙上绣着的兰花浮动着,仿佛是微风拂过,轻轻的摇曳着。 付久珩的吻时而温柔,时而凶狠,像极了他心底里对她又爱又恨的情感。 这是钟瑜敞开心扉接纳他后两人的第一个吻,她不可自控的沉醉在其中,呼吸渐渐急促,直到他恋恋不舍的与她分开,她的背脊贴上柔软的床铺,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内已然房门紧闭,床榻边布料堆积,纷乱不堪,彼此间的呼吸都乱了分寸。 洁白的她因着雨水的潮湿而显出一股异样的旖旎,粉色的唇瓣被吻成了艳红色,水光潋滟十分艳丽,她仿佛是初入人间的水妖,盛着水雾的双眼带着几分无辜,迷蒙的看着他。 这种不自知的妩媚,最是撩人心弦。 他俯身霸道而不失温柔的压了上来,目光放肆的洒落,最后扯出了一抹坏笑,附在她耳边道:“既是你自愿的,事后我可是不负责的。” 钟瑜眼神迷乱的看着他绝色的容颜,玉手回应的抚上他的面颊,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情意,柔声道:“是你就够了。” 付久珩再没犹豫,顺从了内心深处的渴望。 床边散着层层衣衫,床幔浮动,轻纱飘散着,仿佛情人温柔的手。 …… 钟瑜的身子不过刚刚解毒,如今依然不比平时,虽是十分配合,可仍是没法舍命陪君子让付久珩尽兴。好在他体贴她身子才刚解毒,不过一次便放过了她。 饶是如此,她全身依然似散了架一般,仿佛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很快便昏沉着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然见了些昏暗。 她竟是一觉睡到了晚上。 背后靠着一副结实的胸膛,她微侧过头来,看到那上面还有方才她难以自控时咬下的牙印,在光洁的肌肉上显得十分淫|糜。 付久珩一手圈在她的腰间,见她醒来,将她调转了个身对着自己,享受着美人在怀的温软。 想到自己第一次就白日宣淫,钟瑜后知后觉的泛起了羞意,恨不得钻进被子里去,可是才缩了一下,却又想起被子里的两人未着寸缕,这一缩反而像是窝在他的胸前磨蹭,于是又钻了出来。 付久珩一手摁住她的头,垂眼看着她承了君恩后愈发娇艳的面容,戏谑道:“怎么,这么快就恢复精神了?” 这话令钟瑜不可避免的浮想联翩,想到他方才的压抑克制,瞬时抖了下,连忙道:“这、没没,我……还不行……” 这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微微沙哑了。 都怪这个混蛋。 付久珩轻笑一声,挑起一边的嘴角,邪邪的道:“哦,你指什么不行?” 这人愈发不正经了。 钟瑜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将头缩的更低,整个人踡在他的怀抱中。 付久珩看着她揶揄道:“你现下知道害羞了?刚才勾引我的时候可是胆大的很呢。” 钟瑜撅着微肿的红唇,委屈道:“还不是你,非要赶我走,我才只有……出此下策。” 付久珩爱怜的吻了吻她柔软的娇唇,含着笑故意道:“我可是说了,不会负责的,你一样得走。” 钟瑜这会儿其实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这人对她的恼怒虽不会一时半会便立即消了,但在她这向来是个心软的。 悄悄打量了他,果然,他嘴上虽是不饶人,可瞧着神色,显然已经软化了。 钟瑜于是伸手搂上他,甜甜的笑着道:“那我不管,反正你都发了誓了,这辈子只能娶我一人,我要是真的走了,你上哪找媳妇去。为了你付家不绝后,我只能死皮赖脸留下来喽。” 付久珩盯着她的双目,渐渐敛了神情,认真的道:“真的不走了?” 她一而再的逃离,令他患得患失,对这份感情没有一丝安全感。 钟瑜目光澄澈,微笑着回视着他,口吻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不走了,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不肯走了。” 付久珩沉默着用力揽了她,许久,方沉声道:“好,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如若……有一天你违背了,我便用一把锁将你关起来,就算要杀了你,也不会再让你离开。” 这一句话深深的触动了钟瑜,她不禁联想到王爷和王妃的爱情来。 王爷深爱王妃,不能容忍她的逃离,王妃同样也深爱王爷,可要她看着心爱的男人为了权势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她生不如死。 最后,这个女子用死亡换来了自由。 看着钟瑜怔怔的出神,付久珩道:“怎么了?” “之前韩师爷……和我说了些王妃的事。” 付久珩的眼神暗了暗,半晌才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曾经……我也恨过父王,他权势滔天,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独独不能放过母亲,可事到如今,我竟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厌倦了皇室贵族的生活,我也没有办法大度的放你自由,就算你恨我一世,也要把你捆在身边。” 以往钟瑜满心想的都是离开,这话她听了定是要生出几分怒意的,可如今心境不同了,听起来竟也泛起一丝丝的甜来。 正想接着去说点什么,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自中毒后,她便一直吃不下饭,每日只喝些汤和粥之类的,勉强维持着。如今解了毒,刚才一直忙着“办事”不觉得,这会儿睡醒了,好像之前缺失的那些食欲一下子一起呼啸而来,她摸摸肚子,感觉自己饿可以吃下一桶饭。 付久珩笑笑,松开了手起身去穿上衣衫,走下床去,开门朝着外间吩咐了下。 回过身来,见钟瑜包着被子坐在床上,带着些许的窘迫,眼光躲闪着不敢看他微敞的衣衫,忍不住上前伸出手指,在滑嫩的脸颊上轻挑的抹了下,道:“刚才不是都看过了吗,现下里羞是不是太晚了。” 钟瑜羞恼的拍下他的手,红着脸道:“你穿成这般,是、是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的做这等事,她已然觉得十分窘迫了,他倒好,凌乱着衣衫,平日里整齐的乌发也垂了下来,散着在他的颈间,眉目含情,这一副美人初被采撷后的俏丽模样,生怕全世界不知道她将他睡了似的。 付久珩挑眉,斜睨着她道:“我不穿成这样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了吗?要知道这里可是你养病的地方,我前前后后派了许多人守着,这么多人紧张着,你便是咳嗽一声都有人知道,如今我进了你的房门,闭门许久,中间还要了热水,他们自然心知肚明。” 钟瑜双手捂上面庞,觉得自己这张老脸真是丢的彻彻底底了。 第135章 禽兽! 付久珩见她这模样可爱的紧, 上前连人带被子揽入怀里,笑道:“无妨的,问桃他们都是从王府里带过来的, 这样的事早就见怪不怪的了。” 说是这般说, 可钟瑜还是觉得羞臊。 怀里的驼鸟快要缩成了一团,付久珩轻笑着道:“虽然我很愿意就这般抱着你用膳,但你若是不想一会儿被问桃瞧见你这模样, 还是先穿上衣裳吧。” 被子里钻出一颗小脑袋, 她带着羞赧瞪了他一眼, 道:“那你出去。” 付久珩奇道:“我为何要出去?” “……我要换衣服。” 付久珩面上含笑,好整以暇的凝视着她,显然并不打算出去。 一只小手自被下伸出, 掐上他胸腹,气恼的狠狠拧了一把, 却悲哀的发现他身上硬绑绑的,没什么赘肉, 这一下下去根本没什么威力。 付久珩笑着将她的手握住,捏在手里把玩,轻轻瞟了一眼她因着懊恼而染上几分艳色的娇容,道:“那你叫声夫君来听听。” 钟瑜哪叫的出口,奈何人光溜溜的裹在被子里,之前的事又亏欠人家,这会儿也没什么底气, 吞吞吐吐了半天, 也只肯唤他的名字。 付久珩宠溺的在她额间亲了下,道:“这次便先饶了你,等成亲后再改口。” 他这边行了出去, 钟瑜便从床榻上弹了起来,却是才一动作,又暗暗哀嚎。 瞧着他人模狗样的,做起这事来可真不是个人。就这,他还说是怜惜她如今身子虚,克制了许多,等将来她身子好了,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原先张娇娇说过的“虎父无犬子”,这会儿她才算稍稍领教了一二。 磨蹭着穿好了衣裳,她已然半点力气也无了,两条腿好像不是她自己的,虚软的站立不住。 付久珩是带着送饭的婢女们一同进来的,钟瑜许久不曾好好用饭,又做了极耗体力的“活动”,这会儿已经饿的两眼昏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香喷喷的饭菜,也没等全摆好,便执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付久珩也陪着她一同吃了一些。 两人这般你侬我侬的到了晚间,因着白日里睡了一大觉,钟瑜也不困,盘腿坐在床上,瞧着边上粘了自己一天的付久珩道:“如今既不和那皇帝交易了,也不需要再撤军和交兵权了,你这个怠慢军务的世子殿下,不用去军中看看吗?” 付久珩手中拿着书卷,闻言目光都未动一下,一派悠闲自得的道:“今日已晚,军务明日再处理也不迟。” 想到自己惹出了这么大个祸,差点害得付氏江山都赔进去,钟瑜小声道:“是我不好,不过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会闹这么大,我以为……没有第二颗引魂丹,你便也只能放手了。” 付久珩这会儿心中充满着完全得到她的欣喜,之前那气极之时的恼怒已然被冲散了,抬眼看了她一眼,道:“你既是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以后便要加倍的待我好才是。” “那是自然,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自然要待你好。” 付久珩轻笑了声,纠正道:“是你是我的人才对,不过……我也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等我们到了京城,便马上成亲,我要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做我的世子妃。” 钟瑜略略思忖,随即面带哀愁的道:“可……王爷能同意吗?毕竟我闯了这么大一个祸,只怕他……会反对到底了。” “我已然发下重誓,今生只娶你一人,放心,他那样重视后嗣之人,虽然确是难以喜欢你了,但是为了后嗣,绝不会阻止我娶你的。” 钟瑜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嗯……可是我觉得,此事还是不宜操之过急。” 付久珩闻言放下书卷,起身行至床边,双目望进她漆黑的眸子,正色道:“现下你再说什么不想嫁给我之类的话,已经晚了。” 钟瑜微笑着倚进他怀里,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道:“我怎会不想嫁给你,你要是敢娶别人,我就去天桥下说书,把你我的故事添油加醋的编成话本,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负心汉。” 付久珩也不由带上些笑意:“那你为何还要推迟婚事,就不担心我改变主意吃干抹净后不负责了,真的不娶你了?” “你要是那般,我就依然过我自在轻松的小日子去,想来世子这般身份之人,甩了我也应该会给一大笔遣散费的吧。” 付久珩伸手捏上她的鼻子,佯怒道:“你想的美!” 钟瑜嘻笑着捉下他的手,片刻后正了正神色,解释道:“虽是王爷不会反对,可是整个天下,包括你的军队人马,人人都以为你是会娶雪凝公主,进而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的。如今京中局势未定,你忽的娶了一个没有家世的小小庶女,我若是你的下属,主子没按照原有的计划前行,只怕会生出几分担忧来。如今正是举大事之际,最忌军心浮动。 阿珩,不如等大军入京后,视情况再看吧,我就跟在你的身边,成亲与否也不在一时半刻的了。” 付久珩神情不明,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好吧,便再放任你这个女子自由些时日。” 钟瑜心中腹诽,我哪自由了啊,现下还不是也是要被你强行绑在裤腰上的。 两人依偎着说了会儿话,夜间外面又开始淋淋漓漓的下起了雨来。 付久珩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今日好好休息。” 钟瑜还以为他自此便会搬来与她同住,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回去。心中有些不舍他怀中的温度,留恋的揪着他的手指不肯撒手,看向他道:“外面下雨了,你留下来一起睡吧。” 付久珩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暧昧的道:“你不疼了?” 虽说吃过饭后她已然恢复了不少力气,可是以她如今这身子,再来一回命还不都得交待在他手上。 钟瑜脸瞬时又红了,剜了他一眼道:“谁说要与你……干那事了,单纯睡觉!” 付久珩似有些遗憾的叹了声,道:“我若留下来……只怕难以自持。” 付久珩年纪也不小了,因着一直以来的高傲也没近距离接触过什么女子,如今这一遭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加上他本就心悦她已久,日日里看着却不能吃,如今好不容易开了荤,眼见着肉便在嘴边,却不能动,着实是难受。 钟瑜哼哼着道:“禽兽!” 付久珩挑起一边挺拔的浓眉,目光在她的身上暧昧的扫视了一圈,道:“我若是禽兽,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穿着衣服和我说话?” 钟瑜撇撇嘴,嘴上虽是不说,可先前那回他的隐忍她也是确实感受到了的。 “钟五小姐,我认识你都一年多了,这么久以来你不是躲着就是找理由拒绝我,折磨了我这么久,如今我终于守得云开,我没要你连本带利将那些因着你的固执蹉跎掉的光阴给我补回来,已经算是仁慈了。” 钟瑜一听到还要她“补回来”,心中一颤,又想起了张娇娇当时说她这小身板子受不住,当下怂的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了。 付久珩瞧着灯下美人微微瑟缩的模样越瞧越喜欢,虽说他确是打算回自己的房中休息,可真到了这时候,心中的流恋一点也不比她少。 叹了一声,付久珩妥协道:“我留下来陪你,放心,不动你。” -- 钟瑜拜别了于雍州任职的兄长谢琰,便跟随着付久珩一同再次动身往京城去了。 对于钟瑜中途的放弃,谢琰并没有多少意外。 虽然他并不赞成她跟在世子的身边,可大概是命运吧,就如同他要娶公主一般,也许世子的身边才是妹妹的宿命。 付久珩的大军没几日便抵达了京城,驻扎在了京郊,而南安王付霆的大军还在往京城的途中。 付久珩带着钟瑜住进了京中的世子府,虽然世子并未言明这个女子的身份,但是她与世子同吃同住,已然一副女主子的模样,关于她的传言很快便在外四散开来。 有人说她使了降头引得世子倾心,想来也只能受宠一时,待得世子娶了雪凝公主,当家主母必会好好整治于她。也有人说其实世子离京前便与她有来往了,这女子惯会使手段,强行跟着一同去了青州,路上以身相许,又以命相护,最终世子终于不忍,这才收了她进来。 更有甚者,传说她其实是意欲魅惑世子的狐妖,用着钟家死去的五女的身体,借尸还魂了。 一时间,人们对于这个震惊的消息众说纷纭。 这日,钟瑜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将木薯糕尽数放入了蒸锅,这才净了手,整了整衣裳上沾着的木薯粉,从内里走了出来。 月圆被接出钟府后便被安置在了谢府上,钟瑜回了京,世子便着人去帮她将这个自小一同长大的婢女从谢府里接了过来。 现下她正在门口候着,见着钟瑜出来,笑盈盈的迎上来道:“世子一会儿回来见着,知道是小姐忙活了一下午亲手做的,心中定然欢喜。” “我也许久没下过厨了,一会儿蒸好了,先拿出来几块你我一起尝尝。” 月圆嗯了一声,想了想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问桃姐姐。” 这心思简单的小丫头竟意外的和问桃相处的极好,日日姐姐前姐姐后的。 钟瑜笑眼看她:“刚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还嫌她总跟着我们吗,怎么现下里开口闭口都是问桃姐姐。” 第136章 你的女儿已经死了,我…… 月圆嘻嘻的笑着, 跟在钟瑜的身侧一同往回走着,道:“那时我和她还不熟悉嘛。小姐,你没看到, 问桃姐姐不仅长的好看, 还一身的武艺,舞起剑来英姿飒爽的,可比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好看多了。” 钟瑜取笑她道:“哦, 那不知和你的心上人小包子比起来呢?” 月圆哎呦了一声, 跺脚道:“小姐你怎么又取笑我。” “你年岁也不小了, 我看这事耽搁不得了,只可惜现下里小包子跟着哥哥去了雍州,要给你们办喜事也是难。对了, 他有和你说过什么时候娶你过门吗?” 月圆的圆脸蛋红扑扑的,小声道:“他已经给他娘写信说过了。只是……现下里琰公子十分难过, 小姐这边也需要人,等过段时日琰公子好一些再说吧。” 钟瑜摇摇头, 道:“哥哥是长情之人,若要等得他完全走出伤感,那只怕你们要等得花白了头了。至于我这里,我现下有了问桃,你这小妮子,便安心去嫁人就好。” 月圆闻言不禁有些伤感,低着头道:“小姐, 我舍不得你。” 两人已经步入了院中, 钟瑜进了厅内坐下,伸手拉了她过来,道:“我也舍不得你, 没关系的,你成亲后也可以时常来看我的。” 说话间,问桃便从外面行了进来。 月圆一见问桃来了,欢喜着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小姐做了木薯糕,说一会儿给我们也尝尝呢。” 钟瑜瞧着月圆的神情似是有话说,于是道:“月圆,你先让问桃说话。” 问桃低头恭敬的道:“小姐,有访客。是……钟将军府上的施夫人。” 月圆一听瞬时便冷下了脸,歪着头气呼呼的道:“她还有脸来?小姐,当时你在钟府失踪以后,这个女人满心都是和老爷新纳的小妾斗法,还有她那小女儿的婚事,除了假惺惺的在老爷面前抹了两颗泪珠子博同情,便不曾再上心过半分。 小姐这边才失踪,那边她就惦记起小姐房里的首饰,还要把我卖了! 这个女人,如今听说我们小姐跟了世子,定是盘算着可以从我们小姐这得到些好处,又跳出来扮演慈母了。” 问桃看向钟瑜,面带迟疑的道:“小姐若不想见,我去回了便是。说来,名义上钟家五小姐已然是故去了的,如今的您并不是钟家的女儿,和她也算的上是没什么关系的。” 钟瑜垂着目光不语,似乎有些犹豫。 月圆见着她不言语,急着走到她身边道:“小姐,且不说你失踪之后,便说是以前,自你回到钟府,她这个亲娘可对你有半分围护?你在钟府里处处受气的时候,她看在眼里尽作不知,不仅如此,每每她还要你为茜小姐做事,你真的要对她不计前嫌吗?” 钟瑜当然不打算做什么圣母,安抚的拍拍她,道:“从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并不打算和她记什么仇来让自己不痛快。不过有一点倒是对的,施氏生的那个女儿钟瑜,确实已经不在了。现在活在这里的,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我与她……确无瓜葛。 只是她既是来了,闭门不见总归有些失礼,便见上一见,听听她说些什么。” 月圆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嘟囔道:“这个施姨娘最会看人眼色说话,小姐可千万不要被她几句话骗了。” 钟瑜不由笑了,道:“放心吧,你去厨房帮我盯着木薯糕,别误了火候。问桃,你去带施夫人进来吧。” 月圆这边去了厨房,没多久,问桃便引了人进了厅中。 已然从施姨娘变成了施夫人的施氏,着装上却反而不如从前了,她今日一身很是朴素,向来明艳的面容上也只化了淡妆。 她小心的迈进了厅中,抬眼看了钟瑜一眼,眼中盛着热切与激动,满满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却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带了些胆怯,克制的低下了头。 看上去倒当真有几分思女心切,又近乡情怯的慈母模样。 只可惜,她这副模样骗骗钟将军和王夫人也就算了,钟瑜可没忘了从前她是如何待自己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女儿的。当年她可以亲手将襁褓中的女儿丢弃在战火中,如今这副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施氏眼含泪光,极缓慢的福了身,直到她这一礼完成,也没等到设想中的搀扶。 钟瑜淡漠着看她,直到她行完了礼,并未言语。 “妾身……施氏,见过夫人。” 钟瑜抬眼示意了问桃,后者便行出了门去,随手将房门关了上。 没有了外人在场,施氏眼中的泪水再也盛不下了,簌簌的落了下来,她抬手轻拭,抽泣着道:“瑜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自你出事以来,我每天都求神拜佛,求他们将灾祸降临到我的头上,换回你平安归来。” 说着,施氏已然泣不成声。 钟瑜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片刻后,施氏悄然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上一片冷然,显然半点不为所动。 施氏心中算计着,上前一步,甚是无助的道:“瑜儿,你是不是怪娘没用?都怪娘,只是个妾室,也没什么能力人脉,我苦苦的跪求老爷让我出府去寻你,我愿意踏遍千山万水,受尽风霜饥苦,只要能找到你……” 话还没说完,钟瑜向后退了一步,坐进了主位上的木椅中,微微蹙眉,眼中带了些许的不耐,道:“施姨娘,你不累吗?” 施氏一瞬间有些尴尬,可是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委屈的道:“瑜儿,你这是何意?” 钟瑜呵呵的嗤笑一声,道:“你不累,我累。施姨娘,你我共同生活时间也不算短,我记得很久以前你曾说,你活的明白,我也不是傻的。 怎么,如今你倒是不这么觉得了?你觉得你这般可怜的掉几滴眼泪,说几句软话,我便变成了个蠢货,相信你不是从前我认识的那个自私势利,一心想让我给妹妹当垫脚石的施姨娘了?” 施氏面色惨白,浑身僵硬的看着她,心中又窘又恼,面上却还是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钟瑜目光愈发冷漠,她轻笑一声,继续道:“厨房里还蒸着糕点,你若是还想演戏,请恕我不想奉陪,你若是有事,便请尽快直言,毕竟我也不怎么想看到你。” 在出行之前,施氏满心的自信。毕竟她这个大女儿从未得到过自己多少的母爱,如今面对母亲的关怀与爱怜,应是十分欢喜和渴望的。 可如今看来,也许她这个孩子,从前的柔顺乖巧也只是装出来的,她的心里自己这个冷漠的生母,什么都不是。 施氏苦笑一声,道:“做母亲的心,瑜儿,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能体会了。” 钟瑜的耐心终于被她这几番做作的话语消耗殆尽,起身便想离开。 施氏见她当真如此不留情面,急急的挡在她的面前,眼中隐隐可见压抑的怒火,道:“钟瑜!我可是你娘!你竟如此待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钟瑜停步,闻言十分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施氏,你既说起母女之情,我也想问你一句,你扔下襁褓中的女儿独自逃生的时候,可有想过遭报应吗?” 施氏的脸色一阵红白交错,最后道:“我那时乃是被逼无奈!我是想带上你的,可是……” “是是是,总归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你就是最心地善良的那一个。 扔下孩子等死不是你,孩子归来后任由他人欺凌她冷眼旁观的也不是你,满心算计让小女儿攀附高枝、不惜让我做垫脚石的不是你,哦,还有,钟紫茜恩将仇报加害于我的时候,义正言辞的责怪我没有替她担下罪名的,看来也不是你了……” 说着,钟瑜脸上明晃晃的写满了讽刺,朝着她一笑,道:“呵呵,施氏,你可真是纯白无暇的好母亲呢!!” 话已至此,母女情深的戏码再演下去也没意思了。施氏面上那无助的神情已然褪去有,她喘息着,稳了稳心神,看向钟瑜道:“好,从前是我对不起你,可好歹是我把你生下来,生恩你不能忘。” 钟瑜转身回到椅子处坐下,面无表情的道:“你若是觉得如今我跟了世子发达了,想做世子的岳母,或是通过我得到什么好处,那你想多了,你的女儿钟五小姐已经死了,我和你没有半点瓜葛。” 施氏面色铁青,见钟瑜面色决绝,思索了一番,道:“好,果然是我生的,论绝情也不输我。不过钟瑜,你始终是我生的,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为茜儿谋一条出路,嫁一个好人家。” 她满面自然,丝毫不见任何亏心之色,几步走近了,继续道:“茜儿因为你,才落得声名狼藉,本来可以得一个好婚事,如今却连下嫁些小门小户的他们都不肯。我要你想办法,让她嫁一个好人家,这人家要么是公侯王爵,要么是高官世族,相貌年岁也要与茜儿相称,而且茜儿要当正妻。 你做下这最后一件事情,你我母女之间再无相欠,从此……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 钟瑜眼含嘲讽,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仿佛她说了什么可笑而荒诞的话,轻笑了几声,道:“施氏,你可真是说笑了。钟紫茜会声名狼藉,是因着她自己恩将仇报,将私会肖宛旭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我不过是自证了清白而已,这一切乃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至于你挟生恩来命令我……施氏,我说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了,是真的,我是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你这生恩,我可领受不起。” 施氏终于压不住怒火,恨道:“钟瑜!你如此对待亲娘,就不怕外间人耻笑?” 第137章 她要嫁的人是? 钟瑜毫不犹豫的接道:“钟五小姐已经死了的消息满京城人尽皆知, 你到底是我的亲娘,还是看着世子府富贵胡乱攀附认亲,还尤未可知! 何况, 施氏, 这具身体确实是你给了生命没有错,可是随后她便被你抛弃在战火中了,若不是后来遇上了祖母和谢家, 当时她就已然没了性命, 你这般做, 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你给了她生命,又杀了她,所以施氏, 她不欠你的,我更不欠你的!”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施氏身形一晃,扶着桌角稳着身子, 一时竟无力反驳。 如今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倒不是装的了。 她看向钟瑜的眼神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怨恨:“瑜儿……是不是你回到钟家的时候开始,便已经恨我入骨了?” 钟瑜垂下眼帘,回想着原主曾经的记忆,许久后才道:“曾经的钟瑜,也是向往来自母亲的爱的。可是……你一次次的令她失望, 不过, 她却从未恨过你。而现在的钟瑜,已然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联,自然也不会去恨你。” 缓缓合上眼, 施氏满心皆是懊悔,是她错了,她不该把注都压到茜儿一个女儿的身上,她没想这个女儿未来会有这般出息,如果她能早知道,定然不会那般待她。这样的话,也许,现下她便是世子的岳母了,若是钟瑜争气,将来,她可能还会成为皇后的母亲。 这般一想,她心中升起无尽的悔恨。 许久,她才艰难的道:“那便当……是我求求你了,家里新进来的小妾是个不消停的,我的日子并不好过……松儿还小,我只有茜儿一个指望了,你便是当可怜我,拉扯她一把吧。” 钟瑜却未因此而心生怜悯,缓缓站起身来,凝视着她道:“再告诉你个秘密吧。你可知,我为何会失踪?” 施氏愣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扯到这件事上来了。 “那天,我本在院中好好的坐着,却不想遇上了你的好女儿钟紫茜,她向我洒了药粉,在我不能动后,将我丢进了院中的池子里。 我本来是死定了的,可是机缘巧合被无澜大人救下了,这才找回一条性命。 施氏,听完了这些,你还觉得我有可能会帮钟紫茜吗?” 施氏目瞪口呆,一时有些难以消化这个内容。 钟紫茜那日行凶之后,并不曾告诉任何人,她这个亲娘也并不知情。如今听了钟瑜这一番讲述,才知这两个女儿间仇怨竟已至此,钟瑜怎么可能会帮助曾经下手杀害她的人呢? 凄然一笑,施氏道:“我明白了。” 钟瑜绕过了她行到门边,伸手推开了门,朝着外间唤来了问桃,道:“问桃,你按着寻常官家小姐的开销来算,清点下这几年钟家养我的数目,按着两倍送到钟府里去。” 吩咐完了这些,钟瑜又回头朝着桌边的施氏道:“也辛苦施夫人带句话回去,请你们一心攀附的一家收好银子,从今往后,我不想见到钟家的任何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行了出去,只留下施氏独自流着悔恨的泪水。 …… 付久珩从外间回来,听说了钟家人来过,立时便冷了面色。 钟家人待钟瑜如何,他自然知晓。只是他们毕竟是她的亲人,虽是彼此情薄,但若当真豁出脸面来哀求,也不知钟瑜会不会心软。 满心担忧这个小女子挨了欺负,他几步并作了一步的冲回了院中,却见她坐在厅里,面前摆了几盘糕点,满面欢喜的和两个贴身婢女边吃边谈笑着,半点愁色也没有。 听闻到声响,钟瑜和两个婢女也朝门边望了过来,见着付久珩一副匆匆赶来的模样,当下笑道:“你这般匆忙,难不成是听说了我做了好吃的?” 付久珩一边脱了披风递给问桃,一边落坐在钟瑜身侧,温声道:“我担心你受了钟家人的委屈,这才如此急忙的赶了过来。不过现下看来,是我多虑了。” 两个婢女识相的退了出去,钟瑜抬手夹起一块木薯糕喂进他的嘴里,得意的道:“原来在钟家我受制于人没办法,如今我怎么可能再看他们的脸色。” 付久珩一向对粘腻香甜的糕点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到这是钟瑜亲手做给他的,竟也嚼出了几分美味,细细的品味了才咽了下去。 “如今你是我的女人,他们自不会再给你脸色。想来她上门应是来有求于你,我猜猜,是想要钱财,还是让你帮钟将军吹枕边风?” 钟瑜摇头,自己也塞了块木薯糕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含糊的道:“都不是。施氏想让我帮她的小女儿寻一门好亲事,说是得门户高,相貌好,还得是做正妻。” 付久珩伸出手指抚在她的面颊,拇指轻轻的在她的唇角摩擦着,将那里沾上的一小点碎屑轻轻扶掉。 钟瑜正吃的高兴,便伸手去推他的大掌,付久珩反而顺势缠上了她的手指,与她五指交缠,紧紧的将那只小手握在了手中。 “那你怎么说?” 钟瑜这会儿也吃的有些撑了,便放下了筷子,笑眼看向他道:“谁人不知,这天下间门户最高,相貌最好的,便是我的世子殿下了。” 付久珩含笑看着她,眉峰轻轻一挑,道:“哦?那你要将我让出去吗?” 钟瑜甜甜的笑着,狡黠的目光落在他漂亮的眼眸之上,空着的那只手悄悄的伸出食指,在他颈间的喉结上极轻极慢的点着,整个人偎进了他的怀里。 “你可都是我的人了,我怎么可能让给别人,全天下这么好的世子就一个,而他已经是我的了。” 那只纤细的手指暧昧不明的在他的颈间划动,渐渐滑过他的喉结,轻轻的点在他的唇上。付久珩的目光不由随着她的动作一暗,一手将她的身子圈紧。 “我和她说,我不欠她的,钟紫茜害我性命,我怎么可能再出手相助……哎……唔……” 话只说到一半,钟瑜便被付久珩深深的吻住了,她想将话说完,便挣扎着不肯配合,却没想到付久珩被她前番撩拨得只想一口将她吃下,便蛮横的不准她再讲话,两人唇舌间几番争斗,钟瑜终于不争气的败下阵来,慢慢开始享受起爱人的亲吻来。 渐渐的,亲吻已经不能满足付久珩的渴望,他一把将怀中的人抱起,一边亲吻着一边朝床榻走去。 钟瑜被轻柔的放在床上,虽然也是动情,却是坚持着道:“阿珩,还是白天呢。” 付久珩一边轻嗅着她颈间的香气,一边道:“无妨,又不是不曾在白天做过。” 钟瑜涨红了脸,小声道:“那回我都丢死人了,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付久珩自她的颈间起身,见着她如小鹿般可怜巴巴的眼神若有所求的瞧着他,配着粉红的面颊,润泽的红唇,身子虽是愈加坚硬,但心中已然一片柔软,最终叹了一声,坐起身来。 两人各自平复了呼吸,钟瑜想到未完的话题,双目看向他道:“阿珩,你会不会觉得我……过于绝情了?” 扪心自问,钟瑜并不觉得自己不圣母不白莲有什么错,可是这毕竟是极重孝义的古代,施氏再无情,也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可她在意付久珩怎么想。 付久珩看着她紧张自己的模样,伸手爱怜的捏了捏她的面颊,浅笑道:“坦白说你与钟家的事,我其实并不如何在意。只要你不吃亏,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我知道你不喜欢钟家,既然现下人人都道钟五小姐已然故去,你不喜钟家,以后也不必与他们来往了。” 钟瑜嗯了一声,付久珩轻轻引着她躺在自己的腿上,眼中尽是爱意,纤长如玉的手指轻柔的抚上了她的眉眼。 “钟家的人确实都待我极为刻薄,不过也不是全部,钟家小女儿钟紫蔓倒是未曾欺凌过我,后面还帮我说过话。” 这个名字似乎几日前在什么地方听人提起过,付久珩记忆力一向好,略一停顿,便回忆了起来。 “你说的这个钟紫蔓,好像要成亲了。” 钟瑜愣了下,随即问道:“她要嫁的人是?” “这人说来你也识得,正是祝家的二公子,祝嘉弘。” 钟瑜眼睛瞪的大大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兜兜转转的竟走到了一起。 不过仔细想想,一个曾经痴心于谢琰,一个曾经迷恋于钟紫茜,倒是一对十分相配的痴心人。 平心而论,祝嘉弘虽然是庶子,但是品行端正,用情专一,确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而钟紫蔓本性并不坏,也不似其他几个姐妹一心攀附富贵,长得可爱水灵,又是嫡出,两人可谓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她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就在这个月底。怎么,瑜儿,你想通了要嫁给我了?” 钟瑜剜了他一眼,双手圈上他的颈项,娇憨的道:“这不是为你考虑才没有马上成亲的嘛,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哦。” 付久珩顺着她的力量低头在她的红唇上轻啄了下,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再想跑吗。” “对了,说到成亲,我们家的月圆年岁也不小了,她和哥哥的随从包鸿平互相倾慕,我想着,过些日子便成全了他们吧。” “你的婢女,自然你说了算。” 钟瑜从他的怀中起身,看着他道:“可包鸿平跟着哥哥远在雍州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他们见一面,把婚事定上一定。” 付久珩略一思忖,道:“这个简单,下月雍州刺史要着人进京述职,我知会他一声,让他派谢琰来便是。这个随从自然也可以随他一同进京待上些时日了,届时我们便将这婚事给操办了。” 第138章 钟紫茜,你杀人时那份…… 钟瑜点头, 欣喜的在他面颊上轻轻吻了下,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这蜻蜓点水的一下怎么够,付久珩意味深长的道:“你就这么谢我?” 钟瑜眨眨眼, 道:“不然呢?”说完看着他含了暗示的眼神, 脸颊通红一片,小声嘟囔道:“都说得晚上了……” 付久珩轻笑,在她腰间摸了一把, 道:“好, 现下先饶过你, 等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这一晚,钟瑜算是明白了,天下间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付久珩这人长得仙姿玉骨的清高模样,披着的衣服内里却是只喂不饱的禽兽。 两人一直缠到了后半夜, 钟瑜嗓子一片沙哑,累得倒头便睡了过去, 终于才鸣金收兵。 -- 南安王付霆的大军在途中遇上了意外的阻力,袁州守备军的长官因着与付氏的旧仇,杀死了袁州刺史,带领军队反叛,固守城池拒绝付氏大军进入袁州。 两交僵持了几日,终于不可避免的开了战,这一战便接连数日, 付霆还于战中受了箭伤。 朝中一片哗然, 付久珩这边每日忙着,钟瑜知晓如今朝中动荡,他又挂心父亲的伤势, 虽是有时一连两三日都见不着他,却也并未曾多问过一句。 月末,武成郡王祝府。 一片红色的喜庆之中,娇悄艳丽的亲娘带着头冠,微低着头,微扬着的嘴角带了一抹羞涩,她缓步从花轿中走出,隔着面前垂下的珠帘看到,她的夫君带着温和的笑意朝她走了过来。 两个年轻人都有些害羞,祝嘉弘见到今日格外美丽的钟紫蔓,瞬间脸红了,在亲朋好友的打趣声中牵过了亲娘,带着她徐步朝着堂中走去。 他的性子确实有些固执,其实仔细想来,也许很早前他便不喜欢那个自私势利的女人了,却还固执的以为自己放不下她。 他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够从之前的错误中及时的清醒过来,否则他又如何能看到这么好的钟紫蔓,便是一万个钟紫茜都不及。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感到庆幸的同时,即将成为他妻子的钟紫蔓,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从前她痴心探花郎谢琰,直到他娶了亲,宝鸢公主是那样的明媚可爱,身份尊贵,她从伤心到最后的死心,正是难过悲伤之时,遇上了与她同命相连的祝嘉弘。 他们互相开导,互相慰籍,最后……互相倾心。 祝嘉弘或许没有谢琰的才情,可他细心周到,凡事都将她放在前面,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渐渐的,她明白了过来,天上的月亮再好,若是月光不肯照向自己,也不过是清冷一片,还不如身边的火盆,虽是不如明月高雅皎洁,却最是温暖人心。 这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 这般想着,钟紫蔓带着羞意,扬着甜甜的笑容,随着喜婆的声音缓缓拜了下去。 新人的仪式很快便结束了,两人被带着送入了洞房,一众宾客便纷纷开始用席。 祝嘉弘虽是次子,但祝府上下并不曾苛待他,如今郡王爷和夫人,以及嫡长子祝嘉弛和妻子柳燕儿都在,几人朝着众人寒暄了几句,随后武成郡王倒了酒,似是要来亲自敬什么人。 众人瞧着,还以为今日来了什么皇室之类的大人物,都想看看这个让身子不好的武成郡王撑着亲自敬酒的人是谁,却见他执着酒杯,朝着一个角落走了过去。 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子,一身衣裳并不是什么艳丽华贵的款式,细看之下却是十分精巧,显然不是寻常做工,再瞧向她的面容,杏眸中的目光淡泊,正恬静的坐在角落中。 这个衣着不凡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近日来京中最热的话题中的人物——世子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承认的女人。 想当初世子待倾国倾城的雪凝公主也是极淡的,从未特别上心过,而今这个女子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名分,可世子已然快将她宠上了天。 一时间,满堂声音安静了许多,只偶尔能听到一些女子私下悄声议论的声音。 “这个女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我瞧,长的挺好的也不像狐狸精啊。” “哎,你知道什么,她若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还能写脸上让你知道啊。我就觉得奇怪,说来你我也不比她颜色差,怎的世子就偏偏看上她了,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底下的人只敢远远的小声议论,并不敢让钟瑜听见。不过她也不甚在意,自她决定要和付久珩在一起,便做好了接受嫉妒与怨恨的准备。 如今看着武成郡王举杯过来了,钟瑜做晚辈的自然不宜再坐着,于是站起了身向前迎了几步。 武成郡王因着近来多病,这会儿是由夫人搀着的,走至钟瑜的面前,慢道:“老朽敬夫人一杯,多谢世子与夫人的美意。” 钟瑜客气的举杯道:“郡王爷客气了,说来我与蔓妹妹也有几分渊源,如今她成婚,我也理当到场祝贺,这些薄礼不过是些用的上的寻常物件,还望王爷不嫌弃。” 一边的祝嘉弛笑道:“夫人这便是过于自谦了,那两箱东西我刚刚瞧过,若说是薄礼,我这郡王府只怕都挑不出比这薄礼好的物件来了。” 几人皆笑,寒暄了几句,武成郡王因着受不得风,便由夫人扶着回了房。 钟瑜正和祝嘉弛夫妇说话,眼角便瞥见钟将军几步行了过来。 他行到几人身前,一双眼急切的望在钟瑜面上,压抑着激动道:“瑜儿!父亲我……” “钟将军,贵府的施夫人是没有将话带到吗?” 这一句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话语,冷硬的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钟将军愣了一会儿,再看向钟瑜瞧着自己的那双眼里,尽是冷漠与嘲讽。 他张开的口又渐渐的合上了,一时不知如何继续言语。 他这个女儿不仅没死,还当真跟了世子,他原本兴奋得几天几夜睡不好,一想到日后世子便是他的女婿了,便有种独步朝野的居高临下之感,满心都是对即将到来的权势和富贵的期待。 可这种欢喜却没能持续多久,他这个女儿进了京,却从未踏足过钟府一步,显然不打算与他相认了。他试探着去接近世子,而世子待他却更是不屑,言语之下显然是希望他离钟瑜远一点。 碍于祝大公子和夫人还在这,钟瑜也不想弄的太难堪,便道:“大公子,若是无其他事,我这便回去了。今日匆忙,未能当着蔓妹妹的面祝贺一声,劳烦你和夫人代我转告,我祝他二人恩爱到老,永结同心。” 祝嘉弛道:“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代为转达。相信嘉弘和弟妹知晓你今日前来,也会甚是欢喜的。” 钟瑜礼貌一笑,便准备离去。 “瑜儿,你一定要这样吗?” 钟瑜微微侧头,淡淡的看向了钟将军。 说完这一句,钟将军长叹了一声,满面温情的道:“瑜儿,你不肯认我也没什么,但我们一家人许久未见了,你随我去坐一会儿吧,让我和你娘亲、你兄弟好好看看,便足矣。” 钟瑜心中冷笑,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打亲情牌,套路都不换一下,三言两语几句软话就想洗白自己感化她,她可不是圣母,才不吃这一套。 他将她卖给肖家那个沾花惹草的肖二公子做妾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想到她是他的女儿呢? 真是可笑。 “哦,钟将军说笑了,我听闻钟家的五女已经死了,您这样将我比作钟家五女,是在诅咒我是一个死人?” 钟将军脸色一阵发青,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暗里捏紧了拳头。 钟瑜的目光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一桌淡淡的一扫,面无表情的道:“不过你想让我过去,倒也不是不行。” 说着,她在众人的目光中抬起脚来,一步步的走向了坐着钟家人的那一桌。 钟家作为娘家人,坐的位置还是比较靠前的,一桌上坐着的正是施氏,钟家的两个儿子,还有钟紫茜。 钟瑜缓缓的走至了桌前,施氏和钟紫茜纷纷低着头,尽是柔弱女子的模样,钟紫松因着年纪小,这会儿正好奇的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姐姐,而钟紫桦则是反应极快,满面笑意的站了起来。 “瑜妹妹,好久不见,哥哥心中一起挂念你,如今见你安好,我终才放下了心。” 钟瑜眼皮都未抬,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的钟紫茜。 钟紫茜是一个美人,如今又带上她使惯了的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楚楚可怜,仿佛钟瑜明明什么都没做,便已经在欺负她了似的,令人不自觉的生出些许保护欲来。 钟瑜冷笑一声,道:“其实,今日是钟紫蔓的成婚之礼,我来此单纯只是想道一声贺,并没有打算做些别的。不过,既是你钟家人找上门来,摆着一副谦卑的姿态,好像是我不仁不孝一般,那我觉得,有些旧日仇怨,顺道一起算了也非不可。” 此言一出,除了钟紫松,钟家几人心中皆是一阵紧张。 原先不过想着如今众目睽睽,她多少得认自己这个亲人,如今她发达了,帮衬他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现下却发觉,往日总是乖巧顺从的钟瑜,其实内心根本不曾将他们当作亲人过,过往他们对她的伤害,也不会因为血脉相连便尽数一笔勾销的。 回想曾经的种种,几人冷汗都下来了。 见着他们紧张,钟瑜轻笑一声,道:“放心,我这人懒,也不愿意记仇,过去的便过去了。不过……” 这声音拉的极长极轻,她的目光缓缓的落在了面前的钟紫茜身上。 钟紫茜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裙,现下里双肩微微抖动着,仿佛是受惊的小鸟一般瑟缩着。 钟瑜现下里看她这娇弱的扮相只觉得恶心,当下弯下了身,歪着头瞧她,充满恶意的道:“哟,真会装,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似我欺负了你似的。钟紫茜,你杀人时那份果决去哪了,当时我可是一点没见到你发抖啊,呵呵……” 这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第139章 我可不可以现在杀了你…… 一时间场面一片寂静。 钟将军心高高的悬了起来, 他并不知晓这两个女儿间发生了什么,可瞧着如今二人的面色,显然他提议将钟瑜叫过来是个并不是个好主意。 挤了抹尴尬的笑来, 钟将军道:“瑜儿,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说笑,这样吧,你既是暂时有事, 父亲也不勉强了。” 钟瑜轻扫了他一眼, 道:“哦, 你说让我过来,如今我来了你又后悔了,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现在……倒是真想坐下来与你这个女儿聊一聊了。” 钟将军无法,抬眼朝祝嘉弛求助的看了过来。 祝嘉弛心下却有些犹豫。 钟瑜与钟家人的不和从几番对话中显然就可以窥见一斑, 按理说钟家如今与祝家算是亲家,他理应帮衬一二, 只是钟瑜现下里是世子眼前的红人,如今她翻了身,要为过往讨一个说法,如果自己拦着,她定然会觉得憋屈。 连世子都宠之如命的人,他哪敢给半点委屈受。 思来想去,祝嘉弛决定去含糊的打个圆场, 却是刚欲抬脚, 步子还没迈出去,右臂上便被一只柔软的手坚定的拉住了。 侧头望去,柳燕儿一手紧紧的拉着他, 抬头看着他的目光带了几许娇蛮,又轻蔑的看了一眼远处的钟紫茜,极小声的道:“不许去!” 祝嘉弛和钟紫茜曾经有过一段,这件事虽说已经过去多时,但柳燕儿心中依旧不快,对那个娇媚做作总是扮可怜的女子满腹的鄙夷厌恶,如今正是看好戏的时候,怎会容许夫君再去帮这个女人脱身。 祝嘉弛停下动作,其实想想,钟家两个女儿的事,他一个外人倒也确实不必置喙。 “今日之事,是我与钟六小姐两个人之间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在场的每一位,只要不曾参与到其中,自也不会被波及。但如若……有人意欲颠倒黑白帮衬这个杀人犯,便别怪我无情,一同收拾了!” 话是对着众人说的,但钟瑜尖锐狼戾的目光,却是一一扫在钟家几人的身上。 言下之意,只要他们不参与今日她与钟紫茜的事,她便不会与他们计较从前的事。 钟将军犹豫再三,还是温声劝道:“瑜儿,你与茜儿的事既是家事,如今这般场合,在外宣扬是否……不甚合规矩。” 钟瑜直起身来,瞧向远处的祝嘉弛,道:“今日是蔓妹妹和祝二公子大婚的日子,我本不愿兴生事端。只是钟将军几番邀请,我才过来只是说几句话,不算过分吧?” 婚礼已然办完了,如今不过宾客们边用膳边坐着聊上片刻,宴席便要散了。这会儿她和钟紫茜不过说几句话,自然谈不上影响什么,于是祝嘉弛道:“自是无妨。” 钟将军还想说话,钟瑜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哦?钟将军看来是想参与我与钟六小姐的事了?” 钟将军于是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默默的坐回了位置,双目阴沉着执过酒杯发泄似的饮了一杯。 钟瑜复又将目光移到委屈着低头啜泣的女子上,冷漠着一双眼,嗤笑了一声,道:“又哭了?这位钟六小姐,论起演戏的功夫,全京城最负盛名的名伶只怕都不如你。” 钟紫茜一边轻轻的抽泣,一边哽咽的第一次开了口:“瑜姐姐,若是从前哪里我得罪了你……我愿向你赔不是,日后你要茜儿如何补救都可以,只是现下父母俱在,你我姐妹在众人面前失礼,茜儿不忍让他们失了颜面。” 这声音娇娇弱弱,一番话说的深明大义。 钟瑜不屑的道:“你若不忍心让父母丢了颜面,便不要做下那些龌蹉肮脏之事!如今在这里装什么洁白无暇,也不嫌自己恶心!” “你!” 钟紫茜没想到钟瑜已然全不同往日,一字一句说的如此狠绝,她心中愤愤不平,还有许多话要说,却又碍着如今钟瑜的身份,生生的憋了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钟瑜如今背后是世子,她若与钟瑜来硬的,起了冲突也不会有人来帮她的。倒不如暂且忍耐,哀求几分,若是钟瑜心软了,钟家别人曾经做下的事她都能原谅,也许她做下的那许多事也能既往不究了。 尽管心中存着滔天的恨意,钟紫茜依旧摆出了一副弱势无助的模样,缓缓的起了身,朝着钟瑜行了一个深深的福礼。 “茜儿给瑜姐姐赔不是了,求瑜姐姐高抬贵手,便饶了茜儿和爹娘吧。” 只可惜钟紫茜想错了,钟瑜会原谅钟将军和施氏,是看在他们毕竟是这肉身的生身父母的情面上,可钟紫茜这个恶毒的庶妹,她有什么资格求自己原谅? 冷笑一声,钟瑜道:“哦,杀人赔个不是就行了,那不然这样吧,我可不可以现在杀了你,然后也和你赔个不是?” 钟紫茜面色一白,双目含泪的道:“我已然道过歉了,好歹姐妹一场,便是有什么不是,瑜姐姐何必非要苦苦相逼?难不成、难不成非要我跪下求你息事宁人?” “钟六小姐说笑了,你这般蛇蝎心肠之人,看一眼都是脏了眼睛,你的膝盖,我可收不起。” 钟紫茜胸口起伏,面颊上挂着泪痕,站在那思索着要如何才能避过这一场祸事。 实在不行,便如上一次在太尉府中一般,再装一次晕,钟瑜便不得不中止这一场对话了。 钟紫茜这边正考虑着装晕,那边一直站在远处祝嘉弛身边的端庄女子,面上带着温和,几步走了过来。 柳燕儿最是厌恶钟紫茜这个满心攀附又做作的女子,如今两人的对话听下来,大致也猜到了,这个钟紫茜应是曾经对钟瑜做下过不少恶事,如今这是债主找上门来了。 她瞧向钟瑜,一双眼中带着和善,仿若浑然不知的劝道:“夫人,钟六小姐说的也在理,既是姐妹一场,想来旧事也许都是些误会。不如……夫人将事情说出来,给钟六小姐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正是钟紫茜最怕的——她的名声已然十分臭了,若杀人的旧事再传出去,只怕这一生都要背负上弑亲恶女的名声,嫁人也无望了。 钟紫茜一双眼恶狠狠的瞪向了柳燕儿,对方却眼中却一团和气,仿佛真的只是不知内情,想帮衬她一般。 她急忙的看向钟瑜,抢在了她开口之前道:“瑜姐姐,既是旧事,说来话长,如今不好因着私事耽隔大家的时间的。” 钟瑜却淡淡的笑了,斜眼睥睨着她,轻轻的道:“婚事已然完成,如今宴席间本也是可以自行离去的。我与你说几句话而已,也没强迫着谁听,若有宾客想离开,自便即可。” 这一出好戏,众人皆是好奇又兴奋,又怎会有人想离开。 “钟紫茜,你这般害怕,不过是怕我将从前你做下的事公之于众。你想让我帮你隐瞒,可我偏偏要人尽皆知,这世上哪有一边杀人,一边还要顶着一身善良名声的道理。” 钟紫茜心急如焚,从桌边绕了过来,眼见着便要扑在钟瑜脚边,却是被钟瑜身边的问桃几下便制服在地。 她的胳膊被扭着,颈后被压着,头上的珠花也因着挣扎掉落在地,整个人显的有些狼狈。 “瑜姐姐!算我求你了!从今往后,我愿为你做牛做马,只求你不要诬陷于我,做人不要太绝!我、我现在已经过的很难了,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美人声泪俱下,钟瑜却是一点同情也没有,这个钟紫茜有多自私虚伪,她比谁都了解。 钟瑜几步上前,冰冷着一张面容,一手抬起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子的面容,对着那张哭花了妆的脸,道:“难?你下手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在水中挣扎的我有多绝望,有多痛苦,有多难!!” 这一声呵斥过后,钟紫茜绝望的开始大哭起来。 钟瑜收回手,直起身来,半点不留情面的开始徐徐叙述。 “这位钟六小姐,当真是一朵腐败了内里的娇花,当年我在钟府里,她不仅总是霸占我的东西,还处处拿我撒气。 这些本也都无关紧要,可是众所周知,去年她还污诟我与肖二公子有私,明明是她自己与肖二公子险些做了露水夫妻,是我路过救下了她,她不仅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设计陷害于我。 试问,这般狼心狗肺之人,值的原谅吗?” 众人私下开始窃窃私语。 “去年太尉府肖二公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原来还有恩将仇报这一出,这个钟六小姐简直不是人!” “是啊,我也听说过,只是忌惮着太尉府的事少议论,便没当真。如今看来,这个六小姐当真是个不要脸的!” 这一声声的钻入耳朵,折磨着钟紫茜的神经,她一边哭泣,一边凄惨的喊道:“不是的!我没有!” 钟瑜面上一片冷然,一字一句的继续道:“然而这并不是很令人不能容忍的,这件事之后,这位钟六小姐便恨上了我,只因着我当时据理力争,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没能让她陷害成功。 她见我与宝鸢公主关系好,便寄信到谢府,让宝鸢公主误会我与谢琰兄妹有暧昧,挑拨离间公主与我的关系。 后来,更是忍不住亲自动手,下药将我迷晕,推入了钟府的池水之中!若不是无澜大人正巧遇上,我早已一命呜呼在池中了。” 柳燕儿惊讶得捂上了双唇,眼中带着诧异,微微颤着声音道:“这……杀人可是偿命的啊,钟六小姐,你怎的这般想不开?” 这话乍听是关心钟紫茜,实则是在将她罪行的严重程度一语道破了。 钟紫茜恨恨的看向她,道:“不用你假惺惺!” 说着,她一边流泪,一边大声的朝着众人道:“她撒谎!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钟瑜呵呵的笑了声,不紧不慢的道:“我为何要撒谎?依我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想害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第140章 想与你合作 钟紫茜声音嘶哑, 心中知晓如今反驳也不过是徒劳,索性开始哀求:“瑜姐姐,过往许多事是我不对, 你原谅我吧, 难不成,你真的要看我走投无路,要逼死我吗?” 钟瑜摇摇头, 道:“不, 我并不打算让你死。钟紫茜, 我不仅不会动你,我还要好好的留着你。从今往后,满京皆知, 你是我的敌人,对你好便是与我为敌, 这京城里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我要让你往后的日子里身败名裂,受尽冷眼欺凌, 我要让你日日如履薄冰,万念俱灰。” 钟紫茜忽的暴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笑声,她红着双眼瞪视着钟瑜,道:“钟瑜,你如此狠毒,便不怕传到了世子的耳中,他容不下你这个毒妇!” 钟瑜微微一笑, 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她道:“这便不用你操心了, 世子只想我开心,他才懒的管你这种蝼蚁的死活。” 说完,钟瑜看向问桃, 道:“我们走吧。” 问桃将钟紫茜松开,对方便仿佛脱了力一般的跌在了地上。 钟瑜未再看她一眼,带着问桃行了几步到祝嘉弛面前,深深一礼,诚挚的道:“今日给府上添麻烦了,来日定会亲自登门向武成郡王和二公子夫妇致歉!” 祝嘉弛抬手回以一揖,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 当天夜里,付久珩深夜才回到世子府。 钟瑜躺在床上,并未睡实。感受到一阵秋夜冰凉的气息,她睁开双眼,果然在一片黑暗中迎上了一个带着沐浴后的清香的怀抱。 她偎进他的怀里,伸手搂在他的腰间,无声的拥着他。 付久珩的手圈在她的肩上,低头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轻道:“怎么还没睡?” 钟瑜嗯了一声,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着他带着秋寒的身子,含糊着道:“想你,睡不着。” 付久珩笑道:“不是两天前才见着。” 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钟瑜的内心觉得无比的踏实,这会儿阵阵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道:“那也想嘛。” 付久珩心中泛起暖意,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在她的乌发上,道:“我想把你放在口袋里,揣在怀中,日夜形影不离。可你这丫头,若当真时时被捆在我身边,便要厌烦我了。” “你办的都是正事,怎好时时带上我。对了,王爷那边……怎么样了?” 付久珩目光微暗,叹了一声,道:“父亲的箭伤本不重,只是……伤的位置正是之前旧伤之处,现下里情况并不乐观。” 钟瑜安抚的握上他的手,柔声道:“王爷盖世英雄,驰骋沙场多年,如今不过是一处轻伤,定然会很快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对了,听说你今天去参加了祝府的婚宴,遇上了钟将军一家,他们可有欺负你?” 钟瑜于是将白天发生的事简单和他叙述了一遍。 “所以我不仅没挨欺负,倒是把别人狠狠欺负了。” 付久珩眼中的担忧这才散去,想到之前自己也曾不只一次想要派人杀死钟紫茜这个祸害,满意的道:“这个钟紫茜一心嫁入豪门,如今却落得人人唾弃的下场,你这一招,倒确是比直接杀死她要好。” 钟瑜又打了一个哈欠,惺忪着双眼道:“她心肠歹毒,作恶多端,如今的下场已然算本姑娘懒的和她计较,便宜她了。” 付久珩不由失笑,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道:“既是困了,便早些睡吧。” 钟瑜应了声,躺在他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中,很快便睡着了。 -- 半月后。 施氏死了,说是得了急病,暴毙而亡。 这个冷漠自私的女人,对钟瑜虽然从来都只有利用,可闻听到这个消息,她依然有些感慨。 急病? 在钟府里死的不明不白的妾室们并不少,钟紫芬的母亲袁氏便是其中之一。 今日施氏的死,便如昨日袁氏一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但却又无人深究。 她记得听人提过,钟府里新来的小妾很是得宠的,也不知施氏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 然而钟瑜已然决心和钟家断绝关系,自然也并不打算去调查此事,只是施氏好歹生了原主肉身一回,虽说后来抛弃了她,但如今人已经死了,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广业寺是京中最大的寺庙,远道而来求神拜佛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这一日,钟瑜带着问桃还有几个随从,一同到了广业寺拜佛,为南安王祝祷,祈求他尽快康复,好让世子付久珩早日安心。 拜完了佛,钟瑜又往内殿去为施氏求了长明灯,愿她的魂魄能早登极乐。 从广业寺出来,问桃忽的停了脚步,双目警惕的望着四周,一手护在了钟瑜的身前。 钟瑜这时也发觉到了异样,就在她去求长明灯的这会儿功夫,原本川流不息的寺院门口已然变得人烟稀少。 “钟五小姐……不,也许我该唤你为夫人了。” 钟瑜循声望去,从拐角处行出来的女子一身梅花纹纱裙,裙摆的薄纱随着她莲花般秀雅的步子在空中轻扬着,十分飘逸,女子的面容洁白无暇,仿若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眉目如画中仙女一般高雅美丽。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雪凝公主。 她柔和的目光看向钟瑜,两人名义上算是情敌,钟瑜探究的回视着她,不明她的来意。 上一回相见,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是低到尘埃里的庶女,满心只希望公主不要因着世子而憎恶残害于她。 如今相见,她依旧是尊贵的公主,然而钟瑜的心境却已然完全不同了。 如果她是来警告自己离开付久珩的,钟瑜会立即转身离开。 “参见公主。” 她极优雅的走近,浅笑着去扶她,道:“夫人不必多礼,雪凝这次来……是有话想与夫人说。不知夫人可否赏脸移步到他处一叙?” 雪凝公主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傻到这么光明正大的谋害她,只是钟瑜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瞧了一眼寺外的竹林,道:“便在这竹林中可好?” 问桃有些紧张的看向了钟瑜,后者则朝她安抚的一笑。 雪凝公主自也瞧见了主仆二人间的互动,和善的道:“你且放心,夫人如今是表哥心尖上的人,便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她不利的。” 两人各自吩咐了近侍在原处待命,便一起缓缓步入了林中。 秋风拂面,带着刺骨的寒凉,雪凝公主面上还挂着浅笑,道:“要见你一面当真是难,表哥将你护的密不透风的,若不是我今日恰好也来寺中进香,有些话,只怕要一直烂在肚子里了。” 钟瑜道:“既是巧遇,也算是有缘。不知公主想与我说些什么?” 雪凝公主睇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愈加幽深,道:“听闻钟家六小姐如今的日子十分艰难,逢人便会嘲讽于她,处处刁难于她,现下里她在京中寸步难行,连门都不敢出了。 可即便是在家,因着失了母亲庇护,钟将军又怨恨她惹来是非,也如丧家之犬一般,连个下人都不给她好眼色。” 钟瑜笑了下,道:“这等小人物竟引得尊贵如公主关注,想来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 “确实,她这般身份我本不会理睬。只是……与你有关的事,我却不能不理睬了。钟瑜,杀人于无形,你当真好手段。” 钟瑜停下脚步,看向雪凝公主尊贵美丽的面庞,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雪凝公主见她防备之心甚重,不禁莞尔一笑,道:“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敌意,今日来寻你,是想与你合作的。” “哦?说说看。” 雪凝公主于是缓缓收起了面上的笑意,肃然道:“钟瑜,表哥的野心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你跟在他身边,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想来你也不会不知道。 表哥他心中没有我,而我心中之人也不是他,所以,钟瑜,将来我成为正室后,绝不会因为嫉妒而残害于你,相反,我不仅不想你我为敌,还希望你我能结成一个阵营,我需要你这般聪慧的人辅佐我稳定后宫。 这样,你有表哥的爱,我有正统皇家的血脉和公主的地位,你我联手,任是哪一个世家的女子进了后院,都不足以与你我相抗衡。” 钟瑜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浮起了一丝同情,许久,她垂下眼帘,道:“公主,你心中的人,是肖大公子吧。” 雪凝公主美好的面容一瞬间凝结了,随即又缓和一笑,道:“是谁又有何妨,不重要。” 钟瑜却无奈的笑了下,道:“心爱之人怎会不重要?若是不重要,也只能说你并不爱他。” 这一次雪凝公主没有立即说话,她静静的望着萧索的深秋景致,许久,才略带了苦涩的道:“钟瑜,你不是我,你不能懂我的苦衷。” 钟瑜看向她道:“苦衷?让我猜猜,是太后和王爷坚持让你与世子联姻吧。付太后没能生出继承皇位的皇子,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她要你必须做皇后,对吗?” 雪凝公主侧头,目光紧紧的盯在她的面上,冷着声音道:“妄议当朝太后,钟瑜,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钟瑜却淡淡一笑,继续道:“肖大公子心中也有你,我觉得你可能是知道的。你们明明可以有一个好的结局,为什么偏偏要让彼此抱憾终生呢?” 雪凝公主显得有些狼狈,转过身背对着她道:“许多事,你不懂。我这一生……算了,总之我不能违了她的意。” 钟瑜道:“我确实不懂,我不懂你身为传说中最尊贵最美丽的女人,为何非要如此执迷不悟?” “身份越是尊贵,无可奈何之处便越多,钟瑜,我以为你应该看过许多这样的悲剧了。” “是,我确实看过了许多,宝鸢公主,贞妃娘娘,她们的下场都很悲惨。曾经的我也一直因此而恐惧着驻足不前,可是公主,如今我明白了,不争取一次,便否决了可能,这不过是懦弱的表现,什么无可奈何,都只是胆小软弱的借口罢了。 公主,我不怕说与你知道,世子是不会娶你为妻的,他已然用他故去的母亲发了誓,此生只会娶我一人。你若不信,大可以亲自去问他。” 雪凝公主渐渐回过身来,双目呆滞着,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第141章 再次迈入钟府的大门…… 钟瑜回视着她, 字字清晰的道:“我说世子不会娶你为妻的,他比你勇敢的多,尽管从前的我百般退缩, 他却始终坚定的向我伸着手, 是他的坚持,才有了如今我与他相守的幸福,我庆幸且感恩, 他不是如你一般固执而懦弱的人。” 雪凝公主缓缓的摇头, 目光仍是有些失神, 迷茫着道:“这……表哥他疯了吗……” 想到付久珩,钟瑜微微带了些笑意,低头道:“是, 曾经的我也这么觉得的,可是, 也许人生中有了这么一丝疯狂,才会更显得有滋有味。 公主, 世子无法娶你,你还要那般坚持吗?你单方面的否定了你和肖大公子的未来,这对肖大公子公平吗?” 雪凝公主缓缓的闭上双眼,轻道:“钟瑜,今日便全当你我不曾遇上,你走吧。” 钟瑜无奈的叹了口气,福身一礼, 抬起步子向竹林外走去。 才走了几步, 她脚步一停,还是回头补了一句。 “公主,恕我最后一言。我知在礼义里孝字重过天, 可是公主可有想过,你的人生也只有这一次,孝敬母亲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当真要把这个本应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当作是一个孝敬父母的礼物,尽数交由他人来掌控,从此浑浑噩噩的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吗?” 雪凝公主心中巨震,失魂落魄的呆立着,似乎好一会儿才将那些话听明白。 钟瑜没再言语,转身行出了竹林。 -- 付霆的大军因着主帅的伤势,已然在袁州停留了一个多月。 付霆眼见着大业因着自己而搁置,不顾众人劝阻,强撑着率领大军继续北上。 终于,在迎来冬日里第一场雪之前,付氏大军于京中会合,名为入京护卫,实则已然将皇帝软禁了起来。 手上没有一支军队的皇帝,强撑着孱弱的身子挣扎也只是负隅顽抗而已。 然而,这一场雪过后,付霆的伤势便陡然加重,境况急转直下,勉强撑了五日后,病逝在了付氏登往帝座的路途中。 临终之时,付霆遗言,后嗣与大业为重,独子付久珩不必守孝。 世子监国,下令举国为南安王服丧一月,远在西境的肖宛旭也赶了回来。 钟瑜见着他,已经是付霆故去后两个月了,彼时的世子府因着付久珩承袭了爵位,已然改成了南安王府,她正在府中的祠堂里上了香,出门时便听人来报,说是肖太尉的大公子来了。 付久珩如今并不在府里,钟瑜与肖宛旭也算是故人,于是便整了整仪容,出去见了他。 厅中立着的人已然黑了不只一个度,好在肖宛旭的相貌属于阳光潇洒型的,如今配着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倒是更添男子气概。 钟瑜上前打了招呼:“肖大公子。” 肖宛旭朝她看过来,唤了声“夫人”,随后玩笑着道:“从前我便觉着,你迟早要便宜了久珩这小子的,你还责怪我非要将你与他凑作一堆,如今瞧瞧,可不是让我说中了吗。” 钟瑜也笑,抬手示意他坐。 “王爷这会儿不在府中,你若着急,我让人去问问他的行踪。” 肖宛旭摆手,道:“不必了,这些日子和他见的够多的了。我此行是为着来给老王爷上柱香的,过几日我便要起程回西境了。” 钟瑜有些讶然,道:“西境那边如今不是挺太平吗?眼下王爷这边正需要人,你怎的还要回去?” 肖宛旭垂下目光,默了一瞬才道:“如今肖家里事情多,自我回去,便跟着为二弟操碎了心,如今回西境也好,省心。” 下人们上了新沏好的热茶,钟瑜执起饮了一小口,道:“你二弟?” 她还真有些好奇,肖宛超这个花花公子,这是又捅了个多大的篓子。 肖宛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本是不打算细说,却是忽的想到,这故事的主人公和眼前的女子还有些渊源,于是道:“大大小小的祸他惹下了不少,不过最令人犯愁的,还是和钟家六女的事。” 钟瑜饮着上好的茶水,漫不经心的道:“钟紫茜?” “是,这个钟六小姐日子过的苦,许是想着能过的好些,可又寻不着人肯要她,便盯上了我家那个不务正业的弟弟。你也知道,从前这小子对她便是存了些心思的,如今美人投怀送抱,他哪有不受的理。于是……两人便这么不清不楚的来往了起来。 只是钟六小姐心眼多着呢,虽说如今名声不好,可到底是清白之身,于是非逼着他将自己娶进肖府,我那弟弟向来薄情,又怎肯答应。这钟六小姐还来门口闹过一回,反正这事弄的太尉府上下鸡犬不宁,全家都甚是头疼。” 这个钟紫茜,狗改不了吃屎,总想着通过嫁人来改变命运,殊不知以色相诱得来的最是靠不住。不过会选择肖宛超,想来她也是当真过的疾苦,才会出此下策。 肖宛超也好,钟紫茜也好,这两人蛇鼠一窝的根本不值得人同情。 钟瑜抬了眼皮瞧向他,问道:“那你家人的意思呢?可答应了要娶她进门?” 肖宛旭冷笑一声,不屑的道:“她这般歹毒阴狠的女子,我付家宁可娶一个农户女,起码也是清白善良的好姑娘,比她要强上十倍百倍。” 钟紫茜这一步棋走的作茧自缚,如若她没有勾搭肖二公子,起码还是清白之身,凭她的好相貌,去得乡野寻一户普通人家,好好待人家,一生安稳也是无忧的。 可她偏偏满心富贵,时至今日,仍然想要嫁入高门,有如今的下场,也全怪她自己。 钟瑜思忖片刻,放下了茶杯,道:“你要回西境,应该不是因着这么点家事。” 肖宛旭此人,出身名门,又与付久珩自幼|交好,如今付霆去世不久,付久珩才刚接过重任,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他却急着要离京,定不是因着家事繁琐这样的小事。 思来想去,钟瑜想到刚才他忽然的沉默,还有那垂下来躲闪着的目光。 想到付霆遗愿,不令独子守孝,难不成……他以为付久珩接下来会娶雪凝公主,不想留在这看心上人嫁给别人? “你方才说,我和王爷的事到底是被你说中了是吗?” 话题转换的太快,肖宛旭一时有些不解,顺着她的话道:“不是吗?” 钟瑜笑道:“你只说中了一部分。当年你一心觉得被王爷看上是我的荣幸,还猜测过我故意吊着王爷是想要正妻之位。” 肖宛旭尴尬的笑了笑,道:“抱歉,当时我不该那般说。” 钟瑜显然并未介怀,笑道:“无妨,站在你的立场上看,我好似确实是在吊着他。不过有一事你没说中,那便是我虽未真的贪图什么权势,王爷如今……却不肯再娶旁人了。” 肖宛旭抬头怔怔的望了过来,皱眉紧张的道:“此话何意?” 他和雪凝公主还真是一对,两人对这事的反应都一样。 钟瑜道:“王爷已然发过誓,此生只娶我一人,所以他不会娶雪凝公主了。不过此事你暂不要张扬,如今正是多事之际,这样的大事于军心稳定不利。” 肖宛旭猛的从椅上站了起来,怔怔的握紧了拳头,呼吸一起一伏,眼中的情绪剧烈的变化着。 片刻后,他抬手一揖。 “夫人,我这边忽的想起府内还有急事,便不叨扰了。” 钟瑜点点头,便见他带了些兴奋的步子急匆匆的行出了门去。 看来肖大公子这西境之行,应是要延后了。 三个月后。 皇帝被软禁在宫中,对外声称是染了时疫,国事一直由新承袭爵位的南安王付久珩执掌,付氏离皇位只差最后一步了。 只是皇帝迟迟不肯写下禅让书。 钟瑜这边和付久珩日日里处在一处,满心都是甜蜜,早将钟家那些烦恼事淡忘了。 直到有一日,问桃和她说,钟紫茜怕是不行了,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细问之下她才得知,事情还要从肖二公子和钟紫茜的一段孽缘说起。肖二公子向来花心惯了的,比钟紫茜美艳的也不是没有过,自然不会得了她便收手,于是两人私相来往的那些时日,他也没少在外面花天酒地。 不久前,肖二公子不知染上了什么怪病,全身长满了红色的脓疮,治了一月也不见效,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医者们虽是对这病束手无策,不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下来,因着旁人均不见感染,再细诊其症状推算,这怪病大约是一种不常见的花柳病,因着肖二公子平时浪荡,如今从何处染上也是无从查起。 而钟紫茜,得的便是这同一种怪病。不同的是,钟将军嫌她丢人,早已对她不管不顾,新来的妾室们因着从前受施氏压迫,现下里也很是排挤她,于是她虽然发病较晚,却是因着遮遮掩掩未得到良好的医治,每况愈下,不过半月,便已然剩下了一口气。 原女主要下线了,钟瑜忽的想见她一面。 冬季的寒冷还未消散,寒风刺骨,钟瑜裹着厚重的披风,时隔近一年,再一次迈入了钟府的大门。 庭院里的景致这一年来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冬日里难免显得有些萧索,钟将军亲迎了钟瑜进门,引她进到了主院的正厅中。 在这个“家”里住了多年,这是钟瑜第一次坐在正厅的主位上,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父亲,不由一阵物是人非之感。 钟家六个女儿,大女儿早早的嫁了人,钟瑜进府的时候便没怎么见过了,钟紫芬在夫家倍受冷落,钟紫蕾死了,钟紫茜病入膏肓,也只有钟紫蔓算是得了个善终。 想到最初自己看这本书时的心情,期待着男女主今生如何再续前缘,便是穿进来之后,也几次好奇两人间故事线的发展,却怎么也没想到,钟紫茜最后会得了这样一个结局。 贪心不足蛇吞象。 第142章 两世的孽债 钟将军的嘴开合着, 似乎说了许多话,可钟瑜却恍惚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父亲知道你从前受委屈了,可是父亲后面待你也是极好的啊, 难不成, 你因为一点误会便不认你爹爹了吗?” 钟瑜渐渐回神,并未多言,起身道:“我来, 是有几句话想与钟六小姐说, 不知钟将军是否方便?” 钟将军怔愣了下, 似有些顾虑,犹豫了下才道:“自是方便,只是……茜儿她如今患了怪病, 瑜儿你还是先避一避吧,若是过了病气王爷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钟瑜看向他, 直言不讳的道:“不是说是花柳病吗?肖二公子那边治了一个月,也没见身边哪个人染上, 如今我只是看一眼,又怎会过了病气。” 钟紫茜做出败坏门风之事,又惹下了一身的病,钟将军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如今被亲生女儿当着面说出来,顿时尴尬不矣。 “这……她如今境况不好,模样也甚是可怖, 只怕瑜儿你见了她……会受惊。” 钟瑜的心性向来坚韧, 也不似古代的女子们娇弱,倒是不担心吓着自己,坚持着道:“正是因着她境况不好, 我才要见,今日不见,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将肚子里的许多话说出口了。” 钟将军见劝不动她,只好招手唤了管家来吩咐了几句,管家领了命出去了,钟将军才道:“也好,我便带你去见一见她吧。” 钟瑜却道:“不必了,这钟府里我也算是住了几年,又怎会找不到偏院。钟将军,我想和钟六小姐单独说几句话,自己去便好。” 说着,她已然转身迈出了门槛。 这个钟府留给钟瑜和月圆的回忆并没有多美好,因而此行她只带了问桃,这时她正候在外面,见钟瑜出来便抬步跟了上来。 问桃是付久珩选的人,她的心思玲珑剔透,许多事心下都是一片了然,但主子的事却从不多问多言一句。 此时她默默的跟在钟瑜身边,随着她熟门熟路的行到了偏院,在门口处正好见着管家先她二人一步从偏院里出去了。 钟瑜停下脚步,见管家走远,这才对问桃道:“你说……这院子里究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要先派人过来打点一番?” 问桃朝着衰败的门庭望了一眼,淡淡的道:“他命管家先行来打点一番,许是钟六小姐这处太过寒酸,怕您入了内里不惯。也担心您看了会心中凄凉,觉得他冷血薄情,更不会与他亲近了。” 钟将军因着钟紫茜的事颜面扫地,被同僚们所排挤,又因着家风不正在朝堂上被付太后训斥,还贬了职,如今虽还是将军的头衔,可手里却没有多少实权了。 他本就对钟紫茜心存不满,身边还有往昔与施氏不和的妾室在枕边吹风,只怕……这钟紫茜的日子的确艰难。 钟瑜抬步迈入,院子内里虽然还是往日格局,可是满地的落叶枯枝,从前繁花似锦的花丛有一些枯萎了,有一些已经被野草取代,院子里的石凳上也带着许多污渍。 她简单的四处看了下,几个房间都门窗紧闭着,她和钟紫松的旧房间都挂着锁,那锁上已然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 行至钟紫茜的房门前,钟瑜终于见着了偏院里第一个下人。 那婢女年岁不大,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是个钟瑜不认识的生脸,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是几副面纱。 钟瑜示意了问桃将她拦下,问道:“你是新来的?偏院里原来的下人们呢?我记得……钟六小姐身边的妙珍是自小跟着她一块长大的,怎么连她也不能留下来吗?” 那婢女愣了下,方才管家过来嘱咐了一遍,她也知晓今天会有贵客到访,本就有些紧张,如今见着面前之人是从未见过的美丽尊贵,又被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说话便有些结巴。 “我、我是半年前才进府的,偏院的下人们已经、走的走,散的散了……妙姨娘,她、她现下是桦公子那边的人了……” 钟瑜疑惑道:“姨娘?她是钟紫桦的妾?” “是、是……蔓小姐出嫁之时,茜小姐得罪了贵人,这之后茜小姐过的不如意,妙姨娘她原本和桦公子也没什么关联,那时不知是怎么的,便、便被桦公子瞧上了,收了过去。那之后,妙姨娘便没再来过偏院了……” 不知怎么被瞧上了?钟瑜在这个府里生活了几年,凭着原主的记忆,钟紫桦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算了解。虽说他也喜好美人,时不时逛个青楼,可也绝不是肖二公子那般饥渴之人,这个妙珍在钟紫茜身边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若不是她主动去招惹勾引,钟紫桦又怎会突然打她的主意。 显然,钟紫茜要彻底倒台了,妙珍是急着为自己谋求出路。 钟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妙珍跟在钟紫茜的身边多年,真是将她的作风学了个十成十。 “那钟紫松呢?我见他的院子里似乎也许久没住人了。” 小婢女见着钟瑜面色和善,显然不欲难为她,这会儿也放松了下来,回道:“松公子被老爷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 这倒是也好,钟将军虽然苛待她,可是对待两个儿子,却向来十分上心的。 钟瑜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道:“茜小姐现下如何了?可醒着?” 小婢女点头,道:“管家刚刚进去过,她这会儿应是醒着的。”说完才想起来管家嘱咐过自己不要提起他来过,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 钟瑜温和的笑了下,朝她道:“去忙吧,我进去和茜小姐说几句话就出来。” 小婢女将手中的托盘向前递了下,道:“小姐带上面纱再进去吧,免得过了病气。” 钟瑜瞧了眼她端着的面纱,在现代戴过口罩的人都知道,若钟紫茜当真得的是什么呼吸道传染病,这纱制的薄薄一层大抵也没什么用,不过还是顺着小婢女期待的目光取过戴上了。 小婢女这才行了个礼,匆匆的离开了。 钟瑜朝问桃道:“去开门吧。”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内里一片昏暗,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点装饰,灰蒙蒙的一片,看着死气沉沉的。 钟瑜将问桃留在了门外,见她有些不放心,温声道:“无妨,她这病说几句话是不会过上的。何况她如今病的起不来身,也不会对我不利,你在外候着,若当真有事,我会唤你的。” 进了内里,钟瑜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乍闻着是极浓的香料味道,内里却是掩不住的怪味,夹杂着腐朽陈旧的气息,似乎还有一丝臭。 钟瑜皱眉四处打量,果然在桌上瞧见了一支正点着的香炉,再仔细看床边和地面上,似乎也有简单清理过。 怪不得管家刚才来过一次,大抵这屋里已然是脏污恶臭的不能待人了,于是提前来收拾了下。 床上的人背朝外侧卧着,带着污渍的被子盖住了半张脸,从外面只能看到野草般乱作一团的头发。 钟瑜缓慢的行了过去,挑着离床榻有些距离的位置,拉过了一把椅子,见着上面厚厚的灰尘,从怀里取了方帕子出来,抬手扑了下上面的灰尘。 “亲自来这般邋遢的地方,钟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这声音苍老嘶哑,虚浮无力,说完还吃力的喘了几声,似乎说上这几句话,都消耗了许多元气。 钟瑜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床褥间,那人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她整了裙子坐入椅中,又听床榻中的人道:“刚才管家来过……他说父亲以后还要仰仗你,让我和你说几句软话……哈哈,可我受如此待遇,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为何还要为这个什么狗屁的父亲考虑!” 说着,被子里的人蠕动着,似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坐起身来。 “你不是想看我的笑话吗……可我偏偏不让你如意,我如今这个样子,死也不算什么了。钟瑜,我不会给你奚落我的机会的,我这便一头撞死在这,让你……永远都觉得遗憾……” 床榻间的人伸着瘦如枯骨的胳膊,虚软无力的挣扎努力着,最终却仍是气喘吁吁的跌回了床榻。 钟紫茜仰躺在床上,一下下的喘着,乱蓬蓬的头发打着结,一团团的覆在她的面上,令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钟瑜平静的看着她,声音淡淡的道:“我来见你,是想与你说几句话,你若觉得我是来嘲笑你的,当真想自尽,大可以自便。没有力气撞柱,咬舌也可以的。” 钟紫茜呆呆的望着床顶,凄然道:“一个赢家对输家能说什么呢,不过就是嘲讽和污辱罢了。” “坦白说,钟紫茜,你在我眼里从来不是一个竞争者的身份,自然也谈不上输赢。虽则过往你确实令人讨厌,但于我而言,你不过是个不重要的旁人,我从不想与你争什么,也懒的记恨你。 若不是你害我性命,大抵我回京后根本不会理会于你。” “你害得我如此凄惨,竟还说自己不爱计较……从前你总是无声无息的,我却不知你内里如此阴毒,早知如此,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钟瑜觉得有些可笑,带了些嘲讽的道:“你的意思是,觉得我无声无息的,好欺负,所以才来算计我的。若是一早知道我会还击,便不会来招惹我了,对吗?柿子专挑软的捏,也不知这阴毒之人到底是谁。” “我害你性命,不过是单刀直入的推你入水,你也没死不是吗?你害我,却是毁了我整个人生,我如今……全完了,钟瑜,这些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阴毒?” 钟瑜不由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一抹同情,道:“事到如今,你竟还觉得走到今天是怪了别人。我确实在祝府时报复了你不假,可是我也只是将你曾经做下的事公之于众,你受到的也不过是你应有的惩罚而已。 若你当时能诚心悔过,远离京城,寻一户普通人家嫁了,也是可以得到平凡的幸福的。可你没有,你不肯吃一点苦,你还妄想着嫁入豪门。 钟紫茜,你与肖二公子勾搭成奸是我算计得了的吗?他将脏病过给你是我算计得了的吗?若要我说,你会有如今的下场,不仅与我无关,甚至也许都不怪肖二公子,怪只怪你自己作恶多端,如今,两世的孽债都找了上来。” 床上的人一时无言,过了会儿才忽的意识到钟瑜说了什么,如见鬼一般瞪着灰败沧桑的双目,缓缓的朝钟瑜转过了头。 第143章 完结章 最好的结局 面上的头发随着钟紫茜的动作垂下了几缕, 露出了她半张凸凹不平的脸来。 一向漂亮的脸蛋因着大片的疮疤已然找不到原来的痕迹了,那双无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钟瑜,带了抹不确定的道:“……两世?” 钟瑜平淡的道:“前世, 你设计害了肖宛荷得了脏病, 又与人联手害死了肖宛超,如今可不是曾经的孽债找上门了?” 钟紫茜双目仓皇惊恐的瞪着,颤抖着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钟瑜垂目, 浅笑道:“我是什么人, 很重要吗?” 钟紫茜怔怔的看着她, 忽的爆发出一阵诡异又凄惨的笑声来。 “也是,我都要死了,你是什么牛鬼蛇神也无关紧要了, 哈哈……”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竟也湿了。 “怪不得你会猜到宝鸢公主收的信是我寄的, 怪不得你今生没有嫁给谢琰早早死去,怪不得……我总是斗不过你。我以为我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却没想到,有前世记忆的人并不只我一个。” 钟瑜冷漠的注视着她,道:“没有人和你斗,从来都是你自己见不得别人好。钟紫茜,枉你重活一世,前世的惨烈还历历在目,可你半点没有吸取教训, 依旧满心的攀附算计。 两世的惨淡收场, 都是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钟紫茜嗤笑一声,道:“呵,说的像你多清高似的, 如今不还是攀附上了王爷,这一世我斗不过你,是我道行不够,若再有来世,钟瑜,我一定在你一早入府的时候便下手除掉你。”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和我,和钟紫蕾,和柳燕儿,和每一个你害过恨过的人都无关,你带着这般观念,无论重生多少次,最终也都是一样。” 最后一面已然见过了,钟瑜也不愿与执迷不悟的她再多说,叹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道:“对了,王爷不会娶雪凝公主了,肖大公子……与她互相倾慕,这一世,他们也许终是能得一个团圆的结局。 你我相识一场,这一面,大抵是你我这一生最后一面了。我会和钟将军交待,给你找些医者医治,你身故后,也会让你体面下葬,希望来世,你可以做一个单纯的姑娘,和自己相爱之人白头到老。” 不知是不是肖大公子四个字带起了往昔的回忆,钟紫茜仿佛没了生息,呆滞的躺在那。 许久,她才渐渐回了神,道:“娘亲是被钟紫芬害死的。她因着袁氏的死一直记恨于心,如今终于寻到了机会。钟瑜,你若还有几分为人子女的良知,娘亲的仇……” 钟瑜不耐的打断她:“施氏与我之间,已然在上一次见面便说的很清楚了,她如今与我已然再无瓜葛。何况钟紫芬会害她,不过是因着施氏害死她母亲,冤冤相报的结果。 二人之间,谁对谁错都说不明白,你想我背负着旧日的仇怨前行,再兴生事端,钟紫茜,我告诉你我不会,往昔已逝,而我要迈入的,是没有你们钟家人的未来。” 钟瑜没再看她,拂了下裙摆,准备离开这个污浊的地方。 钟紫茜忽然恶狠狠的道:“钟瑜,你不怕我告诉王爷吗?他若知晓你是一个妖怪,还会留你在身边吗?” “妖怪?” 钟紫茜看向她,带着恶毒的道:“我反正要死了,也不怕人们知道我重生的事,可你不一样,你会被当成一个带着前世记忆的妖怪,定是用了什么妖术迷惑王爷才嫁入了王府,哈哈,我看到时你怎么办!” 钟瑜无奈的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想说便去说,王爷只怕见都不会见你。” 语毕,她再无留恋的从房内行了出去。 …… 钟瑜回到王府里,听下人说付久珩正在书房里,已然待了一个时辰,便带了点暖身的汤亲自送了过去。 付久珩穿着一身白色的锦服,窄细的腰间系着玉带,颀长的身姿立在书房桌前,正执笔在面前放着的纸上画着一株梅花。 见着钟瑜进来,他将手中的画笔置在一边,上前拉了她的手过来,将人圈在怀中,道:“你是行家,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钟瑜被他这般一搂,手中一个不稳差点将汤洒了,于是连忙伸手举了起来,笑道:“我哪是行家了,和京中那些才貌双全的闺秀们比起,我也就算是画功尚可。” 付久珩从她手中接过那汤碗,随便放在了一边,复又圈住她,脸自后埋入她颈间,轻嗅着她的味道,附在她耳边道:“我说是就是,我的瑜儿,你的夫君请你来指点一二。” 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声音洒在她敏感的耳畔,一阵阵的酥麻,身后靠着他坚硬炙热的身子,钟瑜的心跳不由有些加快,清了下嗓,目光落在那幅梅花图上,小声道:“嗯……若论画功,世子只怕还在我之上……只是花瓣颜色……你、你别闹我……” 付久珩的吻从颈间至上,最后轻轻一口咬上了她的耳垂,含在口中用舌头调戏着,钟瑜本就因着躲避他而站立不稳,如今忽的被含住耳垂,便软软的向前倾去,下意识的伸出了胳膊支在桌上,才稳住了身形。 屋内燃着好些个炭盆,内里暖洋洋的,钟瑜穿的并不多,这一下便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的手臂,衬在画卷上一道道墨黑与嫣红间,甚是令人心动。 付久珩前头许多年清心寡欲的,如今在这方面成长的极快,钟瑜每每都被他各式花样的折腾到深夜,如今他看着眼前面带红晕的美人,一时兴起,伸手将那幅画推落在地,揽在她腰间的手一松,将她放置在了桌上。 钟瑜感受到压过来的身子,勉强保持着一丝理智,道:“别……这是在书房,汤你还没喝呢。” 付久珩目光幽深的望着她,暗哑着声音道:“可我现在只想吃肉。” 说罢,他便低头吻住了她。 书房的房门紧闭,钟瑜生怕被人听出异样,全程紧紧咬着牙关,迷迷糊糊之间,听他问道:“你刚说花瓣颜色怎么了?” 钟瑜的思绪浑混着,哪里还记得自己刚才点评时要说的话。 耳边传来付久珩的一声带着痞意的轻笑:“我瞧着如今这梅花的颜色娇艳欲滴,明明好的很。” …… 付久珩缠她缠的紧,只是眼下毕竟是在书房,又是白天,来过一次后钟瑜便气红了眼,付久珩也只好收敛着作罢,想着晚间还可以再补回来。 钟瑜身子还软着,付久珩十分享受的为她穿好了衣裳,将人抱在怀里,瞧着美人红通通的脸,眉目含情,颊边的发丝也垂了下来,只觉得一阵邪火上涌,又狠狠亲了几口,才勉强压下再将她扒了的冲动。 钟瑜气呼呼的要拧他,又想起他身上也没什么赘肉,于是抬起腿朝着他的小腿狠狠的踹了一脚。 钟瑜力气本就不大,如今又手软脚软的,这一下一点威力也没有,付久珩微笑着由她撒着气,哄道:“一会我让问桃进来给你梳妆,之后你再出去,定没人看出来的。” 提到这个她就有气,哼道:“好好的问桃进来给我梳妆,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付久珩忍着嘴角的笑意,伸手给她揉着各处关节,钟瑜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如今身子也娇贵,捏几下都会红,眼下叫他压在桌子上欺负了一回,身上好多处难免都被硌红了。 “好了,别生气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听过之后保准满心欢喜。” 钟瑜还气着他,一双杏眸带了些娇气的剜了他一眼,哼着不说话。 “宝鸢公主还活着。” 钟瑜一怔,随即呆呆的回视着他,有些茫然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当时太后赐死她的时候,是用谢琰的性命逼她就范的。雪凝她……感慨宝鸢公主一腔深情,便悄悄改了毒药的分量,将人运出了宫。 如今她活的好好的,只是毒药令她失去了记忆,现下里在宫外生活着。雪凝公主许是怕太后再下令迫害,便一直将消息藏着,直到今晨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钟瑜惊喜的满眼泪水,双手捂着唇,口中连道了几声“太好了”。 付久珩见她欢喜,伸手环住她,让她倚在他的身上轻泣。 “等此间事毕,我便令人知会谢琰。” 钟瑜起身,擦了擦喜极而泣的泪水,道:“你们……不打算用宝鸢去威胁皇帝退位吗?” “皇帝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听闻宝鸢公主还活着,今日已经写好让位书了。他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无辜的妹妹能够不被牵连,得以与所爱之人相聚,富贵平安的终老。” 付氏根本不必威胁他,如今的皇帝只剩下一个称号而已,他孱弱的身子也许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若能以一封诏书换得唯一亲人的平安,他求之不得。 钟瑜欣慰的感慨道:“这便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宝鸢失去了记忆,将从前的烦忧尽数忘却,和谢琰重新开始。 付久珩深情的看向她,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吻,道:“这也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钟瑜伸手搂上他,两颗心贴在一处,感受着彼此的情意。 -- 两月后,南安王付久珩奉先帝旨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宣。 付太后头疾复发,于这一年的秋天病逝,临终前终于放下了执念,亲允了雪凝公主下嫁肖太尉长子肖宛旭,并收义女钟瑜,封为公主,嫁新帝为后。 隔年,皇后钟氏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权倾天下的大宣帝王坐在她的脚边,被她使唤着一会儿递果子,一会儿垫靠枕,面上却还带着笑,忙活了一阵最后坐回来,又亲手为她揉捏起因怀孕而略显浮肿的小腿。 眼见着这位在外呼风唤雨尊贵威严的皇帝,手开始顺着小腿有些不规矩,皇后急道:“不行。” 皇帝却是憋了有些时日,热烘烘的靠上她,心中虽是急切,动作依旧轻柔,暧昧的道:“太医说……现下是可以的,我会小心些的。” 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帝王,皇后还想挣扎几下,孕中的身子却甚是敏感,很快便卷入了情潮。 有他在,便是她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