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越之上门少将 作者：陈可 文案：新纪元511年，身为蓝星少将的顾息铓，因为时空裂缝异常开启，不慎的落入了平行的四维空间，穿越到了异世。 兽神大陆，神秘兽印，遇见的似曾相识的人。 明明身处异世，却又仿佛和现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顾息铓：“媳妇儿！给我缝条内裤呗？” 程未：“……滚！” 第1章 新纪元511年，热夏，凌晨两点。 “第一小队请注意，第一小队请注意！目标逃往九点钟方向，无人机已定位，务必在其进城前击毙！” 悬浮机上，一个老头子看着虚拟屏幕上高速移动的光点，笑眯眯地说：“老顾，你家这小子这回怕是要插翅难飞了。” 顾老将军瞥了一眼，哼了一声说：“到底是黄口小儿，给他次教训也好压压他那狂妄的气焰！” “话不能这么说啊老顾，他年纪轻轻的就有这出息，可比咱们几个老头子当年强多了，这回凤老可是下了血本了，加上有你这亲爹做内应，不然也逮不着他。”坐在另一旁的蒋老乐呵呵接了口。 他们这几个老头子的后辈中，也就顾息铓最有天分，不过三十五就得了少将的军衔，再历练几年必然前途无量。 “也就只有你这个做老爸的一天到晚数落他，成天板着个脸嫌弃这嫌弃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养着仇人的儿子。”难得演习顺利，一开始说话的凤老也稍稍放松下来，笑眯眯地跟着一起挤兑他。 自家儿子被夸上天，作为父亲的顾上淮心里自然高兴，只是他素来面瘫惯了，脸上不肯显露分毫。 这次演习沿用了地球Z国的红蓝双方法，只不过他这个红方的指挥部才是最大的内应，如此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报告！实验室那边传来消息，程教授的实验已于三分钟前启动。” “哦？”方才还在谈笑的几个老头子听了这消息不动声色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悬浮机上落针可闻。 “但愿会有好的结果，传令下去，加强守卫，无关人等不得靠近实验室！” “是！” 就在几人沉默时，虚拟光屏上那点跳跃的红色光点倏然消失，紧接着警报蜂鸣。 “报告！目标消失，目标消失！” 几人又是一愣，凤老长吁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没看出来，都到这地步了这小子还留有一手啊。” 还留有一手的顾息铓正全速奔跑着，情报函已到手，只要他不被抓住，这次演习就算他赢了。 想来他老爹这次竟然联合别人来坑他，真是亲生的，他撇了撇嘴想。 “老大，事儿办妥了，你可以死了。”就在他逃命的这当口，手腕上的信息源红光一闪，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出来。 “去，把那三个老不死的给我打下来。”顾息铓毫不大喘气地说。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帮小兔崽子都等着看他笑话呢。 充当通讯的多功能信息源立时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老大你太没良心了，你家老头子也在上面你是要大义灭亲？！” “三分钟。”说完立刻掐断了通讯。 眼见目的地就在眼前，顾息铓最后抬头瞥了一眼头顶盘旋着的无人机，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后潇洒的将手腕上的个人识别信息源关掉，而后纵身一跃。 这地方他早勘测过了，面上是座矿山，底下连着条地下暗河。他一早停了辆悬浮艇在那儿，凭着矿山上各种金属的干扰和掩护，再想抓住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坠落的过程中，各种突发情况已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顾息铓纳闷地想，不过三百米怎么还不落地？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一阵强光忽然刺疼了他的眼睛，紧接着背后一痛。 有埋伏！ 顾息铓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做出判断，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觉得自己晕过去的时间不会很长，这是顾息铓醒来后的第一个判断。 他现在正躺在地上，手腕上的信息源一片死寂，只有长短针在滴滴答答的转动。时间明明显示才过去了三分钟，但是现在他周围一片亮堂，即使被茂密的丛林遮挡，也明显看得出来是白天。 他躺了一会儿，等那阵难忍的疼痛过去，他才伸手在自己肋骨上按了按。肋骨没有断，他忍着疼坐了起来，又检查了一下身体的其他部位。 万幸的是，身上除了一些擦伤，没有任何的问题。他抬头看着头顶上的那颗枝丫断裂的大树，看断裂的方向他应该就是从上面摔下来的。仰头看了许久，顾息铓才站起来伸出手去摸了摸。 是真的树，不是全息投影。 很不对劲。 地球毁灭以后人类就迁徙到了蓝、红、紫三颗类地行星上，因为气候和环境的变化，不过百年女婴的出生率就降到了千分之零点三。为了人类种族的延续，男男基因融合术被列进法律成为合法生育途径。 只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一开始科学家就警告过，这种延续方式必定会出现基因缺陷和断裂，人类灭亡不过早晚而已。 再加上几百年来星系物种不断入侵，人类基因被污染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最近的百年中，新生儿因为基因缺陷夭折的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受到基因污染的那部分婴儿，成年后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异。 这种变异是不可逆的，一但出现变异，属于人类的意识日渐消亡，直到变成星际怪物。 顾息铓眯起了眼睛，他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天空上没有粒子隔离罩产生的光环，身边的树木不是投影而成的，空气中也没有熟悉的中和剂的味道。 这种地方，在他所在的蓝星主星上，只有程未的实验室才能看到。 顾息铓没有过多的纠结，他身上现在除了手腕上的个人信息识别源和插在军靴里的那把匕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分辨了一下地形，往地势低的方向走去。首先，他需要找到水源，才有生存的可能。 顾息铓行动的速度很快，即使是在密林中，走了不过一个小时，他就翻了两个山头。往常只能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鹿和兔子等动物，肆无忌惮地在他身边穿过。 蓝星上是没有这些动物的，哪怕用基因库的数据复原出来，经过环境催化，也早就变异了。 他盯着那些小动物看了许久，到底没动手。虽然他很想打死一只近距离看看，但是在他心里这些动物早就是灭绝物种，能够存活的也一定是保护动物，打死了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顾息铓用匕首钉死一只巴掌大的毒蛛，他靠着树干休息了会儿，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密林里温度渐渐高了起来。 “唔！” “嘶嘶——！” 刚准备继续前进的顾息铓停了下来，有人的声音！ 他毫不犹豫摸了过去，响动是从三点钟方向传过来的，目测不会超过两百米。等他爬上小土坡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一条十多米长足有合抱宽的巨蟒垂吊在林中，腥红的蛇信吞吐着，蛇头一点就朝地面上的一个男人袭去！ 那人双手握着一把刀，苍白的脸上溅上了几星鲜血，在他举刀迎上去的当刻，顾息铓心道不好，这人的肋骨怕是已经断了。 “小心！” 他不再犹疑，当下冲了过去，小段助跑后凌空而起，蹬了一脚在树上，借力翻到了那巨蟒的背后。 顾息铓一米九的个头压上去，匕首插进脊背间便往下一划！那蟒蛇受力吃疼，也不过往旁偏了一些，却也实打实的撞到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脸色顿时一白，咬牙生生稳住了脚步。只见他双手握刀，两脚分开跨步成弓，趁着巨蟒压低，刀尖朝上，顺着蛇腹从下往上纵向劈开！ “喝——！”不过瞬间，热血淋了他一脸！ “嘶嘶嘶嘶——！”吃疼的蟒蛇顿时发起狂来，顾息铓顺势一跃从它背上下来，在地上翻了两翻才稳住身形，抬头一看那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就要生吞那人。 “躲开！” 眼见来不及，顾息铓纵身扑了过去，那人被扑倒在地，痛苦地咳出了一口血沫。方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被顾息铓一压，正巧压在他肋骨上，顿时两眼一黑。 顾息铓却顾不得这么多，他将人扑倒后顺势一个翻滚，把那把刀勾在手中。还未等他起身，却被尾随而至的蛇尾重重一拍，整个人飞起来撞到了树上。 顾息铓胸背一痛，落地的瞬间不忘忍痛朝一旁翻滚，他半跪着稳住身体，眼睛一片血红。 眼见蛇首急速朝自己而来，他双手握着刀，几乎贴着蛇吻朝后仰去！ 就在那一刹那，尖刀竖起，照着之前那个男人劈开的痕迹狠狠扎进去！腥臭的热血溅了他一脸，癫狂的巨蟒顿时拖着他在地上翻腾起来，细小的碎石和林间的荆棘扎在他背上，墨绿的军装染上一撮一撮的血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发狂的蟒蛇渐渐停了下来。顾息铓在它压住自己前松开了手，从蛇腹下一个翻滚，躺在了一旁。 看着林间漏下的点点阳光，顾息铓喘着气坐起来，吐掉口中的血沫，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肋骨，才朝那个昏倒的男人走过去。 现在，他需要等这个男人醒来，问问他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第2章 程未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稍稍偏西了，他缓缓眨了眨眼，半晌才醒过神来。只不过才一低头，他脸色就是一变。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脱我衣裳！”他此刻衣衫半解，肩背上一圈白布翻着点点血迹，明显是被包扎过了。 顾息铓坐在地上，手中正烤着一块肉。脑后一阵风起，只见寒光微点，那把还带着蛇血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转过身来！”随着一声轻喝，那刀离脖子又近了一分。 顾息铓举起了双手，依言侧过身来，他挑了挑眉沉声说：“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少啰嗦！你是哪一国的人？！”顾息铓看着他惨白的脸，又瞥了一眼有些抖的刀，好心指了指他摔下来的方向。 “从那儿摔下来的。” “你是云镜国里逃出来的？”那人怔了怔，把刀放下来，退后两步靠在树干上。大概是刚刚一番动作扯疼了伤口，他捂着胸口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 “云镜国？” “咳、咳咳！从那里逃出来，还活着已算你命大，你不记得也是正常。”云镜国的巫师喜欢从周边两国把人掳去做成人不人、兽不兽的傀儡，偶有逃出来的人也是记忆全无，性格大变。 顾息铓盯着他看了很久，蓝星上并没有云镜国这个地方，而且眼前这个人一头长发用布巾高高束着，灰褐色交领的衣服在侧面有系带，散开来的衣服异常宽松所以腰间要用腰带系着，脚下穿的也是布鞋。 这样的衣服样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古地球上Z国古代人穿的。刚刚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研究了许久才顺利脱下。 眼底一沉，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碰上了时空裂缝，掉到四维空间的并行世界里了。 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顾息铓手下却不停，他把一旁树叶里的水递过去，又用匕首翻了翻肉，切了一半用树叶包了递给他。 “那条蛇的肉，有点腥。”至于水源，是他在山侧那边的峭壁上接的。 “谢谢。”那人又是一愣，只见他接过肉吃了一口后说：“我是桐花村的村民，我叫程未，一会儿我送你下山，看你样子意识尚还清楚，过两天身体无碍了我送你到镇上去……算抵了你的救命之恩。” “我只记得我叫顾息铓，其他一概不知，你家方便的话，能不能留我住几天？”顾息铓心念电转，三言两语中拼起足够多的信息，他垂了垂眼一脸纯良的说。 程未低头咬了咬那蛇肉，良久才说：“下山了再说吧。” 他吃完了那蛇肉，又提上自己的刀，走到那巨蟒旁边，提了一口气蹲下去开始剥蛇皮。 顾息铓也吃完了，他看到程未将整条蛇皮剥下，又砍了两段稍嫩的肉下来，装在他的背篓中。 “我们快走，这里血腥味大，一会儿狼群就该来了。”他动作利索的拔了一些臭草盖在他的背篓上，招呼了一声顾息铓，开始下山。 等走到能模糊看到有人家的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就这么带一个人回去，会不会不方便？”顾息铓一手提着背篓，一手扶着他问了一句。当然他只是假装客气问一问，就算不方便哪怕威逼利诱他也是赖定了这个人的。 “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小爹远房的亲戚，千万别说是从云镜国逃出来的。”程未说完，就狠狠咳了几声。眼见村庄近在眼前，顾息铓便停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你还好吗？要不我继续背着你？”下山的时候眼见天色要晚，程未心里着急想走快些，却因为伤着了肋骨本就行动不便，这一急就又摔了一跤。顾息铓看不过去，不顾他挣扎把人背了起来赶路，他身上虽然也有伤，但是至少骨头是好的。 “不用了，给人看见又是一顿闲话。”程未摆摆手，让顾息铓松开他，他一个人慢慢往家里走。 说是家，其实不过两三间老旧的房子。程未回到家后，先把油灯找了出来点上，然后在一旁的罐子里掏了掏。 “你要是没事做，去门口的井里帮我打桶水上来。”程未看了一眼杵在屋子里的人说，就他现在打水也太为难了些。 顾息铓听完转身就去了，说实话，他现在有些不太好。 泥瓦屋，油灯，模模糊糊可见的稻田。这些古地球古Z国历史中出现的东西，现在实打实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太令人震惊了。 等他提着水进屋的时候，程未已经把火升了起来。他就着打上来的水洗了蛇肉，又淘了淘类似米的东西，准备用糙米煮点儿蛇肉粥，对付过今晚再说。 锅还没开，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程未。 “未哥儿，可是你回来了？” “是我。”程未听到声音在屋里应了一声，他把背篓里的另一块蛇肉提在手上，擦了擦额头的汗往外走。 “卫小爹，我刚想过去找你，这是我在山上打的，蛇肉存不住，一会儿就煮来吃了吧。”程未把手中的肉递过去。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在山上找口吃的，怎么的还要送给我。我怕你这么晚才回来没口热的，这有几个番薯，底下有两个鸡蛋，你将就吃了赶紧睡去吧。” “没事儿，我留了自己吃的，这是特意带回来给你的。鸡蛋你拿回去，番薯我就留下了。”程未闷闷咳了两声推辞道。 “你是不是伤着了？别跟叔客气，让你拿着就拿着！唉，蛇肉我收下了，你要是伤得重，赶早叫桦叔过来看一眼。” “没事的，就是摔了一跤。”程未难得笑了笑，他又和那人说了几句，才端着个碗走进来。 屋子里，顾息铓正蹲在灶前，一脸严肃的看着灶里的火——他长这么大，就没碰过这玩意儿。 “我来看看，那边碗里有吃的，你先去吃点儿。”程未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碗，然后蹲下去继续烧火。 “你的伤，不找个医生过来看看？”顾息铓站起来，看着他缓缓说。 “医生？你说大夫吗？不碍事，肋骨裂了，没断。过段时间它就自己长好了。”程未一边虚声说着一边续了火，然后起来切了一大块姜在锅里，等米煮开了才把蛇肉放下去。又添了一点荤油和盐，翻了两个海碗出来，盛了满满两碗。 闻着很腥，但是顾息铓一口不剩的把粥喝完了。他拿了一个番薯，学着程未的样子剥了皮才送进口里，然后含了很久才吞下去。 大夏天的喝粥喝得人一身的汗，趁着身体还热乎，程未让顾息铓给他打了一桶水到屋里，又把人赶出院子，丢给他一套衣服，让他在院中洗澡，就把门关上自己洗澡去了。 顾息铓木着脸看着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幕天席地的，什么都没说自己打水洗澡去了。 你有的我也有，看一眼还能少块肉不成。顾息铓暗暗瞟了一眼关上的门，再说他昏迷的时候早就把人上上下下捏了一遍了，如果告诉他，自己会不会被赶出门？ 程未洗完澡后就开了门，他手上拿了一把点燃的艾草，在屋子里熏了一遍之后就将艾草放在角落里燃着。他把家里的两条长凳挪在堂屋里，又架了几块木板上去，然后往上垫了一张席子。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今晚就这么睡着吧。”程未说完把大门一掩，提了油灯往房中走去。 才想关门，就被按住了门板。 “你房间里的床也不小，虽然我高一点，但是挤挤也不是不能睡。”顾息铓瞟了一眼屋内的床看着他说。 程未听完他的话始终苍白的脸顿时有些泛红，他眉头一皱有些生气地压低声音说：“你今天脱我衣服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吗？！” 顾息铓想了想，然后说：“你说你后背那只蝎子？” “小点声！”程未怒道：“既然看见了那就老老实实给我睡外面，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才说完，房门就在自己眼前甩上了。 顾息铓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 第3章 “我说程未，你父母哪儿去了？”才老实了一会儿，顾息铓隔着门板就问道。安静了很久，久到顾息铓以为程未睡着了，才听到他的声音。 “你问我爹娘？我没有母亲，只有父亲和小爹。云月国每年出生的女婴五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普通老百姓能瞧上一眼都是福气了。” 程未停了停又说：“我父亲和小爹已经死了。” 顾息铓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今天看到你砍那条蛇的招式，很有军中的样子，你是军人？” “我十六那年应征入伍，入了三年，半年前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父亲和小爹已经死了，我原本有个小弟，听村里人说也被卖了。”当年小弟生了场大病，应征入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去了，换了五两银子回来给小弟治病。 只可惜他回来的时候听说他走后小爹就病倒了，父亲将家里的田地卖给了大伯，紧接着又卖了小弟给小爹治病。只可惜人没救回来，父亲一时想不开也跟着去了。 顾息铓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人一夜无话，闭着眼一觉睡到天亮。 顾息铓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以至于第二天他是被人吵醒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屋外有人在说话。 “……我说未哥儿，你这婚事可拖不得了，里正已经找过我几回，再往后拖，镇上可就要来人了。”来人是镇上的官媒，也就是红人，他手上缠着根红线，十里八乡都认得他。 “还请陆家小爹多宽限些日子，算算生辰，我也要到十月才满二十，这会儿才七月中。”程未低声说着，递了三个铜板到他手心。 云月国内，满了双十还不嫁人的哥儿，是要被强制婚配的。到时候官家给说的人，可不管是圆是扁了。 “不是我说你，早晚是要嫁人的，我给你说的也是个猎户，虽说人长得不是很高大，家里也没有田地，但胜在有一门吃饭的功夫。” 官家的红人拽着那三枚铜板叹了口气说：“无论如何不会把你饿死，有个人照应不比你现在要过得好？” 程未低下头不说话。 “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也就你那大伯着急了些。”他把铜板塞回程未的手中低声说：“左右也就两个月的时间，我给你仔细看着，要是看到好些的人家，你可不要推脱了。” 程未捏着那三枚铜板，忽然开口说：“云叔，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父亲和小爹是怎么死的？我小弟又被卖到了哪里？” 因着女子稀少，云月国内普遍以结契为主，夫夫二人以兄弟相称。外人见着可称呼为叔，待有了孩子，生下孩子那方便可称为小爹。程未这会儿叫他一声叔，却是两家关系极为要好的叫法了。 “唉……”红人看着他叹了口气，他生前和程未的小爹很是合得来，可惜这事儿不该由他来说。如此一想，他便打算寻个借口先走了。 顾息铓听到这儿，打开门走了出来。 听到声音的红人抬起头，看到他惊了惊，然后立马说：“未哥儿，你屋里怎么有男人？！” “呃，他是我小爹的远房亲戚，昨夜才到的，路途遥远往返不便，我留他住两天。”程未也被忽然出来的顾息铓吓了一跳，他瞪了人一眼，有些支吾地应道。 “糊涂！你家里没个大人你就敢随便留男人在家里住，眼看要双十了你个死孩子还想不想嫁人了！”红人气急败坏地掐了他一把。 程未身上的印记是天生的，嫁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没法躲过去的。 顾息铓身上穿着程未昨天找给他的衣服，这衣服显然是他父亲的，只可惜他人生得高大，这衣服硬生生短了一大截。天气又热，他干脆把袖子裤腿卷了上去。 如此一来就显得颇不正经了，加上刚起来衣衫不整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 “云叔，你先回去，改天我再与你说。你……先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官家。”程未低声央了他，又说了一筐好话，终于打住了他想盘问顾息铓的念头，念叨着走了。 “你起来也不知道把衣服穿好！”一把人打发走，程未就转过身瞪他。 顾息铓假装没听见，这么热的天要穿两件而且还是长袖，他都想把衣服扒下来了。 “你帮我把衣服洗了？”顾息铓看了一眼晾在篱笆上的衣服，正是他的军装，而且这人手脚勤快得把他内裤都洗了。他盯着那块军绿色的小布料，伸手挠了挠下巴。 “别想太多，我在军中呆惯了。”程未被他一打岔，这气顿时生不起来了。说起来这人穿的衣服布料很是奇怪，他只道是云镜国独有的东西，摸着是很柔软，但是一洗就变形。 他认命的去屋里拿了青盐给人涑口，然后坐在一旁处理他昨天拿回来的蛇皮。 “屋子里有吃的，一会儿我们要去趟镇上。” 顾息铓没有多问，打了井水上来洗脸涑口，然后去厨房里找吃的。锅里放着几张玉米饼，一旁有一叠咸菜。他想了想把东西都拿到了院子里，留了一半给程未。 这个家看起来很贫穷，他不确定程未吃过了没有。 “你不觉得很咸吗？”程未一边处理蛇皮一边皱着眉头盯着顾息铓，这咸菜他做咸了，配着粥吃才能入口。 “还好。”顾息铓顿了顿，应了他一声。 “你是不是没有味觉了？云镜国里的事，你还记得多少？”程未放下手中的蛇皮，他从军的时候跟着军医处理的都是外伤，顾息铓要是有什么内伤或者中了什么毒，他是没有办法医治的。 “除了名字，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顾息铓擦了擦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蹲下去学着他的样子处理那张蛇皮。 关于他的味觉，其实是人类退化的一种表现。蓝星上资源有限，而且土地并不适合种植绿色植物，人类的口粮以人工合成食品为主。加上他常年待在军中，压缩食品和营养液才是他的主要粮食。 这就导致了他味觉的退化，吃什么都是后知后觉的。 两个人把蛇皮处理了一遍，程未把它晾在院子里，然后进屋收拾了一下，提着他的小背篓准备出门。 此时太阳还没升起，家家户户青烟袅袅才准备做早饭，他带着顾息铓，就不准备和村子里的人一起挤牛车了。 “给我吧。”顾息铓接过他的背篓提在手上，也没问程未把他带去镇上做什么。 程未也不逞能，他肋骨确实还疼着，他抿了抿嘴说：“一会儿我们先去镇上把背篓里的东西卖了，然后要去衙门给你查个案底，回来才好落户。” 他一早就去里正家里说了这事，里正今日不得闲，给他写了份文书让带到镇上去办，要是案底清白，回去让里正把户籍落了也就成了。 也是顾息铓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奴隶和囚犯的烙印，他才敢这么光明正大把人带出来。 从桐花村走到镇上，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程未让顾息铓在外面等他，自己提着背篓进了一家药材铺。 不过一时半会儿，路过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顾息铓凝神听了很久，才知道他们在说他的那头短发。 他也才发现，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是束发的。 第4章 “好了，我们走吧。”好在程未出来得也快，他先去扯了一匹布，然后买了十个鸡蛋，急匆匆的就把人带去了衙门。 把里正写的文书递进去，两人在外等了一个时辰才见有人出来。 “把这文书带回去，仔细别弄丢了！”小官差叮嘱了，让过几日再来一趟。没把人抓进去，证明至少不是在逃犯，程未悄悄松了口气。 站在衙门外，程未把背篓递过去仰头看着他说：“顾息铓，你拿着这个朝东一直走，东市里有个牙子，你把鸡蛋给他，让他收留你。背篓里还有一匹陈布，够你裁两身衣服的了。” “我不会把你卖了的，”眼看顾息铓没接，程未接着说：“那牙子是专门找人给大户人家做事的，你一身的力气，去那里找个长工，是最好讨生活的了。” “那你呢？”顾息铓接过他的背篓，看着他问。程未在这里不算矮的，只是比起顾息铓来，他也不过只到人肩膀上一点。 “我是哥儿去不了，而且过段日子我就要嫁人了，今早你也听见了吧？你住我家到底不合适。” “今天那个人，为什么说你大伯急着把你嫁出去？”顾息铓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程未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他：“我大伯有两个儿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嫁了以后，那房子他翻新就可以当新房用。” 顾息铓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看着程未忽然低下头靠近他说：“我和你打个商量，我娶你，你还让我住你家，怎么样？” 程未愣在原地，看着他呆呆地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娶你，”顾息铓重复了一遍，他站直了说：“你不想嫁人吧？与其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不如和我在一起。” “你！”听了顾息铓的话，回过神来的程未怒气腾腾握着拳头就要揍上去。 顾息铓伸手截住了他的拳头，程未挣了挣，没能把手挣脱，他忍着怒气说：“放手！我好心帮你，你倒拿我寻开心！” 顾息铓放开他，改握着他的手腕说：“我并非要占你便宜，反正你也不想嫁人，我帮你度过这个难关，日后你我要是处得来就在一起。要是处不来，你遇到喜欢的我也绝不拦着。” 程未稍稍冷静下来，他看着顾息铓说：“你图什么？” 顾息铓立在墙边的树荫下笑了，他说：“图在你家多住几日，还有一点，要是你跟我好了，以后我想起我家在哪儿了，你得跟着我回家。” “不可能！婚姻岂能儿戏，你要是想住村里，随便找个人倒插门就是了！”程未被气得口无遮拦，他怒气冲冲的把自己的手挣脱了回来。 “哦？那等下次那个人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你早被我睡过了。反正今天早上他也看到我从你房子里出来，看他紧张的样子，这话一传出去你怕是没法成婚了吧？” 顾息铓眼底一沉，整个人忽然变得锋芒毕露，他略带痞气的说完就又笑了，把那点寒芒掩了去。 他看着程未的脸色特别诚恳的补了一句：“而且，你打不过我。” “……无耻！”程未瞪圆了眼睛，他现在才惊觉他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那就这么说好了。” 程未气得一把抢过自己的背篓，他脚下不停，心中却早乱成了一团麻。等理出个一二三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西市。 转念想一想，顾息铓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不想随便和一个人结契成婚，也不想把房子让给大伯，顾息铓现在没有地方去刚好可以当个现成的上门郎，还不用想着给人生孩子……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顾息铓，那个人跟在他身后两步，发现自己在看他，也看了回来。 “哼！” 真是恨得人牙痒痒。 程未忍了又忍，暗暗翻了个白眼，一头扎进了西市。即使再不愿意，以后多了一个人吃饭，他要多添一些东西，尤其是吃的。 顾息铓在程未回头看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想通了，他一不贪人钱财二不图人美貌，互惠互利怎么可能行不通。 最重要的是，跟着程未，他才能最快的接触到土地。 从昨天到现在，顾息铓想得最多的并不是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而是土地和农作物。人类迁徙过去的三颗类地行星都不适合植物的生长，即使人类孜孜不倦的在星系中探索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第二颗适合种植的星球。 用基因库复原的动植物一旦接触到土壤环境就会变异为攻击系的物种，别说吃了，不被吃掉算是命大。 一旦发现哪颗行星稍微适合改造种植，三大星球往往打得不可开交，农作物的种植技术早就沦为只有理论的东西。 时空裂缝百年未必遇得上一次，而且裂缝开口都是随机的，即使再遇上一次，他掉回原来世界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接触土地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程未并不知道顾息铓的想法，他去买了半袋糙米和半袋玉米面，添了一小袋盐，然后去看了看有什么秧苗。 七月瓜果蔬菜都准备过季了，他准备种些番秋的蔬菜，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了，现在多了一个人他总不能连菜都买着吃。 “这位小爹，你这茄瓜苗怎么卖？” “哥儿好眼力，我这苗壮着呢，五个铜板这一扎都给您。”卖瓜苗的小爹笑着说，他今年育的苗育多了，想着丢弃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卖，多少能换几个铜板买块糖回去给自家小子甜个嘴儿。 “我要一把茄瓜苗，一把茼蒿，还要一把芹菜秧子。”程未蹲下去翻了翻，苗都比别家的要壮一些，他干脆就在这一家买了。 “好嘞，我这还有一包豌豆种子，算送你的了。这时节太阳还辣，你过半个月再种。” “那就多谢了。”程未给了他一文钱，另外又数了五个铜板给他，把包好的苗放进背篓里。 今天他卖草药也不过才卖了三十文钱，扯了一匹最便宜的陈布花了十二文，十个鸡蛋去了两文，给顾息铓登记去了五个铜板，现下买瓜苗又去了一文半。 更别提顾息铓手中提着的米和面，幸好他怕不够从家里带了些银子出来。 一会儿回去要告诉里正他与顾息铓结契，少不得还得花钱。程未心头一想，顿时叹了口气。好在现在还是夏天，要是冬天他还要给顾息铓做冬衣被子什么的，真是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来花。 “我来。”顾息铓看他买好了东西，便把背篓背到自己背上，手上提着米和面。 想想也没有其他要买的了，程未低着头开始往回走。走到一半他想交代顾息铓一些关于结契的事，免得到时候去了里正家里闹笑话，一回头才发现他的嘴巴干燥得起了一层白皮。 程未吓了一大跳，他说：“你嘴巴怎么了？” 顾息铓动了动嘴皮，然后说：“有点渴。”他味觉延后，早上吃的咸菜这会儿才显出厉害来。 “你怎么不早说！”显然程未也想起来了，他有些懊恼自己忘记给人带壶水在路上备着，再说顾息铓身体还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再把人折腾倒了他可没银子给人医治。 原本还堵着一口气在心间的程未顾不上其他，拉着人急匆匆赶回家。 第5章 回到家顾息铓直接就着打上来的井水喝了小半瓢，然后才被程未打落递了一大瓢凉白开，喝得太急他站起来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胃里的水碰撞时的叮咚声，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诡异。 程未没管他，他把院子里靠墙的那一侧地翻了，准备等傍晚太阳下山了就把买回来的瓜苗给种上。 顾息铓先是站在一旁看他动作，等他把地翻了一半之后就接过手，把剩下的一半给翻了。早上才把人给小小欺负了一下，这人肋骨不好他还是记得的。 “顾息铓，你过来。”地翻完了，时间不过晌午，吃午饭又还早了些，程未招招手把人叫到身边来。 “晚上我们要去里正家里报备我们结契的事，然后和村长说一声，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大概是顾息铓什么都不懂，所以程未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想了想然后说：“我没有长辈，你现在也没有长辈，家里一穷二白的就不办酒席了。” “好。”顾息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程未看他点头，沉默了很久才说：“顾息铓，如果我们结契的话，你住在我这里，是要算作上门的。” 坐在他旁边的人又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你知道什么叫上门吗？就是万一有了孩子是要跟我姓的！”程未眉头都快竖起来了，他觉得顾息铓根本不明白上门的意思。 顾息铓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平静的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他的基因序列在出生的时候就被证实带着隐性缺陷，如果有了孩子，以蓝星现在的科技水平来说，有八成的几率是会夭折的。更何况在这个异世连电力都还没有，科技远还没有蓝星发达，所以他完全不必要考虑孩子这件事。 程未心头的无名火没出撒，他深深吸了口气。算了，这个人脑子里也不懂记得多少事，现在这好脾气的样子和早上在镇上威胁他的人看起来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程未平复了心情才开口说：“我回来的时候家里的田地已经归大伯了，我一个人就没再去佃田。现在这个时节想佃也不可能了，所以夏收的时候，我们要去寻个短工换米。” 顾息铓想了想然后说：“如果我落户在这里，会不会也分到田地？” “……可能性并不大。”程未回答了他，除非有个人与他同名同姓且名下也有田地，还得那人正好失踪，否则大抵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你站起来，我给你量个尺寸。”程未把他小爹平日里做针线的篮子搬到堂屋来，又给顾息铓量了尺寸，准备用那匹布给他做两身衣服。 这时辰不早不晚的，上山是不可能的了，打发些时间等傍晚去里正家里把事说了，也好结了一桩心事。 顾息铓特别配合，程未让他伸手他就伸手，让他低头就低头。看着眼前人耳边散开的一小撮头发，顾息铓忽然觉得这个人格外的眼熟。 他才想起来，这个人，也叫程未。 在蓝星主星上也有一个人叫程未，五年前埃尔矿星上出现了一小批脊骨兽，恰巧路过的他监测到异兽能量波动，向上级报告了一声就带着小队前往清剿。 结果阴差阳错，火力过猛一不小心炸开了藏匿于地下的非法人口交易场所。因为女婴极低的出生率导致人类不得不依靠同性繁衍，虽然法律对同性婚姻和繁衍方面有诸多强制，但是遵循了千百年来异性繁衍的本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加上科技的高度发达，人类平均寿命延长至三百岁，漫漫时光中那点邪恶就控制不住的滋生了起来。 没有女人没关系，变性这种小手术在地球未灭亡的二十一世纪已经可以做到很完美了。 三个类地行星中，蓝星主星以古地球的黄种人为主，红星以白种人为主，紫星则以黑种人为主。人口贩卖的情况，在红星和紫星中最为严重。 被抓来的男孩往往被关押在偏远的荒废矿星，由海盗星团负责押运，待调教好后送往各个星球贩卖。 那一次，红蛛放弃了所有的商品，唯独带走了程未，并仓皇逃往碎茵航道。后来被写入教科书的圃团星战中，顾息铓所带的第七分队几乎全军覆没。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笔交易的背后boss是红星的联邦，他们为了程未，在碎茵航道后的小行星带中埋伏了一个团的战列舰。 而顾息铓发出的救援信息被莫名拦截，这件事他父亲禁止他过问，几个老头子更是装傻充愣。 因为红星违反星际条例在先，两大星球当时狠狠打了一仗。顾息铓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勾住了程未的逃生舱，下一刻就被卷入了宇宙乱流中。 再醒来却是在修复仓里了，程未被顺利带回。三个月后再见到他，那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已经变成了蓝星的科学家，从事植物有土栽培研究。 “程未，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顾息铓放下双手问。 “不可能。”量好尺寸的程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顾息铓这个身高长相，无论谁见过都不可能忘记的。 已落到异世的顾息铓不动声色的看着程未，其实仔细看看也不是特别像，他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中午没出门，程未没做什么吃的，他切了两个卫小爹给的番薯煮了一锅稀饭，然后炒了一碟咸菜，饭桌上连根绿的都看不见，更别提肉了。 等到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他让顾息铓给他提了水，将院子里的地浇了一遍，就将井水镇着的瓜苗一一种了下去。 顾息铓自然也蹲在旁边，他拿起一颗茄瓜苗，看着程未的样子，先用细碎的泥土将根部固定，然后掰碎大块的泥土，松松的盖在上面。 “泥土别盖高了，盖到第一张叶子下面就行，高了一会儿长不起新叶。”程未动作很利索，他看着顾息铓动作笨拙的样子，不由得出声提醒他。 顾息铓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茄瓜苗是比较硬朗的，顾息铓种得挺顺手，等到种茼蒿和芹菜的时候，他一连捏断了三根。 他严肃地看着手里已经被捏出汁的瓜苗，即使是蹲着腰板也挺得直直的，仿佛在等着被发落。 程未一脸无奈地把他手心里报废的瓜苗丢到一边，然后在他手心塞了一团湿润的泥土说：“行了，这苗比较娇嫩，你到旁边玩会儿，没几颗了我来就好。” 顾息铓默然的看着手心的那块泥土，程未完全把他当成失忆的人来对待，甚至怀疑他智力受损，才会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他这么想也没错，只不过在程未看来，他是一个神志清醒，智力健全却记忆混乱的人。所以冷不丁的，这人就会出现那种煞气满满的样子。 三两下把瓜苗种完，程未拍了拍手里的泥土。他没有田地所以连肥都没堆，这么干巴巴的将苗种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 “好了，把身上的土拍一下，我们去趟里正家。”种完了那三把秧子，黄昏已至，程未进屋换了身衣服，带着顾息铓出了门。 第6章 结契的事情很是顺利，他提了那十个鸡蛋去了里正家，底下用红布包着十文钱，托里正将顾息铓的户籍迁到他名下。 好在他入伍时户籍已经单独立了出来，再添个人也没什么，就是得劳里正到镇上再跑一趟。 “恭喜你了未哥儿，你小爹要是还在看到你找了个这么周正的人，一定会高兴的。”说话的是里正的契弟，他性格是出了名的绵软，现在不过说了两句眼眶就红了。 程未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 “大好的日子哭什么。”里正轻轻呵斥了一声，复又给人道了喜。他人生得并不高大，年纪也将近五十了留了一小把胡子，穿着一身深绿的带花纹的衣服坐在堂屋的的一把太师椅上，很有几分镇上衙门里头的人的样子。 里正瞟了一眼篮子里露出来的半截红布，不紧不慢磕了磕烟杆然后说：“明日我和老五说说，要是成的话改日我哥俩到镇上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小两口争取些田地回来。” 老五就是村长，村子里田地的事还是要先过他一关，否则办不成事。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有了里正和村长帮忙说话，这事有一半机会能成。 “那就先谢过里正了！”程未拉着顾息铓给里正道了谢，两人也不久留，趁着天色还早他们还得去一趟村长家。 “噢噢！未哥儿要招上门郎啦！”里正家里最小的孩子不过六七岁大，正是古灵精怪的年纪，等几个大人把事交代好，便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嚷嚷到了村长家。 傍晚又是各家归家的时候，路上又添了几个孩子凑热闹，叽叽喳喳的倒是把这事通告了整个桐花村。 等程未回到家的时候，卫小爹远远看到他，就兴高采烈进屋提了个篮子出来。 “未哥儿，恭喜了！这是你叔今天下河捉的，今晚过我家来吃顿饭，让你叔给你煮鱼吃！”卫小爹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们两家离得极近，他有个和程未差不多大的哥儿，这会儿都是两个孩子的小爹了。对于迟迟未结契的程未，他打心眼儿里心疼着，平日里也没少给他打听人家。 “谢谢卫小爹，这鱼留着给小六吃吧，我今日去了镇上，家里留有菜了。”篮子里是两条青鱼，个头还挺大，程未看了一眼没接。 卫小爹最小的孩子才两岁，他年纪稍稍大了，生了小六以后身体亏损得厉害，一件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村子里谁家余粮都不多，这鱼多半是卫叔特意捉回来给他补身体的。 “我屋里还有，想吃还可以叫你叔给我去抓！”卫小爹瞪了他一眼，硬是把篮子塞到他手上。 “哥哥，哥哥抱~”这边还在推搡着一个篮子，那边一个两岁的小孩已经蹭到顾息铓的脚边，伸出手要抱抱。 顾息铓弯下腰把孩子抱起来，掂了掂就就来了个抛高高。 “啊，咯咯咯咯咯——”小小的小孩才被吓了一跳，随后就笑得口水都流了下来。顾息铓本就生得高，再加上很有力气，还没有人把他抛得这么高过。 “飞……飞、飞高高~”直到顾息铓停了手，玩儿上瘾的小孩抱着他的脖子口齿不清的要他再来一次。 “小六，下来，这么大了怎么还要哥哥抱。”卫小爹看到自家孩子还赖在人怀里，连忙叫了一声，别看这么点儿大，抱久了手也酸。 “不碍事，这么点也不重。”顾息铓说着，却也把人轻轻放了下来。 “你不是周边村子的人吧？说了这么久，未哥儿还没告诉我你是哪一家的人？”他早早给未哥儿打听过附近的人家，要是有这么个俊俏的小子，他不可能不知道。 程未悄悄看了他一眼，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得胡诌道：“他叫顾息铓，是我小爹家在北方拜把子的亲戚，后来北边乱了之后，才没往来的。前两日在山里碰到他，才知道他家里也没人了，一个人来了南边讨生活。” “说明你俩是个有缘的，两个人一起，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卫小爹听了很高兴，他抱起自家小孩把装鱼的篮子一把塞到程未手上，叮嘱两人一定要去他家吃晚饭。 哪有自家办喜事上别人家吃饭的道理，程未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去他家蹭饭，现在带着顾息铓，自然是不肯的了。 最后他不得不收了那两条鱼，承诺了改日办酒席一定请他搭手才作罢。 当晚程未就炖了一锅鱼汤，另一条鱼被他煎了留到第二天吃。到了晚上睡觉，顾息铓仍然睡在堂屋，只是第二天，他就莫名其妙的病倒了。 “桦叔，你看看他到底怎么了？！”程未急匆匆把人拽到了床边，顾息铓蜷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细汗。 “程未，你去端碗热水来。”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是听到声音的顾息铓还是翻过身，让焦急的人有点儿事做。 “未哥儿打小就是个稳重的，难得见到他这模样。”桦叔年纪大了，他瞅了一眼风风火火冲出去的程未，乐呵呵的调侃了一句年轻人，然后伸手帮他把脉。 顾息铓昨晚吃晚饭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对劲，肚子闷闷的，时不时传来一阵隐痛。下半夜的时候他就开始跑茅坑，一连去了近十次。程未起床的时候看到他捂着肚子歪在门口，吓得差点没叫出声。 顾息铓活了三十五年，记忆里就没拉过肚子。 托医疗技术的高度发达所赐，每一个新生儿一出生就接受了基因强化，为了更好的适应残酷的生存环境。主星上普通居民每半年还需要接受一次体检，以清除体内的寄生物并监测基因改变情况。 他从小就被父亲丢去了军营，受过无数次的伤，最严重的一次是被变异的黏青兽撕去了半边身体，在修复仓中躺了足足两个月。 肠道菌群引起的疾病，即使是在偏远的矿星，也很久没有被报道过了。顾息铓皱了皱眉眉，他才来到这个异世两天就出现了病症，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身体抵抗力下降了？ 还是说，他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 “没有什么大碍，有些水土不服。”桦叔让他伸了舌头，又问了其他症状，然后交代程未去取一捧土煎水给他喝。 “等他情况好些，再把这药熬了，一天一次。未哥儿别着急，明日他就生龙活虎了。”桦叔笑了笑，收了程未递过来的一文钱，留下三副药走了。 顾息铓：……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个世界该不会还处在祭祀的时代吧？取一捧土煎水能治病这种话，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不过程未却不这么想，桦叔走了后他立刻拿了锄头去挖了一捧土回来煎水。顾息铓看着瓷碗里那大半碗灰暗的水时，脸顿时绿了。 “赶快喝！”程未皱着眉把碗往他嘴边递。 顾息铓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大早这个人就被他吓得不轻，急急忙忙披了一件衣服就出去给他找医生，忙到现在大概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连头发都还是乱糟糟的模样。 一碗水而已，喝不死人的。 顾息铓挠了挠下巴，接过碗屏住气把那碗水咽了下去。 第7章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程未在旁边盯着他问。他捏着空了的碗，表情有些迟疑。 “没有。”顾息铓摇了摇头，他看着程未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问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事实证明那碗水还挺有用的，顾息铓喝了以后又去了两次茅坑，肚子就不疼了。他躺在程未的床上，出了一身的汗。 他刚想起床，程未就端了一盆水进来，把他按在了床上：“别起来，我给你擦个身，你一会儿换身衣服再躺会儿。” 程未一边说着就去脱他衣服，眼睛在他身上反复扫过，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确认没有以后伸手就要去扒他裤子。 顾息铓摁住了他的手，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然后说：“你确定要脱我裤子？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 他的那身军装被他收了起来，包括内裤。不是他想耍流氓，而是那身拥有自净能力的生物服在晒了半天之后，已经出现不规则融化分解，无法再穿。程未给他的那身衣服可没有贴身衣物，所以他现在里面空荡荡的，要是扒了可真的要光溜溜的了。 他倒是不介意，但是他觉得程未并不想看到他的果体。 果然，听了他的话程未瞬间呆住了，下一瞬潮红从他的两颊生起，眨眼间就红到了脖子下。 “你！”他往后退了两步，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一扇门被他甩得山响。 顾息铓盯着晃动的门，挠了挠下巴，自己把汗擦了一遍。他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虽说被顾息铓在口头上耍了一回流氓，程未到底没丢下他不管。顾息铓折腾了大半夜，出了一身汗之后安安稳稳睡了两个小时，起来的时候看到程未在堂屋里编竹篓。 “桦叔说你还不能吃硬的东西，锅里有稀饭，你这两天只能吃这个了。”程未看他起来，用眼神指了指灶台，手上倒是没停下来。 顾息铓涑了口，掀开锅盖一看，锅里温着的竟然是一大碗白粥。 “旁边的咸菜你不能吃，自己加点盐进去。”程未看他要端咸菜，又叫了他一声。 顾息铓手一顿，听话的把咸菜放下，在一旁的罐子里翻了翻，找出盐撒了几颗，就把碗端去了堂屋。 顾息铓坐在他身边，粥有些烫口，他咽了两口咂咂嘴，没味道。 “你刚刚在我身上找什么？” “印记。”程未沉默了很久，才闷闷的开口。 “什么印记？”顾息铓把空了的碗放在一旁，蹲下去看他动作。 “兽化的印记。” “嗯？”顾息铓一顿，他抬头看着程未，眼底沉了下来。 这是程未第二次看见顾息铓这个样子，第一次是前两天在小镇上威胁他的时候。只不过那时顾息铓的表情一闪而过，现在没了笑脸的掩饰，肃杀得让人有些发慌。 “云镜国保留了兽化的能力，虽然很强大，但是繁衍能力很差。他们的巫师喜欢把像你这样强壮的小子抓去，同化成没有思考能力的兽类战士。” 程未看了他一眼然后犹豫了一下说：“每年周边的村子都要丢个把人，你能从云镜国逃出来，身手又这么好，说不定是城里哪个将门世家的人。” 顾息铓垂了眼，他把程未手中的竹篓拿过来，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把竹条一圈一圈缠上去，他说：“我不是，就算是，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找我，大概是不希望我回去的。” 他总不能说他是从时空裂缝掉下来的。 程未看着他嘴巴动了动，最终没说出安慰的话，实在是顾息铓一脸毫不在乎，根本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顾息铓会不会已经被同化，那样的话说不定他哪天就会狂化成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的兽类。 到那时，顾息铓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只有云镜国有兽化的能力？”顾息铓有些好奇地问。他力气比程未大，在程未的指点下，竹篓缠得比之前来得结实。 “听说现在的三个国家以前是一个完整的国度。”程未难得笑了笑，这些传说只有孩子爱听，他也是听他小爹说的。 “传说兽神开辟这个世界，并赐予了这片大陆的子民兽化和繁衍的能力，不过繁衍到一定程度之后人们就开始为了领土互相残杀。后来就分裂成了现在的云月、云雾、云镜三国。” 这些传说都是家户喻晓的，分裂之后传说兽神大怒，剥夺了人类兽化和繁衍的能力。人类濒临灭亡的时候才去忏悔，祈求兽神原谅。后来兽神想了个办法，繁衍和兽化只能二选一，他们所在的云月国和云雾国都选择了繁衍，只有好战的云镜国选择了兽化。 顾息铓：…… 他觉得自己掉到了一个神话传说的世界，但是兽化……他知道，军部一直在研究这个东西。 “我一会儿要上山一趟，你呆在家里，饿了自己煮东西吃。”程未将编好的竹篓放到屋外晾晒，交代了顾息铓一句就要出门。 “你肋骨还没好，我跟你去。”顾息铓站起来，要和他一起出门。 “你好了？”程未看着他一脸不放心。 顾息铓点点头，那碗水是真的有效。虽然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但是至少他不想跑茅坑了。 程未看他脸色没什么问题，到底让他跟在身后。这次他上山只是去采些蘑菇，离家里不远，两个人身体都不是太好，他不准备进到深山里。 一连几天顾息铓都陪着程未上山采蘑菇，直到他把那三副药喝完，确认他身上没有长奇怪的印记，程未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几天除了找些蘑菇，程未在临近的山里做了几个锁套，原本也没打算能抓到些什么，大概是因为夏收将近上山的人少了，倒也让他抓到了两只小兔子。 顾息铓对兔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才一转身那个人高马大的人就极快的捏了一下兔子的耳朵。等他进屋的时候，那人迅速掰开兔子的后腿挨个瞧个没完。 程未：…… 他怀疑顾息铓的智商现在可能只有四五岁，要不是在小镇上的那出威胁太过深入人心，他保不齐得用哄小孩的方式对他。 顾息铓拎着两只兔子的耳朵在等程未拿笼子出来，他端端正正坐在堂屋外的台阶上，一脸严肃的看着手里的兔子。 除了电子教科书上的图片，他是真的没见过兔子。这种红眼睛、长耳朵、软绵绵的动物。他早趁着程未不注意的时候在山上就捏了兔子的耳朵，而且捏了一路。眼瞅着程未进了屋，他快速的扒开兔子的腿想确认一下这两只兔子的公母。 很可惜，他不会看。 两只兔子在他手中可怜兮兮叫唤了几声连挣扎都省了，被扒拉了一路这会儿连叫唤都没了力气。 原本打算养两天到集日的时候就拿去卖掉的程未想了想，决定把这两只小兔子留下来，虽然不一定养得活。 程未晚上吃饭的时候表达了自己要留下那两只兔子的意思，顾息铓想了想然后说：“还是卖了吧，家里是不是快没钱了？” 第8章 顾少将表示三十五年的人生经历中从没这么穷过，当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连身上穿的都是别人给的。 他生病这几天吃的白粥程未一口没动过，他漫不经心问了两句，才知道熬粥的白米是向隔壁的卫小爹借的。不过自从他病了之后，因祸得福和程未躺到了一张床上，当晚他就知道了程未床板下藏了两坨银子。 他自然不会告诉程未把钱藏在那儿不安全，那两块银子恐怕是这个家最后的家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的。 作为已经吃了几天软饭的男人，顾息铓觉得自己应该想个办法去赚钱了。 “也不是特别缺……”程未被他问得愣了愣，讷讷地回了他。他床板下藏着二十两银子，是他退伍的津贴。其实当初一共有五十两，零零散散花到现在就只剩下这么点，那笔银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准备动用。 “夏收什么时候开始？如果还不是很急的话，明日我打算到镇上去找个短工。”顾息铓放下碗说。 以他这几日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就他这种一穷二白的身家想一夜暴富的可能性并不大。况且他对在这个异世称王称相并不感兴趣，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研究研究农作物的栽培技术。 “你身体还没好稳定，过几日再说吧。”程未看着他有些迟疑地说。自从顾息铓病了之后，他不得已把床分了顾息铓一半，白天看着活蹦乱跳的人，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总会低烧。 程未没敢告诉顾息铓，因为半夜他起来打水给他降温的时候，顾息铓从未醒来，这让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好在第二天，里正就给他二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未哥儿！有人在家吗？”里正在门外喊他的时候，两人正在吃早饭。 “在的在的。”程未手上还拎着筷子，连忙应了声走了出去。 “吃早饭了？”里正也不进门，就在门外和他说话。 “是，刚刚吃，里正要是不嫌弃，进来一起吃点？”程未把人让进门。 “不了，就过来跟你们说一声田地的事。这是你们的地契，你们两人一共两亩水田，一亩旱地。官家说了，地里的东西不收了，你们爱咋弄咋弄。” “怎么这么多？！”程未高兴的拿过地契反复看，真的是两亩水田，外加一亩旱地。 里正瞧了一眼走出来的顾息铓笑着说：“托了顾小子的福，他本是下浅村的人，名下本就有两亩地。上半年下浅村地龙翻身这人失踪了几个月，现下才知他到南边来了，北边的地也就一笔勾销，将地重新在咱们村划给他。你本是没地的了，你二人结契，官家看你是个退伍的，送了一亩旱地给你。” 程未听了心头一跳，顾息铓是北边来的完全是他胡诌的谎话，现在真的应了他说的，心里头禁不住一阵紧张。 “多谢里正，如果不嫌弃，进来吃口早饭再回吧。”顾息铓把手搭在程未的肩上，接过了话头。 “我老头子就不进去了，改日喝喜酒的时候再吃也是一样的。”里正笑呵呵的说完，提着自己的烟杆子走了。 “顾息铓，我们有地了！”程未捏着那两张地契，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在这几年十里八乡的也没出个什么大官，他们村现有的田地有一半是官家的，这才这么容易划了下来。 顾息铓把人拥进屋才说：“赶紧吃饭，我们一会儿看看去。” “嗯！” 两人草草吃完了早饭，去看了地契上说的地。两亩水田竟然就种着稻谷，稻穗饱满低垂，眼看着再过小半个月就可以收割了！那亩旱地上倒是只种了些瓜菜，仔细看看好几样已经过季了。 程未当下回家扛了锄头，把过季的丝瓜苗等清了出来，顺便给东倒西歪的茄瓜立了竿，又降了枝。 “那个不能拔！那是苦瓜，还能留一段时间。” “嗯，你看这个叶子和刚刚的丝瓜苗不一样……那边那个是马铃薯，能吃的部分长在地下……” 顾息铓一边学着程未的样子打理田地，一边跟着他认识现有的瓜果蔬菜，才清理了一小半出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顾息铓看着程未满头大汗的样子，拉着人回了家。这个世界缺医少药的，要是程未病倒了，即使有地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耕种。 “我们晚点儿再来，你看别人都回家了。”顾息铓拽着不肯回家的人，严肃地说。 程未原本不肯，抬头一看都正午了。他出来的时候兴冲冲的，也没记得给两人带顶草帽出来，现在两个人都满头大汗的，他直起腰才觉得胸口闷闷的又疼了起来。 “是我心急了。”程未终于妥协，他去地里摘了几根黄瓜，扛起锄头和顾息铓一起回了家。 中午太阳很大，程未赶在太阳落山前把顾息铓的衣服做了出来。两套短打，穿着去干活再方便不过了。虽然布料是最差的那种，摸着都扎手，但是干活穿正好。 等到了冬天，再去买匹布给他做新的吧，程未盯着那两套新衣服想。 摘回来的黄瓜程未选了一根嫩的用醋做成了酸，他吃得津津有味，一看顾息铓才嚼了两块就捂着嘴巴皱起了眉头。 “怎么？太酸了？”程未又吃了一片，虽然家里没有糖吃起来有点儿涩，但是他放的醋也不是太多。 “不是。”顾息铓摇了摇头，他味觉的退化让他对味道并不敏感，但是刚刚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好像忽然有点儿软？ 下午太阳没有这么烈的时候，程未头上顶着个草帽，又带了一竹筒水，就往地里去了。 一亩的旱地，除了种了一小半的应季蔬菜，另外一小半种了番薯，剩下的都是土豆。程未盯着那茂盛的番薯苗，又看了看清理出来的一大把丝瓜苗，他忽然觉得是时候养点儿家禽或者家畜了。 “顾息铓，我们把这个抱回去。”程未指了指堆在一边的废弃瓜苗和野草，他手上拎着一捆鲜嫩的番薯藤，怀里抱着一大把丝瓜苗。 顾息铓看了他一眼，让他把怀里的先放下来。他把两根结实的丝瓜苗首尾相连，把一大把苗连同野草捆在一起，背在后背上。 “好了。” 程未看着他抿了抿嘴，手上就只拎着那一小把番薯藤，在暮色四合里，晃悠晃悠的回家了。 半夜，程未被热得迷迷糊糊的醒来，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身旁顾息铓的额头，又发烧了。 他揉了揉眼睛下床点灯，把一旁备好的水盆端过来，打着呵欠把浸湿的帕子搭在顾息铓的额头上。 就在他习惯性的拧了另一张帕子，刚准备给他脖子擦擦汗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9章 “啊！”程未被他吓了一大跳。 “顾息铓？你醒了？”程未缓了缓，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顾息铓哑哑的应了一声，他看着程未，松开了他的手腕。 “既然你醒了，就自己来吧。”程未困倦的打了个呵欠，爬上床翻到里侧，闭上了眼睛。 “我这几天都这样？”顾息铓坐起来把汗擦了，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凌晨三点。 “唔。”程未把手搭在眼睛上，迷迷糊糊的说：“你去把灯吹了，眼睛疼……” 顾息铓偏头看着身旁又睡过去的程未，因为天气热他额头上浮着一层细细的汗，映着灯光显得亮晶晶的。 虽说程未不得已把床分了他一半，但是第一晚这人就抱了一床薄薄的棉被出来卷了放到床中间，一脸凶煞的指着分界线让他不准越界。 大夏天的挨着棉被这么睡，即使不发烧身上都一层汗。顾息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翻身下床把床中间的被子卷了放到一旁，吹了油灯重新躺回床上。 难怪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早上醒得都比程未晚。一片漆黑中顾息铓的双眼异常清亮，他从不觉得是自己的警觉性降低了，而是这个世界真的在同化他。 不过这种同化大概暂时要告一段落了，因为早上程未一动，顾息铓就醒了。 “今早我要去一趟镇上，你去不去？”程未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卷在一旁的棉被他看到了，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顾息铓要是想对他做什么的话，别说是一床棉被了，即使放把刀在床头也没用。关键是贴着棉被睡了几晚，顾息铓半夜发热整个人又跟个暖炉一样，他快被捂出痱子来了。 “嗯。”程未会问他，八成是需要他去当苦力。 事实也如此，程未再次问了顾息铓要不要把两只小兔子留下来，得到否定意见之后就拎上准备拿到镇上去卖掉，连同几日前的那张蛇皮一起。 “未哥儿，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未哥儿，就等着吃你的喜糖了！” 因着是集日，带着顾息铓的程未被调侃了一路，可恨的是他身后的顾息铓被调侃的时候居然一脸认真的低头问他：“你什么时候为我办酒？” 这话一出口便惹来一阵哄然大笑，这人脸皮厚得完全没有半点上门郎该有的抑郁和小心眼。 他那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是让一群起哄的人放过了他，而程未一路脸红到了镇上才算解脱。 顾息铓看了很是稀奇，他觉得程未在和他结婚……结契这件事上少有的冷淡，甚至可以平静的和他讨论不办酒这些事，这会儿被说了两句就脸红成这样，啧。那绷着脸努力装着毫不在意实际上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口上的小模样，倒是令人手指痒痒。 顾息铓看了一眼天空，伸手挠了挠下巴。 “卫小爹，这两只兔子劳烦你了。”程未把兔子交给他，卫小爹带了一篮子鸡蛋和几把青菜出来，有两只小兔子在旁边也好吸引些客人。 “不兴这么客气的，未哥儿你去忙你的，一会儿我卖完了在西市那儿等你。”卫小爹摆摆手，和几个同龄的聚到一起，寻了个空地，把东西摆了出来。 “我们走那边。”摆脱了一群健谈又爱打趣人的各家小爹，程未终于松了口气，他指了另一个方向，脚步飞快的朝那边走去。 这次程未没有背着顾息铓，他的那张蛇皮卖了八十文钱，收购皮子的男人已经五十多岁了，这半年都与他打交道，算是相熟的。 “未哥儿，这张皮子难得完整，你一个人猎到的？”这话问出口的时候他便有意无意瞧了一眼顾息铓，当下心里便有了一番计较。 “我没有这个本事，是我身边这人猎到的。前两日我与他结了契，官家分了田地下来，往后恐怕就不能送皮子来了。”程未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看见顾息铓生得高大，想让他到镇上来跟着他的捕猎队一起上山。 他是没了田地被迫上山找口吃的，但是他一开始就不希望顾息铓走上猎户的道路。危险不危险另说，待到年纪大了，老猎人除了探探路也就干不了别的了。到时候万一落下点什么病痛，后半辈子过得总是凄苦的多。 那人愣了愣，没想到程未会这么说，最后只得数了钱出来，说了一句：“那就恭喜了。” 程未点点头，领着顾息铓又去了药材铺，他背篓里还有一张蛇蜕。说起来那天他会被那条蛇盯上，也是他贪心，采了那半截人参后看到挂着的蛇蜕，就顺手装进了背篓里。 那人参已不知多少年了，如树一般生在那崖边，原本守着的是只斑斓的大虎，程未几次前去那只虎都寸步不离。那日他顺道拐过去一看，那虎竟不在，他才急急忙忙上前采了一支参须。 不想才把那蛇蜕放进背篓，一旁就蹿出了那样大的一条蟒来。想来那虎不是修炼成精就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参已然是换了守护兽了。 “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完整的蛇蜕，未哥儿你倒是个好运气的！”药材铺的掌柜摸着蛇蜕不住赞叹，连忙让伙计取了一两银子出来。 “以后若是仍有这品相，只管拿来，我定不会短了你的。”那掌柜笑眯眯的，这穷乡僻壤的，一两银子已经足够多。这蛇蜕哪怕只是拿到县城去，转手也能卖上数十两。 “多谢掌柜。”程未大大方方拿了银子，拽着顾息铓出了门。 “你可不要打人啊，”程未看着他有些不放心的说：“我们不指着这个吃饭，亏就亏些吧。” 方才掌柜的拿出一两银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顾息铓的气息不太对劲。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就是下意识觉得这人心情不太好。 “傻瓜。”顾息铓顿了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满头乌发瞬间胡了底下那人一脸。 “顾息铓！”程未拍开他的手，怒瞪了他一眼。 “放心吧，我不会揍人的。”做了坏事的人微微低头，一脸纯良的朝他眨眼。 下次可不敢带这人来镇上了，程未想着，抬脚去了西市。这次出来，他主要想看看能不能买两头小猪仔回去。 可惜的是这次的猪仔不太好，看完了几家程未都觉得那猪仔有些瘦弱。看来看去倒是看上了旁边卖小鸡的，那一笼十五只，每一只都蹦跶得很欢。 程未捏着银子，有些犹豫。 “你家的小鸡怎么卖？”一旁的顾息铓却已经蹲了下去，轻轻敲了敲那装着小鸡的笼子。 “三文二一只，不二价。” “这么贵？！”程未轻呼了一声，他记得以前他小爹也卖过小鸡，那时才几个铜板一只。 “这位小哥看着就是个持家的，”卖鸡的是个小爹，他瞧了一眼顾息铓，就转过身对程未笑着说：“我这批苗原打算自己养的，奈何今年新佃了田，实在忙不过来才忍着痛提来卖的。你看，这翅膀的毛都老了。” “哥儿，我们去那家看，这一笼看着就不精神。”那人话才落，顾息铓就站了起来，亲亲密密搂了程未的肩，一副要把人拽走的样子。 程未：……！！！这人刚刚叫他什么？ “嗳！我这鸡崽子真的比别家的大些，你要是想要的话可以好好说！”卖鸡崽儿的小爹也被顾息铓吓了一大跳，他连忙将人拉住，多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浑身僵硬的程未险些被顾息铓拽走了，他曲肘狠狠给了身边这人一下，咬着牙说：“少给我捣乱！你，站着不许动！” 第10章 “年轻人刚刚结契吧？这感情瞧着真好。”那小爹莞尔一笑，程未的脸顿时红了几分。 “这位小爹，你这笼我都要了，能不能便宜些？”程未只顾看着笼里的小鸡，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那人沉吟了一下，然后说：“三文一只，不能再少了，这笼子算我送你的。” “好，那我都要了。”程未一锤定音，站在身后的顾息铓眉毛一抖，心里极度不爽。想他在蓝星上讨要军费的时候，也是能和一屋子的人打嘴仗的。 论不要脸，他顾息铓怎么说也能排个前三吧？ 顾少将，你那根本不是打嘴仗，你那是把你手下的三千精兵停在了主星民用巷口。那铺天盖地乌压压的一团，任谁都会和你好、好商谈的。 这次去镇上程未置办了许多东西，除了那一笼十五只的小鸡仔，他在卫小爹的帮忙下买了两只小猪。 “别看瘦不伶仃的，养两天就有起色了。” 程未最终决定听从过来人的建议，不过猪要贵上许多，八文钱一斤，一只十斤重的小猪就要八十文。程未要了两只，今天卖掉的那张蛇蜕的钱还没捂热就花完了，还倒贴了不少。 桐花村不是每家每户都养得起猪的，这东西精贵，还不一定好养活。要是中途折了，半年的生计都打了水漂不说，下半年可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鸡倒不是什么稀罕物，虽然不成气候，但几乎每家每户都养着那么几只，家里有孩子的时不时能蒸上一碗鸡蛋羹补补身体，改善下伙食。 除去这两样，程未零零总总还买了一大把各色的秧子。新得的田地里过季的苗子他和顾息铓已经清完了，他打算抓紧时间种上一季番秋的蔬菜。 因为带着活物程未不得不等着村里的牛车一起回去，路途遥远提着两笼子晒回家，那估计也没几只能活得成的了。 牛车走得慢，回到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程未一回到家就淘米下锅，煮了一锅粥。知道回来肯定晚了，他在镇上包了十多张大饼，又咬咬牙买了一只烧鸭，还去割了一斤猪肉。 顾息铓前段时间生病他都不敢让他看见一点荤腥，连捉得的兔子都没敢杀来吃，生怕他吃了野食病情反复。现下顾息铓好了，他自己也馋了。 “粥很烫，你小心着。”程未叮嘱了一句顾息铓，他就着凉水匆匆吃了两张大饼就要去看买回来的那两笼子小东西。闷了这么久再不放出来，他怕给闷坏了。 “不急，我已经放出来了，水也添了，瓜苗用井水镇着，你吃饱再去看。”顾息铓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回来，他拿了两个碗，给程未盛了一碗粥。 这几间泥瓦房顾息铓早就摸透了，他把两头猪拎进了连着茅坑的那间房子，小鸡仔放在了院子搭起来的小棚里。大概年久失修，竹棚的围栏有些坏了，他动手稍稍理了一下，往棚里的食槽中添了水。 程未愣了愣才坐下来，有的时候顾息铓总给他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仿佛这个人的记忆并没有失去。 “一会儿我们得先去把苗种了，明天再去一趟山上把竹子砍回来，院子里的棚子坏了……嘶！”程未说着说着就着碗喝了一口粥，一不小心就被烫了一下。他捂着嘴，疼得眼眶一下就红了。 “别捂！我看看。”顾息铓立时捉了他的手倾过身去看，眉头稍稍皱了起来。程未端起碗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人要吹一下，哪想到直接就进口了，他连提醒都来不及。 浅色的唇上有一抹明显的嫣红，好在粥没入口，他只是被瓷碗烫了一下，没有起泡。顾息铓仔细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人的上唇有一颗小小的唇珠。 “好了别看了，没事儿了。”顾息铓靠得极近，又盯着他的嘴唇瞧个不停，程未不太自在的往后躲了躲。他偏了偏头，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被烫到的地方。 就在这时，顾息铓忽然凑了上来，猝不及防的将他吻了个正着。 他只觉得唇上一凉，被烫到的地方被人含住，柔软的东西湿漉漉的舔过，带来一阵刺疼。占了他便宜的人用指腹轻轻抹过他被烫到的地方，神色认真的问：“还疼吗？” 近在眼前的人双眼黑白分明，神色没有半分狎昵和旖旎，仿佛一个天真幼稚的孩子。 程未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推开眼前这人唰地一下站起来，扭头就冲了出去。 “你这顶着大太阳风风火火的要去哪儿？”程未满心慌张，一脚才踏出院外，就被隔壁喊住了。 “……你怎么回来了？”程未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随后他想到什么，下意识在嘴巴上擦了擦。 开口的人就是卫小爹那个与他同龄的小哥儿，趁着夏收前回来住几天，夏收一旦开始他可就要年后才能回来了。 卫银枝笑吟吟的说：“我听说你结契了，特意回来瞧瞧你家的。”他才说完，就看到程未脸颊上忽然生起一抹嫣红，瞬间从眼尾红到了脖子。 卫银枝看得目瞪口呆，他心中好不惊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个凶煞得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哥儿脸红成这样！ “回来看我是假，你这肚子快五个月了吧？猪都没你这么能生。”程未不过一时失态，他迅速板起脸，瞥了一眼对方的肚子以牙还牙。 “嗤，我知道你羡慕哈哈哈哈！”卫银枝一下笑了出来，自从长大以后，他都多少年没见过程未恼羞成怒的模样了。 更何况在云月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这样好运气，连着有了第三个孩子了。 程未自知失言，这会儿只好冷着脸由着他笑，坚决不肯开口了。 “行了，我爹和小爹都出去了，我闷得很，上你家坐坐去。”未银枝笑够了，转身进屋提了个小篮子出来，亲亲密密挽着程未进了屋。 他篮子里零零碎碎的一堆东西，他正打算给未出世的小孩缝几件小衣服。 程未被他拽着，看了一眼屋里，咬咬牙走了进去。 顾息铓正坐在堂屋里编竹篮，桌上还盖着他没吃完的那碗粥和剩下的大饼，看样子他已经先吃饱了。 “哦？原来人在家，你就是和程未结契的那个人？”顾息铓就坐在堂屋里，卫银枝一进去就看到了。 顾息铓看到有人进来，将手中的活计挪到一旁，给客人腾了个地方。他一站起来，屋里顿时就觉得逼仄了。 他往旁边让了让，寡言少语说了句：“是。” “难怪你能压得住程未，”卫银枝又感叹了一声，他看着程未说：“也就这样的才能制得住你。” “再多话我就赶人了！”程未脸一黑，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好朋友话这么多！要不是看他肚子里有一个，这会儿早被他一脚踹出大门了。 卫银枝仿佛没看到他铁青的脸，他大大方方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眨了眨眼睛说：“说话别这么大声，小心一会儿我肚子痛。” 程未：…… 卫银枝这下真的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从小到大他就没在程卫手里占得过便宜，这下好了，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哎哟，程未你快扶我一把，我肚子疼。”卫银枝抱着自己的肚子，眼角还有刚刚笑出来的泪花。 “活该！”嘴上嫌弃着，程未到底走过去把人扶着小心坐下来。 卫银枝轻轻揉了揉肚子，眼角瞥到顾息铓正杵在门口盯着他一动不动，他偏过头笑着说：“没事儿的，只是刚刚笑得太厉害，这小家伙踢了我一脚。已经五个月了，他结实着呢。” 顾息铓没说话，他只是垂了眼，手指拨了拨竹篾。 第11章 “我听我爹说，你们家新得的田今早不知怎的缺了一个口，水都干透了。幸好他今早去逛了一圈，顺便帮你们把缺口填上了。你们两口子要是有时间，也该去瞧上一眼才好。”卫银枝说完，瞅了一眼顾息铓。 “多谢。”顾息铓再傻也听出了这两人是要说悄悄话了，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程未。 “现在太阳还烈，你带顶草帽再出门，我挂在檐下。”程未交待了一句，又去厨房里拿了一个竹筒出来，里面装着一筒金银花泡的茶。 顾息铓接了，扛着锄头就出了门。 程未看了眼太阳，再回头看看屋子里的人，卫银枝抱着他的肚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那模样，当真让人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说吧，你都这月份了，怎么还跑回来。”眼看顾息铓走了，程未端着那半碗粥，没好气的说。 “我说了回来看一眼和你结契的男人，你又不信。”卫银枝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开始穿针引线。 “熊德方肯放你回来？”程未有些好奇。熊德方一如其名生得虎背熊腰的，但是对卫银枝那是小心翼翼有求必应，这么多年来他两仍然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我又不是女人，不需要藏着掖着，他怎么不肯放我回来？”提到他的婚契人，卫银枝挑了挑眉，其实他没告诉程未，那家伙一路护送他回来的。 程未看着他那小模样，心里万分想嘲笑他。还没等他说出口，就听到卫银枝轻声说：“程未，那个人，他好不好？” 正把大饼送到口里的程未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听说你结契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你年龄到了官家随便给你配的一个。方哥和我说你是自愿的时候，我还不信。” 卫银枝笑了笑然后说：“我这次回来就想着，要是官家随便给你配的人你不愿意，我就挺着个肚子去帮你拦着。你不是还有两个月才双十么，还有挑的时间，他们总不会为难我一个带着崽子的。” “银枝……”程未动了动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谁让我以前还喜欢过你呢。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小爹知道，方哥也知道。”卫银枝打断了他的话，他神色很平静，没有半分激动或者难过的样子。 程未将碗放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银枝，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小爹了，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三年前他入伍的时候，卫银枝大哭着追着他的马车跑了一路，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多少有些知道了的。 “嗤！你慌什么，现在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卫银枝白了他一眼。他低头把线头咬断，左右瞧了瞧手上的一双小鞋子，然后说：“好歹喜欢了你这么些年呢，总不能随便便宜了哪个二流子。” 因为两家相邻，孩子们打小就处在一块，卫银枝因为和程卫年龄相仿，两人又都是哥儿，玩儿到一起的时候比较多。 只是卫银枝打小身体就不太好，小时候细细瘦瘦的跟个麻杆一样，没少被村里的小子们欺负。程未小时候就生得和别的小子一样高大，他帮他打架，带他到山上去采果子，还跟着村里的猎户学会了做锁套，好不容易抓到的小兔子都给他养。 他就这样成了程未的小尾巴，走到哪儿都有人喊“未哥儿的小媳妇儿”。 等到长大了一些，程未开始跟着大人下地，活干得比别的小子还利索。挑水砍柴施肥挖地，他样样都会。 他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粘着程未，两家又离得近，两人经常睡一张床上。等到他知道人事的时候，对着程未的喜欢就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想想，如果当初程未没有入伍，他恐怕真的会非程未不嫁。 那时候程卫一走他小爹就找人给他说亲，等他知道的时候亲事都已经定下了。他连夜翻山去了熊德方家里，满身狼狈在人家家门口蹲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看见他出来就红着眼逼着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去把婚事退了，不然我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前！” 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十六。 再后来，那个十棍子都打不出来一句话的人吭吭哧哧的说：“我娶你，等他回来我就放你走。” 就这样，他鬼迷心窍的穿上了红嫁衣，把自己送到了隔壁的夏荷村。 整整一年，熊德方都没有动他。直到那年冬天镇上派人传信回来，说程未所在的大军已经殁在了前线，他伤心欲绝浑浑噩噩的就同他睡了一晚。 “谁想到一次就中了。”卫银枝说到这儿又翻了个白眼。直到第一胎那两个崽子出生，他的魂才算回来。现在的这一个是知道程未回来后才有的，也是他自愿的。 “程未，他好不好？”顾银枝坐在堂屋里，微微偏头认认真真的问他。 摸着碗沿的程未低着头，他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说：“他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卫银枝弯起了眼角。 他打小就觉得程未和他们不一样，那寡淡的模样总给人一种随时会不见的错觉。得知程未还活着，得知他现在过得好，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这一边在说着体己话，那一边，顾息铓从看见卫银枝的肚子开始，整个人就开始有些不对劲儿。 他把草帽压在头上，遮住的双眼一瞬间锐利得令人害怕。 程未当初和他说万一以后有了孩子要跟他姓什么的，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有孩子，所以对这方面的话题从来不上心。加上这个世界的科技如此落后，他从来没想过孩子竟然是自然孕育的。 不是提取生殖细胞融合基因放到人造母体中孕育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的，孕育在一个男人的肚子里！ 顾息铓的眼睛刹那间沉得令人害怕，困扰了人类数百年的生育问题在这个世界根本不是问题！即使出生率也许并不是那么理想但是，已经足够种族延续。 这在蓝星上根本是不可能的存在，来到这个异世的第一天遇见程未，他一直觉得除了背后那只蝎子，两人在生理构造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在他三十五年的认知中，以男人现有的生理构造是不可能怀孕的。所以在他才会对程未如此肆无忌惮，毕竟在蓝星上两个男人即使滚上一千次床单也不会搞出人命。 如果注定回不去，程未也会是一个好伴侣，他是个不信一见钟情的人，感情这种东西培养培养就有了。 顾息铓顶着烈日挥舞着锄头，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又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他的眼神慢慢有些散漫，思绪渐渐的飘散出去很远。 第12章 蓝星上女婴出生率下降之后，一开始人类也并不是很能适应全男性的社会，因为医疗技术的发达，传染病再也不是威胁人类生命的存在之后，两性关系一度混乱不堪。 后来为了遏制这种现象，每个人手上开始有了个人信息识别源，其中有一个功能就是记录个人与不同人发生关系的次数。待到结婚登记的时候，配偶有权利进行查阅。 如果监测到出轨，配偶也会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这东西刚刚问世的时候，很是暴动了一段时间，人类权益保护组织明言这是侵犯个人隐私权的存在，并进行游行抗议。 最后顶头那位直接出动了军队铁血镇压，很长一段时间内，蓝星治下的各大星球公共屏幕都在循环播放这手环的作用。重点在于监测的方式并不存在摄像头，而是体液提取分析基因做出智能判断。 数百年下来，人们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东西。毕竟没有了生育和血缘的约束，单凭一张结婚证书，想要维持一个家庭两三百年不破裂，有些强人所难了。 人是最长情的动物，也是最容易变心的物种。 正在翻地的顾息铓停下了手，他缓缓伸手抹了把落入眼睛的汗，然后蹲下去摸了摸湿润的土地。他身体有缺陷这件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如果真的为了程未好，他以后就不能再这么随随便便的去招惹这个人了。 顾息铓慢慢垂了眼，将眼中那点光芒掩了下去。 有些后果，是无法用爱这个理由去承担的。趁着他和程未还没有开始，趁着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头说完了悄悄话，卫银枝也没霸着程未不给走，知道他地里还有活儿要干，说了一轮话后他就回家了。 程未在这空档里也堪堪把顾息铓的鞋子做了出来，他会做衣服，但是鞋子是真的做得不好看。卫银枝当着他的面好好把人嘲笑了一番，在程未翻脸前帮他改了改，好歹能拿得出手了。 太阳将落未落，程未把镇在井里的瓜苗拿了上来，想了想又挑了一担粪水，才往地里去。 自从上次他将瓜苗和野草带回来之后，就开始往茅坑里蓄水，因为家禽家畜都还没影儿，只能将就这么沤着。 他也交代过顾息铓，家里开始蓄肥之后井里的水就不能生喝了。大概是前段时间闹肚子的阴影，顾息铓倒也非常听话。 等到到了地里，顾息铓已经把地都翻好了，因为太热他把衣袖裤腿都卷了上去。 “我给你带了金银花，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自己找个地方躲个阴。”程未把腰间的竹筒递给他，看着他汗湿的后背小声说了一句，就转身用长柄瓢把那担粪水均匀的泼到地里。 一担肯定是不够的，顾息铓不等他开口，就接过他的担子往回走。 “我去。”他沉沉的说了两个字，手长脚长的一下就走出了很远。 程未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他觉得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刚刚的一瞬间他怎么忽然觉得顾息铓有些冷漠？ 他晃了晃脑袋，把泼过的地重新整土，又起了沟挖好坑，将买回来的苗一颗一颗放到坑里。 直到把苗都种完两个人都没有太多的交流，顾息铓往返了十多次，等到把瓜苗都种完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一条线是干燥的了。 虽然后来有顾息铓帮忙整地，但是程未也累得够呛。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他的肋骨才将将不疼，这会儿力气一下用得过猛，他觉得有些难受。 “站得起来吗？”顾息铓把东西收拾好半跪在他旁边低下头问，他身旁还有一个摘好的冬瓜和一大把老掉的番薯藤，那是割回去准备拿去喂猪的。 上次程未叫他来摘冬瓜的时候他没注意，一手抓了上去，后来黏了满手的细针回家。这回他学着程未的样子用叶子包住才摘，总算相安无事。 “没关系。”程未抬起头来说，他只是一口气没喘匀。刚刚用力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了才觉出难受来。 “别动。”顾息铓说着一手贴在他后心，另一只手按在他前胸上，逆时针缓缓揉了揉。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衫一下子传到了程未身上，让他整个人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手臂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程未连忙伸手摁住他的手背，原本因就泛红的脸色这会儿更红了，他偏过头目光定定落在脚尖上说：“没、没事了。” 顾息铓盯着他看了许久，他转了个身蹲在他面前微微偏过头沉默地说：“上来，我背你。” 程未愣了愣，半晌才垂着眼说：“不用了，真不疼了。你出了这么多汗，快回家洗个澡才是正经。” 天已经暗下来了，远远的天边不知何时堆积着厚厚的乌云，整个空间闷热又压抑。 顾息铓应该是被热得狠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脖子上滚滚而落，连露在外的手臂上都是光亮的一层。 他整个人热汗蒸腾，明明是背对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却让人觉得肆意又张扬。 生机勃勃，令人怦然心动。 程未抿了抿嘴缓缓站起来，他去田地的另一头摘了一个南瓜，虽然顾息铓从未对他说过他喜欢而且这人还没有味觉，但是他第一次煮的时候就知道他爱吃。 身后那个人对于他的拒绝没说什么，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始终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顾息铓看程未不愿意也没勉强，他现在多少能理解这个异世男人和小哥的区别，把这种拒绝当做矜持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摘下来的南瓜和冬瓜顾息铓用一根柔韧的草捆了拎在手里，他肩上挑着粪桶，手上拎着今晚的菜，就着程未的脚步慢慢的走回家。 当天晚上，就下了一场大雨。 “顾小子、顾小子！” 天还很黑，顾息铓在有人叫他的第一声就醒了。上半夜打了大半夜的雷，天气闷热程未翻来覆去许久，直到下半夜雨下下来之后才慢慢睡着。 空气难得的清爽还带着浅薄的凉意，程未微微蜷着身体，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睡得正熟。顾息铓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轻轻拿开他的手翻身下床，拿了件衣服盖在他身上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卫叔？”来人站在院子外面喊的人，程未穿好衣服，带上箬笠走了出去。 “赶紧的跟我到田地里去看看，你们家的那块田靠近山上，这下了大半夜的雨要是山洪暴发，你家那田恐怕就要全给淹了。” 卫栋量是个老实巴交的种田人，他生得也不十分高大，至少对比顾息铓来说，他一米七的身高算是矮小了。自从未哥儿找了这个男人结契之后，他的契弟天天在他耳边长吁短叹，叮嘱他要多帮扶帮扶这小两口。 即使没人说他也会帮扶的，两家临近，程未的小爹还在的时候煮粥都会备着他家几个崽子的份。而且自家哥儿对程未的心思他也知道，对于当初程未选择入伍他心里其实是感激的，不然就凭卫银枝说的那些话早不知被沉塘几次了。 “好，我扛把锄头。” 顾息铓一听，顾不得刷牙洗脸，掩上门就跟着人走了。 第13章 到了田里一看，情况还不是很糟。许久未曾下雨，又是后半夜才下的，山雨还没涨起来。顾息铓在卫栋量的吩咐下，把渠沟重新挖深了一些，将田里的水放出来。 所幸他家的田之前是官田，排水沟什么的都打理得很好，这块地地势又稍稍偏高，倒是怕旱不怕涝。顾息铓在自家地里转了一圈，又过去帮卫栋量挖水沟。 卫家一共有将近五亩的水田，位置都偏下，这会儿涨水他家的田已经淹了一半了，一半多的稻谷倒在了田里。等到两个人把沟渠都打理好一遍之后，只带着箬笠的顾息铓身上早已湿透。更何况他后来嫌带着碍事，早早扔了丢在一旁。 “行了，回吧。你这样子回去，你家哥儿要埋汰你糟蹋衣服了。”卫栋量憨厚的笑了笑，打趣了他一句。 顾息铓听罢也勾起了唇角，他总共就两套衣服，昨晚那套洗了还没干，这套昨晚才穿今天又湿了。他甩了一把头上的水珠有些担忧的挠了挠下巴，程未不会让他整天都光着吧？ 顾息铓回去的时候天才有些亮，他在门口把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扔在门口，整个人湿哒哒的进了门。 程未还没有醒，顾息铓轻手轻脚进了房间，他打开衣柜准备把程未第一天给他穿的那套衣服找出来。虽然短了半截，总好过光着不是。 他手上拿着衣服，才准备脱裤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他顿了顿转过头，床上的人紧紧闭着眼睛，僵在床上一动不动。 顾息铓笑了一声，把湿透的裤子脱下来，换上了干燥的衣服。 一边束腰带的顾息铓一边说：“程未，你什么时候帮我缝条内裤？” 说起来，他在异世都空档了半个多月了。还好衣服都很宽松，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他去打异兽。 一睁眼就看到果着上半身还浑身滴水的男人，这会儿还问这么不要脸的问题。程未僵硬的翻了个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顾息铓愉悦的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起来了，我知道你醒了。” 程未：……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一大早的你跑哪儿淋了一身水？”程未不得已坐了起来，扫了一眼地上湿透的裤子。 “卫叔说田被淹了，让我去看看，我们家的田不怎么碍事。”顾息铓把短了一截的衣袖挽起来，他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说：“一会儿你煮了早饭不用等我，趁着雨小我去砍两根竹子回来。” 蓝星上的旱季和雨季都极其漫长，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还拿捏不准这个异世天气的顾息铓想趁着这个时候上山一趟，院子棚子里新捉回来的小鸡都湿淋淋的挤成一团，他怕这些小东西病了会养不活。 “……等等！那边柜子里有两双鞋。”程未坐在床上朝就要出门的顾息铓喊了一声。他刚刚已经看到了，顾息铓的鞋子早湿透了，而且鞋跟那里还破了两个洞。 “换了也是要湿的，等我回来再换。”顾息铓微微偏头说了一声，带上箬笠往腰间插了一把刀就掩了门出去。 竹林就在村子周围的矮坡上，因为是用来搭棚子顾息铓选了小根的来砍，回去就不用再劈成小份的竹片了。 还没砍几根，就听到身后传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你就是和未哥儿结契的那个小子？” “是。”顾息铓听到声音回过头，站在山脚平地上的人看起来和蓝星上两百多岁的人差不多，在这个异世大概也就四十来岁。他戴着箬笠披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太看得清脸。 “你打算上门？”那人又开了口，声音含含糊糊的在雨天里莫名的有些压抑。 “是。”顾息铓这回放下了刀，他转身看了人一眼，点了点头。他有些好奇这人想问什么，毕竟照着上次去镇上村里人的反应，好像上门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因为怕触人痛处，一般外人鲜少提及上门这个词。 只不过蓝星上并没有明文规定男人的嫁娶，面子上的事都不是重要的事，至于床上那点儿事……夫夫二人自己清楚就够了。 “你尽快在远离村子的地方重新起房，最好能到山里去。不管你信不信，要是为了程未好，你就听我的。”那人低头闷闷的说完话，扶了一下箬笠，扛着锄头走了。 那个人的腿脚看起来有些不太方便，难怪走路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顾息铓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追上去问为什么。他砍够了一把小竹子，就近找了根韧性强的爬藤捆扎实了，扛在肩膀上一路将竹子扛回了家。 “把竹子扔那儿，我煮了姜汤。”程未看到他回来，端了一碗姜汤在堂屋里冲他喊了一声。 “先放着，一会儿就来。”顾息铓将竹条丢在院中，他找了四根稍微大的重新立在四角，把歪歪斜斜的棚子撑直了。 程未看他确实不打算回来的样子，转身把姜汤重新倒回锅里温着，又拨弄了一下火，才戴了一顶箬笠走到院中。 “你出来做什么？一会儿把衣服淋湿了，我马上就好。”顾息铓阻止了想要蹲下去拿竹条的程未，他皱着眉用下巴点了点堂屋的方向沉声说：“回去。” 程未打开他的手瞪了一眼说：“少啰嗦，赶紧干完回屋里去！” 顾息铓绷着脸有些困惑的歪头看着他，他怎么觉得程未一点都不怕他，还隐隐有种比他凶的架势。话说往常他手下那帮小兔崽子……算了，那帮兔崽子好像也不怎么怕他。 有那么一瞬间，顾少将军的心里涌起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两个人把竹条沿着原本竹棚的印记密密的重新插了一遍，然后把上面铺的已经腐蚀得差不多的草拢到了一个角，让竹棚里好歹有块干燥的地方。 临近收工顾息铓看着地上剩下的五六根竹条，他朝棚子里瞅了一眼，把剩下竹子靠墙并排搭高了起来，然后把小鸡崽都捉了放到架子上。 程未转身回屋子里把灶中还火红的炭火夹到炭盆中，他往上面掩了一层灰，端到了架子下面。末了还往架子上放了一个水盆，倒了一点点水，丢了两个拍好的蒜头下去。 “赶紧把姜汤喝了。”一进屋程未就去锅里盛了两碗姜汤出来，两个人一人一碗。汤还没下到肚子，顾息铓就被呛得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盯着手里的那碗姜汤，神情显得很严肃。虽然他的舌头尝不出味道，但是其他器官功能还是好的。除去了辛辣，那股呛人的味道从胸腹间一路窜上了头顶。 他的眼珠子动了动，忽然想到了那碗用泥土熬的药……怎样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碗汤倒掉。 “别盯着了，趁热喝才有效，喝完了把你那鞋子换了。”已经喝完的程未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好像早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顾息铓：……英勇就义不过如此。 程未满意的拿着两个空碗去了厨房，他去房间把新做的鞋子拿了出来，手上还搭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衣服。 一天湿了三套衣服，顾息铓把已经坏掉的那双军靴换下来试了下新鞋，他动了动脚，除了太轻以外，穿着还怪舒服的。 “程未，我们村子里有谁的腿是瘸的？”顾息铓捏着软绵绵的鞋底问。 第14章 “你见到我大伯了？”刚想去找点儿事做的程未顿了顿，想来也是，他家以前的田地就靠近那片矮坡，下了一晚上雨家家户户都去田里看水，会遇上也不奇怪。 “村子里就你大伯一个腿脚有毛病？”顾息铓来了小半个月，见到的人不多，认识的就更少了。 “嗯。”程未点点头，半晌才说：“他没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顾息铓呼噜了一把他那头还有些湿的短毛，不打算把那些话告诉程未，好在程未也并不打算多说。 雨下了整整两天，天就又放晴了，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晃眼。八月初，桐花村正式进入了夏收。 “程未，我小爹说过两日就要夏收，我明日也要回去了，叫你今晚过家来吃个饭。”一大早，卫银枝就隔着院子对还在刷牙的程未说。 才下过雨院子里还有些滑，卫银枝身后站着熊德方，一张黑乎乎的脸都掩不住那股紧张的劲儿。 “知道了。”程未把口里的水吐掉，他扫了一眼精神头好得不行的卫银枝说：“你就作吧，一会儿摔着了看算谁的。” 卫银枝看了一眼脚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最后瞅了瞅身后的熊德方，怏怏的打消了出去遛弯的念头。 “嘴这么欠，多早晚得有人治你！”卫银枝朝程未的背影瞪了一眼，然后对身后的人怒道：“还看什么，赶紧把我扶回去！” 熊德方也不恼，他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身子重的卫银枝，把人稳稳扶回了屋子。才进屋，就又被卫小爹一阵数落。 程未一边烧火一边听着，有些莞尔，卫银枝那小脾气他向来是知道的。 因为顾息铓一大早的就不见了人影，程未只得一个人忙活。他把小鸡和那两头猪给喂了，又做好了早饭，才听到推门的声音。 程未往外探了一眼，只见顾息铓身后背着个背篓，手上还提着一只野兔子。那灰色的毛上隐约看到一丝血迹，看样子已经死了。 “程未，”顾息铓叫了他一声，他朝走出来的人推了推他的背篓：“我摘了很多。” 程未盯着背篓里露出来的一抹鲜红色，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一背篓花花绿绿颜色鲜艳到不行的蘑菇，都是有毒的！ “赶紧丢掉！你刚刚有没有生吃了？赶紧吐出来！”程未说着就要动手。 “没有，”顾息铓摁住他手，他看了一眼背篓里的蘑菇，很有些惋惜的架势说：“不能吃吗？颜色挺好看的。” 他上次陪程未去采蘑菇，就只单单采了一种灰色的，伞盖下有些浅绿的，程未说叫松树菇。这次他也采了不少，只是遇见这种颜色好看的，他一不小心就采多了。 程未气结，他进屋把簸箕拿出来，把那篓蘑菇倒进去。三两下把能吃的挑出来，剩下的全都丢了出去。 “你一大早的怎么忽然想去采这玩意儿了？”程未一边挑着蘑菇一边问他。 顾息铓啃着他的早饭，听言望了望雨后湛蓝的天空说：“挺好吃的。” 信了他的话才有鬼，程未暗暗翻了个白眼，连味道都尝不出来的人……程未顿了顿，他偏头看了顾息铓一眼。 这人连味道都尝不出来，这蘑菇多半是采来给他的。 程未不再说话，他低头把能吃的都挑了出来，又收拾干净了那只兔子，然后送到了卫小爹家，说了晚上过去吃饭。 夏收在即，卫小爹已成家的四个儿子都回来了，满满的坐了一屋子人。 “未哥儿，恭喜了！” 傍晚，十几个人在院子里围着一张大圆桌团团坐下，旁边的小桌上还坐着几个孩子，中间的汤锅咕噜噜冒着热气，气氛很是热络。 开口说话的是卫小爹最大的儿子卫守信，他成婚多年而今三十好几名下也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小子一个哥儿，日子过得不富裕却也还可以。 排行老二老三老四的都是小子，结契后都各自建房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了，剩下的老五是卫银枝，跟在卫小爹身边的是最小的小子小六。 “多谢大哥。”程未端起一旁装着米酒的碗，毫不扭捏的和他碰了喝了一小口。 卫守信仰头喝了一大口，他砸了砸嘴然后转头对顾息铓说：“顾小子，未哥儿家里没人了，你家也没人了，你俩往后可得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兴做啥子妖的。你既然肯为了程未上门，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份情老哥替程家领了。来！” 都说长兄如父，卫栋量和卫小爹都是不善开口的人，他没了家人之后就数卫家与他最亲，这番话他却也说得。 卫守信豪气的端起碗，顾息铓听言放下筷子刚想把一旁的酒碗端起来，程未眼疾手快的用筷子架住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顾息铓舀了碗鱼汤，然后说：“他前段时间才生了场病，大哥别怪罪，让他用这个替了吧。” 顾息铓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松了捏着酒碗的手，接过了那碗汤。 “哈哈哈哈哈，好！”一院子的人顿时朗声笑了起来。 男人向来要面子，生怕被人说耙耳朵，程未这会儿驳了他的面子，顾息铓竟然不恼还肯将就，这婚事看来也没那么不靠谱。 “你两都是知道疼人的，顾小子，大哥今天在这里给你做主，”卫守信一脸开怀的拍了拍胸脯说：“往后你两生了崽子，第一个跟未哥儿姓，第二个必须跟你姓！” “喝了两口就满嘴的浑话！”卫守信的契弟听言立刻瞪了他一眼，他佯怒道：“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那嘴。” 卫守信的契弟在桐花村是出了名的精细会持家，他家的田地被他打理得极好，时常还有些多余的粮食拿到镇上去卖。即使家里头他说了算，在外头他也轻易不会驳了卫守信的面子，而今看到程未找了个这么疼他的人，他也打心里高兴。 “无妨，大哥的话我可记下了。”顾息铓举了举他的汤碗，喝了一口，示意这情他领了。 “未哥儿结契后看着斯文多了，往常这会儿，大哥估计早趴门外了。”卫老三乐呵呵的叹了一声说。 “三哥，你胆子渐长嘛，这会儿连未哥儿都敢打趣了，不是你前几年被一脚踹到河里的时候了？”卫老四觑了一眼他上头的哥哥，他们几个除了老五卫银枝，哪个没被程未揍过。 那揍人的力气他现在想想都还觉着疼，年纪不大气劲不小，真的是撩一句都不行的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哥儿会有的。 几个兄弟里卫老二和他老爹卫栋量性格最相象，这会儿只是坐着嘿嘿笑两声，并不接话。 程未听言放下碗，这是准备揭他老底了？他眼皮一抬才想开口，就听见卫银枝笑吟吟的出声道：“几个哥哥，你们可别打趣程未了，一会儿动起手来要是在各个叔子面前丢了人，那才叫现世报呢。” 第15章 一听卫银枝的话，兄弟几个顿时老实了下来，今晚可是拖家带口来的，真被个哥儿撂趴下，往后家庭地位可真就要不保了。 “过两日就该夏收了，咱家田里那谷子倒了一片，再不收恐怕会沤芽。”卫老二这会儿才慢悠悠出了声。 “前两日那场雨落得也太狠了些，不然咱家的谷子还能再留个五六天的。”说到正事大家伙儿都正经了起来，别看留那五六天，一亩地能多得几十斤谷子。 “贪那点咱家也发不了财，正经抓紧时间把谷子收了好把二稻秧子下了才是正事。”卫小爹给小六塞了一口饭开口说。 卫老四的契弟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把小六接到了自己身边。几个兄弟里，也就老三老四结契时间最短，还没有孩子。 “咱兄弟几个先把家里的谷子收了，未哥儿家里的看着还青些，倒是可以多留几日。”卫老二想了想说。 “咱家得分个人去刘家。”卫栋量出声提醒。 刘家是桐花村的地主，平日里待乡亲们都挺好，租子也不贵，每年夏收、秋收桐花村有多余劳动力的人家都会匀一两个人去给他家收稻子。刘家也不小气，工钱也是可观的。 “今年你们谁去？”卫小爹夹了一筷子兔肉，扫了一眼几个儿子问道。 “今年我去，”卫老三开口道，他心情极好地说：“小爹，今年我去刘家，青哥儿留在咱家里，你得替我养几天。” 卫小爹一愣，他放下筷子，有些迟疑的看着卫老三：“青哥儿……” “嗯，三个月了。”卫老三笑眯眯地应了。他和卫老四都生得像卫小爹，挺俊俏的人这会儿也笑得像个傻子。 “好小子！” “三哥你不地道连我都瞒着！” “好事儿好事儿啊！这么多年了也不容易。” 卫小爹动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说来老三成家快三年了，成婚第一年青哥儿就有了身子，本是极高兴的事儿，却在两个月的时候莫名见了红，孩子没留下。 转眼都快三年了，老三那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虽不说心里却也是着急的。加上青哥儿当初是被人卖来的，身子本就弱，在家里他不错眼盯着实打实养了三年他才准两人同房，生怕日后留下什么祸害了身子。 这下好了，卫小爹揉了揉眼睛。他心里其实一早就打算好了，要是青哥儿日后真不能生，他就把小六过继过去给他俩养老。否则，他这个当人小爹的怕是到死都不能合眼的。 那头卫守信的契弟已经拉着人到一旁说悄悄话了，卫老二的契弟也放下碗，他嘴巴笨跟不上，只能偶尔在旁边插上几句。 卫老四的契弟看着他们，羡慕得不行。坐在他身旁的老四悄悄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急。两人才结契一年多，以后有的是机会。 “差点儿忘了说正事，”卫小爹激动过后忽然想起什么来，他对程未说：“未哥儿，你得到田地的时间太仓促，当时村里人的秧子早育下了，官家那头育的秧苗想必不会有你的份儿。” “糟了！”卫小爹一说，程未立刻想起来，他二稻的秧苗没育种！等过几天把地里的谷子一收，他和顾息铓的那两亩水田岂不是要白白丢荒大半年。 “这也不能怪你，”卫小爹又说：“当时就算马上育种也是晚了的，更何况那时候官家也早就不发种子了。” 程未默然，顾息铓不知道就算了，他这个知道的人竟然完全没想起这茬儿！桐花村处在南边，一年可种两季稻子，今日割谷明日插田完全不是笑话。 “你也别急，”卫小爹在锅里给他捞了块鱼肉，他说：“我一早找咱们村长说了，村里谁家要是多了秧子都给你留着。前几日叫银枝回来也是为了这事儿，我让德方回夏荷村同他村长说了，他村里要是有多余的秧子也给你留着，不过夏荷村不比咱们这儿，一把秧苗你多少给人家几个铜板。” “不用给，方哥他爹就是村长，说了留给谁就是谁的，没人敢说闲话。”卫银枝就着熊德方的手又喝了一口汤，打了个饱嗝说。 “你知道什么！”卫小爹眉头一拧扭头就朝他开口训道：“才过去几年就把人当自己爹了不成？还有，你那两蹄子长来做什么的？德方端着碗伺候你一晚上了他才吃了几口？德方你把碗放下来，让他自己端着，我就不信还能饿死了他不成！惯的他！” 卫银枝顿时闭了嘴，他老老实实把碗端过来小口小口喝着，时不时瞅一眼自家小爹。那小模样，倒像是把他委屈着了。 这小表情哄骗一下外人还行，对着卫小爹却是行不通的。 卫小爹朝他一瞪眼，卫银枝立刻把碗放下，讨好的把熊德方的碗端过来，伸手要去帮他盛汤。这倒是把熊德方唬了一跳，他急忙伸手想把碗拿回来，那头卫银枝却已经盛了汤，他又怕半道上动他会让他烫着。 这一来，他整个人立时急出了一头汗。 卫小爹看着他们俩暗暗叹了一口气，真真是俩冤家。 有了卫小爹和熊德方的帮忙，二稻的秧子暂时有了着落，程未对两人谢了又谢，承诺夏荷村的秧子一把给五个铜板。 一大家子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眼见月亮升得高了，众人才散去。 第二天，卫银枝返家，桐花村正式进入夏收。 因为他们田里的谷子还带着些青，程未听从卫小爹的建议决定过个把星期再收。眼见还有时间，程未带着顾息铓又去了一趟山上，他准备烧些草皮泥带回家。 将矮坡上的杂草清一块出来，这两日太阳很好干枯的草都点得燃。程未分了一把刀给顾息铓让他去割草，他自己拿着铁锨把草皮轻轻刮下一层来，放到燃着的火堆里。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手脚利落的拢了三个火堆。程未最后挖了厚厚的泥土盖住还剩火星的余灰，招呼顾息铓回家，等第二天早上才上山把泥土挑回去。 被火烧过的泥土很硬，混合着草木灰吸水性极强。程未铺了一层在鸡舍里，剩下的都堆在猪圈旁。鸡舍顶上的茅草是顾息铓重新打回来的，绿绿的一层看着很是精神。 那天被淋了雨的小鸡崽到底病了三只，后面也没养活。看着只剩下十三只的小鸡，程未喂得更加精细了。好在那两只小猪没出现什么大反应，煮熟的番薯藤掺着糠能吃一小桶。 忙活了几天杂事，有一天晚上程未让顾息铓去杂物间里把打谷桶扛出来。 说是打谷桶，其实不过是底部平滑四周围了板子，上边架着参差不齐的木锥的一个木制农具。收了稻谷回来，要一小把一小把的在木锥上面使劲敲打，稻谷才会脱粒落到下边围着的木板上。 “这东西可以改装一下。”顾息铓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东西，力气太小稻谷估计敲不下来，力气太大谷粒可能会飞出去，所以上边才围了一块布。 “怎么？坏了吗？”提了一桶水过来准备擦拭一下的程未凑过来看了一眼。 “没坏，明天我试试，改装一下应该会好用些。” 顾息铓给这东西做了一个轴承，然后给中心的滚芯做了一个把手。这样就可以给个人一边摇动滚芯，另一个人只要站着转动手里的稻杆就可以了。 想法很美好，不过具体行不行得通还得看实际操作。程未在打谷桶弄好的当晚就着月光把禾刀磨了，第二天天才微微亮，两个人就下了田。 第16章 他们出门并不算晚，各家的田里面却已经有了不少人，稻谷成片成片的堆放在田里，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你小心些，稻杆握高一点，别反手，容易被禾刀割着。”程未手把手教了顾息铓怎么用禾刀割稻谷，因为禾刀不是直的，半弧形的锯齿形刀口很容易滑杆。 每个人第一次割稻谷的时候多少都会被伤着，他一早备了一把冬青叶在田基的背篓中，就怕顾息铓见血。 好在顾息铓一开始是有些生疏，很快他就追上了程未的速度。不过他到底比不得程未，也许是他长得太高的缘故，腰才弯一会儿就觉得僵硬得很。程未仿佛不知道累一般，一直弯着腰从这头割到那头，连个懒腰都不见他伸的。 “热不热？背篓里有金银花茶，我带了好几筒来。”程未一边割一边从后面追上了顾息铓，他看了看太阳的高度，时间不算太晚，田里的稻谷已经收了三分之一了。 顾息铓看着汗流浃背的程未摇摇头，就是田里有很多的小虫子，冷不防钻到衣服里咬上一口，能让人难受半天。 顾少将军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娇气的一天。 “衣袖放下来，我帮你绑起来。”程未显然也看到了他手臂上东一块西一块被挠得红肿的地方，稻谷是有细毛的，被虫子咬了又被稻谷一晃，能让人痒上一整天，而且是越挠越痒。 程未低头用带子把他的袖口扎实，草帽下一颗汗珠从鼻梁上滑下，要落不落的挂在他的鼻尖上。顾息铓下意识用空着的那只手帮他楷了一下。 程未被他忽然的动作惊得往后仰了仰，待明白过来之后他赶忙低下头满口嫌弃的说：“一手的毛，别乱动！” 嫌弃归嫌弃，程未还是老老实实帮顾息铓把两只袖口扎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摆在田里一小堆一小堆的稻谷说：“你去把那些割下来的稻谷头尾对着捆成两捆，一会儿我们先挑回去。” “田里还有很多。”顾息铓看了看，要是动作不快点，今天就他们两个人可能会收不完。 “没关系，今天只收一半，一会儿先把割下来的挑回去脱粒，不然再晒一会儿稻杆干燥了，就更不好脱粒了。”程未又交代了两句，就拿上禾刀用袖子抹了抹汗，重新去割他的稻谷了。 顾息铓按照程未说的把稻谷抱成两堆，难怪要头尾互放，因为稻杆是软的，还滑。他用一早备好的竹篾把稻谷捆结实了，用竹子做的扁担一头一把，把两大把稻谷挑回了家。 程未看他用竹杠挑稻谷的时候就准备放下禾刀去帮忙，结果顾息铓左看看右看看，旁边都是收割稻谷的人家，他照着别人的样子，倒也有模有样的把稻谷挑了起来。 稻杆软绵绵的立又立不起来，稍微用点力气稻谷就要被折腾得掉一大把在田里。而且竹子做的扁担又长又粗，非常不好上肩。做惯农事的都知道要先串一头，然后将背在后背上再去串另一头。 程未看他没有什么问题，就埋头继续忙他的去。 顾息铓一共挑了四次，在太阳最烈的时候程未放下禾刀，把割下来的稻谷抱好捆实，让顾息铓挑回了家。 两个人没吃午饭，挑回来的稻谷顾息铓都放在院子里，地下还架着几块木板隔着。 “我们晚点儿再吃午饭吧？再过会儿我怕稻杆就要晒干了。”程未和顾息铓打了个商量。 “好。”顾息铓点点头，他把一捆稻谷扛到阴凉些的地方，解开竹篾。 “我来摇滚芯，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顾息铓示意程未站到滚芯前，他改的手柄在滚芯的一侧，不碍地方。 顾息铓力气很大，滚芯喀喀的响起来，程未拿了一小把稻谷，迟疑了一会儿放到了那满是锥子的滚芯上。 “啊！”他没想到那锥子动起来力气这么大，他一下没抓稳，有几根稻杆被滚芯绞了下去。 “别伸手！”顾息铓及时喝止了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上面的锥子他特意削得很尖，速度这么快一手下去手指怕是要没了。 “我没伸手……一会儿我抓稳些。”程未稳了稳心神，顾息铓也配合着放慢了些速度，这回把稻杆放进去，总算没有什么问题。 程未看着被滚芯脱得干净净的稻杆，他惊喜的看着顾息铓说：“厉害！” 顾息铓表情深沉的点点头，那是，他在蓝星上好说歹说也是修过机甲和飞船的人，改造个四五块木板拼起来的小破东西有啥值得骄傲的。 咳，顾少将军，您回头瞧瞧呗，您那尾巴摇得挺欢的呐。 程未和顾息铓的那两亩水稻到底还是分成了两天来收割，那天脱完粒以后程未去杂物房翻了三块破旧的帷布出来。他对着太阳把破洞的地方缝缝补补后铺在了院子里，然后把脱粒的稻谷小心的倒在上面晾晒。 院子里都是松散的泥土，稻谷直接晾晒上去，等到晒干了都是泥沙。晚些镇上来人收的时候，价格就会被压得很低。 不过那天因为他们提前回去，倒是在村子里惹了几句闲话。农忙芒种时节，每家每户恨不得长在田里，连午饭都是带到田里去吃的，农家的孩子哪能那么娇气。 年长一些的人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说到他们两的时候更是一开口就能说上大半天。 比如顾息铓那头短发和比常人要高的身高，比如到底是家里没个大人才敢这么偷懒什么的，再比如要是自家的娃敢这样还不早被骂得狗血淋头等云云。 卫小爹自然也是知道的，听到人说他两，他总会帮忙说一句小两口骨头还轻，经不得晒，也还没什么经验。 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家伙儿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念叨了两句又不知道把话题扯到了哪里。 好在老天爷很给面子，天气一直都很好，第二天早上程未和顾息铓就把剩下的稻谷都收割完挑了回来。 前一天晾晒的稻谷表层已经干燥，程未都挪到了一张帷布上，然后把新脱粒的稻谷薄薄的晾开来。 “你手怎么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顾息铓刚伸筷子，碰巧他抬了头，就看到顾息铓手心里一晃而过的几个大水泡。 “没事。”顾息铓用眼尾扫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呼噜噜的扒了一口饭。 虽然他尝不出味道，但是这两天大概干活辛苦，程未煮的都是干饭。这可比稀饭顶饿很多，顾息铓吃着也觉得管饱。而且程未中午还煮了南瓜，那种很粉的口感和第一天来到这个异世时吃的番薯很像，他很喜欢。 程未看了他一眼，等到吃饱的时候他去房间里拿了一枚针出来。 “伸手出来我看看。”程未坐在堂屋门旁的石凳上说。 第17章 顾息铓就背对着他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夏天炎热，这个地方连电力都没有，就别指望制冷系统了。 台阶是青石板做的，下午太阳晒不到这边之后石板就比较凉，而且时不时就有一阵穿堂风，就当吹个风扇了。 顾息铓原本拿着草帽再扇风，听了程未的话就把手伸了过去。 “怎么这么蠢，手疼了不会说？”程未语气有些生硬。他用针挑破了水泡，眉头皱成一团。 难怪这两天顾息铓都不让他去摇那个滚芯，现在想想那滚芯肯定笨重得很，临时做的轴承还断了两次。而且那把手也是赶工出来的，那么粗糙的东西，皮再厚也经不起这么磨蹭。 “真的不疼。”顾息铓看着程未明显不开心的样子，他凑到他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说。在蓝星上，他受过的伤哪一次都比这个要严重得多。 程未的眼皮动了动，微微偏头往旁边躲了躲。顾息铓的眼底一沉，下意识想往前凑的他却忽然顿了顿，到底退了开来。 他用手在程未打结的眉间轻轻弹了弹，然后一脸严肃的说：“你看，夹死了一只苍蝇，我弹走了。” “滚！”程未气得直接朝他背后踹了一脚，噌的起身回屋去了。 顾息铓假装往前踉跄了下，而后放松身体往后仰了仰。他手肘撑在台阶上，用草帽盖住了自己的脸。 程未是一个好男人，而他不是一个好伴侣，他给不了他想要的。 顾息铓不可能因为手心那几个水泡而在家里养上十天半个月，中午收割完稻谷以后田里就蓄满了水，就等着明天泥泡软了好去踩田。 余下的这半日，他和程未把院子里脱完粒的稻杆扎成一个一个的，待到晒干了能派上许多用场。 他的手心程未用布帮他包了一层，下午还被勒令待在家里，除了翻翻稻谷，然后坐着扎稻杆之外啥也没做。 等到晚上洗澡之前，顾息铓就着桐油灯把布解开的时候，惊异的发现那层死皮下面竟然已经长出了一层粉色的新皮。 “明天就不碍事了。”程未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他打了个呵欠说。 新纪元的人类经过基因强化之后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确实比之前的要强上很多，否则就凭那次黏青兽一口吞去了他半边身体，等不到回修复仓，他恐怕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了太空中。 他被同化之后这种优势应该会慢慢消失才对。 顾息铓忽然想起半个多前他来到这个异世的时候，程未被蟒蛇攻击导致肋骨骨裂，按理来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程未那时候才几天就没事了？ 按照程未那个兽神的说法，这个异世的人类基因应该都携带着兽类基因，所以这才是他们身体复原神速的原因？ 顾息铓垂了眼，默默拿了衣服到院子里洗澡。可惜了，如果能有仪器分析就好了。 这种念头大抵也只能想想，第二天早上一大早，程未就带着他去踩田。桐花村的田算不得肥沃，不过好在土质松软，泡了一晚上的田已经软烂了。 下田之前程未给了顾息铓两块很厚的布，他示意顾息铓说：“把脚裹起来。” 把脚板底连同小腿都裹得严严实实之后，程未带着顾息铓下田了，收割后的稻茬在蓄满水的田里只漏出一点儿尖儿，田里零星的还长着些杂草。 他们要把稻茬和杂草踩到泥土下面，然后沤上几天，就要插秧了。 这不是什么技术活，但是非常枯燥，田里的泥虽然软，但是软烂的泥下有很多的小石子和各种水生的虫子，所以才需要用布把脚底包起来。 泥地里软绵绵的，到底好几年不做农活了，程未适应了好一会儿，抬眼一看顾息铓已经踩到前边去了。 他撇撇嘴，到底是力气大的人占了便宜。 用两天的时间踩了田，顾息铓又挑了几担粪水泼在田里，这时候已经有好几家过来让他们去拿秧苗了。 “你在家里看看还有谁让去拿苗，我去趟夏荷村。”顾息铓和程未说了一声，就挑着两个竹筐和前来通知的人往夏荷村去了。 程未给了他两串铜板，又匆匆忙忙给他装了三个番薯，带了一竹筒金银花茶，才放他出门。那番薯是他前两天去挖的，个头都还小，被卫小爹看见了还被取笑了一番怎的如此嘴馋。 足足过了十天，程未和顾息铓的那两亩水田才凑够了足够的秧苗，那时候最早得到的那批秧苗都已经生根了。 看着那一田参差不齐的秧苗，卫小爹直叹气。那也没法子，有多少田官家就发多少种那是一定的。加上每家还要留个把秧苗预备着补种，能匀出多些来的也就刘地主家，以及去了三趟总共在夏荷村带回来的那三十把。 况且总不能要求每户人家同一天收割同一天插秧，别家秧苗没下田之前谁都不知道是多是少，这一耽搁，程未家的禾苗长得就跟被狗啃了一样。 不过来到异世这么久，顾息铓终于发现有一样是他不会的了，那就是插秧。 软绵绵的田里还有水，脚下一踩一个坑，前一刻才插到田里，后一刻秧苗就跟着水浮起来了。 程未：…… “行了你上去，让我一个人来吧。”程未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把顾息铓插得歪歪斜斜的秧苗拔了起来，他用脚平了一下被踩出来的大坑，三两下把秧苗种了下去。 顾息铓站在一旁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手里还拿着半把秧苗。 程未眼皮一跳，他怎么觉得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顾息铓一脸委屈？ “程未，我明天去刘家接个短工。”已经尝试过无数次的顾息铓终于认清了自己学不来插秧这个事实，他把那小半把秧苗给了程未，开口说道。 “卫小爹让你去的？”程未直起身捶了捶腰，看了他一眼。 “嗯。”顾息铓倒是没隐瞒。因为他家的田确实不多，而且因为秧苗断断续续的问题，除了空等也没什么好法子。卫小爹说的，在家吃也是白吃，不如去接个短工，还能挣两个铜板，补齐因为买秧苗的损失。 顾息铓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起了这个心思。 “你想去？”程未又问他。 “嗯。”顾息铓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程未没拦着他，傍晚的时候他去刘家说了一声，第二天给顾息铓备好禾刀等一应物具，就放他出门了。 顾息铓一到刘家，就被工头塞了一根竹杠。生得这么人高马大，不去做挑夫简直浪费了。 做挑夫一天是要比别的人多两文钱的，顾息铓没说什么，提着竹杠就去了。挑夫除了把稻谷挑回去，还得自己把稻谷抱到一起捆起来。刘家的田离得远，有一节路还特别难走，每年做挑夫的都特别辛苦。 顾息铓从早挑到晚，刘家管两餐，一餐早饭一餐午饭。早上吃的是杂粮煮的稀饭，中午吃的土豆炒肥肉。刘家管事的知道他是挑夫，看他生得高大，给了他满满两大勺。 不过一天，顾息铓两条胳膊全是稻杆压出来的痕迹，上边还有几个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啃的油亮的包包。 第18章 一直干活的时候不觉得，晚上回去了才觉察出火辣辣的疼来。 “说多少遍了把袖子扎起来，这回看你还敢把袖子挽起来不？你先去洗澡，我找找药酒放哪儿了。”程未给他找了衣服，又匆匆进屋子里一阵翻箱倒柜。 这时候天还带着点儿微亮，幕天席地的在院子中洗澡真是有些考验人，万一有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他可不可收点儿参观费？ 想归想，顾息铓的动作是很快的，院子外的门也早早的掩上了，这个点各家各户都在煮晚饭，村里人一般都不会在饭点去串门。 程未好不容易找到了药酒，他擦了擦上边落的灰，一边往外走一边把塞子拔出来闻了闻。他压根没想起来自己刚刚叫顾息铓去洗澡了，以至于一抬头就冷不丁对上了顾息铓的果体。 好在顾息铓正拿着水瓢往自己身上浇水，程未躲在门后，昏黄的油灯下映出他有些泛红的耳垂。 顾息铓直接是光着膀子进来的，他挑了一天的稻谷，除了两条胳膊，其实最疼的还是肩膀。 程未告诉他药酒放在堂屋桌上之后就一直窝在厨房里，虽然堂屋和厨房就隔着个帘子，但是程未莫名的就是不想过去。 “程未。”顾息铓却在这时叫了他。 他只得把一早就煮好的菜端出去，应了一声：“怎么了？” “帮我揉揉，我够不着。”顾息铓指了指肩膀，一只手到底不方便，肩膀上如果不揉开，明天挑稻谷的时候大概要难受了。 “你别动了，我来。”程未原本还有些莫名的抗拒，看了一眼他的肩膀之后就赶忙放下了菜碗，接过了药酒。 到底是没做惯农活的，老人说的肩膀上没生甲，挑个二两就喊疼。顾息铓向来是个耐疼的，程未的气力又本来就比一般的哥儿要大，看到他肩膀肿起来两个包之后下手更狠，顾息铓愣是一声没吭。 “疼吗？疼你就说一声。”程未揉了一边之后偏头去看他，只见才洗完澡的顾息铓又出了一身的汗，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痛苦的样子。 “没关系，不疼。”顾息铓也偏过头。昏黄的油灯下程未的前额落了两根短短的刘海下来，恰巧搭在微卷的眼睫上，他微微俯下身来，眼里浅浅的担忧一览无余。 顾息铓忽然就被迷了眼。 程未在顾息铓转过的那一瞬就僵住了，顾息铓的身材非常好，这他一早就知道。蒸腾的热汗从他的脸上滑落，一路沿着脖子落下去，在胸膛拖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程未的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他怔了怔下意识想退开，却见顾息铓伸手搭在了他颈侧。 那一瞬间，热度从顾息铓的手传到了他身上，脸上几乎瞬间火辣辣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顾息铓却在这一刻勾住了他的头，霸道的吻了上来。 这是除去那个被烫到的吻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吻。程未在顾息铓贴上来的那一瞬间，就不太清醒了，他好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连顾息铓什么时候放开的他都不太知道。 他只记得顾息铓的眼睛又沉又亮，好像包含了许多不能言说的东西在里面，让他连抗拒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顾息铓钳制着程未吻了许久，活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冲动。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除了遇见星际异兽的时候，才会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亢奋不止。看来不是不会，而是时候未到。 他终究没对程未做更过分的事，晚上睡觉的时候程未也没把他踢下床。程未其实表现得很镇定，他把人放开的时候程未甚至还拿袖子擦了擦嘴巴。如果不是他在饭后洗碗的时候摔了一个盘子，顾息铓都快怀疑自己对他没有吸引力了。 夜半夏虫啾啾，顾息铓翻了个身，明亮的月光从窗户中透进来，隐隐约约能看见程未的脸。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身旁这人的唇，而后贴上去轻轻落下一个吻。 有的东西，越想远离越无法抗拒。 才短短几天时间，他就打破了自己的坚持。顾息铓在心里无声笑了笑，要是在蓝星上程未恐怕早被他拆吃入腹了。 他觉得，他有时间或许得去找找那个给他开了煎一团泥土当药的桦叔了。 重新躺平的顾息铓没有什么后悔或亢奋的情绪，在蓝星上他也从来没有强求过伴侣，从今往后似乎身边要多一个人了，他心里一半沉重一半欢喜，最后都化成了熨帖。 第二天顾息铓依旧早早的出了门，刘家的田非常多，顾息铓总共去兼了十二天的短工，刘家才把所有的稻谷收割完。当天晚上，他拿到了自己的工钱，一共一两二文。 顾息铓有些疑惑的看着手上的一百二十文钱，刘家的管事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你干活很卖力，不是那偷奸耍滑的。咱老爷亲自吩咐了，这是你应得的。” “多谢。”顾息铓学着这里的礼节朝他拱了拱手，领了这份情。前来做工的人每个人都领到了工钱，刘家还给每个人割了半斤猪肉，五斤稻谷，十里八乡里都算得上是大方的了。 就这样，忙得脚不沾地的夏收终于落下了帷幕。八月末九月初，夜风里慢慢的开始带上了凉意。 “程未，明天我要去一趟山上。”顾息铓一边洗碗一边对程未说。 “那我明天起早些。”就着油灯补衣服的程未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起早一些好来得及给他备早饭，不至于在山里饿了肚子。 短短的个把月两个人好似已经七老八十的伴侣，除了偶尔被顾息铓蠢到，两个人竟然从未红过脸。 因为第二季的水稻生长周期要比第一季的要短些，夏秋南方天气持续高温，对于水稻的生长极其有利。秧苗种下之后不害虫不害病的话，管理起来也并不繁琐。 两个人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步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正轨，每天傍晚的时候顾息铓都会抽出时间去把番薯藤打回来，程未第二天一大早就会起来剁碎煮熟，然后拌了糠去喂那两头猪和小鸡，最后才坐下来吃早饭。 家里总共就那点田地，也不需要天天去盯着，卫小爹之前提了一嘴问程未要不要再去佃些田，程未拒绝了。 “我和顾息铓就两个人，现在的田虽然少些，但是省着些也是够吃的。再多些田，恐怕到时候忙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卫小爹想想也是，也就没有再提。 其实程未打小就是个主意正得很的人，他原本是想着趁程未还没有孕在身，让两个年轻人多攒些家底。到时候说不准哪天程未身子就重了，家里没点儿存粮，里里外外就靠顾息铓一个人，家里两张嘴等吃的，那日子可就难了些。 到时候再打算吧，卫小爹想，实在不行还有他在旁边，总不会让他们饿着就是了。 显然程未并没有想得这么长远，他把早饭包好放在背篓里，让顾息铓带上了山。随后他自己也背了个背篓，带上一竹筒水，往卫小爹家的地里去了。 第19章 他和顾息铓早早闲了下来，但是桐花村的其他人却还在忙着。掰玉米，种番薯，拔花生，无论哪一样都还够得人忙活。 卫小爹家种了许多玉米，他从官家手里佃了十亩旱地，又从刘家佃了五亩。那片已经靠山的沙地遍地都是小石头，普通人家都不大愿意种，能不能收回本另说，平日里也不知道磕卷了多少把锄头。 程未这两天眼尖看见卫小爹院子里开始搭架子晒玉米，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是程未忙完了自己的就早早的出门打算去帮个忙。那二稻秧子的事情，他一直记在心上。 卫家孩子多且都成家立户了，卫小爹按照每个人的份早早的将田都分了出去。卫银枝的那份他一早就说了不要的，现在卫小爹手上属于自家的田地也就卫栋量和卫银枝以及小六的三份，剩下的都是佃的。 佃的十五亩水田四兄弟共同管理，每年交完刘家租子和官家的税之后，余下的稻谷全都卖掉。卖得的钱平分成五份，各个兄弟都是服气的。 “卫小爹。”程未在地头喊了一声。 “嗳！未哥儿你怎么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卫小爹背着一背篓的玉米出来了，他头上扎着一块方巾把头发都拢在里面，脸上也蒙了一块。看到程未，他才把布解开来。 “我来帮你打个下手，看这天气过两天恐怕会有雨，多个人动作也快些。”程未说着也从背篓里拿了两块方巾出来，玉米叶子带着毛，来来回回这么走，就跟在稻谷堆里打了个滚是一样的。 程未并没有撒谎，卫小爹抬头看着大片大片的云朵，是有雨的征兆。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拒绝。 “未哥儿，你帮我把玉米杆子砍下来就好。”卫小爹拦住了程未，从背篓里把压住的刀翻出来递给他。 一边有人掰玉米一边有人砍苗才好干活，程未也是知道的，他把方巾重新放回背篓里，拿着刀就下了地。 那一头顾息铓背着小背篓，在过了矮坡之后，他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快速的朝目的地走去。他今天，想去他摔下来的地方看看。 以他的脚程从桐花村走到他摔下来的地方要四个小时，随着逐渐深入，森林里植物和动物的分层变化都异常明显。 他的方向感很好，虽然上次程未带他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并不妨碍他顺着原路找回去。 那棵大树仍然还是那个样子，断裂的树枝还躺在树下只是已经风干了，周边被他压倒的杂草早也已经长得老高。 顾息铓绕着周围细细走了一圈，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靠着那棵树，往黑黢黢的密林深处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总觉得越往里走，越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顾息铓没有停留太多的时间，他所在的地方已经处在森林腹地的边缘，他也没有继续往里走的打算。 他往上提了提背着的背篓，原路返了回去。 他才离开，密林深处里就走出来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老虎。那老虎昂首往顾息铓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红黑相间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族人？ 不。毛色稍微偏红的老虎在树上磨了磨爪子，下一瞬只见它骨骼飞速移位，毛发尽褪，一个身高与顾息铓不遑多让的男人在灌木丛中站了起来。 那个人身上没有味道。 他的瞳孔只有一条细细的线，眼白如同金色的琥珀一般在偶尔漏下来阳光中熠熠生辉。他甩了甩一头蓬松的软发，对顾息铓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呼噜声。 那不能算是族人，那是一只连变身都不会的废物。 顾息铓从森林里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他脚步不停不动声色观察了许久，在翻过一个山头的时候那种被盯梢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森林里的植物在这一带显现出明显的分割带，越往下走参天大树就越少，灌木丛慢慢消失，低矮的杂草从这里绵延开来。 是因为地形开阔藏不住身形了？还是因为再跟着就要跨过领地？ 在蓝星的边缘星系中有一种体形稍微娇小的动物叫绒猫，所谓的娇小只是和脊骨兽相比较的说法，它们身上有着一层厚厚的毛且是猫科动物，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这种动物通常在一个星球聚集出现，但是每一只都有自己严格的领地范围，即使是同族入侵也会被毫不犹豫的驱逐。 而且绒猫是目前所发现的所有星系物种中，智商较高的一种。跟了他这么久却并未攻击他，而且也没感觉到杀意，顾息铓觉得跟着他的动物大抵也是具备智商的，况且说不准是他先踏入了它的领地。 如此一想，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顾息铓回到家的时候，难得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把顺手捉到的一只动物扔在了院子里，然后摸索着把油灯点亮。 煮好的菜用罩子盖在堂屋的桌上，摸着碗还是温热的。顾息铓往房间里看了一眼，程未也不在里面。 此时的程未和卫小爹刚从村长家里出来，村长将两人送到门口低声说：“我明日就让张老头去看看，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声张。” “我们省得。”卫小爹点点头，心事重重的和程卫离开了村长家。 他们今天在靠近山的那片矮坡里掰玉米的时候，程未发现了一串特别的脚印。村子里丢过人的都知道，每当出现这种脚印的时候，就意味着云镜国又要开始抓人了。 顾息铓里外找不到程未，他坐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刚准备到隔壁去问问卫小爹，就看到两个人影走了过来。 “卫小爹。”顾息铓停下脚步叫了一声。 “嗯，忙了一天我就不留你们说话了，回去吃饭吧。”卫小爹对两人说。 程未应了，和顾息铓走回去掩上了院子的门。他今天去帮卫小爹掰玉米，桐花村帮相熟的人兼工一般都只去吃顿午饭。程未中午在卫家吃了一顿，晚饭无论卫小爹怎么邀请他都不肯去。 “你带了什么回来？”黑漆漆的院子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程未看不清楚，就问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下山的时候恰好蹦到我眼前，我就抓回来了。”他才不会说他看到这东西在岩石和草丛间蹦蹦跳跳得可爱，才忍不住追上去抓了一只的。 程未进屋拿了灯出来，他笑了一声说：“难为你，这山几平日里蹦得可快，转眼就在那片岩山上没了影，连张叔想抓也得琢磨许久才敢下套子。” 顾息铓抓回来的是一头野山羊，被匕首伤在了腿处，这会儿还会喘气。因为上次抓的那只兔子弄得鲜血淋漓的，他这次就抓了活的回来。 程未想了想天也晚了，反正没死就绑着等第二天再杀。 第20章 大晚上的看不怎么清楚，第二天程未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顾息铓抓回来的是一头成年的山几。 一双倒八的羊角朝后微微弯曲，体格健壮，下巴上还有一戳胡须。程未看着那头被拴在鸡棚旁边的山几，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是头正值壮年的公山几，目测得有百来斤。那片极高极陡的岩山下有一大片草地，所以这群山几就一直没走。大概是因为离村子很远的缘故，普通人爬上那岩山已经呼吸不畅，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要跟上它的速度了。 何况顾息铓抓回来的还是活的。 “那头山几还没死，要不我们拿到县城里卖了吧？”程未端着碗一边说一边戳着碗里糙米煮的粥。 “不能吃？”顾息铓有些意外，他偏了偏头往外看，可惜他追了那么半天。 “能吃……”程未顿了顿才说。他很想和顾息铓说这东西非常难得，肉也好吃，要是卖到县里去，就不是几文钱的事了。 重点是即使宰了，顾息铓又吃不出味道，这么大一头吃不完还得送人或者腌了存起来。到底还是便宜了别人，他这个出力的人却是连腥下嘴都享受不到。 “那就杀了吧。”顾息铓想了想说：“把那个角留着，挺好看的。” 程未还想再开口，就看到有人从院子外边走了进来，一身深蓝色的料子和桐花村普通人穿的灰褐色的衣衫明显不同，来人正是刘家主宅的管事姚广。 “有人在家吗？”姚管事站在院子里叫了一声。 “在家的姚管事，”程未连忙站起来，他走出去说：“正吃早饭呢，进来坐吧。” 姚广也不拘束，他看到堂屋里顾息铓也在，就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程未跟着进来，去厨房里端了一份碗筷出来。 “没什么好菜，姚管事将就喝碗粥？”程未把碗筷放在桌上，就要去盛粥。 “不必忙活了未哥儿，我在家吃过才来的，主家怕我来晚了赶不上，才在饭点踩了你家家门。”姚管事生得富态，这会儿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和气，他把凳子从饭桌前挪到门口坐了，意思是就不阻碍他二人吃饭了。 程未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顾息铓，不太明白姚广的意思。 “昨晚我从山上下来看到的那个人是你？”顾息铓倒是停了筷子，他偏头看着姚广说。顾息铓的记忆力格外的好，特别是对人。职业使然，即使看不到人脸只看到身形，他也能认得出来。 “顾生好眼力，昨晚正是我。”姚广也不避讳，他笑着说：“昨晚见着你从山上下来，肩上扛着个大物件，想着该是猎到了好东西。我家老爷好这口，特意嘱咐我一早过来，希望未哥儿能够将那头山几卖给我，价钱比照县城市价一斤十五文，两位觉得可以吗？” 一斤十五文那是宰杀后的价格，镇上的猪肉一斤十二文，所以这个价格确实只多不少了。 顾息铓听了看了一眼程未，坐在对面的人捏了捏筷子然后说：“总归是你猎到的，你说了算。” “那头山几可以卖给你，但是我要留四条腿和那两个角。”顾息放下筷子说。 他虽然尝不出味道，但是程未可以。桐花村离镇上远，哪怕是有钱，想要吃上一顿肉都要劳神劳力的。至于那两个角，就是他自己的爱好了。 听了顾息铓的话姚广面上却露出了一丝为难来，他迟疑了一下说：“四条蹄子倒是无所谓，只是那角能否一并卖给我，钱不是问题。” 程未有些意外，山几的角虽然好看，但是县城里不是买不到，刘家怎么忽然想要这东西了？ “实不相瞒，”姚广忽然笑了下说：“我家老爷的哥儿明年开春就要结契了，对方是抚州家的小子。我家老爷正给小少爷筹备随嫁，镇上县城里的东西都看了，我家老爷不甚满意。更何况这山几极其难得，这角保留得如此完整的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还望你们两人能割爱了。” 既然是要置办嫁妆用，顾息铓就不好再留着。人是办喜事用的，他要是想要自己还可以再去抓一头。 “恭喜了，那山几姚管事尽管带回去就是。”顾息铓说着，三两下喝完粥利落的收了碗，把人带到了院子里。 “刘家的喜事还在筹办之中，还请你二人暂时不要说出去的好。这山几我晚上叫人来抬回去，劳烦你二人再照看半日。” “我们省得。”跟在身后的程未点点头，目送姚管事出去。 到了晚上，果然姚管事带了四个人把那头野山羊抬了回去，他们还带了杆秤过来，当着两人的面称了，一共一百二十五斤。刘家的向来大方，姚管事当场付了银钱。 “姚管事，这也太多了些，一文十五斤那是肉价，这山几杀后怕也只就百斤出头，值不得这么多。”程未看着姚管事拿出来的二十两，连忙推拒道。 姚管事让来人拿出一锭银子，又另外数了十大串文钱出来，并排放在桌上。 他乐呵呵地说：“未哥儿不必客气，今日早上就说过这山几的角算是另外买的，我家老爷说了这置办的是喜事用的物品，不得与你讨价，这银钱你好生收着。那四条蹄子，等明日宰杀了再送过来。” 姚管事说罢也不再留，他提着灯，照着四个人一路将那头山几抬回了庄子。 程未将人送出院子，才回来看着堂屋桌上的二十两，姚管事特意把其中十两换成了文钱，怕他二人使用不便。 “你赚钱了啊，我给你找个东西收起来。”程未看起来很高兴，他原本就想让顾息铓把它卖掉，现在不用千里迢迢运到县城，省了很多功夫。 “不用找了。”顾息铓摇摇头，他说：“你收着。” 程未愣了愣，他半晌才说：“银钱这种东西你还是另外收着的好，万一以后……” “没有万一，”顾息铓打断他的话，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程未说：“没有那种万一。” 他知道程未想说什么，无非是万一以后他们没能过到一处，等他走了这银钱还是他的。 从那天吻了程未以后，顾息铓就打消了一开始和程未假装结婚的想法，他说不上程未哪里好，但是这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了。 程未好不容易明白顾息铓的意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顾息铓拿着那银钱提灯进了房间。他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跟了上去。 只见顾息铓把灯放在一旁，伸手掀开了他的床板，把那银钱放到了他原本剩下的二十两旁边。而床板下边，赫然已经放着顾息铓之前做短工所得的那一两二文。 程未的脸顿时一黑，顾息铓什么时候知道他把银子藏在那儿的！ “银子藏在这儿不安全，改天找个箱子装了另外锁起来才好。”完全不知道程未已经炸毛的顾息铓一边盖好了床板一边对他说道。 这才叫做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程未一手掩着面想。 小两口正为了这笔意外之财开心，桐花村却陷入了一股焦虑之中。村长家里，他与里正二人坐在正位上，下边坐满了桐花村的村民，每一个人都是正值壮年体格良好的一家之主。 “村长，这事不能再等了，赶早和未哥儿说，让他搬到别地去住一段时日。”沉闷的屋子，忽然有人开口说道。 第21章 “张叔不是说还得再看些日子，急什么。”卫栋量一听，不紧不慢出声说道。 “卫家的，你要知道，再晚些未哥儿可能就要保不住了。你看看程大的腿，那得容得人等才行！”开口说话的是河那边的江家，桐花村一河两岸，百十户人家就沿着两岸分布，邻里乡亲的大家都眼熟。 “程大，你可提醒过未哥儿这事儿？”村长冯五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吵，他点了程大的名字，让他说话。 “我上半月雨时和顾小子提过，”程未的大伯抬了抬耷拉的眼皮哑声说：“不过我看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事儿不能直接和未哥儿说，你提醒顾小子倒是做得对，但是这事儿怕早晚有一天是瞒不住的。”村长叹了口气，程家的那点儿事，按照程未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当真是说不得。 “当初我就说把他强配给邻村那个猎户就行了，霸人家产的名声我担着，你们当初要是听我的，今天哪里还有这许多事。”程大说完咳了两声，那哑哑的声音让人听着着实难受。 “虽说是为了他好，但是这结契的事我们实在不能这么干，好不好那是一辈子的事。”里正抽了口烟然后皱着眉头说：“万一要是不好，那可真是害了人哥儿一辈子，临了咱几个老东西死了，拿什么去见人小爹。” “命要紧还是名声要紧？我二弟家可就他这一根独苗了。”程大停下来又说了一句，大家伙顿时都不说话了。 “现在吵这个也没用，”村长又叹了一声说：“张老头儿，你说说，最近山上怎么样？” “村子附近的山上我都带着狗仔细去看过了，一共发现了两处脚印，比对了是同一只兽人的。看兽印，能肯定是只虎族，而且只来了一只。”张老头是桐花村的老猎户，程未那手套小兔子的锁套就是跟他学的。 “云镜国的兽人有任务时都是结伴出行的，目前就只有一只，情形还不明朗。”里正接了口，他说：“刘家的，你家靠山，田地分布远且近山的多，要是发现什么不对还请及时过来知会的好。” “我爹已经让下人在庄子及田地周边插了白旗了，要是有新的发现一定会前来相告。”刘家来的是大儿子刘全，他爹年事虽还没高到出不了门的地步，但是近几年庄子里外的事也慢慢的交到了他的手中。 插了白旗就意味着刘家那片的山近期有野兽出没要封山，村子里的人都不能从那边进山了。 “就不能让那什么未哥儿搬出去吗？这一年年的整天提心吊胆的算个什么事儿！”气氛正沉闷，忽然有个人不阴不阳地说。说话的是河尾齐家的男人，他家才搬来没几年，只模糊听说过那几年桐花村的事。 “齐家的，你不知道可不要乱说话！”一开始说话的江家听到这话就皱了眉头，他口气有些不善地说：“要是当年没有程未的小爹，我们这群人怎么还有命坐在这里。” 江家三代都是在镇上帮官家杀猪的，这男人原本就生得满脸横肉，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就能把胆儿小的孩子吓哭。他这两日休息，正巧碰到家人稍信让他回来一趟，这会儿脸色一沉那股子杀生的戾气顿时就显了出来。 这不能怪他，十一年前云镜国的翼族几乎倾巢出动，将临县的几个村子洗劫一空。那年要不是程未的小爹一身是血的从山里跑回来通知他们几个村子提前避难，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副光景。 总之那几个糟了难的村庄他们都去看过，那血腥味一挨着村子都能闻到，仿佛已经渗入了土地无处不在。绝门绝户的景象无论谁看了不惶恐揪心，直到过了许多年，官家才重新迁了人过去，听闻每逢暴雨那几个村子里的井水都还是红色的。 齐家的被呛了声，又见江家的似要打人的模样，那家男人顿时不敢再说话。作为外来户他在村子里虽不受什么为难，但到底是不亲。江家的原本就和官家有来往，哪怕是杀猪的，也比他们种田的强些。 “好了好了。”村长冷眼看了一眼齐家的，这户人家原是逃难来的，当时看他二人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就和里正商量着收留了下来。平日里人不坏，就是心肠冷漠了些，这会儿子倒是让人看出些凉薄势力的性子来了。 “照我说，这事儿先不必和未哥儿说了。”里正在桌沿上敲了敲他的烟杆说。 “各家一会儿返家的时候千万要和家里人交代好，白旗没拔掉前，谁都不许到山上去。特别是孩子，各家都给我看好了，云镜国那群畜生要的并不单是小孩子，而是你们这些健壮的大人。” “可是总不上山也不是个事儿，别说人了，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下边有人忧心说道。 里正点点头说：“是这个理儿，明儿我去趟镇上，把这事儿和官家说了。按照惯例官家会派人下来巡山，不过官家顶多待一个月，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 里正的话让大家多少都放下心来，官家会有人下来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他和村长又安抚了众人几句，就让人散了回家去。 “程大，你等会儿。”里正叫住了程大，他看着他有些瘸的腿，半晌才说：“程二……” 程大摇了摇头，他扯了扯嘴角说：“不必说这些话，谁都知道被抓走会有什么下场，我只当我二弟和他契弟都死了。” “当年是我们对不住你家。”村长也走了过来，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愧疚。 “你们已经仁至义尽，这就是我二弟他们两个人的命数，能留下程未这根苗，已经算是万幸。”程大咳了两声，然后说：“他现在找的那个小子你们二人也是看过的，只能说都是定数。他就是那根种生的，必定和我们不一样。” 村长听了顿了顿才说：“顾小子我看了，虽然说他那身高和短发……但是到底和那些人有些不同。” 里正也点头说：“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到底是为了未哥儿来上门了，卫家也说了顾小子对未哥儿不错，我们也要放下心来才是。” 程大抬了抬眼皮，他哑哑地说：“这件事最好和他没有关系，他要是对程未或者对桐花村有什么别的企图，我程发就是拼了另一条腿，也要杀他这条狗命！” 几个人都默默的不说话，程大说完就拖着他那条腿一边咳着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 不过一夜之间，整个桐花村就笼罩在一层浅浅的不安中。 程未和顾息铓还不知道整个桐花村为了他两快要翻天了，第二天一起床，顾息铓就发现村子里到处插上了用白布绑着的旗子。 “村子里闹野兽了，这是山禁的旗子。”程未对顾息铓解释道，他抬头看着靠山的路都插上了旗子，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看来那天他和卫小爹发现的那串脚印，比想象中要来得严重得多。 第22章 刘家的很守信用，那四条蹄子一大早就派人送了过来，程未拿了一条给隔壁的卫小爹，他犹豫了一下，到底留了一条准备拿去给他大伯。 他结契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大伯，虽然桐花村的人都知道。 大半年前他回来的时候，整个桐花村都惊讶了，连里正都亲自来他家走了一趟问了原由。因为去年冬一早有消息传来，说他与大军殁在了前线。 他离开村子的时候父亲和小爹都健在，小弟身体虽然不好但是也没到病重的地步。哪知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早已家破人亡，独独剩了他一个。 虽然村长和里正也召集了好几户与他家相熟的人前来对质，但众人都说是他父亲一时想不开，最后方落得如此境地。村西那头的坟山上还有村里人帮忙立的坟墓，他回来的时候坟头草早盖过墓碑了。 “你一会儿先别出门，和我去趟大伯家。”吃完早饭的程未早早叫住了顾息铓。 两人本来打算今天上山去看看野枣熟了没有，顾息铓听了程未的话点点头，他很自觉的把碗洗了，然后等着程未出来。 除了那条山几的腿程未也没什么好拿的，他背着他的小背篓绕到菜地里摘了一个冬瓜，等晚上和这条山几腿一同炖了倒也算得上是一道好菜。 他两早饭吃得早，过了桥走到他大伯家的时候，他伯爹刚好吃完早饭收拾碗筷。看到他们二人进来，还端着碗的男人愣了愣，然后朝里屋喊了一声“当家的。” 程未的大伯拖着腿从屋里出来，他大概在做些木工，身上一身的木屑。他拍了拍把凳子拖过来坐下，然后抬了抬眼皮说：“你怎么来了。” 他的两个堂哥见到他二人进来也没叫人，远远的就躲开了，躲开前他们看着顾息铓的眼神都透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这会儿堂屋里就他们四个人，气氛很是沉闷。 程未也没有想活跃气氛的意思，他沉默的把背篓递给他伯爹，然后拉着顾息铓在一旁坐下。 他抬头看着他大伯说：“前些日子我结契了，他叫顾息铓，家是北边的。因为他来上门需要落户和重分田地，接着又赶上芒种，所以现在才过来。” 即使有再多的隔阂，程发也是他唯一的长辈。领不领情是他大伯的事，但是他若不过来说一声，早晚有一天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 他伯爹看了一眼程发，眼见当家的没有什么表情，就把背篓里的东西收下，转身去厨房倒了两碗茶出来。 村里的人大都爱喝茶，不过这东西精贵，不到逢年过节一般人都鲜少拿出来待客。程未看着那碗茶，端起来喝了一口，是今年清明的新茶。 “什么时候办酒。”程大咳了两声又问，喑哑的语气里不见得有多少关心。 “我们不准备办了，就打算过来和你们说一声，等过两天不忙了去镇上买包糖回来就行。”程未语气也是淡淡的，两个人连陌生人之间的那种客套的热络都没有。 “把黄历拿出来。”程大转头对坐在他身边的人说。 程未看着他伯爹进去，不一会儿拿了本老黄历出来，只见他大伯仔细翻了翻，又掐着手指数了几轮才说：“这个月都没什么好日子，等你生日那天是个大安日。” 程未看着他，半晌没接话。 “大安日那天去镇上裁一块红布回来，就挂大门门檐上。然后杀只鸡，插上三炷香供奉一下列祖列祖，也算昭告天地父母了。”这话是程未的伯爹说的，他看程未没什么反应，想着年轻人大概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 “顾小子，”程大却不管程未明不明白，他合上了老黄历，然后看着顾息铓说：“你是就打算住着程未的那两间房子，还是打算另起一间？” 顾息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程未说：“就住着我爹和小爹的老房子，哪怕有新房我也舍不得搬。” 程未这话一落，整个屋子又陷入了沉闷中。程大起来把老黄历丢在一旁，径直回他的里屋去了。 剩了他伯爹一个人在堂屋里看着他二人，最终他叹了口气，去屋里捡了十个鸡蛋出来，又放了一把豆角进去，把小背篓还给了程未。 “你们也别怪他，他脾气就那样。”他伯爹把他二人送到门口，低声说了一句就转身回去了。 这次的见面着实说不上开心，程未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沉闷，他回到家坐在堂屋里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醒过神来。 “顾息铓，我们今天先不上山了，去装半袋稻谷出来，我们磨点儿米去。” “嗯。” 顾息铓知道程未心情不太好，说实话他刚刚见到的那两个人，反应都有些奇怪。 按照程未之前所说，他大伯迫切的希望他快些嫁出去，是为了霸占他的这两间房子用来给他的儿子成亲。 但是刚刚那两个人对程未绝对没有恶意，看似冷漠的神情和语气下，其中的关心即使是旁人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程未才觉得难受。 村子里的石碾在桥头旁的榕树下，那里有两个石碾外加一个石磨，都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程未特意带了一把小小的芦苇帚子去，然后又带了筛子，一应物件准备妥当了才让顾息铓提着稻谷过去。 第一季的水稻大部分的人都是留来卖的，因为口感偏硬，吃起来没有那么好吃。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每年官家来收稻谷，早稻的价格总是要低些。 桐花村的日子过得并不比别的村子好多少，所以村子里还有许多人把早稻留着自己吃，然后把能卖上价钱的第二季稻谷给卖掉。 程未到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在用碾子，好在旁边还有一个碾子空着。 “未哥儿，你也来碾米？”来人看到他，停下来擦擦汗叫了他一声。却也不是别人，正是那杀猪的江家男人，名叫江豪。 “江叔。”程未同他打了招呼，然后说：“今日你怎么得闲？” 村子里的人到镇上买肉的时候大都找的他，别看这人面相生得凶恶，卖了这么多年的肉从未见他坑过谁。 “官家放休沐，正巧听说村里闹了野兽，就回来看两天。这不听说官家今天来人了，我一会儿也跟着瞧个热闹去。”江豪是个很健谈的人，虽然程未要比他小上一辈又是个哥儿没得什么聊法，但是他这个人哪怕一个人也能说上一整天。 “官家这么快就来人了？”程未顿了顿，有些意外。 “可不是，”江豪点点头，他看了一眼顾息铓说：“你讨的这个小子看起来也挺结实，听闻昨天还猎到了山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午后可以到刘家去，和官家的一同上山去看看。” 顾息铓猎得山几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村子里谁家昨晚上拌个嘴，只要第二天聚在河边洗个衣服的功夫，全村都能知道。 更何况顾息铓扛着那么大个物件下山，总有人看到的。 “这也使得。”程未嘴上应了，心中却有些莫名的不安，他担忧的看了一眼正推着碾子的顾息铓。 顾息铓倒是没什么表情，这碾子他还不怎么会用，力气使大了总有稻谷会飞出去，而且很耗力气。 第23章 “你下午去趟刘家吧，村子里得闲的人家大都会随官家上山走一趟。”程未把磨好的米粉放在堂屋的桌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糙米倒进罐子里。 今天磨好的米他分了一小半出来磨成了米粉，到底是新得的米，他打算蒸点水晶糕来吃。 顾息铓拿着块布擦了擦汗问道：“官家会来多少人？” “往常就是十个人左右，如果镇上的捕猎队一起来的话，就会再多些。”如果带了捕猎队，恐怕也会带上几条猎狗，顺带着会将村子周边的大型猛兽猎杀一遍。 “我要带些什么去？” “不用，你跟着就行，他们会绕着村子里的山都走一遍。我给你带个小布兜，一会儿走到有桂花树的地方，你帮我摘一些桂花回来。”程未把装米的罐子盖好，想了想进里屋翻出了一个布袋子，递给了顾息铓。 顾息铓接了，他偏着头问：“桂花长什么样？村子里的人都认得？”动物还好些，遇到植物他就真的是分不清了。 程未才想起来顾息铓还没见过桂花，他比划了一下说：“村子里的人都认得，是一棵大树，现在开着米粒一样大的小黄花，远远就能闻到香味。” 村子周边有三四棵桂花树，这个时节正是摘桂花的好时候，再过段时间恐怕会下雨，到时候天气转凉雨一打桂花就要落了。 顾息铓点点头，他把小布兜塞到腰间说：“有人认得就行。”既然会有很多人去，他不认识还可以问别人。 顾息铓吃了午饭就去了刘家，程未把簸箕洗干净，又找了块干净的布洗了拿到院子去晾，那是用来过滤用的。 “在田地里就看到你们去磨米了，这是打算做水晶糕？”程未才将布晾在篱笆上，就听到卫小爹的声音。 “嗯，许久没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程未转过头，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厨艺着实不怎么拿得出手，也就欺负一下顾息铓这个吃不出味道的，换个别人早不知说他几回了。 “这有什么难，火烧旺些别冷了灶就成。”卫小爹也笑了笑，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拨玉米叶。 程未哪儿都好，也就做饭这点和他小爹一模一样，他把两根玉米绑在一起挂在架子上，然后才说：“刚刚看到顾小子出去，你让他上刘家去了？” 程未愣了愣才点头说：“是，听江叔说官家来人了，我让他跟着去瞧瞧。” “我听你卫叔说，镇上捕猎队一起来了，连着官家的人共来了二十个人，还带了七八条猎狗。” 卫小爹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地说：“照我看他们是要进山的，你家顾小子长得高大，少不得要跟着一起去，你叮嘱他可要小心些。” “好，我省得。”程未向他道了声谢，心里却也知道，镇上的捕猎队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捕猎的。而且上次他去卖蛇皮的时候那人就对顾息铓很感兴趣，这次见了少不得是要被绊住的了。 这边两人在院子里扯些东家长西家短，那头顾息铓依着程未的话去了刘家，他到的时候刘家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将近三十多个村子里的人。合着穿着官服的和刘家的家丁，总共六十多个人，满满的挤了整个院子。 “大家伙静静！今日来的人比较多，咱们得分成两队，一队往东，一队往西，尽快在太阳下山前回来！”站在前方说话的领队是个官家的人，样子看起来也有四十好几了，他身上穿着墨蓝色的官服，头上有顶帽子，腰间还配着一把刀。 顾息铓安静的站在后面等了会儿，就看到官家和捕猎队分成了两队，各自带着三十个人分别上山。 “未哥儿没来？”顾息铓跟着往村东去的队伍，正巧江豪也同一队，他三两步赶上顾息铓，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不太安全。”顾息铓应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江豪也算没白长那身肥肉，压在他肩上的手力气大得很。 “哈哈哈哈！你家未哥儿可不是娇嫩的女娃娃，他胆量狂着呢！”江豪听了放声大笑，虽然他们两家隔得远，但是程未的名声一样传得远。 也就他家小子不争气，他当初可是有心让他家二小子讨程未来着，可惜那臭小子小时候被程未揍过一顿，说什么都不肯。 到底程未长了几岁，哪怕是讨了程未回来，他家小子恐怕也压不住。他琢磨许久，到底遗憾作罢。 “可别说，未哥儿比我家小子都狂。他一个哥儿都敢到山里讨口吃的，我家这小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见着蛇吓得都不会动。”这边说着，前头牵着狗的老张也回过头来笑着附和了一句。 “老爹，那都几年前的事了你还说！”走在一旁的张家老大抗议了起来，他小时候被蛇吓到那次完全是因为那蛇是从树上忽然探个头出来，朝着他脸就来了一口，是个人都得被吓到！ 众人听了顿时都哄笑起来，老张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老猎户了，他没有了田地，但是他结契有了儿子之后，儿子是有田地的。虽说他逼着他家小子学他的手艺，到底兴趣不在此，没能学个十成十。 “你们也别光顾着笑啊，带了刀的把沿路的草劈一劈，过段日子各家要上山摘甜枣的，到时候到处藏了蛇，可别遭罪了。”老张乐呵呵的提醒众人，牵着狗走到前边去了。 笑归笑，带了刀的人很自觉将路两旁的草都削了，这个时节正是蛇蜕皮的时候，时不时就能看到草丛里挂着白色的蛇蜕。 这些小蛇的蛇蜕不值什么钱，不过见到的也都捡了起来，顾息铓才看到好些人都背了背篓出来，三三两两的一边散开来一边在树根草丛里翻找着。 “咱在前边歇会儿，哪家哥儿让摘桂花的赶紧了啊，别到时候空手回去了，明儿个上我家来掀瓦。”张老头乐呵呵地朝众人说完，牵着狗和官家的人说话去了。 这倒便宜了顾息铓，他跟着四五个前去摘桂花的人往前走了一小段，就看到坡上的那棵桂花树了。 “不知道这山禁要禁多久。”一旁摘桂花的人低声聊了起来。 “至少得要个把月吧，这次官家都来人了，镇上的捕猎队也一起来了，看样子是要到山里去猎些野猪或者山几的。”爬到树上摘的人在上头应道。 “要猎这大物件，张老头又得叫上村子里的人一起了。” “要是能猎到也是好事，要不过个把月，那山猪指不定又得下来啃番薯。”树上那人折了一枝小枝丫坐在上头慢慢摘，有捕猎队跟着，只要不遇上狼群，哪怕遇上老虎都不惧它。 “你怕是想肉想疯了。”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人笑着说。 “那改日猎得的肉你可不要吃。”树上那人嘿嘿笑了起来，他们都是纯粹的庄稼汉子，除了一身蛮力，其他啥都没有。 他们这村子就在山窝窝里，所以每年镇上捕猎队来的时候，他们跟着去的人多少都能分到些肉。 这可比专门掏银子去买划算得多了。 大家伙儿都在说笑，一边摘着桂花的顾息铓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偏头看着山上那片微微泛黄的茅草，眉头皱了起来。 他刚刚……好像看到了一条尾巴？ 第24章 临近傍晚，顾息铓摘了满满的一布兜桂花回家，这时太阳还挂在天边将落未落。因为人多分了两队，所以绕了半圈山也没花太多时间。 今天他们这队捕猎队抓到了好几条蛇，张老头还挖了两窝竹鼠，另外那队也抓了蛇，听说也抓到了几只野兔。 两队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张老头带官家的人重新确定那两处脚印之后，众人就散了各回各家。 “这么快就回来了？”程未正在削土豆，见着顾息铓回来得这么早，有些意外。 “嗯，今天人多。”顾息铓把桂花递给他，一边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土豆，研究了一会儿开始削皮。 他还没吃过这东西，想来是程未才从地里挖出来的。 “一会儿不用去割番薯藤，我下午都割回来了。今晚我炖了山几腿，后腿有些肥的一会儿拿来炒土豆。”程未说着去院子里打水洗了手，顺便把桂花也过了一回水。 “嗯？”顾息铓听了顿了顿，把一旁没削的土豆拿起来看了看。他在刘家做短工的时候中午吃的就是肥肉炒土豆，那时候时节稍稍早了点，煮出来的土豆并不粉。 原来土豆长这个模样。 “我看叶子都已经黄了，就挖了几个出来看看。”卫小爹也说他家的土豆熟了，得赶早去挖回来，再晚些等雨一下，恐怕会在地里出芽。 “你削完了吗？过来帮我看下火。”程未洗完了桂花就端到厨房去了，捣腾了一会儿他探了个头出来叫了一声顾息铓。 “马上。”顾息铓把削好的土豆放在盛了水的木盆里，他三两下洗了手，就去厨房帮程未看火。 “不要让火灭了，尽量烧旺些。”程未叮嘱了他一句，等锅里的水完全沸腾了，他就用木勺往簸箕里浇米汤。 浇一层就盖上盖子煮一会儿，米汤是滤过的，程未往里放了桂花。家里没有糖，他还特意跑去向卫小爹借了点回来。 米汤一层一层的浇上去，因为火很旺，蒸汽迅速盈满了整个厨房。桂花的香气也随之散开来，不过一会儿空气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程未一共铺了将近二十层的米汤，最后盖着盖子烧了一把旺火，就着滚烫的热气把簸箕端了起来。 他用一早削好的竹片把簸箕里的米糕切割好，然后拿筷子夹了一块还热气腾腾的桂花水晶糕递到顾息铓嘴边。 “趁热吃才香。”程未看着他笑着往前递了递筷子，他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以前小爹做了水晶千层糕也是这样，起锅的第一块都是他的，即使后来有了小弟他依然享有这份特权。 顾息铓定定看着他，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定住了筷子，张嘴把那块糕点叼走了。 程未仰起头说：“好吃吗？” 顾息铓没说话。 “我知道你吃不出来，”程未又笑了，他说：“不过你要知道，它是甜的。”甜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幸福，程未自己吃了一块，低着头咀嚼了很久才吞下去。 他有些想他的小爹了。 顾息铓却在这时伸手摸了摸他的唇角，他微微弯腰凑上前贴着程未的唇啄了啄，然后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甜的。” 程未没有躲，他阖了阖眼压住了那股情绪，然后微微退开来，转身在碗柜里拿了好几个碗出来。 他先装了满满一大海碗，然后递给顾息铓。 “你帮我拿到卫小爹家去，小六喜欢这个。”他还要把剩下的夹起来分开晾着，不然一会儿冷了黏成一团，就没有那么容易分开了。 晚上的菜难得丰盛，顾息铓吃得好不好不知道，不过程未倒是吃得满嘴油光。他打了个饱嗝，看见顾息铓正夹起一筷苦瓜放进嘴里。 然后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是苦的。”程未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他也夹了一筷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才说：“这苦瓜已经很熟了，没有什么苦味，你吃得出来？” 因为晚上的菜比较油，程未怕腻味所以炒了盘苦瓜给自己解腻，哪想一晚上下来还是顾息铓吃得比较多。 顾息铓摇摇头，他吃这个会觉得舌头有些麻，多的感觉就没有了。 程未又问了他一些话，到底对顾息铓失去味觉这件事无计可施。两人收拾了饭桌，把水晶糕和没吃完的肉封好放到井里镇着，又燃了艾草才掩门睡去了。 夜深人静，万物沉眠，桐花村的山头上悄悄亮起了两点萤火。 “你大半夜的不去岩山上蹲你的小肥羊，趴这儿有得吃？”灌木丛中，一头高大的狼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他晃了晃脑袋上的两只耳朵，赶走上边盘旋的蚊子。 “我想下到村子里去看看那个人。”蹲在山头的那只斑斓大虎睁着灯笼一样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发出清冷的光。 “你说的那个废物？”原本闭着眼睛的狼抬起头，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无声踱到那只虎的身边。 他睁着细长的眼睛看着桐花村里到处插满的白旗然后说：“你不如等他们那群讨厌的狗走了再去。” “那群狗会在这里待到雨季，时间太久了，你对他就不好奇？”毛色斑斓的老虎站起来，他拖地的长尾慢悠悠的晃了晃，然后悄悄的往下走。 立在原地的青狼抖了抖耳朵，他站了片刻，也无声跟了上去。 斓火几天前告诉他，他在山里看到了个无法变身的族人。他身上没有兽石，脸上没有兽印，但是他成年了，而且人形和他们没有任何差别。 重点是斓火还看到他在岩山上徒手抓到了山几，虽然爆发力稍稍有些欠缺，但是不得不说除了兽化之外，他发育得很完美。 云镜国的雄性拥有能够兽化的能力，但是这种力量需要兽石的引导，否则力量蓄积无法转化就会导致幼兽夭折。 就像几年前他们部落逃走的雌性霜叶，在桐花村和普通人类生下了雄性幼崽一样。那小东西堪堪长到五岁就只剩一口气了，结果霜叶不得不回族里偷兽石，这才被族人抓到。 斓火对那个叫顾息铓的人很感兴趣，这才叫上他一起来看看。 一狼一虎悄悄在村子里穿行，他们无声的跃进程未的院子，踩倒了几株茄瓜苗。狼青没进去，他蹲在院子外边舔了舔他的爪子，脑袋时不时警觉的盯着发出细微响动的地方。 斓火绕着院子看了看没去动那扇门，他眨了眨泛光的眼睛，最后悄悄趴在窗户上。漆黑的夜色并不能阻碍他将屋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靠墙的床上，两个人睡得正香。 搭在窗台上的爪子忽然扭曲了起来，原本的虎形退去，身形高大的人蹲在了窗前。他厚厚的爪子变成了人手，锋利的硬甲从指尖蹿出，斓火动了动手腕，轻轻握住了木制的窗格。 原本睡得正熟的顾息铓却在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睛，他一手抓住放在床头的匕首，在翻身下床的刹那将匕首投掷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破空而出钉在木制的窗户上发出“叮”的声响。 “谁！”顾息铓厉声喝道。 第25章 “我就说让你等那群狗走了再去。”狼青趴在岩山上呼呼的喘着气，热得他不得不把舌头伸得老长。虽然那群狗拿他们没有办法，但是被一群畜生追得满山乱跑，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我没想到他这么警觉。”斓火趴在他身旁撇了撇嘴说，他扭头舔了舔自己被荆棘刮乱的皮毛。虽然没被追上，但是这模样多少有些狼狈。 “还是别到村子里去了，”狼青站起来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说：“等那群狗回去了，他们就会进山，过了秋猎你在山上等着他们就成。” “嗯。”斓火清理完了站起来晃了晃脑袋说：“走，我们回族里一趟。” “怎么忽然想通了要回去？”狼青有些意外，斓火成年的时候就离开部落自己圈了处领地待着，这么多年了不见他寻找伴侣，也鲜少见他回部落。 斓火轻巧的跃下岩山，他微微回头说：“我想去问问霜叶，他之前生下的第一个雌性幼崽，是不是叫程未。” 狼青抖了抖耳朵，他歪了歪脑袋有些迟疑地说：“你是说，那个幼崽没死？” “嗯。” 那个幼崽没死，现在看来，他还和一个没有兽石的族人在一起了。他想回部落里问问霜叶，看他知不知道顾息铓的一些情况。 “你这次回去最好和你们族长说一下琥玉的事，他被逐出部落后去了翼族，我刚刚在村子里闻到他的味道了。”扁毛畜生的味道真是令人不爽，狼青眯起了眼睛，那个家伙当初就不应该放他走。 “他应该是来踩点的，翼族安分了许久，照他们那德行最近恐怕会有行动。我前几天在山头碰见他还和他打了一架，这两天都没看到他在桐花村出现。”说到琥玉斓火也沉了声，琥玉不死，早晚是个隐患。 一狼一虎低声说着，无声消失在岩山后。 他两离开得倒是轻巧，桐花村却乱成了一团。整个村子此时早已灯火通明，狗叫声此起彼伏，闹得人心惶惶。 “好了，大家先回去吧！夜里不要吹灯，都给我警觉着些，明日早饭后各家出个人，我们到榕树下做个商议。”村长让听见响动跟上山来的各家男人先回去，镇上捕猎队的猎狗方才被咬死了三条，他还得跟官家的人说说，劝他们不要再进山了。 顾息铓没跟着村里的人上山去追，他听见响动踹开门追到院子的时候，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翻出院子的刹那变成了一只老虎！ 那只蹲在墙头的老虎甚至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拖着尾巴飞快消失在院外。 九月的后半夜月亮很清，哪怕他眼再瞎也绝对不会看错。顾息铓回头飞快的把匕首从窗沿上拔出来，在追出去前被屋里的程未叫住了。 “别追！”程未提着灯站在门口，他披散着长发，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回来，他们应该就是来找你的。”程未看着黑黢黢的群山，眉头担忧得皱成一团。周边的人家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狗吠声连成一片。 因为这片刻的停顿错过了最佳的追击时间，顾息铓也没勉强，他收了匕首拥着程未进屋，反手把门掩了个严实。 “所以一开始就不是闹野兽，这白旗是因为云镜国来人了？”顾息铓躺在床上和程未说话。 “嗯。那天你上山我去帮卫小爹掰玉米，在地里看见了云镜国兽人的脚印，我和卫小爹去了一趟村长家，所以才那么晚才回来。”程未也睡不着了，他平躺着盯着床顶慢慢说。 顾息铓翻了个身，他面对着程未说：“他们来抓我？” “现在还不知道，我希望不是。”程未说着闭上了眼睛，他现在莫名的有些害怕，他不希望顾息铓被抓回去。 “别怕，我不会被他们抓走的。”顾息铓伸手把程未揽进怀里，他摸了摸他的一头长发低声说。 第二天早饭后，村里人早早的聚在了榕树下，程未也跟着顾息铓一起去了。 “……大家不要过于惊慌，经过清点，昨晚除了被咬死的三条猎狗，没有任何人受伤！”村长已经开始讲话了，里正和官家的人也站在上边，大概是折腾了大半夜的缘故，大家看起来都显得很疲倦。 “我们昨晚商量了一下，今天开始，村民就不要上山了。每日由官家的人带着捕猎队上山查看，今日起村中的孩子休学一月，各家自为看管。”桐花村是有官学的，每家孩子六岁的时候必须入学，前两年束脩都很低，一个孩子出十斤米就能入学，不过纸笔得自备。 待到两年后不在官家的要求之内，束脩就需要真金白银了，大部分的人家都只是上两年，懂得写自己的名字和基本的运算就作罢。 而今忧患在前，孩子们不适合集中待着，否则要是顾及不周，那就是一场大灾难。 顾息铓听了村长的话多少有些意外，蓝星上的学府规定大学前的教育都是免费的，大学后的课程视专业收费，最贵的除了军校就是农校。 没想到这个异世如此落后，教育方面也做到了如此地步，他忽然对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产生了一些好感。 “未哥儿，顾小子，一会儿你们跟我来。”村长又讲了一些安抚的话，临散前忽然点了他两的名字。 “程大，你也跟着一起。” 程未听见村长叫他名字愣了愣，他应了一声，发现大家对村长留下他们一点都不意外。他和顾息铓跟着村长和里正以及官家的人一起回到了刘家院子，官家领队的人姓李，叫做李立。 “你就是程未？”李立坐在刘家宽敞的前院中看着程未问道。 “我是。”程未点点头，他环顾了一圈，发现里正和村长都沉默的不说话，他大伯也低着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不知道官家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程未又问。他眼皮跳了跳，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李立沉吟了一会儿说：“你大半年前退伍回来的时候，想必知道了你爹和小爹的事情。” “是，我听村长和里正说了。” “今日叫你二人前来，是有话想问。”李立把手中的茶碗放下，他说：“程未，顾息铓真的是北边下浅村的人吗？” 程未愣了愣，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息铓，就见顾息铓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程未听到他说：“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那云镜国的人怎么偏偏去了你家，你和云镜国到底有什么关系。”李立也不是个含糊的人，顾息铓的那头短发他从来到这个村子就注意到了。虽然村长和里正一再保证，但是这件事事关整个桐花村村民的安全，他不得不问。 “我不记得了。”顾息铓压着程未的手背，毫不隐瞒地说。 村长和里正都愣了愣，他们对视一眼，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他们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顾息铓本就是云镜国的兽人，现下看来恐怕更糟糕。 果然，紧接着他们就听到顾息铓说：“我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就遇到了程未，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顾息铓说完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听到李立说：“你身上……” “他身上没有兽印。”程未飞快接了口，他说：“他在山中救了我，我原本想将他送到镇上去，结果第二日就给陆家小爹看到他从我屋里出来。我见他不是凶恶之人，又对我有救命之恩，就同他结了契。” 这件事他不得不说，否则私藏从云镜国中出来的人，顾息铓肯定会被官家带走。 “刘威！”李立朝外头喊了一声，他对进来的人说：“你带他下去，让他脱衣服，仔细看看。” “是！” 程未拽着他的手不肯放，顾息铓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跟着人走了。 这时，李立忽然说：“未哥儿，今日还有一件事情想同你说，你的小爹可能没有死。” “什么？！”程未猛地站起来，桌上的茶盏被剧烈碰撞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第26章 “你先别激动。”李立摆了摆手，他偏了偏头说：“老吴，这事你来说。” “未哥儿，你先坐下。”被点了名的里正叹了口气，在桌沿上敲了敲他的烟杆，才慢慢说道：“你爹和小爹他们不是死了，而是被云镜国的人抓走了。” 那年北边大乱，云镜国率兵从两路进攻，眼看国境将破，南边各抚州下令征兵。镇上来人的时候是拿着榜文来的，每户一丁，单丁独户者可交十两银子免征。 程未家除了他父亲也就他将满十六，他看了榜文，入征者官家补偿每人五两银子，他想到家里病病殃殃的小弟便动了心思。 他一个哥儿是装不了小子的，哪怕是一时瞒得了，待到整队出发前下发甲胄，所有人都需脱衣验身。 到时候被定个欺瞒之罪，他们一家恐怕都得发配充军。 程未到底倔强，被里正拒了之后他半夜偷拿了他父亲的文书去见亭长。当时下来监督征兵的亭长就住在刘家，程未被守卫拦在门外，他便于门外长跪不起。 亭长见他孝心拳拳且识得些许草药，思虑再三便成全了他这番殷殷之情，将他招至军医部下。于此，程未便成了那年十里八乡中唯一一个服役的哥儿。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程未的父亲知道后几番央求里正及村长都无果，亭长亲批，已无回旋余地。 “你走后没多久，你小弟就不好了。你父亲将田地卖给你大伯，又向刘家借了二十两，拿了银子就将你小弟拉到县城医馆。那会儿天寒地冻又是大半夜的，医馆直接让准备后事了。”里正吧嗒吧嗒抽着烟，说起旧事，他也不免心情沉重。 从医馆回来的路上，程未的小爹就有些不大对劲了，程二因为家中变故一时思虑过重，回来后便高烧不止。迷迷糊糊的烧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才发现，程未的小爹不见了。 程二那会儿都快急疯了，一连找了数十日都不见人影，那会儿村里慢慢开始有了闲言碎语，都道程未的小爹眼见债台高筑家不复家，怕是提前跑了。 程二自然是不信的，他用从医馆开回来的人参续着小儿子的命，一边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打听他契弟的下落。不过大半个月，人便瘦脱了形。 程未的小爹便是那个时候回来的，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琥玉和斓火。 腊月的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程二听到他契弟叫门的声音，一个激灵便冲了出来。他也没防备，在开门的一刹那就被琥玉一爪子掀翻在地上。 斓火那时候才成年，他在一旁抓着霜叶顺便捂住他的嘴巴不许他叫出声。也就是那一天晚上，这两个人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琥玉给了程二一爪子之后又上前踹了他一脚，眼看人趴在地上没了动静，才进屋去把小孩子抱出来。 只剩下一口气的程小弟眯缝着眼睛看见了一旁的程小爹，便挣扎着伸出手呜咽着叫着“小爹”。 霜叶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琥玉朝着小孩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这小不点恐吓地说：“小废物，给我老实点，不然摔死你！” 这时候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程二踉踉跄跄的又站了起来，琥玉进门那一巴掌是朝他脸上挥的，这会儿满头满脸的血看着甚是吓人。 他朝琥玉扑过去，想要夺回他的孩子。 霜叶在一旁红着眼眶拼命摇头，他回族里偷兽石被抓到的时候，被囚禁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争取留下他的性命。 最终族里同意了他的要求，只不过兽石可以给，但是小幼兽须得回归族里，而且他也必须回到部落承担繁衍族人的责任。 霜叶最终妥协了，他没得选择，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程二活着。 “卫家听见动静的时候，你爹都快不行了，你大伯的腿也是那时候断的。”里正长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卫栋量敲响铜锣警示之后拿了把刀就进了程未家的院子，那时候程大也住在程二家。程发原本想着自家亲弟弟家里遭变，唯独剩下的一个小孩又快不成了，便过来帮忙守几天夜。 琥玉进去抱小孩的时候，早已听见动静的他摸了把刀在手上，在琥玉进门的时候就是一阵乱劈。冷不防被划了一道的琥玉暴怒，化成兽形一脚踩断了他的腿。 那个晚上，现在想来都像是一场噩梦。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放过他求你们放过他！我什么都答应你们我什么都答应！”挣脱了斓火手掌的霜叶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呜咽着哭出声，此时的琥玉正把程二举起来朝院中的隔墙狠狠摔去。 卫栋量进到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程二浑身浴血的趴在墙角生死不知，而程大拖着一条腿正从堂屋里爬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菜刀。 “后来我们就都赶到了，你小爹和那两个云镜国的兽人带着你小弟和你父亲，一起离开了。” 里正放下烟杆，他看着程未愧疚道：“未哥儿，是我对不起你们程家啊。” 村子里那么多人真想要拦住两个兽人，那是肯定拦得住的。只是当时琥玉捏着程小弟的脖颈戾气满满地说：“你们尽管拦着我，黎明前我回不到部落，明天就是你们灭村之日！” “村长，不要拦着他们，你们拦不住的，不要再为了我而死人了。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们！”霜叶跪在地上朝大家拼命磕头，最后他被斓火拽起来，一边背着程二一边拖着已神志不清的他离开了桐花村。 那个晚上，是里正出声让他们走的。一年后，琥玉前来报复，抓走了程大的三儿子程英，他是个和程未差不多大的哥儿。 作为一里之长，他不能拿整个村子的性命做赌注。于理上，没人敢说他做错了，只是于情上，他到底亏欠了程家良多啊。 以至后来传来消息，说程未也殁在了前线，他一夜不眠，瞬时白发丛生。第二日他便同村里人商量，给他家立了衣冠冢，清明时节他还亲自去上了香。 哪知程未又回来了，程大立时便来找了他，将当年那事瞒了下来。当时事发突然，他们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云镜国怕是盯上他程家了。 程未住在村里恐怕凶多吉少，程大这才一心想让程未早些嫁出去，且是嫁得越远越好。 而今看来，却也是晚了。云镜国已知程未尚存，顾息铓又是这等情况。里正闭了眼，不敢再往下想。 顾息铓出来的时候没看到程未，他扫了一眼坐着的几个人，李立叹口气往外指了指。顾息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程未的一点背影。 “顾小子，你看着点未哥儿，去吧。”里正朝他挥了挥手，语气沧桑得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顾息铓顾不得再问，连忙追了上去。 “程未！”顾息铓在刘家旁的小竹林中拽住了他的手，他方在在后边喊了好几声，程未都仿佛听不见一般，反而越走越快。 顾息铓板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程未通红的双眼。 “他们为难你了？”顾息铓皱了眉，一群老家伙要为难也该为难他才是，怎么他才离开一会儿，程未就红了眼眶。 “没有。”程未摇了摇头，他手忙脚乱的抬手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他狼狈的转头想离开。 顾息铓却把他拉住了，他把手放在程未的后颈，拥着他把他摁在了胸前。程未挣扎了一会儿没挣开，片刻便传来低低的啜泣的声音。 “顾息铓，他们说，我小爹可能还活着。”埋在他怀里的人哽咽着说。 第27章 他的小爹可能还活着，他的小弟也可能活着，他的家人可能都没死。 程未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也如此软弱，在跟着老军医处理战场上断手断脚的军人时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哪怕是最后那场战役他被人劈了一刀在后腰上，他都忍着没出声。 现在想来，不是他心狠，而是没疼到该疼的地方。 顾息铓拥着程未让他哭了一会儿便放了开来，他用袖子帮程未擦了擦眼泪，最后将他背了回去。 在田地里的人也都看到了这小两口，但是没人出声打趣他们。对于程家，他们整个村的人都心有愧疚。 回到家的程未一整天都呆呆的，顾息铓叫他会应，该吃也吃。只是整个人好像魂不附体，那点精神气不知道散到哪儿去了。 半夜，程未忽然坐了起来。他悄悄下床穿好衣服，在床头拿走了顾息铓的匕首。他把匕首藏在怀里，蹲在床前轻轻摸了摸顾息铓的脸。 他不是很明白别人家的结契夫夫是怎么过的，但是自从遇到顾息铓的这段日子，他其实过得很满足。 这个人不是镇上的官老爷，甚至连个小地主都不是，更别提什么大官了。但是每次他做什么，顾息铓都会过来帮他搭把手，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不是一个人。 那种被在乎的感觉，如此轻易的就让他沉沦了。 他喜欢顾息铓，很喜欢，但是他现在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程未站了起来，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过身，才刚想迈步，就被人一把拽了回去。 “你要上哪儿去？”顾息铓沉沉地问。他好像才刚醒来，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睁开的双眼却又明亮非常。 程未被他拽得摔倒在床上，他用力挣了挣，怎么都挣不开。 “程未，我们谈谈。”顾息铓放开了他，他下床把油灯点亮。程未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顾息铓这才明白，为什么整个村子的人都瞒着程未，为什么当年程未一个哥儿竟然说得动亭长让他去参军。 这个执拗的性格，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了。 “你想去找你小爹？”顾息铓挪了张凳子坐在程未身边，他挨得很近，两个人的膝盖碰到了一起，给人一种万分亲密的错觉。 “我不能不去。”程未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他说：“你总不能一天到晚都看着我，我总有机会离开的。” “哦？那我怎么办？你这是讨了我不到半年就准备让我守寡了？”顾息铓挑了挑眉，敛了笑意的双眼，寒光凛冽。 连语气都好似变得凉薄了起来。 “……对不起。”这种话平日说出来顶多算是个调侃，现在听来却仿佛扎在心上让人格外难受。 程未的头垂得更低了，他才挤出这几个字，一颗眼泪便猝不及防的从眼眶里里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到他手背上。 顾息铓无奈叹了口气，他还没逼供，就把人弄哭了。 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的脸抬起来轻声说：“我没说不让你去。” 程未的眼眶红红的，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不受控制，这两天好似要把他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你知道云镜国在哪里吗？即使知道，你知道你小爹被抓到哪里去了吗？”顾息铓用指腹擦过他泛红的眼尾，他说：“他们既然来了一次，还会来第二次，与其你没头没脑送上门去，不如安心在家等着他们上门来。” 程未握住了他的手，他摇摇头还想说什么，就见顾息铓用食指轻轻压住他的嘴唇，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小爹还活着，那他现在也不会有危险。如果他已经死了，你现在去也没用。你要想清楚，程家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 程未最终还是被顾息铓说服了，他把脸埋在顾息铓的手掌中，把眼泪压了回去。 经过那一晚之后，桐花村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官家和捕猎队在桐花村呆了将近一个月后，捕猎队前来通知村民，他们仍旧准备冒险进山。如果有愿意的，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 顾息铓一早把猪喂了，他准备了些东西，准备和捕猎队一起进山。 “你真的要去？”程未看着坐在门前削竹签的顾息铓问道。 “嗯。”顾息铓点了点头。他没告诉程未，他这次进山是想存点银子，然后找个地方重新建个房子。 既然人是冲着程未来的，那么他们就不好再在村子中心住着。上次那两个人没伤人，不代表下次来的人一样如此客气。 这样的担忧不是没有缘故的，官家的人重新对比过脚印，他们发现玉米地里的脚印和那天晚上的脚印并不符合，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不是一伙的。 顾息铓也不想拿村里的人开玩笑，如果冲突无法避免，那他希望能把伤亡减小到最低。 官家和捕猎队的搜索是以村子为中心一层一层往外扩展的，顾息铓进山前特意到卫小爹家，托他帮忙看着程未。 虽然他觉得程未不会再独自离开，但是云镜国会不会这时候来人却还是未知，到底还是防患于未然来得妥当。 “顾小子，你放心去吧，实在不行我将未哥儿送到夏荷村去住几天。你自己进山可注意着，莫分心了。”卫小爹站在门口看着背着背篓的顾息铓叮嘱道。 “好，那就麻烦卫小爹了。”顾息铓点点头，同捕猎队离开了桐花村。 这一去就是半个月，每隔两天山上就会有人抬着猎物出来。这次的收获看起来异常丰盛，桐花村的人也都啧啧称奇。 猎得最多的还是山几，其中还有三头野猪，难得的是他们捉到了一只活的鹿。至于小野兽更是数不胜数，蛇肉和野鸡野兔等小东西都拿下来分给了村民，程未还得了五六个野鸡蛋。 送来的人嘿嘿笑着说：“未哥儿，这是顾小子摸到的，特意交代一定要送回来给你。” 一起带回来的小背篓里面，还有小半框的野枣和少量的蘑菇。秋雨还没下，枣子还不是很红，不过尝着已经有甜味了。 程未把送回来的两只野鸡杀了，和着蘑菇野枣一起拿到了卫小爹家，顺便就在他家吃了一顿晚饭。 “未哥儿，你多吃些。”上次吃饭还是夏收之前，那会儿程未脸上可有肉多了。卫小爹心疼的给他夹了个鸡腿，这几天这孩子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卫小爹你也吃，不用给我夹菜，我自己来。”程未看着碗里的鸡腿，刚想把它夹给小六，就被卫小爹阻止了。 “别让来让去的，四条腿呢他吃不完。”卫小爹瞪他。 程未想想也是，也就没谦让，自己低着头啃了。 “未哥儿，要不……你到银枝那儿住几天？”卫小爹夹了一块山菇，有些试探地开口。 程未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他说：“不用麻烦银枝，过几天顾息铓就回来了。” “你要不乐意住银枝那儿，改天到镇上去和云枫说说，他家院子大，上他那儿住一段日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卫小爹想了想又提道。 程未愣了愣，云枫就是镇上官家的红人，上次还来找过他。 “别劲乱出主意，我看未哥儿就不乐意离开桐花村。”卫栋量在旁边慢吞吞说了一句。 卫小爹啧了一声，就要怼他，程未连忙说：“不碍事的，卫小爹……是不是镇上的人也都知道我家的事？” 卫家两人互相看了看，一时没人说话。到底还是卫小爹开了口，他说：“当年你家出了事，里正第二天就到镇上去报官了。镇上当时来了将近上百个人，在沿山那边搭了棚子，住了三个月才走。” 不说每家每户都知道，但是大部分人多少都听说过。 那时官家顺着血迹在附近的山上找了三个月，可惜那血迹在岩山后就断了。卫小爹到底不忍心告诉程未，按着程二当时受伤的样子，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了。 第28章 捕猎队在第一场秋雨下下来的时候出山了，他们下山那天抬了一头黑瞎子，引得整个村的人前去围观。 这次进山的人每个都对顾息铓赞不绝口，都道这人不但块头生得大而且手脚功夫也异常的好。这小子虽然不会追踪兽类的痕迹，但是只要被他盯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跑得掉的。 顾息铓一身湿淋淋的回来，他推开门的时候程未刚好从厨房里出来，见着他进来就说：“我烧了水，衣服我放里边了，你赶紧进去洗个澡。” 在山里窝了半个月，浑身上下都臭了。 “好，这个你先收着。”顾息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程未后，就掀了厨房旁边的隔帘，进去洗澡了。 意外的是隔间里竟然放着个大木桶，里面热气腾腾的装了大半桶水，旁边有个水瓢，放衣服的木架子下还放了一块米黄色的东西。 顾息铓摸了摸，摸了满手滑腻，他搓了搓手指就泛起了些细微的泡沫。想来这是程未特意备给他洗澡用的。 想到自己来到这个异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屋子里洗澡，且待遇如此高级，顾少将军顿时一阵心花怒放。 小别胜新婚什么的，果然很有道理。 隔帘外的程未自然不知道顾息铓此时的心境，他晃了晃小布包，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就知道是银子。他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三锭银子，还有一块五两的碎银，剩下的是四大串文钱和一小串铜钱。 还没等程未问出声，就听到顾息铓的声音从哗啦哗啦的水声里传出来，他说：“捕猎队将我单独猎得的都折合成银子算给我了。” 那头熊是顾息铓单独猎得的，他在这次捕猎中单独猎到了两头野山羊，一头雄鹿一头山猪和那只黑熊。剩下的和其他人合伙猎得的，他就不算了。 其实如果认真算起来顾息铓是亏了个底朝天的，单单是那头黑熊，拆分来卖就不止这三十多两银子，更何况还有其他几头大的猎物。 顾息铓同捕猎队的领头说：“我只要这么多，那头熊我要一颗獠牙，杀了的野猪我要一条腿和二十斤肉，剩下如果还有剩就折了银钱平分给其他人。” 镇上捕猎队的领队姓何，叫做何关，他抚着下巴短短的胡须点头赞道：“当日在镇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这小子不错，却不知你竟如此仗义，老夫到底没看错眼，可惜了！” 可惜他已经同程未结契了，想来他同族的堂弟名下还有一个哥儿未许人，真真是没有缘分。 程未听顾息铓三言两语说了经过，有些默然的看着手中的银子。 他知道顾息铓的意思，村里人待他不薄，知道他会给桐花村带来危险却仍肯留他在村子里住，也是这份情谊让他得知他小爹的事之后，无法对桐花村的人心生怨恨。 到底云镜国的人是他小爹引来的，他虽不知其中原由，却也真真的承着桐花村的情。 顾息铓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他出来的时候程未不在屋里，厨房的案板上放着一小半肉和一条野猪腿。 程未带了箬笠冒着毛毛细雨去了他大伯家，总共二十斤的肉，他切了一块给卫小爹家，一块放进背篓里带去给他大伯。 这次这两家都没上山，他就都分了些。因着还是秋季天气还热，这会儿下雨水分很足又做不成腊肉，留着放坏了也是可惜。 事情说开了以后他大伯也不再同之前那般对他冷言冷语，虽还不热络，但至少能说上几句话了。 当天晚上，桐花村就飘起了一股炒肉的味道。 捕猎队和官家的人第二天就离开了桐花村，十月初，桐花村进入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季节，早晚温差变大，昼短夜长，田中的稻谷也垂头了。 顾息铓和程未的那块田害了虫病，两个人忙活了好几天，夜里又在田地里点灯捉虫，卫栋量也跟着帮忙看了好几天，情况才控制下来。 他家那两亩水田因着秧苗的问题，抽穗那会儿就不均匀，一半早一半晚的，这会儿又被虫蛰了一小半，看着更不精神。 好在程未也不强求，这般过了几天，就快到中秋了，程未的生日就在那天。 “我们好久不去镇上了，过几日就是中秋，我们明天去看看，买点儿过节用的东西回来。”程未坐在堂屋里一边说着一边咬断了线头。顾息铓的衣服穿上山那套有个地方被勾破了，趁着下雨他拿出针线来给他补补。 顾息铓躺在一条长凳上摆弄着一本桐花村的启蒙读物，听见程未的话他就点点头，停了半晌才忽然说：“等收了稻谷，我想到矮坡那边重新建个房子。” 正在穿针的程未停了手，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顾息铓，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别乱想，我们现在住在村子中心总归不太好，人太多了，我们搬到靠山的地方去住。”顾息铓放下书，他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程未的脑袋。 程未有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顾息铓最近摸得有些上瘾。说起来倒也奇怪，他到异世这么久，他的头发竟然一点儿都没长。 “可是……”程未有些迟疑。他明白顾息铓的意思，可是如果就他们两个人，到时候如果来抓顾息铓和来抓他的人凑在了一起，就他们两个人住得又远，恐怕会来不及叫人。 “别怕。”顾息铓说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神色安定，不像没有把握的样子，程未也就点了头。 因为要过中秋，这次集日去镇上的人非常多。程未想到前些日子他大伯爹的话，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到店里让人裁了红布。 “不知道哥儿要这红布是做什么用的？”店里的掌柜是个小爹，他拿着把剪刀问他。 “……就是、结契挂门上用的。”这店里这时正是人多的时候，程未偏过头，凑到人跟前小声说的。 “这是喜事儿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掌柜笑起来，他动作利索的打开一卷成色喜庆的红布说：“在我这儿买红布的哥儿都好事成双、多子多福着呢！拿着，恭喜了！” 最后程未拿着裁好的布几乎是红着脸落荒而逃，之前对顾息铓还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还能大言不惭的跟他说以后有了孩子要跟他姓什么的。 现在知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别人的一句调侃都受不得了。程未咬了咬牙朝自己脸上扇了扇风，定了定才去前边找顾息铓，他刚刚让顾息铓到西市买鸡去了。 “买好了？”程未问他。 “嗯。” “这边，我们还要买点儿东西，你先帮我提一会儿。” 两个人在西市碰面，程未又去买了点儿面粉，然后买了些香料回去，他打算托卫小爹帮他做些月饼。 最让顾息铓意外的是，这次去镇上程未重新扯了一匹墨蓝色的棉布回来，给两人重新各做了一套新衣服。顺带的，还用柔软的布料给他缝了两条内裤。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挂空挡窘态的顾息铓逮着程未一连亲了好几口，惹得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程未浑身炸毛，险些朝他挥拳头。 到了中秋那日早上，程未一起床就让顾息铓拿了红布挂在了大门上，然后点了三根香插在门前。 两个人吃了早饭后，换上新衣服，程未在头发上系了一根红色的头绳，因为顾息铓的头发太短另一根程未就给他系在手腕上。 两个人拿着那日集市上买的糖开始挨家挨户去发，程未特意提了个小篮子出门，篮子里还放了满满一篮的红枣和他自己用香料炒的南瓜籽。 两个人绕着桐花村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篮子也堆得满满的，里面装了各家给的莲子花生桂圆等物。程未窘得险些没把篮子扔出去，最后还是顾息铓提了回来。 等到了晚上，程未把桌子挪到院子里，摆上那只鸡。旁边放了一碟月饼，三个瓷勺里还倒了米酒。 程未燃了香，拉着顾息铓跪拜了下去。 “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父亲、我小爹和小弟都平安无事。”青烟袅袅的香雾里，程未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着：也请保佑我和顾息铓能够白头到老。 祭拜完毕，程未将头上的红绳解下来，和顾息铓手腕上的那条一起打了个结，放在火盆里一并烧掉。 如此，礼便算是成了。 程未看着那点余火，他微微偏头想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顾息铓的目光里。 陪他一起跪着的人也恰好看着他，神情温和，目光深邃，好似他刚刚的祈祷都被这人听了去。程未不由得脸一红，他刚想低头，就被凑过来的顾息铓噙住了嘴角。 他阖了阖眼，最终闭上了眼睛，在黄昏浅浅的光线里接了个吻。 第29章 祭拜用的米酒是卫小爹酿的，程未只要了一点点回来，吃晚饭的时候他就没拿出来。两个人在院子里吃过晚饭后，程未撤去碗筷，在桌子上摆了一盘月饼和一小碟红枣。 他到厨房又另外拿了两个碗，把锅里新煮的甜酒盛了出来。 “尝尝。”程未把碗朝顾息铓身边推了推，自己靠着桌子也端起碗惬意的抿了一口。今晚老天爷赏脸，月亮看起来又大又圆。 “是什么？” “甜酒，新做的。” 顾息铓进山那段日子，他在家没什么事做，看到卫小爹去磨了糯米准备给小六做点糍粑，他就忽然想做点甜酒。 以前他小爹做的甜酒很好喝，酒味不重，煮一锅那甜香味能飘出去老远。卫小爹总笑他小爹，厨房万事不通，也就这一样能拿得出手了。 程未用稻谷和卫小爹换了些糯米，酒饼是托人从镇上带回来的，今天过节刚好到时候开封。 顾息铓端起碗闻了闻，他能闻到一股浅浅的酒精的味道，他吹了吹喝了一口。 程未也没怎么管他，反正顾息铓也尝不出来，他自己一手月饼一手甜酒的吃得自在。因为手艺不佳，他今年连月饼都是厚着脸皮让卫小爹帮忙做的。 他生日他最大，这个节日他就不打算为难自己了，到底还是卫小爹做的香。 顾息铓不怎么喜欢吃月饼，他勉强吃完一块就不再动手。难得的是他喝完了一碗甜酒，自己又进去盛了一碗。 “你爱喝这个？”程未有些意外地问他。 “……也不是。”顾息铓盯着甜酒的碗眼神有些奇怪，他三两口喝完了碗里的甜酒，然后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腮帮子。 “你怎么了？”程未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儿懵，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月饼微微往前凑了凑说：“不舒服？” 顾息铓在清冷的月色下摇摇头，看见程未凑过来他甚至往后躲了下，然后咽了咽口水朝他无辜的眨眼睛。 “你倒是说话呀！”程未有些急了，大概是这段日子因为小爹的事情他多少有些心神不宁，搞得他都忘记顾息铓身体的隐患了，什么都敢给他吃。 顾息铓却抓了他伸过来的手，再次摇了摇头，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巴。 “被烫着了？说不了话了？”程未原本就松松的靠着桌子坐的，这会儿一着急，险些没从凳子上翻下去。 顾息铓连忙扶了他一把，把他摁在凳子上，他自己凑了过去，想了想把嘴唇贴在程未的唇上。 程未还来不及脸红，就感觉唇畔上慢慢的有了些微濡湿的痕迹。 “咸的。”顾息铓贴着他的嘴唇低声说。 程未睁大了眼，他稍稍往后靠然后惊异地说：“你……” 顾息铓却在这时候耍了流氓，还未等他说完就把他困在桌子边狠狠的吻了个结实。月光下的程未看起来香甜可口，因为缺氧眼里慢慢蓄起了一层水雾，迷迷蒙蒙的甚是惹人怜爱。 顾息铓稍稍把人放开，他伸手摸了摸程未的眼尾，把手搭在程未的膝弯处，忽然把人抱了起来。 被吓了一跳的程未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惹来顾息铓低低的笑声，他抱着人抬脚就朝屋里走去。霎时满脸通红的程未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顾息铓赶紧低下头朝他脸上亲了亲，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痕迹。 程未忽然停下了挣扎，他用手摸了摸刚刚被顾息铓亲到的地方，摸了一手的口水。他用手掰了下顾息铓的下巴，抱着他的人非常配合的低下头去。 程未用指腹贴着他的唇，不过一会儿指尖就润了。 “你放我下来！”程未这会儿是真的急了，顾息铓咽了咽口水，无奈的把人放下来。程未可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力气不是盖的，真要挣扎他怕黑灯瞎火的摔着他。 程未下地抹黑找了火柴把油灯点了，他拉着顾息铓在油灯旁坐了下来，他盯着顾息铓说：“说，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他又点了点他的嘴巴说：“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顾息铓伸手要去抱他，被程未狠狠的打开了，眼看他眉头一竖就要发火的样子，顾息铓只得又咽了咽口水说：“别怕，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喝了那碗甜酒就这样了。” 不过短短一句话顾息铓就咽了三回口水，他有些困扰的伸手挠了挠下巴，看着程未的眼睛非常无辜。 喝完第一碗甜酒的时候他就忽然发现口水有些不受控制，原本除了沙沙口感的月饼竟也有了点点咸味。顾息铓有些惊异，就又去盛了一碗，结果那碗甜酒，他居然尝出了一丝丝的甜味来。 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是他的味觉，却在倏然之间好像复苏了一些。 “进去，脱衣服。”程未看着他的样子猛的站起来，他把大门一掩，提着灯把顾息铓拽进了房间。 顾息铓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乖乖的跟着进去了。 他今天穿着程未给他新做的衣服，因为天气渐渐凉了，这套衣服的布料稍稍厚了些，但是穿着非常舒服。 他盯着程未的眼睛大大方方的解下腰带，衣服迅速的散落在一旁，还没等程未制止，顾少将就自觉的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他转了个圈，让程未清楚的看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候的程未如果还不知道顾息铓是在耍流氓的话，那真是要白活了。他匆匆扫了一眼顾息铓的果体，确认他身上真的没有长出多余的印记，抿了抿嘴就转过身去。 他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掩饰地说：“我去外面把桌子收拾一下，你把衣服穿好。” 只是还没等他迈步，就被顾息铓一把抱起来丢到了床上。浑身赤条条的人压在他身上，语气委屈地说：“程未，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 顾少将原本是想说得霸气些的，只可惜一边说还得一边咕噜的咽口水，实在是令人忧伤。 平常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沉且脸皮这么厚！被压住的程未刚想推开身上这人，伸手却又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肉，窘得他立刻收回了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脸热得能煮鸡蛋了，连耳垂都在发烫。 他偏过头推了推顾息铓说：“今天不行，你才刚刚这样，万一……” “没有万一。”顾息铓却不管他说什么，他把人的下巴捉住，重新把唇印了上去。挣扎间他制住了程未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摸向了他的腰带。 唔……至于顾少将军得逞了吗？ 呐呐，连月亮都在云朵后边偷偷露出了半个脸来偷笑啦。 “翻脸不认人的小东西！”被踹下床底摔了一屁股墩的顾少将军这会儿正恨恨的抱着睡过去的程未低声念道，他倒是把这小祖宗伺候得爽了，他自己一股邪火还憋着呢。 罢了，做个好梦吧。 顾息铓伸手在程未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滑过，因着方才的情事这人的脸上还有一抹薄红。顾息铓凑上前吻了吻他的脸，便抱着人安安心心闭上了眼睛。 在没有找到避孕或者绝育的方法前，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动程未，他怕自己控制不住，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是这段日子程未心里总压着，顾息铓怕他闷出病来，今晚借着这个机会他便闹了程未一回。 只是到底有些失算了，顾息铓在梦中犹不满足的朝程未的方向蹭了蹭，他怎么知道这个小家伙这么没良心，连帮他摸摸都不肯。 这也便罢了，末了还送了他一脚，委屈至极的顾少将军皱着眉头一个晚上没睡踏实。 第二天程未难得的起晚了，他醒来的时候顾息铓正好进来准备叫他起床吃早饭。程未见着他下意识拽了一下被子，想起前一晚的事他脸有些泛红。 “起来吃饭了，我们一会儿去趟山上，上次进山他们说这个时节有野柿，甜的。”顾息铓看到程未已经醒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在他眉间吻了一记。 野柿什么的其实倒是其次，顾息铓进山主要是想看看木料，他问过卫栋量，搭建房子的木材大都是自己上山伐的，需要提前准备。 程未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被吻到的地方，好似还没睡醒一般有种懵懂的可爱，他定了定神，掀开被子起来穿衣服。 他一边系腰带一边偷偷看了一眼顾息铓走出去的背影，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程未悄悄松了口气，把莫名紧张的心放了回去。 第30章 经过一个晚上顾息铓的口水流得没有那么严重了，但是仍然没有恢复正常。好在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对说话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野柿子在村子周边是没有的，程未拎上自己的小背篓，里面装了两三个盐水土豆、三四个番薯。他还在里边放了两竹筒水，最后在腰间插了把刀，掩了门就跟顾息铓上山了。 十月中旬的桐花村，田间的稻谷已经染上了浅黄，再过个把星期就又是一轮收获的季节。他们上山之前先绕到田间去看了回田水，今年难得风调雨顺，下半年也不是很干旱，所以田里没有什么问题。 “收了稻谷以后，田里还能种什么东西？” “十一月就有霜了，其实能种的也不多，我打算种些萝卜和头菜。卫小爹让我种些苦麻菜，不然开春会没有菜吃。” 两个人走走停停，随口闲聊些家长里短，很快就看到了前边的野柿子树。 “看来今年还没人来摘过。”程未把背篓放下来，看着满树的柿子说。 “把背篓给我，我上去摘。”顾息铓看了看，柿子树的位置不是太好，站在树下能摘到的也没几个。 “你小心些。”程未管理嘱咐了一句，把背篓递给他。 野柿子个头很小，外边黑乎乎的一层，隐约可以看到一点泛黄的表皮。程未交代他摘成熟的，顾息铓就踩着树干把偏黄的柿子摘了满满一篓。 “坐这边。”本来就只是摘来尝尝鲜，两个人也没打算把整棵树搬回去。程未拍了拍一旁略为平坦的位置，顾息铓就提了柿子坐到他身边。 程未拿了一个熟透的柿子，捏着表皮掰成了两半，一半分给了顾息铓。 “里边黑色的是核，小心别吞了。”野柿子肉少核多，基本没什么吃法，但是难得的是它有一股特别的香味，村子里老少都能吃上几个。 不过要熟透的才好吃，不熟的很涩，吃完舌头都能大一圈。 顾息铓接过那半边柿子，略略尝了一口后就吸溜了一下口水。他现在对闻着香的东西反应特别大，稍不注意就口水泛滥。 程未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他又掰了一个，看着顾息铓说：“甜吗？” “嗯。”顾息铓一脸严肃的点头，熟透的柿子甜度是比较高的，他一口就尝出了味道。 “那你再试试这个。”程未笑着把手中的递过去，顾息铓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区别，不料才一进口，眉头就皱成了一团。 “哈哈哈，行了，吐了吧。这个是没熟的，还有些涩。”成功使坏的程未站起来就想走，哪里知道顾息铓等着他呢。手长脚长的顾息铓一把揪住他，不由分说堵了他的嘴，把满嘴的涩意分了一半给他。 “呸呸呸！”程未好不容易挣脱他，太涩了，他舌头要麻了。到底是没下过重霜，带一点点青都涩得要命。 更要命的是，顾息铓亲完他在一旁砸了砸嘴，然后说了两个字：“甜的。” 程未：…… “走了，我要去那边挖点葛根。”程未低头拎上背篓就要往前走，顾息铓两步跟上去，把装满柿子的背篓背在自己肩上。 现在程未对于顾息铓的亲昵显得镇定多了，只是光天化日之下，他到底没有顾息铓这么厚脸皮。 “葛根很深的，你帮我再削根棍子过来。”两人围着一块大石头旁挖了半天才挖了一小节，因为来得远程未没带锄头，只好用这么个笨办法。 “刀给我。”顾息铓直起腰往四周看了看，往下些才有合适大小的树枝，他拿着刀才往前走了两步，一阵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倏然回头。 “程未趴下！”顾息铓一声暴喝。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程未下意识卧倒在地上，他只觉得一阵风响，随后后背一阵生疼。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虎啸。云镜国的兽人！ “顾息铓你小心，他是云镜国的兽人！”程未捂着肩膀爬起来，他躲得及时，只被那只虎族兽人的利爪抓伤了肩膀。 “接着。”顾息铓盯着前方对他虎视眈眈的老虎，他把手中的刀抛给程未，从腰间摸出自己的匕首。 他不知道这个异世的老虎一般有多大，但是眼前这头目测身长超过五米的巨大型，对于在蓝星进行过复地虚拟丛林演习的他来说，应该可以算得上变异种。 只不过顾息铓到底是见惯了星际怪兽的人，这头野兽还没有蓝星外星系的脊骨兽一小半大。 眼前的老虎一击不中后就轻巧落在他们不远处，它背靠着一棵大树，身体微微躬起，浑身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恶意。 他朝顾息铓冲了过来。 兽人大多都保持了他们兽形的习惯，顾息铓一开始紧盯着他并没有动，在它跃起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忽然矮身往前一个翻滚，从它腹下躲了过去。 巨大的身形并没有限制它的灵活度，落地的老虎迅速转身冲着还没站稳的顾息铓就是一爪！ 听到声响的顾息铓头都没抬，他顺着山体一个斜卧，一手抓地一手架起匕首挡了一下朝他脑袋踩下来的虎爪。 轻微的皮肉撕裂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顾息铓目光微沉，锋利的匕首架住几乎贴着脸颊的虎爪用力一削。 “吼！” 吃疼的老虎吼叫了一声松了开来，顾息铓原地翻滚半跪在地上，手里的匕首滴滴答答淌着鲜红的血液。 他的脸火辣辣的，应该是被利爪勾破了。 那只巨虎被顾息铓伤到了前爪软垫，这会儿橘色的皮毛上已经染上了一点鲜红。它喉咙里发出属于野兽的威胁的呼噜声，垂地的尾巴轻轻晃动了一下。 不好！ 顾息铓眯起了眼，迅速朝它扑过去！只可惜它动作快了一步，在他扑过去前，它已经一跃朝着程未去了。 “程未！”扑了个空的顾息铓紧张地叫了一声。 一旁拿着刀的程未却早就防备着了，他力气没有顾息铓大反应也没有他及时，顾息铓叫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压在了地上。 “唔！” 程未将刀横贯在上方吃力的挡住了压向他的虎爪，他看到这个兽人朝他亮出了锋利的獠牙，朝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顾息铓却在这当口狠狠撞了上来，程未趁着这个机会曲起腿朝他腹下踢了一脚，顾息铓的匕首随即朝着它的脖子狠狠扎下去。 它警觉地躲了一下，匕首在它的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嗷！” 顾息铓把程未挡在了身后，他神色很冷，握着匕首的五指松了松，再用力的收紧。只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密林中忽然又出现了一狼一虎。 程未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如果只遇到一个兽人他们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现在竟然一连出现了三个！ 他握着刀上前两步与顾息铓并肩站着，他们身后是一块巨石，脚下就是斜坡，这种地形连站都难站得稳，更别说其他了。 “一会儿你找机会往山下跑。”顾息铓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三头野兽对程未说。 “现在不要说这种话。”明明是带着凉意的森林，程未却冒了一头的汗，他的心跳得飞快，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脸侧落了下来。 此时斜坡下的青狼动了动耳朵，他看着两个人的动作走走停停，慢慢挪到顾息铓和程所在的不远处，然后背对着他们坐在了地上。 程未愣了愣，就看到下边两只虎撕咬在了一起。 “顾息铓……” “嗯。”还没等程未问完，顾息铓就轻微点了点头，那头狼他当晚没看见，但是那只虎脑袋上那撮泛红的毛他倒是印象深刻。 是那个晚上闯进他们院子的兽人。 第31章 扭打在一起的两只老虎很快就消失在他们面前，蹲坐着的那头狼这时候站了起来，这是顾息铓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一只野兽是如何在他面前变成一个人的。 “你就是程未？”站在斜坡下的高大兽人对着程未说。他有着一头利落的蓬松的短发，扬起的脸上能清楚看到他猫一样的眼睛，赤果的上半身和顾息铓一样一看就知道充满爆发力。 而且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浅浅的痕迹，像是胎记一样。 “他就是程未，我是他爱人，你找他有什么事？”顾息铓微微侧身，把程未挡在身后。 狼青的眼睛动了动，把目光落在顾息铓的身上，他歪了歪头说：“你的兽石呢？” “我没有那个东西。”顾息铓回答得很镇定，随着这个人的问话他也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一颗小小的黑色的石头。 狼青的脑袋又偏了偏，神情好像有些困惑的样子，绿色的琥珀一样的眼睛随着他眨眼一闪一闪的，显得分外无害的样子。 他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灌木丛就传来一阵沙沙的轻响。一个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短短的头发显得异常凌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草屑。 “让他跑了！”斓火有些恼火的说着一边往外呸了好几口，化成人形之后满嘴的毛真是让人难受。他走到狼青身边，往上看了两人一眼。 “程未，霜叶让我告诉你，让你落霜的时候去见他，他很想你。”他和狼青这次并不是特意来找程未的，现在是秋狩季节，他们偶然发现了琥玉的行踪，才一路追过来的。 程未从顾息铓身后出来，他微微皱了眉头有些戒备的说：“霜叶是谁？” 斓火晃了晃脑袋上的草屑，他抬眼看着程未说：“你小爹。” 顾息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程未，他把人牢牢抓住，转头对斓火说：“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霜叶是程未的小爹？” 斓火摸了摸下巴，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麻烦！落第一场霜的时候，我和狼青在岩山那儿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只能再去一次村子了。” 他说完就又变成了一只老虎，钻进丛林里不见了人影。 “你的小弟程承，他长耳朵了。”狼青歪着头说完，也矮身在地，拖着毛茸茸的尾巴消失在丛林间。 顾息铓这才看向程未，他松开抓着程未的手，才看到太过用力手腕上被勒出了一圈红色的痕迹。 “没关系，我不会再像那晚那样冲动的。”程未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说，他朝一狼一虎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息铓却忽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才好。 “原来我小爹在云镜国叫做霜叶啊……”没有了威胁放松下来的程未坐在了地上，他曲起腿抱着自己的膝盖说：“他在这边叫做陈霜，难怪我刚刚都没反应过来。” 他抬头对坐在他身旁的顾息铓叹息般笑了一下说：“顾息铓，我小爹和小弟，真的没有死。” 坐在他身旁的人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程未就起来把葛根挖了，最后两人背着一竹篓的野柿、拎着两根大葛根下了山。 十月末，桐花村进入了秋收。 程未家的那两亩田是分为两半来收的，因为稻谷黄得不均匀，加上半道上挨了一次虫害，等收完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多少。 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收割过的田地里大都很干燥，白色的稻茬整整齐齐的一片一片连过去，人走动的时候会有大批的鸟被惊得飞起来。 这个时节北方应该早就下雪了，落霜之前官家来了一次人下来收稻谷，给的价钱比前些年低些。大抵是因为战事已熄，桐花村都将自家多余的稻谷拿去卖了，村头的榕树下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孩子们对高头大马都好奇得很，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佐了大人们干活少不了又被一顿呵斥。 整个村子仿佛刹那间沉淀了下来，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祥和的幸福感。 “走吧，我们先回去吃饭。”虽然水田已经干成了旱地，但是这么挖黏性还是很大的。挖了一小半程未就招呼顾息铓回家吃午饭。 满打满算他才得了两季的稻谷，而且都不多，程未和顾息铓说了，他们就不卖了。 “今天要吃什么？”顾息铓扛起锄头问程未。自从他味觉稍微恢复以后，程未每天酸甜苦辣咸的换着给他做吃的，试图刺激他的味觉让他能够完全恢复。 “你想吃什么？”程未偏头问他。 顾息铓想了想然后说：“辣的。” 程未听着就笑了，他说：“那你可要吃完。” 顾息铓口水泛滥的状态已经好了，现在对于重口的东西他能一口尝出来，但是对于味道浅的他还不是很敏感。 第一次吃辣椒的时候顾息铓一口气吃完了一小碗，第二天嘴巴就长了三个泡，唬得程未立刻挖了一把灯盏菜回来给他熬了汤，逼着他喝了满满一大海碗。 顾息铓就跟小孩一样，对于苦的东西都不喜欢，之前还没有味觉的时候吃苦瓜那是眼都不眨。现在地里番秋的苦瓜能吃了，他煮了一次，顾息铓就赏脸吃了一筷。 他果然还是更爱吃甜的东西。 “我下午要和卫叔去看看那批木材，那块地你等我回来再挖。”饭桌上顾息铓和程未说。 上次去摘野柿的时候他顺便看好了一小片林木，回来又问了卫栋量。卫栋量亲自和他去看了，然后找了个不忙的日子，叫上卫家几兄弟，在秋收前把要用的木材都砍了下来。 因为顾息铓打算把新房建在靠矮坡的那片竹林上，所以木材也都堆在那边晾晒，顾息铓隔三差五就会去看一眼。 “你去吧，下午我就撒个种子，也没有什么要做的。”程未点点头，他种子都买好了，现在挖好的地他准备先把萝卜种了，免得过段时间冷了苗长不出来。 在第一场重霜下来前，程未把该种的都种上了，他还特地去镇上重新扯了布给两个人做了两套棉衣。 原本他还想另做一床被子的，可惜眼看时间就要来不及，他便拿了银子让卫小爹帮他留意一下，等新棉出了帮他做一床被子。 “卫小爹，过几天我和顾息铓要去趟云镜国，我在田里撒了些种子，都盖上稻草了，要麻烦你帮我浇几天水。”程未说着把手里的竹篮放在桌子上，里边是二十个鸡蛋。 这是他养的那批鸡下的第二批蛋了，第一批被他和顾息铓吃了。 “你们真的要去？程未，你说的那两个人靠谱吗？”卫小爹一边剥了个野柿给卫小六，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程未一早把那两个兽人找他的事告诉了他，那会儿他听了程未的打算险些没拖着他去找里正报官。 程未也太大胆了些，云镜国的兽人说的话也是能信的么。只是程未铁了心要去，无论他怎好说歹说就是不打算改主意。 程未点点头说：“我是一定要去的。” 卫小爹知道拦他不住，就叹了口气说：“你那猪就别卖了，左右我无事帮你养几天，眼看过年就能杀了。你就尽管放心去吧，过年前一定得回来。” “好。”程未应了他，捏了捏小六的脸回家去了。 十一月中旬，第一场重霜落了下来，程未背着他的小包裹，和顾息铓离开了桐花村。这个季节太阳起得晚，他们离开的时候到处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两个人上了山之后才点的灯，因为山路湿滑，一路上顾息铓都拉着程未，怕他不留神一跤能从山顶摔下山脚。 “还成吗？”顾息铓扶着他问。 “呼呼——没事儿，我们走吧。”程未喘了两口气，现在早上已经极冷了，他穿得厚，一爬山热得都出汗。 “我背你？”顾息铓摸了摸他的额头说。 “不用，还不累。”程未任由他摸，他摇了摇头，在顾息铓的掌心里蹭了蹭。 顾息铓也没勉强，越往里越难走，等程未走不动了他再背着也是一样的。两个人走了将近四个小时，才走到那片有山几的岩山下。 这个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斓火就趴在山壁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才晃了晃尾巴站起来，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一边往深山里走去，一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顾息铓拉着程未跟了上去，两人一虎，足足走了三天两夜，才堪堪走到部落边界。这时候，大雪已经封山了。 第32章 “他就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 进了部落以后斓火也没有变成人形，他带着顾息铓和程未大摇大摆的穿过部落中心，停在了一座石屋面前。 他用兽语咕噜咕噜地交代完上面那句后，也不管人听不听得懂，尾巴一甩就消失在石屋后的那片峭壁上。冬天云镜国的兽人都不爱变成人形，到底还是一身皮毛来得保暖舒服。 程未看着眼前这座用石头砌成的屋子，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胆怯。 顾息铓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上前看了眼青石封住的门，伸手往里推了推。随着一阵吱呀声，青石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谁？！”里面随即传来了一声喝厉，站在外面的程未听到这个声音，眼眶忽然就红了。他嘴巴动了动，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等到石门被完全推开的时候，里面的人也走到了门口，等他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霎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程未……” “小爹！”程未红着眼睛跨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这个人是他的小爹，活生生的就站在他面前。 “我的乖宝……你果然还活着！他们都说你随三皇子的大军死在北地了。”拥着自家宝贝的霜叶也哽咽了。当初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困在此处，族人也替他前去找过，却没有任何消息。 霜叶到底比程未克制一些，两个人抱了一会儿，他就放开了人，把自家儿子拽进了门。 顾息铓看了看，打算过一会儿再进去，这会儿这两父子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我不是叫了斓火去接你？”石屋内，霜叶一边把火拨旺一边带着点鼻音问道。 “那只虎形兽人叫斓火吗？”围在火堆前暖手的程未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抽了抽鼻子，他说：“是他带我们过来的，不过他到你门口就走了。” “也就他乖巧些，我才敢让他带你过来。你饿不饿？小爹给你烤肉吃。”在一旁坐下来的霜叶摸了摸自家孩子的脸，这一路过来程未的脸被吹得通红，这会儿才稍微暖和些。 “我不饿，”程未摇了摇头，他抬眼仔细看着坐在火堆对面的人说：“小爹……你以后、不回去了吗？” 霜叶愣了愣，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半晌才抬起头说：“我回不去了，因为我原本就是云镜国虎族部落的人。” 程未看到他的小爹笑了笑，然后轻声说：“我是这个部落族长家的半兽人，如果没有遇见你父亲的话，我会是下一任虎族部落的族长。” “小爹……”程未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忽然有点儿酸酸的。 “别哭啊，我给你讲个故事。”霜叶摸了摸他的发顶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是云镜国虎族部落族长家的孩子，他是一个半兽人，上头还有五个兽人哥哥。 打小他胆子就大，还没成年就经常跟着他哥哥和族里的兽人出去狩猎，因为是个半兽人大家也都不怎么拘着他。 只是他亚父总希望他能去巫医那儿做一次蜕化，由半兽人变成完全的雌性，以继承他族长的位置。毕竟云镜国内所有部落都是纯雌性领导的，半兽人的生育能力并不乐观。 霜叶很不愿意，因为跟着哥哥他打小就认识了狼族部落的人，狼族领地内所有的雌性都是只有一个伴侣的，如果他去蜕变了那他就要和部落其他的雌性一样承担起繁衍的责任。 虎族部落和狼族部落是不一样的，一个雌雄会有很多个伴侣，霜叶对此心里很是抵触。 随着他渐渐成年，亚父对他的容忍也日渐变低，于是霜叶在一个降雪的冬季偷偷逃离了部落。 “我又饿又累，从岩山上滚了下去，在山里遇见了你父亲，差点没把他也吓得滚下去。”回忆起往事的霜叶笑了笑，那个时候因为身体保护反应，他出现了半兽化。 “爹他……”程未有些惊讶，难道父亲把小爹带回村子里了？ “他哪里敢。”霜叶笑了一声说：“他把我藏在了附近山上的小木屋里，后来我好了，又把我送了回来。” 那个木屋是村子里的张老头搭的，为了方便他秋季进山狩猎晚上不回村用的。木屋后边就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山洞，不怎么深，里边堆着柴火。 “可是……”程未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家小爹的头顶，他上过战场所以见过很多云镜国的兽类，半兽人他也见过。他小爹的十指很光滑，没有利甲，头发里也没藏着耳朵。 霜叶眨了眨眼微微歪着头说：“傻孩子，后来我偷偷去了狼族找巫医做了蜕化。不然我和你们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藏得住。” 程未怔怔看着他的小爹，许久没说话。他只知道云月国的人被抓来兽化的时候，是极其痛苦的。那他的小爹…… “也不是很痛苦，而且这么多年来你父亲把我照顾得很好，唯一的意外就是生下了你小弟。如果他不是个小兽人，我们会在桐花村过一辈子。”霜叶叹了一声。 他蜕化后狼族的巫医告诉他，他用药物掩盖了他身上的味道，只要不和部落的人面对面碰上，单靠味道是寻不到他的。 他在狼族养了半年的身体，要离开前巫医告诉他很多事情，比如云镜国里跑出去的雌性并不单单是他一个。再比如云镜国的雌性和普通人类从来没有生下过兽人幼崽的例子，也就不存在需要回部落讨要兽石情况。 所以程小弟出生的时候，他心里就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遭。 他从狼族领地离开后假装北方的流民进了小镇，拿到了临时安置的文书。他带着文书悄悄摸到了桐花村，对程二一阵威逼利诱，最终把人拐到了手。 至于过程……霜叶眉毛微动，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当年青涩的程二也是可口得紧。 “我听斓火说，你结契了？”回忆完往事的霜叶忽然想起斓火前些日子和他说的，赶忙问了一句。 “嗯。”程未还没从自家小爹说的故事里回过神，听到问话下意识愣愣点了点头，他往旁边一看，才发现顾息铓不在他身边。 他偏过头往外叫了一声顾息铓的名字，一个高大的人才从青石门外进来。 程未的小爹一见着他就皱起了眉头，他缓缓站起来眼神有些不善地上下打量着顾息铓，然后偏了偏头说：“族人？不……你的兽石呢？” 程未连忙站起来，他拽了拽顾息铓的衣角，然后对自家小爹说：“小爹，他不是云镜国的人。” “我不记得了，”顾息铓抓住程未的手说着千篇一律的托词，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开口说：“不过我没有那个东西。” “程未，”霜叶叫了自家儿子一声，他盯着顾息铓然后说：“你出门向左穿过部落一直走，翻过矮坡后面有一片洼地，你父亲还在河里，你去叫他回来吃饭。” “小爹……” “去吧，我有些话要同他说。” 自家小爹已经发话了，程未担忧的看了一眼顾息铓，不得不离开了石屋。只不过他前脚才刚走，后脚他小爹的利爪就朝着顾息铓的脸上去了。 顾息铓反应极快的侧过头，躲过了袭来的利爪，因为没有什么杀气，他便原地不动的站着。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程未小爹的手指，亲眼看着那稍短的锋利指甲从指尖收了回去。 “反应还挺快，不记得什么的……你骗得了程未可骗不了我。”霜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语气清冷地说：“说吧，你是哪个部落的兽人？” 眼前这个人散着一头及腰的长发，五官俊朗锐利，他身上裹着黑白色的厚厚的兽皮显得气质尤为雍容华贵。 他立在火堆的另一侧，在程未离开后，这个人的眼睛就泛起了点点浅浅的金光，在火光下分外明显。 顾息铓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他就直觉他骗不了这个人。 第33章 程未一边担忧着穿过石屋林立的部落，一边控制不住的往回看，虽然他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知道小爹留下顾息铓想问什么，不过两个人应该不会打起来，而且顾息铓的身手也不会吃亏…… 程未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眼看矮坡就在眼前，他稳了稳心神，踩着滑溜溜的积雪走了上去。 矮坡后面确实是一边洼地，旁边就是一条冰封的河，他看到一个人裹得厚厚的站在冰面上全神贯注地盯着什么。 片刻，他用力往上拖拽，冰面上非常滑，他一时不妨踉跄了一下。 程未连忙跑过去搭了把手，倒是那人被忽然出现的程未吓了一跳，他转头看着程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爹，先把网子拉上来再说。”程二一转头，程未就看到他脸上三道疤，他心中一痛连忙低下头，用力把网拽起来。 两个人终于把网拉了上来，看起来还不错，网里有十多条大鱼，难怪这么沉。 “未子，你没死……你什么时候来的？！”任由鱼在冰面上活蹦乱跳，程二看着自家孩子，满脸不可置信。 “爹，我没死，是小爹让人带我过来的。爹，你的脸……”脸上那三道痕迹从鼻梁穿过，有一道离眼睛非常近，险些就要伤到眼睛了。 “没事儿，早不疼了！”程二也激动异常，他拽着程未的手腕一脸说了好几个：“好，好，太好了……” 程未没死这件事情霜叶是瞒着程二的，就怕到时候消息有误，让人白开心一场。所以程二见到程未才会如此激动。 “小爹说让我过来叫你回去吃饭，天这么冷你怎么还要过来捕鱼。”程未帮着他爹把鱼从渔网上解开来，用一旁放着的稻草串成一串。 说到这个程二就憨厚地笑了两声，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快要再有一个小弟了，这不你小爹近几日胃口不好，我想着给他抓点儿鱼吃。” 程未愣了愣，他小爹刚刚都没有和他提到。 “先让鱼冻着，我们到那边去说说话，过会儿再过来拿。”绑好的鱼就丢在冰面上冻着，这样拿回去才好存放，虽然冬天不容易坏，但是冰好的总归能留得更久，吃着也新鲜。 程二指的是一旁木头搭的茅草棚，那是他特意搭来避雪的。父子两人窝在里边说话，倒也不觉得特别冷。 “……那个时候我没有跟着三皇子，而是和六皇子的部下走了另一条路。后来我回到村子的时候，里正和族长他们说你们都死了。”程未和他爹说了军中的一些事情，说到这个他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也觉得我死定了。”程二拍了拍程未的肩膀，感叹了一声。他的这个孩子虽然是个哥儿，但是完全遗传了他小爹的性子，勇敢又聪慧，比别家的小子都来得优秀。 那个时候他被琥玉伤得太重，斓火将他们一家三口带回了这个部落，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 后来他契弟告诉他，是族里的巫医救了他，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所有的付出换来现在的生活，在他看来都是值得的。 “爹……你想回桐花村吗？”程未看着他父亲，忽然开口问道。 “我就不回去啦，”程二愣了愣，他眯起眼睛看着外头飘落的雪花说：“你小爹是这虎族部落族长家的孩子，再过不久他就要成为这个部落的族长了。” 他偏过头看着程未说：“你小爹那个时候为了去找我吃了许多苦，他以前是个半兽人，蜕化以后手指的指甲没办法伸缩，一年到头都是疼着的。十指连心呐，他没和我抱怨过一句。” 这件事情还是他到了这里以后部落的巫医告诉他的，他知道后就求巫医想办法让他契弟恢复原来的样子，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利甲恢复了而已。 “你知道你爹我向来没有什么本事，也是你小爹他倒霉，当初跑出来的时候偏偏遇到我，你说他要是遇到个什么别的大官，这日子可不就过得更好了。” “所以你爹我哪里都不去啦，”程二憨憨地笑了起来，他说：“我就守着你小爹过日子，只要他不赶我走，我就在这里陪他过一世了。” “爹……”程未怔怔看着他父亲的笑脸，忍不住偏过头低下头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忽然堵了一块棉花似的，眼里的泪意压都压不住。 “说到这个，你来多久了了，去见过那边山上的皇子了吗？”程二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走出了茅草棚子，想到这事就回头问了一句程未。 “什么皇子？”程未也愣了，他来还不到半天，小爹也没和他说。 “是我们云月国的皇子，我也不知道他是第几个。”程二拎起冰面上的鱼乐呵呵地说：“他来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有时间你也可以去见见，也不知道你去打仗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 因为他之前也网上来一些鱼，拎是拎不完了，最后是程二用一根枯树枝挑回去的。 “未子，你前两个月就双十了吧？既然你回了桐花村，那你可许了人家？”往回走的路上，程二冷不丁又想起了这茬儿。 程未看了他爹一眼，抿了抿唇说：“嗯。” “嗯？我家未子真许了人家啦？什么时候？哪里认识的？他是哪里人？”程二原本只是问问，没想到他家的哥儿真的许了人家了。 “他叫顾息铓，家是北方的，双十那天我们成的礼。”程未手里也拎着两条鱼，他挑着回答了他父亲，没敢说顾息铓是他捡到的。 “他来了吗？让我也见见，看看我家哥儿中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程二甚是开心，他心大得很，毕竟程未向来就是个有主意的，在他看来能让他心甘情愿结契的，那一定也是个好的。 “他和我一起来的，我出来找你的时候小爹把他留下了，说要同他说说话。”程未这才想起来，顾息铓一直没出来找他……他小爹应该不会这么暴力吧？ “嘿嘿，放心吧，你小爹不会为难他的。”程二看着自家孩子的脸色，乐呵呵的打趣了一句。 程未红了红脸，他忙岔开话题说：“对了爹，小弟去哪儿了？我来这么久还没见着他。”入伍那年他小弟才五岁多，这会儿三四年没见，恐怕见了他都不认识了。 “他现在野得很，一天到晚不着家的。”说到程小弟，程二也颇头痛。这个小儿子因为缺少兽石，回到这里以后才被慢慢引导。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野性被诱发了，近日皮得很，也就他契弟能管住他了。 “他平日都在哪里玩儿？我去找找他。”程未有些好奇，他记得他小弟斯斯文文的，说话都不大声些的，小时候可喜欢抱着他的腿喊哥哥了。 “不用管他，他饿了自然会回来。”程二摇摇头，两人说着说着就回到了石屋旁。 程未进去的时候，顾息铓正围着火堆烤肉，他看到程未进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过来暖暖手。” 程未扫了一眼屋内，他小爹正在往一个冒着热气的罐子里撒些什么东西，听到声响也就瞥了他一眼。 两个人竟然也意外的和谐。 “外边下雪了？”顾息铓让程未在火堆旁坐下，拍了拍他身上已经开始融化的雪花。 “嗯，下了好一会儿了。”程未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来回回，他稍稍偏过头，趁着他小爹背对着他的时候飞快凑到顾息铓身边悄悄说：“你们没有动手吧？” 顾息铓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揉了揉程未的发顶，含着笑意摇了摇头。 “咳！”霜叶用力咳了一声，暗暗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他听不见，半兽人的听觉也是很灵敏的！ “小爹！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正当霜叶转过身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石门被碰地一下撞开了，冷风虎啸着灌了进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却在看到程未的一刹那，仿佛炸毛一般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程承！”程未愣了愣，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第34章 “站住！”追出去的程未一眼看到他的小弟在湿漉漉的雪地里摔了一跤，淅淅沥沥的雪一直没停，地上滑得很，那个小豆丁一样的人一连翻了几个跟头。满头满脸的雪大老远看着都让人心疼。 到底还是跟着出来的顾息铓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颈衣服，把人拎了起来。这小孩散开的头发里一双耳朵抖了抖，露在衣服外边的一截尾巴拼命的晃动。 “天寒地冻的你跑什么？！”追上来的程未呼着气气急败坏地说。 “放开我！”被拎起来的小不点手脚并用的挣扎，但是顾息铓的力气出奇的大，情急之下程承使劲偏过头张嘴就咬住了他的手腕。 顾息铓迅速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放开，他捏着小小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这小屁孩的牙，然后说：“人长得不大，牙齿倒挺利。” 程未被这一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脸色就沉了下来，他一把揪住自家小弟，朝着屁股就是几巴掌。 “谁教你的，几年不见性子变得这般野，见着哥哥还敢跑！” “呜呜——哇！我不是你弟弟我不是！”其实隔着厚厚的衣服这几巴掌压根没打到肉上，也就听着响了些，更别说程未控制着手劲，这嚎得也太没原由了。 “那你还跑不跑了？”程未扬着手吓唬道。 小东西抽噎了一下，没敢说话。 程未看他真哭得一脸眼泪，连鼻涕都流出来了，到底心软把他放开来，伸手帮他把脸擦了。 “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儿都没长高啊。”程未摸着自家小弟的发顶，含笑取笑了他一句。 小家伙抬头怔怔的看着程未，眼里还含着眼泪。 “好了，别哭了，哥哥抱你回去。”程未到底心软，眼看雨夹着雪下得越来越大，赶忙伸手把人抱起来。 瑟缩在程未怀里的小孩半晌才搂住了程未的脖子，细细的叫了一声：“哥哥……” “你还知道我是哥哥？那你刚刚跑什么？才多久就不认识我了？”程未稳稳抱着他，抽空还捏了捏他藏在头发里的耳朵。 那两块软绵绵的肉敏感地抖了抖，半晌他怀里才传来小家伙闷闷的声音，他说：“哥哥，你不觉得可怕吗？” “什么可怕？”程未顿了顿，低下头问。 “承承长耳朵了，还有尾巴，承承变成怪物了。”低低的啜泣从他怀里传出来，大概是他想拼命忍住，慢慢的就变成了哽咽。 “不会，”程未听得心头一酸，他摸了摸他的耳朵说：“承承不是怪物，就算承承有了耳朵长了尾巴，也还是哥哥的小承承。” “呜呜——我好怕，我好怕哥哥也不喜欢我了！”年幼的孩子终于哭了出来，这些话也不知道他在心里藏了多久，对着父亲和爹爹却又不敢说。冷不防见到程未，那点情绪才忽然爆发出来。 程承跑得有些远了，顾息铓见程未抱得艰难，便伸手把小孩接到了自己怀里。小家伙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泪眼汪汪的勾着程未的手不肯松开。不过短短的一截路，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回来了？赶紧先把衣服脱了，一会儿雪化了当心风寒。”程未的小爹说着刚想走过去把人接过来，程二已经先他一步把人接到了怀中。他把程承放在一旁铺满兽皮的床上，又轻手轻脚的把他外套脱了。 “行了，我们先吃饭，不用等他。”程小爹让他们都过来，这个小家伙得到兽石的时间太晚，这会儿才能慢慢兽化，多少是要比别的小兽人多遭些罪的。 “小爹，小弟看着怎么没长高？”端着自家小爹给盛的鱼汤，程未没忍住问了出来。 程小爹点点头说：“他现在力量不稳定，还不能够完全掌控变化。因为前些年耽误了，他现在的能量需要蓄积一段时间，所以身高要有一段时间没有变化。” 程未听着就放下心来，要是小弟一直都是这么点就糟糕了。 “我听爹说，我们云月国的皇子也住在附近？”程未喝完了一碗鱼汤，他自己添了饭，有些好奇地问。 顾息铓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烤肉，低声说：“快吃，一会儿凉了。” 虽说是南方，但是这个地方深处高山之上又是密林深处，外边的积雪都如此厚了，屋里煮好的菜一端上来热气散得很快。 程未点点头，丝毫没有半点不自在。 程小爹把他两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微微笑了笑说：“是，听他说他是六皇子，在这边住了有三个月了。” “他来做什么？他带了多少人来的？”程未皱起了眉头，说起来他与六皇子还有一面之缘。当初紧急转移的时候在半道上遇见六皇子的部下，听闻六皇子不适，老军医便让他过去瞧瞧。 后来他便跟着六皇子的部下走了，阴差阳错逃过一劫。难道又要打仗了？ “他带了三十个随从，就住在后边的听风崖上。”程二给自家契弟夹了一块鱼肉，笑眯眯的接了口说：“他呀，是追着一个人来的。” 程未惊得瞪大了眼睛，六皇子过来追一个人？亲自来的？ “一会儿吃完饭雪停了你可以去见见他，顺道试试能不能把他劝回去。”程小爹叹了口气说：“总待着这儿也不是个事，虽说我们虎族部落对其他两国并无侵犯之心，但是他长久不归，恐给部落招来祸事。” 程二在一旁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他转头看着顾息铓说：“顾小子，你的事我都听我契弟说啦。” 程未怔了怔，看了他父亲一眼，只见他父亲乐呵呵地说：“等日后未子有了，第一个姓程，第二个就跟你姓顾！” 程未：……！顾息铓和他小爹都说了什么？！ 脸色薄红的程未在石桌下狠狠踩了顾息铓一脚，却见他父亲忽然扭曲了下脸庞。程二苦着脸，半晌才说：“未子，你许了人家，这力气得收一收。” 反应过来的程未脸色顿时爆红了起来，他小爹看着他父子俩，嗤的笑出了声。 过分的是顾息铓竟然也不肯放过他，他凑上来在他通红的脸上亲了一下，含笑说了个字：“好。” 吃完饭一家人又坐在火堆旁说了些闲话，睡了一觉的程承也醒了过来，“哥哥哥哥”的黏着程未不肯撒手。 他对顾息铓抢走他哥哥这件事有些耿耿于怀，只是顾息铓给他一种非常强的压迫感，刚刚被他拎在手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为此他又不敢撒野。 到底只能牢牢扒着自家哥哥，一边趁着大人不注意对着他龇牙咧嘴。顾息铓也不说话，伸手就去捏他耳朵，惹得小家伙的尾巴立刻就炸了毛。 “雪停了，小爹，我和顾息铓去崖上看看。”程未拖着程小弟这个小尾巴往门外看了一眼，已经不下雪了。 “嗯，去吧。你们今晚就住到崖上去，那边有打扫好的干净洞穴，过段日子我和你爹也会搬上去。”程小爹给他二人收拾了些吃的，又卷了两床兽皮，还是程二提醒他上面什么都有他才作罢。 “哥哥……”小家伙看他们要走，拽着他的衣角眼看又要泪眼汪汪。 “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哥哥不会这么快离开的。”程未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小爹。 “不用带他去，他晚上皮得很。”程小爹把人拎回来一把抱在怀中，朝两人摆了摆手。 程未只得拎上自己的小包裹，再三保证第二天会下来看他之后，才由着程二领着他们去了听风崖。到了那上边，程未才知道，为什么部落里看不到一个人，因为冬季降雪，他们都住在了这里。 “你们拽着绳子爬上去，上边第五个洞穴就是咱们家的。六皇子就在旁边，有个小道，你们走过去就是了。”程二指了指上方，因为他契弟的身子还不是很稳定，每日里爬上爬下的不方便，他们准备过段日子再搬上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顾息铓先爬了上去。这片崖是微微倾斜的，上边怪石嶙峋，人工开凿的洞口参差错落的分布着。 “小心些。”顾息铓上去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他才让程未爬上来。 原本以为山洞里边会是湿漉漉的，难得的是比在平地的石屋里还要干燥。而且洞穴蜿蜒向里，外边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灶台和一墙柴火什么都没有。 “我们进去看看。”顾息铓点了程未的小爹给的火折子，牵着程未的手往里走。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非常的大，而且挖了三个耳室，墙壁和洞顶都用竹子秘密嵌了，应该是为了防止粉尘掉落。其中一个铺着兽皮看起来应该是睡觉的地方，另一个放着粮食和杂物，有一个倒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顾息铓在装着杂物的那个洞穴里找到了油灯，他提着灯把各处都看了看。洞穴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没有发现渗水的地方，也没有野兽。 他摸了摸青石上的兽皮，柔软又干燥，看来是才放上来不久的。 第35章 “冷吗？”顾息铓放好灯问了一句在旁边一脸新奇看个不停的程未。 程未摇了摇头，这里的食物储备能让一家人过上整个冬季了。他有些疑惑，放着好好的平地不住，为什么要搬到上边来。 “天还早，要不我们到隔壁去看看那个六皇子？”程未转了一圈，往外瞅了一眼尚早的天色说。 “好。”顾息铓点点头，现在才下午四点多，不算晚。他把灯挪到了远离兽皮的地方，和程未走了出去。 石洞外面如程二说的有一条窄窄的小道往右通去，顾息铓看了一眼，因为雪才停没多久，碎石的小道上结满了冰，贸贸然踩上去恐怕会有意外。 “先别过去，我去找个东西。”顾息铓回到装着杂物的那个山洞找了把铁锨出来，他在前面清理完一个落脚的地方，就让程未照着往前走。 “要是脚滑就拽我。”顾息铓不忘回头交代。 程未抿了抿嘴说：“拽你你还能拉住我不成？” “拉是拉不住的，”顾息铓认真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他回头严肃地说：“不过我能抱着你一起摔下去。” 程未：“……少贫了你赶紧干活！”这人说的笑话怎么这么冷，程未看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暖。 两人花了快二十分钟才走到一旁的洞口，挂在山壁上吹了一通冷风的程未冻得嘴唇有些发白，险些连眼睛都睁不开。 失算了，早知道他就等路清完了再过去。要命的是过来之后顾息铓就堵在洞口处，偏着头一副沉思的样子。 “怎么不进去？没人在家吗？”程未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在后边轻轻推了他一下。 “也不是……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过来。”顾息铓莫名说了一句话，回头拥着他就打算往回走。 “为什么？人既然在家为什么还要改天再来？”程未越过顾息铓往前走了两步，他有些好奇地往洞里瞧了一眼。 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呻吟，模模糊糊的声音也随即传了出来。 “……混蛋！让你从我身上下去你是听不懂人话？” “你跑了这么多天回来还惹了一身别人的骚味……呼！这会儿还敢叫我滚，我就该把你做死在床上，省得你一天到晚不着家！” “唔！别咬……跟你说了那味道嘶！……滚下去，外边有人……” “你还有空管外边的人，先管管我吧！” 程未呆呆的立在原地，恍然明白自己听了一段什么的他一连往后退了三步。要不是顾息铓在后边扶了他一把，搞不好要一脚退崖底下去了。 “回去了！”程未垂着脑袋急匆匆往回走，原本被寒风吹得惨白的脸色这会儿看着倒是红润异常。在他身后的顾息铓弯了弯唇角，什么都没说的跟了上去。 回到自家山洞的程未还有些惊魂甫定，说起来现在还是大白天的他们居然……居然…… 程未的眼睛胡乱瞟着，难得的有些慌乱，偏偏此时不得不和顾息铓同处一室，隐隐的躁动让空气都变得难耐起来。 “程未，里边有番薯。”顾息铓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他手上拿着两个圆溜溜的长相特别的番薯，叫了一声坐在青石床上脸色时青时红的人。 “啊？哦……你想吃？”听到声音的程未“噌”的连忙站起来，顾息铓偏了偏头，他觉得要是程未有尾巴，这会儿估计已经炸毛了。 “慌什么，”顾息铓把手上的番薯放在地上，他拍了拍沾到的土走进去一把捞过程未，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又不会吃了你。而且，我们之前不是试过了……” “闭嘴！”听了一耳混账话的程未顾不得脸红，慌忙打断他的话伸手想要捂住他的嘴巴。却见顾息铓笑了笑，捉了他的手大大方方在他掌心吻了吻。 就在程未愣神的刹那，顾息铓勾住他的脚跟一个巧劲儿把人压在了兽皮上，趁着他没反应过来，他捉着人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穿着厚厚的棉衣被顾息铓这样体格的人压着着实不好受，才被吻了一会儿，程未的眼睛里就泛起了水光，被憋的。 顾息铓一放开他，程未就偏过头大口大口的喘气，他水蒙蒙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火，气才喘匀那脚就朝着顾息铓去了。 顾少将非常配合的翻了个身摔在青石床下，发出一声疼痛的：“唔！” “该！让你大白天的耍流氓！”程未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他脸色红润的走出去没好气地说：“烤番薯没有了，想吃自己烤去。” 骗鬼呢，他脚才挨着人就摔下去了，踹了几分力气他心里清楚着呢。 程未走到洞口去吹吹风，刚刚被顾息铓一闹，那点不自在算是彻底没有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凉了些就准备回去，一转身就看到个身穿兽皮，披着一头长发的男人立在不远的石壁上，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程未敛去了讶异的神情，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那人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然后瞅着他说：“我说是谁大白天的跑过来听房事，原来是个外族人。” 程未：……！他和顾息铓刚刚没进去，他怎么知道有人在外面？！ “哎呀呀，别不好意思，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那人看着程未慢慢红起来的脸，愉悦地挑眉说道。 “方才打扰了，贸然登门，实在不知你们有这个癖好，下次拜访一定会多加注意，提前告知。”顾息铓就在这时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把手搭在程未的肩上，毫不避讳两人亲密的关系。 “嗯？”那人看到顾息铓出来，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他完全没理会顾息铓刚刚的话，只是一脸趣味的走过去绕着顾息铓转了一圈。 末了他摸着下巴说：“你是哪个部落的？为什么身上没有味道？” 还没等他做什么，身后就传来一声扫兴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顾息铓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打量，只见话音一落，那小道上又过来个衣着华丽的人。这人梳着讲究的发髻，上边一支白玉发簪，脖子上围着一圈黑色的狐狸毛，腰上还挂着玉佩。 听到他声音，眼前这人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失礼了，在下厉倾严，这位是在下的内人褚莫。如若不嫌弃，还请到隔壁一叙。” “谁是你内人，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嗯？”厉倾严淡淡扫了顶嘴的人一眼。 褚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撇了撇嘴决定不在这当口撩拨他。 “外边风大，进来说话吧。”顾息铓没理他们，他拉着程未进去，把刚刚烧好的火盆端了出来。 程未进去才看见顾息铓已经把桌子板凳搬到了外间，上面还放了一碟红枣。他不知何时翻出了一块帘子，这时候往洞口上早埋好的竹钉上一挂，冷风就被拦在了外面。 “草民程未，见过六殿下。”程未等他们二人坐了，才弯腰朝厉倾严行了个礼。他看着顾息铓，顿了顿才说：“他是我的契兄，顾息铓。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六殿下莫要怪罪。” 厉倾严点了点头然后说：“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程未拉着顾息铓坐下，就听厉倾严说：“难怪方才见着你面善，你是连山之战后鲤鳞道为我接骨的那个军医？” “正是。” “倒是有缘，本王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往后你见着亦不必行礼。” “是。”程未对这六皇子显得格外尊敬，顾息铓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没有说话。 “我听我小爹说，六殿下已在此处停留许久，不知……”程未想到他小爹的话，到底不顾逾越，问了出来。 没想到厉倾严竟哂笑了一声，他偏头看着旁边一脸兴致勃勃盯着顾息铓的褚莫，有些无奈地说：“我是过来下聘的，哪想这人拿了我的聘礼却不愿跟我回去，只好暂时在此住一段时日。” 他说得轻巧，程未却愣住了，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云月国的六皇子要与云镜国的雌性结契？ 第36章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褚莫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他有些忿忿地说：“早知道当初就不找你上床了，谁知道你是个这么叽叽歪歪的人！” 程未听着他大胆的言语默默偏过头，到底有些羞赧。 “揣着我的崽子你还想跑去找谁，嗯？”厉倾严捏着他的下巴沉声说。 褚莫一手拍开他郁闷的趴在桌子上，他有些怏怏不乐地说：“早晚有一天我得落了它啊……你发什么疯！” 冷不防被抱起来的褚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抱住厉倾严的脖子，脸色一下就青了。 “今日本王有些家事要处理，我们改日再叙。”厉倾严微微回头留下一句话，抱着褚莫就出去了。 程未站起来刚想出去，就听到帘子外厉倾严压低的声音传进来：“你再动，我可就要抱着你从这儿跳下去了。” “……你这个疯子！”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帘外，程未默默地坐了回去，他算是明白了，那大概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 顾息铓在这两个人进来后就完全没说过话，程未因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六皇子的身上，因此也错过了褚莫在说落掉孩子的那一刹那，顾息铓那微动的神色。 他手里捏着一粒绵软的红枣想，既然孩子可以落，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异世存在无害的避孕方式。 他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去找桦叔，到底心存顾忌。这个异世生育能力和蓝星异常相像，像卫小爹那种能有五六个孩子的在整个云月国都数不出十户来。 他如果贸贸然去问，恐怕适得其反。毕竟在蓝星上，私自终止母体孕程是重罪，严重者将剥夺基因提供者的抚养权和生育权，孕育出来的孩子也会交由其他无法生育的家庭抚养。 因为生育能力的降低，蓝星上自然是没有避孕这一说的，毕竟两个男人也不需要。但是在这里却不能如此任性，顾息铓之所以迟迟不肯动程未，是因为他不希望因他的原因让程未去承受本不该由他去承受的痛苦。 两个人离开不久，雨夹着雪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在吃了一个烤番薯之后，程未掀开帘子出去透透气，忽然发现斜对面的洞口外边，几乎都放着一个木桶。 程未想了想，才明白他们住在这里，水是从哪里来的了。他提着灯回去翻了两个木桶出来，学着别人的样子去接水，然后把灶台都清理了一遍。 就是洗澡痛苦了些，程未在山洞里外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看着到处都是灰的灶台，到底趁着天没黑拉了顾息铓回到他小爹的石屋里，厚着脸皮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褚莫是在第二天的早饭后过来串门的，他过来问程未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摘雪果。 “就在这座山的后边，不远。”褚莫在毛茸茸的兽皮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听风崖后打了个呵欠说，下面有条小路可以绕过去。 雪果是云镜国内特有的水果，雪下了以后才会成熟，酸甜的口味很得有孕的人喜欢。 “我带个背篓。”程未想到他小爹，便点点头决定去看看。 雪果长在听风崖后的谷地里，褚莫带着程未走在前面，顾息铓和厉倾严走在中间，后面还跟着五六个侍卫。 因为离部落很近，厉倾严又一早派人前往谷地沿路探查，所以也不必要担心什么危险。 只是褚莫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显得蔫蔫的，也不知昨天回去后两人是不是吵架了。 “褚莫，你是怎么认识六皇子的？”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褚莫嫌看见厉倾严烦，勒令他离得远远的，连带着顾息铓都不得靠近。眼看还要走一段路，程未就开了口。 褚莫瞥了程未一眼，他勾起唇角拍了拍胳膊上的雪，然后翻了个白眼说：“我抢了他的一个烤番薯，他便抓着我不肯放我走，然后我就弄伤了他胳膊。” 说到这褚莫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程未说：“照昨天那意思，他那胳膊还是你给接好的？” 程未：……他觉得他找了个不太好的话题。 “早知道他是什么皇子，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去抢他的。”褚莫低头盯着自己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肚子嘟囔了一句，要不是当初和他三弟走散了饿得慌，不然他也不至于饿得不分东南西北去抢一个人的番薯。 这便罢了，赔人一个番薯到头来把自己赔进去了。虽然他跟厉倾严说过几百遍虎族部落的雌性向来没有什么节操，睡过便睡过，哪里想到这人这么偏执，非得按云月国的礼数娶他，也不怕笑掉两国人的大牙。 “据我所知，六皇子并没有继承大典的意愿，现在两国也不打仗了，也许……”程未犹豫了一下，一番安慰的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你一个才成年的小屁孩就不要学大人用这么老成的语气说话。”褚莫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借力上了一个小坎，他偏头看着程未说：“听说霜叶是你的亚父，你们云月国叫小爹是吧？” “嗯。”程未点点头，伸手扶了他一把。 “听说你还上过战场，”褚莫瞬时敛了笑意，他眼神犀利地看着程未说：“你就没想过，你在战场上杀过的兽人，有可能就是你亚父的兄弟或者亲人？” 程未顿了顿，微微停下脚步看着他没有说话，褚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程未听到他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我也是一样的，我杀过的云月国的人，可多着呢。” 程未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他的难过。他回头看着跟上来的六皇子，到底说不出一个字。 那天程未采了十多个雪果，他在谷地里还采了一把短短的野菜，褚莫说那个能吃。 出去的时候，厉倾严不顾褚莫的意愿把人一路背了回去。程未特意拉着顾息铓走在后面，让两个人可以尽情的说话。 “累了？”顾息铓拎着他的背篓低头问。 程未摇摇头，他看着顾息铓欲言又止，到底只是叹了口气。 “不用想太多。”顾息铓伸手捂了捂他冰凉的耳朵说。 “你又知道我想什么。”顾息铓的掌心很暖，程未被摸得有点痒，就笑了一声。 “他们能不能在一起，得看你的六皇子。”顾息铓放开他说。 程未给了他一下瞪着眼道：“什么我的六皇子，别乱说！” 顾息铓牵了他的手，看着前方背着人的厉倾严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两国是为了什么打了这么久？” 程未看见顾息铓恢复了正经，他想了想说：“我也不知，不过云镜国每次来犯，打的都是漓城那个地方。” 被顾息铓一提醒，程未忽然反应过来，他以前总觉得云镜国来犯为的是人和领地，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每次打的都是漓城。 “因为漓城有一条山脉。”程未将雪果送去给他小爹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他这个问题。 程未的小爹正围在火盆前做着小衣服，听到程未的疑问语气淡然地说：“那条山脉有云镜国翼族兽人要用的兽石，翼族繁衍比较特殊，他们需要那种特殊的兽石压制胎儿卵生，否则孕育的雌性会一尸两命。” 程未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他愣了许久才说：“那……” “云月国的君主知道，只不过听闻很多年前有翼族潜入皇宫行刺，导致皇后受到惊吓一命归西，两国才成了这般不死不休的模样。”说起来六皇子就是当时的皇后所生，据说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 程未的小爹叹了口气说：“现在云镜国内翼族为首，被霸占了兽石后他们族人急剧锐减，首领便从云月国掳人尝试兽化。”两国冤冤相报，几十年下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顾息铓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说：“所以云镜国把抓来的人兽化，一开始是为了繁衍？” 程未的小爹点了点头：“只有成功兽化的人，才有可能孕育翼族的幼崽。” 第37章 程未小爹的一番话颠覆了两个人的想法，程未一直以为云镜国抓捕其他两国的普通人，只是为了将他们兽化成无知无觉的战士，以此减少他们本国的伤亡。 而顾息铓却有了一个更大胆的猜想，他想去见见这个部落的巫医。 按照程未的小爹所说，云镜国分为兽人、半兽人和纯雌性，他是去了狼族领地做了所谓的蜕化后天才变成的纯雌性。 照他的意思，纯雌性的生育能力是要比半兽人要高的。 顾息铓看了一眼程未，既然云镜国有这种能力，那么反过来想，这个国家是不是也有更简单的方法阻止孕育？ 原本顾息铓还打算避着程未，改天寻个借口向那个六皇子打探打探关于巫医的事，哪想这个机会立刻就来了。 从昨天开始程承就又进入了昏睡状态，按照之前的经验这段时间他很有可能要再进行一次变化，程未的小爹正想带程承去巫医那儿看看。 “小爹，巫医在哪儿，我带小弟去吧。”程未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说：“外面雪没化，路很滑。” “也好，不过巫医脾气有些古怪，你们在外边先叫一声再进去。”他有孕这件事程二肯定会告诉程未的，所以他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他告诉两人巫医的具体位置又嘱咐了一番，顾息铓就把熟睡的小东西用兽皮裹了抱在怀里，两个人出门朝他说的方向去了。 “原来云镜国和云月国还有这么深的恩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两人一边走，程未一边忍不住叹道，也难怪褚莫对与六皇子结契这件事如此抗拒。 “无论真假，两国交战都需要一个理由。”顾息铓看着四周皑皑的白雪说：“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坏，只要那个六皇子能说服他的父亲让出漓城，那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 “不可能的，”程未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地说：“一旦云月国让出漓城，翼族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再过个十几年云月国恐怕会有覆国之危。” 这听起来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 顾息铓好像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把怀中的小东西换了个手抱着然后说：“你去打仗那几年，见得最多的是哪个形态的兽人？” 程未想了想才说：“各族的都见过，多的还是低等类犬族的，而且……” 程未顿了顿，他好像忽然明白顾息铓想要说什么了。 果然，只见顾息铓偏头看着他说：“翼族人本来就少，经过三年消耗幸存的应该不会太多，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族群，翼族大多时候应该都在驱使别的族群去卖命。而且就这个部落来看，云镜国内各个部落各有首领，常年征战部落对翼族的服从度只会越来越低。” 仅仅看这个虎族部落的话，云镜国还处在典型的母系社会中，各部落各有领地和首领，那翼族的首领对其他部落子民的约束能力就不会太高。 想来各个领地的族群有大有小，翼族却仍然能驱使他们为他效命，是不是可以猜想他们有什么要命的东西被翼族拿捏在手里，并以此作为要挟。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的话，那样东西应该就是兽石了。 程未听了顾息铓的话，脸色顿时变得很凝重，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息铓一手搂紧怀里的小家伙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你小爹会愿意留在这里，除了这个小东西，应该还有其他的缘由。” 当初来找他们的是一狼一虎，是不是意味着，这两个部落已经达成了什么协定。再加上程未的小爹已经决定要成为下一任族长，没有意外的话，云镜国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应该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变动。 程未没有说话，被顾息铓一说他显然也猜到了他的小爹想做什么，他看着被包在兽皮里睡得正香的小弟，内心一片忧虑。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巫医住在听风崖最高的那个洞穴里，两个人抱着孩子，所以要绕到后方从侧面上去。 那里有条人工开凿的隐蔽小道，小道沿着断崖一路蜿蜒直上，专门供非兽人前往。 两个人一步一滑攀着崖上垂落的藤蔓好不容易爬上去的时候，才发现洞口外边杵着个人，听见声响他回过头，正是那六皇子。 也不知道他在外边站了多久，肩上的雪都有些融了。 程未愣了愣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说：“六殿下，您怎么不进去？” “我是外人。”厉倾严毫不在意的说，云镜国的巫医对非本族人都极其排斥。方才褚莫肚子有些不太舒服，不知道是雪果吃多了还是昨天他一时没控制住伤了人，他有求于人就不打算在这时挑战别人的底线了。 程未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顾息铓，就见他把程承递到他手中说：“你进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程未顿了顿，他们两个人相比显然顾息铓更外人一些，他朝里叫了一声“巫医”，得到应答后抱着自家小弟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你看起来和这个部落的其他兽人有些不太一样。”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厉倾严看着顾息铓那头短发开口说道。 “我并非兽人。”顾息铓紧了紧自己棉衣的领子往旁边挪了挪，这崖顶风大得很，上边的雪被风一吹扑簌簌的往下掉，落在脖子里冷得令人牙颤。 他挨在靠近洞口的岩壁上扫了一眼厉倾严然后说：“你和云月国的其他人也不太一样。” 厉倾严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他淡然地说：“我母后不是云月国的人。” 这倒是个意外了，顾息铓一手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他说：“六皇子，我有一番话，你也许可以考虑考虑。” 厉倾严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只见他往下走了一小段。顾息铓摸了摸下巴，跟了上去。 程未抱着小弟进了巫医的山洞后，才发现里面非常的光亮。洞穴顶部好像镶嵌了几个珠子，岩壁上点了很多盏油灯。也不知道洞里烧了几个炭盆，整个山洞都暖融融的。 令人小心翼翼的是，地上铺满了各种陶罐和竹罐，几乎多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褚莫正躺在一张白色的兽皮上，他拉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截肚子，脸上一层细汗。也不知道巫医正在做什么，他疼得脸一下就白了。 “行了，再躺一会儿就回去吧。”巫医将他的衣服拉好，转过身看了一眼进来的人。冷不防瞧见他脸的程未抱着自家小弟的手紧了紧，这个巫医的脸上有一块好大的疤，唯一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 他也没招呼程未，径直走到一旁的竹筒里倒了许多药材出来，包了十多包后用不知名的藤蔓系了，然后放在已经坐起来的褚莫身边。 “回去禁房事，若是你想一尸两命的话，当我没说。”听声音他的年纪并不太大，程未定了定神，就是脸可怕了些。 “抱过来我看看。”处理完褚莫，巫医转身对程未说。 “他昨天一直这样，小爹让我抱过来看看。”程未把小弟放到他怀里，就往旁边让了两步。 “别怕，他就是脸可怕了些，所以到现在一把年纪了都没人要。”已经恢复力气的褚莫勉强笑了笑，那张嘴倒仍是一如既往的伶俐得很。 巫医没理他，他接过程承后就放到了床上，然后一把将穿好衣服的褚莫从床上拎了下来。 “嗳嗳，你就不能对受伤的人好点儿？！”褚莫抗议了一声，他没怎么样，站在一旁的程未倒是被这一出唬得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了他一把。 “你没事吧？”他小声道。 “没事儿，”褚莫摆了摆手，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然后漫不经心的对巫医说：“我说岚尹，你就不能帮我把它落了？” “我没这本事，你要是想死，出去往下跳就成。”被称做岚尹的巫医格外淡定，他把程承从兽皮里拨出来，看了看后就蹲到一旁在地上那堆陶罐里翻找了起来。 只见它拿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的粘稠泥土出来，捏了捏后放在程承的手上。那泥土在微热的掌心里迅速冷却，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那鲜红的颜色竟然好像有些褪色。 岚尹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说了两个字：“麻烦。” 第38章 “很严重吗？”程未听到岚尹说的话，顾不得刚刚褚莫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朝躺在床上睡得脸色红扑扑的自家小弟看了一眼，神色有了一丝担忧。 “没什么大事，”褚莫打了个呵欠用手指勾起那一串小药包说：“就是多浪费些兽石罢了。” 这小家伙在部落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褚莫说完就笑了起来，他看着岚尹那被毁掉的脸说：“我说你就不能从了那个人，亏得你每年去问兽石的时候，他都悄悄多给你一些。” 岚尹把程承原来那块变黑的兽石拿了下来，重新挂上这块鲜红的，他把小家伙的衣服拉好才转过身说：“明年我可以等你把这崽子生下来再去问兽石，顺便把你一起带去，就当做献祭品，省得你只会吃饭还不下蛋。” 褚莫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我本来就不会。” “那你肚子里的种自己进去的？”岚尹毫不客气嘲讽他：“滚吧！回去老实躺着。” 程未看着褚莫一脸的不情愿，到底拎着那几包药磨磨蹭蹭准备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对程未说：“我在外边等你，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嗯。”程未点点头应了他一声，不过他猜六皇子是不会让他在外边吹冷风的。现在他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想的是另一件事情——刚刚两个人的对话中传达出来的消息，已经验证了方才顾息铓的猜想。 云镜国的兽石，真的掌控在翼族的手里。 “这几天就让他这么睡着，等身上这块兽石变黑了再抱过来。”岚尹又大致看了看程承，只见他一手握住小孩儿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尖，粉白色的尖锐利爪一下就冒了一截出来。 程未站在一旁愣了愣，这一刻，他才深切的感受到他的小弟，真的变成一个兽人了。 “好了，抱走吧。”检查完毕，岚尹挥挥手开始赶人。他蹲下去从竹罐里拿了把褐色的粉末丢到火盆里，整个山洞顿时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程未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他连忙上前用兽皮裹紧自家小弟把他抱了出去。岚尹拨弄了一下火盆，也跟在他身后走出去。他把洞口遮风用的帘子撩起来，寒风呼啸着窜进去，吹散一室的怪味。 六皇子和褚莫果然已经不在外面了，顾息铓一个人挨着石壁站着，看到他出来便走过去伸手把程承抱过来。 “没事了？”他看了一眼小家伙问道。 “嗯。”程未点点头，打算下去再和他说兽石的事。 “等等。”两人才打算离开，身后忽然传来岚尹的声音。程未愣了愣，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云月国的人？”他倚着洞口斜斜站着，这会儿正抱着胸看着顾息铓问道。 “是。”顾息铓抱着程承应了他，想着大概又要问他兽石的事了。 “等着。”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顾息铓，便转身进去在一堆黑乎乎的罐子里翻找了起来。好半天才见他手里拿着什么出来。 “拿着。”他伸出一只手，掌心虚拢着，也不知道握着什么东西。 程未连忙上前把自家小弟抱到了自己怀里，顾息铓看了他一会儿，到底还是伸出手去。 一团黑色的泥土样的东西落在他的掌心，顾息铓在看到那个东西的一刹那，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缩了一下。 那团泥土在他掌心里好似活的一样迅速蜷缩了起来，不过眨眼间就硬化成一块坚硬的石头，只是那块石头褪去原本绵软的模样，坚硬的质地看着比之前更有光泽了。 岚尹看着那块石头，好像早就猜到会是这个反应，他冷淡的说：“回去吧。” 顾息铓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沉了沉。他捏了捏掌心的那块石头，控制着把心里的惊异压制下去。 这个异世，竟然有M物质放射源！ 难怪当初他总觉得越靠近丛林深处越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看来不是他想多了，而是这东西就存在。 M物质放射源是他无意在一个小行星中发现的一种不明物质，有一次在灵火星执行解救任务结束后，返航途中他驾驶的沙棘号在跃迁的过程中发生坐标异常偏离，跃迁到了一个陌生的行星周围。 当时沙棘号上能源迅速消耗，他不得不带着沙棘号上的一众部下迫降最近的那颗行星，沙棘号就落在了那一潭稀泥一样的M物质放射源中。 那可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往事。 当时那潭稀泥上，可是长满了变异的肉食树种，他们用仅剩的能量探测到这些树种的构造时，一船三十个人愣是没人敢说话。 他们在那颗小行星中滞留了足足半个月，才在那颗诡异的星球上重新探测到足够重启沙棘号的能源。顾息铓一直对那潭稀泥很好奇，离开前特意驾驶机甲冒死取了三份样品回来。 可惜的是，那团有生命力一般的泥土到了他的掌心就变成了一块石头。回到驻地他将剩余的样品交给实验室，半个月后顾少将就被拽去了实验室，从头到尾被人折腾了一遍。 长篇累牍的专业术语他听不懂，他就只记得这几句话。 当时的报告员对他说：这个物质目前无法界定是死是活，但是接触人体后即刻发生变异，并且具备特殊放射性。放射波长暂未发现规律，初步人体模拟实验发现，对人类基因有一定的改变性，对人类进化进程影响尚未可知。 顾息铓当时并不是很在意，他的基因原本就有缺陷，除非这玩意儿是活的，能寄生在他体内并将他变成星际怪物。 其实他有一点没告诉当初的研究室，拿着那块石头的时候，他整个身体都暖融融的，仿佛有种无法言喻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顾息铓到底没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把所有采集回来的样本都交给了实验室。 “程未，你先回去，我有些事要再去问问那个巫医。”顾息铓把程承抱到了崖底，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人交给程未。 “你去吧。”程未没有拦着他，他接过自家小弟，对他说了一句就抱着人往回走。 在他看来顾息铓除了问那块石头之外，可能最想问的还是他的身世。 他刚刚也看到了，巫医拿给顾息铓的那块兽石和拿给他小弟的并不一样，也许那个巫医真的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那种迫切想要寻找家人的心情，他再理解不过了。 顾息铓自然不知程未已经自行帮他找了个理由，他重新上到崖顶的那个洞穴后，那个巫医已经挪了一盆碳火出来在外边烤着，好像对他回来一点都不意外。 “你如果想问我关于那块兽石的事，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他呵了呵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转了转唯一剩下的那只眼珠说：“别弄丢了，以后对你有好处。” 顾息铓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人有些可怖的面容，沉默了一下说：“我来是想请教你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然后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隔绝生育。” 岚尹抬起头，他盯着顾息铓看了许久才应道：“有。不过，你做不了。” 他话音才落，顾息铓就眯起了眼睛，要是这个人说的理由不够充分的话，他不介意动回粗。 岚尹说完就站起来往洞里走去，只见他拿了一块土黄色的灰扑扑的软泥出来。 他把那块泥放到顾息铓的手上，那块泥土一样的东西在他掌心中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变成坚硬的石头。 “你可以让你的伴侣来试试，”岚尹不带什么情绪的说：“不过这对雌性的身体伤害很大，你们想好了再来找我。” 顾息铓没再说话，他捏了捏掌心那块绵软的东西，最终还是没带走那块兽石。 第39章 顾息铓回到听风崖上的山洞时，程未正在拨弄火盆，褚莫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趴在桌子上，手里捏着一粒红枣。 顾息铓扫了一眼，难得没有看到厉倾严在他身旁。 褚莫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说：“别看了，他有事找他那群侍卫去了。”说罢抬起头瞅了一眼火盆，半晌又兴致缺缺的趴了回去。 程未拨弄了一下烧得正旺的火盆，把里边煨着的土豆翻了一面，然后问了一声：“跟着六皇子一起来的侍卫都住在哪儿？” “就在山脚下的那几间木屋里。”褚莫努了努嘴，整个人连动弹都不愿意。 他瞅着程未说：“这东西煨了也没什么味道，还不如煨个甜薯。” 程未起来挨着桌子坐了，他把那碟被褚莫玩儿得不像样子的红枣挪到自己身边说：“又不是煨给你吃的。” 褚莫愣了愣，撇了撇嘴换个方向趴着，不肯对着程未了。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从巫医那儿回来后就怪怪的。”程未丢了一粒红枣到自己嘴里，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也没什么……”褚莫坐起来往外看了一眼，虽然他总是让厉倾严滚，但是现在那个人真的要滚了，他整个人都难受得不行。 程未看他不愿意说，就没理他，他把煨好的土豆拨出来晾着，等凉了一些就剥了皮放在碗里拿去了灶台。 他今天准备在这里做些吃的，因为回来得比顾息铓早，所以这会儿米饭都已经熟了。只不过云镜国当作米饭的东西是另一种植物的种子，生的时候带着点儿浅绿，熟了就灰扑扑的。颜色不怎么好看，闻着倒也有股香味。 顾息铓原本在削一根树枝，看到程未要做饭，就放下来过去帮他烧火。褚莫趴在桌子上看着两个人，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羡慕。 “今天给你煮个辣的土豆。”程未一边切晒干的辣椒一边说。 正在烧火的顾息铓听闻抬起头，他偏了偏脑袋刚想说什么，就听程未快速的说：“今天不吃甜的，我们过两天再吃。” 顾息铓顿了顿，说了声：“好。” 程未暗暗松了口气，顾息铓没恢复味觉的时候就很喜欢吃番薯和南瓜，当初只是以为他喜欢吃这种很粉的口感的食物，结果恢复味觉后，他对甜的东西简直情有独钟。 程未有些牙疼的想着，一边把辣椒倒进锅里。他得控制一下顾息铓的偏好才行，吃太多甜的会像小孩一样，早晚一口烂牙。 程未一共煮了三个菜，辣土豆，干菇顿野鸡，一大碗野菜汤。说起来这把野菜还是褚莫拿过来的，程未事先尝了一口，没什么问题才端上桌。 结果嫌弃煨土豆没味道的褚莫，夹了几筷之后把那碗辣土豆包了。他最近口味变化很快，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厉倾严在部落里挨家挨户帮他寻了各种干果，这几天他兴趣缺缺，到底还是这碗辣的吃得痛快。 “就是刀工差了些。”吃饱的褚莫心满意足的抱着一碗汤，砸了砸嘴看着碗里剩下的几块大小形状不一的土豆说。 程未木着脸：……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你们要在这里住多久？”还没等程未回怼他，褚莫就又问了一句。 “再住两天就回去了。”程未把碗收了，顾息铓过来擦桌子然后过去洗碗。程未看他过来，就没沾水。 “啧啧，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好的男人。”褚莫看着洗碗的顾息铓挑了挑眉说。 “好也不是你的。”程未暗暗翻了个白眼小声说。 褚莫嗤的笑了一声，然后说：“你们如果不住到开春的话，等过两天会有几天好天气，趁那个时候，你们就和厉倾严一同下山吧。” 程未顿了顿，他抬头看着褚莫说：“六皇子……要回去了？” “嗯。”他点点头说：“总住在这里也不像话，他那个人还烦得很，早滚早好。” 程未有些迟疑地瞥了一眼他的肚子，他不跟着一起走吗？他想了想才斟酌着说：“我倒是觉得……” “想什么呢。”褚莫笑了一声然后说：“我是不可能跟着他去云月国然后住到笼子一样的什么王府里去的，不过我觉得你挺有意思。” 褚莫偏过头眉头一挑，斜着眼语气轻佻的说：“等开春雪化了，我就去找你。” 程未被他说得一愣，这时洗完碗的顾息铓径直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我家没地方给你住，你要是能睡地上的话，我倒是有张多余的席子。” “别这么小气，”褚莫一下就笑了，他眨了眨眼睛说：“我听斓火说了，你们开春准备起新房子，到时候多预备一间嘛，我又没有听墙角的习惯。” 一席话说得脸皮薄的程未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以为卫银枝那张嘴就够会说了，哪里想到这里有个更厉害的，简直说得他哑口无言。 “我说认真的，”褚莫说着说着忽然认真了起来，他看着程未说：“开春以后，部落恐怕不会安宁，我住在这里可能就不太方便了。” “你少拿话框我。”程未一脸不信，这个人说的话真真假假，他都快分辨不清了。 “我没骗你，”褚莫轻声说：“霜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他以前就不同意各部落仅仅只能同族内婚配。如果他没认识你父亲就算了，琥玉当初把事情搞成这样，如果你小爹当初只是想改变部落里的婚配现状的话，那么现在他恐怕想做更大的事了。” 程未听着他低低的说着，到底沉默了下来，褚莫和顾息铓都猜到他小爹要做一番大事，他却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所以说，你的六皇子才不是为了我来的。”褚莫说罢又笑了一声，所以说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啊，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好了，开春以后记得把房子建得宽敞一点，等天暖了雪一化，我就去找你。”褚莫说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打了个呵欠往外走。也该回去了，否则厉倾严找不到他，估计又得发火。 等他掀开帘子往外一看，才发现厉倾严就站在外边，他顿了顿，也不知道刚刚他说的话这个人听到了多少。 “回去了。”厉倾严没有半分恼怒，他把手上搭着的毛茸茸的领子围到褚莫脖子上，握着他的手把人牵了回去。 往后的几日，厉倾严显得有些忙，褚莫就天天呆在程未这边。程未知道他心情不好，这件事他宽解不了，只好每天在吃食上花些心思，导致顾息铓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糟糕起来。 不过天气倒是和褚莫说的慢慢变得好起来了，程未一大早掀开洞穴的帘子时，一时不妨被灿烂的阳光刺了下眼睛。 褚莫饭后又晃晃悠悠的过来了，他吃了几天巫医给的药之后，身体好了些，就又要去采雪果。 “你就不能安分的躺几天？”雪地里，程未背着背篓盯着他的背影说。他现在多少有些明白熊德方的心情了，他和褚莫还没什么关系呢，就这么看着他都觉得心里一紧。 “再躺就发霉了，”褚莫毫不在意的说：“这不天气挺好，出来晒晒太阳也好嘛。” 程未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过因为天气好，旁边好多虎族部落的人都出来活动了，雪地里偶尔就能看到几个人，一路上还有很多脚印。 褚莫却在看到一串杂乱的脚印后停了下来，他抬头往上看了看，然后低声说：“狼族来人了，难怪你们的六皇子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程未是无法在一串脚印中区分出兽人的种群的，他看着褚莫，到底没说安慰的话。 那天厉倾严去了程未小爹的那间石屋，狼族的首领自然也在里面，他们三个人到底说了什么程未不得而知。只不过第二天，就看到厉倾严的侍从忙里忙外的开始整理东西。 看样子，他们是准备启程返回云月国了。 第40章 “未子，这鱼啊回去以后得马上腌起来知道不？我给你带了一包香草，回去都放点就成，你要是实在不会，就让你卫叔帮你腌。”知道程未准备回去，程二前天特意凿冰去打了几十条鱼，现在一大早的他正努力把冰冻的鱼装到一个木箱里。 “爹，不用拿太多，你留着给小爹吃就好了。”石屋外程未蹲下去把快溢出的鱼捡出来，鱼都是在冰上冻过的，他就没再放冰块进去。程未用脚踹了踹木箱让鱼平整些，然后才把箱子封起来。 “那、那你喜欢吃雪果吗？爹帮你去摘一篓回来？”程二站在一旁搓了搓手，他努力想着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的大儿子带回去。 “不用了爹，小爹才爱吃雪果，我爱吃甜的。”程未麻利的往木箱上绑绳索，粗糙的麻绳勒得他的掌心一片通红。 “是吗，可惜这个时节也没什么果子……我进去看看你小爹收拾得怎么样了。”程二绕着自家儿子转了几圈，便低着头进去找他契弟，他脑子还在想着这时节好像没有什么果子是甜的。 正在绑麻绳的程未顿了顿，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石屋里，程未的小爹已经装好了十多包各种晒干的蘑菇和果子，还有一些小件的猎物他也装了好几只。 “你去听风崖上拿两只整的山几下来，这边只有半只吃剩的。”程未的小爹刚想去找程二，看到他进来连忙起身交代了一句。 因为蹲得太久，冷不防起来顿时头晕了一下，程二慌忙过去扶了他一把。原本就因为头晕想吐的程小爹闻到他身上的生鱼味，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程未一进来就看到他爹扶着他小爹，也吓了一跳，他刚想过去，又想起来自己身上还腥着，就说：“爹，你身上味道大，让小爹自己缓缓。” 程二这才想起来，连忙把人扶着在兽皮上坐了，然后站得远远的。 “爹，你也不用去拿什么山几了，这些猎物顾息铓都猎得到。”他打开包裹看了看他小爹帮他包好的东西，自己在屋里翻了个背篓出来，用一块布垫着，然后每个包里的东西都抓了两把放进去。 “小爹，你胃口不太好，这些东西留着你自己吃，我拿些回去尝尝就行了。”程未抓完了各色干果，就把剩下的一一包好，然后放回原来的地方。 程小爹缓了过来，他默默看着程未收拾，没有阻止他。 “爹，你去帮我看看顾息铓在哪儿？他那边要是没什么事帮我叫他一声。”程未打包好一切要带走的东西，他转头把自己父亲支使了出去。 “好好，爹这就去。”程二也知道他们父子两有话要说，连声应着就出门去了。 程未往门外看了一眼，回头把厚重的青石门掩了，然后搬了张凳子坐到他小爹身旁。 “小爹，我一会儿就要回桐花村了。”他看着他小爹轻声说。 程小爹眼眶顿时有些发红，他勉强笑了笑说：“嗯，回去后有些东西留不久，记得要赶紧吃掉。吃不完的就分些你卫叔和大伯，总归这些东西都不金贵，别舍不得。” 程小爹说一句，程未就点一下头。等到他说完了，程未才握着他小爹的手腕，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小爹，顾息铓和我说，你不回桐花村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做。” 他停了停，然后接着道：“我这几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和我说这件事。但是一直等到今天，你都没找我说。” 程小爹怔了怔，他方想开口解释，就被程未打断了，他摇了摇头然后说：“我今天起床的时候就想通了，就算告诉我，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小爹，”程未握着自家小爹的手腕稍稍用力了起来，他低声说：“明年开春雪化了，如果小弟身体没什么大碍，就让斓火把小弟送回来吧。” 程小爹看着自家大儿子，良久才伸出手去，他摸了摸程未的脸，哑着声音说：“好。”他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程未握着他小爹的手，这才靠过去轻轻抱了抱他，到底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忍了忍泪意然后说：“小爹，你和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父子两人在屋子里说了几句悄悄话，两人眼眶都红红的，最后程小爹放开程未，准备去把石门开了。 “小爹你别动，我去。”程未站起来刚想去开门，就见自家小爹忽然拽住了他的手。 “等等。”程小爹看着程未露出的一截手腕，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把他的袖子卷了上去。 “怎么了小爹？”程未也看着自己的手腕，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哪曾想他小爹卷了他的袖子，冷不防在他手肘内侧用力摁了一下。 没防备的程未疼得闷哼了一声，被他小爹一掐，他的手上顿时现出一条鲜红的血管，又迅速消失在皮下。 “你和那个顾息铓，还没有同房？”程小爹盯着自家儿子，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程未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一连往后退了几步，他小爹怎么知道的？他左左右右看着自己的手腕，也没看出个什么不同来。 “哼，”程小爹颇有些不争气的走过去掐了他一把，然后说：“你过来，我跟你说……” 于是等顾息铓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程未眼睛红红的，连脸都是通红的。 他有些好奇的微微低头伸手摸了摸程未的额头，然后说：“你不舒服？要不我们晚一天再走？”来的时候他们都走了几天几夜，要是程未现在就病了，他怕半路上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延误了病情可就不好了。 “没、没有，就是刚刚小爹烧的炭火太足了，闷了一会儿有点儿热。”程未说话完全不看他，顾息铓顿了顿，相处了几个月，程未这模样多半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生病就好，顾息铓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挑到了部落的出口，那里已经等着十几个护卫，等到正午他们就要出发了。 另一边的听风崖上，厉倾严正拽着褚莫的手，褚莫偏着头有些不耐烦的挣了挣然后说：“快走吧，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厉倾严用力的把人抱进怀里，他摸着他一头长发，克制的在他鬓发间落下细密的吻。 他闭了闭沉声说：“褚莫，等着我。”说罢他把怀里的人放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听风崖。他没看见褚莫下意识往前走的那两步，也不知道身后那个人在转身的一刹那红了眼眶。 厉倾严由着十多个侍卫护送着下来的时候，看到程未的一家都在，他朝程未的小爹点点头，然后下令启程。 程未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弟，万般不舍的在他红扑扑的脸上亲了亲，然后把他放到了程二的怀里。 “爹，小爹，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 厉倾严看着他们一家人亲密的样子，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却只有一片皑皑白雪。明明知道那个人不会来送他，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启程！” 随着一声令下，一行人带着货物，在晴朗的正中午浩浩荡荡离开了云镜国的虎族部落。 因为跟着六皇子，程未和顾息铓在路上也没吃什么苦。斓火受程小爹所托，远远的坠在一行人后面，晚上的时候偶尔醒来都能看到他忽闪忽闪的眼睛。 因为六皇子要回上京，两拨人在一起走了两天之后就不得不分道扬镳，六皇子要继续北上，而桐花村却是往南。 “六殿下，一路上受您颇多照顾，就此别过了。”程未对厉倾严说。 “无需客气，”厉倾严负着手说：“本就结伴而行，不过举手之劳。”他说完看了一眼顾息铓，只见对方抬手朝他抱了个拳，便点点头，不再言语。 “程未。”在两人准备离开前，厉倾严叫住了他，他抬了抬手，后边一个侍卫托着一个包裹走了上来。 “听闻你们开春后准备重新建宅，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程未愣了愣，连忙摇头说：“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可……”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厉倾严打断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开春后褚莫应当会到桐花村寻你，你将房屋建得宽敞些，让他单独住一个房间。剩下的银钱，就当是他住于你处的饭钱。” 程未看着用平静语气说着这些话的六皇子，心里一阵难受，他到底把那个小包裹收了下来，郑重地说：“草民定不辱使命。” 厉倾严点点头，他朝两人摆摆手说：“去罢。” 第41章 和六皇子分别之后，两人又在山里走了两日，才走到那片岩山下。说来也是奇特，出了云镜国之后，外边别说下雪了，连雨都没下，温度也温暖了许多。 斓火站在岩山上看着他们离开，皱了皱鼻子，拖着尾巴消失在丛林里。 看到熟悉的环境两人脚程快了许多，几个小时后终于看到熟悉村子的程未才彻底松了口气，他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在云镜国的小半个月，恍然间好似大梦一场。 “程未。”顾息铓挑着他们从云镜国带回来的东西，在前面轻轻叫了他一声。 “来了。”程未应着，脚步轻快的朝他走去。 在这一刻，他内心忽然无比富足。无论他小爹以后想做什么，至少现在他的家人安好，他的身旁还有相伴一生的爱人。 一切都如此值得期待。 他们回到桐花村的时候时间尚早，程未脱下厚重的棉衣换了一身衣服后，就开始提水打扫家里。 顾息铓也屋前屋后转了一圈，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卫小爹将他们家打理得很好，猪圈和鸡圈也都没什么问题。 正午的太阳暖暖的，顾息铓也把棉衣脱了，他找了架梯子，准备把屋后那颗大树的枝桠修一下。有几枝已经垂落在屋顶，要是大风一吹他们屋顶的瓦片都能跟着被拖走一大片。 “那个晚点儿再弄，”程未看见顾息铓扛梯子连忙叫了他一声，他把手中的棉被放在朝阳的地方晾开后，走过去抬头看着那颗高大的桐油树说：“那个枝桠过两天再弄，家里天气看着还挺好，等过两天就要捡瓦，到时候跟着一起就行了。” 桐花村的屋子都是用瓦片盖的顶，南方雨水多，每年都要小修几次，冬天少雨天晴的时候大修，以免开春的时候家里变鱼塘。 “好。”顾息铓听了点点头，捡瓦他是不会的，改天他还得去问问隔壁的卫叔。 他把梯子放了回去，看着程未还在打扫房子，他便到厨房里拿了两个盆子出来，洗干净后将云镜国中带回来的鱼倒了出来。 好在鱼冻得结实，一路上除了后边这半日温度稍暖，其他时间都是天寒地冻的，冻着的鱼也没化完。 他把鱼拿出来放到木盆里解冻，又把另一个木箱里的东西收拾了，放到厨房的木柜子里。顾息铓看程未还在忙着，就顺手把锅洗了，放了两把米下去煮饭。 “程未，我去一趟地里，饭已经煮了，你一会儿看下火。”顾息铓和程未说了一声，就出了门。他准备去摘两把菜回来，两人在山里走了这许多天，到底是没吃饱。 “嗯，你去吧。”程未隔着门板在卧房里应了他一声。 十二月初的地里瓜果都已过季，好在程未之前种的白菜已经长起来了，因为天气暖这会儿的菜心也起了一截。 顾息铓摘了一把，准备回去的时候又看到那番秋的番茄已经红了好几个，顺手也摘了几个用衣服兜着走了回去。 一路上倒也遇见了几个人，卫小爹一早就和他们说过，他们去云镜国这件事不可声张，有人问起只说两人结契，趁着冬天农闲回顾息铓北方的老家了。 如此，倒也圆得过去。 程未用顾息铓摘回来的菜心就着从小爹家里带回来的肉炒了一大盘菜，那番茄他也敲了个鸡蛋下去煮了一大碗汤。 两个人吃饱后又分别洗了个热水澡，程未打了个呵欠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到院子里看看那两盆鱼。他拿筷子戳了戳，鱼身还是硬的，化开的水薄薄的覆在鱼身上。 “看这样子要到晚上才能化开了。”顾息铓洗完澡出来，同他一起蹲在院子里。他把一旁的布巾拿过来，给程未擦头发。 程未抿着嘴浅浅笑了，他略微起身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示意顾息铓继续给他擦。他的头发长到腰了，冬天洗头特别难干。 “要不你帮我拿把剪刀出来，我把头发剪短些。”程未摸了摸自己半干的头发眯着眼睛懒懒的说。别看冬天的阳光灿烂，实际上没什么温度，顶多也就晃个人眼。 程未吃饱后又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这会儿坐在院子中被暖融融的太阳一晃，他就有些发困了。 “不用剪，”顾息铓偏着头说：“很好看。”至少在蓝星上，他就没见过有谁留这么长的头发，连女性的头发也没有这么长的。 “唔，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好困。”程未说着又打了个呵欠，这几日在山中没睡好，这会儿吃饱了困意忽然就涌了上来。 “回屋里睡。”顾息铓停了手，他把院子里的被子抱回去，程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在他身后。 顾息铓铺了床，程未已经脱好衣裳了，他滚进床里抱着软软的棉被，舒服的叹了一声。 “上来，我们一起睡一会儿。那鱼放不坏，我们晚上再弄。”程未拍了拍身边，对站在床边的顾息铓说。 顾息铓想了想，就脱了衣服也躺了上去。他本来不怎么困，但是被程未这么一邀请，忽然就有些倦意了。 顾息铓一躺下，程未就翻过身挨了过去。他贴着人蹭了蹭，然后才闭上眼睛。顾息铓摸了摸他有些微润的头发，把他往身边揽了揽。 这一瞬间，程未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他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冬日的阳光太暖，又或许是因为棉被上阳光的味道太熏人，以至于熏得他头昏脑涨。 他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在顾息铓的下巴上动情的吻了吻。 顾息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应了他，他的手落在程未的发间稍稍用力，拥吻的间隙不轻不重的咬了他一口。 程未顺从的微微张嘴，顾息铓的味道瞬间盈满了他。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的，程未连眼睛都没睁，他只觉得顾息铓的手很暖，贴在身后的身体很热。 他在汹涌而至的情潮之间头昏目眩，彻底睡过去之前只来得及听见顾息铓贴在他耳边低声叫了他一声：“程未……” 顾息铓抱着睡过去的程未，他的手缓缓的在棉被下游移，呼吸还没有完全平稳下来。他克制的在程未的发间吻了又吻，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刚才他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程未的脸上留下一串细密的啄吻。 两个人挨着睡了一下午，顾息铓醒得比程未早，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他睡了两个多小时。 他起床穿好衣服到院子里看看，太阳已经落山了，院子里放鱼的木盆前蹲着两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大花猫。 看到有人出来，那两只猫嗖的一下窜到墙头上，对着他“喵”了一声。顾息铓看了一眼，好在鱼是冻过的，大概太冰了，两只猫守了大半天都无从下爪。 “冰都化了吗？”正当顾息铓准备把鱼端进厨房里，身后就传来程未带着睡意的声音。 “化了。”顾息铓走到他身边，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程未眯了眯眼，安然的享受顾息铓的亲近。 “那今晚吃鱼吧，”程未跟在顾息铓的身后揉了揉眼睛说：“我们今晚吃酸辣的。” “好。”顾息铓在吃的方面可以说是异常纵容程未，程未做什么他吃什么，而且从来不说他做得不好吃。 以前他味觉不好的时候无法说，现在他味觉恢复了依然如此，这无形间给了程未极大的自信心。 不过在他动手做晚饭前，卫小爹先上门了。 “未哥儿。”卫小爹站在院子里叫他们，看到两个人安然无恙的出来，他才笑着说：“我听见声音，猜着是你们回来了。” “卫小爹，进来坐。”程未连忙把人招呼进来，他把小爹给他的果干和肉干样样都拿了一些出来，装了一大碟子。 “你尝尝，这是我小爹让我带回来的。”程未低声说。 “你小爹真的没死？！”卫小爹听言顿时睁大了眼睛，惊喜地说。 第42章 “嗯。”程未点点头，把在云镜国见到他小爹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他只说他们三个人在那边过得挺好，再多的就没有透露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卫小爹长长叹了口气，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不能回桐花村，只要人还活着，总比没了的强。 “卫小爹，我从那边带了许多东西回来，我给你包上一些，一会儿带回去给小六。”程未说着把方才装好的小布兜递给他，里面有各种果脯和肉脯。 “你们这么远辛苦带回来，不用给我。”卫小爹说着就站了起来，他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听见这边院子有动静，瞅了瞅没见人，傍晚了看见开门了才过来。 他只是想过来看看他们二人是否真的平安回来了。 “小爹给了我很多，卫小爹你不要推辞。”程未说着把东西塞到他手上，然后又拎着个背篓出门，一口气装了半盆鱼。 “卫小爹，这是云镜国那边高山河里的鱼，没有什么刺，味道也很好。”他把背篓递过去说：“晚些时候还得麻烦卫叔过来帮我把鱼腌了，腌鱼我真的不太会。” “未哥儿，你再这么客气我可就要生气了。”卫小爹皱着眉头，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起来。他们两家关系本就很好，太客气反而伤感情。 “卫小爹，这是我小爹特意交代要我给你的。”程未连忙道，他说：“我小爹说了，往后他要是回来，可是要亲自去问你的，而且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一会儿这半盆我还得给我大伯送去，不单单是你一个人有。” “真是这样？”卫小爹一脸不信。 “真的！小爹说当年要不是卫叔，我爹早没了。要是送银子你肯定会翻脸，送点儿吃的甜甜你的嘴就算了。”程未带着笑意说。 卫小爹一听这倒是程未的小爹会说的话，这才把那篓鱼接了过来，他说：“既然这样，你和顾小子今晚就一起过来吃饭吧，你们两个人才回来，家里还没收拾完吧？两个人就别自己开锅了。” 程未想了想，就点了点头：“也好，那我和顾息铓一会儿就过去。” 他本来想今晚煮个酸辣鱼的，转念一想他才回来酸菜也没泡，反正总是要问卫小爹讨酸菜的，不如直接在那边吃算了。 卫小爹得了程未的应允，这才又开心起来，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卫小爹就回去煮饭了。冬天天黑得早，再晚些就要看不见了。 程未到屋里另提了个竹篓出来，他把剩下的半盆鱼装了，打算拿去给他大伯。他小爹和父亲还活着这件事情，他可以和卫小爹说，却不能告诉他大伯。 琥玉之所以会被虎族部落驱逐，就是因为多年前那晚他险些让程小爹和程小弟双双丧命。对于子息艰难的云镜国来说，伤害雌性和幼崽那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原本他只是受到重罚而已，心存怀恨的他回到桐花村抓了他大伯的儿子之后，程小爹才彻底怒了。 也是那个时候程小爹决定掌管部落，将琥玉彻底驱逐，永世不得踏入云镜国一步。 他也问过了，程英当真是一点下落都没有，琥玉也一口咬定人被他弄死了。要是他把自家小爹和父亲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大伯，按照他大伯的那性子，他一定会去虎族部落打听程英的下落的。 “就说鱼是从北方带回来的，你大伯不会起疑的。”顾息铓摸了摸程未的头发说。 “嗯，也只能这样了。”程未点了点头，心里到底有些难过。要是没有他小爹，要是当年他大伯没有因为救他的小弟而将琥玉砍伤，也许程英就不会出事。 两个人并没有在程大家里多耽搁，说好了要去卫小爹家里吃饭，两个人把鱼送到，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当晚卫小爹就煮了全鱼宴，蒸的煮的煎的炸的，全都是鱼。旁边还有两大碗腊肉，和着芹菜香味老远就飘了出来。 卫小六穿得圆滚滚的，自己握着勺子吃得欢快，卫小爹给他另外架了张小桌子，任他自己吃得满脸都是饭。 “这鱼吃着是真的鲜，和我们这儿的到底不一样。”几人都吃得很饱，因为冬天不像农忙那样耗神耗力，卫小爹眼看着也长了些肉回来，整个人气色也好了许多。 “不知道腌了以后味道会不会变。”程未也觉得新鲜的吃起来味道好，也没什么腥味。他往外看了一眼，顾息铓和卫叔在院子外边倒腾剩下的那盆鱼去了。 “这鱼肉嫩，腌了应该更入味，你就别出去倒腾了，也没多少，让他们两人弄去。”卫小爹对程未说。大概是因为他爱吃鱼，卫栋量别的本事没有，腌鱼倒是一把好手。 程未点点头，他老实坐在屋子看卫小爹给小六子喂饭，神色里渐渐带上了几分羡慕。 “眼红了？那就多加把劲儿，和顾小子自己生一个。”卫小爹看着他的样子揶揄道。 程未默默的垂了垂眼，然后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和顾息铓好像什么都不缺了，现在的他也常常无法克制自己，连对个眼神他都想向顾息铓索吻。 两个人的时候还好，被外人一调侃，他多少有些难为情。 “你看，银枝再过几天第三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卫小爹感慨了一声，程未和银枝差不了多少，到底程未是被耽搁了。 不过转念一想，各人有各人的命，程未就是如此才会遇见顾息铓，好在顾小子也是个好的。 “银枝快生了？”听着卫小爹的话程未愣了愣，他才反应过来，夏收的时候银枝就已经五个月了，算算时间大概也就这个时候。 “可不是，大概月底那几天，到时候你一起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气。”卫小爹笑眯眯地说，银枝接了他的体质，这让他很是满意。 “好，到时候一定去。”忽略后半句话，银枝和他关系非同一般，这么大的喜事还是要去的。 卫小爹帮小六擦了擦嘴，他说：“你们明年开春要建房子，今年冬趁着有时间就把该准备的准备妥帖了。村东那头的井家老头是个会算的，你们年后再去问他要日子，到时候也好看看什么时候适合动土。” 程未点了点头，年纪大的人都信这个，对于普通人来说建新房是一辈子的大事，日子是肯定要看的。 “卫小爹，到时候我想把房子建得宽敞些，之前准备的木材怕是不够了，你可知道镇子上哪家能买到好些的木材？”说到建新房，年后也不知道褚莫什么时候会来他家，他还是趁早打算的好。 “这个你问你大伯，他本就是个做木工的，木料方面的事他比较清楚。” 程未一想，他把他大伯是木匠这茬儿给忘了。 “那如果我想建像刘家那样的青石房，现在请人去磨石，不知道还赶不赶得及？”也不知道褚莫要在这里住多久，看部落里的建筑，他觉得他们可能不太喜欢潮湿的地方。 南方本就多雨，桐花村又是个地势低的，春天回南天能潮上个把月，别把人给住病了。到时候一大一小，他可上哪儿给六皇子赔人去。 “今年二月中才过年，现在才腊月，如果人手够的话应该赶得及。”卫小爹打量了他一眼说：“怎么，未哥儿要建个青砖大房？” 程未迟疑了一下说：“是有这个想法，因为到时候顾息铓那边可能会有个亲戚过来住一段时间。” “顾小子家的亲戚？”卫小爹疑惑地说：“不是说他家的人都没了，怎么忽然有个亲戚过来？可知道要在你家住多久？是个哥儿还是小子？” “是个哥儿，说是他家里不同意他中意的那个小子，偏偏这会儿肚子里有了，就打算跑出来避一阵子，等两家人想通了再回去。”程未说得一脸正气，心里却一阵发虚。 他怎么敢说来人是他们六皇子喜欢的人，那个所谓的哥儿是云镜国的雌性。 “到时候让你卫叔去一趟夏荷村，那边有个专做青砖的人家，看看能不能给你在年前多磨些石料。” 卫小爹没听出什么不对劲，他把吃饱的小六放到地上，然后嘀咕着道：“哪里的人家这么不通情理，这孩子又不是睡一觉就能怀上的。两个孩子互相喜欢，人又不坏的话，哪来那么多讲究。” 第43章 关于青石的事卫叔第二天就找了个时间去了夏荷村，顾息铓跟着一起去的，他身上带着二十两银子，算是预先付的定金。 因为银子给得到位，那人家满口应承下来，开春后石料一定管够。 “顾小子，你们订这么多石料，是要建几间大房了？”卫叔手上提着一袋莲藕，顾息铓手上也提着一袋，这是熊德方知道他们过来，特意送给他们带回去的。 夏荷村别的不多，家家户户都挖了塘种莲藕，外头的稀罕物在这里倒是常见得很。 “是，明年我本家会有个亲戚过来住一段时间，他身体不好受不得潮，程未就说不如建个青石的。”顾息铓和程未早已统一口径，说来他到这个异世后撒谎这项业务是越来越纯熟了。 “也难怪，不过你们年轻人要掂量着来，这才是石料呢就花了一大笔，后边还有木料和一大笔家具的钱，你们可别败家了。”卫栋量仔细叮嘱着，生怕小两口意气用事，到时候捉襟见肘，付不起工钱也罢，揭不开锅可就要闹笑话了。 “卫叔放心，我们省得。”顾息铓点点头，他并不喜欢铺张浪费，但是那个六皇子给的包袱里装着的不是银子，而是黄金。 回到家才发现的两个人不得不琢磨着，恐怕这新房子还真得仔细花费一番功夫才行了。 敲定了石料，剩下的木料程未就去找了他大伯，连带着把家具的事一并托给了他。别看他大伯性子不怎么好，但是手艺却很是拿得出手。 除了石料木料，还有青瓦等等琐屑的事物要提前商定，顾息铓还到竹林那边砍了一些竹子，他准备用来做内室装饰用。 这么一来，两个人回到桐花村就脚步不停的连轴转了好几天，程未还得抽时间去照顾一下地里的菜苗。他趁着天气好去镇上买了十几个不大不小的罐子回来，然后把地里的菜收了一轮回来做成各种咸菜和菜干。 一时间，他家的院子内外晒满了各色蔬菜，檐下还挂着未风干的腌鱼。 这样忙着，转眼就腊月中旬了，前天晚上卫叔就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是这两天开始捡瓦，两人要是不忙其他的，就该准备着动工了。 “明日先捡卫叔家的，今年四哥应该会回来搭把手，到时候你多问问他也成。”程未一边捶了捶自己的腿一边说，这几天起早贪黑的，冬月都快给他过成芒种了。 “好。”顾息铓应了他。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坐在床上帮程未揉腿，两人还没生起半分旖旎，程未就歪着睡着了。 因为这几天程未做咸菜，整日里盐、糖不离手，导致手上裂了好几道口子。顾息铓就没让他上房顶，而是和着卫叔和卫四三个人架着梯子爬了上去。 桐花村的房子除了刘家全都是泥瓦结构的房屋，几十年的木质结构经过风吹日晒之后，许多细板已经腐蚀了，人一站上去就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而且瓦片异常轻薄脆弱，别说踩了，手上没个轻重一碎就是一整叠。 “我先捡个角落出来，你们等会儿再过来。”卫叔让两人蹲在一旁，他在房脊上的一个角落里开始揭瓦，不过片刻就收拾了一个角落出来。 “好了，你们两个过来。”卫栋量站起来往旁边让出了位置，让他们两个人过来。 “四儿，你多带着点顾小子，我到那边去了。”卫栋量看了两人一会儿，就沿着房脊走到了那头。 今年他这房子是要大修的，秋天的时候就看到有好几处滴水，而且晚上睡觉还能听见屋顶有虫子啃木头的声音，腐了的木板该换就要换了。 所幸今天的天气挺好，晴转多云，不晒也不湿。卫小爹和程未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时不时帮房顶上的他们递一些东西。 因为瓦片是烧过的，表面非常粗糙刮人。几个人就算手上戴着棉麻做的手套，依然能感到手指头被磨得生疼。 在房顶上这么蹲一天，别说顾息铓，连做惯的卫叔腰都挺不直了。 “你趴着，我给你揉揉。”晚上洗了澡，程未拎着一小瓶药酒上了床，给腰疼的顾息铓揉揉。 “你冷不冷？”顾息铓腰确实难受，他趴在暖暖的垫被上，反手去握程未的手。大概才洗完澡，程未的指尖只是有点儿凉。 “不冷，我穿着棉衣。”程未呵了呵指尖，又搓了搓手，就把药酒倒在了手上。 “你坐到我腿上来。”顾息铓看程未偏着身子，姿势看着就难受，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 程未愣了愣，他垂了眼，到底照顾息铓说的坐了。这个姿势确实好用力很多，好在顾息铓是背对着他的，也看不到他的难为情。 程未的气力很大，一开始还觉着疼，到后边就舒服很多。程未也热了起来，把棉衣脱了放到一旁。 “好了，不疼了，到这里来。”顾息铓翻了个身，他微微掀开棉被一角，让脱了衣服的程未赶紧进来。别看天气还不怎么冷，但是才出了汗再被风一吹，往往病得不知不觉。 程未听闻，就把药酒放到床底下，他吹了灯就钻进了被窝里。顾息铓拥着他，在漆黑一片的夜里轻轻吻了他好几下。 程未无声笑了笑，两个人就这么贴着睡着了。 等到他们家的房子捡瓦的时候，程未也上了房顶，他打小就跟着程二做惯了的，多了一个人速度自然快了很多。 而阴了几天的老天爷终于在冬至那天下了第一场冬雨，卫银枝的孩子也赶在那一天呱呱坠地了。 熊德方托了人来报信，说是银枝生了一个哥儿，让三天的时候过去喝喜酒。卫小爹笑眯眯的给了报信的人五个铜板，等到时间一到，他抱着卫小六，后边跟着卫栋量和程未小两口，挑着箩担就往夏荷村去了。 酒席办得很是热闹，程未把顾息铓晾在外边，自己一个人进了卫银枝的房间里。 “你来啦。”原本躺着的卫银枝看到他，，稍稍坐了起来。 “你别动。”程未走过去自己挪了张凳子靠着床沿坐了，房间里很暖和，略微一扫能看到三四个炭盆，熊德方对卫银枝那是真的疼到骨子里的。 “没事儿，我小爹他们来了没有？”卫银枝挨着身后的枕头，他轻轻拍了拍躺在他身边的小孩，嘴里低低的哄着。 这一刹那，程未的心里忽然极度的羡慕了起来。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莫名的强烈。 “来了，不过还在外边烧爆竹。”程未应着，微微探过身去想看一眼孩子。卫银枝见了就把孩子侧了侧，让程未能看到他的脸。 程未在看到孩子的时候立时僵了僵，怎么这孩子和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想什么呢！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几天等他长开了才会好看。”卫银枝白了他一眼，完全忘记当初他生那两个小子的时候，熊德方抱过来给他看的情形了。 那时候本就脱力的他看到两个皱巴巴的孩子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翻着白眼就厥了过去，那可是比程未丢脸许多来着。 “我也没说他丑……”程未摸了摸鼻子，虽然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怎么跟个没长毛的猴子似的。 卫银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有你生的时候，到时可别被自个儿孩子吓晕了。” 程未抿了抿嘴，这话他不想接。 “行啦，”卫银枝看着程未的脸色，忽然笑眯眯地说：“我也不逗你。嗳，我想知道，顾息铓生得这般高大，你们多久行一次房来着？” 程未：……这个人！ “说说怎么了？你怎么这般害羞啊。”卫银枝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大概是扯了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你就贫吧，疼不死你的。”程未无奈地起来扶着人躺平下去，脸上一层浅浅的红晕还未消。 第44章 程未又和躺下的卫银枝说了好一会儿话，眼看他有些困了才出来，期间躺在他身边的宝宝乖得很，不哭也不闹，看着程未心里羡慕得紧。 他记得他小弟出生的时候，几乎天天都在哭，哪怕是长大了，也经常眼泪汪汪的，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 导致程未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以为孩子都是这样。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他小弟没有兽石的缘故，才那么多病痛。 普通的孩子，应该就和银枝的这个一样，乖巧得让人眼红。 程未从银枝的房间里出来后径直朝顾息铓走了过去，他站在顾息铓的身后，顾不得许多人看着，直接把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 “怎么了？”顾息铓也不回头，他往后寻了程未的手轻轻摸了摸，有些凉。今天下了雨，温度骤降，连说话都带着白色的雾气。 他把人的手摁在自己腰间，而后将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 “没什么。”程未抬起头站在他身旁，他的手轻轻勾住顾息铓的手，然后低声说：“就是看到孩子了，忽然有些感慨。” 顾息铓听了他的话眼神微动，他偏过头，正巧程未也正看他。他看到程未轻笑着说：“顾想铓，有个孩子真好。” “你很喜欢？”良久，顾息铓才出声问道。 “嗯。”程未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前方说：“银枝的孩子很可爱。” 顾息铓不再回话，他垂了眼，只是握着程未的手不自然的紧了紧。在这一刻，他内心竟然少有的摇摆不定了起来。 大概是欢庆的气氛分散了程未的注意力，以至于他没发现顾息铓有哪里不对劲，恰巧这时前方又热闹了起来，只见熊德方端着一盆水进了屋子，后边哗啦啦跟了一群人。 “这是准备要洗礼了，”程未拉了拉顾息铓然后说：“走，我们也瞧瞧去！” 婴儿出生第三天的洗礼在云月国是一个很古老的传统，包括皇子出生这洗礼都是要如期进行的。 因为天气严寒，一群人进了屋就放下了帘子，堂屋很宽敞，熊德方一早放了好几个炭盆，加上人一多，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冷的。 不过他还是等屋子彻底暖起来之后，才让他小爹去把孩子抱出来。这是他们熊家第一个哥儿，每个人心里都宝贝得很。 孩子被抱着出来的时候还闭着眼睛，一副睡得正熟的模样，熊德方这时候是插不上手的，族里几个本家的小爹们把孩子围得严严实实的，他这个亲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熊德方的小爹解开包着孩子的包被，几个人迅速的在孩子身上抹了一层油，而后又轻轻的把他叫醒。等孩子睁了眼，他们才慢慢的试着把孩子放到水里。 红彤彤的小孩儿瘪着嘴，眼看着马上要哭出来。熊德方的小爹轻轻托着他的头，把他的身子都浸在水里，下一刻这小布丁竟然努了努嘴，那模样看着倒像是在笑。 “这孩子真是可爱！” “小爹，你看宝宝睁眼睛啦！” “嘘——别这么大声。” 孩子在洗澡的时候，镇上请来的百岁老人开始进来唱福。顾息铓和程未隔得远，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不过猜着也知道是祝福的话。 这个时间非常的短，唱福完成之后，来人就把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崭新秤砣放到了盆里。然后在小家伙肩上的那个蝴蝶印记上擦了一种绿色的液体，原本灰扑扑的印记顿时变得鲜亮起来。 于是洗得正开心的小家伙就被抱了起来，等到人安安稳稳的抱回房里去之后，堂屋里才又重新热闹起来，大家伙儿都大声地和熊德方说着“恭喜”。 “我们也出去。”程未拉着顾息铓出了堂屋，他这才发现，顾息铓好像有些不太开心的模样。 “刚刚在屋子里闷着了？”程未不由得问了他一句。 “没有。”顾息铓摇了摇头，他看着程未停了停，然后才说：“刚刚的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听到他的话程未反而愣了，他迟疑地说：“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顾息铓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点儿眼熟，别多想。” 程未原本还想多问些，奈何身边人实在太多，洗礼过后众人入席，一桌子人热热闹闹的，程未到底没找到机会问出口。 等回到了家，顾息铓已经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无论他怎么问，那人都好脾气的摸着他的发顶说什么都没有，这事便压了下去。 冬至过后的雨导致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北风似乎终于想起了这个南方的城镇，大风刮得敞开的门“砰砰”的响。 孩子们也缩手缩脚的围着屋里的火盆不肯挪窝，哪怕出去尿尿都是缩着脖子恨不得把头埋在衣领里。 卫小爹说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还会晴一段时间，看样子今年大概会是个雨年。 这种天气出门也做不了什么，桐花村的大家伙儿算是正式开始猫冬了。 因为前段时间去了一趟云镜国程未没来得及烧炭，他和卫小爹买了一些，加上去年剩下的，凑合着准备就这样过这个冬季。 “我们那两头猪，一头过段时间当年猪杀了，另一头的话我想托江叔回来宰了，运到镇上卖掉。”程未正围着火盆做小衣服，卫银枝那个孩子满月的时候都将近过年了，他到时候就不准备上门叨扰，缝两套衣服同礼钱一道给卫小爹带过去，就算随了份子了。 “如果村子里有人要，就直接在村子里卖了也成。”顾息铓拿着根棍子拨了拨火盆里的土豆，一手翻着那本有些旧的启蒙读物说道。 一本启蒙读物他连蒙带猜能读懂个七八十，主要是这里的文字只有一半像蓝星上的，另一半七拐八扭，也不知道是怎么衍化出来的。 “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就是不知道今年买肉的会有多少。”别到时候卖不完，剩下些零零碎碎的，再拿到镇上去，那可真是要亏的。 “不怕，卖不完我们自己吃掉。”顾息铓歪了歪头说。 “留的那一头还不够你吃的！”程未嗔道。不过桐花村这么多人，一头猪应该是不必担忧卖不完的。 等这段寒潮稍稍过去，阳历一月中旬，程未请了江叔和卫叔以及他大伯一起，帮他把家里的两头猪杀了。 都说杀猪赶早，程未凌晨四点就起来烧水，五点他们就都过来了。因为两头猪一起杀，猪下水和零星的散肉炖了满满一大锅还有余。 程未让卫小爹一家、大伯一家连同江叔一家人都过来吃早饭，十几个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大圆桌，几个孩子们分出来另外坐了。 因为孩子大都不爱吃内脏，程未让帮忙掌厨的卫小爹另外切了瘦肉煮了一小锅，拌着刚腌的酸菜，吃得每个人在寒风中都冒了一层细细的汗。 杀年猪在桐花村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原本两人打算在桐花村就把肉给卖了，江叔摇了摇头，说帮他们带到镇上去。 “还是别在桐花村卖了，年猪又不止你们一家杀，我给你们带到镇上去。”江叔大口大口吃着酸菜炒大肠，抹了抹嘴巴说。 这辣椒够味，酸菜也好吃。 “好，那就麻烦江叔了。”程未略一想就能明白，虽然桐花村养猪的不多，但是别人每年都养，桐花村的乡亲都惯例到那几家去要过年的肉，他们再放在桐花村卖恐怕就没有这么好了。 倒是卫小爹和他伯爹和他买了一些，因着另一头是要整头带到镇上的，程未便从留给自己的那头里匀了出来。 “未哥儿，你香料都买整齐了吗？这猪杀了得趁这几天天气好，赶紧腊起来。”等众人都散去，卫小爹一边帮忙收拾院子一边问他。 “都买好了，一会儿我就把肉剁了，先做些腊肠，我怕过段时间会下雨。”程未把圆桌靠墙立着，井里提了水，把门外满地的猪毛冲洗干净。 “那就别分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卫小爹笑着说。他一早让程未给他留着肠子。现下肉也是和程未买的，正好不用动两家手脚。 “那感情好。”程未连连点头，有卫小爹帮忙，他就不用怕各种调料放得不齐了。 就这样东忙一天西忙一天，年关悄悄的就近了。 第45章 顾息铓从来不知道过年还有这么许多的讲究，各路神仙齐聚，今日这个神明日那个神，最后连灶神都有。 蓝星上春节这个传统节日倒也保留了下来，只是对于他来说，过年不过是三天的休假，得以让他回去和他父亲吃个团圆饭。 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吃到一半，不是他有事就是他父亲急匆匆离去。 程未一天到晚和卫小爹忙得团团转，因为过年要准备的糕点和糍粑种类繁多，每年卫家的几个儿子都是回来一起做的，今年也不例外。 一群人围在卫小爹的屋子里有说不完的话，顾息铓和卫家几个男人就坐在外边，等候里面各家契弟各种端茶倒水烧火扫地的吩咐。 才小半天，空气里就盈满了香甜的味道。 每当有一样东西做好出锅了，程未都会朝顾息铓招招手，拿一块给他尝尝，看得各家男人羡慕不已。 卫守信看了一眼自家契弟，只见对方抬了抬眼皮，给了他一脚说：“看什么，一把年纪了还等老子伺候你？” 逗得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当然过年最快乐的当属孩子们，卫家几兄弟的三四个孩子一整天在大人们之间钻来钻去，调皮捣蛋得令人头疼。 这不几个孩子又碰倒了桌上的油碗，卫守信的契弟直接操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吓唬道：“都给我到外边玩儿去，再在这里嬉闹给我仔细你们的皮！” 知道在这种场合下绝对不会挨揍的孩子们哪里怕他，“咯咯”笑着朝他做了个鬼脸，才推开门到院子里疯去了。 “没有说没有，这有了吧也不省心。”他看着几个孩子滚在院子里的模样，想到大冬天的回去还得洗棉衣棉裤脑袋就一阵抽疼。 卫小爹在一旁默默笑了，他说：“谁说不是，你这才两个，你看看外边那一屋子的。” 说罢身旁的人就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那四五个大男人，又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卫老四的契弟，无奈的笑了起来。 得，卫小爹一口气生了六个，而卫老四的契弟做梦都在想要一个孩子，他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 “小爹，你当初怎么不问桦叔给节节草，不然也不至于这个年纪还有了小六，对身子也太亏了些。”卫守信的契弟低声说。 “你当我身体真这么好啊。”卫小爹一听就笑了。 当初老三那事出来之后，桦叔去看了就说青哥儿底子不好，虽然早几年卫小爹把他养得稍有起色，但是这一次滑胎到底比普通人家的哥儿要严重些，以后子息恐怕艰难。 卫小爹没敢告诉老三和他契弟这事儿，怕他们心里有压力，生下卫银枝之后他肩上的印记早就淡了。他左思右想，最后瞒着卫栋量偷偷去找了桦叔，央他帮忙想个办法。 所以他才一把年纪后又有了卫小六。 知道这件事的卫栋量鲜少的发了火，他契弟的身体本就不太好，给他生了五个孩子之后养了十几年也不见有什么大的起色，卫小六当真是他用命去换来的。 只是这孩子还落不得，别说私落胎儿犯法，就是有人落过，也从没听说哪个哥儿活得下来的。 卫栋量急上火，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养着他，吃得好些，胎儿就大些，卫小爹就多几分危险。不养吧，卫小爹眼看着虚弱下去，恐怕熬不到孩子落地人就要没了。 那段时间卫栋量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愁得胡须都白了几根。 屋子里的人还在感慨陈年旧事，殊不知站在门口垂着头的顾息铓悄然亮了一双眼睛。卫小爹的话他都听见了——节节草。 “站口门口做什么，进去啊。”卫老四在身后拍了拍他，顾息铓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卫老四愣了愣，这顾息铓他也见过几次，人说不上冷淡但是也没有多热情，大抵有的人性格天生就是如此。 不过刚刚这人怎么忽然就笑了，什么事儿心情这么好？他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 几家人一起忙忙碌碌了三天，才把过年用的糕点糍粑做好。程未和顾息铓把属于他们家的那份抬回去，除夕眼看着就到了。 大年三十那天程未起了个大早，他起床洗漱后先添了把柴把燃了一晚上的锅重新烧开，里边是一锅粽子。 顾息铓也早就起了，昨晚程未让他一早到山上去折柚子叶，他把折回来的叶子放在堂屋的桌上，带着一身的寒气水气进了门。 厨房里雾气蒸腾，程未正在锅里捞粽子，顾息铓看着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连忙敞开门和窗户通点儿风进来。 “怎么这么大的雾气。”顾息铓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长柄筷子说。 “捞粽子嘛，火小了一会儿叶子上都是油。”程未笑眯眯的说。既然顾息铓接了他的手，他也就乐得退开，他把多余的火夹到一旁煮着粥的灶里，今早就打算就着粥吃粽子了。 粽心是用五花肉和各色香料做的，外边的糯米有的掺了花生有的掺了绿豆，还有极少一部分掺了板栗。 板栗是卫老二和卫老四的契弟秋收后去山里捡的，剥出来后也不多。绿豆是卫老三家种的，花生是卫老大家的，糯米是卫小爹的，也只有肉是程未的。 捞起来的粽子程未用稻杆两两绑了搭在竹子上，顾息铓一个人端着挂满粽子的竹杠按照程未的吩咐把它挂在了檐下。 堂屋两边的檐下挂满了腊肠腊肉，现在又有了粽子，满满当当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年成富足。 程未留了四个粽子下来，他剥了一个，就看到是板栗的，不由得抿着嘴笑了。就像吃汤圆吃到特意包进去的铜板一样，总给人一种好兆头的感觉。 “感觉怎么样？”这是顾息铓第一次吃糯米，程未和他坐在堂屋，两人面前各自一碗粥，中间一碟辣椒炒的酸菜。 “很香。”顾息铓咬了一大口，用来做粽子的米和他们平时吃的不一样，很耐嚼而且有些粘牙。粽子是咸的，中间的肉放了芝麻去炒，拌了各种调料后香味四溢，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顾息铓一口气吃了两个粽子，他看了一眼程未手边的那个，有些意犹未尽。 程未哭笑不得，他说：“别吃这么多，糯米不消化，仔细今晚大鱼大肉的好菜你没肚子装。” 顾息铓听了只好作罢，他就着酸菜把面前的那碗粥喝了，倒也解腻。 吃完早饭后程未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今年天气冷，他准备做几碗扣肉。肉是在刘家买的，他们每年都是年三十杀年猪，而且还开鱼塘，一连摆宴到正月十五。 桐花村的人也可以到他们庄上买肉，倒也方便许多。 做扣肉很繁琐，原本卫叔说帮他们一起做了，程未想了想跟着他学了两天，到底想回来试着自己做。 趁着程未在烙芋头不需要他帮忙的时候，顾息铓到河里把鱼和鸡杀了。鱼腥味大，他不准备在院子里弄。 他去得稍早，河里没有什么人，眼熟的都同他打招呼。 “刚刚你说那孩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熬着呗。唉，这大过年的也是可怜，他那爹疯起来谁都打，桦叔被请去看了，也不知道那哥儿的胳膊保不保得住。” 顾息铓正在清鱼的内脏，就听到一旁的人在谈论着什么，他不怎么上心，随耳听着倒像是家暴的样子。 他动作快，不过片刻就清理好了鱼和鸡，提着回到了院子。正好程未在厨房里叫他，声音还有点儿急，他便把这事丢到了脑后。 等到了傍晚，程未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他还给两个人煮了甜酒。还没动筷，就听到外边响起了爆竹的声音。 顾息铓拿着筷子朝门外微微偏头，听着外边孩子的欢声笑语，他稍稍有些出神。 这是他来到这个异世过的第一个年。 第46章 云月国的除夕是要守岁的，不过守岁并不需要守到天亮，而是守到半夜十二点，然后去点个爆竹就可以了。 晚饭吃得早，这里又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往常两个人吃过饭消会儿食大概九点就睡了。现在要熬到十二点，确实有点儿磨人。 不过程未还要忙一会儿，风俗里大年初一都是不许动刀的，所以他得把明天早上要吃的都切好挂在篮子里然后吊起来，免得有老鼠。 顾息铓收拾完碗筷，又烧了一盆火红的炭端到院子里，程未说一会儿要在外边看看，刘家每年都会放烟花。 而且他们请的戏班子会唱到天亮，不过戏台搭在院子里，桐花村的村民也就只能听个锣响罢了。而官家的戏班子要到年初一的晚上才会来，那时倒是可以到榕树下去听。 十点过后，刘家果然开始放烟花了。程未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上边放了各色糖果和果脯肉脯，他还把程小爹最喜欢的躺椅搬了出来，忙了一整天，他惬意的在靠在上面伸了个懒腰。 “小心着凉。”顾息铓到屋子里给他拿了张毛毯盖在他身上，他挨着程未，两个人安静的看着刘家的烟花。 天气很冷，程未把头挨着顾息铓，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顾息铓，我们年初二之后就要去走亲戚，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要到你家那边去走走。”新结契的夫夫当年要去走亲戚那是应该的礼数，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人情往来必不可少。 顾息铓偏了偏头，他说：“我不记得我家在哪儿了，去了也找不到地方。之前里正也说我家那边地龙翻身，大概也只剩下我一个活命的，去了也许只能看到坟茔。” 顾息铓说得很在理，程未却暗自叹了口气，当初他以为自己和顾息铓一样都没有了家人。现在他家人俱在，顾息铓除了他却还是独自一人。 “那明年等清明的时候，我们再回去一趟。”程未握着他的手低声说。哪怕只有坟茔呢，他们两个人结契，到底还是得告诉家里人一声，不然他心中多少有些惭愧。 “依你。”顾息铓低下头吻了吻他，别看程未性子刚强，内心却极其柔软。 在这个异世他既然占用了“顾息铓”这个人的名字，还得了他名下的田地，按理说他回去拜拜他的家人也不过分。 “也不知道褚莫什么时候会过来，竹林那边的房子我们出了年就要准备起来了。”程未拽了拽往下滑的毯子，说到褚莫他就不由得皱了眉。 “他大概会等生了之后才会来。”顾息铓往后拿了一颗果脯丢进嘴里说，他才咬了一口就顿了顿——酸的。 “他说开春就来，我就怕到时候新房子还没着落就糟糕了。”程未把手搭在额头上打了个呵欠说。脚边的炭火烤得他脚很暖，现在又靠着顾息铓，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别担心，不会的。” 两个人说着，刘家又开始放第二波的烟花了。程未把手拿下来，看得目不转睛。两个人才看了一会儿，天上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我们回去吧，这雨感觉越下越大了。”程未抬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天空，赶忙从躺椅里下来。 因为下雨的缘故，温度骤然降低了不少，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程未打着呵欠去温了两碗甜酒。 两个人挨着火盆热乎乎的喝了，程未还拿了两个糍粑放到火盆上烤了。两个人卷着酸菜又小吃了一餐。 好不容易熬到十二点，顾息铓按照程未说的把早就准备好的爆竹点了，才算正式过了年。两个人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头挨着头睡了过去。 熬了夜每个人第二天都想赖床，但是大年初一赖床那是会被说懒一年的。小孩子们永远都醒得比大人早，听到敲门声的时候，程未还窝在被窝里眼睛都睁不开。 “唔，这群小孩也太早了……”程未咕哝了一声，闭着眼睛爬出被窝。 “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顾息铓倒是看不出半分疲倦，他下床穿衣服，想让程未再补会儿眠。 “不了，村子里的孩子们你可能还不熟悉，一会儿压岁钱给重了，会被没得两份的小孩子说你小气一年的。”程未揉着眼睛有些好笑的说。 就在他们穿衣服的当下，敲门声忽然有些急了起来。程未一边束腰带一边散着头发走出去说：“来了来了。” “是哪个这么早……”拿着一串铜钱的程未在开门的当下顿时往后大退了好几步，笑意还来不及收回的他瞪着挤进门口的人说：“你怎么来了？” “先帮我看看，他还有救吗？”身材高大的斓火一脚把门踹上，他刚想把肩上扛着的人放到地上，就被程未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他皱着眉头说：“你等等。” “程未，谁来了？”听见动静的顾息铓穿好衣服出来一看，就看到那个虎族部落的人身上有一点鲜红的血迹。 “你伤了人？”顾息铓拦住卧室的门口，压低的眸子反复扫过他怀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斓火提了提怀里抱着的人挑了挑眉说：“我只是顺手救了他。” 顾息铓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让开了身体说：“抱进来。” 程未已经把被子拿开了，他重新铺了一层旧一点的垫被上去。斓火身上的血迹他也看到了，总不能让个生死不知的人就这么躺在他和顾息铓的床上。 况且今天还是大年初一，这霉头触的，要被卫小爹知道，少不得一顿念叨。 程未做过三年的军医，虽然只会接骨，但是看一个人是死是活倒是还会的。只是当斓火把人放下来之后，程未还是不由得紧了眉头。 这个人看着也就十五六左右的年纪，是个哥儿，不但瘦得皮包骨，脸色青白好像一副重病缠身的样子。等他摸了人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手骨的时候，才吓了一跳。 按照这个骨形，这个哥儿应该已经十八了。 “一会儿你就呆在这个房间里不许出去！”程未严肃地叮嘱了一句斓火，就匆匆挽了头发出去了。 “他是哪里人？大过年的你不在部落待着怎么到桐花村来了？”顾息铓抱着胸倚在门边问他。 “夏荷村的，”斓火皱了皱眉头好像努力在想怎么说，想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他救过我。” 顾息铓这才把房门掩了，出去帮程未的忙。 程未先烧了水，他让顾息铓帮他把所有的灶都燃一把火之后，端着一碗水急匆匆进了卧室。 他常年上山，而且知道那株人参的位置，所以家里还备着好几根参须。他把参须折成细块泡了，捏着这个哥儿的鼻子把一大碗水灌了下去，然后才把渣子压在他舌下。 “你握着他的手，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暖过来。”程未把空了的碗端出去，一会儿又端了两个炭盆进来。 这时候赶巧来了几个拜年的小孩，程未分了铜板，又拿糖果哄了，最后才匆匆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你背过身去，不许回头。”程未看着斓火说。 “你们云月国的规矩真多。”斓火撇了撇嘴，到底挪了张凳子对着墙坐了。 喝了参汤的哥儿身体摸着暖了些，因着炭火卧室里温度也渐渐上来了，程未这才解开人的衣服，想帮他看看身上还有哪处受了伤。 结果一解开衣服，程未就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哥儿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有的已经结痂留了痕迹，有的还是新的。 各种伤痕叠加在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定了定心神，沿着他的骨头慢慢摸下去。因为身上有伤，程未没给人擦身体，而是垫了一张干净的布巾在他的身后，以免一会儿发了汗湿了衣服。 “这人你从哪儿捡回来的？怎么伤得这么重。”程未拢好他的衣服一边问着，一边摸了摸他的左手。刚刚斓火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他的手软软的垂着，现在一摸果然已经折了。 “夏荷村的，他还有救吗？”斓火走过来，细细的兽瞳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脸上的神色说不上好坏。 他不喜欢这个人躺着不会动的样子。 第47章 “现在看来还死不了，再晚些就说不准了。”程未端起水盆说：“你就在这看着他，一会儿我给你端吃的进来，记得别出去，今天会有孩子上门。” 斓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怎么样？”正在烧火的顾息铓看到程未出来，低声问了一句。 “他手折了，我摸着这是之前折过一次没接好，现下又折了。就算接起来，以后活动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灵活了。”程未看着卧房的门口，忍住了叹气的冲动。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呸呸呸！ “我们先吃早饭，一会儿看看缺什么再做打算。”顾息铓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程未点点头，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 两人煮好早饭，程未端了一份到房间里，斓火仍然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这么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早上。 “你先吃点东西吧，他现在暖过来了，暂时不会有事。”程未摸了摸仍然没醒来的人，手和脸都是暖的。 “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斓火起身坐到一旁，端起碗扒了一口饭问道，他也是真的饿了，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太久了。”程未刚刚看到这哥儿时不时皱眉的样子，想来即使是在梦里也疼得很，快的话怕是再过个把时辰就会醒了。 斓火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好像在发光。 因为担心里面的人会发烧，程未特意把烧酒翻了出来，好在他今年因为要做扣肉，买了的酒还没用完。 他一边翻箱倒柜找东西，一边有些发愁的对顾息铓说：“看样子斓火今天是不打算走了，可是他们睡哪儿？” 家里就这么点地方，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个生病的哥儿睡地上。但是把床让出去，他和顾息铓就得睡地上了，大年初一不待这么折腾人的。 “我看杂物间里不是还有一张床么，搬进来让他们俩睡就成了。”顾息铓一边用小杵磨着程未让他磨的药材，一边提醒了一句。 正在找夹板的程未拍了拍额头，他怎么把这事儿忘了。杂物间里的那张床是他爹和小爹睡的，当初以为他们人不在了才搬了过去，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也只能这样了。” 准备好要用的东西，程未和顾息铓就进了屋。他们家大门还敞着，程未让斓火帮他注意听听门外的动静，要是有人来也好提前出去。 程未把躺着的人袖子卷起来，他点了一盏油灯放在一旁，然后取了一根针小心的在好几处探了位置。折过一次的人，单靠摸多少会有些偏差，探一下会准确很多，虽然也很疼就是了。 果不其然，床上的人随着立即痛苦的哼了几声，程未取了针然后对斓火说：“你过来，帮我按着他。” 斓火也没问什么，走过去按照程未说的把人牢牢摁住了。 程未准备趁着这人没醒帮他把夹板上了，因为之前那次骨头没接好，导致现在的骨有些歪。程未打算就着这个机会把他的骨头掰回来，不过这种疼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等他把夹板收紧的时候，这人大概就会疼得跳起来。 也确实如此，在程未收紧夹板的那一刻，床上躺着的人就被疼得倏然睁开了眼睛。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他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好了。”过了片刻，程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示意斓火可以放开他了。 睁着细细兽瞳的斓火依言松了手，他伸手把他的眼泪抹去，微微低了头凑到那个人身边。 只见睁着眼睛还尚无意识的人动了动嘴巴，极轻的说了一个字：“疼……” 等到他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了，斓火正抱着他，准备把他放到顾息铓给他们重新铺好的床上去。 “斓火，我们这是在哪……”他看着斓火，说了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好在程未当时也在房里，这才真的相信人不是斓火伤的。 “这里是桐花村，斓火把你带过来的。”程未看着他说。 “多谢，大年初一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姓容，容谦，是夏荷村的人。”他靠着床头，脸色惨白的对程未歉意道。 “你别多说话，我给你端些吃的来。”程未看他连话都说得吃力，忙阻止了他。 “哪有大年初一上别人家吃饭的，斓火他……不是云月国的人，所以不知道。我一会儿就回去，请大夫的银子我回去托人送给你。” 程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斓火一把掐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冷冰冰的说：“回去？回去送死吗？” 容谦显然被他弄疼了，他闷哼了一声说：“不会的，他是我父亲……” 程未眼看着斓火的表情不对，连忙拽了他一把说：“你再不松手人就要被你掐死了！” 斓火盯着他容谦惨的脸，半晌才松开。 “容谦，斓火好不容易冒死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无论如何他救了你一命。你现在行动不便，天色也晚了，不如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走。”程未劝了他两句，眼看人低着头不吭声，就当他同意了。 “你也别拿人撒火，”程未瞪了一眼斓火然后说：“好不容易人才救回来，都只剩半条命了，你再折腾就给我滚。” 现在他可不怕斓火，敢撒野他就告诉他小爹，让小爹收拾他去！ 说罢程未就出去给人端晚饭，想到容谦那样子，程未特意另外熬了点儿粥，炒了个开胃的小菜一起送进去。 容谦端着那碗粥，眼泪啪嗒啪嗒的就落下来了。 “抱歉……”他拼命想忍住，眼泪却越控制不住。他不想大年初一在别人家里哭，这哭丧的样子太令人讨厌了。 立在一旁的斓火走了过去，他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到一旁，把人用力拥进怀里。 程未轻轻把门掩上，他看着坐在堂屋桌旁等他一起吃晚饭的顾息铓，到底没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容谦大概是哭累了，被斓火硬逼着吃了点东西后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因为程未已经关了门，大年初一的晚上也不会有人来，斓火就端些碗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程未和顾息铓早就吃饱了，斓火看到锅里还有热水，就把他和容谦的碗一起洗了。坐在外边的程未竖起耳朵，直到斓火出来也没听到碗被打碎的声音，这才稍稍安心。 斓火走到两人身边，自己拖了张凳子坐了，皱着眉头好像在努力组织语言。 “他父亲是半兽化的人。”想了半天，斓火说了句令人惊呆的话。 “你说容谦的父亲是云镜国的半兽人？他和云月国的哥儿生的容谦？”程未一脸惊异。 斓火摇了摇头，他说：“他父亲是被兽化的半兽人，就像他这样。”他看了一眼顾息铓说。 “……你是说，容谦的父亲被云镜国抓过，被同化成了半兽人？”程未终于抓住了斓火的意思。 斓火点点头，他说：“兽化不彻底，他暴走了。他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兽石压制，以后也一样。”他点了点顾息铓。 听了斓火的话，程未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顾息铓握着他的手低声说：“别怕，不会的。”虽然他对这个异世的兽石有反应，但是他绝对不是什么兽人或者被异化的。 程未勉强地对他笑了笑，他转头看着斓火说：“那他的小爹呢？家里可还有别的亲戚？” 斓火摇了摇头，脸上一片阴郁，他说：“那个人不愿意离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想到昨晚上被暴走的人伤得浑身是血的容谦小爹，就算不死也只有半口气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顾息铓开了口，他说：“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明天我们就走。”斓火盯着桌子上的那碟点心说。 容谦放心不下他的家人，而他自己也不适合在云月国待太长的时间，这会给程未带来麻烦。要不是容谦伤得太重而附近他只认识程未一个人，他也不会冒险把人带来桐花村。 第48章 “我和顾息铓要出去听戏，你和容谦是没法去了，我给他温了一碗粥在锅里，等他饿了你就端给他。其他的东西你可以吃，但是不能给他吃，除非是我们回来了，不然谁敲门你都不许开。”程未出门前仔细叮嘱了一番斓火，生怕大过年的被人看到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和斓火说完之后，程未就和顾息铓提着灯出了门。在这里都能听见官家的戏班子已经开唱了，他和顾息铓也准备去凑个热闹。 今晚没下雨，不过白天下了一整天，现在到处都还是湿漉漉的。天气冷的很，从温暖的屋里出来迎面被风一吹，程未就打了两个喷嚏。 “这么冷？”顾息铓偏过头看着他含笑道。 “也不是，就是风太大了。”程未揉了揉鼻子，果断走到顾息铓的另一侧，避风。 顾息铓微微笑了，他把灯换到另一边，空着的那只手牵了程未慢慢往村头榕树下走去。 戏台下早就坐满了人，还没到就能听见各家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在程未拿了两串铜板在身上，免得见到拜年的孩子给不出压岁钱。 戏台下坐着的都是自家自己带的板凳，因为程未不打算看到散场就没带，他和顾息铓站得稍远，拢着手看着上边铜锣响得震天。 “上面唱的是什么？”顾息铓看了一会儿，不由得问了程未一句。这咿咿呀呀的唱法和蓝星上流行的歌曲唱法差得也太远了些，而且吐字和平常说话的口音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唱的是戏曲，”看得正入神的程未凑到他耳边指着戏台上说：“现在唱的是《长生》，看见那个穿红衣服的没？她是掌管这片天地关于女子的神。” 相传很久以前，这片大陆出了一个水怪，前去收服的神仙都死了好几个。水怪得了仙人的法器法力大增，在人仙两界大肆杀戮，指名要这个天地间最美的神灵为祭才肯放过余下的生灵。 无奈之下众仙只得请求她献身拯救天下生灵，她无一字反驳盛装而去。因为神明陨落，女子便慢慢的在这片大陆消失了。 顾息铓听了便仔细分辨着，难怪台上除了她一个穿着红衣，剩下的都是黑衣。 “不过台上这个不是真的女子，是个哥儿扮的。”戏曲告一段落，程未跟着一边拍掌一边和顾息铓解释。 两个人又看了一会儿，期间有个皮影戏让顾息铓觉得尤为惊艳。故事说的是一个小子和哥儿相知相爱到相守的历程，依然是神话，不过中间穿插了许多打斗场景，让没见过皮影戏的顾息铓尤为惊叹。 中场有官家的人抬了一桶热茶过来，又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用红绳串着的铜板。 铜板上的花纹和平日里用的大不相同，上边刻的四个字很是吉利，程未也拽着顾息铓过去排队，两个人各领了一个。 “好了，拿到了，我们回去吧。”程未摸着手里的铜板，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今晚算是心满意足了。 “好，我先点灯。”没有程未讲解顾息铓也听不懂上边唱的什么，而且除了那出皮影，其他的戏曲他恐怕得花点儿时间才能体会到精髓。 两个人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因为在风地里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程未回来就烧了水，和顾息铓重新烫了脚才爬上床。 另一张床上，斓火早早抱着容谦躺下了。第二天天没亮，他就用毯子裹着容谦，悄悄离开了桐花村。 听到声响的程未也没出声，他又小睡了个回笼觉，等天大亮了才爬起来。 今天要去走亲戚，程未拿出一个新编织的背篓，在底下铺了一块红布，然后把腊肉腊肠放了进去。他又用白色的细绢布包了十个一筒的米饼放进去，吃过早饭后就和顾息铓出了门。 “还要带什么？”顾息铓提着背篓问，常年呆在军营导致他对各种风俗一窍不通，连蓝星上有还是没有都不知道。 “不用，就带这些就可以了，我们今天就去村子里的这几家。”程未掩了门，呵了呵手和他出了门。 大伯家是一定要去的，先他一步结契的两个堂兄也已经分出去自己住，他今年也得去走走。 余下的卫小爹家一份，里正家一份，村长家一份。他还有个嫁到别村的小叔，不过那个小叔嫁过去第三年就死了，留下个小子。 以前他听他爹说过，那家男人后边也另娶了，虽说多年没有联系，程未今年仍打算过去看看。 不过那地方离得远，程未想着还是过了初五再去。 他们家今年也有年客上门，不过不知道是隔了几层的表亲了，程未不认识的一律叫他大伯过来帮他陪客，倒也没闹什么笑话。 就这么吃吃喝喝了半个月，终于准备出年了。 整个年里都是大鱼大肉的，元宵的时候程未就意思意思杀了只鸡，然后桌上几碗都是绿的。 顾息铓好像并不怎么受影响，程未过个年已经上火了好几回，而顾息铓天天中午两个粽子，外加烤的煎的炸的不离嘴，却半点儿事没有。 这体质令程未好生羡慕。 一出年，程未就忙了起来，他提了一篮子的鸡蛋，又包了几文钱，准备上门托井老爷子给他看个日子。 “未哥儿客气了，你打算在哪儿建新房？”井家老爷子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慢吞吞问他。 “我打算在矮坡那边的竹林上，而且最好能建得宽敞些，足够三户人住的。”程未早就想过了，除了他和顾息铓，褚莫和六皇子，还得多匀一间出来给六皇子的侍卫住。 六皇子出门肯定不会是只身一人的，而且他给了足够的银钱，改天他来了连侍卫都招待不下，别让人觉得是他贪了那笔银钱。 “我和你到地头瞧瞧去。”井老爷子说着就起身换了双鞋，又拿了个罗盘，别看他七十高龄了，身体也还硬朗着。 “那就麻烦了。”程未连忙扶着他，和他慢慢往矮坡的竹林里去了。 顾息铓今日去夏荷村问青石，程未和井老爷子看了半天的地，终于划定了一处可用的，就是和村子隔得稍微远了些。 临近傍晚顾息铓才回来，他看时间还早就绕道去了另一家去问了青瓦，正巧那人不在家他便等了片刻，这就错过了饭点。 “回来了？过来吃饭吧。”程未中午回来没看到顾息铓，知道他大概是耽搁了，就早早煮了晚饭。 “这么晚才回来，是青石出了什么问题吗？”程未一边端菜一边问他。 “青石没什么问题，我绕道去看了青瓦，刚刚拿去给卫叔看了，说是他家的瓦片太薄，恐怕会不经用。”顾息铓也是真的饿了，过年这段时间吃得太饱，冷不丁饿一餐就觉得好像胃都是空的。 “好在当时定金给得不多，青瓦向来是不给退的，到时候拿回来盖茅房用，顶多盖严密些就是了。”程未想了想说。 “嗯。”顾息铓点点头，薄的青瓦看着是好看，就是太脆，雨下大些都能裂。 “我今天去井家让井老爷子帮忙去看地了，他给划了一块能用的地，说是急的话，这个月底就能动工了。”程未也说了今天的事。 “这么快？”顾息铓有些意外，他说：“日子近的话，我们明天就得找人了。” 程未点点头说：“是，不然到时候石料还没运回来，又要开春了，各家农忙的话都没时间。” 实在不行他和顾息铓得到镇上去找人来做几天短工，帮他们把石料青瓦和木料运回来。 “第一季秧苗大概在什么时候育种？”顾息铓放下碗说。 “今年开春比较迟，卫小爹说要到清明后了。过段时间会有个假阳天，热个半个月就又是一阵寒潮，所以秧苗得晚些再育。”这也是卫小爹提醒他的，要是苗育早了，后边得冻死一大批。 顾息铓点点头，四月清明，现在三月份，那他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第49章 就在程未和卫小爹商议，要到镇上找人借些骡子去把青石运回来的时候，他们家来人了。 “请问可是程未，未哥儿？” “正是，你哪位？” 来人四十出头，身上穿着一身深蓝缀紫的衣服，程未看到那点紫色的描边，就知道这是官家的人，而且身上应该有品级。 “不知未哥儿可否借一步说话？”来人拱了拱手，神色倒也坦然。 程未朝屋里看了看，顾息铓不在家，他便把院子的门开了，把人往里迎了两步说：“我契兄不在家，不方便迎你进屋，有什么话就在院子里说吧。” 男人也不恼，他从袖中拿出块令牌递给程未，然后低声说：“本官奉命前来，听闻未哥儿已准备动土建造新宅，现下本官已寻得工匠三十余人，俱在镇上等候。” 他看了一眼程未接着说：“无论未哥儿什么时候动土，皆可到镇上东市二街十七号，出示令牌给牙子后，便可将人带回效力。” 一番话说得程未愣了愣，他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六皇子差人替他安排的。 “好意程未心领了，替我谢过你家主子。”程未默默接过令牌，他回了个礼道：“还不知官家如何称呼？” “未哥儿不必客气，本官免贵姓秦，因有要事在身，往后恐不能前来相助。这是镇上几家口碑信誉皆好的青石和木料店铺，我们主子说了，不必节省，一切还得劳烦未哥儿多费心力。”秦姓的官员抚须笑道。 穿得起紫品的官阶应当不会太低，难得的是他一直笑颜相对，哪怕程未连屋子都不许他进，也没显露半分不虞。 “程未谨记。” “那本官就告辞了。” 两人就说了几句话，秦姓的官员便又上了马车匆匆离去。程未将人送到门外，看着门外渐行渐远的马车，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令牌，内心颇多感慨。 等中午顾息铓回来了，程未便将这事说与他听，决定明日便到镇上去瞧瞧。 “那人说总共有三十多个人，要是都来了，家里还没地方给他们住。”第二日，程未和顾息铓一边往镇上走，一边思量道。 “我们先去看看那三十个都是做什么的。若都是苦力，就在竹林里搭个简易的房子暂先住着，若是不是，那我们再另想办法。”顾息铓想着六皇子既然想让褚莫住得舒服，找来的人恐怕不会仅仅只是苦力。 两个人到了镇上就直接去了东市，拿着令牌去见了牙子，倒也和顾息铓想的一样，三十多个人里，有两个图纸师傅，四个木工，五个雕工，余下的才是苦力。 令人半喜半忧的是，六皇子给他备好的可不止这三十多个人，还有三十余匹骡子和两头牛。 “这也太招摇了。”程未拽着顾息铓到一边说，他们只是建个房子，要是这么多人和马匹浩浩荡荡的回桐花村，肯定会引来一大堆闲话和打探，到时候褚莫一过来住岂不是立刻就漏了风声。 顾息铓想了想然后说：“没关系，我们把马匹分成三队，一队从镇上运青石回去，一队去夏荷村，另一队去运青瓦。这样目标小些，也不至于伤了马匹。” 听起来好像也可行，他看着里边的人然后说：“既然六皇子找来了做图纸的人，我们之前想的图纸恐怕要不了了。要不我们先把作图的人带回去看看地形，等正式开工了再将其他人带回去，就说是镇上租的短工。” 顾息铓点点头，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便应道：“可以，到时候动工就将近开春了，请短工也不是什么招摇的事。” 两个人合计好，就进去和两个图纸师傅说明了他们的打算。三个师傅俱是点头，示意这事可行。 这三十多个人是有个管事的，名字叫做刘意，因为两个图纸师父是抚州上找来的，现在要进村，他不得不跟着一起去。 程未买了些菜准备回去煮个午饭招待一下他们，回村的路上程未对一旁的刘意说：“刘管事，我家现下住的地方没有多余的房间，若是工匠们进来建房，恐怕还得另外先搭建住的地方。” “无妨。”刘意乐呵呵的摆摆手，他说：“主子都事先和我们说过了，今日我一同前来就想先看看地形，若是适宜的话明日我就让一部分人先进来搭建工匠们住的地方，等材料及日子到了，我们可以即刻开工。” 听到他这么说，程未稍稍放下心来。 午时回了桐花村，程未和顾息铓煮了午饭招待了他们三人，等吃饱后才往竹林那边去。程未将井叔帮他圈好的地方拿给几个工匠，说是房屋大概就建在这个位置。 “这位置挺好，”图纸师傅中有一个略微上了年纪，他笑眯眯地说：“你这地方是找人看过的吧？” 程未也没瞒着人，他大方的点点头说：“是，别的不求，但求住得人平安顺遂。” 那师傅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拿了枝炭笔出来然后说：“这地方是好，不过建起宅子来恐怕小家子气了些。” 他把井叔给他的圈的地方往外又延开了些许，恰巧把井叔圈的位置都圈在了里面，程未看不出好坏，就都依了。 因为没有地方住，几个人抓紧时间把地界都踩熟了，而后便同程未告辞，三人又回到了镇上。刘意说，井叔之前看的日子是可行的，图纸的话得过三日才得。 三日后刘意带着五个人来了桐花村，他们是事先进来搭建临时住所的。程未和顾息铓把家里经年不用的阁楼收拾了出来，因为没有床，只好在楼板上铺了席子和褥子，让那几个人将就睡了。 好在阁楼不贴地，程未每晚还给他们烧一盆炭放着，这么睡也不觉着特别冷。 他们来的时候也带来了图纸，程未和顾息铓看了，竟然是个两进的院子。外边一圈应当是围墙，整座宅子坐北朝南，正中间是堂屋，分了东西两侧厢房。后边内院只看图纸的话，同前边没有太大区别。 房屋总共是三层的设计，第一层的房间标注了各种用途，除了厢房，正房一楼是没有卧室的。程未看到窗户的尺寸就知道，这房屋的制式应当是按照县城级别的官家院子仿的，这么一来他们之前预计的青石和木料恐怕还不够三分之一的。 “当真是大手笔。”程未收好图纸躺在被窝里和顾息铓感慨道，房屋建得这般大，他都怕自己不好意思进去住了。 顾息铓轻笑了一声说：“那个六皇子当真对褚莫是上了心的。” “但愿他们会有一个好结果。”程未翻了个身，靠着顾息铓低声道。挨着的人低下头来在他唇上亲了亲，不过瞬息，两个人就又滚到了一块。 小半个时辰后，程未就汗意涔涔，脸上一抹浅红久久不散。 现在的他有个难以启齿的困扰，程未闭着眼睛任由顾息铓在他身上缓慢的摸来摸去。他和顾息铓结契这么久，两个人没有一次是做完整的。 他能感受得到顾息铓对他的渴望，但在床上的时候顾息铓又极度的克制，对他怜惜万分。有那么一两次，情迷意乱之际，他都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他之前总觉得这种事应当顺其自然，可是这都半年了，他心里竟然有些稍稍着急。 程未闭着的眼睛眼睫微微颤动，他想起小爹同他说的那些话，顿时又把头往被窝里埋了埋——他做不到像他小爹说的那样。 罢了，现在也挺好的。 程未拽着被子的一角想，他和顾息铓认识的时间尚短，感情大抵还需要点时间培养，这种事情怎么好操之过急。 而且现在心头还架着大事，两人没有心情也是应当的。程未胡思乱想着，慢慢的便睡了过去。 只是心里到底存了些许疑惑，像是一朵吸了水的棉，偶尔空闲下来就忍不住总往这方面想。 这般纠结着，一个星期之后，简易的住址便搭建好了。开工的时间将近，镇上的工匠们便拎着东西，分两批来了桐花村。 第50章 那几个木工和雕工程未直接领了去见他大伯，好在因为程未的图纸迟迟没定，他便只是留意了些上好的木材，没开始动工。否则按着这新的尺寸，恐怕做出来的东西也只能废掉。 “未哥儿，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多人？”程大看着那几个木匠和雕工，他只扫了一眼他们的手就知道这几位肯定都是行家。 “镇子上找的，因着这次建的房子制式不太一样，所以特意找了几个行家过来帮忙看看。”程未解释道，他内心一阵无奈，想着他大伯肯定在心里念叨他败家。 “哼，进来吧。”程大扫了一眼程未，到底没在外人面前训他，只是让人跟着他进去，几个人一起把图纸拿来仔细看了。 程未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离开了他大伯家。 石料和木料在这周也陆陆续续运了过来，满满的堆在竹林边上，之前搭建简易居所的时候用来建房的那片竹子他们已经清理了一大半，现在人手凑齐了不过一天就把地方都清好了。 图纸不需要他们担心，建房的一应材料现在也不需要他们操心，等到一切都准备齐全的时候，日子刚好到了。 程未跟着他们挖了小半天，因为是在竹林里，竹根密布，挖得甚是吃力。原本天气还带着初春的寒凉，才挖了一会儿每个人身上都热得不行。 “程未。”顾息铓早已经脱了外衣，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然后说：“你回去做午饭吧，我们再挖一会儿就回去吃饭了。” “也好。”程未也脱了外衣，他把自己的衣服拎在手上，先回去做饭。要煮四十几个人吃的东西单靠他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动工之前他就和卫小爹和他伯爹说了，农忙前如果两人有时间的话大概要麻烦他们过来帮帮忙。 这种大事一般人家都是不会推辞的，程未暗暗拿了个本子记了，把耽误的人工折成文钱算在工钱里给他们。 就在程未他们的新房动工的当晚，桐花村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毛毛细雨下了一晚上，却刚好湿润了一层泥土。 “老天爷都知道体恤你们。”第二天程未提着茶过来的时候，刘管事笑眯眯地打趣了他一句。 程未也笑了，今天挖地基确实比昨天要容易些。 开工要看日子，下基石也要看日子，不过下基石的日子定得比较晚，在端午前后，所以时间很是宽裕。 眼看着清明要来了，官家前两日就来了人发种子。程未也去领了自己的那份。今年托了六皇子的福，他连耕牛都不用排队等了。 “今年清明可能来不及回你家那边一趟了……”程未一边吃饭一边打了个呵欠和顾息铓说道。 现在开始下春雨，地基挖得并不快，等清明过后又得抓紧时间把秧苗给育了，后边连接着就是各种春种。想赶在清明这个时节回北方，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没关系，明年再去也是一样的。”顾息铓给他夹了块肉，因为清明将近，他给工匠们都放了假，十天后再回来重新动工。 两个人好不容易单独吃个饭，忙了十多天的程未稍稍放松下来，这会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赶紧吃，吃完到房间去睡。”顾息铓在一旁催他。 “唔。” 要建房子的琐事繁多，虽然很多东西已经不需要他们操心，但是仍然需要他们二人过目并定主意。本来程未还和刘管事说好工钱一月一结，结果刘管事乐呵呵地说那姓秦的官家早已经结过了，哪怕最后工期超时，也不会同程未拿银子。 程未时常和顾息铓说，他们这哪儿是在建新房，倒像是给别人做短工的。 说归说，清明是村子里一起做的，除了个别人家需要离村去祭奠，剩余的都随着村长一起在两天之内把所有的墓打扫完毕。 清明那两天，整个桐花村都弥漫在香烛烟火之中。顾息铓在一天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家屋后的那颗树悄然开花了。 粉白色的花朵在春雨中悄然绽放，枝头上新叶还没长，花朵倒是先一步开了。顾息铓看了一会儿，便先提了个桶去喂鸡。 因为过年的时候杀了不少，动工后有的时候买不到肉程未也会捉一两只来应急，现在数数也不过剩了四五只。 直到他煮好了早饭，程未还没醒，顾息铓拿了锄头轻轻掩了门转身去了田里。 程未这段时间不太开心他是知道的，从云镜国回来之后程未对他越发亲近，大概是因为知道家人俱在，内心安然，所以对他的索求也日渐鲜明起来。 节节草他已经在年前找桦叔拿了，他只说程未因在军中伤了身体，他不想程未这么快有孩子。 桦叔听了理由，也答应节节草的事帮他瞒着程未，不过这节节草对生育能力有损害，用得多了可能会不育，用得少了达不到效果。 每个人体质不同，桦叔也只能说个大概的分量，让顾息铓小心着使用。 顾息铓应了，他用布仔细把那节节草的粉末包了，就藏在厨房的柜子里。只是他现在还没给程未用上，说到底，诸般借口，不过是他仍然想找个机会和程未坦白。 如果他和程未发生了关系，那么在这个异世里，程未必定是不好再找人家的了。顾息铓想起那天在夏荷村程未和他说的话，心里至今摇摆不定。 他喜欢程未这个人，这是毋庸置疑的。顾息铓沉了沉眼，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这要是在蓝星上该多好，要是程未没有生育能力，他哪里还用忍到现在。 但是程未喜欢孩子，这才是最令他最不忍的地方。 想到他要剥夺一个人成为父亲的权利，顾息铓心头始终迈不过这个坎，大概是因为他也出生在繁衍艰难的蓝星，对于孩子他骨子里也喜欢得紧。 顾息铓一出门程未就起来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合起来的门，心里的疑惑忍不住蔓延了开来。 如果之前他还能为顾息铓的克制找理由，但是昨晚他已经如此主动，顾息铓却仍不肯动他。 程未摁住了狂跳的右眼，这不太对劲。 坐在床上的程未努力回想着他和顾息铓从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一开始顾息铓只是因为想找个安身的地方才同他假装结契，他也只当顾息铓是个阻挡官家强制婚配的挡箭牌。 后来两人处了一段时间，从顾息铓去刘家做短工回来那天晚上的那个吻开始，顾息铓对他开始不一样起来。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程未咬着自己的一撮头发想。 他控制不住自己往最坏的地方想去，难道顾息铓对他其实并没有那样的感情，一切都只是为了迁就他这个哥儿么。 从工匠放假到回来重新上工的这段时间，程未和顾息铓已经耕好了田，将种子育了下去。两个人还抓紧时间把那亩旱地也翻了，趁着天气暖和买了各色的瓜果蔬菜回来，间隔的种在还没完全过季的蔬菜间隙里。 那亩旱地今年程未把它分成了三份，一份拿来种玉米，一份种了番薯，剩下的才是各种蔬菜。 他打算过段时间到镇上去再抓一窝小鸡回来养，要是猪仔合心意的话，再养两头也没什么。 因为心里的疑虑，这段日子程未和顾息铓之间的关系冷淡了许多。虽然还不至于到不说话的地步，但是却仍旧有了浅浅的疏离。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是贴着墙睡，再不肯挨着顾息铓，平日里的笑颜也少了许多。偶尔皱着眉头，也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未哥儿，你和顾小子吵架了？”因为工匠回来，卫小爹中午过来帮忙做饭，便逮着程未低声问道。 “没有。”程未一边劈柴一边说了两个字，他神情淡淡的，只是卫小爹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堵着气呢。 “有什么值得大动肝火的，”卫小爹瞅了他一眼，他一边洗菜一边说：“平日里我们都看着呢，顾小子算是处处让着你来着，你们俩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程未听着一斧头劈空了，他丢下斧头，走过去帮卫小爹洗菜，不肯吭声。 卫小爹笑着说：“年轻人火气大，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同他好好说说，总能理得通的。” 第51章 这种事情程未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和顾息铓开口，只得自己一个人憋着。工匠们又回来上工了，五月初八，程未的新房下基石。 桐花村的桐花在清明过后仿佛一夜之间全开了，漫山遍野的桐花在云雾里随风摇摆，顾息铓也才知道他们屋后的那颗树就是桐油树。 蓝星上是没有这么壮观的景象的，在这个百花盛开的春季，顾息铓常常被各色花朵迷了眼。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山上新开的大红色的杜鹃，然后忍不住挖了两颗放进背篓里。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把山上的野花带回家了，院子里去年用来种番秋蔬菜的那块地被他重新翻了，整整齐齐的种着从山上带回来的花。 “我们明天去趟县城，每年这个时候县城里都有花朝节。”晚上程未和顾息铓提了一句，也是他看顾息铓太喜欢花的样子，想着带他到县城里去看看。 虽然他心里还别扭着，但是想着一年就一次，不去看太可惜。更何况到时候县城里汇聚了南方各地的鲜花，能看到更多珍稀的品种。 而且顾息铓到这里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把人带出去过，哪怕不是去看花，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好。”顾息铓看着程未的后背，沉沉应了一个字。 这段时间程未对他的冷淡他不是没感觉到，顾息铓伸出去的手默默收了回来，他闭了闭眼睛，心里有了决断。 他不想瞒着程未，也不想失去他。 把手轻轻搭在程未腰上的顾息铓想，等这次去县城里回来，就和程未说了吧。无论程未最后怎么想，他都尊重程未的决定。 基石下了之后，房屋那是眼看着搭建起来了，程未找了个空闲些的日子，和顾息铓去了一趟县城。 原本此次出行是想散个心，回来的时候程未却一脸阴郁。 “程未，你听我说。”顾息铓抓着程未的手，他神情很严肃，没有半点说笑的模样。 “顾息铓，你让我自己冷静一下。我现在情绪不太好，没办法和你心平气和的说话，我也不想和你打架，你让我自己想想。”程未甩开他，径直推开院子的门，朝山上去了。 顾息铓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到底不放心，远远的跟了上去。 这次去县城，程未原意是带他去看花会的。南方的花会总是办得盛大且热闹，他跟着程未到了县城之后才知道，镇上那几条街只能算得上是个小集市。 他们到的那天非常凑巧，正好遇见大船在江边靠岸，顾息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异世的花船，就不由站在江边得多看了两眼。 大概是他的身高长相在一众人之间过于显眼，当花船靠岸的时候，靠近他身边的那侧窗棱里忽然有个东西朝他脸上扔了过来。 顾息铓下意识伸手接了，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船上忽然下来了十几个人，齐声说着：“公子请上船。” 周围的人看着他都发出羡慕的声音，谁不知道京里每年都有官家小姐乘花船来南边赏花。普通人能瞧上一眼姑娘的模样都是一辈子的福分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看上了这个小子，竟然直接丢了绢帕给他。 在周遭羡慕的目光中，顾息铓发现身边的程未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程未？”顾息铓偏头叫了他一声。 “既然接了，你就上去看看吧。”程未盯着那花船冷声道，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位公子，还请快些上船。” 一旁家丁模样的人又在连声催促着他，顾息铓皱着眉头说：“我只是看到有东西落下来顺手接的，程未，你和我一起去。” “公子，我们家小姐让您一人前往。”那家丁不卑不亢道，他往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摆明了他是非去这一趟不可了。 程未缓缓垂了眼，他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们这边已经闹了不小的动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顾息铓的契弟，若是一会儿顾息铓没下来，那他整个人就是一个笑话。 “那你等我，我一会儿就下来。”顾息铓捏了捏他的手低声说着，跟着人快步上了花船。 顾息铓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请上了船，程未说不上来此刻他内心是种什么感受。他拼命说服自己，顾息铓是个没有记忆的人，根本不知道接了花船上扔下来的绢帕的意思。 但是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控制不住的在他心底里生了出来，顾息铓这么久不愿和他同房，是不是他本就只喜欢女子。 这样的人不多，他也没见过，但是听说云月国里确实是有的。 又或者，他北边的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子的妻子。 程未在第一时间否定了后边的猜想，他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盯着脚底的那一小片江水想，如若他有婚配在身，当初给他落户的时候官家就会告知了，哪里还会让他和顾息铓再结契。 但是，如果不是妻子，而是未婚妻呢。 不过短短瞬息，程未心里就乱成了一团麻，明明已经五月了，他却觉得如坠冰窖，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冷得发抖。 另一边，毫不知情的顾息铓拿着那绢帕上了船，他被人领着去了内舱。悬挂着竹帘的舱室里，一声柔软的声音传了出来：“可是把人带来了？” “是，小姐，人就在外边。” 顾息铓站在帘外，他微微皱着眉头说：“不知姑娘请我上来，可是有事？” 帘子里传来了一声低笑，片刻才听到她说：“我是京中林府的四小姐，方才我看见你接了我的手帕，你可愿同我回京？” 顾息铓并不蠢，他瞬间明白了这方手帕的意思，难怪刚才程未的脸色如此难看。 他抬头看着竹帘，拱手行了个这个异世的礼道：“实在抱歉，我已是结契之人，契弟就在船下等着我。方才我并不知这手帕的含义，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你不愿意？”顾息铓说完，半晌里面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顾息铓看着影影绰绰的影子判断，对方应该是站了起来。 “是。”顾息铓将绢帕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他正声道：“我已有心爱之人，对姑娘实在无意。” “既然如此……罢了，你去吧。” “多谢。” 顾息铓又被人领着下了船，看到他下来围着不肯散场的人传来一阵嘘声。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随便看上哪个小子，不过是见他长得好看寻了去逗逗开心罢了。 “程未。”顾息铓一下船就径直朝程未走过去。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才好似惊醒了一般，怔怔的抬头看着他。顾息铓这才发现，程未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白。 “你怎么了？”顾息铓连忙去握他的手，在已经回暖的五月，程未的手一片冰凉。 顾息铓连忙把人拽离了人山人海的江边，他找了个人少的墙下站稳，伸手去探程未的额头。 “程未，你哪里不舒服？”顾息铓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才片刻就这样了。 “没什么，顾息铓，我有点儿累了。”程未勉强的朝他笑笑，神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那我们先回客栈休息一会儿。”顾息铓牵着他朝订好的客栈走去，因着县城离桐花村太过遥远，一日之内往返不太现实，决定来看花的时候程未就打算好了在县城里住一晚。 径直朝山上走的程未眼眶通红，他不想回忆在县城的那一晚他是如何放浪形骸的向顾息铓索取，也不想记起顾息铓始终清醒的目光里自己狼狈的模样。 有的时候，拒绝不需要言语，可笑这么久以来只是他一个人不明白。 “顾息铓。”已经在山中狂走了两个小时的程未终于累得停了下来，他站在一个小土坡上回过头看着身后跟了自己一路的人，努力稳了稳声音说：“我们和离吧。” 他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顾息铓，心里明明早已被难过淹没，眼里却始终不肯掉一颗眼泪。 这大概是他对这段还来不及开花的感情，最后的骄傲了。 第52章 “程未，我们先回去。”顾息铓看着程未这个模样，心里一阵生疼。他朝程未伸出手说：“过来，我有些话和你说，如果你听完了还想和离，我尊重你的决定。” “你不是有事瞒着我？” “是。” 得了顾想铓的回应，程未沉默地看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良久才把自己的手递过去，从坡上走下来。 他现在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心里好像空空的，又好像被棉絮堵满了。 顾息铓握着程未的手，克制了自己想抱一抱他的冲动。他怕好不容易才稍稍冷静下来的程未再被他的一个动作惊跑了，现在已经暮色四合，五月的天白天还不怎么长，在林子里更显得昏黑。 两人在林子里沉默地走了一小段，程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哑着声音说：“顾息铓，你喜欢昨天那个姑娘吗？” “不喜欢。”听见程未开口的顾息铓回头看着他，认真的摇了摇头。 连人都没见到，哪里来的喜欢。况且在蓝星上，他见过以及解救过的女子多了去了，也没有哪个令他心动的。 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有程未了。 哪怕这几句是骗人的，程未的心里顿时少了几分煎熬。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唯独不希望是这一个。 因为上山的时候心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程未并不是由大路上的山。走上来的时候天还大亮没觉得有什么，下山了才觉得难走。 加上周围都是已经长了叶子的桐油树，凋谢的花瓣在地上铺了满满一层，踩上去冷不丁就是一滑。 “唔。” 程未才低头躲过一枝低矮的桐油树枝，就又被旁边的枝桠勾住了头发。回弹的力道勾得他的头发在细细的树枝上缠绕了好几圈，扯得他的头皮生疼。 “别动，我帮你。”顾息铓也听到他闷闷的低呼，他连忙回头，伸手去解那屡头发。 就在这时，微微侧着头的程未忽然看到缠着头发的枝头上，半凋谢的粉色桐油花忽然动了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什么，一条红白色的小蛇猛地从枝头弹起，朝着他的脸跳过来！ 程未瞬间瞪大了眼睛，距离太近了！即使他知道要躲，身体却完全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手忽然盖住了他的眼睛。 那条红白相间的蛇一口咬在了顾息铓伸过来的手背上，他只觉得手背一疼，立时有血渗了出来。 顾息铓皱着眉头用左手捏着这条还没筷子粗的蛇的七寸，稍稍用力蛇就蜷缩着咽了气。 “……你被咬了？！”惊魂甫定的程未一眼看到顾息铓手背上那两颗冒血的牙印，他顾不得头发还缠在树枝上，急得握住发根伸手用力一拽，立时留了一小把青丝缠在了上面。 “顾息铓，你别慌，慢慢坐下来。”程未扶着他缓缓坐下去之后，抖着手从他的腰间摸出匕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手，在牙印的位置划了个十字，然后把匕首丢在一旁，低头就凑到了伤口上。 “别！” 顾息铓连忙阻止他，他一手抵着程未的肩膀阻止他靠过来，一边冷静地说：“没事儿的程未，你看血到现在都没有速凝，也没有发黑，那应该是条没有毒的蛇。” 程未怔怔的看着他，他的唇边还有刚刚染上的一星血迹。好像才明白顾息铓在说什么，只见他忽然站起来，然后急匆匆的在周围找着什么。 顾息铓听到他喃喃自语地说：“蛇草……有蛇的地方一定会有蛇草的……” “程未！”顾息铓站起来用力把人拉回来，他伸手摸着他的脸说：“程未，冷静一点。你看，我没事，那是条没有毒的蛇。” 被顾息铓厉声喝了一句的程未惊了惊，仿佛才醒过神来。他愣愣的看了顾息铓许久，才忽然坐到了地上，而后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沉重得已经超过了他能负荷的范围，他不想让顾息铓看到他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想。 “别哭，没事了。”顾息铓半跪下去，在沉沉的暮色里把程未拥进了怀里。 “对不起……”程未靠在他肩上，明明没有声音，只是片刻顾息铓的肩头就湿了一片。 “是我让你难过了。”顾息铓摸了摸程未的头发轻声道，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把人惹哭了。是他不够果决，让程未承担了如此大的压力。 程未摇了摇头，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揉了揉眼睛站起来，他说：“我们快点下山，让桦叔看看要不要紧！” “好。”顾息铓点点头，程未原本还想将那条蛇一起带回去，只是顾息铓捏死的时候随手一丢，在遍地红白色的花瓣里怎么找都找不到。 眼看着天已黑透，程未担心再拖下去会有别的变故，只好和顾息铓匆匆下山。 索性桦叔看了伤口也说应该是条没毒的蛇，他给顾息铓清洗了伤口包了三包草药，又包了一大包说是给他泡澡用的，程未一一接过，拉着顾息铓回家了。 “程未……” “没关系，我们的事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你先把药喝了。”程未已经冷静了下来，事情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但是命只有一条。 顾息铓看着他，接过碗一口气把药都喝了。他拉着程未的手，微微凑上前。 程未缓缓垂了眼，和顾息铓轻轻接了一个苦涩的吻。 “睡吧。”程未挨着顾息铓轻声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醒我。” “好。”顾息铓在他额头上吻了吻，也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精神一直紧绷的缘故，他现在也觉得有些困了。 两个人睡下才没多久，天上就响起了几声闷雷。倦极的顾息铓听到雷声也只是困倦地睁了睁眼，他侧过身朝程未的方向靠了靠。 漆黑的夜中，谁都没看到，他睁开眼睛的刹那隐隐泛着红光，圆润的瞳孔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竖线，好似某种野兽的样子。 程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被放在一个烤炉之中，浑身热得难受。 特别是有着蝎子印记的那边肩膀，灼热得恨不得能伸手去挠一挠。可惜梦里他一动不能动，别说伸出手，连睁眼都做不到。 就在他热得要受不了的时候，身上忽然一阵清凉，好像有什么覆在了他的身上。虽然那股清凉很快就变成了更深的灼热，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往上蹭了蹭。 肩膀的印记已经灼热到疼痛了，程未无意识地抽噎了一声，下一瞬就感觉湿漉漉的痕迹覆盖了上去。 像极了平日里顾息铓情动时吻他的样子…… 沉浸在梦中的程未一个激灵忽然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睛，才从梦境中脱离的他心跳得飞快。 还没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压抑地喘息。 “顾息铓……你怎么了？”程未一张口，就发现自己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他整个人被顾息铓拥着，明明不是很用力，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得不到回应的程未略微挣扎了起来，下一刻就疼得闷哼了一声。顾息铓在他印记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细碎的吻随即落在他脸侧。 “你好香……”疼得两眼一黑的程未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听到顾息铓凑在他耳边哑声说道。 霎时，眼前一阵眩晕。他动了动酸软的手指，堪堪握住了顾息铓的一片衣袖，在轰鸣作响的耳边，仿佛有人遥遥叫了他一声：“程未……” 滚滚雷声响了一夜，云雨天明时方休。春去夏来，立夏已至。 经过一夜暴雨的洗礼，桐花村枝头上的那点颜色终于悄然飘落。一缕阳光在浓重的乌云后透出来，惹得那还沾着露珠的花瓣娇嫩欲滴。 澄澄初阳下，只见那枝头绿意翡翡，藏在枝叶间尚未来得及凋零的花蕊红透，好似羞意非常。 红日高照，卧室里，顾息铓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53章 等到程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喉咙生疼。随后，身上的疼痛才一点一点的涌上来。 “别动，喝点儿水。”一旁守着他的顾息铓把人稍稍扶起来，他让程未靠在他身上，就着这个姿势给他喂了几口水。 “……顾息铓，我们谈谈。”费力的咽了几口水，程未虚虚拢着他的手，哑哑地说道。 “好，等你好一些。”顾息铓在他唇上怜爱地轻吻，程未阖了阖眼，就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顾息铓今天哪里都没去，锅里一直温着粥，看到程未醒了，就把粥端到房间里。顾息铓让他用青盐涑了口，又拿布巾给他擦了擦脸，才把粥放到他手上。 程未一口气喝了两碗，他拿着空了的碗，软软的挨着身后卷起来的一叠棉被，抬眼看着顾息铓。 “你的手……”他动了动嘴巴，说了三个字。 “已经没有了。”顾息铓就坐在床边，他把昨晚被蛇咬伤的手背亮给程未看。手背上皮肤如旧，只留下一点点血痂，那是昨晚被蛇咬伤留下的伤口。 顾息铓知道他想问什么，昨晚除了开始那两次他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后来他神志略微清明的时候，也看到了手背上泛着红光的印记。 只是当时他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等一觉醒来的时候，手背上的印记也早已消失不见。 “我们昨晚……”沉默了半晌，程未又开了口。他明明有很多话想问顾息铓，只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是，我们昨晚做了。”顾息铓把程未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他把程未手中的空碗拿走，移到床沿上挨着程未坐下。 他看着程未的眼睛说：“程未，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的话才落，程未掩在棉被下的一只手顿时抓紧了底下的床单。他看着顾息铓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就变成了茫然。 “你骗人……” 他这段时间有过无数种猜想，唯独没有想过这么荒诞的原由。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理解，但是我来自另一个空间，我的母星叫做蓝星。这幅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不是鬼神。”顾息铓握住程未放在被上的手低声道。他的语速很慢，好像是为了给程未一点接受的时间。 “那你为什么会来到云月国？”程未任由他握着，他看着顾息铓的眼睛，心底里仍妄想从这双眼睛里找出半点玩笑的痕迹。 “我也不知道，我落到这个异世之前正在进行一场军事演习，我醒来后就在那片山上，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时空裂缝这种东西一会儿再慢慢说，顾息铓怕一下说得多了，程未无法理解。 “所以你不愿和我同房……是因为你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对吗？”程未忽然想起了当初带顾息铓到镇上落户籍的时候，顾息铓和他说的话，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不完全是，”顾息铓低头吻了吻他，他轻声说：“我在的那个世界，人类已经发展到一个瓶颈期。类似于一场大的灾难发生了，我们不得不迁徙到另外一个星球居住。但是现在居住的星球不适合人类生存，我的基因带着缺陷。” 程未有一些茫然，这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顾息铓的身体他不是没看过，但是他并没发现哪里有缺陷。 顾息铓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接着说：“不是身体的缺陷，而是基因的缺陷。这意味着如果我和别人生下孩子，孩子有八成的可能是不健康的。哪怕生下来，也会很快夭折。” 顾息铓停了停，他平静地说：“在我的世界里，像我这样的人，是被法律言明禁止生育的。” “程未，我不想你痛苦。” 听完顾息铓的话，程未整个人都显得呆呆的。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息铓的吻就细细的落在他眼尾。 他微微往后移开了些许，他看着顾息铓，想了很久才说：“那你在你的那个世界里……有别的喜欢的人吗？” 侧身拥着他的人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我以前没有伴侣，没有结婚，遇见你之前也没来得及遇见喜欢的人。” 顾息铓低声说：“你很好程未，是我欺骗了你。我一直都有记忆，遇见你之前也从未去过云镜国。在我的世界里两个男人是无法生育的，不然我不会这么草率的和你说结契。” “所以你后悔了？”程未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 顾息铓抵着他的额头说：“有一点。因为和我在一起你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而剥夺你成为父亲的权利，我始终觉得是我太过自私。” 程未听到他轻声说：“我很喜欢你，程未。” 等他说完，程未的眼眶才慢慢红了，他闭上眼睛，靠在顾息铓的身上。这段时间的猜疑和痛苦好像在这刹那间都得到了解脱，顾息铓没有别人，也不是不喜欢他。 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解开心结的程未很快好了起来，相对于他莫名的好心情，顾息铓却显得格外沉闷。白天的时候他偶尔会盯着程未出神，晚上的时候也总在他肚子那块摸来摸去。 程未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是他从不点破。白天他依旧每天到新房那边干活，中午回来做饭的时候偶尔会和卫小爹打听一些关于孕期的事情。惹得卫小爹频频看他，程未也只是笑着说还没有。 距离他和顾息铓那晚的情事一周后，程未晚上洗澡的时候看到肩头的那只蝎子尾部有了一点殷红。 那是云月国的哥儿和人同房后都会出现的，程未的眼睛很亮，他有些期待的看着那抹颜色，虽然这样的期待很可能成为顾息铓的恐慌。 程未想起了他小爹同他说的那些话，又默默看了一眼帘外。虽然这次只是个意外，但是如果这次没成的话，他哪怕用尽手段也要再来一次。 老话常说怕什么来什么，这在顾息铓的身上第一次应验了。 和程未同房后，顾息铓就没再动过程未。程未也一反常态，两个人偶尔接个吻，晚上靠在一起闭眼就睡到天亮，这淡然的模样反而令顾息铓有种隐隐的不安起来。 一个月后，顾息铓在新房那边回来吃午饭的时候没看到程未。 他刚想进房，就听到卫小爹笑眯眯地喊了他一声：“顾小子！过来，把这个端给未哥儿。” 卫小爹的脸上一片喜事，却又有些神神秘秘的，他看顾息铓没动，连忙催促了一声说：“赶紧端进去，让未哥儿趁热喝了。” 因为外边的院子工匠们都在吃饭，顾息铓把东西端到房里后就把门掩了。已经是中夏了，天气一连热了好几天，程未只穿着里衣，头发散落着。他把手搭在眼睛上，身上还盖了条被子。 “程未？”顾息铓坐在床沿叫了他一声，这个样子难道是中暑了？ “唔。”程未应了一声，他微微把手拿开然后有气无力地说：“帮我把窗户那边的帘子遮上，我头晕得很。” 顾息铓依言把帘子拉了，房间里一下暗了下来。程未缓了缓，才把手拿开。 “你端了什么进来？”程未捏了捏眉头问道。 “我也不知，是卫小爹让我端来的。”顾息铓把盖住的瓷碗端过来，里边黑乎乎的一团草根，也不知道是什么药。 程未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伸出手说：“拿过来吧。” “你中暑了？”顾息铓接过他的空碗放到一旁的桌上，他拿过枕边的一把蒲扇，慢慢帮程未扇风。 “……不是。” 喝了药的程未缓过了那股奇怪的味道，他靠着身后的枕头，睁开眼睛看着顾息铓，然后浅浅的笑了。 顾息铓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程未恬静的模样，心直直坠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程未有了。 第54章 “别摸了，反正现在你也弄不掉他。” 夜晚，两人躺在床上，程未打了个呵欠带着困意说道，他把顾息铓的手拿开自己翻了个身。 已经七月份了，天气渐渐热得人睡不着，加上他现在身上不爽利，晚上顾息铓还总朝他肚子摸，热得他更加睡不着。 身边的人没吱声，只是拿着把蒲扇在给他扇风。程未闭着眼睛躺了大半天也没睡着，他躺平了把扇子拿在自己手上然后说：“不用扇了，你睡吧。” “还热吗？”顾息铓低沉着声音问他。 “不热，你最近都没睡个好觉，别东想西想的，现在想了也没用。”程未自己慢慢摇着扇子说。多思无益，他还没听说过云月国的哥儿有哪个私自落胎还能活下来的，除非顾息铓想一尸两命。 “程未，你不怕吗？”黑暗中顾息铓翻个身贴在他身边，他把手虚虚搭在他的腰上，语气压抑得厉害。 也许程未没见过那些因为基因变异而残缺的婴儿，但是他顾息铓见得多了。在蓝星上不过是人造母体来承担孕育，每当有婴儿夭折时人们都如此难过，顾息铓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无法存活那程未该有多伤心。 “怕什么。”程未笑了一声，他把蒲扇放在一旁，把手覆到顾息铓的手背上说：“你不能这么自私，说不准你哪天就要回到你那个世界去了，我和你结契一场，却什么都没能留下。” 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啊，程未在心底里默默接了一句然后才说：“现在才一个多月，他还没长起来你就知道他一定是不健康的？” “程未……” “好了好了，压力别这么大，我们就试这一次。”程未拍了拍他的手说：“如果这次他活不下来，我就把橱柜里那包节节草吃了，以后都不试了。” 顾息铓握着程未的手顿了顿，程未已经发现那包节节草了…… “时空裂缝百年难得一遇，我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顾息铓偏过头吻了吻他，又对他重申了一遍。 程未却只是无声笑笑，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既然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顾息铓只能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开始按照卫小爹嘱咐的给程卫做吃的。 好在程未特别好养，也不知道是月份还小还是怎样，往后连着一两个月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顾息铓，工匠明天就要离村了，我们是不是该另结一份工钱给他们？。”程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择豆角，一边和顾息铓商量。 他们的新房今日已经竣工，方才的晚饭算是他们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餐了。 顾息铓正蹲在院子里洗碗，已经九月初，天气热得很，他短短的发根上都是汗。 “我已经另外结过了，按照农忙时请短工的工钱算的。”上半年建房总是雨季多，他们恰好赶上了春夏两季芒种，工匠们在程未农忙的时候还特意分了五个人出去给他们干活，所以今年地里的活两个人都轻松不少。 原本程未还担心自己身体不一定吃得消，这下倒好，他就只管了家里的家务。连中午煮饭卫小爹都怕熏着他，特意让卫家几个儿子的契弟分别过来帮忙。 卫老三的契弟在今年三月底生了一个小子，现在他每次来程未家都抱着他的孩子一起来，见着程未两个人就总有说不完的话。 卫小爹原本还担心程未遇到身体不适的时候不肯同他说，现在有个同龄的在身边，倒也不至于再闷在心里。 “刘管事肯收？”程未偏了偏头有些意外，原本他还在想找个什么理由才好。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这份工钱是该给的，其他的他们早已经和官家那边结好，我们再给他们也不会拿。” 程未点点头，经过五个月的工程，他们在竹林那边建的小院终于完工了，师傅已经交代过，因着程未有孕在身，让把房子晾一个月再搬进去。 “我们这次建房好像只付了夏荷村那批青石的银子，青瓦就算了也没多少，剩下的就是负责他们吃饭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身子越发沉重的缘故，程未的记忆力好像也在慢慢下降，这会儿他择完豆角，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 顾息铓端着洗好的碗站起来，他看着程未的模样无声地笑了，最近的程未有些健忘，有的时候傻得可爱。 程未数来数去最后发现竟然是负责这群工匠吃饭的银子花得最多，工钱也就他大伯一家、卫小爹一家，卫家几个哥哥的他都全部另外算了。 不过和六皇子给他们家用的木料、石料一比，这些都是小钱。难怪那时候姓秦的官家要和他交代一句镇上的木料铺子，早在去年冬木料就已经运到了，官家并不是让他去挑，而是只是告知他一声。 程未原本并不知道这些木料有多贵，后来还是他大伯找了过来，问他怎的忽然如此败家，他担心程未和顾息铓年纪轻轻被人坑了，被店家一忽悠就只知道往贵的买。 程未一早想好了托词，他只说是在军中的时候救过一个大官的命。年前回北方顾息铓老家的时候，那官家知道他开春将建新房，这才趁着这个机会还了人情。 程未没敢和他大伯说这是送的，少不得又得撒谎说是按原价买的。这说词一听就漏洞百出，他大伯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被人坑骗，也就没再过问他别的。 “今天我来炒菜。”程未择完豆角自己打水上来洗干净了，然后拿到厨房里去。顾息铓这段时间对他虽说不上小心翼翼，但是也是呵护备至，他已经有许久没动过锅铲了。 “你想吃什么？”顾息铓正蹲在灶前烧火，看到程未进来就站了起来。程未这个时候已经四个月了，因为穿的衣服也宽松，身形倒是一点儿都不显。 “你帮我烧火就成。”程未麻利的把锅洗干净，卫小爹说过了三个月就算安全了。而且他身体好着呢，哪里就这么娇气。 顾息铓想了想，炒个菜也没什么，也就让他去了。程未这段时间的口味一天三变，他炒菜也是现学现卖，不过他大概算是有天赋的那种人，现在他做菜已经比程未做的还要好吃一些。 程未晚上炒的豆角放了许多辣椒，他最近口味特别重，还特别能吃辣。顾息铓看他大口大口的样子，觉得喉咙一阵火辣。 “褚莫说开春就过来住，现在都快秋天了，也没听到他一点消息。”程未咽了一口粥，和顾息铓说起这件事，而且他小爹也没见把小弟送回来。他现在身子不方便，又不能到云镜国去问。 “应该快了。”顾息铓夹了一筷豆角说，按着褚莫当时的月份，现在他的孩子应该有两个月了。 “他现在也应该生了，”程未想了想说：“也是凑巧，他如果打算等孩子满三个月过来的话，我们的新房刚刚好能住人。” 他不知道的是褚莫一直让斓火帮他留意程未这边的情况，所以当程未的新房在十月份正式找了个日子搬进去之后，第三天他就带着他的宝宝在三更半夜上了门。 门是顾息铓起来开的，知道是褚莫来了之后，程未也迷迷糊糊的提着灯出来。 抱着孩子的褚莫看到他就笑了，他看着程未的肚子戏谑道：“没看出来，你们动作还挺快。” 程未靠着后院的门口瞥了他怀中熟睡的小孩儿一眼说：“自然比不上你。” 褚莫挑了挑眉，他说：“我和厉严倾睡了差不多一整年才有的这小东西，你们上次去部落的时候还没同房吧？” 程未：……这个人果然太讨厌了。 他有些纳闷地想，怎么是个人看到他，都知道他没有和顾息铓同房。 “被褥席子都是新的，就放在柜子里，茅厕在那边，水在前院的厨房里才有，你看看还缺什么？”顾息铓把灯放在房间里，给褚莫一一指明地方。 “这边有桶或者盆吗？给我拿一个进来。”褚莫掂了掂手中睡得正熟的小孩，这小家伙晚上还不知道要尿几回，有备无患。 “有。”顾息铓点点头，帮他拿了一个木盆进来，程未也进去帮他一起把床铺好，折腾了大半夜两个人才又重新睡下。 第55章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褚莫就来敲了他们的房门。 “我不想打扰你们睡觉，但是再不叫醒你们，这小家伙恐怕要咬人了。”站在门口的褚莫朝一脸倦意的程未无辜地眨眨眼，他怀里的孩子也看着程未，一点都不怕生。 程未长叹一口气，任命地带褚莫到厨房去。 “你要什么？”褚莫问他。 “我要开水。” 好在顾息铓今天起得比往常还早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褚莫一早起来会找水用，他出门前已经烧好了一锅热水。 程未添了两根柴把水烧开，褚莫一边拿碗冲了点乳粉，一边舀了热水放在一旁的木盆里晾凉。昨晚到这里都半夜了，没来得及给这小东西洗澡。 看褚莫抱着孩子不方便，程未就把孩子先接了过去坐到一旁。到了他怀里的小布丁只是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他，倒也没哭。 “他有名字了吗？是个雌性？”程未没在他脸上看到兽纹，想着这应该是个小雌性。 “还没有名字，虽然我觉得就叫番薯也挺好听的。”褚莫一边搅拌着碗里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说道：“他还没化身，要等一岁之后才知道是雌性还是小兽人。” “真叫了这个名字，我觉得六皇子就该跑来和你算账了。”程未忍不住笑着说。再怎么说这小家伙也有云月国皇室一半的血统，等他长大了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名字，恐怕就不是鸡飞狗跳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谁要他管，这可是我的宝贝儿！”褚莫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亲了一口，然后才拿了个勺子慢慢喂他。 “你这房子建得真好，我还以为你真打算让我睡地铺。”褚莫扫了一眼周围，这房子分了前后两院，都是三层高的布局，第一层接地的用的是青石，上面两层才是木料。 现在脚下踩着的也是大块整齐的青石，整个小院呈青灰色，配着青瓦在这竹林间，显得格外古朴大气。 而且房屋四角的飞檐和雕刻得精美的窗棱，都让人觉得精致非常。 “好看吧？”程未偏过头对他笑笑说：“这房子我都是按照吩咐建的，不但没花我一文钱，这会儿还有剩余。你等着，我拿给你。” 程未作势要进屋子里把剩下的金子拿给他，褚莫叫住了他，半晌才说：“行了，多的就当我住你这儿的柴米费了。” “褚莫，要是改天六皇子来接你，你就跟他回去吧。”程未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打趣他。他一边淘米一边和褚莫说着话，他起床的时候就没看到顾息铓，这会儿应该是到田里去了。 “再说吧。”褚莫对这件事总是有些回避，他把空碗放在灶台上，把孩子抱起来，轻轻给他拍了个嗝。 “这次我过来，你小爹托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褚莫一边逗着孩子，看见程未淘米他来想起来这事儿。 昨夜族里有三个人护着他过来的，东西就放在后院的廊下，黑灯瞎火的他昨晚就没告诉两人。 程未听言在灶前探了个头起来，有些惊喜地问：“我小爹他们现在怎么样？” “现在十月份，月初的时候岚尹已经启程前往翼族部落拿兽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说到部落里的事，褚莫的笑脸也收了起来。 因为常年有战事，他家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小弟。虽然他和他小弟并不怎么亲，但是这次出行前他小弟特意来看了他，还把他储存下来的晶石都给了他。 这是一早就做好回不来的打算了。 “前些日子我去县城看花会，也听说了一件事。”程未站起来说：“听闻朝中六皇子已被立为太子，皇帝年迈，传位也就在这一两年间。” 之前朝中呼声最高的一直都是三皇子，不幸的是前两年最后一战中他判断失误，撤退时又误入云镜国的埋伏，侥幸被部下救回也废了一条腿。 听闻这两年他性格孤僻，对下人动辄打杀，皇帝对他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没想到你在这山窝窝里知道的还不少。”褚莫撇了撇道。 程未笑了笑说：“哪里是我知道，明明是有人想让我知道，一天到晚在我眼前说，想不知道都难。” 程未说的就是那群工匠了，不过六皇子被立为太子这件事倒真是他到县城那两天才知道的。云月国的都城在北方，他们这里天高皇帝远，有个什么大事等传过来也早都过了不知多久了。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顾息铓才扛着锄头回来。他手上拿了一个南瓜，还有一小把青菜。 程未煮了饭，因为天气热他还另外煮了一小锅粥。顾息铓要干活的人早上只吃粥的话容易饿，现在他们并不缺粮，所以程未现在三餐都给他煮饭。 “褚莫，我和顾息铓在这住两天就得回老屋那边去，你想一个人在这住几天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程未在饭桌上和褚莫说提了一句。 “嗯？这边不是建好了怎么还要回去住？”孩子睡着了，褚莫把他放在旁边的房里，这会儿就他们三个人在吃饭。 “现在只是看日子过来暖房，住几晚我和顾息铓就回去，我东西都没全搬过来。”不单单是东西没搬过来，他新捉的小鸡和两头猪也还在老屋那边，这几天顾息铓天天早早的起来过去煮猪食，也是麻烦得紧。 褚莫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说：“你们云月国就是规矩多，你们那边应该没有多余的屋子给我住，我就不去听你们的墙角了。” 说完他便看了一眼脸色僵硬的程未，笑眯眯地说：“放心，煮饭我还是会的，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在哪儿，我自己想吃什么煮什么。” 虽然褚莫说他都会，程未到底不放心，他让褚莫当着他的面做了两餐饭，证明他真的不会把房子点燃之后，才安心的和顾息铓回了老屋。 “等把田里的谷子收完了我们再搬上去住吧？”回到老屋的程未坐在堂屋里捏着一颗红枣和顾息铓商量。 现在比较麻烦的是那两头猪，今年他们养猪养得比较早，其实现在杀了也没什么，只是程未还是想留到过年，这样不用另外去买肉。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过段时间收稻谷你就不要下田了，我一个人就行。” “没关系，桦叔说他长得挺好，现在月份还早，没什么影响。”程未摇摇头，虽然两亩的水田并不多，但是让顾息铓一个人收割的话也太辛苦了些。 “听话，田里虫子多，最多三天我就收完了。”顾息铓严肃地说道，程未现在已经将近六个月，正是显怀的时候，割稻谷是要一直弯腰的，程未受不了。 程未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也稍稍有些犹豫。因为顾息铓担心孩子不健全，总是隔三差五就带他到桦叔那儿让他摸摸，程未也不想有什么意外。 “如果赶不及，我们就收早些，看看卫家哪个兄弟有空，等他们收的时候你再还个工。”最终程未还是让了步。 “好。” 稻谷黄得快，顾息铓在他们的水稻还带着点点青的时候就提前去收了。脱粒倒是两个人在院子里脱的，顾息铓去年就重新改装了打谷桶，今年已经好用许多。 意外的是褚莫在他收割的第二天就抱着孩子来了老屋，他把孩子丢给程未，拿着禾刀就要和顾息铓一起下田，程未怎么说都拦不住。 “帮你收个稻谷怎么了？”褚莫挑着眉道：“我一个人无聊得很，你们赶紧收完搬上去，否则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虽然云镜国的青米和这边的稻谷有些差别，不过都一样需要收割，他一开始不怎么用得习惯禾刀，半天之后就娴熟了。 十月末，顾息铓把家里将近三十只鸡全部捉到了竹林那边新建的鸡舍中，两头猪也让人稍信让江叔回来帮忙带到镇上杀掉，他在村里找人借了牛车把稻谷存粮一一搬上去。 眼看没什么遗漏的，程未就锁了老屋的门，和顾息铓一起搬去了新房。 第56章 搬到新房之后，天气就慢慢凉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水冻得很，起得早还能看到一层浅浅的霜。 程未身子重了之后就帮不上什么忙了，顾息铓倒是每天早出晚归，收了稻谷之后他要把旱地过季的蔬菜清理出来，然后重新种上耐寒的。 今年程未还交代他，让他去问问卫叔什么时候进山烧炭，嘱咐他跟着一起去。 “卫叔说要十二月中旬再去。”顾息铓一早问好了，因为卫家田多，这会儿地里还有活计没做完。 “那还不急。”程未点点头，桐花村每年都是一月才冷，大多数人家也都是十二月才会进山烧炭。 “你做的这个鞋子有点儿歪啊。”程未和褚莫坐在光线明亮的堂屋里做衣服，程未前几日托卫小爹到镇上给他捎了几匹柔软些的布回来，他最近对做小孩的衣服莫名的热衷。 “别笑我，你做的也不是正的。”程未瞥了他一眼，他和褚莫在做鞋子这方面算得上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两个人互相瞪着，最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褚莫这两天给他的宝宝起了个小名叫早早，两个人在他开始流口水之后开始拿各种滋味的食物逗他。因为云月国的乳粉和云镜国的稍微有些差别，现在早早能够添辅食了褚莫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在桐花村第一场重霜落下来的时候，卫银枝抱着他的小哥儿回来了。 “程未，你该不会杀人越货去了吧？”卫银枝才进了他的家门，就盯着周围来了一句。 程未倚在门边说：“那是，我不但杀人越货，还得了一仓库的银子，就堆在后边房子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卫银枝盯着他的肚子说：“你拿个小背篓装得八分满就成，一会儿我回家捎上就行。” 程未无奈的笑笑，他说：“行了，赶紧进来，站在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子。” 卫银枝进了屋，自然看见了褚莫，程卫只说他是顾息铓的亲戚，过来住一段时间。两个人见了礼，就一同坐了下来。 “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程未给卫银枝拿了吃的，又给他倒了杯茶。 “也就和往年一样顶多住个十多天，冬月了也没什么好忙的。”卫银枝在盘子里拿了个红枣给他怀里的小哥儿拿着，小家伙再过一个月就要一岁了。平日里生性腼腆的他见着褚莫怀里的宝宝，竟然伸出手去。 卫银枝乐了，他忙对程未说：“你家有空余的席子没？拿来让他两玩儿去。” 正好褚莫也乐得很，这小东西一天到晚要他抱着，要不是放下来他就嚎，他早把人丢一边了。 程未无奈，他说：“这都冬月了你们还想把人往地上放，这里又不是没有屋子，我们挪个窝，到屋里说话去。” 一行人这才搬到了隔间里，程未拿了席子褥子出来铺了床，将两个小家伙放了上去。起先卫银枝还担心自己的宝宝大些，手下每个轻重会欺负人。 几个人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竟然老老实实坐在还小的早早旁边，甚至把手里卫银枝给的红枣递了过去。 “不得了了，”卫银枝笑了起来，他说：“你家这是个小子吧，这才多大点，就把我家哥儿拐跑了。” 褚莫难得的眯起了眼睛，他说：“那好说，我们订个娃娃亲，等两人长大了要是看得对眼，我就让我家小子讨了你的宝贝。” “那感情好，你家小子八字是什么，我让我小爹拿去合计合计。” 程未在一旁听得眼皮狂跳，暂且不说早早得等到一岁后才知道是雌性还是兽人，好歹他还是个皇子。 他这个当爹的这么草率的给人定下亲事，程未已经能想象到两人长大后的灾难了。 眼看两个人已经从结亲说到以后的喜事要怎么办了，程未连忙打断两人，他说：“银枝，你这次回来不如就住我这里，你小爹家里也不宽敞，过两日熊德方过来了也好和你一起住几天。” “我可就等着你这句话。”卫银枝乐道，他和褚莫难得一见如故，两个人正聊得开心着。而且卫银枝的针线功夫比两个人的都来得好，褚莫连忙拽了人请教了。 程未看了看便留了两个人在屋里，他自己出去找顾息铓了。虽然卫银枝不是什么生人，但是来者是客，程未得和他说一声，好提前准备晚饭。 当晚顾息铓就杀了两只鸡，和着在山上采的蘑菇炖了一大锅。他还炒了程未的小爹让褚莫带过来的风干的肉，用酸菜炖了两条咸鱼。 程未特意把卫小爹和一家都叫上来，一屋子七八个人和着几个小孩子，热热闹闹的坐满了一桌子。 “我们好久没有这么聚过了。”卫银枝端着熊德方端给他的鸡汤，感慨了一声。熊德方在傍晚也赶了过来，连带着那两个双胞胎一起过来了，所以这会儿也在这儿吃饭。 “去年夏天不是才聚过。”程未把碗里的鸡皮夹到顾息铓的碗里，他以前也吃的，只是有了之后看到鸡皮就觉得腻。 卫银枝看着他的小动作，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是去年夏天了啊，这都一年多啦。下次再见，搞不好我都有白头发了。” 这话说的，坐在他身边的卫小爹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小爹我还没发话呢，唱哪门子的老。” 卫银枝捂着被自家小爹敲的脑门，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最终还是绷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真慢，怎么还不过年还不过年，现在感觉眨眨眼就又是一年了。”卫银枝看着一旁自己的三个孩子到底感慨了一声，孩子们长得飞快，他肩头那只蓝色的蝴蝶印记自从生了小哥儿以后也暗淡了下去，这意味他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时间流逝得如此快速，而今看着程未也有了身孕，他心底竟然莫名的有些伤感。 “你以为你还年轻，每次回来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要我说就是德方太惯着你。”卫小爹瞅了一眼自家的哥儿，一点面子都不给。 卫银枝瘪了瘪嘴说：“小爹，你怎么老拆我台。”那小模样，让一旁的卫栋量和熊德方都默默笑了起来。 “再吃一点。”顾息铓见程未光顾着笑，便又往他手里塞了一碗汤。天气凉了下来，程未最近胃口好了许多，他便趁着这个机会让程未尽可能多吃些。 “都快撑到喉咙了。”程未接过碗，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喝了一小口。 坐在对面的褚莫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无端的羡慕了起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成双成对的，那无意间表现出来的亲密的样子，忽然让他莫名的有些想念。 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好像他是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宝贝。他怀里的孩子好像知道他的心情，咿咿呀呀的朝他的脸伸出手，他便垂了眼，在他的小手上亲了一口。 他的小动作程未也看见了，只是褚莫和六皇子的事他们外人真的帮不上忙。他把碗放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院子外边有人敲门。 “我去看。”顾息铓让想起身的程未坐着，自己出去开了门。 夜色中，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宽大的兜帽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他手上提着盏灯，在顾息铓开门的时候才稍稍抬起头来。 顾息铓愣了愣，他往里看了一眼说：“六哥，进来吧。家里正好来了客人在吃饭，你一起吃一点。” 厉倾严听到顾息铓的话顿了顿，他点点头说：“那我来得赶巧了。” 顾息铓点点头，明白厉倾严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他打开门让他和身后的两个牵着马的随从进来，才又把门掩了。 等顾息铓把他领进了门，正对着门口的褚莫顿时惊得站了起来。 第57章 见到厉倾严的程未也诧异的瞪大了眼，好在他还没来得站起来，一同进来的顾息铓就悄悄对他摇了摇头。程未堪堪把到口的“六皇子”咽了回去，便想起身帮他拿副碗筷。 “我去拿，六哥只是过来看看褚莫。”顾息铓在程未耳边低声提点了一句，然后才转身去了厨房。 “你怎么来了？”褚莫不错眼的看着厉倾严走过来，表情还怔怔的。跟着他进来的随从已经搬了张凳子放在他身边，厉倾严就在他身边坐了。 “我想见你，就来了。”厉倾严毫不在意一屋子的人，他在桌下握了褚莫的手说。 “先吃饭吧。”顾息铓重新拿了碗筷过来放到厉倾严的身边，两个跟来的随从不肯上座，顾息铓就在旁边摆了张小桌子，把饭菜都盛了两份过来。厉倾严对他们点头，得了主子的首肯，两个人才坐下来吃饭。 看着这阵仗，卫小爹疑惑地看着程未低声问道：“程未，这就是你说的那人？” 程未点点头也低声回了他说：“是，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他这么晚还过来。”当初他和卫小爹撒谎说褚莫是顾息铓本家的人，这会儿六皇子找了过来，刚好这谎话派上了用场。 程未给在座的几个人重新把那个谎话说了一遍，厉倾严等他说完就点点头说：“这段时间烦请各位多多照顾内人，待我家中事了，必定重接褚莫回家。你们都吃吧，不必生分。” 厉倾严久居高位，言语间不自觉的就露出执掌者的气势来，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宴也稍微冷淡了些。 好在原本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眼看夜色已深，卫小爹和卫叔就先一步回家。顾息铓提着灯把两人送下竹林，回来的时候厉倾严和褚莫已经不在堂屋里了。 “他们回房了？”顾息铓看见程卫和卫银枝正在收拾桌子，他一边上前接了手一边问。 “嗯。”程未点点头说：“六哥走了大半夜的山路，我让褚莫带他去洗澡了。” 厉倾严也就意思意思的动了两筷，长辈离席后，他便拉着褚莫起身告退。他坐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褚莫怀里的孩子，在席不过短短的小半刻钟，他几乎都盯着这小家伙出神。 厉倾严跟着褚莫上了二楼的房间，抱着孩子的褚莫堵在门口对他皱着眉头说：“跟着我上来做什么，你浑身脏死了，不洗澡就睡外边去。” 厉倾严也只是看着他，然后倾身过来在他唇上克制地吻了吻，然后说了两个字：“等我。” 看着他下楼的背影，褚莫垂眼轻轻哄了哄怀里快要睡着的早早想，就算不是等你，我除了这里还能上哪儿去。 在虎族部落的时候程未就知道两个人在情事方面是毫不忌讳的，哪怕是到了桐花村也是一样。 程未现在比较容易饿，晚上吃了一顿之后顾息铓会另外给他煮一锅粥温着。加上卫银枝的小哥儿也是不大不小的年纪，晚上常常午夜都不睡，在家里熊德方也是习惯了给他备点夜食。 程未饿得揉着眼睛起来喝粥的时候，卫银枝已经把他的小哥儿喂得差不多了。他见着程未出来，就笑着说：“你还爬得起来，以前我都是一觉到凌晨，然后闭着眼睛起来吃了再回去睡。” 卫银枝那会儿真是能睡，而且他头晕的情况比程未来得严重，晚上吃了一餐到凌晨四点左右醒来，熊德方哄着他吃完，他倒头能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不起也得起，吃了难受，不吃更难受。”程未稍微清醒了一些，说罢他看了一圈然后说：“顾息铓，你去后边看看六哥他们睡下了没，我看他今晚都没吃什么，要是饿了就让他们两人一起下来喝点粥。” 他才说完卫银枝就抿着嘴笑了，他说：“别去叫了，人小两口这么久不见，你现在去叫可不是去听人墙角的。” 还有些迷糊的程未缓了缓，半晌才听明白卫银枝在说什么，坐在他身边的顾息铓也低笑着说：“我已经去叫过了。” 才上二楼就听到两个人毫不掩饰的声音，顾息铓一边转身下楼一边想，这个世界的建筑果然都不隔音，要是在他的飞船上，哪怕喊破喉咙都没人能听得见。 端着碗的程未只得默默喝粥，比起卫银枝和褚莫，他脸皮果然还是太薄了些。 第二天两个人果不其然的起晚了，程未都吃完早饭了两个人才起床，哪怕是初冬的厚衣服都遮不住褚莫脖子上点点痕迹。 这几天天气暖和，顾息铓正忙着把地里的萝卜和蔬菜收回来做咸菜，原本卫银枝想去帮忙的，现在熊德方也在这儿，他就又闲了下来。 “桌子上有菜和饼子，今早没煮饭，粥还是热的。再过一会儿就吃中饭了，你们现在就将就这么吃吧。”程未在厨房里切萝卜，看到两人起来就交代了一句。 “他们都去哪儿了？”褚莫打了个呵欠一边涑口一边问道。 “顾息铓和熊德方进山摘野柿了，银枝在哄他的小哥儿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地方，那两个双胞胎还好，最小的小家伙昨晚愣是熬到凌晨才闭了闭眼睛，银枝一起他又跟着醒了。 没办法，只好把人拎起来喂了，这会儿才又合了眼。 “中午他们应该也不会回来，你们想吃什么和我说。”要是程未一个人他是不敢说这大话的，这不是卫银枝也在么，他的厨艺可别他好上太多了。 程未忙了一上午，他把早上顾息铓拔回来的萝卜切片晾了，还有一大捆的菜花也都下锅烫了，他要做梅干菜。 今年程未特意种了不少的辣椒，趁着还有时间，他便做了几瓶辣椒酱。因为卫银枝爱吃蒜香的，他还特意给他做了几瓶，等过段时间他回夏荷村了，也好一起带回去。 顾息铓和熊德方果然到了傍晚才回来，两个人一人提着大半背篓的熟透的野柿，一个人拎着两只野鸡，后边跟着的斓火肩上扛着头山几。 看到斓火进门，卫银枝吓了一大跳。 “别怕，都是认识的。”熊德方连忙走到卫银枝身边解释道。顾息铓要进山猎山几他昨晚就知道了，所以今天他也跟着进了山。 只是到了那片山下冷不丁看到斓火这个云镜国的兽人时，饶是熊德方胆大也忍不住惊了惊。 倒是顾息铓特别平静地和他打了招呼，然后才和他解释说：“不用怕，这个人救过程未的小爹。” 熊德方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程未家的事他听银枝说过不少，也大概明白程家和云镜国也许多少有点儿关系。 如此一来，会认识个把兽人倒也不奇怪。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恰好斓火也在找吃的，既然已经碰上了，他便让两人在山下等着，自己毫不掩饰的变成了一只老虎，跳跃着消失在岩山上。 冬天雪线下移，岩山上的山几活动范围也下移了不少，斓火没让两个人等多久，就扛着猎物下来了。 “我去找程未。”扛着山几的斓火看着顾息铓说。 “那我们要晚点儿再回去，你太显眼。”顾息铓点点头，斓火脸上的兽纹太过招摇，虽然他们的房子特意建在了竹林里，离村子稍稍有些距离，但是冷不丁会有人从这边经过，到时候吓着村里人就麻烦了。 斓火也知道，于是三个人就在山里转了一圈，不但摘了野柿，还寻了一小背篓的山菇。临近傍晚的时候，熊德方还顺着枯草丛里的草窝抓了两个野鸡。 因为要等天黑，所以才弄到这么晚才回家。 听了解释的卫银枝稍稍安心，他到底还是让两个大些的孩子回了房。几岁的孩子到底调皮吵闹，他怕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惹得斓火不快。 只是还没等卫银枝出声，就见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朝斓火张开手，嘴里亲密的叫着“哥哥”。 斓火把山几扔在院子里，一手一个把他两抱了起来，这模样一看就知道他们熟得很。倒是一旁的卫银枝和熊德方愣在了原地，他家的两个小子什么时候见过斓火的？ 第58章 卫银枝不知道，顾息铓和程未却已经心里有数，他们想到过年的时候斓火带过来的容谦，可不就是夏荷村的。 两个孩子见过斓火，也就不奇怪了。 斓火把两个孩子放下来，他从背篓里拿出两个柿子，一人一个放到他们手中。 “小爹~”孩子们得了吃的，一脸笑意的朝卫银枝跑过去，争着把手里的野柿给他。 “好好，我给你们剥。”卫银枝看了看斓火，又看了看自家的孩子，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只好拿了柿子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给两个宝贝儿剥皮。 “我想让容谦来你家住几天。”几个人还没坐下，斓火就看着程未说。 程未正在和顾息铓说话，斓火和褚莫都是云镜国的，他打算那头山几就烤着吃。因为不知道他们会带一头猎物回来，其他的菜卫银枝也一早就炒好了。 “容谦？他又受伤了？”站久了程未觉得有些累，便坐到了卫银枝身旁。熊德方去帮顾息铓的忙了，至于厉倾严，他去帮忙不如说是去捣乱。 好在他带来的两个随从很得力，上午就帮着程未干了许多活，这会儿不用他主子发话，就出去帮顾息铓把柴火搬到了院中，准备搭架子烤肉。 斓火歪了歪脑袋，摇了摇头说：“他不舒服。” 程未哑然，感情上次他帮人把手接了，斓火就以为他什么病都会看了。 “他不舒服你不赶早带他去看看，我只会接骨，其他一概不会。”程未有些无奈道，其他的他只懂得点皮毛，实在不敢给人诊治。 “你帮我看看。”斓火很执拗，好像认定了程未就是什么都会。 “原来你认识容谦。”一旁的卫银枝这才明白自己的两个孩子为什么会和斓火熟悉了，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就算熊德方的父亲身为村长，前去调解几次都未果。 容谦性子温和，和他们家隔得并不近，卫银枝看着自家两个孩子暗暗挑了挑眉。竟敢背着他自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看来是皮痒痒了。 “容谦的父亲近几年性格大变，对容谦和他小爹动辄打骂，每次打完后清醒过来又痛不欲生。”卫银枝叹了口气和程未说：“他小爹总是相信他契兄只是生病了，不肯和离，这才苦了容谦。” 平常人看着也就是家暴了，不过斓火之前说过那家男人是被半兽化失败了，程未心里就多了一个打算。 他说：“那你明天把人带来，不许给人看到。” “还是别了，”卫银枝拦住了程未，他说：“最近正是官家下来收粮的时候，我看榕树下已经热闹好几天了。而且这时候我们那儿也有人下来收藕，官家都带了狗来守粮，斓火是个兽人吧，这会儿进村容易被发现。” 听了卫银枝的话程未才想起，他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 “别急，明日让我家的同顾息铓去一趟夏荷村，就说你想吃莲藕了，去那边买点儿。到时候找个由头，让容谦跟着走回来就成。”卫银枝盯着两个小的把野柿吃完，一边帮他们擦脸一边说道。 程未点点头，他说：“这说得过去，只是要麻烦熊德方跑一回。” 卫银枝笑眯眯地说：“和我客气什么，正好你家宽敞，我要在你家多住段时间。” “你爱住多久住多久。”程未也笑了，卫银枝向来对他是好的，这份心意他领了。 这事就算这么定了，斓火眨了眨他那在夜晚中有些发亮的眼睛，接着又说：“霜叶让我告诉你，岚尹这次去翼族部落，看到了程英。” “什么？！”程未惊得一嗓子就叫了出来，惹得外边正在烤肉的顾息铓都抬头看他。 “霜叶已经见到人了。”斓火歪了歪脑袋，他说：“霜叶让你别担心，这次事情翼族有人帮忙，顺利很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说明年就和你小弟回来过年。” 程未愣了愣，缓缓松了口气。正好顾息铓也走了进来，程未看着他，安然地露出了个微笑。 这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晚饭很丰盛，一行人吃得也很开怀，夜深人静，睡不着的程未躺在床上和顾息铓说话：“顾息铓，斓火说我小爹明年会回来过年。” “嗯，一早让你别担心，你小爹看着就是个厉害的人。”顾息铓轻轻揉着程未的腰，一边低声说道。 “哦？”程未听了就翻过身来，他说：“我还没问你，那个时候刚到我小爹家，你们两个人说什么了？” 那会儿他小爹特意把他支走了，回来这么久他都没想起来问。 “没什么，”顾息铓也想起来了，他说：“你小爹一眼看穿我没有失忆，不过他只是问了我是哪个部落的兽人。” 黑暗中程未眨了眨眼，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当时顾息铓先在蛇口中救了他，而且他指的方向就是云镜国的边界，他便先入为主以为顾息铓是逃出来的。 况且他一个入过伍的，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压根没想过这个人别的来历。 “那你怎么圆过去的？”程未有些好奇，他小爹可不好糊弄，想当初他没和顾息铓圆房他小爹都知道。 顾息铓亲了亲他的头发说：“我说我本就是云月国的人，不过我生来印象里就只有小爹没有父亲。，村里人也说我父亲早死了。因为我这一头短发和旁人格格不入，与你结契后又恰巧听闻了这事，就跟着你一同去了云镜国。” 程未低声笑了起来，他说：“你倒是聪明得很，说罢，这么会撒谎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或者是骗我的。” 顾息铓低头亲了亲他说：“没有了，唯一瞒着你的就是我的来历。” 程未没说话，顾息铓的来历是他的一块心病。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怀孕的影响，偶尔想到他总会患得患失，总觉得哪天顾息铓就会不见了。 “不要乱想，我们过两天让桦叔帮你看看。”顾息铓握着程未的手捏了捏，时空裂缝的开启他和程未说过许多回，只是程未始终放心不下。 这只能等时间证明了，顾息铓把被子稍稍拉高，虽然他很想带程未回到蓝星，用现代高科技的手段给他检查身体。特别是肚子里的这个，虽然每次桦叔都说没事，但是顾息铓心头的担忧从未消散。 如果探查到是个不健全的孩子，提前终止孕程，也好减少对程未的伤害。 可惜对于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异世的顾息铓都不清楚，他去了几次掉下里的地方看过，也没有半点眉目。 第二天，顾息铓和熊德方回了一趟夏荷村，两个人一大早出的门，直到晚上才回来。他们带回来的容谦一脸呆呆傻傻的，好像失了魂的样子。 “容谦。”斓火蹲在他面前，他眯着眼睛叫了人好几声，才看到容谦的眼睛动了动。他看着斓火的脸，半晌，大颗大颗的眼泪才从眼眶里落下来。 “斓火，我没有家了……” 程未被这一出弄得一头雾水，熊德方已经坐在卫银枝身边和他低声解释着。顾息铓一回来就拿起桌上凉了的水灌了一大壶，缓了缓才和程未说：“他们家出事了。” 顾息铓和熊德方到的时候，容家已经血腥扑鼻了。 容家的男人浑身是血的倒在院子里，容谦的小爹正抱着昏迷过去的容谦跌坐在院中。熊德方一看这事儿他们两个人没法处理，便让顾息铓别进去，他急忙回家去叫他父亲和里正。 这人命关天的事，容谦的小爹是必定得到衙门去一趟的了。 看到来人的容小爹仿佛才回过神，他把还没醒的容谦放下，走到自己契兄身旁。那个男人眼看着还有一口气，他双目通红的看着走过来的男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对不起……我、我……”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容小爹看着扎在他胸膛的那把剪刀，他俯下身去贴在曾经的爱人身边，一手悄然握住了刀柄。 他轻声说：“我不怪你，只是这辈子我们没有缘分。”他才说罢，献血就从他自己的胸膛里溅射而出，他就这样倒在了爱人的身上，相依的身体，远远看着像是一个拥抱。 顾息铓无声地走进去，他探了探容谦的鼻息，把唯一还活着的人抱了出来。 第59章 顾息铓和熊德谦忙活了大半天，又随里正去了一趟镇上，这才帮容谦洗脱嫌疑，把人带回了桐花村。 “我先把人带去洗个澡。”程未听了揪心不已，他走过去和斓火说了一声，把人带了下去。容谦身上还有血迹，看起来狼狈得不像话。 “我和你一起去。”卫银枝把小哥儿放到熊德方手里，和程未一起去了。程未这会儿身子不方便，他怕容谦一会儿醒过神来，万一发疯没控制住伤了程未就不好了。 程未给他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两个人带他到厨房旁的隔间里，又帮他把带血的衣服脱了准备拿到外面丢掉。才脱了衣服，就听到卫银枝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刚想出去的程未拿着那身衣服又走了回去。 “程未你看。”卫银枝指了指容谦的肩头，他就着昏黄的油灯看过去，也不禁皱了眉头。容谦肩膀上的哥儿印记是一只蜗牛，这会儿竟然是嫣红色。 程未和卫银枝对视了一眼，已经结契的两个人心知肚明。未与人同房的哥儿印记是深蓝色，同房未孕的会有一点点状的红，像这种整个印记都变红的，意味着这个哥儿有孕了。 “容谦，是斓火的吗？”程未掰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 一脸呆滞的容谦扭头过去看着自己的肩头，他动作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忽然蹲了下去。 卫银枝吓了一跳连忙扶了他一把，他听见容谦咬着牙说了一个字：“疼……” “顾息铓，你过来！”程未从厨房里出来，冲坐在堂屋的人招招手。 “怎么了？”听到程未的声音有点急，顾息铓连忙走了过来。 “你现在立刻去把桦叔请来，就说我肚子疼见红了，让好备好药赶紧来一趟。”程未擦了擦手说。 “你不舒服？”顾息铓一张脸立刻绷了起来，说着就要去抱程未。 “不是我，瞎紧张什么。”程未瞪了他一眼，他朝厨房里看了一眼，然后说：“赶紧去，里面耽误不得。” 顾息铓这才知道不是程未，他提着灯犹不放心的问了他一句：“你真的没事儿？” 程未点点头，他说：“你放心，我好着呢。” 桦叔被匆匆请来带上了前院的二楼，他气还没喘匀看到楼上程未就站在门口，愣了愣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息铓，顾小子不是说未哥儿出事儿了？ “桦叔，劳烦你先进来帮我看个人。”程未开门把人领进去，桦叔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事情应该不好张扬。 等他看到里面的人时，也意外了一下。 “谦哥儿，你怎么在这里？”年前的时候夏荷村的医郎回老家了，他小爹还特意到桐花村来找他帮这哥儿接骨。 身上盖着厚厚棉被的容谦整个脸惨白一片，他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半点声音。 桦叔却已经拿了他的手开始诊脉，这一摸他就皱了眉头，看着容谦的神色也变得很严肃。他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一会儿开三副药，三副药每隔半个时辰喂一次。” “我们一定照办，劳烦桦叔了。”程未把人带到外面配药，好在顾息铓说的是程未见了红，桦叔也把他的药箱一并带过来了。 “吃完这三副药要是落红不止，那这个孩子就要保不住了。”桦叔把药递给一旁的顾息铓，然后叹了口气说：“这哥儿心神大恸，情绪不稳，照这样下去要是他的孩子没了，人也就离疯不远了。” 顾息铓已经下去煎药了，程未提着灯把人送到门口把灯递给他，低声说：“劳烦桦叔特意跑一趟，今日他父亲和小爹俱不在了，是以才这般模样。” 桦叔接过灯看着他叹了口气，他说：“未哥儿，我知道你是个心好的。这哥儿大抵是没结契的吧，不然你也不用用自己来糊弄我。要是那小子不是个混账东西，就赶紧让他来一趟好生安抚了，不然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程未点点头，这时候顾息铓也出来了，他说：“桦叔，能否帮我看看程未。” 程未一听就暗暗翻了个白眼，半个月前顾息铓才找桦叔给他看过，桦叔每次见他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取笑他。 “行了，这大半夜的，我又没什么事，看什么。”程未暗暗掐了他一把。 “无妨，既然来了看看也没什么。”顾息铓把人带进厨房，桦叔给程未诊了脉，又摸了摸他已经显形的肚子，仍然是父子安康，没有问题。 顾息铓另外付了诊金，一路把人送到竹林外才又回来。等他重新上楼的时候，斓火已经从隔间里出来了。 几个孩子们早就睡了，现在屋子里都是大人。褚莫眯着眼睛对斓火说：“你怕是忘了族中定下的规矩，竟然敢让云月国的雌性受孕，万一他生下个半兽人，你是想让他被人打死？” 半兽人是不需要兽石加以引导的，而且幼崽什么时候显现半兽化，谁都无法预料。 斓火好似没听见他说的话一般，他就蹲在床边握着容谦的手吻了吻，泛光的眸子一眨一眨的，难得的竟然也有了几分柔情。 褚莫却竖了眉头，他一拍桌子厉声道：“说话！是不是你强迫的他！” 云镜国里向来是雌性为尊，哪怕褚莫不是虎族部落的族长，普通的兽人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斓火不由得转过了头，他看着褚莫歪了歪头，然后说：“不。” “我想同他在一起。” 褚莫却嘲讽道：“和他在一起？你是想把他带回部落还是你留在云月国？要是把他带回部落，那就要和别的兽人共享他。留在云月国，你是想一辈子和他藏在这屋里？” 斓火紧绷着脸不说话，程未捏了捏眉头，他偏过头对容谦问道：“容谦，你和斓火……是你愿意的吗？你别怕他，老实说就是了。” 躺着的人神色原本还有一丝茫然，听到程未的问话默默垂下了眼，半晌才鼓起勇气说：“是，是我愿意的。” “你知道他是云镜国的兽人？” “我知道。” 程未点点头，他说：“既然是这样，你就放宽心，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打算，桦叔说的你现在情况不是太好，每隔半个时辰就得吃一次药，就让斓火在这里陪着你。” 程未在桌子下踢了褚莫一脚，褚莫哼了一声，起身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你就是烂好心，斓火又不像顾息铓，你看到他脸上的兽纹没，万一哪天被你们村子的人发现，你也要被抓去打死。”褚莫在门外瞪着程未说。 程未瞥了他一眼然后有些无奈道：“我连你都收留了，也不多他一个。” 褚莫被他噎了一口，瞪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说起来他的那个小家伙也是个不定时的炸弹，等一岁后让他接触兽石后，那小东西什么时候兽化可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程未打了个呵欠，他说：“这都大半夜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夜也深了，大家各回各房，原本程未还惦记着桦叔说的话，想着睡一会儿等容谦吃完那三副药了再起身去看看他，哪知一闭眼就睡到了天亮。 “你昨晚怎么没叫我。”程未揉着眼睛对给他端粥的顾息铓说，昨晚不过晚睡了一会儿，今早起来他就有些腰疼了。 “有事的话斓火会来敲门的。”顾息铓把勺子放到他碗里说，既然一夜安稳，看来桦叔的药还是不错的。 果然，程未才吃了两口，就看到银枝和容谦一起从楼上下来了。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但是人看着稍微精神了些。 “去涑个口就过来吃早饭吧。”程未对他说。 容谦看见程未有些拘谨，他垂了垂眼，才说：“我麻烦你这许多，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程未放下碗微微一笑，他说：“那等你的孩子出生了，叫我一声干爹如何？” 容谦愣了愣，眼眶一下就红了，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60章 容谦就这样在程未家暂时住了下来，而厉倾严却在住了几天之后，就要启程返回京都了。他此次过来不过是借着南巡的由头，再耽搁恐怕会误了回京的时间。 “别眼巴巴的瞅着了，门都快被你盯出一个洞来了。”程未瞥了褚莫一眼说：“这么舍不得，赶早去和他说一声，跟着一起回去不就行了。” 褚莫难得的没有回嘴，他低头亲了怀里的早早一口，然后有些寂寥地说：“算了，现在跟他回去恐怕也只能坏事，总共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等等也没什么……” 程未摇摇头，现在这么嘴硬，以后有得苦吃。六皇子毕竟是储君，只要皇帝还在他恐怕免不了要有一个女子当皇后的。 “你帮我看一会儿早早，我看他收拾完了没有。”褚莫在程未身边转悠了大半个早上，最终把孩子一把丢给程未，自己找厉倾严去了。 好在程未也很得孩子的缘，无论是早早还是卫银枝的小哥儿，都跟他很亲。 褚莫这一去就消失了大半天，别说晚饭，连午饭都没出来吃。程未心知肚明，就没让人去叫他们。 厉倾严从床上下来点灯，他把衣服穿妥帖了，才转身走到床边。褚莫趴在床上，脸上一片薄红。 厉倾严低下头在他脸上吻了吻，他沉声说：“褚莫，等着我。” 褚莫眼睫轻颤，到底没睁眼，等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他才把头埋进了被窝里。 来来去去就会这一句，也不知道说点别的。 等褚莫起来的时候，厉倾严已经离开了，程未和卫银枝正坐在前院和容谦说话。晚上霜重，顾息铓正拿了一条毯子给程未盖在膝盖上，早早就被他抱在怀里。 “饭菜就温在锅里，你自己去厨房端来吃。”程未看见褚莫起了，用下巴点了点厨房的位置。 “你们都吃了？”褚莫端着个碗也到院子里来，他声音这会儿还是哑着的。 卫银枝笑吟吟地说：“你再不起我们就准备吃第二餐了，我还以为你准备一觉睡到明天呢，刚刚还在说要不早早今晚就跟我睡得了。” 褚莫咽了一口饭然后无比淡然地说：“这不是明年才能见了么，得抓紧时间爽一把，不然我非得回族里找别人了。” 程未听了顿时抚额，一旁的容谦也默默低下头，也就卫银枝咯咯笑了起来，他说：“你仔细着，小心又揣上了。” 褚莫摇摇头似乎特别惋惜地叹了口，他说：“我倒想，只不过这辈子除了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一个。” 眼看两个人不知道要把话题扯到哪里去了，程未连忙对容谦说：“你别理他们两个，要是困了就和斓火回房去吧。” 这话说得卫银枝和褚莫都笑了起来，卫银枝对褚莫说：“别看程未这样子，脸皮最薄的就是他了。” 褚莫一脸认同的点点头，他说：“我听霜叶说他和顾息铓去年夏天就结契了，直到冬天都没同房，这可是少见的了，想想我和厉倾严遇见那会儿就滚了一次。” “哦？”卫银枝眼睛一亮，两个人顿时凑到一起叽叽咕咕说个没完，说到兴起褚莫连碗都放下了。 程未：…… “你们当我是死的？”程未脸色一黑，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果然是太讨厌了！ “精力这么好，你们两个明天给我下地种菜去！”程未恼羞成怒道。奈何两个人都是成精的，哪里怕他，他才说完两个人就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平日里正经得不行的程未害羞的样子也太可爱了些，一旁的容谦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也抿着嘴跟着他们笑起来。 在厨房里熬粥的顾息铓听到几个人的对话，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摇了摇头。 厉倾严走后的第三天，那个姓秦的官员就登了门，他身后还跟了三个人过来。这次众人俱在，程未就开了门把人迎了进来。 “未哥儿，恭祝乔迁大喜！”他一进门就乐呵呵的对程未说。 程未眼尖的发现他的衣服上紫色的那一层绣了花纹，看来是升官了，便也抱了抱拳说：“官家同喜。” “这都是托了未哥儿的福。”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正好看到褚莫抱着早早在院子里遛弯。 “这位是……” “他叫褚莫，是六哥的人。”程未也没瞒着他，就直接说了。 褚莫的名字他一早就听过，只是这真是第一次见到人，连忙弯腰行了一个大礼说：“下官秦昀，这厢有礼了。” 褚莫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道：“拜我作甚。” “官家里边坐吧。”程未开口解了他的尴尬，一边把人往里请一边暗暗瞪了一眼褚莫小声说：“行了，人才走心里就不舒坦了？” 褚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没说话。 “无妨，下官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褚公子。”秦昀摆摆手，他说：“主子交代了，让下官带几个下人前来伺候。人是主子府上的，因走官道晚来了几天，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褚莫抱着早早有些累了，这会儿便在院中的石凳下坐了，他说：“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人伺候，你从哪里带来的人便带回哪里去。” “这……”秦昀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程未然后说：“主子说了，此处房屋占地较宽，平日里打扫维护破费心思，且未哥儿身有不便，还请小主子务必将这三人留下。” 说到最后连称呼都变了，程未看到他站在院中连坐下都不肯，就说：“官家坐下说话吧，我去倒碗茶来。” 想必六皇子还有其他要交代的，程未便先出去了，让两个人在内院说话。他才从内院出来，就看到斓火带着一身草屑从墙头翻了进来。 这可把程未吓了一跳，他忙把人一把拽进了厨房关上门低声道：“别出去，今日有官家的人上门。” 他现在还不知道秦昀是否知道褚莫是云镜国的人，要是还不知道的话，这冷不丁看到斓火可就糟了。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一大早的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程未给他拿了条布巾，让他把脸上的土擦擦。 斓火皱着眉头说：“我闻到琥玉的味道了。”还有翼族部落那群鸟人的味道，真是隔得老远那股子骚味就飘了过来。 程未自然是闻不到什么味道的，听到琥玉的名字他也微微皱了眉：“他怎么又来了？”按理说他小爹筹谋的事现在应该已经进行了，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翼族部落待命么。 斓火摇了摇头，他说：“他身边跟着五个翼族部落的人，这里和夏荷村都有他们的气味，我今晚要回部落一趟。” 程未点点头，他说：“等天黑了你再走，容谦就让他暂时住在我这儿。你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褚莫那边怎么样了。” 程未说罢就从橱柜里拿了茶叶，倒了碗茶端进去。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那跟来的三个人正跪在院中，褚莫抱着早早眯着眼睛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既然我决定留你们下来，那么这院子里发生的事、看到的人、听到的话，要是有一个字泄露出去，你们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人谨记主子教诲！”三个人齐齐朝褚莫拜了拜，褚莫嗯了一声，才让他们起来。 程未看了心中感叹不已，也难怪六皇子就瞧上了这么个人，褚莫不贫嘴的时候身上那股气势，当真是吓人得紧。 “褚莫……”程未把茶端给了秦昀，偏头看了他一眼，当真要把这三个人留下的话那斓火肯定是藏不住的。 褚莫点点头然后说：“没关系，他们都知道。” 既然如此，程未也不好再说什么，人毕竟是六皇子找来伺候褚莫的，他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那以后就让他们在内院干活就成了。”正好他现在身子不便，要是褚莫想要做什么，也好有个人帮忙。 褚莫无所谓道：“没关系，让他们明天跟顾息铓下地，帮你种菜去。” 程未笑了笑，这话听听就算了，他可不敢差遣六皇子的家丁去帮他种菜。 第61章 来了三个人之后程未发现自己更加没有什么活可以做了，那三个人不愧是六皇子府上培养的，什么都会且还做得干净利落。 他们不需要褚莫或者程未吩咐，其中一人当真和着顾息铓下地，看看能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斓火昨晚就连夜回了部落，褚莫对这件事也比较上心，如果只是琥玉一个人他应该不会如此谨慎。 “不知道是霜叶采取了行动，还是翼族本身就打算在入冬之前过来寻事。”最近几天开始降温了，天气也阴沉沉的，几个人都在屋里说话。 “程未，琥玉对你家怀恨在心，斓火回来之前你就不要出去了。”褚莫对他说。 卫银枝也点点头，他说：“都这么多年了他还记恨着，可见是个小心眼的。”那年出事的时候他也在，虽然没看到正面，但是远远的也瞧见过一眼。 程未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无奈道：“现在地里顾息铓不准我去，六哥让那三个人来了之后煮个饭都有人和我抢，我还能到哪儿去。再说，这次他未必就是冲着我来的。” “有备无患，你就是心太大。”卫银枝难得的有些严肃，他从桌上摸了块肉脯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程未，我这两天准备回夏荷村了。” 程未点点头，这会儿阳历已经快十二月中了，年关将近确实该回去看看，该捡瓦捡瓦，该烧炭烧炭。 “前几日就听容谦说，他要跟着你回一趟夏荷村？”程未问了一句卫银枝，这会儿容谦不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几日在程未家养了几天，容谦身体好了些宝宝就开始作妖，每天都是这个时辰就开始犯困，程未让人上楼睡觉去了。 “嗯，他父亲和小爹的后事熊德方已经让族里帮忙处理了，我看他最近情况挺稳定，是该回家一趟，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也好一并带过来。”虽说都是邻里乡亲，但是村子这么大，保不齐就得有那么几个贼眉鼠眼的。 容谦许久不回去，他怕他那屋子给人撬了，到时候别说银子了恐怕一张床板都不剩。 程未看了一眼外边阴沉沉的天气，想了想便说：“那就赶早些回去一趟，过几日恐怕有雨，到时候又冷路又滑，我怕他往返不便。” 要真是这样，到时候少不得让顾息铓去把他接过来，否则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就斓火那块头他和顾息铓两个人都搞不定。 卫银枝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他说要回家，第二天早上就拖家带口和程未辞行。 “下次再见就是明年啦，到时候过来喝你的喜酒。”他抱着自家的小哥儿，对把他送到门口的程未笑眯眯地说，一边还不忘瞅了一眼他的肚子。 程未瞪他，一旁的容谦低头悄悄的笑了。 程未没绷住，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他现在对于卫银枝的打趣已经习惯了，便说：“那我等着你，回去路上仔细你的小哥儿，今天风大。” “我省得，那我走啦。”他朝程未摆摆手，一旁的熊德方也朝他点了点头，一手牵着一个他家的小皮猴儿和卫银枝走下了竹林。 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了，程未才转身把门掩了起来。他们离开后不过两天，冬雨说下就下。 “卫叔说这几天都会有雨，所以明天就要进山烧炭。”晚上躺在床上，顾息铓一边揉着程未的腰一边低声对他说。 “唔，卫叔说这次要去多久？”程未打了个呵欠，因为变天顾息铓多垫了一层褥子，现在被窝里暖融融的。 “顺利的话大概要去五六天，现在还不知道去年的炭窑能不能用。”如果还没塌那自然好，要是得重新挖的话那就要多费几天功夫。 “那你多带两套衣服去，我看你今年收回来的番薯挺好，多少也都带着点儿去吧。”说到正事程未稍微清醒了点，家里有一套旧的锅碗就搁在厨房里，往年去烧炭他爹都会带着锅和米去，他也一早和顾息铓说过了。 守窑的时候饿了烤个番薯，那味道也是香的。 “我尽量快些回来。”顾息铓在他脸上吻了吻，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程未翻了个身，往他身边挪了挪，他接了个浅浅的呵欠说：“没事儿的，家里这么多人在，再说烧个炭又不用十天半个月。”琥玉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专盯着他了。 “要不等斓火回来了我再进山。”顾息铓停了停才说。 “你怎么不说要不今年直接到镇上买一些回来用就行了？”程未暗暗翻了个白眼，又觉得有些好笑，他说：“最近这几天你不是总在村子周边转么，他要是没走早留下痕迹了。别思虑这些有的没的，趁着今年卫叔带你，你早去早回才是正经。” 镇上卖的炭不说不好，但今年他们人多，用的炭自然也多。到时候保不齐得买到些注水的，或者都是炭头多，到底不如自己烧的用得舒服。 程未既然已经发话，顾息铓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了东西跟着卫栋量进山。他远远的看着竹林中的青瓦飞檐，到底压下了心中始终挥散不去的躁动。 卫银枝返家之后程未这院子就安静了许多，加上容谦也跟着回了夏荷村，现在斓火还没回来。而今顾息铓又进了山，家里就剩了他和褚莫。 外边在下雨，褚莫无聊的捏了一早上早早的小脸蛋，这小家伙这会儿不乐意了，一捏就流他一手的口水。 “再捏他要哭了。”程未拍开他作妖的手，他现在正在做一件蓑衣，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棕片。 “这雨要下多久？”褚莫把早早放到一旁的床上，他恶劣的把裹得厚厚的小家伙翻了个身，趴着的早早费了大半天劲儿都没翻过身来。 “长不过两三天，快冬至了，总是要下几场雨的。”程未瞥了他一眼说：“别这么折腾他，一会儿哭了别丢给我哄。” 褚莫身为虎族部落的人，哪怕是个雌的，也不喜欢水。部落里到了冬天个个窝在洞里不愿意动弹，他看到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心情容易浮躁。 “这小没良心的，我天天养着他，他倒是跟你亲近。”褚莫撇了撇嘴把他翻了回来，小家伙五个多月了，他左挪右挪总想坐起来。 “我以前从不招孩子喜欢。”程未也没办法，无论是卫银枝的小哥儿还是褚莫的早早都喜欢他，不说总黏着，但凡哭了丢给程未准没错就是了。 褚莫瞅着他，细细的眼睛挑了挑，然后说：“那看来是你肚子里的这个招人喜欢。” 这话说得中听，程未轻笑了一声，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雨一共下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停了，虽然温度降了些，但是难得的阳光灿烂。今日恰巧是个集日，程未就打算让褚莫替他到镇上去一趟。 “去镇上？你要买什么？”褚莫有些意外地放下了碗，这个时候去镇上？ “去买些肠子和肉回来，趁着天气好我想先把腊肉和香肠做了，今年冷得早，往后恐怕就没多少晴天了。”今年不用捡瓦，他打算把年前的杂事准备得早一些。 褚莫想了下才说：“镇上离这里远不远？” 程未摇摇头，他说：“也就半日就能回来了，原本我想让卫小爹帮我带一些回来，但他今日不得闲。你帮我跑一趟，顺便带早早去镇上的医馆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下雨的时候受了风寒，早早这几天都在咳嗽，去桦叔家拿了药吃了几次都不见好。昨晚开始就哼哼唧唧的哭得没停下来过，今早看着人都有些蔫了。 程未不敢托大，还是让褚莫带着去一趟镇上瞧瞧才好，要是耽误了可不得了。 第62章 六皇子带来的那三个人里顾息铓之前叮嘱了只许一个人外出，免得村子里对他家忽然来了这么多人生疑，毕竟人多嘴杂容易穿帮。 “你带个人一起去，这次买的肉比较多，好有个人帮你一起搬。村子里有牛车，你们跟着牛车去跟着回来就行了。”程未摸了摸早早的额头轻声说，这孩子昨晚就没睡，这会儿连哭都没了力气。 褚莫轻轻拍着早早的后背低声哄着，虽然他也想带早早去瞧瞧，但是心里多少有些犹豫。 顾息铓离进山前还嘱托他帮忙好生看着程未，况且这时候家里还没个顶事的男人…… 程未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放下碗安抚道：“你别和顾息铓一样担心这担心那的，要是琥玉真就盯着我，哪怕你在又有什么用？况且大白天的，他胆子不会这么大。” “也好，那我早去早回。”褚莫仔细想想觉得也是，这大白天的除非琥玉会飞，否则地里山上都是干活的人，总会给人瞧见的。 放下心的他连忙把早饭吃了，抱着早早和那人准备出门。 才走到门口他怀里的小家伙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朝程未伸出手，那挣扎的力气大得褚莫险些没抱稳他。 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褚莫心都疼了，程未连忙走上前握着他的小手亲了亲。 “乖了早早，一会儿你回来了我就抱你，今晚都跟我睡。”程未哄了哄早早就对褚莫说：“快去吧。” “嗯。”这下褚莫不敢耽搁，连忙抱着人下了竹林。 家里难得的又剩了自己一个人，程未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和那两个下人把前些日子做的咸菜搬出来翻晒。 眼看太阳也高了，左右没什么事，他便洗了手准备回屋把前几天还没做好的蓑衣拿到院子里继续做。 他才进屋把堆在角落里的棕片拎在手里，忽然就停下了手。他慢慢站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里的竹片。 “出来！”他厉声喝道。 “你还挺警觉。”一声翅膀煽动的声音蓦然从头顶传来，程未猛地抬起头。 只见堂屋的房梁上，一个人蹲在上面阴鹫地盯着他。他的身后，伸展开来的翅膀几乎横贯了整个堂屋。 程未的瞳孔骤然紧缩了起来，翼族的兽人！ 此时远在山里的顾息铓正在开窑，今早一起来他眼皮就不受控制地狂跳，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你要是不放心就回去一趟，正好剩下的生木还够烧一窑的，你明天早上再进山都成。”卫叔一边把浇过水的炭朝向阳的方向晾开，一边朝他憨厚地笑了两声。 想当初他契弟刚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比顾息铓还紧张来着，恨不得一天到晚守着他。这种心情，他这个过来人最理解不过了。 顾息铓点点头，他今天心里实在是不安，总觉得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看到斓火从山上朝他狂奔了过来。 “跑！”他远远的朝顾息铓咆哮了一声，接着又变成了人形向他大声吼道。 听到声音的卫栋量看到斓火惊得连连后退，这个季节怎么会有云镜国的兽人出现？！ 顾息铓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巨大的羽翼带起的风掀翻在地。 斓火在地上滚了一圈半跪在地上，他细细的瞳孔盯着落在他周围的四只翼族，尖锐的犬齿不受控制地露了出来。 他被翼族的这群畜生追了一路，堪堪跑到这里，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我拖住他们，你赶紧回去，程未有危险！”斓火言简意赅，说罢他便用力一跃，朝着其中一只翼族扑了过去！ 一时之间，虎啸响彻了整个山谷，鸟毛落了一地。 “卫叔，你到窑洞里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顾息铓飞速交代了一句，他手里握着程未最喜欢用的那把长刀，在一只翼族朝他飞过来的时候精准的架住了他的利爪。 完全化形的翼族兽人羽翼巨大，目测超过四米，扇动间带起的尘土迷得人眼睛生疼。 那兽人的钢爪狠狠抓着顾息铓的长刀，能洞穿人头盖骨的喙已迫近他颈侧！ 顾息铓的神情冷冽，他被翅膀带得左右晃动，踉踉跄跄着一边往后大退几步。 直到身后靠着一颗大树，顾息铓才忽然卸掉手上的力气，他往右一个侧身，那喙便擦着他的颈部皮肤钉进了树干里。 电光火石之间，顾息铓手中寒芒一点，从不离身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羽翼根部！ “桀——！”随着一声悲鸣，那兽人在空中张着翅膀扑腾了一下，便摇摇晃晃的摔了下来。 还没等顾息铓上前补刀，另一个翼族已经朝着他的后背张开了钢爪。 来不及躲避的顾息铓被勾着后背的衣服抓到了半空中，林间树木茂盛，那只兽人勾着他的衣服在林间穿梭。 “唔！” 顾息铓像块肉一般在空中被甩来甩去，巨大的冲力使他频频撞击在树干上，不过片刻他嘴里就满是血沫。 脸上和身上都是火辣辣的，顾息铓的眼睛沉得一点光都没有，他看着前方那颗树上缠绕着的半垂落的藤蔓微微眯起了眼，机会来了。 丛林限制了翼族的飞翔速度，在被带着飞过去的瞬间，顾息铓的脚勾住了那藤蔓。 就在这只翼族停滞的刹那，顾息铓反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桀——！！！”又是一声悲鸣，顾息铓忍着耳膜的剧痛，在兽人支撑不住垂直降落的时候，抓着他的羽毛一个翻身压在了他的背上。 落地的瞬间，那翼族化成了人形，顾息铓的匕首却也同时洞穿了他的颈侧，温热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裳。 顾息铓从他背后下来，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刚刚的那声太近了，他被震得头晕恶心。他深深吸了口气，辨了辨方向往桐花村狂奔而去。 程未，你一定不要出事！ 他被这只翼族带得有点儿远了，顾息铓心急如焚，眼看村子就在眼前，就看到一只毛色暗沉的老虎卧在路中间。 他的脸上有两道疤，身上满是血迹，他看到顾息铓就慢慢站了起来。 化成人形的琥玉眼窝深陷，他看着顾息铓神情古怪地笑了笑，他用一种怪异的腔调说：“你来晚了，程未已经死了。”说罢他抬起手，舔了舔指尖上还未凝固的血迹。 顾息铓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握紧拳头携着满腔怒气朝着琥玉的脸就是一拳。 不知什么原因虚弱下来的琥玉完全无法招架，不过几下他就被顾息铓打得口鼻流血。 又挨了一拳的他抓住顾息铓的手癫狂地笑着说：“没用的，你来迟了，他死了……唔！” 染红的匕首从他心脏里抽出来，顾息铓的神色形同恶鬼，他握着滴滴答答淌着鲜血的匕首，头也不回的朝竹林里奔去。 躺在地上的琥玉睁着眼睛，鲜红的血液在他身下渐渐蔓延开来。眼睛明明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却忽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霜叶黏在他身边向他请教如何狩猎的模样。 如果没有云月国，如果没有程家，那么霜叶是不是就会喜欢他了呢…… 顾息铓回到家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倒在门口的下人，他睁着惊恐的眼睛，心口破了一个洞。 一个翼族从院子里走出来，手里拖拽着一个人。那人脑袋低低的垂着，血迹在他身后蜿蜒淌了一地。 是褚莫。 顾息铓的眼前一片血红，糊了一层血的匕首在刺眼的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他朝着那个翼族扑了过去。 血雨漫天，倒在地上的褚莫睁着眼睛看着前方屠杀着那个翼族的顾息铓，他微微动了动嘴唇，用最后的那点力气说：“程未……早早……救……” 顾息铓放开手中死透的人，他走到褚莫的身边，把人抱进院子里。 院子里零零散散躺着几个死去多时的村民，早早被扔在地上，还有微弱的呼吸。顾息铓把褚莫放下来，又把孩子放在他怀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巨大的惊恐转身慢慢往堂屋里走去。才一眼，便已神魂俱裂。 程未趴在堂屋中，手里握着一枚染血的竹片，另一只手还护着自己的肚子。他的身旁，两个下人肢体散落一地，一个翼族张着巨大的羽翼倒在程未身边，脸上还挂着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顾息铓用力闭了闭眼，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轻轻走到程未身边，跪在地上把人缓缓的搂进怀里。 “啊——！！！！！” 痛苦的吼声从堂屋里传了出来，与此同时，晴天霹雳，一团雷火降在了竹林中的堂屋里。 斓火赶回来的时候前院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他紧紧抿着唇在浓烟中一具一具翻着院子里的尸体。 他把还有气息的褚莫和早早抱了起来，又看了一眼火海中的院子，闭了闭眼转身跑了出去。 第63章 顾息铓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他躺在一片光秃秃的山头，原本该漆黑一片的天空浅蓝色的光环形同波浪一般连绵不绝的荡漾开去。 他眼睛动了动，无人机红色的尾灯一闪一闪在他头顶盘旋。 手上的个人信息识别源忽然“滴滴”地响了起来，顾息铓有些迟钝的偏头看了一眼，自动弹出的虚拟屏幕上，各种信件和消息连绵不绝。 他关上消息显示，慢慢坐了起来。飞行器，粒子隔离光环，信息识别源——他又回到了蓝星。 还没等他完全消化这个事实，一束强光蓦然刺疼了他的眼睛。全副武装的轻甲战士落在他身边，黑黢黢的炮口全方位对准了他，不过瞬息，他的周围就围了一圈的机甲。 “举起手来，请不要反抗！——报告长官，C2区发现可疑人物一人，请准许逮捕！” “去去去！干什么干什么呢！”一架飞行器“砰”地一声落在不远处，漫天尘土中一个男人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一把挥开对准顾息铓的炮口。 他咽了咽口水，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信息源，半晌才往前挪了两步。被围住的那个人曲起一条腿特别放松的坐着，脑袋垂得低低的。 等他走近的时候，那人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半眯不眯的看着他。 “老大！真的是你！”从飞行器上下来的那个男人在看清顾息铓的脸后立时嚎了一嗓子，五大三粗的男人顿时泪眼汪汪的扑了过去。 顾息铓皱着眉头一脚阻挡了他，扑过来的这人正是当初演习时最后联系他的副官，名字叫孙钰。 “滚一边去！”顾息铓站了起来，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孙钰朝旁边挥挥手，他说：“散了散了都散了！这人是我头儿，我亲自带回去复命，你们继续给我搜！” “是！” 交代完的孙钰一把将顾息铓往飞行器上拽，他激动得话都快说不圆了：“头儿，你这两个月跑哪儿去了！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再不回来，我就从那矿山上跳下去给你陪葬去。” 孙钰说完还呜咽了两声，挤了两滴猫尿出来。 顾息铓额头一跳，他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甩开，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他刚刚躺着地方正是当初他跳下去的那座矿山。 他皱着眉头说：“你说我失踪了两个月？” “可不是，”孙钰把时间调出来，他指着前方的虚拟光屏说：“头儿你看见没，咱上次演习才七月，这会儿再过两天就九月了！” 顾息铓顿了顿，他在云月国明明生活了将近两年，这边才过了不到两个月。时间不对等，难怪他头发在云月国从来没长过，他当真掉进了时空裂缝。 那么，他遇见程未是真的，程未死了也是真的。 顾息铓用力闭了闭眼，咽下了从心头涌上来的血腥味，是他无能，才让他的爱人死于非命。 上了飞行器，孙钰便全速朝空间站飞去，他刚刚算是临时脱队，这会儿他还有任务在身。 “头儿，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折腾了这么一身衣服？”孙钰看自己家的头儿一脸沉重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没上哪儿，既然我已经失踪了两个月，你们怎么还在这颗行星上？”这颗小行星并不是主星蓝星，也不是他驻扎的犁月星，而是专门用来军事演习的编号H67号星球。 既然他已经失踪如此长的时间，按道理军部是不会只盯着这一个地点搜寻的。 孙钰点点头，他收起脸上的激动，恢复了正经。他说：“你失踪后军部下达命令，增加三小队在这个行星上搜寻你的踪迹，搜寻一个月无果后才撤的兵。我们今天来，确实是有任务在身。” 顾息铓点点头，他没再多问。 “头儿，你是想暂时留在空间站上的星城，还是和我一起回主舰？”眼看空间站就在眼前，孙钰便意思意思问了他一声。 顾息铓是不可能留在空间站的，他都没等顾息铓回他直接擦着空间站的边缘一拐，朝着主舰飞去。 “你们现在归属在谁的部下？”顾息铓问他，他莫名失踪两个月，犁月星应当派了新的将领过去驻守。就是不知道他手下的这群兔崽子，便宜了谁。 孙钰嘿嘿笑了两声说：“顾老将军发话，你要是失踪半年就宣布你的死讯，将我们打散随机分配。现在老大你回来了，赶紧写个报告上去，就还是我们头儿。” 说完孙钰眨了眨眼睛一脸猥琐地说：“现在是我和魏哭包在管着，犁月星没飞进来一只公蚊子。” 顾息铓瞥了他一眼，魏哭包说的是他的另一位副官，名字叫魏田。这两位副官一文一武，跟着他的时间也是最长的，而且孙钰还比他年长几岁，部队在他手里他心里还是比较放心的。 眼见沙棘号就在眼前，两个人便没再说什么。孙钰一早把顾息铓回来了的消息传回了航母，这会儿沙棘号捕捉到孙钰飞行器的信息，立时便开放登录，将飞船牵引回了母舰。 顾息铓从孙钰的飞行器上下来，就看到他的心腹整齐的排成两排仰首等着他，等他一下来就齐齐敬了个军礼道：“顾少将！” 顾息铓微微点了点头，他说：“你们还有任务在身，不必都跟来。” 他才从飞行器上下来，母舰就响起了警报，他现在得先去一趟清除室。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被同化了多少，又带了多少那个异世的微生物和细菌回来。 “那头儿，我先出去看看，让魏田跟着你。”孙钰让其他人先各回各位，他还得出去一趟。 “嗯。”顾息铓点点头，魏田手上已经拿了一瓶消毒剂对着他从头喷到脚。 清除室就在前方，但是既然已经进入母舰，第一时间若是不处理，一会儿母舰的自动清除功能恐怕要把顾息铓捆起来了。 “我失踪的这两个月，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顾息铓一边往清除室走一边随口问道。 魏田快步跟在他身后一脸严肃地说：“报告少将，自少将失踪后红星的联邦和皇室爆发了小规模的战役，目前塞羚航道封锁，航道下的十个矿星已归属联邦所有。” 魏田想了想然后说：“蓝星内顾老将军和其他两位将军一同压着，目前并无其他异动。上个星期孙副官带领巡洋舰与红蛛星团发生局部冲突，对方战损百分之二十七，我方战损百分之二十一，双方均无人员伤亡。” 顾息铓眯了眯眼，这个败家的玩意儿。 眼见清除室就在眼前，顾息铓对魏田说：“你下去忙你的，今日不是还有任务，不用跟着我。” 魏田摇了摇头，他说：“顾老将军直接命令我等待命，再过片刻我们可能就要返回驻地。” 已经进入清除室的顾息铓有些意外，他说：“我家那老头子亲自下的命令？” 魏田点点头，他严肃地说：“H67实验基地两个小时前被不明武装团队入侵，程教授被劫走，目前目标消失在A513小矿星带。” 他们赶来之前，H67基地的守卫已经将小矿星带搜寻过几遍了，丝毫没有半分线索。 顾息铓心中一突，他微微沉了眼说：“你的程教授是哪个程教授？” “主星上从事植物有土栽培研究的程未程教授，”魏田一板一眼回道：“少将，您在几年前还救过他。” 魏田的话一落，顾息铓忽然从清除室里走了出来，他直奔母舰的停靠台，那里停放着随时可以启用的战舰。 因为未清除结束的缘故，顾息铓一出来母舰上就蜂鸣警报，魏田愣了愣，连忙跟着跑过去。 “少将？！”等他跑到停靠台的时候，顾息铓启动的战舰已经预热完毕，平台允许起飞，那架战舰瞬间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第64章 孙钰正在前方待命，星舰上忽然扫描到一架战舰正朝小矿星带飞去，不过瞬间那架战舰的信号就消失了。 孙钰还没来得及下达锁定指令，就看到星舰特殊通讯接入请求，他心里一阵不妙。 “孙副官，五分钟前顾少将独自驾驶C13号战舰驶离沙棘号，请务必追踪，请务必追踪！”巍田紧绷着脸，眼睛红彤彤的，估计刚才又偷偷的哭了。 “收到！”孙钰迅速切断通讯，他从待命的小组中抽出十人，一边命令小队随他行动，一边给顾老将军打了个报告。 因为顾息铓驾驶的战舰隶属于沙棘号，魏田将母舰追踪到的坐标发给孙钰，小队立时朝着顾息铓的方位全速出动。 “一回来就不让人省心！”孙钰盯着虚拟屏幕上的那个小光点暗暗吐槽了一句。 已经进入矿星带的顾息铓将飞船防御等级提升到了最高，这一带他熟悉得很，一进入小矿星带他便锁定了N6号矿星。 那颗小矿星上有一种特别的液态金属X3，如果将人藏在生物舱内浸入金属中，理论上可屏蔽一切追踪。 上次演习的时候犁月星上的实验室给他拿来了一小瓶这种金属，让他帮忙测定它的屏蔽性。 因为含量太少，他才在演习将要结束的时候将它涂在自己的信息源上，以验证能否屏蔽追踪。 只是他还来不及确定这种金属是否有效，就掉进了时空裂缝。 既然没捕捉到跃迁信息，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还没走。顾息铓盯着前方的扫描信息，单薄的战舰好似一头展翅的雄鹰，毫不犹豫地一头撞进了N6号矿星。 战舰的防御罩在进入矿星的瞬间张开，密集的炮火在他进入矿星的刹那如同暴雨般落在他的战舰上。 “警告！警告！飞船遭受攻击，防御量场降低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五……” 飞船一阵抖动，一闪一闪的防御罩预示着它即将失去保护。顾息铓盯着扫描仪，对方一共五架A级战舰，六架B级战舰，四架C级战舰。 总共十五架，未发现特级战舰。 顾息铓沉了沉眼，随着他的手指一阵敲击，整架战舰在炮火中强行拔高，信号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消失。 一阵诡异的蛇形走位后，他忽然出现在对方编队的后侧方。 “预热完毕，锁定！锁定！”一阵耀眼的火花过后，对方的四架C级战舰瞬间变成了四颗火球从空中跌落。 “警告！侧翼受损！侧翼受损！”飞船一阵剧烈的晃动，顾息铓咬了咬牙，飞快的输入指令。 密集的炮火中，小小的飞船一个侧翼在对方的编队中强行穿过。 虽然蓝星上才过去两个月，但是他却实打实的在异世生活了将近两年，无论意识和操作都比不上当初的巅峰状态。 原本就微弱的防御终于熄灭了下去，飞船内警报蜂鸣。 “警告！警告！飞船已被锁定，目前防御等级0，受损百分之二十五，舰载导弹启动完毕，粒子光炮预热完毕。突围成功率百分之十二，坠机可能百分之八十五，弃舰逃生率百分之二十一。” 系统的声音还未落，舰载导弹已经发射了出去，四艘B级战舰紧紧缠着他，剩余的两架在外场悬停，而那五架A级战舰忽然从他的定位系统上消失了。 顾息铓神色一凛，在输入一串简短的指令后，白色的救生舱飞速脱离飞船，朝着地面坠落。 几乎瞬间，他的飞船猛地爆发出一阵火光，被设定了自毁程序的飞船携带着对方的炮弹伤害朝着最近的四架B级战舰猛烈撞去！ “砰——！”漫天的火光如同烟花。 救生舱带着电光火花垂直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架轻型机甲从里破开救生舱，轻巧的跃了出来。 顾息铓驾驶着仅有三米多高的轻甲在光秃秃的矿星上狼狈躲闪，眼看那一小片湖泊就在眼前，顾息铓纵身一跃。 与此同时，激烈的炮火在他身后形成了一张严密的保护网，孙钰到了。 “头儿，你怎么样？！”信息源里一片死寂，已经沉入湖泊的顾息铓被特殊的金属包裹着，屏蔽了一切消息。 孙钰咬咬牙，下达了新的指令：“把这帮滚蛋给我弄死！要是放跑了一只到地面上，三年内不许休假！” “是！”小队的成员一阵哆嗦，三年没假期还想谈恋爱？ 顾息铓潜入了满是金属的湖底，因为无法扫描他也不知道程未被放在哪里。唯一庆幸的是这片湖泊并不大，充其量算是个大水潭子，顾息铓远远的就通过机甲自带的特殊照明看到了白色的生物舱。 顾息铓谨慎地走了过去，生物舱周围竟然没有守护的人或者机甲，这情况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来，因为湖中金属含量过高，他的轻甲转换氧气的速率降低，加上之前寻找所浪费的时间，这架轻甲并不能支持他在湖底待太长的时间。 靠近生物舱之后，顾息铓操纵着机甲的软履将生物舱绑好固定，就在他将要拖动生物舱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收回软履，三米高的机甲跪了下去，穿着生物服的顾息铓从机甲胸腔里跳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箱子，游到了生物舱的身旁。 在看到那错综复杂的各色电线的时候，绕是沉着冷静的他也倒抽了口气。 难怪周围没有人，生物舱早已被装上了炸弹，方才他要是拖动了生物舱，这会儿恐怕已经和里面的人一起葬在这湖底了！ 顾息铓迅速从箱子里拿出工具，他定了定神，开始下剪。 生物服转化氧气的能力比机甲来得更慢，不过短短十分钟，顾息铓已经被憋得满头大汗。他闷在透明面罩里的脸通红，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头发。 顾息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死死盯着最后的两根线，锋利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咔擦！”生物舱静悄悄的——成功了！ 回到机甲里的顾息铓两眼一阵发黑，缺氧带来的窒息让他有一分多钟的时间动弹不得，只是他的意识始终未曾失去。 缓过来的他操纵着机甲束缚着救生舱，缓缓朝湖面拖去。 “哗啦！”伴着一声水花，顾息铓的轻甲从湖中露出了头，他费力的把生物舱拖到湖边，然后从机甲里跳出来。 浑身被汗水湿透的他摸着舱室的开关，深深吸了口气后，用力摁了下去。 灌满营养液的生物舱里，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扔在里面，嘴巴上还封着厚厚的生物胶。随着开舱的声音，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顾息铓在看到他的脸时心头骤然一痛，他把人从营养液里扶起来，解开束缚着他手脚的绳子，最后轻轻的撕掉封住他嘴巴的生物胶。 得了自由的人立时哽咽了一声，还浸在营养液里的他哆嗦着一把抱住顾息铓，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别哭，没事了程未，没事了……”红了眼眶的顾息铓一下一下安抚着他，声音都是嘶哑的。 此时已经结束战役的孙钰恰好带着小队从天上下来，他抬手阻止了身后的兄弟们。 “先别过去。”他低声说。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十余艘还未熄火的战舰亮着蓝色的光，不远处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他们身旁的机甲还维持着半跪的姿势。 好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孙钰想。 最后顾息铓和被解救下来的程教授一并回了沙棘号，按照顾老将军的指示，解救结果暂时保密，一行人只好分开行动。 “头儿，等把你们送回基地，我得先带着弟兄们回去。”孙钰坐在清除室外的地板上说：“老大，我们在家等着你。” 没办法，顾息铓返回沙棘号后，立即被母舰强行送进了清除室。他的寄生情况被判定为高危，恐怕没有这么快能出来，两个人只好这么说话。 “回去都给我老实训练，我回去就组织考核。”顾息铓也席地而坐，他已经把那身布衣换了下来，重新换上了军装。 孙钰傻傻笑了笑，折腾了一晚上，他才相信他们的头儿是真的回来了。 第65章 顾息铓在清除室里呆了一个晚上，仍然被系统判定为危险等级。凌晨，沙棘号在基地整合补给完毕，一行人看着他们头儿依依不舍地启程返航。 因为无法解除警报，从母舰上下来的顾息铓就又被送进了基地的隔离室。 看着关上的门，顾息铓放松的把自己摔进床里，他看着头顶上一闪一闪的浅绿色光芒，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都没来得及见程未第二面。 顾息铓在隔离室里一呆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别说和程未互诉衷肠了，他连人的影儿都没见着。吃着人工合成的缺滋少味的食物，顾少将忍了又忍，终于不干了。 “让你们程教授来见我。”顾息铓大马金刀的坐在观察室，昨天他已经从隔离室里出来了，只是他还有一个月的观察期。 观察期间他可以在基地随意走动，但是不能离开基地，更别说离开这个星球了。 “顾少将，程教授还在修复舱里，所以……”给他例行检查的医生一脸为难，这尊大煞神来了之后他们整个医疗队每天都胆战心惊的。 并不是说顾息铓脾气不好，而是这顾少将每天都在问他们程教授什么时候来见他。可是程教授从修复舱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忙，而且他也早说过了这人他不见。 顾息铓抬了抬眼皮，他说：“你上周就是这么回复我的，你是和你们程教授说说让他来见我，还是我现在自己去找他？” 程未被他救回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受伤，哪怕他撒个需要隔离的谎都好，进修复舱一躺大半个月，又不是缺胳膊少腿。 那人低下了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好说：“我再帮您问问。” “叩叩——” “进来。” “程教授，顾少将说要见您。” 明亮的实验室里，程未身上穿着白大褂，他手里正拿着一份资料，比对眼前架子上的一排试管。 模拟实验中得出的数据在现实操作中并不能得出很好的结果，他这几天一边帮同事修正实验，一边整理自己身体的数据。 “告诉他我还在修复舱里没出来，等他观察期结束，自然会有人来接他。”程未在一根试管上做了个标记，冷淡应道。 助手一脸为难，他站在门口说：“刚才我去给他做例行检查，顾少将说您若是不去见他，他就自己来找您了。” 正仔细盯着试管的程未顿了顿，沉默了半晌，他说：“半个小时后你把他带到我办公室去，我记录完数据就去见他。” “好的程教授。”助手松了一大口气，赶忙下去安排了。 顾息铓被带过来的时候程未已经在办公室了，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正全神贯注得盯着眼前的虚拟光屏。 那上面是此次实验采集到的植物标本图谱，他这大半个月都忙着整理，却也只整理出来了一小部分。 顾息铓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眼前的程未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白大褂里面穿着基地的工作服，白色笔挺的衬衫领子配着黑色的领带，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异常冷清。 顾息铓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顾少将，”程未记录完眼前的一小段数据，他停下笔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说：“听说你想见我。” 他的语气如同他的人一般冷清，对着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好像他只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 顾息铓眯起了眼，他微微倾身沉声说：“你不记得我了？” 办公桌后的人没有什么表情，他看着顾息铓用一贯冷淡的语气说：“顾少将八年前在碎茵航道曾经救过程未的命，程未从不敢忘。这次基地被劫，少将又救了我一次，程未感激不尽。” 说到这他偏头看了一眼行程表，然后说：“我手中有个重要的实验正在跟进，如果少将不嫌弃，等实验告一段落，还请赏脸一起吃个饭。” 这段话说得很是得体，任谁都挑不出毛病，顾息铓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心直直的沉了下去。 不，这不是他的程未。可是两个世界里真的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而且程未被他从生物舱里救出来的时候，那个样子分明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那就劳烦了，我喜欢吃家常菜。”顾息铓不动声色地说。 还握着笔的程未下意识动了动手指，他飞速垂下了眼，然后说：“那恐怕要让顾少将失望了，程未并不擅长厨艺。” “没关系，你做的都好吃。”顾息铓看着他的模样，心里顿时笃定，无论他是不是云月国的程未，那段事情他一定知道。 程未立时抬头，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最后他放下笔挺直了脊背说：“那改日程未就献丑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要继续工作了。” 这话说得是嫌弃了，顾息铓却毫不在意，他说：“程教授你随意。”说完这句话顾息铓便在他的办公室里慢悠悠的逛了起来。 程未的办公室算不得宽敞，大概是因为靠墙的那边被一个巨大的标本架占去了的缘故。顾息铓停在那标本架面前，一样一样的看过去。 遇到认识的，他就微微勾起嘴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程未从头到尾没管他，他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植物基因分析图谱，偶尔记录着什么。一时之间，整间办公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溜达够了的顾息铓大摇大摆的离开办公室，做得端端正正的程未才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顿时忍不住用手撑着额头，遮住了自己狼狈的面容。 他的嘴唇抖了抖，最终没叫出那个名字。 自从程未不拒绝见他之后，顾息铓每天的乐趣就是到他的办公室里转一转。程未并不是每天都在，他更多的是呆在实验室里，和五颜六色的试管及各种成分的泥土打交道。 偶尔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也是抄抄写写，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程未去实验室，顾息铓就在实验室外面徘徊，程未回到办公室，他就在办公室晃悠。整个观察期，他都围着程未转来转去。 “嗳，你说顾少将是不是在追咱们程教授？” “嘘，别这么大声，程教授脸皮薄着呢。看这殷勤的模样是没跑了，要是有个这么帅又这么体贴的人追我，我早就自己扑上去了。” “嘁！可是看顾上将的身高都超过一米九了吧，咱们程教授那小身板……” “哈哈哈还说我，你怎么总操心别人这种事！这年头我还没听说过有谁是被做死在床上的，当然嗑药的当我没说。” “咳咳！”基地的饭堂里，顾息铓假意咳了两声，正在讨论的两个小助手立刻闭了嘴埋头吃饭。 顾息铓的身边，端着餐盘的程未神色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径直找了个空位坐下来。那个怎么都甩不掉的人端着餐盘毫不避讳的坐在他对面，程未的眉头控制不住的一抖，到底什么都没说。 “程教授，明天我的观察期就要结束，你当真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两个人安静吃完饭，一前一后离开饭堂，顾息铓两步追上去，走在他身边问。 因为H67号星原本就只是个军事演习专用的行星，而且靠近矿星带，为了隐蔽性放眼看过去看不到一丝绿色，连基本的草地投影都没有。 顾息铓在这颗行星上进行了这么多次演习，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基地原来是属于程未的。 走在青灰色的地面上，程未听到顾息铓的问话稍稍慢下了脚步，良久他才说：“顾少将，我相信你也收到了来自主星的密函，明日早晨八点主星上会有专门的星舰过来接你我返回主星。” 程未的眼睛沉静如水，他看着顾息铓语气里不带丝毫的感情说：“到时候我会向三位将军报告此次实验的结果，你的疑惑，听了报告后自然会一一解开。” 第66章 密令顾息铓自然收到了，他看着程未渐行渐远的背影，眼里的光有些晦涩不明。 因为第二天要返回主星，程未早早就睡了，顾息铓也难得没有去打扰他，两个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好东西在唯一的军用空间港等候。 来人是顾老将军身边的副官孟江，他身后低调地停靠着一架小型飞船和十五架普通的中型战舰，涂装一率黑不溜丢的，乍一眼还没有别人的民用运输舰好看。 顾息铓却暗暗挑了眉，他家老头子竟然这么大方，连军部的秘密武器都舍得派出来。 不过他可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家老头子会如此好心派这么大阵仗来接他，顾息铓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程未，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三个老家伙这么慎重。 “顾少将。” “孟副官。” 两个人互相敬了个军礼，跟在他老头子身边的副官年纪自然不会太年轻，虽然现在医疗技术要保持一个人容貌始终年轻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军队里是不允许的。 孟副官看着一旁的程未和蔼地笑了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程教授，这边请。” “有劳。”程未朝他点点头，一行人上了飞船。 从基地到主星需要经过三次跃迁共计七十二个小时，上了飞船之后程未就自觉进了休眠舱，给飞船减轻一点压力。 顾息铓和孟江坐在外边，他偏头看了一眼关得严严实实的舱门，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怎么，你小子也终于想成个家了？”孟副官捧着一杯热水，含笑道。他们几个老家伙算是看着顾息铓长大的，所以非工作时间关系都很融洽，语气间不免带上些长辈的关心。 顾息铓今年都三十五了，早几年他们几个老东西就帮这小子牵过不知道多少线，男男女女都有。 可惜每次都是对方对他印象良好，顾息铓相完就跑。他没记错的话程未今年也就二十八出头，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应该会有共同话题。 孟江原本只是打算调侃调侃顾息铓，哪知他身边这人垂了垂眼，竟然有些落寞地说道：“那也得人家瞧得上我。” 正喝水的孟江都忍不住呛咳了一声，他说：“不是唬我的？” 顾息铓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在异世和程未有了一段姻缘的事，他现在一时没法和孟江说出口。 而且现在的程未一直没有承认他就是云月国的程未，虽然两人在眉眼上的差别并不大，但是哪怕一丝的差异也是差异。 孟江看他不想多说，就打住了话头，他放下杯子说：“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把握，我们几个老头子就不多掺和了。说起来你失踪的这两个月，你家老头子险些把基地翻了过来。” 这话说得就有点儿假了，顾息铓淡淡瞥了眼孟江，摆明了不信。不过有件事还得问一下，顾息铓忽然想起来，便一脸严肃问道：“那天我忽然不见，后来演习算是我赢了吧？” 孟江摇了摇头好笑道：“是，顾少将足智多谋，上边答应给你的军费一毛都不会少了你的。也真是的，这死抠的脾气到底是跟谁学的。” “都是你们教得好。”得了便宜的顾息铓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次增加的军费能够换下多少旧装备，一边不忘随口拍了个马屁。 “别贫了，回休眠舱里躺着吧，等回了主星你还得和那一群老家伙述职。你要是没有个好的理由，擅离职守，恐怕是要背处分的。” “那就要看里面那个人肯不肯捞我了。”顾息铓眯了眯眼，低声说道。 回到主星的一行人并没有在港口停靠，而是长驱直入直接降落在了主星的军事基地中。主星的军事基地主体建筑古朴大气，因为使用了特殊的材质，整座建筑都被围拢在一层浅浅的荧光里。 顾息铓和程未从飞船上下来，就直接被引进了室内。 “顾少将，程教授，你们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两个小时候，我会带二位前往会议室。”下了飞船就恢复严肃的孟江行了个军礼，他对程未点点头，才转身离开。 主星的军事基地条件自然是好的，连走廊都装上了最新的可呼吸性生物材料，以调节室内的温湿度。顾息铓在这里原本就有休息室，为了方便，孟江破例把程未的休息室安排在了他的旁边。 顾息铓洗了个澡，又浅浅睡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难得的换上了少将的正式军装。 金色的绥带垂落在胸前，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气势满满却又高贵非常。 程未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也难免愣了愣，他身上也穿着制服，不过是院士的。中长款的白色外套，里面是黑色的小马甲，程未还正式的束上了领带。配着他淡淡的神情，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冷清。 “两位请随我来。”孟江准时的出现在两人的面前，顾息铓和程未跟着他一路上了顶楼的会议室。 短短的几分钟孟江用到的特别通行证令跟在他身后的顾息铓暗暗惊异，能开启顶层的高密会议室，说明那三个老家伙都来了。 果不其然，会议室里端端正正坐着他家老头子，凤老和蒋老在看见他的时候甚至和蔼地笑了笑。 一群老狐狸，顾息铓面无表情地在心底想。 “不必拘礼，直接坐下吧。”坐在中间的凤老笑眯眯地说道。 才准备行个军礼的顾息铓从善如流地放下手，一声不吭地坐在了程未的身边。 这混账东西！顾上淮忍不住眉头一跳。 一旁的蒋老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说：“程教授，我们直接开始吧。对于这次实验的结果，还请你详细给我们解说。” 他看着程未，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你的书面报告中提及顾息铓顾少将的失踪和你此次的实验有关，既然如此，我们决定准许他在场旁听，不知程教授有没有其他的意见？” 程未摇摇头，他说：“没有，这次尝试正如我在报告里提到的，如果只看结果的话，算是失败的。” 程未说着站了起来，他点开自己的信息源，调出了虚拟光屏。 被放大的屏幕竖立在大家眼前，被调成黑色的光屏上，排列着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文字阐述和数据。 程未说：“这是我上次做过的实验推理和可行性分析，这里我就不重复赘述。实验开启当日，我将A段人类意识编码成波段以后，通过H67号星的特殊位置磁场把波段以不规则的频率送入太空，以期能够找到兼容的生物体。” 程未抿了抿嘴，他说：“不过没想到我只是定点强化了磁场，仍然还是导致了区域内磁场暴动，时空裂缝开启，连累当时在基地周围进行军事演习的顾少将也一并落入了四维空间。” 凤老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程未，他稍稍偏头对顾息铓严肃地说：“顾少将，事情是否如程教授所说？你无故擅离职守失踪两个月，是因为被时空裂缝卷入了其他次元？” 坐得端端正正的顾息铓目视前方，声音洪亮地回道：“是！落入异世以后我同样遇到了程教授，两个次元时间不对等，我与程教授在异世一起生活了将近两年。” “那不是我，顾少将。”站着的程未语气淡淡的打断了顾息铓。 他极黑的眼睛没有半点温情，仍然用他那清冷的语气说：“顾少将，实验至始至终我的身体没有离开过基地。容我重申一遍，与你在异世里共同生活的那个人只是我编写的一段含有特殊波长的人类意识片段，它不是独立的个体，不具备生物性。” 顾息铓坐在位子上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也没说话。 程未见他没有反驳，便接着往下讲，他说：“因为磁场暴动的意外，A段意识和顾少将一同被卷入四维空间，被一个叫云月国的异世兼容。虽然中间出了不可估量的意外，但是同频信息仍然得以反馈传回，这个原因是我目前仍然无法解释的。” 这个涉及到他的非专业，程未只能跳过，他在虚拟光屏上点了点，上面出现了一具人体的三维构象图。 然后程未说了一段让顾息铓震惊的话，他说：“我将反馈回来的云月国人类数据比对我的身体数据进行了基因改造，不过因为基地被闯入，实验被迫提前终止。异世的孕体未能成功诞下生命体，以至我没能带回未被污染的基因。” 第67章 整个汇报结果持续了两个小时，剩下的关于收集到的植物基因图谱并不在此次汇报的内容中。 “目前实验结果就是这样，因为这次实验的意外和偶然性，所以也无法再复制下一次了。”程未将虚拟光屏收回，因为时空裂缝的偶然开启和顾息铓的介入，所以导致了实验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 哪怕他再重来一次，也不会得到相同的结果，只是他的身体因为强行被带走，中断了基因反馈，导致改造不完全。 顾息铓被强制留在基地隔离室的那段时间，程未也一直在实验里监测自己的数据，可惜的是他的基因改造只完成了一部分，始终无法完全变成云月国的哥儿。 而且，他也没有第二次改造的机会了。 “辛苦程教授，你可以去休息了。”凤老点点头，示意他此次汇报结果结束。 顾息铓盯着自动合起的门，他忽然站起来说：“我出去一下，晚点儿回来做汇报。”说完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夺门而出，朝着程未的方向追去。 顾上淮的脸顿时一黑，几个老家伙也面面相觑，坐在顾上淮斜后方的孟江愣了愣连忙开口说：“将军，先给他们一点时间。” “嗯？”顾上淮眉头一皱，这小子连他身边的副官都买通了？ 孟江笑了笑说：“顾少将的失踪和程教授有着直接的联系，目前还不知道他在异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此事应当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这一番话说得其他两位将军都忍不住偏头看他，难得了啊，难道孟副官知道点什么内情。 “现在还不好说。”孟江有些无奈，看他也没用，现在估计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程未做完报告就径自回了自己的休息室，他才用通行证开了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推了进去。 自动合成门在身后关闭响起一声微弱的声音，被推得踉跄的程未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被人一把抵在墙上。 顾息铓阴沉着一张脸，那双眼睛里竟然鲜少的露出了狠厉，他用手臂抵着程未的喉咙说：“程未，你刚刚所说的，都是实话？” “咳，咳咳！”程未难受得咳了一声，他用力掰了掰顾息铓钳制着他的手，却怎么都掰不开，他微微仰起头，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顾少将，我刚刚所说的，没有一个字是虚言。”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清，他说：“此次实验，原本就有违伦常，我无意拖任何人下水。连累了顾少将，程未心中也很惭愧。” 他垂了垂眼然后说：“顾少将，异世不过黄粱一梦，无论你遇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令人难忘的事情，你都无法再回去了。纵使有遗憾，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却。” 顾息铓的眼底沉了沉，怒火随着他的这几句话彻底爆发，他一把掐住眼前人的喉咙狠厉地说：“那么程教授，按照你所说我在云月国遇见的程未只是你的一段数据，他的人是假的，反应是假的，我们相爱过也是假的？” 程未喉咙一痛，他的脸被憋得通红，无论怎么挣扎都脱离不了顾息铓掐着他喉咙的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缺氧眼前明明已经一片模糊，他却清晰的看到顾息铓的眼睛变得通红，这个被授予了少将军衔的男人问他：“所以我们的孩子也是假的，对吗？程未，你怎么这么残忍，你为了你的实验不惜创造了一个孩子，却只为了提取你想要的基因。” “你爱过那个孩子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眼前一片血红的程未停下了挣扎，他的手软软的垂了下来，耳朵隆隆作响，好像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顾息铓松开了手，程未就贴着墙软软的滑落下去，他趴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发出一阵连绵的微弱的咳嗽。 “程教授，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在云月国遇见的那个程未，不仅仅只是你手中的一段代码。他是我的爱人，是我未出生的孩子的父亲。” 顾息铓走了，程未在地上趴了很久，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走到卫生间里，明亮的镜子映出脖子上那一圈黑紫的掐痕。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点淤痕。半晌，他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顾息铓的汇报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内容和程未的之前提交的文字报告没有什么出入，正因为没有出去，三个老将军一时竟然无法做出下一步指示。 待命的顾息铓坐在会议室外，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主星的整个城区，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孟江从会议室里出来，他走到顾息铓的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杯热水。 “谢谢。”顾息铓道了谢，他把水端在手中，低头看着那点升腾的雾气，半天没喝一口。 “我已经悄悄让医疗队去看过程教授了。”孟江说：“不说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就凭他那院士的身份，万一有个意外，你这辈子是准备在边远矿星过一辈子？” 顾息铓没说话，在云月国没有保护好程未已经让他追悔莫及神魂俱散，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心头所爱不过一段数据，这让他如何接受。 “对不起，今天是我冲动了，让你们看了笑话。”顾息铓到底开了口，除去个人情感，对程未动手确实是他不对。 “这才对嘛，至少态度要端正。”孟江和蔼地说。 “孟叔，你们为什么要同意这个实验？”顾息铓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 宇宙中不仅仅只有人类一种智慧生物这早就被证实了，只是种族和文明差异导致人类至今都没能和任何一个星球的生物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更不用说互通繁衍了。 这样的实验在他看来就是一场欺骗，所造成的伤害是无法用数据去估计的。 听到顾息铓的问题孟江偏过了头，他难得的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才说：“虽然这些话不该和你说，但是这件事责任不在程未。” 孟江一脸沉重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到今天为止，今年蓝星的女婴存活率是零。”今年蓝星一共出生了五个女婴，但是没有一个活得下来。 孟江叹了口气，他说：“但是孕育中的婴儿里，检测出来的基因缺陷率同比往年上升了一个百分点，基因变异同比增长了二点八。” 这意味着，今年的新生儿存活率又降到了一个新的警戒点。 “这样的实验确实违背伦理道德，所以程未的报告里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数据。本来这个实验的目的就是寻找可自然孕育的生物体，以期同步带回新的或者是未被污染的基因片段。” 孟江说到这里就笑了，他说：“你以为意识是那么容易被接收和兼容的吗？” 顾息铓没明白的孟江的意思，他的神情有一点迷茫。 只见孟江摇了摇头失笑道：“地球未毁灭之前，人类曾经将含有人类意识的波长发射到太空中，但是从来没有接收到反馈。但是这次程未却成功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一个猜想在顾息铓的心中升起，但是他又觉得有些荒谬，他迟疑地看着孟江，半晌才说：“难道程未用的并不是单纯的意识代码……” 孟江赞许的点点头，他说：“这项实验的提案用的本身就是他一个人的数据，所以我给你个不负责任的假设，假设程未是将自己的意识用编码的形式同步送进了宇宙，因为活体意识具有能动性，所以在时空裂缝开启的时候，才能和你一起被异世接收。” 这个假设也太疯狂了！ 顾息铓握着杯子的手顿时紧了紧，但是他还有一个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疑问，便说：“可是那个程未并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 孟江笑了笑，他说：“这个世界的程未才是主体，理论上他确实应该带着记忆在云月国投生，至于他为什么没有了记忆，我想和你这个异数有关。”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他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道：“一切都只是推理，至于是不是这样，只有程教授才能给你答案了。” 第68章 “这次事件完全就是一个意外，我们得想个办法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顾息铓汇报完之后，会议室里三个老将军都沉默了很久，连顾上淮这个爆脾气的都没苛责自家儿子。 “那群老东西恐怕没有那么好糊弄。”蒋老叹息了一声，虽然他们早几天已经拿到了程未的电子汇报结果，但是当真由两人口述出来之后才真正能体会到两个人的痛楚。 尤其是顾息铓，这个孩子向来优秀，其他几个老不死的早就想抓着他的把柄了。要是因为这件事顾息铓背上了处分，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不如直接跟上面那位说一声。”沉思片刻，凤老忽然开口道。 蒋老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说：“如果元帅出面，顾息铓或许可以不必出席明天的庭审。” 顾上淮瘫着一张脸，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此一来，他们二人恐怕就走不掉了。” 这倒是事实，若是元帅知道顾息铓也牵扯其中，顾家和程未势必得捆绑在一起。 “我反而认为，这件事就是他插手的结果。”凤老眯着眼睛道：“磁场暴动的可能太过偶然，我们这两个月模拟了这么多次都没有一次成功。既然我们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可能，那么剩下的假设就是真相。” 这个实验原本就是经过元帅批复的，如果他真要动手脚，也不是不可能。三个人想到程未的身世，又想一想顾息铓的出生，顿时没人再说话。 “孟江，把程未的报告和顾息铓的汇报整理出来，立刻给元帅发一份急报。”顾上淮一锤定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当初执意让顾息铓出生，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林峰啊，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凤老也略略回头，问了一句他的副官。 “报告将军，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嗯。”凤老点点头，心中略安，他说：“既然如此，我们安心等上边的消息。其他的计划不变，务必做好万全之策。” 急报递上去以后，半个小时就来了回复。三人看了，都有些意外。 这是一封邀请函，上面红底金字邀请程未和顾息铓二人今晚七点赴宴元帅府。与此同时，明日庭审延迟一天。 元帅府的悬浮车是直接开到基地来接的人，程未换上了基地给他临时准备的礼服，红白两色多少掩盖了些他身上那股淡漠疏离。 “程教授，今天上午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宽敞的悬浮车上，和程未并排坐在一起的顾息铓说道。孟江已经为他请了医疗队，所以他脖子上的淤痕已经不见了。 程未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才说：“顾少将的心情我理解，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已恨不得杀了我，顾少将的宽宏大量，程未感激不尽。” 顾息铓偏头看着他，顶着这张脸却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和他说话，顾息铓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闭了闭眼才看着前方低声说：“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的名字也叫程未。我落到异世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那时候他正被一条蟒蛇攻击。” 顾息铓好像陷入了回忆，他停了停然后有些自嘲道：“我和他结婚了，可是我没保护好他，他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程教授，无论如何今天是我失礼了，我很想念他。” 程未默默低下了头，脸色莫名的变得有些苍白，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远离顾息铓身侧的那只手悄悄握紧，用力得短短的指甲都在掌心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顾息铓的眼珠动了动，他隐晦地看了一眼程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再开口。 悬浮车一路驶向了元帅府的花厅，从悬浮车里下来，两人还未来得及朝他道谢，就看到那架悬浮车一溜烟的飞走了。 花厅外一个人都没有，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 “程教授，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先进去看看。”顾息铓扫了一眼周围，这确实是总统府的花厅没有错，他随他父亲来这里赴过几次宴会。 但是周围太安静了，连个下人都没有，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我跟着你。”程未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自己的急切，他不由得抿了抿嘴。 “跟在我身后。”顾息铓叮嘱了一声，慢慢拉开花厅的门。 花厅里也是静悄悄的，宽大的餐桌上，精美的食物洒了一地。破碎的装饰品和东倒西歪的椅子无不显示这里发生了一场打斗，顾息铓心念电转，猛地回头推了一把程未。 他吼了一声：“跑！” 被顾息铓一把推出门外的程未狼狈的跌在地上，他抬起头就看到里面荷枪实弹的守卫团团围住了里面的人。 第二天，蓝星早报，顾息铓顾少将昨夜于元帅府赴宴，因不满元帅调令而与元帅府上守卫发生械斗，一同赴宴的植物学家程未程教授受伤，现正在抢救，目前生死不明。 早报一出，蓝星上下都沸腾了。 顾息铓顾少将在蓝星上虽然比不得那些大火的明星出名，但是在年轻一辈的将领中绝对是鼎鼎有名的。 首先他驻扎的犁月星是星际兽潮的重灾区，其次经由他解救的大型人口贩卖事件数不胜数，重点是他还单身，而且从来没有绯闻。 每年顾少将回主星蓝星述职的时候，跟着他一起返回主星的三千精卫队会将战舰统一停靠在民用港口。遮天蔽日的星舰张开防御罩，会将主城的上空牢牢遮蔽。 每年这个时候生活在主城的人最高兴，因为防御罩不但可以隔绝大部分有害光线，还吸收了那一圈圈的粒子光环。晚上的天空难得的能看到一片纯黑，连空气中和剂都可以喷得不那么频繁。 现在听闻顾少将居然同元帅府的守卫发生械斗，主星上的人都出离愤怒了。骗鬼呢，小孩子都知道进入元帅府连把匕首都不能带，还能给你带枪械？ 一时之间，总统办公室的热线快要被打爆了。 “元帅……”秘书小心翼翼地敲门，苦着脸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办公室里的人抬起头来，元帅霍屠蕴已经不年轻了，不过威严不减当年。他沉声说：“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报告元帅，他们已经安全跃迁了。” “嗯。”霍屠蕴重新低头在虚拟光屏上处理今日的政务，半晌才说：“那三位将军有什么动静？” “方才温参谋发来消息，说顾将军已经在路上了。” “让他到会客室等着，记得给将军泡杯茶。” “是。”秘书苦着一张脸关上了门。老天，他最怕的就是顾老将军了，那张脸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那副表情，他都不知道往日的马屁是不是都拍人马腿上了。 此时远在红星上的一座宅院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看着眼前虚拟光屏上传送过来的消息，轻轻挑了挑眉。 霍屠蕴，你也太天真了，以为把他们送离蓝星我就找不到他们了？当年可是你先抢走了我的爱人，现在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敲了敲虚拟光屏，输入一串指令，把加密联系人调了出来。 “埃利亚，你的宝贝又跑了。”才接通通讯，卡米就嘲讽道。 “猫抓老鼠才有趣，不是么？”被称为埃利亚的男人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两个人的容貌都还很年轻，完全看不出他们两个加起来快三百岁的年纪。 “祝你好运！”卡米把新得来的消息发过去，微微勾起了嘴角。只有这个时候，他这个联邦的总统和皇室贵族才能心平气和地坐着说两句话。 主星上的兵荒马乱已经和顾息铓没有关系了，他现在正安静的躺在休眠舱里，被送往一个未知的神秘星球。程未就躺在他的旁边，他安稳的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第69章 从休眠舱里被强行叫醒普通人经常会难受好几天，程未就是这样，这会儿他正踩在不知道哪个星球的土地上吐得天昏地暗。 “程未，程未！”顾息铓在一旁扶着他，看到程未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在干呕，他便伸手一掌劈在他颈侧。 抱着晕过去的人，顾息铓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这座灰扑扑的只有两层高的建筑，强风带着细碎的沙石刮得他的脸一阵疼痛。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拿着不知何时被放在他掌心的通行证抬脚走了过去。 随着通行证的对接，顾息铓看着上面显示的二次身份核实，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信息源，微微侧了侧身。 “滴——认证通过。”门开了。 “欢迎回来主人，请稍等。”智能电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顾息铓抱着程未，就看到上方落下来一道浅绿色的隔离光芒。几秒钟之后，他和程未身上就被消毒剂从头喷到了尾。 “主人，零一为您服务，请随我来。”扫描及消毒完毕，里面就走出来一个貌美的女子。她的眼睛是艳丽的红色，偶尔会有一点光芒闪现。 智能家居机器人。 “这个房子里除了我们，还有什么人？”顾息铓一边跟随她上楼一边问道。 “零一只为主人服务。”她轻声回答，把顾息铓引向了二楼的卧室。 “你出去吧，我有事会叫你。”顾息铓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零一说。已经走向浴室的零一立刻停下了脚步，她微微弯腰，退出了门外。 顾息铓把程未放在床上，他环顾了一圈这个房间，墨蓝色的可呼吸性生物材料，摸上去的手感微凉。 房间里除了一张足够大的床和内嵌的衣柜，目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顾息铓打开衣柜，看到风格迥异的两列衣服时仍然忍不住顿了顿，他在左侧拿了自己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程未仍然没有醒，他晕眩的情况大概还会维持几天，顾息铓穿好衣服就开了门下楼，他要看看他们到底被送到了哪里。 “主人。”零一看到他下来，恭敬的走到他身边等候命令。 顾息铓看见她走过来就伸手在她额头前方点了点，零一立时停在了原地，眼前跳出了虚拟光屏。顾息铓在形体上选择了更换性别年龄体形等选项，等调整完毕之后，那个美丽的女子就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 “少爷，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换了体形性格之后，顾息铓总算自在了些。 虽然各个星球上的公众场合可以看到许多女性机器人，且女性智能家居服务也很热销，但是在军中习惯了一帮大老爷们的顾息铓更喜欢这种直接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顾息铓一边打量着室内的格局一边问道。 “回少爷，这里是鸢尾星系的Y11号小行星，这个星球目前不开放移民。”不开放移民就意味着他和程未很可能就是这个星球上唯二的两个人类。 这座建筑只有两层楼高，一楼除了客厅就是厨房，唯一的房间应该是这个智能机器人的。顾息铓看到客厅后侧方的楼梯，他捏了捏手里的通行证，朝着楼梯走过去。 看样子是个地下室。 确实是个地下室，手里的通行证也能进入，零一安静的跟在他身边也没有阻止。只是地下室的规模远远超乎了顾息铓的想象，地面建筑只有两层，地下室却总共有五层。 第一层放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原材料，冷藏室里放着肉食和乳制品。第二层是个植物标本储存室，配备了齐全的实验室。 第三和第四层停放着如今蓝星最先进的各种战舰和武器，有些连顾息铓都没见过。他拉开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果然是部队常用的训练室。 到底是谁在这里建了这么个私人军事基地，而且防御等级如此之高，这里难道还藏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不成？ 顾息铓一路思索着，便下了第五层。 第五层里放着个人。 站在门口的顾息铓盯着那个被浸泡在冷冻液里的男人，一时之间竟然不敢靠近。 如果他不是刚刚才抱着程未进来，还亲手把人放在了床上，他会以为里面那个人就是程未本人！ 顾息铓把目光从他的脸移开，这才看到他竟然有一双耳朵，顾息铓心中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手指。 锋利的指尖，形同某种野兽的爪子。顾息铓心里的疑虑止不住的蔓延开来，他想起了云月国里程未的小爹，那个叫做霜叶的男人。 他从时空裂缝落入云月国到遇到程未，真的仅仅只是个意外吗。 程未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他一睁开眼就忍不住又死死闭上，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心头立刻泛起一阵恶心。 “醒了？”身边有人把他扶了起来，程未听到顾息铓在他耳边轻声说：“张嘴，喝了会好受一点。” “唔。”程未闭着眼睛喝完了一碗药水，胸腹间顿时一片清凉，那股恶心也被压了下去。他微微睁眼，就看到抱着他的顾息铓也正低头看着他。 “多谢顾少将，我们这是在哪里？”虽然还是头晕，但是喝了刚刚那碗东西之后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程未慢慢坐起来，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问道。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这屋子里的智能体说我们现在身处鸢尾星系，目前这屋子里只有我和你。”顾息铓把碗放到一旁，他把一旁的枕头挪过来，扶着程未靠在枕头上。 “鸢尾星系……是元帅把我们送过来的？你那天受伤了？”稍稍清醒的程未终于记起来之前在元帅府上的事，他被顾息铓一把推出去之后，抬头就看到这个人中枪了。 还没等他有其他的反应，就觉得脖子一痛，随后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程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那个时候应该是中了麻醉剂。 “小伤而已，被送来的时候已经被治疗过了。”顾息铓挪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他那天被流弹擦伤了胳膊，现在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至于是不是元帅送我们过来的，目前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顾息铓并不想让程未多想，没有证据的猜想都是污蔑，且容易动摇自己的信念，虽然这事和他肯定脱不了关系就是了。 程未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没再说话。沉默片刻，他睁开眼睛想从床上下来。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顾息铓连忙摁住他。 程未摇了摇头，他说：“我想洗澡……”身上满满中和剂的味道让他很难受。 “我扶你进去。”顾息铓把人扶进浴室，他拿了张凳子让人坐好，然后试了下水温。 程未默默的看着他，片刻之后，他垂眼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掩盖了稍稍有些泛红的眼眶。从被他救回来到他冷漠的说出那些话，顾息铓强忍着就只发过一次火。 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他。 放好水的顾息铓极其自然的回过身来帮程未脱衣服，原本还在发呆的人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他的手说：“不用了顾少将，我自己来！” 顾息铓看着这张冷淡的脸上难得的覆上一层颜色，他收回手说：“好，要是不舒服就叫我。” 走出去的顾息铓很贴心的帮他把门关上，剩下浴室里的程未还在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他缓了缓，慢慢把衣服脱了，然后扶着墙打开了淋浴。 温热的水从头上冲下打湿了他短短的头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片刻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缓缓放下手的程未仰起头，任由水花落在他的脸上。 顾息铓出去以后就在衣柜里给程未找了套睡衣，他听着里面的动静，把衣服放在门口，打算过一会儿再叫他。 半个小时以后，顾息铓敲了敲浴室的门，他说：“程未，我给你拿了套衣服，就放在门口。” 他等了等，没听到里面有回应，顾息铓微微皱了眉，又叫了他一声。 “你不出声，那我就进去了。”有些担心的顾息铓直接开了门，浴室里，程未蜷着身体躺在浴缸里睡着了。 站在门口的顾息铓却一下握紧了手里的衣服，他的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浴缸里的人。侧身正对着门口的肩膀上，一只深蓝色的蝎子栩栩如生的趴在上面。 第70章 程未一觉睡到了凌晨两点才又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他下意识的往身边靠了靠，半晌猛地坐起来。 “醒了？”随着顾息铓低沉的声音，室内亮起了两盏昏黄的夜灯。他掀开薄薄的被子起身下床，然后往身上套了件T恤。 “厨房里还温着粥，你是想在这里吃还是到楼下吃？”顾息铓回头问他。 被吓到的程未这才动了动，他掀开被子有些僵硬地说：“我下楼吃。” 顾息铓等他洗漱完毕才和他一起下楼，原本听见动静的零一也从他的卧室出来，不过顾息铓让他回去了。 合成食物的口感向来不好，不过之前已经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精光，现在恶心的感觉没有了以后，胃里传来的饥饿感快把他整个人活吞了。 他才吃了两碗粥，顾息铓就把他的碗拿走了。程未盯着被拿走的碗，眼珠控制不住的跟着动。 “后遗症还会持续几天，现在才刚刚缓过来，不宜多吃。”顾息铓回头看到程未的样子，刚想朝他伸出手。 中途想起现在他和程未今非昔比，不由得又把手收了回去。他说：“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睡一会儿起来再吃。” 程未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胃，努力咽了咽口水，应了个：“嗯。” 回到房间的时候，程未看着那仅有的一张床，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他才忽然想起来，刚刚醒来的时候两个人确实是躺在一张床上的。 他站在门口抿了抿嘴说：“我去别的房间睡。” 顾息铓一把拉住他，他说：“别去了，一楼那个房间是零一的，二楼除了这间是卧室，隔壁那间是生物治疗室，再旁边那间是隔离室。” 顾息铓放开程未的手，他看着眼前一脸为难的人说：“你睡吧，我去楼下。” 楼下客厅里有张沙发，顾息铓放开程未，走出房间还不忘给他轻轻带上门。 睡在沙发上的顾息铓有些自我安慰地想，这可比当初程未给他架的那几块木板好多了。只是沙发到底不够长，顾息铓挪了张凳子过去放脚。 整栋小楼终于陷入了沉睡，只剩下恒温系统和防御系统运转的浅浅光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细缝。 光着脚的程未手里拿着一条毯子，感应到人类活动的痕迹，点点微弱的地灯亮了起来。程未就着那点灯光看着蜷在沙发上的一团影子，他抿了抿嘴，轻手轻脚的从楼上下来。 室内的装修并不是木制的，踩在特殊石料做的地板上，从脚心隐隐窜上来一股凉气。 程未几乎是踮着脚走到顾息铓的身边，除了自动系统亮起来的那几盏地灯，他都没敢开灯。 微弱的那点亮光下，顾息铓背着他躺在沙发上。程未轻轻斗开那条毯子，把他盖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 也许是背对着他的顾息铓给他一种毫无威胁的错觉，又或许没有见到他的脸给了他一点勇气。程未微微朝他伸出手，却在触碰到他之前犹豫地停了下来。 黑暗里的程未紧紧抿着嘴巴，手指动了动，到底垂落了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原本睡得正熟的人忽然一把拽住他的手用力一扯，毫无防备的程未被他拽得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啊！”被吓了一大跳的程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还没等他爬起来，顾息铓已经手脚并用的把他困在了沙发上。 “嘘。”顾息铓在他耳边发出一个噤声的声音，他用饱含睡意的声音说：“别动，一会儿零一要被吵醒了，还是你想被他看到我们躺在一起的样子？” 挣扎的程未立时停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努力用平静地声调说：“放开我。” “睡觉！”把人压在怀里和沙发间的顾息铓脑袋就搁在他的肩窝上，他沙哑的声音就在耳边说：“再吵，吻你！” 程未浑身僵硬，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敢怒不敢言。真是好心被雷劈，他就不该动这个恻隐之心。 程未就这么僵硬地躺了一会儿，也许是耳边绵长的呼吸声感染了他，也许是贴着自己的背后的心跳太过沉稳，他的眼睛困倦地眨了眨，终于忍不住也睡了过去。 而抱着他的人却悄悄睁开了眼睛，顾息铓微微抬起头在微弱的光里伸手摸了摸怀中人的眼尾，眼里期盼有痛苦。 他的那个爱人，什么时候才愿意回来呢。 程未明明记得他昨晚被顾息铓留在沙发上了，早上零一上来敲门让他下去吃饭的时候，程未睁着眼睛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难道是做梦了？ 等他下了楼，一眼看到沙发上的那条毯子时，脚步不由得顿了顿。他竟然睡得这么死，连顾息铓什么时候把他抱上去的都不知道。 “顾少将去哪里了？”程未左右看了看都没看见顾息铓，不由得问了一句零一。 “少爷出门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零一把早饭端到桌上，站在一旁恭敬地说。 零一才说完，程未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些动静，他起身打开了大门。 院子的防护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启动了，虽然光秃秃的，但是好歹没有风。只见一架脏兮兮的探测车停在院子里，顾息铓正从车上下来。 “怎么出来了？”看到程未站在门口，顾息铓有些意外，他走过去说：“吃过早饭了？” “还没，”程未被顾息铓揽着肩膀走进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说：“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息铓摇摇头，他把程未带到饭桌旁，自己去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才说：“没出事，只是去收集一个这个星球的数据，看看能不能找到能源石。” 程未稍微放下心，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便说：“一会儿我也去。”他们两个人被莫名其妙的丢在这里，总得找个办法离开。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安全，但是总不能坐吃等死。 “外面的条件比较恶劣，如果你想要什么数据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帮你收集。”顾息铓想了想才说，程未毕竟和他不一样，待在实验室里的小身板也未必受得了探测车的震动和噪音。 “顾少将，你这是在歧视科学院士？”两个人谈话间零一已经把早餐端了上来，程未端起一碗粥才想喝，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顾息铓手一顿，心想坏了，他心念电转，忽然一脸严肃地说：“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还有一件事比出去收集数据更适合你。” “什么事？”程未抬眼瞥了顾息铓一眼，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人。 “吃完晚饭我带你去。” 两个人无声的吃完了早饭，顾息铓果然带着他往地下室走去。在看到那一整层的标本架时，程未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他粗略扫了一眼，有很多植物他都没见过实体！ “这些等你有时间了再看，”顾息铓在他身旁说：“我们下去。” “下面有什么？”程未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这一层的植物标本已经够让他惊奇的了。 “你来就知道了。” 两人去了第五层，程未在看到那人的刹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小爹……” 不，不可能！ 程未努力稳了稳心神，却怎么都冷静不下来。难道当初他死的时候云月国的磁场也发生了暴动？所以不但顾息铓回来了，连他的小爹都跟着一起掉进了时空裂缝来到了这个世界？ “别过去，里面设了无差别攻击系统，你我的通行证等级不够。”顾息铓自然也听到了程未情不自禁喊出的那两个字，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好好谈谈的时候。 他拉住想凑近仔细观看的程未，把人带了出去。 而心里已经变成一团乱麻的程未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顾息铓握在手里，他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里面那个人如果不是云月国的程小爹霜叶，那有没有可能，正是他以为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的父亲。 可是他的父亲，早在五年前的那场事故中就被卷入了宇宙乱流，只有他一个人被顾息铓救了回来。 而且他的父亲，绝对没有耳朵和那兽类一样的利爪！ 第71章 程未自从见了那个人之后就心神不宁的，顾息铓担心自己外出程未会忍不住下去看他，就决定把人带出去。 他准备了备用的防护服和生物服，又检查了一下探测车，最后带上两个探测机器人和车载电磁炮，才安心的让程未上车。 “我们先去看一下这个湖。”顾息铓指着虚拟光屏上回传的那点深色范围说，这是目前扫描范围中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湖泊，他们现在的饮用水也来自这里。 “嗯。”程未点点头，出来之后杂乱的心略微平稳下来，他仔细看着回传的信息。 湖泊不远，从这里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只是离他们的小楼越远，风沙就越大，风力也越强。加上探测车的舒适度自然比不上平日里的个人悬浮车和公共交通工具，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程未就觉得有些胸闷。 “先把生物服穿上再穿防护服，我们现在要下去看看。”顾息铓仔细告诉程未衣服怎么穿后，动作娴熟的他率先从车上下来。 顾息铓把探测机器人放在地上，才到膝盖高的小机器人在原地转了转，就朝着湖泊的方向走去。 “扫描范围，安全。” “程未，可以下来了。”顾息铓在周围大致看了看，确定没有星际异兽之后，就开了另一侧门，让穿好衣服的程未下来。 “你先别动。”因为风力一直在增强，顾息铓用了一根牵引带把他和程未系在一起，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我们到前面去。”顾息铓指着湖的方向说。 “好。”程未看着那条牵引带抿了抿嘴应道，他紧紧跟在顾息铓身边，生怕给他带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湖水的水质呈现一种灰绿色，探测机器人采集了水样，顾息铓把试管放到冷藏箱里。这时机器人已经变了个形态，按照指令它要到水底去看看。 “水里有微生物。”程未也带了一个样本箱出来，他自己动手采集了几管水样，然后还采集了岸边的几块石头。 这样的水质已经算是情况比较好的，即使是在蓝星主星上，能够存活微生物的水质都不多。想看到地球那种波澜壮阔的深蓝色海洋，只有顾息铓驻守的犁月星才有。 只是那个地方常年被异兽侵占，每年只开放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水里的探测机器人一直没有什么新的发现，顾息铓看了一眼回传的地形图，起来辨了辨方向然后指着地形图说：“我们到这个地方去看看。” 按照扫描结果显示那里应该是个地势较低的地方，离这个湖泊不远。 “车要开过去吗？”程未问。 “不，我们走过去。”顾息铓把采集到的标本先放回车上，两个人带了另一个探测机器人往前走。 越往前走风速就越小，顾息铓看了看地形，那应该是个盆地。 “滴！前方扫描到未知生物，节肢；危险等级：低。” 顾息铓和程未微微停下了脚步，两个人在盆地边缘往下看，竟然难得的看到一小片泛黄的草地。 程未眼睛一亮，刚想下去就被顾息铓拉住了，他说：“别动！下面都是虫子。” 探测机器人比他们走得快，顾息铓把回传的图像放大，虚拟光屏上，那片草地上密密麻麻爬着数不清的虫子。 虽然扫描显示是低危，但是每一只都有一米多长，脚多得和蜈蚣差不多。 “滴——发现未知矿石。” “采集植物及矿石样本！”顾息铓也忍不住直接开口下达了命令，也许是能源石。探测机器人收到命令后朝着目标走去，机械双臂已经变成了一把开采钻。 植物样本并不难采集，麻烦的是探测到的每一个矿石点都堆满了那种虫子，探测机器人一走过去就迅速被淹没了。 那些虫子显然有些暴躁，它们口中吐出一种墨绿色的液体，把整个探测机器人裹在了里面。 “胃液，PH值12，腐蚀性：中等。” “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眼看探测机器人站在原地不动了，顾息铓准备解开牵引下去看看。 “别去！”程未一把抓住他的手，他紧紧抿着嘴巴，半晌才垂着眼说：“……我们今天准备得并不充分，下面的虫子太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反正矿石是死的，明天把专门的开采机器人带出来采集也不迟。” “程未……”顾息铓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动，虽然隔着防护服，他也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脸。 好在这时候探测机器人又发回了新的消息：“样品采集完成，发现不明生物靠近，危险等级：高危！重复，危险等级：高危！” “走！” “嗯！” 两个人并没有等盆地里的机器人上来，而是迅速的退回了探测车里。毕竟它是没有生命体征的，只要不是被直接踩碎，它都能靠着既定程序走回家。 两个人回到探测车的时候，湖里的机器人还没上来。顾息铓刚刚输入返回指令，就看到前方一片密密麻麻的东西飞了过来。 顾息铓截取了一张清晰的图片放大，扫描结果仍然显示是一种昆虫，形态类似蜻蜓，不过那尖尖的长嘴倒像是蚊子。薄薄的翅膀伸展开来大概一米，纤细的尾巴让它们飞起来的时候显得无比婀娜多姿。 顾息铓又截取了其他的几张照片，整个群体有两种颜色，一种深蓝一种橘红。两个群体好像是从不同的方向飞来的，它们迅速地融合在一起，然后大片大片透明的翅膀就从天空上落下来。 它们正在交配。 程未和顾息铓默默看着这场盛大的交欢，失去翅膀的成虫在湖边的鹅卵石上抵死缠绵，不过短短瞬息，上面就布满了成片成片的尸体。 这个时候，异象发生了。原本光秃秃的湖边忽然凭空窜起了绿色的藤蔓，只见藤蔓迅速卷起地上的昆虫拖向地下。一时之间，原本美丽的昆虫便只剩下了满地的残肢。 吸取了昆虫养分的藤蔓慢慢的在鹅卵石的湖面铺了一地，程未看到那些藤蔓上慢慢结出了一个又一个艳丽的花苞。 郁郁葱葱的藤蔓中，开出了一片火红的娇艳的花朵，把那片昆虫的尸体牢牢的掩盖在花叶之下。 “湖里有东西上来了。1号，去采集一份植物样本。昆虫样本采集两种颜色，尽量寻找完整的尸体。”因为有异动，湖里的机器人上岸之后顾息铓并没有让它回来，而是停留在湖边待命。 “收到。”机器人朝着那片绿色走了过去，顾息铓盯着湖面，只见银白色的鳞片一闪，接二连三的鱼从湖面跳到了湖边，争先恐后的啃食着那片绿色。 不过眨眼间，湖边又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是叹为观止……”哪怕见过再多肉食性植物，程未仍然被这一幕震撼到了。他和顾息铓刚刚就站在那片鹅卵石上，他还采集了几块石头。 连探测器都没探测到石头下面有生命体，如果刚刚这些藤蔓缠住的是他和顾息铓，他们两个是不是也和那些昆虫一样，变成了养分。 “那些藤蔓应该是有寄生的。”顾息铓沉思了一会儿，这种景象他倒是见得不少，因为寄生在特殊的植物中，所以普通的探测无法探测到生命波长。 程未点点头，他说：“刚刚采集水样的时候水体与我的试剂发生了反应，难怪水里会有微生物，那些昆虫的卵进入湖泊孵化，那些鱼恐怕就是它们的第一道甜点。”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回去。”顾息铓看了眼天气预测，风力越来越大，一个小时后显示有雨。正好两个机器人都已经回到身边，顾息铓小心翼翼地把采集到的样本放回采样箱。 “好。”他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而且程未也想回去看看今天采集到的标本。 第72章 “深蓝色的是雄虫，橘红色的是雌虫，两种虫体内都检查出了剧毒，交配完成确定受孕后两种虫体 中毒而亡。”回来的两个人立刻就去了地下室，那层标本室里有实验室，设备都能用。 程未提取了两种虫体的毒素，无论是雄虫还是雌虫，其中的毒性对人体的毒作用都体现为神经毒性 ，哪怕是微量也能让人体丧失机能。 “可惜的是没有检测到藤蔓里的寄生物，标本取得迟了。”程未无不遗憾地看着取回来的植物标本 ，根茎完整，整株藤蔓上都能看到寄生物活动引起的虫室。 它们脱离寄生体的速度也太快了。 “只要湖泊还在，它们应该就不会走。”顾息铓站在他身旁说。生物链在没有外界的干扰下，往往 需要漫长的时间才会有变化。 程未点点头，他把标本都分类归置好，然后看着那块采集回来的石头微微皱眉。 “这里没有专门的能源石测定仪，这块石头……”没有仪器是一方面，程未没有接触过能源石原石 也是一方面。 “不用。”顾息铓把能源石拿在手里，两个人从地下室里出来，顾息铓直接走到外面的探测车里。 只见他打开探测车的特殊卡槽，将里面的能源石放进去。 “滴——滴——滴——接收储备能源失败，能源储备A级，请剥离表层后使用。”卡槽自动弹开，顾 息铓取出了那块原石。 “A级的。”顾息铓眼睛有些亮，如果原石储备丰富的话足够他们在星系间跃迁了！ A级能源石不是最高等级的，不过普通的民用飞行器用上C级的都算是高级能源了。程未看着那块石 头，他们真的能够离开这里么。 现在想这个或许还太早了些，两个人回到客厅，狂风带着暴雨吹得这两层建筑的玻璃哗啦啦地响。 不过一会儿，银色的闪电猛地照亮天际，轰隆隆的雷声仿佛在头顶炸开。 “天气不好，我已经停了零一的运行，你中午想吃什么？”顾息铓看了一眼窗外，虽然知道整栋小 楼都被防御罩保护着，但是恶劣的天气仍然让人有些心惊胆餐。 程未也看着窗外，他脸色有些发白，好像被吓到了。 “程未？”顾息铓又叫了他一声，程未这才回过头来看他，有些迟钝地应了他一声。 “不用担心，这栋楼的防御系统很坚固，能抵御一次小型兽潮。只是雷雨天气，不会有事的。”顾 息铓低声安抚道。他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看看。 “我去吧。”回过神的程未连忙站起来，他垂了垂眼说：“上次请客的诺言还没来得及兑现，择日 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程未说完也没给顾息铓反驳的机会，他脱下工作外套，径直进了厨房。 顾息铓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因为全自动的厨房设施也不再需要他烧火，他默默地看着程未从 储物柜里翻出合成食材，悄悄地走了出去。 有的时候，想念往往来得猝不及防。 沉稳一点顾息铓，坐在客厅沙发的他偏头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对自己说。当初是你没有救下他，他 现在不想认你也再正常不过了。 因为只有两个人程未也没有太浪费，除了一大碗西红柿蛋汤，剩下一碟纯肉食，而后还有一碟南瓜。 虽然地下室的食物存储足够他们在这个星球上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只要一天没有找到离开的办 法，再多的食物都有吃完的一天。 顾息铓看到那盘南瓜的时候就忍不住朝程未看了一眼，只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正垂着眼安静喝汤。顾息铓没说话，只是默默伸手夹了一块。 合成的食材口感都偏硬，自然也不会有自然食材那种香甜的味道。顾息铓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筷 一筷夹得殷勤。 整个午饭吃得无比的沉闷，而且天气完全不见好转的样子。午饭后程未去了地下室看他的植物标本 ，顾息铓给自己做了一套复健计划。 他脱离部队的时间太长，此后会有一段较长的恢复期，才能恢复以前的标准。而且一口气吃不成胖 子，他现在得从最基础的体能训练开始。 等到傍晚两个人从地下室上来，才发现外面的雨水竟然变成了雪花。因为恒温的室内两个人都没觉 察到气候的变化，满身大汗的顾息铓打开天气系统，发现外面的温度已经零下十度了。 “难怪那些昆虫和藤蔓都凑在湖边，现在的气候应该是这个星球正常的变化。”顾息铓把智能天气 系统最近十年的记录调出来，程未站在他旁边看着那些数据说。 “嗯。”顾息铓点点头，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我先到楼上洗个澡，今晚我做饭。” 顾息铓暂时不打算重新启动零一了，他不喜欢他和程未的身边有别人待着，哪怕只是个智能机器人 他也不乐意。 好在程未没有什么反应，晚上两个人吃的仍然是一汤一荤和一素。只是顾息铓另外炒了一碗辣椒， 也不知道是不是味觉恢复后的影响，合成食物本来就没有什么味道，没点儿重口的真是吃饭都不香了。 程未看着那碗红通通的辣椒，忍了又忍，到底把劝告的话吞了回去。 “你今晚到楼上睡吧。”晚饭过后，程未踌躇了许久，还是对准备去地下室进行夜间锻炼的顾息铓 说。 外面的天气如此恶劣，客厅空荡荡的，总觉得好像有风吹进来。程未知道那是错觉，但是他仍然不 想顾息铓因为这个原因生病。 哪怕有治疗室，治疗室里也有辅助机器人，他也不想冒这种风险。 顾息铓微微偏头看着他，他缓缓眨了眨眼睛说：“好。” 两个人终于又躺到了一张床上，程未仍然靠里，顾息铓睡在外侧，两个人的中间还能再躺一个程未。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程未听着身后沉稳的呼吸慢慢放松下来，大概是军人的缘故，顾息铓的睡相一直 都很好。 程未悄悄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模模糊糊的睡过去。 室内一片安静，室外漫天的暴风雪中，一点亮光渐渐靠近小楼。原本已经被关闭的智能机器人忽然 坐了起来，零一起身穿好衣服，手上搭着条热毛巾恭恭敬敬站在门口。 随着“滴”地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欢迎回家，霍先生。”等门外的人消毒完毕，他递上毛巾恭恭敬敬地说。 “嗯，他们人呢？”霍屠蕴擦了擦手沉声问道。 “顾少爷和程少爷都在楼上，这会儿已经睡下了。”零一欠了欠身说。 霍屠蕴点点头，他说：“不要吵醒他们，也不用跟着我。” “是。” 霍屠蕴直接去了地下室，随着他的进入，第五层的室内格局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他满身风霜站在那 个被冰冻起来的人面前看了许久，才伸出手隔着厚重的玻璃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刹那间，他的手背上大片大片金色的鳞片生长了起来，平滑的指尖也冒出了尖锐地利爪。 “程黎……”他低低地叫出他的名字。 程未这一觉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休眠舱的后遗症终于过去了，他起床的时候身旁的被窝早就冷了。 程未也没有在意，因为外面风雪肆虐，室内温度调节也随之下降了一下，程未今天加了件针织外套。 他才下楼，就看到有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对着光屏看着什么。他的对面，顾息 铓端端正正坐着，他表情异常严肃，倒是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怒。 听到楼梯上的动静，顾息铓抬头看了他一眼，背对着他的那人也回过头来。 “程教授。”霍屠蕴把杯子放在桌面上，他站起来看着他，用异常温和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程未顿了顿，他走到顾息铓身边，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微微欠身说：“霍元帅。” 面上平静的程未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和顾息铓果然是被这个人带来这个星球的！ 第73章 “那天在元帅府的花厅，是我失礼了，还请程教授不要放在心上。”霍屠蕴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 情，对着程未语气却极其温和。 零一给程未端来了早茶，程未轻声道谢，他端着杯子说：“元帅不必如此客气，程未只是一个普通 的院士，不知道元帅将我和顾少将带到这个地方，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他问得相当直接，虽然顾息铓早上起来看到他就坐在楼下，也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这个疑问，但是霍 屠蕴并没有回答他。 此时程未再问，他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们两个人去地下室看过了吧？” 程未看了一眼顾息铓，点了点头说：“是。” “你们随我来。”说罢霍屠蕴站起来，转身朝地下室走去。程未放下杯子，和顾息铓一道跟在他身 后。 因为霍屠蕴的到来，准许通行的程未和顾息铓终于得以靠近那个被冰封的人。他紧紧闭着眼睛，安 详的面容好像睡着了一般。 “程未，对于你的父亲，你还记得多少？”霍屠蕴把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看着那个人。 “我只知道我的父亲五年前就已经卷入宇宙乱流，他应该早就死了。”程未压着声音说道。 霍屠蕴点点头，他说：“不错，你父亲是死了，这个人是个复制品。” “复制品？” “用你父亲的基因复制出来的。”霍屠蕴说得波澜不惊，程未却心中大震，难道他父亲的尸体已经 被找到了？ “你对于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霍屠蕴回过头看着他，不怒自威地脸上此时更是波澜不兴。 “……我的身世？”程未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说：“我父亲从未提及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自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和他父亲就生活在一个荒凉的小行星中。如果不是那次匆忙出行，他们应该 会在那个星球一直生活到老。 “那我今天可以和你们讲一段历史，听完后你们自然会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带出来。包括顾少将。” 霍屠蕴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他的眼睛很沉，明明是看着他们，却又好像透过他们看向了不知名 的远方。 顾息铓微微眯起了眼睛，难道他和程未的身世有关？ “你父亲程黎六十年前受聘到红星的最高研究室工作，当初聘请他的是他的大学导师，以发现了星 际类人形智慧生物为缘由。”三个人重新回到了一楼的客厅，霍屠蕴慢慢地回忆着往事。 “你父亲一向醉心于此，自从人类女婴出生率降低之后，他便向他当时所在科学院的院长提交了一 份报告，预言人类发展的前景。我拿到了那份报告，正在思虑中，你父亲就接到了红星的邀请。” 这对于程黎来说无异于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向来主张 人类要多与星系智慧生物接触，力求寻找到其他的类人文明，以期通过种族融合来达到恢复生育力的目 的。 当时的霍屠蕴也没有深思熟虑，就让程黎去了。 “你父亲确实看到了所谓的新型智慧生物，他的研究报告中对此有详细的描写：他长得太像人类了， 除了他长了一双老虎的耳朵和尾巴，连指甲都跟野兽的一模一样。” 霍屠蕴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停顿，这段回忆，或者说这段往事对于他们来说都太过于沉重。 他喝了口水，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父亲在采集完他的身体数据以后，慢慢的发现了不太对劲 的地方。他的导师当时说的是这是一个智慧生物，确实他也拥有较高的智慧，但是这种智慧正随着时间 的推移而消失。” 听到这里的顾息铓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莫名地想到云月国那个叫做容谦的哥儿的父亲 ，那个被兽石影响却无法完全兽化的人。 还没等他想通，就听到霍屠蕴说：“随着他的智力衰退，这个智慧生物变得性格暴躁，喜怒不定，还 非常好杀。” “两年之后，程黎偶然地在实验室发现了一种特别的物质，他把这种含有特殊放射性的物质称为Y1。”霍屠蕴说着调出了一张图片，虚拟光屏上那块物质清晰可见，程未和顾息铓却都暗暗僵住了。 是兽石。 程未动了动手指，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那个人死了吗？” “死了，”霍屠蕴说：“五年以后，你父亲亲手杀了他。” 他微微抬起头说：“因为那个所谓的智慧生物体，不过是一个赝品。” 那是红星用兽类基因和人类结合后的产物，然后经过这种特殊的放射性石头，强行提升这种“人” 的智慧。 蓝星是明令禁止将动物的基因片段嵌入人类基因中的，但是这个在二十一世纪里明令禁止的条例随 着人类进入太空后渐渐失去了约束力。连绵不断的星际异兽和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入侵者让人类战争不断 ，损失重大。 慢慢的，人们就开始明白无论再先进的武器都不可能避免出现伤亡。这些所谓的“智慧体”，造出 来就是为了去送死的。 程黎一开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这个赝品付诸了巨大的心血，他不断将观察到的数据汇报上去， 并针对智慧体出现的异常反应进行了很多有价值的引导实验。 等到他发现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实验室已经用他观察到的数据不断调整基因融合方向，造出了堪称完美的一代“兽人战士”。 程黎和他的导师为此大吵了一架，沟通无果后，他愤怒地打算放弃这边的实验回归蓝星，并提前将 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司向南。 司向南就是顾息铓的另一个父亲。 他们两个在同一所学校上的大学，毕业后又在同一所生命研究所工作，虽然司向南身份高贵而程黎 只是个平民的孩子，但是这并不影响两个人的友情。 “怎么？终于舍得回来了？我看看我那天上什么班。”司向南当时并不知道程黎去红星做什么，只 是以为好友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他翻出排班看了一眼，刚好那两天他休息。 “行啦！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去渺沙空间站接你还不行？我们这么久不见，顺便可以在那里玩 儿两天。” 司向南说着便一脸兴奋，渺沙空间站是出了名的旅游胜地。特别是渺沙星城，据说是按照当时古地 球上的故宫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全复原的。 “也好，我们都五年没见了，你和你的顾将军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和老朋友聊天的程黎完全放松 下来，丝毫没发现他的对话已经被全程监控了。 三天后，程黎到达渺沙星城，和前往接他的司向南一同失去了踪迹。 顾息铓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霍屠蕴，神色上带了一丝浅薄的怀疑。这些事他家老头子从未和他说过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他的另一位父亲司向南是死在了犁月星的兽潮中。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选择驻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犁月星的原因。 “顾少将，这件事情，你可以亲自问问你的父亲。当年痛失爱人的他，不顾我的命令直接向红星开 战，这才是当年渺沙战役真正的导火索。”霍屠蕴眼尖地看到顾息铓脸上的怀疑，他平稳地说道。 但是渺沙战役失败了。 这是顾上淮为数不多的败仗，电子教材上描述的是他当年孤军深入，以至于孤立无援，才导致了十 七师的灭亡。 “哼！他们总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霍屠蕴的神色倏然间变得锐利起来，他语气狠厉地说道：“当 年如果没有人动手脚，顾上淮绝对不会输！” 那是他和那三个人彻夜不眠反复推敲数百遍的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变数出在他的身边。 程黎和司向南最终和他们失之交臂并被成功转移，他和顾上淮彻底失去了那两个人的踪迹。十七年 后，司向南被秘密送了回来，连同他们这些年发生的事一并用纸张记录，与他一起返回了蓝星。 可惜的是，程黎始终没有消息。四年后，地下室里那个也叫做程黎的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第74章 程未和顾息铓好像在听一个荒谬的故事，程未从不知道原来小的时候他和他父亲一起生活的那个小 星球也许只是个牢笼。 原来他肩膀上的那个印记不是单纯的胎记，而是他另一个父亲赐予他生命的证明。 “太荒谬了……”程未喃喃地说。 顾息铓受到的冲击并不比程未小，他身上并没有所谓的印记，有记忆开始他的生命里除了部队就是 部队。 现在有个人告诉他，他原本只是众多被废弃的实验标本之一，他的出生是顾上淮执意坚持的结果。 霍屠蕴因为说了太久，他已经回了地下室休息，剩下客厅里的两个人默默地坐着，眼前的茶水早已 冰凉。 零一悄悄把冷掉的茶盏换下去，他重新泡了两杯奶茶上来。人在难过的时候喝到一口甜的，往往会 好受很多。 “来。”顾息铓朝他微微张开手，程未怔怔的看着他，把头靠了过去。他把脸埋在顾息铓的怀中， 试图接受这荒诞的真相。 刚刚霍屠蕴说，他的另一个父亲就是那个一直以来被红星实验室藏起来的真正的智慧体，红星把他 命名为“亚当”。 他们用他为母体制造出了那种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却始终无法弄明白他基因里的虎族片段，到底 是怎么融嵌得如此完美的。 程黎和司向南被抓了以后，红星实验室开始比对“亚当”的基因序列对两个人进行基因诱发改造， 当初一起进行改造的一共有五组，每组十个人。 但是除了程黎和司向南，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们疯的疯傻的傻，连后续观察的价值都没有。 第一轮的实验成功之后，他们两个人就被转移到了一个荒废的星球上，连同那个“亚当”一起。除 了无法离开之外，他们在星球上可以自由活动。 程黎和司向南不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因为环境恶劣，三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直到三年后，程黎的 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的肩膀上出现了蝎子印记，司向南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本程黎对“亚当”就很感兴趣，三个人来了之后，程黎仍然不放弃对他的探索。意外的是“亚当”对两个人也分外的友好，他会特意化成虎形让程黎对他摸个够。 他们一起生活了一年之后，“亚当”就磕磕绊绊地学会了中文，而且他还认识一部分的汉字，当时 的程黎一度怀疑他其实也只是个赝品。 好在“亚当”当时对他坦言，他的故乡在一个叫做云镜国的地方，他是在一个雷雨的天气忽然“来 到”这里的，而且他的名字叫做穆岩。 程黎和司向南瞬间就明白了，时空裂缝。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对穆岩描述的世界充 满了好奇和向往。 特别是他们能够兽化和自然孕育繁衍的事，司向南无不羡慕地说：“要是能去一次就好了。” 程黎无奈道：“先别想这个，我们得想想办法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司向南心向来有些大，他坐在程黎的身边抱着自己的膝盖有些好奇地对穆岩说：“嗳，既然红星的 这群家伙这么想培育出和你一样的人，为什么不找可以自然孕育的女子来和你孕育下一代？” 三个人正挤在一个狭窄的人工洞穴里，穆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一闪一闪的，他低沉地说：“死 了。” 司向南和程黎对视了一眼，死了？是孕育的女人死了还是胎儿死了？难道因为次元不同，哪怕外形 再像还是存在生殖隔离？ “那，”司向南看着他身上交错的伤痕，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怎么对我们这么好？”当初他和程 黎被抓回来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被带去见穆岩。 这个人被关在粒子束缚室里，无论工作人员对他施行什么酷刑，都没开口说话。他们来到这里一个 月之后，穆岩就会对他们点头或者说“嗯”。 自从程黎大着胆子教他中文之后，现在一年了，穆岩根本不排斥和他们交流。要是一开始他就这么 配合，红星那群疯子为什么会把他关起来？ 司向南问出这句话之后，就见穆岩缓缓看向了程黎，然后在他一脸茫然的表情中朝他微微倾过身， 像大型动物一样在他身边嗅了嗅，说了两个字：“雌性。” 那一刹那，司向南和程黎的脸色胚变！ “那群疯子……”司向南惨白着脸说。 现在程黎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印记，司向南的心里是崩溃的，程黎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难道要他眼睁睁的看着程黎被拉去像畜生一样被围观怎么交配吗？！ “嘘——”比起司向南程黎却显得异常冷静，这三年来他们每年都会被转移一次，自从他身上出现 印记以后，他们终于被转移到了一个有其他居民的星球上 “冷静一点向南，让我看看你。”程黎说着把司向南的衣服脱了，让他安心的是司向南的身体还没 有任何变化。 “程黎，你一定要逃，逃得远远的！”司向南抓着他的手红着眼眶道，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程黎伸手擦掉他的眼泪，他伸出手抱着这个为他伤心的好友，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哭啊……你都不 知道我觉得多么幸运这个印记是出现在我的身上。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抓来，也不用忍受这种被改造的 痛苦。” 他停了停才愧疚地说：“如果不是我，你和顾将军现在早就结婚了，恐怕孩子都有了。” 司向南一把推开他，他愤怒地说：“被带来又不是你愿意的，我们之间不要说这种话！”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确实是因他而起，而且基因诱发试验理论还是程黎这五年来最大的成果， 讽刺的是现在正好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程黎拉过司向南，这辈子能和他成为挚友真的是最幸运不过的事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 意思地说：“你先不要生气……其实，我觉得穆岩挺好的。” 司向南怔了怔，他安静的看着程黎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黎点点头，他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从那天开始，程黎和穆岩在一起了。他主动联系了实验室，表明他同意和穆岩接受观察实验，但是 他也要参与其中。 能得到程黎的主动参与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红星特意派人在那个小星球上建立了一个完善的 实验室，他们三个人一起搬了进去。 在往后长达九年的时间里，程黎有过两次孩子，但是胎儿都没有成活。而一直被寄予厚望的司向南 ，身上却一直没有出现印记。 此时只是个三星上将的卡米却已经等不及了，他联系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埃利亚。 “三皇子，那个司向南，你打算怎么处置。”改造成功的对象是蓝星上将顾上淮的未婚夫这件事， 是实验室把司向南改造之后他才知道的。 因为司家向来低调，两家的婚事还没最终确定前这件事被捂得紧紧的，等那群蠢蛋把结果汇报上来 的时候，他和当时主要负责实验室的埃利亚发了老大一通火。 他在战场上和顾上淮打过交道，对他的事情可谓了如指掌，这才知道司向南这个人。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顾上淮已经升为蓝星九将之一，但是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司向南。而且顾上淮已 经顺着蛛丝马迹摸过来了，这个时候再不放弃司向南，他们整个实验成果都将毁于一旦。 “卡米上将，容我提醒你，当初把司向南带回实验室的，可是你手下的人。” 埃利亚完全不为所动，他狂热地说：“而且现在程黎和司向南是最成功的两个改造体，如果这次程 黎仍然受孕失败，我打算让司向南试一试。” 愤怒地切断通讯的卡米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临近晚上的时候，他下达了一条命令。距离那个小 行星最近的驻地上，二十架战舰悄悄起飞了，目标直奔司向南而去。 与此同时，程黎正偷偷的把司向南装进了一个箱子里。 “程黎，你跟我一起走！”司向南抓着他一脸焦虑地说。 程黎摇摇头，他的眼睛在夜色中看起来无比明亮，他说：“向南，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实验室早晚 会知道是我动的手脚。他们要返回主星红星必定会经过碎茵航道，到时候顾将军一定会接收到你的信息 的。” “程黎……” “嘘——我等你来救我。” 那一年，失踪了十七年的司向南回到了顾上淮的身边，等他们赶到那个星球的时候，基地已经陷入 了一片火海，程黎和穆岩再一次消失了。 第75章 霍屠蕴只在这栋小楼待了一天两夜，第二天天没亮就又冒着恶劣的天气离开了这个星球，好像他风 雪兼程过来只是为了告诉程未和顾息铓关于他们两人的身世。 程未已经把自己关在地下的实验室里很久了，顾息铓一边在室内进行负重训练，一边试图把这件事 情理清楚。 霍屠蕴把他和程未送离蓝星，意味着当年那个内鬼并没有找到。而且那个人知道他和程未的身世， 或者说他也参与了当年红星的那个实验。 红星内部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彻底决裂，说起来这件事和他还有点关系。那时他刚刚升了尉官，负责 守卫圃团要塞，上任巡逻的第一天就与著名的星盗红蛛星团面对面杠上了。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的他以十人小队将三十人的红蛛星团拦截在了星门外，等到救援队赶来 的时候，他那一艘小巡洋舰已经被损毁得快要自爆了。 那一次他意外救下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间接导致了红星皇室和内阁分裂成帝国和联邦两大部 分，直到现在依然战火不断。 因圃团要塞是几大航道的枢纽之一，顾息铓驻守期间红蛛星团屡屡栽在他手中，以至于他们的头子 赵岭峰每次看到他都要扑上来厮杀一番。 再后来，就是五年前他从红星联邦上将卡米手中救下了程未。 如此说来，卡米必定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或者说他就是幕后黑手。程未自从被他救回来之后待的 地方除了蓝星主星就是H67号星的基地，这么多年来不可能没有动手的机会。 偏偏却选在程未开启这个实验并取得初步成果的时候将他劫走，这个人一定对程未的行踪了如指掌。 而且官职不会太低，否则无法掌控霍屠蕴的动向。 顾息铓把目前蓝星的九大将军一一在心里过了个遍，他父亲和凤老、蒋老多年前就站在一条线上， 而且深得元帅的信任。 剩下的五大将门世家，司家因为司向南的原因对红星恨之入骨，多年来一直驻守在离红星最近的要 塞上，势力渐渐退出蓝星主星。 李家和王家是几代的姻亲关系，虽然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也没有旧怨。剩下的吴家和金家在 政见上与他父亲恰好相左，但也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应当不至于这么小气。 顾息铓结束了最后一轮负重蛙跳，他把负重圈从手腕脚腕上取下，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落。他随手 用毛巾擦了擦，开启了智能清洁系统，才回到楼上洗澡。 虽然他不知霍屠蕴要做什么，但是他和程未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顾息铓的内心一片清明，既然当年的营救在霍屠蕴眼皮子底下失败了，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抓住那个 内鬼，除了深得信任之外，对方应该有一套特殊的监控系统。 而且，监控很可能就在霍屠蕴的身上！ 顾息铓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琢磨着，他顶着条毛巾就赤果果的从浴室里出来，冷不丁一声“咔擦”声 ，程未猛地推门进来。 “顾……你！”正好撞了个正着的程未惊了惊立刻偏过头，他一连后退几步，用力地把门甩上。 顾息铓：……他的身体已经这么没有诱惑力了？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浴衣草草套上，看程未刚刚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找他。 程未果然还站在门外，顾息铓一边束着腰间的系带一边侧身让人进来说：“抱歉，方才不是有意的。” 程未摇了摇头走进卧室，他也没坐下，就站着对顾息铓说：“顾少将，我们得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也正打算和你说这件事，过来，我们坐下说。”顾息铓握着程未的手腕把他牵到卧室里的单人 沙发上，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霍屠蕴告知他们两个人的身世之后，程未对他就没有那么排斥了。他看着程未的眼睛说：“先告诉你 一个好消息，目前探测到那个小盆地里A级能源石的量足够我们进行一次跃迁，但是不足以支撑我们回到 蓝星主星。” 程未微微皱起了眉，他说：“我们现在回蓝星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而且那些人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 会进入蓝星主星的。 “所以我打算去另一个地方，不过那个星球上遍地都是食人的动植物。”顾息铓停了停，他抬头看 着坐在他对面的人郑重地说：“程未，如果你跟我一起走，以后可能都无法脱离那个星球了。” “为什么？”听到顾息铓的话程未向来冷清的神色都不免覆上一层疑惑。 顾息铓阖了阖眼，他微微倾身，隔着低矮的茶几凑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因为兽石。” 程未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这个人刚刚在说什么？顾息铓在这个世界发现了兽石？！ “你……唔！”还没等他问出口，离他极近的人忽然朝他吻了下来。 程未浑身僵了僵，猛地用力挣扎起来，顾息铓紧紧的拥着他，他在他唇上轻轻点了点就把他大力的 摁进怀里。 他低哑地说：“别动！程未，让我抱一抱，让我抱抱你。”这个人刚才惊讶的样子，像极了当初在 云月国的程未被粥烫到后自己亲了他一口的模样。 被压到心底的思念好似忽然被撕破了一道口，如同洪水猛兽般刹那间就把他淹没了。 耳边响起的声音低哑又隐忍，好似有说不尽的情意和苦涩包含在里面。程未停下了所有的挣扎，他 慢慢把手搭在抱着他的人腰上，有些迷茫地说：“顾息铓，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顾息铓稍稍放开他，他半跪在地上，微微仰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他哑哑的说：“程未 ，我很想你。” 不过短短几个字，程未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他狼狈地偏过头去仓皇地站起来。 顾息铓跟着迅速站起来，他在程未转身的一刹那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下巴就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说：“程未，为什么？” “对不起。”程未用力闭了闭眼睛，半晌才应了一声，声音却抖得厉害。别问了顾息铓，别问了。 他只想给自己留住一点念想，这个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我总在想，是不是因为那天我回来晚了，是不是因为我没保护好你。”顾息铓的声音满是痛楚， 他说：“你死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恨我……” “啪嗒——”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在脖子上，程未怔怔地看着前方，抱着他的这个人是在哭吗？ 他艰难的回过头，恰好看到顾息铓通红的眼睛正温柔的看着他。 程未动了动嘴唇，他说：“没有……”才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他没有恨过 这个人，从来没有。 顾息铓把人转过来，他抵着他的额头说：“那为什么？” “别问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不好吗？”程未无处可躲，顾息铓的那滴眼泪好像熊熊烈火， 炙得他眼底生疼。 顾息铓抬手摸着他的眼尾，他有些耍赖地说：“不好，程未，你娶了我又不要我，等回了蓝星我就 召开星系新闻发布会。” “你！”程未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怒瞪了他一眼。顾息铓微微凑上前，试探性的一下一下 吻着他的眼睛。 浅浅的红晕慢慢的从他的眼尾漫上来，渐渐的连耳垂都有些发烫。 顾息铓的眼神暗了暗，他一把抱起程未，朝那张床走去。 室内的灯全都暗了下来，顾息铓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摸了摸蝎子的位置。 “不……” “嘘——别怕。”顾息铓浅浅吻了吻他的唇，他在他耳边沉沉地说：“程未，程未，我很想你，我 很想你。” 这四个字仿佛一个魔咒，程未虚虚拢着顾息铓的手腕，浓密的眼睫抖了抖，终于迷失在身后抱着他 的人给以的温柔里。 第76章 顾息铓并没有一口吞掉程未，但是他也换着花样把怀里的人翻来覆去揉弄了大半个晚上。除了最后 那一步，程未当真是被他吃了又吃。 好不容易被放过，程未这会儿正浑身湿透的侧躺着，他身上卷着被单的一角，整个人身上都是顾息 铓留下的印记。 “程未。” “唔……” 顾息铓摸了摸他汗湿的脸颊，他温柔的笑了笑，把人抱进了浴室。 两个人从傍晚就关在了卧室里，虽然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但是只睡了两个小时，程未就被饿 醒了。 这个时候才凌晨五点，饿得胃部一阵难受的程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叫了 一声：“顾息铓……” “嗯，起来吃点儿东西。”顾息铓掀开被子把程未扶起来，卧室里的灯已经亮了，程未眯了眯眼睛 表情还有些迟钝。他慢吞吞低下头，盯着自己浑身光溜溜的身体看了半晌，才忽然抬起头。 顾息铓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给他拿了件浴衣，他说：“等你吃饱再说。” 仍然还是顾息铓下的厨，他煮了两大碗面条，碗里有肉又有蛋，就是青菜少了些。 好在程未也不挑，除了肉和蛋是天然的之外，其他的都是合成食材，口感好不到哪里去，有没有都 没有区别。 程未吃几口就要停下来发一会儿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因为刚睡醒头发还有一点儿翘。 顾息铓吃得比他快，但是他安静的坐在对面等着程未一口一口吃完，直到碗里再挑不起一根面，程 未才放下了筷子。 顾息铓把碗收拾了，又擦了桌子，和在云月国的时候一模一样。等他重新洗了手出来，程未仍然端 端正正的坐在客厅里，他低垂着头，整个人安静得不像话。 顾息铓坐在他身边，程未动了动，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程未，我在云月国遇见的那个人，是你吗？”既然程未开不了口，顾息铓就帮他说了第一句话。 “……是我，也不是我。”程未盯着自己的掌心，良久才说：“原本我应该带着这个世界的记忆被异 世接收，你的加入就像蝴蝶的翅膀，改动了我预想好的一切。” 因为顾息铓这个变数，导致程未的意识在被异世接收的时候发生了轻微的撞击，波长缺失了一部分 ，那部分正好是他的记忆。 “所以不是你失忆了，是我失忆了。”程未有些自嘲地说。 他在H67号星基地里的身体才是母体，云月国的“程未”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他却可以感知到他身 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像做梦一样。 他把自己的意识传送出去之前，是有严密的蓝本规划的，符合他所有“设定”的星系才能接收他的 意识，他也会有选择的“降生”。 只是他没预料到，原本的规划被顾息铓的一撞完全脱离轨迹，作为母体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 “程未”毫不保留的把喜怒哀乐表现出来，像一个真正的只有二十岁的人一样，爱得勇敢，爱得深刻。 那是他掩藏在心底里的秘密，他原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他该怎么告诉别人他在见到顾息铓的那一刻就再也移不开眼睛，好像磁石一样隔着虚拟光屏都不能 阻止他的目光。 漫天火光里，他追着被卷入乱流中的自己而来，那张坚毅的面容至此再不能忘。 被救回蓝星的程未经常一个人悄悄去修复舱看他，要在宇宙乱流里救一个人就像要在暗流遍地的海 里救一个溺水的人，简直天方夜谭。 顾息铓做到了，他在修复舱里躺了多久程未就去看了他多久，直到这个人醒来接受大家的庆祝和欢 呼。 他那天其实也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想走过去，连从培育室里带出来的那束鲜花都是委 托一个护士帮忙送去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异世里他一个“哥儿”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顾息铓“结契”的要求，那些所谓的理 由不过是说服自己的借口——他想念这个人太久了。 云月国里的程未就如同他摘下面具后的样子，他渴望这个人，得知他可能不爱自己会心痛，会哭， 会那么强烈的想要一个他的孩子。 他想把自己最好的样子留给顾息铓，因为他没有那个“程未”那么勇敢，就像一场华丽的梦境醒来 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绚烂的羽衣。 现在这个假象就要被拆穿了，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早晚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为什么要做这个实验？”顾息铓偏头看着他问。 “因为我父亲在把我放进救生舱之前，给了我一份手稿，这些年我除了研究我喜欢的植物，其他的 时间都在看他留给我的东西。”程未深深吸了一口气回道。 他父亲的手稿里有一份猜想，关于主观能动意识可被宇宙智慧生物体接收或被同等级文明牵引，类 似早期人类关于灵魂或者夺舍的猜想。 最重要的是，手稿里强调了一点，如果高级文明有更先进的孕育或繁衍方式，本体可以按照反馈回 来的信息进行自身同步基因改造。 顾息铓握着他的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说：“这并不是什么好猜想，你就没想过如果发生意外 你的本体永远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哪怕我醒不过来，我的身体也会同步改造完毕，所得的数据如果能为未来人类做些什么的话，也 算全了我父亲的一个心愿。” “程未！”顾息铓用力握紧他的手，低低叫了他一声，他说：“你父亲不会愿意看到你以身犯险的。” 顾息铓的力气很大，握得他的手有些发疼，程未抬头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一下，他说：“现在告诉 你也没什么……其实我原本并不想这么快动这个实验，但是听说你要结婚了。” 程未仔细的看着眼前这张脸，轮廓明明已经如此熟悉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看过， 这个人曾经属于过他，哪怕只是一场梦。 “我要结婚了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顾息铓伸手摸了摸他的眼尾，虽然程未的神色淡淡的， 但是他莫名的觉得这个人现在很难过。 “你喜欢我吗程未？”顾息铓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程未的嘴唇动了动，良久才垂了眼，他点点头。 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不是么，他有些自我安慰地想。他原本从未奢望过能得到这个人，都说谁先爱 上谁就输了，那他一开始就输得一塌糊涂。 在被强行终止实验，他在实验室里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 云月国。 如果那些人没有闯入基地，如果他没有被带走，也许他可以和顾息铓在云月国过一辈子。他们就守 着两亩地就可以了，偶尔他们可以回云镜国看看他小爹，每年叫上卫银枝和褚莫容谦他们聚一聚。 他和顾息铓也许会有很多个孩子，会围在他身边吵吵闹闹的叫他小爹，会打翻桌上的油碗然后被他 收拾一顿。 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顾息铓忽然动了动，他半跪在地上微微仰头看着垂着眼的人，他说：“程未，你有没有恨过我？” 程未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我总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离开你身边就好了。”那是顾息铓此生永远无法忘怀的悔恨，他让他 的爱人遭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他让程未死在了他的身边。 程未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一颗眼泪就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他想告诉顾息铓，其实那个时候他并 没有遭受伤害，他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顾息铓轻轻用指腹压在他的眼尾，轻轻抹去那滴眼泪，他用有些沙哑的嗓音期盼地看着他说：“别 哭，程未，我们重新开始。” 第77章 程未在云月国的最后一刻确实没有遭受到什么实际性质的伤害，那天顾息铓回去的时候先是被琥玉 先入为主，又来又看到满院子的尸体，更别提堂屋里两个下人凄惨的死状。 程未在杀了那个翼族之后就两眼一黑，他在蓝星上的本体被搬动，导致支撑云月国的意识也被强制 中断。 如果那时候顾息铓冷静一点，就会发现程未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已心神俱灭，哪里还顾得看你身上是不是有伤。”顾息铓搂着程未坐在沙发上，语气 多少有些感慨。 真好，程未不是他想的那样痛苦离开的。 “还好你也回来了，要是就你一个人被留在了云月国……”程未停了停，没有说下去，那对顾息铓 来说也太残忍了些。 顾息铓低头吻在他的眼尾，程未顿了顿，微微偏过头。哪怕在云月国他们连孩子都有了，但是现在 的他和顾息铓除了昨晚的越界，两人还是清清白白的。 他还有些不习惯。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巧合，”说到这个顾息铓微微放开程未，他说：“想要时空裂缝开启在同一 个地方，并且恰好把我带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程未沉思了一会儿，他说：“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掌握了定点开启时空裂缝的方法，而且能在不同维度 的世界来去自如，那为什么还要特意等你我？” 如果是奔着他们的特殊基因，那大可不必，既然能够自由的从蓝星前往云月国，那取得基因难道不 比等他和顾息铓更快吗？ 顾息铓摇摇头，这才是真正的根源所在。除了他和程未，其他人也许根本就进不去。如果是这样的 话，他和程未携带有云镜国兽人的基因所以才会被接纳的说法就能成立。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想，”顾息铓把这个问题暂时抛到一边，他握了握程未的手说：“现在当务之 急是我们得尽快离开。” “嗯。”靠着他的人偏头看着窗外的暴风雪应了一声，眼里有了一丝浅浅的担忧。 好在暴风雪只持续了三天，在无法外出的时间里，顾息铓把所有的探测车都翻出来检修了一遍。能 用的都整装待发，不能用的就拆了重组。 所幸当初霍屠蕴为了修缮这栋小楼留了许多工具和建筑机械，除了没有现成的能源石，这些遗留下 来的机器还有一部分能用。 等到暴风雪停的时候，顾息铓给其他的五辆探测车设置了自动驾驶，每辆车上他都放了一个探测机 器人。 “准备好了吗？”顾息铓问站在一旁的程未。 已经提前穿好防护服的程未点点头，两个人坐上那辆探测车，目标直达那片小盆地。 因为气候骤降，山谷里铺满了一层来不及躲藏的虫子的尸体，顾息铓手动清出了一片位置。他在残 雪中定好位置，把挖掘机器人组装起来，然后带着程未往后退开了些。 顾息铓不是没驻守过矿星，所以机械他都会一些，自动挖掘机有条不紊的运作，顾息铓看了一眼离 他最近的矿点显示。 他说：“我们明天再开运输车来，现在我们去别处看看。” “不用守着吗？”程未从来没有接触过采矿，他原本还以为需要他们两人手动挖掘。 “不用，有这个小家伙帮我们守着。”顾息铓指了指旁边，那个探测小机器人现在当了监工，每隔 一个小时会反馈挖掘进度。 “嗯。” 第二个被发现的矿点离他们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且探测到的能源等级只有C级。那个小盆地的能 源石肯定无法完全开采完毕，因为地形和工具的限制能开采出来多少还不能肯定。 顾息铓看了看扫描图，第二个点的挖掘也开始了。程未在顾息铓忙着的时候自己也在旁边走一走， 因为雪还没完全化开，所以他在寻找了两个点之后就放弃了采集植物标本的想法。 在暴风雪停下的第一天，顾息铓带着程未一连去了四个矿石探测点。 “能用吗？”晚上回到小楼，顾息铓拿着一块原石在地下室捣腾。做好饭的程未下来看他，就看到 他手里泛着浅黄色光芒的石头。 顾息铓拍了拍手上的石屑把防护面罩拿下来说：“我们上去说，这里灰尘大。” 顾息铓把其中一间训练室空出来做了原石分解室，只是他现在用的分解机是临时组装的，打磨出来 的能源石不够纯粹且灰尘还大。 “有一个点的能源石是E级的，用处不大。”顾息铓擦了手和脸坐在程未身边说。现在探测到的四个 矿点，一个A级两个B级一个E级，情况不坏但是也不是很乐观。 “明天我们走得远一点去看看。”程未端着碗说，这几天顾息铓给他讲了一些关于能源石和跃迁的 事，他多少有些明白现在的状况。 顾息铓摇了摇头，他说：“我们明天去把石头运回来。”这个星球的暴风雪停了之后，温度渐渐升 高，隐隐有夏天的样子。 风雪一旦消融，气候适合大型战舰跃迁，那对他们来说有害无利。 程未没有多问，在这方面他什么都不懂，只能在顾息铓需要他的时候尽量的帮上一点忙。其余的时 候，不去打扰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顾息铓都忙着把开采出来的能源石运回来。为了方便顾息铓已经将能源石剥离的 机器搬到了院子里，程未身上穿得严严实实的，他把分解出来的能源石按照等级分好。 有一些需要再加工的，他便搬了张凳子接了一盆水到院子里打磨。 “手疼吗？”又运了一车原石回来的顾息铓从车上下来，他走到程未身边蹲下去摸了摸他的手腕说。 程未摇了摇头，也就是腰累了些，而且顾息铓非得让他把全套的防护服穿上，说是担心有些原石含 有特殊放射性物质会对他的身体有影响。厚重的防护服让他的行动变得迟缓，只不过他也不敢脱下来就 是了。 “辛苦了。”顾息铓微微掀开他的面罩，在他汗涔涔的脸上吻了吻。 两个人对于离开这件事丝毫不敢放松，早出晚归的两个人马不停蹄的忙了半个月，能源石终于足够 一次跃迁了。 “我们一会儿就走。”顾息铓满头大汗的回来对程未说。 “这么着急？”脱下防护服的程未脸上也是红彤彤的，他看了一眼顾息铓重新带回来的那一车能源 石，不分解完这些再走么？ “你去做点吃的，吃完饭我们就走，剩下的这些我来。”顾息铓说着接过程未手中的防护面罩，坐 在凳子上开始打磨剩下的原石。 程未不知道顾息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把防护服脱下来，什么都没问的进了厨房。今晚的晚饭做 得有点久，程未用合成食物烙了一些不容易坏且耐放的饼，又从地下室搬了一些食物出来。 两个人吃饭的速度都不慢，顾息铓把碗收拾了就对程未说：“你一会儿先去洗个澡，然后在院子里 等我。” “好。”半个小时后程未从楼上下来了，他手上提着一个压缩箱，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因为不知道 会跃迁到哪个星系，他收拾了几套衣服带在身边。 院子里已经停放了一架飞船，而顾息铓正把第六架战舰停靠在院子里。 “把东西放上去，我马上就来。”顾息铓开启了飞船的接入口，他让程未先上去，他则上楼冲了个 战斗澡。 飞船的载重能源石占去了一大部分，然后优先水源，剩下的才是其他。 程未把东西都放上去之后就站在院子里等着顾息铓下来，他现在才发现灰蒙蒙的天上竟然有了一丝 浅浅的蓝，那点蓝色中，好像有一条细细的红线。 “我们走。”顾息铓迅速的从楼上下来，脸上的水珠都没干，他在程未的额头上亲了亲，揽着人上 了飞船。 “天上有条红线……”程未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顾息铓点了点头，飞船的升降梯缓缓收起，顾息铓双手飞速输入指令，他盯着眼前的虚拟光屏说： “那是临时星门聚集的粒子云。” 指令输入完毕的顾息铓在飞船起飞的那一刹那回过头来，他看着程未眼神锐利地说：“他们来了。” 第78章 程未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反而异常的冷静。 控制室里安静了片刻，程未看着离他们原来越远的小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我们就这样走了 ，地下室里的那个人会被他们带走吗？” 顾息铓摇了摇头，他说：“不要低估了霍元帅，这栋小楼哪怕自毁，也不会给他们将人带走的机会。” 霍屠蕴这样的人，把个赝品留在身边这么久，如果不是有利用的价值，那就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不过那是属于他们的故事，顾息铓不想关心，他现在关心的是能不能把程未带到安全的地方。 “元帅特意把他藏在这里，要是毁了他，战事恐怕也不远了。” “这也许正是他想要的。” “滴——飞船准备完毕，数据正常，准许跃迁。是否跃迁，请选择，请选择！” “确认。”顾息铓看着飞船的数据，一切都稳定的时候，他和程未准备进入休眠舱。 “害怕吗？”顾息铓半跪在程未的休眠舱外轻声问。 程未摇摇头，没有什么比顾息铓就在他身边来得更让他安心的了。 “睡吧，我保证等你睡醒我们就安全了。”顾息铓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看着休眠舱慢慢合起。 宇宙中小小的飞船消失在星门中，几十秒后，院子里被设置了自动驾驶程序的战舰分批起飞，也迅 速地消失在星门外。 三分钟后，大批的星舰遮天蔽日地出现在了鸢尾星这颗小行星上。乌压压的星舰外没有半点涂装， 好像刚刚出厂的样子。 “报告，星门能量残存检测结果显示，一分十五秒、一分三十秒前分别有两架星舰驶离本星。” “追。” “是！” 一缕红色的头发从军帽里垂落下来，埃利亚盯着脚下的这颗小行星，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霍屠蕴，今天我要是带不走程未，那你的这个秘密基地就给他陪葬吧！ 程未从休眠舱中醒过来的时候飞船正准备停靠一个即将解体的空间港。外面应该是有电磁风暴，飞 船内“滴滴”的警报没有停过。 他从休眠舱里出来摇摇晃晃的去控制室，顾息铓已经取消了自动驾驶，他手动掌控着整架飞船，试 图将他和破旧的空间站对接。 一阵剧烈的撞击后，飞船终于停靠了下来。 “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吗？”顾息铓回头扶了一把程未，因为刚刚的强制对接程未险些一头栽倒 在他背后上。 “没有，我们现在到哪儿了？”看这恶劣的环境，离蓝星主星应该还远。 “前面不远就是天上人间，我们十分钟后再走。”顾息铓指着星图和程未说。 天上人间是红蓝紫三星的交叉地带，或者说三不管地带。这里原本是个富饶的矿星区，红星的皇室 当年专门开辟了一条航道，试图垄断这个区域。 奈何这片矿星地理位置特殊，电磁风暴和宇宙乱流毫无规律，导致航道每年都发生安全事故，红星 不得不放弃。 现在除了蓝星开辟的思归航道经过这片区域，且一直有专门的部队护航之外，其他的早就变成了星 盗的乐园。 “这个空间站已经无法提供补给了。”程未看着因为对接而显示的空间站信息，已经荒废几十年了 ，却因为无人管辖而得不到回收更换。 “我们等一个人。”趁着还有时间，顾息铓给程未倒了一杯热水，现在只有这种无法补给的空间站 对他们来说才是安全的。 他神情严肃地说：“十分钟后无论他来不来我们都走。” 顾息铓的话才落，扫描区域上就显示一架飞船朝着他们飞来，顾息铓输入指令，飞船进入预攻击状 态。 这时候，被他设置了拒绝接入通讯的个人信息源忽然亮了起来。顾息铓看了一眼，竟然准许接入。 孙钰的模样立刻显现在虚拟光屏上，他看到顾息铓就敬了个军礼说：“头儿，东西我让聂枞青带给你 ，他现在应该到了。” “嗯。”顾息铓瞥了一眼陆陆续续出现的战舰上那巨大的红蜘蛛，他的心稍稍放下，来人应该就是 红蛛星盗的副团长，聂枞青。 “头儿，如果需要兄弟们，你只需要一句话。”孙钰忽然开口说道，他神情很严肃，完全没有平日 里嘻嘻哈哈的模样。 顾息铓朝他敬了个军礼，义正言辞说道：“近日接到民航举报，天上人间附近思归航道发生大型火 拼事件，疑似星盗内部势力重分。目前战况已严重影响我国居民正常航行，孙副官，还请加大日常巡视 力度，保护我方公民安全。” “是！”孙钰整了整军容，啪得一声立正回了个军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候，他们的飞船就接到了请求通话。 当虚拟光屏上出现那张艳丽的脸时，程未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以为的海盗就是那种浑身脏兮兮、 满口粗活且三观扭曲的疯子。 但是眼前这个聂枞青简直美丽得不像话，而且他还是个男人。 “顾息铓，你要的东西。”聂枞青冷冰冰地举了举手中的东西，然后有些阴郁地说：“你们现在退到 航道后方，一会儿我火力掩护。” “没想到你还亲自出来。”顾息铓挑了挑眉一边将飞船脱离空间港的牵引，他才转向完毕，炮弹就 像雨水一样砸在他的飞船上。 顾息铓非常配合的边打边退，仿佛毫无还手之力的民用货船。 等退到航道后，就着空间站背面和阴影的掩护，聂枞青成功地把东西经由微型无人机送上了顾息铓 的飞船。 他给顾息铓带来的是那种特别的液态金属X3，拿到的第一时间顾息铓就把它涂在了他和程未的个人 信息源上。 “你欠我一个人情。”聂枞青阴柔的脸盯着他说，要是他表情语气能温和些，这一幕活脱脱讨要承 诺的痴心男子。 顾息铓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性子果然是孙钰教出来的，吃什么都不肯吃亏。 “他日如果有用得上顾某的地方，顾息铓一定义不容辞。”一脸严肃地说了一句废话，顾息铓就偷 偷掐断了通讯。 聂枞青看着眼前光屏上的一片雪花，顾息铓的飞船在航道后强行跃迁，消失在他眼前。 “副团，他们跃迁了，目前坐标无法定位。” “哼！把这个空间站给我炸了，不打捞。” “是！” 炸毁这样老旧的空间站用不了他们一分钟的时间，爆炸的空间站碎成成千上万片的残骸，满满当当 的填塞了整片废弃的航道。 现在想通过能量残存来准确的定位顾息铓的位置基本已无可能，除非他们先把这碎片打捞完毕。 在天上人间短短出现了几分钟的顾息铓再一次消失匿迹，而接到消息的埃利亚此时还远在鸢尾星系 ，压根赶不回来。 “天、上、人、间！”思归航道附近，艾米愤怒地盯着眼前被垃圾填满的航道，各种能量波动监测 显示这里不久前经过了一场战斗。 天上人间可不止红蛛一家星盗，当艾米的前锋部队乌压压的聚在天上人间星城的上空时，等待他的 是各个星盗主力战舰群的包围。 天上人间势力分割已久，星盗彼此之间虽然也有互相蚕食的现象，但是想要动这块地方，还得先问 问他们同不同意！ 眼看一场火拼在所难免，蓝星声势浩大的满编巡视队犹如一尾游鱼恰巧撞了进来。 “前方的星舰，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 强制接入的公共频道中孙钰的脸出现在虚拟光屏上，他严肃道：“这里是蓝星驻犁月星编号K6174号 巡视队，我队奉命保护思归航道的航行安全。目前你们的举动已对我国公民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威胁，若 不及时停止疏散，我方将进行无差别攻击！重复，这里是……” 公共频道里循环着孙钰的喊话，卡米双眼冒火地盯着来得“正巧”的蓝星满编巡视队，一旁的海盗 星团陈列一侧对他虎视眈眈。 他愤怒的一把挥开手边的咖啡，咬牙切齿道：“撤！退！” 艾米撤退以后，各大海盗星团陆陆续续退离这片区域，哪怕是红蛛星团的星团长赵岭峰也不会和蓝 星的正规部队直面硬刚。 “退！” “是！” 只有独眼的“疯子”赵岭峰无趣地朝身后的部下挥挥手，他没看到聂枞青在低下头的那一刹那，眼 底里喷薄而出的欲望。 孙钰，孙钰！哪怕只是想起这个名字，都会让他兴奋得浑身发抖，指尖滚烫。 这个人，早晚会是他的！ 第79章 顾息铓带着程未勉强跃迁到了那个有着兽石的星球上，飞船的能源本来就不足，一出跃迁点立刻发 出警报。 “警告！警告！飞船能源异常，请开启紧急迫降！” “坐稳了！”顾息铓对一旁已经用束缚带固定住自己的程未说了一声，他盯着距离已经不远的那颗 小星球，用尽飞船最后一点能源全速飞了过去。 “砰——！”巨大的飞船像一颗陨石般从天空一头栽进泥潭里，片刻之后，一缕黑烟冒了出来。 泥潭里的黑泥动了动，好像活物一般覆在飞船上，小心翼翼地蠕动着攀爬上去。 “咔嚓！”一声响动从飞船内部发出来，那软绵绵的黑泥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又缩回了泥潭里。 顾息铓好不容易打开了舱门，他身上穿着生物服，把因为巨大的撞击惯性而晕过去的程未抱了出来。 距离飞船最近的一小丛寄生树慢慢舒张着枝叶，自然垂落在枝桠间的藤蔓末梢蠢蠢欲动。片刻，原 本哗哗作响的树叶安静了下来，藤蔓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顾息铓把同样穿着生物服的程未抱到一旁裸露的空地上，他仔细确认了程未躺着的那块地方没有植 物，这才又返回飞船把能用上的东西带出来。 他离开之后，离程未不远的一小片草丛里，红色的蛇一样的动物接二连三的从青草的掩盖下探出了 头。布满鳞片的身体好像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开始分泌一种令人恶心的味道。 就在这群不知名的物种从泥土里钻出来朝着程未爬过去石，一层黑色的泥浆忽然从地下渗了上来。 “吱吱——！！”妄动的物种仿佛正在被一寸一寸吞噬，发出尖锐地濒临痛苦的声音。 程未无意识的皱起了眉头，黑色的泥浆吞噬完那几条小东西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地面下，连痕迹都 没留下。 程未的身边，一小块黑色的泥浆在他掌心下汇聚，它好像对程未有着莫大的好奇，却又不敢爬上他 的身体。 等顾息铓的脚步一进，它就飞速的躲回了地面之下。 已经把能用的东西都搬了出来，顾息铓拉开程未的生物服，他席地而坐把人半抱在怀里，就着这个 姿势给他喂了几口水。 有几滴来不及吞咽的水珠落进了脖子里，顾息铓用指腹轻轻擦去，程未发出几声意义不明呻吟。 “程未？”顾息铓低下头叫了他一声。 “唔……”程未睁开眼睛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云月国。湛蓝的天空，不远处 一小片高耸入云的树木，他偏了偏头，离他不远的地方就是草丛。 “我们到了，有没有哪里疼？”在飞船的时候他就已经检查了一边程未，骨头都没事。 程未看着他，迟钝地说：“我们这是在哪里？” 顾息铓摸了摸他的脸，微微笑着说：“这里不是云月国，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有着兽石的星球，我们 到了程未。” 不得不说这一刹那心里竟然有一丝失落，好在程未迅速调整过来，他揉了揉自己的有些疼的额头， 从顾息铓怀里坐起来。 “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颗星球。”程未看了很久，才发现这些植物不是投影的！ 顾息铓看着程未两眼直盯盯的模样，不得不开口提醒，他说：“别过去，这个星球上的所有植物都 是寄生共存的，它们只吃肉。” 他说着捡起一块石头朝旁边的草丛扔去，那一簇杂草立时发出“唰唰”的声音，红色的蛇一样的动 物纷纷冒头，它们朝着程未和顾息铓的方向“嘶嘶”地吐着信子。 大概是刚刚的血腥味还没散，它们在原地转动了一会儿脑袋，又纷纷缩回了地下。 “那边也是一样的。”顾息铓掂了掂手里的石头，这次他用了点儿力气，石头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 那棵树飞去。 垂落着的藤蔓顿时疯狂的舞动起来，程未眼睁睁看着那植物一般的藤蔓长出吸盘，脸色就有些发白。 “别怕，它们现在不会过来。”顾息铓轻轻安抚了一句，他说：“一会儿我们要往前走一段路，路 上不要靠近任何一颗植物。” “嗯。”程未点了点头，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些，然后站了起来。 顾息铓看到他没什么不适，就把地上的东西都装到一个大箱子里，扛在肩膀上。 两个人的脚程并不快，至少在顾息铓看来他走得很轻松。不过程未毕竟和他不一样，而且他们前进 的方向并不是一马平川的，虽然说不上翻山越岭，但为了避开植物走的都是石子遍地的地方。 他们降落在这个星球的时候还是上午，两个人走走停停，一直走到黄昏才看到目的地。 “喝点儿水，前面就是了。”顾息铓把水递给程未，如果他不用扛着箱子，他早就把程未背起来了。 程未的脸有点儿红，这个星球上还是夏天，虽然生物服有调节温度的功能，但是程未仍然止不住的 出汗。 两个小时前他们就脱离了植物带，现在看过去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和沙地。程未咕噜噜喝了几口水 ，看着顾息铓说的地方。 他分辨了很久才看得出来些许人工的痕迹，那个地方处在一片岩石中间，几乎被装饰得和周围环境 一样。 等他走到山脚下一看，才堪堪看得出一点飞船残骸的痕迹。 “我们爬上去，”顾息铓把往后坠的箱子提了提，他说：“以后我们找到更合适的地方了再搬。” 不过顾息铓有预感，他们要在这个地方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嗯。”程未擦了擦流下来的汗，跟在顾息铓身后爬了上去。 好在只是半山腰，顾息铓把箱子放在一旁，他撬开了封住门口的大石头，然后用藏在岩石缝隙里的 钥匙把门打开。 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把带不走的能源石都藏在了这个地方，所以灯还能用。顾息铓进去检查了一遍， 他启动了循环和消毒系统，然后把门掩上。 半个小时后，室内消毒完毕，顾息铓带着程未走了进去。 程未在山脚的时候并没有看错，这处住所确实是用飞船的残骸改造的。里面只保留了四个房间，最 宽敞的那个堆满了能源石，一个是杂物间。 剩下的两个房间只有一间是卧室，另一间还空着，顾息铓已经把他们两人的东西放了进去。程未看 了看那个空的房间，又看了看相对封闭的环境，为了以后的生活质量他打算把那个空的房间拿来做厨房。 “你不要出去，我去看看水源。”顾息铓把东西放进去之后就交代了一句程未，他在杂物间里拿了 工具，又拿了一个分析仪。 “要帮忙吗？”程未看着他问。 顾息铓摇了摇头，他说：“水源就在不远的地方，我去看看成分有没有变化，顺带消毒一下管道， 快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回来。” 顾息铓在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从不逞强，他总是会明白的告诉他想做什么，他要做什么。现在顾息铓 说不用帮忙，程未就把那个箱子拆开来，归置里面的东西。 首先是他从鸢尾星系那栋楼里带出来的衣服，现在看来这个决定简直正确无比，因为整个房间里除 了顾息铓之前留在这里的两套军装，没有其他一套多余的衣服。 程未把衣服都放到柜子里，剩下的就是一些合成食品和一部分食材。程未把米面放到那个空着的房 间里，又打开了那间杂物间。 他要清点一下这里一共有多少食物，顺道看看能不能找到简易的厨具。而且刚刚只是消毒完毕，自 动清洁系统看起来已经坏了，他还得做个大扫除。 好在循环系统还是好的，不然无法通风的话，住在这里就分外难受了。 最让程未满意的是温度调节系统还能用，否则按照刚才外面的温度，飞船又不是生物性的可呼吸材 料，两个人闷在这个地方，恐怕不用半天就得窒息。 第80章 顾息铓果然在半个小时后就回来了，确定水源安全的程未开始大扫除，顾息铓则去周边加固了一下 防御工事。 原本他们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现在又忙活了大半天，哪怕是夏天昼长夜短，这会儿也开始暮 色四合。 程未把杂物拿到门口外面去的时候，看着那一片将熄未熄的火烧云，多少有点儿恍惚。他回头看着 身后的简易居所，又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岩石上顾息铓正背对着他在埋着不知有什么作用的管道。 这一瞬间，仿佛时空交错。天是蓝的，草是绿的，空气没有中和剂。 顾息铓拍了拍手从岩石上跳下来，他一转身就看到程未正站在门口抬头看着他，神情有一点恍惚。 “累了吗？”顾息铓跳下来后朝他走了两步后问。 程未遥遥头，他说：“没有，进去吧，天快黑了。” “嗯。”顾息铓看着他的背影，他沉思了一会儿，进了他们的小窝把门严严实实的封好。 “我明天再出去猎点肉回来，今天来不及了……”顾息铓看着一桌子的素菜说。 自从他意外跃迁到这个星球之后，每年夏天他都会过来住几天，否则用作储存室的那个房间，也不会放了那么多的合成食材和营养液。 不过，肉是没有的，当初他图方便，并没有建冷冻室，想吃的时候都是直接抓新鲜的。 程未点了点头，他看着被液态金属完全封闭起来的个人信息源，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现在他们安全了，是不是应该和霍元帅或者顾老将军说一声。 他一个人不要紧，但是顾息铓的身份不一般，现在两个人不得不绑在一块儿逃命，而且还有一摊剪不断理还乱的糟糕事情…… “顾息铓，要是这个地方足够安全的话，我们是不是该和元帅说一声。”程未到底还是开了口。 顾息铓大口大口扒着饭，虽然一点儿稻米的香味都没有，而且口感干巴巴的，但是他是真的饿了。 好不容易把饭咽下去，顾息铓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行，过几天确定没有被追踪到的话，孙钰会帮我们联系的。” 现在唯二知道他行踪的人，就只有孙钰和聂枞青，而且严格上来说，聂枞青并不知道他现在落脚的这个星球。 如果孙钰没有泄露消息的话，他们应该能在这里安稳地待上一段很长的时间。 程未垂下了眼，他多少有些觉得对不起霍元帅，毕竟元帅也是一片好心，而他和顾息铓不但不辞而别，还很有可能连带那个秘密基地被毁。 想到这里，程未忽然有个疑问，他不由得把碗放下来，问道：“之前在鸢尾星的时候，你不是说飞船只能支撑一次跃迁吗？” 他们跃迁到天上人间附近的时候，飞远的备用能量已经用上了，就算星门有能量加成，一旦出了星门，他们的飞船就应该失去动力了。 顾息铓微微笑了笑，他说：“你听说过古地球的百慕大三角吗？这里就和那片区域差不多。” 他们的飞船一出来确实是没有能源了，与其说是他操纵着飞船往这颗星球飞过来，还不如说是被这颗星球牵引着，一头撞过来的。 程未：…… 他抬眼默默瞅了他一眼，就默默低头吃自己的，那样子分明是在说“你诓我。” 顾息铓有些无辜地看着他，他发誓，他没骗人，不过有一点他没有和程未说。 上次的意外之后，他让孙钰和他来过几次这个地方，他和孙钰一起或者是他单机驾驶的时候，那股牵引力都只有他能感受得到。 而孙钰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他唯一的直观感受就是每次一跃迁过来，飞船的能源就像被个无底洞完全吸收了，而后飞船就跟着了魔似的，被周边星球的吸力大力吸引。 若是没有提前弹出救生舱，等待的就是机毁人亡。 这艘残舰，就是孙钰的杰作。 “明天早上叫我起床，我也想出去看看。”等两个人都洗好澡躺在床上的时候，程未还不忘记提前 和顾息铓说了一句。他担心明天顾息铓外出不带他，而他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我叫你。”晕黄的灯光下，顾息铓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轻声说。 大概是终于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程未一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室内的温度系统不是智能生物的， 下半夜觉得有些冷的程未下意识朝顾息铓的身上靠去。 两个人紧挨着，度过了在新家的第一晚。 他们倒是安稳了，蓝星主星上，霍屠蕴正看着鸢尾星零一最后传来的同步视频。最终无法逃脱自毁 命运的小楼在密集的炮弹中发出一声巨响，浓烟过后，一切皆化成灰烬。 霍屠蕴一张脸沉得滴水，盯着那定格的画面，猛地把手边的合成咖啡一把挥落在地上。 “小楼。”他沉沉叫了一声。 “元帅。”秘书听到声音连忙开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片站在他身边。 “通知那三位将军，一个小时后在基地会议室开会。” “好的元帅。”被称为小楼的秘书迅速给三位将军发去了通知，他忧伤的看了一眼元帅的办公室， 内心哀嚎着自己拿了工具进去清扫。 虽然他很想让智能机器人进去，但是他怕盛怒中的人会忍不住拆了它。 程未和顾息铓被带走的时候顾上淮就来找过他，那时候他让顾上淮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最终没让 人进来。 而且对于顾息铓的“罪行”他到现在都没有平反的意思，程未倒是“好转”了，不过放出去的消息 依然是“还在观察”。 顾上淮对于霍屠蕴的做法也明确表达的自己的态度，蓝星上下都知道，这一个多月他们的顾老将军 “病了”。 不但病了，而且病入膏肓，听说虚弱得连军部的例会都无法参加。 蓝星上下都在揣测顾家是不是要凉了，有一部分的人倒是在猜测脾气不怎么好的顾上淮是打算为了 自己的仕途忍了这口气，还是正在谋划着，准备和霍屠蕴撕破脸。 后面这种自然是大家不愿看到的，但是上头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普通老百姓只能瞧个热闹。 霍屠蕴到达主星军事基地的时候，只有凤老和蒋老出来迎接他，基地里连顾上淮的飞行器都没看到。 霍屠蕴特意停下里往飞行器中看了一眼，凤老适时的在他身旁低声说：“元帅，顾将军身体未愈， 医生嘱咐还需卧床休息。” 他淡淡扫了一眼凤老，只见立在他身后的两人神情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哼”了一声，背着手大步走了进去。 一旦上了顶层，霍屠蕴就收起了不虞的神情，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自己推开会议室的门。 “元帅。”会议室里顾上淮果然已经在等着他们，他站起来朝霍屠蕴敬了个礼。 “都坐下说话。” 几人一一坐了，霍屠蕴对顾上淮说：“老顾，程未和顾息铓现在在哪里？” 顾上淮摇了摇头，他说：“最后一次追踪到和他程未的信息源是在天上人间附近，他们在那条废弃 的航道附近只停留了三分钟。” 几个人心里都清楚，现在两个人的信息源都失去信号反应，除非顾息铓带着程未再一次跃迁到别的 星系，否则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用了液态金属。 “他从鸢尾星跃迁回来之后就只给他的副官孙钰发了一串乱码，即使孙钰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出 发，也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从犁月星驻地赶至天上人间。”凤老也开了口，他们几个人的消息早就 是互通的，而且他们三人比霍屠蕴更早的一起进行了讨论。 蒋老点了点头，他说：“现在我们并没有拿到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谁私藏了液态金属，而且把 金属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送到了他的手上。” 他停了停然后说：“不过目前我们能肯定的一点是，顾息铓仍然和程未在一起，而且他们成功脱离 了各界的眼线。” 这应该算是目前来说，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霍屠蕴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们不要追着他们行踪去查探，这显得很蠢。我今天过来，还有一 件事。”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只见霍屠蕴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透明的薄膜，里面有一张白色 的显色纸张。 他把薄膜竖起来，纸张上面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他沉沉地说：“我的头发里，被植入了这个。”那是一种微型生物监测器，从植入到成长再到衰老 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的时间。 第81章 这次他把两人转移虽然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二人的安全，但是却也有试探的意思。自从多年前 营救程黎失败开始，他就怀疑自己的身边被安插了眼线。 然而无论如何排查，对方始终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这一次他大可不必在这个紧要关头特意去鸢尾星系见顾息铓和程未，不过霍屠蕴临时改了主意，他 想赌一把。 “这么说，元帅心中已经有了可疑人选？”三位老将军听到霍屠蕴的话心中俱是一惊，当年他们虽 然救回了司向南，但是到底和程黎擦肩而过。 而且最令人心痛的是，司向南在回来的第八年，就死在了犁月星。以至于顾上淮多年来形单影只， 再没有爱上过另一个人。 霍屠蕴点了点头，他说：“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抓，我留着他有用。顾息铓被定罪的消息放出去之后 ，主星上各大家族可有什么特别的行动？” 现在顾家式微的消息满天飞，几大家族有异动也是常情，就看谁想浑水摸鱼了。 “司家和我打探了消息。”顾上淮第一个开口，虽然司向南已经离世多年，但是两家的关系并没有 交恶。司向南的父亲还在的时候曾经多次劝他如果遇到好的就另外成婚，奈何顾上淮是个一根筋的人。 所以这次顾息铓一出事，司家当家也就是司向南的哥哥立即就向他打探了消息。 “吴家和金家闭门谢客，倒像是在避嫌。李家和王家的两个儿子在此事出来前就频繁的回本家，听 说是身体方面出了问题。至于我家的两个儿子，倒是有点想造反的意思。”蒋老将各家的情况简略说了 说，提及他家的那两个混蛋，他就忍不住想揍人。 凤老点点头，他难得有些无奈道：“我家那小子也掺了一脚。”说罢他调出了一张联名信，上面标 题龙飞凤舞写着：关于公开审判顾息铓少将的请求。附：实名联名书。 这是在为顾息铓求情了。 霍屠蕴看着那一长串朝气蓬勃的签名，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不得不说顾息铓在年轻一辈中的号召力 不容小觑。 顾上淮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忍不住眉头一跳。行啊，看来平日里没少救济他的这群“亲朋好 友”，等这事儿完了他得和几个老家伙扯会儿皮，军费怕是给多了。 气氛稍稍缓和了下来，霍屠蕴缓缓扫过他的三位爱将，他站起来说：“老伙计们，我们很久没有活 动活动筋骨了。” 霍屠蕴是个为了普及信息源和维持一对一的婚姻制度能对内铁血镇压的人，这么多年来他最大的败 笔就是程黎。 憋屈了这么多年，对方如果没把手伸到程未和顾息铓手上，他一时还找不到好借口去收拾这群恶心 的跳蚤。 现在，他不但要杀一儆百，还要掘地三尺，把对方的根挖出来！ 一夜之间，蓝星变天了。早间新闻，一段视频刷爆了各大头条。霍屠蕴霍元帅传说中的那个爱人， 被红星的皇室成员埃利亚炸毁了。 听说程未程教授当时也在那颗星球上养伤！ 程未在主星居民眼里就等于城市中心那片全封闭的室内自然植物园，因为土壤的不适合性，整个蓝 星都没有一根自然植物。 蓝星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除了主星之外外围还有七颗辅星，再外围才是环绕的空间站和星城。 对于有孩子的人家来说，主星的植物园是假期必去之地。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都下得去 手，舆论顿时一边倒。 由于顾息铓的事民众对霍屠蕴本就颇有微词，现在这口气他要是还咽下去，那民众恐怕就得游行抗 议了。 早间新闻发布两个小时后，主星发出通告，三个小时内星城上的普通居民必须全部撤回辅星或主星。与此同时，各星防御等级提升。 九大将军俱接到不同军令，唯独顾上淮因为嫌疑未清被留在了主星上。 战事一触即发，而这时遥远的小星球上，程未才刚刚睡醒。 太阳已经很高了，正在刷牙的程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空，实在忍不住回头瞪了一样顾息铓。 当然，正低头将几根绳子接在一起的顾息铓没看见就是了。 “不是说让你叫我早点起。”程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说。 “没关系，现在不需要赶时间，晚点儿出门也不要紧。”顾息铓抬头朝他笑笑，他用下巴点了点一 旁的桌子说：“早饭在桌上，我吃过了。” 程未顿了顿，他走到桌子旁边，上面盖着一碗粥，一叠烙饼，还有一盘萝卜干。 程未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和顾息铓的身份好像忽然换了过来。那个时候顾息铓刚刚到云月国 ，他在院子里处理蛇皮，也是这样叫刚起床的人去厨房里吃饭的。 明明还没有过去多久，现在想起来，就像上辈子一样。 “这里没有研究室，一会儿我们就不采集标本了，我带你去看看这附近的野兽。”顾息铓把接好的 绳子一圈圈缠好，相对于这个星球的植物来说，动物就显得温和多了。 “嗯。”程未点点头，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迅速吃完早饭，和顾息铓一起出门。 两个人是走着去的，顾息铓虽然每年都会到这里来这里小住一段时日，也在这里储存了食物，但是 唯独没有代步的机器。 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泥潭，也就是放射性物质M。之所以把住的地方挪得那么远，一是因为那片山 地不长植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初孙钰驾驶的飞船就坠毁在那里，他只是物尽其用。 天气很热，即使生物服有自动调节功能，顾息铓还是带了一个医药箱出门。他背后背着一把刀，肩 上挎着医药箱，腰上挂着水壶。 他把扫描仪拎在手上对吃饱的程未说：“走吧。” “你把水给我。”程未看到他身上挂满了东西，抿了抿嘴说。 顾息铓跳下一块石头，回头扶了一把程未，他说：“不用，路很远，我们脚程要快些。”云月国的 程未体格要比现在的程未好一些，虽然身高都一样，但是现在的程未到底是养在办公室和实验室里的。 “我们今天要到这个地方去。”从半山腰上下来，顾息铓点开信息源调出了一张地图。这是这么多 年来他绘制的关于这个星球地图，他们现在处于北半球的最南端。 看了地图程未才发现，除了他们所在的这片地区没有植物，其他地区都是蓝绿交错的。这意味着即 使是在有水源的地方，也都长满了植物。 顾息铓原本想发一份地图给程未，可惜他们的信息源已经涂上了液态金属。顾息铓一边往前走一边 说：“蓝色的地方不全是水源，大部分是泥潭。” “像我们刚刚降落的那个地方？”程未想起了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那片泥潭，明明看起来软绵绵的 ，不远的地方却长了一片参天大树。 顾息铓点了点头，他说：“那片泥潭，就是我和你说的兽石。” “……什么？”程未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顾息铓说兽石就是那片泥潭？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里的兽石和云月国的是同一种东西，那不可能是一潭稀泥。 在云月国他虽然到最后都没见过原始的兽石长什么样，但是在云镜国的时候，岚尹拿出来的兽石也 不是水状的。 顾息铓微微偏头看着他说：“都是一样的，有机会我去取一块回来。” 程未想起了那片被寄生的丛林，有些迟疑地说：“直接去取，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顾息铓肯定地说。虽然他除了第一次跃迁过来的时候取过一次，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观 察，他总觉得兽石是有生命的。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随着温度的升高，程未不得不把生物服的帽子也戴了起来。两个人走 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边缘的一点绿色。 “前面就到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顾息铓看着前方说道。 第82章 已经下午三点了，太阳还很烈，程未把生物服的帽子摘下来。走了这么久，虽然有温度调节，他的 脸色还是有一点红。 顾息铓把水递给他，连同早上他烙好的饼，他出门的时候带了些出来。程未小口小口的咽着，然后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因为植物的肉食性，他们连遮阴的树下都不能去，裸露的岩石上热气熏得人眼睛 一片火辣辣的。 程未还没来得及问顾息铓附近会有什么猛兽出现，眼尾的余光就瞥到前方的灌木丛林里传来一片响 动。 只见丛林晃了晃，一头将近六米高的三足猛兽走了出来。它浑身被厚厚的棕色毛发覆盖着，一根鼻 子有它身体的两倍长。 它走到草地上，蜷曲的鼻子自然伸展，卷起地上一种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放进嘴里。 三足象。 这种动物的肉并不好吃，但是无论经过多少年的变迁，人类对于奢侈品的喜爱从来不会改变。那两 根弯曲的象牙嚣张的外露着，大概是因为寻找到食物，它发出一阵呼唤的声音，不过片刻又走出来几头 差不多大小的同伴，其中还有两只幼崽。 草丛发出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顾息铓顺着程未的眼光看过去，他说：“三足象的皮肤很厚，而且 具有一定的抗毒性，一般的寄生植物没法伤害它。” 程未点点头，他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三足象，根据史料记载以前的主星上也要，后来才慢慢 灭绝的。” “嗯，三足象是食草动物，人类到达主星之后对于生态系统的大肆改造，三足象在主星灭绝不过早 晚的事情。” 生存法则就是如此残酷，如果不改造人类活不下去，改造了势必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三足象只是 其中之一罢了。 “我们从旁边过去，不过惊扰到他们。”顾息铓说着站起来，已经把那把到从背上解了下来。 可惜了，要是当初在那个小窝里留两把武器就好了。 世上没有早知道，顾息铓带着程未绕过那片草地，这边的地势明显降低，程未放眼看去，果然看到 一条河。 “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你不要靠太近。”顾息铓交代了一句程未，两个人就在河边不远处的一 块巨石后面等着。 “饿吗？”顾息铓问他。 程未摇摇头，他早饭吃得晚，刚刚又就着水吃了两块饼，现在胃里还很饱。他直勾勾盯着离他们不 远的那条河，河水竟然是深绿色的。 程未到过的地方并不多，小的时候跟着父亲一起生活的那个星球，河水一直都是黑灰色，直到他被 顾息铓救回蓝星之后，看到主星上浅灰色的河水都觉得神奇。 后来他成为了主星上的植物科学家，有了教授的头衔，就一直留在了主星。他在主城建的那个室内 植物园并没有水生态，前几天在鸢尾星系看到那条河他就以为是最好的了。 没想到，这里的生态循环又刷新了他新的认知。 “等这段事情完结之后，我们把设备都弄过来，到时候就可以下去游泳了。”顾息铓以往来的时候 也下去过，不过那时候他都是全副武装的，现在什么都没有，恐怕要让程未失望了。 “河里有鱼吗？”程未回头问他。 “有。”顾息铓点点头，他说：“而且有很多种颜色。” “能吃的？”程未又问。 顾息铓笑了笑，他说：“能吃。” 程未对这个星球升起了莫大的好感，他看着顾息铓几乎冲动的说出“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就住在这里 ”这种话。 好在理智瞬间提醒他，这是不可能的，撇去顾息铓的少将身份不说，就他们两个人的身世，以后注 定是要活在监控之下。 顾息铓不知道程未在想什么，这个时候热度悄悄降下，顾息铓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他站了起来 ，用准备好的绳索打好一个个结，放在河边。 程未看着顾息铓打结的手法，忽然觉得非常眼熟。顾息铓没等他问，就含笑着说：“在云月国的时 候，你教我的。” 程未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用来抓兔子的锁套。 “我试试。”程未看着顾息铓，一时之间非常心痒。 顾息铓递给他两根绳子，程未原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忘记了，但是拿到绳子的那一瞬间，好像本能 一样手法娴熟地将绳子套叠起来。 成品自然没有顾息铓打的这么好看，但是也一样能用。 程未摸着那个锁套，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他把打好的锁套递给顾息铓，才发现对方正温柔 地看着他，目光里的深情看得他怔了怔。 程未不由得垂了眼，他说：“我以为我忘记了。” 顾息铓把他手中的锁套拿走，又调整了一下，他说：“没关系，如果你忘记了，就换我来教你。” 还捏着一根绳子的程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在顾息铓也没想等他回答，他拿着锁套隔一段距离 摆放在河边，然后绳子的一头就拽在自己手里。 为了稳妥原本打算让程未拽着绳子的顾息铓想了想，到底还是把绳子系在了石头上。 他说：“如果一会儿有野兽暴走，你就往上跑，不要跑到树林里。” 程未点点头，看着顾息铓这么谨慎的样子，他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丛林里陆陆续续走出了一些动物。首先出来的是一群趾猪，大的将近有三 米高，小的也有两米。 顾息铓眼睛一亮，他说：“程未，今晚我们烤肉吃！” 趾猪和云月国的野猪差不多，都有獠牙，而且一身的毛和刺一样坚硬。全身的皮都坚硬无比，除了 脖子那一块。 不过趾猪的肉非常香，顾息铓在犁月星驻扎的时候基地里猎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猛兽的肉。 因为时间还早，来河边河水的动物并不多，顾息铓和程未在石头后边看着那群趾猪成群结队地走过 去。 顾息铓的锁套是按着河边脚印的痕迹放的，果然，它们拥挤着，慢慢的就有几只往这边走了过来。 顾息铓的刀抽了出来，在一只趾猪踩进锁套的一瞬间，他朝着河边快速奔了过去。而石头后面的程 未则一把拽过绳子，死死地拉住只套住了一只脚的趾猪。 因为顾息铓的出现河边一阵混乱，受到惊吓的趾猪群往树林的方向狂奔了一阵，才发现来的并不是 它们的天敌。 这时已经有一部分趾猪朝着顾息铓的方向慢慢围拢过去，它们身上像刺一样的毛已经竖了起来，嘴 里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 顾息铓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虽然趾猪对于其他猛兽来说相对温柔多了，但是蜉蝣撼大树。而且 他现在不但没有适合的武器在手，身后还有一个程未。 要是不速战速决，万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被束缚住一前一后两只腿的趾猪疯狂的挣扎了起来，顾息铓奔上前借力跃起照着它的鼻子就是一刀。他侧身躲过因为疼痛而发狂踩踏的四只蹄子，矮身到了它的腹下。 这时候的程未正好用力一拉，身体不平衡的趾猪顿时歪了歪身体。顾息铓的眼睛眯了眯，好机会！ 因为身体重心降低的缘故，顾息铓的刀正好从它的颌下狠狠穿过！一击得手的顾息铓连忙往回跑， 他朝着程未说：“别过来！跑！” 身后的趾猪群已经蜂拥而至，顾息铓一把拉过一脸懵懂的程未朝着远离岸边的方向狂奔， “呼呼——！”一直跑出去好远，顾息铓才放开了程未。没有了顾息铓扶着，程未几乎立刻就跪倒 在地上，心脏好像已经要跳出来了。 “别蹲下，对心脏不好。”顾息铓也喘，不过他比程未好多了，只是呼吸急促了些。他扶着程未慢 慢往回走，一边轻轻揉着他的胸口。 “呼——现在回去没关系吗？”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刚刚为什么要狂奔，但是一定是有危险顾息铓 才会叫他的。 “嗯，没追上来。”顾息铓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们应该会追一段才对。顾息铓摸了摸下巴， 两个人朝着河边走去。 眼前的景象令两个人都呆住了，河边躺了一地的趾猪的尸体，而刚刚还泛青的河水，这会儿已经变 成了黑色。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顾息铓说：“你在这里站着，我下去看看。” 顾息铓蹲在河边，看着岸上遗留下来的痕迹，眼神暗了暗——是兽石。他没再多想，他选了一头将 近三百斤的趾猪扛在肩上，朝程未的方向走过去。 第83章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顾息铓对程未说。 “嗯。”程未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迅速朝他们的小窝走去。 顾息铓选的这头趾猪并没有伤口，他已经看过了，除了他用刀伤到的那头，其余的趾猪都死于窒息。 没有伤口那是最好不过的，否则一路鲜血横流，途中免不了招惹一群虎视眈眈的猛兽。黄昏将近， 太阳带着余温挂在天边将落未落，他们从河边离开之后头顶上一直盘旋着一群巨大的黑鸟。 “那是吃腐肉的，没关系。”扛着一大头猎物的顾息铓不忘记和程未解释道。 “重吗？要不我和你一起抬回去？”程未身上现在背着顾息铓的那把刀，手上还拿着那台手提式的 微型扫描仪。 “不重，就当是提前恢复训练了。”顾息铓说。三百来斤的重量对于他们经过基因强化后的军人来 说，确实不算什么。 “那我们走到一半就休息一会儿。”程未抬头看着他肩上的那头猎物，趾猪身上的毛一下一下扎在 顾息铓的身上，好在他穿了生物服，否则背上也不知道多了几个窟窿了。 “好。”顾息铓含笑应了他一个字。 不过两人并没有在中途休息，因为太阳落山之后，大片大片的乌云忽然聚拢了起来。不过短短十几 分钟，就电闪雷鸣，好似下一刻倾盆大雨就要落下来。 顾息铓看着陡变的天气也不敢让程未在中途休息，两个人加快脚步，赶在大雨落下来之前回到了小 窝。 两人前脚才进门，大雨后脚就到，大颗大颗的雨水敲在门前那半截露出来的飞船上，发出噼里啪啦 的声音。 顾息铓把那头趾猪扔在了门外，他进屋提了刀出来，准备在外面宰杀。索性正在下雨，他还省了清 洁的功夫。 两人中午没吃什么，顾息铓剖开猎物之后先切了一大块肉拿进去给程未，他怕把人饿坏了。 顾息铓的动作向来很快，等程未把生物服脱下又草草洗了把脸之后，厨房里已经放着肉了。 他往外看了一眼，顾息铓还在清理内脏。 程未也没耽搁，其实他也是真的饿了，他看了一眼食材，把肉一分为二。一半放了调料切成几块后 放进自动烤箱，剩下的他取了一部分剁成肉糜拿来备用。 “我想要两块骨头。”程未走出去对顾息铓说。 “好。”已经处理了一半的顾息铓取了一根大腿骨给他，还贴心的帮忙敲碎了。 虽然厨房的全自动设施也能做，但是不得不说这是顾息铓在云月国养成的习惯，现在一时半会儿他 还改不过来。 程未把腿骨洗干净，就着合成的脱水萝卜炖了一大锅。他们带来的食材里没有绿叶的蔬菜，这里储 存的也没有。程未看来看去，好在还有几根青瓜，就算不好吃也聊胜于无了。 他炒好了素菜，汤和烤肉都没好，等待的时间里他用肉糜做了夹心的烙饼。 因为肉是纯天然的原因，那香味让程未都忍不住流口水。他把烙饼装了一碟，端到门口。 他朝门外叫了一声：“顾息铓，过来。” 顾息铓显然也闻到了香味，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斑斑的血迹摇了摇头说：“你先吃，我再有一会儿就 好了。” 程未用筷子夹起一个，他说：“不用你动手，来。” 顾息铓眨了眨眼睛，果断走了过去，一口咬住了程未手中的烙饼。因为还热乎，外面的皮很脆，里 面的肉馅汁多且嫰，他一口就去了三分之一。 顾息铓就着程未的手一连吃了三个，他偏了偏头说：“你也吃。” 程未看了眼筷子，微微有些迟疑，顾息铓却又催了他一次。程未只好夹起一个咬了一口，而后就眯 起了眼睛。 劳累过后吃到一口热乎乎的食物，真的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我们下次还抓这个。”吃完一个的程未抿了抿嘴说，虽然调料都是合成的，但是依然掩盖不了肉 质本身的味道。 “好。”顾息铓应着，一边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 “咸的。”贴着他的人低声说。 端些盘子的程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顾息铓却跟着欺上前来。最终他垂了垂眼，在滂沱大雨中和顾息铓接了个吻。 晚饭两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因为没有专门的冷冻室，顾息铓只好把堆放食材的那个房间温度整个 调低。 程未把一些常用的食材先搬到了厨房里，否则零下几十度，明天吃个脱水蔬菜都成了问题。 原本顾息铓并不想要内脏的，但是扔在外边无异于引狼入室，哪怕只是招来一只黑鸟都是麻烦。 “放着吧，明天我们去森林看看有没有什么植物是能吃得。”程未把肉一一摆放好，他把内脏也放 了进去，就是不知道能放多久。 “好。”顾息铓原本就打算带他去森林里转一圈，不过他补了一句：“我们只能在外围看看，现在我 们身边没有武器，进去太危险了。” “嗯。”程未也不勉强，现在的他倒是无比想把他的实验室整个儿搬过来了。 两个人忙完了之后分别洗了澡躺回了床上，卧室里黑漆漆的，连点光线都没有。 “顾息铓，我明天想去飞船那儿看看。”程未躺了一会儿，虽然很累但是他还没睡着。 “现在应该什么都不剩下了。”各大星系中以金属为食的动物程未也见过不少，但是他还是心存侥 幸。不过仔细想一想。就算残骸还在，没有工具也不可能修得好了。 “你想回主星？”黑暗中，顾息铓微微偏过头问。 程未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想把我的实验材料搬过来。” 黑暗中顾息铓准确的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伸手摸了摸程未的脸，然后凑过去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不要着急，主星不会出事的，过几天应该就会有人过来了。”顾息铓低声说。 “谁会过来？”程未有些意外，难道顾息铓已经向外传递消息了？ 顾息铓却没回答他，刚刚程未偏头正好擦过了他的嘴唇。顾息铓的手原本就还搭在他颈侧，这会儿 他顺着程未的下巴摸过来，指腹擦过他的唇角。 他翻了个身，把刚刚未竟的吻加深了。 饱暖思淫欲……程未模糊的想到这一句话，下一刻就被顾息铓拖进了火海。 两个人还算克制，其实是程未很克制，在云月国的时候是他向顾息铓索求，回来之后变成了顾息铓 分分钟想扑到他。 大概是因为程未的报告中提及他的实验失败，自己并没能完成基因转化，这就意味着他没有孕育能 力。 这对于顾息铓来说，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昏昏欲睡的程未把顾息铓的手从他的胸前拿下来固定在腰上，他迷迷糊糊地说：“……快点睡。” 顾息铓轻笑了一声，他在黑暗中微微凑过去，在他肩上的那只蝎子上吻了吻。他轻声说：“睡吧， 我不吵你了。” 在给他一点时间，顾息铓想。虽然还没把人咽下去，但是好歹吃到嘴了不是，不要吓到他。 夏天的雨来得急也去得急，一场暴雨过后，第二天又是晴天。因为昨晚程未做了很多烙饼，顾息铓 早上起来的时候先把饼从冷冻室里拿出来解冻，等他绕着这片山脚负重跑了几个来回之后，程未才刚刚 睡醒。 顾息铓正在煮粥，他回来冲了个澡，现在头发还有点微润。他看着程未偏了偏头说：“要不以后我 叫你起床，你和我一起去跑步。” 程未：……他没有顾息铓的那种体力。 顾息铓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声，他说：“洗个脸过来吃饭，我们一会儿早点儿出门。” 今天不需要去捕猎，他打算早些出门，否则临近中午温度也太高了些。 “嗯。”程未点点头，洗了脸过去吃饭。 这边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另一头，孙钰驾驶着一架破破烂烂的运输舰从星门中出来，还没 等他从快要将飞船晃散架的颠簸中反应过来，整艘运输舰就失去了全部的动力。 巨大的牵引力控制着飞船朝着前方的星球坠落，孙钰铁青着脸手忙脚乱的躺进救生舱，终于忍不住 骂了一句：“操！” 第84章 飞船坠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孙钰的救生舱直接被弹出来在满是岩石的地面上磕了 好几下。 这时顾息铓和程未才刚刚出门，两个人朝着声响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缕黑烟袅袅升起。 顾息铓看着那缕熟悉的黑烟，他眯了眯眼睛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个急救箱。” 程未看着顾息铓迅速消失的背影，他站在山脚下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个方向。但是刚刚顾息铓说的是 回去拿急救箱，而不是其他的，想来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顾息铓确实知道来的人是谁，毕竟每次着陆都是落在山地上，除了他也没第二个了。 两个人赶了过去，那艘运输舰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爆炸，顾息铓先去看了一旁的救生舱。因为 降落的位置不好，救生舱的门这会儿正好被一块石头卡住了。 他把石头搬开，然后从外部紧急开启了救生舱，舱盖才一打开，孙钰就从里面猛地坐起来。 他脸色通红，看来是被憋的。 “头儿，你就不能换个其他的星球待着，这破地方我要是再来一次我就是它孙子！”孙钰才缓过气 就忍不住噼里啪啦的一通抱怨，这不怪他，每次他都不是自主降落了！ “行了，赶紧出来。”顾息铓拽了他一把，孙钰才脚软地从救生舱里爬出来。 “程教授，你好你好！”一旁的程未看到孙钰愣了愣，上次在天上人间附近联系的时候，这个叫孙 钰的人还没有胡须，现在这人满脸的络腮胡，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你额头受伤了。”程未拿出简易的治疗贴给他贴上，没有办法，这里连个自动治疗仪都没有。 “还是程教授体贴人，哎哟！”孙钰一阵狗腿，还没献完殷勤，就被顾息铓踹了一脚。 “贫什么，赶紧跟我上去看看。程未，你就在这里，我们一会儿就下来。”顾息铓和程未交代了一 句，就拽着孙钰上了那架冒着黑烟的飞船。 “你就把他一个人留在下边？”孙钰摸了摸下巴。 “没事儿，我们动作快点儿，你这次带了什么东西来。”顾息铓攀着已经破洞的飞船支架几下跳了 上去，一边不忘问道。 孙钰跟在他身后，完全看不出刚刚一副可怜的样子，他说：“给你带了些生活用品，还有一架A2战 机。” 虽然飞船着陆的姿势不太优雅，索性他带来的东西都没损毁，孙钰一边搬东西一边和顾息铓说：“ 头儿，你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已经打起来了？”顾息铓瞥了他一眼问。 孙钰点点头，他说：“元帅这次看来是想玩儿票大的，昨天星城上的居民已经全部撤回辅星，靠近 红星的司家驻地已经启动战斗预警，只等一声令下了。” “哦？他找的什么借口？”顾息铓侧身看着他，心里却已经有了想法，鸢尾星系的那个基地看来没 留住。 孙钰打开自己的信息源，把那个早间新闻的视频放给他，果不其然，那栋小楼已经灰飞烟灭了。 顾息铓抱着一个箱子跳下了飞船，他把箱子放到程未身边，他拿出两个机器人启动了预警，暂时用 来保护程未的安全。 “我们搬完东西就下来，一会儿就好。”顾息铓摆弄好机器人，又和程未说了两句话。 “嗯。”程未点点头，那架飞船太高了，即使他上的去也帮不了忙。 一旁的孙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不由得捂着腮帮子“啧”了一声，两个人重新回到飞船上，孙 钰一手拐捅了捅他，挤眉弄眼道：“头儿，那就是咱未来的压寨夫人？” 顾息铓一脸正经地说：“去！说什么呢？” 孙钰看着顾息铓的样子嘿嘿笑了两声，他说：“不错嘛头儿，下手挺快啊！还是个文化人，啧啧！” “这事儿你先别给我捅出去，人还没点头呢，要是黄了你给我等着！” “哟！”孙钰不由得吹了口口哨，他笑眯眯地说：“难得啊，咱顾少将也有追不上的人啊哈哈哈！” 顾息铓看着他狂笑的样子，等他停了停才淡淡地说：“孙副官，近日军中军费紧张，明日你去一趟 红蛛星团。听闻红蛛星团副团长聂枞青属意你许久，若是能和他联姻，或许能诏安也未可知。” 正得意的孙钰一下就垮了脸，他宁可去挖矿也不去红蛛星团啊！要不是这次事出紧急，他也不会联 系那个该死的小屁孩！ “头儿……”孙钰可怜兮兮地叫了他一声。 “少给我在这装，赶紧干活！” 贫完的两个人来来回回几趟才把东西搬完，最后的那架战舰因为运输舰的舱门已经无法自动开启， 顾息铓只好将飞船解体，才把战舰开出来降落在不远处。 几个人又把东西一一检查后搬上那架战舰，顾息铓一脚把孙钰踹到了驾驶舱，他和程未两个人坐在 后边说话。 已经沦落为苦力的孙钰没办法，只好将他们一路送回了那个小窝。 忙了大半天终于把东西都搬进了屋子，那架战舰就停在山顶的平地上。孙钰看着全然一新的室内， 心里不由得一阵羡慕。 果然，有了贴心人的日子过得就是不一样，难怪乐不思蜀了都。 顾息铓给孙钰倒了杯水，三个人坐了下来，顾息铓接上前面的话题继续说：“既然已经准备开战， 那主星是哪位将军驻守？” 孙钰咕噜噜喝完了水，他抹了把嘴说：“明面上是李老将军在，不过你家老头子因为你的事嫌疑未 清，目前也留在主星上，不得外出。” “元帅这是对李家不放心？”顾息铓皱起了眉头，霍屠蕴把他老爹留在主星上肯定有他的道理，难 道主星上有危险？ 孙钰摇摇头，他说：“那几个老家伙的心思哪能被我们这么容易猜透了，但是我听说了一件事。” 孙钰压低了声音说：“今日凌晨，元帅的秘书被暗杀了，人就死在自己的家里。” 霍屠蕴的秘书已经跟在他身边上百年了，那个叫做温小楼的人从霍元帅还是个尉官的时候就跟在他 身边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顾息铓皱起了眉头，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对孙钰说：“用 你的信息源帮我联系一下我家老头子。” “……现在？”孙钰愣了愣，不由得问道。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现在。” 孙钰心里一阵哆嗦，他早晚要被顾息铓给坑死，知情不报是要记什么过来着？ 虽然心里在抱怨，不过孙钰手上一点儿都不含糊，他用了加密的军用通道，接通了顾上淮的频道。 片刻之后，虚拟光屏上出现了顾上淮冷酷的脸，还没等孙钰说什么，顾息铓就将虚拟光屏调了个角 度。 他坐在程未身边，朝他老头子敬了个军礼。 顾上淮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和程未在一起，他放下手中的笔然后威严地开口说：“怎么，舍得滚回 来了？” 看来他老爸不准备和他谈公事了，顾息铓心里转了转，然后耸了耸肩说：“我现在回去除了吸引火 力之外也没什么用，我倒是听说，霍元帅身边的那个秘书温小楼死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顾上淮冷笑了一声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顾息铓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光屏上的顾上淮说：“因为我想知道，我的另一位父亲司向南到底是 怎么死的。” 顾上淮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他看着光屏上面容和他越来越像的自家孩子，半晌才开口说道：“霍 元帅都和你说了什么？”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我才想问你。”顾息铓缓缓说道：“我的出生，是你和我另一位父亲商 议的结果，还是有人提议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但顾上淮，连孙钰和程未都忍不住看向他。 第85章 顾息铓对自己出生的怀疑是在霍屠蕴告诉他和程未的身世之后，如果说程未是程黎和穆岩相爱的结 果，那么他绝对不可能是。 经历过漫长的改造之后，按照霍屠蕴的说法，他的另一位父亲司向南脾气比程黎来得刚烈，他是不 可能再留下一个孩子给别人拿来当试验品的。 况且顾上淮等了司向南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心，意味着司向南在他的心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如果 司向南一意反对，那他顾息铓根本没有出生的可能。 顾息铓做了很多的假设，如果他的出生是被人一手促成的，那么他在五年前救下程未是不是也是被 安排好的。 因为他们两人独特的基因，需要一个“偶遇”。 向来强势的顾上淮难得沉默了下来，他看着顾息铓，良久才说：“你是个意外。” 这句话一出口，光屏对面一时间鸦雀无声。顾息铓偏头看了一眼程未，而程未比他更惊讶。 他一直以为五年前的那场相救是个偶然，现在看来，难道是被人一手安排的结果？可是当初他父亲 带着他匆匆离开那颗星球后，在一个空间站就被人抓住了。 后来他被藏在了地下室，混乱开始的时候他父亲趁乱抢了架小飞船带他离开，直到不小心被卷入宇 宙乱流，中途都没发生过其他特殊的事件。 “当初保存你父亲基因的实验室配对系统中了一次病毒，将几十年前我和向南提供的配对信息当成 了最新信息进行了基因配对和融合。”那是一次重大的事故，许多基因匹配不合格的胚芽被移进了人造 母体，同顾息铓一批一同孕育的上百个胎儿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时候痛失爱人的顾上淮忽然被通知前往孕育室接取自己的孩子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司向南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和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要孩子。如果顾上淮无法接受 ，他宁愿让顾上淮和别人结婚。 他在实验室里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又怎么忍心让他和顾上淮的孩子再遭受一样的痛楚。 后来司向南离开之后，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用这种方式来到他的身边。哪怕是冷酷如顾上淮，也 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的那份基因报告，是我和霍屠蕴以及另外两位将军商议后共同决定伪造的。” 顾上淮丝毫不知道自己丢了一个多大的炸弹出来，他说：“你的基因没有缺陷，不同于其他人的那部 分，是来源于你另一位父亲的基因遗传。” 这段基因就像一个耻辱，时刻提醒着他当年是如何无能，不但让自己的爱人流落在外且还遭受到了 如此多的磨难。 至于顾息铓的出生，他们几个人心中都有数。但是孩子既然已经出生了，就算毁掉这一个难保不会 再有下一个。 于是，顾息铓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老爸，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要等几天再回去。”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顾息铓难得对自家老头子 温和一回。 他看着顾上淮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笑容的脸说：“既然我已经和程未在一起，那个人应该差不多要出 现了。” 顾上淮没有再说话，这一天他们也等了很多年。 孙钰战战兢兢地关掉了通讯，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自家头儿，有些苦恼地琢磨着该怎么自然的说 出安慰的话。可是这事儿他真不在行，要是魏哭包在这儿就好了！ “孙钰，一会儿你先回去，犁月星最近恐怕会出事。”顾息铓没管孙钰在苦恼什么，他即刻对孙钰 嘱咐道。 “头儿，你是说有人要拿犁月星开刀？”孙钰愣了愣，他过来的时候已经非常谨慎了，难道身后有 人跟着？ “如果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和程未的话，我和你联系过的事应该瞒不住。既然我不在犁月星， 那拿犁月星开刀逼我出来未必不是个办法。”顾息铓沉思了一会儿应道，因为司向南的缘故，他对犁月 星始终有一份不一样的感情。 对方如果要逼他现身的话，犁月星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明白了。”孙钰严肃道，他站了起来朝顾息铓敬了个礼，然后说：“头儿，你放心，孙钰在犁 月在！” 顾息铓也站了起来，他郑重地回了个军礼。 两个人交流了一下近期犁月星的现况，孙钰又拿出星图和顾息铓商讨了一会儿，因为没有沙盘两个 人就口头做了两个推演。 直到孙钰设置的自动驾驶飞船缓缓降落在不远处，孙钰才意犹未尽地将星图收起来。 “头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小心兽潮。”顾息铓亲自将他送出去，在他登上飞船前又嘱咐了一句。 “我明白。头儿，你回去吧。程教授，我家老大就交给你啦！”孙钰朝程未笑眯眯地挥挥手，他驾 驶着外表破破烂烂的飞船离开了这个星球。 已经是中午了，孙钰带来的消息并不乐观，至少在程未看来是这样的。 “不必担忧。”顾息铓一边把孙钰带来的那几个箱子打开，一边和程未说话。他说：“主星有我家 老头子和李将军镇守着，不会出事的。对方要的，应该只是我和你。”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对于他和程未既然如此狂热，无论如何他都会找上门来的。 “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没有关系吗？”程未有些担忧地问。 “有关系。”顾息铓点点头，他说：“不过既然我家老头子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今晚应该就会派人 过来。” 程未点点头，也跟着顾息铓一起收拾孙钰带来的东西。那些武器他自然是不懂的，不过孙钰还带了 很多生活用品和食物，还有顾息铓的衣服，这些都能帮得上铓。 “程未，你还没有和我说过，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两个人一边收拾一边说着闲话，顾息铓想 想，回来这么久确实没来及问过程未这个问题。 “我父亲？他很沉迷实验。”程未把另一个标注着食品的箱子打开，他说：“从我记事起，他就总 有做不完的实验，而且很多时候都不在家。” 顾息铓顿了顿，他说：“不在家？” 程未点点头，他说：“每个月他都要外出一段时间，每次外出他就把我托给他们学校的老师。”说 起来他会喜欢上各种植物也是受了那个老师的影响，因为那个老师正好在大学里当植物学的导师。 顾息铓微微皱了眉头，他想了想然后才说：“那……你见过你的另一位父亲吗？” 程未摇摇头，他说：“我问过他一次，但是他说我的另一位父亲早就死了，而且他并不乐意我提起 这件事。” 所以霍屠蕴告诉他关于他的身世时，他是有一些怀疑的。毕竟在霍屠蕴的口中他的父亲亲切且重情 义，但是现实中他父亲对他并没有那么好。 难道他的父亲其实并不乐意看见他的出生，理由和刚刚顾息铓问他父亲的是一样的吗？ 可是即便如此，顾将军也从不排斥提到司向南，不告诉顾息铓他的身世情有可原，可是连提及爱人 都不愿意，程未觉得也许他的父亲并没有那么爱那个叫做穆岩的兽人。 “也许其中有什么隐情，这次事件如果顺利的话，一切谜团应该就能解开了。”顾息铓轻轻拍了拍 他的手背安慰道。 程未点点头，他和他父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其实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性子之所以这么冷淡，多半 和他父亲也有关系。 只是因为最后他父亲依然决定把唯一的救生舱留给他，让他感受到了那微薄的父爱，这才决定完成 那个实验。 程未把收拾好的食品拎进了厨房，有一些不能常温存放的他也一一分了出来，准备拿到那个冷藏室 里去。 他才转身离开，顾息铓的神色便沉了下来。 如果霍屠蕴说的是真的，那么至少在司向南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里，程黎曾经拥有过穆岩的两个孩 子。 虽然都没有成活，而按照程未的年龄推算，程黎和穆岩消失十多年以后才又有的程未。试问一个深 爱着爱人的人，会这么冷淡的对待自己的孩子吗？ 要么是霍屠蕴在撒谎，要么，是程未的那个父亲在撒谎！ 第86章 顾息铓说得没错，顾上淮知道他的消息之后不会放任不管。于是临近傍晚的时候，这个星球就来了 一支编队。 “顾少将。”魏田从飞船上下来，双眼亮晶晶的和他敬礼。 顾息铓有些意外，他朝魏田身后看了一眼，整支编队都是他的心腹。他说：“怎么是你们过来了？” 魏田一脸严肃地说：“犁月星近日监测到一股异常的星际异兽能量波动，孙钰孙副将推测今年兽潮 将会提前，特命第一分队分散巡视。” 他停了停才又接着说：“魏田所在第二分队已被解散脱离犁月驻地，现暂调为元帅卫队，此次负责 调查鸢尾星系基地被毁一事，短期不必回主星述职。” 顾息铓听了挑了挑眉，霍元帅这手可以啊，不但找了个借口把人给他送过来，还顺带挖了他的墙角。 “行了，都散开各自搭帐篷，明天早上再找新的驻扎。”顾息铓朝他们挥挥手，他和程未的那个小 窝就这么大，要想住下这五十个人是不可能的。而且现在天色已晚，只能临时驻扎了。 “是！” 几十个人看了一眼周围的地形，就分散开来三三两两围着顾息铓的小窝开始搭建帐篷。不过半个小 时，半山腰上就搭起了二十多顶灰色的帐篷。 顾息铓挨个去检查了一遍，然后在山脚吹了一声急哨。五十个人顿时把手头的事都放下来，他们迅 速穿戴好衣服，小跑着在山脚集合。 “全体都有，报数！” “1！2！3！……” “武器都带好了吗？！”顾息铓在夜色中负着手问道。 “带好了！” “全体都有，立正！向左转，齐步——跑！” 程未站在门口听着山脚下传来的洪亮的声音，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得越来越远。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顾 息铓带兵的样子，哪怕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听见他的声音，仍然忍不住心里一阵悸动。 这是一个天生就该站在战场上的男人，程未想着在云月国的时候，顾息铓完全没有显露半分他的气 势，却凭借着他朝蟒蛇挥舞的那几下就判断出他参过军。 这样的顾息铓，好像忽然回到了他刚刚见到他的那个时候，可望而不可即。 顾息铓带着他们去了河边，五十个人的口粮当然得自己自足，而且现在他们都有武器在身，不必像 上次他带程未来时那样小心翼翼。 夜晚的河边自然也是危险的，不过收获也很丰盛。顾息铓把五十人分成了两个小组，一组在河边狩 猎，一组跟随他往丛林的边缘探索。 “头儿，孙副官说你给我们找了个压寨夫人，这事儿是真的？”走在他身边的季杰凑过来一脸八卦 地问道。 “是啊头儿，那个人就是刚刚我们见到的程教授吧？” “程教授我知道，我家那口子每次放假都带我那崽儿去的什么生态园，就是程教授弄出来的！” “厉害啊老大，没看出来你还有本事儿拐个文化人！” “老大你可对人温柔点儿，这小身板的经不起你两下的，要是跑了可没人给你暖被窝了。” “哈哈哈哈老大床上的事你们也敢打听，是不是嫌皮痒痒了！” “嘿嘿！”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打趣着股息铓，他们其中一部分比顾息铓年纪大了不少，其中还有一分部算是看 着顾息铓长大的，所以玩笑都开得肆无忌惮。 顾息铓勾了勾嘴角，他说：“程未可是我领导，你们以后见着他给我把这流里流气的死样收一收， 要是把我男人吓跑了，你们就给我洗干净屁股等着！” “哈哈哈哈哈！”一群人爆笑出声，难得啊，他们头儿居然甘愿做小了。 季杰笑够了腆着脸凑上去，眨了眨眼睛拍着自己的屁股说：“头儿，难道我屁股不够翘？老子暖 被窝可有经验了！” 顾息铓一刀劈开眼前不知死活伸过来的藤蔓，他斜了一眼恶意卖萌的下属，伸腿就在他屁股上踹了 一脚，他眯着眼睛说：“这么松，你们这是多久没被操过了。” “哈哈哈哈季杰你完了！” “完了季杰，我要告诉方清你松了哈哈哈哈！” “完了呀季杰，我要告诉方清你在外头偷吃，还是被做的那个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狂笑起来，季杰早在两年前就结婚了，他的伴侣是主星一所高中的老师，人 长得斯斯文文的，而且季杰追了人三年才把人追到手。 这话要是被捅上去，季杰恐怕又要被锁在门外了。 “去去去！一帮子混蛋！”季杰苦着脸回过头对顾息铓说：“老大，头儿！我错了！你可别乱给方 清说啊，要真被我家那口子听到了这混账话，我真的要哭辽！” 顾息铓微微一笑，他一脸纯良的说：“你们就是被孙钰教坏了，早让你们别学他，学学我多好。” “是是是，老大我回去就写检讨！”季杰一脸狗腿地应道，别看他们老大有的时候面瘫得和顾老将 军有得一比，其实都是假的！这皮笑肉不笑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别贫了，赶紧采集些有用的，队伍保持不变，不要太分散！” “是！”一众部下收起嘻哈打闹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他们每个人都采集了一大捆植物的嫩芽，准备带回去给程未看看，有没有哪种是能吃的。 森林要比河边危险得多，魏田到底是个文官，顾息铓就把他留在了河边。他带的小队没没有进得很 深，大约采集到三十多种植物的时候，顾息铓就让人退了出来。 河边的狩猎早已经结束了，他们的身上没染上什么血迹。进入丛林的人倒是身上一块红一块紫的， 那是寄生的虫类来不及离开植物本体时攻击他们留下的。 河边的小队看到他们出来的惨状都不是很意外，现在的星系中，鲜少有星球能够种植植物的。即使 发现有植物生长，无一例外都是肉食性的，受到植物攻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全体都有，整队，报数！” 顾息铓带领小队出来后又吹了集合哨，全体列队报数，一个人都没少之后，才命令他们扛着猎物开 始往回走。 魏田带来的这队人还是属于比较安分的，大概是什么样的教官带出什么样的兵，要是孙钰把他手下 那帮兔崽子带过来，他和程未的小窝恐怕早就被挤翻了。 因为是暂时搭的帐篷，他们带过来的食物并没与完全搬下来，有了猎物之后他们直接在帐篷门口垒 了烤架，然后取了米面下来在一旁架起了汤锅。 “程未，你看看这些植物有哪些是可以吃的？”顾息铓回来后就把带回来的植物拿给了他，要是有 能吃的就留一些下来，也好让他那帮手下记住。 “你们进森林了？”程未愣了愣，晚上的丛林比白天肯定要来得危险。 “没关系，他们都是全副武装进去的。现在都在外边烤肉，要是有能吃的一会儿就拿去给他们下个 汤。”顾息铓一边把身上五颜六色的生物服脱下来一边说道。 “我看看。”程未听了便拿了双手套出来，又戴了个防护面具。 因为植物的被寄生性，有些寄生虫体在植物被采集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离开，等其他的动物或者植物 碰到的时候会趁此机会转移寄生。 “我认识的就只有这几种能吃的，这部分是有毒的，其他的我没有见过。”能吃的那部分寄生虫体 已经全部离开，有毒的那部分虫体死在了植物体内，而不认识的那部分植物暂时未见到有活的寄生虫体。 顾息铓点点头，他看了看能吃的那几样，好在每样他们都采了一大捆回来，现在拿下去每人喝口汤 倒是够。 “我们今天也去外面吃，他们打了很多猎物回来，有你没吃过的。”顾息铓捆好那几样植物拎在手 上对程未说。 “好，那我拿点东西。”因为不知道顾息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程未一早做好了菜就盖在桌子上。 现在要出去吃，这里煮好的也不能浪费。 而且外面人多，每个人一口也就吃完了。 第87章 程未找了个食盒把菜和今晚新做的烙饼都提上，季杰眼尖的看见他出来，连忙站起来“啪”地行了 个军礼，大声道：“程教授好！夫人好！” 身后的几十号人立刻跟着站起来，齐声道：“程教授好！夫人好！”五十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静 谧的夜色中仿佛地动山摇一般。 跟在顾息铓身后的程未僵了僵，他握着食盒的手一阵收紧，融融火光中只见他的脸由青转红，不过 片刻连脖子都红了。 “瞎嚷嚷什么！都吃饱撑着了是吧？那就都给我列队，去！山下跑十圈，跑不完今晚都别睡了！” 顾息铓暗暗看了一眼程未，无论在哪里这人的脸皮都薄得很。他连忙端着架子朝这群皮痒痒的部下 假模假样的喊了一嗓子，就知道他们是故意的！ “是！”几十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自觉的列队，由季杰带着转身就要朝山下跑。 “……等等！都这么晚了他们还没吃饭，你耍什么威风！”程未心里一急连忙掐了一把顾息铓，后 半句话压得低低的。被人喊喊又不会少块肉，这大晚上的要是遇到什么猛兽，这里可没有医疗团队！ “原地踏步、走！——立正！”顾息铓吹了一声哨，他扫了一眼正朝他眨眼睛的季杰，严肃地说：“ 既然程教授给你们求情，那就给我回去坐着老实吃饭！” “是！谢谢程教授，谢谢少将夫人！”又是一阵洪亮的口号，他们整齐的回到自己篝火旁，有条不 紊的烤肉熬汤。 程未：……他刚刚就不该开口为他们求情。 “头儿，过来这儿！”季杰朝顾息铓招招手，他特意挪了两个空位出来。 “我们过去。”顾息铓握着程未的手腕把人牵过去，不是他想秀恩爱，而是这山地本就陡峭，天又 黑，他怕程未不小心摔着。 程未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程教授，吃这个，这是我们刚刚在河边猎到的，肉很香！”季杰殷勤的把一块烤好的肉递给他， 脸上一片期盼。 程未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息铓，坐在他身边的人冷哼了一声把肉接过来递给他，然后低声说：“确实挺 好吃的，你尝尝。” 程未的脸在火光中好似又红了几分，他垂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来，然后听到季杰毫不掩饰的长长 舒了一口气的声音。这下好了，他的假期算是有着落了！ 而就坐在他身旁的魏田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们都被孙钰教坏了，平日里就爱撩胡 须，被咬了才知道献殷勤。 “多谢，我带了几个熟菜出来，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尝尝。”程未把食盒打开，顾息铓看他一 手还拿着那串烤肉，连忙帮他把菜都端出来。 “啧啧！头儿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几个人把碟子轮了一圈，然后又传到下一个篝火堆，争取 每个人都能吃到一口。 知道程未会做饭，这下每个人心里都羡慕起来。虽然程未做的未必有全自动的厨房系统做得好吃， 但是想到一回到家就有个知冷知热还问你想吃什么的人，真的是太令人嫉妒了。 “看什么？想要就自己找一个去！一群大老爷们的，年纪都一大把了还一抓一把光棍，出息！”顾 息铓瞪着朝程未看过来的手下，毫不留情批评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头儿，”季杰瞅着顾息铓老神在在地说：“老大你都没结婚咱怎么敢越过您先结 ，是不是弟兄们？” “是！” 季杰顿时乐开了来，他说：“头儿，你什么时候办酒，可要记得请兄弟们喝一杯！” 顾息铓偏过头看着程未，这时的他已经低下了头，专注地啃着他的那块烤肉，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顾息铓看着火光下他泛红的耳朵，不由得微微一笑。他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瞎起哄什么！” “嘁——”周围立刻传来一阵嘲笑地嘘声，他们头儿不主动难道还要程教授主动提亲吗？ 顾息铓绷着脸停了片刻，最终没忍住伸手轻轻揽过程未，他清了清喉咙说：“行了啊，改天喜酒少 不了你们的。” “头儿，恭喜了！” “老大，恭喜啊！” 周围啪啪啪地响起一阵掌声，掺杂在里面的道喜却少了方才的调侃，传过来的声音里每个都诚意满 满。 被顾息铓揽着的程未不得不把手里的那串烤肉放下来，他心里一阵窘迫，不得不抬起头对身边这人 说：“你……” “别害怕，他们就是爱闹了些，现在不全了这帮家伙的心意以后每天吃饭都能来一回。”顾息铓低 头在他耳边低声说，程未的表情有些难为情，脸上的热度却始终没降下去。 顾息铓看着看着他在火光下红润的耳垂，心里忍不住一动，在他眉间吻了吻。 正好对着他们的季杰立刻吹了一声口哨，“亲一个”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来的，一时间连山 谷都在回荡着这三个字。 程未被惊得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低头看着他的顾息铓眼里笑意满满，只见他偏过身体，将程 未遮在他身侧，而后在他惊慌的神色中低头噙住了他的嘴唇。 紧张得浑身僵硬的程未一动都不敢动，顾息铓伸手遮住他瞪得大大的双眼，在他耳旁低低地说：“ 别怕，看不见的。” 颤抖的眼睫在他掌心微微扫过，程未像鸵鸟一样，终于把眼睛紧紧闭了起来，往顾息铓的怀里靠了 靠。 顾息铓的笑意更浓了，他摸了摸程未泛红的眼尾，狠狠地吻了上去。 身边是炽热的篝火，耳边模模糊糊传来嘈杂的声音，贴着自己的人身体滚烫。程未微微睁了一下眼 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息铓已经把他抱了起来。 他的心跳得飞快，顾息铓抱着他在身后一片口哨和掌声中回了他们的小窝，而后把他放在床上。 顾息铓随即覆了上来，他的眼睛很亮，在晕黄的灯光下好像落满了星辰。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也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忽然就热烈地吻在一起。 程未不知道被吻了多久，直到顾息铓放开他顺着他的下巴吻下去的时候，他才偏过头急促的呼吸。 因为缺氧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心跳快得耳边一阵轰鸣。 房间里的制冷系统是坏了么，他迷迷糊糊地想——他太热了。 “程未。”覆在他身上的人在他唇上怜爱地啄吻，饱含情欲的声音意义不明地叫了他一声。 “……关灯。”他偏过头，闭着眼睛哑哑地说了两个字。 第二天早上，顾息铓毫不意外的起晚了。等他惬意地打开门伸了个懒腰出来的时候，已经带着众人 完成晨跑的季杰走上来捶了顾息铓一拳，他眨了眨眼睛问：“头儿，昨晚的大餐好吃吗？” 顾息铓板着脸睥了他一眼，片刻后，他弯起嘴角露出了个笑容。 美味至极。 虽然起晚了，但是顾息铓依然去跑完了他应该跑的圈，等他做完负重训练之后，还堪堪赶得上和他 们打最后一遍军体拳。 “喝！” “哈！” “哔——！集合！！” 程未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醒来的，他睁着眼睛定定看了一会儿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盖在身上的被子微微滑落，露出了他一身姹紫嫣红的痕迹。程未低头看了一会儿，才有些迟钝地把 被子拉起来。 浅浅的红晕这才从他眼尾升起，片刻就弥漫了开来。 顾息铓结束早操回来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刚刚停，程未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浴衣，头上还顶着条毛 巾。 好像没料到顾息铓就在门外，他擦着头的手缓了缓，微微垂下了眼。 顾息铓一身的热汗，他走到程未的身边低头看着脸色薄红的人，而后微微凑上前。 “程未。”他离他极近的叫了一声。 “……嗯。”微微往后躲了躲的程未最终抬起头，两个人在阳光灿烂的早晨浅浅接了一个吻。 第88章 顾息铓今天原本很想在家陪着程未，不过条件并不允许。他要带人去勘测地形，争取能在这两天把 基地选址确定下来。 “你今天别出门，中午不用等我回来吃饭，要是不舒服就再去睡一会儿。”匆匆忙忙吃过饭的顾息 铓在程未的额头上歉意地吻了吻，就转身出了门。 他带着十人小队登上他们由飞船运输过来的勘测车，朝着地图上的河谷地带驶去。 程未也不是个小孩子，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帮不上他也没有坚持一定要跟着去。吃过早饭后他回去又 小睡了一会儿，中午起床刚把合成面条放下锅，门铃就响了。 这个门铃是顾息铓临时加上的，因为这个小窝本就是半架飞船，材料特殊，要是敲门的话里面完全 听不见一点声音。 门口的显示器上显示外面站的是魏田，程未看到他手中还提着东西，连忙打开门。 “程教授。”魏田见到人出来微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他今天穿得比较休闲，也没和他敬礼，这 让程未自然了很多。 “魏副官，进来坐吧。”程未侧过身，把人请进门。 “那就打扰了。”魏田把那个箱子一起拎进去，他说：“我们老大让我中午过来，把这个带给你。” 魏田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台手提便携式植物分析仪。 程未的眼睛微微一亮，他连忙蹲下去把仪器拿出来，三两下组装完成后又试运行了一遍，非常的合 用。 “多谢你了魏副官。”程未舒了一口气，有了这个他就可以对那些没见过的植物进行大致的归类。 他把仪器暂时放到一边，把魏田引到一旁坐下，然后给人倒了杯水。 “程教授不必客气，叫我小魏就可以。”魏田接了水喝了一口，浅浅说道。 今天的魏田分外的没有架子，程未却不敢当真这么叫，他说：“你们见着我也总叫教授，我年纪尚 轻资历也浅，听着总觉得心里惭愧。” 魏田把水放下来，他在年龄上是要比程未大两岁的，于是就浅笑着说：“既然如此，以后你我不用 那么生疏，我就叫你程未了。” 魏田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颗梨涡，那难怪他平时总绷着脸，一笑就显得他分外年轻且柔软。 “那再好不过。”程未点点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他只要还跟顾息铓在一起，就一定会遇见他 身边的人。太客气的话，反而显得生疏。 两个人正说着话，厨房传来几声“滴滴”的声音，程未偏头看了一眼然后说：“我刚刚煮了面，如 果不嫌弃的话，在这里一起吃一点？” 魏田想了想然后说：“那我也沾沾我们老大的光。” 面是人工合成的食材，好在程未一早炒的肉糜和昨晚采集的可食用植物都是自然的，拌在面里吃起 来也是香味四溢。 而且程未特意把魏田的那份做得稍稍重口一些，顾息铓刚刚到云月国的时候味觉几乎已经完全退化 ，也不知道部队里的人是不是都如此。 “你果然好手艺，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面了。”魏田放下碗不由得满足的感慨了一 声，他们在部队里长期以营养液为主，自然食材往往可遇不可求。 程未听着他的夸赞不由得笑了一声，他的厨艺他自己清楚，其实不过是自然食材本身的味道好吃。 “一会儿我带你到飞船上去一趟。”魏田等他吃完了才开口说道。 程未把碗放到厨房的自动清洁柜中，魏田的碗他自己洗了就放在一旁，他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说 ：“哪里的飞船？” “就山脚下停着的那架，今天的运输舰已经来过了，运来了许多实验室的东西。不过我们老大说其 他的暂时不用搬过来，他让你去看看还缺什么，好拟一份名单出来。”顾息铓怕程未一个人留在家里无 聊，特意交代了魏田让他带程未上飞船去转转。 魏田不愧是做过政委的人，虽然他爱哭了些，但是在大事面前从不含糊，而且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 比孙钰好上太多了。 “好，我们这就走吗？”程未听到有他实验室的东西，顿时就来了兴趣，之前他就很想把自己的实 验室搬过来。 魏田站起来点点头，他说：“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 只是从这里走到山脚而已，程未也没准备什么，他连生物服都没穿，就和魏田一起出了门。 停在山脚的那架运输舰非常的大，而且程未登上去的时候发现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卸下来。 “那些都是用来建设基地用的。”魏田在一旁向他解释。 “基地？”程未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讶异地说：“你们打算在这里长久驻扎？”顾息铓说这个星 球上有兽石，那是不是意味着主星要派人在这里建造专门的实验研究基地了？ 魏田摇摇头，他说：“是我们要在这里长久居住。”他着重强调了我们两个字，他相信程未一定能 够听得懂。 程未确实听懂了，可是既然顾息铓允许他的部下在这里建设基地，那是不是意味着兽石的事大家都 已经知道了。那他和顾息铓的身世岂不是…… 程未停止了自己漫无边际的想法，除非这次的战役能够了结当年的事，否则他和顾息铓这辈子都不 可能是安全的。哪怕这个星球再如何隐蔽，也总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 所以他们的身世，暴露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你们过来的时候，主星已经开战了吗？”程未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了魏田一句。 魏田打开装着实验设备的那间舱门，他说：“这次战役的主战场并不在主星，我们奉命过来的时候， 司将军驻守的疆雁防线已经开战。” 疆雁星群是蓝星对红星的第一道防线，如果疆雁失守，防线会后退回一个星位，主要战场就会在第 一个矿星带反复争夺。 程未跟在他身后进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魏田，你和我说实话，现在战事已经开始，顾息铓一 直留在这里，没有关系吗？” 其实这种事他直接问顾息铓会好一些，可是那个人大概为了让自己安心，每次问他他都说没关系。 程未总觉得是因为云月国的那件事给了顾息铓太大的心理阴影，导致现在这个人根本不敢离开他身 边。哪怕暂时的离开，也要反复确认他周边的安全性，现在有了人手更是直接派了个人过来守着。 听到程未的话魏田的神色有些惊讶，他说：“我们头儿没告诉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吗？” 程未看着他没说话，他们从鸢尾星系出来的时候根本就别无选择，而且兽石的事他还不知道魏田他 们是否知道。 “不用担心，”魏田想了想重新组织了语言，他说：“我们这次接到的命令就是保护你和头儿的安全 ，既然对方的目的是你和我们老大，那外面的战火就不会扩大。对方现在所用的所有手段，都是为了逼 你和头儿出现。” 说到这里魏田笑了笑，他说：“几年前我们跟着头儿不小心落到这个星球的时候，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当初因为这里植物和动物的丰富性，我们也尝试在星球外围建立空间站，方便下次过来的时候能有个 引导，但是这么多年了都没建成。” 这片区域的磁场太过诡异，而且具有很强的排外性，别看他们好似轻易的就能安全着陆，其实能够 顺利进入这个星球的，都是当年跟着顾息铓在同一架飞船上掉落下来的人。 无论是红星还是蓝星的人都难以进来，这就缩小了排查范围。除非对方已经侵入了顾息铓的心腹小 队，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想办法让这两个人主动现身。 魏田知道的内部消息并不多，但是顾上淮顾老将军被留在主星上他是清楚的。他们的元帅年纪是大 了些，但是脑子并不糊涂。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易离开这个星球。”魏田收起脸上的笑意，他看着程未郑重地说 道。 第89章 程未和魏田在飞船上一共待了三个小时，他把所有的带过来的设备都看了一遍，然后一一比对一起 送来的清单。 最后他把还没有的仪器写了满满一大页交给魏田，这才带着外出采集植物的小队特意带给他的可食 用植物回了小窝。 程未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五点，他中午只吃了面条这会儿也有点儿饿了，左右无事他便干脆做了个 晚饭。而且冷冻室里放了许多昨天晚上他们猎到的还没吃完的肉，程未把肉拿出来解冻，和着合成面食 做了很多方便携带的夹心烙饼。 他没等顾息铓一起回来吃，好在他也没等，因为顾息铓回到小窝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程未留了饭给他，顾息铓看了一眼放在厨房恒温系统里的饭菜，先去洗了个澡才拿了筷子准备开动。 程未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躺了个人。他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带着刚睡醒的声音沙哑地问了 一句：“回来了？” “嗯，我吵醒你了？”顾息铓轻声说。 程未打了个呵欠摇摇头，他说：“没有，白天睡多了。”白天睡得太多，以至于晚上睡不沉。 顾息铓凑过来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他说：“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未原本就已经清醒了不少，听到身边人的问话顿时觉得有些窘迫，好在现在室内一片漆黑，也没 有人能看到他红了脸。 他摇了摇头，没开口说话。 顾息铓却径自摸到了他的腰上，准备给他揉一揉。 “没什么，不用了。”程未连忙捉住他的手固定在自己腰上，他停了停才说：“你忙了一天，不困 吗？” “不困。”既然程未不想，顾息铓就由着程未压着他的手，他微微换了个姿势，把程未拥进怀里。 “今天去选址还顺利吗？”安静了片刻，因为顾息铓一直时不时吻吻他，左右现在一时半会儿也睡 不着，程未就开了口。 “嗯，已经定下来了，明天就可以开工。”顾息铓确实没有睡着，他闭着眼睛享受这种独属于他和 程未的时间。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你和我说一声。”程未说得很自然，这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商量事情的习惯 还是在云月的时候养成的。 “等到基地建成你的实验室也都挪过来之后，我大概要不停地给你派发工作了。现在地址确定之后 ，动工都是机械化的，连我都用不上。”顾息铓知道程未在想什么，虽然他不希望程未太辛苦，但是也 绝没有把人养在屋子里的意思。 “那你以后也不用特意把人留在我这里，我现在哪里都不去，安全得很。”魏田好歹也是顾息铓身 边的得力副官之一，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太浪费了。 一说到这个话题，顾息铓的小动作就停了下来，他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家 里。” 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是什么原因，程未微微侧头，他在黑暗里睁开眼睛说：“那只是个意外，如果 我在这边没出事的话，那边的我压根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听了他的话顾息铓也只是沉默的在他脸上吻了吻，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哪怕他早已经知道了原因 ，也无法忘记当初看到爱人没有气息地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等基地建好了就不会有人跟着你了，睡吧，明天我带你去看我选的地方，那里以后就是我们的新 家了。”顾息铓在他眉间吻了吻，结束了今晚的谈话。 这个心结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程未也没有急在这一时，他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顾息铓说带他去看新的地址并不是敷衍他的话，早饭过后他给程未拿来了新的防护服，又带上足够 多的水后就和小队朝着河谷的方向出发。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去了，连带着建造所需要的材料，五十辆车浩浩荡荡的在岩石裸露的山地上依次 驶过。 等到了目的地之后，程未才发现，这片河谷离他们当初降落的那片泥潭并不远，而且那片森林就在 他们选址的上游。 整片河谷呈扇形，视野非常开阔，他们的基地依山而建，前面就是那条大河。 他们到了以后，顾息铓和他说了一声就和他的部下一起把智能机器人组建起来。另一边的几个人在 摆弄着一个仪器，不过片刻基地的等比例三维虚拟图就伫立在空地上。 “头儿！如果没有变动的话，我们就照着这模样开工了。”季杰远远的叫了一声，让顾息铓瞅一眼 最后的成品。 立体模拟的基地外形像是一堆泡泡堆叠在一起，季杰模拟了一下防御开启的样子，立时七彩的光就 开始流淌起来。 “孙钰和魏田设计的？”顾息铓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这两人的手笔，别看孙钰五大三粗的样子，内心 大概住着一个小公主。 一旁的魏田连忙开口说：“这是孙钰设计的，我只是帮他修改了一下草图。” 站在他身边的季杰伸手捶了他一记乐道：“别解释，咱们队里也就你们两个能折腾出这玩意儿来。” 顾息铓仔细看了看，他说：“这次运过来的是什么材料。” “是最新型的生物材料，建成后材料的颜色会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化，争取把对这个星球的影响降 到最低。” 魏田点开虚拟光屏把材料的种类给顾息铓看了一眼，因为他们对这个星球的了解并不深，有些植物 可能会对人工光源产生排斥，到时候万一破坏了这个星球的生态环境，得不偿失不说，他们还要被国际 舆论喷死。 顾息铓大致扫了一眼，他嗯了一声然后说：“这外形挺好的，各队准备就绪，开工！” 程未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全智能建筑团队施工的样子，当初建造主城那个生态园的时候需要考虑的因 素更加繁琐，确定机械和设备运转正常后，有一半人继续回小窝的地方把材料运过来，季杰留在原地记 录数据。 “材料足够的话，明天基地的基本框架就能完工，我们到下游去看看。”下游不远处就是那个泥潭 ，顾息铓眼见这边没有什么事，就走到程未身边说。 “这边不需要盯着了？”他看到一部分人又开着运输车回去了，现在也没几个人在这里。 “不用。” 顾息铓带着程未往下游走，河流到这一片地带原本就流速平缓，往下走了一段之后河流好似被分割 了开来，最终在这里形成了一片湿地。 程未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他记得那个泥潭就在这附近，可是眼前除了那棵垂掉着藤蔓的树，那淤泥 一样的泥潭并不见踪影。 而且他们从鸢尾星系带出来的那架飞船，也消失了。 “我们那天看到的泥潭，就在这片湿地的下面。”顾息铓握着程未的手说，他不敢让程未太过靠近。 程未没说话，难道这片湿地其实已经是一片沼泽了？那天的泥潭是因为飞船撞击的原因才呈现那种 样子的？ 顾息铓好像知道他的疑问，他说：“和我们的将落没有关系，看这个。”顾息铓说着把从基地上带 过来的一块废弃金属放在距离湿地不远的地方，然后程未就见到了惊奇的一幕。 黑色的淤泥好像凭空从湿地里出现，它们慢慢的从有水的地方渗透上来，片刻这片原本还算清澈的 洼地就变成了一汪纯黑的泥潭。 它们缓缓地渗透上来，向那块金属爬去。 程未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黑色的泥浆覆盖上那块金属，把它拖回了泥潭深处。随着这汪黑色的泥 潭出现，周围都一片静悄悄的。 “我们过去。”顾息铓轻轻拍了拍程未的手背，把人带到还未退去的泥潭旁边。只见他把手伸进那 黑色的泥潭中，片刻就从其中捏了一小块下来。 脱离了整体的黑色泥土软绵绵地躺在他手上，也许是顾息铓体温的原因，它微微蜷缩了起来。 程未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顾息铓手中的那块东西，和在云镜国的时候岚尹递给顾息铓的那块一模 一样！ 第90章 “给你看看。”顾息铓把程未的掌心摊开，把那块兽石放到了他的手中。那块兽石换了个掌心依然 还是软绵绵的样子，没有像在云镜国那样变成坚硬的石头。 那块兽石放到他手上的时候程未僵了僵，好在潜意识里明白它是无害的，程未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它。 “它为什么一直都是这样软绵绵的？”程未见它仍旧是不动弹的样子，不由得偏过头问道。 顾息铓把他手中的兽石拿下来，重新抛回了湿地中，只见它伸展开身体，瞬间融入了还未退去的墨 色泥潭中。 “我猜应该是因为我已经有过兽石的原因，而你在云月国来说是个哥儿，所以兽石对你没有反应。”两个人站在湿地旁，看着黑色如同潮水一般退去，这片水洼又恢复了刚才清明的样子。 程未看着顾息铓明明伸进泥潭却还干干净净的手，他神色上不由得带了一层浅浅的忧虑，他说：“ 这个所谓的兽石，难道是一种寄生物种？” 而且按照这样的表现，它们很有可能具有一定的智慧。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无论是否是寄生物种，但是它一定是有生命的，而且可以和人类一起共生。” “那你……”程未很想问顾息铓有没有什么不适，可是顾息铓已经吸收过两块兽石了，一块是他第 一次降落在这个星球的时候，一块是在云月国。 而在云月国那时，顾息铓因为被蛇咬了一口而狂化，当晚他的手背上就出现了印记。但是现在他们 已经无法确定，那个已经消失的兽印是因为那条蛇的原因，还是兽石寄生的原因。 “无论是什么原因，兽石对我们的接纳一定和我们特殊的基因片段有关系，而且如果我的身体有变 化，不会因为我回来了而停止。” 顾息铓揽着程未安抚地说道，虽然他手背上的印记暂时消失了，但是就像程未在云月国的小弟程承 一样，这种变化很可能是阶段性的。 “要是我们回来得再晚一些就好了。”程未深深吸了口气，如果他们能在云月国过完一生，或许就 能看到被翼族掌控的兽石的原貌是否和这里的一模一样，他们也好有个参照。 而且顾息铓的身体要是再有什么变化，在云镜国或许会得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回来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至少我不用担心你比我先一步而去。”云月国的人平均寿命不超过一百 岁，而他们经过基因强化和先进的医疗手段平均寿命已有三百年。哪怕没有那场意外，哪怕程未能够寿 终正寝，也注定会比他早走一步。 程未怔了怔，这倒是他从未想过的。 “所以不要多想，我回来还能遇见你，就是最大的幸运。”顾息铓低头在程未的眉间吻了吻，他感 谢云月国的那场相遇，也感谢回到现世的这场重逢。 两个人没有在湿地待太久，顾息铓把程未送回正在建造的基地，叮嘱季杰帮他照看好人之后，就招 呼了两个人，全副武装后进了丛林。 中午他们要在这里开伙，程未做的烙饼他都一并带了出来。好在厨房都是全自动的，昨天程未身上 不太爽利这些他都没有亲自动手，否则也做不出这么大的分量来。 不过顾息铓还是进了一次丛林，他原本只是打算采集些能吃的植物，一会儿好让大家伙儿都喝上一 口热汤。不过其中一个人发现了一种紫色的根茎植物，看着上面被啃食过的痕迹，顾息铓就挖了几个带 回去给程未看看。 全自动化的设备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基地就已经初具规模，第二天进行了结构加固和细化，等到第三 天内部就已经装修完毕。 “头儿，合格系统都试运行完毕，等智能系统自我验收完毕，咱就可以搬进去了。”季杰给顾息铓 做了汇报，要不是顾老将军要求把这个基地的防御等级设为最高，他们也不用花这么多的时间。 “辛苦了，现在开始原地休息。传令下去，今晚九点，开展夜间丛林模拟训练。” “是！” 顾息铓是在小窝里给季杰发的命令，他手上拿的是军部特殊的通讯器。程未从厨房里出来，他手上 还端着一碗菜，因为基地顺利竣工，顾息铓出完早操后就没出门。 “晚上要出去？”他把菜放到桌上问。 “嗯，这里没有专门的训练场地，我得找点儿事给他们做，否则一旦懒下来想恢复就难了。”现在 才是中午，下午保存体力，晚上的训练估计要到凌晨才能回来了。 程未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说：“你前两天带回来的根茎植物是没有毒的，不过现在做不了模拟试验， 还不能确定对人体存不存在其他的影响。”细微的鉴别还得等他实验室准备好才能做。 “不着急，今晚我们会深入那片森林，可能会有人受伤，你今晚可能要陪着我们一起熬夜。”顾息 铓夹了一块南瓜对他说，哪怕他回来了依然还是爱吃甜的。 程未愣了愣，他有些迟疑地开口说：“我对医疗这方面并不了解。”他在云月国的接骨技术是到了那 边才学的，而且相对于现在的医疗技术来说那也只是个皮毛，要他动手那是万万不能的。 顾息铓摇摇头，他说：“不需要你动手，魏田会安排两个医疗兵在基地边缘等着，而且基地的自动医 疗室已经能够使用。如果有伤员出现，你只需要坐在基地内帮忙打开门就可以了。” “好。”这个不需要什么技术，程未就应下了。 魏田需要在森林边缘待命，如果伤员无法运出或者全队遇到危险，他需要在外面进行总体调控和临 时决定救援方案，这时候如果基地一个人都没有而又发生了意外，那就是一次训练失误。 因为晚上的夜训下午程未就陪着顾息铓在家里睡觉，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顾息铓就躺在 他旁边，绵长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好像会传染一样，不过片刻他就熟睡了过去。 顾息铓只睡了一个小时就起床前往那片森林踩点和布线，回去的时候程未还没醒，他就冲了个澡又 躺回去陪着程未眯了一会儿。 程未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两个人起床的时候已经六点了，吃了东西后顾息铓开车把他送到新建好 的基地。 “顾少将。”两个人一到基地，魏田和顾杰已经在门外等着他们了。他们身上穿着野战服，对顾息 铓敬了一个军礼。 “验收情况如何？”顾息铓把车停在基地外，他扫视了一眼基地的外形，堆叠的泡沫状外形有一层 淡淡的墨色光环流淌，那是粒子防御系统启动产生的电流。 “报告少将，下午六点十分基地智能系统自我验收完毕，所有系统运转正常，功能室试运行正常。”季杰将报告传了一份给顾息铓，现在八点十五分，各项数据都很稳定。 “魏田，将程未带到控制室，半个小时后在门口集合！” “是！程教授，请跟我来。”魏田做了个请的姿势，程未定了定神，跟在他身后。 所有的人都很严肃，程未不自觉间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进入基地后魏田先找了套军装给他换上， 然后把他带到控制室，用简短的时间告诉他控制室里的功能分区。 “程教授，这是控制室的紧急按键说明，如有特殊情况，请务必按照指示操作。” “好。” 程未站起来目送魏田小跑着出去，整座基地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打开控制室的功能分区和按键说 明书，开始逐个逐个的背下来。 晚上九点整，五十个人整装待发。随着顾息铓的一声哨响，全副武装的队伍分成两个小队，朝着不 同的方向前进。 第91章 夜训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结束，一共有三人受伤，程未看到其中一个人血肉模糊的胳膊时，心里一阵 紧张。 把人送进救生舱之后，一身被染得红红绿绿的顾息铓才拎着帽子进来。程未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 下他，确认他身上的痕迹只是染到的之后，才稍稍松口气。 “他怎么伤得这么重？”程未不由得问道。虽然他想说这大晚上的还这么折腾，也太狠心了些。但 是平日里就被军人保护着的他，最没有资格这么问。 顾息铓先看了修复舱的数据，显示断肢再生情况良好之后，他才微微皱着眉头说：“今晚我们遇到 了绞杀型植物猎食，一时不察误闯了它们的领地。” 好在他当时就在不远处，营救得及时。 其他两个人只是被缠住了一会儿，身上的勒痕看起来可怖，不过经过治疗仪的治疗之后，只半个小 时身上的痕迹就完全不见了。 “困了吧？你先去睡，我们的房间是E2号。”顾息铓一一查看了那三个受伤的士兵，他一会儿还要 查看其它士兵的身体检查报告，然后观看此次的夜训记录，最后给每个人写个评语。 这么一忙的话，天就大亮了。 “那你先去洗个澡吧。”程未看到他一身狼狈的样子，脸上还有两条浅浅的刮痕，再急也总不能穿 着这一身在办公室里待一晚上。 “好。”顾息铓离开治疗室之前先和魏田交流了一下，确认余下的人没有问题才回了他和程未在基 地的房间。 房间不是非常宽敞，不过因为特殊生物材料的原因，墙壁的颜色会随着昼夜和温度的变化而变化。 两个人进门的时候，智能系统就亮起了夜灯。顾息铓先去洗了个澡，等他穿着浴衣出来的时候程未 才发现他胳膊受伤了。 “你刚刚怎么不说？”程未心中一惊，顾息铓的整条右手从前臂到后背擦伤了一大片，这会儿碰了 水皮肤微微有些发白。 顾息铓一边擦头发一边把浴衣解开，他赤果着身体换上一套休闲些的军装。一边束腰带的他一边回 过头在程未的脸上亲了亲然后说：“没关系，这点儿擦伤明天就会自己好了。” 他们强化过的身体，比程未这样的普通人愈合能力要好上很多。 “睡吧，我明天早上回来吃早饭。”顾息铓一连在他唇上吻了吻，然后才急匆匆的出了门。 顾息铓要做的事他看不懂，过去陪着也只会让他分心，而且有些军事要地可能并不方便他出入。程 未一个人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才躺下睡了。 基地里的条件比那个半山腰上的小窝要好上很多，程未将近凌晨五点才睡下，七点就又醒了。他心 中有事惦记着，很快就醒了过来。 原本程未还想着是不是要给那五十个人做早饭，进了厨房他才知道，已经恢复军事化生活的他们全 都是由智能厨房统一分配食物的。 因为军人的特殊性，他们的饮食中营养成分也有严格的要求，即使有自然食材每餐也依旧需要补充 营养液。 程未揉了揉眼睛，这个厨房他还不是很适应，折腾了一会儿才把需要的食材都找到。不得不说，那 一间占地广阔的食物储存室看得他呆了许久。 因为耽误了些时间，顾息铓回来的时候他才刚刚煮好粥。顾息铓自然是要吃饭的，粥是他留给自己 中午吃的。 已经八点半了，顾息铓带着他们出了早操，修复舱里的那位士兵手已经完全恢复，早上照旧跟着他 们出操。 在这个时代，只要没有脑死亡，肢体及器官都可以再生。 “你手去过治疗室了吗？”程未见到顾息铓先问了他的伤。 顾息铓直接把袖子卷起来，他说：“好了。”几个小时前还红肿渗血的皮肤现在已经结痂，程未看了 看确实不需要去治疗室，就把早饭端了出来。 “一会儿吃完你先去补个眠，你的实验器材我都搬到实验室里了，因为不知道具体的用途我没帮你 安装，等中午你起来吃过饭再去看。”顾息铓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叮嘱道，程未和他们不一样，只熬了 大半个晚上眼睛底下看着就有点儿青。 程未因为睡眠不足这会儿没什么胃口，他放下勺子说：“你等会儿还要出门？”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今天我们要沿着昨晚前进的路线再走一遍，把危险地带精确定位，顺带把遇 见的植物种类给你带回来。” 当然植物样本的采集只是顺带的，他们要绘制精确的星图，就得把之前他没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 而且顾息铓也得给他的部下实地讲解昨晚他沿途布下的陷阱，下一次进行室内模拟的时候需要重复考核。 看来顾息铓没有打算补眠的意思，程未在他出门之后回到房间躺了半个小时，仍然毫无睡意的他果 断起床去了实验室。 他让基地的智能机器人按照他的要求帮他把大型的设备都组装好，然后一一调试参数，直到下午四 点顾息铓带着植物样本回来才发现他还在实验室里。 “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顾息铓进入他的实验室，蹲在他身边问。 程未看到他才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糟糕，他不记得做午饭了。 “我早吃过了，”顾息铓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把人拉起来无奈道：“要是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准 备在这里待到晚上了。”他中午和季杰他们一起在丛林里吃的营养液，八百年没吃过这玩意儿的他差点 没把这东西吐出来。 他在云月国的时候就被程未养刁了味觉。 程未把地上的微型仪器收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腿有些麻。他看着顾息铓带进来的采样箱，把它拿到 了工作台上。 他随口应道：“我早上吃得晚现在还不饿，你们还带了泥土回来？”看到泥土的程未语气难免有些惊 喜，他还以为得自己去一趟丛林采集的。 “我们先出去吃饭，样本先放着。”顾息铓严肃地说，他把植物和泥土样本封存好放进了专门的样 本储存柜，大手一揽把程未带了出去。 忙着的时候不觉得，一放松下来程未就觉得有些饿，各类仪器的参数调试一盯就是一下午，这会儿 眼睛也有些发涩。 两个人也没下厨，顾息铓直接把他带到了基地的食堂，然后端来了两碗面。他说：“你先吃点儿东 西，晚点儿我们再吃饭。” 程未点点头，他现在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主星这两天有什么消息吗？”程未挑着碗里的绿色植物问道，这种新采回来的植物口感很像云月 国的茼蒿，就是外形差得有点儿远。 顾息铓的那碗面纯粹是陪着程未吃的，已经吃完的他放下筷子说：“他们在争夺诺里星矿区，红星 目前稍稍处在劣势。” “其他的呢？”吃完面的程未也放下碗，顾息铓对他总是报喜不报忧。 果然顾息铓沉吟了一会儿，智能机器人已经过来收拾了，他就起身和程未一起回房。他想了想说： “过几天我要回一趟犁月星。” “出事了？”程未顿了顿偏头看着他问。犁月星是顾息铓的驻地，那里距离主星和红星都非常遥远 ，应该不会是和红星交战的事。 顾息铓摇摇头，他说：“不是什么大事，每年十一月左右犁月星都会有一次兽潮，不过今年按照孙 钰提供给我的数据来看，兽潮恐怕要提前。” 现在犁月星上就孙钰一个人驻守，魏田被他家老头子命令跟在他身边，虽说他家老头子一定也派人 去盯着犁月星了，但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息铓偏头看了一眼程未，重要的是，事情的发展朝着他预估的方向走了。他原本就对当年让他父 亲殒命的那场兽潮心存疑惑，现在是否轮到他和程未了呢。 “那我跟着你一起回去。”程未飞快应道。他要是不说，顾息铓一定会把他留在这里。 顾息铓停下脚步看着程未，两个人在过道里互相瞪着，最终顾息铓无奈垮下了肩，他说：“好，到 时候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驻地，那里有一片非常美丽的海洋。” 第92章 虽然返回犁月星在计划之中，不过现在才九月中，情况还相对稳定的时候顾息铓并没有轻举妄动。 基地建好之后程未果然要比他忙上很多，他不但要采集这片区域的土壤和植物进行分析，还得把在 云月国传回来的植物基因图谱整理出来。 而且程未为此专门建立了个数据库，把蓝星现有的植物基因和云月国的植物基因图谱做了匹配，他 想筛选出相近的品种。 “情况怎么样？”顾息铓今天休息，结束早操之后就来了程未的实验室。程未正在幼苗培育室里， 他用这个星球的土壤培育了用基因库复原的种子，但是情况并不理想。 程未看见顾息铓穿着消毒过的衣服进来，他摇了摇头说：“今天3号土壤的胚芽变异，现在已经清理 掉了。” 他模拟种植的是白菜，但是培育出来的幼芽在出芽的第五天就变异，整株植物已含有剧毒，根本无 法食用。 “用这个星球的水质和土壤都不行吗？”顾息铓看着剩余的几块土壤标本，里面毛茸茸的一层绿意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异。 程未把记录本放在一旁，他说：“现在看来是失败的，我们出去说。” 两个人从培育室里出来，脱掉外面套着的工作服，程未看着他说：“虽然变异了，但是比在主星上 要好上很多，而且我觉得应该是我的方法出了问题。” “嗯？这么说你有了新的发现？”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程未沉思了一会儿，他说：“我用采集回来的土壤培育了这个星球的三种可食用植物，但是每一种 都变异了。”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顾息铓有些意外地说：“用的是这个星球的土壤吗？” “嗯，用的就是你们采集回来的土壤，而且原本可食用的植物在栽培室里变成了猎食性树种，只看 数据的话应该也是可以被寄生的。” 程未当初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原本他以为既然这个星球上可以自然生长可食用的植物，那经过人 工种植是否可以迅速扩大规模，也好解决一直以来自然蔬菜无法供应的现状。 “这么说来，植物的变异和土壤水源没有关系？”顾息铓对这块并不了解，这一刻他无比怀念云月 国上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的土地。 程未皱着眉头说：“现在还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你们外出采集到时候，能不能 把寄生在植物里的虫体一起带回来？” “好，不过如果要模拟寄生的话，我另外开辟一间实验室给你，防御等级要提高一些。”把寄生虫 体带回来有一定的风险，如果不慎让它们在基地中繁殖的话，不说程未，他们也难逃一劫。 程未点点头，他说：“这只是一种猜想，每次植物采集回来的时候，里面的虫体不是死了就是已经 脱离。在一部分有毒的植株中，虫体是和被寄生的植物共存亡的，我想知道可食用的植株是不是也是这 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寄生的虫体本身肯定会分泌一种特殊的成分，压制或者改变了植株，这才让 被寄生的植物变成无毒的。 顾息铓听着程未的假设，不由得停下脚步，他看着程未忽然感慨了一声说：“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正沉浸在自己猜想中的程未直接愣了愣，他瞪了顾息铓一眼说：“别打岔，如果在实验室内寄生虫 体无法存活的话，我们得在湿地上建一个自然培育实验室。” “好。”顾息铓握着他的手满口答应了下来，暂不提这是程未的爱好，要是可食用植物能解决人工 种植的问题，对整个蓝星来说，贡献都是无法估量的。 整个九月，顾息铓除了恢复自身的训练之外，就是在每次外出的时候帮程未把植物和土壤带回来。 他们对于森林的探索已经进入了一个比较深的地方，不过越深入顾息铓就越发现脚下的湿地已经软 得支撑不起人的行走了。 而且随着森林的深入，各种猎食性的树种对他的攻击意图就越明显，更别提其他人。眼看已经到了 寸步难行的境地，他就在地图上做了一个标记，对丛林的探索暂时告一段落。 不过程未让他将植物的寄生物种带回去这件事进行得一直都不怎么顺利，被寄生的植物感知到危险 的时候大部分就已经离开植株，未来得及离开的在植物被采集下来的那一刹那就随着植物一起死亡。 “头儿，你看这个。”折腾了几天之后，季杰拿着扫描仪上的一个图片过来找他。 他指着上面的植株扫描图形说：“我们每次看到虫体的时候它们都在植物的顶端，我们一采摘它就 死了，所以维持它们生命的应该是在植物的根茎处。我们把整株植物冻住，整个挖回去给程教授。” 之前他们直接挖过整株植物，但是虫体无一例外都死亡，所以才不得试试冻结的方法。 “我们试一试，不过用生物胶来冻结。”顾息铓思考了一会儿，程未之前和他提过整株带回的办法 ，但是一直都没成功。 在他们连续带了两周的冻结植物回去之后，程未告诉他不用再带回去了。 “还是变异了？”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顾息铓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程未的手指低声问。 “嗯，虫体一旦脱离植株就死亡，现在室内无法繁育虫体，这个实验就没办法做。”程未疲倦地叹 了口气。 用生物胶冻结的虫体确实是活的，但是被寄生的植物都是从幼苗开始，无论他试了多少种方法依然 无法保持剥离开来的虫体存活，更不用提将虫体寄生在植物上。 为了这个东西，他这两个星期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都这么多年了，情况总是会慢慢变好的。”顾息铓偏头吻了吻他说。 程未难得的没有躲，他停了停才有些低落的说：“只是觉得很可惜。” 好不容易能见到自然生长植物的星球，而且植物里还有能食用的，他恨不能长在实验室里。或许是 他的知识领域不够广泛，如果他的父亲也在这里就好了。 “对了，”程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说：“你前两天带回来的那块兽石我看了，里面并没有寄生 物。” 那块兽石是顾息铓特意带回来的，不过对于这个结果他也没有太意外，毕竟当初他把兽石带回犁月 星的时候，他基地的那帮研究员也没发现里面有寄生物。 “也许是我多想了。”顾息铓说，无论谁看到兽石那个样子都会认为它是活的。 程未被顾息铓摸得手指有些泛痒，他微微动了动然后说：“我觉得是因为暴露在空气中或者是脱离 某种特定环境太久的原因，不但是兽石，连这个星球的植物都是一样的。” 顾息铓拿回来的兽石虽然也装在标本箱里，但是程未一摸到它的时候，就觉得手感和前些日子顾息 铓在湿地旁把那块兽石放在他掌心的感触不一样。 而且拿回来之后它不会动。 “你是说兽石里的寄生体死了？”顾息铓一把捉住程未想躲的手，他偏过头有些心猿意马的在他脸 上吻了吻。 程未微微躲了躲，他在黑暗中还不忘瞪了一眼身旁的人，他说：“别闹，是不是死了我不知道，但 是你拿回来的那块兽石在实验室里放了几天之后变成了粉末。” “嗯？碎了？”黑暗里压根看不见程未瞪人，顾息铓假装不知道，一边漫不经心应着一边在他脸上 留下细细碎碎的吻。 “唔……”被吻了一口在唇上的程未不得不伸出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推了推身边靠过来的人，他微微 有些脸红的说：“等等……我想看看你第一次在这里拿回去的那块被吸收的兽石。” “好。”顾息铓抓住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按在身侧，他翻身覆在程未上面寻到他的嘴唇轻轻咬了一口 ，他低声说：“等回了犁月星，我拿给你。” 第93章 十月初的时候顾息铓在基地的下游，也就是那片湿地的边缘给程未搭建了室外培育室。培育室里有 一半是干燥的实地，只有一半是湿地。 而且搭建的材料可透明化，需要的时候整个培育室还可以收起来，争取把对自然环境的影响降到最 低。 从丛林里用生物胶采集的整株植物终于在培育室里人工种植成功，里面的寄生虫体没有死。程未也 观察到了寄生虫体从孵化到寄生的全过程，而且在魏田的帮助下，他成功取到了虫卵。 第一批虫卵程未用在了室内培育室，但是所有的土壤培育出来的植物都发生了变异，而且虫卵在化 虫期都发生了死亡。 “这么看来，不单单是寄生虫体的原因，可食用植物的生长应该和那片湿地有关。”程未看着室内 十组土壤的变异植物，最终不得不得出这个结论。 顾息铓也看了程未的记录，他想了想说：“这么说来，这个星球植物自然生长的前提是兽石。”兽 石存在的范围有多大，植物的边界就有多大，而可食用植物应该就和这种特殊的寄生虫体有关系。 程未点了点头，两个人站在室外培育室里，他指着编号一到十的植物说：“这是从丛林中整株带出 来的，虫体没有死亡的植株都活了下来，另外两株虫体死亡的、植株也跟着死亡了。” 或许他们该给这种生存方式换种叫法——共生。 程未往前走了两步，他回头朝顾息铓招招手说：“你过来看这个。”蹲在地上的程未掀开覆盖着的 一层生物膜，示意他过来。 顾息铓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才看到黑色的生物膜下面有一层毛茸茸的嫩芽。 “这个是我用寄生虫卵试培育的第一批白菜。”单纯用基因库复原出来的白菜种子，直接种在室外 仍然会发生变异。 程未用最近得到的虫卵用来培育了这一小片白菜，就目前来说植株的幼芽发育都很正常。 “这么说，一个月后我们就能吃上白菜了？”顾息铓看着那细细的幼苗，和在云月国的蔬菜嫩芽没 有什么两样。 程未忍不住弯了眉眼，他点点头说：“如果中间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的。” 即使这片嫩芽只有两个巴掌大，但是程未看着它们的样子好像在看什么宝贝，舒展开的眉眼让人一 看就知道他现在很高兴。 顾息铓忍不住微微凑上前，在他唇上吻了吻，他说：“恭喜。” 程未愣了愣，微微偏过头，难得的有些腼腆，片刻后他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这声恭喜，大概是对 于他作为一个植物科学家最大的赞赏了。 “走吧，我们先回去，这次我带了很多上次那种紫薯回来。”顾息铓把人拉起来，上次因为没有仪 器程未只能初步判定是无毒的，但是前段时间他抽时间做了人体进食模拟和成分蓄积模拟，都证实对人 体无害。 对于喜欢甜食的顾息铓来说，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它的味道。 两个人走出室外培育室，程未轻笑了一声说：“你又假公济私了？”他的手下好歹都是战士，顾息 铓却总差遣他们去帮他挖泥拔草，程未抗议了许多次都没有用。 顾息铓一脸严肃地说：“没有，这是我自己去挖的。”就算差遣，那也是训练之余的小活动，而且 以后要是都能够人工种植，还不是便宜了这帮小兔崽子。 程未中午回去果然用紫薯做了几个菜，做法和云月国的番薯差不多。他每样都做了一点，因为怕顾 息铓吃不饱，他还是煮了饭，炒了一素一荤两碟菜。 顾息铓拿着一个紫薯剥了皮，皮是紫色的，但是里面是白色的。他咬了一口，顿了顿才咽下去。 “不好吃？”因为还比较烫，程未那个还放在碗里晾着，看顾息铓的反应难道并不是甜的？ 顾息铓摇摇头没说话，他伸手拿了一个剥了皮递给程未。程未有些狐疑地接过来，他吹了吹试探性 的咬了一口。 口感和云月国吃的非常像！口感都很粉，不过就是甜度没有这么高，可能是还没到成熟期。 他看着顾息铓说：“这个你应该爱吃，刚刚怎么不说话？” 顾息铓这才开口，他幽幽地说：“……刚刚吃得急，被烫到了。” 程未：……他该说什么好。 “过来，我看看烫哪儿了？”程未无奈地把紫薯放下来，凑了过去。 顾息铓非常配合的倾身过来，他眨了眨眼，在他凑过来的一瞬间忽然捉住了程未的唇吻了上去。程 未心中一惊，顾息铓的味道和着紫薯特有的香甜在他张口的瞬间盈满了他的唇齿。 “甜的。”顾息铓啄了啄他殷红的唇畔，终于含笑说了这两个字。 知道自己被耍的程未怒瞪了他一眼，他们现在就在基地的饭堂里，再过十分钟魏田他们就要收队过 来吃饭了！ “咳。”还没等程未说什么，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僵了僵微微回头，就看到魏田带着 所有人在门口集合。旁边的季杰一脸狭促，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多少。 程未脸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他低着头匆忙说：“我吃饱了。” 他才说罢就要站起来往外走，顾息铓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他说：“别走，都没吃到两口。” 眼看门外的他们唱完歌一一落座，魏田和季杰朝他走过来打招呼，顾息铓严肃地问道：“魏副官， 季杰，刚刚你们看到了什么？” 魏田和季杰绷着脸说：“报告少将，刚刚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程未：……顾息铓他就是故意的！ 两人的声音洪亮得整个饭堂似乎都传来了回声，如果忽略他们眼中快要溢出来的笑意的话，程未也 许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这和掩耳盗铃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 “行了，去吃饭吧。”顾息铓打发走两人，他朝程未无辜地眨眨眼，然后讨好地把眼前的肉挪到程 未的眼前。 走也不是吃也不是的程未陪着顾息铓在饭堂里坐了二十分钟，脸一直红到了脖子下。等顾息铓吃饱 ，程未一离开食堂就把他甩得远远的。顾少将心里一阵无奈，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呐。 “好了，我保证以后都不这样了。”他两步追上程未，拽着他的手讨好地说。 程未神情原本淡淡的，被抓住了手后也象征性地挣了挣，到底让人握了，然后垂下眼抿了抿嘴。 他实在没有顾息铓脸皮这么厚，仅仅是这样，就让他连耳垂都红了。 顾息铓看着他通红的耳垂轻笑了一声，知道程未没生气只是害羞之后，不由得使了个坏心。他低头 凑到程未的耳边低声说：“以后我们都关起门来再亲，到时候我想亲多久就亲多久，想亲哪里你就要给 我亲哪里。” 程未：“……顾息铓！” 都说嘴快一时爽，事后火葬场。顾少将图了一时嘴上的痛快，当天晚上就被程大教授踹去睡了沙发 ，别说这样那样了，连摸个手都不许啦。 心里不痛快的顾少将只好把精力放在了别的地方，于是他的兵就遭了秧。 连续三天的加练让大家叫苦不迭，第四天魏田终于坐不住了，在饭堂遇见程未的时候非常诚恳的说 ：“程未，我今天看到了一条新闻，说的是和谐的性生活有助于身心健康。我觉得说得挺有道理，一会 儿我发给你看看。” 程未：……他就不该来饭堂吃饭。 晚上洗好澡的程未看着窝在沙发上可怜兮兮瞅着他的顾息铓无奈道：“赶紧进来，不然我关门了！”他倒是想继续晾着他，奈何他嫌丢不起这个人。 顾息铓眼睛一亮朝着程未扑了过去，只差没“嗷呜”一声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在饭堂里吃早饭的魏田和季杰只看到他们的头儿一个人出来吃早饭时，提到嗓子眼 的心顿时落了回去。 他们两个暗暗交流了个眼神，看来程未已经搞定了头儿，季杰的心中暗暗欢呼，他们的苦日子终于 到头了。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中午准备休息的时候，孙钰的加急通讯就到了。 魏田才接入通讯，就看到孙钰严肃的脸，他说：“魏副官，犁月星十五分钟前监测到星际异兽能量 暴动，还请即刻通知少将，兽潮即将来临。” 第94章 “头儿，你真的要把程教授带回犁月星？”会议室里，季杰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的老大一脸不赞同。 回去之后的风险太大，哪怕犁月星是他们的老窝，他也不敢确保那是铁桶一只。 顾息铓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明确的点了点头说：“我不会让他离开我身边。” 魏田这回难得的也提了反对的意见，他扶了扶今天特意带上的眼镜说：“老大，虽然兽潮提前了， 但是现在谁也说不准是个什么情况。万一犁月星像当年那样，程教授不如留在这里来得安全。” 几十年前发生的那起獠牦兽兽潮事件，直接导致了司向南死在了犁月星。獠牦兽并不可怕，可怕的 以它们为食的黏青兽会随着它们一同迁徙。 而黏青兽身上携带着特殊的寄生物绒蜱，人类对于它们来说是最好的寄生养料，一旦被寄生后果简 直不敢想象。 犁月星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能观察到不同的星际异兽迁徙，而且每年都会有部分异兽短暂的停留在 犁月星。因为星系异兽的迁徙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宇宙风暴，一部分在风暴中失去方向的异兽就会闯入蓝 星。 顾息铓驻守的任务就是确保异兽的迁徙方向不发生大的改变，同时拦截误入的异兽。至于高危物种 黏青兽，无论何时发现都格杀勿论。 所以相对犁月星上的凶险来说，这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乐园了。 顾息铓站了起来，他少见的拒绝了和部下进行沟通，他强硬的说：“我心意已决，这件事不必再讨 论，两天后我们启程返回犁月星。” 这颗星球是以后是他和程未的家，顾息铓不希望战火延伸到这颗星球上。而且现在因为特殊的磁场 和引力问题，这颗星球的外围连空间站都无法建立。 连空间站都没有，更别提防御星城，万一被找到这里，带走程未简直易如反掌。兽潮持续的时间短 则十几天，长则数月，他是不可能把程未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老大，你理智一点，现在的情况是连我们进入这颗星球都困难重重，被找到这里的可能性……” 季杰也站了起来，他紧跟在顾息铓的身后，仍然试图改变他的想法。 顾息铓却打断了他的话，他停下来回过头严肃地说：“我们未必是第一个发现这颗星球的人，而且 我和程未不出现，幕后黑手就有可能一直藏在暗处不出来。” 红星想要程未的意图只差没直接写在脸上了，但是顾息铓却想得更多一些。他们进入这个星球到现 在已经差不多半个月，红星的皇子埃利亚并没有追踪到这里，而是躲在矿星带和霍屠蕴在打口水仗。 红星的联邦也异常安静，这次竟然少见的没有趁火打劫。至于联邦的总统卡米，顾息铓第一次遇见 程未的时候就是从他手下把人救出来的，难怪当初如此大动干戈，想来也是冲着程未的特殊基因去的。 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红星上无论联邦还是皇室，都还不知道这颗星球。 “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不必跟着我，一切训练照旧。”顾息铓打发了两个人，他看了眼时间，转身 朝培育室走去。 程未还不知道顾息铓的打算，他今天起晚了，被操劳了一晚上的腰起来活动半天了还发软。等他慢 吞吞的在室内室外实验室走完一圈记录上数据之后，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了。 顾息铓果然又提了饭过来找他，程未正在办公室把今天观察到的结果录入数据库里。出芽后的白菜 长势惊人，今天去看昨天明明才三厘米高的嫩芽已经有两个巴掌长了，他打算今天傍晚去间苗另种。 “你今天不午睡？”程未一边盯着眼前的虚拟光屏，一边把饭盒打开。他瞟了一眼时间，已经中午 一点半了，顾息铓没说今天下午休息。 “不睡了，中午有点事。”顾息铓坐在他身边说。 程未偏过头去看他，也没说话，顾息铓把手虚虚搭在他椅背上对他说：“快吃，今天有鱼，冷了就不 好吃了。” 今天的鱼就是在基地门前的那条大河里捉的，他担心智能厨房做出来的口味不好，特意自己亲自下 了厨。 程未知道顾息铓应该是有话想和他说，他拿起筷子说：“有事你说，我听着。” 顾息铓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孙钰发来消息，今天监测到异兽能量异常波动，兽潮很快就要来了。” 程未点点头，这件事顾息铓前几天和他提过，他咽了一口饭应道：“那你什么时候回犁月星？” “两天后。” 正在挑刺的程未停了停，他想了想说：“时间不凑巧，我可能要晚几天走，这边的培育室至少还要六 天才能离得了人。” 到那时他的观察实验就能暂时告一段落。 顾息铓把备用的筷子拿出来帮程未一起挑刺，他说：“培育室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这次你和我一起走。” 程未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说：“不行，好不容易我才得了那几颗小白菜。而且我还没来得 及告诉你，共生虫卵的人工繁殖模拟试验我做完了，昨天晚上才成功把成虫移进去。” 之前别说人工繁殖了，想把成虫活着带回来都是个问题。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折腾这个东西，都失败 这么多回了，好不容易成功一次，程未不想放弃。 “听话，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跟我回犁月星吗？”顾息铓倾身在他唇上 点了点。基地建成以后明面上他没有再派人跟着他了，不过程未不知道的是他身上早被他安装了跟踪仪。 “不是我不想跟着你，”程未有些无奈地放下筷子，他说：“这次机会难得，要是室内培育实验成 功的话，对于蓝星和其他辅星的绿色植被种植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真的成功的话，也许几年之后，他们看到的绿色植物将不再是投影，他们的食谱也不再是只有合成 食材可以选择。 自然环境和食材的改变，对人类肯定是有益的。如果想得长远一些，未来人类的生育率是不是也会 随着体质的改善而得到提高呢。 顾息铓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挑着鱼刺。这半个月他知道程未有多在乎他的培育室，每次看着培育出 来的植物变异或者毒化，哪怕再失落他都尽量掩饰住，然后充满期待的进行下一次试培育。 为了取得共生虫卵，程未跟着他进过一次丛林，在湿地里一动不动的跪了三个小时，可惜那次还是 失败了。也是从那次之后，顾息铓再没带着他进去取过标本。 “程未，从监测到异兽能量异动到兽潮到来最长只有十天的时间。”顾息铓放下筷子压抑着吐了一 口气说“一周之内犁月星就会进入全封锁状态，你如果没有在兽潮到来之前进入犁月星，之后就只能等 到兽潮结束之后了。” 这句话说得很有松口的意思，程未拿起他放下的那双筷子，他夹了一块顾息铓挑好的鱼肉放进嘴里 ，然后眨了眨眼说：“我保证，六天以后一定会离开。你可以把魏田留下，要是那时我还不走，你就让 他敲晕我。” “我没有这么霸道。”顾息铓无奈地说，他伸手摸了摸程未的脸，把还握着筷子的人拥进怀里，他 沉沉地说：“程未，我把这里的人都留给你，你一定要平安的回到我身边。” “好。”程未含笑点点头，他微微退开把筷子扔在桌上，然后贴上了他的唇。轻触的唇间，程未垂 着眼，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顾息铓看着眼前的人闭着眼睛眼睫颤动的模样，他目光沉了沉，将程未压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两天以后顾息铓独自驾驶着飞船飞离了星球，离开之前，他用溶剂将两人信息源上的液态金属洗干 净，重新恢复通讯。 被留在程未身边的魏田和季杰都惊掉了下巴，程未这个小身板是怎么说服他们头儿把他留在这里的？难道枕边风真的这么有用，以至于他们头儿昏了头脑自己飞回去啦？ 面对两人探寻的目光，程未一个字都没有说。实验室里，程未安静地观察着孵化箱里的共生虫卵， 他的目光扫过手腕上的信息源，停留了几秒后又落回了孵化箱中。 第95章 孙钰知道顾息铓回来特意到空间站去接的他，看到他一个人回来，孙钰顿时瞪大了眼睛。 “头儿，你竟真的舍得把程教授一个人留在那地儿啊？”不应该啊，就上次看到他们头儿那样，不 是恨不得把人栓裤腰带上？ “嗯，他要晚几天，现在情况怎么样？”顾息铓进了空间站的防御工事，控制室里的人见他进来立 刻站起来敬了个军礼。 “报告少将，目前监测到的能量还在持续递增，按照往年的数据对比，预计兽潮规模将会突破近五 十年最大等级。”回答他的是一个生面孔，年纪看起来还很年轻。 没等顾息铓问出口，孙钰就在旁边低声和他解释说：“头儿，这人是顾老将军借给咱们的，这次一 共来了两个人，暂时接替魏参谋的工作。”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继续记录数据，如果发现黏青兽，不必向我报告，直接剿灭。” “是。” 顾息铓微微抬头看着控制室里亮着的巨大星图，上面红色的标点是监测到的异兽能量源点，目前已 经有三个是高亮度的。 “孙钰，这次的防御部署是谁做的。”顾息铓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孙钰的手笔，这严密的防御倒是有 点像是魏田的风格。 “是我做的。”控制室里又传来一个声音，背对着门口的顾息铓一听愣了愣，连忙回过头。只见孟 江手里拿着一叠材料，正含笑地看着他。 “孟叔，怎么是你来了？”顾息铓脸上有些诧异，他家老头子这次大方得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孟江把手上那叠材料交给一旁的观察员，他说：“把这个重新标注一下，高危点我已经重新做了标 记。” “是。” 和观察员交代完毕的孟江这才转身看着他无奈地说：“我要是不走，顾老将军就该给我休病假了。” 他说着上前两步走到星图旁，观察员正在重新标注能量点，他指着那颗最亮的红点说：“只看数据 的话，今年的兽潮首当其冲会经过犁月3号辅星，根据磁场和风暴模拟，犁月星的轨道到时候会因为爆炸 发生偏移。” 顾息铓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虚拟星图上正在进行一场当前能量的兽潮模拟，各种数据跳得飞快。 “按照现在这个形势，3号4号辅星会率先爆炸。”顾息铓看着眼前的数据，他皱着眉头说：“这次 能量点离犁月星都非常近，而且接下来如果能量呈东西方向增长的话，犁月星就整个被包围了。” 孟江点了点头，他在光屏上标了几个蓝点，他说：“往后的大致走向是这样，如果这次兽潮受犁月 星周边的磁场风暴影响而改变迁徙方向，不单单是蓝星，整个星系都将迎来一场浩劫。” 顾息铓和孟江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孙钰在一旁都没敢说话。这时候星图上模拟已 经进行到了紧要关头，3号和4号辅星爆炸，巨大的能量引起宇宙风暴，犁月星直接偏离轨道和6号辅星相 撞。 行星爆炸引起的磁场风暴导致星系异兽迁徙方向混乱，大批异兽闯入移居星内，宇宙风暴和小星球 的爆炸紧跟其后，他们所在的星系在眨眼间陷入一片火海。 模拟到此为止，顾息铓和孟江安静的看完了，两个人的心头都一片沉重。孟江趁着这个机会和顾息 铓讨论了此次的防御部署，顾息铓改动了两个地方，也没说上什么事，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怎么，舍不得把你的心上人一起带回来了？”两人结束讨论，走出控制室的孟江微微笑着问身旁 的顾息铓。 “孟叔，您老就别跟着一起取笑我了。”顾息铓难得的讨饶，要不是孟江之前的一番开解，他还不 知道要自己在死胡同里钻多久。 孟江向来好说话，两个人站在门外，他到底关心地叮嘱道：“虽然现在一切都还在预料之中，但是 你们也不要太过大意。” 他说着无声点了点手腕上的信息源，然后才说：“犁月星即将封闭，要是没有紧要的事，赶紧把程 未接过来才是正经。可别到时候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顾息铓苦笑了一声，他说：“程未有他自己的打算，我要是能说得动他，也不至于现在一个人站在 这里。” 孟江觑了他一眼揶揄道：“顾少将也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时候？” 顾息铓噎了噎，他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说：“都怪这枕边风太过厉害。” 片刻，控制室外便传来孟江爽朗的笑声。 还留在基地的程未这几天都非常忙，他把时间安排得紧紧的，连魏田都被他借用了。 “虫卵怎么样？”调配好土壤的程未走到他身边问。 魏田扶了扶一侧的眼镜，他说：“现在一共有三十五个卵，不过目前有生命迹象的只有二十八个，而 且雌虫把死掉的虫卵都吃了。” “已经超过我的预计了，如果明天能够有一半孵化就好了。”程未说着把虫卵取了出来，放到准备 好的土壤里。土壤里埋着用基因库修复的南瓜子，程未眼里有着隐隐的期盼，说到底他还是有些偏心的。 顾息铓已经离开他们两天了，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启程前往犁月星。魏田和季杰压力非常大，他们几 乎不敢合眼的轮流守着程未，特别是程未还要在室内室外的培育室频繁的走动。 “魏田，一会儿你和我去一趟室外培育室，我移植的白菜好像出了点问题。”程未把虫卵投放完毕 之后就脱了手套，他特意带上顾息铓给他用藤蔓编织的篮子。 魏田也把无菌外套脱了下来，他说：“我要带什么？” 程未把刀放在篮子里，他摇摇头说：“不用，就这么去就行了。” 室外培育室不是每个人都能进的，当初顾息铓落到这个星球的时候飞船总共就只有三十个人。这次 带来的五十个里，第一次到这个星球的那批人就无法单独靠近湿地和丛林，哪怕是结伴而行受到的攻击 也比其他人多。 两个人到了室外培育室，魏田还没进去，就看到整齐的一排快要有他高的白菜。 程未移植栽培的白菜苗总共不超过五天，如果在云月国的话，苗恐怕都没生根。而且并不是所有的 苗都长得这么迅速，留在育种原土上的苗就只有膝盖高。 “你先别进去。”魏田看着这片变异的植物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一般植株超速增长都意味着被寄生 ，现在还不知道这批白菜是不是已经被其他寄生物种重新寄生了。 程未却笑了笑，他说：“没关系，如果有新物种进入，培育室会有警报的。”变异的白菜都是卷心 菜，卷心菜的种子复原程序要比小白菜繁琐，程未当初以为都失败了。 没想到现在看来，它们适应得还要更好些。不过生长速度大大超过理论数据，程未今天来就是想砍 两颗回去，观察里面的共生情况是不是发生了变异。 一颗程未让魏田用生物胶连同共生虫体一起带走，另一颗直接动了刀子，在卷心菜脱离根部虫体死 亡的时候才喷上生物胶。 魏田把两颗白菜捆在一起准备扛回去，程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我要抄个数据，你先回去，帮 我把这两颗菜放到实验室里就行了。” 扛着菜的魏田脚步一停，他说：“那我让季杰过来接你，你不要到丛林里去，也不要走出培育室。” 程未非常无奈地点点头，他说：“好，有什么的话我一定及时联系你。”他晃了晃手腕上的信息源 ，现在已经能够用了。 魏田用信息源联系了季杰，因为生物胶在常温下用不了多久就会融化，他只能先带着程未心心念念 的白菜回了实验室。 魏田前脚才走，后脚培育室外就来了个人，他站在门外说：“程教授，季上尉让我来接您。” 正在做观察记录的程未随意扫了那人一眼，他说：“稍等，我马上就好。”五分钟后，程未把培育 室里正在生长的植株一一记录完毕，他才想离开，忽然瞥到原本还是清澈的湿地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黑 色的波纹。 就在这时，他的信息源疯狂地响了起来，弹出的虚拟光屏上，季杰带着一脸血迹朝他肃杀道：“程 教授，别出去！那不是我们的人！” 第96章 刹那间变异陡生，门外的那个人就在此时忽然朝他冲了过来，程未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身上长 出了几根毛茸茸的长腿，他整个人趴在地上，朝他爬了过来！ 惊骇的程未一连往后退了几步，侧身躲到了比他还要高一些的卷心菜后。一米多高的长腿即刻伸到 了眼前，毛茸茸的腿挥舞着把眼前的白菜拦腰截断。 程未仓皇间扫了一眼周围，狼狈地躲闪着把用来砍菜的那把刀够在手里。 这个星球上，怎么会有变异人！ 程未紧紧盯着他，这个人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深红色，除了一个脑袋，四肢躯干都变成了蜘 蛛的模样。 他的视力好像并不是很好，在程未退开之后仿佛忽然失去了目标一般，他在室外培育室中狂躁地挥 舞着，到处都是被切割得七零八碎的蔬菜。 程未还来不及心疼，那双诡异的眼睛忽然转过来死死盯着他。 已经退到湿地那一侧的程未悄然握紧了手上的刀，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就在这千钧一 发之时，他的信息源又响了起来，顾息铓的脸随即跳了出来。 虚拟光屏上顾息铓的脸紧紧的绷着，语气却分外冷静，他说：“程未，别慌，实验室的外墙可以收起 来，一会儿干扰剂会掩护你，你往丛林里跑！” “好。”看到顾息铓的程未眼眶顿时一热，他这时才想起来培育室的外墙是可以收起来的。早一步 接收到程未遇险信息的顾息铓已经启动了程序，只见培育室的墙从顶端缓缓向两侧降落，干扰剂忽然像 雨水一般落了下来。 受到干扰剂的刺激那个蛛形变异人顿时发起狂来，程未矮着身体躲过他毫无章法戳过来的长腿，心 跳快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远在犁月星的顾息铓也紧紧盯着虚拟光屏，别看他此时好似还一副冷静的模样，内心的紧张程度不 比程未小到哪里去。 “你看，这是什么？”站在他身旁的孟江原本正在回传那个变异人的数据，他扫了一眼虚拟光屏， 忽然发现程未蹲着的地方，一团极黑的墨色汇聚在他脚下。 顾息铓也看到了，他盯着那团墨色，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兽石。” “什么？”原本皱着眉头的孟江忍不住偏头瞪着顾息铓，跟在顾上淮身边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兽 石是什么，虽然他从来没见过。 顾息铓却没再回答他，虚拟光屏上，只见一团墨色汇聚在程未身边，没有了培育室的墙阻隔，周边 的植物都躁动了起来。 在程未惊异的神情中，只见那团墨色像骤然掀起的海潮一般猛地朝那个变异人扑过去，柔软的淤泥 一般的物质紧紧将那个东西缠成一团，把他拖向湿地深处。 光屏上的程未神色有些呆呆的，他低头看着脚下的一团黑泥，好似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终于赶来的季杰恰巧也看到了这一幕，几个人站在湿地边缘，警惕地盯着那团不明物质。 “程教授，你现在能动吗？”季杰往前走了一步问道，他往后挥挥手，身后的人即刻将小型的无人 机放了出来。 只是无人机才靠近程未，一小股黑泥就从他脚下窜起来，将无人机卷入了湿地中。季杰这才发现， 放眼望去，整片湿地都变成了一片黢黑的泥潭！ 这和他们当初跟着头儿第一次迫降在这个星球上的现象太相似了，那个时候整片泥潭将他们团团包 裹住，生长在其中的猎食性树种把他们缠得动弹不得。 “我没事，你们别过来！”站在淤泥中的程未连忙开口。 此时的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脚下的淤泥好像一头活物，隐隐传来的暴躁的情绪好像通过这团淤泥 传递给了他。 惊魂甫定的程未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试探性地抬起了脚，慢慢朝季杰走过去。 黏在他脚上的淤泥随着他的走动纷纷脱落，他们跟着程未的脚步聚集在湿地的边缘，眼看着程未回 到了地上，那团墨色眷恋地汇聚了一会儿，才慢慢拖着那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变异人消失在泥潭深处。 “程教授，您没事吧？！”目睹了眼前奇景的季杰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那团黑色的阴影悄无声息 地消失在湿地下，而程未的脚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程未摇了摇头，他看着季杰身上的血迹，不由得心中一紧，他担忧地问：“有人受伤了吗？” 季杰点点头，他说：“魏田受了些轻伤，现在还在基地里，我们先回去。” 虚拟光屏还飘在眼前，顾息铓直直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程未忽然轻声说：“顾 息铓，你刚刚看见了吗，兽石是活的。” “先别管这个，明天你和魏田他们马上启程回犁月星。”顾息铓的眼睛有一点红，他停了停用有些 沙哑的声音说：“你如果再有什么意外，我就要疯了。” 程未怔了怔，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有点自私，他不由得点点头说：“好，我明天就走。” 预想出了偏差，而且室外培育室也被毁了，早一天晚一天离开也没什么区别。 和顾息铓说完话的程未就被季杰送回了基地，因为知道他有多宝贝那个培育室，季杰在派人巡逻的 时候不忘把培育室里还能捡起来的可食用植物都带了回来。 程未看着那被切得七零八碎的卷心菜，心里一阵可惜，他和季杰说：“要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拿去消 毒装箱，要是没有被污染我们明天就把它带到犁月星去。” “好。”季杰应下了，他亲自把还成形的几颗卷心菜分出来另外装了，然后通过基地的智能系统检 测消毒，冷冻后才封箱。 因为要离开一段时间，程未到实验室里把共生虫体和虫卵都封存了，已经孵化的只能清除掉。他看 着那已经发芽的南瓜苗，到底没舍得一同毁了去。 一会儿拿到湿地那边露天种植，程未想，要是变异了回来的时候再除掉。万一存活了，回来的时候 可能就有南瓜吃了。 清理完实验室之后，程未就去找了魏田。治疗室里，魏田还躺在治疗舱的营养液中，看到他进来， 就坐了起来。 “你别起来，季杰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程未连忙扶了他一把，果着上身的魏田，左肩上有一 个可怕的穿透性伤口。 重新躺下去的魏田脸色有些苍白，他笑了笑说：“没关系，已经好很多了，也就外面看着可怕。” 程未挪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他有些歉疚的说：“要是我没有执意要留下，也不会发生这种意外。” 魏田摇了摇头，他说：“之前头儿说要把你一起带回犁月星的时候，我和季杰还反对过，我们总觉 得犁月星上的兽潮要比这里危险许多，现在看来倒是我们低估了对方。” 程未听到他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他说：“今天那个在培育室里的人，难道不是被星 系物种污染基因后，人类发生变异的样子吗？” 被污染基因的人类早期并不能完全检查出来，有很大部分都是成年后发生变异了才知道，只是这个 时候已经晚了。 魏田却摇了摇头，他皱着眉头说：“并不是，被星系物种污染的人类，变异是完全的，就像是怪物 一样。今天见到的是半人半物，而且变异并不完全，我也没见过这样的。” “嗤，那是因为你成天跟着顾息铓身后转，除了犁月星上的星际异兽你还见过什么。”两人才说了 几句话，就听到门外有人嗤笑了一声。 那人走了进来，他上下打量着程未然后摸着下巴说：“你就是顾息铓的那块心头肉？你叫程未？” 已经站起来的程未并不认识他，不过看他的军装也知道他品级不低，他冷淡地说：“我是程未，不 知中校如何称呼？” “他叫蒋潮生，是蒋老将军的次子。”扶着肩膀的魏田靠着舱壁说，程未敏锐地发现魏田的语气竟 然难得的有些冷漠。 “老实躺着，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蒋潮生回过头压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人摁回营养液里，他的脸 色有一些臭，看着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魏田却只是撇过头，一个字不吭。 治疗室一阵安静，这时季杰才急匆匆跑过来，他看到蒋潮生的刹那松了口气。他好像完全没感觉到 治疗室里的诡异气氛，大步走进来一把搂住蒋潮生的肩膀说：“就知道你在这里，魏田看完了？看完赶 紧跟我来一趟！” 第97章 季杰风风火火把人带走了，剩程未和魏田两个人干瞪眼。 “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魏田轻咳了一声，想缓解一下这莫名尴尬的气氛。 “说到那个人。”程未完全没有八卦他的意思，他接上之前的话题说：“那是我们基地里的人变异的 吗？” 魏田摇摇头，他说：“不是，我才回到半路上，就遇见了他们，说来你的菜我没能带回实验室。” 听到他的话程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你要是因为我的菜而受伤的话，以后我再也不敢叫你帮忙了。” 魏田莞尔一笑，现出的两个梨涡非常可爱，他说：“没有，我遇到了一个小分队共有三个人，不然也 不至于弄成这样。这个形态的变异人确实古怪，他们一共来了将近三十人，目标非常明确。” 他们靠近基地的时候警报并没有响，基地巡逻队在上游丛林边缘发现他们的一个小分队时就立即拦 截了下来，一开始他们的领队甚至还能和他们正常交谈，直到他们忽然变异才失去的理智。 要不是他让季杰过来接程未，也不会发现另外两个小分队直奔室外培育室，当时从基地里出来的季 杰当机立断下了击杀命令。 “不是我们的人变异的就好。”程未微微松了一口气，要是顾息铓带来的人里发生了这种情况，那 犁月星的处境就危险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总不是什么好兆头，你今天不要外出了，明天我们就回犁月星。”魏田在营 养液里微微侧了下身说。 “嗯。”程未也不想再给人添麻烦，他才想说让魏田好好休息，就看到他侧身时露出来的伤口，一 丝血迹渗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说：“你的伤口，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愈合？”按理来说，他都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了 ，哪怕肢体残缺的伤口，血也该止住了。 程未仔细看了眼魏田，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 “要是愈合了，他就废了。”蒋潮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的军装扔在 门外，然后走进来启动了治疗室的智能辅助机器人。 魏田看到他，立刻紧绷着脸说：“不劳烦蒋中校，我回到犁月星再进行治疗也是一样的，不要浪费 这种不必要的时间。” 蒋潮生已经在辅助机器人的帮助下穿好了无菌服，他走到魏田的身边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说：“等你 回去，恐怕截肢再生都不管用了。你这条小命可是我的，要不要我说了算！” 魏田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魏田，你的伤很严重吗？”程未不管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他站在他的治疗舱前说：“你刚刚怎 么什么都不说？” 魏田看着程未担忧的样子，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你别听他乱说，只是这个伤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如果现在处理的话，可能会延误我们明天启程的时间。” “蒋中校，请问他的伤现在处理的话，要几天才能痊愈？”程未转过头，直接问在一旁准备医疗器 械的人。 蒋潮生听到他的称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刚刚进门的威风他是对着魏田耍的，他头痛地说：“你直 接叫我名字吧，我和顾息铓是打小穿开裆裤的兄弟。” 他一边摆弄刀刀剪剪一边嘟囔了一句：“要是被那个家伙知道我对你耍了威风，非得扒了我一层皮 不可。” 程未：……这个人刚刚好像不是这样的。 “咳，”蒋潮生轻咳了一声，他说：“不需要多久，今晚给他处理完了，明天中午我们就可以启程。放心，我带了人来，哪怕晚一天也完全赶得及在兽潮前回到犁月星。” “器械准备妥当，无菌室开启，是否开始手术？”一旁的智能机器人问道。 “开始。”蒋潮生下了指令。 只见治疗室的一侧亮起了无菌隔离粒子屏障，蒋潮生站的位置就在屏障里，魏田的治疗舱被智能医 疗辅助机器人缓缓推了进去。 “我说了我回去再处理……” “闭嘴！再吵我就让你以后都只能躺在我床上。”蒋潮生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喝道，魏田顿时闭上 了嘴巴，倔强地把头偏向一旁。 穿着无菌服的蒋潮生把人扶了起来，身后的智能机器人把他按坐位固定了。 另一个辅助机器人拿着手术刀站在魏田的另一侧，扫描光线落在魏田的伤口上，眼前的粒子光屏上 清晰的显示出伤口的情况。 蒋潮生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沿着伤口的方向将皮肉剪开。魏田死死咬着牙，大颗大颗的汗水沿着他 的额头落下。 “怎么样了？”季杰这时候应该是忙完了，他进来看到程未站着，便问了一句。 程未摇摇头，他皱着眉头有些迟疑地说：“为什么不给魏田用麻醉，或者睡眠治疗。”虽然他不懂 医术，但是无痛手术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专利。 而且睡眠治疗在基地里也可以进行，完全不需要这么痛苦。只是看着魏田完全没有反抗，而且蒋潮 生也不像是不懂的样子，他到底没有出声打扰。 季杰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他指着蒋潮生眼前的那个扫描显示说：“看那个，那是魏田伤口的扫描 图，上面一点一点黑色的就是蛛毒残留在体内的位置。” “蛛毒？”程未看着那一点点黑色的，忽然想起今天培育室那个变异人毛茸茸的蜘蛛腿，他的脸色 一下变得异常难看。 季杰点点头，他说：“他被蛛腿穿透了肩膀，上面的毛发残留在他身体里。不过变异种身上带着毒 素，而且毛发很细，如果魏田睡着了肌肉放松，就会有一些位置被掩盖住。” 只有时刻保持肌肉紧张，且刺激疼痛反应，辅助医疗探照设备，才能保证把异物全部清除出体外。 时间耽搁得越久对魏田越不好，万一蛛毒穿透血管随着血液游走，魏田很有可能就废了。 程未听着季杰的话，默默看着里面咬着牙的魏田，刚刚这个人撑着和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竟然都 没皱一下眉头。 “蒋潮生是个有医疗执业证的中校，有他在的话魏田不会出事的。而且魏田虽然爱哭了点，但是他 好歹也是个军人，这点疼不算什么。”季杰有些笨拙地对程未说，他挠了挠脑袋，安慰人这事儿他实在 是不在行。 “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程未黯然说道。里面的魏田终于没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蒋潮生在 剔除一根刺之后就放下手术刀，自己跨入治疗舱中，接替了原本的智能机器人。 “你们继续。”他把魏田抱在怀里，对辅助机器人下了命令。 魏田苍白的唇上已经染了一点血迹，那是他刚刚不小心咬破了舌头。蒋潮生用指腹轻轻揩去那点颜 色，他在他耳边说：“如果一会儿疼的话，你就叫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魏田整个人浸在营养液中，脸上的汗水把他的头发都打湿了，他睁着失焦的眼睛虚弱却语气清晰地 说：“……滚。” “程教授，你别这么说，保护你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即使不是你，我们也有可能牺牲在任何一次 任务中，马革裹尸为民而死是我们身为军人的荣耀。” 季杰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坚定，他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说：“我们先出去吧，他们应该还要一 点时间。” 程未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他还有一些资料需要整理，明天要一并带去犁月星。他才走出医疗室 ，手腕上的个人信息源忽然亮起一点绿光，又飞速的消失。 等他回到自己在基地的办公室时，才发现一段视频安静地躺在他的收件箱里。程未看着这封来源不 明的视频邮件，犹豫了一下，到底点了开来。 片刻之后，看完视频的程未忽然站了起来。虚拟光屏上定格的画面中，一个男人侧身躺在实验台上 ，他全身赤果，肚子突兀地胀大着。 光线模糊的实验室里，男人露出的那半张脸，竟然和程未有九分相似！ 第98章 “手术顺利完成，请将患者移至睡眠舱中。” 亮了一晚上的治疗室终于在黎明的时候熄了灯，蒋潮生把已经脱力的魏田抱起来放到一旁准备好的 睡眠舱中，里面已经注满了浅绿色的修复液。 滴滴答答流着血的胳膊一接触到修复液就停止渗血，睡眠舱原本就含有辅助睡眠的作用，疼得迷迷 糊糊的魏田一被放进去几乎就立即睡了过去。 蒋潮生累得直接靠着睡眠舱坐在了地上，由着智能机器人收拾治疗室，他的手神经质的痉挛了一下 ，好像还没从刚刚那场高度紧张的手术中解脱出来。 蒋潮生闭着眼睛坐了许久，他稍稍侧身看着躺在修复液中的人，魏田的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梦里 都无法摆脱刚才的疼痛。 手术刀隔开皮肉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镊子贴着皮肉之间钻进去使劲的翻搅，钳着刺拔出来的感觉 好像连肉都跟着去了一块。 “你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呢。”蒋潮生看着他喃喃自语地说：“那个人渣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念念 不忘这么多年。” 好像想到那个人都令人一阵厌恶，蒋潮生眉头扭成一团，他说：“你知不知道，他第二个孩子也夭折 了，今年升官又无望了。” “我说你啊，都为他哭了这么多回，怎么就不愿意为我笑一次呢。”蒋潮生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 目，又戳了戳他梨涡的位置，有些孩子气的说：“我不管，反正这辈子除了我，你谁都不准喜欢。” 他停了停有些凶巴巴的说：“你喜欢谁，我就杀掉谁！” “你今天都没哭，”蒋潮生喘了一口气，他捏着魏田的手有些委屈地说：“整个蓝星都知道我喜欢你 ，为什么你就是不知道呢。” 坐在地上的人说完就无奈地笑了笑，他闭着眼睛在魏田湿漉漉的手背上亲了一口，然后轻声说：“呐 ，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星星花。” 天已经快要亮了，蒋潮生也回了基地的休息间补眠，空无一人的治疗室里，只见闭着眼睛熟睡的魏 田缓缓翻了个身，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落入修复液中，瞬间消失不见。 因为魏田的原因他们耽误了几个小时，等他情况稳定之后，一行人在第二天的下午两点才启程返回 犁月星。 魏田已经可以脱离治疗舱了，虽然伤还没有好透，但是不影响日常活动。他对蒋潮生非常的戒备， 见到他不是绷着脸就是火药味满满，可恨的是蒋潮生脸皮厚的很，总是时不时就来撩拨他。 魏田无法，只得进入休眠舱，两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一行人经过两天漫长的跃迁，终于赶在兽潮 前回到了犁月星。 顾息铓亲自到空间站去接的人，在看到蒋潮生抱着魏田下来的时候他眼里闪过了然，他和魏田的事 在犁月星早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我给他放三天假，你看着办。”顾息铓瞥了一眼蒋潮生说：“别忘了你家老头说一声，省得又说 我拐了他家儿子。” 抱着魏田的蒋潮生顿时裂开嘴笑了，他说：“谢了兄弟，改天再和你打一架，我老头那边早说过了 ，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顾息铓点点头，他朝他挥挥手说：“行了，把人带走吧。” 蒋潮生非常不客气的把人抱进自己的专属飞行器中，他带着他的人一溜烟飞向了犁月星的军事驻地。虽然魏田放假了，但是他可没有。他这个时候被派来犁月星，可不是来度假的。 “他们走了？”程未下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蒋潮生把魏田抱上飞船，他都没来得及问他的伤恢复 得怎么样了。 顾息铓把人一把拉进怀里，他贴在他耳边说：“这么久不见，你都不先问问我。” 程未的脸顿时有些红，顾息铓的身后孙钰正对着他坏笑，而且他身后就只少了一个魏田，季杰还带 着几十个人盯着他们呢。 “我们回去再说。”程未有些窘迫地回道，他到底还是没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坦诚的说出肉麻的话， 而且满打满算他们分开不过才一个星期。 “好。”顾息铓也不为难他，两个人上了飞船，直接飞回了犁月星的军事驻地。 等踩到地面的时候，程未才发现犁月星也非常的荒凉，而且风沙特别大。难怪顾息铓坚持让他穿上 防护服，从飞船上下来的程未被风吹得一个趔趄，要不是顾息铓拽了他一把，他估计能被风吹出去好远。 “我们进去。”顾息铓指了指前方，程未这才看到低矮的入口。看着地面上仅有的一层建筑，程未 心里就明白，这个军事驻地应该是个大型的地下防御工事。 外层看着完全不起眼的建筑里面却非常明亮，程未跟在顾息铓身后走了整整十五分钟才到达休息区 ，一路上不断有人朝他身边的人敬礼，顾息铓都只是点点头。 程未发现他们至少经过了五个分区，因为每一个分区都有严密的关卡，即使是顾息铓也需要用到专 属的通行证才能通过。 “你先去洗个澡，一会儿我让人送份吃的过来。”回到休息区的顾息铓把程未带回来的行李放在一 旁，他一边说一边把人推进浴室。 从休眠舱里出来的程未身上都是营养液的味道，更不用说进入这个基地的时候身上被喷的消毒剂。 “好，我一会儿有事和你说。”程未看着他说，顾息铓应该是非常忙的，但是他要说的事也很重要。 “我等你。”顾息铓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他今天的时间都是程未的。 安心下来的程未放心的进去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顾息铓中途给他拿了一套衣服，等他擦着头发出 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放了一份饭了。 “都是合成食材，犁月星只有这个。”顾息铓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说，这里不比他们所在的那个星球 ，恶劣的环境有的时候补给船会延迟，连合成食材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就只能吃营养剂了。 程未接过筷子，他摇摇头说：“没关系，你什么时候要出门？” “不急，我父亲把孟江借给我用了，现在情况还算稳定，我今天的时间都是你的。”顾息铓微微笑 着说。 这个倒是实话，有孟江在顾息铓至少能减少一半的工作量，而且他的年龄摆在那里，经验比顾息铓 要丰富许多。 程未也有些意外，他没记错的话，孟江就是上次来接他回主星的那个人，他应该是顾上淮顾老将军 的副官。 不过程未没有多问，他快速的吃完饭，然后点开自己的信息源对坐在他对面的顾息铓说：“魏田受伤 那个晚上，我收到了这个。” 顾息铓挪了个位置坐到他身旁，程未点开的是一个视频。画面一开始就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顾息 铓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体态和当初程未有孕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镜头绕着那个人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人脸上的时候，顾息铓立时眯起了眼睛。 太像了，几十年后的程未应该就是这个模样！ 整个视频只有短短的十七秒，程未把视频定格在最后那张脸上，他冷静地说：“这个人，是我的父亲。” 顾息铓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说：“你能确定吗？” 程未却摇了摇头，他把那张定格的图片放大，如果只看脸的话，确实是他印象中父亲的模样。 但是五年前那场爆炸是他亲身经历的，除非他父亲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就他亲眼所见，他父亲绝 对不可能在爆炸的飞船中幸存下来。 程未转头看着顾息铓说：“无论他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要去见一见。哪怕他是个赝品，我也不允 许别人拿我父亲的基因来做这种事。” 第99章 鸢尾星系的那个被冰封的有着耳朵和利爪的人仿佛还在眼前，程未心里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用他 父亲的基因克隆出来的人绝对不止这两个。 而且这如果只是个赝品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用他父亲的基因克隆出来的人一样拥有孕育的能力！ “这件事我们得和我家老头子说一声，他们一直要找的那个人也许已经来到我们身边了。”顾息铓 的神色有些沉了下来，无论这段视频是早期还是近期的，能拿到的人一定是当初参与实验的核心人员。 他刚刚点开程未的信息源查看邮件来源，发件人显然已经无法追踪。 程未点点头，他说：“他一定还会再找我的，现在看来我的价值比你大。” 程未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好在他没有遗传到他父亲的体质，而且后期的基因改造也失败了，要 是和他父亲一样成功的话，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抓走了。 顾息铓低头在他眉间吻了吻他，他低声说：“我很高兴，你没有瞒着我。” 在云月国的程未可没有这么老实，那会儿他得知自己父亲消息的时候晚上趁着他睡着揣了把刀就要 杀到别人地盘上，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程未微微垂了眼，任由顾息铓亲了又亲，沉默了片刻他才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冲动地说：“那 你喜欢以前的程未，还是现在这个程未？” 顾息铓的表情有些讶异，好像没想到程未会这么问。而已经问出口的人也愣了，程未有些仓皇的偏 过头说：“不用管我，在休眠舱睡久了人有些犯傻……”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问的，”顾息铓一把抓住想站起来的人，他把人转过来抵着他的额头说： “程未，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无法避免这个问题，你不说的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息铓停了停，他说：“如果我在云月国遇见的那个程未当真像你所说只是一段代码，那我绝对不 会缠着你。也许以后我会喜欢上别的人，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你。” 他们长得太像了，除了肤色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他为了怀念以前的爱人和这个程未在一起的话，那 他早晚有一天会忍不住在两个人之间不断地比较，寻找相同和不同的地方。 他会希望这个程未像他以前的爱人那样，会忍不住用这样那样的标准去要求他。遇到分歧的时候他 会想以前的那个程未怎样，现在的程未却怎样。 时间久了，他们会吵架，会不耐烦，会走不到最后。 幸运的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顾息铓在程未的唇上啄了啄，他说：“程未，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在 云月国度过的那段时光，也不会忘记我在那里找到了爱人。哪怕他不是你的本体，但他也是你的一部分。” 人的性格总是多重的，因为不同的环境束缚表现出来的不一样。他没能参与程未的从前，与其为难 自己，不如把云月国的程未当成他二十岁的样子就好了。 “你敢说你没有一个偏好？”程未扭过头有些别扭地说。 顾息铓挑了挑眉，他说：“这么说，你这是在吃你自己的醋？” 话音才落，程未立刻回头瞪他，眼看就要翻脸。 顾息铓连忙亲了亲他，他灵光一闪说：“那你喜欢在云月国的我，还是回来后的我？” 才准备挣脱顾息铓钳制的程未稍稍停了下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在这个时 空先遇到的顾息铓，也是在这里先爱上的他。 可是哪怕是落到了异世，没有了记忆，他依然还是喜欢上了这个人，像是魔障了一样。 “你看，都是一样的。”顾息铓微微笑了起来，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把人抱了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的程未吓得连忙搂住他的脖子，生怕掉下去的他浑身僵硬，不由瞪大眼睛说：“你干什 么？！” 顾息铓勾起嘴角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他说了一个字：“你。” 愣了愣的程未半晌才明白顾息铓在说什么，顿时红霞从他眼尾生起，眨眼间就红透了双颊。 “我们正事还没说完……唔！” 顾息铓一把将程未抛到了床上，他扯了扯自己军装的领口微笑着说：“一会儿再说。” 今天的他可是和孟江请了假的，他还特意等程未吃饱了才下口，既然程未还有时间想这些，不如留 点力气来喂他。 顾息铓扯开衣服的动作既性感又狂野，程未看得微微一滞，也就这短短的失神，就彻底失去了翻身 的机会。 室内的灯光随着渐渐响起的呻吟暗了下去，两个人关在卧室里，连晚饭都没出来吃。饭堂里的孙钰 龇了下牙，他瞅了眼端坐在他对面的孟江，又看了眼空空的左手边，最后对着一样空荡荡的右手边叹了 口气。 他们头儿把程教授叼走了，魏哭包被头大尾巴狼叼走了，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陪着个老头子，这老 头子身边好歹还有个小跟班帮夹菜，他却啥都没有。 一样是人，你说这待遇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坐在他对面的孟江看着孙钰七十二变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他说：“孙副官，听闻红蛛星盗的 副团长聂枞青属意你许久，如果你也有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保个媒。” 孟江冷不丁开口，孙钰忍不住一个哆嗦，筷子上的肉啪嗒一声就落回了碗里。他瞪着圆圆的眼睛， 半晌才张口嚎道：“不不不，我和那个小混蛋没啥关系，你别听我们头儿胡说！” 孟江温和地说：“不必不好意思，霍元帅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而且想必顾少将也对这桩亲事乐 见其成。” 孙钰内心一阵滴血，眼睛立刻就涌出了泪花，他狗腿地说：“孟参谋，您才高八斗玉树临风神机妙 算仪表堂堂我爱慕您许久不如您就把我收了吧？！” 孟参谋看着他的模样不不由得莞尔一笑，连他带来的那个年轻人也忍俊不禁。以前就听闻顾少将身 边有两个得力的副官，其中一个姓孙的是个开心果，现在看来当真是逗乐得很。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要你做什么？”孟江笑着说。 孙钰扭捏了一下，他说：“我冬天会暖床。” “我身边的小许比你会。”孟江抬了抬眼含蓄地看着他说：“不过如果孙副官愿意的话，我倒是可 以考虑一番。” 孙钰这回彻底呆住了，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要和我们头儿说一声……” 那个姓许的年轻人顿时笑弯了眉眼，当然他和孟江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不过这样的孙钰倒真的是可 爱得很。 “那我便等着了，一个小时内我要见到顾少将，否则过期不候。”孟江说完微笑着端起餐盘离开了 ，剩下孙钰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风中凌乱。 感情这老狐狸自己有事找他们头儿，这会儿不敢叫人特意设个套儿等着他钻呢！孙钰欲哭无泪，这 时候去叫他们头儿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昏暗的房间里，云雨尚未停歇。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程未浑身湿透的趴在床上，眼里都是泪。 “……唔，不，我不要了……” “乖，再做一次。” 顾息铓覆在他身上，双手就定在他腰间。他大力的摆动着，一边在程未的侧脸落下细碎的吻，一边 满足的在他耳边叫了一声。 “程未……” 随着晃动的程未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眼里的眼泪终于随着动作滑落下来，又被人吮走。 骗子——昏睡过去前的程未只来得及在心里喊出这两个字。 第100章 顾息铓出去觅食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他从程未带回来的几个箱子中翻出了那箱碎掉的卷心菜， 想了想他便拎着去厨房煮了一大碗面。 程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顾息铓煮了粥温着，自己吃了面后又回了房间，把今天的工作点了开 来。 孟江把今天的观测结果发给了他，按照数据显示，两天后第一批迁徙的星际异兽就该到了。顾息铓 思索了一会儿，给他回了封简讯，然后把程未收到的那个视频加密发给了他父亲。 程未确实睡了很久，他睡到凌晨三点才被憋醒，睁开的双眼一点焦距都没有。 顾息铓听到动静就把手边的工作放了下来，他摘下护目眼镜把视线从虚拟光屏上移开，起身走到床 边。 “再睡一会儿？”顾息铓把手覆在程未的眼睛上，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重新阖上眼的程未摇摇头，他努力睁了睁眼，挣扎着准备坐起来。 顾息铓看他真的醒了，就把他扶起来，伸手把床头备着的水拿给他。程未歪着头躲了躲，他张口哑 哑地说：“我要上厕所……” 他尿急。 “好。”顾息铓把人扶起来，看程未这模样就是还没完全清醒，加上身体本就软绵绵的，他怕人摔 着。 程未迷迷糊糊地被顾息铓伺候着上了一回厕所，直到被扶着躺回床上，他的眼睛都还是闭着的。顾 息铓拧了条毛巾回来给他擦了手脸，又半抱着他给他喂了两口水，程未才算真的清醒过来。 “几点了？”程未睁开眼哑着声音问他，他喉咙疼得很。 顾息铓吻了吻他嫣红的唇畔说：“差不多四点了，饿吗，我留有吃的。” 程未点点头，想着难怪他这么困，原来睡的时间并不长。他靠着床头坐了会儿，放任顾息铓给他套 了件衣服。等身上稍微有点儿力气之后，他才趿上拖鞋踩到地上。 脚上轻飘飘的，连膝盖都在发抖。程未倒抽了口气抿了抿嘴巴，慢吞吞挪出了房间。 等出去透过透明区域看到已经漆黑的天空时，程未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而不是下午四 点！ 他转头怒瞪了一眼顾息铓，牵着他手的人眨了眨眼低头吻了吻他说：“要不我们回房间去吃？” “……顾息铓！” 沙哑的声音让顾息铓弯了眉眼，他轻笑了一声说：“我在，等你喉咙好了再骂我，慢点走，我给你 煮点儿好吃的。” 眼看前面已经走来两个巡逻兵，程未喉咙又疼，只得把那口气咽了回去。难怪他膝盖都发软，这个 人是不是在他昏睡过去之后还没放过他！ 厨房里的粥一直温着，顾息铓用小厨房炒了一碟素的卷心菜，犁月星最不缺的就是动物的肉，顾息 铓给他炒了一小碟。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够，程未还不是特别饿，他看着那碟卷心菜就知道顾息铓翻动过他带回来的箱 子了。 “那个室外培育室毁了。”程未看着那碟菜说。 “没关系，毁了我再建一间给你，你平安回到我身边比什么都好。”顾息铓轻声说，虽然稍稍出了 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当初程未和他说的话却也应验了。 程未放下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他咽了一口粥说：“你那天看到那个变异人的样子了吗？魏田说 那不是被星系异兽污染基因变异后的样子。” 顾息铓点点头，他看得很清楚，他说：“确实不是，季杰已经把其中一具尸体带了回来，估计明天 就能拿到结果。” 程未想到霍屠蕴之前在鸢尾星系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个最终被他父亲杀死的虎形“智慧体”，对前 些天出现的人首蛛身的变异人很是在意。如果当年那个实验一直没有停止，那么现在这样的形态是不是 他们最新的实验结果。 “再吃一点，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顾息铓推了推他的碗，再耽搁一会儿天就亮了。 “嗯。” 程未到底没吃什么东西，两个人回了房间，十月天亮得晚，否则这会儿估计都能看到泛青的天边了。 躺回床上的程未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全封闭的房间里很安静，但是外面的风沙却越来越大。回来 的路上，程未还听到了紧急铃声。 “顾息铓，你睡着了吗？”躺了一会儿，程未就忍不住开了口。 “还没有，”搂着他的人把手放在他腰上，顾息铓低声说：“还不困？” “嗯。”程未睁着眼睛，他说：“兽潮是不是要来了，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了铃声。” 顾息铓轻轻按摩着他的腰，他也没睁眼，就闭着眼睛带着浅浅的睡意说：“是，快的话明天半夜， 慢的话后天第一批迁徙的星系异兽就该到了。” “它们会直接降落在犁月星吗？”程未又问。 顾息铓在他鬓角吻了吻，他说：“往年只有一小部分会，今年的话看情况应该会有大部分进入犁月 星。” 程未握着他的手，一时没说话。 “睡吧，我保证一定会安全的回到你身边。”顾息铓在他唇上啄了啄，程未缓缓闭上眼，靠着顾息 铓进入了梦乡。 战场上的保证是最不值得相信的，程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将近六点才睡着，早上起来的时候被 窝早就冷了。 等他洗漱好走出卧室的时候，就看到魏田坐在卧室外的小厅里。 “你起来了？”听到门响的魏田转过头，朝他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程未怔了怔，走过去坐到一旁。顾息铓在犁月星的休息室是一房一厅的， 虽然这个小厅也不大。 魏田苦笑了一声，他说：“我被放假了，三天。” 程未看他这样子就不由得想到蒋潮生，这个特殊时期还能休假应该是他的手笔了，他说：“你身体 还没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养几天。” 魏田摇了摇头，他说：“这点伤原本也没什么，不过既然已经批了假期，我正好又无处可去，只好 来你这里打发些时间。” 魏田说话总是这样周到，程未想着肯定是顾息铓让他过来陪着他的，虽然他坦诚了视频的事情，但 是顾息铓心里恐怕并不放心。 “现在这个时间饭堂没有吃的了，头儿给你留了早饭，我让人给你送过来。”送的人自然是智能机 器人了，早餐吃的是合成食材，程未也没挑。 “昨天季杰带回来的变异人尸体已经有结果了，他的基因变异已经确认不是星系异兽污染的原因。”程未一边吃着，一边听魏田和他说话。 程未默默咽下一口饭，他抬眼看着魏田，只听见坐在他对面的人说：“现在分析结果已经发回主星 了，最多三天就会有反馈。” 程未点了点头，心头的那点阴影到底无法消散。 “一会儿你要睡回笼觉吗？”魏田看程未快要吃完了，他想了想又问道。他们头儿交代他要带程未 去转转，毕竟程未还是第一次来驻地。 程未放下碗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睡不着。 “那我们一会儿去一趟科研室，犁月星的实验室分类很细，也有你喜欢的植物研究室。”犁月星的 科研室和驻地并不分开，而且顾息铓向来尊重科研人员，他们的实验室处在驻地的腹地。 魏田一提程未忽然想起他带来的那两颗南瓜苗，因为当时情况特殊，他在室内培育的南瓜苗没能拿 到室外去种植。程未离开之前到底没舍得毁掉，就带了两颗出来。 昨天被顾息铓一闹，他都没记得拿出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跃迁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你等会儿，我去拿两颗苗。”程未让智能机器人把碗收了，他拆了一起带回来的箱子，好在促长 液还没干，叶子看着也还精神。 程未摸了摸有些扎手的南瓜叶，他说：“我们走吧，看看这里能不能有没有地方能够把它们养活。” 魏田忍不住笑了，他说：“犁月星的植物研究室都是标本，现在唯二的绿色就是你手上这两颗青草 ，大概要让你失望了。” 第101章 程未叹息了一声，他说：“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看它们命大不大了。” 两个人去了研究室，魏田的通行证在犁月驻地可以去大部分的区域，两个人也算畅通无阻。 到了植物研究室以后，魏田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就看到出来迎接他们的马院士忽然两眼放光，直 接朝程未扑了过去。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程未被他吓了一大跳，原本他就腿软，马院士又长得吨位可观，程未被 他一扑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魏田心下一惊，连忙把程未扶起来，而马院士也被程未吓到了，他心疼的说：“你先把你手上的东西 给我提着，仔细着别摔坏了！” 魏田听了好气又好笑，他说：“马叔，这位是程未，我们老大的男人，他是主星生态园的设计者，他 手上拿的就是他培育出来的植物。” 听了魏田的话马宁顿时瞪大了他那两颗绿豆大的眼睛，他讶异道：“原来你就是程未，你爸是不是叫 程黎？” 程未愣了愣，他和魏田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马宁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他看着程未喃喃地说：“难怪我说刚刚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他真的背 着我在外边找了别的男人！” 程未：…… 魏田在一旁扶额，他小声说：“你别听他乱说，科研室每一个人都被他追过了，百来岁的人了还是条 单身狗。” 马宁撇了撇嘴一脸忧伤地说：“当年我和程黎、司向南可是阿萨慕尔导师手下最优秀的三位学生，可 惜我追你爸的时候，他狠心拒绝了我。” 魏田捂着狂跳的额角说：“马叔，你上次还说你喜欢的是司向南，上上次你说他们俩都暗恋你。” 程未：…… 被拆了台的马宁用细细的眼睛瞅着魏田语重心长地说：“田田啊，蒋家那小子知道你在这里不噻？” 魏田立刻闭了嘴，他和蒋潮生的事不是什么秘密，而马叔仗着他年纪大老爱拿这事儿调侃他！ “好了，你们先进来，我得弄个生态箱先把这两颗精贵的玩意儿供起来。”马宁见好就收，他笑眯 眯地朝程未招招手，把人领进了培育室。 培育室里果然都是标本，那是在别的星球上采集的，而且每一颗都是猎食性植株，能吃的一颗都没 有。 “你带来的是南瓜苗？”到了培育室的马宁分外严谨，他动作利索的布置了一个小型的生态箱，因 为程未带了土壤过来，他就没往里面添东西。 程未点了点头，他说：“是，现在用生物胶封住了，里面有共生虫体，所以最好能做一下隔离。” 虽然培育室里没有其他的绿色，但是以往万一。 马宁的眼里露出了趣味，他换了一个隔离培育箱，然后和程未一起把两颗苗移进去，三个人站着等 生物胶融化。 马宁看着这两颗南瓜苗感慨了一声，他说：“当初我和他们两个就用寄生虫体在海边移植了一颗椰子 树，可惜还没等结果出来就被迁徙的呼噜兽吃掉了，司向南那会儿还提出过要用寄生虫体改善人类体质 的大胆假设，可惜他和程黎就这样没了。” 马宁回忆起以往的时光，原本就小的眼睛这会儿更加看不见了。尤其是司向南就死在他眼前，这早 已成了他这么多年来都无法释怀的心结，也是他在犁月星一待就是几十年的原因。 “马叔，您别哭，您一哭咱头儿就该来了。”站在他身侧的魏田眼看他又要开始了，连忙开口提醒。 马宁努力睁着眼睛说：“你跟那小子说去，他失宠了。以后程未就是我的新欢，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魏田暗暗翻了个白眼，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有了程未咱老大就不是你心里的小宝贝了。 “来来来，程未，我给你看看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比顾小子帅多了！”马宁念念叨叨的说着，一边 点开信息源，眯着眼睛划拉划拉的开始翻找。 “不用了马叔，我……”程未被他莫名的热情弄得有些窘迫，他本性有些冷淡，最怕这样自来熟的。 只是他拒绝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蓦然停了下来，目光直直落在虚拟光屏的照片上。 主星墨绿色的生命研究室门前，三个年轻的男人意气风发的站着，左右两个男人都穿着深蓝色的生 命研究所工作制服，只有被拥在中间的马宁穿着黑白两色的植物研究所的制服。 马宁指着照片说：“你看，中间这个帅小伙就是我，左边的是你爸程黎，右边这个是司向南。你看我 那会儿，老帅了……” 马宁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翻照片，程未却好像愣住了，半晌他才转过头说：“马叔，你有我父亲 的单人照片吗？要清晰一点的。” “我瞅瞅。”马宁心下了然，顾息铓也问他给过他爸的照片来着。 好在当初司向南非常喜欢拍照，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留下许多照片和视频，找一张也不难。 不一会儿马宁就找了一张非常清晰的照片，里面的程黎正仰头看着科技馆里星系异兽的巨大骨架， 他嘴边有一抹浅笑，目光非常柔软。 程未盯着看了许久，他点开自己的信息源，也翻了一张照片出来。 看背景那是一个研究室，里面的人正在进行解剖。程未把两张照片放到一起，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 的违和。 “程未，这人是谁？”马宁凑过来看着虚拟光屏，他咋不知道程黎还有兄弟了？ 程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这是我父亲。” 马宁一听顿时瞪了他一眼，他怒道：“放屁！程黎是个左撇子，右手别说手术刀了，拿个勺子都能摔 ，你上哪儿找的冒牌货！” 程未的脸顿时就白了，他紧紧抿着唇看着马宁，他从来没见他父亲用过左手。 魏田在旁边扶住了程未，他一脸严肃地说：“马叔，这事开不得玩笑，你认识的程黎真的是个左撇子？” 马宁也急了，他立刻找了一段视频出来，他说：“我从来不骗人！” 视频有些晃动，首先出现的是司向南，他正用勺子挖着冰淇淋。只见他盯着镜头忽然就笑了，他说： “宁子，别拍我，你看程黎。” 镜头此时一转，就见程黎右手拿着勺子笨拙的舀着碗里的甜品，颤颤巍巍的勺子还没等递到嘴边就 洒了个精光。 程黎一阵无奈，他放下勺子讨饶说：“你们就放过我吧，我保证下次一定去。” 充当拍摄人的马宁这才恨铁不成钢地说：“李俊逸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让你去见见怎么了？他能吃了 你？” 程黎无奈地笑笑，他说：“我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理当先立业后成家……” 程未这时已经没在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了，只见程黎非常自然的换了左手，一碗甜品两下被他喝了 个精光。 程未只觉脚下一软，魏田连忙把他扶到一旁坐下。 “程未？”魏田有些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程未闭着眼摇了摇头，他只觉胸腹间一阵恶心。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叫了这么多年的父亲到底是谁 ，他又是谁的孩子？！ 已经收了视频的马宁难得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后脑勺，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个玩笑竟然牵出这样的麻烦 事。还没等他开口安慰两句，基地忽然警铃大作。 “马院长！您快过来，兽潮开始了！” “好，我马上过去。” 马宁切断通讯，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说：“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回后区来不及了，你们跟我来。” 魏田和程未跟在马宁身后直奔控制室，里面的助手看到他进来连忙让了开来。控制室里，巨大的星 图悬挂在上方，上面标注了红绿两种光点。 只见正前方的那个光点已经扩散了开来，好似决堤的长河一般。 第102章 “院长，现在能量已经飙升到顶级，诱杀剂已经由无人机前去喷洒，少将那边也提升了辅星防御等 级，到目前为止第一批出现的异兽只有骨鲸。”一旁的小助手有条不紊的报告着当前的情况，马宁一边 听着一边放大了星图。 只见距离犁月星不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宇宙旋涡正在形成，眼前的空间好似被凭空撕开，类似古 地球鲸鱼一般的物种从旋涡中跃了出来。 它们庞大的身躯围绕着3号和4号辅星游来游去，时不时张开大口，好似在空荡荡的宇宙中进食。 “它们为什么停下来了？”程未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星系异兽迁徙的场景，也 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见过活的骨鲸。 马宁正全神贯注观看无人机的情况，诱杀剂已经投放成功，无人机正试图接近旋涡的周围以取得更 精确的数据。 “因为异兽迁徙造成巨大的能量聚集，所引起的宇宙风暴摧毁小行星后，大量的缓步类蜉蝣物会飘 荡在周围。缓步类物种是骨鲸最喜欢的食物，它们会在这里做短暂的停留。”魏田在一旁低声向程未解 释，等风暴告一段落后缓步类减少，骨鲸就会继续向前迁徙。 程未目不转睛看着星图上黑色的骨鲸身上一点一点亮晶晶的光体，他说：“它们会迁徙到什么地方？” 魏田也看着越来越多的骨鲸，已经有一些开始对发光的防御罩感兴趣了，他说：“它们会前往鸢尾 星系或者粹火星系繁殖，等到明年夏天再迁徙回冰原星系。” “小克，再投放一轮诱杀剂。”马宁看着眼前的骨鲸皱着眉头说。 “好。”还在旋涡边缘徘徊的无人机飞回辅星边缘进行了二次诱杀，同时投放了驱散剂。围在辅星 周围的骨鲸略略游离开去，不过片刻就又围了回来。 “院长，磁场风暴的间歇太短，目前辅星周围的缓步类持续增加，骨鲸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离开了。”被称为小可的助手倒吸了口气，有些紧张地说道。 马宁点点头，他说：“让无人机回来，现在能量暂时稳定，我们观察一段时间。” “好。” “马叔，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你，你尽管开口。”魏田站在他身后开口说。 马宁摇了摇头，他说：“现在没有什么要做的，骨鲸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周围，它们本质上还是需要 水源的。往年十一月会有一小部分骨鲸进入犁月星的冰海繁殖，这个时期冰海温度还高，按照常理它们 不该在此地停留太久。” 魏田点点头，他说：“而且往年都是小型兽类率先迁徙，骨鲸往往冰冻时才会出现，现在看来多少 有些反常。” 马宁盯着悬挂在眼前的星图，他喃喃地说：“是啊，确实反常，当年司向南来找我的时候也是兽潮 提前，最先出现的也是骨鲸……” 他圆圆的小短手按了按疯狂跳动的胸膛，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会有一 批小型兽类进入3号辅星，随后脊骨兽就该来了。” 因为越来越多的骨鲸进入犁月星范围，星图上可以看见穿梭的无人机在对试图进入犁月星的骨鲸进 行驱逐，他们巨大的尾翼摇摆着，时不时就有无人机被拍落。 “魏田，辅星上还有人居住吗？”程未看着星图问。 “犁月的辅星大部分都是矿星，监测到异常能量的时候孙钰就下令将人全部撤回，现在辅星除了一 些采矿设备没有活人。” “那现在还能看到辅星的温度吗？”程未偏过头问他。 魏田愣了愣，他说：“可以的，马叔这边看不了，要到少将那边的数据监控室才能看到同步信息。” “我们现在能过去找他吗？或者问他要个数据。”程未有些迟疑地问，一个物种不会无缘无故改变 它的生活方式，特别是繁衍的本能。 星系异兽的迁徙往往伴随着繁衍和食物，让骨鲸放弃繁衍本能的停留，犁月周边的辅星到底有什么 那么值得它们留恋。 魏田看程未并不像心血来潮的样子，不过他现在是假期，按理来说是不能到控制室里去的。马宁听 到他们谈话思索了一会儿，他说：“我发个请求试试。” 他用研究室的通讯向顾息铓发送了请求，片刻通讯就接了进来。 “马院长。”顾息铓今天穿了一套迷彩，看样子他才刚刚从外面回来。 “顾少将，我想要一份周边辅星的同步气候数据，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马宁毫不废话问道。 “好，我一会儿让人把数据同步给你。”顾息铓同意了，因为马宁和司向南的交情，顾息铓对他非 常尊重。而且这么多年来，马宁坚守在犁月星，为了这个星球做了许多贡献。 “你忙吧，我没什么事了。”马宁得他首肯，就不准备占用顾息铓太多时间。 “好。”顾息铓应了一声，他的目光一转，在程未的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虚拟光屏就暗了下去。 程未看他没说什么，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几人把目光放到顾息铓发过来的同步频道上。马宁首先点 开了3号辅星的气候信息，魏田看到温度数据惊讶的“咦”了一声。 温度曲线从昨晚的46℃骤然降低到现在的5℃，这也太反常了。 马宁沉思了一会儿，他依次点开几个辅星的信息，发现直面能量点的辅星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马叔，这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引起的。”魏田靠近了看，温度还在不断降低。 站在星图面前的马宁点了点了头，他说：“看来咱们的顾少将打算把骨鲸留在这个要塞一段时间。”这个大胆的想法应该有孟参谋的功劳在里面，这个军事鬼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可是即使骨鲸填满了这个要塞，后续的星系物种也不会停止跃迁。”魏田皱起了眉头，首当其冲 的3号和4号辅星的防御并不能抵御这么多物种的冲撞，更别提防御更加薄弱的空间站。 “不，他们应该会把骨鲸引向3号辅星。”孟江看着温度还在不断下降的几个辅星，心里隐隐有了一 个想法，顾息铓恐怕是想把骨鲸留下来，以防随后出现的黏青兽。 虽然骨鲸爱吃缓步类蜉蝣物，但是对于体形庞大的它们来说，浑身包裹在粘液里的黏青兽才是他们 迁徙途中最好的水分补充。 魏田想到3号4号辅星表层恰好也有大面积的水源，难怪星球的温度能够降得如此迅速。他匆匆扫了 一眼星图然后说：“马叔，现在前方能量稳定，我和程未先回后方待着。” 马宁在星系异兽迁徙的事上向来有他独特的观察和处理方式，这么多年来他协助顾息铓妥善处理过 多起紧急事件，他和程未在这里多少让他分心。 马宁确实有事要忙，他想了想说：“行，你和程未先回去。对了，一会儿路过拐角那个实验室，程 未你进去把顾小子那块破石头拿走，他都问了好几遍了。” 实验室里收着的石头大概也就那块兽石了，程未点点头应下了，两人就出了研究室，往休息区走去 ，中途也顺利拿到了顾息铓的那块兽石。 一路上程未都能听到各个区域的紧急铃声，通道里增加了智能巡逻队，来人大都行色匆匆，看得出 来这次的兽潮不容乐观。 “我们就只能留在房间里了吗？”程未捏着从实验室里拿回来的那颗石头，心里的担忧无处排解。 魏田陪着他回了休息室，两个人坐在宁静的客厅里，听不到半点外界的风声。给程未倒了一杯水的 魏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说：“即使是我们在兽潮的面前能做的也很少，现在情况还比较稳定，如果 下一批星系异兽跃迁过来冲破防御的话，才是我们拼杀的时候。” 程未默然，与其就这么干坐着，不如明天再去一趟马宁那儿，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第103章 下午魏田要去治疗室做后续治疗，他的手臂还没完全康复，带着担心的程未抵不住困意睡了个午觉。睡下才没多久就噩梦连连，惊醒的时候脑袋疼得快要爆炸。 “醒了？你睡了好久。”捂着额头的程未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他松开手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看 到还穿着军装的顾息铓就坐在他身边。 “头疼？”顾息铓低头问他。 程未摇摇头坐起来，他带着困意说：“你怎么回来了？” “魏田说你发烧了。”顾息铓扶了他一下然后说：“医生来看过了，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你现在回来不要紧吗？”他都不知道自己发烧了，难怪睡得这么死，现在头都还晕乎乎的。 “没关系，”顾息铓把拖鞋放到他脚边，他说：“现在是小型异兽迁徙的时候，大部分已经进入犁月 星，脊骨兽大概还要三个小时才会到，孟叔准许我回来一趟。” 程未捏了捏眉间，他说：“那群骨鲸呢？” “它们现在在3号和4号辅星自由进出，还有一部分停留在要塞里。”现在辅星已经完全进入冰冻期 ，这里的气候和食物都很充足，而且鸢尾星系的时令和季节和蓝星差别不大，一样还需要个把月才进入 冰冻期。 “我没事了，你一会儿就回去吧。”程未穿上鞋子进了洗漱间，他洗了个脸说。现在是特殊时期， 顾息铓总离开岗位并不是什么好事。 “没关系，还有时间，一会儿你吃点东西和我一起去控制室。”顾息铓把毛巾递给他。 程未停了停，他说：“我什么都不会，去了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顾息铓低头在他脸上吻了吻，他轻声说：“不会，到明天黎明都还是安全的，我带你去看看进入犁月 星的星系异兽。” 控制室里和程未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气氛一定很紧张，没想到里面并没有什么人。除了孟江和 他的助手，也就孙钰在守着。 “程教授。”孟江看到他们二人进来，含笑朝他打了个招呼。 “孟副官。”程未见到孟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就是这人亲自来把他和顾息铓接回主星，后来 顾息铓发狂伤了他，也是孟江给他找的医生。 现在他和顾息铓在一起了，在这几个知情人面前他到底有些难为情，毕竟当初他做报告的时候可是 把在云月国的事都一并写了进去。 “听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孟江给他让了个座，关心地问道。 “好多了，多谢孟副官关心。”程未暗暗看了一眼顾息铓，他发个烧是不是整个驻地都知道了。 孟江和蔼的笑了笑，他说：“既然如此，那顾少将，我就交班了。” “孟参谋辛苦。”顾息铓微微颔首，两人又确定了一下布防，孟江才和他的助手离开。 孙钰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离开，又是他一个单身狗被留下来，他看了看顾息铓和程未，有些艰难地扯 了扯嘴角。 “你就再耐烦两天，等魏田好了，我就把你丢到防御罩外头去。”顾息铓瞥了一眼他说。 “孙钰定不辱使命！”他站起来中气十足地敬了个军礼，一旁的程未忍了忍，到底还是笑了。 顾息铓让程未在一旁坐下，他把星图切换出来，外面的情况顿时一览无遗。 漆黑的宇宙中，泛着光芒的骨鲸并没有减少，他们在辅星和要塞之间自由穿梭，巨大的尾翼自由地 游来游去。 程未发现那个旋涡比之前的要小了一些，而且距离好像也没有那么靠近犁月星了。 “第一批异兽迁徙过来之后能量会减弱，现在磁场没有那么强烈，风暴也缓了下来，所以小型星系 异兽才能趁着这个机会迁徙过来。” 顾息铓稍稍放大了星图，只见虚拟光屏上，陆陆续续出现奇形怪状的物种，他们成群结伴，在3号和 4号辅星边缘徘徊了一会儿，就绕过屏障进入了背面的6号辅星。 程未发现一种全身火红的有着羽翼的鸟类竟然无视了防御能量罩，直接进入了犁月星。 “真漂亮。”程未目不转睛看着它们身上泛着光泽的羽毛说。 顾息铓歪了歪头，他说：“它们叫做火鸟，可凶了，一点都不可爱。” 顾息铓轻快的语气也感染了程未，他稍稍放松下来抿了抿嘴说：“它们会在这里过冬吗？”如果会的 话，等兽潮结束，他倒是可以找个机会近距离看一看。 “会，它们明年四月才会走，等这次兽潮结束，我带你出去看，顺便抓几只回来拔了毛给你做个领 子。” 程未瞪了他一眼说：“我不要，送我这个不如给我挖团泥回来，我从那边的培育室里带了两株活苗过 来，现在就种在马叔的培育室里。” 顾息铓心中了然，难怪程未今天在那边逗留了这么久，他说：“犁月星的土质不适合改造种植，马叔 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唯一成活的就是海边那一排猎食性的椰子树，还有几丛荆棘。” 那几丛荆棘还特别喜欢黏在他身上，每次过去他腿上都能沾到一圈，驻地里别的人都没这种待遇。 说到了培育室，程未就想起来那块兽石，他在兜里摸了摸，好在他带在了身上。 他说：“我帮你拿回来了，你带在身上吧。”拿到以后程未就找了个绳子系了，现在正好让顾息铓带 上。 顾息铓摸了摸那颗黑亮的兽石，他低下头，程未顺手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一旁的孙钰默默偏过了头，他眼睛疼！ “你今天和魏田就去了马叔那儿？”顾息铓把星图切换出去，现在到时间记录能量了。 “嗯。”程未应了一声，他想到那两张照片，心里就一阵发堵，他低声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父 亲还有一个这么要好的朋友。” 顾息铓仔细盯着变化的数据，他说：“当初我也不知道，后来我确认要来犁月星驻守以后，他才特意 来找我的。” 那个时候马宁还没有这么胖，也就这几年他的身材才开始走样的。 “这么说，你早在马叔那里见过我父亲的照片了？”程未有些讶异地问道。 顾息铓点了点头，他说：“见过一两次，不过印象并不是特别深刻。我救了你以后就觉得特别眼熟， 后来我从主星返回犁月驻地，再一次在马叔那里看到你父亲的照片时，才想起来。” 不过顾息铓很快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也就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好巧罢了。 程未沉默了一会儿，他半晌才说：“今天马叔给我看了我父亲的照片，魏田和你说了吗？” 顾息铓调出布防图，把新的幅度变化过大的数据重新用彩笔标注出来，他偏过头说：“没有，怎么了？” 程未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他到底点开自己的信息源，把两张照片放到了一起。 他说：“你觉得这是一个人吗？” 顾息铓停下笔看了一眼，连一旁的孙钰都没忍住凑了过来，只见他摸着下巴眨了眨眼说：“我瞅着像 两兄弟来着。” 顾息铓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重新把光点标注完毕，又谨慎确认了一遍能量增长状况，才重新把目 光放回程未身上。 “马叔说他认识的那个程黎是个左撇子，但是我和我父亲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用过左 手。”程未盯着那两张照片，心里一阵涩然。 孙钰看着程未落寞的样子，他暗暗瞥了一眼自家老大，挠了挠后脑勺缩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没敢吭 声。 在人脸识别这块上，整个蓝星他孙钰要是称第二，目前还没人敢称第一。他没敢告诉程未，他一眼 瞅着，这就不是一个人来着。 “主星上一定还保存着程黎的基因，等我们下次回去了你去做个匹配，就知道了。”顾息铓低头在 他脸上吻了吻低声说：“而且现在不是有人要帮你认亲了吗，我们等着就是了。” 程未看着顾息铓，良久才点了点头。 两个人才说着话，星图上的红色光点忽然猛地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 顾息铓抬头看着星图，只见犁月要塞的前方一个旋涡忽然暴涨了起来，周边的能量监测迅速飙升， 磁场风暴引起的小型爆炸像烟花一样照亮了漆黑一片的宇宙。 “头儿，脊骨兽来了。”孙钰盯着眼前的光屏说。 第104章 第一只脊骨兽出现的时候程未就屏住了呼吸，它们看起来实在太过巨大了。 出现在光屏上的异兽皮肤黝黑，它们身上的背刺密密麻麻地朝天竖起，锯齿一样的牙就露在牙床外 ，这会儿还滴滴答答流着口水。 除了它们身后的巨大翅膀，这个模样实在和早古地球上的恐龙有几分相似。 脊骨兽一出现骨鲸就被惊动了，原本惬意游动的它们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仿佛自己的地盘被入侵 了一样。 因为脊骨兽的大量跃迁，附近的能量又攀升到了一个峰值，周围磁场暴动，开始有临近的微小行星 发生爆炸。 受到食物的引诱，原本已经进入辅星的骨鲸重新跃了出来。一时之间，小小的犁月要塞就被堵得水 泄不通。 程未很想问它们会打起来吗，但是想想又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些蠢，只好不错眼的盯着。 “头儿，1号通道开放，诱导剂已投放。”孙钰一边输入指令一边向顾息铓汇报，脊骨兽每年都会有 一部分进入犁月星主星，通常数量不大的情况下他们都会等兽潮迁徙结束后再去捕杀。 幸好这货的肉也不难吃。 “滴滴——报告，1号就位完毕，通道开放。” “注意安全。” 随着通话的接入，眼前的星图分割成了两个视角，浩瀚的太空中，由辅星和空间站连成的防御罩忽 然熄灭了一块，无数架无人机汇聚在缺口处，片刻周围隐约弥漫起粉红色的絮状物。 拥堵在外的脊骨兽发生一阵骚乱，慢慢的开始有一部分朝着缺口的方向挪动。 张开的翅膀铺天盖地，程未只在主星的科技馆看过脊骨兽的骨架标本，也曾经想象过它们翅膀张开 的模样。现在真的见到了，震撼无以言表。 因为有意的引导，脊骨兽被牵引到了6号辅星。随着脊骨兽跃迁过来的中型兽类也随波逐流，因为骨 鲸在3号和4号辅星外拦着，往常都是降临在犁月主星的异兽不得不另外选择。 “报告，牵引顺利，6号辅星安全，3号4号无变动，驻地风力增强，注意防范。” “辛苦了，按计划进行。” “是！” 主星的风力确实一直在增强，程未看着眼花缭乱的屏幕，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才反应过来，这些星系异兽几乎没有哪一个种类离开过犁月要塞，而是都停留在了这个地方！ “……它们都不走了吗？”程未拽紧了自己的手指，声音有些发涩。 顾息铓用紫色的颜料在布防上重新做了调整，他微微偏头看着程未冷静地说：“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程未忍住了跳起来的冲动，他咬了咬牙，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才说：“大量的异兽滞留会引来星系智能 猎食者，万一到时候他们就留在这里不走……” 宇宙中的智慧生物远不止人类一种，只是因为形态和语言方面的障碍人类始终没能和发现的智慧体 建立良好的关系。 而且就目前发现的来说，他们对人类的敌意远远大于善意，这么多年来战争还没停息，人类被别的 星系物种污染基因的情况却已愈演愈烈。 程未说的星系智能猎食者就是智慧体之一，只是他们在星系间自由穿梭从不定居，且特别喜好跟随 星系异兽的迁徙而迁徙。 如果因为这样而招来大批的猎食者，要送走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到时候他们所在的整个星系 的人类都将处于危险之中！ “这次他们不来的话，我们才会有危险。”顾息铓将标注的笔放下，他平静说道。 孙钰也在一旁点了点头，他说：“头儿，脊骨兽现在还在大量增加，和当年的情况一样，它们也许 是被有意驱赶过来的。” “每一小时报告一次1号通道的情况，”顾息铓命令道：“万一防御失守，A1分队即刻出动。” “是。” 6号辅星传回来的画面上，裸露的矿星表层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脊骨兽，小型和中型的星系异兽夹 杂在中间，灰扑扑的天空上飞行类异兽低低的盘旋着。 3号和4号辅星传回的星图倒是雪白一片，冰冻的海洋上，偶尔能看到骨鲸越出水面。 孙钰把犁月主星的星图调出来，风力显示已经达到了十二级。 “孙钰，二号能量点。”顾息铓盯着眼前的星图说。 “收到！” 顾息铓的话才落，只见其中一个红色的光点忽然四散开来，一大批白色的光团随之涌入。 “A2分队，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A2季杰收到，请指示。” “开放2号通道，战5编队即刻出动，轻甲分队待命。” “是！” 顾息铓和孙钰分头下达了命令，程未听不懂他们要做什么，但是他看见星图上出现了另一个漩涡。 这次出现的是一种长得特别奇怪的物种，它们三角形的脑袋上长了三颗眼珠，皱巴巴的皮肤上一根 毛都没有，而且呈现出一种特别的粉红色。 “头儿，是粉袋。”孙钰皱着眉头看着星图上密密麻麻出现的东西，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这种星系 异兽就是寄生物的温床，它们除了血肉，鼓胀的身体里就是各种寄生物的幼虫。 “嗯。”顾息铓应了一声，他已经命令开启2号通道，如果有进入辅星的，轻甲战队也已待命。 两个能量点一个东一个西，这边的屠杀不会引起那边脊骨兽的暴动，孙钰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增派了 无人机。 只见星图上，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侧翼一头扎进了粉袋的大军中，被击中的异兽毫无抵抗的死在炮弹 之下，四散开来的血肉看起来血腥非常。 程未默默的移开视线，他莫名觉得有些泛恶心。 “头儿！异常能量点！”孙钰眼睛一亮，指着眼前的能量图说道。 “报告移动位置！” “出现位置C3，目前数量还在增加，方向……犁月主星！” 顾息铓沉着一张脸，他说：“放他们进来。” “收到！E4分队，E4分队，注意开放犁月通道，严密监视异常能量点动向，跟随进入的粉袋即刻击 毙，消毒分队准备出发！”孙钰下达了分命令，进入犁月主星的粉袋必须即刻清除，否则它们体内的寄 生物会迅速钻出体内。 “E4收到！” “程未，他们来了。”顾息铓等孙钰下达完命令之后，转过头看着他说，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好像 一整个晚上就在等着这个结果。 “……什么？”为了不让自己打扰到他们观察和下达命令，程未一直没有出声，现在顾息铓忽然和 他说话，程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异常能量点，”顾息铓指着虚拟光屏上缓慢移动的绿色光点说：“我们的能量监测加入了前几天 袭击你的异常变异人，现在他们来了。” 程未怔了怔，虽然心里隐隐的觉得变异人的出现并不是一个意外，但是现在证实了他们是被操控的 ，他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当年那个实验并没有被终止。那些被植入特殊基因而变成半人半兽的变异人， 原本也是他们的同类。 “头儿，他们已经随卷耳兽进入犁月主星，他们身上都携带了粉袋的病毒。”孙钰皱着眉头说道， 无人机锁定了其中一只蛛形变异人，初步反馈回来的数据一派糟糕。 “不必定点跟踪，以免打草惊蛇。”顾息铓看了一眼数据说道。 “好，我让无人机远远跟着。”孙钰说着打开通讯下达了几条命令，驻守的地面部队随即前往，将 迁入的这批异兽隔离开来。 他们身上携带着变异的病毒，必要的时候只能就地扑杀。 程未看着混在一群星系异兽中间的那个人首兽身的人爬动着迅速消失在监控前，他心里说不上是什 么感觉。 他父亲为了人类繁衍做的努力最后却被用到了这种研究上，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能追踪到他们是从哪里出现的吗？”顾息铓走到孙钰面前的控制台问。 孙钰摇了摇头，他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肯定不是随异兽跃迁过来的，哪怕他们变异了， 本质上还是人类的底，是无法像星系异兽那样在太空中待着的。” 监控室陷入了一阵沉默，就在这时，顾息铓的个人通讯响了。 只见马宁和他的助手出现在虚拟光屏上，他整个人显得非常严肃，只见他沉声说：“顾少将，我已 锁定进入犁月主星的异常能量点聚集地，恳请少将派兵前往查探。” 第105章 “马院长，你确定吗？”顾息铓紧紧盯着他，严肃问道。 马宁点点头，他说：“我将定位和追踪发给你，请务必在下一批异兽迁徙前派人前往。” 结束通讯的马宁把信息发给顾息铓，他捂着心脏缓缓坐在监控台前，他眼前的星图上，一团绿色聚 集在犁月主星的位置，微弱的光点正往犁月驻地缓慢靠近。 “院长？”他身旁的助手小克担忧地扶了他一把，他们院长心脏近两年出现了些毛病，每次让他去 治疗的时候他都哈哈笑着说不打紧。 现在一激动，马宁的嘴唇就有些泛青。 “希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马宁缓了缓，喃喃说了几个字。他看着控制室的桌上他特意打印出 来的他和程黎司向南的合照，眼里漫上了一层水光。 程未几年前被救之后就一直被霍屠蕴以植物学家的名义保护在主星上，每个人都知道主星上的生态 园是一个叫程未的人建的，但是几乎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全貌。 所以马宁完全不知道程黎有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居然就在主星上。 他用力握了握自己的左手臂，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等这件事完了，他以后一定要告诉程未，他 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顾息铓和孙钰收到了马宁发过来的同步信息，只见他的星图上，绿色的光点竟然就在犁月主星上！ “行苍。”程未看着星图上的东西，忽然开口说道。 顾息铓和孙钰都偏过头看他，只见程未指着上面的图片和绿色光点说；“这个绿色的东西是一种植 物，叫做行苍。” 行苍是一种对能量变异非常敏感的寄生植物，多见于未开采的矿星。而且这种植物特别喜好人类， 人一旦靠近它们的花朵就会自动脱离枝头，细密的绒毛携带着花粉往往会粘附在人身上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找到适宜的环境才会脱离，等待被寄生后生长。 它们的光谱就是这样的，程未在主星的时候，特意用这种植物的光谱做了一次科技展的开幕。 “马叔应该对它们进行了改造。”程未看着移动的绿色光点想了想，马宁应该是改造了行苍的寄生 物，否则驻地这里才是人类密集的地方，没有道理一点痕迹都没有。 孙钰看着光点的移动方向说：“头儿，我去把孟参谋叫起来。” 顾息铓点点头，现在已经快要天亮了，哪怕马宁提供的信息并不准确，他也要分人过去探查。星图 上对粉袋的捕杀还没结束，需要一个人专门镇守。 孟江和他带来的小许很快就到了，虽然才睡了几个小时，但是他脸上丝毫没有困意。一到控制室， 小许就接替了孙钰的位置。 “情况有新的变化？”孟江先看了一眼星图和能量图，又看了记录数据，才开口问道。 顾息铓把马宁同步给他的星图打开，他说：“我们监测到异常能量点进入犁月主星后，马院长就联 系了我，他说异常能量点的源头就在犁月主星上。” 孟江看着那张特殊的星图，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无论如何都要去探查一番，要是那个人就在犁月 主星上，那可真是太大胆了！” 顾息铓也是这样想的，他说：“驻地这边孟参谋多费心，一会儿我让蒋潮生回来帮你。”蒋潮生现 在应该还在外围的空间站上，也不知道他多久没合眼了。 “你要亲自去？”孟江微微皱了眉头，他看了一眼连接不断出现的粉袋，旁边的能量点也有突破限 制的趋势。这个时候离开驻地，风险太大了些。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我出去查探后还要去一趟2号点，现在脊骨兽的迁徙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一个小时后，必定要开启旁边的通道将它们牵引进来。而且粉袋数量也不见减少，2号通道不能关闭。” “这样一来，犁月主星的防御就空了四个缺口。”孟江帮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他负手看着星图说：“如果是我，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两人对视了一眼，顾息铓朝他微微点头，他转身对程未说：“我们先出去。” 两个人走到门外，顾息铓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信息源，时间还来得及，便开口说：“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会儿让魏田过来陪你。” 程未抿了抿嘴，他说：“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 “不困吗？”他微微低头摸了摸程未的额头，只是有些暖，没有再烧起来。 程未摇摇头，他把顾息铓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停了停，他才说：“你……注意安全。”他的心里明明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却说不出别的话。 “好。”顾息铓低头在他唇上匆匆吻了吻，跟着出来的孙钰，经过他的时候低声说：“你别担心，我们头儿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孙钰说完，便快步跟上了顾息铓的身后，程未看着他们的背影，半晌才垂下了眼。 他跟顾息铓过来那会儿还不到晚上八点，现在已经早上六点了，过了那个点回去也是睡不着。丝毫 不觉得困的程未想了想，转身去了马宁的科研室。 他到的时候马宁刚刚从控制室里出来，看到程未还愣了一下。 “我刚想让人过去找你。”马宁朝他招招手有些着急地说：“你带来的那两颗苗不好了。” 程未没想到他还有时间关心这个，眼看马宁已经走出老远，他连忙跟上去。 “今天看着有点蔫，里面的两只虫子恐怕不成了。”马宁有些发愁地看着生态箱里两颗蔫蔫的南瓜 苗，哪怕是在室内都养不活，犁月星的空气成分并不适合这样娇嫩的植物生长。 程未打开生态箱，他看了一眼苗的顶端摇摇头说：“共生虫体死了，植株很快就会枯萎。” 马宁无奈地叹口气，他嘟嘟囔囔地说：“我就说这破地方种不了东西，那两家伙还不信……” 程未打断了他的话，他把生态箱合上说：“马叔，这个时候不在控制室里盯着，没有关系吗？” 马宁顿了顿，他说：“我帮不上什么忙，与其干着急，不如出来走走。” 程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昨晚一直和顾息铓在一起，你发过去的星图我看了，那些变异人身上的 行苍是你放的吗？” 和植物打交道的人不免要接触各种鸟兽虫鱼，哪怕是在物种匮乏的现在也是一样的。马宁也没想瞒 着程未，他大方的承认说：“是我放的，我在辅星上发现的这些小东西，稍微动了下手脚。” 行苍原本只喜欢黏着人类，他在犁月要塞捕捉了这么多年的缓步类物种，终于给他找到一种叫做星 蛰的微小寄生类。星蛰本身非常懒惰，它们喜欢攀附在过往的星系异兽或者一切能量体身上，跟随它们 在星系间穿梭。 而且它们的寿命非常漫长，马宁这么多年就研究了这么一个东西，他要让星蛰寄生在行苍的花粉上 ，而不单单是茎叶里。 因为犁月主星上的矿石并不允许开采，他才在靠近驻地的矿山上移植了行苍。行苍本身是种荆棘类 植物，而且本体寄生物具有攻击性，好在星蛰原本懒惰的属性让这两种寄生物得以共存，这才成了今天 看到的这种极度喜欢黏附变异人的植株。 马宁看着程未微微笑了起来，他说：“程未，你知道司向南是怎么死的吗？” 程未沉默地看着他，只见马宁眯起了原本就小的眼睛，他说：“当年我在犁月星上做科研，他经过 犁月要塞，顺道过来看我。他来的第三天，兽潮就意外爆发了，他死的时候，身上就沾满了行苍。” 马宁的眼里忽然有了极深的恨意，他说：“我知道他和程黎失踪的那几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 始终不肯告诉我，我不相信在兽潮戒严的时候他会自己跑出去。” 当年司向南义无反顾一头奔向獠牦兽群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马宁用力闭了闭眼睛，这辈子要是找 不到凶手，他死不瞑目。 程未看着眼前深陷在痛苦里的人，良久他才开口：“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等。”马宁转头看着他，沉沉地说。 第106章 马宁对对方的目的好像非常笃定，和他说了一番话之后熬了一晚上的他要回去小睡一会儿。程未收 拾了那两颗死掉的南瓜苗之后，也回了休息区。 他打算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事，同样熬了一晚上的他现在不困也不 饿。 “程未，程未？我进来了。”魏田在外面叫了他两声，才洗完澡的程未赶紧应了一声，他随手拿了 件浴袍套上，擦了擦头发就推开了门。 魏田给他捎了一份早饭过来，看到程未出来就说：“你饿着肚子洗澡，也不怕晕在浴室里。” 程未捏了捏眉头，他说：“我一点儿也不饿，这几天倒是劳烦你伺候我。” 魏田微微一笑，他说：“除了你这里，我也没地方可去，你别嫌弃我啰嗦就好。” 程未拿他没办法，只好无奈地坐下来，他看到早饭是白粥，倒是稍稍有了点儿食欲。 “你烧退了吗？要是还不舒服，就让林医生再过来一趟。”林医生是犁月驻地的老医生了，兽潮往 往会携带大量星系寄生物和病毒进入犁月，这个时候生病还是尽早治疗为好。 程未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他说：“我体质没你们这么好，不过也没那么娇气，可能是昨晚没睡，现 在胃口不怎么开。” 说到这程未想起来之前顾息铓说要把蒋潮生从空间站调回犁月主星的事，他想了想说：“你假期是不 是快要结束了？” 魏田点点头，他说：“头儿只给我批了三天假，明天我就回岗了。” “顾息铓今天外出探查了，他说要把蒋潮生从空间站调回来。”程未微微叹了口气，他说：“我一直 以为外围都是无人值守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要投入这么多的兵力，连第一线都不能缺人。” 宇宙风暴极其容易引起乱流，特别是在兽潮的时候，能量失衡，说不准什么时候意外就会发生。程 未知道犁月星是兽潮的高发区，但是他一直以为防御罩外只有无人机。 魏田避开程未的视线，他说：“蒋潮生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这次面对的兽潮大部分时候都以防御为 主，比起以往要轻松得多，他不会有事的。” “你倒是心大。”程未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实在吃不下了，就把勺子放下来，放松的歪在沙发上。 “他皮糙肉厚得很，担心他不如多操心些别的。”他语气有些冷淡，神情却并不如语气来得轻松。 程未忽然很想八卦一下他和蒋潮生之间的事，但是魏田肯定不会告诉他，再加上现在这个时期，这 个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洗了个澡又吃了点儿温热的食物，歪在沙发上的程未忽然就觉得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呵欠强撑着和 魏田说了几句话后，终于撑不住越来越重的眼皮。 “你回房间睡一觉吧，中午我过来叫你，下午我们再去马叔那儿。”魏田看到程未困得就快眯起来 的眼睛，站起来说道。 “好，那你一会儿要去哪儿？”程未打了个呵欠从沙发上爬起来，还不忘问道。 魏田扶了他一把，他说：“我去一趟治疗室，你睡吧，我中午一定叫你。” “唔。”不过短短几步路程未已经快睡着了，倒在床上的他好像听到魏田在和他说什么，到底没抵 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魏田站在他床边叫了他好几声，程未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想了想点开信息源。 那边看起来非常忙，林医生手上还拿着手术刀，他瞥了一眼魏田然后说：“怎么了？” “我昨天在你那里拿的助眠剂，刚刚我给程未用了之后现在他昏睡不醒，而且体温有些高，382℃ ，有关系吗？” 林医生低头忙了一会儿，片刻才说：“不打紧，有的人体质特殊，程未对驻地现有的几种退烧药都有 排斥反应，让他补充睡眠，体温多半能自己降。” “那就打扰了，林医生。” 魏田皱了皱眉，他切断通讯后低头看着脸色有些发红的程未，多少有些不放心。 昨天他来找程未的时候这家伙蜷在被窝里都烧到快40℃了，匆匆赶过来的林医生立刻给他紧急退热 ，没想到程未对针剂和药物都发生了过敏反应，最后不得不采取纯物理降温。 魏田翻出昨天留下来的急救箱，给程未贴了退热贴，又测了一次体温后才准备离开。他一只脚才踏 出门外，顿了顿忽然又转过身来。 自动合成门缓缓合上，魏田眯了眯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他的微型眼镜戴上，在这个不大的客厅里缓 缓走了两步。 刚刚出门的一刹那他莫名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走完一圈却没有什么发现的魏田站在客厅中央，只 见他慢慢抬起头。 纯白色的天花板上有一个芒星图案的智能灯，这在驻地里非常常见。魏田盯着那个图案看了一会儿 ，最终脱掉鞋子踩到桌子上，他盯着那个图案伸出了手。 顾息铓和和孙钰带着一个小分队赶往星图上行苍汇聚的那个点，那个地方离驻地并不远，只是随着 风力的增强，他们的速度有些减慢。 一路上可以看到大量迁徙过来的星系异兽，他们躲在巨石后面，对着昏暗的天空发出奇怪的叫声。 “头儿，再不捕杀这些玩意儿，再过一会儿它们就该站咱们驻地头顶拉屎了。”孙钰看着眼前密密 麻麻的光点，脑袋一阵发疼。 “别分心，异常能量点好像转移了。”顾息铓看着马宁同步的星图，上面绿色的光点忽然一分为二 ，一部分朝驻地的方向移动，另一部分却朝着反方向离开。 孙钰盯着那些光点，他有些迟疑地说：“头儿，该不会是咱们的行动暴露了吧？”可是这也太扯了 ，从马宁把信息同步给他们到他们出动，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两个小时。 顾息铓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敲了敲，他说：“外边可能出事了。” 他说完就立即联系了守在驻地的孟江，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孟江说：“顾少将，3号跃迁点出现，新跃 迁的獠牦兽与脊骨兽争夺6号辅星。目前防御屏障受到冲击，B2空间站解体，2号通道关闭。”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一旁的小许说：“报告！前方监测到黏青兽能量，预计十分钟后到达我星域。” 一旁的孙钰把星图切换了出来，只见犁月要塞外的空间已经乱成一团。因为2号通道关闭并重新建立 屏障，导致无法降落的獠牦兽与脊骨兽不得不挤作一堆。 它们一边冲撞着岌岌可危的防御屏障一边彼此厮杀，因为3号跃迁点就处在前面两个月欠点的中间， 过近的距离导致旋涡彼此的吸引力越来越大，眼看着三个能量点就要汇聚成一个超大旋涡。 “头儿……”孙钰眼睁睁看着那三个能量点以摧枯拉朽的势头汇聚在一起，不由得手心有些冒汗。 哪怕是隔着星图，都能感受到周边巨大的能量对防御罩的冲击，首当其冲的3号和4号辅星恐怕在劫 难逃。 “孟参谋，启动预计划，必要时不必等我命令。”顾息铓对孟江肃然道。 “明白。”孟江微微颔首，就在他刚准备说话的时候，犁月要塞的前方忽然聚集起一团红色的云雾。 那云雾以极快的速度汇聚着，不过瞬息之间，整个云雾的中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只见高速 旋转的红色云雾与一旁汇聚成一股的旋涡发生猛烈的碰撞，产生的能量波和风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 附近的空间站变成了一团火光！ 变故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就薄弱的防御终于被打开了一道缺口，靠近2号通道的位置立即涌 入了大量的脊骨兽和獠牦兽，它们带着决堤的能量冲着犁月主星飞奔而来！ 第107章 “各分队听令，全体进入战斗状态！C队退开两侧，从中间拦截，A6退回犁月航道，务必阻止兽潮进 入宜居星！”孟江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因为防御破裂，在驻地外的顾息铓一行人首先感受到了冲击力。 狂风带着砂砾几乎要把他们的车队掀翻，冷不防的剧烈晃动让孙钰一头磕上了坚硬的侧壁，车内的 人也都东倒西歪起来。 “头儿，目的地就在前方，但是现在风力太大了！”孙钰稳住摇晃的身体，他一边下令让身后的车 队减速，一边打开了强力探照灯。 就在此刻，一阵地动山摇，轰隆隆地声音从远方传来，片刻就看到火光夹杂着浓烟冒了起来。犁月 的冰海上有几座活火山，巨大的能量冲撞导致犁月主星发生强烈地震，火山喷发。 此时犁月星不过上午十点，原本只是灰蒙蒙的天空猛地漆黑一片，却显得星图上的光点越来越亮。 “驻地分队听令，即刻起靠近驻地的变异人全数击杀，不必留活口！” “孙钰，拨一个十人分队，我们到前面去，剩下的人立即返回犁月驻地，沿途遇见变异人即刻剿灭。” 和孟江的通讯并没有切断，此时犁月星域的情况非常糟糕，因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即使反应再迅 速，守在那两个空间站里的战士也没有一个逃得出来。 而在2号通道待命的星舰因为防御破溃，受到第一波能量的冲击的星舰损毁三分之一，无人机爆炸的 光芒好像一点流星在风暴中转瞬即逝。 顾息铓看着眼前的形势当机立断，下完命令之后，他对着孟江说：“孟参谋，情况有变，异常能量点 有一半逃亡空间站方向，我与孙钰前往聚集点查看，逃离的那部分人就交给你了。” 虚拟光屏上的孟江看起来极其严厉，他说：“顾少将，莫要孤军深入，逃离的那部分人我已安排人手 拦截，还请少将即刻赶回！” 顾息铓朝他敬了个军礼，他肃然道：“无论有没有结果，两个小时内我一定回到驻地。”等他结束 通话后，一旁的孙钰已经登上了轻甲整队待命，一行人朝着之前发现的位置前进。 目的地显示是个矿山，现在的犁月主星能见度非常的低，几乎到了一米之外人鬼不分的地步。他们 一靠近，栖息在上面的巨大鸟类就张开翅膀成片成片的飞起来。 “孙钰，我们下去，其他人原地待命。”顾息铓说完就从轻甲里跳了下来，狂风几乎把人吹走。 于是孙钰才从轻甲里出来，就看到顾息铓一个打滚，从矿山旁的一个小口跳了下去。 孙钰：……沃日。 被风吹得一个趔趄的他咒骂了一声，迅速一个翻滚，跟着跳了下去。 驻地周围的环境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主星禁止矿石开采，所以地面大都维持了原貌。只不过有 能源石的地方就会有各种以吞食矿石为生的异兽，犁月星也不例外。 这片矿山常年居住着一群洞鼠，每年他们都会过来清剿两次，因为数量庞大，地下都是空的。 孙钰跳下去之后看到顾息铓就在前方，他在周围警戒一番后靠到他身边说：“头儿，这里是洞鼠的老 巢，咱们年年都来清理也没发现啥特殊的。” 而且洞穴里一股尿骚味，当真是熏人。 顾息铓嗯了一声，他双手持着武器继续前进，确定周边暂时安全的时候才开口说：“今年春夏，这里 都没发生鼠患。” 鼠患并不是年年都有，不过犁月星的位置特殊，每年六月洞鼠都会进入高繁殖期，无论繁殖多少， 总能见到它们的群体活动。 但是今年没有，至少在顾息铓由时空裂缝进入云月国之前，犁月星都没有发现洞鼠活动的痕迹。 两个人在狭窄又漆黑的洞穴里艰难的前进，洞鼠是群居性动物，地下洞穴四通八达，顾息铓在遇到 岔路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头儿，我们不继续往下？”孙钰在跟着顾息铓拐过一个分叉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按照现在 的路线，顾息铓一直在往前走，但是洞鼠的地穴还要深得多。 顾息铓却一声不吭，孙钰忽然觉得他们头儿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凝重，他便没再吭声。直到在地下走 了一个多小时，顾息铓才忽然停了下来。 孙钰和顾息铓背对背警戒着，他说：“头儿？” “到了。”顾息铓开口说。 孙钰仍旧戒备地持着武器，他一转身就愣了下，地穴下居然有扇门！而且从靠近门口的地方开始， 洞穴顶端就架起了隔离板。 门没有锁，看得出原本的人离开得匆忙，顾息铓踹开门后孙钰就弓着腰进去。 “头儿，你过来看。”孙钰忽然在里面叫了一声，还在门口的顾息铓站起来走进去，就看到里面灯 火通明，一排一排的实验舱竖立着，里面灌满了墨绿色的液体。 令人极度不适的是里面浸泡着一个个看起来还未足月的婴儿，孙钰盯着其中一个看了一会儿，虽然 他还没有孩子，但是不代表他没见过未足月婴儿的模样。 他眼前这个婴儿脊椎后的那条延长的尾椎骨，怎么看怎么像一条尾巴！ “我们下去。”顾息铓匆匆扫了一眼，他在周围差看了一遍，就看到了升降梯。这个地下实验室， 远比他们想象的来得要大。 一连下了五层都是实验室，不同的只是实验舱里浸泡着的孩子年龄各有不同，下到第五层的时候孙 钰的脸色都忍不住沉了下来。 难怪这些人总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看到眼前的半成品他终于知道，那些变异人是怎么出现的 了！ “我的天……”他看着眼前实验舱里人首兽身的怪物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哪怕是被星系猎食者污染基因的人类，变异也是完全的，但是眼前这种半变异的人类难道不会保持 一部分人类的意识吗？ 顾息铓眯着眼睛仔细扫了一眼室内，他看着靠近门边的一个控制键，尝试着输入指令。 “头儿，这个需要加密代码，我们一时半会儿打不开的。”孙钰也凑过来看了一会儿，顾息铓想了 想往后退了一步。 他冷着声音说：“退后。” 孙钰听言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只见顾息铓端起武器朝着那控制键就是一记炮弹。随着一阵火光，淡 淡的硝烟过后控制键上零星冒着几点火光，整个实验室的灯光闪了闪，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只见他们头顶上忽然降下来一层隔板，隔板上并排放着两排休眠舱。孙钰和顾息铓退到一旁，等隔 板完全降下的时候，他们才走了过去。 等看到休眠舱里面的人时，孙钰顿时倒吸了口冷气。他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顾息铓，只见他们的老 大仿佛掉进了冰渣里，整个人的气势仿佛一把染血的利刃。 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十个休眠舱里，分别躺着和司向南、程黎面容一模一样的人！ 孙钰眼尖的发现，其中两个人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虽然躺在休眠舱里，但是那肚皮时不时仍然蠕 动一下，看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01，收到请回答。” “01收到，请指示！” “把你们身上能爆破的装备都带进来，越快越好！” “是！” 孙钰等顾息铓下完命令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看来他们的头儿是准备把这个实验室给炸了。可是他 们从进来的地方到这里都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时间有限，恐怕来不及了。 孙钰点开信息源把定位调出来，他忽然发现他们的位置离驻地非常的接近。 “头儿，我们现在就在驻地前三百米的地下！”孙钰皱起了眉头，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们下 来的那片矿山明明离得很远，这个实验室怎么偏偏就建在了这个地方。 顾息铓盯着休眠舱里的那十个人没有说话，他忽然有些明白，当年他的父亲司向南为什么会在兽潮 戒严的时候出现在犁月驻地外。 他也许真的是自己跑出去的。 就在他们等待的时候，顾息铓的个人信息源响了起来。 孟江沉稳的脸显现在虚拟光屏上，他身旁的小许朝他敬了个礼后说：“控制室观察员许陵报告犁月 星域最新情况，十分钟前星系猎食者进入犁月要塞，脊骨兽、獠牦兽已随风暴开启新的跃迁点，目前正 缓慢退离犁月星域。” 许陵说着将新的星图情况同步到顾息铓的个人信息源上，只见犁月要塞外巨大的宇宙风暴充斥了这 片星域，暴动的磁场迫使这一片地区发生接连不断的爆炸，大大小小的旋涡形成了一片规模庞大的乱流 区，无数爆炸的小行星碎片被卷入，由空间站和辅星连接起来的防御屏障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令人惊叹的是，巨大的水母一样的透明物种穿梭在拥堵的星系异兽中间，他们完全无视乱流的吸力 和风暴，毫不在意地舒缓着美丽的身体。只见他们柔软的躯干攀附在密集的星系异兽身上，肆意享受着 这场美食盛宴。 “3号和4号辅星受到能量冲击，轨道发生偏离，犁月主星受到影响部分地区发生十级地震，冰海三 座火星喷发。第一道防御的空间站被摧毁六个，剩余两个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许陵把报告翻了一页，他吐字清晰道：“截止到目前为止，我方死亡两百一十三人，受伤一百七十 人。逃离的变异人已全数被拦截，基地受到蛛形和狼形变异人攻击，共击杀变异人一百九十二人，没有 活口。” “宜居星怎么样？”顾息铓问道，防御破溃的时候，最先的那一拨脊骨兽和獠牦兽一定有部分进入 了宜居星。 孟江接过了报告进程，他说：“临近有三个宜居星受到兽潮影响，目前居民共计死亡三百二十人。” 他停了停然后说：“黏青兽此次仅有小规模跃迁，已被骨鲸吞噬完毕，目前未监测到能量波动。” 消息有好有坏，孙钰在一旁想，他看着星图上聚集在辅星外围的骨鲸，眼睛里都忍不住泛起了崇拜。 这群家伙特么太帅了！ 就在他忍不住赞叹的时候，他手腕上的信息源忽然闪烁起了红光，那是被强制接入通讯的讯号。孙 钰愣了愣，就看到蒋潮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的眼睛通红，连脸上染了一片血迹，他哑着声音说：“告诉顾息铓，魏田的信息源正朝空间港高 速移动，让他赶紧看看程未在哪里？！” 第108章 蒋潮生的话好似一声惊雷，顾息铓敏锐地转过头，连孟江都忍不住皱了眉头。他朝旁边的小许低声 交代了一句，许陵点点头立刻离开了控制室。 片刻之后，许陵回来对着他摇了摇头。 “蒋潮生，你先不要妄动，我马上回去！”顾息铓一边说着一边准备离开这个地下洞穴，他点开信 息源切换了一个特殊的频道，他在程未身上安装的追踪器果然正快速朝犁月主星的空间港飞去。 顾息铓盯着那点移动的小光点，目光一沉，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蒋潮生说：“顾息铓， 我现在离开犁月驻地正往空间站去，要塞这边我让季杰回来替我守着了。” 顾息铓脚步一顿，他猛地抬头盯着眼前的虚拟光屏，他沉声说：“潮生，你冷静一点，那可能只是 个诱饵。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但是魏田很可能还在犁月驻地上！” “哪怕是假的，我也要追上去看一眼。万一是真的，你上哪儿给我赔一个这么好的人了。”蒋潮生 沉默了一会儿自嘲道，他说完便把军帽摘了下来。 顾息铓看着他的动作顿时怒道：“蒋中校，请你明白你此刻军人的身份，擅离职守以公谋私，我有 权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蒋潮生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他说：“我从来就不在乎这玩意儿，你先别生气，这次我自己一个人 去。好兄弟，如果我回不来了，把这段视频对话给我爸瞅瞅，他老人家不会怪你的。” “蒋潮生！”顾息铓看着被切断的通讯，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孙钰才将手中的武器握紧，就看到了熟悉的军服。却是有人 将爆破装备送了进来，他仔细看了一眼，进来的却不是他挑选出来的分队中的人。 “顾少将。”进来的两个人朝顾息铓敬了个军礼，其中一人开口说：“孟参谋让我们过来支援。” 此时虚拟光屏上的孟江才开口道：“你们的定位距离驻地非常近，人是我叫去的，出口已经打通， 你们尽快返回。” 几人也不啰嗦，顾息铓让在原地守着的八个人仍然按照之前的路线进入地下实验室并留守，他和孟 江派来的两个人按着重新打通的通道迅速回到了地面。 难怪孟江派来的人来得如此迅速，实验室的头顶就是主星分队驻扎的外围防线，他们一从地下出来 ，就看到地面上堆叠着的变异人和各种异兽的尸体。 驻扎小队的队长就站在出口处等着他，顾息铓出来匆匆扫了一眼遍地的尸体说：“注意粉袋携带的 病毒，务必保护好外出消毒的医务人员。” “是。” 顾息铓没再外面停留，嘱咐完后就和孙钰匆匆回了驻地，一边往控制室走的他一边看着孟江发给他 的同步星图，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出去把蒋潮生抓回来！ 他才进控制室，孟江就转头看着他快速说：“他已经靠近空间港了，当前要塞能量有攀升的趋势， 恐怕再过不久下一批黏青兽就要到了。” “我去把他追回来！”顾息铓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头儿，我去！”站在他身后的孙钰立刻上前一步出声道。 孟江皱了皱眉，他说：“让孙钰去，顾少将，你得去接替季杰盯着犁后要塞，若是黏青兽进入宜居 星，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顾息铓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冷静下来，是他冲动了。他随即命令道：“孙钰，你带两个分队支援蒋潮生 。季杰，打开公共通讯强制广播，一分钟后魏田所在飞船若不返回地面，命令周围无人机无差别攻击。” “是！” “是！” 因为星系猎食者的介入，导致能量大量汇集，星系跃迁点强迫开启。星图上，中低等星系异兽已经 缓缓朝跃迁点移动，准备离开犁月要塞。 但是风暴并没有停下来，受到乱流的影响一部分星系异兽无法控制方向仍朝着犁月驻地蛮横的冲撞。 整片星域已经混乱不堪，航道完全堵塞，穿梭在异兽间的无人机时不时被甩落或爆炸，整个场景恍 若世界末日。 蒋潮生的那架飞船好似一片落叶追着魏田的信息源歪歪斜斜地朝着空间港飞去，那里已经破壁残垣 ，成了星系异兽进入犁月的通道之一。 “孟参谋，这里交给你了。”顾息铓下完命令后转身就要出去，孟江却一把拽住了他。 他稳稳钳着他的胳膊，语气里竟然少见的含了警告，他说：“顾息铓，你现在必须要到犁后要塞去， 季杰一个人无法调配这么庞大的队伍。” 顾息铓对程未的在乎他一直看在眼里，现在程未很可能就在飞往空间港的那架飞船上，他担心顾息 铓不会老老实实前往犁后要塞。 “孟叔，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顾息铓看着他低声道：“而且，我感觉得到，程未应该还在犁 月驻地上。” 孟江怔了怔，他放开顾息铓皱着眉头说：“你知道程未在哪里？” 顾息铓摇了摇头，他点了点自己的信息源说：“我之前在程未的身上放了追踪器，他要是离开犁月 驻地我的信息源会接到警报，但是现在并没有。” 重要的是，现在飞速朝着空间站去的追踪器旁边，并没有出现行苍。而且能在孟江眼皮子底下把人 悄无声息带出犁月驻地，这个本事他顾息铓都没有。 孟江眯了眯眼，他说：“你的意思是，程未和魏田还在这座基地里？” 顾息铓微微回头，没有说话。十分钟后，他驾驶A级战舰前往犁后要塞，接替季杰重新进行部署。 犁月星域身后不远就有五个宜居星，宜居星前有有一片狭窄的小行星带。如果犁月失守，这片小行 星带就是最后的防线。 顾息铓到达犁后要塞的空间站时，季杰正在控制室里协助木锦星排查星内异兽。犁月驻地防御破溃 的第一批异兽携带着巨大的能量冲击了木锦星，虽然星系异兽大部分被拦截在星外，但是仍然不免有部 分进入了星内。 “头儿！”季杰见到顾息铓立时松了口气，他连忙站起来将位置让给他。 “嗯，汇报一下当前情况。”顾息铓点开木锦星内的城市图，一张一张看了起来。 “第一波能量冲击的时候木锦、木棉、木槿三颗宜居星都受到了影响，其中木锦情况比较严重，共 计有十一头脊骨兽闯入，其中还有部分粉袋进入。目前脊骨兽已经击杀完毕，受到粉袋污染的地区也已 疏散居民。” 顾息铓看着被脊骨兽毁掉的木锦主城，让宜居星受到兽潮的伤害是他的失职，他难逃其咎。 “头儿，程教授他……”汇报完毕的季杰忍不住开口，蒋潮生把他叫过来的时候就明说了他要去找 魏田。 自从程教授到犁月驻地之后，他们都知道魏田被他们老大派去守着程教授了，现在魏田出事，是不 是意味着程教授也出事了。 顾息铓顿了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见他在操控台上输入了一串指令，驻守在犁后要塞的一个小 分队就朝着木锦星飞去。 “H2分队，注意警戒，十分钟后无人机投放消毒制剂。” “是！” 沉稳下着指令的顾息铓眼底有些发红，放在星图前的手握得紧紧的，他扫了一眼手腕上的信息源， 用力闭了闭眼睛。 ——程未。 此时的犁月驻地内，孟江负手安静地看着基地的构造图，他已经搜过了基地每一个角落，只差没把 基地掘地三尺了，但是程未和魏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丝毫踪迹。 掘地三尺——孟江把视线挪到顾息铓刚刚发现的那个地下洞鼠的巢穴，他打开通讯，向留守在地下 实验室的人发了一条命令。 而此时的程未，正抱着魏田坐在角落里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他怀里的魏田惨白着一张脸，只见他用 力捂着自己的左肩，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他的指缝涌出。 他的左手已经被砍断了。 第109章 “程未，放开他，到我身边来。”他面前的人用手绢擦了擦染血的手，温和地对他说。 程未死死盯着他，他沙哑地问：“你是谁。” 现在的情况真的有些糟糕，这会儿他正坐在一个角落里，怀里揽着浑身泡在血里的魏田，一手还拿 着把染血的匕首。 那个人微微一笑，他说：“傻孩子，我们只是几年不见，你已经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吗？” 眼前的人如果只看容貌的话确实和他有九分相像，程未低头看着魏田紧紧抿着唇，他哑声说：“我 的父亲叫做程黎，他是蓝星生命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他是个左撇子。” 眼前人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他把脏了的手绢丢在地上，微微偏头看着程未说：“谁告诉你程黎是 个左撇子的？”知道这个细节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眯了眯眼睛想。 “你不需要知道是谁告诉我的，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 最后这句话程未问得有些锥心泣血，这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人刚刚在他面前把魏田的手砍断了 ，他那冷清的表情仿佛砍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啧，该说你什么好。”眼前的人停了停，片刻后嗤笑了一声。他放松的坐在这间实验室里唯一的 椅子上，有些轻蔑地说：“心里明明都已经有答案还要问，当年那个兽人被我弄死的时候程黎也是这么问 我的，你真是和你那个父亲一样天真。” 程未听到他说的话嘴巴动了动，他紧紧压住魏田血流不止的伤口，温热的血瞬间就染红了他的掌心。 片刻之后，他嘶哑地说：“我明白了，你只是想要我而已，既然你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把魏田放回 去。” “程……”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魏田摇摇头，他不能把程未一个人留在这里。 “别说话，”程未的眼眶有一点红，他低下头说：“再不治疗你会死的。”魏田的身上已经发冷了， 地上已经淌了一摊血，再这样下去不到一个小时魏田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那人又笑了起来，他轻声说：“那么好的母体我怎么舍得弄死呢，当兵的身体都好着呢，这么点血一 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程未顿时警觉地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你不把人给我，我怎么给他治疗呢？”那人有些无奈地说。这个他养了二十多年的人可是目前最 完美的样本，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要求，他都乐意满足他。 奈何程未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冷声说：“把急救箱给我，去准备一辆悬浮车，魏田安全回到基地后， 你要做什么我都绝不反抗。” 那个男人想了想，走到一边的储物柜里刷了指纹把急救箱放到了程未的身边。 程未戒备地盯着他，一边微微往前探身把急救箱够到身边。他一手打开急救箱一手还紧紧搂着魏田 ，那把匕首也不肯放到一旁。 他有些慌乱地在里面翻出了止血剂和药用生物胶，他把魏田往上扶了扶，就要拉开他捂着肩膀的手。 魏田睁着没有什么焦距的眼，好像一时半会儿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程未顿了顿，他看着手里的匕首，把止血剂放在了一旁。只见他费力的把袖子往上提了提，然后咬 咬牙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程未靠着身后的墙闭了闭眼，片刻后才拿起止血剂喷在自己的手臂上。一阵清凉过后，伤口处血液 迅速凝固，程未又试了生物胶，确定两种药剂都没有问题之后，他才轻轻拍了拍靠在他身上的魏田。 “别睡，魏田，我拿到药剂了，你先松手。”程未将止血剂喷了一点在魏田捂着伤口的手背上，药 液从指缝渗入，又迅速被喷涌的动脉血冲了出来。 程未忍了又忍，才把心里的慌乱忍下去。而意识有片刻清醒的魏田这时已经缓缓把手放开了，程未 眼疾手快立刻把止血剂先喷满那个令他触目惊心的伤口，然后迅速糊上生物胶固定住。 “没事了魏田，你再忍一下。”程未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把上面的冷汗擦掉。 他记得他只是犯困了魏田让他到卧室睡一会儿，仿佛才闭眼，就被人用清醒剂强制唤醒了。 头疼得快要爆炸的他被魏田拉着往紧急通道跑，不甚清醒的他迷迷糊糊问了声“怎么了”，头也不 回拽着他的人简略地说了句：“出事了。” 魏田的力气大得出奇，才醒来的程未磕磕绊绊跟在他身后，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浑身发软的他冷不 防就在拐角的地方摔了一跤。 那人回过头来的刹那，程未心中猛然一惊，这个人不是魏田！ 哪怕相貌百分百相似，但是那个眼神他绝对不会认错。因为摔跤而不得不回过头来的人居高临下盯 着他，那个眼神和他见过的那个变异人如出一辙！ “……你是谁？”程未盯着他的眼睛问。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他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周围的通道一 个人都没有，安静得连紧急铃声都听不见。 那个人只是微微偏头，程未忽然觉得手下一软，几条猎食性藤蔓忽然从地下破土而出将他牢牢困住 ，还没等他叫出声，就被藤蔓拖拽向了打开的地下缺口。 重重摔在地上的程未疼得缓了许久才爬起来，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正好看到眼前这个男人挥刀把 魏田的左手砍了下来。 他听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说：“把这东西丢到飞船上去，对了，还有这个小玩意儿。” 那人转过头来，猛然看到他面容的程未怔住了，那人走过来捏着他的左手腕，然后在他的信息源上 摸索了一会儿，撕下了一层薄膜。 那是顾息铓装在他身上的追踪器。 把东西捏在手里的人朝着地上的魏田走过去，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推开了门。身上还穿着实验室消 毒服的人歉意地说：“博士，情况有些变化，现在犁月星域……” “出去说。”眼前的人打断他的话，他回头看了一眼程未，打开门走了出去。 程未的身上一阵发冷，那个穿着消毒服的人，正是他在H67号基地里的助手之一！程未咬了咬牙，他 看着掩起来的门，连忙爬起来走到魏田的身边把人扶起来，他看着他的伤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亡，无论他在云月国上过多少次战场杀过多少人，也无法止住他 这一刻的心慌。 “程未，我鞋子里有一把匕首……”程未听到魏田还能说话心里顿时稍微冷静下来，他把匕首拿出 来，然后在自己衣服的下摆裁了一截布条用力系在那断肢上。 他解开魏田的衣服在他身上找了几个穴道分别摁下去，试图减慢魏田流血的状况。 眼见血流稍稍减慢，程未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魏田，你别睡！他们要的是我，一会儿我就让 他把你放回去，你坚持一下。” 他说完便站起来把魏田拖到不远的角落里，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魏田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说 ：“我撑不了太久，我和你说件事情……” 那个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进来的时候双手还沾满了鲜血。程未多么希 望刚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但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人的容貌，他终于万念俱灰。 他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人，是他的杀父仇人。 用了止血剂和生物胶的魏田血才刚刚止住，那人就站了起来，只见他盯着眼前的虚拟光屏，眉头微 微皱了起来。 他说：“宝贝儿，你找的男人脑子还挺好用，不过我们现在要提前离开了。” 不过只是一瞬间他便舒缓了开来，他看着程未微笑着说：“我带你们去一个美丽的星球，那里才该 是属于你的天堂。” 第110章 “把魏田放了，我跟你走。”因为血止住了魏田的体温慢慢恢复了过来，程未的脸色却莫名有些苍 白，他手上魏田的血已经干涸了，血腥味一直在鼻尖缭绕不散。 “程未，现在不是你讨价还价的时候，要么死，要么走。”那个男人冷漠地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冷笑了一声说：“他要是死在这里，就太对不起那个为了他去送死的蒋家小少爷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魏田缓缓偏过头，他嘴唇泛白，连脸上都蒙着一层青色。 眼前的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神色稍微带了点不耐烦，他说：“一会儿你们自然会知道，现在是 你们自己出来上飞船，还是我让人送你们上飞船？” “程未，扶我一把。”魏田虚弱地说。 程未不由得低头看着他，只见魏田对他点点头，程未便把手里的匕首扔掉，然后把魏田扶了起来。 “走吧。”那人站在门口，率先往外走。 魏田因为失血过多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这会儿还能站起来已经算他意志力强大了，那个人已经走 出去好远，留了一队荷枪实弹的人跟在他们身后。 “要不我背你吧？”程未扶着脚步虚浮险些摔倒的魏田开口说。 魏田定了定神，他摇摇头勉强地说：“你背不动我，没关系，应该不会太远。” 他比程未要高出一个头，虽然他的体格在军队中来说偏小，但是比起普通人确是要强壮许多。 程未也知道自己确实背不动他，只好咬咬牙硬撑着，一路把人扶了出去。 他们在弯弯绕绕的通道里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程未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而魏田更是 连衣服都湿透了。 他们是从地下出来的，此时的犁月星仍然是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光秃秃的地上一架不起眼的飞船 停在了不远处。 程未才从地下出来，就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信息源。死寂沉沉的信息源上没有一条消息，也没有半 点反应。就着微弱的光，他才发现上面被涂了一层眼熟的东西——液态金属。 “动作快些！”那人在前面朝他们低声喝到。 程未提了一口气架着魏田往飞船上去，要不是身后的卫队拽着他们，程未一抬脚恐怕就被吹走了。 因为他们的行动惊动了一些栖息在周围的异兽，他们发出奇怪的叫声稍稍躲闪着，发光的双眼随着 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程未几乎是被人拖上飞船的，一上去他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被风沙迷了眼的他眼泪流个不停。 魏田完全就是硬撑着一口气，上了飞船之后程未就发现他有些不太好了。脉搏细速，口唇发绀，一 副已经休克的模样。 “魏田，魏田！” “啧。”那人也发现了，他不耐烦的挥挥手，终于有人上前来准备给他输液。 “开放治疗舱！”程未忽然拦在了魏田的身前，他眼睛因为刚才风沙的缘故还通红着，他说：“我不 信任你，开放治疗舱，不然我宁可让魏田死在这里。” 那人盯着程未，眼里闪过一丝阴鹫，僵持片刻之后，他朝身后挥挥手说：“去，开给他。” 上了飞船之后身后就换了一批人，之前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并没有跟着上来，只见全身都裹在无菌服 里的人匆匆把魏田抬去了治疗室，程未揉了揉眼睛跟在他们身后。 他才转身，就被人一把拽了回来。 “——啪！”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他名义上的父亲就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毫无准备的程未直接被 打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那个和他长得非常相像的人居高临下看着他说：“小东西，你要搞清楚，要不是你还有点价值这会 儿早被我弄死了。” 他蹲下来一把拽过程未的衣领眯着眼睛说：“不用试图惹怒我，否则我现在就让你提前享受一把你 以后的生活。” 说完他就把程未拽起来推进了一个舱室，他把手里的人用力摁向透明的实验舱，那熟悉的声音在他 耳边说：“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最好乖乖的，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程未被那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连耳朵都嗡嗡作响，这会儿又被人拖着走了一段，直到脸贴上一个 冷冰冰的东西他才堪堪睁开眼睛。 只是他甫一睁眼，瞳孔就忍不住一阵骤缩。眼前透明的实验舱里，关着一个男人，他浑身赤果闭着 眼睛睡得很安详。令程未惊恐的是，那个男人圆滚滚的肚子！ 那个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了。 “折腾了这么多年，始终还是差一点。”那人目光迷离的看着实验舱里的人，他喃喃地说：“当年的 程黎要是愿意听我的，现在我早就成功了。” 他忽然扭头盯着程未，眼里一阵扭曲，他猛地伸手掐着程未的脖子说：“你这个废物！为什么你没有 遗传到程黎的体质，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被掐得脸色通红的程未剧烈挣扎了起来，他甩开那人的手退到角落痛苦地咳了几声后说：“咳咳、你 这个疯子！” 那人也没跟上去，他痴迷地盯着那个人说：“我就快成功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他蓦然偏头盯着程未，目光狂热无比，只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他马上就会为我生下纯粹的变异人 ，到时候我就是人类的救世主，人类进化的里程碑必然镌刻着我的名字哈哈哈！” 程未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人，他忍不住慢慢站起来退了出去，退到门外后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一阵 干呕。 这是他的意识从云月国回来后第一次对孕事如此排斥，什么都吐不出来的他终于能够明白当初顾息 铓的心情了。 哪怕实验舱里的那个人还没把孩子生下来，他也知道他肚子里的那个一定是个怪物！ 程未忍住了胃里的翻江倒海，他站起来辨别了下方向，朝着治疗室踉踉跄跄的走过去。 魏田被放在了治疗舱里，但也仅仅只是治疗舱，程未看着他光秃秃的左手，脸色就忍不住一阵发白。 他坐在地上咬着牙，他和魏田失踪了，还不知道顾息铓急成了什么样子。而且现在正是兽潮爆发的 时候，也不知道犁月星怎么样了。 “嗯……”魏田并没有晕厥过去多久，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看得出来他拼命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听到魏田的呻吟程未就抬起了头，他凑上前低声说：“魏田，你醒了吗？” “我们现在在哪里……”魏田睁着空洞的眼睛虚弱地问了一句。 “在他们的飞船上，现在还没有起飞。”程未看他想要坐起来连忙说：“你先别动，保存点体力。” “啧，你们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啊，要是死不了就赶紧出来系好束缚带，飞船马上就要起飞了。” 那个和程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看他的样子刚才癫狂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只是眼睛还有一点红。 这种恶劣的天气起飞，休眠舱会强制叫醒，随时准备逃生或者进入逃生舱，所以现在只有束缚带能 用。 魏田看到他不顾程未阻止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喘了一口气，然后盯着他说：“你用我的信息源去做 了什么？” 原本打算离开的人偏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在门口智能光屏上输入了几串指令，眼前就出现了一张 巨大的星图。 他微微一笑说：“我给你的小情人送了点礼物。” 程未和魏田随着亮起来的星图看去，只见被各种星系异兽和宇宙风暴充斥着的犁月要塞，一种浑身 滴答着粘液的软绵绵的东西直接撕裂空间钻了出来。 原本不大的一团异兽慢慢舒张开它们的身体，眨眼间胀大的身体就如同一个小型的行星，它们朝着 犁月主星缓缓“飘”了过去。 此时星图的视角一转，两架飞船在报废的空间港上发生剧烈的碰撞，巨大的风暴迫使它们直接摔在 港口，两架飞船瞬间冒出浓浓的黑烟。 魏田紧紧盯着屏幕，只见其中一架飞船的舱门动了动，一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他身上穿着轻甲仍 然被呼啸的风吹得半跪下来，片刻后轻甲身上闪过一阵蓝光，那个人重新站起来朝着那架飞船摇摇晃晃 的走过去。 魏田目不转睛盯着星图上的那架轻甲，对此他再熟悉不过了——蒋潮生真的追着他的信息源去了空 间港。 第111章 比起犁前要塞的动乱，犁后要塞要安静许多。 “头儿，情况有点儿不太对。”季杰盯着眼前的星图说，他看着蒋潮生从飞船里出来，眉头都快打 结了。 他迟疑了一下说：“要不我们……” “不。”顾息铓看着从能量点出来的黏青兽说了一个字，他沉声说：“让各分队注意，务必将黏青 兽拦截在宜居星外。季杰，向宜居星发布星系公告，提升危险等级。” “是！” 蒋潮生从坠落的飞船里出来的时候孙钰带领的小分队才刚刚靠近空间港，因为宇宙风暴的缘故空间 港的智能牵引大部分已经被损毁，他们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停靠。 无人机在外围盘旋着，因为风速过大它们也只能提供粗略数据，空间港的精细图一放大就模糊一片。 就在孙钰重新确认了一遍数据打算迫降的时候，无人机传来的星图上一点红光忽然疯狂跳动了起来。 “警告！警告！前方搜索到黏青兽踪迹，请迅速组织防御，请迅速防御！” 孙钰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眼前模糊而晃动的星图上，黏青兽那可怕的身影迅速膨胀起来。它们身上 滴滴答答淌着粘液，朝主星慢慢飘过来。 “孟参谋，第二批黏青兽出现。目前发现数量为7只，有三只朝3号辅星飘去，另外4只正绕过2号辅 星进入犁月主星范围。” “嗯。”孟江看着眼前模糊一片的星图，他停了一会儿才说：“顾少将那边情况如何？” “他重新做了部署，并向木锦星支援了两个分队。”许陵在他身边说。 “确定是他本人？” “是。” 孟江垂眼沉思了一会儿，他说：“驻地这边的人员排查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许陵迟疑了一下才说：“驻地研究院那边，马宁马院长不在岗位上。” 孟江的眼睛动了动，他说：“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小时前马院长突发心悸，进入治疗室的治疗舱，基地记录显示他一直没有离开。目前人员排 查结果发现治疗舱中并未发现马院长，他身边的助手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星图上靠近3号辅星的黏青兽被数量众多的骨鲸包围了起来，孟江的目光落在已经移动到另一架飞船 上的蒋潮生身上，他说：“地下实验室的构造图出来了没有？” “出来了。”许陵把顾息铓发现的那个地下实验室的构造图接入，虚拟屏幕上另外增加了一张图。 孟江扫了一眼，眼睛随即眯了起来。 上面显示的那些人首兽身的东西，他很多年以前见过。 “孙副官迫降了。”许陵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星图，孙钰极其身后的几架战舰迫降在了空间港上， 剩下的还在寻找机会。许陵看着他们，手里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不说空间港随时都会崩塌，他们一落地，滞留在空间港上的异兽已经朝着他们蠢蠢欲动。 “蒋中校，请不要靠近那架飞船，我们随后就到！”孙钰从飞船里出来就一边接通蒋潮生的信息源 一边吼道。 已经走到飞船边缘的蒋潮生却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操纵轻甲在风暴中艰难地站稳脚步，眼前 的飞船被他大力撞击坠落，这会儿已经损毁得非常严重，再稍等片刻就会自爆。 蒋潮生立即启动了轻甲的粒子光刃，他握着光刃开始切割飞船变形的舱门，点点火光冒了出来。 就在舱门被切割开一个口子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破了洞的舱门里伸了出来。与其说是手，不如说 是一只爪子。 毛茸茸的细长蛛腿猛地朝蒋潮生刺来，与此同时厚重的舱门整块破开重重撞向他的胸口！ 一早防备着的蒋潮生立即往一侧跳跃躲开，随着一声机械轻响，粒子光炮已经对准了从飞船里跳出 来的怪物。 三只蛛形变异人，还有两只类似鳄类的爬行物。他们的眼睛泛着一种诡异的白色，巨大的身体完全 无视了空间港的恶劣环境，朝着他快速地扑了过来！ 孙钰带着和他一起成功迫降的五个战士朝着孙钰的方向移动，不远处蒋潮生已经朝着扑过来的变异 人开火了，他沉稳地说：“钱泗跟我过去，其余继续前进，在飞船自毁前搜寻到魏田的下落。” “收到！” 这样的环境变异人明显比他们行动灵敏，孙钰和迫降下来的人身上穿着重甲，虽然增加了防御等级 ，但是行动上必然要迟缓许多。 他朝后挥了挥手，两人瞄准了行动力弱一些的鳄类变异人，粒子光炮带着冷色的火焰狠狠发射出去。 其中一只被直接击毙，带着粒子光炮的冲击力掉出了空间港，随即便被不知名的星系异兽一口吞噬。而另一只被击中了尾巴，浅绿色的血液飞溅而出，他猛地转过身体，泛白的眼睛顿时盯着孙钰的方向。 孙钰瞄准了他的脑袋，他对蒋潮生稳声说：“蒋中校，目前四人小队已经准备进入飞船，我掩护你。” “多谢。”蒋潮生躲过两个蛛形变异人的围攻，他没有丝毫矫情的道谢之后，直接转身朝着飞船奔 去。 孙钰用炮弹掩护着他，他发现击中变异人的身体根本没用，他们仿佛没有痛觉，而且自愈能力简直 达到了变态的地步。 “瞄准头部，躯干射击伤害无效。”孙钰和身旁的人说。 “明白。”他身边的钱泗往前移动了两步，两人互相掩护慢慢朝着飞船移动。 “孙副官，我们身边的异兽越来越多了。”又击毙了一只扑上来的变异人之后，钱泗将粒子光炮收 了起来，换上了光刃。 孙钰也发现了，原本空间港就沦为星系异兽进入犁月主星的跳板，他们迫降的时候身边滞留的星系 异兽并不多，不过短短的几分钟，现在他们的身边却渐渐围满了异兽。 它们惊恐地拥挤在空间港上，因为犁月主星的防御有一部分小型异兽并不能进入犁月主星。加上因 为黏青兽的出现和变异人据点的确认，犁月主星已经重新构建了防御。 黏青兽……孙钰忽然灵光一闪，他猛地抬起头朝着前方看去，虽然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但是重 甲里的孙钰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分队听令，撤！蒋中校，别靠近飞船！” 孙钰的嘶吼才落，眼前的空间忽然被撕裂开来，一只黏青兽从里面钻了出来。它迅速膨胀的身体直 接堵在了空间港，滴滴答答的粘液仿佛雨水一样黏黏腻腻的滴落下来。 它的身后，一支庞大的舰队随着能量跃迁而出，乌压压的战舰覆盖了整个空间港的上方。遮天蔽日 的星舰带着巨大的能量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空间港，一阵猛烈的震动之后，孙钰的重甲直接被掀翻在地上 ，强烈的宇宙风暴将他吹出去老远。 此时的蒋潮生已经到了飞船的入口处，他勾住破损的舱门抵住了这阵冲击。他的轻甲因为之前和蛛 形人的纠缠已经有了轻微的破损，如果这次不能进入飞船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坐在驾驶舱里的他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黏青兽和来路不明的星舰，立即对准备进入飞船的四人小队 说：“撤！孙钰，十点钟方向集合，等待救援。” “明白。”已经爬起来的孙钰看了一眼，十点钟方向是空间港的指挥塔，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他才操纵着重甲转身，就看到孙钰一个弯腰进了飞船！ “蒋潮生，你不要命了？！”孙钰顿时怒道。他的年纪比顾息铓和蒋潮生要大上一轮，这几个老将 军的崽小时候他哪个没抱过？ 这会儿一个个的出息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寻死觅活的！ “你们先走，我十分钟后就到！”蒋潮生并没有切断通讯，他一边说一边朝着魏田的信息源一路奔 去。 只有三百米了，他一定要去看个究竟！ 一群小兔崽子，孙钰咬了咬牙，他看着前方已经攀附上来的黏青兽和粉袋，下了一条命令。 他说：“钱泗，带领分队往十点钟方向集合，向驻地请求救援！” “孙副官！”钱泗看着孙钰朝飞船奔去的背影，一时摇摆不定。 孙钰严肃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他说：“这是命令！” “明白！”钱泗看着星图上近在眼前的黏青兽，又看了一眼头顶上遮天蔽日的不明战队，咬了咬牙 往空间港指挥塔前进。 此时的黏青兽粘液已经把那架飞船完全浸透了，它黏哒哒的身体覆盖住了飞船，试图把它融化。 猛然变强的狂风中，哪怕是重甲都抵不住一阵踉跄，靠近的孙钰躲在变形的栏杆后，当机立断朝着 黏青兽发射了一枚干粉干扰剂。 击中黏青兽的干扰剂立时爆炸开来，四散的干扰剂一触碰到它的身体立即造成破溃的伤口。 仿佛被戳了个洞的气球，膨胀的黏青兽顿时干瘪了一些，它摇摇晃晃挺立起身体，发出一阵尖锐的 叫声。 飞船里，因为剧烈晃动而摔在地上的蒋潮生又爬了起来，他在一阵晃动中瞄准了舱门的紧急开启键 ，轻微的爆炸声后，舱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下一秒，一条毛茸茸的长腿就洞穿了他轻甲的肩膀。 第112章 另一架飞船的治疗室里，那个和程未极其相像的人看着同步视频里的场景啧了一声，他偏过头看着 魏田说：“还喜欢吗？我倒是没看出来，这也是个痴情种。” 魏田的脸色比之前还要白上几分，眼前的星图上，凭空出现的黏青兽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塞满了空间 港，而飞船里的蒋潮生直接被爬出来的蛛形人钉在了飞船的船壁上。 这只蛛形人和他们之前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样，程未看到他的额上长出了两只触角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最新研究的样品，看来还有那么点用。”那人欣赏了一下眼前的场景，然后把目光放到跟 随黏青兽骤然出现的战舰上。 乌压压的战舰外形上依旧没有任何涂装，在看到那架母舰出现的时候，那人的眼睛微微一亮。 数量庞大的战队没有停留在空间港，他们呼啸着飞向犁月主星，猛烈的炮火攻击着犁月主星的防御 量场，同时一边向犁后要塞靠拢。 他微微笑了起来，然后说：“我们该出发了。” 他等了这么久好像就是为了等这一刻，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整架飞船摇摇晃晃的飞起来，顶着恶劣 的天气朝着空间港飞去。 只是他并不是去犁前要塞，而是飞向了犁后要塞那个几十年前就被完全封锁的空间港。 魏田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同步视频里蒋潮生的轻甲被钉在舱壁上动弹不得，变异得形同钢铁一 般的蛛腿穿透了驾驶舱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鲜红的血液立时顺着他的防护服流下来。 轻甲里，蒋潮生只觉一口腥甜涌上喉间，巨大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模糊。 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伸手握住了那根蛛腿，另一只手在控制台上强撑着输入一串指令。被 钉住的轻甲前臂忽然发出一声“咔擦”声，弹出的微型枪口对准了凑上来的巨大脑袋。 被击中腹部的变异人顿时蜷缩起来，猛然抽离他胸膛的长腿终于让蒋潮生忍了多时的鲜血喷涌而出。 他捂着心口从轻甲打开的胸腔里跌落下来，那个蛛形人就躺在一旁，蜷成一团的腿还微微抽搐着。 蒋潮生知道它还没死透，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再补一刀了。他趴在地上试图站起来，剧烈晃动的 飞船却让他狠狠撞在舱门上。 胸口处传来的疼痛让蒋潮生眼前一黑，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堪堪咽下喉间的血沫，费力睁大模糊成 一团的眼睛。 因为这一撞，原本就被他破坏的舱门朝一旁滑开，他定定看着虚拟光屏上的3米距离显示，然后僵硬 地转过头朝打开的舱内看了一眼。 灯光闪烁的舱室内，一截断肢安静的躺在地板上，那截断肢的手腕上，魏田的信息源正一闪一闪发 着红光。 蒋潮生的瞳孔骤然缩小，他呼吸顿时一阵急促，片刻后他朝着那截断肢伸出了手。 远在另一架飞船上的程未不忍地闭了闭眼，他对蒋潮生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好，现在看到他浑身是血 朝着那截断肢爬过去的样子，心里竟也纠成了一团。 他忽然想起来在云月国的时候，顾息铓发现他没了气息之后，是不是也这样万念俱灰过。 魏田的脸色比之前还要白上几分，他盯着同步视频里的人喃喃地说了两个字：“白痴……” 平常不是挺聪明的么，看到他不在里面还不走，去拿一个死物做什么。这么蠢，中校的头衔也不知 道是怎么得来的。 他心里嘲讽着，脸上的神情却忽然一变，只见蒋潮生身后还没死透的蛛形人慢慢翻过了身，那可怖 的蛛腿高高扬起对准了地上那人的心脏！ 魏田整个人好似僵住了，他面上血色全无，连呼吸都好像都停止了。整个治疗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程未已经不忍的偏过了头。 就在这时，一截透明的触手忽然从飞船的间隙伸了进来，它缠住那还没死透的变异人就往外拖。 被飞船卡住的变异人带着惯性狠狠撞在舱壁上，原本对准蒋潮生心脏的蛛腿一个歪斜，扎在了他朝 信息源伸出的手背上。 孙钰灰头土脸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机甲上到飞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只穿着防护服的蒋潮 生瞪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信息源，他身上已经被血染得通红一片。 他的身后，一只黑里透红的蛛形人卡在飞船破损的裂缝里，他的一只腿还扎在蒋潮生的手背上。 那条裂缝里，一截透明的触手正缓缓离去——星系智能猎食者。 孙钰看着那截透明的触手消失，心里顿时提了起来。他来不及多想，匆匆上前查看了一番蒋潮生， 确定他还有呼吸心跳之后心里一阵狂喜。他斩断那截蛛腿，把人背上迅速离开了飞船。 另一边，基地里的孟江和驻守在犁后要塞的顾息铓看着凭空出现的庞大战舰群，两个人的心里都只 有两个字：来了。 “各队听令！目标出现，无人机投放，轻舰入场，中舰辅助。” “收到！” “驻地分队听令，E队集合，犁后星域定点坐标待命。” “收到！” 宇宙风暴中，无数亮着红色尾灯的无人机好似萤火虫一般照亮了漆黑一片的星域，它们身后满编的 轻舰紧紧跟随着一同投入了这场无可避免的战役。 短短瞬息之间，犁后星域就陷入了一片火光。 “头儿，无人机损毁百分之六十，轻舰跃点规避伤害，中舰已经入场。对方火力分布已传回，请接 收。” “收到。”看着眼前的战图，顾息铓的眼睛动得飞快，他说：“让轻舰绕场，停靠在犁后空间港下 方待命。” “……不行，头儿，轻舰无法靠近空间港！” “嗯？”正盯着能量图的顾息铓顿了顿，他切换了星图，只见己方的战舰只要靠近空间港周围就受 到炮火严密的攻击，对方好像完全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火力分配。 “补充无人机，微型机前往试探，轻舰继续绕场，避开空间港正前方。” “收到！” 一朵一朵绚丽的火光在宇宙中爆炸开来，顾息铓直直盯着眼前星图上的犁后空间港，难道那上面有 什么值得对方在意的东西？ 正在这时，一架飞船进入了扫描范围，顾息铓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信息源，他的眼神一下就凌厉 了起来。 “各队听令，锁定白色飞船，防风号正面迫近，牵制对方火力拖延时间，绝对不许那架白色的战舰 离开犁月星！” “是！” 顾息铓盯着那架白色的飞船，他伸手在操控台上摁下了绿色的按键，强制接通的公共频道里，顾息 铓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 他说：“进入犁月星域的客人们，我是蓝星驻犁月星域的少将顾息铓，你们私闯蓝星空间港，侵犯 我国星域、带走我国公民，已触犯多条星系条例。为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和人员伤亡，请即刻归还我国公 民，请即刻归还我国公民！” 公共频道里一片死寂，对方堂而皇之地拒绝回应，只见那架白色的飞船已经离空间港越来越近，在 激烈的炮火下它仍然朝着对方的防御范围飞去。 眼看就要飞往对方的母舰辐射区域，千钧一发之刻，白色飞船的侧翼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在众人 的目光中直直坠落在犁后空间港上。 与此同时，尘封了几十年的犁后空间港竟然启动了防御体系，将那架飞船牢牢锁定在了空间港的停 靠台。 “打！”顾息铓撑在控制室的指挥台上咬着牙说了一个字，他的目标还停留在那架坠落的白色飞船 上。 他的手死死握着控制台的边缘，忍住那股不管不顾冲出去的冲动。 季杰心惊担颤的看了一眼自家的老大，他多少能猜到也许程教授就在那架飞船上，如果他们头儿这 会儿冲出去，别说他一个人，就是孟参谋在这里都不见得能拦得住他们头儿啊！ 而且对方显然就是冲着那架白色的飞船来的，发现飞船坠落并被锁定之后，火力就转向了空间港的 防御罩。 要是程教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带走……季杰看了一眼那架白色的飞船，又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三 颗宜居星，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要是宜居星出了事，哪怕是元帅也保不住他们的头儿了。 “顾少将。”孟江仿佛听见了季杰心里的哀嚎，出现得刚刚好。虚拟光屏上，只听到他沉稳地说： “半个小时内，请少将务必登陆犁后空间港，将程教授和魏副官安全带回。” 顾息铓猛地抬起头，他通红的眼睛盯着孟江，无论是谁让他去救程未，这个人都不会是孟江。 “不必担心，”孟江肃然道：“不是你一个人在战斗。” 他的话才说完，顾息铓眼前的星图上，一团紫色的星团骤然聚拢，临时星门上一艘巨大的航母率先 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季杰惊讶的眼神中，航母上醒目的红色星图案清晰的显现在他的眼前，他微微张着嘴，半天没反 应过来。 “老天……”他惊叹了一声，星团图案上那只绿眼的雄鹰，正是蓝星九将之一顾上淮顾老将军的军 团！ 第113章 跃迁出的母舰凌空架在犁后空间港上，甫一出现它就撑开了防御量场将整个空间港笼罩在它的防御 之下。紧跟其后跃迁出来的舰队即刻对着对方点射，无人机入场干扰辅助轻舰分割。 对方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在母舰启动辅助空间港防御之后迅速跃点，避开了第一波火力。 两艘重量相等的母舰在黎后要塞遥遥相望，双方都十分默契地停了下来，连无人机都整齐地悬停在 前方。 “埃利亚，好久不见。”公共频道里，顾上淮的面容出现在虚拟光屏上，他端端正正坐在母舰的指 挥室里，沉寂的面容看不出半分喜怒。 片刻之后，一直得不到对方回应的公共频道上，一个红发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光屏上。 他挽了一下自己垂落的头发嗤笑了一声说：“竟然惊动了顾老将军前来迎接，我也算不白来这一趟。” 他撑在母舰的控制台上凑近了虚拟光屏，浅色的眼珠和年轻的面容让他看起来诱惑非常，他轻声说：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踏入黎月星域了，顾上淮，你今天若拦着我带走程未，当年的场景，今 天恐怕只能重演一次了。” 顾上淮完全没有被激怒，他只是平静地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今天就是来和你算这一笔账 的。三皇子，你最好做好觉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上淮沉沉说完之后就强势地切断了通讯，他微微抬头，对着通讯频道叫了一声：“孟江。” “将军。”随即出现的虚拟光屏上孟江朝他敬了一个军礼，他用多年来一贯平稳的语气汇报道：“目 前犁前要塞情况稳定，移居星安全，蒋中校已安全返回，孙副官就位。” 他停了停然后说：“将军，可战。”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犁后要塞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个新的战场，而顾息铓在看到母舰上那只雄鹰的 时候就立刻转身狂奔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家老头子是怎么踩着这个节骨眼儿出现的，但是现在他的心里眼里只有那架白色的飞船。 他的程未就在那上面。 慢半拍的季杰从控制室追着顾息铓跑出来，他到底慢了一步，顾息铓已经驾驶着一架A级战舰独自飞 向了空间港。 “头儿，人都没集合你跑什么！”季杰急得猛跺脚，救媳妇儿也得带兵啊，一个人跑这么快不是上 赶着去挨枪子儿的！ 好在顾上淮熟知自家儿子的脾性，顾息铓的飞船一进入空间港，后面就跟了一支分队缀在他身后。 顾息铓看着近在眼前的飞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忍不住狂跳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握紧了 自己的信息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紧张顾息铓，他现在还是安全的，他闭了闭眼睛想。 而被空间港锁定的白色飞船里，程未正扶着魏田躲在一侧，不大的飞船控制室里挤了四个人，一时 之间拥堵非常。 和程未长得异常想象的那个人此时正捂着自己的腹部靠在操控台上，程未眼熟的那个助手已经倒在 了血泊里。程未和魏田的身前，马宁把他们挡在了身后，他的手上正拿着一把泛青的刀，上边滴滴答答 淌着粉红色的血液。 马宁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和程黎一模一样的人，良久才哑声说：“阿萨慕尔导师，好久不见。” 被称作导师的人脸色蒙上了一层浅青，他的指缝里血液不停的渗出来，止血剂对他好像没有用处。 他抬起头盯着马宁，眼神有些阴鹫，他说：“我就说知道程黎是个左撇子的人不多了，我没想到当 年你竟然没有死。” 渗出的血已经把他身上的衣服染红了，他抬起手摸了摸粉红色的血液，目光落到马宁手上的那把刀 上。 他冷笑了一声说：“你倒是把我教给你的知识记得一清二楚，多次克隆的躯体对甘蒜寄生物过敏， 轻则血流不止，重则发生多器官功能障碍，你真不愧是我教的学生里唯一全科满分毕业的优秀生。” 马宁对于他的夸奖没有半点动容，他富态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笑容，他沉寂地说：“导师，为什么？” 阿萨慕尔放松地靠在操控台上，他微微仰起头笑着说：“怎么，他们都没有没有告诉你吗？”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信息源然后说：“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你想问程黎的事还是想问司向南？不过我 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们两个都是死在我手里的。” 马宁的眼睛立时就红了，他忍了忍然后说：“为什么，他们两个都是你最得意的学生。” “那又如何，”阿萨慕尔顶着程黎的脸讽刺地笑了起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怜爱的摸了摸自 己的脸说：“程黎就是太不听话，他当年要是肯老老实实按照我的话去做，也不至于那么早就死了。” 他把目光放到马宁身后的程未身上，眼里的得意掺了几分愤恨：“最后他千辛万苦生下的这个小东 西还不是落在我手里，可惜了这是个废物！” 他的目光像刮骨刀一样从上往下打量着程未，他忽然笑了起来说：“我在你身上做了二十多年的基 因诱发实验，可惜都失败了。结果一遇见司向南的种，你的细胞就发生了变化。我还在想该怎么劝说你 进行那个实验，没想到你自己就启动了，你比你父亲听话多了。” 马宁的身后，扶着魏田的程未听到他的话之后，脸色不比魏田好到哪里去。 十分钟之前飞船靠近犁后空间港便遭到了攻击，那个人丢下他们去了控制室，程未和魏田已经看到 孙钰把蒋潮生救走了，但是蒋潮生生死未卜的模样却让他们都开心不起来。 紧接着飞船就是一阵剧烈的晃动，程未模糊地听到了枪声，心里顿时提了起来。他有些焦虑地盯着 治疗室的门外，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跑过去的那一队持着武器的人应该就是变异人未变异的样子。 “我出去看看。”程未对魏田说了一句就站了起来，飞船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 意外。 魏田一只手攀着治疗舱也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说：“我们一起去。” 程未只犹豫了一会儿，就扶着他从治疗舱里走了出来。治疗室外已经乱成了一团，两个人看着舱外 惊恐奔走的穿着实验服的人，看了一会儿程未就说：“他们都往后备舱去了，看来是准备进入逃生舱， 要不我们也过去？”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飞船的智能广播声在头顶响起，电子合成的声音刺耳的传来：“飞船即将坠落 ，请船上人员即刻进入逃生舱，请即刻进入逃生舱！” 魏田看着前方的紧急通道，他摇摇头说：“不，我们去控制室。” “现在？”程未有些迟疑，他看了一眼的毫无反应的信息源，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魏田坚定的点点头，他说：“现在，我们动作快些！” “好。”程未扶着他，两个人逆着慌乱的人群往控制室走，他们才走出一小段距离，就听到身后传 来一阵惨叫。 两个人一回头，就看到高大的蛛形变异人从后备舱爬了出来，它的身下还躺着个被洞穿了心脏的研 究人员。 人群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魏田和程未看着这场猎杀久久说不出话，好在那些变异人只在后备舱前 徘徊，倒是没有爬过来的意思。 “看来那个人宁愿把这些科学家都杀死，也不愿意让他的研究成果外泄。”程未深深吸了口气，他 说：“我们快走，飞船撑不了多久了。” “嗯。”两个人在晃动的飞船上脚步不稳地往控制室的方向走去，才刚刚靠近，程未就闻到了一股 血腥味。 控制室的周围诡异得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舱门意外的大敞着。程未搀着魏田，两个人贴着飞船的舱 壁慢慢往前挪，他朝控制室微微探了个头，就看到狭窄的室内三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那个他眼熟的助手死死勒住马宁的脖子，一只手正想去够掉落在旁边的刀。 两人的左手边，被扎了一刀的阿萨慕尔疼得蜷在地上，他背对着门口，把手伸向了控制台上的按钮。 第114章 程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他看着控制台上的那个红色按钮，几乎是下意识冲了进去把那 个人狠狠撞到了地上。 “……程未，刀……”被勒得眼睛翻白的马宁艰难地向他喊了一声，回过头的程未看到那个助手就 快够到那把刀了，他两步上前一脚踢飞了那把刀。 “程未……快……”眼见程未站在原地发怔，脸色已经发黑的马宁嘶哑着又叫了一声。程未的心跳 得飞快，他觉得自己的手脚控制不住的发软，在摇摇晃晃的飞船上，他上前把那把刀握在了手里。 “小心！”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门口的魏田忽然朝着他扑过来。程未怔了怔，下意识回过头，才发现刚才被他 撞到一旁的阿萨慕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支喷雾。 只有一只手的魏田把他和阿萨慕尔都撞到了地上，魏田死死抓着阿萨慕尔拿着喷雾的那只手，而程 未在控制室的台上直接磕了一下，又被晃动的飞船震得整个人往前扑去。 带着惯性摔在地上的程未就倒在了马宁的身边，他甫一抬头就对上那个面色狰狞的助手，而被他勒 住的马宁已经松开了手，整张脸都变成了黑色。 “警告！警告！飞船即将坠落，紧急保护开启，倒计时30，29……” 程未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他半跪着起身一脚踹在那人的脸上，他的手紧紧握着那把刀，转手的瞬 间扎进了那人的肩膀。 “啊——！”那个助手疼得叫了一声，他仍然不肯放开马宁。发了狠的程未爬起来在他身后勒着他 的脖子把人拖开，这才上前去看马宁。 “马叔，马叔？”程未心里一阵慌张，他叫了几声，马宁才翻着白眼喘过气来。只见他一睁开眼睛 ，就朝着那个助手爬过去。 控制室已经狼藉一片，各种物品在巨大的晃动中砸下来，马宁喘着粗气爬向控制室的门口，一把拽 住那人的脚把想逃的人拖了回来。 他拔出扎在他肩上的那把刀，狠狠送进了他的心脏。 另一边的魏田已经把阿萨慕尔压在了控制室的角落里，他的膝盖死死顶着他腹部的伤口，那支喷雾 已经掉在了地上。 被他压在地上的阿萨慕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一旁的备用储物格，几支针剂散落在一旁。他 的手上拿着一把粒子枪，枪口就抵在魏田的心口上。 马宁的那把刀涂了特殊的制剂，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自动愈合的伤害，他此时心跳过速，脑袋一 阵发晕。 他强撑着扣动了扳机，原本压着他的重量却猛地一轻，阿萨慕尔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 舌尖，他摸索着把身旁的针剂抓在手里，朝自己的手臂扎了一针。 程未在紧要关头把魏田拽了开来，两个人齐齐倒在地上。随着粒子枪无声的光芒闪过，飞船发出一 声巨大的声响，重重坠落到了地面上。 飞船落地的瞬间控制室的紧急防御启动，四个人被智能系统的束缚带固定在原地，弹出的气囊把他 们安全的挤在了中间。 几个人中魏田的情况最糟糕，气囊自动收回之后，程未扶着意识有些模糊的他站在马宁的身后。他 看着站在他对面的阿萨慕尔，脸色白得和魏田一样。 他哑着声音说：“是你杀了我父亲？” 阿萨慕尔仰头大笑了起来，他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腹部一边说：“我这么宝贝他怎么可能动手杀他呢 ，我只是把那头愚蠢的老虎剥了皮做成大衣送给他，他就疯了。” 他好像精分一般瞬间收了笑容，面容有些扭曲地说：“他为了和那个男人逃跑亲手弄死了自己的两个 孩子，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躲了十几年，等他找到他的时候险些连尸体都没有了，程黎可比你聪明又狠心 多了。” 程黎是自杀的，为了那狗屁的爱情。他要是肯听话，想要什么形态的男人他都能造给他，为了一只 畜生寻死觅活，真是可笑！ “当年在犁月星，你就是用这张脸把司向南骗出去的？”马宁并不知道智慧体的事，也不知道程黎 和穆岩之间的纠葛，他只想确认他最好的两个朋友，到底是不是死在了他曾经最敬佩的导师手上。 阿萨慕尔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痴狂地说：“这张脸用处真是太大了，我对他不好吗，他为什么就 要死呢……” 他痴痴地笑了起来，然后剧烈的咳了几声，他笑着说：“当年程黎用自己的自由做代价把司向南换 了出来，你说司向南看到这张脸的时候怎么按捺得住呢哈哈哈哈！” “疯子……”程未的眼眶通红，他只知道顾息铓的父亲司向南是死于兽潮，但是他从来没想过竟然 还有这样的隐情在里面。 这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人，顶着他真正父亲的脸，在兽潮期间诱杀了司向南！ 难怪司向南宁愿死在兽潮的蹄下，也不愿意被当时出现的那架无名战机所救。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上 面等着他的不是真的程黎，而是这个策划了一切的凶手。 “程未，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早晚有一天得为我生下最完美的变异人哈哈哈哈哈哈！”阿萨慕尔像蛇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他快活地说：“我煞费苦心计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 我就要成功了！” 阿萨慕尔狂笑了起来，过大的动作扯疼了他的伤口，只见他面容一阵扭曲，流出来的血液竟然染了 浅浅的绿色。 他捂着腹部喘了两声，微微抬起头看着程未嘶哑地说：“时间到了，宝贝儿，我们改天一定会再见的。” 话音一落，就见他猛地朝操控台扑去，整个身体压在了机械按键上面。下一刻，操控台立时开启了 一道入口，把他笼了进去。 “原来逃生舱在这里。”程未看着迅速闭合的操控台，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刚刚不逃向后备舱。 马宁已经把那把刀丢在了地上，他转过身来扶着魏田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这艘飞船撑不了多久 了。” 阿萨慕尔这样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有后手的。 程未的眼眶还有一点红，他紧紧抿着唇说：“就这么让他走了，没有关系吗？” 马宁点点头，他平静地说：“没关系，他跑不掉的，我们先把魏田扶出去。” “好。”魏田因为伤口裂口这会儿体温重新升了上来，他的重心都靠在程未身上，血液混着之前治 疗舱里的治疗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非常。 他们扶着意识已经不甚清醒的魏田走出去，才走出控制室，就看到外面已经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 不远处，原本被密封的舱门一一开启，各种变异人姿态怪异地爬了出来。 他们对飞船上的研究人员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好像已经完全失控了。他们才刚刚走出门口，前方 的两只鳄形变异人立即吵他们看过来。 程未看到他们泛白的眼睛心里就一阵翻涌，那匍匐在地的怪异姿态让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 空气中充斥着的血腥味让他胃间一阵翻滚。 “你扶着魏田往后退，我拦着他们！”马宁当机立断推了两人一把，他把坏掉的舱门一关，自己拦 在控制室外面。 他手上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见他不慌不忙在兜里拿出了一包药粉，在两只鳄形变异人扑上来的刹那 扬了出去。 “出来，我们走那边！”那粉末带着一种浅浅的香味，马宁拉开门一把搀着魏田，带着程未往飞船 的紧急通道跑去。 第115章 紧急通道上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正是逃生的程未几人，他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说：“马叔，他 们追上来了。” 他们的身后，已经失控的变异人对他们紧追不舍，而此时的魏田已经陷入了昏迷，全靠马宁一个人 背着他。 “过了那个拐角，我们先找一间舱室躲一躲。”马宁脸上也冒了一层汗，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按 计划现在也应该来人了，难道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变故？ 他正想着，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他和程未连忙停了下来。 拐角处先出现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枪口，程未和马宁还没看到人，一颗粒子光炮就带着灼热的风朝他 们身后发射出去。 僵在原地的程未心跳都停滞了，半晌才重重的跳动起来。 此时拐角的人才露出了脸，顾息铓持着粒子光炮半跪在拐角处，他的视线都没离开瞄准镜，只是沉 声说：“到我身后来。” 他说话的间隙仍然没有停止射击，缓过来的程未连忙扶着马宁背上的魏田走到了顾息铓的身后，此 时他才看到顾息铓的身后跟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小队。 “马院长，程教授，请跟我来。”季杰摘下眼镜朝两个人说道，小队一分为二，其中一队跟上了顾 息铓，另一队护在他们身后。 马宁背着的魏田也有人接了过去背着，一行人动作迅速地撤离飞船。 程未回头看着还在拐角处的顾息铓，脚步稍稍停了下来，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等着我。”盯着前方的顾息铓忽然偏头朝他看了过来，他定定看着程未说了这三个字，就带着小 分队消失在拐角。 “程教授，我们走吧。”季杰在旁边催促道。 “嗯。”程未抿了抿嘴，跟在季杰的身后匆匆离开飞船。 直到季杰引领他们进入星舰中，程未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刚刚几个小时里经历的事情好像一场噩梦 ，他现在脑袋乱糟糟的，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季杰护送他们上星舰之后就一直没离开，魏田被送进了修复舱，现在就算去看也什么都看不见。 “程教授，擦个脸吧。”季杰给他拿了一条热毛巾，然后把手上端着的热水放到固定架上。 “谢谢。”程未拿着毛巾擦了把脸，他把毛巾盖在脸上，半天才拿下来。 星舰明晃晃的灯光下，他捏着还有余温的毛巾有些迟钝地说：“……那个人跑了，以后还能抓得住 吗？” 季杰垂了眼，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就只有程未马院长和魏田见到了那人的真面目， 而且还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那个弹射出去的逃生舱里。 “他跑不掉的。”从治疗室里出来的马宁接上了话头，他之前被那个助手勒住脖子受了点轻伤，处 理了之后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把程未手中的毛巾丢到一旁，把热水放到他手里说：“别担心这个，喝点水睡一觉吧，你脸色不 太好。” 程未捧着那杯热水，他不知道马宁为什么这么自信，但是听到这样的话他心里也好受些。直到现在 ，他想到自己和杀父仇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才醒悟过来，觉得心里一阵疼过一阵。 难怪他父亲对他总是这么冷淡，难怪他对他的态度时好时坏，难怪他从来不许他提起另一个父亲。 程未闭了闭眼，自己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有潜力的试验品，而他还妄想在他身上寻找到父爱。 他忽然想起来五年前的那场意外，那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最后把救生舱留给了他，他为了这点 难得的父爱最后决定完成那个虚无缥缈的实验。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程未深深吸了口气，他吸了吸鼻子然后说：“蒋中校和孙副官怎么样了？”他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他担心一会儿自己会睡过去，等醒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季杰顿了顿，他移开视线说：“都挺好的，程教授，您好好休息，我们头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说完也不等程未再问，他拿过一旁的毛巾退了下去。 程未怔了怔，他看着坐在他身边的马宁说：“马叔，他们出事了吗？” 马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担心，军人受些伤是正常的，你喝点水去睡会儿，等醒来的时候 回到犁月驻地就能见到他们了。” 程未摇摇头，他说：“我现在一点都不困，马叔，那个人是你的大学导师吗？” 马宁长长叹了口气，他盯着黑漆漆的舱外说：“他是我们三人本硕连读的导师，毕业后我坚决从事 植物研究，他对我太过失望，彼此才不联系的。” 程未偏过头看着他，半晌才又开口，他轻声说：“马叔，你和我说说我父亲吧，我想知道他是个什 么样的人。” 马宁听言微微笑了起来，他想了想才带着回忆的口吻道：“你父亲程黎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对所 有有生命的东西存着百分百的好奇心。” 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说：“因为他和司向南提出寄生植株可实行有土栽培的假设，我才在毕业 后从事了植物研究。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把绿色铺满整个蓝星主星。” 程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他想象不出那样的程黎，也没有机会体验别人口中温柔的他了。 “他和司向南是最优秀的生命研究者，你看到骨鲸了吗，原本骨鲸从不会在蓝星停留。程黎发现骨 鲸喜欢缓步类之后，和司向南一起研究缓步类的太空繁育，最后才吸引了一部分骨鲸从蓝星迁移。” 骨鲸的歌声空洞悠长，它们被誉为太空的精灵，一个骨鲸族群迁徙的时候会沿途带去温顺的星系异 兽。蓝星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因此大大增添了星域内的物种多样性，为土壤的改造和有土栽培提供 了有利的环境。 回忆起往事的马宁偏过头，他还想和程未说说当年他们三个人的事，只是坐在他身旁的程未不知什 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手上还握着那个杯子。 马宁把他手中的杯子拿走，他摁了一旁的铃声，片刻之后季杰就拿着一张毯子走了进来。把毯子轻 轻盖在程未身上的马宁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微微笑了起来，他眼里忽然有了一点水光。 程黎，你知道吗，你的儿子长得老像你了。还有司向南这个混蛋，你这么傲娇你的崽倒是沉稳得很。 当年开玩笑许下的约定现在真的实现了，你们两个没搞到一起，儿子倒是终于如你们所愿的在一起 了。 马宁看着星舰外骤然燃起的火光，富态的脸上终于有了谢些微的笑意。我这把老骨头这辈子也没点 别的追求了，就帮你们俩瞅着他们好了。等他们的崽出生了，倒也还能挣一声爷爷听听。 程未在马宁低沉的语调中沉沉睡了过去，他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到他回到了云月国，顾息铓赶在琥玉到来之前回到了家里。一切意 外都没有发生，他在青石的屋子里平安生下了两个人的孩子，那孩子肩上也有一个靛蓝的蝎子的印记。 几年之后，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那孩子有着细长的眉眼，在他一岁的时候忽然变成了黑白相间的 老虎。梦里的他对着那只小家伙一阵发愁，顾息铓却安慰地在他唇上吻了吻，轻声和他说着什么。 他怜爱地摸着那个小东西柔软的耳朵，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可怕。 也许是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了，以至于程未在睁开眼睛看到墨绿色的可呼吸性材料时，许久都反应 不过来。 趴在床边的人却在他一动的时候就立刻抬起头来，他定定看着睁开眼睛的程未，半晌才倾过身去， 在他唇上吻了吻。 顾息铓摸着他的脸沙哑地说：“程未，你醒了吗？” 第116章 “嗯。”程未闭了闭眼，他把脸往顾息铓的掌心中埋了埋，片刻才带着浓浓的倦意说：“顾息铓， 我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他身边的人轻声问。 闭着眼睛的程未好似又睡了过去，他的脸贴着顾息铓的掌心，许久之后才说：“我梦到我们在云月 国没有回来，还梦到我们的宝宝出生了。” 趴在床边的顾息铓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的指腹轻轻摸过程未的眼尾， 良久才说：“对不起。” 程未睁开了眼睛，他翻过身来看着眼睛布满血丝的顾息铓，他握住还放在他脸上的手说：“为什么 要说对不起。” “你每次遇到危险，我都不在你身边。”顾息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把程未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愧疚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是孩子，也不需要你二十四个小时呆在我身边。”程未把手抽出来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他说：“而且你不是让魏田和马叔守着我了吗，如果你抛下犁月星和宜居星的安危不管不顾来救我，那 才是你要说对不起的时候。” 顾息铓身为犁月驻地的少将，他身后就是宜居星成千上万的居民，保护居民的安全是他的首要责任。 程未心里并不觉得难过，只要和顾息铓在一起，在责任这一方面，他永远都是第二位的。 “你应该对我任性一些。”顾息铓倾过身在他唇上啄了啄，哪怕程未对他发次脾气，他心里都会好 过一些。 程未忍不住弯了眉眼，他低声说：“好，下次你再这样我就离家出走了。” 顾息铓捏了捏他的手指，两个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顾息铓才说：“你想继续睡还是起来了？” 程未摇摇头，他说：“睡不着了，我是不是睡了特别久？”他说着一边坐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 的睡够了，现在他头一点都不晕。 顾息铓见他要起，就起来走到一旁给他拿衣服，他说：“你睡了两天了，驻地里的医生都说你只是 睡着了，要是明天还不醒，我就要把你带回主星了。” 难怪现在全身都这么软，踩在地上的程未扶了一下墙，给他找好衣服的顾息铓走过来扶着他进了浴 室。 “你是不是几天没睡觉了。”程未软软挨在一旁等顾息铓给他放水，虽然这人没有胡子拉渣，但是 眼睛红红的里面都是血丝。 顾息铓转过身来给他脱衣服，程未非常配合地抬手，不一会儿就赤条条的了。 “也没有很久，”顾息铓脱完程未的衣服后也迅速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一个花洒下两个严严密密的 贴在一起，他在程未的额头上吻了吻然后说：“等你吃饱了陪我睡一会儿？” 程未睡了多久，他就醒了多久。 程未点点头，两个人在浴室里磨蹭了大半个小时才出来，程未的脸被热水熏得红彤彤的，眼睛里都 仿佛含着水光。 “我们到餐厅去，一会儿我给你做点儿吃的。”顾息铓给程未擦了擦头发，两个人换好衣服才往外 走。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驻地餐厅里早没有吃的了，顾息铓用了小厨房，给程未煮了一荤一素。 程未躺了两天也是饿了，好在顾息铓给他煮了饭，他也没管是不是合成食材，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直到顾息铓给他盛了第三碗，程未才慢下来，他打了个饱嗝说：“你不吃吗？”虽然这会儿菜都被 他吃得差不多了。 顾息铓摇摇头，他说：“我早吃过了，你一下别吃太饱，一会儿撑着了要睡不着。” 程未点点头，他数着米粒又吃了几口，实在吞不下了才放下筷子。他看了一眼碗里剩下的小半碗饭 ，到底是吃不完了。 “吃饱了？”盯着他看了一晚上的顾息铓问道。 “嗯。”程未应了一声，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再吃。”和顾息铓一起 生活久了，程未知道不单单是顾息铓，而是所有当兵的他都没见哪个人吃剩下过。 “不用撑着，等饿了再吃。”顾息铓拿过他的碗，就着剩下的一口菜把那半碗饭吃完，然后把碗筷 都收拾了。 程未默默看着他，也没出声拦着，等顾息铓出来了，他才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小餐厅。 “我们走两圈再回去。”顾息铓松松握着他的手腕说。 “嗯，你今晚不用忙其他的？”程未由着他握着，两个人顺着敞亮的驻地通道往上走，他微微眯着 眼睛，吃饱了之后脑子就有些迟钝。 顾息铓摇摇头，他说：“不用，我家老头子和孟叔要晚几天走，这两天我都不忙。” “顾老将军也来了？”程未有些诧异，他被那个冒充魏田的变异人带走的时候，顾老将军明明还在 主星上。 “嗯，过两天他就要返回主星，顺便把阿萨慕尔一起带回去。”顾息铓把程未带上了一架小飞船， 他让程未坐在他身边，片刻之后飞船就朝着犁前要塞飞去。 听到顾息铓的话程未半天没出声，直到看到犁前空间港那蓝色的防御罩时程未才开口说：“那个人 ……被抓住了？” “是。”顾息铓确定坐标之后就开启了自动驾驶，他说：“多亏了马叔的行苍，不然我们也没法确 定他的位置，也不会在兽潮这个节骨眼发现他的踪迹。” “那、他会被判死刑吗？”沉默了一会儿，程未又开口问道。 顾息铓握着他的手，他偏头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会。” 程未心里其实也明白，除了这次事件，那个人几十年前就应该被抓了。这次被抓到，不单单是顾老 将军和顾息铓，就算是元帅霍屠蕴也不会放过他的。 犹豫了一会儿，程未有些艰难地说：“顾息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司向南当年、当年……” 当年就是因为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顶着程黎的面容把司向南骗出去，以至于那个人死在了兽潮蹄下 的。 “我知道，马叔这两天都告诉我了。”顾息铓帮程未把后半句话说完了，程未昏睡这两天马宁挑着 重点和他都说一遍，加上他后来在那架飞船上搜到的视频资料，顾息铓已经把当年的事还原得八九不离 十。 顾息铓想到他在阿萨慕尔飞船上发现的东西，然后在自己的信息源上点了点，他含笑说：“说到这 个，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和你父亲有关的。” 顾息铓说着把数据载入了小飞船的播放台，原本的星图被切换下去，只见巨大虚拟光屏上，一个男 人出现在了上面。 镜头一阵摇晃，偶尔漏出来的画面里能看到凌乱的室内，时有时无的声音传了出来：“糟糕，时间 要不够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片刻之后，东倒西歪的镜头才被人扶正起来，程黎苍白的面容出现在镜头前。 他好像脱力一般靠在像被扫荡过一遍的小屋子里，头发软踏踏的搭在脑袋上，额头上还能看到将落 未落的汗珠。 只见他对着镜头微微笑了起来，他轻声说：“宝贝，这是爸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说话，爸 爸的时间不多了，有很多话要来不及和你说。” 他才说了两句视频里就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只见程犁偏过头凝神听了一会儿，重新转过头的时候 脸上就带了些无奈。 他说：“你是我和你父亲的第三个孩子了，你前面的两个哥哥是我狠心的没有把他们留下来。” 程黎说到这里脸上有了一点悲哀，他努力眨了眨眼然后说：“宝宝，不管你以后有没有机会看到这 个视频，我都想告诉你，你的两个父亲都很爱你，但是我们看不到你出生的那一天了。”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他的眼里就溢满了水光，此时一阵爆炸声骤然响起，镜头随着晃动起来。 程黎揉了揉眼睛，视频已经出现了干扰的雪花和杂音，一阵刺耳的噪声中，只听到他轻声说：“宝 宝，你以后就叫做程未，未来的未……记住，这是你父亲给你起的名字……” 第117章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程未怔怔盯着已经满是雪花的虚拟光屏，眼泪不知不觉淌了一脸。原来他的名 字不是阿萨慕尔随便起的，而是他那个叫做穆岩的父亲给予他的。 顾息铓退出视频播放，他伸手把程未揽进怀里，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 听说小的时候得不到什么长大了就会对这样东西念念不忘，对于程未来说一个完整的家始终是他意 识里最深的执念。 所以在云月国的时候知道他小爹没有死他才会那么冲动，说到底不过是他心底那点执念的影射。 “你想去见阿萨慕尔吗？”片刻之后，顾息铓轻声问。 程未抹了把脸，他垂着眼摇摇头说：“不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他。” 阿萨慕尔没有给过他什么，但是二十多年来除了完全感觉不到的基因诱发实验，那个男人还没来得 及给他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 在看到这个视频之前，哪怕知道那个男人养着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纯粹的可完全变异的子代，程 未的心里依然没有太大的恨意。 但是现在他心里的恨意简直升到了极点，他恨那个养了他二十多年的男人，他恨那个他叫了这么多 年的所谓的父亲！ 程未努力调整着呼吸，本就不是一个感情太外露的人，也许等他冷静下来了，就有勇气去面对那张 和程黎一模一样的脸了。 顾息铓吻了吻他，他说：“我带你去看骨鲸，它们这两天就要离开犁月星了。” “现在吗？”程未看着面前已经切换回来的星图，漆黑一片的星空只有大大小小的陨石快速朝两边 飞过。 “嗯。”顾息铓点点头，今年情况特殊，这批骨鲸不会进入犁月星的冰海繁殖了。 犁前要塞的航道情况现在还不是很好，从空间港出来之后程未一路上看到许多的无人机和打捞船， 顾息铓的飞船飞过的时候那些工作的船只都亮起了绿色的航灯。 “这次犁月星的损失是不是特别大？”程未看着那些打捞船和无人机不由得问。 “是，现在犁前要塞的航道完全瘫痪，那些打捞船和无人机就是在清理航道。犁后要塞关闭了大部 分航道，不过犁后空间港损毁并不大，等战后打捞完毕，空间港就能再次使用。” 顾息铓说着把犁月星域的各个情况都点开给他看，在看到犁后空间港的时候程未多看了几眼，听马 叔说当年司向南就是死在了这里，随后这个空间港就被尘封了。 阴差阳错，现在阿萨慕尔也是在这里被抓获了。 看到这里程未忽然想起来，他醒来到现在都忘记问了，他赶忙说：“我睡过去的时候魏田还在修复 舱里，他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他比你早醒，而且早就出修复舱了。”顾息铓微微一笑，也就程未这么能睡，倒头 一睡就是好几天。 程未听言微微放下心来，他说：“那时他的手耽误了这么久，要是他有个什么意外，我当真是……”他顿了顿没往下说，虽然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发达到极高的水平，程未仍然心有余悸。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蒋中校呢？”当时在阿萨慕尔的飞船上他和魏田都看到他被孙钰救走了。 顾息铓打在他肩头上的手微微一滞，片刻之后才说：“他现在被冰封在驻地里。” 程未偏过头看着他，没等他发问就听到顾息铓低沉地说：“他被黏青兽携带的绒蜱寄生了，如果不 冰封的话，他早晚会被同化。现在马叔也在想办法，今天已经联系主星那边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程未整个人都有些呆，其实谁都知道就现在来说，被绒蜱寄生后人类的变异是不可 逆的，哪怕是冰封，蒋潮生也会慢慢变异成一只没有意识的星系怪物。 “那、蒋老将军不把他接回主星吗？”程未的声音有些发紧，按理说蒋潮生出事了，肯定会第一时 间送回主星的。 顾息铓微微叹了口气，他说：“他进入冰冻前就和蒋老将军联系过了，他说要留在犁月星上。” 蒋潮生对魏田那也算是执念了，只是现在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心里也分外不好受。更何况一个 是他打小玩儿到大的兄弟，一个是他的副官。 他揽了揽程未的肩膀，低头在他眉间吻了吻。 “魏田也知道了？” “嗯。”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程未把头靠在顾息铓的身上，他想到魏田当时脸色苍白的样子，眼里就一 阵泛酸。 他连忙垂了垂眼掩住自己泛红的眼眶，他发现自己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变得特别感性，连心理也脆弱 了许多。 这时候飞船的前方忽然掠过了一条巨大的尾巴，顾息铓看着眼前的星图说：“我们到了。” 飞船悬停在了3号和4号辅星的中间，顾息铓放开程未，他在控制键上敲击了一下，整艘飞船就变成 了完全可视的观赏间。 蓦然开朗的视角中，程未仿佛坐在一个玻璃盒子里，外面一群一群的骨鲸惬意的游来游去，微小的 缓步类泛着莹莹的光芒，不时变换着多彩的颜色。 程未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古地球的海里，那些巨大的鲸类温顺可爱，把整个宇宙当成了海 洋。 顾息铓重新坐回他的身边，他在虚拟光屏上开启了声系接收，刹那间骨鲸那辽远空洞的声音就在飞 船中响了起来。 程未好似瞬间沉入了海底，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有这一种声音，莫大的孤寂里含着满满的情意， 让人的心刹那间变得柔软得不像话。 顾息铓捂住程未的耳朵，等他从这样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含笑在他唇上吻了吻，然后说：“每一 头骨鲸的声音频率都不一样，听说它们唱歌的时候还会发出一种特定的频率，能互相听到这种歌声频率 的骨鲸就会结成伴侣。” 这是初中电子教科书上的内容，每一个人都知道，而且他还知道因为这种频率的独特性，它们要寻 找到伴侣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有的骨鲸终其一生都寻不到一只伴侣，漫长的生命让它们的歌声越来越孤寂，最后永远沉眠在自己 的歌声里。 程未缓缓闭上眼睛，他的手虚虚的搭在顾息铓的手臂上，两人轻触的唇间不带丝毫的情欲，在这样 的声音里他们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顾息铓带着程未在骨鲸群里待了很长的时间，两个人返回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从飞船上下来，在门 口接受生物扫描的程未想了想，还是很想去看一眼蒋潮生。 “你困了吗？”程未看着顾息铓一直通红的眼睛，稍稍有些迟疑。 “没关系，看完我们再去睡。”顾息铓摇了摇头，虽然他确实有些困了，他握着程未的手说：“他 被冰冻在马叔的科研室里，我带你去。” 既然顾息铓都这么说了，程未想着早看完早回去，也就跟了上去。只是两个人才走到科研室外面， 就看到魏田走进去的背影。 他并没有看到顾息铓和程未，而且他身上还穿着驻地的军装，看样子是刚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我们明天再来吧？”程未忽然就不想进去了，他停下了脚步说。 “好。”顾息铓没有半点不高兴，他轻声应了一个字，和程未返回了休息室。转身离开的程未没忍 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间亮着浅黄色灯光的科研室，而后又把目光落在顾息铓的身上。 他忽然觉得他一直是被眷顾着的，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而且现在这个人就好好的站在自己身边。 第118章 程未陪着顾息铓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顾息铓搂着他一动不动，程未 只好生生忍着。 期间他也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到底憋不住了，他才爬起来去了趟卫生间。等他洗漱好出来的时候 ，顾息铓也已经坐了起来。 他捏着眉头，脸上还有很深的睡意，听到程未从里面出来的动静他才把手放下来，然后朝他伸出手。 程未走过去就被抱在了怀里，顾息铓搂着他在耳边蹭了蹭，程未微微阖了下眼，脸上有浅浅的笑意。 他说：“睡醒了吗？” “嗯。”顾息铓在他耳边含糊的应了一声。 “那就起来吧？我一会儿去看看魏田，你要是忙的话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 “你应该命令我跟着你一起去。” 程未笑了一声，他说：“那一会儿你跟着我一起去。” “遵命。” 这个点不早不晚的，不过小厨房里意外的还有粥，程未就煮了两个菜，和顾息铓随意吃了一点。 两人去了冰封蒋潮生的研究室，程未进去了才看到，被特殊药剂封存的蒋潮生身上竟然爬满了蓝红 相间的虫子。 隔着厚厚的药剂，程未皱着眉头凑近了去看，那些虫子密密麻麻贴在他赤果的身上，偶尔还有几只 动弹一下。 程未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一旁的顾息铓说：“他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是我放的。”他们身后，知道他们过来的马宁从自己的办公室过来，他看着程未含笑说：“你终 于醒了，再睡下去我们的顾少将就要把你打包送回主星了。” 程未被他打趣得脸一热，他抿了抿嘴说：“马叔，他身上的这些……” “是一种缓步类，能够减缓蒋潮生被同化的速度。”他看着药剂里的人叹了口气。现在他们能做的 只是减慢速度，但是短则数月，多则十余年，要是找不到终止变异的方法，蒋潮生也就这样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哪怕知道没有程未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终止同化的方法要是有的话，人 类也不至于面临这样的境地。 马宁沉默了下来，站在他身边的顾息铓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开口说：“马叔，今年往冰海里 多放几批缓步类，争取让骨鲸在这里过冬。” “我已经让助手培育了。”两人转移了话题，让沉重的气氛尽量轻松些，马宁看了一眼程未然后笑 眯眯地说：“趁着顾上淮那个死面瘫还没走，你不准备带程未一起去见见？” 话题忽然转到了自己的身上，程未忽然有些手足无措，顾息铓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不急，下次回 主星的时候再聚也是一样的，我家老头子明天就要走了，我现在去他只会嫌我烦。” 马宁斜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他和程未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有助手匆匆忙忙的过来叫他，战后的恢复工作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 物力，即使是马宁也不例外。 “我先去忙，你们到别处玩儿去吧。”马宁发愁地摸了摸自己脑袋，脚不沾地的回了办公室。 程未看了一眼被冰封的蒋潮生，他叹了口气说：“我去看看马叔那边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要 是还有假期要不就回去再睡一会儿？” 整个驻地大家都在忙碌，好像就他和顾息铓两个闲人似的。 “我中午过来接你。”顾息铓捏了捏他的掌心，他俯身在程未的唇上亲了又亲，才有些不舍的放开 他。 程未点点头，再三保证有事一定会叫他之后，顾息铓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研究室。 “马叔。”程未在马宁的办公室外敲了敲门，正盯着虚拟光屏的马宁瞥了他一眼，不由笑道：“怎 么，我们的顾少将舍得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程未默默看着他不说话，马宁无奈的说：“行啦，我也不打趣你。来，帮我干点儿活，把这个区域 的数据记录下来。” “好。” 马宁给程未圈了一个区域，战争对一个星域的破坏是巨大的，马宁正在记录土壤和微生物的变化情 况。 “你去见过魏田没有？”两人并排坐着，马宁安静了一会儿就问道。 因为犁月主星并没有什么特比的植株，所以重点只记录土壤数据的程未一边看着星图一边说：“没 有，昨天晚上我只远远看到了他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说上话。” 马宁沉默了片刻，他才叹息了一声说：“你有时间的话，就去找他说说话，这孩子。” “他怎么了？”程未把目光从虚拟光屏上移开，魏田一直不怎么待见蒋潮生，昨晚看到他这么晚过 来应该也只是为了那份不管不顾去救他的情谊。 马宁摇了摇头，他说：“顾息铓没告诉你蒋家小公子和魏田的事？” “……没有。”程未顿了顿，在别人身后八卦这种事真的好么。 坐在他身边的人笑了起来，他说：“这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只能说阴差阳错罢了。魏田以前有 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因为蒋潮生两人就没成，所以魏田不待见他也是正常的。” 马宁说到这就努了努嘴，他说：“不过那个人真不是个东西，要是我早弄死他八百遍了，魏小子就 是太善良！” 程未：……马叔，你不要忘记自己还是条单身狗。 “既然魏田有喜欢的人，蒋中校无辜拆散别人，也怪不得魏田不喜欢他。”程未不知道其中始末， 而且感情的事外人很难说清楚，蒋潮生一定是做了什么令魏田特别厌恶的事。 “嗨呀，”马宁听了程未的话顿时瞪了他一眼，他凑过来一脸神秘的说：“这事儿真不怪蒋潮生， 那个混球一直想让魏田去变性，变成像红星本土姑娘的身材。” 马宁说完还比划了一下，他鄙夷地说：“他一直唆使魏田去做手术来着，魏田当年对他那叫一个死 心塌地，这不好不容易攒了零花钱，千里迢迢跑到木锦星准备去做手术。你猜怎么着？” 程未一听就觉得结局要糟，果不其然马宁激动得一拍大腿然后说：“那货当真勾搭上了别人家的小 姐，就在魏田准备手术的当天，他和别人订婚了！” “……真有这种人？他娶的是谁家的小姐？”程未的眉头皱了起来，现在蓝星星域内的所有星球， 只要涉及变性手术的必须有三个及以上的医生诊断符合变性指征，否则都属于违法行为。 “我都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还能骗你不成？”马宁没好气地说：“就是咱隔壁木锦星上第一富商 家的，那姑娘的老爸承包了个矿区，有个哥哥在主星也是个当兵的。” 要不是魏田正好悄悄去了木锦星做手术，也不会碰到他心心念念的爱人给别人戴上戒指。 “那家姑娘什么都不知道？”程未的好奇心被揪了起来，现在蓝星的女婴出生率这么低，一旦有女 婴出生，都是要上报的。 如果孩子的家庭不好或者当地环境不好，主星就会将孩子接回去养育，能勾搭上有姑娘的人家，这 人应该有几分本事。 “知道又如何？”马宁微微一笑，他摸着下巴说：“那人本就是个小县官，现在已经做到星域行政 司了吧，不过他们结婚后孩子都折了好几个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毛病。” 马宁始终没说两人叫什么，程未也就没问，他垂了垂眼继续把目光放在眼前的虚拟光屏上。 临近中午的时候程未给顾息铓发了简讯，让他不要过来等他吃饭了，他和马宁穿上防护服带上采样 箱去驻地外采集空气土壤和水源样本了。马宁也带了四五个助手一起出去，结果一忙就忙到快天黑才回 来。 第119章 程未一回来就看到顾息铓在驻地的入口处等着他，他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也是军装，不过看着倒像 是常服。 看到程未进来顾息铓就往前走了两步，把他手里的样品箱接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程未自然地跟在他身边有些意外地问，总不能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 “等你回来。”顾息铓一边往科研室走一边偏过头看着他说，他的常服是深蓝色的，配着格外认真 的语气和脸上严肃的表情，倒把程未闹了个大红脸。 他瞪了他一眼，顾息铓微微笑着说：“你中午都没有陪我吃饭，要是我不在这里等着你，你今晚估 计要抛下我睡在实验室了。” 别说程未倒真是有这个打算，他来犁月星的这段时间已经把这个星球的地表情况大致了解清楚了， 现在趁着战后可以更新一些老旧的数据。如果有可能，他以后想在这里培育一些绿色的植株。 程未微微感慨地说：“就算通宵明天也整理不完数据，不过犁月星当真是荒凉，除了冰海的那几颗 树其他的地方连肉食系植株都没有。” 顾息铓深以为然，他点了点头说：“星系异兽每年都从这里迁徙，能量的冲击使这里的土壤和地质 处在一个特殊的状态，虽然微生物种类多样，但是却不适合植物的生长。” 所以说马明这么多年来植株培育失败也是情有可原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就走到了科研室的门口，程未一边接过他的样品箱一边说：“你刚刚还出去 等我，现在你这个少将都这么闲的了？” 顾息铓看着程未把一份份的土壤样本放进样本架，他摸了摸下巴说：“事情有很多，我是光明正大 的偷懒。” 顾上淮和孟江都在这里，加上原本就是他家老头子手下的孙钰，魏田以前跟过一段时间的孟江，几 个人凑一起犁月星就轮不上他说话了。 而且这几天孟江都在突审阿萨慕尔，明明温和的一个人气息变得可怕得很，顾息铓不想撞到他枪口 上，所以能偷懒就偷懒了。 程未抿了抿嘴，到底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别以为他不知道顾息铓现在想方设法待在他身边，也 难为他特意找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借口。 “一会儿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去见见孟参谋。”程未把样本归置完毕，就和顾息铓提了一句 ，也不知道孟江现在是不是有时间见他。 顾息铓挑了挑眉，他说：“你找他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他们明天就要启程回主星吗，我想托他去H67号基地那里帮我把我的助手接过来。” 那几个助手跟了他很久，除了有一个是阿萨慕尔的人，剩下应该都还能用。 只是他一个人的话，很多事情都进展得太慢了。 顾息铓怔了一下，他低头看着程未的眼睛说：“你不回主星了？”虽然他很希望程未留在犁月驻地 陪着他，但是程未同时也是犁月主星植物研究院的院士，他有自己的事业和工作。 “工作都是一样做，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的申请报告已经写好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调到 这边来工作。”程未避开顾息铓的眼睛，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一个人，主星人才济济，不会缺他这么个人。 顾息铓凑到他跟前含笑问道：“你想了多久了？” 程未被他挤在样本柜前，左右都躲闪不开，他不由咬牙瞪着顾息铓说：“那我不申请了，换你申请 回主星陪着我，你敢说不，我就自己回主星找个别人去。” 顾息铓一听心里顿时叫了一声糟，明明知道程未脸皮薄还是忍不住逗他，一句荤话都听不得的人翻 起脸来当真有可能把他独自撂在这里。 “别气别气，我明天就和我家老头子打报告和你回主星，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我样样都会，我还会暖 床……” “顾息铓！”程未脸一红，狠狠踩了他一脚。 顾息铓笑了一声，他一把揽过程未亲了上来，他贴着他的唇轻声说：“我很高兴程未，谢谢你。” 还踩着他的程未阖了阖眼，最终移开了脚，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犁月星在顾息铓心里有着特殊的意义，让他跟着自己回主星不过是开个玩笑，况且他植物学院士的 身份也是元帅霍屠蕴给的，为了方便把他留在主星方便保护他的安全。 现在阿萨慕尔已经落网了，主星和红星的战事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停的意思，他也没有必要再留在主 星了。 两个人在实验室里挨着说着悄悄话，门外被他们抛弃的马宁才想进来，看到两个人的样子不由得扼 腕，真是两个小混蛋，在他实验室干嘛呢？！ 他摸了摸脑袋甩着手走了，嘴里仍念叨着：“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晚上吃了饭之后顾息铓带着程未去找了孟江，审核没有什么进展的孟江有些疲惫地坐在驻地的办公 室里，看到程未进来他便勉强打起了精神。 “程教授。”他温和的和程未打了声招呼，然后示意他旁边的小许去倒杯水来。 程未连忙说：“孟参谋不必客气，我自己来。” 孟江微笑着说：“来者是客，让他倒去吧。听顾少将说程教授睡了两天，醒来就闲不住和马院长出 去采集标本了。” 程未暗暗瞪了一眼顾息铓，他说：“让孟参谋见笑了，多谢。”此时许陵把水倒了来，程未微微点 头道了谢。 他喝了一口水然后才说：“这么晚打扰实在是抱歉，听说孟参谋明日就要启程回主星，我有一件事 想拜托您。” 孟江点点头，他说：“程教授不必客气，要是在孟江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帮您办到。” 程未和孟江说了那几个助手的事，因为助手是从主星的研究院带去的H67号星实验基地，虽然他们都 跟了程未好几年了，但是现在程未离开那个基地后，他们按惯例是要回归主星研究院的。 “不必强制要求他们过来，我想麻烦孟参谋回去帮我问问那几个助手，如果有愿意的就过来，如果 不愿意我也好另外寻人。”从主星调到偏僻的星球一般人都不愿意，更何况犁月星还是个兽潮高发的危 险星域。 孟江沉吟了一会儿，他说：“程教授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你，自从上次你和 顾少将返回主星后，基地的所有人员已经被看管了起来，即使能过来，也要等到阿萨慕尔开庭定罪后。” 程未和顾息铓都愣了愣，这件事他们两人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动作这么快。 “是霍元帅的意思，”孟江也没有瞒着两人，他说：“你们从鸢尾星系离开之后就和外界失去了联 系，当时H67号基地那边走脱了一个助手，紧接着人就被全部带回主星，一时半会儿可能洗脱不了嫌疑。” 程未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上次他在实验舱中被搬运走却没损伤到本体，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并不 止那一个已经被马宁杀掉的助手。 “我明白了，劳烦孟参谋了。”程未道了谢，虽然他知道也许他惯用的那几个助手也许再也没有机 会到犁月来了。 孟江微微一笑，他说：“程教授不必如此客气，以后如果不在工作时间内，可以和顾息铓一样叫我 一声孟叔。” 孟江说完还朝他眨眨眼，立在他身后的许陵忍不住露出个微笑，程未和顾息铓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反应过来的程未脸一热，他抿了抿嘴然后才有些郝然道：“那就谢谢孟叔了。” “好，改日你和顾息铓回主星，一起到我家喝杯茶。”孟江含笑道，他语气温和，没有调侃他的意 思，真真像个长辈该有的样子。 程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顿时有些酸，他用力点点头。 第120章 顾息铓和程未从孟江的办公室里出来，他握着程未的手腕，一时没有说话。 对于程未心情的变化顾息铓多少有一些觉察，只是再多的语言安慰都显得有些无力，陪着他就是最 大的慰藉了。 好在程未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说：“没想到霍元帅把人都扣在主星了，我身边的那几个人可能都 用不了了。” 顾息铓应了一声，两个人在长长的地下驻地通道行走，他说：“另外再找人的话周期也比较长，而 且以后我们要带回那个小星球，人选方面还是要谨慎一些好。” 程未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原本以为可以信得过的人现在忽然都不能用了，程未一时还没想到 更好的办法。 “如果最后找不到人，我们就把马叔的人带过去吧？”程未想了一下说。 马叔都在犁月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而且对于植物寄生的研究经验也很丰富，再说他对于程黎和司 向南的在乎，要是身边有人搞鬼的话，他大概第一个不会放过的。 顾息铓微微一笑，他说：“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如果你有更合适的人，一起带过来也好。” 程未摇摇头，他忍不住叹了一声说：“我明天和马叔说说，而且关于那个有兽石的星球，也不知道 霍元帅他们打算怎么处理。” 当时顾息铓在那颗星球上联系了顾上淮就做好了暴露那颗小行星的准备，后来魏田脱离犁月驻地到 那颗星球上保护他们，还是用的霍元帅的名义，这意味那颗星球霍元帅也知道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的来说，那颗星球的价值都无可估量，霍元帅不派人前往是不可能的。 顾息铓听到程未的话顿了顿，他有些心虚地想，他好像还没告诉程未一件事。 他握了握程未的手说：“那颗小星球的事不用担心，主星这边不会派人过去的。”不过霍元帅如果 要提供技术支援的话，他也大方接受就是了。 程未撇了撇嘴，他说：“那又不是你的私有物，你说不派人就不派人……”程未才说到一半就停了 下来，顾息铓从来不在这种事上骗他，他猛地偏头看着身旁的人，只见顾息铓一脸无辜地朝他眨眼睛。 程未停下了脚步，他咽了咽口水说：“你、该不会把它申请成了私人星域吧？” 他话音一落，就看到他身边的人默默点了点头。 “这你都敢！”程未瞪大了眼睛，他有些震惊地说：“就没人上去瞅一眼？说吧，你花了多少贿赂 的星域行政官！” 顾息铓看着他，片刻之后默默伸出了三个手指。 “……三千万？” 顾息铓忽的就笑了，他说：“我一个穷当兵的哪里来的三千万，那颗小行星正好处在我们星系和鸢 尾星系及葵燊星系之间，当初我上报后他们派去勘测的无人机坠毁了五架，最后我答应赔偿他们无人机 的损失，行政官就直接把它登记在我名下。” 蓝星在无人小行星的归属问题上是有明文规定的，在目前已勘测到的星域内，由个人发现的小行星 ，只要不符合宜居星及种植条件，可交由发现者管理五十年。 至于星域外发现的小行星，只要上面没有建设威胁性军事基地，都可登记在个人名下，成为私人财 产。 顾息铓发现那颗星球后一回来就提交了申请，不过这都隔了好几年的事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 初应该就只多花了一千信用点，加上本身申请的费用，也就三千信用点左右。 程未：…… “这个星域行政官也太不负责任了些。”程未默默吐槽了一句，好在是顾息铓发现了，要是换个别 人，也这么随便的话恐怕就要糟糕了。 顾息铓冷笑了一声，他说：“确实不负责任，毕竟官是买来的。要不是看在卢家的面子上，那个家 伙早被弄死八百回了。” 程未有些意外的看了顾息铓一眼，无论是在云月国还是回到蓝星，他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直接的表达 不喜欢什么人的样子，那个星域行政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这件事和魏田有些关系。”顾息铓皱了皱眉头，当初魏田是被他带回来的，不过那是别人的事， 背后说人总归不太好。 他心神一转就转移了话题，他捏了捏程未的手说：“现在也晚了，要不你今晚就别去马叔那儿了？” 程未也没介意顾息铓说话说到一半，他说：“魏田的事马叔和我说了一嘴，不过他也没告诉我那个 人是谁，而且听起来和蒋潮生有点关系。” 一提到蒋潮生程未就叹了口气，他说：“实验室那边我得去转转，带回来的土壤还在培育，我得去 做个记录。” 如果遇见马宁的话，还能顺道和他说工作调动的事，毕竟他以后要是决定留在犁月星，马宁就是他 的新领导了。 “那我陪着你。”顾息铓立刻说，现在晚上八点不到，他要是不跟着程未估计要在实验室待上几个 小时。 程未默默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的信息源，绿色的呼吸灯已经亮了好几次了，他说：“你看一眼通讯消 息，我都看到亮了好几次了，要是有急事你就先去处理，我不会待到太晚的。” 顾息铓嫌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信息源，这个呼吸灯的颜色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孙钰在找他。自从他家 老头子来了之后孙钰就被“借”走了，这会儿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 “去吧，一会儿不用过来接我。”程未看着顾息铓有些黑的脸，不禁有些莞尔。 他做贼一般左右瞅了一眼，眼看没人就飞速在顾息铓脸上亲了亲，他们已经在研究室的通道外了。 “别待太晚，如果我一会儿没过来找你，你回去就先睡，别等我。” “好。” 程未好不容易把顾息铓打发走，他暗暗松了口气，甫一回头，就看到魏田倚在门边含笑看着他。 程未：……他就说在外面不能乱亲来着！ “咳，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程未只尴尬了一会儿，就朝他走了过去，毕竟这么大个人杵在 那儿，他总不能当做没看到。 魏田侧头往里看了一眼，他说：“这不没什么事了，我过来看看他。” 这个他自然就是蒋潮生了，程未看到魏田脸上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手好了吗？”程未怕他难过就没接着他的话头，他看了一眼他的左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说 起来这也是他睡醒后第一次和魏田说话，外表看着他的手已经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 “嗯，好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还没有力气，每天去治疗室做一个小时的复健就好。走吧，我们一 起进去。”魏田向来不会让人为难，他顺着程未的话应了，随后转身率先走了进去。 程未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跟在他身后。进去之后，程未才发现不过短短的时间，覆在蒋潮生身上的 缓步类物种已经有部分变成了火红色。 “我听马叔说，蒋中校要维持这个状态很长一段时间。”程未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缓步类，不由得 说道。 “我知道。”魏田难得的在提到蒋潮生的时候心情这么平稳，他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不过是在挨 时间罢了，如果有办法的话，之前早就有了。” “魏田……” “不必安慰我，”魏田轻声说，他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蒋潮生，他说：“我之前答应过他，等真的 到了那一天，我会亲自动手的。” 程未看着魏田平静的神色，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低声说：“如果到时候他要被送回主星的话 ，你要跟着去吗？” 魏田摇摇头，他说：“我已经和蒋老将军联系过了，蒋潮生会一直留在这儿，过几天主星会有专门 的医生过来是真的。” 他停了停，然后微微偏头看着程未说：“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吗？” 第121章 也许是深夜人都比较感性，又或许是程未和顾息铓的亲密刺激了魏田，以至于他现在非常想找个人 说一说他和蒋潮生之间的破事。 他也不需要程未点头，就径自说了起来：“你听说过沙艾星城吗？我和蓝达就出生在那里。” 蓝达就是马宁口中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恋人，现在是蓝星西北星域的行政执行官，娶的是西北星域 木锦星上的首富卢家的千金。 沙艾星城和天上人间差不过是同样的地方，只不过天上人间由几大星盗霸占，沙艾却只有逃亡的星 系逃犯以及非法采矿的偷渡者。 魏田的父亲是个矿工，他的童年除了各种矿石就是漫天的灰尘和各种挖掘器械。遇上机器坏了的时 候，他的两个父亲和一起居住的矿工还得手动挖掘。 小小的沙艾星城上和他同龄的孩子并不多，一群孩子中蓝达长得最是瘦弱，而且整天病秧秧的。魏 田和他年龄差不多，且两家的帐篷就紧贴着，每日里进进出出一天能碰见好几回。 那个时候魏田比蓝达还高了一个头，看着这人整天被欺负，心里那点同情心就泛滥起来。 魏田一直以为他们会在沙艾星城长到成年，然后数着那个位数增长的信用点，幻想着有一天能离开 这里到别的星球去。 意外发生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的父亲在矿洞里出了事，因为治疗不及时就这么死在了工地上。 他的另一个父亲抱着他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才终于告诉他，他们的家不在这里，这个星城上的所有 居民都是被骗来采矿的。 距离事故发生一个月后，沙艾星城发生了一起矿工暴动事件，虽然最终被平息了下来，但是他的另 一个父亲失去了一只眼睛。 从那以后，魏田发现曾经和他们一起玩耍的孩子们越来越少，特别是年长一些的，隔几个月就有人 消失不见。 “那个时候蓝达偷偷告诉我，他说他们不是不见了，而是被飞船接走了。沙艾星城的城主贴了告示 ，只要有人自愿变性，就可以免费乘坐飞船离开这里到繁华的主星去。”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蓝达开始怯生生的央他去变性，因为只要他去了，就可以自由选择带一个人离 开这个地方。可惜的是他父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把他狠狠揍了一顿，直到他成年也没去成。 “十八岁那年，我的另一位父亲也不在了。”魏田看着眼前的蒋潮生，有些落寞地说：“那一年， 就是蒋潮生带兵到矿星上查看，然后我父亲借着这个机会又一次组织了矿工逃离。后来沙艾星城上被骗 来的矿工都得救了，我父亲却没了。”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不能怪蒋潮生，是他父亲原本就不想活了，只是当时还年轻的他无法接受这种结 果，以至于对蒋潮生一开始就存了怨恨。 他救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唯独没能救下他的父亲。 “他见我无处可去，就把我带去了沙艾主星，一起前往的还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他给我们找了个 学校。” 那个时候蓝达也去了，他们在学校里接触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未接触过的知识，一个月后魏田才知道 沙艾要塞新来的驻守军官就叫做蒋潮生。 因为他们几个年纪的问题，想要追赶上同龄人的课业就意味着要花费比普通人更多的精力，魏田时 刻记着他父亲临终时的叮嘱，刚到沙艾主星的半年里他都没踏出过学校半步。 而那个时候的蓝达，却在学校结交到了新的朋友，他们每天讨论的话题魏田已经听不明白了。然而 就是在这个时候，蓝达向他告了白。 魏田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他们从小就在一起，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们也从没有分开过。对于 他来说，蓝达就是他记忆的全部，是他生命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只是让魏田比较困扰的是，蓝达始终没有放弃让他去变性，他每次都隐晦地表达自己更喜欢女性的 体态，他们为此小吵过几次，最后都是蓝达来找他道歉。 “我不想违背我父亲的意愿，他说如果有一天我去变性，一定是因为我自己内心有这样的愿望，而 不是别的人强加给我的，任何人都不行。” 半年以后他和蓝达再一次因为这件事争吵的时候，他们所在的学校组织了一次军训。魏田作为新生 按道理是要去的，只不过因为年纪的问题和其他的新生显得格格不入，学校就让他们几个自由选择。 魏田当时赌气就报名去了，当时从沙艾星城上过来的学生里就他一个人报了名，站在一群矮他一个 头的学生里，当真是鹤立鸡群。 “当时的军训按惯例是三个月，蒋潮生却让我在沙艾要塞待了半年。”当时他非常愤怒，他的课程 本身就紧张，虽然军训期间也有导师前来给他们上课，但是不得不说他给自己制定的进度落了下来。 魏田想到当时自己怒发冲冠的去找蒋潮生的模样，就忍不住垂下眼默默露出个微笑，当时刚刚到沙 艾要塞驻守的蒋潮生恐怕也是极其讨厌他的。 只是当时蒋潮生急着解救人质，意外让沙艾星城的城主逃脱，巧的是那几天恰巧抓到几个嫌疑人。 作为见过城主的人，蒋潮生就顺势把他多留几天，看看能不能辨认一番。 哪里知道，这一留就是几个月，也是相看两厌的这段时间，蒋潮生发现了他超乎常人的大局观和对 危险的直觉。 沙艾星城的城主终于落网，他也被蒋潮生放回学校，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之后，他和蒋潮生的 流言蜚语莫名其妙的滋生了起来。 蓝达那段时间一反常态对他千依百顺，并且和他详细打听了蒋潮生的喜好，每次打听完都一副心事 重重的样子。 “我回到学校一个月后，蒋潮生就又派人过来接我。”魏田叹了一口气，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开始了在沙艾要塞和学校往返的日子。 蒋潮生特意给他找了部队里的人教他军事理论，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让人惊艳，原本极 其排斥的他发现十次有九次蒋潮生都不在，这让他顿时舒坦许多。 能多学一样东西魏田并不排斥，而且他发现排兵布阵非常有意思，就这样接受了蒋潮生的安排。 蓝达对于他和蒋潮生的接近表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兴奋，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只是半年 后蓝达就顺利换了班级，进入了权贵子弟才能进的东校区，并在一年后选了政治管理专业。 “蒋潮生直接帮我选了军校，那时候我和他参加了蓝星主办的一次比赛，我们拿了第三名。” 那是魏田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战场，虽然是模拟的，但是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以至于赢的时候他都完全忘记了蒋潮生是个多么讨他厌的人而兴奋地一把抱住他。 “那场比赛孟参谋也在，比赛结束后他单独表扬了我，后来蒋潮生就直接把我带到他面前厚着脸皮 求他收了我，我就这样跟着孟参谋去了主星。” 魏田说到这里停了停，都说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命运当真是被蒋潮生一步一步改变 的。 他去了主星之后，蓝达不久后就去木锦星当了一个小小的星域人口登记员，他离开之前特意找了蓝 达，告诉他等他学成回来两人就去登记结婚。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蓝达是笑着送他离开的，他到现在都还藏着当时蓝达送给他的戒指。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反反复复想过，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他，没有跟着孟参谋去主星，我们两个 人是不是还会有机会在一起。”魏田喃喃说着，偶尔午夜梦回，他都忍不住反复做着假设。 如果他早一点听从蓝达的话去做变性，如果他没有遇见蒋潮生，如果他没有离开——他和蓝达是不 是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第122章 “可能这么说你会不高兴，但是我觉得你当时跟着孟参谋离开是对的。”听到这儿的程未终于忍不 住开口道。 虽然他没见过那个叫做蓝达的人，但是就凭魏田说的这些，他心里就有些反感，特别是要求魏田去 变性这一点。 除非魏田本身就有这样的倾向，否则哪有人逼着爱人去变性的。 “也许吧，但是三年后我从主星回来找他，他和我提分手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快塌了。”魏田自嘲 地笑了一声，那个时候他做的所有关于未来的规划，都是把蓝达包含在内的。 他为此拒绝了孟参谋的推荐，执意回到了沙艾主星，再一次和蒋潮生成为了上下级。 “蒋潮生告诉我蓝达要和别人订婚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后来我休了一次长假去找他，他对我仍然情 意绵绵。”已经升了几次官的蓝达在他的追问下痛苦的说，他天生只喜欢女性的形体，他喜欢自己，却 无法接受他男性的体态。 “那是我第一次萌生了去变性的念头。”魏田笑了一声，他说：“我请了病假，带着几年积攒的信 用点偷偷去了木锦星，然后在手术室里被蒋潮生拽了出来。” 那是魏田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往事，那时候他刚刚被医生脱了裤子，麻醉针还没挂上，蒋潮生就跟个 土匪似的带着人闯了进来。 他被光着屁股从病床上拽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蒋潮生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还没反应过来的 他就被蒋潮生胡乱裹了一张医院的消毒毯扛了出去，他直接把他扛到了蓝达的订婚典礼上。 那个时候蒋潮生一脸怒容摁着他的脑袋在他耳边吼道：“这么多年你的眼睛都长在脚底下的吗？！ 世上男人这么多，你看看你都看上个什么狗屎！” 魏田停了停，片刻之后他轻声说：“我是不是很蠢。” 站在他身边的程未动了动嘴巴，到底没发出声音，他看着魏田爱恨交加的神色，也许这个时候他根 本就不需要人回应他。 过了一会儿，稍稍从回忆中解脱出来的魏田继续说：“蒋潮生和我说了许多关于蓝达的事，我也是 那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当初我和蒋潮生传出流言的时候他不生气。” 蓝达借着他和蒋潮生的关系让学校给他开了后门，进了东校区的他迅速结交了一大帮所谓的“朋友”，魏田才明白他让自己去变性并不是他找的所谓的借口，仅仅只是当时有一位权贵的公子喜欢。 他想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那个人，以期毕业后自己能够谋得一份好工作。 “大概我的眼神是真的不好，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看穿我喜欢的是个怎样的人。”魏田又笑了一声 ，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样的真相让他情何以堪，更何况告诉他这些事的是蒋潮生。 他本身就不待见蒋潮生，现在又被这人瞧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浑浑噩噩的他躺了几天之后就又去 了木锦星，他仍然想亲自向蓝达问个明白。 “后来被卢家打了一顿丢出来的我就被巡视的顾少将救了，我提了调职申请，蒋潮生也同意了。” 从此以后每年冬天蒋潮生都要到犁月驻地来找他，因为顾息铓的缘故他总是能让他在那几天被“放 假”，不过短短一个冬天整个犁月驻地就都知道了他的那点破事。 “既然卢家知道了你，怎么还肯将他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程未皱了皱眉，要是他是那个姑 娘的父亲，这样的人不打死算是客气的了。 魏田哂笑了一声，他低声说：“因为卢家的女儿根本就不喜欢男人，他父亲想让这个女儿给他攀上 门主星的权贵，奈何天不遂人愿。” 那个姑娘在遇见蓝达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两人私下做了笔交易，两人各取所需，卢家的当 家知道后一切已经晚了。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这种丑事公布出来。 “天道好轮回……”程未怔了怔感慨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蓝达被卢家的姑娘死死捏在手里，他若还想要他的官位就得老实听话，只不过他再怎 么努力估计官位也就这样了。 “我从来没想过蒋潮生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他说的也许没错，我的眼睛大概真长在了脚底下。” 魏田闭了闭眼，在蓝达和卢家姑娘结婚后，蒋潮生就开始对自己明目张胆的动手动脚。 在一次他愤怒地对他拔枪之后，这个人居然委屈地说：“魏田，我都追了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是 没觉察到啊？” 直到现在他一看到蒋潮生脑子里浮现的就是他父亲的死，和他光着屁股被他从手术台上拽下来的样 子，喜欢这种东西放在他身上不如丢给一头脊骨兽。 明明是有些伤感的，程未却不禁有些莞尔，这两个人大概真的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所以兜兜转转 才有了这么多的故事。 “程未，你和我们头儿在一起是谁追的谁？”就在程未默默笑着的时候，魏田冷不丁偏头问道。 程未：……这话题怎么就转到他身上了？ “我们没有谁追的谁，我们……应该算是个意外。”程未想了一下，他微微笑着说。 “几年前我们头儿救过你这件事我们都知道，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你，哪怕是休假也 去的那个小星球。”他就是有些奇怪，人真的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另一个吗？ “喜欢的事没有必要勉强，”程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有的人相爱了十几年结婚的那个 未必是彼此，有的人只相处了几个月，就能牵着手走进殿堂。” 缘分这种东西当真是有些奇妙的，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不来。虽然犁月驻地的大部分人都希 望魏田能和蒋潮生在一起，听了这段往事后连程未自己都是这样希望的。 但是反过来想，已经提出这种疑问的魏田心里，是不是早就已经对蒋潮生不一样了呢。 程未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他又看了一眼被冰封的蒋潮生，现在并不是戳破他内心疑惑的时候。如果 蒋潮生最终逃不过变异的结果，让魏田一直这样疑惑下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边两个人各自沉思着，另一边，孙钰正在顾息铓的办公室里和他大眼瞪小眼。 孙钰泪眼汪汪地说：“头儿，我一把年纪都几年没休过假了，您老人家就给我批了呗？” 顾息铓靠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他，孙钰确实很久没有休假了，但是明天他家老头子和孟叔就要回主 星，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可不是孙钰的作风。 “说罢，你请假去哪儿？”顾息铓敲了敲桌子说。 孙钰顿时搓了搓手，他陪着笑脸说：“这不当初收养我的那个老头儿最近腿脚不好使了么，据说都 折腾到医院去了，他好歹养了我好几年不是，也该回去尽一下孝心。” “那个老头子四年前不是死了吗？”顾息铓脸色有些沉，那时候还是他亲自批复的假期。 孙钰挠了挠脖子，他连忙说：“另一个另一个，这不是还有……” “孙钰！”顾息铓用力拍了下桌子，他站起来说：“你要是真有事就直说，我不至于连几天假都不 批复，但是涟水星城早已经连废墟都没有了，你去那儿做什么？” 涟水星城是孙钰的家乡，顾息铓多少知道一点，听说当年涟水星城发生了一场事故，孙钰被他家老 头子救出来之后，那个星城就爆炸了。 随后因为核辐射的影响，那个星城被彻底击碎，碎片花了好几年才打捞完毕。顾息铓之所以没批复 ，实在是孙钰休假的理由太扯了些。 孙钰瞅了一眼顾息铓，他又挠了挠自己的脖子，面上有些愁容。不是都说谈恋爱的人智商会降低吗 ，怎么这小子的脑子还这么清醒。 他才在心里嘀咕着，抬眼一看顾息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就要扒他衣服！ “别——！” 深夜顾少将的办公室传来一声惨叫，智能生物材料的颜色随着高分贝的影响迅速发生改变，驻地里 经过的巡逻士兵对着那暧昧的红色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第123章 办公室里孙钰捂着领口躲在一旁惊恐的看着顾息铓，他声泪俱下地说：“头儿，虽然你英明神武，但 是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要恪守星系伴侣唯一条例，男男授受不亲！” 顾息铓的额角一跳，他铁青着脸说：“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你你你别过来！”孙钰心里一阵发苦，虽然他不一定打不过顾息铓，但是想要全身而退却也不太 可能…… “孙钰，我现在没空和你贫，你是自己脱，还是我让我家老头子过来？”顾息铓的脸色非常难看， 虽然他没看到全部，但是刚刚拉扯的那一下，他不相信是自己眼花了。 “……头儿，你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直接给我批个假吗？”他就是不想去找顾上淮才来找他的 ，要是顾老将军，他现在早被摁趴在地上了，哪儿还有机会说这么多废话。 顾息铓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僵持了一会儿，孙钰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好了好了，我自己来……不过头儿，你看了能不能别抓 我？”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孙钰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我给你批假。”沉默了一会儿，顾息铓沉声道。 “多谢。”孙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一边解着军装的纽扣一边小声说：“这不是太丑了嘛，要是 好看点儿我也不至于藏着掖着……” 他解开了衣服的上面几颗扣子，然后转过身背对着顾息铓把衣服往外翻，把肩颈坦露出来。 孙钰稍稍用了点力，只见原本光滑的脊椎上忽然鼓起了几个小疙瘩，那疙瘩猛地胀破皮肤，粉红色 的如同背鳍一样的东西颤颤巍巍竖立在他的后背上。 孙钰的神色没有任何痛苦，他克制着情绪放松下来，那玩意儿又收了回去。哪怕平复下来，只要仔 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脊椎已经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了。 等脊背恢复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之后，孙钰把衣服穿好，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说：“我就说丑吧 ，你还非得我脱……” “多久了。”顾息铓打断他的话，他说：“是去救蒋潮生的时候？” 孙钰大喇喇的点点头，顾息铓一下就怒了，他说：“把你能的啊孙钰，瞒到现在才说有个屁用！” 孙钰嘿嘿笑了两声，他说：“这不这段时间太忙了嘛，我也还能控制，头儿，我就想回家乡看看，你 看我这假……” “给我老实在驻地里待着，我去找马叔！”顾息铓直接转身，孙钰和蒋潮生应该是同时被寄生的， 只是蒋潮生回来就被冰封了，而孙钰却选择了隐瞒下来。 现在的孙钰已经开始变异，哪怕是和蒋潮生一样封存，他的肢体变异也会比蒋潮生来得更快。也许 用不了几天，他的记忆就会模糊衰退，直至和肢体一起变异成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系物种。 孙钰瞪大眼睛一脸控诉，他委屈道：“臭小子你刚刚还答应不抓我的！”当然配着他那满脸的络腮 胡，画面莫名有些喜感。 顾息铓顿了顿，他猛的回头一脚踹翻身旁的凳子，他狠厉的盯着孙钰，那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过 去揍他一顿。 孙钰往后退了两步，他小心翼翼地说：“头儿，别激动，一会儿打起来我估计控制不住，这玩意儿出 来一次就长大一些，有些邪门……” 顾息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原地狂躁的转了两圈，最终把自己摔进了椅子里。他脸色黑得和炭一 样，沉得能拧出水。 孙钰看到顾息铓冷静下来，他也没敢耍机灵，而是默默把翻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然后自己坐了上 去。 顾息铓冷眼瞧着他，片刻才说：“聂枞青知道这事了？” 孙钰愣了愣才苦笑了一声说：“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也没必要告诉他。” “哼，你请假难道不是为了去见他最后一面？”顾息铓冷笑一声，如果说孙钰的童年还有什么值得 回忆的东西，那必然是他在涟水星城捡到的那个小白眼狼。 孙钰挠了挠脖子，自从那玩意儿长出来之后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现在被顾息铓拆穿，他也没吭 声。 “孙钰，这件事我可以不告诉我家老头子，但是一定要告诉马叔。”顾息铓停了停，他说：“你的 身体……进展的速度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不然也不会急匆匆找我请假。” 从犁月星域跃迁到涟水星城的位置大概需要半个月，如果不压制的话也许还没到孙钰人就没了。 “还是说，你想让那小子看到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孙钰被顾息铓说的几句话噎了噎，但是不得不说他原本也有去看一眼聂枞青的打算，万一到时候一 个没控制住当场发作，那也太有损他的形象了。 “行吧，那我晚几天再走。”孙钰苦笑了一声，不过既然说到聂枞青，他就顺便问了一声：“头儿 ，你是怎么和聂枞青那小鬼勾搭上的？” 说聂枞青是小鬼并不过分，毕竟那家伙现在也就将将三十，而他已经七八十了。 顾息铓盯着他冷笑了一声，他说：“谁知道他心里惦记着谁，在兽潮的时候巴巴的把自己的隐藏势 力都带了出来，你猜他现在有没有被赵岭峰那个疯子弄死。” 几句话的功夫顾息铓已经联系了马宁，虚拟光屏上马宁瞅着顾息铓还不忘左右瞧了瞧，他说：“你 别找我，程未在土壤培育室呢，自个儿找他去。” “马叔，”顾息铓看着他严肃地说：“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把林医生一起叫过来，尽量不要惊 动其他人。” 马宁有些意外，顾息铓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而且他着重强调了“其他”两个字，驻地里的 其他人也就顾上淮和孟江了。 “行，你等我一会儿。”马宁切断通讯，亲自去隔壁的医疗室找人，他出门前沉思了一会儿，把他 的小箱子也一并带上。 犁月驻地的林医生比马宁的年纪还要大，他已经将近两百岁了，原本是司家主家的私人医生。司向 南出事以后，司家就把他派来了这里，让他照看顾息铓的身体健康。 程未和魏田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他急匆匆出门的背影，程未还诧异了一下。 看来马叔今晚没时间和他整理土壤数据了，他也没多想，就和魏田说：“我要去看看我的土壤。” 魏田点点头，他笑了一声说：“你也别忙到太晚，你昏睡不醒那两天，差点把我们头儿吓坏了。” 程未无奈的笑笑，送走魏田后他径自去了土壤观察室记录数据，因为马宁不在他便把自己手头的工 作理了一遍，不过个把小时就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房间之后顾息铓也还没回来，程未去洗了个澡，等他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息铓已经坐在厅外的 沙发上。 “忙完了？”程未拢了拢自己的浴袍坐在他身边。 “嗯。”顾息铓沉沉地应了他一声，他伸手把程未揽进怀里。 程未怔了怔，顾息铓的心情明显不好，他们分开还没几个小时，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的程未只好拍拍他的后背，他说：“工作不顺利吗？” 顾息铓在他颈侧蹭了蹭，良久才说：“孙钰出事了。” 耳边的声音异常沉重，程未的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想起在阿萨慕尔飞船上看到的那个同步 视频，当时孙钰是亲自把蒋潮生带回来的。 现在蒋潮生出事了，难道连孙钰也…… “和蒋潮生一样吗？”程未微微放开顾息铓，他有些怔然地开口。 顾息铓闭着眼睛点点头，他说：“是，现在他已经出现身体变异了。” 他的话仿佛一道惊雷落在了程未的心间，当时前往空间港去支援蒋潮生的可不止孙钰一个人。而且 当时的黏青兽距离那么近，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当时在空间港的人，都被寄生了。 第124章 无形的阴影悄悄笼罩在犁月驻地上，顾息铓到底没告诉他家老头子孙钰的情况。 现在犁月驻地的兵有一半是当年跟着他家老头子的，因为他执意要驻守犁月星，所以这批人才特意 分在他身边。 现在他连孙钰都保不住，顾息铓的心情可想而知。 程未站在模拟训练室的门外，顾息铓已经呆在里面超过八个小时了，现在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马叔让他过来叫人，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别想了。 孙钰现在就在马叔那儿坐着，他们刚刚送完顾上淮和孟江回来，两人看到他一个人过来也不意外。 “孙钰，你的情况不比蒋潮生，哪怕我用同样的方法也无法减缓你的异化速度。” 马宁的话很残忍，但是孙钰非常冷静地点点头，他从打算隐瞒的那一刻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 说：“我明白。” 马宁停了停，他说：“我和林医生商量过了，因为你急着离开，三天后他会给你几支针剂，用来抑 制你的变异速度。但是这种针剂副作用比较大，今天会给你先试用一支。” “那就麻烦马叔了。” 既然沟通顺利，马宁说完之后就带着孙钰去了隔壁的治疗室，程未也默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治疗 室里，头发苍白的林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林医生已经见过几次程未，但是程未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见到他跟着进来林医生也只是看了一眼。 “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开始了。”他身上穿着白大褂，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支针剂出来。 “来吧。”孙钰镇定地伸出手。 针剂是深红色的，就扎在手背上。那药剂一进入孙钰的身体，就看到一条红色的线条显现在皮肤上 ，片刻就延伸进了衣服里。 林医生看着那条红色的线，片刻后说：“现在有什么感觉？” 孙钰想了想，然后说：“感觉有点儿热。” 他确实是有些热，现在针剂注射了五分钟，他额头上已经有了浅浅的汗意。林医生给他记录了心跳 脉搏，好在还在预估的范围内。 “多汗，口渴，体表温度升高。”马宁不是专业的医生，但是之前蒋潮生冰冻的时候是他提出要用 缓步类生物延迟他的异化进程，他和林医生讨论了一晚上最后才确认冰封的材料，所以关于孙钰的用药 他也参与了。 现在孙钰的情况比蒋潮生还要复杂一些，他们两人显得更加谨慎。 半个小时以后，孙钰挪到了观察室里。体表温度在不用药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小时才会降下来，随后 孙钰出现了头晕和视力模糊的情况，间或伴随轻微的恶心。 所有的药物副作用从出现到完全消失需要两个多小时，在孙钰确认没有其他的不舒服之后就被放回 去休息，林医生拿着观察和血样结果和马宁讨论了起来。 “……不如按日期把药物含量逐渐提高，我怕他到时候赶不及回来。”林医生敲了敲桌面对着孙钰 的血样说。 马宁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他说：“这方面我不是行家，顾少将给他批了三个月的假期，只要他安全 撑过这段时间不露馅就成了。” 林医生扔下笔叹了口气说：“顾息铓不懂事就算了，你一把年纪了还帮着他，要是被顾上淮知道了 ，当真是一个都跑不掉。” 马宁也无奈地说：“我有什么法子，他已经让驻地所有的人过来抽血了吧，这事早晚要穿帮。” 他说完就瞅着林医生说：“你年纪可比我们大多了，你不也帮着他。” 林医生没说话，作为司家的人他对司向南这个少爷也是疼爱有加，司向南死了之后顾息铓就是他的 小少爷，他自然是要护着的。 提到了司向南，林医生就不免看向了程未，他对程未招招手说：“程未，到这边来。” 才把孙钰送出去的程未听到林医生在叫他，就走了进来：“林医生，上次发烧特意麻烦你跑一趟， 这么久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林医生笑着说：“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他年纪稍微大了，一笑眼尾就现出几条清晰的皱 纹。 “最近兽潮耽误了许多事，你上次发烧我给你采了一管血，结果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他说着从一 旁的架子上拿了病例夹把他的检查结果找出来放到他面前。 他说：“之前检查到你的血象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你的体质引起的还是其他的原因。” 林医生把他的血样和顾息铓的血样都抽了出来，他说：“你们两人的情况顾老将军已经和我说过了 ，现在看血象的话和常人有些轻微的差异。” 他想了一下，好像在思考怎么解释。 “对身体有伤害吗？”太专业的术语程未知道自己听不懂，他想起在云月国的那晚顾息铓的变化， 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林医生摇摇头，他说：“现在还没有，不过以后每隔三个月你们要来我这里做个检查。”只但看血 象的话，顾息铓的情况比程未更明显，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程未，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担忧。 程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说：“我明白了……顾息铓的话还请林医生多上心。”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程未就和马宁回了实验室，这一批的土壤观察已经结束，程未回去后套上工作 服开始把观测完的水样按比例成分倒进土壤里。 “犁月的水土都不太好，反正这么多年除了冰海旁边的一圈，我就没种活过其他的植株。”马宁也 和他一样装扮，因为观察都需要对照，两人是分别操作的。 程未加完一块土壤的水才说：“但是土里和水里的微生物都很丰富，按道理不应该种不活才是。” 特别是猎食性树种，要么不长，一长就是一大片。 马云嘟囔着说：“谁说不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季风的影响，都荒凉这么多年了。” 程未微微一笑，马宁有的时候真的和孩子一样，他想了想然后说：“马叔，我已经和主星的研究院 打报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我就留在犁月星了。” 马宁一听顿时笑弯了眼睛，他说：“我之前还想着怎么和你开口，没想到你竟然动作这么快！” 程未和顾息铓的事在阿萨慕尔被抓后他就找了个机会去问了顾上淮，以前无论怎么问都不肯开口的 人这回终于肯告诉他个大概，不过顾上淮只说他和顾息铓两人体质特殊，没提到穆岩也没提到红星。 “嗯，”程未应了一声，他迟疑了一下又开口说：“马叔，你知道顾息铓有个私人小星吗？” 马云擦了擦手上的泥土然后说：“知道，好几年前了吧，那会儿我记得我申请了一个，还带了块奇 怪的石头回来，怎么了？” “我想留在这里工作和那个小行星有些关系，到时候可能要你和我们去一趟，而且最好能多带几个 信得过的助手。” 马宁听到程未的话不禁停下了手，他抬了抬眼说：“怎么，这么神秘？和你的特殊体质有关？” 程未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有一个想法，晚一些和你说。” 马宁：……这种说话说一半的坏习惯是哪个教的。 程未并不是想卖什么关子，现在顾上淮和孟江回了主星，而蒋家从主星派来的医疗队据说这几天就 会到，他还是想先听听主星过来的人的意见。 不过需要人手和他去那颗星球是一定的，提前和马宁说也好过到时候手忙脚乱，而且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越快越好。 三天后身体没有明显不适的孙钰带着林医生给他的针剂离开了犁月星，飞船上，他默默看着脚下那 颗灰扑扑的星球，心里无声叹了口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深蓝涂装的飞船消失在宇宙中，原本只打算偷偷回去瞧一眼的孙钰还不知道，已经接到顾息铓通知 的聂枞青早就在他的跃迁终点等着他了。 第125章 因为顾息铓的不厚道，以至于才从跃迁点出来的孙钰就被聂枞青逮了个正着，这会儿他的小飞船被 一圈A级战舰和一架巨大的航母团团围住，他正和虚拟光屏上的聂枞青大眼瞪小眼。 “我说小鬼……”孙钰一阵头疼，他捂了捂腮帮子然后在心里把顾息铓骂了一万遍。 虚拟光屏上的人比上次见到好像长得更漂亮了些，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留起了长发，现在已经披肩 了。 他盯着孙钰说：“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上去接你。” 孙钰：“……你别动，我自己过去。” 聂枞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母舰接收到登陆请求，片刻后孙钰的飞船就停靠在了平台上。 孙钰拎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进入了聂枞青的飞船，他才下来，就被聂枞青紧紧抓住了胳膊。 孙钰心里一万个尴尬，他挠了挠脖子然后说：“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别看他表面上挺镇定，这 会儿内心已经疯狂的刷过了一排的卧槽。 毕竟聂枞青的身后，乌压压站了一地的人，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让孙钰鸡皮疙瘩都快 掉完了。 “不准看别人。”原本还带着些笑容的聂枞青一下子沉了脸，他死死握着孙钰的胳膊然后贴在他耳 边说：“你再敢盯着别的男人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掉。” 这句话他说得格外认真，阴森森的语气配着他那张美丽的脸让人格外不适。哪怕是孙钰这种从小就 认识他的，脸上也不禁有些难看。 他扯了扯自己的手皱着眉说：“除非你把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杀了，否则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可能不 见人。都多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个死脾气！” 聂枞青的脸已经没有半点笑容了，他盯着孙钰，半天没出声。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把拽过他往里走，他说：“你飞了这么久也累了，先去睡一觉吧，我带你 去个地方。” 孙被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在一片探究的目光中他被聂枞青拖去了他在飞船上的房间。这破小孩都长 得比他还要高了，没想到力气也比他大。 “你先进去洗个澡，我给你找一套衣服。”聂枞青把他的包扔到地上，然后强硬的把人推进了浴室。 孙钰看着被关起来的浴室门，良久才撇了撇嘴开始脱衣服。洗脸的时候他特意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 子，想了想到底没剃掉。 聂枞青给他找了衣服之后是直接开门进来的，孙钰才洗到一半，雾蒙蒙的一片里聂枞就拿着衣服站 在门口对着他看得目不转睛。 “看够了就把衣服放下赶紧给老子滚出去。”孙钰眉头一跳，当真是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 聂枞青把衣服放到一旁，他把鞋脱在门外光着脚踩进湿漉漉的浴室，在孙钰愣住的目光里一把抱住 他。 孙钰：……卧槽！ 汗毛倒竖的孙钰手忙脚乱的去拽他的手，他说：“小小年纪你耍什么流氓！” 聂枞青却忽然用力把他往后一推，没有丝毫防备的孙钰光溜溜的摔在浴室的舱壁上，眼前的人迅速 的一脚挤进他腿间，整个人把他压在墙上。 还没等孙钰站稳，聂枞青就一手掐着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聂枞青的性格和他的长相差得简直十万八千里，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孙钰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拳揍在聂枞青的肚子上，吃疼的聂枞青稍稍放开他，不过瞬息又扑了上去。 两个人就这样在狭小的浴室里打了起来，一个小时后，聂枞青终于狼狈地压在孙钰的身上。两个人 都倒在积满水的地上，聂枞青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颧骨的地方还擦破了一块。 至于身上的伤，更不用提。 不过孙钰明显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聂枞青的蛮力和发疯一样想吻他，他的唇角已经被咬破了，尝 了一嘴巴的锈味。 好在聂枞青总是避开揍他的脸，所以现在看起来他要比压在他身上的人好一些。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聂枞青喘了一口气，他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在孙钰的唇上亲了亲。 已经没了力气的孙钰无奈地闭上眼睛，罢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老了，爱亲亲去。 “起来，地上冷。”聂枞亲心满意足的亲到了孙钰，还是不带反抗的那种，他也就没难为孙钰，把 人拽了起来。 浴室雾气蒸腾，聂枞青把自己已经完全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扔在一旁，他从身后抱着孙钰，把下巴搁 在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下来，流淌过眼睛的时候他缓缓闭上眼睛，他在孙钰的肩头吻了吻才低低地 说：“我好想你。” 孙钰在他贴上来的瞬间整个人寒毛倒竖，他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孙钰就贴着他的后背，要是他 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他和普通人的不同来。 他现在恨不得这小子直接把他办了，好过这样不上不下的。 只不过他这念头才生起来，下一刻就后悔了，因为趴在他后背的人不一会儿就开始不老实的左磨右 蹭，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腰一热。 孙钰：……我日！ “你干嘛呢？！”受惊的孙钰立刻转身把聂枞青一把推了出去，正享受着难得温情的聂枞青冷不防 被他一推往后退了几大步。 他难得的也没有生气，那张阴柔的脸被热水熏蒸过之后显现出一种惊人的诱惑，狭长的眼眸润润的 ，这会儿正微眯着，孙钰看了一眼就偏过了头。 这小子这些年来当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聂枞青看着孙钰的模样微微一笑，他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靠在浴室的舱壁上，艳丽的唇色微张，他摸了摸，然后一路往下探去。 原本等着他生气的孙钰，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他下意识回过头来，正巧对上了聂枞青盯着他的眼睛。 他被那双眼睛震慑得怔了几秒，才回过头来，然后冷不防看到他的手的动作。 孙钰：……死小鬼我…… 怒上心头的孙钰，一拳把聂枞青揍翻在地，愤怒地走出了浴室，还洗个蛋！光着冲出去的孙钰，顿了顿又回了浴室，不行，他衣服还没拿！ 已经爬起来的聂枞青，看着风风火火的孙钰，他捂了捂自己被揍疼的地方，漏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容。 他的孙钰，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等聂枞青解决完自己的问题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聂枞青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从休眠舱出来就 和人打了一架，现在什么都没吃就洗了个热水澡，也难为他真的睡得着。 聂枞青把毛巾放在一旁，他半跪在床边看着孙钰，确定他真的是睡着了之后，才忍不住抬手轻轻摸 了摸他的眉眼。 他就这么坐了有半个小时，然后才站起来，他俯视着孙钰的睡颜，目光在他满脸的胡子上停留了片 刻，然后转身往浴室走。 于是等孙钰一觉睡醒，扯开八爪鱼一般搂着他的聂枞青，眯缝着眼摸进浴室刷牙的时候，一眼瞅见 镜子里的自己才彻底醒了过来。 他留了这么久的胡子，现在一根不剩！ “聂枞青！”吐掉涑口水的孙钰一把把被窝里躺着的人拽起来，他怒道：“你发的什么疯刮我胡子！” 睡得迷迷糊糊的聂枞青半天才反应过来孙钰在说什么，他一把搂住孙钰的脖子把人拖到床上，然后 在他脸颊上吻了吻。 还没完全睡醒的人带着浓浓的困意说：“酒窝……” 孙钰：……老天，你敢不敢霹道雷下来把这妖孽收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聂枞青压着孙钰睡了会儿回笼觉，他穿好衣服然后对孙钰说：“我让人给你做 了喜欢的肉，我们出去吃。” 孙钰暗暗扫了一眼他脸上被他揍的伤，眼见聂枞青没有丝毫想要遮掩的意思，他也乐得当做什么都 没看到。 第126章 见到孙钰的聂枞青就跟小狗见到了肉骨头，一口咬住不说，叼在嘴里都怕掉了。 孙钰忍了又忍，他堵在卫生间门口对跟在他身后的人警告地说：“你够了啊，我这是去蹲大号你跟 在我屁股后边干啥？” 聂枞青垂了垂眼，他睫毛浓密且天生上翘，每当他缓缓垂眼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柔弱且委屈。孙钰被 他骗过无数次，每次看到心还是会狠狠跳一下。 “行了，你不是说快要到了，外边老实等着，在你飞船上我还能飞了不成？”说完的孙钰就砰地关 上了门，而站在门外的聂枞青当真就老老实实站在外面等他，一动都不动。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了，聂枞青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孙钰的表情 了。 孙钰出来的时候飞船正好准备停靠空间港，等他从飞船上下来看到眼前建筑的瞬间，手脚不由自主 地僵硬了。 空间港那个海浪一样的标志性建筑和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而且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并不是很新。 这意味着这个依托空间港建立的星城已经有些年头了，并不是最近才有的。 孙钰看了一眼定位，和涟水星城的几乎分毫不差，他动了动嘴巴，半天才说：“小鬼，这个星城是 你的？” 聂枞青从飞船停靠就死死握着他的手，整个人就贴在他身边，现在终于听到他开口就欢快地说：“ 是，我重新建的。” 他看着孙钰说：“我特意为了你重建的。” 孙钰的心里一阵翻滚，说不上是愤怒还是什么，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甩开聂枞青的手走了进去。 聂枞青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他抬眼看着前面的背影，眼神一阵阴郁。 只不过片刻他就又调整了过来，快步跟在孙钰的身边，不过这回他没硬要拽着他。涟水星城是他和 孙钰之间最大的心结，他盼了这么多年这个人终于愿意重新回到这里看一眼，他已经欣喜如狂了。 孙钰并不知道聂枞青在想什么，他有些机械性的往前走，在看到街道第一家挂着熊猫的饼干店时， 他才觉得眼睛一疼。 以前他把聂枞青带回涟水星城的时候，这小屁孩最喜欢的就是拖着他来这家店买饼干。那个时候的 小孩多乖巧啊，口齿不清的叫着自己哥哥，萌得人肝颤。 而且聂枞青是那种打小一直漂亮到现在的人，除了身高比他高了那张脸一直没变过。在涟水星城生 活的那些年，他每次回来都乐得把这孩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驮着他在星城上到处走。 孙钰看着比记忆中要繁华无数的街道，目光里有着难以分辨的怀念，他脚步一转，朝着西南方向走 去。 一个小时之后，他停在了一间公寓面前。 眼前的公寓变成了三层楼高的小楼，他放眼看去，这一片居住区也不再是记忆中破破烂烂的样子了。虽然外表装饰得古朴低调，看得出来特意用了做旧工艺，但是再像也不是以前了。 “这里我重新规划了，我们的家还是在这里。”聂枞青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通行证在门口的 智能识别器上刷了一下，只听见叮的一声。 孙钰额角一跳，该死的顾息铓，他到底和这个小鬼做了多少交易，他连自己的信息源频道识别码都 知道！ 聂枞青用他的信息源开了门之后就站在一旁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孙钰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 地偏过头大步往里走。 里面当然不可能和以前那样又脏又破了，不过孙钰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他站在客房的门口瞪着聂 枞青，只觉得脑袋一阵生疼。 “这栋房子里哪个房间我都能去，你晚上睡哪儿我就睡哪儿。”聂枞青冷冰冰地盯着他，他说：“ 你是想回主卧睡，还是想我晚上爬上你的床？” 孙钰：……这死孩子怎么这么难伺候！ 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这么多年没见聂枞青的性格比以前更加阴晴不定了，孙钰恨恨的 拉了一下他的包，到底屈服了。 主卧很大，看得出来聂枞应该不经常住这里，不过整个房间只有黑白两色，风格就和这人的性格差 不多。 只不过等孙钰进了房间之后就完全不这么想了，他几乎是立刻涨红了脸，招呼都没打拳头就朝着聂 枞青脸上去了。 “嘶——！”哪怕聂枞青反应迅速，也不免挨了他一拳。 只见孙钰努力冲冲地吼道：“你房间里贴的都是什么变态玩意儿！”这实在不能怪他脾气暴躁，卧 室里的墙上贴了慢慢一墙他的果体！ 孙钰的额角狂跳，他当时一定是吃错药了才觉得这个孩子乖巧可爱，当初他就该狠狠心直接走掉， 免得长大后不念着感恩还一心想着祸祸自己。 聂枞青显然才想起来他在房间里放了什么，他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声，那细长的眼睛也随之眯了起 来，他说：“十四年了，从我说喜欢你开始，十四年你都没回来看过我一眼。” 他抬手擦掉唇边的血迹，猛地抬头看着孙钰说：“我就这么让你这么讨厌吗？！” 孙钰看着他的样子移开了视线，他说：“小鬼，我和你说过，我把你捡回来养着就像养一个儿子， 我对你没有其他的感情。” 他捡到聂枞青的时候年纪都快五十了，而聂枞青那时候也就五六岁，他们之间隔着将近五十年的年 龄差距。 虽然对于平均寿命已经三百岁的人类来说五十年不算什么，但是在孙钰看来完全不可能，更别提聂 枞青还是他一手养大的。 “你撒谎！”聂枞青一把将孙钰压在门板上，孙钰这才看到他眼眶已经红了，不由得就是一怔。 “你当年急急忙忙离开不就是因为我吗？！”他说着就要去亲他，孙钰却已经反应过来，下意识的 偏过头。 聂枞青忍了又忍，他放开孙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深吸了一口说：“先进来，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 孙钰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他弯腰拎上被丢在地上的包，跟着走了进去。 既然孙钰这个大活人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聂枞青就大发慈悲的把卧室里关于他的果照都撕了下来。只要这个人愿意在他身边，他也愿意顺着他的意愿。 现在还没摸清他脾气的孙钰见他肯动手撕掉照片，心里还是默默松了口气。以前这小鬼只是爱生气 了些，完全没有这么容易暴躁，他一时还没能适应过来。 只不过收拾完以后，问题又来了。孙钰以为聂枞青只是顺带把他送过来，但是这会儿两个人就杵在 房子里大眼瞪小眼了。 “那啥，你不用回天上人间待着？”孙钰想出去逛逛，但是聂枞青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觑了他 一眼有些尴尬地问道。 聂枞青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他坐在一旁一手撑着头看着孙钰，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他说：“我和疯子说出任务了，我知道你有三个月的假期，这段时间我就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孙钰：……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吸了口气说：“你到底是怎么勾搭上我们头儿的，顾息铓还和你说了什么？”虽然心里知道顾息 铓不会把他身体的情况说出去，但是现在他竟然莫名有些紧张，这小鬼和他们头儿好像关系挺好的样子？ 聂枞青竟然难得的没有生气，他盯着已经刮掉胡子的孙钰说：“这是我们的交易。” “什么交易？” 坐着的人停了停，然后阴森地说：“我帮他救程未，他帮我杀掉赵岭峰，额外的报酬就是你得归我。” 孙钰：……他就说顾息铓那个小子一肚子坏水！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孙钰仍然不死心，如果只是因为程教授的原因两人才勾搭上的，那这 小鬼对顾息铓未免太信任了些。 聂枞青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倾身在孙钰额头吻了吻，他轻声说：“圃团要塞他救了红星皇室公主 的时候，孙钰，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第127章 孙钰听到圃团要塞就有些生无可恋，那个时候他也才刚刚知道聂枞青去了红蛛星团，这就意味着聂 枞青联系顾息铓比联系他的时间还要早！ 聂枞青见孙钰都收拾好了，他就退开一步说：“我带你出去逛逛。”他当时和顾息铓联系，是因为 他试图用海盗星团的归顺来换孙钰，不过被顾息铓拒绝了。 那时候他在红蛛星团上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团员，顾息铓没答应他，只告诉他如果他能当上红蛛 副团长的话，他就帮他杀掉赵岭峰。 孙钰原本就想出去走走，虽然现在多了个人跟在后边，但是在外面总比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好。而且 他这次回来只是想怀个旧，并不想和人打架。 两人出门后，孙钰就又接上了前面的话题，他说：“你怎么知道犁月星要出事？” 天上人间和犁月星虽然毗邻，但是严格来说是两个星域的范围，即使犁月星出事天上人间也不会被 波及到。 聂枞青就走在他身边，听到他问话半天都不吭声，孙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开口说：“当年程 未被抓，就是红蛛星团动的手。” 孙钰皱了皱眉，他有些不愉地说：“这件事我知道。”当时已经确认红蛛星盗的副团长就是聂枞青 时，他还发了一次火，更何况他们做的还是最为不耻的贩卖人口的勾当。 哪怕红蛛星团只负责运输，也足够让他厌恶。 “这个单子的单主就是阿萨慕尔。”聂枞青也知道孙钰对于自己加入红蛛星团是多么的失望，他尽 量避开提及红蛛星团，直接说了结果。 孙钰一脸怀疑，他说：“他下单让你们把程未送给红星的联邦？” 聂枞青摇摇头，他说：“他让赵岭峰把程未护送到一个星球上，不过路线要按照他给的走。而且各 个星盗团长手中都有一个秘密委托，他看到程未的长相后就决定黑吃黑，想要拿两份佣金。” 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当时顾息铓就在附近，而且恰巧发现了星系异兽的能量波动并追了过去。 这次阿萨慕尔再次联系赵岭峰的时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所以你们一直监视着阿萨慕尔的动向？” “嗯。” 聂枞青一说孙钰就想明白了，难怪程未不见的时候顾息铓一点都不紧张，除了一早安排在他身边的 魏田，还有马院长和聂枞青守着。 孙钰摸了摸下巴，这么一想阿萨慕尔一开始并不想把程未送回红星，不然也不至于委托红蛛星团把 人送走。 假设他因为某种原因与红星的联邦和皇室都闹翻了，趁此机会想独占程未也不无可能。 只是他们头儿也着实大胆了些，孙钰眯了眯眼睛，程未被抓该不会就是他计划好的吧？毕竟程未更 有价值，只有他被抓住才能将计就计让那个该死的混蛋现出真身。 这个念头一起孙钰就微微一滞，他被自己漫无边际的猜想吓了一跳，要是程教授知道他们头儿拿他 去当诱饵…… 一想到诱饵，孙钰就又顿了顿，他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兽潮之前顾息铓独自一人返回犁月星的事儿。 当时他们头儿和孟参谋说啥来着？好像把程未一个人留在那颗星球上本来就是程未自己的意思？ 嘶—— 孙钰有些迷糊地晃了晃脑袋，这种伤脑筋的事儿果然不适合他，无论是谁的意思，都不得不说这当 真是胆大包天。 万一对方并不想要活的，看这两个小混蛋到时候上哪儿哭去！ “在我的身边就不要总想起别的男人。”孙钰才走神了一会儿就又被人抓住了胳膊，走在他身旁的 聂枞青脸色臭得可以，孙钰只看了一眼就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说不想就不想，有本事你钻进老子脑子里控制它不要想！好在他们已经走到了街道的边缘，在心 里吐槽完的孙钰注意力也被拉了回来。 靠近他们住处的这条街道第一间就是个酒屋，他抬头看着门外高高挂着的那个酒字，一时有些出神。 他没离开涟水星城的时候最喜欢待的就是这个酒屋，里面的老板是个变性人，性格和身材一样的火 辣，整个星城的人都爱在她家的酒屋里坐下喝一杯。 可惜的是美人有主，她的爱人视她为珍宝，整日的形影不离。也不知道星城爆炸的时候，他们有没 有来得及逃出去……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孙军官回来了。怎么，见惯了大世面我这小店容不下你这金身了？” 孙钰还沉浸在回忆中，冷不防一个低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复古仿 制旗袍的女人风情万种的立在门口，因为天气已经凉了，她的肩上还披了件带毛的坎肩。 孙钰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便僵硬了起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半天发不出声音。 倚在门口的女人却不高兴了，她挽了挽自己耳边的鬓发，嗤笑了一声说：“果然是当了大官的人， 连和我们平头百姓说句话都不愿意了。” 孙钰被她刺了一下，这才叫了声：“老板娘……” “哼。”那人睥了他一眼，径自转身进了店。 聂枞青眯了眯眼，他拉着孙钰往酒屋里走，他说：“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来这里吗，那个时候你总说 我年纪小不许我跟来，现在我也可以去了。” 孙钰没说话，只是默默跟着聂枞青走进去，推开门的刹那听到那耳熟的瓷铃声，孙钰有那么片刻的 恍惚。 酒屋的布置和他印象中几乎一模一样，那老板娘见他进来，就亲自去给他倒了杯梅子酒。深红色的 酒液在杯子里晃动，看得出有些年份。 孙钰端起来喝了一大口，酸涩的口味后的那点苦盈满了他的唇舌，她家的酒还是这样的地道。 “老板娘，你们……什么时候搬回来的？”直到喝完那一杯酒，孙钰才开口问道。 正在擦着杯子的老板娘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打算就憋着不问了。”她一边说一边扫了眼聂枞 青，明显这家伙就没问他身边这人。 孙钰一时语塞，有些黯然地垂下眼，他的伶牙俐齿在这里好似完全派不上用场。好在还没等老板娘 再为难他，就听到聂枞青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嗤，小狼崽子现在才知道护短，早干什么去了。”老板娘丝毫没有给他留颜面的意思，她把手中 的杯子放下，坐到一旁点了根烟。 沉默了一会儿，她长长吐了口烟说：“也是你离开得早，后来你身边这条白眼狼把星城毁了之后， 我们就都搬去天上人间住了段时间。” 孙钰扯了扯嘴角，他说：“整个星城的人都被接去了天上人间吗？”其实他还想问当初星城上的人 是不是还活着，现在是不是都回到了涟水星城。 不过他到底有些情怯，没敢问出口。 老板娘一手夹着烟一手撑着头，她抖了抖烟灰而后低声说：“怎么可能……” 孙钰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不过现在亲耳证实了之后心里仍然忍不住一阵紧缩。当初顾上淮把伤痕 累累的他带离涟水星城，此后他没问过，顾上淮也没告诉他关于那个星城的情况。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在被抓到的一个星盗口中得知涟水星城的情况。只是可惜的是，他特意请假 回到这个地方，也只能看到虚无。 因为放射性污染，星城连残渣都被打捞干净，临近的航道也被封锁，荒凉得像是一片从未开发过的 星域。 老板娘看着孙钰的神情，她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到聂枞青的身上，她说：“我要是你，就先把这东 西弄死。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涟水星城新的城主了，你小子要是没处去的话，我这店里倒是还有几间空房。” “这就不牢老板娘费心了。”聂枞青阴沉的说完，一把拽起孙钰走了出去。他的力气非常大，好像 下一刻孙钰就会从他掌心中溜走了一样。 第128章 孙钰在涟水星城上的前几天过得好像并不怎么清醒，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每天都定点醒来，只是在 这里不用出操不用训练也不用值守，一时之间有些空虚。 他每天吃过饭就在涟水星城上溜达溜达，闲的蛋疼了就去酒屋去坐坐，毕竟整座星城他也就认识老 板娘和她爱人了。 “你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小屁孩又把你轮了？”老板娘歪在沙发上斜了他一眼。 时间还早，酒屋并没有人，老板娘特意给他端了她亲自做的早饭，孙钰吃吃停停，好像还在梦游一 般。 只是这话听得他菊花一紧，他磨了磨后槽牙说：“老板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又不是你随 随便便就能被扑倒。”后面那句他说得极其小声，他怕被她踹出门。 离得这么近还听不到那就不是一般的耳背了，她冷笑了一声说：“哦？你就是记吃不记打，也不知 道当年是谁被五花大绑操得屁股开花在我这儿要死不活的躺了十天半个月的。” 孙玉：……！！ “我的祖宗！这事儿咱能揭过去了吗？！！”孙钰被一口面条噎得满脸通红，这当真是他这辈子最 大的黑历史了，偏生这女人就爱拿这事挤兑他。 “这件事你没捅出去吧？”孙钰头疼地问，当初聂枞青才十六岁，而且被寄生树种蛰了一下，不然 也不会对他做出那种事。 孙钰有意瞒着他，以至于聂枞青一直误会是别人做的，这么多年来耿耿于怀，甚至犯下了无法挽回 的错误。 “我才没有这么八卦，”老板娘冷声道：“左右是你们两个人做的孽，倒让我们一群无辜的人给你 们陪葬了，你的良心怕是早就喂了那白眼狼了！” 孙钰被说得低下头去，老板娘骂得没错，涟水星辰的毁灭和他有着直接的关系。 当年聂枞青表现出对他不同寻常的占有欲时，孙钰就开始慢慢疏离他。他想着青春期的少年最容易 迷失，等他长大一些遇见多一些人就好了。 哪里知道这小屁孩一路追着他去了矿星，还在矿星上出了意外。当时他急急忙忙带着聂枞青去矿星 上的医疗室治疗，他反复向医生确定这小孩没事儿才带回涟水星城的。 结果回来的当晚聂枞青就发了疯一般，孙钰现在想到脸色就不由得发青，而后菊花一疼。 当时他拖着身体跑来向老板娘求助，骇得她险些没报警。好在孙钰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和她说了，让 他找人去看看聂枞青，才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她酒屋里。 再后来，没过几天涟水星城就收到征兵通知，收养他的那个老头儿莫名其妙给他拿到了一张面试单。恰巧当时顾上淮的舰队停靠涟水空间港补给，他就跟着顾上淮的舰队离开了。 最后一次听闻涟水星城的消息，就是关于涟水星城城主莫名暴毙，星城上核电站泄漏，以至于被完 全炸毁。 那些往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所有的细节孙钰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转眼间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实在是对不起……”孙钰闭了闭眼说。 老板娘摸了摸自己的指甲，眼皮都不抬，她说：“事情都发生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个屁用，这么多年 不见你露头，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孙钰见他没再提当年的破事，也稍稍松了口气，他稳了稳心绪吸了一口面条说：“这不年纪大了嘛 ，几年都没休假了，头儿一连放了我三个月的假期。我孤家寡人一个，去哪儿不是去。” 老板娘抬眼仔细盯着孙钰，把正在吃面的他盯得心里一阵发毛，半晌才听她说：“你这话也就骗骗 那小狼狗了，要是遇到了难处，你就和我说一声。” 孙钰停了停，他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就知道你厚道。” 老板娘没接他的话，她重新歪在沙发上盯着酒屋的房顶，片刻之后低声说：“既然你不是被绑回来 ，我就不操心你和他了，年纪一大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是处得来就别作妖。” 这话说得孙钰都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咂咂嘴说：“感情这天上要下刀子，你都为那家伙 说话了？” 歪着的人沉默不语，半晌才用她那独特的嗓音说：“他这几年也不容易，为了重建这座涟水星城， 他小命都快搭进去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搞成的这样，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几年他是怎么过 的我都看在眼里。” 老板娘偏头看着孙钰说：“你就是死脑筋一个，聂枞青是你捡回来的又不是你生的，亏得你叽叽歪 歪的搞了这么多年。”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挑然后说：“你该不会是因为被年纪比你小的人压了，面子上挂不住 吧？” “没这回事儿。”孙钰一口面条险些呛进气管，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在牙缝里挤了那几个字。 “那你在外头有了别的野男人了？是带你走的那个男人？” 孙钰默默挑着面条，要是老板娘知道带他走的那个人叫顾上淮，是不是得跳起来。他放下筷子有些 无奈地说：“得，你是为他说情来的，我这个故人不比小年轻会讨你欢心了，胳膊肘都拐得十万八千里 远了。” “我的话你要是肯听，我一早叫你和他好好过日子你怎么不听？”老板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 侧了个身一手撑着头说：“他要当海盗团的头子你知道了没？” 孙钰点点头，他说：“他和我说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她朝孙钰摆摆手说：“既然知道了就滚吧，少一天到晚在我这儿碍眼，看见你们 两个我就心烦。” 孙钰端起碗把最后的两口面汤喝完，他把筷子放下豪放的一抹嘴巴说：“那我滚了。” “滚滚滚，”老板娘没好气地补了一句：“聂枞青的办公地点就在北边的禁地里，你这几天给我盯 着他点儿，我总觉得他要干点什么大事。” 现在的安逸生活来之不易，她不想再一次背井离乡。 孙钰被老板娘赶出来之后并没有去北地，出于职业习惯他来的这几天已经把星城的功能分区铭记于 心，北边那块地方明显拉了黄线，他一个外人就不去探究别人的秘密了。 时间尚且还早，孙钰看了一眼自己的信息源，也就十点多，街道上开始有几个行人，但是也并不热 闹。 已经进入十一月了，不过涟水星城的位置和犁月星域差得很远，这边的季杰要快一些，温度也低了 很多。 他今天穿了一件青灰色的大衣，里面套了件中领的毛衣，衣服都是聂枞青拿给他的，他带来的衣服 除了军装还是军装。 百无聊赖的孙钰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星城依托空间站而建，泛白的天空中一圈一圈蓝色的光环荡 漾开来，像是海浪一般。 空气中还残留着浅浅的中和剂的味道，孙钰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空，又看了眼在寒风中生机勃勃 的街市，忽然之间有些茫然。 活了几十年，他在繁华无比的主星和元帅吃过饭，也在偏僻荒凉的地方打过生死一线的仗。临到头 了，好像也就这处可以去。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前半生的爱恨，留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抹去的记忆。孙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 到一片灼热的温度。 他来到这个涟水星城已经五天了，孙钰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沾了些灰色的东西，对着阳光 的话能看到微微的反光。 林医生交代过抑制剂五到七天注射一次，孙钰吸了一口气，返回了他的住处。给自己注射了针剂之 后，孙钰就躺到了床上，这试剂让他头晕，且心跳过速。 于是聂枞青中午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孙钰发烧了。 第129章 “孙钰？”聂枞青俯身叫了他一声，孙钰躺在被窝里，额头冒着一层热汗。 小楼里是有医用智能机器人的，聂枞青摸了一把孙钰的额头之后就让智能机器人来给他做了初步检 查，他皱着眉头立在一旁，有些后悔那天在浴室里让孙钰果着和他打了这么久。 只是经过基因强化的身体一般没有这么脆弱，聂枞青默默想着改天一定要带他去做个全面身体检查。 智能诊断只是普通的发热，并且交代了用药，聂枞青倒了一杯温水，他拿着药剂坐在床边，把孙钰 扶了起来。 “孙钰，把药喝了再睡。”聂枞青掰开药剂，一边叫他一边用药剂在他唇上点了点。 孙钰注射了抑制剂之后整个人会有两个小时的不适期，他来到这里之后聂枞青中午从来不会回来， 哪里想到今天中午就撞到他回来。 这会儿正是他最难受的时候，哪怕孙钰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一片，他肩背那一片火辣辣的 疼，头晕带来的眩晕让他有些想吐。 “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林医生交代过注射抑制剂期间不能与别的药物混用，虽然他整个人都 难受得很，但是他的意识并不模糊。 难受的说完那句话之后，孙钰又闭上了眼睛，他摸索着从聂枞青的怀里出来，重新卷进被窝里。 “你发烧了。”聂枞青难得看到这样的孙钰，一时没抱住让人又卷了回去，他把药剂放到一旁，伸 手想重新把人挖出来。 “你好吵！”孙钰迷迷糊糊躲闪着那只手，片刻后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他抓住那只作乱的手，一 把将人拖到床上。 “闭嘴，睡觉。”孙钰压着那只胳膊，世界瞬间清净下来，他心满意足的昏睡了过去。 被拽上床的聂枞青一脸呆滞的看着睡过去的孙钰，他眨了眨眼，片刻后小心翼翼的翻身上床，微微 调整了个姿势后心满意足的把人抱紧怀里。 他做梦都想着孙钰有一天会主动的把他带上床，虽然情况和他臆想的有些出入，但是像这样他也很 满足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孙钰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他。 好在聂枞青并没有被他的动作迷了心神，他让智能机器人过来给孙钰贴了退热贴，才抱着人闭上了 眼睛。 一个小时后孙钰的体温就降了下去，不过他人还没有醒。始终没有睡着的聂枞青稍稍放下心来，他 看着孙钰平静的睡容，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 孙钰的这一觉睡得并不久，等他顶着一头乱毛从卧室里出来，也不过下午两点。 聂枞青正在客厅里和人通话，孙钰等他讲完了，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走出去。 “头疼吗？我给你煮了点吃的。”聂枞青看到他出来立刻走到他身边，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 孙钰尴尬地往旁边躲了一下，他说：“就是个发烧而已，睡一觉早就好了。” 因为孙钰躲避的动作，聂枞青明显有些不高兴，他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那干燥得有些蜕皮的嘴唇，时刻提醒他这是个病人。 “我问过了，发烧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我给你煮了点粥。”聂枞青罕见的没有动手动脚，他说完就出门下了楼，片刻后端了个餐盘上来。 孙钰好不容易放下的那颗心，在看到聂枞青端上来的那份粥之后又提了起来，他盯着碗里糊成一团且 夹着星星点点黑色的不明物的粥，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滚。 聂枞青显然也有些呆滞，他手忙脚乱把盖子盖上。奇怪，他刚刚煮好的时候明明就还有很多水来着。虽然有点儿黑，但是他发誓绝对没有像这样糊成一团的。 “你的厨房……”孙钰很想问聂枞青厨房是不是已经被他毁掉了，对于现在的全智能时代来说，煮 粥不过是一声口令的事儿。再不济，也就一个按键就可以解决。 能把食物做成这样，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天赋异禀。 聂枞青抿了抿嘴，他把那餐盘扔在一旁站起来生硬地说：“我们出去吃。” “行吧，我换个衣服。”孙钰看着聂枞青有些委屈地脸内心就一阵好笑，他默默把视线从他粉嫩的 唇瓣移开，回卧室里换了衣服。 涟水星城所在的星域光照不是很强，不过聂枞青还是带了把防辐射的伞。原本他想开车去的，被孙 钰拒绝了。 “也就二十分钟，咱就别折腾了好吧？”孙钰一阵头痛，聂枞青这样他浑身不自在，他四肢俱在还 没到要这样的地步。 聂枞青想了想也是，那个粥铺在步行街里面有悬浮车也开不进去，这才作罢。 两个人撑着一把深青的伞，即使是正午初冬的风迎面拂过还是不免带来足够的凉意。 孙钰眯了眯眼，这风让人脑子清醒，他瞅着微微泛黄的天空问：“星城这几年还下雪吗？” 聂枞青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他点点头回道：“下，而且下得比以前大，冬天也比以前冷。” 孙钰若有所思，两个人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过几天是不是要回天上人间？” 聂枞青的脚步顿了顿，他偏头看着孙钰说：“老板娘说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孙钰没看他，只是慢慢往前走，他说：“你和赵岭峰是不是已经撕破脸皮了？” “是。” “你想要接管红蛛星团的所有势力，成为海盗头子？”孙钰停下了脚步，他直视着聂枞青问道。 聂枞青手里青色的伞非常宽大，伞面微微倾斜把孙钰全都笼罩在里面，两个人在街头停了下来。 既然孙钰已经知道了，而且愿意开口关心他的事情，聂枞青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哪怕孙钰对于星 盗深恶痛绝，聂枞青仍然不想骗他，他说：“对，我不单单要红蛛星团，我要成为天上人间的的霸主。” 聂枞青的眼里没有半分狂妄，孙钰看着他眼里莫名的执着，他说：“你这次出来，带走了他多少兵 力？” “保守估计四分之一，”聂枞青如花的容颜上漫上了一层浅浅的欣喜，他说：“孙钰，我不会输。” 孙钰偏过了头，他重新往前走，聂枞青连忙跟上去。片刻之后就听到孙钰说：“一会儿吃完饭，带 我到你的基地去看看。” “好！”聂枞青努力忍着狂喜的心情，他侧首看着走到他身旁的孙钰，到底没忍住轻轻勾住他的手。 孙钰顿了顿，却到底没有甩开他。 聂枞青弯了眉眼，他得寸进尺的牵住了孙钰的手，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整个人好像轻飘飘的。 自己对于孙钰的占有欲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这个聂枞青自己也知道，但是他不想改变，一点都不 想。 小的时候他就想把孙钰藏在家里不许他出去，不许他对别的人那么好。但是孙钰总是嘿嘿笑着说他 不出去就挣不到信用点，没有信用点就养不起他了。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信用点在他心里成为了仅次于孙钰的第二个执念。 两个人去了粥铺要了一大锅，聂枞青还点了两份点心，一份给孙钰吃一份打包带走。发烧过后的孙 钰胃口并不受影响，反倒是聂枞青一直盯着他看没吃到什么。 “你的信息源在这个星城上哪里都能去。”站在涟水星城基地的外面，聂枞青和孙钰说着一边让他 用自己的信息源开启门禁。 孙钰默默看着已经进去的聂枞青在前面对他微微一笑，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信息源，忽然想起魏田 被砍掉的那只手。 孙钰默默刷了信息源进去，他有些发愁的想着什么时候和聂枞青说一下，把他的权限给下了。 “我说……” “别拒绝，这个星城原本就是为你建的。”聂枞青打断孙钰的话，他紧紧握着他的手，脸上一片固 执。 第130章 这种时候的聂枞青完全听不进别人说什么，孙钰看着他的脸色就没打算惹他，他往前看了一眼，就 被前方一排的机甲吸引了目光。 “我们先进去，改天有时间了你再慢慢看。”聂枞青自从刚刚成功牵上了孙钰的手，这会儿就跟黏 了块狗皮膏药，再想甩开却是不可能了。 孙钰被他拽了一下也只是皱了皱眉，他转头盯着聂枞青说：“你在附近的星球开采矿石？” 聂枞青一边带他往里走一边点点头，他既然肯让孙钰进来，就不怕暴露这些所谓的秘密。 孙钰却不肯了，他停了下来眉头皱成一团，神色不虞地说：“开矿的工人，哪里来的？”用脚指头 想也知道聂枞青开矿是非法的，既然没有合法的开矿允许，所招来的人自然就有可能是骗来的。 在被顾上淮带走前打过无数黑工的孙钰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更别提这些年他跟着顾息铓解救下来 的黑矿点，那些被骗去的矿工有多惨他又不是不知道。 聂枞青自然也停了下来，他们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对视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聂枞青也盯着他，哪怕他问出这样的话也不肯把孙钰放开来。 孙钰神色很严肃，他硬下心肠说：“你只用告诉我，那些去开矿的人，是不是你骗来的。” 聂枞青的目光也沉了下来，安静了片刻，他嘲讽地说：“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要在这里杀了我？ 还是要把我抓起来带给你心心念念的头儿处理？” 孙钰听了他的话便使劲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聂枞青却立刻抓回来，他盯着孙钰的眼睛说：“不是！ 那些人不是我骗来的。” 聂枞青深深吸了口气，他压住自己的脾气，忍了忍才说：“信我，改天我带你去看，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之后就偏过了头，虽然极力压制，孙钰仍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受伤。 孙钰看着他的样子本来想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放任聂枞青紧紧握着他的手，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说实话现在孙钰的心里隐隐的有些焦虑，原本他只打算回来看看旧址，然后找个时间悄悄去看一眼 聂枞青。 聂枞青从他让顾上淮提供的军校中退学，到后来进入红蛛星团，孙钰就知道两个人的理念完全不一 样。 未被炸毁前的涟水星城的城主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他有矿星，但是矿星的开采他都选择外包出去 ，对开采所得的利润他只抽取三成。 不过当初涟水星城上的居民也有一部分是被骗来的，只要他们有能力离开这里星城主也绝不阻拦， 这比起其他由海盗和非法矿星主控制的星城要好上许多。 只能说阴差阳错，当年聂枞青追着孙钰到的那颗矿星恰好是涟水星城城主的，他被寄生的猎食树种 攻击受伤后就失去了意识，隐隐的只知道是孙钰把他送了回来。 只是等他在涟水星城醒来，发现孙钰竟然受了伤，加上他在矿星上看到的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就 主观的认为孙钰受到了星城主的胁迫。 才十六的他陷入了一个原来孙钰这么多年是靠出卖身体赚取信用点维持他的生活的误区，而孙钰当 时只想着离开，完全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离开不久之后，就向顾上淮提了一个请求，希望能给聂枞青一个机会，让他进入军校学习。可惜 的是，不到三年聂枞青就从军校退学，再然后他的报复就开始了。 这个心结孙钰没有办法和聂枞青开解，原本这个孩子对他就执念深厚，哪怕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看来 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深了。 他如果告诉聂枞青当年他这么凄惨完全是拜他所赐，这死小孩估计不会内疚，反而会立刻扑倒他。 但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孙钰忍不住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现在已经能摸得出那一块皮肤要比旁边的粗糙上许 多。 聂枞青是他在一个非法矿星上捡回来的，他的两个生父死在了矿星上，他看他可怜，在矿星上花了 两千信用点把他买了回来。 因为担心聂枞青多想，这么多年来孙钰始终告诉他，他是自己捡到的。 孙钰并不怕死，哪怕他总是嘴硬，但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仍然是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小孩儿。聂枞青性 格上有缺陷，他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执念会让他失去理智做出疯狂的举动。 当年的涟水星城，以后的红蛛星团团长。 孙钰的目光落到了聂枞青紧紧握着他的手上，他心里的焦虑止不住一层一层的叠加。他深深吸了口 气，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这段时间里，让红蛛星团归顺蓝星。 因为刚才的一番对话聂枞青的心情又有些阴晴不定起来，他沉默的把孙钰带到治疗室里，想让他做 个全身检查。 孙钰站在治疗室门口，死活不肯进去，他说：“只是发个烧，你是想让我成为真个涟水星城的笑话？” 孙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也有些黑，他想到当初程未发烧的时候，顾息铓恨不得让整个基地都知道的 情形。 当时他只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也有这一天的时候。 “你的基因强化做得太晚，我不放心。”聂枞青把他拦在门口，他原本就不太高兴，现在孙钰再拒 绝他，他心里就控制不住的升起一股暴躁。 他努力忍耐着，拼命提醒自己这是孙钰，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狂伤了他。 “好了，犁月驻地上每三个月体检一次，我出来的时候才做的体检，你就不用太担心了。”孙钰仔 细看着聂枞青的脸色，他想了想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 他说：“不信我给你摸，要是有事的话，我会自己过来的。” 聂枞青把手覆在孙钰的额头上，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忽然把孙钰抱进怀里。他好像一个还没长大 的小孩，好不容易得了一件自己心心念念的玩具，却发现这个玩具好像不喜欢他。 那一瞬间的委屈，莫名其妙的就把他淹没了。 “孙钰，这次不走了，行吗？”他拥着孙钰就像拥着一根救命稻草，连说出的话都带了鼻音。 孙钰被他猛的一抱直接撞到了后面的强上，后背磕在强上的疼痛让他的神情一阵扭曲，良久之后他 才拍了拍聂枞青的后背，无奈地说了句：“臭小子……” 孙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聂枞青哄回来的，反正他让这小屁孩抱了一把之后聂枞青的心情又好了 回来。 原本聂枞青打算让他到基地检查完身体后就去休息，但是孙钰想在基地里转转，他想了解聂枞青的 兵力有多少。 “我带你去。”顺毛了的聂枞青特别好说话，他说：“基地的功能分区是按照犁月驻地做的，不过 这里没有犁月驻地大，等把天上人间控制以后，我们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 孙钰听着他的话眼皮就是一跳，他咬了咬后槽牙说：“犁月驻地的功能分区图是顾息铓给你的？” 聂枞青大方的点点头，他说：“他给了我几个建议和样图，不过我最后还是直接用了犁月驻地的。” 他说完上面那句话就偏过头来看着孙钰，他十分认真地说：“他说你喜欢。” 孙钰：……喜欢泥煤啊！那功能分区最开始是顾上淮做的，他当时啥都不懂敢说不喜欢？不过说起 来他那诡异的审美，就是从犁月驻地开始渐渐被顾上淮和后来的魏田一起带歪的。 他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又说：“一会儿给我看看天上人间的星图，有可能的话我们要尽快过 去踩个点。” 聂枞青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他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就在他身边的人，眼眶忽然就红了。他在孙钰疑惑 的目光中倾过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说了一个字：“好。” 第131章 孙钰拿到了天上人间的星图，另一边的犁月驻地上，顾息铓和程未也在看天上人间的星图。 “聂枞青已经和那个赵岭峰完全决裂了？”程未不是很看得懂，不过顾息铓刚刚和他说过几天他要 去天上人间一趟。 顾息铓敲了敲桌子，他点点头说：“嗯，这次孙钰返回涟水星城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能忍到现在 说实话也在意料之外。” 程未看了一眼星图，神色间有些犹豫。顾息铓打算出兵帮助聂枞青收服红蛛星团，并助他成为海盗 星团的团长。但是直接打着犁月驻地的旗号插手天上人间，算不算以公谋私来着？ 顾息铓看着程未有些纠结的表情，以为他在担心自己出征，便宽慰地说：“这次我们不用直接露面 ，也不必强攻，只要他和赵岭峰开战的时候帮他守好后方就行。” 程未到底叹了一声，他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如果插手了天上人间，算不算私 自出兵？” 顾息铓意外的看了一眼程未，他点了点头说：“算，所以这次我只能偷偷去。” 孙钰到底曾经是顾上淮手下的人，而且后面也跟了他这么多年，只要做得不是太出格，主星肯定也 是睁只眼闭只眼。 况且天上人间现在势力分割严重，时不时就发生火拼时间，对于临近航道的治安也是一个隐患。 如果能有个人统一星盗势力，又能牵制它不过分膨胀的话，主星自然乐见其成。 顾息铓和程未分析了一番之后，程未想起来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聂枞青，他说：“可是那个聂 枞青看起来有些柔弱，哪怕他赢了赵岭峰，恐怕也难以服众。” 程未对聂枞青那张过分美丽的脸可谓记忆尤深，当然如果顾息铓他们只想要一个傀儡的话倒也说得 过去。 听见程未的话顾息铓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把搂过程未说：“你以为那个聂枞青是个什么善茬？ 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他可当真是个蛇蝎美人。” 当年涟水星城的事他多少有耳闻，仅凭聂枞青一个人的力量当时才十多岁的他肯定是不可能杀掉涟 水城主的。他进入军校后就认识了许多人，并且知道了他和其中一个星域执行官往来密切。 聂枞青黑了那个执行官的信息源，他给涟水星城的城主发了一份邀约，把人骗出去后干掉的。 至于后来涟水星城的核泄漏，也是他做的，好在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让整个涟水星城的人陪葬，而是 用星城主名下的矿星作为筹码，找上了当时红蛛星团的赵岭峰。 当时的红蛛星团在天上人间的势力还比较薄弱，正是需要财力的时候，赵岭峰答应他把星城上的人 都接到天上人间，并把涟水星城付之一炬。 至于聂枞青早把孙钰睡了这件事，就只有顾上淮知道了。 没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孙钰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故事，程未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他说：“ 照这么说那个聂枞青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对孙副官执念极深，现在你把他送到人手里，孙副官的日子岂 不是要难过了。” 顾息铓在他脸上亲了亲，他说：“放心吧，那小子也只是性格难伺候，反正孙钰都养了他这么些年 ，哄一个别扭的小孩想来也早已得心应手。” 总归是孙钰和聂枞青两个人的事情，程未也就没有太过纠结，他看了眼时间然后就说：“我去一趟 马叔那儿。” 顾息铓也看了眼时间，他想了一下就收拾了东西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有事问他。” 两个人从顾息铓的办公室出来，程未随口提道：“主星来的医疗团队过两天就要回去，我昨天去问 了马叔，说是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案。” 顾息铓去找马宁为的也是蒋潮生的事，想到还被冰封的人，两个人就不由得有些沉默。 “只要情况没有变坏，对蒋潮生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顾息铓握着程未的手，其实这样安慰的话 也是说给自己听，而且坏消息不止这一个。 这两天林医生给他反馈了体检结果，整个犁月驻地检查出来的异常血样者共有三十三个人，顾息铓 已经将人隔离了。 隔离的原因他都让林医生去说了，也派了专门的心理辅导医生去做思想开解。而且趁着主星医疗团 队的到来，血样也都给他们过目了一遍，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 那几十个人发生变异的可能极大。 程未也知道顾息铓心里难过，虽然他鲜少表现在他面前，他握了握牵着他的手说：“血样检查结果 你都向主星汇报了？” “嗯。”顾息铓低声应了他一声，虽然每一场战役或者黏青兽进入蓝星，都会有战士被寄生，但是 这次数量之大，已经在预料之外。 无论是蒋潮生和孙钰，还是普通的战士，顾息铓都希望他们能有被挽救的可能。 “顾息铓，我想过两天去一趟那个小星球。”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临近马宁的研究室时，程未 到底下了个决心。 顾息铓还以为程未惦记着他的植物培育，便揽了揽他的肩膀说：“等我帮聂枞青收服红蛛星团，我 就和你一起回去。” 当然顾息铓哪怕回去也只能住几天，想长住是不可能的，他说：“而且马叔这边还有蒋潮生要兼顾 ，一时半会儿可能抽不出人和你一起回去。” 程未却摇了摇头，他说：“如果马叔没时间，我自己回去一趟也行。” 难得程未如此坚持，顾息铓这才偏头看着他说：“怎么忽然这么着急，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 马叔一起回去。” “我怕时间赶不及了。”程未也停了下来，他说：“我想去取一些兽石回来，不单单是因为你的原 因。” 顾息铓一听兽石就知道程未还在担心他身体的变异，只是还没等他安抚，就又听到程未说：“我想 把兽石取回来，看看它对蒋潮生，或者对被寄生的人有没有反应。” 程未的话让顾息铓愣了愣，他脸上甚至没控制住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说：“你是说，你想用兽石 压制他们的变异进程？” 程未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皱着眉头说：“只是一个猜想，你还记得在云月国的时候我的小弟程承 和容谦的那个父亲吗？”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记得。”程承那个小家伙据说就是回到虎族部落用兽石诱发后，才逐渐具 有变身的能力的。 程未叹了口气，他说：“在云月国的时候我们没能看到兽石的全貌，但是就上次我被攻击来看，兽 石一定是活的。” 云月国的人并没有变身的能力，但是用兽石强制催化的话，他们也能半兽化或者全兽化，这一点程 未在云月国入伍的那几年在战场上是见过的。 但是按照他小爹所说，云镜国一开始将人抓回去兽化只是为了繁衍，那是不是意味着用兽石寄生强 制兽化的方法是有风险的，成功的那部分被留下来做了繁衍的工具，失败的那部分失去意识被丢到了战 场上。 当时斓火说过，如果顾息铓没有兽石的压制，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容谦的父亲那样狂性大发，直至失 去意识。 这就是让程未困扰的地方，他的小弟因为拥有虎族部落的血统，所以用兽石可以促进他的兽化。那 云月国没有这种血统的容谦的父亲，照斓火的意思用兽石是可以阻止这种兽化的进程。 程未想尽快把兽石取回来也是这个原因，他现在无法确定兽石的正确用途，但是如果把被寄生的蒋 潮生当做强行被兽化的普通人，那么兽石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抑制作用？ 顾息铓听了程未的猜想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摸了摸挂在自己心口的那块兽石，片刻之后说：“我给 你安排一些人，让马叔尽快和你去一趟。” 第132章 顾息铓和程未的动作是很快的，在程未和马宁说了有一样东西也许对蒋潮生的变异情况有效之后， 马宁表示立刻就可以跟着他一起前往。 “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想法？”马宁瞪着程未问道。 “嗯。”程未点点头，他看着吸附在蒋潮生身上的缓步类说：“那只是我的猜想，所以马叔，我需 要你的帮助。” “那还说啥，尽快出发就是了。”蒋潮生和孙钰都耽误不得，早一天也许就有多一分希望。 三天后，马宁带着两个助手和程未一起飞往那颗小星球，同行的还有顾息铓派去保护的一百多人。 这次魏田没有跟着去，现在的犁月驻地除了顾息铓就他了，而且顾息铓过段时间还得飞往天上人间 ，驻地没人守着不行。 “头儿，过几天主星那边会有一批新兵过来特训，我们冬季拉练是不是一起办了？”一天的训练结 束后，魏田呼着热气追上了前边的顾息铓说道。 顾息铓点头，他说：“是有这个打算，到时候你可能得多费心。” 他们头儿要去天上人间的事驻地里知道的人不多，当然他是清楚的，魏田抬手把用来收集数据的单 边眼镜摘下来，他说：“带队的话季杰能帮我分担很多，而且头儿你不是顶多只去半个月？” 顾息铓在驻地的大厅停了下来，他回过头说：“还不确定，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一个月后返回。魏田，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请务必值守好岗位，蒋潮生的情况，也要做好记录。如果有紧急情况，及时联系我。” “是！”魏田抬手立正敬了个军礼，顾息铓说完就径自走了，魏田看了一眼自己汗湿的衣服也转身 打算回去冲个澡。 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刚刚顾息铓说的是情况顺利的话要一个月后回来……难道不是如果不顺 利的话才需要一个月？ 程未离开的一个星期后，犁月星域进入了冬季，在第一场冬雨落下来的时候，顾息铓带着部队离开 了犁月驻地。 涟水星城上，孙钰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把聂枞青赶出去让他在外边等着了。孙钰看着自己从犁 月驻地带过来的那个背包，想了想还是多取了一支抑制剂放到行李中。 “出发！”收拾完毕的孙钰从房间里出来对聂枞青说。 “嗯。” 从涟水星城前往天上人间需要一个星期，孙钰上了飞船后就进入了休眠舱，因为不是旅游聂枞青也 没有耍小孩子脾气。 出发前孙钰就和顾息铓联系了一次，两个人核对完信息才决定动手的日期。就聂枞青最新得到的消 息，赵岭峰新接了一个单子，还是有关非法变性人的运输的。 他们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赵岭峰在天上人间的老巢端掉，顾息铓的主要任务是解救人质，况且这是聂 枞青和赵岭峰的事，他不能寄希望于让他的头儿把赵岭峰直接做掉。 那些年在顾上淮的身边待久了，孙钰才知道为什么星盗能够如此猖獗，不过是背后有人撑腰罢了。 主星上的哪几家把控着什么稀缺资源，元帅心里都有数，不过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其中牵扯到的利 益太过广泛，所以很多时候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儿，元帅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有些灰色产业就得养着灰色的打手，星盗是再方便不过的了。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也是为什么几大星盗被打压了这么多次，还是一样好好的霸占着天上人间。 能让顾息铓答应出手就已经是把人拖下水，聂枞青可以不知道但是孙钰心里不能不明白，无论如何 赵岭峰只能由他们来杀。 从跃迁点出来聂枞青就让他的部队停在了天上人间那条废弃的航道后面，当时他接到孙钰的委托来 给顾息铓送液态金属，这才让他找到个这么好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建了个空间站？” 从休眠舱出来的孙钰也有些惊讶，虽然犁月驻地没有专门护航的舰队，但是这里确是一个巡航的要 点，他敢保证上次他让这小鬼来送液态金属的时候还是没有的。 “就在那次之后，这里的小行星带和乱流很适合隐蔽。”聂枞青把孙钰带到他身边坐下，飞船停靠 空间站的空间港稍事休息，补充能源。 聂枞青和孙钰一起吃了点东西，出门在外带的自然只有营养剂，孙钰三两下解决之后就点开自己的 信息源，顾息铓果然给他发了消息。 “赵岭峰半个小时后准备离开天上人间，这次他带出去的人并不多。”孙钰把消息同步给聂枞青， 聂枞青看了就和孙钰进入了控制室。 控制室正中间那张星图就是天上人间的，那上面点点红色的光点就是赵岭峰的舰队，旁边绿色和紫 色的划分带是另外两个星盗的势力范围。 半个小时后，那红色的光点果然动了起来。 孙钰看着星域自然状况，又看了一眼赵岭峰的势力范围建筑，便指着那个基地说：“一会儿我带一 个分队去东北角，其他计划不变。” 聂枞青狭长的眼睛顿时沉了下来，他说：“我们出发前不是已经说好了，这次你不许出手！” 并不是他不信任孙钰的能力，而是所有的星盗几乎都认识顾息铓和孙钰，万一被人发现的话孙钰就 不单单是上军事法庭这么简单了。 孙钰：……这小鬼啥时候和他说好的，他怎么不知道？ “别在这个时候耍小孩脾气，”孙钰瞪着他说道：“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不去了？你再唧唧歪歪的 我立刻收拾东西麻溜儿滚回犁月去了。” 聂枞青的脸色一瞬间非常难看，之前孙钰说要帮他看星图和防守分布的时候他光顾着高兴去了，但 是孙钰难道不应该比他更清楚，如果他身份暴露会带来的恶果吗？ 孙钰一看到聂枞青的脸色就知道他又钻牛角尖里去了，他有些头疼的说：“你就不能耐心等我把话 说完再摆脸色？我就带个分队在东北角那儿杵着，你那边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我就怎么去的还怎么回来。” 聂枞青要去抓他的手，孙钰敏捷的躲开了，这小鬼这几天总来这一套，要命的是一看见他服软自己 就容易没原则。 “我一定尽快结束，没有我允许你不许乱动！”聂枞青到底还是一把抓过了孙钰，他把人紧紧抱住 ，一句话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被他紧紧抱着的孙钰狠狠翻了个白眼，他一边把人往外推一边说着：“行了行了，我打的仗比你多 多了，赶紧放开别耽误了正事。” 聂枞青到底在他脸上讨了两个吻才肯放人，因为孙钰要带兵出去聂枞青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甚至 有些神经质。 孙钰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长长的气，他上前拍了拍聂枞的背说：“小鬼，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如果你有意外或者行动不能按计划进行的话，我就会从东北角强行进入基地。” “等我的好消息。”聂枞青深深吸了口气，他凑过去在在孙钰的唇上用力吻了吻，然后走出了母舰 的控制室。 孙钰在控制室站了一会儿，半晌才低下头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打起了精神。聂枞青给他 留了两个小分队，孙钰只带了一支离开，剩下一支待命。 他在东北的位置等了半个小时之后，顾息铓的简讯就到了，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拳头。 片刻之后，天上人间的西北角就亮起了冲天的火光。与此同时，顾息铓带领的部队一部分跃迁到了 天上人间，另一部分在一个荒凉的矿星上拦住了赵岭峰。 “各队听令，重点解救人质，重点解救人质！” “收到！” 第133章 孙钰带着小分队在赵岭峰基地的东北角安静地蛰伏着，头顶上盘旋着几架不同型号的无人机，孙钰 不动声色地看着——来可以，走却是不可能。 天上人间的海盗势力主要由三方把控，三方各为其主，现在他们动了赵岭峰，另外两家只是派了无 人机过来查看。 无人机的反馈是实时的，孙钰操控己方的无人机把一架准备返航的无人机打落下来，他无意侵占他 们的地盘，但是警告却不能不给。 “二队，二队，锁定当前目标，严密监视。” “收到！” 孙钰看着正北方向高速移动的光点，给待命的另一个分队下达了命令。红蛛星团作为霸主之一，不 可能没有结盟。 一些小的星盗团体想要在天上人间存活，势必得依附一方势力，哪怕受到利益压榨，也好过被蚕食 鲸吞。 孙钰飞速的盯着眼前的星图状况，只要有不明势力靠近，信息无回应的全部无差别攻击。 聂枞青那边的正面攻击遇到了强炮火阻拦，不过悬浮在上空的飞船一直对基地的防御进行点射，现 在墨蓝色的屏障已经摇摇欲坠。 “一队，看我目标，前进！” “收到！” 已经大半个小时了，孙钰看着眼前的星图，他切换了天上人间的空间港，上面聂枞青的母舰安静的 隐身着。 他想了想果断下达了命令，带领一队从东北强攻。 聂枞青之前给他的星图显示东北的位置是个粮仓，孙钰带的人并不多，一路解决掉外层守卫之后几 人在粮仓后集合。 他打了个手势，跟着他的人陆续进入粮仓内，片刻后每个人都沾了一身白色的粉末出来，他们对孙 钰点点头，几个人又摸到了另一个仓库。 半个小时后，他们摸遍了基地里的所有仓库，孙钰挥了挥手，领着他们安全撤退。 “二队，二队，3号空间站待命，注意隐蔽，注意隐蔽。” “明白！” 孙钰带着一队上了战舰飞到空中接替了二队的监视后，他接通了聂枞青的信息源。 “聂枞青，注意同步信息，注意同步信息。”孙钰一边说着一边把方才他们到过的仓库坐标同步给 聂枞青。 片刻后，聂枞青低沉地说了两个字：“收到。” 孙钰一听他声音就知道这小鬼对他的自作主张生气了，但是看着星图上他们迅速调整着位置，孙钰 到底松了口气。 “一队，启动！” “是！” 随着孙钰命令下达，地上顿时接二连三地响起几声巨大的爆破声，滚滚浓烟中，已经调整位置的聂 枞青就着爆炸炸开的缺口从侧方迂回绕了进去。 而覆盖在基地上方的防御屏障，在闪了闪之后终于熄灭了。与此同时，孙钰的信息源又亮了起来。 顾息铓给他发的简讯中，只有一只飞起来的禽鸟——赵岭峰回来了。 空间站外，孙钰驾驶着一架A级战舰沉默地看着前方淡蓝色的星云，他的身后是聂枞青那架涂装着一 条青蛇的母舰。 除了跟随聂枞青进入基地的，余下的部队都伫立在他身后。星云越来越厚，片刻之后，赵岭峰的部 队就出现在眼前。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公共频道里赵岭峰的脸就出现在光屏上，他只有一只眼睛的脸上满溢着暴 怒，不用开口就知道他已经气疯了。 “聂枞青你个狗杂种，敢打你爹地盘的主意，今天老子不把你操……” 孙钰一把将公共频道关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什么玩意儿，要骂聂枞青也轮不到你这个傻逼东 西。 “各队听令，B计划启动。” “是！” 星盗之间的战役节奏比往常他经历过的要快，孙钰也没白这个道理，所以完全没有和赵岭峰迂回的 打算。 母舰撑开防御，孙钰带着分队就一头撞了进去。 没有大量的无人机干扰牵制，也没有人给他打辅助，孙钰驾驶着星舰在炮火中穿梭，眼前一片血红。 星舰被击中的巨大冲击力让他狠狠磕在舱壁上，只能电子系统的警报声接连不断，孙钰烦得直接一 掌拍在按钮上关闭了警告声。 “想杀老子，你还嫩了点！”孙钰呸掉口中的血沫，他飞速看了一眼眼前的星图，然后重新下达了 命令。 “二队，二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务必拦住进入基地的星舰！” “收到！” 天上人间中不断有新的战舰试图起飞与空间站外赵岭峰的母舰汇合，奈何聂枞青已经掌控了整个基 地，二队又在空间站外把守着，进出都不可能。 “团长，情况有些不对……”赵岭峰的手下战战兢兢地向他汇报情况，哪怕聂枞青完全掌控基地， 就凭他的兵力不可能让一架战机都飞不出来。 况且与他们同盟的星盗有一部分就不在天上人间的基地内，但是无一例外的是只要朝着他们汇合的 战舰都被击落了。 汇报情况的手下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们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紧紧盯着，这种感觉让他不禁 汗毛倒竖——那是预知到死亡的恐惧。 “一群废物！”杀红眼的赵岭峰一把推开他，他亲自接过母舰的驾驶，涂装着巨大蜘蛛的母舰瞬间 朝着孙钰所在的位置急速冲撞了过去。 孙钰的背后，就是聂枞青的那架母舰。 两架母舰的碰撞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破声，艳丽的火光下，层层散开的能量让临近的空间站直接变轨 ，连下方的天上人间都受到了波动。 刚刚控制了基地的聂枞青急急忙忙从里面出来，就被这震动晃得险些摔倒在地上。他抬头看着上空 明亮的火光，心里顿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孙钰，孙钰！”信息源里一阵沉寂，聂枞青的心脏猛地皱成一团，脸色随着扭曲起来。他狠狠在 自己心脏的位置捶了两拳，下一刻就狂奔了起来。 “团长！”跟在他身后出来的部下才反应过来，急忙跟着跑出去，他们迅速登上自己的战舰，朝着 空间站外的母舰驶去。 “慌什么……赶紧去围剿他剩下的残队，赵岭峰撑不了多久了。”正在聂枞青发狂的时候，他的信 息源里传来一声喑哑的声音，孙钰咳了一声训道。 “把你的坐标发给我！”聂枞青的眼睛通红，两架吨位相差不大的母舰相撞，巨大的能量让周围普 通的星舰瞬间化为粉齑。 “我在我们头儿的星舰上，再啰嗦老子就跟他回犁月了。”孙钰说完就切断了通讯，至始至终他都 没有露脸。 而另一边死死盯着暗下去的信息源的聂枞青，他深深吸了口气，狭长的眼睛像蛇一般冷酷。 他打开通话，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全体听令！放弃母舰，放弃母舰，同步坐标，给我杀！” “是！” 聂枞青重新集结队伍，大肆收割着赵岭峰的残余，而切断通讯的孙钰终于没忍住惨叫出声。 飞船上，顾息铓正压着他给他注射抑制剂，被面朝下压制住的他脊背上一阵诡异的蠕动，随着他的 那声惨叫，锋利的背鳍穿透血肉沿着他的脊椎冒了出来。 顾息铓一连给孙钰注射了两支抑制剂，他盯着那刺破衣服的背鳍，没有说一个字。 上次孙钰给他看的时候，背鳍还是柔软的，而且只有一点点，现在不但变得坚硬，比之前也要大上 许多。 两支抑制剂下去，孙钰终于安静了下来，顾息铓放开他坐在了他身边。孙钰趴了有半个小时，那背 鳍才慢慢收回去，他翻个身仰着躺在飞船的地板上。 “多谢了，头儿。”孙钰睁大眼睛说。 顾息铓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给你注射了两支抑制剂，一会儿你恐怕要难受了。”原本抑制剂就 是随着时间的推后而增加剂量的，照这样的使用方法和他身体变异的速度，他可能撑不到三个月。 孙钰嘿嘿笑了一声，他没心没肺地说：“没事儿，顶多多烧几个小时。” “孙钰，跟我回去吧。”顾息铓缓了缓，然后开口道。 第134章 如果程未的猜想是有效的，顾息铓希望孙钰能在第一时间用上兽石。 孙钰微微偏过头，刚刚的一番挣扎让他浑身都是汗，而且眼前雾蒙蒙的，连坐在他身边的顾息铓都 不怎么看得清。 他摇了摇头笑了一声说：“我要是这么跟你走了，那死小孩能追到犁月去。” “你都快死的人了不好千里迢迢跑到他身边围着他转，让他追你一次怎么了？”顾息铓瞥了他一眼 不带什么感情的说。 这话说得孙钰老脸一红，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谁围着他转了！” 顾息铓没说话，过了会儿倒是孙钰没忍住，他嘟囔了一句：“这不是我时间不多了嘛，这死孩子你 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头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原来你们这么早就有联系。” 要不是孙钰躺着半死不活的样子，顾息铓估计能把他揍一顿。他站起来冷笑一声说：“你就嘴硬吧 ，聂枞青早晚得知道，到时候要是被他看到你这样子，你猜他会做什么？” 顾息铓说完就出去了，孙钰躺了一会儿才晕乎乎的坐起来，他一只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缓过那 阵难受。 不会有那一天的，他想，聂枞青永远不会知道。 顾息铓是跟在赵岭峰身后跃迁过来的，不过他并没有插手，在两艘母舰相撞孙钰的逃生舱弹射出来 的时候，始终密切关注的他第一时间把逃生舱勾回了他的星舰。 因为孙钰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加上能量撞击让他受了点伤，抑制剂才忽然失效。顾息铓除了给他 用了两针抑制剂并没有把他送进治疗室，既然孙钰不愿意和他回犁月，眼看这边的战事已经到了尾声， 他便登上另一甲飞船，在聂枞青到来前离开了。 顾息铓一走，他一早安排的隐藏在天上人间上空的隐形战机也无声的撤退，悄然进入了跃迁。 战事顺利，后面的战场清扫聂枞青一个人完全应付的过来，顾息铓设定了坐标，他要去那个小星球 一趟。 等聂枞青结束战役找到孙钰的时候，孙钰已经烧得人事不省了。 “孙钰？”身上还染着斑斑血迹的聂枞青看着脸色通红的孙钰，他咬咬牙一把将人抱起，匆匆离开。 顾息铓说得没错，一次用了两支抑制剂的孙钰整个人都陷在了副作用里，其实聂枞青叫他的时候他 听得见，只是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他知道聂枞青抱着他回了母舰，然后应该是降落到了天上人间的基地中。 母舰因为赵岭峰的那一撞损毁严重，而且跃迁回涟水星城的时间太久，好在他们强攻基地的时候保 留了基地的整体建筑，里面的医疗设施都还能用。 已经过了六个小时了，治疗舱里的孙钰体表伤害已经治疗完毕，但是他的体温一直降不下来，而且 一直昏睡不醒。 医疗官和智能医疗助手都是建议观察，就检查结果来说，孙钰只是普通的炎症引起的发热。有些人 体质特殊对消炎药有抵抗，用了两次还没结果之后医生就只建议继续观察了。 “团长，您可以把孙……副官带回房间去。”基地里的医疗团队磕磕绊绊地说，还穿着一身脏污衣 服的聂枞青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医疗官顿时一个哆嗦。 他原本就是基地里的赵岭峰手下的医疗官，聂枞青跟着赵岭峰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这个长相貌美 的人有多狠辣。 “他还烧着。”聂枞青一动不动地说，治疗舱中显示孙钰的体温还是39℃。 治疗官连忙说：“这应该是孙副官的体质问题，温度已经维持稳定，一直躺在治疗液里也没有什么 用处……” 孙钰最高体温是42℃，现在这个体温已经维持了三个小时了，既然治疗液对他没有效果，药剂和针 剂又排斥，不如回到干燥的地方也许有奇效。 “应该？”聂枞青阴郁地看着他，治疗官脚顿时一软，他是真的怕这个魔头啊！！ 好在聂枞青并没有杀他，他看着躺在治疗舱里的孙钰，片刻后把人抱了出来，回到了自己原本在基 地里的休息室。他一走，被吓得不轻的医疗官直接坐在了地上。 聂枞青把孙钰带回去之后就给他重新洗了个澡，他已经问过了，每个医疗官都答复了可以。 萦绕着雾气的浴室，聂枞青把衣服脱下来扔在门外，他把孙钰放进浴缸里，自己冲洗了一遍后才进 去。 医疗官在孙钰的眉间贴了一块菱形的白色晶体，说是用来同步监控体温的，聂枞青盯着那块东西怎 么看怎么不瞬间。 他不喜欢孙钰的身上有别人放的东西，更何况还能同步他的体温。但是现在孙钰病了，聂枞青移开 目光，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扣掉。 闭着眼睛的孙钰显得十分乖巧，他五官俊朗，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个很深的酒窝。聂枞青已经不记 得孙钰多久没有对他笑过了，他的目光从饱满的嘴唇来回扫过，许久才落在他的胸膛上。 孙钰自然是果着的，因为常年驻守以及从未间断的训练，他的身材好到让人嫉妒。至少聂枞青眼红 得很，他打小就是白皮的黄种人，再怎么晒都是这样。 现在两个人躺在一起，视觉效果更是明显。 聂枞青在浴缸里加了一点药剂，因为孙钰才从治疗舱里出来，药剂能够中和他身上的治疗液。他从 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块浴巾，给他擦拭身体。 孙钰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因为身上的治疗液被中和了，他有了短暂的清醒。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在眩晕感迎面而来之前，他首先觉得热。 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又热又疼，特别是脖子沿着脊椎往下那一片，要不是他定力足够恐怕当场就得 叫出来。 因为聂枞青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怀里的人一动他就发现了。聂枞青扔下浴巾摸着他的脸， 低头在他耳边惊喜地说：“孙钰，你醒了？” 孙钰动了动嘴巴，刚刚睁开的眼又合上了，眼前天旋地转，耳边的声音轰隆隆的让他格外难受。最 难受还是他的身体，又疼又热。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让医生过来！”聂枞说着就要抱他出去，孙钰却把手打在他胳膊上，嘶哑着 说了一个字：“热……” 聂枞青凑上前听到了，他手忙脚乱的响站起来，却冷不防在浴缸里摔了一跤。 好在浴缸里的水一直都是满的，而且他摔下去前眼疾手快揽了一下孙钰，以至于他自己垫了底磕在 浴缸边缘上，而孙钰好好的趴在他身上。 哪怕是在热水里，聂枞青的身体也比自己的凉上许多，意识还不太清醒的孙钰在他身上蹭了蹭，终 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原本被磕疼的聂枞青还准备看看孙钰有没有被摔到，下一瞬他就屏住了呼吸，孙钰手脚并用缠在他 身上，还不住的蹭来蹭去。 聂枞青一动不动，他狭长的眼睛眸色渐深，他吸了口气说：“孙钰，起来。” 趴在他身上的人摇了摇头，他闭着眼睛好像又睡了过去，只是湿润的睫毛偶尔还在抖动，分明是还 醒着。 “孙钰，你要是不起来，我就亲你了。”聂枞青把手放在他肩头，他摸着他的眼睫哑声警告着。 而趴在他身上的人只是伸手抱紧了他，喉咙里传出一声沙哑的“嗯”。 浴室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片刻后，聂枞青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狠狠吻了上去。 原本安静的浴室忽然响起一阵哗啦的水声，紧闭的门中偶尔传出几声深重的喘息，氤氲的浴室里， 脸色潮红的孙钰睁开的眼睛中没有半点焦距。 沉沦在情欲的聂枞青没有发现，孙钰湿润的眼尾处，一层细密的银白色鳞片悄然浮现。 第135章 卧室里的灯没有熄，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两具肤色各异的果体叠交在一起，身上的汗还没落尽。 一场激烈的运动过后，孙钰的体温莫名其妙的降了下来，连消散的意识都渐渐回笼。被压在下边的 他紧紧闭着眼睛，心里刷了一排的卧槽。 这会儿是真的蛋疼了他想，别提什么酒后乱性神志不清，哪怕抑制剂的副作用再厉害，在浴室的时 候聂枞青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心里都是清楚的。 以至于现在每一分细节他都记得。 一把年纪了不比年轻人经得起折腾，孙钰动了动把聂枞青掀开，自己赤条条下床去了浴室。 镜子里映出他姹紫嫣红的身体，孙钰看了一眼就羞耻地转过身去，他忿忿地想难怪他觉得哪儿哪儿 都疼，感情是被咬的。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聂枞青并没有让他受伤，孙钰打开花洒，在弥漫起来的雾气里想到多年前那场惨 烈的情事，顿时菊花一疼。 他才冲了一会儿，身后的门就轻微响了一声，然后他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孙钰忍着尴尬，他把聂枞青的手拉下去说：“我都快洗完了，你到那边去。”浴室这么宽，花洒又 不止这一个。 聂枞青却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他的手顺势搭在他腰间，他半阖着眼睛轻声说：“真好，原来不是 做梦啊……” 他的声音还有浓浓的未睡醒的倦意，同时带着心满意足后的乖巧，此时的他仿佛一只收起利爪猛兽 ，温顺的盘踞在伴侣身边。 孙钰最是看不得他乖巧，他自认不够铁石心肠，才会让两个人发展到这个情形，这当真不是他的本 意。 “好了，别压着我，赶紧洗完，你还有一堆烂摊子没收拾。”孙钰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这小鬼凑 这么近说话他不自在。 “我不想去。”聂枞青在他颈边蹭了蹭说，因为两艘母舰的碰撞他最终没找到赵岭峰的尸体，也不 知道他是死了还是跑了。 孙钰转过身来瞪他，这话说得太孩子气了，他忍不住就训道：“小鬼，无论想不想你都接下了红蛛 星团，现在外面上千人等你靠你吃饭，你……” “好了好了，我一会儿马上去。”聂枞青一听孙钰要对他说教，连忙从他肩上起来，他打断孙钰的 话后，凑上前向他讨了个缠绵的吻。 “你一会儿陪我一起去。”聂枞青弯着眉眼说。 孙钰没有躲，其实想躲也躲不开，他忍住用手去擦嘴的冲动僵硬的点点头，赶紧塞了条浴巾到他怀 里说：“动作快点。” 聂枞看着孙钰的脸，开心的结果了他递过来的浴巾。 两个人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天才刚刚有些亮，基地里到处都是他的人在把守着，因为防御 罩还没重新构建，他们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 天上人间是由几大空间站为依托构建起来的巨大星城，虽然背后也有可居住的星球，但是远不及星 城繁华。 “先把防御重新建起来，星城上还有许多普通居民，长久暴露在宇宙射线下对身体伤害太大。”孙 钰一边整理各分队汇报的结果，一边和聂枞青说。 “维修队一直没停工，照进度再过一个小时防御就能恢复，好在你炸的仓库都没炸到能源石。”聂 枞青凑过去和他一起看汇报。 孙钰点点头，他让人炸的是几个粮仓，里面要么是面粉要么是合成棉，炸药引爆后的加成自然威力 大增。 “等防御撑起来后你得开个记者会，或者直接通报，安抚一下原居民。”孙钰在光屏上迅速勾选， 他停了停然后接着说：“等通报完了，就该和赵岭峰的同盟联系了。” 星盗也是要吃饭的，无论是军工还是其他的产出都需要人手，如果安抚不及时他们可能会直接跨区 逃往其他星盗势力辖区内。 加上之前赵岭峰对原居民的高压政策，很可能会引起动乱。要是另外两个星盗能忍住不趁火打劫， 天上不是下红雨，而是该下刀子了。 孙钰还在沉思着要注意的事项，在他身边的聂枞青却只顾盯着他的侧脸，片刻后浅浅的笑了。 他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开始一一下达命令，他不知道孙钰为什么忽然就回到他身边还如此为他着想， 但是他已经被这梦境一般的温情迷了眼失了心。 聂枞青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奉命前来诏安，但是他不在乎，如果一个红蛛星团能换来孙钰 在他身边永不离弃，他此生长愿沉醉不醒。 因为天上人间的事没有什么悬念，顾息铓离开后就一个人去了那个小星球，他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多，基地的实验室还灯火通明。 程未和马宁果然还在实验室里，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以至于顾息铓进来的时候程未看到他就 忍不住靠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顾息铓站在他身边，程未也没起身，就这么挨着他。 程未闭着酸涩的眼睛说：“原本还不觉得困。”他和马叔这几天都在实验室里，困了就趴一会儿， 日子过得都快没时间概念了。 顾息铓摸了摸他的脸，他转头看着一样揉着眼睛的马宁说：“马叔，情况怎么样？” 马宁放下手摇了摇头，他说：“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兽石是活的，但是其中的寄生物无法提取。” 他和程未试过几次，他根本无法靠近植物生长的区域，这个星球的所有植物都是猎食性的，且存在 不同程度的寄生。 他们提到的兽石倒是不排斥程未，但是兽石脱离那片水源后存活的时间极短，往往只能在实验室存 活两个小时。 寄生物死掉之后的兽石会化成粉末，粉末带有微弱的放射性。 “你们先回去睡一觉，明天我去取。”顾息铓说着把程未拉起来，他本来就在担心这件事，等明天 他去取就知道是不是和体质有关系了。 “马叔，那你早点休息。” “去吧，我也去眯一会儿。” 程未和马宁说了一句后就和顾息铓并排走了出去，已经是十二月了，虽然外面已经结冰，但是基地 里还是温暖如春。 “你怎么忽然过来了，犁月驻地那边没人守着没关系吗？”程未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问道，高度紧张 后一放松他就捆了。 顾息铓揽着他说：“孙钰那边的事挺顺利，我看时间来得及就过来一趟。” 程未顿了顿，他说：“你见到他了？”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他异化的程度很快，意识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 他把那天的事和程未说了，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去采兽石。”顾息铓牵过他的手，安抚地说。 程未点点头，他有些歉疚地说：“是我给了你们不切实际的希望，如果兽石并没有用，又耽误了马叔 原本研究的进程……”那才叫谋财害命。 “程未，放松一些。”顾息铓听到程未的话就停了下来，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这么多年来被 寄生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我们进入云月国，到回来发现兽石，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了。”至少 程未的那个实验，提供了被寄生研究的新方向，也给了孙钰和蒋潮生新的可能。 程未听着顾息铓的宽解，到底没忍住抱住了他，他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希望他们活下来。” 顾息铓抱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哪怕是死在战场上，他也不愿意他的兵因为这样的原因死去。 没有尊严，甚至没有一具完整的人类的躯体。 程未是真的累了，他洗澡洗到一半就睡得人事不知，还是顾息铓把他抱到床上的。大概是因为心里 有事，第二天他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我吵醒你了？”已经起来的顾息铓正在穿衣服，他看到程未睁眼就回到床边轻声说：“时间还很早 ，还可以睡一会儿。” 程未睁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坐起来，他说：“睡不着了，等我。” 第136章 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马宁睡眼惺忪的出来，他年纪大了，熬夜比程未更难 缓过来。 “马叔。”程未和他打了一声招呼，马宁迟钝的看着他，半天才点点头。 三个人坐在一起，马宁要了一份粥，他夹着小菜感慨地说：“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藏着个这 么好的地儿现在才告诉我。” 程未回来之后除了研究兽石，还在室内培育室重新种植了蔬菜，以至于马宁刚来那段时间几乎顿顿 都在吃青菜。 顾息铓瞥了马宁一眼说：“我也只比你早享受那个半个月。” “那你早干嘛去了，”马宁瞪了他一眼，这个星球早几年顾息铓就申请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对别 人藏着掖着，对我你也不吱一声！” 他要知道有这么个宝贝地方，他一早过来种菜了。 程未听着他们孩子气的拌嘴，不禁莞尔一笑，他说：“马叔，你要是喜欢，以后就把你丢这儿专门 种菜了。” 马宁咂咂嘴，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要得要得！” 顾息铓的到来好像暂时缓和了那股萦绕不去的沉重，几个人难得过了一个轻松的早晨，饭后他们就 拿上采集箱，准备前往那片湿地。 临出门前，顾息铓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返了回去，他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等他重新出来，程未才看到他拿了个陶瓷的罐子出来，便说：“你上哪儿淘了这么个东西？” “特意带过来的，走吧。” 因为湿地离基地并不远，几个人是走过去的。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温度大概只有5℃，而且风还很 大。 “冷吗？”走到一半顾息铓就偏过头问道。 程未摇摇头，他身上穿得很厚，他抬头看了眼灰白的天空说：“这两天温度降得比较快，天气预测 说是过两天就会下雨，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成雪。” “犁月星上每年都会有漫长的雪季，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和你去冰海看看，不过今年并没有多少骨鲸 停留，不然还能带你去看看它们的幼崽。” “你哪儿那么多时间，总翘班不好。” “没关系，我有很多假期，而且不会扣信用点。” 程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说：“你以权谋私。” 马宁：……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跟着两个小年轻出来？当真是眼睛疼，心口也疼！ 好在湿地离基地并不太远，也没等马宁在心里碎碎念太久，前边就是湿地了。因为这几天温度的原 因，湿地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马叔，你就在这里不要太靠近，我和程未过去。”靠近湿地的时候顾息铓就停了下来，因为马宁 和他们不一样，太靠近植物带会受到攻击。 马宁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顾息铓和程未走到湿地边缘，他用手拨开上面那层薄薄的冰层，还没等他有什么其他的动作，水面 下就漫上了一团乌黑。 马宁远远看着，到底没忍住别开眼。虽然他也跟程未来采过几次兽石，但是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觉 得毛骨悚然。 原本安安静静的湿地瞬间变得一团乌黑，他总觉得地下有什么东西就要蹦出来一口把人吞掉似的。 而且他每次靠近湿地都被植物攻击，现在顾息铓的手就浸在水里，周边的植物却纹丝不动。 半个小时后，顾息铓和程未就提着采样箱和陶罐回来了，这次的兽石都是他一个人采集的，程未没 有动手。 “马叔，我们回去吧。”两人各自提着样品，因为马宁原本身材就臃肿，穿多了些衣服行动就更不 便了，而且那点东西也不重，几个人就快步走了回去。 “这个东西……就是兽石，全貌长的啥样啊？”回去的路上马宁没忍住问道。 顾息铓摇摇头，他说：“探测的结果每次都是特殊放射性物质，连寄生情况都探测不出来。” 马宁摸了摸下巴，他暗暗的想每次提取寄生物都失败，这东西难不成真是死的？不过一想到刚刚的 情形，这想法又给他扔到了脑后。 回到基地的实验室，令程未和马宁吃惊的是，顾息铓采集在陶罐里的兽石存活时间明显要更长，特 别是呆在他手心的兽石，哪怕蔫蔫的，也不会骤然死掉。 “怎么会这样？”马宁百思不得其解，他戴着手套拨弄了下顾息铓手中的黑色黏土，那东西一动不 动。等他移开手指，顾息铓蜷了蜷掌心，它就慢吞吞的翻了个身。 兽石存活的时间越长对他们的研究越有利，趁着顾息铓在的这段时间，程未和马宁当真废寝忘食， 试图提取兽石里的活性物质加以研究。 奈何一个星期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顾息铓处理完魏田发给他的公务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直接去了实验室，果 不其然程未又趴在实验台上睡着了。 他摇摇头把程未抱了起来，沉睡的人睁了下眼睛看见是他，又把脸埋了回去。 “程未，我明天得启程返回犁月驻地了。”顾息铓抱着他一边走一边说。 程未闭着眼睛，半晌才闷闷地说：“今天的分离又失败了。” “嗯。”看程未的样子就能猜到，如果成功了他估计会直接把他拖进实验室看成果。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顾息铓直接把程未抱回了卧室，才刚进门他的信息源就亮起了紫光。 “放我下来，我去泡个澡。”程未自然也看见了，紫光一般意味着加密通讯，有可能是主星顾老将 军的通讯。 “别睡着了。”顾息铓也没勉强，他亲了亲程未，就把人放了下来。 请求通讯的并不是顾上淮，而是聂枞青。顾息铓才在沙发上坐下，虚拟光屏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聂枞青看起来刚刚洗过澡，他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杯红酒，一件浴袍松松垮垮的遮掩着，配着他 那张脸倒也赏心悦目。 前提是他不说话。 顾息铓也没说话，通话连接后聂枞青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闷着。半晌聂枞青一口喝完杯子里 的酒，他抹了抹嘴说：“我想知道，孙钰是不是病了。” “哦？怎么说。”顾息铓挑了挑眉，这家伙既然会来找他，难道是抑制剂失效了？不过如果失效的 话，聂枞青不该这么冷静才对。 侧坐的聂枞青终于看着光屏，他说：“他每个星期都会发烧，而且昏迷不醒。” “他没和你说为什么？” “他要告诉我，我又何必来问你。” 聂枞青的眼神很冷，顾息铓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这么问他。他偏头看着床上的孙钰，神色 有些阴晴不定。 他被孙钰主动来找他迷昏了头，现在解决了赵岭峰又把人咽下肚之后，他脑子终于有些清醒过来。 孙钰是个军人，他的身体进行基因强化的时间比之其他人太晚了，一开始的时候反应确实比较大。 这种反应是每一个军人都必须承受的，聂枞青在军校的时候也经历过，所以孙钰第一次发烧的时候他才 想让孙钰去做个全身检查。 但是除了血样有细微的异常，其他都和常人无异。基因强化成功的人，体质不会这么差，而且每个 星期肯定会发烧一次，这规律得令人不安。 “等他愿意告诉你了他自然会说。”顾息铓自然想让聂枞青把孙钰送回来，但是孙钰明显更愿意留 在这个小鬼的身边。 他看着聂枞青沉沉地说：“你可别把孙钰弄丢了，到时候假期结束我要是找不到人，可别怪我不留 情面。” 顾息铓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暧昧，果然聂枞青的脸一下就黑了，他挪了下光屏的角度，床上的人顿时 暴露在光屏上。 只见一团狼藉的被子上趴着个人，一身痕迹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他腰间虚虚搭着条毯子，看样子 睡得正熟。 一旁的聂枞青阴郁地说：“我的人我自然守得住。” 第137章 洗了个澡出来的程未和顾息铓躺在床上，他刚刚明明困得很，但是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顾息铓，要不我们把蒋潮生直接接过来吧？”程未烦躁的翻来覆去大半夜，他终于躺平了盯着漆 黑一片的头顶说。 “把他接过来还需要和蒋老将军通报，你怎么忽然想让他过来了？”顾息铓显然也没睡着，就程未 这么折腾，他还能睡得着那心得多大。 程未叹了口气，他翻个身说：“现在兽石内的活性物质无法剥离，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要么 让主星的研究员过来一趟，要么直接让蒋潮生试试。” 如果主星的研究员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程未直接把兽石用在蒋潮生身上的，等他们成立科研组拟 题汇报讨论完毕，黄花菜都凉了。 顾息铓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他说：“这件事和主星说了也没用，反而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我明 天回犁月后和蒋老说一声，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意愿。” 蒋老好歹知道他到过云月国和兽人的事，加之程黎的事在先，如果直接和他说的话阻碍应该会小很 多。 顾息铓说的在理，只是程未心里反而更焦虑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半天没说话。 “是我意气用事，如果出了意外责任都得担在你头上，我们还是再等等算了。”程未靠着他闷闷地 说，也许是兽石的寄生剥离超过了他预计的时间，程未的内心有些摇摆不定。 “你只管和马叔继续研究就是了，其他的交给我，嗯？” “……明天你回犁月前再帮我们去取一次兽石吧，一个星期后如果还没有结果，我就让马叔先回犁 月继续他的缓步类研究。”他和马叔研究的方向不一样，现在这个猜想如果不成立，程未不想耽误马宁 的进展，毕竟他放在蒋潮生身上的缓步类确实是有减慢作用的。 顾息铓没再说什么，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低声说了两个字：“睡吧。” 因为犁月驻地离不开人，顾息铓第二天一大早去采了兽石后就启程回去，他回到犁月后果然和蒋老 进行了一次沟通。 两个人聊了很久才结束通话，主星上蒋老坐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半晌他才疲倦地对身后的副官说 ：“安排一下行程，我们去一趟犁月。” “是。” 然而在蒋老将军到达犁月前，聂枞青率先找上了门。 顾息铓回到犁月一个星期后，在一个下雪的深夜，聂枞青忽然联系了他。顾息铓那时候已经睡了， 他看着信息源紧急闪烁的紫光，心里顿时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顾息铓，孙钰他到底怎么了？！”才一接通，聂枞青咆哮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他姣好的脸一阵扭 曲，眼看着离疯已经不远了。 “你先冷静！孙钰怎么了？”顾息铓坐起来，眉头皱成了一团。 聂枞青把虚拟光屏一转，顾息铓才看到就躺在他身边的孙钰。趴着的人的脊椎上，墨蓝色的背鳍又 长大了几分，而且他的身体上散在分布着一层细细的银白色鳞片。 “聂枞青，你去看看孙钰从犁月带过去的包裹里还有没有针剂，有的话，拿两支出来给他静注。” 对面的人狠狠盯着他一动不动，顾息铓眉头一竖喝道：“傻愣着做什么！你要是不想他死就照我说 的去做！” 被顾息铓怒斥了一通的聂枞青终于去翻看了孙钰的包裹，里面果然有一排的针剂。他忽然无比痛恨 自己，为什么当初孙钰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去翻看他的东西！ “看日期，拿距离最远的那两支给他注射。” 顾息铓看着对方的动作，等他让医疗队进来给孙钰注射完了，他才沉声说：“聂枞青，你听好，明 天一早把孙钰带回犁月来，他被寄生了。” 说完之后顾息铓就切断了通话，他仰躺床上，半晌才闭上眼睛——孙钰的异化提前了。 聂枞青比蒋老来得快，毕竟天上人间离犁月也确实不远。不过顾息铓并没有让他把人送到犁月，而 是给了他一个坐标，让他在那里等候。 孙钰每次进入那个小星球都有排斥，更别提从未去过的聂枞青，顾息铓让人等在跃迁点前，他驾驶 着飞船将人送去了那个小星球。 程未接到顾息铓的通知一早和马宁等在了基地外，孙钰一落地就被送进了隔离室。隔着巨大的透明 玻璃，聂枞青看着孙钰被束缚在固定架上，眼眶通红。 他猛地回头盯着站在他身旁的顾息铓，挥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没有防备的顾息铓冷不防被揍了一拳，他的火气并不比聂枞青小，只是他内心对孙钰到底有愧，所 以只是防守并不还击。 外面莫名其妙就打了起来，马宁一边让智能机器人给孙钰注射抑制剂，一边急道：“程未，你先出 去看看他们怎么了？！” 背对着的程未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他连忙打开门喊了一声：“你们在这里打什么，再给我添乱 就都给我出去！” “小鬼……”程未才喊了一声，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孙钰的声音。程未瞪了两人一眼，急忙走回去。 “小鬼……”孙钰又喊了一声，已经停下来的聂枞青急急忙忙冲到门口，就听到孙钰叫他的声音， 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孙钰，我在这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握住了孙钰的手，他看着孙钰眼尾的那层鳞片，恨 不能伸手一一扣掉。 孙钰扯了扯嘴角，他说：“马叔，头儿，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和这小子说。” “你说吧，我们就在外面。”马宁难过的偏过头，他交代了一句就扯着另外两个人走了出去，自动 合成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孙钰此时其实已经不太能看得清东西了，他任由聂枞青握着他的手，半晌才说：“我以前总想着你 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结果这么多年你长大了，连声哥都不肯叫我了。” 聂枞青的手抖得比孙钰厉害，他忍了忍才说：“孙钰，我不想你和做兄弟，这辈子都不可能！” “当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孙钰无奈地说：“我都这幅样子了你都不肯听话一回。” 聂枞青固执的不肯改口，他冷硬的说：“等你好起来了，你让我叫多少次都行，但是只做兄弟你想 都别想！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不可能！” 孙钰默默把头偏过一旁，你说都是人为啥顾息铓就找了程教授那样贴心的，他身边就只有一头白眼 狼？ 他都快死了的人了，按剧本聂枞青不是该言听计从才对？孙钰那温情的语气快憋不住了，他这会儿 有些肝疼。 他停了停试图把这小狼崽的良心唤起来：“我说你……” “不准说，说了我也不听！”原本只是趴在床边的聂枞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把脸埋在孙钰的掌心 里，他怕这个人看到他害怕的神情。 除了十六岁那年孙钰离他而去，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害怕过了。 孙钰：……特喵的老子不装了！ “小鬼，我说你这个死样给谁看呢，老子还没死的你嚎个啥？”孙钰怒道：“一天天的这不听那不 听，你好歹看看自己的年纪，你今年三十了吧？” 趴在他掌心的聂枞青似乎抖了抖，孙钰接着骂道：“老子搞不好明天就两腿一蹬没了，就你刚刚在 外面大喊大叫的，你是不是赶明儿就该把你的舰队派来攻打犁月星了，还能美其名曰为我报仇？” “孙钰……” “滚蛋！” 孙钰一肚子气，痛痛快快骂出来之后他缓了缓，然后才说：“聂枞青，你该长大了。我养了你这么 久，不是想看你任性的。” 聂枞青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木木的坐着，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孙钰在说什么。 “人总是要死的，”孙钰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他的眼泪，只是兀自说着：“能死在战场上是我的荣耀 ，你不要怪任何人，特别是顾息铓。” “你是不是哭了？”孙钰说完上面那段话就停了停，他微微笑着转过头来，然后张开手轻声说：“ 过来。” 片刻之后，只见聂枞青倾过身，两个人平和的抱在了一起——像是小时候那样。 第138章 门外的程未也转过了身，他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但是那种悲哀好像透过厚厚的玻璃击中了他。 顾息铓把他揽在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已经哽咽的程未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马宁正在和犁月驻地上的林医生通话，他把孙钰的身体数据发了回去，林医生看了以后也摇摇头， 他说：“没有几天了。” 孙钰强撑着和聂枞青说了上面那番话之后就又陷入了昏迷，四个小时之后，他身上原本只是银白的 鳞片开始有一部分硬化，显现出和背鳍一样的颜色来。 聂枞青木木的坐在办公室里，顾息铓和程未以及马宁都在，说得口干舌燥的马宁停下来喝了一大口 水，他说：“小子，你听明白我们的意思了没有？” 因为兽石剥离失败，他们打算让孙钰直接接触，但是现在谁都不能保证接触后的结果。如果变异抑 制了最好，万一加快了变异的进程…… “让我再想想。”聂枞青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他漠然的说了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办公室，往孙钰在 的隔离室走去。 马宁气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要不是看在孙钰的面子上，他早上去给他两巴掌了。想想想，你有那 个时间孙钰可没有！ 孙钰昏迷之后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好的话能和聂枞青说上两句，大多数时候只是睁开眼睛， 里面茫然一片。 不过两天的时间，孙钰的身体又发生了其他的异化，他的手指指骨好像一夜之间拉长了，指缝间长 出了黏连的东西。 他身上的鳞片越来越多，整个脊椎上背鳍已经完全长了出来，被压到的不适让孙钰只能趴着。 聂枞青已经分不清这点不适是他作为人感觉到的不适，还是他已经变成怪物后的本能。 马宁天天都在催他，但是他每次都说要想想。他坐在床边看着陷入昏迷的孙钰，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这样的决定为什么要让他来做，如果那个什么兽石加快了孙钰的异化进程，那他是不是连这点相处 的时光都要被剥夺了。 “孙钰，你醒过来，我这次都听你的，好不好？”聂枞青喃喃地说着，片刻之后，他俯身在他唇上 吻了吻。 下一瞬，他就闷哼了一声，只见他和孙钰相贴的唇上渗出了点点血迹。 床上被束缚着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睛，他张着的嘴里满是利齿，喉咙里发出嚇嚇的声音。他的眼睛里 看不到任何人，也认不出自己了。 万幸的是聂枞青没有伸舌头，退开来的他伸手抚着自己被咬破的嘴唇，他颤抖着说：“孙钰，你还认 得出我吗？” 回答他的只是孙钰没有焦虑的眼神和一串毫无意义的威慑声。 孙钰已经等不了了，林医生看着同步回传的数据，他长叹了一声说：“尽早让顾少将去准备吧。” 蓝星上有明文规定，一旦发现变异人必须击杀，留着孙钰这么久，顾息铓一个人承担的压力可想而 知。现在孙钰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意识，继续下去也不过是在耗损他作为人的尊严罢了。 趁着现在孙钰的异化还没完全，也不具备攻击力的时候让他解脱，是最好的选择。 每个人理智上都知道时候到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还是那间办公室，还是那几个人。聂枞青唇 上被咬开的那个豁口没有去处理，现在结了一个难看的血痂在上面。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结了，聂枞青呆滞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忽然开口说：“ 你们说的那个东西……现在用还行吗？” 马宁一听嚯的一声站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就给了他两耳刮子。 “你特么的现在知道问了，一早你都干什么去了，孙钰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马叔！你冷静点！”顾息铓和程未连忙拽住了马宁，别看马宁平时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和孙钰共 事这么多年，是个人心里都难过。 顾息铓把暴躁的马宁拽到一旁，程未看着被马宁一巴掌扇倒在地上的聂枞青，他不忍的走过去把人 扶起来。 他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之前和你说的兽石确实有着不可估量的后果，但是现在孙钰已 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聂枞青的神情一直很呆滞，程未说完之后过了许久他的眼珠才动了动，他沙哑地说：“孙钰会好起 来的，是吗？” 程未的眼底一疼，他努力忍着眼泪然后说：“会的，你先回去睡一觉，三个小时候我们会对孙钰用 兽石。” 聂枞青盯着程未看了许久，他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摇摇晃晃的出去了。顾息铓让外面的一个巡逻兵 把人送回房间，整个办公室又安静了下来。 马宁长长叹了口气，几个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愿，到底还是顾息铓打破了沉默，他说：“如果孙钰对 兽石反应不好，到时候你们帮我看着他点。” 这个他就是聂枞青了，程未直接点了点头，他以为顾息铓的意思是聂枞青对结果不满会发狂，但是 马宁却看了他一眼。 要是没法控制的话，顾息是打算亲自结果了孙钰…… 就在几人沉默的时候，顾息铓的信息源又亮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后接了进来。魏田的脸显现在光屏 上，他说：“顾少将，蒋老将军到了。” 魏田一说程未和顾息铓才想起来，之前他们和蒋老提的那个建议，因为一直没有收到蒋老的回复， 顾息铓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犁月一趟，还没等顾息铓想好，就看到光屏上蒋老的脸显现了出来，他说： “魏田说你外出了。” 顾息铓看着蒋老还有些疲倦的面容，从主星到犁月的距离可不短，蒋老在听了他的想法后恐怕是立 刻赶了过来。 “是，我来处理一件事情，”顾息铓顿了顿然后说：“孙钰也被寄生了，他的异化程度即将失控， 我们正打算对他用兽石。” 没想到顾息铓会和盘托出，不但是蒋老将军愣住了，程未和马宁也是一愣。 蒋老到底比年轻人来得稳重，而且现在不是追究欺瞒不报的责任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让 我看看孙钰现在的情况。”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驻地里林医生那边会同步进程，孙钰现在的情况不是很稳定，三个小时后 我们才会开始。” 蒋老了解了情况后就切断通讯，让魏田带他去找林医生。因为顾息铓随后就打了招呼，蒋老过来的 时候林医生也没有太意外。 只是当他看到光屏上孙钰的样子时，饶是年过半百的他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现在孙钰的模样，就 是日后他儿子蒋潮生的样子。 “蒋老莫要太过伤怀。”林医生给他倒了杯水，大家年纪都不轻了，看到后生这样的遭遇心里总是 不忍。 林医生宽慰道：“现在孙钰还有一线生机，也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蒋老自然知道林医生是在安慰他，他接过水后道了谢，他说：“顾息铓提到的兽石，当真是有效的 吗？” 林医生摇摇头，他说：“还没用过谁都不知道，不过他和程未到底和我们不同，照孙钰这样，只要 有一线希望就是希望。” 魏田立在他们身后，他看着孙钰的模样比林医生和蒋老还要震惊，他之前以为孙钰只是单纯的休假 ，并不知道原来他也被寄生了！ 驻地里被隔离开的那三十几个人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明明是同一批被寄生的，为什么孙钰的进 展会快这么多。 魏田盯着光屏上孙钰的模样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胃 里忍不住一阵翻滚。 他有些神经质的盯着隔着一条廊道的某个房间看去——蒋潮生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第139章 三个小时不过眨眨眼，聂枞青被顾息铓派人送回卧室后，他在房间内呆呆坐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倒在沙发上。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睡着了，一闭上眼睛就是孙钰满嘴獠牙遍布鳞片的样子，仿佛还没进入 梦乡就又被惊醒了过来。 时间还没到，聂枞青却没办法一个人待着了，他整个人仿佛轻飘飘的，自己又走到了关着孙钰的那 间隔离室。 他进去的时候，孙钰居然是醒着的！ 顾息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派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团团守在了床边，看见聂枞青要扑过来立刻就有人 拦住了他。 “你们放开我！” “危险，请勿靠近床边！”架住他的士兵一板一眼道，哪怕孙钰曾经就是他们除去顾息铓之外最敬 佩的副官。 孙钰直直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好像覆上了一层膜，和着脸上的鳞片一看，无端的有些恐怖。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没有开口说话。 聂枞青看着被牢牢固定在床上的孙钰，他停下了挣扎，只是颤抖着说：“孙钰，你现在是清醒的， 是不是？！你说话，你回答我啊！” 躺着的人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飞快的闭上眼睛。 顾息铓和程未是跟在聂枞青身后进来的，马宁回去眯了一下，助手说已经起了。 “把他带到外面去。”顾息铓看着处在崩溃边缘的聂枞青说。 “我不走。”他死死盯着孙钰，狭长的眼睛满是血丝，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如果失败了，孙钰要死 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马宁一进来就听到聂枞青这句话，顿时心肝肺都在疼，他都不知道该心疼这个孩子好还是该再给他 两巴掌。 他没好气地说：“你站那边去，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声，也不许动手！” “马叔。”程未见他进来就叫了一声。 “嗯，兽石带过来了？”马宁捏了捏眉头问道。 程未点点头，他刚刚和顾息铓亲自去湿地取的，虽然陶罐里之前采集的也还有，但是为了确保活性 ，他们还是重新跑了一趟。 马宁扫了一眼旁边的武装人员，他说：“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嗯。” 程未和顾息铓来到床边，孙钰的一只手被固定在架子上，他的手已经完全蜕变，指缝间被璞一样的 东西填满。 程未看到他手臂上面也长出了骨刺一样的东西，照现在的体征来看，孙钰大概会异变成水生类的星 系物种。 智能机器人已经掰开了孙钰的掌心，程未和顾息铓对视了一眼，他的心控制不住的猛烈跳了起来。 “别怕。”顾息铓低头轻声说，他把陶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兽石放到了孙钰的掌心上。 那一刹那程未和马宁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块兽石，只见一触碰到孙钰的掌心 ，那块软绵绵的黑泥便迅速蜷缩起来，眨眼间变成了一块色泽光亮的坚硬石头。 而紧紧闭着眼睛的孙钰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察觉，他一动不动，连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 “滴——！” “滴滴——！！” 与他的反应相反的是，一旁的监测仪器开始响起一片疯狂的警报声，孙钰的身体数据在接触兽石后 发生惊天动地的改变。 远在犁月驻地的林医生飞快的盯着同步传回的数据，他的眼睛慢慢的亮起了光。 程未看到孙钰掌心中那块变得坚硬的石头，他终于没撑住脚一软几乎摔倒在地上，他紧紧抓着顾息 铓的手，半天都发不出声音来。 “程未，吸气，没事儿，成功了。”顾息铓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看着爱人脸色有些青紫，连忙用 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说道。 顾息铓拍在他后背的那一下让程未剧烈的咳起来，他狼狈的抹着咳出来的泪花，这才发出了声音。 他有些颤抖地说：“顾息铓，孙钰他对兽石有反应……” 顾息铓眼睛一酸，他用力点点头说：“是，他有反应，我们成功一半了。” 马宁和聂枞青并不知道兽石具体的反应是什么，刚刚看到程未的样子还以为失败了，现在听到两人 的对话马宁还没反应过来。 他瞪着眼说：“这就……成功了？”孙钰的身体监测数据他只能看懂一半，其他的都是按林医生的要 求贴的。 顾息铓扶着程未，他转过头对马宁说：“孙钰对兽石有反应，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半，现在我们只要等 着就好。” 马宁仍然有些呆愣，虽然程未和顾息铓都和他说兽石也许对孙钰有效，但是到底怎么个有效法两人 却是没说的。 原本他以为会马上见到结果，但是他仔细看了眼床上的孙钰，他并没有任何变化。脸上的鳞片没有 少，人也没有醒过来。 “马院长。”还在纠结的马宁此时接到了林医生的通讯，他看了一眼程未和顾息铓，就稍稍走到一 旁和他沟通了起来。 片刻之后，马宁的神情也带上了些许高兴，他一边不住的点头，一边按照林医生的要求调整着仪器 参数。 程未因为猛然间太过欣喜而导致大脑有些缺氧，被拦在一旁的聂枞青也快到极限了。他甚至觉得此 刻的自己有些魂不附体，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 刚刚程未在说什么？他说孙钰对那个什么兽石有反应了……顾息铓说这意味着成功了一半…… 是成功吧？他刚刚应该没有听错，顾息铓说接下来只要等着就好了吧？ 顾息铓把因为缺氧而有些头晕的程未扶到一旁坐下，他余光扫到站在角落里呆呆的聂枞青，不由得 和程未说了一声就转身走过去。 “聂枞青。”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刚刚说，孙钰有救了？”顾息铓的那一声好像把他的魂魄喊了回来，呆滞了片刻的他死气 沉沉的双眼忽然亮起了一点光，他盯着眼前的人问道。 他的声音嘶哑得好像被熏坏了，他僵硬的站着，看着顾息铓的眼光仿佛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他现在还死不了，倒是你差不多快死的样子。”顾息铓毫不犹豫地说：“回去吧，孙钰有什么情 况的话，我叫你。” 聂枞青的眼珠动了动，他好像在理解顾息铓的意思，这时候程未也走了过来，他的虚拟光屏上，林 医生的脸显现在上面。 “聂枞青，我是犁月驻地的林医生，以前是驻蓝星主星军医的首席治疗室，我可以告诉你，孙钰现 在的身体情况正朝着乐观的方向发展。” 聂枞青一一扫过身旁站着的人，他盯着林医生看了许久，眼里忽然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他的孙钰，是真的有救了吗。 无论后续孙钰的身体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但是至少目前来说他是安全的。聂枞青在隔离室里嚎啕大 哭了一场，然后被顾息铓派人送回了休息室。 顾息铓原本也让程未回去睡一觉的，但是程未压根睡不着，他坐在隔离室外面，看着里面的仪器滴 滴滴滴响个不停。 马宁和林医生一直保持着通话，因为林医生年纪过大不适合跃迁，现在才发现有些不方便。不过好 在两个老家伙非常能熬，直到孙钰的身体数据稍微稳定下来之后，马宁才从里面走出来。 “你带程未去睡会儿吧，这里我守着就行了。”马宁捏了捏眉头，对坐在隔离室门外的顾息铓说。 程未靠在他身上好像已经睡着了，只是马宁一出声，他就又惊醒了过来。 “没事儿的马叔，我不困。”程未揉了揉眼睛说。 “现在孙钰的身体情况已经比较稳定了，异化速度大大减慢，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再让人去叫 你。”马宁缓声道，而且还有林医生和他沟通，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顾息铓看着程未蜡黄的脸色，他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可是……” “马叔有分寸的，他要是真遇到不明白的，一定会来叫我们的。”顾息铓拍了拍他的手，把人拉了 起来。 他说：“马叔，这里就交给你了，6个小时后我们过来替你。” “去吧。”马宁点点头。 然而还没到六个小时，孙钰的身体就出现了异常。 第140章 程未和顾息铓躺下还没多久，就被紧急叫了起来，两人一边披上衣服一边匆匆赶去了隔离室。 马宁叫得急，不过等他们两个赶过来的时候却看到他正盯着眼前巨大屏幕上的数据出神。 “马叔，孙钰怎么了？”程未看了一眼床上，孙钰和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就是好像脸更 红了些。 马宁看到他们进来，他皱着眉头说：“你们过来看这个，刚刚孙钰发作了一次，我和林医生一起分 析了数据，想着还是先和你们说一声好。” 顾息铓和程未对视了一眼，他们走到马叔身旁，就看到马叔切换了几张图片，他说：“这张是人体 正常的基因构造图，这张是孙钰使用兽石之前的基因异化进展图，这个是使用之后的。” 后面的两张的都是动图，程未看了一会，就发现孙钰被寄生后的基因序列确实发生着不同常人的改 变，但是用了兽石之后，他异化的那部分基因序列竟然被一一啃噬了。 它们在争夺孙钰的身体！ “我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和你们说一声，孙钰体内未被异化的细胞和基因组成都不同程度的被兽石 染色，”马宁说到这里停了停，他说：“我们没有办法停止它。” 这就意味着兽石在孙钰身上起到的并不是抑制作用，而是另一种同化。 “孙钰的身体有其他的改变吗？”顾息铓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马宁摇摇头，他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这个，因为兽石的原因孙钰的异化进程几乎安全 停了下来。” 说几乎是因为他体内的寄生物没有被兽石完全吞噬，所以他的身体仍然以一种缓慢的趋势变化着。 “马叔你先去睡吧，这边让我和程未守着就好。”顾息铓看到马宁疲惫的神情，不由得说道。 “我有些不太放心……”马宁的眉头皱了起来，现在的情况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因为孙钰还没 醒，所以他们无法确认兽石对他的影响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马叔，你去休息会儿，如果孙钰的身体有什么异变我们再去叫你，反正现在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干 瞪眼。”程未轻声劝了一句，马叔年纪大了，而且他和顾息铓之前还睡了片刻。 “马院长，您该休息了。”站在他身后的助手也忍不住出了声，马宁有心悸，熬久了对心脏不好， 而且他还是个不喜欢去治疗室的。 几个人都开了口，马宁就不再坚持，他叹了口气说：“真是老了，老喽！” 助手和马宁回去补眠了，隔离室里又剩了顾息铓和程未两个人。程未盯着虚拟光屏上的监测数据， 沉默了一下说：“孙钰的情况，我们暂时不要告诉聂枞青，行吗？” 顾息铓把程未拉到旁边坐下，他拍了拍程未的手背说：“程未，无论孙钰是好是坏，你和马叔都尽 了最大的努力，无论聂枞青这个人如何，他都有权利知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孙钰的转变到底没人告诉聂枞青，程未自然不会主动说，顾息铓和马宁都默契的 装作不知道。 孙钰用了兽石之后一趟就是一个月，一月份的小行星开始下起了大雪。聂枞青冒着大雪从外面回来 ，自从顾息铓重新帮程未建了个更大的室外种植室后，他们的蔬菜就没断过。 聂枞青前段时间回了天上人间一趟，那边赵岭峰的势力还没规整好，他离开太久早晚得出事，回去 昼夜不停的忙了一个星期，他昨晚才赶了回来。 进入隔离室时，聂枞青发现一个陌生人站在孙钰的床边，听到声响那人也转过身来，却有些面熟。 聂枞青想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这人叫魏田，他和孙钰总是不离顾息铓的左右。只不过还没等他开 口，随着魏田移开身体，他瞥到床上的孙钰居然是睁开眼睛的！ “……孙钰？！”聂枞青几乎是扑过去的，他不敢置信地摸着床上人的脸，心脏激动得一阵狂跳。 “你别激动，孙钰现在并没有完全恢复意识。”魏田站在原地看着聂枞青的背影说：“马叔说他有 疼痛反应，意识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聂枞青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他握着孙钰没贴着仪器的手放在唇边不住的吻着，垂下的眼掩住 了眼底的那点泪光。 魏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只是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到底转了个身走了出去。他来这里可不是休 假的，一周前蒋老让他带着蒋潮生过来了。 林医生年纪已经大了实在无法跃迁，蒋老也一样，而且他们从未到过这颗星球，也不知道能不能安 全着陆，魏田这才主动请缨。 现在蒋潮生就被安置在孙钰的隔壁，程未和他说需要观察一个星期，如果蒋潮生的身体数据稳定的 话，就给他接触兽石。 现在的蒋潮生依然被冰封在特殊的液体里，马宁和助手正按着林医生的嘱咐给他解开冻结物。这次 不但他们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林医生的助理以及蒋老从主星带过来的两个医生。 马宁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虽然他的本硕修习的是生命学方向，到博士的时候却是改了植物研究的 ，有专业的人过来帮忙他自然巴不得。 “蒋老头儿，你可想好了，我这一解封，蒋潮生的异化金城江就会加快。”动手之前马宁特意和蒋 老通了话，他们几个都是同龄人，非工作时间语气就没那么严肃。 蒋老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他沉稳的点点头说：“动手吧。”孙钰的样子他不是没看见，用了兽石以 后虽然异化停止了，但是现在躺在床上就跟失了魂一样。 孙钰现在的样子可能就是蒋潮生以后的模样，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马宁之前给他用的缓步 类已经被他体内寄生的绒蜱异化，一大半都变成了黑色，哪怕不是现在，再过半个月也是要解封的。 隔离室里几个人忙忙碌碌的穿梭着，魏田立在门外静静的看着，他站了许久却一动都没动。 程未过来查看孙钰情况的时候就看到魏田站在门外，他停了停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不进去？”程未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问道。 “进去也帮不了他什么……”魏田轻声说着，他偏头看着程未说：“你说，孙钰以后是不是就这样 了。” 程未知道他问的不是孙钰，而是在问蒋潮生，但是这个问题他现在也无法回答。用兽石压制的方法 是他提出来的，但是现在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但是蒋老还是决定把人送了过来。 如果说一点压力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 “你刚刚去看过孙钰了？”程未说着就往孙钰的隔离室走去，魏田看了看还没完全解开冰封的蒋潮 生，到底跟在了程未的后面。 他应了一声：“嗯，聂枞青来了。” 这个星球对聂枞青好像格外的友好，哪怕是魏田进来依然会感受到排斥，但是聂枞青来去自如，兽 石对他好像完全没反应。 聂枞青的情绪已经缓了过来，他正坐在床边处理一些公务，看到程未和魏田进来也只是偏了偏头。 孙钰仍然保持着睁着眼睛的模样的，偶尔会眨眨眼，但是眼里却没有半点焦距。 “他身上的那些……以后都没法清除了吗？”魏田站在程未身边，看他一边熟练的记录数据一边问 道。 孙钰眼尾的地方覆盖着一层银白色的细密鳞片，他睁着的眼睛里也始终像是覆盖了一层膜的样子， 更别提他锋利的指甲和指间连接的东西。 如果是在平日，这样子的变异程度，早已经被射杀了。 程未摇摇头，他说：“这个得等他醒来之后才能判断。” 可是孙钰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呢，魏田看着他手臂上的骨刺想，现在不单单是蒋潮生等不 了，犁月驻地上被隔离的那几十号更加等不了。 顾息铓前段时间匆匆赶回犁月，就是为了这件事——那群人里，有人突然异化了。 第141章 蒋潮生在解开冰封后身体也迅速发生着变化，不过他维持了三天的清醒。他睁开眼睛看到魏田站在 他身边，好像做梦一般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再看一遍。 “魏田。”蒋潮生眨了眨眼叫了他一声。 “嗯。”魏田一动不动，他说：“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蒋潮生歪了歪头，他朝魏田伸出手，片刻后那个避他入蛇蝎的人走过来握住了他。蒋潮生顿时弯了 眼，他说：“没有哪里不舒服，感觉就像睡了一觉。” 蒋潮生原本想说像做梦一样，不过他没敢说，他怕万一真是在梦里说了恐怕梦就会醒了。 “你好好休息，如果一会儿没什么的话，晚些我带你去看看孙钰。”蒋潮生把他的手握得很紧，但 是魏田一点都没挣扎，他甚至能平和的和这个人对话。 蒋潮生原本还沉浸在粉红的泡泡中，魏田和他说话他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孙钰怎么了？” “他去救你的时候一样被寄生了，”魏田没打算瞒着蒋潮生，他平静的说：“他之前一直瞒着，现 在身体已经异化了。” 孙钰到底是为了去救蒋潮生而被寄生的，于情于理都该和他说一声，况且这人下一次清醒还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或者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清醒。 蒋潮生果然沉默了下来，他说：“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一起被寄生了。”当初上空间港去救他的人不 止孙钰，被寄生的肯定也不会就他一个人。 魏田点点头，他也没具体说是多少人，只是说：“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找程未。” 蒋潮生醒来后躺了三个小时，他身体的数据都比较平稳，基因被异化的速度还在可控范围内。 助手给他注射了一针抑制剂，又观察了半个小时，马宁就挥挥手说：“行了，这几天你都可以在基 地里自由活动。” “谢谢马叔。”蒋潮生万分乖巧的和马宁道了谢，然后腆着脸凑到魏田身边。 “你和蒋老将军联系过了吗？”魏田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冷静的问着，倒也没把人甩开。 蒋潮生摇摇头，他说：“等我看完孙钰再和他联系，而且程未说，过几天要给我用新的治疗方法。” 兽石什么的他听不懂，不过程未说孙钰已经早一步用了，现在的情况也都摊在他面前，让他有个心 理准备。 “那走吧，我们去看看孙钰。” 孙钰就在隔壁，这个点聂枞青也在，蒋潮生跟在魏田身后一眼看到了床边的聂枞青，他挑了挑眉说： “这人怎么在这儿？” 红蛛星团的副团长谁不知道，而且因为星盗的流窜性，蒋潮生也和赵岭峰打过几架。对聂枞青这个 长得妖孽一般的男人，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他现在是红蛛星团的团长，是孙钰在家乡的亲人。”这是程未憋了半天和他说的，魏田一板一眼 的复述着，其实内心有些莞尔。 他不知道孙钰和聂枞青的过往发生了什么，但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两人的关系绝不可能只是亲人这 么简单。 蒋潮生果然一副不信的样子，不过他也不想操心别人的闲事儿，而且程未敢把人留下来证明顾息铓 肯定是知道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孙钰的床边，在看到孙钰的模样时他连眉头都没皱。 他们当兵的对于这种情形见得再多不过，只是以往他们从不会把人留到这个程度。蒋潮生看着隔离 室内外站着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心里了然。 如果孙钰有异变，第一时间这些人手里的武器恐怕能把他射成筛子。 蒋潮生知道，聂枞青自然也知道，但是他现在能这么安稳的坐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 这个结果了呢。 “看完了就给我出去。”聂枞青盯着他冷冷地说。 他能忍着没冲上去揍他一顿算是客气的了，孙钰就是为了救这个人才发生的意外，要是换做平时他 哪怕拼上命恐怕也要追杀蒋潮生。 蒋潮生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说：“我闯的祸我都承认，倒是你，孙钰在主星的时候可是亲口说过， 他唯一的亲人是收养他的那个老头儿。那家伙姓焦，可不姓聂。” 眼看两人间的氛围不对，魏田一把拽过蒋潮生，他对聂枞青说：“抱歉。”然后把人拖了出去。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门外魏田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好高兴。 蒋潮生立刻说：“好，我不说了。”他说完就讨好的凑到魏田的身边，有些眼巴巴的看着他。 魏田没说什么，他是这次被寄生事件中最没有资格开口的人。 如果蒋潮生没有私自离岗追着他的信息源前往空间港，顾息铓就不会派孙钰前往支援，那么他们也 许都不会有事。 这种假设不能深思，因为一想就会愧疚到令人忍不住做出点什么疯狂的事。蒋潮生没有用这个向魏 田邀过功，魏田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清醒的时间有限，蒋潮生在见过孙钰后就联系了他家老头子。 蒋老看着神色平和的自家小儿子，半晌才开口说：“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蒋潮生知道他老爸想和他说什么，他笑着说：“老爸，我见过孙钰了，但是我还是想 试一试。” 蒋老将军默默地说：“你可要想好。” 虚拟光屏上的蒋潮生笑得灿烂，他用力点了下头说：“我想好了，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他想和 魏田过一辈子，而不是仅仅只有这几天。 “真是个混账东西，”蒋老轻骂了一声，他说：“你的庭审下来了，顾息铓为你争取了一下，不过 你的军籍没有保住。”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作为一名军人说不难过是假的，蒋潮生深深吸了口气说：“对不起，我 没有做到一名军人该做的。” 蒋老嗯了一声，他说：“你大哥这两天休假，你和他说几句。” “好。”蒋潮生难得的乖巧，在切断通话的时候他说：“老爸，照顾好自己。” 他是蒋家最小的孩子，生来就有资本任性，他原本可以按照蒋家给他铺好的路一蹦一跳往前走，但 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你要问他魏田哪里好，他也说不上来，喜欢就是喜欢了，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 只不过到底亏欠了父亲许多，所以蒋潮生在和他大哥通话的时候底气就没这么足。 “大哥……” “嗯。”他大哥分外冷酷地应了他一声，他说：“你治疗的新方案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就这两天吧。”蒋潮生有些心虚的应道，他瞅了眼自家大哥的脸色，好像不打算找他算账的 样子。 “我假期有限，没有办法赶过去，对自己的身体你要多上心。”蒋家大哥显然比蒋老将军还要威严 ，至少对蒋潮生来说他更怕他大哥一些。 现在对面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片刻后他大哥就说：“我把爹爹接了过来，他想和你说几句。” 蒋潮生还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另一个男人坐在他大哥身边。 他的另一个父亲身体非常弱，常年呆在主星上，这会儿他大哥居然把人接出来了……话说他家老头 子知道这事儿没有？ 蒋潮生一阵头疼，果不其然对面还没说话眼里就先有了泪花。 手忙脚乱安抚了自家爹爹两个小时，最后结束通话的时候蒋潮生也累得瘫在了床上。他大哥胆子够 大，他还以为他的身体情况就只有他家老头子知道呢。 就他爹爹那样，如果他最后……他会受不了的吧。 “出来吃饭吧。”蒋潮生躺了一会儿，就听到魏田在门口叫他，也不知道他在门外听到了多少。 但是看到他安静立在门口的模样，蒋潮生就微微笑了起来。喜欢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哪怕再 来一次，他也还是会追着这个人的信息源奔赴那个空间港的。 第142章 几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蒋潮生的身体情况稳定，马宁决定给他接触兽石了。 魏田那天早早就等在了他的隔离室里，蒋潮生的心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甚至还和魏田开玩笑说 ：“你别这么严肃，我紧张。” 魏田没接他的话，他看起来其实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内心其实比蒋潮生还要紧张。他安静的看着 蒋潮生，眼里无喜也无怒。 “没事的，你看孙钰现在不是也挺好，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蒋潮生摸了摸鼻子，他的笑话好 像有点冷。他试图去握魏田的手，却摸到一把冰凉。 “蒋潮生，马叔说你的情况现在很稳定。”魏田没躲，他只是冷静的陈述了这句话。 蒋潮生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原本魏田没躲他心里还在暗自欢喜，这会儿他却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他不由得稍稍用力把魏田拉过来，他想了一下说：“其实我也想过要不就这样和你度过最后的这段 时间算了，毕竟万一我好了你可能又该对我甩脸色了。” 他一说完魏田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蒋潮生连忙说：“别生气，这不就是个念头嘛。后来我又想通了 ，真这样的话就太混账了。” 先不说魏田，他还有老爸、老爹和大哥，他意气用事到现在他家人都没人怪过他，甚至在他家老头 子要把他接回主星的时候他都拒绝了。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打小就受宠，因为家庭的原因他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得不到的东西。 “我想和你在一起，长长久久的那种。”蒋潮生轻声说。 他不要魏田的愧疚，也不想要他怀着愧疚的心陪他度过这最后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想光明 正大的去追这个人。 “我有什么好？”魏田阖了阖眼，他直盯盯看着蒋潮生问。 蒋潮生听到他的问话眨了眨眼睛，他说：“我也不知道，但是谁让我就遇见你了，不过说实话一开 始我还真的挺讨厌你的。” 相看两厌到看对眼，蒋潮生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 这种回答当真是让人想打他一顿，魏田却没动，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那个时候你说过要带我去 看星星花，还算数吗？” 魏田一说完蒋潮生就愣住了，原来那个时候的魏田是醒着的。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这个他 追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愿意给他回应了。 “只要我醒来，就一定带你去。”蒋潮生笑了起来，他笑得有点傻，还带着点稚气未脱的模样。 “咳。”门外的马叔轻咳了一声，说实话他当真是不想打扰这两个人的。蒋潮生追了多久的魏田犁 月驻地上的人都知道，他都快变成犁月的笑话了。 无论魏田是因为什么给了蒋潮生这样的希望，这都是一件好事。 “我们开始吧。”马叔乐呵呵的进来说：“等这小子好了，你们再慢慢谈情说爱去哈。” “马叔，要是一会儿我睡着了，你往后就帮我多看着点魏田。”蒋潮生看起来心情十分高兴，他一 边拽着魏田，一边伸出一只手来。 “这用你说。”马叔瞪了他一眼，两个人贫了几句，程未这才拎着陶罐进来。 因为顾息铓不在，兽石是由程未来拿的。几个人实验了几次，兽石的活性在顾息铓和程未的手中没 有区别，其他人一摸就碎。 “别排斥它。”程未说着从陶罐里拿出了一块兽石，那块软绵绵的东西一碰到蒋潮生的掌心，就蜷 缩起来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这个反应和孙钰是一模一样的，程未的心稍稍放松下来，然后他才抬头看了一眼蒋潮生。 “没什么感……”眨巴着眼睛盯着掌心那块石头的蒋潮生还没说完话，眼皮就垂了下来，守在他身 边的魏田连忙扶了他一把。 虽然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这一刻他心里竟然像扎了针一样，疼得不可抑制。 “蒋潮生……”魏田被他的体重带得往前趔趄了一下，他扶着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躺在床上的人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这边的情况自然是和犁月驻地同步的，蒋老看着自家小儿子的昏睡过去的模样，坐在林医生的医疗 室里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是感觉忽然苍老了几十岁。他坐了一会儿，就一个人安静的走了 出去。 第二天，他启程返回了主星。 蒋潮生用兽石的时候聂枞青站在门外看了，看到两人的反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之后，他就又默默回 到了孙钰的身边。 两个人的情况相对都稳定了下来，过了几天之后聂枞青发现孙钰的那块兽石颜色有了变化，他便去 找了程未。 这也是程未一早交代好的，换了一块兽石之后孙钰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只是睁开眼睛的时间比之前 要长了很多。 只是仍然没有意识罢了。 聂枞青每隔半个月就返回天上人间一趟，每次回来都在孙钰的身边说着那边的情况怎样怎样，虽然 这个人从来没有给过他回应。 二月中旬，随着大雪的覆盖，除夕眼看就到了。 “你今年不回主星过吗？”顾息铓冒着大雪过来的时候，程未皱着眉头问他。 “我和我家老头子说过了，他说没把你带回去就不用回去过年了。”顾息铓含笑说着，换来程未狠 狠的一脚。 他瞪着眼说：“正经些！” “你要是不信，我让他和你通个话？”顾息铓说着就要去摸信息源，吓得程未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顾息铓反手握回去，他轻笑着说：“不逗你了，我们进去。” 程未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过两个人也当真是许久不见，他便由着顾息铓握着。两个人一边往里走一 边交换着最近的情况，程未先开了口，他说：“犁月驻地的那批人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五个，其他人的情况和蒋潮生没什么区别。”说到这件事顾息铓也叹了口气，犁月驻地上被 寄生的名单他一早报告了上去，上面的命令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 现在他给每个人都用了兽石，除了突发变异来不及的，其他人的情况都还在控制内。 “孙钰和蒋潮生呢？”说完了犁月驻地，这边自然就是这两个人了。 程未摇了摇头，他说：“还是老样子，孙钰用了第二块兽石，蒋潮生昏睡不醒。”孙钰睁开眼睛的 时间变多了，这点程未也提了提，虽然仍然没有意识。 顾息铓搂过程未的肩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的往前走。 他们谁都不知道孙钰和蒋潮生以后会怎样，但是情况没有变坏就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情况了。 因为孙钰和蒋潮生不能搬动，顾息铓这个年就打算在这颗小行星上过。他带领一个小队去猎了足够 的肉食，还帮程未去培育室摘了很多青菜。 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以及种植的季节晚了，导致顾息铓的南瓜没了着落。程未还特意在室内的温室 给他种了几颗，奈何现在也才刚刚开花。 “你们两个，要是没事的话，出来帮我包个汤圆怎样？”程未对魏田和聂枞青说。 “好。”魏田自然是一口应允的，倒是聂枞青犹豫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孙钰，最终起身跟了上去。 他性格虽然乖僻，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感恩，程未和顾息铓对孙钰当真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小心些，别挤破了。”程未指使着几个人把硬币红枣辣椒盐巴等等意想不到的东西包进汤圆里， 除了顾息铓几个人看着程未的目光都不对。 这也太坏了，马宁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使劲儿把一坨辣椒包进去。嘿嘿！一会儿谁吃到这个保准够 劲儿！ 汤圆在饭前煮了一锅，年夜饭后守夜还要煮一锅。第一锅煮得不多，也就图个吉利，每个人的碗里 也就三个。 程未碗里的汤圆馅儿两个是红枣，一个是桂圆。顾息铓眼尖的看见他微妙的脸色，就凑上来问了一 句。 等程未小声说了之后，顾息铓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兆头。”他笑着说完，就被程未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 坐在他们对面的聂枞青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无论是饭前还是饭后的汤圆，他吃到的每一个都是 红枣的。 “鸿运当头，新的一年会有好运气的。”程未看着他笑着说。 聂枞青歪了歪头，他看着碗里的红枣汤圆，认真的把每一个都吃掉。如果当真如此，那请把他的好 运气都分给孙钰吧。 第143章 这个除夕过得不算太热闹，不过应有的都有了。 蓝星上的关于古Z国的节日传统已经丢失了太多，程未和顾息铓就按照云月国的风俗做了年夜饭，满 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马叔等人自然是有些新奇的，无论是包汤圆还是包粽子都跃跃欲试，兴致高昂。 没错，程未是在一行人吃完年夜饭之后才包的粽子，蓝星上早没了守夜这种说法，为了让一群人老 老实实待到午夜，他只好想了这么个办法。 “不知道你今年要在这边过，不然我都不打算做这个了。”程未一边笨拙的卷着粽叶，一边和顾息 铓轻声嘀咕着。 别以为他在云月国什么都会，醒来也什么都会，事实证明哪怕记得方法包出来的成品也让人一言难 尽。 对这个最有天赋的还是顾息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手大，不过试了几个后包出来的就有板有眼 ，比程未的好看上太多。 “没关系，明年我们再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年，到时候我一定提前告诉你。”顾息铓笑着说，他也 喜欢云月国过年的气氛，阖家团圆，理当如此。 “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不见了之后，褚莫他们是不是都吓坏了。”说到云月国，程未心里就忍不住有 些怅惘。特别是褚莫，他去集市上回来看到屋子里那个翼族的尸体和自己没了气息的样子，一定被吓得 不轻。 顾息铓想了想，没有把最后看到褚莫和早早的样子告诉程未，他只是安抚地说：“你小爹当时在云 镜国已经快要成功了，而且六皇子也被立为太子，连特别黏你的那个竹马都一连生了好几个，总不会有 谁比我们糟糕的了。” 前面的话听得还可以，说到后面程未就忍不住说：“什么叫特别黏我的竹马，我俩在云月国都是小 哥，我们亲近些怎么了？” 顾息铓笑着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说：“是是是，好在他许了人家，不然我的飞醋估计能吃到天上去。” 哪有人这么大言不惭说自己吃醋的，哪怕两人关系已经稳定了这么久，程未仍然忍不住脸上一红。 他嗔道：“你可胡说八道去吧。” 顾息铓默默笑了一声，无论过了多久，程未的脸皮依然薄的经不起半点调侃。 过了片刻，还是程未掀开开了口，他说：“一会儿粽子和汤圆煮好了，就给驻地里的官兵们送一份 去吧，我做了很多。” 馅料是程未调好的，除了他们手中的这些，程未还让厨房的智能机器人帮忙包了许多，足够每人手 中都有一份。 “好，等会儿我们出去放烟花，外边的雪停了。”顾息铓点点头，每年过年不能回家的战士也都活 动，不过要晚一些，待会儿和放烟花一起办就是了。 马宁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那小两口说着说着头都挨一起去了，他咳了一声霍：“你们说啥悄悄话呢？ 我们几个听不得？” 马叔话音一落，魏田和聂枞青就看过来，他们也没说话，就默默看着他们俩。 孙钰和蒋潮生还在隔离室里躺着，这两个无形间秀的恩爱当真是扎眼又扎心，聂枞青瞥了他们一眼 就转过了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程未有些郝然道：“没说什么……马叔你手上那个好了没，就等你那个了。” “好了好了，别催！”马宁手忙脚乱的把最后一个粽子包好递给程未，看着篮子里七扭八歪的粽子 ，几个人难得的笑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顾息铓和聂枞青等人就提着粽子端着汤圆到了驻守这个基地的官兵宿舍。把东西都发 下去之后，程未和魏田就去了基地外面，他们手上端着几箱烟花。 这个时代的烟花和云月国的比自然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倍，材质里早已经没了火药，但是里面的特殊 物质接触到空气后绽放的颜色却要缤纷得多。 雪停了，不过温度还非常低，程未呵了一下手，和魏田等顾息铓他们出来。 “要不我们先回去，外边有些冷。”魏田看着程未哆嗦的样子说。 “不了，他们应该也快出来了。”程未摇摇头，虽然穿上了生物服，但是他还是下意识跺了跺脚。 好在顾息铓没让他们等多久，不过一会儿就看到他们列着整齐的队伍走出来。 他们分工明确，不过片刻就在雪地里搭了一个大大的篝火，所有人都围着篝火坐了。 有防护服并不会太冷，程未被顾息铓牵着也在一旁坐下，和着魏田聂枞青倒也围了一小块地方。 眼看那边已经有人站出来准备唱歌，程未东张西望了一下说：“马叔怎么没来？” “外面冷，他心脏受不住。”顾息铓拍拍他手背说，马宁心脏向来不好，所以他刚刚就没让人出来。 才说完，那边嘹亮的军歌就响了起来。 “我们的国家，建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间，我们的民族，长在风沙荒原之地！” “好！” 不过才开个头，周围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片刻后，周围的人都跟着唱起来。 军歌向来很有感染力，程未听得热血沸腾，一旁的顾息铓和魏田也跟着唱起来，连聂枞青都会。 程未和他们一起笑着，拍掌拍得手掌都红了，顾息铓看见便把他的手握住，放到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你一会儿会不会被他们起哄闹着上去唱歌？”程未凑在他身边眼睛亮晶晶的问。 顾息铓失笑，他说：“不会，过年原本就是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虽然每年犁月上也会组织，但是 基本我们坐一会儿就得走。” 有领导在他们到底放不开，顾息铓每年象征象征的上去说个话，陪他们了一会儿就会离开。至于他 们是不是要闹到天亮，只要不把基地拆了他都当做不知道。 居然这么好，程未瞅了他一眼，说来他还没听过顾息铓唱歌来着……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嗯？”顾息铓一看程未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好事，他在兜里捏了捏程未 的掌心，歪着头含笑问道。 程未那点小心思被拆穿了，他便也笑了起来，他说：“我还没正经听过你唱歌，一会儿你也上去唱 一首？” “我找个时间单独唱给你听，大过节的别抢别人的风头。”顾息铓想了想居然认真的回刀，程未眨 了眨眼，抿着嘴笑了。 听了一会儿的军歌，顾息铓就把程未拽了起来，他们准备在旁边放烟花了。 正好节目排到一个舞蹈，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头顶炸开得正是时候。程未挨着顾息铓在一旁看着，两 个人偶尔头挨着头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这么光明正大的秀恩爱自然让一众单身狗羡慕得很，聂枞青率先站起来回了房间，魏田坐了一会儿 也坐不住了。 “魏副官，来一首！魏副官，来一首！” 只不过他就没有聂枞青这么好运了，魏田在顾息铓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副官，手下的兵不敢折腾顾 息铓，魏田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头儿被阴了会拿个小本本把他们记下来，指不定哪天就让他们还了，魏副官就不会。 被赶鸭子上架的魏田不得不上去唱了一首军歌，程未在一旁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手上还拿着两 条泛着冷光的焰火。 这一切的热闹随着聂枞青进入基地后都被隔绝在了外面，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热闹的人 群，到底朝着孙钰的隔离室走去。 程未说吃的饭叫做团圆饭，吃的汤圆意味着团团圆圆，他听到后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孙钰。 小的时候孙钰也会回来和他过年，但是从来不会刻意和他强调这些，等他上学甚至去了军校，能明 白更多的事情的时候，团圆两字已经成为了他的奢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什么都不想了，只要孙钰能够醒过来，无论在不在他身边他都可以接受。 只不过这种念头转瞬即逝，他知道自己受不了的，只要想到孙钰会和别的人在一起他心里就隐隐的 升起一股狂躁。 真的有那一天，他会疯的吧。 聂枞一边想着一边推门进了隔离室，他习惯性的朝床上看去，这一看他便顿了顿。 下一刻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床上的孙钰不见了！ 第144章 聂枞青浑身僵硬，风一般的冲出隔离室，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孙钰异变那些守卫是不是把孙钰杀了。 不过几分钟，孙钰又冲了回来。 不对，今天顾息铓给基地所有的守卫都放了假，除了智能机器人在岗，其他人都在外面。他喘息着 走到床边，那些监测身体数据的仪器都是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那间关着门的浴室里，聂枞青深深吸了口气，他沉稳的走过去，随着“咔嚓”一声他 打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冰凉的水气，浑身赤果的人背对着他站在莲蓬头下，他一手撑着墙，头深深的低 下去。 片刻后，那人的墨青色的背鳍动了动，他微微偏过头。 聂枞青的心猛地一跳，只见孙钰那仿佛永远没有焦距的眼睛正落在他脸上，他好像撑不住了一般， 眼看着就要滑落在地上。 仿佛条件反射一般，聂枞青一个箭步上前楼住了他，两个人搂在半跪在地上。 孙钰长着利爪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沉默了一会儿，只见他抬起手摸了摸聂枞青的脸，嘶哑的 叫了一声：“小鬼……” 不过两个字，聂枞青的眼睛忽然就红了，他哆嗦了一下，才叫了一声：“孙钰——！！” “你确定孙钰真的醒了？”马叔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重新睡过去的孙钰问道。 聂枞青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床边，他握着孙钰的一只手，好半天才点点头，他声音沙哑地说：“他真 的醒了，而且叫了我的名字。” 被聂枞青急忙叫回来的程未和顾息铓互相对视了一眼，另一边的魏田已经有些不忍心的偏过头去。 他们都明白聂枞青的心情，有的时候对一件事执念过深，早晚会出事的。 “我说你这个小子，最新少熬点夜，孙钰看着也没啥事了，你就先回去睡一觉吧，啊？”在场的几 个人都没说话，马宁看来看去只得自己开了口。 聂枞青摇了摇头，他摸着孙钰骨节分明的手说：“我今晚就在这里。” 他知道他们都不信他说的话，甚至他自己都快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孙钰真的叫他了，他不 会听错的。 “马叔，我们先出去。”顾息铓看着聂枞青的样子，拦住了还想劝慰的马宁，几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我们先去看个监控，聂枞青是从浴室里把人带出来的，不管如何，孙钰之前肯定是进了浴室。” 聂枞青身上的那滩水迹如此明显，总不能是他狂性大发把人扔进的浴室。 马宁叹了口气说：“只能如此，而且监视他身体数据的仪器是被关掉的，也没有被暴力破坏，所以 警报才没响。” 难得的团圆日大家心里的警惕也降低了些，没想到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 顾息铓和马宁去控制室里调监控，魏田和程未却站在门外没有走。程未原本是想跟着顾息铓去的， 只是他余光扫到魏田的脸色有些不太对。 “魏田，你怎么了？”程未有些担心的开口问道。 “程未，你说……孙钰是真的醒过来了吗？” 他问得很轻，目光还停留在隔离室里的两个人身上，好像要从躺着的孙钰脸上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程未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不论是孙钰还是蒋潮 生，他们的身体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变化的。魏田，你要对他们有信心。” “我不想蒋潮生死，”魏田忽然转头看着程未，他说：“我希望他活下来。” 程未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住了他。他心里一阵酸楚，这句话对于魏田来说与告白无异，但是现在 才明白自己的内心，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顾息铓和马明从控制室回来就看到程未和魏田相拥的样子，马宁叹了口气，他说：“罢了，我就不 过去了，你一会儿和聂枞青说一声。” “嗯，马叔您早点休息。”原本说好的守夜现在泡了汤，顾息铓见马宁回了房，等程未和魏田放开 后，他才走了过去。 程未看到他回来就问道：“监控怎么样？” “是孙钰自己走到浴室里去的，也是他自己把床边的仪器关掉的。” 顾息铓的话音才落，魏田就猛地抬起头来，他脸上满满的不可置信，以至于看着有些呆滞。 “但是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他是清醒的。”顾息铓说得很含蓄，因为哪怕是阿萨慕而造出来的那种 变异人也存在一定的智商，特别是他们变异前和常人基本无异。 现在一切还不好下定论，唯有等孙钰再次醒来才能确定他的意识到底恢复了多少。 无论孙钰恢复了多少，对于魏田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他的眼底甚至不受控制的有了一点泪 光，又生生被他忍了下去。 “多谢。”他对着程未语气隐忍地说。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程未也很激动，他摇了摇头说：“再好的治疗方案都抵不过他们本身的求 生意志，孙钰和蒋潮生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顾息铓已经进了隔离室和聂枞青阐述了刚才的那番话，门外的两个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见聂 枞青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在孙钰的手背上小心翼翼的吻了又吻。 “你永远不知道你给了我和聂枞青怎样的希望。”魏田看着里面的情景，最终弯了弯眉眼说。 孙钰的醒来给所有人都注入了一剂强心剂，程未和顾息铓并没有在隔离室待太久，把时间留给那两 对恋人之后，他们也回了休息室。 “外面的人都散了吗？”程未一边脱衣服一边问。 “应该还没有，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让他们今晚好好狂欢吧。”顾息铓抱着他在他额上吻了吻 说。 程未也搂着顾息铓的腰，他微微闭上眼往后退了两步，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高兴。”程未任由顾息铓在他脸上细细碎碎的吻着，他微微睁着眼睛说：“ 上一次还是培育出共生虫体的时候。” “我真庆幸，这辈子遇见了你。”顾息铓压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你，程未。”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程未被他的话说得心里一软，他在顾息铓的颈边蹭了蹭然后说：“如果 不是你发现了这个地方，我也想不到这个方法。” 两个人在卧室昏黄的灯光下对视了一会儿，彼此默契的凑上前接了一个缠绵的吻。片刻之后，顾息 铓把他放开，而后一把将人抱起，走进了卧室。 那边春风满意，这边聂枞青一晚上没合眼，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孙钰，仿佛他一合眼这个人就会 不见了一般。 “快点醒过来，你知道吗，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聂枞青摸了摸他锋利的指尖，他说：“你再不 醒，天上人间那边的绒花你就赶不上了。” 聂枞青低声在孙钰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他想到什么说什么，从小时候一直说到现在。直到快到黎 明的时候，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得有些渗血。 他趴在孙钰的床边，倦极了一般闭上了眼睛，却仍喃喃地说着：“孙钰，等我醒来的时候，你也醒 了，好不好……” 聂枞青到底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一个小时之后，被他压在脑袋下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 床上的人缓慢的睁开眼睛，他眼里那层膜随着他的眨眼缓缓往两边退开，露出了他和正常人无异的 双眼。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才微微偏过头。 睡得正熟的聂枞青还压着他的一边手，头发乱糟糟的，哪怕睡着了眉头都不肯放松开来。躺着的孙 钰没有动，他抬起没有被压住的那只手想摸一摸他的脸，却在看到自己的手指时蓦然停了下来。 因为这一下迟疑，他的另一只手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一下，聂枞青立刻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倏然抬起头，眼里没有半分刚睡醒的样子，而后他整个人就呆住了。他惦念了这么久的孙钰，终 于在新年的第一天，睁开了眼睛。 第145章 “张下嘴……好了。” 孙钰的隔离室里围了一圈人，在助手采集了唾液标本后房间里的人才少了几个，马叔看着孙钰问道 ：“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个有些累赘。”孙钰举起手展示了他那不用常人的爪子，有些无奈地说。 “这个以后我们看看能不能取掉，聂枞青说昨晚你就醒了？”如果能取掉他身上那些异化的东西最 好，否则孙钰就没法回到正常的社会中去。 孙钰看着坐在他旁边紧紧握着他手腕的人，他点点头说：“是，不过那时候意识还有些混沌，视线 也没有现在这么清晰。” 想了想他到底补充了一句：“我那时候只觉得特别渴，不是喉咙渴，是皮肤很渴。” 孙钰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身上的异化模样应该是朝着水生物去的，所以两只手都有蹼连着， 而且爪子还这么锋利。 “你眼睛的那层防水膜现在收回去了，所以视线又恢复了正常，等你适应自己的身体之后，再试着 能不能把这些特征也收回去。”马宁已经看过孙钰的最新检查报告了，他眼睛的那层膜确实还是，只是 隐藏了起来。 如果其他的身体特征也像眼睛那样，那就不必在孙钰的身体上动刀，也避免造成其他不必要的伤害。 孙钰点点头，他也想起了之前自己后背的那玩意儿，如果能收回去自然再好不过。 “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来，只要你能清醒过来，一切都会变好的。”马叔感慨地说，他活了大半辈 子，孙钰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被寄生且变异后还能活下来的人。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可贵的了。 “好，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孙钰看了一圈周围围着的人嘿嘿笑着说，他心情看起来挺好，没有 半点接受不了自己身体的样子。 马宁和他说了一会儿话，程未和顾息铓在旁边倒是没说什么，片刻之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聂枞青 和孙钰两个人。 “你都拽了我大半天了，不去洗脸吃个饭？”孙钰瞥了一眼不肯撒手的聂枞青说。 聂枞青摇摇头，他说：“我不饿。” “你不饿我还饿呢，去，给我弄点吃的过来。”孙钰毫不客气的指挥着他，因为他醒了身边的仪器 都撤去了不少，只是身上还贴着几块小晶片。 聂枞青看着他有些踌躇，片刻后才说：“你想吃什么，马叔说你躺了太久，不宜吃肉。” 孙钰摆摆手：“那就青菜，不管是什么，先给我弄点过来，我不吃营养剂。”既然程未和头儿都在 这里，那肯定有蔬菜吃。 饿了几个月的孙钰砸了砸嘴，说起来他现在有点儿想吃小鱼干来着。 好在他只是想想，这才刚醒他也不想作死，看到聂枞青出去之后，他瞅了一眼自己的手，到底掀了 被子走进浴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已经异化了的原因，他现在特别喜欢水。 孙钰赤条条站在水中，在水流流过全身的时候差点没舒服的叫出声来，他微微仰起头，感觉身上的 鳞片都张了开来。 除了眼睛之外，他身上被异化的一样都没有消退，唯一庆幸的应该就是那些鳞片没来得及覆盖他全 身，而且脸上的不怎么明显，否则他当真是没法见人了。 “你不冷吗？”给他端了食物进来的聂枞青看到关着的浴室就猜到孙钰在里面，一打开门扑面而来 的就是一股凉气。 虽然室内的温度适宜，但是孙钰特意把水温调低了，他瞥了一眼室温，浴室的温度只有5℃。 “……你这偷看别人洗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原本还哼着歌的孙钰被他吓了一跳，他暗暗翻 了个白眼说：“不咋冷，我洗好了，你也洗个澡吧，浑身邋遢得不像话。” 孙钰说完就停了水套上浴袍出去了，宽大的浴袍松松垮垮披在他身上，他还不甚自在的扭了扭。 后背那东西太碍事儿了，孙钰摸着下巴想，现在还好，以后他总不能就穿着浴袍过日子吧？ 聂枞青非常听话的在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等他擦着头发出来，孙钰还捏着两根筷子笨拙的戳着盘 子里的青菜。 他连忙把毛巾扔在一旁，走过去说：“等会儿，我来。” 孙钰看着他叹了口气把筷子扔下说：“算了，我吃饱了。”不是他矫情不想让聂枞青帮忙，而是看 着熟透的蔬菜他就没什么食欲，而且上面还黏着一层油，他看着胃里就一阵不舒服。 他挑挑拣拣啃了两口，实在是难以下咽。 “你是不喜欢，还是没胃口？”聂枞青坐在他身边说：“我可以去帮你换一盘来。” 孙钰摇了摇头，他说：“可能是刚睡醒，这胃还没反应过来。” 他不想提及自己的身体，于是就换了个话题，他说：“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天上人间那边了？我睡了 那么久，那边没出啥大事？” “没有。”聂枞青摇了摇头，他端起孙钰只吃了两口的饭菜，慢慢吃起来。 孙钰看他吃饭的样子默默偏过了头，他不动声色把手搭在肚子上，悄悄咽了口口水。奇了怪了，自 己吃怎么感觉这么腻歪，看到这小鬼吃他又饿得不行。 “之前和赵岭峰结盟的那些小星盗都愿意归顺你？”为了转移注意力，孙钰只要继续掰扯。 聂枞青咽了一口饭，他偏头看着孙钰说：“你不用操心这个，把身体养好才是你的任务，那些不听 话的，我自有手段。” 孙钰仿佛就是他的主心骨，经过了这大半天的冲击，聂枞青好像终于确认这个人又回到了他身边， 整个人瞬间变得冷硬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个温柔的人，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孙钰，其他人在他这里用不上这两两个 字。 “死脾气。”孙钰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他窝在沙发上伸出自己的爪子翻来覆去的看，小心翼翼地摸 了摸那锋利的指甲。 他有些淡淡的忧伤，这以后连抢都摸不了了，总不能让他赤手空拳的上吧？ 聂枞青的余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看到孙钰的脸色一时三变，他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三两口把最后的饭吃完，聂枞青放下筷子说：“没关系，以后我们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住着，我养你。” 孙钰：……养泥煤！ 他深深吸了口气伸腿踹了他一脚怒道：“说点人话，老子有手有脚的要你养？！” 聂枞青一瞬间有些受伤，哪怕到现在了，孙钰好像始终没有把他放在心里，也不肯让自己护着他。 “我说小鬼，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毕竟养了聂枞青十几年，这小东西想什么他用脚指头想都知 道。 他说：“我不可能一辈子窝在没有人的地方，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这个屋子里不出去。”别人受得了 ，他不行。 “你愿意去哪就去哪，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准悄悄离开我身边。”知道孙钰不是那个意思，聂枞青 就握住了他手腕认真的说，他已经一退再退，而今只想讨个承诺就满足了。 “就算我想，现在我也跑不了，把你那点心思收收，别一天神经兮兮的。” 孙钰无奈地说，他伸手摸了摸他还有些润的头发说：“把头发吹干去睡一觉，晚点儿我想出去走走。” “好。”聂枞青直接把抱枕一堆，瞬时躺在了孙钰的身边。他抱着孙钰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 孙钰一阵不自在，他挣了挣说：“你就不能挪两步躺床上去？” “别动，我困了。”聂枞青却把他搂得更紧，别说松开了，连头都不抬。 孙钰瞪着胸前的那颗脑袋，真想抓着他的头发把这小鬼丢下去，想了想到底没动手。他仰天长叹， 罢了，都是自己欠下的债。 第146章 自孙钰醒来后他的情况一直都很稳定，马宁他们就把注意力都移到了蒋潮生的身上。 因为孙钰的样子基地里的人都见过，所以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到处行走，也不会有人投来探究的目 光。 “马叔，我想把犁月驻地上的那批人一起移过来。”顾息铓和马宁在办公室里商量着，因为上次的 那场异变，顾息铓已经给他们都用了兽石，现在也都陷入了沉睡。 他不能总留在这个星球，那些沉眠的人也不能一直放在驻地，毕竟他们都是被寄生的，久了对驻地 官兵们的安全也是种隐患。 毕竟蒋潮生还没醒，他们也不知道孙钰的醒来是个例还是都会如此。 “行，那就都送过来吧，反正这个地方我也喜欢。”马宁无所谓，而且这个星球的共生现象令他非 常感兴趣，种植室里还能培育自然植物，要不是这几个小兔崽子还令他放心不下，他恐怕要长在培育室 里。 “那就辛苦马叔，以后多帮我照看他们了。” 顾息铓新年的假期不多，几天后他就返回了犁月驻地，走之前还不忘狠狠欺负了一下程未，以至于 他离开后的几天魏田看他的眼神都意味深长。 “你的假期怎么还没结束？”程未被他如有若无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看就要炸毛。 魏田笑着说：“我请了长假，头儿也给我批了。” 他才说完这一句，就看到聂枞青黏在孙钰后面往基地外面走去，也不知道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是不 是又惹了孙钰了，停下脚步的孙钰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气。 两个人停下来说了会儿话，片刻后又拉拉扯扯的往外走。 “我以前都没发现大大咧咧的孙钰这么娇俏，”魏田默默偏过头，他耸了耸肩说：“看见没，除了 你这里我也没地方去了，走哪儿都是那两个欠揍的。” 不知道还有单身狗吗，好在他们头儿回去了，而且程未脸皮薄不会给他撒狗粮。 “等蒋潮生醒了你再撒回去。”程未忍不住笑着说。 “连你都会调侃人了。”魏田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果然是近墨者黑，顾息铓可不是什么斯文的人。 程未这下笑出了声，他说：“都是跟你们学的。” 这锅他可不背，魏田和他笑着说了几句，到底没过多调侃。他们头儿可是耳提面命过的，要是把人 惹毛了，他们头儿非得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这么久都没有主星的消息，也不知道那边的仗打完了没有。”两人说着说着，程未也不知怎么就 想起了主星。阿萨慕尔被抓后紧接着这边就出了事，他没关注顾息铓也没和他说。 魏田帮程未拿了一份新的土壤过来，他说：“主星那边几个将军都在，倒是无需关心，最新的消息 说年前已经和红星停战，大概元宵那天会签停战协议。” “是我们打赢了吗？”程未微微停了手偏头问道。 魏田点点头，他说：“我们赢了，红星皇室那边想用两个矿星点把阿萨慕尔引渡回去。” 程未顿了顿，那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男人原本就是红星的人，那边的皇室保他是正常的。无论 是引渡还是留在蓝星，这样的人活着远比处死的价值大。 阿萨慕尔于程未就像是一块心病，只是这么久他从未提起，也不知道现在回主星还来不来得及见他 一面…… 程未兀自思索着，不过几天顾息铓就把犁月驻地的那批人送了过来，随着过来的还有一批专业的医 护人员。 程未除了去采兽石之外什么都不用管，重心慢慢的就又回到了植物的栽培上。 “这几天温度回升得还挺快，我打算等雪化了之后，在湿地边缘露天种些东西。”室内培育室里， 程未看着新培育出的嫩芽和马宁说。 马宁负手站在他身边，他眯着眼睛盯着那点嫩绿色说：“如果露天种植成功，等下次顾息铓过来， 让他带些幼苗回犁月驻地上去试试。” 这个星球的气候和植被生长情况与他之前知道的星球都不一样，但是马宁还是想试一试，如果这些 自然植株能在别的星球种植成功，那也不枉他从事了这个职业这么多年。 “嗯。”程未也点点头，这也是他之前想的。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出了年后温度就一日高过一日。转眼三月悄然而至，莺飞草长，万物复苏。 托了现代化的福，犁地这种前期工作程未都不用动手。三月底四月初，他在湿地上撒下了第一批共 生的稻谷。 原本还担心温度太低对共生的虫体会有影响，好在后面的天气还算稳定，水稻秧子发芽的时候也没 有变异。 这天程未照例去田里看那批水稻秧子，回来的时候就被告知孟江在办公室等他。 “孟叔怎么来了？”程未愣了愣才问。 魏田和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孙钰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既然他醒了，主星来人是必然的。” 程未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就算孙钰服从命令跟随孟叔回主星，聂枞青也不会同意的。 “我们快进去，里面快打起来了。”魏田一脸无奈，就聂枞青护食的样子，想从他手里带走孙钰确 实令人有些头痛。 果不其然，办公室里聂枞青铁青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孟江，孙钰被他护在了身后。 “想带走孙钰，就先杀了我！” 孙钰，程未，魏田：…… “你小子会不会说话！”孙钰老脸一红，他扯着聂枞青怒道：“你没看见老子这指甲和鳞片？回主星 才有最好的医疗条件，说不定就能把这玩意儿去了。” “我不嫌弃。”聂枞青立刻回头对他说。 孙钰咬着后槽牙道：“可是老子嫌弃！” “孙钰，他们带你回去只是为了活体研究你明不明白，我不准你回主星！” 孙钰瞪着眼前这死小孩，人孟江还坐那儿呢，这话怎么能说得这么直接。 “咳，你们先进来，我们坐着好好说一说。”孟江看着门口杵着的程未说。 “孟参谋……” “我就这么不讨人待见，连你都不叫孟叔了。”孟江笑眯眯地看着程未，一点没有被怼的尴尬。 倒是程未不太好意思，他和魏田在旁边坐下说：“孟叔，你过来接孙钰回主星？” 孟江点点头，他说：“孙钰作为被寄生后还能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主星那边的生命研究院希望他能 回去一趟，提供一些必要的身体数据。” 说到这他就扫了一眼聂枞青说：“不过他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 “哼！话说得好听，到时候把人往实验室里一关，谁知道你们要对孙钰干点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聂枞青丝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他可不是什么孩子，别想骗他把孙钰亲手交出去。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一起返回主星，待孙钰的身体数据采集完毕后我再送你们一起回来。”孟江仍然温和地说，虽然上面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孙钰带回去，但是他不想用那样的手段。 聂枞青怒火未消，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孙钰喝止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他瞪着眼说：“孟参谋不是说了只是要个数据，你瞎紧张啥？！” “你信吗，啊？！”聂枞青两眼冒火，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你去了主星还能出来吗？孙钰， 别和我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道理，我告诉你，我心里除了你其他东西都是狗屎！” 孙钰被他吼得有那么一瞬间回不过神，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听到一旁的程未说：“……你们别吵了 ，要不，我和孙钰一起回去一趟。” 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他，程未默默地说：“主星的生态园每年都需要专人护理，加上这边新出了一批 植物，我想回主星试验，看能不能在其他星球存活。” 第147章 程未不想他们两边为难，特别是孟江已经来到了这里，孙钰势必得回一趟主星。 聂枞青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孙钰不可以，因为来的人是孟江，而不是科学院里的院士，这意味着这 次行动是经过元帅批准的。 派孟江过来，不过是给顾息铓和程未一个面子。 “我也去。”聂枞青最后盯着孙钰说。 “滚！去去去你就一张嘴巴会说，你那几千人不要了？去了主星你拿什么养我？！”孙钰满心恼火 ，这个小鬼当真是让他恨不得打一顿。 聂枞青是什么人，是前红蛛星团的副团长，现红蛛星团的团长。别说天上人间有多少眼睛盯着他， 如果回了主星，他怕是连骨头都不剩。 他之前端掉的赵岭峰，这个小鬼恐怕还不知道是主星上哪家人养的狗吧。平常挺聪明的一个人，现 在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说。 “孙钰……” “别叫我，看见你就火大，滚滚滚！”孙钰满心的好意没被领会，这会儿正是火大，他甩开聂枞青 拽着他的手，锋利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 聂枞没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一把抓着他往外拖。 孙钰冷不防被他拖着往外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他顿时怒道：“聂枞青！” “我们出去说。”他力气比孙钰的大，说完后他还抬头看了一眼孟江，然后说：“我不会跑的。” 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外，办公室里的人半天没回过神来。 “咳，我好像不怎么受欢迎的样子。”孟江看了看程未，又看了一眼魏田。虽然魏田没说什么，但 是眼神里已经控制不住的显露出了些警惕。 孙钰要被送回主星，那蒋潮生是不是也逃不过一样的命运…… “如果我是聂枞青，我也会这么想的。”程未看着孟江安静的开口。人总是自私的，现在事情发生 在孙钰身上，他只是个外人，所以不会像聂枞青一样愤怒。 可是如果事情发生在顾息铓身上呢，将心比心，他做不到像孙钰那样冷静。 “程未，你要相信主星没有恶意，”孟江严肃地说：“派我来就是这个原因，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人类需要孙钰，那些受到基因污染的未来及出生的婴儿也需要孙钰。” 办公室里很沉默，聂枞青把孙钰拖走以后那天就没再出现。第二天，孙钰早早的来找孟江，说已经 搞定了。 “我跟你回主星。”孙钰乐呵呵的说。 “你别有心理压力，你回主星的这段时间我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孟江看着孙钰说。 “有孟参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孙钰一如既往的心大，因为没什么要收拾的，一行人下午就启程回了主星。 马宁知道早晚会如此，孟江来的时候他全程都没出面，只是在程未准备离开的时候嘱咐了一句。 他说：“你们别怪孟江，回到主星以后多留个心眼。”无论是程未还是孙钰，现在在有心人眼里都 是一块肥肉。 “谢谢马叔，我们明白的。” 程未回主星这件事顾息铓也收到了通知，他想了想联系了顾上淮。两人的通话很简短，得到意料之 中的回复后，他便给程未发了一封简讯。 主星会派人去找孙钰，他们几个心中都有数，但是目前情况都还在预想之中。 他从没想过让孙钰躲到哪个星球上去，毕竟一辈子这么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重要的是，蒋 潮生还没醒。 如果主星动了孙钰，第一个有反应的恐怕就是蒋老。今天的孙钰就是明天的蒋潮生，这个道理大家 都知道，而且蒋老手握重兵这么多年，就算霍屠蕴想做什么，也要掂量掂量。 小行星离蓝星主星的跃迁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程未思索等他回来那批水稻秧苗估计早就要不得了 ，他便托了魏田帮他照看。 插秧这件事魏田自然是不会的，而且秧苗的生长周期和云月国的肯定有差异，但是总不能让苗都荒 在地里。 “你要是不明白，可以问问顾息铓，他也会的。”程未想了想和魏田说，他记得之前的大白菜就长 势吓人，所以他不得不提前和魏田交代。 “好，你放心去吧。”魏田也应了下来，他们头儿会他就放心多了，万一只有程未会，他跃迁又在 休眠舱，那才叫糟糕。 程未检查了一遍室内和室外培育室，其他的马叔都能搞定，他就放心的跟着孟江上了飞船。 回到主星以后，顾上淮亲自在港口接的他们。 程未看到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好在顾上淮看见他一起回来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是说：“ 都辛苦了，有什么先回基地再说。” “是。”孙钰裹着一件大大的黑色披风，他看见顾上淮立刻敬了个军礼。他可是顾老将军一手带出 来的，对顾息铓他还能没大没小，对自己的老上司他敬重非常。 “孙钰，主星让你回来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顾上淮看着他眼尾的鳞片说。 孙钰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他说：“属下明白，我一定好好配合。” 顾上淮点点头，就转身上了悬浮车。孟江做了个手势，让程未和孙钰一起上去，他随后也坐在了他 们身边。 等目的地到了的时候，程未一下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他上次和顾息铓回主星的时候也到过主星的 军事基地，他记得建筑不是这样的。 “这是顾老将军的家。”孟江在他身边低声说。 “刚刚不是说……” 孟江摇了摇头，他没解释太多，只是说：“你和孙钰以后就住这里。” 程未不明白，孙钰却是明白的，顾老将军肯定派了另一队车队伪装接应他们去了军事基地。没想到 自己也有享受这个待遇的一天，孙钰摸着自己的下巴自己一个人傻乐的想着。 孟江这么一说程未忽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到顾息铓的家，而且还不是由顾息铓带 着他回来的。 “你和顾息铓的事顾老将军已经知道了，这次也是他特意交代的，务必让你住到家里来，你不要紧 张。”细心的孟江看到程未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 程未的窘迫瞬间达到顶点，他努力平复着心情点点头说：“我、我没有紧张。” 孟江忍着笑跟在顾上淮后面领着他们进去，程未眼睛忍不住扫了一眼顾息铓的家。之前前面是一个 院子，院子里光秃秃的，连投影的花草都没有。 主建筑很意外的是复古的模样，程未看着微微有些惊奇，他对建筑了解不多，但是古地球Z过的四合 院教科书上有。 而且这还是个三进的院子，程未眨眨眼跟着孟江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院子，最前面的顾上淮才停了下 来。 他说：“程未，你就住顾息铓的房间，这边上去第一间就是。孙钰，你住程未旁边那间客房。” 顾上淮冷不防的开口让程未愣了愣，等听到他说什么的时候程未顿时有些脸红。半晌他才开口说： “谢谢顾老将军。” 顾上淮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移开，他应了声“嗯”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程未被他看得一阵紧张，孟江一边笑着一边领着他们上楼，他说：“程未，你还叫他顾老将军，他 要不高兴了。” 孟江一说程未这才恍然，原来刚刚他觉得顾上淮心情忽然不太好不是错觉啊……可是现在让他改口 ，他叫不出来。 孙钰也笑了，他说：“早晚的事儿，不如趁着程未在主星，让咱头儿直接回来，把婚礼办了得了。” 程未只当孙钰调侃他，没想到孟江竟然点点头，他微微一笑道：“顾老将军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 顾息铓那边还有些事情，大概过两个月就会回来。” 程未：……他这个当事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婚礼就已经被定下了？！ 第148章 程未浑浑噩噩进了顾息铓的房间，他站在卧室里缓了半天才醒过神来，跑去刚刚提到的婚礼不说， 他居然真的进了顾息铓的卧室。 房间很宽敞，比他之前见到的任何一间卧室都要宽敞，大概是因为摆设很少的原因。而且灰白色调 的装修风格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很冷硬，更别提墙上挂着的那一墙的枪械和机甲模型。 程未站在墙下大略看了一眼，然后他的信息源就响了起来。 顾息铓的脸跳了出来，他含笑说：“到家了？” 程未被他这一句话说得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咬了咬唇说：“之前说好是住基地的……” “住家里方便些，”顾息铓打断他的话，他看了一眼程未的身后然后说：“我房间很久没回去住了 ，这个装修风格还是刚成年的时候弄的，有点中二。” 程未一听他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了个身让顾息铓能看到他身后的那堵墙，然后说：“原来你 也狂热过。” “那是自然，以前天天梦想拿着枪上战场就突突突，现在想咸鱼也晚了。”顾息铓说得幽默，谁没 个中二的时期，再说了程未也不是外人。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程未因为顾息铓的话倒是放松了不少，他把行李放在外面，先打开了卧室。 好在卧室的风格不像正厅一样空旷得令人不适，而且装修风格是森林系，乍一看还以为露宿野外。 顾息铓抚了抚额，他说：“这个场景……你可以找智能家居关掉，这是当年我的一个比赛没拿满分 的场景图。” 军队里总有各种比赛，顾息铓也有过精力旺盛且争强好胜的年纪，这个场景的比赛他只拿了6分，对 于满分10分的考核来说不是什么好成绩。 于是他就去让当初的监考官把场景拷贝给他，他回去后就把房间给弄成了这个样子，那时候他也就 十来岁吧。 没想到他多年不在家，过年回去也就住一晚就走，从没想过要把这东西换掉。 程未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森林场景中偶尔出现的小动物，他说：“我半夜睡着的时候会有老虎跳 出来吗？” “不会跳出来，但是你要把声控系统关掉，不然会听到虎啸。”顾息铓看程未没有嘲笑他的意思， 只得老老实实说道。 森林场景的模拟里自然是没有老虎的，只是看着这原始的样子和云月国的森林也不遑多让，不过模 拟里是有其他的星系异兽的。 “好，你房间还有其他的什么机关没有，我不想睡到半夜跑出去叫救命，太丢人了。”程未一边按 着顾息铓的指示关掉模拟的声控系统一边笑着问他。 “没有了，我保证你可以安心睡到天亮。”顾息铓顾不上丢脸，是他失算，竟然忘了这回事了。 程未终于搞定了顾息铓的卧室，他出了卧室坐在外边的沙发上，他拿过一个抱枕捏了捏然后说：“ 我和孙钰都住在你家里，元帅那边要不高兴了。” 顾息铓放下了手中的笔，他说：“不高兴那是他的事，如果他敢授意研究院对孙钰做什么，别说我 们家，蒋家和司家也不会答应的。” 深受伤害的司家以及现在还躺着昏迷不醒的蒋潮生，那么多的眼睛盯着，霍屠蕴没有那么傻。 程未的心里还是比较愿意相信霍屠蕴的，毕竟回了主星这么多年，他也没对自己怎么样。他窝在沙 发上和顾息铓说了会儿话，然后就打了个呵欠说：“我先去洗个澡。” 跃迁了这么久，他有些困了。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你乖乖的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我过两个月就回去。” 程未听到两个月心里就一突，还没等他多问两句，那边就有人进来像是汇报公务的样子，顾息铓和 他匆匆说了一声，就切断了通讯。 不过这件事程未迅速的丢到了脑后，因为第二天孙钰就要去生命研究院报道，程未也跟着一起前往。 大概是顾上淮已经说过他会跟着以前来，所以他们对于程未的出现并不意外。而且他们身后还有两 个穿着便衣的人跟着，程未的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院长是个年纪古稀的人了，其实现在院中的杂事都已经交给了副院长，但是因为听到孙钰的事情， 他坚持要来见一面。 “你就是孙钰？”等候间里，年迈的老院长被扶着走了进来，他一坐下就看着披着斗篷的孙钰问道。 “我是。”孙钰把斗篷掀开，扶着老院长进来的那两人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冷气。饶是他们见过再多 的变异人，但是变异到这个程度还能维持清醒的绝无仅有。 “多谢你愿意回来，还请放心，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如果能找到你复原的方法，对人类新生儿 来说无异于天大的福音。” 孙钰点点头，他说：“不过具体怎么清醒过来的我并不知道，而且你们也看到了，我身体这样已经 维持一段时间了。” 老院长点点头，他说：“你跟随我身后的两位去隔壁采个血样，你们带来的保镖可以跟着一起去。” 他一说完程未刚想站起来，就听到他说：“程未，你留在这里，我有些话和你说。” 程未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孙钰，只见孙钰想了想然后说：“留一个人跟着你，另一个人跟着我，没 事的。” “我在这里等你。”程未几乎没怎么想就同意了，他看着孙钰带着其中一个人出去，这才回过头来。 老院长身后的那两个人也跟着出去了，老院长看着程未和蔼地笑了起来，他说：“你就是程黎的那 个儿子吧。” 他一说程未心里就揪了起来，他忽然想起来，他父亲程黎和司向南以前就是在主星的生命研究院工 作的。 “你是……” 老院长点点头，他笑眯眯地说：“我就是你父亲和司向南的老上司，当年你父亲去红星参与那个实 验，还是经过我批准的。” 他说着就叹了一声，然后说：“没想到那会是一个骗局，是我大意了。” 程未默默垂了眼，面对这样的老人家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片刻，就听到对方又开了口，他 说：“阿萨慕尔现在已经被押送回主星一段时间了，你有时间可以去见见他。” “我不知道见了他能和他说什么。”程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真正的父亲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回来 了，这个冒牌货却养了他二十多年。 他不是没有心的人，被扎了也是会疼的。 “等你想见了就来找我，我带你去见他。”老院长也不为难，只是和蔼的说。 从阿萨慕尔被抓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程未想起来之前魏田和他说的红星愿意把他引渡回去。就算 不引渡，现在停战了这么久，他的审判也该结束了。 到时候阿萨慕尔不是被永久关押就是像顾息铓说的那样被处以死刑，现在想见他还来得及。 这么一想，程未也就说服了自己，他看着眼前的老人家说：“多谢，那就劳烦院长帮我安排一下， 我去见他一面。” “如此甚好。”老院长欣慰的笑了笑。阿萨慕尔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虽然不指望程未去帮他们问 出来，但是让他见见程未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沉重，老院长见程未应下后就没再多谈，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就乐呵呵地说：“听 说你和司向南的儿子顾息铓在一起了？” 听到他说司向南程未还愣了愣，然后内心一阵窘迫，这件事主星上的人好像都知道了似的。 “你们两个在一起倒是全了我当年撮合程黎和司向南的那点心思。”老院长哈哈笑了起来，虽然他 牵的红线变成了一场乌龙，但是这两个人感情当真是令人羡慕得很。 程未：……幸好顾上淮不在这里，不然他觉得老将军要揍人了。 第149章 生命研究院对孙钰的身体检查和采样并不频繁，至少在他可以接受的程度内。 程未也被安排着去见了一次阿萨慕尔，那个时候已经是四月中了，他从小行星上带回来的蔬菜都已 经在那个生态园里长出了叶子。 原本程未还以为自己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情绪会失控，只是真的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反而无比 平静。 阿萨慕尔在主星上过得挺好，至少程未见到他的时候他精神没有什么问题，身上也没有伤。只是那 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看到程未的那一刹那，迸发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来。 “你是来看我怎么死的？”阿萨慕尔盯着程未说。 程未一时没说话，他和阿萨慕尔之间隔着一道粒子光屏，明明知道很安全，程未却仍然有一些紧张。 片刻后，他才开口说：“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实验，就算你培育出了能够完全变异的人类，他们没有 智商没有意识，也抵挡不了子弹，对人类又有什么用。” “你不懂，”阿萨慕尔笑了起来，他说：“人类适应宇宙的生活太慢了，我研究出来的新品种以后 可以攀附在大型跃迁星系物种的身上，像宇宙猎食者一样自由的在不同星系间穿梭。” 他瞥了一眼程未，有些轻蔑地说：“现在的人类不过是一坨无用的肉体，只知道沉沦于俗世，目光 短浅，碌碌无为……” “霍屠蕴居然不答应继续我的实验哈哈哈哈哈！”阿萨慕尔仰天狂笑了起来，他面色狰狞的说：“ 废物！有这样的首领蓝星迟早变成最早灭亡的国家！” 程未默默的看着他，这个人大概在遇见穆岩那个兽人的时候就疯了，他已经抛弃了自己一开始的初 衷，陷入了极端的自我幻想中。 “你留给我的那个手稿，是故意让我进入云月进行基因转化的？”等他稍稍停下来，程未又问了一 个问题。 阿萨慕尔笑得两眼猩红，他斜眼看着程未，似笑非笑地说：“是我故意留给你的，不过那个猜想， 是程黎那个天真的人臆想出来的，他想回到那个畜生的家乡去看一眼。” 他叹息了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程黎真的是个天才，可惜他不听话。” 程未心顿时一阵难过，他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研究的那些变异人，有没 有什么别的办法，让他们变回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要变回原来的样子？”阿萨慕尔怪笑了起来，他说：“他们不美吗？你看他们的基因片段 融合得多么完美！” 这个人离疯已经不远了，再问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程未坐着看了他一会儿，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程未！”阿萨慕尔忽然朝他扑了过来，却又被那层粒子光屏拦住了，他像一条蛇一样盯着程未面 色诡异地说：“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回去找你的，你会为我生下最完美的变异人桀桀桀桀——” 被他看得后背发凉的程未快步走了出去，虽然有些丢脸，但是程未被他最后那个样子吓得一连做了 好几天的噩梦。 在主星的日子过得很安逸，除了隔几天陪孙钰去一趟生命研究院，程未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主星那个 生态园里。 因为他的工作调动已经批准了，现在回来参与这个生态园只能算临时工的待遇，程未看着缩水的信 用点一阵心疼。 不过令程未比较郁闷的是他带回来的植株在主星的室外培育仍然失败了，在室内的生长发育速度也 远远比不上在小行星的趋势。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五月初顾息铓给他发了个小视频，里面是他在插秧的情 景。 因为知道自己的插秧技术很烂，顾息铓特意在湿地隔了一块地出来把水放干，等秧苗插好了才又放 的水。 “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很无聊？”这天晚上程未趴在床上，顾息铓正在和他通话。 程未拎了一个枕头垫着脑袋，他歪着头说：“还好，比之前清闲了很多。” 顾息铓微微笑着说：“现在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过几天我就准备返回主星了。” “你真的要回来啊？”程未顿了顿，这不年不节的…… 顾息铓点点头，他说：“年假还没用，而且聂枞青也等不及了。” “他也要跟着一起回来？”程未倒是诧异了一下，孙钰之前就反对聂枞青回主星，现在这家伙自己 跑过来，两人估计又要吵起来了。 “所以你先别告诉孙钰。”顾息铓笑得一脸纯良，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程未才不管他们在琢磨些什么坏事，不过说到聂枞青，程未就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他说：“已经 这么久了，蒋潮生醒了吗？” 顾息铓摇了摇头，他说：“他的兽石也褪色了，我前段时间才去帮他换了一块，估计也就这几天的 事。魏田跟我请了长假，几乎长在他身边了。” 这几句话颇有些儿大不中留的感慨，程未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你不是应该为蒋潮生高兴吗？” 毕竟蒋潮生是他兄弟，现在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是一件喜事。 “只要他能醒过来，就是喜事。”顾息铓也笑了，他想了想然后忽然很严肃地说：“程未，这次我 准备带两块兽石回去，然后向主星汇报一下它对于被寄生人类的作用。” 程未愣了愣然后有些迟疑的说：“可是蒋潮生还没醒……” “但是它对孙钰是有效的，无论如何，我不想孙钰成为仅有的个例。”虽然兽石是他发现的，那个 小行星也被他私心的收为己有，但是如果真的对人类有益，顾息铓不想藏着它。 兽石应该是属于全人类的。 看着顾息铓认真的神情，程未心里不禁有些动容，他点点头说：“那你多带两块回来，我担心跃迁 时间过长它们会失活。” 顾息铓微微一笑，他说：“好。” 说完了这些杂事，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顾息铓隔着光屏摸了摸程未的脸，他说：“住在家里还习惯 吗？” “还好，就是杨叔杨嫂对我太客气了。”程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哪怕知道摸不到顾息铓还是过了会儿手瘾，听到程未的话他不由得眨巴了下眼睛说：“杨叔杨嫂是 家居智能机器人。” “我知道，但是对我太好了……”程未有些窘迫，一开始的时候杨嫂还要帮他洗衣服，虽然知道是 机器人，但是对方是个女子，哪怕外形已经年过半百，程未也囧得脸红了。 “没关系，习惯就好了。”顾息铓轻声安抚道，他停了停又说：“我那个面瘫的老爸有没有为难你？” “你说顾老将军？”程未摇摇头，他说：“他每天晚上都回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倒是孙钰心疼坏 了，整天念叨说他公务忙不用回来。” 说到这程未也笑了，到底是老首长的待遇，孙钰恨不得能替蒋潮生分担工作，可惜他现在这个模样 没法出门。 “顾老将军可厉害啦！”程未和顾息铓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快星星眼了。因为孙钰平日里没法出门， 程未除了去生态园之外就是窝在家里和孙钰看电影。 孙钰给他科普了顾老将军的传奇人生和英勇事迹，包括那些用真实案例拍成的电影，这段日子下来 程未都快成顾老将军的崇拜者了。 虚拟光屏那边的顾息铓看着程未那小花痴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妙，他暗暗咬牙在心里想着，果然这次 决定带聂枞青回去是对的，这个孙钰就不能好好科普科普他？ “咳，其实你可以看看别的，家里的影碟还有很多。”顾息铓不动声色的提醒，只差没在脸上写上 快看我一眼！ 程未听他一说，眼睛就亮了，他说：“那个圃团星战，你差点全军覆没那个，原来教科书上说的是 你呀！” 程未一说，顾息铓的脸顿时就黑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虽然蒋潮生还没醒，但是一切都按着好的情况发展，程未的心也稍稍 放松了下来。 然而才过了几天，孙钰的行为就出现了些许异常。五月中旬，顾家的游泳池里，孙钰已经泡在里面 八个小时没上来了。 第150章 “孙钰，你怎么了？”程未站在泳池旁边朝着空荡荡的水面担心的喊了一声。 片刻的寂静之后，随着哗啦一声，孙钰从水底冒出了个半个湿漉漉的脑袋。他离程未有些远，声音 低沉地说：“是你啊，我没事。” “可是你这几天都这样……如果是身体有什么变化的话还是先告诉我比较好，过几天你还得去一趟 研究院。”程未就怕孙钰有什么事瞒着他，这才躲到池子里，要是有突发到时候他怕控制不住场面。 孙钰却一反常态的不肯出来，他说：“我没事，可能是天气回暖，我身上的鳞片比较喜水，过几天 适应一下就好。” 既然孙钰都这么说了，程未也不好再说什么，整整一个星期，孙钰都泡在水里。原本他晚上还会回 房间去睡，这几天连晚上都待在池子里了。 而且听杨嫂说，她收拾池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鳞片。 难道是因为春夏交替孙钰开始掉鳞了所以才不愿出来见人？也不应该啊，他斗篷一披谁看得见他身 上的鳞片。 程未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去研究院的时间将近，还是没忍住和顾老将军通报了一声。 于是三天过后，孙钰发现和他一起去研究院的除了程未和那两个保镖外，居然还有顾上淮。 “我真的没啥事。”孙钰一脸无奈道。 程未也没想到顾上淮会亲自过来，他小声地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他会亲自过来。” “没事儿没事儿……”孙钰摆摆手，就是一会儿可能会有些丢脸，他郁闷地想。 例行的检查身体之后，老院长果然把他们都叫了进去。孙钰磨磨蹭蹭欲言又止，到底盯着程未探究 的目光，咬咬牙走了进去。 “你身体最近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一坐下老院长就和蔼地问他。 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孙钰老实的点点头他，他说：“有一点。” 老院长点点头，他说：“根据这次的检查结果来看，你的性激素分泌水平比之前提高了两倍，而且 数值显示还在升高。” 孙钰脸色有些僵硬，他说：“啊，好像是这样……” 老院长沉吟了一会儿，他说：“因为你的身体比较特殊，我们暂时不敢给你乱用药剂，为了避免发 生意外，还是建议你在研究院住一段时间。” 孙钰连忙摆摆手，他干笑了两声说：“不不不，不用了，我在顾家也不远，万一有什么的话我过来 找你们也方便。” 废话，他要是住在这里肯定每时每刻都在被监控，那他那啥岂不是就被看光了。虽然他脸皮厚，但 是他没有那个嗜好！ 老院长看着他的脸色和蔼地说：“我们不会安置监控的，你……” 他们两人还在推来推去，坐在一旁的程未迟钝的眨了一下眼睛，刚刚老院长说的是性激素？ 程未忽然顿悟了什么，他脸色古怪的看着孙钰，有点儿要笑不笑的样子。而且很不巧，顾上淮也一 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最后到底还是顾上淮开了口，他说：“就住顾家，给他一块身体数值同步晶片。” 既然将军发话了，老院长也不再说什么，给孙钰移植了一块晶片后，挥挥手让孙钰回去了。 因为顾上淮还有事要忙，只有程未和孙钰两个人回去，一坐上悬浮车，程未就不太忍得住了。 “行了，你都憋一天了，要笑赶紧。”孙钰把头扭过一边说道。 程未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他看着孙钰一脸促狭地说：“难怪你最近都泡在水里，原来你异化之后 竟然有了……” “不许说！”孙钰赶忙打断了程未，发情期什么的那是别的动物才有的特权，他这个人可没有！ 程未默默住了口，只是眨巴的眼睛证明他还在笑。孙钰忧伤的把斗篷遮住脸，他的一世英名就这样 没了。 他确实进入了一个类似发情的状态，所以只好每天都泡在池子里，而且他身上的鳞片莫名的让他渴 望水分。最令孙钰感到不适的是，这种状态的他忽然很想吃点什么。 不是人类的饭菜，而是新鲜的……孙钰没没一想就把自己埋进水里拼命游，等精疲力竭之后就没有 那份精力乱想了。 这种令人焦灼的不适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星期，孙钰进入发情期将近半个月之后，顾息铓和聂枞青终 于到了。 从休眠舱里出来的顾息铓首先看了一眼自己的个人信息源，他的个人简讯快要被塞满了。他一边脱 掉衣服一边点开来看，片刻之后他便停了手。 魏田昨天给他发了一封简讯：蒋潮生醒了，一切正常。 顾息铓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他深深吸了口气，给他回了两个字：恭喜。 然后，他就翻到了程未的留言，他说：“顾息铓，你如果到了的话，把聂枞青一起带回来，急用！” 顾息铓挑了挑眉，难道孙钰出了什么意外？ 程未没在留言里说其他的，顾息铓换好衣服后出去，看到聂枞青已经站在外面等着陆。他说：“一 会儿停靠空间港，先和我去一趟顾家。” 聂枞青偏头看着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及肩的长发束了个利落的马尾，显露出来的五官更加妖 孽。 “孙钰出事了？”他有些阴沉地问。 顾息铓摊了摊手，他也才醒，上哪儿知道孙钰的情况。 两人迅速返回了顾家，程未知道他们要到特意去门口等他们，见到他们下来他赶紧对聂枞青说：“ 你跟我来。” 顾息铓心里一梗，早晚把这小鬼一脚踢回天上人间去，特么的霸占了孙钰不说，这么久没见他的程 未连个抱抱都没给他这个准亲爱的。 顾少将军默默的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他可小心眼了。 当然想归想，顾息铓把行李扔在客厅，也跟着程未走了进去，他摸了摸下巴，想着怎么不是去房间 而是往泳池去了。 一靠近泳池就听到一阵巨大的水声，程未站在门口说：“我和顾息铓就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就行 ，孙钰在里面。” 程未搞得这么神神秘秘，聂枞青进去前到底问了一句：“孙钰出事了？” 程未摇摇头，他甚至笑了笑说：“没事儿，你进去就知道了。” 聂枞青推门进去了，程未拽着顾息铓离开，频频回头的顾息铓说：“是什么这么神秘，还不能让我 知道？” 程未眨了眨眼，他停下来想了想，到底还是凑在顾息铓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顾息铓愣了愣才消化完，他有些不确定的说：“你是说孙钰他……” 程未笑着点点头，他说：“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会炸毛的。”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顾息铓便放下心来，两人牵着手一路说着话朝楼上去。而另一边，聂枞青进了 泳池后，发现里面静悄悄的。 “孙钰？”他赤着脚在旁边叫了一声。 “孙钰？你不出声，我就下去了。”聂枞青又叫了一声，随着一阵响亮的水花，孙钰湿漉漉的脸出 现在不远处。 因为隔得远，聂枞青发现他眼尾的鳞片有些发红，难道是错觉？而且那双眼睛时明时暗……孙钰能 够控制他双眼的防水膜了？ “小鬼？”孙钰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是我，你怎么了？”说话期间聂枞青已经脱了衣服，他摸了摸水温，也下了泳池。 孙钰反常的由着聂枞青靠近他，游到孙钰身边的时候，他发现那抹红色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的变 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孙钰又问。 “刚刚……孙钰，你身上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聂枞青本来想摸一摸他眼尾的鳞片，结果才一 碰到他就发现这人身上的温度不正常。 “唔！” 这一生呻吟让两人都顿了顿，孙钰偏过头，他眼尾的鳞片更红了：“没事儿，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就好。” 他说完就想游开，聂枞青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他摸了摸指缝间的鳞片，感觉到孙钰一阵不受控 制的发抖。 聂枞青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了起来，他的指腹摸了摸孙钰的眼尾，而后不再犹豫的吻了上去。 第151章 聂枞青在游泳池了待了大半天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抱着孙钰。 把孙钰放回床上的他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随便翻了套衣服出来就准备出去找吃的。他才从休眠舱 里出来就和孙钰搞在一起，就算是铁人这会儿也该脚软了。 顾息铓和程未正等着他，桌上也给他备好了碗筷。 聂枞青毫不客气的坐下，程未巴巴等他吃完才开口说：“孙钰好一点没有？” “暂时，”聂枞青放下碗筷说：“他这样多久了？” “十多天了。”程未说，不过那个时候顾息铓他们已经进入跃迁，通讯接不上他就只好发了简讯留 言。 因为怕聂枞青担心，程未又补了一句：“研究院那边给过抑制药物，但是效果不是很大。” 程未说得含蓄，事实上如果聂枞青还不到的话，孙钰可能就要被关起来。毕竟再不采取点手段，对 孙钰身体不好不说，自己都要被拽到池子里了。 所幸哪怕孙钰兽性大发，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始终保持着清醒，并且认得程未。 “他这种情况还要维持多久？”聂枞青又问。 程未摇摇头，他说：“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孙钰是第一个出现这种情况的人，而且他身体各方面的 数据和普通人不能相提并论，所以研究院那边即使用药也没有先例可循。” 现在的孙钰就是小白鼠，加上现在蒋潮生醒了，很可能就要变成第二只，目前能够确认的就是普通 剂量的镇静剂对孙钰没用。 聂枞青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吃完饭后他便又回了房间，守在了孙钰的身边。 因为聂枞青的到来孙钰得到了缓解，整整一个星期他们几乎都是在泳池里度过的。孙钰极度渴望水 ，而且情欲高涨，他锋利的指甲控制不住的在聂枞青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小鬼……”他总是忍不住自己攀附上去，哪怕身体发出承受不起的讯号。 而被撩拨的聂枞青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把他从头啃到脚，泳池旁铺着的毛毯上，水迹一直延伸到不远 处的榻上。 压在他身上的聂枞青摸着他身上的鳞片叹息地说：“孙钰，你真棒……” 就在孙钰两眼一黑觉得自己快要被做死的时候，终于在一天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那种永远也 填不满的渴望消失了。 同样累到极点的聂枞青就搂着他躺在他身边，从窗户中漏进来的光线可以看得出，外面早已艳阳光 照。 六月，春去夏来，雨季将至。 孙钰轻轻挪开聂枞青抱住他的手，他一下床就忍不住嘶了一声。没轻没重的小鬼——孙钰忍不住回 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人，一手揉了揉腰走进了浴室。 才准备漱口的他在伸出手来的瞬间顿了顿，他把手收回来又仔细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又揉了揉眼 睛。 他的利爪不见了。 孙钰急忙把自己身上的浴袍脱下来，然后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背鳍也不见了。除了眼尾还有些许细 碎的鳞片，他的身体都恢复了普通人的样子。 “孙钰……” 就在他还在愣神的时候，一声困意满满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聂枞青掩着嘴打了个呵欠，他揉了 揉眼睛依在门边。 “我昨晚帮你洗过澡了。”看到他把浴袍拎在手里，聂枞青走过去从背后搂着他的腰说。他把脑袋 搁在孙钰的肩膀上，语气慵懒又平和。 孙钰难得的没把他甩开，片刻后他才说：“我身上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不见的？” “你不记得了？”聂枞青在他颈边蹭了蹭，这会儿都没睁开眼睛。 这几天过得太荒淫无度，而且他醒来的时候不是在卧室就是在泳池，昼夜都不分了哪里还记得其他。 “前天晚上你抓伤了我，然后你的指甲就忽然收回去了。”聂枞青见孙钰半天没说话，想着他可能 是真的不记得，便开口说道。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他放开孙钰解开自己松松垮垮的浴袍，指着胸前那道还泛红的痕迹说。 其实聂枞青一说孙钰就想起来了，只是他宁愿没想起啊卧槽。孙钰脸色一阵青白，他说：“那啥， 你怎么不去治疗室消了去。” 当真是那什么上脑，孙钰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这小鬼身上了。 聂枞青在他眉间吻了吻，他自豪又满足的说：“不去，这是我的荣耀，我一会儿去做个伤痕处理， 把它留下来。” 孙钰：…… 他恢复正常的第一天，聂枞青就挨了他的拳头。 此时的程未和顾息铓还在主星那个生态园里，程未今天过来做一次小维护，顾息铓就跟在他身后。 “这是你从那边带过来的？”顾息铓看到那眼熟的南瓜苗，就问了一句。 程未点点头，他说：“我原本带回来很多棵，也在这边的培育室里重新培育了，只是移植出来就活 了这么两。” 他说的无不遗憾，这成活的两株也病秧秧的样子，远没有在小行星那边健康茁壮。 生态园占地面积很广，程未申请调动后这里自然不归他管，现在他只是过来管理他带回来的那几颗 小苗。 不过最早这个生态园是他提出并设计的，顾息铓看着花费高昂代价维护的绿色园林，目之所及尽是 柳绿花红。 “那是芍药，我们院长复原出来的。”程未顺着顾息铓的眼光看去，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说：“ 我们过去看。” “不知道小行星上能不能种得活。”凑近了之后顾息铓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娇嫩的花朵，不由得说道。 程未也想起了当时在云月国看到山上各种野花的模样，不禁笑着说：“这里都能种活，回去应该不 会有什么问题。这次回来我向院长讨要了许多花卉的种子，等回去后不用多久我们基地旁边就能开出一 大片各色各样的花朵了。” 顾息铓看着程未脸上的憧憬，心里莫名的升起一阵动容。 他不是什么大英雄，程未也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他们没有丰功伟绩，想来死后也不会载入史册。 除了相遇的地点比较特殊，其他的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有那么一刹那，顾息铓甚至想到了自 己退休之后和程未怡乐田园的样子。 “程未。” “嗯？” “我们结婚吧。” 听到他说话的程未转头怔怔的看着他，两个人就站在生态园怒放的一簇芍药前，程未的手上甚至还 有没拍干净的泥土。 顾息铓今天穿着简单的便服，程未更别提，他身上套着臃肿且土不拉几的工作外套。没有鲜花红烛 ，没有高档餐厅，更加没有万人助阵，甚至连求婚戒指都没有。 “你……” “我是认真的。”顾息铓勾了勾他的手指，他微微低头看着程未的眼睛含笑说：“上一次是你给了 我一个婚礼，这次换我给你一个婚礼。” 云月国那个婚礼不单单只存在顾息铓的记忆里，程未自然也记得，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和顾息铓 结过婚了，再办一次他心里有些莫名的别扭。 “放心，以后我们有孩子了，第一个也姓程。”顾息铓倾身亲了亲他的唇，低声在他耳边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程未咬了咬唇，到底只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说的，一定算话。”顾息铓弯了眼睛，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两个人已经老夫老夫了，床单也滚过不知道几回，甚至程未在云月国的时候还揣过一个球。按理说 不应该再紧张了才是，但是程未竟然少见的失眠了。 不过短短两天，他就变成了熊猫眼。 一大早孙钰盯着他的眼睛啧啧地说：“我们头儿就两天没回来，程教授你这就相思成疾啦？” 程未默默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聂枞青不过晚了几天到，你差点饥不择食把我拖水里上了。” 孙钰：……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 第152章 不管程未怎么紧张，两天后顾息铓还是回来了，并且告诉他晚上要去出席一个记者招待会。 “一定要去吗？”程未窝在沙发上瞪大眼睛看着他。 顾息铓笑着说：“一定要去，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司家也会有人去，我们在会 场坐半个小时就能回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人类迁徙到新星也不过五百多年，科技进步也就最近的一两百年间，老一批的人都已经去的差不多 了，所以家族人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程未听了顾息铓的话稍稍安心了一点，因为顾家的特殊性，记者会还是要召开的。况且和红星停战 后司家也暂时未回领星，趁着这个机会把婚事办了倒也不必以后再跑一趟。 礼服是顾息铓帮程未选的，吃过午饭之后他就被拽出了门，选礼服做头发最后还要去化个淡妆。 程未完全没有时间再去思考那个记者发布会，他晕乎乎的听从各种人的指挥，直到被顾息铓牵着走 上铺着大红地毯的专用会场时，才后知后觉时间已经到了。 “别怕，你什么都不用做。”顾息铓握着他的手说。 “我、我没怕。”手指有些发凉的程未用力咽了口口水，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前方就涌来了一群记 者。下一刻，他的眼睛就被闪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程未当真是什么都没做，从闪光灯亮起来那一刻起他的脑子就跟身体脱节了一般，顾息铓握着他的 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顾上淮和司老将军是讲了话的，顾息铓也讲了几句，然后好像还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给他套上了 戒指，最后还在他脸上亲了亲。 直到又被牵着走出去程未都好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哪怕过了几年，这个新闻发布会仍然被孙钰拿 出来嘲笑，因为一报道之后许多人都说程未木木的仿佛一脸不情愿。 这些都是后话，新闻发布会后还有一个小酒宴，当然这就不是他俩必须出席的了。顾息铓牵着程未 露了个脸切了蛋糕，参加宴会的人自然奔着他们的目标去了。 等回了顾家，被顾息铓推进浴室的程未还在恍惚，有些无奈的顾息铓只好扒了他的衣服说：“你这 么紧张等到婚礼那天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不是婚礼两个字刺激了到了程未，一脸傻傻的他忽然转头盯着顾息铓，那表情好像下一 刻就要悔婚了。 “我骗你的，婚礼就我们家和司家一起过来吃个饭，我保证再也没有一个外人了。”顾息铓打开了 水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不习惯……”已经醒过神来的程未低下了头，他今天好像给顾息铓丢脸了。 “嘘，没事的，我也不喜欢，感觉跟被围观的稀有动物一样。”顾息铓温和的说，他在程未的脸上 留下一串细碎的吻。 没有人天生就会什么，而且他也不希望程未去适应这种生活，他的爱人和他在一起是为了过日子的 ，而不是披着一层皮天天演给别人看。 “可是……” “没有这么多可是，我们以后也不常住主星，别人说什么都不用管。” 顾息铓的话稍稍安抚了程未后知后觉爆发的羞耻心，他洗完澡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真的多了一枚 戒指。 不是什么华丽的设计，不过有一层细细的碎钻——和顾息铓一样闷骚。 躺在床上的程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擦着头发收拾了下浴室才出来的顾息铓把毛巾扔在一旁，他 爬上床压着程未说：“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程未把手指收了撇过头，他才不说，要是说了肯定要被收拾。 哪怕不说今晚也是要被收拾的，程未被拉着忙活了一天，觉得比在培育室干一天的活还要累。然而 顾息铓却完全不受影响，这会儿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膝盖。 “不，今天好累。”程未动了动他被抓住的腿，破天荒的想和顾息铓撒个娇。 “你躺着，”顾息铓贴着他的唇笑着说：“我动就好。” “臭流氓……唔！” “现在才知道——晚了。” 新闻发布会大致来说还是很顺利的，真正的婚礼定在了七月初，也确实是和顾息铓说的那样，只请 了司家过来，相当于一个家宴。 程未是第一次见司家的人，等他见到司家两个长辈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也许所有的照片和影像都无 法记录出司向南的气质。 他们整个司家过来的人都秉承了温润如玉的气质，哪怕是司老将军也一样。 不过程未还不能清楚的记得这些亲戚关系，顾息铓叫什么他跟着叫什么，然后就安安分分的跟在他 的身后。 令程未比较意外的是，霍屠蕴也来了。 “霍元帅。”顾息铓和程未在门口迎宾，看到他顾息铓也有些意外。 “嗯，新婚快乐。”他身后的卫兵送上了一束花，程未接过来的时候没注意，差点连人带花摔在地 上。 他踉跄了一下才发现，那看起来七彩的花是用不同颜色的晶石雕刻的，难怪那么重！ 因为霍屠蕴的到来，程未在宴席上又松了口气，几个老家伙说话，自然没有他们几个小年轻插嘴的 份儿。 敬了一回酒之后程未就被顾息铓牵到旁边，和着孙钰聂枞青以及孟江那桌坐了，他亲自给程未夹了 满满一碗的菜。 “我们不过去没问题吗？”程未今天穿得还没有记者发布会那天隆重，所以哪怕穿上礼服他也没有 那么僵硬了。他端着碗偷偷看了一眼霍元帅那桌，然后小小声的在顾息铓耳边问。 “没关系，他们说不到三句就要扯到公务上，我们过去还会碍他们的眼。”顾息铓也配合程未的模 样小小声的回答他，只是眼睛里溢满了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孟江笑了起来，他说：“咳，你们行了，这么大声说给谁听呢。” 程未眨了眨眼睛，孟叔太不厚道了，这个时候不是都该假装听不见的？ “别管那几个老家伙，程未，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谢谢孟叔。” “恭喜了头儿，恭喜了程教授，祝你们早生贵子！”孙钰端起酒杯嘿嘿笑着说。 “谢谢。”程未抿着嘴仰头把酒喝了，他在这里的酒量并不如在云月国的好，不过喝了两杯脸上就 有些泛红。 既然提到了早生贵子，孟叔就关心的说：“你们早些去登记，等那边给你们提了基因再回去也不迟 ，到时候孩子出生了，大些你们再带回犁月。” 犁月的自然环境当然比不上主星，不过两人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顾息铓摸着酒杯看着程未说：“ 我们要玩儿几年再做这个打算，反正我们时间还长着。” 程未想要把绿色植株从那颗小行星中带出来种满蓝星星域，现在就要孩子的话，以后恐怕就没有这 么方便了。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着急。”孟江说着瞟了一眼孙钰和聂枞青，他说：“你们也就算了，确实 也还年轻，不像有的人七老八十了，也没个轻重。” 孙钰夹菜的手顿了顿，他瞥了眼孟江，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孙钰移开视线默默的换了盘菜 ，特么的孟参谋太可怕了……他最近应该没得罪过他吧？ 孙钰装傻充愣不代表聂枞青听不明白，他心中微微一动，偏头看着坐在身边不停吃吃吃的人。 对于现在的平均年龄来说孙钰年纪不大，但是要个孩子的话也不算早。而且如果有个孩子的话，孙 钰是不是会留在他身边久一些，不会总想着出去干架呢。 这边的两人各怀心思，那边程未一不注意喝多了两杯，这会儿眼睛已经迷离了。他连自己怎么回到 卧室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后面还要再去霍元帅那桌敬回酒的事了。 喝醉的他迷迷糊糊的趴在顾息铓身上，他双眼迷离，在晕黄的灯光里摸上了顾息铓的嘴唇，然后一脸傻笑的亲了上去。 第153章 第二天，醒来的程未羞耻得半天不肯从被窝里出来，顾息铓好笑的一把掀开被子，毫无防备的程未正睁大眼睛瞪着他。 “你再不起，咱爸就该出门了，你想让他们都知道，你昨晚被我做得起不了……” “闭嘴，”程未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忙坐起来，他耙了耙一头乱毛小声说：“哪有人这样叫人起床的……” “谁让我刚刚亲你的时候，你都不舍得睁眼。”顾息铓一脸无辜，程未默默看着他，然后扑上来要掐他的脸。 顺势把人抱了个满怀的顾息铓忍不住一笑，他将人抱起来就走进了浴室，而在他怀里使劲扑腾的程未还在说：“你放我下来，才结婚第二天你就……” 顾息铓的笑声和着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从磨砂的浴室里传出来：“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放心吧，你昨天热情的样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顾息铓！” 半个小时后，程未脸蛋红扑扑的被顾息铓放了出来，浴室里被两人折腾得到处都是水，全身软绵绵的程未，也没了闹腾的力气。 等两人收拾好，下楼走到前院饭厅的时候，顾上淮果然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他们了。 难得的是，聂枞青和孙钰也起了个大早，而且孟参谋也在。 程未一进去，就接受了这么多人目光的洗礼，顿时脸就红了。 这人怎么不早点叫他，程未暗暗掐了一把顾息铓。 “爸，孟叔。”毫无反应的顾息铓，牵着程未走过去坐下，他脸皮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别说脸红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顾上淮看了一眼自家儿子，也没应他，只是把目光放到程未身上。 “爸，孟叔，早。”程未在众人含笑的目光中终于开了口，虽然这段时间住在顾家，并且天天和顾上淮一起吃饭，但是真的改口了程未还是控制不住腼腆的垂下了头。 “嗯，吃饭吧。”顾上淮也开了口，他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两个人，神色竟然一时难辨。 “将军。”坐在他右手边的孟江轻轻叫了他一声，顾上淮才把目光收回来，一桌人安静的吃早饭。 寂寞和想念这种东西，往往是在最热闹的时候蓦然升起的，特别是在阖家团圆的时候，才会深刻的 想念那个曾经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因为顾上淮在所以大家都没出声，等他吃饱和孟江离开之后，孙钰立刻抹了把嘴巴，他说：“头儿 ，你们要在主星住多久？” “怎么，急着回你的狗窝去了？”顾息铓瞥了他一眼，孙钰那点儿心思不用说都知道，还不是担心 聂枞青在主星待太久会出事儿。 孙钰尴尬的笑了两声：“总窝在这儿也不是事儿，你之前不是说蒋潮生也醒了嘛，我也想去瞅瞅他。” “他可比你好多了。”顾息铓不动声色地说，研究院那边对孙钰前段时间的性激素异常还没个准确 的结论，短时间离开主星并不太可能。 已经吃饱的孙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可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整天闷在房子里不说，而且要是聂枞 青走了他那种情况再来一次可怎么办？ “不管他们，过几天我带你走。”聂枞青说着就要去摸他的手，被孙钰一脚踹了过去。 他说：“别贫！我这说正经的。” 主星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而且他回主星后受到顾上淮的保护，要是贸贸然离开，不 说他自己的安全问题，单是顾上淮这边就不好交代。 “院长那边可能不会这么快放你离开。”程未也放下了碗，孙钰身体的问题确实比较麻烦，而且他 现在的身体形态又恢复到了和平常人差不多的样子，下次去检查估计又多了一项监测。 孙钰发愁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实话之前他还能控制后背那玩意儿，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并不能。 “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顾息铓说：“我把兽石的事汇报了上去，上面应该会派专家和我们一同 回小行星。况且现在蒋潮生也醒了，过段时间那批同样用了兽石的估计时间也差不多，有科研小组一同 前往的话孙钰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就看院里那帮老家伙是谁吵赢了，不过顾息铓并不担心，就凭着霍屠蕴把那个人藏在鸢尾星系这么 多年，他也有把握孙钰能和他一同离开。 这件事孙钰和程未是没有半点方法的，顾息铓把兽石和孙钰及蒋潮生的情况汇报上去之后他们只能 等，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顾息铓带着程未去提取了基因。 虽然他是少将，哪怕基因提取成功也还是要排队的，等基因筛查结果出来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两人 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倒是程未去人工孕育室转了一圈回来后，控制不住的开始收集各种育儿资料，还拽着百无聊赖的孙 钰一起看。 一个月后，结果终于下来了，科研小组和顾息铓等人一同返回小行星，孙钰同行。 八月初，顾上淮亲自将他们送到主星的空间港。 “以后和顾息铓常回来看看。”顾上淮撑着伞看着程未说，他面瘫的脸艰难的挤出一丝和善，看着 倒有点扭曲。 顾息铓看着自家老爸辛苦的样子，他牵着程未说：“老爸，你和孟叔回去吧，我和程未以后一定会 经常回来的。” 程未在一旁乖乖的点头，只不过顾上淮仍然等着他们都上了飞船，目送他们离开后才转身上了悬浮 车。 程未看着脚下不断远去的主星空间港，许久才回过头来。顾息铓拥着他，在他眉间吻了吻。 “别担心，咱爸心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他要是想找个伴侣这么多年早就找了。”顾息铓好像 知道程未在想什么，他低声安抚着，握了握他的手。 “嗯。”每个人对待爱情的观念都不一样，但是顾上淮却一个人孤独了这么久，如果司向南知道了 ，也是会心疼的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人生轨迹，程未和顾息铓，孙钰和聂枞青，魏田和蒋潮生，还有那些被悄悄 改变的人。因为兽石他们的人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后是不是还能和常人一样自由自在呢。 这次的跃迁孙钰罕见的起了反应，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哪怕是休眠舱都没法让他安定下来。 头晕得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站着更不成的孙钰歪在聂枞青身上，度过了最后一段飞行。飞船一降落， 孙钰就忍不住吐了个天昏地暗。 原本打算直接回天上人间的聂枞青又犹豫了下来，最后他还是被孙钰赶了回去。 “赶紧走，要是那边出事了你也不用回来了。”原本让聂枞青拿下红蛛星团是孙钰给他设想的后路 ，那会儿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这才放手一搏。 谁成想现在两人变成了这样，天上人间反而成了半个累赘。不过孙钰并没有打消之前的念想，除了 赵岭峰之后，聂枞青确实需要一座靠山。 这回聂枞青返回主星也住在顾家，虽然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不得已而为之，但是顾上淮并没说什么。哪怕只是个烟雾弹也给聂枞青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让他可以腾出手来安排下一步的动作。 程未可不管他们的小九九，回到小行星之后他立刻就去见了蒋潮生。室外培育室的地里，已经醒过 来的人看到他立刻起身和他打招呼。 “看来你和顾息铓的新婚过得不错嘛。”蒋潮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程未，别说，程未好像胖了些。 “蒋中校的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程未瞟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魏田，暗暗笑着说。 蒋潮生一把揽过魏田大大方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笑眯眯地说：“等过段时间确定我身体没问题 之后，欢迎你和顾息铓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程未愣了愣，随后哑然失笑。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蒋潮生和魏田的感情发展迅猛，至少魏田都 不带反抗的。 “那我就提前恭喜了。”程未真心的送上了祝福，这两个人能在一起，实在是令人乐见其成。 “我要和程未说会儿话，你先回去。”魏田把手上的刀递给他，把人支了回去。 “别待太久，太阳大。”蒋潮生接过了刀，叮嘱了一句魏田才离开，看得一旁的程未弯了眼睛。 魏田等人走远了，才看着程未说：“刚刚落地怎么不去休息就过来了？” “飞船上睡得太多一时半会儿也不困，看来你们俩感情发展得不错。”程未笑着走进了培育室里， 魏田也跟在他身后。 将近正午，太阳确实很烈。 “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句恭喜，你和头儿的蜜月准备去哪个星球？”魏田丝毫不介意程未的调侃，反 而问起了这个。 程未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微微抿着唇说：“谢谢，顾息铓说假期暂时攒着，等冬天下雪了再出去玩 儿，现在这个季节去的话太浪费了。” “你们倒是好算计。”魏田一下就笑了，哪有蜜月攒着的，不过这个季节临近的确实没有哪个星球 比较好玩儿。跨星域的话时间又不够，当真是有些浪费。 “你刚刚把蒋潮生叫走，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程未看了看地里的情况，他和顾息铓不在的这段 时间，魏田和蒋潮生把他的菜园子打理得也挺好。 身旁的人沉默了一下，他说：“你刚刚看到蒋潮生的脸了吗？” “看到了，怎么？”程未一头雾水，他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魏田摇摇头，他组织了下语言才微微皱着眉头说：“他的脸上有两道……痕迹，颜色越来越深了。” 他一说，程未下意识就想到了云镜国的兽人脸上的兽纹。 第154章 魏田的担忧不是没来由的，蒋潮生的身体确实发生了变化，除去脸上那两道纹路之外，他的瞳孔也在一个早晨起床后，变成了一条竖线。 他的视力变得极为敏锐，特别是在夜间的时候，简直和丛林里的野兽不相上下。 “蒋中校的体内并未发现绒蜱寄生物，他的这种转变很有可能是兽石带来的。”主星的科研小组对 魏田和蒋潮生说：“这种转变目前对身体并没有害处，我们决定暂时不使用药物控制。” 好在除去那两道纹路和眼睛蒋潮生并无其他不适，魏田在小行星住了一段时间就准备返回犁月。 “就不能不回去吗？反正顾息铓在不会出乱子的。”蒋潮生搂着个枕头趴在床上对魏田说。 “不能，那是我的工作。”魏田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为了等蒋潮生醒来他请的假够长的了，再不 回去就该当逃兵处理了。 蒋潮生一脸不高兴，心里琢磨着改天得和顾息铓说道说道，看看找个什么理由把魏田留下来。 还没等他想到个好借口，就又听到魏田说：“你和孙钰留在这里，头儿说过几天会有一批被寄生的 人送过来，这边人手不够，你们别总让马叔一个人忙到半夜。” 这可就冤枉了，自从主星来人之后马宁就差泡在培育室里，这边他都鲜少光顾。而且因为程未种植 的水稻初见成效，这几天马宁天天在地里转悠。 “你关心别人比关心我的还多。”蒋潮生一听就不干了，他翻了个身靠在床头，朝魏田勾了勾手指。 他说：“来。” 魏田正好收拾好最后一件衣服，他偏头看着蒋潮生的手势，片刻后起身朝他走过去。等他走到床边 的时候，身上已经果了，地上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的衣服。 对于两人的情事魏田没有半分忸怩，甚至在得趣的时候会把蒋潮生压住自己来，两个人的房事从蒋 潮生醒来后的第一次起就分外和谐，至少每次蒋潮生都吃得心满意足。 “真的不能留下来陪我？”亲昵完的两人窝在床上，蒋潮生亲着他的肩头万分不舍的问。 “不能。”魏田闭着眼睛，他反手摸了摸蒋潮生的脸然后说：“我会来看你的。” 别看魏田好像从来不会发脾气的样子，但是他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几天之后他就和顾息铓一 起返回了犁月。 小行星上的生活过得比较安逸，对于程未来说今年却是丰收的一年，特别是水稻。他返回主星的时 候用基因库修复的稻谷才发芽没多久，他让顾息铓有时间的话就回来帮他照看，其他时间倒是马宁和魏 田几个在打理。 时间慢慢翻过，现在的水稻已经染上了金黄。几个人站在田里，程未仰头看着眼前一亩多点的稻田 ，抬手掂了掂稻穗。 之所以要仰头，因为眼前的水稻比高粱还要高，稻杆硬实，稻穗饱满。 “我估摸着差不多了。”因为马宁不能离水域太近，他理论知识丰盛，但是实践只能局限在室内培 育室里。 这让他怨念了许久，但是谁让普通人对兽石不反应呢。 程未应了一声，他说：“这几天天气挺好，把稻谷收割回去应该还可以种第二季。” 收割是耽误不得的，而且熟过头的话稻穗会脱粒，程未确认一遍没问题之后就让机器自动前往收割 脱粒，他新开辟了一小块田用来育种。 今年回来得有些晚，程未担心后续天气变冷稻谷会受不上粉，便在室内培育室先催化了种子，确保 发芽率和成活率。 等到第二季秧苗下田，已经是九月中了，第二批从别处送过来的被寄生的人也都接触了兽石，而第 一批接触兽石的人已经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马叔，现在这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去水域那边也不会排斥，我过几天想回犁月一趟。”只 要不排斥马叔想要什么都能找到人帮他采回来，程未就想返回犁月一趟。 马云乐呵呵的打趣道：“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就要回去见顾小子了？” 程未却摇了摇头，虽然顺带回去也能见着……不过他回犁月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他把虚拟光屏放大，给马宁看了几种植物，然后说：“我准备把荆棘类植株带回犁月，试试能不能 种活。” 马宁有些意外的看着程未，他郁闷地说：“犁月就是一座杂七杂八的大矿山，我试过的荆棘类除了 冰海那一圈就没哪块地能活的。” 程未莞尔，他说：“没关系，我把水源一起带回去，现在室内培育试试。”他心里始终还是想把这 个星球的绿色带出去，如果树种带不了，至少要把蔬菜种植带出去。 马宁沉吟了一会儿，他说：“我也回去一趟。”虽然他过来的目的是为了验证程未说的兽石对被寄 生人类的作用，但是现在有了更专业的医疗团队在这里，他还是对自己的老本行更感兴趣。 “马叔，你就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过些日子蒋老将军会来看蒋潮生，到时候一个人都不在那才是 尴尬了。”程未极力劝说马宁留下来，因为他那心脏的毛病自来到小行星后就有了显著的改善，程未就 想让他在这边多住些日子。 “可是这边又不缺人手，我留在这里也……” “哎呀马叔，就说你老糊涂了！人程未回去和头儿亲亲密密的，你跟着回去三天两头不是霸占着老 大就是霸占着程未，打扰人相亲相爱要遭雷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晃悠过来的孙钰一把搂住马宁的脖 子乐呵呵说道。 冷不防被他一勒险些岔气的马宁脸红脖子粗的把孙钰的手拿下来，他抄起一旁用来铲的小铲子作势 要揍他，孙钰哈哈大笑跳着躲来躲去，两个人跟个孩子似的。 “你们别在这里闹，一会儿小心把我土样弄洒了。”程未有些无奈，两个人加起来超过三百岁的人 ，当真是孩子心性。 只是闹起来的两个人哪里听他的，过了一会儿，马叔就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孙钰，你是不是肥了，才这么会儿就喘得和我一样了？”马丁盯着他肚子上的那圈软肉气喘吁吁 地说。 “可不是，最近过得和猪一样，改天我和基地的他们一起出操去。”孙钰被马宁一说眉头就皱了起 来，聂枞青返回天上人间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小鬼不在身边晃悠他心情大好的缘故，最近能吃 能睡，这不冷不防就长了肉。 马宁伸出胖胖的枝头戳了戳他，又戳了戳自己的肚子，然后心满意足的说：“你输了，我的手感比 你好多了。” 孙钰：……泥煤的，谁要和你比这个！！！ 这般吵吵闹闹的过了半个月，十月初，程未带着一飞船的土壤标本和水样回了犁月。另外跟随的两 个小飞艇上装的都是蔬菜，犁月驻地上的官兵看来又有一顿口福了。 “程教授，头儿让我来接你。”前来空间港接他的是季杰，他嘿嘿笑着说：“咱头儿正忙着准备秋冬 拉练，这会儿实在抽不出身来。” “那就麻烦你了。”程未微微一笑，他和顾息铓两人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 顾息铓确实在忙，不过除了拉练之外，他正忙着在冰海边上给程未开辟两块地方。因为知道他这次 是带着土壤和水样回来的，所以内外培育室顾息铓都给他按小星球的标准建了个一模一样的。 “怎么这么晚？”等他收工回来程未已经在等他吃饭了。 “忙了点事情。”顾息铓亲了亲他，才坐下来一起吃饭。 今天的菜色可以，因为程未的到来犁月驻地的餐盘上又添了几盘绿色，而同这次回来程未给顾息铓 带了很多南瓜。 果不其然，顾息铓看到那盘南瓜眼睛一亮，筷子首先就朝着它去了。 程未看得暗暗发笑，他说：“我听季杰说会有新兵过来，你接下来是要封闭训练吗？” “不用，每年都会有部队过来特训，就是琐事多了点，其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顾息铓大口吃着 南瓜，一边不忘给程未夹了几块肉，他说：“你这次在犁月待多久？” “顺利的话一直能待到明年开春吧。”程未咽了满满当当的一口肉后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贴秋膘， 他最近和孙钰都嘴馋。 顾息铓看着程未圆润起来的下巴笑了笑，听说婚后发福的证明日子过得幸福，他不介意程未再长些 肉。 忙起来之后时间总是经不起算，因为兽石的用处现在蓝星境内只要有被寄生的人都开始往犁月驻地 送，程未这次还特意带了一些兽石回来。 毕竟这里离小行星还有些距离，有些过来中转的时候就控制不住的异化，留一些兽石在犁月上非常 必要。 “程未，我准备过段时间把第一批接受兽石的人接回来。”在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息铓和程未有 一搭没一搭的说。 程未有些犯困，他打了个呵欠说：“接回来你让他们住哪儿？” “就还住驻地里。” 程未停了停，他翻了个身说：“我听马叔说，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和蒋潮生一样出现了印记，一部分没有。你让他们回来……会引起恐慌的吧？” “可是一直让他们留在那里也不是办法，他们原本就是犁月驻兵的一员，这里就像他们的家一样。如果连这里都无法接纳他们，那以后他们只能困在那颗星球上。” 顾息铓其实是有私心的，一方面他希望孙钰和蒋潮生能够回归原来的生活，另一方面他不希望他和程未的家成为一个收容所。 一时半会儿还可以，长久的和正常社会的脱节，对自己身份认知的不认同，以后早晚要出事。 第155章 “这件事先得问问他们本身的意见吧……”程未有些迟疑，他们身上发生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异化，回归最大的阻碍也许是他们本身。 顾息铓一时没说话，程未也就没吭声。 不过，既然顾息铓已经有了这个念头，那早晚会采取行动了，程未偶尔问一句，也就没再干涉他的决定。 十一月中旬，孙钰给他发了一张稻田的照片，程未琢磨着准备回去一趟。 第二季的稻谷因为温度的原因总是长得比第一季快，现在启程的话，应该正好能赶上。 “不用特意跑回来，上次你已经演示过一遍，我们都懂。”光屏上的孙钰朝他摆摆手说：“等稻谷晒干了，我把它和蔬菜给你一起送些过去。” 程未想了想就说：“那我就不特意跑一趟了，你不用摘太多给我，留些在基地那边吃。” “嘿嘿，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整天没事干，开了好几块地方出来专门种菜，再加上马叔用基因库恢复了许多种子，现在只有多没有少的。”孙钰笑得露出了满口白牙，那小日子不要过得太舒心。 他这一动，程未眼尖的发现，孙钰竟然长了个小肚腩，看样子都快赶上马叔了。 “孙钰……你怎么长了这么多肉？”程未盯着他的肚子，不由得看了又看。 程未一说完，孙钰就下意识缩了下肚子，他低头瞅了瞅肚子，然后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还天天锻炼，但是肉就是不消啊。” “别听别人说，长点肉才好。”程未还没来得及调侃他，就看到聂枞青一把抱住他，一边说还一边摸了摸他的小肚子。 孙钰一把将他从自己后背抖下去，他瞪着眼说：“都说了八百回了，不要天天给我吃这么多肉，你不听！” “我陪你一起吃，而且也不难看。”现在的聂枞青已经不会无缘无故发火了，也许是因为孙钰真的像他想的那样老老实实待着，所以他这样说的时候，脸上甚至有了一丝笑容。 “滚！”孙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程未看着他们两人也不禁笑了笑，他两还当真是两个冤家。 因为水稻的收割都是全自动的，翻晒这些马叔和孙钰也都知道，程未也就没特意再回一趟犁月，孙钰的小肚腩自然也被他忘在了脑后。 十二月底，犁月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聂枞青忽然在凌晨四点接通了顾息铓的通讯。 “孙钰异化了。”光屏上，脸上还染着一丝血迹的聂枞青，目光沉沉地说。 说是异化其实多少有些不准确，确切的说是，孙钰身上的原本不见了的异化体征，又重新显现了出来。 小行星上现在也下了雪，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大河里，孙钰正在疯狂的游动。 因为他的动作而破碎的冰，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在他身上刮出细细的血痕。 孙钰表现出了对所有人的排斥，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和他一样接受过兽石的，只要靠近他，他全都毫不犹豫的表现出攻击性。 “天寒地冻的，你想让他在水里泡多久，让基地的狙击手和无人机就位，麻醉后把他弄上来。”顾息铓皱着眉头对聂枞青说，这人对孙钰太过珍视，脑子往往会转不过来。 而且，孙钰的身体出现问题，基地的医疗小组和马叔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难道每月一次的体检竟也没有按时做？ 虽然基地实验小组在体检上确实对孙钰放松了，但是主要责任其实还是怪孙钰。 十一月底，第二季的稻谷收完之后，孙钰就和聂枞回了天上人间一趟，加上他的情况一直稳定，连例行的体检，都被他用各种理由躲了过去。 等他从涟水星城回来，没几天就出现了这样的反常。 因为孙钰的事，顾息铓第二天就和程未启程返回小行星，这边的室内培育室，程未带过来的白菜种子才刚刚萌芽。 因为天气太冷，现在还不确定共生虫体能不能存活。 这一去肯定又耽误了，程未只好和顾息铓说一声，让他派兵每天过去看一眼，如果共生虫体死亡或者植株异化，也好在第一时间铲除，以免破坏培育室。 跃迁是需要时间的，程未对于孙钰的情况，做了一百种糟糕的猜想，顾息铓的心里也不轻松。 两个人带着担忧进入了休眠舱，而另一边的小行星上，从河里被带上来的孙钰，匆匆的被推进医疗室，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孙钰的肚子里，有条半人半鱼的东西，他抱着自己的尾巴，在孙钰的肚子里时不时地就动弹一下。 “你们先把孙钰放到水里去，我去找个人。”震惊过后的马宁对身旁的助手飞快说完，转身就去找聂枞青。 因为聂枞青和蒋潮生下河去把麻醉后的孙钰带上来，两人去换了身衣服，这时也才刚刚过来。 也许是经历过一次孙钰的生死，现在的聂枞青已经沉稳了许多，他看到马宁匆匆的过来，也没把心情都写在脸上，仿佛在短短的时间内成长了起来。 “聂枞青，你进来！” 马宁把他带进了检查室，孙钰已经被送到基地内的泳池里，麻醉也给他解开了，不过，一会儿他就要醒了。 “他的异化……”聂枞青一进去就开口问道，他脸上的那一道血痕已经治疗过了，但是那个样子的孙钰，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血红着眼的爱人在他靠近的时候，朝自己挥的那一下，确实是想要他命的。 “他不是异化了，”马宁打断他的话，他把那张身体扫描图点了出来，指着那个小东西说：“看见没，这个。” “那是什么？”聂枞青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原来这段时间孙钰不是发胖了，而是他的身体里被寄生了个小怪物？！ 马宁也不确定，不过，如果这是寄生物的话，那也太弱了，至少就扫描结果显示，它没有半点攻击力。 “你天天和他待在一起，就没发现他肚子里有个东西，而且它还会动！”马宁怒瞪了他一眼。 “……我以为他只是长胖了。”聂枞青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是他在孙钰身边的时候，他肚子里的东西确实没动静，否则孙钰自己肯定会有感觉。 “一会儿等孙钰醒了，再看看他的身体情况，他要是清醒着，你就和他说，我们要尽快把这东西拿出来。”马宁估摸着这东西还没成型，得趁着它还在幼年期就摘离孙钰的身体，否则等它指甲硬化破腹而出，孙钰恐有生命之危。 “先别告诉他！我怕他受不了。”聂枞青一听立马皱了眉头，孙钰的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了一段时间，他不想孙钰有这么大的思想压力。 不告诉不告诉，等它自己动了，难道孙钰会不知道？！ “院长，孙钰醒了。”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助手进来通报了一声。 解开麻醉后，孙钰立即就清醒了，聂枞青听到后，顾不得再听马宁的话，连忙去了泳池。 孙钰好像非常疲惫的样子，他靠着泳池一侧的阶梯软软的趴着，背鳍无力的摆动。 “孙钰。”聂枞青毫不在意几个小时前，这个人还想杀了自己，看到他清醒了，他连忙走过去。 “刚刚不得已给你用了麻醉，现在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聂枞青没有下水，他蹲在泳池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在冰河里泡了几个小时，他怕孙钰会发烧。 孙钰却直直的看着他，半晌才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只是看到自己的手后，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没关系，你没有伤到我。”聂枞青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亲了亲。 孙钰的背鳍动了动，他稍稍靠前，仰头在聂枞青唇上亲了亲。 除去那次发情不说，这是他难得的主动了，虽然不知道孙钰此时是不是清醒的，但聂枞青还是满心柔情的抱住了他。 “你冷不冷？要不起来我们回房吧？”聂枞青轻声说。 孙钰却摇了摇头，片刻后，才沙哑地说：“我现在很渴望水，一会儿我狂躁的话……你不要靠近我。” 孙钰发狂的时候是有意识的，只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力气，他害怕自己再伤了聂枞青。 而且，他的肚子隐隐作痛，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肚子里钻出来了…… 第156章 孙钰不久之后果然又狂躁了一回，他绕着泳池不知疲倦的游动，直到全身脱力后才像搁浅的鱼一样 瘫在泳池旁边。 这种情况持续两天之后，孙钰开始不吃饭了。 聂枞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不顾劝告带着餐盒进了泳池，此时的孙钰还沉在水底没上来。 “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下去。”叫了几声孙钰没反应之后，聂枞青把餐盒放在一旁，准备脱衣服。 “哗啦——”孙钰冒了个头出来，他看着聂枞青缓慢的眨了眨眼，眼睛的防水膜一开一合的，看着 有些可怖。 “你进来做什么？”孙钰沙哑的问。 “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聂枞青看他愿意出来说话，把带来的食物摆在泳池旁边，他说：“我 拿了好几样，还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看到食物的孙钰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他把头瞥向一边然后说：“你拿走吧，我不饿。” “你不喜欢？”聂枞青眼尖的发现孙钰的反应，着模样一看就是饿坏了。 孙钰明显不打算回答他，他在水中游了游，准备重新潜回水底，这是他最近几天的爱好，而且他发 现自己能在水底待上一夜都没有问题。 聂枞青看着他回避的样子，立刻跳进了水里，他急得连衣服都没脱。 “你下来做什么，回去！”孙钰立刻离他远一些，而且下意识把手放在肚子上，他自己都不知道为 什么，仿佛潜意识里聂枞青会伤害他一样。 “你怕我？”聂枞青看着孙钰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顿时有些受伤。 “别特么又乱想，我现在情况特殊，你还想老子安慰你是怎的？”孙钰一看他的表情就忍不住怒道。这小鬼好像摸透了他的脾性，现在每次都来软的。 聂枞青果然得寸进尺，他试探的往前游了游，孙钰忍着没有躲，他离他极近才停下来说：“孙钰， 我不会伤害你，你也不会杀了我，你到底怎么了？” 孙钰默默移开了眼，他忍着没一爪子过去已经很克制了，他说：“没什么……” “我不逼你，但是你总得吃点东西。”聂枞青说着试探般的朝他伸出手，孙钰警惕的看着他，那只 手最后在他眼前停了下来。 聂枞青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孙钰内心一边抗拒一边不忍，他到底握住了这小鬼的爪子，顺便使 劲儿捏了捏。 看着他脸上闪过的疼痛孙钰忿忿地说：“跟你说我不舒服了你硬是要来招惹我！” “你一个人呆在水里过夜，我不放心。”聂枞青顺势抱住了他，水底下孙钰的肚子一下顶住了他。 聂枞青顿了顿，不过短短两三天，孙钰的肚子又大了不少。他的眼睛沉了沉，那个寄生的怪物在吸 取孙钰的养分。 孙钰被他抱着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后到底还是放松了下来，聂枞青不是别人，推开他他会伤 心的。 “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手也牵了抱也抱了，聂枞青在他脸上吻了吻低声说。 “我吃不下……”虽然他很饿，但是看到那些饭菜他只觉胃里一阵抗拒，这情形和他在顾家那次太 像了。 聂枞青很固执，他虚虚握着孙钰的手腕说：“那你想吃什么？别说你不饿。” 这个小鬼的死心眼孙钰再了解不过，他盯着聂枞青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我想吃鱼和虾。” “我马上去给你做。”聂枞青听到孙钰的话立刻准备上去，基地旁边就是一条大河，而且饭堂里冷 库里也冰冻着很多鱼。 “等等！”孙钰一把拽住他，他看着聂枞青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要活的。” 不管孙钰提的要求有多惊悚，聂枞青不但没有厌恶他，而且立刻给他提了一小桶虾进来。不但如此 ，他还拿了几个牡蛎，甚至带了两颗海中的植物。 孙钰果然都吃，而且吃得狼吞虎咽，仿佛被饿了许久的样子。 “基地里没有海鱼，马叔说河里的鱼有寄生虫，你现在身体不好就先不给你吃了。”聂枞青坐在泳 池边看孙钰用锋利的指甲撬开牡蛎的外壳，再把里面的肉割成一小块。 孙钰特意侧坐着，他微微背对着聂枞青，有些担心他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不过聂枞青完全不在意，他甚至在帮他把吃后堆放在一旁的虾头收拾干净，然后说：“马叔说你许 久不吃饭，只吃肉也不行，让我给你带的紫梗。” 已经八分饱的孙钰把吃空的牡蛎外壳放下来，他微微偏过头看着聂枞青说：“我这个样子，不可怕 吗？” 聂枞青却笑了笑，他伸手摸着孙钰眼尾的鳞片说：“你不要我的样子才最可怕。” 因为孙钰得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他这几天都安分了下来，除了每天都保持巨大的活动量之外，并 没有再发生狂躁。 等程未和顾息铓到基地的时候，孙钰已经呆在泳池里一个多星期了。 “聂枞青非得等你们过来，所以孙钰体内的那个寄生物我们一直没动。”马宁看到他们就抱怨了一 句，话是这么说，但是在科研小组准备强制将孙钰捞上来的时候，他却是站在聂枞青这边的。 到底是顾息铓的私人星域，而马宁又是顾息铓的人，所以孙钰还好好的呆在泳池里。 “辛苦了马叔。”顾息铓大致了解了情况，他说：“先让我们看看孙钰怎么样。” “行，这就是孙钰最新的身体异变情况。”马叔也不啰嗦，他把孙钰的身体扫描图调处来，等一看 到那个抱着自己尾巴的小家伙时，程未瞪大眼睛惊呼了一声。 “他……他！”程未半天没憋出一个字，马宁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然后他发现不但程未，连顾息铓 都愣住了。 “你们最近对孙钰使用了什么药物吗？”反应过来的顾息铓立刻问道。 马宁摇摇头，他说：“有那个小狼崽子守着，谁敢动孙钰。” “我先去看看他。”程未扔下他们就去了泳池，马宁一头雾水，程未看起来怎么这么激动？ 顾息铓却克制住了，他说：“马叔，先别让其他人靠近孙钰，现在情况……可能有些特殊。” 程未进去的时候聂枞青也在里面，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孙钰正在吃他的晚饭。因为孙钰的需要， 聂枞青特意给他带来了海鱼。他怕把泳池弄得体血腥，就帮他清理好了才带过来的。 听到脚步声的两个人都转过了头，聂枞青看到程未后就站了起来，因为孙钰对其他人的排斥，他怕 一会儿孙钰发狂会伤到他。 别的人也就罢了，但是程未不一样，他对孙钰等同于救命恩人一般。 “程教授？你啥时候回来的？”令人意外的是孙钰对程未没有半点排斥，反而朝他挥了挥爪子。 “听聂枞青说你不舒服，我和顾息铓回来看看你。”程未走到他身边，因为孙钰是坐在泳池边的， 脚还泡在水里，程未看着一旁之前聂枞青坐着的防水垫，毫不客气坐了上去。 孙钰一脸责怪的看了眼聂枞青，他擦了擦嘴说：“他就是容易大惊小怪，我这不挺好的。” 程未笑了笑，他说：“有人惦记你不好吗？我听马叔说，你最近喜欢吃鱼虾了。” 说到这个孙钰也有些郁闷，他磨了磨牙说：“没办法，我最近牙齿痒痒，看见普通食物那软绵绵的 样子就没劲儿。” “所以肉越长越多了，你这都赶上马叔了。”程未瞥了一眼他的肚子不动声色的说。 孙钰也看着自己的肚子，他歪了歪头，然后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陷入了沉思。站在一旁的聂枞青听 着他们的交流，默默的没有出声。 虽然他们说的好像很家常，但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程未有话想他孙钰说。 “程未，你老实告诉我，我这肚子怎么了？” 第157章 孙钰被放回泳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肯定出了问题，而且对于他短时间内胀大的肚子，要是还 不知道的话，那他就该去看看脑子了。 只是聂枞青从来不主动提起，他就没开口问，这小鬼要是打定主意不说，他问了也是白搭。而且如 果真的是什么不治不症，问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快活两日。 现在孙钰主动开了这个口，一旁的聂枞青悄然握紧了拳头。 程未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他说：“孙钰，去年兽潮的时候你和顾息铓发 现了阿萨慕尔的地下实验室，听说里面有一些特别的实验体。” 孙钰点点头，他说：“是，里边的实验体老变态了，那些人咋了？”当时最后发现的实验舱里，和 司向南及程黎面容极其相似的男人大腹便便的样子，简直噩梦一般。 程未说了那一句之后就默默看着他，孙钰被他看得一愣，片刻之后整个人的表情都诡异起来。 他出离惊悚的盯着自己的肚子，半晌才僵硬地转了转脑袋说：“你、你你是说……” “你想看看吗？”程未没再多解释，只是问了一句。 孙钰愣愣的看着水面，整个人好像魂不附体，聂枞青心疼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虽然他并不明白刚 刚程未在说什么。 “没关系的，马叔他们都说可以安全的拿出来。”聂枞青有些笨拙的安慰，他到现在仍然以为孙钰 肚子里的是个寄生物。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孙钰就恨不得把人一脚踹水里去。他上辈子是不是对这小子做了什么十恶不 赦的事情，孙钰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最后咬了咬牙开口说道：“给我瞅瞅。” 都在他肚子里待了这么久了，无论如何他都得瞧上一眼不是。要是太丑的话……孙钰眼神一眯，还 是别弄出来了。 要是程未和聂枞青知道这会儿孙钰在想什么的话估计得揍他一顿，不过好在谁都没有读心术，聂枞 青听到孙钰的话，就立刻点开自己的信息源。 上面是马宁同步给他的图片，高维成像里，他肚子里蜷着一个小家伙，他紧紧闭着眼睛，两只小手 正抱着自己的尾巴。 真的是条尾巴，不是腿。不过……好像还、还挺可爱的？孙钰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你的身体现在排斥反应比较大，扫描显示他心肺已经发育成熟，科研小组那边也建议尽快手术把 他取出来，否则让他继续呆在你身体里的话，对你的内脏会造成损害。” 哪怕程未不是医生也知道这个道理，虽然孙钰的身体发生了改变，但是就目前的身体结构来说，仍 然不适合孕育一个小生命。 现在才几个月孙钰的排斥反应就这么严重，在他们还不清楚孕育是怎么发生的情况下，哪怕孙钰能 把它养到成熟，他们也不能让孙钰冒一尸两命的险。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他还不大，对孙钰的身体没造成实际伤害的时候提前取出来，交由人工继 续孕育。 “给我一点时间。”孙钰现在脑子还是蒙圈的，他能听明白程未的意思，但是他需要时间想一想。 程未点点头，他说：“不着急，你可以和聂枞青商量一下。”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程未特意看了聂 枞青一眼，也不知道这个人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不过聂枞青的样貌如此之好，里面的那个小家伙长大之后恐怕也是一个美人吧，程未有些乐观的想。 程未说完之后就出去了，留下他们两个人自己沟通。因为程未的这一番话孙钰连鱼虾都不吃了，他 滑进水中，在水底游了几个来回。 聂枞青默默看着他一直没有出声，孙钰早晚会知道的，但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孙钰。 还不明白孙钰肚子里的是什么的聂枞青甚至想过，哪怕以后孙钰真的异化成了一条鱼，他就回涟水 星城专门建个泳池养着他。 而呆在水底的孙钰很苦恼，他该怎么开口和那个小鬼说他肚子里可能揣了一个孩子。难道要让他厚 着一张脸说，喂，老子有了？ 不不不，要真这么说了，他这辈子的脸恐怕也不用要了！ 就这么耗了两天，孙钰还是开不了口，他锋利的指甲戳着一尾银虾，呆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让程未 过来一趟。 “你和马叔说说，找个时间把他拿出来吧。”孙钰坐在泳池边说。 程未也坐在他身边，他偏头看着孙钰说：“聂枞青知道了吗？” 孙钰眼神飘忽，他说：“等他出来了，那小鬼自然会知道。” 看着孙钰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羞涩模样，程未到底抿着嘴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晃荡的池水说：“你 现在不告诉他，当心他闹脾气。” “爱闹闹去。”孙钰无所谓的晃了晃脚，大概是终于开了口，他心里稍微轻松下来，那条小银虾终 于进了他的嘴。 程未看他一条一条吃得欢快，到底摇了摇头，好在这事儿发生在孙钰身上，换个其他人恐怕早吓疯 了。 “那我和马叔说去，林医生那边拿到你的身体数据之后也说要尽快，所以应该也就这两天了。”程 未叮嘱道。 孙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手术安排得很快，就在孙钰告诉程未的第二天，聂枞青就过来把他扶了出去。因为孙钰对别人的排 斥性，直到进入手术室他都没见到其他人。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聂枞青特意换上了无菌服，他握着孙钰的手低声说。 他不想孙钰成为别人的小白鼠，也不想别人借着这个机会对孙钰做什么，所以执意要求进入手术室。 他要孙钰好好的进去，也好好的出来。 程未和顾息铓就站在门外，主星的科研小组和林医生之前派过来的医生在孙钰麻醉之后才一一进去。 他们分列两侧，只能医疗助手就位，光屏上孙钰的身体透视图显现在上面。 程未看着那又长大了一些的小家伙，不禁有些紧张。他微微吸了口气对站在他身边的顾息铓说：“ 孙钰以后会被送回主星吗？” “可能会。”顾息铓握着他的手轻声说：“在这里我们无法保护他，聂枞青一个人也护不住他。” 哪怕孙钰肚子里的那个家伙是个变异的，但是他仍然是近百年来第一个自然孕育的小生命。至于阿 萨慕尔实验室里的那些样本，都是人工移植进去的。 程未的神色有些黯然，就孙钰那样的性格，把他限定在一个地方，他会不高兴的吧。而且不管这个 小家伙成不成活，以后孙钰估计还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他这辈子估计都要活在监控之下了…… “聂枞青不会允许孙钰落到那种地步的。”顾息铓悄悄握着程未的手说，而且这段时间聂枞青在天 上人间的势力扩展得非常迅速，不出意外的话，年后他就能收服另一个星盗的势力及地盘，天上人间早 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个家伙性格确实乖僻了点，对外也足够心狠手辣，好在孙钰就像一条缰绳，时时刻刻把他拽着。 “我总觉得我做了一件不好的事……”程未看着里面正在进行的手术，低下头喃喃地说。 “为什么会这么想？”顾息铓有些诧异地问。 程未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他提出用兽石，也许孙钰就不会面临今天这种局面。如果他前几天没 有冲动的进去告诉孙钰，也许孙钰可以带着他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和聂枞青远走高飞…… 孙钰孕育了一条小人鱼，他会是个例吗？如果不是，那么以后的人类繁衍是不是从此就走向另一条 岔路了…… 在这一刻，程未仿佛看到了一条与常理迥然不同的路，他无意间打开了一扇门，却不知道这扇门背 后的结果会对人类带来怎样的冲击。 顾息铓敏锐的觉察到了程未的失落和惶恐，他轻轻把爱人搂进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与此同时，手术室里发出了一声轻呼——孙钰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终于来到了人间。 第158章 因为麻醉孙钰还在沉睡，聂枞青此时正站在人工培育箱旁盯着里面的那个半人半鱼的小家伙。 他已经站了一个小时了，脸上仍然木木的。身边的人告诉他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之后 他却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了。 程未说这不是寄生物，这是一个宝宝。 马宁围着这个宝宝转来转去，嘴里啧啧称奇，说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的身体构造简直是个艺 术品。 科研小组说这个孩子还没发育成熟，所以要在人工培育箱里待上两个月，如果他想看的话也只能隔 着培育箱看，严禁把孩子抱出来。 他们在说什么？聂枞青盯着那条尾巴想。这个小家伙只有他的两个巴掌大，培育箱里注满了营养液 ，那个小东西抱着自己的尾巴含着自己的手指睡得香甜。 他不是个小怪物吗，怎么忽然变成他的宝宝了？ “聂枞青，孙钰醒了。”程未在外面叫他，声音含着浅浅的笑意。 聂枞青微微抬头看着他，他想着要去看一看孙钰，但是脚仿佛长在了地上，怎么都动不了。 他看到程未笑了一声，进来把他轻轻推了出去，嘴里还说着：“过一会儿再过来看，孙钰找你呢。” 他顺着程未的力气往观察室里走，孙钰果然醒了，他正无聊的玩着自己的指甲。 “咳，”孙钰看到聂枞青竟然破天荒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他清了清喉咙，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什 么，程未说你去看那个小家伙了？” “嗯……”聂枞青坐在他身边，嘴里应着孙钰，眼神却空洞洞的，魂儿好像还没回来。 “是不是长得挺丑的？”孙钰心里一阵尴尬，特么的他为什么要和这个小鬼讨论这种话题！但是不 说不行，拿都拿出来了难道还能把他塞回去当做不知道吗。 “孙钰，程未说那是个宝宝。”终于回过魂的聂枞青突然说道，他握着孙钰的手腕一个字一个字的 说：“他说那是我和你的宝宝。” 孙钰：……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再问我一遍？抓狂！ “咳，应该是吧。”孙钰偏过头含糊地说。 “是真的吗孙钰？”聂枞青又问了一遍，他表情异常认真，好像不从孙钰嘴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就不信一样。 孙钰回过头，看着聂枞青的模样，半晌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的，程未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聂枞青的嘴巴动了动，他垂了垂眼，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 孙钰：……不是，这特么的怎么忽然就哭了啊？！特么的老子才是生娃的那个，我都没哭！ 就在孙钰手忙脚乱的时候，聂枞青忽然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孙钰，我很高兴，我又有家 了。” 他说得很轻，孙钰却顿了顿，原本还想把这小鬼丢到一旁的他到底垂了眼，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声 说着什么。 观察室外的程未看着他们相拥在一起，不由得浅浅的笑了起来，他原本还担忧聂枞青无法接受，现 在看到倒是他多想了。 因为孙钰的宝宝，魏田特意冒着大雪从犁月赶过来，一下飞船就要去看那条小人鱼。 “犁月那边不是也下了大雪，航道这么不安全你也敢飞过来。”程未和魏田一边往培育室走一边说。 “这几天飞行条件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过来一趟，不然就只能等过年的时候才能过来了。”蒋潮 生天天把照片发给他看，勾得他迫不及待想来看一眼那个小家伙。 程未笑了笑，他说：“我也以为你们会过年再过来，不过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很多，等到过年的时候 就可以从培育箱里抱出来了。” 已经在培育箱里待了一个月的小人鱼不但长大了许多，他身上的鳞片也渐渐显现出了一点颜色来。 因为之前的培育箱已经不适合他的体态，最近几天才给他换了一个大些的。 魏田看到小家伙的时候脸上也很诧异，如果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这么个小东西，他第一反应恐怕会立 马掏出枪来。 异变的幼崽他不是没见过，这些小东西会在接触到空气的后迅速长大，不过几个小时就能撕碎一个 成年人类。 这真的是人类的宝宝吗…… “不用怀疑，他现在一点攻击力都没有，而且还没足月。”程未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着培育箱 里的小家伙，不由得就想到了他在云月国的小弟。 孙钰现在就像云月国的半兽人一样可以控制自己的体态，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小家伙也是可以的。 魏田看过小家伙之后就被蒋潮生带走了，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这会儿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无论这个小东西是个什么体态，都不妨碍他成了基地的新宠，除了他们几个，基地里接受过兽石的 人时不时也要过来瞧上几眼。 “蒋老说过年的时候会过来一趟，他也想看看孙钰的宝宝。”晚上躺在床上的顾息铓和程未说。 “唔，让蒋潮生去犁月接他吧，他一个人跃迁可能没法安全着陆。”程未打了个呵欠，然后想到什 么一般笑着说：“而且天天这么多人去看，聂枞青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糟糕了。” 顾息铓把手搭在程未的腰上，听言也笑了起来，他说：“没办法，现在摸不着他都这般反应，过段 时间小家伙能出来了，恐怕他天天都得臭着一张脸。” 程未略略一想也抿着嘴笑，到时候大家恐怕都争着抱他，也不知道那两个准当爹的会不会发飙。 程未笑着笑着就无声叹了口气，他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卧室，忽然有些想念云月国了。他想念那 段时光，也想念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 程未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翻个身往顾息铓的身边靠了靠，都说幸福是会感染的，也许他该找个时间 联系一下主星那边了。 蒋老将军终于在二月初的时候赶到了小行星，因为今年很多人在这边过年，程未一早就忙了起来。 顾息铓回了犁月，魏田就有时间留在这边帮帮程未。去年因为时间来不及程未就做了粽子和汤圆， 今年因为时间充裕他照着云月国的习俗做了糍粑米饼和别的吃食。 大家对这些零嘴都很新奇，几个人热热闹闹挤满了一个屋子。蒋潮生手里捏着一团糯米团子时不时 啃一口，魏田嫌他手笨还帮倒忙，所以勒令他站在旁边别动。 “魏田，这个挺好吃的，你要不要？”蒋潮生不肯安生，魏田给他的糯米团子里面夹了咸菜和一点 绿豆蓉，咸辣的口味吃得他有些上瘾。 魏田摇摇头，他说：“你别吃这么多，当心晚上吃不下饭。” 坐在他们对面的孙钰正笨手笨脚的搓着面粉团子，程未说要做糖环还是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力 气控制不好一不小心就会断，反倒是聂枞青做得漂亮极了，卷的花纹也非常好看。 孙钰的体态在生了小人鱼之后一个星期又恢复了常人的样子，而且因为不用养伤口他等身体一恢复 就到处蹦跶。 到底是马宁吓唬他说他内脏有些下垂，硬生生要他躺了半个月，现在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 “蒋潮生说那个东西好吃，你要不要？”聂枞青看着孙钰手中的那坨东西，默默地开口。 “行吧，我也吃两口。”孙钰点点头，糯米是第二季程未种的，因为产量不高程未留了一部分明年 育种，所以他们也是第一次吃。 聂枞青悄悄松了口气，把他手里的团子拿了过来。 程未看着摇了摇头，好在顾息铓赶在腊月二十八回来了，几个人在二十九那天包了粽子，连蒋老都 吃了两个。 “这个比去年的好吃。”魏田下了个结论。 “去年的糯米是人工合成食材，口感自然没有今年自然种植的好。”程未也吃了一个，味道说不上 糟糕，但是因为香料的缘故他总觉得不如记忆里的够味。 顾息铓不怎么挑，他本就喜欢这个，他咂咂嘴说：“明年我们多种些糯米。” 蒋老将军是第一次和他们过年，看着几个后生的模样，他和马宁两个人慢悠悠的吃着，偶尔讨论几 句孙钰的那个宝宝。 等到年三十程未更加忙得团团转，顾息铓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去找他的时候程未正架着油锅泡 鱼，虽然厨房也有温度调节，到底架不住出了一身汗。 “休息一会儿，有温度监控不会焦的。”顾息铓把程未拉到一旁，把碗放到他手心之后自己接过了 锅铲。 程未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顾息铓熟练的样子才放下心来，舀起一个汤圆吃了。 “你吃过了吗？”他吃了几个还不忘问了一句顾息铓。 “嗯，我刚刚吃了一碗，他们几个跑去看小人鱼下水了。”顾息铓转头和他说。今天研究小组过来 说小人鱼已经足月，在培育箱里待不住了，今天就可以下水。 室内泳池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帮子人听到这消息就都涌了过去。程未听言笑了笑，那他晚点儿 再去看，否则这会儿人多，啥都看不见。 吃完了汤圆，程未又看了一眼锅里，他说：“把这鱼煮了就可以开饭了，我先去洗个澡，马上就出 来。” 他泡在厨房一整天，这会儿身上都是油烟味。 “别泡太久。”顾息铓在他眉间吻了吻说。 “好。” 程未应了他就往卧室里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太累没缓过来就吃了一碗汤圆的缘故，程未觉得胸 口有点儿闷闷的，而且还有些泛恶心。 好不容易撑着回到卧室，程未靠在门边闭了闭眼，怎么忽然就有些头晕了。他捏了捏眉心，想着可 能是这几天太累了。 一边放水一边脱衣服的程未也没怎么在意，他打开花洒冲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站不住。就在他扶着 一旁的洗手台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肩头的那只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深红色。 一阵晕眩的程未怔怔的看了又看，他拽过一旁的浴巾使劲儿擦了擦雾蒙蒙的镜子，费力的转过身。 镜子中，那只蝎子红得发艳。 程未脑子一阵轰隆隆的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第159章 五年后，热夏。 “程慕！你是不是又欺负聂棠了？”程未手里拿着根藤条一脸凶相，他眼前站着个五岁多的小男孩 ，正眨巴着眼睛瞅着他。 “爹爹，我没有。”他细声细气的说。 程未已经被他这幅乖巧的模样骗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根本不为所动，他说：“是不是你把他抱 到河里去的？” “糖糖说热，要去游泳……” 程未一阵气结，他说：“基地里哪里热？想游泳那么大个池子还不够你们两个扑腾的？！跟你说了 几百遍了，河里有妖怪，你们两个小东西还不够妖怪塞牙缝的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小家伙嘟了嘟嘴说：“爹爹骗人！爸爸说河里有鱼鱼，我和糖糖捉了好多。” 他正说着，门边就探了个头出来。孙钰家的聂棠眨着琉璃一般的眼睛看着他，小小年纪的他留了一 头及肩的长发，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体态的小家伙腮边扇形的鳍一动一动的，煞是惹人怜爱。 “糖糖快进来，外边热。”一眼看到聂棠的程未连忙把手中的藤条扔掉，他们现在并不在基地里， 而是在丛林边缘搭建的一栋小房子中。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程慕总想往林子里跑，而且孩子越大越调皮捣蛋，他们就出来另外建了一栋 小楼。 这家伙自从一岁化形之后管都管不住，也就呆在聂棠身边的时候能沉下三分性子。 然而聂棠也不是个省心的，那小东西格外喜欢水，虽然他比自家的臭小子还大几个月，奈何程慕在 陆地上时力气要大得多，两个小屁孩总悄悄跑到基地前面那条河里玩水。 “程叔叔。”聂棠奶声奶气叫他，他从门外出来，手里竟然还拽着一条大鱼的尾巴。 那鱼有他两个身子大，偶尔还扑腾一下，大概是因为太重了，聂棠憋红了一张小脸，细白的指尖上 竟然也冒出了短短的利甲。 “你别动，我来。”程未连忙走出去帮他把鱼弄进来，他说：“你从哪里拖过来的？” “今天和慕慕去捉到的。”聂棠眨巴着眼睛软软的说。他的相貌完全遗传了聂枞青，加上晶莹剔透 的肌肤，唇红齿白的模样无论谁看到都忍不住抱起来亲一口。 程未自然也非常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孩，他牵着聂棠的手说：“走，叔叔带你去洗个手，一会儿在这 儿吃了午饭再回去，吃鱼鱼好不好？” “好。”聂棠听话的点点头，程未满心欢喜的带着这个小家伙去洗手，他看不见的地方，聂棠悄悄 回头朝程慕眨眨眼，两个孩子得意的笑了起来。 聂棠一点都不乖，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要说最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的恐怕非聂枞青莫属，毕竟 连这点都是遗传的他这个父亲。 中午顾息铓回来吃饭，看到程未在给两个小家伙挑鱼刺，他洗了手接过程未的活说：“我来，你吃 你的。” 程未由得他去，他拿起自己的筷子说：“稻田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控制得还算及时，虫害不算严重。”湿地经过几年的开垦，现在放眼望去都是水田 ，临近八月，眼看夏收在即。 程未点点头，这几天稻田染了虫害，顾息铓一连几天都在田里忙活。 只吃了半碗饭程未就放下了筷子，他给顾息铓盛了碗汤放到他手边，然后说：“我饱了，给我吧。” 两个孩子在顾息铓回来之后格外乖巧，顾息铓偏头看着安静吃饭的自家崽子说：“今天这两家伙怎 么这么乖？” 程未瞥了一眼悄悄低下头的程慕轻笑着说：“你儿子上午才把聂棠拐河里去，这鱼还是他俩抓的， 你说呢？” “嗯？”顾息铓一听偏了偏头，这小星球孩子本就不多，而且年龄相仿的也就他们俩，难怪整天黏 一起还不干好事。 程慕一听要坏，连忙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讨好的伸着小短手给他夹了快鱼肉，然后软软 的叫了一声：“爸爸，次~” 程慕的眼睛长得和程未简直一模一样，每次顾息铓看到他装可怜都不忍苛责，这次也不例外。他说 ：“下次不许到河边去，那里猛兽太多，你还保护不了糖糖。等你长大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明白了吗？” “知道啦~” 程未无奈的摇摇头，他说：“你每次都惯着他，他皮厚着呢，揍一顿都不带哭的。” 顾息铓看了看程慕，又看了看程未，最后和自家崽儿一起朝程未眨眼睛，那不要脸的样子真是让程 未看得好气又好笑。 正说着，又有人上门了。聂枞青还没进门，聂棠耳朵就动了动，然后飞快的躲到了沙发后。 进了门的聂枞青朝程未点点头，他扫了一眼屋内然后对着沙发的方向说：“出来。” 聂棠一声不吭，他不喜欢这个人，一点都不喜欢。 “你不出来，我下次把孙钰一个人带回涟水星城，以后都不带你了。”聂枞青冷漠的说着，一点都 没有当父亲的样子。 沙发后面的一小坨动了动，聂棠咬着唇从后面出来，他警惕地盯着聂枞青，然后说：“等我长大， 我就把爸爸带走。” 聂枞青哼了一声，他走过去把小家伙拎起来说：“痴心妄想。” “打扰了。”把小崽子用一张防晒斗篷遮住的聂枞青朝程未一家点点头，转身回了基地。 程未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但是小小年纪父子俩搞成这样，长大了也不知道该多叛逆。 而且聂棠这么可爱，聂枞青那家伙怎么就不知道温柔一些。 顾息铓对他们家那点破事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无非是聂枞青压着孙钰兽性大发的时候没关门，冷 不丁让小孩瞧见了，以为孙钰被欺负呢。 聂棠又还小，孙钰说不出口，而聂枞青本来就嫌聂棠太黏孙钰，这不把孩子丢他家他乐意得很。 “魏田过几天就要手术了，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回去一趟。”程未擦了擦手提了另外一件事。 魏田和蒋潮生现在在犁月驻地里，原本是要在这边手术的，然而想到蒋老将军来一趟不方便，他们 才选择在犁月生。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程未到现在都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他的基因改造实验明明失败了，但是这个孩子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 五年前的除夕他晕倒在浴室，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息铓通红的眼眶，他一个字都没问，只是在回过 神来之后起身脱掉外衣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 殷红的色泽，和在云月国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怔怔的看着顾息铓，下一刻就被拥进怀里，顾息铓在他耳边沙哑的说：“程未，我们的宝宝回来 了。” 藏在两人心底里的遗憾，终于在那一刻得到了圆满。 就在他和孙钰分别有了孩子之后，近两年陆陆续续有接受兽石的人生下了宝宝，然而魏田却一点动 静都没有。 他每次过来看孙钰的小美人鱼和他家的小家伙，眼里都羡慕得不行。蒋潮生心疼他，和他说去提取 基因人工孕育一个，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商量的，最后到底没去。 现在魏田即将迎来他期盼已久的孩子，程未收拾了一堆小衣服准备给他带过去。 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顾息铓放下筷子，他想了想然后对程未说：“你前几天身体还不舒服，从这里跃 迁过去要在休眠舱待几天，我怕你的身体受不住。” 程未其实也有些犹豫，但是魏田的宝宝他说什么都想去看看，一时有些两难。 顾息铓安抚地说：“他过个把月也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再看也一样。” 程未摸了摸自己肩头印记的地方，隔了五年，这个印记前两个星期又变得绯红一片。到底不敢拿自 己身体开玩笑的程未只好瞪了一眼顾息铓，他就说那天不行来着…… 顾息铓轻笑了一声，他微微倾身在程未唇上亲了亲，然后低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咱家儿子 ，他快要有一个弟弟了。” 早已经吃饱的程慕三两下跳上了一旁的木制沙发，那是专门给他做的。只见他惬意的翻了翻身，又 伸了个懒腰，晃眼间只见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老虎趴在几件衣服堆里。 小家伙秀气的张开嘴打了个呵欠，眼睛一眯一眯的，不过片刻就打起了小呼噜，哪里知道自家的两个爹爹在说什么。 第160章 魏田的手术很顺利，宝宝在培育箱里养了两个月之后，魏田就把他带回了小星球。 “恭喜了魏田。”程一手牵着程慕，一手牵着聂棠，笑眯眯的向他道喜。 魏田看到两个小家伙也很高兴，他捏了捏程未家小兽人的小脸蛋，又把可爱的聂棠抱了起来，几个 小家伙对他们都熟悉得很，也乖乖的任由他抱着。 “多谢，怎么没看到孙钰？”那两个家伙还是那么不靠谱，聂棠出生后聂枞青也就稀罕了一阵，等 他发现这小鬼总是霸占孙钰的时候，这小布丁就失宠了。 孙钰收拾过聂枞青几回，然而他本身就是个心大的，大多数时候被聂枞青哄得团团转，小家伙扔在 程未家一扔就是一天。 “他现在就在基地的池子里。”程未笑着说。 “哦？糖糖要有弟弟了？”魏田有些意外的问。 程未点点头，他说：“这几天孙钰脾气不太好，上次还险些把糖糖抓伤了，这小家伙最近都住我那 儿。” 魏田也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聂棠柔软的头发，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宝宝睡得正熟的小脸，到底摇了 摇头。 聂棠被抱了一阵就要下来，魏田把他放下来后，程未就蹲下去对两个小家伙说：“那边摇篮里的是 弟弟，他现在还在睡觉，你们两个当哥哥的一会儿不要太吵，知道了吗？” “知道了爹爹，我和糖糖可以去池子里玩儿吗？糖糖热~”程慕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说。 程未摸了摸聂棠的手，确实有些暖，不过对于小人鱼来说，已经算是有些缺水了。 “可以，不过只可以在基地的泳池里待一个小时，然后回来找我，今天中午有好吃的。”程未叮嘱道。 程慕认真的点点头，他牵着聂棠的手说：“知道了爹爹，爹爹飞飞，魏叔叔飞飞~” 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往前面去了，魏田和蒋潮生仍然还住在基地里，所以两个小家伙今天少不得要 在这里关上大半天。 两个小孩本就坐不住，不过只要有水他们就能待上很久，而且在基地里也不用担心他们乱跑。 “这两个小家伙感情真好。”魏田看着他们的小背影不禁笑着感慨了一声。 程未在摇篮旁边坐了下来，小家伙不时咿呀两声，看着像是要醒了，他听到魏田的话就说：“谁让 当初这地方就他们两个孩子，那时候还说想把他们送回主星上去，否则这里孩子太少了担心影响他们的 成长，没想到后边就热闹了起来。” 说到这个，魏田也坐了下来，他说：“主星上最近传来的消息都挺好，普通人对于异化人的存在接受 程度好像高了些。” 随着接受兽石的人越来越多，异化人的存在早晚瞒不住，为了避免过于被动，三年前霍屠蕴就一步 一步公开兽石和异化人的存在。 今年年初又发布了一部分异化人可以自然孕育子嗣的新闻，让原本就两极分化的呼声出现了一面倒 的趋势。 人总是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问题上格外关注，孩子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太过珍贵，那一点点形体上 的差异好似忽然就可以接受了。 因为兽石对被寄生人类的作用，近年来红蓝紫星的关系因此而缓和了许多，蓝星也并没有把兽石封 锁起来或者以此作为要挟的筹码，而是派了科研团互相沟通。 主星的科研小组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年了，这种交流也不需要程未出面，空闲下来的时间除了程慕这 个小布丁，他终于在犁月星上种出了可食用的绿色植株。 犁月星上绿色植株成功种植后，程未就写了份报告回主星，他把共生虫体的繁衍培育技术一并写在 其中，连同一批虫卵一起寄回了主星。 最重要的是，他还把一个陶罐一起寄了回去。 陶罐里装的自然就是兽石了，主星研究员对程未的报告多方分析之后，最后选定了一块湿地隔离开 来，然后将兽石放了进去。 兽石并不是在每一个星球都能存活的，好在在主星上还算顺利，兽石的生长发育极其的慢，哪怕到 现在主星上的那块也无法分离出第二块来。 不过有了兽石的那块水域，和着程未的共生虫体，真真实实种植出了非变异的可食用植株。 只不过供不应求，现在主星上每逢年节偶尔能看到自然的绿色食材，虽然大部分家庭都购买不起， 但是总比没有要来得好上许多。 程未的第二个宝宝和孙钰的第二个宝宝几乎是同时出生的，他的第二个孩子仍然是个小兽人，但是 孙钰的第二个宝宝生来就是人形，也从来没有变化过。 魏田家那个也没有，而且魏田家的那个孩子特别文静，连哭都是细声细气的，也不知道像谁。 直到很久以后程未才知道魏田的宝宝肩膀上有只深蓝色的小蜘蛛样的图案，孙钰第二个宝宝肩头上 也有。 程未有些担忧的和顾息铓说了这件事，顾息铓只是揽着他亲亲他的眉间。从兽石救了孙钰开始，人 类的进化方向就脱离了正轨，无论最后是否会朝着云月国的方向发展，他们都只能等时间去见证。 时间一晃而过，等程未的第二个宝宝十岁那年，他终于在犁月驻地上培育出了能室外种植的共生树 木。 这个消息简直令整个星系都沸腾了，当前的星球上，所有的树木都是猎食系的，森林一直都是可望 而不可即的想象。 “你真的不打算回主星出席发布会？”魏田躺在程未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和程未说。 程未手上还拿着个蒲扇，他偶尔拈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摇着头说：“我不喜欢那个，有马叔出面就 可以了。” 魏田摇摇头，他是没见过像程未这么不看重名誉且还这么懒的。 “暑假又快到了，你打算带他们去哪儿玩？”魏田也拿了一串葡萄，马叔这几年致力于把古地球上 记载的可食用水果都复原出来，托福这个小星球，他们这几年过得简直有些奢侈。 程未挥了挥旁边的小虫子，他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找个凉快点的小星球，你家的珞珞今年回这边 过暑假吗？” 魏田点了点头，他说：“回的，不过他要晚几天，蒋老那边可能会留他住一个星球。” 他们几个的宝宝都去了主星上学，连孙钰家的糖糖也一起送去了，和程慕一起住在顾家。在这个小 星球上出生的宝宝们并没有单独隔离出来开辟专门的学校或者班级，而是和别的小朋友一样。 摩擦自然是会有的，去了学校之后的程慕好像瞬间长大了不少，不但没有之前那么顽皮，还喜欢上 了和顾上淮去军营。 让程未头疼的是这小崽子几乎天天都要打架，顾上淮也不拦着，反而悉心指导他。连孟叔都和程未 说，程慕很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后来顾息铓才告诉他，因为聂棠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体态，他偶尔冒出来的耳朵和腮边的鳍总是让 人嘲笑。 两个小家伙一起待了这么多年，程慕不揍人才怪。 也许是两个小布丁从小关系就一直很好，等到长大了他们两人牵着手和四个家长摊牌的时候，也没 有人有意外，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程未还在琢磨着暑假该带孩子们去哪儿玩，魏田和他说了会儿话之后就被找过来的蒋潮生带 了回去，现在就他一人在院子里乘凉。 顾息铓从基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程未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的模样好像睡着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半蹲在程未身边。 转眼间他和程未在一起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多年来两个人之间再没出现过大的风雨，安安稳稳的走 到了现在。 偶尔也会有争执的时候，程未也会和他闹闹小脾气，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却细水流长，显得如此弥 足珍贵。 而且程未给了他两个孩子，也许不久之后还会有第三个，过年的时候也叽叽喳喳的，这个碰到了油瓶，那个打翻了茶盏。 顾息铓露出个浅浅的微笑，他低头在程未的眉间落下一吻，然后轻轻把人抱了起来。 他一动，程未就睁开了眼睛，看到是顾息铓之后，就往他怀里靠了靠，他打了个呵欠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不忙，困了怎么不回房间里睡。”顾息铓没把人放下来，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说。 “刚刚还不困的，”程未揉了揉眼睛，他搂着顾息铓脖子脑袋就搁在他肩膀上，他眼睛半睁半闭，片刻后，才叹息一般的说：“顾息铓，我又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们回到云月国了……” “然后呢？” “大家都很好，小爹他们、褚莫他们、还有卫小爹……” “睡吧，明天起来告诉我。” “唔……” 顾息铓把睡过去的程未放到床上，昏暗的灯光下，他拉开程未的衣服看了一眼他的肩头，那只深蓝的蝎子果然又变成了嫣红色。 他虔诚的在程未的肩头落下一个吻，而后轻轻搂着程未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晚安程未，晚安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