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越之改造混账领主》作者:爱吃辣鸡粉 文案: 现代社会好青年付友光,穿到了西幻世界一个混账领主身上。 而且,这领主还没死。 于是,漫长的观念冲击、自体精分掐架的日子,展开了…… 光哥: “既然穿成了领主,那就干点领主该干的事情吧! 发豆芽磨豆腐腌咸菜!养鸡养鸭养蚯蚓! 解放生产力,提高女性地位,潜移默化培养革命同志! 领主大人带头种田,跟上的妥妥儿有肉吃啊!” 西格:“……白痴。” 付友光:“白痴说谁?” 重点1:主攻,强强,美攻美受,武力爆表X智力爆表。 重点2:本文剧情流【←重点】攻负责逗比卖蠢,受负责狂拽酷炫。 重点3:本文全员逗比,包括作者。BUG这种必然会有的就不说了,文笔那玩意儿……是啥?_(:3」∠)_ PS:和无节操作者较真CP,蛋疼的一定是您【认真脸。 内容标签: 异世大陆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付友光,西格·弗兰迪 ┃ 配角:宾利,薇薇安,等等 ┃ 其它:异界闹革命,种田文 第1章 糟心的穿越 付友光坐在比他原来卧室还大的大床边沿,怔怔的看着大床侧面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镜子。 这房间很宽很大,天花板目测得有六米高,挂着只有星级酒店里大厅里才会使用的奢华吊灯。四面墙没有一面空着的,除了贴着墙镜的这一面,另三面一边挂满了墙画,一边摆满了各种造型古怪却又带着奇异美感的雕塑;至于最后一面,那挂在墙壁上和摆在地毯上的应该能勉强称为“动物标本”的玩意儿实在是让人没法儿把视线转过去。 简单地说,这房间里的摆设含金量不错,但品味堪忧。 不过此刻的付友光完全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 他抬起手,镜子里面的男人也抬起手。他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镜子里的男人跟他做着同样蠢事的同时,脸颊传来的刺痛击毁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身为,或者说曾经身为21世纪反封建迷信先驱、某共产党党员、在基层协警届勤勤恳恳累积资历、梦想是成为第一线武警的反四黑除四害优秀青年付友光,生平第二次——第一次是入党的时候——情绪失控、眼泪与鼻涕起飞、失措地原地蹦了一米多高:“坑爹呢这是!!!!” 好的,让我们把时间线往前推一点儿。 2014年X月X日的某一天,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下午,付友光和平时一样,与同事在N市环形大道的路边执勤。经过和女朋友的六年长跑,今年终于订下了婚期,这让付友光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脸上一直挂着让人牙痒的幸福傻笑,把单身的同事激得动不动就抓着他请客。 今天的付友光心情依旧很好,哪怕拦下的几个司机因为天气热而恶言相向也没有让他生气。因为他的婚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数阶段,请假也已经得到批准了。怀着对婚后生活的幸福向往,本来就脾气很好的付友光自然更难因为些许小事动怒。 灾难的发生往往是突如其来的,很多时候,它并不肯给脆弱的人类一点反应时间。付友光拦下了一个闯红灯的大妈,正苦口婆心劝告教育时,一辆停在斑马线旁边的悍马忽然在绿灯将亮未亮的瞬间发动,并犹如喝醉了酒一般在正要踏上斑马线的人群侧面打了个转,然后以劈头盖脸之势,压向了路边的付友光…… 最后的时刻付友光只来得及推开惊吓得面无人色的大妈,然后整个身体撞在了悍马车头上…… 几乎是在剧痛袭来的瞬间付友光就失去了知觉,陷入黑暗前的他苦中作乐地响起了一个念头:“都说结婚是死亡FALG,编剧这是诚不欺我啊……” 沉睡之中付友光感觉有两道光源靠近了自己,下意识地想睁开眼睛的他却怎么也撑不开眼皮,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其中一道光源貌似为难地发出了一道带着回响的、奇特的声音:“糟了,这家伙又早死了。” 似乎是翻动了什么东西,另一道光源颇为惊奇地接话:“咦,这家伙已经三世早丧了。我看看……累积的阳寿居然有一百八十年?!” 之前那道声音带着愁苦说:“这是誓愿修十世善人的,才修了五世,就有三世出漏子。麻烦了,偏偏都是发生在咱们眼皮底下的。这回考绩完蛋了。” 另一道光源加惊诧了:“啊?我才调过来十多年啊,跟我也有关系?” 瞬间静了一静,第一道光源的声音明显地不悦了:“你以为两个一伙的意义是什么?我被处罚了你能逃得了?” “那糟糕了,被处分的话我家老头子不会饶了我的!”另一道光源明显地惊慌了,“怎么办,牛哥,你想个法子啊!” 沉寂了一会儿后,第一道光源带着那么点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能怎么办,这人阳寿再累积下去,上面就要来查账了。咱们不能把他带回去,想办法让他把剩下的阳寿用完……” 阴间也有考绩处分?!听到这么荒诞的对话,一时间付友光都忘记了他们在谈论的是关乎到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只觉得古怪奇妙,更加好奇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两个是不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然而那层薄薄的眼皮仿若有千钧重,如何也撑不开半条缝隙。 付友光跟自己的眼皮较劲时,牛头马面也降低了声音,似乎在商谈着什么见不得光得隐秘事。这些阴间的职司明显比公务猿胆儿肥,三言两语间就拍了板,那个看似新人的马面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本方世界哪里去找两个一样的命格?” “蠢!”貌似牛头的第一道光源恨铁不成钢地说,“本方世界没有,不代表其它世界没有啊!三千大世界,还怕找不到一样的命格?” “原来如此!”马面恍然大悟,“还是牛哥有见识!那就这么办吧!” 命格?三千世界?又听到新词,把付友光的好奇心又勾了上来,可是还没等他脑子里转起别的念头,就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按到了自己的额头上。那玩意儿散发着柔和温暖的气息,但是触感不怎么美妙,确切地说,像是偶蹄类动物的前肢…… 脑中想象着自己被牛或马的蹄子踩着脸的场面,付友光吐槽的欲望彭拜得能一瞬间码出整整齐齐的140字。只是那柔和温暖的气息似乎带着强烈的催眠效果,把付友光本就不甚清醒的神识再次按入了深沉无尽的黑暗之中。 意识再次清醒了少许时,付友光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高速移动,两道光源一直不离自己左右。模模糊糊中,他似乎听到那个新人马面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就是这个了!牛哥!” “嗯,终于找到了……”较为沉稳的牛头带着欣慰说道,然而紧接着,他就带着魂飞天外般的惊恐大吼出声,“……等等!你在干什么!” 付友光能感觉到一个半圆环型的东西在自己后脑的位置按了一下,然后他就飞了出去,扑向一团陌生中带着奇妙熟悉感的东西。那东西对于他的进入一开始有些抗拒,然后发出了一种疑惑的情绪,在和他碰触后,似乎出于本能或者别的什么,将他的意识包容接纳了进去。 付友光自身的感觉也很奇妙,与这个古怪东西的融合给他一种血浓于水的感受,对方也传达给他一种舒适、安心的奇妙感觉,就像回到了家一样。但在这安心温暖之中,又夹杂着一丝异样和排斥,简单地说,就像回了家之后发现家里站着一个陌生人。蛋疼的是,这个陌生人给他的感觉像是另一个自己…… 再次陷入沉睡前,付友光无比清晰地听到那原本老成干练稳重的牛头在气急败坏地大叫:“你急个屁啊?!那家伙还没死透啊!!” 真正地清醒时,付友光是被恶心醒的。 他默默地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虽然失去身体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让人不适——然后随意地包扎了一下手腕上的切口,把染红了的床单卷起来丢到床尾,最后后脸色阴沉地坐在床沿,以一种半死不活的眼神看着镜子里陌生的青年。 这青年要比他原来的身体年轻一些,留着长垂到腰的、微微卷曲的金色长发,五官深邃,深蓝色的瞳孔,皮肤苍白细腻,身型修长,手脚纤细,和他女朋友喜欢的那些欧美模特有点像。 但付友光看着镜子里青年的眼神却带着无法言说的厌恶,身处于这个身体内甚至让他全身的皮肤表层凸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强烈的恶心感让他空空的胃部翻涌着呕吐欲望,那张让人一看就愤怒得让人气血上涌的脸,更是让一次就通过政审、性格正直乐观向上的前党员产生了厌世情绪。 与这具身体融合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在付友光的感受中,大概只经历了一个夜晚。这大概就是牛头马面所说的“命格”形同的原因,在付友光的理解中,大概是指这个青年是另一个“三千世界”里的自我,所以才会有那种奇妙的和谐感。 但在融合了这具身体、这个灵魂的记忆后,付友光那能够重新获得身体、获得新生的兴奋心情就消失殆尽了。 正如牛头最后的愤怒一样,急躁的马面在这个自杀的年轻人还没死透的情况下就用它的马蹄子把自己踢了进来,那即将逝去的微弱灵魂因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融入,幸运地得以存活。两个灵魂的存在让付友光获取了这具身体的大部分的记忆,并以第一人的视角和思维模式快进地浏览了这个家伙的人生。也就是说,现代三好四有好青年的付友光,无比别扭和恶心地“欣赏”了一遍异世界的自己,这个腐败堕落、骄奢纵欲、无恶不作、人渣败类短暂而又肮脏的一生。 醒来后的付友光第一反应就是掐死这个名为西格·弗兰迪的混账贵族,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这身体的主人——之一——的时候,付友光冷静了少许;草草包扎了这个作死贵族自己切出来的伤口后,付友光看着镜子里的金发青年,整个人都忧郁了。 第2章 暴走的男主 年仅26岁的西格·弗兰迪,他短暂的一生在某些逻辑断线三观欠费精神病态的小清新眼里,或许是值得向往的。出生在大贵族家庭,父母皆是豪族,天生就含着金汤勺。不用费力学习,交着白卷也能进大陆首屈一指的学府。从小身边就美女环绕,才14岁就娶了老婆。到了24岁更是借着自身所谓的高贵血统,在帝国南方获得了一大片封地,成为人人称羡的年轻多金贵族领主。 但在三观正常的付友光眼里,以这个混蛋贵族干过的坏事,枪毙十分钟都不算过分。更作死的是,这家伙娶了四个老婆养了十几个侍妾,居然还暗恋自己的血亲姐姐。听闻自己的亲姐姐结婚后,这蠢货感觉生无可恋,在自己手腕上来了一刀…… 当然,让付友光蛋疼的并不是这家伙的恋爱观,而是——这混蛋的伯爵爵位是干掉自己的两个嫡亲弟弟获得的,对自己亲兄弟能下狠手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的亲姐姐能对自己有好感啊!! 更混蛋的是这家伙能获得封地被赶出来全是因为他之前在帝都无恶不作,仅仅因为不顺眼就毁掉原本前途光明的魔法学徒、不愿意向自己宣誓效忠的骑士被他暗中送去了兽人前线当炮灰、威胁佣兵团给他全大陆搜集异族奴隶、广发高利贷在中城区和下城区大肆敛财迫得无数人家破人亡……任何一件拿出来,这家伙都死有余辜啊!! 越想越气的付友光咆哮着跳起来把床上的铺盖全砸到了地上,然后冲到镜子面前,抱着能撕下一层人皮面具的缥缈期待用手去捏自己的脸——嗯,是的,我们的男主角已经处于抓狂边缘。 莫名的恶心感让付友光精神十分不稳,这具恶心的身体让他厌恶得浑身发痒。最让他难受的是,这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应该千刀万剐的混蛋贵族,意识还在他身体里——与这样的混蛋共用一个身体,让有少许精神洁癖的付友光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伯爵大人似乎在房间里发脾气,守在走廊外的仆人自然是不敢进来。在付友光考虑干脆一头撞死让那两个混蛋牛头马面头痛去的时候,睡在同一个身体里的西格·弗兰迪终于醒了。 “你……是谁?” 一道声音直接在心里响起,人品再渣、性格再烂,本体版的伯爵大人依然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即使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儿,也依然保持着最起码冷静。 这道嗓音很陌生,但又有找莫名的熟悉感。虽然外表和灵魂完全不同,但他们俩毕竟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彼此对对方都有一种超越了血脉相连的共生感。当然,这也是付友光失去理智的原因——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居然是这样的混蛋吗?他感觉三观都碎成渣了啊混蛋!气急败坏的他都没怎么经过大脑,就化身成了咆哮付:“我?我是你死去多年的祖宗啊!被你这种不孝子孙气得爬出来了啊!” 理解不了付友光槽点的西格·弗兰迪伯爵对这种直白的恶意满满简直惊呆了,属于他的灵魂存在收缩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了下来。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两个灵魂同处一“室”的怪异,而后,那些同样涌到了本体版伯爵大人脑海里的陌生记忆让他像是领悟了什么,西格·弗兰迪恍然大悟,而后用一种威严、愤怒、义正词严的口气说道:“我明白了!你是恶魔!想要诱惑我、诱惑我这个弗兰迪伯爵吗?别天真了!教廷常驻的牧师很快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痴心妄想!” “诱惑你个鬼啊!我是恶魔的话你就是魔王大人吗?你特么自己没有自觉的吗?!”暴走边缘的付友光似乎听到了脑中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断掉了,一拳往前挥去,正中镜中自己的脸。 指骨传来的疼痛让付友光低呼一声,被镜面破碎的声音盖过。付友光颤抖着缩回手,血顺着手指往下滴落,疼得他满头大汗,但古怪的是,他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扭曲的微笑——很显然,西格·弗兰迪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主要控制权,却仍有五感;在手指被镜子碎片插进去的瞬间,西格·弗兰迪那副大贵族矜持的做派和颐指气使的态度消失了,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付友光能感受到身体里痛得缩成一团的西格几乎快疯了。 “住手!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恶魔!啊……不,好痛!呜呜……痛死我了……快叫牧师!管家、管家在哪?!噢,痛死我了,混蛋,我要宰了你……” 虽然自己也很痛,但貌似这个混账贵族对痛疼的忍耐力更低;付友光忍痛拔掉插在拳缝中的镜子碎片,犹有余力地对西格吼道:“这样也叫痛的话,被你对待的那些人算什么啊!你就是欠教育啊!在我的那个世界,你这样的混账要被社会轮个几百遍啊!” 出生至今顺风顺水,经历过最大的灾难就是在学府念书时感冒过一次的西格·弗兰迪第一次感受到疼痛的滋味——这家伙在给自己手腕上来那么一刀的时候,也是抹了一层昂贵的止痛药膏的。当然,别问我这么怕疼的家伙为何会寻死,当人作死的时候,神也阻止不了——显然,这种并不愉快的体验让本体版伯爵大人难以保持大贵族的风度了:“你这个恶魔,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吧,我能给你你所能想象得到的和你所不能想象得到的……该死,快叫牧师啊,混蛋……痛死我了……” “对付真正的熊孩子需要的就是真正的家暴啊,怎么样,这种体验是不是很提神?” “你这疯子……快叫牧师啊……我、我的床头柜有止痛药……快擦止痛药……你想要痛死我吗……我死了你可什么也得不到……”西格·弗兰迪的声音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不是本来就作死吗,能痛死的话倒是能还世界一个公道啊!”付友光狞笑着,用尚还完好的左手往墙镜上再来了一拳。 世界清静了——弗兰迪伯爵大人,发出猫叫一般的呻吟后,疼晕过去了。 自爱西丝·弗兰迪小姐结婚的消息传来后,城堡里的气压就一日低过一日。 海得赛领地的领主大人,这座城堡的主人西格·弗兰迪伯爵爱慕自己的亲姐姐,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事实上,当爱西丝前任未婚夫遭遇不测后,担心大贵族中闹出大丑闻的王室,是捏着鼻子颁给了西格·弗兰迪这个爵位并忙不迭地把他赶来了南部的。当然,这其中也有西格自己不少的手脚,碧如横扫帝国地下世界近一半的黑钱惹得天怒人怨、又刚好让南部海得赛领地的领主之位空了出来。 喜怒无常并生性暴戾的西格·弗兰迪,唯一能体现人性闪光点也就是对他的亲姐姐爱西丝·弗兰迪。对于爱西丝小姐之外的人从来不假以辞色的他吝啬地不肯施舍给其他人一丝爱意,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14岁时迎娶的那位小姐,正是因为流露出了对爱西丝的不满,被伯爵大人找了个家世更好出身更高的的现任第一夫人给替换了下去。 付友光推开卧室的门时,门外战战兢兢守候着的仆人和女仆全跪下了,包括被紧急请来的管家薇薇安女士——她可是少数拥有进入伯爵大人书房权限的特权人士之一。 原因无它,付友光虽然没有表现出情绪不稳随时会爆发的样子,可是他的造型……洁白的丝绸睡衣上沾染着血点儿,两只手无力地垂着,鲜血淋漓,滴滴答答的顺着手指往下滴。 伯爵大人可是修指甲时被锉刀碰到手指皮都会暴怒的人啊!盯着滴落在地上的血迹,管家薇薇安女士觉得自己喉咙发痒,几乎能想象到惨被迁怒的自己被套上绞索的样子了。 对着墙镜发泄了一通的付友光这会儿冷静多了,西格·弗兰迪晕过去后他也觉得这种自残的行为有点儿傻……并且,十指连心啊!虽然没有西格那么夸张,可是他也很痛的好吗?! 忍受着一阵一阵的眩晕,这是血流了太多导致的。付友光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黑压压跪成一片的人群,找到了女管家薇薇安女士后,不太习惯地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嗯……薇薇安……小姐?” 女管家薇薇安低着头一动不动,而付友光汗颜地想抬手抹汗,意识到手上全是血后又忍住,换成用大陆通用语叫了一声:“嗯……薇薇安女士。”他和西格融合后共通记忆,西格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中文,而他也不知不觉中学会了通用语。只是处于非常境况下,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薇薇安打了个机灵,连忙颤声应道:“在,我在这儿,尊敬的主人。” 付友光实在不习惯被人如此对待,他生活的时空,下跪向来是只跪死人或长辈的。不过他也有自觉,以西格恶劣的品行,不被人畏惧如虎才是怪事,是以使用着对他来说略嫌不习惯的通用语,不太自在地说:“嗯……我需要点帮助,你进来一下。” 仆人和女仆们跪伏的姿态更加虔诚了——当伯爵大人和风细雨地说话时,如果不死上几个人,伯爵大人那深深压抑起来的怒火是不会消下去的。 薇薇安轻轻抬起头,伯爵大人已经先行走进卧室了。看着伯爵大人的背影,薇薇安面如死灰,心底一片冰凉。 付友光手疼得厉害,头也有点儿发晕。往内走了几步后才想起来走廊里还跪着一批人,又转过身补充了一句:“别都跪在那儿,该干嘛干嘛去吧。” 如果不是伯爵大人积威太盛,仆人们肯定已经哭成一团了。海得赛领地虽然广大,却是帝国出了名的穷乡僻壤。能够得到在城堡里工作的机会代表着他们的家人不用忍饥挨饿、他们的子女能够不会因为养不起而被溺毙。如果被赶出去,他们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家人。 第3章 下限总是刷新 已经头晕目眩摇摇晃晃走进卧室里的付友光自然看不到,跪在走廊上的仆人、女仆们全在瑟瑟发抖。有几个与女管家薇薇安女士交好的女仆偷偷抬起头,望向薇薇安尚且跪在原地的僵硬背影,目光中全是怜悯。 薇薇安面色苍白得可怕,要使劲睁大眼睛才能忍住不让眼泪掉出来。她昂了一下头,深呼吸一次让紊乱的气息平静下来,而后抹下手腕上戴着的银质手链,侧过半身,递给跪在她侧后方的女仆玛丽。 几乎趴在地上的玛丽也正偏着头看她,一只手紧悟住嘴,不敢哭出声音来,美丽的绿色瞳孔里全是水汽。 “玛丽,亲爱的,请帮我转告希斯娜,告诉她,妈妈永远爱她。”薇薇安压低声音,急促地对好友托付了一句,并把银质手链塞进了玛丽的手里。两位女士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彼此都感受到对方传达过来的不安和悲伤。 薇薇安还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她没有勇气让伯爵大人等待。欲言又止地再看了好友一眼,薇薇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高昂起头,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中走进了宛若龙潭虎穴的金漆大门。 伯爵大人的卧室,是城堡里最大的禁地——连清扫工作都是四位夫人来做,那十六位侍妾都没有进去的资格。薇薇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瞬间,玛丽压抑不住的哭出了声。 得到这份工作,对薇薇安来说是最大的幸运。同时,也是最大的不幸。没有这份工作的话,曾经服务于上代海得赛领地领主的她,没法儿养活自己跟女儿。不过现在看来,恐怕自己不能活到女儿能够自食其力的时候了。年仅二十七岁的薇薇安女士,如此悲伤地想着。 宽大的伯爵大人卧室里,随地摆放的金银器具、艺术品、魔兽标本等昂贵的摆设瞬间晃花了薇薇安女士的眼睛,出自精灵族手工艺品的精致地毯让管家女士迟疑了一会才敢踩上去。传闻这间卧室里的收藏品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现在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伯爵大人微低着头坐在挂满名画的墙壁的下方,头靠在高背椅上,两只手无力地搭着扶手。看到薇薇安女士走进来后,很少笑、也几乎没有和气地说过话的领主大人对她宽慰地笑了一下,以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道:“别紧张,薇薇安女士。我的手有点问题……嗯。麻烦你帮我拔掉镜片,再上点药。” 薇薇安木然地看着伯爵大人,交握在腹部前的双手偷偷掐了一下自己…… 几分钟后,薇薇安推开伯爵大人卧室的门走了出来。脸皮僵硬的管家女士无视了众人惊诧的目光,以一种诡异的平静语气叫了眼睛还在红肿的玛丽一声:“玛丽,去请牧师宾利先生来一趟。嗯,直接请到主人卧室来。” 在祷告室里做祈祷的牧师宾利,听到女仆说请他直接去伯爵大人的卧室时,瞬间寒毛直竖,手脚发凉。用手揉了一下额头后,机智的牧师先生目光一闪,掏出一块银币塞给玛丽,恳切地说:“玛丽小姐,去请一下四位夫人。” 卧室里,痛晕过去的西格·弗兰迪醒了过来。发现这混蛋恶魔居然只上了止血药没擦止痛药后,伤痛忍耐力无限接近于零的本体版伯爵大人开始哭号:“噢,好痛!你这恶魔,我的手快烂掉了!你一定是来自深渊最底层的混蛋,你这恶毒的禽兽……” 半死不活躺在高背椅上的付友光一声冷笑:“你这没血没泪的混账也好意思说别人恶毒?如果我来自深渊最底层,那你就是我鞋底的大便啊!吗的,你这种家伙居然是个贵族,这世界完蛋了啊!我才不稀罕这种穿越啊,让我回去啊!我情愿在自己的世界当具尸体啊!” 吐槽着付友光就激动了起来,费力地咳嗽了几声后,再次无力地躺了回去。这具身体刚作死的割腕流了一床单血,又玩儿了一把镜面直拳,真心撑不住。静立一旁的管家女士听见伯爵大人发出不知名的音节并情绪激动,默默地后退了半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今天的伯爵大人看起来太过诡异,她完全不想撞在枪口上。 “噢!你居然让下人进来我的卧室!老天啦,那低贱的鞋子踩在我的精灵地毯上!”虽然没有身体的控制权,但本体版的伯爵大人仍旧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之一。看见薇薇安站在卧室里,西格顿时咆哮了起来,“让她滚出去!不,让人抽死她!居然敢进我的卧室!听见了吗!你这混蛋!” 脸色铁青的付友光感受到西格的灵魂在打滚撒泼,不由一阵快意,有气无力但十分愉快地笑道:“哦~~~这样,你很讨厌别人进来啊。”“你、你想干什么?”西格顿时感觉不秒,说到底他和付友光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又共处一“室”,对对方的情绪感受就如同对自己一般了解。 “薇薇安女士。”付友光转换成通用语,招呼安静站在一边伪装木桩的管家女士,“叫人进来清扫一下那些玻璃碎片。嗯。把那面碍眼的大镜子拆了吧。” 薇薇安木然地鞠躬,出去叫人。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鞋尖,也就一直没有看到伯爵大人那一脸病态的微笑。 战战兢兢的仆人们拿着清扫工具进来打扫碎片和拆镜子时,伯爵大人一直靠坐在高背椅上一脸满足。西格的灵魂一边大叫着“那镜子是精灵工艺品啊!千里迢迢从北方运来的啊!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噢,那么多双肮脏的臭脚踩过我的地毯!噢,这些混蛋居然偷看我的画、我的雕塑!快点惩罚他们!必须惩罚他们!”一边哀嚎痛哭,那种心灵相通的绝望和悲愤,传达到了付友光这边就是无上的快意。看过西格·弗兰迪的人生后他整个人都快阴郁了好吗!知道这混账贵族居然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简直都要厌世了好吗!不能出手干掉这样的混球,他都快愤世嫉俗了好吗! 机智的牧师宾利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一听到伯爵大人在卧室召唤他,没有当场吓尿简直是身为神职人员的坚强意志在起作用!作为教廷指派给大贵族的牧师,他不但知道西格·弗兰迪这个大贵族有多么混账,更知道这家伙有多么富有。那间卧室为什么不准其他人进入?因为那里面摆设的东西一件卖出去就能让一个普通人衣食无忧一辈子。而且伯爵用来囤积财富的密室,入口就在卧室里面,那可是富可帝国的财富啊!进入这种重要的场地,如果不肯把灵魂卖给伯爵大人,那就等着被伯爵大人绞死吧!! 在大屋的厅堂里磨磨蹭蹭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四位夫人。宾利上前一一行礼后,才敢在女仆的带领下前往伯爵大人的卧室。伯爵大人脾气古怪,但看在四位夫人的份上,总不至于当场找他麻烦吧! 上了二楼,远远看见有仆人在出入伯爵卧室的双开金漆大门,宾利和四位夫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忐忑地靠近被女管家请进了卧室后,四位夫人倒还好,毕竟她们是轮换着打扫这间房间的。牧师先生可不行了,挂满一面墙的名画、帝都雕塑大师们呕心沥血的作品、高阶魔兽的标本,件件都能闪瞎见多识广的牧师先生的双眼。再看到那面多了两个蛛网一样的洞眼、正被仆人小心翼翼地拆卸的精灵工艺品墙镜,宾利先生恨不能晕厥过去——那面墙镜,至少得值五百个金币啊! 不得不说,付友光对这个世界是有点儿好奇的。通过西格的记忆,他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奇异,魔法,飞龙,精灵,这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东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一方领主的西格豢养着一个兵团,供养着一位魔法师,还有一位教廷指派给他的牧师。身为现代人,知道这位能使用神奇的光明魔法的牧师就住在城堡里,他自然很想见识一下。 不过当宾利牧师真人到来的时候,付友光阴沉的目光却落在了与宾利牧师同来的四位夫人身上。 西格·弗兰迪的四位夫人中,大夫人来自同样的大贵族家庭,年纪气度和外表与西格·弗兰迪还算相称。至于其他三位夫人,在付友光的眼里就不怎么和谐了——简单地说,大夫人二十二岁的芳龄,在付友光的眼里勉强算是符合法定结婚年纪;但其他的三位夫人,二夫人仅仅只有十八岁,三夫人和四夫人更是分别只有十三岁和十四岁。看着她们稚嫩的小脸,和那并不符合她们花样年纪的成熟打扮,以及故作镇定中带着的青涩怯懦表情,付友光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刚刚才长好的弦再次发出“啪”的一声,断掉了。 于是牧师宾利、西格·弗兰迪伯爵的四位夫人、麻木的管家女士和战战兢兢的仆人们,目瞪口呆地看见伯爵大人忽然如弹簧一样从高背椅上弹了起来,猛地冲到床边,用受伤的、裹着纱布的双手抓住纱帘,满脸狰狞地狂吼着不知名的怪异音节,脑袋狠命往坚硬的红木床柱上撞…… “你这混蛋果然是应该死了才对得起世界啊!连幼女都出手,你还能算是人类吗?!我简直想拿最钝的刀把你千刀万剐啊!拜托你赶紧去死一死啦啦啦啦!!” 第4章 身份曝光?! 在大夫人莉莉丝的带领下,四位夫人一起按住了发狂自虐的伯爵大人,而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回床上。 在付友光撞床柱的时候,西格·弗兰迪就晕过去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而血从额头上流出来时,付友光也失去了意识——恩,因为失血过多。 包括牧师宾利在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年纪较小的三夫人和四夫人想哭没敢哭,而大夫人莉莉丝满脸的无奈——生在贵族家庭的女子,其本身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作政治婚姻的道具。嫁给帝都有名的恶棍,没有人问过莉莉丝愿不愿意——谁会去在意一件道具的想法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西格·弗兰迪爱慕着自己的亲姐姐,对她们这些顶着妻子名称的女人不屑一顾。否则的话,也不会把她们当做打扫房间的仆从来使唤。 嫁给西格·弗兰迪四年,莉莉丝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在爱西丝·弗兰迪小姐嫁为他人妇后,伯爵大人如此神经质的表现,也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可惜啊,她的命运并不由她掌控,她所期望的事情也不可能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安顿好昏睡过去的伯爵大人后,她保持了女主人所应有的风度,吩咐宾利牧师给伯爵大人释放光明系魔法止血、治疗伤口,并遣散了仆人。 宾利干这事情驾轻就熟,手捧着圣言书咏唱一番后全身散发出乳白色的神圣气息,随着一声:“仁慈的天父啊,请治愈您无辜的羔羊。”轻柔温暖的白光将晕迷中的伯爵大人全身笼罩,被镜片刺穿的手指皮肤和被撞出来的额头上的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平复。 施法完毕后,宾利对莉莉丝鞠了一躬,谨慎地说:“夫人,伯爵大人的外伤容易治愈,但失去的气血不会那么容易回来。我想,我们应该派人去城里,找炼金房的人配一些回复血液的药剂。” 莉莉丝点点头:“好的,感谢您的提醒,宾利先生,我这就派人去炼金房。” 告退了大夫人莉莉丝,宾利往外走了几步后,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陷在柔软大床里的伯爵大人和正吩咐三夫人的大夫人莉莉丝,眼皮跳了一下,紧抿嘴唇,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今天的伯爵大人很不寻常,敏锐的宾利牧师目光如炬,一眼发现伯爵大人看人时的目光与平时相比,简直就像是俩个人——再结合那自虐的行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伯爵大人,很有可能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但是,怀疑一位大贵族、尊敬的伯爵大人、海得赛领地的领主,被恶魔附身,这种自寻死路的话,机智的牧师先生怎么可能会说呢!! 诚然,聪明人永远不会只有一个——管家薇薇安女士在夫人的命令下退出房间后,在走廊里感谢了玛丽,无视了女仆们投过来的迷茫而好奇的眼色,低着头匆匆走过走廊,走下环形楼梯,与大堂里的另一位管家点头示意,而后出了大屋,穿过中庭和小花园,走向城堡南面提供给下人居住的一排小石屋。 独立的小石屋连成一排,都拥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这是给城堡里地位较高的管家和女仆们居住的。薇薇安作为管家之一,占据了面积略大、院子也略整洁、并且没有被高耸的城墙挡住阳光的一间。脚步匆匆的女管家甚至没有理会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宝贝女儿希斯娜,在八岁的希斯娜疑惑的目光中冲进了屋子,关上门,而后扑到贴着天父画像充做祈祷台的旧梳妆台前跪下,双手紧握在胸前,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和惊骇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伯爵大人——不是伯爵大人!! 一向冷静镇定的女管家薇薇安,额头上的冷汗如雨滴般往下滴落,年轻健康的躯体颤抖得犹如寒风中的绵羊。薇薇安从小就在城堡里工作,给前任领主大人当了十余年的仆从;十八岁嫁给了当时的管家的儿子,因生下女儿不肯溺毙,丈夫赶走了她,孤身一人在城里当洗衣工独自抚养女儿。现任领主、西格·弗兰迪伯爵两年前前来接任领主大人位置,遣散了城堡里所有的旧仆人,另在城里招募购买下人时,干练的她进入了大管家的视线。 薇薇安女士短短二十七年的人生可谓跌宕起伏,从小就经受苦难的她也远远要比普通女人懂事精明得多。当西格伯爵请求她为他拔去镜片和上药时,薇薇安立即意识到——这个人,这个看着她的眼睛说话的人,绝,对,不,是,西格·弗兰迪。 饱受冷暖的她从小看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眼神:弟弟出生后,家里养不下太多人口。父母在她和妹妹之间选择了容貌较为姣好的妹妹,把她赶出了家门。当时,她七岁。父母眼中的苦涩、不舍和决断,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刻画下深深的伤痕。 眼神里充满了怜悯的一位老妇人收养了她,却转手以五个银币的代价把她卖进了城堡当奴仆。 跟她同样苦命的大孩子们用麻木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把最脏的活儿分配给她干。 那位老管家——她丈夫的父亲,看她时总是充满了优越、嫌弃、和施舍者的高傲,地位低下的女仆,居然勾引了他的儿子。 不忍心溺毙自己的女儿时,那曾经恩爱的丈夫,看她的眼光冰冷得犹如陌生人。 主人们则是不会看她的,把眼睛放到低贱的下人身上,似乎会污染他们心情。无论是前任主人,还是现任的伯爵大人,他们招呼仆人时,眼睛从来只放在自己有兴趣的地方。 可是今天,伯爵大人,居然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她,居然……正视着她! 这种平和的、不带歧意的、简单的眼神,在薇薇安的记忆中,只在婴儿时的女儿希斯娜眼里看见过。希斯娜渐渐长大懂事,知道自己是妈妈的负担后,那种简单纯净的视线也在无形之中缺失了。 薇薇安跪在天父的画像前,十指紧扣。身处于强烈情绪波动中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脑中不断浮现伯爵大人当时的表情,当时的眼神,和那句温柔的、似乎击中了她内心深处的话语:“别紧张,薇薇安女士。我的手有点问题……嗯。麻烦你帮我拔掉镜片,再上点药。” 是的,当时的伯爵大人眼神里带着微微的歉意,笑容里带着宽慰,似乎让她去做那些血淋淋的事儿让他感觉到有点儿抱歉…… 是的,那时候,伯爵大人,正视着她,没有把她当成某种低贱廉价、可随意抛弃替换的物品…… 薇薇安紧闭上眼睛,呼吸愈加急促。虽然脸色苍白,身体也抖得停不下来,可是胸口的地方,心脏的位置,却觉得十分温暖—— 从来没有得到过尊重的可怜女人,生平第一次得到身为一个人类所应该得到的尊重时,这位女士所受到的冲击,甚至超过了她的信仰。 “天父在上……”薇薇安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旧梳妆台上仁慈天父的画像,嘴唇颤抖着轻声呢喃,“我有罪……” “可是……即使这样的伯爵大人……不是伯爵大人……我也……我……” “噢,仁慈的天父啊,请原谅我……” 付友光可没有想到已经有两个人看穿了他“外来者”的身份,并固执地与本体版的伯爵大人一样认为他是个“恶魔”。自然,也就更无法想到,仅仅只是一句平和的对话,一种习以为常的、对女士尊重的态度,就让一位女士甘愿为他保守“秘密”而不惜背判信仰。 醒来后的付友光感觉头晕得厉害,喝了大夫人莉莉丝送来的用彩色玻璃瓶子装着的所谓“回复血液”的药剂后,才感觉好了一些。 看着低着头守在床边的莉莉丝,付友光眼神十分复杂——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女士。 虽然融合了西格·弗兰迪的记忆,但并不可能事无巨细。事实上,付友光所能了解的,也就是对西格来说较为深刻一点的事儿而已,比如那些让付友光气得爆血管的缺德事,在西格本人的记忆里,全都是他得意的杰作。 也就是说,西格本人并不怎么在意的事儿,付友光是不知道的。比如城堡里管理所有女仆和他的生活琐事的女管家薇薇安,他就得想一想才能说出名字。 而这位理应是比较重要的城堡女主人,西格记忆里仅仅只有名字、家世等印象,对她的喜好却一无所知。 这在付友光看来自然是不可思议的,要知道,他可是花了六年时间才把女朋友追到手,而且还悲催的在结婚前几天被车撞死了,鸡飞蛋打一场空…… 好吧,至少婚还没结成,不至于让她成了寡妇……恩,应该说,不至于让她以后再找男朋友时背个二婚的难听名声。付友光心酸地在心里自我安慰。 见伯爵陷入了沉思,识趣的莉莉丝悄悄退了出去。而付友光刚意识到她走了时,醒来多时却一直诡异地保持沉默的西格·弗兰迪在他心里开口了:“你到底是谁?” 付友光也知道这家伙早醒了,只是懒得理会他。唾弃地呸了一声,付友光有气无力哼哼着说:“你不是也融合了我的记忆吗?你说我是谁?” “不可能!”西格斩钉截铁地说,“那些全是虚妄的东西,是恶魔编造的谎言!别想诱惑我,你这恶魔!” “你特么哪来那么大脸一口一个恶魔叫别人的啊!有点自觉啊!”付友光怒吼,这一吼花光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下子瘫软下去,这回是真的只剩哼哼的力气了。 没见识的家伙,我理解你生存的世界不就一晚上的事,还虚妄……吗的,跟这异界土老帽真心无法沟通。付友光蛋疼的想着,没想到却得到了西格·弗兰迪的回应,本体版的伯爵大人暴怒异常,灵魂甚至发出了尖啸声:“你说谁是土老帽!我可是尊敬的伯爵大人啊!你知道我拥有怎样高贵纯粹的血脉吗!即便是王室的人,也不能对我用这样不敬的言辞!” 呃……付友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跟这混账贵族是同处一“室”来着,连情绪都能共通,交流自然不需要说出口。 这倒是省力了,付友光立即在心里用思想反击:“高你妹的飞机啊!我只听说过养马要养血统纯的,没听说过人要比血统纯的。血统纯粹,那不就是近亲相奸吗!专出弱智啊!我们那你爹妈是近亲专门用来骂人的,不信你翻翻我记忆。” 第5章 生活,就像强J 两个不同世界的同一灵魂,本质上来说,仍旧是同一个人。同处一“室”的情况下,不止是记忆互通,情绪方面的传达更是简单快捷。清晰地感受到西格·弗兰迪传达过来的愤怒,付友光心情十分之美丽。 就跟付友光获取了西格的记忆一样,西格也同样获取了付友光的记忆,这也就更加肯定了这些所谓的记忆全是虚妄的定论——本体版伯爵大人怒吼着:“别想愚弄我!你这恶魔!你这种愚蠢的行为绝不会被原谅,我绝不会把灵魂交给你!” “谁特么要你这种狗SHI灵魂……就算是真正的恶魔来了也不稀罕啊!你是有多自我中心啊!你是永远中二期吗!”付友光没有力气怒吼,不过用思想传达吐槽还算是不费力。 “你还想否认自己的身份吗?你这来自深渊最底层的渣滓!你那虚妄的假象是骗不了我的!看看你编造的这个世界,将军的儿子只因为睡了一个卑贱的女人就要被逮捕?一方领主敛财有方,就要进监狱?那些卑贱的庶民,竟敢嘲笑国王的子孙?!这是什么狗屁世界!竟容许庶民对一国之主和封地贵族们指手画脚!制定这种狗屁法律的家伙,唯一的用途就是剁碎了喂猪!”付友光那清晰明确没有任何歧义而且还不间断地传达过去的鄙视、厌恶、嫌弃,也让本体版的伯爵大人暴走了……嗯,不得不说毕竟是同一个人呢。只是屁股决定脑袋,面对付友光记忆里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西格关注的竟仅仅只有“上层阶级”们遭遇的“不公”…… “呃……”记忆原本的主人付友光花了一点儿时间才理清西格控诉的这些“不公”指代的是他记忆里的哪些事儿,还没等他哭笑不得,情绪明显暴走的西格·弗兰迪又滔滔不绝地发出了一大段指控:“高级执政官居然因为豢养情妇而被赶下台?一方领主杀个把渣滓的权利都没有?娶两个女人就是犯罪?那些无知的女人,竟能成为行政官员?而你们的宗教竟然不禁止文化传播?!这是什么可笑的东西!庶民没有接受知识的权利!一张带着字的纸片都没资格拥有!敢于藏匿书籍的罪犯,全家都应该上绞刑架!你们的贵族和国王难道不知道让那些目光短浅的贱民接触知识和拥有思想是多么头痛的事情吗?那些贪婪无知的东西一旦吃饱了肚子就会偷懒,给他们一点儿好脸色,就敢爬过来乞求更多!对付他们最好的方式是军队的铁蹄,而不是予取予求!” 付友光脸色铁青,西格传达过来的那种不知来自何处的优越感和理所当然的无耻观念让他再次爆了理智线,低吼了一声“我特么让你嘴贱!”后伸手抓住罩在床架上的纱帘,在西格意犹未尽的大发厥词中挣扎着爬下床。察觉到付友光举动的西格被他情绪中那犹如濒临爆发的火山一般危险的怒火吓到,顿时哑了声,回想起之前这混蛋恶魔让他体会到的足以让养尊处优的伯爵大人死去活来的痛苦,本体版的伯爵大人惊骇地发出了尖叫:“不!不!等等!你要干什么?别这样……不!住手!” 付友光发出狰狞的YIN笑,咆哮着:“你特么再嘴贱啊啊啊啊!”以火灾现场的爆发力,支撑着伯爵大人脆弱的小身板,撞进了昂贵的、每一座都价值千金的、使用最坚硬的岩石雕刻的、比黄金还保值的雕塑群中…… 整栋大屋再次鸡飞狗跳,牧师宾利先生又被召了回来。自然,这次服侍伯爵大人喝下药剂后,大夫人莉莉丝不敢走开了——光明治疗魔法不是万能的,伯爵大人再这样不顾惜身体的话,整个城堡都会有大麻烦。 两个金币一瓶的气血药剂,付友光跟喝水似的一气被灌了三瓶。哪怕这具身体体质再虚弱,他也晕不过去了。拒绝了莉莉丝的帮忙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坐回高背椅上,对着侧面长沙上安静坐着的莉莉丝,付友光再次面临无话可说的尴尬。 “除了名字和家世,你这混账竟是对自己的妻子一无所知啊!你这种人怎么配拥有爱情啊!干脆给自己下面来一刀算啦!”面无表情的付友光在心底对西格咆哮。 刚哭天抢地好一番的西格·弗兰迪病怏怏的,对付友光情绪里直白刺骨的鄙夷和嫌恶也没有勇气反抗了。张扬跋扈的本体版伯爵大人现在整个灵魂缩成了一团,抹着眼泪只顾着伤心,听到恶魔无礼的言辞也没有给出回应——他实在害怕这个恐怖的疯子又要对他的身体干出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莉莉丝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伯爵大人平素及其讨厌下人进入这个房间,在伯爵没有主动开口的情况下,莉莉丝不愿意在情绪不稳的伯爵大人头上火上浇油。 进来的是三夫人和四夫人,二夫人则代替看护伯爵的大夫人巡视庄园去了。两位在付友光看来应该背着书包上中学的少女仍旧是那副过于成熟的打扮,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心翼翼地上来给伯爵大人行礼。 呆坐不动的付友光面无表情,但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明显地凸了出来。在看似风平浪静的伯爵大人内心深处,占据强势的闯入者付友光正以莫大的、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对本体版的伯爵大人大发脾气:“你特么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小孩啊!这只是小孩啊!居然对这样的小孩出手,说你是畜生都会让我惹上动保那些人啊!别特么说什么这是你合法妻子,和十四岁以下未成年人发生关系就算对方是主动的你也是犯罪啊!艹,你自称高贵、尊敬的时候,都不会脸红的吗?!” 被狂暴状态的付友光喷了一脸的西格·弗兰迪一时间几乎惊呆了,在弄明白了付友光的怒气来源后,前帝都恶棍、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委屈的情绪,从来没有被冤枉过、也几乎没人敢冤枉他的本体版伯爵大人,双目含泪,憋屈地发出了抗议:“你以为我是那些生理缺陷XING无能的老变态吗?!对这种身材平板的小东西我怎么可能有兴趣!至少也要等到她们长到萝丝那个年纪啊!” “呃……”付友光顿了一顿,随即又马上咆哮了起来,“光是对未成年人怀有这种龌蹉的想法就已经是犯罪了啊!你这变态萝莉控!” 好吧,付友光绝不会因为对方没有对小孩子出手就稍微原谅他那么一点点,这种烂到根子上的家伙,不彻底铲除简直就是对大地的亵渎。 三位夫人自然不会知道伯爵大人体内两个灵魂的交锋,带着两位小萝莉重新坐回伯爵大人身侧左边的长沙发上,大夫人微低着头,神情沉静,像一副着墨艳丽的贵妇人像;两位小萝莉则是尽力做出稳重的神态,被强行拗出来的小大人模样使她们本应飞扬活泼的青春染上了腐朽厚重的灰。 付友光沉默地看了她们一会儿,忽然感觉心酸,把视线转向了天花板。 自被恶魔附身以来,就一直被对方充满杀意的嫌弃无时无刻刺激着神经的西格·弗兰迪,忽然感觉浑身一松。他疑惑了一会儿,第一次主动去接触那个混蛋恶魔的灵魂,而后,他感受到了一种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和悲伤气息。 当对方记忆中对某件事物的印象足够深刻时,就能直观地看到对方灵魂中刻画下的影像,有的像是连环的图片,有的甚至是快进的电影。共处一“室”的两人在观看这些记忆时,甚至对对方的体会犹如切身所在—— 此刻,西格·弗兰迪就从付友光的记忆中再次看见了那个令这恶魔魂牵梦萦的未婚妻:一位在西格看来相貌极为普通的年轻女性;而这狂躁易怒的恶魔,正因思念未婚妻而沉浸于哀伤之中。 西格·弗兰迪忍了又忍,还是没忍出出言讥讽这只该死的恶魔:“对自己创造的幻想也能有感情?你们恶魔的生活想必十分无趣。” 付友光的眼睛猛地睁大,不过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站起身来,走到拆了墙镜以后显得有点空荡荡的墙壁前,伸手按了上去。 西格·弗兰迪嗤之以鼻:“没见识的恶魔,这可是三阶的魔法师布下的最高等级魔法屏障,只有我本人的灵魂波动能够开启——懂得什么叫灵魂波动吗?那是独一无二的、神也无法伪造的属于我这位伯爵大人的身份印记……” 话音未落,贴着带花纹砖墙的墙壁发出一阵耀眼的七彩光芒,一个繁复华丽、足有一人多高的魔法阵竖立着出现在付友光身上。这道魔法阵围绕着付友光缓缓转动了一轮后,化为美丽的星点消散而去;随后,伴着一阵轻微的移动声,整面墙从中间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旋转向下的阶梯。 西格·弗兰迪像是中了灵魂凝固魔法,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而付友光长叹一声,无比落寞地用标准的普通话对体内那个白痴嘟哝着说:“……咱俩的灵魂波动要有能有区别,我也就不用这么悲催的跑到你这混账的身体里了……现在相信你跟我是同一个人了没?” 说到这儿,付友光像是被东西击中了胸口一般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明媚忧伤地45度抬头向上,不甘和不屈爬上他的脸:“特么的……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老子感觉失去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呢……” 第6章 看清世界吧伯爵! 两年前西格·弗兰迪来到海得赛领地时,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嫌弃“那个死胖子”(前领主)住过的城堡,于是命人将大花园中间的喷泉水池挖掉,在原来的大花园正中间盖起了现在付友光脚下的这栋大屋。至于原本的城堡,则被伯爵大人大方地打发给了豢养的兵团。 这栋大屋打破了原城堡回字形的建筑格局,将整个大花园分割成了两个小花园;全部以炼金材料建造的暴发户风格建筑,与城堡本身厚重沉稳的风格格格不入……简单地说,品味堪忧的西格·弗兰迪,毁灭了这座古老城堡的格局,使这座城堡在高空俯览之下显得可笑之极。 不过西格·弗兰迪的举动,即便在外人看来如何荒诞,也是有其可取之处的。最起码的一点,将大屋建造于主体建筑的城堡后方,在敌人来袭时,其中坐镇的领主大人安全性将大大增加——别提这栋大屋的炼金造物建材有多坚固,即便是大屋被人攻破,领主大人只要进入只有自己能进入的地下藏宝库里,既可高枕无忧。 这间地下藏宝库的出口直接通往到二楼,那个看似旋转向下的楼梯,其实是制造这个魔法屏障的三阶魔法师留下的最后一道陷阱——敢于胁迫领主大人打开大门的匪徒,只要经受不住诱惑踏上这道看似安全的阶梯,就会因为灵魂波动不符而被魔法屏障排斥,被恐怖的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是的,这道楼梯其实是个幻象,那个堆满了伯爵非法聚敛而来的庞大财富的地下室,根本没有开设物理意义上的出入口,有的只是直接和这道伪装成楼道的魔法屏障、以及城堡所在山下的城市中炼金房暗道连接的两个传送阵而已。 这些事儿在本体版伯爵大人的记忆中尤为清晰,所以付友光自然也是门儿清。郁闷过后他没有兴趣去看那个堆满了不法之财的地下室,挥手关掉了魔法屏障,将墙壁恢复了原状。 坐回高背椅上的付友光发现三位夫人都低着头、两位小萝莉抓着裙摆的手明显微微发抖,这才明白自己干了傻事——以西格·弗兰迪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性格,肯定会将藏宝室视为自己的禁脔,不会与任何人分享。哪怕是自己的妻子。显然,虽然自己绝不会因为她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找她们的麻烦,可这混账的积威之下,人家能不害怕吗? “莉莉丝……嗯……西莉亚、安……琪拉?”西格这混账对自己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只有模糊的大概印象,对这两个近乎透明的小萝莉更是几乎无视;付友光在他记忆的阁楼是搜刮了好一番,才不确定地叫出了她们的名字。见三位夫人都没有反对,显然他没有叫错——当然,他可分不清楚哪个是西莉亚,哪个又是安琪拉,“我已经没事儿了,你们可以不用守着我。莉莉丝,午餐的时间快到了吧?她们……嗯……”付友光咬了下舌头把小孩子应该准点吃饭咽了回去,极度痛苦地组织言辞,“……我们先吃饭,有什么事儿下午再说吧。”鬼知道有什么事……伯爵大人不添乱就天下太平了。 三位夫人的身躯明显地僵硬了好一阵子,两个小萝莉互相偷看了对方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用手指拧自己的大腿……至于莉莉丝夫人,都快把自己的手腕揪肿了……伯!爵!大!人!什么时候学会如此有礼地与她们说话了?! 在压抑得让人窒息的长久沉默过后,三位夫人僵硬地站起来,呆板地行礼,而后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年仅二十二岁的莉莉丝女士,甚至感觉到一阵的眩晕……我最近太累了吗?连幻觉都产生了?年轻的莉莉丝夫人如此想着。 三位没走多久,呆滞中的本体版伯爵大人终于从冲击中反应了过来。他发出一阵凄惨的、连绵的、像是被猛犸象爆了菊一般撕心裂肺的痛哭,那蕴含着悲愤、不甘、绝望和恐惧的呐喊,足以让不了解他的人闻之心生不忍:“不——!不——!不——!这不可能——!天父背叛了我——!我是独一无二的!怎么可能有另一个我——!” 付友光脸抽了一下,要他承认这家伙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已经让他感觉自己丢失了大半身而为人的尊严和骄傲了。看到这家伙这样不堪的反应,他更是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子里去:“……不要拉低我身为人类的下限啊,你这草履虫……先不提所谓的天父存不存在,说得出这种话的你,真的过了中二期吗?不回应你的期望就叫做背叛,你丫真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啊!” 西格·弗兰迪失态地嚎哭着,疼痛忍耐力比不上小学生的他会轻易向疼痛屈服,但世界观破碎的冲击带给他的失落和无措是肉体的疼痛不能比拟的。付友光的记忆世界他看得懂的不太多,只不过光是那不合理的世界规则就让他绝对不肯相信了,自然不会当真。可是,假如这恶魔真的不是恶魔,而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么……那么他之前的人生,到底算什么?! 自诩为天之骄子、独一无二的西格·弗兰迪,狭窄的世界观在仆从环绕的幼年时代就已经形成。娶了三位妻子的老弗兰迪有四个儿子和二个女儿,两个弟弟在在家族资源的斗争中被他冷酷利落地干掉,而要嫁人的女儿对他并没有威胁。在承袭父亲大公爵爵位上他追不上进入了北方军、成为了军团长的哥哥,但在弗兰迪家内部的家族资源竞争中,他已经没有了敌手。 西格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每逢斗争,无往不利。他的智慧似乎天生为了斗争而生,一次次将敌人踩在脚下,更让他的性格日愈跋扈和自信过剩。也正是因为这种自大的性格,在没有得到自己的亲姐姐后,这家伙一时想不开在自己手腕上来了一刀…… 可是,即便是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相比起这个恶魔,仍旧是个渣。 西格·弗兰迪本人,这个人生路途上的大赢家,并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他惩罚了那些轻视他的人,教训了那些对他无礼的人,绞死了得罪他的人,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娶了他认为能给他带来利用价值的女人,以自身的政治斗争能力和家族资源的倾斜获得了伯爵封爵和广大的领地……可是,他本人,并没有得到“快乐”这种情绪。 他所做的一切,扞卫了他的领域,他的尊严,他的权益,但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 冷酷阴郁的西格·弗兰迪大人,并非不会微笑,而是,他没有值得微笑的情绪。 可是,这个恶魔——这个自称是另一个世界的他、也同样应该是英年早逝的家伙,那短暂的、平庸的、无趣的人生中,却拥有数之不尽的快乐。 这个自称是另一个他的家伙,几乎无时不是在笑,开怀的、温柔的、满足的、兴奋的、惊喜的、幸福的,愉快的—— 阅读对方的记忆,西格感受到的就是各种发自真心的、来自于灵魂身处的、最上等的愉悦:考上警校,好兴奋好高兴;入党了,好骄傲好高兴;国家办奥运会,好自豪好高兴;辽宁号下水了,好自豪好高兴……熬夜看世界杯,虽然很累,可是好高兴;女朋友答应嫁给他,好幸福好高兴;成为协警上路执勤,好紧张好高兴;成都自由行,好多美食好高兴;看到逗趣的相声,好愉快好高兴…… 付友光感到高兴的事儿里面,有许多甚至是跟自身毫无利益关联的,可是情绪里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愉悦无法作假,他真的很开心。这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活得让自己无法理解的……幸福。 西格·弗兰迪不得不承认、也不能不接受,自己并不是独一无二;而且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相比,应该是受人尊敬的、高高在上的伯爵大人,其“辉煌”的人生,其实不值一提。 同处一“室”下,本源又是同一个灵魂,记忆都能共享,情绪的波动哪会不清楚?感受到西格·弗兰迪灵魂的哀嚎与那不敢置信的、心中给自己立的神坛垮塌的绝望的悲伤,付友光一方面不可思议这家伙的中二,另一方面……好吧,他有那么一丁点的、稍微的同情这个家伙了。 对西格·弗兰迪较为深刻的记忆了若指掌的付友光,清晰地知道这家伙的成长之路。父亲是世袭的大公爵,在帝国周边的公国开心的做着大公。生母是老弗兰迪的第一夫人,同时也是帝国王室出生的公主。这个世界的阶级固化腐朽程度足以让社会学家膛目,自身就是纨绔子弟的官N代父亲不懂得正确教养孩子也是可以理解之事。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多妻制度,每一个大家族子弟都必须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与血亲的兄弟姐妹殊死搏斗…… 弗兰迪家袭爵的子孙只能有一个,西格的哥哥自小进入军队系统并成为军团长,拥有军队背景的他自然是袭爵的不二人选。而自家老妈不靠谱的西格,为了自己的利益,刚懂事的时候就知道了跟弟弟斗、跟叔伯斗、跟族人斗……这种背景下长大的小孩,要是还能天良未泯,那简直就是世界的奇迹啊!! 当然,付友光绝不会因此就原谅这个烂到根子里了的混账——自己不幸就有权力报复世界吗?比你不幸的人多了去了啊混蛋!! 第7章 吃货的愤怒 午餐的时候,付友光被狠狠震住了。 在大屋一楼,厅堂后面的餐厅里,摆放了一条长度能当会议桌的长条型餐桌。付友光在仆人——嗯,一个长期守在伯爵十米之外,随时听候伯爵召唤的年轻人。悲哀的是,西格这蠢货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带领下来到餐厅,先是被那条夸张的餐桌震惊了一下,等到坐下后,还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女仆围在旁边的付友光又再次被震惊了——吗蛋!三位夫人(代替大夫人去巡视庄园二夫人估计晚餐时才赶得回来了)下首,那一边八个坐得整整齐齐的十六个妹子,都是这混账的侍妾啊!! 好吧,快成震动手机的付友光总算从西格的记忆阁楼里搜刮到这些女士们相关的部分: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甚至跨越了种族隔阂,有小贵族家的女儿,有麾下军团里士兵的亲人,有合了伯爵大人眼缘的异族奴隶,有从歌舞团挖角来的台柱……伯爵大人似乎有仓鼠癖,虽然一颗心全在自己的血亲姐姐身上(死变态),但娶妻纳妾方面完全没有亏待自己…… 付友光瘫在首座的椅子上,胸膛急促起伏呼吸明显紊乱,脸色阴晴不定;虽然丰盛的午餐已经端了上来,但妻妾们僵坐在位置上没人敢动。瞎子都看得出来伯爵大人不对劲啊!妹子们全都吓得忐忑不安了好吗! 自然,伯爵大人的体内,本体版的伯爵大人已经被吓了停止了断断续续的拗哭,胆战心惊地独自面对着山雨欲来的、暴走边缘的恶魔……呃,另一个自己的灵魂。和前几次一样,这一次的西格·弗兰迪依旧搞不懂这家伙怎么又发疯了。 付友光瞪着餐盘旁边的刀叉,考虑是给这罪恶的躯体心脏位置来一下呢还是来一下呢……还是来一下呢!一个混账耽搁了这么多女士的人生,这家伙每多活一秒都是对氧气的亵渎啊! 感受到付友光的杀意,原本心存死志的西格·弗兰迪竟被吓出了求生的欲望。短短半天时间里接二连三地被迫接受各种冲击的伯爵大人失去了矜持和体面:“不,不要……我、我死了的话,她们也不会有好日子的……” 是的,西格·弗兰迪的政敌……或者说死敌,多到只要他一死,他的财产女人和政治资源就会被疯狂瓜分的地步。“那你之前作死的时候怎么就不会为她们想一想呢!!”付友光面色平静,内心深处对着西格就是一阵咆哮。 看到伯爵大人动了刀叉,莉莉丝也举起了叉子。而后其他的夫人和侍妾们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动。 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嗯,是真的食不知味。虽然这顿午餐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非常丰盛,但对来自吃货帝国的付友光来说,还在是太渣了。没味道的、烤成嫩黄色的面包,单调的几种菜叶组合成的沙拉,炖煮得淡而无味的肉排,充满不明物的浓汤。一想到以后都要面对这样的食物,付友光整个人都萎靡了…… 付友光之前的“有事饭后说”只是随口说的,没想到还真有事。 撤下餐具后,饭桌成了临时的会议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大思想家出现,也就没有什么伦常礼法的教化。即便是弗兰迪这样的大贵族家庭,也不会像付友光原来世界里的那些所谓的贵族来得讲究,跟天朝古代那些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的家规更是无法比较。嗯,作为现代人来说,真去了那种规矩严格得上一次厕所就得换一套衣服的地方,他得疯。 海得赛领地确实广大,从炼金房提供的带比例的地图来看,估摸着跟天朝的一个省相比小点有限。但这么宽广的面积,却大部分是普通人难以踏足的未探索区域——丛林、沼泽、深山什么的。光是海得赛领地地图西面那道危险的、充满魔兽的洛卡山脉,就占据了近乎海得赛四分之一的面积。 去除这些无法利用的土地,所剩下来的就有限了。整个海得赛只拥有三座居住规模在十万人以上的中型城市,附加大大小小的镇、村约一百六十个。也就是说,看似宽广的海得赛,其实际住民一百万都不到……嗯,如果读者对这个没什么概念的话,作者本人的家乡,坐标贵州的一个名为安顺的四、五线小城市,其常住人口就超过了二百万……至于那些动辄上千万的大城市,就不要去算了…… 三个城市的执政官由王室分派,不过占领地的贵族有权限调用甚至是直接换人。海得赛城堡所在的山下,那座名为安普的城市,市长先生每次看见伯爵大人时就总是战战兢兢。而领地之中,直属于城堡的农场有十个,牧场八个,庄园三个……近乎四分之一的海得赛财富是属于领主大人的禁脔,真是万恶的封建分封制度社会…… 总管这些财富的是城堡里的二把手、伯爵大人的大管家、跟随了西格多年的族叔伯纳德·弗兰迪老先生。在弗兰迪家族中,伯纳德算是极少数能给予他亲情的族人之一。当然,现在大管家正在农场间巡视,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制止弗兰迪割腕的作死举动。那么,我们可怜的男主角也就不会悲剧地掉进他身体里了…… 除了掌管总账的大管家,还需要有人对这些财产进行管理。西格自然而然地选派了自己的妻妾:最富庶的三个庄园交给了大夫人,农场和牧场则让侍妾们来照看。二夫人萝丝已经快满十八岁了,等到她彻底成年,并被大夫人调教成功,西格就会划分一部分农场交给她。至于两个小萝莉……嗯,等待的时间还极其漫长…… 相比起对待妻子们的冷谈和无视,西格·弗兰迪对侍妾的态度简直就只有“可使用的工具”和“养眼的摆设”这种混账印象……明证就是,付友光叫不出侍妾们的名字,只分得清她们中的谁在管理哪个农场、牧场…… 好吧,西格这种禽兽般的认知,倒是意外地给了妹子们一点生存的寄托。脱离低级趣味、或者说利益至上的西格可懒得去养什么歌舞团,养奴隶来进行厮杀取乐找刺激这种无聊的游戏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就玩腻了。这也就造成了,在他的无意识漠视之下,妹子们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像其他大人物的妻妾那样养小白脸儿或者出入交际舞会寻找春天什么的,在精通一切阴私骗局的伯爵大人眼皮底下,简直是自寻死路。 现在妹子轮番上来报告农场、牧场的产出和支出,一个个一丝不苟,让付友光有种听报告会的错觉。这些女士们名为伯爵大人的侍妾,其实自身明白并没有受到过宠爱。不抓紧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利用价值的话,真怕什么时候伯爵大人一时不悦就死得不明不白。 西格·弗兰迪头上那个帝都第一恶棍的名头太耀眼了,哪怕他什么都不干,也会让人往最糟糕的一面去猜度。连自己亲密的妻妾都是这种小心翼翼畏若虎狼的态度,这混蛋要能不孤独终生,那才叫天理不容。付友光在心里强烈地鄙视着西格,而本体版的伯爵在哼哼了半天后,那虽然被打断了骨头却不肯低头的骄傲促使他开口反击:“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当然不配食用面包,这有什么错?” 付友光内心的鄙视更强烈了:“任何事都能斤斤计较,唯独感情不能。你把别人的心意明码标价,别人也会把你明码标价。要是没有弗兰迪这个姓氏,你就当一辈子魔法师去吧!” 报告会结束后,妹子们公式化地行礼,然后退去。付友光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这种事半个月才来一次,不然他可真绷不住。说实话,侍妾里面除了那几个异族看不出年纪,其他的人都很年轻。在付友光的认知里,她们应该要么在大学里念书、要么当着OL,寻找着未来的人生伴侣谈着微微疼痛的恋爱……实在不应该呆在这种封闭的城堡里,当一个混账的侍妾! 感受到付友光的郁闷,西格不敢惹他,小心地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这恶魔才附到他身上半天多点,他就有种经历了好几次人生的疲惫感。世界观和尊严都被打碎,本体版伯爵大人感觉心很累,很委屈,想回到小时候抱着妈妈的裙角大哭一场…… 西格·弗兰迪没能沉浸于自哀自怨中多久,很快,他的灵魂就剧烈地波动,并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声——万幸,这能刺激得人头皮发麻的噪音只有付友光能听见。 不得不说西格·弗兰迪精通上位者之道,知道让合适的人去干合适的事比自己事事插手来得必要。得到爵位和封地后,伯爵大人就成了整个城堡里最闲的人——也正是吃饱了没事干让他整日里有大把时间伤春悲秋加剧了中二病的病变——付友光显然没有那么蛋疼的毛病,侍妾们退下后,心情郁闷的他打算到花园里走走,消散一下郁气,然后,他就看见了令他瞬间爆发的一幕。 城堡之中伯爵大人的安全不必考虑,跟在十米开外那个你不需要时他绝不会出现的貌似仆从的家伙可是个三阶的行者,他每年领到的薪酬是安普城的最高执政官城主大人的十倍。出了大屋刚顺着墙走了一段路,付友光就看见几个女仆费力地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盆,盆里装着漂浮着菜叶、不知名的根茎、散发着猪食一般气味的粘稠物,走向一个简易的貌似他前世老家马棚的那种木棚子。 木棚里坐了十来个女仆,身前粗鄙的原木长条桌上摆放着木碗、木盘等餐具,有位健壮的中年妇人正在给她们分发面包——灰褐色、有成年男子拳头大、用力去抓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凹痕的面包,付友光毫不怀疑那能当凶器用——而付友光的惊怒并不止于此,当那几个女仆把那个大盆抬进去放到桌子上后,那些女孩儿们,一个个欢呼着跳起来,用手臂长的勺子将那些“猪食”往自己的餐具里盛。 在身后的高级仆从诧异和惊骇绝伦的目光中,付友光大脚趾向前,狠狠踢在了墙壁上——他现在穿的可是松软透气的步鞋——在西格·弗兰迪杀猪般的惨叫中,虽然同样疼得眼泪鼻涕一起飙、但已经热血冲头气愤得浑身发抖的付友光指着那些因发现城主大人而惊呆了的女仆们,用中文大吼:“你特么还能更不是人一点啊啊啊啊!你特么富可敌国,还特么这么吝啬你是要带着钱下地狱啊!竟让这些年轻女孩们吃猪食,你当时为什么不吞金自尽,学人家割个JB的腕啊啊啊啊!!” 第8章 这悲催的世界…… 伯爵大人……似乎又在发疯了。 在大屋里服侍的仆人们小心翼翼,而听到只言片语流传出来的下人们躲在各种角落里窃窃私语。 早上的时候就在房间里闹得很大,甚至砸碎了那块据说价值超过500金币的墙镜。 而后因被牧师宾利先生冲撞,气得要砸床。 午餐后,城主大人出来闲逛,据说又吼又闹,要拆了大屋…… 嗯,虽然是在如此小的范围内,但谣言只要传播起来,就比战争还要不可控。 无辜中枪的牧师宾利先生泪流满面,却又忍不住怀疑:“难道我真的无意中冒犯到了伯爵大人吗?天父在上,那个暴君可千万不要记恨在心……” 虽然有着教廷背景的牧师先生走到哪里都会被优待,但敢于大闹帝都背景深厚的西格·弗兰迪伯爵可不见得会在意这些。总之,又一次被召唤到大屋为伯爵施展光明治疗魔法的牧师先生,回到自己居住的小花园后就缩进了祈祷室。 “不论伯爵大人是被附身还是忽然性情大变,我都不会妄下论断,更不会参与进去。”宾利先生双手紧握于胸前,无比虔诚地祈祷,“仁慈的天父,请护佑您彷徨的羔羊……我愿将终身奉献给您,只期望能平平安安地呆满任期……该死的,当时不应该因为奉献金丰厚就跟过来的!主教大人,快派人来替换我吧……” 伤了脚被那个高级仆从扶回大屋后的付友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言不发,并且……表情变得很微妙。 恩,是的,稍微有了点儿疼痛忍耐力的本体版伯爵大人这一次没有哭晕过去,而是一直断断续续的、因过于疼痛而显得有些颠三倒四的控诉着。 “我给她们从来都是最好的待遇……没有哪个贵族像我一样,供应下人褐面包和肉汤!” “你到底把我看成了什么样?你这恶魔!我绝不承认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在受我庇佑之前,她们之中很多人像样的东西都没吃过!”哭诉着的西格报出了一大串名字,而听到这名字的付友光模糊能知道……恩,这似乎是那些侍妾的名字……看来西格也不是真的就对那些侍妾完全不理会,只是丢到了记忆阁楼的垃圾堆里,所以付友光找不到,“我保证了她们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能每天吃到跟我一样的食物……我是创造了她们新生的神!你却无知地苛责我!”又特么中二了……好吧,看在你丫哭得死去活来的份上,忍你一次……不过,在西格无意中说到一点的时候,付友光不得不认真了起来:“这并不是你原来的那个世界,你生活的环境几乎看不到饥饿和战争,你们那儿的德鲁伊能制造出一亩地产出几千斤的粮食……可我们这儿没有!哪怕是植物猎人寻找到的最高产的农作物,亩产也没有二百斤!这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常态!不要用你那个世界的标准来衡量我的作为!不要用你的眼光来评判我的对错!” 认真说来,付友光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确实浅薄。虽说融合了西格的记忆,但也仅仅只是用走马观花来形容都已经很不谦虚的水准。稍微有那么点儿愧疚的付友光没有制止西格的哭诉,在治好了脚上的伤后,一头扎进了书房。 这个世界的宗教力量要比地球那片儿强大恐怖得多。就像曾经中二病犯了不择言辞的西格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的居民,如果是出生于平民家庭,那么恭喜你,你这辈子的历程就是H难度的超大型副本,而挑战者只有你一个。想要学习知识、甚至仅仅只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都是种奢望。森严固化的阶级在所有人的头上编织了无数层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巨网,禁止了从低向高的任何流动。这其中教廷和王室所编织的那张知识封锁的网最为可怕,藏匿书本被发现的平民,要么全家自卖自身给某位贵族去当万世农奴,要么被一根根的绞索吊上绞刑架(非作者乱编,中世纪欧洲的一神教这么干过)。而吊死他们的理由也异常简单粗暴:异教徒,或带来灾祸的女巫。 更悲哀的是,当某个不甘心的平民为了改变命运去想尽办法学习知识,暴露后被强权推向邢台时,那些本该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平民们,会毫不怀疑地相信这个“罪犯”真的是异教徒、是带来灾祸的“巫女”;他们对这个自己群体中难得的勇敢者丢烂菜叶、吐口水,恨这个家伙害他们过着悲惨的日子…… 记录了类似的十几件事件的档案就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柜最上面的一排,这些都是发生在城堡下方的安普城里的事。有时候,执政官市长大人抓到这种反抗命运的勇者,还舍不得一下子杀死,而是丢到监狱里先放着。等到用得着的时候——比如发生水涝灾害、疫病、甚至是因春季青黄不接导致有人饿死的时候——再把这个“珍藏”了许久的异教徒拖出来,大张旗鼓地绞死,以平息平民们的怒火。 进了书房拿到的第一份东西就是这么些又糟心又无能为力的事,看得付友光极度烦躁。他此刻恨不能化身穿越大神,穿越空间,把无数个地球里的无数个伟大开国思想带过来改变世界…… 好吧。总算不全是糟心的事,翻看到各个职业会馆的资料时,付友光稍微精神一振。 这个世界充满了魔法、斗气、怪兽、巨龙之类的幻想产物,传说中海得赛领地西边那道连绵数万公里的洛卡山脉里就有一头。这座修建在半山腰的海得赛城堡,也是最早这儿还是海得赛王国时当时的国王修建来对抗巨龙的袭击的……真特么奇幻,付友光如此评语。 各职业会馆宣传标语的开头第一句都相当类似:诸神的战争结束后,失去庇佑的各族为了自保,无数先天强者先后崛起。为了保护各自的种族,这些在历史经典中被封神的强者们传下了各自的流派……简单来说,无非施法者、骑士、战士、斗士、行者、游侠几大类。 成为施法者需要极高的天赋,最低100卡的精神力门槛就将绝大多数人挡在了门外。即便是公认精神力最高的精灵族,能够成为施法者的族人比例也不超过千分之一。至于公认精神力中等偏下的人类,这个比例可高达万分之一…… 不过其他的职业强者就没有这么苛刻的限制了,只要身体强壮、吃苦耐劳,并且有一定的家底支撑,不少人还是可以选择战士、斗士、行者之类的方向来发展。至于骑士,恩,这个至少中产以上家庭才能供养出来的职业,就不要去强求了吧! 这的确是个出路,虽然对大多数平民来说聊胜于无。但偶有幸运儿成为强者的话,确实能够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也算是给了亿万平民一个希望吧!翻看着职业会馆资料的付友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苦笑呢,因为,即使是成为见习行者,也需要两个步骤:一是能够通过考试,在体能、意志、精神上能够达到职业工会的标准;二是,缴纳一个金币,用以登记见习者的资料,以及分发入门级的教材…… 绝大多数的平民是不识字的,所以,为了学习这份教材,请再缴纳三~五个金币,工会方面会根据你的条件给你安排合适的导师…… 别觉得这很黑,事实上工会方面的价格已经非常公道。如果是私下聘请职业强者一对一指导,请至少准备十个以上的金币。 察了一下安普城市长大人送来的城市市场管理详细清单,付友光大致可以确定一个金币的购买力约等于他那个时空的一万元软妹币。但!是!参考执政官大人送来的相关执政人员待遇文件和报纸上刊登的招聘信息,这世界的人民收入水平……真是让人无比蛋疼。 一名健康的少年,在马房打扫一个月仅仅能赚六个银币!也就是600个铜币!(本文货币采取百进制) 清扫街道的老人,有四个银币! 在面包房工作的健壮妇人,八个银币! 身强体健的、工作卖力的成年男子,十五个银币! 在酒吧推销酒类、兼职卖笑、牺牲非常大的年轻女性:二十个银币。 以上是普通市民中能够找到工作的幸运儿。(查到这个部分付友光也明白自己过度歧视了西格,这混账至少肯付给仆人们二十个银币以上的工资,并且提供的食物相对这个世界来说,算是优厚的待遇。) 再来看行政人员的待遇,当然,不用想了,能进入市政厅的,至少是出身中产阶级:普通的抄写文员,每月的薪水为一~二个金币。 跑跑腿、传传话的书记官:二~五个金币。 至少拥有一阶职业勋章,负责城防治安的各个战斗部队普通成员:新人菜鸟三个金币,其他人按武力往上加。安普城治安队目前薪水最高的是队长,一位二阶的斗士,三十个金币。 恩,这些都属于市政厅中比较下层的人群的收入……再往上,官员的收入,还用得着提出来说吗?这世界可没什么廉政机构,摆明了架势捞钱是所有官员的阶级特权,就像贵族杀了人后赔点钱就能了事一样。 简而言之,这个世界的阶级分化之大、贫富差距之恐怖,没有切身处地经历过的人是难以置信的。 地球上那些虚伪的西方政客,至少要披上一层名为伪善的皮,有事没事要把民主挂嘴上,出了什么事死了平民他们还会或真或假的掉眼泪,要推行什么主张也懂得先煽动民意……而这个世界的上层阶级不同,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民意这玩意儿,连虚伪一下去欺骗民众这种流程他们都懒得做,在他们眼里,大字不识一个、肤浅懦弱愚蠢短视的人民,大概只等于两脚羊。饿了可搜刮,冷了可剥皮。 综上所诉,假设一位天赋异禀的少年,不幸降生于这个世界的平民家庭。那么即使他根骨满值学什么会什么,他的家人要赚到足够供养他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职业强者的金币时,也需要数年的节衣缩食……而以平民阶级那微薄得糊口都艰难的收入,真担心这天才少年熬不到筹够钱的那一天…… 这并不是在说笑,事实上,报纸上当做趣闻来刊登的报道中,就有一则是某贵族要赏赐路边擦鞋的老人,而老人没见过金币、坚持要收银币的…… 放下手里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文件和报纸,付友光再次产生了把毛主席请来清剿这些牛鬼神蛇的冲动……再不行,解放军战士给一个团,第一步就是把安普城的执政班子先端了…… 第9章 思想家的重要性 伯爵大人进了书房后,整整三天没有出来。 第四天的下午,伯爵由那位貌似仆从的三阶行者扶出了书房,吃了同样在书房门口守了三天的眼眶发黑的女管家薇薇安端上来的面包和浓汤后,回到自己房里倒头就睡。 付友光很累,非常累,各种意义上的累。 抱着踌躇满志的革命心态开始认真了解这个世界的他,被残酷的现实逼出了一口凌霄血…… 这个世界的社会体系毫无疑问是有严重弊病的,底层的自由民生活水准连明末战乱时的天朝都远远比不上。 那么,造成这个社会如此落后阶级如此僵化的原因是什么呢?付友光以土G党员的实事求是精神开始了研究。 首先,社会的落后,也就代表着文明和生产力的落后。 可是,这个世界的文明并不落后,以伯爵的收藏品和书房藏书可管中窥豹。这个同样有着六千多年文明进程的世界,是具有相当高的艺术和文学水平的。 至于生产力……唔,我们还是先来说说这个世界的科技。 显然,这世界的科技树和地球上的科技树有明显的不同,但!是!这并不表示这个世界的科技就落后得没法看。事实上,早在两千多年多,这世界的人就拥有了性能超过电灯的照明物:液态灯。 在玻璃瓶子里灌进炼金产物的一种液体,玻璃瓶口加盖。打开瓶口后,接触到空气的液体就能发出不刺眼的亮光。瓶口封闭后,亮光消失。 在地球世界的话,这大概是某种化学黑科技……在这个世界的话,通称为炼金产物。嗯,无所不能的炼金术师。 精确到到秒的怀表,出现在1000多年前。 魔法蒸汽列车,时速达200公里以上,出现在600多年前。 飞空艇,最高载重100吨以上,时速达500公里,出现在150年前。 炼金大炮,单兵最强武器,可肩抗发射,能轰开巨龙腹部的皮。最早出现在100多年前。 然后,没有了。 出现了1000多年的怀表,造价还是那么高,依旧是少数人用以炫耀的奢侈品。 魔法蒸汽列车,发展到现在倒是有了十几条铁路线……但是很遗憾,其高昂的票价,中产阶级中手头不太宽裕的人家都不敢将它列为出行的工具。 飞空艇,子爵以下乘客,恕不接待。 炼金大炮,当王室发现这种单兵武器普及会让军方势力膨胀后,恩,他们果断地刺杀了发明这玩意的炼金术师,并在事后支付了炼金术师协会天价赔偿,而后双方相安无事。 读到这些东西时付友光挠了半小时墙。 天朝古人说民为本,独裁的皇帝陛下说民为水君为舟,封建大儒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开国太祖说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刻在了无数块石碑上。 民,为国之本。无论谁上位,无论是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都必然喊出这样的口号。 可是,尼玛这个艹蛋的世界,这些金字塔中上层的人物们,没有一个把子民真正的看成子民啊!飞空艇这种玄幻玩意都问世了的时代,民间仍旧匮乏得衣不蔽体啊!那些睿智的大能们搞出来的黑科技,没有一件东西能下到百姓家啊!没有一样发明创造,问世的理由是为了便民利民啊! 最为悲愤的是,尼玛2000多年前液态灯就问世了,这玩意节能环保艹作简单方便快捷,仍!然!是!没!有!普!及!啊! 好吧,多么天真的付友光……炼金产物这四个字本来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代名词,卑微的屁民,哪有资格用呢呢呢呢! 按理说,这种不公到了极致的社会,早就应该有无数个“两个人”前赴后继了……可现实是,有这种想法的你,真是太天真了…… 就以城堡下面那个安普城里的治安队长,那个二阶的斗士来说吧。几百个平民群体暴动的情况下,这个实力在职业强者中其实不算很出色的家伙分分钟就能单枪匹马搞定…… 职业强者的能力相对于普通人,哪怕是拿着利刃穿着精甲的普通人,它就是这么玄幻…… 悲愤的付友光查看资料到这个阶段时,仍旧抱有不符实际的念头:那么那些贫家走出来的职业强者呢?按人口基数算,这部分人在职业强者中也能占很大比例吧?!他们难道就不能成为革命的先驱、为自己的阶级利益奋斗献身吗!! 是的,以平民绝大的基数,哪怕道路坎坷,也确实是能走出来不少职业强者的。 但是,这个世界,是没有思想家的……或者说,当某些人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思想并试图表达出来时,占据绝对强势的统治阶级分分钟就让他去见天父了…… 所以,请不要对这些没有阶级意识更没受过思想教育的人们抱有任何幻想。当他们突破入门的门槛,成为了至少一阶的职业强者后,他们首先惊喜地发现到的是自己已经拥有了对最强壮的普通人轻易生杀予夺的能力…… 其次,成为职业强者后,他们会发现自己欣赏到了普通人一辈子也欣赏不到的风景:两个足以与教廷抗衡的强大势力出现在他们眼前,分别为“冒险者协会”和“猎人协会”。这两个协会会冲这些拥有无限可能的幸运儿伸出热情的双手,想要加入某个佣兵团吗?想要参加某个有组织有团队的冒险团体吗?某某贵族招募私兵,想去赚取这笔佣金吗?想要试试自己的能力、拓宽自己的眼界、发掘出自己的无限可能吗?想要出人头地、从万千勇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举世闻名的大英雄吗?!……你的收入随随便便能娶上三个老婆哟! 这些贫民中走出来的幸运儿们,很快发现自己要追求的东西还有很多……而奋斗了数年后,他们要么在某次冒险或某次雇佣中丧生,或者功成身退,带着大笔财富,娶上一堆老婆,愉快地加入中产阶级…… 是的,对平民出身的人们来说最光明的大道就是能够成为职业强者,然后用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和家人脱离底层平民,成为中产或者更高阶级,成为人上人;而后心安理得地把老邻居、老朋友、老亲戚……等等曾经的同阶级战友踩在脚下。 拥有着这剂止痛药的这个世界的平民,柔顺得超过任何品种的羔羊。如果有个疯子跳出来,告诉他们:人生而平等,你们被体制欺压了!你们应该革命!你们应该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争取你们的利益!你们…… 然后,这个疯子被无数的烂菜叶和石块砸跑。 在书房泡到第四天的伯爵大人,近乎疯狂,又哭又笑,不时大叫着:“老子和孟子来一打!”“我需要太祖和朱总!”“马老爷子能来一个吗?!” 而后,跟女管家薇薇安女士一起守在门外的高级仆从硬着头皮闯进了书房,把伯爵大人弄了出来…… 付友光流着眼泪睡去后,在他疯癫之下受害最深的本体版伯爵大人也终于敢泪流满面的、惊慌失措的、悲愤莫名地挠墙发泄了…… 西格·弗兰迪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他那碎成渣的世界观又碎了一次、都成粉末了啊啊啊啊啊!这个疯子、这个疯子居然是认真的在考虑要推翻王室和干掉所有贵族啊啊啊啊!这个比恶魔还恶魔的家伙,居然真的在考虑发动一场牵涉所有人的战争啊啊啊啊啊啊!发现战争发动不起来后,这家伙还苦恼愤怒失望绝望啊啊啊啊!这混蛋难道是恶魔大君之类的人物吗!天父在上,我跟这样的家伙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啊啊啊啊啊! 伯爵大人强烈后悔当时割腕切得太浅没死成了…… 第10章 异界响起国歌 次日的伯爵大人,脸色十分阴沉。但在仆人们看来,倒是比之前正常得多了。 管家薇薇安女士原本惊疑不定,但在脸色难看的伯爵大人竟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后才吩咐她准备热水时,薇薇安女士的心安定了下来:嗯,还是那个不是伯爵大人的伯爵大人。 付友光坐在三米宽四米长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池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的魔法科技炼金科技并不能说不发达,也不能说脱离了实际在生活中没有应用。城堡里的水就是使用恒定风系逆向魔法阵从山下抽上来的,在铜与锡再加上名字难念得要死的魔法材料混合制成的管道中经过层层过滤,从水龙头出来时,纯净得可以直接饮用。 烧热水的话也不需要去砍柴,同样是混合金属制成的水塔本身就有加热和冰冻的作用。当然,开启加热或冰冻的钥匙在管家薇薇安女士身上,仆从们可没有使用热水的权利——开启特殊效果是要消耗魔法晶石的。 简而言之,这个世界的科技没问题,但是发展方向完全歪了——丫根本就不为大众考虑,全走的高端路线!什么?你也想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请下辈子好好投胎…… 脸色阴沉的付友光越想越是蛋疼,他所在的时空,“权贵”这个词是充满了调侃意味的,所谓的“贵族”更是加了个杀马特的前缀后让人忍俊不止。计划生育、一夫一妻制、女性地位的提高,都从侧面断绝了居于上层的人士发展出枝繁叶茂大家族的念想,让这个阶级的人没办法利用姻亲把势力连成一片、造成对统治资源的垄断。 生活在这样的时空中,自然很难对所谓的“特权”有太深刻的印象。官二代军二代犯法了一样进监狱,连省级干部甚至中央干部过线了都能被撸下来。耳闻目睹之下,哪还会信奉所谓的“高贵血脉”不可侵犯论。 直白地说,付友光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的所谓贵族、王室,并没有多少敬意。再通过西格·弗兰迪所拥有的官方渠道资料愈加了解这个世界的人民生存现状后,更是连最起码的尊敬都欠奉了。 统治着这样苦难深重、挣扎在温饱线下、不通文教的人民,到底哪里有成就感啊!! 被赶到浴室门外的女仆和高级仆从忽然听到门内传来奇怪的歌声,歌词的发音完全不同于大陆上所通行的任何语种,但是曲调非常高昂,伯爵大人那怪异的吐字也特别的铿锵有力。年轻女仆与高级仆从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稍微靠近浴室的门,仔细听着那虽然无法理解、却充满了感染力的奇怪歌声。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地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 付友光站在浴室里憋着一股气放声怒吼,像是要把心中的憋屈一口气唱出来。伯爵大人的身体里,西格·弗兰迪缩在角落,泪流满面地瑟瑟发抖:完蛋了……这疯子还没放弃…… 以吼的方式唱完慷慨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付友光犹如被西格的中二病传染一般仰头大笑,指着虚空说道:“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吗?真是太天真了!既然老子被那腹黑的牛头和呆比马面坑到了这种地步,那老子怎么也得使劲多活一些年头啊!要不特么的早死回去还不是继续被坑的节奏!” 换了一只手指向虚空,彻底发病的付友光摆出了一看就有病的姿势,继续对不知名的对象吼着:“事不可为就袖手清谈那是文人!关起门缩起脖子过自己小日子的那叫小人!欺骗自己这个世界很美好无视了这世界真实的状况去追求什么狗屁冒险狗SHI强者之路王者之路霸者之路的那叫废柴!我是谁?我可是党员啊!!” 不得不说,付友光这样一发病,还真有那么点儿王八之气……嗯,我这么说的意思是,本体版的伯爵大人、心惊胆战如惊弓之鸟的西格·弗兰迪,在付友光那澎湃的战意之中,晕过去了…… 走出浴室的付友光神清气爽,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对着僵化在一旁的女仆点了点头算是致意后,果着上身、只围了条毛巾的伯爵大人冲那幽灵般的高级仆从说道:“那哥们,你叫啥来着?你那种轻便的衣服给我拿一套。” 三阶行者丹尼尔万年不变的僵尸脸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然后,默不作声地以极快的速度拿了一套自己还没穿过的衣服过来…… 这世界的纺织工艺一样是走了往上不往下的道路,有丝绸工艺,虽然明显不是地球的丝绸那种养蚕抽出来的丝,相对要略细密一些。而且不惧火、非常耐磨、有接近橡胶的弹性,还诡异地冬暖夏凉。当然,没有钱的人别考虑,一条丝都别考虑。 以从西格的书房里得到的常识来看,最贵的丝以下布料,叫做皮布……真的是皮,源自于炼金产物。将魔兽的皮加上植物纤维,以高温熔化,冷却后抽出略粗的线,纺织成轻柔、透气、弹性相比丝绸低一些但造价一般中产阶级也能接受的皮布。 再来是棉布,和地球上的棉布工艺类似,但水准……嗯,只有天朝明时的工艺水准…… 最后垫底的是亚麻……基本上,这是这个世界受众最广的纺织物。 不管在哪个位面来说,服饰基本是与地位挂钩的。以女性的裙子举例,一般平民的裙子是盖到小腿的程度,城堡女仆们的裙子长度与之类似。而有身份地位的女性,裙子最短也必须盖过脚背,否则就会被人取笑。作为伯爵大人的侍妾们,其裙子也是盖过脚背的。只是付友光融合西格的记忆时只涵盖了那些对西格本人来说重要的部分,一些不在意的、忽视的、犹如常识一般的东西,付友光就不了解了,还差点闹出把侍妾们当女仆的笑话。 男子的服饰的话,地位越高的男性,穿的衣服层数就越多……反正高级的服饰都是以冬暖夏凉的神奇丝线制作的,不存在闷热的问题。而付友光穿过来后套一件衬衣就到处跑的行为——反正是自己家的城堡里嘛!再说了,谁敢去指责伯爵大人穿衣服不符合身份啊! 高级仆从丹尼尔拿来的是一套皮布的衣服,上衣就是一件衬衣,加一件类似马甲的外套。腰带是魔兽皮的,带有暗扣,能随意调整宽窄。裤子是便于行动的、较为宽松的长裤,裤脚处缝制有能扎成绑腿的布条。 穿上这套衣服后付友光感觉好多了,西格的衣服宽宽大大轻飘飘的,还带着花边,老不舒服了。无视了身体里醒过来的本体版伯爵大人“你这是在玷污我”的哀嚎,付友光愉快地冲丹尼尔一笑:“我先穿着哈!回头还你。帮我找下薇薇安女士,告诉她,我想去城堡外面转转。” 丹尼尔的僵尸脸上再次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情绪…… 穿过走廊去找薇薇安女士的丹尼尔稍微犹豫了下,手腕上突兀地冒出一截比手掌略短的刺刃。用中指的指腹轻轻在刺刃上点了点,嗯,很痛。自己没有产生幻觉。那么…… 眼前浮现出伯爵大人开朗的笑脸,丹尼尔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最近,太累了吗? 十分钟后,大屋前的空地上,付友光看着眼前的排场,嘴角抽了抽。 一头类似于巨大化了十倍的狮子形态的魔兽拉着一辆四个轮子的、其大小说是栋房子都有人信的豪华马车,十二个整装待发的士兵齐刷刷地立在马车两边,肃穆的杀气直冲云霄…… 嗯,这十二个高矮不一的士兵就是伯爵大人豢养的兵团,其中两个三阶十个二阶,其战力能在一个小时内摧毁类似于安普城那种城市的城防并接管市政厅,是伯爵大人麾下除了那个去洛卡山脉散步散了两个多月还没回来的三阶魔法师之外的最高战力…… 付友光艰难地扭过脑袋,对着旁边一脸自信的薇薇安女士苦涩地说道:“那什么……薇薇安女士……我只想在城堡周围转转……并不是去打仗……” 伯爵大人体内,虽然经常发火但至少与西格的灵魂还算相安的付友光的灵魂,似乎冲破了什么关于灵魂限制的桎梏,把西格的灵魂驱赶到了角落,并以十分冷酷和不耐的情绪传达着质问:“你特么到底给了人家一种什么样的差劲印象?你丫出门的时候都是模仿着螃蟹在走路?还是说你得罪的人已经多到只要你出门就会前赴后继赶来报复的程度?啊?你是有多讨人嫌啊?!嚣张跋扈的都是反派都要被正义的少年打脸灭成渣的你知道吗!!” 伯爵大人觉得自己在这原本是属于自己的身体里都快没有立足之地了……再次悲愤莫名的伯爵大人,虽然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但还是勇敢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抗议:“你这种想要发动战争的恶魔有什么立场说我讨人嫌啊!!” 第11章 革命,从自己开始 太祖他老人家曾经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付友光有自知之明,就这个世界这种尿性,工农联合大革命什么的就别想了。甚至于,自己的手够不到的地方,也暂时别去惦念着了。但对于西格这混蛋自身权力范围内的情况,他不能无视下去。 简单地说,仍有革命念头的付友光,把第一个革命的目标对准了——自己。 坚决地拒绝了那辆豪华得夸张的马车,在伯爵大人无声的压力下,薇薇安女士妥协地换成了一辆平凡无奇的、其实是城堡用来采购的箱型马车,拉车的魔兽也换成了最常见的角马。嗯,一种额头上长着独角的、和传说中的独角兽有点类似的玩意。但绝不是所谓的纯白色,而是灰扑扑的,个头也小,看着有点磕碜。 在拒绝那十二个士兵时,倒是遇到了麻烦……这些家伙们似乎是在城堡里闷得快发疯了,一听伯爵不肯带上他们,一个个眼睛跟兔子似的…… 好吧,谁叫付友光心软呢……要求他们更换了常服后,也都一个不落的带上了。 这样一来,队伍就庞大了:精通各种暗杀伎俩的三阶行者丹尼尔必然是不会离开伯爵的,牧师宾利先生也必须随侍在侧,在加上十二个在城堡里闷了两年眼冒绿光的职业强者……嗯,临出发前看见薇薇安换了女式骑马服坐在车驾上一手缰绳一手马鞭,他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面已经提过无数次,这个世界的科技并不落后,该有的基本都有,所以马车的减震装置是必须的。坐进马车时付友光还哭笑不得地发现,这临时改成领主大人座驾的狭隘车厢里,居然还硬是塞进来一个沙发床…… 同样坐进马车里还有牧师宾利先生,面如死灰的他大概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不愿意参与这趟出行的……唉,谁叫他收了那么多奉献金,没有对伯爵大人说不的权力呢。 换了骑马服的薇薇安女士英气十足,一声悦耳的娇喝后,矮小但马力十足的角马拉动马车,缓缓驶出了城堡的大门。马车两侧,是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士兵们。嗯,丹尼尔先生还是非常尽责的。徒步走在马车前方犹如闲庭散步速度却比角马略快一筹的他,双目如电扫过四面八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 选择用来修建的这座山并不陡峭,为了将建造城堡的石块运上去,道路开拓得十分宽阔,环形螺旋向下的山路也不会太陡峭。此外,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水泥,但是有类似的炼金产物……修建得起城堡的人,自然不会省这点儿修路的钱。 海得赛城堡距离安普城仅有两公里的直线距离,站在现在提供给兵团士兵们居住的城堡主建筑往下看的话,目力好的士兵能够看清城里教堂顶的琉璃瓦片。眼见安普城的城墙越来越近,士兵们纷纷眼冒绿光嗷嗷狼叫。他们没有魔法师那种想出门说声去散步就能跑得没影儿的特权,在帝都那五光十色的地方时还好,来到了海得赛领主大人转职做宅男后,他们就苦逼了。女仆他们看不上,领主大人的侍妾……嗯,他们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 马车行驶到了可以看清安普城守城士兵头盔上红色装饰物的距离时,无情的薇薇安女士忽然往左侧一拉缰绳,马鞭轻甩,两头角马同时转向,马车驶下了平整的大道,走到了旁边的小路上…… 士兵们看看近在咫尺的安普城城门,又看看渐渐远去的马车,一个个流泪满面…… “咦?我怎么听到有哀嚎声?”马车里的伯爵大人疑惑地拉开车窗的帘子,探头张望。 “啊……那是天父可怜的孩子,灵魂受地狱烈火焚身时的煎熬……愿天父保佑他们……”宾利牧师靠着车厢坐着,有气无力地呻吟。 付友光坐回沙发床上,上上下下打量有精无神的牧师先生:“宾利先生,你晕车吗?” “唔!”宾利先生感觉一口热血涌上喉咙,赶紧死死忍住,用手悟住嘴,“不……不是,尊敬的伯爵……春天的时候,人总是会变得比较懈怠……”我不晕车,我晕恶魔……我不会揭穿你,拜托你让我安稳地混完任期吧! 付友光点了点头,貌似懂了。又看了一眼牧师先生袖口露出来的纤细手腕,随口劝了几句:“长期不运动的话,人确实容易得亚健康。虽然宾利先生可能不怕生病,但体质虚弱的话特别是春天这种寒凉的时候就容易感冒……” 宾利先生艰难地听了个大概,虽然许多名词不懂,但能听出其中的善意;强行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表示感谢,内心深处却在激烈地咆哮着:“这恶魔是什么意思?看出我的软弱了吗?它是要引诱我吗?!不,我是不会上当的!” 马车渐渐驶向乡野,付友光的脸色也越来越暗沉。稍微了解过一点欧洲历史的付友光明白,地球上许多民族技能点都没点到种地上,更不要提这个黑暗落后生产力低下的世界。再加上有西格说过的“猎人协会的植物猎人寻找到的高产作物亩产只有200斤”打基础,付友光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血淋淋的现实时,他依然淡定不能…… 驾车的薇薇安以为这位不是伯爵大人的伯爵大人想要了解伯爵大人的农场(真特么饶舌),带他来的自然是属于伯爵大人的农场。在此先提醒一下各位读者,千万不要以为这所谓的农场是现代世界你去旅行过的环境优美充满小清新幻想的地方。事实往往比你能所想象的残酷更加残酷:或是圈一块地打上贵族的界碑,然后在这块地的中间建造些能够住人的房子,把农奴赶进去,此物曰之为农场。这种还算是温和派的作风。更狠一些的,把一个村落里全部的村民以某种作者懒得描述的手法弄成自家的农奴,村落周围原本属于村民或是属于别的什么人的土地自然也就成了该贵族的私地,此物,也曰为农场…… 当然,也有主动投奔贵族成为农奴的,这种一般是得罪了什么人物在寻求庇佑、或是失去了土地徘徊在饿死边缘的…… 对于那些因战败、犯罪、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成为奴隶的人群而言,成为农奴反倒是他们最大的向往——为了保证税收和能够源源不断地剥削,保证农奴最基本的生存是有必要的。遇到天灾人祸颗粒无收的时候,贵族们还得负责他们一年的粮食。当然,这并不是免费的。 西格·弗兰迪所拥有的这些农场都是上任领主遗留下来的遗产。嗯,作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或者说,作为不得不给西格伯爵让位置的前任领主大人,下台时的那一鞠躬可是相当惨烈的。对于自身就极度富有的西格来说,这些农场只是鸡肋,其能提供给他的实际财富还不如占领其所带来的政治影响力大。别小看这个,完整地“继承”上任领主财富的伯爵大人,用这一招可是震慑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苍蝇。总而言之,对伯爵大人而言这些牧场只不过是文件上的一行字。 现在,这行字具现化地出现在了付友光的眼前。 这个世界没有化肥,虽然炼金术师们早在一千年前就能合出尿素。把过日子当做煎熬的农奴们也不可能自发地学习怎么伺候庄稼——嗯,天朝农民的德鲁伊天赋不是哪个民族都有的。没有化肥、甚至连农家肥也没有的土地,可没那么多肥力支撑年年耕种。于是,这世界的人们和中世纪的欧洲一样选择了休耕。 马车行驶的土路两边,一边长着膝盖高的野草、甚至还有矮小的灌木,说那是土地,估计天朝的农民伯伯们会冲你翻白眼。但那真是土地……休耕中的土地。另一边看起来倒是有点土地的样儿,被田埂分割成无数道长长直直的长方形。远远望去,依稀能看到貌似村落的建筑。田间地头有农奴正在劳作,也有三两个小孩子聚拢在一块儿,扒着田埂间的野草不知道在找什么。 这世界的土着们对这些景象毫无兴趣,连驾车的薇薇安女士都目不斜视。可是付友光看着那些农奴们劳作的景象,虽然背景是没有丝毫化工污染的能让无数小清新陶醉的碧空如洗,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绿水也是那么的自然生动,可是他的心还是一揪一揪的痛。 付友光曾经看过不知道哪个时代的人写的奇闻异事,番邦使者来天朝向皇帝陛下朝贡时,赞美天朝上国“农人居然能穿着衣服劳作,上国真是富庶。”当时付友光还乐了一下,哪个国家能穷得让农民光着屁股种地啊?现在,付友光笑不出来了。 春寒料峭,伯爵大人这一行人个个穿的都是长袖。而远处那些田间地头,正埋头劳作的农奴们,无论男女,皆不着片缕…… 不情不愿的牧师宾利先生哀叹着自己的不幸,无助地靠着车厢上的软垫,目光幽怨的发着呆。感觉那恶魔似乎好一阵没说话诱惑他了,疑惑的宾利先生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伯爵大人,而后,牧师先生看见了自己永远也忘不掉的一幕:伯爵大人笔直地坐着,用侧脸对着他,极为认真地看着窗外。被扎起来的金发有一丝落了下来,被风吹着轻轻拂过脸颊,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因紧咬着牙关而鼓起的腮帮。他的右手撑在车窗上,手指紧抠着窗沿,手背上青筋狰狞地暴出;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 此刻的伯爵大人,脸上的表情是宾利先生所从未见过的认真,以及,强烈得几乎就要喷发出来的、压抑得让人窒息的不甘。 那不甘似乎有某种感染力,让肚子里全是抱怨的宾利先生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埋怨,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僵硬地坐着,愣愣地看着他。 ……许多年后,已经成为主教的宾利先生在画布上重现了这一幕。他为这幅画起名为:愤怒。 第12章 试点一号 “不是我!”本体版伯爵大人再次被驱赶到角落,西格·弗兰迪又委屈又恼火;已经被付友光欺负得脾气都小了许多的本体版伯爵大人颤抖着尖叫,“跟我没有关系!我来之前这些贱民就是这样过活的,我没有对他们做任何事!” “嗯……果然是记打不记吃的性子呢,现在的你能理解我会为什么而生气了吗?”付友光散发着让西格胆战心惊的戾气,传达过去的情绪冰冷得能把人冻上,“……可是呢,孩子没有教养,就是父母的错;人民过得凄苦,也跟领导人脱离不了干系。这可不是你说一声不知道就能了结的事情。” “呜……”西格哆嗦着,没忍住哭了出来。这几天的日子他真是够了,这个野蛮的、没风度的、疯狂的恶魔,强行占据了他的身体,让他纵有万全手段也是束手无策。当然,伯爵大人不会承认全是自己作死的,“不、不要、不要乱来,这是马车上,很危险……我的身体在外面受伤的话,那些无能的仆人没一个能好过……对了,薇薇安,那女人可是要负上全部责任的哦!” 付友光看似平静了一瞬,然后…… “就是你这种态度让我生气啊你这个混账!稍微有那么点一方领主的责任感你会死吗!你是个多聪明的人啊!把那些用来跟人斗争的智慧分一点用在怜悯弱小者上面你会死吗?!你看看清楚,他们也是你的同胞、你的子民、跟你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类啊!!” 马车里忽然传出伯爵的怒吼声,紧接着一阵乒乓闷响,整个车厢都震动了起来。惊骇的薇薇安赶紧勒停了角马,走在前面充当伺候的丹尼尔已经以鬼神莫测的速度冲过来,跳上车辕拉开了车门。 牧师先生瘫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板上,看起来惊吓得不轻。伯爵大人站在车窗旁,面上的表情还算平静,可深蓝色的眸子里凝聚着近乎烧灼一般的情绪;再看向伯爵大人不自然地垂着的双手,丹尼尔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四体不勤的伯爵大人,虽然定期服用炼金房提供的药剂,但其身体并不比牧师先生强壮多少。之前付友光盛怒之下猛击墙镜也只能打出两个蛛网状的窟窿,其力量之弱可见一番。 现在,伯爵大人的双手手背血肉模糊,几可见骨;右边肩膀的部分更是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微微扭曲,显然是用力过度而把自己弄脱臼了。 丹尼尔那张万年僵尸脸上不可抑止地泄露出了惊讶的情绪,这对一名优秀的三阶行者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受雇于伯爵大人已经超过四年的他不敢说了解伯爵大人,但也深知西格·弗兰迪这个人对于疼痛的忍耐力有多低。而此刻,伯爵大人自残出的伤势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却居然……还保持着清醒和冷静。 付友光不是不会痛,他也很痛。只不过这种疼痛会让西格晕迷,却只会让自己愈加清醒。 士兵们已经围了上来,透过车窗看见伯爵的惨状,一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伯爵大人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到底算不算他们护卫不力?这要是秋后算账,得让谁来背锅啊?坑爹啊! 丹尼尔硬着头皮进了车厢,将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伯爵大人扶坐回沙发床上。望着那下垂的肩膀,丹尼尔犹豫了一下后,硬着头皮伸手用力,以最轻柔的力道把伯爵脱臼的肩膀接了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伯爵大人没有惨叫,也没有怒吼着要找谁谁的麻烦,只是闷哼一声后任由额头上的冷汗跟瀑布一样往下落。 丹尼尔深深看了伯爵大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转身出去的时候用眼神提示牧师先生该工作了。 车门关上后,里面传来了伯爵大人有些虚弱的声音:“薇薇安女士,麻烦你将车驾驶到最近的农场里。” 正忐忑不安的薇薇安女士刚要应声,明白了伯爵的意思后,连忙劝阻:“伯爵大人,农场里全是农奴,而且那些房子很糟,并没有适合休息的地方……您想要休息的话,我们可以……” “就去农场。”车厢里的伯爵大人打断了薇薇安的劝说,顿了顿后,以非常坚定的语气说道,“既然是‘我’的子民居住的地方,就没有不适合‘我’休息的道理。” 薇薇安女士张口结舌,无助地转头看了一眼丹尼尔和兵团的正副两位队长,发现三位强者和她一样,全是一脸的茫然。 跟随伯爵越久的人,就越不会去忤逆伯爵的意志。 马车缓缓驶向田原那一边的村落,土质小路越来越颠簸,也越来越狭窄。包括前面开路的丹尼尔在内,所有人都不时偷看那安静得过分的马车。伯爵大人到底在想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车厢内,经由光明魔法治好了双手的伯爵大人面色苍白,阴郁地靠坐在沙发床上。宾利先生坐回了他原来的位置上,看得出这一吓彻底让他忘记了之前的不情愿,整个人坐得十分端正老实。 让人难受的长久安静后,伯爵大人突兀地开口:“宾利先生,可以跟我说说教廷的事儿吗?” 宾利心中警钟大作,表情却是十分的平静肃穆:“尊敬的伯爵,想从哪个部分开始听呢?” “就从人们开始信奉大光明神,愿意将自己的身家财产作为供奉无条件送给教廷、以教廷的自言片语为金口玉言的时候说起吧。”付友光平静地说。 宾利先生眼角抽了抽,换做另外一个神职人员在此,再换一个人说出如此亵渎神明的言辞,那么代表正义和真理的神职人员早就愤怒得以最严厉的措辞指控对方为异教徒了。但现在嘛……嗯,机智的牧师先生是不会做这种嫌命长的举动的:“那已经是大光明神、伟大的、仁慈的天父将祂的慈爱散播于世以后的事情了。天父的慈爱包容万民,任何心有彷徨的羔羊都能将自己的迷茫向天父倾述。天父的威能护佑四方,任何阴私黑暗在伟大的天父照耀下都将无处存生。天父的……” 马车停下来时宾利先生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可惜坐在他对面的伯爵大人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像推销员使出浑身解数后仍旧冷淡送客的家庭主妇,让宾利先生说不出的失落。 这种假大空的言论或许能骗到其他人,但对前TG党员的付友光来说,最腻味的就是这种空有表皮的气球。实话说,宾利先生刚开始传教几分钟后,看似认真在听的伯爵大人就已经走神到外太空去了…… 下了马车的付友光,对着这个名义上的农场、实际上的危房展览地,眼皮抽得厉害。 离远点儿的话,这些建筑物还能勉强说是灯下的美人,清新健康自然原生态无污染。但靠近之后吧,这“美人”脸上的痦子雀斑麻子脸和蒜头鼻就全部露怯了。 摇摇欲坠的、用麻杆混合泥土垒起来的土墙四面一围留个洞,盖上茅草顶,就算是一个“家”;有俩块齐整点的木板充当大门就算得上是“家境不错”。或是依着大树,用木棍搭个简易的架子,然后以扎成束的茅草充当墙壁。更磕碜点的,稍高些的土坡上挖个坑洞,加层盖子…… 从沿途那些在田地里光着屁股忙碌的人数上来看,农场里能充当劳动力的人应该都下地了。那些农奴们虽然好奇这么一大行人,但显然肩上压着的活儿不容许他们有围观的好奇心。而车子进了村后,付友光也终于看见了穿着整齐衣服的人出现。 这人似乎是大老远看见马车就跑出来等着了,待付友光下了车后,远远地趴伏到地上:“尊敬的大人,请宽恕我的无理。这儿是属于领主大人的农场,请告知您的身份。” 把马鞭插在腰带上的薇薇安问他:“你是这儿的监工吗?报上你的名字。” “是,女士。我叫马克。” “站起来吧,马克。看见车上的纹章了吗?去准备干净的热水,打扫出像样的房间。现在正是你展现能力的时候。”老道的薇薇安女士没有太多废话,直接让马克去做他该做的事。至于伯爵的身份,这样的小人物没资格知道。 马克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马车上的纹章,立即改变了对薇薇安的称呼:“是,如您所愿,尊敬的夫人。” 付友光的注意力没放在这边,单手扶着额头的他一直以一种异样的平静打量着这个农场。 村子里并不是没有人,在马克下跪时,有个本来蹲在家门口捡豆子的少女就被一位妇人拉着躲进了屋里。让付友光略感安心的是,她们穿着衣服——看来这些农奴们应该是有衣服可穿的,大概只是不愿做农活时磨损了才光着的吧。 付友光绝对不会想到的是,那个将自己女儿拉进家门的妇女一脸的恐惧之色,快速地从床下找出一双鞋子,递给满面迷惑的女儿:“亲爱的,穿上鞋,跑去城堡里通知妮娜小姐,城堡里的人来了农场!要快!知道吗?一定要尽最快的速度去告诉妮娜小姐!” 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大事儿的少女懵懂地穿上鞋子,从墙下的破洞跑了出去。与此同时,快步走向整个农场唯一一栋石头房子的马克满脸喜色,兴奋得挥舞着拳头:“太好了,城堡里终于来人查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这次死定了!嘿嘿,我看以后谁还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付友光可没想过这样破烂得让人心酸的地方都存在着勾心斗角。盯着某间破烂茅屋前面那条散发着让人敬而远之的恶臭的排水沟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后,付友光忽然转头看向默默地守护着他的高级仆从:“你说,这地方养蚯蚓怎么样?” 犹如被什么不可见之力狠狠地在胸口来了那么一下,让三阶的高级行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艰难地扭过头,丹尼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却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丹尼尔异样的视线,蹲下身来用手捏起一小撮泥土在指腹间恁了一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温度的话现在刚刚好。湿度……这里离河道近,取水方便。堆肥完全不是事儿。就是首批选种麻烦……” “……拜托下猎人公会看看吧。能大量养殖的话,也能把这些土质改善改善。唔,这里就叫试点一号吧。”付友光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一点也没觉得拜托猎人公会收集蚯蚓良种是件多么蛋疼的事儿…… 在土改不实际也毫无用处的情况下,付友光决定从提高生产力入手。虽然穿到个混账身上简直让他十分腻味,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混账拥有的社会资源还是相当丰富的。而且当努力有了成果时也不怕别人来摘桃子。西格那混账别的地方一无是处,斗争方面可是经验十足。 总之,不管是正以看怪物的眼神猛瞪着付友光毫不在意地把粘了泥的手往裤子上擦的三阶行者丹尼尔、马车旁边三三两两闲聊的兵团士兵们,还是满脸失败的牧师宾利和正安抚角马的薇薇安女士,都没有想过,自己参加的这一次出行不但不是当天往返的轻松郊游,还将充满让人提神的各种……额,所有层面意味上的,“惊喜”与刺激。 当然啦~他们之中谁都不会是最惨的一个。 第13章 第一次亲切会谈 伯爵大人带着一行人进了监工马克清理出来的整个农场唯一的一座石屋。这房子的建筑方式简单粗鄙,但是足够宽大。一道齐腰高的围墙圈起200多平米的院子,六米多高的双层小楼在一众危房之中显得特别瞩目。 付友光交代薇薇安女士把各个房间打扫出来规划一下分配给每个人,然后在薇薇安女士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大手一挥,叫上丹尼尔和士兵们,对农场周围的环境进行实地考察。 实际地走进了农场之中后,可没有什么想象中的清新自然气息。农奴们虽然不像平民那样有较大程度上的自由,但总比奴隶好很多,也就是说,他们是可以蓄养鸡、鸭、猪等家禽的。当然,这些产物的七成收益属于领主大人。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农场里,随地可见的就是鸡SHI、猪粪、牛粪等玩意儿,甚至人类的排泄物也不少…… 走在这样的地方无疑会让人产生生理上的排斥,但是,在伯爵大人领头走在前面,若无其事地踩着各种不明物前进时,其他人实在没有抱怨的勇气。 嗯,伯爵大人可没有那个心情觉得恶心,付友光现在心里想的全是:这么多天然农家肥就被浪费了,唉!鸡SHI能喂猪,猪牛粪能养蛆养蚯蚓,完了还能肥田,而蛆和蚯蚓又是喂猪喂鸡的好饲料…… 以近乎糟蹋的方式耕种了几千年的土地,想要恢复地力没那么容易。这里可不是天朝,点出钞票就能换取大量的优质化肥。深思熟虑之后,付友光认为发展收益较快的养殖业比较适合当下。当他领着一行表情诡异的士兵穿过农场徒步走向农场左侧去考察水源时,心里就以少有的带着谦逊的态度问询真·本体版领主大人的意见:“以这个方式改造农场的话,保守估计最多三个月就能得到第一批禽肉收获,附加禽蛋、鸡毛、鸭绒等物。农场本身的产值将呈直线型上升,改善居民生活的同时,也有可观的经济效益。用一到三年的时间将你名下所有农场进行改建,恢复农奴自由民身份,在经济提升的同时,推行基础教育。一切顺利的话,乐观估计十年内你的领地能够兴盛繁荣。怎么样,你认为是否有可行之处?” 刚受过绝大刺激的西格·弗兰迪此刻相当虚弱,不过从其表现出来的专注来看,他在听。事关自身,即便对于这个恶魔深通恶绝,西格也不得不认真思考他所说出来的计划。一阵沉默后,西格·弗兰迪伯爵似乎恢复了一方领主的尊严,以正式而谨慎的态度,略带保守地问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请说。” “你来的世界并不是什么没有罪恶、没有痛苦的神之世界,你周围的人也同样充斥着各种欲望、嫉妒、贪婪、卑劣。而你自己本身,在你的世界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西格·弗兰迪冷静客观地说道,在不受疼痛威胁和不犯病时,伯爵大人的智慧是不容怀疑的,“你现在占据着的这个身体,是我——是弗兰迪大公的儿子,是帝国的伯爵,海得赛的领主大人。我拥有许多女人和无尽的财富。可是你,同样拥有你们所说的七情六欲的你,为什么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些贱民?如果只是想做善事让自己获得心安理得享受生活的理由,那么你完全可以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施舍他们一些残羹剩饭,相信我,这比你搞的那些东西更容易让他们理解,并以得到亲吻你的鞋子的权力为荣。”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可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沉默行走中的伯爵大人,在内心深处进行着只有两个灵魂知道的对话,“不知道在你们这个世界有没有国家民族的概念,但经受这种教育成长起来的我,做不到无视同胞的苦难。如果有人将别人的痛苦当成衬托自己优越感的比较对象,心安理得地享受高人一等的生活,这样的人渣我应该对他的鼻子来上一拳。” 西格·弗兰迪感觉自己鼻子有点痒……感觉很不舒服的他扭动了下灵魂,换了个位置呆着。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其实在我看来,忽视最广大的平民、眼睛只望向高处,是这个世界生了病。沙堆上的城堡一冲就垮,没有地基的房子,经受不起大雨和风暴。你们的历史中,“亡国”这两个字很常见;你我脚下的海得赛,曾经也是个国家。可是,当敌人的军队打进城市,当国王被赶下王座,一个国家说没就没了。而在我的世界,以我生活的国家举例。我的祖国曾经被大炮轰开了国门,无数敌军在国土上肆虐,无数座城市被占领,无数无辜的人民被屠杀,“王座”位置上的人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是,我们依然挺了过来,我们的人民依然为了国家的未来,前赴后继地、慷慨从容地冲向比我们强大了几倍、几十倍的敌人。在经历了几十年的艰苦战斗、牺牲了无数位英勇的战士后,我们终究获得了胜利。” 站在广阔的湖边,踩着湖边的烂泥,迎着水汽丰盈的春风,伯爵大人的身体内,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对西格·弗兰迪坚定地说道:“这就是人民的力量。人类世界一切权力的来源、一切力量的基石,就是被你们所忽视的平民。” “正如你所说,人民是短视的,是肤浅的,是愚昧的。但只要领导者没有辜负人民,人民也绝对不会辜负你。”付友光看着这丰盛的水资源,愉快地笑了笑,并以一句话结束了对西格·弗兰迪的回答,“这么说吧,你们那些所谓的拥有高贵血脉的贵族们,把家谱使劲儿往上翻。最初的一代,也不过是从人民中走出来的幸运儿而已。” 伯爵大人顺着湖畔踩着烂泥继续前进,略略走在前方探路的丹尼尔不时侧头,以眼角余光偷看伯爵大人——嗯,裤子上的泥点粘得越来越多了……高阶行者眼角痛苦地抽搐,僵尸脸有崩塌的迹象。 “西格,你该享受过的东西享受过了,该放肆张扬也放肆张扬过了。就没有想过,换一种态度继续生活吗?无聊得犯(中二)病自杀的你,反正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吧?”付友光不会以为自己是小说里携带了强大金手指的主角,也不会认为这个世界的土着就没自己聪明。翻阅过这个世界、这片大陆的基本历史后,他明白想要达成目的,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所以,在与共生的西格·弗兰迪是天然盟友的情况下,他希望这个家伙能与自己站一边儿。 付友光那赤果果的诱骗让精通与人斗的本体版伯爵大人十分无语,忍不住冷声说:“在我拥有身体控制权的时候,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用最慢的速度宰了他。” “英雄所见略同。”付友光嘿嘿YIN笑,伯爵大人顿觉全身不自在。 “这么说吧,你这个计划全是漏洞。你仍旧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贱民们愚昧的本质。他们确实渴望改变生活,但绝不是你期望的那样,付出辛劳的汗水去老老实实干活儿。不挨饿的话马上就会偷懒,手里有了点儿钱的话,立即就会做着成为职业强者、成为人上人的美梦。把这些蠢货依为凭仗,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你真的弄到一群肯卖力干活儿的家伙,让这些鸡肋农场赚到钱……如你所说的一般,带来极大的经济利益。那么,教廷那些贪婪的狼就会首先扑上来,欺骗那些手里有了点儿余钱的蠢货,让他们为了表达对天父的虔诚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送给教廷去挥霍。”西格·弗兰迪的语调愈加嘲讽,“即便前期你挡住了教廷那些贪婪的疯狗,当你的这种农场模式搞得越来越大,整个海得赛因此而富庶时,城堡的主人也该换个人坐坐了。这种权力交接,可比你想象中的残酷更加残酷。” “唔。看来在‘渎神’这一点上,我们算是有点共识。”完全无视了前方丹尼尔那心碎的表情,付友光沉思着,在心里对西格点了一个赞,“这也是我和你说这么多的原因。我相信你的斗争天分,在这一点上,我希望你能跟我配合。” 西格·弗兰迪冷哼一声,被欺压得太久了的他正要显示出中二病患者特有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大发厥词时,就被付友光当头一桶冷水浇下:“以你的智慧不难理解你现在的处境,暂无身体控制权、只能以灵魂形态存在的你,有一个绝佳的句式可以形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然,作为一个壕沟里的革命战友,我不会那么苛待你。总之,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友好的,亲密无间的,具有历史性意义的……” 第14章 怕虫子也叫男人吗? 没人知道伯爵大人到底想干什么,所有的兵士们都露出了极度蛋疼的表情,眼睁睁的看着顺着湖边走的伯爵大人不时停下来四处张望,这儿踩踩那儿瞧瞧。走到一处水草特别茂盛的地方时,他还踩着水走下湖去,弯腰扒拉开那些水草探头探脑的搜寻着什么。 伯爵大人体内,西格·弗兰迪已是半死不活,喃喃地道:“好的……是的……我很明白了……求你别再这样做了……我感觉脚背很不舒服,这水里肯定有着不少脏东西……快点儿回去洗个澡好吗……我全身不自在……啊,我感觉有虫子钻进鞋子里了……” 结果付友光给他的回应差点把本体版的伯爵大人气了个半死,这混账恶魔居然反馈过来惊诧的情绪:“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天然的盟友,同一个壕沟里的战友,我是不会苛待你的。我这不是在实地考察吗,这种程度你都接受不了?” 西格怒吼出声:“别忘记了你和我在同一个身体里啊!你这家伙!你那种藏都藏不住的愉悦,难道是因为在水里捡到了珍珠吗!别愚弄我啊混蛋!” 付友光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活动了下肩膀:“这水看着挺干净的,让人不禁有种跳下去游上两圈的冲动呢。” “不!不要!”西格的怒火立即消散殆尽,并习惯成自然地带上了哭腔,“不是还要考察周围的地形吗?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德性!你丫就是欠调教!”付友光骂骂咧咧,“下次别恶魔混蛋的叫,有礼没礼?快,马上叫声光哥,赶紧的。”一边威胁着,伯爵大人开始动手脱马甲。侧后方的丹尼尔眼皮直跳,已经不自觉地微微弯曲膝盖做出了战斗姿势——只要伯爵一发疯,立马能扑上去把伯爵大人按住。 你自己就有好好称呼过我吗!西格·弗兰迪悲愤得吐出一口凌霄血;无奈形势比人强,这城下之盟是不签也得签:“……光……哥。” 憋屈着别扭着叫了这么一声,本体版的伯爵大人感觉浑身一轻,似乎失去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才像样嘛,哈哈哈。”付友光乐得心里大笑,一转身回到岸上,把脱下来的马甲塞给丹尼尔说了声“劳驾”,然后脱了靴子,往外倒水…… 十二名士兵蛋疼欲裂的看着伯爵大人毫无形象的倒了一只靴子里的水,穿上后又倒另一只靴子…… 和牧师宾利与薇薇安女士不同,士兵们与丹尼尔所想的都是:看来爱西丝·弗兰迪小姐的婚事,对伯爵大人的打击已经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呢…… 这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在海得赛土着眼里,这种面积的湖只能算是“水塘”。海得赛土地偏贫瘠,又多山多丛林,水资源倒是挺丰盛的。 大致估算了下水质和湖水面积,并稍微观察了一下湖中的生态后,付友光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在一帮人期待的“可以回去了吗”的目光中,转身毅然决然地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平坦的地面能开垦的已经都开坑了,但对于山地,即使是只有一点儿坡度的山地,也都还闲置着。与湖泊、农场三点一线的地方,一处连绵起伏的、在天朝会被开发做旱田的丘陵地带,就仍旧是原始丛林般苍郁的景象。当然,付友光没打算再开垦田地,目前的问题并不是没有土地,而是耕种能力的匮乏——那大面积的休耕地带,在天朝人民看来实在是太触目惊心了。 走近了以后付友光更加觉得以其说这是林子,称呼为森林要更为恰当些。看着那些主干粗大、枝繁叶茂的树木,付友光再次感叹摇头。这是多棒的采林区啊,可农场里的农奴们却是连点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造成大量资源闲置、浪费的原因,不外乎于生产力的底下,以及精英人士们对平民的漠视。不过既然自己来了,不管能不能成功,至少要尝试着努力改变这种现象。 看着伯爵大人往林子里钻,士兵们面面相觑后,哀叹着跟了上去。 踏进树木笼罩的范围,付友光一脚踩下去,立即感觉像是踩在了泥泽上。不知道多少年的落叶累积,在林中的地面上覆盖了厚厚的腐叶层。付友光边费力地提起脚边低头看去,不少生存在腐叶层中的小虫子正惊慌地往外爬。 乖顺了没多久的本体版伯爵大人再次鬼哭狼嚎:“噢!天父在上!噢!我的神啊,你这混蛋,你这蛆虫!我受够了,你杀了我吧,你自己去和这些虫子为伍吧!” 还惊喜着发现了新的堆肥材料,被西格这么一闹,付友光顿时有点恼了。人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货是三分钟不喷又成蚂蚱啊:“一点虫子就大惊小怪,你身为一个男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作为你的盟友我觉得我背负着教育你的任务啊!这让我压力很大啊!好,今晚吃虫子大餐,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话音未落,想象力丰富的本体版伯爵大人想象到餐盘里爬着虫子的景象,尖叫着晕过去了。这才放了半拳呢!付友光牙痒痒的。 只是出去“闲逛”一下的伯爵大人,直到天色发暗时才回到了农场里。 留守的薇薇安女士和宾利先生在这大半天里几乎急疯了,出来的时候是早晨,到了农场以后也才9点刚过。也就是说,伯爵大人一天没有进餐了!作为伯爵大人的内侍管家,感觉自己严重失职的薇薇安心都憔悴了。 伯爵大人终于平安回来后,正想摆一下女管家的威风呵斥一下高级仆从丹尼尔和兵团正副两位队长的她,惊讶地发现这三位强者脸上忧郁的神情看起来比她还憔悴;其中以丹尼尔更甚,这个原本万年僵尸脸的家伙那副痛不欲生的悲痛,活像失身了似的。 再然后,看到伯爵大人这一天“闲逛”的收获后,薇薇安女士也情不自禁的摆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切确地说,伯爵大人今天确实此行不虚。不但大致了解了周围的地形和能利用的资源,在丘陵地区的另一边,还发现了一大片漫山遍野的竹林。野心勃勃的付友光还试图在竹林那边住上几天看能不能找到熊猫,反应过来这里的海拔不够后,才不甘心的放弃了。自然,竹林三宝他是一样没落下。在伯爵大人的威逼利诱下,连丹尼尔都脱了外套扎上袖口去装那些士兵们硬着头皮从竹节中抖出来的虫子…… “饿死我了,说起来今天似乎没吃什么东西啊。哈哈哈。”为发现竹林而高兴的付友光乐坏了,全然没想到他现在这副满身泥灰、头发上还粘着树叶的的样子会对别人造成多大冲击。 呈现放空状态的正副两位队长和一脸被凌辱表情的丹尼尔把收获物往作为厨房的独立小屋里搬时,薇薇安女士随意地瞟了一眼;看到虫子、树根和肥硕的老鼠被伯爵大人当成宝贝一样带回来,薇薇安女士好一阵眩晕——这风格不对啊!恶魔生活的地方没有这些东西吗?!噢天啦,伯爵大人在用手抓着那些老鼠玩弄(喂只是口水一下食材而已啊!)…… ……这难道是某种巫术吗?啊……不是伯爵大人的伯爵大人果然是恶魔啊……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薇薇安女士这么想着,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别担心,薇薇安摔不着,旁边可有许多棒小伙子们站着呢。虽然他们看起来也很想晕过去。 看了一天的士兵们倒还好,牧师先生可实在有点接受不了。不敢靠近那些老鼠和虫子的宾利先生站得远远的,强行对伯爵大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们今天担心坏了——我和薇薇安女士。尊敬的伯爵,薇薇安女士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还吃那些玩意?付友光连忙摇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并把双手在裤子上用力擦了一下——已经麻木的丹尼尔现在没有心情心疼他的衣服了——自信地走向厨房的伯爵大人用愉悦而自信的笑容对牧师先生说道:“不不,宾利先生,今天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小伙子们,你们也辛苦了一天了,我也应该犒劳一下你们。留着你们的胃吧,你们会爱上那些你们辛苦搜集来的食材的。” 伯爵大人大笑着钻进厨房,而被“命令”留着肚子的可怜士兵们一个个脸苦得能拧出水来。等到疲惫的他们彻底反应过来伯爵话里的意思后,被强迫着用武器砍开竹子搜寻竹虫的士兵们立即面色大变,其中有几个捂住嘴狂奔了出去…… 第15章 接受能力是关键 女管家薇薇安准备的晚餐不外乎是些面包浓汤沙拉之类的玩意儿,付友光才吃了几天就有点腻味了。现在手头有了竹林三宝,哪还肯碰那些东西。当然,没有米饭是个遗憾。这世界的主食是麦粉,只有在西格·弗兰迪收藏的《大陆风物志》中提过大陆南部的兽人王国中有种农作物“养于水泽中”,收成后如“细碎的珍珠般美丽”,但产量极低,在兽人族中也只有牛头人一族肯种植。付友光猜测这极有可能是水稻,但没法儿求证。毕竟,那玩意连西格·弗兰迪本人都没见过。 付友光的厨艺很一般。父母早逝的他很早就独自生活,做菜的水准充其量也就是“不难吃”的程度。不过眼下有了竹林三宝这种大杀器,哪还有挑剔厨艺的功夫啊! 厨房里有薇薇安女士用剩下的麦粉。嗯,说明一下,这不是读者大人们想象中的那种精细的面粉,而是带着麦麸的全麦粉。现代世界将其当成健康食品热捧,但我想一辈子吃着这些东西的土着们,要是能用它换取精细的面粉的话,一定会非常乐意。 总之,再不喜欢这玩意也是主食。把这些看起来灰扑扑的麦粉混水按天朝人民的饮食习惯揉成面团,放进做面包的酵母发一会儿,再抓几把青菜切碎了合进去。而后在厨房里翻了半天没找着合适的锅,琢磨着找代替品的付友光出了厨房,在石屋一楼的走廊转了转,摸进某个二阶战士的士兵房间里,把人家的圆盾“借”了出来…… 呈切开的半圆形状的圆盾,拆下用于固定手臂的环扣后翻过来勉强充当了烙锅。烙了二十几个青菜麦饼后,烙锅摇身一变又成了炒菜锅…… 这世界的顶级食材其实并不少见,冒险者们捕获的魔兽的肉、猎人们搜寻到的珍奇的植物,其美味程度都是妙不可言的。当然,这些依然是特权人士们的禁脔。出于对顶级美食的追捧,这个世界的调味料并不稀缺,不会像中世纪的欧洲那样,连姜、蒜、花椒等厨房常见调味料都成了可代替货币的硬通货。 洗、剥了几只竹鼠,和鲜嫩的春笋混一块粗粗地炒了一大盆;把竹虫用热水烫一下后油炸,捞上来撒上调料后装进另一个盆,这一顿就算齐活了。难得的竹林三宝被付友光这样糟蹋,饕餮之客见了,恐怕会气得想掐死他…… 高阶行者丹尼尔仍旧本分地蹲守在伯爵大人十米之内的地方……嗯,也就是正蹲在厨房外。深知好奇心害死猫的丹尼尔,机智地没有偷看过厨房里的伯爵大人在忙什么。他今天心灵上受到的伤害已经太多了,没兴趣再给自己补刀。 红光满面的付友光出了厨房,十分自信地冲丹尼尔大手一挥:“那个谁,去叫雷恩和博格他们,开饭了。” 雷恩和博格是兵团正副队长的名字。这两个到了,其他的士兵也就到了。即便哪个想偷溜不来,抱着要死一块死的两位队长大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也应该叫上宾利先生吧?让他一个人呆着也不太好。”付友光谦虚地请教西格,而本体版的伯爵大人,仍旧沉陷在“自己的双手碰触了老鼠、分解了老鼠、烹饪了老鼠”的心理阴影中不能自拔,连即将要面对吃“虫子”的巨大危机都麻木了。 “为什么不呢?”濒临崩溃的西格,语气十分平静,“也别忘记了薇薇安女士。就像你们那儿的说法,厚此薄彼可不是好事呢。”要受罪就一块儿受吧,别以为你们两个异样的眼神我看不见。明明特么心知肚明你们可怜的伯爵大人被附身着,却都特么在装死啊!混蛋!噢,还有那些脑子里全是肌肉的混蛋士兵们,亏我喂了你们那么多年的金币,你们难道连真正的伯爵大人应该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吗! “你爆发着奇怪的怨气啊。”双手插袋亲自去请牧师先生的伯爵大人边走边与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对话,“这样可不好。总是莫名其妙生气的话,你的中二病一辈子也痊愈不了呢。” “……那为了让我吃虫子而做到这个地步的你呢!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立场说这种话啊!”本体版伯爵大人气得灵魂发抖。 “哈哈哈哈……放心吧!我说过了,我们是一个壕沟里的革命战友啊!那东西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其实味道很不错的哦!” 客厅里唯一的长桌上,三个大木盆摆在正中间。被伯爵大人亲自“胁迫”前来的牧师宾利先生手脚发软,不敢看、却又不由得偷偷往装满虫子的那个大木盆里瞟。“来了吗!果然来了吗!是因为我传教的言论让他不快,这恶魔要用这种巫术的产物来对我下毒吗?!不!作为神的仆从,我是不会屈服的!” “宾利先生,来一个吧,别客气。”付友光笑眯眯地拿起一个青菜麦饼,亲切地递给牧师先生。 “好的,感谢您的慷慨,尊敬的伯爵。”宾利先生微微弯腰,双手接过。 “这些菜也尝尝吧。这是……恩,以非常遥远的地方的烹饪方式所制作的,口感与本国食物很不相同哦。”付友光热情地在牧师先生盘子里盛了一勺竹鼠炒竹笋。至于竹虫,连天朝人民都有部分人不爱吃那小东西,就别勉强这些本地土着了吧! “好的……非常感谢您。”宾利先生微笑着,心里流下了血泪。啊,伟大的天父啊,恶魔的势力太强大了。这些东西冒着诡异的香气,一定是使用了魅魔的香料吧…… 管家薇薇安女士拿着分到的青菜麦饼,端着同样装了小半盘的竹鼠炒竹笋,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是恶魔的仪式吗?吃了这些东西我就会变成恶魔的仆从吗?拒绝的话,会被吃掉吗?!” 十二名蛋疼的士兵和同样蛋疼的丹尼尔也分到差不多的食物,善解人意的伯爵大人一样没有强迫他们吃竹虫。在一屋子的人一手青菜麦饼一手盘子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的同时,伯爵大人坐下给自己盛了一大盘竹虫,愉悦地用汤勺舀起一只放进了嘴里。 没有筷子很不方便,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享受食物的美味。连续吃了几天干巴巴的面包、黏稠浓腻的浓汤和淡而无味的沙拉,即便是对生活不怎么讲究的付友光看来,也真是委屈到家了。菜籽油炸过的竹虫脆中带绵,有着鲜嫩的口感,更有种清竹的清香;只吃了一只付友光就忍不住泪流满面,在竹林里蹲了一下午砍了无数根废竹捉这小东西,果然是值得的啊啊啊啊!! 伯爵大人都开吃了,其他人也不敢再发呆了。好吧,比起伯爵大人盘子里的虫子,至少这两样看起来还算正常……带着这样的想法,向强权屈服的人们咬了一口手中的麦饼。 嗯,别指望这麦饼能有多可口。付友光那手粗糙的厨艺,拿到现代社会是会被学校门口卖大饼的小贩们蔑视的。不过呢,总算是胜在新奇吧……吃了一辈子面包的土着们,确实对这加了少许油和盐烙出来的、有点磨牙又有点韧的扁团子给出了相当高的评分,因为,连牧师先生都把它吃完了。 一个人弯下腰后,离跪下也就不远了。我的意思是,当一个人伸出手接受了恶魔给予的食物后,也就不会太在意这食物的成分了。觉得伯爵发疯弄出来的东西吃着还不算太差的士兵们先后对竹鼠炒竹笋出手时,没能抵御那香味的诱惑,牧师宾利先生也伸出了汤勺。 鲜嫩爽脆的竹笋,配上肉质细腻鲜美可口的竹鼠,即便是天朝的老饕都抵挡不了这种美味,何况是这些土着呢?感受着口中无上的美味,宾利先生也泪流满面了。 上一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在皇宫参加祭奠时的事了……这个恶魔为了诱惑他,真的是下了血本了啊。怎么办,要被他诱惑吗? 貌似虔诚的牧师先生,认真地犹豫了起来。 有点儿酒就好了。这么想着的雷恩和博格对视一眼,默默把头低下。现在的伯爵大人看起来疯疯癫癫,但这个兵团里的人可不会忘记了伯爵大人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不过,这玩意儿真好吃啊……这白色的东西是什么?这些美味的小肉块又是什么? 想太多的家伙们终于想起来,今天花了一下午在那竹林里折腾来折腾去,似乎……除了抓虫子,就是挖竹子根和逮老鼠来着? 嘴里还嚼着一块肉的、精神纤细、兵团智囊的副团长博格,忽然感觉胃部有点儿翻涌。 当然,博格这种精神纤细的在兵团里算是异类。在发现这些东西确实很不错后,胆儿大的士兵们开始谨慎地尝试竹虫了。而角落里把自己与环境融合得非常好的高阶行者丹尼尔,一直等着那些有勇气的家伙们吃完了手里的东西去尝试那些炸得搅黄的虫子、并且没有表示出什么异样时,才开始试吃青菜麦饼…… 看着士兵们你一点儿我一点儿地试吃竹虫,首座上的伯爵大人欣慰地暗自点了点头。屋子里的人无论是畏惧西格·弗兰迪这位伯爵也好、是接受力强也好,总算没有人站出来,对他提出抗议、或是以逃避来消极应对,挑战他这个伪伯爵的权威。 付友光自身并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考验人心,但是,他非常清楚他将要在这个农场进行的事儿对这些土着们有多么惊世骇俗、推行的计划有多么丧心病狂;没有西格·弗兰迪那种将人心计算得入木三分的本事的他,也只能是装疯卖傻地用这种蠢到家的方式来看看团队中是否有不和谐份子。 一场冷兵器战役的转机,或许只是缘由某位士兵的带头反击。这种一鼓作气之下,也许战局能够得到翻盘;但也有更大的可能,这位士兵面临着海啸一般涌上的敌人之时,他的战友不但没有保护他的后背,还把他致命的背部送了对手。 现在的付友光,就是这个世界里忽然转身面对狂风暴雨的勇士,独木难支的他,渴求着一切能被团结起来的力量。西格·弗兰迪是他的天然盟友,而西格麾下的这些人,就是他首先要争取的帮手。不管他们是出于对西格积威的畏惧,还是纯粹出自无知的盲从。 “愚蠢的伎俩。”这是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冷笑着做出的评语。而付友光的回答是:“能接受虫子作为食物的人,总不会带头反对养虫子吧?” 西格·弗兰迪再次冷笑,强迫自己理解付友光的世界观、催眠自己那些虫子是食材的一种的他,虽然死鸭子嘴硬着,其实灵魂一直处于瑟缩和不安状态。中二病在越是内虚的时候就越是喜欢虚张声势,本体版伯爵大人自然也不例外:“两个重点。第一:这些家伙们跟随我最短的也有三年以上,见识过我在帝都所使用的手段的人,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自知之明,就不会有忤逆我的勇气。第二:别拿这个世界的人都当白痴。小孩子都知道,你要养的那些……蛆和蚯蚓,根本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谁会把它们和食物联系在一起啊混蛋!提起这些肮脏的生物让我更恶心了啊混蛋!” “哦哦,你吐槽的功力见长了啊。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了呢?我啊,读警校实习的时候,是可以当着爬满了蛆的尸体吃盒饭的人呢。这么一说着,我就有点想换个地方进餐了……” “……我错了,光……哥。” 第16章 种田也不容易啊少年 雄心勃勃的付友光,晚餐结束后回到薇薇安女士给他打扫清理干净的房间里,还跟西格·弗兰迪“友好、亲切、活泼、生动”地讨论了大半夜,腹稿打得差不多了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第二日清晨,监工马克在薇薇安女士的指使下召集了全部的农奴集合到石屋前的广场上,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的他心中正忐忑呢,就看见院子中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然后那位尊贵的夫人慌慌张张地跑出大厅,叫上了士兵中一个,又跑回了石屋里。 石屋二楼,伯爵大人的房间里。牧师宾利先生一脸的纠结——一大早被叫过来的他还以为恶魔要收割他的忠心了呢,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苦着脸的宾利垂着脑袋,没法儿再保持他完美的神棍做派:“我很抱歉,尊敬的伯爵……光明魔法对于外伤无往不利,但是呢……” “我明白,宾利先生,不用道歉。”摊开的沙发床上全身僵硬的伯爵大人翻着死鱼眼,有气无力地说,“这种疲劳过度导致的肌肉酸痛,找你来是没什么用的。恩,是薇薇安女士太心急了,而我也没有及时叫住她。” ……我其实是很有用的。听到这种安慰的话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被宽慰的牧师先生想哭了。 四体不勤的伯爵大人,以其娇弱的小身板在山林间徒步走了一下午,还作死的做了十几人分量的晚餐……一夜过后发现全身酸痛动弹不得什么的,真是太正常了。 自以为和恶魔达成了某种契约的薇薇安女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成为这个恶魔的仆从了。总之,今天的薇薇安女士,除了一贯的忠诚能干之外,还充满了某种理解不能的狂热。在宾利先生被从被窝里挖出来之后,兵团中拥有神圣骑士职衔、蹲在院子里刷牙的史蒂文·西蒙也被带到了伯爵大人的房间里。 骑士这一职衔不同于其他的职业强者,首先,职业工会中是没有骑士工会的。其次,作为最末等的勋爵,得到骑士职衔的人,亦必须得到与其实力相匹配的封地。也就是说,加封某位强者为职业骑士,只有极大的势力才能够做到。以帝国来说,拥有这种权力的势力有两个,一是王室,二是教廷。经受王室加封的,是最传统的骑士,拥有某个保证其衣食无忧的小封地。而经受教廷加封的,统称为神圣骑士。除了封地之外,通常还拥有颇为丰厚的年奉。 神圣骑士在战斗力上要低于常规的传统骑士,但至少在神学院中修行十年以上的他们,除了英勇善战之外,还拥有一种特有的神圣斗气。这种神圣斗气对于黑暗生物来说是最可怕的天敌,但对于被神圣骑士所祝福的非黑暗生物来说,其效用恰恰相反。 对于神圣骑士这一特殊职衔,付友光倒是很容易理解。这不就是山口山的奶骑嘛,能打能加…… 衣冠不整,切确地说还有点儿失礼的史蒂文·西蒙还穿着背心,一手牙刷一手牙缸,一头金发乱蓬蓬的,眼神里也带着一种没睡醒的人特有的迷茫。不过进门的时候倒是没忘记了骑士礼仪,还算端正地冲伯爵大人和牧师先生各行了一礼,而宾利先生也回了礼——神圣骑士算是职业强者中的大熊猫,极度稀少,在教廷内部的身份也比较特殊。 躺着不能动的付友光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一会才把他认出来,这不是那个腹黑小子嘛!昨晚的竹林三宝大餐里,这家伙是第二个试吃竹虫的。而付友光能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这家伙无意中表现出来的胆大和腹黑。在大家伙对竹虫好奇而又犹豫不决时,这家伙不着痕迹地怂恿了兵团的正队长雷恩当了试金石。而这家伙的胆大之处也在于,在雷恩试吃了竹虫后喜形于色时,快、狠、准地下手一下子舀走了一满盘……要知道竹虫搜集不易,其分量并不那么多。 这没睡醒的神圣骑士行完礼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伯爵大人的房间里,脸上那股迷糊劲一下子消失了,以非常快的速度换上了一种神棍特有的严肃、悲悯和义无反顾的正直,其换脸的速度就跟喊了开拍之后的职业演员…… “能为您解决麻烦是我的荣幸,尊敬的伯爵大人。”这神棍那一脸的正气凛然让有人种丫在竞选总统的错觉,不着痕迹地把牙刷牙缸放到一边,这个只穿着背心的家伙硬是摆出了穿着宫廷礼服的气势,看得付友光嘴角直抽,“请别担心,这种小事绝不会纠缠您太久。现在,请您全身放松……” 史蒂文·西蒙双手散发出一种洁白的、散发着神圣光芒的耀眼斗气,而后,这家伙伸出双手,像个按摩师那样给伯爵大人做起全身按摩来。 轻重刚好的力道,配上疗伤圣药的神圣斗气,被史蒂文的双手按摩过的地方那种酸痛无力的感觉渐渐消退。按说这是绝对正直的、没有任何问题的治疗程序,可是伯爵大人的身体内,付友光的灵魂忽然陷入的沉默,却让某人很受不了…… 西格·弗兰迪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如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尖叫了起来:“你这龌龊的混蛋是不是又在起什么亵渎的念头?你那种轻蔑中带着好奇的窥视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我只是在翻看你和这家伙的旧……呃,往事。”进入蛋疼状态的付友光不紧不慢地说着,灵魂不自觉地离西格远了一点儿,“……真是职业歧视啊,雷恩那种三阶战士向你效忠也只是行个礼发个誓就完事了,而为了这家伙你还特地办了个宣誓仪式……我艹,这是什么誓言,你们之中确定没有人应该穿上裙子什么的?你丫还是兄贵党,我一直以来小看你了哦……喂,西格,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菊花没有被什么不该通过的东西借过道吧?” “……我和你拼啦!!!”悲愤的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其灵魂似乎也在冥冥之中突破了什么桎梏,扑向了付友光…… 一番折腾后,再度精神奕奕的伯爵大人,总算是见到他的第一批子民:这个农场的农奴们。然后,伯爵大人一手扶额,微微偏过了头。 “主人?您是哪儿不舒服吗?”薇薇安女士紧张地低声问道,把自己当成了恶魔仆从的薇薇安女士,主动性似乎也提高了许多。 “……不,恩。薇薇安女士,我给你的购物清单上再加一些东西。肉类采购量加三倍。如果有禽蛋的话,有多少收购多少。恩……你带着史蒂文去吧,多带点钱,单子上的东西不要限制于数量……” 薇薇安点头应下,付友光在次看了一下这些“子民”,忽然感觉一阵羞愧。 这个农场名为海因农场,监工一名,农奴200余名。这其中,壮年男性占了六成,另外的四成由女人和小孩组成。之所以没有老人,是因为这些农奴们往往活不到能被称为老人的年纪。肮脏的环境,过度的劳累,并不充足的食物,失去强壮身体的老人没有可能撑得下来。 付友光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天真,看着眼前这些形容枯槁、神情麻木委顿、犹如一具具行尸走肉的农奴,他发现他的那些对未来的设想、维护人民权利的追求、带领他们走向富强之路的期望,都显得如此的假、大、空。 眼前的这些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呢?为了阶级利益而奋斗?为了基本人权而战斗?这些东西或许重要,但目前来说,也并不重要。他们需要的是足够的食物,能够遮蔽身体的衣服,能够保暖的棉被。先满足了这些最起码的生存需求,他们才能去实现自我人生价值、追求身而为人理应得到的尊重、所应该拥有的理想。 如果是宗教的做法,会假惺惺地给予他们面包和衣服,然后告诉他们这是某某神的赐予,要求他们感谢某某神,为了某某神而贡献出自己的一切。 不过幸运的是,站在这里的付友光不代表任何宗教势力。他所要做的,不但是让他们吃饱、穿暖,而且还能让他们永远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吃饱,穿暖。不需要去感谢某个虚无的神明,也不需要为了某个不表带他们利益的势力平白地付出性命。 站在石屋前一个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的付友光,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目光默默扫过每一个农奴的脸,视线落到了人群最前方,穿得稍微整洁一点的监工马克身上:“你叫马克,对吗?” “是的,大人。”马克搞不清楚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像有身份地位的老爷们一样穿着层层叠叠的衣服。不过既然那位尊贵的夫人站在他身侧,想来身份不会低。 “恩,马克。平时为大家准备食物的都有谁?” 马克连忙回身叫出了一串名字,六个看起来健康的妇女走出了人群,低着头唯唯诺诺地挤成了一团。 “好的,女士们,你们一会跟我走,为大家准备今天的食物。”付友光大声说着,跳下了高台,不远处的丹尼尔立即幽灵般尾随了过来,“马克,你把剩下的人分成三组,所有的男人拿上工具,清扫整个农场,所有的脏东西,都要清理出生活区域之外。女人们把农场里的牛、马、猪、鸡鸭统计一下,属于个人的,由马克发下同等价值的铜币。而后把这些动物集中到石屋这来。” 农奴们仍旧傻呆呆的站着,没太听懂这个看起来像是大人物的先生在说什么。而马克眼皮跳了一下,看着薇薇安女士递过来的大大的钱袋子,忘记了伸手接住。 “至于小孩子们。恩,我的意思是说,十六岁以下的。”付友光走到高台旁边,指了一下叠在那儿的百来个框子,这是农场里收获时用来装粮食的,现在是早春,全都在仓库里闲置着,马克费了不少劲才把它们弄出来,“一人拿一个框子,往里面装满粪便。牛粪、猪粪、马粪、人类的粪便都行。装满一筐后,带到指定的地点,每筐能换取2个铜币。” 死气沉沉的农奴们终于出现了骚动。收集粪便可以换钱?一筐2个铜币?!分配了打扫任务和统计家畜任务的成年人们立即把目光集中到了小孩们身上,目光中充满了羡慕。 “整个生活区域清扫干净、家畜统计结束后,其它人也参与收集粪便的工作。来源不限于农场内。我将在村子南边挖一排大坑,在将这些大坑填满之前,无限期收购粪便。” 付友光再次补充了一句,而这一次,所有农奴的眼中都出现了光芒,弥漫在人群上空的沉沉死气都被惊动了。 “马克,你要做好收粪便的工作,钱的方面不要担心。”付友光看向捧着大钱袋有些不知所措的监工马克,鼓励地笑了笑。这个马克看起来有些市侩,但显然不会是个太差劲的家伙。最起码一点,负责收拢整个农场的收成然后抽出其中七成上交的他,其本身过的也并不富裕。要知道这农场的产出虽然能让任何一个天朝农民黯然泪下,但在这个世界,这样的一个农场仍然能够供应一户门户较低的中产阶级人家过上所谓的“优雅”日子。 伯爵大人不缺钱,难为的是能搜集到这么多铜币。简单地说,出城堡的时候付友光把城堡里所有能带的“零钱”都带上了,加上大量金币,装了沉沉的一大箱……谁叫咱就是不差钱呢?! 在农奴们为粪便能换钱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儿而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时,伯爵大人体内,付友光正对着手指有点忐忑地请教真·伯爵大人的意见:“这么一筐得有几十斤吧?2个铜币,不会太苛刻了吗?” 也就是这种被请教的时候西格·弗兰迪能维持一下他那已经不多的尊严了。本体版伯爵大人极尽藐视地哼了一声:“两个铜币买的黑面包够一个贱民饱餐一顿了。而且,你要搜集那么多脏东西,价格定高了的话,你确定逐利的商人还会无视这些能换钱的玩意儿?还会任由贱民们占据这个市场?” “此外,你也不要忘记了农奴的身份。如果一个农奴倒弄些脏东西就能赚得比一个自由民还多,在现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早春时期,同样半饥半饱的自由民是不会继续安分地饿着肚子的。既然追求和谐稳定发展是你的目标,那就不要让那些无知的东西们有骚动的机会。” “简单地说,用脏东西换取刚好能够饱腹的铜币,才是对这些贱民权益的最大保护。”西格·弗兰迪大人,带着云端藐视凡人的高姿态下了如此定语。 付友光有些不爽,不过现在不是跟这个中二病计较的时候。农奴们普遍身体虚弱,不将养一段时间的话付友光真不敢让他们去做重活儿。转过身把目标放在护卫在侧的十二名兵团士兵身上,伯爵大人转着眼珠子摸了摸下巴。 恩……一个三阶战士,一个三阶斗士,三个二阶行者,二个二阶斗士,四个二阶战士……刨除因身份“高贵”确实不能当做苦力使用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其他家伙们一个个红光满面肌肉发达,怎么看都比那些风一吹就倒的农奴合适啊。 第17章 榜样的力量 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被女管家薇薇安女士带走时,以雷恩和博格两位正副队长为首的士兵们还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接下来伯爵大人指使他们拆了院墙上的石头搭建了几个露天火灶时,他们也很顺从地干了。 而后,伯爵大人耐心地、连比带划地教那六个负责做饭的健壮妇女怎么烙饼。亲眼看见伯爵大人合面、切青菜的士兵们,一个个忘记了闲谈。面面相觑后,各自偷偷掐自己的手臂…… 说实话,昨天的晚餐,他们没有任何人相信是伯爵大人做的……反正不是薇薇安就是丹尼尔,绝不可能是伯爵大人。 可现在那个让麦粉粘连了自己的手指、面无异色地把青菜上的虫子扔掉、还懂得用木柴生火的人,是谁啊!!即便是感情受了刺激,也不可能完全变了一个人吧!! 兵团智囊的博格副队长,内心中如此咆哮着。 稍微发酵后烙成饼的烹饪方式,不得不说比烤成面包方便快捷多了。而且这些麦粉是去除掉了泥沙之类的玩意儿的,要比农奴们平时吃的来的干净。加上现在是严格控制食物分量的早春,负责做饭的妇女们看见这么多的面粉可以使用,都显得颇为激动——可以吃顿饱的了呢! 毕竟是200多人的伙食,精细的东西就别考虑了,先把心思用在供应吃饱上面吧。妇女们忙碌起来后,伯爵大人一挥手,带着剩下的11名士兵和形影不离的丹尼尔直奔农场南部。 到了昨天敲定的地点,伯爵大人抓根树枝在这片小土坡的背阴面地表上画了数道长条,跑到远处比划着手指大略测量了一下后,又在那些长条上加了横线,形成了三个大大的丰字行深沟。 “今天先挖这三个坑吧。”伯爵大人挽着袖子,裤腿提高到小腿处,手上拿着铁锹,笑呵呵地对士兵们说道。如果无视他那头保养得水润光泽的金色长卷发和白皙得犹如少女般的肌肤,此刻的伯爵大人,和一个陈年老农没什么区别…… “全部都有!拿上工具!”在这些西格·弗兰迪口中‘脑子里全是肌肉’的士兵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付友光挥舞着铁锹,王八之气十足地冲着他们大喝了一声,“开挖!” 队长雷恩打了个机灵,脑子做出反应前身体就已经反射性地服从命令拿起了一把锄头;而后脑子里还在转着大大的问号的他,看见伯爵大人雄赳赳气昂昂走向第一个划好边缘的大坑预定地,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如果领导人对你下了一个蠢命令,吆喝着“给我上!”一般人或许没有第一时间反抗的勇气,但至少会踌躇一下;但假如这个明显在做着蠢事的领导喊的口号是“跟我上!”那么,下属们即便再怎么质疑,还是会追随其后。 高阶行者丹尼尔微偏着头,眼神空洞,嘴巴不自觉地半张着,表情中混杂了惊疑不定和不敢置信,僵尸脸彻底垮塌。使劲揉了下眼睛,丹尼尔仍旧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伯爵大人在领头挖坑? “沿着边线挖,不用太深,到膝盖的位置就行。博格,这是沟状,不要那么宽……嗨,那个谁,别在那站着,把那边的麦秆抱过来……”付友光一边忙碌,一边呼喝着。看见丹尼尔一脸白痴样站那儿发呆,毫不客气地指使他干活儿。 这处小土坡不但较为靠近水源,风向也很好,农场里堆积的麦秆都凉在附近。丹尼尔动作有点僵硬,但还是顺从地将干燥的麦秆往土坑边搬运。而后又在伯爵大人的命令下,将其中粗硬的杆径挑选出来,放到一边待用。 不得不说这些职业强者们挖堆肥沟确实十分给力,锄头和铁锹翻飞间,一道堆肥沟就挖了出来。付友光指挥着力量大的几个战士把沟底夯平整,将挑选出来的粗硬麦秆竖直插在两边,其它的麦秆则平铺到了沟底。 一条丰字形堆肥沟挖出,就有几个半大孩子合力抬着装满堆肥材料的筐子过来了。指挥得满头大汗的付友光看到那些远远站着不敢靠过来的孩子们,拍了拍脑袋意识到自己没有安排好——带着铜钱的监工马克还在组织农奴中的男人们做大扫除呢! “嗨,小子们,你们速度不错,来,把筐子放这边来。”付友光冲那些孩子们挥了挥手,而后转身问自己的士兵们,“谁身上有铜钱?” 士兵们无人出声,如果问出这话的不是伯爵大人,其实他们有权力翻脸……这儿站着的人最低收入都是中产阶级那个级别的,所谓的零钱,起码也是银币啊。 孩子们把框子抬到土坡下后,眼巴巴地看着这边。一筐子粪肥得有好几十斤重,几个头脑灵活的小家伙凑在一起,没花费多少功夫就弄满了一筐。倒是搬过来费了大力气,毕竟他们上一次吃饱肚子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被孩子们这种期待眼神看着,大人们陷入了尴尬。良久的沉默后,丹尼尔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把铜币…… 士兵们默默转开了视线,阴影行者丹尼尔,和其称号一样闻名的,是这家伙的节俭……一位高阶行者身上居然带着铜币,真是难为他了…… 挖完了第一道丰字形堆肥沟后,伯爵大人被强迫休息了。领头走向第二个丰字沟上面时,士兵们发现伯爵大人拿的铁锹手把上全是血。恩,其实没干多少活儿的伯爵大人,手掌上的皮磨破了…… 三道沟挖完以后,农场里的孩子们几个一组陆陆续续的抬过来了十几筐粪肥,之后来的速度就慢了。毕竟没有堆肥意识的这个世界的人是不太理会这些东西的,200多人的农场连个厕所都没有,应该用来浇灌土地的粪肥全便宜了周边的野草。 清点畜禽的女人们还好,负责打扫的男人们是真累得够呛。长期和垃圾堆做一家的他们,也说不清上一次清扫农场中的街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进城采购的薇薇安和史蒂文·西蒙没有那么快回来,以农场里匮乏的物资,午餐也就简单得有点心酸。不过放了去年剩下来的冻肉煮的汤和伯爵大人教授的青菜麦饼还是受到了人们的欢迎。 监工马克是个相当机灵的家伙,农场里的粪肥收集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把农奴们集中起来,告诉他们一家只要完成了每天农场分派的任务后,就可以背上筐子去外面寻找粪肥。这家伙理解不了那位神秘的大人收集这些脏东西的用意何在,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最大的努力来配合这位大人。而群众的智慧,向来是只要有人开了头,他们就会把这条路拓宽到无限。总之,收集粪肥的工作到了第三天时,已经有眼光独到的农奴一早起来跟监工报告后背着筐子去大道上拣牛马粪了。几个月后,安普城里也出现了勤劳的拣粪工的身影…… 挖了一早上土的士兵们很是阴郁,这点儿活对他们来说并不累,但是精神却十分受不了。他们可是职业强者啊!一个职业强者干些农夫的活儿,合适吗?! 午餐后伯爵大人重新召集11名士兵,在严肃地看过他们所有人面色各异的脸后,伯爵大人的目光落在了三位行者身上:“小伙子们,有件重任需要你们来担任。” 三位行者立时精神一振,可以不用挖土了吗? 十分钟后,诸位士兵们以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携带了大麻袋泪奔而去的三位行者,去那个竹林里挖竹根……不也还是挖土啊! 当然,其他人也没好过。在伯爵大人的亲自带头下,带着挖坑工具浩浩荡荡的去了农场西南面,面朝森林的方向。早上挖的堆肥坑只用来发酵粪便,发酵个把来月后就能用以充作养蚯蚓的饲料。而下午要挖更大的坑,用来堆积来年的春耕所用的肥料。堆肥来源伯爵大人都考察好了,森林里的腐叶层丢在那儿实在是太浪费了…… 农场里存积的麦粉,在伯爵大人的“大手大脚”下,两天就挥霍得差不多了。好在进城去采购的薇薇安女士很能干,第二天就让史蒂文·西蒙护送了足足一个车队的粮食、肉类回来。随车队运回来的还有伯爵特意要求的一些东西,其中最为古怪的就是几口煮进一头牛都没问题的大铁锅,和几个崭新的浴桶。在高阶行者丹尼尔古怪的目光中伯爵大人围着浴桶转着圈子边看边笑,兴奋地说着:“这下好了,可以蒸馒头了!” 农奴们刚吃了两天饱饭,气色虽然好了一些,不过仍旧是难民的水准,还是那种逃难了至少半年的难民。伯爵大人打算再养他们几天,于是重活儿依旧落在士兵们头上。第一天,士兵们挖了一天的泥巴。第二天,士兵们拆了石屋的围墙,用那些石砖建了牛马棚。第三天,伯爵大人指示拆石屋建养鸡场,被牧师先生抱着大腿阻止…… 等到口舌灵活的腹黑神圣骑士哄骗了一伙地精来农场附近建临时烧砖窑时,已经是第四天了。瞧着农奴们蚂蚁般搬来的粪肥差不多了,戴着口罩的伯爵大人领着监工马克、痛苦不堪却也不能离他太远的丹尼尔、和精选出来的稍微健康一点的农奴,到了农场南面的小土坡边。伯爵大人很大方,每个参与的农奴能拿到10个铜币的奖励。为了争取到这份活儿,监工马克收到了不少媚眼——来源不限男女。 在丹尼尔的拼命制止下付友光放弃了身体力行,只是在一边指挥着农奴们把收集来的粪肥洒水捣碎和搅拌,然后按步骤进行堆料。这活儿非常简单,只说了两遍农奴们就都会了。个别理解能力差的也没关系,监工马克盯着呢。 虽然站得尽可能远,丹尼尔还是被那股味道冲得有点恶心,不由得开始羡慕被派进森林砍伐树木的士兵们。当然,如果是五天以前他肯定不会有这种神奇的想法——职业强者当成木工使用?开什么玩笑!——但对现在的士兵们来说,干过农夫和泥瓦匠,再充当一下木工什么的,简直已经无所谓了…… 当天晚上史蒂文带着那伙烧砖地精的头子来农场里见伯爵大人,正在幸存的石屋里吃晚餐的伯爵大人一听,噗地一声把嘴里混合着麦面馒头的肉汤喷了出去。看着左脸写着奉献右脸写着忠诚正直得一塌糊涂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伯爵大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只是说让你去订一批砖啊!一批砖!我就盖个养鸡场!” 神棍功力高出牧师宾利先生无数倍、脸皮厚度更是不以道里记的史蒂文·西蒙一脸正气:“尊敬的伯爵大人,我的主人。神教育我们,当主人提出一分的要求时,我们要以十分的精神去完成它。一切为了您,尊敬的伯爵大人。” 付友光愕然了好一会,才想起在心里戳了戳西格·弗兰迪:“喂,这脸厚心黑的家伙是什么意思?” “……你派他和薇薇安去采购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怎么用他了呢?”西格·弗兰迪懒洋洋地说,“这家伙啊,是个占不到便宜就认为吃亏了的混蛋小子。如果实在占不到便宜呢,宁愿坑一把对方也要出口气,是个彻彻底底的损人不利己的混蛋……我没猜错的话,那伙地精要价太狠了……” 第18章 第二次亲切会谈 地精商人卡巴,被带进农场里的时候,还有余力左右观察这个奇怪的的地方。建筑物倒是没什么稀奇,都是常见的村落景象。就是地面比较干净,特地穿来的高筒靴没有发挥余地——有些村落地面上累积的粪便几乎能没过正常人的脚背——看来领主大人确实在这儿,不然这些懒惰的农奴不可能把居住的区域打理得像有洁癖的精灵一族。 穿过歪歪斜斜的危房地带,一个宽大的广场出现在眼前。衣衫褴褛的人们或站或坐地正在进餐,晚餐是一种黑呼呼的、冒着热气的、形状有点奇怪但似乎相当松软的面包。地精卡巴注意到这些人吃这种面包时居然不需要用热汤泡软,而是直接拿在嘴边咬。领主大人真是慷慨,居然给这些农奴吃这么好的东西。看起来能捞到大生意呢!卡巴激动地想着。 穿过正安静进餐(累坏了,没力气闲聊)的人群,一座两层高的石屋座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墙被拆了)。石屋大门前摆了两张长条桌子,横着七、八条长凳。十来个看起来比较有身份的人类坐在长凳上,健壮的妇女正在给他们的盘子里添加那种松软怪异的面包和飘散着浓郁香气的汤。 越是走近,卡巴越是惊讶。等互相能看清脸上的胡须时,地精卡巴已经惊骇得双腿发软,相较体型来说大得出奇的脑袋深深地垂下,两只小眼睛再也不敢乱看。 这些神情颓废、脸色阴郁的家伙们,居然全部是职业强者啊!淡淡地瞟一眼过来时,那种不经意间流露的锋锐气息,简直像是用刀尖在皮肤表层轻轻划过啊!在各种族中本来就处于弱势地位的地精简直吓尿了好吗! 被史蒂文恶意满满地留在满腹怨气的士兵们旁边等待伯爵召见的地精卡巴,当史蒂文走出来大门来招呼他时,已经失去了来时那种“生意就是生意哪怕面对领主大人也要讨价还价”的锐气,无比老实顺从地迈着小短腿跟着腹黑的神圣骑士进了大厅。 这就是地精?付友光满怀好奇地打量地上的小东西,只有人类十岁左右的孩童高,细胳膊细腿,微微凸出小肚子,手掌和脚掌偏大,脑袋更是大得出奇。 “不要出声,视线不要放他身上,不要表示出任何态度。”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的声音在伯爵大人体内冷冷地响起,“我很有兴趣看你出丑,但我并不想背负在这种低贱种族面前失了身份的难听恶名。” 付友光翻了个白眼:“那我要怎么跟这个烧砖的商人谈?虽然史蒂文做得过头了,但我们确实需要建材。” 西格·弗兰迪沉默了一下,很不情愿地、别扭地说道:“好吧……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这个混蛋查遗补漏……稍微放松一下你的控制权,让我出面一小会儿。” “成。”付友光干脆利落地应声,伯爵大人体内,从体积上算得上是庞然大物的那个灵魂给另一个相对来说只有三分之一大小的灵魂让开了位置。 与伯爵大人同桌进餐的牧师宾利先生、兵团正副队长雷恩和博格,忽然同时打了个冷战。 一秒之前还仍旧充满活力和生气的伯爵大人,那总是愉悦轻快地跳动着的眼神忽然沉静下来,天空一般的蓝色瞳孔,也似乎在眨眼间变成了代表着极寒冰刃的深蓝。 伯爵大人看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稍微冷了一些,目光深邃了些,下巴微微抬高了一些。但给人的气势,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本体版伯爵大人西格·弗兰迪,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显然并不怎么高兴。以他那种大贵族特有的傲慢睥睨目光扫过餐桌上明显地僵硬了几分的三位男士,而后,落在站在前方毕恭毕敬地弯着腰的史蒂文·西蒙身上。 微微地蹙起眉头,伯爵大人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地不肯扫过老实地等候在一旁的地精身上,而是以一种平静得没有丝毫波动的语调,缓慢地说道:“你破坏了我进餐的心情,西蒙。” 史蒂文·西蒙不为所动,只是姿态和语气更加恭敬:“是,我的主人。我为我的冒犯向您致歉。”这是他所熟悉的伯爵大人,他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 伯爵大人单手按在餐桌上,眼明手快的丹尼尔立即上前替伯爵大人拉开椅子。站起身来的伯爵大人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和良好的教养,但十分无礼地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侧身走向走廊。从始至终,没有理会过被特地请来的地精客人。 伯爵大人走出去后,史蒂文站直了腰,谦和而从容地对汗流浃背的地精卡巴说道:“看,伯爵大人很欢迎你们的到来。接下来,就请你们尽快为伯爵大人烧制出足够的砖块了。” 汗如雨下的地精卡巴:“……” 餐桌上正COS雕塑的三位男士:“……” 丹尼尔安静而忠诚地跟随伯爵大人走出大厅,穿过走廊,走上楼梯。替伯爵大人推开房门后,默不作声地替伯爵大人看着门。 门内,西格·弗兰迪主动归还了身体的控制权。擅长权衡利弊的他,压根没想过正面和付友光争夺这个。在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冒然地挑衅对方权威这种事,过了十四岁后西格就没干过了。 “果然是装13典范,点赞。”付友光冲西格比了个大拇指,而后虚心好学地问,“不过这么装不怕被打脸吗?那些地精卷铺盖走了怎么办?” 西格·弗兰迪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本体版伯爵大人极尽所能地翻了个大白眼儿,恨铁不成钢地喷了这个无知的家伙一脸:“真是竖子不足以谋!这些异族和你们那个世界的蛮族没两样!畏威而不怀德!想和他们友好平等地相处,就等着人家吃你的喝你的然后拿着你支援的武器来揍你吧,蠢货!”(本文中所有言论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呃……”付友光被喷得一愣一愣的,“可是至少目前咱们不是还需求于人家吗?” “不说要付钱……身为卑劣的下等种族,能为大贵族弗兰迪出力已经是他们的荣幸了!不要以为拿出你那个世界通行的平等、民主就能轻易收复别人,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依然是力量。对我充满敬畏,同时只要忠心服务于我就能得到足够报酬的人,才是最佳的可驱使之力。”西格·弗兰迪越说越激动,灵魂都颤抖了起来,“朋友是最不稳定的身份,友情是最廉价的关系,义气更是可笑得不值一提。非利益捆绑的关系永远谈不上牢固,关于利用和背叛,你们那个世界详细记载下来的历史中描述了一遍又一遍。拥有那种资源的你还能如此天真到近乎愚蠢的程度,那些记录历史警示后人的贤者们要哭了啊混蛋!” “你丫好像越扯越远了啊我说……”付友光虚着眼道,“说起来,你最近这么老实是因为在翻看我的记忆吗?你说的这些跟留下那些地精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要想让谁为你出力,就把他绑上你的战车啊!跟着你就有无尽利益,离开你的庇佑就寸步难行,这样的家伙你命令他干什么都行啊!那些混蛋地精不长脑子敢忤逆你的需求,大可把他们全部驱赶出海得赛领地,他们有反抗的权力吗?你这个蠢货!”西格·弗兰迪彻底地咆哮起来了,“你的脑子里全是粪便吗?这种事情还用特地考虑?你这样的家伙居然是另一个世界的我,神对我何其不公!看看你这几天干的那些蠢事,居然让最低二阶的职业强者们当完了农夫当木工,如果不是我素日的积威在,你早就被愤怒的强者们剁成肉酱了啊!说到混账,你这样无视和践踏强者们的尊严,才叫天理不容啊!!” “喂、喂,不要越说越过分啊,我做过最高的官职也就是小学时当过班长,不是每个人天生就有领导才能的好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啊?话说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我们这种天然盟友的共生关系啊,没有对我尽到提醒和指正义务的话,你算是在卖队友哦。” “一方面我对你向往的讨好那些贱民的做法没有兴趣,另一方面,你这种对待我的态度,也好意思提醒我我们的共生关系吗?等等,你特么又想做什么?!” 付友光拉开了窗帘,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窗台上,单手扶着窗框:“老是使用同一种手段我也很无奈啊。可是你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更让人无语呢。给你的子民们表演一下果体跳楼怎么样?要是没摔断腿的话,还能来一趟果奔……” “不要太过分啊你这个混蛋!” 在丹尼尔察觉到异常冲进来之前,达成某种协议的伯爵大人跳下窗台,走到书桌旁,打开那一叠厚厚的、用规整的方块字写成的计划文件:“这几天也不算是无用功,至少我们开了个头不是吗?现在让我们回到原点重新审视这份计划书,说出你的意见并毫不犹豫地提出改进吧。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呢,你难道不想见证一下你的领地做出天翻地覆的改变吗?来吧宝贝儿……” 伯爵大人体内,像是被一群壮汉轮过以后充满了人生失意的本体版伯爵大人呈现平躺姿势,眼角有泪光划过…… “改革”大计的第五天清晨,抱着熬一天算一天的悲催心态集聚在大屋客厅里的士兵们,以麻木的眼神看着精神焕发抱着一大摞文件走出来的伯爵大人。 “小伙子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承担更沉重的重任。”伯爵大人压低了嗓音,充满蛊惑力地说着。 士兵们不为所动,上一次接受了“重任”的三名行者挖了三天竹笋,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瞧着比挖坑的兄弟们还心酸。 不过今天伯爵注定是要让他们吃惊了。付友光抱起一大叠文件夹,第一个点名了正队长的名字:“雷恩,你带上人去接收安普城地下监狱的所有罪犯,带到城外等候薇薇安女士发配工具,然后将安普城通往这儿的道路拓宽休整一遍。压路的工具、过夜的帐篷、必要的材料、畜力,和工事所需文工人员向安普城主申请,所需资金向莉莉丝申请。罪犯们的管理工作由治安队派遣小队配合管理,每日的食物由农场里运送。这里是所需的文件和工程进度计划。” 雷恩懵懂地接过文件夹后,伯爵大人又补充了一句:“安普城里的失业者和流浪汉,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你可以酌情招募。这些非罪犯要适量发放日薪,资金方面无需担心。能把城里的无业者全部收拢的话,就是你的大功劳。工程完成后还有相应的许多水利设施要修,如果你发现有管理方面的人才,全部都推荐上来。只要签署了你的名字,我全都认可。” 雷恩还在疑惑着自己为什么成了工头儿,身为职业强者的他还纳闷着自己应该生气还是高兴,就被伯爵下放的极大特权砸晕了头。要知道,招募人力的权限向来是属于最亲近伯爵大人的大管家的特权,而推荐管理人员的权力,就是为伯爵大人招募私人行政员的权力!拿着厚厚的文件夹,这位三阶的战士手都抖了起来。 其他人还惊诧着雷恩队长受到的优待,伯爵大人又把目光放到了副队长博格身上:“博格,你的智慧是最大的财富,我希望你能发扬你人事方面和交涉方面的特长。今后你将在我的‘改革’计划中成为与炼金房、冒险者协会、猎人协会和各商会中的主要联络官。首先,向两大协会发出这份订单和交涉意见,而后向商会预定大量的石灰和火山灰,然后和炼金房的人合作,开发出这种叫做水泥的新型建材。如果成功的话,这种建材将改变大陆的建筑史。” 面向两大协会、炼金房和商会的联络官!出身流民区,从儿童时代就懂得如何圆滑精明地在夹缝中求取生存权的博格拿着一叠文件夹,手也开始抖了。 而后,伯爵大人又将三位行者单独点了出来,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中,伯爵大人同样递给了他们一叠文件夹:“你们即将远行,小伙子们。我对你们饱含期待。雇佣猎人协会的金牌植物猎人寻找到高产量农作物的赫尔墨菲王国,在十年的时间里人口暴涨了三倍,国家的繁荣程度,也是整片西大陆十几个国家难以望其项背。粮食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黄金。我们的海得赛领地每年有温暖的季风、丰盛的水资源,还有极度难能可贵的雨热同期。如果能够得到优秀的良种,我们也将得到甚至超过赫尔墨菲的繁荣昌盛。出于缄默协议,我们不能去探寻赫尔墨菲农作物的秘密,但是,这个世界无比广大,我们也能找到更优秀的良种。” 情绪激昂的伯爵大人轻易地挑逗起三位行者的万丈雄心,接着,伯爵大人紧紧握住了其中一位行者的手:“最擅长耕种的是兽人王国的牛头人族。我希望能以海得赛领主的身份建立与牛头人族的友好关系,第一步,需要你们运送一批礼物,赠送给那些异族的友善者,以期得到他们的友情。这是礼单,我需要你们立即回城堡领取后组建车队出发。勇士们,你们能达成我的愿望吗?” 被付友光握着手的行者激动得都快哭了,与他的同伴一起大声说道:“愿为伯爵大人效死!” 付友光感动地点点头,又与另外两位行者握手,注视着三个其实并不算年轻了的行者,郑重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们效死,我需要你们完美达成任务后,带着牛头人族的友情回来。博格,你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在冒险者协会为他们召集一帮护卫。” 仅有的12名士兵在三大任务的分割下,只剩下寥寥几人。为了伯爵大人的安全考虑,这些战力再也不能分散了。领到任务的家伙们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而没领到任务的几个也只能是暗地里表达一下羡慕嫉妒恨。安抚了一下士兵们后,伯爵大人一脚踩着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远方:“将目光放在远方,确实地踏下每一步足迹,即将改变整个世界、目标是星辰大海的我们,将从改变海得赛领地、改变我们脚下的海因农场开始。这钞改革‘任重道远,而我们,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包括还在安普城里采买物资的薇薇安女士,都是这场征途里重要的伙伴。” 伯爵大人体内,西格·弗兰迪捂着脸把脑袋藏进胸膛里,同时发出羞愤的、不甘的怒吼:“你为什么要画蛇添足的来上这么一句啊!我的形象啊!你到底有没有身为伯爵的自觉啊!混蛋,丹尼尔和宾利那两个看你的眼光就像是在看白痴啊!你是要掉落到跟那些脑子里全是肌肉的混蛋士兵一个水准吗!!” 第19章 让专业的来 安普城约十余万居民,要说地下监狱里罪犯的数量,那还真没多少。上一季度安普城主送来的文件里,貌似就只有几百来人而已。而过了一个冬季,饥饿和寒冷淘汰掉一部分,现在也不会剩下太多了。 所以,交给正队长雷恩的修路任务,其招募的主要人员其实是那大批量的无业者。西格·弗兰迪这种特意拐了个弯的曲线方针,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暂时不惊动其他势力的注意力。 海得赛这种穷乡僻壤,不像帝都那么鱼龙混杂,但在金字塔形权势分布图上,最顶端的领主大人下面,也有着足够多的盘踞在这块领地上的权力怪兽。西格足够心狠手辣,初到领地时就敢彻底清洗城堡里服务于上代领主的各家代言人,威慑之下,这家伙足不出户做宅男也过了两年安生日子。但现在,付友光想“动”,想“变革”了,其它的权力怪兽们,也自然会把注意力转移过来了。 如果只是在自己的农场里搞风搞雨,别说收集粪肥,哪怕伯爵大人是收集尸体玩儿黑魔法,在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下,别的势力也懒得跳出来披挂上阵指斥伯爵大人“异教徒”、“必须清除”。毕竟这些势力的领导层都不是傻瓜。但付友光想要发展农场经济,想要整个领地自下而上的繁荣起来,那么,碰触到这些权力怪兽的红线只是迟早的事。 西格·弗兰迪不是付友光那种“目光短浅”的小人物,天然就被绑在付友光战车上的他非常清楚,如果利益足够大,那些现在暂时沉默着的、盘踞在这块领地上的势力们,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试图从他身上扯下肉块。“弗兰迪家的次子”、“北方军团军团长的弟弟”、“海得赛的领主西格·弗兰迪伯爵”这三块金字招牌,并不是任何时候都通用。 西格的求生欲望并不重,这种中二病晚期患者,在有合适的理由下,随时能够以让世人膛目结舌的白痴理由去作死。但作为家族斗争、帝都地下世界血腥较量中的胜利者,他不能容忍自己倒在海得赛这条阴沟里。所以,半推半就也好,威逼利诱也罢,虽然不甘不愿,但也总算是捏着鼻子承认了与付友光的“革命战友”关系。 “先期发展时,想要得到他人的襄助是不可能的。钱的话我不缺,人力的话,你规划中的新农场,基础建设所需要的大量人力,只能自己发展。”大厅中,伯爵大人正在进餐。而本体版的伯爵大人西格·弗兰迪,正在给付友光上课,“修建道路的主体是’罪犯‘,招募其他人只是因为罪犯的数量太少,劳动力不够。那么,即使大量平民被你招募,短时间内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治安队的人都是士官学院毕业的正统学院派,这些人大多是身份不够进入不了军队系统被流放出来当治安员的。由他们管理罪犯和工人,那些贱民们会知道不遵守纪律的人会吃什么样的苦头。磨练个一到两年,你会获得一批最忠诚、最顺从的领民。必要的话,他们将是炮灰的最佳人选。” “喂喂,什么炮灰啊?我又不是要发动战争,搞搞农场赚赚钱发展发展民生,要什么炮灰?” 西格·弗兰迪极尽可能地翻了个大白眼,忍住了没被这个蠢货把话题带歪:“考虑到未来农场将带来的巨大财富,一人独占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所以,在农钞改革’计划的最初,将炼金房和猎人协会拖进来是最必要也是最优先的。你那个世界的建材‘水泥’,造价远远低于我这个世界的同等建材。炼金房造出来后,这笔钱让给他们赚。只要他们能够以最低廉的价格供应你的农场计划就行。其次,家禽良种可以拜托猎人协会,但放弃让他们给你找蚯蚓良种的想法!这是对高级猎人的侮辱!你不会想得罪那些高级猎人的,懂了吗蠢货!” “喂喂,有事说事啊,上一次你提过后我就已经放弃了啊,别夹带私货啊!” “最后,在城堡里你没有对我交底,真是再愚蠢不过……你的计划需要大量的中层管理人员,而我的侍妾们是最佳的人选。瞧瞧,你现在身边还有什么人可用?” “咳、咳!”付友光一口麦面馒头下不去,被噎了个半死,赶紧抬起汤盆灌了一大口,“我这不是派人去请她们了吗!” 大厅里现在只剩下伯爵大人本人、牧师宾利先生、高阶行者丹尼尔,和两名二阶斗士。其他人都被三大任务分派出去了,而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今天也仍旧欢乐地在安普城协助薇薇安女士采购中。 今天是安排三大任务后的第五天,三位行者的远征队已经出发,博格正在安普城的炼金房里艰难地与炼金术师沟通,而雷恩带着整个治安队——恩,这家伙在市政厅里连哄带吓,直接把治安队的治安官带走了——接管了地下监狱中的四百余名囚犯,而后在城里大肆“抓捕”无业者,只要是工作时间在街上闲逛的成年男子一律带走,乞丐、街头混混一扫而空不说,一些中产阶级家庭不成器的子弟也被他们弄走了……打着“为伯爵大人服务”这面招牌的雷恩队长,其大名现在在雷恩城可止小儿夜啼。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几乎消除了安普城的治安隐患…… 被西格·弗兰迪好一通嘲讽的付友光脸色黑黑,带着仅有的四名随从出了大屋到农场里视察。那伙开砖窑的地精第一炉砖还没有出炉,现在整个农场里唯一能看的依然只有伯爵大人占据的大屋。不过屋外的广场上,已经用木板和泥混麦秆搭建起来了一座外形十分简陋、但面积已经接近礼堂规模的巨大食堂。 为了供应修路的人员和农场里的每日饮食,付友光和西格商量后,成立了这座食堂。食堂员工每日有40个铜币的薪酬,使得农场里的女士们趋之若鹜。现在,这座大型的简陋食堂聘请了三十九名女性和三十名男性,而进入的门槛只有两条:头发干净身上不臭,指甲缝里没黑垢。 食堂里盘了两排天朝农村那种老式的土灶,清一色的大铁锅加上浴桶修改的蒸笼,里面蒸的全是麦面馒头。付友光没啥厨艺,在他教导之下出来的第一批麦面馒头可以用无比难吃来形容。虽然土着们吃到这种比黑面包柔软了无数倍的新奇食物很高兴,但付友光自己是臊得两天没抬起头来。经过了一次次的改良,现在的麦面馒头虽然仍旧黑呼呼、奇形怪状、磨牙又难吞咽,但已经算是勉强可入口了。总之,再差劲的馒头,也比之前那种硬得可以当凶器、吃出泥沙和木头完全不算个事的黑面包来得强。 一个食堂就占用了农场里约三分之一的劳动力,剩下的人每天除了完成农场监工马克分派的任务,存积堆肥的进度就慢了。虽然附近村落里的自由民已经有人半信半疑地往这边送粪肥,但终究不足够。士兵们挖在农场西南面的那些大坑,就有近六成还空着。 付友光在食堂里转了一圈,出来就看见大量的馒头正被装在竹篮里装车往外送,这是给雷恩的修路队送去的食物。由于土路颠簸,出锅时热气腾腾的馒头到了那边已经没热气了。不过从目前得到的反馈来看,修路的工人们对这些不用泡热汤就能咬开的新奇食物反响还不错。 没去打扰忙碌的人们,付友光绕开了人群,直奔农场南面去看看那三个丰字形的堆肥坑。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个二十天,就能出料了。 出农场时正好碰见一群孩子,最大的至多十一、二岁,小点的估计才五、六岁。小家伙们嘻嘻哈哈的,人人手里抱着个木桶。见了付友光,纷纷半认真半玩笑的行礼,齐声喊:“日安,大人。” 刚来那会农场里的农奴们见了付友光一行人都是老远就绕路走,或者趴跪在地上行礼,抖得跟筛糠似的大气都不敢出。在付友光提供了馒头吃到饱的福利、并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这位大人的善意、劳动获取的酬劳没有被抽起其中七成后,现在,胆大的农奴们已经敢于站着行礼了。 付友光来之前,农场里的工作并不多。不讲究精耕细作的这个世界,早春仅仅只是平整土地和套上牛粗粗地犁一遍。自然,食物的供应也只有农忙时的一半。而付友光来之后,先是大家都吃饱肚子,而后采购了大量的亚麻布按人头分发,让每个人至少有一身蔽体的衣裳。虽然工作多了许多,但这位大人却肯付钱。勤劳一点的农奴家庭全家工作之下,现在已经有累积起几个银币的人家了。至于幸运地得到食堂工作的人家,每日40个铜币的酬劳更是让旁人羡慕。 现在的农场里基本没有闲人,这些孩子们也是在为伯爵大人工作着——按照吩咐,在农场周边搜集蚯蚓。不能拜托猎人协会的情况下,付友光也只有考虑自力更生了。至于大一点儿的孩子们,则是和成年人一样,正不辞辛劳地去森林里挑腐叶。挑这些腐叶要比收集粪肥麻烦一些,因为伯爵大人要求他们将这些搜集来的腐叶细细辗碎后才给予结算。虽然辛苦,但可比往年的早春饿着肚子躺在家里发呆好过多了。 告别这些孩子,在农场西面检查过堆肥情况后回到大屋的付友光,意外地发现本应忙得脚不沾地的监工马克,竟在等候着他。 第20章 艰难的抉择 监工马克,拥有一定的管理能力,十二岁前接受过完整的启蒙教育,无论是智慧还是对礼仪的知晓程度,在目不识丁的平民之中都算是出类拔萃。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使用全名,但在他原本的家庭破裂之前,他原本也是拥有姓氏的。 他的爷爷是一位二阶的战士,受雇于一位小贵族,四十岁以后因伤隐退,带着数千金币,回到家乡安普城,娶妻生子,安稳的做起了小庄园主。 或许是因为老人家受过太多的苦,娶了三位妻子又只生下一个儿子,对这唯一的血脉十分的宠溺。马克的父亲在娇生惯养之下养成了特别骄横自私的性格,除了贪婪和嗜赌,没有任何才能。在马克的爷爷去世后,将几个姐姐全部远嫁他方,并且只给予了数量极少的嫁妆。 马克出生时,家中还有着庄园、广阔的豪宅、成群的奴仆。到了马克开始上学的年纪,城里的豪宅就缩水到只有原来的一半,奴仆大量被遣散,唯有庄园还算良好地运转着。 到了马克十岁时,他的父亲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地下赌场。之前三十多年的小打小闹,完全比不上在地下赌场两年里的挥霍。艰难地完成了启蒙学业后,马克茫然回首,发现庄园换了主人,原先的豪宅也尽数归了别人。自己和父母被赶到了外城平民区,家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仆人,父子两的生活全靠母亲在旅店里清洗窗帘床单维持。 不能接受人生一败涂地的父亲,最后的一搏是将母亲卖给了旅店的老板,然后揣着那几十个银币再次走进赌场。 那之后马克再没看见过父亲,失去家庭庇佑的他沦落街头,当过乞丐,做过小流氓的跟班混混。运气好的时候,能以帮助小贩们算账来换取一顿饱饭;运气不好的时候,只能和一堆人挤在旅店的后面,争抢那些被丢出来的厨余。 大管家伯纳德发现他的时候,只用五十个银币就买断了马克以后几十年的人生。 由于识字,马克得到了在海因农场里独当一面的珍贵工作机会。两年来他兢兢业业地工作,他对父亲那种浪荡子深痛恶觉,发誓要靠自己的能力往上爬,终有一天要得到那位大管家的赏识,把他调进城堡里去工作,得到出人头地的机会。 所以,马克非常地讨厌那个女人。 妮娜女士是伯爵的第七位侍妾,出生歌舞团舞姬的她拥有傲人的身材和一副好歌喉。为了跳舞时显得好看,在歌舞团长大的女孩子们脚后跟都被削掉了一部分。出于照顾她的不能长途奔波,分配农场时,大夫人莉莉丝将离城堡最近的海因农场分配给了她管理。 见识过人生黑暗面的妮娜女士非常同情农奴们物质匮乏的生活,她卖掉了自己不常用的首饰和裙子,来给农场里的孩子们增加食物的分量。但身为十六名侍妾之一,虽然伯爵待她不薄,她的财力也不足以改善这些数量众多的农奴们的生活。她有些偏执地认为这些跟监工马克有关,认为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像好人的马克对这些农奴们进行了二次剥削,在每次视察农场时,就难免地对马克的行为指手画脚,招致了马克的厌恶。 去年秋收后,马克收拢要上交的粮食时,妮娜横插了一脚,声称收走这些粮食会让这些农奴们熬不过这个冬天,自行做主将应上缴的七成粮食降到了五成。 诚然,多出来的两成粮食让去年的冬天里没有一个农奴被饿死,孩子们也没有因为实在养不活而被溺毙,但马克心中对妮娜的不满日益攀升,已经到了憎恨的地步。 同样非常了解人生黑暗面的马克明白,如果他主动举报的话,身为仆从却揭发主人的侍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不但会让他非常被动,甚至有可能会成为妮娜的替罪羊。但继续放任那女人肆意妄为,当有一天这种背叛了领主大人利益的行为被揭穿后,身为监工的他无法为自己自辩,恐怕将面临丢掉工作沦为奴隶的命运。在城堡来人后,以为是来调查这件事的他曾经非常高兴——看吧,那女人把这儿闹得一团遭。而我这个小人物,除了配合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这些人似乎不是来调查上缴的粮食份额减少的事,还开始一车一车地往农场里拉物资。茫然迷惑了几天后,他也只好把疑问压到肚子里去。不该说的话别说,想要活得长久的话,管好自己的嘴巴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过在五天前,当付友光在石屋大厅里分配任务时,士兵们喊出了一声“愿为伯爵大人效死”,终于让马克明白过来,事情,不妙了…… 在恐惧事情败露和担心举报招致伯爵大人迁怒之中纠结挣扎了五天,马克终于鼓起了勇气,来向领主大人坦白了。 仍旧是石屋的大厅里,付友光坐在主座的高背椅上,神情莫测,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弹动。身后站着的是万年不变的丹尼尔,而牧师宾利先生捧着圣言书坐在一边,那副神棍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开口背诵出一大段圣言来。 马克跪伏在大厅正中间的石板上,额头贴着地板。以微含颤抖但清晰明了的话语说完这农场里去年发生的阴私后,马克已经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了天父。 伯爵大人听完了马克的自白后,没有任何表态。或者说,付友光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表态。在伯爵大人体内,两个灵魂正在对话。 “这个……那位妮娜小姐,人挺不错的嘛,哈哈。”付友光干笑。 西格·弗兰迪没什么表示,对本体版伯爵大人来说,这种事关两个小人物命运的事儿,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付友光最近对他的态度没像开始时那样动不动勃然大怒一顿爆发了,反而是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后,对他多了那么一点儿礼貌和尊重。不犯病的时候西格不会做蹬鼻子上脸的蠢事,冷静地对付友光说道:“你打算原谅他们?” 付友光摸了摸鼻子:“这个……说实话,我不认为他们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农场里没饿死人,不是很好吗?而且上缴五成粮食我都觉得有点过了……” 无视了付友光的嘀咕,西格·弗兰迪冷哼了一声:“马克出卖了他的顶头上司,妮娜擅自破坏了城堡里的规矩。如果说马克应该被抽一顿鞭子剥除监工身份赶去种地,妮娜就应该以破坏规则的罪名被绞死示众,警示他人。还是说,原本同样是身在某个体制中的你,认为破坏了体制、挑战了游戏规则的人,可以轻易被赦免?” “……需要把事情拔高到这种程度吗?妮娜是你的侍妾吧?这就要绞死?”伯爵大人脸色发黑,这是占据了身体控制权的付友光不满的预兆。 “正因为是我的侍妾,所以才更要遵守城堡体系里的规则。对依附于海得赛城堡、聚集在弗兰迪伯爵麾下生存的人群而言,我所制定的规则就是这个体系里的唯一准则。他们与我利害一致,我守卫他们的权益,他们守卫我的利益。以此为依存,我所代表的这个体系才能在斗争中无往不利。”西格·弗兰迪平静地说道,他知道付友光在政治和驭下方面一塌糊涂,如果自己不提醒,这蠢货一定会蛮干,“现在,体系中出现了挑战规则的家伙,如果我不处置她,其他的人就会接受到‘破坏城堡利益挑战领地规则也不是什么大罪’的暗示。不久之后,你会看到第二个妮娜、第三个妮娜出现。你真的认为,在这种时刻放过妮娜是正确的?” “你想要推行你那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想要改变我这个世界的人们的思想,在我看来,这比发动全民战争还要难。不过还好,目光短浅的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在我的领地里胡闹的话,凭着弗兰迪这个姓氏和我的智慧,你还不会被当成异教徒推上绞刑架。但同时你也必须知道一点,你我的立足之本,是集聚在弗兰迪伯爵这面招牌下的愿意供你驱使的人群。你确定要自行破坏我用以集聚这些人的规则,只为了饶茹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失去了对伯爵大人这个身份的敬畏,你还想推行你那些‘改革’计划?还会有谁肯毫无疑义地执行你的命令?” 西格平静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把锤子,把付友光敲进了地鼠洞里,张口结舌了半天,不知如何反驳。当一项秩序被确定,哪怕是不那么合理的秩序,只要进入该秩序中甘守其游戏规则的人群认可了它,那么这个秩序就会被这些人全心全意地维护。当这些人群的利益与这个秩序捆绑得越来越深,哪怕创造秩序的人站出来想要推翻、修改这个秩序,都必然会遭到遵守秩序的人群的反抗。 付友光给农奴们吃饱、穿暖、给他们发工钱,但至少二、三年内,自己期望的建设没有做出具体成就之前,他不会敢对西格之外的人说出恢复那些农奴自由民身份的想法。 他让职业强者们去挖泥、拆墙、盖牛棚,都没有关系。只要这些职业强者们仍旧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再郁闷不甘也会老实地顺从他这位伪伯爵。但假如他要求这些职业强者们视农奴为同胞,与他们平等共处……嗯,那他的作死程度就能跟西格一较长短了。 一个农场一年收缴上来的粮食,对伯爵大人、对整个城堡体系内的人群,说实话什么都不算。但这毕竟是属于城堡体系的利益。明目张胆地容忍、宽恕挖城堡体系利益墙脚的罪人,就是伯爵大人嫌自己站得太稳了,不舒服了,给自己挖坑了…… 伯爵大人忧郁地45度抬头,翻着大白眼望着天花板。这破事闹的……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第21章 对专业人才要尊重 海因农场这种地力被榨干的大片土地,若问恢复地力的优选农作物,付友光脑子里出现的第一神物就是少年时代居住在乡下爷爷家时,那些生长在田间地头的、开着紫色小花的、世界各国广泛种植为饲料与牧草的、饥荒年代甚至能顶替粮食的紫花苜蓿。其次,就是大豆。 这个世界是有紫花苜蓿和大豆的,可惜,极度不重视农业的这个世界的精英们,更多地把目光放在了观赏类植物和那些奇花异草之上。紫花苜蓿与其他牧草一起在各种牧场里被粗陋随意地种植,其强悍的肥地功能并没有被发开利用。而大豆,作为可榨油的经济农作物,倒算是没在这世界受多大埋没,但要论起地球人对其那种精细育种、多方面农副产品的开发,那是真心不要妄想。 付友光自己的海得赛城堡里,仓库中就堆了不少大豆。和草料堆放在一处的这些大豆,是作为角马的饲料存在的。海因农场里也有大豆,它们在农奴的生活里出场的时候,多数是和其他的能煮的东西一起丢进大锅里炖煮,然后放点儿盐,端上餐桌。 付友光同情大豆的遭遇,但目前看来,显然他更需要紫花苜蓿的肥地能力。同时,紫花苜蓿也是喂养猪、牛、鸡的好饲料,在他的禽畜养殖计划中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 发往猎人协会的订单和交涉意见中,就有关于紫花苜蓿的经济价值开发计划。伯爵大人热情地邀请猎人协会派遣植物猎人参与进他的农场“改革”大计中,并允诺了适当并足够的各方面回报。 在交涉意见中西格·弗兰迪表示了对该计划的强大信心,同时也向猎人协会表达了善意和各方面合作意愿。总之,如果猎人协会愿意牺牲那么几个植物猎人、动物猎人参与进伯爵大人的农场计划中,除了应有的效益分成外,作为海得赛领主的伯爵大人还将对猎人协会在本地的各种活动运作大开绿灯。 作为盘踞在这个世界三个大陆之上,与老对手、老伙伴的冒险者协会携手就能对抗教廷的权力怪物,猎人协会不见得对一个乡下领主有多少敬畏之心。但对于驻扎在安普城分部的分会长来说,本地领主释放了善意他是不能置若罔闻的。在付友光还在纠结对妮娜女士的处置、城堡中的侍妾们也还没有准备好尽数搬来海因农场之前,猎人协会的人就先到了。 担负了与本地领主打好关系架结友谊桥梁的,是胸前佩戴着银色猎人徽章的两位银牌猎人。其中一位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是仓促之下从别的分会远调过来的。告密事件后的第三天,两位银牌猎人带着五辆巨大的马车、二十多个仆从、见习猎人组成的小型车队抵达了海因农场。 那伙烧砖的地精在两天前烧制出了第一批砖。伯爵大人抽出了能调用的所有人力投入了紧张的养鸡场建设中。当然,在西格插手后就不会让付友光像之前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来了。做事儿还是专业的人来合适,组织养鸡场修建的,就是一天前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从安普城里以“友善”的手段请来的施工队。 这个施工队下属于海得赛领地某个颇有势力的家族,工头是个靠着家族荫庇获得了男爵爵位的胖子。听到有人请他们去乡下地方盖给畜生住的房子,这名男爵用鼻子睥睨着爵位比他低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以最无礼的言辞进行了逐客。恩,然后他就鼻青脸肿的,带着半工人半奴隶组成的施工队出现在了伯爵大人眼前。 骑士勋爵拥有着一个最让人讨厌的特权,就是在认为自身骑士精神受到了侮辱时,能以维护骑士荣耀和名誉的借口随时随地发动决斗。也就是说,在有足够靠山的情况下,身为神圣骑士的史蒂文·西蒙拥有合法揍含子爵在内的子爵以下勋贵的权力…… 付友光象征性地搬了两块砖以示对劳动者的激励,就老老实实地离开了工地现场。在西格带着目的的各种忽悠之下,他总算接受了维持领导人物的精神领袖形象。总之,在他回味过来之前,西格·弗兰迪能暂且过上一阵子的舒心日子。 当然,付友光还是没有没如西格所期望的穿回那些代表了身份的、层层叠叠的、让人行动不便的丝绸礼服。他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从丹尼尔处黑过来的第三套衣服,加上之前的两套,足够他换洗了。恩,说起来最近丹尼尔也越来越阴森了,透着那么一股子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意思。不愧是拥有着阴影行者称号的男人呢。 在石屋的大厅里付友光接见了猎人协会的客人。行礼过后双方互相打量,都透着那么一种……惊讶疑惑的、不敢置信的味道。 付友光惊讶的是这两位银牌猎人,居然都是异族的女士。佩戴着银色树叶形猎人徽章的是一位矮人族,个头比那些地精高一些,外表看起来像个十二、三岁的小萝莉,但骨子里那种属于成年人的沉稳骗不了人。而另一位佩戴着银色马鞭形猎人徽章的女士,是位满头小辫的、脸颊两侧有暗色兽纹的、屁股后面拖了条猫尾巴的猫族女兽人。 而两位异族女猎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伯爵大人不但没有穿得像个多层利用的衣架,在她们行礼后,还对她们温和地笑了一下……千万别以为贵族是和绅士、礼节挂钩的。事实上大部分的贵族子弟给人的印象,傲慢无礼是常态,粗鲁和蛮横是标签。跟人说话时下巴一定要当鼻子用,不把脖子使劲往后仰就会显得他们身份不够贵重。 “够了,蠢货。别露出那种白痴蠢脸,你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不要随便笑啊!你以为你是酒家女吗!”伯爵大人体内的另一个灵魂,西格·弗兰迪本人恼火得咬牙切齿,付友光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在两位女士呆滞的目光中站起身来,走过去抓住女矮人的小手上下摇晃了几下,又转过身抓住本该灵敏得丹尼尔追上她都有难度的猫女的手,紧紧地握住:“非常高兴你们能来,两位女士。这片土地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专业人才。” 如果是被其他男性这样“轻薄”,猫女会瞬间抓他个满脸花。可是伯爵大人的语气是如此的热切,态度是如此的诚恳,竟让某种程度上相当讨厌人类的猫族女兽人,情不自禁地挤出了一丝傻笑回应…… “……这世界疯了……”本体版伯爵大人泪流满面地挠墙。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邀请你们来的目的,我想要种植大量的紫花苜蓿,开发利用其本身丰富的价值……让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请跟我来。”付友光说着,自说自话的就往外面走。两位银牌猎人面面相觑,相互间都有点儿哭笑不得。虽然在猎人协会中她们不属于战斗力特长那一类,但其本身见识丰富,阅历也不浅。可这样的怪人,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出了石屋走向村外,付友光一路滔滔不绝地向女矮人表述着他的野望,而女矮人越听,嘴角抽搐得越厉害…… 天父在上!来之前她们真的以为这个伯爵是想养一大片紫花田来玩儿来着!那些马车里就装载了不少紫花苜蓿,为了配合贵族的口味还特地用做工精致的花盆装着!潜意识里面猎人协会的人并没有拿伯爵大人交涉意见书里所谓的“开发其经济价值”当真,了不起也就看在紫花苜蓿那漫长的花期上养养蜜蜂了。 可现在伯爵大人嘴里术业名词一个个的往外蹦,什么高蛋白之类的连她这个资深植物猎人都不太明白;很显然伯爵并不是对植物一无所知,他知道这种开着紫色小花的玩意儿能养奶牛能喂猪,还是优秀的蛋禽类饲料…… 穿过危房区时,敏锐的猫女注意到这个农场几乎没什么闲人,就连贪玩的小孩子们都是行色匆匆。走到了被基础性地开垦过了的广阔田地前,伯爵大人伸手比划着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土地,严肃地对脸部皮肤僵硬得只能摆出牵强假笑的女矮人说道:“这儿所有的土地都将种满紫花苜蓿,虽然它的原产地不是这,但我想雨热同期的海得赛应该能让这种被埋没的植物大放光彩。鉴于这方面我并不是专业人士,所以需要请教你的意见。女士,你认为我的想法是否可行呢?” 听到雨热同期这四个字,女矮人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能听到一个大贵族说出这种话,作为一个职业级植物猎人,她这辈子,值了…… 第22章 妮娜女士拯救计划 以虽然略蠢但清晰明了的态度对女矮人表达了伯爵大人种植紫花苜蓿的决心后,付友光又带着猫女去参观了一下养鸡场——呃,的建筑工地。 参考了付友光在央视致富经上见过的成功的养鸡场,场址选在了靠近森林的地方。目前只有插在地表边界线上的木板能稍微显示一下这个养鸡场的广阔规模,其他的暂时啥也看不出来。史蒂文·西蒙弄来的施工队正在挖地基,地精们迈着大脚板一车一车的往这边推砖头。整个场面灰尘弥漫,热火朝天。 不得不说,两位女猎人都被这位海得赛领主大人的认真态度吓到了,被邀请晚餐时一直眉来眼去,连吃到嘴里的是什么东西都没去注意。回了猎人协会自己带来的帐篷里后,女矮人和猫女鬼鬼祟祟地商量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猫女带着几个见习猎人赶着车急急忙忙地回了安普城。 石屋二楼,伯爵大人的房间里。站在窗口看着猎人协会的车队驶出农场,付友光呼了一口气,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说道:“这样算是让她们理解我的诚意了吧?” 西格·弗兰迪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说:“是啊,不但让她们知道了你的诚意,更知道了弗兰迪伯爵是个多么轻浮的家伙……说起来,被那种愚蠢的交涉意见所牵累,被派来这里的家伙,果然是在猎人协会内部没什么发展前途的蠢材呢。如果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头脑的家伙,都会知道找个借口把先期送来准备敷衍你的那些东西毕恭毕敬地当成礼物送出,而不是这样灰溜溜的拉回去。这岂不是在告诉别人她们一开始来的时候,抱着的就是应付差事的态度吗!” “呃……”付友光顿了顿,尽量客气地说,“恕我冒昧,不过以那位安普城贵族的德性来管中窥豹,我不觉得这个世界的智者们对待贵族能有多看好。”敷衍你什么的太正常了。 西格噎了一下,有些恼怒地说:“对出生起就能躺在金币上吃喝拉撒的人群抱有不符合实际的幻想,才是最可笑的吧?你那个世界的人美化论为历史的贵族阶级,将他们与优雅知性绅士等八竿子打不上关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那种才值得费力气嘲笑吧?而且像那头肥猪一样的贵族子弟已经算是优秀者了,微不足道的贪婪和傲慢,不追求超出自身实力的权力,对待强权者拥有足够的敬畏。这些都是良好的品质,足以说明养育他的人在他天赋不足的情况下也没有放弃他,而是教会了他在合适的时候弯下腰。我那两个弟弟要是懂得这些道理,就不会闹出那么多可笑的事情。” “……唉,不是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混蛋就是蠢笨贪婪的猪,有这样的大山压在头上,这世界的人们真是辛苦了。”付友光瞪着死鱼眼说。 “别忘记了我共享着你的记忆啊混蛋,你那个世界的政客又干净到哪里去啊?” “政客至少懂得做表面功夫,会用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这种话来美化自己的行为,哪怕是干着出卖国家利益的行径也会将自己打扮成最纯情的女表子。可你们连这种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这才是最可悲的吧?”付友光懒懒散散地系好扣子,提拉着鞋子往床边走。 “如果这儿的平民也能拿把手弩就可以射杀一名骑士,集结成群就能冲得进市政厅或防卫所,那肯定会有人愿意站出来争取平民的支持……喂!混蛋!把鞋子穿好!把头发整理一下!你到底是为的什么连个女仆都不肯带啊,这副样子走出去不怕丢人吗!” “啰啰嗦嗦……”付友光不耐烦地嘀咕着,抓过发带随便绑了绑头发,而后抱起枕头边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向浴室。身体里的西格·弗兰迪再次提高声音叫了起来,“清洗衣服这种事交给别人来做啊!一位伯爵自己洗东西,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快住手啊!” “我们那十岁的小孩都知道洗自己的袜子啊,说到丢人,你自己就没感觉的吗?”付友光瞪着死鱼眼,不理会本体版伯爵大人的哀嚎,把脏衣服丢进盆子里后熟练地挽起了袖子。 没有选择权地共处一“室”半个多月,两个灵魂再不甘再憋屈,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了。毕竟付友光是没有轻生念头的,而西格·弗兰迪,虽然五感样样不缺,但惟独缺了身体的主要控制权,想发中二病自己作死都没办法。 “最近总是混杂着做梦啊,你的梦境和我的搅在一起,有时候醒来那瞬间我都忘记了是我在做梦还是你在做梦。你就那么羡慕我那个世界吗?”搓洗着衣服的付友光跟西格闲聊着,能够真正意义上地跟“自己”对话,也就是穿越到异界的另一个自己身上才能发生这么玄幻的事儿了。 西格沉默着不出声,很明显他不想谈这个话题。付友光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着:“我倒是能理解啦,用你的视角你的观感去看你的人生经历,真有种是我的话情愿自我了断后重新投胎的想法。那个魔法学徒流着眼泪匍匐在你脚边的时候你心里居然一点内疚都没有,反而是想着怎么利用他来杀鸡儆猴和获取更大利益,简直妥妥儿的反派模板啊。说起来那小伙儿也不算得罪你啊,原本多精神的小伙啊……如果他是主角模板,这会儿早该摇身一变成了大魔法师来找你复仇了……” “都说了不要用你的世界观来审判我啊!以那件事为起点,最后我可是意外的跟炼金房搭上关系啊!在这种收益面前,那点儿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风险算什么!”西格·弗兰迪的自尊心迫使他吼了出来。 付友光无神的眼睛里眼白越翻越多:“是、是,不庸碌就杀戮,是吧?可是拜托你考虑下我这个旁观者的感受吧,你这种把身边所有人都物化、都当做消耗品的态度,最后给了你什么?除了爱西丝那个精神寄托,你还剩下什么?放高利贷弄了那么多钱堆在房子底下,睡觉的时候你安稳了吗?” 西格·弗兰迪的灵魂扭曲着,颤抖着,他没法儿用言语欺骗付友光,因为两个灵魂对彼此的情绪波动感受是如此的细微。可是他的骄傲并不容许他像个失败者一样顾影自怜:“……得了吧,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立场来跟我说话。我没有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过,也永远不会后悔。因为我所选择的都是当时在我的立场上所能选择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就像你的世界的箴言,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经历和我一样的人生历程的你,没有这种资格来评判我。” 付友光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缓缓地说:“你没有后悔过吗?这的确像是你会说的话。可是我呢,经常因为很多事情没有做到最好而后悔。就像这一次,如果真的绞死了妮娜,那么我一定会后悔。就算我的改革计划将来大获成功,新农场模式铺设开来帮助到千千万万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个因为我的无能而被绞死的无辜女人,夜夜难眠。” “呵、呵。”西格冷笑着,声音极度冰冷,“如果我们换一个世界生存,你一定活不到我这么大。有这种天真想法的你,或许连家族内部倾碾都熬不过来。” “是吧,毕竟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也做不到剥别人带着血的皮来暖自己。当然,或者也有可能,我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付友光垂下眼帘,用粘着泡沫的手背擦过鼻子,“可是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就因为妮娜降低了收缴的粮食分量就要绞死她,这种事情我不能做。我知道你有办法,你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件事的,对吧,西格?” “你也恕我冒昧。”西格淡淡地道,“我看不出放过那个女人能带来什么收益,为了她而破坏自己建立起来的规则,我不认为她有那么大的价值。不要忘记了你是目前这个规则里最大的受益人,我麾下的人群会听命于你,我的社会资源任你取用,全都得益于此。” 付友光嘴皮动了动,把生命价值不能衡量这种空话咽了回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他以自己能够到达的最诚恳的语气说道:“……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啊……她现在或许毫无价值,可是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让她现在白白死去才是真正的毫无价值啊。其它人或许难以在不破坏现有规则的情况下救出妮娜,可是你可以的吧?作为规则制定人的你,一定有办法。帮助我吧,西格。” “……真可笑,数分钟前还在发自内心地鄙视我的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来恳求我?”西格讽刺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冷漠,“能让这样天真的你幸运地活到这么大,或者说,能养出这么天真的你,你所生存的那个世界,真是让人无比的向往呢。” 十六位侍妾和二夫人萝丝是坐着五辆房子一般庞大的马车前来的,随行的还有二十多名女仆、十来个马夫和仆人。 年轻的女士们把自己打扮得成熟而庄重,因为伯爵大人自身品位不怎么样,但并不喜欢花枝招展的女人。马车和成群的仆从停在石屋前的广场上,女士们相继下车,然后在石屋前排成两列。 大夫人要坐镇城堡,三夫人和四夫人还太小,负责带领侍妾们的就只有还在学习管理事务的二夫人。还差少许才满18岁的萝丝出身于炼金术师家庭,她的祖父就是炼金房的一位炼金师。老头儿已经一百多岁,以施法者的长寿,活到萝丝儿孙成群完全没有问题。 盘着对于年轻的女孩来说过于成熟的贵妇头的萝丝,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作为妻妾中少数与伯爵有过亲密关系的她,相比起其它女士更加畏惧总是阴沉着脸的伯爵大人。 人群中的妮娜女士同样进行了精心装扮,而早就得到消息的她,脸色比其萝丝更差。若不是旁边的女士扶着她,可能连自己下车都艰难。 与别的大贵族后院不同,作为城堡中最大的压力来源的伯爵大人,对自己妻妾的无视和淡漠态度非常成功地激发起了女士们“同仇敌忾”的心理,别说内斗,若不抱团取暖,每日进餐时都要面对伯爵大人的“冷暴力”的她们,可能在城堡里一天都呆不下去。 “不要顶撞他,妮娜。你可以说你是受人指使,然后尽量拖延时间。我已经向祖父写了信,回信就在这几天……看在祖父的份上……妮娜,天父会保佑你的。”萝丝一只手抓着妮娜的袖子,小脸苍白的她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劝慰。 侍妾们纷纷注视着面若死灰的妮娜,目光中是说之不尽的同情。如果来的是大夫人,或许还能有胆色进去跟伯爵大人求情。可来的是这位对伯爵大人畏若猛虎的二夫人……就不要指望了吧! 屋内,伯爵大人端坐在高背椅上,正等着侍妾们进来行礼问候的他,脸色不比外面紧张忐忑的女士们好看多少…… 对于仅有一个女朋友而且还没结成婚的付友光来说,面对那一大群名义上的妻妾,他真的很亚历山大。着急忙活的跑出城堡,不得不说其中也有逃避面对这群女士的成分在。 伯爵大人体内,西格·弗兰迪翻着大白眼,正对付友光冷嘲热讽:“你不是需要她们辅助你需要得不得了吗?不是数着手指头算着她们能来的日子吗?怎么,你现在这副态度,算是在搞笑?居然害怕一群女人?你原来的身体下面有那玩意儿吗?” 付友光太阳穴上青筋凸出:“不要越说越得意啊喂!以我的观点来看你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啊!妻妾多有什么可骄傲的啊,你爱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吗?” 西格呸了一声,漠然道:“别扯开话题。不惜求我也要让妮娜那女人不必上绞刑架的人是你吧?我所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这个了,施行如何,可就看你自己了。” 付友光诡异地沉默了一阵,而后,很没节艹地对西格的灵魂传达过去讨好的情绪:“那什么……说到底这好像是你的家务事啊,还是让你这个当事人来处理吧?来来我把控制权先让给你……” 西格:“……” 获得控制权的伯爵用自己的身体极尽可能地翻着白眼,还没来得及多嘲讽几句,缩回去的付友光又在他心底叫了起来:“不要用对待那个地精的态度对自己的老婆们啊!那可是你的女人啊!语气好点哦!” 西格:“……” “温柔点,来,笑一个!” “……你特么你行你来?” 第23章 改变世界从改变自身开始 女士们准备好后,负责侍妾们日常支出、女仆分配的管家先生快走几步领先进了石屋,两名女仆跟在他身后在马车和石屋之间的空白地带上铺上地毯。先走进石屋大厅里的管家先生恭恭敬敬地向首座上的伯爵大人行礼,而后侧身站立,双手舞动着快速摆出一串手势,跟进的侍妾们立即按照他的指示分成四排站位。在管家先生右手手掌向下虚按,并率先大幅度弯腰鞠躬后,女士们纷纷双手提起裙子,整整齐齐地向伯爵大人行礼。 高背椅上的伯爵大人手肘撑在扶手上,微微侧着身,头部侧向左面,小半张脸沉在阴影中。能在这个年纪锻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多数不怎么好打交道,伯爵大人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西格·弗兰迪看上去阴郁冷漠,一如往常,但目力甚佳的丹尼尔从侧后方能看见伯爵大人的发际处有青筋凸出……嗯,看起来伯爵大人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丹尼尔如此想着。 看着站得整整齐齐的侍妾们和最前方的第二夫人萝丝,西格·弗兰迪一边忍受着付友光的聒噪,一边压抑住心底那种微妙的不自在。这种不适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毕竟这个世界无视弱者是天经地义的、铭刻在各人血管里的常识。再美丽的女人,如果本身并不拥有实力,那其唯一的命运就是作为消耗品存在。公主和平民女子的区别也不过就是卖价的高低而已。 可是与付友光的记忆融合,让他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也压根不会认为那是真实存在的新天地。另一个世界的他生存着的世界,软弱无力的女人也拥有着和其他人同等的自主权。她们即使没有武力、也没有出色的智慧,那个世界的人们仍旧尊重她们,让她们自己选择是否出嫁、是否工作。 光是接受无能的人也能和有能力的人共享生存资源,这样的冲击就让西格感觉三观破碎了;更让他受冲击的是,在那个世界人们的主流思想中,竟天然地推崇帮助那些无知无能身份低贱的平民的所谓“奉献”“英雄主义”精神,这让西格十分不解——阶级的存在,上下关系的森严,不都是为了激励人们往上爬吗?超越身边的庸碌之辈,踩着他们爬到高位,让真正的精英享受高人一等的荣华富贵,不是正确的社会形式吗?就连教廷宣扬的神之国度,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的呀!不是忠诚的信徒、不拥有高贵的灵魂,连神都会将你拒之门外。好不容易爬到高位的人,却居然要返过头去为那些低贱存在付出、奉献,那么人家图什么?这根本就不符合社会发展的规律,也不符合人类追求更高利益、更多生存资源的本性啊! 西格强迫自己尽量用冷静的态度观察付友光。越看,他越觉得自己在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慢慢培养起来的世界观在崩塌、常识在粉碎。这个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个普通平民的男人,竟对他伯爵的身份不宵一顾,视他聚敛起来的巨额财富和娇妻美妾于无物;不惜闷头弄出百般丑态,只为想为他领土中的平民做些什么…… 西格冷漠的目光落到侍妾群中,苍白着脸色摇摇欲坠的妮娜身上。感受到伯爵大人的视线,妮娜女士惊恐得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紧咬着牙关的她说不出任何恳求之语,伯爵大人威严森然的气息似乎能瞬间打断她身上那根名为骄傲的骨头。这个前歌舞团台柱、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的美丽女士,在主宰她命运的领主大人之前,连昂起头都做不到,只能跪伏在地,双手向前交叠,使自己的额头不要碰触到冰凉的地板。 大厅里有许多人,十六名侍妾、管家先生、二夫人萝丝、高阶行者丹尼尔、牧师宾利先生。但在妮娜跪下的一瞬间,这宽大的大厅似乎宁静得只剩下了跪着的妮娜和高背椅上坐着的伯爵大人。其他人都只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瞬,而后不约而同地平息静气,恨不得拥有职业行者级别的隐身能力。 牧师宾利先生双手捧着圣言书,平静得仿若一尊雕塑。不过认真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衣领都已经湿透了。看似风平浪静的牧师先生,此刻心里正犹如被万头角马横踏过一般无声咆哮:“不是错觉啊!伯爵和那恶魔都存在那具身体里啊!他们看起来相处得不错,这是已经签订恶魔契约的缘故吗?肯定是吧,那个西格·弗兰迪会跟恶魔签约根本不足为奇啊!噢,仁慈的天父啊,你的信徒被卷入一场阴谋中了啊!” 西格·弗兰迪隐藏在发际中的青筋爆跳了几下,看着那个颤抖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女人,已经努力去了解付友光、去理解那个异界的他,仍旧不能理解容忍这种又蠢又懦弱的女人生存下来到底有什么意义。按捺住心里的不适,伯爵大人终于肯开金口,打破压抑得太久的平静:“妮娜,你破坏了规则。” 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直诉,却让女士们都感觉头皮发炸。上一次伯爵说出这句话后,刚嫁到城堡里、成为了伯爵第十七位侍妾的那位有点莽撞的、安普城里的某户家族中费尽心力送来与伯爵大人攀关系的年轻女孩就被绞死在了城堡大门前。而那可怜的女孩破坏的规则,仅仅只是是擅闯了伯爵大人的书房。 正如西格自己所说,跟随他越久的人,越没有反抗他的勇气。他对打上了自己的标签的跟随者会毫不吝啬地给予最优厚的待遇,但同时其森严的规则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越雷池半步。总之,此刻大厅里的所有人,看向跪伏在地的妮娜已经如同看死人一般了。 伯爵大人再次沉默,整个大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面如死灰的妮娜颤抖着抬起头,绝望地看向冷漠而平静地看着她的伯爵大人。形态姣好的双唇微微颤动了下,又紧紧抿住;只是恐惧产生的生理性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顺着美丽的脸颊往下滴落。 西格·弗兰迪缓缓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而后手撑在扶手上,轻轻地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侍妾们的伯爵大人,虽然身上穿的是一套莫名其妙的窄袖皮布衣服,但一举一动仍旧犹如戴着冠冕在自己的王庭里漫步的王,每一个动作都流露着优雅、自傲和浸透到骨子的高高在上。 手握无数人的生杀大权,出生起就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的西格·弗兰迪,其颐指气使和视他人为消耗品的根本性态度不是付友光在短短的半个来月里就能改变的。就像此刻,已经是尽力在对自己的妻妾们展现善意的西格,完全不会考虑到他的言行仍旧在给这些女士们施加着巨大的压力。“亲切”地想要表达“亲近”之意的西格,走到妮娜女士的前方,手指在手腕上那个其貌不扬的手环上转了一下,微微凸出的看起来像是装饰物的一粒宝石模样的东西就掉了下来,滚落在伯爵大人的脚边。 “你跟了我五年。看在这五年间你没有违背过我的份上,让天父来审判你的罪行吧。妮娜,感谢天父吧,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幸运。” 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伯爵脚边那颗玉米粒般大小的黑色宝石上,看清了那玩意儿后,所有人都脸色大变。丹尼尔的僵尸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同情,真的受那种“审判”的话,还不如死了比较轻松;至于牧师宾利,捧着圣言书的手已经开始抖了。 伯爵大人不再说话,下达了一个极度不人道的处决的他,双眼很快地从妮娜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就那样走出了大厅。 “这样就行了?”刚踏上走廊的地毯,付友光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了。 “当然,如你所说的,让那个‘以后或许有无限可能’的女人不用被绞死,这是最好的方法。” “这节奏不对啊?我看她们怎么被你吓得够呛啊?你让她吃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付友光可没瞎,共用伯爵大人身体五感的他,可是明明白白的把场中所有人的表现看进眼里了。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魔核啊。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宝石,可以充当魔法防具的能量源,也能被任何生物所吸收,是最棒的营养剂。” “……慢着,虽然你这样说似乎没什么不对,不过在你记忆里,这东西好像不是普通人能吃的吧?!” “一粒魔核至少100个金币以上,普通人自然吃不起。” “别糊弄我啊混蛋!给我说实话啊!” “……不管怎么说那女人也确实破坏了我的规则,不给点儿惩罚的话,让别人产生‘只要是伯爵大人的女人,犯了什么错都能被原谅’的错觉就不好了。吃了那东西不会有事的,就是消化吸收的过程有点儿疼。总之,我们先离这儿远一点……” 妮娜女士没有给自己太多的犹豫时间,总之正常人在有争取“生”的可能之下,是不会去选择“死”的。如抓取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那颗魔核,在萝丝及一众侍妾们的失声尖叫中,妮娜放空了头脑,一鼓作气地将被称为“地狱之果”的魔核放进了口中。 号称最坚硬也最柔软的宝石,滑过口腔进入喉咙,感受到来自生物的自然吸收引力后,这神秘的石头立即犹如瞬间被去除了蛋壳的蛋液般扩散开来。当然,这种高纯度浓缩的能量结晶体,其吸收起来的过程,绝对比跳进火山口玩岩浆洗澡来得刺激…… 第24章 专业人才定向培养 西格·弗兰迪走得不紧不慢,才踏上二楼的阶梯,就听到大厅方向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声音已经听不出跟妮娜女士柔软甜美的嗓音有任何关联了,纯粹是尖锐的破音;仿佛发出这声音的人已经被某种痛苦摧残了所有的意志,已经失去对了对自己喉咙的控制力。 付友光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整个灵魂都颤抖了起来,而西格·弗兰迪却丝毫不受影响,向前迈出的脚步平稳得没有一丝晃动:“你动摇了吗?为了廉价的怜悯?” “你……” “这是她的选择。她想活,她愿意承受这种惩罚。这也是你需要的,不是吗?” “我……” “这个世界没有你们那边那种精细到连垃圾丢弃都有详细严明规定的法律条款,各个势力由各个势力的奠基人粗陋地定下一定的规则,而后吸引附庸者组织而成。妮娜对弱者的怜悯在你们的世界是美德,在我们这儿不是。作为规则破坏者,她必须背负所应有的代价。”西格·弗兰迪穿过走廊,保养完美但最近被付友光毁得指尖泛起死皮的纤细手指轻轻推开房门,走到书桌旁款款落座,“收起你的怜悯,异界的我。你在侮辱她的求生意志。” 付友光的灵魂不安的颤动着,愤怒、无力、懊悔,各种念头交织,随着那隐隐约约的尖锐惨叫声,似乎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西格·弗兰迪翻动着付友光熬了几个通宵写出来的分配给侍妾们的计划书,不知为何付友光的焦虑和烦躁让他有些心浮气躁。他并不是容易受影响的人,对此只能归罪为两个灵魂共处一“室”所带来的副作用。鬼使神差地,从未为别人着想过的伯爵大人,生涩地、很不习惯地宽慰了付友光一句:“别担心,她很快就没有力气叫了。” 嗯,伯爵大人看起来不适合干这种安慰人的活儿。 胆子小的侍妾们躲到了大厅边缘,更胆小一些的瘫坐在原地。她们拼命地悟着耳朵,惊恐万分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妮娜。至于出身较好、没受过太大风雨的萝丝夫人,抓着沙发罩瘫软在地上的她,呼吸急促得让人心惊,脸色更是处于随时能晕过去的状态。 妮娜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从体内直接发出强烈炙热、已经散播到全身的恐怖热能吞噬了她;唯有本能地撕着嗓子,试图以惨叫声发泄出身体正遭受着的巨大痛苦。 她美丽的五官犹如火刑架上的巫女一般狰狞,下巴张大到几近脱臼,脖子上青筋爆出,汗水将散乱的头发打湿,粘连在皮肤上。 她那套订制的长裙已经被自己抓出了数道裂口,双臂和胸口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部位。蕴含强大能量的魔核对一位普通女士来说是不合适的,就像把一整个水缸的水灌进一个茶杯里一样不恰当。高浓度的力量往妮娜女士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肌肉纤维里疯狂地涌入,一分分一寸寸地将妮娜女士撕裂,又以极快的速度修补着她。被她自己抓开的道道血痕,在鲜血渗出的同时散发出暗沉的黑光,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皮质表层交错的抓痕。 整个大厅里,十五名侍妾加上萝丝夫人,还有呆若木鸡地站在一边的管家先生和牧师宾利,共同目睹了这场对于不见血腥的非战斗人员来说太过残酷的酷刑。在妮娜女士被过度的疼痛击溃,张着嘴如同即将渴死的鱼般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时,萝丝夫人彻底晕了过去。 女士们哭得一塌糊涂,与妮娜女士交好的几位在妮娜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自己扯烂以后扑上去拥抱住她,合力将她的双手按住,不让她再对自己造成伤害。 管家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出了大厅,宾利先生犹豫挣扎了一会,跑过去扶起萝丝夫人后后也躲了出去。 这场残酷的折磨持续了接近十分钟,妮娜女士凄惨的模样在在场的所有人脑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即使是多年以后,当他们想起伯爵大人今日的“宽容”处置,仍旧会吓出一身冷汗。 妮娜女士受到惩罚的当日下午,监工马克被剥夺了监工身份赶出独立拥有的房子,住进了危房区,成为农奴的一份子。 付友光对于侍妾们的到来是抱有期待的,接受过教育、嫁给西格后又被有意识地调教过的她们,无疑是最合适的中层管理。出身精灵族的第一侍妾萨琳娜接手了紫花苜蓿的种植管理工作,今后她将与银牌猎人的女矮人合作三到五年。出身小贵族家庭的第二侍妾和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第六侍妾接手了养鸡场的管理工作,她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先与讨厌人类的猫女打好交道。 出嫁前帮家里打理过生意,一人管理两个农场也游刃有余的来自商人家庭的第九侍妾被分配了采买任务,即刻启程去安普城接替已经焦头烂额心有余力不足的女管家薇薇安女士。家族衰败前读完了女子艺术课程,算是侍妾中的高材生的第十二侍妾被伯爵大人塞了一堆文件和材料,要求她规划海因农场的整体建设,并在另一位侍妾的辅助下绘制成图纸。雷恩队长的妹妹、第十五侍妾的谢米尔女士成了食堂的新主人,负责食堂的正常运转和配合她哥哥的修路工程。 原以为十六位侍妾到来后不用再担心中层管理人员的不足,但详细地分配后,付友光发现还是不够用。于是躺在病床上的妮娜女士强撑着爬起来,接手了原属于监工马克的农场人力分配工作。 妮娜并没有做过人力分配管理工作,不过她足够聪明,也很听话。遭受了那样大的痛苦、休息了好几天后皮肤表层的伤痕仍旧触目惊心的她,见到伯爵时惊人地没有丝毫的怨气,仍旧是一如往常的恭顺;对于付友光提出的细化分工概念也是毫不质疑地全盘接受。让付友光唠叨了西格好一阵:“禽兽啊……自己的女人都被你搞出斯德哥尔摩了……” 在这个世界搞工业革命是不实际的,把持着最高生产力的金字塔顶端的权力怪兽们分分钟让改革家学会做人。但最起码的细化分工还是可以搞一搞的。付友光的农场改革计划想走的也是这样的道路:培养出一批擅长农业的人和一批擅长养殖业的人,在扩大这些群体的同时细化他们的分工。学堆肥学得快的,就专业研究堆肥。学种植学得快的,就专业去种植。在无法施行义务教育的现在,高精尖产业一概不考虑。先让大部分的平民拥有赖以谋生的一技之长,再创造一个让他们能够安心生活的环境,让他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进行再开发和再研究。当懂得种植的人群足够多、有厚实的农业人才基数后,其中总会有一、两个佼佼者能够脱颖而出,在这个世界的位面规则下进行农业方面的提升进化。 吸纳进足够多的人力,在各种职能分配中发掘出职业技能人才,再利用人才本身创造的利益和代表性来吸引更多的人力依附。如果能够形成良性循环,即使不去碰高精尖领域,也能为海得赛领地的平民阶级带来最直接的改变和最切身的利益。 切实地施行付友光吩咐的妮娜女士,很快就展现出了她的才能。带着一身伤痕接受农场监工职能的她,在最初几天的混乱后,很快就摸索到了自己应该走的道路。农奴中性格老实、干活卖力的八男二女被她挑选了出来,负责最脏最累最辛苦的堆肥工作。这十人也拿到了超过食堂员工的薪酬:每日五十个铜币。而后她又挑选了三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担负起养殖农场现有家禽的工作——托付了猎人公会育种的良种鸡鸭还没有交货——这三个孩子每天将统计清点上来的二十多只鸡鸭赶到森林边缘和湖边去交叉放养。而照顾牛马和几只稀有的猪的工作,分配给了两对母女。照顾禽畜的人同样有合适的薪酬:每人每天二十个铜币。 认真细心并在农奴中具有良好声望的妮娜女士,挑选出来的人都是最勤劳的。之前的轮换制很快就被专员负责制取代,而剩下的人则老老实实地去清理田地和在养鸡场工地打杂。 如此细化分工,优点显而易见,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可忽视:没挤进食堂,也没捞到堆肥工作的人,眼红他们领到的薪酬,又不肯承认自己的不够卖力,于是,出现了偷懒的情况。 在工地工作其实也是有薪酬的,每天十个铜币。做出这样的分配是因为专业点的工作都被施工队的人承包了,去帮忙的农奴干的只是打下手和清扫。这些在西格·弗兰迪口中“短视、肤浅、愚蠢”的家伙们证实了伯爵大人的预见,忘记了最开始时为了收集两个铜币一筐的粪肥时不惜走好几公里的路程去捡牛马粪的热情,在免费供应的食堂里饱餐一顿后,偷偷地跑出去找地方躲起来睡大觉。 调查了两天、并实际地跑去抓住了偷懒者的妮娜女士气得发抖。偷懒的六个人全是身体健康红光满面的成年男子,而比他们体质差的女人和小孩现在要么在田地间清除杂草平整地面,要么两个人一组推着伯爵大人提供的手推车一车一车地从森林里搬运腐叶。她们每天能赚到的薪酬其实还不到十个铜币,但她们的认真劲头以后绝对能给她们带来极大的回报。 对伯爵大人的农场改革计划已经有了粗浅了解的妮娜女士,清楚地知道当养鸡场建成和地里头的牧草开始种植后,这些家伙们将会懊悔不已地发现自己的浅薄和短视让自己失去了什么。抚摸着手臂上仍旧凹凸不平的伤痕,妮娜女士咬着牙对负责管理离此不远的另一个农场的侍妾说道:“莎莉,把你名下海纳农场的人调一批过来吧。海因农场的人力明显不足够支撑伯爵大人的计划,我想,我们应该给伯爵大人写一份关于农场间人力调动的计划书。” 第25章 原始版本血汗工厂 收到妮娜和莎莉送上来的报告书,正在写与炼金房沟通的关于水泥原理的付友光一下子跳了起来。 “人才啊,果然是人才啊。看,妮娜已经想到了优胜劣汰的合格员工培养方式。勤劳肯干的人提升到先开发的海因农场,思想不积极的就暂时安置在还未进入开发计划的海纳农场。她可是最先把眼光放到整体而不是只局限于一个海因农场的人,孺子可教前途无量啊。”付友光用手指弹着薄薄的文件,喜笑颜开地说。 “嗯……我还以为你会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农奴供养起来。怎么,你也是会用‘淘汰’这个词的?”西格·弗兰迪说道。 “自助者天助,我已经提供了施展自身能力的环境,不肯努力的人难道还要我去推着他走吗?”付友光理直气壮地说,“领土上出现饿死的人,是领主的过错。出现了懒死的人,可怪不了谁。我又不是无脑圣母。”他是有点愤青,但可没有想过要当圣母。 “那么,请恕我冒昧地泼你一头冷水……从你最开始来到这个村子开始,如果是勤劳一点的家伙,现在应该累积起几十个银币的身家了。”西格·弗兰迪面无表情地道,“别指望这些贱民会跟你那个世界的天朝人一样习惯性地存积财富。相比起你那些蚂蚁一般勤劳、松鼠一般擅长存积的同胞,他们更有可能把这些钱挥霍掉。特别是在这种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你都没有显露出收取他们七成财产的意向、更没有严格控制他们出行的情况下。” 农场主们从不担心农奴出逃,因为逃出去的家伙往往不是饿死在外面,就是被某个团体抓住充作奴隶卖掉。现在农场里的堆肥还有大量的粪肥缺口,每天都有因为身体孱弱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分配不到能赚钱的活儿的农奴几人一组地外出搜集粪肥。穿着整洁(不能把自己弄干净点儿的人食堂不给进餐权)背着筐子的他们不用担心被人抓走,胆子大一点的已经开始往安普城方向靠近了。 “哈哈,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这里有什么能让他们花钱的?”付友光不以为意。 西格·弗兰迪嘲讽地一笑:“看来你真的没怎么把我的意见放在眼里……我告诉过你,那些愚昧短视的家伙,是不可能知道感恩这个词汇的。你供应他们免费吃穿,他们习惯以后就会心安理得。等着瞧吧,有你头疼的时候。” 不得不说,有时候西格的乌鸦嘴是挺灵的……当然,这也确实和农奴们手头已经有了闲钱有关。出于对伯爵大人的感激,他们勤奋的、不辞辛劳的、没日没夜的工作了将近一个月,在他们看来,这已经足够了。所以,在这一天的早上,当施工队的工头满头大汗的跑来石屋里求见伯爵大人时,就正好遇到黑着脸的的第一侍妾女精灵萨琳娜和同样焦头烂额的薇薇安女士。 妮娜和莎莉得到伯爵大人的同意,已经于昨天启程去附近的海纳农场挑人了。在安普城累死累活了大半个月的薇薇安女士回来以后付友光看到几乎瘦成骷髅的她吓了一大跳,这几天都让她安心的休息着。妮娜离去前将农场里的监管任务暂时交给了她,谁料今天就出了事。 重要的食堂、堆肥场、看护禽畜等工作点还好,拿着“高新”的农奴仍旧坚守岗位。但正等着播种的田地和马上就要竣工的养鸡场工地上,一夜之间出现了大量的人力缺失。 种植这一头,精灵族的萨琳娜和女矮人都觉得伯爵大人提出的分垄条播种植能最大化的提高产量。这要求田地必须经过精细打理,而且随着播种日程的接近还要准备大量的人力进行第一次播种前的灌溉,以提高出芽。总之,春耕结束前,种植方面是最大的人力缺口。而施工队那一边,养鸡场即将竣工的现在,工头的胖子男爵把自己的贴身护卫都派出去铺瓦了,付友光也已经把身边最后剩下的两个斗士放过去帮忙。 熬夜写了一通宵文件的付友光脸色无比难看,揉着眉心问薇薇安女士:“跑了多少个人?” 薇薇安女士羞愧地低着头:“工地那边少了八人,田地里少了十一个人。” “差不多二十个……五分之一的劳动力,是吗。”伯爵大人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点着。 “是我的失职,主人,我没有看好他们。”薇薇安女士恨不得痛哭流涕一番,自认为与恶魔签订了某种契约的她,干起事儿来不是一般的卖力。在安普城承担超出她能力范围的采购任务时,就差点把自己瘦成人干。回来了才刚接手农场里的监管任务,就出了这种事,让她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 付友光脸色阴晴不定,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让他有种狠狠教训那些逃避工作的家伙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过于苛责他们。毕竟好逸恶劳是人类的天性,没有思想家也没有圣人学说流传下来的这个世界也并不以勤劳为荣。通俗画本里描绘的不是孤胆英雄就是王子公主的浪漫爱情,报纸上连篇累牍的也只是各家贵族的偷情轶闻。生活资源枯竭精神粮食更加枯竭的普通人,所能够表达思想升华的地方也不过是YY着天上掉下馅饼、走路捡到金币、或是有孤单寂寞的贵族寡妇主动投怀送抱。 揉压了下太阳穴,付友光按下了心里的烦躁,用尽量和缓的语气对薇薇安女士说道:“这不是你的过错,女士。也不用过度地责罚他们。没有规定好农场里的各项工作条例让他们遵守,让他们懂得按着条例办事,是我这个领导者的失职。” “主人,我……”薇薇安女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是伯爵大人的伯爵大人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替她背负起了责任。太好了,愿意签订下恶魔契约的她,真是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呢。 第一侍妾女精灵萨琳娜茫然地眨着眼睛,怀疑自己还睡在床上的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真的是她嫁的那个伯爵大人?!森林女神在上,伯爵离开城堡的这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付友光看向茫然的美丽精灵女士和小心翼翼地赔笑的施工队工头男爵,歉然一笑后说道:“两位手里的工作程序也许会延缓几天,不过别担心。妮娜和莎莉已经去别的农场调动了,人力的缺口会很快补上。我这边尽快拿出工作条例章程,晚餐时两位来一趟吧,这些工作条例也需要两位的意见。” 离开石屋后,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的萨琳娜忽然快跑几步追上薇薇安,无比恳切地请教道:“薇薇安,伯爵大人……经历了什么刺激吗?为什么他看起来跟以前这么的不一样?我来的那天看见他还是正常的啊?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的伯爵大人已经不是伯爵大人了呀!不是以前那个喜怒无常阴鹫恐怖的伯爵大人啦!薇薇安满心雀跃,以跟伯爵大人拥有共同的“秘密”而小小自豪着。当然,表面上的薇薇安女士摆出了疑惑的表情,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呢?萨琳娜小姐,您不是追随伯爵大人最久的人吗?如果主人有所改变,我想其他的人都应该来请教您的意见呢。” 演技派的薇薇安女士,点赞。 “我感觉我已经没有形象可言了,异界的我。”西格·弗兰迪死气沉沉地说,“你看到别人看你的目光了吗?他们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你是真正的弗兰迪伯爵。真该死啊,居然没人尝试一下对你进行驱魔……那些家伙们该为他们的不忠诚下地狱呢。” 再次爬到书桌前的付友光停止了奋笔疾书,拿起桌边的水杯:“如果这么说的话,你就冤枉人了。看这个杯子,我记得我下楼的时候里面应该只有一半的水。” 西格·弗兰迪沉默一阵,纠结地说:“得了吧,那个混蛋胆小鬼……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一点儿也不值得赞扬。而且,我只用膝盖就能想到他这么干的目的,比起在恶魔的卧榻之侧提心吊胆,还是跟着我混那一大笔奉献金来得轻松。” “哈哈,你开始有自知之明了,我认为这是不错的成长标识。”付友光小心地将水杯略微倾斜,倒了几滴到镶嵌着魔核的手环上。看似平凡无奇的水滴瞬间发出一道微弱的圣光,而后被手环上的魔核蒸发成了一小股水汽。 “啧啧,货真价实的圣水。听说这玩意儿包治百病?”这么说着,疑似恶魔的付友光举起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西格鄙夷地嗤了一声,转换了话题:“你真的不打算惩戒那些逃避工作的家伙们吗?这可会给其他人带来不佳的榜样。” “还能怎么惩戒?惩戒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下次逃避工作时更加小心隐蔽、不敢再这么大张旗鼓罢了。”目不转睛地重新开始书写的付友光淡淡地说,“我党的党史里这种人又不是没有出现过。跟他们较劲太蠢了,不如把更多的心力放在目光更加长远、更加愿意用汗水和努力换取更好的生活资源的家伙们身上。神仙难救懒死的鬼,我不去废那种工夫。” 带了自家赚取的银币去安普城里挥霍的十九人中有十七男二女,其中十二男二女在黄昏前就回来了。他们只是因为第一次拥有了这么多可供自己花费的钱币而高兴,大部分的农奴用这些钱购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小部分买了一些酒类和新的亚麻布。薇薇安虽然恼火,但遵守了伯爵大人的命令,没有表现出对这些人擅离岗位的异样,只是要求他们第二天早点儿参加工作。 剩下的五人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回来,个个身上酒气熏天。薇薇安看到他们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就气得发抖,但仍旧按捺下了火气,什么也没说。 这其中有一人的家里倒是闹出了不小的问题,拿了家里的钱去安普城买醉的男人是之前躲去森林里偷懒睡觉的六人之一,他的妻子和女儿被分配了养猪的工作,略微有一点积蓄。这一次农奴们商量着进城,他是偷了妻子和女儿的钱跟着去的。发现钱丢了的妻女相当愤怒,在他归来后,在农场入口处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出来视察的伯爵大人站在远处观看了这一场异界家暴,看似柔弱的妇女和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联手,把人高马大的男子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把付友光乐得差点拍手叫好。这对母女他看着挺眼熟的,想了想才记起这是在初到农场时看到的那个捡豆子的女孩和她的母亲。 当天集体晚餐时,初步拟定的工作条例出台了。参考食堂的成功运行经验,付友光直接成立了农业公司、肥料公司和养殖公司。农业公司的董事长自然是第一侍妾女精灵萨琳娜女士,养殖公司的董事长则由负责这方面的第二侍妾和第六侍妾共同担任。至于侍妾们明显表现出逃避情绪的肥料公司,付友光恶意满满地挂在了牧师宾利先生命下。用上好的羊皮纸书写了三间公司的正式名称和拥有者的大名,再盖上领主大人的纹章,就算在海得赛领地里合法有效了。 几位侍妾还好,被强制挂上肥料公司董事长头衔的宾利牧师吓得差点当场晕过去。这个要举行恐怖巫术的恶魔,终于是不肯放过他啊啊啊! 三间公司成立,工作条例就名正言顺了。为公司工作的农奴在得到董事长的认可后成为该公司的正式员工,名字将被登记在册,负责文书工作的是董事们的贴身女仆。嗯,女仆们也得到了“秘书”这么一个听不懂的职称,在女仆的佣金之外,可以多领一份薪水。当然,付友光巧妙的回避了农奴身份与员工身份的冲突问题。 参考地球世界的员工条例,工作条例中制定了上下班的时间、每月一次的发薪日、男性一个月两天休假、女性一个月三天休假。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是赤果果的剥削条例,因为里面居然规定了每日的工作时间长达十小时,有全勤奖励却没有加班费,公司可以随时炒掉员工而员工没有任何工会保护……好吧,这世界还没有为工人阶级朋友讨公道的工会存在。 这种条例明显预示着血汗工厂的历史将在这个异界重现,但付友光没得选择。在经济基础连个毛都没有的现在,就要去考虑五险一金每周双修加班费各种福利,那不用西格嘲讽,付友光就该自己给脖子上来上一刀。圣母病和中二病的杀伤力是相同的,而且都没有队友免疫。 确定了三间公司的大致框架,伯爵大人侧过身,目光炯炯地看向坐在长桌末尾一脸“你们在做什么虽然听不懂可是好厉害的样子”的胖子男爵,轻轻地抚摸着手里还剩下的一张公司经营许可证,露出了磨刀霍霍向猪羊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激情澎湃的薇薇安女士:我会遵守契约向您奉献我的一切的,恶魔大人! 付友光:……啥? 泪流满面的宾利先生:看在天父的份上,请不要收割我的灵魂……这契约能不签吗?我照样为您服务…… 付友光:……啥?! 第26章 原始版本……童工…… 付友光正酝酿感情,西格就冷硬地直接横插进来:“闭嘴。” 付友光面无表情,体内的他无视灵魂桎梏一把拎起了西格的灵魂:“我最近对你太客气了?” 被拎起来的西格非常冷静,说起来他确实很久没有遭到疼痛方面的打击了:“你准备循循善诱,摆事实讲道理再摊出可能的收益,以说服那个胖子参加你的计划,是吧。” “没错。或许他不是个好选择,但现在我们有挑剔的资本吗?” “他是个好选择,但你的做法不对。”西格·弗兰迪冷笑着摆出最近他常对付友光做出的姿态:秀智商上的优越感,“这不是和这种贵族打交道的好方法。” “……那特么你来。” 两个灵魂悄无声息地交换了控制权,正以怨妇般的眼神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伯爵大人的牧师宾利见证了伯爵大人身上两个人格的奇妙转换:伯爵大人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他单手撑在桌面上,拿着一份文件,另一只手轻敲着桌面。只是下巴稍微抬高了一点,嘴角下垂了一点,眼神锐利了一点。 “约克·约翰?”西格·弗兰迪眯着眼睛,偏着头,以一种衡量价值般的眼光打量着胖子男爵。 “是的,大人。”胖子男爵恭恭敬敬地微微侧身低头。 伯爵大人开口后,两旁的侍妾们立即停止了对新出台条例的交头接耳,恭顺地等着伯爵大人把话说完。 “我听说过你父亲的名字。希望你能和他一样优秀。”西格淡然地说着,将手里的文件丢在桌面上,往前轻轻一推。薇薇安女士立即站起身,双手拿起文件,走向会议桌末尾的胖子男爵。 “噢!天父在上。”胖子男爵满脸惊喜地站了起来,紧张地搓着手远远向伯爵大人鞠躬行礼,“感谢您……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愿意为您效劳,大人。” 双手接过印着伯爵纹章的建筑公司经营许可文件,胖子男爵迫不及待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子。而轻易地达到了自己目的的西格·弗兰迪淡定得眉毛都没动一下;随意地扫了一圈桌上的侍妾们,云淡风轻地吩咐一句“休息吧”,就自顾自起身离席,深藏功与名。 “……这、这特么就行了啊?!”付友光蛋疼得无力吐槽了。 “当然。”西格·弗兰迪迈着沉稳优雅的步伐走向走廊,在内心里鄙视着付友光,“明天调女仆去他的公司里当派遣秘书,登记他的所有员工和财政收入,到了年尾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收取税收了。奢侈品商税五成,实业商税两成,农业税一成,这不是你自己规定的吗?只是稍微提醒你一下,农业公司也属于实业商业哦。” 付友光悟着脸:“得了,不用你提醒……这些税至少三、五年后才能实行,现在就别想了。这么说来,邀请那些地精在咱们这儿成立砖厂的事情,也不用去谈了?” “让薇薇安派人传个话就行了。” “……我讨厌这种权力分封社会。” “你现在可是既得利益者,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伯爵大人的房间里,坐到书桌前后西格·弗兰迪就交出了身体控制权。享受阶级特权的他可没兴趣为了那些贱民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在这个世界推行共产主义,我想现在的你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资本主义,其剥削本质和现在相比也不见得有太大区别。说实话,结合两个世界的历史经验,我不看好你想弄出来的四不像。就像现在,那些贱民自己都不肯为了自己而努力,还得靠你想法设法地激励他们。要指望这个世界的精英们和你一样把那些贱民当回事,太难了。” 全身靠在椅背上的付友光有气无力地转着笔:“……能推行义务教育的话,其实还不算太绝望,要相信人类是拥有无尽潜力的。谁叫这个艹蛋的世界竟有这么严格的思想封锁呢。我说西格,如果我把知识的大门向平民打开,你觉得王室和教廷会有什么反应?” “嗯……西格·弗兰迪忽发疾病暴毙,或者来一个四阶以上的施法者降下一个禁忌魔法,伪装成天灾之类。”西格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那样平静地说道,“海得赛领地和伯爵封号收回,作为补偿,我那个哥哥能跳级升个军衔什么的。” 付友光嘴角直抽,长叹一声认命地撑起身坐直:“一方面视民众的思想为毒蛇猛兽,禁止民智开化;另一方面又嫌弃人民肤浅愚昧,我特么也真是醉了。好吧好吧,不跟你废话了。城堡里还有识字的仆人吗?你那位族叔的大管家啥时候能回来?到处都缺人啊!” “……你特么到底是嫌我废话要我闭嘴还是要请教我问题?” 十六名侍妾中除了少数几位确实只能当花瓶的,其他人都被赶鸭子上架地分配了各式各样的工作。就连她们带来的女仆,识字的也都被挑了出来,一个个给了“秘书”的职位后分配各处。主管侍妾和女仆们工作安排的萝丝夫人坐在专门为她安排的、挂着“海得赛城堡人力资源部”牌子的办公室里,对着一份份交上来申请秘书的文件,有着强烈的挠墙冲动。 暂时人少的肥料公司还好,眼见着摊子无限大的农业公司一下子要走了四个,同样是隐约可见其规模的养殖公司也要走了四个。建筑公司那边胖子男爵不敢跟伯爵大人的侍妾们相比,只要走了两个。现在,那伙地精跟着成立了个“卡巴兄弟火焰公司”,也学着人家发了文件来请求分配秘书了…… 讲究实事求是的付友光,组建起来的摊子里基本没有闲人,个个都要求参与进实事里。没有能力的侍妾就跟着有能力的打下手学经验,没有知识的女仆就充斥到需要人力的地方去当临时工。萝丝夫人带来的车队,除了车夫需要照顾魔兽以外,其他的仆从全都被调去缺口最大的农业公司。也真是多亏伯爵大人积威深重了,这些在下层阶级里算是高人一等的城堡仆从们,跟卑贱的农奴干着一样的活儿,其心酸的心路历程简直能写首几百字的长诗…… 经历过一次侍妾报告会的付友光对那种当面的报告敬谢不敏,把自己家乡的上下级文件指使的办法简化之后搬了过来。城堡体系本来的效率就不错,应用了这套办法以后就更快速了。反正现在摊子小不存在官僚体系,也不怕有人吃拿卡要。 地精卡巴接到薇薇安女士的通知书时还有点将信将疑,等到盖了伯爵大人纹章的精致纸张拿在手中时,再不敢说半点质疑了。和自己同族的兄弟们研究了半天文件上的条款和优惠政策,一向算是胆儿肥的卡巴,壮着胆子给萝丝夫人发出了一份“派遣秘书”的申请。 忐忑地等了两天后,城堡分派的秘书来了。 在种族战争中不光彩地当了逃兵的地精一族,现在在三个大陆上的地位都不怎么高。卡巴虽然自诩商人身份,其实通常情况下他连市区都进不去,只能在外城区转悠。被史蒂文·西蒙忽悠来了海因农场后,卡巴很是愁苦了一阵。作为一个地精,他也是很有梦想的。就算大城市难以立足,最起码也要在人气热闹的镇子上开窑。这种乡下农场,实在是太打击他的干劲了。 无奈领主大人这尊神就在附近,他没有那个勇气卷铺盖跑路。只好扎下了帐篷,在被分配的地方建砖窑开工。 烧砖是个辛苦活儿,也只有地精这种吃苦耐劳又没什么地位的种族愿意干。好在伯爵大人十分慷慨,砖块出窑了就有人过来清点和结账,从不拖欠。养鸡场盖好后伯爵大人也没有让他们滚蛋的意思,反而送来了大批量的订单。靠他们目前这二十多个地精的话,估计得烧到明年去。 被分派来的女仆和卡巴差不多高……呃,是的,我确定是女仆,未来的城堡女仆。好吧,萝丝夫人也确实是没办法了。她不可能把手里所有人都用光,因为妮娜和莎莉回来后,可以预见她们更需要识字的女仆……恩,于是萝丝夫人把目光放到了薇薇安女士八岁的女儿希斯娜身上。突击性地教导了希斯娜两天,然后再给她穿上大幅度改小了的、伯爵大人制定的秘书制服后,把小希斯娜送到了这边来…… 萝丝夫人,其实也蛮拼的。 秘书制服,其实就是改良过的女仆裙子。为方便活动给她们提供了带绑腿的兽皮软底靴,裙摆改小一圈,去掉围裙,上身增加了小西装款式的外套,看起来精干了许多。虽然付友光很想她们穿职业套装,但一时间没法儿订做这么多套出来。 深知他人不可靠的薇薇安,对女儿的教育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希斯娜虽然才八岁,但要论起文化水平,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知识份子了。下了马车的希斯娜看见来迎接自己的果然是一群跟自己差不多矮个的地精,小姑娘立即悄悄地松了口气。再怎么懂事,要让她来指点和协助一群大人工作,她也会怕得不敢开口的。 砖窑所在地,是农场东南面离丘陵地带较近的一块沙地。希斯娜到的时候地精们刚刚从山上运土下来,一个个灰扑扑的,看到这么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都不敢靠得太近。作为头领兼董事长的卡巴紧张地把希斯娜迎接进最大的帐篷里,想了想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和他的几个兄弟挤着坐成一团,等着希斯娜给他们指使。 希斯娜比这些地精们还紧张,手里抱着个大文件袋的她坐下了好一会才想起把文件袋放下,然后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冲卡巴鞠躬行礼:“你好,卡巴先生。我叫希斯娜,是萝丝夫人派来的秘书。” 补完了礼节后,希斯娜才重新坐回去,一件件拿出文件,按照萝丝夫人教过的,一句一句地把伯爵大人制定的公司管理条例解释给地精们听。 卡巴凝神听了一会后,抓耳捞腮地打断了希斯娜:“小姑娘,你的意思是说,成立了公司的我们,伯爵大人要给我们发钱?” “不是发钱,卡巴先生。是可以最低利息贷款。”希斯娜瞪着圆圆的眼睛认真地说,“总员工人数的10倍,就是贷款额度的上限。也就是说,以目前卡巴兄弟火焰公司二十七名员工的规模,想要扩大经营的话,可以向妈妈……薇薇安财务官申请最高二百七十枚金币的低息贷款。按公司运行的良好程度,利息最低可达每季百分之五。当然,能申请到多少金额必须通过财务官的审核。” “小姐,我是说,即使是我们地精也可以申请到贷款?!”卡巴不敢置信地说。种族战争后,地精一族就成了卑鄙的贼、肮脏的老鼠之类的充满歧视的代名词。哪怕是混成了商队头领的地精,通常也没有进入高级街区的资格。像卡巴这种烧砖卖苦力的,遇到刁钻的的城门官连外城区都进不去……现在伯爵大人居然肯借钱给他们?! “是的,卡巴先生。”希斯娜尽力绷着小脸,拿着文件一字一字认真地说,“当然。同时公司也要受到城堡的监管。如果员工连续加班超过七天、工资低于最低工资水平、晚发、欠发三个月以上、没有按照通用工作条例给予每月假期等等违规现象出现的话,我将会据实向上举报。” 在地精们挣扎犹豫着现在开始欢呼是不是会打断了希斯娜的讲话让这漂亮的小财神生气时,按照被教导的程序一步一步来的希斯娜又抛出了一份大礼:“这是食堂的工作餐外包服务单。中餐每人每顿3个铜币,晚餐每人每顿2个铜币,七天起订,二十份以上起订。成立不足一年的公司,第一年的工作餐外包费用由财务官支付。我将每周更新员工人数……”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秘书部年会上,付友光蛋疼欲裂地看着即将九岁的标准童工希斯娜。 抱着膝盖蹲在墙角的付友光:……嗯……如果能回去的话……这次政审通不过了呢…… 第27章 女士能顶半边天 新任财务官薇薇安女士,腰带上多了一把金灿灿的钥匙。 付友光带出来的一箱子金币花到现在也只是用去最表面的一层。考虑到事务的增加,付友光不可能去核计每一笔支出,索性把财务大权放给了薇薇安。至于为何如此信任薇薇安女士,当西格·弗兰迪提出疑问时,付友光是这样说的:“一个肯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人,在人格上总是有过人之处的。” 西格想想薇薇安负责采买任务时忙碌得瘦成了皮猴的样子,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薇薇安女士是个很合格的计划型人才——擅长提前制定计划,并能把计划内的事情做得全面周到——但绝不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多面手。当面对计划外的突发状况时,薇薇安女士难免会慌了手脚。所以,做事务管理的监管是不适合她的,但做个按照规定条例调动资金的财务官,却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妮娜和莎莉带着仆从骑着角马去海纳农场,逗留了一天后,带着极尽可能挤出来的一百多个劳动力回来了。从薇薇安女士那儿交接回自己的工作后,立即赶到萝丝夫人的“海得赛城堡人力资源部”申请秘书。 萝丝夫人手里攒着的三个识字的女仆终于顺利交到了妮娜手里。送走了忙碌的农场总监妮娜女士后,萝丝夫人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喝了点茶吃了点儿东西,就抱着一堆文件推开人力资源部的后门,进入到了相连的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比人力资源部的门面要大一些,两个识字的女仆正下笔如飞地书写着目前城堡体系在录的人才档案,另两个不识字的在给她们打下手。这里要记录的可不止是现在农场里的这些人,而是包括了正带着几千人的修路大队热火朝天地搞着工程的雷恩队长发出来的文员推荐附件、以及正巡视整个海得赛领地里伯爵大人名下产业的大管家所带走的可用人才。 萝丝夫人急匆匆的走进去,对她们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那两名正打下手的女仆连忙跑回自己的座位拿起纸笔,并招呼了另外三个在房间角落整理档案的伙伴一声。 萝丝夫人站到简陋的讲台前,看着台下已经坐好了的五名学员,抑制住难以习惯的紧张,开始了生涩的授课。 付友光不能对外推行教育,也只好想办法培养城堡体系内部自己的人才了。好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蛋疼到禁止贵族们调教自家的仆从。 萝丝夫人本身也是有才干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实在是太腼腆、太害羞了。陌生男人在场就不愿意开口,人多的场合就更不要指望她会出声说话。付友光和西格两个伤透了脑筋,也没能让她发挥出本身的能力,最后只能双双扶额,让她来做人力资源部的部长兼义务教师。 好吧,其实如果不是付友光推行了文件上下传达模式,可能萝丝夫人连这个人力资源部长都干不了…… 或许人才总是会有着各种缺陷的吧,薇薇安女士不擅长应对突发状况,萝丝夫人太过害羞,而妮娜女士呢,是脾气稍微偏激了那么一点儿…… 作为真正的农场总监,各公司收录员工是要经过妮娜的许可的。那六个偷过懒的农奴看到胖子男爵的施工队改名成了“约翰建筑公司”,队里原先的工人和奴隶都在员工条例的规定下转正成了正式职员,并在财务官和派遣秘书共同检验了工作强度后硬性规定了每月12个银币的最低工资线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可是和食堂员工同等的待遇啊,心潮澎湃的他们当即回到工地,希望能成为公司一份子,结果被妮娜女士阻止了。 “自己放弃了工作的人,还奢望工作不放弃他?!”妮娜女士横着眼睛瞪着胖子男爵,经历过魔核生死洗礼的妮娜女士,其强势的气势让拥有爵位的约克·约翰男爵瞬间变成了小绵羊。 六个农奴后悔不迭,在新规划出来准备建一排双层小楼的工地上哭天抢地,让那些没有偷懒过的农奴们暗自庆幸不已。当然,包括薇薇安女士和伯爵大人在内,所有的侍妾和农奴们,都闭紧了嘴巴绝口不提妮娜女士离开后发生过的群体旷工事件。 妮娜和莎莉带回来的一百多人,在伯爵大人没有出声的情况下,被安排休息了三天。供应了三天的饱饭后,在财务官薇薇安女士和人力资源部长萝丝夫人的见证下,分批加入了农业公司、堆肥公司、养殖公司和建筑公司。 地精卡巴虽然也很想扩充“卡巴兄弟火焰公司”的人力,不过他很自觉地知道人类不见得愿意与地精为伍。小心地通过派遣秘书小希斯娜打了两份报告给财务官和人力资源部,得到了薇薇安女士和萝丝夫人的许可后,卡巴开心地迈着小短腿,背着一袋子银币跑了一趟安普城。 一天后卡巴带着二百多个地精浩浩荡荡地回来了……安普城里散落在外城区的地精几乎被这家伙一网打尽。 这么一大批的地精把小希斯娜吓了一跳,与农场总监妮娜女士紧急沟通后,与这批地精签订了临时工合同:三个月的试用期内领取正式员工薪水的百分之七十,并且试用期内不能作为申请贷款的基数。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海因农场没有拒绝人力的资本。而这批地精的加入,也确实让卡巴顺利申请到第一批二百金币的贷款,如愿以偿地扩大了砖厂的规模。 纷繁的事务之下,忙碌的侍妾们也渐渐疏于打扮。不过看着素面朝天、纷纷换下累赘的长裙换成便于行动的骑马服的女士们,付友光可是欣慰得不得了。 “咱们太祖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看,她们岂止顶了半边天啊。之前你把她们丢在城堡里,每个月就负责接收一下外地的文件,然后向你上报,这是对人力的多大浪费?”付友光活动着酸胀的手臂,惬意地在忙碌的农场里巡视着。 “……你把我的侍妾们折腾得顾不上梳理头发保养皮肤,连萨琳娜那样的美人都被嗮黑了脸,这也算值得称道的事情吗?”西格·弗兰迪漠然地回敬,“作为大贵族的女人,她们这样走出去,可不仅仅是她们丢脸。” “所以说,把娇生惯养出来的弱不禁风当成美好的东西来推崇,实在是太要不得了。你不觉得专心事业的人无论男女都比闲吃干饭的废人要来得美丽吗?噢,看那边,那是莎莉吧?你瞧,她以前怯生生的像个小姑娘,现在笑得多阳光。”付友光甩着书写太久导致发胀的手腕,冲着远处领着一群小女孩晾晒床单的莎莉女士挥手致意。 侍妾们各领任务后,逐渐发现平时不怎么出声的伯爵大人其实是关注着她们的。工作态度积极的人开会后总会领到更重要的任务,并得到更多下放的权力。曾经受过严厉惩罚的妮娜女士,现在不但成了人人见到都要尊重行礼的存在,连伯爵大人对她都分外地另眼相看。而瘦到皮包骨脸色蜡黄的薇薇安女士,伯爵大人对她说话时的欣赏和鼓励瞎子都看得出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智慧,可不仅仅是中国人拥有。 西格·弗兰迪沉默了一阵,终于爆发了:“我不是跟你说这个!你这白痴!我可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啊!你来了以后我就没有碰过女人,而我的妻妾们就在眼前!你到底有没有七情六欲?还是你原本就是个不举?” “噢噢,别激动,少年。”付友光仍旧慢悠悠地走着,“我理解,我理解。不过你看,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不方便啊。如果我碰了你的妻妾,那算不算给你戴绿帽?可我也没有人妻嗜好啊。让你来我也要被迫旁观,活体春宫什么的,这不是个事儿啊……” “所以呢,暂时‘守身如玉’,对咱们来说是避免尴尬的最佳选择。来来,我已经想好办法让你降降火了……”付友光这么说着,悠游自在地走向了砖厂的方向。 “……我错了,光哥。其实我并没有想女人。你看,你不是还要写文件吗?如果你实在写累了,我可以代劳……”心中警铃大作的西格·弗兰迪瞬间放软了姿态,无比诚恳地摇身一变成了脑力劳动积极份子。 “哈哈,说实话我出生到现在都没写过这么多东西,没有电脑实在是不方便啊。你不用勉强的西格,你压着火我也不好受啊。就当成是散心,你不要有太多压力……” 不管什么种族,底层劳动人民的智慧都是共通的。砖厂新来的二百多名临时工地精目前只提供了工作餐福利,薪水也是要过完了试用期才能发放。是以,当这些绿皮小家伙们忙忙碌碌地做着辛苦繁重的苦力活儿时,也是没有穿衣服的。 是以,恨不能自插双目的西格·弗兰迪伯爵,就这样被强迫着,站在尘埃迷漫的砖厂旁边瞪着死鱼眼看了半个多小时的光屁股地精……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如透明人般紧随着伯爵大人的高阶行者丹尼尔:……【无限沉默好吧,感谢丹尼尔的发言。 第28章 劳动怎么会卑贱呢 心灵和精神双重受到严重伤害的西格·弗兰迪,接下来几日都萎靡不振。没有了他的啰嗦和抱怨,付友光耳朵清净地亲手操持了第一批蚯蚓的养殖工作。 离湖水较近、一座小山丘的背阴面,搭建了一批简陋的砖房用以充作养蚯蚓的饲养所。经过充分发酵腐熟的堆料取出后将小孩子们收集来的红蚯蚓放在上面,看见蚯蚓往堆料里面钻,付友光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于是戴着手套拿着钉耙、穿得跟普通农夫一般无二的伯爵大人,带领着现有的肥料公司的十几名员工,谨慎仔细地在饲养棚内的地面上进行平地堆料工作。 粪肥和麦秆混合后充分发酵了一个半月,从堆肥坑里取出运过来后,松散地堆成高约一米、长宽均为二米的蚯蚓床。堆置过程中充分地洒水,以保持堆料的高湿度。出身农村孩子的付友光干这些活儿没有任何压力,但是跟随过来的丹尼尔和牧师宾利,都有了一种五雷轰顶般的感受。 丹尼尔是别无选择,伯爵大人干什么他都得跟着。伯爵大人一个眼神,他还得打下手。堂堂的高阶行者、拥有“阴影行者”这种酷炫称号的丹尼尔,挑着担子运堆料的时候简直有种想死的冲动。郁闷的是他还没有拒绝的权力,因为前面的伯爵大人,也挑着同样的担子…… 至于牧师宾利,则真的是无妄之灾。新成立的肥料公司,挂名董事长的就是他。是的,这家肥料公司,全称是“宾利肥料公司”……文件递到他手上时,丹尼尔胸中如有万匹角马狂奔而过;但伯爵大人耐心地伸手指点他应该在哪签名时,他还是很怂地照做了……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人类之所以进化到只用两条腿走路就是因为双手是用来工作的啊。别空着你的手,宾利先生,把那个水桶提起来,走过来。对,就站这,我说浇水你就倒。”用钉耙把堆料耙松散的付友光,抬头一看周围个个都在忙碌,而宾利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发傻,立即理所当然地指使他。 我可是神的仆从啊!你进行的恶毒巫术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啊!我一定、一定会去圣城举报你的啊啊啊啊!牧师先生内心如此咆哮着,身体却很老实……地服从了伯爵大人的命令。 当领导者喊出“跟我上”,并身体力行地在前方开路时,下属们是没有拒绝的权力的。 海因农场里最忙碌的农场总监妮娜女士,正给所有农奴统计登记资料、并跟财务官薇薇安女士争执着哪些人可以归类为正式员工、哪些只能享受临时工待遇。当然,与读者大人们的想象相反,挑剔的是给出员工的妮娜女士,而用人方的薇薇安,则认为可以适量宽松一些…… “十六岁的小孩还不能算是成年人!这种年纪的孩子就算是幸运地在城里找到工作,也最高只有六个银币的薪水。临时工的薪水已经足够了。”妮娜女士态度强硬,原本性格就比较强势的她,在伯爵大人有意的纵容下愈加敢于……呃,在伯爵大人的称赞里是“勇于任事”,在其他人的眼里是“肆意妄为”。 “薪水的发放并不看年龄或是性别,他们干的也是一样的活儿。这种区别待遇并不公平。”薇薇安女士据理力争。 “伯爵大人说过,绝对公平是不可能的,只要相对公平就行了。话说回来,你给那六个偷懒的蠢货临时工的待遇让他们混进萨琳娜的农业公司,这种行为对那些认真勤恳工作的人就公平了吗?” “请就事论事,妮娜。而且我那样做也是出于公心,萨琳娜那儿确实非常缺人……他们领取比其他人少的薪水,我认为这种惩罚已经足够了。” “你多善良呐,薇薇安!难道你是法官大人吗!犯错的人不给予严厉的惩罚,就是对恶行的纵容。如果他们或者其他人犯下更严重的罪行,那你可就是共犯了女士!”妮娜提高了音调叫道。 “那难道犯了一次错就要一棍子打死吗?我知道你讨厌他们,但请不要把感情带进工作之中总监大人!”薇薇安女士也有那么点儿冒火了,一点也没发现话题已经扯远了。 两位女士横眉怒目拍桌子的场所是萝丝夫人的“海得赛城堡人力资源部”办公室里,繁琐沉重的工作压力和强烈的责任感似乎让她们忘记了女士的矜持,以及,对此间的主人,萝丝夫人应有的礼节…… 萝丝夫人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谁会对天天能见到的场面大惊小怪呢。淡定地喝着茶的萝丝夫人,乘着她们吵架的机会活动着手腕。身份仅在伯爵大人之下的她,每天可也是有许多文件要签的。伯爵大人要求一切按着规定来,连食堂的馒头多蒸几笼少蒸几笼都要走一遍报告的流程。虽然看起来有点龟毛,不过在没有第二个声音存在的城堡体系里,倒是执行得还不错。 办公司的门忽然被打开,走进来的是一脸诡异的莎莉。身为侍妾的莎莉虽然也识字,但很可惜她属于那种“只能当摆设”的花瓶。简单的跑腿能做,三步流程以上的事儿,她就要晕眩。名为海纳农场的管理者,其实现在只是妮娜女士身边的小跟班。保持着诡异神情一手掩着嘴走进来的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以一种无忧无虑的粗神经少女特有的大惊小怪的语气说道:“噢,看你们在做什么,现在可不是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呢女士们。你们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吗?那场景真是太惊人了……噢,我得叫上雪莉尔和艾米……好了亲爱的妮娜,可爱的薇薇安,尊敬的萝丝,你们快点儿跟我来呀,快点快点!” 雪莉尔和艾米也属于“只能当摆设花瓶”的那一类侍妾。出身还算不错的她们娇生惯养,也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发现自己跟不上伯爵现在的喜好后,她们索性也就不参与了。每天在农场里带着女仆闲晃,有什么热闹就去看一看,没什么热闹就自个儿玩。反正伯爵大人在经济上从来不会让他的女人们感觉窘迫,各色各样的漂亮裙子、高档化妆品、精致的书籍玩具等等,还是挺能消磨时间的。 向来不会看脸色的莎莉一手抓着妮娜一手抓着薇薇安,又叫上了明显有点好奇的萝丝夫人;到了走廊里冲楼上叫了几声,惊动了在房间玩着优雅的女士棋牌的雪莉尔和艾米。在尴尬又奇妙的气氛中,女士们成群结伴地出了石屋,被咋咋呼呼的莎莉带出了农场。 她们嬉笑打闹着赶到饲养场附近的时候,第一张料床已经堆料完毕了。沉默地洗着手的丹尼尔耳朵动了一下,眯起眼睛往来路方向看去,见只是伯爵大人的几位侍妾神神秘秘地靠近,就没怎么在意,低下头去用力搓不小心沾到袖口上的脏东西。 莎莉古灵精怪地比着手指做出“嘘”的动作,躲在树木的后面用力点了点那排简陋砖房的其中一间,然后轻手轻脚地从另一边绕路,还神秘兮兮地让大家都放轻脚步。女士们已经从莎莉口中知道伯爵大人在这里干着奇怪的事儿,也被莎莉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引起了好奇心;包括稳重的薇薇安女士在内,都不约而同地配合了莎莉。 这排砖房简陋得窗户都没装,从另一侧靠近后,女士们悄悄露头就看清楚了房子里面的情形。而后,纷纷瞪大了眼睛。 西格·弗兰迪伯爵,海得赛领地的领主大人,穿着高筒鞋戴着头巾,套着麻布连体工作服,挥舞着钉耙,和一帮同样穿着麻布连体工作服的农奴混在一起挥汗如雨的忙碌着。伯爵大人身上诸多的头衔并没有让他看起来跟这些卑贱的农奴有何不同,若不是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白皙皮肤太过刺眼,边工作边指点其他人时操着的那口帝都口音通用语太过熟悉,她们几乎不能把这个人跟她们脑中的伯爵联系起来。 靠的太近后堆料的味道简直是扑面而来,陷于震惊中的女士们也撑不了多久。感觉不能呼吸的她们纷纷掩着口鼻往来路狂奔,跑到能感受到空气焕然一新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呼……呼,怎么样,吓坏了吧?那些黑呼呼的东西就是从农场南边那个神秘兮兮的土坡上挖过来的哦!我刚才还偷听到,那是用来养蚯蚓的。呼……难怪呢,孩子们都说他们抓了好多蚯蚓上交……呼……”莎莉喘息地说着,目光炯炯地看向萝丝夫人,“萝丝夫人,伯爵大人养蚯蚓干什么呀?” “……欸?!”萝丝夫人万万没想到会问到自己头上,她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那个阴鹫狠厉的弗兰迪居然穿成那样和农奴一起工作,还用那种谆谆教导的语气指点别人应该怎么做,她简直世界观都崩塌了好吗,“我怎么会知道啊……大人从不跟我说工作上的事儿……”那是因为发现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使您接收男仆上课,伯爵大人已经绝望了呢,夫人。 “看呐,薇薇安,连大人工作起来都这么认真呢,你还觉得那些偷懒的家伙可以被原谅吗?”妮娜女士看向薇薇安的目光越发灼灼。 “我并没有原谅他们,女士。这不能混为一谈。”薇薇安回道。真愚蠢啊,这是身为恶魔的主人的巫术,你们懂什么! 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艾米见这三位女士居然没有人提出伯爵大人是不是疯了这个最正常最中肯的议题,顿时感觉自己被孤立了。悄悄靠近了雪莉尔一些,艾米低声道:“天父在上,这一切都疯了。雪莉尔,这一次出城就是个错误……我们申请回城堡吧,我受不了与这一切为伍了……” 雪莉尔神情有些发证,听到了艾米的埋怨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已经长期穿着骑马服的薇薇安和妮娜,又在喜欢上秘书们那种精干的制服后也给自己来了一身的萝丝夫人身上停留了一下;再转回来看仍旧是拖地长裙的自己,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异常的,好像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真诚地】:如果你实在憋得难受,可以用手解决的…… 西格【面无表情】:那双手刚摸过蚯蚓。你洗十次澡之前我拒绝接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付友光:……你还是憋着吧。 第29章 劳动是最光荣的事啊,少女! 虽然已经尽力鼓励孩子们收集这种别名粪蚯蚓的红蚯蚓,但累积下来的总量依然不乐观。付友光估算着种蚯投放的比例,堆了两处料床就停下了。招呼十几个员工全过来后,付友光开始为这些人讲解投放蚯蚓、添料、除蚯粪、采集成蚯分离幼蚯等等相关细节。 员工们听得极为认真,他们的实际管理者,那位秘书已经再三告诉过他们了:饲养工作中表现最出色的人,可以成为这个新项目的负责人,薪水将提升至少一半——要知道现在的肥料公司可是农奴眼中的银币袋子,底线工资二十个银币足以让城里的居民眼红。 能经历层层挑选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人品过硬、足够勤奋并且肯用脑子的。最初妮娜女士选定的八男二女,因为脑子不够灵活已经被换出去两个了。后来公司规模扩张引进来了六个,收获了其他农奴大量羡慕妒忌恨目光的同时,他们干活儿愈发地谨慎认真。并不太能理解伯爵大人是个什么样高贵身份的他们,在付友光讲解完了以后,还壮着胆子进行了提问。 享受了“学生”提问的付友光,一瞬间的惊诧后欣喜幸福得不得了。不怕“学生”听不懂,就怕“学生”不懂装懂。用赞许欣慰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提问的小伙子,付友光一一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看,哪个世界的人都一样。如果能够拨开眼前的迷雾看到未来,再怎么陷入沉睡的民族,都会有勇于挑战未知的勇者出现。”结束了劳动回到石屋的付友光,坐进浴桶时仍旧沉浸在幸福之中,“我做不了救世主,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救世主。我只要给他们搭一架梯子,一架向上的梯子,就一定会有人被唤醒向上行走的渴望。这才是革命,真正意义上的革命。不是以杀止杀来杀掉一批掌权者让另一批人上台,那样干的行为称之为革命是侮辱了这个词。革命是为了救人,救千千万万的、更多更多的人……” 付友光心情愉悦地滔滔不绝,一点儿也不体谅陷入厌世情绪的本体版伯爵大人的心情。西格·弗兰迪这次并不是发病,而只是作为一个正常的、普通的贵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整天里被迫与他根本不愿意说出口的脏东西为伍…… 几乎是唱着歌洗完澡的付友光,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房间,打了个响指召唤出同样焕然一新的丹尼尔,下楼参加晚餐。 作为前土G党员的付友光,把土G会多的优点发扬得淋漓尽致。当然,与会的其他人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今天的晚餐侍妾们出席率意外的齐全,接过薇薇安之前的采买任务、安普城和农场两头跑的第九侍妾;恨不能干脆住进猎人公会催促良种鸡仔孵化的第二侍妾和第六侍妾;承担起几千人伙食、忙得晕头转向的第十五侍妾等大忙人都巧合地到场了。 撤下餐盘后,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的伯爵大人主持的第N次城堡体系管理层会议开始。食堂的总管、雷恩的妹妹,十五侍妾谢米尔女士再次对负责采买的第九侍妾要求尽可能多的新鲜青菜,农场本身的出产和附近几个农场调过来的青菜已经不足以供应每天的煮汤所需了;第二侍妾和第六侍妾提出猫女的建议,在养鸡场周边移植果树林;妮娜女士抗议薇薇安干涉她的人力分配权…… 应对问题的首先是要发现问题,再来就是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女士们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后,付友光提出了两个解决办法让她们参考:一是食堂方面组织人手,购买足够的新豆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发豆芽,以撑过青菜短缺的青黄不接。二是建议不种果树,而是从森林里移植桑树来种植到养鸡场里。至于妮娜女士和薇薇安女士的争执,伯爵大人认为她们应该听取一下萝丝夫人的意见。 付友光稍微讲解了一下发豆芽的流程和可带来的收成,收获了一片侍妾们的星星眼:不愧是伯爵大人,懂得真多。其实按照这个世界大豆的廉价,有足够人力的话搞个大规模的豆腐作坊绝对能横扫安普城居民的菜篮子。无奈是实在缺人啊……付友光暗自叹息。 写文件写累了在农场里视察休息的时候,付友光偶然见到小孩子在吃桑葚。在丹尼尔蛋疼欲裂的目光中跟人家小孩拿了一点来吃,虽然根本就没熟,但付友光肯定这确实是桑葚。特地跑去看了一次后,付友光还在那片桑树林附近的地面上捡到了蚕茧。 然后付友光泪流满面地挠了半天树皮……这特么的,人力啊人力! 在人力来个爆发式膨胀之前,养蚕什么的就先别想了。不过未雨绸缪地先把桑树园弄起来是可以的。银牌猎人的猫女也确实真材实料,半园林半鸡舍的养殖方式,确实能提升鸡肉的品质。 侍妾们来了半个多月,渐渐习惯了这种晚餐后大家和乐融融做工作总结和探讨问题解决方式的会议模式。一来就被分配了各种任务的她们,在执行任务时稀奇古怪的问题层出不穷,搞得一个个焦头烂额。这时候付友光要求她们在晚餐过后的“家庭”内部会议上谈自己面临的问题,在暴露自己无能的羞耻心和任务失败后的严厉惩罚这两个选择中女士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妮娜女士珠玉在前,她们可没兴趣去超越。 大家围着桌子来谈论怎么解决问题,这样的场面在半个月之前是女士们难以想象的。觉得伯爵大人变了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但是每天繁琐沉重的任务之下,哪里还有余力去思考太多。再说了,相比起以前沉闷的日子和阴鹫的伯爵大人,她们还是比较倾向于现在这个好说话态度平和的伯爵大人——虽然任务实在是太沉重,太累了点儿。 桌上的人中,牧师宾利显得特别无助。之前他是可以不参与这种会议的,可是现在,顶着“宾利肥料公司”董事长头衔的他,已经无法解释清楚关于自己被“陷害”的过程了…… 同样感觉格格不入的还有雪莉尔和艾米两位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参与进工作中的女士。虽然没有能力独挡一面的侍妾付友光让她们选择自己有兴趣的工作去跟着见习,但并不是命令式。而生起了回城堡念头的艾米,猛然间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落单了。 一开始被分派任务的人,有不合适的很快就被替换了下来。近半以上的侍妾们并没有所谓的事业心,既然伯爵大人没有下命令,那么在哪里混日子对她们来说都一样。 初时的几天,看到萨琳娜、妮娜她们忙得妆容都乱七八糟,侍妾们还有取笑的心情。可是看着那么可怕的伯爵大人对这些参加了工作的女士们越来越宽容和善的态度,在那么点儿不服输的较劲心态下,坐不住的人逐渐走出房间,开始生涩的、磕磕绊绊地跟着别人当跟班、打下手。有坚持下来并得到了伯爵的微笑奖励的,也有丢丑了以后躲房间里去哭的。总之,当懵懂度日的艾米幡然醒悟,她发现身边只剩下雪莉尔了。 这世界疯了,一定是疯了。艾米抓着裙子,忍受着心里翻腾的异样。昨天之前她还觉得晚餐后的聚会上看妮娜和薇薇安每天的例行争执是件有趣的事;可是现在,她只感觉那些噪音非常恶心。 同样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的雪莉尔,第一次认真去听会议上大家的发言,也第一次不是以取笑的心态,而是认真地去观察发言的女士们。第一美人的萨琳娜皮肤黑了一大圈,可是自信地说着种子一到就能开播的她,手下指挥着近百多人、气势越发充足的她,整个人就像珍珠一般闪耀着夺人的光芒。每天都亲自参与送货给修路队的谢米尔,被至少上千人心怀爱慕的她头发都被吹得枯黄了,可是神采奕奕的样子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漂亮。受过严厉惩罚、在所有侍妾面前丢过大丑的妮娜,刚汇报完近期农场人员档案管理归置情况的她,正在被伯爵大人由衷地赞扬…… 雪莉尔的视线不由得下移,在场的女士中打扮最精致的她,不知为何居然生起了自惭形秽之心。莫名其妙的委屈情绪包裹着她,让她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付友光身为现代人那种根植在骨子里的对女性的尊重,慢慢地获得了女士们的认同。共同工作了半个多月的现在,虽然他干着把女人当男人使唤的资本家吸血鬼勾当,但仍旧获取了女士们的信任和安心。嫁给伯爵后除了新婚之夜,再没跟伯爵大人好好说过话的谢米尔此时就大胆地向他请教发豆芽的问题。真正上手做实事的人就会明白,比起半懂不懂就放手大干,尽量地了解情况后谨慎地出手才是正确的方式。 付友光很欣慰,最开始女士们只是唯唯诺诺的听从命令,现在终于有自我意识想要做好手里的事情了。用尽量简单易懂的词汇详细阐述了一遍发豆芽的原理后,总结式地给出答案:“黄豆、绿豆、大豆……包括喂马的黑豆,都可以发出豆芽。相对来说,黄豆和绿豆的生发周期较短。做好浇水工作,三天即可收成,而回报高达十倍。” 侍妾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十倍的回报,这真是太惊人了。激动的谢米尔正想说点什么,雪莉尔忽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大、大人,可、可以让我来做吗?”一鼓作气地站起来的雪莉尔结结巴巴地大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周身的勇气就用完了。瞬间将视线移向桌面不敢去看任何人,脸蛋也涨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呃……嗯……”付友光的微笑僵在脸上,搜肠刮肚好半天才想起这位侍妾的名字,“雪莉尔,你想来主持发豆芽的工作?” 雪莉尔很想大声说是,可是喉咙跟堵着了似的,硬是发不出声音来,唯有轻轻地点了点头,羞臊得恨不能钻进地里去。 很辛苦的哦,你能行吗?浮起这个念头的付友光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人小姑娘在农场里闲晃了十几天了,好容易冒出来想干点事儿,这要是打击了人家的热情,让人吃一辈子闲饭去? 鄙视了自己的偏见和傲慢,暗道惭愧的付友光一伸手把自己兜里揣着的怀表掏了出来:“你能挑起这个担子,我非常高兴,雪莉尔。跟妮娜和萝丝谈谈,分配点人手成立一个豆制品小组吧。拿着这个,该加水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了哦。” 赌上所有勇气奋力一搏的雪莉尔,呆愣愣地看着伯爵大人站起身,走过来,把昂贵的怀表放进她的手心里,然后握着她的手,正视着她,认真地对她说:“你知道,谢米尔担负着几千人的修路大队和整个农场所有人的每日进餐压力。你能站出来帮助她、帮助我们大家,为了我们而劳动,这是最伟大、最光荣的事儿。谢谢你愿意为了我们而劳动,女士。” 呆滞了好一会的雪莉尔,被伯爵大人紧握着的手心里全是汗。她非常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委屈地瘪着嘴的她,心里全是呐喊:不是的!伯爵大人,我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啊!我、我只是不想被大家抛开而已…… 第30章 大批量诱拐计划 接近四月,负责紫花苜蓿种植工作的农业公司董事长、女精灵萨琳娜女士,终于坐不住了。着急上火的她干脆带着换洗衣服和秘书进城住进了猎人协会,无声地催促他们加快选种的进度。 曾经在帝都也是有数美女的萨琳娜,就算现在嗮黑了也仍然是个大美人儿。并且,还是领主大人的第一侍妾。原本还有条不紊地进行选种工作的猎人协会真被她这一招逼到了死穴,唯有无奈地加班加点,总算是赶在四月到来之前完成了农场所需的良种作业。 轰轰烈烈的春耕开始之时,修了快两个月路的雷恩也终于把他那庞大壮观的修路队带到农场来了。伯爵大人“亲切”接见了春风得意的雷恩及其带走的四名二阶战士,以及被他威逼利诱骗来的治安官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从安普城市政厅要来就没打算还的四个文员、以及修路途中发现并推荐的六个行政管理方面的人才。嗯,以上这些人包括在编制内的治安官巴特利特男爵,付友光和西格都没打算还回去。 这帮子人去除了手无缚鸡之力、伯爵这样的身体也能一个打俩的行政文员,拥有武力的也就雷恩他们五个和治安队里二十多个一阶职业以上的治安员。这么点人就能够管理两千多人的庞大队伍,还把这些混杂着前罪犯、街头混混、小流氓、不肖子弟等成分极其复杂的家伙们管得服服帖帖,不得不说西格这混蛋的眼光还是挺毒辣的,这个治安队的含金量确实挺高。安普城维护治安的编制内人员除了城防队和警察厅,也就这个治安队能看上眼了。 伯爵大人那亲切中带着疏离、欣赏中带着傲慢的态度,让雷恩招揽来的这群“人才”一个个都压抑着气息,大气都不敢出。 “干得还不错,海得赛也不算全是废物。”伯爵大人双手十指交错,以带点慵懒的姿态坐在高背椅上。虽然是对着雷恩说话,冰冷的、像是在衡量物品价值一般的视线却是落在治安官莱安·巴特利特男爵身上,“我只不过稍微休息了一阵,我的领地里就被那些废物弄得一团糟。” 简陋的石屋,毫无装饰的大厅,一把中产人家常见的高背椅。可是坐在上面用平缓语气慢条斯理地说话的人,却给人一种王者睥睨的气势,让一众客人们全都抬不起头来。 被付友光强推出来“接待”客人的西格·弗兰迪心情可谓十分之不美妙,他的手肘撑到扶手上,上身微微前倾。嘴角虽然象征性地往上提拉,冰冷眼神里的杀意却能把胆大得悄悄偷瞄他的家伙们吓尿:“很感谢你们配合了雷恩的工作,先生们。如果可以的话,今年之内,或许明年也算,请尽心尽力地、毫不保留地为我工作。” 站了近二十人的大厅里,静得落针可闻…… 退出了石屋,人们无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刚才抬头偷看过伯爵大人的治安官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一把拽住雷恩的胳膊,冷汗满头表情狰狞地低吼:“这可跟你说的不一样啊!雷恩!说好的亲切热情的伯爵大人在哪呢?!” “噢,冷静点,我的朋友。”雷恩一脸沉痛地说,“咱们只是运气不太好,今天的伯爵心情刚好不那么晴朗。当他心情好的时候,面对着大人你会感觉如沐春风。好了,别说这个了。来,拿着这个。” 莱安·巴特利特接过雷恩塞过来的巴掌大的纸片儿,上面印了几行小字:“员工证?什么玩意儿?雷恩工程队?莱安·巴特利特副董事?” 手里捏着一小把卡片的雷恩逐个分发给文员们,又挨个发给等在石屋外广场上的治安队员们,嘴里大声嚷嚷着:“收好就行了,这可是能按月领钱的好东西。都领到了吗?看看是不是应对自己的名字?行了,都跟我来吧兄弟们!” 意气风发的雷恩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一片危房区,在危房区与正忙碌施工的工地中间,一栋比伯爵大人的居所要高大漂亮得多的新建两层小楼矗立着。 随着部门的增加,石屋的房间明显地不够用了。好在经过人员扩充又有高薪刺激的建筑公司工程进度今非昔比,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盖起了第一栋小楼。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炼金房研究出来的第一批原始版本水泥的功劳。 这栋一号楼上下一共八个套间,竣工的第二天就被占满了。雷恩左右瞄了眼,按照妹妹谢米尔给他的提示让人群暂时到左边的空地处等候。 一楼的三个套间都有一道对外开放的门,悬挂着“财务部”“海得赛城堡人力资源部”“海因农场就业管理处”等招牌。 把人群安排好后,雷恩跑过去拍了拍财务部的门。得到一声“请进”后,雷恩挥手示意莱安·巴特利特男爵跟他一块进去。 莱安·巴特利特正好奇地扭头看着旁边人力资源部,那边排着个几人的小队列,而且都是年轻女士。她们穿着款式一样的过膝裙子,打着古怪的绑腿,和看起来挺精神的小外套。这些女士们都抱着看起来就不轻的文件,也并不像其他的女人那样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而是安静地等待着。 按捺住好奇心跟着雷恩进了财务部的莱安进门后左右一打量,这还算宽大的屋子里立了至少四、五个大书柜,都堆放着满满当当的文件。靠门这边是一张宽大的书桌,后面高背椅上坐着的人,还是个熟人。 “很久不见了,薇薇安女士。”莱安连忙微微躬身行礼。代表城堡在安普城里采购过好一段时间的薇薇安女士,在安普城中产阶级里名声还是很大的。 眼下带着黑眼圈的薇薇安女士起身向二位先生行礼,而后对二人歉意地一笑:“对二位很抱歉……先期两个月的工资全都在这,您二位这就可以领走。只是,由于秘书数量的不足……所以,虽然拖了这么久,我们也只能补给工程队五位秘书。请相信我,这已经是最后能挤出来的人力了。” 莱安一头雾水,雷恩则是笑呵呵地大手一挥:“请不必道歉,薇薇安女士。我非常理解的。有五位就行了,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方便。” 薇薇安感激地冲雷恩一笑,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书桌后面与隔壁人力资源部相连着的门:“夫人,雷恩工程队的人来了,您那边好了吗?” 那边传来了一阵响动,然后一个略显紧张的女声传了过来:“噢,薇薇安,真是抱歉,我这边还需要一小会儿……请让他们稍等一下……” 薇薇安转过脸冲两位男士耸耸肩,然后去找茶杯和水壶:“先生们,别埋怨我为什么不问你们的口味,我这儿只有干净的水……” 一脸莫名其妙的莱安和老神在在的雷恩等了好一会儿后,那道相连两个套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额头上渗着细汗的萝丝夫人领了五位秘书走过来,看见雷恩后本想开口道歉,但一看有个陌生男人在场,萝丝夫人的嗓音就哑了。非常僵硬地笑了一下,萝丝夫人又快速地缩了回去,留下五名秘书和一脸无奈的薇薇安。 “很抱歉,巴特利特男爵,我们夫人比较害羞。”薇薇安揉着眉头走到书桌后坐下,一弯腰拿出一个金币袋子,“这是已经在册的先生们这两个月的薪水。至于员工们的,必须得让秘书们统计过后才能结算。她们都是在别的公司实习了两个礼拜以上的老手,会给你们带来方便的。好的女士们,向两位先生介绍一下自己……” 一通自我介绍和各种公司管理条例、员工工作条例、违规处罚执行条例说明后,接踵而来的是各种水利工程的施工计划;莱安·巴特利特男爵彻底晕了菜…… 石屋二楼,站在自己房间窗口的伯爵大人双手抱胸,十分遗憾地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痛心疾首地喃喃着:“人力啊人力……那么多的人力居然不能现在就全部利用起来,我的个心啊……拔凉拔凉……” 那只工程队成员之复杂是难以想象的,按照雷恩先期发回来的粗略统计,里面至少有二、三十个被莫名其妙抓进来的中产阶级家族子弟。虽然那些小家族不会因为自家不成器的子弟被领主大人抓去做工人就敢于跟这片海得赛领地最大的权力怪兽为敌,但付友光也没那个胆儿让那些人现在就接触到自己的核心计划。就像太祖爷说过的,自己的人要多多的,敌人的人要少少的,胜算才会大,才能赢得最终胜利。以其过早惊世骇俗地惊动这些人的神经,不如耐心地把他们彻底地绑在自己的利益战车上。反正只要进入了城堡体系,享受过体系里的福利,他们就再也无法把自己跟领主大人撇干净了。 究其根底,付友光并不会去碰触上层的利益,他所要做的只是推行开发低端市场,尽可能挖掘民间生产力,让民生用品廉价到最底层平民也能温饱的地步。此举带来的庞大利益现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看不见,但反应过来以后一定会双眼赤红。是以,付友光需要更多的人跟自己利益捆绑,成为自己最忠实的盟友。 “你以为那些才被管教了两个月的家伙们是你的农奴?你的仆从?天生和你绑在一辆战车上?是你的天然盟友?”西格·弗兰迪有气无力地讽刺着,一副生不如死的凄惨模样,“真是够了,我忽然想看你怎么作死呢,不如就按你那漏洞百出的计划来怎么样?我受够了跟你这个家伙共存了,快点儿给我来个痛快吧,你这该死的混蛋……” 付友光瞪着死鱼眼,同样有气无力地回应:“喂喂,你这家伙至于吗,是你自己问我为什么要把猪圈修在养鸡场附近的吧?鸡屎喂猪本来就是农场生态循环里的一环,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噢——!不——!别说了混蛋!太糟糕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吃猪肉了!” “你这种神经纤细的家伙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我的记忆里还有更暗黑的地方喔,你共享我的记忆时没有看到吗?要不要我给你一点提示?很刺激哦?” “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数月后的某日,早餐时。 付友光拿起煮鸡蛋,沉默了一会:嗯……西格,你知道这玩意是从鸡的哪里出来的吧? 暴走的西格:去死!——去死!! 第31章 魔法师归来 待紫花苜蓿播种完毕,四月份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首批种植下去的已经出苗,同时杂草也冒得厉害。为了伺候好这些农场未来的希望,农业公司几乎是全员出动,各自分配负责区域,将与幼苗抢夺生存资源的杂草一一清除。 植物学家的女矮人紧急配置了一种除草的液体,混合清水后喷洒,有抑制杂草的效果。如此一来总算使人力方面的紧缺缓和过来,得以抽调一批在农业公司里表现不佳或是体质过差、应付不了田间劳动的人力,转调到了雪莉尔的豆制品小组。 付友光一开始说的三天出芽,其实仅仅限制于新豆。若是陈豆,非得泡上个十天半月不可。考虑到时间的成本,付友光认为这并不划算,于是吩咐史蒂文·西蒙订制了一批石磨,又在食堂旁边扩建了一座大棚,开始了豆腐的制作。 第一批学习制作豆腐的就是雪莉尔仓促组成的豆制品小组。付友光毕竟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能挤出有限的时间教会第一批后让他们自行扩散技术。 逼上梁山的雪莉尔,伯爵大人施加的巨大压力让她最初的几天里几乎蹲守在发豆芽的木桶旁边寸步不离。等到豆芽真正发出来,看着那些白白嫩嫩的小东西,雪莉尔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恐惧失败的她,已经自己把自己折磨惨了。 第一次成功发出豆芽后,后面的几次就简单多了。大批量新豆发出来的豆芽减缓了食堂的压力,但同时那些难以利用的陈豆也积压了起来。本以为这些陈豆只能像以往那样放盐煮来吃,谁料伯爵大人提出这些陈豆也有制作的方法,让扩充之前仅有六人的豆制品小组一下子提起了兴趣。 原班底豆制品小组的六人,除了雪莉尔外还有两对母女和一个幼年时摔伤了腿导致走路一歪一斜的年轻人。付友光初到农场时这个年轻人瘦得跟骷髅差不多,在免费食物的供养下现在算是恢复健康了。但本身的残疾仍让他不能应付强度高一些的工作,只能是哪里实在缺人时去帮一下忙,领取的薪水只跟那些能跑能跳的小孩子一个水平。 另外两对母女则是一开始妮娜女士分配去照顾那几头猪和牛马的。现在养殖公司成立,猪和牛马划归了公司,她们也就“失业”了。两位女儿都不足十四岁,而其中一位母亲太过瘦弱,另一位怀着孕;付友光实在没有心黑到敢让她们去承担每日至少十小时的工作。 发豆芽虽然也不轻松,但至少没有那么高的劳动强度,算是体恤了这些弱病残。 挂了个“豆制品公司”牌子的大棚内,调过来的两头角马拉着石磨,付友光正一点一点地教导着还没弄清楚自己已经成了一间公司董事长的雪莉尔和她的弱病残员工学习怎么点豆腐。嗯,当然,由于下一批秘书还在紧张的学习和实习,这个草头班子公司是没有秘书的。 付友光穿走了肥料公司的一套麻布连体工作服后就没还回去,现在的他仍旧是这副打扮。不过经历了十几天实业磨砺的雪莉尔女士,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去费那个精力对伯爵的言行大惊小怪了。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化妆品的痕迹,头发有点乱,骑马服上有片片水渍。神情疲惫的她眼下也有了黑圈,但是精神头却完全不一样。正专注地听着伯爵讲解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样子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萨琳娜和妮娜女士她们。 艾米穿着长拖及地的玫瑰色长裙,披着浅粉色蕾丝坎肩,一手拎着花篮,一手执着吊坠着流苏的遮阳扇,款款穿过大食堂旁边的广场。 现在是下午,食堂过了最忙碌的时候。广场上没什么闲人,只有几个戴着古怪帽子的厨师坐在墙壁下的阴影处休息。偶尔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那些农场里常见的孩童嬉闹的场景完全看不见。因为小孩子们现在要么几个一组走几公里远的道路去捡牛马粪,要么提着小木桶去挖蚯蚓,或者帮助自家就职于农业公司的大人在田地里拔野草。无知嬉闹的时光或许在别人看来无忧无虑,但在填饱肚子和赚取更好生存资源的可能选择下,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争取更好的生活。 四月的阳光虽然还不算太激烈,但已经有了相当的温度。农奴们居住的危房依旧,但是街道干净清爽得看不见太明显的污垢。大部分的人都承担着每日至少十小时的工作压力,没有时间悠闲地午睡休憩,也没有精力喧哗吵闹。这个居住了三百多人的大农场,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居然寂静得莫名且诡异。 身边的女仆在表达了对秘书的向往后,被高兴的萝丝夫人带走了。这几天的早晨,艾米起床后必须自己打理自己的妆容和头发。晚餐还好,早餐和午餐,她这个身为伯爵侍妾的身份尊贵的女人,还得必须自己去食堂取餐点。 一想到自己居然要跟那些曾经服侍她、曾经恭恭敬敬地叫她艾米女士的女仆们挤在一起排队领取午餐,艾米就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拎着花篮的手忍不住越捏越紧,感觉这一切都糟糕透了的艾米,讨厌会把她嗮黑的阳光,讨厌行色匆匆不向她行礼的身份低贱者,讨厌自己的优越感正渐渐被抵消抹除。 远远看见莎莉,那个乐天的傻女人;正寂寞得心酸的艾米眼睛一亮,正想出声叫她,却发现莎莉抱着个滴水的麻袋健步如飞,那麻袋至少有莎莉的体型一半大,不断滴露的水把她的裙子全打湿了,脸颊和头发上也全是水滴。 艾米惊呆了,莎莉的行径哪里像是个上流社会的贵妇,简直就是个粗俗的乡间妇人。她的喉咙像是卡了壳,完全发不出声响;她也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么没有气质的女人居然和自己拥有一样的身份。 抱着一袋豆芽的莎莉像个皮猴子那样蹿进了食堂,还一路高声叫着:“谢米尔,我找到那袋豆芽了。它掉到池子里去了……噢,沾了好多水,沉死我了。” 接手食堂以后再也没有盘过头发的谢米尔端着碗拿着个麦面馒头从食堂里探出头来,和伯爵大人一样只用带子扎着头发的她一看见莎莉狼狈的样子就哈哈大笑起来:“现在找到了有什么用,午餐时间都结束啦。哈哈,莎莉,你的样子真好笑,哈哈……” 莎莉憨笑着放下麻袋,并没有生气,而是凑近了谢米尔:“你在吃什么?好香啊。” “凉拌豆芽,加醋和香辛料,配馒头棒极了。你还没有吃午餐?” “没有啊,我找这袋调皮的小东西找了好久啊……给我来点啊谢米尔,我很饿。” “好吧好吧,可是馒头已经冷了哦,可别挑剔……” 莎莉拖着麻袋一角,两位女士说说笑笑的进了食堂。 远处的艾米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用拎着花篮的手按压了一下额头。那真的是谢米尔吗?那真的是莎莉吗?天父在上,她们都疯了吗?她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有多么尊贵吗?! 额头上青筋凸出的艾米爆发出了一种恨其不争的愤怒,和不知来自何处的忧患警惕。并不理解何谓阶级的艾米,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优越的生活和处于人上人的骄傲资本似乎被人触动了,这足够让她感受到不安。 这是不对的。艾米暗自对自己说。中止了去看望雪莉尔的想法,艾米转过身向大屋的方向走去。 与自己同房的雪莉尔,早上出门的时候头发都没有好好梳过。被迫与那些女仆一起排队领午餐时也没有尊严被侵犯的自觉,而是急匆匆地恨不能快点吃完了回去工作。 雪莉尔已经不是同伴了。她也疯了,被那些疯子们传染了。 只有我……只有我是清醒的了。艾米有些悲伤的想着,用力握了握拳。 紫花苜蓿田间被有意留出来的水渠施工点,几千人的大队中分离出来的一个百来人的小队正挥汗如雨地施工着。经过秘书统计后补发了两个月工资的工人们,有些变得积极了,而有些则绝望了——她们看起来不会被轻易放走了。 这个小队的人就是工人中所有刺头儿的聚集,他们要么是那些中产阶级人家的子弟,要么原本是街头混混中的有名人物,或者是一方地头蛇。和那些穷困潦倒的无业者不同,他们看不上那每月十几个银币的薪水,而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要逃走。拥有绝对实力压制的雷恩对此没有使用所谓的怀柔政策,而是直接把他们拢到一个队,然后自己亲自来监督。三阶大战士坐镇,按付友光言不由衷的感叹,那就是: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完不成每日施工进度,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雷恩在强者天赋上并不算特别出色,年过四十岁的他能进阶到三阶纯粹是好运气。明白自己难以更进一步的雷恩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向伯爵宣誓效忠后安心地过着年薪千金的安逸生活。当然,不用担着性命危险就能赚取高额回报的日子是很幸福,但过久了也容易无聊。现在伯爵大人忽然下放给他极大的权力,让他统领着几千人的队伍干事儿,对闲置得太久骨头都生锈了的雷恩来说,真是太合心意了。 挥汗如雨的工人们一边心里咒骂着一边痛苦地挥舞劳动工具,在他们前方十几米外,雷恩的大剑插在地上,大喇喇地双手抱胸站着,身后堆满了装着麦面馒头、肉汤、豆芽配菜的各种竹筐。 “你们这些废物!没有达成半日的进度,也配享用我妹妹送来的食物?!听着,别以为你们还是享受妈妈庇佑的乖宝宝、或是过着拿根拖把摆弄就能吓唬住乡巴佬作威作福的轻松日子!在我雷恩工程队的手下,员工条例就是你们唯一的法律!”由于施工条例中规定管理者必须和工人同吃同住,一样是饿着肚子的雷恩现在的心情可是相当的不美妙,语言中也极近嘲讽之能,颇有骂街大妈的神韵,“嗨,那个手腕跟柳枝条一样的小子,你不是亚尔弗列德家的公子吗?瞧你那副样子,难道安普城的人一直都误会了你?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弄条裙子,亚尔弗列德小姐?你晚上有没有遭遇XING骚扰?怀孕的话要我通知你妈妈吗?” 和雷恩分配在一个组的几名治安队员忍不住哄笑出声,工人群里也有人压抑不住的闷笑;在安普城中颇有恶棍之名的亚尔弗列德家二世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卖力地挥舞锄头不敢再偷懒。 “……雷……德?是你吗?雷德?” “是雷恩!哪个蠢货又叫错我的名字?”雷恩不耐烦地一转脸,看见一个骑在陆行鸟背上的男子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噢,戴维斯先生,您的散步结束了吗?看起来你错过了午餐时间,你走的时候可是说过你会在午餐前回来的。不过我还是得重申一次,我很为我的名字自豪,不要给我起另一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米尔:大哥,我觉得你应该和史蒂文·西蒙那家伙走远一点儿…… 雷恩:为啥? 谢米尔:……你不觉得你最近越来越毒舌了吗? 第32章 不是说魔法师精神力都很强吗 三阶魔法师戴维斯,西格·弗兰迪麾下最高战力。当他表示愿意服务于西格时,西格也为他举办过一场结婚仪式……抱歉,是宣誓仪式。 施法者们多数都有些古怪的毛病,而看起来像正常人的戴维斯,自然也是充满了槽点。这家伙半点也看不出来身为施法者的高贵气质,而是灰尘扑扑得像是刚从山洞里钻出来。法师袍下摆破破烂烂,跳下陆行鸟背后更是二话不说翻开了木框上保温的棉布,黑乎乎的手指一抓就在麦面馒头上留下了几个泥印。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软,真的是面包?啊,给我来点汤。咦,这白色的长条是什么?噢,味道真不错,是新品种的菜蔬吗?哪个猎物猎人发现的?”戴维斯扑到食物堆边,几下就把几个大竹筐翻动得一团乱,嘴里喷飞的馒头碎沫糊了雷恩一熊脸。 雷恩抹了把脸站得离他远了一些:“……不要弄脏那些汤,戴维斯先生,我们也还没有进餐。” “那你们为什么不吃?这些东西味道还挺不错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说话的功夫戴维斯已经伸手去拿第二个馒头了。 雷恩幽怨地看了一眼还差十来米的工程进度,揉着肚子说道:“怎么说呢……伯爵大人现在对规则条例的追求已经超越了一般人的想象了。违规的话就会有年轻可爱的女士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你,然后满怀悲痛地把你的行为记录成文件,传阅给更多年轻可爱的女士……真是地狱啊……不说这些悲伤的东西了,戴维斯先生。你去过城堡了吗?” “去过了,莉莉丝夫人担忧伯爵两个多月未归,我只好放弃休息赶过来看看。这一大片田里种的都是什么?看起来并不像小麦啊。” “是紫花苜蓿,先生。一种牧草。” 戴维斯猛地一回头,嘴巴里成块的馒头渣子直往下掉:“你在开玩笑吗雷德?这么好的田地里种牧草?谁出的馊主意?不怕伯爵把他绞死吗?” “我叫雷恩,戴维斯先生。伯爵大人说过这种草很好,至于哪里好请不要问我。农场里有个矮子植物猎人,或许您可以去问她。”雷恩蛋疼的看着戴维斯的衣襟上沾着的馒头碎末,胸中一群角马奔腾而过。 “噢,是吗,植物猎人。很好,我不在的时候猎人协会的家伙们欺上门来了?太有趣了。好吧雷德,伯爵现在在农场里吗?”戴维斯的脸色瞬间从轻快好奇转变成了黑云压顶,三两下啃完了麦面馒头爬回陆行鸟背上。 “是的先生。他今天一整天都应该在食堂附近,据说伯爵大人要弄一种新的食物出来……不过那个矮子猎人可不见得跟大人在一块儿,如果你要找她的话……”雷恩的话还没说完,陆行鸟已经迈着大步跑远了,呛了他一鼻子灰,“咳、咳!要命,听别人把话说完可是美德啊!戴维斯先生!还有,我真的不叫雷德!” 戴维斯黑着脸驾驭着陆行鸟在乡间小径上奔跑,脑子里已经琢磨出了至少一百种教训那个该死的植物猎人的办法。忽然,眼角似乎瞅到了什么的戴维斯猛地一拉缰绳,急速奔跑的陆行鸟猛地停步,差点把他甩下来。 “见鬼!”魔法师先生是没摔下去,鞍座后面绑着的大包袱却是飞出了老远。戴维斯慌慌张张的跳下鸟背,手忙脚乱把那个大包袱捡回来推上鸟背,“真是糟糕。啊,这趟旅行太不顺利了,害我变得心浮气躁了。魔法女神在上,之后我会认真向您致歉……刚才我是眼花了吧,怎么会以为看到了萨日娜女士。伯爵大人的侍妾怎么可能出现在农田里头……”虽是这么说着,把包袱放回鸟背上的戴维斯还是忍不住侧过头,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田埂上…… “看见了吗玛丽,这种泥土结块的原因就是浇水的不均匀。所以这亩地的发芽率比旁边的都低。”拥有一头漂亮的绿色长发,虽然黑了一圈但完全无损其美貌的萨琳娜女士,一手拿着草帽挥舞着给自己扇风,一手指着脚下新出芽的田地对身边的秘书玛丽说道,“这种偷懒的灌溉方式可是会让种植物减产的,这样的劳动成果完全不合格。让负责这一片地的家伙赶紧返工,不尽快补救的话可是会影响以后的收成的。” “好的萨琳娜女士。”玛丽边在手上的文件上书写着边说道。 “明早开工前把这家伙点名批评一下,这种敷衍的态度太不应该了。嗯,然后把他的大名写在纸上,贴在看板上,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家伙在最不应该的时候偷了懒。”萨琳娜女士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走下田埂一边说道。 “呃……这必须取得妮娜女士的同意呢萨琳娜女士。好吧,我想妮娜女士不会反对。”前女仆玛丽、现任的农业公司秘书,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哈哈哈……她的话可能会嫌我处罚的力度不够呢。咦,那好像是戴维斯先生的陆行鸟?噢,天父在上,真的是戴维斯先生呢。”走上小路的萨琳娜远远地对魔法师挥起了手臂,“您这次散步可真久啊,戴维斯先生。哎呀,您是哪儿不舒服吗?” 撑靠在陆行鸟身上的戴维斯用力揉了一下眼睛,再睁开,脸上的表情犹如见了鬼一般的震惊,以及一种怀疑自己踏入了不应该踏入的世界一般的茫然和不确定:“……如果我的眼睛没有问题的话……您是……萨日娜女士?” “哈哈哈……果然是戴维斯先生呢。”萨琳娜爽利地大笑起来,“我是萨琳娜啊先生,您什么时候能弄明白伯爵之外的人的名字?” 戴维斯浑身一哆嗦,紧紧抓住了鞍座才避免滑倒。萨琳娜看他那副惊骇的模样,顿时笑得弯起腰来:“不好了玛丽,你看,魔法师先生似乎被吓坏了,哎哟好有趣……” 我在做梦?我闯入了什么秘境?为什么萨日娜女士、名扬帝都的萨日娜,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以前会笑得这么失礼吗?她是这样的人吗?! 戴维斯脑海中纷乱地转着各色各样的念头,而后,作为城堡体系最高武力庇佑者的他,做出了一个合格魔法师最正常的反应:释放了高阶灵魂鉴定魔法。 对于高阶魔法师来说,幻象和伪装是没有用的。灵魂鉴定魔法能轻易地戳穿一切假象,直接检查对方的灵魂属性。有高阶魔法师坐镇的地方,魔物们从来不会涉足进去自找没趣。 几分钟后,通往农场的小路上,玛丽帮忙牵着陆行鸟的缰绳,而萨琳娜正在安慰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魔法师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戴维斯先生。如果是几个月前,我也绝对想象不到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啊,您不知道,伯爵大人变了呢,他开始对我们说许多话,教给了我们许多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和善的伯爵大人,我真是无比庆幸大人能从爱西丝小姐结婚的阴影里走出来。他十六岁时我就嫁给了他,但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他的笑容都比不上现在一天之内伯爵大人微笑的次数。” 明显缓和了一些的戴维斯,停了下身型郑重地向萨琳娜行了个法师礼:“我很抱歉,萨日娜女士。刚才我竟怀疑你是什么东西伪装的,我很遗憾我居然会产生这种想法,对你太失礼了。” “没关系的戴维斯先生,如果您真的觉得对我有点儿失礼,请叫我萨琳娜。”萨琳娜女士再次大笑起来。 三人逐渐靠近农场,快要进入危房区时,一辆马车正好从里面出来。驾车的人老远就冲萨琳娜挥手,靠近了看清楚了戴维斯后,连忙勒停马车跳下来行礼:“日安,戴维斯先生。日安,萨琳娜女士,玛丽。” “日安,薇薇安。你要进城去吗?”萨琳娜回应了对方的行礼。平常她们会随便一些,但既然魔法师先生在场的话,还是讲究一些的好。 “噢,我去砖厂那边看一下女儿,给她送一些衣服。她年纪太小了,一个人在那边我有点不放心。”薇薇安笑着说。 送别了薇薇安,萨琳娜对戴维斯解释说:“薇薇安的女儿在地精工厂做派遣秘书,就是那个八岁的小不点儿。嗯,小希斯娜现在可是很能干的。” 戴维斯茫然地点点头,跟着继续往前走。良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她的女儿?小斯希娜?” “嗯……虽然你又很微妙地叫错人家的名字,不过确实是的。” 戴维斯不说话了,脑袋里一团浆糊的他实在没法把八岁的小孩和工作联系起来。 穿过危房区的路上,迎面遇到了莎莉和谢米尔。这次戴维斯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第一美人的萨琳娜都一身泥灰的在田地间巡视了,其它的侍妾待遇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那搭建得粗陋无比的大食堂和旁边的棚子让魔法师先生眼角不住地抽动,这种明显不符合建筑美学的建筑物,简直让人怀疑此间主人的品味……好吧,虽然是自己的契约者,戴维斯也不好吐槽这一点。毕竟实用主义的西格·弗兰迪,其本身本来就没有任何品味…… 越是靠近据说伯爵所在的大棚,戴维斯越是有些紧张。身边有着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和牧师宾利保护的伯爵大人,戴维斯并不担心他会被恶魔迷惑。而且作为自己的契约者,戴维斯是在伯爵大人长期佩戴的手环里设置了隐性魔法阵的。任何人想要袭击或胁迫伯爵大人,都得先经历一遍高级魔法阵的毁灭性洗礼。 但是按照萨日娜所说的改变了许多的伯爵大人,其现在的行为,真的会是那个伯爵大人经历情伤之后的剧变吗?真的不是遭受了什么不可知的变故吗?真的不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控制或者胁迫吗?! 游历经验丰富的戴维斯,自设陷阱地胡思乱想起来。当然,他绝对想不到的一点是,那个手环上的魔法阵确实能保护伯爵大人不被外人伤害,但抵御不了伯爵大人对自己施加的伤害…… 思索万千的戴维斯抱持着有可能遇到超出自己预计的强大对手的心理准备,看似十分松懈、其实已经默涌出了以他现在的能力所能释放的最大型的魔法,十分谨慎地踏进了挂着莫名其妙牌子的大棚。 大棚里光线还算明亮,毕竟豆腐不需要像发豆芽那样要保持全程无光照。讲解得口干舌燥的付友光已经让六个学员上手实际操作了,自己在一边照看着。感受到光线变动,付友光一扭头,就看见一个面貌十分熟悉、形象也很符合西格记忆里印象的男人走了进来。 付友光瞬间双目圆睁,嘴巴张成了O型;而后丢下了手里的纱布,一边快步走向来人一边脱掉了手套,在戴维斯暗自戒备并犹豫着是否先来一个高阶灵魂鉴定魔法的时候,一把抓住了魔法师先生的右手,重重地上下摇晃。 饱含最真挚的深情、最诚恳的期待,伯爵大人目中泪光盈盈,其情感足以感天动地;面对着这么热情地扑过来的伯爵大人,精神坚定、意志力强悍的高阶魔法师受到的冲击不亚于对精灵族美女萨日娜出没于农田间的惊诧;以此同时,伯爵大人那熟悉至极却又无比陌生的、带着惊喜和感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终于回来了,戴维斯!虽然知道以你的实力不会遭遇危险,可我还是忍不住时刻都在计算你可能归来的日期!戴维斯,我需要你,农场需要你,整个海得赛领地都在需要你!” 被伯爵大人澎湃的热情冲击得失去了思考能力的魔法师先生陷入了呆滞,而一旁的两位女士都觉得自己的眼角抽搐得厉害。沉默地看向惊呆了的戴维斯,萨琳娜和雪莉尔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同情的目光。看起来伯爵大人……打着让魔法师先生榨干所有精力去工作的主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西格:……拜托你稍微矜持一点儿……擦掉你的口水好吗…… 付友光:哦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你太淡定了西格,一个三阶魔法师能省我们多少事啊! 西格:……稍微尊重一下施法者啊我说,你这混蛋小心天打雷劈啊!不要把魔法师当成劳动力来计算啊!! 第33章 第一次三方会谈 高阶魔法师戴维斯,十六岁就成为魔法学徒,十七岁进阶为魔法师。三十岁时成功进阶二阶,在他的家乡曾经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施法者是对天赋要求极高的职业,进阶之路荆棘坎坷,但同时,也拥有着其他的职业强者们难以望其项背的优势。首先,就是相对漫长的寿命。 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以西格·弗兰迪的信息渠道来源不难理解,一样是追求作为力量本源的灵魂纯净化、能量化。武者以体入道,肉体锤炼到极致后超脱肉身作为载体的极限,由外而内提升灵魂的强度,效果类似于天朝古武术的返璞归真。进阶到四阶以后的人类高阶武者,其寿命可延长到接近三百年。 而施法者,其超然的地位便来自于优于武者的力量体系:他们是直接跳过肉身阶段直接锤炼灵魂本身的。唔,一般而言,他们称之为精神力。 施法者入门的100卡精神力,说得直白些就是要求成为施法者的人类必须拥有比同类强大三倍以上的灵魂之力。而本身精神力就优于常人的施法者们进阶到二阶之后,其灵魂强度就开始得到提纯升华。就拿眼前的戴维斯来说,看起来三十出头的他,其实已经六十多了。五十岁之前就进阶到三阶的这位大天才戴维斯,估计等西格老得走不动路时还是这种富有魅力的中年男子形象。一般人想要不对这种真·人生赢家羡慕嫉妒恨,还真挺难的…… 握着戴维斯的手激动得全身发抖的付友光此时就在内心谦虚地询问西格:“按照年纪不是应该叫大爷吗?称呼先生没问题?尊老爱幼是美德啊!” 西格·弗兰迪翻着白眼无力地吐槽着:“那要这么算,精灵族的萨琳娜都二百多了,我是不是要叫她祖奶奶?” “……好吧,我懂你为什么没碰过她一根手指了……”付友光滴汗。 精神力突破1000卡、是普通人类16倍以上的戴维斯,人生观受到冲击后也很快地恢复了过来,或者说,接二连三地冲击之下已经有了一定的抗性了。虽然颇为勉强但仍旧极有风度地抽回手,行了一个法师礼:“你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伯爵。看起来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付友光搓着手,极为赞同地感叹:“是啊,真的发生了许多事呢。我们需要谈一谈,戴维斯。刚好我这儿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你需要先洗个澡什么的吗?” 看着伯爵大人那表情生动的脸,戴维斯胸中似乎有一头远古巨龙喷着火呼啸而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人真的是西格·弗兰迪吗!可是他手腕上的手环还好好的啊!难道真的是什么异位面恶魔大君入侵了吗!是连我也对付不了的敌人吗!危机,大危机啊! 领头向外走的付友光一出来就看见了戴维斯的陆行鸟坐骑。随意扫了一眼后收回视线,走出去几步后,又装作不经意地回头跟戴维斯搭话,并再次扫了那头陆行鸟一眼。 “这事儿真特么玄幻……嗯……”伯爵大人体内,付友光的灵魂嘀咕着,“西格,戴维斯是个学识渊博的阵法师,也是以阵法师的身份跟你签订了契约的,是吧?” “你想说什么?” “……你看不见?” “呵呵。你对那头陆行鸟感到新奇?我不会嘲笑你的,乡巴佬。” “你傻逼吗……得了,你翻翻我几秒前的记忆,好好看那头陆行鸟旁边的东西。” 三秒之后,西格·弗兰迪震惊了,真正地、彻底地震惊了,震惊得忘记了回敬付友光的不敬。 “笑一笑,老兄,我们得到了不错的谈判筹码。”付友光摸了摸下巴,看向戴维斯的眼神更加热情了。 戴维斯一路沉默着跟随付友光前往石屋,手里捏了个默发高阶灵魂鉴定法术的他,对于是否向这位给自己提供了内幕的契约伙伴进行灵魂鉴定而犹豫不决。伯爵现在看起来正如萨琳娜形容的一般和善亲切,但戴维斯深知人的本性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他跟随西格·弗兰迪的日期不短,足以让他了解透彻这家伙睚眦必报的本性。而正如前文所说,越是了解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的人,就越不愿意跟这个家伙为敌。有什么是比一个疯子惦念上你更恐怖的呢。更何况,他也确实需要这个血统高贵的大贵族为自己遮风挡雨。 萨琳娜和雪莉尔手头都有事儿,自己去忙乎了。戴维斯也没有心情去洗澡什么的,直接跟着伯爵大人上了二楼。 最近愈发没有存在感的丹尼尔,忠于职守地贴墙站到走廊一侧。等戴维斯和伯爵先后进了房间后,隐没在阴影中的丹尼尔,伸出手指寂寞地挠了挠墙。 房门关上后径直往前走的伯爵大人,步幅忽然转变,那种昂首挺胸的气势在微微一顿后瞬间失去了那种端正,变成了一种雍容的优雅。敏感的戴维斯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改变,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伯爵已经走到了茶几对面的高背椅前方,似乎是习惯性地拉了一下衣服的下摆——虽然他现在并没有穿着累赘的长袍——然后缓缓地落座。 就像戴维斯印象中的伯爵大人那样,西格·弗兰迪微微侧身,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扶手上,十指在腹前轻轻交叉。原本鲜活的表情消失无踪,而是换回了那副他无比熟悉的、从容平静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慢。 “戴维斯。”西格·弗兰迪嘴角微微往上拉,看似在微笑,眼神却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你又再次没有换鞋就踏进我的房间。” “……伯爵?”戴维斯瞪大了眼睛,手里捏着的默发法术瞬间消散,语气忍不住有些波动,“……你……这是新游戏吗?” “算是游戏吧,我,和另一个我的游戏。”西格·弗兰迪淡然地说,顿了一顿,他那种让人极度不悦的冷笑又挂到了脸上,“嗯,这个词儿让他生气了。” 戴维斯疑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步走到伯爵大人的对面落座。施法者超然的身份,让他即使面对着一位大贵族也不必过于拘谨。看样子已经缓和过来的他迅速压抑下了情绪的波动,保持着平静缓缓地说:“我应该恭喜伯爵找到了新的打发时间的乐子吗?” “你学会恶毒了呢。”西格·弗兰迪冷冷地回道。 戴维斯:“……” “无论你理解不理解,总之。”西格·弗兰迪身体微微前倾,撑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抬起,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有两个失职的、愚蠢的异界神祗,把他们那个世界的我弄过来,塞进了我的身体里。这个异界的我生存的世界比我们这儿似乎高级一些,所以那家伙摆出了一副高等生物看待低等种族的让人生气的傲慢姿态,让我这个弗兰迪伯爵吃足了苦头。而这过程中,你的魔法阵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听完这一席话的戴维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可以理解,这已经超出他的接受力极限了。紧接着,刚抱怨完的伯爵大人,那冰冷的目光忽然转变,蓝色的瞳孔似乎瞬间充满了温度,脸部的肌肉群也鲜活了起来;懒洋洋地侧身坐着的姿态也调整成了更加端正的、有礼貌的坐姿。 而后,戴维斯听见面前这位富有活力的伯爵大人用不知名的语言怒喷了几句什么,再看向他时,目光中有一种鲜活的、直白的歉意:“这家伙老是动不动中二一下,一没注意就发病了。让我以我个人的身份向你重新打个招呼吧,我叫付友光,很不幸,我和你的契约者西格·弗兰迪是同一个人……嗯,只是之前生存在不同的世界而已。我不是什么恶魔,我也是人类,灵魂波动方面完全没有问题,你设置的那个魔法通道我就进去过……诶?你怎么了?诶?” 戴维斯默默地站起,默默地转身,默默地走到房间墙角处,面朝墙壁,双手抱头蹲下。 “……”付友光五味繁杂以致不知应该做出何种表情,“西格,说好的施法者精神力强大呢?这接受度连我们那的小学生都不如啊。” 西格·弗兰迪心怀不忿地哼哼:“少说这种废话,你这种蠢货都能轻易接收到国家级别战略信息的时代,来嘲讽我这个世界,你好意思吗?” 付友光瞪着死鱼眼:“所以说信息封闭要不得啊,没有想象力的人活着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我们说好了要跟这位高级劳动力开诚公布地好好谈的,你这种不合作的态度让我很为难啊。” “魔法师和一般人在你眼里只是劳动力高低的区别吗?不要看不起施法者啊混蛋!麻烦你入乡随俗地对施法者保持尊敬啊!”西格吼道。 “说得好像你对人家多尊敬似的……把一位先生尊称为高级劳动力是无产阶级社会对一位独立个体的最高敬意啊,王进喜获得的信仰和崇拜在你们这个世界可以封半神了哦!” 第34章 失败总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冷静下来坐回位置上的戴维斯,面对的仍旧是西格·弗兰迪伯爵本人。 “驱魔是没有用的,是吗?”至少表面看起来很平静的戴维斯说。 “圣水喝起来还不错,他是这么说的。”西格·弗兰迪冷漠地说。 戴维斯低下头揉了一下额头,再次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平静:“那么,那一位也是伯爵大人?与你的关系……算是?” “灵肉结合,比最亲密的恋人还要密不可分。”西格皮笑肉不笑。 “好吧。”戴维斯再次扶额,“请让我整理一下思维……也就是说,农田里种上牧草,萨琳娜小姐被赶去当农夫头子,都是另一位的伯爵的意见?” “你最好不要试图一次性了解那家伙干的事儿,我不想你被冲击得精神失常。”西格·弗兰迪说道。 “那么,就请伯爵告诉我,另一位伯爵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吧。作为你的终身契约者,我想我应该知道这些。” “他一开始期望挑起影响力覆盖整个大陆、牵连所有国家和所有种族的毁灭性战争,试图改写这个世界的权力游戏规则。我要说的是,虽然他现在打消了这种疯狂的想法,但这种念头经常被他提起。”西格·弗兰迪以一贯淡漠冷静的口吻缓缓说道,没有丝毫感情可供流泻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冷汗淋漓的戴维斯,“现在呢,经过我们的多次讨论,他勉强接受了我的建议。” 一只手撑在茶几上的戴维斯用袖子擦着滴到下巴上的冷汗:“……伯爵的建议,又是怎样的呢?” “想要挑战一个世界的权力游戏规则,真是太愚蠢了。”西格·弗兰迪微微昂起下巴,能在智商上藐视付友光已经是本体版伯爵大人现在唯一的乐趣了,“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只与帝国为敌。让海得赛自立,重新建国,自己书写权力规则。” 扑通一声戴维斯摔到了地上,魔法师先生深深为数秒之前对西格抱持着期待的自己感到羞耻。恨不能口吐白沫晕过去的戴维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恼火过自己的精神力。疯子遇到疯子,疯子与疯子妥协合作,这世界完蛋了啊!! 把戴维斯扶起来的是付友光,歉意地对受惊的魔法师先生笑了笑,付友光看着对方的眼睛尽力表达自己的善意:“那家伙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其实我们现在追求的只是勤劳致富,让领地里的人民先富裕起来。有了经济基础才有资格谈论上层建筑,你说是吧?” 戴维斯表情复杂,伯爵体内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数度交错,让他有种接受无能的恐慌。而阴鹫狠戾的伯爵大人,居然摆出这种亲切和善的态度,更加让人忍不住的眼皮发跳。 “建立一个富庶的海得赛,然后保护它。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我所追求的目标。这跟你们的切身利益并没有冲突,西格·弗兰迪仍旧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而你,仍旧是这片土地的保护神。”付友光知道自己不是搞政工的材料,他只能用自己能想到的直白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态度,“我不愿意对你使用欺骗的语言,因为我们需要的是真诚的合作。建造富庶的理想乡说起来容易,但将之付诸行动却需要长久的、艰苦的劳动。这种漫长而辛苦的工作不是任何人都能坚持下去的,就算是我原本生活的世界,好逸恶劳的人也远远比埋头苦干的人多。能熬过晦涩艰难的魔法课程的人无疑拥有坚忍的品质,所以我一开始就相信你绝对会是海得赛发展的最大助力。戴维斯先生,我们是真的需要你。” 神情麻木的戴维斯静静地听着这个疑似大恶魔的家伙充满蛊惑的话语,在对方停下后他又思索了一会儿,但并没有回应付友光的话,而是谨慎问道:“伯爵……原来的伯爵,也是如此希望的吗?” 没有得到回应的付友光感觉不妙,强笑着说道:“我说过了,我们是同一个人。在这具身体寿命耗尽之前,也许我们会一直像这样比最亲密的恋人还亲近地共存下去。我想要这么做,西格自然也会这么做。” 戴维斯不再说话,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直视着付友光。这种反应让付友光顿时知道自己失败了。 付友光心里一阵郁闷,在这个世界努力了快三个月,他仍旧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党当年在强敌环伺之下都能发展起组织来,他在自身拥有优势的情况下,却是只能粗糙地搭建起不像样的花架子。听命于他的人们,没有一个能理解他的想法。即使是共存一体的西格,也只是迫于无奈下不甘不愿地与他合作。切肤之痛般的孤独和焦虑经常让他夜不能寐,只有埋头进工作里时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舍地抛弃了将这位高阶魔法师发展为真正同志的想法,付友光无奈地抛出了杀手锏:“在海得赛你是能够拥有真正的自由的,戴维斯先生。无论西格还是我,我们都没有出卖他人去博取教廷友好的必要。” 戴维斯平静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嘴角不自觉地下垂,脸颊的肌肉紧绷,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或者说,以打击异教徒的名义对其他信仰人群采取严酷封杀制度的教廷,也是我未来的敌人。我不是施法者,不了解你们施法者之间的协议;不过既然你能以阵法师的身份与西格结成契约,我相信施法者中是有你们自己的组织体系的。”付友光没去看愤怒的戴维斯,将视线转移到了窗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便只是就此前提,我们也有合作的必要。更何况,西格还是你表面身份的最佳保护伞。” “西格·弗兰迪伯爵,如果未来成为了弗兰迪国王,对你也更有好处啊。你应该是了解西格的,他对此并非全无兴趣。”付友光放慢了语速,一句一句地说着。以利益来博取盟友虽然可悲,可也总比连打动别人的利益都拿不出来要好得多。拥有着比当年我党优越了无数倍的条件和便利,却掉份儿到这个份上,付友光对那些革命先烈们自觉无比惭愧。 戴维斯的气息抑制了下去,视线放到了茶几上。一阵难熬的寂静后,这位高阶施法者站起身来对付友光行了一个法师礼,视线却放到了自己的脚尖上:“以施法者的名誉起誓,我会遵从契约的每一项条例,在西格·弗兰迪存世之年,以契约者身份听从于你的命令,保护你的安全,为你效忠。”说完了这段本该让人放心却又同时让人心中一凉的誓词,魔法师先生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 戴维斯退出去许久后,呆坐在高背椅上的付友光才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扶手喃喃地道:“西格,我做错事了。” “从一开始抱持着想要收服他的心态,就是个错误。你太小看这世界的强者们了。”西格·弗兰迪冷哼着说。 付友光沉默一阵,又拍了拍扶手:“刚才我也心急了点,争取盟友不是这样做的。这种胁迫来的合作,不符合我的理念,更不符合我党的作风。” 西格·弗兰迪嘲弄地冷笑,想要如往常那般说些讥讽之词,面对着一阵阵传达过来的懊悔和惭愧却又有点说不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懂得在意他人看法的本体版伯爵大人,很不习惯地使用了较为温和的言辞:“我倒不觉得奇怪,你一向是这么愚蠢莽撞。” 付友光双手抱胸,蜷缩到了高背椅里,不甘心地说道:“我说啊,看着我做蠢事你就那么开心吗?你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也是我失败的原因啊。” “作为外来者的你,‘胁迫’了原主人的我,还希望我的契约者向你效忠,你的脑子没有问题吗?”习惯了付友光的强势,看到他这种态度反而让西格不自在了,“我的身份发出去的命令,戴维斯总是会执行的。你还想要什么?当时我怎么得到他的你也清楚吧,就凭一个听不懂的理想乡,想让别人认同你,你是在开玩笑吗?” “自动自发地工作和被命令的工作,其成果是完全不同的。你看,你的侍妾们主动工作和被动工作的,之间的区别不是一望可知吗?”付友光仍旧是很不甘心,“想要创造一个以劳动为荣的团体,领头的组织者必然要拥有共同的理念,并以身作则。施法者作为这个世界的高智商人群,也是相对能用更高的视角来看待问题、接受力更强的群体,连他们都不能对改变现有秩序抱持信心的话,我要到哪里去发展志同道合的同志?” 听到这个蠢货又在说蠢话,吐槽的欲望几乎能把西格憋死。忍耐了又忍耐,本体版伯爵大人还是忍不住咆哮了起来:“他不接受你只是因为还没有认同你这个外来者的存在!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拥有独特先进的视角啊蠢货!说一段没头没脑的漂亮话就想别人对你纳头就拜,你以为你自带主角光环吗?!” “……所以,问题的最根本,还是你一开始表现出来的不合作态度坏了事?” “……” 出了伯爵房间的戴维斯放出精神力召唤了点儿什么东西,又感知了一下这房子里的能量波动,扭身走了一段路径直来到牧师宾利先生的房门前。无孔不入的精神力轻易打开了房间上的锁,迈步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房间中以祈祷之力制造圣水的宾利先生。 眼角抽搐地看了一眼堆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戴维斯打断了站起来打算行礼问候的宾利,直截了当地说:“宾利,伯爵大人体内有个外来者的灵魂。” “是的,戴维斯先生。”宾利一副找到了知己战友的激动模样,“噢,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早上我还被那个傻女人秘书叫去现场看着那些愚蠢的农奴们施行巫术,我简直快疯了。” 戴维斯冷漠地扫了那一大堆圣水:“这些东西没用的。不用废这个心力了。还有,不要对伯爵的命令阳奉阴违。如果伯爵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 以为找到了战友的宾利顿时犹如被一桶冰块兜头浇下,整个人都萎靡了,带着哭腔说:“……好的,戴维斯先生……我这就去工作……” 转身走向门外的戴维斯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偏头问道:“宾利,你觉得这一具怎么样?” “……什么?”哀戚的宾利茫然地看着他。 戴维斯用眼角余光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愚蠢懦弱的教廷走狗:“……没什么,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丢下一头雾水的宾利,戴维斯阴沉着脸快步穿过走廊。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具笼罩着神秘光雾的人形骨架亦步亦趋。 宾利还没有那个能力能看透他的精神力遮蔽,史蒂文·西蒙那个神圣骑士更加做不到。那么,究竟是谁——向伯爵大人告的密?! 被揭穿了身份的黑魔法师,全身沸腾的气息似乎要择人而噬。全然没有注意到蹲在墙角阴影里的丹尼尔先是用目光送了他一程,然后又诡异地把目光停留在他身后那处什么都没有显示的空间之处。 这家伙又把这东西大摇大摆地带进屋子里了……怎么就没有人去提醒一下那个魔法师低调一点呢?丹尼尔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手指继续扣着墙皮。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浴桶前 付友光:……嗯,为什么我会有种奇妙的感觉呢?这些洗澡水好像发着光啊……西格,你看得见吗? 第35章 世界观仍需改变的魔法师 直到晚餐的时候戴维斯的脸色都没能好看起来,虽然隐瞒了黑魔法师的身份伪装成阵法师欺骗了西格·弗兰迪,但他对这位契约伙伴是颇为重视的。在获得身份保护伞的同时,被赐予了弗兰迪家族纹章的他,在帝国内地方行走基本上能畅通无阻。对于需要游历来磨砺自身灵魂的施法者来说这是难得的便利。 不到百岁的三阶魔法师,即使是从整个南大陆来看也是少有的天才级人物。戴维斯对西格的傲慢从不会觉得不适,因为在骨子里他的傲慢比西格更甚。这样一位充满了自信的高阶施法者居然被人揭穿了身份,他的恼怒不言而喻。 被仆人请到大厅用餐的戴维斯极为自然地坐到了伯爵大人主位下的第一张椅子上。沉着脸色脑子里翻滚着如何查找和处置告密者的念头,坐了一会儿后才发觉到异样。 从饭桌两边的椅子来看,共进晚餐的人来得也太慢了——在分配到的房间里休息的戴维斯是最近的,到的时候桌上只有他一人。 过了好一会后用餐的人才陆陆续续的前来。侍妾们发现了戴维斯后,都上前来行了礼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戴维斯只是微微点头回应她们,身份超然的他,只需要对萨琳娜或是莉莉丝夫人、萝丝夫人等比较特殊的人士同等致礼。 最先到的几位侍妾打扮还算是讲究一些,而后到的侍妾们,比如养殖公司的第二侍妾和第六侍妾、负责设计规划整个农场未来蓝图的第十二侍妾、农场和安普城两头跑的第九侍妾等等,头发都是清一色的只用丝带扎起,没有带耳环项链,甚至手上也没有任何装饰物。至于几乎是只比伯爵稍早一些到场的妮娜、薇薇安女士、萨琳娜、谢米尔等人,穿着打扮就更加随意,坐下以后还一副严肃的表情与周围的人低声谈论着工作上的事儿。 姗姗来迟,衣冠不整。戴维斯隐约皱了下眉头。他自己不用去讲究细节,那是因为他的身份超然。可是这些身为伯爵侍妾的女人们竟然如此地有失仪态,就非常地不合适了。显然,被那个外来者惯坏了。 最后到场的伯爵大人是和牧师宾利一起走进来的。宾利先生的长袍下摆被拉起扎到了腰间,白色长裤和鞋面上粘了些泥,神色憔悴得让人心碎;而伯爵大人则一路低头跟他说着什么,神色看上去有些严厉。 人全部坐下后,两个仆从推着餐车进来上餐。约三十秒的餐前祷告后,众人缄默地开始用餐。 每人身前的盘子里装了一个馒头和一卷面条,配菜是与肉片、青菜混炒的豆芽,再加上浓汤。处于内陆的海得赛出产的小麦属于硬麦,口感要差一些,不过做馒头和面条还算合适。付友光受不了生吃的青菜,已经让食堂里的厨师们学会了怎么炒最简单的家常菜了。 这顿晚餐对于吃货帝国的子民来说或许是颇为心酸的,但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不错了。吃着意外地还不错的这些食物,戴维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往明显是那个外来者占据着身体的伯爵大人看了一会儿,戴维斯总算是发现哪里不对了:这顿晚餐,居然跟修路的那些奴隶吃的差不多。 戴维斯的表情顿时非常微妙,并忍不住扫了一眼餐桌上的人。 无论是出身不凡的萨琳娜,还是其他的侍妾们,包括那只教廷走狗,都很平常地进餐着。以侍妾们的表现来看,拌了酱油和香辛料的面条似乎很受欢迎。 ……和奴隶们吃一样的东西,都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吗?!戴维斯忍不住在心里咆哮起来。 晚餐结束后仆人进来收盘子,让戴维斯更吃惊的事情又发生了:包括伯爵大人在内,侍妾们主动把自己的餐盘递给仆人,有几个还站起来抓着抹布擦了擦身前的桌面…… 表面平静的戴维斯心下惊涛骇浪风起云涌,嘴皮哆嗦着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表达此时的心情。侍妾们纷纷把带来的文件夹放到桌面上,伯爵大人首先发言,鼓励并表扬了几人的工作成效,而后让大家自主发言。 最先站起来的是第九侍妾,她替没时间赶回来的博格上交了工作报告,表示第一批水泥的缺陷不足以支撑三层以上的建筑物,炼金房正在努力改进其水分挥发慢、粘连性不够的问题;而后表示从周边的牧场调动了一批肉牛,近期内可以转移到农场来,让养殖公司的两位拨人接收。 戴维斯呆滞地听着第九侍妾侃侃而谈,这女人发言的时候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先向伯爵行礼;说话的时候更是一点儿也不婉转,直白粗俗得看不出半点贵妇人应有的教养。 再来发言的是谢米尔,她要求增加食堂外送马车的数量。现在工程队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在外施工,现有的马车根本送不过来。 戴维斯僵硬的脑袋再次偏转向谢米尔,他记得这个女人怕伯爵就像老鼠害怕猫,现在居然能流畅地提出要求甚至敢于用这种不够恭敬的语气说话。 接下来是负责养殖公司的第二侍妾,猎人协会提供孵化的鸡仔还得等半个月,但是两千只鸭仔已经可以准备运送了。她要求萨琳娜的农业公司拨出一部分人力,十四岁以上的孩子也行,来协助第一批鸭仔的前期安置。又表示新建成的养鸭房还没有打扫建材残余,希望妮娜女士明天中午以前组织人手紧急清理。 萨琳娜女士表态可以从临时工里挑选出一部分人力,也可以组织员工协助鸭房的建材残余打扫,同时提出一张采购清单,申请采购一批新农具以替换春耕中暴露出问题的不合格农具。 戴维斯感觉自己脸部的肌肉没有一条是属于自己的了。他开始疑惑自己去洛卡山脉里呆了四个月是不是错误的选择。难道说他其实是在里面迷路了四年吗?为什么整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候萝丝夫人也发言了,在戴维斯印象中那个畏畏缩缩藏身在莉莉丝夫人背后的胆小女子,现在正面对着她最害怕的伯爵大人,提问能不能再从城堡里调动女仆过来…… 双手用力揉了揉脸,戴维斯感觉现在就算伯爵马上要建立军队打进帝都他都不会惊讶了。但这个念头刚浮上来,他又马上受到了惊吓。 身为农场总监,负责组织协调和监察各公司的妮娜女士拿出一张工作表格,点着上面大片的空白日期,严厉地质问身为肥料公司董事长的牧师宾利先生惨不忍睹的工作考勤…… 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地把目光转向宾利先生的戴维斯,看着对方那灰败的、痛不欲生的脸色,瞬间理解了他那孜孜不倦地制造圣水试图驱魔的行为…… 付友光同样注视着宾利,以沉痛的语气摇着头说道:“管理人员基本准则的第二条是紧密联系基层员工,第三条是随时随地以身作则。你让我很失望,宾利先生。” 牧师先生再也忍耐不住,掩面痛哭。而他对面的施法者戴维斯先生,五官扭曲着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郁闷。一向受人优待高高在上的教廷走狗,居然被一群女人指责工作偷懒不负责。他这个与教廷天然敌对的黑魔法师,到底是应该偷笑呢……还是偷笑呢…… 五味杂陈的戴维斯没有置身事外多久,付友光批评了宾利几句后,话锋一转:“希望你能够知错就改,宾利先生。明天起饲养所就要换料分堆,我和戴维斯先生将会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负责监督你的工作,请好好表现,改变大家对你的成见。我们相信你能够做得更好的,宾利先生。” “呃?”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戴维斯用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惊诧地看向伯爵;付友光也正好转过脸来看他,对他亲切地一笑后,挥舞着手臂,对侍妾们说道:“女士们,大家都知道戴维斯先生是位强大的、了不起的阵法师。现在他回归了我们的队伍,将和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劳动。来,大家欢迎戴维斯先生!” 女士们立即鼓起掌来,萨琳娜欢呼着,出生北方游牧民族的第九侍妾吹了个口哨,萝丝夫人也是连连点头。这些地位优越的女士们对于阵法师的实用性可是太了解了,一直为外送工作餐的保温工作头疼的谢米尔看向戴维斯的眼睛里都冒出星星了。 “当然,现在戴维斯先生暂时还抽不出空,因为我们饲养场的宝贝儿们迫切地需要温度恒定魔法阵。有需要戴维斯先生的女士,请先提交报告到妮娜女士处,而后按轻重缓急来排队。” 女士们欢呼声更大了,而整个人都石化了的戴维斯,也更加深刻地了解到了宾利先生的感受。 ……战友啊!哭笑不得的戴维斯,现在很想拉着宾利先生的手感叹这么一句。 第二天的早餐,被喧闹声吵醒的戴维斯揉着眼睛爬起床,一拉开窗帘就看到窗外广场上沸腾的人群。 昨天他来的时候空旷寂静的广场上,现在来回活动的至少有百来号人。近处的石屋楼下,烧水的大锅冒着热气,满头大汗的仆人正给排队接水的人打着热水。稍远一些的地方,食堂前面的空地,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排成一列,戴着奇怪帽子的食堂员工们忙碌地把一筐筐的青菜搬下车。更远一点儿能看见一群人背着麻袋蚂蚁搬家一般往食堂后门搬运。而在食堂的前方,起得早些的领餐人群已经排了几条长队。 昨天睡得很晚的戴维斯还一脑袋浆糊,身后的房门就被推开了,一脸清爽的伯爵大人已经梳洗完毕,外衣上也套上了麻布工作服,提着水壶端着热水走了进来:“你已经起了吗戴维斯先生,那就赶紧梳洗吧。抓紧时间,吃了早餐我们还得开工呢。好了我把热水放在这,我去叫宾利先生了。对了,不要穿那种长袍,工作起来很不方便。” 付友光放下热水一扭身就出去了,而扶着窗台发了半天愣的戴维斯,好一会儿后才惊悚地注意到事实:伯爵大人,给他端了热水来…… ……仆人都死光了吗?!难免地恼怒起来的戴维斯,梳洗完毕后换了身带束腰的法袍,出门以后发现走廊里空空荡荡;憋着火走下楼后,似乎是睡过了头的几位侍妾一边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边绑头发,而原本应该伺候她们的女仆们一个也没看见。 ……已经没有任何规则可言了……海得赛城堡,完全堕落了啊!戴维斯悲愤地想着。 穿得像个农夫一样的宾利哭丧着脸跟着伯爵大人一前一后下了楼,付友光招呼了满脸悲愤的戴维斯一声,领头往外走。出了石屋后戴维斯瞄一眼那两个忙忙碌碌的烧水工,觉得有点眼熟。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昨晚送餐的仆人…… 穿过广场走向食堂,沿途的人看见了伯爵大人后无不躬身行礼,但并没有人下跪。走到了领餐的地方后,习惯了人们给他让路的戴维斯,发现食堂窗口前排成三列的队伍仅仅只是冲他们行礼,丝毫没有让出位置的意思。可就这戴维斯还不能生气,因为领头的伯爵大人一边和宾利说着话,一边极度自然地排在了一个穿着秘书制服的女仆身后。 伯爵大人都在排队,其他人又哪来那么大的脸摆特权呢?戴维斯脸颊抽动着,心里的震撼和澎湃的吐槽欲望让他整个人都无力了。 队伍前进得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轮到了伯爵前面的秘书,这位年轻可爱的女士接过两个馒头和盛汤的木盘,让出位置后豪迈地一口气把盘子里温热的汤一口气喝光,再撕开一个馒头把剩下来的菜夹进去。而后边吃着馒头边快走几步把盘子放进队伍旁边的餐具回收筐里,健步如飞地远去。 戴维斯愣愣地看着那位豪迈的女士走远,简直有点儿移不开视线了…… “不要汤,谢谢。”排到窗口的伯爵大人冲里面说了一句,然后接过馒头让开位置。后面的牧师先生也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不要汤,接过馒头站在一边。 看着一边大口咬着馒头一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的伯爵大人,戴维斯也只好跟着冲窗口里戴着古怪帽子的食堂员工说了一句:“不要汤。” 一手一个馒头心里没有了任何想法的戴维斯,跟着伯爵往外走的时候欣慰地注意到,还有是比较有礼节的女士的。比如领餐区旁边长条木桌边,就有几位看起来比较文雅的女士用馒头沾着汤,一边吃一边说着什么。 好吧,她们跟文雅没有任何联系。额头冒着青筋的戴维斯收回了视线。有教养的人家哪会容许女人边吃东西边说话这种行为啊! 嗯,习惯于用比对自己更严苛的规矩来约束女性,似乎是所有封建制度下男士们的通病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戴维斯领走馒头憋屈的让开窗口的位置,食堂的员工顺溜地又只递出来了俩馒头。 捏着俩馒头的丹尼尔默默地看了一眼窗口内热气腾腾的大锅,又幽怨地看了眼旁边队列开心地同时领取到了馒头和热汤的人。 丹尼尔:……【默默地咬了一口干馒头。 第36章 迟来的金手指 从农场出发,步行需要10分钟即可到达的饲养所内,戴维斯孤零零站在砖房外,任凭清晨的清风从他身后吹过,撩起了他的衣袍下摆,吹乱了他没有扎起来的头发。 没有装门也没有装门框的简陋砖房里,两个一米高的料床上,隐约能看见伯爵口中的“宝贝儿们”缓缓蠕动的肥壮身躯。而他的契约伙伴、那个养尊处优的西格·弗兰迪,呃,的身体,正穿得像个卑贱的农奴那样,戴着手套,和其他的农奴们一起,在这昏暗的、肮脏的、充满了异味的地狱一般的地方劳动着…… 付友光领着员工铲除料床表面的蚯蚓粪便,在旧料床旁边堆置新料床,牵引成年的蚯蚓爬过去,将幼蚯与成蚯分离。宾利先生这次可不止是站在边上浇水了,他被要求拿起钉耙做翻料工作…… 又向员工们重申了一遍饲养中的重点,付友光把蚯蚓粪便收集起来让人送去农业公司后,拍着手走到不肯踏入砖房的戴维斯旁边,得意地呵呵笑道:“怎么样,戴维斯,这些小家伙们看起来很健康吧。” 戴维斯默默地看着他,纠结了半天后说:“我想见弗兰迪伯爵。” “啊,现在可没办法。”付友光摊手,“我刚碰过蚯蚓,没洗澡之前西格是不会肯出来的。” 这的确是伯爵会做出的反应……戴维斯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无奈地说:“好吧,那么你希望我把魔法阵设置在哪儿?” “戴维斯先生,你能这么主动我真是太高兴了。”付友光立即笑得阳光灿烂,而戴维斯只感觉一口心头血闷在了喉咙里。 “这一排房子都是要用来养蚯蚓的,就设置在中间那间吧。”付友光比划了一下,热情地带着戴维斯往中间的砖房走。 一排七间砖房,中间这间显得要偏小一些。没有窗户,门洞的地方弄了个铁皮门,显然一开始就是留起来设置魔法阵的。 付友光走进去打开了悬吊在屋顶正中央的液态灯,比划着屋子里左右两面墙:“……蚯蚓是需要通风保湿的,我需要这个魔法阵具有开放性,能与外界气体正常交换;可能需要复式重叠阵。当然,不用像城堡里的那么高级,以后这里也是要扩建的,能用三、五年就行。温度的话最好是20度,上下浮动不超过5度……” “具体要求都写在这上面了,要是实际施行起来和理想状况有差距,你就提出来,我们再研究解决方式。”把文件递给戴维斯,付友光两眼冒光地靠边一站,显然是准备开开眼界了。 接过薄薄一张纸的戴维斯再次感受到了无力,这张纸的折叠痕迹有多道重复,显然被收藏它的人多次拿出来看过。这个外来者昨天见到他时的那种激动果然没有半分作假,但是这种被欢迎的方式,他是一点儿也不高兴啊! 这种直白的要求算什么啊!请人做事不是应该先赞美恭维一番再诚挚地请求吗!这风格不对啊!! 戴维斯心底咆哮着,面上僵硬地扯出了一个不太友善的微笑:“……一定让您如愿以偿,伯爵。” 感受着新鲜感十足的蛋疼滋味,戴维斯在这空荡荡的房子踱步走了几个来回,然后站到选定的位置上。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浑身的气势似乎带上了一些锋锐。 在付友光眼里,这个施法者周身散发出了一阵朦胧的黑色光晕,那些黑色光晕的边缘看起来有些不稳定,却又凝而不散,并渐渐变得浓郁。而后,在付友光的注视之下,一道道纤细的、有如丝线般的黑线从那些光晕中抽条出来,并渐渐延长。 “真特么玄幻,那是什么玩意儿?活体触手?还特么这么细这么多?喂喂喂西格,快出来看啊!”伯爵大人体内,第一次看见这种有如CG特效般场景的付友光怪叫了起来。 “……我看着呢。”西格·弗兰迪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真遗憾,我眼中只有一个白痴到了极点的蠢货站在那儿着发呆,而另一个蠢货在旁边大呼小叫。” “……你特么会聊天不会?咱们不是共用一个视界吗?你真的看不见?哎呀我屮艹芔茻,那些黑线还能断开、断开了还特么能飞!太特么玄幻了吧?!哎呀我再屮艹芔茻,那黑线飞到墙上了!融合进去了!” 虽然嘲笑着付友光的大惊小怪,不过西格显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的都看不到的他立即使用了作弊器——翻看付友光几秒之前的记忆。而后,当了二十六年普通人的西格·弗兰迪伯爵,就大开了一次眼界,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起来:“……天父在上,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在西格的视界中空荡荡的、光亮的房间,在付友光的视界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戴维斯周身飞舞的黑色丝线扩散成了黑沉沉的一团,不断分裂出一部分飞到墙壁上后隐入其间。看似平静地站着的戴维斯,神情专注得仿佛已经留意不到外面的情况;可是他给人的存在感是如此地强烈,并带有一种强烈的、侵蚀性的黑暗压力;仿佛当他将视线转向你时,瞬间就能将你吞没。 西格几乎是以仓惶的姿态退出付友光记忆画面的。短短数秒的窥探,竟让他心底隐约生起了一股对施法者的莫名畏惧。花了近十秒的时间平复心境,稍稍有那么一点嫌弃自己胆色的西格,咬着牙把注意力放回了付友光这边。 这家伙的神经是什么做的?看着那样的东西,还能这么没心没肺?! 本体版伯爵大人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忽然一声冷笑,自嘲地呢喃了一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有意思了……啧。” “你嘀咕什么呢?看到没西格,那些黑线快圈成一个圆了。这就是所谓的魔法阵吗?跟我想的不一样啊,不是应该用石灰啊魔法材料啊之类的画一个漂亮图纹然后踩在上面念咒语吗?” “……那种一擦就没的东西也配叫魔法阵?!不要把你那个世界假想出来的魔法师当成真正的施法者啊蠢货!”刚刚对付友光隐约生起微妙嫉妒心理的西格顿时吼了出来。 “人家女士们是一个月暴躁几天,你特么是天天暴躁。好好说话啊我说。”付友光吐槽。 繁复的魔法阵刻画了近两个钟头,两面墙壁上都隐进去了大量的黑线,而戴维斯本人也似乎疲惫了一些。终止施法后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睁开眼睛看到付友光一脸津津有味的站在旁边时,郁闷蛋疼的感觉再次在胸中升腾:“……按你的要求,这个魔法阵至少需要四层以上。现在只完成了第一层的轮廓部分。”不是你在这儿站着等一会就能完工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要打搅我。 付友光连忙举手:“无意打扰。只不过是西格想见你,我才在这儿等着的。” 戴维斯连忙正面转过来,并整理了一下衣摆;这差别对待让付友光嘴角抽了抽。 从体内浮到体表的西格·弗兰迪破天荒地没去管身上散发着气味的的工作服,而是直截了当地冲戴维斯伸出手:“水晶球拿出来。” 西格和付友光各自控制身体时,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下意识的微表情,都不会让人认错。戴维斯顺从地将右手在左手上的戒指上一按,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波动了一下,而后一个有成年人脑袋大小的水晶球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上。 “卧槽!传说中的空间戒指!”付友光又大呼小叫起来,西格·弗兰迪咬牙忍住了喷他的欲望,伸手接过了水晶球。 看起来似乎很沉重的无色水晶球,其重量比茶杯还低。被西格举在手中后,球内翻腾起一道蓝色的烟雾,在小小的球体中翻转了几轮后渐渐凝集沉淀,落下的液体稳定在了70卡的刻度上。 西格·弗兰迪眼角一抽,几年前他测试的时候是50卡,现在虽然提升了,但跟魔法学徒最低标准的100卡仍旧差距甚远。自负的伯爵大人顿时好一阵腻味,没理会对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的戴维斯,用通用语说了一句:“看来果然不是我。付友光,你出来。” 戴维斯有理由震惊,普通人的精神力大约是30到40的水准,其中的佼佼者能达到50或是60卡。西格的数据虽然不错,不过也只能算是在凡人之中比较优越。可他是知道伯爵的精神力水准的,因为几年前给西格水晶球测试的人就是他! 非施法者的精神力虽然不是恒定的,但没资格接受魔法洗练的他们,终其一身上下浮动不会超过10卡。经历岁月洗礼的老人或许能在沉淀了丰富的人生阅历后突破普通人类的桎梏大幅度提高自身的精神力,可西格·弗兰迪,其年龄根本连三十岁都不到! 没等戴维斯胡思乱想本体版伯爵大人在这四个多月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样惨痛的魔鬼试炼,伯爵大人那冰冷的眸子里已经泛起了温度,有些松散随性的站姿也变得端正挺拔;付友光这个外来者,重新掌握了这具身体。 “哈哈,是说我终于有金手指可开了吗……”已经意识到西格在干什么的付友光哈哈大笑,浮出身体表面后立即把视线转向右手举着的水晶球,随即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这玩意儿甩出去,“卧槽!” 沉淀平稳下来的水晶球,其内部仿佛发生了一次大爆炸,蓝色的雾气疯狂地沸腾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在球体内盘旋翻滚。 戴维斯眼珠子还没收回去呢,这下子连下巴也一块交出来了。高阶魔法师先生再也不能保持风度,以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猛地抬头狠狠瞪着面部肌肉活跃的伯爵大人,又低头看向水晶球;再抬头瞪向被外来者占据了主导地位的伯爵大人…… 退居二线的西格·弗兰迪同样把注意力放在水晶球上,看着那还未停止翻腾就已经开始往下沉淀的蓝色雾气,本体版伯爵大人五味杂陈,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水晶球内上半部分,那些蓝色的雾气兀自发了疯一般沸腾着;而下半部分,同色系的液体已经慢慢累积,并缓缓地攀爬着那决定了无数人一生命运的残酷刻度。 100卡……200卡……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一门之隔的砖房外 站在铁皮门左边的丹尼尔抱着胸口,瞪着铁皮门右边那团被神秘的光雾包裹着的模糊人型。 丹尼尔:……【谁去提醒一下那个自大的施法者,伯爵大人一早上转头看了这玩意不下二十次了…… 第37章 党员的自我修养 灵魂强大的奥妙,这个世界的人们自有文字时代起,就从未停止过探索。 纯净到没有任何杂质的、纯粹能量体的强大存在,被尊称为“神”。诸神曾经庇佑着这个世界,它们的时代在这个世界无数历史篇章中无数次被提起。 但现存的各种族文明,并没有关于神的时代的文字记录。即使是最古老的刺客联盟中,对于那个已经消逝于时间的时代也只有最简单、也最残酷的一句:“诸神齐集众神山巅,相携而去;至此,神的时代终结。” 那个遥远的时空中或许有无数的辉煌、无尽的荣耀,但在严酷而漫长的种族战争中,那些本该流传下来让后人缅怀憧憬的史诗文字,都如同烟花消逝于夜空一般,再也无迹可寻。 后世的强者们追寻先贤辉煌璀璨的足迹,内有各种族纷争、外有异位面魔族侵扰的他们,以无法想象的坚韧毅力寻找力量的终极、灵魂的至高升华——但很可惜,几千年来,攀升至力量顶峰的至强者们,也不过是达到了“半神”的境界而已。 两千多年前,精灵族中雪山精灵分支的那位活了接近三千岁、被尊称为精灵族大贤者的五阶施法者,在生命接近终结,灵魂即将油尽灯枯之时,颇为遗憾地说了一句:“神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伴随这着这句叹息,这位伟大而睿智的、终其一生终究没有探寻到灵魂奥秘的老人,在无可匹敌的死神面前放下了法杖。 超越“半神”的诅咒,真正突破灵魂的桎梏,攀升顶峰的“神”之道路,是这个世界所有追寻力量之路的强者们的夙愿。 付友光手中的水晶球平息下来时,蓝色的瑰丽液体停顿在了560卡的刻度上。 稍微花时间粗浅理解过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付友光嘴巴张成了O型,看样子短期内无法合上;体内的西格·弗兰迪,则是彻底忘记内心里那点小小的嫉妒和不满,整个陷入了呆滞状态。 刻度超过200卡时,戴维斯就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了;最终面对560卡这个非人类的刻度,他倒是相反地平静了下来。 ……不是恶魔大君。与自己原先预想中最糟糕的结果对比了一下,从最烂里挑一个不那么烂的,也算是不得已之下的苦中作乐了。短短时间里被连续打击了多次的戴维斯先生,嗯,似乎失去施法者的自傲了。 “阁下,你是恶魔位面的伯爵?”戴维斯收回水晶球后冷静地说道,语气比之前尊敬多了。 付友光张着嘴瞪着死鱼眼,无语了半响后蛋疼地说:“能换点新词吗?”恶魔来恶魔去的烦不烦。 “无意失礼。我的表达可能有点歧义。我知道波动不同的灵魂是不能共存的,毕竟我是位亡灵法师;我是说,你是恶魔位面的弗兰迪伯爵吗?” “我记得我很认真地说过,我是个人类。如果你已经忘记了的话,我不介意重复一次。”拿到金手指的惊喜都被这家伙冲淡了,付友光蛋疼地裂着嘴。 戴维斯木着脸,同样以死鱼眼回瞪着付友光。强迫自己接受新鲜思维的施法者先生,勉强保持尊敬的语气继续问到:“阁下的意思是,你来自和我们这儿一样的物质位面?” “呃……对。不过在文明程度上稍有不同,也没什么魔法啊龙啊之类的玄幻玩意儿。亡灵法师的话,在我们那儿倒是YY小说里刷时髦值常用的角色……” 戴维斯没去理会那些听不懂的,他的视线往门边转移了一下,身周的空气似乎泛起了一层涟漪,放在门外的召唤物被召唤了进来。 “阁下能看见这个东西吗?”戴维斯微微抬手,指向空无一物的地方。 “嗯,很不错的生物课标本……抱歉,我是说,很帅气的骷髅。”看着戴维斯快要绷不住的尊敬,付友光赶紧试图补救,“绝无不敬之意,只是文化不同。而且在我穿过来之前呢,我是从来不相信什么灵魂啊神啊魔法啊之类的玄幻玩意儿的……呃,因为我们那个世界没有,即使有也是骗人的把戏。” 戴维斯用力揉了揉脸,放弃了绕圈子,简单直接说道:“总之,阁下,伯爵,我想我知道怎么让你们从同一具躯体里脱离开来了。” “哦?!”付友光顿时两眼冒光,压抑住扑上前抱住这家伙亲一口的冲动,“真不愧是魔法师啊!怎么弄?” 付友光的迫切和激动溢于言表,戴维斯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的观察没有错,这家伙确实没有强占着伯爵身体的意思。虽然让他很不满,不过这家伙确实是……毫不掩饰对弗兰迪伯爵的嫌弃态度,让他这个弗兰迪的契约者怎么也没法儿看他顺眼:“肉体是灵魂的桎梏,但另一方面来看,肉体也是灵魂的最终屏障。脆弱的灵魂是无法独立存在的……” “说重点。”付友光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 戴维斯气得发抖,这家伙不但对弗兰迪伯爵毫无敬意,对自己也是全无敬畏啊!不但把城堡的规矩弄得一团糟,还理直气壮地让自己来给肮脏丑陋的地虫子弄魔法阵!这究竟是哪个混蛋位面出来的没教养生物啊! “弱小的灵魂必须与肉体依存才能保持生命,但强大的灵魂,可以脱离肉体的桎梏。也就是说,当阁下成为四阶以上的魔法师时,至少有十几种方式更换另一个新的身体!”戴维斯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弱小!西格·弗兰迪泪流满面挠墙。 四阶!付友光双眼翻白,哆嗦着的双手表达了他失望、愤慨的情绪。 “我成为魔法学徒时的精神力是160卡,升到三阶用了四十一年。以阁下的天赋,我认为百年内足以冲击四阶。阁下将成为南大陆施法者历史上的奇迹,足以媲美雪山精灵族大贤者的存在……”戴维斯犹自说着,付友光已经重新眯瞪起了死鱼眼,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戴维斯先生,这个魔法阵几天内能完工?” “……三天吧。”话题转得太快,跟不上节奏的魔法师木然地说道。付友光点点头,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干,我看好你。”说完了还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又冲那具隐形的骷髅比了个拇指,“很帅哦!怪不得都喜欢拿亡灵法师刷时髦值。” “等等!阁下,你去哪?!”看到付友光往外走,戴维斯淡定不能了。结果付友光一调头,看起来比他还惊讶,“去工作啊,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呐,哪有功夫在这儿闲扯蛋个没完。” 几十头巨龙喷着火焰从戴维斯的心头呼啸而过,施法者先生五官扭曲地吼了起来:“刚才的精神力测试你要当没发生过吗!560卡的精神力啊!超过了二阶的施法者啊!这种天赋出现在哪儿都会引起地震啊!施法者协会的老家伙们都会从法师塔里蜂拥而出啊!你不问我关于魔法的事,却要去做那种饲养虫子的可笑工作?!” 一直表现得温文尔雅的戴维斯忽然暴走,把付友光吓得扶住了门框:“诶?你这吐槽功力进化得略快啊?” “认真点啊混蛋!!”戴维斯瞬间产生了不惜破坏契约也要把眼前的家伙撕成碎片的冲动。 “……不要这么急嘛,年纪一把了还这么容易生气,对身体不好啊。你看,当魔法师什么时候都可以,工作可是一天都不能耽搁啊……”付友光连忙安抚眼见就要精神崩溃的施法者先生,“你都说了升到四阶最起码要上百年,我现在用的可是这片土地领主大人的身体啊!先去闭关修炼个百把年再回来管理领地,人都死了好几批啦。事情总是要分轻重缓急的吗……” 戴维斯努力认真地研究了又研究说着这话的付友光言语间的微表情,甚至把精神力扩散开来形成精神场,很无礼地将伯爵大人全身笼罩起来探查他的情绪波动;在付友光“诶、诶,干什么,很恶心啊”的抱怨中,绝望地发现这家伙是认真的…… 戴维斯一言不发抱头蹲到了地上。付友光一看这家伙莫名失落的样子,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按捺住急于去工作的心情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好不容易得到个金手指居然这么鸡肋,我也很蛋疼的啦。放心吧,咱们辛苦个十几二十年,海得赛差不多也有解放的希望了。到时候想干点什么不就有时间了吗?要我现在丢下一切跑去学习魔法,学成了再回来搞领地开发,那和不顾父母需要照顾就借口发财了再让父母享福后跑出几千里去混事儿的废材有什么区别……” 560卡的精神力也算是鸡肋,作者我也是醉了。 随意安慰了失落的戴维斯几句,付友光拍拍屁股跑去工作了。临走的时候还丢下让施法者先生伤心欲绝的一句话:“别忘了继续画魔法阵啊!偷懒可是会被许多可爱的妹子围观嘲笑的哦!” 付友光回到饲养室,宾利先生脸色灰败地跟两个女性员工一起蹲在地上用切草的铡刀切碎堆料中的麦秆。同样戴着手套在忙碌的秘书见伯爵走进来就去察看宾利,连忙解释:“伯爵大人,宾利先生的手被钉耙磨破皮了,我自作主张给他换成了切料……” “没事,工作不分种类。”付友光对她笑笑,走到堆料旁边拿起钉耙。嗯,果然沾了些血迹。 “……异界的我,你真的对成为施法者不心动吗?我明明感受到了你的雀跃。”沉默了很久的西格忽然出声。 “怎么会不心动,哥们也很向往挥手间天地变色、万军之中杀进杀出、一个禁忌魔法下去惊天动地的威猛造型啊。”搅拌着堆料的付友光满脸蛋疼地回应了自己的共生者,“560卡,跟雪山精灵那个老贤者一个起跑线啊,是不是说咱也能活个几百上千年什么的?碉堡了啊。” “可是现在不行啊,摊子刚刚铺开,想做甩手掌柜还早得很。事情总得分轻重缓急,你看我记忆里那些历史上的名人,哪个身居高位的把私事摆公事前头最后能成功的?我很向往施法者,但这比不上海得赛的解放来得重要。个人的事再大,也比不上集体的小事。更何况,咱们现在要干的是足以影响一整个领地的大事。丢下工作跑去干私事,跟我党的纲领相背啊。这种自绝于人民的事情我要做得出,我也就不算是党员了。”付友光叹息着缓缓地说道。施法者这玄幻玩意在这个世界来说简直威武霸气,他不动摇那是假的。能够摆脱与西格共生的尴尬现状,对他来说吸引力也相当地大。但我党的党员义务里明确要求,要坚持党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利益服从党和人民的利益;虽然现在他没法子联系党组织看似天高任鸟飞了,但人民利益还在呢。 西格再次陷入沉默。他也对自己这种态度觉得纳闷。他应该嘲讽的,应该鄙视的,应该讥笑这种无聊的、愚蠢的、不懂得自我利益至上的白痴行径。可是,现在的西格,完全笑不出来。 “……你的所谓的党,居然要求人人都成神成圣,真可笑。”西格轻声说着,词句依旧嘲讽,语气里却完全没有笑意,“发起者一定是个疯子。这种罔顾人性的要求,居然也能吸纳到依附者……我无法想象。” “哈哈,也许吧……”付友光干笑两声,蹲下用手恁碎结块了的堆料,“这事儿要说遗憾,该是我遗憾才对。我要是穿到个普通人身上,一看有这金手指,二话不说对着施法者协会我就去了。谁叫我穿到了你身上呢。一个大领主,啧啧。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背负着这么多人的命运,没那个胆儿自私了啊。” “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获取权力不就是为了享受特权吗?这种白痴到家的话到底是谁说的。” “得了,你也别说了。这事一提我老心酸的,赶紧把该做的都做完了才是正经。反正施法者协会就在那儿跑不了,等个十几年再去也一样。” “……还要跟你共存十几年,提起来更让人心酸好吗?” “你以为我乐意跟你挤一快呢,少臭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萨琳娜:东边的水渠最多两天就要完工了,我们需要大量的水流牵引法阵,我申请戴维斯先生半个月的使用权。 谢米尔:等等,我说啊,我哥哥他们已经吃了很久的冷餐了哦?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戴维斯让给食堂? 妮娜:两位,养殖公司的2000只鸭仔马上就要到了哦,鸭房的保温可比什么都重要。 雪莉尔:那个……昨天通宵加班,豆腐生产得太多了……这个东西好像不方便存放…… 萨琳娜、谢米尔、妮娜:那个一天就能解决掉! 想要申请办公室恒温法阵的萝丝夫人,不好意思开口了…… 正满怀郁闷纠结不甘刻画着魔法阵的戴维斯:咦?怎么忽然有点冷? 第38章 奴隶交易的头不能开 一早上的工作折腾惨了宾利先生,检查完工作进度后宣布开始两小时午休的秘书小姐话音刚落,他就像要断气一般躺到地上哼哼。 付友光准备发扬同志间友爱互助的精神把这家伙背回去,丹尼尔立即飞扑上来拦住他,并以行者系那比牧师先生矮了至少半个头的小身板担负起了送牧师先生的重任。 由于董事长的不靠谱,肥料公司的大部分担子都压在了原女仆现秘书的布伦达小姐身上。农场体系通用的管理人员工作手册上有许多规定付友光是直接从党员义务里照搬的,除了文书工作,还要求秘书们必须参与进工作中,以实际了解底层员工的需求。同时,下发工资也要求她们一步到位地直接发放到员工手中;突出员工的加薪标准也由她们与公司董事协商后共同认定了才能加薪。而员工招募也必须由她们在董事与农场总监的妮娜女士之中做沟通桥梁,三方认可后才能决定是否用人。 这些繁琐的程序让秘书小姐们吃足了苦头,也让众人诟病伯爵大人过于讲究规矩的态度,但付友光本人却完全不这么认为。事实上现在的各种制度在他看来实在太草率,先期工作基础扎实后他还打算进行一次集中会议,加深加重加强制度的严密性和严谨性。 目前规模只有十几人的肥料公司布伦达小姐还忙得过来,但若是再增加人手就难说了。不过以目前农场里秘书紧缺的情况来看,布伦达小姐是绝不会也绝不可能产生抱怨的念头的。要知道人数达到近三千的雷恩工程队现在只有五个秘书,而地精们的砖厂更夸张,二百多人的公司里只有一个八岁的小希斯娜。 识字的女仆分配完后,不识字但是有兴趣的女仆们接受过萝丝夫人大略的扫盲后也都匆匆上任。现在秘书里最辛苦的就是这一部分人,每天的休息时间都用来集中到萝丝夫人那儿继续上课。 回农场午休和享用午餐的队伍里,戴维斯默不作声的走在最后。他没有义务为了那个混蛋的外来者废寝忘食,可能的话,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儿是找个借口跑出去继续散步个几个月…… 中午时的食堂可就比早上的时候还热闹了。各处劳作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在窗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伯爵大人照样是极度自然地选了个队伍就排进去,从丹尼尔背上下来的宾利先生也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现在的农场完全没有富余的人力来干服侍人的工作,错过了领餐的时间,就只能向天父祈祷食堂今天能有多余的残羹冷炙剩下来了。 走在最后的戴维斯憋屈地排在一名肥料公司员工的身后,对方工作服上散发的异味让他鼻子发痒;而等他想换个位置时,发现身后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了。 高阶施法者顿时郁闷得不行,向前方的伯爵大人背影投去幽怨的目光;结果瞄到旁边的队列里站着萝丝夫人和萨琳娜女士,顿时又没脾气了。 早餐的时候速度快,也就不讲究地随便排队。到了午餐和晚餐的时候,食堂的员工就会有人出来组织秩序,给女士们留一个专门的通道。现在萝丝夫人和萨琳娜女士就排在女士队列里,一溜眼过去全是莺莺燕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难得的福利。 本质上来说是个正常男人的戴维斯,转了下视线就扫了一遍女士队列。然后他又开始觉得不爽。那些农妇和野丫头也就算了,承担着工作任务的秘书们也不讲究了;可是伯爵大人的侍妾们,居然几乎是清一色的骑马服,规规矩矩穿着裙装的只有一个,实在太不像话了。 那家伙果然是哪个野蛮位面来的混蛋吧,那种没有教养的言行,粗俗得不堪入目。戴维斯先生鼻子里喷着气,泄愤似地想着。可是一转念想起那家伙高达560卡的非人类精神力,还捏着自己的弱点胁迫自己干些侮辱施法者身份的活儿,自己还没脾气,顿时又极为泄气。 队列缓缓地前进,到了戴维斯先生时,里面的员工麻利地递出来一个竹子编制的托盘,在托盘中心处放了俩馒头和一团面条,又用大勺子舀了一勺青菜炒豆芽放置到托盘的左上角,一勺西红柿混炒白色块状物放到右上角,最后拿了个装满热汤的木碗装上去;然后这位看上去是个和善大婶的员工对戴维斯咧嘴一笑,热情地说:“先生,这是豆腐,新出来的菜品。” 很亲切的食堂大婶没有让戴维斯觉得高兴,自己来端食物这种事就够郁闷了,他完全没有兴趣回应这种看腻了的讨好式赔笑。 让开了窗口的位置,端着托盘的戴维斯先生左右一扫,眼神特别的茫然无助。广场上摆放的几十张条桌已经挤满了人,衣着破旧的农奴们据案大嚼的样子让他无比反胃。自己不拘小节和看到别人粗鲁无礼,感受是绝对不会一样的。 没脸去跟看起来比较文雅的女士们挤一桌,憋闷的戴维斯最后还是走到了伯爵大人坐的这边。 付友光再怎么和善亲切,农奴们还是不会敢来跟领主大人坐一桌的。能容纳至少十个人的长条桌上就坐了他跟宾利,哦,还有丹尼尔。 戴维斯坐到离付友光最远的位置上,拿起勺子后,第一个下手的是那位被他冷脸相对后有点儿委屈的大婶推荐的“豆腐”。嗯,白白嫩嫩的豆腐配合西红柿,在菜色上还是相当诱人的。 微酸的西红柿配上口感嫩滑的豆腐,吃到口中后顿时让戴维斯精神一振。但一想到农奴们也吃着同样的东西,戴维斯的兴致就消散了。能够供应这么多人食用,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高贵货色。品尝到新鲜食材的兴奋,完全冲淡不了“和奴隶们吃着一样的东西”的憋屈。 用完了午餐宾利先生立即摇摇晃晃的回石屋去休息,而付友光则没那么清闲,把餐具放到食堂准备的餐具回收筐里,转头就去了女士们的办公室。 第一代的水泥凝固力不够,水分挥发也有着颇大的缺陷。新建的那栋两层小楼现在还是孤零零的,进度最快的同伴也还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才能问世。 妮娜女士的办公室在二楼,挂着“海因农场人力分配组织监察部”牌子的房间里,狼吞虎咽掉午餐后赶过来碰头的女士们正在争执。 付友光一上楼就听见了妮娜女士的声音,颇有些尖利的女声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的有气势:“把他们赶走?开什么玩笑!薇薇安,你知道现在有多缺人吗?” “请你理智一点,妮娜!一方面我们并没有代表伯爵大人收购奴隶的权力,那是大管家的特权;另一方面,把来路不明的家伙放进来,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请你不要担心责任的问题,我会负起全责。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确实缺少人手,为什么要把送上门来的劳动力赶走呢?管理人员守则第一条就是实事求是,难道害怕担负责任就可以无视守则吗?” “不是那么回事儿!只是这个缺口不能开!如果收下这对母子,会有更多不成器的男人把自己的妻子儿女卖过来!你难道不能理解这一点吗?” 妮娜和薇薇安的争执几乎成了农场的日常风景,付友光一进门就看见她们脸红脖子粗的隔着桌子争吵着。几位侍妾和秘书无奈地站在一边,而另一边站着几个陌生人。 “嗨,天使们,你们今天也一样的有精神呢。”付友光哈哈大笑着走进去,因为好奇而跟着来的戴维斯先生黑着脸紧随其后。 “日安,伯爵大人,戴维斯先生。”女士们暂时偃旗息鼓,向两位男士……呃,三位男士行礼。付友光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冲那几个战战兢兢缩在房间一角的人看了一眼,奇怪地问道:“有客人吗?” “不是的,大人。”薇薇安满脸的嫌弃,“那是附近村落里的农夫。那个男人想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卖给农场。” “诶?”付友光顿时惊诧了,瞪向那个看起来衰老得厉害的陌生农夫,又看看他旁边一脸憔悴的妇女和两个畏畏缩缩的小伙子,调头问妮娜,“怎么回事?” 妮娜脸色有点不自然,声音也小了点儿:“……萨琳娜的农业公司缺人得厉害时,我自作主张雇佣过附近村落的自由民做临时工。关于这一点,我提交过报告给大人,也与萝丝夫人和薇薇安商量过。现在春耕结束了,我解雇了他们……嗯,那个男人花光了妻子和孩子们赚到的钱,就想把她们卖过来当永久性的雇工……我们确实很缺人,大人。” 付友光默默把视线转向那个外表看来似乎老实又可怜的男人,心里默念了一遍入党宣言才压抑下了怒火。面色不善的伯爵大人严厉的目光顿时吓尿了从未见过什么大人物的农夫,趴到地上瑟瑟发抖。 付友光揉了揉眉心,看向似乎有点儿惶恐的妮娜女士,对她宽慰地笑了笑,放慢语速缓缓地说道:“实事求是不是用在这上面的,妮娜。购买奴隶充当劳动力的事儿,很早之前史蒂文·西蒙就向我提过。但是我并没有通过。一方面,这确实会如薇薇安所说的一般,导致更多当家的男子售卖自己的血亲。另一方面,我们购买奴隶支付的钱币,直接资助了奴隶贩子进行二次犯罪的恶行。他们会用贩卖奴隶获得的钱财去‘弄’来更多的奴隶,以追求利益。如果因为我们不当的行为导致了海得赛领地奴隶贩卖行业的兴盛,那么,你和我,我们就都是罪人。” “……抱歉,我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妮娜低下头,绞在一起的手臂微微颤动。 “这不是责怪,妮娜女士。因为你的同伴薇薇安制止了你,你还没有犯错,所以你不用道歉。”付友光说道。 “是。薇薇安,很抱歉我刚才对你大吼大叫。”妮娜深吸一口气,对薇薇安强笑了一下。 付友光轻轻吐出了胸中的浊气,这些女士们正是对事业产生兴趣的时候,他这个支持者的态度对她们很重要。万幸,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什么过分的差池。把目光转向薇薇安,付友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你做得很好,薇薇安女士。不过不需要把他们都赶走。在我的领地上向我这位领主出售我的子民,这是犯罪。怎么能把犯人赶走呢?通知雷恩,让他的工程队接收新的罪犯。” 薇薇安顿时精神抖擞:“是,伯爵大人。” “此外,妮娜。我本想等农场稳定一些后再跟你说下一步的计划的,现在就提前说了吧。我们的农场并不是封闭对内的,在人力不足的情况下,你可以与萝丝夫人和薇薇安商谈,拿出可行的招募计划,在附近的村落甚至是去安普城招募愿意工作的自由民。”付友光微笑着给了农场总监一个小小的惊喜,妮娜闻言果然立即振作了起来,连声应道,“好的伯爵大人,今晚之前我会提出报告。”看来人力上的紧缺确实把这位总监大人头疼坏了。 “呃,当然,不要太急切。招募的流程、雇佣后的程序必须有具体的说明文件,相关的员工福利待遇和义务也必须准确地让应征者了解清楚。” “是,伯爵大人。” 雷恩工程队里的“劳改犯”是没有薪水的,这种廉价实惠的苦力,让雷恩一直惦记着想去扫荡另两个城市里的监狱。现在有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白痴,他当然是很高兴地立即让人过来接收了。至于那三位差点被当成奴隶卖掉的自由民,自然也是被妮娜“合法”地吸收掉了。 搞定了这个突发事件,付友光总算可以和女士们坐下来办正事了。由于工作细化的成效明显,现在需要麻烦到伯爵大人的事件其实不多。但是一些超出了女士们权限的问题,还是需要伯爵来出面。嗯,这和目前制定的体制不够精细有关,面对着摆上桌面的正事,付友光又动起了改革制度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气得发抖的戴维斯先生内心咆哮着。 戴维斯:乱了……全乱了,这些女人们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教养了……居然如此有失礼节地大声嚷嚷!噢,不,这混蛋居然不管教她们!……弗兰迪,你的城堡要完蛋了……你的领地也要完蛋了……这混蛋竟在靠这样的一帮女人来管理事务…… 第39章 卷款潜逃的胖子男爵 现有的管理制度中要求各公司的薪水发放由秘书们亲力亲为,以避免将来可能的“讨薪”事件;毕竟付友光对未来的“资本家”的操守,不是那么放心。 已产生盈利,当然,赚的是伯爵大人的钱,的两家公司,约翰建筑公司和地精们的“卡巴兄弟火焰公司”,其收入一直是直接支付的。而现在,那个胖子男爵也没有辜负西格·弗兰迪对他的评语:“微不足道的贪婪”。总之,第一期工程的款项交付后,拿到了这笔“巨款”的这个家伙,带着一袋子的金币借口看望家人跑回安普城去了。而分配给建筑公司的两位派遣秘书,隔了一天才发现这件事。 付友光简直哭笑不得,那笔钱其实不多,但却是足够让胖子男爵再组建一个施工队了他的施工队原本就是半工人半奴隶组成的。 原本满心欢喜进入了城堡体系的胖子男爵,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弄懂了所谓的“管理人员守则”和“员工工作条例”后,顿时傻眼了。要求他这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和那些奴隶们同吃同住,这一点首先他就做不到。而理解到自己居然要给那些本来就是被他买来的奴隶发工钱,还限定了最低工资底限,还要求城堡派遣秘书们亲自来发这是完全堵上了他黑掉奴隶工资的通道总之,胖子男爵暴走了,不干了。抱着大不了把这些家当送给领主大人的想法,这货带着工程款跑路了。 眯瞪着死鱼眼的付友光看完了秘书交上来的报告,嘴歪得正不回来。薇薇安提到过是否发放工程款的时候截流掉员工的工资,到了月底由秘书来直接发放;但付友光考虑过后没有同意。本身城堡就抢走了发工资这种让业主捞取员工好感的机会,还插手人家的资金管理,这太打击业主的热情和主动性。掌权者过分插手企业的内部管理问题会导致什么样的情况,有过现代生活经验的付友光很清楚。虽然现在制度没有完善他不能太放手,但是给予业主适当的激励是有必要的。 而现在,发生了约克·约翰男爵捐款潜逃事件的现在,付友光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看事情过于天真了。 让人监管业主的产业,却没有监管业主本身;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也没有真正去在意过从经济利益上将业主与城堡体系确实地捆绑。这个原本有四十多人的施工队,在他先前的认知里会认为这是不可抛弃的产业;但在这个劳动力廉价、甚至人命都很廉价的世界,组建这样的一个“产业”所需要的花费,远远达不到能够逼迫一个贵族子弟挥洒汗水参与劳动的程度。 简而言之,付友光希望用未来的收益和可能的荣耀来捆绑住这个出身约翰家族的、还算有点儿事业心的男爵;但胖子男爵没有接受他的“好意”。拒绝和奴隶一样每日上班的约克·约翰,被西格评价为拥有“微不足道的贪婪和傲慢”的家伙,怀着被侮辱了贵族名誉的微小愤怒,逃走了。 两位秘书中的一位现在就站在房间里,这位看起来还非常年轻的可爱小姐一脸的愧疚:“是我的工作失误,伯爵大人。约翰先生总是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不肯出现在工地,而我们对他都太疏忽了……我……我很抱歉……” 秘书小姐的头发有点儿乱,皮肤嗮得黝黑,眼下有乌青,眼里带着血丝。这是一位认真地工作着的女性,没人能狠下心来责怪她。就连向来比较激烈的妮娜女士,也低声地出口安慰她:“别自责了亲爱的,是那头猪自己放弃了工作。他没有资格让你这样一位女士为他落泪。” 听到妮娜女士如此口不择言地评价一位贵族,伯爵旁边坐着的戴维斯先生都快气炸了。他当然也看不上那么一位仅仅只是男爵爵位的勋爵,但是,一位女士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口出恶言,真是太不知羞耻、太没有教养了! 戴维斯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却蛋疼得没法儿述说。现在占据着伯爵身体的这个野蛮生物,根本就没法儿指望他能管教好伯爵的妻妾……或者倒不如说,这家伙根本就是放纵这些女人的罪魁祸首啊! 薇薇安显然也不想看到秘书小姐被指责,机智的她非常快速地转换了话题,对着付友光极度严肃认真地说道:“大人,约翰只带走了他的两个护卫,其他的工人们都丢下了。现在工人们正惶恐不安,早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来找过我——他们希望能留在这里工作。”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薇薇安。别担心,约翰建筑公司仍然存在,而员工们也依然会继续工作。”付友光装作被自然地转换了话题的样子,“我们要有一个共识,放弃了工作的是约克·约翰,仅仅是他本人放弃了工作,但他的家族不见得也会如他一般短视。” 薇薇安疑惑地皱起眉头,不在计划内的发展她往往要迟钝一些;不过妮娜听懂了,喜笑颜开地接话:“我们明白了,伯爵大人。建筑公司会照常开工的。” 付友光赞赏地看了妮娜一眼,这两位女士的搭配确实很秒。一个急躁一些但是反应机敏,一个迟缓一些但是稳重;虽然时有争执,但仍然是不错的工作伙伴。 出了女士们的办公楼,想通了关键点的付友光脚步轻松,在内心里与西格交谈着:“那胖子天天翘班,老是收到针对他的谴责报告我也很烦。跑了就跑了吧,也不算是坏事。找个时间进城一趟,去他们家换一个听话点的主事人吧。” “哦,你准备去耀武扬威一趟?”西格淡然地说道。 “跟你这种聪明人讲话实在是没有卖关子的快感啊,你就不会附和一下问我一句‘为什么’吗?”付友光教育西格,“你这么不会聊天的家伙一定没什么朋友吧。” “白痴。不如你装作惊慌地问我怎么办,我来藐视鄙视你的智商后慢慢教你怎么做,如何?” “……” “只不过是杀鸡儆猴的肤浅伎俩。你故意特意提起来说,是想让我到时候出场那么一下吧。”西格·弗兰迪懒洋洋地说,“过家家级别的小把戏。也不知道现在才能想到这一点的你在得意什么。” “……您说得是,毕竟你才是个中高手。就比如现在咱们的情况,干实事你不行,装逼我不行。合理分配,干活不累。”付友光翻着白眼回敬。 “……” 嗯,如果不是被困在同一具身体内,这俩个家伙也注定了是无法一起愉快玩耍的呢。 午休结束后付友光“押解”着仿佛随时会哭出来的宾利先生返回了饲养所,而黑着脸的戴维斯先生也钻进了设置魔法阵的砖房。 当天的晚餐后会议,付友光让薇薇安通知雷恩和史蒂文·西蒙两天后空出一个下午,随同伯爵大人进安普城。之后的两天,他在饲养所和湖边两头跑,一方面要看住宾利先生不给他偷懒的机会,一方面也是催促着戴维斯刻画魔法阵的进度。毕竟鸭房的保暖透气魔法阵已经迫在眉睫。 农场西南面,与农场、森林形成三点一线的小湖,在春耕进行时已经挖宽了与河水相连的出水口。第一批水泥出来后,除了那所女士们专用的办公楼之外,其余的份量全部用在这儿了。现在这个水泥修筑的出水口仿佛一个微缩形堤坝,并在水流通过的地方架设了三层细密的铁丝网以防止鱼群流失。 微型堤坝修建完毕后立即投入了数量不少的鱼苗,这些天里一直有人负责泛舟其上投入收集起来的鸡鸭粪便。等到鸭群正式在湖水里放养,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戴维斯先生完成了饲养所的魔法阵刻画,两腿发软地走出砖房时,2000只毛茸茸的鸭仔也送到了。在联络官博格的辛苦跑腿游说之下,猎人协会颇具耐心地从南部兽人王国引种,孵化出了这批据说来源于东大陆的草原野鸭。 运送鸭群回来的是久未露面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这个精明的家伙发现身边的人都被托付重任累成狗、宾利那家伙更是惨得被伯爵大人盯着去养虫子,立即机智地选择了透明化。要不是这次伯爵点名让他回来,他能赖在安普城里混到地老天荒。 付友光激动地搓着手迎接了这批小生灵,并亲自动手和养殖公司的员工们一块儿把装着鸭仔的笼子往鸭房里搬。自觉的丹尼尔见状也跟着上去搭把手。穿了一身流光溢彩的盔甲、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扶着剑柄的史蒂文·西蒙很想站远一点装没看见;但在随车护送的第二侍妾也兴奋地跳下车抱起了笼子时,他没法儿绷下去了。 安置好了这2000只鸭仔后,付友光和第二侍妾高兴地谈论着鸭群的饲养计划,边上的史蒂文·西蒙则对沾满了盔甲的鸭SHI欲哭无泪。 嗯,比他更苦逼的是戴维斯先生。熬了一通宵才赶在三天内刻画完工魔法阵的他,刚洗了个澡准备好好睡一觉,就被人叫到了鸭房…… 付友光的时间排得紧巴巴的,只容许有少许洁癖的史蒂文换了身盔甲,就带上他和特意赶回来的雷恩,驾着一辆侍妾们从城堡里带出来的马车,前往安普城要人去了。 驾车的自然是雷恩,地位特殊的神圣骑士是不能去做“有辱身份”的事儿的。虽然付友光眼里没这些狗屁东西;但史蒂文这家伙太机灵了,有事的时候绝对不在自己眼前晃荡,交付他“重任”都没机会。 为了卖弄“特权”,现在付友光穿上了那些从城堡里带出来后就没动过的层层叠叠的丝绸衣服。这玩意简直累赘得要命,上了车后往位置上一坐就不想动。难怪西格那家伙总是懒洋洋的,穿着这样的东西二十多年,谁的性格也活泼不了。 现在农场通往安普城的路面修整得又宽阔又平整,虽然比不上沥青马路,但这种大车也能跑起来了。马车内的装潢和它的外表一样招摇,华丽的程度不输给城堡里的客厅。付友光坐在宽大的扶手沙发上,脑袋顶上是水晶液态灯,脚下是手工地毯;车厢上挂着兽人王国的图腾挂画,紫色流苏窗帘长垂及地,窗帘边的珊瑚摆设微微发着光。身前的圆桌上摆着一瓶葡萄酒和一个水晶酒杯,另一个水晶酒杯被忧伤的史蒂文拿在手上。 看着对面沙发上才搬了点鸭笼就满脸惆怅的史蒂文·西蒙,付友光嘴角一阵阵的抽搐。不能再让这个家伙游离在外了,这种懒出来的所谓贵族范儿,付友光是半点都不待见。 为了伯爵大人的安全起见,薇薇安是建议过带上戴维斯的。但是考虑到鸭房的魔法阵进度,付友光拒绝了。现在身边有一个三阶战士一个三阶行者,还有个神圣骑士;以安普城的常备武力,恐怕还没有什么人能袭击伯爵得手。 “……我的命还比不上几只鸭子呢。”西格·弗兰迪幽幽地说。 “某种程度上来说……嗯,为了不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不建议你刨根究底。”付友光委婉地说。 修路之前从农场到安普城一个来回至少得一下午,现在的话单程最多一个半小时。看似一直沉默着的付友光在心底跟西格互相吐槽了好一阵,又转移战线并肩子商量了一会儿对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的开发利用方式;就明显能听到车厢外传来人声了。 认真说来付友光来了这儿快三个月,还没真正接触过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民。身边不是农奴就是下属,要么就是那个来卖老婆孩子的罪犯。关于这世界人民的现状全部来自报纸和文件上的冰冷文字,听到隐约仿佛的人声,付友光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车窗边拉开了窗帘。 车厢角落里的丹尼尔瞬间移动到了伯爵大人的身侧,两只眼睛精光外露瞪向车外。如果有来自车窗的袭击,他能瞬间把伯爵大人按倒。 大道上果然有行人。道路的两旁,零零散散地走着一些人,多数是抗着农具或是背着袋子的农夫,也有骑着角马的市民或是推着小车的商贩。他们老远看见这俩赤狮魔兽拉着的豪华大车就发出了惊叫声,而后立即退缩到道路的边缘处,不安地等候马车经过。 急驰而过的时间里,足够让付友光看清楚那一张张大同小异的脸。多数人的表情是麻木的,那种冷淡的、似乎连自己的生命都已经不重要了的麻木。付友光曾在民国的老旧照片中见过这种表情,初到农场时,也在那些农奴们脸上见过。 除了大量的麻木,还有少量的向往、羡慕、畏惧。这些稍有活力的表情,来自那些至少穿着鞋子、衣服也干净得多的市民或商贩。 付友光站在车窗边看了一会,木着脸坐回了位置上。 伯爵大人的心情似乎很差,史蒂文·西蒙也没工夫自伤了。这个出色的神棍展露出洋溢着热情、正直的笑容,神态里满是悲悯和虔诚:“尊敬的伯爵,您还喜欢这条大道现在的盛况吗?附近村镇的人们现在宁愿多绕一点儿路来选择从这条路进城,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吟游诗人传唱您修路的善举……” “只不过是这条路比较不哏脚。”付友光打断了史蒂文的吹捧,平静而木然地说道,“如果他们至少都能穿上鞋,他们本可以不必绕路。”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泪流满脸地抱头蹲在鸭房外的戴维斯 戴维斯:……从服务虫子升级到服务鸭子……算是升级了吗……咦,为什么我的眼角有泪…… 第40章 合理分工 史蒂文·西蒙微张着嘴,呆愣了一会儿后僵硬地笑了笑,轻轻放下酒杯,不敢打搅说完了话后陷入沉思的伯爵大人。 蹑手蹑脚地靠近墙角里的丹尼尔,一把揽住了瘦小的高阶行者,史蒂文几乎把嘴贴到了丹尼尔的耳朵上:“嗨,丹尼尔,老伙计,咱们可是冒险时代就认识的老朋友了,是吧。” 丹尼尔别过头,擦掉脸颊上的口水,嫌弃地瞪着史蒂文。 史蒂文好似看不出对方的情绪一般,仍旧极为亲密地揽着人不放:“我听宾利抱怨过伯爵大人最近变得与之前不同……不过究竟是哪里不同呢?和伯爵大人最亲近的你是应该知道的吧?” ……那可就太多了呢,丹尼尔心想。 史蒂文期待地眨巴着眼睛,结果得到的回应只是漫长的沉默。 转过身的史蒂文一手扶额一手捧着胸口喃喃自语:“……糟糕……我居然把希望放在无口者身上……不……我最近太轻浮了吗……” 安普城一眼望去似乎无边无际的高大外城墙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大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了。 城门上的士兵远远看见印有弗兰迪家族纹章的马车,赶紧通知城下的守门官。守门官没有迟疑,立即命人将只开放了一半的城门全部打开。 蝎尾狮拉着的豪华马车稍稍放慢了速度,在大道两边神色各异的行人目光中,渐渐靠近了安普城大门。 那头威猛的蝎尾狮让行人不敢靠近这辆马车十米之内,而守城门的士兵们看见驾车人居然是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三阶大战士雷恩,一个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守门官的地位要高些,也比一般人了解上面的局势。看到赶车人居然是雷恩,这个机智的官员立即猜到了车中人会是哪一位。反正那位大人是不可能接受一位守门小官的讨好的,乘此机会把能捞的好处捞到手才比较实际。这个卖弄小聪明的家伙立即把守门的重任托付给副官,自己从侧面的通道跑下城门,吆喝着让人牵来角马,往内城疾驰而去。 领主大人的马车进了外城门,缓缓穿过位于城市中轴线的中心大道向内城门进发时,位于内城区的约翰家族迎接到了赶来报信的守门官。 听到伯爵大人似乎亲自来了,躲回家后终于过了几天舒心日子的胖子男爵约克·约翰立即瘫软在了沙发上。老约翰奉上几个金币感激地送走了守门官,一转身立即变了脸色,冲他的三儿子怒吼起来:“你这个不肖子孙!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约克·约翰痛哭流涕:“父亲,你要救救我!弗兰迪会整死我的,他就是个恶魔!吸血鬼!所有为他工作的人都会被他吸干骨髓……” “闭嘴!”老约翰气得直瞪眼,懒得理会这个糊不上墙的烂泥,气呼呼的老约翰把目光转向另几个儿子,“汉森,哈利,马特,你们怎么看?” 大儿子汉森·约翰,未来的子爵继承人装作摸着下巴在思考,其实是懒得理会这件事。白痴约克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管,更不想为了这家伙开罪领主大人。 次子哈利·约翰鄙夷地看了一眼弟弟,语气里的轻蔑之意明显至极:“能惹得领主大人亲自跑一趟,弟弟越来越厉害了呢。约克,你不是说你已经把施工队送给领主大人了吗?怎么领主大人还会生你的气呢?你骗了领主大人,又回来骗了我们?” 四子马特·约翰用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把约克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呐……把三哥的脑袋送上去赔罪的话,能让领主大人打消怒火吗?” “马特!”老约翰更气了,手里的手杖差点就顺手砸出去。狠狠地瞪着几个儿子,老约翰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弗兰迪伯爵亲自跑一趟,那就绝不止是为了约克而来!你们都给我收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鬼主意。想想吧,之前约翰公司成立时城里的反应……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关注着弗兰迪的同时也在关注着我们!想一想弗兰迪曾经干过的事儿,你们觉得那一位领主大人是好糊弄的吗?!” 几个儿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西格·弗兰迪来到海得赛这两年,可以用安分守己来形容。这位伯爵大人似乎对于严密地把海得赛领地掌控在手中没有太大的兴趣,显然,弗兰迪伯爵大人并没有把海得赛领地看作自己政治生命的终点。 是的,如果西格的姐姐爱西丝·弗兰迪小姐能够过几年再结婚,那么或许西格·弗兰迪也就不会那么快犯病作死;本体版伯爵大人能够顺利撑到明年王室大婚、携昔日余威杀回帝都名利场的话,也就没有付友光什么事了。 当然,稍微有那么一点头脑的利益集团当家人,是不会忽视这位看似安分守己的领主大人的。付友光坐着马车带着惊人的战力出了城堡的那天,安普城的上层阶级可是好一阵动荡。 之后领主大人在海因农场停留,不断地干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诸如收集粪便、驱赶罪犯去修路、在城里大肆抓捕无业者甚至牵连了不少中产阶级家族子弟等等。这些事儿的任何一件,如果发号施令者不是弗兰迪伯爵,那么安普城的上层阶级早就为了争夺这个“异教徒”死后的财产利益打得头破血流了。 胖子男爵约克大肆炫耀自己进入了城堡体系时,在伯爵大人的采购行动中无论是沾过好处的还是没沾过好处的,都难免地动了心。当然,习惯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们是不会轻易主动出击的,于是愚蠢地炫耀过的约克就成了他们观察研究的目标。他们可不在乎弗兰迪伯爵是不是败家子,他们只是非常清楚地知道一点:曾经横扫过帝都地下世界黑钱的西格·弗兰迪,非常地、相当地有钱。 毫无疑问,约克愚蠢的炫耀行径把约翰家族绑上了弗兰迪伯爵的战车。在约克擅自逃跑并激怒了领主大人的现在,老约翰深知他们这个小家族除了把自己在领主大人的战车上绑得更紧一些以外,已经没有了别的退路。 “……如果领主大人能够保持冷静,那么我们或许还能争取到他的谅解……”阴狠地瞪着自己不齐心的儿子们,老约翰色厉内茌的外表下满是忧虑,“但谁了解弗兰迪?谁知道他的性格?恭敬地赔罪的话,他就不会生气——谁敢下这样的定论?!” 听完了老谋深算的父亲的讲解,胖子约克面无人色地彻底瘫软在了沙发上。而约翰家的三个儿子,脸色也都极度地难看了起来。 让约克成立家族名字开头的公司,是伯爵大人的对约翰家族的示好。 而约克逃走的行径,是对伯爵示好行为的回复。 领主大人居然会亲自跑一趟,他的愤怒不难理解。 ……把三哥的脑袋送上去赔罪吧。对自己的哥哥毫无敬意的马特·约翰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吞下了自己最属意的建议。用认真的语气再说一次这句话,父亲的手杖真的要打过来了…… 虽然信息不对等,不过老约翰也确实地猜中了伯爵大人的本意。让约克参与进农场改革计划里,的确是付友光在给安普城观望的势力们立“典型”。如果约克能够撑过前期的辛苦考验、能够放下贵族子弟的架子参与进劳动之中;那么当他功成名就名利双收时,借着这个典型,付友光能更轻松地与其他家族势力利益集团展开合作。 遗憾的是,算盘打得很好的付友光,忽视了贵族子弟拒绝劳动的决心。 总之,文的不行,也只好拽着拳头来武的了。拒绝跟领主大人合作的人,就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拒绝的资本吧。 内城墙远比外城墙来得厚实,一墙之隔的内城区,与外城区的区别也犹如两个世界一般泾渭分明。铺着石板的街道宽阔而干净,各色建筑物规划得井然有序。路边没有小商贩,也看不到赤着脚的农夫。行人的衣着多数整洁体面,看到威猛无匹的蝎尾狮和奢华的大马车也没有像外城区的居民一般大惊小怪。 占了整个安普城近五分之一总面积的内城区,居住其中的人家还不到整个安普城居民的百分之二。集中了整个城市的绝大部分财富的内城区是如此地与外城区截然不同,至少三层以上的建筑物,宁静清幽的人行小道,街边漫步、表情祥和的路人,出售着缤纷商品的商铺…… 轻轻放下拉开一角的窗帘,付友光阴沉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宁静富庶的城市景象得到缓和。对比几分钟前看过的外城区,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之间的区别和对立是如此的血淋淋,让人难以正视。 付友光闭上眼睛,眼前再次出现的是盘查更加森严、守卫更加严密的内城门;以及那道高耸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内城墙。 当我能摧毁这道墙时,我绝不会手软。我的行为或许会很残酷,但绝不会比保护这道墙更加残酷。 平息下胸中的怒火,付友光睁开眼睛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对身体里那个原本的主人说道:“该你了,西格。” “……不知为何你给我一种让人讨厌的情绪呢,异界的我。”伯爵大人体内,那个懒洋洋的灵魂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来接管身体的控制权。 “嗯。我现在的感想可以用四个字描述:开门,放狗。” “……我一定宰了你,迟早。”西格·弗兰迪面无表情地道。 “哈哈。”付友光大笑,顿了顿,双眼冒出精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在那之前,先帮我摧毁掉一些我讨厌的东西吧,西格。让我建立一个新秩序,然后,我会给你宰掉我的机会。” “……我期待着那一天。”西格阴森森地说道。 “西蒙。”沉默了很久的伯爵大人忽然开口,平静无波的语调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命令口吻。 装作把玩水晶酒杯其实郁闷着“自己已经不了解伯爵大人了”的史蒂文·西蒙猛一抬头,顿时热泪盈眶。懒散随性地坐着的伯爵大人用眼角的余光斜视着他,那种习惯性的睥睨目光让神圣骑士感觉无比地亲切,“我在这儿,尊敬的伯爵,我的主人。” “露出你的獠牙。”西格·弗兰迪手肘撑在扶手上,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神情莫测,“你的主人被轻视了,你还有思考其他无聊东西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被袖子里的匕首顶着胸口的史蒂文·西蒙双手一摊:“咦?你不是无口者?那说句话来听听?向别人告知名字时把职业徽章翻过来给人家看的你真的会讲话?” 目中凶光渐淡的丹尼尔:“……” 第41章 认命地工作吧少年 在安普城也算是上流阶级中佼佼者的约翰家大屋,位于中轴线中心大道的左侧。 蝎尾狮直接停在了约翰家府邸的大门前,看门的仆从被这头魔兽吓了一跳;又看看那辆奢华的大马车,这名还算有点眼力的仆从没有贸然地上来询问,而是当机立断地跑往内院通报。 供仆人进出的侧门是开着的,正门却紧闭着。得到指令的雷恩完全没有等待通报的意思,跳下马车后抽出背上的重剑,在行人好奇和畏惧的目光中走上台阶,横举起了重剑。 附近商家的人从橱窗中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见那个威猛的大个子似乎要破坏约翰家的大门,立即招呼同伴赶紧来看热闹。没等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店员喊来更多的同伴,雷恩已经轻呼一声,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势,双手重剑平挥而出。 厚实坚固的对开大门在三阶大战士的一击之下被拦腰斩成两截,神色轻松的雷恩又大脚踹了两下,把碎成几块的门板往里踢飞。在外院忙碌的仆人们听见门口的巨响纷纷把目光转向这边,看见大门被人强行破开,一个威武的战士举着剑站在门口,顿时呆立当场。 刚好途经于此或是有意地跟过来的行人也全部惊呆了,他们死死地瞪着劈开人家大门后收回重剑跳上马车的雷恩,那些刚好途径于此的人们这才注意到马车上金灿灿的弗兰迪家族纹章。 ……是领主大人啊!行人们悟着嘴内心无声地尖叫。离权势中心远一点的开始疑惑这是怎么回事,而消息灵通一点的立即想到了约翰家族那个不成器的胖子约克。 领主大人的马车进了城以后就尾随过来的眼线们有部分脸色颇为难看;虽然跟约翰家族谈不上亲密,但物伤其类;如果被伯爵大人强行要求合作的是自己…… 而另一部分眼线则幸灾乐祸,约克那个白痴炫耀时的嘴脸,还是挺拉仇恨的。 雷恩驾驶着蝎尾狮大喇喇地把马车驾进了约翰家的大门,外院的仆从们被吓得四散而逃。马车到了隔离内外院的影壁前,雷恩再次跳下马车抽出重剑,故技重施。 破坏了人家的影壁,马车继续前行。眼前很快出现了精致的花墙和花草芬芳的小花坛,以及休憩用的小亭。 雷恩完全不管那些,反正大宅院的大屋都是跟大门相对的,他不认识约翰府邸里的地形,只管让马车直线前进就行。于是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多次不厌其烦地跳下马车,抽出重剑…… 约翰府邸其实也不算那种设计繁复的宅府,如果雷恩肯转个弯什么的,比他这样一路拆着前进快多了。伯爵大人体内,付友光无语地扶额:“那什么……这家伙原来是个人形破坏兵器吗……” 西格懒洋洋地翻着白眼:“你肯听我的带上戴维斯的话,比他这样慢悠悠地拆快得多了。” “……好吧,不管怎么样威风是刚刚的了……”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只是这样不会把约翰家得罪死?贵族不是很讲究体面的吗?” “体面这种东西呢,向来是只属于高位者的。站得不够高的家伙没资格要求被体面对待。”西格一声冷笑,“对这种不上不下的家伙,太过客气反而会被轻视。人性本质就是贱格,越是无能短视的卑鄙之辈,越是畏威而不怀德。给予他们优待,不如让他们舔你的鞋底;相信我,这更能得到他们的‘忠诚’。” 付友光蛋疼地裂着嘴,但他没法儿反驳。因为雷恩驾车进到了约翰府邸的内院后,所看见的就是约翰家全家老小聚集一处恭敬地迎接领主大人大驾光临的一幕。 马车停稳后史蒂文·西蒙下了车。这个卖相极高的神圣骑士一手扶着剑柄,高昂着头把视线在约翰一家的头顶扫了一遍,直看得人家冷汗淋漓后才露出一个虚伪到了家的温和微笑。腹黑的神圣骑士是有些失望的,这些家伙太过温顺,让他没了用武之地;说到揍贵族,谁也没有他这个神圣骑士方便。转过身打开车厢门,史蒂文·西蒙翩翩有礼地弯下腰。 在静默之中西格·弗兰迪扶着史蒂文·西蒙的手缓缓走下了马车,其款款身姿让体内的付友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俩个不会有什么狗血JQ吧?付友光忍不住浮起了十分失礼的念头。 家族领头人的老约翰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在领主大人下车后他迈前一步,抬起头正想来一番恭维,结果对上了西格冰冷的视线。 长期居于高位的西格·弗兰迪,其人生字典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诸如谦逊、尊敬等字眼;把其他人都当成可计价物品的他,对生命的漠视态度当初可是差点把付友光气疯。而怎么说也是一方人物的老约翰何时被如此冰冷的视线对待过,那种将他视为死物般无礼的眼神,瞬间就将他准备好的恭维之词堵了回去。 西格漠然的目光扫过约翰一家,停留在瑟瑟发抖的约克身上;而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越发地冰冷刺人:“约克。” 噗通一声,胖子男爵趴伏在了地上,哆嗦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大……大人……” 西格下巴微抬,厌恶之情洋溢言表:“从未有人对我如此无礼。你背叛了我的期望。” 约克整个趴到了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伯爵大人的气势是如此强烈,压根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对抗的。 约克的兄弟们在此之前一直鄙视着约克,但现在,这兄弟三人胆战心惊之余都不免地佩服起那头无能的肥猪:居然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了这么久,还有勇气拿着他的钱逃跑! 西格用视线把约克钉在地上,可以预见,今后他哪怕不找这胖子的麻烦,约翰家的人也不会再让这胖子出现在他眼前了。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后,西格偏转视线,看向了约翰家的当家人老约翰。 老约翰被那冰冷的视线扫得浑身一激灵,清醒过来的他快速地分析了一遍领主大人的意图:弗兰迪只是谴责了约克,并没有提及约翰家。于是机智的老约翰打蛇随棍上,立即出言表态:“对您非常抱歉,领主大人。我的三子身体不佳,即将远行求医……我们会负起责任的,领主大人。” 西格冰冷地注视着老约翰,直看得老约翰额头上全是冷汗之后,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返身上了马车。 雷恩调转车头,顺着他一路碾压出来的狼藉道路远去。而像是经历了一番大战的老约翰,此时才记起掏出帕子搽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马车上,付友光一脸的蛋疼:“……你就说了两句话,整好20个字……” 回到身体内部的西格·弗兰迪懒洋洋地道:“足够了。别把这些家族领头人当傻子,也不必对他们说得太明白。让他们自己去揣摩你的意思,对你抱持未知的敬畏,你才方便行事。” “……”付友光整个躺进沙发里,“好吧,这就是阶级特权的威力。” 抬起眼皮看一眼对面的史蒂文·西蒙,付友光决定不再给这家伙偷懒的机会:“你不用留在城里了,史蒂文。今天起你留在我身边。” “是,伯爵。”史蒂文·西蒙习惯性地随口应答,说完了话才感觉有什么不对。抬起头看向不知神游到了何处的伯爵大人,史蒂文奇怪地偏了偏头。是他的错觉吗?怎么伯爵大人那种熟悉感又远去了呢? 约翰家的动作很快,府邸被拆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到全城皆知前,就把胖子约克的接任者:四子马特·约翰送到了海因农场。此时,是伯爵大人安普城一行的次日。 被西格的气场震到了的三个儿子都不肯来做约克的接任者,即使往日里他们曾明里暗里妒忌过混进了城堡体系的胖子。而老约翰在深思熟虑过后,认为这件事还不能肯定地说是彻底的坏事:毕竟现在海因农场那人声鼎沸的景象安普城的上层阶级都有所知晓;感叹弗兰迪实在是个败家子的同时,也暗暗心惊其财力。总之,对于无法继承自己爵位的小儿子来说,老约翰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哭丧着脸的马特以为自己被父亲当做了弃子,自暴自弃的他甚至打算见到领主大人后干脆做出失礼举动报复家庭算了。可他没料到的是,他压根就没看见领主大人。 坐着马车进了海因农场的马特,被中午时分领餐的人流给震住了。远远地在广场边缘下了车的他一阵茫然,正疑惑该找谁去通报领主大人时,用完午餐往办公室赶的妮娜注意到了这个穿着层层叠叠的丝绸长袍的家伙。 确定了马特的身份后,妮娜将他带进办公楼,叫来薇薇安和建筑公司的秘书,三方见证之下让马特签订了一大堆董事长交接的文件。 被妮娜“领主大人第七侍妾”身份震住的马特·约翰,在其强势的命令之下顺从地签了一大堆搞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皮肤黝黑的秘书小姐上下打量了他的穿着后,拿来一套改进过的两件式工作服让他换上。 最早的那批连体式工作服因为太丑,受到了侍妾们无声的抵制。付友光只好改进了第二批。现在的工作服不再是无色的麻布,而是染了深蓝色的麻棉混合布。两件式比较利于穿着,外型也比第一批的好看多了。 当然,这个好看是相比较之下的。总之,第一次摸到这么粗的布料的马特·约翰,完全地惊呆了。 工作辛苦的女人们可没有哄乖宝宝的心情,皮肤黝黑的秘书小姐对这些什么都干不了的贵族也再没有了往日那种莫名其妙的崇敬。在海因农场里连伯爵大人都在起早贪黑地干着活儿,其他的人摆弄什么架子呢? “请快点换上,约翰先生。不换衣服的话你根本上不了工地。看见管理人员守则了吗?任、何、人都必须参与工作、承担起力可能及的劳动。谁都不能避免!”秘书小姐坚定地说道。 “我、我可是贵族啊!”马特·约翰目瞪口呆地道。 “不工作就滚回去!和那个胖子一样!在我们这儿,没有人是特殊的!”身边早就没了女仆服侍,正在自己擦桌子的妮娜不耐烦看着这个小白脸磨磨唧唧,高声吼了出来。 意外地对强势的女性毫无办法的马特·约翰,木然地脱下了三层长袍后,换上了深蓝色带白边的工作服。 把这家伙带上了工地后,本来就对这家伙没抱什么希望的秘书小姐发现他能干的事情果然不多。好在他总算是念过学院的,识字的同时有一点儿数学能力。于是秘书小姐给了他一本小簿子,让他做统计数量的工作。也就是工地里满场跑,哪边缺砖、缺木头、缺水泥了,就记下缺少的部分,然后回来报告给两位秘书中的一位。 “为什么要我干这个?”马特·约翰悲愤地问,这不就是仆人才该干的跑腿活儿吗! 两位秘书小姐面面相觑后,终究还是皮肤黝黑的那一位开了口:“因为别的你干不了。” 说完,这位秘书从腰间掏出了卷尺和线锤,另一位拿出小本。两位秘书小姐走到刚立起的一堵墙前,开始检查完工程度。 看到这两个年轻女孩毫不介意地跪在泥地里仔细地度量着墙壁,报出一串串听不懂的数据;马特·约翰原地站了足足有三分钟后,终于捏着小本开始干小跑腿的活儿。 见到领主大人后一定要得罪他!一定要狠狠地得罪他!出乎意料地无法反抗强势女性命令的马特·约翰,如此悲愤地想着。 在马特·约翰内心悲愤却又不得不参与进工作里的同时,另一个人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心情。 回到了伯爵大人身边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早上的他和刚回来时的戴维斯一样,享受了被伯爵大人叫起床并送热水的待遇。被叮嘱要穿便于行动的衣服后,他穿上了一套不带领结的休闲礼服,然后……被伯爵大人带进了菜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担心小儿子的老约翰当天晚上就收到了马特·约翰字字血泪的家书马特:亲爱的父亲,您的儿子不幸地成为了领主大人的奴仆……他们让我穿上侮辱贵族身份的衣服,在烈日下奔跑,与那些肮脏的泥腿子和粗鲁的民夫打成一团……领主大人的女人们可怕得像是来自地狱的女修罗……如果我再也不能向您问安,请不要思念我…… 第42章 人生观就是用来改变的 在农村爷爷家长大的付友光,具备了中国农民良好的见缝插针式利用土地的品质;农场周边闲置的空地全被开垦出来充作菜地,包括部分暂时用不到的预备建筑用地。 地形逼仄、或是不够平整而被闲置的这些空地,清理掉杂乱丛生的荆棘野草后深耕深翻,除掉泥土中的石块、添加挖掘小湖出水口时挖出来的塘泥、草木灰、和一部分稍微沤制过的农家肥后,种上了当季的菜蔬。 这个世界的农作物其实也相当丰富,但上层精英们的不作为、对农业人才的不重视,导致了农业的凋零。 比如韭菜,这种多年生的神奇蔬菜,由于其出苗期的漫长和第一年的欠收,使它不被农夫所喜爱。付友光托付猎人协会寻找的各种蔬菜中,这个小家伙的来历是最无语的:竟是来自某个商人的花圃。提出交易请求后这位商人送来几盆装在花盆里的韭菜秧苗,以及一把韭菜籽……现在这些韭菜被小心地种植在石屋后面开垦出来的一处半圆环形菜地上,育苗的地方还搭了个草棚,精心呵护着这些来年才能带来收益的小精灵。 这个农业基础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类似于中世纪欧洲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农业大国。唯一的肥地方法就是休耕,以半畜牧半农业方式来保证粮食供应的这些国家,环境承载力压根就没有得到应有的发掘。土地如此广阔的海得赛,供养百多万人口还紧巴巴的,简直让人无力吐槽。 付友光带头往开垦出来的菜地里洒草木灰、浇农家肥时,造成的影响是极度轰动的;几乎半个农场里的人都跑过来围观,纷纷议论着伯爵大人是不是在施行什么巫术。简而言之,如果这么干的不是伯爵大人,此刻应该被绑了往教堂送了…… 付友光自己也挺郁闷的,当天的晚餐后会议,就向自己的侍妾们宣传了一遍草木灰和农家肥对庄稼的作用,并严肃地表示村子南边那些大坑里堆置着的堆肥将用在明年的耕种上,用上了那些堆肥的田地亩产量将大幅度地增加云云。 侍妾们二度宣传后,农场里对伯爵大人施展巫术的恐慌降低了,但是并没有往如付友光期待的科学方向发展,而是变质成了“伯爵大人发明的、可以增加粮食产量的巫术”,让付友光知晓后再次吐了一口凌霄血。 不过农家肥和草木灰的威力是巨大的,仅仅一个多月过去,不止那些伯爵大人要求种的麻烦或是没见过的蔬菜顺利发芽成活,人们最熟悉的青菜都跟以往种植的不一样了。现在外面村落的自由民三三两两运送粪肥过来出售时,看到农场内外那些绿油油的菜地都有点挪不动步子。 总之,随着豆芽和豆腐相继推出、食堂后的空屋又成片地发起蒜苗大大增加了伙食组成的现在,农场中对巫术的称呼已经慢慢变成了“神术”,可喜可贺。 付友光带着史蒂文·西蒙,先是把农场周边的菜地大略视察了一下,看看那些当季蔬菜多久能收获。光是这一项就花去了一早上的时间,毕竟农场周边的闲置空地还是很多的,而付友光又见不得浪费。这些菜地里种得最多的自然还是本土农夫最钟爱的青菜,照料得更细致又添加了农肥,长势颇为喜人。分管菜地的农业公司员工们现在已经感受到了“神术”的效果,也愈发愿意按照秘书们教的方式来照顾菜地,除草除虫浇水都相当的积极。 除了常见的青菜,还有就是大量的豆角和黄瓜,以及少量的辣椒和卷心菜。这些菜种已经是猎人协会的那位女矮人尽心尽力四处写信收集来的成果了,至于付友光期待的高产作物,什么番薯、土豆、玉米之类,毛都没见着。 到了中午,领餐的闲余时间里付友光去食堂后面发蒜苗的地方看了看,又去现在已经划给了有点儿傻大姐但是颇为热心的莎莉管理的豆芽房转转,最后跑到雪莉尔的豆制品公司里检查工作。现在豆制品公司是除了食堂之外最受欢迎的公司了,热腾腾的美味豆浆和品种繁多的白豆腐、干豆腐、豆腐皮、豆腐脑等豆制品成功俘虏了大众的心。 神情麻木的史蒂文·西蒙和伯爵大人各获得了一杯加了点儿糖的豆浆。在菜地里跑了一早上的他礼服上全是泥点,白衬衣也是灰扑扑的;看着头发凌乱,连骑马服都懒得穿而是一身深蓝色工作服的雪莉尔小姐与伯爵大人谈笑风生,神圣骑士心中的世界正一点一点地破碎。 下午伯爵大人来到石屋后特地留来种韭菜的半圆形菜地,先是检查了一下那批移植的韭菜秧的生长情况,判断过几天就能割一茬后,很是高兴了一阵;然后挽起袖子,走到育苗的地垄上蹲下来清除苗床上的杂草。 韭菜籽的育苗是非常漫长的,期间需要相当精细的照顾。付友光对这儿不放心,有时间了就会过来看看。平时看管这附近几块菜地的农奴远远看见伯爵大人来了也没怎么意外,继续一趟一趟的跑食堂挑柴火灰。 也参与了排队领餐的史蒂文·西蒙一直处于某种梦游状态中,在队友都领了任务后他敏锐地选择了逃避,天性散漫的他可不愿意背负什么麻烦的任务。这让他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一直游离于城堡体系之外,最近也隐约有了点儿生疏感……可是,伯爵大人,那一位伯爵大人,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人的?! 蓦然回首才发现到整个城堡、包括伯爵大人在内都变得陌生了的史蒂文·西蒙,陷入了茫然无措中。 艰难地扭过头,看向那个沉默的阴影行者丹尼尔。这个家伙是不会变的吧,至少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没有见他说过一句话。史蒂文·西蒙正如此想着,就看见丹尼尔转身走向菜地边,提起了水桶,拿起了水瓢,然后小心地在嫩弱的韭菜苗旁边细细地洒水…… ……阴影行者丹尼尔,在菜地里洒水…… 扶着额头的史蒂文·西蒙,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 拔了半天杂草的付友光一回头看见史蒂文直愣愣的站着,顿时不高兴了:“史蒂文,你的膝盖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 付友光瞪着他,挪了挪屁股,用手拍拍旁边的地垄。 “……”史蒂文只觉得胸中有无数头装甲齐备的战狼嗥叫着奔腾而过,滚滚烟尘糊了他一熊脸。 好吧,神圣骑士先生,最终还是憋屈地屈服于伯爵大人的YIN威之下。 晚餐的时候,坐上餐桌的史蒂文犹如被十个壮汉轮了一遍般神色萎靡。洗手的时候不得不用木刺挑掉指甲里的泥的神圣骑士先生,深深地觉得自己被玷污了。 等到身份足够坐上这个餐桌的人们纷纷来齐后,史蒂文才感觉好受了一点——坐在他左边的牧师宾利先生似乎几天没刮胡子了,神色里的疲惫浓郁得掩都掩不住;而对面的高阶施法者戴维斯先生,史蒂文简直怀疑他脑袋再垂低一点就能睡着。 晚餐是相当丰盛的,白色瓷盘里装着最近大受欢迎的小葱拌豆腐,自行研究出老面后蒸出来的麦面馒头愈发松软可口,豆腐干炒青椒肉丝更是成了餐桌新贵。即使是吃惯了帝都豪华盛宴的史蒂文,对这些新鲜的菜品亦是无可挑剔。 餐后会议让初次参加的史蒂文大开眼界,农场总监妮娜女士拿出肥料公司秘书布伦达小姐提供的工作表格,对宾利先生近期的全勤到岗表示了赞扬。付友光连连点头,带头鼓掌。史蒂文跟着鼓掌的同时,眼角余光瞄到宾利先生目中含泪,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也看不出高兴。 农业公司的萨琳娜小姐表示菜地的青菜可以准备第一期收获了,不过由于估算不足,青菜的收成可能比预想的要高,人力不足的同时要考虑储备的问题。同时,切身地感受到了农肥好处的萨琳娜对养殖公司的第二侍妾和第六侍妾提出了鸡鸭粪的使用权。 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第六侍妾悍然拒绝,鸭SHI要喂鱼,鸡SHI要喂猪,养殖公司自己就能合理利用这些东西。至于农肥,用食堂的柴火灰就行了。 两位女士立即争吵起来,旁听的史蒂文恨不得拿脑袋撞墙。淑女们!这风格不对啊!才刚用完晚餐,能请你们说些文雅的话题吗!! 接下来又轮到了几乎每日都要来一遍的魔法师先生的“使用权”问题,谢米尔和萨琳娜再度争得面红耳赤,雪莉尔也鼓起勇气提出豆制品公司的需求。不能忍的第二侍妾和第六侍妾同时出声表示鸭房的完了还有养鸡场…… 被这么多女士争夺着的戴维斯先生,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荣幸,而是耷拉着脑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史蒂文·西蒙双手捂脸,陷入了愧疚之中:仁慈的天父啊,我居然一度认为自己遭遇了不幸的事件……请原谅我的狭隘……啊,真糟。戴维斯,宾利,为什么我会觉得幸灾乐祸呢? 端着茶杯笑眯眯的付友光:“真有活力啊。西格,你看,再也不是城堡里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了呢。果然还是投入工作的人最幸福啊。” 西格:“……你眼睛瞎了吗?” 第43章 初识丰收的喜悦 没过几天,青菜的收获日到来了。 这种叶片肥厚、成株后高过成年男子小腿的青菜,抗旱、抗寒、耐热,在这个世界是最常见的农作物。当然,拥有杂草一般的强韧生命力的它们,也基本上没有被好好地对待过。别说精耕细作,农夫们能定时洒点水就算不错的待遇了。 总之,土地是最慷慨的回报者,这句话是不会错的。几千年来种植方式就是抛洒到稍微平整过的地面再洒点而水的青菜,在得到了深耕深翻的土地、充足的水分和一定量的农肥、以及隔一阵子就有人来除草除虫的优越待遇后,反馈给了人们丰厚的回报。 带着“需要磨炼”的史蒂文·西蒙在打扫鸭房的付友光,才刚刚打扫了半个早上,就有人惊喜交加地跑来找他。 来的人是谢米尔,得到伯爵大人传授的发蒜苗“技术”的她,现在对农业也产生了一定的兴趣。组织了部分食堂员工参与农业公司的收获青菜行动,结果才收了几亩地的青菜就把她震住了。 激动得语不成句的谢米尔比划了半天也表达不清楚,干脆拉了付友光就走。付友光也只好先扔了扫把。 被伯爵大人拉着四处当苦力的史蒂文,几天的劳动下来整个人都沉静了。要说这些活儿完全比不上修炼来得累,但那种身份被侮辱的憋屈感实在是挥之不去。不过伯爵大人始终走在前头,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跟上呢?偷看过宾利的《管理人员守则》的史蒂文,越来越理会里面第三条“随时随地以身作则”的涵义了…… 跟着激动的谢米尔来到食堂前广场的史蒂文,一眼看见了成堆的青菜山;被各种箩筐装着的青菜被一群人围着,一位农业公司的秘书小姐正指挥着几个人搬动其中的一部分过称。 第一次看见农作物收成的史蒂文的嘴巴还张着呢,被谢米尔拉着衣袖的付友光就皱了下眉头:“才这么点?这里是几亩地的?” 史蒂文僵硬地转着脖子看向伯爵大人,而一直激动着的谢米尔几乎跳了起来:“这里只是五亩地的!大人!只是食堂后面那片空地上的收成!” “……五亩地才这么点?”付友光心里嘀咕上了,粮满千菜满万,这个收成不容乐观啊。 围着青菜山的农业公司员工喜不自胜,帮忙的食堂员工也与有荣焉;全部过称了一遍后,农业公司的秘书小姐提高音调大声报出了激动人心的数字:“总量一万三千斤!平均亩产两千斤!”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不识字的人不明白这个产量代表着什么,而识字的人被这个数字震住了。等到反应过来后,识字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欣喜若狂地欢呼起来。性格本身就不怎么稳重的谢米尔又跳又叫,拽得付友光直晃荡:“三倍!是以往的三倍啊!伯爵大人!产量提高了三倍多啊!” 被扯得跟不倒翁似的付友光听到这个结果后暗自估算了一下,这种皮实的青菜一年能种三茬,肥力跟得上再勤快一点的话能种四茬,也就是年均亩产8000斤上下。与天朝上万甚至几万的年均亩产是绝对不能比,但跟之前一茬亩产几百斤的悲催境况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终究是肥力不足啊……”付友光脸上带着应景的微笑,心里直叹气,并向西格发问,“要是能用上尿素的话,产量还能翻一番……萝丝的祖父不就是炼金术师吗?真的不能拜托他吗?” “那玩意开发出来之后是专供王室花园的……请你稍微尊敬一下阶级特权,在你没有成为有资格书写权力规则的存在之前;异界的我。”对这些事儿没什么兴趣的西格淡然地中断了付友光的妄想。 “……好吧,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付友光蛋疼地苦笑,看着欢呼的人群,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郁闷。 当然,比付友光更蛋疼的是一直没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的史蒂文。出身中产阶级的史蒂文·西蒙家里也有农场,即使是拥有专业农夫的庄园,青菜的产量在他的记忆里也就是千来斤的水准,这还是大丰收了。可是现在面对着两千斤的不真实产量,伯爵大人那种憋闷是打哪来的啊!他简直搞不懂弗兰迪这个人了啊!! 农场周边开发出来的菜地,加上那些见缝插针的没法计算的犄角旮旯,在全员出动了一整天的辛苦收割后共收获了十几万斤的青菜。别说其他人,平日里亲手伺候这些茂盛菜地的农奴们都惊呆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最乐观预计下的产量,连装菜的工具都稀缺起来,最后全变成了草绳一捆完事。 这些青菜在以往的年景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收获,不过在精细地伺候再加上伯爵大人的“神术”后,其产量简直堪比神迹。总之,这些堆满了整个广场的青菜山坡,让众人对伯爵大人彻底服气了。 和女士们一起观望着这些青菜山的付友光内心可没怎么高兴,他在头痛菜地翻耕后接下来的农肥问题。那些来年准备用在麦地里的堆料是绝对不能动用的,而近期收粪肥的速度实在是不尽如人意。 恩,沉思着的付友光,完全没注意到全场的人们看他的目光里,那种按捺不住崇拜都快爆棚了。 当天的晚餐后会议上,萨琳娜几乎是狂叫着拍桌子,要求养殖公司交出今后的鸡鸭粪便使用权。收割完了的菜地需要再次深耕深翻后抢在夏天之前播种,而藤蔓已经爬满了支架的豆角和黄瓜也需要追肥。总之,伯爵大人的肥力理论是绝对正确的!农业公司对肥力的需求是第一位的! 第二侍妾和第六侍妾也不白给,她们提供了农场现有肉猪的生长数据和开始放牧式养鸭的湖里的鱼群的可预估收获,声明能够产生大量肉类的养殖公司并不输给农业公司。 这种较量,已经和妮娜女士与薇薇安女士的争执一样日常了。 餐桌上的三位男士依旧死气沉沉。宾利牧师已经放弃挣扎,戴维斯也没力气反抗了。而史蒂文·西蒙,在憋屈感渐渐沉淀的现在,又进入了新的迷惑之中。 散会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史蒂文·西蒙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急匆匆地往浴室跑,而是心事重重地走到窗前,望向仍旧灯火通明的广场。 丰收的青菜带来了收获的喜悦,同时也带来了如何储存的幸福烦恼。萨琳娜开完会后走得比谁都快,现在已经跑到广场上去指挥同样要加班的员工们把成堆的青菜往仓促搭起来的大棚里搬运了。 从窗口望下去,以成排的竹竿撑起来的液态灯群把广场映照得如同白昼。几位秘书和来帮忙的女士们奔跑着维持秩序,记忆中总是轻柔飘渺地浅浅微笑的精灵族美女萨琳娜,抗着一篓筐的青菜小步快跑着领头工作…… 感觉一阵眩晕的史蒂文按了按额头,他仍旧不习惯这种世界观被冲击的异样感。这是他跟着伯爵大人工作的第五天,还有十来天就要到五月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城堡里,准备夏天来临之前的五月祭……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史蒂文·西蒙疑惑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伯爵大人会来到农场里?为什么他会忽然开始进行这些让人看不懂的工作分配? 蹙着眉头的神圣骑士先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似乎走上了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的史蒂文·西蒙,第二天起得很早,并自觉地拿起水壶到楼下去排队接水。 没什么出色特长但是颇为伶俐的两个仆人担负起了主人们身边大量的服务工作,在史蒂文走下楼之前就把装着热水的大桶搬到了石屋前。 “早安!西蒙先生,今天您是第一个呢!”拿着水瓢站在凳子上的年轻仆人热情地冲史蒂文打招呼,“伯爵大人说过起得早的人会有好运气,看来您今天将是个幸运日。” 史蒂文对他笑了笑,打满了热水慢慢地往回走。这个仆人好像叫西林?还是叫西摩?他以前是这么开朗的人吗?嗯,他看起来很有活力,那是当然的。因为伯爵无比的慷慨,所有人的餐盘里都有松软的不刮口的馒头、有细嫩入味的豆腐、有鲜脆的豆芽、有…… 脑中灵光一闪,史蒂文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可是那念头消逝得太快,转眼就没了踪迹。 “……?”史蒂文一脑门的官司,站在走廊上的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了。 “早安,西蒙。能让我先过去吗?”身后响起了声音,史蒂文连忙致歉后侧身。莎莉女士的头发明显没有好好梳,刘海都翘起来了;一身干脆利落深蓝色工作服的她提着两个水壶,冲史蒂文道谢后绕过了他身边。 “亲爱的妮娜,我帮你拿热水来了哦~~”莎莉欢快地小跑离开,默默注视着她背影的史蒂文脑子里忍不住回忆她原来的样子:有点儿不太懂事,说话不经大脑,被人欺负了总要好一会儿才反应得过来,躲在花园里偷哭…… 又蠢又笨的莎莉,现在领着十几个人,终日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土房子里发豆芽。他跟着伯爵过去的时候,这个女人邋邋遢遢的和一堆农妇围坐在一起捡豆子;那形象真是无比可悲……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史蒂文,手放到门把上之后便僵住了。 那蠢女人应该对自己的处境难过才是……可是,自信地微笑着的她,对伯爵大人不但没有任何怨恨,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反而全是无上的崇敬。就跟……现在农场里的其他人一样。 不知不觉间,原本对弗兰迪伯爵只有敬畏和惧怕的人们,愈加服从伯爵大人命令的同时,似乎多了一种……如同信仰一般的崇敬?! 没心没肺的付友光,起床打水洗漱之后并没有理会史蒂文的神不守舍,叫上他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的付友光估计要花很多时间在食堂了,那些青菜可存放不了多久。短时间内是吃不完这么多青菜的,所以付友光打算领人将其中大部分腌制成咸菜。 调来了食堂员工帮忙后,把仓库里早先就预备好的几十个大缸搬出来清洗。而后将青菜洗干净、分片,抹上盐和辣椒,拎干水分后铺进缸中;每铺几层就混进一层切好的姜蒜,最后用石头压实。这些工作不难,但是量太大。一早上下来回到石屋的付友光只能坐在高背椅上哼哼,只有丹尼尔和史蒂文依旧生龙活虎。 史蒂文心里想着事,不过并不干扰他参加工作。身为二阶神圣骑士的史蒂文体力远不是一般人能比,虽然不情不愿,不过他的完成量可比一般的员工来得多。 食堂的窗口到了发放午餐的时间,感觉腰酸背痛的付友光龇牙咧嘴地扶着腰勉强坐起身。坐在旁边的史蒂文下意识伸手过来扶伯爵大人,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伯爵大人搭在扶手上的手,顿时就定住了。 “?”付友光皱了下眉,这家伙怎么跟中了定身术似的;没等他说什么,史蒂文已经离开座位半跪到了他身前,颤抖着双手捧起了他搭在高背椅扶手上的左手。 付友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巴都歪起来了;史蒂文哆哆嗦嗦地抬起头,以一种对于男人来说不怎么美妙的角度,泪光盈盈地看着他;在付友光吓得跳起来之前,这个化身怨妇的神圣骑士带着哭腔说道:“尊敬的伯爵……我的主人……您的手……您的手已经……” 说说也就罢了,这家伙还用手轻轻摩挲着伯爵大人手指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层薄茧,大拇指还老往手背上稍微有些明显的、工作时不慎被划到的疤痕上划拉!其动作之温柔,神情之悲戚,如果被这样对待的是个姑娘,也许也就芳心暗许了——可关键是,西格·弗兰迪,他从原主到新人,身体到灵魂,都是彻彻底底的男人啊!! 彻底石化了的付友光在过度的惊骇下甚至忘记了把手抽回来,看上去面无表情的伯爵大人,体内的场景瞬间惊涛骇浪沙尘漫天;貌似真的是突破了什么灵魂桎梏的前党员拽着原主的脖子直晃荡,绝望的怒吼声响彻两个灵魂的里里外外:“西格!你给我说实话!你跟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啊啊啊!!” “松手!松手——!”质量只有70卡的灵魂被560卡的灵魂拽着,西格·弗兰迪也快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默默地看着狗血剧情上演的丹尼尔 丹尼尔:……【捉急地转头看一眼外面,食堂窗口前渐渐排起的长队。 丹尼尔:……【眼神里出现了迷之死气。 抱着伯爵手哭的史蒂文顿时打了个冷噤。 第44章 某种程度来说也没错 “我要宰了你!一定宰了你!!”付友光冷静下来之后西格已经眼泪鼻涕一大把了,这种跳过身体的防护对灵魂的直接攻击,普通人都受不了,更别说疼痛忍耐力无限接近于小学生的本体版伯爵大人了。 付友光没理会他,端着盘子的他不自觉地坐得离史蒂文远了点儿;不管这俩基友有没有一腿,他是发誓远离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神圣骑士了。 史蒂文可没那感觉,忧心忡忡的他蹙着眉头,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自然,他不会往伯爵大人是否被什么恶魔占据了身体之类的地方去想——刚来农场那会付友光搞得肌肉酸痛起不来床,还是他用神圣斗气治愈的。 出身不错,在教廷学院里念了十年的史蒂文·西蒙,看事儿的起点可比宾利那种小地方上慢慢爬上来的平庸牧师高。原先只有个模糊概念的他,在看到伯爵大人那双不再养尊处优的手后,已经彻底地明白过来。 西格·弗兰迪是个绝对自利主义者,无利可图的事儿他连眼皮都懒得抬。 这样的弗兰迪,居然肯辛苦地进行这种貌似吃力不讨好的邀买人心举措;再加上那几千个被雷恩管理着的怎么看怎么像炮灰的工程大队…… 史蒂文·西蒙眼皮一跳,一阵心悸后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后悔;积存粮草、收拢人心、炮灰预备役……还有远行兽人王国那支打着友好旗帜实则寻找结盟的队伍!!弗兰迪伯爵是想玩大的啊!目光短浅的自己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糟糕透了啊!已经错过最初的表现时期了啊!别说雷恩、博格他们,现在自己的重要性连淑女们都不如了啊!大危机,绝对的大危机! “幡然醒悟”的史蒂文恨不能捶胸顿足发泄一番自己的失策,出发点完全歪了的腹黑神圣骑士,绕了一大圈后居然神奇地走回了正轨,并号准了付友光的脉络;不得不说,思想实在是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十几万斤的青菜全部做成咸菜可不是说笑的,光是负责洗菜分片的人就得十几个。午餐结束后各公司先后调派了人力来帮忙,而听说是伯爵大人亲自带领制作什么完全没听说过的“咸菜”后,工人们十分的热情。 无论是海因农场最早的那批土着,还是之后从莎莉挂名“管理”的海纳农场调过来的农奴们,或许最初只是茫然地服从命令,大人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在融入了这个条理分明规矩严格的体系后,发现暗无天日的生活似乎稍稍透出了曙光的他们,已经渐渐地从被动工作转换为主动工作了。 从农奴身份向员工身份转变的第一步,他们就确实地获得了好处:每餐管饱,不必每天半夜里饿醒;虽然工作的强度和密度都比农奴时高了好几倍,身体强壮的成年男子一天的劳作下来倒下就能睡着,但能够分文不少地领取到劳动的报酬;那些钱币可是平时严肃得不得了的秘书小姐们一个一个亲手发到他们手里的。再来,就是这位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领主大人。 懂得将豆子发成豆芽,将只能喂马的陈豆制作成无比美味的豆腐,将随意抛弃的粪便转换为农作物增产的肥料。虽然伯爵大人脑袋上没有顶着光环,也没有脚踏彩云全身发光;但在从未有过如此神奇经历的农奴们眼中,这位大人已经是如同神祗般的存在了。 指点着员工们按照程序腌制咸菜的付友光可完全猜不到这些一脸认真的人们是抱着虔诚的学习“神术”的心理听他指导的;要是知道的话,他非得吐血三升,而后想尽办法搞一次科普活动不可。 百十来人集结在广场上劳作,场景却有一种诡异的肃穆之感。身在其中的史蒂文·西蒙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同时也愈加佩服伯爵大人收买人心的能力。这位一点也不符合光明职业形象的神圣骑士破天荒地带着满脸笑容打量忙忙碌碌的人群,邪恶的目光在身体强壮些的成年男子身上一一停留:这些家伙们稍加锻炼的话,也是不错的炮灰呢…… 不经意抬头就看见史蒂文对着壮男YIN笑,付友光嘴角直抽抽,心里对着西格吐槽:“果然是你的同类,变态嗜好一个样,都是兄贵党。” “宰了你!一定宰了你——!”一点就着、似乎把修养都忘光了的西格暴走地咆哮。 “……换点新词儿怎么样?” 几十缸咸菜入库,紫花苜蓿的花期也到了。播种的时候底肥的量稀少得可怜,这第一期的收割自然不会太尽如人意。当然,得益于科学的播种和管理方式,其产量还是要比其他牧场那种放弃治疗的蓄养方式收成来得高。 收割工作持续期间,转变了态度后变得十分积极的史蒂文·西蒙请示了付友光后跑了两趟安普城,跟卫生官员喝了几次酒,顺利地达成了与农场的粪肥合作协议:海因农场出资在安普城建设批一公共厕所,雇佣市民负责厕所的公共卫生。而卫生官方面绝不过问这些厕所的管理方式和粪便去处。 伯爵大人在自家农场搞“巫术”,这事儿虽说安普城的上层早就心知肚明,但还是不适合挑到明面上来。 这样一来原来肥料公司的秘书小姐就管不过来了;董事长的宾利先生把上班当成受刑,付友光完全不期待他有主动性。西格的十六个侍妾中,除了仍旧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过着优雅贵妇生活的艾米女士,其他人别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都参与进工作中了。这其中虽然大部分是随大流的,但也有觉得做点儿事情也不错的思想上比较先进的女士;可惜付友光刚提起肥料公司,女士们就做了鸟兽散,同样是指望不上。 无奈之下,付友光把目光转到了马克身上。 之前的海因农场监工马克,因与妮娜女士的纠纷丢了监工身份。被贬为农奴后,这家伙并没有自暴自弃,努力地从临时工干起,现在也算在农业公司里混得不错。 受到伯爵大人神术流言影响的马克态度十分地恭敬,一听伯爵大人让他调进肥料公司当管理人员,感动得痛哭流涕,用爷爷的名字发誓一定完成伯爵大人的托付。 “……你爷爷的名字难道叫金田一?”付友光嘴角直抽抽,忍住了吐槽让这家伙回去交接工作。 “菜地的夏耕肥力估计有点跟不上……算了,也算解决了一个麻烦吧。”付友光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现在是在惯例的晚餐后会议上,盯了几天紫花苜蓿收割的他嗮得够呛,肩膀和腰也酸胀得厉害。虽说擅长肌肉恢复按摩的史蒂文召之即来,但他是压根不想被个变态摸全身。“……妮娜,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马克被召进来后就黑了脸的妮娜女士勉强地笑了笑,她可没心胸开阔到见了死对头还能若无其事。 见到气氛有点僵,薇薇安马上站出来打圆场:“伯爵大人,这几天收割下来的草料咱们已经没法子堆放了,明天起就得先分批送往周边的两个牧场。考虑到我们的人力问题,我建议下一次让牧场派人来取,顺便把换牧草的肥料送过来。这一期收获的数量巨大,我们自己的牧场加上农场本身的养殖场需求处于饱和状态,我想,我们是不是跟其他的牧场合作,开设牧草换肥料的交易呢?” 虽说追肥跟不上导致了紫花苜蓿产量低,但几百亩的出产不是说笑的。这几天收获上来的新鲜牧草成山成海,农奴们的神经都被刺激到麻木了。付友光点点头,计划型人才的薇薇安女士临场反应慢一些,但提出的计划往往意外地有可实施性。“可以。史蒂文,你统计一下安普城周边的牧场,与牧场主们联系洽谈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的,尊敬的伯爵。”轻松地重新融入城堡体系的史蒂文·西蒙微笑着接下任务,这种事儿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主动性提高了的他也是付友光乐见的。嗯,虽然这家伙是个变态。 目光转到负责养殖场的的第二侍妾,询问了一下养鸡场围墙内桑树成林的情况,得到进度不错的数据报告后,付友光松了口气。在猫女和第六侍妾的努力催促下,首批的万只鸡仔快孵化完毕了。如果不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还想在划进了一整个山包加上二十多亩平地的养鸡场里移植一批果树。 时间接近五月,紫花苜蓿田和菜地的追肥工作即将展开,种植青菜的菜地也需要翻耕和施底肥,总得来说,认真去做事,就会发现事儿永远做不完。当然,好的一面也有,比如鸭群已在小湖中漫游,养鸡场的通风恒温魔法阵也已经完工;雷恩的工程队挖出了环绕半个农场的水渠,现在正加紧农场周边的主要道路拓宽工作,至于休耕地区的水利设施,只能延到下半年;久未露面的博格与炼金房的某位女炼金术师似乎加深了某种关系,第二批水泥有希望能在五月之内出炉…… 妮娜主持的自由民招募工作进展得还不错,附近村庄的农夫有不少参加过春耕临时工的现在正式成为了农业公司的雇员;至于安普城里的招募,就很是有些问题…… “我在安普城里搭设的招募台,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先后有三十一位妇人来询问他们的家人……”妮娜女士脸上难得地出现了无奈和纠结,“到了下午,许多平民小孩跑过来远远地围观,我给了其中一位馒头以后,那个孩子哭着求我放了她的父亲……” 啪地一声,付友光一巴掌糊到了自己脸上。真是忙晕头了,完全忘记了处理雷恩横行霸道抓人的后遗症…… 中产阶级的人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自家的子弟只是被伯爵大人强行命令工作后,虽然不忿恼火,但胳膊拎不过大腿,也只能忍了;可是普通人家被带走的家人,除了知道是被伯爵大人抓去修路,其他的可是完全不知。过去了这么两个多月,估计有些工人的家里连葬礼都给办了…… 参加会议的侍妾们和几位男士惊诧地看着伯爵大人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脸颊上多了个鲜红的五指印。原本神态平和还带着微笑的伯爵大人满脸的狰狞,喘了半天粗气后又给自己另半边脸来了一巴掌。 看着两边脸都肿起来了的伯爵大人,小伙伴们彻底地惊呆了;付友光体内那个完全忍受不了疼痛的西格也早就鬼哭狼嚎了起来。 抱着头的付友光沉默不语了很久,久到戴维斯忍不住打起哈欠时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扫视了一遍茫然中带着惊慌的下属们,伯爵大人强笑了一下,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是我的失职,我忘记了做好工程队家属的安抚工作。很抱歉,妮娜,耽误了你的人力招募。” “不、不……呃,我是说,没什么的……我已经告诉那些孩子们,他们的父亲只是在参加工作了……”妮娜手足无措地说。 “这样吧,大家也都参加工作快三个月了……农场里统一举行一次劳动模范选拔活动。”现在是不可能让工程队的人回去见家人的,和农奴不同,这些来自城里的人需要更充分的磨砺;虽然手段略嫌残酷,但付友光对他们有更大的期翼。脑中回想着可行的补救方法,付友光提前说出了他预备五月之后才提出的激励劳动热情的方案,“在登记在册的所有员工中进行选拔,为期七天;同类工作中表现出色、并取得直系上司和同事认同的优秀员工,将获得劳动模范称号,在安普城周报上进行通报表扬。现在,我们来谈论一下选拔中的具体流程和物质激励标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刻画完养鸡场的魔法阵后获得了一天假期的戴维斯先生。 戴维斯:……咸菜吗?没有听说过……嗯……好吃吗?【盯着食堂墙根处的大水缸猛瞧 第45章 劳动模范是光荣的职称 现在的农场员工们在管理层的带动下劳作还算积极,但付友光知道这种积极性不会长久。 饱餐的福利、按月领取的薪水、新鲜的工作规则,能够起到一定的鼓励劳动作用。但人是有懈怠期的,在长久的艰辛劳作后,如果他们忽然意识到即使不努力工作也没有这么大不了这一点,放弃了积极进取,就会选择懈怠。而且这种懈怠具有传染性,就像瘟疫一样;假设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偷懒者,在工作者中他就会显得特立独行。这种特别会招致大部分工作者的不满和鄙夷,但同时也会吸引到模仿者。而这个偷懒的先行者,出于人类群居的天性,也会有意无意增加自己的同伴,壮大偷懒者的队伍。 并不是贤者指出了道路,人民就会跟着走。没有领路人适时地激励和鼓舞的话,再完善的制度下也会有懈怠者存在。现在的城堡体系是如此地脆弱,在人们产生“可以偷一下懒、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吧”的意识之前,付友光必须催促他们前进、再前进。在这个体系里的人们潜意识中把劳动视为荣耀、将劳作形成惯例之前;在大部分人自主地选择走上“劳动创造美好生活”这条注定不会轻松的道路之前;作为领路人的付友光,绝对不能停下脚步。 管理层们统一了意见后,付友光没有定下最终选拔规则和奖励意见,而是让管理层的女士们“下基层”,听听员工们的意见和看法。 出乎意料地,最先反馈员工意见上来的居然是牧师宾利先生。 对上伯爵大人愕然的视线,宾利先生很不自在,更有那么一丝丝的莫名委屈:“……伯爵大人,我是一位神职人员……” “哦,噢。”付友光恍然,神棍嘛,当然是精通沟通之道的了,“那么宾利先生,你所搜集到的员工意见是如何的呢?” 苦逼地被强行融入付友光的改革体系里的宾利先生,到现在还是不习惯这种一上来就谈正事的风格。按捺住胸中的别扭,早上特意刮过胡子的宾利先生模仿着女士们开会时的口吻说道:“……员工们对于劳动模范的物质奖励没有表示出太大的兴趣,但是对于伯爵大人将给入选者亲手佩戴荣誉名牌这一点,都显得相当激动。至于名字能登上安普城周报……唔,我估计他们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意思。恕我冒昧,他们……对报纸没什么概念。” “……”付友光无语地擦了一把汗,十个铜币一份的报纸,和原农奴的这些员工确实是没有什么交集。总之,别管什么奖励,能吸引员工们的注意力、带动他们的积极性,就是好事,在这方面也别去计较细节了。 晚上的时候雷恩那边的工程队也送了反馈回来。和农奴们不同,听到能获得一笔钱和上报纸的荣誉,这批人乐坏了。而且更让他们激动的是,被选上的人,可以获得回安普城探望家人一天的许可。 工程队可是没有假期的,董事长的雷恩和副董事的治安官莱安·巴特利特男爵对这些非自愿入队的工人们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管理方式也是简单粗暴的照搬军队那一套。在秘书小姐们进入之前,这些工人偶尔还会被体罚。现在管理层里多了这么几个年轻可爱的女士,那些出身于帝国士官学员的治安队员们倒是都温和多了。 这些工人身上都揣着两个月的薪水,有比较顾家的男子早就在思考着怎么把钱送回去给家里人。现在有了这个选拔劳动模范的活动,就算自己选不上,也能托付别人带回去,自然是相当地有热情。 总之,虽然之前的疏忽导致了工人们的家人提心吊胆,但总算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可喜可贺。 至于为什么坚决不能让这些人和家人见面,其实也很简单。工程队的薪水相对比较高,但工作强度也是相当的大。这些人迫于强势的控制力不得不憋着气工作,这才能够撑下来;如果让他们见了亲人,泄了这口气,可没有人能保证他们还能完成本年度的水利工程修建计划。他们可不是文明自由传播、开化程度高、思想经历了各家学说洗涤的古代中国农民,没有那种艰苦朴素的劳动人民品质。 即使是农场里的农奴,现在也经常出现在两天的假期里跑去安普城花天酒地,花完了薪水才回来工作的即时享受派;而且还不少。对于这些没有存蓄观念的异界人,付友光自己也是蛋疼得没法可想。 海因农场不足百亩的菜地收获了十几万斤青菜,这个消息在安普城消息灵通的上流阶级里引起了一次不小的地震。虽然这种极易存活的青菜相当廉价,但备不住产量高。稍微计算了一下亩产和一年下来有可能的收益,家里也有农场、庄园的大人物们都震惊了。 一时间海因农场周边出现了不少打探消息的人,而这些各家的眼线们也近距离地感受了一下成片的、长势惊人的紫花苜蓿田。 没有现代化的机器辅助,人们只能以人力挥动镰刀。田地边被割下来的牧草渐渐堆成山,然后被拉走…… 有个胆子比较大的见习行者伪装成农夫混进了农场,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如山如海随处堆放的牧场堆。排成排的马车不断地将牧草拉走,但那些牧草山牧草海就是不见减少;而农场外,尚未来得及收割的紫花苜蓿田仍旧一望无际。 当然,这个见习行者也看见了那些来拉牧草的马车上拉着的粪肥;但那玩意“香飘十里”,老远地这行者就避开了,并鄙夷了一下城里的那些大人们:这种明目张胆的大规模巫术,居然没有人敢来管;世道真是黑暗。 最应该揭发检举巫术的教廷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此刻正穿着一身亮瞎人狗眼的全身盔甲,大喇喇地坐在市长先生的府邸里。 用新鲜的牧草换牲畜的粪便,这种交易太匪夷所思了。不过提出来的是一位二阶的神圣骑士,即使是市长本人也没法儿指控对方有沾染黑魔法的嫌疑。城市最高执政官的位置一向是本地利益集团的禁脔,而安普城辖区内最大的产业主自然就是面前的市长先生及其身后的势力。在权力游戏里如鱼得水的史蒂文可不会选择一家一家牧场去联系的笨办法,直接就找上了这位利益集团圈子里的领头羊。 “海得赛笼罩着黑暗,市长先生,先生们。这片黑暗无边无际。”坐姿端正气度不凡的史蒂文·西蒙一脸的正直,算得上金发美男子的他湛蓝的双眼里似乎洋溢着属于骑士这个职业的所有美德,语气低沉而肃穆,“我的主人,那位尊敬的大人,已经意识到了这层黑暗,这即将来临的覆灭之灾。” 市长先生一脸认真,旁边邀请来的几位子爵也是神情肃穆;但在他们心里早就吐槽了眼前这个貌似光鲜的家伙百八十遍。领主大人的大采购没有遭遇过恶意抬价,甚至还能经常弄到便宜货,就全是因为这个家伙坑惨了安普城里最大的业主们。 遇事先来一声“你最近有血光之灾”似乎是所有神棍们的通病。当然,这招也实在太顺手,不用白不用,“我的主人是不会坐视这种局面发生在他的领民身上的,先生们。他已经出手了——就是现在!” 突然提高的音调把年纪比较大的子爵吓了一跳,而史蒂文继续慷概激昂地说道:“我的主人将驱除黑暗、消灭一切灾祸之源!那些带来瘟疫的肮脏恶魔们,将被尊敬的伯爵大人、我的主人一扫而空。而现在,先生们,我们驱除黑暗的行动,需要你们来配合。” “请告知领主大人的尊意,西蒙骑士。我们会全力配合。”非常腻味这种神棍把戏,但更畏惧那位弗兰迪伯爵的市长先生,及时地搭话让史蒂文避免了独角戏的尴尬。 接下来,这些绅士们总算开始了牧草换牲畜粪便的洽谈…… 农场通往放养鸭群的湖边的小道上,雷恩工程队中一支百余人的小队正在奋力挖掘地基。 上面要求这些常用道路必须经得起载重万斤的马车行驶,也就意味着这些泥巴路都得挖出至少一米深的路基,填上沙石混合物后,用碎石子铺平路面。 这支小队中年纪最小的少年名叫凯文,年仅十七岁,是一家面包房的学徒。被当做无业者抓进这个工程队的人中,凯文算是比较倒霉的,因为在不久之前他的面包师傅刚告诉过他,再过三个月他就能出师,可以领取每月十二个银币的面包师傅薪水了。 只有母亲没有父亲的凯文,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饥饿中熬过来的。他的梦想是成为面包师傅,每天能吃面包吃到饱,也让辛苦抚养自己的妈妈吃到饱。如果付友光没有横空出世,雷恩不会在他刚好休假那天大张旗鼓地冲进安普城搜刮劳动力,那么不久之后这个少年就能顺利地达成自己的梦想。 当天的局面非常乱,没有带过二十人以上队伍的雷恩缺乏对大团队的控制力;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人一多就简直一团遭。在那个被安普城居民称为“黑暗日”的下午,安普城南城门外的荒地上,被莫名其妙地抓过来的无业者、流浪汉、路人、甚至一些小家族的少爷们,被几十个职业强者级别、并跟他们同样慌乱的治安队员们团团围住;被严令就地坐下,手上必须捧着自己的腰带,不许说话、不许哭、不许站起来…… 职业强者的威慑力让几千人的人群里没有一个敢发出抗议;有以为自家背景很厚实的少爷上前要求放行,然后被踢着屁股赶了回来,并被“领主大人”这四个字砸得头昏眼花。 当时混杂在人群里的凯文吓得魂飞魄散,跟了面包师傅六年的他识字,能看得懂报纸。和身边懵懵懂懂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失业者们不同,他知道领主大人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是大贵族!比城里的老爷们还高位得多的大贵族!这样的一位大贵族派的人来抓了他们!! 经常听面包师傅抱怨社会黑暗的凯文,情不自禁地往他所能想象得到的最悲惨的遭遇去想,然后把自己吓得够呛。 抓人的混乱行动持续了将近一天,而组织能力还没锻炼起来的雷恩一边忙着联系农场食堂送餐,一边艰难地与市政厅交涉过夜的帐篷,搞得一直到天色擦黑,才勉强分出人手将食堂送来的早就冷硬的馒头发放给饿了一天的无业者们。 当时的麦面馒头还没有后面改进了好几次的松软,保温措施也完全没有。被强令坐了一天的人们都以为自己小命不保,谁也没想到那些凶狠的治安队员们竟送来了食物和冷汤。 那批馒头在付友光看来是不堪入目的,但是即使很多年以后,这些莫名其妙被抓起来的人们一提起那顿晚餐,不少人仍旧是一脸的回味。 比如少年面包学徒凯文,梦想是吃面包吃到饱的他,从眼神凶狠的治安队员手里接过那两个馒头以后,就放弃了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梦想——他再也不愿意去碰不沾热汤就咬不动、嚼起来刮得口腔一阵阵难受的黑面包了。 凯文的工友,一位皮肤黝黑的大汉挖开了一块大石头后停下来喘了口气。这位满面胡渣看不出年纪的壮汉很明显是挖地基的人中最快的一位,看到他停下来休息,旁边顶着日头监视的治安队员也只是往这边扫了一眼。 “凯文,你昨天说如果你能得到劳动模范称号,你情愿不要奖励?”这位壮汉一手扇着风,调侃着他的小工友。 旁边的工人都笑了笑,不过没人停下来休息。拖累队伍的进度,那全部人都得延时用餐。治安队员踢两脚还没什么,得罪朝夕相处的工友可就不好过了。 “嗯。如果我能得到的话,我不要奖励,也不要上报纸,我想进食堂里工作,给大家蒸馒头。”手上干着活儿的凯文喘着气说道。 “哈哈,小傻瓜。食堂只有12个银币,我们可是能领20个!都熬到现在了,你舍得放弃?”壮汉笑了起来。在付友光修改了雷恩之前使用的粗暴军事管理方式后,现在的工程队气氛相比之前好了很多。工程队的员工条例和其他公司的都不一样,除了不训练不死究内卫,这些条例已经被弄得跟新兵营的差不多了。 凯文笑了笑,但是眼神里的坚毅显示这个少年并没有放弃。他的心里话没有对任何人说,他只知道一点,真的能幸运地进入食堂工作的话,也许就能见到那位大人了。 壮汉一看他那个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拔出了插在泥土里的锄头,这个看似鲁莽却意外地温柔的大个头说道:“好吧!要是我能获得那个头衔,我也不要奖励了。不过话可说在前头,用这份奖励能不能换到调你去食堂的机会,谁也没法儿保证啊!” 第46章 女权斗士雷恩 工程小队的编号是以负责看管的治安队员的名字命名的,凯文所在的这个百人小队队名就叫吉姆小队。 治安队员吉姆·亚尔弗列德,出身于安普城亚尔弗列德家族的他今年二十五岁。虽然只是庶子,但由于聪敏勤奋,幸运地在十六岁时考上了帝国士官学校,并取得了优秀的成绩。 但很可惜,他的出身限制了他的发展;毕业后的他与军队系统失之交臂,失落地回到家乡。凭借着自己一阶战士的职业徽章和在士官学校时的优异成绩,在朋友的帮助下进入了治安队。 亚尔弗列德家族不是什么大家族,在中产阶级中只是稍微往上靠那么一点儿,拥有一个牧场和一座位置比较偏僻的庄园,以及路段还不错的几家商铺。这样的身家足够吉姆的父亲流连花丛,吉姆的母亲就只是老亚尔弗列德的六个侍妾中的一个。 当然,小家族与大贵族还是有区别的,妻子的娘家也是重要辅力的他们,一般只会娶一到两位正式的妻子。老亚尔弗列德的妻子同样出身于安普城的中产阶级中比较往上靠的小家族,因此老亚尔弗列德只有一位妻子。 这位妻子只有一个儿子,这唯一的嫡子得到了父系家族和母系家族的双向宠爱,自小就十分娇惯,也是家中的小魔头。吉姆的庶出兄弟姐妹们,没有一位敢跟亚尔弗列德少爷顶嘴,甚至老远看到了他就会选择逃走。 吉姆·亚尔弗列德也十分地惧怕这位只大他一岁的兄长,他拼命地锻炼、学习,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能够逃到远离这位兄弟的地方。 整个治安队被哄骗出来给领主大人做苦力的时候,许多人都心有不满。睡冰冷的帐篷、风吹日晒地看管一帮子流浪汉、失业者,对这些本就是被军队系统流放的职业强者们来说,简直心酸得让人想要自暴自弃。当然,在发现到能够多领取一份领主大人下发的薪水后,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笑歪了嘴。 吉姆也暗自高兴,不过他的高兴不是因为多了一份收入,而是他的那位恶魔一般的兄长,现在同样在工程队之中——被卷进了抓捕事件的亚尔弗列德少爷,身份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转换成了劳工。总队长雷恩可不理会哪个是哪个小家族的少爷,只要进来了,就没有出去的。在分队的时候雷恩还把这些自命不凡的少爷跟刺头儿们团到一块儿,亲自动手把这些家伙们收拾得服服帖帖。前几天秘书小姐们组织管理层会议的时候吉姆还远远地见过他的兄长一面:那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亚尔弗列德家二世祖,现在整个廋了一大圈,嗮得像是在黑泥里滚过,借着午休的机会躺在麻袋堆里睡大觉。 吉姆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最早发现这个哥哥被弄进来当苦力时,他还好一阵恐慌;深怕身在治安队的他被父亲责怪。但在提心吊胆地回了一次家之后,悲催地发现因为少爷被领主大人逮走而闹得一团糟的家里,根本没有人来向他打听消息,包括自己那个一心讨好父亲的侍妾母亲。 也就是说,拥有十五个庶子的老亚尔弗列德,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儿子中有一个正是抓人的治安队队员;整个亚尔弗列德家族里上百个血脉相连的血亲,没有一人把他放在心里。 吉姆没有感觉到庆幸,他只是失落得没有了怨恨的力气。此后他索性就懒得回去了,到了管理层轮休的日子也只是去找老朋友喝喝酒,或是去缠着三阶大战士的雷恩一整天。 工程进度有每日的最低线和最高线,完成度越高、总进度越快,那么整个小队包括看管的治安队员都能被秘书小姐在红皮本子上添加一个圆圈,结算薪水时有额外的奖励。吉姆这个小队的工人中有近一半是打零工干体力活儿出身的,进度一直不错。吉姆被记录在红皮本子上的圆圈比他交好的几个队友都多,最近对待这些工人们也愈发客气了。 天色渐渐变暗,自己小队的进度又是最高线的吉姆十分高兴。收工带着工人们回到附近的帐篷区后,本就没什么架子的他帮着轮值做内勤的凯文烧热水铺桌子,然后跑到营地前的大石头边上站岗,监视工人们是否打架斗殴的同时,等待检查工作的秘书小姐。 秘书小姐们要每日验收工程进度,并检查是否有工人被过度体罚、餐点被克扣、或是私逃现象。今天的秘书小姐也是与送餐的马车一同来的,在工人们欢呼着迎接送餐车的同时,秘书小姐跳下了马车去检查完工的程度。除了每日验收进度,也要设立隔天进度的最高线和最低线,其设立的标准是全部小队的平均线。 萝丝夫人辛苦培养、壮大秘书队伍的现在,整个工程队已经有十位秘书了。一开始雷恩队长和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以为这些年轻女孩只是些摆设,等到发现她们非常地有用后,只领到五位秘书还大言不惭“足够”的他们悔得肠子都青了。 好在坐镇城堡的莉莉丝夫人虽然不解,还是又送了一批女仆过来。大管家先生招募女仆时本来就很挑剔这些女孩们的水准,现在有一半的新秘书已经开始上任实习了。 这位秘书小姐就是后一批来实习的,她与最早那批秘书小姐的区别就是皮肤被嗮黑的程度。这位有点儿害羞的年轻女士完成了本职工作后,按照规定走到营区里,向领队的治安队员致意问候,然后清点工人的数目,并惯例性地提问谁是否有什么意见想要通过她向上层提出。 第一批秘书走进工程队时,发生过不少工人举止轻浮、戏弄她们等事件;最严重的是雷恩那个小队,刺头儿们见一个年轻女人进来装模作样,顿时大声起哄。知道这些女士们全部是萝丝夫人学生的雷恩当时二话不说,冲进去把所有人一顿暴揍。三阶的大战士凶猛的姿态让那些前混混头子、前家族少爷们醒悟过来原来这个大块头之前对待他们是如何地温柔。 有雷恩这么一带头,其他的治安队员自然是有样学样;秘书一来,他们就狠瞪全场,只要有人透露出那么一点调戏、轻视秘书小姐们的意向;在秘书小姐走后立即挽袖子把全部人收拾一顿。这种连坐模式让不少无辜的工人白挨了不少顿揍,到了后面,工人中要是有人流露出对这些年轻女孩的轻浮,在监管的治安队员出手之前就得先被工友们打成猪头。等到大家伙明白过来这些秘书们对他们的考核直接联系到领取的钱币数量时,对这些女士们也就愈加尊重了。 付友光本人完全不知雷恩那个脑子里全是肌肉的家伙居然是提高农场里女士们地位的最大功臣,要是知道的话,估计得龇牙咧嘴的狂笑半天。所谓误打误着,估计也就是这么回事儿把。 今天的秘书小姐在走完了固定流程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拿出一份文件来,念给工人们听。 这是收集了农场里各公司的工人反馈后商议出来的劳动模范最终选拔规则和奖励详细。基本上与之前流传出来的变化不大,但是多了一条:最终选拔出来的劳动模范,将乘上城堡提供的敞篷马车,在安普城里进行一次游行宣传。 这位有些害羞的秘书小姐在念完文件以后就小跑着走了,而她的话在工人中又掀起了一阵悍然大波。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乘坐交通工具也是有着严格的分级的。平民乘坐的马车上不能有装饰物,中产阶级的马车不能用四头以上的角马;有爵位的人家,按照爵位的高低限制车身的装饰物。城堡里的马车,那种带着弗兰迪家纹的豪华马车,更是只有城堡体系内部的人才有资格乘坐。 眼界浅点儿的人想的是坐在豪华大车上游街很威风很荣耀;眼界深一点儿的人,可是稍微一转念头就明白了:伯爵大人这是在表态。获得了劳动模范称号的人,就等于得到了城堡体系的认可和庇佑;这是一个进入城堡体系的机会,更是一条前途无量的辉煌大道。 别说激动的工人们,吉姆自己都紧张起来了;劳动模范可不是只在工人里选拔,他们这些管理层也有机会。他这种出身小家族庶子的人,前途顶天了也就是混成治安队里的队长。如果能够得到那位领主大人的认可,成为他的下属…… 当夜,许多人一夜无眠。 “咦?我们也有份选拔?”石屋里,散会后跑到妮娜房间里玩的莎莉惊讶地说道。 “……亲爱的,刚才会上伯爵大人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进去了几句?”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的妮娜无奈地说。 “诶?那就是说,我也有机会站到马车上游行?”莎莉捏着小拳头紧张地问。 “那得你被选上了才行……”妮娜女士嘴角开始抽搐。 “哇,好棒!我还没有这么出风头过!太好了,我一定要穿最漂亮的裙子去。莉莉丝夫人送我的那条项链可以戴出来了,太棒了。等等,我得去把它找出来才行……”莎莉自顾自说着,自己就激动了起来;像个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风风火火地就冲了出去。 “我是说,你得选上了才行啊!听懂了没有?!”妮娜追到房间门口,莎莉已经跑得不见影儿了。“……好吧,但愿你这傻姑娘能如愿。”对于好友的脱线十分无奈的妮娜女士,哭笑不得地叉着腰叹气。 伯爵大人的房间中,付友光瞪着死鱼眼,捧着信件的手气得发抖。 “这节奏特么的不对啊!你的大管家溜达出去就不回来了啊!顺道去拜访隔壁领地的老朋友是什么意思?顺的哪门子的道?他不是在领地里视察的吗?!”眼巴巴地数着日子期待着带走了一批识字人才的大管家回来的付友光,收到了那位貌似靠谱的老先生的发回来的一点儿也不靠谱的信件。看完了这封信,满怀期待的伯爵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吼我有什么用,用你们那儿的话来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西格·弗兰迪翻着白眼懒洋洋地说。 “还能更坑爹一点吗!莉莉丝来信说城堡里的女仆甚至不够维持正常运转了!我去哪儿找那么多识字的中层管理啊!”付友光把信甩在了桌子上,气急败坏的样子让西格颇为愉悦。 “……游行后借势招人吧。反正你也应该开始联络一下愿意向你靠拢的小家族、收点儿马前卒了。”西格没有流泻出半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他是不会为了一时的快意自找苦吃的,“宾利的磨砺也该够了吧?让他开始做点儿本职工作吧。” “哦,对内还是对外?”付友光似乎瞬间冷静了下来,挑了挑眉。 “……对内。”感觉不妙的西格立即转换口风。 “算你丫机智,敢说让那个猪队友脱离我的视线去外面搞风搞雨,我特么一定让你好看。”怨气还没消的付友光骂骂咧咧,“不要冷不丁的给我挖坑行吗?雷恩那事儿你就让我栽跟头了。安普城的居民现在都把我当恶鬼看待了吧?招个人我得费多少事?让我过点舒心日子行不行?” “除了雷恩,还有其他人可用吗?震慑一下那些贱民,对你有什么损失?我可是够配合你了,不要得寸进尺。”西格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哪儿干得不对了,他没义务替付友光考虑得面面俱到吧?自己思虑不周关他什么事儿? “得了吧,是谁让戴维斯对我警惕得跟防贼似的?知道那家伙多久没开口说话了吗?那货现在都成丹尼尔第二了啊!” “……你特么的把一位高阶施法者使唤成了陀螺,还有脸来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无辜中枪的丹尼尔:…… 泡在浴桶里差点睡着的戴维斯:阿嚏、阿嚏! 第47章 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海因农场用牧草换牲畜粪便的消息悄悄在上层阶级流传开来,大人物们还在衡量利弊时,探听到蛛丝马迹的中产阶级坐不住了。 唯一的嫡子被抓走的亚尔弗列德家族向来非常关心海因农场的动向,得到这个消息后,老亚尔弗列德立即与妻子交谈了半夜。一方面是思念儿子,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希望能跟城堡体系攀上关系;相对来说没有大人物们那么多顾忌的中产阶级们,在老亚尔弗列德的牵头下碰了一次头。 中产阶级间的厮杀不见得比上层阶级温和多少,老亚尔弗列德仔细地考虑过后,将家中有子弟被抓走的人家挑选出来,发出了邀请函。 这些人家中只有半数回应赴约,酒过三巡后,老亚尔弗列德拐弯抹角地说出与领主大人的牧草交易时,出声附和者愈加寥寥。 牧草交易并不算特别让人心动,借此与城堡体系攀上关系才是重中之重;但关键在于,领主大人在海因农场施行“巫术”,对他们这些人家来说不是什么秘密;这种触犯教廷逆鳞的事儿,弗兰迪伯爵有底气去干他们可没有;所以虽然这是向领主大人示好的绝好机会,但更多的人家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暂时观望。 最后,愿意“富贵险中求”的人家一共有三家;除了老亚尔弗列德,另两家一个是他的岳家,一个是资金周转陷于困境、看似依旧风光其实已在破产边缘的戈登·索尔男爵。 大费周章一番结果除了自己的岳家只寻求到一个破落户的结盟,老亚尔弗列德颇为郁闷。但箭在弦上,也只能自壮底气干下去了。与自己的妻弟及戈登·索尔男爵密谈后,老亚尔弗列德给薇薇安女士发了一封拜访函。 再怎么被盛传为败家子,政治智慧上不算特别白痴的老亚尔弗列德,依然懂得选择在农场前期采购中打过交道的薇薇安女士,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冒昧向领主大人提出拜访请求。 得利于道路修好后通畅的交通,老亚尔弗列德当天就收到了薇薇安女士的回函。次日一大早,三位先生就坐上了马车,前往海因农场拜访薇薇安女士。 他们乘坐的是亚尔弗列德家族的马车,老亚尔弗列德顶着个子爵的头衔,虽然近几十年家道隐约有些衰落了,但仍旧能够使用子爵爵位的制式马车。 领主大人新修出来的大道宽阔而平整,马车行驶得四平八稳;但是一想到自家的儿子就是修路的苦工之一,老亚尔弗列德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同车的戈登·索尔男爵同样脸色不怎么好看,他的儿子不是那种败家子,相反来说,还很有可能是家族振兴的希望。谁知道在那个该死的“黑暗日”里,埋头锻炼的小索尔只是上街透会儿气就撞上了如狼似虎的治安队呢。 在索然无味的等待中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的马车,渐渐接近了海因农场。老远地,那几乎连着天际线的紫花苜蓿田就刺瞎了三位绅士的狗眼。阡陌纵横的农田,挖得又深又宽的水渠,埋头田间的农夫,这是一副很不错的乡间景象;但让人蛋疼的是,那些田地里不种粮食,反而全部用来种了牧草。 经济上有点儿窘迫的戈登·索尔眼角直抽,他已经忍不住想象如果把那些茂盛的牧草换成农作物,这么“富饶”的大片土地能带来多棒的收益。感叹了一会儿领主大人的败家后他又忍不住佩服起这位传说中的伯爵,连牧草都能种植得这么好,难怪能用几十亩菜地种出十几万斤的青菜了。 第一茬收成亩产连千斤都没有的紫花苜蓿田让付友光极度郁闷,但在这些土着眼里确实是了不得。毕竟他们种植牧草的方式完全放弃了治疗,撒种到野地里后等着收获就行。 缺乏现代农业工具,收割的速度相当慢。马车愈加靠近后,还能看见田边地头那些渐渐堆积起来的牧草堆。没有了富余马车的现在,运送这些牧草的工具换成了两个轮子的木板车。穿着清一色深蓝工作服的农奴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把一捆捆的牧草往板车上堆放。 自己就是败家子的老亚尔弗列德老神在在地坐着没动,心里还在想着一会儿怎么奉承讨好薇薇安女士;他的妻弟和戈登·索尔就坐不住了,拉开车窗往外面张望。 还算得上是实业家的老亚尔弗列德的妻弟金·罗杰,以及为了家族复兴操碎了心的戈登·索尔,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仅仅是现在可见的皮毛,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发觉异常:田地里茂盛的牧草也就罢了,或许领主大人的“巫术”本就有这种不可估量的本事;但那么多又宽又深的水渠、平整的乡间小道、特别是工作起来十分专注、统一的工作服看起来精神又整齐的农奴,可就大大地不对劲了。 就算家里没有农场,也不可能没见过农夫。自家拥有土地的自由民农夫都不可能穿得如此齐整地下地劳作,何况是在人们的印象里向来是衣不蔽体的农奴? 有过实业经历的中产阶级,几乎不会对底层的人民有任何好感。对他们来说懒惰和愚蠢就是底层人民的代名词,鞭子不落到身上就不会去工作,监管得松懈一点儿就会躲起来偷懒。偶尔心情好了赏赐几个钱币,转过身立马就跑去花掉。要说这些农奴身上的衣服是他们自己买的,两位先生是如论无何也不会相信。 ……难道是领主大人发放给他们的?两位先生不约而同地想。如果是这样,那这位领主大人真是够败家的。如果发套衣服就能让农奴卖力气干活儿,两位先生会毫不犹豫地模仿;但他们非常清楚即使自己这么干了,自家的农奴也只会转过头就把衣服卖了换酒。这些人工作得如此勤奋专注,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也许这也是领主大人那古怪“巫术”的效用之一吧,两位先生只能如此地理解了。 萨琳娜戴着一顶草帽,主持着收割工作的同时,也在听秘书小姐玛丽的汇报:“咱们牧场里送来的牲畜粪便已经被肥料公司的布伦达弄走了,她说伯爵大人说过牛马粪是饲养蚯蚓的最好饲料……养殖公司提供的猪粪已经跟草木灰混合开始沤制,但很显然杯水车薪。我们的希望看起来要落在马克身上了……” 萨琳娜抹了一把汗,手上的泥灰把自己弄成了大花脸却恍然未觉:“妮娜肯拨人给马克了吗?现在马克在城里可招不到人,咱们都被贴上恶魔、黑暗势力之类的标签了。” 玛丽一脸的为难:“有萝丝夫人和薇薇安在呢……妮娜虽然同意拨人,但您也知道,咱们农场没多少富余人力了。” “……唉,我开始赞同雷恩的想法了,咱们为什么不再弄一次大抓捕呢?工程队那些家伙们一开始怕咱们怕得要死,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干活儿领钱,撵都撵不走了。”萨琳娜咬牙埋怨。 玛丽掩嘴笑着说:“……吃过了馒头的人谁肯回家吃面包去呀,今天早餐的咸菜配上馒头真是棒。伯爵大人说的饭桌外交、美食政策什么的,虽然没有听过,可是好有道理呢。” “嗯,青菜那样做起来真不错,味道简直好吃得停不下来。伯爵说这种做法可以让青菜储存很久,我都想送一些回去给族人尝尝了。”萨琳娜连连点头,浑然未觉话题跑偏了。 “我听莎莉说,伯爵大人传授咸菜的时候提过豆角也能做得很好吃……”玛丽已经完全忘记刚开始的话题是什么了。两位女士叽叽喳喳的说着,没注意身后的大道上一辆标着子爵家纹的马车飞速驶过。 金·罗杰和戈登·索尔坐回了位置上,若说一开始他们只抱着试探的心态,现在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追随领主大人的可能性了。罗杰家是暴发户,虽然现在家境蒸蒸日上,但在安普城的名利场中并不怎么被人看得起;而索尔家呢,如果年尾之前不能偿还借的高利贷,就得沦落到卖土地的地步了。其他人家畏“巫术”若猛虎,他们倒是不见得;牧草交易上的便宜暂且不提,如果自家的农场能得到领主大人的传授,也能如此地昌盛…… 在利益面前,所谓的信仰通常是要让道的。 农场外围的危房区,在员工宿舍建成之前仍旧是各家公司员工的居住地。主要干道东面搭建了一座简陋的草棚,从蚯蚓养殖工作中解脱出来的牧师宾利先生正在里面坐堂,接待排队前来看病的人们。 如果是半个月以前让宾利先生为这些低贱的农奴、农夫治病,牧师先生肯定会找各种借口推脱,或者索性敷衍了事。但在经历了饲养所那种“地狱”般的工作磨炼后,宾利先生对于能够穿上干净衣服释放光明魔法的轻松活儿简直感激淋涕。特别是因为天气渐渐转暖,饲养所马上就要开始养蛆准备的现在…… 比起跟虫子打交道,宾利先生还是更乐意接触这些已经能够有余力把自己料理干净的员工。各公司的员工加上工程队,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千大关,每日的伤患还是有那么一些的。不再摆出高人一等架子的宾利先生,应付这些工作中出了意外导致的伤病游刃有余。 光明魔法圣洁的光芒渐渐散去,收割牧草时不小心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到狰狞伤口的少女惊奇地看着自己愈合了的伤口,那种惊喜和感激之情让坐在问诊桌后面的宾利先生颇为自得。嗯,宾利还没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居然会因为贱民的感谢而高兴,实在是劳作能力低下的他在饲养所受了太多“真可怜,什么也干不好”的怜悯目光了…… “下一位。”宾利先生颇有些得意地喊道,排在少女后面的一位建筑工人连忙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在问诊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恭恭敬敬地把自己被砖头砸伤的手伸出来。 一辈子没见识过光明魔法的土老帽们,对于这位轻描淡写地念念句子就能把伤口治好的牧师先生崇拜得无以复加。伯爵大人临时搭建起来的这间挂了个“宾利医院”牌子的草棚,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获得了超过食堂的声望。坐诊了一个多小时的宾利此刻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可是人群这种毫无保留地对他散发出来的崇敬和尊重实在是让他飘飘然得不愿意喊累。真想让布伦达那女人看看自己如此受尊敬受欢迎的场景啊,一直将肥料公司秘书小姐的善意当做耻辱的宾利先生洋洋得意地想着。 驶进农场的马车自然也看到了排着队伍的草棚,眼尖的金·罗杰似乎还瞄到里面好像坐着个穿白袍的家伙。只是马车的速度在老亚尔弗列德的催促下赶得有些急,一晃眼就错过了能看清的角度。自觉眼花的金·罗杰摇了摇头,教廷的人怎么可能坐在那种粗鄙不堪的地方。 渐渐穿过危房区,离午休还早的农场里安静得有些诡异。靠近了广场后,准备午餐的食堂员工们忙碌的身影才给这座农场添加了些许生气。连在一起的几座大棚子显然没有丝毫美感可言,颇有些讲究的老亚尔弗列德子爵鄙弃地用手帕悟住了口鼻。 “停下!停下!”从一座低矮棚子里走出来的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看到这俩四头角马拉着横冲直闯的马车立即大叫起来。驾车的车夫犹豫了一下,因为自己的主人并没有出声,于是又挥了一下鞭子。 “停下!听不见吗?!快停下!”那个出声的年轻人似乎生气了,小跑着往马车的方向跑过来,并用力挥舞手臂。 老亚尔弗列德从窗口看到咋咋呼呼的是个穿着跟那些田地里劳作的农奴一样蓝色古怪服装的年轻人,顿时有些不悦。不过想到这是领主大人的农场里,他忍住了火气,对自家的车夫喊了一声:“停车。” 车夫猛拉缰绳,马车又冲出去十几米才稳住了前冲的趋势。此时听到动静的女士也走出了蒜苗棚子,疑惑地看了一眼那辆陌生的马车,隐约觉得不妙的她立即沿着车后的车辙线看过去,随即惊呼起来:“我的葱!!” 老亚尔弗列德拉开车门,正想看看那年轻人到底在吆喝什么,就看见穿着同样蓝色服装的一男一女眼睛都没往这边看,而是跑向了马车后方。 进入广场的道路左侧,有一小快地形逼仄的三角型“草地”。由于子爵的马车规模偏大、速度又太快,行驶的时候车轮就超出了路面,在那一小片三角型“草地”上倾碾出了刺眼的车辙印。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相当喜爱小葱拌豆腐这道菜肴的丹尼尔 丹尼尔:……【半张着嘴瞪着那些不知道能做多少盘小葱拌豆腐的青翠小精灵的“尸体”,而后勃然大怒,转头死瞪着马车。 冷静啊,丹尼尔。 第48章 作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急火火地跑到菜地旁边,看着被车轮碾过的葱地,那位女士抓着头发大叫:“看在天父的份上!哪个混蛋这么糟蹋我的葱!” 压坏了一小片草地,也值得对一辆带了子爵纹章的马车大呼小叫?出身老式贵族的老亚尔弗列德顿时拉下了脸;这要不是在领主大人的农场里,又没有带上前呼后拥的大队人马,他非得抽死这两个没有教养的混蛋不可。 同车的另两位先生也不太高兴,不过倒是没有像老亚尔弗列德那样明显地表现出来。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与薇薇安女士打好关系,不是来摆贵族排场。 喊话的年轻人安抚了抓狂的女士几句,而后两人一起往马车这边走过来。三位拥有爵位的先生并没有下车,生气的老亚尔弗列德还啪地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车夫是亚尔弗列德家的老仆人,听见关门声就知道这是要让自己当恶人的节奏了。以往这种“工作”不需要他来干,因为先生们出门是会带上一堆人的。只是因为要来领主大人的农场,这才只带了他一个。 这位有着自己的生存智慧的老仆人,可不会去干得罪领主大人的仆人这种自寻死路的蠢事——眼前的年轻人扎起来的金色长发有点儿凌乱,但显然保养得不错;皮肤虽然黑了些,但完全没有粗糙感,绝不会是那些低贱的泥腿子。裂开嘴给出了一个尽可能表示善意的微笑,车夫说出来的话却是符合自己主人要求的趾高气扬:“你们是什么人?看不到子爵大人的纹章吗?为什么大呼小叫?” 那位女士显然被车夫尽力挤出来的讨好笑容和完全不搭配的无礼话语给迷惑住了,本来想冲出口的责问卡在了喉咙里;而付友光一走回来看到丹尼尔正杀气腾腾的瞪着马车,未了还用请示的眼神转向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哎哟?老兄,你也是有表情的嘛!冷静、冷静啊。” 没有等到期待的赔礼道歉,马车里的老亚尔弗列德更恼火了,抬脚踢了一下车门。 车夫愁眉苦脸,这些自己不愿意出面却又要摆架子的先生们真是难伺候,提高了声音喊话:“车里坐着三位尊敬的先生,请你们注意言行。” 那个终于舍得把视线转向车夫的年轻人露出了一种很无语的表情,看得出他有些恼火,但是又忍耐着,脸色不太好看:“你们是薇薇安女士的客人?” 付友光的气度让车夫更加认定其身份不低,不禁愁眉苦脸,语气却还得尽力显得严厉:“正是,车里坐的是亚尔弗列德子爵、罗杰男爵,与索尔男爵。” 听见这车里坐着三位贵族,眼前的年轻人却没有表现出惶恐,而是抬手指向广场另一边明显与农场里粗制滥造的建筑物大不相同的漂亮小楼:“她应该在办公楼里。直接过去就行。”车夫连忙点头,高耸的两层小楼在一片破烂棚子中鹤立鸡群,他本来就是冲那儿赶车的;但随即这个年轻人又多余地说了一句话,把老仆人“苦心营造”的和睦气氛打破,“这里是生活区域,车辆请缓行。” 嘭地一声,暴怒的老亚尔弗列德踢开了车门。老贵族满头青筋,忍耐力貌似已到了极限;他站在宽大的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瞪着大言不惭不知礼数的年轻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报上你的名字,无礼者,你要为你的冒犯道歉!” 愤愤不平的食堂大总管谢米尔女士忽然捂住嘴别过身去,气极反笑的她忍得胃部抽搐;丹尼尔板着僵尸脸,凉凉的视线在对方由两个圆球组成的身体上找脖子。 付友光看着这个从车厢里冒出头来的圆球,一时间有些无语。老亚尔弗列德头发梳得油光水亮,贴着头皮遮盖住脑袋上的地中海,里里外外至少八层的丝绸长袍把他整个人裹成了十分类似于蹴鞠之类的玩意;脑袋上的肥肉严重挤压着他的五官,偏偏还留着搞笑演员似的八字胡。如果这家伙和善地微笑,其外表或许还称得上是讨喜;不过那副眼高于顶的傲慢德性,给人的印象实在不可能好得了。 薇薇安在昨晚的工作会议上表示有小家族主动靠拢时,他是挺乐意的。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拉拢队友统一战线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嗯,用西格的话说,这叫收马前卒。能在纷乱的“巫术”“黑魔法”流言中抗住压力,悍然倒向领主大人,这种真知灼见的“人才”必然是要鼓励要培养的;但是看到这么个极度符合西格鄙夷对象的家伙出现在眼前后,他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动摇…… 不,不能以貌取人、不能带有偏见,付友光再三告诫自己,语气平静地说:“付……我叫西格。” 老亚尔弗列德下巴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而后他眯起眼睛,语气颇为不善地拖着长长的音调:“很好,西格。你的致歉呢?你的主人没有教导过你,面对贵族应有的礼仪吗?” 谢米尔的眼神冷了下来,丹尼尔有些不安份地恁动指头,望向付友光的目光更加热切;让人毫不怀疑只要伯爵大人稍稍首肯,他就会让那头肥猪知道什么叫悔之晚矣。付友光放缓呼吸频率,一再告诫自己不必生气;虽然当一头肥猪趾高气扬地睥睨你的时候,不是什么人都能保持冷静,但他认为,如果连这种小事儿都能跟人斗气起来,那么他也别谈什么大理想大事业了。当然,不生气是一回事,原则问题是另一回事:“请保持风度,子爵。姑且不论被你的马车破坏的葱地,任何居住区域都不允许大型马车以高速行驶;你的时间重要,别人的人身安全更重要。” 老亚尔弗列德气得头顶冒烟,就算撞死一两个贱民对于贵族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为了这种理由就要求贵族放慢车速?这家伙的脑子出了毛病吗? 付友光的态度太过平静,一直沉默着的另两位先生隐约觉得不太妙。对牧草交易上了心的金·罗杰和戈登·索尔站起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喘着粗气的老亚尔弗列德。 “子爵,请不要跟仆人一般见识。”索尔男爵在老亚尔弗列德耳边轻声劝道,并刻意在仆人两字上加重语气。能够在面对贵族时不卑不亢地说话的人绝不可能是一般的下人,这个年轻人或许在领主大人那儿有一定的身份。 “姐夫,薇薇安女士还在等着我们。”金·罗杰对于这个空有爵位和财富、内里一包草的胖子其实也不怎么看得上,但让他在领主大人的农场里闹事显然不行。 付友光的冷静气度确实让老亚尔弗列德没敢太放肆,如果对方稍微表现出畏惧或者怯懦,老贵族一定会让车夫抽他几鞭子泄愤。欺软怕硬,本来就是败家子常见的“美好”品质。 老亚尔弗列德被挤成了两条线的小眼睛盯着付友光看了又看,似乎是准备把这个家伙的长相记住;用自以为威慑力十足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付友光,这位老式而传统的子爵大人关上了车门。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这场小风波看似过去了。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降速的马车驶向远处,谢米尔女士“呸”了一声,不满地对付友光说道:“伯爵大人,那混蛋这么无礼,就这样算了吗?这会儿是幸好大家都在忙,要是中午的话,不知道那混蛋会撞到多少人。” 付友光揉了揉脸,安抚谢米尔女士:“对于客人,我们应该宽容一些,谢米尔。” 谢米尔鼓起了腮帮子:“那也应该让他们对我的葱道歉吧?被糟蹋了好多呀。你不是说过,食物是最珍贵的宝物,不容许任何人亵渎吗?” 付友光笑了笑:“是的,女士。这一点我不会忘记的,请放心。” 谢米尔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想想伯爵大人的手段,忍耐住了不满,心疼地回食堂里招呼人手整理葱地。 谢米尔走开后,付友光转向丹尼尔,神情认真地说:“老兄,这种小冲突不会侮辱到我的,尊严是更有价值的宝物,不会轻易被人伤害到。如果我为了这种意气之争的小事任意驱使你,我认为这是对你的不敬。” 丹尼尔垂下视线,沉默不语。 付友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去看看养蛆的坑挖好了没有。恩,得抓紧时间了,走吧老兄。” 作为高阶行者,丹尼尔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远比付友光来得高。既然伯爵认为没有必要动气,他也就无所谓了。但是,认为蛆比子爵重要……伯爵大人,其实也是生气了的吧…… “你做得不对。”伯爵大人体内,西格悠悠地说。 “哦?你认为我表现得窝囊会让你的下属离心吗?”心里确实憋着火的付友光说。 “白痴……靠好勇斗狠吸引依附者的家伙,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西格翻了个白眼。 “抱歉,我又用我的眼界来衡量你的世界了。”付友光拍了自己脑袋一下,“那么,你所谓的我做得不对是指什么?” 西格阴森森地一笑:“既然你现在扮成了猪,为什么不干脆把老虎吃掉?刚才你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儿心虚畏惧,那头蠢货就会嚣张得忘记了自己姓什么。诱骗他说点儿什么不可饶恕的冒犯之语,再表露出自己的身份;而后以家族纹章被侮辱的名义发起贵族战争,半天内干掉拥有亚尔弗列德姓氏的所有成年男子,合法合理地占有那头蠢货的所有家产。至于另外两头蠢货,作为最佳见证者和被鸡血吓破胆的猴子,在你勾手指之前就会拥上来争抢舔你的鞋子。联姻的罗杰家族都旗帜鲜明地站到你这边的话,与亚尔弗列德有关系的势力也没法儿倾向那头不带脑子出门的蠢货……” “……就这么一次小冲突就干到这个地步?你是认真的?”付友光一脑门的汗。 “为什么不呢?难得送上门的战争借口,放弃它溜掉才可惜吧。被彻底震慑过的罗杰家和索尔家会成为你最忠实的狗,可比你慢慢地跟他们做交易快多了。”西格冷笑着说。 “嗯。然后除了使用‘巫术、黑魔法、乱抓人的恶魔’之外,我脑袋上再多几顶诸如谋财害命、抄家灭族之类的头衔……”付友光面无表情地说,“再来,整个安普城,不,整个海得赛;别说招募员工,估计城堡的人一靠近,胆小的人家说不定就举家外逃,真棒呢……算我求你,要帮忙的话出点靠谱的主意成吗?后遗症一大堆的咱离它远点行不行?” 西格撇嘴:“有什么事儿是不用担负后果的?有的话我倒想见识见识。” “那种办法弄来的人能忍受辛苦的劳作吗?能够成为我想要的助力吗?我要聚集的人力,最先要排除的就是不劳而获的群体。有这种吸血虫在,改革得再繁荣昌盛的领地都得给败坏掉。千金买马骨,求的是真正能跑的千里马,不是闲得蛋疼没事干弄一批特权阶级养起来。” “……随你。不过话可说在前头,聪明人或许只会偶尔愚蠢一次,蠢货可是一辈子难得聪明一回。”西格这么说的时候,语气里不知为何有种悲凉。 “我明白你的意思……唉,我怎么有种你的乌鸦嘴一定会应验的感觉呢?” 马车停到办公楼前时,下车的老亚尔弗列德仍旧怒气难平,金·罗杰和戈登·索尔两位不禁有些忧心忡忡。所谓进了餐厅就要脱下外套,到了别人的场地上按照人家的规矩办事是最起码的教养。与那位看起来地位不低的仆人的冲突算不了什么大事,反正以他们的身份,之后也不可能有所交集;若是铁了心追究,反而显得自家没有心胸。可是,发起这次拜访的领头人、脸色铁青的老亚尔弗列德,很显然不会这么想。见到薇薇安女士之后,谁也没法保证他不会说出什么无礼的话来。 先后下了马车的金·罗杰与戈登·索尔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前面的胖子,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不幸与猪队友组队的悲催感…… 第49章 最可怜的是猪队友的队友 三位先生来得比预想中的早,正在开工作小会的薇薇安女士让秘书先把三位先生请进来。 财务部办公室的门对于老亚尔弗列德来说稍微有那么点不够宽,受秘书小姐接引的老贵族在单开的门前站了一会,脸色复杂地纠结了半天,忍住羞耻侧着身挤进了门。 金·罗杰和戈登·索尔一个咬了下舌头,一个掐了把大腿,才把笑意从脸上隐去。与领主大人做牧草交易或许是个好主意,但这位发起人实在是越来越让人心忧了。 进去了以后他们倒是没心情各自纠结了,被秘书小姐往房间左侧看起来是会客室沙发组合带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往右侧转。 薇薇安、养殖公司的董事第六侍妾、肥料公司的秘书布伦达、与作为农业公司代表出席的秘书小姐正围着办公桌,兀自争论着什么。 无视了客人的女士们,如果是魔法师戴维斯先生在此,恐怕要摆脸色了。但三位先生有自知之明,能够代表领主大人在城里主持采购的薇薇安女士身份不低,与她平起平坐的自然也不会是一般的女人。 三位先生保持着优雅的气质坐下,并对端了加糖的热豆浆过来的秘书小姐点头致意。薇薇安百忙之中抽出空隙冲他们抱歉地笑了笑,而后继续进入与各女士们的混战之中:“布伦达小姐,我知道饲养所的重要性,戴维斯先生也是最早服务于你们的不是吗?但是……” 原客厅女仆的布伦达小姐独自撑起了现在员工已扩张到三十人的肥料公司,在董事长完全不靠谱的压力下,她已经越来越有女强人的架势。头发剪成了齐耳的短发,为了会议的正式性她换上了秘书小姐统一的制服,看起来精干神气:“女士,饲养所的料床已经扩增到四张了。按照伯爵大人的次方理论,一年……不,半年后,现有的预备堆料就会跟不上。我们的养鸡场可是即将迎接一万只鸡仔,如果饲料跟不上,后果没人能负责。” 第二侍妾连连点头,养鸡场可是养殖公司的重头戏:“是的,薇薇安。另外,我们打算自行准备鸭仔的孵化,咱们的动物猎人已经在准备孵化室了。首批的两千只鸭仔经过这段时间的放养,增重比例高达……” “两位、两位,请听我说,春种的菜地收获你们也看见了,这一批的青菜只加了少量沤肥,每亩用量连一百斤都没有,可是带来的丰收仍旧让人振奋。咱们的农业公司可是有很大需求的啊,请稍微重视一下我们吧。”快成透明人的农业公司秘书小姐赶紧刷一下存在感。 三位自以为见多识广的先生已经彻底惊呆了。端起豆浆的老亚尔弗列德正准备品尝一下这没见过的充满了奇妙香味的新饮品,结果就听见了薇薇安女士提起戴维斯的名字;老亚尔弗列德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黏在布伦达身上扯不下来。安普城的上流社会里,谁不知道领主大人麾下有一位高阶施法者存在?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那么一位高阶施法者为她服务?! 与老亚尔弗列德只关心女士们的地位不同,另两位先生可是侧着耳朵认真在听的;她们提到菜地、养鸡、养鸭等等词汇他俩能听懂,但是综合起来就完全不能理解。一个一个的新词儿不停地从女士们嘴里往外冒,让两位还算是实业家的男爵一阵阵的心虚;不愧是领主大人的人啊!连女人都似乎比他们懂得多。 两位男爵开始盘算抱上领主大人大腿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他们的猪队友老亚尔弗列德却很是让他们心碎地思索起薇薇安女士的实际地位来。显然,与薇薇安同桌的另外三位女士外表上个个都比干瘦的薇薇安来得漂亮,说话时不但没有用敬语,语气也不怎么礼貌;在外人眼中能够主持城堡采买权力半个多月的薇薇安似乎很有地位,但就现在的境况来看,恐怕在城堡体系里这女人其实不怎么样。 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什么闪光点的老亚尔弗列德,赖以为生的根本就是他承继自父亲的子爵爵位;森严的阶级制度维护了他的特权、让他这样的蠢货也能盘踞高位,他本人自然是阶级制度的最忠实拥趸。地位决定了一个人的价值,这是老亚尔弗列德的人生座右铭。简而言之,发现到薇薇安女士在城堡体系里的地位或许不如之前想的那般高后,这位老贵族动起了异样的心思。 经过激烈的辩论,布伦达“大度”地让出了部分肥力的使用权,结束了这次工作小会。没有拿到全额的农业公司秘书小姐颇感委屈,而赢家的布伦达掩嘴笑着拖着她走了——她们俩在女仆时代是好朋友来着。 第二侍妾跟薇薇安说笑了几句,冲三位客人远远地点头致意后,也自顾自走了。桑园的移植进度有点儿慢,她得多盯着点。 薇薇安颇感无奈地送走了女士们,一想起回头萨琳娜又要来找她闹,顿时老大的头疼。打起精神走到先生们这边,薇薇安施施然地行礼问候:“日安,亚尔弗列德子爵,罗杰男爵,索尔男爵。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还请不要责怪我的怠慢。” 两位男爵恭敬地回礼,对于有才能的人来说,他们还是比较尊重的。老亚尔弗列德慢腾腾地起身,全身肥厚的脂肪似乎都在随着他的举止抖动,看似行动不便。 相互行礼后坐下,身为主人的薇薇安浅浅一笑,直奔主题说起了交易的事项。要是两个月前的话她会遵守有身份的人们交谈的习惯:先来一番恭维,再扯扯互相之间能攀上的交情;至少消磨个十几分钟后,才肯谈正事。 付友光是非常腻味这种浪费时间的无聊社交的,女士们刚开始接受分配的任务时,几乎天天都要被他盯着强行改正这种所谓的“优雅高贵有教养”的谈话方式。经过伯爵大人这些日子来孜孜不倦的努力,总算是卓有成效。 两位男爵感觉有点儿难受,薇薇安女士直奔主题的谈话方式让他们感觉自尊受到了侮辱;抱着为了家族荣光而牺牲个人尊严的憋屈心态,他们按捺下了不满,认真地听交易的条款和主要事项。 老亚尔弗列德可没这么好的修养,出于对薇薇安主人的敬畏他不敢当场掀桌子,但是好脸色就肯定没有了。 薇薇安解释了一遍合作条例,把什么时候取牧草、新鲜草料和干草料的不同交换比例一一讲解清楚。这种以物换物不像金币交易那么麻烦,换取的东西又就是被对方丢弃的废物,即使是对薇薇安的用词有点儿难以理解的三位先生,也只用一遍就理解得差不多了。 两位男爵频频点头,子爵的脸色却很是难看,出于对交易伙伴的关心,薇薇安关切地问道:“亚尔弗列德子爵,你是否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再为你重述一下的吗?” 终于等到对方开口,以为自己开了个好头的老亚尔弗列德冷哼一声,习惯性地用傲慢的语气来彰显自己高贵的贵族身份:“薇薇安女士,我对贵农场的牧草很感兴趣,所以,如拜访函中所说,我约上了两位先生,想与你见一面,谈一谈合作的可能性。” 两位男爵眼皮直跳,同时诧异地看向老亚尔弗列德;虽然对面的女士只是领主大人的管家,可她的地位不见得比一般的小贵族低下。这个草包用这种语气说话,到底是犯了什么病?! 薇薇安女士眉头杨了杨,原本的她或许还有不错的好脾气,但是前文提过,被黑心的伯爵大人当成男人来使唤的女士们工作压力是相当大的;每天要处理的事物堆积如山,再好脾气的人性子也难免会变得比较火爆。但老亚尔弗列德仍然是幸运的,相较来说比较稳重的薇薇安不会像其他女士那样气得当场暴跳。再次微笑了一下,薇薇安放缓了语速:“关于这一点,我个人很感谢子爵的努力。” 金·罗杰和戈登·索尔都看出了她的不耐,同时在心里为自己的猪队友叹息了一声。 老亚尔弗列德却是更加气势凌人,欺软怕硬的人如果遇到表现出低姿态的对手,向来是很少懂得收敛的。薇薇安按照农场的惯例上来就直截了当地介绍交易方式,而这在习惯了兜圈子说废话的老贵族看来,一上来就表示出自己底线的这女人实在是太嫩了;那么急着达成交易,岂不是给了别人讨价还价的机会?那些牲畜粪便对他们来说没用,但谁知道那是不是对领主大人来说重要的“巫术”材料? 洋洋自得的老亚尔弗列德,此时也在心里鄙视着暴发户妻弟金·罗杰和破落户戈登·索尔;所谓的交易,怎么能三言两语就表露出合作态度呢?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老亚尔弗列德的语气愈加抑扬顿挫、充满了威严:“我们带着诚意而来,薇薇安女士。你也知道,现在城里都流传着什么不像样的流言。当然,那些污蔑之言,体面的人家都不会理会;但是,我们此行,确实也背负了一定的压力。” 薇薇安面带微笑,轻点了下头,缓慢地说道:“我明白了。为了表彰你们不惧流言的勇敢精神,我会向伯爵大人提出增加一成与诸位交易牧草量的比例。” 老亚尔弗列德嗤笑着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伸出肥短的手指摇了摇,冷冷地说道:“不,十成。” 金·罗杰和戈登·索尔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薇薇安稍微按低下巴,用眼球的上半部分好好看了看这头张着血盆大口的贪婪肥猪,再次笑了笑:“几位先生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累坏了吧。诸位先稍事休息,我们可以午餐后继续谈。” 老亚尔弗列德抿起嘴角,眉毛提了提表示没有异议,神态犹如初战告捷的将军。 秘书小姐将三位先生带往办公楼一层特意空出来的一间休息室,奉上茶点后才告退。出了休息室,这位秘书小姐径直回了财务部。 “那个家伙真讨厌啊,薇薇安。那么小的眼睛里一点儿颜色都看不到,我估计那家伙根本就没有眼睛吧。”被老亚尔弗列德那副目中无人德性气到的秘书小姐抱怨。 已经冷静下来的薇薇安哈哈大笑:“哎呀,亲爱的,你说得真对,那家伙有眼无珠啊。” “现在怎么弄?那家伙也太敢开口了,双倍的牧草换他们的肥料?他们家的牧场养得全是肥猪吗?”秘书小姐咬牙切齿。 临场反应较慢,但已经渐渐懂得给自己争取反应时间的薇薇安,喝下一杯热茶后就已经想到了主意。手指轻快地敲着桌面,薇薇安女士冲秘书小姐打趣:“怎么了亲爱的,你不打算去找伯爵帮忙吗?” 秘书小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不然你会这么悠闲的坐下来?” “哎呀。”薇薇安女士失望地苦了脸,“跟太熟悉的人一起工作,连玩笑都开不了呢。” 三位先生大眼瞪小眼的在休息室中坐了一会儿,那位秘书小姐又走进来了。冲三位贵族行礼后,这位秘书小姐恭恭敬敬地说道:“三位尊敬的先生,薇薇安女士听说您们有家人也在伯爵的农场里工作,所以派人去联系了雷恩先生。” 老亚尔弗列德与戈登·索尔顿时精神一振,齐刷刷看向秘书小姐;秘书小姐没等他们发问,又跟着说道:“因为雷恩先生的工程队里人确实有点多……所以,目前只找到了索尔先生家的子弟。亚尔弗列德先生,还请您稍候。索尔先生,您请跟我来。” 老亚尔弗列德顿时大为失望,不过想想那个雷恩一气从安普城里抓走了两千多人,也只能耐心等着;薇薇安那女人此举无疑是在释放善意,翻一倍的比例交换牧草她可能没权力答应,但翻个五成肯定行。老亚尔弗列德这么想着,愉快地吹起了口哨;全没注意到对面的妻弟那幽怨恼火的眼神…… ——我们是来拜访薇薇安女士的啊!你这头猪!为了这么点牧草得罪人家,你的脑子里都是SHI吗!!! 金·罗杰心里气得恨不能掐死老亚尔弗列德,这个猪队友,很明显已经忘记了他们来这的最主要目的了。 不是为了一搏自身家族的未来,仅仅只是为了儿子和一点点牧草,哪个败家子会傻到不惜被其他家族冷落跑来抱领主大人的大腿?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喂喂……没上演主角狂拽酷霸喜闻乐见打脸戏码也就算了,居然一章里就出现我名字一次,你是还想不想写下去了啊! 西格:……白痴。 咳咳、第一波收小弟,自然要详细点啦……忍耐一下,忍耐一下。【西格,你到底是骂光哥还是在骂我? 第50章 全程被否定的人生 戈登·索尔被秘书带出了办公楼,直接穿过广场往外走。不坐马车的话应该比较近吧,索尔男爵想着;虽然嫌弃泥土路面,还是忍耐着跟了上去。 十分钟后。 小腿上的绑腿带子并不只是单纯装饰物的秘书小姐仍旧健步如飞,但穿着贵族老爷们常见的缀了珠宝金线的厚底皮靴的索尔男爵就没那么轻松了。估计一年里也走不了这么多路的男爵觉得柔软的绒毛鞋垫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脚底板,身上只套了六层的绸缎长袍粘了汗水以后跟铠甲一样沉重。万幸他没有穿着那种带了夸张肩垫的外套,也没有扎着缀满了珠宝的腰带,否则的话他现在估计一步也迈不动。 汗如雨下的索尔男爵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前面那女人却还轻快地带着路,让他不好意思开口要求休息。让他厌恶的泥土路面已经不是问题,可以的话他现在甚至想坐下去喘口气。 终于,像是没有尽头的泥土小路前方出现了人影。 雷恩带领的刺头儿小队正在挖路基,百多位出身各异、来历复杂的工人们正挥汗如雨。繁重的劳作,严厉的管理,不讲道理的连坐制度,每天早起和睡觉前还要进行列队训练;无论是前混混头子还是哪位家族出来的少爷仔,都被这种强硬的管理制度磨去了棱角。 秘书带着已经面颊发红双眼无神的索尔男爵走近工地,向雷恩队长打招呼:“雷恩先生,我带索尔男爵来了。” 照旧把大剑插在进度线上虎视眈眈盯着工人的雷恩先生向秘书小姐点头致意,然后冲那些累得没有余力关注外界的小子们吼道:“索尔家的小子,出列报到!” 正推着手推车运泥沙的一位年轻人连忙把车停到草丛边,小跑步过来立正后大喊:“到!” 雷恩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家属探视,给你五分钟时间!” “是!长官!”小索尔老远看到父亲时泪花就泛起来了,得到许可后,立即大步跑到索尔男爵身边,饱含激动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父……父亲,我……” 秘书小姐已经识趣地走开一些,而老索尔,老远看见儿子时就绷不住了。天父在上,他可怜的儿子都被折磨成了什么样?皮肤黑得跟卓尔精灵一个色系,柔软蓬松的头发被剪成了不足半指的短毛,身上穿着的是跟那些在田地里劳作的农奴们一个模样的蓝色布衣…… 父子俩抱头痛哭,惹得那边工作的工人们悄悄往这边偷看;而后被饿虎扑食一般扑过去的雷恩大脚踢屁股…… 五分钟的时间稍纵即逝,父子俩哭了一会,小索尔抓紧时间对索尔男爵说:“我过得很好,父亲,请别担心。现在有评选劳动模范的活动,雷恩队长提过我有很大机会……到时候我能回家一天,父亲。” 索尔男爵哆嗦着说:“我可怜的孩子,不要骗我了……天父在上,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有机会的话我会请求领主大人放了你的,你要先忍耐……” “索尔家的小子,归队!”雷恩无情的声音响起,小索尔高声回了一声是,恋恋不舍地向父亲弯腰鞠躬,小跑着回去归队。 回程的路上索尔男爵脚步愈加沉重了,脚底板痛是一方面,儿子悲催的模样是另一方面。隐约了解了薇薇安女士意图的索尔男爵,明白自己唯一的选择了。 再次坐到财务部办公室里,面对薇薇安女士,索尔男爵忘记了对方的“不敬”,以非常诚恳的言辞表示了与领主大人的合作意向。双方很快就交易比例达成了共识,并签订下未来三年的合作契约。 索尔男爵久久不归,老亚尔弗列德急躁得拍着沙发扶手骂骂咧咧;而已经明白了什么的金·罗杰脸色阴沉,懒得理会猪一般的姐夫。 他们这三个所谓的协议伙伴,其阵线脆弱得比不上少女的裙子。那女人选择绕开了老亚尔弗列德,实在是非常容易理解。可悲的是他这位老亚尔弗列德的姻亲,背上被贴上了亚尔弗列德家的标签…… 在亲戚关系与抱领主大人大腿中犹豫了一阵,考虑到未来家族的荣光,罗杰男爵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去哪?”不耐烦的老亚尔弗列德问。 “我去找人询问一下,哪儿能让我清洁一下鞋子。”金·罗杰使用了尿遁大法。 老亚尔弗列德翻了个白眼,暗地鄙视了一下这个暴发户乡巴佬。 出了休息室,金·罗杰一转身,就去了薇薇安小姐的办公司…… 老亚尔弗列德暴躁地等待了一个多小时,那位恭敬有礼的秘书小姐才进来告诉他,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法儿让他去见自己的儿子。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秘书小姐和薇薇安女士都不认为这个走一段走廊就气喘吁吁的子爵能走上十几分钟的路程…… 从进入农场后因为车速太快被付友光拦下开始,老亚尔弗列德的火气就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发泄;见到自己竟被冷落,向来认为自己应该被人高高供起的老贵族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砸向了秘书小姐。 秘书小姐错身避开,但是被茶水淋了一身。这位前书房女仆的女士在参加工作后因自身出色的文书能力得到了许多人的尊敬,被人如此对待后眼眶有些泛红,但仍旧恭恭敬敬地行礼后退出。 “我讨厌那家伙!”秘书小姐冲到薇薇安女士的办公室里以后拽着拳头说。 薇薇安拿毛巾帮她擦掉头发上的水珠,对坐在她办公室待客沙发上的两位男爵耸耸肩:“子爵似乎把我们可爱能干的秘书小姐当成了他家里的仆人呢。” 索尔男爵机智地没有做出任何表态,罗杰男爵尴尬地对秘书小姐笑了笑。 到了午餐时间,薇薇安女士让秘书小姐带领两位男爵去食堂,自己亲自去请老亚尔弗列德。目前农场里除了高层管理能在晚餐时在石屋大厅用餐,其它时候包括领主大人都必须自己去食堂排队领餐。付友光腻味特权阶级享有的种种特权,潜移默化地从各种方面消除人们心中的阶级隔阂。至少现在的农场里,普通的老农夫排队时遇到了伯爵大人,也不会怕得赶紧趴到地上。 老亚尔弗列德一开始还有力气以各种优雅的讽刺之语嘲讽不够尊敬他的薇薇安女士,没多久后就只剩下喘气的力量了。从办公楼走到食堂只需要三分钟,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的负担。 顾虑到毕竟是招待客人,薇薇安女士提前出发并预先向谢米尔申请了一张卖相好一点的餐桌。在午休的员工们回来之前,让几位客人先领到午餐,不必挤在人群里排队。 这已经是目前农场里最大的优待和特权了,可听说要自己去端餐盘,三位贵族还是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毫无礼数!野蛮!粗鲁!三位贵族心里狂骂着,无可奈何地被带到食堂窗口前,自己伸手接过里面递出来的餐盘。 坐在特意挑选过并铺上了桌布的原木餐桌上,三位贵族的脸色十分的难看。自己端盘子,还要坐在露天的广场上进餐……别说子爵大人,两位男爵都开始隐约后悔踏足这个犹如原始人聚居地的海因农场了。 考虑到农场里沉重的工作量,工作餐一向是相当丰盛的。今天的餐盘里除了作为主食的馒头,还有开胃的凉拌豆芽,咸菜炒肉,以及蒜苗炒肉末香干。两位男爵拿起勺子开动后很快成为了美食的俘虏,暂时放下了不被尊敬的不满;至于老亚尔弗列德,已经把特别合他胃口的凉拌豆芽三两口解决掉了。 领餐的人群渐渐增加,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长队。员工们看见三位衣作华丽的先生,视线纷纷转移过来。刚被美食调剂了心情的三位贵族立即大倒胃口,被贱民围观也就罢了,发现到贱民领取的居然是跟自己一样的食物,贵族们立即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份受到了羞辱;两位男爵恶心得放下了餐具,老子爵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铁青。 作为主人的薇薇安再怎么样也要关心一下客人们,立即站起身来询问:“子爵,菜品不合你的口味吗?” “竟敢将贱民的食物端给贵族食用!这就是你们的规矩吗!”怒不可遏的老贵族端起餐盘,砸向了薇薇安。 餐盘里还剩下近半的食物,被老子爵甩出来后四下飞溅;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的薇薇安大惊失色,连忙侧身避让。只听哐的一声闷响,粘满了油水的餐盘重重地贴在薇薇安身后正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无辜路人脸上。 已经集聚了百来人的广场顿时鸦雀无声,附近的人们更是忘记了动作;时间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在这瞬间忘记了流逝。 竹制的餐盘向下滑落,掉在这名无辜路人的脚边。当他出现时就会不由自主地用崇敬的目光为他做全身洗礼的农场员工们,眼中纷纷冒出了怒火,并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没有砸到薇薇安,但是却巧妙地砸到了那个大言不惭的年轻人,老亚尔弗列德顿时一阵快意。歪着嘴冷哼了一声,老亚尔弗列德用他那种自以为非常能体现贵族身份的傲慢语气对薇薇安女士说道:“侮辱贵族是重罪,等着我向领主大人投诉你吧!” 罗杰男爵和索尔男爵都惊呆了,老亚尔弗列德再次刷新了他们对蠢货这个词儿的认知。对,你是子爵,这没错;但是你认识领主大人吗?你能跟领主大人说上话吗?你还记得这次赴约的初衷吗?? 薇薇安女士盯着狼狈的付友光认真地看了几秒钟,然后猛地蹲下,捡起地上的餐盘,转身走向不知死活的老亚尔弗列德。 “你这个蠢货!你对我的主人做了什么!”暴走的薇薇安女士,一瞬间将什么牧草交易、与安普城中小家族打好关系之类的事儿抛了脑后。内心深处以自己是最早向恶魔大人奉献灵魂为荣(付友光:……喂喂,这误会太大了啊……)的薇薇安,可以强迫自己担负不擅长的采购、可以承担起繁重到能逼死健康成年男子的工作、可以对厌恶的人保持微笑……但绝不能接受大人被侮辱。 于是愤怒的员工们和诧异到彻底石化了的两位男爵,以及一脸蛋疼的伯爵大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瘦弱的薇薇安女士手持餐盘,将肥胖得行动不便的老亚尔弗列德抽得满地打滚…… “看到别人为自己生气,反而恼火不起来了……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被剩菜淋了一头脸的付友光抹着脸上的菜叶说道。 “弄死那头猪吧,咱们连借口都不用找。就像他自己说的,侮辱贵族是重罪。”被脑袋上的油腻弄得同样非常不舒服的西格极力怂恿。 秘书小姐站在旁边看好戏一般站了半天,才装模作样地上前拉住薇薇安;而被惊呆了的罗杰男爵,这会儿才想起被抽打在地上的那个老贵族是他的姻亲。他小心翼翼地绕开薇薇安,上前伸手去扶老亚尔弗列德,但是手刚伸出去,就僵在了半空。 疼痛忍耐力估计比西格好不了多少的老亚尔弗列德几乎疯了,这疯婆子到底是怎么了,竟敢这样对待一位子爵,她不要命了吗?被打懵了的老贵族在薇薇安停手了好一会后才敢艰难地睁开眼睛,而后就看到那疯婆子正在向那个大言不惭的年轻人道歉,并带着哭腔说着:“我很抱歉,伯爵大人……我竟邀请了这样无礼的混蛋来农场……” 伯、爵、大、人? 三位贵族看向那个被淋了一身的年轻人。 这、是,伯爵大人?! 老亚尔弗列德瞬间忘记了喊疼;两位男爵在打了一个寒颤后,猛地后退,远离了地上的老子爵至少五米以上。 “这不是你的错,女士。”付友光甩掉脑袋上的菜叶,安慰了一下薇薇安女士;然后偏过头,用不知该是腻味还是无语的眼神扫向地上的老贵族,摇着头说道,“看在贵家族是雷恩工程队工人家属的份上,我原谅你对薇薇安女士的不敬。我们欢迎一切带着友好而来的交易伙伴,但是不欢迎卖弄特权的人士。” 老亚尔弗列德失去了言语能力,那常年眯缝着的眼睛睁得犹如见了鬼一般;他的人生建立在阶级特权之上,正因为他是贵族,拥有着高贵的子爵头衔,女人们才会对他投怀送抱、父辈的财富才能不被他人觊觎、才能让他过着富庶优越的生活;如果不卖弄特权,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付友光没有意识到他的举止又让人醒悟了阶级意识,转过头看了眼铺了桌布的餐桌,最反对浪费食物的他严肃地对两位男爵说道:“先生们,或许食物不合你们的口味,但还请不要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西格:没想到你无意中也干了不得了的事儿呢……看那女人的狂热,让她为你干什么她都愿意吧。 付友光扶额:……别说了……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第51章 当得起赞誉的真正英雄们 午餐结束后,来访的客人们乘坐着马车回去了。除了享受了一顿美餐的车夫心情十分之好,三位贵族可说是没一个有好脸色。 老亚尔弗列德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浑身的肥肉瑟瑟发抖。虽然领主大人说了不会计较,但是以己度人的他根本不相信大贵族的心胸能有多宽敞。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儿子,就像之前忘记了拜访薇薇安女士的原意一样。隐约萌发了阶级意识的老贵族不能容忍自己的权势受到威胁,更不能接受失去卖弄特权的权力。以领主大人表现出来的对特权的藐视,城堡体系不再是他寻求依附的对象,而是成了他必须对付的强大敌人。 两位男爵面色各异,并摆出了与老子爵疏离的姿态。已经签字了的他们可没有选择的权力,除了跟上领主大人的战车,他们无路可选。 虽然总感觉不太对劲,但这确实是家族复兴的契机。戈登·索尔垂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并暗自庆幸由于自家的败落,之前与亚尔弗列德家的联系并不紧密。 金·罗杰忧心忡忡,再不甘心他家也贴着与亚尔弗列德姻亲的标签。除了祈祷伯爵大人不会连坐,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匆匆用餐后回房洗澡的付友光泡在浴桶里,正听着西格的喋喋不休:“别以为你放人一马别人就会感激你,相反,那家伙之后再怎么害怕,也还是得旗帜鲜明地站到反对你的阵营里。你为什么就不肯谦虚一点听从我的建议?” “别这么说,老兄。说起来那家伙只是蠢了点儿,干的事儿还没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太过计较这种东西,我还有没有精力去干正事了?”付友光摊着手说,“好歹人家是第一批上门来谈合作的,宽容点吧。农场里的牧草已经堆得出行困难了,咱们得优先解决这个问题。” 西格翻了个白眼:“……白痴。” “真要较真,那我该举起屠刀的对象可就太多了。你看,咱们努力到现在了,也仅仅只是让一部分人真心诚意地弯下腰来拿起工具工作……那女孩是叫艾米吧?按阶级划分她就是现在农场里应该被拖出来批斗的不劳而获者,可是我们能这么干吗?”付友光说着,满脸的无奈。 次日一早,急于表态的金·罗杰就带着连夜准备好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赶赴了海因农场。交换了份量颇为壮观的牧草后,这位男爵一字不提自家的外甥;为表示向领主大人靠拢的诚意,按捺住与贱民共同进餐的恶心留下来享用了午餐。 经济上比较窘迫的戈登·索尔男爵,在三天后才准备好了足够的马车过来拉牧草。小心翼翼提出了见自己儿子一面的要求,然后选择在午餐的时间去里探视自己的儿子——他想知道自己儿子吃得怎么样,毕竟已经成为见习战士的小索尔对食物的消耗是相当大的。 满意地发现小索尔分配到的午餐同样丰盛后,索尔男爵总算放下了心。同时,他也得到了自己儿子被光荣选上劳动模范的好消息。 劳动模范的选拔准则是本职工作尽职尽责,并在自己从事的领域里取得了突破和贡献。高层管理中得到了这一殊荣的是负责发泡豆芽工作的莎莉和负责秘书培训工作的萝丝夫人,这个结果让女士们喧闹了好一阵,害羞的萝丝夫人最后躲进了房间里不肯出来。当然,相比起莎莉的入选,约翰建筑公司董事马特·约翰入选是最让人意外的。 这个按照自己的出生轨迹来说以后有很大可能成为败家子的纨绔,因对强势女性的无力反抗,被建筑公司的两位秘书小姐指使得团团转。最初的时候他还心心念念地想要逃走,但在慢慢接受了事实、抛弃了贵族人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后,竟意外地干得不错。毕竟是毕业于知名学府的贵族子弟,在知识层面上拥有一定的优势;在了解了水泥的特性后,他提出了将竹子混在其中充当支撑力的建议;虽然比不上现代建筑中使用的钢筋,但仍旧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中层管理中脱颖而出的则是卡巴兄弟火焰公司的秘书小希斯娜——这小家伙的智商估计得在180以上,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将砖厂的200多个地精分组成十个小队,各自进行烧砖工作;而后按照产量和成品精度奖励最优秀的小队。物质奖励和精神奖励的双管齐下,砖厂的产量节节攀升,避免了之前建筑公司停工等待建材的情况。 基层员工中,入选的人就比较多了:有最早获得食堂员工资格、多次改革了馒头发酵过程的卡门大妈;有将种植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的女矮人;有改进了蚯蚓床分堆模式的农夫、有擅长分辨鸭仔雌雄的少爷…… 当然,按照人口基数来算,劳动模范出现得最多的还是雷恩工程队。管理层中名叫吉姆的治安队员,其工作表上的圆圈让其他人无话可说;同小队中一名前人力车苦力的壮汉也以辛勤和卖力入选——他勤奋的劲头带动了整个小队,使得吉姆小队的完工日期比其它小队快了近五分之一。 在五月十日这一天,各家公司统一放假,在农场中的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颁奖仪式。几千人坐得密密麻麻,而伯爵大人站到几张桌子拼成的台子上,发表了关于劳动者的演讲。 其演讲内容也不外乎是天朝八十年代时那些常见的标语合集:劳动光荣,偷懒可耻;节约光荣,浪费可耻。劳动模范是劳动者的至高荣誉,获得这个称号的人应该被所有人尊敬……一番唾沫横飞后,伯爵大人郑重地表示:以后每年的五月十日,就是劳动者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都将颁发新的劳动模范奖章,获得称号的人名字将出现在当年的报纸上;有特别突出贡献的,他的传奇人生和其做出的贡献,还将被写成诗歌话本,流传于世…… 一番长篇大论说得台下的人群热血沸腾,激动不语;而后就是幸运儿们的颁奖时间。 最先走上台的是萝丝夫人,害羞的她戴上了纱帽,扭扭捏捏上了台子从伯爵大人手中接过奖励的钱袋和劳动模范勋章后转身就逃,惹起了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第二个上台子的是仍旧懵懵懂懂的马特·约翰,最初到工地里被强迫顶着日头满场跑、收工后满脚水泡哭得撕心裂肺的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因“工作上有重大的、突破性的贡献”而被人赞扬的一天。哆哆嗦嗦地从一身正式礼服的伯爵大人手中接过钱袋,而后那位曾经只用气势就压得他全家人抬不起头来的伯爵大人笑眯眯地给他佩戴上了勋章。 幻想过无数次见到了伯爵大人一定要狠狠得罪对方的马特·约翰脑中一片空白,双腿软得像面条;只本能地还了伯爵大人一个傻笑,嘴唇抖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伯爵大人亲手将勋章戴在他胸前后,退后两步,带头鼓掌。 几千人同时鼓掌,声声如雷。 马特·约翰扭过僵硬的脖子,看着台下一张张羡慕的、高兴的、充满各种情绪的脸,忽然间一阵茫然;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站在这儿?台下的那些人……是在为了谁在喝彩? 随后上台的是莎莉和小希斯娜。改进发泡豆芽技术并多次突破极限地增加产量的莎莉女士意气风发,拖着小希斯娜大步迈上了台子。 低着头、无比紧张的小希斯娜,这位把200多人的地精砖厂整顿得井井有条的小秘书,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当听到地精卡巴激动地告诉她她被选上了的时候,她还以为卡巴大叔在跟她开玩笑——妈妈薇薇安那么能干,该被选上的应该是妈妈才对呀! 莎莉和小希斯娜同样得到了奖励的钱袋和精美的荣誉勋章,并收获了轰动的掌声。 再来上台的是治安队员吉姆,听说过前几天自己的父亲来农场里丢了一回丑的他拒绝报出自己的姓氏,并请求朋友们忘记他出身的家庭,以及托人去市政厅要求独立出户。亚尔弗列德这个姓氏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归属感,反倒是让他多次因这个姓氏而面临人生低潮。他对那个家庭没有任何留恋,也看不上那些所谓的家财——身为庶子他是可以分到一部分财产的;现在的吉姆认为,在领主大人麾下他能够靠自己的能力赚取更多的金币。 管理层领完后,早就排队等在台下的基层员工在负责维护现场的薇薇安女士指示下走上了前台;待这一排十几人站定后,伯爵大人首先就领头给予了他们一阵热烈的掌声。 “大家都认识他们——这是卡门大婶,这是肖恩大叔,这是……”付友光依次报出了他们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出口都会引起台下朋友同事们的尖叫和欢呼。工作压力巨大但是管理规范、奖惩公平的农场体系里,没有欺凌也没有不公。大家各凭本事,有能力的人虽然也会遭到嫉妒,但更多收获的是钦佩。就像吉姆小队里的前面包学徒的少年凯文,他虽然没有如愿当上劳动模范,但对成功地获得此荣誉的壮汉也是满心的佩服和真挚的感谢——壮汉找到秘书小姐说出他想用劳动模范的奖励换取工友进入食堂工作的机会时,秘书小姐当即就笑了起来。食堂确实缺人,而雷恩工程队的高薪可是让这个公司的员工有进无出。凯文愿意去食堂,谢米尔高兴还来不及呢。除了雷恩小队里的刺头儿们与那批没有薪水干白工的罪犯,其它人愿意调动都是不受阻拦的。 坐在台下的凯文现在十分的心满意足,他已经达成了他的心愿:见一见伟大的、让他们吃到馒头领到工钱的伯爵大人。站在台上的伯爵大人微笑亲切,举止得体,每一句话都能引导人们的情绪;这样出色的表现满足了少年人对于理想中伟大人物的美好幻想——英俊、潇洒、高贵、亲善。 嗯,当然,读者大大们都知道,崇拜向来是离了解最遥远的距离,我们还是不要去破坏一位少年的精神偶像了。 付友光介绍完了劳动模范们,走到台子的前沿,双手往前一摊,目光扫射全场:“我的子民们,我的同胞们,现在站在台上光芒万丈的劳动模范们,也是你们中的一份子,是从你们之中走出来的,最伟大、最可爱的英雄。” 远离人群抱着双臂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的高阶施法者太阳穴直跳,把无知村妇、大字不识的满汉、懦弱的老子头、毛都没齐的少年称之为英雄,这个异界混蛋还真敢说。 但显然,付友光这种煽动似的演讲很被大众接受。自己的所在的群体里能走出英雄,那岂不是表示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英雄吗?人活到八十岁都有幻想存在,给这些平均年纪三十岁的人们一个美好的期望,怎么会不受欢迎? 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付友光十分满意这种积极性。伸出手掌向下按了按,付友光继续抛出言语的重磅炸弹:“我相信——还有很多英雄们隐藏在你们之中!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希望他们能站到这个台子上来,接受大家的敬仰!” 又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站得老远的魔法师戴维斯先生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现在!车队已经就绪!我们的英雄们将搭上马车,在安普城十万居民的注视下游行!让他们认识我们的英雄们、我们的骄傲、我们的劳动模范——嗯,在这之前,先让我为他们佩戴上荣誉的勋章,这是身为海因农场的骄傲的他们,所应得的赞誉。” 这一次的欢呼声几乎将魔法师先生掀到地上,狼狈地扶住食堂的墙壁才勉强站稳的戴维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见鬼……一个疯子煽动了一群疯子……海得赛要完蛋了——呃?诶?!” 唠唠叨叨着抱怨个不停的魔法师先生,忽然瞪大了眼睛,并用力眨了几下。 “不——不不,开玩笑吧……”戴维斯先生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左手忽然举起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精神力顺着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停留,而后分裂出细丝,快速地颤动着,组合成了一个临时性的魔法阵。 透过这个以魔法阵来组合而成的高阶法术“真实之眼”,戴维斯先生清晰地看到了让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天父在上……”自坠入黑魔法之道后,再也没有咏唱过这句古老祷词的戴维斯,双目圆睁,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欢呼的人群中不断地升腾起隐藏在日光之中的微小光点,缓慢却坚定地向颁奖台高处汇集,形成犹如最圣洁的信仰之力一般的光团;而后,这个光团向下降落,渐渐融入颁奖台上的伯爵大人身体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幽怨地咬手帕的宾利先生:没想到这事儿有这么风光……但是为什么没有选我?!我可是超负荷在工作、晕倒了好几次啊!可恨啊啊啊…… 嘴角抽搐的妮娜女士:……居然真让那个笨蛋被选上了……噢,老天,太不真实了…… 第52章 劳动者理应得到的荣光 早在游行的前两天,史蒂文·西蒙就已经砸钱在报纸上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宣传,诸如“海因农场的骄傲”、“伟大的劳动者”、“创造幸福生活的新希望”等等头衔一个劲的往上盖。体面点儿的人家看到报纸后喷出了口中的牛奶,有不讲究的甚至能当场拍桌大笑。把泥腿子们当成了不得的人物来宣传,那个传说中的弗兰迪伯爵真是有够神经。 普通的安普城居民们同样是嘲笑为主,身份比他们还低贱的农夫也能被称为荣誉的英雄?那位大贵族是太闲了找事儿取乐吧?虽然自己也过的不怎么样,但居民们一向是瞧不上乡下的土老帽的。 约翰家的老约翰在报纸上看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后,激动得双手发抖;他的儿子果然能干,这就已经被伯爵大人视为臂膀了。而吉姆小队那位壮汉的家属,当惊诧的邻居跑到他们家敲门,指着报纸上的单人头像和下面的名字询问这是不是他们家那位失踪多日的儿子时,壮汉的父母疑惑了半响,最终选择摇头——他们家的儿子就是个卖苦力的,什么时候厉害得能上报纸了? 为了这次游戏的隆重性,付友光做了许多先期工作:先是让史蒂文联系好市政厅和宗教裁判所,派遣部队维持秩序;当然,领主大人会单独给他们发放一天的雇佣金。而后让博格找了一家马戏团和一家歌舞团,游行的时候他们在马车周围表演吸引人气。他自己则先一步出发,在内城区的大门前方搭建好的高台处等候。游行队伍绕城一周最后到达内城门附近,然后歌舞团和马戏团露天表演,他和劳动模范们坐到高台上,观赏演出的同时,被市民们观赏。 铺满了鲜花和彩带的五俩豪华敞篷马车准备就绪,劳动模范们依次上了车。雷恩队长与莱安·巴特利特男爵带上农场里现存的四个战士二个斗士、治安队员们,骑着临时调来的马匹全副武装地为游行马车压阵。 当然,在此之前付友光已经搭乘那辆蝎尾狮拉着的马车先行出发了。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安普城城门下的付友光远远地注意到城门外的空地上,请来的歌舞团和马戏团已经在进行表演吸引人气。在此等候的副队长博格看见伯爵大人的马车立即骑马过来,在车边下马行礼:“尊敬的伯爵,这边已经准备就绪了。” 虽然经常回农场,但几乎已经常驻的副队长博格现在精神了很多,气质也似乎更威严了。付友光向这位尽职的外联官点了点头,让马车开进城里。 今天的安普城,防卫力量几乎全部出动:轮休的城防队员取消了假期,教廷驻扎于此的宗教裁判所也被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贿赂,慷慨地借出了所有的宗教纠察。 马车径直穿过城市中轴线的中心大道,到达了外城门附近作为缓冲带的空地。空地靠内城墙处临时搭设了一米多高的展示台,铺了地毯搭了凉棚;展示台两边挂着大长条红布,上面用白色的颜料写着:海因农场劳动模范表彰大会。 今天的展示台自然不仅仅只是让劳动模范们游行后坐在上面欣赏表演,还有个更重要的功能:展示被黑魔法流言缠身的伯爵大人与教廷之间的亲密无间,让有意与伯爵大人合作的势力打消顾忌;以及宣传农场雇工的优厚待遇,方便之后将要进行的大规模招募计划。 安普城教廷的主教大人,也就是宗教裁判所的最高长官,是个见钱眼开的混蛋。高台上最中间的那把领主大人的宝座右侧面,就是留给他的。别管这混蛋是不是被钱打动才肯来露面,只要本地教廷没有与领主大人对抗的意向,任谁也不能拿着巫术和黑魔法流言生事。 时间还早,游行车队到了城门口与歌舞团、马戏团混合后,也还需要至少在城里游行两个小时。付友光没必要这么早就坐到那高台上去吹风,坐在马车里的他也没有休息的意思,把工作的文件铺开到茶几上,抓紧时间能干一些活儿是一些。 当然,他没“悠闲”多久;海因农场这么大的举动,各利益集团是不能装聋作哑的。刻有弗兰迪家族的马车停在外城门附近的缓冲地带没多久,市长先生就乘着双轮小马车赶过来了。 史蒂文·西蒙提出牧草交易已经过去不少天了,可是顾虑重重的大集团们还是没有给出明确态度。现在伯爵大人本人来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次隐晦的警告呢?所以这一趟,市长先生是不来也得来。 自从领主大人住到海因农场并传出巫术流言后,政治嗅觉敏锐的市长先生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领主大人眼前过。敏感的市长先生以为这是大贵族和教廷势力之间的又一次角力,他不愿意搅合进来被当炮灰。现在,坐进了领主大人马车里的市长先生,面对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不耐烦地用眼神向他“打招呼”的领主大人,只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汗流浃背。 “尊敬的伯爵,伟大的领主大人……我听说……罗杰家和索尔家已经……他们居然跑到了我们前面,真让人觉得遗憾……其实我与几位尊敬的子爵……近期就将拜访于您……”本就对弗兰迪伯爵畏若猛虎的市长先生,在心虚的情况下更加慌张了。 付友光要多假有多假的笑了笑,神色不善地拖长语气:“原来如此。那我就静候市长先生上门了。” “是……是的,伯爵大人……”市长先生快被自己蠢哭了,天知道他怎么越来越怕这家伙了。以前弗兰迪伯爵只不过是喜怒无常而已,为什么现在看他的眼神里好像充满了杀气呢? 市长先生失意地走后,付友光狠狠地呸了一声:“特么的,说尸位素餐都算是褒奖……这种正大光明吃民肉喝民血的执政官,劳资迟早把丫脑袋挂城门上。” 伯爵大人体内,西格翻了个大白眼:“白痴。杀了他谁来坐这个位置?一个优秀的市长必须能够起到调和各方势力的作用,目前的安普城,我看不到比那个废物稍微合适那么一点半点的家伙。” 付友光摇头叹息:“是啊,所以我现在不是还会对他表示一下亲切嘛。得到能够代替的人才前,这些人砍了也没意义,只不过是帮助另一头吸血虫上位……” 西格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有时候我不禁会想,你果然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呢……” 市长先生走后没多久,分配来在今天里照顾伯爵大人行程的秘书小姐又敲门进来禀报:某某子爵、某某某子爵和某某某某子爵来访…… 海因农场的游行车队赶到了外城门后,与已经汇集了大量人气的表演团队混合。已经拥有大团队指挥能力的雷恩队长让车队排成长蛇阵,负责安保的治安队员和表演团队的人夹杂在车与车之间,并让演奏管弦乐的乐队在前方用音乐开道。 安普城的居民们嘴上嘲笑着那些乡巴佬,但是眼见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忍不住跑出来瞧热闹。这个时候宗教纠察和城防队就派上用场了,被许诺能够得到一日佣金的他们维持着秩序,在游行车队的前方清出道路。 视这场游戏为闹剧的体面人家,听到街上传来的音乐声和喧闹声,有好奇心重些的就忍不住站到自家的二楼推开窗户往外瞧;看见那热闹非凡的车队正缓缓从他家附近的大街上经过,有禁不住诱惑的当即跑出家门,不顾体面地想要近距离看看这是什么把戏;矜持些的就找来望眼镜,津津有味地看着这行异彩缤纷的大游行。 这世界的娱乐确实不多,不光是居民们,体面人家能消磨时间的娱乐也屈指可数;也难怪一场游行能吸引到这么多的注意力。 城防队的人清除出街道后,伴随着音乐出现的是三人成列的十二人管弦乐队;乐队之后,是头戴夸张羽毛装饰物、衣着性感的异族美女边走边扭动舞步;队列外侧抛着小球的小丑们做出古怪的表情,挑逗人群一阵阵哄笑;再之后,是健壮的男性举着夸张的横幅,上面用斗大的文字书写着:“海得赛首届劳动模范大会”。 第一辆缀满了鲜花彩带的马车上站着的是女士们,萝丝女士戴着厚重的黑沙帽,紧张地东看看西看看,既畏缩又好奇;莎莉穿着她最得意的裙子,不断地冲人群招手并撒下一把一把的糖果,引得围观人群一阵阵的骚动。小希斯娜一开始有些放不开,但在收获了大量惊奇疑惑好奇羡慕的目光后,她也大胆起来,帮着莎莉一块儿撒糖。 她们这幅欢快的样子很快集聚了大量人气,不少人冲着她们一路欢呼,当然,市民们绝不会把她们跟所谓的“劳动模范”扯上关系…… 第二辆车上的是唯一中选的男性管理层马特·约翰,终于从懵懂中清醒过来的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受人羡慕的处境,心中暗爽的这家伙此刻一脸肃穆,扶着车栏摆出了一副稳重男性沉浸于思索中的冷酷姿势;原本在五官上就比较有优势,经过工地磨练后彻底地廋了下来,又嗮出了微黑的皮肤,引得少女们阵阵尖叫。第三辆车上的是吉姆…… 吉姆小队的壮汉亚力士,双手抱胸的他在车队进了城门后就一直瞪着眼睛仔细观察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终于发现了他昔日的朋友后立即开怀大笑,冲他们奋力挥舞手臂。 一位亚力士的老朋友在花车上的大个子冲他招手后,才相信了上面那个威风凛凛的家伙真的是他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伙伴。这位哥们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撒腿往亚力士的家里跑。 “老爹!老爹!我看见你们家的亚力士了!他在车上!车上!”这哥们激动不已,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亚力士家的院子,惊动了老两口。 正准备出门去看热闹的邻居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听到报信的人言之凿凿亚力士在游行车队里,还特别地出风头,顿感与有荣焉;兴奋的邻居和这位老兄一块拉着老两口跑去看车队,穿街过巷时还不住地大声招呼,叫上了同一条街的老街坊们。 在游行的车队引起了大轰动时,内城门附近,付友光也终于送走了一个个赶来表态的上层阶级们。 “这特么还能工作吗!”十分不耐烦的付友光把笔一摔。 “请到代表教廷的主教来同台,他们自然是要赶紧做出表示了。如果自己怯步不前,被对头赶在了前头,那可怎么得了……哈欠,有点困啊。”西格懒洋洋地说。 “你困个屁啊!一直在干事儿的是我好吗!”付友光怒吼。 “呵呵。”西格不咸不淡地一声冷笑,还使用了一句付友光世界的偈语,“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如果能跟你分开过,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尽情揍你一顿。”付友光眯着眼睛说。 “那你就努力吧,未来的魔法师先生。”西格再次冷笑,态度欠揍得让人爆血管。付友光正想喷回去,车厢门又被人敲响了。郁闷的他只好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外面的秘书小姐:“又有谁来了吗?” “是我。”打开门的不是秘书小姐,而是一脸严肃的魔法师戴维斯先生。 付友光诧异,惊奇地一句话把魔法师先生气了个半死:“咦?戴维斯,你的失语症好了吗?” “……请注意言辞。阁下。”自顾自走到付友光面前坐下的施法者先生脸色铁青。 “好吧,有什么事儿?可别说你打算出去哪儿散步个三五个月哦。现在的我们真的离不开你,尊敬的魔法师先生。”付友光说道。 “……阁下,要恭维别人的时候,请使用更诚恳一些的语气,并注意态度”戴维斯并不领情。 “我愿意浪费生命说这种无意义的废话就是最大的恭维,戴维斯先生。”付友光瞪着死鱼眼。魔法师要是能轻易被语言打动的话,那他什么好听的话都愿意说。 戴维斯扶额半响,抬起头后说道:“阁下,我发现你似乎不是魔法师的体质。” 付友光嘴角一抽:“……先给小孩子一把糖果,又告诉对方糖果纸里包着的全是泥。这是犯罪,戴维斯先生。”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接受你们那种无礼的、开口就直切主题的野蛮习惯。”戴维斯先生按着抽痛的太阳穴缓缓地说道,“……一开始我认为,农奴们称你的行为为‘神术’,是极其搞笑的认知;但现在我发现,他们的这种认知似乎让他们将你误信为某种神祗之类的存在。” “说人话。”付友光面无表情。 “……”戴维斯再度低下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在付友光疑惑地准备开口之前,这位一向表现的彬彬有礼的魔法师先生猛然暴起,掀翻了两人中间的茶几。 “我是说你抢走了教廷的信仰之力啊!你这个混蛋异教徒!!”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吗蛋的一个黑魔法师喷老子异教徒……西格,我能揍得过他吗? 西格:……【忍笑忍得几乎抽搐 第53章 神这种存在的意义 丹尼尔适时出现,挡住了砸向伯爵大人的文件夹、墨水瓶之类的玩意儿,并接住了被戴维斯掀飞的桌子。 “冷静一点,戴维斯先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桌子重新摆好,文件也都捡了起来。付友光一脸蛋疼,还不得不主动安慰又双手抱头蹲到了角落里的高阶施法者。 再次坐回伯爵大人对面的魔法师先生意志消沉,有气无力地说:“……简而言之……至少在人类世界里,信仰之力是教廷的禁脔。你能吸收信仰之力的事儿绝对不能曝光,也请你稍微收敛一些,不要害了整个城堡。” “……真特么玄幻。这么说来,这世界的教廷跟我们那的‘一神教’本质上差不多?”付友光直咧咧嘴,摊着手说,“但你说我抢什么信仰之力,我没法接受啊。我们那边的世界呢,宗教这玩意只是心理慰藉;而我呢,保证是个彻头彻尾干干净净的无神论者。什么圣光忽悠着你之类的话我可一次也没说过,这帽子会不会太大了点?” 戴维斯冷笑:“别装傻了阁下。560卡的精神力者会感受不到人群的信仰向你汇集?” “恕我冒昧,我理解中的信仰估计和你理解中的不一样。”付友光面无表情,“被人信任和崇敬就算是抢信仰之力的话,我们那儿早就满天神佛了。” “……那就请阁下理解我们这个世界的信仰吧,现在,立刻。”戴维斯先生额头上再次爬满青筋。 海因农场的游行队伍越来越庞大,站在最后一辆车上的雷恩工程队劳动模范们不断被他们安普城中的亲友认出;惊喜过后就是激情的狂欢,这些以为自己的朋友或家人已经死于苦役中的人们追逐着车队,欢呼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亚力士!亚力士!”差点就给自己儿子把葬礼办了的老爹在人群外跳着脚挥手,红光满面的老人家像是瞬间年轻了二十多岁。邻居和报信的哥们儿也高声叫着,花车上的亚力士向他们用力挥手,引得他们周围的人群呼声连连。 老约翰带着大儿子汉森·约翰,领着几个仆人,也跑到街上来远远地围观。看见自己的幼子威风八面的站在第二辆花车上,虽然瘦了一圈,但气质和精神跟在家里混日子时简直天渊之别;老头儿欣慰得老泪纵横:“看呐,汉森,你的弟弟成熟了……” 汉森·约翰强笑了笑,视线黏在独自占了一辆车享受人群敬仰的四弟身上下不来;他心里非常的不服气,如果换成自己去海因农场的话,可不见得比那个娇气包干得差;不过他又怎么会自降身份干这种事儿泥?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逗人取乐,蠢透了。妒忌夹杂着鄙视,未来的子爵继承人心绪难平。 远离喧嚣的内城门附近,停在隔离带中央的领主大人马车里。 魔法师先生双手向前平推,灵活的手指在虚空中飞舞,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随着他的举止,精神力被凝聚、浓缩、转化为细线,并组合成了一个范围较大的、临时性的魔法阵:具象化高阶魔法伎俩“真实之眼”。 魔法阵显形之处,虚空之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坐得四平八稳的付友光身子忍不住往后仰,这玄幻玩意给予了他一种莫名的压力,像是自己正被什么未知存在注视着;边上的丹尼尔也难受地退后了几步,身形更加贴近角落,这种让一切显形的魔法让身为阴影行者的他很不舒服。 戴维斯悬在空中的双手往下虚按,完成了这个临时性复合魔法阵。接着他左手打了个响指,一面水镜出现在两人的身侧。 “这就是真实之眼下的你,阁下。低阶的施法者倒也罢了,但是在三阶以上施法者眼里,你身为渎神者的身份无所遁形。” 付友光一转头就被吓了一跳,画面不太清晰的水镜中,被真实之眼笼罩着的他全身包裹在一种近似液态的白色气体里,这奶白色的玩意儿黏糊糊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很不舒服。更夸张的是,以镜中显像的画面来看,他的身周还老是冒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小光点,前赴后继地往包裹着他的奶白色气体里扑…… 用手在自己身上拍了拍,水镜的里他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但那些奶白色气体纹丝不动,并不因他的举止受到影响。付友光虚着眼,控制不住强烈的吐槽欲望:“……好吧,看来你们这个世界里做点好事很容易得到回报嘛。我就干到这程度就能聚敛所谓的信仰之力,那袁老过来估计直接封神……我看看,王进喜李四光等人物至少半神;要再加上太祖朱老总周相那批老前辈,天父只能蹲墙角数腿毛了……” “……这就是具象化的信仰之力,阁下。即使是教廷之中,也只有教皇本人能从信众的虔诚信仰里收获信仰之力。如果你收获民众信仰之力的事儿被发现,相信我,教皇本人直接空降来屠尽海得赛也非毫无可能。”懒得理会这异界混蛋的疯言疯语,戴维斯阴沉着脸缓缓地说道。 听到戴维斯的话,付友光停止吐槽诧异地转过头来:“这么坑?!教皇是本大陆两位半神之一吧?特么的那劳资还能有活路?” 戴维斯有气无力地瞪着他:“阁下以为呢?教廷是不承认所谓‘诸神’存在的,教义中只有唯一的、全知全能的天父,也仅只有天父能被信众信仰。本大陆是教廷圣地所在,他们绝不会容许人类种族中出现第二个‘神’。” 付友光嘴角直抽:“我明白,就跟垄断行业打压同行一个意思……虽然我并没有宣扬什么神之类的玄幻玩意儿,但那种龙头老大没可能跟我讲道理,对吧?” 戴维斯并没有调侃的心情,沉声说:“事情比你想象的更严重。不知阁下是否读过教廷圣言,他们虚实参半的神话里是这样描述的:种族混战中,处于弱势的人族被驱赶到了荒芜之地。遗弃了人族的诸神没有回应信徒的祈祷,只有天父降下圣恩——第一位神之子在惊惶无措的人群中振臂高呼,声称他听到了天父的声音,他是天父之子——” 付友光眯瞪起死鱼眼:“啊,这个我看过。神之子高呼只有天父能拯救人类,不信仰天父的人将悲惨地死去……人族中有强者向神之子下跪,发誓终身效忠于他,献身于神;强者得到天父降下的恩赐,获得圣光之力,带领人族杀出绝地……嗯,而后神之子成了第一任教皇。我们那个世界的封建时代讲究君权天授,你们这儿讲究霸权神授,说到底都是一个性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阁下,请慎言。”戴维斯听得眼皮直跳,“王室曾经试图从教廷手中争取自治权力,结果到了现在,帝国铁骑踏遍半个南大陆,国王也没能被封为皇帝——教廷这个权力怪物,非你我可抗衡。” 游行的车队绕行了半个城市,追着队伍跑的人也越来越多。原侍妾、原女仆、原纨绔子、原农奴、原苦力的劳动模范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被人重视过。围观的人群或许并不知道他们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才能享受这种殊荣,但是,搭乘在伯爵制式的马车上,被三阶的大战士领着一批职业强者保护着在城市里游行,这大大地刺激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梦。欢呼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让自以为身份高贵的体面人家也难以保持矜持。 约翰家的四子在第二辆花车上的消息在整个上流社会里不胫而走,往日曾经鄙视过他或是曾经跟他一起在酒馆里鬼混过的人都难以置信;没想到投靠领主大人能够出这种盛大的风头,心思灵活的人家纷纷派人前往约翰家打探消息。 回到了家里的老约翰春风得意,一边指挥仆从准备铜币、一会儿去接儿子回家住一天的时候打发那些围观的平民;一边应付着一波一波上门的客人。 马特·约翰虽然毕业于还不错的学府,但父母的宠爱颇让他有些骄纵的习气,在安普城的上层社交圈子里并不怎么受待见;但现在,短短的半小时里已经有两户体面的人家透露出了姻亲的意向,这让身为父亲的老约翰十分得意。 “吹捧什么呢,就那个小混蛋……要不是父亲偏心,让我去的话,我也能做得很好。”约翰家的次子,哈利·约翰,曾经就差打滚撒泼不肯去农场接收胖子约克烂摊子的他,现在嫉妒得快要眼中冒火了。 城市另一边,面临危机的领主大人一点儿也没有感受到游行大获成功的喜悦。 “也就是说,精神力超过1000卡的施法者,与我当面的话就会发现端倪?”付友光烦躁地在车厢里来回踱步。这特么是金手指还是坑爹货,怎么享受不到便宜反而惹火烧身呢?“好吧,三阶以上的施法者又不是大路货,至少海得赛及附近周边就你一个……我不出远门就没事了吗?但是明年的王室大婚怎么办?弗兰迪是大贵族,似乎是必须出席的吧?” “不出席的话,我的海得赛就该被人惦记上了。所谓的大贵族并不比饿红了眼的野狗斯文多少。”伯爵大人体内,西格凉凉地说。现在的本体版伯爵大人心情十分地复杂,不知道该嫉妒呢,还是该厌烦…… 付友光泄气地扶着车厢站着,偏着头看向最终希望的戴维斯:“既然戴维斯先生特意跑来挑明此事,那么你应该是有办法的吧?否则的话,我认为你应该会强行撕毁契约选择远走高飞才对。” 戴维斯瞪着戴维斯,双拳青筋凸出:“……阁下,你挑拨人心境的能力颇为值得嘉许。” “是、是,你有办法帮我,但是有条件,对吗?可以可以,只要不是出门‘访友’或是去‘散步’,我都能答应你。”付友光虚着眼说。 “……你对别人的看法很糟糕啊,我还以为你是更开朗的性格。”戴维斯太阳穴又开始跳。 “先考虑事物发展曲线最糟糕的发展方向并提前准备对策,比糟糕的结果摆到你面前后才考虑怎么收拾烂摊子要强得多。人的本性就是逃避和惰性,我对于人类能够战胜自己本性的可能性持悲观态度。”付友光坦然,“不然我弄那么多条条框框把人约束起来强制工作干啥?” 戴维斯板着脸,瞪着付友光看了许久;彻底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后,魔法师先生无语地说:“我想我能理解了,你确实是另一个弗兰迪。” “……你的契约伙伴说,听见别人说出这句话他很不高兴。”付友光客气地帮忙传话。 “……失礼。” 游行的车队绕城一圈后,到达了内城门前清理出来的隔离带。 歌舞团和马戏团在高台下圈立各自地盘,准备进行正式表演;而身为主角的各位劳动模范们,则在烟花礼炮和隆重的音乐声中鱼贯走上高台,按现场管理的秘书小姐的指示落坐。 谢米尔的食堂送餐车队比伯爵大人还早到,在内城墙墙根下一字排开。劳动模范们就位后,食堂的员工端出车中保温良好的食物,先发给今日的主角们,再发给一路护送的雷恩、莱安·巴特利男爵这批人,最后才是负责现场管理的秘书小姐和各家公司来义务帮忙的工人们。 当然,海因农场自己人不需要一整个车队的送餐车——谢米尔带上了大量的热馒头和豆浆,在表演场地两侧分别开设一个了出售的窗口,向表演团体和市民们出售这些海因农场的特产。 “馒头一个铜币!豆浆一个铜币!都只要一个铜币啦!”坚决支持伯爵大人提出的“美食大棒”理论的谢米尔女士,戴着头巾穿着食堂的白色套头工作服,站在临时充作出售窗口的马车上大声吆喝。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拿着馒头夹咸菜啃的莱安·巴特利特男爵:……雷恩,那是你的妹妹啊。 雷恩:…… 摇头感叹的莱安·巴特利特男爵:……那居然是你的妹妹啊,雷恩。 雷恩:……想决斗吗? 第54章 打开安普城内部局面 戴维斯老老实实地交出了解决办法,不再试图用这个窍门换什么好处。没办法,看起来很蠢的这个异界混蛋,其实也挺难糊弄。 坐得端端正正的伯爵大人肩膀忽然垮了下去,脸部的肌肉也从生动变成了漠然。替换了主控权的伯爵大人微微侧头,果然,水镜中那团笼罩全身的奶白色光芒不见踪影了。 “就这么回事嘛……信仰是集中在我这的,不是集中在你那。咱俩换个位置,就啥问题都解决了。靠,屁大个事,那家伙还卖弄半天。”伯爵大人体内,付友光不满地说。 西格·弗兰迪眼神黯了一下,又猛地亮起来;带着刺骨的杀意,冷冷地射向戴维斯。 精神力远超常人的戴维斯硬生生被他的眼神冻得起了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说:“弗兰迪伯爵……再次见到你真让人高兴。” 西格·弗兰迪紧抿着嘴,脸颊的肌肉微微紧绷,目中的冷冰更是让人如坠寒冬。 戴维斯有些慌神了,他的确打算从付友光那换点什么好处,比如增加休息日什么的;但可真没对伯爵本人动过什么心思,伯爵大人的怒火是哪来的? “迁怒可不对啊西格,被我的出色凸显出你的无能,只能怪你一辈子没往好的地方学;再说了,这信仰之力明显害处大过益处嘛,没有就没有,你气什么劲儿?”伯爵大人体内的付友光可不会像别人那样对西格又敬又畏,调侃着说,“你也久没出来透气了,去露一小脸?”劳资懒得去跟那个神棍打交道,你上吧。 “……”西格额头青筋跳了一下,用看死人般的目光凉凉地又瞪了戴维斯一眼,翻了个白眼移开视线;自顾自起身,角落里的丹尼尔幽灵般跟了过来,并伸手替伯爵大人推开车门。 戴维斯脸色颇为难堪,欲言又止地跟在后面。一位高阶施法者为了能偷点懒干到这个地步,戴维斯其实也蛮拼的。 密密麻麻的市民包围了高台下的表演场,黑压压的人群占据了大半个隔离带。高台的两边,排着两条粗长的队列,并不断有人加入队列中。 这片隔离带上不知汇集了多少号人,反正稍微看起来空旷一点的也就是高台上、和领主大人的马车附近了;别说弗兰迪家纹的震慑力,光是那头拉车的蝎尾狮就足够让人敬而远之。 馒头和豆浆受到了市民们的热烈欢迎,实惠不说,比起他们常吃的黑面包简直不知松软可口了多少倍。谢米尔瞬间成了全场最受欢迎的女士,无数市民挥舞着铜币在她周围急切地高声叫喊,试图优先获得谢米尔女士的青睐。 民以食为天,底层民众生活物资匮乏的这个世界,即使是城市里的居民,一年里能吃到像样食物的日子也屈指可数。地球世界无往不利的美食大棒,在这儿也发挥了它应有的威力。 这次活动本身就是为了改善安普城居民对海因农场的看法,谢米尔十分地慷慨,每个馒头搭送一小把咸菜。吃到了馒头配咸菜这种美味,再加上味道醇厚的豆浆,自诩生活不管怎么样都要比乡下的泥腿子们优越的城市居民们,世界观都被改变了。 “你们那儿天天都能吃到这个?!”一位为了多弄些咸菜,一口气买了十几个馒头的市民倒吸着冷气。 “是啊,我们每天都要蒸很多。领主大人承诺过,参加工作的人,第一年都免费提供工作餐。”食堂员工的大妈憨厚地说,末了又在这位市民的自尊心上补了一刀,“偶尔还有肉。当然,豆芽和豆腐天天都有。” “什、什么是豆芽、豆腐?”这位市民捂着受伤的优越感痛苦地问。 “哦,是领主大人传授的神术,将豆子变成可口美味的食物。带领制作豆芽和豆腐的可是领主大人的侍妾、身份尊贵的莎莉女士和雪莉尔女士哦。”食堂大妈看似憨厚的表象下,其实也挺天然黑的。 雷恩带了一队人在马车旁边等候已久,伯爵大人下车后,立即分成两队,一队开路,一队左右护翼着伯爵,排开拥挤的人群走向高台。 风光了半天的劳动模范们喜气洋洋,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已经开场的热场表演。与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同来的安普城教区主教也已经就位,一边跟史蒂文云山雾罩的闲扯谈,一边有些紧张地等着领主大人大驾光临。 六十多年前帝国的铁骑踏碎了曾经的海得赛王城时,没有得到贵族支持的旧海得赛王室仅仅半个月就灰飞烟灭。 海得赛的水土资源虽然丰饶,但旧海得赛王室毫不怜惜地力地强行推广年年耕种政策,以向自由民和中小贵族征收税赋;造成了收成逐年下降、而税赋负担年年增高;旧海得赛陷于动荡之中,大量活不下去的难民外逃,中小贵族怨声载道。被帝国军队占领时,旧海得赛的国民甚至欢呼着看着自己的国王被绞死。 帝国看不上旧海得赛王室那种竭泽而渔的寒碜行径,恢复了休耕制度。但前两任领主都是贪婪如狼愚蠢如猪的货色,六十多年的“休养生息”下来,海得赛并没有脱离贫瘠的帽子,昔日的丰饶彻底成了传说。 被分配到这种穷乡僻壤教区的主教,其在教廷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这位主教大人,坐镇安普城三年收取的奉献金还没有别的教区主教一年的多。史蒂文·西蒙抛出金币袋子,他立即被砸得骨酥筋软,乖乖地跟过来当宣传看板。 西格·弗兰迪在前呼后应中走上高台,本身俊逸的外表和其身居高位养成的所谓高贵气质顿时让台下的人群一阵阵骚动。主教大人眼见一身大贵族正式礼服的领主大人走上台来,连忙起身迎接,结果迎面撞上了领主大人横扫过来的冰冷视线。 平心而论,西格·弗兰迪对这位主教并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他见过的红衣主教都能以打论,哪儿会对一个乡下地方不得志的小主教有什么看法——要不是安普城的蠢货们没有眼力劲,他本不必浪费时间演这种无聊把戏。 简单地说,虽然主教大人被那带着刺骨寒意的视线冻得全身僵硬,但领主大人仅仅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优雅随性地往正中间的高背椅上一坐,西格·弗兰迪无差别攻击的寒冰射线扫向了台下。靠高台比较近的一名小丑无意识地往台上扫了一眼,顿时一个激灵,被自己耍弄的小球砸在了脑袋上。 伯爵大人体内,付友光无力地扶额:“……我错了,西格。咱俩换回来吧。” 领主大人真人现身,在安普城的上流社会里再次引起不小的轰动。听闻伯爵大人与本教区的主教大人同台,并态度亲密,中产阶级人家立即按捺不住冲动,相互奔走——试探其他人家的意向,并不让自己的意向被别的人家试探。罗杰家和索尔家拉回自家农场的牧草挺招人眼,自家拥有牧场的人家,还是有些在意的。 展示了与本地教廷势力友好的态度后,领主大人提前离场。出了一天风头的劳动模范们也有些疲累,本地人的就被自家的亲属风风光光地接回家享受众星捧月的询问;属于海因农场的,就等着搭乘花车回去。 虽然其中出现了几次小小的波折,比如试图要挟付友光的戴维斯先生,或是表演到了后期风头盖过表演团队、完全成了市民追捧对象的食堂车队;总的来说,这次游行宣传还是挺成功的。 次日,萝丝夫人、妮娜女士和雷恩队长共赴安普城,在昨日的高台旧址搭建了“海得赛人力招募、咨询处”,一方面贴出了工程队现有工人的名单,让他们的家属安心,并替家庭责任感较重的工人们把薪水送到他们的家人手里。 昨天的游行和后来的馒头热卖事件在安普城闹得几乎人尽皆知,有亲人在那次“黑暗日”里失踪的人家,都抱着期待的心情跑了过来。部分领到了自己儿子、丈夫、或是父亲托人送回来的薪水的家属,在接过银币袋子后无不失声痛哭。亲人仍旧在世,并还思念着他们、想着他们,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痛快大哭一场的了。 当然,中间也出现过试图冒领的,被打了出去——处理基层事务已经得心应手的秘书小姐们,接受了工人们薪水的托付,可不会敷衍了事。工作重点就是保证员工利益不受侵害的秘书小姐们,现在已经成了工人心目中最亲切、最可爱的天使;而总管她们的萝丝夫人则成了仅次于领主大人威信的存在。 至于今日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妮娜女士了——应征的人简直是如潮水一般涌来啊!她甚至可以挑肥拣瘦、择优录取啊!在老弱残人力都要精打细算利用到极致的海得赛,她这个就业管理处什么时候这么爽快过! 雷恩提起过的另两座城市罪犯一网打尽计划,在付友光考虑过后回绝了。最初选择从罪犯下手,是为了不要过早引起小贵族们的注意力;毕竟那个时候的海因农场百废待兴,经不起任何添乱。而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小贵族中胆子大的一批已经联合起来,向农场递交了代表友谊的橄榄枝。当然,在索尔男爵有意的泄密下,他们也知道了曾经站出来想当领头羊的亚尔弗列德家在农场里的折戟沉沙;在心里敲响了警钟,到了领主大人的农场,切记要按领主大人的规矩办事儿。 安普城里的招聘会轰轰烈烈的同时,六名代表了各自家族的贵族坐在了海因农场薇薇安女士的办公室里。 城市居民十万、周边乡镇人口约二十万的安普城辖区,算是上层阶级大人物的实权派子爵共有二十三位——亚尔弗列德那种被败坏了家道、已失去实权和政治影响力的人家不计在内。算是中产阶级中比较有名望有财力的男爵共有三百六十多位——胖子约克那种因父辈荫庇获得的男爵亦不计算在内。 现在,已绑在领主大人战车上的子爵老约翰,其地位不上不下,并不算实权派。雷恩工程队的莱安·巴特利特男爵倒算是中产阶级中靠上的人家,但目前来说这个盟友还属于争取拉拢中。罗杰家和索尔家是主动靠上来了,但他们即使是在中产阶级里地位也有点儿心酸。 这六位代表各自家族的男爵,虽然也没有那种能力大到能影响安普城政治格局的人家,但总的来说,算是不错的好开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战战兢兢的主教大人:西蒙骑士……弗兰迪伯爵是否对我有某种成见?天父在上,如果有人背后妄议诽谤,那他一定是恶魔的口舌…… 恶魔的口舌史蒂文·西蒙严肃认真:主教大人,英明睿智的伯爵怎么可能轻易受谎言欺骗呢?还请慎言。 第55章 平等从扫除恶习开始 显然,一个群体里能混到高位的都不会是轻易下注的莽撞之徒;虽然前一天纷纷拜访过了领主大人,可老狐狸们还是拖着时间,想要再看看风向。 现在坐在薇薇安面前的六位男爵,也没有一家是能在中产阶级里排得上号的。尽管领主大人看似占据优势,但是当他行离经叛道之举时,再怎么猴急着抱大腿的人也不敢拖家带口义无反顾地跟上。 不过,至少现在对薇薇安女士而言,这六户人家的牧场能消耗掉大量牧草,也能带来大量的农肥,对现在的海因农场是好事儿。 萝丝夫人、妮娜女士和雷恩队长在当天的下午就招募到了一千名雇工。按照伯爵大人的指示,雇工中必须保证三成以上的女性;招募男工不难,招女工可是废了两位女士不少的事。在应征者不足的情况下,不得不将雇佣条件一再放宽。 解放生产力的首要一步是提高女性地位,让女性从家里走出来参加工作。在这方面付友光不敢放松,虽然现在的他还不敢喊出太祖爷爷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但潜移默化还是早点开始的好。 这一千人多数是安普城最底层的贫民,应聘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雇工合同上苛刻的条件;只要能吃饱,他们不在乎在乡下的农场工作。 招募进行时也有几个破落家族的子弟和体面人家的庶子以自己有知识为由希望能成为管理人员,结果被秘书小姐们吓跑了——秘书们告诉他们,即使是文员也必须亲临工作前线,还给这些眼高手低的家伙们看了自己手上的薄茧。 萝丝夫人先坐马车回农场,妮娜女士则和雷恩队长、秘书小姐们一起,带着新招募的一千人走路回农场。 坐马车需要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一行人走回去也只花了四小时。妮娜女士的体能不用说,秘书小姐们跑腿也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反倒是招来的这些人,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走到农场后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付友光没指望这世界的底层人民能有多好的体质,这些人被分配了帐篷后照样是先白养三天;大多数都恢复精神了,再集中到广场上,让各家公司挑人。 三百多个女工最先被抢光,缺人大户的食堂、豆制品公司、和需要心思精细女性员工的养殖公司、肥料公司,四家代表好一阵争吵,眨眼间就把仍旧混混霍霍的、还没弄明白女人能干什么工作的女工们划分了个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男工就快当多了,雷恩工程队首先就是劳力大户,个头比较壮实的全被他一手划拉了;夺得劳动模范勋章、自觉已经成为领主大人自己人的马特·约翰等雷恩拉完了人立即扑上,稍微精神一点的赶紧拉到自己这边;由于小希斯娜太过能干,现在变成了砖厂停工等待建筑公司消耗建材,这可让马特十分受不了。 萨琳娜女士脸色阴沉,等前面两个确实缺人的拉完以后,剩下的直接一口吞了。按照农业公司接下来的发展计划,新收上来的农肥沤制上后就要去翻耕那些休耕的土地,谁也不好意思再跟她夺人。 吃了三天饱饭的新工人们还没回过神,就被各自面临的新工作来了个当头一棒。虽然招募时已经说得很清楚,农场的工作压力很大,但部分人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谁没给各家贵族打过短工,主人家走开以后,偷懒还不就是躲得隐秘点儿的事。 可惜的是这部分人没想到,领主大人的农场里,所谓的工作并不是管家把他们带到一个地方让他们一拥而上地去干活。按老带新的办法,新工人们按比例编进了老员工的队伍。以雷恩工程队举例:虽然他们一个小队就有百多号人,看似乱哄哄的管不过来;但其实如果有谁偷懒,立即就会被发现——付友光在公营企业内部(私营企业的地精砖厂和约翰建筑公司他认为插手太深不合适)使用的是小组工作制,每十个工人为一个小组,组内投票选出组头;作为队官的治安队员每日分配当天工程进度时,只需要和各小组组头交涉。每组的进度自然也有最高线和最低线,完成度越高全组奖金越多。在这种互相监督互相竞争的情况下,想要偷懒真是太天真了。 这批新工人老实了几天,那部分抱着侥幸心理的新雇工就抗不住了。这一天的下午,付友光正指导食堂员工将新收获的豆角和黄瓜腌制成酸豆角和酸黄瓜时,怒气冲冲的妮娜女士带着原先兵团里的四名二阶战士,押着偷懒被抓包的三十多人过来了。 “十八个工程队的,六个建筑公司的,十二个农业公司的。偷懒、拖累本组工作总量,屡教不改。大人,我要将这些人打发回去。”妮娜女士说这些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明明招募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进了各家公司以后也专门让老员工教导过员工条例;这些混蛋居然还敢这么干,太不把她们这些管理人员看在眼里了。 坐在大盆边洗豆角的付友光抬头看了一眼,被职业强者们押解着的三十多个新雇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但有明显悔意的却不多。相比被抓到后后悔,他们估计更遗憾没有偷懒得更小心些吧。 “让他们把工作服换下来,换回原先的衣服,发放三天的基本工资送回去吧。对了,对他们的处理结果也在各家公司里公布一下,吃不了苦的想走就滚蛋,咱们这儿不缺不劳动的特殊阶级。”身在底层挣扎,有了靠劳力吃饭的机会却非要浪费;付友光自认自己不是圣母玛利亚,能让这种才新进公司十天不到就敢挑战公司制度的人改过自新。 解雇这批人的处理结果没掀起太大风浪,毕竟绝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用自己的汗水换取更好的生活的。农场里最低工资标准每月就有12个银币,在城里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活儿。 新雇工进入看似没带来什么冲击,可现在挤挤攘攘住了小四千人的农场,其麻烦永远比付友光想到的要多。在六月来临之前,就发生了一起新老员工冲突导致的血案。 办公楼已经新建了两座,命名为办公楼二号和三号。一号办公楼里进驻的是几家公营企业,比如1楼是薇薇安、萝丝、妮娜女士,2楼划分给了萨琳娜的农业公司、雷恩工程队、养殖公司、宾利肥料公司;二号办公楼付友光预留给了公营企业,作为私营单位的地精砖厂和建筑公司各在三号办公楼分配到了一间办公司。 重要的办公楼满足了目前的需要后,约翰建筑公司接下来的任务是重建食堂和豆制品公司的厂棚。在公用建筑完工之前,员工宿舍必须排后——伯爵大人和夫人们就还住着老旧的石屋呢,在这上面没什么好挑剔的。 这样一来,大量的工人就必须住在帐篷里。混杂居住的情况下卫生必须特别注意,无论新老员工都得花些精力在内务上,农场里的布告板上就张贴着每三日各工作组必须检查卫生的布告。 组头们会组织自己组里的员工定期到河边洗浴,这貌似没什么问题;但在五月下旬的一天,这种强制性的集体沐浴却间接地引发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案件。 引发事端的是隶属于农业公司里的一个小组。这个小组由六名原农奴和四名新雇工组成。虽然干着一样的活儿拿着一样的薪水,但来自城里的新雇工们,在渐渐熟悉了农场体制后,却渐渐地对原农奴的老员工表现出不满来——整天被出身农奴的家伙呼来喝去,沐个浴还要被嫌弃头发没洗干净、脚上的泥没搓干净,太让他们身为城里人的自尊心受伤了。再说了,隔个几天就沐浴是那些老爷们的讲究,在农田里和泥巴打交道的泥腿子懂得什么?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他们新雇工面前摆威风罢了。 这四名员工很快抱团,互相发泄对农奴出身的组头的不满,并互相催化了彼此的仇视情绪。在五月二十六日这一天,收工后组头招呼组员去河边清洗时,有一名新雇工借口忘记拿换洗的衣服,独自转回了农场里。 这名新雇工没有去属于他们的扎营地,而是偷偷跑到了组头的家里——也就是原农场危房区,一间麦秆混合泥土搭起来的泥屋。 组头的妻子在豆制品公司工作,别人收工的时候正是她最忙的时候。此刻在家里的,只有组头十三岁的女儿。存心报复组头的这名新雇工并没有因为女孩儿的瘦小心存怜悯,残忍地对她施行了暴行。 女孩儿痛苦的惨叫很快惊动了附近的人家,几名员工按住了这名新雇工,送到了萨琳娜女士的面前。 面对萨琳娜女士的怒火,这名新雇工不但没有表现出懊悔,反而有些洋洋得意:“我会娶她的,我还没有结婚,她将是我的第一妻子。” 这世界没什么妇女保护法,或者说,这世界的法律更像是贵族阶级的特权说明书。被强暴的女性,如果犯人愿意娶她,娘家还能省下一笔嫁妆。 萨琳娜女士皱眉不语。这种习俗在人类世界很常见,但她总觉得不是味道。于是,萨琳娜女士选择了征询伯爵大人的意见。 正在自己房间里写文件的付友光,听到萨琳娜几句话说完了这件事儿后,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 他嘴上说着无神论,但心里对于自己能够干出收获人民信仰之力的事儿还是很得意的;看,哥们儿干得其实还不错。 无知所以愚昧,愚昧所以野蛮。付友光对于所谓的穷人善良论调是不相信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能善良到哪去?能知礼到哪去?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大把撒钱,进来的人不管怎么说衣服管暖,吃的管饱;再来就是繁重的工作和高出平均水准的薪水,潜移默化地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培养劳动致富的观点。 努力,努力,再努力,明天会更好。付友光相信肯劳动的人如果能从劳动中得利,能有一个组织成为劳动者的庇佑、保护他们通过劳动获得的财富;那么即使他没法儿在这个世界搞思想革新,仍旧能让时间慢慢诱导人们懂的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仍旧是能用劳动创造财富的大量劳动人民,不是那些高高在上不劳而获的所谓贵族。 “……是我天真了吗,西格……”员工之间用旧有习俗欺压对方,这种打击给了付友光当头一棒;他一时间有些失神,无措地用母语呢喃着,“连底层的城市居民都要对农奴抱持优越感、抱持阶级意识、抱持对立……让他们富裕了又有什么用呢?人民自己就要互相歧视,互相欺压,我再为他们创造自力更生的条件又有什么用?” 萨琳娜猛地悟住嘴,把一声尖叫咽回了喉咙里。伯爵大人虽然偶尔会像以前那样摆出冷淡姿态,但多数时候是微笑的、是热情的、是充满活力的……可是,眼前的伯爵大人,为什么忽然间如此的——绝望?! 付友光瞪着桌上废了他好几天的功夫写成的《六月份工作计划及既定目标》,忽然好一阵腻味;他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但这种突然而来的冲击还是让他有种想要放弃的冲动。 “……喂?你这家伙搞什么?”伯爵大人体内,西格隐约觉得不妙,这种心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混蛋失落的情绪怎么连自己都受到了影响? 西格的声音惊醒了陷入自我迷惘的付友光,意识到自己的消沉,悚然警醒的他“啪”地一声给了自己一巴掌,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吗的,最近做事太一帆风顺了吗?一点小波折就要死要活;这种程度就开始自满的话,我特么还做个球!” “诶……”伯爵大人一直在用陌生的语言自言自语,失落了几秒钟后又回复满血,让萨琳娜女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而伯爵大人体内,吃痛的西格已经在发火了:“你这混蛋!不要忘记了我也在啊!” “抱歉,西格。”付友光用普通话说了一句,目光炯炯看向萨琳娜,“想要娶她免罪吗?我真想知道这么便宜的好事儿是哪个混蛋提倡的。受害的女孩儿怎么样?送去宾利那看了吗?” “……呃,对不起……我没问。”萨琳娜低下头。 “你没有处理这种事儿的经验,不能怪你。我们先去看看受害者。无论如何,她的身体最重要。”付友光蹭地一下站起来,抓过工作服外套急匆匆地往外走。对自己的消沉过去后,现在的他满胸怒火;他倒是没有以救世主的心态要求别人都对他心存感激,但最起码的一点,规范化是从纪律和服从开始的,员工条例里写得清清楚楚,要关爱工友、要互相帮助、要服从管理层的分配;每隔三天的个人卫生检查日,组头还要领着组员背诵一遍这些条例。付友光搞了一堆条条框框,就是希望人们能渐渐地接受阶级战友的概念。要是在一个体制里还上下划分着阶级,那付友光何必辛辛苦苦的搞什么发展?想要用狗屁的旧习俗来跟自己定制的条例搞斗争,付友光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56章 旧习俗下的牺牲品 不同的阶级间没有丝毫的温情可言,而在这个世界,任何人都没有顶着压力撕开阶级间血淋淋斗争的本钱。 半神级别的强者或许可能抗住高压实施改革,但作为食利者的强者,有可能接受身份卑微的平民和自己平等吗?估计对方言行上稍有不敬,就要下狠手打脸教育了吧。 付友光快步走在通往危房区的道路上,渐渐想到了处理办法。他不可能容忍让那个新雇工借助旧习俗的威力来逃避惩罚,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子民被这种狗屁习俗束缚住思想。目前的他的确做不到公开宣扬阶级本质,但最起码一点,农场里的人都是他的子民,拥有领主这个壳子的他,保护自己子民的人身合法权益,理所当然。 远远地就看见组头家的泥胚房前集聚了不少人,和受害的小姑娘同在鸭房工作的几个少年童工也在。这些最大不超过十六岁的孩子们有的一脸气愤,有的低声抽泣。和大人们一样,孩子们的脸色非常晦暗。 快步走过去的付友光不知为何心脏猛地一紧,现场太安静了些,女人和小孩们连哭声都压得很低。 心头浮起疑惑的付友光忍不住小跑起来,没有回应工人们冲他的鞠躬,直接穿过人群走到了里面。 组头抱着膝盖蹲在自家窗台下,她的妻子坐在门边,脸色惨白,眼角犹有泪痕。 付友光心脏收缩得更加厉害,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变调了:“你们怎么呆在这儿?孩子呢?” 组头一动不动,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他妻子红肿的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听到伯爵大人询问,只是木然地喃声回答:“……她说……不想嫁给那个人……” 在众人眼中温文谦和的伯爵大人,忽然暴起,伸手推开挡住门的妇女,肩膀撞上门,整个人像疯子一般冲了进去。 “大人!” 萨琳娜大惊失色,连忙跟着丹尼尔一起追进去。 这简陋的房子里没有什么家具,光线也不太好。圆桌上摆着一盏液态灯,这还是农业公司发给优秀员工的奖品。 木板搭在垒起来的泥台上,就算是一家人的床。穿着过于宽大的蓝色工作服的女孩儿静静躺在床上,脸上满是淤青,眼睛半睁,口鼻出血,嘴唇却很倔强地紧抿着。 她被撕开的衣服被小心地整理过,但是裤子上斑斑的血迹太过触目惊心。致命伤在胸口上,削竹片的小刀深深插至没柄;女孩儿常年劳作的双手上有许多细小伤口,老茧跟成年人差不多厚;这样一双劳动者的手,交握着一把小刀,将自己的人生断送在理应最美好的年华里。 站在床前的付友光怔怔看着这个已经消逝了的幼小生命。他对这女孩儿有清晰的记忆,刚来农场时就见过她穿着一条麻布裙子蹲在自家门口捡豆子。她和同伴一起去大道上捡过牛马粪便、在水泽边挖过蚯蚓、去森林里搬运过腐叶、和妈妈一起收拾过嗜酒的父亲、在豆制品公司当过临时工……笑容鲜活的她十分勤劳,每次看见她的时候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似乎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如此勤劳的女孩儿,却遭遇了这样的命运。 付友光无法想法这样小的孩子自己把刀插进肚子里时是什么感受,更不敢想象她绝望得不得不选择自己了结生命时是怎样的无助。 头部的神经一跳一跳的传来阵阵刺痛,挫败感和愤怒烧灼着他的胸口,全身的血液却像是被冰冻了一样冷。 走进来的萨琳娜看见床上自杀了的女孩儿,还没开口就落下泪来。 神啊…… 女精灵捂住嘴,把喉咙里快要喷薄而出的悲声咽了回去。 付友光伸出手将女孩儿的眼睛合上,弯下腰抱住体温犹存的孩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记得你的名字,安妮。愿……你有个好梦,我的……孩子。”言语未完,声已哽咽。 盛怒到了极点的付友光,在此刻出乎意料地平静。没人能评论这个孩子的选择。即使是他生活的时代,被侵犯后的女性也经常得不到应有的怜悯,反而遭遇冷暴力。严刑厉法都阻止不了畜生犯罪,何况是这个女性权利并不被保护的世界呢? 曾经他看见类似的新闻会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力;而现在,至少他能让女孩儿安心地离去。 轻轻抱起沉睡的孩子,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付友光冷着脸大步往外走。 “大人……”心慌意乱的萨琳娜慌忙擦了下脸,快步跟上。她脑中一团乱,强烈的自责塞满了胸腔;如果她听到这件事时就赶紧过来,会不会就能够救下这个孩子了呢?胡思乱想着的萨琳娜脚步踉跄,嘴里呢喃着森林女神的名字,眼睛又开始泛红。 付友光走出门,面对门外集聚的人群。告诉自己被旧习俗束缚了思想的他们没有错,错的是让这种混蛋习俗推行起来的世界;付友光压抑着怒火,扫视了一圈众人,坚定地、一字一字地说道:“能承受繁重的劳动、勤奋地工作的人,不管他来自哪里,不管他是何种身份,都是我的子民。” 人群静静地看着伯爵大人,幼小的孩子们也感受到了肃穆,停止了哭泣。 隐形人一般的丹尼尔,眼珠忽然微微转动了一下;敏锐的高阶行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凡我的子民,人身权力受我庇佑。他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他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他的私人财产不受侵犯;他工作必将得到报酬,他奉献必将得到感谢,他陷于危难,必将得到拯救。” 萨琳娜瞪大了眼睛,掉落的眼泪忘记了擦去。 “若有人侵犯我的子民的人身权力,必为我之敌,必为海得赛之敌。” 最后一句话说出,付友光沉静的眼中似乎喷出了火焰。 在水利工程中设置了好几天引导魔法阵的戴维斯先生,到了收工的时候累得趴在陆行鸟背上睡着了。等他醒过来时天都黑了,臊眉耷眼的赶回农场,心里忐忑着谢米尔那女人会不会给他留份晚餐。 意外地发现广场上灯火通明,集聚了不少人。戴维斯绕过包围圈从石屋侧面贴着墙走进去,到了中心处才发现似乎是在举行审判。 人群中间的空地上,五花大绑地跪着个被剥掉了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男人面前站着的伯爵大人,正高声念出他的守护之词。 “……若有人侵犯我的子民的人身权力,必为我之敌,必为海得赛之敌。” 说出这话的伯爵大人虽然脸上有种疏离的冷漠,但魔法师先生还是轻易认出了这是那个异界混蛋,不是他的契约伙伴弗兰迪伯爵;因为在他眼里的伯爵大人,现在简直全身都被信仰之力裹圆实了。 跪着的男人涕泪横流,惶恐地大声辩解:“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让她死啊,我是想娶她的……” 付友光心中意外的平静,如果按照他那个世界的法律来判定,这个男人或许罪不致死。但现在情况不同,这不仅仅是幼女强暴事件,更是旧习俗挑战城堡体系内部规则的事件。外面的世界他管不了,但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自己的实际控制区域里,任何旧有习俗,都绝不能超然本体系规则之上。 没有理会大声求饶的男人,付友光平静的目光慢慢扫过神色各异的人群。他们之中有女孩儿安妮的同情者,也必然有这个男人的同情者;但不论他们同情谁,这种试图将其他规则压在城堡内部规则上的惯性思维都必须打击。这种厮杀或许不如阶级斗争惨烈,其艰难程度却不相上下。 这是一场思想的斗争,以势压人、以权压人、以惯性思维压人、以旧习俗压人的腐朽陈旧思想,与不甘于被这些肮脏之物凌驾其上的勇敢反抗者们,所进行的你死我活斗争。 付友光轻轻吐了一口浊气,用最熟悉的母语对自己说道:“我不找借口。除了禁绝这种腐朽思想在农场里蔓延,处死他的最大理由,是我不能容忍……一个伤害了孩子的畜生继续活着。” 伯爵大人体内,本体版伯爵大人西格·弗兰迪十分的安静。和这个男人接触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这家伙对于年纪小的人有着非常强烈的责任感;西格自己也知道自己开口就没什么好话,索性安静一些。 付友光身后,铺了红色绸布的桌子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小安妮静静地躺在上面。她的父母站在小安妮的旁边,面对这么大的阵势显得有点手脚无措。或者说,他们仍旧难以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高贵的、神祗一般的伯爵大人,在为了他们的女儿生气? 跪着的男人仍旧怨气难平地大声哭叫,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玩弄了一个农奴的女儿就要让他失去性命;他已经表示愿意娶她,不用她的家人出嫁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大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为什么轮到了他,就要遇到这么残酷的对待?! 付友光冷冷看着毫无悔意的男人,难以抑制心中的厌恶;废物们往往觉得自己不幸,同时却又毫不在意地对比自己弱小的人施加不幸。 “收起你虚伪的眼泪。罪人。你以残忍的暴行伤害了我的子民,你没有求饶的资格。她才十三岁,她还有无限美好的青春,她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付友光缓缓踱步到哭泣的男人身前,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厌恶,咬着牙说道,“可这一切都被你断送了。你杀死了她,杀死了我的子民,我众多孩子们中的一个。现在你却要向我求饶,向我这个子民被你所杀害的人求饶,向我这个孩子被你杀死了的悲伤父亲求饶。” “啊啊……”安妮的父母再也不能忍耐,趴在娇小的尸体上痛哭起来。人群之中,那部分稍觉领主大人大惊小怪的人,也露出了不忍。 付友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没有狠抓纪律性。他天真的以为各种各种条例守则已经具备了约束行为的作用,也相信能够承受工作压力的人得到了向上发展的曙光后会倍加珍惜,却忽略了旧有思想对人类的惯性作用。充血的双眼再次缓缓扫过人群,付友光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我不管有什么潜在规则、约定俗成的习俗在你们之中流传,但我要求你们记住!每一个被认可为劳动者的人,都是我的子民!他的性命,比什么习俗都重要!如果他被所谓的不成文习俗威胁到安全,那么,他可以向我求救!我,是绝不会舍弃我的子民的!” 第57章 纪律和服从是首要的 领主大人铿锵有力的守护之词让隐约有些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不知是谁率先将手按在胸前微微低头鞠躬,慢慢地,所有人都将右手按在胸前,低下了头。 靠着墙壁站着的戴维斯先生双手抱胸,神色莫测。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看得到人群里升腾而起的信仰之力又多了一些。 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如死灰,犹不敢置信自己竟因一次小小的泄愤之举惹来了灭顶之灾。 付友光侧过半身,后方等待已久的妮娜女士走上前来,冲他深鞠一躬。 换上一身英武骑马服的妮娜女士手提长刀,目中愤怒的火焰似能将人灼伤;知道这事儿的她毫不犹豫地向伯爵大人申请了行刑权,她要亲手砍掉这个被她招进来的新雇工。不仅是为了平复胸中的愧疚,也是为了与她相熟的小安妮。 在上千人的注视之中,妮娜女士走到男人身侧,缓缓抽出长刀。这种七斤重的单刃刀对普通的女士来说有点吃力,但对于经历过魔核洗礼的妮娜并不算什么。 妮娜举起刀,握刀的姿势中规中矩。魔核的效用是明显的,全力之下的她空手就能轻易收拾一两个强壮的普通男子,手持利刃砍断脆弱的脖颈更加不成问题。 后方,靠近石屋的液态路灯下。萨琳娜侧过头闭上了眼睛。她的愧疚之情和负罪感比妮娜更甚,但出身森林精灵的她,没有勇气像妮娜一样要求亲手行刑。 精神高度集中的妮娜女士忽然大喝一声,闪着寒光的刀锋下落,在虚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地上的男人出于求生本能嚎叫着拼命向相反方向扭动,但已是徒劳。下坠的刀锋轻易切开皮肉,砍到颈骨上;脆弱的颈部骨骼被锐利的刀刃擦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闷响,随着喷溅而出的巨量鲜血,面部表情凝固在挣扎绝望那一瞬间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站得近一些的人们拼命后退,一张张惊恐的脸不住发出压抑的惊呼声。谁也想象不到人的身体里居然能流出这么多的鲜血,不但溅了妮娜女士一身,还在持续地往外涌出。 这大量的人血不但吓坏了人群,也让近距离看着这场行刑的付友光胸口一阵起伏。精神力再强、意志再坚定,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的命令下丧命,也会有种呼吸滞涩的窒息感。 ——我是正确的,作为领头人,我不能包容这种罪恶。 付友光不适地眯起眼睛,强迫自己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缓缓倒下。 ——这是被我杀死的第一个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我所杀。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亲近的人的私利。要让公正的秩序回到这个世界,要让被欺压的大多数人拿回他们理应拥有的人身权力,血的对立是不可避免的。这是必然的杀戮。 浑身粘着刺目鲜红的妮娜女士,手中的长刀仍旧向下滴着血。人群对她已经不仅仅是敬畏,而是真正的恐惧;但她犹若不闻,踏着将地表染红的血液,弯腰抓住男人的头颅,提起来转向人群。 人群再次推攘着后退,被妮娜女士目光扫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一阵战栗;将手中的头颅举高,妮娜女士大声怒吼:“不遵守城堡规章制度的人,我必然亲手取他性命!诸位引起为戒!” 威风凛凛的妮娜女士仿若地狱归来的女修罗,强悍的气势压得近千人鸦雀无声。混在人群中的马特·约翰脚一软跌坐在地,嗮成麦色的小脸一片青白;天父在上,幸好、幸好他从未忤逆过这个女人…… “你娶了不错的好女人啊,西格。”站在后方都被震了一下的付友光,心里对着本体版的伯爵大人感叹。 “……” 审判大会算是完美结束,至少在鲜血的教训之下,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忽略条例守则中要求会背诵的那些条款了。 虽然,代价沉重了一些。 “……贵族老爷们说的话,也能相信吗?” 付友光回到房间,发现不请自来的魔法师先生正等着他。 坐在茶几面前提供给客人的高背椅上,魔法师先生单手托腮,对领主大人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贵族老爷们说的话,也能相信吗?” 付友光坐到他对面,有些疲惫地将手撑在膝盖上:“别绕圈子了,我很累。你想说什么?” 戴维斯神色莫名地冷淡,嗤笑一声后木然地说:“……我是因纳得立人,那是一片小领地。在我年幼的时候,因纳得立领主暴毙了。周边的贵族发动战争争夺领地,其中一位貌似敦厚的贵族到我家乡宣传,声称只要民众支持他夺取领土,就减三成年税。” 付友光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戴维斯停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如果能把七成的年税降到四成,村中可以养活更多的孩子……村长带着人在周边的村子大肆宣传,收集了粮食供奉给那位贵族。” “那些粮食支撑那位贵族笑到了最后……但战争中雇佣了太多佣兵的他欠下了大笔贷款;为了偿还贷款,自然没法儿如约降税。带头宣传的村长被贯上诈骗罪名,诬陷他假借贵族名义从各村子骗取大笔粮食倒卖……”戴维斯说着说着,像是觉得很好笑一样,大笑了起来,“真有趣啊,不是吗?村长被处死后,附近村庄怨恨难平,迁怒其他村人。高过车轮的男子被绞杀,女人全部抢走,房屋焚毁一空,土地也被分割干净。这个村子,就这么消失在地图上。” 付友光嘴角一抽,这故事很熟悉,和地球世界明治维新时的赤报队简直一模一样。果然不管哪个世界的剥削阶级,尿性都是差不多的。 戴维斯满脸讥讽,非常无礼地杨起下巴:“我的父亲颇有远见,提前带着我和母亲举家搬迁。当村长问他为什么要走的时候,我父亲问他:贵族老爷们的话也能相信吗?……可是真遗憾,村长先生认为‘身份高贵’的贵族,不可能对自由民撒谎。您以为呢,阁下。” ——说得再漂亮,也不过是让别人为你卖命而已。从戴维斯的神色里,付友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微微地摇了摇头,他不会被戴维斯的态度激怒,也没必要说什么漂亮话为自己辩解。事情从来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对面的异界混蛋神色镇定,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动摇。戴维斯心中冷笑。弗兰迪至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这家伙却总是做出一副伪善者的模样。 但是紧接着对面的伪伯爵就问了他一句话,把高阶施法者问得哑口无言。 “你处于弱者阶层的时候,作为强者的贵族行为让你齿冷。你成为了强者的现在,你又为弱者们,做过什么?” 看着兀然睁大了眼睛的戴维斯,付友光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在各个公营公司里来回串场,与员工们聊天时听过不少民间走出大人物的故事;或是哪家的亲戚中出了武道天才,或是哪儿出了个魔法学徒。可是这些从普通人里脱颖而出的所谓天之骄子们,要么在乡邻里耀武扬威、找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打脸报复;要么鸡犬升天,带着亲朋好友脱离底层,欢欢喜喜地庆祝自己成为“体面”人物。 中国古人讲究达则兼济天下,哪怕是大贪官的家人,也会装模作样在家乡修桥铺路建学堂。可是这个异界的人们,至少到目前为此,付友光没看见过这种人出现。 送走了失神的魔法师先生,付友光躺到床上强迫自己入睡。再次睁开眼睛时,还有无数的战役在等着他。 付友光沉沉睡去时,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却是十分地清醒。在这个异界与付友光最亲密、也最了解他思想本质的西格·弗兰迪,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妮事件给付友光敲响了警钟,想要规范化,纪律性和服从性必须加强。洗脑式思想教育并不适合推广,那就用强化管理来实施吧。 在雷恩工程队里展开了一个多月就取得了不错成果的军训,轰轰烈烈地在全部公营公司和私营公司推广开来。当然,毕竟不是培训军队,不需要负重长跑之类锻炼体能;只要在早上开工前和晚上收工时进行队列训练就行,其强度连高中生的军训都比不上。 一开始的时候和工程队一样,各家公司的员工们连正确转向都费力,把队伍排成直线更加做不到。开工前半小时的站队训练,天朝小学生都能轻松胜任,他们却是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工程队里站队列比较优秀的工人被挑选出来做教官,同样是底层人民出身的他们,自己来上手教人站队后才醒悟,为何当初那些教他们站队的治安队员会那么暴躁易怒。 好在站队时间每日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小时,倒还不至于耽误正常工作。付友光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在各个公司集合点巡视时不断安抚那些头顶冒烟却不敢发脾气骂人的临时教官们。 管理人员手册的第一条是实事求是亲力亲为,第三条是随时随地以身作则,站队训练他们自然也避免不了。好在侍妾们和秘书小姐们都是识字的,最起码能分得清左右,倒还不算太难堪。而好不容易在医院里坐堂找回了超然感的宾利先生,被拉出来和肥料公司的员工们站在一块儿练习左转右转的时候,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重视培养纪律性和服从性的同时,精神粮食也不能落下。广场侧面的草地上订做了不少单双杠、秋千以及带棋盘的石桌,六月一号这天伯爵大人宣布订立为儿童节,每年的这一天十八岁以下员工放假,同时推出了连夜订做的几百套象棋和跳棋。 象棋的车马炮之类的称呼换成了这世界强者们的职业,将、帅不变,画地为牢的士、相改成近战无敌的斗士;只能隔山打牛的炮改成了施法者,棋子上刻的是施法者的法杖标记;千里走单骑的车就是机动性最强的骑士,斜角攻击的马成了行者。至于过河无敌的小兵,就只能委屈人数最多的战士了。 象棋推出立即受到管理层的钟爱,每天紧巴巴的休息时间里,不少女士或是治安队员们吃午餐后立即相约同伴去占领象棋石桌。而相对简单的跳棋则在员工中大受欢迎,带凹槽的石桌旁边经常围了一堆人在排队。 工作时间十小时,每日军训一小时,睡觉至少得八到九小时;余下的四小时里还要挤出一到两小时开常规性的工作会议、进行工作总结;每日能让大家接触这些娱乐的时间实在不多。但精神粮食和简化版军训结合起来威力是十分巨大的,到了六月末的夏收时,员工们已经习惯了出行时两人成行三人成列、排队时不与人大声喧哗,服从性也明显地增加了。 新雇工中陆陆续续淘汰掉了六十余人,有实在嫌累自行辞职的,也有实在接受不了农场这种全方位的管理模式、想要追求更自由更轻松的生活的。毕竟人各有志,发放了工作期间的基本底薪后,付友光就让他们离开了。 第二轮种植的青菜可以收获时,养鸡场里的万只鸡仔也有九千多只顺利成活了。虽然养殖公司的两位董事和猫女动物猎人已经足够尽心尽力,但天灾人祸不可避免。爆发的两次鸡瘟里只死了八百多只,已算是运气不错。 第二轮的青菜亩产提高了一成,留下部分自用后,付友光带人将其余的腌制成了咸菜;而后约见了首批投靠的罗杰家和索尔家,询问他们是否有合资成立食品公司的意向。 金·罗杰和戈登·索尔,早就暗地找过马特·约翰询问过何谓公营和私营。带着二百多人的建筑公司在海因农场里干得有声有色的马特·约翰,最近几次回家时享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现在的他皮肤更黑了,但看起来却相当的有魅力,在安普城里已经成了不少人家中意的女婿人选。他没有藏私,反正这些东西随便一个秘书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拿出了小心收藏起来的公司执照和管理层守则,好为人师的马特坐下来跟两位男爵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 相对来说,付友光给予了私营公司很大的自由度。规模扩大后体系里进入中层官员是必然的,他可不愿意自己抱有期望的私营企业因为中层管理人员乱用职权而出现什么意外。 管理层守则上,严格到了连吃住行等私人生活都要管的各种规矩让两位男爵冷汗淋漓;当即就明白了为什么马特的兄弟们没有插一脚进来和马特夺权——这里面的要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而且招人必须经过就业管理处的见证、员工的薪水必须经过人力资源部派发下来的秘书小姐们的手,这简直挡住了业者们吃普通工人血汗钱和大量安插自己亲属成为底层管理混吃混喝的道路。 两位男爵长吁短叹了很久,之后再没动过也在伯爵大人麾下成立公司的念头。 而现在,付友光提出了询问后,两位男爵却是似哭似笑,没法儿一口回绝——这世界普通人家的菜篮子实在太单调了,他们用膝盖都能想得到咸菜这种十分开胃又容易储存的菜品将受到的追捧。而且,伯爵大人还提出了可以供应豆芽,豆腐……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马特·约翰:我哥啊?来过啊!哈哈哈,可是半天都呆不住就吓跑了,哈哈哈…… 两位男爵:…… 第58章 清除队伍中的不先进份子 做好存贮工作甚至能保存半年以上的咸菜,不但可以出售给一般人家,还能推广给需要远行的商队、佣兵团、冒险者团队。只用膝盖都能想象到其中的利润,两位男爵实在是没法儿开口拒绝。 悲喜参半的金·罗杰和戈登·索尔,衡量了半天利弊后,咬牙点头应下了这事儿。有过胖子约克逃跑事件先例,付友光让他们先不急着签约,到薇薇安女士那儿把各种条例守则吃透了再说。 送走两位男爵,接下来付友光跑了一趟饲养所看看蚯蚓的增殖情况,而后又去了养蛆的茅棚。 野养的蝇蛆容易带上疾病,付友光又没处弄消毒水,所以养蛆的地方是先挖好大坑,然后在上面盖上茅棚,和蚯蚓一样进行室内养殖。 蝇蛆非常恶心,能够进行饲养工作的人可用百里选一来形容。当然,由于蝇蛆繁殖快,产生经济效益的速度也快,所以负责这儿的人工资水平是目前农场体系里最高的。 紫花苜蓿搭配蚯蚓和蝇蛆喂养鸡鸭,效果十分明显。鸡仔长得又快又肥壮,猫女判断最多再两个月就能进入产蛋期。至于鸭群,最开始饲养的那一批两千只里,有少数已经长到能上餐桌了。 除了鸭房和养鸡场,农场里现在还养着百多头牛和八十多头猪。牧草敞开了供应的情况下,这些牛、猪生长情况也不错。等到第一批鸡仔能下蛋,进入自身产蛋孵化饲养一条线循环后,付友光打算将那些山地圈起来养猪。那一大片地都只是矮坡,人力充足的话甚至能开垦成梯田。 先后跑了鸭房、养鸡场、猪圈牛棚,回到广场旁边草地那儿休息一下后,付友光继续巡视。 伯爵大人的巡视总是突发性的,谁也不知道今天伯爵大人是会到处跑呢还是在某个工作场所忙上一天。付友光这么干自然是有监视的成分在内,虽然各种条例守则已经修修改改强化了几次,对于偷懒渎职的人抓到了也是惩罚得相当严重,但他还是不能放松监督力度。 现在是六月上旬,距他从城堡出来已经四个月了。最初他的改革计划简单粗暴,而且乐观得吓人;实际上手后,才发现意外地举步维艰。制定好的计划总是出问题,不是这儿拖累一下就是那边又误事了。比如请猎人协会孵化的鸡仔,整整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两个月;又比如水泥,直到现在约翰建筑公司使用的还是第二代。后续的开发研究,似乎被炼金房的人遗忘了。 所谓精锐组织的猎人协会和炼金房都是这副德行,付友光对这世界人民的工作效率工作热忱实在是一点儿都不放心。 四处巡视了一天,回到石屋时已经是晚餐时分了,稍微洗了把脸换了下外套,付友光回到大厅里坐下。 其它人差不多都齐了,纷纷向伯爵大人点下头算是致意。付友光扫了一下女士们,暗自叹息了一声,将视线移到萝丝夫人那儿。 萝丝夫人神色里有些不安,面对伯爵大人的视线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咬了下嘴唇。付友光又看向薇薇安,薇薇安女士迎上伯爵大人的视线,也是面露出不安的神色,皱紧了眉头。 看向妮娜时,妮娜女士也正对着他。妮娜女士没有前面两位那样显露出不忍,而是神色相当复杂地点了点头。 付友光怅然叹息,再次扫了一遍在座的女士们,脸上的表情也沉重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略为沉闷,连神游天外的魔法师戴维斯先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收走了盘子后。看着明显沉默的女士们,付友光按下心里的难受,首先开了口:“莉莉丝来信提过几次城堡缺乏管理人手,而我这儿却占用了你们。我和萝丝、薇薇安、妮娜商量了一下,让她们先问问你们的意见;现在,我再问一次,有哪些女士愿意回城堡,去协助一下莉莉丝呢?” 宾利先生和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老神在在,伯爵大人的家务事他们没必要参与;戴维斯则是腻味地看了付友光一眼,赶人就赶人走,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嫌弃别人说话绕弯子,自己还不是一样。 女士们神色各异,要么垂首不语,要么东张西望,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好一会儿后,始终没有参加过工作,到了现在仍旧每天华服盛装打扮的艾米女士站了起来。 “伯爵大人,我愿意回城堡。”已经对伯爵大人彻底绝望了的艾米女士轻声说道。她早就不想留在这儿了,这个全都是疯子的地方,她根本就一点儿都不喜欢。作为贵妇的女人们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头发一团遭,衣服邋邋遢遢,皮肤也不保养。身为女性如此地忽略外表、轻视礼节,跟她的观念完全相悖。 “好的,艾米。请帮我照顾好莉莉丝夫人,这段时间里她太累了。”付友光笑着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这位艾米女士出身于一个还不错的家庭,本身也有足够的才学。可惜啊…… 有人开了头,其他想走的女士自然也就跟随着站起来表态。付友光暗自数了数,想走的人接近一半,不由得有些难受。 十六名侍妾,在这三个月的磨砺锻炼下来,最终投入工作的只有九位:萨琳娜、妮娜、谢米尔、莎莉、雪莉尔、第二侍妾、第六侍妾、第九侍妾和第十二侍妾。 其它的七位,除了坚持贵妇人身份的艾米,也有六位进入过工作状态,但都干不长。虽然同样穿着骑马服显得干脆利落,但总是会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来逃避工作。 平心而论,付友光很不愿意放弃她们。这些都是这个世界的高级知识份子,并且不必怀疑她们的忠诚度,不用担心被背叛。 再次叹息了一声,付友光强笑:“太好了,你们愿意回去的话,莉莉丝会很高兴的。薇薇安女士,麻烦你为她们准备马车。” 薇薇安女士站起来,微笑着冲女士们点点头,先行离席。付友光看着七位女士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对她们而言可能留在这儿一分钟都是煎熬,也就不做那个坏人了:“女士们,你们先去收拾一下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今天的工作会议就先暂停一天。” 女士们纷纷站起冲伯爵大人行礼,各自回房。只不过有些人脚步轻快,有些人脚步沉重。 十二侍妾坐在位置上没动。等到付友光看向她时,她有些紧张地抬起头,对付友光说道:“伯爵……大人……那个,我……” 付友光心里一沉,十二侍妾接受了农场周边地形勘察、建筑规划、水利工程道路工程规划一职后,一直兢兢业业;分配去协助她的侍妾吃不了苦头跑了,只有她还在坚持着。用脚步丈量了整个农场周边地形的她,独自绘制出了水利路线图,让雷恩工程队得以顺利施工。她走的路比来回跑的秘书小姐们还多,最初时嗮得面部脱皮还哭过,好了以后又继续工作……如果她都要离开的话,这打击实在太大了些。 学历颇高、在地形勘察地图绘制上似乎颇有些天分的十二侍妾,本身的毛病是交际能力差。紧张地抓着裤子磨蹭了半天,她还是没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付友光心里难受,可是对方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在地球世界也就是个没出校门的大学生。再怎么样他也没法儿强迫一个年轻女孩儿做事情,堆起笑容说道:“别紧张,黛西。你也愿意回城堡去帮助莉莉丝夫人吗?” 十二侍妾黛西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而后出人意料地大摇其头,憋了半天的话也冲口而出:“我想让我的哥哥来农场……” 话一出口黛西就知道自己逾越了,城堡里招人的事儿可不是她能说得上话的。家族衰败后她不得不嫁给当时声名狼藉的弗兰迪寻求庇佑,她的哥哥更是只能给人看管仓库谋生。分别的几年间兄妹俩偶尔通信,她只隐约知道他的健康有些问题。虽然她把自己领到的钱都汇给了哥哥,可是谁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呢?现在农场里的生活很好,虽然累可是很充实,人们都很尊敬她,食物也很可口。她就有了那么一点儿私心,希望伯爵大人能看在她工作努力的份上招募她的哥哥…… 付友光张口结舌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赶紧安慰脸红得似乎要哭出来的黛西:“你想哥哥了吗?真是抱歉啊黛西,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思念家人是很正常的。给你的哥哥写封信吧,你们应该聚一聚了。” 黛西先是高兴,而后又紧张起来,她期望的是哥哥能留下来工作,可不是只来探望她啊。情绪全写在脸上的年轻女孩让付友光心情大好,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我现在不能给你什么保证,好姑娘。如果你的哥哥愿意工作,肯吃苦,我才敢说能让你的哥哥加入进来。你知道,我们这儿什么都需要,就是不需要不肯劳动的人呢。” 安抚了一番人际交涉有些问题的黛西,回房的路上付友光满满的好心情几乎要溢出来。有人逃避工作,可是也有人喜欢工作。他没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但至少知道我党当初奋斗的时候,发展的革命同志都是吃得了苦干得了活儿的。既然有这么个被历史证明正确的先例在,他模仿着来就是了。 付友光那满溢的愉悦让同处一“室”的西格·弗兰迪挺不痛快,见这家伙都快哼起歌来了,西格忍不住开口讽刺:“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你是说黛西吗?哈哈,当然喜欢啦。认真又念亲情的好女孩谁不喜欢啊。”付友光轻快地回答,关上房门后就动手脱衣服。 西格颇为不悦,冷笑着说:“果然是土老帽的眼光。这么多女人中你就看上了她啊。” “喂喂,那可是你的老婆啊。这么说话太过分了吧?”三两下脱得光溜溜的付友光往浴室里走。洗澡用的热水是魔法器具加热的,虽然不能饮用,但比烧水方便多了。 “……呵呵,恭喜你了,我没有碰过她。等你滚出我的身体后,若是你肯老实一些说点儿好听的话,我不介意把她让给你。” 付友光停下脚步,摸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奇怪地问道:“怪了,我今天没有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什么玩意儿把你大脑冲伤了?” “……”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焦虑的戴维斯先生:……那异界混蛋是打算彻底无视我吗……可是每次跟他谈话都气死人……那混蛋到底是哪个野蛮位面来的,妈蛋一点都不尊重施法者啊! 第59章 君临低端市场的第一步 侍妾们回去后,石屋里顿时空出了不少房间。萝丝夫人好几天都不怎么高兴,付友光却也没办法安慰她。 农场里的事儿实在太多,萝丝夫人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农场里正忙着夏种,新雇工们来了也快满一个月了,得提前做好工资核实发放的工作;秘书小姐们忙得脚不沾地,作为秘书总管的萝丝夫人自然也轻松不了。 海因农场旧有的田地约有1600亩,之前采取的是休耕一半种植一半的做法;付友光来后自然不可能继续这种赤果果的浪费行径,从五月下半开始就让萨琳娜组织清理杂草已经超过膝盖的那些休耕中田地。 吸取春耕时的教训,付友光画出图纸,在城里订做了大量农具。特别是地犁,这异界虽然炼金术发达,但实用于民生的技术实在是少得可怜。想打造大量的铁犁,连矮人们都拿不出这么多的铁。不过这事儿好解决,犁身照样用木头,犁头部分制成可拆卸的,外面包上铁皮,磨损了当场就能更换。 得利于农具和农场里的百多头牛,翻耕工作完成得很快。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夏种工作自然也得抓紧。除草深翻深耕后的田地里施加底肥,赶在六月十五之前全部种上大豆。等到明年紫花苜蓿田改用来种麦子之后,这些土地再种个一年的紫花苜蓿,基本上就能恢复被消耗过度的地力。 现在农场里不是种牧草就是种菜,主粮全得外购;虽然伯爵大人不缺钱,但长此以往总不是事儿。 金·罗杰和戈登·索尔两位男爵,在薇薇安那儿学完了条例和守则后,虽然心里十分抗拒,却还是经受不住利益的诱惑把字给签了。 按出资的比例,这家对外销售的私营企业正式命名为“罗杰索尔食品公司”。作为唯一供货商的城堡占有30%的股份,其余70%归他们所有。在艰难的谈判后,订下了供货价格和出售定价。付友光虽然不会太过插手私营公司的管理,但食品与其他产业不同,销售单价和批发价、储存和运输方式、从业人员的详细规定,都是必须认真上再较真的。 伯爵大人较真的态度让两位男爵从身体到精神上都万分疲惫,装食品的罐子要求什么规格、卫生标准是什么、运送的工具什么规格、出售店铺的卫生指标、从业人员必须达到的卫生标准…… 三个钟头的工作会议下来,头晕眼花的两位男爵已经不认得“卫生”这两个字了。更蛋疼的是出售的价格还被订下了死标准,绝对不允许涨价…… 好吧,虽然进货出货价格都被订死了,其中的利益仍旧显而易见。痛苦至极的两位男爵,依然开不了口反悔。 六月十日,农场里的秘书小姐们计算新雇工们的薪水算得头痛欲裂时,安普城外城区的西区和东区各有一家店铺挂牌开张。 两家店铺一家分配了一位秘书小姐,两位男爵换下贵族礼服,穿上制服老老实实的在店铺后面坐镇。付友光需要的是实干派,投资点钱就袖手坐等利润的家伙他可看不上。 托福当日谢米尔的宣传,价格低廉又风味十足的咸菜、酸豆角和酸黄瓜一摆出来就引起了热购。开张前三天,光是散装的咸菜就卖出去了6000多斤。扣掉进货成本,不算店铺和人力、与城堡的分成和赋税等等,毛利润达到了两个金币;这还是豆腐、豆芽没有上架的情况下。要知道他们这种中产阶级人家每年的收入也就几百个金币,两位男爵顿时干劲十足。 但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第四天开门的时候,两家店铺共八名员工,全都拒绝来上班。 集体罢工让两位男爵傻眼了,店铺外面已经有人在排队,而店铺里,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同样满脸无奈的秘书小姐。 会发生这种事儿,付友光倒是有过预料;两位男爵带着雇佣的员工到农场里让妮娜女士见证的时候,他就跟妮娜抱持一个意见:这些家伙,肯定干不下来。 在普通人普遍月收入不到十个银币的这个异界,坐在店铺里卖卖东西就能领取十二个银币,还提供三餐,第一印象里自然认为这是不错的工作。 既然是不错的工作那自然要照顾亲近的人,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于是两位伯爵招来的人,要么是家里的子弟,要么是和自家的子弟有关系的人,总之,择亲录用。 可是要真把在店铺里工作当成轻松好混的活计,那他们就太天真了。 伯爵大人把价格订得很低,就是为了走低端市场。八个铜币一斤的咸菜,手头再拮据的人家两个铜币买上一碗也能充当一天的配菜。上门的客人中,也是这种底层的人家居多。想想吧,一天里要接待几百上千个这样的客人,还要按照工作条例热情、热心、耐心,不能对客人的穿着表露出嫌弃,不能因为对方只拿得出一个铜币就表现出不耐……怎么从坛子里取咸菜有详细到了每一个步骤的规定,想要躲到后面去休息或是和同伴聊天忽略了客人,还要被一个女人用目光指责;这些衣服干净、头发里没有虱子,也不是穷得过不下去的员工们,又怎么接受得了呢?! 总之,对这个异界的人们越了解就越蛋疼的付友光,根本不看好两位男爵择亲录用挑选来的员工。但他总不能指手画脚地说这些人干不了,去招跟你们没有亲属关系的、能吃得了苦头的人来干;于是就只好让两位男爵自己体会一下把企业搞成家属模式带来的危害了。 两位只是在店铺里坐镇,偶尔人流多的时候才出来帮把手的男爵,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前线。接待了一天源源不绝、衣服上散发着臭味、一张口就是一股臭气、掏出几个铜币还得小心翼翼的底层客人后,泪流满面的他们总算是知道这些钱赚起来有多么痛苦了。 祖上也曾经阔气过的戈登·索尔男爵,当天回到自己家里时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妻子还在冲他抱怨,她娘家的侄子在男爵的店铺里工作了三天就累得几乎晕倒,她的嫂子今天还上门来指责她的苛刻;而后话里话外地逼迫索尔男爵,要求给她的侄子换一个轻松好混的工作,免得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 “不劳而获的群体是进步的累赘。”这句话忽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索尔男爵的脑子里。在农场旁听领主大人的工作会议时,曾听见领主大人无意中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时他对这句话只是觉得有点新鲜,现在可是切身体会到这话里的内涵。 晚餐的时候,戈登的侍妾委婉地提出希望能让男爵的庶子进入罗杰索尔食品公司工作。只是坐在店铺里卖东西的帮工都能领十二个银币的话,也应该让自己的庶子赚点儿零用钱吧?只有一位妻子一位侍妾的戈登,共有一名嫡子三名庶子。家道的衰败让儿子们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既然店铺里的生意好得让人咋舌,那就更不应该忘记了自家人呀。 戈登默默看看自己养尊处优的妻妾,脑子里想起了领主大人的女人们。萝丝夫人、萨琳娜女士、谢米尔女士、莎莉女士等等,要是和他的妻妾站一块,根本没法儿让人相信那些素面朝天打扮简朴的女士们竟是整个海得赛领地身份最高贵的贵妇们。 嚼着干巴巴的面包,喝着加了咸菜后风味独特的菜汤,戈登·索尔男爵心里渐渐发了狠。 次日,戈登将自己的妻妾和三个庶子带到了店铺里,先是认真地向秘书小姐鞠躬,请求她将自己的家人当做一般员工管理,如果她们出了差错,请用最严厉的词句申斥;而后板着脸要求自己的妻妾和儿子们一定要听秘书小姐的话,并用“秘书小姐是领主大人的得力助手”这种话来对自己的妻子进行恐吓,免得她抬出男爵夫人的身份来压人。 秘书小姐毫不犹豫地点头,身份尊贵的女士她在农场里见惯了,指使一位男爵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两位男爵的妻妾和三位年纪最大不超过十九岁的贵族子弟,渡过了最漫长的一天。 第二天,男爵的妻子躺在床上哼哼,声明自己得了严重的疾病;男爵的侍妾为了儿子们,强撑着继续去店铺里工作。又过了没两日,最小的儿子吃不了苦头,索性离家出走…… 现代社会,家产上亿的富翁在自己的店铺装修时,监督工作中顺便给装修工人打下手也很常见;但在这个异界,仅仅只是薄有身家的人家也将劳动视若毒蛇猛兽,心安理得地靠着阶级特权剥削他人,享受混吃等死的猪一样的人生。 首批十万斤腌制食品进入安普城,给安普城的菜篮子市场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不过对于大人物们而言,这事儿简直关注一下的意义都没有。八个铜币一斤的咸菜?领主大人会不会做生意?这种便宜货除了那些穷鬼,哪个体面的人家会愿意去碰?简直是自污身份啊! 嗯,只是感觉最近的汤里多了一种奇妙风味的贵族们,是不会相信咸菜也走进了他们家的厨房的。 大人物、大资产家们或者只会用鼻孔鄙夷一下那个不懂理财的败家子领主,经营农场庄园出售时令蔬菜的小资产家就头疼了。大量的菜滞销,让他们只能降价处理;眼巴巴地盼望着那个该死的罗杰索尔食品公司卖完存货的他们,又在十几天后眼睁睁地看着几辆马车运载着满车的大坛子进了城…… 从六月到七月,短短的一个月里整个安普城的菜篮子市场整体降价了近三成,相关行业的小资产阶级身家严重缩水;面对价格越来越走低的时令菜蔬,恨不能亲手撕了金·罗杰和戈登·索尔。 金·罗杰和戈登·索尔两位男爵则是乐疯了,不但散装的咸菜全城热卖,坛装的也卖了不少给冒险者协会。短短一个月里销售出去近二十万斤咸菜,扣掉成本和税收,每家分到了近三十个金币。这可还仅仅只是初步阶段,市场还没有整个拓宽。 让他们和冒险者协会搭上线的是博格副队长,在得知他们居然能和那样的巨无霸做上生意后,不少平时看不上他们家的人家都开始往他们家走动。现在海因农场的菜地经过两次扩张后达到了三百多亩,秘书小姐很保守地告诉他们下一次供货能一次提供四十万斤。在销售渠道完全不是问题的情况下,多拿到一份供货就意味着多赚一份的钱;想到今后财源滚滚的好日子,两位男爵做梦都能笑出来。 当然,两位男爵也有略遗憾。散卖和批发是有硬性标准的,如果批发的量到达一点限额,就必须暂时叫停。也就是说,他们不能从散卖的“苦活儿”里抽身出来,干着批货让别人去卖,自己中间赚差价的轻松主意。 签约的时候把合作条款订到了严格得不能再严格的付友光,压根就不会去指望商人会有良心存在。中间多倒几次手,出厂时再廉价的民生物品都实惠不了。现在大量的咸菜打压得小资产阶级农场主庄园主们利润被大大削薄,但在付友光看来,那些民生资源还应该更廉价一些。 下一步付友光还将监督罗杰家和索尔家将分店开到乡镇里去,真正做到面对基层人民的直销。如果这两位干得不错,农场自己的大豆种植出来后,豆芽和豆腐能让他们的家业锦上添花,其他的相关农产品也能优先考虑他们;总之,橄榄枝是伸出去了,就看他们干得怎么样了。现在另外那六家跟农场有牧草交易的人家跑得是越来越勤快了,付友光手里也算是有了备用人选。 在咸菜大肆推广的同时,另一种造价低廉、工艺简单的民生用品,也从海因农场流传出来,缓缓扩散到周边的自由民村庄,并出现在了安普城里。 这种造价几乎等于没有,制作方式简单得智商正常三天就能学会的民生物品叫做:草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市长先生家的晚餐 市长先生:咦,今天的炖肉特别美味啊,夫人,你聘请了新的厨师吗? 夫人:哦呵呵呵呵,你孤陋寡闻了亲爱的,这是最近流行的咸菜呀。 市长先生:噗!……咳、咳咳咳咳!端下去!端下去!怎么能让贱民的食品出现在咱们家的餐桌上! 夫人:噢,亲爱的,你不吃了吗? 市长先生:不吃!当然不吃……好吧,明天开始不能再使用这种廉价的东西! 第60章 小资产家是第一批靶子 这世界的劳动人民,大部分是没有鞋的。 付友光初到农场时,见农奴们光着脚还没觉得怎么样;等到进安普城时看见连自由民都光着脚丫子,他就真的蛋疼了。 当时付友光就想过要解决一下穿鞋的问题,铁脚板这玩意可不是谁能都练出来的。若是被划破了脚底,不可能买得起药水的农夫只能硬熬;运气好也就罢了,运气不好一个破伤风就是一条命。 草鞋的事情他考虑了一段时间,但一来,他没地方弄稻草,二来,他也没那个手艺。玉米皮卷起来制作草鞋倒是简单,可他翻遍帝国历史都没看见哪个地方有玉米的记载,上哪弄玉米皮去? 纠结蛋疼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七月初的一天,去猪圈里巡视时,才意外地发现了代替材料。 罗杰索尔食品公司仅仅一个月就消耗掉了大量积压的咸菜,让农场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青菜的产量一次比一次高,贪心之下他们又扩张了太多菜地,下一次收获青菜时,就真的是连装咸菜的坛子都没地儿放了。这天付友光抱着一筐烂菜叶送到猪圈,养猪的妇女正在挑拣被混到猪草里的杂物。伯爵大人进门时,这位妇女正从猪草堆中抽出一根藤状物,边嘀咕着谁把这玩意儿混去了,边把这藤状物甩到一边。 付友光随意扫了一眼,那是根这世界最常见的藤蔓,直茎,叶片很少,生命力旺盛,随处可见。 付友光放下烂菜叶正打算去看看猪的生长情况,忽然灵光一闪,倒退回来捡起那根藤蔓细细观察起来。 这种藤蔓地球上不知道有没有,反正付友光是没见过。其茎秆有筷子粗,表皮光滑,中空,韧性很足。由于叶片少还带苦味,茎秆又韧,草食动物都不爱吃,于是繁衍得十分嚣张。休耕的田地里要是爬进了这玩意,翻耕时还得费大力气清除。 付友光用手指捏捏藤蔓的茎秆,又放到地上用脚用力踩了踩,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当即猪也不看了,拖着这跟约莫二米多长的无名藤蔓回了石屋。 不是很手巧的付友光,虽然脑子里有雏形,但怎么也没法儿把这玩意编制成类似草鞋的玩意儿。干脆拿剪刀把它剪成差不多长的条状物,像编织中国结那样编织成板状,延伸出来的再打结扣上脚背,就成了最粗糙版本的原始凉鞋。 脱了鞋把脚套进去,付友光尝试着走了几步,由于手艺不过关,编出来的这四不像勒得脚很不舒服。但是由于藤蔓本身的韧性,鞋底跟带弹性似的,走起来倒是很轻松。 “嗨,老兄,你看这玩意儿怎么样?”知道自己手艺差劲的付友光是躲回房里做手工的,走了一圈后只能询问跟他形影不离的丹尼尔意见。 丹尼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虽然极力隐藏,但那种鄙视还是流泻在有意无意间。蹲下捡起外形丑得让人不忍直视的玩意儿,高阶行者灵活有力的十指翻飞间就将这一旦流传出去必定会破坏伯爵大人形象的东西毁尸灭迹;而后丹尼尔抬起头,用那张僵尸脸给了付友光一个深深的鄙视,再翻飞着手指,按照伯爵大人表现出来的思路把这些韧性十足的藤蔓编制成了比较能入眼的鞋子。 “哎呀,老兄!你有这一手何不早说呢!”付友光高兴得直拍大腿,体内的西格则气得想挠墙,“你特么还能再丢人一点——!!” 二米长的藤蔓只能编一只草鞋,付友光跑到农场外面准备用来堆肥的杂草堆旁,没费什么功夫就抽出来一大把翻耕田地和开垦菜地时清除出来的藤蔓。 这些藤蔓放了有一阵子了,叶片几乎脱落,茎秆倒是仍旧韧性十足。理直气壮地随便选了一根递给丹尼尔,付友光用眼神催促他赶紧再弄一个。丹尼尔沉默着接过,抽出小刀削掉叶根,再切成合适的长短,手指翻飞间又编织出来一只。 以这种藤蔓茎秆代替稻草和玉米叶似乎是可行的,重点是如何推广开来。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付友光首先舍弃掉了组织人编织后出售的办法。价格再低廉,也很有可能有人情愿习惯性光脚而拒绝买鞋。倒不如把编织技巧流传出去,让农夫们自发地学习自己动手。如果有思想比较先进的懂得自己编织起来去出售,倒还算是在推进小手工业发展了。 当天付友光就直接穿着这双草鞋在农场里溜达上了,虽然不如软靴舒适,但胜在清爽透气,底部踩在地面上有微微的反弹力,行走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走到哪都是焦点的伯爵大人穿着双奇怪鞋子的事儿很快流传开来,等到晚餐时,几乎所有留在农场里的女士们都借故行礼,走过来盯着他的脚猛看。 “……喂喂,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坦率了?想看就直接说啊。”付友光笑呵呵地脱下一只,用手提起来,“怎么样,天使们,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了吗?” 女士们哄笑,萨琳娜倒是偏着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奇怪呀,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好眼熟呢?” 付友光嘿嘿一笑,将鞋面上的带子解开,让她看编织材料空心的洞眼。 “是地蔓呀!”养殖公司的董事之一、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第六侍妾惊讶地叫起来了,“这个居然是地蔓做的?” “诶诶?!” 翻耕土地时清理那些藤蔓简直费了老鼻子劲的萨琳娜一下站了起来,从付友光手中接过草鞋翻看起来:“真的诶!这东西居然能做鞋?” “我也是刚发现的。哦,这是老兄编织的。”付友光说着,用大拇指比向丹尼尔。 “哇,我还没有听说过地蔓也能起到作用,教我教我!”第六侍妾立即很感兴趣地站了起来,她出身于北方雪狼族群,在种族战争中脱离了兽人王国的雪狼族是少在大陆上行走的种族。以游牧为生的他们人口稀少,生活资源也相对比较匮乏。压根不喜欢异族女性的西格·弗兰迪,当年是抱着收集珍奇物种的心态娶她的,代价也仅仅只是向她的族群提供了百来车粮食。 就个人的审美来说,付友光对这种脸上有兽纹的异族女性也有点儿敬而远之;不过就工作伙伴而言,雪狼族少女南希是个不错的好姑娘。 第六侍妾南希几乎是弹跳着冲向丹尼尔的,这姑娘冲动起来就有点收不住;丹尼尔面无表情,也没见他动,但就是硬生生平移了好几米,瞬间躲得老远。 “噢,抱歉,我又激动了呢。”南希连忙捂着嘴道歉,“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地蔓也能弄成鞋子……” “没关系没关系,来来我教你们……”对年轻女性的失望没办法无动于衷的付友光连忙挺身而出,把另一只鞋脱下来就当场拆解。 不过呢,有些事儿不是有勇气承担就能做好的;比如说,一个手残试图挑战对他来说太过复杂的编织工艺。 原本兴致勃勃的女士们,眼看着被拆开的茎秆再也没法儿像之前那样漂亮的编回去,而伯爵大人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纷纷不忍地移开了视线。本体版伯爵大人西格·弗兰迪泪流满面,自己的一世英名算是尸骨无存了。 丹尼尔无语了好一会,总算是肯走上来替伯爵大人解围。好吧,人总是有不擅长的事儿的嘛!付友光歪在高背椅上,伤心地想着。 动手能力强的南希只看丹尼尔演示了一遍就差多不多明白了,美丽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感叹:“真不敢相信,我们牧民最讨厌的地蔓也能这么利用。要是早些年知道这个就好了,夏天热的时候,穿着皮靴真难受。”生命力顽强的地蔓要是蔓延到草场上,对游牧民族来说确实是灾难。 “只有放错了地方的原材料,没有真正无用的垃圾。”感觉心很累的付友光随意接了一句。 丹尼尔默不作声,而女士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纷纷点头。不愧是伯爵大人,懂得真多。 不得不说,在编织工艺上女士们要优秀多了。第二天女士们不但穿出了各式各样的编织草鞋,还别出心裁地做出了不同花样。有的编得跟普通鞋子一样乍一看看不出来;有的款式简单就像是现代女士凉鞋;还有的点缀了装饰品显得颇为可爱。至于手最巧的第六侍妾南希,她将地蔓编织出鞋底以后,鞋面用彩色带子裹上地蔓编织;穿起来不但脚背不会被刮得难受,看起来还挺美观。 付友光没有刻意地去推行,而是靠着人们的好奇心理和模仿心理渐渐地将这一事儿推广开来。一方面避免有可能的逆反心理;另一方面,也是他对自己脑袋上顶着的巫术名头感到蛋疼。动不动被巫术巫术的叫,他觉得自己简直百口莫辩了。海得赛领地内部传传也就算了,要是扩散出去,他可就真得随时准备跑路了。正面硬抗教廷,和小米加步枪去打核弹有毛区别。 虽然付友光完全想歪了一点——农场里面,人们对他的各种神奇之举已经统一口径成神术了——但是呢,殊途同归,这种流言出了海得赛,他一样要面临跑路的困境。 而现在呢,付友光是注定要失望了。人们惊诧地得知随处可见的地蔓竟能做成鞋子来穿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愧是伯爵大人呢,神术真厉害…… 随处可见的地蔓居然也能弄成鞋,工艺还挺简单(排除手残),这事儿很快就辐射开来,甚至传到了城里。 农场附近村落的自由民中,也终于出现了付友光所期望的“思想进步”的家伙。 这家人的男主人在农场里打零工,听说领主大人的“神术”能将地蔓变成鞋子后,立即上了心。附近的村民都知道,无所不能的领主大人不但神奇无比,而且从不藏私;在农场里打零工的人家要是积极些,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比如说腌制咸菜,原以为这种“神术”领主大会保密,谁料腌制的现场就设置在毫无遮掩的广场上。他被好奇心驱使凑过去看热闹时,留意到他的领主大人不但没有赶他走,反而主动跟他搭话;不但提议他自己家的青菜也能这么弄,还给他讲解细节。 这名农夫当时就觉得,领主大人果然是神明之类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慷慨呢?把自家菜地里的青菜也制成咸菜后,农夫往农场跑得更勤快了。 本身就柔韧十足的地蔓,编织起来并不难。付友光还刻意鼓动女士们在午休时当着人群的面像是游戏一样进行编织工作,吸引了大批人群来观看学习。这种非强制性的教学明显比强制性的效果来得好,不少人看懂了以后不用催促就自己开始动手。 这位自由民也是最早学会的一批人,但是在编织完了家人的草鞋后,他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编织了整整一板车,拉到镇上去卖。 镇子离这儿可比安普城还远,但这位思想进步的农夫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城里的人,哪怕是最低层的那一批,瞧他们这些乡下人时鼻孔都是朝天的,不见得肯来花钱买。而镇上不同,比乡下农夫只稍微宽裕那么一点的镇民们很少有那种莫名其妙的自傲,也舍得花几个铜币买一双看起来还不错的草鞋。 草鞋刚出现时,安普城的居民们不但不以为意,还嘲笑着“乡巴佬们穿野藤子鞋,刚好合适。”等到附近乡镇都盛行起来,进城的农夫们几乎人人穿着时,这些人才肯把那不知打哪儿来的优越感咽下去。 毕竟地蔓草鞋有着没法儿超越的价格优势,而地蔓原先被当成害草的柔韧特性也使得这种草鞋十分利于行走。在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地蔓草鞋后,原先嘲笑过这种“野藤子鞋”的家伙也绷不住了,臊眉耷眼地偷偷弄上那么一两双。 相比起咸菜对菜篮子市场的打压,地蔓草鞋对制鞋行业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一般从事这些民生行业的都是小资产家,也就是所谓的中产阶级。离上层阶级很有那么点距离的这些小资产阶级牢牢把握着民生资源,算是最直接从民众身上进行二次剥削的主要持刀人。在纳年税这道剥削重刑上被贵族和官员们狠狠宰了第一刀的底层人民,往往被这第二刀剥皮割肉,攒下的劳动所得糊口都相当艰难。 拥有我党优良传统、深知冲击低端市场是打破市场现有规则不二法宝的付友光,又怎么可能对这些小资产家手软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十全十美只是人们关于梦想的美好期望,事实上呢,不完整的人才是最有魅力的……你那是什么眼神? 西格:……恩,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儿。最开始你做的那些烙饼,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现在呢,食堂员工做出来的跟你的一比……呵呵,他们好像都是你教出来的? 付友光:混蛋!打人不打脸啊!再翻黑历史我跟你急了啊!! 第61章 阴谋家西 格的首秀 咸菜冲击,小资产家还能有个怨恨目标;地蔓草鞋冲击,小资产家们简直不知道该恨谁了。动手能力强点儿的妇女都能进行编织,推广流行的速度堪比瘟疫。普通鞋店在短短几天内门可罗雀,只有少数供应高端人群的店铺还能继续营业。可是仅有十万人口的安普城,消费能力处于中上层的人家又能有多少? 不少人咬碎了牙齿,但并不敢对海因农场表示出明显怨恨。海得赛的主人在那儿坐镇,小资产家们的细胳膊拎不过大贵族的粗大腿。无奈之下,常用鞋也开始降价,布鞋、皮鞋纷纷大跳水,但其竞争力仍旧抗不过已经满大街都是的地蔓草鞋…… 第一批两千只的鸭群进入七月后就进入了产蛋期,一开始只是在鸭房里捡出百十个蛋,让整个养殖公司下上颇为兴奋;紧接着,进入产蛋期的雌鸭越来越多,甚至在湖边放养一天后,牧鸭的少年们都能从草丛里收集出几十个蛋来。 短短几天的功夫,鸭房存积的鸭蛋装满了一排竹筐。这种冲击性的收获让第六侍妾南希几乎乐疯了,收工以后不肯回来晚餐,而是呆在鸭房冲着那些鸭蛋傻笑。 付友光让猫女挑选出受精的蛋进行孵化工作,其余的蛋里面拿出一部分供应给食堂;至于大部分的鸭蛋,则是再次开展神术:制作咸鸭蛋。 保存时间长的咸菜、酸豆角酸黄瓜现在已经初步进入了中端市场;在猎人协会订走了几批坛装咸菜后,冒险者协会和商会都开始主动通过博格与罗杰索尔食品公司进行接触了。这些出一次远门至少几个月的人群,对于这种保质期长的食物还是很青睐的。在冲击低端民生市场的同时,付友光打算跟这些群体好好拉拉关系。 首批投入腌制的约莫有3000只鸭蛋,采用了比较简单的黄泥腌蛋法。幸好几个月来人们已经习惯了伯爵大人神奇的“神术”,对于伯爵大人这种把泥巴混盐、油、水以后包裹住蛋身进行加工的做法没有大惊小怪。 1600多只精心饲养的雌鸭,产蛋量是相当惊人的。到了七月中旬时,虽然大部分鸭蛋都在腌制中,农场食堂里鸭蛋也时常出没,大量的新鲜鸭蛋还是出现在了罗杰索尔食品公司柜台上。 继菜类、制鞋业之后,蛋制品市场迎来了寒冬。一只新鲜鸭蛋居然只要一个铜币,货源还源源不绝;相关行业的小资产家们,瞪向罗杰索尔食品公司那两家商铺的目光已经怨毒到能杀人了。 这两家铺面经过一次店面扩充,并且按照伯爵大人的吩咐,在安普城周边两个小镇上开设了直销的窗口。廉价民生用品随着直销店的铺开辐射向方圆几十里,引发了降价风潮的同时,领主大人西格·弗兰迪的名声,也再次微妙起来。 享用到便宜咸菜和鸭蛋的民间自然对领主大人赞不绝口,可是在上层舆论中,领主大人已经成了恶魔的代言人。 小资产家们靠着地位优势剥削弱者确实能过得不错,但身处于权力游戏中下层的他们,本身也是给上层人士提供剥削资源的“菜族”。家底厚实一些的还好,若是挥霍无度导致活动资金不足的人家,可就倒了大霉。 七月下旬,安普城周报上先后出现了三起讣闻。编者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三位农场主值得尊敬的一生,他们品格高尚,优雅知性,风趣幽默,具有一切贵族的美德。这样受人尊敬的先生本该幸福美满地度过优雅的一生,却由于黑暗势力的忽然出现,让他们的事业遭受到了惨重的打击。他们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财富,失去了他们珍视的一切,被迫走上凄惨的绝路。他们的妻子们(重点)和孩子们(重点)失去了丈夫和父亲,失去了依靠和港湾,失去了漂亮的房子和成群的仆从(重点),在人生的道路上陷入了迷惘…… “……不就是奢侈挥霍丁吃卯粮入不敷出,欠了高利贷还不上自杀了嘛。说这么煽情干嘛,写这玩意的家伙是编剧出身的吧?”黑暗势力的后台BOSS付友光吐槽着把报纸甩到桌上,冲坐在对面的高阶施法者摊了摊手,“你不会说他们自杀都是我害的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再惨能惨过家无隔夜粮的贫民?” 戴维斯先生有点儿惊讶:“……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阁下。你完全没有内疚吗?上次死了个小孩就气得冒烟的是你吧?” “我为什么要内疚?有手有脚有人脉,身体更比一般的平民健康健壮。只不过是失去高于人上的优越生活,就要死要活,关我屁事?”付友光翻了个大白眼,用手拍了拍书桌上高耸的文件山,“我很忙的,戴维斯先生。有事赶紧说。” 戴维斯先生嘴角抽了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城中已经有人开始串联了。” 付友光不为所动:“哦,这个我知道。史蒂文早就送报告回来了。起头的不就是亚尔弗列德嘛,据说短短半个月联络了百多位‘有名望’的贵族?呵呵呵呵……” 戴维斯额头上冒出了青筋:“阁下,请你不要忽视联合起来的贵族。他们的家族之间盘根错节,影响力比你想象的大。” “是是,每家都跟养猪似的一生十几二十个,联姻关系网比蜘蛛丝还密……”付友光无所顾忌地吐槽着。 “……请注意修养,阁下。”对面的戴维斯越听脑袋上青筋越多。 “总之,我很感激你对咱们农场的事儿上心,不过他们并不算什么,大可无视。”付友光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个重点决定了他们搞不起什么浪花。其一,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那些家伙们对我不满却又不愿意出头,让跳得最厉害的老亚尔弗列德来当排头兵。虽然确实又能充当试探又能避免自家暴露在我眼前,但无疑表面上要维护老亚尔弗列德那个蠢虫的领导地位。这种骑墙派的作风,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只能是压到自己的蛋。” 戴维斯的瞳孔忍不住往上浮,身为高阶施法者的他被这个异界混蛋弄得完全忘记了什么叫修养,翻起了死鱼眼。 付友光收回了一根手指:“其二;这种没有保密意识、更没有逻辑严密的组织纲领凝聚人心的松散组织,人越多越坏事。里面的人大部分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指望他们能成事,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现在的我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干,就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地方了。” 深感鸡同鸭讲沟通困难的戴维斯眯瞪着死鱼眼,颇为嘲讽地说:“阁下所谓更重要的事……金·罗杰?” “对。每天的工作会议你不是都参加的嘛,可别说你一直在睡觉。”付友光说着,没管脸色黑下去的施法者先生,抽出镇纸下压着的档案,轻轻一抖展示出满纸的黑色大叉,“老实说我对他们两家都没敢抱太大的期望……现在至少只坏掉了一半,还算行吧。” 觉得自己卖好卖到马蹄上的戴维斯先生,气呼呼地拂袖而去。等他走了以后付友光放下笔,对体内的另一个灵魂说道:“难得这位‘高贵’的先生肯低下头来讨好一下我这等凡人……就这么把他糊弄走了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啊西格。” “没事儿。他现在开始对你产生兴趣了,会自己向你靠拢的。”西格有些不是滋味的说。 “喂喂,换个说法成吗,哥哥只感觉菊花一紧啊。” “少废话。想听我夸奖你的话拿点诚意出来怎么样?” “……算了。”付友光嘴角直抽,虚着眼睛说,“话说你动的这一手有些略狠啊,我简直能想象到不久的将来血流成河了……就没有更加缓和一点的方式吗?” “……白痴。”智商上的优越感顿时让西格充满吐槽欲望,不过又觉得有点蠢,索性简化成了直接喷。 付友光摇了摇头,拿起笔继续永无尽头的工作:“妈蛋的……还好你这种家伙没有生在现代,不然妥妥的反人类罪犯。” “混蛋!我的主意你也是答应了的吧!这算是在过河拆桥吗!你还连桥都没走上去啊!我迟早弄死你啊!”西格终于吼了出来。 背负着复兴家族重任的戈登·索尔,在思想上也是比较进步的。比如付友光说过的那句“不劳而获的群体是进步的累赘”他就听进去了。择亲录用的员工跑路后,他索性把自己的家人全部带去顶上阵线;小儿子离家出走跑去好友家厮混,他不理会,只是断了钱。十几天后小儿子灰溜溜的回了家,老老实实的放下少爷身份帮忙。他的妻子装病躺在家里,他就干脆装作不知,把妻子送去娘家修养后不闻不问,气得男爵夫人到现在还没回家。 当家的男主人发了狠,家人也只好咬牙顶上了。在店铺扩张后戈登·索尔把家里的仆人也都叫过来,并当着全部人申明:家中并没有身体残疾需要服侍的人,今后所有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至于仆人们,吃得了苦头就在店铺里干,吃不了就辞退。 帮佣的薪水只不过八到十个银币,哪比得上底薪十二银币还有各种奖金的员工。除了年纪比较大的厨娘仍旧在家中料理一日三餐,其余的仆人都进了店铺。 分店开到镇上后,意外地吃苦能干的庶长子通过了秘书小姐的考验,成为了镇上分店的店长。每隔几日秘书小姐前去检查一次。 相比起索尔家全家投入的创业,金·罗杰那边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烂泥糊不上墙。员工罢工后,怕麻烦的罗杰干脆自己加薪水,把他们又请了回来。高薪之下这些有着亲属关系的员工们勉勉强强地干了下去,并看在领主大人的面子上稍微尊重一下秘书小姐。 金·罗杰本人在第一个月里也还算勤勉,但在拿到近三十个金币的分成后,他似乎有些飘然了。按目前的涨幅来看,估算年收入有可能达到四百金币的金·罗杰,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家是从爷爷那一辈开始发家的,给某个贵族当管家的罗杰爷爷积攒下了几百个金币,并眼光犀利地从败家贵族子弟手上收购了农场和牧场,还将这户败落贵族的女儿娶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金·罗杰的老爹。 罗杰老爹也算是个勤奋的人,勤勤恳恳地经营着家业,不但给儿子挣到男爵的空头衔,还留下了价值数千金币的家业。 这样没富几代的家庭,在中产阶级中就是所谓的暴发户。金·罗杰虽然自认身家不错,但其实一直处于隐约被歧视隔离的状态。现在他抱上了领主大人的粗大腿,还赚得满盆满坛,素日里看不上他的人家纷纷找上门,这个约去聚会,那个约去喝茶。身处吹捧之中,金·罗杰得意的同时,也懈怠了下来。 最初的时候他也犹豫过不按照约定办事儿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但一想到轻松优雅倍出风头的酒会,潜意识里不由自主地厌恶上了店铺里的繁忙工作。把镇上的分店丢给自己的弟弟,而后时常借口去镇上巡视,渐渐地逃避起劳动来。 秘书小姐先后警告了几次,并没有震慑住心已经玩开了的金·罗杰。反正他不出现在店铺里,生意还不是照样在做,钱一样进他的腰包。现在罗杰索尔公司的名头这么大,领主大人总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就跟他计较吧。 秘书小姐劝告无效后,只能将报告打回农场里。妮娜女士当场发飙,提起长刀就打算去城里砍了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一个职业级别强者干一票营生也不过是十几二十个金币,那混蛋当伯爵大人的钱是好赚的吗? 付友光当然不会让妮娜那么冲动,并且,他远比罗杰想象的要来得较真。毕竟我党的风格就是不怕认真嘛! 博格副队长亲自出面,在绅士小姐们优雅谈天的酒会里把金·罗杰带了出来,送到农场里。当天农场体系所有高级管理层悉数在列,包括了女士们、肥料公司的宾利、建筑公司的马特·约翰、工程队的雷恩和莱安·巴特利特男爵、砖厂的地精卡巴、以及罗杰索尔公司的戈登·索尔。 金·罗杰一路忐忑不安,见了这么大的阵势后更是吓得直冒冷汗。付友光当场宣布了金·罗杰这半个月里对业务的忽视、以及他的弟弟在小镇分店里的乱来;语气严厉地申斥这种渎职行为破坏了城堡体系的名声,污蔑了领主大人的名誉。 金·罗杰几乎吓尿,至于吗!只是多参加了几场交际活动而已啊!这不是贵族的日常活动吗?! 伯爵大人可没理会他的委屈,严肃地表示对于这种害群之马,城堡体系必须考虑将其清除。当然,为了表示领主大人的非独裁,他只是提出建议,让诸位董事举手表决是否收回股份,将金·罗杰驱除出体系。 女士们齐刷刷举手表示赞同,其他人也紧跟其后。戈登·索尔得到通报后很是犹豫了一阵,毕竟他算是跟罗杰有过“战友”关系。但形势比人强,别人都举手了,他也不能太特立独行。 金·罗杰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没法相信自己只是玩乐一下竟会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也根本想象不到身为大贵族的西格·弗兰迪做法居然如此的直接,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 公开驱除了金·罗杰、收回属于他的股份严命他即刻清算员工薪水并解散那些旧有员工;店铺会归还给他,但所有库存商品将被封存带走;同时,他的弟弟也不能再继续掌管镇上的分店。 面如死灰的金·罗杰被带下去后,付友光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特意被请来观看这次审判的六位男爵,向他们抛出了诱人的橄榄枝:“诸位与海因农场合作也有快两个月了,想必大致了解了我们的行为模式。现在,我打算给食品公司添加新血液。诸位是否有此意向呢?” 这六位男爵是第二批找上农场主动要求合作的人家。在中产阶级中算是比较有眼力、并且也打算拼个前程的他们,是有着小小野心的。坐在旁观席上的他们早就被坐满会议桌的“企业家”们震了一下,见证这次审判会后,更是个个都满头的冷汗。但现在,领主大人忽然抛出了这么大一个礼包,他们顿时惊喜交加起来。 在罗杰索尔公司一路走俏后,他们十分后悔没有赶上第一批。私下他们没少统计这间公司的收益,对那两家门庭若市的店铺更是羡慕嫉妒恨。但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领主大人居然这么赤果果的把这事儿摆到明面上来说……太不讲究了吧?! 六位男爵顿时汗流浃背,一方面很想立即站起来表态;另一方面又怕表现太积极了对风度有损。贵族的面子和唾手可得利益,真是难以取舍啊。 付友光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他现在是稳坐钓鱼台,就等愿者上钩。邀请他们来看这场审判就是要让他们了解,领主大人是个较真的人,城堡体系是个较真的体系,别妄想轻浮浪对敷衍了事。其次,太讲究面子的家伙,付友光也看不上。面子是好东西,风骨也是好东西,但不适合实干派;想追求利益、想干实事,就得先得把面子抹下来丢兜里,老老实实地弯下腰做事儿。 把自己端得太高的家伙,跟别人说下话都像是俯视似的;这种合作伙伴,付友光敬谢不敏。 第62章 论异世界的舆论战争 终究是人为财死,在利益诱惑之下,一位男爵勇敢地站了出来自我介绍:“尊敬的大人,诸位,我叫杰弗里·尼克……” 这位男爵显然有些紧张,但是表现出的风度不错;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家后,表示他已经了解过相关的条例守则,希望能参与进食品公司的营运。这家伙一次也没提到自己的爵位,显然,这个聪明的小伙伴确实深刻地了解过城堡体系,并且隐约摸到了领主大人的脉络:所谓的血统、爵位、身份,并不是这位大人衡量人才的标准。 “很好,很棒。尼克先生,你让我大开眼界。勇于自荐是实业家最应该拥有的品质,虽然我还不敢向你保证什么,但我相信拥有自荐勇气和过人胆色的你一定能干得不错。”付友光立即大力鼓掌,并忽略了另外五位男爵那惊愕懊悔的脸色,走上前来向杰弗里·尼克伸出手,“期待你能创造出让人赞美的业绩,尼克先生。” 赌对了的杰弗里·尼克一阵狂喜,伯爵大人果然不是那种喜欢故作高深的人、表现出坦诚一面是正确的。紧张地握住领主大人的手,尼克男爵喜不自胜,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是,大人。不,我是说,希望我能回应您的期待,大人。呃……” “别紧张,来来,那就让我们好好谈谈……”付友光十分亲热地拉着杰弗里·尼克走向会议桌,机灵的仆人立即搬了椅子过来。接下来谁都不废话,直接进入了尼克家顶替罗杰家的具体步骤实施讨论环节。 会议桌上啥也插不上嘴的宾利先生直打哈欠,并羡慕起没有实际承担责任而不必出席这种会议的戴维斯先生。嗯,他的想法要是被戴维斯知道的话,愤怒的施法者说不定会扑上来揍人。 旁听席上被冷落了的五位男爵说不出的落寞,一方面嫉恨“不稳重”的杰弗里·尼克抢占了先机;一方面埋怨领主大人的不按理出牌。并暗下决心,下次有这种好事儿一定要抓住机会。 散会后付友光回到房间,趴上床就不想动。今天又腌制了一批鸭蛋,再不扩大食品公司的营运规模的话,鲜鸭蛋就要积压了。可惜这事儿又急不来,挥舞着利益大棒都难以打压下那些狗屁贵族们所谓的自尊心,动不动摆出个神像的姿态等别人来拜,什么玩意儿。 “你在想着让人不愉快的事儿啊。”西格凉凉地说。 “是啊,又眼红利益又不肯放下姿态,一个个都绷着端着妄想一辈子靠出身吃饭,做梦呢。吗蛋,终有一天哥哥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看他们对谁卖弄身份去。”付友光有气无力地说。 “对自己人过河拆桥看起来像是你的作风。”西格恶意地讽刺。 “喂喂,别抓住不放成吗,这能是一回事吗?”付友光翻着白眼,“再说了,统一战线是一回事,政治正确是一回事;老想着不劳而获坐在屋子里指点江山让别人卖命的算个球的自己人。” 没过两天,备受瞩目的罗杰索尔食品公司招牌就换了,成了索尔尼克食品公司。原属于罗杰家的门面无声无息地关门,而另一家堆满了咸菜、新鲜鸭蛋的店铺开张大吉。 这忽然的变动惹得不少人四处打听,经常跟主教大人出双入对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适时地张开了他的大嘴巴:罗杰招惹了领主大人被驱赶、与农场有牧草交易的尼克家补位等等简化版的消息流传了出去。当然,不坑人不舒服的史蒂文,是在人家花了大价钱讨好他以后才慢悠悠地说出这些在城堡体系里人尽皆知的所谓“秘密”的。 而后呢,这个做事情总是习惯性做过头的神圣骑士,还忽悠那些找上他的家伙们:伯爵大人接下来还有无数笔好生意要做,不赶紧抓住机会的话,可就被别人抢先了哦! 又吃又拿还不够,完了还要坑别人一笔。总之,在收到足够份量的贿赂后,史蒂文把这些冤大头一车装了,送往农场。 正在第二次收割紫花苜蓿的农场方面当然特别欢迎这些客人,薇薇安女士几乎是一个契约一个契约的挨着签过去。当然,等这批人反应过来他们和第二批自己找上门来的人家压根就没什么不同后,史蒂文早就把坑过他们的事儿给忘光了。 鸭蛋和咸菜的产量持续走高,杰弗里·尼克投资加入的第一个月就得到了接近四十个金币的分成,愈加感叹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到了八月,索尔尼克食品公司的分店光是安普城里就开了两家,同时,新鲜热辣的鸡蛋和前几批批腌制完成的咸鸭蛋也上市了。 安普城及周边两个镇、二十几个乡村,蛋类成为了家常食品;索尔尼克食品公司的大名在底层民众中耳熟能详,那位神秘的领主大人更是成了神话一般的人物。 现在农场里的鸭房,产蛋期的雌鸭达到了3600多只,母鸡更是突破了8000多只。丰收的喜悦彻底被繁重到超过人类极限的劳动掩盖,养殖公司紧急扩充了两次人手,仍旧有些支应不及。 经过三个月的历练,第一批招募来的员工绝大部分融入了农场体系。他们在农场安顿下来后,许多人甚至接了家人过来。考虑到居住的问题,约翰建筑公司在重建了食堂、豆制品公司厂棚、豆芽房、仓库等公用建筑后,在办公楼区后方修建了第一批员工宿舍楼。考虑到时间和成本,这批宿舍楼规格远比不上办公楼,只是简单的两层砖房,每套房子只能保证三室一厅,厕所还是公用的。 虽是如此简陋,但当这批宿舍将提供给员工居住的消息传开后,不少人还是傻了眼。整整齐齐排成队列的十栋二层砖房,共有160套房间。僧多粥少不可能人人有份,可是建筑公司的施工队还在旁边规划好的施工地挖地基,看架势这种成套的砖房还有下一批,下下一批…… 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激励人们工作热情的付友光,当即就宣布了这些员工宿舍的分配将最优先考虑劳动模范们,其次是各单位表现优异的进步份子。曾经在安普城大出风头的劳动模范再次成了香馍馍,受到热情追捧。 雷恩工程队中,吉姆小队的劳动模范亚力士陷入了纠结。他存起来的银币加上获得模范时的奖金,已经有三个金币了,算是底层中比较富裕的存在。原打算把安普城的老家翻新一番,但是对于分配到自己头上的宿舍楼又难以舍弃。这种幸福的烦恼,对于这世界大部分居住在泥胚房子里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海因农场周边的乡村,富裕的劳动力基本都被农场消化掉了。考虑到接下来即将增加的工作量,付友光在工作会议上提出了继续去安普城招募人力的建议。 出乎意料的是,在座的女士们并没有马上赞同,而是纷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雷恩队长倒还好,采取高压管理的工程队不怕谁跳脚;但态度上不够强硬,甚至经常被女士们指使的马特·约翰,可不敢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恕我冒昧,伯爵大人。城里招来的人……嗯,说实话,比农夫们难伺候多了。主动挑衅和欺压事件,十件里至少有八件是他们挑头。就现在这批人吧,现在是老实了,刚来那会儿……呃,我不是在找借口,但是五月下半期间,咱们建筑公司工期拖延,基本上都是因为要花更多时间处理员工间的纠纷……” “那是你的态度有问题,马特。”妮娜女士毫不客气地呛声,“我早告诉过你,你应该更早地进行分组模式。那种乱糟糟的粗浅管理方式不出麻烦才怪。” 马特·约翰苦着脸:“女士,我们建筑公司里的老员工不是奴隶就是原来庄子里的仆人。从他们之中挑选组头……” “我们豆制品的组头原来还只是普通妇女呢。你应该更相信员工一些,马特。”一向发言较少的雪莉尔轻声说。 “……是,对不起。”马特快哭出来了。可怜的孩子。付友光同情地看着他,觉得这家伙以后一定是妻管严。 总之,虽然莫名地炮轰了马特一通,不过大家的意见看起来是一致的:城里的家伙们太操蛋了,还是从农夫里招募的好。 这一点付友光倒是不太赞同,第一批的千名城市雇工中,出问题的说到底也就是十之一二。因为这就嫌弃城市人民,有点说不过去。伯爵大人颇为严肃地就大家怕麻烦的心态指斥了一通,劝告大家不要怕麻烦、而是要学会怎么面对麻烦、挑战麻烦,解决麻烦。 最后,招募的方向确认为三个方向同时开动,村、镇、城三管齐下,只要有愿意工作的都来者不拒。反正现在的农场,多少人力都吃得下。 城堡体系里热热闹闹地准备招募事宜的同时,看似平静的安普城里,汹涌的暗流也在涌动着。 上个月就被挤压市场导致破产的三位农场主自杀问题,在安普城周报上指桑骂槐地嘲讽过领主大人的“勇士”,一位名叫科林的报社记者,其人身安全在暗中被不少双眼睛关注着。 虽说领主大人来了两年多了,可说到底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领主大人,并没有实际涉足过海得赛的交际圈子。安普城里的上流人物们,对这位领主大人自然谈不上了解。 亚尔弗列德家搞的那个联合,在有心人眼里只是个笑话。但领主大人诡异的行为,确实让这些上层剥削者们有一种天然的危机感。忽然跳出来旗帜鲜明针对西格·弗兰迪的记者科林,自然成了他们窥探领主大人的试金石。 科林发表了那篇东西后像是没受到什么影响,班照上工作照做,领主大人似乎是没看见那篇报道一般。而后没多久,这个胆大包天的科林像是不满意领主大人的反应,又继续在报纸上刊登了对西格·弗拉迪颇为不敬的言论:把这家伙在帝都干过的好事儿数落一通,然后讽刺他对他姐姐的不伦之情。 有心人们看着这篇报道颇有些蛋疼,哪个贵族手上没有累累血债,哪个大贵族的隐秘不是经常被人津津乐道消遣解闷,这种攻击太不痛不痒了。 显然科林自己也觉得这种攻击没什么意义,于是在接下的周报上,他继续爆着领主大人的各种猛料;比如弗兰迪家族中的阴私,他那位公主母亲的出轨传言,他与他兄弟们的明争暗斗,他在帝都时得罪过哪些大人物…… 这种作死报道已经超过了调侃贵族赚眼球的标准,简直就是在逼西格·弗兰迪对他痛下杀手了。 可奇怪的是,不但领主大人对此无动于衷,科林本人却似乎因此而一夜暴富;频频出入高级社交场所,在风流夜场一掷千金,而且还曾经放出大话:弗兰迪家的小崽子是没胆子动他的。 大部分人冷眼旁观,颇有看这家伙怎么死的意味在;但有心人反应过来后,把科林写过的报道收集起来慢慢品味,果然在字里行间发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看似身份尊贵的西格·弗兰迪,得罪的大人物,确实是相当多啊…… 到了八月,原本只是不入流记者的科林愈加阔气了,不但买下了价值数千金币的豪宅,还从猎人协会雇佣了大量的职业强者保护他的安全。关于他的各种流言也在小范围内渐渐传出,比如有摘下家纹的高级马车在他的豪宅附近出没;比如有陌生的高级仆从偷偷从他家后门出来;比如,邮政中心有一封高级密信送到了他家,有路人经过时,恰巧看见那信封上带着金线…… 有心人们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心都颤抖起来了,有资格使用镶金线信封的人,可是至少伯爵以上的大人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为了设置水利工程引导法阵而在农田间苦逼奔波了一个多月的戴维斯先生,蹲在农田边默默地喝着水。 双目无神的戴维斯:……可恶,为什么我会开始回忆起至少在有屋顶的地方工作时候的事呢…… 第63章 作死的道路上无数飞蛾 记者科林似乎以针对西格·弗兰迪而获得了某位大人物的支持,名利双收。报社的其他记者们,耐心地等了一个多月仍未见到科林遭到报复,渐渐坐不住了。 某位机智的小伙伴,偷偷找上了科林,献出了自己漂亮的妹妹后,请求这位同事指点迷津。财色双收的科林神秘一笑,只是告诉他: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有更位高权重的敌人。接着留下这位小伙伴共进晚餐,并在晚餐的时候给他介绍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这位小伙伴欣喜若狂,义无反顾地献上了自己的膝盖,在下一期的周报上跟科林一唱一和,黑起西格·弗兰迪来不遗余力。 很快,规格极高的马车出现在小伙伴家附近,那位来历神秘、衣服用料考究、举止得体、操着一口帝都口音通用语的先生也成为了他家的座上客。 眼看着抱上科林大腿的小伙伴很快过上了香车豪宅、仆从成群的生活,心思灵活的家伙们再也忍不住了。反正领主大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被某位大人物盯上,对安普城周报上各种攻击自己的言辞置若罔闻,如果不乘机捞点儿什么岂不是太过愚蠢?就算是不幸被当成马前卒,不是也有科林那根旗杆挡着嘛! 对准领主大人的恶意言论渐渐占领了周报上的半壁江山,神秘人物针对弗兰迪家族的流言也不胫而走;很快,安普城里盛行起了西格·弗兰迪即将倒台的传闻,索尔尼克食品公司的销售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但是妮娜的招募计划就很受打击了。三天的招募工作做下来,第二批的千人新雇工里,安普城居民只占了其中三成,而且还多是上一批雇工的亲友。 这批新生劳动力很快被各家公司吸收消化,他们必须尽快融入农场体系。城中愈演愈烈的舆论大战,至少目前来看农场还未受到影响。 伯爵大人的房间里,付友光正在诧异:“诶?六个实权派子爵?” 坐在对面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有些得意地弹了一下手里的小本子:“是的,尊敬的伯爵。这可不是签名,而是家族纹章盖的章。弗朗西斯公爵的家族纹章立了功,他们坚信不疑这是大公扳倒您的前哨战。呵呵……我让科林透露了一些农场的秘密,告诉他们扳倒您后他们可以复制海因农场的成功模式。那些家伙们已经急不可耐了呢。” “……六个实权派……加上直系下属和外围势力……吗蛋,这是要搞大清洗的节奏吗,哥哥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啊……话说这算是钓鱼执法吗……”付友光虚着眼吐槽,史蒂文没有听懂的部分直接无视了,听懂的部分则显得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您太久没有展露过身手,被这些乡巴佬们小看了,尊敬的主人。如果您准许的话,我愿意为您亲手取下他们的头颅……” 代表光明和正义的神圣骑士,这么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乍一看还以为是英勇的骑士在向自己的主人申请征伐邪恶……嗯,某个方面来讲,确实也可以这么说…… 撵走了史蒂文·西蒙,付友光翻着小本子一脸的牙疼:“我说西格,这事儿越玩越大了啊,再下去不会变成不可控的正面战争吧?” “让作死的家伙求仁得仁是一种慈悲,你难道不这么认为?”西格懒洋洋地说,“砍掉这一批,你接下来就不用束手束脚了嘛。总不能南希的部族带着羊毛过来换粮食的时候你还缩在这个小农场里面吧。” “强势的情况下用暴力解决问题确实有效,但别忘记了城里绝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人。让他们认为咱们这个领主嗜血好杀的话……”那可是一大片人头,不是一大片麦子。付友光自认不是杀伐果断之辈,怎么都有点抗拒心理。 “看见最上面两个家纹了吗?那两家一家有煤矿,一家有铁矿。露天矿脉。”已经彻底了解付友光思维模式的西格淡然地道。 “你说得没错,我们得考虑一下怎么把这些势力错综复杂的家族连根拔起,不能给他们添乱和死灰复燃的机会。”付友光立即严肃地说。 ……节操呢。 八月是收获的季节,成群的鸡鸭随时可以端上餐桌。索尔尼克食品公司虽然干得还不错,但显然付友光没打算自己培养一个垄断大龙头出来。第二批跟进农场合作的五位男爵,其中两位幸运地脱颖而出,开设了另一家食品直销公司。 是的,直销。付友光需要的是加大面对基层民众的商品直销,让民众得利。而对商人本性并不怎么相信的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哪一家做大了反过来用自己的销售通道对供应商农场逼宫。 另一个方面来说有竞争才有动力,两家食品公司打价格战显然是没可能的,也就只有靠服务来竞争。哪一家还抱着上等人家的面子不放轻视了销售服务,那就等着被市场淘汰吧。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鼓励民间个体户创业。薇薇安的财务部增设了一个民间小额贷款窗口,有对一成不变的工作没兴趣的自由民,可以向财务部借贷5个金币以下的创业资金进行自主创业,主要的项目只有一个:从农场批发相关农副产品,自行售卖。 嗯,这个业务暂不对农奴开放。阶级壁垒还在,还不是打破的时候。 附近村庄,那个最早编织地蔓草鞋运到镇上去卖的农夫听到这项新奇政策后彻夜未眠,第二天就带上了自家的自由民身份证明跑来了农场,成了第一个申请贷款的个体户。 神通广大的领主大人,肯定不可能靠放高利贷赚他们的钱,这一点农场周边的农夫们倒是很放心。但是呢,在自家种种地,偶尔在农场里打打零工;或者直接自家不种地了,进农场某个公司里当正式员工,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嘛!干嘛要承担起风险自己去搞什么“创业”呢! 总之,小额贷款窗口开张初期,上门申请的,就一个人…… 增加了一家食品公司,货源相同,售价相同,一时间让索尔尼克食品公司有些慌神。虽然他们自己吃不下安普城及周边三十万人规模的广阔市场,但人总是贪心的嘛!只有自己一个人进餐的餐桌上忽然挤进来一个不知道胃口大小的家伙,谁会高兴啊! 早就得到内部通告的秘书小姐微微一笑,谨记城堡内部的教导,开始灌输他们“卖服务”的理念。总之,客人的脚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哪家的店员亲切,自然哪家的生意就更兴隆。店大欺客什么的,领主大人不收拾你,客人也先把你抛弃啦。 两个月进账七十个金币、稍微有了那么点自得起来的戈登·索尔男爵听了秘书小姐的劝告,顿时醒悟,伯爵大人这是在敲他们的警钟了。他听人转述过伯爵大人曾经说过的“子民守护誓词”,最初的反应只是故作钦佩,心里不怎么在意;但现在想想,食品公司里比其他公司还要多一倍的各种条例、各种强制性服务规则,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更多地把货物卖给那些穷鬼……呃,不,卖给伯爵大人的领民吗?! 戈登·索尔捂住胸口,慢腾腾走回店铺后面的休息区,扶着墙大喘气。 忽然泛起的念头太吓人了,他不得不冷静一下。 ……冷静点,戈登。那可是一个流着王室血脉的大贵族啊,他怎么可能……把那些脏兮兮的穷鬼放在眼里啊。 戈登试图断绝那种愚蠢的想法,但思想如果绝了提是没那么容易被堵住的。西格·弗兰迪早民间声望如日中天,在上流阶层里被称为恶魔、吸血鬼、黑暗势力、必将被正义扳倒…… 想起上个月被破产逼得自杀的那几个农场主,戈登·索尔终于没法儿再欺骗自己了。 不错,纵观西格·弗兰迪的所作所为,他根本就视贵族的荣誉为无物;相反,那些个泥腿子土老帽们,员工条例的字里行间处处是对他们权益的保护。 也就是说,贵族阶级中出了一个叛徒。 觉醒了阶级意识的戈登·索尔心情顿时十分复杂,想到自己或许在领主大人眼里不如那些肮脏无知的穷鬼来得重要,他就有种被背叛的微妙愤怒。他算是明白为什么罗杰家会被那么狼狈的踢出局了,把参加贵族间交际舞会看得比管理店铺更重要的家伙,在领主大人眼里自然是无用的废物。也就是说,他自己也罢,新合作伙伴杰弗里·尼克也罢,另外那两家贵族也罢,都成了领主大人用利益雇佣来为穷鬼们服务的高级仆从。 不得不说,世界上的聪明人还是很多的。戈登·罗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猜中了付友光的想法。如果城堡体系要自己搞销售,很显然,现在的城堡没有那么多的管理人才。让出一部分利润后,让听话的小贵族贡献人力精力,是目前来说最划算的方式。 当然,这是赤果果的阳谋,被利用的小贵族就算猜到了也没关系;要利益还是要自持身份?很简单的选择题。 戈登·罗杰靠着墙站了很久,直到秘书小姐叫他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了一声跑去前面帮忙。 一小会儿的工夫店铺里又进来了二十多个客人,有买一大碗咸菜去煮汤的大妈,有买几个鸡蛋去改善生活的农夫,有买几个咸蛋去下酒的壮汉;他的侍妾现在也是素面朝天,在给排队付款的人结账;他的小儿子一身蓝色工作服,在帮一位老太太把整坛的腌黄瓜抬上马车…… 好吧。能被领主大人利用,说明还算有利用的价值。管人家是不是站在平民那边呢……戈登嘟哝着,暂时甩下了胡思乱想,重新投入了工作中。相比起破落贵族的所谓荣誉,还是金币来得亲切可爱。 两家都有秘书小姐拉着缰绳,再加上店铺所处的地段不一样,倒是没产生什么尖锐的矛盾。但同一时刻,安普城上空那汹涌的暗潮,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候了。 最先举起舆论大旗攻击西格·弗兰迪、让前不久的海因农场招募会在城里折戟沉沙的首要功臣记者科林,抛出了两个重要炸弹。 一是,弗朗西斯公爵的长子正在前往海得赛领地的路上,现在已经到了附近领地,最多三天就能在通往城堡的那条大道上看见弗朗西斯家的车队。 二是,稍微通报了一下海因农场现有的财富——近万只鸡,其中九成是产蛋期的母鸡;六千多只鸭子,其中过半也在产蛋期;装满三个仓库的咸蛋、三百多亩亩产在2000斤以上的菜地、八百多亩生长茂盛的牧草田、七百多亩很快就可以收获的大豆…… 秘密小屋中的六位实权派子爵,即使身家不菲也被这些信息冲击得呼吸粗重;用利益稍微扰乱了这些人的判断力后,记者科林语气严肃地说道:“弗朗西斯家的少爷到达后将会直接去城堡‘拜访’西格·弗兰迪;诸位,当弗兰迪家的小崽子回城堡的时候,请诸位务必要看管好海因农场——别让别人乘火打劫,也别让里面的人跑了。这些都是要完整上缴给弗朗西斯少爷的。” 六位子爵纷纷称是,并一力保证做到。 不久之后,另一个秘密小屋里。 “……科林那小子,有点多嘴啊。”某位子爵阴森森地说。 “现在可不能动他,公爵的管家跟他走得太近。”另一位子爵说。 “可以用钱收买的家伙,不必把他当成一回事。”又一位子爵说,“反正,以后都能拿回来的。” 几位子爵一起阴笑,正式开始了划分海因农场这块蛋糕的谈判。除了各种财物,那些所谓的公司也是必须要抓获的对象;看看现在城里的食品公司就知道了,那些可是真正会下金蛋的母鸡。 要他们正面应对西格·弗兰迪,他们没那个胆色;但是既然弗朗西斯家的少爷会跟这位打擂台,那他们接机捞点小钱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嘛。 要贵族不去乘火打劫,不如叫他们挥刀自宫算啦。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农场需要留多少人手对付那些家伙? 西格:全杀光的话,你背后那家伙就行。想留活口的话,再加一个戴维斯吧。 付友光:……讲真,你其实也没怎么尊重施法者吧…… 顶着烈日蹲在田间地头的戴维斯先生:阿嚏、阿嚏! 第64章 守守护者的杀戮之刀 八月九日,又是风和日丽的、美好的一天。 安普城外,几个穿着打扮像贫民、但袖口下的皮肤明显太细腻了一些的人集聚在外城墙墙根下,身边堆着几个包袱,像是赶路累了在休息。 他们附近并没有其他人,老实说,进入秋季的八月,真正的农夫也没多少时间能在外面闲晃。 “来了!来了!”其中一人忽然低声惊呼,其余的人连忙跟着探头看向远方;果然,大道的那一边,一列车队正缓缓地前行。 前方开道的是全副武装的十二名骑士,举着绣了金边的三角旗;车队两边各有三十多名骑着角马携带了各式兵刃的壮汉,将一辆大得离谱的豪华马车保护在中间。 “比、比弗兰迪家还大的马车!肯定是那一位了吧?”有人激动地说。 “别慌,等他们近了看一下家纹。”另一人明显沉稳一些。 车队似慢实快地渐渐靠近,豪华马车车厢上,弗朗西斯家金光闪闪的家族纹章别说蹲在城墙下的几个眼线,就是城墙上的士兵能都清晰看见。 这列车队过城门而不入,城门官也好像没看见他们,都没派人出来拦截问话。车队朝着城堡的方向行去后,几个眼线不敢再耽搁,跳起来一溜烟的进了城,连伪装的包裹都懒得捡了。 某位实权派子爵家的书房里,叼着烟斗的老子爵淡然地说:“弗兰迪出农场了,似乎带上了全部战力,我的人看见了施法者在里面。” 另一位子爵呵呵地笑:“他现在战力不全吧,据说兵团里少了一半人。” “看来弗朗西斯少爷会赢得很轻松。”又一位子爵说道。 “呵呵……”一片得意的阴笑。 安普城中另一边,市政厅城防队的办公室里,城防官搓着手对两位客人说:“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别急。”大喇喇坐在人家沙发上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照旧是那身骚包的半身盔甲,长剑放在身前茶几上,头盔放在屁股边,手里的小本儿翻得正欢快,“这三家归你们城防队,这三家归你们宗教纠察;人就别抓了,东西能带走的全打包……对了,可别放火,那些房子伯爵还有用。” “放心放心,这可是城里。”城防官挤眉弄眼,其猥琐形象简直看不出是公职人员,“有人阻拦的话能抓人吧?弗兰迪大人要开矿的话,不是也缺奴隶吗?” 又贪恋别人的家财,又怕别人的子弟报复;索性一不二不休把事儿做绝,回头还能往伯爵大人身上推卸个一干二净。这头猪猡的小聪明值得“赞美”,但这种煽动方式可进不了史蒂文·西蒙的法眼。 “呵呵……”史蒂文压下视线,看似正气凛然但却让人胆寒:“城防官先生,你是觉得伯爵大人的命令不值得遵守吗?”执行过程中若是对大人的命令阳奉阴违,就等着进猪圈吧。 “绝无此事。放心吧西蒙先生,我们不会动他们家的人一个指头的。”城防官立即板起腰杆,貌似正直地说。 边上的主教大人,看起来十分地……纠结;但是“合法”地抄三个子爵的家,这种诱惑力又让他实在没办法拒绝。算了,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有弗兰迪家在前;有些自暴自弃的主教先生心怀侥幸地想着。 史蒂文像是能猜到主教大人思想,呵呵笑着,像是不经意地随口说道:“他们六家可是安普城的老贵族,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在家里的院子埋了多少好东西。伙计们,咱们可得仔细点呢。” 两位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被这幸福的一棒打得头昏眼花,主教大人都顾不上忧虑了,眉开眼笑起来:“在我的教区里出现了这种忤逆之徒,若不能亲手将其剪除,我简直有愧于教廷的栽培。” 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微笑得十分亲切,但放在膝盖上轻轻敲动护膝的手指出卖了他的内心。眼前的两个蠢货,特别是这个主教,总让他那颗不坑人不舒服的小心脏骚动难耐;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家伙痛哭流涕悔恨难当的表情呢?这种等待真是让人心焦啊。 不得不说,人类世界的内部斗争中,猎人与猎物的身份转换总是让人眼花缭乱。 当然,接下来这一天里的风向变换,会更加让人眼花缭乱。 上午九点,伯爵大人的马车出了农场,在雷恩队长、莱安·巴特利特男爵的护卫下,前往城堡。 大道边的自由民中混进了几个扎眼的眼线,不住往伯爵大人的车队张望,默默数里面披甲的职业强者。 十点,疑似弗朗西斯家少爷的车队路过安普城,前往城堡。 十点半,一批职业强者、家族打手,分批次出了安普城,前往海因农场方向。以贵族那比官僚主义还拖沓的执行能力,六个利益集团能在三天内拿出彼此满意的利益蛋糕分配方案、能在各自心怀鬼胎的情况下凑出这么多武力并商讨出统一调度的总指挥;其效率简直值得大书一笔。 当然,那只伪装成蝉的黄雀也不会给他们太多反应时间。 大道上依然不时有路人经过,海因农场仍旧和平时一样忙碌。首批到达农场附近的职业强者中,有一位二阶行者似乎是这帮人的带头人。这名行者没有贸然地展开进攻,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敌意,而是仿佛对茂盛的紫花苜蓿田很有兴趣,指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对身边的下属说着什么。像是见猎心喜的农夫,这行者索性就不走了,在农场与主干道的交叉口附近停下来休息。 农业公司的员工成群结队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没有留意到这帮心怀不轨的家伙,很正常地回农场午休。 第二批家族打手在接近一点的时候终于赶到了。这些人的身份类似家丁护院一类,多数是见习职业。这批人的领头人是个一阶的斗士,走上来后左右看了一眼,微微向先到的行者点了点头。 行者似乎是休息够了,站起来带着人顺着主干道往前走,把休息的场地让给了后面这批人。 斗士这一伙人比行者那一帮多,不过战斗力远远比不上——行者带领的那十来个人,全都是一阶的职业强者。 西格·弗兰迪为了对抗来踢场子的弗朗西斯家少爷,连治安队的人都带走了。现在的农场里虽说还有大几千人,可对这些职业强者来说实在没什么威胁。那位行者带着人走了一段路,就迂回转向农场方向;中途十几人分成了五个小组,分别堵住了海因农场对外的主要通道。 这些路线图什么的,自然都是记者科林“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有三阶施法者坐镇的海因农场,哪个利益集团也不舍得让自家的强者来踩点。 这两伙人就位后,暂时潜伏下来。他们的任务是围堵和攻坚,控制局面收割财富和抓人,还得让子爵老爷们自家的大队伍来。 随着时间推移,一直到下午两点,子爵老爷们倚重的家族子弟带着的大部队才姗姗来迟。足有百多人的队伍里大部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子弟,通常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在别人把对手打残了以后站到尸体边上摆个造型——呃,不,今天他们还是有点儿正式任务的,比如,利益分配中获得了养鸡场的某位子爵,他家的子侄就得带着人牢牢盯住那些肥硕的母鸡;至于那些养鸡的贱民,为贵族服务是他们的本份——别让他们跑了就行。 “怎么样?”应该坐在马车里、并且按时间算早就应该回到城堡、与弗朗西斯家的少爷斗得你死我活的伯爵大人,此刻一身蓝布工作服,蹲在饲养所砖房的门口发问。 戴维斯先生站在他前方不远处,脚下浮起一个神秘的魔法阵光圈,几只眼球形状的非实体漂浮在他前方。 “都到了,该分散的也都分散了。”戴维斯先生回话的时候,脑袋微微偏着,眯缝着眼睛,鼻翼扩张,咬牙切齿的,字眼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在生气吗,戴维斯先生。”付友光明知故问。 “并没有,阁下。”戴维斯先生继续冷着脸,神情里的不屑都没兴趣掩饰,“原来您和弗兰迪伯爵处得不错,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喂喂,这种吃醋似的语气给我一种不妙的预感啊。”付友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拍了拍裤子站起来,勉强笑着对施法者先生解释,“那什么,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嘛……”主要是你这家伙的忠诚度很有问题……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丫能暴走,还是别嘴贱了。 “呵呵。”戴维斯先生皮笑肉不笑。 “在老兄把他们全干掉之前,还请你把最后到的那批人保下来。他们还很有用。”付友光只得强行扭转话题。坑这些家伙们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在这些利益集团里颇受重视的贵族子弟可不能死绝了。 “……我尽量。”戴维斯先生的冷笑相当渗人。 阴影行者丹尼尔,杀点儿人本来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但是要他别杀人,又要从那些人的手下保护农场的员工们不受伤害,这就难为人了。 若是两个月之前的付友光,估计还会不落忍。但现在,与贵族接触越多他就越烦躁;没有领着人进安普城去大开杀戒就算是理智了,对这种杀上门来的还会有什么好脾气。 这批不怀好意恶客中的最高战力,那名二阶的行者,只带了一个手下蹲到农场通往湖边的小路上。说是小路,但整修过后并排跑两辆马车都没问题。两个家伙刚藏身到路边的草丛中,那名手下就使劲拉行者的衣服。 行者不耐烦地回头狠瞪,随即看见了几百米外,波光粼粼的湖边那铺天盖地的鸭群。 听说有几千几鸭子和实际看到几千只鸭子,区别是很大的。算是小康群体里的二阶行者也不由得一呆,但紧接着,他忽然感觉眼前的空气在动。 对感知要求较高的行者系,其敏锐程度往往不输给同阶的施法者。某种力量驱动时或许无声无息,但搅动空气中细微的能量分子却不可避免;生物性的回避危机本能操纵二阶行者猛地低头,并试图逃往相反方向;但,好像晚了一点。 行者系使用的武器都是使用特殊毒药腐蚀过表面的,即使是在黑夜中也不会反光。 宛如一道清风拂过面颊,二阶行者的生机被这道微风吹散。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稳稳扶住他的腋下,将他轻轻放到地上。 至于他的手下,比他更早一刻见了死神。 丹尼尔走出草丛时,正好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抱着瓦罐从农场里跑出来。给自己的哥哥送午餐的小姑娘迎面撞上丹尼尔,连忙停下脚步,按照大人们吩咐的那样乖巧地行礼:“日安,先生。” 丹尼尔目光中似乎有点儿纠结,快速地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周边没人,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 日安,女士。 第65章 仅仅只是只前奏 小姑娘与丹尼尔错身而过,她身后,地表上的黄沙荡起淡淡轻烟,眨眼间,这条小道上只剩下了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抱着瓦罐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往前走,能看清鸭群后冲着湖边大叫哥哥的名字;鸭群中的少年听见后,站起来向她挥手。 某条小路上,藏在灌木后的三名恶客,其中一位忽然松开了手里的兵刃。这人的同伙嗅到异常,刚转过头,眼前就泛起了漫天的红。 兵刃掉落到地上,刀柄磕到石头发出清脆的响声,明晃晃的的刀身晃荡了两下,反射的日光有些刺眼。 刀身停稳时,灌木丛后已没有了活人。 少年捧着瓦罐大快朵颐,他年幼的妹妹跑进鸭群中,左看看右看看,高兴地从草丛里捡出比她的小拳头还大的鸭蛋。 另一方向的小路上,由于这儿离大道较近,负责堵路的人共有五名。看似小头领的人贴着树有些懒散的站着,这家伙是个背着剑的战士,神情里的轻佻似乎是对这任务有些不屑。 正想打个哈欠的他,忽然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看着手指上的一小抹红色,他愣了楞。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瞬,这个家伙还在想着那飞溅到自己脸上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出身于某位子爵老爷仆人之子的一阶战士,带着各家族豢养的见习强者们从正面攻入了农场。这时间里人都集聚在广场那边,进入危房区的他们并没有遇到抵抗。 虽然离职业强者还有点距离,但经过训练的他们实力仍旧不是一般人能比。几千个无知乡巴佬而已,杀掉一、两个就能震慑住。比较头疼的还是怕他们四散哄逃,慢慢去抓就麻烦了。 穿过一间间摇摇欲坠的泥胚房子,领头的斗士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脚步声怎么越来越少了,有人偷溜了? 该不会有哪家的混蛋试图溜开去独自捞东西吧,有些恼火的斗士停住脚步,怒目转身。 人群有些疑惑地仓促停下,看着他们临时指挥官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从愤怒转变成惊骇;有人觉得不对劲猛地回头,正好看到身后的同伴后颈被带出一串血花。 “散开——”斗士惊恐地大叫,下一秒,行凶者却诡异地从他视线里消失。 又是一声惊叫,另一个方位,某个倒霉的家伙捂着脖子,怒目圆睁地缓缓倒下。 离开工时间还剩半小时,员工们却被留在广场上。包括平时不回来用午餐的工程队。 “亚力士,发生了什么事?”一名雷恩工程队的工人问组头。 亚力士翻着白眼瞪他:“早上你又神游到哪去了?今天要发布分房通告,全部人都得参加。”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工人委屈地瘪瘪嘴:“……这能怪我吗,秘书小姐的帝都口音我听不懂。” “先生们,安静。”注意到了这边的秘书小姐远远地叫了一声。 攻坚的队伍进去了一会儿后才动身的战利品检收大队,最后进入了农场。 虽然只是攻打一个全是平民的小小农场,但要是那些贱民们反抗时伤到哪家的少爷们就不妙了。反正战斗人员都是各家提供的,互相监视下倒也不怕哪家私藏。 这农场破破烂烂,但倒还算干净,地上、角落,没什么异物。被保护在大队中间的各家子弟们,一边慢悠悠向前走着,一边还有余力调侃。 海因农场毕竟不大,远远地他们看见了办公楼漂亮的屋顶。 “噢,那是我们家的小楼。”某家的子弟嬉笑着说。这座农场是个下金蛋的母鸡,各家自然不舍得废弃。打算合力经营这儿的他们,在划分各自地盘的时候可是争执了整整两天。 “那个大东西就是所谓的食堂吧?那可是我们家的,你们一会可别乘乱往里面挤。”另一家的子弟指着新建的食堂,挤眉弄眼地说道。 各家的少爷子侄们哄笑起来,为了得到这个“见见世面”顺便“捞捞功绩”的机会,他们各家内部也是展开过争夺的。实权派子爵老爷们妻子和侍妾的数量都不会少,儿子、侄子更不会少;这百多人的队伍里,有身份、有前途的年轻人,就占了一多半。 西格·弗兰迪其实应该再给多他们一天的时间,那样的话,他能一网打尽的“各家英才”或许会更多。至于他所顾虑的被他们反应过来这事儿,老实说,有点杞人忧天。这种乡下贵族,在自己势力地盘上或许显得“英明神武”,其实连海得塞都没出去过。他们和被他们鄙视的“土老帽儿”,在本质上并没多大区别。 深入危房区后,少爷们笑不出来了。一阵兵刃出鞘声,保护少爷们的战斗人员纷纷摆出了战斗姿势,最前方一排的家伙们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向前方。 各家培养的家族打手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了整个路面,黄沙地面被鲜血浸透,被风卷过来的血腥味熏得人头昏眼花;明明是烈日高挂的初秋,这大队伍里的百多人却被吓得纷纷打了个寒颤。 见到贱民的尸体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地上的这些全是他们家族培养的未来职业强者。有的贵族少爷勃然大怒,指手画脚让保护他们的战斗人员赶紧抓捕罪犯;有的贵族少爷毛骨悚然,尖叫着立刻回安普城去。 阴影之中的丹尼尔掏了下耳朵,这些人真吵。 短短时间内不知杀了多少人的阴影行者,身上没有沾染到一滴血;只要他愿意,他能无限地潜入黑暗之中伏击。目光随意地一扫,看准了目标的丹尼尔正要消逝在空气中,忽然停住脚步,看向某个方向。 他所处的草棚子另一边,突兀地出现一块黑暗漩涡。一只白骨之手从漩涡中心伸出,按到地面上,支撑着自己爬出来。 “无意冒犯,丹尼尔。不用那么看着我”爬出来的骷髅披着黑色法师斗篷,空洞的眼眶里闪耀着灵魂之火,一边对丹尼尔说话一边给自己罩上兜帽,“为免误会……不,我想以高阶行者的听力,能轻易分辨出我的声音。” 丹尼尔面无表情看着对方,向后退了一步,腰部微微下沉。 “弗兰迪伯爵想要活口。”戴维斯操纵的骷髅法师赶紧冲外面慌乱的人群指了指,“所以你看,这才是我来的原因。” 丹尼尔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又退了一步,消失在阴影里。 “跟这哑巴交流真费事……”骷髅法师嘀咕着,伸出骨指点向虚空。玄奥冗长的咒语从他头颅中传出,空气中某种东西似乎在凝聚。 各家少爷们慌乱了一阵,始终没能统一意见;毕竟在自各儿的家里哪个不是“天之骄子”,谁也不愿意自己的意见被人忽视。 不管是临时团体还是固定团体,说话的嘴太多就容易坏事;乱哄哄闹成一团、连逃走都不成章法的这些家伙们,很快就发现想走也没得走了。 血流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的各家族打手,忽然一个个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新鲜的活尸们捡起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武器,慢慢走向更加慌乱的人群。 几位面相上有少许相似的少爷应该是某位子爵的儿子们,平素或许并不和气的他们此刻团结在一起,带头拼命往外跑。没跑几步就撞上了无形的壁障,怎么也穿不过去。 “……无知的家伙们……既然冒昧地踏足我的领域,就奉献出你们的一切吧……血、肉、躯体、灵魂……” 苍老嘶哑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个别胆小的家伙失控地哭叫起来:“不——是黑魔法师!是亡灵法师!” “新鲜的血肉……”恐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贪婪,让不久之前还抱着狩猎心态的这群家伙终于意识到自己成了猎物。 与此同时,安普城中。 城防士兵和宗教纠察忽然全部出动,兵分六路包围圆实了六位受人尊敬的老子爵府邸。为了抢夺掌控海因农场的财富派走了绝大部分武力的老子爵们傻眼了,提前喝起庆祝酒的他们,杯子掉到地上了都没察觉。 “谁给他们的胆子?混蛋,我可是政事官啊!”某位老子爵愤怒地嘶吼。 “来人啊,去市政厅!那些混蛋们要政变吗!”同样拥有官员身份的另一位老子爵中气十足地大声道。 不过他们大概要失望了,就跟信以为真西格·弗兰迪要倒台、担心哄抢分割财物的人太多而抢在别人面前发动的他们一样,城防队和宗教裁判所的人心情亦十分急切。居然有蠢货主动进攻领主大人的农场,这些老家伙们显然是在嫌命长;在其他势力插手之前,怎么能不抓紧时间先捞一笔呢? 城中持观望态度或是身份太低插手不进来的其他人家目瞪口呆,早上的时候传言还是西格·弗兰迪要完蛋了、要被人干掉了,怎么才刚过中午,风向就变了? 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各家府邸,老子爵的妻妾、子女、家仆等都被赶出家门,如狼似虎的大兵和纠察狂欢着洗劫这些至少累积了十几辈的世代富豪之家,根本顾不上理会大街上的骚动和震天哭声。 这光明正大的抄家打劫一直持续到黄昏,六位从各个角落里被搜查出来的老子爵被捆成一排,由大发了一笔横财的城防官带去市政厅,罪名是谋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一点儿也不冤。 此时,各家家眷中的女性、老人和小孩都被史蒂文·西蒙带着人打包抓走,青壮年则不去理会。 天色将暗时,各家派去海因农场的子侄们踉跄着回来了。保护他们的人全没了,就剩下了少爷们自己。 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清醒过来人已站在大道上,眼前是安普城高耸的城墙。少爷子弟们痛哭流涕,顾不上招呼身旁的难兄难弟,玩命的往家里赶。 等到回了家,发现家里被洗劫一空,女眷老幼全被带走,当家主人更是生死不知时,这些少爷子弟们,已经没有力气去惊讶了。 但这事儿并没就此结束,第二天早上,领主大人的车队,与那辆疑似弗朗西斯家少爷的马车,一起进了城。 那辆马车确实比领主大人家的马车来得大,但是车厢上挂的家纹却明确无误是弗兰迪家的家纹。稍微了解过这阵子局势的人眼睛都瞪得贼大,并彻底反应过来:什么弗朗西斯家的少爷,这完全是个骗局啊! 市政厅前的市民广场上,从那辆只是远远露了个面就骗住了不知多少人的马车上,下来一位衣着考究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走到领主大人身边,将手按在腹部弯腰行礼,而后站到领主大人身后半步的位置。 没多久,等待多时的主教大人和城防官小跑着出来,恭敬地问候伯爵大人。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有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还有一个最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家伙:记者科林。 在报纸上把西格·弗兰迪骂得狗血淋头一文不值的记者科林,整个匍匐到了地上对领主大人行礼,并得到了亲吻领主大人鞋子的权力。其谄媚阿谀行径,根本看不出报纸上显摆出来的铮铮铁骨。 昨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吸引了全城人的注意力,风向转得如此的玄幻,闪瞎了关注者的狗眼。今早伯爵大人的车队进城后,沿途跟上来的队伍浩浩荡荡,此刻市民广场上挤挤攘攘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看见科林谄媚地向领主大人下跪,关心过局势的家伙们哪还不明白?能使用金线信封而不会被元老院审判的人,本地不就有个弗兰迪吗?西格他爹是个公爵,家里有叔伯亲戚是为自家服务的管家之类的话,使用超过伯爵制式的马车也太正常了;至于说到家纹,亲眼看到弗朗西斯家家纹被领主大人的人拿出来行骗的人有几个?他们有没有勇气去帝都上告? 领主大人被一群人众星捧月地迎进市政厅时,外面市民广场上不少人腿软得坐到了地上。有些是庆幸,有些是胆寒,有些是面如死灰——虽然被捕的只有六位老子爵,可是跟其有姻亲关系的人家,实在太多了。 这件事儿,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管是参与过这件事的还是始终袖手旁观的,都清楚这一点。 只是,那个西格·弗兰迪,那个让人在报纸上骂了自己一个多月、看似地位岌岌可危、却来了个完美大翻盘,把整座城里的人都耍了一次的领主大人,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做呢? 第66章 枭雄的道路从唯才是举开始 领主大人前来市政厅,自然是来兴师问罪的。离开数月的大管家终于回来,他就回了城堡一天;结果居然有人不知死活的打到农场里去,安普城的执政班子究竟有没有把他这位领主大人放在眼里? 市长先生有苦说不出,其他的官员也是大眼瞪小眼;特么你管家回来就回来,搞那么大排场算怎么回事?轰轰烈烈的弗朗西斯家少爷传闻又是怎么回事?更操蛋的是这些传言的始作俑者记者科林跟狗一样老实地站在领主大人后方人群里,摆明了立场是领主大人的手下,官员们想推诿都没有目标。扛着领主大人的指责夹着尾巴当孙子,那个憋屈劲儿就别提了。 西格·弗兰迪双手交握在腹前,翘着脚坐在市长先生的宝座上,鼻子朝天极近讽刺之能,把一干幸运地没被牵连进去的官员喷了满脸口水,什么猪猡、猴子穿上衣服都比你们有用之类的嘲讽让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差点精神崩溃。 骂骂咧咧完了,西格·弗兰迪拂袖而去,走之前装模作样地申斥了城防队和宗教裁判所大白天抄别人贵族家的无礼行径,最后轻飘飘地表示:本大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那些家伙的狗命就留着吧。作为惩罚,把他们家的府邸查封了就行。 领主大人就这么走了,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万千人的揪心。大贵族的心胸,谁敢相信啊! 可是,之后几日的风平浪静,似乎是在嘲笑他们以小人之心度了领主大人的君子之腹;除了抓走六位子爵的妇孺老幼,查封了他们的府邸,好像真的没有其他行动了。 疑惑之余,与六位子爵有姻亲关系的人家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六家经营数百年的老派贵族,其家资岂止是被城防队和宗教裁判所收缴的那些!领主大人只查封了他们家的住宅,可是他们在城中还有无数的房屋、商铺啊!还有城外的农场牧场庄园啊!其中两家还有矿场啊! 虽然六位老子爵全须全尾地从市政厅给放出来了,贵族头衔也被有被夺,可是他们失去了执政官员的实权,声望人脉也大受打击,最重要的是,他们六家的武力已经在海因农场里全军覆没了! 那些被从海因农场放回来的家族子弟们预感到了自家的危机,可恨的是家里被查抄,活动资金损失惨重;有聪明的赶紧抵押自家城中的商铺,快速地从冒险者协会雇佣了一批佣兵,蠢一点的,居然找上了自家的亲戚,试图得到援助。 贵族之间的残酷竞争,又怎么可能允许温情存在?失去了政治资本、失去了实权、人脉、声望、武力,却还拥有大量的财富,这样的人家,在其他贵族眼里简直等同于毫无防备的肥肉。 西格·弗兰迪深知贵族间斗争的残酷,他让史蒂文·西蒙带走老弱妇孺,却把成年男子留下;还保证了家族精英子弟的存活数量及老子爵们的头衔,其用心何其险恶。 被放走的贵族子弟们,有少数也在近乎疯狂地宣传着领主大人“黑魔法、亡灵法师”的谣言,不过六家子爵血淋淋的例子在前,现在的安普城已经没有人敢附和了。 海因农场的发展必然会招致现有食利阶级的反弹,在他们联合起来之前,先让他们陷于内耗,争取和平发展的时间,这就是西格计划中的一部分。现在看来,显然他是成功的。六位子爵庞大的家资和空出来的官员职位,带动了新一轮的实力洗牌;狮子吃剩的骸骨丢进荒原之中,必然引来食腐动物的争抢内斗。等到海因农场成为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领主大人能够抽出余力扫荡被腐臭味刺激得失去理智的鬣狗群,这个计划才算完整落幕。 海因农场石屋中,伯爵大人的房间里,用三天的时间才粗浅了解了局面和发展趋势的大管家伯纳德·弗兰迪老先生,此刻满脸的震惊,哆嗦着对领主大人颤声道:“……少爷,我从未想过您有如此的雄心壮志,您这是要彻底地、完全地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吗?您……您不打算回帝都了吗?” “伯纳德,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存在过秘密。记得我一开始对你说的话吗,我这里,还有另一个我。”西格·弗兰迪随性地盘腿靠在沙发里,一手撑着软垫,一手端着高脚酒杯。用端着酒杯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西格懒洋洋地说,“这个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他不满于浮于表象地做个大贵族,他想要收拢所有子民的民心,做真正的国王。” “不是国王,是人民领袖。吃用全靠民脂民膏的所谓王族不过是一群寄生虫,跟引领人民发展生产力改善生活的领袖没有可比性,不要污蔑我啊混蛋。”身体里面的付友光不满地抗议。 “要么你来说?”西格不耐烦地翻着大白眼。 “……老人家会不会受不了刺激?” “……少啰嗦!” 西格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对面的老伯纳德正用不知是高兴还是恐慌的眼神看着他。他明白这位族叔是在怀疑他是否受了什么蛊惑,又或者被什么东西附身。解释和安抚不是西格的强项,这让他颇为烦躁,“总之,伯纳德,你不用理会那么多。你只要知道一点,我要海得赛的人民彻底服从于我,不容许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贵族们在中间玩花样。” 强横地对大管家下了命令,西格懒得再应付什么,交还了身体控制权缩回体内。付友光掌握了控制权时,对面的老管家一脸的悲戚,颤巍巍地说着:“我的少爷,你是要将贵族们赶走吗?没了他们,谁来帮助你统治领地,谁来给你缴税?” 坐正了的付友光抓抓头皮,思想定型的老人家是最不容易说服的,他那个世界都是如此,何况是这个思想封建的异界。 “是这样的,大管家。我们并不打算驱逐所有贵族,愿意做事儿的人我们会让他留下来的;但是我们不会容许任何一个不劳而获的家伙剥削民众,身份再高也不行。” 伯纳德猛地挺直身体,膛目结舌地瞪着付友光:“……你是谁?”说话语气、神情举止都跟西格完全不同,大管家不可能把这样的人误认为自家少爷,哪怕是同一个外表也不可能。 “我就是另一个……唉,西格。”付友光颓废地说,满脸郁闷。 老管家将手伸进怀里,掏出精美的天父圣象,惊疑不定地对准了付友光。 付友光再次叹气,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句:“老兄,去宾利房间拿点圣水来。” 喝了一整杯圣水后,老管家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天父圣像。可是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位,额,这两位少爷到底打算做什么:“另一位少爷,你们和贵族们敌对的话,要用谁来帮你们管理领地呢?” 不愧是弗兰迪家的人,对于脱离帝国自建国家一点抗拒心理都没有;担心的只是没了贵族是否能把领地管理好。 “当然可以,这几天您老也看见了,萝丝、薇薇安、萨琳娜她们干得挺不错的,不是吗?” 老伯纳德再次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以呢?用女人来管理领地?太不合理了,女人能做什么?”他还以为少爷是无人可用才让自己的女人们管一下的,还打算赶紧让自己属下的人才们熟悉了那些工作后接替掉女士们呢。 “为什么不行呢?有能力承担责任的人,何必去计较出身性别?”付友光把手一摊,“您看,各个公司里的组头们,许多是原来的农奴出身;原本是女仆的秘书小姐们,现在是城堡体系不可或缺的人物;至于女士们,更是将自身细致入微的管理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既然他们想干、能干,我为什么要用有色的眼光去评判他们呢?” 接着,付友光以现在的索尔尼克食品公司举例,谈了一下索尔家早期的失败:“用血脉和亲近关系挑选来的人,就一定有用吗?任人唯亲和唯才是举,其间的差别可不是一丁点。” 感觉一阵阵眩晕的老伯纳德摘下单片眼镜,擦拭了一下镜面后又带上,语气变得谨慎多了:“那么,另一位少爷……您打算怎么用我带回来的这些人呢?” 老伯纳德心中万分复杂,出门的时候家里还贫寒得屋无片瓦的父亲,回家后发现原地起了一座城堡,子女们的才能都超过了他。欣慰和失落让这位弗兰迪家的老人十分不是滋味。 “当然是从最基层干起。一间公司一间公司的试过去,合适在哪就留在哪。上手了之后看能力提拔。咱们这儿没有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说法,位置多得很,有才能者居上。”付友光自信满满地说着,未了再补充一句,“当然,条例和守则必须先背熟。有违规情况的话,管理层比基层员工受到的惩罚更重些。” 交游广阔、本身才能也是一向受人称赞的老伯纳德,发现自己听不懂这位少爷说的话…… 第67章 历史黑成炭的西格 时年57岁的大管家伯纳德·弗兰迪,是弗兰迪家族中一支偏系的庶子。大家族中有地位的男子能娶的老婆太多了,生下来的孩子也太多了。如果不能幸运地投胎到娘家有地位的妻子腹中,那这个孩子即使脑袋上顶着华丽的姓氏,这一辈子也是炼狱模式。 伯纳德正是这样一个不太幸运的,他的生母是侍妾,父亲也只是家族中不成器的败家子,其童年和少年时代命运可谓坎坷。 幸运的是伯纳德在少年时代被西格的父亲看中了,天生主角光环、出生就是公爵继承人的老弗兰迪,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拿出一部分供应伯纳德念完了高等学府,而伯纳德的一生,也就这样卖给了老弗兰迪的次子西格。 一生荣辱都绑在了西格身上,伯纳德自然知道应该对谁忠诚。尽管现在的西格变化大得让他不敢认,还古怪地多出了另一个“西格”,他也强迫自己去理解这些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 伯纳德带在身边的是一个雇佣来的佣兵团,以及三十多名文员。收到西格的来信让他把队伍里的人打扮成职业强者招摇过市,他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知道西格是怎么坑了安普城的一帮人以后,他就淡定了。 阳谋以势欺人,阴谋以势欺心;而很不巧的是,西格·弗兰迪这两方面都挺擅长。在帝都时,两位王子试图将西格卷入王储之争,西格爽快地两面同时答应,将大王子骗去兽人前线美其名曰“捞战功”,将小王子哄到拉帝斯山脉美其名曰“狩猎魔兽”,然后搞出谣言:王将在成功的王子中选出王储;并以自己地下高利贷庄家的身份在地下世界开盘口赌谁能上位。 擅长玩弄人心的西格,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等待结果。这家伙联合炼金房,将兽人前线的战报延迟了一天,编造出大王子领军大败的谣言。下注大王子的人纷纷退出,而小王子的押注一夜之间涨到了恐怖的高峰。 最后大王子胜利的真正战报传回来时,不知道多少人后悔得捶胸顿足,更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而更恶劣的是,等西格快手快脚卷走了大批赌注后,王室才给出反应:王并没有认可这种选择王储的方式…… 疯狂的西格·弗兰迪把试图拉拢他的两位王子气得牙根发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这家伙已经自己清洗掉了某个地方领主,就等王族把自己放出去避风头了…… 对这样的一位主人,伯纳德根本就不会产生忤逆之心。既然少爷说让自己不要多想,那就听命行事吧。忠诚的大管家,虽然迷惘着,但也毫不犹豫地对付友光表示了服从。 付友光和西格双双松了一口气,这世界虽然有各种延长寿命的珍品,但那与普通人无关;底层人民的平均寿命连四十岁都不到,伯纳德这种年纪已经算是“高寿”。这样一位有才能的老人家,不管是付友光还是西格都不希望他被吓出什么毛病。 既然伯纳德表态了,付友光也不用再绷着了。这三天里一直穿着的贵族服饰赶紧换掉,套上活动方便的工作服,投入了工作之中。 待宰的鸡鸭已经有几千只了,付友光打算成立鸡鸭的孵化饲养宰杀出售一条龙产业,其中的鸭毛鸭血也要尽可能地利用起来。场地已经弄好了,现在必须要抓紧的依然是人力管理问题。 当天的工作会议上,大管家伯纳德位列其中,虚心地学习农场现有的管理制度和观察别人的工作方式,他所带走的那三十多名文员也在旁听席上老老实实地坐着。 离开城堡几个月,回来后居然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别说大管家伯纳德,其他的原城堡中层管理员们也不怎么习惯。特别是一堆女人正正规规地列席而坐,就更不习惯了。 会议首先发言的是伯爵大人,付友光拿起两份文件,先提出这次会议的首要主题:“屠宰厂的管理者,现有提名者是雷恩工程队的吉姆;开设在城里的熟食店管理者,现在提名者是食堂的凯文。现在,就吉姆和凯文两位候选人,咱们来讨论一下他们是否合适,或者有谁有建议人选的话,也可以提出。” 雷恩队长抓了抓脸颊,疑惑地说:“吉姆?治安队的那个啊,他现在是工程小队的队长,提名他合适吗?” 已经习惯了城堡体系把什么都摆到桌面上来谈的治安官莱安·巴特利特男爵给雷恩解惑:“他向我提出正式辞呈了,雷恩。”自己的手下能进一步发展,他这个长官与有荣焉。 “噢,抱歉……”雷恩汗颜。 “没关系雷恩,这不属于你份内工作。”付友光说。 旁听的三十余名文员,至少半数以上默默伸手扶了扶自己的下巴。那个大大咧咧的雷恩队长居然在为自己的疏忽道歉!天父在上!这都是什么事儿! 薇薇安女士提出了重点:“伯爵大人,他们本身不出资,属于公营单位,对吧?” 公营公司,除去员工薪水福利和管理层的分红,收入是直接进入公中的,自然不考虑税收的问题。 “对。”付友光点头,“他们俩已经领到管理层守则了,熟读以后可以考虑正式上岗。” 妮娜女士左右看了一眼,决定自己来当坏人:“伯爵大人,我记得吉姆是亚尔弗列德家的庶子?他能保证不跟自己家庭有联系吗?如果他也跟某些家伙一样任用私人,对公营公司来说就比较麻烦了,毕竟运营风险是整个城堡承担的。” 会议桌末尾,特地被召来农场参加会议的戈登·索尔男爵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桌子里。 “亲爱的妮娜女士,别担心。吉姆已经脱离亚尔弗列德家了。”莱安·巴特利特男爵赶紧为自己的小兄弟说话,“我保证他不会任用私人,否则我会让他为违背条例的负起责任。” “好的,大家对吉姆出任屠宰场还有意见吗?没有的话,举手表示通过,不举手表示保留意见。”付友光说着,举起了手。 女士们互相看了看,认识那个老实诚恳的吉姆的人举手,不怎么熟悉的保留了意见。雷恩和莱安·巴特利特双双举手,并用凶狠的眼神瞪向比较好欺负的马特·约翰及地精卡巴。 赞成票过了六成,吉姆这个未来的厂长可以即刻上任了。再来是前面包学徒凯文的投票,女士全员举手,雷恩和莱安也没有不赞同的道理,毕竟是工程队出去的人嘛! 掌声之中,坐在旁听席末尾的吉姆和凯文同时站起来,激动地向众人行礼。 文员们几乎所有人都掉了下巴,自己默默地扶上去。 大管家伯纳德再次摘下单片眼镜,颤巍巍地擦去上面的雾气。看来光是重新融入现有的农场体系,就已经是件不简单的事儿了…… 之后,薇薇安女士提出了是否自设民政官的提议,现在的农场有近五千人了,婚丧嫁娶等民务也开始增加了。没有自己的民政体系,许多事情的职权不明,实在是个麻烦事儿。 这个议题就比较严肃了,民政体系往大了说就是执政体系,谁也不敢轻易发表言论。半个多小时候会议结束,这个议题也暂时搁置。 回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老伯纳德精神有些萎靡。他忽然感觉到有些无力,现在的他,对西格少爷来说还有价值吗?他懂的那些旧东西,西格少爷还需要吗? 第二天的早上,伯纳德被哨声吵醒。爬起来的他揉了揉眉心,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准时准点所有人同时起床的模式。 洗漱之后走出石屋,广场上各家公司的员工正在进行早上的队列训练。排队,转向,听从口号小跑步前进,有人乱了队列就被挑出来举着石块蹲马步…… 老伯纳德一扭头看到喊着口号从附近跑过去的豆制品公司,雪莉尔领着头,后面的是莎莉,再后面是一群年龄参差不齐的妇女…… 老伯纳德只觉得一阵眩晕,扶着门框大喘气;虽然以前莎莉就是个以蠢笨出名的傻姑娘,可是连雪莉尔那样的女士都……唉…… 队列训练也就是中学生体操的水平,并不会太累,但能够起到很好的培养集体认同感的作用。集合得越早就越能早一点儿结束去食堂领早餐,大家都挺努力的。 被分配到各公司体验基层的文员们就有点纠结了,队列训练是没有尊卑之分的,没见萝丝夫人和萨琳娜女士都在参与吗。可是被迫与一帮农夫农奴混在一起就够憋屈的了,还要跟他们培养集体认同感……这让进农场的时候还抱着高人一等心态的他们情何以堪! 总算熬过半小时的队列训练,食堂的排队领餐又让文员们好一阵郁闷。好吧,连伯爵大人都和大管家一起排在队伍里,总算是没人好意思搞特殊。 活泼的前面包学徒凯文,进入食堂后没事就爱跟着大厨们学烹饪。伯爵大人传授技艺时都是公开传授的,谁都能学,大厨们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的工友藏私;在异界人眼中看来稀奇古怪、异想天开的中国菜烹饪方式,打开了少年凯文思想的大门;他很快学会各种菜色不说,还逮着机会就请教伯爵大人,弄出了不少新菜色。也正是因为他丰富了食堂餐点种类,在女士们中的人缘才特别地好。 今天的早餐就是煎葱油饼加西红柿蛋汤,即使是心有抱怨的文员们也吃得赞不绝口。 前面三天里文员们都在跟着大管家走马观花地大致了解农场的情形,今天正式参与进去工作后,不少人的脸都扭曲了。他们都是接受弗兰迪家资助完成学业,将终身卖给了西格·弗兰迪的。之前他们只需要管理一下账务方面的事、向贵族们收税、袖手一旁指使他人干活儿,哪里像现在这样辛苦过。一天下来就有两位文员在劳动过程中晕倒,紧急送到了宾利坐镇的草棚医院里。 当天晚上收工后,文员们就集体请求大管家让他们从这种纯粹是浪费人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伯纳德想了一下,也觉得让这些毕业于高等学府的精英份子干苦力活有点不妥,就在随后的工作会议上小心翼翼地提了出来。 付友光并没有生气,他看了一眼旁听席上坐得老老实实的文员们,随便点了一个:“你,先出来一下。” 那名文员提心吊胆地站起来走到会议桌边,付友光让他伸出双手,立起手掌,然后扭头对女士们说道:“天使们,谁愿意让这位精英看看劳动者的手应该是什么样的?” 女士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位置离这边比较近的萨琳娜和谢米尔同时伸出了手掌。 五个多月的工作下来,没有谁的手掌还能保持娇嫩。精灵族美女萨琳娜和同样是美女一名的谢米尔,手掌上都有不同粗细的小伤口以及薄薄的茧,相比之下,那位文员的手倒是娇嫩得宛如婴儿。 “啧啧,或许我应该抱歉?我试图让劳动能力连女士们都比不上的小孩子参加工作,这算是虐待吗?”付友光调笑着,冲大管家伯纳德耸耸肩。 女士们纷纷转过身掩住嘴,虽然很想笑,但还是给人家一点尊严吧。牧师宾利先生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个涨红了脸的文员没敢收回去的双手,又悄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嗯……他的手也是要比对方粗糙点儿的,毕竟被逼着在饲养所干了那么多天活儿嘛。 付友光大步走回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用很少有的严肃语气沉声道:“坐在屋子里对工人指手画脚谁都会。反正做得好了是自己英明,做得不好了是工人愚蠢;可是这种偷奸耍滑之人,我们这儿并不需要。自认没有能力、没有毅力承担起工作责任的,上交一份调动报告,我让他回城堡去过轻松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获得了许多新鲜尸体的亡灵法师,最近看到丹尼尔眼睛都是心型的。 付友光:……刚才戴维斯好像满脸爱慕的看着这边……喂……西格……我不想深究你的黑历史,你直接告诉我你是不是跟那老小子也有什么不干不净的…… 西格:……你特么不止眼瞎了,脑子也烧坏了? 默默藏身在伯爵大人阴影中的丹尼尔:…… 第68章 这算是“羊入虎口”? 一开始出于对员工的不熟练考虑,首批的鸭子只有2000只。员工慢慢上手后,考虑到到这个湖至少可以放养几万只鸭子,第二侍妾的温蒂和第六侍妾的南希一起支持了猫女的孵化室建设计划。温蒂南希养殖公司现在拥有的百日以上可宰杀的鸡鸭总量超过8000只,孵化后顺利存活下来、基本可以保证健康的鸭仔、鸡仔也有近18000只。 最初付友光是打算让屠宰场和熟食店独立存在,但经过几次会议讨论,考虑到各公司间的合作问题,还是先将他们合并到养殖公司里,成为温蒂南希养殖公司的子公司。等到人员充足规模扩大后,再考虑独立出去的问题。 吉姆和凯文都没有意见,反正公司的名字还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只不过招牌前面要加上总公司的名字罢了。能和两位尊敬的女士名字并列,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吉姆屠宰场的厂棚离农场约有十分钟路程,就在养猪场的边上。鸭血直接食堂消耗,内脏中处理不及的部分可以当成猪饲料利用,宰杀的鸡鸭毛也必须尽数收集,以后能派上用场。 凯文熟食店开到了安普城外城的东城区,离索尔尼克食品公司的店铺不远。宰杀除毛的鸡鸭送到熟食店里,在店内的厨房中制成卤、烤两种口味,还搭售各种口味的面饼和馒头。当然,生鲜的鸡鸭肉也出售,如果有人愿意购买的话。 即使是西格·弗兰迪倒台谣言铺天盖地的时候,索尔尼克食品公司都没受到影响,何况是谣言被“破除”的现在。史蒂文·西蒙照旧提前在报纸上打了广告,到了凯文熟食店开业的这天,一大早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1个铜币就能买上一个的馒头是最受欢迎的,其次是2个铜币一个的各色面饼。吃腻了黑面包的市民们在那次的劳动模范表彰会上买过一次馒头后就念念不忘,看到报纸上的信息哪还会错过这家熟食店。而这些被馒头吸引来的人流,听到员工介绍说挂在橱窗里那些一看就让人流口水的卤、烤鸡鸭都只要8个铜币一斤时,立即疯狂了。生产力低下的这个异界,何时有这么便宜的肉类出现过?领主大人手下的店铺又从不嫌弃客人穷,拿出几个铜币买上那么一点点尝个味道也好啊! 接受了索尔尼克食品公司的教训,凯文熟食店的店面一开始就扩建得很大,员工也是食堂里干了三个月以上的熟练工;但生意的火爆还是超过了大家的想象,高峰期时汹涌的人类挤得大门口寸步难行,准备的两百只鸡鸭更是半天的时间就售罄了,后面来的人只能冲着那些抢到鸡鸭肉的人干瞪眼。 这些精心饲养的鸡鸭,去毛后净重在五到七斤,加上搭售的馒头和面饼,第一天的营业额超过了1半个金币。结账的时候凯恩和秘书小姐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发怔。 当天晚上,熟食店热销的报告就送到了会议桌上。关于这方面的销售计划立即做出了改动:每日提供的生鲜鸡鸭翻倍,同时,批准猫女已经念叨了很久的养殖规模扩大化。 按照毛重六斤可以出笼的标准,鸡鸭放养同时搭配以紫花苜蓿、蚯蚓、蝇蛆为饲料,60到70天内可以出笼。按现有的保守式饲养方法,很可能会造成熟食店供应不足,那就更谈不上规模化规范化了。场地方面并不是问题,在考虑了饲料供给的极限后,付友光大笔一挥,拍板在现有的鸡鸭养殖规模上扩大十倍。 以细化分工的方式分配工作后,最早的那批农奴有不少人已经成了各自行业里的精英级别工人了。以雪莉尔的豆制品公司举例,她们部门现在就有两位捡豆子特别厉害的妇女,每人每天的工作量都是别人的一倍;一位怀孕了的妇女则是特别擅长做豆腐脑。农业公司也是涌现了一批对于种植特别有热情的员工,这些人或许交际能力不足当不了组头,但绝对是农业公司内部最受尊重的人物;当然,这种某方面有特长的人才在养殖公司里最多,饲养所、养鸡场、鸭房、甚至现在只是养鸡场一部分的桑园,都有那么几个人隐隐成了所在领域的灵魂人物。 这些老员工们除了基本薪水,每月领到的各种奖金简直让人眼红。他们的名字都被记载在内部文件上,每个人的重要性对于城堡体系来说都远远超过了所谓的职业强者。当海因农场这个第一号试点取得了整套改革经验,这些宝贝蛋子就是推广扩大化这些经验的重要支柱。 作为一个不太标准的宅男,付友光心里头同样有着工业梦。哪怕最基本的工厂,只要施行流水化作业,即使只生产火柴、成衣、肥皂、铁钉等等民生用品,也能让固步自封了几千年的这个世界感受到标准化、规范化的威力,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意识到普通人的重要性。 要想模仿他进行规范化改革,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只有人力才能转换为生产力,一个称职的工人,其重要性并不输给一个所谓的职业强者。 而哪怕是最基础的工业,起步阶段也需要庞然大物一般的农业来支撑。工农业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意识到人力等同于生产力,而生产力等同于财富的话,哪怕是半神那种高贵的存在,也会低下他高贵的头颅来看一看人间了。 培养人们的劳动意识,扩大愿意劳动的人群,一切都是为了给将来的基础工业铺路。没有团结的人心,没有广泛的劳动人民,没有丰收的粮食支撑,那么一切理想都是空谈。 这事儿急不来,安普城招募的第一批雇工,仅有大半符合员工标准,还有一部分到现在领的仍旧是临时工的工资。新招的这批就更糟糕了,现在还全员临时工着。 对于工作表现不出色、或者说还没有与适合自己的工作对上眼的人,只要不是恶意偷懒,付友光都愿意给予机会;临时工可以随时调动到某个公司去做事,薪水都是统一的。发现哪个岗位特别适合自己了,可以自行向秘书小姐申请。 当然,有人在了解了这种宽容后,试图靠这个来轮换一个轻松的工作;但在拿了几个月的临时工薪水后,都泪流满面地放弃了——处于创业阶段的农场体系,压根就没有轻松的活儿。 和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雇工不同,终身都必须为西格·弗兰迪服务的文员们是没有选择权的。经历了半个月的煎熬后,最终还是有十来个熬不下去的选择了上交报告,灰溜溜地回了城堡。 不能进行思想洗脑的情况下,付友光根本不相信这些人成为管理层后能有多少操守。为此他也只能选用最笨的办法:最能吃苦的那一批,其灵魂上必然有闪光点。至于人品超级好无奈身娇体弱不能抗的,没有透视眼看不透别人内心的付友光只能说声遗憾了。让他们“解脱”,心里最不舍的可是他本人。现在农场里搞的一切功夫都是为了未来的基础工业,走失一个人才,就跟挖了一块付友光的心头肉似的。 磨砺这些文员的同时,付友光也在西格的蛊惑下,捏着鼻子让史蒂文·西蒙在安普城里开设了地下高利贷,主要贷款对象,正是现在斗争越来越白热化的贵族们…… “既然要坑他们,不妨一次坑到爽嘛。搞不好那几个矿场以后不用想办法去弄,直接就被人抵押过来了,哈哈哈哈……” 今天的西格·弗兰迪,一如既往的腹黑着。 被西格坑惨了的七位子爵,其被史蒂文·西蒙掳掠走的妇孺老幼都被集中关在某一家被查封的府邸里。这些人在斗争中很容易成为牺牲品,付友光总不能看着一群老人女人小孩去送死。提供基本温饱并雇佣了佣兵团看守,然后又让人联系了一些清洗衣物的活儿给她们,让她们能够用自己的劳动稍微改善一下当下“凄惨”的生活,再多的,付友光就顾不上了。 在储物的仓库里走了一圈,跟照看仓库的人打了个招呼,付友光回到石屋,翻开文件继续工作。 目前来说农场的发展趋势整体是良好的,一直以来灌输的“劳动最光荣”理念也渐渐被大部分人接受。等到第六侍妾南希的雪狼族同胞把羊毛送过来换粮食,跟对方确定交易契约后,纺织业就能先动起来了。别的不说,织出特粗号毛线,这个冬天大家就能穿上纯羊毛的毛衣…… 以半种植半畜牧为主的这个异界,海得赛本地也出产羊毛,甚至西格·弗兰迪产业里的牧场本身就出产羊毛。但是呢,纺织业这个领域里太多只手在夺食了,只靠自家出产的羊毛,其规模根本不足以形成规模化来打压纺织品市场。而雪狼族的人口再少,那也是个上百万的大型游牧民族,身处的地带更是北方精灵和人类王国中间的三不管地带。和他们做交易,一方面不会太刺激纺织业大龙头们的神经,一方面是稳定。必将成为粮食出产大户的海得赛,拿得出硬通货。 兜兜转转,到最后城堡体系缺的还是人力。站到窗口对着夕阳发愁的付友光,真是恨不得抛开一切畏惧把思想教育普及开去。身体上的强制改造,真心比不上思想上的引导洗脑。 正伤春悲秋呢,薇薇安女士来了。 一向沉稳的薇薇安,此刻的表情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敲门进来后,这位精干的女士犹豫了好一会,像是在考虑措辞:“……伯爵大人……嗯……有奴隶商人,找上门来了……” 第69章 伯爵大人的“忍辱负重” 在听到薇薇安说出奴隶商人来访的事儿后,付友光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好笑,海因农场两次大招募,看来让那些奴隶商人嗅到领主大人“缺人”的信息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农场里再缺人付友光也没考虑过奴隶交易,最起码的道德底线那一关他过不去。没有打击安普城的奴隶交易是因为他现在没有那个“势”,这种自己送上门的来简直就是作死小能手。付友光想也没想就对薇薇安说道:“既然小肥羊主动背着香辛料上门,咱们可别让人家失望了。通知雷恩,再叫上史蒂文,这个奴隶商团的人一个也别放走。至于那个商人,招待他吃顿好的。” 薇薇安听得一乐,眼神里的幸灾乐祸怎么也藏不住,愉悦地回答:“是的,大人。” 很懂贵族规矩的奴隶商人是老老实实带着某位子爵的名帖来的,并准备了一马车的礼物。能把奴隶买卖干到成立商团的程度,没点儿背景怎么行。耐心地在大厅里等候了一会儿,通报的女管家下来向他致歉,表示领主大人暂时抽不出空,然后将他带进客厅招待午餐,规格远远超过了伯爵本人的家宴。 史蒂文·西蒙猜到伯爵的野心后,温顺程度比之前更甚;回农场的时候甚至会去宾利的草棚医院帮忙,忠心耿耿地为伯爵大人凝聚人心。唯二的一名仆人在宾利医院找到他,这家伙一听有人可坑,笑得愈加谦和正气,二话不说就去找戴维斯。 雷恩工程队的水利工程进度已经把种植大豆的农田也覆盖进去了,这段时间里戴维斯的眼圈一直都是黑的。好不容易休息几天躲在自己房里弄他的召唤大军,结果被史蒂文把门拍得震天响,吓得他手一抖弄碎了一具骷髅。 “你的脸色看起来太糟糕了,我的朋友。你为什么在这么好的天气里藏在屋子里,不出去晒晒太阳运动运动?”门一开看到戴维斯那萎靡不振的样子,史蒂文立即叫了起来。 “……”为了水利引导法阵在田野间蹲得脸都嗮黑了一个色系的戴维斯,认真地考虑着干掉这个教廷走狗……不,教廷败类的想法。 “总是闷在房间里面,难怪你的气色会这么差。来吧伙计,想找点儿乐子吗?”史蒂文笑得阳光灿烂,伸手热情地扶上施法者先生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说,“按伯爵大人的原话来说,‘小肥羊背着香辛料,来我们这儿做客了。’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准备烧烤架的冲动?” “……”被对方的神圣斗气冲得很不舒服的戴维斯先生眯缝着眼睛,死气沉沉地看着对方。好吧,总有机会干掉这家伙的。 享用了丰盛“断头饭”的奴隶商人,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刚走下餐桌就被人给捆起来了。在惊怒的叫骂声中他被押解到了广场上,而后愕然发现他带来的人和马车都被控制住了。 “我是领主大人的客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意识到或许被卷入了什么阴谋,奴隶商人立即冷静下来高声申述,并重复地报出后台的大名;可惜他的镇定没人欣赏,看管他的两个平民自顾自地聊天,负责保护他的护卫被两个二阶斗士打得鼻青脸肿,趴在马车下面不能动弹。 “那家伙太吵了。”石屋旁边的一块梯形葱地上,正和员工一起拔葱的谢米尔不满地冲这边抱怨。 “抱歉,女士。”两位二阶斗士中的一位立即走过去,出手下掉奴隶商人的下巴。 悲愤的奴隶商人,哪怕是在市长先生家里也是座上客,何时遭受过这种待遇。跪在泥沙地上不说,来来往往的泥腿子们还用打量奇珍的目光偷偷看他,还有小孩儿冲他指指点点,他简直恨不能晕过去。 “他刚才说的那啥名字好像有点耳熟?”石屋二楼,伯爵大人的房间里,书桌前的付友光停下笔,戳了戳西格。 “……安普城实权派人物中的头名,你说熟不熟?”正打盹的西格,有点儿不耐烦。 “太长的名字懒得记。”付友光理直气壮。 “……”西格被气清醒过来了。 “那家伙难道是傻逼吗?咱们都摆明车马旁观了,那货还派人来恶心我?”付友光还是有点火气的,哥哥现在确实是管不了你们的奴隶生意,那也别特么来故意现给哥哥看啊? “……白痴……”西格翻起了白眼,从智商上深深地鄙视这个家伙,“怎么看都是在试图讨好你吧。这是在站队,隐晦表态投靠这场政治乱斗的最终赢家,算得上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呃,不过他们这次投错人了……某种意义上,也算傻逼了……”说着说着,西格忧郁了起来。 “那我也没说错嘛,自己把把柄送过来……”付友光摸着下巴,嘿嘿冷笑,“现在选择权可就在我手上了。” “是呢……他们待售的奴隶里随便挑一个出来,硬说成是原本海得赛的自由民,时机合适了正大光明插手进去打扫残局。”看到付友光那副嘚瑟样子就不怎么高兴的西格牙疼地说,“还能顺带给牵涉奴隶交易的人家敲个警钟,西蒙那家伙也能乘机发点小财……” “……史蒂文那家伙居然也能混成神圣骑士,这异界的教廷是不是太饥不择食了。”这回轮到付友光牙疼了。虽然那脸厚心黑的家伙确实很好用,但脑袋顶上那光明璀璨的职业称号跟他本人真是太违和了。 这个商团有着实权派贵族的威武后台,生意做得还挺大,实力也不可小看。奴隶商人本身身边有个二阶的斗士保护,他带来的那些待售的奴隶暂时停留在农场外,也有一整个护卫队在看守。当然,这些对领主大人来说都是纸老虎。 没费多少工夫,雷恩带着四名长期跟着他的二阶战士就把护卫队收拾了。这些家伙里有几个一阶的,其余的都是见习;反抗厉害的干掉了,机智点投降的就暂时先抓起来。看守奴隶们的家伙四散而逃,可惜没人能逃过施法者先生的魔爪。 奴隶商人带来的只是商团的一部分,付友光可没打算只把撞进来的收拾掉了就算。干掉的护卫的人头堆到了奴隶商人的眼前,让他老实交代商团的底细;而被当成商品带来的几百个奴隶,解救下来后先集中到一处,按照惯例养三天,询问身份来历后再决定放回家去还是留下来为农场工作。 先且不提养尊处优的奴隶商人如何被吓得屁滚尿流,那几百个神情麻木的奴隶吃了一顿饱餐后不少人失声痛哭,再询问他们身份来历时,他们满怀感激地开了口。 等到这些东西整理成资料送到伯爵大人这儿时,付友光气得眼睛发红。 那个名字很长的子爵,确实是一门心思想要讨好领主大人——他甚至让人调查了一下海因农场的招募标准,然后向陷于乱斗中的某个贵族封地里的自由民村庄下手,抓来了擅长劳动的年轻男女。 古代天朝,皇权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当成口号;而在这个异界,王族倒是真正地做到了与贵族共治。自由民相对失去自由的农奴而言,唯一好一点的也就是那点“自由”。他们都要向土地所在地的实际拥有者缴税,这些税收被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吃掉一部分,再上交到当地的大贵族,也就是类似西格·弗兰迪这种大贵族这儿,然后再流向帝都。 层层剥削,贵族老爷们就是附身在底层人民骨血中的贪婪吸血虫。民众根本无法保护自己的劳动所得,也就谈不上勤劳不勤劳。而像这种被其他贵族当成奴隶送人情的、被当做物品让那些老爷们慷他人之慨的,更不知还有多少。 付友光双手撑在桌面上,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按捺不住胸中的焦躁,对西格说道:“我现在插手安普城,合适吗?西格。” 付友光的灵魂因愤怒而隐隐膨胀,让同处一“室”的西格·弗兰迪有些紧张。几个月以前如果他陷入这种暴躁情绪,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就是西格;现在付友光稳重了一些,不过西格还是隐约觉得胆战心惊,口气都变得温和了:“按博格送回来的情报看……明火执仗打起来的人家还不够多。如果你能多等待一些时间,你可以一口气清理掉的人家会更多。当然……” “不考虑最佳形势呢?比如在安普城外建厂和解散掉现在市政厅里面那些家伙,只要这两件事没阻力就行,还要等多久?”付友光有些急促地追问。 西格心里暗骂,使劲儿把恼火憋下去:“那么你就得安抚住一部分人,相信我,这个会比你现在耐心等待要麻烦得多。” 付友光一拳头捶在桌面上,心里知道冲西格发火无济于事,咬着牙坐回去自个生闷气。手上传来的微微刺痛让西格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虽然这个混蛋不是恶意针对他,但真是担心他乱来点什么让自己吃苦头。疼痛忍耐力无限接近于小学生的本体版伯爵大人,不顾廉耻地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狮子闯入内斗中的鬣狗群,只会让鬣狗们迫不得已地团结起来。这样吧,将他们的自由民被掳走出售的消息悄悄放出去,同时投资那家倒霉蛋,让他们家有能力去复仇,可以稍微加快内斗的火力。” 付友光似乎被安抚了,躁动的灵魂稳定了一些;西格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出主意:“虽然我们不参加他们的混战,不过借此机会干些你最喜欢的……”西格把邀买人心那几个字强吞下去,假装思索了一下继续说,“……改善那些……子民……的生活……”几乎脱口而出的贱民一词又让西格差点噎着,“……你看,咱们的大豆收获了,不是吗……”安慰人这事儿吧,真是太勉强他了…… 付友光一拍脑袋,火气消得差不多了:“对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茬。” “呵呵……”西格微笑,内伤憋出的鲜血在心底流淌。 安普城内部贵族大乱斗如火如荼的同时,西格·弗兰迪领主大人和海因农场再次在安普城及其周边刷了一把存在感。两家食品公司、共十几家直销店里,豆芽和豆腐隆重上市,短短几天就逼得大量副食品价格大跳水。 付友光从未想过敝帚自珍,食品公司出售豆芽豆腐的同时,也大力传播这些食材的使用方法。豆芽凉拌煮汤、豆腐煎炸炖煮;油炸豆腐干迅速成为各家酒馆里的下酒菜,白嫩的豆腐也让不少自认高平民一等的人家停止了对这些廉价食品的排斥,默不作声地把一道道豆腐菜端到了桌上。 与此同时,异界版的象棋意外地在城里流行了起来。 缺少娱乐的这个世界,能供人们消遣的的东西不多。如果有人在路边念报纸,身边很快就能集聚一群听众;偶尔路过的吟游诗人,更是会被热情的追捧。象棋这种门槛不高但回味无穷的棋盘游戏,自然很快就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 原农场监工马克,现在在城里管着几十个公共厕所,雇佣着百来位清洁工负责公厕和周边街道的打扫。这家伙心思灵活,自己弄了一套象棋带到城里,休憩的时候就约上清洁工中曾经念过一点儿书的老头子,跑到市民广场旁边的公园里下棋。 市民广场位于市中心,处在中轴线大道上,穿过市民广场就是隔离带,再往里走就是内城区。 这儿一向是周边民众的休憩场所,有时候市政厅的人也会过来转转。因附近的民众基本素质较高,一开始看见两个男人面对面在桌上玩石头子倒也没有恶意取笑;留意到那似乎是某种棋盘游戏后,人们不禁靠近了想看看仔细。 棋盘是木制的,石制棋子上刻着各种职业标记,一开头就把围观的人唬了一跳;敢用职业强者的徽章标记玩棋盘游戏,胆子太肥了;但慢慢看进去后,围观者的嘲讽、讥笑心态就不见了。象棋本身就是怡神益智的游戏,工具简单,对抗性强;几个职业图标的行走规则一盘下来就能明白,惨烈的厮杀和高强度的对抗隐藏在小小的方寸之间。渐渐看懂了这可笑石子游戏的内涵后,这些高素质的市民简直被震惊住了。 马克和老工人几盘棋下完午休结束,周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有礼貌的绅士请教马克这种石子游戏的来头,马克直言不讳:弗兰迪伯爵大人传授给大家玩的,海因农场里多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对谁都热情的史蒂文·西蒙,揽着戴维斯的肩膀走过走廊。 两人下楼后,丹尼尔才从走廊天花板上哧溜下来。 丹尼尔:……【擦一把冷汗 戴维斯惆怅地看着被雷恩他们砍得乱七八糟的奴隶商团护卫尸体。 忧郁的死灵法师,无比强烈地下定决心下一次要跟丹尼尔一起行动。 第70章 等待已久的大清洗 异界版象棋在农场备受冷落,毕竟员工们每天能娱乐一下的时间只有午休那一会儿,相对于象棋还是更轻松的跳棋受人欢迎。但传到安普城之后,几乎是短短几天里就成了热议焦点,连周报上都与时俱进地刊登了一篇象棋的规则和玩法介绍。 比底层民众来说生活要宽裕一些、又达不到中产那个阶级的一般市民家庭迅速成了象棋的忠诚拥护;没有卷进上层白热化内斗的非实权派贵族中产家庭,客厅书房也出现了不同材质制作的象棋套装。 主动或是被动地参与进内斗中的人家可就没那种余力了,最开始被坑惨了的那六家子爵现在不动产消耗过半,大量财产被抵押出去,地下高利贷和佣兵团的人成了家中常客。拥有矿场的那两家更严重,不仅是外敌,自家人都开始明争暗斗,试图在家族垮塌之前捞走更多个人资本。 当然,现在比他们心焦的是实力派里的龙头老大,一位年过六十却保养得很好的老子爵。 这位老子爵有着老派贵族的优良品质,能剥削别人的绝不会从自己腰包里掏,吝啬贪婪的程度让人咋舌,堪比本位面的葛朗台。他派出麾下的奴隶商团与领主大人接触,别说那些别人领地里抓来的奴隶,连那一马车的礼物他都没有掏过半分。可是整整三天了,居然没有收到反馈,这让他有些不安了。 奴隶商团的人还有半个团驻扎在外城区,那个商人没可能逃跑。再说了,商人的家眷还在自己手上呢。可是就算领主大人不接受他的示好,最多就是把人赶回来,又怎么可能杳无音信呢? 担心招致领主大人的不快,老子爵没有派人去海因农场调查。可是这么悬着也不是个事,耐心等候了几天后,老子爵决定亲自出马,前去拜访领主大人探探口风。 地位远远高于亚尔弗列德家那种不入流家族的老子爵,约上了市长先生,向海因农场发出了请求拜访的名帖。又耐心地等了几天后,总算收到了城堡方面同意的回函。 这些日子里比老子爵更心焦的是付友光。依他急躁的性格,奴隶商人不知死活送上门来的那天他就要大开杀戒了。这些天憋着劲儿等待,真是等得他度日如年。终于博格和开设地下高利贷的史蒂文·西蒙送来了时机成熟的信号,他简直恨不能抱着他们两个一人亲一口。 老子爵和市长先生坐进了一号办公楼的会客室,接见他们的是西格·弗兰迪本人。没等两位老绅士开口拉交情攀关系套近乎,性格里没有礼貌谦逊这种东西的西格·弗兰迪傲慢地开了口:“你们来得正好,近期我正准备进城一趟——有不知死活的家伙掳掠了我的子民,还愚蠢透顶地想要出售给我——真是可笑,从未听过有这样的白痴存在,让我大开眼界。” 老子爵膛目结舌,而并不知此事的市长先生惊诧莫名;西格·弗兰迪懒得跟一只脚已经进了棺材的他们废话,把一份报纸丢到他们前面,拍拍屁股走人。 这是明天才上市的安普城周报,首页触目惊心的大字预示着领主大人的愤怒:自由民被掳掠为奴隶向他们的领主出售,敢行如此忤逆之事的商团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胆子? 老子爵瘫软在了沙发上,市长先生拍着胸口庆幸这事儿自己完全不知。 在两位老绅士拜访海因农场的同时,史蒂文·西蒙带着宗教裁判所的宗教纠察冲进了奴隶商团在外城区的驻地,博格副队长带着城防队的士兵包围住了老子爵家在内城区的府邸。 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一日,安普城周报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同时,领了临时雇佣金的城防队士兵全城宣传:城堡抓住了一批罪大恶极的罪犯,领主大人西格·弗兰迪伯爵将在市民广场公开审判犯罪者。 在这个精神和物质同样匮乏的世界,有什么盛事的话万人空巷是必然的。市民广场不到中午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准点到达的领主大人车队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挤进中心地带,狼狈地靠近了临时搭建的审判台。 领主大人从马车里下来走上高台,市民们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他们对这个所谓的公开审判没什么慨念,但是几个月来进入千家万户的廉价咸菜、蛋类食品、豆制品,在普通民众中为领主大人刷了无数好感值。1个铜币能够买到一个新鲜的蛋,在领主大人之前可没从听过这样的好事。 民众或许短视,但对直接的好处也是最能给出真实反馈的。感受着这种欢呼声的付友光并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西格却很受不了:“……他们呼出的臭气让我呼吸困难,异界的我。我讨厌这种公开露面,这种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不行吗?” 坐到主座上供人瞻仰的付友光一脸亲善微笑,内里的灵魂却是抓着西格直晃荡:“这种话像是一方领主能说的吗?瞧不起子民也要有个限度啊混蛋!” 一长队犯人被押解上台,面向群众跪下。群众的喧哗声停息了,随之而起的是好奇的议论。充当临时法官的是卖相极佳的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这家伙一身正式的教廷骑士流光铠甲,批着鲜红的大氅,头盔上的翎羽五颜六色,配上那种悲悯正直的神棍表情,随便一个角度拍张照片都能当圣徒楷模宣传画。 “先生们,女士们。真抱歉在这晴朗的好天气下说些让人沮丧的话题。可是,我们不能对恶行保持沉默,就像我们必然赞颂功德。”走上台的史蒂文·西蒙潇洒地四方洗礼后,俊美的脸上做出了隐含着愤怒与怜悯的表情,铿锵有力地大声说道,“就在我们美丽的家园海得赛,就在离城市不远的宁静村庄,发生了让神也无法宽容的、深渊中的恶魔也要自愧不如的罪恶!” 非常擅长煽动人心的史蒂文,几句话就挑起了市民们的好奇心。接着,他就开始了对恶行的控诉,拔出长剑指向跪着的罪犯们,一一细数他们的恶行:袭击村庄、屠杀反抗者、抓捕年轻男女、杀死老人与婴儿—— 史蒂文将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述说得十分详细,绘声绘色地在上万人眼前描述出了一幅幅惨绝人伦的景象;保护家人的男子被剑穿过胸膛、被斧头砍断脖子;年迈的老人被杀死在床上;抱着婴儿的妇女被抢走怀中的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眼前被杀害。 和平宁静的村庄在一夜之间变为地狱,失去家人的年轻男女们被抢走所有的财产,用绳子捆住了手脚,从自由民沦为奴隶。 “领主大人的领民竟在自己的家中遭遇这样残忍的对待!失去自由的他们,竟被胆大妄为之徒,带到海因农场,帖上标签,想要出售给他们的守护者、我们尊敬的领主大人、弗兰迪伯爵!”史蒂文·西蒙激动地说着,挑动起了台下上万听众的愤怒,“这些来自深渊的蛆虫,竟敢向领主大人出售他的子民!竟敢亵渎领主大人对他的子民的庇佑!竟敢如此地藐视领主大人!” “尊敬的弗兰迪伯爵不会容忍这种罪恶!海得赛不会容忍这种罪恶!必须惩罚他们!”史蒂文·西蒙将长剑指向空中,义正言辞地大声怒喝。他的审判之词感染了上万的民众,无数只拳头高高举起,群情激昂地高声喊叫:“杀!杀!杀!” 自由民一夜之间沦为奴隶,在这个世界其实是挺常见的事。反正只要不是发生到自己身上,谁有那个兴趣去关注呢。如领主大人这样把这种脓包挑破了摆到台面上来,自有文字记录开始还是头一遭——有能力挑破这个脓包的人没兴趣,而想揭露这种黑暗的人没能力。 许多事儿做得说不得,比如贵族们这种赤果果的藐视平民人权的行径。长期以来的潜规则被如此暴力地摊开来嗮在太阳底下,接受上万人的注视;人群中那些家族里同样干过这种事的人顿时全身发冷,如置寒冬;周边激愤的民众仿佛不再是软弱无力的羔羊,而是拿着利刃正对着他们的侩子手。 史蒂文·西蒙将手举起向下一按,激动的人群稍稍平息下来。这家伙的卖相太好了,摆出那种为正义而战的姿态,轻易地获得了市民的信任。将剑指向神情萎靡、几乎要晕过去的老子爵,史蒂文·西蒙没有报出这家伙的名字,而是隐晦地说道:“敢于亵渎弗兰迪伯爵的名誉、敢于侵害领主大人的子民,无论他是谁、是何种身份,海得赛必不容忍,吾辈必不容忍!” 市民们并不知道跪着的家伙是谁,几个月来经受城堡恩惠、已经将领主大人看作正义一方的他们,在史蒂文的卖力表演下更加确认了这一点;正义的敌人必然是邪恶,他们即使谈不上对那些自由民有多少同情,但最起码的物伤其类总会有。激愤的喊杀声再次响起,几乎冲破云端。 混在人群中的贵族们顺着史蒂文的长剑指向,费了一番功夫才认出那个老头儿的身份;不少人差点当场吓尿,那位大人物!居然被这样对待!弗兰迪疯了啊!彻底地疯了啊!! 等待了这么多天的付友光早就急不可耐了,当场命令行刑。二十多颗脑袋堆成了一堆,血腥的砍头场面让热血沸腾的市民们吓得安静下来,但一想到那位神圣骑士言辞里反复强调的“领主大人对领民的庇佑”,又隐约地感觉兴奋;拥有王室血统的、高贵的弗兰迪伯爵,真的肯施舍庇佑给他们这些平民吗? 审判进行的前夜,内城区最大的豪宅就已经被查封了。关着百多名家眷的府邸里又多了不少新客人;同时,付友光也不必再手下留情,一举关掉了这位大人物在城里的商铺,封存所有账本,遣散所有店员雇工,并派人去接受大人物家的庄园和牧场。被整个拿下的奴隶商团,血债累累的护卫看守都上了断头台,贴上标签就准备出售的几百名奴隶送到了海因农场。待遇比照先前那一批,先供给三天饱饭,询问来历,有家可回的送回去,不愿意回去的留下来工作。两批奴隶加在一起超过了千名,就算只有半成愿意工作,也算是给海因农场添加了不少生力军。 此举彻底震慑住了安普城的奴隶市场,规模大一点的商队立即收罗粮食往其他城市迁移,规模小一点的当场解散,免得被那个杀神盯上。要说血债,干过这一行当的手上哪会干净。 付友光本人是很想连这些家伙一块干掉,无奈能支配的人手有限,也只好也放这些家伙一码了。经此一事,安普城的奴隶市场烟消云散,并很有可能再也恢复不了。 内斗了这么长时间,安普城的统治阶级元气大伤。领主大人忽然来了这么一手狠的,顿时让杀红了眼的他们清醒过来。回忆一下这场内斗的起始,再联想一下领主大人的布局,这些本身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家伙们总算明白:西格·弗兰迪,要收回分封给他们的权力、要让安普城大换血了! 明智的人家当机立断,立即抛售手上的实业和不动产,在伯爵大人张开血盆大口前举家搬迁。虽然这样同样会损失家族根本,可总比那六家最倒霉、家业几乎没多少了的子爵好;更比掉脑袋来得强。 上层人家的迁移影响到了中下层,他们中有的人家跟内斗压根扯不上关系,但是被弗兰迪表现出来的残暴吓坏了,开始联系远方的亲戚举家过去投靠。而下层的人家中,少部分同样觉得领主大人太过残忍,又对之前的黑魔法、巫术流言抱有怀疑,见不少人家搬迁,索性也跟着走了。这些一般市民家当不多,搬起来倒比大户的人家来得容易。 这批迁移热潮导致了安普城的整体经济实力下降,也同样是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难以恢复;但付友光总不能把城封了,有罪的全杀,逃跑的有一个砍一个。这样干的话,辛苦降低民生成本好几个月累积起来的那点声望,瞬间就能清零。 底层平民中的跟风迁移也导致了人口的减少,对此付友光只能叹息,他已经足够旗帜鲜明地站在平民这一边,怎奈人家不领情,徒叹奈何。而且他现在没有这个时间伤春悲秋,借着奴隶事件收回安普城民政权是很好,但好巧不巧现在可是重要的秋收秋种时期。总之,现在要忙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摆明车马入主安普城,首先要干的就是市政厅的执政人员大换血。几乎全部参与了人事斗争的上下人员一刀切,反正现在没人敢跳出来说三道四。市长先生的位置付友光没动,他心目中的市长人选伯纳德·弗兰迪现在仍旧需要调教。 治安官莱安·巴特利特男爵是自己人,他的家族现在帮着农场卖牧草,都卖到另外两个市的牧场去了。 城防官暂时也不能动,这家伙虽然贪婪愚蠢,但他是最早投靠史蒂文的;在有合适的人取代前,只能让他先混着。至于宗教裁判所那边,那不属于他的势力范围,要借用的时候花点钱就行。 税务官正是被刚被砍头的那老家伙,薇薇安直接顶上就行。财务部和税务部合并势在必行。现在还没到收年税的时候,培训税务员还来得及。 政事官,也就是负责民政的官员,一向是比较轻松的——这世界可没什么民事纠纷,更没有上访。平民躲官员都来不及,哪还会找上来。付友光考虑了下,现在改换官制早了点儿,干脆去信通知莉莉丝夫人,让她来暂时戴着这顶帽子。出身希克斯家族的莉莉丝,父亲是北方侯爵,谁也不能说她不合适。 司法官兼法官大人,也就是城防官、治安官的顶头上司,倒是没有参与进内斗,但在实权派第一人的大人物被砍头以后,这老家伙连夜递交辞呈,现在已经出了海得赛了。胳膊拎不过大腿,弗兰迪家的家长是大公爵,长兄是北方军团的人;西格·弗兰迪要硬来,老家伙自认扛不住。这个位置让西格很是纠结,因为最适合的妮娜女士就业管理处的工作是丢不下的。惆怅了半天,只能让她兼任了。 这世界没有什么科考制度,官僚和贵族阶级是一体。各部门职能划分不明确、也基本不怎么管事。付友光现在虽然没时间动大手术,但增设一些实际有用的部门还是可行的。九月十日这一天,安普城市政厅前的市民广场上,新建立起来的高大布告板贴上了显眼的红纸,告知了市民们将要添加成立的新部门、现有部门的暂定官员、以及招募政府公职人员的告示。 这异界的城市治安就靠着治安官、城防队和宗教纠察。治安队的背景是被军队流放的士官,城防队属于地方武装,而宗教纠察,很显然,那是教廷的势力。这三大队职权和职能混乱到互相都能辖制对方、又互相都管不着对方的程度,治安队或许还有少许操守,城防队就简直谁给钱认谁做爹。所谓的正式部门就是这个鸟样,付友光实在没办法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 新添加的部门,其一就是卫生部,部长是管理着几十个公厕和百多个清洁工的原农场监工马克,归于政事官管辖。 其二是城市规划管理部,部长是雷恩。恩,这个只是暂时定下编制。这个部门读者大大们应该很熟悉,我们可以简称他们为城管…… 细化城市管理、明确市政厅各部门职能是势在必行的,不过现在呢,安普城有个卫生部门在,基本就能保证城市运转不出问题了。那些被赶出市政厅的家伙们,说他们一句尸位素餐都算是赞美。 总之,现在的安普城前所未有的平静:内斗的人家要么伤了根本,沦落到小康;要么心里惧怕,清算了家产后搬迁了。迁移热潮后的内城区,几乎三分之一的房子空了出来——都被典当给地下高利贷了。顺便一提,这个地下高利贷的老板是谁大家没忘记吧?——而曾经熙熙攘攘的市政厅大楼,现在空荡得让人心酸。 在市民们围着布告板议论纷纷时,布告榜上的司法官、税务官等政坛新贵,可是一点都顾不上新官上任的兴奋,在海因农场忙得脚不沾地:秋种秋收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斜瞥着台上演说的史蒂文·西蒙,施法者先生心情无比复杂。 牙疼的戴维斯先生:……真操蛋,那教廷败类比我黑多了吧?这样的货色去表演正义的英雄?那异界混蛋就不怕他的面具掉了引起反效果吗?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像正派人物吧…… 你是想被重视吧,其实你已经很受重视了呢,戴维斯。 第71章 歹竹出好笋 海得赛领地曾经阔过:地处西大陆东南板块,四季气候分明,雨水丰润,土地肥沃,再加上难能可贵的雨热同期。 这种气候类似于现代的湖广,垦种得利的话,以海得赛的环境承载力供养几千万人都不成问题。 可惜的是,这世界是个半耕种半畜牧的封建奴隶社会,精英统治阶级短视、民众得过且过;农业极度不发达,大量稍有坡地或是河水浇灌不到的地方都被闲置,在肥沃的土地上撒草籽养牛羊,生产力落后得不能直视。 伯爵大人提出加快农业进程,收获了大豆的土地现在就开始种植紫花苜蓿、而现有的紫花苜蓿收割翻耕后种植冬小麦的时候,会议桌上所有人都露出“伯爵大人疯了”的表情。当伯爵大人提出了冬季大棚蔬菜计划的时候,连盲目崇拜付友光的薇薇安都快绷不住了。 对这世界的人来说麦子都是春天耕种的,其他时候田地的任务就是等待耕种,春耕时野草埋过脚背是很正常的事。 看在伯爵大人一向靠谱的面上,秋种如期开始了。 由于合成尿素是王室花园特供,就算是弗兰迪家的面子也没可能伸手进去,所以付友光一直在考虑使用其他种类肥料的可能性。想要种植冬小麦,必然需要增加小麦抗寒性的磷肥;而作为地球世界最早使用的化肥,天然磷肥还是不难弄的。 农场自家的鸡鸭猪牛等兽骨早已收集起来,蛋壳也是天然磷肥里的一种。磨粉后发酵腐熟,加水稀释,以条施的方法施加进翻耕后的土地里。农业公司的员工们认为这是伯爵大人的又一神术,施行得一丝不苟。 秋收秋种工作一直到九月中旬才结束,这个时候安普城已经被那些张贴出来的政务公告弄得一团乱了。贵族老爷们选拔官员,哪个是像这样大大咧咧贴出来的?还公开招募公职人员?领主大人难道疯了吗? 看看那些主事官员的名字吧,虽然身份尊贵,可都是些女人啊!女人能干什么事啊!领主大人放弃安普城了吗?! 城堡里的莉莉丝夫人收到伯爵大人的信件,也是晕晕乎乎倒在床上睡了好几天。把城堡里的女仆几乎全弄走也就算了,让她做政事官?她的这位丈夫到底在想什么呢? 在焦虑的等待中,领主大人终于在九月十五号这天舍得跑一趟安普城露个脸。这次领主大人在市政厅里呆了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送他出来的市长先生满脸的呆滞。而后空荡荡的市政厅大楼里总算多了一位走马上任的官员:政事官莉莉丝·希克斯夫人。 城堡里的管理交给了承受不住劳动磨砺回去的那些文员,两个年级太小的三夫人和四夫人也留下,莉莉丝·希克斯夫人,万般无奈地孤身赴任。 好吧,虽然莉莉丝受过精英教育,颇有管理的才能,付友光也不能太过分。在劳动锻炼中扛得住、心性稳的两个文员挑出来,成了莉莉丝的左右手。博格这位城堡联络官也把办公场所搬进市政厅,随时听候夫人的吩咐。 莉莉丝的任务是负责公职人员的招募。当然,市政厅公告板上的告示写得很清楚,受雇后将有三个月的试用期,通不过试用期的,回家吃自个去。 内城区的人家还剩下三分之二,要么是对争权夺利兴趣不大、安心挥霍先人财富的,要么是对领主大人心存幻想、或是在安普城的实业舍不得放弃的;在公示的日子里应征者来了不少人,且大部分念过高等学府、出身的家庭有一定地位。 莉莉丝按照伯爵大人吩咐,来者不拒,三天的招募里聘来了二百六十多个,装车送到了海因农场。 秋收秋种到了尾声,现在的农场里算是稍闲了一些,不像前阵子那样用餐都要像打仗一样抢时间了。这批做着成为政治新星梦的知识份子来了以后,首先就被要求换上统一的蓝色工作服,而后分配到各家公司去“体验基层”。通过这个考验的,自然可以把政治新秀梦做下去。通不过的,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那批解救出来的奴隶,全部选择了留下。沦为奴隶自然有着一段坎坷心酸的历史,能吃饱肚子、有一定人生自由、被强大的势力庇佑,对他们来说已经很满足。这些人已经分配到了各家公司,与招募的人一样领取临时工薪水。 在紧张的秋收秋种期间,秘书小姐们也从最早参加工作的农奴和工程队里劳动表现突出、有集体意识、服从性强、纪律性强、思想进步的人全挑选了出来;在工作会议上讨论过后,全面提拔这批人。总人数达到7000人的农场,对管理层的需求是极大的。 同一时期大管家伯纳德·弗兰迪,沉淀下来在农场里默默了学习一段时间后,认可了女士们的努力,不再对工作的女性抱有成见。他在工作会议上首次发言,肯定了秘书小姐们的重要性,认为这种琐碎的、人性化的工作,的确是女性较有优势。最后,这位老先生提出,愿意出山招募一批女仆,充实秘书小姐的队伍。 看人的眼光颇为毒辣的伯纳德主动担负责任,付友光自然乐意。伯纳德很快进城,问候了莉莉丝夫人后,打出了城堡招募女仆的招牌。 属于贵族私产的女仆,付友光才有权利让萝丝夫人教导她们识字。反正秘书小姐们的工作不需要多高的文化程度,细心认真能写会算就行。就算出错了还有同僚能帮忙指正。 领主大人招人时连女人也招,这事儿已经不新鲜。这也是少部分居民对西格·弗兰迪保持成见的原因之一:女人能干什么事?刻意地招募女人,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吧? 好在招女仆和招女工不同,相对来说前者并不会太受排斥。伯纳德努力了两天,招揽来二十多位要么识字、要么机敏聪明的年轻姑娘。同时,秘书来源也意外地开了别的口子:一是那批被解救的奴隶,后一批被解救的奴隶中,其中外表较为出色的那部分女性是被当成侍妾或宠物调教过的,能写会算。她们听说有知识的女性可以像那些跟她们谈话过的秘书小姐们一样工作、一样成为受人尊敬的存在,立即请求城堡方面给她们这个机会。 二是,被史蒂文抓起来的那批数位子爵的家眷。她们在怨恨和惧怕中度日如年,但好在看守她们的佣兵团并没有将她们与世隔绝。从安普城周报上了解到外面的局势后,慢慢地她们中一部分人转过了弯来:原来她们被抓过来,竟是领主大人对她们的一种保护。 这个异界,女性谈不上什么地位不地位。即使是有强大的家庭作为背景,如果自身没有幸运地成为施法者那种逆天的存在、或者拥有武力天赋,那么她们的一生相对普通女子而言,也不过就是做交易的时候值钱一些。 贵族斗争中失败的家族,其家中女眷往往下场比奴隶还可怜。了解到这一层后,部分女性请求看管她们的佣兵团,替她们传达愿意为城堡、为伯爵大人工作服务的心愿。 有人愿意工作付友光哪会拒绝,全部收下了交给萝丝夫人。这些女士们将由老秘书一带一,学习各种事务。 现在农场人力充沛,秋种完成后其他的设想也可以展开了。全部公营公司的员工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抽调出老员工并添加进新员工,保证足够的老带新比例。新晋提拔的管理层填充到各个细分的领域里,比如第二侍妾的温蒂和第六侍妾的南希,她们的温蒂南希养殖公司不再需要她们把所有工作眉毛胡子一把抓,鸭房、养鸡场、猪圈牛棚等都有了新的中层管理。 富余出来的老员工搭配新雇工,组建了一家新的公营公司:亚力士矿业公司。 在“黑暗日”中糊里糊涂被抓进雷恩工程队的前苦力亚力士,之前就在劳动模范选拔时大大出过风头。在工程队改良管理方式、细化分工中,他渐渐脱颖而出,表现出了良好的纪律性和服从性,并拥有与粗犷外表不符的体贴、细心。 付友光心心念念的矿场,已经被那两家抵押给史蒂文弄的地下高利贷了。抓完秋种工作,矿场的开发利用自然成了接下来的重点。亚力士通过层层考核、击败了一众竞争者,成为了矿业公司的董事长,同时,他的两名竞争者也作为中层管理,被分配到了他的属下。 说起这两名竞争者,他们的身份也颇有些与众不同:一个是戈登·索尔的儿子,奥斯顿·索尔;另一个更加出人意料,居然是老亚尔弗列德的嫡子威利·亚尔弗列德。 老亚尔弗列德在反领主大人的战线中一直是摇旗呐喊的先锋,他被抓到工程队的儿子,在六个月的磨砺下来竟成了弗兰迪伯爵的忠诚拥护、城堡体系的进步劳动者,不得不说,缘分这东西太过奇妙。 提拔威利·亚尔弗列德与之前提拔吉姆一样,遭受到了质疑:这家伙可是那老贵族的亲生儿子,靠得住吗? 站起来顶住质疑的是雷恩队长,这六个月里他管了威利四个月,从最初的嘲讽鄙夷到最后的暗自敬佩,小伙子的成长过程全在他眼里。抓进来时体重超过两百斤、走路都吃力的威利·亚尔弗列德,现在瘦到了一百四,衣服下面的腱子肉鼓鼓囊囊,全是一滴一滴的汗水浇灌出来的。 好奇之下付友光召见了一次威利,果然,是个非常精神的小伙儿,站立的姿势非常标准,眼神也特别地明亮坚定。见过威利之后付友光捏了一分钟眉头,终于下定决心,捂着胸口扫了一圈会议桌上的得力干将们:“说起来呢……最近周围的人看我的目光越来越不像是在看人类了……你们……到底是怎么跟工人们……说我的?” 女士们对视了一眼,嘻嘻哈哈的拍着桌子笑成一团。神经比较粗的雷恩则是疑惑地看过来,说道:“大人,你在说什么呢?谁对您不够尊敬了吗?” 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不,是太过尊敬了,让我觉得我好像不是人类了。说吧,雷恩,你们平时到底是怎么说我的?” “当然是无所不能!”雷恩一拍桌子,理所当然地说,“大人的神术都流传到别的城市了,有谁敢怀疑这一点?” 付友光默默移开视线,和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简直没法沟通,瞪着捂嘴的薇薇安,付友光说道:“薇薇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秘书小姐们除了萝丝就是跟你最近。” 薇薇安立即故作严肃地沉声回答:“是的,大人。雷恩队长说得没错儿,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不符合实际吧!什么无所不能,缺人力的时候难道我能变出人力?缺肥料的时候难道我能变出农肥?”付友光牙疼得嘴都歪了,“牛皮吹得越大破起来就越是难看,大家要秉持实事求是的态度,要讲究一是一,二是二。事情都是靠人做出来,不是什么鬼神庇佑的。这种风气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女士们收起了笑声,恢复了工作状态,齐声应答:“是,大人。” 付友光提起精神拍拍手:“好的,天使们,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高利贷窗口收到的抵押清单,和收缴来的非法财产,薇薇安,你上任之前要先清点好。这些财物将充当接下来的基建资金。妮娜,你尽快给出一份报告,以咱们农场的条例守则为基准,弄出一份相对宽松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雷恩,工程队你得先带着,让协助你的文员列出你认为忠诚可靠的人员名单,城堡出资培养他们走上职业强者道路,然后让他们进你的城管队……” 照例旁听的宾利正大光明地打酱油,听见付友光又习惯性地把女士们叫成“天使们”,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个恶魔难道不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总叫这些女人天使、天使,她们又是你的下属,你才越来越被人当成伪神看待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老员工:怎么样?这个好吃吧?这是伯爵大人传授的神术做成的。 新雇工:好吃!好吃! 老员工:这个又如何?也是伯爵大人的神术做成的。 新雇工:好吃!好吃!伯爵大人真厉害! 闪瞎了狗眼的戴维斯先生:……吗蛋,那异界混蛋快成光球了啊!不要再给他信仰之力啦你们这些蠢货! 第72章 异界的……咳咳那啥 之前的迁移热潮让安普城流失了近十分之一的人口,这事儿让付友光颇为痛心。和现代世界一样,城市中的人口多数由工人阶级组成。安普城没有成规模的工厂,但是有无数的小手工作坊,比如面包房、造纸房、染布坊、酿酒坊、制衣房等等。当然,这些作坊的主人全都是小资产阶级,也就是中产以上的所谓体面人家。 这种不合法不正规的作坊,剥削工人是板上钉钉。虽然还没出现类似近现代社会日本在民国时期搞的那种臭名昭著的“包身工”,但其实也好不了多少。这些小资产主们是付友光既定的打击目标,对付他们不需要使用什么阴谋诡计,堂堂正正建立规模化规范化的流水线工厂,解决民众就业问题的同时,生产力的重拳就能让他们自己垮台。 从城堡里带出来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好在坑那些贵族们又赚回来不少。薇薇安整理出清单后,拿着长长的单据付友光啧啧连声,真是难怪西格这么钟情于坑人了。 有资金支持,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第十二侍妾黛西带着人在城外勘察过后,给出了可行报告。外城墙南向的一片荒地圈了出来,约翰建筑公司加班加点,赶在十一月前建出蜂窝煤厂和纺织厂。雷恩工程队也开赴规划出来的预定路线上,拓宽、整修连接周边两个小镇的道路。 亚力士矿业公司接手了铁矿和煤矿,顺带接管了矿区里原本的奴隶苦工。这些人有六百多个,但是基本上没有一个是看起来稍微健康一点的。按照老规矩养他们三天,再编入矿业公司里当临时工;考虑到老带新的比例,雷恩工程队这边又抽调了一批老员工过去。 矿场和煤场的老客户现在断掉不少,不过付友光也没打算继续跟那些人做生意。跟农场已经有了多次合作经验的矮人铁匠铺成了唯一的对外客户,而富裕出来的矿产全部留存,以供应城堡体系的需求。 炼金房开发水泥的效率,付友光已经绝望了。现在第二批水泥已经在外界的市面上发售,比之前同等效果的建材便宜了一半的第二代水泥攻势凶猛,在海得赛以外的地区击垮了不少炼金房名下产业的对手;炼金房的人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怎么催都不愿意再开发改进了。 既然他们不愿意干,那付友光也只有自己来了。当然,炼金房的虎皮还是要借的。 “……那些家伙压根靠不住,咱们只能自己来干。我这边有配方,有钱,成立技术研发工作室……喂,戴维斯,你敢看着我说话吗?”伯爵大人的房间内,付友光不满地拍桌子。 “……不敢。”戴维斯偏着头眯着眼睛,还把一只手挡在眉骨上,“阁下,别提这么强人所难的要求。” 付友光哭笑不得:“我身上的信仰之力更多了?” “多到我已经不能直视你的地步了。阁下想自己看看吗?”戴维斯说。 “不想看。”付友光断然拒绝,“不说这种让人不开心的事了。你有认识的炼金术师能推荐吗?有研究精神的,或者单纯爱钱的。总之,不要没太没下限的那种……” “阁下,光是这种评价就足够引发战争了呢。”戴维斯冷静吐槽。 “得了,总之我需要一个招牌,你明白吧?” “弗兰迪伯爵与炼金房很熟。”戴维斯提醒。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太没下限的。”付友光平静地说。 “……阁下,你是想跟炼金房开战吧?” 进入十月,蔬菜大棚投入使用,冬小麦秧苗成活也过了危险期。史蒂文·西蒙操纵记者们在报纸上大打舆论战,吹捧成为城堡体系劳动者后享受的福利;又将前苦力、现矿业公司董事长的亚力士和前面包学徒、现熟食店老板的凯文拿出来当标杆人物宣传;甚至把他们的经历写成了画本小说,引得不少人对海因农场心怀向往。妮娜女士在农场和安普城里来回跑,先后组织了两次大规模招聘,从城里雇佣了2000多人编入建筑公司和工程队。老员工带新人的比例逼近饱和,招募人手只能暂时停下。 当然,不和谐的声音也有。被招募进农场后却因吃不了苦头或是偷懒被抓住而被踢出去的那些人,也在散播着不利于海因农场的负面谣言。他们将繁重的工作描绘得犹如苦役,又把只是强J了农奴女儿就被砍掉脑袋的那个可怜虫拿出来说事。认为领主大人就是个残暴的恶魔,他的下属都是些挥舞着鞭子欺压工人的狠毒监工。 这两种说法都有不少市场,就看人们更愿意相信谁了。温蒂南希养殖公司的鸡鸭蛋早就走进千家万户,领主大人的存在感在这异界的人民心目中也是前所未有的强。 大量提拔的新晋管理层,半个月下来有好几个出了问题。不是变得骄纵懈怠,就是试图以权谋私。无处不在的秘书小姐们与基层员工无话不谈,很快就搜集到不少投诉。付友光当即组织了一次管理层会议,将这几个点出来公开批评。 戴维斯领着一个陌生的施法者走进广场时,人群中那个光团正在生气地申斥:“不能起到模范带头的作用,要管理层来干什么?你们获得的荣誉和分红,是让你们来显摆高人一等地位的吗?权力代表义务!背负不起与之相对的义务,没资格要求得到权力!” 很少生气的伯爵大人暴怒,被申斥的几个新晋管理无不面红耳赤低下了头。要求他们向自己下属的基层员工道歉和保证不再犯错,并在档案上记过一次后,付友光才让他们回去自己的岗位。 “……那位就是西格·弗兰迪?”不远处的两位施法者,陌生的那一位眯着眼睛忍耐着刺眼的白光。 “是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是吧老兄。”戴维斯双手抱胸,对自己的老友说。 陌生的施法者颇为惊诧的转过头看着戴维斯:“咦?你变得幽默了啊戴维斯。” “……如果这是赞美,我收下。”戴维斯抽着嘴角说。 “你保证那家伙不是教廷的人吧?如果那是教廷的人,我除了拔腿就跑也只能先把他干掉了。”这名施法者似乎对教廷心有余悸。 “安德鲁……你还记得阴影行者是在为谁服务吧?”戴维斯眼里透露出了同情。 陌生的施法者头皮一麻,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心惊胆战的转过头,果然,一位瘦小的行者突兀地站在他身后,无神的双目默默的看着他。 “噢,这不是丹尼尔吗?不朽之塔后多少年没见了呢?”安德鲁立即满脸堆笑。 丹尼尔显然不是那种容易套近乎的人,无神的目光愈加黯淡,腰部微微下沉。 “等等,我是客人!戴维斯请我来的,我可不是来捣乱的。我是说,难道不是弗兰迪……伯爵大人需要一位炼金术师吗?你看,所以我来了。”安德鲁连忙后退几步,并丝毫不顾高阶施法者的尊严,躲到了戴维斯身后。 “……真糟,这家伙的下限好像又降低了啊……”被抓住后背导致衣领变形的戴维斯脸颊抽搐。 石屋大厅里,面前的两位施法者一个脸朝左一个脸朝右,就是不面向自己;付友光蛋疼地打着哈哈:“……戴维斯先生,你的朋友也是高阶施法者呢,真是荣幸。” “您言重了,伯爵大人,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安德鲁转过头来想谄笑,被大光团刺得眼睛发疼,又赶紧扭过头去。 “……在你们眼中我到底是什么样子啊我说,不堪入目?” “某种意义上来说……阁下,其实我认为你应该稍微花点时间学习一下控制能力了。”坚决不把视线往这边移的戴维斯说。 “有空再说吧。”付友光拍拍高背椅扶手,“安德鲁先生,戴维斯跟你提过我的合作意向了吗?我希望以你炼金术师的身份成立一个研究室,研究开发一些海得赛需要的东西。当然,属于你的分成和支付给炼金房的分红是不会少的。” “提过了,我对此也很有兴趣,伯爵大人。不瞒您说,自上次我不小心炸掉了炼金房的地下工作室,那些小气的老家伙们就不允许我进炼金房了……”新来的施法者手舞足蹈,很有那么些……不让人放心的轻浮。 付友光默默看了戴维斯一眼,转向安德鲁:“安德鲁先生,我们需要的是安全的、无威胁的民生用品开发。如果超出需求范围,费用必须你自己负责。” “诶?!你们大贵族也会讲价还价?我消耗的只是一点小钱……”一点儿也没有施法者风度的安德鲁惊诧地说。 付友光再次深深看了戴维斯一眼:“还请忘记那些误解,安德鲁先生。我们这儿是不信奉‘差不多主义’的,用数字可注明的东西一定会用数字注明,城堡拨付的每一笔款项都有明确目的。研究室用掉的资金,必须保证每个铜币的消耗都被记录在档。” 安德鲁立即想掉头就走,能对一位高阶炼金术师说出这种话,这伯爵穷疯了吧。但随即对方又说了一句话,让他踌躇起来。 “你是戴维斯先生的朋友,城堡可以给予你与戴维斯先生同等的待遇。当然,我必须先说清楚,城堡上下所有人待遇和福利规格都是按条例来的。各项条例和守则,任何人都必须遵守。” 西格·弗兰迪对服从自己的人在经济上相当大方,戴维斯的待遇自然是不错的。这让安德鲁没办法爽快说出拒绝了。这家伙讪笑着连连点头,开始琢磨着有这笔大贵族给的供奉能更换几件新装备;旁边的戴维斯别过头看了他一眼,目中全是同情。 因陋就简,反正双方也不是太讲究的人。由戴维斯见证,三阶炼金术师安德鲁高高兴兴地跟伯爵大人签下了契约。嗯,也可以叫卖身契。 炼金室就修建在农场与地精砖厂之间,在戴维斯表示他可以介绍朋友来时就开始动工,现在已经完工了。说起炼金室来觉得高深,其实就是个坚固的大房子。里面的器材直接从安普城炼金房运过来,顺便也签了下分红契约——炼金术师受雇,雇主也必须让炼金房分红,这是炼金房的规定。 卡巴兄弟火焰公司中抽调出来一部分烧窑的老手,再加上一批各处拨来的老员工,组成了安德鲁水泥公司。 付友光只模糊记得水泥的配方、大致的烧制工具和高热的回转窑;炼金房二代水泥的制作过程是他们的商业机密,肯定不能跟人家要经验来借鉴,一切只能从最初开始。安德鲁才享用了两天食堂美食就被特地腾出时间来的伯爵大人拉进了炼金室,而后,一个多礼拜都没能出来…… 尝试了多种材料组合烧制,最终试验出以石灰石、煤渣、铁矿渣混合,用从矮人铁匠铺那购来的磨石器材打成粉混合煅烧,又加入石膏粉二次煅烧,最终得出了比较接近现代水泥的成品。 得到成品后安德鲁还来不及高兴,付友光又拉着他继续尝试其他品种,比如加入硅石、加入火山灰、加入石英砂…… 自制的水泥绝对比从炼金房购买划算,原材料弗兰迪自己的领地里就不缺。配方和烧制工艺研究透彻后,水泥投入了生产。同时付友光也下定决心,在内部开展少数人的教育普及了。 事实上这货一直在打着擦别球——不让推广教育,那么我让员工们背条例背守则没事儿吧?他们的工作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也没错儿吧?城堡体系有什么政策下发,让每一个员工都看到,也没关系吧? 这种隐晦的搞法其实只能是表达一下付友光的不甘,虽然农场里部分人确实能认出自己的名字和念出布告栏上的一些公告,可仅仅只是这样,对于接下来的进一步细化改革是没意义的。思前想后,虽然很憋屈,但付友光也唯有使用了大招:贵族特权。 基层员工里提拔出来的中层管理,出问题的那几个通报批评后,现在风气好多了。但是他们终究能力有限——只能干分配下去的事儿,虽然主动,但灵活性勉强。而莉莉丝夫人招来的那二百六十多个应聘公职的家伙们呢,别说三个月,一个月不到就全跑光了。抱着“当官员、当领导”的投机心态跑来的这些知识份子,想象中的工作应该是坐在办公室喝茶聊天调戏秘书小姐,颐指气使让别人去跑断腿、而不是自己被指使得跑断腿。 像薇薇安、妮娜、谢米尔她们这种受过高等教育,又肯工作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即使是现代社会,眼高手低的也很常见。发现自己犯了右倾错误的付友光及时叫停了心里对那些现有知识分子的期望,决定还是从劳动人民中培养属于劳动人民的知识人才。 确实王室和教廷都不允许向平民传播文化,但是如果平民成为了某个贵族的私产就没问题。总之,极度讨厌阶级制度的光哥,这次是真的无奈到不得不利用阶级特权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农场很快下发内部文件,领主大人将接受他的领民成为他的追随者。追随者享受领主大人的直接庇佑,可佩戴新式的城堡徽章,有通报直达领主大人的特权。追随者将成为半独立的特殊体系,每个成员都将以领主大人的目标为目标,以领主大人的荣耀为荣耀;每个人都必将跟领主大人一起担负起振兴海得赛的重任、对海得赛的子民起负责任,以海得赛的全面发展、繁荣昌盛为毕生追求…… 夹杂了无数私货的内部文件被秘书小姐们念给广大员工们听,无数人的眼睛冒出了漫天的星星。这个世界的强者们多数会培养自己的追随者,比如骑士的侍从,施法者们的追随者;贵族们也经常这么干。但是,追随者是需要向主人供奉财产或是拥有出色的特殊才能的;一个庸才抱着某位大人物求人家收留,得到的反馈只能是屁股上多几个脚印。 那位神一样的、无所不能的领主大人,愿意让他们这些平民成为他的追随者?被他直接庇佑?佩戴属于领主大人的徽章?! 内部文件下发当夜,无数人一夜无眠。深信领主大人就是神的某些人,更是激动于有可能成为神的仆从而心绪难平。 搞出这么个四不像追随者体系的付友光也很有些忐忑,光是该怎么命名就纠结了半宿。X委小组什么的,他胆儿没这么肥…… “……我倒是认为,你这种以圣徒标准收进来的所谓追随者,让你成为新宗教领袖的可能性比较大……”冷眼旁观的本体版伯爵大人西格·弗兰迪,十分冷静地吐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安德鲁:……说吧戴维斯,我一共欠你多少钱? 戴维斯:噢?你终于打算还了吗?等等我看看……【从空间戒指里掏记事本抓狂的安德鲁:你这混蛋!你果然是故意的!那家伙到底把施法者当成什么了啊!我比奴隶还缺乏自由啊!我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签契约啊!我绝对不会还你钱的!!(╯‵*′)╯︵┻━┻路过的丹尼尔咻咻几下接住没喝过的汤盘、没来得及动过的面条、一满盘的西红柿炒蛋、一整碗的肉沫豇豆。 戴维斯:喂喂,不要跟食物过不去啊,我还没吃呢。噢,谢了老兄——等等,丹尼尔,那是我的午餐啊,喂、喂!给我回来—— 第73章 睁开眼睛看世界 “每个人都必将跟领主大人一起担负起振兴海得赛的重任、对海得赛的子民负起责任,以海得赛的全面发展、繁荣昌盛为毕生追求……” 薇薇安女士坐在液态灯旁,一字一字地咀嚼着内部文件上的这段话,嘴角慢慢浮起笑意。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主人并不是恶魔,他是…… “哇,光是看就觉得好沉重。”第一侍妾、精灵族美女萨琳娜,一边放下文件一边轻声叫道。脸上有着明显逃避似的表情,却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夹进档案夹里。离开桌边,轻快地跳跃着走进浴室,这位美丽的女士忽然伸开双手对着镜子大叫,“太糟糕了,我居然会觉得有趣是怎么回事?!” 妮娜女士的房间里,某个人坐在窗前,对着月光轻轻擦拭手中的长刀。 这把刀原本是挂在马车里装饰用的,女性使用的裙刀可没这么长。 翻转着刀身反射月光,举着刀的女士微笑起来。 “这是个阴谋。”安德鲁沉声说道。 坐在对面的戴维斯撑着下巴,手里拿着一颗棋子轻轻敲动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看那混蛋伯爵说的鬼话,他根本就是在征召苦力——免费为他工作的苦力!除了身体,他还要别人对他从心里服从!”炼金术师激动起挥舞手臂,唾沫横飞地控诉,“这是暴君的行径!比恶魔更恶劣!比魔鬼还贪婪!” 可惜,对面的戴维斯不但无动于衷,还不耐烦地拿棋子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上的木制象棋棋盘:“到底走不走?我将军了啊!” “……你这没血没泪的混蛋,欺负一个新手有意思吗?”义正辞严地控诉着的安德鲁忽然变脸,极度委屈地说。 “是哪个笨蛋跟那些女人学了三招两式就想靠下棋来跟我打赌的呀?难道是我自己吗?真糟糕,我居然不记得了呢。”戴维斯怪腔怪调地摊开双手,冲对面毫无下限的炼金术师翻了个大白眼,“快点,一局十个金币是你自己说的吧?” 与此房间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因为耳朵太敏锐听到两个白痴对话的丹尼尔一脑门黑线,默默地转移了呆着的角落。 三天之内,几乎现有的城堡体系公、私营员工都知晓了这份内部文件。心动的人为数不少——和领主大人一起统治海得赛,多大的特权啊!——嗯,真正能看懂里面意思的还是不多。当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申请;最起码的门槛就是:工作主动积极、集体意识强、纪律性强、思想进步——也就是,至少得是被选拔出来当中层管理的这批人,才有申请的资格。 权位心重的人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努力一些,中层管理这职位不算什么,可能成为领主大人的直系追随者,以后的好处还用说嘛? 只能说,等这种人混进追随者体系,就有得苦头吃了。 最后递到付友光办公桌上的申请书几乎顶到天花板,这么大的反应倒是让付友光汗颜了一下,这是几乎够格申请的都没落下啊。 付友光花了一天的功夫把这些申请人分类成两种,一种是只需要进行思想教育的,比如高知识份子的女士们;一种是除了思想教育,还需要进行文化教育的,比如新提拔的这批中层管理。 思想教育就由付友光本人来上,而文化教育,就只能卡着时间点在他们在收工后组织起来,由秘书小姐们给他们补上最基本的识字和算术了。等到他们后面有足够的接班人接替职位,而他们中又有人确实思想进步、跟得上付友光的思路,才能够给予深造的机会。 追随者们的第一堂课在十月中旬的晚上正式开始。大厅中的会议桌搬走,摆上了几排长凳。女士们悉数在列,包括好奇之下从安普城赶来的莉莉丝夫人——她还是头次进入海因农场。 大厅里坐了二十多个人,萝丝夫人、薇薇安、妮娜、谢米尔、雪莉尔、莎莉、第九侍妾、黛西、温蒂和南希;共十位女士。以及建筑公司的马特·约翰、熟食店的凯文、屠宰场的吉姆、矿业公司的亚力士、奥斯顿·索尔、威利·亚尔弗列德、雷恩队长、博格副队长、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共九位男士。都是首批追谁者申请中文化程度比较高、或是觉悟比较高,有优先培养价值的。 除此之外,就是旁听的莉莉丝夫人、宾利先生、大管家伯纳德·弗兰迪、戴维斯先生和安德鲁先生。 哦,可别忘记了永远旁听着的丹尼尔。 付友光走到主座上坐下,看着济济一堂的左臂右膀们,好一阵感慨……吗蛋,半壁江山给娘子军打下了……咳、咳!应该说,首批入党——不、不,首批追随者们之中,还是女士们铁杆啊! “夜安,天使们,小伙子们。抱歉,大管家,您看起来其实也很年轻的。”付友光轻笑着开了个玩笑,先定下轻松的谈话基调。 说是上课,其实也就是一种思想启蒙。能坐在这儿的都不是笨蛋,只不过是住在没有门窗的屋子里太久罢了。现在付友光站出来试图打开窗户,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阳光之下再无遮掩的屋内景象;现在坐在这里的人,谁也没有办法保证他们知道了付友光全部的想法后能否坚定地跟着走到最后;他现在能做的,只是不考虑是否会失败,而是尽力去做。 “我脑中有很多东西,想要教给大家。可是,这些东西太多了,我不知道该从那儿教。这样吧,大家先来谈谈,谈谈你眼中的世界,谈谈你的过往,让我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如何?”付友光微笑着,以我党大杀器“诉苦大会”来开局。 伯爵大人通过他们的申请后,下达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座谈学习会”。老实说,在座的人不太理解这词儿——不过既然薇薇安女士在场,她是不会容许伯爵大人主持的会议冷场的,立即站出来支持:“需要我先开个头吗?” “请,女士。”付友光赞赏地看了薇薇安一眼。 “是。”薇薇安点头,视线上移,缓缓说出了她的人生历程。 七岁被赶出家门,受人欺骗卖进城堡,生下女儿不肯溺毙而被丈夫撵走,在安普城做洗衣工抚养女儿。命运多舛的薇薇安女士,说起这些时一脸平静,其他人的想法可就不是这样了。与薇薇安时常争吵的妮娜瞪大眼睛,嘴唇抖动了半天,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萝丝夫人不敢置信地掩着嘴,没怎么受过苦的她惊诧的神情全写在了脸上。 “感谢你的坚强,女士。现在咱们的工作里如果没有你,我不能想象那得有多糟。还有小希斯娜,失去她将会是我们难以承受的损失。谢谢你努力活了下来。”付友光直视着薇薇安,认真地向她道谢,为她伟大的母爱和可敬的坚强。 薇薇安女士抿着嘴轻轻低头。也要感谢你给了我站起来的机会,大人。 “……让我来说说我吧。”妮娜女士有点儿不太情愿,她这样要强的人,是不太喜欢对别人说起自己的过去的。 妮娜的身世相对简单得多,父亲曾经是位职业强者,参加冒险活动死在了外面。母亲毫无生存能力,将从小就外表出色的她卖给了歌舞团。 为了跳舞好看,女孩子们要削掉脚后跟。为了让大人物们舍得在她们身上花钱,女孩子们从小就要训练酒量、训练如何讨好男人…… 妮娜一脸平静的说着自己染满血泪的过往,语气里颇有些不屑。莉莉丝夫人偏过头,不忍心去看她那副已经不在意了的模样。 付友光照样感谢了妮娜女士,感谢她勇于拼搏和勇于承担责任的勇气两位女士说完,场面有些压抑。在城堡体系里每日要面对的都是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很久没有被工作之外的思绪占据大脑了。 说了两位女士,接下来该轮到男士了。人缘颇好的前面包学徒凯文首先被点名,有些害羞的站了起来。 “要说我的过往……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少年凯文腼腆地捏着自己的衣角,脸蛋涨得通红,“以前的我,每天、每天都在想,能饱饱的吃一顿就好了。” “……我的妈妈为餐馆洗桌布,有时候餐馆有客人剩下的食物,老板会送一些给妈妈,那样就能吃饱一点。可是很快就又饿了。晚上饿得睡不着,把铺床的麦秆放进嘴里嚼。可是那个不能吃……”凯文说着说着觉得很不好意思,抓了抓头皮,“进面包房后除了薪水,一天还发两条黑面包。当时我还以为我过得很幸福了……嘿嘿。” 凯文抬起头,迎向注视着他的伯爵大人,有些不好意思、鼓起了勇气说道:“伯爵大人的馒头,比面包好吃多了。来了这儿以后,再也没有饿过。” 少年凯文坚定的眼神让付友光十分高兴,对他点头致意,诚恳地说道:“感谢你为我们带来了无数美食。说真的,你做的东西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人群善意地哄笑,伯爵大人教学厨艺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实在不能让人夸奖。 大厅角落,两位旁听的施法者先生,一位目光呆滞,一位眼皮直跳。 “……戴维斯,我的眼睛是不是被那家伙的强光刺伤了?为什么我看到那个小子……好像……?”安德鲁揉了揉眼睛看一下,又揉了揉眼睛看一下,呆滞的表情就是没办法消退下去。 “……你没看错,那的确是狂信徒级别的信仰者……”戴维斯有气无力。 “……那家伙明明不是教廷的人啊……”双腿发软的安德鲁扶着墙。 “……的确不是。”戴维斯很是无奈地翻着死鱼眼。不但不是,还是个精神力560卡的混蛋,还以没时间这种理由拒绝了学习魔法……特么的,谁快点降下一个禁忌魔法弄死那异界混蛋吧…… 提交了追随者申请的人,都被点名了一遍,要么说说自己的过往,要么说说自己眼中的世界。连雷恩队长都被点出来,抓了半天脖子憋出了几句。 大家都谈完了之后,付友光站起来,把准备好的木板拿起放到自己的座位上,捏了条石膏代替粉笔,在木板上写了“世界”两字。 “大家都谈了自己的人生,也都听了别人的人生。显然,没有人眼中的世界是相同的,十个人眼中,就有十个不同的世界。那么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呢?”付友光边整理着思路,边慢慢地说着,“我们的世界,从现有的历史来看——神的时代后,种族混战。混战结束了,各种族相继建国。我们脚下的海得赛在南大陆东南部,在人类王国的边缘。我们西面是洛卡山脉,南部是兽人王国,往北,是北方平原;往西,是帝国疆土。” “曾经,这儿是一个王国。”付友光用脚尖点了下底面,“六十多年前,帝国的铁蹄踏破王城,海得赛成了帝国的领土。” 对众人微笑了一下,付友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向人群:“而现在,我们是海得赛的主人。” 人群面色各异,但都更加认真地看向付友光。 “婴儿想要学会走路,必须先睁开眼睛看清楚前方。作为海得赛主人的我们,也必须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们所处的世界。”付友光提高了声音,拍拍木板上的世界二字,“我们所处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是苛刻对待女性,让女士们举步维艰的世界。” 薇薇安和妮娜眼睛发红。 “是许多人吃不饱,让孩子们饿着肚子醒来的世界。” 凯文坚定地看向伯爵大人。 “是迷雾一片,让人茫然的世界。” 刚才发言的时候鬼扯了一通的史蒂文·西蒙视线微微下移。 “是人吃着人,强者吃着弱者,弱者啃着尸骨,尸骨腐烂于泥土的世界。”付友光咬着牙,言辞毫不客气,“是我穿着昂贵的、十几层的贵族礼服;而我的领民们,赤身裸体在田地里工作的世界。” 宾利先生瞳孔放大,惊诧地看向付友光。 “我们来算一笔数。”付友光拿起一份文件夹,面向人群展开,“算上周边乡镇,安普城辖区内共有三十万人口。其中,拥有爵位、或是家资在中产以上的人家,约有500家。算上他们的妻子孩子,一家算二十口人吧,共有约一万人。这一万人要过上体面的生活,要吃精细的面粉做的面包,吃肉,穿干净漂亮的衣服,还要有人服侍,还要有余钱供他们挥霍……这些钱从哪儿来呢?粮食又是从哪儿来的呢?谁能回答我?” “……种田出来的呗。”管着农业公司的萨琳娜说道。 “是的,女士。粮食是田地里种植出来的——那么,那一万人种地了吗?那些体面的绅士、贵妇们,养尊处优的男爵、子爵们,他们种得出粮食来吗?”付友光笑眯眯地说。 “不,他们干不了这事儿。上一批来的那批应聘公职人员的,一个都干不了。”妮娜女士立即说道。 “对,他们干不了这事。他们不劳动,他们需要把大量的时间用来社交、喝酒、聊天,然后,回家等着仆人把饭端上桌子。”付友光摊着手,叹息着说道,“他们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根本种不出一粒粮食。所以只好让别人给他们种,比如说,安普城周边乡镇二十万农夫、农奴。” “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有人给他们当仆人,给他们喂马洗车打扫房间洗衣服,给他们制作漂亮的鞋子庄重的礼服,这就需要大量的仆人和作坊工人。比如说,安普城的九万人。” “为了让这一万人过上优雅体面的生活,其余的二十九万人必须努力勤奋地工作。这就是我们所能看到的,近在咫尺的安普城。将它放大无数倍,就是我们的世界。”付友光丢下文件夹,拍了拍手。 众人鸦雀无声,他们之中出身什么的都有,目前为止的人生中即使遭遇不幸,也仅仅只是以为自己时运不济;并没有算过这种账,也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可奇怪。 被付友光这么简单的一算,他们自己心里都古怪起来了。我是那一万人?还是那二十九万人?! “天使们,小伙子们。谁能明确地告诉我,你属于哪一边?享受的那一边,还是付出的那一边?再告诉我,你是否活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被别人的血肉供养着让你幸福吗?用自己的血肉供养别人,你心甘情愿吗?” 出身贵族家庭的女士们脸色变得惨白,家境优越的史蒂文·西蒙也失去了淡然。他们心中不由得出现了对伯爵大人的抵触想法——这是人生被人蛮横否定时的本能反应。 付友光静静看了一会儿诸人的脸色,又笑了笑,拍了拍手让大家回神,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过,这世界是人吃人的。奴役二十九万人为他们工作、以血肉乃至性命供养他们的那一万人;如果说我们的世界里,仅仅只有这一万人算是人,其他只是直立行走的‘家畜’的话——这些‘人’,自身也是互相吞噬的。强的一方,吃掉弱的一方。用弱的一方的血肉强壮自己,以避免自己被更强的吃掉。” “……住口啊……混蛋……我……不想听这个。” 侃侃而谈的付友光忽然脸色变得古怪,好在大厅里的人们个个脸色都极度地怪异,并且大半陷入了思索之中,倒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付友光转过身拿起准备在一边的文件,灵魂小心翼翼地与西格接触:“西格?你……你、你在哭?” 第74章 西格心中的柔软之地 西格·弗兰迪这个极度自我为中心的家伙,人生中唯一的在意的、也是唯一能展现他人性一面的,只有对他的亲姐姐爱西丝·弗兰迪。 爱西丝小姐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但也很遗憾地遗传了母亲的愚蠢。没有任何天赋、也不够聪明的爱西丝,注定了只能成为大贵族间联姻的工具。 西格对爱西丝的执着和爱慕让弗兰迪家的人头疼,这个胆大心黑的混蛋甚至先后对爱西丝的两位未婚夫下黑手,让爱西丝一直拖到二十八岁仍未成婚。他孜孜不倦地争权夺利,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超过弗兰迪家的政治势力,把爱西丝小姐弄到手中。 但爱西丝小姐似乎等不到那个时候,或者说,即使西格如此地努力,爱西丝小姐仍旧没有逃脱被当做联姻工具的命运。 正如付友光所说的,在顶层的“人”相互吞噬之中,爱西丝·弗兰迪,这个或许也曾经对西格抱有期待的女士,最终没有相信他到底;而是选择了成为名利场的牺牲品、大贵族间妥协交易时的工具。 伯爵大人体内,西格·弗兰迪蜷缩成一团,悲伤、不甘、懊悔、愤怒,交织的情绪化成无声的呜咽。 付友光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这家伙也不是没哭过,稍微一点疼痛就鬼吼鬼叫大哭大闹;但那种哭泣跟这种是不同的,即使是颇为看不起男人流泪的付友光,也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嘲讽他——要付友光认可这种大龄中二病目标、同情他什么的,省省。 懒得理会那家伙,付友光转过身看着大厅里神色各异的下属们,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有人平静的表情之下是按捺不住的焦躁,这是心底强烈地抵触吃人说法的;有人满脸迷惑,这是仍旧不太理解、或者是不敢去深入理解的;有人一脸的痛恨,这是在回忆自己被当做血肉祭品的痛苦经历的。 深吸了一口气,付友光挺起胸膛,沉声说道:“如果有人认为,自己原来的人生就很好,愿意继续不劳而获、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的血肉;或是甘心做付出的那一方,那么他们是不会出现在这儿的。循规蹈矩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改变,而我们的农场、我们的城堡体系,每一天都在改变。” 有过不堪经历的女士们心里一松,又莫名其妙地发紧。 冲女士们微微一笑,付友光放缓了语气:“我走出城堡,就是想要改变。改变我认为不合理的世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原先那些不合理的规则换一换。当然,我不是无所不能的神祗,我是会犯错、会出问题的。这个时候我就需要同伴、需要志同道合的同志,在我做错的时候拉我一把。和我一起为了改变海得赛存在的不理想现状而努力。” 这异界没有革命的意识,付友光说出这种隐晦的叛逆暗示,在场的人们并没有符合,只有少数几个野心家扬了扬眉毛。 “既然认为不合理,那就要知道是哪里不合理,为什么不合理。首先,我们必须了解一下海得赛的社会构成。”拿起石膏粉笔在木板上画了个大大的金字塔,付友光点着最下面,“海得赛的百万人口,人数最多的,是村镇里的农夫、自由民、农奴、奴隶。他们总数在七十万左右。稍往上一些,比农夫、自由民、奴隶日子过得好一点的,是三个城市的城市居民,他们从事某种固定或半固定的工作,苦力、仆人、工人等等,能领取到薪水、可以保证基本的生活需求,部分人家薄有资产,这个数量大约在三十万。” “再往上,是拥有实业的中产阶级,他们通常经营作坊、商铺、庄园等等;家中的男主人拥有爵位,让他们能够保护住家业。塔尖最窄的地方,是拥有实际统治权的统治阶级。实权派的贵族、市政厅的官员,论单个算,整个海得赛的所谓‘大人物’,能有几十个吧。” 从七十万人到几十个,数字间的巨大差异让大厅中的人一阵心颤。伯爵大人指出的东西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可谁也没有用这种方式这么明确地估算过。 付友光在金字塔的塔尖下方划了一条粗粗的横线,指着这条横线,付友光面上露出了一丝轻佻:“这个阶层呢,是……嗯,是这个世界的特产。职业强者。受雇于有财力的人家、或索性就是有财力的人家供养出来的。这些职业强者为统治阶级镇压不听话的民众;同时,这也是底层人家向上爬的唯一一条通天阶梯。” “职业强者帮助食利者稳固统治,让海得赛的人类社会组成看似坚固的金字塔……”付友光转过身面向众人,对于部分几个露出来的不悦视若未闻,“但是很遗憾,这种金字塔只是看起来坚固。底层的民众即使麻木不仁,又怎会甘心拥护上层、甘心供奉出自己的血肉乃至性命?而食利者间赤果果的利益竞争关系,又怎么可能连接成紧密战线?” “这种金字塔形态的社会构成,是极度不健康并极度脆弱的。横线上下是俩个世界,不能成为职业强者的平民,一辈子割肉剔骨供养贵族、自己却挣扎在温饱线上。这样的民众形成的地基,盖在上面的上层建筑物,虚弱程度可想而知。” “六十年前的海得赛被灭国,前后只花了半个月,也就是帝国的铁蹄从帝都出发,到海得赛闲逛一圈的时间。”付友光满脸嘲讽的笑意,翻开了手中的文件夹,“我们可以看看历史——仅仅百年之内,在咱们南大陆的人类王国里,先后就有十几个国家被灭。各种势力斗争中被整族屠杀的贵族,血淋淋的名字更是能写满一本文件夹。” 出身贵族家庭的人再也不能保持冷静,谁又能比他们更了解贵族战争间的残酷呢。史蒂文·西蒙,脸上的淡然也消失了,不知不觉地坐直了身子。 “底层平民割肉剔骨供养上层,而统治阶级自身,却也难以保证脑袋能留到寿终正寝的时候。这就是我们现在面对的世界。”付友光收敛轻浮的讥讽,平静地看向他的追随者们,“现在,还有谁能站出来说,他对生活很满意——愿意一成不变地保持下去呢?” “我——”一直听得挺艰难的雷恩队长忽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唬得付友光脖子往后仰;还以为这个傻大个儿会有什么高见,结果却只见他喷着粗气大喊了一声,“伯爵大人!你说的我听不懂!” 付友光滑倒在地。 “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出了城堡以后所有的东西都跟以前不一样了。”雷恩握着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很棒,我喜欢这种每天都有改变、每天都有惊喜的生活。伯爵大人,你需要我们做什么的时候,只需要命令一声就行。” 付友光扶着椅子爬起来,满脸的黑线:“坐下,雷恩。听不懂可以发问,做事儿的时候总要知其然才能做得通透。多动动脑子,老兄!” 雷恩这么一闹倒是缓和了一些气氛,只有几乎一直陷于震惊状态的莉莉丝夫人精神紧绷绷的缓不过来。某神棍的头号狂信徒薇薇安女士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坚定地说道:“大人,作为您的追随者,我们都将为了您的意志而奋斗。” “不,不。薇薇安女士,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意志,是做不成事的。”付友光轻轻摇头,制止了薇薇安女士的发言,“改变海得赛的社会结构,让我们的海得赛更加繁荣昌盛,必须是所有人的意志,这个理想才能实现。或者说,必须是大部分人的意志。” “我希望海得赛能够改变,能够从吃人的怪圈中解脱出来,能够让所有人都吃饱穿暖。将来有一天,普通人的家里有隔夜的粮食,出门的时候脚上穿着鞋,工作能够拿到应有的报酬。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们会成为我、成为我们、成为我们城堡的忠实拥护。当外敌入侵,他们将成为我们的坚实后盾;当他们被欺压,我们能成为他们的坚强庇佑。这才是建康的社会构成,这才是我想要的海得赛。” 大厅中各种不同的情绪,随着这段话慢慢平静下来。这个世界没有乌托邦,没有理想国,但不表示人们就不期望和平、富饶的生活。 看到大家的表情沉静下来,付友光笑了笑,说道:“大家应该不会小看普通人的作用了吧?海因农场发展到现在,可不仅仅是某一批人的功劳。大家一起建立体制、维护体制,吸纳别人加入我们的体制;然后一起工作,劳动,小小的海因农场,现在可以出产大量的副食品,可以丰富千家万户的餐桌——这是多伟大的事儿。” “十一个。”一直沉默着的史蒂文·西蒙忽然出声。 大伙儿把目光转向他,一向保持欺骗式微笑的神圣骑士此刻面无表情,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到目前为止自杀的农场主。鸡蛋的价格原本是十个铜币两个,鸡肉二十个铜币一斤。青菜三个铜币一斤。这些东西降了三到五倍的价钱,他们的货物只能烂在仓库。” 气氛顿时又凝重起来,付友光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史蒂文。这个家伙十分聪明,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史蒂文同样直视着伯爵大人,说道:“我的主人。你——将所有贵族视为仇敌吗?” 按照农场模式发展下去,城堡体系将是所有食利者之敌。史蒂文·西蒙这个同样是斗争中的高手,精确地点出重点所在。 对立阶级之间,是没有缓和余地的。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史蒂文,九十万和几十个之间,你选哪个?” 没想到伯爵大人会这么反问,史蒂文愣了一下;付友光继续说道:“并不是所有贵族都是我的敌人,而是,想要发展海得赛,现有的食利者必然会挡在我们面前。为了保护他们天然高人一等的优越生活和剥削特权,他们必然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脑子里被塞了太多东西的众人一时间纷纷蹙起眉头,并没有阶级意识的异界人,想要理解付友光一下子倒出来的东西太难了。 “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九十万,坚定地站在他们这一边。”付友光自己给出了回答,声音掷地有声,“相比起贪得无厌、为了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无恶不作的所谓贵族、大人物,确实地在工作、在劳动的人,才是我的子民。妄图对我的子民敲骨吸髓的,就是我的敌人。” “我的主人,你的意思即是说,你不需要任何贵族分享属于你的权力,你将直接统治海得赛,是吗?”史蒂文十分露骨地说道。这已经是直接在问你是否要反叛帝国了。 史蒂文的表态十分明显,让付友光隐约感觉蛋疼,这家伙思路和他不在一条线上啊!哀叹自己确实不是干政工的料,付友光挣扎着试图解释:“是我的表述有误。总之,就像我一贯说的,我不接受任何不劳而获者在我的子民血肉之上寄生。海得赛将是只属于劳动者的土地,它的主人将只是勤奋地工作着的人民。” 史蒂文·西蒙浅浅笑了起来,他忽然起身,大步走到付友光身前,以骑士礼蹲跪,捧起伯爵大人的左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充满蛊惑力的目光神采飞扬:“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您的期望一定能够实现,我的主人。” 追随者们纷纷离座起身,鞠躬行礼。有的人心怀忐忑却极度兴奋,有的人激动得呼吸急促,有的人欲言又止满怀忧虑;伯爵大人与神圣骑士的一问一答如此露骨,还反应不过来就太笨了——他们的主人西格·弗兰迪,将成为海得赛真正的王! 全身僵硬的付友光,眼眶渐渐翻白;在哀嚎思想启蒙走歪了路的同时,他开始蛋疼史蒂文这变态神圣骑士的恶心举止——尼玛的手背要烂了啊!! 第一堂思想教育课以失败告终,付友光趴在床上悲伤逆流成河:“……这特么的……好好的革命者启蒙怎么就成了谋反宣言了……我特么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别哭了西格,你特么给我拿个主意啊……” 西格的灵魂蜷缩着没动,付友光等了一会忍不住去戳戳他:“喂,大老爷们的哭起来没够了?” 本体版伯爵大人忽然暴走,猛地一下弹起来扑进付友光的灵魂之中。看起来他似乎想挥舞下拳头发泄下什么的,可惜,双方灵魂体积的差距太大了点…… “喂喂,你够了啊,别冲我撒娇啊,哥哥刚才那身鸡皮疙瘩还没下去呢。” “……你这个无礼庸俗粗鲁不堪的混蛋!!”西格终于气急败坏的出声了。 “日,都说叫你别冲我撒娇,汗毛都竖起来了有木有。”付友光恶心得一个激灵,男人梨花带雨什么的,不能忍。 “……” 西格无奈地缩回角落,满脸的自暴自弃:“那种事情不要问我。你们那种圣徒似的组织纲领,根本就不是我会触碰的领域。” “唉……特么的党课上都听过,可是就是学不来怎么用。如果精神力就是哥哥的金手指,用它换个政委行不行……”付友光忧愁得揪头发。 “白痴。”恢复了少许精神的西格一如既往地鄙视这家伙的异想天开。 “……真弄个父传子子传孙的封建制度出来,我还搞个屁。这种权利分封的思想必须从源头打掉。不行,我得想个办法。”付友光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边坐下,开始奋笔疾书。 通过共有的视线看着一行行字迹在纸上出现,西格沉默着没有做声。 这个家伙精力旺盛的时候像个永远安静不下来的笨蛋,认真工作的时候却能在这张书桌前对着无聊的文件文书一整天。 擅长玩弄人心的西格也十分精于看人,付友光的本性、行为模式、反应方式,他现在几乎能预估个八九不离十。 可即使是如此,他依然很难理解这个人。 收回对视觉的共享,西格闭上眼睛,静静沉于黑暗之中。 每每回想起爱西丝的背叛,他总是好几天都平静不下来。他曾试图拯救爱西丝——对于他这种绝对自我的人来说,这种善意真不容易。遭受到背叛后,一方面是痛失所爱,一方面是不被信任的耻辱;聪明了一世的西格·弗兰迪,唯一一次干了傻事。 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似乎成了安眠曲,捂着心中伤口的西格·弗兰迪渐渐睡去。 这个蛮横粗鲁的家伙抢走了他的身体的控制权,又强迫他干了一些他压根就没兴趣干的事儿。对那些女人的优待、讨好那些贱民的种种行径,每一件都让西格·弗兰迪觉得这个异界的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个讨厌的家伙,却总能给人一种安心感。比如,西格自己绝对不会发现,他完全相信付友光能做到他说的——让海得赛从吃人的怪圈里脱离出来,不再让……类似爱西丝那个蠢女人的可怜人成为某次利益交易里的牺牲品。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闪瞎了狗眼不得不转过身面对墙壁的两位施法者先生安德鲁:……你说那家伙会先称王还是会先封神? 戴维斯:……我觉得你更应该考虑的是,教廷打上门来时,是选择逃走呢,还是和那家伙一起硬抗? 安德鲁:你这家伙果然是在坑我啊!你早就知道会有那一天了吧!混蛋你还让我签的是灵魂契约啊!(╯‵*′)╯︵┻━┻ 第75章 送羊毛的雪狼族人 吸取第一次座谈学习会的失败教训,接下来的学习会里,付友光加重了对社会关系的阐述,讲解了什么是生产力,生产力与财富之间的关系;以农场举例,把劳动创造财富的过程以数字形式跃然纸上,让追随者直观地感受了一下规模化、规划化、组织化下的生产力带来的财富。 付友光带出城堡的那箱子金币确实是花完了——但账面上,这笔钱还在,并且投入了生产之中每时每刻都在增加。自己就是劳动组织者的女士们无不目瞪口呆,她们自己都没想过自己这几个月里干的事儿居然带来了这么大的盈利——让十一个农场主自杀,盈利能小得了吗。 几堂课下来,连史蒂文·西蒙看农场里的员工们眼神都温柔多了,对付友光再三强调的什么平等、去阶级化、去特殊化等反人性要求的抵触心理也少多了。 付友光自知没本事培养出异界党员,但至少要无限向党员靠拢。作为追随者的他们,奉献精神就不敢想了,模范带头的作用必须得起到。 在付友光绞尽脑汁对追随者们洗脑的同时,城堡体系的各项目工程也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大棚蔬菜初见成效,蜂窝煤厂也盖起来了。安德鲁水泥厂出产的水泥现在运用到了修路上面——为这事儿付友光还开会解释了一下,因为追随者们意见很大。领主大人住的石屋还破破烂烂呢,水泥应该优先供应这边吧? 费了一番口舌讲述了便利的交通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后,这事儿才算过去。这期间安普城矮人铁匠铺的人来了几趟,跟海因农场的长期大规模交易让这个铁匠铺现在规模扩张了三倍,在与自己的族人——服务于农业公司的女猎人联系之后,这个铁匠铺希望进入城堡体系,成为领主大人麾下的私营公司。 各种条例和守则轻易就被矮人们接受,矮人种族的习俗与人类不同,即使是国王也要打铁挖矿,没有那种位高权重就要养尊处优的恶习。 十几个矮人的铁匠铺很快挂上了城堡体系的招牌,同时他们也获得到了城堡的善意:高达一万个的煤炉子订单。 自觉主动向城堡体系靠拢的十几家中产阶级,付友光也没让他们失望。能够接受条例守则的人家互相搭伙,先后成立了一家火柴公司和两家运输公司。走完了实习流程的秘书小姐们被安排到了这三家公司,负责监督工作和沟通员工、反馈底层员工意见。 两家运输公司的成立,解决了部分就业问题的同时,温蒂南希养殖公司积存的咸蛋总算有解决的方向。仅仅只靠食品公司的店铺销售,实在对付不了日益增加的蛋类积压。 就食品销售方面来说,付友光滑铁卢了一回。他所期待的走街串巷的大量小经销商、小个体户并没有出现,开设的民间贷款窗口,现在的客人仍旧只有一个…… 制作火柴的工艺,对于三阶炼金术师来说只是一个小把戏。付友光说出配方和安全要求后,一晚上的功夫安德鲁就弄出来了。流水线生产火柴的机器也不难,铁匠铺的矮人跟安德鲁坐一块,听付友光讲解了功能需求后随手就画出了图纸。 付友光长叹,他想卖弄的现代知识是一点儿也卖弄不出去。这世界毕竟是有6000多年历史的,该有的科技其实都有,只不过没有被用到民生上而已。 按照炼金房的规定,这算是私营的火柴公司对炼金术师的一次雇佣。出售火柴的分成,必须源源不断地分给安德鲁和炼金房。不过一盒百只装的火柴要卖两个铜币,就销量上来说独一家的他们亏不了。 开始寒冷的十一月,蜂窝煤厂的人员、机器到位,组织生产开始的同时,第六侍妾南希的族人、远在北方的雪狼族,也终于到了。 这世界通信不难,会飞的异兽满天都是。但是大队伍迁移,还带着货物,速度就不太乐观了。 海得赛领地异族人很常见,一大队雪狼族人出现在大道上没什么可稀奇的。南方气候的海得赛似乎让这些习惯了寒冷的雪狼族人觉得闷热,一个个袒露着胸膛,用手扇着风。 年轻的小伙子从山坡上跑下来,上千米的急速冲刺气都不带喘,对着领头的族人叫道:“艾德!前面看到城墙了!” 被称为艾德的雪狼人小两米的个头,柔顺的银白色长发扎成辨子,衣服脱掉了缠在腰间,裤子是麻布的,脚上踩着兽皮绑木板的鞋子,正盘腿坐在地上休息。听到探路的族人报信,他站起来拍拍裤子,向附近的族人吆喝:“谁那儿还有钱?” 周围的雪狼人清一色的银白色头发,有的短有的长。听到领头人的招呼,各自在身上摸了半天,凑出来一把铜币。 艾德把铜币归拢了往腰带里一装,把地上那个绑得结结实实的、足有四米多高的大包裹背上,冲族人们喊了一声:“走吧。” 两百个人族人应声而起,纷纷背起小山包一般的大包裹,驱赶着两头十米多长的背山兽,排成一列沉默地前进。 安普城城墙上的城防队士兵远远看见了这支队伍,老远地两名士兵就骑马赶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士兵远远地叫道。虽然海得赛异族很常见,但这种规模的雪狼人的队伍安普城周边并没有听说过。 领头人将手往腰带上一掏,两名城防士兵吓得拉着缰绳后退了几步;结果艾德掏出了一把铜币,对他们说道:“我们是应约而来的,应南希女士的邀请而来。” 两名士兵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吼道:“温蒂南希的南希?!” 艾德反倒愣住了:“什么温蒂南希?不,我妹妹就叫南希。” 两位士兵脸色立即变了,再次大吼出声:“妹妹?!你是南希女士的哥哥?!” “……诶?”自诩见多识广的艾德摸不着头脑了,人类谈不上对异族多尊敬,但这种反应不对头吧? 一头雾水的雪狼人被两位大变脸的士兵热情地请进了安普城,连城门税都没收。而靠近了城门他们才发现,他们来的黄泥路到这边就变成了奇怪的、犹如大石块般平整的道路,上面还有些整齐的印痕。(防水泥热胀冷缩的压痕) 靠近城门的中轴线中心大道上就有一家新开的熟食店分店,迎接他们进城的士兵大呼小叫着骑马过去报信,很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就从店里跑了出来。 “谁是南希女士的哥哥?”这个面相很嫩的小伙子穿着奇怪的蓝色服装,腰上系着围裙,头发上和脸上还沾着面粉。 艾德低头盯着他看了半天,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类:“我就是,你是谁?” 这小伙儿貌似学着了领主大人的毛病,上前举起手激动地握住人家的手直晃荡:“那么您就是艾德先生?见到您真高兴,我叫凯文,你们来得可真快。” 小两米高的艾德跟不到一米七的凯文低着头说话有点累,扭了扭脖子:“你是海因农场的人?” “是的,艾德先生。请稍等,我这就带路去农场。”凯文边说话边解下腰带,往店面里小跑,“老爹、老爹,农场的客人来了,把吃的喝的搬出来!” 亚力士的老爹在熟食店打零工,闻言探头出来:“噢,来勒。” 两百多人的雪狼族人在城防士兵的指引下坐到大道侧面休息,这一带的商铺都是地下高利贷的“战利品”,还没有来得及开发,现在全闲置着。十米长的背山兽载着小山丘一般的货物,不方便进城,就留在了城门外,由城防队的人看守着。 两百多个沉重巨大的包裹同时落地,震得提着豆浆桶过来的凯文都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把豆浆装到木碗里发给雪狼人们解渴,少年凯文没忍住对他们的大包裹探头探脑,但并没有发问。 熟食店里的馒头、豆浆、面饼和鸡鸭都搬出来了不少,让雪狼族人们大快朵颐。半个月前收到雪狼族的来信,表示他们终于启程出发了以后,付友光就恨不得他们从天上飞过来——虽然很早就去信提出了交易请求,但对方表示游牧人家没有在秋季出远门的道理。付友光再捉急,也只能耐心等待冬天的到来。 按他们的大块头,凯文是直接上整只鸡的。他的预估也没错,这些威武雄壮的大家伙连骨头都不用吐,腮帮子鼓鼓的嚼几下一只鸡腿连肉带骨的就下去了。 艾德以风卷残云的速度一气吃掉整只鸡、八个馒头,又咕噜咕噜下去了三碗豆浆。走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吃上一顿好的,吃相实在好看不起来。揉着肚子舒爽地吐出一口气,随即想到了什么的他又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凯文:“那、那个……这、这要多少钱?” 凯文咽了口口水,眼神发直:“……我可以申请招待费用报销,不用钱……” 雪狼人们吃饱以后,凯文瞅着两百多个大块头和那小山一般的大包裹直发愁,很不好意思地对领头的艾德说:“艾德先生,我没有那么多的马车……” “没事。这儿离海因农场还有多远?我们吃饱了走得很快的,不用马车。” 一听只有三十多公里地,艾德更不当一回事了,背上他那个大包裹后招呼族人们起身,随手一捞把凯文抗到肩头上,迈着大步就领头出城门了。 海因农场通往安普城的大道铺上水泥后,马车跑一趟的时间降到了四十多分钟。可是这种速度对于擅长远途奔袭的雪狼人来说貌似还算慢了,胆战心惊坐在艾德肩头的少年凯文,顶着吹了半小时的冷风就看见了海因农场的农田。 二百多个大块头,又背着庞大的包裹,排成直线跑在路上简直就是一道威武的风景。田间地头的农业公司员工们都看傻了眼,听到消息从石屋二楼往外看的付友光更是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异界飙车族吗……卧槽……我理解南希那动不动就来一遭的‘野蛮冲撞’是咋回事了……”抹了一把冷汗的付友光,刷新了对这个异界所谓异族人民的认识。 被吹得风中凌乱的凯文带着雪狼族人进农村的时候,付友光比划着地图也算出了雪狼族的可怕之处。从北方草原到这儿足有6000多公里的路程,雪狼族人只靠肉脚板还背着那么大的包袱半个月的时间就赶到了。就算每天走十小时的路吧,那也表示他们在山地之间的均速是四十公里每小时…… “……难怪他们敢从兽人王国独立出去……难怪他们夹在精灵领地和人类王国之间却相安无事……吗蛋,西格,你丫真是什么狠角色都敢招惹啊!”付友光忍不住吐槽起来,而西格却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压根没当一回事,“我不是十分善待那头小母狼的嘛。” “所以她也算你预留的后路之一?”付友光边下楼边嘲讽。 “不用说得这么难听,这是合法合理地利用人脉。”西格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你现在干的不也是一样的事?用粮食做诱饵让那些傻大个儿送羊毛过来。” “……这种粗暴简单的送货方式让我有点接受不能啊,至少不是应该踩个自行车什么的……” “……你下一句话是不是‘干脆弄个自行车厂出来吧’。” “诶你怎么知道?哈哈哈心有灵犀吗?” “……够了,不要和我说话。” “我倒是很想啦,不过就现在这种造个蜂窝煤机全部零件都要靠手工打造的时代,去搞自行车厂是得有多蛋疼啊。不能普及教育培养出大批工人队伍,说啥都是白搭的啦……”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啧啧,我就一直奇怪你怎么那么重口味……倒不是说南希不漂亮,不过那种威猛的妹子显然跟你不搭调啊! 西格:……不要和我说话。 付友光:讲真,就算你想对南希用强……你那小身板不够人家一脚踢的吧? 西格:……说了不要和我说话啊!你特么的也有脸喷别人嘴贱吗!! 第76章 三位玛丽(一) 能打通跟雪狼族人的羊毛交易渠道,对于促进纺织业的发展是不可估量的。付友光边跟西格调侃着边兴冲冲地跑下楼,结果被等在楼下的薇薇安女士淋了盆冷水。 薇薇安女士显然是小跑过来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神色忧虑;看见伯爵大人这么快冲下来了,脸上的紧张更甚了。 “怎么了薇薇安?安排人准备好接待客人了吗?”走下楼的付友光奇怪地问。 “呃……我让人去通知南希了……”薇薇安女士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了半天,低下头说道,“嗯……我们是打算过阵子再跟您说的……其实呢……” “怎么?有什么话不方便对我说吗?”一向稳重的薇薇安像个小女孩似的忸怩起来,让付友光十分的不习惯。 薇薇安眼神游移,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的,狼族的人呢……是奉行终身伴侣的……那个,南希的族人,可能会对大人不太礼貌,他们的习俗里跟我们不太一样。大人?” 付友光悟着脸蹲到地上:“……我知道了,薇薇安。狼行成双嘛,他们是不会跟人类一样搞一大堆老婆的。唉,我怎么觉得狼人社会和矮人社会都更合我口味呢?” 小山一般的巨大背包和两头威武霸气的背山兽停在广场上,雪狼族的族人们在凯文和谢米尔的安排下坐到休闲区域去休息,领头人独自过来见他的妹妹。 “大哥!”身高目测一米七几,在女士中力气与经历魔核洗礼过的妮娜差不多、情绪激动时一个“野蛮冲撞”能撞飞强壮成年男子的南希女士,欢呼雀跃地扑向艾德。 美丽的女士与家人重逢的场面应该是无比感人的,可是付友光看着泥土地面上南希弹跳起来时健壮有力的后腿踩出来的凹坑,只感觉一阵阵地蛋疼。 “撤回前言。被那种力道来上一脚的话,你应该活不到我过来的时候。”付友光心有余悸地感叹,“万幸你这家伙没有色胆包天。” “……” 身材和雷恩队长一个级别的艾德大笑着揉南希的脑袋,又跟南希介绍的女士们打招呼,就是不理睬被女士们众星拱月围起来的付友光。付友光自己也感觉不是个事,索性站远点,把羊毛交易的事让女士们来做。 雪狼人们被安置下来休息,而后薇薇安和妮娜带上人清点他们运送来的羊毛。清点出来的结果让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雪狼人实在太能抗了;加上两头载重超过八吨的背山兽,这小两百号雪狼人居然运送过来了超过一百吨的原羊毛。这数字让付友光佩服得五体投地,吗蛋!这可是人力运输啊!那些雪狼人都是肉身坦克吗! 羊毛清点出后,薇薇安女士告诉领头人这批羊毛的价值,然后换算了一下,告诉他这批钱折算成粮食的话,他们可以交换到多少粮食当然,目前还是农副产品为主。 艾德显然对数字不太敏感,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只好问他的妹妹南希,如果换他手上正吃着的咸蛋可以换多少。 兽人和人类不同,他们往往一片大族群组成一个部落王国,部落间相互联系并不紧密,但只尊一位兽人为王。当王帐吹响号角时,所有的部落勇士都会批甲为同一个王而战。 而人类王国,往往是十几个、几十个国家林立;对外时都是自个打自个的,国家之间不互相攻伐就算不错了,更别提并肩作战。 南希出生的部落就是雪狼族人无数部落群中一个三千人的小部落,放牧地带离人类王国比较近,也偶尔与人类世界有交易。 来到人类世界后学了很多东西的南希很快给艾德算了一笔帐,并且机智地换成了大哥能听懂的比较小的数字:比如三千个族人每人能分到八百个咸蛋…… 艾德眼珠子都鼓出来了,就跑这么一趟路,全族的人一年都能吃上蛋?!这家伙马上激动了,嚷嚷着要南希准备干粮,他们抓紧时间再送一趟羊毛;南希不得已只好给了他一脚让他安静下来——呃,踢在某个全种族的男人都有的弱点上。 纺织厂已经建好了,各种硬件也已经齐备。这世界的纺织业颇为先进,就是技术掌握在纺织业的龙头老大手里不肯流传出来。好在新来的炼金术师虽说下限比较低,但还对得起他的三阶施法者身份;以他的关系通过炼金房获得了旧式纺织机的图纸,在现有图纸的基础上添加进了付友光提出的意见,最终弄出了一批海得赛专有的纺织机器。 按这个世界糟糕的交通来估算,城堡这边并没有想到这批雪狼人能来得这么快。虽然厂房和机器就位了,但工人还在招募之中。 雪狼族人们帮忙把羊毛运送回安普城外纺织厂的仓库里,只休息了一夜的他们就凤凤火火的急着回去,这一趟他们不但收获了几十个金币,更是换取了大量的咸蛋,以及咸菜、腌豆角、酸黄瓜之类的蔬菜;最重要的是还学会了编制地蔓草鞋的技能,这对耐寒不耐热的雪狼人来说太便利了——总算脱离夏天光脚的日子了。 纺织厂的厂长由南希兼职,现在养殖场细化管理层分工以后她不用像以前那么忙了。送走了急着在春天来临前再跑一趟交易的雪狼族人,纺织厂女工的招募加大了力度。 按安普城周边的人口基数,招募个两、三千人并不难;难就难在要招募的是女工。 付友光一直坚持招募的工人中至少保证三成的女工数量,前面几批招募的工人里,为了这个女工指标妮娜女士愁得恨不能去敲人家的门让女人出来工作。眼下就招募了这么几百个女工,可是让西格·弗兰迪这个名字暗中挨了不少箭。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宗族礼法来束缚女性,但在文明越不开化的地儿,对女性的歧视和不敬就越严重;被招募到农场里的数百女工,就有不少人送薪水回家时反倒被家人讽刺。即使史蒂文·西蒙近几个月一直在宣传城堡体系里女强人们的名声,对这种情况也收效甚微。 安普城和周边两个镇贴满了南希纺织厂的招募公告。由于鸡鸭蛋的热销,再加上史蒂文的卖力宣传,温蒂南希两位女士的大名已是人尽皆知。但很遗憾的是,相比她们女强人的身份,身为领主侍妾的身份更多地被人津津乐道。 离安普城较近的小镇,一辆运输公司的马车将一批蛋类和刚宰杀的鸡鸭送到镇上的熟食店分店,卸完货转车回城时,刚出小镇路边就有三个提着小包袱的年轻女孩从路边草丛里跑出来,拦下了马车。 “嗨、嗨!姑娘们,我这可不是载客的马车啊!”赶车的送货工用手拍拍马车上运输公司的标记,示意女孩们让开道路。 三个女孩中最大的也不过十八、九岁,小一点的估计只有十五、六。她们仓惶地站在路中,互相看了一眼,年纪最大的站了出来:“先生,能带我们去城里吗?拜托你了,我们想去应征南希纺织厂的女工。” “姑娘们,你们大可不必舍近求远啊。周三和周五不是都有就业管理处的人来镇上招募吗?你们为何不到他们那儿去报名呢?”送货工奇怪地问道。 虽然送货工的语气足够客气,不过女孩们还是紧张得哭了起来,最小的女孩儿说道:“请帮帮我们吧,先生。我们家里不允许……我们是自己跑出来的。” 车厢里的另一名送货工拉开车门往外看了一眼,三个女孩儿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挡在路中不肯让开,索性对他的同伴说道:“让她们上车吧?反正也是空车回去。” 赶车的送货工犹豫了:“可是这不符合规定,秘书小姐会说我们的。” “咱们都是为领主大人工作的嘛!何况现在南希女士那边不是说挺缺人的。女孩们,你们在离城门远一点的地方下车可以吗?可别说我们送过你们哦。” 三个女孩儿喜极而泣,连忙答应,相互扶持着上了马车。 “见鬼……话说在前头,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会负责的。”赶车的送货工嘀咕了几句,也没有把女孩们赶下车的意思,挥动起了鞭子。 三个女孩儿不住向让她们上车的送货工道谢,刚卸了半天货累得够呛的送货工挥了挥手:“不用谢我,只要你们别说出我们违反规定让你们上车的事儿就行了。我妹妹也想进南希女士的纺织厂,可是我妈妈认为她应该准备嫁人了。为了这事儿我家里也是吵得很厉害。” 三个女孩儿沉默下来,互相看了一眼,把心里的委屈藏进了心里。 小镇的另一边,某个自由民的家里正一团糟。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一边哭着一边往桌子底下躲,她的父亲拿着马鞭正往她身上抽。 “对不起,爸爸,我不敢了,我不去南希纺织厂了,别打了爸爸……妈妈,妈妈快救我……” 年轻姑娘手臂上、脸颊上迅速出现几道红痕,鞭子抽过皮肉发出的声音和惨叫声夹杂在一起,让附近的邻居都不忍心再听下去。 年轻姑娘的母亲并没有上来劝阻,等到当家男主人打够了、年轻姑娘也哭哑了声,她才一脸悲伤的站出来安慰自己的女儿:“傻姑娘,你怎么能听什么就信什么?你们这些小丫头能干什么事?一个月平白无故给你们十几个银币的薪水,可能吗?贵族老爷的女人为什么那么漂亮,因为她们要用你们这些年轻不懂事的傻姑娘来保持青春啊!你没听过传说吗?那些夫人们洗澡用的都是年轻女孩的血……” 一位妇女正在用餐,晚餐是三个黑面包加放了咸菜的汤,以及细致地分成三份的咸蛋。她的两个孩子坐在她的对面,但当家男主人坐的主座上是空着的。 孩子们吃完了晚餐,玩闹了一会儿就去睡了。妇女做完了家事,锁上门,回到卧室里对着空荡荡的大床发呆。 离缴纳年税的时间只有半个多月了,可是丈夫并没有带一分钱回来;甚至,最近已经开始连续几夜不归家了。 妇女对着空床独坐了很久,忽然站起身来,打开衣柜,拿出仅有的两套衣服,用床单包了起来。 周三的早上,负责小镇招募的三辆马车开进了镇子。这个小型车队的总负责人是从农业公司调到就业管理处的前女仆玛丽小姐,她提交了追随者申请后第二批进入领主大人的座谈学习会,现在不但已经配戴上了追随者专属的红色徽章,还成了第二批中层管理提拔中的幸运儿——随着秘书数量的增多,萝丝夫人已经管不过来了。在工作中表现出色的一批提拔上来,分管各公、私营公司秘书小姐的同时,获得了新的职衔:经理。 “经理小姐,熟食店的人来问用不用替我们准备午餐。”给玛丽打下手的一名新晋秘书小姐跑过来问道。 正和分配来保护她们、并维持招募秩序的二阶斗士一起从马车上往下搬桌椅的玛丽头也没抬:“准备多一些吧,招到的人的份也算上。我会签字的,回头去财务部那儿报销。” 招募男工时,招募现场往往人山人海;但标明了纺织厂只招女工后,来的人就少得可怜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领主大人坚持纺织厂只要女工,不过谁在意呢?反正无所不能的领主大人总是对的。 第一批上来问的是一家人,夫妻俩带着四个女儿和一个小男孩。在他们走上前来满脸谦卑地笑着问候的时候,玛丽就皱起了眉头:这家人应该是普通的自由民,夫妻俩穿着都还算整洁。但四个女孩儿却不健康的瘦,头发也枯得厉害;她们穿着只能说还算干净,但布料明显跟那个十二、三岁大的男孩不在一个层次。 当家的男人上前来弯着腰讨好地说着话,目光却在小心地分辨招募桌后面几人的穿着。玛丽和临时调拨给她当助手的两位秘书都是中规中矩的秘书制服,用料完全一样,让他有些迷惑;扫到三位女士后面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的二阶斗士后,这男人眼睛发亮,忽地提高了声音:“尊敬的大人,那一位老爷,请问就是您在招收女工吗?” 伯爵大人的十二人兵团,除了分配到任务的人以外,剩下的都成了专业“临时工”,哪儿需要的就调拨过去。这位二阶斗士正闲得打哈欠呢,忽然被人问候,奇怪地转过头来,莫名其妙的看了谄笑的男人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招募台是这儿,这儿。你在冲哪说话?”玛丽不满地拍桌子,从事对外工作就是这点烦,身为女人好像就天生低人一等了一样,老是不被人放在眼里。 二阶斗士大张着嘴打哈欠,毫无形象地当街抓了抓屁股。虽然他穿得很像那么回事儿——职业强者穿的轻便服质地能不好吗——但男人也总算反应过来主事的人明显不是他了。 这位当家的男人立即调转过头来,好一通赔礼和讨好,然后把四个女儿推上前,将她们的勤劳肯干吹捧得天花乱坠。 玛丽和秘书小姐没有理会他,而是认真检查了这四个女孩的手。粗大的骨节,薄薄的老茧,按照伯爵大人的话说,这是劳动者的手。虽然四个女孩神情有些麻木,眼底藏着一种畏缩,但这并不重要——在城堡体系习惯了以后,她们会改变的。 确认没有问题后,玛丽点头表示同意,弯下腰去柜子里拿用工合同;而秘书小姐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按招募流程向这对夫妻解释工作福利待遇和假期安排时,有点等不及的女主人开口了:“几位夫人,她们的工资能直接发给我们吗?我是说,让我们给她们代领?” 秘书小姐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直起腰来的玛丽小姐也变了脸;那男人冲自己妻子骂了一句,转过脸来又是一脸谄笑:“我老婆她没什么见识……我女儿们的钱让我来领就行。几位夫人,我是按月去你们那儿领吗?” 两位秘书小姐和玛丽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冷了下来;而被那位妻子牵着的小男孩这时很不满意地叫嚷开了:“姐姐们的钱不都是给我的吗?给我给我!” 玛丽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在应聘工作?这是在卖女儿吧!当即就没了好脸色:“你们把南希纺织厂当成什么了?这是南希女士的产业!是领主大人的产业!不是私人黑工坊!” 这对夫妻讨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们不明白眼前的女士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员工的薪水和福利只有员工本人能够领取!这是城堡的规定!还是说,你们想出售你们的女儿给南希纺织厂?将领主大人的子民卖给领主大人,好大的胆子啊!” 原本的性格应该是温顺的、有点儿胆小的玛丽,半年多的工作磨砺下来已经忘记了什么叫胆小怕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第二天准备了大量烤鸡兴冲冲地跑到农场,想看看那个大块头到底能吃多少东西的少年凯文。 凯文:诶?!你哥哥已经回去了?他、他们不是昨天才到的吗? 南希:我也想留他们多呆几天。可我大哥说抓紧时间年前再跑一个来回……咦?噢,小凯文,你是特地给我们送吃的吗?嗨,女士们,看看小凯文带什么来了! 开工作会议开得饥肠辘辘的女士们蜂拥而出,嘻嘻哈哈地冲过来抢烤鸡,顺便蹂躏一下身高不太占优势的凯文的脑袋。 凯文:……【欲哭无泪 第77章 三位玛 丽(二) 玛丽小姐一通咆哮,对面的男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不、不,误会啊,夫人。我是她们的父亲,我养她们那么大……我只是在她们出嫁前替她们管理钱财而已。那等到她们领了钱我再去拿,这样可以了吗?” 玛丽憋屈了,员工条例里还真没有这种规定。可是同为女性的女孩儿们的遭遇她又怎么会不同情,脑子里转了转,立即有了主意:“当然可以。她们的薪水都是劳务总监妮娜女士负责发放的,你每月的一号去海因农场那等着吧,或者也可以说服妮娜女士直接把工钱给你,那就省事儿了。” 两位秘书和后面被惊动了的二阶斗士都默默地看了玛丽小姐一眼,然后同情地看向正不知死活地连声道谢的男人,纷纷摇了摇头。 留下四位女孩儿,安排她们到后方去休息后,没多久就来了第二批应征者。 来人是个神色里带着浓郁忧愁的妇女,脸色因缺乏营养而有些菜色,背上背了个包袱,一左一右牵了两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孩。 这名妇女显然是犹豫了很久才走上前来的,十一月的天气里紧张得额头冒出了汗珠;缓缓走到招募的桌子前,她不敢看三位女士,先深深地鞠了躬,直起身后背也是驼着的,脸都不敢抬起来:“几位夫人……你们……可以招收下我吗?我、我带着孩子……” 玛丽和秘书小姐习惯性地看向她的手,确认那是一双劳动者的手后,立即微笑着回答:“当然可以。夫人,你叫什么名字?” 妇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惊喜交加的她呆了半天才急促地呼吸几下缓过神来,裂开嘴想笑又似乎要哭出声,连忙松开孩子的手在自己眼眶下擦了一把:“太、太感谢了,尊敬的夫人。我、我叫玛丽。” “噢,真巧,我也叫玛丽。”玛丽小姐顿时笑了起来,对方的感激之情是如此地真切,让她备受感染。这位可怜的妇女也许遭受了什么困难吧!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能够帮助到别人,这感觉是如此地让人心情愉快;她稍微能够理解领主大人说过的一些话了。 招募的地点设置在镇中唯一的大街上,虽然来应征的女工不多,不过还是有人好奇地在旁边看热闹的。见她们居然收下了带着小孩、外表也不怎么样的妇女;一心以为只招年轻女孩的旁观者们好一阵惊讶。 有人开了头,那些想进纺织厂赚钱却又前怕狼后怕虎的人就有了勇气,陆陆续续地上前报名。而这些招募的夫人们,招人时看的也确实不是脸蛋——玛丽和两位秘书小姐总是先看应征者的双手。收下几批人后围观的镇民也看出端倪了:果然是在招收正儿八经工作的人啊。 有个少年一直坐在附近店铺的门槛上看着这边的招募,忧心忡忡的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见招募桌后面留下的人越来越多,这位少年毅然站了起来,走向玛丽小姐等人。 少年忐忑地走到桌子前,发现自己紧张得脑中一片空白,深深地鞠躬行礼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紧张得满头大汗。虽然奇怪奇怪怎么有个小少年走过来,不过一位秘书小姐还是冲他笑了笑:“你要替你的家人报名吗?” 受秘书小姐的笑容鼓舞,少年急促的呼吸缓和了一些,有些凌乱地说道:“我想请求你们救我姐姐。她要被卖掉了。她想来的,可是被打伤了。” 付友光对人口买卖深痛恶绝,城堡体系自然是下必甚焉;听到“卖”这个字,玛丽小姐和打酱油的二阶斗士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怎么回事?来,孩子,详细的说一说。”秘书小姐走出桌子后面,俯身握住少年的肩膀,语气郑重地说道,“咱们海得赛的领主大人最讨厌的就是他的子民被人当做货物出售。告诉我们,你的姐姐怎么了?” 少年仍旧有些紧张,不过保护自己姐姐的勇气让他无所畏惧;他看了一眼秘书小姐和神色凝重地围上来的玛丽,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我姐姐想去南希纺织厂工作。可是爸爸妈妈不允许。他们要把她卖进酒馆当招待。” 三位女士的脸色瞬时间颇为难看,玛丽看向二阶斗士,对方耸耸肩,收敛起那副松散的模样,冲着少年走了过来:“你姐姐现在在哪儿?” 两位秘书小姐留下继续招募,熟食店的员工出来了两位帮忙维持秩序;玛丽和二阶斗士,跟着少年穿过幽深狭隘的街巷。 狭窄的弄堂里,一户普通的民房。踹开们进去后,坐在院子里喝酒的男人惊怒地站起来,一看打头的二阶斗士那身笔挺的轻便服就怔住了;再一看自家的小儿子居然跟在后面,顿时勃然大怒。 斗士和玛丽都没理会破口大骂的男人,直接闯进了屋子里。最里面的房间,铺了麦秆的地上,披头散发的年轻姑娘躺在上面,听见响声她撑起了上半身,脸颊、脖子、手腕上的鞭痕触目惊心。 玛丽一声惊叫,看见陌生人闯进来的年轻的小姐亦是一呆,僵硬着身子没敢动,站在门口的陌生男人把她吓得不敢出声。 随即响起的是家中男主人的骂骂咧咧,而小弟在父亲出现之前跑了进来,冲着她说道:“姐,你跟他们走吧。爸妈要把你卖去酒馆做招待,我听见了。” 年轻的小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弟说了什么,眼睛瞪得极大,哭过的喉咙声音有点儿沙哑:“小弟?你在说什么?” 堵在门口的斗士让男主人不敢靠过来,小少年冲外面看了一眼,紧张地对他的姐姐说道:“他们不让你去工作,要把你卖到街口的酒馆啊!我听到妈妈在抱怨,说你的脸被伤到了,要养好久才能恢复。” 年轻的小姐喉咙里咕隆了一声,全身颤抖起来:“为什么?” “因为珍妮她们家盖起了新房子啊!珍妮她姐姐做招待的钱!哎呀你不要问了,姐,你跟他们走吧,他们是领主大人的人。”不太擅长言辞的小少年急得直跺脚。 “呜……!!”年轻的小姐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玛丽眼中一热,上前拥抱住了可怜的姑娘,柔声道,“不要哭,亲爱的。你不会被卖的,因为我们不允许。海得赛的领主大人不容许他的子民被标价出售,没有人有权利这么做。你会去你应该去的地方用自己的双手争取你应有的新生活的。” 陌生人给予的温暖拥抱让年轻的姑娘停止了哭泣,她泪眼朦胧看向玛丽小姐,先是疑惑;留意到对方穿着的标志性服装才反应过来——这是报纸上那些秘书小姐们的服装。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她似乎又鼓起了勇气;小弟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说她又可以做她想做的事儿了吗? 坚强的好女孩。玛丽心里叹息着,替对方擦去眼泪:“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姑娘有些紧张,颤声说道:“我叫玛丽。” “真巧啊,我也是。”玛丽笑了起来,将她从麦秆堆里扶起。 玛丽小姐扶着小玛丽走出房间,远远站着的当家男主人疑惑地在她们身上看来看去:“你们想干什么?那是我的女儿。” 玛丽小姐嫌恶地用眼角余光瞪着他:“想把自己的孩子卖给酒馆的人也配称之为父母吗?” “那是我的女儿!”竟被一个女人指责,脾气暴躁的当家男人立即怒吼出声;又害怕那个职业强者的虎视眈眈,往后缩了缩,“我们家是自由民,就算是城堡的人,也不能这样带走我家的人吧?” 玛丽小姐只觉气血上涌,怒火上冲,咬牙切齿地说:“很好,那么我一定要带走她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当家男人一阵激动,忘记了对职业强者的恐惧,上前几步颤声说道:“四个金币。怎么样?城堡的人不会在意这点小钱的吧?” 玛丽小姐厌恶地看着他,对二阶斗士说道:“席尔,你听见了吗?” 隐约察觉到玛丽小姐的意图,一直弱化自己存在感的二阶斗士席尔点点头:“听见了,玛丽小姐。” “有人试图向领主大人出售领主大人的子民。”玛丽小姐叹息着摇摇头,“上一个这么干的人现在还在做苦力吧?” “是的,玛丽小姐。没有半毛钱薪水的那种。”席尔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走向惊疑不定的当家男主人。 玛丽小姐转过头,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姐弟俩,很是抱歉地说道:“对你们很抱歉,你们的父亲想以四个金币的价格出售掉你,小玛丽。这在我们海得赛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也就是说,他犯罪了,他将跟其他的罪犯一样接受苦役。” 当家男主人开始和玛丽小姐交谈时起就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姐弟俩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呆了一呆,而后并没有像玛丽小姐想的那样露出痛苦悲伤的表情,而是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是真的吗?” 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行为不妥的玛丽小姐十分愧疚:“我很抱歉,他毕竟是你们的父亲。” “不,要卖掉我姐姐去做女招待的他,不是我们的父亲了。”交流方面似乎有点儿障碍的小少年极度认真地说道。 小玛丽视线向下,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玛丽小姐看一眼伤痕累累的姐姐,又看一眼语言方面有困难的弟弟,叹息地伸出双手,将她们拥进怀里。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玛丽小姐扶着姐弟倆走出她家的大门,跟在后面的席尔又恢复了懒散的模样,单手提着晕迷过去的当家男人,轻松得像是拎着一卷棉花。 走出巷子,刚好碰见姐弟俩的母亲。妇人老远看见自家的男人被人拎在手上,顿时一声尖叫,转身就跑。玛丽小姐的看着远去的背影,奇怪地问身边的小姐弟:“那是谁?” 小玛丽低着头没吭声,小少年沉默了一会,坚定地、一字一字地回答:“不知道。不认识的人。” 姐弟俩都好安排,姐姐直接跟着走,弟弟就留在本地的熟食店打零工。每天二十个铜币的薪水,足够让小家伙衣食无忧。他想见姐姐的时候,搭乘送货的运输公司马车进城就行。 一天的招募下来,5000多人口的小镇只招收到了六十多名女工。这也确实是一种无奈,职业女性这种词汇离这个异界太远,更多的人认为女人干不了什么工作,特意招女工的的就更不会是什么好工作。 临走的时候小家伙跑来送他姐姐,还恋恋不舍地盯着二阶斗士席尔看了半天。 席尔冲小少年扬了扬眉毛,结果少年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先生,谢谢你。” 回程的路上,做事儿一向不太有干劲的席尔一路哼着歌。 招募到的女工们要先在农场接受上岗前的培训,最主要的就是学习各种条例守则,明确自己的权利和义务。把玛丽小姐平安送回农场,斗士席尔这一次的“临时工”也就完成了。告别了玛丽小姐后,席尔摇摇晃晃的穿过危房区前往广场。 员工宿舍第三批正在建,不过名额都被工作表现优异的进步份子们占据了。现在的危房区仍旧居住着许多人家,当然,太糟糕的房子已经用砖块什么的修缮过了。 正是黄昏时分,收工各公司的员工成群结队地向农场汇集。站队训练推行到现在,出门在外的人都习惯排成队列走了。虽然人多,但并不显得杂乱。就跟农场随处可见的菜地一样,看似繁杂,其实井然有序。 一路上人们纷纷跟席尔打招呼,没有固定任务的六人中,那四个战士经常被雷恩带着,就他和另一个斗士一直在农场里到处当救火员,几乎大半的员工叫得出他们这两名斗士的名字。 “夜安,席尔先生。” “夜安,席尔先生。” “……” 往常这种连绵不绝的招呼会让席尔很不耐烦,但今天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觉得烦躁。踏进广场后,人也是相当地多。路边那块三角地带的菜地上,谢米尔女士正在拎不小心踩到葱地的人耳朵;靠近豆芽房的通道上,莎莉女士弄撒了豆芽,正手忙脚乱的在捡;戴着古怪帽子的食堂员工提着大桶大桶的豆腐正往食堂后门跑;远处等食堂放餐的工人们又在抓紧时间来一盘跳棋…… 渐渐走近石屋,能看见宾利先生被一群人拥戴着下象棋,对面坐的是大管家伯纳德。一天之中闲时间比较多的也就是他们了。 妮娜女士和薇薇安女士正从办公楼那边走过来,边走边争吵着什么;萝丝夫人一脸习以为常的走在旁边,边走还在打哈欠。 迈进石屋,大厅里新来的炼金术师安德鲁又跟戴维斯凑在一块,背对着伯爵大人不知在说什么,而被他们拿屁股对着的伯爵大人看起来很想给他们一人一脚。 席尔看向伯爵大人身后的丹尼尔,丹尼尔也正把视线移向他。阴影行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这说明伯爵大人暂时没有任务分配到他头上。恩,用了晚餐可以安心的去睡觉了。 转过身去食堂那边等着领晚餐,顺便凑到宾利和伯纳德那边看了一盘大管家如何只用战士就把牧师先生杀得落花流水。 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后,席尔回到石屋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揉捏着肩膀坐到床沿。 窗外,广场上灯火辉煌。新来的女工被组织起来学习如何排队,还要分发她们新的工作服和洗漱工具。 席尔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种满足感。 本该沦落入风尘的可怜女孩,现在也是充满希望的女工中的一员。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农场,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农场,也有他的全程参与。 席尔隐约有点愉悦,并不自觉地想起了伯爵大人的守护者宣言。 “……我也是守护者吗?哈哈。不,不。这种想法太狂妄了,这可不行。”席尔自言自语地说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茫然地低下头审视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身体里沉寂已久的力量,似乎在缓缓地流动着。 猛然醒悟到自己也是“守护者”的席尔,卡在二阶很多年的席尔,膛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手。 对力量的理解力和控制力都不足够的二阶职业强者,是做不到随心所欲控制自身辛苦累积起来的战斗能量的。 可是,现在,二阶斗士席尔,那只能流淌在血脉中强身护体却不听他使唤的斗气,正随着他的心意缓缓地从指间流泻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察觉到力量涌动的丹尼尔,正准备出去查探一下。 戴维斯:我最近对你真是越来越另眼相看了……用那种借口就能跑出去晃荡偷懒的话,你以为我一直这么老实地呆着是图的什么? 安德鲁:……所以你骗我来的目的就是想多个人陪你一块儿当苦力? 戴维斯:我怎么说也是三阶的施法者啊,至少有你这样的同阶陪着我才会好受一点嘛。 安德鲁:来战!!(╯‵*′)╯︵┻━┻ 走出去一截的丹尼尔不得不退回来,幽幽地看着走廊里发疯的两位施法者。 戴维斯、安德鲁:……呃,我们不是要动武,只是下盘棋…… 第78章 没有赢家的战争(一) 斗士席尔,全名席尔菲格斯,三十六岁。 对于职业强者来说,超过四十岁还没有摸到三阶的门槛,基本也就到达潜力极限了。 踩在红线上的席尔,潜意识里认为晋级无望、已经有点儿放弃追求强者道路的席尔,懵然地看着斗气缭绕在指间,牵动着空气中的能量分子,渐渐地覆盖住手掌。 ……发生了什么事? 脑中一片空白的席尔,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头;犹如粘稠气体的纯净斗气,随着他的举动将他的拳头包裹得更加紧密。 武者多数是身体反应快过大脑的,在脑中还没有出现具体应对措施前,他已经一猫腰跳出了窗户,在练习排队的女工们惊诧的目光中穿过广场。 雷恩工程队现在仍旧是分成多个小队,在农场通往周边乡镇的道路上分段驻扎、铺设水泥。原先那个刺头儿小队的人多数驯化了,仅有少部分仍旧怨天尤人、劳动不积极、思想不进步的被归入了罪犯小队,和那些背负案件的无薪苦力一起被监管。雷恩队长兼顾着预备役城管大队的训练,此刻正双手抱胸站在放牧鸭群的湖畔,大剑插在身前地上,盯着六十多名预备役城管队员进行体能训练。 这六十多个前工人,部分是选拔中层管理时因为这样那样的不足刷下来的;部分是体能较为优越、人品素质上也过硬的。付友光对他们的要求不高,能训练到见习职业级的程度就行;只是在本世界的常规训练基础上添加了一些现代项目,比如三个一百(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负重越野等。 席尔跑到的时候预备役城管们正在湖水边做深蹲,他冲到近前二话不说,对着雷恩队长就是一拳挥过去。雷恩队长口中还在喊着口号,手臂竖起挡住这一击,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急速扭转,另一只手朝席尔的胳膊抓去。 席尔借着冲势用拳头顶开雷恩队长的手臂,不顾被抓住的胳膊,结结实实地一拳轰到了雷恩的下巴上。 这一拳轰得雷恩上半身向后仰,不过并没有受到伤害,退后半步稳住身形,雷恩抓住席尔胳膊的手用力一拉,把席尔提了起来重重地摔到地上。 “哎哟!”席尔啃了一嘴泥,呸呸大吐,雷恩队长这时才反应过来,惊诧地停下训练口号,视线转向被他砸得七荤八素的席尔,“诶?席尔?” “哈哈!队长,看见了吗!”从泥地里爬起来的席尔激动万分地挥动被斗气包裹起来的拳头,“斗气外现了!我晋级啦!” 不能驱使斗气战斗,再有力的拳头打到雷恩这种三阶大战士身上也跟蚊子叮一下没区别;刚迈过三阶门槛的席尔就能够撼动雷恩的身形,这就是职业强者间力量层次的不同。雷恩瞪圆了眼睛,把席尔拳头上那层缓缓涌动的纯净斗气看了个仔细,欣喜地大笑起来:“居然突破了?你小子可以嘛,哈哈哈!不愧是咱们兵团的人啊!” 多一个三阶就代表兵团整体实力上了一个台阶,雷恩的高兴劲儿可不比席尔少;激动之下雷恩一个大巴掌拍向席尔的肩膀,把毫无防备的席尔拍飞出去,噗咚一声掉进了湖里…… 第二天早上,斗士席尔晋升的消息迅速传遍农场,不管熟不熟悉的见到席尔都老远地欢呼着恭喜,谢米尔还弄了些酒来给大家庆祝。付友光倒是挺淡定的,城堡本身高端武力多一个好一个,但也没必要把职业强者神话了。中午的时候继续给席尔分配任务,让他去协助蜂窝煤厂的向外推销——新产品面市,场面不会太小。 作为能源产业,铁煤向来是地方大族的禁脔。西格·弗兰迪很不讲究地玩花样弄到了煤矿和铁矿,安普城本地仅存的其他利益团体虽然不忿嫉妒,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这两个矿场到了城堡手上后唯一的动作就是“兼并”了矮人的铁匠铺,没有跟他们抢市场,暂时还算相安无事。 领主大人在城墙南向弄的两个工厂,从完工起就有不少人暗中窥探;纺织厂倒还罢了,那些改进过的机器他们还勉强认得出来。可是蜂窝煤厂他们就抓瞎了——那些蜂窝煤机在这个异界可算是城堡方面的“原创”,他们还真弄不清楚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终于,蜂窝煤厂开工了、出产品了、组织建立销售渠道了;在城市居民们好奇于这种不同于煤球的新事物同时,安普城现有的食利者阶级也炸窝了。 一种新产品面世,除了以自身竞争力推进市场、优胜劣汰,同时也能带动相关行业。矮人铁匠铺订做出来的煤炉子疯卖且不提,选择依靠城主体系的贵族中又有几家被幸运球砸中,获得了代理蜂窝煤的销售权,并在城堡派来的秘书小姐指导下招募失业者搞送货上门服务;因迁移热潮时小资产家流失而导致失业的人群重新获得工作机会,干得热火朝天。 只是他们赚翻了,另外那一面就倒霉了。面世仅三天,蜂窝煤凭借着绝对优势的性价比狠狠地干掉了其他所有煤场。煤场业主们眼睁睁看着蜂窝煤的销售点人山人海,自家的煤场却是门可罗雀。能拥有煤场的可不是那些卖点蔬菜农产品之类过活的中产人家,作为真正实业家的他们,终于醒悟到领主大人的经济打击大棒已经悬在头顶。 得到纺织厂运送进了大批羊毛,已经开始清洗打毛纺织的消息后,这些实业家们对领主大人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消散了。 老亚尔弗列德家忽然之间门庭若市起来。之前的反弗兰迪大潮中无数人折戟沉沙,始终叫得最响跳得最高的招牌人物老亚尔弗列德却从头到尾毫发无损。作为海得赛的老派贵族,没有人会怀疑亚尔弗列德跟那个混蛋记者一样是个两面派;在发现领主大人对他们磨刀霍霍后,他们不能再自欺欺人地保持沉默了。 城堡这边,紧巴巴地招募了不到三百名女工后,纺织厂苦逼兮兮地开工了。在十一月的下旬,几种型号的粗毛线顺利出厂。 将羊毛纺成毛线并不难,现代社会有些喜欢DIY的人自己在家都能干。头一批的百吨羊毛,付友光打算大部分弄成毛线。一方面让女工们练手,另一方面,他必须想方设法让这异界的人们接受“女人也是能正经干活儿”的观念。否则的话解放生产力简直无从谈起。 第一批学习织毛衣手艺的是特地挑选出来的新晋秘书小姐们,她们将担负起亲民大使的重任,到各个销售点去主持贩卖毛线、传授普通妇女毛衣编织手艺的工作。 这次付友光很机智,没有让自己去当众丢丑——他前一天夜里折腾了丹尼尔半个晚上,强迫可怜的阴影行者拿着竹签制的毛衣针学会了最简单常见的平针、双元宝针和单元宝针。 伯爵大人说要将粗粗的羊毛线变成能穿的衣服,已融入城堡体系的新晋秘书小姐们立即心领神会地默认为这是新“神术”。一屋子的年轻女士虎视眈眈之下,付友光特别坦然地走开,把丹尼尔推到前面。 几十位年轻小姐的目光唰唰地集中到丹尼尔身上,丹尼尔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旁边付友光还特别自然地递给他毛线球和毛衣针,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动手。 出于对所谓“神术”的好奇,两位施法者也跑过来看热闹了。大名鼎鼎的阴影行者被一堆年轻女人包围得水泄不通,这神奇的一幕让两位施法者深感值回票价。憋屈蛋疼的丹尼尔认命地拿起毛衣针当众演示编织技巧时,两位施法者忍了又忍,终于铁青着脸偷偷溜出了门,一阵狂奔跑出老远后疯狂大笑。一个趴到地上一个抱着墙,高阶施法者形象全毁。 毛线和毛衣的编织工艺推广非常顺利,毕竟一件麻棉混合的成衣最便宜也要六、七十个铜币,而三十个铜币购买一斤中粗的毛线就可以编织成一件保暖性比麻棉布强上好几倍的毛衣。同时纺织厂还推行了手工外包,家中贫穷、买不起毛线的人家,可以领取毛线回家编织,最简单的平针编织成的毛衣,一件可以领取到四十个铜币的手工费。而这种保暖性极强的毛衣,摆到成衣店里至少能售卖到一个银币以上。 或许让炼金术师研究出编织机器能够扩大化盈利,但比起盈利更重要的是让这个异界的人们明白女性劳动力起到的作用。在招募人手都艰难得如登蜀道的情况下,最基础的工人都没有,又何谈工业化。 推广毛线编织的期间,南希女士也大大地出了一把力气,动手能力非常强的她将特粗号的毛线编织进了地蔓草鞋里,外层覆盖上麻布防尘。结实的地蔓、保暖不磨脚的毛线完美融合,一时间风靡全城。靠出售皮靴让生意稍微回暖的制鞋业主们再次遭受到惨痛打击。 很快,又有妇女受地蔓毛线鞋激发灵感,编织出了毛线帽、毛线手套、毛线披肩、毛线袜…… 普通人家的家庭妇女,家事之余进行编织,一天下来居然也能有十来个铜币的额外收入。这大大地刺激了广大妇女的劳动热情。到了十二月中旬时,安普城及周边两个镇子,随处可见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进行编织工作的妇女。 没有染色的纯羊毛衣很快出现在行人的身上,便宜又保暖的毛线衣迅速攻占了成衣市场。同时,农场囤积下来的鸡鸭毛也没有闲置,纺织出一部分毛料后配上棉麻布,填充进鸭绒做成了异界版本的鸭绒外套,超强的保暖性一推出就倍受欢迎。 双重打击之下,安普城的成衣业极短的时间里冷成了冰窟。憎恨城堡的业主们迅速抱团,工坊倒闭后失业的普通市民也开始咒骂西格·弗兰迪这个名字。 缴纳年税的日期渐渐接近,利益之争导致的怨恨也愈加不可调和。终于,十二月二十四日,在现代社会应该是充满节日气氛的这一天,悲剧发生了。 由于市政厅被大裁员,今年的市民们没有被税务员追得满街跑。虽然并没有哪一位大人站出来表示主持今年的年税工作,不过有条件的人们还是自觉主动地准备好了税金。这一天的下午,家在安普城的一群女工下班后并没有在工厂宿舍里休息,而是带上了预支的薪水准备送回家。 她们出厂门后立即被人盯上,进城以后很快被二十多个预谋已久的前成衣工坊工人尾随。 当天晚上七点,一名仓惶的女工从黑暗的巷子里狂奔而出,一路尖叫。她的面部、手臂鲜血淋漓,衣服被扯烂,胸口到腰部全是血,随着她的奔跑不断飞溅到街面上。 街道两边的行人纷纷驻足,但并没有人试图帮助她;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见义勇为,被她靠近的路人还嫌弃地赶紧避开。 阴暗的巷子里追出几个成年男子,几分钟后就追上了她,其中一人举起手中的棍棒。 她已经快要跑到中心大道了,她倒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甚至看见了熟食店的招牌。 她摔倒在地上被混合了雪花的泥土拥抱时,这条通往中心大道的街区,还有好几家店铺没有关门,还有不少行人远远地往这边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犯罪者们沉默地抬起她,将渐渐僵硬的她搬回黑暗的巷子里。点点滴滴的鲜血流了一地,又慢慢被飘落的雪花覆盖。 十三名女工旷工,派人去她们家里联系后对方家人表示没有回家;隐约觉得不对劲的南希女士立即让人回农场去通知雷恩队长,自己则骑上角马去城里找博格副队长。 博格副队长找到城防官,大早上就被拖出被窝的城防官骂骂咧咧的穿上鸭绒外套,又磨磨蹭蹭地派人去召集城防士兵。等这些大爷们集合起来时,远在三十多公里外的雷恩队长都带着预备役的城管们赶到了。 大裁员后的市政厅办公大楼现在只有市长先生和莉莉丝女士偶尔露面,南希也没指望那个所谓的市长,与博格副队长分开后,很快联系上了新任的卫生部长、前海因农场监工马克,又与闻讯从蜂窝煤厂赶来的席尔碰头。 城堡体系的人都没指望那些城防士兵,只让他们守好两道城门不要放人出城。预备役的城管、卫生部的清洁工、蜂窝煤厂的员工和纺织厂的员工兵分数路,一边沿街搜寻,一边联系城里真正能起到治安管理作用的民间组织:炼金房、猎人协会、以及各职业工会。战士工会和斗士工会看在雷恩和博格的面子上派了几个人出来帮忙搜寻,与城堡交好的炼金房和猎人协会也出了点力;其他的就直接装死了——丢了几个女工人而已,也值得他们出手? 当天中午,紧急处理了农场要紧事务的付友光赶到了安普城。仅仅只有四百余人的搜寻队伍对于十万人的安普城来说沧海一栗,搜查工作根本展不开。 下午一点,戴维斯被紧急请来了。在城门的位置施展了魔法阵召唤出几十只巫师之眼,从半空中辐射搜寻城门周边所有的街道,终于在一处偏僻的死胡同里找到女工们的踪迹。 付友光赶到时,该地区已经被雷恩队长封锁了。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走进去,所见到的凄惨景象仍旧让他眼前发黑,好一阵天旋地转。 一天之前还活力四射地工作着的十三名女工,冰冷的躯体已经被自己的血液和雪花冻结在一起;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琐碎的、密密麻麻的青紫伤痕,控诉着她们不久之前遭遇的暴行;每个人的体表都能看见大量的狰狞伤口,雪层之下,整个胡同的泥土地面都已被鲜血浸透。 南希女士和来帮忙搜寻的女工们哭成一团,雷恩队长那样大大咧咧的男人也不忍心地移开了视线。预备役的城管们更是被这残忍的暴行震惊得手足无措——不久之前,这些女人们还在农场里接受队列训练,他们中有人还是她们的教官…… 付友光摇摇晃晃走到一边,扶着墙壁忍了又忍把几乎喷发的暴怒压回去。我要冷静。我要冷静。他对自己说了十几遍,可是朦胧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时,他的理智又差点被岩浆般的怒火融化。 戴维斯没来之前,城堡的人搜寻时,不少居民就跟在旁边看热闹。 付友光也试图发动群众路线,让大家去询问市民们是否能够提供线索或协助调查;可是市民们要么摇头不语,要么赶紧走开。 现在,这些围观者们也跟了不少过来。他们远远地望着这边,探头探脑地往被封住了路口的死胡同里张望。有的神色麻木、有的满脸好奇;有的似乎是把这件事当成无聊生活里的一种调剂,兴奋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一般地指指点点着,调侃着,笑着。 ……多么冷漠。 付友光目中的神采渐渐黯淡。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这儿离中心大道不算很远,最多一公里。只是隔了两条街、一个居民区。这条胡同的前方就是一条通往街道的小巷,两旁都是成片的民房。 一口气杀掉这么多成年女性,必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她们会挣扎抵抗,她们手臂上的防卫伤比致命伤多得多。 犯罪者的数量也许比她们人多,但不会太专业;过多琐碎的伤口也表示她们都不是死于一击致命。 也就是说,她们……拼命地挣扎过,抵抗过,或许还呼救过,逃走过。 付友光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脸颊的肌肉因用力咬紧牙关而绷紧;愤怒的熔岩灼烧着他的胸腔,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开始发烫;他控制不住心底的狂暴,那毁灭性的的力量驱使着他将仇恨的目光扫过一间一间站在胡同口就能看见的民房。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听着她们的惨叫、看着她们死!!这么多的人,漠视着这样的一场暴行发生!! 第79章 没有赢家的战争(二) 摧毁总是比建设容易。 让这异界的人民,哪怕是极少一部分接受自己的观点,都花了近一年。 付友光目光慢慢扫过一间间民居,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 疯狂的念头被愤怒的火焰愈烧愈旺,让这些无血无泪的混蛋接受惩罚的期望强烈得他不敢松开咬紧的牙关;他已经无法压制心中的怒火,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控制不住;用最暴力的手段来宣泄自己的愤怒是件容易的事,而现在的他想要做到一点并不难…… “大人?”难受地跑出胡同透气的南希,被神色诡异僵立着的伯爵吓了一跳,轻声叫道。 这声称呼让付友光回过神来,盘旋不去的疯狂念头也被硬生生地击散。是啊,这个身体是这片领地的主人,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并不容许他任性而为。 沸腾的血液似乎瞬间被降温,呼吸也没有那么困难了。付友光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把暴戾的念头压到脑海深处;再睁开眼睛时,已恢复了冷静。 泪眼朦胧的南希精神看起来有些溃散,她承担太多压力了。付友光心里发紧,伸手搂过她,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她们不会白死的,南希。不要哭。” 即使压抑下迁怒的念头,付友光仍旧不能容忍女工们遭遇的不幸被当成消遣时间的谈资。正打算吩咐雷恩赶走那些围观的市民时,西格出声了:“你还没有发现吗,异界的我。” “什么?”付友光顿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了点什么,猛地转身,又打量了一遍周边的地形。 “这儿不是杀人藏尸的好地点……你也发现到了吧。刻意在这种地方弄出亵渎般的现场,简直就像是在逼人发疯一样……”只要没有遭受到肉体上的疼痛,就永远能够保持可怕冷静的西格·弗兰迪淡然地说,“刚巧,既有大批不知死活的围观者,附近又是居住区域。盛怒的城堡方面想迁怒、想报复的话,当即就能‘血债血偿’;真是周到的服务。” “……!!” “即使城堡方面没有拿附近的人泄愤,这件事儿也足够让为城堡工作的人与一般市民对立。若是运作得当,还能弄出一波‘辞职潮’。”西格·弗兰迪懒洋洋地轻笑着,语气里居然有一丝夸奖,“针对一般工人可比针对管理层高明得多。咱们毕竟不可能保证工人不落单。用这种办法让城堡体系颜面扫地……唔,或者说,用这种手段威胁逼迫城堡坐上谈判桌,跟他们交易妥协,还算是聪明的作风。” “……你打算继续调笑下去吗?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再次差点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付友光,转过身对着石块垒起来的墙壁比划拳头。 西格顿时一僵,连忙收敛起轻浮的姿态:“……我是说,我们没必要顺着别人安排的路走。我是在提醒你,异界的我,这是善意。” “……当然不会。他们一开始就料错了我会愤怒的点……”付友光狞笑着,恨得咬牙切齿,“想要利益,不自己去争取、不主动来融入城堡体系;却拿宝贵的女工们当消耗品、当成通往谈判桌的台阶……呵呵……” 真正地愤怒起来的付友光,整个灵魂都几乎燃烧起来;把西格吓得不能保持淡定,躲到了角落里。 西格点出了这件惨案的本质,付友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本身被挤垮的民间作坊就有一批人对城堡体系心怀怨恨,随便煽个风点个火,用少许蝇头小利就能鼓动一帮人站出来当杀人的刀。事情闹大了后那些家伙见机行事,继续杀害城堡体系的工人制造动荡、或是干脆把那些“刀”当成礼物奉出,主动权都在幕后的那只手上。 可是这些家伙们绝对不会想到,在城堡体系的真正领导者眼里,那些女工们的性命比他们那些什么狗屁势力团体、利益集团都来得重要。 不再被愤怒控制而是反将愤怒当成了干劲的付友光,握拳重重地击掌,在西格怪叫起来的同时叫过雷恩和席尔,让他们立即出动,将围观者全部抓捕。 “我好心提醒你啊!混蛋!”一点儿疼痛就鬼吼鬼叫的本体版伯爵悲愤。 预备役城管们迅速出击,一阵鸡飞狗跳后围观者尽数被拿下。几十个人被兵刃逼到墙边站成排,由格斗经验丰富的职业强者们检查。很快,脸或手上有抓痕、指甲中有血迹、或是惊恐过度明显有问题的几个成年男子被挑了出来。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不久之前还满脸轻松地指指点点的市民们终于慌神了,没被挑出来的人都惶急地辩解。付友光心里的腻味自不必说,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让城管们把他们放了。 被挑出来的三人,一个面如死灰,一个已经吓得趴到地上,另一个则恶狠狠地瞪着城管们。 泄愤、示威或享受犯罪的犯罪者有很大概率重返现场,付友光蒙了一下倒是撞了大运。杀人者必然偿命,不过并不是现在。“蒙上眼睛堵上嘴,带去市政厅分开关。咱们的人看守好就行,不要审问他们,也不要让任何人跟他们见面。”付友光低声吩咐博格副队长,博格心领神会,带几个人就去办了。 “雷恩,封锁整条巷子,许进不许出;去通知史蒂文,让他把主教带去市政厅。南希,女工们的尸体先保存好,事情结束之前让女工们别出工厂。席尔,你先去纺织厂坐镇。” 分配完了任务,付友光带上戴维斯坐上马车赶往市政厅。“戴维斯,我们被威胁了。”上车坐定后付友光直接说道。 施法者先生点点头,并没意外:“外城区到处都是隐秘地点,故意选择靠近中心大道的居住区,怎么看都有阴谋的味道。” 付友光有点汗颜,老实说一开始他确实上了对方的当——这些市民确实冷漠得让人心寒,可这是几千年的痛苦生活累积沉淀下来的;即使把他们全部杀掉泄愤也根本无济于事。或者说,真这么干倒合了那些幕后黑手们的心意。 “阁下准备怎么做?需要的话,让安德鲁进城可以调动炼金房。”戴维斯积极地表现存在感,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他这副主动的样子有多诡异。 付友光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怒意沉沉:“不。这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有人拿着刀伤了我的人,我要复仇,除了毁掉那把刀,也必须要捉住那只手。” 戴维斯沉吟半响,谨慎地说道:“阁下,你是准备全面杠上反对势力吗?一旦事态激化,很有可能转化为不可控的战争局面。” 三阶魔法师弄掉那么几个小贵族也许不算什么,但现在的安普城里,实权派的子爵、男爵可还剩下不少。所谓的实权派,便是指他们与整个海得赛的上层阶级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在城堡没有掌控整个海得赛的人手之前,这么干有点自寻死路。 “呵呵……”付友光冷冷地笑了起来,“旗帜鲜明和所有人干起来当然不妥当,好在我原来的世界有那么一位伟大的前辈给出过最佳的打击分化敌对势力方法。” ……你那个野蛮位面的伟人……戴维斯腹诽着,脸上保持着基本的尊敬:“请阁下明示。” “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付友光平静地说,简短语气里的森然杀气让戴维斯背脊发凉;“你认为呢,西格。” “……那位神祗很有战略眼光。”西格谨慎地评价。 “喂喂,人家可是无神论……好吧,老爷子摆到这个世界来妥妥的大神。唉,老人家要能来就好了……”付友光咧着嘴,再次表示了遗憾。 那些家伙认为他们只是利用了“毫无价值”的女工“微不足道”的性命来向城堡体系、向领主大人表示不满;恨意难消的付友光必然要让他们为轻视女工们性命的事儿后悔。人命关天,城堡方面的立场和态度必须明确:绝不姑息!绝不容忍!绝不妥协! 三千多人的雷恩工程队迅速调进了城里,少部分留下来封锁凶案现场,其余人在各自组头和预备役城管们的带领下辐射开来在全外城区调查。他们穿着统一的蓝布工作服,纪律严明、行动整齐迅速;虽然不是军队,齐整划一的行止依然让安普城的居民大受震撼。宾利先生也赶到了市政厅,与宗教裁判所的主教大人友好亲切地问候后,兵分两路,在内外城区同时开始宣传游行。 虽然不忿,但必须承认,只是十三名女工受害在这个异界根本不能成为城堡体系大动干戈的理由;憋屈之下付友光只能曲线救国,拿起了宗教大棒。 “城里出现邪教徒?还有献祭恶魔的祭坛?!”市政厅大楼,魂飞魄散的市长先生软绵绵地从沙发椅上滑了下去。 市长先生面前坐着的是莉莉丝夫人。刚刚得到消息的她神色阴沉,脸色十分地难看:“是的,市长先生。不幸被害的是南希纺织厂的一批女工。那边的街道已经被雷恩队长封锁了,不少人都看见了那个恶魔祭坛。” 市长先生欲哭无泪,全身瘫软得只剩下捂胸口的力气:“这、这……怎么会这样?除、除魔战争才过去多少年……” 异教徒只是利用宗教杀人时的借口,可邪教徒不同。信奉大魔神、以生命献祭换取恶魔力量的这个群体,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种族的敌人。顺带一提,通常黑魔法师也被教廷别有用心地算到这个群体里,不过在教廷势力达不到的地方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宾利先生和收下大笔献金的主教大人言辞凿凿地在城里布教、严肃沉痛地表示城里出现了邪恶的邪教徒;安普城周报的印刷厂也在抓紧时间加班加点,赶在明天做出一份关于邪教徒出没、要广大市民严格遵守夜禁的报道出来;雷恩工程队的人更是十人一组,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敲门,一边询问案件相关信息、一边重复警告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到了女工受害案的第二天早上,几乎所有内外城区人家都知道了某街区的巷子里出现恶魔祭坛的事件。以往这种陌生人受害的惨案能让市民们唾沫横飞地闲侃上好一阵子,各种流言蜚语满街乱串;可是现在没有人关注这个了,所有的人家都紧闭着大门,生怕自家被那可恶的邪教徒盯上。 内城区,金·罗杰男爵家的府邸,房门紧闭的书房之中,金·罗杰瘫在书桌后,怔怔地盯着摊开在书桌上的报纸发呆。 “……邪教徒……呵呵……邪教徒……弗兰迪那家伙……果然是较真得让人讨厌……”金·罗杰面色苍白,神经质地呢喃着;忽然,他猛地起身,抓起书桌上的摆设疯狂地砸向四处,如野兽般狂躁地嘶吼着、从灵魂深处发出绝望不甘的怒吼,“我早就说了弗兰迪不是那种容易糊弄的糊涂蛋!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是要拖着整个安普城下地狱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马车内 付友光:……这种严肃的谈话你敢正面对着我吗? 戴维斯:阁下,借此机会学习一下魔法入门怎么样? 西格:……两个白痴。 第80章 没有赢家的战争(三) 内城区,尽管外面已是全城风雨,这儿仍旧是一片祥和。某户体面人家的院子里,一场优雅的午餐会正在举行。华丽精致的花园里摆设着摆满美食的长桌,不远处的烧烤架上一群女仆正在忙着熏烤和凃香辛料,穿着暴露的异族奴隶摇着尾巴端着托盘穿梭于人群之中,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闲谈聊天的绅士、淑女们送去各色酒精饮料。花园中心的喷泉下方,来自歌舞团的演奏团队正卖力奉上热情洋溢的音乐。 俯览整个花园的三楼会客室中,此间的主人——一位坐在沙发上的老子爵却是满脸的阴沉,阴鹫的目光瞪得跪伏在地毯上的管家抬不起头来。 环形沙发的首位上坐着的是老亚尔弗列德,此刻他上半身前倾,正哆嗦着逾越过此间的主人、地位比他高得多的老贵族,颤声问那位管家:“你是说,那些动手的家伙都被逮住了?仅仅一夜的时间里?” 管家扬起脸,老泪纵横:“……是的,弗兰迪的人挨家挨户问遍了那一带的居民,以邪教徒的幌子,骗那些愚民把什么都说了……” “你们为什么不做得干净点!都让别人看见了!”坐在老亚尔弗列德对面的另一位子爵满头大汗,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 管家高声叫屈:“可敬的先生们!那可是十几个女人啊!那些家伙又都是些无能的贱民,中途还让一个女人跑到了大街上……” 又一位子爵出声了,声音紧张得磕磕巴巴:“那些贱民知道多少?你让他们知道了多少?如果他们胡言乱语……” 管家连忙否认:“不,先生,他们只是收了钱去安顿自己的家人,他们只知道有人资助他们报复让他们失业的工厂……” 另一个声音惊惶地响起:“那岂不是说,弗兰迪看谁不顺眼,都可以让那些贱民把脏水往被他盯上的人身上泼吗?!” “够了!”此家的主人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狠狠地扫了一圈丑态毕现的合作者们,“先生们,现在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还是说,有人还天真地以为可以置身事外、还对那个弗兰迪抱有幻想?!” 室内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哪怕是再混不吝的老亚尔弗列德,此刻也没法子卖弄特权耍赖。 “那个帝都恶棍,根本不知为人处世之道!轻轻撩拨就发疯,哪儿像是有点体面的人家!”阴狠老辣的老子爵表示了对对手手段的轻视,冷笑着沉声说道,“以为控制了主教大人就等于掌控住了教廷的倾向吗?真是太天真了。老伙计们,你们不用太忧心;相比起大贵族,我们这些地方势力与教廷的关系要来得更亲密。弗兰迪封城、搞出这种排场,只不过是想逼我们出来表态而已。我告诉你们,大可不必那样做——” 这位老子爵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几句话就让在座的贵族们安心下来。他边说着话,边用坚定的目光扫过一位位绅士,神态中的沉稳让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弗兰迪小看了我们,先生们。只打击几个工人根本就不能让那家伙感到痛,他才会跳得如此嚣张……想想吧,如果那一位……的话,弗兰迪敢对外说,连那一位都被当做了邪教徒的牺牲品吗?他还敢肆无忌惮地继续那可笑的邪教徒言论吗?” 市政厅中,莉莉丝夫人的办公室里,政事官莉莉丝、税务官薇薇安、司法官妮娜,三位女士坐成一排,神色或平静或冷漠,静静地看着对面满头大汗的市长先生。 “很抱歉,市长先生。这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恕我无能为力。”莉莉丝夫人首先发言,明确表示绝不越权的态度。现在的她对城堡体系极度陌生,轻易表态这种肤浅的蠢事她是不会干的。 市长先生冷汗更严重了,不得不强笑着转向薇薇安。薇薇安蹙眉沉思了好一会,冷静地说道:“市长先生,或许我得辜负你的期望了。虽然落网了不少不法分子,可是那名邪教徒依然逍遥在外。暂时还不能解除对全城的戒严。” 市长先生快哭出来了:“女士……女士们,现在可是年尾啊……再不展开年税的征收……就来不及了……”靠自家的眼线四下打探消息,作为地方势力代表人物的市长先生才反应过来;哪儿来的邪教徒啊!只是小小的势力斗争,不要拉那么大的虎皮好吗!再配合你们封城下去,我这个市长就干不下去啦! 满脸冷漠的司法官、兼法官大人妮娜女士一脸不耐:“市长先生,特地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吗?你知道我们手上还有多少事儿要处理吗?是谁在抱怨封城不对?我很有兴趣当面听听他的理由。” 市长先生欲哭无泪,面对一群精明偏执的女人,他那套对付男人的交际手段完全没用——请她们去高级会所增近友谊?诱之以利晓之以理权衡弊害?得了吧,还是他自己去头痛他和他身后的势力该怎么在这场较量中站位、或者怎么保全自身不受波及吧送走失魂落魄的市长先生,三位女士沉默了一会儿后,薇薇安冲莉莉丝夫人微微鞠身,语气恭敬地说道:“城里的事儿真是麻烦您了,夫人。这本该是我们的职责。” 莉莉丝夫人笑了笑,心里有些不自在;虽然她只是挂牌的城堡体系女主人,可是这种陌生和滞涩感还是让她很不舒服:“这不算什么,薇薇安女士。现在的日子比在城堡里时有趣多了。” 妮娜女士附和着笑了笑:“夫人对那些混蛋太过宽容了,伯爵大人他们不敢去打搅,都来……” “嘭”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撞开,闯进来的是略显失措的博格副队长,“恕我失礼——噢,夫人,女士,还好你们在这儿。” 三位女士站了起来,薇薇安按了按额头,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的她直觉出了什么事,看了莉莉丝夫人一眼;妮娜是个急性子,没有顾虑那么多:“怎么回事,博格?” 一路冲进来的博格看到三位女士后明显地松了口气,解释道:“抱歉,我太过失礼了。我刚收到消息,有人想让咱们城堡‘知道什么叫痛’。夫人,女士,如果你们三位要离开市政厅的话,请千万带上人手。我通知雷恩让他分两个战士过来了。” 妮娜女士怒极反笑:“哈哈!那些混蛋是嫌咱们的手段太温和了吗!等等,农场那边没事吧?” “农场应该是最不需要担心的,谁不知道三阶炼金术师安德鲁在那儿坐镇——戴维斯先生去了矿场那边,丹尼尔陪着伯爵大人在煤厂,席尔在纺织厂,他们都不用担心……”薇薇安算了算早上听到付友光念叨过的高级战力分布,毕竟城堡方面也担心对方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莉莉丝坐回了沙发上,已经恢复了镇定。听薇薇安数了一通隐约觉得哪里不对,默默在心里过了一遍后猛地站了起来:“等等,爱勒贝拉回农场了吗?” “爱勒贝拉……早上领餐时看见过她。上个礼拜刚收到一批南方农场的麦粉,春耕前都不会缺粮食,应该……”薇薇安女士嘀咕了几句,但不知为何眼皮一直跳,不详的预感挥之不去。 “我去商会看看。”博格副队长大踏步走到窗边,推开窗门跳了出去。 “我也去……”妮娜女士转身去拿外套和长刀,被薇薇安拉住了胳膊,“等等,妮娜。保护我们的人手不太够,就别去了吧。等两位战士到了……” “嗨,薇薇安,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大白天的安普城里,那些没种的东西敢做什么?”妮娜不满地甩开薇薇安的手。 “妮娜,别添乱了。两位战士到了以后让他们陪你们去。”莉莉丝夫人出声制止。 “……是,夫人。”妮娜再不情愿也不能违背莉莉丝的意志,“市政厅里也留一个战士吧,我和薇薇安去商会一趟就直接回农场。夫人如果想走动一下,有人跟随也方便些。” “没事儿……我这几天都不会出去的。冲击市政厅等同于给伯爵清洗他们的理由,我这儿很安全。” 妮娜扭捏着坐回去,心里老大的不舒服,拍着扶手恶狠狠地说道:“说真的,我倒想看看谁那么大胆继续对我们的人出手。这一次可不是赶走就算了……” “别说了妮娜,我心里很不安……”薇薇安少有的语气浮躁起来。 十二月二十六日晚,检查了一遍蜂窝煤厂运行情况的付友光回到暂时整理出来的员工宿舍里,史蒂文·西蒙赶了过来。 一直非常注意对外形象的史蒂文·西蒙双眼充血,头发被汗水浸湿,颇为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进门以后一言不发,摘了头盔立即下跪。 “史蒂文?”付友光一怔,随即抓过外套大步走过来,“出事了吗?那些家伙狗急跳墙了?哪儿被攻击了?别跪着了,老兄,这种事情跟你……” “是我的疏漏。我的主人。”史蒂文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紊乱的呼吸让他说起话来发音怪异,“我自信过头了,伯爵。我……该死,我跑去和雷恩全城戒严了,那些混蛋乘机接近了主教。那个混蛋主教……他收了对方的钱。” 自付友光开始对安普城的攻势后,史蒂文·西蒙和宗教裁判所的主教一直形影不离。教廷这个危险存在付友光一刻也不敢放松,更不敢让那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脱离自己的控制。 “……哪儿被攻击了?”付友光穿上外套,心里虽然恼火,但还算能保持平静。即使在那个主教身上砸了不少钱,但当对方背叛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意外。能用钱买到的服从本来就不可靠。 “……是商会。他们买通了商会的人,装作大笔便宜的粮食要在年税上缴前抛售,欺骗了……爱勒贝拉女士。”史蒂文艰难地说道,心里的挫败感让他恼羞成怒,压抑着的怒火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那混蛋主教顺着他们的意说邪教徒跟商会有牵连……在爱勒贝拉女士到达商会时……” “噗通”一声,市长先生从餐桌上摔了下去,他的书记官赶紧上前扶他、市长先生惊骇欲绝,紧紧抓住了书记官的肩膀,几乎是尖叫着发问,“你是说,爱勒贝拉、弗兰迪的第九侍妾,死在了商会里?!” “裁判所的人和几个家族派出的职业强者轰塌了商会的会馆……先生,这是阴谋。商会的人提供了场所,裁判所的人当了刀,那几个……他们疯了,市长先生,他们已经疯了。”书记官脸色惨白,心有余悸。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自寻死路!这不是在给弗兰迪提供大开杀戒的借口吗!以为把教廷扯进来就有用吗,这里又不是被教廷重视的教区!”市长先生满脸狰狞,疯狂地大叫起来,“一边逼迫我保持本地势力的立场,一边又把我们向弗兰迪那边推!安普城的未来,都被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葬送了!” 贵族们大言不惭的、不知羞耻的以为自家的荣光就是本地的辉煌,这种观念和古天朝的士大夫倒是颇为相近;当然,这种观点平民们接不接受就不是他们会去考虑的了。 负责联络各农场、采买粮食物资的第九侍妾爱勒贝拉,冰冷的尸体被送到市政厅时,这场战争已经注定了没有赢家。 莉莉丝夫人坐在爱勒贝拉旁边,轻轻握着这位还不满二十周岁的女士的手,一脸平静地看向进门以后就一直沉默着的伯爵大人。 “……她们呢?”付友光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我让两位战士送她们回去了。熟食店和食品公司的各家店铺,我也吩咐他们暂时关门了。”莉莉丝轻声说道。 “……谢谢,你做得很对。”付友光走到爱勒贝拉尸体前,撩开白布看向永远不会醒来的年轻女孩儿,压制已久的悲伤和愤怒化成热泪滚滚落下,“……是我思虑不周。” 莉莉丝昂起头看着面无表情地落泪的弗兰迪,这位熟悉却又陌生的丈夫:“……您……愿意为她哭泣,她……会高兴的。” 付友光讽刺地一笑,抹掉廉价且毫无意义的眼泪,看向莉莉丝夫人,郑重地说道:“接下来安普城或许会很乱,负责治安的城管队,还需要你查遗补漏、提点他们,莉莉丝。” “我会的,伯爵。”莉莉丝垂下视线,轻轻抚摸爱勒贝拉冰冷的脸,“这些女孩们……一直是我在照顾的。我……也有责任。” 莉莉丝夫人语气里不由自主地透出了幽怨,让付友光心里一阵叹息。并不了解现在的伯爵大人、也对现在的城堡体系无所适从的莉莉丝夫人,仍旧十分努力地融入这个体系;绝不质疑,无条件地信任着西格·弗兰迪这具皮囊。拥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夫人,西格那混蛋居然还…… 退出房间,付友光轻声叹道:“西格,你辜负了很多人。” 西格默不作声,付友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没资格说你,因为我也干了同样的蠢事。” 大步穿过走廊,长长的回廊里回响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丹尼尔虽然紧跟其后,但动作轻柔的像是只存在一个幻影。 “女工们也好,爱勒贝拉也好;她们的死我要负上主要责任。明明我生活的世界有那么多残酷的改革历史,我却仍旧天真地以为我能够使用较为和缓的改革方式……” 一边下楼,付友光一边解掉工作服的扣子。 “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哪里来的温情可言?再怎么拉拢现有食利者,仍旧注定要与大多数的食利者阶级兵戎相见。” 大厅中,等待已久的两位仆人和留在城里的管家已准备好了全套的大贵族礼服,听见脚步声后立即跑向楼梯口。 “……战争是必然要见血的,不是自己人的血,就是敌人的血。”西格幽幽地开了口,“不过,异界的我,我并不讨厌你的优柔寡断。” “这算是安慰吗?”付友光伸开手,让仆人为他穿上款式繁复的礼服。 “不,只算是对珍稀物种的好奇。”西格嘲讽地轻笑,“和你那个和平的世界不同。我这个世界,并不缺乏杀伐果断之辈。” “你实在很不擅长聊天。”付友光抬起脚,脱下地蔓毛线鞋,穿上高筒皮靴。 “我会把这句话当成赞美。”西格懒洋洋的地说,“市长和他那一派系没有轻举妄动,那些老家族太沉稳了,沉稳得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现在是时候了,逼迫他们表态吧。其他的人,就不要留了。” “……呵呵,今夜之后你我头上的暴君帽子摘不掉了吧。可你这家伙似乎有些得意?好吧,被敌人当成暴君不算是坏事。”付友光自嘲着,不习惯地拉了下宽大累赘的外衣。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堵墙你想推倒很久了吧。” 快步走出市政厅大楼的付友光,一偏头就看见了月光之下,高高耸立的内城墙。 “……让一切在今夜结束吧。”付友光低声说道。 广场上,三千余名工程队队员、六十多名预备役城管大队,无声地伫立在夜风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坐镇海因农场、没了监视者以后试图偷懒的安德鲁莎莉:咦?安德鲁先生,你躲在水塘这儿做什么? 安德鲁:……做水质测试。 谢米尔:哪个蠢货把这么多东西堆在这儿!嗨,那边的家伙,没看见这儿缺人手吗,过来帮忙!哎呀,居然是安德鲁先生?你没在炼金室? 安德鲁:……我出来……找点儿泥土样本…… 萨琳娜:噢,安德鲁先生,真巧你在这儿,大棚里的杀虫剂不够用了,你能弄一些来吗? 泪流满面的安德鲁:好吧、好吧,女士,我这就回去工作…… 第81章 没有赢家的战争(四) 主教大人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酒精还在起着作用,让他头疼欲裂。 整间高级会所灯火通明,披着黑色斗篷的宗教纠察举着火把控制了所有房间。主教大人揉着额头挣扎着从华丽宽大的床上撑起身,睡在他身旁的女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而他的副手阴沉着脸站在床边。 “该死,你们在吵吵嚷嚷什么?”主教大人十分不悦,黑着脸责问。 副手古板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讥讽:“大人,您还记得您下午下达过什么命令吗?” “我的命令也是你可以置喙的吗?”主教大人不悦了,下午某户人家的人付出了一大笔奉献金,只让他下达了一个小小的命令,借出了几个宗教纠察;这种好事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这钟让纠察们捞外快的事情,不是越多越好吗? “我的确没有资格询问——不过大人,您是否想好了怎么像西蒙骑士解释呢?”副手冷冰冰地说道。 “我才是本教区的主教!注意你的言辞!”莫名感觉自尊心受辱的主教大人瞪圆了眼睛。 副手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走廊外面大声喊道:“西蒙骑士!您听见了,这件事儿全是主教大人的一意孤行,跟纠察队并没有关系!” 主教大人这才注意到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上,走廊上的灯火似乎比房间中还要明亮;在他惊疑不定的同时,一身标准神圣骑士全身甲的史蒂文·西蒙,抱着头盔走了进来。 “真让我遗憾,主教先生。我一直以为您是我们的朋友——”西蒙那副不忍中又带点悲伤的表情让主教心肝一颤,直觉非常不妙;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证实了他的预感,“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谋杀弗兰迪伯爵大人第九侍妾、爱勒贝拉女士的主要嫌犯……” “等等!等等!我不明白,什么谋杀?”主教大人彻底慌神了,光着脚跳下床,尖叫着大喊,“这是阴谋——我绝没有对爱勒贝拉女士有过不敬!” 内城门处一片灯火通明,同样是刚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城防官诚惶诚恐地弯着腰,陪同领主大人的车驾进入内城区。 “封锁内城门!任何人许进不许出!”城防官声嘶力竭地大喊,唯恐马车内的领主大人听不见他的卖力。他现在无比后悔收了那么一笔小钱让那几个家族在城里乱来——天知道他们既会如此胆大,竟敢向领主大人的侍妾动手! 预备役城管们领着工程队的人静默有序地入城,投靠城堡的人家也十分主动,带着家族卫队赶来汇合;食品公司的戈登·索尔家、杰弗里·尼克家、约翰家等等,十几户人家带来的护卫力量也有百十来个。 领主大人的马车停在内城门内半小时后,仓惶的市长先生和他背后的几位子爵也领着豢养的职业强者前来站队。 “这真是场悲剧,伯爵大人。谁也想象不到,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市长先生和几位老贵族这会儿也不敢上马车去拜见领主大人了,站在车窗那就开始痛斥那些人家的卑劣行径,摇身一变成了正义的化身;鬼知道不久之前还冷眼旁观的又是哪些家伙。 付友光很是有耐性地等了一个整小时,等待宗教裁判所那边被狠狠地惊吓过了的主教大人急匆匆地赶来,并失声痛哭他是真的被人利用了之后,对内城区的清洗才正式开始。 安普城的二十多位实权派子爵,在之前的内部乱斗和迁移热潮中去掉了几乎五分之二,三百多家男爵家庭也少了近三分之一;原本就颇为清幽的内城区,现在更是显得空旷。城堡方面的三千多人加上选择站队领主大人这边的贵族人家、约莫四千人的队伍发动了进攻后,整个内城区顿时沸腾起来。 虽然工程队仅仅是些普通人,但经历数月军训的他们令行禁止,执行能力可比各家派来的散兵游勇强了无数倍。受他们整齐划一的肃穆行动力感染,那些各家培养出来的职业强者们谦虚了不少。由原治安队员带领的百人以上队伍迅速包围了未曾投靠城堡体系的人家,哪怕是那些始终中立、没有参与进女工谋杀案、爱勒贝拉女士谋杀案的人家也没幸免。 付友光是彻底发了狠,要把看不清安普城形势的食利者阶层一网打尽了。这些人家世代积存财富,谁手上都干净不了。 这些累积数代的老家族自然拥有各种精心培养的职业强者,可是城堡这边的高端武力也不是吃素的。担任攻坚手的雷恩队长带着四个战士,一路以摧枯拉朽的姿态碾压过去,竟是连破了十几户人家没有遇到一合之敌。 有组织有准备的进攻,仓促间那些人家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各种或精美或威武的门阀世族大门被踹开,不久之前还衣冠楚楚地参加交际酒会、出入高级社交场所的绅士们被粗鲁地五花大绑,和仆人们捆在一起;家中的女性老幼被驱赶着登上马车,哭声震天地被押解送走。雷霆般迅猛的打击力度让最后时刻才选择投靠的市长一脉胆战心惊,对城堡体系的武力和野蛮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打击由外而内,多方向进攻的各个队伍渐渐收拢包围圈,博格副队长接受的妇孺老幼越来越多,关了整整三家府邸。处在内城区中心地带的各家子爵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自知无力逃脱的他们发了狠,派出各家豢养的高端武力多方向突围;没有硬抗城堡方面的进攻,而是试图攻击城堡体系其他产业,也就是俗话说的“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安普城外城墙南向的蜂窝煤厂和纺织厂倒还好,再傻都知道这两处地方肯定有防备力量,被那些反击职业强者们直接跳过。而作为最佳进攻目标,他们纷纷选择了海因农场和亚力士矿业公司——按照他们的理解,既然高端武力都在进攻内城区,那么这两个地方应该是防备力量最低的。 海因农场,一名行者鬼鬼祟祟地穿过危房区,靠近办公楼。他之前假扮农夫混进来过,知道办公楼中第一栋一楼中间那个房间是城堡方面的财务办公室。现在作为金主的贵族家里陷落了,他在执行报复命令的同时,自然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但很可惜,他们实在是错误估计了城堡方向的思路——进攻固然重要,守卫好自己的大后方更是必然。不论付友光还是西格·弗兰迪本人,都不是那种孤注一掷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家伙;所以,这名心思灵活的行者,在靠近了办公楼后,一脚踩下去就失去了知觉。 “啪”地一声,从阴暗处走出来的安德鲁打了个响指,一张卡片从虚空中浮现,绕着晕迷在地的行者转了一圈,飞到了安德鲁的手上。 “啧啧,这么明显的陷阱卡都能瞪着大眼踩上去,一看就是没出去历练过的菜鸟。”睡眼惺忪的安德鲁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可恨呐……居然让我这样一位高阶炼金术师守夜,那些可恶的女人……” “安德鲁先生,自言自语什么的请在没有听众的时候再说好吗?”约翰建筑公司的马特·约翰抱着一卷绳子走上来,和员工一起把地上的行者结结实实地捆上。 安德鲁斜眼扫了一下马特,转过头去又扶额叹息:“可恨呐……和一群臭男人一起守夜……” “……不是漂亮可爱的年轻女孩陪着你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安德鲁先生。”马特·约翰眯瞪着眼睛吐槽,真是和这个家伙多说一句话就少一分对施法者的尊敬呢…… 属于城堡体系的矿山里,几个职业强者刚刚钻进亚力士矿业公司的驻扎营区,一抬头就看见一只巫师之眼在半空中晃荡…… 亚力士带着守夜的矿工把地上的职业强者们捆起来后,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抗起这些不长眼的家伙们仓惶跑开;后方,翻着死鱼眼的戴维斯很不甘心地嘀咕着:“……这么多的好材料却不能用……唉……尸体比活人好多了好吗……” 内城区的骚动和冲天而起的交织斗气惊动了外城区的居民们,不少市民推开窗户往内城墙方向张望,住得近的人家还能隐约听见风中传来的哭声。 “又发生了什么事吗?”被邪教徒事件吓得惶惶不安的居民们忍不住开始祈祷,“天父在上,让这一切快些过去吧……” 十二月二十七日,早起的安普城外城区居民,亲眼见证了一幕奇景:排成两列的蓝布工作服,押解着一群昔日的贵族老爷们从内城门里走出来,长长的队列似乎望不到尽头。 队列两侧的马车上,要么坐着伤员,要么堆放着一排排的尸体。血液渗透过马车底盘,淅淅沥沥地滴洒在铺了石板的中心大道上,又被车轮和鞋子踩过,留下诡异的黑红痕迹。 除了被特别关照的妇孺老幼,这一次的内城区清洗波及了四百多户人家,沦为阶下囚的成年男性和仆人、护卫超过三千人;逮捕行动中反抗过激导致的伤亡过千,城堡方向也有十几人不慎卷入职业强者中的拼斗当场身亡。 接下来的几日,所有人都忘记了往年最重要的年税收缴。先是封存各家贵族的府邸、商铺、工坊、遣散普通仆人和店员,就花了三天多的时间;再来是伤亡人员的安置抚恤、市政厅发布安民告示、摆明车马投靠城堡的市长一脉获得不轻不重的官职,一切收工后,已经是一月十日了。这期间莉莉丝夫人忙得瘦了好几斤,大管家伯纳德也被召来市政厅协助。 城堡表现出来的强势让人心惊,中心大道上的血迹多日后仍旧清晰可见,被遣散的大批仆从和失去工作的工坊工人没有谁再敢明确表示出对城堡体系的不满。牵涉进爱勒贝拉女士谋杀案的主教大人对把他当枪使的贵族痛之入骨,十分积极地协助了这次内城清洗,在安民告示发布后主动安抚外城区教民,痛斥了内城区那些人家勾结异教徒试图忤逆领主大人的罪行,并与宾利牧师、史蒂文·西蒙等几位神职人员联名向圣地和帝都发布宗教审判,将给他塞钱的几家贵族打入了异教徒的阵营里,在官面文件上把这次清洗事件弄得冠冕堂皇。 付友光和西格也没有和教廷唱对台戏的意思,贵族们埋在地下的财物统计出来后拿出了一成,作为感激安普城教区宗教裁判所对弗兰迪统治权维护的感谢金送往了圣地,用钱把有可能招致的质疑先堵上。 就战果而言,城堡方面收获盛丰。这可是几百家中小贵族数代人累积下来的财富,送了一成给教廷后,剩下的金额拿出来足够支撑整个海得赛的基建工作。如此巨额的财富被埋在地下积灰,这个拥有六千年文明的世界经济和生产力如此落后实在不难理解。 这一次的动荡太大,付友光不想留给居民们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全城开始散布铺天盖地的公审告示,暂时充当城市治安人员的工程队挨家挨户拜访外城区居民,收集罪证和指控。在一月十五号这一天,与内外城中间的缓冲地带举行了规模十分宏大的公开审判。 正如付友光所想,内城区被拿下的这四百多户贵族里就没有一家是历史干净的。五花大绑的贵族当家人一个个被押解上台,手执长刀头戴公正之冠的妮娜女士一一指控其罪状,一件件令人发指的血案让旁听的数万安普城居民目瞪口呆。敢于登台作证的市民都获得了明晃晃的的金币奖励,受到鼓励后,一些原本服务于这些贵族的仆人、奴隶也站了出来,当场痛诉受到的虐待和侵犯。 对于这些指控者付友光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假,全部从受控者的家财中分出一部分进行奖励和赔偿。现在收拢民心最重要,冤假错案什么的完全顾不上了。最重要的一方面,城堡完全抽不出人力来进行核实。 公开审判进行了整整三天,这期间安普城居民从震撼到麻木,最后都懒得去看了。反正那些贵族老爷们一个个要么成了阶下囚、要么被砍掉脑袋、要么被押送去矿山当苦力;内外城缓冲带展示的那一排排的人头,彻底让市民们忘记了那些贵族老爷们昔日的风光。城堡表现出来的强势让西格·弗兰迪头上的暴君帽子摘不掉的同时,一口气宣判砍了几百个脑袋的司法官大人妮娜女士那铁面冷酷的形象深深植入了数万市民的脑海里。 大清洗之后就是大整顿,首先是宣布今年全城免年税,惹得市民们好一阵狂欢;安普城周边大量的农场、庄园、牧场归置到城堡名下,付友光考虑到独食难肥再加上没有管理人手,其中一部分分配给了清洗活动中出过力的人家,另一部分派遣经过驯化了的城堡文员暂时进行粗略管理。大量工坊查封后失业的大批工人也很快获得了雇佣,城堡体系各家公、私营公司举办了盛大的招募会,一次性吸纳了近三万名新雇工。 为了管理这些新雇工,各公司现有的管理层全部火箭式提升,老员工中又再次提拔出一批管理层。约翰建筑公司尤为夸张,规模扩充到了四千人;就连地精们的卡巴兄弟火焰公司都加进去了一千多名新雇工。农业公司更是不得了,子公司就成立了十几个,新任董事全是劳动表现出色而被记录在内部小本子上的原农奴、农夫们。女董事也涌现出了好几个,小女孩安妮的母亲,原豆制品公司的那位女士也被评选出来,在雪莉尔女士的支持下成立了安妮豆腐工坊。 审判大会中妮娜女士很是刷了一下存在感,再加上报纸上不间断的职业女性宣传,现在招募女员工的难度降低了不少;至少女员工需求大户的纺织厂终于满员了。 暴兵式招募无疑会下降各公司的劳动效率,但好在现在离春耕还有时间,还来得及调教培训。新雇工们分批次赶赴农场接受上工前的军训,而约翰建筑公司的总部迁移到了城里,边军训的同时边进行第一项大工程:推倒内城墙。 这件大事意外地没有招致多少反对,因为在这期间城堡方面又干了一件大事儿:隆重地给十三名女工与爱勒贝拉女士举办了葬礼。 对外的说辞自然是祭奠邪教徒事件中的受害人,但十三名女工那庞大的葬礼依然让不少人嗅出了其中的味道;那些家族们策划胁迫城堡事件时就得到了消息的市长一脉尤其心惊胆战,这位领主大人,最初那番大动作,还真就只是为了那十三个女工啊! 城堡体系内部,这件事儿自然是完全透明化的。无论是老员工还是新招募的三万名新雇工,在得知了此次事件的开端竟只是十三个女工后,无不震惊、纳罕;但在反应过来之后,又忍不住激动和好奇,他们的领主大人、他们的庇佑者——竟是如此地重视他们这些工人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戴维斯:……你把那些尸体放在那儿浪费也不肯给我……阁下,你是否对我有成见……【抹泪眯瞪着死鱼眼的付友光:……你这家伙难道想弄一只亡灵大军出来?喂喂,这儿是人类的地盘啊,太过分的话我会驱逐你的哦! 戴维斯:我是亡灵法师不是邪教徒!阁下,不要把黑魔法师跟那些信奉恶魔的家伙混为一谈!我们黑魔法师的历史可追溯到神的时代!合理地利用死亡后残余的躯体是我们的信条!若不是教廷的刻意抹黑,我们本应该是可在阳光下行走的存在巴拉巴拉…… 妮娜女士:咦?戴维斯先生,你一个人在那儿说什么呢? 转过身发现身后空空如也的戴维斯:……【我迟早干掉那个异界混蛋啊啊啊啊! 第82章 异界女权运动(一) 本该在年尾举行的总结报告会一直拖到二月才开始准备,会议的地点也从海因农场搬到了安普城。 内城门已经被拆了,从市民广场往北看,透过巨大的门洞,能看见里面昔日神秘富庶的内城区。付友光没打算保留那么多府邸宅子,靠近内城门边一排的将全部拆了院墙,合并成一块大花园;那些建筑中无用的部分也将拆除,打造成一排连起来的学园区,预计在一到两年的工期后对工农平民开放。 靠近内外城缓冲带的中心大道,查封没收上来的十几家商铺被打通连接,组合成一间崭新的大食堂。食堂里的优秀员工、原劳动模范卡门大婶成了这个谢米尔食堂总公司下第一家分公司的负责人,带着总公司分派的员工和部分新雇工于半月前开始运营这家食堂。 卡门食堂缓解了海因农场谢米尔食堂的送餐压力,不但供给了南希纺织厂和蜂窝煤厂,还让安普城的部门有了用餐去处。正式调到市政厅、作为莉莉丝夫人副手和大管家伯纳德、全新上任的城市治安管理大队、卫生部的清洁工们,对卡门食堂的成立可是无比欢迎。 被埋在文件山里十几天的付友光,摇摇晃晃出了市政厅,穿过市民广场进入中心大道左侧的卡门食堂,一进了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就不愿意动了。 由于人手限制,卡门食堂仍旧是领餐制,可没谁能给你把食物送到餐桌上。食堂开门那天伯纳德和莉莉丝夫人带头排队,还引得普通居民跑过来远远围观,一时间很是轰动。 现在是下午两点,午餐的热潮刚过去。伯爵大人累得不行,丹尼尔也只好主动去帮他领一份过来。现在的食堂仍旧是福利性质,只有城堡体系的成员能够领取,每个人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就成了领餐依据。之前以蓝布工作服为准,结果发生了市井混混弄了仿制工作服来冒领的事件;给矿区增加了几名苦力的同时,工作牌制度也不得不完善了。 丹尼尔是领主大人身边最亲密的侍从,员工们自然都认识。和付友光不喜欢喝汤不同,他是喜欢把馒头蘸足了汤水再吃的,极为自然地端了两大盆西红柿蛋汤过来。 两天没合眼的付友光慢吞吞地端起汤盆灌了一口,这时一个大块头走进来,左右一看靠近食堂大门的地方坐了个穿蓝布工作服的,转身就冲这来了。 这大块头貌似挺自来熟的,走近了大喇喇往付友光面前一坐:“嗨,老兄,问你个事儿……” “噗!”付友光看清对面的家伙,立即一大口热汤喷了出去;对面那家伙看着笨重闪得倒挺快,一点汤汁也没挨着,“诶诶?老兄?” “咳、咳咳!艾德?!你怎么还在?”付友光猛拍胸口,旁边机智的丹尼尔慢慢把端开的餐盘放回去,还警惕地观察伯爵大人有没有再喷一口的趋势。 “你认识我?我怎么就不能在了?诶,你好像有点面熟啊老兄?”一头标志性银白长发的大块头疑惑地拉开凳子,离付友光远了点。 “怎么说呢,我跟你妹妹南希挺熟的……”付友光颇为蛋疼地龇牙,这家伙见了他几次都没理睬过他,现在倒是正眼看了,可丫居然不认得…… “那就更好办了。是这样的老兄,我现在有钱。”一点不拿付友光当外人的艾德伸手在腰带里扒拉几下,拿出一枚金币在付友光眼前晃了晃。 第一次送羊毛尝到甜头后,雪狼族人抓紧时间又跑了两趟;三趟交易下来这个部落小发一笔,来年的基本物资在北方草原那片地区算是小康了。 “……所以?”付友光端起汤盆。 “我想带走凯文,熟食店的凯文。”艾德严肃地说。 “噗!”付友光再次把一大口汤喷了出去,艾德淋了个满头满脸;旁边丹尼尔的下巴也掉下来了,一大滴汤汁飞进了他的汤盆里。 “咳咳……听着艾德,咱们海得赛是不允许人口买卖的,就算你是南希的哥哥也不行!谁来都不行!”付友光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狂拍胸口。 “这个我知道,老兄!”艾德赶紧解释,“我问过南希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想雇佣他,让他到我们那儿去开店。南希说这个不归她管……” 付友光抹了一把鼻涕,捏着喉咙说:“等等,艾德。或许几年后我们可以把凯文的熟食店分店开到北方草原去,但现在我们得面对实际问题。你看,他的熟食店必须要有养鸡场、鸭房供应食材,做馒头面饼的麦粉要在当地采购,香辛料要从兽人王国那边进口;并不是他过去就能开店的,供应销售一体化缺一不可,首先,运输这个问题就必须解决……” 付友光暂时停止进餐,解释了好半天才让艾德明白熟食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这个两米高的巨汉弄明白了不是把凯文带过去就能吃上烤鸡烤鸭以后,整个人都萎靡了;付友光瞧着也挺不忍心的,只好安慰他海得赛发展起来以后可以投资建设通往北方草原的公路,交通便利后北方草原就能遍布各种店铺了…… 虽然付友光说了一通,但其实艾德听懂的只有最简单直白的那一句:“修通公路后凯文熟食店就能开过去。”他也不管公路是什么玩意儿,反正只要有希望就行,当即表示雪狼族一定会配合海得赛的公路计划,他们的族人们非常向往海得赛的美食;临走前还学凯文传染给他的毛病,抓着付友光的手真挚地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艾德精神焕发地走了,付友光呆滞了半天后狠狠地一摔汤勺:“谁特么要你给我发好人卡啊混蛋!” 海得赛城堡体系第一届工作总结报告会在市政厅二楼的会议大厅里举行,各家公、私营公司董事悉数在座,旁听席上也是人头济济;不但摆明车马投靠城堡的拥有“远见卓识”的中产人家纷纷到场,新投靠的市长一脉也尽数到席。 主持会议的是一身职业装的莉莉丝夫人,在一月的整顿工作里勉强融入新城堡体系的她象征性地发表了几句鼓励致辞后就坐下了,和伯爵大人一起沉默地当个听众。秘书部的总管萝丝夫人害羞的本性依旧,代替她进行秘书部报告的是薇薇安女士。现在城堡体系里新老秘书一共有三百余名,对于即将展开的“海因农场模式推广”来说并不足够,所以秘书部在年会后将要从被收押的贵族家眷中挑选思想进步的知识女性扩充队伍,并且十分明确地希望旁听的贵族们让家中的知识女性参与到工作里来。 这时代识字的人本来就是少数,识字的女性更是稀少得可怜。除了这些富贵门阀,还真没地儿弄知识女性去。投奔得早些的贵族们还好,对于城堡体系里秘书的重要性有一定理解,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打着哈哈;新近投靠的市长一脉就十分之纠结了,一个个老狐狸脸都苦了起来。 薇薇安替萝丝夫人做了总结陈词后,就是几位新晋秘书长的单独报告。在旁听的各家贵族惊诧的目光中,刚满九岁的小秘书长希斯娜拿着文稿站起来,在惊掉了一地的眼球里开始阐述新的管理办法。 分组制和细化管理层分工十分有效地推进了生产力,每天一小时的站队军训也确实地起到了培养团队凝聚力、纪律性、服从性的作用;在秘书部出台的新管理办法中,肯定了这三项管理措施的成果后,小天才希斯娜提出了组头轮换制,三次组头轮换中表现优异的,可以考虑向上提升;以此调动加深员工的责任感和积极性。 在旁听的一众大老爷们儿合不起来的下巴里,小天才侃侃而谈得到掌声后坐下。再来是同样新任秘书长的玛丽小姐…… 各公、私营公司起立汇报工作的时候,旁听的先生们无不竖起了耳朵。马特·约翰的建筑公司汇报让老约翰子爵得意地四下顾盼,雷恩队长错字连篇念出来的工程队报告让付友光恨不能缩到桌子底下去;戈登·索尔男爵与杰弗里·尼克男爵的食品公司汇报里收入数字让一众旁听者羡慕不已,当然,听到报告最后附上的缴税数目后他们更加心惊肉跳。民生刚需的实业税是二成,这笔钱统计下来可真不少;贵族们确实要层层向上缴税,但那都是剥削民众收上来的年税,哪有做生意赚的钱交出去的。领主大人不收那些贱民的年税,却向他们这些辛苦帮忙管理领地的贵族收税;要不是缓冲带行刑台那边血迹还未干,市长一脉的老贵族们都要跳脚了。 会议桌上的异族私营业主地精卡巴和矮人族的老铁匠起来照着文稿念汇报时,旁听席上的先生们已经有气无力了。好吧,领主大人确实公平,赚了很多的异族公司同样要缴税…… 脑袋上顶着肥料公司董事头衔的宾利先生迫不得已也做了一次汇报,在不想让布伦达秘书小姐看扁的情绪下倒还算像模像样;可是安德鲁水泥厂的高阶施法者炼金术师先生就很郁闷了,好不容易能出一次农场,居然是参加这么无聊的会议来念稿子,这种生活跟他想象中的在大贵族手底下混吃混喝的好日子也特么相差太远…… 年终总结报告会开完,就轮到旁听的先生们参与的部分了。纺织厂里外包出来的各种毛线编织产品已经堆积了两个仓库了,这些东西必然是要面向大众销售的,而销售商代理权是可以让这些投靠城堡体系的贵族们争取的。 市长一脉的老家伙们习惯性地准备先看风向——他们直觉地认为西格·弗兰迪这家伙不怀好意,结果先期投靠的那些中产阶级已经十分踊跃地跳出来争抢代理权了。 索尔尼克食品公司和另一家食品公司都是赚得满盆满钵,搞火柴厂的和跑运输的那几家更是不必说;这种时候还装矜持,就等着看别人吃肉你吃草去吧。 年逾五十的市长先生和他那一脉的几位老贵族目瞪口呆,这些人疯了吗?贵族人家的修养和体面都到哪里去了?! 处理好毛线制品的代理销售事宜,再小小地办了一次秘书年会,这场年终总结就算结束了。收缴上来的税款投入了公有资金里面,在水泥厂和砖厂都有了一定规模的现在,今年的重任是全面改建安普城。 城市规划的工作照样是黛西负责,她和她的哥哥带着检测小组跑遍了安普城的大街小巷、检查过了每一条下水道,最后的结论是内城区十分符合标准,但混乱的外城区九成以上建筑都得推倒重建。这份报告让付友光蛋疼得直咧嘴,在随后的重建安普城计划中只好提出推倒内城墙后,先整修中心大道,再延着中轴线慢慢把重建工作辐射开去。 与此同时,萨琳娜农业公司、宾利肥料公司、温蒂南希养殖公司抽调出来的人员组成的各个子公司相互配对,分成了九个管理班子,带领一批老员工和部分新雇工,分赴领主大人辖下的九个农场。试点一号的海因农场累积起来的经验成果,将随着这批人的出发正式推广到各个农场里去。 早就眼热海因农场那强悍生产力的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也非常想让自家的农场施行海因农场的管理方式,可惜在他提出请求后,薇薇安女士和妮娜女士非常遗憾地告诉他,没有那么多老员工和中层管理带头指导的话海因农场的发展模式是无法复制的;这让年过四十的莱安·巴特利特男爵好一阵心酸。“不怀好意”的妮娜女士乘机问他,你为什么不让你们家的家人来学习农场的管理模式呢? 虽然已经习惯了职业女性的存在,可是让自己的家人出来工作还是让莱安·巴特利特好一阵为难。纠结数日后,他总算想开,把自己的两位妻子和三个女儿送来了萝丝夫人的秘书部。 硕果仅存的二十多户贵族家庭,陆陆续续地让家中的妻妾子女参与进了城堡体系。对于这些在这个世界来说算是高级知识分子的生力军,付友光非常一视同仁:按照先例先走基层,能吃得了苦就收归麾下。到了三月时,这些贵族家庭大约有百余名女性进入了秘书队伍,加上收押的那些家眷里自愿出来工作的,秘书队伍壮大到了六百多人。 城堡体系内各家公、私营公司一轮轮地扩张、招工,安普城的闲散人士越来越少,到了三月里,大街上几乎少见什么闲人了。周边乡镇也是一样,成年男子被扫荡走了近一半,受舆论宣传中各种“女性能顶半边天”、“工作的女士才是最美的女士”、“年仅十八岁纺织厂女工月收入超过十五银币”等等信息轰炸,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女性也走出了家门,或就就近加入附近领主大人的农场,或是赶赴安普城加入工厂、食堂等单位。在最近一次的发薪统计中,城堡体系内工作的女工数量达到到了突破性的一万名。 三月中旬时付友光收到了远赴兽人王国的三位行者的最新来信。去年他们进入牛头人居住区域后卷入了兽人王国内部的种族乱斗,通过猎人协会联系了城堡后,付友光给他们邮寄了一千枚金币,让他们协助牛头人打赢自卫战争。现在牛头人区域那边仍旧处于战乱之中,不过牛头人感怀远方人类领主支援的恩情,赶在春耕前送了一批稻种过来。 付友光大喜过望,飞行异兽送过来的这批稻种可是经过牛头人精选过的,春耕就能下种。各方面顺利的话,过了今年城堡实际控制区内就不存在粮食短缺问题了。 目前海因农场的八百多亩冬小麦长势惊人,有效分蘖的麦穗普遍在每株三个以上,预估产量最低也能接近500斤的亩产。这个数字暂时只在内部流通,否则以这个世界普遍200斤以下的小麦产量,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嘲笑讥讽城堡体系牛皮吹破天际。 实诚的牛头人送来水稻同时也送来了种植方法,相比这个世界放弃治疗的农业来说还算精细;可惜的是他们那边的水资源比较缺,对于农肥也没有有效的理解利用,产量始终不高。而现在,被强行关在炼金室里的安德鲁已经在付友光提供的公式下合成出了人工尿素和人工磷肥,现在正进行着各种降低成本的实验。勉强还算矿产丰富的海得赛搞现代世界的工业化撑不起来,搞搞普通民生相关还是可以的。 赶在春耕来临之前,付友光抢着时间让温蒂女士搭建了个养蚕的班子。这个世界有记载的历史上也是养过蚕的,但是在能吐出更加纤细、结实、耐火还春暖夏凉的真丝蜘蛛被人工培育后,养蚕业就被废弃了。真丝制作的高级布料最早只特供各国王室,后来有人破除了真丝蜘蛛养殖的缄默协议,让许多大势力插手进了这个行业,才让真丝制品普及到中小贵族阶层。这种高端的奢侈品领域付友光没打算涉足,养蚕出来的一般丝绸能够占领底层市场就行了,普通平民谁会那么蛋疼身上套个十几件衣服出来晃悠。 大致看来安普城周边发展虽偶有曲折,总体上还是呈现着螺旋上升趋势。不过两个问题一直难以解决,一个是这异界居民那薄弱的储存意识——接近一半的人仍旧习惯于把当月赚的钱在半个月里花掉,休假日不是去酒馆彻夜不归就是流连忘返,让他经常气得想发狠把那些红灯区打掉。嗯,也只能是想想;安普城的酒馆街近千名女招待,不能有效安置这些人的话表面上打掉了人家暗地里照样做生意,而且转暗为明了还有可能引发治安隐患。 另一个,则就是几乎成了老生常谈的妇女地位问题。 市政厅的女性高级官员、城堡体系里的女董事、受人尊敬的女秘书们,她们的事迹几乎都被那个妙笔生花的记者科林编写成脍炙人口的文章在报纸上刊登;城里的歌舞团也在史蒂文·西蒙的安排下安排了固定的女强人节目演出。可即使是这样的宣传攻势下,就是有那么多的人不买账。 进入四月,两桩超出城管大队管理范围的重案摆上了付友光的办公桌。第一件是家暴:一位长期从纺织厂接外包毛线编织活儿的妇女,慢慢累积了几十个银币的私产。她的丈夫在城堡方面的招募活动中先后两次被招募进来,但因为不能适应严格的管理模式,两次都被放了回去。靠妻子赚钱似乎让他感觉颜面无存,开始对妻子拳脚相向。偷了妻子的钱花天酒地被发现后,借着酒劲把他的妻子打死在了酒馆里。按照这世界的法律,妻子属于丈夫的私产,而且他的妻子本身也不能算是城堡体系的人;城管大队虽然拿下了丈夫,却不知该怎么审理,只好上交到司法官妮娜女士处。 另一件事儿也与纺织厂有关,小镇上一户人家的三名女孩子偷偷跑到南希纺织厂,她们的兄弟中有一个也进入了城堡体系工作,并在偶然的情况下遇到了姐妹三人。这个弟弟初始非常高兴,因为三个姐姐是悄悄离家的,家里人还以为她们失踪了。休假日的时候这个弟弟就把三个姐姐的消息通知了家里,谁知这一来就出了事。 城堡体系里的男性员工现在达到了接近五万人的规模,其中至少三分之一会在休假日时进城或者在镇上挥霍薪水,嫖妓十分受追捧。她们虽然用几个月的时间存下了一个多金币,但怎么比得上那些女招待?她们的父母家人找来了南希纺织厂,要接她们回去自家酒馆工作——这户人家算是比较殷实的人家,但是儿子也生得多;什么钱能比皮肉钱来得快捷,辛苦养大的女儿不在自家干活儿不就浪费了吗? 三位女孩儿并不愿意——不然的话她们也不会偷偷跑出来了。冲动之下,三位女孩儿选择了自杀。等到三具冰冷的尸体搬出来,南希女士当场暴走,差点把她们的家人全部踩死——小母狼大脚踹过去真不是说笑的,要不是在场的席尔拉住,纺织厂门口当真要血流成河了。 这么两桩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的案件摆上来,付友光什么好心情都没了。默默看完案情,他转过身就爬上床钻进了鸭绒被里。 懒洋洋地打盹的西格感受到异样,清醒过来一看发现付友光正消沉着;翻看了下对方记忆,西格犹豫了会儿,别扭地试图安慰他:“这是可以预见会发生的事儿,不是吗,异界的我。” 付友光没吭气,西格继续说道:“你那边的世界……这种事情不是也发生了很多吗,哪怕是改……革后。” “海得赛需要人口,西格。三个女孩儿以后会是三个家庭的母亲,她们会生儿育女,她们的孩子会赶上可以上学的时代,他们中有可能涌现知识人才、或是某个工厂勤勤恳恳的工人、某个农场里擅长耕耘的农夫……但是她们死了,女孩们死了,这些无限可能的未来都没了,西格。”付友光没有张口,灵魂里直接对西格传达。 “……我从不规划太久以后的未来。因为一切都是会变的。异界的我。”对方传达过来的平静情绪让西格有种莫名的心悸,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后,西格谨慎地说道,“你和我,我们背负不起所有人的命运。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另一世界的我。” “……” “喂、喂,总是嘲笑我轻易流泪的是你吧,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异界的我?付友光?”西格有点紧张了。 “你特么的是想跟我吵架还是试图安慰?”付友光气。 “……” “不会安慰人就别勉强了,我偶尔泄气一下不过分吧。”付友光掀开被子,伸直了手脚仰面朝上,“可恶啊……弄个妇女保护法能起到点作用吧,好不容易征到的女工这样随便被人逼死,其他的女工还能安心工作吗?还会信任城堡给予的庇佑吗?妻子是丈夫的私产是哪个狗屁世界的规定啊,不行,不弄最基本的男女平等毛用都没有……恩,西格,你觉得雷恩来当妇女权益保护协会的会长怎么样?” “……你聪明了点儿呢,异界的我。你第一个念头应该是让最高战力旗帜鲜明站到女性那一边的吧。” “是啊,可是特么的戴维斯那老头很龟毛啊。真跟他提这个,那家伙唯一的反应只能是抱头一蹲吧。” “……我承认我被你的恶劣笑话逗乐了。” “得了,想笑就笑,老绷着不烦吗。你们这种人活个千年也没啥乐子。” 付友光郁闷的时候西格还是挺识相的,虽然他实在不是合适的聊天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丹尼尔瞪着被喷了口水的西红柿蛋汤,陷入了人生选择上的迷茫。 吃,还是不吃,是个问题…… 第83章 异界女权运动(二) 老亚尔弗列德被机器的轰鸣声吵醒,躺在床上叫了好几遍管家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后才想起来,管家已经走了好多天了。 他十分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挤压声。下了床在木地板上走了两步就到了窗前,狭小的房间让老子爵一阵烦闷;推开木窗看向不远处被拆得坑坑洼洼的内城墙,他更加烦闷了。 两个儿子就业于城堡体系,并且都成为了领主大人的追随者,让老亚尔弗列德逃脱了公审、成为贵族阶级中极少数幸存者之一。但不可避免的是他家的产业被查封了,仆人也都被遣散;他和妻妾子女们被赶出了豪华的府邸,在儿子威利·亚尔弗列德的接济下,住到了外城区的一栋民宅里。 威利身为亚力士矿业公司的管理层,就近把自己的庶兄弟们弄进了矿业公司里,矿工生活苦不堪言,但总比沦落街头饿肚子强;只是亚尔弗列德家的待遇虽然算是不错,可生活水准跟以前比起来仍旧是天差地别。年轻的侍妾们有的离开了索性就不再回来,那个叫吉姆的庶子更是接走了他的母亲后扬言他跟亚尔弗列德家没有任何关系,把急切需要经济资助的老亚尔弗列德气得够呛。 现在老亚尔弗列德和妻子住的地方比他们家以前仆人住的还不如,身边也没有了任何仆从服侍;乍暖还寒的四月里没有热水洗漱,每日吃到的东西连以前的一成都比不上。他的妻子和留下来没走的侍妾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尊重,而他还不敢发脾气。 行刑台上几百个人头,彻底吓坏了这位昔日特别讲究地位特权的老贵族。 老亚尔弗列德心酸地看着被渐渐拆掉的内城墙,仿佛看着自家被查封的府邸和产业在眼前被粗暴地毁去。侥幸地从大清洗中余生没有让他感觉庆幸,反倒是无法言喻的心酸;他的妻弟金·罗杰被抓去矿区服苦役,而曾经跟他一起拜访海因农场的戈登·索尔靠着投靠弗兰迪混得如鱼得水;如果当日他不是那么地计较贵族特权、没有得罪薇薇安和弗兰迪,那么就凭他的儿子威利·亚尔弗列德在城堡里的地位,他怎么也不应该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感伤了好一会儿后,老亚尔弗列德费力地穿过走廊,挤下狭窄的楼梯。二层木质小楼仅有四个房间,一楼的客厅狭小得跟以前的门房都比不上。家里空空如也,妻子和留下来的几位侍妾都不在;儿子的积蓄仅够买下这栋木质小楼,除了他这位老爷,其他的家人都在为了每日的食物而工作着。饭桌上留了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腹中空空的老亚尔弗列德解决掉了这些食物以后感觉口渴,可是却不会使用煤炉子烧水;悲戚地灌了一口凉水后,忧伤的老贵族迈着蹒跚的脚步出了家门。 这栋木质小楼的地段很好,出了门穿过百米长的街巷就能到达市民广场。往日这里会集聚许多闲人,悠闲地聚会或是被杂耍艺人们吸引,一呆就是大半天。而现在,市民广场空空荡荡,有劳动力的都被各家公司招走了,吃不了苦头或是不服管教的要么被送到工程队或矿区强制劳动,要么被踢出来遭受家人的白眼和邻居的鄙视,终日混迹酒吧买醉。老亚尔弗列德顺着市民广场的中心花园转了半圈,只看到一些妇女三三两两坐在石墩上钩织毛衣聊着天,又有两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清洁工提着扫把匆匆走过;而那些消磨时间的老爷们儿,是一个也没见着。 老亚尔弗列德不愿意跟那些市民凑成一堆,他打心眼里还是觉得自己脑袋上没有被拿掉的子爵头衔金光闪闪、高人一等;可是偌大的市民广场除了他之外居然没有第二个闲逛的男子,又让他感觉无比胸闷。 别扭地坐在离几个妇女较近的喷泉边上,被冷落了多日的老亚尔弗列德还是想离人群近些。那些妇女们冲他看了几眼,这么肥胖的人在一般市民中还是挺少见的;不过显然一个痴肥的老爷们吸引不了妇女们多少注意力,她们张望了几眼后又继续聊着天,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老亚尔弗列德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那家酒馆里的事儿已经交到司法官大人手上了。行刑台上又要多一颗脑袋了吧,妮娜女士说不定会站出来公开审判呢。”一位妇女说道。 妮娜女士四个字让老亚尔弗列德打了个激灵,那个杀神又要杀人了吗?真可怕,弗兰迪那家伙的女人们一个个都如同女修罗一般。 “那家的夫人太可怜了,她是多么好的人啊。我们那一带她的针织技术最棒,我也曾跟她学过几种针法。”另一位妇女停下手,按着胸口说道,“我希望妮娜女士能狠狠地惩罚他,如果杀了自己的妻子都不会被怪罪,我们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男人们太可恨了,女人不赚钱,他们说我们毫无能力;我们赚钱了吧,他们又怪罪我们让他们丢了面子。我家的那位前阵子去了蜂窝煤厂,嫌弃活儿太脏;转去运输公司后,又觉得赶车送煤太丢脸。现在他去西边的农场了,我希望他不要再被赶回来了。叔叔们都干得好好的,就他一个高不成低不就……”一位妇女气愤地抱怨着说。 “你家的儿子不是就要参加见习试炼了吗?儿子成器的话,父亲差一点就差一点吧。”一开始说话的那位妇女劝慰道。 老亚尔弗列德脸上发烧,气得不行;这个无知的妇人,说的话简直就像是在针对他一样。 “是啊,真庆幸去年的黑暗日他被雷恩队长抓走了……那个小混蛋从前只知道跟着一帮人鬼混,在领主大人手下被管教之后,现在又听话又懂礼貌。”几秒前还为丈夫的无能而气愤的妇女提到自己的儿子立即情绪高涨。 老亚尔弗列德五味杂陈,可不是吗,威利那个混小子现在变得连自己这个父亲都陌生了…… “对了,昨天我儿子回家时跟我提起过,那位雷恩队长要成立什么妇女保护协会,要将我们的权力明文书写进法律里。”有个成器儿子的妇女拍着大腿说道,另外两个妇女立即好奇起来连声追问,让她大感满足,“他拿回来一份文件,念过几条给我听;首先就是我们的个人财产受领主大人、受雷恩队长保护,任何人不得侵犯。也就是说,我们赚的钱是我们自己的……” 对一般民众来说与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政策是最受欢迎的,拥有内部信息渠道的这位妇女关注的重点也只在财产上,至于什么政治、经济、家庭生活中的平等权,她听不太明白也就没有去关注;但不管怎么说,作为海得赛的领主大人居然出台这样的法律来保护女性权益,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是无比稀奇的,即使不明白其中的涵义也足够引起她们注意力。 这位妇女眉飞色舞地卖弄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对了,还有条十分新鲜的规定!离婚权!” 这个词儿十分新鲜,另外两位妇女面面相觑了半天,不确定地询问:“离婚权?让我们离婚?那不就乱套了吗?” 自己也是半瓶水都不算的妇女哑了声,她只是觉得这个挺新鲜所以就记下了,真让她来说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偷听得心浮气躁的老亚尔弗列德挣扎着站起来往家里走,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的让人家离婚,弗兰迪吃多了吧。 回到家里的老亚尔弗列德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毕竟出身于贵族人家,也接受过精英教育,见识要比那些肤浅的妇女高得多。这个所谓的妇女保护法,怎么看都有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现在的贵族已经不收结婚税了,也根本不管平民们怎么选择生活方式。看起来插手平民家庭生活的弗兰迪似乎有点吃饱了撑着,可是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如果女人可以自由选择离婚,那么仰赖互相联姻组织同盟关系的贵族,不就费事多了吗?弗兰迪那家伙看似维护妇女权益,里面的狼子野心不可小觑啊! 不得不说,受过精英教育的贵族总是对维护自己的权益十分敏感的。另一边,同样享有内部信息渠道的戈登·索尔男爵,拿着一份暂时只在内部发放的《海得赛妇女保护法》,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份《海得赛妇女保护法》付友光直接照搬了现代世界的《妇女儿童保护法》,里面的种种条例一般人或许只是看个新鲜,但对于食利者阶层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首先,给予女性的婚姻自由权、让各家的女儿们拥有和男子一样的继承权和政治、经济方面的权力,极大地打击了贵族阶级利用联姻巩固盟友关系的习惯;所有子女不论嫡庶,只要是家主的妻妾生出来的都拥有平等的继承权,这一点更加恶毒;现有的大家族都是极力培养嫡子、让庶子为主要枝干的嫡子巩固地位、保证嫡子继承人的统治权一代一代地扩大家业的;嫡庶不分的话,妻妾越多、子女越多、家业也就分得越薄,几代人下去,哪还有所谓的大家族存在?海得赛这片土地上,哪还有所谓的贵族阶级能形成对弗兰迪统治权的有力威胁? 以索尔家来举例,如果按照旧有传统,他的三个庶子将是嫡子奥利顿·索尔发展家业的有力臂助,只需两、三代人下去,索尔家族将成为安普城新的实权派大家族。但是弗兰迪玩了这么一手,让他的侍妾所生的三个儿子都拥有和嫡子奥利顿一样平等的继承权,那么他努力积攒的家业最终将分成四份;等到儿子们生了孙子,家业又必须再分薄。即使子孙中出了逆天的商业天才,也无法累积起雄厚到独霸一方的家资…… 现有的实权派贵族被绞杀一空后,戈登·索尔十分振奋,雄心勃勃地想将索尔家发展成新的实权派。可是现在,弗兰迪的一份新政策就将他的雄心壮志打压下来了,他又怎么能够不傻眼。 戈登·索尔对这份保护法中的陷阱看得比较深入,但他的眼界仍旧限制了他的理解力。保护法中一条一条地规定了妇女的政治、经济权、婚姻自由权,还明文禁止各种对妇女的歧视,对妇女财产和人生自由的保护亦是规定得十分详细。与男子同工同酬、合法权益不受侵害的女性,哪一个还愿意成为某个男人的众妻妾之一?恐怕这份保护法出台面世,第一个要掀起的就是离婚热潮了吧!可别忘记了婚姻条例中,女性离婚可是能够分割财产、能够按照比例获得赡养费的哦! 我党对付所谓大家族,一方面是提升妇女地位、强制一夫一妻制;另一方面就是规定了非婚生子(庶子)与嫡子享有同样的继承权。像计划生育那种限制体制内家族势力坐大的大杀器付友光还没拿出来呢! 市政厅大楼二楼会议室里,《海得赛妇女保护法》事件漩涡中心的人物雷恩队长,坐在对他的体型来说有点勉强的高背椅上,正一脸痴呆的听着领主大人对他即将成为的所谓“妇女权益保护协会”会长的讲解。 旁听的女士们个个笑场,连稳重的薇薇安和莉莉丝夫人都低着头用手挡住嘴抽动肩膀,雷恩的妹妹谢米尔女士更是笑得缩到会议桌下面去了。 “……总之,海得赛百万人口里至少有四十万女性,而你,就是她们的守护神!你明白了吗雷恩?”说得口干舌燥结果面对着一张茫然大脸的付友光极为蛋疼,吗蛋就这智商到底是怎么成为三阶大战士的啊! 一脸痴呆的雷恩同样很蛋疼,瞳孔都快收缩成绿豆了:“伯爵大人,您真的觉得这事儿我来合适吗?我是说,您的意思是哪个家伙打老婆了我就得冲到他家去揍他一顿?” 付友光哭笑不得:“所谓的协会当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也不会事事要求你亲力亲为,但你是协会的会长,你是个标杆、是歧视女性的家伙们的震慑,当然,你也得身体力行地表示你尊重女士的态度,把海得赛的女性都当成你的姐妹。嗯,也就是谢米尔。” 雷恩对自己的妹妹向来是十分疼爱的,可是付友光的说法还是让他理解不能:“……伯爵大人,我只有一个妹妹。” “哈哈哈哈……”谢米尔开始在地上打滚了。 “好吧!你跟我来。”付友光拍桌而起,对这种脑子里只长肌肉的家伙还是直接用事实教育妥当些。 付友光带着雷恩走了,会议室里特意跑过来凑热闹的女士们也准备散去。妮娜拉起笑得打滚的谢米尔,一脸嫌弃:“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稳重一些吧谢米尔。” “哈哈……讨厌啦妮娜,说这种话不像你啦!我哥那个样子太好笑了,伯爵大人真干得出来,哈哈……”谢米尔花枝乱颤,眼见又要缩到地上去,后面的南希只好跑过来抱住她。 “可是这个妇女保护法很好啊……嗯,可能雷恩队长意外地合适吧?伯爵大人干的事儿都是有道理的嘛!”旁边翻看着内部文件的雪莉尔认真地说道。 “是人类世界的规矩太不像样啦!我们雪狼人都是信奉终身伴侣的,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抱着谢米尔的南希不屑地说。 “是哦,可你还是嫁给了人类啊。还是说你打算离婚呀南希?雷恩队长会支持你的哦!”傻大姐莎莉无所顾忌地开口了。 “……”其他的女士们一脑门汗的看向莎莉。 南希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颇为纠结地说:“如果是以前的伯爵大人我会这样干的。可是现在的伯爵大人并不让人讨厌呀。可是以前的伯爵大人没有推出这种规定,现在的伯爵大人又不会让人想离开他……” “……好了,不要真的认真谈论这种话题。”莉莉丝夫人不得不站出来了,“大家都有事儿要干吧?去忙去吧。虽然现在的伯爵宽容仁慈,但请大家不要忘记了,他是西格·弗兰迪。” 在付友光没有穿过来之前,侍妾们确实都是莉莉丝在照顾,指望西格那家伙知道什么叫温柔体贴实在太不实际了。既然莉莉丝发了话,女士们也都不再笑闹了,纷纷称是后离开。 付友光直接带着雷恩去了市政厅地下室,停放着两桩伤害案件受害人尸体的地方。掀开白布指着面部伤痕累累、眼眶处皮肉倒翻的家庭妇女,付友光向雷恩介绍:“她叫琼,二十二岁。四个月的时间里她前后接了纺织厂七十件毛衣的外包工作,赚取银币改善家庭生活。她的丈夫先后进入矿区和工程队工作,由于惫懒成性被调离……靠妻子吃饭让他感觉颜面扫地,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殴打妻子十几次,最后的一次居然把酒罐砸向妻子面部……” 同为男子的雷恩越听越窝火,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付友光又像他介绍了自杀的三姐妹,最小的女孩儿那稚嫩的冰冷面孔让雷恩队长双眼充血,鼻孔里喷着粗气,咬牙切齿得恨不能捏死她们的父母。 “看到了吧,雷恩。在你我的视线不能及的地方,本该被照顾的弱小女性承受着生命不能负担之重。你和我,我们城堡里的所有人,本应该是她们的庇佑者。可是我们干了什么呢?我们谁也没能保护。”心情沉重的付友光拉上白布,盖上三姐妹折损于最美青春年华的面孔。 转过身面对怒火冲天的雷恩,付友光直视着他的兵团队长,认真地、一字一字地问道:“你是位强大的三阶战士,雷恩。你拥有许多人一辈子都不能触及的强大力量,你是人们眼中拥有实力的强大战士。可是你告诉我,如果力量不能用来保护弱小的人,那么力量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雷恩队长一愣,呆呆地看着他的伯爵大人;伯爵大人的目光坦诚直接,虽然没有那种能让人心生畏惧的锐利,却仍旧具备了直刺人心的力量,让人不得不提起全部的精神来思考他的问话;粗枝大叶的雷恩,头一次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位总是让人心怀敬畏的、身处云端不容亵渎的西格·弗兰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坦荡诚恳的呢? “我不强迫你担任你不愿意担任的职务,雷恩。你只需回答我,你愿意承担起对海得赛子民提供庇佑的重担吗?你的剑,愿意为了那些弱小的、需要你守护的人民而战吗?” “愿意。”大脑反应永远比反射神经慢一拍的雷恩,还没有听懂付友光的话就将回答脱口而出;被自己的声音惊了一下的他呆了呆,比起疑惑,被重视、被期待的热血更快让他浑身热血沸腾,立即又补充了一句,“我愿意,伯爵大人,我愿意守护她们。” 付友光从身到心都愉悦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雷恩粗壮的胳膊(够不着肩),开心地说:“你没有让我失望,雷恩。强者之所以被称为强者,就是因为他能够保护弱小啊!自身强大却只为自己而战的人,哪怕再强大,没有对人类社会做出贡献,其强大又有什么意义?文明社会最基本的标准就是不抛弃、不放弃弱小者,对每一位人民提供应有的庇佑;而能够推动社会文明进程的人,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 “是,大人。”有听没有懂,但是被激发得浑身热血上涌的雷恩严肃地点头。 付友光长出一口气,拉着雷恩的手就往外走:“那就让我们来好好来谈一谈这个协会的具体工作和社会责任……” 参加了会议、并一路跟随着来到地下室的戴维斯,幽怨地蹲在走廊上。 雷恩和光球越走越远,深感寂寞的戴维斯纠结地挠墙:“社会责任、推动社会文明进程……光是听就觉得很有意思啊!那个异界混蛋是不是完全忘记我的存在了?可恨啊……我怎么看也比那个肌肉白痴有用啊……” 寂寞失落的戴维斯,在纠结分配不到重要任务之前,先改善一下你给人的自负印象比较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丹尼尔:……【一向怕麻烦又自负的戴维斯居然表露出期望被重视的意愿……嗯,谁来帮他告诉一下伯爵大人比较好呢。 第84章 异界女权运动(三) 内部发行了基础版《海得赛妇女保护法》几天之后,正式的宣传在安普城及周边两个镇同时开始。食品公司、熟食店的铺面和卫生部门的清洁工承担起了散发传单和轮值站公告牌向市民讲解的任务,一时间整个安普城议论纷纷。 保护法中几十条条例,财产保护、人身安全保护、子女继承权、婚姻自由权等较为通俗易懂的条例受到了妇女们的热议;当然,按理解程度的不同,市民们对这些条例的褒贬不一。 至于广大的男群众,则至少九成以上认为领主大人吃多了,连别人的家事都要插手。 随着保护法的推行,妇女权益保护协会的大名也出现在报纸上和人们口中,旗帜鲜明站出来扛起妇女保护大旗的三阶大战士雷恩,职业强者的鲜亮头衔让对此心怀不满或不齿的人谁也不敢公开抱怨。四月五日开始,城管队的城管们三人一组举着“妇女权益保护协会”的红色三角旗走街串巷,敲着锣鼓大声喊着各种口号:“反家暴!反性别歧视!妇保会提供各种救援!合法权益受侵害的妇女可随时提出控诉!” 老实说,这种场面确实非常囧,城管队的队员在数月的训练培养下来六成以上晋升了职业强者,其余的人也混成了见习级别;如果他们不是被城堡体系供养起来并全员先后加入了领主大人的追随者体系、接受过深度“洗脑”,任何一个哪怕是见习职业级的人都不会肯干这种事。 安普城的酒馆一条街是重点宣传区,每天城管们都要来回那么几趟。一开始酒馆经营者和女招待们是把他们当笑话看的,但在四月八号这一天,重复的口号和沸沸扬扬的议论让酒馆经营者和女招待们意识到领主大人是真的把妇女保护这事儿当成正事来办以后,第一批自救的女性出现了。 这世界的女性地位极度低下,或者说,社会文明程度低下的世界,作为弱者代言的女性地位就高不了。看似生活在灯红酒绿世界里的女招待们,与现代世界贪恋物欲自甘堕落的女性有着极大的不同:她们是没有说不的权力的,出卖身体赚到的钱财七成以上也落不到她们口袋里。生活环境恶劣、过度疲劳、没有应有的健康检查,让她们的平均寿命超不过三十岁。她们是最迫切需要拯救的群体,付友光加重酒馆街的宣传攻势,也是希望她们能首先站出来求救。如果女招待们都能被城堡体系护佑,那么遭受家暴和不公的女性,也就更有勇气站出来向歧视说不。 这一天的下午,城管小队负责酒吧街宣传的三人小队照旧喊着口号敲着锣鼓走进酒吧街。看腻了这一“风景”的行人失去了对他们指指点点的兴趣,那些趴在窗口站在门口看稀罕的酒吧业主、女招待们也消失无踪。刚通过一阶战士职业考核、胸口佩戴着战士徽章和追随者徽章的亚当正奇怪今天怎么意外地冷清,一阵连续的、沉闷的响声忽然传来,像是装着东西的柜子被连续推倒一样;随着呵斥声和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一家大门紧闭的酒馆窗户被椅子砸开,一位身材娇小、赤裸着上半身的年轻女孩抓着窗台跳了出来。 “先生,请救救我们吧先生……”她脸上犹带有泪痕,眼眶和嘴角有青紫的痕迹,浑身上下只系着一条围巾,忘记了羞耻心,不顾路人扫过来的奇异目光,跌跌撞撞地冲向亚当三人。 年仅十九岁的亚当曾经是为数众多的街头乞儿之一,黑暗日中被抓走的他彻底地改变了原先的生活轨迹;城堡体系对职业女性的尊重让他潜意识里改变了对女性无能、轻视的看法,在这个女招待冲出来后求救后他并没有嘲笑讽刺的念头,而是一把抓过同伴举起的旗子,将扑到他怀里的年轻女孩赤裸的身体包裹起来。 被砸烂的窗户那儿又冒出了一颗脑袋,但是另一位女招待显然不太幸运,她的手刚抓上窗台,黑暗中就伸出了另一只手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拽了回去。 “修!呼叫其他小队!安那度尔,跟我冲锋!”酒馆里传出来的刺耳哭叫声瞬间激怒了亚当,他把怀里瑟瑟发抖的女招待递给队友,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的战锤;队友修的面貌看起来比亚当还稚嫩,手忙脚乱地一边扶住被旗子包裹住的女招待,一边拿起胸前的口哨吹响。 刺耳的口哨声穿破云霄的同时,亚当与队友安那度尔已经撞破大门冲进了这家酒馆。黑漆漆的酒馆大堂里,身材健壮的男人正把同样赤裸的另一名女招待往后面拖,城管队的人冲进来把他骇得松开了女招待的头发,转身就想往里面跑;但再强壮的普通人又怎么比得上职业强者的速度,一阶斗士的安那度尔猛地蹲身后起跳,瞬间跨越过六米多的距离,一个飞踢把体型比他壮硕两倍以上的酒吧打手踹到了墙上。 两名年轻的城管队员冲进酒馆后堂,举着液态灯拿着马鞭的精瘦老板惊骇得高声尖叫:“你们干什么!我们是合法经营、我认识城防官大人……” 酒馆老板提着的马鞭还在往下滴血,而跑满了一步被抓着头发拽回去的女招待赤裸的上半身恐怖的鞭痕入目惊心;上过好几次伯爵大人亲自讲课的两个年轻人哪受得了这种刺激,一人抬脚一人挥拳把他下半截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两个年轻人很快控制住了这间规模还算中等的酒馆,老板和三个打手被丢到了大街中心,被关在地下酒窖里的另外三名女招待也被解救出来。 城堡推行的《海得赛妇女保护法》显然刺激了这些酒馆业主们的神经,为了防止女招待向巡逻的城管举报求助,他们把这些女孩们全部剥了个精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待这些赤裸的女孩们没法子产生什么异念,实在是她们身上的青紫伤痕太过让人心酸。在附近街道巡逻宣传的几个小队赶到时,五位女招待已经穿上了亚当和安那度尔从酒馆二楼搜来的衣服。 思想不够进步的人可进不了城管队,后到的这些城管队员看见女招待们青肿的脸,一个个恨不能往酒馆业主屁股上再补上几脚。亚当向另外三个小队的领头人简单陈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大伙儿立即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条酒馆街会在下午的营业时间里这么冷清。当即分派了一位队员去市政厅总部通知雷恩队长、一位队员留在大门被拆开了的这家酒馆照看女招待们;其他的人两人一组,挨家去拍其他酒馆的门。 按照城管执法条例,在没有人主动举报求助的情况下他们不能横冲直闯;可是这些关门闭户的酒馆业主实在是没几个没问题的,城管队员们态度强硬要求见女招待,他们不是说没有就是遮遮掩掩;城堡体系里最讲究的就是较真,城管们哪有那么容易被他们糊弄,即使是这些业主们搬出后台靠山他们也不买账——子爵的脑袋妮娜女士都砍了十几个啦! 整条街几十家酒馆,一下午的强行检查下来只有两家纯粹卖酒的算是干净,其他的多多少少都存在虐待女招待、非法买卖人口等等问题。正在海因农场检查另外九家城堡所属农场就业人员编制的司法官妮娜女士连夜赶了回来,让卫生部门迅速整理出查封的几套房子收容解救出来的几百名女招待,并当夜组织了内部会议,严厉申明城堡体系内部人员必须全力支持领主大人的政策、禁止从事任何强迫女性盈利的行业。 底层提拔起来的业主还好,包括戈登·索尔、杰弗里·尼克等业主可是一头的冷汗;被查封的酒馆里,也有他们投资的产业……万幸,这方面妮娜女士没有较真到底。 安置这些女招待们的事儿提上了日程,同时,也要借此事件加大宣传力度,让人民群众领会城堡体系对妇女保护法施行的力度和决心。接下来的两天,算得上是安普城标志性代表的酒馆一条街被查封了九成以上店铺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安普城,同时,市政厅方面也开始进行对酒馆业主们的公审准备。 四月十二日,酒馆业主们的公审大会在原先的行刑台旧址——也就是缓冲带那片空地——举行,通过对女招待们的调查取证,手上有人命的全部砍掉脑袋;没有人命、但是过度虐待、牵涉人口买卖的,捆上了赶去矿区服苦役;情节较轻的,最低也是罚没家产。 如此严厉的打击让整个安普城都懵了,在一片震惊中,被强押着背了好几天发言稿的雷恩队长走上审判台,把他那把造型威猛的重剑举向高空,对听审的上万名市民公开宣誓,以他三阶战士的荣誉,誓死捍卫海得赛所有女性的合法权益不受任何人侵害,市政厅妇女权益保护协会的窗口长期对外开放,任何遭受不公的女性都可以前往进行举报投诉…… “当你们遭受到不公,不管那不公来自任何人、是你们的父母、丈夫、还是任意亲属或非亲属,你们都可以向我求救!我就是你们的坚强后盾、是你们的庇佑!”雷恩队长掷地有声地怒吼着,泛着血丝的严厉目光让他看起来无比严肃、深沉、可靠。 人群外围的马车上,掀起窗帘往外看的戴维斯先生啧啧连声:“能把这么绕口的词句说得这么通顺,自认识雷德以来还是第一次。阁下,你费了不少力气吧。” 付友光抹了一把脸,眼里也是一片血丝:“可不是吗,就这么一段话背了三个晚上。顺便说一句,人家叫雷恩。” 戴维斯坐回沙发上,背面着付友光:“随便他叫什么吧……恕我冒昧,阁下,在用人之道上,你还是多请教一下弗兰迪伯爵的意见比较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有更好的人选我会这么较劲吗。”付友光遗憾地摇头,戴维斯一口老血憋在了喉咙里,胸闷得不行。 “矿区那边的防御法阵你弄好了吗?接下来给安普城周边乡镇弄一个能起到监视巡逻作用的阵法吧。通往隔壁城市的道路在整修中了,解决了交通问题,这边的低价民生用品就可以像外销售了。对了,距离比较近的四家农场建设进度差不多了,你挑时间去一趟。重点是养殖鸡鸭的暖房,水利引导阵法就不用了,矮人那边可以提供代替的机器……”付友光没发现戴维斯的郁闷,拍了拍大腿自顾自地分派任务。 ……你这异界混蛋到底什么时候才考虑给我分配一些像样的任务?戴维斯简直恨不能转过身来拎着这家伙的衣领子使劲抖;憋屈的施法者先生咽下喉咙里的凌霄血,要多假有多假的微笑附和:“必然遵从你所愿,阁下。” “行了……让我睡一会先……晚上还有工作会议呢……”付友光打了个哈欠,嘀咕着脱了鞋子蜷缩到沙发上。体内的本体版伯爵大人西格·弗兰迪满脸古怪,很想提醒一下付友光魔法师先生都这么明显地贴上来想要表现了你就给人家一点机会;但又忍不住想要看看再憋屈下去戴维斯暴走了会是多么有趣。好吧,他能找的乐子已经足够少了,就不要自己抹杀自己的趣味追求了。抱着恶作剧的念头,西格开始思索干脆添油加醋让付友光再忽视戴维斯一点算了…… 听到身后响起的鼾声,戴维斯气得直抓沙发扶手。总算他还记得旁边丹尼尔正虎视眈眈,遏制了跳脚对那异界混蛋饱以老拳的念头。脚步蹒跚地走到车窗边,看着接受人群欢呼——基本上都是女性在欢呼——的雷德队长,施法者先生忧郁得整个人都有气无力了。 海得赛的贵族势力联合起来或许能给这个异界混蛋造成一点小麻烦,但就这一年的发展来看,这家伙稳固根基、在海得赛一呼百应已经是指日可待;更别提弗兰迪伯爵看样子已经站到他的身边、帮他对付那些本就一盘散沙的贵族势力。 付友光提到的一些理念戴维斯并不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那套洗脑理论对于中下层平民来说十分受用。照这样稳固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年,海得赛几十万平民对这位领主大人的拥趸必然达到本世界统治层的最高峰。这些日子的观察下来戴维斯已经深深地理解了人心凝聚下能带来的庞大推进力,虽然表面上没怎么肯给付友光好脸色,可他确实是有那么点儿兴趣想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变革中留下自己的名字了。 可关键就在于,这异界混蛋根本就无视他啊!戴维斯气得挠窗框,吱吱嘎嘎的声音刺耳得丹尼尔直往这边瞪…… 雷恩队长以妇女权益保护协会的名义宣誓后,在离婚热潮之前,先掀起的是女性求职高峰。市政厅人力招募的就业管理处窗口涌来了大量求职的女性,从十几岁的女孩儿到家庭主妇都是满脸的热情。 民众这种热情的回应持续了半个多月,温蒂女士的蚕业公司迅速补满缺额,机器还在订制中的缫丝厂也招募到了人手;同时被带动的还有桑园的人力招募以及南希纺织厂的人员扩充。 而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付友光也才反应过来,并非女性不愿意工作,而是自身的人身权力都不属于自己的她们,即使努力工作赚取到了财富也往往不属于自己,又还能有多少人能拥有工作热情呢?同时,禁止人口买卖也让那些把女儿们当商品养育的人家放弃了念头,让她们走出家门来工作——嫁出去收彩礼原先倒是个赚回养育成本的办法,可是别忘记了,现在女儿们是有对婚姻说不的权力的。 妇女保护法推行到八月,城市、村镇中走出来参加工作的女性员工达到了五万名,接近了男性员工的数量。参加了工作、自身财产受到保护的情况下,许多女性提出了离婚,而民间对于妇女保护法的反弹,也从八月正式开始。 布伦达女士坐在付友光的对面,在几次管理层火线提升中,她已经从肥料公司走出来成为了秘书长之一。现在她负责肥料公司、蚕业公司和缫丝厂的秘书管理工作,而这三家公司中两家都是女性员工集聚的大厂。 付友光脸色铁青,拿着报告的手都在发抖。进入八月短短二十天的时间里,蚕厂和缫丝厂先后有三十三名女工提出离婚后死于丈夫或娘家之手,其中两位还因表现优异而挂名在内部的管理层提拔名单上。这种损失对城堡体系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在各行各业整体大爆发的现在,任何一个具备管理才能的员工都被各家公司的董事们看得跟金蛋一样;随着与另两个城市打通交通道路,大量民生制品的对外销售,预示着更多家子公司的成立、更多管理层的缺额;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因为离婚案件导致人才损失,哪怕是被各种麻烦事件磨砺得越来越有耐性的付友光都想摔桌子骂娘了。 按捺住爆发的冲动放下报告,付友光敲着桌子说道:“比照‘琼事件’,对杀人凶手严厉惩罚。通知一下史蒂文,把‘琼事件’和今次这些事件的处理结果炒一下,让社会知晓城堡方面对类似案件的态度。” 送走布伦达小姐,赶在下一位进来之前,付友光抓紧时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入主安普城以后他大量的时间都花在处理各种事务上了,市政厅三楼这间办公室里索性摆上了床、增加了浴室,成为了他常驻的房间。内城区里特意留出来的伯爵府邸,倒是一次都没去过。 “西格,另外两个城市也要像安普城这么来一遍吗?”已经习惯和西格商量着来的付友光问道。 “刀子没有架到脖子上前所有人都会有侥幸心理的,异界的我。食品和纺织品大倾销已经让那两个城市的实业人家派了无数探子过来查探了,咱们就算表现得再低调,他们对咱们的防备也低不了。”西格懒洋洋地说道。什么事儿都不用自己劳心劳力,坐享有趣的事儿一件一件发生,他都快习惯这种共生关系了。 “好吧,对比我那个世界的血腥革命,咱们的做法已经算是温和派了。”脑袋上的暴君头衔摘不掉了的付友光倒是看得挺开的。 付友光偷闲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萨琳娜女士兴冲冲地冲进来了。精灵族美女现在倒不用像以前那些守在田间地头了,但显然收获季节时她还是愿意跑去亲眼看着一袋一袋的粮食入库。 “大人,那种水稻的产量也不错啊,刚统计上来的亩产有500多斤,跟小麦差不多。就是太难伺候了,我的天,咱们的女猎人说这玩意比王室花园里的观赏品还纤细。”萨琳娜高高兴兴地汇报农业公司的成果,虽然抱怨着水稻的难以种植,脸上的喜色却是一点也没少。 付友光笑得很勉强,我国杂交水稻面世之前水稻的产量怎么也能有个七、八百斤,500斤其实算低产……好吧,真说这种话就太不识趣了:“收割完了之后整地种小麦吧。全部农场准备秋种冬小麦的数字统计上来了吗?” “统计上来了。”萨琳娜说着,报出了一个数字,接着又按捺不住兴奋地高声叫到,“一年里居然能种两季的粮食!我的老天,咱们的一亩地可以当成两亩来看了!大人,你一定是哪儿来的神祗吧,就算是最擅长种植的牛头人也没听过拥有这种智慧啊!” 付友光有气无力地直哼哼:“这种话就当成玩笑吧,女士。对了,妮娜那边很气愤地报上来的咸菜滞销是什么情况?” 萨琳娜女士很明显地僵了一下,笑容凝固在脸上,偏着脑袋抓了抓桌面,呐呐地说:“……那个啊……主要是……” 付友光耐心地等待了半天,结果萨琳娜扑上来一把抱住他使劲儿摇晃:“对不起啦大人都是我的错,青菜的产量太高了所以我没有让人种植你吩咐的萝卜卷心菜洋葱西红柿……” 付友光被她摇得直翻白眼:“……所以你把菜地都种上了青菜,结果产量高是高了,却积压了是吧……快停下女士我要晕头了……” 再怎么撒娇耍赖做错事儿还是要认错的,萨琳娜女士被付友光训了半天嘟着嘴走了,再进来的是等待已久的戴维斯。 “……你最近见我造型越来越猎奇了啊戴维斯先生?”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死气沉沉地盯着全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施法者先生。 “……阁下,这是因为你缺乏对自身的正确认识。”近几个月里似乎越来越尖酸刻薄的施法者先生冷漠地回敬。 付友光体内,忽然间不爽起来的西格冷冷地嗤了一声:“这家伙真是个没种的混蛋啊。” 付友光一愣:“诶?这老头惹到你了吗西格?” 不知为何全身是刺的西格极度傲慢地横了付友光一眼,冷笑着说:“呵呵,我的下属们都被你这混蛋影响了啊。萨琳娜居然也会如此放荡,精灵族的矜持何在。” “喂喂,好好说话啊……”付友光不得不认真起来准备好好说一说这个猛然就闹一下别扭的家伙。 戴维斯见付友光又用那种听不懂的语言自言自语起来,虽然知道这是在和弗兰迪对话,可是几个月里奔波于整个海得赛布设法阵的他好容易回来一趟还被这个异界混蛋忽视,高阶施法者实在是不能忍了。 “我可是有事儿才来的啊阁下!你敢严肃认真地直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第101次试图偷懒的炼金术师 莎莉:咦?安德鲁先生?你又在测试水质吗? 安德鲁:……不,我只是路过。 第85章 信仰之力的质变…… 前文提过,这世界的施法者和现代人们想象里的魔法师是不同的,首先,他们的肉体并不会太过孱弱,徒步在深山里行走个几天完全是小事儿;其次,战斗中施法者并不畏惧被近身,特别是高阶的施法者,精神场的存在让他们周身数米内几乎是不可侵犯领域,除了比自身实力强大的存在,同阶或低阶的对手想要近身欺负他们绝无可能。 特地把这点拿出来说是想表明一点,施法者绝非空手后就手无缚鸡之力,殴打一下普通人、掀个桌子什么的,还是很轻松地。 也就是说,戴维斯把手往桌沿那一抬,结果办公桌纹丝不动;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力气,而仅仅只是因为桌子上面文件太多太重了…… 因此,虽然这边戴维斯气得冒烟,对面的付友光却还罔若未闻,正教训着一生气就口不择言的西格:“你那种话不但是性别歧视还是性骚扰你造吗?天性活泼的女性举止间表示一下亲密就叫放荡?说这种话的不是沙文主义就是标准的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用有色光看别人,全无责任感、怨天尤人一辈子卢瑟……” 西格一时恼火冲口而出那种像是撒娇抱怨一般的话自己也挺懊恼的,被付友光这样拎起来教训不知为何反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混蛋你够了啊,不要动不动上纲上线行不行?顺带提醒一句,戴维斯要发疯了哦。” “说错话了有诚意地道歉一下很难吗?那句话还好萨琳娜没有听见,否则可是很打击人……我屮艸芔茻,戴维斯先生,你怎么了?!”付友光稍稍分神看了一眼对面,怪叫着跳了起来。 全身蒙在黑色斗篷里的戴维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桌子掀起来,僵着动作大喘气,看着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被付友光正面一问,他简直无法回答…… 好吧,两人重新坐回去,付友光抹了一把汗苦口婆心劝慰:“年纪一把的人了这么容易冲动可不是好事啊戴维斯,你看,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呢?” “……”戴维斯隔着斗篷揉额角,被这个异界混蛋气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冷静、要冷静,“我直接说重点吧,阁下。你的信仰之力,或许有点问题。” 付友光诧异地摸摸身体:“诶?啥情况?变异了?” “……某种程度上算是吧……”戴维斯斗篷下面整张脸都在抽,“说实话,我已经至少半年看不清你的体型了……而且,另外两个城市似乎也出现信徒了……廉价商品的大量倾销,那些民众都把你当成了某种散发慈悲的存在……我是说,这没什么可得意的,阁下,虽然看不清,但是你散发着的愉悦让人很不满。” “……喂,你这家伙把真心话都说出来了啊……”付友光吐槽,“好吧,那么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因为你拒绝学习魔法,所以这些信仰之力不能为你所用。但它们确实在增加,无时无刻。这样累积下去,我也不知道饱和之后会发生什么问题。”戴维斯摊手,言下之意是你还是快点学习魔法吧,你面前可是就有一个高阶的施法者存在。 “嗯……你是说这种信仰之力也会因量变引发质变吗?听着有点危险啊……”付友光为难地拍了拍桌面,“可是我现在确实没时间。桌上的东西你都看见了吧,这些只是本周的份。接下来还要面临另两个城市的接手、管理层的提拔、回头还要准备十月时去帝都一趟参加王室婚礼……咦?” 付友光猛地站了起来,低头猛瞪着自己的手,大吼道:“咋回事儿?!西格,戴维斯,你们能看见吗!” 付友光的视界里,自己的手上出现了重影,就像是两层绘制着同一只手的透明图层叠在了一起一样;但很可惜,似乎只有他自己能看见。 “看个毛啊!我没有精神力、我只是普通人,可以了吧混蛋!”西格咆哮回应。 “……我刚才说过我已经至少半年里没见过你长什么样了吧?”隔着一层黑色斗篷仍旧觉得刺眼的戴维斯吐槽。 跑到卡门大婶的食堂里混零食的萨琳娜进门就看见一大帮人挤挤挨挨的围成了一圈,好奇地凑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又有新菜品问世了吗?我也要试吃啊!” “噢,萨琳娜女士。快看呐,新出的水稻试做出来后真是漂亮……”被围在中心的卡门大婶激动得语无伦次,捧着木盆端到萨琳娜眼前。 铺着纱布的木盆里盛放着蒸出来的米饭,犹如细碎珍珠般的米粒冒着热气,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清香;萨琳娜还是头次看见脱谷后的米粒,愣了一下后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怎么样,女士,好吃吗?”即使成了女董事也仍旧谨小慎微、还没有试吃过的卡门大婶紧张地问。 “……唔……嗯……从没吃过的味道啊。”萨琳娜舔了一下嘴唇,“不能说特别好吃,可是有种意外的满足感。嗯,很细腻,一点儿也不刮口。” 卡门大婶拿了个勺子舀起一小勺,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围观的食堂员工们一个个抓耳挠腮,很想也试吃一下却不敢开口。 “真的好细腻啊,跟最精细的面粉差不多。萨琳娜小姐,这个水稻的产量跟小麦一样,那就是说以后可以经常吃到?”卡门大婶忍不住开始思考用这东西该怎么配菜了。 “牛头人给的稻种只够种八十多亩,大规模种植得等到明年。真奇怪,虽然味道不浓烈,我却觉得种植水稻时的辛苦都有回报了啊……”萨琳娜又试吃了一小口,十分满足地说,“还是咱们的伯爵大人厉害,知道吗卡门,牛头人种这玩意产量也只有300多斤哦!” 终于轮到试吃的员工们顿时一片赞叹,少数几个眼中流露出了自豪之色;仿佛弗兰迪伯爵被赞美也是他们的荣誉一般。 嗯,一般来说这种反应多数出现在狂信徒身上…… 付友光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半天,那种画面重合的诡异感让他头皮发麻,腿肚子都哆嗦起来了:“我屮艸芔茻!这特么越来越猎奇了啊!你自带乌鸦光环吗戴维斯?怎么你一说有问题就真出问题了啊!” “阁下!我很早之前就劝你至少要学习精神力控制了啊!你的狂信徒数量都快超过教皇了,拖到现在没出事纯粹是因为你的灵魂足够强大啊!”戴维斯气得拍桌子。 付友光觉得自己眼都要花了,泪流满面地强行把视线从手上移开:“……这特么的……好吧好吧,我明白你的好意了戴维斯,我这就跟你学习魔法……你不会要我拜师行礼什么的吧?或者让我去念什么魔法学院?这世界有这个设置吗?” “魔法学院是什么鬼……阁下,不要弄混位面好吗!拜师行礼倒是不必,不过作为你的启蒙施法者,我只希望你能对我保持应有的尊敬。”虽说是达到目的了,可是戴维斯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被这异界混蛋轻佻的表现弄得一点满足感也没有啊! 结果付友光惊诧了:“诶?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够尊敬了?身为晚辈我还是挺尊敬老人家的嘛!” “……作为年仅六十五岁的三阶施法者我还很年轻啊你这异界混蛋!”暴走的戴维斯掀飞了文件山表面那一层。 “……”不忍目睹的丹尼尔默默转身面对墙角。 “……”海得赛领地的领主大人和三阶施法者先生默默弯腰捡起飞散了一地的各色文件。 “……”无力吐槽的本体版伯爵大人西格·弗兰迪索性躺下打盹。 当晚的例行工作会议,工作重心基本转移到了安普城的女士们全部在列,嗯,除了莎莉。 被信仰之力变异的大山压在头顶的付友光决定今晚之后每天至少抽出两小时学习一下精神力的控制,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把更多的权力分配下去,也就是说,得成立更多的市政厅职能部门了。 首先,大管家伯纳德正式接替原市长先生的职位,这几个月来辅助莉莉丝女士的他风评还不错。原先的市长现在正跟所有“体面”的先生们一样陷于离婚案中焦头烂额,比如索尔尼克食品公司的戈登·索尔;他的妻子到现在仍旧拒绝工作,抱着贵妇人的优雅生活不肯放手;而他那位能干的侍妾似乎觉醒了女强人的灵魂,正在妇保的帮助下跟他闹离婚…… 城管大队现在扩充到了两百人,思想进步但是缺乏管理才能、拥有一定武道潜力的人都进去了。卫生部门也发展到了三百多人,目前监工马克正紧急培养接班人,而他得亲赴另一个城市先期开展城市公厕建设管理工作。冬小麦收割时平均500斤的亩产震惊了整个安普城及周边区域,消息传到另外两个城市后更是引起了地震般的轰动;再没有人拿领主大人施展巫术说事儿,人畜粪便也不再被随意丢弃。别的不说,至少人群聚居地的卫生状况都有了很大改善。 弗兰迪清洗安普城时的铁腕震慑住了各职业工会,在协助培养城管队员的事儿上稍微认真了一些,跟城堡体系的合作项目上也愈加谦虚了那么一丁点。但是现在,继续靠民间组织来维护城市治安是不实际的,城防队必须整改,旧有的市政厅部门职能也必须重新规划。 参照现在世界的政府管理体系,付友光一次性拿出了数条市政厅部门改革的建议:一是政务官更名为办公厅,负责主管各种政令的公布、文件的收发缮校、资料档案的管理、会议的准备、督促决议的执行、联系各司工作。推荐厅长莉莉丝夫人,副厅长史蒂文·西蒙、博格。 二是新增干部司,主管城堡体系内各层管理人员的任免、调动、调整,各级行政人员的铨叙、登记、统计、教育训练。司长萝丝夫人,副司长布伦达女士、小希斯娜。 三是新增民政司,主管地方发展建设规划,管理各区域的划分调整、各城、镇辖下农田面积厘定、各城、镇疆界的测量勘查,水陆地图的审查。司长黛西女士,副司长亨利(黛西哥哥)、马克。 四是财务官更名社会司,主管社会福利、公共借贷、公共资金调拨、游民改造、社会救济、税收统筹归纳、各级奖励配布。司长薇薇安女士,副司长两名缺额。 除了司法官妮娜女士,其他的市政厅部门全部大变动了一番。付友光也很想把司法官的职能细化一下,但考虑到现在的人才缺口暂时还做不到司法独立,也就暂时放下。 新设置的部门将市政厅的工作详细分工后又再分工,一改之前混沌风貌。女士们顿时轰动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天。史蒂文和博格一听自己居然也成了市政厅的官员,表情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但是仔细回味所谓的办公厅职能,两人又暗自觉得这位置跟自己还真挺适合…… 众人对于伯爵大人时不时地抛出来的新玩意已经免疫了,没人提出异议,而是极度自然地开始讨论部门变革后的各项工作分工。 宾利先生的宾利医院已经搬到安普城里来了,规模扩大后他愈加疲惫,但是不知为何意外地没有叫苦叫累,十分拼命卖力;现在他光明正大趴在会议桌上睡觉也没有人会觉得碍眼了,反倒是付友光觉得很奇怪,其实他已经很早就没有要求宾利一定要到会了…… 会议进行到后半,女士们也提出了一些改进变革的建议,付友光悉数接纳。在大家意见表达得差不多后,他站起来十分严肃地说到:“考虑到我的个人的事情也是海得赛整体的事,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向大家告知一下:明天起我就要抽出一点时间跟戴维斯先生学习魔法了。”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抗压能力比较高的史蒂文·西蒙扶了扶自己的下巴,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向付友光:“伯爵,您的意思是,您要学习魔法?” 付友光长叹:“是的。在这么忙的时候我还要浪费时间精力在个人私事上我也觉得很惭愧,但是吧,我这边的问题好像严重到不能再拖下去的程度了……” “呀啊!!!”女士们总算反应过来了,一出声就是成片的尖叫;萨琳娜几乎是手舞足蹈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大人!你也是施法者吗?!” “呃……不久的将来……会是吧。”付友光有点儿心虚地说。讲真,他对魔法这种玄幻玩意儿实在没什么底气…… “哇!好棒!”除了莉莉丝夫人稍微稳重些,其他的女士都欢呼起来了,作为首位狂信徒的薇薇安女士更是眼睛里布满了星星,“对于大人来说,成为施法者只是简单轻松的小事儿吧!”喂喂,女士,不要把万里选一的施法者当成大白菜啊。 “大人以后会比戴维斯先生还厉害吗?”嘴巴张成O型的南希说。 “会比戴维斯先生厉害才对吧!”妮娜女士无所顾忌,用力一拍桌子。 会议桌末尾,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戴维斯默默捂住膝盖。 女士们却似乎很认同妮娜女士的偏颇看法,纷纷点头:“肯定的吧,这可是伯爵大人啊!” “喂喂、盲目迷信要不得啊,我还要靠戴维斯启蒙啊,天使们,这就帮我把戴维斯得罪死了可不行啊!”付友光一脑门冷汗,他这里看戴维斯全身都快散发出怨气的触手了啊! “……呵呵,我怎么可能跟一帮无知的女人计较……”戴维斯咬牙切齿,混蛋啊!觉得施法者很伟大的话,他这位高阶施法者就坐在这儿啊!这些女人敢崇拜他一下吗! “……嗯?”兴奋的女士们成功吵醒了宾利先生,嘴角流着口水的牧师宾利茫然地抬起头,迷迷糊糊地左右看了看;视线移到伯爵大人时,忽然一阵强烈而又熟悉的冲击直击他的大脑,因过度使用圣光之力而长期感觉疲惫困乏的宾利猛地一个激灵;这感觉就像是在臭气熏天的下水道走了好几天后突然来到地表,熟悉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糊了他一熊脸。 憋屈的戴维斯忽然感觉全身的精神力紊乱了一瞬,下意识地忍着刺目的强光把视线转移向那个堪比太阳的光球。 感知敏锐的丹尼尔本来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戴维斯,忽然感觉视界里的伯爵大人周身一片模糊;似乎那一小片空间里被塞进了什么超出容积的东西,一种没有危险性但却十分不稳定的预感让他瞬间迷惑住了。 “……超过饱和线了?”戴维斯呆滞地喃喃出声,双眼被刺目的光芒刺激得泪流满脸了也顾不上。 “诶?”信仰之心漩涡中心的付友光,正哭笑不得地试图制止越来越无所顾忌的女士们,忽然感觉视线里的世界晃动了一下,类似于稳定行进中的公交车忽然急停,让他情不自禁地向前一倒,伸手按在了会议桌上。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南希还在大惊小怪地说着什么、莉莉丝夫人正无奈地摇了摇头、刚睡醒的宾利先生迷茫的目光中透露着那么一股子茫然。 伯爵大人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模糊了一瞬,周边的空间也似乎泛起了一层涟漪;所有人脑中闪过了“我是否眼花”的念头,整间会议室的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 伯爵大人所在的会议桌首座位置上,出现了两个人。 第86章 真·双子伯爵 随着信仰之力达到饱和点,数万信徒、上千名狂信徒虔诚的信仰疯狂注入西格·弗兰迪的身体。一具躯体内共存的两个灵魂并没有让那些没有自体意识的信仰能量产生迷惑,毫不犹豫地涌向付友光的灵魂。 肉体凡胎是不可能承载这种能让载体登上半神神坛的信仰能量的。付友光迟迟没有抽出时间学习精神力、学习引导这些信仰之力的方法,导致这些纯粹的祈祷能量本能地顺应了信仰者们的信念:让给予他们希望的“领主大人”成神。在非付友光本人意愿的情况下,他的灵魂被从西格·弗兰迪的躯体里抽离出来,接受这些纯净的信仰之力给他塑造的肉身。 其中过程并不复杂,作为人类对美好向往的祈祷和精神寄托,信仰之力也不存在暴走的可能;虽然没有被正确地引导,但这些纯粹的信仰意志仍旧完成了它们的任务,并创造了一件奇迹:自有文字记载以来,诞生出第一位非主观追寻力量之道的半神。 付友光自己都感受不到自己的灵魂正被大量的信仰之力涌入,精神力仍旧在普通人范围里的西格又怎么可能感受得到。正打盹着的他忽然被一阵晃动惊醒,莫名其妙之间灵魂和躯体同时产生了一种空虚感;占据着他的身体控制权一年多的那个大家伙不见了,而他的灵魂在无意识之下接收了身体的控制权。还在迷糊之中的他懵懂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向后一倒跌坐在高背椅上;手掌与扶手的触感、背部的轻微震痛让他瞪大了眼睛;看清楚前方站着的家伙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付友光撑手在桌面上稳住身形,并没有什么不适感的他奇怪地向身后瞄了一眼,然后他也惊呆了—— 金色头发扎成马尾、穿着蓝布工作服的“自己”,正一脸惊恐地坐在高背椅上。 付友光猛地一摸自己的脸,但在触摸到脸部后他先发现的是自己肩膀上滑落着金色发丝;再顺着手臂往下看,精瘦的身体上不着片缕…… “噗咚”连声,不知道多少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腿软得扶着墙才能站立的丹尼尔也暂时吸引不了付友光的注意力;他仓惶地低下头扫了自己的身体一遍,又抓起齐腰的金色长发拉了下感受头皮的刺痛;然后伸手去摸半米外、瘫坐在沙发的上“自己”,在脑袋和脸颊上捏了一把,确认触摸到的是活生生的人顿时抓狂了:“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西格?是你吗?” 西格脸都被拉歪了,却麻木得似乎感受不到痛;付友光只当了这具躯体一年半的主人,西格可是当了二十多年;看到另一个自己在眼前活蹦乱跳,伯爵大人的神经都断线了…… “呀啊——!!”伯爵大人一分为二,这种冲击简直突破了女士们的想象;两百多岁的萨琳娜算是见多识广了,反应仍旧是只能尖叫…… 这声惊叫让跌坐回高背椅上的西格回过神来,一巴掌打掉付友光的手,站起身来抓过外套往光溜溜的付友光身上套;付友光这也才醒悟到自己还光着呢,一边伸手穿外套一边语无伦次:“这特么的太玄幻了啊!喂喂,西格,快说句话,咱俩这算是分开过了?” “……想发问的是我吧?!”看到自己的脸一脸蠢相在鼻子面前晃,西格有强烈的跳脚冲动,“你回头看看后面,你打算怎么解释?” 付友光艰难地扭过脖子,顿时十分想要放弃治疗……这只是常规性工作会议,但是参加的人仍旧挺多;女士们除了莎莉全在,还有诸如史蒂文·西蒙、宾利、刚接过市长职位的大管家伯纳德、雷恩队长、博格副队长等等…… 黛西、雪莉尔、温蒂还有大管家晕过去了,其他的人犹如中了定身术般呆滞地盯着两位伯爵;史蒂文·西蒙端在半空的杯子淅淅沥沥往桌子上倒茶、宾利先生的瞳孔正慢慢往上翻…… “呀——!!”萨琳娜又尖叫了一次,闭上眼睛再睁开,以更大的声音再来一次,“啊啊啊——!!” 付友光以手扶额:“……嗯……西格,其实我是你的孪生哥哥东格……” “正经点啊混蛋!”西格抓住付友光肩膀使劲晃。 “……说好久不见合适吗,弗兰迪伯爵。”掀起兜帽的戴维斯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他算是绝望了,这俩家伙硬是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合适。”西格冷冷地回道。 “别叫了萨琳娜,咱们都没事……我是说,先把黛西她们扶起来……”付友光对唯一还能做出反应的女精灵说,又转头瞪了一下西格,“别欺负老人家。我可话说在前头,我也不知道现在这状况有没有副作用,我们还得指望戴维斯……” “呵呵……你们……两个……混蛋……”戴维斯先生一口凌霄血再次卡在喉咙里。 光着屁股终究不是事儿,付友光让西格先照顾着这边,他自己赶紧跑去楼上办公室里穿套衣服。扶着墙的丹尼尔见他们俩要分开,顿时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在他的感知里两位伯爵都是真货、都是他的契约者,到底要跟着谁顿时为难住了这位阴影行者…… 付友光去弄了一身换洗的工作服穿上,回到会议室后发现气氛极度的诡异;晕过去的几位强撑着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是大管家伯纳德看见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后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薇薇安女士看一眼西格又看一眼他,最终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那种狂热的劲头让他感觉头皮发麻;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宾利先生,陷入了痴呆状态…… 能跟西格分开过是挺好,但是搞出这种状况实在难以收拾。强迫自己忽视这些视线快步走到主座上,坐在那儿的西格正一脸无奈的瞪着他;恢复了冷静的丹尼尔默默推过来一把椅子,付友光挨着西格坐下先冲对方伸手:“发带给我。” “……”西格默默解下发带,递给付友光。 “……”会议室里的众人不管什么心情,都只能是愣愣地看着另一位伯爵大人把披散着的头发捆起来。 慢慢扎起头发的付友光心里也老大的压力,可是这事儿还真得说个仔细才行;他和西格现在分开过了,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总不可能一个藏着一个露面吧。整理一下思路,付友光十分纠结地发言:“正如大家所见……我和西格……嗯,我们是一个人,但又不是一个人。” “……”众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说呢,我是另一个西格。嗯,西格,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会议室里的冷场让付友光焦虑了。 “你说了什么东西啊让我补充!”西格吼。 “好吧,总之……能分开过也算是我和西格的意愿,但是这么突然地就分开了……说实话我也弄不明白。戴维斯先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词穷的付友光只好寻找场外救援。 重塑肉体消耗掉了巨量的信仰之力,现在戴维斯眼里的付友光不再是刺目的光球了。可是看着两个弗兰迪挨着坐在一块,即使是高阶施法者的神经也被刺激得够呛:“……这只是我的猜测,阁下。史蒂夫,我没记错的话,教廷的历史里有躯体被毁的教皇借助信仰之力重塑身体的记载吧?” 脑中一片混沌的史蒂文·西蒙茫然地点点头,反应过来戴维斯说了什么之后神圣骑士一下子跳起来了:“那可是教皇啊!大人难道也是半神?!” 半神!! 这个词语惊爆了气氛压抑的会议室,本大陆无数王国中也仅仅只有两位半神,对于一般人来说那简直是不可触及的存在;大管家伯纳德愈发呼吸困难,目光在两位少爷脸上扫来扫去。 “稍安勿躁。”戴维斯抬手制止骚动,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向两位伯爵,“鉴于阁下并未系统地修行过……所以,我想阁下应该只是获得了神格,但并不具备半神级别的能力。” 神格!!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目光集中到了付友光身上,其中几位信徒级别的瞬间转化成了狂信徒,什么伯爵大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之类的事儿完全不在意了。 “哈哈……西格,哥哥是不是挺狂拽酷霸?”不管怎么说男人就没有不希望自己威武霸气的,眉飞色舞的付友光用胳膊撞了撞西格,西格翻了个大白眼懒得理他。 “等等……信仰之力?”从呆滞中回神过来的牧师宾利毛骨悚然地颤声道。 “信仰之力啊!”史蒂文·西蒙眼睛里的星星快飞到天上去了,看着两位伯爵大人就像在看什么极品美味。 “信仰之力!天父在上!”宾利一声惨叫,张牙舞爪地跳了起来,哆嗦的手指向两位伯爵,“你、你们……异、异、异……唔!” “真棒,有两位伯爵大人,就是说我们有两位半神吗?”妮娜女士收回拳头,优雅坐回位置上。旁边,宾利先生悟着肚子缓缓蹲下。 “呃……”戴维斯和付友光一时哑声,西格幽怨地瞪向妮娜,冷冷地说,“不,就一位。” 雪狼族小母狼思维明显地慢半拍,抓紧空挡固执地发问:“那么究竟谁才是伯爵大人?!原来的伯爵大人是哪一位?” 西格和付友光默默抬手指向对方。 “……你那手势什么意思?”付友光龇牙咧嘴。 “……我没有冒领别人功绩的兴趣。”西格冷哼。 “不管怎么说你才是本体吧?”付友光摊手。 “你认为你干的这些事儿会是我的手笔吗?”西格说得自己都忧郁了。 “喂喂,被自己的话伤害到很蠢啊……”付友光吐槽。 “烦死了你!”西格吼,他的冷漠高傲气质在这混蛋面前根本就无法维持啊!狠狠瞪向天然的小母狼,西格自暴自弃地叫道,“说过了这家伙就是另一个我吧!不要问那些蠢问题!” “……是……”南希委屈地噘着嘴,这一位伯爵大人很凶啊!就是说一分为二的两位伯爵一位是凶的一位不凶吗? “对不起,伯爵……呃,伯爵。”莉莉丝夫人扶着额头站了起来,习惯性地称呼了一声付友光后觉得不妥当又冲西格补了一声,“我……头晕得厉害……我想先去休息。” 虽然早就被付友光告知有两位西格·弗兰迪存在,但仍旧被今天的事儿冲击得血压高升的大管家伯纳德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伯爵……少爷,我也想……” 付友光赶紧点头应允,西格内伤得捂住了胸口,这些家伙默认他是排在那混蛋后面的吗?可恶啊!他才是本体啊!! 莉莉丝夫人和伯纳德走后,萝丝夫人绞着手指忐忑地站起来,紧张地说道:“大人……那么……我们接下来的工作……” 付友光连忙说道:“哦,仅仅只是多出来一个西格罢了,咱们的工作不受影响。大家还记得追随者誓词吧?不让海得赛强盛富饶,咱们前进的脚步就永不停歇!明天的工作仍旧需要大家继续努力啊。” 仅!仅!只!是!多!出!来!一!个!西!格! 西格内伤得快吐血了,以他对付友光的了解,他知道这家伙这句话是没带什么歧义的;可是从来只有他无视别人,何曾他被人无视过啊!果然是要宰了这个混蛋才对啊!! 萝丝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再让她回城堡去当养尊处优什么也干不了的贵妇人,尝试过自由滋味的她一定会发疯。 女士们纷纷露出松口气的表情,看来她们的压力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本体版的伯爵;这种太过直率的反应让西格整个人都不好了,表面上强撑着冷漠,心里已经泪流成河。 “啧啧。看呐西格,这一年多我已经尽力改善人家对你的观感了,结果你一出来还是这么招人恨啊。”不知死活的付友光轻笑着凑到西格耳边低声说道,恼羞成怒的本体版伯爵再也不能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晃,“啰嗦死了混蛋!我说过迟早宰了你吧!” “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付友光连忙一手抓住对方胳膊,一手去推西格的肩膀。西格压抑多时的恼怒爆发,再加上对付友光的积怨也挺深,全身几乎压到付友光的身上;两个人年纪加起来小六十了,推攘间就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 若是付友光原本的体型,揍西格这种小身板也就是一翻手的事;问题他现在的身体直接是从西格那复制过来的,两人的力量完全一样,掐起来还真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两位伯爵一分钟前还“有说有笑”,转过头就掐起来了,会议室里剩下的人全都惊呆了。距离最近的丹尼尔捉急得抓耳捞腮,有武力制止他们俩的妮娜和南希也惊叫着跑过来,可看着两个完全一样的伯爵在地上打滚,她们茫然得完全插不进手;戴维斯先生更是彻底地陷入了呆滞状态,这节奏完全不对啊!现在不应该是未来半神像他求师问道吗?这就把他扔一边算什么事啊! 鸡飞狗跳之中,大伙儿默默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史蒂文·西蒙,神圣骑士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手拎一个把他们分开了扶到椅子上。在一群女士面前丢净了脸的付友光脸红得像火烧,揉着破皮的嘴角干笑:“啊哈哈……那什么……终于能痛快打上一场……很好啊!哈哈……是吧西格。” “……不要跟我说话。”放空状态的西格斜躺在高背椅上,揉着隐隐发痛的手腕忍耐着痛呼大叫的欲望…… “……大家都先去休息吧。明天……再说吧。”付友光笑得很勉强,他精神压力一点也不比西格小,说到底他是外来的,一直占着西格的领主地位发号施令……如果大家不承认他的努力,只认可伯爵这个头衔…… 女士们受到这种冲击精神上也不轻松,纷纷称是后离开。鉴于宾利的不老实,史蒂文是把他押走的。戴维斯踌躇着赖了一会,付友光保证明天就跟他学习魔法才把他送走。 “手伤着哪了?给我看看。”西格脸上倒是挺能绷着的,但是人都快缩成一团了;付友光知道他是为了面子在死撑。 估计是滚在地毯上时扭到了,手腕处有点儿发青。付友光把他手捉过来看了一下,招呼丹尼尔拿点止痛药过来。 “只是小伤啦,消肿了就行了。话说就以你这身体素质,谁给你的勇气扑上来跟人动手啊?”付友光给他把药膏揉上去,手上小心翼翼,嘴里忍不住吐槽。 “不是你一直在挑战我的忍耐力吗?”西格疼得眼角冒泪花,却还能以锐利冰冷的目光扫射付友光。 “卧槽……这种狂霸酷拽的台词不要在这种场合下说行吗?哥哥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啊!”付友光恶心得全身一激灵,满脸嫌弃。 “就说你真的很让人生气啊混蛋!”暴走的西格撑身而起,脑袋撞向付友光。 “哎呀你丫还来……” 丹尼尔手足无措地围着又掐到地上去的两位伯爵转了几圈,最后无奈地蹲到一边。 今天最心累的人,应该非丹尼尔莫属吧。 第87章 双子伯爵的相处模式 虽说是身体素质一样,但两个人对疼痛的忍耐力实在天差地远;付友光还没怎么出手呢,西格自己就抱着又扭到了的手腕缩成一团了。 “……这特么的,明明是你自己扑上来要打的啊!不要搞得我在欺负你一样啊!”付友光蛋疼地把他拉起来,“老兄,来帮把手。” 丹尼尔明显对两位伯爵在眼前晃来晃去仍旧难以接受,把西格抱到楼上送进房间里,出来走廊就抱头蹲下了。付友光对戴维斯和伯纳德摊牌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他,他算是最早理解伯爵大人体内有两个灵魂的人之一。谁是真正的西格·弗兰迪并不重要,他只需要向他的契约者履行职责就行;可是现在玩笑开大了,那个灵魂独立出来了,还是个半神…… 阴影行者愁得挠墙,对他这种跟随弗兰迪许久的人来说光是把西格·弗兰迪这个名字和半神联系在一起就够挑战世界观的了;现在弗兰迪体内的两个灵魂还分开过了……更蛋疼的是,他的契约对两位伯爵都有效;也就是说,当西格和“半神”的那一位分开走动时,他得想方设法顾两头…… 房间里,没有了外人以后肆无忌惮哭出来的西格坐在床上咆哮:“为什么我还要跟你一个房间啊!这样分开来有意义吗?!” 正脱衣服的付友光疲惫地说:“现在都几点了啊大哥,想要独立房间明天再打扫一个,乖哈!” “不要把我当白痴啊你这混蛋!”西格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我拒绝跟你这家伙共处一室!” 付友光继续脱裤子:“哦?你想去睡走廊吗?还是睡浴室?” “……” 光溜溜的付友光抓起毛巾往浴室走:“得了,别矫情,明天麻烦事儿还一堆呢你就计较上住所了。我先洗了啊,下个换你。” “……至少给我安排仆人啊!你要让我自己洗澡吗?”西格抓狂。 “仆你妹啊,要我为你服务吗伯爵大人?”付友光嗤之以鼻。 好吧,共生一年多,西格在生活自理上耳渲目染怎么也不是之前那种穿衣只懂伸手的大贵族了。憋屈地排在付友光后面洗了澡换上棉布睡衣,出来浴室发现付友光居然已经睡着了;伯爵大人感觉更憋屈了——这混蛋倒是让了半张床出来,可是他根本不愿意跟个男人一块睡啊!外表还跟他自己一模一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好吗! 市政厅本来就不是居住的地方,踢走了全部旧官员后虽然空出了不少房间,但能住人的也就三间。除了付友光这间,还有间属于丹尼尔,剩下那间被戴维斯占了——这间基本是客房性质,偶尔伯纳德留下来加班时会休息一夜。 高阶施法者先生现在可睡不着,他所有的意志力都在会议室里保持冷静时用掉了,现在的他完全平静不下来;那个异界混蛋对他的轻视确实让他十分忧郁,但在意识到对方凝聚了半神神格后,他已经完全不介意那点小小的无礼了——想想吧!他可是即将成为半神启蒙师的人啊! “啊哈哈哈……要向安德鲁炫耀吗,不不不,那混蛋跑过来分一杯羹的话就不妙了——应该给法协那些老家伙们去一封信才对,是的,就这么干!”激动得跟个老小孩似的戴维斯在房间里又跳又叫,步伐轻快得像是回到了十八岁。一墙之隔的走廊上,听觉太过敏锐的丹尼尔用指甲抓着墙皮,翻白的眼睛里杀气腾腾。 内城区一片改建后提供给市政厅公职人员居住的小区里,专属于女士们居住的某栋大宅灯火通明。二楼的房间中,莉莉丝夫人坐在浴缸里发着呆。她对现在的弗兰迪十分陌生,曾经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她的感觉没错,弗兰迪体内确实有个陌生人。 “天父在上……他是个温暖的人……他是弗兰迪……又不是弗兰迪……?”莉莉丝茫然地喃喃自语,会为了爱勒贝拉流泪的人确实不像是那个无血无泪的弗兰迪;会努力地改善民生、教化民众、试图建设整个海得赛的人,更不像是那个自私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弗兰迪…… “……他不是弗兰迪。”莉莉丝夫人轻轻摇头,木然的脸上忽然滑落下眼泪,“……不是……我的丈夫。” 洗完澡的莉莉丝夫人怎么也没办法睡着,走出房间看了看,发现隔壁房间的灯也还亮着。 “……萝丝,你睡了吗?”莉莉丝夫人轻轻敲门,里面立即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我醒着呢,请进,夫人。” “抱歉,萝丝,我打搅你了吗?”莉莉丝夫人推门进去,萝丝夫人正从堆满文件的桌子上抬起头来。 “没有的事儿,快来坐下吧夫人。”萝丝起身将莉莉丝迎到沙发上,给她端了杯水,关切地说,“您的脸色不太好,夫人,是因为伯爵大人的事吗?” 莉莉丝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低声问道:“萝丝,你们从城堡里出去的时候……我是说,去年……那个时候的伯爵大人就已经不是原本的伯爵,而是现在这一位了吗?” 萝丝想了想,点点头说:“应该是吧。原本的伯爵大人是不怎么理会我们的,而这一位,似乎从一开始就深信我们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您可不知道,一开始被他要求去做那些没有做过的事儿,简直快把我们逼疯了,他让我教女仆们数算、识字,让我管理着她们去管理别的人;老天呐,幸亏我出生于炼金术师的家庭,否则我要怎么去教女仆们……” “……是呢,城堡里的女仆到最后只剩下我身边的几个了,他还一直来信希望有更多的女仆,我都快相信那些黑魔法谣言了。”莉莉丝想起自己之前的误解和了解了女仆们成为秘书时的震惊,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就是呐……这一位伯爵大人真的跟别人太不一样了,别的人会说‘女人能干什么’,他的话,直接就让我们上手一堆事儿了,根本不考虑我们是不是干得下来。不过若不是这样的话,我们也不会知道自己居然真的能干事儿吧。瞧瞧,小黛西都成高级官员了,以前她可比我还要害羞啊。”萝丝掩嘴直乐,“还有啊,你看妮娜,她可威武着呐,走到街上别人都绕着她走……” “以前的妮娜是有那么点急性子,但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变成令人敬畏的铁面法官……”莉莉丝感慨地说,“那一位出现之后,大家确实都变了很多。” “大家都说那一位是神,是来庇佑我们的;以前我还不太相信,不过就连戴维斯先生都说他是半神了,或许他真是来拯救世人的神吧。”萝丝嬉笑着说,“感觉很棒啊夫人,我们身边居然有一位半神存在,我要写信回家去炫耀。” 莉莉丝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是啊,是很棒。半神的话,就可以庇佑我们了……你看过上半年的财报吧萝丝,按照这种增长速度,如果没有强大的存在庇佑,最多三年,贪婪的财狼们就要扑向海得赛了。” 萝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顿觉寒毛直竖,小脸刷白:“……我从未想过这一点,天父在上……” 另一处房间中,薇薇安女士坐在灯下微笑着擦拭追随者徽章。鲜红的底色上印着金色的五角星,中间是镰刀与锤子交叉的凸纹。整个海得赛拥有追随者徽章的人仅仅只有六百多个,这些人都是城堡体系里的精英,遍布于各行各业…… 付友光这一晚并没有睡好,半夜里至少被西格踢醒了三次,早上睁开眼睛后更是被这家伙八爪章鱼似的盘在身上,压得他差点闭过气去。 “你这混蛋是想谋杀吗!”好容易挣开西格的手脚,付友光脸色铁青地晃醒这个睡相奇差的家伙,“还说不能接受跟我睡,我更不能接受你这奇葩睡相啊!今天就给你收拾房间!” 拖着睡眼惺忪的西格去洗漱,折腾一番出了房间时已经超过八点了。丹尼尔等待在走廊上,看见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出来后又开始头疼。 付友光一开门看见戴维斯居然已经守在走廊上,也十分头疼:“戴维斯先生,你用得早这么早就来堵门吗?都说了今天一定开始学……那啥玄幻魔法了。” 特意换了一身新法袍的戴维斯假咳了一声:“你误会了,阁下。我只是刚到。”丹尼尔默默横了他一眼。 “得了,先把早餐吃了吧……我看看啊,今天早上有两个会要开,中午要去检查内城区改建进度,下午……”付友光拽着迷糊中的西格往楼梯走,一边数落着今天的行程安排;戴维斯越听脸越抽得厉害,吼道,“阁下!能让弗兰迪伯爵代劳的事情让伯爵代劳怎么样?请不要轻视一位半神诞生对本大陆带来的冲击,这可不是能排后的事儿!” 戴维斯一吼西格就清醒过来了,一听居然让自己去接替付友光的工作,目中杀气迸射,冷冷瞪向戴维斯:“你刚才说了有趣的建议呢,戴维斯?” “……”戴维斯一脑门汗,真是太久不见弗兰迪,忘记了这位其实也不好惹了,“我只是提出建议,伯爵,只是建议。” “我会在下午抽出空的,只是半天而已,不用那么着急,戴维斯先生。现在抓紧时间介绍一下所谓的半神怎么样?”付友光并不受西格的冷气压影响,自顾自快步下楼。 “……本世界已探索的三块大陆上仅有五位半神,咱们南大陆有两位。嗯,你是第三位……”激情受挫的戴维斯先生有气无力,“具体说来一言难尽,总之,既然拥有半神神格,教廷的威胁暂时可以无视了……” 付友光惊诧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戴维斯:“诶?之前你不是说教廷会分分钟把我灭掉的吗?” “鬼知道你会这么快聚敛起这么多信仰之力,这一代的教皇光是接替教皇权杖就花了十年啊!照你这种疯狂速度真正的神都弄出来了!”戴维斯顿时化身吐槽小能手,“都成半神了教廷还能怎么弄?半神是整个大陆的荣耀,难道让身为半神的教皇本人背上‘弑神’的罪名吗?” 付友光嘴角一抽:“怪我咯?我怎么知道只是干点实事就会闹出这种局面来?轻视底层民众也要有个限度啊,我干到这个地步在我们那个世界最多也就够资格上十几秒新闻联播……” 四人继续下楼,付友光继续对戴维斯进行精神攻击:“这个世界做事儿获得回报太容易了,种子丢到泥土里不照料也能养活一代又一代的人、稍微锻炼一下身体体能就能混个什么职业强者当当;所谓的信仰之力更是简单到扯淡,统治阶级领导层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就能被捧成神。就这满街金大腿的世界里,居然几千年出不了一个神;我实在很想把老子孟子请过来传播一下思想……” 付友光嘀嘀咕咕了半天其实戴维斯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付友光那种直率得懒得掩饰的鄙视态度让他硬是找不到词儿来反驳;快走到一楼时,付友光像是说累了,叹息了一声,颇为郁闷地说了一句:“……腐朽的封建王朝里古人还会喊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戴维斯脑子里似乎划过一道闪电,呆立原地,追问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难道不是吗?往小了说,作为海得赛的人民,不论是谁都应该对海得赛的兴衰败亡负起责任;往大了说,作为人类,不论何等身份何等地位都应该为了人类种族的繁衍兴盛负起责任。人生而为人,就应该顶天立地、就应该执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西格返身抽了付友光一巴掌:“别犯病了。” “呃,后面那句你当没听到。”不小心激动起来的付友光捂脸汗颜。 “……”丹尼尔扶额。 “担得起多大责任才能攀得上多高的山峰,想必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设定者是想用这种手段让所谓的职业强者背负起万千庶民的庇佑责任吧;毕竟这玄幻世界外在的危机还挺多,什么巨龙啊恶魔啊之类的。职业工会里的记载不是都众口一词吗,最初的强者们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获得了力量……”付友光继续往前走,随意地说出来的抱怨却一字一字地砸在戴维斯心头,让老头儿依靠在楼梯扶手上迈不动脚步。 一直到了此刻,高阶施法者才明白为什么付友光一直对他不咸不淡。 他为自己高阶施法者的身份骄傲、他认为自己应该在盛大的舞台上展示尾羽;被迫弯下腰为人民服务时,他总是认为这是付友光对他的轻视…… 是的,出身于底层的他,并没有把底层的民众放在眼里过;甚至……以为他们做事儿为羞耻。他的不拘小节不是亲切,而是在炫耀施法者的超然地位;这种自以为是的炫耀,在这位半神的眼里或许就像不懂事的小孩炫耀玩具…… 戴维斯脸色苍白,羞耻和愤怒交织让他喘不过气来。任何人发现到自己的狭隘和短视都是难以忍受的,何况是一位三阶的魔法师。 类似的话付友光其实早就对他说过:“你处于弱者阶层的时候,作为强者的贵族行为让你齿冷。你成为了强者的现在,你又为弱者们做过什么?”可是当时的他并不能理解对方思想里的深层涵义,反而只当成了某种试探…… 戴维斯忽然茫然起来。成为施法者后他离开家进入施法者协会,之后的几十年再也没有回去过;而他的家乡,那个被混蛋贵族欺骗、被愚民屠村了的村庄,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他的出生地因纳得立领地,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付友光走出去几步发现老头儿没跟来,转身一看戴维斯站在楼梯口那一脸的若有所思,摇头叹息:“这家伙,也该开窍了。” “……你是想把我的下属们都培养成圣徒吗?”西格冷冷地说。 “多有挑战性的事儿啊。你不认为吗西格?”付友光故作夸张地耸肩。 “……蠢透了。”翻着大白眼的伯爵大人并不受蛊惑。 “得了得了,先去吃东西。”付友光大手一挥领头往外走。 “我说啊,你确定要我和你一起走到外面去吗?”西格指了指自己的脸。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啦!还是你想当影子伯爵藏起来?戴个面具什么的?”付友光退回几步来拉他。 “……你的话里有让人误解的涵义存在啊……”西格脸色诡异。 “你这个身体我亲手洗澡都洗了几百次了,你觉得我会对你有什么异念?”付友光不耐烦地说。 “这样一说就更加容易让人误解了啊混蛋!”西格吼道。 第88章 半神:光·弗兰迪 现卫生部部长、原海因农场监工马克摇摇晃晃地出了办公室,海得赛另外两座城市巴蒂城和玛奇城的卫生部人员已经挑选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得抓紧时间把安普城这边的摊子交接给副手后赶去前方坐镇,近日来加班加得天昏地暗。 手脚虚浮地走进大堂,刚好瞅见伯爵大人从楼梯上下来;马克正想道声早安,又看见一位伯爵大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马克使劲揉了下因连续熬夜而充血的双眼,再仔细看去,伯爵大人仍旧是两位,并且在说着什么,拉拉扯扯的出了大堂…… “……!”马克屏息忍住惊叫,一阵加速跑追到大堂门口;正逐渐走下台阶的两位伯爵大人仍旧在说着什么,同样的瘦削身材、同样的金色长发、同样的蓝布工作服…… 马克部长扶着大堂门框化身石雕,目送着两位伯爵大人渐行渐远…… 已经是早上八点十分,大部分的员工都做完了早训用过早餐去工作了;三人走出市政厅穿过广场,一路上只遇到了几位清洁工人。 “早啊,贝克老爹,玛茜大婶……”付友光照旧熟络地跟负责这一带卫生工作的清洁工打招呼,清洁工门回应早安的同时,也一个个使劲的揉眼睛。 卡门食堂用餐的高峰期过去有一会了,卡门大婶和几位员工正在收拾餐盘。付友光走进来后正擦着桌子的卡门大婶笑呵呵地打招呼:“早安,伯爵大人;早安,丹尼尔先生……诶?伯、伯爵大人?!” 卡门大婶和几位员工视线落到付友光后面一脸不悦的西格,顿时石化在原地;回神过来后纷纷脱了手套,用力去揉眼睛…… “早安。”付友光微笑点头,拉着西格径直走到领餐窗口那,冲里面同样僵住了的员工说道,“来份豆浆油条,哦,还要馒头。” 有了豆浆怎能不弄出油条,在卡门大婶和凯文的努力下这道早餐神器已经问世了几个月了;除了食堂供应,熟食店也向外销售。 “你来点什么?西格。”付友光转过头问,没分开之前的好处也就是能省一人份的粮食了吧。 “煎蛋,果蔬沙拉,红酒。”西格面无表情地说。 “嗯,也给他来份豆浆油条加馒头。”付友光不为所动,对窗口里说。 “……所以你特么特地问我一遍有什么意义?”西格面无表情看向付友光。 “表示一下民主。”付友光特自然地说,“仅限于言论上的。” 两位伯爵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进餐,吸引了整个食堂里员工和用餐者的目光,还引发了不少浪费食物的事件。比如领了餐的女工一回头看见两个伯爵,一声尖叫后丢开了餐盘、无数人喷出了嘴里的豆浆、或者是把油条插进了鼻孔里…… 付友光特淡定,西格也不是那种被人注视着就坐立不安的人;倒是丹尼尔浑身不自在,老想端开餐盘离这俩个家伙远一点…… 两位伯爵用完了早餐施施然离开,“伯爵大人有孪生兄弟”的传言以瘟疫般的速度迅速从食堂扩展向整个安普城,并愈演愈烈。 对这种情况城堡方面当然不会不管,还必须加大宣传力度、控制舆论风向。当天中午,史蒂文·西蒙监制、记者科林执笔的“海得赛盛事!西格·弗兰迪伯爵封半神!”新闻报道迅速充斥了整个安普城。 所谓的半神,人们只知道那是力量的巅峰,但对其的了解还真少得可怜,自然也就随史蒂文高兴怎么编造就怎么编造。这家伙胆儿也是异常的肥,弥天大谎随口就来;什么西格·弗兰迪乃天命之子、出生的时候他老家圣光普照、君临海得赛、神赐半神神格……总之是就差拉虎皮做大旗摆明车马造反了。 一早上的会议开下来头昏脑涨、好容易喘口气的付友光拿到报纸当场就喷了,吼声在办公室里回荡:“这是什么鬼!史蒂文那混蛋野心膨胀到这个程度了吗?这就拉上造反大旗了啊!” 西格懒洋洋地斜躺在沙发里,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搭在软垫上,两位修脚师一位在给他修剪脚指甲,一位在给他做手部保养,神态巨无比悠闲;空闲的手上还端着半杯红酒,那身土气到爆的蓝布工作服也脱下了,换了一身质地柔软的真丝家居长袍:“这是正确的做法,‘半神’这个筹码不好好利用就太蠢了。摆明了独立的野心会让帝国方面投鼠忌器,或是认为弗兰迪家试图以此为要挟交换什么筹码……政治方面的事儿你就别插手了,摆一头极富攻击性的猪放在这个位置上也比你有用得多。老老实实地跟戴维斯学习一下魔法、研究一下怎么利用半神这个身份才是你应该做的。” 付友光面色不善地瞪着西格:“你在我办公的场所弄出这种排场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的意思是在独立之前还想从王室那边捞好处?” “为什么不呢?”西格轻抿一口红酒,半眯着眼前慵懒地说,“我可是弗兰迪家的人啊。” “贼不走空是吧,占不着便宜就算吃亏是吧,你跟史蒂文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付友光扔下报纸吐槽。 西格撑起身狠狠指着付友光喝道:“我警告你!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这样就生气不是更会显得真有其事吗?”付友光作死地又补了一句,眼见对方似乎要跳起来了,哈哈笑着停止撩拨他,“好吧好吧。那么巴蒂城和玛奇城的贵族就交给你了,十月份去帝都的事儿也由你来准备了,这些屁事儿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哥哥这边可是又有一批实业家要上岗了。” 西格抬起下巴:“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吩咐?” 付友光翻开文件,用很遗憾的眼神看向他:“别忘记了一点,西格。戴维斯给你的防御魔法阵对我是不起作用的。就肉搏能力来说,你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给我诚恳卑微地正式请求啊!跪下来言辞恳切地表示你的无能、需要伟大睿智的我辅助怎么样?”西格一甩手把酒杯砸了过去。 神出鬼没的丹尼尔凭空出现接住酒杯,又蓄满了酒送到西格的手边。 “别闹,难道你想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既然你跟史蒂文都那么爱坑人,就不要浪费你肚子里的坏水嘛。”埋头工作的付友光敷衍地说。 “……在招人厌这事儿上面,你的才能确实无人能敌。”西格翻着白眼说,“可你是否忘记了一点,海得赛只有一位主人。你要让我以什么立场对我的下属们发号施令?或者说,你打算滚下伯爵位置?” “嗯……其实我是你的孪生哥哥……” “正经点啊混蛋!”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位西格·弗兰迪什么的,这种信息太难消化;接收信仰之力重塑肉体之类的更是太撩拨教廷的神经。反正世人对半神也谈不上了解,比史蒂文更大胆的西格索性更乱来;当天下午,临时加印出来的安普城周报上添加了重磅消息:“天赐神子于海得赛,西格·弗兰迪伯爵的双生子光·弗兰迪以半神之姿君临海得赛!” 这消息跟早上的所谓“西格·弗兰迪封半神”明显地冲突了,不过这种事情不重要,执笔的记者科林发表声明背下黑锅就完事。反正这些放出去的消息都是对外的,内对,注重实际的城堡体系可没谁会去关心这个。 西格没兴趣躲起来当个影子伯爵,付友光也不在乎那个伯爵爵位;以付友光为尊或是以西格为尊,海得赛都不可能停下前进的脚步,更何况半神这个身份可比一位伯爵实用得多。再加上让西格躲到台后也是浪费资源的做法,付友光这家伙干别的还行,但就政治斗争而言,还真是不比一头极富攻击力的猪强多少。 内城区跑了一圈视察工作的付友光一口茶水喷了西格一头脸:“双生子和孪生哥哥有毛区别?!哥哥还以为你拿得出什么高明手段啊!” 西格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会儿感情,睁开眼后怒扑向毁了他刚护理的头发的付友光。 马车里乒乒乓乓的响了起来,丹尼尔一脸蛋疼地缩到了角落。 不论是史蒂文还是西格都有共识,既然要得罪帝国那就得抱紧教廷的大腿。新晋的半神向教廷靠拢,教皇本人再怎么腻味也得捏着鼻子认下。只要付友光赶紧学习魔法、学会控制精神力,不把他能吸纳信仰之力的事儿外泄,教廷短时间内也不会把海得赛当成敌人看待。 下午一点,付友光要正式学习魔法,而西格并不想跟着去——他已经烦透了一遍一遍地被提醒自己不如那个白痴了。可是付友光并不放心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这家伙太能来事了;外面有个史蒂文就够让他不安心的了,再多个西格,这俩冒出的坏水能把安普城倒灌一遍。 “你就让人省省心吧!看人老兄多不容易啊!”付友光一手拽着西格,一手指了指无辜的丹尼尔。 “松手——你是没断奶的婴儿吗,不要总拉着我!”西格气。 “行了,你现在还是取保候审期间,别想丢下我这个监护人。”付友光无视了西格的抗议,把他拉回了市政厅二楼的会议室。 经过一早上的反思,等待在会议室里的戴维斯先生看起来谦逊了那么一些,至少没把“本大爷怀才不遇”挂在脸上了。 “日安,弗兰迪伯爵,阁下。” “日安,戴维斯先生。以后你就叫我付友光或者阿光吧。伯爵这位置还给这家伙,我现在的身份算是咱们海得赛最大的神棍。”付友光一脸无所谓地吐槽着自己刚被冠上的头衔,拉着满脸不情愿的西格坐下。 “……我也看到报纸了,那是弗兰迪伯爵的手笔吧。”戴维斯一脸淡定,人放下了无谓的执念后思想上确实能够得到升华,“我想你并不是在意称呼的人,光阁下。”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是在意的……好吧,怎么叫我都行。我们从哪儿开始学?” 付友光直入主题,这种谈话方式现在并不会让高阶施法者觉得被冒犯,反而认为本就该如此简洁明了:“让我们从精神力的本质开始吧,阁下。” 戴维斯先生抬起右手,手掌里放着一块精致的圆盘。随着他咏唱起咒语,圆盘里散发出炙热的光芒,渐渐扩散充满整个会议室。 淡蓝色的光线扩散到极致后又收缩起来,在三人之间形成一道浅蓝色的光幕。戴维斯先生用另一只手在光幕上轻轻一点,光幕的两端缓缓弯曲,包裹住了付友光。 “精神力是统称,综合了三项重要的魔法天赋:感知、智力、意志;以最弱的一项为最高计量。在学习控制精神力之前,需要详细地了解阁下的具体数值……”戴维斯手掌里的圆盘散发着忽强忽弱的蓝光,呼应着包裹住付友光的光幕,渐渐映出一道金黄色的光柱,并不断地往上攀升。 “黄色代表求知欲、探索、对能量分子的感知能力……阁下的感知是……600卡。”虽然早知道面前的家伙是个变态,但戴维斯还是忍不住声音颤抖起来,“一般来说,三项数值中最低的都是感知……阁下,看来这一年里你的精神力强度又提升了。” “560卡提升到600卡吗?看起来很一般嘛……”付友光摸着下巴说,让戴维斯用尽意志力才忍住吐血的冲动;没有接触魔法的人在一年里能有这种成长,已经可以在施法者协会里尽情炫耀了啊混蛋! 不不,我又肤浅了。戴维斯先生咬一下舌尖,保持镇定在蓝色光幕上点了一下:“蓝色代表智力,对知识的理解、储存,对阅历的体会、包容世间万物的智慧……一般来说这一项数值既重要亦不重要,因为智慧是可以累积的……”戴维斯说着说着,视线渐渐往上移动,眼睛越瞪越大。 付友光也仰着脑袋,看着突波淡蓝色光幕极限、透过了天花板的蓝色光柱,啧啧连声:“哥智力爆表?哈哈……” “这、这不可能……”戴维斯惊诧的低头摆弄一下手里的魔法圆盘,抬头看看没到天花板那一端去的蓝色光柱,又低头摆弄手里的魔法圆盘。 “行了吧……虽然我看不见你们搞出来的玩意儿,但是你很明显在逗弄他吧?给我适可而止啊!”精神力不够什么也看不到的西格冲付友光吼道。 “啊哈哈,戴维斯先生,别弄了,你的工具没坏。既然你们把智慧、知识的存储量也计量成魔法师的天赋的话,那么我智力爆表并不奇怪。我来的那个世界,知识是任何人都可以学习到的,而且门槛颇低。如果你测试一下西格的话结果也会是爆表,他共享了我的记忆。” 信息时代的“知识”跟封闭封建的时代完全是两两码事,现代社会度娘会告诉你的东西在封建时代或许要死上无数人才能获取。西格自己也承认付友光来自更高纬度的世界,原因便在于此。 戴维斯呆滞了一会儿,不敢相信地说:“……知识没有门槛?” “对。我来的世界,我所在的那个国度,所有的小孩子六到七岁就能上学,无论出身何种家庭。他们将接受九年的义务教育,然后按个人天分和家庭财力继续学习或是参加工作。路边的小贩能够阅读几十万上百万字的小说,普通的农民也能够拥有一定程度的知识。如果求知欲旺盛,任何人都能学习到高深的知识……”付友光怀念地说着,算起来他离开现代社会还不到两年,但那种钻心刺骨的思念让他感觉那已经是遥远以前的事,“就连我在海得赛施行的政策、改革农场、牧场的手段、方法,都可以轻易被获取。” 说到这儿,付友光想感叹起来:“玛奇城的斯卡家族的人上个月以巨资买走了一位秘书,他们想通过她了解海因农场富裕的秘密。那位女士是被家人出卖的,她佩戴着追随者徽章……她,选择了自杀保密。”付友光的声音愈加低落,“看呐,在我那个世界谁都可以学习的知识,在这个世界竟是索命的恶魔。” “……那想必是个十分美好的世界,阁下。”感觉喉咙干涩的戴维斯目中充满向往。施法者晋级的途径也是追寻知识的途径,身为施法者的人,谁都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难。 “只能说,那是个愿意努力就能改善自身生活的世界,虽然压力巨大,但前方仍有指路明灯。”付友光拍着膝盖说道,“你看,戴维斯先生。如果我们能把海得赛弄成一个不再封闭知识的理想国,那该是多有意义的一件事。” “是的,阁下。”戴维斯肃然地点头,顿了一顿又觉得似乎不够,“是这样的,阁下。” “烦死了啊!你们不要表演这种恶心的惺惺相惜场面好吗!顾虑一下旁观的我啊!”被忽视得十分彻底的西格吼。 “红色代表意志,坚韧、毅力、自控能力。”测试继续进行,戴维斯运转魔法圆盘,淡蓝色光幕里升腾地红色的光柱,“意志力不够的人,往往败于自身。真是惭愧,之前的我……呃……” 红色的光柱徐徐上升,超过了1500卡才停下。 “……是的,仅有600卡的感知确实是你的短板,阁下……”戴维斯哆嗦着嘴唇颤声道。 第89章 对外纠纷处理小组 付友光的起点虽然很高,但启蒙阶段仍旧是从魔法学徒的第一课“施法者的自我意识”开始。 “理解——接受——塑造。这是施法者自我意识启蒙的第一步。看清所处的世界、理解力量的规则,接受未知之事物,塑造完整的自我。这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当然,这对你来说并不是问题。”戴维斯收起魔法圆盘,双手拢进袖子里,“你所需要的,只是一位领路人。” “现在,阁下,请你尽量放松,将意识沉淀。感受——精神力带给你的新视界。” 付友光深深吸气,缓慢地呼出,闭上眼睛,顺着戴维斯的指示放松,让意识沉浸在平静之中。 戴维斯释放出精神场,轻柔地包裹住付友光,缓缓向内渗透,与他的精神力接触,将对方肆意蔓延的精神力有规律地牵引,带到应有的道路上。 奇异的能量分子包裹着付友光与戴维斯,在他们之间形成了特殊的力场。但在接触不到能量世界的西格眼里,这俩个白痴无声对坐,看起来像在打瞌睡。 付友光的感觉很奇妙,他能感受到某种力量在牵引着他的感觉,让他不用视线就能察觉到身边的情形。无孔不入的精神力随着他的心意拓展延伸,身边一切在他的感知里纤毫毕现;意随心动的奇妙控制权让他犹如置身于不受拘束的空间中,奇异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灵魂。 “挺玄幻啊……这种对力量的操控感确实很爽,就这是施法者眼里的世界吗?很容易让人迷失啊。”付友光乐呵呵地对戴维斯传达,精神力交融下交谈犹如思想交流一般轻松,跟与西格共处一“室”时的情形挺像。 戴维斯的震惊无以言表,施法者对世界的感知是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的,任何人第一次接受施法者启蒙都会迷失在这种对精神力的控制中;这家伙居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好奇后就抽离出来,果然不愧是意志力1500卡的变态啊…… “阁下,你可以尝试尽情用施法者的视界探索,有我为你保驾护航。第一次探索是重要的体会,请阁下务必竭尽全力。” 付友光依言拉高视界,堪比二阶后期施法者的精神力飞速扩张,感知迅速突破天花板向上提升;很快,他的视线就达到了市政厅的上空,俯览着整栋市政厅大楼和宽阔的市民广场。 “哈哈……这是修真小说里的元神离体?还是元婴离体?”世界仿佛失去了引力,空间变成了手中随意操纵的玩具;这种感觉跟自体飞行的快感差不多,付友光全身心都愉悦起来。 随着视界继续提升,安普城的全貌渐渐展示在眼前。成片的房屋、或宽敞笔直或狭隘曲折的街道仿若微缩的西方中世纪风格城市模型;行人渺小得犹如蚂蚁,马车变成了火柴盒,整个城市都被踩在脚下,奇妙的满足感让灵魂似乎都发生了质变。 戴维斯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的精神力是现在的付友光的一倍,按理说他这样的高阶施法者做一下入门启蒙是很轻松的;可是,付友光提升得太快了——无论是对自身精神力的控制还是对自我意识的控制,都远远超过了戴维斯的预估。 高达600卡的精神力在高阶施法者的保驾护航下轻松穿破云层,直到高达三千米的高空中才停下脚步。 视界里的安普城已可一眼扫尽,周边的农场、田地、山川河流也进入视线。“很不错的景色啊,戴维斯先生。看,多么原生态的古朴小城。”付友光轻笑着说道,其实他是想说小镇的,十万人口的安普城在现代世界的中国也就是小镇的水准,“那片山脉就是洛卡山脉吗?还真葱郁啊。跨越三个领地的魔兽山脉,啧啧,听起来就很有玄幻世界的味道。” 扫了一遍远方的景色,付友光的视线回到下方的安普城,感慨地说道:“这个城市太小了,外城区的建筑从上空看下去更加混乱不堪,争取在十年内重建这个城市吧;嗯,城墙的作用其实也不大,防备不了侵略者更防备不了所谓的恶魔。真正的城墙应该是人心,而不是这种形式上的死建筑。安普城至少要扩大一倍,才称得上是拥有城市的规模……” 戴维斯静静地听着,自惭形秽的羞耻感从心底向外蔓延。他与这个人相差太大了,当他进行施法者启蒙的时候,视界提升的他,想要的是探寻视界之外新奇的世界、追求的是脱离贫穷混乱的家乡对他的束缚…… 眼前的异界来客与他从灵魂到本质都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在视界无比广阔、心胸中装满了一整片天地的付友光面前,曾经的自己是如此地渺小、虚伪、自私、短视。 施法者启蒙相当成功,这其实只是一种认识世界、看清自我、本我的过程;每个施法者眼中的世界都不相同,同样的景色在他们眼里也是不同的色彩。由启蒙者协助下腾空而起的精神力视界,在很大的程度上决定了受启蒙者今后的进阶中所能达到的高度。 戴维斯对付友光已经无话可说,无论天赋还是心性,这位异界来客都无法挑剔。感受了一下在高阶施法者协助下操纵精神力后,接下来就是正式的、对能量分子的接触、感知。 信仰之力重铸的肉体,不太可能驱使元素能量。不过即使无法操纵游离能量分子,付友光自身无时无刻不在增加的信仰之力已经足够他使用。提升对精神力的控制力和对力量法则的理解就是付友光接下来所要面对的课程,了解了这些之后他才能够控制自身的信仰之力。 两小时的学习时间很快过去,虽然付友光的天赋已是金大腿级别,但显然控制精神力不是件简单的事儿——那种精细到分子形态的操纵,仅仅只是练习了半个小时就让付友光抱着脑袋喊头疼了。 虽然把伯爵头衔还给西格,不过他展开的各项工作还是要他自己来做。参加下午工作会议的人先后到来,付友光也只得忍耐住脑部神经的刺痛主持会议。 城堡体系几次大规模扩张,火箭式提升了不少管理层。这些人里面大部分还算是兢兢业业,但仍旧出现了不少堕落份子。海因农场附近的海纳农场,主管那边的海纳农场总监就出现了任人唯亲、挪用发展资金等问题;新任干部司副司长、兼秘书部秘书长的小希斯娜默不作声搜集齐全了对方的渎职资料,连同推荐接任海纳农场总监的文件一同送了过来。 除此之外,就是玛奇城的贵族联合势力向城堡体系倾销商品的反击——连接安普城与玛奇城的公路被炸毁了接近两百米,新成立的几家运输公司车队更是被偷袭数次,总计损失达到了三百金币。 内部的事物付友光自觉抗下了,对外的斗争他就极度自然地转手给了坐他旁边的西格,然后指名办公厅的副厅长史蒂文·西蒙、新任社会司的副司长、兼秘书部秘书长的玛丽小姐三人做西格的副手,成立对外纠纷处理小组。 参与会议的高层管理们可是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抑制住不对并排坐在一块、外表完全相同的两位弗兰迪大人表露出好奇心的;能做到高层的都不会是笨蛋,两位弗兰迪的言行举止泾渭分明,半神的光·弗兰迪很明显就是出了城堡以后的伯爵大人,而另一外神情里带着不耐、态度傲慢眼神冰冷的,自然是以前的伯爵大人;这两位大人究竟是怎么从一位变成两位的,了解内情的人保持缄默,不了解的人可就难免地按自己的理解加以猜测。 当然,“西格·弗兰迪的双生子”这个说法的市场是最大的。 正式的会议桌这边,处理了管理层中的退步份子后,接下来就是对新一轮管理层提拔名单的讨论;后方的沙发组合上,西格与史蒂文相对而坐,头皮发麻的玛丽小姐坐在旁边,正听着两位坏家伙一来一往地说着收拾玛奇城贵族联合的主意。 “内部突破无疑是最稳妥的方法,但是用时会比较长,在您……与光大人前往帝都时,我担心会发生不可控的动荡。”史蒂文·西蒙眼里闪着异光,品性令他赞美的西格·弗兰迪和能够给他提供盛大舞台展现能力的光·弗兰迪,他都不讨厌;这两位弗兰迪并肩合作,最高兴的就是他这位神圣骑士。 西格翘着脚坐没坐相地斜靠在沙发里,轻轻晃动酒杯的同时鄙夷地看史蒂文一眼:“我们表示出急切的话对方不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吗?你的水准下降了,西蒙。” “……是,伯爵。”史蒂文怔了一下,羞愧地说道。这一位的斗争水准跟那位光·弗兰迪可不一样,他必须恢复到以前的全力以赴状态才行。 “比起粗暴野蛮地一刀切,我更喜欢看着那些家伙们从根部开始腐烂、一点一点堕入深渊。他们必定被清除,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被清除的过程充满戏剧性一些呢?”西格以极优雅的姿态抿了一口酒,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动,“原来的安普城市长调派到玛奇城去接任,城堡原价收购市长一脉的产业,并支持他们在玛奇城置备新产业。” 史蒂文脑子里一转就明白过来了,极为自然地接话:“玛奇城的主教大人和安普城的主教大人,追随的是不同的教父。虽然这两位主教都是内部斗争的失败者,但显然对外的情况下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低对方一等。” 西格扫了他一眼:“我们可是教廷的虔诚信徒。” “是的,伯爵。天父在上,我们从不吝啬对教廷的奉献金,也绝对严格遵守教廷的教区规格。”史蒂文肃容,“安普城即将扩建的教堂,高度绝对不会超过三十米。” 如果是女仆时代的玛丽,绝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经历了这么久的磨砺,玛丽哪还会弄不明白这两个家伙的花招——市长一脉在安普城里算是最后幸存的实权派贵族,腾挪到玛奇城的话,玛奇城必然要有相当的家族势力给他们让位置。而市长一脉是跟玛奇城的一些家族有姻亲的,背后有城堡的全力支持、投注给他们一些盈利产业,他们会轻松在玛奇城拉到盟友。这样一来,联合起来与城堡体系抗争的贵族联合也就名存实亡…… 各个城市上缴的奉献金、捐献修建的教堂,都是该教区主教的功绩;玛奇城的宗教裁判所主教大人是海得赛教区的最高主教,如果属于他直系下属、但是来自不同内部体系的安普城主教功绩超过了他……史蒂文可不会让玛奇城的主教插手这些钱财,身为神圣骑士的他有的是向上联系的方式…… 玛丽费力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而这两个家伙的还在继续。 “斯蒂芬家的结婚对象定下了吗?”西格发问。 “是的,伯爵;如您两年前所预料,斯蒂芬家将与弗朗西斯家再次联姻。”史蒂文恭敬地说。 “……这样看来,果然是那个蠢货赢了啊……”西格沉吟。 史蒂文灵光一闪:“尊敬的伯爵,您不愿意那一位成为王储吗?” 西格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付友光,那个白痴的背影有些佝偻,看来头疼的影响还在:“……野心家不是那么好做的,西蒙。现在的海得赛需要时间。那个蠢货要比他的兄弟稍微能干那么一点点,帝国北面的局势太早稳定下来的话,我们可就成了头号敌人了。” “嗯……”史蒂文小心地偷看了一眼付友光,有些犹豫地说,“北方的话,雪狼……” “你想尝试一下被半神痛殴的滋味吗,西蒙。”西格漠然地说。 “我逾越了,伯爵。”史蒂文嘴上道歉,神情里却十分遗憾。 玛丽大脑当机了一瞬才意识到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神圣骑士刚才冒出了什么念头,忍不住瞪向史蒂文。雪狼人在半年多的交易中已经成为了城堡体系的忠实盟友,但利用他们扰乱帝国的北部纺线、将雪狼族陷入战争的漩涡里,光·弗兰迪大人可肯定不会答应。 “这一个月里,用心地准备一下献礼吧。”西格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膝盖,“拖延王室大婚的进度也好……破坏婚礼则更棒,总之,让那个蠢货轻轻松松地上台,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是的,伯爵。” “给我老爹和我大哥的信件发过去了吗?” “中午您吩咐过后就发过去了,伯爵。收到回复后,就可联合弗兰迪家共同发出关于光·弗兰迪大人存在的通告了。” 西格微微点头,眼角余光再次扫过付友光的背影;那个白痴坐姿都不端正了,不停地用手按压额头。 西格颇觉不悦。又没有人强迫着,这白痴这么勉强干什么。 “那么……伯爵,我现在就去整理市长一脉的产业?”玛丽仅仅只是旁听就感觉十分头痛,坐在这儿这么一小会儿就比工作了一整天还累。 西格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史蒂文看似敦厚温和地冲她一笑:“不用,玛丽。让他们自己报数——狮子大开口则更好。” “诶?为什么?”玛丽大脑再次当机了,参加工作这么久,她对那些贵族的贪婪可是了解到了一种十分深刻的程度。 西格打起了哈欠,对愚蠢的问题他没有解答的兴趣;史蒂文倒是在长久的工作中习惯了尊敬这些秘书小姐们,以满脸正直温柔的表情说出让人胆寒的解释:“别担心,亲爱的玛丽。那些只是寄存在他们那儿——不管他们索取走多少,都会完整地拿回来的。” ——只是会粘上点儿人血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下班后扑到萝丝夫人怀里哭诉的玛丽 泪眼汪汪的玛丽小姐:我不想跟那两个家伙一起工作,夫人……无论是伯爵还是西蒙,都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避而远之…… 惊诧的萝丝夫人:……伯爵?史蒂文·西蒙?你分配在他们的组合里?呃……你得罪过光大人吗?可是也不对啊,大人不像是会记仇的人啊! 玛丽小姐:……我、我明天早上就去正式向大人道歉,我、我上次好像取笑过他的穿着品味…… 一脑门汗的萝丝夫人:……【糟了,我好像也取笑过……光大人的穿着…… 一年四季都是一套蓝布工作服的付友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90章 异界版本女汉子军团 原市长一脉作为安普城仅存的老派贵族,迫于形势投靠城堡体系的他们最终并没有成功融入。 管理守则要求的男女同工同酬,这一点他们捏着鼻子还能认下;但任何业主哪怕是大董事都必须亲临第一线参与工作,这可让老派绅士们不能容忍。就连用以安抚分给他们的官员头衔,他们也没能保住——城堡体系不论任何人都必须下基层,付友光拒绝养任何坐办公室的先生;几次考核没能通过,他们自己都承受不了异样目光、自个把官职辞了。 对外处理小组提出的建议让付友光眼睛一亮,对形式主义也有所了解的他立即举办了颇为正式的公开会议,郑重其事地将原市长先生请来,表示开拓建设新玛奇城的任务就在他身上,城堡体系将斥巨资将他身后的家族产业转移到玛奇城,并无条件提供可盈利产业:全玛奇城的代销运输一条龙全可交给他们。 安普城的销售业务和运输业务的兴盛,所有人有目共睹。这样的馅饼砸到头上,市长先生一时间都懵了;更奇葩的是,光大人表示玛奇城的监管营运一体权限全部交给他,这等于是告诉他们可以玩弄特权了、可以不用像个小丑一样服务那些贱民了、可以坐在家中安心等待钱财蜂拥而来了。 与会人员全体起立热情鼓掌,原市长先生激动得脸颊通红,言不由衷地表示一定替伯爵大人、光大人做好开拓玛奇城市场的前哨任务。市长先生一脉里的老派贵族里有精明的人意识到城堡的这项举措很有问题——天上掉的馅饼不是有毒就是会砸死人,可是细细思索后却没有拒绝的理由:安普城很明显已经是城堡体系的一言堂,强留下来对他们家族的发展已经不可能有任何帮助。 安普城这边的原市长一脉清理家产、像城堡体系狮子大开口索取巨额资金的同时,玛奇城的现市长被一封通告就夺去了职位,赶出了市长府邸。借口是现成的,玛奇城的现市长必须对被炸毁的公路负起责任。城堡方面动手十分之快狠准,没给玛奇城的现市长推卸责任、寻找替罪羊的时间。 安普城原市长一脉的外派其余人也就是看个热闹,或许还有那么部分眼红的人存在;但在城防队的主管城防官眼里,这件事无疑是城堡体系对未全意归附者的警告——他毫不怀疑这件事里有史蒂文·西蒙那个神圣骑士的手脚,而那个西蒙,会是拱手让人占便宜的人吗? 原城市治安三大队,宗教裁判所那边就不说了,那个白痴主教眼里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东西。治安队的编制已经取消,原治安官的莱安·巴特利特男爵现在已与城堡体系血浓于水。剩下他们这个城防队,直系上官的司法官妮娜女士对城防队采取的是不管束不任用态度,他每次看见那个女杀神就头皮发麻,也不敢贴过去争取什么利益。现在的城防队依旧收着城门税、从社会司那儿领取薪水,看似无拘无束,但时日越久城防官越明白,他这是被城堡体系里的大人们冷处理了。 这不是好事,还没有蠢到极点的城防官可不会抱着那种侥幸心理任凭事态继续恶化。作为曾经战败国的海得赛没有独立军队、军部的大人们也看不上这个穷乡僻壤,只把这儿当成不合群士官的流放地,也就是那些治安队。简单地说,不投靠城堡体系,就没有第二个大势力可供他容身——那些贵族的联盟他也实在看不上,各家都心怀鬼胎呢,指望那些家伙们齐心协力斗倒弗兰迪实在有些天真。 算是比较识时务的城防官,在原市长一脉赶赴玛奇城掀起新一轮贵族内斗的同时,夹着尾巴恭恭敬敬地坐进了司法官大人的办公室里。 还没有培养起合适接班人、仍旧兼职着就业管理处总监的妮娜女士一手敲着桌面,一手翻看城防官交上来的城防队队员名册,似笑非笑地看着虽然坐得端端正正、但额头上的汗珠已经闪闪发亮的城防官。 “满员三百人,实际在编二百人?埃德温先生,这玩笑并不好笑。我没记错的话……原财务官、现社会司司长薇薇安女士,支付城防队的薪水一直是三百人的份额?” 城防官埃德温·阿博特,二阶战士,阿博特家的现任家主,脑袋上有个男爵爵位。当然,他这个男爵爵位不值一提,别说封地,连像样的实业都没有——也算他倒霉,投资的酒馆都被查封了。 对直系上官妮娜女士的质问埃德温无言以对,只能苦着脸挤出心虚的强笑;都自己来上交名册了就别想着用谎言蒙混过关了,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还比较有用。 妮娜女士嘲讽了几句也就算了,吃空额本来就是这些家伙们敛财的手段之一。眼前的混蛋在爱勒贝拉谋杀案里也沾了手,如果这家伙再侥幸地混日子下去,她会等到收拾他的那一天。真可惜呢…… 遗憾地看着城防官埃德温,妮娜女士微微摇了摇头:“好吧埃德温。看在你主动自首的份上……空额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不过呢,你这个城防官也不可能干下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埃德温极度痛苦地说道:“……我接受一切处罚,女士。请……请给我……悔过自新的机会。” 妮娜按下下巴,用视线上方看向埃德温,虽然在微笑,眼神里却没有温度:“你会有机会的,你的自觉救了你。亚当,安那度尔,进来。” 在拯救酒馆女招待的事件中表现出色的城管队员亚当和安那度尔现在已经成为了城管队里的分队长,听到召唤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城管队第五分队分队长亚当像您报道,妮娜女士。” “城管队第七分队分队长安那度尔像您报道,妮娜女士。” 城管队的制服付友光仿制了现代世界的军服,笔挺的面料,合身的裁剪,胸前佩戴着职业徽章和追随者混账,显得小伙子们威武又神气。亚当和安那度尔目不斜视,虽然他们仅仅只是一阶的战士和斗士,但就精神气势上而言,比萎靡不振的埃德温强出了数倍。 “城防官埃德温交出了城防队名册。”妮娜挥了挥手里的东西,言辞里无比地遗憾,“照之前的议定,城防队编制取消。亚当,你接收现有城防队队员,挑出合格的收编进城管队;安那度尔,你联系办公厅副厅长博格,调取市政厅档案,有案底的城防队员一律清算。” 干脆利落的处置让埃德温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什么叫之前的议定?难道他们早已打算对城防队动手了吗?! 亚当和安那度尔接过任务,两位城府不深的年轻小伙儿离开之前不约而同地看了僵硬的埃德温一眼,古怪的表情里带着深深的遗憾…… 埃德温泪流满面,他总算回过味来妮娜女士遗憾的神情和“自首”这个用词是什么意思……他的自觉,果然是救了他一命啊…… 藏污纳垢的城防队被清理掉,对于安普城来说算是一件好事。二百多名的城防队员里仅有半数通过审查进入城管队,其他的要么被遣散,要么锒铛入狱,被挂上锁链送往矿区服苦役。在取消掉了城防队后,市政厅发布的取消城门税的大红告示立即贴得满街都是,再次引起不小的轰动。 那点儿人头税跟城堡体系里盈利的各产业相较,连零头的零头都算不上。不过取消了城门税后,好处倒是颇为显而易见:附近的乡镇进城售卖农产品和手工制品的自由民变多了,市政厅社会司旗下开设的民间小额贷款窗口也渐渐地有了一些人气。 进入八月中旬,海得赛的最高庇佑者光·弗兰迪大人在数日的学习后,嗯,仍旧无法控制好精神力。 市政厅三楼,属于光大人的办公室加房间里,付友光正抱着脑袋躺在床上哼哼。 “……你真是我见过最愚蠢的家伙……知道吗,一头精神力出众的猪学习能力都比你强些。”坐在沙发上的西格正享用隔壁领地空运过来的珍奇水果,两条腿十分无礼地搭在茶几上。他的头发在连日的保养护理下恢复了光泽,被付友光折腾得起了一层薄茧的手指也恢复了弹性。 “少啰嗦,你这败家爷们。”付友光呛声。 西格脸色微变:“你将我的身体糟蹋成乡野村夫,难道我还不能将之复原?而且我花掉的金额对比我的身份已经算是节俭到让人心酸了好吗!” 付友光两手按着脑袋,只能用脚指向西格:“一老爷们把保养功夫做得比年轻女士还充足,我简直对你的取向产生了怀疑。你也想诱惑我走进你的兄贵世界吗?告诉你,你是在痴心妄想!” “这种性向歧视的梗你要玩到什么时候!以为我听不懂吗!我可是也有你的记忆啊混蛋!”西格吼。 “受死吧异端!”付友光用脚趾模仿枪口对西格点点点。 “现在就宰了你!”西格丢下吃了一半的昂贵水果,扑向床上的付友光。 前来汇报工作的小希斯娜踮着脚张望着打闹成一团的光大人和西格伯爵,疑惑地仰起小脑袋问她的妈妈薇薇安:“妈妈,大人和伯爵在干什么呢?” 表情复杂的薇薇安女士:“嗯……排解……工作压力……之类的吧。不可以跟他们学习哦,亲爱的希斯娜。” 把肉搏战斗力只有五的西格踹到床下,付友光捏着眉心忍着脑部神经的刺痛坐到薇薇安母女对面。薇薇安是来汇报市长一脉索取走的金额总数与收拢过来的产业处理后续,而小希斯娜是来汇报她现在分管着的几家与地精们合作的公营公司的业绩。 安普城城墙外的空地已经被清理出来,在蜂窝煤厂和纺织厂之后,又先后成立了数家工厂。其中,出身卡巴兄弟火焰公司的地精们参与建立的子公司占了近一半。 地精这个种族在外表上略显磕碜,但就种族天赋来说其实相当不错。他们矮小的个头并不影响他们的工作能力,对机械有着天生的敏感,烧制东西更是具有着神秘的种族天赋。 在小希斯娜的管理下,地精中天赋优越的个体纷纷出头,砖厂的规模迅速产业化不说,公营企业的水泥厂里更是出了不少烧制大师;新近成立的玻璃厂、瓷器厂,就是这些烧制大师受雇于城堡挂名在安德鲁水泥厂下的子公司。由于原始资金和人力物力都是城堡出,所以这些子公司跟安德鲁水泥厂一样属于公营,地精烧制大师们跟其他的公营企业业主一样是在编董事。 玻璃自不必细说,瓷器带来的民生水平提升可是革命性的。陶器、木质的餐具不易清洗,长期使用下病菌滋生,极其容易带来疫病。而瓷器,洁白的外观相比之下极度讨喜,易于清洁的特质更是大大提高了卫生水准。安德鲁名下的子公司“巴克瓷器厂”和“巴伦瓷器厂”,第一批瓷器出厂就引发了轰动,正式营业后短短的几个月里盈利更是追上了南希纺织厂。 考虑到良性竞争的问题,新成立的企业都是以双子形式推出。两家瓷器厂和两家玻璃厂的利润丰厚,带动的税收和就业率更加可观。 小希斯娜汇报完工作后,薇薇安貌似有些犹豫地迟疑了一下,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对付友光说道:“大人,有一批城里的市民提出希望进入工程队。” “雷恩工程队现在有两万多名员工了吧?不过道路的整修至少还要持续三十年以上,有人愿意进入的话,就招收进去呗。”付友光奇怪地看了薇薇安女士一眼,这种事现在根本不需要问到他这儿来吧? 薇薇安为难地抓了一下脸颊:“是这样的,大人。那是一批……女性。她们……想成为城管队员,所以想进入工程队。” 付友光想了一下才明白薇薇安女士说的是什么。现在安普城极其周边已经传播开了一个传言,进入雷恩工程队表现出色的人,就可以被挑选进入城管队;获得城堡编制的同时,还可以得到城堡方面的栽培,成为职业强者。这种传言某种程度上也符合城堡方面的政策,并吸引了不少有志于职业强者道路的人投身工程队、加入基建大军;是以城堡方面并未出面反对,史蒂文那家伙还故弄玄虚地加深过传言的影响力。 “异界版本女汉子军团?很好嘛!这个事情可以做啊,你和雷恩、妮娜谈一下,拿个可操作的计划书出来。工程队里就弄个女队,让雷恩多用点心去管理;能培养出来女性职业强者固然很好,不能也没关系,咱们也不差这笔资金。”付友光当即拍板同意。 薇薇安当即松了一口气,说实话,现在想进入工程队的人非常之多,应征者有受传言影响的、也有被那高额薪水吸引的——工程队的基本工资在几次加薪后现在提升到了三十个银币的水准,再加上各种奖金,一名工程队员基本可以保证一家人在安普城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让女性进入工程队领取这种高薪,说实话,薇薇安心里也有点没底。 雷恩工程队成立女队的消息很快在安普城扩散开来,这个异界的女汉子们得到了消息,纷纷涌出家门。之前无论是纺织厂还是其他单位招募女工,都不太能吸引这些女汉子们的注意力,毕竟她们干力气活儿还比较擅长,让她们去踩纺织机,她们还真干不来。 八月二十日,女队成员在市政厅前市民广场汇集。付友光拉着西格去偷看,猛一瞧过去就被惊骇得扶着丹尼尔的肩膀大喘气,指着在充当教官的城管队员指挥下学习排队的人群、哆嗦着对陪他来偷看的戴维斯说:“是我眼睛有问题吗?那边的真的全部是女性?” 戴维斯先生表情复杂:“怎么说呢……这个世界,想走职业强者道路的女性……肯定不会是你印象中的那一类型。” 付友光瞪了戴维斯半天,再次鼓起勇气看向那群女汉子们;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眼皮还是跳得厉害…… 能进入城管队、能被培养成职业强者,两个金光闪闪的招牌确实吸引来了不少散落民间的强悍女士。首批女队成员约有八百余名,其中仅有一成外表看起来还算符合普通女性标准;其余的要么是五大三粗、身材比穿越前的付友光还威武的货真价实女汉子;要么是其他的种族,胳膊有别人大腿粗的兽族女性尤其多…… 付友光震惊于那些女汉子们的威武,感叹一会儿也就完了,回市政厅老老实实学习魔法去。戴维斯陪着他往回走,心情十分复杂。 出生于多民族国家的付友光,在这异界自然不可能去搞什么种族歧视。上行下效,城堡体系里也不太可能出现什么唯人类主义者。 城堡体系连地精都能受到重用,管理层会议时几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绿皮小家伙一直是常客;因农业公司而扬名的萨琳娜是精灵族、因养殖场和纺织厂名声大噪的南希女士是雪狼族;方方面面都说明了弗兰迪领主大人是个包容心极强的大人,这些混居在海得赛的异族们自然也就很放心地投身进来。 ……如果限制了他的是感知,那么,限制我的……就是我狭隘的心胸了吗…… 看着付友光的背影,高阶施法者无比地……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挣扎的安德鲁:席尔放开我,女士们,我要进城啊!光·弗兰迪是什么情况?半神?戴维斯那混蛋是半神的启蒙师?可恶啊,我也要去啊!我也是三阶施法者啊!! 萨琳娜&莎莉&温蒂:安德鲁先生,戴维斯留在城里是因为他完成了他的本职工作哦。而你呢?你手边还有无数的烂摊子,这就想离开怎么可能?席尔,抓紧他! 继续充当临时工四处救火的苦逼三阶斗士席尔:……安德鲁先生,你就死心吧……就算你去了城里也会被踢回来的…… 第91章 西格·弗兰迪离婚事件 付友光确实有高达600的感知,但很明显,就像漂亮的女士不一定能嫁得好、事业有成的男士不一定家庭美满……咳、咳,总之,理想跟现实,差距是相当大的…… 多日的学习下来,除了头疼基本没有别的收获,付友光整个人都忧郁了。精神力外放他能够做到,信仰之力他也能感知到,但是用精神力驱使信仰之力,就无论如何不能做到。哪怕戴维斯讲解得口干舌燥,弄不来就是弄不来。西格屡次嘲讽他“学习能力比猪还低”,他除了插科打诨,还真没法儿有效的反驳。 西格如愿以偿地跟付友光分房住,当然,大部分时候他还是被付友光拖在身边的。这天的晚上,付友光睡下后西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与付友光的相连,墙壁中间打了道门。相比起付友光那堆满各种文件、摆设单调得完全不像居住之所的办公住宿一体化房间,西格的卧室要像样一些;从城堡里搬来的大床、精灵工艺地毯、名画、雕塑、各种摆设,在含金量上要比不懂享受的付友光高出无数层次。当然,品味还是那么堪忧。 西格自己洗了澡自己换了衣服,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又坐起来,打开墙壁中间那道门,走进付友光的房间。 付友光睡得很死,他每天的工作量都相当大,现在还要挤出时间来学习魔法,几乎是一倒下去不到天亮不会醒来。西格没有犹豫,径直走到床边把他往里推,然后十分自然地拉开被子躺进去。 次日,付友光龇牙咧嘴地撕开粘在他身上的西格,揪住他衣领子直晃荡:“特么的你每天晚上跑过来挤哥哥,特地分房住的意义在哪里啊!” 醒过来的西格打着哈欠,态度坦然得欠揍:“梦游。” “……” 两位大人每天早上都要闹一顿,丹尼尔已经见怪不怪了。 下楼用完早餐,回到办公室,付友光打起精神翻开文件。 离婚热潮愈演愈烈,就连食品公司的戈登·索尔男爵,他的侍妾也已经正式跟他分道扬镳了。现在他那位侍妾从小额贷款窗口处借了一笔现金,在城外大道上搭了个草棚,向来往的行人售卖茶水和简单食品,据说干得还不错。 付友光本来就腻味这种多妻多妾制,对于敢于离婚自主创业的女性可是极度地青眼有加,明里暗里给了那位女士不少支持;史蒂文·西蒙心领神会,报纸上连续刊登的各种先进女性人物传纪里加进了这位女士的大名;事情愈发闹得沸沸扬扬,让戈登·索尔男爵好几次看见史蒂文·西蒙都恨得咬牙切齿。 既然民间女士如此地向往自由、寻求自救,那么付友光也不打算栓着萨琳娜她们了。先不说西格对这些女士有多少感情,让身为职业女性并且干得颇为出色的女士们顶着那个侍妾的头衔在付友光看来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怎么样,西格,你也接受这些条件吧?”付友光把文件摊开,招呼着沙发上坐没坐相的西格。 西格对他竖起中指。 “闹哪样,你总不会说你舍不得?就你这货耽误了这么多女士的青春,你好意思吗?”付友光劝说。 “如果我说我晚上就要人侍奉呢?”西格面无表情地说。 “我会先揍你一顿。”付友光笑呵呵地说。 “所以说你特么特地问我干什么?表示一下仅限于言论的民主?”西格抓起沙发上的垫子扔向付友光。 神出鬼没的丹尼尔再次出现,接住垫子,理平整了放回去。 “别这样~能够在你我有生之年达成一夫一妻制,足够让咱们俩的名字被后人惦记几千年了啊。”付友光销魂地拉长声线。 西格并不领情,再次竖起中指:“你怎么就知道她们愿意跟我离婚?‘弗兰迪的女人’这个身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不上?” “……不是跟你说了,叫你不要跟我说一些貌似狂拽酷霸的台词吗?”付友光不自在地抖了一下衣服上的鸡皮疙瘩。 “想认真地问我的意见就不要插科打诨啊混蛋!”西格吼。 “好吧。”付友光迅速换上严肃表情,哗啦啦抽出十几张纸,递给西格,简短有力地说,“签字。” “什么鬼?”西格一怔。 “离婚协议书。你先签字,愿意离婚的女士补上名字就生效。” “……你这混蛋,轻视我也要有个限度!”西格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少啰嗦!哥哥这已经是最大的耐性了!死种马!”付友光挽袖子。 丹尼尔叹息了一声,默默转过头去。 准备了两天,散于各处忙碌的女士们总算齐聚一堂,一个不少地坐进会议室里……呃,貌似还多了一个…… “……薇薇安女士怎么也在?”付友光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 立即就紧张起来的薇薇安:“诶?这不是我能参加的吗?” 付友光默默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西格,有气无力地说:“呃……好吧……某种程度上我也是这次家庭会议的外人,咱们就别互相为难了。” 已经收到风声的莉莉丝夫人脸色诡异得坐不住,萝丝夫人更是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紧皱着眉头。刚从农场上或其他地方召回来的女士们就更加一头雾水了,状况外的莎莉眨巴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总之,天使们。大家也知道我和西格的关系——呃,那叫一言难尽。我现在——代理他发表一下我们的共识……”付友光蛋疼地说,旁边的西格使劲用眼刀削他,“为了给海得赛的女性解放事业做表率,西格·弗兰迪以身作则,支持女士们对不美满、不对等的婚姻说不。所以,女士们,对于是否继续与西格·弗兰迪的婚姻关系,你们可以自由选择。” 这下不止是莉莉丝夫人和萝丝夫人,其余的女士们全都脸色诡异起来了。 “你们是合格的职业女性,你们的工作能力让人赞叹。作为海得赛的知名人物,你们不应该背负着某个人物的侍妾、妻子之一这种不敬的称谓。请相信,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天使们;你们做出任何选择,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付友光认真恳切地说道,目光轮流与表情不一的女士们对视,让她们感受到自己的鼓励和真诚,“你们已经展现了你们的能力并获得认可,你们不需要仰赖任何人的施舍。你们是如此光芒四射,这种瑰丽不应该被隐藏。你们可以选择今后想要的生活,不被任何人、任何潜在规则束缚。”甩了西格这个混蛋去追寻你们的真爱吧……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好悬忍住了。 西格弯腰把脸藏起来了,太丢人了,不管哪方面都是…… 女士们呆滞地看着付友光,一时间简直难以反应过来这位光大人说了什么。即使是杀伐果断的妮娜女士,这会儿也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好吧,万事总有例外,莎莉就不太受这种诡异气氛的影响。努力地听了半天后,莎莉直愣愣地首先开口了:“大人,你是说让我们跟伯爵闹离婚吗?” 十来道目光齐刷刷向莎莉扫射,付友光抹着脑门上的冷汗点头说:“我是说,选择权在你们。薇薇安,帮个忙。” 十张已经签上西格大名的离婚协议书摆到了女士们身前。这种协议书西格签了十二张,除了在座的十位,还有两张是城堡里两位小萝莉的。至于那几位拒绝工作、回城堡去享受贵妇人生活的侍妾,考虑到她们离婚了也不见得有追求新生活的勇气,就先放着了。 “让我再重申一次咱们海得赛城堡体系的态度:个人身份跟工作能力无关,天使们。你们所取得的成就源自你们的努力,跟是否是西格的妻妾没有关系。不论你们是否选择解除这种不对等的婚姻关系,我们都还是共同奋斗、共同建设海得赛的伙伴。”付友光极度费力地说,这事儿对他而言是真艰难,“我们比一般的家人还要亲密,我是说,整个海得赛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的人都是兄弟姐妹;这种关系,比其他任何一种关系都要来得牢靠。” 女士们表现不一,性格倾向温和派的雪莉尔、温蒂、黛西以及萝丝夫人显得手足无措,不停地把目光在光大人和西格伯爵之间转来转去;谢米尔和南希抓耳挠腮,她们跟西格的夫妻关系本来也就是名存实亡,但是她们一时间闹不太明白这事儿是什么状况;妮娜倒是挺干脆的,接过离婚协议书后认真看了一遍,刷刷几笔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站起来递给付友光:“大人,这样可以吗?” 虽然知道妮娜是位果敢的女士,不过这效率还真是……付友光略有些复杂地接过,点头说:“当然……” 谢米尔和南希更加纠结了,看看妮娜又看看莉莉丝夫人,最后目光落到一言不发的西格身上。 西格斜靠在高背椅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放空状态;付友光自己说得满头大汗,看他那副死样子就来气,推了他一把:“说点什么吧西格,你舍不得谁跟你离婚的话,那就表现出你的诚意。” 西格目光瞬间转变得极为锐利,直刺向付友光;可惜付友光对他的威慑完全免疫,还冲他挑衅似的一扬眉。 西格顿觉十分腻味,收回目光,默然地在紧张地盯着他的妻妾们脸上扫了一遍。 他并不在乎这些女人,如果不是付友光莫名其妙的到来,这些女人也许一辈子的命运就是关在他提供的鸟笼里,沉默地活到生命最后一刻。 但是,不管怎么不喜欢自己养着的漂亮鸟儿,也不会愿意看到它飞走。 再次瞪了付友光一眼,西格坐直了身子,面向他名义上的女人们,开了金口:“我……从未爱过你们之中的任何人。” 女士们静静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这句话没什么不对。伯爵对她们的态度向来简单直白,她们也不可能对伯爵存在什么天真幻想。 西格顿时很受伤…… “自作自受。”付友光龇牙咧嘴地嘀咕。 又瞪了付友光一眼,西格已经有点儿自暴自弃了:“不用在意我的态度。你们……”西格憋了又憋,终于极度内伤地憋出了一句稍微有那么点儿人情味的话来,“……你们有选择今后人生的权力。” 谢米尔和南希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抓起笔就签上自己的大名;温和派的萝丝、温蒂、黛西、雪莉尔斯文一些,但签字的动作也很快;莎莉一看大家都在签名,也赶紧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西格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悟着胸口蜷缩回了椅子里。 莉莉丝静静地听完了付友光和西格的话,目光凝视在桌面上的协议书上。大家都差不多签完名以后,她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一眼付友光,看了一眼这个拥有和她的丈夫一样的外表内在却完全不同的男人;垂下眼帘轻呼了一口气,在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西格·弗兰迪离婚事件,在第二天轰动了整个海得赛。各种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或好奇、或鄙夷、或怜惜的目光在解除了“弗兰迪的女人”这个光环的女士们身上停留;在不少人的目光里,失去男人庇佑的这些女士们要倒霉了、要丢官去职了、要怎么怎么地了。 离婚事件后第三天,付友光和西格出没的路径上出现了或浓妆艳抹或清新可人的陌生年轻女性;攻击女士们的小报告也出现在付友光的办公桌上,连办公厅最高长官的莉莉丝也不能幸免。 “这是几个情况!!”付友光气得摔文件,一位运输商居然在工作报告里夹带了一份攻击南希女士的信件,指斥南希作风粗野、风评不佳等莫须有的问题。 “这不是可以预见的吗?你以为你的体系里就全是天真纯洁只知道埋头工作的老黄牛?傻逼了吧。那堆女人占据了那么多好位置,后来者会不眼红?既然她们‘失宠’了,不抓紧时间攻击她们讨好你,岂不是要落于人后了?”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的西格冷笑着说。 付友光脸色阴沉地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极度瘆人地冷笑起来:“呵呵……看来不管是哪种体系,投机客都不可避免……西格,过来。” “你想干什么?”付友光的阴森语气把西格唬得坐直了身子。 “当然是让你把这些不把脑子用在发展实业上、只想着钻营取巧的家伙们清理出去。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快点过来!”付友光没好气地说。 “……求人做事的话给我客气一点啊!”虽然嘴上硬撑着,不过西格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走到付友光的办公桌前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奇怪,最近早上的市民广场里怎么这么多年轻女性?求职的话也应该进市政厅的就业管理处去咨询吧。 西格:……你……我几乎可以预见你这家伙孤独终生的下场了呢…… 付友光:喂喂,不要说得好像你这家伙就能幸福美满到白头了一样啊!你这恋姐狂魔!兄贵变态! 深感无力的丹尼尔:……【至少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啊两位…… 第92章 为安德鲁先生默哀 西格出手,自然是很轻易地让第一批抢滩的投机客知道了什么叫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城堡体系内内外外,也算是来了一次小换血——说起来有点让人伤感,跳出来攻击女士们的投机者中,有几个居然是女士们亲自从底层提拔起来的管理层。这一次的投机失败彻底断送了这些人的前途,憎恨城堡体系的人群也扩大了些。 可别认为城堡体系一年多来的作为改善了不少人的生活、付友光也因此封了半神,就认为整个安普城及其周边的人家会对城堡体系感恩戴德;史蒂文·西蒙暗地里扶持的几个反抗组织,参加者还是挺多的。 西格深知人性丑陋,也知道所谓的人类就是具备多样性、并且大部分不可理喻。与其让那些人的怨恨藏在黑暗里膨胀发酵,不如主动点给他们准备发酵用的地窖。这方面史蒂文·西蒙相当得心应手,就像之前支持老亚尔弗列德搞什么贵族联合一样。 说到老亚尔弗列德,这家伙倒是真正地沉静下来、不再跳脚强调什么贵族地位绅士特权了。失去居住的大宅子和优越的生活让这位老贵族日益消瘦,并渐渐沉默寡言。史蒂文·西蒙盯了他一阵子,现在已经放松了监控。 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放下仇恨,比如说,金·罗杰。 矿工的生活绝不是这位家境优渥的暴发户子弟能够忍受的,更何况他还曾经进入过城堡体系、拥有过那么一小段看似前途光明的日子。 矿区的负责人中有他的侄子威利·亚尔弗列德,小伙子虽然已被城堡体系洗脑,但对自己的舅舅终究无法做到冷酷地对待。相比其他的矿工苦力,金·罗杰在待遇上要稍微好那么一些;但必须要说的是,威利的照拂行为并得不到他舅舅的感激,对金而言反而更像是一种侮辱——他居然沦落到要靠姐夫家最不成器的儿子来照拂的地步了。 仇恨若是带上了偏执的色彩,就不可能消除。西格出面清理整顿体系内部的投机客时,金·罗杰利用侄子对他提供的便利逃出了矿山,深一脚浅一脚地窜向更深的山脉:魔兽山脉洛卡。 就金·罗杰逃逸一事,威利·亚尔弗列德上交了厚厚的检讨书,搜索行动也持续了三天;之后,就跟许多纷杂的事务一样,这件“小事”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付友光仍旧继续他的魔法课程,西格和史蒂文这俩坏包背地操控着玛奇城新任市长一脉与旧玛奇贵族势力的争斗;女士们继续着她们的工作、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账册,记录薪水、分红和属于她们的私人财产。城堡体系并不因外物而动,缓慢但坚定地向前迈步。 进入九月,西格的老爹弗兰迪大公和大哥弗兰迪军团长,同时向王室发表申明,他们家的儿子光·弗兰迪在海得赛封了半神,请求王室给予他们家儿子与之相对的待遇;同时,西格发出通告,以他惯用的傲慢口吻话里话外地威胁王室,我们这儿有位半神,你们看着办吧!不给糖吃我冲着教廷的怀抱可就去了哦! 海得赛到帝都直线距离也就4000多公里,有猎人协会的飞行异兽,早上发出的通告中午就能摆到大王子的案桌上。面对西格·弗兰迪熟悉的无赖口吻,索迪亚王族的大王子、大婚后即将成为正式王储的泽维尔·索迪亚颇为哭笑不得。 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另外两封差不多的信件此刻也送到了教廷这片教区的两位教父手里。西格·弗兰迪那家伙在大贵族里就是个异类,从不讲究所谓的风度,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这家伙有了伯爵头衔、又有了一整片海得赛做封地,还在耍什么花招?那地方穷是穷了点儿,可那家伙本来就是不能袭爵的吧!”泽维尔·索迪亚用两根手指恁着西格的亲笔信在空中抖了抖,语气里很是有几分无奈,“好吧,别装傻了泽维尔,那家伙跑出去只不过是为了避开站队;那小子哪儿忍受得了海得赛那种穷乡僻壤……可是想被召回来,‘半神’这个帽子也太大了点吧……恩……” 尽管十分匪夷所思,王室方面还是派出了人手赶赴海得赛,去看看所谓的半神是怎么回事。教廷方面也一样,虽然这一年来西格·弗兰迪通过牧师宾利和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上缴了大量的奉献金,但半神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儿。 教廷方面派出了天空骑士,王室方面则是王室魔法师。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阵容,足见两方面对“半神”的重视。 视线回到海得赛。 戴维斯停留在城里已经十几天了,启蒙方面所能教的也教得差不多了——除了教皇本人,这片大陆上还没什么人能教付友光怎么使用信仰之力,是以,他能教的东西还真不多。 付友光“不长进”,戴维斯先生十分地残念……他炫耀的信件都已经发往施法者协会了,若是那些老家伙们怀疑之下跑过来看热闹,面对这么个空有半神神格却一点儿都不会使用能力的家伙,他可以想象今后的人生里作为启蒙师的他该怎么被那些老家伙们嘲笑、讽刺、甚至被记载到施法者耻辱大全上…… 工作在召唤,再怎么不甘心戴维斯也只能挥别付友光骑上陆行鸟赶赴百里之外,去协助那边的新开发的农场建设规模达到十万只级别的鸭房…… “麻烦了,西格。”付友光头疼地在办公室里转圈,“王室和教廷的人来了之后怎么办,我一点儿也展现不了作为半神的实力啊。” “至少可以展现作为半神境界的绝对防御力,比如坐在那儿不动随便他们怎么攻击之类的。”把腿搭到茶几上的西格仍旧是坐没坐相地赖在沙发里,满脸嘲讽地对付友光说。 “嗯,然后你的下一句就是:你丢个杯子砸我满脸花什么的,对吧?”付友光斜视。 “……自觉是个好品质。”西格挑衅似的一扬眉。 半神和一般职业强者的区别在于境界,其差别大约是狮子对兔子那个级别。虽然付友光这只没尖牙没利爪的狮子没啥伤害性,但甭管是力量型的兔子还是敏捷型的兔子都不可能对他造成伤害——当然,西格是例外。同样的灵魂本质,西格是能弄破他的皮给他放血、在他眼眶上留个黑眼圈什么的…… “得了,这事儿跟你这种魔法学徒都当不了的人说有屁用。戴维斯走了还有安德鲁嘛,走走去一趟海因农场,或许他有不同的意见呢?”付友光扭身去拿外套,西格被气得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 “还坐那干啥,起来,走了。”付友光转过头来看到西格没动,冲他招手。 “呵呵……我这种魔法学徒都当不了的人去干什么?你自己去吧混蛋。”西格擦了一把嘴角恶狠狠地说。 “哈哈,无意中伤害到你了吗?得了,走吧,别傲娇。” “傲你妹!娇你妹夫!别拉我!混蛋,松手——” 海因农场,被关在炼金房里做试验的安德鲁眼见付友光走进来,眼睛一亮的他根本没去意外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而是怪叫一声摸出一大把魔法卡片,刷刷几下一套连环卡攻向付友光。 紧急之中丹尼尔只来得及把西格抱开,绚烂的魔法卡片攻击效果轮流在付友光身周轰炸,冰属性、火属性、风属性、雷属性、还特么有神圣属性…… 好在炼金房修建得十分坚固,这一套连环轰炸只是让地面碎裂了几块地砖。攻击性魔法的光影效果让付友光大开眼界,一套连环卡片效果消耗完了他眼睛都快晃花了。丹尼尔把西格放在一边后脸色阴沉地伸手摸刀子,安德鲁却还不知死活地跳到付友光身前上下打量,兴奋地举手大呼:“果然是半神啊!啊哈哈!” 虽然自身毫发无损,但是衣服却被弄得破破烂烂,袖子上裂开的大口还闪着火花带着闪电;付友光气坏了,伸手就想先揍这家伙一顿,但却没逮着人。 奉命看管安德鲁的三阶斗士席尔从丹尼尔身后冲了进来,拳头上闪耀着斗气流转的金光,一拳揍飞了安德鲁…… 这一拳没造成什么实际伤害,施法者身周是有精神场护体的。不过直飞出去六、七米也把安德鲁摔得够呛,才刚爬起身坐稳,又被面色不善地逼近的席尔和丹尼尔吓了一大跳,连忙举起双手:“等等、等等!我没有恶意啊,只是试验一下……” “安德鲁先生,你可是差点攻击到伯爵了哦。”席尔举拳,斗气流转的金光更加耀眼了。 “……”丹尼尔双目无神,手上杀气腾腾地倒转刀柄。 你弄坏大人的衣服了啊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丹尼尔:……【食物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浪费之人就是我的敌人!节俭才是正义之道! 付友光:那家伙对着墙角握拳干什么呢? 西格:你除了蓝布工作服就没有别的衣服可换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永远一套衣服不换洗啊! 第93章 被空置浪费的资源 丹尼尔和席尔联手合力揍了两分多钟才把安德鲁护身的精神场打破,然后丹尼尔就不方便出手了,退回了付友光和西格身后;监护人的席尔可不必客气,在安德鲁眼眶上留了两黑圈才停手。 “安德鲁先生,请务必谨记,攻击大人和伯爵可是不被允许的哦。”打完了席尔还客客气气地把安德鲁扶起来,话听着是挺礼貌的,语气却很不善。 安德鲁愤愤不平,他看似被揍得挺惨,其实也就两个黑眼眶稍微痛点;至于尊严被侮辱什么的——抱歉,人家没这概念:“都说了没有恶意啊,可恶,你们这些家伙稍微尊敬我一点行吗?” “得到尊敬的前提是自重吧……”席尔斜视。 “……总觉得你带坏了不少人啊。”西格瞪着付友光说。 “别闹了,那家伙来的时候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付友光拒绝背黑锅。 “……你懂我说的不是他。”西格嘲笑。 把“委屈”的施法者先生扶到炼金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席尔行礼后准备告退,付友光叫住了他:“等等,席尔,方便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是,大人。”席尔麻溜的把双手伸出来。 “呃……像刚才那样金光闪闪的来一下?”付友光比划了一下挥拳的动作,作为拳斗士的席尔攻击时的姿势还是挺帅的,付友光有点小心动的同时,也受到了某种启发。 “好的,大人。这是斗气……”席尔顺从地将摊开的两手握紧,手臂的肌肉绷紧的同时,斗气喷涌而出覆盖住双拳,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半透明拳套。 流光溢彩的斗气说不出的漂亮,在学习了精神力入门的付友光眼里,这两团气体的“质”十分之高;如同水一般柔顺,又蕴含着引而不发能量涌动;似乎并存了极致的美丽和极致的危机,拥有一种相悖却又奇妙融洽的美感。 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付友光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这种只有高阶斗士才能驱使的斗气。作为能量体或许不够纯净、比不上他的信仰之力,但仍旧美丽得让人发自内心地赞叹。 西格翻了个白眼自己找了椅子坐下,他可太清楚付友光的思维模式了。很显然,这个家伙要让戴维斯失望了。 付友光确实萌发了会让启蒙者的戴维斯失望的念头,并且愈渐坚定。他开始仔细询问席尔驱使斗气、发力的规则,把此行的目标人物安德鲁冷落到一边。 光大人提问,席尔自然是有问必答。说着说着就走到一边去,推开炼金台上的瓶瓶罐罐,用手指在台上比划着动作,又在自己身体上点出发力的顺序。 安德鲁驱使神圣属性魔法卡片消退了黑眼圈,疑惑地左看看右看看,冲西格问:“伯爵大人?” 西格默然看了他一眼。 “你们……找席尔的话,跑到我这里来?”安德鲁小心翼翼地问。 西格破天荒地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嘴角拉起一丝冷笑,语调还是那么地充满嘲讽,别有深意地说:“本来是找你的。不过现在,那个斗士比你有用。” 怎么说也是三阶炼金术师,安德鲁不会笨到听不出西格话里的意思。他眼睛睁得遛圆,嘴巴张得能塞下自己的拳头:“你、你是说,戴维斯那家伙的启蒙失败了?” “某种意义上……是的。”西格故意模棱两可地说,还有意加深了目光中的同情。 安德鲁一下子跳起来了,撩起长袍下摆冲向炼金台边的两人,手舞足蹈地大叫:“等等!席尔,给我住口!不要误导光大人、半神的力量不是那么用的——给我学习高贵的魔法啊!” 所谓的半神,其灵魂已经是十分纯净的能量形态;肉身受灵魂影响,也已经被转化为接近半能量体的物质。一般职业强者驱使的力量、使用的魔法,其能量纯度连半神的肉身防御都破不了,更谈不上对其造成伤害。 历史上的半神中,以武道入神坛的有,但极少;不知不觉中,人们对半神的印象固定成了“强大到极致的施法者”。跳出力量规则、以第三种途径获得半神神格的付友光,作为启蒙师的戴维斯潜意识里也是把他当施法者来培养的。 但必须要说,这种认知是错误的,本身力量已经超脱力量体系、接近至纯的半神,施法者和武道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区别。而且呢,就光哥那堪比大腿粗的神经,实在是走不了施法者那种必须拥有纤细神经的高智商人群才走得了的道路…… 付友光盯着席尔的拳头两眼发光的时候西格就知道这货还是中意这种拳拳到肉的力量形式了。就他共享到的记忆里,付友光原本的身体也是个身高跟席尔差不多、体型颇为健壮、能打上一两套所谓“军体拳”的壮汉……总之,完全不符合伯爵大人的审美。 即使是安德鲁,也有着施法者高人一等的强烈执念;再被西格有意地一刺激,哪儿忍受得了席尔把他“半神指导者”的荣誉抢去;这家伙外表看着年轻,其实真实年纪也小六十了,却活像个老顽童似的,拼命挤进付友光和席尔之间,大叫大嚷地跳脚:“光大人!身为半神怎么能像个野蛮人一样粗野地动手动脚!魔法才是你应该选择的道路啊!席尔你给我退下,不要把你那种粗浅的知识到处传播……” 付友光伸手把他推开,结果反被对方抱着手臂不放,只好冲丹尼尔求救:“老兄,把这家伙弄出去!” 丹尼尔走过去轻轻踢了一下安德鲁小腿上的麻经,对方怪叫一声松手的同时,被丹尼尔拎起后颈甩出门外,再把大门关上。 无视安德鲁在门外的鬼哭狼嚎,付友光继续向席尔请教斗士驱使斗气的方法;席尔经这么一闹也弄明白了自己不经意间成为了光大人的指导者,顿时紧张得腿肚子都转圈了,又激动又兴奋。 虽拥有逆天精神力、魔法之道却走得无比艰难的付友光,学习起斗士系的运力规则却是挺快的。几个小时过去,他就已经能将纯净的信仰之力包裹在手上,在炼金台上一按就是一道五指印。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果然这个才比较适合哥哥啊!看到了吗西格!”付友光高兴得语无伦次,就他这绝不被半神以下破防的强悍肉身,哪怕是挥舞王八拳也能把所谓的高阶施法者按在地上揍,还费那力气学啥破魔法啊! 西格腻味地冷哼一声。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信仰之力使用的问题,省下来的时间付友光也就不急着回去了。丢下伤心的安德鲁,让席尔作陪在农场里转了一圈,见了见常驻农场的谢米尔、莎莉、雪莉尔,又跑了一趟新规划出来的堆肥地区。转悠到放牧鸭群的湖畔时,想到了什么的付友光停下了脚步。 这湖里投放了大量从猎人协会弄来的鱼苗,原先也是生存着不少鱼群的。但此刻冷静下来想想,似乎从没在食堂里吃到过鱼肉或者鱼汤…… 付友光站在波光粼粼的湖边,不远处就是铺天盖地的鸭群。蔚蓝的湖水里漂浮着水草和无数浮游生物,这样的淡水湖应该是最适合鱼群生长的,怎么会一直没有鱼肉收获的报告上来呢?或者说,似乎养殖公司那边从来都没组织过捕捞…… “席尔,这湖里的鱼群养殖失败了吗?”付友光疑惑地问,他也确实离开农场去城里坐镇好一段时间了。 “没有啊,大人。你看。”席尔一指湖面,付友光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条至少一米长的大鱼从湖心位置跃出水面。 “……!!”付友光猛拍胸口,一米长的淡水鱼?!他眼花了吗?!“这、这么大?!” “是之前湖里的鱼吧。投放的鱼苗长到这么长的时候倒是能喂鸭,太大了处理起来不方便……”席尔比划着手指说。 “等等!投放的鱼苗喂鸭?!”付友光喷出一口老血。 “啊……后来捕捞那些小鱼太麻烦了,就任由鸭子自己去捕捉了。所以今年没有投放鱼苗。”席尔纯洁地看着忽然激动起来的光大人。 “谁说那些鱼是用来喂鸭的啊!那是养大了吃的啊!”付友光捶胸顿足。 “光大人想吃鱼的话,最好是从因纳德立那边空运吧?这些鱼可不能吃。”席尔连忙说。 “……为什么不能吃?”付友光擦了一把嘴角的血。 “腥臭太重,刺太多。”席尔理直气壮。 付友光一头栽到地上。 太失策了……付友光抓着地表的草茎泪流满面。作为内陆水资源丰盛的地区,海得赛的淡水鱼应该是十分丰富的;但是,来了这么久就没吃过一次鱼肉,他早就应该觉得奇怪了…… 估计当初自己命人投放鱼苗时温蒂和南希也是十分奇怪的吧……只是她们习惯了服从,并没有提出疑问…… “大人?”席尔慌忙把付友光扶起来,心惊胆战地发现光大人满脸悲愤,就跟无意中发现自己失贞了似的,“您没事吧大人?” “我没事。这只不过是我众多疏忽中的一个罢了,呵呵……”付友光满脸的失意,而湖水中心部分又有好几条半米以上的大型淡水鱼跃出水面,好像在嘲笑他一般,“不会使用筷子、烹饪技能树没点满的民族,嫌弃淡水鱼类是很正常的事……好吧……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也实在是图样图森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戴维斯先生哭晕在厕所。 第94章 来临的阴影 说到对淡水鱼的烹饪,恐怕现代中国的居民谁都能说出个五、六道来。即使是光哥这种不是特别擅长厨艺的人,红烧水煮煎烤蒸炸也能来上那么几道。 用结实的线头绑上湖边捉来的蚯蚓,往湖里一丢随随便便就拎上来三、四条长度过手臂的“小”鱼,拎回了食堂里后光哥召来大厨们,给大家展示一下鱼类的做法。 杀鱼去内脏刮麟光哥干起来还有模有样,切块的时候大厨们就有点不忍直视。好吧,纯爷们从不讲究精细。带刺的鱼块在油锅里炸成金黄色,捞起来放到一边;锅里再放油放辣椒放姜片等调料,汤弄好了鱼块往里一扔,齐活了。 大块的鱼刺切块的时候就去除了,细小的鱼刺被炸脆,吃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姜片去除了腥味,酥脆中带着鲜香的鱼块获得了在场人士的一致赞美——西格那种挑剔的家伙都默不作声吃了好几块。 接下来付友光让大厨们来动手,他在旁边指导(光哥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有自知之明地),红烧水煮咸菜鱼各来了一道。这样弄起来的鱼肉保留了鲜香,可鱼刺就成了迈不过去的门槛。一众异界土著大眼瞪小眼,只有丹尼尔拿出备用的(没淬毒)小刀仔细地剔除鱼刺,享了一把口服。 付友光得意地一笑,借机祭出了吃鱼的大杀器:筷子…… 好吧,考虑到接受度的问题,最终大规模的烹饪还是选择了油炸鱼块。自家的农场里种植有大量大豆和油菜,费点油不算什么事。 湖里的鱼产可谓丰盛,离农场不远的河道里也不差。这世界的人也不是没尝试过把这些淡水鱼当成食物,但几乎每次食用都要被被鱼刺卡得死去活来;久而久之淡水鱼就淡出了人们猎食的范围,而从沿海地区捕捞上来的海鱼才是被认可的鱼类。 在美食的诱惑下,筷子的使用也缓慢地从内部开始推行,淡水鱼的养殖也自此受人重视;城堡正大力开发的另九个农场先后弄起了鱼塘,淡水鱼出产也将成为城堡体系美食大棒里重要的一环,可喜可贺。 把视线拉回来,海因农场的食堂里。食堂出动了一部分员工进行湖鱼的捕捞,其余的人手则全力进行油炸鱼块的烹饪。鱼内脏可以用于堆肥、剔出来的大块鱼刺则是磷肥的原材料,在节俭成性的农场员工们眼里,这些被空置了许久的淡水鱼全身都能利用。 做出来的几盘鱼大伙儿也就尝了个鲜,毕竟用筷子吃鱼现在来说还是个高难度的活儿。付友光倒也不会自个独占了,细心地用筷子剔除鱼刺后让西格能用勺子舀起来食用。 “这种应该是草鱼……嗯,比我们那的草鱼要大得多。这种鱼红烧起来最合适,糖醋也不错……”付友光说着,用筷子扒拉掉大块的刺,给西格弄出来一小碟鱼肉。 西格接过碟子。 “这个鲫鱼做法就多了……红烧煎烤油炸……”付友光说着,又弄出一碟子。 “先放那。”手上没空闲的西格理所当然地吩咐。 “这个是黑鱼,水煮最佳……” “太辣的少一点。”西格皱眉。 丹尼尔不忍直视,默默移开视线。 海因农场里第一批提拔起来的中层管理现在已经分散到海得赛各地,现在除了坐镇的几位女士,其他的中管付友光都不太叫得出名字。计划中他会在农场呆上一天,明日再返回安普城,准备迎接王室和教廷方面派来的人。不过,光哥跟西格都没想到的是,王室的人会来的这么快。 安普城中心大街,一位披着灰色斗篷、头上戴着藤蔓编制的头冠、脚上穿着厚底皮靴的施法者正惊诧地左顾右盼。 这位来自王室宫廷魔法师团队的施法者、刚好正在洛卡山脉里狩猎的火系魔法师,接到王室的命令后骑乘飞行召唤兽飞了过来,在王室收到西格·弗兰迪通告的当天黄昏就到达了安普城。 高阶施法者里喜欢张扬的并不多,这位宫廷魔法师亦如是。他老远地就取消了飞行召唤兽,步行接近城市。接着,他很快就发现了异样。魔法师的记忆力是十分强悍的,他确定两年前他从空中飞过安普城时,这座狭小落后的城市城墙外没有这么多的工厂。 他步行入城的时候正好是各工厂的下班时间,随着怪异刺耳的铃声响起,各工厂的大门先后打开,工人们鱼贯而出。忽然出现的蓝布工作服人潮把这位宫廷魔法师吓了一跳,正犹豫是否避开这些人群时,受过队列训练、每天都要军训的工人们整齐有序的排队前行又把他给震住了。 底层的工人在施法者先生的印象里向来是混乱粗俗不知礼节的,可这些超过万人的工人们却是如此地训练有素;没有人抢道也没有人争先恐后,彼此间的交谈也是压低了声音、并不吵嚷地大声喧哗。 更奇葩的是,这些蓝布工作服里混迹了大量的女工。以年轻女性居多的这些女工们与男工们走在一块,但并没有人对她们进行骚扰或是表现出轻浮态度、甚至还有意地给她们让路。 付友光不相信什么自觉,最具备约束力的永远是体制内的规则。所有工人的提升考核、奖金考核里是否尊重工友、是否歧视女性、是否有耍流氓记录都占了很大比重,不良记录超过三次的更是要面临辞退或降职。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之下,至少表面上城堡体系里的男性不会公然地挑衅城堡的规章制度。 看守城门的不是全身戎装的城防士兵,而是一身笔挺制服的几名城管。他们并没有拦着城门收入城税,而是站在道路两边维护着秩序;当认识他们的工人向他们打招呼时,他们也会微笑回应。 披着斗篷的施法者先生混迹在蓝布工作服里进城,被这一幕幕和谐友好的气氛惊吓得嘴巴有点合不拢。当他进城的时候,站得比较近的那名城管还多看了他几眼,目光扫过他沾满灰尘的斗篷,冲他亲切地打招呼:“日安,先生,旅途辛苦。” 施法者先生诡异地看着这位嘴上没毛的年轻城管,他看得出这应该是位一阶的职业强者;勉强地回应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后,走出去老远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而那位职业强者……仍旧谦恭有礼地跟工人道日安…… 这位已经活了一百多岁、游历的足迹遍布半个南大陆人类王国的施法者先生,还是首次看到这种奇特的景象。等到他走上中心大道,看到道路两侧临街店铺的热闹景象后,又更加震惊了。 城堡体系取消了个人年税,改为收取商税。农业税一成、实业商税二成、奢侈品商税五成,从税收上入手支持鼓励人们投身实业。在政策鼓励下,各种民生相关行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收缴上来的临街铺面也以租借形式出租给创业的平民。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批发贩卖水果、菜蔬、各色成衣、毛线、出售手工制作的竹制品、地蔓鞋、修补衣服的店铺、洗衣房、杂货铺、甚至是职业强者们开设的贩卖各种特色冒险所得、出售铠甲武器的商铺,满满当当地开满了整条街。至于城堡麾下的食品店、熟食店等,则就更不必提。 大量城市居民投入工作获取钱币,消费换取民生物资改善生活;商家赚取的钱财中上缴税收,又流回城堡体系。经济的良性流动大大改善了人们的生活水准,也让更多人懂得了劳动的可贵。在上层管理者们小心翼翼的保驾护航下,城市的繁荣是可预见的事。 但这种繁荣在外来者的眼里可就很不一般了。即使是以富庶著称的大城市,普通的市民也没有那种足以促进市场经济循环起来的消费能力,大多数的底层人民生活相当拮据。而他只在中心大道上走了一小短路,就看见不少市民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或是抱着各种物资。这个地方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裕了?海得赛不是以贫瘠著称的吗?施法者先生越走越是奇怪,最后停止前往市政厅,转身去了炼金房。 海得赛这种公认的穷乡僻壤可没有施法者协会的分会,不过作为高阶施法者,这位火系的魔法师是可以通过炼金房的获取信息的。毕竟炼金房几千年来跟施法者协会的关系一直亲如一家。 安普城炼金房坐镇的炼金术师接待了这位宫廷魔法师,稍微解答了这位客人的疑问。当然,是带有倾向性的——水泥方面不必说,城堡雇佣了高阶炼金术师安德鲁后,开发的各种炼金术相关产业每个月提供给炼金房的分红可是极为可观的。拿人钱财手软,炼金房可不会得罪自己的大财神。 出了炼金房后,这位宫廷魔法师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等同于高智商人群的施法者群体,不会有天真愚蠢的想法。大王子给他的命令里只是让他确认“半神”是否真实存在;但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海得赛这片领地,无论“半神”是否存在,都已经隐约地脱离了王室的掌控。 第95章 事有反常即为妖 海得赛的中小贵族基本都是旧海得赛王国时代遗留下来的,并不怎么受王室重视;但弗兰迪这种对安普城中小贵族一刀切的做法,宫廷魔法师已心生警惕。 层层向下分封的权力体系里,中小贵族是地方统治中重要的一环。没了这些底层的剥削者,王室可统治不了领土膨胀到呈现臃肿状态的帝国。弗兰迪的做法看似没有违背王室的利益、他所上缴给帝都的年税并没有变动;但是割草一般斩断了联系在平民和大贵族之间的中小贵族,对领地中的领民施行直接统治;这种做法在宫廷魔法师的眼里,完全就是野心家的信号。 西格·弗兰迪对王室发出的威胁,或许并不止是简单的威胁。对王室忠心耿耿的宫廷魔法师,可不打算让这种情况延续下去。 办公厅副厅长博格抱着文件轻轻推开会议室大门,远远地冲正主持会议的光·弗兰迪微微躬身行礼。绕开了正热烈讨论着新一批管理层名单的会议桌,走到会议室最里面的沙发组合边,向伯爵行礼后坐到整满脑袋官司的玛丽小姐对面。 将文件递给玛丽,博格的视线落在西格身上:“伯爵,王室派来的宫廷魔法师昨天就到了。来的那一位是焰之壁垒阿尔法,他从炼金房探听了一些消息后消失在中心大道中段,并没有到访市政厅。” “这么快?”西格眉毛一扬。 史蒂文·西蒙笑了笑:“看来二王子失败得很彻底,已经不能对大王子形成掣肘了。” “能够直接调动宫廷魔法师……泽维尔·索迪亚从王手上接收的权限多了点儿。”两条腿很不礼貌地搭在茶几上,懒洋洋地斜躺着的西格看着自己的指甲说。 “泽维尔殿下显露出了雄主之姿。相比之下,教廷这边或许还未决定天空骑士人选。”史蒂文满不在乎地说着,似乎他嘲讽的并不是他所属的势力。 “说话的嘴太多了就是如此。毫不出奇。好吧,既然焰之壁垒对我们心怀戒备,我们也不必贴上去。等教廷的人来了再说吧。”西格下了定论。 成员三人的对外纠纷处理小组,西格·弗兰迪和史蒂文·西蒙这两人的存在仍旧让玛丽小姐压力山大。但不得说的是,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玛丽小姐的智力被强迫着提升了几个台阶。就像他们现在貌似轻松的对话,内里可就隐含了几个层面的意思;一层是定义在南大陆东南地区,教廷的势力相对王室已经式微。 个人之间比较的是力量、家族之间拼比的是财富和势力;而在利益集团之间,较量的是事件反应速度和执行力。在这一层面,教廷已经暴露出了自身的迟缓无力。 第二层的涵义,就值得深究了。王正当盛年,即使为表示对王储的重视让泽维尔·索迪亚行使一部分王权;但泽维尔如此高效地支配宫廷魔法师,从侧面来说亦有不少问题。 王室的常规军备力量在南大陆东南地区各方势力中所向披靡,但却缺乏至高武力;本大陆成名已久的两位半神,一是教皇,一是北方精灵王。现在第三位出现在了海得赛,却又自持身价以倒向教廷为威胁争取利益;等到光·弗兰迪的半神境界被证实,真不知那位泽维尔·索迪亚会有多蛋疼。 西格与史蒂文也不见得真要投靠教廷,相比起王室,教廷那些神棍们的贪婪更让人敬谢不敏。但虎皮是必须要的,扯大旗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骑墙派多数情况下两面不讨好,实际运作起来仍旧要看当事方的执行力。没有什么事儿是绝对的,对西格·弗兰迪和史蒂文·西蒙而言更是如此。 玛丽小姐在记事本上郑重写上泽维尔·索迪亚的名字,在上面画了一个圈,涂上表示危险的骷髅头。能被这两位明里暗里视为对手,这位大王子必然是需要注意的人物。 西格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认真倾听并做着笔记的玛丽小姐,又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房间另一头会议桌上的与会者们;嘴角拉起一丝冷笑,冰冷的目光转移到史蒂文身上:“西蒙,你我以前都忽视了女人们呢。” 史蒂文转头看了一眼会议桌方向,颇为感叹地说:“是的,伯爵。” “焰之壁垒阿尔法,了解了现在的海得赛后,你觉得他会大开眼界吗?”西格皮笑肉不笑地说。 史蒂文一愣,侧过脑袋稍微靠近了西格一些,谨慎地说:“我想会的,伯爵。”一般他做出谨慎态度,不是摸不清西格的想法、就是跟不上西格思路的时候。 “记得艾米吗?那只颇有性格、拒绝讨好那个白痴的猫。”西格用大拇指点了一下付友光的背影。 史蒂文咬牙不吭声,说什么他也不能附和把光大人说成白痴的说法。 “……你想让我提示你到哪个地步?”西格不悦地眯起眼睛。 “抱歉,伯爵。”史蒂文抹了一把鬓角的汗,“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旁听的博格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嘴角直抽抽;而蹙眉苦思的玛丽小姐,直到西格和史蒂文详细讨论起具体的操作手法时,才明白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在记事本上写上艾米女士的名字时,玛丽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以其等待着对手寻摸到自己的弱点攻击上来,不如主动点给对手提供弱点;西格和史蒂文这俩坏包即使选择防御,手段还是这么富有攻击性。显然,海得赛领地里站出来反对弗兰迪时能对城堡造成尽可能大伤害的,就是本身就属于城堡体系的人。无论任何利益集团,内部动荡带来的伤害都是不可承受的。现在,西格和史蒂文就打算把会“造成内部动荡”的把柄送给王室…… 发出通告后的第三天,也同样是宫廷魔法师焰之壁垒阿尔法到达安普城的第三天;教廷方面总算传来了切确的消息:天空骑士布莱尔·肖恩,将于数日后携两位白衣主教拜访光·弗兰迪以及西格·弗兰迪。 仍旧是会议室中,西格翘着脚、手里端着一杯葡萄酒,神情颇有些轻松地说:“两位白衣主教,呵呵。圣地的守夜人什么时候这么廉价了?” 史蒂文对这话题的态度似乎有些轻浮:“您知道的,伯爵。教皇的冠冕蒙尘后,守夜人的荣光就随之坠落了。” ……嗯……说的是西大陆与本大陆的教皇正统之争吧。玛丽小姐脑内翻译。 “十二骑士也卷入上下之争了吗?”西格貌似怜惜地说着,语气却十分地嘲讽,“连布莱尔·肖恩都沦落了啊。” 玛丽小姐一脑门汗,十二骑士的层次太高,这个她理解不能了。回去又得翻半晚上的资料,玛丽小姐心底哀叹着。 “巢穴里灌了水。坏掉的蛋都漂浮起来了。”史蒂文难得地展现出真实的愉悦情绪,比划了个水流的手势,“谁还那么不懂事地沉在水底,可是要被大众排斥的。” “呵呵……”西格微笑。 “呵呵……”史蒂文附和。 “……”玛丽小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有气无力地看着两个背后已经隐约冒出水牛角、蝙蝠翅膀和狮子尾巴的家伙。好吧,来的天空骑士是很符合我们利益的人选,我已经听出来了。不过你们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表示高兴吗? 当夜,入睡前付友光奇怪地问西格:“你把城堡里的女士们接到城里来玩儿,怎么不把西莉亚和安琪拉那两个小家伙一块带上?” 西格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把真正有可能成为“弱点”的两个小丫头带来城里,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当然,表面上他还得敷衍一下,培养艾米成为背叛者什么的,这个家伙指定不会答应:“她们的课程进入重要阶段了,过两个月她们有机会出来的。” “这样啊,学业确实比较重要。”付友光没觉得什么不对,点点头打着哈欠爬上床,忽然又转过身来严肃地指着西格,“哥哥警告你,不要半夜过来挤了啊。你那睡相太差了,是个人都不能忍。” 西格耸耸肩。 第二天早上,冷醒过来的付友光发现自己睡在地毯上……很久没有暴走的光哥鲤鱼打挺拔地而起,一脚把鸠占鹊巢的西格踹下床…… 教廷的天空骑士和两位白衣主教还在路上磨蹭时,西格发出通告的第七天,宫廷魔法师阿尔法总算找上了艾米女士。 内城区提供给女士们住宿的住宅区,一栋独立的小花园洋房里。艾米女士猛地推翻茶几,将报纸用力甩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安普城周报已经改名成了安普城日报,主版面上长期连载女强人们的奋斗事迹。在城堡时艾米还能静下心来享受贵妇人的优雅日子,被接来城里“散心”以后,天天在报纸上看见曾经的姐妹们一个个被吹捧成了不起的女英雄,自尊心一向强烈的她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 这几天的白天,每天都有不同的女士来陪她玩乐逛街;这种轻松悠闲的日子比起城堡里的拘束固然好了很多,但路人纷纷对陪同他的女士谄媚讨好、却视她为无物,更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连那个毫无头脑的傻大姐莎莉走在她身边都要比她来得耀眼,这让本身就是出身于贵族家庭、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她怎么受得了?要知道弗兰迪的侍妾中,只有她嫁过来时是带着不菲的嫁妆的啊! 她不是应该最受人注目的吗?在弗兰迪那群蓬头垢面的女人中,现在的她应该是出色的才对吧!可这报纸上吹捧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啊!南希那个母狼人满脸兽纹的丑脸登载了整个版面,就那个异族人也配吗! 艾米随手抓过沙发靠垫用力撕扯,线头崩断后细腻的鸭绒飞了出来,惹得艾米更加生气;看吧,这种临时招待她居住的屋子里都能用鸭绒做被子做沙发靠垫,城堡里使用的却还是毫无特色的棉被。弗兰迪那个混蛋,到底要羞辱她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不说这异界的鸭绒还算是新鲜产物——柔软又份量充足的棉被本身价格可不算低——即使真把城堡里使用的棉被换成鸭绒被,艾米也不见得能开心起来;她在意的其实是自己没有大出风头、被她不太看得起的昔日姐妹压在头上,仅此而已。 将城堡里的女士们接到城里来,西格那坏包本来就不怀好意,挑起艾米的羡慕嫉妒恨心理更是得心应手;同时,他和史蒂文也给了那位宫廷魔法师足够的信息:弗兰迪体系里是有不和谐存在的,比如说,那些名字一次都没出现在报纸上、看似没有被弗兰迪休弃(离婚)、实际已经被边缘化的侍妾们。 如果能够打通从内部获取“敌人”信息的渠道,任何人都不会放弃。当艾米女士心浮气躁地大发脾气时,利用精神场改变光线折射形成隐匿身形、固定范围内制造热气流抬着自己身体缓慢飞行的宫廷魔法师,靠近了艾米女士的窗户。 有节操的绅士是不会行偷听之举的,接近之后焰之壁垒阿尔法解除了隐身的魔法伎俩,彬彬有礼地出声打招呼:“冒昧打搅,十分抱歉。艾米·奥康纳女士,我是焰之壁垒阿尔法。能请求与你谈话吗?” 如果换成出身不怎么样的女士,听到焰之壁垒或许会觉得陌生,但出身于奥康纳家族的艾米可不会连这位宫廷魔法师都不知道。 “……窗外的人,证明你的身份。”艾米端正身姿,理了理头发。 “好的,女士。”阿尔法从斗篷里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虚空中划出一段魔法符文。 房间中,空间轻微地波动,一道细微的火焰突兀地出现,飞舞着组成阿尔法的名字。 使用魔法伎俩假冒他人的施法者,在本大陆的历史里暂时还没有出现过。艾米不再怀疑,站起来整理一下裙摆,高声说道:“请进,阿尔法先生。” 一道窗户是挡不住施法者的,不过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冒昧闯入可不是绅士的作风。阿尔法用右手提着的法杖推开窗户,热气流托着身体姿态优雅地飘了进去。 “夜安,艾米·奥康纳女士。”阿尔法将法杖侧举,行了个法师礼。 “夜安,阿尔法先生。”满心疑惑的艾玛微微躬身,提起裙摆。 距艾米暂住的房屋百米之外,某处花园中忽然钻出一名全身黑衣的年轻人。他快步穿过草地,翻过围墙,在街道上奔跑了一阵后,来到值班城管坐镇的治安岗亭。 “来人了,亚当大哥,有个忽然出现在半空中的家伙进那栋房子里去了。”这名年轻人喘着气、一脸兴奋地对轮值夜班的城管分队长说道。 “是吗?你看清楚了?”正跟同样值夜班的队友玩象棋的亚当两眼放光地站起来。 年轻人连连点头,比划了一下那个斗篷怪人的体型,而后目光炯炯地问道:“接下来干什么?要去捉奸吗?” “捉你个大头鬼!”亚当一挥手扫过年轻人的头皮,鼓起眼睛凶他,“后面的事儿连我都管不着,你小子多什么嘴。今天的事儿可别说出去,懂了没?嘴不牢靠的人进了工程队也别想进咱们城管队。” “哦,懂了懂了。”年轻人连忙点头,又十分急切地追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工程队呀亚当大哥?” “别急,这轮招募已经过了。这段时间老实点在熟食店打零工,下一次的招募我第一个推荐你进去。”亚当笑呵呵地拍着对方的肩膀说。这幕情形其实有点儿诡异,因为亚当那张稚嫩的脸……看起来也不比年轻人成熟多少。 吩咐蹲守的年轻人回去睡觉,亚当把治安岗亭交给同伴自己跑去市政厅报信。施法者的感知太强大了,派职业强者在艾米房子附近蹲守的话必然会弄巧成拙。还好,愿意为城堡体系服务的普通人不是一般的多。 事实上,阿尔法自认在安普城里的活动十分隐秘,却几乎是每天都被普通人观察着行动轨迹……这些人的接龙监视并没有达到能瞒过高阶施法者的程度,只不过是普通人的存在在宫廷魔法师的眼里等同尘埃、不被他留意罢了。 次日,付友光忙完了一早上的工作,午餐的时候西格破天荒地对他提出了个奇怪的要求。 “要不要给那些女人们多一次机会呢?我是说,住在城堡里无所事事、来了城里也只能当个旁观者的那些女人们。”西格用叉子吃着炸得酥脆的鱼片,貌似漫不经心地对付友光说道。 等了很久也没听见反应,西格心里“咯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结果还没等他拿出应对策略,旁边的付友光已经一脸古怪地伸手过来按在他额头上:“……诶?没发烧?奇怪,你什么时候会说人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为难的席尔:我是不会跟你决斗的,安德鲁先生。正面打的话我完全不是你的对手,而且,我也没有钱能输给你啊。 双眼通红的安德鲁:那至少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蹂躏你一顿,“将半神指导者踩在脚下的男人”什么的,这种称号我也不介意。 席尔:……谢米尔女士!萨琳娜女士!安德鲁先生在这边偷懒呢! 第96章 入瓮的天空骑士 能跟萨琳娜她们一样名利双收、自己还能拥有私产是很好,可是工作实在太辛苦了。在农场里时就接触过实际劳动的几位侍妾并没有珍惜这次重回城堡体系的机会,婉拒了西格的“善意”;反正身为弗兰迪的侍妾,城堡也必然要将她们供养着,吃穿不愁,何必那么拼呢。 颇为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一直拒绝参与工作的艾米女士意外地对此表示出兴趣,并且主动换下累赘的长裙、解下盘起来的贵妇发髻、穿上一身干练的骑马服出现在了市政厅。 对此付友光自然是十分赞成,让萝丝夫人安排人手带着艾米学习各种守则条例、了解市政厅里各个部门职权、学习新的城堡体系管理办法。 暂且不去管艾米女士融入城堡体系是否别有居心,九月十日,教廷派来的天空骑士布莱尔·肖恩及两位白衣主教,带了十几位神仆,乘坐着飞空艇到达了安普城。 圣地距海得赛空中直线距离也就5000多公里,乘坐飞空艇也就是十来个小时的事儿。但居然拖了接近十天……让人无语的是,这还是在教廷方面颇为重视“半神”的情况下;否则的话,光是申批教廷自用飞空艇使用权的全部流程走下来就得一个月。 这艘小型飞空艇停在内外城中间的缓冲带,靠近市民广场。城堡方面组织了欢迎队伍,从雷恩工程队的女队借来两个小队的威武女汉子,夹道把三位神使和十几位神仆请进了市政厅。 好吧,膀大腰圆的女汉子迎宾队某个方面来说打击到了两位白衣主教借着访问寻花问柳的不良居心,之后几天里他们老实了不少,即使参加酒宴也没有要求舞女作陪。 把视线拉回这次的“欢迎会”,市政厅大楼台阶上摆了一溜花盆,额,虽然里面种植的不是葱就是蒜。几面妇女运动时使用过的红色三角旗缝合成大长条,背面用金色的纸剪了一排字贴上“欢迎圣地天空骑士、两位白衣主教访问海得赛”挂在大门上方;威武的女汉子们充当了迎宾、门童,虎视眈眈地把客人们迎接进大厅里,而后一众高级官员拥护着两位弗兰迪大人迎了上来。 作为“老朋友”,天空骑士布莱尔·肖恩看到人群簇拥着的两位弗兰迪,目光顿时就古怪起来了。弗兰迪家四个儿子,从未听过次子的西格·弗兰迪有什么双生子。在圣地里两位教父争执着让谁担任使者的时候,他就一直没什么热情;就西格·弗兰迪那个天大的谎言都敢大张旗鼓地往外说的家伙,这事儿怎么都不像真的吧…… 西格·弗兰迪站在人群首位,客人进门之后,他那张冷漠僵硬的脸忽然柔和了起来,眼神里的锐利和傲慢一瞬间转换成谦和,笑容温润得似乎能使人如沐春风;迈前两步将手轻按在胸前,热情而又不失风度地行了个半礼:“天父在上,大光明神护佑着他的子民。诸位圣徒不远千里而来,海得赛不胜荣幸。” 付友光半死不活地瞪着西格的背影,因为不擅长政治交际,他被禁止与教廷来的人接触。作为震慑武器的半神,他只要绷着脸当木桩、展现生人勿进的气势就行……可这家伙这副虚伪做派,真是让光哥吐槽的灵魂蠢蠢欲动啊! 神使神仆们纷纷躬身行礼,弗兰迪家的政治资本还是足以让他们保持尊敬的。几句简短的寒暄后客人们被请进宴会大堂,在回字形的环形餐桌旁就座,热气腾腾的新奇餐点也迅速地端了上来。 被请到主位上的布莱尔·肖恩有些不耐,虽然保持了稳重的姿态,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扫过弗兰迪伯爵旁边那个一言不发的双生子。如果他能说了算,在无聊的宴会前他希望能首先确认半神的身份;但很显然,除了他以外包括两位白衣主教在内,都更在意宴会的规格、餐点是否正式、他们能通过这次访问拿到什么好处…… 卡门食堂直接送过来的餐点无疑很能获得好感,几道菜下来被女汉子迎宾队弄得黑了脸的两位白衣主教脸色好了不少。沉闷的餐会结束后,十几位神仆被薇薇安女士带走,去享用他们的身份应该得到的招待和糖衣炮弹;表现得像个礼节周到的好客主人的西格将两位白衣主教送到内城区空闲的独栋院落里休息,并奉上闪瞎人狗眼的金币,让旅途“劳累”的他们能抱着金币做个好梦。 走完了这些浪费时间的过场,总算是能够说说正事了。被留在市政厅三楼会客室的布莱尔·肖恩正扶着佩剑站在窗边看着挂满了液态灯熙熙融融的市民广场(夜市)发愣,两位弗兰迪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肖恩转过头,眼见西格·弗兰迪脸上还挂着那种虚伪的谦逊外表,不快地咧了咧嘴:“弗兰迪伯爵,你打算就月光是否适合酿酒的议题与我在这夜色下长谈吗?” 这是调侃贵妇人月下偷情,也用于讽刺贵族间虚伪的客套、无聊的互相吹捧。 西格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边用手揉脸边把脚无礼地翘起来:“失礼了肖恩。离开帝都太久,有点儿不适应。” 付友光默默坐到西格旁边,瞪着死鱼眼看着西格那张脸恢复冷漠,目光中的热情和亲切也随之消失无踪。 肖恩似乎是比较习惯冷漠无礼的西格,走到两人对面坐下,将腰上挂着的佩剑竖在旁边的小几上。 西格目光扫过那把被肖恩放在触手可及位置的佩剑,嘴角拉起一抹冷笑:“看来这几年你活得不怎么如意,肖恩。十二骑士中换了两位……你会是第三位吗?” “……如果我不配拥有天空骑士的徽章,那也是天父的选择。”肖恩面无表情地说。 “唔,就像守夜人成了镀金的代名词一样?恕我冒昧,近十年来红衣主教与白衣主教之间的断代真可怕。”西格夸张地摊开双手。 “说说正事怎么样?弗兰迪伯爵。激怒人以后再讨价还价这种举措请跟真正的政客去施行。”肖恩并不为所动。 “失礼。”西格放下双手,交握在胸前,“布莱尔·肖恩,十二天空骑士之一。真正的虔诚信徒总是让人敬佩的,比如说,你。” 付友光脑中一团浆糊……这俩家伙打什么机锋呢!! “真正的狂徒也让人心生畏惧,比如说,戏弄了泽维尔·索迪亚的某个疯子。”肖恩回敬。 西格扬眉,轻笑道:“你也认为泽维尔是个危险人物,是吧肖恩。” 肖恩沉默不语。 “说说我们的问题吧,肖恩。那一位,和这一位,你认为谁适合成为下一任教皇?”西格伸出手指,往上下各一指。 “你也恕我冒昧,弗兰迪伯爵。这并不是你我能置喙的。”肖恩有些不耐地说。 “不,不。这与我们的利益息息相关,肖恩。”西格摇晃着手指,“想想吧,本大陆第三位半神的出现势必要影响到各方。如果泽维尔获得半神的支持……” 西格眼角斜视付友光,光哥心领神会,心念电转间信仰之力转化为七彩的绚烂斗气浮出体表,从头到脚流动个不停。 信仰之力是最纯粹的能量形态,付友光学习了精神力控制入门后能轻易地将之转换成任何能量属性。当然,由于光哥在魔法的学习上完全是个渣……驱使的信仰之力只能依附于体表,丢出一小团化成小火球都不行;这大大限制了他这位虚有其表的半神的攻击范围,实际参战的话其能发挥的作用可能连四阶的职业强者都比不上。 但是不管怎么说,纯粹的信仰之力转换成的斗气是实打实的,其精纯的能量在驱使出体外的瞬间就散发出恐怖的威压,除了与他同样灵魂本质的西格,四阶以下的强者都难以靠近他身周半米内。 布莱尔·肖恩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个名为“光·弗兰迪”的家伙,那脆弱的小身板、纤细的手脚、累赘的长发,居、居是以武道入神坛的高阶斗士?!本大陆近百年来,出过这么一位逆天的高阶斗士吗?!而且身为西格的双生子,他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吧!三十岁爬到三阶的职业强者都可以成为国家英雄了,这家伙是怎么隐藏到现在的?! 西格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肖恩那前倾的上半身和快要凸出眼眶掉到地上的眼球,才慢条斯理地接着继续忽悠:“……泽维尔得到至高武力合作的话,作为本大陆人类王国中的巨无霸,索迪亚帝国可就要从教区中划出去了吧……” 如果真刀真枪地干上,付友光拿眼前这位四阶的天空骑士还真没什么办法;但就高一个境界的威慑力而言,足够震慑住不知道对面这家伙只是个绣花枕头的布莱尔·肖恩了。失神了好一会儿的肖恩被西格的话唤回神,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里的不耐和焦虑都消失了,多了几分谨慎小心:“那将是本大陆人类王国的灾难,伯爵。索迪亚家的野心,会将这个国家周边的势力吞噬。或许弗兰迪家能够独善其身……不过我想那不是你想要的,伯爵。否则我不会坐在这里。” 西格的冷笑愈深,冰蓝的瞳孔深沉得可怕:“那是当然的,肖恩。为别人铺路,不如为自己铺……所以我说了,这是与我们的利益息息相关的事儿,弗兰迪家,和你。” “……”肖恩犹豫了一下,神色里似乎浮现了痛苦,颇有些泄气地说道,“或许我没有能够让你投资的资本,伯爵。” 相比起看似拥有资本的贪婪的猪,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白痴更适合充当合作伙伴。西格心里嘲讽着,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动:“不必妄自菲薄,你可是最早的十二天空骑士之一,肖恩。” 将翘起的脚放下,西格上半身前倾,手肘撑到膝盖上,直视着失意的天空骑士,以蛊惑的语气缓缓地说道:“教皇的冠冕已经蒙尘了一次,肖恩。对于天父的子民来说这是莫大的侮辱……你甘心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那个噩梦再次上演?” 肖恩的脸上浮现了痛苦之色,直面半神震慑了他的心神,让本就不怎么擅长斗争的他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西格的咄咄逼人让他将身体微微后仰,轻轻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艰难地、干涩地闷声说道:“……不,伯爵……” 付友光视线略微上浮,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好吧,又一只纯真的羔羊掉进了天罗地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欢迎会结束后,城堡体系的官员、管理们,各自找角落抖落衣服上的鸡皮疙瘩。 西格·弗兰迪伯爵那副彬彬有礼的、热情的、谦逊正直的表现,真是太违和了…… 第97章 嫉妒之毒 当代教皇无可置疑是本大陆三百年来不世出的天才,但同时,也是个悲剧人物。 他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都在神学院里渡过,青年时代成为牧师,步入中年后获得守夜人资格,成为圣地的白衣主教。百岁之后他从上任教皇手中接过光明权杖,接收信仰之力,成为本大陆的半神。 这本来应该是光明坦途的人生,值得在历史上大书特书。遗憾的是,在六十年前,差不多是帝国铁蹄碾碎旧海得赛王国的同一时期,西大陆与本大陆之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教廷信徒蒙羞的事件:教皇正统之争。 这件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余波影响了两块大陆接近三十年;令教皇冠冕蒙尘、也让当代教皇的影响力大不如前。本大陆上下教区两位教父乘势崛起,不但夺取了宗教裁判所的控制权,甚至将手插进了十二骑士之中——这十二位天空骑士代表了教皇之下最高战力:十二护教骑士团。 以虔诚信仰和绝对忠诚得到圣光护佑的神圣骑士,晋升四阶后不但能得到神赐天马,被纯粹信仰锤炼过的身体更让他们超越肉身极限,获得绵长的寿命。作为最早的十二骑士之一,布莱尔·肖恩不但是护教骑士团的军团长,其寿命也早已超过了八百年。说他是不死圣徒,除了有可能被他痛揍一顿之外,也没什么不对。 如果是它系的职业强者,能活个八百岁的话不是精怪也是人精了。可这位布莱尔·肖恩,自晋升四阶成为天空骑士就一直率领着护教骑士团驻守在圣地,偶尔出征敌人也是望风而逃;站在力量顶点的他几乎没遇过什么挫折,本大陆上即使是教皇也不会给他脸色看,即使两位教父内部争斗,表面上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简而言之,这是一位超大龄的斗争白痴,纯洁得让人蛋疼的大白兔。如果把他的位置让给史蒂文·西蒙,早就没两位教父什么事了…… 呃,当然,就史蒂文·西蒙那个教廷败类……这辈子估计连三阶都升不上去。此外,除了西格这种疯子,敢忽悠一位护教骑士团军团长、四阶天空骑士的人,也真不多…… “我们的利益没有冲突,肖恩。弗兰迪家会向你靠拢,海得赛的半神会向你靠拢;而你,可以借此机会整顿圣地,清除那些试图玷污教皇冠冕的无礼之徒……这事儿不难,以你的声望,只要有六位天空骑士站到你这边……”西格继续着他的忽悠大计,旁边的付友光眼白越来越多。扶持敌人内部亲X势力什么的,既视感真是强烈…… 得知布莱尔·肖恩是访问的主要大使,西格和史蒂文这俩坏包就已经把什么都计划好了。半神的靠拢、资金的扶持、甚至人力…… 肖恩被忽悠得满眼星星时,等待已久的史蒂文·西蒙一身正装走了进来。这货谦恭有礼地向两位弗兰迪和大骑士行礼,乖巧得像个孙子似的站在旁边。 “我们是同一战线的,肖恩。作为天父的子民,弗兰迪家愿意为天父、为了复兴圣地的荣光奉献一切。这一位是史蒂文·西蒙,属于我个人的神圣骑士,也是忠于天父的虔诚信徒……在你的眼里他渺若尘埃,但请相信,他代表了弗兰迪家、代表了海得赛的诚意……” 付友光有气无力地瞪着死鱼眼,好吧,连史蒂文·西蒙这种大杀器都放出去了……默默为教廷点蜡…… 付友光和西格对教廷的奉献金一直以来是怎么丰厚怎么往上交,西格口口声声把自己是天父虔诚信徒挂在口上,即使是教皇来了也没法儿否认。再来就是给肖恩算帐,在无数的恭维和洗脑中一条一条地把跟弗兰迪家合作的好处列出来,并全程暗示对方:那两个教父继续闹下去,圣地将被玷污、教皇的冠冕将再次蒙尘、天父的子民们将再次受辱;而如果你按我说的干了,你就是拯救教廷、拯救圣地的英雄,复兴圣地荣光的希望就在你身上…… 在他蛊惑的声音中,肖恩的情绪渐渐被挑起;海得赛除了半神向他靠拢还愿意提供人力物力资金等援助,更是让他感动万分;两小时的谈话下来这位高龄大白兔看向西格的目光既欣赏又感动,如果这个世界有认义子的风气,西格估计得多个爹了…… 虽然肖恩满脸的感激,但这事儿说穿了其实不值一提……在圣地内部扶植自己的利益代言人,在海得赛建国后争取自治权,其追求的最终目标和现在的索迪亚帝国完全一样。拒绝教廷在自己国内事务上指手画脚,限制教堂的建立和神职人员的权利、限制宗教洗脑欺骗民众上缴财产,这些都是索迪亚王族一直以来跟教廷不合的主因,也是导致历代教皇拒绝册封索迪亚王族为皇族的导火索。 总之,所谓的海得赛投靠教廷、抱教皇大腿,在本质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要是换另一个天空骑士坐在这里,西格的忽悠不一定能成功;虽然西格这个大忽悠送上了“复兴圣地荣光”的高帽子,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往自个脑袋上戴。 让史蒂文·西蒙带领肖恩去休息并抓紧时间套近乎,回到自己房间的付友光捂着胸口一脸纠结:“我说西格,欺骗那么淳朴的人,你就没啥内疚之类的感觉?” 一脸轻松坐在沙发上的西格故作夸张地耸肩:“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这可是在帮他,不是吗?协助资历足够的天空骑士争取话语权、拒绝与争权夺利的教父沆瀣一气、为了复兴圣地的荣光而奋斗、维护教皇的冠冕……多么正义的事儿,那家伙说不定能上南大陆英雄录呢。” “嗯……”付友光捂嘴,脸色痛苦地说,“够了喂,这种阳光正面、冠冕堂皇的话一点儿也不适用从你嘴里冒出来。我有点想吐……” 西格面无表情:“怀孕的话我是不会承认的哦。” 还没走出房间的丹尼尔一个趔趄。 “说得好像你有让人怀孕的能耐似的……”光哥怎么会在吐槽上认输。有一堆老婆却没子嗣,你丫生理上绝壁有问题。 “……我只是脱离了动物性繁衍本能的低级趣味而已。”西格漠然地说着,额头上已爬上青筋。 丹尼尔抱头鼠窜出房间。 大张旗鼓接待教廷人员的第二天,在城里“隐匿”多日的宫廷魔法师总算肯现身于市政厅了。由于这家伙表现得十分低调,两位弗兰迪也假装反应缓慢,没有第一时间迎接,而是让前几天就召回来的戴维斯先生去接待他。 回来后发现光大人走了武者之道的戴维斯先生,在自己房间里关上门躲起来忧郁了好几天,被请出来接待焰之壁垒阿尔法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死样子。好吧,“心怀鬼胎”的阿尔法先生也不介意这个,在城里“隐匿”了这么多天的他自认已经了解了不少海得赛的“阴私”,同时也找到了“战友”。现在他只要把该走的过场走完,放弃洛卡山脉的狩猎之行回到帝都禀报大王子泽维尔·索迪亚,再静候十月时弗兰迪自己送上门就完事了。 “半神”只是让海得赛拥有跟王室和教廷这两大权力怪物对话的资本,接下来的交锋才是重头戏。十月的帝都王室大婚,即将上演的刀光剑影已可预见。 两拨客人在安普城呆了五天,焰之壁垒还算是认真地正式请求光·弗兰迪展现了一下半神的境界;教廷方面那两位白衣主教可是完全把精力放在捞钱和享受风情美食上了,连三座城市的坐镇主教问候致敬都爱理不理。 九月十六日,教廷的飞空艇从安普城上空升起。两位白衣主教带走了大量金币和海得赛特产,天空骑士布莱尔·肖恩带走了史蒂文·西蒙和十张紫色金币卡。同日,焰之壁垒悄悄拜访了一次艾米女士后,低调地步行离开。嗯,他的空间手环里也装走了不少东西,比如飘香十里的特色烤鸭、味道奇特却又欲罢不能的豆腐乳什么的…… 史蒂文·西蒙跟肖恩走之前就已经和西格准备好了送给泽维尔·索迪亚的大礼包,只是这俩坏包神神秘秘的,连付友光都没给知道。对外纠纷处理小组走了个史蒂文,玛丽小姐的日子更难熬了。西格跟她对坐的时候不得不经常要把话说得比较直白,这让他对玛丽愈加挑剔,嫌弃的目光经常压得玛丽小姐抬不起头。 亚历山大的玛丽小姐,收工后开始跟现代社会的上班族一样流连酒馆借酒浇愁…… 付友光继续着整个海得赛的政务工作,玛奇那边新市长一脉拉拢了不少人家开始跟本地贵族甩膀子干上了,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以后城堡体系得过去一刀切掉全面整顿,相关的政务人才预备正式上了日程。秋种秋收工作已经完成,巨量的紫花苜宿干草霸占了整个海得赛的牧草业。海因农场的蔬菜大棚经验送到了另九家农场,不少暖棚正拔地而起。这一季的冬小麦种植下去,来年收获后海得赛将正式告别粮食短缺这个词汇。 安普城的猎人协会从农业公司和种植公司两大母公司里收获了堪称巨额的分红,跟炼金房一样成为了弗兰迪的坚定战友;同时,他们也跟冒险者协会一样长期采购城堡供应的各种便于保存使用方便的食品,成了城堡的大客户之一。 说到这个,就必须谈一下现在城堡体系里最出名的两位女士。 温蒂女士的养蚕业只是第一年,还不能看出太大成效;南希女士的纺织厂目前的出产也跟不上销售速度,这两位女士纺织龙头的势头尚且单薄。 但即使不论尚未成型的纺织业,温蒂女士与南希女士也已经足够出名——养殖场的子公司可是城堡体系里第一多!随着食品店和熟食店渐渐开遍三个城市、二十多个镇,温蒂南希这俩个名字已经变成了幸福的咒语,不少平民都莫名其妙地坚信:只要能看到这两个名字出现,饥饿的恶魔便会落荒而逃。 简而言之,城堡城墙外最南端、靠近护城河下游的那家造纸厂里生产出来的纸张印制成的《温蒂南希——丰饶女神物语》,这本胡编乱造的话本,已经卖疯了…… 在这本一派胡言的话本中,出身小贵族家庭的南希女士成了某个小王国的公主,雪狼族野丫头的南希成了“北方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她们出生的时候天空都是粉红色,天使从云层后探出身子来张望……她们有着让人同情的童年,有着冷漠的父母和无情的兄弟姐妹,备受冷落。长大后的她们美貌无双、倾城倾国,让公国王子的西格·弗兰迪一见倾心…… 这两位神的女儿来到海得赛,带来了丰饶的食品和美好的希望……西格·弗兰迪感叹他没有娶神的女儿的资格,给了她们自由…… 女士们小集会的时候,妮娜女士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大声地念这本在安普城周边已经是妇孺皆知的话本,难得进城一次谢米尔笑得在地上打滚并声称一定要带回农场给萨琳娜和莎莉她们看、脸嗮得跟萨琳娜一个肤色的黛西把脑袋埋在沙发靠垫里闷笑;各自忙碌很难得才凑到一起的温蒂和南希听到一半就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这两位女士虽然就在城外的工厂里坐镇,但各种琐碎的事儿实在太多了,经常整天都脱不开身,连用餐都像是在打仗。跑出了妮娜女士的办公室后,两人脚步匆匆地边穿过走廊边抱怨,脸红得发烫的温蒂捂着脸尖叫:“老天呐,我妈妈会在冬季带着妹妹过来玩……让她看到这种话本她会哭晕过去的!” 南希也是羞愤交加,屁股后面的狼尾巴不安地左右摇晃:“我这边也很要命啊!别的雪狼部落知道有个家伙这么不要脸地自称草原明珠,我大哥估计连妻子都找不到。真不敢相信,那个混蛋科林太敢扯了!温蒂,找机会揍他一顿怎么样?” 捂着脸的温蒂目光挣扎,显然很难拒绝这个诱人的提议;南希又火上浇了一把油:“这家伙连大人都嘲弄了哦!” 温蒂目光坚定起来,使劲儿点头:“好吧南希,反正现在西蒙不在。咱们让博格副队长帮忙把他约出来?” 呃,温蒂女士,你有点小腹黑呢。 南希就是个直肠子,连连点头并挥舞着不比人类成年男子纤细多少的胳膊,恶狠狠地说着要先打科林的哪个部位后打哪个部位…… 两位女士又羞又恼地讨论着走过走廊,脚步声渐行渐远。不久之后,一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双怨毒的眼睛从门后露了出来。 遥望着两位女士远去的方向,艾米气得银牙咬碎。被吹捧成女神有什么可得意的,故意装出这种不情愿的态度算什么!俩个丑八怪!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席尔:……真奇怪,最近总感觉背脊发凉……我是招惹到什么东西了吗…… 背负两位高阶施法者的怨念,辛苦你了,席尔。 第98章 “暴君”事儿妈 九月二十日,开拔帝都的日程进入了倒计时。 西格指使得玛丽小姐团团转的同时,付友光也在忙着处理手头上的事务。现在他手上有几件事必须在前往帝都前解决,一是海得赛军队的雏形、二是接纳异族入住、三是关于溺毙婴儿的禁令和惩罚方案。 市政厅二楼会议室,出席的有光·弗兰迪大人、社会司的薇薇安女士、民政司的黛西女士,以及头次被召进城、一直用幽怨的眼神瞪着付友光的炼金术师安德鲁先生;其余位置上坐的,则是身高最高一米四、乍一看去长得都差不多、一个个的胡子都快垂到腰部的矮人们。 相比地精更加擅长冶铁的矮人,开设在安普城里的“赫巴德铁匠铺”在城堡提供贷款后改成了“赫巴德钢铁公司”,规模也扩大了至少二十倍。虽然招收了不少人类员工,其主要成员依旧是矮人。海得赛城堡体系十分支持实业贸易,名为赫巴德的矮人老爹在今年辛苦完成了造纸厂的机器订单后,果断回了一趟老家,把他那个矮人村落的六百多名同胞无论男女老幼全带了过来。 有了这批天生就擅长冶铁锻造的生力军,之后城堡的各种机器订单完成得愈加轻松;连农业公司都用上了异界版本的抽水机、踩踏前进式的收割机、造型丑陋但是还挺实用的脱壳机等等。 赫巴德钢铁是安德鲁研究所名下的子公司,安德鲁这个没干劲的家伙现在也算是个实业家了,他的炼金研究所下面分支出来了安德鲁水泥厂、安(安德鲁)宾(宾利)化肥厂、火柴厂、赫巴德钢铁、玻璃厂和瓷器厂等等。这家伙一开始嫌弃弗兰迪的斤斤计较和小气,但现在每个月光是各种分红就拿到手软,心底稍微服气了那么一点;但显然,这些钱还不能安抚他错失半神导师的受伤心灵…… 赫巴德是位大胡子矮人,好吧,我知道这是废话——总之,他的胡子整理得很干净,衣服也是城堡统一的蓝布工作服;现在这个矮人大叔正搓着手,一脸不好意思地站着发言:“光大人,薇薇安女士,黛西女士……哦,还有尊敬的安德鲁先生。我们……我们部族全村迁移到海得赛了,我的同胞也已经喜欢上了海得赛、爱上了这块土地;我们……我们希望能正式加入海得赛,成为光大人、成为弗兰迪伯爵的子民。” 随着赫巴德的发言,其他的矮人也一脸讨好、紧张地看着与会的四位大人物。矮人王国主要聚居在西大陆,散落在南大陆的都是一些当年种族战争后没有跟随大部队撤离、遗留下来的小股矮人部族。凭借着铁匠技艺,矮人混得比他们的邻居地精好得多,但也仅限于此——奴隶交易市场上,矮人一向是抢手货。 安德鲁死气沉沉瞪向赫巴德,“哦,还有”是几个意思?付友光却很是奇怪地看了一圈在座的矮人,目光停顿在赫巴德脸上:“老兄,你都参加过多少次管理层会议了?” 赫巴德的笑容僵在脸上,摸不准光大人是什么意思,忐忑地说:“呃……抱歉,大人……记不清了……” 付友光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故做夸张地扶额叹息:“我很伤心,赫巴德。我们一起工作了这么久,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赫巴德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时间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惊喜地大声说道:“我很抱歉,光大人,我们是一家人,一直都是。” 赫巴德的族人们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猛点头,喜笑颜开。愿意收容矮人部族的人类领主不是没有,但更多是把他们当成禁脔、关起门来打造武器铠甲。像海得赛这样给予他们足够自由和尊严、一切用交易说话、不施加任何强迫和管束的领地,至少这个绵延上千年的矮人村落并没遇到过。 “咱们海得赛禁止任何歧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种族。卡巴家的小伙儿们都是咱们的家人,何况是你们呢?”付友光笑着说,“现在咱们的领导班子人还不够,人力充足以后咱们会推行户籍制。而包括你们在内,所有在这块土地上工作、劳动的人,不论种族,全是海得赛的子民。” “……大人,请恕我厚颜……”赫巴德的族人,一位胡子特别长的老人激动地站起来,恭敬地行礼——呃,被会议桌档到了——后,小心地问道,“感谢您对矮人一族的尊重,大人。我族的同胞还有不少散落在外……他们也可以来海得赛工作、生活吗?” 这位老矮子看起来颇有地位,他出声后其他的矮人都安静了下来,十几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期待地看向付友光。 付友光笑了笑,站起来对老矮人还礼,请他坐下后,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大家知道我们去年种植的冬小麦亩产吧?” 冬季也能种植粮食,对于这个异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神迹。与会的众人纷纷点头,很少在会议上开口的黛西一脸崇敬地说:“知道,大人,平均亩产500斤。” 今年才来的、只是隐约知道冬小麦但了解不多的矮人们倒吸一口冷气,嘴巴张成O型;付友光冲黛西鼓励地一笑,这位很能吃苦的女士和萝丝夫人一个毛病,太过害羞。现在总算是进步了。 “500斤的亩产还是在我们没有化肥的情况下。今年呢,因安德鲁先生的努力,安宾化肥厂供应了不少磷肥,明年的收成或许更为可观。”付友光握拳在半空中晃了晃,海得赛本地就有磷矿,虽然暂时弄不出氮肥,但充足的磷肥已足够让产量提升一个台阶,“而我们现在开发使用的海得赛可用耕地还不到百分之一。也就是说,只要咱们认真工作,开发出足够的土地,以咱们海得赛的环境承载力,供应几千万人的口粮完全不是问题。” 太大的数字往往会让人茫然,矮人们也理解不来几千万人是个什么概念;付友光也明白这点,就给他们换算成别的说法:“按照今年冬小麦的播种面积,如果你们在明年迁移了几十万名矮人来的话,我们确实会遭遇口粮窘境。不过要是少于十万矮人,那最多就是修房子麻烦一点。” “哈哈,大人您真爱说笑。”赫巴德的大嗓门响起来了,挤眉弄眼地说,“整个南大陆全部矮人加起来也没有几十万吧?除非咱们自己制造出飞空艇从西大陆运人,哈哈……” 老矮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被自己族人打断了,大拇指一划比了个手势,坐赫巴德左右两边的矮人立即伸手把他嘴巴悟上。 付友光不以为意,笑吟吟对老矮人说道:“海得赛现有的人口在二十年里增加个十倍我们也养得起,如果有人愿意来这儿工作,咱们无限欢迎。不必顾虑太多,矮人老哥,海得赛是属于劳动者的海得赛,对任何愿意工作的人咱们都举手欢迎。” 矮人们真正地欢呼起来了,并热烈地讨论着要把哪些认识的伙伴或打过交道的部族召唤过来。安德鲁半死不活地瞪着神情激动的矮人们,眼睁睁看着好几个矮人身上冒出信仰之力飞向光·弗兰迪,嘴角直抽;这混蛋半神不光冒犯教廷,还连火神的信徒都抢…… 作为赫巴德钢铁公司上峰的安德鲁是以矮人们的利益代言人身份坐在这儿的,呃,当然,他其实跟宾利先生一样只是面子货…… 正式接纳矮人的事件启发了玛丽小姐,也算是西格·弗兰迪和史蒂文·西蒙带出来的徒弟的她,当即联系了记者科林,将本次会议全程发表在报纸上,展示了海得赛宽广的胸襟和对异族的包容接纳态度;并联系了几名吟游诗人和冒险者协会的冒险者,花了点小钱请他们将这件事情流传出去。之后的几年里,周边领地的异族陆陆续续往海得赛迁移,加入劳动者大军成为海得赛发展中的螺丝钉,为海得赛做出了不少贡献。这是后话,咱们还是先看现在。 送走了欢欣鼓舞的矮人们,付友光转头问了下黛西:“黛西女士,派出去找黑油矿的人回信了吗?” “我哥……呃,亨利先生的小队还在洛卡山脉附近转悠。那一带的水泽据说冒出过黑油,但只是听冒险者协会提起过,因为地处偏僻也没怎么受关注……”黛西有些汗颜地说。 付友光微微有些失望,这世界的石油并不怎么被重视,因为可替代的玄幻能源挺多,比如所谓的魔晶魔核甚至循环型魔法阵。但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本地能弄到石油。 好吧,回到正事上来。既然“阴谋”着建国,那自卫的军队是必然的。最早的治安队二十多名队员里,有过半接受了追随者洗脑,现在是城堡体系里的狂热份子;从工程队里提拔出接受职业培训的城管队员,潜移默化中也接受了士官教育。预备士官的名单已经足够长,接下来的是士兵的招募。这世界的力量体系十分歧视普通人,士兵最起码也得是一阶职业强者,大大增加了成立军队的难度。不过就城堡体系对属地的控制力而言,这个困难不难克服——想进入工程队跳龙门的人数可太多了,女队成立后,现在连女士官都能点出那么一批。 首批职业士兵的挑选自然也是从雷恩工程队里开始,编制就照搬了中国军队编制,采取班、排、连、营、团、师、军制度。军队跟负责城市治安的城管队不同属,直属于追随者体系,只有光·弗兰迪半神大人能够直接调动。其他部门希望军队协助时,需要上交申请报告,由干部司、社会司副厅级以上同时签字以后才能生效,且调动人数不可超过连级。 充足的营养、专业的教官、成体系的各种职业培训,再加上一般职业强者又没有施法者那种特定的门槛,付友光一点都不怀疑即将建成的军队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庞然大物。这种双刃剑他可不敢随便放权。 城堡体系内部下发建军文件,顿时引起了“热烈”反响。农业公司及其子公司、养殖公司及其子公司、矿业公司、甚至私营单位的运输公司等等非工程队的各家业主立即反馈回来雪片般的抗议信,反对只有工程队的人能进入军队的脑残决议;他们认为自家公司里也有追随者、也有体魄强健的员工,也应该拥有被挑选进军队的机会——城管队那边的名额被工程队霸占,好多人早就不满啦! 被抗议报告掩埋了的付友光十分狼狈,召集了几位市政厅的高级官员,带上睡到一半被拎过来满脸不耐烦的西格,紧急开了一晚上的会议,并在第二天发出安抚公告:光·弗兰迪为自己的偏见向广大人民致歉,并表示“海得赛人民军”的大门将对所有海得赛的人民开放;身体健康、思想向上、愿意效忠海得赛、为人民服务、为保护海得赛的人民安全财产奉献终身的人,都可以向各个募兵站报名…… 好吧,这一节总算是过去了。募兵工作开始同时,内部名单上的首批士官也已就位。付友光不打算把步子迈太大以致于扯到蛋,首批只招募5000名新兵,三个月的新兵培训后精选出其中八百人进行职业培训,最终编成一个营。由于这个海得赛人民军只听命于光·弗兰迪,最高长官基本也就等于盖章的吉祥物;别说其他人,连雷恩队长都拒绝去坐这个位置——有战斗发生的话他还是喜欢领人前线作战。 女士们也不傻,深知光大人逮谁算谁风格的她们在募兵告示发出去后能不呆市政厅就不呆市政厅,实在要坐镇市政厅的老远看见付友光就跑;无奈之下,付友光干脆恶搞一把,将海得赛人民军最高长官、只有空架子地位的人民军军长位置颁给了小透明席尔非格斯…… 作为安德鲁监护人的席尔匆匆进了一趟城又“押解”着炼金术师回了海因农场,全程存在感堪比丹尼尔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人人避之不及的吉祥物帽子落在了自己头上。整个九月下旬,海因农场的员工们每次看到席尔先生,都有种似乎摸一下他的头他就会哭出来的奇妙预感…… 离开海得赛前往帝都前必须要处理的三件事儿中,前两件都还算是轻松;但第三件摆上会议桌后,包括付友光在内,所有的与会者都感到了压抑。 卫生管理形成制度后,几乎每个月清洁工们都要从街角、垃圾堆、护城河边扫出来几百具婴儿尸体。溺毙婴儿的事儿并不新鲜,付友光没来之前人们看见婴儿尸体也只是跟垃圾一起集中后一埋了事。但在成立了卫生部门、用数字进行统计后,每个月提交上来的数据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现在的安普城,只要肯劳动,哪怕是身体有残疾的人也能通过劳作来保证最基本的生存,近三个月来已经看不见路边倒毙的穷人。可弃婴事件却一直不见减少,甚至有隐约上升的趋势。卫生部先后发过几次通告让人们不要随意遗弃生命,但很显然,作用不大。 就本月卫生部交上来的统计,整个九月里,安普城里发现的死婴共有400余具;其中八成是女婴,另两成里百分之九十是天生残缺。这世界表亲通婚是常态,虽然付友光在女权运动时明令禁止,但许多表亲结婚的人家并没有终止婚姻关系。天生残缺的婴儿被遗弃,付友光确实没什么办法,这世界的医学水平跟现代中国没得比;但近八成的女婴遗弃比例,就完全不能忍了。 男女比例失调是社会动荡隐患,现代社会某恒河水强J大国足够让人以之为镜。想要将海得赛发展成丰饶富庶的理想国,女性比例必须得到保证。女权运动、离婚案件等等各种事件下来,“弗兰迪”这名字现在完全成了多管闲事的事儿妈代名词,付友光也就不去顾忌什么名声不名声了。强势地在尚在起草中的“海得赛基本法”里加入了“遗弃罪”,并让记者科林写文章宣扬:“在海得赛领地上降生的新生儿,无论种族和出生,皆是海得赛的子民。遗弃新生儿的父母按遗弃罪处理,服五年以上十年以下苦役。被遗弃的新生儿若是因此丧命,父母按杀人罪处理,处以二十年以上苦役或无期。” 就海得赛这种单薄的人口,至少三十年内不可能施行计划生育。但生了扔、扔了生的行为,付友光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此通告公开后,再次掀起悍然大波;其中最大的声音是:弗兰迪真特么多事,什么都要管!暴君!妥妥的暴君!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颓废的席尔:安德鲁先生,明明我不是天才……为什么我会有我一定命不长的预感呢? 安德鲁:……从炼金台上滚下去,还有,放下我的酒。 第99章 帝都风云篇 帝都塔加兰,作为索迪亚的王城,本大陆水陆交通的枢纽,荟萃了帝国的人文精华和难以计算的财富、亦是各色工会协会总部所在之地。塔加兰这个城市,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充满着浪漫传奇色彩——大陆通用语中,“塔加兰”音同“巨龙之塔”。 从高空看下去,整个帝都犹如一块撒满了食材、摊得薄薄的大饼;高耸的圆形城墙内是规划整齐的各色建筑,各城区间的区别泾渭分明。城市最中心处,被拦腰切去上半部分的平顶山上耸立着巍峨的、连绵数公里的王城城堡,金光闪耀的宫廷建筑几乎铺满了整个山头。巡逻的侍卫和各色明岗暗哨遍布城堡外围、与隐匿在苍郁树木之间的陷阱和魔法防护罩紧密合作,隔绝了一切对帝国权力中心的好奇窥探。 一条亚龙呼啸着从城堡庭院里冲天而起,眨眼间升上高空,在云端里俯览着整个王城。 龙上的骑士穿着亮银色的盔甲,披着鲜红的大氅,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扶在腰间的佩剑上。覆盖式的头盔下,横纹的面甲把骑士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仅有一双眼睛森冷地注视着下方。 亚龙在帝都高空中盘旋了两圈,当城里开始有人抬头向空中张望时,龙骑士按下鞍座,降落回了城堡庭院里。 等待在庭院中的侍从们快步迎上来,向龙骑士行礼后接管照料亚龙。龙骑士抬起面甲摘下头盔,甩给小心跟在他身后的宫廷侍卫;一边走出庭院,一边有些喘息地甩着头发,对迎上来的侍从官说:“王子在前厅吗?” 捧着毛巾的侍从官双手托举,伸向龙骑士,满脸恭敬地回答:“陛下,王子殿下在会客。” 索迪亚当代王上、龙骑士维恩·索迪亚,外表看来似乎只有三十多岁,眼角隐约可见的皱纹和眼底的沉静却在诉说着此人已经不年轻。王抓过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起来有些溃散的目光失焦地漂移了几下,将毛巾丢还侍从官后调转了前进方向:“……那就不去了。回寝宫。” 王既没有问客人是谁,也没有管他的儿子在干什么。 城堡向南面,一处精致的小花园中。 人工挖出来的池塘里种植了不少水生植物,一条美人鱼似乎是玩腻了追鱼游戏,懒散地靠在池塘边青石台阶上休憩。两名穿着女仆装的侍女一个给她打着伞,一个提着装满了鲜鱼的小桶逗弄她,希望她能唱歌。 池塘正中间,仅有浮桥连接的凉亭里挂着轻飘飘的的帷幔,两位年轻人相对而坐的身影在被轻风不时吹起的帷幔间若隐若现。 大半个身体靠在沙发里的弗朗西斯家少爷、与西格·弗兰迪齐名、大名鼎鼎的纨绔子维克多·弗朗西斯,手里的酒杯微微倾斜,英俊的面孔有些扭曲,正不敢置信地长大嘴巴。 “王子殿下,这玩笑可不好笑……弗兰迪成了半神?那个恶棍西格?” 对面的泽维尔·索迪亚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轻抿了一口酒后重复了一次刚说过的话:“不,不是西格,维克多。是他的双生子,光·弗兰迪。” 维克多大笑起来,夸张地耸肩摊手:“你被骗了,王子殿下。那家伙哪来的双生子?弗兰迪家就四个儿子,两个被他干掉了……那家伙什么谎都敢撒,殿下。这是一场骗局。” 泽维尔放下酒杯将身体往后靠,双手抱胸神色古怪:“我也不愿意相信,维克多。他的老爹和大哥发来申请时我的反应和你一样。可是呢……阿尔法回来后告诉我那是真的,真的有个叫光·弗兰迪的家伙,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半神。” 维克多·弗朗西斯英俊的面孔再次扭曲,呆滞了半天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下酒杯略有些急促地说道:“焰之壁垒阿尔法这样说吗?但双生子之说太夸张了,王子殿下。我敢肯定这又是一场恶棍西格的骗局,我是说,那位半神或许也是受骗者。” 泽维尔幽幽地长叹,十分纠结地说:“我也是如此想的,维克多。即使真有半神,也不可能是西格的双生子。”停顿了一下,泽维尔再次长叹,“但让人生气的是,那位光·弗兰迪……长得和西格一模一样;即使弗兰迪大公拒绝承认那是他儿子,世人也不会相信。” 亭子中沉默了下来,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动帷幔的声音。 感觉喉咙干涩得难受,维克多·弗朗斯西一把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酒杯后,脸色十分难看的维克多哆嗦着嘴唇艰难地说道:“那家伙可是有一半的底牌就敢庄家通吃的疯子……王子殿下,让他摸到半神这种好牌……” “这就是我急着把你召来的原因,维克多。那家伙是绝不会安分的,我有强烈的预感。”泽维尔紧皱眉头,语气沉重地说,“那家伙五天前就发信过来耀武扬威说他从海得赛出发了,这次的事儿,若说他没有抱着什么不良居心……” “欸?五天前?那即使是租借最差的飞空艇甚至搭乘魔法蒸汽列车也该到了吧,我怎么没听说那恶棍进城了?那混账又准备背地里搞什么阴谋了吗!”维克多顿时紧张起来,左顾右盼,生怕某个一脸漠然的家伙从哪个角落里冒出。 “我已经叮嘱过城门官,海得赛方面来的人一定要谨慎对待,并务必掌握行踪——”泽维尔皱眉说道,“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那家伙的踪迹。” 亭子中再次陷入沉默。 这个半农业半牧畜的异界,平整的土地是最受追捧的。 也就是说,如海得赛那种虽然气候不错、但山地丘陵太多的地区,妥妥的穷乡僻壤。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呢,妥妥的洞天福地。 北方草原那块,要不是占领的是百万猛如狼狠如虎的雪狼族人,帝国又北方战场和西南面的兽人前线双面作战,索迪亚的铁蹄早就奔着那边去了。 总之,马车行驶过怪石狰狞、风吹黄沙漫天卷的戈壁滩、穿过颠簸不堪、起起伏伏的丘陵,又在偏僻的山道上绕了半天,终于是在晚上的时候看到了人烟。 “过了XXX地区,就是XXX领地了。这边是XXX领地和XX领地中间的夹缝走廊,虽然平整的土地不多,不过不用交税……”两位大人的马车中,彻底融入城堡体系还混进了追随者里的动物猎人猫女充当了解说员,比划着地图给他们讲解地貌。 这次王室大婚,他们这帮人说难听点就是去当搅屎棍的。也不用太大的排场,两俩房屋级活动轮马车,八头不起眼但耐力十足的钢背角牛,轻车简从顺着陆路前往帝都。 “从帝都投放兵力到海得赛不现实,如果正式较量,索迪亚家最可能的攻击路线就是从兽人前线调兵。那么,我们刚走完的这条路就是兵线……”猫女目光炯炯地说着,鼻翼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收缩,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实际看下来大人与伯爵也明白了这段路可用于埋伏袭击的地段有多么丰富,更美妙的是,阶段了那条山道,基本就断了堆肥的后路……” 猫女对面的沙发上,两位弗兰迪并排而坐。西格懒散地斜躺着、把脚搭在茶几上,对猫女的狂热没怎么意外——史蒂文那家伙是第一批追随者,跟其他的追随者一样负责过后一批追随者的洗脑教育,培养出点好战狂热分子毫不出奇。挨着西格坐的付友光满脸蛋疼,这趟确实是有顺路实际看一下兵线的意思,但是吧,军队都还是个雏形、新兵都还在操练中,就出现了战争狂热分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城堡体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猫女的讲解其实是临时起意,带上她的主要原因是便于保持两位弗兰迪与海得赛的通讯。虽然混进了追随者里,但她仍旧是猎人协会的人,还是位银牌猎人,手里养着几头通讯用飞行异兽。 这趟出行没带太多人,除了两位弗兰迪和猫女、还有不能少的丹尼尔,加上另一辆房屋级活动轮马车上的莉莉丝和艾米女士。其他的人都有各自的事儿要忙,付友光也没打算打乱海得赛正常运行。反正也不是去帝都玩儿的,人多不如人少。 对于为什么要带上两位女士,付友光奇怪地问过西格;而西格的解释是:莉莉丝和艾米都是帝都出生的,借机会让她们回家见见家人。好吧,当时付友光很无礼地瞪了西格很久,这货……难道真的变善良了?! 减震做得很好的房屋型马车,外表上看起来只是刻印着贵族家纹的箱型车,里面却很有文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分割出了客厅卧室浴室,袖珍的客厅里还摆着酒柜吧台之类的玩意儿;把沙发往边上移动一下,关掉窗户打开彩色液态灯,在这袖珍客厅里做点什么情侣之间最适合的情事是再合适不过——好吧。现在这客厅里堆满了各种文件,猫女拿着要用飞行异兽今夜之内送回去的文件回了女士们乘坐的马车之后,付友光再次埋头苦干,把西格冷落在一边。 西格穿着质地柔软的长袍睡衣,外面披着件外袍,把脚搭在放满文件的茶几上,手里把玩着几粒葡萄,一脸的无趣;马车上呆了四天多,他快闲出毛病了。 “很无聊啊我说……”西格哼哼着,用脚丫子去踢伏案忙碌的付友光。 “喂喂,别打搅我。”付友光头也不回,摇了一下胳臂示意西格把脚拿下去,“提出不坐飞空艇的人是你吧?这会儿发什么神经呢。” 西格打了个哈欠:“飞空艇可是定点降落的。起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付友光停笔,转过头送了一记鄙视的目光过来:“我说啊,为了故弄玄虚做到这个地步,也只有你了啊!” 西格懒散地抓着胸口,似乎不经意间散发着某种荷尔蒙:“因为别人吃我这一套啊,白痴。” 付友光翻了个白眼,好吧,贵族的脑回路他不懂。转过身去继续工作,另一只手还驱赶苍蝇似的冲西格挥了挥:“去一边玩儿啊,别在这烦人。” 西格动作僵住,看似溃散慵懒的目光渐渐森冷。 角落里的丹尼尔忽然起身,跐溜一下蹿了出去。 不久之后,乒乒乓乓的声音从袖珍客厅里传出,整个马车都轻微地晃动起来…… “忽视我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混蛋!” “我去你又发什么疯,你不会去找老兄聊会天吗!” “你敢说说人话吗!你能跟丹尼尔聊上天?!” 无辜中箭的丹尼尔捂住膝盖……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雷恩:希尔,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你以后让我当个什么军官啊?【挤眉弄眼博格:呵呵呵呵……希尔,听说你已经内定了最高军职?真羡慕啊,得大人亲眼的人就是幸运啊。 希尔:……把你们的脚从我背上拿下去再装亲热怎么样?博格副队,你刚才这脚似乎踢到了我的要害,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休养半年……您愿意暂代军职不?我是认真的副队,别走啊,喂! 妮娜女士:……我说啊,虽然大人和伯爵不在,你们能像样点吗?雷恩先生,博格先生。 雷恩&博格:……是,女士。 第100章 脱缰的黑历史 高载重、高时速的飞空艇,其弱点也十分明显:耗能太高、机身防御低下、航线固定。 高空飞行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方向稍微偏离一点儿就会迷路、陷入能源不足被迫降落的窘境。海得赛太穷,连飞空艇起落场都没有,想要乘坐的话还得去隔壁领地或者跟两大协会租借——无论哪个都很麻烦;而且正如西格所说,固定降落又显眼的飞空艇,完全起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钢背角牛拉着马车慢悠悠地走了七天,终于在十月十日到达了帝都郊外。离传说之城“塔加兰”还有最后一段路,打开车门已经能看见高耸的、似乎无限向两边延展的城墙;以及隐匿在云端之中、修建于山顶的王城。 “百万人规模的城市吗……看起来比我老家那个人口多一倍的N线小城壮观多了啊。”付友光站在车窗口,冲着远处那连绵不绝的城墙感叹。 “建材不同,运输能力跟不上,产物也偏匮乏。这世界是诞生不了你老家那种人口上千万的怪物城市的。”旁边的西格懒洋洋地接话,他仍旧是那副睡衣造型,手肘撑在车窗上,另一只手端着个酒杯。 付友光摸着下巴:“难得出来一趟,先不说这个。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咱们乘坐马车就这么过去,一进城门行踪就暴露了吧?” 西格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白痴。” “……我知道你嫌解释起来麻烦所以干脆用一个词儿代替长篇大论并顺便鄙视一下我的智商……但都走到这里了你总得交底了吧?”付友光斜视。 西格冷笑,翻着白眼移开视线,酒气喷了付友光一脸:“丹尼尔,你来驾车。去‘老地方’。” 付友光挥手驱散掉酒气,在分享自西格的记忆里使劲儿翻了一会儿找出所谓的“老地方”,嘴角立时就抽起来了:“……你这涉黑份子……啧,为什么我会有种不祥的预感……” 负责驾车的是城堡里临时调来的两名仆人,挑选他们的条件是“对海得赛的变革一无所知”,也就是即使背叛了也对西格造不成威胁那种。丹尼尔换下了车夫,行驶了一小会儿后拉动缰绳驶下小路。 这种追求舒适、制造工艺极其繁琐、用料及其考究的马车,车轮有大小各一套,可在移动中调整角度,能行驶于任何地面。当然,在道路太过崎岖的地方车身也会略嫌颠婆。 离开大道行驶了一小会儿后,路旁开始出现收割过的农田。又过了约莫十来分钟,前方出现了村落。 帝都郊区的村落,其富庶程度可不是海得赛那边的乡镇可比。整齐的石板铺了一条街,两边的民房全是二层以上的砖瓦房。进村的村口那还有栋大房子,粗浅地围了一圈篱笆,大门处挂了块印着酒杯的招牌。 离村子还有好远一段距离马车就停下了,藏匿进了树林子里。一名仆从小跑进村口那家酒馆里,过了一会,远远地能看见酒馆里的客人全都走了出来,貌似店主的大胖子不住对客人们道歉。 酒客们散去后,胖店主回身关了门换了衣服,裹着一件深灰色长度过膝的外袍和那名仆人一前一后往马车藏匿的林子里走来。 这名店主看上去四十多岁,眉目和善,要是光着脑袋换身袈裟,十足十的胖大和尚。他老远地冲丹尼尔行礼,没有冒昧地靠近马车,而是比划着手势带路。 这胖子跑起来一点也不慢,至少有着见习级别的身手。两辆马车在他的引导下远远绕开村子,天色黑尽后才在一处远离人烟的荒野停下。 这片荒野只生长着灌木和乱七八糟的杂草,草丛中突兀地摆着一些大小不等的碎石。胖店主就着夜光有规律地挪动几块上百斤重的石块,再跑到旁边的地面上用力跺了几下脚;十来分钟后,胖店主跺脚的另一边,地表忽然向上升,露出来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胖店主二话不说往地洞里一跳,马车上站在窗口往外瞧的付友光一脸蛋疼,瞪着西格吐槽:“亏心事做多了,老巢就弄得跟老鼠洞一样……”被挪动的石块底座上是连着兽筋的,有规律地挪动能通知到里面值班的人。移动石块的暗号并不固定,几天一换;如果主持这处地下基地的人觉得不对劲,切断那些兽筋填上这个地洞,那就连胖店主找入口都要找上半天…… 胖店主下去后不久,几个穿着平凡无奇麻布服装的人就爬了上来。他们也不跟这边的人说话,安静地等候在一边。西格已经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轻便服,递了块蒙面的纱布过来。付友光接过,默默戴上跟着西格下车。 另一辆车上的莉莉丝和艾米也换好轻便的衣服戴上面纱走出来了,只有猫女仍旧是那副大喇喇的行者打扮——虽然她不属于战斗类型的猎人,也依然拥有着一阶行者的身份。 穿麻布衣服的几个人接管了两辆马车,趁夜色驾驶到隐秘的地点藏匿。付友光一行人下了地洞,通过一条明显是临时性质的地道后,到达架设了支撑柱、铺了石砖的狭窄楼梯。不知向下走了多久后,终于拐进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又走了几分钟,终于进入了这处地下基地的大厅。 这个十分隐秘的地下基地,正是西格在帝都的高利贷地下庄家老巢。这货离开帝都后就让这儿隐蔽了起来,只留下少数人手留守。就目前来看,虽然略嫌冷清,但维护得还不错。整个基地由无数分割出来的房间组成,各自有各自的门牌号,留守的管理者只有名下管理区域的权限。胖店主是有点地位的,直接将西格等人带进了最大的房间,而后用眼神请示丹尼尔,在西格没有出声吩咐的情况下机灵地先将女士们请去休息。 西格总算是舍得把眼睛放到胖店主身上了,面纱下的他冷冷一笑,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你没有退化。” 胖店主辛苦半天总算得到点“赞扬”,一张脸都快笑烂了:“我的一切属于您,我的主人。” 好吧,这种下属表忠心的话以前的西格是不会在意的;但是在精神上受到了某位的污染后……西格默默转移视线看向付友光,对方果然正一副“死X佬”的表情眯瞪着死鱼眼看着他,目光中的鄙视都快溢出来了…… 在王室大婚时期,帝都下城区是必然要夜禁的,中城区和上城区则不必。暧昧的夜色之下,直达中城区的塔加兰第九城门处悠悠驶来一辆双轮小马车。 第九城门是帝都塔加兰十一道城门之中最小的一道,也是从不在夜间关闭的一道门。这俩双轮马车驶到城门口时,前面一辆差不多规格的马车正在缴纳城门税。 下城区与中城区之间轻易是不允许通行的,一般人想要踏足中城区,至少得保证拥有一套体面的衣服和干净的鞋,以及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仅有一类人进入中城区是不需身份证明的,那就是服务于不夜场所的风情女郎。 胖店主跳下车辕,点头哈腰地冲守城的士兵讨好地笑,霹雳巴拉地说了一堆话扯淡着他和哪家酒馆哪家会所的谁谁认识;满嘴跑火车的同时如数奉上城门税并将车帘大大拉开,让士兵检查车厢内的情形。 狭小的车厢在高亮度城门灯的照射下一览无遗,两个瑟瑟缩缩的金发美人儿坐在里面,包裹全身的宽大的深色斗篷之下露出纤细的手腕或色彩鲜亮的裙角,深垂着头不敢往外望。 检查的士兵没怎么在意,刚“出道”的雏儿通常都是这样的。习惯了从男人身上赚钱、放弃所谓的自尊后,她们才能学会放形浪骸。 简陋的狭窄的车厢,薄薄的车板,胖车夫和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即使是这样看着毫无威胁的行列,士兵们也检查了好一会儿才肯放行。一直在装傻卖呆的胖店主重新坐上车辕驱赶角马,刚走出城门口大灯照耀之外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近王室大婚果然各方面都严格了不少。这车上确实看着不像藏了人,可是谁要蹲下往车底瞄一眼乐子就大了…… 远离了城门后,马车里的两位“金发美人儿”之一忽然一把扯下蒙头盖脸的斗篷,瑟瑟缩缩的抱膝坐姿换成了大喇喇的盘腿而坐,还很不耐烦地想摘掉手腕和脖子上的廉价首饰,脸上一副生不如死的悲愤表情:“太特么坑爹了,哥哥早该知道你丫有多坑爹!特么的居然装成这样进来,卧槽啊,哥哥的一世英名……老兄,别在车底挂着了,上来吧。” 另一位“金发美人儿”也放松了伪装起来的紧张姿态,一边把蒙住头脸的斗篷扯下,一边换了个轻松的坐姿,懒洋洋地用手指轻按额头往后梳理乱掉的头发:“这可是不必动用人脉关系、不用自证身份也不需担心暴露的最佳潜入方式;安全可靠无后遗症,并且只有拥有我这种外表的人才能使用。你有什么不满?” “……你的自尊和节操一起被你当成下酒菜吃掉了吗?”付友光瞪着死鱼眼,嘴角直抽。戏做全套,他们俩现在身上不但挂满了廉价首饰,还穿上了时下比较流行的女士长裙。总之,看看西格那副鬼样子不用照镜子付友光就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德性……简直有种节操已经抛弃了自己的感觉…… “少啰嗦,你以为帝都中城区是那么好混进来的吗。这里可是索迪亚的王城脚下,白痴。”西格反唇相讥并忍不住用手捂嘴,付友光看西格的造型觉得蛋疼,西格看着付友光那副德性更不会感觉好受;违和感太特么强烈了!呕吐的感觉直冲云霄啊有木有! 挂在车盘底下的丹尼尔翻身跳进车厢,迎面而来的是两位弗兰迪惊奇荒诞的打扮和造型。高阶行者维持着掀开车帘半蹲的姿势僵硬了好一会,终究没有挤进车厢的勇气,倒退一步放下车帘…… “混蛋!(喂喂!)有种吐槽有种说出来啊!那种沉默算什么!丹尼尔!(老兄!)” ……自个互相鄙视一下也就算了,外人这种态度,付友光和西格直接就恼羞成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亲手给两位弗兰迪梳妆打扮的莉莉丝,感觉自己看到了世界的终极…… 第101章 恶棍西格 胖店主把西格和付友光送到一家门面挺小的酒馆,交接完了就没他什么事了。他是负责外面的,城区里的事情若是插了手反而会给自己找麻烦。 这家小酒馆外面看着就十分破旧,里面正堂只有三五张桌子配个吧台,酒柜里全是大桶大桶的脸颊麦酒。正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店子里却只有个趴在柜台上打呼噜的酒保和凑成一桌打牌的女招待,客人的鬼影子都看不到。 西格和付友光披着斗篷,无视了酒保和女招待直接走进内堂。貌似掌柜的男人坐在壁垒前正喝着小酒,见两个被斗篷蒙得跟什么似的女人走进来愣了一下,待看见前头那个扯下斗篷露出化过妆的脸,这位掌柜直接从沙发上滑下去了。 “主、主、主人……”滑到地毯上的掌柜自个把酒泼到了自个大腿上,冰凉刺激下才醒过神来,顿时满头大汗。 西格扯起嘴角,露出标志性的冷笑:“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文文。” 付友光有点醉,眼前这个络腮胡子确实大名叫文文……好吧。 被主人挑刺的时候千万别找借口辩解,算是了解西格的络腮胡大汉满脸堆笑,不敢多话。 西格扔掉斗篷,伸手去解身上挂着的零碎饰品:“联系伊西多、亚尔曼、扎克利,萨克斯顿集合。你们闲置这么久,该动起来了。” “是,主人。”络腮胡大汉恭恭敬敬地行礼,直起腰正往外走,结果一抬头正好看见西格身后的付友光也扯下了斗篷、一脸嫌弃地摘自己身上累赘的饰物…… 络腮胡大汉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自己拳头,失态地指着两位一模一样的主人,腿软得似乎要缩到地上去。 西格不耐烦地一眼横过去:“敢叫出来我就让你回家吃自己。”把络腮胡大汉的惊叫憋回了肚子里。 西格走后他下属的势力便十分老实地沉静了下来,没有弗兰迪大公的儿子罩着在帝都这个地方可不好混。现在他们的主人和保护神强势归来,这些肩膀上都落了一层灰的家伙们也是时候动弹一下了。 十月十五日,西格秘密入城的第三天。中城区还算有名的会所萨克斯顿举办了一场盛会,据说是什么来自异大陆的新奇歌舞,秘密排练后首次公演;还给不少成名的纨绔子弟正儿八经的发了邀请函,名目也倍儿有逼格:“异大陆文化交流会”。 帝都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闲的纨绔子弟,当天晚上中城区萨克斯顿所在的街道上各色豪华马车大排长龙,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寸土寸金的帝都中城区,萨克斯顿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场地。但是西格擅长挖坑(洞),地下表演厅想弄多大弄多大…… 虽然中城区不夜禁,但王室大婚在即、城中又来了不少外国使团,各家娱乐场所终究是要比平时安分些,少了许多乐子,连贵族们日常的酒会都不敢开得太频繁了——王正当盛年,泽维尔·索迪亚即使击败了他的兄弟,也只是王储。这个时候要是弄出串联的架势,无论是撩动王的神经还是让泽维尔不快,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卡拉米·希克斯,希克斯侯爵家的次子,也是莉莉丝·希克斯的弟弟。进入十月后各家会所都老实了起来,朋友们的酒会也不敢玩太刺激的花样,憋坏了这位即使是在帝都的纨绔子弟圈中也算是最有名那一批的卡拉米;是以,收到萨克斯顿的请柬这位少爷想都没想,带上护卫坐着马车就来了。 萨克斯顿会所在中城区不算特别出挑,只是有个地下表演厅时常举办热辣刺激的大型表演,颇受特殊口味的客人青睐;更绝的是这个表演厅还模仿了歌剧院的格局,二楼设置了贵宾室,保护了某些身份特殊的客人隐私,算是“雅俗共赏”。 出身侯爵家的卡拉米·希克斯分配到了贵宾室,喜欢热闹的他其实坐一楼大堂也无所谓,不过谁不喜欢被人捧着身份呢。下了马车后希克斯少爷带了两名护卫,在接待的接引下进了地下表演厅前往请柬上标注的贵宾室。路上了遇到了几波熟人,相互间淫荡而又心照不宣地一笑。 发送了请柬的客人基本都到了,没发到的也来了不少。到了晚上八点,演出正式开始。 表演厅中间的舞台帷幕升起后,新奇的布景立即获得了满堂彩。西格模仿了付友光记忆里那些演唱会的舞台,贵宾室和观众席都只使用暗淡的微光,台上则用紧急订做的七彩液态灯由各个方向照射,还弄了干冰的烟雾效果,显得如梦如幻。 当然,仓促之下这个舞台布景其实挺囧的。那些照射彩光的七彩液态灯笨重得要死,一个灯要一个人力来手动调转;还搞了个灯光导演站在台下,打手势指挥灯光转向。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次表演形式的革新,在犹如死水一般的这个异界能博取一些好奇心。轰鸣的音乐响起后,西格麾下三家会所集聚起来的舞女们打着节拍踩着舞步登场,就位以后按照吩咐各自摆出不同的撩人姿势。 舞女们的演出服照旧是参考了现代女明星们的打歌服,制作这些表演服可是要了老命,二十名舞女每人三套表演服,与西格有关系的几家成衣店老板全都熬得满眼血丝。 灯光下的舞女们一一个穿得华丽却不累赘、热情却又含蓄,紧身的表演服衬托了她们的好身材,恰到好处的开领和腰间的半透明轻纱充满诱惑却又不十分暴露;再加上她们摆出的姿势都是现代世界某知名女星的风情动作,还没开始正式表演呢又获得了一阵掌声。 音乐节奏加快,舞女们十个站一边,开始了所谓的“异大陆风格表演”。鼓点鲜明热情洋溢的音乐加上勉强算是整齐划一的对称舞蹈,对这个异界的居民来说充满了新鲜感,大堂里的客人们不时欢呼着鼓掌;可某间贵宾室里的某人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付友光一脸囧像半死不活地瘫坐着,有气无力地呻吟:“我勒个去……小苹果的音乐加恋爱循环……” “能在短期里练熟的舞步也就是宅舞了。话说你是最不适合吐槽这个的人选吧,这些东西的记忆可是来自于你。”西格斜视。 这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演会,西格操办得倒还算是尽心尽力。洗脑神曲小苹果音调简单,转换成这个世界的歌词也不费力;跳习惯火辣艳舞的舞女们玩儿宅舞卖萌跟喝水一样容易,边唱边跳还没忘记装可爱和往台下抛媚眼。总之,不管哪个世界洗脑神曲的威力都是巨大的,这又不是什么正经的音乐会,没人会喷格调不够高,一曲完毕不少客人都会哼哼了。 小苹果音乐完了之后,灯光导演奋力比划了几个手势,还原地蹦跶着转了一个圈;舞台上明媚阳光的灯光顿时一转,成了萌萌的粉红色。音乐再次响起时,付友光没力气吐槽了,这分明就是异界版本《Nobody》…… 好吧,限制于粗陋舞台的表现力,西格总算没把骑马舞给弄出来。但收官表演居然是找了一男的上来配合舞女们跳着宅舞唱改良版“最炫民族风”,光哥整个人都不好了…… 40分钟的异大陆风格表演结束,表演厅气氛空前高涨;舞女从台上鞠躬下来,顿时获得热情的追捧打赏。不少贵宾室里的仆从护卫之流还开始招呼接待员,让他们去把某某舞女招到包间来。 虽然没看到“热辣刺激”的成人表演,不过这种新奇的风味卡拉米·希克斯还挺受用;改编版的歌词粗暴直白,意外地讨好他这种纨绔子。刚想让人去招呼接待员,他要“临幸”某个卖萌卖得挠到了他痒处的舞女,正装打扮的萨克斯顿负责人就来敲门了。 萨克斯顿的负责人在风月场所也算是小有名声,恭敬地问候了卡拉米·希克斯后,笑盈盈地问他:“希克斯少爷,前场只是暖场表演,正场在本店的地下二层。只是正场的表演风格不适合观众太多的场合,所以,只有特定的客人能够得到入场邀请。您一向是我们萨克斯顿的大客户,不知您今晚是否还有别的邀约……” 这位负责人话说得一本正经,表情却是十分地淫荡;个中老手的卡拉米哪会听不懂,“诶——”地一声拉长了音节,给了负责人一个更淫荡的眼神,“本少爷本来是有个重要约会的——不过看在你们这么知情识趣的份上,本少爷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前场的歌舞确实风格新颖前所未见,所谓的正场的表演又有个欲拒还迎的“限制入场”标准;卡拉米不疑有他,丢下自己的护卫只带了一个贴身仆从兴冲冲地跟着负责人去了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相比一层的表演厅要小得多,规格也更高。平时这里只提供给身份尊贵的客人们开禁药交流或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特色表演,卡拉米也来过几次。现在这里挂上了暖色调的液态灯,横排的沙发被摆放成环形,最里面的小舞台前方放置了一把高背椅。 负责人将卡拉米请到一张茶几前坐下,请他稍微等待一会的同时,还挤眉弄眼地暗示今天的正场有“特殊”的表演者,保证让客人满意;撩拨得卡拉米又是好一阵心领神会的淫笑。 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是被邀请的第一位客人,卡拉米·希克斯少爷的虚荣心顿时爆棚。按捺下骚动的小心脏耐心等了一会,不带护卫的客人陆陆续续地被请进来,而且还大多是卡拉米的熟人。 帝都的贵族圈子虽大,位于顶层的纨绔也就这么多。总之,这个小小的聚会厅里,不一会儿就集齐了十几个大贵族家的子孙。其中两位还是接到请柬后没当回事,表演开始后才被朋友派人叫过来的,只赶上了后半场的表演。 目标都到了之后,在各家纨绔们互相吹捧调笑时,萨克斯顿的负责人不动声色地对静候在入口处的接待员打了个眼色;对方意会地一点头,转手拉下旁边的绳铃。 小舞台后方的帷幕缓缓升起,同时音乐也响了起来。纨绔们满心期待地把目光集中过去,果然看到慢慢提升的帷幕后方露出华丽的长袍下摆。 不是女人?几个纨绔少爷的神色顿时扭曲起来,有特殊爱好的纨绔少爷们则是露出了更淫荡的表情;但看清楚长袍的规格后,这些少爷们都傻眼了。 贵族的衣物是十分讲究的,大贵族人家穿着更是只由垄断行业的成衣店提供。各个等级有各个等级的严格规定,比如男爵的长袍必须露出鞋子、子爵的后摆不能拖到地面;违反规格的服饰在自己家里随便怎么穿,但正式的场合乱来就会成为政敌攻击的目标。帷幕后面这人的长袍明显垂到了地面,也就是说,穿这种真丝长袍的人必须是位伯爵。纨绔子们在各自的家庭里或许不成器,但最起码的眼力是有的;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包括卡拉米·希克斯在内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十几个少爷忘记了聊天调侃,目瞪口呆地看着帷幕下方慢慢显现出来的人物。如纱一般透明的素色外袍,内里是颜色相碰会随着人的举动碰撞出不同色彩花纹的层层长衫。这种奇妙的撞色必须十层以上的真丝长袍才能穿出效果…… 帷幕提升到腰部,外袍内恰到好处地束着腰身的宝石腰带将识货的卡拉米震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南大陆不产宝石,鸡蛋大的纯色红宝石从西大陆运过来后要价最少也是上千金币。这条腰带底料是三品以上火系魔兽的皮,用金系妖兽兽筋绣出了云纹,正中央镶嵌了大得刺眼的纯色红宝石,周围点缀着流光溢彩的魔晶石…… 就这一条腰带,价值就超过了卡拉米全身的行头;更勿论那只端着酒杯的手上戴着的魔法防御手环…… 帷幕拉升到顶,站在演奏乐曲的表演团前方的人也露出了全貌;看清楚了这个神秘的“表演者”后,在场的纨绔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西格·弗兰迪!! “夜安,小伙子们。”西格轻抿了一口红酒,向上扯起的嘴角带着微笑,目光中却全无笑意;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姿态优雅地坐到小舞台正中心的高背椅上;以睥睨的目光扫过雕像般的纨绔们,话语冰冷而又充满了嘲讽意味,“三年不见,诸位还是这么地有精神,真让我感觉失望。难得见面一次,何不来点儿余兴表演?比如惊吓哭泣之类的让人发笑的举止。” 坐在最末尾的一位少爷根本没去关心西格说了什么,回过神以后他立即从沙发上弹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蹿向大门;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冲到位置大门就被人推开了,而后这位反应神速的少爷犹如见了鬼一般尖叫起来。 神经过敏的纨绔少爷们惊吓得齐齐扭头,看清楚了打开的大门口站着的人影后,没人顾得上嘲笑那位跌坐到地上的少爷,而是犹如被传染了一般接二连三地惊叫着跳起来。 大门那也站着一位西格·弗兰迪,只是这一位没有穿得那么骚包。一身简便爽利轻便服的这位“西格·弗兰迪”,正一手叉着腰,一手尴尬地摸着鼻子,哭笑不得地自嘲着:“……正义的小伙伴出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我怎么觉得咱们的登场跟大反派似的……” 纨绔少爷们惊叫完了再次齐齐扭头,见高背椅上的那个端着酒杯的西格仍旧好整以暇的坐着,再次发出长短不一的惊叫…… “鬼叫完了没?叫完了给我老老实实地听着。”西格不悦地皱眉,无视了付友光的吐槽,十分忠实地按照反派出场的剧本三分嘲讽七分鄙视地挑衅着纨绔少爷们的神经,“从现在开始到王室大婚结束,你们全都是我手中的人质肉票。识趣的就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他叫个痛快。” “……求不狂拽酷霸屌炸天……我真的不想被哪个天命主角跳出来打脸……”付友光有气无力地吐槽,但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回手把大门关上了。 “烦死了!你也给我收声!”西格吼。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把自己曾经的小舅子也当成肉票……你是认真的吗…… 西格:好吧,虽然我真的很不愿意用你喜欢的模式说服你……那是阶级敌人。 付友光:…… 第102章 生命不息挖坑不止 十月十二日,距离泽维尔·索迪亚大婚还有十二天。这个晚上对萨克斯顿会所来说是个扬名中城区的好开头——可千万别小看洗脑歌的威力——对十四家侯爵的纨绔子弟来说,却是倒霉的开始。 纨绔少爷们彻夜不归,这并没引起人们的警觉。他们每天都按时回家才是件奇怪的事。次日凌晨,几辆不起眼的马车载着十几个浓妆艳抹的夜场女子出了城。下午,十四家侯爵收到了署名西格·弗兰迪伯爵的信函。 信函里的措辞尚且算是彬彬有礼,但不耽搁西格·弗兰迪表露出胁迫之意。绑架了人家的儿子还要求别人合作,这种蠢事西格不会去干。信函里的意思很简单也很好理解,你们家的子弟在我的基地里做客,大婚结束后我回海得赛他们回家。如果大婚期间出了什么麻烦事,那么我回不了海得赛他们也回不了家。希望诸君谨慎,切莫让外人破坏了弗兰迪家与诸位侯爵家的友谊…… 得到消息的泽维尔·索迪亚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淋了他对面的弗朗西斯家少爷一脸。 维克多·弗朗西斯少爷淡定地从侍女手中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不久之前他也这么干过,被他喷了一脸的是弗朗西斯公爵府的管家。 泽维尔费劲咳了半天,哭笑不得地说:“那家伙绑架了十四家侯爵的儿子?” “是的,王子殿下。包括他的岳家希克斯侯爵他也下了手。十六位侯爵中只有两家幸免。”维克多一脸的蛋疼,“幸免的两家是我的岳家斯蒂芬家和奥尔科特家……那混蛋也没忘记坑我一把。” 泽维尔以手扶额,纠结了好一会后才忿忿不平地说道:“这混蛋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同盟只能暂时取消了。那家伙并没要求侯爵家做什么,相反,如果侯爵家做了什么……少爷们也许就要变成小姐们了,各种意义上都是。”维克多纠结地说。 “……什么意思?” “您知道,希克斯家跟我家的叔叔结过亲。下午希克斯夫人来过我家,把弗兰迪的信函砸到我叔叔脸上……那混蛋在信函里标明分级,侯爵家轻举妄动到何等程度都有相应惩罚,其中第一条就是……阉割。”维克多满脸的心有余悸。只是家族中的纨绔子,不袭爵的子弟被阉割了只能让家族丢一阵子脸,倒还达不到逼迫他们跟弗兰迪彻底翻脸的程度。得罪人什么的西格那家伙什么时候在意过,大贵族间本来就不是什么和谐亲密的关系。 “……这的确像那家伙的作风。”泽维尔强自镇定,放下茶杯,“那么,想必那间会所也没留下什么线索吧?” “已经人去楼空了。几家侯爵早把那儿翻了个遍……负责人和员工全都消失了,至于那些舞女和演奏团……”维克多脸上的蛋疼之色愈深,“据说流窜到下城区了……” 泽维尔的眼角抑制不住地抽了抽:“……那和不知所踪有区别吗?” 塔加兰可是索迪亚帝国第一大城,外城区居住的人口早已超过百万,中城区和内城区再加上王城的人口与之相比只是个零头。封建社会的控制力度可不比现代社会,超过百万的平民和各家协会工会、各种大小势力,哪怕是最厉害的政务官也不可能管理得仅仅有条。加起来四十人都不到的舞女和演奏员丢进去水花都不冒一个,哪怕王室大婚不办了、倾尽全力去搜查,也不一定能搜查得到。 “我们不要被那家伙牵着鼻子走,维克多。发封邀请函给帕特里奇家的少爷,明天你们来一趟城堡。班克罗夫特教父的车队已经近了,即将入住神学院……”泽维尔很快调整心态,暂时把西格·弗兰迪那家伙丢到脑后。帝国三位大公,至少两家的子弟现在站在他这边。反正大公爵们轻易不会离开公国,弗兰迪家的军团长也不可能丢下北方战事跑回来多事;那家伙安分一点的话……泽维尔·索迪亚咬牙,好吧,这个念头太过不符实际。 中城区,两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撑着伞在商业街中心悠闲散步。“她们”穿着长裙披着披肩,戴着遮面的纱帽,伞面也放得很低。“她们”看起来关系不错,不时交头接耳,举止亲密。 “……这个烂梗到底要用到什么时候……”不得不一手提着累赘的长裙、一手扶着西格肩膀,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才能避免跌倒的付友光一脸的生无可恋。 西格的脸确实算是精致俊美那一卦,即使是装扮成女性也不会显得太过怪异;但就体型上来说仍旧太违和了一点,所以遮盖肩膀的披肩和蓬松的长裙是十分有必要的。 撑着伞的西格倒没付友光那么难受,贵族礼服的长袍本身就是跟长裙同样累赘的穿作。漠然地横了付友光一眼,西格面无表情地说:“你没看见我们一路走来多少士兵在巡逻?陌生的马车都被拦下来检查,何况是路人。不穿成这样,你打算把精力浪费在应付士兵上吗?” “我们可以去下城区吗?你说过那儿相当宽松的吧。”光哥不小心又踩了一次裙摆,费了半天劲才站稳,面纱下的脸都快苦出水来了。西格这张脸的辨识度确实是相当高,若不是这世界人们对女人足够忽视,他们也没法儿在中城区活动。 “白痴。呆在下城区还怎么给人添乱?我的暗线可是动一条少一条。”西格不满地斜视。 丹尼尔远远跟着两位弗兰迪,一条街走了一半他被拦下来问了四次话。虽然每次只要默默出示他以前在猎人协会混到的银牌徽章就能过关,但仍旧十分麻烦。好在穿着裙子的光·弗兰迪实在走不快,丹尼尔再怎么被拦下也绝对跟得上…… 从下榻的旅馆走到商业区的炼金房,付友光硬生生出了一身汗。沿途虽然没巡逻的士兵盘查,但不长眼的家伙吹过来的口哨也够呛。 帝都的炼金房相比安普城的炼金房要大了好几倍,门面就是三层高的小楼,大堂里还有几个负责接待的炼金学徒。西格和付友光虽然外表能伪装,声音可装不来;等着丹尼尔走上前来向炼金学徒出示了某位炼金术师的信物,而后老实地坐在会客室里等待那位炼金术师的接见。 丹尼尔出示的是从萝丝那儿借来的信物,请见的是萝丝的爷爷。没等多久,一位头发凌乱、长袍前襟上满是污垢,顶着一张常年睡不醒的熊猫眼的炼金术师走进来了。 萝丝姓布鲁默,她的爷爷的名字正是她姓氏的由来。三阶炼金术师布鲁默外表看起来像是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不过老爷子已经一百多岁了。还以为孙女来了的布鲁默强撑着睡意从实验室里跑过来,进会客室一看却是陌生的两女一男;正发愣呢,西格摘开纱帽站起来冲他微微一躬身:“很久不见了,布鲁默先生。”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十分十分之耳熟;布鲁默先生瞪圆了眼睛,把一脸无所谓的西格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终于一声怪叫跳了起来:“你你你……西格·弗兰迪!” 西格这货还穿着裙子呢,脸上却是一点都看不出尴尬,好整以暇地微微点头:“是我。” 布鲁默堵在会客室大门前面,下意识地摆出了一个又像是防御又像是预备进攻的动作;这位施法者先生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之怪异,似乎是打算绅士般有礼有节地回应对方,又抑制不住想把对方痛揍一顿的冲动…… 西格还是那副欠揍的冷笑,没等对方回应又自顾自坐了回去,十分不敬地翘着脚坐没坐相,语气里的轻佻和傲慢藏都藏不住:“我回来参加王室大婚,顺便替萝丝向你带来问候。” 布鲁默的嘴歪了一下,大概是想假笑却又盖不过怒气冲冲,口气生硬地说:“我孙女在哪?” 西格冷笑更深,故意笑而不语停顿了一会儿,惹得对面的老头儿愈加剑拔弩张了才开口:“在海得赛。” 布鲁默龇牙咧嘴,表情狰狞:“她没有跟你来帝都?” 西格耸耸肩,压低了嗓音大有深意地说:“布鲁默先生,您认为……她跟来合适吗?” “什么意思?”不太擅长隐藏情绪的布鲁默眉头紧皱。 西格没回答,而是看向付友光,收敛了轻浮的冷笑,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果然没错。他们隐瞒了通报。” “唔,那些纨绔少爷居然攻击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付友光也摘掉纱帽,认同地点头,“海得赛与帝都通信朝发夕至,却能把这么大的事儿隐瞒住……” “泽维尔跟某位教父联手了。”西格下了定语。 “两个权力怪物牵手……我有种举火把的冲动啊……”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吐槽。 “不觉得事儿更加有趣了吗?”西格再次冷笑,眼神里的冰冷让人胆寒。 “你……你们谁是西格?你们在说什么?!”高阶施法者的布鲁默没被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吓住,但被他们毫不避讳说出来的话吓住了;若非实在不愿在西格面前丢了孙女的脸,老头儿现在很想转身就逃…… 两位弗兰迪同时看向布鲁默,西格似乎在摸着下巴打量炼金术师的利用价值,而付友光则是一脸同情。 “坑了前小舅子再坑前岳丈……这合适吗?”光哥感觉良心有点儿刺痛。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西格不以为意地说。 布鲁默不再犹豫转身就走,结果眼前出现了一个小个子,虽然眼神里似乎对他有些同情,但仍旧坚决地挡住了他的逃生路线……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萝丝的爷爷……好像不算是阶级敌人吧? 西格:……恩。他是可发展的同志。 付友光:…… 第103章 索迪亚王 炼金房在塔加兰日报上刊登了一则小小的启事。 真的很小,可用豆腐块来形容。内容也中规中矩,只是以官方身份通告一下关于炼金房与海得赛半神光·弗兰迪的友好合作关系。炼金房海得赛安普城分部那边跟这位半神合作日久,安普城分部这一年多来上缴的收入比一般富庶地区大城市上缴的还多。 当然,本身也算是本大陆顶尖势力之一的炼金房,帝都总部肯定看不上穷乡僻壤的海得赛一个小小分部的收入;是以,出面代表炼金房帝都总部发言的人只是炼金术师协会的十六元老之一、据说已经迈入三阶中期、很有可能挑战四阶的高阶炼金术师布鲁默。 作为非好战势力的炼金房,与各大势力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炼金房正式做出某项举动时,哪怕是教廷那种巨无霸的存在也要给予一定程度的重视。 泽维尔·索迪亚和班克罗夫特教父花了不少力气封锁掩盖的海得赛“半神”光·弗兰迪的存在,如爆炸一般出现在帝都百万人眼前。各家大贵族、各协会公会总部,确认了报纸上的发言人高阶炼金术师布鲁默确实是本人后,顿时就炸了:光·弗兰迪?!谁啊这是!! 探听消息的职业强者们当天就淹没了炼金房总部,布鲁默被堵在实验室里出不来。这还不算,猎人协会和冒险者协会内部也是有相关信息渠道的,只是之前海得赛分部受到了来自教廷和王室的联手胁迫,不得已按下了这些信息。布鲁默的通告见报当天,猎人协会和冒险者协会总部发报询问自家的分部,这下这俩分部再没理由替王室和教廷打掩护了——论远近亲疏,帮着外人欺骗自己人不是煞笔了吗? 猎人协会和冒险者协会并不是特别高调的组织,但也绝不会高兴被外人欺压到头上来。炼金房发布通告的第二日,两家协会各出了一位不轻不重的发言人,发表了不咸不淡的申明:跟海得赛“半神”光·弗兰迪的合作,他们也有份。 这俩协会不见得会为了与一位半神的合作而跟王室和教廷这种权利怪物正式翻脸,但送个白眼下个黑脚什么的,还是很乐意的。 早该爆发的半神讨论热潮终于在帝都爆发了。刚跟班克罗夫特见面并进行了友好洽谈的泽维尔·索迪亚气得七窍生烟。半神的威慑力和人们的视线是重要的政治资本,现在西格手上抓的牌算是都凑齐了。 无论是王子殿下还是教父大人,都意识到继续让西格·弗兰迪和那个半神自由在城里晃荡会出大事。王室方面捏着鼻子发布了光·弗兰迪将出席参加这次大婚的通告,承认弗兰迪家的这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儿子半神地位,并且厚着脸皮表示这一位是王室的客人。私下里,泽维尔调动了王室御林军左、右军团进驻中城区,争取尽快把西格找出来“请”进王宫里,把这个惹祸精放到眼皮底下。中城区与上城区的气氛一夜之间就紧张起来,整条商业街上帝都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虎视眈眈瞪着来往的行人;教廷方面也没有让王子殿下孤军奋战,守夜人两个一组,大白天的就在街上乱晃。 “如果不是被胁迫,那老东西不敢写那篇东西;如果没有人背后伸手,报纸上也不敢登那篇通告。”王宫内,泽维尔·索迪亚脸色铁青,咔嚓一声把手上的茶杯捏成了粉末,“西格·弗兰迪混进了城里,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那恶棍正得意狞笑。” 王子殿下一身戎装,刚结束了巡视城防的他一路走来听见的全是关于半神的讨论,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大发脾气。 书房中除了泽维尔,还坐着另两位年轻贵族。一位是弗朗西斯家的少爷维克多,另一位是帕特里奇家的少爷里斯特。他们同样一身戎装,佩戴着装饰用的佩剑;这两位抱紧了王子殿下大腿的大公儿子,共同点是他们都不是袭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们的兄长显然不会比弗兰迪家的大儿子容易对付,是以选择了曲线救国、走未来王储的路线;哪怕不能成为下一任大公、成为一国之主,至少要追求一片自由领土,不能比西格·弗兰迪那家伙混得差。 王子殿下正生气的对象不是西格,而是负责帝都城防的王室御林军。那家伙混进城里都不知多少天了,御林军统领却还敢言之凿凿未见海得赛方面来人;如此无能之人居然执掌着战力第一的王室御用军团,王子殿下不能不生气。 当然,王子殿下可以不满王室御林军,两位大公之子却不能。就像老爹可以打自家的儿子,外人却不能一样。两位大公家的少爷并非愚钝之人,只是沉默着听泽维尔抱怨,没有出声附和。 王子殿下将他们找来大发脾气,自然不是闷坏了找他们发泄。弗兰迪藏匿在城里,他们和教廷找不到,不表示其他势力找不到。但身为未来的王室王储,在自家帝都这一亩三分地上求助其它势力;这事儿不但会让王室名声扫地,更会让王室御林军跟他离心。总之,无论如何,这些话绝不能由王子殿下来开口。 书房里的“亲切交谈”结束后,两位公爵家的少爷拜别了王子殿下相携走出王子殿下居住的宫殿区。穿过清静幽深的中庭庭院,沉默了很久的维克多少爷叹息一声,主动开了口:“里斯特,听说你认识一位金牌猎人?” 里斯特·帕特里奇少爷表面上很是镇定,心里却是大大的舒了一口气;维克多这句明知故问避免了让自己当出头鸟,以后如果有哪位不长眼的议会议员指责他们不信任本国力量时,他也能不被推出去当靶子:“是的,维克多。” 他的妻子就是出身于金牌猎人之家,跟猎人协会的关系哪能不紧密。若不是王子殿下封锁消息的手法粗暴了些,由他出面联系猎人协会提早做好准备的话,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局面。可惜他与泽维尔的关系比不上维克多,海得赛的半神存在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 维克多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那么那边就靠你去联系了,里斯特。我会麻烦叔叔拜访炼金房和冒险者协会,不能让西格那家伙太过得意。” 两位公爵之家的少爷,彼此间知根知底,这会儿却不得不为了王子殿下的颜面装成首次合作;要说两位心机还不够深沉的少爷心底不腻味是不可能的,打完了这个机锋都不爱说话了…… 中城区,某家家庭旅馆里。西格一身拖拖拉拉的裙子,很没形象地坐在窗台上翘着脚往街上张望,吹了一声口哨后冲付友光说道:“泽维尔那家伙疯了,居然调了这么多士兵进城里。王现在完全不管事了吗?” 付友光把袖子挽到手肘处,累赘的裙子下摆提到大腿上,正努力地翻阅着文件,头也没抬:“索迪亚王还管事的话王子也没胆儿跟教廷合作吧,换成宫廷剧这就是太子勾结外人撬自家墙脚,很快要被正义的主角联合被蒙蔽的皇帝打脸的节奏……” “……你这种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泽维尔却弄不明白,二王子失去战斗力后他没了竞争对手,似乎变得愚蠢了。”西格冷笑。 “喂喂,什么叫我这种人……”付友光翻了个白眼,合上文件夹递给等待在旁边的猫女,“凯瑟琳,这份今天之内发回去。” 习惯了两位弗兰迪诡异打扮的猫女凯瑟琳接过文件往背囊里一塞,告退后出了房间正大光明走上满是士兵的街道。银牌猎人的名牌很好用,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被拦下问话。 “现在‘势’造起来了,咱们能离开中城区了吧?就咱俩这身板,爷们里或许不够出色,女人堆里实在显眼得很啊。”付友光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后抖了抖身上的裙子。 西格斜了付友光一眼,从窗台上跳下来边脱衣服边往衣柜走:“就你的脑容量,我劝你别思考太高深的问题……现在只是打开了盖子而已,精彩的正场还没开唱呢。” 付友光正要变脸,西格打开柜子掏出一套裙子丢他身上:“换上吧,咱们得去拜访真正重要的人物了。”西格停顿了一下,恶意满满地拉起嘴角冷笑,“希望你今天走路时别十步倒三次,亲爱的‘姐姐’。” “……” 王子殿下送走客人后又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的他想了想,没有换下身上的铠甲,起身去找父王——凭借武力在诸多兄弟中脱颖而出的索迪亚王重视武功,儿子越英武越能得他喜爱。 “王不在?”被拦在王的宫殿前,泽维尔皱起了眉头。 “是的,王子殿下。王去了城里散步。”侍从官恭恭敬敬地回答。 泽维尔脑中警铃大作,脸色瞬变,森冷的目光瞪向侍从官;他的老爹自去年一场大病后性格大变,对政务失去兴趣、对妃子们爱理不理,甚至连王宫的门都不愿意出;怎么会在他把两个军团的王室御林军调进城里后忽然想要进城? 骤然降低的气压和王子殿下狠厉起来的目光让侍从官胆战心惊,连忙解释:“殿下,陛下是临时起意想去城里的……陛下、陛下说想要去下城区转转,他乘坐亚龙飞上天空时,看见那边很是热闹……” 泽维尔眯起眼睛,手下意识地握上佩剑剑柄。父王若真的只是去下城区倒还罢了,若是被人蛊惑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 侍从官简直要哭了,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王子殿下,请相信我,陛下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想去城里转转……” 王即使孤身出城也不会让人担心他的安全,在帝都范围内他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这个庞大的城市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唯有王的血液才能驱动;再加上王自身就是四阶的龙骑士,虽然不拥有同阶神圣骑士那漫长的寿命,但即使是半神也不能轻易威胁到他。 王子殿下在王宫里里大发雷霆时,维恩·索迪亚王已经漫步在人声鼎沸的下城区。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店,熙熙攘攘的行人,诉说着仅属于帝都的繁华。虽然路人的穿着没有中城区的体面,来往的马车规格也太磕碜;但以王那轻松闲适的神情来看,显然索迪亚王更喜欢这种充满的人气的地方。 王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套着马甲和简便的外套。鞋子是常见的短皮靴,腰带上没有任何装饰物。神情里有些颓废的他看起来像个平凡的路人,气质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混迹在平民中漫步街头的王,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奇妙魅力,惹得不少人视线在他身上驻留。 今天是十二月十八日,距离王室大婚还有四天。不同于中城区的紧张,下城区充满了庆典来临前的欢快气氛。王路过一家面包房时,柜台里包着头巾的少女正欢乐地哼唱着节奏明快的歌曲:“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噗通”一声,正步态闲适优雅地漫步的王玩了个高难度的半空三百六十度旋转平地摔,整个人呈大字型扑到地上,激荡起一阵灰尘。 路人惊呆了,卖面包的少女和她的小伙伴们也惊呆了;一时间里万籁俱静,怔怔地盯着跌倒也跌倒得如此有艺术性的王。 王狼狈地爬起身,用力揉了一下鼻子,忧郁颓废的气质在这一刻抛弃了他,惊骇、疑惑、欣喜和疯狂等复杂的情绪争先恐后地挤到他的脸上;顾不上路人惊诧的目光,王一个飞扑趴到了摆满面包的柜台上,伸出一根手指,满脸期待地向被惊呆了的少女打出了现代世界某个庞大群体里耳熟能详的暗号:“天、天王盖地虎!!” 第104章 “真爱”的力量 无辜的少女显然不能给出让王满意的答复,失落的索迪亚王纠缠了人家好一会儿才死了心。当然,等他发现少女看他的目光有异样、满脸的羞涩期待和欲拒还迎时,他落荒而逃了。 近一年多不管事的索迪亚王,一回王宫就扑向了他的行政官。他必须调查清楚洗脑神曲的出现是怎么回事,他太渴求“回家”了,回到他应该呆的地方。 十二月二十九日,王室大婚倒计时第三天,也是全城正式开始庆祝的第一天,海得赛来的车队堂而皇之出现在了城郊。 甭管索迪亚王管不管事,既然他出过城一趟了泽维尔王子总的收敛些,加上他的岳家飞空艇也要在二十九日这天降落,不得已撤退了城中的王室御林军;两位大公的儿子替他联系了冒险者协会、猎人协会和炼金房,三家势力也愿意稍微弯腰讨好一下这块土地上的主人;偏偏就在这时候,海得赛的人正大光明地进了城。 若谁敢说这是巧合,泽维尔王子能把剑鞘砸他脸上。 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进城的海得赛车队,两辆低调的多轮马车,八头钢背角牛,四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打着弗兰迪家的家纹旗,这这样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拿出海得赛的通行印章进了城。 这段时间里与海得赛的联系紧密,各家早就知道西格·弗兰迪出来只带了夫人莉莉丝·希克斯、侍妾艾米·奥康纳、一名猫女、俩个仆从;这些护卫哪来的,用膝盖都能猜到——西格藏在帝都的地下势力。 这让对西格有怨念的人们颇为残念,当初西格离开后,不少人都动过接受西格残留势力的念头;偏偏这些家伙藏得跟地鼠似的,根本逮不着影儿。 海得赛车队似乎没发现背后跟了无数眼线,大喇喇地穿过中城区、进入上城区,直达弗兰迪大公府邸。 帝国三位大公都在帝都拥有府邸,当然,多数情况下里面只居住着大公们的子女。车队驶进大门,大公府的管家仆从列队迎接;进了内院莉莉丝携艾米下车,一眼就看见了西格的姐姐,爱西丝·弗兰迪小姐。 “日安,爱西丝小姐。”莉莉丝连忙提起裙子行礼,艾米也跟着弯腰。弗兰迪家的兄弟姐妹,两位弟弟被西格收拾掉了、一位妹妹远嫁他国;而这位爱西丝小姐,留在帝都嫁给了帕特里奇大公的儿子里斯特。 “日安,莉莉丝,艾米。”爱西丝外表看起来十分年轻,嫩滑的肌肤堪比十几岁的少女。她的眉眼酷似西格·弗兰迪,脸型却要圆润一些。盘起的贵妇人发髻繁重而尊贵,昂贵的宝石点缀在她那身隆重端正的蓬蓬裙上,像是刚从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女子,拥有着极致动人的美貌与风姿。 爱西丝蓝宝石般的眼睛往莉莉丝夫人身后已经空下来的马车张望,细微的失落让她看起来楚楚动人:“西格……我亲爱的弟弟,他没有来吗?” 任谁也不忍心看着这位画里走下来的天使失望,莉莉丝安慰地说:“伯爵就在城里,爱西丝。他很快就会来了。” “他已经回来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见我呢?”爱西丝却更加难过了,美丽的眉头紧蹙,眼神里的哀伤让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动容。 “伯爵……有很多事儿要做,我想他并不是不愿意来见你,爱西丝小姐。”莉莉丝为难地说。 爱西丝用手掩住嘴,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情绪稳定后强堆出欢笑,貌似坚强却脆弱得惹人怜爱:“噢,你说得是,莉莉丝。他已经是大男人了呢。” “伯爵总是你的弟弟,爱西丝小姐。”莉莉丝这句话有些深意,不过爱西丝显然不会听得懂。 莉莉丝扶着爱西丝走向大屋,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艾米不屑地瘪了瘪嘴。装模作样。 爱西丝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已经嫁给了里斯特·帕特里奇的她不可能还住在弗兰迪家的大公府里。当日中午,王室的宴会请柬发到了莉莉丝手上。 王宫里将举行连续三天的宴会,之后便是正式的婚礼仪式和全城同庆。这三天的宴会是重要的交际和最后站队时机,曾经跟随二王子的人家、没抱上大王子大腿的人家,必须抓紧这宝贵的机会。 下午三点,莉莉丝携艾米,两位女士盛装打扮乘坐大公府提供的马车,在护卫的严密保护下出了大公府,驶向王宫。 位于城中心平顶山上的王城一片张灯结彩,通往内城区的唯一道路上挂满了彩色的小旗,仪仗队在王宫入口处排开阵型,恭候着客人们的到来。 第一天的宫廷宴会算是暖场,应邀的只有伯爵以上人家和各大势力的代言人。莉莉丝与艾米进了王城后在指定的地方下了车,在宫廷女官的带领下进入宴会大厅;沿途遇到了不少熟人,不时地与人问候攀谈,进入大厅后已经与不少贵妇人集聚成群。 莉莉丝·希克斯的出身本来就高,出入这种场合并不会显得生疏,而出生于小贵族家庭的艾米·奥康纳就有点儿不适应。她没有来过王宫,因为奥康纳家只是中城区里稍微体面一点的人家;若非嫁给西格·弗兰迪,她可接不到来自于王宫的请柬。宫廷女官将贵妇人们带领带到一圈华贵的沙发组合前,莉莉丝与几位伯爵夫人和侯爵之女谦让着坐下。虽然艾米是莉莉丝带来的人,可出身让她不能坐到人群里去,只能在沙发末尾上沾点儿光;这种差别待遇让艾米颇为难堪,自尊犹如被丢进了针盒;表面上却还不能透露出半点不满,必须一脸端庄娴雅,强颜欢笑。 宴会大厅中间是宽大的舞池,前方的高台属于王室席位,下方的长台是演奏音乐的乐者。左边的沙发组合区是贵妇们的交际平台,右边的吧台、长椅、旋转桌则提供给了贵族绅士们。这个异界不讲究男女大防,贵妇人和绅士们可以留在各自的地盘集聚,也可以互相游走到对面区域、与自己的家人相伴或是与心仪的对象攀谈。 正式的宴会还没有开场,侍者们穿梭着在左右两边的长桌上添补上各种精致食品、给先来的贵妇、绅士们端上酒水;演奏台那边的乐者们演奏着舒缓的音乐,巨大鱼缸里的美人鱼轻轻哼唱着悠远绵长的歌曲,灯光温柔而暧昧。 随着入场的人越来越多,莉莉丝渐渐成了贵妇人们的中心,连几位到场的侯爵都特意走过来向她问候致意。西格那家伙可是绑架了十四位侯爵家的子弟,虽然那家伙每天都派人送纨绔少爷们的信件到十四家侯爵府上,可这事儿也实在让人不省心。贵妇们围着莉莉丝,有的纯属好奇、有的则是自家就有子弟被西格坑了,希望能从莉莉丝这得到点儿确切的消息。 莉莉丝怎么说也接受过精英教育,成为安普城——或者说,成为海得赛总管人事任命的最高执政官后,更是实际地接手管理了不少事儿,怎么会轻易地被人套话。而且如此之多的贵妇人围着她,倒也成了保护色,使得许多身份比她高的人也不能对她假以辞色。她的父亲希克斯侯爵倒是比较上道,远远对她打了个手势就走了,希望她在宴会结束后回家一趟,向家人交代一下那个被“姐夫”绑架走的弟弟下落。 作为被西格和付友光同时认可的女性,她算是比较了解伯爵大人的计划全貌。就连刻意将艾米带来的理由,私下西格也跟她通过气。应付着贵妇人们的同时莉莉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人群外侧,坐在那里的艾米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艾米在市政厅的实习,说实话让许多人都颇为不满——她的态度压根不像是想要认真做事,反而经常端着架子惹得共同工作的伙伴不快;多年的姐妹情谊让莉莉丝一开始不太愿意把艾米孤立出去,可艾米与外人联合起来探究城堡体系内部秘密的行为实在让莉莉丝很不高兴。论远近亲疏,城堡才是她优越生活的靠山;这种不知好歹的行为,可不能让见惯了各种家族内斗、贵族阴私的莉莉丝看得上眼。 座钟指向下午四点,宴会大厅里已来了不少人;作为主办方的王室,也来了几位公主热场。到接近四点半时,尤利西斯·索迪亚亲王的入场更是掀起了一波小高潮。 尤利西斯·索迪亚亲王是维恩·索迪亚王的弟弟,在几十年前的王储战争中棋差一招与王座失之交臂。虽然被封为亲王,他可没有被分封出去管理领地。索迪亚王族精于封建统治之道,不会把王权逐代分薄。亲王往往只有一代人,下一辈袭爵的子孙将降为侯爵。若干年后泽维尔继位,二王子也将成为亲王。 亲王的存在是为了防止王储继位前王出现不测。假若两位王子之间难分高下而索迪亚王又比较短命,那么王座的主人或许就要换一换主干。也就是说,泽维尔王子殿下真正的敌人,并不是西格·弗兰迪,也不是还未降临到他头上压得历任索迪亚王喘不过气来的神权;而是这位尤利西斯·索迪亚亲王。 尤利西斯亲王是从王室的入口进来的,他出现的第一刻,发现到他的先生、女士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两位身形修长、打扮各异、但是相貌一模一样的金发青年。 这两位青年的相貌不说家喻户晓,但在场的贵族、绅士、贵妇人们,绝对认识。 “噗”地一声,环形吧台上正与一帮年轻贵族子弟热切交谈的维克多·弗朗西斯少爷一口酒喷出,淋了他对面的里斯特·帕特里奇一脸。旁边的爱西丝连忙掏出手帕递给自己丈夫,嗔怪地看了维克多一眼。 “维克多?”里斯特没有生气,擦了一下脸上的酒水,顺着一脸见鬼表情的维克多视线转了个身,然后他也僵住了。 “哎呀,是我弟弟。”爱西丝完全没意识到身边几位贵族少爷的诡异,自顾自开心地叫了一声,提着裙子就冲尤利西斯亲王小跑过去。 “亲王,您还是这么受欢迎。看,人们都因为您的到来惊喜不已。”一身正式礼服、穿得像个人形衣架的西格·弗兰迪,一脸谦和温润的微笑,像个谦逊知礼的后辈那样低声恭维着尤利西斯亲王。 实际年龄比维恩·索迪亚王年轻一些、但看起来却是个十足富态大叔的尤利西斯亲王笑呵呵地抚着胡子,迈着八字步霸气十足地走进会场。他似乎非常满意西格的讨好,满脸得意地豪爽大笑:“弗兰迪家的小子,你真会说话。我那位兄长还没来呢,他们有什么好惊喜的。” 付友光死也不愿意穿那种麻烦得要死的贵族礼服,依旧是一身从丹尼尔那里捞过来的轻便服,只是为表示正式打了个特别不相称的领结——好吧。光哥确实也不是什么有品位的人。 “惊喜……我看惊吓才对吧……”西格那副小意讨好的样子让付友光全身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站得离他老远,嘴角抽搐着用中文嘀咕了一声。 有身份、有地位的先生们站起来远远地冲尤利西斯亲王问候致意,亲王也一副爽朗的样子一一回敬。这三人走到了绅士们集聚的区域后,立即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当然,身份不够的人不会不知进退地凑过来,免得讨好不成反招厌恶。 爱西丝等待着亲王与侯爵们问候完毕,才开心地凑过来提着裙子恭敬地行礼:“日安,尤利西斯亲王。” “噢,是可爱的小爱西丝。日安,小天使,你越发明媚动人了。”尤利西斯亲王大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爱西丝,相比起他那个忧郁颓废的哥哥,这位亲王亲切热情得多。 爱西丝站起身,目光一转就粘到了西格身上。这位单纯的女士一点儿也没有惊诧于后面那个脸跟她弟弟一样、穿着诡异的付友光;在她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里,似乎只能看得见她温润如水的弟弟。 “亲爱的弟弟,西格,看见你这么健康我真高兴。”爱西丝小姐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将手伸向西格,似乎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付友光抓了抓脸颊,局外人一般地站得老远。西格跟他姐亲密算是家人感情,他要是也凑上去那就得算故意占人家便宜了。不过西格的反应仍旧把他吓了一跳,鸡皮疙瘩愈发此起彼伏。 西格脸上那副假得让人想吐的温润消失了,同样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浮现出了真正的温柔。僵化的脸部线条在这一刻变成了绕指柔,回应着他的姐姐的温情:“我也是,爱西丝。” “……当初那个要死要活闹自杀的是谁啊我说……”光哥忍不住自言自语地用中文吐槽,眯瞪起了死鱼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可是老兄你换个人来真爱行不行……这特么可是你血亲……” 第105章 闪亮登场索的索迪亚王 闹得沸沸扬扬的绑架事件主角出现,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扫向跟着尤利西斯亲王进来的两位金发青年。 当然,咱们都知道贵族的尿性,这种正式的社交场所总是要顾忌一下矜持体面的——那么多的贵妇人围着莉莉丝,真的是关心被绑架走的十四家少爷?别闹了。侯爵们的人缘还没那么好。 西格和爱西丝旁若无人地使用着肉麻的词汇互诉衷肠,光哥雷得不轻,移步拉开与西格的距离——无数双眼睛随着付友光的移动而移动。 几位老绅士与尤利西斯亲王碰杯后幽默风趣地谈笑,但眼角余光总是不经意地扫向打扮古怪的付友光。 西格·弗兰迪的双生子,光·弗兰迪?! 在场不知多少人心里有成群的角马狂奔而过,表面上却还得维持着和谐。亲王与老绅士们干了好几杯酒,爱西丝似乎终于想到盘问弟弟多出来一个弟弟是怎么回事。无数人瞪着付友光瞪得眼皮发酸,但却十分地……不方便上前搭话。 对,这是个正式的交际场所,两个弗兰迪还是跟在尤利西斯亲王身后进来的。不够身份接近亲王的就不说了,够身份与亲王搭话的,若是态度敷衍,那就等着看似豪迈的亲王给你穿小鞋;若是态度过于热情,那就等着宴会真正的主场、泽维尔王子殿下给你穿小鞋……这种情况下还能越过尤利西斯亲王去跟疑是半神的光·弗兰迪攀谈,得多大心…… “别问了,爱西丝。这是……不能说的秘密。”西格显然很明白怎么应付爱西丝的追问,故意眨了下眼睛,并刻意降低音调,给予爱西丝更多想象空间。 “噢!”爱西丝惊叫一声掩住嘴,惊诧地把目光转向半死不活站在一边的付友光,几乎是用呼吸般细微的声音轻声说道,“爸爸的私生子?” “嗯……”西格没有替他那个不像话的老爹解释的义务,模棱两可的回答更像是默认。 爱西丝掩着嘴,动作看起来很可爱,但光哥看向她,接受到的眼神是与之完全不匹配的、最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美丽清雅如画的妙人儿身上的——轻蔑。 付友光半张着嘴,眼神发直,不管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有点受打击;西格记忆里的爱西丝如天使般纯洁神圣,见到本人后似乎也差不多……可这种高高在上的轻蔑是咋回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这种强烈的反差违和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喂!! 爱西丝的目光压根没在光哥身上留多久,明明是一样的外表,付友光显然在她眼里连西格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这位美丽的姐姐含情脉脉地反倒开始安慰起西格:“爸爸只会承认你的,亲爱的西格,只有你是我的弟弟。” “……”光哥嘴角一抽,这是把我当忽然出现争夺家产的私生子对待了?我是在看八点档泡沫剧吗!大妹子,你眼里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啊,关注点根本不应该是这个吧! 这对变态姐弟说了好一会儿话爱西丝才依依不舍地走开,因为亲王打发掉了这一小片区域里靠上来套话的人,往另一块区域出发了。 紧跟着亲王缓缓穿过盛装打扮的绅士们,光哥没忍住低声问西格:“我说,我是怎么招了你那位神仙姐姐的嫌弃了?” 当他们有什么不合适的话题要谈时,并不用顾忌场所。中文这玩意儿,还不用担心异界人听得懂。 西格保持着完美的虚伪微笑,斜视付友光:“谁让你不肯穿得像样点儿。” 光哥眼神再次发直:“哈?!” “正式的场合穿得像个仆人……你还想得到公正的对待?”西格的表情与嘲讽的语气不同,温和如春风。 亲王再次停了下来,几位颇有身份的先生正与他攀谈,豪爽的笑声几乎能传到对面去。 “她和我的母亲一样,愚蠢,美丽,肤浅……对男人来说,是极其合适的品质。”西格淡然地说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不相干的陌生人。 “……说点好听的吧,我现在想替她揍你。”付友光眯瞪起了死鱼眼。 西格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是聪明的女人,应该为我的用词感动才对。”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在人多的场合揍你?”光哥握了握拳头。 西格耸耸肩,停止挑衅。 亲王终于走到属于王室成员的区域,在一圈人的拥簇中施施然坐下。弗兰迪家虽说也算是有王室的血统,不过西格可不会犯这种冒犯王室的低级错误。稍微抬手让侍从过来,端过一杯酒,与付友光一块站到了刚好处于王室区域边缘的长吧台边缘;保持与亲王不远的距离,又不会显得削尖了脑袋往王室区里挤。 他们在这儿站住脚没多久,远远就看见爱西丝拉着她丈夫里斯特·帕特里奇少爷往这边过来。付友光顿时颇感为难,下意识地请教西格:“我是不是靠边一点儿?” 西格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低头,将酒杯放到唇边挡住笑意:“被人刻意侮辱也不会生气的家伙,说的就是你吧。” 光哥横了他一眼:“什么事儿都得斤斤计较,心眼儿得多小,当心便秘。” “那么你就像个称职的仆从那样,去给我端点水果过来。”西格眯起眼睛。 “……” 里斯特·帕特里奇少爷,同为帝国大公的子嗣,他对上西格没什么压力——呃,哪怕是只表面上。 “婚礼有些仓促,通知你的时间晚了一些。你没有生气吧,亲爱的弟弟。”爱西丝拉着里斯特的手,像个天真的小姑娘那样偏着头,眨巴着蓝宝石般的眼睛。 西格深深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躲闪的里斯特,冲爱西丝绽放了一个完美的微笑:“当然是……相当生气了,爱西丝。我居然错过了你的婚礼。” 如果西格愿意,他的爱与恨都能隐藏得很好。 付友光挺实在地捞了个盘子端了满满一盘水果过来,默不作声递给西格。仆从般的举止让爱西丝更加不屑将视线放他身上,里斯特却是见鬼了一般看过来。 作为泽维尔王子的合作伙伴,他是知道焰之壁垒阿尔法对光·弗兰迪半神身份的证实的。这家伙,难道毫无半神的自觉?! 递过了盘子付友光就打算走远点,人小姑娘内护自己的弟弟以为他这个“私生子”抢家产呢,何况他与西格的关系还真不好解释。谁料西格忽然伸手拉住他胳膊,还站直了身子,向里斯特·帕特里奇少爷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我想你们还没有见过,里斯特。这是我的双生子光·弗兰迪,海得赛的半神。” 不是弗兰迪家的半神,而是海得赛的半神。里斯特嘴角抽搐。 阿尔法先生说海得赛野心勃勃……果然是真的。里斯特堆起笑容,友好地问候付友光,并小心翼翼地表示出了对半神的好奇和尊敬;总的来说,是一位大公子嗣所能给出的恰当的应对。 半神的确强大,作为本世界的至高武力,是大陆荣耀的象征。但是,半神也需要强大的背景、严密的组织作为支撑。 单一的半神是不成事的,历史上以半神姿态睥睨众生、却被暴力摧毁的强者就有好几个,其中还包括一任教皇。教廷疯狂扩张教区,也是在那位教皇被刺杀之后。 西格·弗兰迪、光·弗兰迪与王室的关系,自始至终都不是绝对对立。双方都十分明白这一点。分歧只在于,王室希望的是半神的归附;而西格·弗兰迪追求海得赛独立的态度昭然若揭,甚至于都懒得去掩盖了。 付友光百般无聊,听着西格和里斯特打机锋。虽然话题的中心点似乎是他,但谁也没兴趣真的跟他说话——好吧,他也没兴趣参与这种在互相吹捧中互下陷阱套话威逼利诱样样来的所谓“聊天”。 同感无聊并惊呆了的是爱西丝·弗兰迪小姐,她把里斯特·帕特里奇带过来,其实有种示威的小女孩心态——总之,这姑娘是搞不拎清半神不半神海得赛不海得赛的,她只是很讨厌多了一个莫名其妙、不讲究、形象邋遢的家伙,这家伙还有可能威胁到自己亲爱的弟弟西格的地位。 她的本意是想让里斯特对上光·弗兰迪,结果里斯特跟自己亲爱的弟弟较劲上了,两个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完全违背了她的本意。男人为什么都这么蠢啊!失望的爱西丝·弗兰迪小姐想抓狂。 帕特里奇家的少爷跟弗兰迪接上头,远远看去似乎还聊得很“开心”,其他一些有心攀谈的、想寻找合作机会的、想探究半神秘密的,就不好靠过去了。尤利西斯亲王则完全不担心这些,弗兰迪家的小子找上了他就已经表示了不看好泽维尔那个心急的毛头小子,再来一个更不成熟的里斯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么说来,里斯特少爷认为海得赛永远都是穷乡僻壤?”西格微笑着轻轻转动酒杯。 “那地方曾经不是。不过咱们都知道,那儿离战火并不远。”刚被挑衅过的里斯特少爷有点儿心浮气躁,语带威胁。 “是的,说起来,海得赛离兽人王国只有三千多公里……”西格调笑着眯起眼睛。 “离兽人前线也很近。”里斯特稍感不快。 “兽人前线这些年打得很顺,毕竟敌人都是些不会偷袭的蛮族,还只在前方……”西格轻笑。 “……”家中的实力来源于兽人前线军团的帕特里奇大公子嗣终于听懂了西格的意思,五官都有点扭曲了。 “娘娘腔式吵架。”听得有点腻味的付友光双手抱胸,用中文下了定论。 “……”西格怒视。 座钟指向下午五点,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是泽维尔王子来了吧?人们纷纷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一身正式王族礼服的泽维尔·索迪亚王子殿下。 但……对某些人来说很槽糕的是,来人不止王子殿下一人。 付友光转过脑袋,看见人群正如水流被分流般从中分开,一位中年人穿着大红色王袍,戴着王族冠冕,披着红色大氅,佩戴着镶金嵌玉的王者之剑,正与王子殿下一道大踏步走进来。 这中年人外表看起来还是挺年轻的,光哥目测大不了自己原来的身体几岁。他的神情里有些抹不去的忧郁,气质颓废举止优雅,在现代世界的话倒是个能招年轻姑娘青烟的美大叔。 可惜这是在异界,地点是王宫里,来人还穿着王袍。没有人尖叫着拿出手机拍照,也没有人忙着掏本子要签名;反倒是随着他的迈步逐渐让开道路,对上他的目光时急忙鞠躬并显示出应有的谦卑。 至少一年半的时间里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将所有政务丢给了王子躲在深宫里当宅男的索迪亚王,以强横的姿态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人前。 动着这样那样小心思的人们惊呆了。 摆明了来砸场的尤利西斯·索迪亚亲王惊呆了。 安排好了人手要捣乱的西格·弗兰迪惊呆了。 “呃……人算不如天算啊……”付友光扯着抽搐的嘴角,蹦出了这么一句。 第106章 丧钟为谁敲(一) 王目不斜视大踏步穿过舞池,径直前往王室区域中那把原本是为王子殿下准备的华贵高背椅。他的步幅稳健,姿态无可挑剔,谁也猜不到他提着自己大氅的手在微微颤抖。 心中颇为不甘的尤利西斯亲王站起来向他的王兄行礼,被宫廷魔法师长期监视的亲王十分期待给他的侄子添点乱,谁能料到他这位久未露面的王兄玩了这么一手神来一笔。 王归于王座,中断的音乐再次响起。全场游移的几位公主回到她们父王身边,贵妇人们继续格调优雅的聊天,绅士们又开始传出爽朗的笑声;但这些并不能掩饰凝重起来的气氛,亲王身边聚集的人群散了一大半,王座下首背对着索迪亚王的泽维尔王子殿下虽然在笑,表情却有点僵硬。 索迪亚王入场时西格那副完美的伪装面具破裂了一瞬,以他这些天来收集的情报,王出现在王子殿下主持的宴会场的可能性一成都不到;无论王是真的不管事、或是给予王子锻炼的机会、甚至是试探他这位好儿子有没有不轨之心,在大婚时期插手都绝不是好时机。 索迪亚王这一通乱拳难为住了西格这位老师傅,打乱了他的布置;稍微后退半步躲到付友光的阴影里,西格抬头看向宴会厅二楼某个负责场卫的持剑武士,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 那名持剑武士目光平视,似乎看不见西格的动作;但在西格收回手以后,他像是站久了调整姿势,松开搭在剑柄上的手,把大拇指插进腰带里。 二楼走廊末尾,两名巡逻的卫兵不经意地扫到这名持剑武士的站姿后,调转方向下了楼。 不管是把手伸进王宫里还是联络上尤利西斯亲王,西格皆是费了不少力气。数日的辛苦就这么一下被打乱,没点怨念是不可能的。不过相比起贸然行事损失自身实力,多等点儿时间并不算什么。 用一句“是否欢迎海得赛的人去兽人前线旅游”气走了里斯特·帕特里奇,招呼侍者过来换了一杯酒,西格撑在吧台上用手揉了揉额头:“今晚没有好戏看了,在这位铁血帝王面前卖弄小聪明没有用。” 付友光还在忧郁,爱西丝小姐走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有点儿受伤:“……我想治疗一下膝盖……” 西格恼火地斜视:“……咱们这么多天的裙子几乎等于白穿了,你能给我正经点儿、把你那点忧伤用在应该用的地方吗?” “都说了武力才是硬道理啦,磨磨唧唧玩弄那些小花样,最后还不是要等史蒂文那边出结果。”付友光有气无力地说。 西格被他气笑了:“你以为所谓的较量就是双方摆出最高武力挺着胸脯比肌肉块?你脑子里也被肌肉入侵了吧?” “是~是,我错了,机智的西格大人。”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你头破血流会降低你这位半神的声誉,我现在很想在你的铁石脑袋上来一下……” 大马金刀坐在王座上的索迪亚王,紧蹙眉头、紧抿嘴唇、嘴角下拉,严肃得无以复加。他那几位如花似玉的女儿“绕膝而坐”,一边讨好着他,一边附和着妙语连珠的王子殿下与排着队前来问候致敬的大贵族们打着机锋。恐怕谁也猜不到这位给予了场中所有人压力的索迪亚王,正被几位“女儿”的亲密态度逼得汗流浃背…… 胸中至少上百头远古荒兽毁灭着大地的索迪亚王,紧张得双眼发直、牙关紧咬;虽然王子殿下对他这位“空降”的父王既疑惑又委屈,他仍旧不敢透露出自己的来意…… 这种公众的场合,人们一般不会说太隐秘的私事;职业强者们的感知可不是一般的敏锐,短短几句倒还罢了,试图密谋阴谋诡计什么的,多说几句可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索迪亚王非常紧张,紧绷的神经甚至让他一开始看不清宴会厅中人们的脸,尤利西斯亲王向他行礼的时候,他只是凭借着身体的本体还礼,但并没看清那是他的“王弟”。 无聊的客套、虚假的笑声、带着畏惧的讨好,让这位索迪亚王十分烦躁。忧郁浓得化不开的脸上爬上焦虑,王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曾经最得宠的小公主笑容都僵住了,老天呐,她好想回去…… 嘈杂的大陆通用语中,忽然隐约响起几句熟悉的母语;索迪亚王呆滞了好一阵,才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两位弗兰迪站在王室区域边缘的吧台区那,姿态慵懒的那一位浑身戾气,让调酒员不敢靠近那一带;另一位倒是站得十分端正,但穿着打扮实在跟这种正式的宴会格格不入。 再给付友光和西格十倍的想象力,他们也不会猜到会场中有人能听懂来自异世界的语言…… 王侧耳倾听了俩个家伙互相挖苦吐槽了好半天,再也不能忍耐住胸中澎湃的激情,噌地一下从王座上站起来,吓得离他最近的小公主一个激灵差点发出尖叫。 但还没等王扑向两位弗兰迪,一个高昂尖利的女声就响彻了整个宴会厅。 “天父在上,以真实女神的名字起誓,我要控诉一位邪教徒!” 大厅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而后就犹如沸腾的水一般炸开了。异教徒和邪教徒一字之差,危险性却是天上地下。在场的客人们不仅有来自各家的大贵族,还有各个势力的代言人,说是帝国小半顶层人士齐聚于此也不为过。在这样的场合下指控邪教徒,无论真假,仇恨值想必都大得离谱。 人们暂时丢开了交际,一个个从座位上站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二楼连接一楼的楼梯口,士兵和守夜人排成两列,拥簇着三个人走了下来。 付友光看清了那三人里的两个后,嘴巴张得老大,直愣愣地转向西格;西格却恢复了那副常见的漠然表情,嘴角拉起一抹冷笑。 “不是我——”西格用中文低声说了一句,目光扫了一下看似惊诧实则两眼放光的王子殿下,“……泽维尔还挺重视咱们俩的。” “别打机锋,这是几个情况?艾米怎么跟他们站一边去了?”付友光脸都黑了。 “……我都说了,叫你不要总是去纠结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西格淡然地斜视付友光,“王的到场对我们来说不是好时机,对泽维尔却是个大方便。把咱们踩到脚底再扶起来,收服调教就更容易。看着吧,王子殿下要展现舞姿了。” 在场的人们保持肃穆注视着这三位忽如其来的客人走进大厅,而语惊四座的艾米女士说完了那句话后就收敛了锋芒,站到了焰之壁垒阿尔法与班克罗夫特教父身后。 索迪亚王眼神发直,在阿尔法与教父向自己行礼时只是皱了下眉头,看向自己的能干儿子;王子殿下十分体贴父王,当即站出来,代表王室回了半礼后提高了声音严肃地问话:“阿尔法先生,班克罗夫特教父,发生了什么事,那位女士是谁?” 班克罗夫特教父老神在在,并不说话;第一天的暖场宴会以他的身份并不需要出席,他是王突兀地登场后被临时请来震住场面的。宫廷魔法师阿尔法迈前一步,半侧身让出位置,指向艾米:“这是奥康纳家的次女,艾米·奥康纳。” 有沉不住气的贵妇人立即偷笑起来,奥康纳家,中城区不入流的人家;也就是这种人家的女儿才肯为了图出名舍得拼一把了。在这种场合指控一位邪教徒,若能成功的话,这个艾米·奥康纳名扬大陆已是必然。 与莉莉丝相熟的贵妇人们则都吓坏了,一个个紧张的看向莉莉丝;这不是莉莉丝带来的女人吗,怎么跟宫廷魔法师和宗教裁判所的守夜人站到一块儿去了?她到底要指控哪个邪教徒?! 不知道西格已经中止了己方行动,还以为这都是伯爵的安排的莉莉丝倒是很沉得住气,反而冲紧张的夫人们安慰地浅笑。 在疑惑、鄙视、惊诧的目光中,艾米·奥康纳提着裙子恭敬地向索迪亚王与泽维尔王子行礼。直起腰扫过神色各异的贵族们,成为瞩目焦点的艾米在一刻意外地平静。与阿尔法合作后,她想象过无数次公开指控时的场景;今天的现场要比她幻想过的舞台大得多,连索迪亚王都是她的听众;这一次的指控必将成功,而她,也必将一举成名、名利双收—— 指控邪教徒成功的人,将获得该邪教徒一成的财富。 以她在城堡体系里看到的账目,即使只是一成,也足够她风风光光地攀顶最富有女贵族。 “我是艾米·奥康纳,海得赛领主、西格·弗兰迪伯爵的侍妾。”艾米双手交握于腹前,高昂着头,吐字清晰、语调平稳,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着惊人之语,“我指控西格·弗兰迪,他是邪教徒,并已经在海得赛举行了数场鲜血祭奠!” “轰”地一声,人群再次喧哗着炸开,两位弗兰迪所在的长吧台迅速空出好大一圈。 “你在指控一位大贵族,艾米·奥康纳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若你不能提供相应的证据,你将接受帝国严厉的惩罚。”泽维尔王子站姿威武,语气严肃,貌似义正词严地高声说道。 泽维尔的“警告”让人们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再次聚集向艾米女士。 艾米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潮,双手十指绞在了一起,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有证据,尊敬的王,尊敬的王子殿下。西格·弗兰迪的每次鲜血祭奠时间我都记录了下来,并已经交给了阿尔法先生。这些血腥事件在海得赛的报纸中亦有提及,只不过被西格·弗兰迪掩盖了事实……” 焰之壁垒阿尔法举起文件夹,交给了艾米,而豁出去拼一把的艾米也毫不犹豫地当场念了起来。从雷恩工程队组建时最初那批被招募的乞丐、流民、失业者在工程中的伤亡,到安妮事件里被妮娜砍头的“无辜”工人、以及死在行刑台上的那些倒霉贵族或恶棍们;妮娜砍人虽然遵守着海得赛的基本法,但毫无疑问不符合这世界人们的观念,在这个场合下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更显得西格·弗兰迪残暴凶恶、人头遍地的海得赛已成了人间地狱。 艾米每痛诉一件弗兰迪的“暴行”,人们就好一阵惊叫;两位弗兰迪周边方圆十米已经没人敢靠近,就连尤利西斯亲王看向他带来的两个金发年轻人的目光都那么惊疑不定。 付友光嘴都气歪了,脑袋上冒着黑烟;懒洋洋地把大半个身子靠在吧台上的西格只好勉为其难给他顺顺毛:“冷静点,付友光。基本上她说的都是真事儿……而且只敢指控我,没带上你半点儿毛。这只是拉拢手段中的一种,算不上真正的攻击,把你的怒气积攒起来用到更有意义的地方怎么样?” 脸黑成锅底的光哥声音都在颤抖:“……拉拢?” “我跟你分析过吧,我们争取的利益越多王室相对的利益就越少,泽维尔自然要考虑应对的打压手段。他搞上班克罗夫特,我拉拢布莱尔·肖恩,都是一样在借力打力。”西格懒洋洋地品着酒,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艾米·奥康纳大义凛然的表演,似乎正受到严厉指控的人并不是他,“但泽维尔的立场和我不同,我可以光明正大拉拢教廷的人,而他不能。把班克罗夫特搬来镇场,说明他没有绝对的把握。但不得不说,这个行为很冒险——如果我服软,表示出愿意交回海得赛的顺从姿态,那么王是不会过于严厉地惩罚我的,毕竟在与教廷的较量上,王室和大贵族才是亲密的战友关系。” 西格·弗兰迪擅长斗争,也精于权衡利弊之道,无论是蛊惑利益共通的人达成暂时合作伙伴、或是大胆地试探对方底线,在触底反弹的边缘游走、赚取自己最大的利益;这种疯狂的行径和自大傲慢的性格,也是仅属于他个人的政治资本。 眯起眼睛看向似乎胜券在握的泽维尔王子殿下,西格嘴角的冷笑愈深:“……泽维尔毕竟还不是真正的王。” 付友光拍了拍自鸣得意的西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蛋疼:“那么,机智的西格大人,你可否解释一下……索迪亚王那吃人般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呢?” “嗯?”西格皱眉,微微偏头顺着付友光的目光看向王座。 整个宴会大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池里宣读证据的艾米·奥康纳身上。但不幸的是,索迪亚王是个例外——这位正当盛年、身兼四阶龙骑士的帝国雄主,正侧着脖子,目光炯炯地瞪向长吧台边的两位弗兰迪。 西格和付友光身边已经没人了,连侍者都摆了个托盘放这儿任西格自取、自个跑出了老远,眼神儿再不好的人也不会误解王的注意目标…… 艾米女士念了好长一大段对邪教徒鲜血祭奠事件的指证,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并出现了破音;听闻安普城中的体面人家被屠戮、驱赶了十之八、九,在场已经没有人敢直视西格·弗兰迪那个疯子,即使是想要结识半神光·弗兰迪的人也都暂时打消了念头。 指控词里渲染的满地人头场景让人们不寒而栗,与此同时,王走下了王座,坚定地、毫不犹疑地走向了指控目标的弗兰迪。 付友光甩了甩手腕,幽怨地问西格:“现在你还有多少信心王不会正面对上你?” 西格沉默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托盘并站直了身子:“嗯……意外总是难免的。你别乱来,我们不会有事儿的。” 索迪亚王无论出于什么考虑都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儿子与教廷沆瀣一气来干掉麾下的大贵族;也更不可能帮着儿子踩人、让儿子培植篡位的势力。总之,索迪亚王在场的话,这场控诉能轻松地将弗兰迪打下云端、将西格辛苦累积的政治资本一扫而空;而西格并不怕这一点,因为他的大招还没放…… 西格看事儿还是挺准的,走近后索迪亚王那强烈的王八之气确实会让人感觉寒毛直竖,但王本人并没有恶意;拥有深邃双眼的索迪亚王默默地扫视了一遍理论上来说能算他侄子的两位弗兰迪,紧抿着的嘴唇微张,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三个字:“跟我来。” 以武功起家并悍然击败弟弟成为索迪亚王、征战四方扩大了不少帝国版图的维恩·索迪亚,为人就是这么直接霸气,远远超过了他那个貌似豪爽的弟弟。不理会还在控诉着的艾米等人、也不理会正准备“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的王子殿下、更是无视了大厅中上百位身份高贵的先生女士们;索迪亚王就这么一马当先领头走向出口,一往无前藐视众生万物。 西格和光哥都没傻到别人递了绳子不知道接,大大方方地跟上了王的脚步。指控方的三位惊呆了,代表正义的王子殿下傻眼了,旁听的“见证人”们下巴掉了…… “……意外总是难免的,不管对谁来说都是。”西格还是那副漠然的样子,他那融入骨髓里的自大臭屁已经不需要用肢体语言来体现了。 “嗯……人算不如天算啊……”光哥感叹着,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对,“咦?刚才王说的是中文还是通用语?” 第107章 丧钟为谁敲(二) 唱戏需要主角、需要黑脸白脸、需要观众;索迪亚王再次不按理出牌,蛮横地带走了主角之一,这戏完全没法唱下去了。艾米的控诉证词还没有念完,瞪着施施然离开大厅的三人几近抓狂,捏着文件的手背青筋突出;泽维尔精心准备的痛心疾首斥责西格的台词也还没来得及出口,本该精彩万分的表演被强制中段,让王子殿下胸中犹如被十二护教骑士团举着战旗咆哮着呼啸而过,连绵不绝的铁蹄几乎踏碎他的理智。佯攻方举起手臂出拳,受方惶恐蹲下后王子殿下才能假意大度原谅并招抚;可现在,拳头挥到半空中,人家不陪你玩儿了…… 先不提人群中爆发的窃窃私语和嘲笑声,也暂时把脸色臭得想杀人的王子殿下放到一边,咱们先将视线放到跟着索迪亚王离场的光哥和西格身上。 三人已经走出了宴会大厅,长长的走廊里铺着短绒地毯,灯光明亮,转角处有成对的持剑武士站岗。 付友光提出了那句疑问后,他自个儿跟西格都是一愣,意识到诡异的两人瞳孔都扩大了,同时扭头看向走在前方的索迪亚王;而索迪亚王在听到这句话后也并不是全无反应,他侧过半身,脸上挂着古怪的表情,语气有些害羞:“……嗯,我说的是中文。” 字正腔圆的川普。 索迪亚王这句看似平凡无奇的川普用在这儿的效果不亚于平地惊雷,半神光·弗兰迪玩了一个漂亮的空中转体平地摔,摔得轰轰烈烈;西格·弗兰迪伯爵身子一晃跌到墙边,纤细漂亮的手指用力抓住墙体上凸出的装饰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稳住身形。 两张见了鬼一般的脸孔让索迪亚王有些赫然,这位中年美大叔抓了抓下颚,动作忸怩,神情羞涩,若非走廊上只有他们三个,玩儿平地摔的小伙伴非多上一堆不可:“你们也是穿过来的吧?我也是啊,哎哟老火得很……” 一瞬间,万籁俱静,两位听众耳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声音。半响之后,趴在地毯上起不来的光哥给了自己一嘴巴,扶着墙的西格猛掐自己大腿。 走廊上的异样引起了守卫的注意,两名持剑武士往这边探头探脑;索迪亚王没光哥那么粗神经,大步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位腿软的弗兰迪扛了起来,急促地说:“去我那说话,这边人太多了。” 震惊过度的两人都没反抗,索迪亚王扛着人飞奔而去,往这边张望的持剑武士眼珠子差点脱窗。 举行宴会的宫殿离王的寝殿还是挺远的,要穿过中庭和长长的园林走道。虽说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可王宫里的仆人侍从们都集聚在正殿附近,不少人看见了这荒唐的一幕;随着王扛着两位弗兰迪狂奔而过的身影,沿途的仆从侍卫们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趴在王的肩头、被风吹乱了发型的西格挣扎着拨开门帘似的金色长卷发,漠然平静的面具彻底破碎,嘴角歪得破坏形象:“……意外总是难免的呢……” 被夹在胳膊里的付友光腾出一支手抓住王的腰带,眯瞪着死鱼眼:“……人算不如天算啊……” 扛着两百多斤的王貌似也很认同,感慨着附和:“是啊,哪个晓得这鬼世界里居然也能遇到老乡。” 付友光&西格:“……” 西格来过王的寝殿,怎么说他身上也是流着王室血脉的。但现在的寝殿无疑与他来时不同,黑沉沉阴森森,几乎看不到侍从。 招呼侍从官点亮了王殿会客大厅的灯,付友光和西格享受了一把国家级别领导人的接待待遇。水果饮料都是现成的,霸气地挥退了仆人和侍从,索迪亚王甩掉碍事的大氅,搓着手坐到已经麻木了的两位老乡面前,“憨笑”着开了口:“老乡,你们是哪个时候穿过来的?” 西格脸色诡异地移开视线,不忍直视;付友光眼皮直跳,抑制不住地扶额;霸气侧漏的索迪亚王,神情颓废气质优雅的索迪亚王,其形象在两位弗兰迪的心里碎成了渣渣…… 索迪亚王的壳子里是个穿越者,还操着一口流利的川普,这种冲击性不亚于火星撞地球的神转折一般人还真抗不住;光哥使劲儿捏了下眉心,组织着措辞:“那什么……哥们儿,你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索迪亚王设想遇到同乡时要说什么已经想了一整晚,这会儿开口特别地畅快:“我是C市人,2014年X月穿过来的。过来的时候这个国王还有一口气……” “等会,你和我是同月过来的,也是遭遇事故?牛头马面送来的?之前你是干什么的?”算算时间和自己差不多,光哥立即想起了不靠谱的牛头马面。 “事故?不是啊,我是心脏病……没,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我同学给我请了个什么人帮我,我就过来了。” “……呃……有牛头马面的话有民间异能人士也不奇怪……等等,同学?” “我念K市第一高中……” “嘭”地一声,光哥脑袋砸到了茶几上。特么的未成年啊?! 经过一番艰难的沟通,互通了基本信息后可知,这位穿到索迪亚王壳子里的同学原本是个十六岁的高二学生,天生心脏衰竭,出事后送到医院没一会就没气了。比起光哥的受“神祗”护送,这位高中生似乎是受民间异能人士的帮助加索迪亚王自身接近半神的意志召唤来的;也正因如此,相比能够满世界跑的光哥,这位前高中生受到了很大的束缚。 “维恩大叔说他将他的‘力量’限制在城市法阵内,限定的时间里如果我出了帝都塔加兰,迈出法阵一步就会死……”索迪亚王神情忧郁得化不开,说着说着就有抽泣起来的趋势,“我试过靠近城墙,刚伸手穿过法阵边缘,灵魂就传来撕裂感,疼死人。” “嗯……这个城市是以王族血脉为阵眼建设的,使用这种逆天力量加上王本身的灵魂意志,或许也可以做到你们世界的神祗能做到的事儿吧……这样就说得通了。”回魂的西格幽幽地插了一句。 “也就是说,你和原来的维恩·索迪亚约定,要维持他的王座直到泽维尔继任?”付友光擦了一把汗,他也觉得有点难以直视了,外表是个成熟男子说话的语气却十分青葱,这违和感杠杠的。 王突然暴毙,对王权的打击可是毁灭性的。索迪亚王或许遭受了什么变故以致于寿命油尽灯枯药石罔效,不得已出此下策;要知道这世界是有不少珍稀物品能够延长寿命的。 “十年后王子不篡位的话就传给他,否则就传给尤利西斯亲王。卸任后我就自由了,可以离开这儿。”索迪亚王愁眉苦脸,“一开始我以为这事儿很简单,可才一年多我就受不了了。为了不露陷什么都不能干,跟这里的人也说不到一块去;东西难吃得要死,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书看没有游戏耍……” “想开点,少年。你坐拥三千后宫,是帝国最有权力的男人……”付友光嘴角抽搐着吐槽。 前高中生、现索迪亚王有气无力:“我不是熟女控,也不喜欢大洋马。” “……你受到的教育很有问题啊少年。”前协警正色,“不好女色是件好事儿,人种歧视可不行。话说难道你就在这个王宫里当了一年多宅男?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干?” “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啊警察叔叔……”索迪亚王直接哭出来了,被叫了叔叔的付友光再次头砸茶几,“什么国王一点意思都没有,完全没得老家好,我的600品披风就差最后几块符文石、大橙武200=1;还有好几张月票没用……警察叔叔,你能送我回去吗?” 血&泪流满面的付友光断断续续地呻吟:“警察叔叔……也不是万能的啊……小朋友……” “……我……不想认识你们……”西格·弗兰迪悟着胸口艰难地吐槽,表情狰狞。 “你不是都半神了吗?信仰之力都弄出来了,还能自体细胞增殖。”索迪亚王噘着嘴抹泪花。 “怎么说呢,说是半神,对殴估计不是你对手……”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穿到国王身上,完整继承力量体系,看起来很像是位面之子真正主角之类的存在;但仔细想想,一堆哥哥姐姐叫你父王,身边不是老头子就是叔伯阿姨……哪怕霸气测漏想改变世界,周围一溜儿全是阶级敌人,还有个教皇虎视眈眈……呃,你还是继续宅吧少年,宅满十年你就解脱了……” “改变世界?不被改变就算成功了吧!我不敢靠近维恩大叔的妻子们,结果王后弄了一堆美少年过来……”很多吐槽累积在心里的少年索迪亚王说起这些的时候整个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把他们赶走之后,王后又先后弄来了美青年、肌肉壮汉、正太、大叔……” “哈哈哈哈……”付友光抱着肚子直不起腰。 “我封闭宫门禁止外人进入,王后和丞相消停了几天,完了调集一大帮医生要给我看病……那些老头子治病的方式居然是要给我放血!”索迪亚王咬牙切齿。 “咳、咳咳……”付友光趴到沙发扶手上大喘气。 “一开始我也想过跟古人一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最起码学王安石变法,至少可以打发时间嘛!可是,就一个兴建公厕的议案,议会争吵讨论了半个月,最后的结果是难以限定公厕的建筑物品级,只能放弃;不然的话,贵族级别的隔间要弄几个、大贵族和小贵族专用的隔间大小要如何体现贵族的体面,这些问题根本解决不了。”索迪亚王自己说着都觉得挺匪夷所思,“而且公厕如果建立的话还必须有人看管,否则他们担心平民使用了贵族专用隔间,会亵渎贵族的面子,简直毛病!” 付友光满脸同情。海得赛是战败后归附的领土,没有贵族议会存在真是万幸。 “更扯的是宫廷宴会时我无意中对一名女官说了谢谢,第二天侍从官问我那名女官要封成什么等级的侧妃……根本就不敢随便说话了啊!维恩大叔之前的人生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嘛!这个世界太黑暗了,呆久了我肯定会变成被怒喷的种马渣男!警察叔叔,你真的不能用你的神力把我救出去吗?”索迪亚王抽了一下鼻子,语气里很自然地带上了少年人那种又有点不服输、又有点期望得到帮助的语气。 “……那什么,卖萌对我没用的哦。”被闪了一下的付友光嘴角再抽,“而且我所谓的神力,目前的阶段只能当霓虹灯用……” “给我适可而止啊!你们这些异界人!”忍无可忍的西格拍了桌子,“卖弄优越感有意思吗?!” 西格变脸让索迪亚王畏缩了一下,不服气地撇撇嘴:“……本来就是嘛,这个世界糟糕透勒……” 付友光收敛了点,抓抓头皮:“西格,你看,既然人家也不容易你就不要弄得太过给人添乱啦,让这位小兄弟安稳混完剩下的九年好啦。” “你站哪边的啊混蛋!”西格吼。 付友光目光一横:“喂喂,我还没有问你艾米的事儿啊,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她是你‘推荐’进市政厅的?” “你只要安稳渡过剩下的几年,再传位给别人就行了,是吧?”学会了丢掉节操的西格面色一整,毫无压力地立即转变风向,对换了芯子的索迪亚王说道。 “呃……维恩大叔说北方战场收官后……才能传位……”习惯不了一个人说变脸就变脸的少年有些发愣。 “很好,王权的基本稳定符合我们的利益,九年的王权交接缓冲期也符合我们的利益。不管你是不是本人,维恩·索迪亚只有一位。接下来我们会是利益共通的伙伴。”刚才还怒喷的西格这会儿一副淡定的装13相,语气平静得让人牙疼,“不过,在谈合作之前有一个问题必须先说清楚。” 西格坐直了身子,平视索迪亚王,一字一句地说道:“十年期满交接王权的约定,属于你与王本人灵魂契约的内容?” 前文说过,这位换了芯子的索迪亚王不是光哥那种粗神经,少年人纤细敏感的神经被西格质疑的语气触动,当即就沉不住气地站了起来,摊手指向空荡荡的会客大厅:“当然了,你以为我会贪恋所谓的王权?舍不得这些虚有其表的建筑?好不容易来到剑与魔法的世界,不经历波澜壮阔的冒险不就浪费了吗,缩在一块角落里当山大王才比较没出息吧!” “呃……”付友光很想吐槽一下这位没有脱离中二期少年的脑回路,不过想想自己年轻那会儿也似乎也差不了多少,自觉闭上嘴。 前高中生、现索迪亚王十分激动,脸都红起来了,挥舞着拳头愤慨地瞪着西格:“就算你在基佬眼里是绝色美人,爬直男的床还不是会被踹下来!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像什么王子亲王那样,对坐这个位置稀罕的很!这个国王有什么好,待遇根本就不是电视里的皇帝那样,权势也就是窝里横,还一堆劳什子贵族议会、元老院罗里吧嗦,啥子都不能干,这个要面子,那个穷讲究……反正我是不稀罕,给台电脑啥都换!” “喂喂,少年,不但跑题了逻辑也不对哦……”光哥眼角都抽起来了。 被爆发的少年喷了一脸的西格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儿泄气:“……你们这些异界来客都是笨蛋吗……” 聪明人或许能够隐藏智慧,白痴的光芒却总是如同夜晚的萤火虫。这位索迪亚王一旦开口说话,还真是……满身槽点。 西格脸色难看,用力按了下太阳穴:“行了,我明白了。乐观点说,既然现在的索迪亚王不会如王子所愿成为他的支撑力,那么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助力了。‘沉默的索迪亚王’,继续保持下去就是优势。” 被付友光拉坐下的索迪亚王还有些愤愤不平,不快地问付友光:“警察叔叔,他在讽刺我吧?” “他说话一向就是这样。还有啊,穿过来前我也就三十出头而已,你叫我名字就行了……”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严格说起来索迪亚王年纪比他大多了好吧…… “我和泽维尔之间拉锯的只是海得赛自立的自由度问题,在与神权的对立上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当然,海得赛自立上一事索迪亚王的态度不会是支持,这同样是立场问题,王子和亲王可以松口,而王本身不能。接下来的你只需闭口不言,这是王对王子继位前的试炼,没人能置喙。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晚上你对我们的公然接近是个错误。”西格很不客气地对索迪亚王指手画脚,他对索迪亚王的敬畏仅限于那位铁血帝王,可不包括这个西贝货。 “光哥,这个人很讨嫌啊。”叛逆期还没过去的前高中生极度不爽。 “……习惯就好。” “你在位的时间里,我们会全力支持并维护你的王权,让你顺利达成与索迪亚王本人的契约。”西格无视了两个异界混蛋的窃窃私语,毫不客气地露出了他的獠牙,“不过这并不是没有条件的,异界来客。既然你自曝秘密,那么,希望我们为你保守秘密本身就要付出一定代价。” 一年多前还背着书包上学的前高中生惊呆了,这种赤果果的威胁、毫不掩饰的恶意,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没有遇到过啊!扭头看向一脸蛋疼的付友光,这位仅有……呃,十七岁的少年伸手指向西格,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第108章 丧钟为谁敲(三) 第二天的宫廷晚宴,参加的人要比第一天多了好几倍。伯爵以上人家携带家眷,各势力的总部负责人也带来了年轻有为的后辈。庆祝王子殿下大婚的同时,各家之间也借机加深联系,寻找适合的联姻对象。 今夜的会场装饰得更加华丽正式,开场前还有宫廷舞者表演暖场。莉莉丝仍旧早早入场,与各家夫人们打成一团。她来帝都的作用并不仅仅只是带艾米入场,付友光和西格都对她有更大的期望。 昨日的邪教徒指控事件虎头蛇尾,不过仍然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丢下了一块巨石,关于半神光·弗兰迪的探究热潮稍微冷却,对西格·弗兰迪的关注则是掀到了最高峰。 不谦虚地说,哪怕是精英荟萃的帝都,西格·弗兰迪这家伙仍旧是个风云人物。智力上他不见得远超人群,但他那种冷静的疯狂让人无法忽视;与王室有联姻、有血脉关系的大贵族子弟谁都能数出十几位,像他这样乱来的可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尤利西斯亲王和索迪亚王都没有露面,冲着这两位来的人难免失望。索迪亚王一年多年前开始深居简出,尤利西斯亲王则是在王子殿下接管部分政务后减少了交际;与帝国上层连接的道路一下子断掉大半,攀附心理强烈的人们怎能甘心。 两位弗兰迪与王的神秘会面持续到后半夜,直到凌晨四点才离开王宫,这事儿在消息灵通的人家之间已经传疯了。不管事的王忽然出现并终止了泽维尔王子对西格·弗兰迪的攻击,难道王已经对王子殿下不满了吗?西格·弗兰迪这个家伙,是否要回归帝都舞台了呢?类似的猜测在大贵族之间流传,不少撘上了大王子路线的人家萌生退意,而与西格·弗兰迪产生争执不快离去的里斯特·帕特里奇少爷也受到了家人的叮嘱。 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聪明的做法,帕特里奇家的元老这样教育年轻的里斯特少爷。对长辈的指手画脚极度不满的里斯特还没有反驳的权力,表面上看,他娶了弗兰迪家的女儿,应该与自家的姻亲同进退才是;这事儿里斯特没法跟那些老顽固们解释——西格·弗兰迪那家伙可是想凭借“半神”的底牌让海得赛领地独立,如果帕特里奇家旗帜鲜明地站到西格那边,不是等于在撬王权的墙角吗?这样干得罪可不仅仅是泽维尔王子,还包括了索迪亚王! 离歌舞正酣的宴会大厅只差一条走廊的小房间里,泽维尔面色凝重,里斯特一脸尴尬,维克多则是有些不明所以。 弗朗西斯家一向跟弗兰迪家不对盘,维克多少爷没有里斯特那种两难。泽维尔也知道要求这些滑溜的公爵世家全力支持不实际,只能按捺着脾气反过来安慰里斯特:“这对我们没有影响,里斯特。无论是我还是父王,都不会容忍西格那家伙继续下去;海得赛是不可能独立的,你我都要相信这一点。艾米那女人的指控有能发挥的时候,她现在在我们手中,这就是不可逆转的优势。” “是的,殿下。”里斯特少爷有些晦气地说。迎娶了爱西丝·弗兰迪,也真不知道算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王子殿下,容我冒昧——班克罗夫特教父很是生气,昨天的事儿让我们跟教父的‘友谊’产生了裂缝……”维克多斟酌着措辞,小心地说,“我们……今天还要继续吗?如果不能一举拿下西格,我担心那个恶棍会在大婚当天玩花招。你知道,那疯子是不讲究矜持的。” 泽维尔摇摇头:“今晚是介绍玛德琳与诸位贵客见面的宴会,我不能自己破坏了气氛。就让那个家伙再多逍遥一天吧。” “我知道这问题很失礼,殿下。听说昨晚西格和那个半神,在王的宫殿停留了一整晚?”维克多硬着头皮问道,这也是大家都关心的重点;如果王真的跟西格有了什么私下交易,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成了笑话。 泽维尔轻松地笑了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用操心这个,伙计们。父王感兴趣的只是半神,不包括西格那个家伙。中午的时候我请教过父王——关于海得赛新派官员的任命,父王的答复是两句话。”刻意停顿了一下,勾起了两位少爷的好奇心后,王子殿下冷笑着说道,“‘要取得议会的支持’以及‘不可使王冠蒙尘’。” 两位少爷松了一口气,海得赛那块穷乡僻壤的领地对帝国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就此事松口,可以预见接下来出于野心或愚昧的家伙们要求自立的声音会越来越多。更重要的是,同为大公爵家的次子、倍受期待的子弟,他们总是被拿去跟西格那家伙作比较;这种感觉糟糕透了——真让那家伙独立出去成了一国之王,他们非得被家中那些攀比的言论烦死。 接近晚上六点,宴会参与者到场了八成。正是气氛高涨之时,话题中心人物的西格·弗兰迪与传说中的“半神”光·弗兰迪进场了。 今天参与的家族较多,也颇为正式。莉莉丝夫人到场后与各家夫人攀谈、应付了自家的家人后,就与弗兰迪家在帝都驻扎、管理从帝都到公国交流贸易的达尔西·弗兰迪伯爵走到了一起。 这位达尔西·弗兰迪伯爵是西格的叔叔,他的爵位只是虚职,没有封地也没有实权,主要的工作是替弗兰迪大公管理生意,在弗兰迪家的地位只能算是半个主人。 莉莉丝与西格的离婚只在海得赛内部公开,对外,她仍旧是西格的第一夫人。达尔西对这位少夫人相当恭敬,并聪明地对已经传开了的侍妾艾米·奥康纳指控西格一事只字不提。 付友光和西格这次没有亲王的顺风车可撘,索性挤了代表炼金房的布鲁默先生的车。他们在王宫里可以招摇,出去了还得隐匿行踪。王子殿下摆明了针对西格,不防备可就太过天真。 炼金房行事低调,参与这种重要的交际宴会也只派出了布鲁默先生和他的亲传徒弟。不提被西格坑得出门都困难的布鲁默先生黑着的那张脸,他们这一行五人走进会场,不出意外地吸引了场中大半人的目光。 布鲁默先生和他的弟子——同为三阶炼金术师的阿瑟先生,穿着施法者常见的宽松带兜帽长袍,腰间系着布条,简洁素净,往角落一丢就看不见;而两位弗兰迪的打扮却是无比招摇:一身正式的贵族礼服,除了层层叠叠的真丝长袍和一应装饰物,还穿着带衬肩的镶金边外套,额头上戴了块泪型蓝宝石吊坠。 知道自己处境危险的西格,不但带上了本来潜伏他处的丹尼尔贴身保护,身上加了好几件魔法防具;还忽悠了付友光打扮得跟他自己一模一样,必要的时候用半神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扰乱视线。 西格“全副武装”,光哥可遭了罪。长拖及地的累赘长袍就不说了,这逆天的宝石展览架一般的夸张外套也咬牙忍了;额头上这跟老太太戴抹额一样的挂块泪型蓝宝石算啥情况?特么的走起来一晃一晃,简直烦死个人了有木有! 照顾走不快的光哥,布鲁默先生也被迫放慢了脚步。从会场的入口走到宫廷女官引路的休息区花了将近六分钟,全程被几百双眼睛行注目礼,这滋味不是一般的酸爽…… 屁股终于挨到沙发上,付友光已是一脑门的汗,龇牙咧嘴地吐槽:“所谓贵族优雅风度,都特么被这些披挂整出来的吧?任他行动如风,套上这行头也得变成乌龟。” 西格从侍者端来的托盘里接过酒杯,默然地扫了他一眼:“戴额饰的时候甩头不要太用力,发尾卷上去丢人的可不止是你。” 付友光满脸羡慕看了一眼丹尼尔,又看了一眼两位施法者,很不情愿地嘀咕:“就算不给穿轻便服,至少跟人家借套法袍……相比之下他们这身太省事了。” “你……你知道这一身价值多少金币吗?”西格额头跑出青筋。 “你喜欢你自个穿不行吗?非得拉上我?”付友光不满。 西格指向正款款行来的莉莉丝:“人家穿得没见比你少,还踩着高跟鞋,你是要比女士更不堪?” “你懂个屁,那叫女士的天赋!” 与达尔西伯爵同来的莉莉丝无视了正用不知名语言斗嘴的两位弗兰迪,提着裙子与布鲁默先生、阿瑟先生行礼。达尔西·弗兰迪伯爵属于弗兰迪大公的人,与西格见礼并忍耐住了对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光少爷”的好奇,结束了问候就回避了。莉莉丝坐到一旁,像个合格的贤内助那样端起茶杯独坐,并不参与先生们的对话。 高阶炼金术师阿瑟先生从两位弗兰迪厚着脸皮挤上车起就黑着脸,不时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狠瞪西格;若非丹尼尔紧贴在西格身边,还有个半神在侧,付友光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人会忽然暴走痛揍西格一顿。好奇之下,付友光没忍住询问西格:“咱们刚坑过布鲁默先生,他一脸嫌弃不肯理人这点我理解……那个阿瑟一脸你欠他几万金币的便秘相是咋回事?”舞池中宫廷舞者还在翩翩起舞,距离八点正式开场还有两个多小时;他们坐的这块儿被许多人关注着,但暂时没人靠过来搭话。阿瑟先生的敌意太明显,以光哥的粗神经都不能无视了。 “没什么,误会而已。”西格漠然地翘脚,以尽量舒适的姿势靠着沙发背,“萝丝曾是他的情人。” “……横刀夺爱也叫误会而已?!”付友光龇牙。 西格白了他一眼:“萝丝是我的第二夫人,明媒正娶,哪来的横刀夺爱?” “是‘曾’是你的第二夫人,人家现在已经甩掉你了,字都签了。”付友光正色。 西格摊手:“所以我说了啊,误会而已。” “……”付友光语塞。 端正地坐着当壁花的莉莉丝隐约地叹息,虽然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大人跟伯爵的态度……真是毫无紧张感…… 按理说这种交际舞会,重要人物的休息区都该是人头簇拥、和乐融融才对;可这一小快休息区,明明坐着两位高阶炼金术师、一位实权派伯爵、一位半神,气氛却压抑沉闷得不行,也算是一种奇景。 当然,无论任何场合,不会看人眼色的奇葩都是存在的。天生习惯被人捧着的爱西丝·弗兰迪小姐与一帮贵族小姐们凑在一块儿,当西格入场时她就等待着他的弟弟靠过来向她献殷勤;她不懂得风口浪尖上的西格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她只知道她亲爱的弟弟现在是正出名的风头人物;等待了好一会儿后西格不见动静,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爱西丝·弗兰迪小姐带着十几名贵族小姐突兀地凑过来,把在座的几位吓了一跳。不关心外物的两位施法者和粗神经的付友光就算了,西格和莉莉丝都是眼角一抽;虽然外表年轻,但爱西丝小姐的年龄已经接近三十;这个年龄层的贵夫人交际的圈子应该是年纪相近的贵妇人们,而不应该是十几岁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虽然她的身份高贵不会被公开嘲笑,但不适宜的交际圈显然会让她陷于尴尬。 西格暗自叹息,堆出笑容回应了叽叽喳喳的贵族少女们;终究是他心爱的姐姐,他不可能让她不开心。这些温室里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少女们最小的只有十六、七,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家族联姻的利益式交易负担还没有压到头顶,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两位外表一致、打扮相同的金发青年让她们十分好奇;再加上他们打扮华贵,外表也足够俊美,正符合这个年龄段少女们的审美。 “好棒,爱西丝姐姐,你的弟弟们是我见过最俊美的绅士!” “夜安,先生们,我们能坐在这儿吗?” “您好,请问您就是传说中的半神、光·弗兰迪吗?” 当年轻姑娘爆发战斗力的时候喷火的巨龙也得让一下路,战力顶尖的丹尼尔就被一位略嫌丰满的少女用屁股顶到了一边;正端着酒杯神伤的高阶炼金术师布鲁默先生被撞翻了杯子;天赋出众,在人文荟萃的帝都也算是一时天才的阿瑟先生被踩了脚;光哥和西格瞬间被莺莺燕燕淹没,唯有见势不妙迅速起身的莉莉丝脱离了风暴眼。 前后左右齐刷刷地坐下一圈贵族少女,西格还能维持着优雅慵懒的坐姿,光哥可就撑不住了;惊恐地看着圈外束手无策的丹尼尔和不着痕迹避开老远的莉莉丝,付友光紧张地伸手去摇西格肩膀:“卧槽,开后宫也看看场合啊老兄,这是卖弄色相的时候吗?” 西格僵化的虚伪笑容下满眼的无奈:“……我劝你最好不要表现得跟我太过亲密……” “哇——!!”西格的尾音被少女们的尖叫覆盖,双子美青年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有性格张扬一些的已经在请问是否允许用光影魔石拍照。 “……快想办法!!”光哥一口血含在喉咙里,抓紧西格的肩膀。 “先把手松开啊混蛋……”西格有气无力,虚荣心爆棚的爱西丝已经自作主张容许少女们留影了。 无知的小鹿看见狮子的第一反应或许不是逃走,毕竟它们不知道狮子到底有多危险。某个方面来说算是上流人家相亲大会的宴会场里无知的小鹿还是挺多的,而西格和付友光的打扮和进场方式又太过招摇;眼见第一批靠近的少女们没有被叫走,愈来愈多的无知小鹿也就靠了过去…… 家长们自然知道西格是什么人,但能让自家的女儿和那位半神攀上关系无疑是划算的买卖;总之,沦陷于粉色战争漩涡的光哥和西格算是互相坑了对方又坑了自己,谁也怪不了谁。 被淹没在环肥燕瘦中的两位弗兰迪直到泽维尔王子殿下携未婚妻入场时才被解救出来,虽然毫发未伤,但心灵上的伤害是无法估计的……西格的脸都笑僵了,本就不擅长应付女性的光哥更是失魂落魄;更蛋疼的是抱有成见的阿瑟先生瞪向西格的忿恨目光愈加浓郁,显然因相貌平庸而被无视了的他又回忆起了情人被抢走的仇恨…… 舞池中的舞者退场,轻快的音乐转成了正式而隆重的迎宾乐,在宫廷侍卫、女官们的夹道欢迎之下,花瓣抛洒纷扬,一身正式王室礼服的泽维尔王子意气风发,带着他的未婚妻——来自赫尔墨菲王国的第一公主玛德琳·赫尔墨菲,自大开的双排大门步入会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手足无措的丹尼尔眼见莉莉丝避开粉色战场后换了个位置坐下,淡定地继续喝茶,忽然觉得这位才是真正的BOSS。 闪着星星眼的丹尼尔:…… 第109章 丧钟为谁敲(四为) 赫尔墨菲王国,获取了亩产200斤以上的主食良种后从南大陆十几个人类王国中崛起,无论人口还是富庶程度都可名列前三。 泽维尔能娶到赫尔墨菲的第一公主,无疑是相当不错的政治资本。相比好战至近乎穷兵黩武的索迪亚王国,赫尔墨菲能上缴的奉献金必然更甚;班克罗夫特以南大陆上教区教父之尊屈身参加泽维尔的婚礼并甘做打手,说到底还是利益在起作用。 第一公主玛德琳·赫尔墨菲穿着华贵非凡,蓬蓬裙裙尾被两名同样盛装打扮的侍女提着,缀满全身的宝石相映生辉,活像个活体宝石展览台。耀眼的华光之下人们几乎看不清这位公主殿下的长相,只模糊看见她轻挽着泽维尔的手臂,步态优雅。 王子殿下和未来王子妃到场,人们应景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付友光也随大流跟着拍手,并痛苦地眯起眼睛:“哥哥的狗眼都快被闪瞎了……艾玛,这姑娘走路不辛苦吗?那身行头得有小几十斤了吧?” “噗!咳、咳咳!”唯一听得懂中文的西格当场就喷了,费力地拍了拍胸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付友光,“……那是赫尔墨菲王国公主才有的财力,能把供养一只军团的财富穿到身上的女人可不多。” 光哥没理会西格的嫌弃,而是兴奋非常地摸了摸下巴:“亩产两百斤以上的主食就能供出富庶之国,那么亩产五百斤的海得赛不是要逆天?诶嘿嘿……” “前提是咱们能保得住海得赛。看,赫尔墨菲这种老牌王族也不得不使用女人外交,向索迪亚寻求保护。”西格冷笑着轻哼了一声,“暴涨的人口也不是那点儿粮食能供应起来的,赫尔墨菲王族不找外援的话,即使没有外敌入侵,内部也要动荡了吧……” “三十年内海得赛还不必担心人口问题,不过三十年后计划生育就得考虑施行了。”付友光摇了摇头,目中有着深深的纠结,“呃……我几乎可以预见暴君和独裁者的帽子相伴一生了呢……” “思维发散也给我有个限度啊!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西格吼,“我提到泽维尔的助力,你想到的不是怎么给他使绊子,而是去考虑三十年后的问题?!” “抱歉抱歉,啊哈哈……” 总得来说,玛德琳公主的“见面会”开得相当顺遂。预定计划要在今天里闹一场的西格得到了索迪亚王这位意外的盟友,已无需多此一举;而泽维尔更不会自己给自己添乱,全程派人盯紧了西格和付友光,宴会厅内外也全换上了自己麾下的亲卫,不容许在护送玛德琳公主的外国使团面前出半点差错。 宴会散场时,付友光与西格照旧挤上了布鲁默先生的马车,在一堆眼线的跟踪监视下回了炼金房。而后两人故技重施,打扮成女炼金术师在一众监视的目光下大喇喇离开了炼金房。 第三天的宫廷宴会更加热闹,不过两位弗兰迪没有露面。参加第二天的宴会只不过是去认人而已,动手的时候若是搞错目标岂不是丢人败兴。 索迪亚王在第一天的露面后后缩回自己的宫殿当宅男,连玛德琳公主都只见了他一面;被宫廷魔法师监视着的尤利西斯亲王参加了第三天的宴会给未来的王子妃送了一份礼物,随后喝得酩酊大醉被侍从抬回王府。 第二天的宴会后王子殿下就失去了西格的行踪,弗兰迪公爵府只看得到莉莉丝夫人与达尔西进出。这让泽维尔绷紧了神经。泽维尔并不相信西格能在城里动武,不过考虑到那家伙的疯狂秉性,未雨绸缪做出了不少布置。负责帝都城防的城防军全体出动,直属王室的御林军统领直接坐镇王城,这些精锐将直接参与进维持婚礼现场和游行队伍秩序,另有两个军团分布城外,随时可从六个城门直接进入城内;班克罗夫特教父看在钱的份上也很合作,帝都宗教裁判所分部所有守夜人蹲守全城各处,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镇压。 前期工作不到位,导致炼金房、猎人协会和冒险者协会对王子殿下颇有微词;即使维克多少爷与里斯特少爷出了不少血安抚,这几大民间势力也只是表示出了不参与,合作态度堪称恶劣。 三大公爵府在此次帝都王室大婚能给的武力协助也不多,毕竟他们本身就是王室防备的对象,索迪亚王族不可能容忍大公爵在帝都内有可支配的势力存在。西格若非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他那些暗线也早就被清除干净了。十六家侯爵府倒是可以仰赖,但其中十四家的子嗣被西格捏在手上,以此为借口,各家侯爵表面不甘实则相当愉悦地退出了这次西格与王子殿下的争斗;把自家辛苦培养起来的武力拿去帮别人打死打活,大贵族们还没那么傻。 十月二十五日,盛大的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索迪亚王国周边共有六个国家派来了庆贺的使团,按照国力,这些使团各有不同待遇。当然,他们可比不上赫尔墨菲王国使团受到的招待。整个使团都住进了王城所在山下的别宫里,玛德琳公主及陪嫁的随员直接由索迪亚王族的公主们接待。当然,这儿也是泽维尔严防死守的地区,至少二十名守夜人和半个小队的宫廷暗卫在别宫附近游走,警惕着任何心怀不轨之徒。 早晨八点,玛德琳公主盛装打扮整装待发。游行花车的花车已静静停在别宫大门外,只等维护秩序的王室御林军完成清场。 八点二十分,同样盛装打扮的王子殿下骑着马带着近卫队赶到别宫。 九点,盛大的游行正式开始。 帝都市民感受不到暗中的暗流涌动,各条街道早几天就开始张灯结彩,在游行的这天更是一涌而出,想看看传说中“将星星做成项链”的未来王子妃是个什么模样。虽然坐在花车里戴着纱帽的玛德琳王子妃其实并不露面,不过侍女们漂亮的裙子和华丽富贵的车队已经足够满足市民们的好奇心。 对于普通市民来说这场大婚是一场狂欢,因为仁慈的泽维尔王子为了表示对玛德琳公主到来的喜悦,特意下令减免了三成年税。现在离缴纳年税只有一个多月了,不少人家都松了一口气。相比起利益纠葛的贵族们,这些普通市民倒还真正地欢迎这位来自富庶之国赫尔墨菲的王子妃;游行车队里花车上的美貌侍女不断向下抛洒包裹着彩纸的糖果,更是吸引了无数孩童一路跟随,场面气氛十分轰动。 花车车队在帝都中轴线上的大道游行了一个来回,于下午一点回到了王城所在的平顶山下。环形山道两侧站满了迎宾队,鼓乐震天;玛德琳王子妃被扶下花车,换乘带着索迪亚王族家纹的双轮马车,由一对蝎尾狮拉着缓缓驶上山道,在隆重的礼乐和人们的欢呼中前往王城。 城里有身份的人家已经齐集于王宫内,当双轮马车停到宫门前,适龄的贵族家庭少年少女们充当了花童,将无数五颜六色的花瓣抛向空中。两位侯爵家的女儿争取到了伴娘的荣幸,欢喜地迎上一身盛装的玛德琳王子妃,替她提起长长的披风后摆。 宣誓在王宫正殿的大礼堂内举行,班克罗夫特教父麾下一位红衣主教充当了司仪,泽维尔王子与玛德琳王子妃在几百位身份高贵的绅士、女士见证下互相行礼,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王子殿下为他的未婚妻戴上了戒指。 金光璀璨的戒指套上玛德琳王子妃戴着长手套的纤细手指,几个小时的婚礼程序里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泽维尔王子殿下总算松了一口气。以提供武力外援为保证娶到了这位代表着源源不绝财富的妃子,要说泽维尔心中不忐忑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王,调动军队的大权还在他父亲手中。哪怕是现在貌似温顺的王室御林军统领,其本身跟尤利西斯亲王也有一层联姻关系;即使调动宫廷魔法师向尤利西斯亲王施压,泽维尔心里也有点儿没底。 红衣主教念完誓词,王子与王子妃携手走出礼堂,接下来玛德琳王子妃可以进入泽维尔的宫殿休息,而王子本人还得应酬宾客们的热情。泽维尔王子应该庆幸这个世界没有灌酒的习俗,到了晚上八点参加婚礼宴会的客人们结束了对王室的恭维开展交际活动时,疲惫的王子殿下终于能够回到自己的寝宫休息了。 这世界没有新婚必须大红大绿的习俗,不过家具摆设更新是必然的。王室本身不可能穷,玛德琳王子妃的嫁妆更是丰富;泽维尔进入自己的宫殿区走向寝宫,沿途的摆设任意一件拿出去都足够让一个普通人家十几年丰衣足食。 王子的寝宫规格要比王的小一些,不过仍然十分宽敞。泽维尔挥退了侍从女官,自己解下披风和外套,穿过门廊推开卧室的门,一眼看到他的新婚妃子一身盛装,正疲惫地靠在沙发里。 “你累了吗?亲爱的。”王子殿下强撑着精神,一脸柔情似水地走了过去,“你不用等我的,玛德琳。我替你叫女官进来梳洗?” 单手托腮撑在沙发扶手上休憩的玛德琳听见声响,微微偏头看向王子。纱帽下的双层白色面纱将这位王子妃的五官掩盖了十之六七,不过其隐约透露出来的颜色依旧美艳动人;泽维尔心动一动,某种男性特有的原始冲动让他腹中一热,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揽住他的妃子并肩坐下,互述衷肠;但王子妃却比他先动作了,只见这位姿态慵懒的美人轻轻抬起戴着长长白手套的纤纤玉手,纤长秀美的手指捏住垂到脖子部位的白色面纱,以极优雅的手势往上一拉。 “唉……”付友光叹息了一声。 “大人,你不舒服吗?”穿着一身宫廷女官服饰的莉莉丝停下手,转头看了过来。 这儿是王的宫殿区内的一处小厨房,服务的对象仅限于王本人。莉莉丝正在把水果装成盘,一会儿还得自己送去给索迪亚王。王的宫殿里大部分侍从女官都调走了,剩下的几个也接到命令去正举行宴会的正殿帮忙。 坐在木椅上的光哥一身普通侍从的打扮,短上衣,同色系马甲,戴着腰牌的腰带,紧身裤,长筒靴;若非头发太惹眼,丢到人堆里几乎找不着。他身前给厨娘休憩用的小床上躺着一名只穿了睡裙的年轻女士,虽然体贴地给她盖上了毛毯,但显然这种粗硬的木板床不会让出身高贵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睡得舒适。 “我在想啊,西格是不是跟泽维尔有仇?”光哥一脸蛋疼,掳走新娘子就算了,还冒充公主去跟人家拜堂……阿不,进行婚礼宣誓,这货得有多想恶心人啊? “嗯……”莉莉丝眼神游移,摆放水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说,“一起长大的表兄弟……或许……有些摩擦的吧……” 付友光皱眉使劲儿翻了一下从西格那共享过来的记忆,果然看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片段,顿时嘴角一抽:“好吧……儿童时期的心理阴影总是最深刻的……” “啊啊啊啊——!!” 凄惨的尖叫声从帝国王储、婚礼主角、人生赢家的泽维尔·索迪亚嗓子里发出,这位坐镇王宫里能斗大臣战贵族、出征北方能提枪上马冲锋陷阵的王子殿下,发出了犹如被凌辱的少女般无助的尖叫,全身的血液降到了冰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屁股跌坐到了地毯上。 王子殿下的寝宫隔音效果不必说,这家伙进来的时候还自己手贱关了门儿。惨叫完了的王子殿下第一反应是绝望地看向卧室的大门,那儿果然已经蹲着一个小个子行者…… 西格的长相跟玛德琳公主相差极大,但画了大浓妆又戴了纱帽、身上的披挂足够亮瞎人狗眼、礼服又是蓬松累赘的裙子加长得吓人的披风,不卸掉这些“武装”还真区别不出谁是谁…… 摘掉了纱帽的西格冲瘫软在地满脸悲愤的泽维尔王子恶意地一笑,刻意拖长了音调:“亲爱的泽维尔表哥,你怎么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呢?不久前兴奋地说着‘我愿意’还给我戴上戒指的人是你吧?”调侃着痛不欲生的泽维尔,西格还把戴着戒指的手举起来晃了一下,顺便在衣领处伪装成纽扣的光影魔石上轻轻一按,玛德琳公主清脆的声音立即突兀地响起:“我愿意”。 光影魔石,炼金产物中技术含量很低的一个小玩意儿,只能记录几句话或者一两张画面。炼金学徒就能制作,一块只需要几个银币。 “你!你!西格!你这混蛋!”泽维尔已经找不到词汇来表达心中的愤慨了,他此刻的心情比出征的大军得胜归来离家门还差一脚时被路过的巨龙喷了一口龙炎全军覆没还要悲痛,“玛德琳公主呢?!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怎能如此大胆!” “放心吧王子殿下,我无意与赫尔墨菲为敌,公主殿下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比较长的梦罢了。”西格阴森森地冷笑,慢条斯理地摘下戒指,脱下长手套。 泽维尔双目赤红,胸膛剧烈地欺负,顾虑到近在咫尺的阴影行者,王子殿下深呼吸了好几次,强行按捺下暴戾的情绪,勉强平稳了语气:“……你的人……已经能够自由进出王宫了吗?可别以为你的放肆永远会被父王原谅……” “这可不能怪我,亲爱的王子。”西格悠然地站起身,开始解身上繁复累赘的腰带,“我的双生子告诉我,许多事儿不能只盯着从上至下。如果收买你的侍从官,代价太大不说,还十分容易暴露。”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干太冒险的事儿……”西格又恶意满满地冲泽维尔一笑,把缀满宝石的腰带往沙发上一扔,柔软的沙发立即被压出凹痕,“一天前,一名女官不慎将水滴洒到窗帘上,你的未婚妻让侍从赏赐了她十鞭子;三天前,一名侍从端给你的水果里混杂了一小片你不爱吃的品种,你把他降成了低级仆从;同日,你招待班克罗夫特教父时,厨娘擅长的汤不合你尊贵客人的口味……” 西格絮絮叨叨地数出了好几个人,让泽维尔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没弄清楚这家伙发什么疯提起这些愚蠢的下人,西格就给出了他答案:“那名服务于别宫的女官忍受着伤痛协助我换掉了玛德琳公主,那位侍从帮助我的人大摇大摆进入皇宫,而厨娘和她的丈夫,比你还了解你的宫殿区地形。现在他们应该带上足够的钱财和家人一起出城了吧,我的双生子不厌其烦地帮他们联系了护送的佣兵团,还给他们提供了海得赛永久居住权。” 泽维尔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了,他的眼睛瞪到无限大,瞳孔收缩成了蓝点儿;嘴唇像是中风一般剧烈地抖动着,却一个完整的字眼都吐不出来。 西格十分满意欣赏到这样的绝景,他的眼睛里虽然没有笑意,但是嘴角轻快地勾起,心情的愉悦可见一番:“我个人认为玛德琳跟你是绝配,亲爱的表哥;她对下人从不假以辞色。小人物的确微不足道,可是呢,我的双生子教会我,小人物也是能干出不少事儿的。” 解掉繁琐的扣子脱下外裙,被这一身“披挂”压制了一天的西格活动着有些酸胀得肩膀,一点儿都不消停地继续给泽维尔王子上眼药。可以预见,这事儿结束后,光是对身边侍从女官仆人的提防就足以让王子殿下神经衰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友光:你也算是完成了继开后宫后又嫁人的特殊成就了呢,点赞。【拍肩西格:…… 第110章 丧钟为谁敲(五) 脱下沉重的行头,西格并不理睬挣扎着从地毯上爬起来的泽维尔,自顾自走到柜子前打开衣柜,随手拿出一套王子殿下的常服:“我想你不介意我借用你的衣服吧,尊敬的王子。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只能继续亵渎王子妃的长裙了。” 话是这么说,西格的动作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征求泽维尔意见的意思,抖开了衬衣就往身上套。 泽维尔脸色阴沉,气得发抖的手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终究是接受过王室教育,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王子殿下已经平息了紊乱的呼吸,找回了理智:“你的阴谋不会成功的,西格。海得赛是祖父征伐而来的土地,不会有人支持你的独立计划。” “呵呵……”穿上裤子的西格微微侧头,给了王子殿下一个阴森森的冷笑,“你的妻子下落不明,你现在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冷静下来的泽维尔王子脸色仍旧难看,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失态,将身子向后倒靠到沙发背上,大王子殿下恢复了少许风度:“你总是擅长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亲爱的表弟。你今年也有二十七岁了,是吗?你应该成长了,弗兰迪大公的羽翼可保护不了你一辈子。” “看来我们的王子殿下还没有看清情势。”西格施施然套上背心,语气里带着讽刺,“不能轻易调动的军队和来去自如的半神,你觉得赫尔墨菲王族会怎么选择?” 泽维尔脸色有点僵,而西格并没有停止大棒:“有足够的钱的话,我哥哥的北方军团想必也不介意来一次远征。需求军事援助的一方,总不见得还会介意雇佣兵打着什么旗子吧?” 泽维尔忽然笑了起来:“看吧,亲爱的表弟,热爱拉虎皮做大旗的你总改不了这一点。谁敢在父王不同意的情况下调动北方军?而你又拿什么去获取议会的支持?” “不要避重就轻,王子殿下。尚未继位、调动王室御林军还得应付议会的王子殿下,与海得赛的半神光·弗兰迪,你认为哪一个比较有号召力呢?”西格不紧不慢地系上纽扣。 泽维尔沉默不语,脸色愈加阴沉。 穿戴整齐的西格走到壁柜前,推开玻璃门擅自取出泽维尔珍藏的红酒,并相当自私地只拿了一个杯子,大喇喇地坐到王子殿下正对面。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阵,直到西格品完半杯酒后幽幽地长叹了一声,下垂的目光扫向故作仓惶的泽维尔,语气里满是讥讽:“很高兴你愿意装出这副无能的样子来麻痹我,亲爱的表哥,看来你终于明白了我手上捏着什么底牌,并愿意正视我这位‘无足轻重’的亲戚。” 对上泽维尔惊疑的目光,西格的冷笑冰冷刺骨:“如果不是‘亲王’有存在的必要性,我相信二王子早就得死于某场意外了吧,会对你起到阻碍的拦路石是绝不可能得到你的怜悯的。现在,你这位王储接手政务并娶到了钱袋子,那么,阻扰你调度王室御林军的现任尤利西斯亲王也该下台一鞠躬了——” 泽维尔的瞳孔扩张,目中再次泛起血丝,刚恢复镇定的手又抖了起来。西格惬意地将身子往后靠,端起酒杯挡住嘴角,目中少有地带上了同情:“你做得实在太明显了,亲爱的表哥。防备有人捣乱调用了城防军?王室御林军总统领进城坐镇、守夜人倾巢而出?仅仅只是预防有可能的捣乱者,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泽维尔目眦欲裂,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部,却摸了一个空;西格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酒,像是感叹百年佳酿般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王子大婚当夜,尤利西斯亲王府不幸发生火灾,宿醉中的亲王殿下葬身火海……幸亏宫廷魔法师及时赶到,避免火势殃及其它府邸;也幸亏城防军与御林军及时出动,在骚动发生前控制住场面……” 幽幽地长叹一声,西格的没有理会激动地站起身来的泽维尔,自顾自感叹着:“真是太糟糕了,谁该为亲王府邸毁于大火负责呢?借此机会还能弄下去一批不听话的官员,尤利西斯亲王的死实在很有价值呢。” 泽维尔面色数变,没再装出仓惶的不堪,而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遍西格、打量他这位颇感陌生的表弟,忽然轻笑出声,摇摇头坐了回去。 “好吧,你成长了,西格·弗兰迪伯爵。我承认握着半神底牌的你现在的确是对等的存在。”最开始看到王子妃的脸变成了西格,泽维尔确实是吓得魂飞魄散;但以一位帝国储君的器量,他自然不可能真的这般不堪。卸掉虚伪面具的泽维尔神色平静,脸部肌肉松懈,目光深沉如渊,“说出你的条件吧,现在是坦诚相见的时候了。为了这个机会,你也确实玩了足够多的花样。” 跟你讲坦诚,难度可太高了。西格冷笑,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如果我说我想带着半神回帝都,你会毫不犹豫地刺杀我吧?” 泽维尔面色不动,平稳得犹如千年枯木。半神是好东西,但不属于自己的半神可不行。要他相信西格投靠自己,不如让他相信三位大公的忠诚毫无保留。 西格摊手:“我想我的人缘也没有好到会让人喜欢留我在身边的地步。所以,你看,让海得赛独立有什么不好呢?” 不等泽维尔说出拒绝之词,西格单手撑在茶几上,上半身前倾靠近王子殿下,压低了嗓音:“我并不是在意表面功夫的人,尊敬的王子。表面上海得赛仍旧是帝国的属地,只要私下它是属于我——西格·弗兰迪的永封地;至于执政官,列出足够长的官员名单让议会无限期地争吵,这点不难吧?” “公主殿下会毫发无损地归来,您的钱袋子与您的关系将永远牢固。侯爵们的儿子将被您亲自解救,我想他们会非常乐意借此机会亲吻您的鞋子。所有的不快都不会发生,王权永不受欺;而我们——是利益同共体,亦是共犯,谋杀尤利西斯·索迪亚亲王的共犯。” 泽维尔死死地盯着西格,这张过于精致而有些雌雄莫辩的脸曾经让他非常讨厌;现在,这张脸的主人,让他感觉恶心。 一抹微笑浮上王子殿下的嘴角,泽维尔像是初次见面那样再次仔细打量西格,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认为,人们称呼你为恶棍是不符实际的。” 西格同样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坐了回去:“当然了,尊敬的王子。恶魔的表兄弟怎么会是人类呢。” 房间中的气氛似乎回暖,两位年轻有为的帝国栋梁不再剑拔弩张;虽然双方都知道这只是假象,但不管怎么说,以一位亲王的死换取的共犯“友谊”,还是能够维持上那么一段时间的。 假惺惺地吩咐丹尼尔为王子取来酒杯,心怀鬼胎的表兄弟和乐融融地举杯庆祝。猩红的液体滑过喉咙,让西格有种迷醉的快意;帝都之行的目标完成了三分之二,接下来,就只剩那位班克罗夫特教父了。 与泽维尔不着边际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并不耽搁西格在心里盘算怎么算计对方的盟友。合作归合作,不表示要接纳对方的社会关系;一边跟人合作一边下黑手这种事儿,前帝都恶棍特顺溜。 王室大婚之夜,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晚上十点,正殿的宴会正是热闹的时候,各色彩灯交映,亮如白昼,沸腾的舞乐声沸反盈天,连远离正殿的王寝深处都听得见。 王城内最高的建筑物必然是索迪亚王的寝殿,最顶层的瞭望台,落地窗内,索迪亚王一脸幽怨地抱着水果盘贴着玻璃墙站着,眼巴巴地望着人声鼎沸处。 “唉……人家在玩儿,我在看人家玩儿……鬼火……”前高中生、现索迪亚王委屈地嘀咕着,神情愈发忧郁颓废,配合那副美大叔的外表,拍张照片放微博估计转发能上万…… 付友光一脸纠结,默默地把头扭向一边;武力吊炸天、威武霸气的索迪亚王,一口流利的川普,太特么违和了…… “光哥,你们把亲王搞死了,要是王子忍不了十年就篡位我咋个办?难道要我继续当这个架子王?”前高中生委委屈屈地望向付友光,在这个异界他敢表露出虚弱面的也就只有面对这个同乡的警察了;这个壳子的身份太吓人,也唯有混成了半神的警察叔叔能罩着他点。至于那个西格,要死!简直就是个反社会! 付友光扶额,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没事儿,西格会一直给王子找事的,他仰赖你都来不及,没那个精力造你的反……” “唉……人家穿越都是穿成逆天少年,为啥我穿成了逆天少年他爹……”索迪亚王抽着鼻子,往嘴里塞了块水果;明明是娘炮万分的举止,偏偏这个身体做出来硬是有种成熟男子偶尔软弱时那种十分吸引成年女子母性爆发的风情,刺激得光哥恨不能自插双目。 “没啥的,你就当成是种历练……穿过来就当皇帝的也很少见,你这种算是位面之子的待遇……”付友光含着一口凌霄血,使劲儿咽了下去。 “架子皇帝,鬼用都没得。你叫我看这个大陆的风物志冒险游记,我才看了一本就受不了。这个世界大得黑死人,真想去跑一圈转一转,偏偏要缩在这个鬼地方,唉……”脆弱少年内心的美大叔唉声叹气,忧郁得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惜光哥没有那种欣赏反差萌的绅(变)士(态)眼界,那口强咽下去的凌霄血终究是喷了出来。 “诶?光哥你不舒服?” “……答应我,以后不要跟性向危险的人独处……没满20岁前……不要和奇奇怪怪的人打交道……”付友光趴在沙发上呻吟。 “光哥,我是十七岁不是七岁……” 凌晨一点,正殿宴会散场,仆人开始打扫收拾会场。穿着侍从服侍的付友光将玛德琳托付给索迪亚王和莉莉丝,混在打扫会场的仆人群体里出了王宫。 凌晨一点三十分,等待在王宫所在平顶山下的付友光与丹尼尔接上头。 守夜人今夜似乎都很忙碌,巡逻的人员稀稀落落,付友光与丹尼尔借着夜色的掩护顺利潜进了上城区。 亲王府已经被包围圆实了,这些人的行动也惊动了不少无关势力,两人到达上城区后沿途至少撞见了三波同样隐匿在暗中的探子;因丹尼尔实力不低,在探子眼中的付友光这位半神更是“恐怖”得“深不可测”,一路过来倒是没遇上麻烦;而光哥凭借着比别人高出一个境界的探查能力四下搜索,好容易找到了蹲在角落里的猫女。 三人碰头后,选了个离亲王府足够远的距离老实地进入了潜伏模式。 凌晨三点,黑沉沉的街道上忽然亮起数道集束型液态灯,手持重兵、全身披挂的重装步兵自黑暗中冒出,在士官指挥下同时出手劈砍;加持了魔法防御阵的大门不堪重负,两个回合就报了销;随着士官们劈出指挥刀,这些重装士兵一言不发五人一列整齐地攻进大门。攻坚手的下一梯队、轻皮甲的士兵们动作也不慢,迅速地搭起人梯攀上墙壁,数步距离便有一人端着军用手弩严阵以待。 王子殿下的势力行动执行能力不错,三个攻坚队同时攻破了亲王府的正门和两道后门,大量职业强者与士兵混合,流水般攻了进去;尤利西斯亲王并非庸人,但他也绝想象不到泽维尔这个侄子会如此胆大包天;亲王府里先后有护卫或家族武士组织起反抗,却皆如螳臂挡车,没能翻起多少浪花。 惨叫声、兵刃交错声不时响起,但并没有引起周边人家的注意;隔音法阵这玩意儿,上城区这些大户人家都有…… 三人蹲在一户人家的院墙上,猫女侧耳细听,丹尼尔感知全开;他们不是呆这看热闹的,更重要的任务是预估泽维尔当下能够驱使的力量。班克罗夫特教父自己离开圣地来到帝都,对于海得赛来说是个机会。要对付这位教父,自然需要对这位教父的盟友当前实力有所了解。 “八……九……十一……十六个三阶以上强者了……似乎还在增加。”猫女凯瑟琳的耳朵晃动着,分辨着交锋中的强者们战斗气息冲撞的声音。 丹尼尔目不斜视,比划了个手势。 “呃……是,应该是十八个。”猫女汗颜。她还有种族天赋支持,丹尼尔却是全靠自己的感知,阴影行者果然有一手。 只是粗浅学习了精神力控制入门的付友光没法儿外放能力,自然是帮不上忙;听着风中传来的隐约惨叫声,他的脸色很差,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亲王府上下估计没人能逃出生天,少说也是几百条人命,若是以前的付友光必然不能忍受这种“惨剧”发生在眼前;但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他已经不能任性地凭着本心乱来了。 泽维尔要“处理”的人,尤利西斯亲王绝对是第一个。好不容易父王放权,他怎容得下尤利西斯亲王于卧榻之侧酣睡;且相比起泽维尔的心狠手辣,尤利西斯亲王更不是个善茬。 西格那家伙担心付友光有意见,在接近亲王前刻意让他了解了一下亲王府里的腌臜;亲王府中确实大部分人该死,却也有少部分是无辜的。可是一国储君倾力之下,谁又能救得了那些无辜的生命,谁又能当得起这个圣母。付友光不忍,不忍又能如何。西格费尽心机、莉莉丝兼职交际花、猫女凯瑟琳游走于外城区、连丹尼尔都找上了他所在的刺客联盟寻求信息共享;为的就是在各方势力复杂交错的帝都争取政治资本、为的就是在王权与神权的夹缝之中去求那一线海得赛自立自治的希望;难道要为了救这些无辜的生命,置同伴的努力于不顾?难道就要为了自己心中的不忍,放弃刚刚看到希望曙光的海得赛? 一声叹息,付友光闭上了眼睛。他无法自欺欺人,他心中确实是对不幸的无辜生命感到愧疚。哪怕找再完美的借口、再毫无破绽的理由,他都没法子心安理得。 如果他再强大一些,或许可以从屠刀之下救下几条不该被屠灭于此的无辜生命。 可是他不够强。 这个半神的名头仅仅只是获得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对话的资本,且为了争取到对话的机会还必须全力以赴。 归根究底,他不够强。 “……爬得越高,越能发现自己渺小……”苦笑了一下,付友光摇摇头,把无奈和愤懑按到心底。表面上看来他和西格游走于王城、戏弄着那位王子,实际上,今天之前出了王宫他和西格都必须隐匿踪迹,不给人下手的机会。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讲究不讲究,任你再大名气再高地位,肉体被消灭了全都是空。自身都在走钢丝,还有余力去考虑别人是否无辜;西格那家伙知道,估计又是眼一横,一句“白痴”砸过来吧…… 远处,惨叫声渐渐消失,偌大的亲王府各处开始冒起火光。天赋全开估算了半天的猫女揉着耳朵直起腰,看向付友光:“大人,宫廷魔法师快到了。你要换一下衣服吗?” “……啊,嗯。”付友光连忙动手脱衣服,代表海得赛的半神出场,他总不能随随便便。 猫女从背包取出一套施法者长袍,协助付友光穿戴整齐,“大人,我陪你过去吗?” “这可不是好事儿呢,凯瑟琳,我自己过去吧。”付友光再次苦笑,“这事儿一完,别管官面上怎么说,暗地里‘光·弗兰迪与泽维尔勾结谋杀尤利西斯亲王’这种谣言是不会少的……” 代表海得赛的半神光·弗兰迪,与宫廷魔法师同时出现在亲王府火灾现场协助善后,傻子都看得出弗兰迪家的恶棍双生子跟泽维尔“沆瀣一气”。这是投名状,也是给泽维尔的安慰剂。想要得到一国王储的“友谊”,谈何容易。 第111章 丧钟为谁敲(六) 冲天而起的火光彻底惊动了整个上城区,早已准备好的城防队迅速封锁街道、安抚临近人家、限制闲杂人等出没;宫廷魔法师来得也很快,不赶在亲王府烧光之前控制住火势可不行。 付友光穿好了施法者长袍刚跳下墙,就看见焰之壁垒阿尔法被一团热气托着在低空中划过,速度飞快、造型拉风炫酷。 “得了,我得抓紧了。你俩先回去吧,回头我自个认得路。”付友光连忙提起长袍下摆,冲丹尼尔和猫女凯瑟琳挥了下手,转身一溜儿小跑。 丹尼尔和凯瑟琳默默注视着他一颠一颠跑远,并在转弯时手滑松开长袍踩着下摆、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出去,皆不忍直视地别过头。论武力光大人能吊打那位宫廷魔法师,但要说到形象,光大人真心连人家的腿毛都比不上…… 付友光拎着穿不习惯的施法者长袍下摆跑到现场时,杀人放火一条龙的士兵早就撤离了。负责肃清街道和维护秩序的城防队接手了将亲王府包围圆实的任务,要真有人命大从里面逃出来,他们也方便下黑手。 忽然一个人影提溜着长袍下摆转出小巷子顺着大街一路跑来,负责这边纺线的城防士兵都有点发愣;顾忌到上城区惹不起的人家太多,一贯鼻孔朝天的这一小队城防士兵没有大声呵斥,只是拦上去示意对方停下:“先生,这边暂时不能通行。” 跑到近前的光哥惊讶地抖了抖手里捏着的长袍下摆,另一手指向火场附近低空中漂浮的宫廷魔法师:“我是来帮忙的,你没看见这个吗?” 虽是后半夜,可这一带都被亲王府的大火照得跟白天似的;拦下光哥的这位城防队小队长仔细一打量光哥的穿着,眼神就有点儿发直——施法者这个群体算是比较离经叛道的,服侍上没什么太严格的约束。高阶施法者可以一身麻布长袍大喇喇进宫廷会见王族,魔法学徒也能一身真丝长袍招摇过市。光哥这身长袍只是常见的皮布法袍,圆领双排扣,宽宽大大带着兜帽;但腰间系的,却是一条红色的布带…… 魔法学徒系白带,正职的施法者们则没有任何约束,不喜欢布带的话用腰带也行,反正没人会蛋疼得去挑剔一位施法者的穿着。可在这个异界,纯正的红是相当尊贵的颜色,就连王室中也只有直系王族能够穿戴。一位施法者系了条正红色的腰带,要么这位是真不在意别人眼光且后台够硬;要么,是四阶以上的强者…… 但问题是,恨不能把长袍下摆塞腰带里的付友光,下半身穿的是紧身的灰色裤子和带标记的长筒靴,有点儿眼光的都看得出这应该是大户人家仆人侍从之类的穿着…… 这位也算是有点儿眼力的小队长顿时非常纠结,理直气壮要他让开路的金发青年神态气质都不像是仆从之流,可哪位施法者是两条腿跑来帮忙的啊! “嗯……”光哥也为难上了,他总不能硬闯吧;想了想平举起手掌,驱使一点儿信仰之力转换成斗气,腾地一下一团精纯的七彩斗气冒出,包裹住他整条手臂,向拦住他城防队士兵献宝似的晃晃,“都说我是来帮忙的啦,谁大晚上不睡跑来斗咳嗽啊。”就算一个小火球都丢不出去,但好歹学过精神力入门嘛,当然算是施法者啦!咳咳! 虽然只是一点儿信仰之力转换成的斗气,威慑性对于只是一阶的城防队士兵们还是相当大地;围上来的几名士兵只觉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蹬蹬连退了好几步;站得最近直接拦住付友光的小队长更加糟糕,迎面而来的恐怖气息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周身的血液流动都受到影响,踉跄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倒。 “哎呀,抱歉抱歉。”付友光吓了一跳,连忙把信仰之力收回去。纯净度接近力量本源的信仰之力可以转换成任何能量形态,但他目前只会转成斗气。比起内敛的力量形态,斗气这种纯粹只为战斗作用的能量形态威压是高了一点。 强者可以伪装弱者,弱者却很难假扮强者。面色苍白的城防队小队长示意队员让开道路,看着屁颠屁颠跑过去的付友光好半天没回过神来,高阶施法者驱使斗气?!他怎么觉得老不对劲了呢! 浮在半空中的四位宫廷魔法师正在施展魔法,光哥靠近火场时正好看见被热气团托着的焰之壁垒阿尔法临场表演。只见这位拥有称号的高阶施法者左手持着法杖,摊开的右手往下洒落着施法材料粉末,口中以精灵语咏唱着古老的咒语;随着咒形文字在虚空中成型,周围空气中的能量分子被这位施法者洒下的材料吸引,以极快的速度汇集在他正前方,渐渐凝实成无形气障。 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散发着恐怖的热能,若非上城区的人家之间距离足够远、街道足够宽,这会儿隔壁邻居家里都能烤乳猪了。火场周围温度高得吓人,也唯有四位施法者与光哥这位半神能靠得这么近。 阿尔法身前的无形壁垒渐渐成型、并向左右两边迅猛地扩张,另外三个方向的宫廷魔法师施法速度也不慢,若能顶住冲天的热能从半空中向下俯视,可一赏四道结界之壁生成、扩张、连接、组成方阵的奇观。 近距离直观四位三阶施法者协力制造结界的付友光张大了嘴巴,能量浓缩体的结界之壁呈透明状,稳定之后表层如玻璃般光滑,又隐含一种慑人的气势,十分壮观。 四面结界之壁笼罩住地势庞大的亲王府,结界形成的一瞬间,亲王府内外被带有空间之力的结界之壁隔绝,空气中炙热的热能骤然下降,火场周边设置隔离带的城防队员顿觉浑身一松。 “……真特么玄幻……”付友光张大的嘴巴有点合不拢,这一幕实在太惊人了,一道看似脆弱的结界之壁就将小火山一般的亲王府罩住,恐怖的热能就这样被隔离在结界壁内。 施展了这种大型魔法的四位施法者看起来也不太轻松,纷纷按下托着身体的各种能力降落到地面。焰之壁垒阿尔法双足粘地后从空间手环里取出干净的毛巾,擦拭掉脸颊两侧鬓角的汗水;刚准备和三位同僚商量一下法阵维持的安排,一扭头就看见海得赛的金发半神一脸微笑地冲他打招呼,这老头儿“嗬!”的一身惊叫,一个小跳蹦出去三米多远。 付友光汗颜,招待这位老先生的时候他好像很客气的吧?这算啥反应啊:“夜安,阿尔法先生。呃,如果吓到你我很抱歉。” 怎么也是拥有称号的高阶施法者,阿尔法一跳出去就觉得丢人了,灰溜溜地走回来打着哈哈行了个法师礼:“夜安,光阁下。没想到你会出现,确实让我略感吃惊。” 阿尔法对付友光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疏离,几天前他还跟班克罗夫特站一块试图扳倒西格·弗兰迪呢,没有套近乎的必要。 付友光坦然受礼,既然是以力量为尊的世界,他死抱着谦虚不放就显得虚伪了。他也不是能跟人打机锋那块料,索性实话实说:“西格跟王子在促膝长谈呢,我就出来走走。城里发生这么大火,真吓人啊。” 阿尔法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泽维尔王子殿下的新婚之夜……跟西格·弗兰迪促膝长谈?! 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的付友光抓抓脸颊,眼神游移:“咳!那啥,你们这个罩子要罩到大火自然熄灭?上面加个盖子的话应该有用点吧?空气源源不绝,这治标不治本啊……” 另一个方向的宫廷魔法师刚好驱使着浮力飞过来,听到付友光这句话顿时嘴角一抽。这位施法者看起来比较苍老,估计实际年龄接近两百岁,已难以控制肉体的衰败;年纪大了难免对于年轻人有种睥睨心态的偏见,这位并不知道光哥是谁的老施法者火气冲冲地瞪过来:“如果阁下能在火焰正上方设置结界的话,老夫也想见识见识。” 不能飞的光哥十分赫然,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冒犯了。这位老先生怎么称呼?” “幻惑的洗礼安德烈,三阶幻术师。”深知同僚脾性的阿尔法赶紧开口介绍,并向脾气有些暴躁的安德烈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安德烈,这位是海得赛的半神,光·弗兰迪阁下。” “嗯?”安德烈一愣,目光移到付友光身上,忽然甩了一下手,一道纤细如丝的暗淡光线扑向付友光。 付友光感觉对方袖子里有某种能量扑向自己,但直觉并不危险,也就没有动;高阶幻术师近距离下的攻击其实也没什么人能闪避,不躲倒是避免了丢丑。 暗淡得几乎感受不到的能量线碰触到付友光体表后瞬间消散,什么作用也没起到,付友光眨巴了下眼睛,纯良地冲安德烈一笑。他压根不知道幻术师的厉害,还以为这是鉴定术之类的辅助魔法,可安德烈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眼见付友光完全不受影响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嗯?!” “不愧是半神的境界,是吧,老友。”阿尔法貌似感叹地说了一句,又冲安德烈丢去意味深长的眼色;别挑衅对方,老家伙。 安德烈只是有些暴躁,倒还没有到不知轻重的地步,连忙端正姿态冲付友光行了个法师礼:“原谅我的失礼,阁下,老夫……我生平并未见过半神,过于激动了。” 南大陆的两位半神,精灵王快两千岁,现任教皇也近三百了。这两位都是阿宅,几十年难得出门一次,确实不容易见到。 付友光故作高深地笑笑,坦然受礼。现在可不是发扬尊老精神的时候。 另两位宫廷魔法师也飞了过来,阿尔法为避免出事儿,预先向他们介绍了付友光;两位施法者颇觉惊诧,先后向这位突兀现身的半神行礼。 付友光摸摸鼻子,四个老头儿都算是他的爷爷辈,这样受礼挺不自在的。互相介绍后阿尔法保持恭敬站到一边,等待付友光自己说出来意;说他只是随便过来逛逛,估计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另几位宫廷魔法师同样带着疑惑,若说这位半神是来给尤利西斯亲王出头,那断然不会如此平和地站在这儿;可除此之外,这家伙还能来干什么? “咳,那什么……这样烧下去总不是事儿,是吧?”没人开口,付友光只能自己发挥了,“维持这个结界也是要消耗材料的吧?施法材料都老贵了……” 四位施法者默不作声,艰难地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若非对方比他们高了一个境界,他们现在很想把这个白痴踢飞…… “好吧,我是来帮忙的。热能也是能源嘛,这样烧着也挺浪费的……”付友光放弃了和这些老施法者们交涉,他的登场无非就是给泽维尔丢个投名状、顺便展现一下海得赛的肌肉,其他有的没的就不去考虑了。 大步走到结界之壁前,无视远处一头雾水的城防士兵投过来的好奇视线与近处四位快要绷不住表面礼貌的施法者看白痴的目光;光哥习惯性地把袖子挽到手肘处,想了想又把长袍前后下摆撩起来塞到腰带里,站直了身子后一脸严肃,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结界之壁。 四位宫廷魔法师:“……” 远处围观的城防队士兵:“……” “很厚实嘛……”付友光戳完了又用力拍了拍,触感平滑坚实。这结界之壁的作用只是隔离,倒没有附加其它的效果,“啧,应该在结界成型前进去的。” 退后两步抬起头估算了一下结界之壁的高度,付友光偏着头想了想,让他们把自己送进去这个口实在不好开,得了,靠自己进去吧。 光哥再次为自己不能飞而感叹,心神一动,抽出体内少许信仰之力,均匀分成四份后转换为斗气,浮出体表包裹住双手双脚。 高境界的强者收敛气息时,低境界的人是无法探查的;即使使用了天赋异能或职业异能,查看到的也只有“深不可测”这种模糊的结果。付友光驱使出半神级别的斗气,离得远的城防士兵倒还罢了,近处的四位宫廷魔法师都是面色一变。 “……武者成神?”安德烈不可思议地看向阿尔法。 “是的,老友。”阿尔法嘴角也有点抽。 “……那他怎么、怎么穿施法者法袍?!”安德烈脑子转不过来了。 “谁知道……诶?他想干什么?!” 付友光用包裹着七彩炫酷斗气的手往结界之壁上一敲,果然敲出一个小坑,“说到底结界之壁也是某种能量形式,就是厚实了点、死板了点。也是,几百米的长度,不厚实哪稳得住……”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光哥抬脚轻轻一踢,又是一个小坑出现在结界之壁上。 “这不就跟戴着铁手套攀豆腐山一样吗,简单简单。”付友光一乐,踩上踢出来的小坑,手掌抓住敲出来的那个借力,轻轻松松爬到结界之壁上。 结界之壁与光哥信仰之力转换的斗气都是由能量浓缩凝结而成,只不过在质量上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没有特意锻炼过,但光哥的肉体连雷恩那种大战士全力劈砍都破不了防,体能哪会差了,玩个攀岩压根不是问题。手上敲着,脚下踢着,没一会的功夫付友光蹭蹭蹭地就爬上了十几米的高度。 四位宫廷魔法师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住了,四个年纪加起来至少六百岁的老头儿跟吓傻了似的全身僵硬,唯有脖子还能动弹,八只眼珠子黏在光哥身上下不来…… 施法者们站得离结界之壁稍微近了点儿,光哥爬到二十多米高的高度时他们的脖子都快梗出毛病了;最先回神的阿尔法双手揉着脖颈,长出了一口气喉咙里才能发出声音:“见鬼,魔法女神在上,这位半神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在爬……结界之壁……”安德烈大喘气,使劲儿把凸出来的眼珠子缩回去,“他想进去?” 爬到顶端的付友光两手一撑坐到了结界之壁上,这半透明的“墙壁”宽度足有半米多,睡相好的话在上面打个盹都不成问题。 到这个高度结界之壁的隔离效果就没有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差点把光哥的衣服点着;他赶紧又驱使出一部分信仰之力包裹全身,把衣服保护住——事儿完了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遛鸟,光哥可没这毛病。 虽然有接近三十米的高度差,大量的高浓度高纯净能量仍旧让四位宫廷魔法师感受到了威压;意识到心境被扰乱的四位施法者暗自羞愧,哪怕对方行为怪异,也不应该对一位半神抱持轻视。 确保身上衣服的安全,站在结界之壁上的光哥探头看了下下方,摆出个跳水的姿势,纵身一跃。 附近区域戒严的城防士兵大多都被这边的诡异景象吸引过来了,几百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个被四位宫廷魔法师恭敬地行礼后又攀爬结界之壁的古怪金发年轻人;当他爬到顶点后,许多人还松了口气——但付友光随即玩了个旱地跳水,又把他们给震住了。 隔着透明的结界之壁,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金发年轻人那一跳非常质朴、没有玩什么花样——他摔下的地方,砸起了好一道壮观的烟尘…… 四位宫廷魔法师已经彻底地惊呆了,刚升起的那丝自省消失得彻彻底底…… “……老友,我是说……这只是猜测,这位……半神,不懂得浮空?”说到最后安德里的嗓音提高到了变调的高度,老头儿的眼珠子彻底地鼓了出来,膛目结舌瞪着从烟尘中爬起身的背影;这位以性格暴躁著名的宫廷魔法师语气里有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和谦虚,以及跟他本人十分不相符的小心翼翼。 “……”焰之壁垒阿尔法咽了下口水,很没有施法者风度地瞪着死鱼眼,答非所问地嘟哝了一句,“见鬼……” 第112章 丧钟为谁敲(七) 外面看起来摔得挺惨其实毫发无损的光哥这会儿可顾不上体谅别人对他那种又敬畏又鄙视的复杂心情,他现在的感觉就一个,眼晕。这场大火真材实料,内部温度能轻易融刚化铁,滚滚浓烟更是十分阻碍视线。 踩着被烧塌的外墙往中心点走,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迷茫了,视线太差了,他又没能耐自己外放精神力探查,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天,只知道踩着好了好几具碳化的尸体,周边都是刺眼的火光和烟尘,完全搞不清楚方向。 “得了,在里面都看不清楚,在外面估计更看不清了……”无视舔着自己的火舌,付友光左右看了看,选个地方站定,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了信仰之力。 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高质量的能量降服低质量的能量是挺简单的事儿,抓取、吸纳外界能量为自己所用也一向是施法者的拿手好戏——比如炼金术师利用不同材料制作的魔法卡牌施展出不同系的魔法。学习过精神力入门的光哥现在要单算施法者等级的话,算是拥有魔法学徒的资格,对这套力量体系自然不陌生。咳!当然,他那超过二阶施法者级别的精神力无限期闲置中…… 能把信仰之力转换成别的能量,自然也能使用信仰之力抓取、吸纳其它能量。别的魔法学徒入门时学习的是使用精神力收集热能制作小火球,而光哥这位超阶魔法学徒,虽然小火球都丢不出去,通过信仰之力收集热能还是能做到的。要说有缺陷,也就是他那精神力控制方面的短板让他不能潇洒地站在远处施法,非得站到火焰里才行…… 付友光释放大量信仰之力的瞬间,外间四位宫廷魔法师尽皆变色,惊恐地看向笼罩住整个亲王府的大型结界;这个临时结界内部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竟隐约有崩溃迹象! “糟了!加固结界!”阿尔法一声大吼,脚下腾起热气一飞冲天;另三位宫廷魔法师反应也不慢,各显神通飞到半空与阿尔法并列,纷纷掏出法杖,大把施法材料丢出去。 四位宫廷魔法师的紧张影响到了后方的城防队士兵,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十几米。普通士兵左顾右盼,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二阶以上的士官则是满头大汗,惊疑不定地冲烈火熊熊的亲王府中张望,相比起普通士兵他们的见识要更多一些,能让四位宫廷魔法师如临大敌——那个爬墙进去的家伙在里面干了什么? 不知道自己给人家造成了恐慌的光哥,现在正两手平举,笨拙地把信仰之力在手上摊成巨大的圆盘吸收空气中的热能。周围空间中恐怖的高温飞速下降,吸收过来的热能量在付友光平举的双手上方飞速汇集、压缩,凝聚成……呃……固体…… “……卧槽特么这也要歧视手残?!敢给我凝聚成球体吗!” 看着鼻子前方那块漂浮在虚空中、体积缓慢增加的不规则多面体,光哥吐槽的欲望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抓取空气中的浮游能量凝聚成能量结晶这种魔法伎俩是个施法者都会,但前提是你有那么多精神力可消耗。能量压缩到一半精神力跟不上了,来场近身空气加能量的双重爆炸可不是说笑的。精神力操控非常尴尬的光哥选择直接用信仰之力来抓取吸纳热能,不得不说是只有他能想得出来的蠢办法,也只有他能做到…… 大量热能被抽取,火势也就后继无力,不到两分钟后,远远围观的城防士兵们惊奇万分地看见冲天的火光渐渐减弱,火焰的红光渐渐被燃烧不完全的浓烟覆盖。 四位宫廷魔法师满头大汗,施法材料撒出去小半袋,结界仍旧无法稳固;三阶的施法者精神力再强也是有限的,稍弱一点的两位显现出了疲惫。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安德烈,老头儿毕竟是三阶后期的幻术师,精神力相比同僚要高一些,咋一晃眼看到结界里的火灾现场只剩下火星跟浓烟了,刚撒出一把施法材料的老头儿差点吐出血来:“停、停下!不用维持结界了,老伙计们!” 结界之壁是防止火势蔓延的,都没火了还要结界干什么。钻了牛角尖的四位宫廷魔法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降回地面,尴尬纠结得都不想说话…… 浓烟滚滚、断壁残垣的火场中,收起了信仰之力的付友光两手举着一大坨形状丑陋的不规则多面体,也是一脸的蛋疼纠结…… 宫廷魔法师们收手没多久,满是裂痕的结界之壁就崩塌了,化为游离能量分子四散;随着结界之壁的消散,残留的热风也卷着烟尘扑出来,劈头盖脸地扑了四位老先生一身。 “咳咳!”来不及用撑起精神场的安德烈吃了一大口灰。 “……”阿尔法无语地抹了一把脸,一手的烟灰。身为宫廷魔法师他何时这么应对无度过,实在是今儿的打击太大了…… 黑沉沉的浓烟中出现了一个跑跑跳跳的人影。 四位宫廷魔法师:“……” 那人大半身形都被浓烟挡住了,在烧得一地狼籍的火场里似乎走得不是很顺利,磕磕绊绊的,手上貌似还抱着什么东西。 城防士兵们:“……” 终于,黑烟中走出来一位全身被七彩炫酷斗气包裹着的金发青年,他看起来毫发无伤,衣角都没被烧到,手上还抱着一块……呃?红色的……石头? 纠结了半天付友光还是臊眉耷眼地把他弄的那块不规则多面体抱出来了,正要迈步跨过烧塌了的亲王府墙,一不留神看见四个刚爬了烟囱的老头儿排成一列,被热风吹得头发胡子漫天飞,顿时就喷了:“噗!哎呀!” 烧塌了的亲王府院墙,堆积的残留物有小腿高…… 平衡力似乎不太强的光哥,刚以威武霸气的出场方式震慑住了场中众人,就在临门一脚的地方摔了个大马趴…… 城防士兵们:“……” 四位宫廷魔法师:“……” 西瓜大的不规则多面体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宫廷魔法师们的脚边。 四位老先生默默看向这块色彩十分纯正的不规则多面体,眼睛怎么也撕不下来。 “……红色的……火系魔晶石。”安德烈下了定语,和火系魔法师当了多年老友,这个颜色和质量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 “……”阿尔法眼睛发直,眼白渐渐增多。 “把这场大火的热能收集起来,确实能制作不少魔晶石……可是,有必要做这么大一块,还这么……”安德烈嘴唇哆嗦,找不出合适词汇来形容这块物体。 “……”阿尔法先生眼角下拉,有气无力地看向因羞愧而不好意思爬起来的光·弗兰迪。 魔晶石的制作可不是抓取热能制作小火球那么容易,指甲盖大小的魔晶石他们这种三阶施法者就得费上不少功夫。 一次性抓取吸纳这么大一个火场的热能,并一口气制作成这么大一块……半神境界,果然是怪物。 可是…… 阿尔法与安德烈对视一眼,双方都从老伙计的目光里看到了充满畏惧的敬畏……和鄙视。 俩老头默默转向扭扭捏捏爬起来的付友光,齐齐升起了一个念头:应该说,果然不愧是西格·弗兰迪的双生子吗……可怕得变态……却又让人尊敬不起来…… 数百米之外,某户人家阁楼顶,不放心而跟上来偷窥了全程的猫女凯瑟琳双手扶墙,不住用脑袋往墙上轻撞:“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丹尼尔老老实实的回了王宫,在撒出去的兵力归来之前潜伏进去,溜进王子殿下的宫殿区。 布置一新的婚房之中,西格与泽维尔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 泽维尔王子有二阶骑士职衔,武力上妥妥儿碾压西格。可惜他们这种大贵族子弟哪个身上没有魔法防具,那点儿武力值压根伤害不了对方。何况打破三阶以上施法者提供的魔法防具动静小不了,谁也不敢在王宫里胡来。 本应春意浓浓的新婚之夜却被迫与讨厌的家伙对坐,王子殿下怎么都有点蛋疼,看向西格的目光自然不善。有一口没一口品味着王子殿下藏酒的西格却好像没看到一般,觉得无聊了就挑衅他几句:“亲爱的表哥,听说你为了迎娶玛德琳公主把几位侧妃送去了行宫?” “啊……我知道你下一句想说什么。”泽维尔面无表情,“无非是哪里有神秘贵妇人偷情私会的传言,怂恿我把侧妃们接回来。玛德琳的性格一定会让我的宫殿热闹起来的,对吧?” 西格撇撇嘴,无趣地移开目光。 靠在沙发上的泽维尔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撑起身坐直:“你这个家伙,来之前就打算好了主意吧?” “哦?”西格不动声色。 泽维尔眯起眼睛:“你这个家伙做事情总是带着目的性,没有意义的事儿你根本就懒得理会……绑架十四家侯爵的少爷,除了让他们有借口不参与我与尤利西斯亲王的较量,还能够‘得罪’贵族议会,与那些家伙们划清界限……” 西格目光下移,举起酒杯挡住了嘴角。 “‘得罪’了贵族议会,父王就怎么也不会对你下重手,这种遮遮掩掩的谄媚真符合你的性格。若非父王突然出现,你本来是打算大闹宴会的吧?”泽维尔轻笑,许多想不通的东西一下子就理顺了,“既然连别宫里的玛德琳都能换走,伸手进王宫里也就不奇怪了。原来如此,难怪你留在帝都的暗线一直查不出来——宫廷侍卫里,有你的人。” 泽维尔长出了一口气,感叹着摇了摇头:“那么,你那位侍妾的‘背叛’也就耐人寻味了,她是你准备好的、送给敌人的‘把柄’,是吧,亲爱的表弟。” “……相互之间太熟悉了,少了许多趣味。”西格颇为遗憾地叹息。 “仔细想想,她对你的指控不管能不能伤筋动骨,都能够确实地让那些议员们对你产生排斥。莉莉丝出现在宴会里,作用也就是观察议员们的态度。”泽维尔手指轻敲着膝盖,他在某些地方确实跟西格有点像,比如说下意识的习惯动作,“被议会厌恶的话,一方面讨好了父王,一方面,你的领地也就愈加稳固。被贵族议会排斥的你,不必担心有大家族的成员被分配到海得赛担任执政官……” 西格斜视,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你太早反应过来,让我的许多好戏无法登场了,亲爱的表哥。好吧,艾米·奥康纳是位美丽的女士,并且不管怎么说旗帜鲜明地支持过王子殿下的行动。你的侧妃不算很多,再添加一个怎么样?” 泽维尔脸上露出了无法抑制的厌恶表情,又很快地化为冷笑:“我怎么会抢你的女人呢,亲爱的表弟。她明天就会回归弗兰迪大公府,全须全尾。” 西格不说话了,漠然地直视着泽维尔。 “宽容的弗兰迪伯爵,当然不会介意自己女人的小小背叛。”扳回一城的泽维尔心情愉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就算你不喜欢变过心的女人,你不是还有一位半神兄弟吗?你的妻妾们应该也不介意丈夫是哪一位吧,反正你们外表几乎一模一样。双生子共享妻妾,也算是一桩美谈。” 西格缓缓抬起眼睛,自下方看向泽维尔,眼底一片冰蓝,嘴角的讥笑也消失了。 “泽维尔,你的笑话比公驴被阉割时的叫声还难听。” 王子殿下大笑起来,深深地看了好几眼真正愤怒起来的西格,似乎要把他这幅样子记在心里。 “好好休息吧,亲爱的表弟。明天咱们还得一起接受质疑呢,希望你不要因为小心眼而拖后腿。” 泽维尔大笑着离去,关上门后,西格冰冷的目光才缓和下来。 嘴角再起浮现出讽刺的冷笑,西格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多疑自负的泽维尔,如果不让他自己发觉到艾米那女人的背叛是阴谋,那么那女人和她的家人一定不会活太久。 反之,哪怕只是为了恶心西格,他也会让那女人活下来。 西格眯起眼睛,他自己没发现他和泽维尔的小动作其实很像。 “哼,那个女人死了也没什么……”西格自嘲地自言自语,紧皱眉头,“只不过是不想听那个白痴啰嗦罢了,否则……” 可恶,跟那家伙接触久了,我也变得介意这些蠢货的生死了吗……意识到这一点,西格·弗兰迪伯爵的心情顿时糟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很长一段时间里,猫女凯瑟琳面对光·弗兰迪大人时总是心情复杂。 付友光:……凯瑟琳最近看我的目光……那种诡异的母性慈爱和挥之不去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西格:对你发情,又嫌弃你的愚蠢? 付友光:给我认真点!【揪衣领 西格:适龄的兽人发情很正常。【淡定 凯瑟琳:伯爵的风度分一半给大人就好了……真糟……这样莽撞的大人也觉得好可爱呢…… 第113章 丧钟为谁敲( 八) 光哥回到王宫里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四位宫廷魔法师一改之前的疏离态度,围着他套了半天话。这几位施法者都是忠于大王子的,在付友光展示了肌肉后必然要紧张他的态度。这事儿他们早就想干了,奈何两位弗兰迪偶尔露面后立即藏得影子都找不着;在王宫宴会时里逮着人问人家是否投靠大王子,敢这么无脑无耻无视索迪亚王的人目前来说还没有出现。 付友光再三明确海得赛与泽维尔王子的“友谊”“友好”合作关系,费了不少事才脱身。脱了施法者长袍套着那块扎眼的不规则多面体,光哥半果着上身猥琐地围着王宫外墙绕了半天,在西格暗线宫廷侍卫的协助下进了暗门。 鬼鬼祟祟摸进大王子宫殿区,避开侍从女官溜进寝宫,终于寻摸到卧室的付友光,一进门就看到对坐着大眼瞪小眼的西格与泽维尔。 西格翘着脚大爷似地占据着人家的沙发,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不自然:“怎么拖到这个时候?”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不放心西格独处又跑回来盯着的泽维尔脸色比漠然的西格臭得多,斜瞥一眼形象“邋遢”举止“轻浮”的付友光,王子殿下貌似亲和,眼底的厌恶却无法忽视:“这就是我的另一位表弟吗?” 比西格年长些的泽维尔与他的表弟长得并不相似,虽然他眼神深沉、稍宽的下巴也显得颇为成熟,但那种出身高贵、自认高人一等的傲慢却是同样地让人不快。 付友光对泽维尔礼貌性地笑笑,他可不承认跟这位王子殿下有血缘关系;走到西格身边坐下,光哥随手把法袍包着的不规则多面体往茶几上一放,转脸对着西格:“你俩不是昨天游了一天街吗?都没睡?” “……”西格用酒杯挡住嘴,没回话,眼神玩味地看向王子殿下。 “……”被提起痛脚的泽维尔额头上青筋凸出,笑容僵硬,“亲爱的表弟,你是叫光吗?说初次见面有点突兀……” “大哥,有事说事,能不套近乎吗?”光哥迷瞪着死鱼眼打断了泽维尔,这位王子殿下心肝黑的程度跟西格不相上下,表面的礼节也就罢了,攀亲戚不能忍啊。 “……!”西格憋笑,端着酒杯的手有点不稳。 “……”泽维尔的嘴有点歪,假笑也有点绷不住,“看来弗兰迪大公轻忽了你的教养,光。” “所谓的教养是以自重并尊重他人为前提的吧,王子殿下。”光哥嘴皮子不够灵活,不过说到气人的功力,丫也没输西格多少,“就咱们现在的立场……还能笑得出来才比较奇怪。想要摆兄长的排场,是不是先从真心对待你所谓亲爱的表弟开始呢?” “……!!”西格别过脸去,肩膀也开始抽了。 “……”泽维尔的脸都气歪了。 付友光一脸诚恳:“我说得不对?本来就是呗,彼此关系本来就不咋地,还肉麻兮兮的表哥表弟叫个啥?纯洁的利益合作关系,扯感情多伤钱……不是,多伤合作啊。” “哈哈……”西格抱着肚子直不起腰。 泽维尔眼神有点儿发直,呼吸几次收拾好情绪,收起假笑,“呵呵……果然是西格的双生子啊,半神光·弗兰迪阁下。” “这才是谈事儿的态度嘛,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事斗那咳嗽干啥。”付友光一拍大腿,不理会鼻子里又开始喷粗气的王子殿下,转脸看向西格,“该谈的都谈了吧?” 几秒之前还笑出声来的西格这会儿又是一脸的漠然,变脸一点也不比泽维尔慢多少:“当然,光。王子殿下是很宽容大度的绅士,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宽容大度的泽维尔紧握拳头。 “那成。回头收拾下回海得赛了?”付友光点头,旁若无人地随口问起安排。 西格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貌似不在意但耳朵竖起来了的泽维尔:“收尾一下……也就这几天吧。” “得,那这边交给你。”付友光说着,伸手去抱放在茶几上长袍裹着的不规则多面体。 “……什么东西?”西格皱着眉头。 站起来就往外走的付友光随意地回答:“魔晶石,火灾现场弄的。” 说走就走的光哥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无语状态的西格和眼皮直跳的泽维尔。 “看来亲王府的火很大。”西格轻笑,欣赏着略有些失神的泽维尔。 付友光抱起不规则多面体后王子殿下才留神到抗压超过一吨的茶几上被压出了蛛网裂痕,再结合那个无礼的半神抱着那玩意时那副轻松的样子,冷汗就下来了。 “尊敬的王子殿下,有一位半神盟友实在是非常可靠,对吗?”西格眯起眼睛,又给泽维尔补了一刀。 泽维尔慢慢抽回视线,看向对面那个似乎脆弱得随便就能捏死的金发青年,同样眯起眼睛,缓缓地说:“你们实在把他藏得很好……” 轻抿了一口酒,西格的冷笑带着玩味,故意说道:“不藏好的话,又怎么能将这种好钢用在刃口上呢。” 孤注一掷杀掉西格是很容易,但必须考虑面对一位半神的愤怒报复。 总之,甭管泽维尔有多腻味,与两位弗兰迪的短期合作势在必行。 十月二十六日,前夜发生的亲王府火灾惊动了整个帝都。 别说上城区,连下城区的居民都看到了那场冲天的大火,若非城防队与坐镇城中的王室御林军连夜控场、封锁街道,地痞无赖之流早就借机生事、在城中四处添油加醋放火打劫了。 与火灾消息同时流传开来的是海得赛半神的威能,光哥三分钟内抓取吸纳那场恐怖大火产生的热能、制造出了比人脑袋还大的魔晶石的信息以瘟疫般的速度在职业强者、冒险者中流传,弗兰迪大公府附近出现了无数转悠的闲人,刚从骚扰中脱身出来的炼金术师布鲁默先生又被堵炼金房里了。 呃……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古怪的谣言,比如这位半神不会飞、行动诡异行为莽撞什么的…… 再次掀起的半神关注热潮让一部分势力严密关注起海得赛,同时,之前的邪教徒指控也在贵族议会中发酵。当天下午就有几位侯爵议员同时向王室抗议,要求弗兰迪家交出他们家被绑架的子嗣,并明确地疏远一身盛装出现在交际场合的莉莉丝。 莉莉丝泰然自若,大部分贵族排斥她并不要紧,她与诸家贵族们的交好只是烟雾弹,事实上她需要重点联络的贵族只有两家,在利益的驱动之下,她已经成功地勾起对方的合作意向了。 莉莉丝现在的麻烦只有一个,就是被送回来的艾米·奥康纳。 在确认艾米的指控不是伯爵的安排后,莉莉丝好一阵眩晕。虽然伯爵准备了好几套预备方案,艾米的指控也并未真正地对伯爵和大人伤筋动骨,她仍旧被吓得不轻。 万幸伯爵的计划顺利进展到取得与王子殿下的暂时合作,也万幸大人半神的名头给海得赛添加了保护色。莉莉丝好一阵叹息,强忍着不适将失魂落魄的艾米安置到弗兰迪大公府中。 不但没有靠邪教徒指控扳倒西格·弗兰迪、还没投靠的大王子遗弃,艾米万念俱灰;与她同样失望的还有一人,便是屈尊迂贵亲自前往宴会会场陪同艾米指控西格的班克罗夫特教父。 战争是要花钱的,内部斗争也一样。南大陆上下教区两位教父的较量在各国王族中并不是秘密,看在神权的份上,少数王族也选择了在两位教父中战队。卖好给泽维尔王子的班克罗夫特当然不介意在这次出差中顺便扳倒某个跟当地王族不对付的大贵族,按照教廷不成文的规矩,神职人员正式参与的邪教徒战争中可以正大光明接收对方六成以上的财富。一方领主的西格·弗兰迪本身就不穷,又曾经在帝都塔加兰狠狠捞过一笔;若能获得这家伙六成的财富,再收买一个护教骑士团都不成问题。谁料索迪亚王的忽然搅局截断了教父大人的财路,班克罗夫特怎么会甘心。 光哥和西格暗地里磨刀霍霍,教父本身对他们也是居心不良。 两方都是客地作战,就看谁的动作快了。 当然——相比起临时起意的班克罗夫特教父,西格的安排显然更早、准备工作也做得更多。 与泽维尔王子的暂时和解让付友光的行动少了很多限制,二十七日上午,当泽维尔王子在西格的配合下出手“解救”被绑架的十四家侯爵子弟时,付友光穿着一身轻便服带着猫女大大方方地出了城。 帝都西面城郊,一座低矮的小山丘上。光哥跟猫女正坐在大树下下棋,在天空盘旋的一只飞行异兽忽然俯冲下来,一路鸣叫。 猫女丢下棋子站起身,伸出手让飞行异兽停在她手臂上。逗弄了几下这只有点儿像鹰的大鸟,猫女凯瑟琳向付友光正色道:“大人,他们来了。” “哦?”付友光也不琢磨棋路了,爬起身垫脚向西面的天空张望。 凯瑟琳眼皮一跳,嘴角有点抽:“……大人,还在万米之外呢……肉眼估计是看不到的……” “……” 万米对于拥有飞行能力的强者来说并不算太遥远的距离。付友光与凯瑟琳耐心等待了一会,就看见远方的天空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猫女放出鹰形异兽飞出去带路,几分钟后,那几个黑点跟鹰形异兽汇合,往这边飞过来。 来人越来越近,付友光的嘴巴也越张越圆,他自个儿不能飞,对能飞的家伙是老羡慕了,等看清了几个骑在天马上的天空骑士那威武的造型后,光哥愈加泪流满面:“……真特么玄幻……很帅有木有!” “大人?你怎么哭了?”凯瑟琳奇怪地看过来。 “……风沙太大……”付友光继续泪流满面。 “……”哪来的风哪来的沙啊大人! 第114章 丧钟为谁敲( 九) 相比起访问海得赛时的郁郁不得志,现在的布莱尔·肖恩容光焕发,跳下天马后爽朗地大笑着大步踏向付友光和猫女,璀璨的笑容跟闪亮的铠甲相映生辉,闪瞎了光哥的狗眼。 “再次见到您真让人高兴,光·弗兰迪阁下。” 布莱尔·肖恩一行三人,各自骑乘了一匹天马。天马的体型比起角马大了一倍,酷似现代世界的大白马,两侧肋下多了一对霸气的羽翼。当然,作为战斗坐骑的天马羽翼不可能是轻柔的天鹅翅膀,而是更加接近蝠翼、翅尖上长着巨大的骨刺,看着就渗人。 留了史蒂文·西蒙在圣地坐镇,肖恩带来了两位同为十二天空骑士的四阶高手。可别小看了这俩人,他们背后各有一个整编护教骑士团,加上肖恩本人,已代表了一股新崛起的教廷内部新势力。 肖恩向另俩位天空骑士介绍了付友光,在简短的问候寒暄后,肖恩正色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光阁下,这是西蒙让我带来的教皇印鉴。” “嗬!”付友光倒吸了一口冷气,旁边猫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连教皇印鉴也能弄来?史蒂文那家伙在圣地已经混到呼风唤雨的程度了吗! 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布莱尔·肖恩正气凛然:“班克罗夫特愧对天父,亦辜负了教皇冕下。擅离教区、参与王族内部斗争,这是不可饶恕之罪。我们是来让班克罗夫特教父伏罪的,光阁下,请告知班克罗夫特的所在。” 猫女嘴角直抽,擅离教区和参与王族内部斗争这种事教廷的人经常干吧!用这种理由能扳倒一位教父?! 付友光却是心领神会,从肖恩和他身后俩位天空骑士那坦然和跃跃欲试的态度来看,班克罗夫特的罪名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教皇或许跟另一位教父达成了某种协议,在对付班克罗夫特的立场上,他们取得得了短期性的合作意向。毫无疑问这是史蒂文·西蒙的手笔,从肖恩称呼史蒂文名字时的语气就能看得出来那家伙现在必然混得不错,已经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 “作为天父的子民,我们任何人都有义务维护天父的荣光。义不容辞,肖恩先生。”付友光当即严肃地表态,在对付班克罗夫特教父一事上海得赛与布莱尔·肖恩的利益是一致的,削弱一位教父,史蒂文扶持的天空骑士势力才能更迅速地崛起。 三位大骑士收起天马——这种召唤类型的坐骑有点儿像高阶施法者的魔法坐骑,通过契约与主人构成连接,比飞行类异兽方便得多——并按照计划套上宽大的斗篷,把四个人身上那身跟低调达不上边的铠甲掩盖住。 帝都塔加兰的另一边,亲自出手的泽维尔王子殿下带着一队王室御林军攻破了西格在城外某处地下堡垒,顺利解救出被绑架多日的十四家侯爵少爷。 这些纨绔少爷们并没有被虐待,倒是因为没酒没娱乐只能吃东西打发时间胖了一圈,包括莉莉丝的弟弟卡拉米·希克斯少爷在内。 这些衣服都窄了一截的各家少爷们被送回自家,十四家侯爵是既高兴又不高兴。海得赛的半神光·弗兰迪刚跟宫廷魔法师一起救火,泽维尔王子就出面清扫西格·弗兰迪的地下势力救人;要说里面没猫腻,除非侯爵们脖子上的东西成了摆设。好吧,再怎么说这也算是泽维尔王子殿下抛出的橄榄枝,在尤利西斯亲王被烧成灰的现在,大贵族们能选择的大腿也就是王子殿下这一边了。 泽维尔将西格“留”在了他的寝宫里,在王宫里他的确不敢弄出太大声势,但至少这混蛋摆在眼皮底下他能放心些,也多少能让那个没教养的半神光·弗兰迪投鼠忌器。 泽维尔王子防备着光哥,光哥可没兴趣跟他玩儿。刺杀掉一国王储容易,但海得赛打不起跟全帝国的消耗战。高中生内在的索迪亚王就是个面子货、架子王,如果大贵族和贵族议会力主战争,他那个换了芯子的王是没法儿拦住的。 两边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唯独庆幸双方都还不到你死我活的时候。泽维尔王子忙着安抚收拢人心的功夫,猫女带着三位天空骑士到了中城区。 萨克斯顿会所的后台老板是西格·弗兰迪这事儿曝光后,这地方就被王室回收了。没办法,别的势力占据这儿容易被子嗣被绑架的侯爵们迁怒。现在王子殿下麾下的得力人手翻新了萨克斯顿又重新招募了人手,招牌都没换就重新开张了。 换了个后台老板大大提升了萨克斯顿的档次,现在的萨克斯顿非权贵莫入,门口停的马车要是没有贵族家纹门童都不让进门。地下一层仍旧是表演厅,受洗脑神曲影响,节奏明快的歌舞节目十分受欢迎。而再往下的地下二层,就不是随便能进去的了,那儿的摆设仿照了王室规格,被用来招待身份地位扎眼的客人,并不向外开放。 现在,萨克斯顿地下二层的高级贵宾室里就只接待了一位身份十分了不得的客人。 暧昧的柔软灯光旋转着照射出缤纷花样,调教得力的舞女们穿着暴露,只披着薄薄的轻纱随着音乐扭动着腰肢。唯一的客人端坐场中,十几名美妙的少年少女围着他转。 一名猫族少年蜷缩在贵客的脚边,给客人递上斟满酒的杯子,目光柔情似水,嗓音甜得腻人:“教父,我也能接受洗礼吗?” 班克罗夫特教父接过酒杯,YIN笑着摸摸猫族少年柔软的头顶,笑容YIN荡,语气猥琐:“当然,我的宝贝儿。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圣地,我给你安排最高规格的洗礼……” 刚端着托盘走进来的猫女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教父大人,您真是慷慨。连洗礼都能用来讨好人,天父在您心中还有多少地位?” 班克罗夫特骤然变色,重重一拍扶手:“什么人如此无礼!” 音乐声戛然而止,舞女们疑惑地停止动作,房中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猫女,不少人已冒出了冷汗;这女人是谁?难道她不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有多尊贵吗? 凯瑟琳一脸冷笑,随手把托盘一扔站到一边;她身后虚掩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人未到声先至。 “无礼的到底是谁呢?班克罗夫特,北方战场的最新局势你向圣地回报了吗,你为何擅离教区?” 布莱尔·肖恩铁青着脸,面色不善。这位天空骑士与人斗争的能力比光哥还不如,但长期身居高位,气势是无可挑剔的。他走进来目光四处一扫,舞女们和美貌的少年少女都是一声惊叫,哆嗦着缩到了角落里。 班克罗夫特气坏了,脑门上几乎冒烟:“谁容许你这样跟我说话,布莱尔·肖恩!谁给你过问上教区的权限!” 教皇萎靡不振,十二护教骑士团也早就没了曾经的荣光。军资军需皆靠两位教父调度,区区一个护教骑士团军团长确实不够资格向一位教父问责。 布莱尔·肖恩被房间里的YIN靡景象气得够呛,这位几百岁的大骑士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妻子过世后洁身自好,哪儿能看得起班克罗夫特这种烂到根子里了的家伙:“就凭我是天父的子民,就凭我是教廷的护教骑士,就凭天父的仆从一职不容亵渎!” “无知……”班克罗夫特正想嘲讽,忽然哑了声,因为布莱尔·肖恩身后半开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另两位天空骑士走进来了。 “你、你们……”班克罗夫特的心脏猛然加速,护教骑士团的军团长、十二名天空骑士互相的关系并不亲密,不仅内部存在竞争,教皇也不能忍受手下串联。布莱尔·肖恩性格耿直,亦是教皇的狂信徒;他带着俩个天空骑士一起出现,那么……! 嫌恶地看着颤巍巍站起身来的班克罗夫特教父,布莱尔·肖恩掏出教皇印鉴,证实了班克罗夫特教父的不祥预感:“向天父起誓,吾之言行绝不出于吾个人之好恶!班克罗夫特,你擅离教区、参与王室内部争斗,已经违背了圣地教义。现暂时取消你对宗教裁判所的执掌权力,由我等三人‘护送’回圣地接受圣十字审判。” “什么!”班克罗夫特大惊,眼珠一转回味过来,“我不认同,这是阴谋!我不该被圣十字审判!” “天父会公正地审判你的罪行,你不需要在此刻辩解。”一位天空骑士开口说道。 “这是教皇冕下的裁定,班克罗夫特。如果你拒绝,我们可以视为你背叛了圣地。”另一位天空骑士接口,盖帽子的本事比肖恩强多了,“请考虑清楚背叛圣地的后果,班克罗夫特教父。” “等等!是谁指控了我!”班克罗夫特打断了那位显然比肖恩难对付多了的天空骑士,大声吼道。教廷的力量不可能无孔不入,没人指控的话,圣地哪管得了他是不是擅离教区。 肖恩犹豫了下,虽然确实是别人指控了班克罗夫特他才能在史蒂文·西蒙的协助下发起这次圣十字审判,但总觉说出来好像有点儿借势压人;另一位天空骑士可没他这么厚道,非常爽快地交代出了光哥的名字:“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一位可敬的、正义的先生。班克罗夫特教父,既然你在帝都逗留多日,想必你已经听过来他的名字,海得赛的半神光·弗兰迪阁下,愿意将指控你的奖励全部奉献给圣地。” 班克罗夫特膛目结舌,这个半神他当然知道,不久前他还眼热人家兄弟的财富来着。 “光阁下现在就在城中,相信教父也知道那位先生是位多么虔诚的信徒,如果你拒绝接受审判,我相信光阁下会愿意帮助我们抓捕叛徒。请束手就擒吧,班克罗夫特,相比起被当做叛徒对待,我想接受圣十字审判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位口舌犀利的天空骑士侃侃而谈。 “慢着!我愿意接受审判,可是我也要指控弗兰迪!西格·弗兰迪,那是位邪教徒!”不甘心的班克罗夫特立即大叫起来。 “你愿意接受审判就行了,教父。至于指控,请在你的审判结束之后。现在的你可没这个权利……” 听到满意结果的猫女无声地撤离,离开中城区前往王宫与伯爵和大人汇合。 得到猫女的汇报,占据王子殿下婚房的西格松了一口气,捏着眉心有些疲惫地说道:“这次审判收拾不了那个教父,那家伙毕竟树大根深。不过,把这位上教区的教父拖延在圣地,相信我的兄长能够抓紧时机把军权抢到手里。有兄长和父亲的呼应,短期内海得赛可以平静地发展了。” “那么,我们可以回海得赛了吧?”心急的付友光搓着手说,“该办的事儿也都办完了。” 西格长出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知道你归心似箭。放心吧,我已经让莉莉丝收拾好行装,我的人也已经等在城外了。” “成。凯瑟琳,你那边收集的东西也弄好了吧?”付友光也站起身,顺手捞起他那块不规则多面体。恩,他又压坏了泽维尔一张茶几。 凯瑟琳眉开眼笑,得意地把一个空间戒指抛到半空又稳稳接住:“当然了,大人。数量和种类都包您满意。” 空间类法器都拥有时间静止效果,适合收藏各种不同种类的种子。海得赛的物种偏少,这次帝都之行收集种子也是任务之一。 当然,空间法器的内部空间都相当狭窄,把行李放在里面甩手上路什么的,幻想一下就好。 说走就走,这行人里也没谁会是拖泥带水的人物。四人出了王子寝宫,先行去向索迪亚王道别。 前高中生恋恋不舍,他能说上话的人实在太少了。送了付友光一个装满新鲜食物的空间手环,说好了王权顺利交接之后一定去海得赛看看警察叔叔改革的成果;索迪亚王还想送他们出王宫,被付友光拒绝了。小孩儿在王宫里混就够不容易了,再使劲儿招一下泽维尔的怀疑,何必呢。 西格离开王子殿下寝宫时侍卫就通报了在正殿与大臣商议政务的泽维尔,那个半神在,他们可不敢贸然上去拦着。泽维尔暂停商议跑出来,挺识相的西格等人正在中庭那等他。 “亲爱的表弟,你们不打算多住几天吗?”泽维尔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 西格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下脑袋:“哦,差点儿忘了,玛德琳公主在你寝宫放置换季服侍的第三个房间里。抱歉,现在应该叫王子妃。” 泽维尔目光阴沉,示意侍从官按地点去找。 “我该多谢你的好意吗?西格。”想不到玛德琳就被藏在自己鼻子底下,泽维尔的眼睛冒着火。 “口头道谢并没有意义,您能不拦着我带走我的人就行了。”西格无比坦然,泽维尔王子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就看见这个吃他的用他的穿他的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家伙掏出了一个信号弹,手往引线那一拉,一朵烟花冲天而起。 很快,正殿、偏门、正门方向、甚至是泽维尔王子殿下的宫殿区方向,三三两两跑来二十多个人;有的是普通侍从,有的是侍卫,有的是持剑武士,皆全副武装还都背着行囊。 在泽维尔发直的目光中,这二十多个人整齐地列队后向西格行礼,十分淡定地站到了西格身后,完全无视了他这位王子殿下。 “我走后你还要花时间慢慢清理他们,那样的话不就耽误了王子殿下的新婚蜜月期吗?所以我还是主动点将他们带走好了,也省得你麻烦。”西格微笑,眼睛里的鄙夷和轻蔑能把人气疯。 “……”泽维尔已经失去语言能力。 “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几年后了,我会想你的,亲爱的表哥——不,尊敬的王子殿下。”嘲讽这种事儿西格怎么会一俩句就结束呢。 “……我也会想念你的,亲爱的表弟,你的恶作剧总让人耳目一新。”泽维尔强忍住砍了对方的欲望,视线忍不扫描过西格的脖子。 侍从官一路小跑,向泽维尔汇报玛德琳公主的情况。泽维尔不再拦路,微微侧开身子,面带微笑,语气森然:“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吧,让天父祝福你们顺利上路。”回去的路上给我小心点。 迈步前进的西格同样微笑回应:“噢,感谢你的热情,王子殿下,我会记得这几天的愉快生活的。如果出行不顺,我会回来找你。”虽然咱们的暂时合作告一段落,但是太落井下石的话,我可是会拖垫背的哦。 对他们的“娘娘腔式吵架”十分不感冒的付友光无趣地掏了掏耳朵。眼角余光瞄见半神抬起手的泽维尔好一阵心惊肉跳。 这一行人的气氛一点儿也不和谐,快走到王宫正门时西格与泽维尔白热化的言语交锋让付友光以外的人都流了不少冷汗。 无聊得四处张望的付友光忽然停住脚步,一直分神注意着他的泽维尔也警惕地停了下来,一行人全都好奇地扭头,顺着光哥的目光看过去。 这世界的园林也就那样,花坛林荫亭台楼阁,以大气富贵为美,庭院怎么宽大怎么来。清幽雅致什么的,那是东方人喜爱的玩意儿。 这条园林大道的另一边,隔着两排花坛和一群风景树,提供给侍从女官等下人行走的小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士兵们三两个一组,抬着滴血的尸体急匆匆地小跑向偏门的方向;虽然离得很远,淡淡的血腥味还是隐约地传了过来。 被抬着的人都穿着侍从、女官服侍,看款式,像是王子殿下宫殿区里的人。 西格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今天泽维尔的寝宫里那么安静;漠然地回过头来看向泽维尔,声音平静异常:“王子殿下,你实在太心急了。” 心情本就不好的泽维尔收回视线,一声冷笑:“怎么,你连我换一批下人都要置喙吗?” 西格叹息一声,无比同情地看了不知死活的泽维尔一眼,拉着身侧的猫女连续退后了好几步。 泽维尔皱起眉头,奇怪地看着西格跟他拉开距离。 “呼……” 最先停下来的付友光微微蹲身,放下包裹里的不规则多面体,起身,捏紧拳头,长吸一口气,猛然转身,抬脚,一个标准的回旋踢。 刚被西格召集聚拢起来的二十多个暗线眼见泽维尔如此血腥地处理仅仅只是受到怀疑的下人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暗叹伯爵厚道,没把他们留狼窝里。刚松一口气,就眼睁睁看着那位半神大人二话不说踢飞了王子殿下,顿时化身雕像。 西格、猫女、丹尼尔同样受到不同程度惊吓,但还算情绪稳定;跟随在王子身侧的侍从侍卫却是全都吓傻了,一时间忘记了救驾。 泽维尔只是个二阶骑士,他该庆幸付友光气急之下忘记了驱使斗气。但半神的肉体也是半纯度的能量浓缩体,破坏力非一般职业强者可比;蓄满怒气值的回旋踢瞬间击溃了王子殿下身上佩戴的魔法防具,余下的冲击力将他踹出去十几米;“嘭”地一声撞在花坛上,泽维尔呼吸一窒,侧腹和后背痛至麻木,眼泪瞬间绝提,惨叫都憋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一国储君何时受过这种疼痛,哪怕战场上冲锋陷阵他也是被重重保护,连流矢都中不了;过度的疼痛击溃了他的理智,让他大脑一面空白,眼前一片白雾,只看得到自己散乱的头发。但这并不是结束,他的脑中才刚闪过“谁敢对我动手”的疑惑,一对不太强壮的手臂就伸了过来,抓住他的肋下,将他高高举起,重重往下一摔。 “啊——啊!!” 王子殿下终于发出一声惨叫,与铺了整齐地砖的地面亲密接触,他感觉全身的骨头无处不痛。 可是光哥还没解气,他双目赤红,牙齿紧咬,脸颊肌肉紧绷,弯腰拎起泪涕横流的泽维尔,毫不留情地又是一记勾拳。 泽维尔再度飞了出去,下颚骨骼碎裂的声音听得吓傻了的侍从侍卫们一个激灵,尽数不要命地扑了上来,死死挡住趴在地上的王子殿下,双腿发软地拦住暴怒状态的半神。 付友光向前迈了半步,西格及时拉住了他的手臂。 “阿光,不要闹出人命。” “哈……” 西格平静的声音让付友光停住脚步,憋着的一口气也呼了出来。 冷静下来的付友光眼睛里还是一片血红,瞪了一眼昏迷过去的泽维尔和护着他的十几名侍卫,转过头来冲西格抱歉地笑了笑:“……我惹麻烦了。” “没事儿。”西格表情仍旧那么漠然,淡定地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侍卫们和被揍惨了的泽维尔,语气里有种古怪的雀跃,“反正我们也不是多么和睦的关系。” 这家伙被痛揍也算是我的意愿?西格心底万分愉悦。 扭头看一眼有些失魂的暗线们,西格只说了四个字:“全速出城。” 丹尼尔自觉地抗起西格,光哥抱紧了他的不规则多面体,暗线们当机立断丢掉了部分行囊;不理会混乱的侍卫们,全速冲向王宫正门。 这儿离正门不远,两侧的园林吸收噪音并挡住了人们的视线;直到海得赛一群人冲出宫门跑下山脚,王子殿下被袭击至重伤的消息才在王宫里传播开来。左右大臣迅速联络索迪亚王与王后,并派人联系王室御林军总统领;糟糕的是总统领正与几位官员在高级会所里花天酒地、而泽维尔的两大臂助维克多·弗朗西斯少爷与里斯特·帕特里奇少爷正在帮助王子殿下拉拢十四家侯爵;等到各方面反应过来,海得赛的车队都出城几个小时了。 第115章 归途 海得赛的车队规格颇大,暴露出来的暗线人员西格都得带走,否则留下来就是送菜。六辆马车、一百多人的队伍赶在王室反应过来之前仓促地出了城,顺着官道一路疾驰;出了城郊后,队伍忽然掉头转向乡野,在一处临时物资存放点替换行装、拆掉马车上的弗兰迪家纹和表层装饰,化整为零改编成数个小队,选择不同的道路分批次出发。 帝都通往海得赛的小路虽多,官道却是只有一条。一般来说出行的一般人家或是商队都更愿意选择官道,虽然要缴纳过路税,但好处是不必担心被山贼骚扰。 十月二十六日黄昏,一队打着王室御林军旗号的骑兵呼啸着自官道尽头驰来,荡起的烟尘老远就能看得见。 这儿距离帝都约有三十多里路,仍旧属于帝都辖区。帝都附近的乡镇比较密集,即使是黄昏官道上也有不少行人。 听到轰鸣的马蹄声,行人自然不敢继续大喇喇地走在道中,人们扭身跑下官道、简陋的马车也拉到大道边缘停下,稍微有点儿人气的官道安静了下来,等候着骑兵老爷们通过。 这队骑兵数量不少,得有四、五百名全副武装的骑手。疾驰的队列很快就超过了慢吞吞的行人,超到前头去。跑在骑兵队两侧的士官在擦身而过时勒住缰绳暂停了一下,敏锐的目光打量了一遍老老实实躲到路边的行人,见只是一些普通农夫,唯一的马车是俩没厢没顶的平板车,拉车的还是最廉价的角马,鼻子里哼了一声收回视线,抖着缰绳追上大队伍。 等到这些骑兵老爷们消失在道路尽头,躲到路边的行人才扶持着回到路上继续赶路,驾驶那辆陈旧平板车的车夫也甩着马鞭将车拉到官道上来。 一对母女似乎是骑着角马进城采购,这会儿收获了大包小包正往家赶。中年妇人牵着角马回到平整的官道上,母亲把女儿抱回马背上后,好心地对平板车上三姐弟中的姐姐说道:“你们是初次出门吗?” 看去有点儿年头了的平板车上塞着几个大包袱,空闲的地方铺着厚厚的稻草和棉被,两个弟弟中的一位似乎不舒服,一直在沉睡;另一位看起来倒是有活力,但衣角却被他睡着的兄弟紧拽着,自由有限。三姐弟中的姐姐拥有一头漂亮的红色短发,脸上有点儿雀斑,但看得出是个漂亮的姑娘。听到同路妇人的问话,这位姐姐点了点头:“是的,夫人,我们去拜访亲戚。” 妇人爬上马背,对那位漂亮的姐姐善意地一笑:“官道虽然要缴税,不过比走小道安全得多。可是,下一次如果有军队过路的话,千万记得下到官道外面让道。你知道,有些官兵老爷的脾气很大。” “噢,是这样。”那位姐姐像是受到惊吓般掩住嘴,连忙向妇人道谢,“我们没有出过远门……谢谢您的指导,夫人。” “哪儿的话呢。”妇人笑眯眯地说着,将角马与马车并行,“天快要暗下来了,最近的小镇就在十公里外。加紧一点儿时间的话是来得及赶上的,你们的亲戚在镇上吗?” “噢,不是,还在更远的地方。”年轻的姐姐有些犹豫,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告诉陌生人自己的目的地。 “是吗,那么你们总得在镇上过夜吧?不瞒你说,我家就是在镇上开旅馆的。如果没有订好了地方的话,我那儿提供温暖的棉被、床、热水,当然,还有美味的晚餐。一个房间只要五十个铜币。”妇人两眼放光,总算是把她搭讪的目的说出来了。 年轻的姐姐掩嘴轻笑起来,低垂的目光里是松了一口气的放松。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位姐姐摸着自己的短发有点儿害羞地说:“那可就太合适不过了,夫人。我们要打搅您一晚上了。” 到达小镇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意外拉到一桩生意的妇人高兴地带着三姐弟的马车直接去了自家开的家庭旅馆。这是个挺干净的小院子,妇人的女儿下马后先跑去屋子里叫人,很快她的哥哥就抱了一捆新鲜的草料出来,从似乎是个哑巴的仆人那儿接管了两匹角马。 姐姐张罗着与看似瘦小却挺有力气的仆从一块儿般下马车上的大包袱,搬进打扫得十分干净的房间里。那位一直沉睡着的双胞胎弟弟仍旧昏睡不醒,还得他的兄弟把他抱进房间里休息。 这间家庭旅馆的位置有点儿偏僻,来了四位客人顿时热闹起来。妇人的丈夫、旅馆的老板很快准备好了晚餐,而这位姐姐也十分慷慨,无论房价还是晚餐的钱都不讲价,连喂角马的草料都特地多给了五个铜币。 妇人颇为自得,她早就看出这家人手头宽裕了——打包行李的包袱皮是细密的布料、那位姐姐还操着一口地道的帝都口音通用语;这家人必然是城里出来的,家境估计还不错,不然的话哪会用得起两匹角马拉车、还养得起仆人。 更让她愉快的是这批客人要了三个房间——连仆人都有单独的房间而不是让他去睡马房,若是吝啬的人家,可不舍得出这个钱。 既然客人大方,店家也自然热情。晚餐由那位女儿送进房间里,小姑娘还因此得了几个铜币的小费。 店主一家开开心心,这四位客人看起来却不怎么样——小姑娘送来了餐点后,付友光就想开吃。说起来他今天忙坏了,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谁料西格抓着他就是不放,还睡得死沉,死活叫不醒。 “我勒个去!这家伙属章鱼的吗!”付友光烦得要死,只好让莉莉丝辛苦一点帮他把晚餐端到床头这来。啃着还算精细的黄面包,和西格一样把头发染成了黑色的付友光一脸歉意,“真抱歉啊莉莉丝,还要你牺牲头发。” 莉莉丝摸摸自己剪断了的头发,轻笑着说:“没事儿,大人,我早就羡慕妮娜那样清爽的短发了。我的头发不易染色,倒是耽搁了咱们不少时间。” 将手下编组打发走后,西格与付友光使用染料染黑了头发,莉莉丝也将她显眼的红色长发下狠心剪短弄成棕色;换成平民的打扮、拉车的钢背角牛换成了普通角马,将一辆载货的平板车铺上稻草和棉被充当马车,四个人就这么大喇喇的从官道上赶路,完全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说起来也是我累事,要不是我痛揍了泽维尔一顿,咱们也不用这么麻烦。”付友光自觉地道歉,“就算是泄愤那些尾巴也得跟咱们好几天,到了费城搭上魔法蒸汽列车就好了。” “到费城也只有几百里路罢了,没关系的大人。”莉莉丝不以为意,“就算您没有……痛揍王子殿下,咱们这一路回去也不会太平得了。” “我终究冲动了……”付友光摇摇头,“你也去吃东西吧莉莉丝,早点儿休息,这段时间里你也辛苦了。” 莉莉丝心头一热,微微低头垂下眼帘,把目光中不该有的情绪隐藏起来,柔声回答:“好的大人,您也早些休息。” 莉莉丝退出了房间,没一会儿,用完晚餐的丹尼尔走进来了。 “你来得正好,老兄。我看西格是醒不过来了,咱们把多出来的这份解决掉怎么样?”付友光冲丹尼尔挥了挥手,“来来,一人一半。” 丹尼尔走过来接过付友光分出来的一半晚餐,他这种高阶行者多吃点儿并不影响。 “这家伙上了马车倒头就睡,他在王宫那三天没合眼过吗?”斜坐在床沿的付友光拍了拍西格,这货被他抱进来以后抓衣服角变成拦腰抱,害他动弹不得。 丹尼尔默默看了一眼睡得死沉的西格,不知道怎么向付友光解释。伯爵是个神经十分敏感的人,有人在旁边就无法睡着,所以曾经的海得赛城堡里,他的卧室向来不准人进入。 嚼着无味的面包,丹尼尔无神的双眼瞪着付友光;他倒是可以理解西格,在这位光·弗兰迪的身边,再怎么没有安全感的人也能放松下来休息。可惜付友光理解不了丹尼尔目光里的深沉,反而是十分同情地、带着宽慰地看着他:“我理解你的,老兄,吃惯了食堂的美食,这些东西确实淡而无味。再忍耐几天吧,回了海得赛咱们好好地吃一顿。凯瑟琳可收集了不少好种子,回去以后规划一下种植,以后食堂里的食物种类就更丰富了。” “……”丹尼尔的双眼更加无神了,在你的心目中我到底有多贪吃啊大人! 西格醒过来都第二天的中午了,付友光总算能甩掉他去洗个澡。整顿了一番又在旅馆里打包了一些食物,“三姐弟”告别了喜笑颜开的店主夫妇,与仆人继续上路。 清醒状态下西格别提有多挑剔这简陋的马车了,脸色极度难看。他们三个脸上和双手都抹了黑黄色的药粉、点了雀斑,遮掩住过于扎眼的外表;西格再一把脸拉长,看起来更是跟生病了似的,跟他相对挤着坐的光哥只得开解他:“几天不睡都能忍,还有啥过不去的。飞空艇不保险,你这体质也搭乘不了飞行异兽,咱们现在不是讲究舒适的时候,乖哈,忍几天就过去了。” “……白痴。”西格忍着不适靠在包袱上,双手抱胸。 “懒得长篇大论反驳所以用鄙视带过吗?唉,难怪你没朋友。”付友光反击,无聊地翻着自己手上的话本小说。旅馆里不少这种打发时间的东西,他随便买了几本带上来。 “拿着艳情话本光明正大翻阅的你有立场教育别人吗?”西格冷哼。 “诶?这不是冒险小说吗?简介上讲的是亲兄妹斗恶龙啊?”光哥惊诧。 “你见过贵族子弟写冒险小说吗?宣扬禁忌恋情哗众取宠是那些纨绔子弟们的兴趣,封底上那么大的作者贵族家纹你看不见?”西格鄙视。 “卧槽!还真是!”付友光多翻了几页就看见了露骨的描写,顿时吼起来了,“这种东西大喇喇发行出售不要紧吗!简直教坏小孩子啊!” “呵呵,教廷圣地的教义石碑上还刻着上任教皇与某国女王私情的详细记录呢,比起来这只是小儿科。”西格冷笑,“光是描述赞美那位女王胸部和屁股的文字就刻了大半面,剩下的则是关于那位教皇某种能力的夸大描写。” “打住,这个话题没人的时候你再说吧。”付友光把那本话本一扔,制止西格的言行无忌,莉莉丝就在旁边呢! “……起话头的人是你吧,谁让你拿那玩意儿上来的?”西格不悦。 “谁特么知道这种重口味的玩意会堂而皇之摆出来卖啊!”付友光翻白眼。 “对,你应该弄点赞美诗什么的来看看?” “有本事你给我弄本佛经我就看。” 伯爵和大人又在用听不懂的语言争论,同坐在车上的莉莉丝唯有低着头玩指甲,装作不在意自己被冷落。西格把她当透明人,她已经习惯了。可是,大人……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过线的莉莉丝猛然惊醒,连忙把那份虚妄的念头压下去,头垂得更低了。 我太贪心了,莉莉丝心想。大人已经对我很好了,这么多年的人生,从未被如此直视过、尊重过、信任过,已经足够了。 耳边还在响着西格与光大人的争执声,似乎被气到的西格在用脚踢光大人,而光大人只是嬉笑着跟他玩闹。 被无数人忌惮、敬畏,在武力上近乎无敌的光大人,从来不在意西格的冒犯,就像是对待坏脾气的孩子一般宽容。 莉莉丝搬弄指甲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起来,垂下的眼帘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是……仅对于西格的……仅属于西格伯爵的……特权吧。 第116章 不解风情的光哥 西格清醒了没几小时,又在摇摇晃晃的平板车上睡了过去。这种没厢没顶的平板车,又是在寒冷的十月底,哪怕是盖上了厚棉被也舒适不了,真亏一贯娇生惯养的他能睡得着。 马车出了帝都百公里范围之外,官道上的行人就少起来了。付友光撕掉那本艳情话本的外皮套在他的记事本外面,拿了支碳笔靠着包袱写写划划。莉莉丝被风刮得有点儿难受,将披肩套到头上,也拿出随身带的一些资料翻看起来。 这一天里先后又有两批王室御林军骑兵团从帝都方向呼啸而来,一览无余的平板车上其貌不扬的三姐弟没能引起这些骑兵老爷们的注意力。眼睛有点酸的付友光看着骑兵团卷着烟尘而去,颇为牙疼地摇头。古天朝封建社会抓捕人啥的还知道通知各州县设置路障盘查行人,这世界的统治阶级就知道强势出动军队;看着是来势汹汹,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逃犯”估计他们都抓不着。至于通知各地协查什么的……在地方领主能够自行替换官员、端掉整个市政厅都不影响城市运作、中心都城对地方的统治力度支离破碎的权力体系下,也实在够呛。这种执行力低下的政治中心,真心连古天朝的封建王朝都比不上。若不是职业强者这种逆天存在,两个人早就前赴后继了。 都说是“清穿不造反,菊花套电钻”,穿到这样的异界不造反更加说不过去,光哥深以为然。 接近下午四点时,一只飞行异兽长鸣着出现在天际,盘旋了几圈确认周边没有人后,徐徐降落到了行驶中的平板车上。这只鹰形飞行异兽身上绑着个大篮子,停稳后跳出一只黑猫,咬着一叠文件放到付友光身上:“大人,这是刚传递过来的紧急文件。” 猫女凯瑟琳的兽形态是一只毛色纯净的黑色短毛猫,放下文件后本能地舔了下爪子,逗得付友光忍不住伸手挠挠她下巴。凯瑟琳先是享受地伸着脖子,察觉到不对后黑了脸,后跳一小步哭笑不得地叫出声:“大人!” “抱歉抱歉,哈哈哈。你这个形态可爱多了嘛。”付友光嘿嘿笑着拿起凯瑟琳送来的文件,猫女外形扎眼,一路同行的话担心引起怀疑,就让她远远跟在后面以保证跟海得赛的通信。 “夫人,大人太过分了喵!”被调戏的凯瑟琳气愤地用脑袋蹭莉莉丝的手臂,莉莉丝轻笑着把她抱了起来,“原谅大人吧亲爱的凯瑟琳,我也觉得你这个形态十分可爱呢。” “夫人!” 紧急文件是妮娜、萝丝、薇薇安共同签名后送过来的,付友光离开后要求重大的事务必须两位以上高级官员共同决议,显然这事儿三位高级官员都决定不了,才发到他这儿来。 付友光翻开文件时还有心情调戏下凯瑟琳,才看了一会脸色就严肃起来,看到最后脑袋上都快冒烟了。留心着付友光的莉莉丝也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大人,出了什么事儿吗?” 付友光脸色阴沉,脸颊的肌肉都绷起来了,把文件递给莉莉丝:“你也看一下吧,这跟办公厅也有关系。” 莉莉丝忙不迭地放下凯瑟琳接过文件,才看了第一页眼睛就瞪大了,看完薄薄的几页,莉莉丝已是满头的冷汗,坐正了身子十分难堪地冲付友光低着头:“……是我的工作存在失误,大人。” “不要把过错揽到身上,莉莉丝。我和我们离开了海得赛,办公厅副厅长的史蒂文·西蒙又是出差中;博格压不了阵、萝丝又是那样的性格,有人跳出来了也很正常。”付友光制止了莉莉丝的道歉,说到底这事儿莉莉丝的责任也不大,“玛奇城的贵族反弹、咱们内部有人被财帛晃花了眼,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自然要出事。” 正惶恐的莉莉丝被付友光的温柔感动,又听到他说出一句没听过的俚语,忍了又忍才让自己没有失态,心情已经轻松多了;这位安普城的最高执政官也不白给,放松之后眼睛一转就想出了主意,但并没有马上说出来,而是谨慎地试探付友光的态度:“这事儿牵涉太广了,若是一刀切的话有可能引起内部动荡。可是轻松就放过会让更多人拥有侥幸心理……大人,你准备怎么处理呢?” 付友光有些惊讶地看了莉莉丝一眼,不过想到这位女士半路出家担任安普城的最高执政官也一直没有出过太大差错,就明白自己门缝里看人了。拍了一下脑袋惭愧自己没有识人之明,付友光坐正了身子,很有兴趣地看着莉莉丝:“如果让你来拿主意的话,你认为怎么做合适?” 莉莉丝心情激荡,虽然明知有些冒昧,可又忍不住想要向光大人表现出自己的才能,控制着声音里的激动情绪谨慎地说道:“如果我留在城里的话,在您与伯爵不在的情况下我认为改革是第一要务;我会先从妮娜那儿得到武力协助,将冒出来的赌场第一时间查封、抓捕参赌、聚赌人员,所有当场抓获的人员无论是谁都先秘密送到矿区看管,嗯,也就是您的基本法里面提到的‘拘留’。而后公布抓捕人员名单,声称参赌人员将接受短期苦役;同时将调查未落网成员的权限暂时交给组建赌场的嫌疑人中的弱势方,让他们自己先内斗一会儿决定替罪羊,而我的主要工作是保证大环境的稳定不受影响……” “政客”付友光的脑中立即冒出了这么一个很不礼貌的看法,但是眼神里对莉莉丝的欣赏并没有变;若是以前的他会非常看不起这种和稀泥的做法,他会认为快意恩仇才是最爽快的态度。可是把海得赛抗到了肩上的现在,他已经明白所谓的快意恩仇其实是相当不聪明的做法。就像被束缚在帝都王宫里的索迪亚王,他有能力杀掉所有反对他的大臣官员和贵族议员,可是杀掉他们能改变已经病入膏肓的帝国吗?能肃清混乱腌臜的统治阶级吗?不能,只不过是提供了更多蛋糕供狼群撕咬、引发更大的混乱罢了。 微微眯起眼睛,付友光认真听着莉莉丝将她的处置之道娓娓道来,心里感叹;现有的高级官员中,妮娜眼界开阔杀伐果决、薇薇安心思缜密忠诚能干、萝丝谨慎小心处事灵活,但若论平衡、用人之道,显然莉莉丝才是个中翘楚。西格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命,娶到的老婆都这么厉害。 付友光没有掩饰目光中的欣赏,看得莉莉丝脸都红了起来。重重地一拍手,付友光没有吝啬掌声和鼓励:“你的看法很正确,莉莉丝。这种小手段不足以破坏海得赛稳定发展的局面,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来,咱们这就草拟一份建议书,让凯瑟琳送回去。我们回到海得赛之前,不妨容忍那些家伙们跳一会儿。” 抽了块栏板当桌面,让丹尼尔暂时把马车停到路边,付友光与莉莉丝商量着很快起草了一份《扫清赌博行动建议书》。清扫赌场和抓人的事儿不能走漏风声,这事儿让城管大队去干就行,那些正在新兵营中训练中的海得赛人民军预备役也可以拉出来溜一溜。先把枝干打掉,留着主干等待他们回去慢慢收拾;这事儿并不是简单的赌场开设,背后仔细清理下不知能拉出多少带泥的萝卜。付友光这边正准备解决玛奇城那边的贵族呢,他们自己把刀柄送过来了哪能不抓紧。 凯瑟琳带走文件后马车继续上路,临近天黑时离靠近了一座小村子。莉莉丝包着头巾敲开了一户农夫的门,以一个银币换到了两个还算干净的房间一晚上的使用权。 这座小村子靠近官道,时常有路人借宿,村人对于外来的客人也不算陌生。莉莉丝敲门的这家除了他们还有一批客人,是三人一伙的冒险者小组,已经占据了这户农家的三个房间;再接待付友光这四人,主人家只能在饭厅里打地铺了。 西格还在睡,付友光把他打横抱起在农夫小儿子的带领下进了兼当客厅的饭厅。饭桌上坐着一男两女,对新到的客人似乎有些好奇,放下了餐具往这边打量。付友光进门时就感觉三道视线落在身上,一转头看到相貌颇为出色的三位冒险者,男的英俊女的美貌,穿着款式有些繁复的轻便服,随身携带着武器。 农夫的小儿子没把付友光往楼上带,而是手忙脚乱地在茶几旁的沙发上铺了一块干净的床单,充满歉意地说道:“客人,实在很抱歉,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现在要腾出房间还要打扫一会。你先把这位大哥放这儿,用了晚餐再进房间休息好吗?” “好的,没事儿,你去忙吧。”付友光没介意,这户人家就一栋二层的石屋,看起来算宽裕,但也没到富裕的地步,能腾出房间就不错了。 把睡梦中的西格放到沙发上,付友光挨着他坐下。农夫的小儿子给他端来杯热水就跑出去帮忙安置角马,农夫的妻子则是很不好意思地又过来道了一次歉,让后来的客人们将就一下等会儿在茶几这用餐。 莉莉丝看过房间后不放心地跑出去跟这户人家的女儿一起看着先把热水烧起来,其他人可以不讲究,但伯爵若是醒来的话是必然要洗澡的。 付友光喝了点热水呼了一口气,打量了下这户农家的客厅。几件铁制农具珍惜地收藏在楼梯下的狭小空间里,壁炉里烧着无烟的炭火;壁炉后方堆着一些煤球,显然木炭是在有客人的时候才烧的。不算宽大的客厅从中间分开,另一边是长形饭桌搭配几把木椅,占据了饭桌的三位冒险者打量了几下这对双胞胎兄弟后就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聊着天。 这客厅实在不大,饭桌离付友光坐着的沙发就三、四米,三位冒险者虽然声音不高,可他们说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付友光的耳朵里。 听了几句付友光的脸色就古怪了起来了,没忍住用诡异的目光频频打量那三个冒险者,怎么看都是一男俩女,说话的声音怎么像是三个女人呢? 冒险者的感知何其敏锐,光哥多看了几眼她们的视线就转移过来了,侧面对着沙发的那位长卷发女士转头冲付友光妩媚地一笑,嗓音里带着一种醇厚的异国风情:“小家伙,你看上哪位姐姐了吗?” 付友光汗颜:“抱歉,我失礼了。” 另一位扎着头发的女士拉了下她的伙伴:“别逗人家了,简。” 那位英俊的“男士”仔细看了付友光一会儿,有些惊诧地开了口:“诶?他脸上擦了东西。”这三位冒险者的打扮都是行者系,光哥和西格掩盖外表的东西仔细观察下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噗!”付友光有些尴尬地端起水杯刚喝了一口,听到那位“男士”一开口就全喷了出去,见鬼一般地跳了起来,“哈?女的?!” “哈哈……”两位女士都笑了起来,那位“男士”顿时有些恼火,“你看我不像女士吗?太不礼貌了!” 付友光使劲眨了下眼睛再看,温怒的这位“男士”留着清爽的棕色短发,肩宽手长,脖子偏粗,五官相当俊朗,跟史蒂文相比也不差。虽然对陌生人很不礼貌,可他还是……没法儿做出自然的表情:“诶……真抱歉,听声音确实是……的吧……” “什么‘是吧’啊!那种勉强的语气算什么啦!”这位“男士”娇嗔地双手锤桌,女性用语说得无比顺溜,可光哥只感觉自己眼睛快瞎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光哥默默地别过头揉眼睛,这位“男士”又不满了,有些气急地大喊:“那是什么反应!我就那么难看吗!” 光哥很勉强地把头转过来,强堆起笑容:“不,你很……帅,真的,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帅,点赞。”伸出大拇指。 不作不死。 “你知道礼貌两字怎么写吗!不会的话我来教你!”很帅的“男士”受伤了,身影一晃从座位上消失,再一闪出现在客厅里。这种行者系的逃脱技能居然用来靠近付友光,显然是真的气坏了。 付友光手足无措,他是真的没恶意,也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大;索性让人家揍一顿消气吧,这么想着光哥放弃了反抗,老老实实地等着拳头飞过来。 咝…… 超越极限的移动划开了空气,空间受到摩擦发出隐晦的声响。这位帅气的“男士”也没想要把付友光怎么样,武器都没拿,没什么力道的一巴掌呼出去,却意外地被某种力量挡住。 把行李搬上二楼的仆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中,身形显现时身影落在人的视线中有些不稳定的迹象,这是速度过快产生的视觉迟滞。 对方没用劲道,丹尼尔也没有使出力量,只是轻轻竖起胳膊拦住了挥过来的巴掌。 “呀!”看着热水开始烧才来客厅的莉莉丝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哎呀,抱歉抱歉,老兄,你没有伤着人家吧?刚才是我嘴贱了。”被丹尼尔的速度吓到的不止是三位冒险者女士,也包括付友光。他的眼睛倒是能跟上丹尼尔的速度,但不表示他做得出来。自觉地动手把挡在身前的小个子行者抱起放到一边,光哥赫然地挺起胸膛面对身材比西格这小身板还爷们的女士,大义凛然,“我保证我是无心之失,绝无冒犯之意,当然道歉就有用的话也不需要城管了,你揍我一顿消气吧。” 十分爷们儿的女士压根没理睬光哥,使劲儿打量了丹尼尔好一会儿,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调了:“你是……阴影行者丹尼尔?” “诶?”付友光惊诧地看了一眼双目无神的丹尼尔又看了一眼激动起来的爷们儿女士。 “……”丹尼尔双目愈加无神了,没有任何特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真的是你!我是娜塔莉,你还记得吗?在不朽之塔我跟您一个小队做过挑战任务!”爷们儿女士双手捧在胸前,眼睛都快变成心形了,“听说您几年前离开了刺客联盟不再接任务,受雇于某位大贵族了?太可惜了,在不朽之塔您的记录还没有被人超越呢!” “老天呐,真的是阴影行者?!” “天父在上!快让我看看!” 饭桌那边的两位冒险者女士坐不住了,火烧屁股地跳起来,旋风一般卷到丹尼尔这边。 三位冒险者女士的眼睛都在发绿,丹尼尔显然有点受不了这种阵势,转身一晃已经出了门。 “等等,丹尼尔先生!”爷们儿女士弯腰踢腿,迅猛地追了出去。 “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害羞啊!”卷发女士两眼放光,嚎叫着跟上去。 “我还没有看清楚啊!”扎头发的也窜出去了。 被无视被丢下的光哥好一阵尴尬,干笑着冲莉莉丝打了个哈哈:“丹尼尔在行者系里似乎很受欢迎啊……” 莉莉丝抚着胸口,半张着嘴看着几个行者消失在夜色里,再转过头看向付友光,她的神色意外地严厉:“大人,刚才的话请你不要再说第二次。” “诶?” 莉莉丝看着付友光那副茫然的脸,心底的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你是海得赛的守护神、是海得赛所有人的信仰!大人,请你不要随意向一般人道歉,也请你不要再说出让人揍你消气这样的话!” 莉莉丝的态度严厉得前所未见,身体更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超强的气势一瞬间压倒了付友光;光哥顿觉有些心虚了,陪着小心干笑了一下:“这个……抱歉,莉莉丝,哪儿惹你不高兴了吗?” “不要道歉!”莉莉丝尖叫,身体抖得愈发厉害,似乎都要哭出来了,“你……您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也别对谁都那么温柔!” “诶?!” 光哥膛目结舌的痴呆样子让莉莉丝深感恼火,同时又觉得莫名其妙的委屈;这位平素镇定得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女士用力地一跺脚,不甘地咬着嘴唇扭身上了楼,把付友光晾在原地。 “我怎么了啊?”一头雾水的付友光百思不得其解,他刚才确实是嘴贱了一下,可是根本没惹到莉莉丝吧?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西格半身依靠在沙发扶手上,目送莉莉丝蹬蹬上了楼,面色晦暗。 把目光移到背着自己抓耳挠腮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付友光背上,西格觉得自己心底的无名火也冒出来了;撑手坐直了身子,西格冷冷地开口:“她白生气了,你这个白痴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风情。” 付友光一转头,看见西格醒了倒是没意外,摊着手一脸茫然纠结:“我做了什么让人生气的事儿了?别打哑谜了西格。” 西格冷笑,眯起眼睛冲付友光勾了勾手指。 付友光听话地靠近,西格猛然起身,一记学自光哥的勾拳挥出。半神的肉体防御力之高,刚才那位爷们儿女士要是真动手的话估计自己累坏了光哥也不会伤到皮毛;可西格不同,与付友光同样灵魂的他是不会被光哥的神力排斥的,这一拳头打得结结实实,光哥身子向后一仰,鼻血都出来了。 “卧槽,你吃炸药了?你们都吃炸药了?!”捂着鼻子的光哥一脸悲愤,怕疼的西格都忍着手疼来揍他,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拳头打人脸,两边都会痛,西格捏着自己手腕,好一会儿才忍耐住呼痛的欲望;漠然地看着一脸悲愤无奈的付友光,西格觉得自己跟这货生气……实在是掉份儿。 “我总不能打女人吧。”看了一眼楼梯上方,莉莉丝消失的走廊路口,西格冷哼了一声,颇为不悦。 第117章 论落花和流水的协调性 光哥实在不是一个神经纤细的人,听到西格那句话,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神色一整,严肃问:“你又憋什么坏水呢?” 西格鄙夷地翻了个白眼,移开视线:“你这种家伙……在你原来的世界居然也能追求到女人。” “……这话你有立场说我吗?”付友光嘴角抽搐。 西格嘲讽:“我只是懒得做,而你是做不到。女人的心跟你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有交际。” “喂喂!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啊!” “好吧,告诉我你的长处在哪里,我勉为其难地夸一下?” 两个家伙斗了一会嘴,莉莉丝收拾好了情绪下来了。她平静地帮着农夫的妻子把做好的晚餐端上桌,脸上看不出不久前失控的痕迹。付友光没敢惹她,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餐。丹尼尔直到后半夜才回来,没去挤两位弗兰迪的房间,在客厅里将就了一晚。天亮了付友光发现追着丹尼尔出去的三位冒险者没回来,在餐桌上好奇地问了一声:“嗨,老兄,那三个姑娘呢?” 沉默地吃着早餐丹尼尔:“……” “你……没对人家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吧?”光哥严肃。 “……”丹尼尔差点把汤勺吞下去,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大人! “卧槽你真把人家怎么了?那可是三个仰慕你的年轻姑娘啊!”光哥跳起来了。 “够了啊!”西格吼,“逼迫他开口用这种招数你不嫌幼稚吗!” 被揭穿的付友光尴尬,臊眉耷眼坐下:“机会难得……别老拆我台嗮……” 莉莉丝别过脸去,肩膀直抖。 丹尼尔:“……” “对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什么好好奇的,还是个这样的男人。”西格斜视。 “……”丹尼尔默默捂膝盖。 “我没听他开口过,有点好奇很正常吧?”付友光辩解。 “呵呵……这种慢吞吞的出行方式太无趣了,你需要个同龄的玩伴是吧?需要问一下这家农户的小女儿肯不肯跟我们去海得赛游玩吗?”西格讽刺。 “你丫恋童癖?人小姑娘有十岁没?禽兽吗?”光哥反唇相讥。 这俩货忘记转换成中文,毫不节制的互相嘲讽震惊了莉莉丝与丹尼尔;阴影行者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莉莉丝额头上青筋都跑出来了。 形象啊!光大人!西格伯爵!你们能顾忌一下形象吗!英明神武睿智多谋的形象它碎成渣渣了啊! 莉莉丝心里咆哮着,喝汤跟灌酒似的。 大家闺秀端庄沉稳的莉莉丝,似乎有什么新大门被打开了。 直到四人收拾好了继续上路,那三位冒险者也没出现。丹尼尔不想背负偏见,特意给光哥展示了一下他的陷阱能力,暗示他只是稍微困住麻烦的仰慕者,并没干什么能被冠上“人神共愤”大帽子的坏事儿。 付友光挺遗憾没有听到丹尼尔开口,不过想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就暂时放下了。这一天的路程里没有看见骑兵团,倒是先后有几位高阶施法者从头上飞过。 半躺在平板车上的付友光眯着眼睛目送一只火红色的大鸟飞远,嘟囔着说道:“那气息很熟悉啊……好像是那个焰之壁垒阿尔法。” 睡太多的西格这会儿挺精神的,扬起头看了一会,鄙夷地说:“飞那么高能看见什么,宫廷魔法师都是敷衍了事,想必这几天泽维尔的不理智惹恼不少人了吧。” “我揍他那一顿有那么大威力吗?”付友光奇怪。 西格摸摸下巴:“那一顿揍算是催化剂吧。临走的时候我动了点手脚,比如把几位来头不小的王子侧妃弄回了王宫。” “……可怜的王子殿下。”付友光感叹。 “矿产丰富、粮食富余的赫尔墨菲王国公主,脾气很招人喜欢呢。”西格一脸愉悦。 “两个王二代凑一块儿,我开始同情泽维尔了。”光哥啧啧连声。 “为了大量的资金援助,牺牲点儿个人尊严算什么,走捷径追求权柄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西格冷笑,“等会凯瑟琳来了,让她通知薇薇安,以我的名义向王子妃及所有侧妃各送一份礼物,就咱们海得赛的特产,羊毛套裙什么的;规格要相同,不能厚此薄彼。” “……你是不整疯泽维尔不舒服斯基……” “咱们都被他害得坐这种平板车赶路了,小小的回敬算什么?娶不能控制在掌心的女人,泽维尔本来就是在自寻死路。”西格不宵。 “应该说,娶过多的妻子本来就是不对的吧?无论是利用结婚来获取政治资本还是利益都是邪道,娶一堆老婆炫耀财力能力的更是可笑;这世界我是不清楚,我们那个世界,几千年历史里哪个皇帝的后宫不是一堆事儿;至高皇权都解决不了妻妾间的问题,有点儿小钱小权的卢瑟哪来那么大的自信。”付友光嗤之以鼻,“家和万事兴,后院乱得跟马蜂窝似的还梦想着能成事,逗比吗?” 被光哥一通地图炮扫射得自尊心七零八落的西格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吃人似的目光狠瞪着付友光:“干什么,养一些赏心悦目的女人也有错吗?至少我改善了她们的命运,没让她们在底层世界挣扎吧!” 付友光嘿嘿一笑,眉毛一挑:“对号入座挺自觉的嘛,啊哈?把妮娜、谢米尔、莎莉、黛西、萨琳娜、雪莉尔、萝丝、莉莉丝这些能干的女士当成金丝雀养,老光荣了,是哈?” “你烦死了!”恼羞成怒的伯爵一翻身压住付友光,使劲儿掐他脖子;付友光抬脚把他顶住,嘴里哈哈大笑,“喂喂,刚才是谁说我幼稚的啊?说不过就动手的你成熟到哪去了?” 这平板车空间可没宽大到任他们胡闹的地步,被挤到边缘的莉莉丝忍了又忍,终于爆发了:“大人!伯爵!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收敛点好吗!” 付友光&西格:“……呃” “我很高兴你们的关系亲密无间,但请不要忘记你们是海得赛的主人、是无数人的依靠;在能被人看到的地方,请稍微注意一下言行。”莉莉丝双手抓着平板车边缘的木栏,刚才被撞了一下差点掉下去的她真心气坏了。 付友光跟西格对视一眼,气势萎顿了;老老实实地坐好并向莉莉丝保证不会在再马车上乱来…… 莉莉丝夫人,似乎真的有什么地方觉醒了。 甩着马鞭的丹尼尔一本正经地驾车,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费城距离帝都直线路程三百余里,官道上跑了三天终于到了。将角马和平板车卖给车马店,四人换上了搭乘魔法蒸汽列车不会被赶下来但也不是非常扎眼的服饰,在费城里休息了半日后,搭乘直达海得赛领地玛奇城的列车上路。 玛奇城是海得赛领地三座城市中最大的一座,人口超过十五万,地势平整、交通便利,也是海得赛领地的中心城市。 稍早之前,横跨三大领地的冒险者乐园洛卡山脉是海得赛统治者的吸金大头,每年都有无数远道而来的冒险者由海得赛进入洛卡山脉,吸引了不少商队、也带来了大量的商机。可惜前海得赛王国的王族贪婪无度,发明各种税款对冒险者和商队雁过拔毛,更是发生了不少王家军队打劫商队的丑闻。与海得赛相邻的两个领地可没这么短视,他们对商队和冒险者大开方便之门,甚至为进出洛卡山脉的冒险者们修建城镇和专属通道,硬生生抢走了这条敛财大路。 现在的玛奇城不复当年冒险之城的盛况,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海得赛三座城市中仍旧只有它拥有魔法蒸汽列车车轨。付友光四人到达玛奇城时已是十一月五日的凌晨,出了比现代世界的公交车站还小的列车车站,脚踩上海得赛的土地,付友光和西格都松了一口气。 四人的行踪是保密的,玛奇城并不知道领主大人与传说中的半神已经暗中进入了城市。迎接他们的是海得赛先期进入玛奇城主持城市卫生建设的卫生部部长兼民政司副司长、前海因农场监工马克。 手底下员工上千的马克现在颇有几分上位置的气度,打扮倒还依旧是土俗到让人牙疼的蓝色工作服;在列车站里他表现得轻松随意,将四人带到玛奇城外城区卫生部的员工宿舍区后他才恭恭敬敬地向四人行礼:“旅途辛苦了,尊敬的伯爵、大人,莉莉丝夫人。” 付友光打量了一下马克的办公室,不足二十平米的狭窄房间,除了办公桌和书柜,就是充当床的沙发。茶几小得只能摆下两套餐盘,屋内也没有任何装饰物。 付友光略感欣慰,卫生部虽然没多少油水,真要黑下心也是能捞点钱的。得罪过妮娜的马克一直把神经绷得很紧,目前看来他还没有心思走上不该走的路。 “说说玛奇城的现状吧,马克。除了报告上去的东西,你这儿应该有不少消息吧。”坐到马克的沙发上,付友光对这位得力干将和颜悦色。 马克谦逊地一笑,给四位倒了茶水后,还真说了不少事出来。他手下的清洁工不说无孔不入,但确实能出入不少场合。玛奇城的贵族斗争中不少人家败落,流落出来的仆人女佣都被马克给招揽来了,透过这些人也能拿到不少东西。 首先是各家贵族对待日益膨胀的城堡方面,态度已经是有一天算一天不疯魔不成活了。紫花苜蓿横扫了牧草业,毛衣制品对成衣业的冲击一日胜过一日;扩大规模的农业公司出产的农副产品让不少中小农场主无路可走,萨琳娜已经成为了海得赛贵族中最拉仇恨的存在。同时,蜂窝煤业的威力也不小——玛奇城这边已经有煤场主向矿业公司和蜂窝煤场大打糖衣炮弹,试图获取蜂窝煤的配方和机器了。 当然,他们的主意打得好、实现的可能性却不太高;毛线编织和蜂窝煤的技术含量都不高,但要组织起来还是需要不少政府部门的协助的。首先避不开的就是运输,运输业的前提是必须要有通畅的道路,而玛奇城的贵族与城堡方面角力,第一步破坏的就是道路,简直不作不死…… 归根结底,现在的玛奇城上流阶级,一部分沉浸在憎恨之中,恨不能城堡一系马上死光光;一部分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在领主大人的势力伸到玛奇城时能分一杯羹;更多的则是羡慕嫉妒恨,妒忌财源广进的城堡体系产业,却又没法儿拉下贵族的体面求教、或是只知道眼红不愿意付出,期望于能够混进新的领导层继续不劳而获。 马克颇为谨慎,但道出来的结果仍旧让付友光脸色相当难看;目前来说卫生部玛奇分部探查到但不能确定的消息有二,一是对萨琳娜的暗杀计划正在暗中组织;二是,城堡体系里有不少人被糖衣炮弹砸中了…… 这两件事儿马克都不敢确定,没胆儿往报告上写;毕竟是清洁工们工作时听到的自言片语,谁也不敢为这俩消息的真实可靠性负责。 付友光也没兴趣在没清洗过的玛奇城多呆,休息了一会起身就往外走:“萨琳娜现在在哪里?” “在佩吉农场农业公司分部,那边的暖棚出了问题……”马克赶紧快步跟上。 “她身边有人吗?” “有,席尔先生现在被划到农业公司了。”专业救火员席尔又赶场去了。 “那就好。等等,安德鲁那边没人盯着了?那老头没人看管就消极怠工啊我说。”付友光惊诧,真担心安德鲁听到这话的反应。 马克僵笑:“安德鲁先生现在很勤恳……上周他刚推出了一种可以融化鱼刺的调料配方……” 付友光脚下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出去:“卧槽,我分配的任务明明是化肥吧?!” “很抱歉大人,我对这方面不是太懂……但是我听说安德鲁先生的报告里提出需要新型矿石的发掘才能跟进下一步的化肥原料研究,所以……” “那老头胆儿肥起来了啊!”愤怒的半神光·弗兰迪咆哮。 马克快哭出来了:“这可不是在打小报告啊大人,安德鲁先生确实没有渎职。”得罪妮娜一事让他在城堡体系里一直抬不起头来,再盖个打人小报告的帽子,他真心没法混了。 “大人,您的衣领乱了。”沉默地跟着走的莉莉丝忽然凉凉地开口。 付友光头皮发炸,连忙调整状态收敛神色,正经八百地安慰马克:“没事儿,这不算小报告。我没有问你主动提起才算,我问起了你帮着安德鲁隐瞒才叫有事儿。” “是,大人。”马克苦着脸,开始考虑怎么挽救他被贴脸上的“小报告”纸条。 玛奇城与安普城之间被炸毁的道路在西格的示意下并没有修整,于是通行的路上就得绕一段小路。坐着马克准备好的马车以马克的名义叫开城门,丹尼尔照旧驾着车,行驶了一小段路后绕下了小道。 上了马车后付友光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双手抱胸靠着车厢不说话。安静了许久的西格独坐了一会儿,幽幽开了口:“你下得了狠心吗?” 付友光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西格,自嘲地笑笑,别开视线:“有什么下不了的……” “你应该也意识到了,马克不敢提供名单……他知道的比他说出来的多,像他这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都不敢提供名单,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西格的声音冰冷平静,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 付友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莉莉丝,在他们用中文交流时,这位女士从不表现出好奇。 “……从海因农场走到现在,并不容易,西格。”付友光喃喃地说。 “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不容许被破坏,不是吗?只是这种小局面,只是一点儿小甜头,就敢勾结外人,弄赌场、出卖城堡的利益……”西格冷笑,眼神里的冰冷如利刃般刺人,“你那句‘伙伴’,用在这种人身上合适吗?” 西格话音消失,马车里又安静了下来。莉莉丝仿佛已经睡着,付友光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西格手撑着窗沿,盘着一条腿坐着,眼睛盯着付友光,目光炯炯。 “……交给我办吧,这件事。” 付友光抬起头看着西格。 “内部整顿,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西格坦然,“说到玩儿阴谋,我是专家。” 付友光沉默不语,西格等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微微弯腰两手撑在他两侧车厢上,鼻尖几乎与他相碰,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讽刺,明确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 付友光的瞳孔微微收缩,脸部的肌肉明显地绷紧;西格无视他的反应,语气平静得可怕:“……从我们分开的第一天开始,你就恨不得把我系在你的腰带上……知道赌场的事儿,你心急得恨不能飞回安普城坐镇;可是你又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在后面,所以你忍耐着……坐视事态恶化,也要带着我慢慢地坐那种马车、慢慢地搭乘魔法列车。否则的话,以半神肉体的强横,你多的是一天之内从帝都回到海得赛的方法……” 西格说到一半付友光就闭上了眼睛;等他说完,付友光长出一口气,花了一点儿时间才让全身松懈下来,苦笑着偏头对上西格的视线,同样坦然地说道:“因为你很可怕。知道你的人生经历、你干过的事儿、你的思想……你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信任的家伙。” “真过分呐……”西格半眯着双眼,漠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既然如此,干脆利落地干掉我或是囚禁,不是更方便你行事吗?” “……别这样说,伙计。知道我的一切的你,和知道你的一切的我,都应该知道——我们之间,没必要闹成那样。”付友光长长地叹息,不敢去看西格的眼睛。 西格嘲讽地轻笑,身体前倾、全身几乎压到付友光身上,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说得也是,因为你是个白痴。若我们之间换个位置,我会打断你的四肢将你圈禁,视你的可利用价值给予你同等程度的待遇……可是你这个白痴,不但大喇喇地将我带在身边,还容许我这种不稳定因素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应该感谢你那个世界的神祗,让你这样的家伙也能顺利长到这么大。” 平静地说完这些话,西格退开坐回对面,一条腿盘到座垫上,手肘懒洋洋地搭上窗沿,姿态淡定从容。 付友光平息静气了好一会儿才将胸中的的寒意驱逐,脸上的苦笑更甚:“别这样了,西格。我现在不想跟你闹。” “所谓的黑暗,可不是你不去看它就不存在。”西格嗤笑,“别逃避,你不是妈妈怀里的乖宝宝了。” “你……” “做决定吧,光。所谓的对外处理小组就足够安顿我了吗?你也不会这么自欺欺人吧。”西格打断了付友光,“双生兄弟相亲相爱的戏码也该腻了,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正视我?” 付友光捏了捏眉心,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看似坦然从容的西格,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紧握了一下拳头,微眯的冰蓝的眼底似乎有些失落,可惜低着头的付友光看不见:“你……”顿了一顿,西格眼里的失落被决然取代,“你是需要我的,阿光。你不敢信任我,那就用契约约束我,怎么样?语言的法则……比人心可信。” 话说出口,西格只觉胸口一痛。微微蹙眉,西格按下了胸中的不适,宝石般湛蓝的瞳孔中晦暗一闪而过。 付友光猛然抬头,有些惊诧地看向似乎永远一脸漠然的西格。融合过西格记忆的他了解这个自恋到了极致的家伙,这样一个把自己当成神的自恋狂,已经被他逼到这个地步了吗? 愧疚迅猛地袭来,让付友光感觉良心一阵刺痛;终于意识到自己长久不表态的暧昧态度过线了的付友光,回过神来时已经把西格搂进了怀里。 “我……”这样高傲到中二的家伙居然被迫低头,自己一直以来强横地束缚、限制他的态度到底算个什么事?付友光想解释,但他发现他找不到任何词汇辩解;刚开口就哑了声,他只能把西格抱得更紧。咬了咬牙,付友光毅然地斩断了那丝不安,“我们之间不需要契约。我是因你而生的,我的躯体复制于你……你和我是荣辱与共的,我信任你,西格。” 最难出口的话说出来,付友光只觉浑身一松。 “如果以后你会背叛我,那么只能证明我做得不够好,或是识人不明。”付友光松开西格,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坚定地说道,“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在干掉你之前我会先虔诚地忏悔。” 西格愣神了好一会儿,从付友光忽然扑过来抱住他时他就有些反应不过来。花了点儿时间思索付友光的思考模式,西格顿时十分想笑,想要狠狠嘲笑自己;别过头去轻笑了一声,西格蛋疼得有些泄气。对这种粗神经的笨蛋……不挑明了去要求、不变着法儿逼迫他妥协;等着他自己醒悟,自己简直也成白痴了。 付友光等了一会儿发现西格面色变来变去就是不理他,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掉廉耻的话顿时急了,按着他肩膀直晃荡,咬牙切齿:“哥哥都豁出去了你笑个屁啊,成不成快点给个反应!” “哈哈……”西格笑得欲罢不能,惹得装透明人的莉莉丝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眼见付友光快冒烟了,西格忍住笑,直视着这个白痴,一字一句地道:“我对你,如同你对我。” 给予我信任,我就让你……满意。 付友光认真地点点头,拍了拍西格肩膀,严肃地说道:“好兄弟。” 发现似乎哪里不对的西格脸色微变。 第118章 必须斩断的关系 莉莉丝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她眼还没瞎,西格漠然的脸上不满和怨念慢慢增加,都快溢出来了。 “最好还是不要一刀切,虽然爽快可是后患无穷。要说我这边也不是没底……”付友光挨着西格坐着就内部整顿一事侃侃而谈,满脸忧虑,并彻底地忘记了去观察西格的反应;西格冷着脸听他说,看似挺认真,但谁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冷静。我已经知道他是个白痴了,跟这种白痴不值得生气。西格安抚着心里沸腾的怒意,目中寒光愈加森冷。 “我明白,我会~好好地在不影响大局平稳的前提下收拾那些家伙,警示他人。”分心二用的西格适时地接话,眯着眼睛向付友光保证,态度无比认真,“你打算让谁配合我?” 付友光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司法部也该改革了,回去开个会,司法部和警备、军事分开,独立运行,同时成立检察机构;纠察内务、调查取证、抓捕权限、审判权限要分开,各部门要好好地进行梳理,互相配合,但不归一统属……” 这句话光哥转成了通用语,并邀请惊疑不定的莉莉丝加入讨论。照搬现代世界的司法系统并不实际,考虑到海得赛的内情和这个世界居民的接受力,许多事儿付友光不能乾纲独断,得商量着来,否则就会出事。 虽然多个机构部门的设立在长时间的演变后容易出现官僚风气,但总比弄一堆冤假错案出来的好。实际参与治理地方事务的人就会明白,快意恩仇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想法要多傻逼就有多傻逼。 “薇薇安,你要帮我……” 安普城市政厅,社会司办公室内,送走了客人后,薇薇安女士在办公桌后发了一会呆,忽然暴起,将桌上的公文掀翻、全套茶具砸到地板上。 “他们怎么敢如此混蛋!怎么敢如此无耻!”以稳重形象示人的薇薇安女士头发凌乱,双眼泛红,虽不美丽但十分和善的脸孔扭曲得吓人,干瘦的手臂挥舞着一下下砸在厚重的办公桌上。 “女士、女士,请冷静!”分配给薇薇安的秘书小姐一进门就吓了一跳,慌乱地跑过去试图安抚暴怒的薇薇安。 “噢,天啦!让恶魔惩罚他们!让地狱之火把他们贪婪的灵魂烧成齑粉!”薇薇安女士失态地哭叫起来,猛地推翻了书架,“他们必将下地狱,却还要拖着我!” “妈妈!” “薇薇安!” 急匆匆赶到的干部司司长萝丝、副司长小希斯娜在走廊那头就听到了社会司这边的混乱,连忙小跑过来。 小希斯娜吓坏了,丢下萝丝跑过去拥抱住薇薇安,盛怒下的薇薇安看到女儿心中一软,停止无意义的发泄,蹲下抱住小希斯娜,母女俩抱头痛哭。 萝丝站在房门那喘息一阵,心情复杂地看着混乱的办公室里;等待母女俩发泄了一会儿,萝丝才小心地走进来:“看在天父的份上……别这样自责了,亲爱的薇薇安。大人会理解你的。” 稍微冷静一些了的薇薇安被小希斯娜扶着坐回高背椅上,两眼都是血丝的她神情疲惫,痛苦和惶恐让她无法压抑心中的沉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颓废下来:“……我不敢……不敢奢求大人的原谅,夫人。我的家人竟借着我的名义做出这种事……我愧对了大人的信任,还牵连了黛西和萨琳娜……” 薇薇安是本地人,虽然在她之前的人生中并没有从家人那儿得到多少温暖,但她的父母仍旧健在,弟妹也已经成年。 在薇薇安成为安普城的高级官员后,她的风光终于被传到了她的老家——一个离安普城不到六十公里的小村子里。 父母和弟妹找上门来,哪怕是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她也不能将他们赶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儿可不是只在现代世界才有,这个异界也一样。除了薇薇安,其他从底层提拔起来的管理层多多少少也有这种情况。这些裙带关系有的只是占据了小小的资源,比如在招工和募兵上;有的则是给管理层本身带来了麻烦。 萝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作为高级官员,她和薇薇安、妮娜、黛西,知道的东西都比马克那个卫生部的部长来得多。这种管理人的亲属犯事的事儿向来不好处理,严厉了轻了都有麻烦;萝丝本身不是果决的人,而以妮娜的性格更是谁都不敢让她来处理这些事,积压着、累积着,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进一步地恶化。 叹息着抱住薇薇安,心头一团乱麻的萝丝只能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别伤心了亲爱的,我们都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耐心地等几天吧,大人回来了就好了……” 事业初见成效的薇薇安想到自己被亲属牵连还害到别人,心中的难过无法言说。她拉着小希斯娜的手,目中满是悲伤:“我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萝丝。只希望不要耽搁了希斯娜……你知道,她的才能即使是大人也赞不绝口,如果这事儿让她被大人介意……” “不,不会的,相信我薇薇安,大人的心胸能装下一整个世界,不仅是小希斯娜,你也会没事儿的。” 玛奇城到安普城直线距离二百多公里,绕过被炸毁的一小段路后,剩下的路程就轻松得多了。雷恩工程队整修过的道路宽阔平坦,普通的马车也能跑到二十多公里的时速。 天亮之后,越靠近安普城,这条新修的大路上也越热闹。带着各家运输公司图章的统一规格四轮马车隔一会儿就能看见一辆,步行的路人、推着小车挑着货物的商人也络绎不绝。每隔二十公里大路边就开拓出一块平台供赶路的人休息,简陋的草棚和粗糙的条凳不需花费多少资金,带来路人的便利却是实打实的。临近的村子还有心思活络的农夫挑着担子过来售卖食物,蜂窝煤的出现催生了这些食品零售业,三十铜币一个小炉子,一铜币一个的蜂窝煤烧上一天只需要三、五个,再放上锅子,出售城堡方面有意推广制作方式的简易面饼和煮鸡蛋;一个农夫只需要几个银币做本钱向临近的养殖场和农业公司进货,一副挑担就能养活一家子。 沿途看到了不少这样在大路旁做起小本生意的自由民,付友光颇感欣慰。市政厅里的民间小额贷款窗口一直没什么人有胆子去光顾,但是城堡方面并没有放弃支持人民自主创业;制作面饼烧饼煎饼的方法大方地刊登在报纸上,从养殖公司批发蛋类后售卖熟食的成本、人力需求和能获得的利润计算方式也一直在不予余力地宣传着。 这世界的大能一天里能飞上千里路,可普通人一辈子估计也不会离开出身地百里之外。封闭的环境让大部份人失去进取之心,愚昧、短视、懒惰几乎跟这些平民捆绑终身,不离不弃。这样的境况是付友光急需改变的,以利益驱使第一批自主创业者出现而后大加宣传,是这几年里他必须重视的工作。 马车里,讨论了一整夜的莉莉丝疲惫地靠在车厢上睡着了,西格看上去有些疲累,但精神还不错。顺着付友光兴致勃勃的目光打量着车窗外热闹的小平台休息区,西格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感叹地出声:“这就是人气吧,流动起来的人群带来经济的流动,也带来了活力。” “对,流动的才有生气,死气沉沉的,只是一滩死水。”付友光高兴地说,“帝都附近的官道也算热闹了,可是你看,跟我们的海得赛相比如何?把人们限制在一小块地方沉闷地种地,哪比得了这种人口流动后带来的财富。开拓人们的眼界、让更多人走出家门参与社会劳动、创造社会效益、推动社会进步,这才叫生产力。” “生产力……”西格喃喃自语,摇摇头说道,“让人怀抱热情参加工作的前提是能够劳有所得,管理工作至关重要。贪婪是人类的本性,不劳而获是所有人的追求;你踢开了千年坚冰的最外层,可里面还冻着。只需要有那么一小股人被这些财富晃花了眼,伸出不该伸的手,这些刚走出家门的人就会缩回去。” 付友光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西格:“你是说,这次的赌场事件……会比我想象中的来得麻烦?” 西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海得赛没什么赌场,因为这个地方已经穷了几十年,哪怕是中小贵族人家的纨绔子弟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一掷千金。沉寂多年的赌场死灰复燃,贪图的仅仅只是那些刚工作没几个月、手头的钱最多几个金币的泥腿子?” 付友光面色复杂,西格继续说道:“帝都的地下赌场,背后站着的至少是三家以上的大贵族。海得赛没那么多大势力,最大的守护神就是你和我。那么,这些赌场能在我们离开的这些天里成功开业并生事不小,那就表示至少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赌场的背景是——你。” “这种事儿在你们那个世界的历史记载中有很多。还有个不错的词语叫狐假虎威。”西格眯起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这次事件的本质,让付友光整个的精神头都萎靡起来了,“手受伤了要治疗,治不了就只能切断。否则的话腐烂的肉会影响到躯体,侵害到生命。既然你将手术刀递给我,那么我自然要看情形下手,绝不手软。希望你不要在之后的行动中干涉我的决议。” 付友光抹了一把脸,咬牙说道:“我知道了,你下手去做吧。” 西格打了个哈欠,眼底有些黑,精神倒是十分旺盛:“你们那个世界的文化实在很有趣,可惜你记忆里带来的不多。太遗憾了,如果你稍微聪明一些,那么海得赛以后的路程会更顺畅。” 付友光黑了脸:“够了啊,你丫的这句话要重复几次?这辈子好好积德,下辈子投胎去我那个世界,让你好好学个够!” 马车到达安普城城郊时已经是黄昏了,付友光和西格半路下了车,两个人都换了一身安普城最常见的蓝布工作服,套上外套,带了块围巾遮住大半张脸,顺着大路走了十几分钟,混进了城外工厂区收工下班后回城的人群里。 整个工厂区的规模已经扩大到接近半个安普城那么大了,经营中的十几家工厂合共招募了接近五万名海得赛各地招募来的工人,其中约有三分之一是安普城本地的居民。来年春耕结束后又将有两家家具厂成立,现在厂房已经耸立,就等管理层和工人到位。 每日从家中通勤的员工约有上万名,其中女工占了近一半。最大的四十岁、最小的十六、七,从各家工厂出来后或高声谈笑或低声聊天,排着勉强能看出队形的庞大队伍慢慢地进城。两个黑色长发的年轻人混进去并没引起旁人注意,这些工人们的收入在海得赛平民中算宽裕,冬衣都挺厚,不仔细看脸的话,男女不太好区分。 付友光有那么点微服私访的意思,一方面看看工人们有没有受到这次事件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工人们的精神风貌。 粗略看来,只开业几天就被叫停查封的赌场对工人们的影响不大,多数工人谈论的还是自家的生活琐事。在排队进城这一小段路上付友光和西格竖起耳朵睁大眼睛东张西望,入目的人群虽然明显地带着疲惫,但精神都还不错。有规律的劳动和充足的食物让这些工人脸带红光,目光中带着活力,不复见曾经的麻木和死气沉沉。 付友光相当欣慰,脸上带着傻笑;西格沉默不语,紧绷着的神色中也有几分松懈。他全程参与了付友光的改革,从最初的嘲笑鄙视到松动、惊讶、产生兴趣,亲眼见证了这个奇迹的诞生。如此之多服从管教、勤恳工作的人排着队伍在几个城管的监督下进城,在曾经的他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两人身周几乎都是女工,走在他们前面的就是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她们一路欢快地叽叽喳喳着,青春的活力让人只是看一眼都颇受感染。靠近了城门下开始排队时,她们之中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气氛忽然低沉下来,引起了西格的注意。 “玛丽,你真的要去吗?我听说那个人的名声不太好……”一位小个子的女孩儿压低了声音说道。 “玛丽”是个常见的名字,跟现代世界的“小红”之类差不多。 被称为玛丽的年轻姑娘身材高挑,一头柔软的长发,脖颈秀美,侧颜看去有几分动人。这位有些漂亮的姑娘眉头微蹙,先是不确定地摇了摇头,而后又轻叹了一声:“我知道的,莉莉。可是,我弟弟能不能成为熟食店正式员工就要看他了……你知道,他是薇薇安的丈夫,听说连凯文都跟他很要好。” 小个子的莉莉神色紧张地说:“我怎么听说他是个骗子呢?薇薇安女士根本没有结婚吧?如果你担心你弟弟的工作,为什么不去试着找找跟你同名的那位玛丽小姐呢?都说她可了不起了,似乎要进社会司当副司长了呢。” 西格面色微变,默然看了付友光一眼;举目四望的光哥也听到了前面两位女工的对话,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我怎么能一点儿小事就要去打搅玛丽小姐呢?她非常忙碌……我还是去找找那位先生吧,他说过,他能跟凯文说得上话。”名为玛丽的年轻女孩犹豫了一下,仍旧固执地说道。 她的同伴泄气地跺脚,不死心地劝诫着玛丽;而她们身后,付友光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西格随着人流挪动脚步,身体贴近了付友光,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薇薇安的丈夫……是在她生下女儿后把她赶走的那个吧?” 付友光咬牙切齿,眼睛里的颜色都变得暗沉了:“是的……这样的人渣现在都能借着薇薇安女士的名头作威作福了?跟凯文说得上话?呵呵……” 第119章 雷厉风行 各家工厂的员工宿舍是有定额的,虽然居住环境不错,但不可能塞下所有工人。从家中通勤的工人可以获得一定的住房、交通补贴,家在安普城的工人们也就不会去眼红那些宿舍楼了。 玛丽是附近小镇上的人,她原来的家中家境不错,可惜贪婪的父母比起让她参加工作更愿意让她去做酒馆招待,伤透了这位年轻姑娘的心。 她的父亲因买卖人口罪被关押在矿区做苦力,而她也离开了小镇,到城里来工作。她的姨妈居住在外城区,眼热那每月3个银币的住房补贴将她留在自家居住,虽然每日上下班要进出城门麻烦了些,不过也算是双赢的局面。3个银币俭省一些足够改善一家子的生活,姨妈家的房子也比员工宿舍宽敞些。 跟工友们告别,玛丽沿着新扩建翻修的街道向姨妈家走。在沿街叫卖的小贩那买了两个煮鸡蛋,路过一家新开业的竹制品店时又买了一个精致的小箩筐。因为工作勤奋认真,她现在已经转成了南希纺织厂的正式员工,每月的基本工资和各种补贴加起来将近二十个银币,在底层中已经算是高收入人群。 姨妈家的院子在菲克大街,独门独户的院落加上两层的小楼,院墙推倒了一截做成门面,出售一些小件的毛线编织品。有玛丽这位纺织厂的员工从南希纺织厂批发便宜的毛线,这些小件的毛线编织品很大程度地改善了姨妈家的生活。 玛丽的姨妈卡桑德拉是位年近四十的妇女,有着精明的外表和富态的体型。看见玛丽又买了东西回来,卡桑姨妈笑得跟盛开的菊花一样,咋咋呼呼地从木板搭成的小摊后面绕过来:“工作一天辛苦了,玛丽,我早说了叫你不要乱花钱,让姨妈看看你又买了什么?” “这是给表弟们带的煮蛋,卡桑姨妈。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希望有个放置物品的小筐,看看这个怎么样?”玛丽笑眯眯地跟着姨妈进了院子,招呼她的表弟们来拿零食。 “你太宠他们了,亲爱的玛丽。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该为自己存储嫁妆。”卡桑姨妈接过精致的小筐,满脸喜色。 “我知道了姨妈,我心里有数。”应付了卡桑姨妈,玛丽跑回二楼,没多久就换了一条裙子下来,“我得出去一趟,姨妈。” 卡桑姨妈有些眼热这条十分衬身材的毛线裙,随口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呢?” “我去见赛门先生,我弟弟快满十六岁了,我希望他能留在凯文熟食店做正式的员工。” “噢!凯文熟食店的正式员工!”卡桑姨妈惊喜地高声说道,“那可太棒了,玛丽,那位赛门是个有身份的先生吗?那你问他一下,你的两位表弟可以进熟食店工作吗?他们做临时工就行。” “我……稍后请问一下赛门先生吧。”玛丽勉强笑笑,急匆匆地出了门。 从菲克大街往北走,穿过三条大道就能走到原先的酒馆街。这条街被城防队雷厉风行地清扫过一次,九成以上的酒馆被查封关门整顿。现在酒馆街重新开业,各家店主都是城堡精细地筛选过的业主,看不到女招待也看不到成群的街头混混;巡逻的城管队半小时就过去一趟,硬生生把混乱的红灯区改革成了单身女性晚上也能游历的地方。 华灯初上,酒馆一条街人来人往。穿着款式新颖的毛线紧身过膝裙、披着温蒂蚕业新出的限量版丝绸披肩的玛丽一路吸引了无数目光。走到一家招牌上挂着风铃的酒馆后,玛丽推门走了进去。 这家风铃酒馆的业主原是谢米尔女士麾下的员工,除了出售廉价酒水,还售卖一些源于食堂的精品美食;在酒馆街也算是独树一帜,吸引了不少饕餮之客流连。 两个门面规模的大堂里坐了好几桌客人,戴着名牌和工作证的员工端着一盘盘的菜肴和酒水穿梭其间。玛丽的目光扫向吧台,赛门先生正坐在那儿向吧台后的店主炫耀着他与社会司司长薇薇安女士的亲密关系,唾沫横飞挤眉弄眼,惹得吧台附近的食客酒客纷纷侧目。 店主哈罗德是肖恩大叔的儿子,他父亲是去年第一届劳动模范,而他在食堂工作也颇为勤奋,很受谢米尔女士重视。光·弗兰迪大人提出了要振兴民间创业风向后,这位年轻人大胆地辞掉了食堂的工作,向社会司借贷了启动资金盘下这间酒馆。在哈罗德感激尊敬的人物名单中,鼓励他创业的谢米尔女士与支持他创业、借贷给他资金的薇薇安女士排在前两位;虽然他没有进入追随者体系、不知道薇薇安女士早就跟这位所谓的“丈夫”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赛门那副总把薇薇安挂在嘴上的德性足够让他不满;只是碍于维护薇薇安的面子,对这位夸夸其谈的男人保持着表面上的尊重。 “夜安,哈罗德先生,夜安,赛门先生。”玛丽矜持地打了声招呼,犹豫着在离赛门隔一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来。 “夜安,玛丽。你来找玛丽小姐吗?”哈罗德先生扔下面目可憎的赛门,笑眯眯地转过来。 “呃……玛丽小姐这几天有来过吗?”玛丽心虚地说。 “噢,大人与伯爵离开之后她倒是很久没有来过了,不过听说大人与伯爵就要回来了,想必她也会继续光临风铃酒馆吧。”哈罗德笑呵呵地说道。被分配到对外纠纷处理小组的玛丽小姐在史蒂文“出差”后,经常要靠酒馆买醉来消除西格·弗兰迪给她的压力,这事儿在小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玛丽松了一口气,她已经给玛丽小姐添了很多麻烦了,实在不敢拿弟弟的事儿去找她。旁边的赛门见自己的风头似乎被那位玛丽小姐盖过,顿时有些不满,侧过半身面对紧张忐忑的玛丽,喷着粗气说道:“怎么回事,玛丽,你弟弟的事情不打算找我了吗?玛丽小姐?真可笑,那个女仆出身的女人懂得什么,我在城堡做事儿的时候那个黄毛丫头还不知道在哪儿洗桌布呢!” 哈罗德脸上的不满和嫌弃快溢出来了,勉强笑着说:“快别这么说,赛门先生。玛丽小姐可是直接在伯爵手下做事儿的。” “啊哈!”赛门充满不屑地、嘲讽地一声冷笑,“哈罗德,你现在也是酒馆的业主了,不再是乡下泥腿子的儿子了,怎么还这么没眼界?女人能干什么,还不都是当着别人的传声筒?我说玛丽,如果你认为那个女仆说的话比我管用,那么你也就不用来找我了。” 哈罗德笑容僵在脸色,玛丽也有点儿不高兴,强忍着厌恶赔笑说道:“快别这么说了赛门先生,你是有身份的绅士……” 赛门鼻孔朝天,得意地笑着,又继续吹捧他的身份:“那当然,我是薇薇安的丈夫,我女儿是干部司的副司长;知道吗,我想要哪个官员干不下去,吩咐我女儿一声就行。你也一样,哈罗德,你这个酒馆是从我妻子哪儿借钱开的吧?” 哈罗德憋屈,极度憋屈,偏偏还不得不跟玛丽一样赔笑:“是的,这家酒馆能够开业多亏了谢米尔女士和薇薇安女士。” 赛门猛灌了一口朗姆酒,说话的声音更大了,几乎响彻整个风铃酒馆:“所以说你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人就是没有眼力,全靠女人撑着你们才有饭吃,居然不知感恩戴德。如果薇薇安收回资金,你、你、你们……都得失业。” 忙碌着的酒馆员工们有些愤怒地目视指手画脚的赛门,有些低着头强迫自己无视那个靠着妻子的名头混吃混喝的混蛋。 角落里,跟着玛丽一路过来的付友光啪嗒一声捏坏了木制的汤勺,嘴巴都气歪了;坐在对面的西格好整以暇地翻了翻菜单,像是听不到那个聒噪的声音似的自言自语:“同时供应甜、咸豆腐脑?唔,看来还没像你们那个世界那样有一批无聊人士掀起咸甜大战。” 付友光狠瞪着西格,龇牙咧嘴;西格嫌弃地挥了下手:“这就无法容忍了?像什么样子,更让人生气的还在后面呢,给我把脾气吞回去。” “……还能更过分?”付友光咬牙说。 “薇薇安以普通管家身份在城里采购时城中连子爵都要对她毕恭毕敬,现在她可是高级官员之一,妥妥的实权派,她的丈夫、亲戚,在平民间作威作福、在底层员工、甚至基层管理间只手遮天,都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成熟点吧,把你的精力花到该花的地方去。”西格轻笑着,打个响指让店员送酒过来。 赛门坐在吧台那儿大放厥词,点了不少酒水和餐点大吃大喝了一番后才摇摇晃晃地带着玛丽离去。消费的酒水和食品一分钱没付不说,哈罗德还得赔着笑把他送出门。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城堡拨款装设的路灯照得城区里灯火通明。脚下打着踉跄、口中喷着酒气的赛门出了酒馆街,还顺道去路边开业着的熟食店里白拿了半只烤鸭。这家熟食店的店长也是刚从普通员工里提拔上来的,对赛门无赖的白拿行为敢怒而不敢言。 付友光按捺着怒火,与西格远远跟着赛门穿过了半个城区,到达了内城区分配给中、高层管理层居住的花园小区式居住区。小区门口站岗的城管队员没有拦住那个无业游民,眼睛就地把赛门放了进去进去,把付友光气得直抓墙皮。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呵呵、呵呵。”气疯了的付友光咬牙切齿,继续跟了进去。站岗的城管队员疑惑地过来拦住他们,付友光花了好大忍耐力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太扭曲:“我是光·弗兰迪。这家伙是西格。你是哪个队的?” 两位弗兰迪脸上抹了遮盖肤色的药膏、点了雀斑,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分辨出他们的五官。城防队员全员都是追随者,这位队员自然能认得出他们,当即十分激动地行礼,颤声道:“报告!我是城管队第五分队的修,负责这一片区的岗务执勤。” “很好,修,那么你告诉我,刚才进去的男人是哪个部门的官员?为什么他能进去划分给管理层居住的小区?” 付友光脸色不善,这位年轻的城管顿时有些语塞;踌躇了一会儿后才小声地说:“那是……薇薇安女士的家属……和薇薇安的父母弟妹一样……占了一栋宿舍楼。” “一栋!还有薇薇安的父母弟妹!好一个鸡犬升天啊!”付友光咆哮,眼睛发红,“那么他们该不会也靠着裙带关系获得了职务吧?嗯?!” 上过数次追随者课程,从未看过光·弗兰迪发过这么大脾气的修心惊胆战,苦着脸犹犹豫豫地说:“这个……听说是安排了一些闲职……上个月我排班到这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住在里面了。” 付友光抱头一蹲,也就是说在帝都之行前这些个裙带就混进城堡体系了——而他竟一无所知!! 西格默然看了蹲下去的付友光一眼,踢了下他屁股把他拉起来,直接对修下命令:“发信号,通知所有非执勤期城管集合,突击检查小区,居住在里面的所有正职闲职管理层及其家属都带出来,集中到市政厅。” 修面目呆滞,这、这动静可就大了,乐子也大了;要知道城堡体系里的官员、管理层,别管是不是在常驻城堡的,都有家属住在里面…… 西格斜瞥犹豫的城管队员一眼,语气冰冷:“立即执行。” “咻”地一身,信号弹划破夜空。除了进入新兵营操练新兵的士官,非执勤期的城管队百余名队员全部出动突击检查,各级管基层的家中顿时好一阵鸡飞狗跳。这期间第五分队的队长亚当带着人进入薇薇安名下的房子时,还刚好撞破了一桩强奸未遂案——赛门以安置弟弟工作的名义将南希纺织厂的女工骗到家中意图不轨,被城管队员当场捉拿。 得到消息赶来市政厅集合的南希女士听闻后,小母狼当即暴走,突破押解赛门的城管队员包围圈,冲进去一脚踢飞了赛门。 回到分配的宿舍楼休息的和留在市政厅连夜加班的官员和管理层忐忑地在市政厅大楼前方广场处汇集,惊疑不定地看着各家的家属成群结队地被带过来。晚上十点,抓紧时间换了衣服洗掉脸上药物的付友光和西格带着丹尼尔出现,得到吩咐的莉莉丝也召集了办公厅的人手抱着大堆的人事任命文件跑出来。 命人打开了广场上的大灯,摆上长桌堆好人事任命文件。付友光脸色阴沉,到场后没有跟人打招呼,双手抱胸往长桌后一坐进入旁观模式;总算穿上自己穿惯了的常服的西格脸上带着不阴不阳的微笑,倒是笑眯眯地跟妮娜、萝丝、薇薇安他们打了个招呼。 到场的高级官员约有十几位,包括了现任市长伯纳德、进城开会的雪莉尔、莎莉、在城中进行餐饮业推广的谢米尔、因工作出色预备进入筹备中的矿业局担任重要职位的亚力士、同样工作出色预备进入民政司的马特·约翰等人。 妮娜近期主要精力放在了海得赛人民军的操练筹备上,她对于各家裙带关系网倒是稍有了解,但赌场带来的恶性影响其他女士们都不约而同地瞒着她;跟雷恩一起赶来的她看到各家家属陆续被带过来还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萝丝、黛西和薇薇安看到莉莉丝搬出了人事任命文件后倒是意识到了什么,面面相觑,各自苦笑。 城堡体系里的官员、管理层人员和两位弗兰迪沉默地等待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被强制带出居住地的各家家属都到齐之后,西格站出来打出了第一枪:“各家家属中,在城堡体系里担任官职的,无论归属任何部门、任何公、私营企业,只要是有职位的都站出来。” 城堡体系里,在职的中高层管理层包括各家公司董事,全部放一块也就几十个,这还是加上了私营企业业主们的总数。可是赖居在管理层小区里的人数密密麻麻,少说也得好几百,实在是个惊人的数字。 家属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而后稀稀拉拉地站出来了十几个人。西格面色不动,慢条斯理地又加了一句:“各部门将在年前整改,自认担负不了职位的,不用站出来也不要紧。莉莉丝,等下把没站出来的人名字直接划出去,各项福利待遇取消。” 安静的广场上顿时一片轰动,家属群中一阵骚乱,很快又站出来一百多人。 西格满面微笑,不熟悉的人看着如沐春风,熟悉的人看了一阵胆寒。以悠闲姿态站在市政厅各级官员、各家企业管理层前方的他微微侧头,对着后方吩咐:“办公厅、民政司、社会司的秘书出列。” 十多个秘书小姐站了出来。 “把他们分成十组,轮流带到一边背诵管理人员守则和员工条例。背得出的站右边,背不出的站左边。” 留在市政厅办公的秘书小姐都是精英,但组织这一百多人列队分组仍旧花了不少功夫。各级官员和各家业主们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别说担任职务,即使是普通工人每日都要参加训练,排队跟喝水一样容易。妮娜女士危险地眯起眼睛,手指难耐地在佩刀上弹动;牵涉其中的薇薇安、黛西脸色难堪,若不是萝丝和莉莉丝扶着她们,估计要缩到地上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西格指向的左边人群越来越多,而右边只剩下十几个。 没理会那一大堆面色惶惶的家伙,西格转向似乎是经过考验的那十几个人,颇为“和蔼”地说道:“管理人员守则中要求管理人员提拔必须有三个月以上的基层工作经验、并获得追随者资格。报出你们工作过的基层单位,拿出你们的追随者徽章。” 全灭。 这十六个人,无一人有过基层工作经验,也无一人拿得出追随者徽章。 基层工作经验没法儿撒谎,因为各家业主就在此地,稍微对质就能发现问题。追随者徽章更加弄不了假,那是每一个要都要由光·弗兰迪过手的。 人群最外层的城管队员们一脸鄙视,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裙带们可没少给担任执勤任务的他们脸色看。 百余名裙带关系人员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不少人挤眉弄眼地冲西格身后站成两排的各级官员、各家企业业主们打眼色,希望能脱离目前的尴尬境况。 西格施施然转身,面对神色各异的海得赛精英们,摊开双手,虚伪的笑容瞬间泯灭,冰冷的眼神如刺骨寒冰,冷笑着说道:“那么,先生们,女士们,视管理守则为无物、让这些家伙们混进了咱们的城堡体系当蛀虫的……到底是谁呢?” “噗通”一声,黛西面如死灰跌坐在地;薇薇安紧随其后跪到地上,略微挡住黛西,嘶哑着声音说道:“是我的错,伯爵。是我……两个月前我让我的父母弟妹进入了内城区……给我的弟弟安排了工作……我开了这个头,所以、所以才让其他的人有样学样……这次的事件,也是因为我的弟弟……” 西格漠然地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薇薇安,平静得渗人的语气中依旧不带任何情绪:“你想多了,薇薇安。你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庇佑这么多人,你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西格转过身,抬手指向一个背得出守则却拿不出追随者徽章、也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的男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六个月前的劳动模范表彰会上参与过亚力士矿业公司的组织。”指向另一个人,西格说道,“而你,你是三个月前经过熟食店推荐、担任安普城内某家熟食店分店店长的。” 六百多人的广场上瞬时一静,落针可闻;无数人以看怪物般的目光看向西格·弗兰迪伯爵,包括光·弗兰迪在内。 年轻有为、作为典型代表上过无数次报纸、被视为一时俊杰的熟食店总董事凯文和矿业公司巨头亚力士面露仓惶,脸色青白,嘴唇蠕动着不敢有任何辩解。 西格脸上的嘲讽之色愈浓,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各级官员、各家公司业主;被他看到的人如同被蛇盯上的老鼠,在十一月的寒冬里瞬间汗流浃背:“无视守则、无视城堡规定,任意提拔管理层、任意安插职位,可不是从你开始的,薇薇安。你的道歉一文不值。” 在数百人畏惧的目光中侃侃而谈的西格半侧身对上坐在长桌后全身僵硬的付友光,恶意满满地一笑,一字一字说道:“在各家子公司慢慢增加、城堡势力覆盖住小半个海得赛的现在,被带到这儿来、被揭穿的这些人,并不是全部。” 你努力的成果,千疮百孔。 付友光的脸色难看得能拎出水来,顿时让西格犹如在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冷饮品般愉悦。他轻笑着打了个响指,几个城管队员拉着上衣有明显撕破痕迹、受过惊吓脸色苍白的玛丽和刚被南希踢断了肋骨的赛门上前。 “你认识他吧,薇薇安。”西格指着赛门说。 薇薇安脸色有些难堪:“是的,伯爵,我的前夫……一个人渣。” 本就惊慌失措的玛丽听到薇薇安女士咬牙切齿的指证赛门为人渣,顿时傻在原地。 “很好。那么,是谁给了这个人渣出入管理层居住区、住宿其中、在熟食店分店和食堂下属酒馆白吃白拿的权力的?”西格冷笑,冷冽的目光扫向一众市政厅官员。 场面静得可怕,只听得见西格冷冰冰的声音:“我不相信被薇薇安女士厌恶的男人能够借着她的名头招摇撞骗……是谁给了他胆子和底气的呢?在我心情恶化之前请主动招认,先生们,女士们。我想,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么小的事儿拖延到被交到妮娜手里那一天。” 杀神名声风靡海得赛的妮娜女士十分配合地跨前一步,佩刀的刀鞘敲在她的马裤上玎珰作响,阴森森地笑着说道:“我会期待的,伯爵。” “我、我,请原谅,我……”黛西身后,民政司副司长、黛西的哥哥亨利面无人色地站了出来,强撑着没有跌倒,“……他自称薇薇安的丈夫、希斯娜的父亲,我……想要卖薇薇安女士一个人情,就……给他安排了一份卫生部的工作……请相信,他只是普通清洁工编制,我也没有权限安排他成为管理层啊!” 年轻的凯文在剧变之下早就心惊胆战了,这会儿也再也撑不住,带着哭腔站出来说道:“我见过这个赛门两次……他自称与亨利先生颇有交情……还是……薇薇安女士的丈夫……他时常在熟食店占些便宜,我就……” “胡闹!”付友光坐不住了,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们,“人情?交情?!你们手中的权限是让你们为自己搏面子卖好攀交情的吗!” 西格不悦地一瞪,咆哮了一声发泄了少许怒火的付友光呐呐地缩了回去。 “也就是说这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呵呵。让这种人混得如鱼得水……亨利,凯文,你们认为这只是道歉就能绕过去的事儿吗?”西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莉莉丝,记他们两个各一次过。亚当,你的人把他押去矿山,终身苦役。” 城管队第五分队队长亚当愉快地受命,瘫软在地的赛门当即大叫出来:“不、不,尊贵的大人,我不是骗子,我是薇薇安的丈夫、我是希斯娜的父亲,这是真的!” 西格漠然地看了一眼亚当,亚当赶紧一脚踢到赛门的肚子上,总算清静了。 城管队员拖走了赛门,被留下来的玛丽两眼含泪,屈辱、羞耻和愤怒让这位年轻的姑娘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西格完全没有同情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后扭头对南希说道:“这个女人想让自己的弟弟成为熟食店的正式员工,不鼓励自己的弟弟努力工作,想的却是怎么托人情走后门……把她降为临时工,三年内不准转正。” 想吃人情饭的,只要动了这个念头就必须打压。起步阶段的海得赛容不下任何投机取巧,哪怕对方是受害者也一样。 玛丽跌坐在地,失神地看着一句话断送了她几个月努力的弗兰迪伯爵,对方的视线里完全没有她,让她根本说不出任何求情的话。 付友光怜悯地看着失魂落魄被南希扶走的年轻姑娘,只能是一声叹息。 西格对赛门和玛丽的处置不可谓不严厉,那百多名裙带总算了解到自己的处境,一时间广场中低迷的气压盖过了十一月夜晚的冷风;西格也没让他们失望,玩味地摸了下下巴后,对磨刀赫赫的妮娜说道:“司法部现在的人手足够吗?” 被点名的妮娜眉飞色舞:“当然,伯爵,新兵营的士兵随时可以出外勤。” 西格大度地大手一挥:“统一拘留二十四小时,分开关押不许探视。盘查清楚来历、直系亲属、窃居何职、是否有利用职务之便作奸犯科。” “是,伯爵!” 站在市政厅大门方向的一众官员、管理层脸都绿了,确是谁都不敢出声质疑。本地大家贵族被付友光清扫一空、又被妮娜砍了个遍,现有的“高层”都是城堡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现在摊子铺开了,可是谁都还没混到能够一手遮天的地步,想要倚老卖老也没人有这个资历。 付友光欲言又止,这些人必须清除出管理人员队伍,但是做得太过又确实会影响到现在海得赛的前进步伐;西格哪会考虑不到这一层,安抚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冲人心惶惶的一众官员、管理层说道:“我很理解功成名就后照顾亲属的心态,但这种荫蔽影响到了海得赛的集体利益可不行。诸位放心,一点儿小小的错误最多只会在你们提升的资历上增加一点儿门槛……犯一次小错不过是耽搁三年的提升而已,不影响大家的工作。结果出来以后我们会召开一次全体大会公开奖惩,相信以妮娜女士的雷厉风行,不会让大家等太久。” 无数人泪流满面,提升在即、即将从商入仕的亚力士、马特·约翰等人更是心中骂娘。飞速发展的海得赛,表现好、思想进步的,半年就是一个提升期。停顿三年不提拔,那和被人砍一刀有什么区别! 因为邻居的数次登门请求不得不给邻居家的儿子提供工作岗位、安插了自己的表兄弟进管理层被西格点出来的亚力士肠子都悔青了。 西格欣赏了好一会儿众人如丧考妣的脸,好半天了才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三天内到莉莉丝处自首的,从轻处罚。” ……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啊伯爵!! 一部分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西格心底的愉悦更甚了。这些小招数只是起底,把渎职的人员区分出来;至于出卖了城堡利益的背叛者……目光一转看向人群中某个一脸庆幸的家伙,西格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和喜欢干脆利落解决问题的付友光不同,本质上,他更倾向于……把人慢慢地按进绝望的深渊里,看着对方拼命挣扎,却连头都抬不起来。 给付友光添点小麻烦什么的,他自己就非常乐意。但是怀抱着恶意撬城堡体系墙角的家伙,可不能轻松地放过。 薇薇安听到西格那句“从轻处罚”,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小心地、畏惧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走向付友光的西格,薇薇安忽然意识到一点:西格看似严厉地处理裙带,却始终没有提过一句赌场事件! 百余名裙带哭爹喊娘地被城管们带走,薇薇安心头那股寒意始终挥之不去。场中数百人,这一刻只有薇薇安跟上了西格的思考节奏。 这次处置只是前奏,内部整顿,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海因农场 农场员工:咦,安德鲁先生,你去哪? 安德鲁:呵呵……我要去佩吉农场协助萨琳娜女士的工作…… 农场员工:席尔先生已经过去了呢,你不需要去了,安德鲁先生。 安德鲁:少啰嗦!席尔那小子能帮上什么忙!少了我这个炼金术师怎么行! 农场员工:……安德鲁先生,你是担心光大人跑来问责你这段时间里的懈怠吧? 安德鲁:屁!我怕他干什么,我可是炼金术师啊!放开我! 农场员工:别让我们为难啊安德鲁先生,再说你跑得再远也没用,光大人召唤的话,你还是得回来…… 安德鲁:……我、我受够啦吼吼吼! 乱入的食堂员工:安德鲁先生!光大人传授的水煮鱼试制成功啦!您要来试试吗? 放弃挣扎的安德鲁泪流满面:……这就来…… 第120章 贪婪之罪 接下来的三天里莉莉丝的办公厅几乎成了忏悔室,市政厅二楼长长的走廊上排满了前来自首的人群,不少工作都不得不暂停下来。 好在这是冬季,各项工作都处于休整期,特别是人数大头的农业公司方面。这次内部整顿付友光彻底放权给西格,而他自己要做的是在全体大会开始前准备好会议主题和各部门的细化改革方案。 旧式官僚和老派贵族被清扫一空,新提拔上来的人哪怕有些小心思也藏得不深,更何况是面对着西格这种玩弄诡计的老手。一些抱着侥幸心理只肯浅显地承认表面错误的人刚从莉莉丝的办公司出来就被拦住带到隔壁的房间,享受西格·弗兰迪伯爵面对面施加的压力。 深入梳理后的结果很让人伤心,几乎九成以上的中、高级管理层存在加塞私人、任人唯亲的情况;除了第一天晚上那百多个裙带,之后的三天里经过各种途径又清扫出来四百多个蛀虫,涵盖了各个领域、各家公、私营企业,数据触目惊心,让人心寒。 卡巴兄弟火焰公司及其下属的水泥厂、瓷器厂、玻璃厂等,虽然城堡本身大方向上不允许种族歧视,可是地精们被歧视了几千年在人类面前仍旧难以抬起头来,于是,当一些中、高级管理层将人加塞过去时,地精们只能闷声收下。这次一整顿,不在编、无资历、无能力的基层管理人员居然清扫出来六十多个;占据了岗位只拿钱不工作,整日盘踞腐败,阻碍了有实力的员工升职道路不说还败坏了风气,不可谓不可恨。 莉莉丝拿着这些数据报告手都在抖,深呼吸了好几次后让人去叫黛西和薇薇安。三位女士私下也不是不知道提拔起来的管理层照顾自家亲属的行为,但谁都想不到他们竟会做的如此明目张胆,一时间几位高级官员都失了声。 “这只是地精那边私营公司的报告……我想,这份报告最好先不要交到妮娜那边……”莉莉丝口干舌燥,有些不自然地说。 黛西和薇薇安想到妮娜可能的反应,纷纷打了一个寒颤。 “这次整顿是伯爵负责……总之,我先报到伯爵那儿……嗯,我看,暂时也先对大人保密吧……他昨天一整夜都在整理材料,让他多休息一会儿。”莉莉丝带着点儿私心说道,另两位女士并没有反对。 关于地精公司的“自首”材料送到西格手上,西格扫了一遍后问莉莉丝的第一句话是:“给光看过了吗?” 莉莉丝低着头说:“还没有。” 西格漠然看她一眼,放下文件:“也好,先不通知他吧。你继续回去接待自首的家伙,把所有渎职人员名单整理归类后准备开会。” “是,伯爵。” 莉莉丝走出临时分配给西格的办公室,还没出大门就听到背后的西格招呼同在对外纠纷处理小组的玛丽小姐:“通知妮娜,把新兵营带进城。发信号给戴维斯和安德鲁,顺便把萨琳娜召回来。” 莉莉丝带上门,心里叹息了一声。 要变天了…… 三天的自首期过去,各级官员、管理层自己交出来的名单上足足有四百六十八人,加上那一百多人,总人数超过六百人。西格一点儿也没客气,命令新兵营把这些人全部带回市政厅当场考察个人能力,能力不合格的尽数刷掉,能力合格但是没有走完程序就火箭提拔的打落回基层去继续锻炼;虽然有点浪费人才的嫌疑,但规矩绝不可废。 付友光直到西格处理掉了这些混在管理层中的裙带后才拿到最终报告,气得一天没吃饭。 这次整顿几乎全员中枪,幸免的只有莉莉丝、莎莉和现安普城市长伯纳德·弗兰迪。莉莉丝和伯纳德没有什么亲近的亲属,莎莉则是太过天然,无视了她那些投靠过来的亲戚贪婪的目光。连南希这头小母狼都无意识下违规提拔了几个亲近的女工、自认公平的萨琳娜也出于偏好让不合格的人担任农场里的总监导致几个农场改革进度落后,何况其他人。 被扫落尘埃的六百人名单张贴在了市政厅大门口的布告栏上,其中近三分之一的人在任职期间有过中饱私囊的行为,被直接送去矿区服苦役;剩下的人中又有近六成的人利用职务之便吃拿卡要、在城里招摇生事,这些人部分被驱逐出海得赛、部分被送去矿区、少数情节严重的被妮娜砍了脑袋。比如薇薇安的弟弟,这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小霸王依仗着薇薇安的名头大肆敛财、甚至强奸妇女、仗势欺人,由于罪行严重,他很荣幸地被妮娜亲手行刑。当天场面混乱,薇薇安的父母当场撒泼闹事,她的妹妹跑到市政厅里哭诉;薇薇安没有理会,连法场都没去。 除了莉莉丝、莎莉与伯纳德,其余人的履历上都多了一个记过。少数人原本心有不服,但看到周边的人都是一个待遇,也就不敢再说什么。 一下子清扫掉六百多名基层管理,底层员工顿时激动了。现在的海得赛城堡体系里底层员工接近十万之数,谁不想力争上游;扫清了他们升职的障碍,眼前的好机会怎能放过。从十一月中旬开始,各家公、私营企业的工人们劳动的积极性提高了一整个台阶,算是给了付友光一点儿宽慰。 西格扫除掉这批蛀虫之后就安静下来,似乎忘记了之前的赌场事件。市政厅的高级官员、管理们也对这事儿绝口不提,似乎那几家赌场从未出现过,收拾起因被记过而受伤的小心灵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十一月中旬,司法部改革的事儿提上明面。召开全体会议、经过漫长的讨论后决议,司法系统从军事系统中独立出去,司法官仍旧由妮娜担任,城管队依旧归她管辖,同时成立市警司和监察部。市警司归于民政部黛西女士麾下,市警将从军部挑剩下的新兵中选拔,同样接受职业训练、并进入临时警校培训,毕业后负责城市刑事案件调查取证、民事纠纷调解、巡逻市区、疏散交通、配合市政厅政务宣传等工作。城管队从繁琐的民务中解脱出来,更加专注于罪犯抓捕、维护城市治安、重案要案协查等需要高武力才能执行的任务。 黛西的民政部只能调动市警司,只有调查权和临时拘押权;妮娜女士只能调动城管队,有审判权、抓捕权,没有调查权。相互制衡以避免某方面专权。 新成立的监察部,监管长由西格·弗兰迪亲自担任,拥有纠察城堡体系内部所有部门内务的权力,但实施抓捕仍旧要走妮娜那边司法部的程序。 军部从市政厅中独立出去,总长暂时由海得赛人民军的最高长官、吉祥物席尔菲格斯担任,副总长由雷恩兼任。军部独立于市政厅但又依附于市政厅,招募士兵必须要人力资源部的妮娜点头,军资后勤拨付由社会司的薇薇安女士负责,军事行动调动只听命于半神光·弗兰迪、或是至少三位以上高级官员签字。 一番改革变动下来大家的眼睛都花了,对于尚未成军的海得赛人民军的层层制约更是让人眼花缭乱;更让所有中、高级管理层胆寒的是目前来说成员仅仅有四人、还兼着对外纠纷处理小组职务的监察部监察长西格·弗兰迪伯爵。 这家伙就像是悬在众人头顶的达摩斯之剑,森冷的剑刃上寒光逼人,让每个路过市政厅二楼右起第三间办公司的人战战兢兢。 这间办公室看起来跟别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门牌上那三个用红色写成的大字:监察部。 监察部办公司里,西格一甩手,“啪”地一声把茶杯砸到付友光脑门上,怒气冲冲大发脾气:“你特么在逗我?!监察部就特么比对外纠纷处理小组多一个人?多出来的还是这家伙?!” 从三十米的高空玩直线坠落不伤皮毛的付友光被西格随手丢出来的茶杯砸了个满脸血,还没脾气,蛋疼地甩甩脑袋半死不活地说:“脾气不要这么暴躁……你看,一个二阶神圣骑士、一个三阶阵法师……你的阵容很强大了嘛……” 放弃了很多东西似乎也包括节操的高阶施法者戴维斯先生没理会关于他新职务的争论,仔细盯着付友光被砸破的眉骨,忽然站起来掏出瓶子凑过去收集光哥流下来的血液。 “……”付友光愣神了好一会儿才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擦,戴维斯你干啥?” 戴维斯装了几滴血,压根不理会光哥和西格,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什么推开门走了,真是个风一样的男子。 “三阶阵法师……可有用了,是哈?”西格不善地瞪着付友光,似笑非笑。 付友光长叹一声一巴掌糊自己脸上:“哥,你是我亲哥!回头有人一定拨给你行不行?” 得到满意的回答西格才放付友光离开,全程装透明的玛丽小姐默不作声地打扫掉地板上的茶水和碎片。过了一会儿,薇薇安敲门走了进来。 “坐吧,薇薇安。”西格脸上看不到之前和付友光较劲时的幼稚,一脸神秘莫测。 “是,伯爵。”经历了许多事儿、面对西格时仍旧有些畏惧的薇薇安小心地落座。 “我杀了你的弟弟,你不会怪我吧?”西格直入主题。 薇薇安沉默了好一会儿,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我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伯爵。我知道的,你杀了我的弟弟……是为了保护我。” 西格点点头:“你能理解最好。他牵涉得太深了,留着他的话,最终必然会连累你。你是光重视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你栽在这种地方。” 薇薇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西格,她是最早察觉付友光与西格本质上不同的人,这位弗兰迪伯爵,什么时候会如此地为人着想了?! “你是聪明的女人,薇薇安,你应该注意到了……你的弟弟、妹妹、你的父母,他们的穿着远远高于了他们的身份。一开始我怀疑你使用不光彩的方式资助了他们,但在调查后我发现你所有的钱几乎都用在了女儿身上。即使你的弟弟靠着荫蔽取得官位,两个月的时间里再怎么捞也不足够让他将享受水平提高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西格平静地说着,指使玛丽小姐给他倒茶。 本就心中忐忑的薇薇安心神大震,不可思议地看了西格一眼,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冷汗淋漓。 “伯爵……您是说,他拿了不该拿的钱……?” 西格轻叹一声:“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薇薇安。” “啊!” 薇薇安低声惊呼,浑身都颤抖起来:“天父在上……他、他真的……” “一个月前安德鲁研究所流出了几张图纸,当然,我们得庆幸安德鲁那老家伙散漫随性,那几张图纸并不连贯,哪怕是机械大师也看不懂。”西格平静地抛出了一颗炸弹,“这件事我们并没人上心,但是有人上心了。我和光不在时出现的那几家赌场,主要目标并不是那些刚有了几个小钱的工人。以你的见识,应该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薇薇安闭上眼睛喘息了好一阵才稳定下情绪,再睁开时她的眼底一片决然:“我明白了,伯爵。我的亲人只有我的女儿,不相干的那些人会在今天之内滚出内城区。” 是个有用的女人。西格眼睛微眯,愉悦地、大方地给出了一个微笑,声音略显轻快:“玛丽,把那份文件给薇薇安。” 玛丽快步将一份刚完成的文件递给薇薇安。 薇薇安翻开文件,才刚入目几行眼睛就瞪圆了:“这个……不需要通报……” “不需要。”西格干脆地打断了她,脸上的微笑怎么看怎么恶意满满,“背叛跟渎职,性质不一样,付出的代价自然不一样。只是驱逐或是去矿山服苦役,未免太宽大了,跟我的风格不符。居然打主意到我头上,真是些勇敢可爱的小东西啊,呵呵呵呵……” 薇薇安傻眼了,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看向一脸麻木、似乎习惯了的玛丽小姐,薇薇安忽然觉得玛丽也挺不容易的…… “夜安,黛西,你又打算熬夜吗?”萨琳娜推开民政司办公室的门,花费了一点儿时间才找到文件山后面的黛西女士。 “噢,萨琳娜,你还不休息吗?老天,你怎么嗮黑了这么多?”黛西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靠过来的萨琳娜后吓了一跳。 “别提了,都怪我,把好几个废物放到总监位置上坑惨了自己更坑惨了农场,这几个月全在查遗补漏。”萨琳娜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抱怨,“你是没看见,光大人把我叫过去好一顿喷,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 黛西的情绪也低落下来,长长地叹息:“快别说了亲爱的,我这边也是一样……我哥他不愿意带队出去勘探,说是回来协助我……唉,一言难尽啊。民政司干涉到干部司的工作,我真是没脸见萝丝夫人;本来她没什么事儿的,都是被我牵连了。” 萨琳娜尴尬地强笑:“哈……我们私下嫌弃光大人啰嗦龟毛……但是真的越过他那一套还真不行啊,哈哈……” “嗨、嗨,天使们,你们就不能说点儿让人高兴的话题吗?”刚结束工作路过的妮娜,看见门没关一凑过来就听到一堆唉声叹气,大喇喇地走了进来,“谁不是被光大人好一顿喷啊,我也没跑掉呐。我家的两个小表弟,看着挺乖的,分配下去得了职务还不是尽给我添乱。我还得感谢他们太蠢,犯的事儿不够格被砍头,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姨妈。” 从小就被卖到歌舞团的妮娜没什么亲属,只有一个小时候相当照顾她的姨妈。跟弗兰迪离婚拥有私人财产后妮娜把姨妈一家迁移来了安普城,那两个比她小一些的表弟在这次的整顿中也没少给她找麻烦。 “要说处境糟糕,薇薇安那厚着脸皮找上门来的一家人才让她头疼吧。得了,不说这个,萨琳娜,今天的会议上光大人提过组建农业部,你有什么想法?” 萨琳娜耸耸肩:“我能有什么想法,就算组建起来了估计除了我就只有秘书。光大人说什么农业部还要担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真是吓死人了。” “哈哈,大人喜欢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妮娜爽朗地大笑,刚过去的整顿虽然也让她十分丢脸,但她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安德鲁研究所是要归属农业部的吧?说不好那儿会是筹备中的警卫部重点保护的对象。” 一提到安德鲁萨琳娜的脸就抽了起来:“说到安德鲁先生……唉,我从未见过那么不稳重的施法者!老天呐,你们猜他一个礼拜试图偷溜几次?农场员工都快被他训练成猎犬了!就为了逮住他!” 妮娜和黛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安德鲁的懒散实在是太有名了,城堡内部几乎人尽皆知。说到这儿萨琳娜想起了什么,冲黛西说道:“警卫部据说是要直属光大人管理的,和军队一样重要,将负责起所有重要人物的警卫工作,很了不得呢。亨利先生人缘不错,又不太喜欢民政司的工作,我看,你不如建议他向大人交一份申请,进入警卫部算了?” 黛西有些意动,她的哥哥确实明里暗里表示过希望能到更重要、更有发展潜力的地方去工作。现在民政司属下虽说有个市警司的编制,可是要受司法部的限制,而且管着城市里平民们的鸡毛蒜皮事儿也不太让亨利看得上眼。 “嗯……光大人那边还没有公布警卫部的选拔方式,等到摆上了会议桌再考虑这个吧,现在说的话有些早呢。”习惯了谨慎的黛西小心地说。 妮娜感叹着说:“真羡慕你的哥哥会做人、教养又好。哪像我那两个表弟,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干,结果什么都干不了。现在我是不敢给他们安排了,下一期公开招募时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当工人去。农场里的苦日子我们都能熬过来,他们有什么好挑剔的。” “你还算好了妮娜,至少你的表弟们肯听你的话。我这个月已经收到族里好几封信了,族长希望让一批族人来海得赛历练,跟着我干;可你们都知道,我的出身只是森林精灵中的平民家庭,族长送一些精灵贵族后裔过来我能怎么给他们安排?”萨琳娜苦笑着说,“让他们去清理农田、犁地、种菜?饶了我吧,我非被喷个满脸口水不可。” 妮娜和黛西都轻笑起来,黛西打趣她说:“别担心萨琳娜,咱们光大人收拾贵族最厉害了。他们来的话先给光大人打下手,最多三个月就老实了。” 三位女士在黛西的民政司办公室里聊天解压,另一边,散会后留下来收拾会议室的亨利翻着一份被人“不小心”遗留下来的文件,心情激荡。 贵族学院毕业的亨利在家道中落前接受过完整的全套教育,在本世界算是高级知识分子那一批。失去家庭庇佑的他憋屈地看了好几年仓库,直到妹妹在海得赛混出头才解脱出来。 和胸无大志、只是纯粹顺应着城堡前进的势头努力地工作的妹妹黛西不同,复兴家族、重新获得贵族头衔、过上优雅体面生活的愿望一直是亨利前进的动力,看仓库那几年的潦倒更是坚定了他追求荣华富贵的决心。 刚到海得赛时他也曾满怀感激,可渐渐融入城堡后,不甘慢慢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土地度量、城市规划的工作非常辛苦,黛西才二十出头皮肤就嗮到不能见人,加班加点甚至熬夜更是家常便饭。可是他们兄妹如此地辛苦,换来了什么?工资和集体分红加起来很高,可是跟其他人比起来算什么?农业巨头萨琳娜、养殖和纺织的巨头温蒂、南希,哪一个的收入不是彻底碾压了他的妹妹?说地位高贵更是可笑,比得上莉莉丝吗?比得上妮娜吗?连那个女管家出身的薇薇安都比不上! “比下有余”安慰不了野心勃勃的亨利,“比上不足”时时刻刻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努力地与他人交好、改善人缘,可仍旧改变不了他尴尬的地位;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连跟自己同样是民政司副司长的马克都比不上后,嫉恨之火烧得亨利彻夜难眠。 这份文件上,“负责所有重要人物安保”、“负责所有禁地看守”等特意标红的文字都深深地吸引着亨利的眼睛,当他看到安德鲁研究所的名字也在禁地之列时,不禁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与萨琳娜勾肩搭背出了民政司办公室的妮娜 妮娜:对了亲爱的,最近总感觉身边的人老有事儿隐瞒着我?是我的错觉吗? 萨琳娜:……当然是错觉啦,哈哈!【擦汗 第121章 隐约可见的黑暗 亨利的调职报告由黛西转交到干部司,干部司的萝丝还没接手到这事儿,报告就被送到了西格的案头上。 “接受,当然接受。警卫部还只是空架子,有人愿意进来垦荒,这是好事儿,值得鼓励。” 监察部不知何时装上了旋转吧台、顶到天花板的酒柜、品种繁多的食品柜、长拖及地的遮光帷幔、精致的地毯,还安排了数名从城堡特地调过来服侍伯爵大人的侍女、调酒师、按摩师等等。 令人闻名胆怯的监察长、西格·弗兰迪伯爵,懒洋洋地躺在宽大的沙发床上,身上只穿着单衣,城堡专属的修甲师正在给他修脚。 玛丽小姐一脸无奈地站在十米之外,内间铺着的精灵地毯西格不准有人穿着鞋子踩上去。这房间里安了俩壁炉烧着无烟碳,墙壁上也重新蒙了一层暖色调的纱帘,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这是在办公场所的市政厅内。 “可这事儿绕开了干部司……不知会光大人合适吗?”玛丽小姐头疼地说。 西格翻个白眼,不悦地把手里的酒杯随手一扔,大半杯酒洒到地毯上:“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还是说你对我的处理有意见?” “绝无此意,尊敬的伯爵。”玛丽小姐语气麻木,她现在的抗压能力可比刚跟西格共事时高多了,“我只是担心光大人会生气。还有,您的精灵工艺地毯粘上酒液了。” 西格转头看一眼还在地毯上滚动的酒杯和那一大块污渍,漠然地对静立一旁的侍女说道:“换一条。” 侍女躬身,麻溜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带着几个仆人抗着新的一卷精灵地毯走进来。 西格离开沙发床踱步到办公区这边,随意地吩咐人:“换下来的这条清洗后送去给光用,不要拿到我眼前来。” “……”玛丽小姐嘴角一抽,她有时候真搞不明白伯爵跟光大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翘着脚大爷一般坐到办公桌后面,西格总算愿意正视一下玛丽小姐:“让干部司的副司长布伦达签个字,通过亨利的申请;警卫部的成员需要新兵营训练结束、还要通过临时警校培训,现在的警卫部管理层只需三个主事,就让亨利担负起主事的职位。” “……是,伯爵。”伯爵还算有点良心,不去欺负同为干部司副司长的小希斯娜,而是把这个麻烦丢给了布伦达小姐。 “再来,让布伦达小姐亲自带着亨利去各家公司做一下实地考察,认识一下各家企业的董事、主管。唔,最重要的是让亨利跟安德鲁先生打好关系,安德鲁的研究所可是警卫部的重点保护单位。”西格随意翻了一下亨利的申请报告,语气轻描淡写。 “……”玛丽小姐觉得自己的脸快歪了,“把猫放到鱼缸旁边……伯爵,您……” 西格眼睛一眯:“你太多话了,玛丽。” “……是,伯爵。” “你起草一份文件,让民政司在下个月内准备好新的行政区规划,安普城辖区与玛奇城辖区之间要明确区分。内城区人民学园的工程快完工了,让社会司拟定出第一期就学人员名单。教师招募的事儿让就业管理处在一月底之前拿出具体章程,让妮娜不要整天扑在新兵营里忘记了正职。还有……” 西格有条不紊地逐条下发命令,玛丽小姐快手快脚地一一记下。抱着自己的记事本出了监察部,在走廊上吹了一会儿冷风玛丽小姐才品出味儿来;已经走到干部司办公室门口的她顿时进退两难,脸上五官都扭曲了——拖住其它部门的注意力、为亨利创造“安心”犯事儿的环境——你到底是有多蛋疼啊伯爵!! 十二月来临之前,圣地那边史蒂文传来了好消息:上教区教父班克罗夫特陷于圣十字审判暂时无力脱身,布莱尔·肖恩在史蒂文的协助下突破重重阻碍总算见到教皇本人,并获得了教皇明确的支持;顺利争取到六位天空骑士的站队、在两位教父遮天巨手的局面下异军突起,以圣地第三大势力的姿态站稳了脚跟。 安普城的教区主教在此次圣地内部动荡中成了弃子——谁让他是班克罗夫特那边的人,还得罪了海得赛方面——月底之前圣地来函将他召回,并非常善解人意地让西格·弗兰迪伯爵推荐安普城教区的新主教,西格立即二话不说把牧师先生的名字递了过去。 在史蒂文的暗中操纵下圣地回函十分迅速,宾利先生从牧师升格为主教,并执掌了安普城的宗教裁判所。嗯,虽然现在宗教裁判所的威风早就不大如前了。 如果是一年之前得到这份任命,宾利会高兴得忘乎所以;但现在,眼界已经提高了的宾利可就不太看得上这个教区主教的职衔了。他的宾利医院开到了安普城里,收了十几个少年少女培养成圣童,这些圣童到了二十岁送去神学院镀三年金,出来后最差也是神使,而他光是靠着弟子们混到白衣主教都行。 教区主教是能敛财,但就算是大城市里的主教想要培养出这么多圣童都不可能。宾利现在名下几家子公司,每个月的分红想再多养一批圣童出来都行;上缴圣地的奉献金城堡方面直接就给他准备了,这么轻松的好日子上哪儿找去。 通宵奋战到隔日中午的付友光打着哈欠离开办公桌,站到窗口那活动一下胳膊。老远看到市民广场那边人群聚集,仔细一看是一身白色滚金边长袍的宾利带着几个弟子正在那儿布道,周边一圈儿围的全是大爷大妈。 付友光觉得挺奇怪,安普城里不允许借宗教之名骗取信徒财物,也不准向普通市民收取奉献金。光哥对宗教的态度是你能劝人向善,那么你可以向社会司申请活动资金;要是把啥信我者生不信我者死挂嘴上的神经病,分分钟派出城管大队剿灭不解释。这种严厉限制之下别说那些嘴上嚷嚷这个天父那个女神的家伙,就连教堂都变成了工作之余消遣休息的地方,更别提还有站出来布道的了。 前任主教最后几个月过的日子那叫一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不允许招摇撞骗只能靠城堡发的那点儿宗教人士补贴过日子,连带点小暧昧的声色场所他都消费不起。被夺了权召回圣地时他走得那叫一个快,生怕被留在这个龙潭虎穴。 看看时间也是快到食堂开放午餐的点儿了,光哥下了楼后没对着食堂去,而是凑到市民广场那边看看宾利在玩啥花样。钻进人群才听了两句光哥就喷了,差点没笑背过气去。 两位弗兰迪治下不允许宣扬宗教封锁思想,宾利怎么说也是城堡方面的自己人,上来了也不能给自家人拆台。可布道是必然要做的,那么怎么宣扬教义呢?得,按圣地的规矩来宣传啥都要得罪两位弗兰迪的,索性这地面上最大的拳头是邪教徒的,那就按着邪教徒的来…… 一身神职人员长袍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宾利,宣传着的却是城堡方面的政务、各项福利措施、遵纪守法的好处、违规服苦役的辛苦……这违和感,堪比和尚念经不念大悲咒,而是打着拍子唱八荣八耻…… 神棍出身的宾利口才完全不是盖的,城堡方面的一些管理办法和处理措施被他举着例子讲着故事一一道来,很有那么几分现代社会普法故事会的味道。听到强奸妇女的要服三年以上苦役、对十六岁以下未成年出手的不管对方自愿不自愿都要服十年以上苦役,家里有儿子的大爷大妈们神经都绷起来了;又听到参加工作的各项好处和福利措施,家里有人游手好闲的都坐不住了,恨不能听完以后马上把混账儿子赶出家门工作去。 宾利巧舌如簧,整整“布道”了一个多小时才收工。人群散去后这个老神棍装作才看到付友光的样子,急火火地上来行礼。 “得了,你那YIN荡的眼神早就把你出卖了;特地跑来市政厅对面布道,是怕没人知道你的辛苦吧?”付友光咧着嘴,没给这个老神棍留面子,直接戳穿了宾利的小算盘。 宾利呵呵傻乐着直搓手,不住对付友光挤眉弄眼。光大人虽然死板又较真,但比起伯爵好说话多了。 “好吧,你有啥要求不方便打报告要找过来的?我先说清楚啊,宗教人士补贴是有定额的,这事儿没得商量。”付友光拍拍宾利的肩膀,这家伙猥琐是猥琐一点,真逼上梁山了干起事儿来还是不含糊的。 宾利眼睛一亮,大拇指比了一下他身后那几个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的弟子:“光大人,你看我的弟子们怎么样?” “嗯,可造之材。”付友光说。这倒不是吹捧,宾利借着宾利医院大刷声望值,放话招收弟子时门槛瞬间就被人踏破;他那十几个弟子是从几万人里优中选优精选出来的,一个个天赋意志都不在话下。 宾利眉飞色舞:“他们出身清白,都是城里的良家子;个个都很勤奋,不到两个月就摸到了光明魔法的门槛……” “打住,说重点。”付友光严肃。 “……是这样,听说约翰建筑公司承包的人民学园竣工了?”宾利狠下心直入主题。 付友光翻起死鱼眼:“哟呵,你行啊……竣工报告早上才递过来,中午你就知道了?” 宾利但笑不语,神棍风范尽显。 “有家属在市政厅给你通风报信了是吧,唉,布伦达小姐怎么就看上你了。”付友光一脸嫌弃。最早服务于宾利肥料公司的布伦达小姐不知为何把宾利的魂勾走了,宾利能咬牙撑到今天混出头,至少有七层来自布伦达小姐的鼓励。 “光大人!我跟布伦达小姐……还没到家属的地步。”宾利快四十的人了,一提到布伦达小姐的名字脸就红到了耳根,羞怯地缩着脖子,把光哥恶心得够呛。 “得了,这事儿找上我你算是白费劲了,这不归我管。”付友光一句话就把宾利的期待打落空,“人民学园第一批学员必然是管理层中需要进修的人员,别说你徒弟,你自个想上都没戏。” “……光大人……”宾利哭丧着脸。 “嗯,你想上也不是没戏……以教师的身份,讲解一下封建迷信的危害和不可取之处还是可以的。”付友光一本正经。 “……光大人……”宾利有气无力地呻吟。 “哈哈,好了,不开玩笑说正经的,你去报名教师吧,师资力量雄厚的话学员扩招也是可以考虑的。这事儿是咱们海得赛的福利,看在你那医院的影响力上,这事儿不是没得淡。这样,你打份报告,开会的时候拿出来谈一谈……” 下午三点,西格正大光明闯入付友光的房间,捏着鼻子挑了半天找出一套全新的蓝布工作服换上,再披上款式难看土气到爆的鸭绒大衣,带上毛线编织帽和围巾,带着丹尼尔出了市政厅,沿着中心大道一路晃悠。 开诚公布地交谈过后付友光不再把西格限制在自己身周,经常是各忙各的,有时候一天说不上一句话。付友光的半神境界完全不可能有性命之忧,丹尼尔也就把保护的重心放到西格这边。 城堡实际掌控的地区已经彻底取消了年税,玛奇城那边得到风声的普通人家近期出现了举家向安普城搬迁的情况。这些消息自然是被压着的,因为另两个城市最晚三年内都要收复,在此之前付友光和西格都不希望这两个城市出现太大的动荡。 这个世界没有春节没有元旦,在年尾的时候人们的头等大事是年税的上缴,通常这个时间段是城市中经济最不景气的时候;但在安普城完全看不到这种场面,来往的行人如平时一般工作生活,手头有闲钱的人家买点儿肉类加菜,比较拮据的就多买点儿蛋类。已经形成产业链的毛线编织品完全进入了人们的生活,沿途所见的行人身上多多少少总能看见毛线编织品。 十二米宽的中心大道,两侧的商铺八成以上是城堡下属的产业。成衣、地蔓毛线鞋、食品杂货、特色冒险产品、饰品、玻璃制品、瓷器、鸡鸭绒制品、布匹……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蓝布工作服随处可见,土气到爆的鸭绒大衣也不少见。西格走了一小段路,十个人里面至少有三个外套里能看见让他觉得腻味的蓝色布料。雷恩工程队修了快两年的路,比之前强了几倍的交通环境吸引了少量前往洛卡山脉的冒险者进入海得赛。路过凯文熟食店分店时西格能看见几个衣着过于单薄、在大冬天里露着胳膊的壮汉在催促着店员往他们的背囊里塞油纸包着的烤鸭,猎人协会下属的武器、防具店里也能看见不少气势彪悍的客人停留。 西格慢慢地踩着街面上薄薄的雪层前进,静静地打量着街道上的人生百态。生机勃勃的安普城并不因为冬天的来临而萧条,穿得起冬衣的人家也不若往年那般只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无数次大型招募会下来街头巷尾也再难看见三两成群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街尾处两个穿着黄色厚棉衣的清洁工在扫雪,旁边,一辆运输公司马车因速度过快被巡逻的城管拦下,驾车的人正点头哈腰地向怒气冲冲的年轻城管道歉;几个穿着南希纺织厂制式外套的女工停留在一家饰品店橱窗外,对着柜台里的精美饰品流口水…… 西格忽然停住脚步,用围巾遮住脸吃吃地轻笑,半天停不下来。 好一会儿后西格才停止傻笑,半感叹半自自言自语地说道:“……在我没发现的时候世界变了好多呢,丹尼尔。” 丹尼尔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立在西格侧后方。 “不,不对,只是我身边变了……只是那家伙的手能触到的地方变了。”西格否定了前言,低声道,“其它地方还是老样子……犹如一潭死水。”比如,不久前刚去过一趟的帝都。 “那家伙天真到近乎愚蠢……可他也确实非常努力。”西格轻轻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扫向一间客人络绎不绝的店铺,眼角微眯,“……我怎么能让人破坏他的努力呢……” 只是微微一顿,西格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迈步。 中心大道,索尔尼克食品公司某间分店内,戈登·索尔男爵与他的长子奥斯顿·索尔相对而坐,父子间的气氛有些压抑。 拥有职业强者职衔的奥斯顿·索尔现在是亚力士矿业公司的主管之一,因精神风貌健康向上、思想进步,他的大名已被记录在内定的人民学园第一批学员上。学完了学园的课程他将进入市政厅,进入下一批官员预备役。 前途明亮的奥斯顿·索尔听完父亲的述说后一阵头晕目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哆嗦着追问:“父亲,这件事儿……还有谁知道?” 戈登·索尔男爵有些泄气,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颇感抬不起头来:“我发现之后并没有告诉其他人,我的儿子。” 奥斯顿捂着脸靠到沙发背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轻声说道:“我们不能检举吗?父亲。等到事儿被拆穿……不但食品公司会被收回,我的前途也会被毁掉的。” 戈登·索尔长长地叹息:“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奥斯顿。但是……如果我将这事儿挑明,我们就成了靶子,我的儿子。” 奥斯顿重重地一拍沙发扶手:“难道不能像上次那样吗?金·罗杰被剔出去,我们家没有事儿……这毕竟跟我们家没关系啊,我们只是被牵连了!” 戈登·索尔摇摇头:“看事情不要那么简单,奥斯顿。想想吧……这可是会得罪那位女士的……你听过卫生部的马克跟妮娜女士的那场官司吧?妮娜女士当时确实受到责罚,但马克也被打落尘埃,从头做起……索尔尼克食品公司做到现在,眼红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家被打落下去,还有可能爬得起来吗?” 奥斯顿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萎靡下去;戈登·索尔长长地叹息后,幽幽地说道:“我们家只要一倒下,立即就会尸骨无存……光大人对待贵族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即使我是最早投靠城堡的人家,也不表示我的男爵爵位能够保得住我们家。” 奥斯顿捂着脸陷入了沉默,戈登·索尔男爵也不再说话;房间被阴霾覆盖,父子俩久久没有声息。 西格漫步到中心大道中段,左右看了一眼,貌似随意地走进路边一家酒店。 安普城的酒馆业被整顿过后,酒店业的不正之风也暂时缩到台面下。这间拥有一栋门面房、三栋四层楼房规模的酒店里看不到浓妆艳抹的女人,也没有穿着暴露的人招揽生意,大堂里的工作人员像模像样地模仿城堡体系的人戴着工作牌,制服也是中规中矩。 “两位先生,是要住宿还是用餐?”西格的打扮看不出什么,丹尼尔那身轻便服还是挺能表明身份的,职业强者向来是最受商家欢迎的客人。 “来一桌。”西格淡然地开口,丹尼尔顺势给出两个银币的小费。 “好的,请到这边来。”侍者满脸堆笑,迅速将这两位大客户带到餐厅里的贵宾区。 餐厅中的客人不多,自谢米尔推广餐饮业,许多相关行业都受到了冲击。吃惯了食堂食品的西格对这些本土风味已经没多少兴趣,端着酒杯慢慢品味,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餐厅的出入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快到下午五点时,入口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几个侍者小跑着迎接出去。没多久,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陪着几个年轻贵族走了进来。 西格在他们进入餐厅的同时转换坐姿,背对着这些人,掏出一面精巧的镜子不着痕迹地打量来人。 被护卫和仆从簇拥着的三名年轻人显然是生面孔,至少现在的安普城没有哪户人家的后辈是如此张扬行事的。所谓贵族的体面自尊,早被付友光踩到泥地里去了。 在一片恭维和嬉笑声中三位年轻贵族坐到正对面的贵宾区,菜肴和昂贵的酒水如流水般端上,酒店方面甚至给他们召来了貌美的陪酒女。 西格逐一细看了三位年轻贵族,收起镜子拿起餐具勉强吃了一点儿东西,招呼侍者结账,与丹尼尔沉默地离开了这间酒店。 赶在六点前进入卡门食堂,西格和丹尼尔总算能够好好吃一顿。用完餐回到市政厅,西格去付友光房间归还衣服顺便鄙视了一下付友光的品味,收获光哥一脚。 跟付友光打闹了一会儿提神,神清气爽的西格出来径直去了薇薇安的社会司办公室。 “夜安,伯爵……”薇薇安刚要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西格阻止了她,“给我找一下,这一季度索尔尼克食品公司的账本。” “是,伯爵。”薇薇安连忙招呼同样加班的秘书小姐,几个人忙碌了一会儿搬出一大摞文件来。 西格坐下来快速翻阅了一会,皱眉道:“还不够。给我他们从农业公司、养殖场和豆制品公司进货的记录。” 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会客用的茶几上堆起了文件山。 接近凌晨三点,西格才在丹尼尔的搀扶下回到付友光房里。光哥奇怪地看着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西格,从书桌后走出来接过他丢到床上去:“找着什么好玩的了?弄到这么晚?” 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的西格冲付友光伸出手,示意光哥给他脱外套,呢喃着说:“找着你的弱点了……准备在上面来一拳……” 付友光没好气地扒拉下他的外套:“说不出好话你就闭上嘴行不行?睡你的吧!” 西格吃吃地笑,付友光扒掉他的鞋子给他拉上被子,自顾自走回去工作。 “白痴……”西格嘟囔着,终究是抵不过睡意,闭上了眼睛。 社会司办公室内,薇薇安让几位秘书去休息,她自己留下整理了一会儿文件,忽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真糟……最近太累了吗……”薇薇安在地上坐了一会,强撑着爬起来坐到沙发上。 十分疲惫的薇薇安这会儿脑子里十分清醒,刚结束的内部整顿、之前那几家莫名其妙的赌场、大量被扫落的裙带关系、家人无缘无故接受到的不明资金……一幕幕景象杂乱无章地在她脑子反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亨利的作为并不怎么荫蔽,估计除了黛西,其他几位高级官员都隐约有所察觉。 比起亨利,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才是让知道这事儿的人不约而同闭口不言的原因。 “唉……”长叹一声,薇薇安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地道,“大家在农场里打拼的日子……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儿……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戴维斯:莉莉丝夫人,席尔还没有回来吗?我看见萨琳娜女士都回来了吧? 莉莉丝:……嗯……怎么说呢,南边有点儿事,席尔就先过去帮忙了。 戴维斯:呵呵……似乎我回来的时候席尔总是刚好有事离开,真巧合呢。 莉莉丝:谁说不是呢,呵呵。【擦汗 第122章 背叛的筹码 “好大的雪……” 一月十日,中午。 市政厅二楼监察部,壁炉里炉火旺盛,整个房间温暖如春。西格·弗兰迪伯爵只穿着宽松的睡袍,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手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懒散地依靠在窗前。 整个安普城银装素裹,街面上行人稀少。天空雾蒙蒙的,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往下落。远远看去,唯一有点儿生气的居然是远处城外工厂区高大烟囱里冒着的黑烟。 “佩吉农场那边又出事了吗?”西格微微偏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沙发上坐立难安的玛丽小姐。 “啊,是的。说是养殖场的鸭房被雪压塌了……还有一批冬小麦的秧苗出了问题……”玛丽小姐勉强地说。 西格把视线转到窗外:“萨琳娜、温蒂、南希的检讨书交上来了吧。” “恩……是的。”玛丽小姐犹豫地说道,“伯爵,奥丁顿领地那边出现了豆制品和毛线纺织厂,猎人协会询问那是否是咱们的人……” 西格伸了个懒腰,活动下脖子:“别管他们。豆制品和毛线防治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工艺,有人模仿很正常。他们也算聪明,不跟咱们在海得赛对上。玛奇城那边怎么样?” 玛丽小姐的脸上顿时出现了非常古怪的表情,音调略有些提高:“和市长一脉对立的十几户人家联合起来筹集了大笔资金……但奇怪的是这些资金并没有出现在海得赛,而是运往了奥丁顿领地,似乎打算建立工厂……” 西格打了个哈欠,语气还是那么地无动于衷:“旧海得赛贵族跟奥丁顿的贵族关系不错嘛……” 玛丽小姐脸色严肃,加重了语气:“伯爵,博格先生探知他们在进行的是水泥计划,这个也能无视吗?” 西格总算舍得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玛丽小姐,平静的目光中掩盖不住的鄙视压得玛丽小姐畏缩地将身子往后仰:“亨利盗走的水泥配方你也参与过篡改……你是真心认为就凭那张单子那些家伙能烧制得出水泥?别说是咱们的水泥厂现在生产的成品,连追上炼金房售卖的那种残次品都不知要花费多少年……你的自信和智力跟你的头发一起被理发师剪掉了吗?” 自莉莉丝跟妮娜一样一头短发示人后,女士们掀起了短发的风潮。玛丽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脑后的发茬,脸上又红又白。 “炼金试验向来都是烧钱的玩意儿……不知道他们筹集的这批资金能撑多久?怎么样,玛丽,你有没有兴趣去玛奇城弄一个地下高利贷?”西格懒散地走回房间中央坐到沙发上,一只脚丫子搭上茶几,压住了茶几上成堆的文件。 “……我想我没有西蒙先生那么能干……”玛丽小姐一脑门汗。 西格的目光渐渐变冷,逼视着玛丽:“你这女人……好歹也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人,你这副懦弱的样子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玛丽小小地抗争:“不是谁都能像您和西蒙先生那样的,尊敬的伯爵。”都像你们这么皮厚心黑,这世界就完蛋啦! 西格额头浮起青筋:“在水泥成分表里加上硝石和好几种易爆物的你……这样说别人合适吗?” 玛丽心虚,顾左右言其它:“那个,伯爵,这两天安德鲁先生似乎很不满农场里的沉闷……是否让亨利以安抚的名义去一趟海因农场呢?” “……亨利这几天又有意外进账?”西格忍着火气说。 “是的,驶进他家的马车车辙印十分夸张。”玛丽快速地说,“早先准备好的化肥配料单可以拿出来了吗?里面的几种矿物刚好分散在玛奇城,眼红咱们高产量农作物的人家一定会恨不得第一时间把矿场抓到手里,并急切地想在春耕前弄出成果。您说过,紧促的时间和唾手可得的利益总是能使人判断失误……” “可以,让布伦达去做这件事,一无所知的她不会让亨利有戒心。”西格眼皮微微跳动。 “是,伯爵,我这就去。”玛丽应声,蹭地起身飞也似地狂奔而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一番。在不违背伯爵主要利益的情况下小小地抗争一下是可以的,但一定要记得一击脱离绝不留下来让伯爵大人慢慢收拾,无数次血泪教训下玛丽小姐已经十分了解这一点。 西格慢慢地喝完热豆浆,起身穿鞋换衣服,裹的严严实实后冲丹尼尔勾了勾手指,推门出去。 一门之隔的走廊跟悠闲的监察部简直是两重天,走廊上不时有抱着文件的人快步行过,斜对面的小会议室门半开着,里面的工作人员几乎被文件山淹没。 民政司一批顶风戴雪度量地貌的外勤才刚回来,外表看去跟老农夫似的一帮中、基层管理正对着地图比比划划。社会司赶在冬天来临前成立了福利院收养弃婴,这会儿却是因第一批收养弃婴的待遇问题正在进行第N次交流会议,争吵声关着门都能听得见。就业管理处里身兼数职的妮娜女士正在大发脾气,因为新建人民学员的教师数量到现在还不够。 西格以十分不合时宜的慵懒步态慢慢穿过走廊,在忙碌的人群中显得特别扎眼。几名眼下青黑的办公厅工作人员推着装满各部门文件的小推车从他们两人旁边经过时,伯爵还十分无礼地打了个长长的、极度闲适的哈欠,惹来一片怒目而视。 眼中似乎看不到那些忙碌得昏天暗地的各机构部门,西格懒洋洋地对丹尼尔随口说了一句:“真和平呐,是吧,丹尼尔。” 面无表情的丹尼尔:“……” 市政厅一楼会客室,付友光正与黛西、萨琳娜等人对着海得赛全领地地图讨论着春耕期间的作物耕种规划。帝都之行获得了不少物种种子,部分种子也已经在暖棚里进行育苗了。哪些地区种植哪种作物、现有土地如何利用才能利益最大化,都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儿。 与会人员中有放弃了把付友光拖上施法者道路、最近沉静了很多的戴维斯先生、以及已经加入城堡追随者体系、同样融入了海得赛的矮人族植物猎人。 西格推门而入的时候女矮人正跟黛西头碰头地讨论某个地区的土质,博格正绕着弯儿劝诱付友光强势收回安普成辖区内适宜耕种的土地;他的理由是那些农田以其让小农场主或自由民浪费还不如由城堡来统筹规划更能发挥价值,付友光摸着下巴在犹豫,小农场主就算了,他对所谓地主阶级没什么好感,但在安普成周边自由民还没有全部归附、加入农业公司或是寻找到其他谋生手段的情况下,过激的土地政策可是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西格的兴趣并不在改革上,他现在稍微有了那么一点为别人着想的自觉,但别指望他跟光哥一样把普通平民的生存放在眼里。一脸平静的他脚步沉稳地走进房间,不显山不露水地靠近付友光,忽然迅捷地出手,拉开光哥的后衣领,一把雪撒了进去。 “嘶!”忽如其来的冰凉刺激让付友光脸上出现了一种十分可笑的扭曲形态,离他最近的博格一口茶水喷了出去;与会的其他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无聊恶作剧的西格跟没事人一样拍拍手、云淡风轻地挨着光哥坐下,脸上淡定得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丫天天来大姨妈?”付友光哭笑不得地站起来抖衣服。 “你这句话算是性别歧视。”西格平静地指出。 “歧视你妹啊!” “这句也算。” “……”付友光扶额,不耐地挥挥手,“一边玩去啊,大人们在做正事呢。” “为下属的失仪负起责任身为总上司的你义不容辞。”西格扬眉,“玛丽最近顶撞我越来越顺溜了,这跟你的放纵分不开,这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算什么。” “你二十七岁了哥!我叫你亲哥了!无聊的话自己出去玩行不行!”付友光吼。 西格嫌弃地眯起眼睛:“我一会儿就会出去……现在只是打发一下时间而已。你太暴躁了。” “闲得蛋疼就招惹我一下的你摆出那副嫌弃姿态是给谁看啊!该嫌弃的是我吧!”光哥吐槽。 又给付友光找了点小不痛快,西格愉悦地出了门。没坐他那辆招摇的房屋型马车,随便选了辆市政厅的双轮公务车、再顺手抓了个“壮丁”;马鞭的声音混合着车铃声,迎着飘摇的雪花踏入冰与雪的世界,伯爵大人今天依然活得恣意潇洒。 “这么薄的车厢,难怪这么冷。”多披了一件外套仍然感觉丝丝凉气从外往内蔓延,伯爵大人满脸挑剔,嫌弃地敲了敲木板车厢。 “……伯爵,我一会还有会议……”车厢内,另一个声音弱弱地说。 被无辜抓了“壮丁”的薇薇安很有泪流满面的冲动,她忙到现在才来得及下楼出来吃点东西,才刚端起餐盘,一眼看到她的西格就冲进食堂把她拉了出来;坐上马车的她双手还捧着热气腾腾的中餐,一口都没下肚,这个悲催简直了…… “先把东西吃了吧,薇薇安。”西格貌似安抚地说了一句,薇薇安还没来得及感动,下一句就把她噎了个半死,“等会儿还需要你做见证人呢,饿晕头了就麻烦了。” 虽然现在的伯爵比以前好相处多了,可是城堡体系上下面对着西格·弗兰迪仍有一种无力感……憋屈的薇薇安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拿起叉子,往日的美食在西格的注视下都变得寡淡无味了。 宽阔的主干道上行人寥寥,偶或一两辆马车错身而过。两旁的商铺大多关着门,比雪变大之前冷清了很多。 安静地坐着的西格闭目养神,耳边听着大片雪花落到车顶上的声音,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今年的雪似乎大了点。” “……”薇薇安努力吃东西,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得先把肚子填饱才行。 西格脸上没什么表情,掀起窗帘看向外面。 错身而过的马车,车轮至少有五分之一陷进雪层里……这还是早晨清洁工清扫过一轮后的路面。 西格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深沉。他以往从不关心天候,反正不管什么天气都跟他这位实权派大贵族没什么关系。 这会儿他想起了玛丽不久前说过的话,佩吉农场那边主事人虽然坏了事儿导致改革进度跟不上,但再怎么克扣钱款,作为重点的鸭房都不可能轻易被压塌。 目中冷光一闪,结合起得自付友光的记忆,西格隐约有了某种预感。 鸭房都能被压塌,那么那些自由民…… “薇薇安,去年的资金总结报告出来了吧,城堡现在可支配的活动资金有多少?”西格忽然开口。 薇薇安奇怪地看向西格,报出了一组数字。绕是见惯财富的西格听见这个数字也不禁动容,看了薇薇安一眼。 “只是一年多而已,这么能赚吗?”西格轻笑,眼里的冰冷随之消逝。那家伙地基打得稳固,即使真是雪灾问题也不大。而且,这也是收服自由民、收回土地的好时机…… 眼珠一转西格就拿出了好几个主意,又自行否决了其中大部分;想到剩下那几个在付友光那边估计也通不过,难得考虑一次民生问题的西格立即感觉不耐烦,把这些念头扫出了脑海。 马车在中心大道上行驶了一阵,停到一家门面豪华的酒店前。 “来一桌。”西格随意地吩咐一句,将马车交给门童的丹尼尔赶紧凑过来给使者小费。 薇薇安一脑门的官司跟着西格进了酒店大堂,在侍者的带领下进入餐厅贵宾区。西格拉出一张背对外侧的椅子示意薇薇安坐下,又皱着眉头打量一下薇薇安那件十分容易暴露身份的短外套,把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受宠若惊的薇薇安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伯爵吃错药了吗?这么温柔体贴的伯爵真的是那位西格·弗兰迪?该不会他们俩玩了什么互换身份的整人游戏吧?! 脑洞开到天外的薇薇安忍不住偷偷打量西格,外衣之下的他穿的是比较闲适的常服,浅色高领衬衣搭配圆领深色背心,带衬肩的手工制窄袖双排扣外套,腰带是简约低调的棕色,长裤和马靴是与外套同色系的,仔细看去能到纺织工艺中加入了暗金线;从头到脚咋一看很一般,实际上却贵气逼人。 薇薇安很快打消了这有可能是光大人假扮的念头,光哥的穿着向来是实用为主,若无必要他能蓝布工作服穿到地老天荒。再说伯爵和光大人虽然外表完全一样,但就他们俩这天差地别的气质,眼再瞎也不可能弄混。 不说走神到天外的薇薇安,西格自己也是挑了个背对大厅的位置坐下,坐姿懒散随意,倒了点儿酒慢慢地品着,一点儿也没有约女士出来用餐时理应主动献殷勤活跃气氛的自觉。 看准了时间来的西格没等多久,目标就出现了。十几天前见过一次的那三位年轻贵族只来了一位,也没有带上前呼后拥的一大群人,进了餐厅后挑了个幽静的位置坐下,不时掏出怀表看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种天气愿意出门的人不多,整个餐厅里只有寥寥几桌客人。那位打扮时新、外表也颇为俊逸的年轻贵族坐下后没到半小时,他等待的人就来了。这个风度翩翩、对女性而言十分具有吸引力的年轻贵族一点儿也看不出身为上等人家的倨傲,开朗的笑容就像是夏日的阳光,离开座位小跑出来迎接她的女伴、殷勤地替她拿起皮包,十分绅士地将她带到座位那儿,给她拉开椅子、请她入座。 被伯爵塞了一块小镜子的薇薇安目睹了这对年轻“情侣”相见甚欢、甜蜜入座的全过程,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到灰飞魄散,惊骇过度的她上半身几乎撑在了餐桌上,眼睛瞪得极大,脸色青白得可怕,冷汗顺着下巴低落到桌布上。 “那家伙是玛奇城朗费罗家的子弟,亚尔曼·朗费罗。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但外表十分讨女人喜欢。朗费罗不是什么实权人家,去年上半年曾经潦倒到保不住自家庄园的地步……现在的朗费罗家不但在玛奇城拥有一定地位,这个亚尔曼还能够在这家酒店长期包房、与一帮狐朋狗友在各种声色场所一掷千金……”并没有看向那个方向的西格微偏着头,目光落在手中的酒杯上,似乎那是很值得欣赏的艺术品,“所谓的忠诚,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对于女人来说,则是还没遇到能让她倾心的情人……薇薇安,你认为呢?” “……!”薇薇安用力捏着镜片,眉毛内弯,鼻子部分的皮肤皱起,上嘴唇内瘪,紧咬着下唇才抑制住几乎要出口的悲声;她的确隐约有所预感,可是真的看见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仍旧让她难以接受,“……为什么……会这样……” 薇薇安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起来,难以忍耐的泪水也终于脱出眼眶,肩膀微微地耸动。 “无论哪个城市,开赌场的人都必然是城中势力占优势的一方……能让别人大开方面之门、在几天的功夫里开出几家赌场,除了曾经是我的女人的人……不做它想。”西格把目光从酒杯上移开,看向悲伤地低着头的薇薇安,平静的语气中听着似乎有几分讽刺,“这真让人为难。光对你们这批最早跟随他的女人十分优待,即使是艾米那种……他都不忍心放弃。我可以无所顾忌地戏弄亨利,把他捧到足够高的位置再让他摔下来,并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的愚蠢。可是,对待‘她’……如果我也这样做的话,那家伙会为了她揍我的,对于此我一点儿都不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女矮人:……伯爵的行为真像是欺负喜欢的女生的小孩子呢……咦?大家都看着我干什么? 第123章 谢于雪夜之花 “伯爵,您希望我怎么做?”薇薇安稳定情绪后,没有进行无意义的质问或替人求情,而是很务实地就当下的境况提出了咨询。 “唔……”西格难得地犹豫了一下,“对我的处置意见提出建议。” 薇薇安目光炯炯地看过来,西格侃侃而谈:“无论是让人指证她、让她身败名裂还是直接实施抓捕,都有可能造成城堡内部不稳。毕竟她的身份非同一般,对光手下的元老这么干,很容易让其他人物伤其类、对城堡离心。这是我和光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儿。” 薇薇安咬住下唇,西格说得不错,如果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伯爵出手扳倒她,自己也有可能认为这是西格在对光大人的元老下手,并因此产生许多不该有的联想。“帝都恶棍”的恶名,足够让西格在立场上处于被动。 “她每月十日、二十日、三十日与亚尔曼·朗费罗约会,而后在次日为他提供一笔资金。资金的来源……唔,以你的聪明应该猜得到。所以,你也应该猜到接下来我打算怎么干了。” 西格的语调向来没什么起伏,听起来总是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薇薇安的眉头紧蹙,目光黯淡,不忍地轻轻别过头,双手紧握在胸前:“您……是想抓现行吗?” 西格将手一摊,脸上露出讽刺的冷笑。不确实地将她的罪行摊开在别人眼前,谁会相信他呢。 薇薇安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有些虚弱:“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那就要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 夜晚来临时,雪总算小了一些。 索尔尼克食品公司安普城总店内,杰佛里·尼克男爵有些难堪地站在储物柜前,目光闪烁,不敢直面他对面的老伙计。 “杰佛里,停手吧。”戈登·索尔男爵目光深沉,言辞恳切,“我和我都见过太多人选错路线被扫落马下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被人找上门,戈登。”杰佛里·尼克叹息地着说,“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后果吗?可那是领主大人的女人……” “前阵子的整顿还没有让你清醒吗?杰佛里!”戈登沉声说道,“薇薇安女士的弟弟都掉了脑袋,你跟那位女士的关系难道比之更亲密、已经到了你能够肆无忌惮的地步?” “戈登·索尔!请注意你的言辞!”杰佛里·尼克转过头,气愤地瞪着戈登,“你以为我能怎么选择?我还能怎么选择?如果被找上的你,你还能说这种大话吗?” “你……” “夜安,先生们。”突兀的女声响起,两位男爵都吓了一跳,看清了来访者的面目后,杰佛里一声惊叫,差点跌倒。 “我还奇怪巡逻城管半小时来一趟的地方为什么在晚上还安排了人看守……你们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密谋?”妮娜女士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她身后,一个分队的城管已经控制住了整间店铺。 “不!女士,绝无此事……”戈登·索尔一头冷汗,急于撇清自己,妮娜女士打断了他,“有没有事儿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好了先生们,安静些。让我看看,应该已经关门休息的店铺是为谁留了这个后门的呢?” 杰佛里·尼克面色数变,扶着储物柜才能勉强站立的这位男爵咬牙下定了决心,说道:“女士,我忏悔……我……做出了损坏城堡利益的事儿。可是,我是迫于无奈的!” “嘘……”妮娜将手指竖起挡在唇前,目光中的冰冷比外面的寒风还要让人胆战心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然,这不是有罪推论。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风度,男爵。”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店中的灯光暗淡下来,城管们隐匿到各处,戈登·索尔男爵与妮娜女士也消失无踪,只留下杰佛里·尼克独自一人守在空荡荡的库房里,面对着高大的储物柜发呆。 市政厅中,整个二楼灯火通明,各个部门都在自发加班。摊子铺开得越大管理人才缺乏的问题就越严重,即将进入人民学园进修的那批基层管理人才,还未入学就被各部门预定光了。 社会司办公室内,薇薇安女士心神不定,不时站起来走到窗口处徘徊,眼睛盯着黑沉沉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心吧。我知道光不希望这事儿闹得太大……关于她的事情只有我和凯瑟琳知道,至于今夜过后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那就要看她的态度了。” 一遍遍地回想起伯爵说过的话,薇薇安仍旧感觉不能放心。她知道自己的心偏了,她忍不住为她寻找借口、推脱责任——那些钱之后拿下玛奇城时能够追回来、她的位置接触到的信息即使流出去也不足以威胁到到现在的城堡、那些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 “女士?”秘书小姐奇怪地凑过来,“你不舒服吗?” “噢——没有,我没事儿,给我来杯热水好吗?”薇薇安勉强地笑笑,重新坐回办公桌后。 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监察部内,西格把一份文件丢到茶几上,对他的客人说道:“把这个以你的名义送去猎人协会吧,他们会感兴趣的。” 猫女凯瑟琳默默地接过文件夹,有些渗人的竖瞳无奈地瞪着西格。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我在出卖城堡的利益?天真的小姑娘,这份东西我们不交出去,别人就会拿同样的东西去赚钱了。虽然不利己,但这么干至少损人了,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猫女的目光更加蛋疼了。 “豆制品公司只不过是农副产品里的补贴而已,豆腐的制作方式现在也已经流传出去几种了。既然亚尔曼·朗费罗费尽心机从咱们这儿骗取到这些东西、打算靠这些东西重振家门,咱们为什么不让他们感受一下竹篮打水的滋味呢?这种低技术含量的东西,使劲儿保密也没什么意思。你没得到消息吗?奥丁顿那边已经有模仿咱们的豆制品公司出现了。当然,他们得到的制作方式只有一两种,而朗费罗那边弄到了全部——” 西格依旧是十分大爷地盘踞在沙发上,慵懒地半眯着的眼睛似乎下一瞬间就能倒下睡着。不识趣的猫女没有符合他,这让他有些不满:“得了,你不愿意的话我让丹尼尔跑一趟。” 凯瑟琳的眼角直抽,纠结地说:“我怎么会不愿意呢——真的要让猎人协会以一个银币一套的代价推广出售这份豆制品大全?我怎么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呢?” “噢,我已经劝说过光了。明年的海得赛会大面积种植大豆,这些东西流出去,我们的大豆将很受欢迎。”西格面无表情地说。 ——你确定这叫不利己吗伯爵! “让猎人协会来干这件事的话推广到附近几个领地会比我们快。啧,估算一下销量……这次猎人协会有得赚了。”西格很不快地皱起眉头,让他白送好处给别人,真是有点儿难受,“好吧,咱们的大豆亩产比别的地儿高多了,至少五年内不担心有竞争者。” “为什么会是你!”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索尔尼克食品公司总店后门,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走进店内后,看清来人的妮娜目眦欲裂,从窗帘后跳了出来。 “为什么会是你——雪莉尔!!” 脸上喜色犹未散去的雪莉尔看到忽然出现的妮娜,带着幸福红润的脸蛋瞬间唰白;惊诧过度的她张了张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脚步软得似乎当场就要倒下。 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的亚尔曼·朗费罗同样面色剧变,这瞬间他丢掉了绅士的风度、也忘记了贵族子弟的涵养,不理会摇摇欲坠的女伴转身夺路而逃。只是他才跑出去几步就不得不满脸绝望地后退,全副武装的城管们彻底拦住了去路,逼视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凌烈。 一切都被拆穿,还是在妮娜女士的眼皮底下;杰佛里·尼克男爵长叹一声,失魂落魄地靠在储物柜上。脸色不比他好看多少的戈登·索尔男爵迈着沉重的步子从货物架后走出,想了想选择坐到杰佛里旁边。这事儿发生在他们的食品公司里,杰佛里倒了,他也不敢妄想自家能毫发无伤。 妮娜喘着粗气,眼眶泛红,美丽的五官有些扭曲。虽然一些事儿别人瞒着她,可是不代表她什么都猜不到,姐妹中出现了背叛者——她怎能无动于衷! “唰”地抽出佩刀,指向被城管队员堵住路退回来的亚尔曼·朗费罗,妮娜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为了男人背叛了咱们——就是为了这个男人!雪莉尔,你真让我失望!” “不、不,我……我……” 雪莉尔难堪地摇头,却没法儿向妮娜撒谎。当她向情人交出自己知道的豆制品知识、当她动用公共资金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来的实在是早了一点…… “你怎么对得起我们、你怎么对得起光大人?!”妮娜声嘶力竭地咆哮,难以抑制地带上哭腔,“比起我们,外来的男人更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的、不是的,妮娜,请你原谅我,我……我只是……”雪莉尔精致漂亮的脸孔怅然失色,混乱地喃喃着、语不成句。 ……我只是羡慕你们,羡慕你们那样快乐、那样……光芒四射;可是我也想要放松一下、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被人捧在手掌中疼爱…… 雪莉尔无法将自己的解释说出口,她隐约知道这种思想是可耻的。她对自己说豆制品公司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她支取的钱本来就是她赚来的,可这种话只能骗骗自己。 “对不起,妮娜……”羞愧的泪水从雪莉尔脸颊上滑落,她终究没法儿说出为自己辩解的话。 被城管逼退回来的亚尔曼·朗费罗已是汗流浃背,比起城管们,那个疯女人给他的压力更大。这个被称为“杀神”的女人曾经三天内砍掉了几百个贵族人家的脑袋,在玛奇城的上流阶级,这个女暴君是比西格·弗兰迪更具威慑力的存在。 妮娜拔出佩刀指向他时,惊惧之中的他意识到一点:这个女暴君不会放过他。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心急地跟着雪莉尔过来取钱,可是他确实是很急切——这段时间不知谁暗中动了手脚,他存储在商行里的钱出了问题,家里正准备开展的事业受到了影响。讨好了雪莉尔的他靠着从这个女人身上弄到的资料和资金才在家里站稳脚跟,可惜的是赌场没有套到猎物就被取缔,害得他不得不冒险留在安普城,继续从雪莉尔这里拿钱—— 为了讨好雪莉尔,这位花花公子几乎放弃了自尊。在套取到资料和不少钱的现在,他怎么甘心功亏一篑。“我不能死在这里”不甘受制于人的念头促使温柔的大众情人变了脸,他忽然抱住摇摇欲坠的雪莉尔,胳膊环着她的脖子、将随身携带的短匕首横在她的脖子上:“不要过来!” 场中众人皆是一愣,妮娜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握着刀柄的手都在颤抖:“看到了吗雪莉尔,这就是你不惜背叛城堡也要追求的男人?!听着,小子,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很抱歉雪莉尔,你的同伴是个疯子,我不想死。你们都退开!让我走!否则的话谁也不会好过!”亚尔曼尽可能地让声音凶恶,可他控制不了语气里的颤抖。说到底他就是个只精通吃喝玩乐骗女人的败家子,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场合。 妮娜咬牙切齿,却没法儿无视被吓傻了的雪莉尔和她脖子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她可是为了你连城堡都背叛了,你真的要用她来威胁我们?” 亚尔曼满头是汗,两条腿都在发颤;被他挟持着的雪莉尔一动不动,可他这会儿顾不上这些了:“我是爱你的,雪莉尔,让他们让开好吗?” “无耻!”城管大队第五分队的分队长亚当忍不住吼出声,“你还是男人吗?放开她!” 亚尔曼不说话,拖着陷入呆滞状态的雪莉尔慢慢靠近出口方向,发红的眼睛瞪着堵住门的城管们。 “……让开,亚当。”妮娜注视着双目失神、似乎失去灵魂一般的雪莉尔,咬着牙说。 妮娜的松口让亚尔曼一喜,城管们不甘地让出入口;而雪莉尔也似乎被这句话召回神智,转动眼睛对上妮娜的视线。 豆制品公司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厂房内工作,雪莉尔的皮肤虽然不如以前精心保养时那么细嫩,但仍旧白皙光滑。 能够被西格看上的她拥有着傲人的美貌,哪怕与妮娜并列也不会失色。 她的脖子被拘束着,只能以侧面对着妮娜,向她惨然一笑。 “对不起……” 西格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不满地瞪向付友光:“你的房间就不能烧个壁炉吗?” 正收拾脏衣服的光哥白他一眼:“这不是烧着铁炉子吗?” “就是因为你要烧这种煤炉你的房间里才不能铺地毯啊白痴……煤灰你就不嫌脏吗?”西格抱怨。 “嫌脏你别来挤我呀……”光哥翻着死鱼眼,“你怎么就不想想还有人家连煤炉子都烧不起呢?” “无能的人活该受冻,关我什么事。” “得了,跟你讲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题算我蛋疼。我去洗下衣服,你别再把酒倒我床上了啊,大冬天洗被套容易吗。” 付友光抱着东西往浴室走,西格不以为意地哼一声,霸占着光哥的床头把报纸铺了大半张床,懒洋洋地翻阅着。 “诶,对了。”想到什么的付友光从浴室里冒出头来,“回头我要带人出去救灾,你跟我去还是留城里?” 西格抿了口酒含了一会儿,咽下去后慵懒地说道:“看心情。” “……你还是跟我去把,免得没事就去折腾别人。这个月才过去多久,你知道多少人来我这哭诉了没?”光哥抽着嘴角说。 西格不满了:“纠察内务不就是监察部的工作吗?” “纠察内务不是指没事找事啊!”光哥吼。 “好吧。你打算怎么处置雪莉尔?”西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换了话题。 “……确认是她吗?”付友光顿了顿,语气低落。 “豆制品和毛线编织都是容易被模仿的行业,但只是从下层获取信息的话,是不可能照搬整套豆制品公司的程序的。就算别人买通了豆制品公司的秘书,也没法儿得知整套豆腐工艺……”西格不带情绪地说着,“再加上挪用、篡改豆制品公司向食品公司的出货单,稍微查一查就漏洞百出。如果不是底下的人看在她是我曾经的女人份上,这事儿早就摆到你案头上了。” 付友光两手湿淋淋的从浴室里出来了,无奈地叉腰站在不远处说道:“你打算连投机的人一块儿处理掉?” 西格耸肩:“怎么处置全在于你,不是吗?” 付友光沉默了一会儿,扭身进了浴室:“这事儿我不过问。按着规章制度来,别管我的个人好恶。” “呵呵……”西格慢悠悠地又抿了一口酒,“这可是你说的。” 雪莉尔去世的消息在第二天早上传到市政厅。开会开到一半的付友光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向前来通报消息的人,目中发红。 会议室里正在举行的是关于市警司的组建议题,雷恩工程队副董事莱安·巴特利特男爵的调动申请摆在桌面上,他希望转到市警司,干他的“老本行”。 雪莉尔去世的消息炸得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与会人员中与她交好的黛西、薇薇安等人都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来报信的是城管队的分队长亚当,凝重的气氛让他有些瑟缩,在付友光逼视的目光下颇为不自在。 她为什么会死?谁杀了她?按照程序来的话她应该接受审判、公开宣判、而后按程序走流程吧? 疑问堆积在付友光脑子里,但他终究什么也没问。向亚当点头让他回去复命后,付友光慢慢坐下来,看着神色各异的与会者们,以绝大的意志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坚定地、不容置疑地说道:“继续开会。” 我要相信西格。 得到消息的西格怔了怔,慢慢放下手里的文件。伯爵大人十分难得地露出了纠结、疑惑、不安的复杂神情,枯坐了好一会儿后,毅然起身去付友光所在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但与会的人员在谈论的仍旧是市警司的议题;主持会议的付友光语气有些严肃,不过并没有显露出暴走的迹象。 西格在会议室的门外静静站了一会儿,听着付友光以平稳的语气在总结市警司的职权范围和必须避免的一些问题,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他相信我。 第124章 雪灾救灾(一) 雪莉尔的去世在城堡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这点浪花很快就消失在忙碌的事务中了。 她的罪行终究没有公开,只是在内部进行了一次通告。遗体运回城堡举办了简单的葬礼,出席的只有城堡里出来的那一批老人,跟之前不幸遇害的第九侍妾完全不能比。回想她身前的身份,不禁让人有些唏嘘。 亚尔曼·朗费罗申辩雪莉尔是自己去撞他的匕首的,但显然,不论雪莉尔是否心灰意冷选择自戕,他都不可能逃出城堡方面的制裁。唯幸暴怒的妮娜女士要当场砍了他时被亚当拼命阻止了,这个玛奇城朗费罗家的子弟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得多。 雪莉尔骤然离世丢下不少烂摊子,豆制品公司虽是公营单位,但也不可无首。同在豆制品公司体系内的莎莉女士虽然努力,但她的局限性注定了她没法儿独当一面,哪怕是跟她关系颇好的黛西也不敢把豆制品公司交给她来管理。雪莉尔的葬礼后几位人事管理开了次会,暂时任命一位名叫杰夫的中层主管暂代董事之位——这位杰夫是出身海因农场的农奴,一位年仅二十五的年轻人,豆制品公司的元老之一。脚部有残疾的他曾经生存艰难,付友光刚进海因农场那会儿因他没有劳动能力,生活水平仅仅只是饿不死的程度。雪莉尔站出来担负起豆制品公司后他总算有了能工作的地方,在之后慢慢更是展现出管理才能,进入追随者体系并爬到了中层主管的位置。 在海因农场的豆制品公司本部接到任命的杰夫沉闷地坐了一下午,钻进黑暗的豆芽房里痛快哭一场,最后才放下心中郁结担负起暂代董事的责任。这位出身卑微的青年心中有着小小的秘密,他深深地爱慕着美丽的雪莉尔,对她的痴迷和倾慕支撑着身有残疾的他一路披荆斩棘,以比底层员工还差一些的起步爬到中层管理的位置;知道自己配不上雪莉尔的他小心地藏着这份不可为外人道的情感,只要能时常看见雪莉尔温柔的笑容他就已经觉得很满足。现在,随着雪莉尔的死去,他心中的爱意变成了不能见光的秘密,被他深埋到灵魂深处。 雪莉尔去世后的诸多事务让付友光留下来又耽搁了几天,不过救灾的事情可不能拖,十月十二日起,城堡名下各家农场打开因大雪而封闭的大门,派出当地农业、养殖业、肥料等分公司的员工,驱赶着畜力铲开被积雪覆盖的道路、进入周边的自由民村庄,将被大雪封闭起来的自由民迁移到农场中。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六天,各家农场的建筑都是新建或翻修过的,尚且被压塌了堆积草料的仓房,各村庄的自由民家就更糟糕了。安妮的父亲、分配到海纳农场担任总监的老山姆带领各家子公司员工花了一天一夜打通连接临近村庄的道路时,这个仅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竟然已经冻死了十几人,村中的房屋更是被大雪压塌过半;倘若他们再来晚两天,这村子就得变成死村,从地图上抹去。 十月十五日,各家农场发回来的救助自由民报告让付友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代世界这种雪只能算一般,至少他在北方那几年见惯了;但在这个世界,特别是向来冬天很少这么大雪的海得赛,这种雪已经是要命的天灾。他当即宣布进入危机预警状态,所有部门停下非警急事务,集中一切力量对抗雪灾。 新兵营已经结束,5000名新兵中精选出了900人编进海得赛人民军,剩下的市警司挑走一部分、警卫部挑走一部分,最后留下的几只小猫也被雷恩队长要走,进入雷恩工程队。光·弗兰迪一声令下,这些新充实了人力、只是因大雪才暂缓更近一步培训的机构都活动起来,编成数组赶赴各家农场支援当地的自由民救助活动。这些农场分布在海得赛各地,这种风雪天里也只有这些经历过魔鬼新兵营的勇士们能够长途跋涉。 市政厅的人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民政司、社会司大部分工作人员分组跟着人民军、市警司、警卫部的人出发,他们的工作是协调各农场之间救灾物资的调动。离安普城最远的佩吉农场因管理不善而粮食储备不足,偏巧那间农场附近自由民村庄不少,必须从邻近的农场调动粮食过去支援。 萨琳娜被召回安普城后高阶斗士希尔留在南边驻守,因大雪逗留在位于海得赛领地最南部、与兽人王国、奥丁顿领地接壤的怀特农场。城堡下达救助命令后怀特农场同样进行了自由民救助任务,但糟糕的是那一块地区是海得赛与奥丁顿、兽人王国交易流通区,人烟较为密集、需要救助的人员也就较多。飞行异兽送来的报告上希尔表示因怀特农场囤积了颇多的粮食,似乎成了交界处盗贼的目标,急需武力支援。这事儿完全不能拖,付友光将支援各农场的人派出去后带上戴维斯先行出发,赶去怀特农场控制局面。在这种天气飞行有那么点找死的味道,也只有高阶施法者的戴维斯先生与肉体强横的付友光能抵抗住恶劣的寒风搭乘飞行异兽。 光靠自家的农场能救助的人是有限的,留下来驻守安普城的西格送走付友光后立即联络安普城里的猎人协会和冒险者协会,希望他们联系另两个城市的分部、向留在城中的猎人、冒险者发布任务,让这些民间职业强者协助城堡方面的救灾行动,城堡方面愿意拨出资金以作报酬。 猎人协会和冒险者协会安普城分部的负责人被请到市政厅,听到领主大人这么要求,两位老人家愣神了好一会儿,不约而同地侧过头耳朵对着西格·弗兰迪伯爵的方向,并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啊……?”来表示自己的疑问。 西格面无表情,又重申了一次城堡方面的要求。 确认领主大人没说错,确实是城堡出资希望他们协助救灾,而且是不限于安普城的辖区;两位也算见识过不少风浪的负责人惊疑不定,要不是看到城堡方面供应了他们不少易于保存的冒险食品、这一年来也没少分润利益给他们,估计他们要怀疑领主大人是失心疯了。 确认得到这些民间人士的协助,西格带上丹尼尔去海因农场抓了高阶炼金术师安德鲁的壮丁,又从雷恩工程队那边要过来两战士一斗士,搭乘马车赶去玛奇城坐镇。 留在安普城主持事务的莉莉丝和伯纳德先生也没有清闲,外城区不少人家同样在雪灾威力之下遭受损失。被扒拉走一批精锐去人民军担当士官、现在总人数只有百余人的城管队全员出动,铲开积雪挖开被压塌成废墟的民宅救出不少市民,集中到教堂里安顿。宾利先生也行动起来,带上被大幅度削减过人数的宗教纠察参与市政厅的救灾行动,安置受灾的市民、从中产人家募捐衣物、分发抗寒物资等等。 十月十六日,安普城内正式开展救灾行动的第三天。熬了两个通宵的宾利先生趴在教堂忏悔室里熟睡,他的未婚妻布伦达女士前来看他时,宾利的小徒弟连忙将布伦达小姐拦下。 “师母,让老师多睡一会儿吧,他两天没合眼了。”十五岁的圣童波利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诚恳,目光却偷偷地往布伦达小姐提着的篮子里瞄。 “什么师母,你这鬼机灵。嗨,你眼睛在看哪儿呢。”布伦达小姐又好气又好笑,摸摸波利的小脑袋,“好了好了,你们先拿去吃吧。” 波利嘿嘿一笑,接过布伦达递过来的篮子就往师兄弟们那边跑,“嗨,师母给我们送好吃的来罗!快来快来!” 宾利的十几个徒弟都已是圣光魔法入门,信仰天父获得圣光眷属不需要像学习魔法那样对天赋有严格的要求,只要意志力达到标准并有神职人员为他们引路就行。能够使用一些简单光明系魔法的他们在这次的救灾里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也为宾利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布伦达小姐去忏悔室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宾利,转身又走出来,对那十几个抢夺煎饼的小徒弟说道:“食堂的食物份量不够吗?怎么你们都没吃好?” 捧着夹了咸菜和肉末的煎饼吃得正香的波利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不够呢,师母。我看在多送来也不够。老师说要先分发给市民,结果好多人家明明没有受灾都跑过来领。” 布伦达小姐眉毛一挑:“怎么没有组织好让人钻空子?” 另一位小徒弟苦着脸说:“场面实在太乱了,好多人都没参加过工作、不会排队。我们根本分不清谁是来混吃混喝的。” 布伦达小姐细一思索,无奈地摇摇头。参与过工作的人家别管是在哪个单位,都不会拮据得拿不出钱来整修房屋。虽然城堡方面提供了不错的工作福利,但也确实有不少人愿意得过且过的过日子,于是雪灾一来就落到了窘境。当然,受灾的人中大部分是无辜的,有各种各样贫穷的理由…… “好吧,下次分发物资的时候我看看能不能调点人来帮忙。无限量地供应食物可不行,冬天还长着呢。”布伦达女士皱着眉头说道,小徒弟们立即欢呼起来。家中受灾被安置到教堂的人家明明只有几百人,发食物时却总是要发出超出人数百多份还不够,他们这些小家伙也早就看不惯了。 市长伯纳德·弗兰迪裹着披风从风雪中穿过市民广场,快步走进市政厅,径直去了办公厅莉莉丝夫人的办公室。 “夫人,城外出现向城里迁移的人群,我们得准备一下。”伯纳德连披风都没来得及摘,雪花从他肩头落下来飘到地板上,很快化为雪水。 “哦?怎么回事?”莉莉丝一脸严肃地站起来,“来的是什么人?” “我派人去问了,是城郊的自由民。他们是来求助的,我们得赶紧准备……最好是派出人手去接一下,都是拖家带口的,有不少人块挺不住了。”伯纳德急切地说道。 “天父在上……快,威娜小姐,你去教堂让宾利先生召集宗教纠察,朵拉小姐,你去通知城管队。伯纳德先生,咱们先去食堂让卡门大婶准备热汤。”莉莉丝脸色一变,走出座位去拿衣帽架上的外套,快速地分配秘书小姐们任务,与伯纳德先生一块儿快速地下楼。 “这批人得有好几百,他们说后面还有,都是西面和北面过来的。那边没有咱们的农场,许多自由民村庄都撑不住了……”伯纳德介绍着情况,年逾五十好几了的他脚步稳健,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老人家,“这么多人城里不便安置,可以先让一部分住到工厂区去。” “行。我这就让人去通知温蒂和南希。” “对了,女士,发动工厂区的工人组织起来搜救城郊的自由民村庄吧,就跟农场那边一样。”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伯纳德先生。” 得到消息的南希立即召集了周边十几家工厂的董事,宣布了城堡方面让大家参与救助灾民的事务。这些受城堡支撑建立的工厂业主全都是城堡体系的追随者,自然一呼百应。被动员到的地精们和矮人们颇感奇特,也没有表现出反对。因天气寒冷,大部分工厂都处于半停工状态,动员工人的过程极其顺利;很快,一批地精、矮人、人类的混合工人队伍就在基层管理们的带领列队,带上纺织厂、成衣厂提供的抗寒衣物、推着平板车沿着大路去接应投奔安普城的自由民。 有这批工人队伍的救灾大队加入,宗教纠察和城管队总算歇一口气。而当热情洋溢的工人们迎接上举家逃灾的自由民们时,却是先把对方吓了一跳。 “不要怕,我们是赫巴德钢铁的员工——”脚虽短可在雪地里跑得贼快的矮人们推着平板车、抗着物资,老远就冲被吓得停下脚步的自由民们招手,“伙计们!这儿有大衣有棉被,后面还有热腾腾的肉汤——” 地精们落后了矮人们一截,不过嗓门不见得比他们小:“我们是安德鲁水泥厂的——” “安宾化肥厂——” “玻璃厂——” 这群拖家带口来逃难的自由民一个个冻得在寒风里直哆嗦,被这群诡异的异族吓得脸色更加苍白了。 先行出来与这些人接头的城管骑在耐寒的魔兽背上,因他对人们表现了善意并且很稳地站在前方,这些人才没有吓得转身就逃——他们其实也没多少力气逃走了。从他们家到安普城有三十多里路,在冬天里走这么一大段路可不是开玩笑的。 雷恩工程队出身的年轻城管微微偏头,以手扶额,似乎是也觉得有些丢脸。在这群人中的领头人、一位有封地但十分落魄的男爵哆哆嗦嗦着看向他的时候,年轻城管尴尬一笑,勉强地说道:“别担心,那是咱们的人……” 这句话让落魄的男爵放了心,他身后的佃农和自由民也松了一口气。这位男爵在这个世界的贵族阶级中是个奇葩的存在,总之,从他能这么受佃农和自由民拥戴、封地中没有奴隶、在天灾来临时能依然带着这么多人投奔安普城来看,他绝对妥妥的是个奇葩中的战斗机。 有这位男爵在,先到的矮人们和地精们抗着的物资很快分发给已经冻伤的体弱者、老人和孩子;那些手推平板车派上了大用场,脚部出现冻伤迹象的都被搬到车上,放不下的就由身体矮壮敦实的矮人背着,大大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落在最后面的人类员工跑得气喘吁吁,矮人地精都在分发抗寒衣物了他们才追上来;平素就颇有竞争意识的人类工人们缓了口气,脸色憋得通红,倔强地喊道:“我们是瓷器厂的……” “造纸厂的……” “家具厂……” 虽然落魄但怎么说也是相当受拥戴的男爵一脸痴呆,扭着头看向来迎接他们并释放善意的年轻城管;而年轻城管又扶额了一次后,一脸便秘地解释:“……这是……一种文化,男爵,本地特色……企业文化。”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一脸向往的伯纳德:虽然很不厚道……但是救灾完了咱们的企业里能多出不少工人吧…… 脸皮不够厚的莉莉丝:咳、咳!伯纳德先生,你的口水流出来了,快擦一下! 第125章 雪灾救灾(二) 这批先被发动起来救助灾民的工人是轮值到值班的那一批,要么是优秀干部、要么是先进工人,别的不说,对现在的城堡体系认同感杠杠的,不少人都提交了追随者申请。 现在的城堡一系麾下员工加起来近十万之数,但对于城堡来说这点儿人数显然不够,各公司对新人的招募都费尽了心思。安普城里愿意劳动的几乎都没落空,周边村镇能召集的也都召集了。无奈许多人固步自封,对外面的世界深怀畏惧,妮娜女士总不能带着人破门而入,把别人赶出家门来工作。这次的雪灾确实是次灾难,但灾难也不乏机会。南希女士动员各家公司时就说得很清楚,被救助的灾民失业安置上可以优先选择施救方的单位,这可把各家公司高兴坏了。人力就代表生产力,生产力就代表着更大的发展空间;能混到高层的哪个脑子都够用,在救灾失业上自然是空前地热情。 萨马尔村的领主、赫伯特·马克思男爵,带着他那块小封底的佃农和自由民逃难来安普城,还没看到城门呢就被这种热情给骇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热情过头了的家伙们主动自发地把体弱者抱上手推平板车、车上放不下了就一人背一个,一路安抚着灾民、并十分积极地推销着自家工作的单位;一套一套的花样把这些乡巴佬们吓得够呛,悲观的点的还以为终于要舍弃自由身、被关到哪个黑作坊里奴役终生了。 首位出城接应这批逃难者的年轻城管看着赫伯特·马克思男爵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他身后几位忠诚家族骑士越来越紧张的态度,哪还不知道把对方吓住了,只好边保持着与赫伯特·马克思男爵的安全距离,边绞尽脑汁地解释:“请别介意,男爵。积极主动严肃活泼是咱们的领主大人一向宣扬的企业文化,他们从来都是这么有生气……” 赫伯特·马克思男爵实际年龄仅有三十出头,但外表看起来跟四十岁的人差不多。这位出身也算高贵、有着善战高地民族血脉的男爵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脸颊削瘦,颧骨凸出,同样黑色系的瞳孔深邃如黑曜石,杂乱的胡须盖住大半个下巴。虽然看起来潦倒落魄,但仍旧不失为一位颇有韵味的美男子。 最初的惊骇过去,沉稳下来的赫伯特男爵忍不住频频打量扶持着他的领民的工人们。这批工人里地精和矮人加起来近半,这么高的异族比例让赫伯特男爵有点拿不准这些所谓的工厂的来头。特别是这些矮人地精个个红光满面,穿着与人类无二,完全不像是受到拘束的奴隶模样。 “修阁下,你们的工厂主……是异族?”赫伯特狐疑地问,他家的封地在东北面靠近洛卡山脉的山谷里,因地形的关系很少与外界交流。虽然距离安普城仅仅三十多公里,领地里的自由民也经常来城里,但因他的作风一向与其他贵族不同颇受排斥,他自己也就没什么兴趣跟外界打交道。 小贵族中像他这样拥有封地的是少数,更多的是只有头衔的勋爵。当然,拥有封地的实权派贵族,如他这般善待领民、日子潦倒得还比不上普通地主的奇葩估计整个南大陆也没几个。 “恩……都有……现在的工厂都是公营企业,城堡出资超过51%的,业主的管理权限受城堡辖制。”年轻城管、过几个月才满二十岁的修斟酌着说,他的上司都调去海得赛人民军了,现在的他已经被提拔成了分队长,“请不要叫我阁下,男爵。等一会儿市政厅的人会给你和你的领民安排暂时住处,现在咱们的人大多都派出去了,我想这大概是市长伯纳德先生和办公厅调来各家工厂员工帮忙的原因……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能够得到帮助我已满怀感激,修阁下。”赫伯特微微躬身,他拥有的马匹和牛都用来拉车了,现在的他骑着一匹骡子,他身后的几位家族骑士都是靠两条腿在走路,不复骑士之名,“春耕来临前或许要打搅一段时间,我倍感惶恐。” 修无奈苦笑,工人的态度热情过头果然让人误会了,这位伯爵还以为城堡方面要借机把人家都强留下来做苦力呢:“请别这么说,男爵。雪灾是天灾,灾难面前,领主大人自然要对他子民提供庇佑。” 受到工人们的帮助,这行人很快就到达了安普城城门下。工厂区各处员工宿舍里的人这时也已经被发动起来了,整编出数只庞大的队伍,有的从城里搬运食物出来救助逃难的灾民;有的被组织起来由城管队留守的队员带领、沿着大路搜救西、北、东三个方向的自由民。 赫伯特一行直接被带进离大路最近的南希纺织厂,女工们已经烧起了大锅的热汤、准备好了棉被,清扫出闲置的仓库让灾民先有个挡风的休息地。 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从修的口中没有试探到安心的答案,一路上脸色都有点不好看。进了工厂区没来得及感叹林立的仓房,反倒是被整编起的精干壮丁大方队吓了一跳;看到这些人携带物资沿路出发,心里更是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忐忑。他太了解贵族的贪婪了,天灾之下投奔安普城是无奈之举,但若因如此而让这些自由民都欠下债务、沦陷成奴隶,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跟着他一起逃难出来的佃农和自由民可没赫伯特的眼界,也想不到赫伯特正在为他们的人身自由而忧虑。高大的工厂、林立的厂房让他们目不暇接,一队队整齐有序从他们身边跑出去的工人大队伍更是让他们束手束脚、敛气屏息。进了南希纺织厂、被带进比礼堂还宽大干净的房间(空仓库),厚实的墙壁挡住寒风,每隔二十米就放置一个烧得旺盛的煤炉子,温暖的热气让冻得手足发凉的人们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人们互相搀扶着围着煤炉子坐下,成群的女人很快就涌进来,提着大桶大桶放了肉和面团子的热汤…… 赫伯特和他的家族骑士围着最靠近仓库大门的煤炉子坐下,不论如何他有义务守护他的领民到最后一刻。女工们提着大桶大桶的热汤进来时他被那扑面而来的香味诱惑,警惕和戒备瞬时动摇;面目和善、五官与他去世的妻子有几分相似的陌生女性端着盛满热汤的大瓷碗递给他时,他的忐忑不安被那温暖的善意驱逐了大半。捧着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肉汤,赫伯特·马克思男爵忽然觉得自己的戒备似乎有些多余。 浮着油花肉末的面团子汤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如果领主大人连这种美味醇厚的肉汤都舍得这样毫不吝啬地对人发放,那么他肯定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龌龊贪婪的人士。即使是在北方参战时,在那些老爷们的宴会上他也没有见过这么香气扑鼻的肉汤。 “先喝点热汤吧,先生,小心烫着了。”出身在镇上、被丈夫抛弃、带着两个孩子投奔南希纺织厂的玛丽,身材比当初过来时丰润了一圈;虽已年纪不轻,但安稳的生活和还不错的收入让她日渐安心、曾经紧皱的眉头彻底舒缓,人也比之前漂亮了好几分。最先进门的她看到几位打扮像是骑士的男子虽然冻得瑟瑟发抖,却仍旧忠实地保护着后方的妇孺老弱,心中的柔软之地顿时被轻碰了一下,对这几位面目严肃、甚至有些凶恶的先生语气意外地温柔。 “请先好好休息,先生们。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提着汤桶的玛丽温柔地笑着,母性的光辉闪瞎了赫伯特及他身后几位家族骑士的狗眼。玛丽提着汤离开,几位绅士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喝汤的动作迟缓得像是迟暮的老人。 浓郁的肉汤混合着面团子进入口腔,暖意从口腔直入肺腑,柔软细腻的白面团子一点儿都不刮口,反而是顺滑得让进食成为了一种享受。几位家族骑士楞了楞,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喝汤的动作。 “真美味……这汤真鲜美,这里面的面团子难道是纯净的白面?一点儿麦麸都没有,太好吃了。”一位家族骑士咂着嘴意犹未尽地说。 “嗨,我说,你们看这个碗……这不是陶碗?”另一位喝完汤的家族骑士翻着细腻白净的汤碗,满脸好奇。 “是瓷器。”赫伯特中止了他的家族骑士鲁莽的动作,示意他把碗放下,“在北方参加会战那会儿,老鲁特大人招待我们时用过。当时那些瓷器上印了花的,你们记得吧。” 几位家族骑士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用瓷器招待我们,领主大人得有多大方啊?” 看见玛丽时的激动已经被赫伯特按捺下来了,他忍着不去看那位女性的背影,对他的家族骑士们说道:“你们没听见吗,之前那些接我们的人说过他们这儿有瓷器厂……是伯爵大人的工厂提供的吧。” 最先说话的那位家族骑士蹙眉苦思了一会儿,忽然稍微提高了声音,急迫地说道:“我想起来了,老乔治说过他在城里的杂货店看过摆在货架上出售的玉碗……说的就是这个吧?这种碗十个铜币一个,老天,要是运去北方得赚多少倍?” “诶?你说这种碗卖十铜币一个?给那些泥腿子用?”另一个家族骑士惊诧了。 赫伯特半侧过身,打量着正给他的领民分发热汤的女工们。她们抬着的篮子里堆放着整齐的瓷碗,而她们那种轻松随意的态度看起来也不像是对待贵重之物。 “……我们太久没出来走动,似乎跟不上节奏了,伙计们。”赫伯特沉声说道,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是已经在他心中消逝了许久、被他沉浸在心灵深潭里久久没有浮起的好奇心,“现在的海得赛,似乎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宽阔的仓库中,他们一行人只占据了一半的场地。喝到美味肉汤的佃农和自由民们由衷地向女工们道谢,女人们却也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谦和温柔的态度让人感怀。发完热汤不久,那位接应他们的年轻城管带着一个穿着神职人员白色法袍的少女走了进来。这位少女在人群中巡视,没有向人们宣扬天父的慈爱,反倒是关心他们是否在行路中冻伤。几个有严重冻伤的自由民被她找了出来,现场施法治疗一番,圣洁的圣光魔法让人们对这位少女不自觉地敬畏,对自己受到的照顾愈加深怀感激。 这还不是结束,那位施展着圣光魔法的少女匆匆离去不久,又带了几位身材比较强壮的女工回来。这几个女汉子抬着担架,把一户佃农家怀孕的妻子抱上去抬着就走,似乎是那位怀孕的佃农妻子出现了什么不适,得赶紧送去城里的医院。 那户佃农当即就吓傻了,理解了少女和女工们是在救助他的妻子后更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这种连田地都没有的佃农地位比一般的自由民还要差点儿,何时遇到过这种优厚的对待;使用圣光魔法的少女和女工们对待他的妻子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让这位佃农连感谢都找不到词汇。 赫伯特·马克思男爵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彻底安定下来。不安消除后,好奇心让这位男爵忍不住升起了想要了解现在的领主大人的欲望——他勉强知道几年前换过一次领主,现在的海得赛领主是赫赫有名的弗兰迪大公爵家的子弟。这个西格·弗兰迪,到底是位什么样的大贵族? 坐镇玛奇城的西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另一边,海得赛领地最南边的某处,一只庞大的、外形可怕的、灰白色的骨龙正如无头苍蝇般在半空中盘旋。 冷冽如刀的寒风卷着雪花,风的咆哮声和骨龙振动骨翼的声音混合,在苍茫的、渺无人烟的白色荒芜之中,显得诡异又可怕。 骨龙背上,戴维斯先生身周撑着精神力场,阻挡着刮骨钢刀一般的寒风;他的脚下踩着虚无的魔法阵,手掌上抬着水晶球,严肃地眯着眼睛,正通过放出去的巫师之眼在探查着什么。他的神情肃穆庄严,神态凛然而不可侵犯,在这天地变色的寒冬绝境中显得是那样的威严、那样的可靠…… 戴维斯先生身后,付友光盘腿坐着,体外包裹着一圈流光溢彩的七彩斗气,散发着庞大的威压。与他擦肩而过的风雪似乎不敢侵犯他的领域,小心地躲避着他。 光哥有气无力地把手撑在盘坐着的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神态里有几分随性,几分玩世不恭,但,更多的似乎是无奈…… “你丫老实承认吧戴维斯!你特么就是迷路了是不是!” 半神光·弗兰迪大人,忽然直起腰,发出一声满含悲愤、郁闷、蛋疼的咆哮……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玛奇城中 西格疑惑地放下怀特农场席尔发来的紧急求救信,奇怪地问安德鲁:“光跟戴维斯不是早就出发了吗?怎么还没到那边?” 安德鲁:“嗯……如果他们搭乘的是一般的飞行异兽的话应该已经到了……” 西格:“别卖关子。否则拨给你私人爱好的研发经费减半。” 安德鲁:“伯爵你不能这样!难道你不喜欢无刺水煮鱼吗!” 西格:“3,2……” 安德鲁:“我是说,如果他们出于某种理由把一般飞行异兽换成别的什么,比如戴维斯的召唤物之类,那么在这种天气里,光凭巫师之眼的定位,迷路绕圈子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西格:“……” 安德鲁:“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光大人要用信仰之力护身的话,一般的飞行异兽根本抵抗不了那种威压……” 西格付额:“……那两个白痴。” 第126章 雪灾救灾(三) “冷静点,光阁下,这种天气飞行绕点路是很正常的事儿。”戴维斯平心静气地说。 “冷静个鬼,咱们这都绕多久了?这样绕下去等咱们赶到地儿黄花菜都凉了,只能给席尔收尸啦!”付友光吼。 戴维斯回头一瞪,特别地理直气壮:“要不是因为带上你我早就到了,不说普通飞行异兽抗不住你的威压吧,就连我的召唤物都只有这头骨龙能载上你;飞行高度最低两千米,巫师之眼能看到个什么?” 付友光一噎:“那怎么弄?你先飞过去支援,我慢慢跑过去?” 戴维斯摸下巴:“这倒是好主意……” “好个屁!这冰天雪地我能弄得清楚方向吗?你打算雪化了再来找不知溜达到哪去了的我?!” “……一开始你要过来帮忙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吧光阁下。” “……你不也没拒绝吗,放啥马后炮。” 这边正斗嘴呢,飞行中的骨龙忽然身形一滞,像是被什么无形屏障挡住去路,往后弹了一下。戴维斯还好,付友光差点被甩出去,好悬最后时刻抓住了骨龙背上的粗大龙骨。 “又是啥情况?”光哥冷汗都下来了。 “呃……似乎是萨满祭坛在阻止黑暗生物的接近……”戴维斯貌似冷静但眼神已经开始发直。 “你特么在逗我!人类王国哪来的萨满祭坛,当教廷是死人啊。等等,难道说咱们飞到兽人王国去了?!”光哥吼。 “估计是转向的时候偏离了……”戴维斯汗颜,声音也小了。 戴维斯比划着手势驱使骨龙在半空中一个180度大转弯,迅速离开兽人王国领地。海得赛与兽人王国之间还隔着千里大丛林,他们这是直接穿过丛林飞到人家兽人王国境内来了…… “这路也特么迷得太销魂了啊啊啊啊——!!” 半空之中,只听得到光哥绝望的长嚎。 人类王国中因教廷的势力,黑魔法倍受打击。其他种族领地倒不会视黑魔法师为邪恶,但基本上也不会太欢迎。戴维斯若不是机智地弄了个阵法师的表身份,他的游历之路估计是寸步难行。总之,若非带上了个麻烦的半神,戴维斯是不会选择召唤黑暗生物来飞行的。作为一位高阶施法者,他有的是飞行手段。 海得赛位于本大陆东南部,左边是同属于帝国的奥丁顿领地,右边是奇摩耳曼王国,上方是横跨三大领地的洛卡山脉,下方是与兽人王国连接的南部丛林。与大陆中心交流需要通过奥丁顿领地,与沿海的交流需要借道奇摩耳曼王国,与北方交流更加艰难,需要穿过洛卡山脉东部的大峡谷。地理上而言,这是一块商路不通、交通艰难的领地;加上领地内多山多沼泽,平整的地面只占整个领地的十分之一,当之无愧的穷乡僻壤。 怀特农场处于海得赛南部、与奥丁顿领地、兽人王国南部丛林的接壤处,一块被浅丘陵地貌包围起来的平原地区。边上的奇摩耳曼王国时常有商队通过,兽人前线那边偶尔有战争难民从这儿借道逃亡奇摩耳曼,算是一条不太宽阔的商贸之路。 这一片平原的土地水肥土沃,四成以上的田地属于怀特农场,另有自由民村庄六个、小型的镇子一座。往昔伯纳德·弗兰迪老管家理事之事,怀特农场是他视察时的重点地区——这个农场的出产曾经是整个海得赛最丰茂的,远超过一般的庄园。付友光进行农场改革后,这个农场里来了一位总监、各家公司共三百余名员工,他们辛勤地整理、翻耕田地、沿河边建立起鸭房、用篱笆墙围了三座小丘陵建起养殖场、又盖起了蝇蛆、蚯蚓的养殖场;如今虽然只改革了一年,但整个农场风貌焕然一新,出产的紫花苜蓿吸引了小商队,种植的大豆、青菜等农作物更是大大改善了整个小平原的平民民生;秋种时整个农场的土地都种上了冬小麦,暖棚里的作物也是茂盛无比。 若有个几年的平稳发展时间,怀特农场的前景无疑是欣欣向荣的。无奈这儿的地缘实在是不妙,进入秋季以后,逃亡的战争难民愈多,通过这儿的商队、冒险者、投机者、流寇盗匪也愈多。席尔赶到之时大雪还没开始下,但已经开始有流寇盗匪冲击农场的事件发生。三阶斗士的席尔控制住了场面,将大豆混合紫花苜蓿制作成虽然不堪入口但可以填报肚子的食物分发给被裹挟的战争难民,化解了当时的危机。下雪开始下后过千战争难民在此地逗留,流寇盗匪也增多了。大批量种植的大豆制作出来的豆制品和大量的禽类、禽蛋吸引住了这些饿红眼的家伙,一开始还只是装作可怜前来讨要求购食物,发现农场里只有五百多名员工、唯有一个高阶斗士压阵后,这些家伙们愈加蠢蠢欲动。 连续几天里发生了两次强行冲击农场、四次盗窃事件,席尔倍感压力,再次向城堡发出求援信号,无奈支援迟迟不来。 十月十八日清晨,怀特农场破旧的仓库中,席尔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好一会儿后才扶着墙壁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大门口,推开门冲外面招手。 几个同样一脸疲惫的员工抱着大卷的绳子等在院子里,看到席尔的手势后连忙走进来,两人一组合力把仓库里躺得横七竖八的的几个盗贼捆起来。 “汤尼,把那个洞堵上。这间仓库暴露了,不能用来当诱饵了,回头清理一下把搬出去的草料移回来吧。”席尔活动着脖颈,指着仓库一边墙壁上被挖出来的大洞对一人说道。 怀特农场的总监汤尼是出身海因农场的农奴,年仅二十六岁的他皮肤黝黑,个头矮小但极敦实,相貌看上去有些丑陋,但举止十分稳重,神态里有种成年人特有的镇定和处变不惊。他与一个年轻人捆好了一名贼人后擦着汗走过来:“好的席尔先生,我这就去找砖头。这些人要怎么处理?也是挂到农场大门那去?” 席尔使劲抓了一把头皮,眼神里有种烦躁,语气勉强还算缓和:“都挂过去,这些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惩罚一下也顺便警示他人。” “恩……要给他们吃的吗?”汤尼小心翼翼地问。 “给!饿死了我们处理还麻烦。”席尔发着狠说,“挑点紫花苜蓿煮一煮就行,别给他们吃好东西。” “是,席尔先生。咱们还给那些来讨食物的人发吃的吗?我知道农场里的东西是属于集体的,不是咱们的个人私产……可是,如果不发的话,这种天气里真的要出人命的。”汤尼不无忧虑地说。 “没事儿,照发,一天一次,不逼外面那些人走绝路也别给他们吃太饱。咱们这是领主大人的农场,粮食是你们种植出来的,你们看着办。”席尔是真的有点烦躁了,他性格本来就是极度懒散、没心没肺那种,对待自己人还能有点责任感,对死乞白赖的外人就不大感冒了,“城堡那边命令农场救助周边自由民,咱们这儿现在自保暂且顾不上,等支援的人来了再组织人手去做这事儿。” “好的,席尔先生,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发食物的时候还得你压阵。” “我去中间的屋子,把地窖的钥匙都给我。” 汤尼闻言赶紧掏出用布小心包好的一大把钥匙递给席尔。怀特农场被盯上的时候他就组织人手连夜把农场里的物资藏到几个地窖里,地表上的仓库也没空着,放了少量东西留起来为地窖打掩护。大雪开始以来那些盗匪流寇都对着几处仓库冲击,省了他们不少事。 送走席尔后汤尼让陪他守夜的人也去休息,他自己安排了几个人忙乎着把仓库墙壁上的大洞堵上。雷恩工程队只修建了通往这儿的大路和农田里的水利,农场里的房屋还没来得及翻新,他们得维护着使用。 忙完了仓库的事儿,那边几个夜里闯入来偷盗的家伙也用绳子吊着挂去农场大门那边了。有空的时候看情况放下来给点吃的,其他时候就吊上去;受的伤也不给治,最多给点止血药剂。这些家伙至少都是职业级,也不担心他们冻坏了。 安排好了这边,汤尼顶着一双兔子眼去了食堂。怀特农场的食堂主事人是一位名叫米亚迪的妇女,安普城家庭妇女出身,来农场后干得很不错索性就把家人都劝进来了;现在她的丈夫就在肥料公司的怀特农场子公司里做事,养蚯蚓十分有一手。 “汤尼?你不是守夜了吗?还没有去睡?”长得五大三粗、比自家丈夫还壮实的米亚迪正端着体积惊人的锅子往石头垒起来的灶台上放,看到汤尼略为吃惊。 “米亚迪大姐,有吃的吗?先给我弄一点。”汤尼凑到锅子边看了一下,里面装了大半锅肉汤,肉冻凝得实实的。 米亚迪顺手翻开蒸笼拿了个面饼,中间撕开塞进去一层皮冻递给汤尼:“先吃这个吧,其他的还没开始弄。” 汤尼也不讲究,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农场使用的面粉都是去除了麦麸的,没有泥沙异物,怎么吃都比他以前吃的黑面包美味:“我去马房睡一会儿,米亚迪大姐,回头给外面那些人发食物的时候别忘了叫我一声。” 鸭房和养鸡场那边有魔法师的法阵保护倒不担心受到冲击,养猪、牛、马的地方就没这种优待,不得已把农场里的这些大型牲畜都集中起来,为数不多的煤炉子也都优先供应这些宝贝蛋。虽然味儿重了一点可是比自己的屋子缓和,打盹的话大家都爱对着马房去。 天光破晓,农场里的员工们渐渐忙碌起来,炊烟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缓缓升起。隔着一人高的泥巴墙,数百米之外,杂乱无章地分布在雪地里的那些各色各异的帐篷、茅草棚里,集聚在此的战争难民、心怀不轨的盗匪流寇也稀稀拉拉地走出脏乱差的营地活动。 注意到怀特农场储备有粮食后不少战争难民就开始在农场附近汇集,受过追随者教育的基层管理者们基于人道主义给一些人分发了粮食后集聚于此的人就更多了,闻风而动的盗匪流寇也来了不少。 在第一次有心的盗匪裹挟饿晕头的战争难民冲击怀特农场之后,前来压阵的席尔考虑到彻底驱赶不现实,干脆划出一块场地给这些人扎营,免得他们到处活动踩坏了农田。这几天的对峙较量里,席尔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比如招募一些愿意工作的难民进入农场以工代赈;但糟糕的是怀特农场现有的武力根本没法儿全面地威慑这些人,反倒是给自家带来了混乱;不得已之下只好保持这种疏远距离下的有限救助,不逼对方到绝路以免惹来大规模冲击农场、也不给他们好脸色,以为农场好欺负。 几个胡子拉杂、潦倒落魄的男人走出难民营地,踏着没过脚背的积雪走到河边,忍受着冰冷刺骨的寒意捧起河水随意地洗了一把脸,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河流下游、独自耸立在田野间的鸭房。 “真可惜,那里的法阵破不开。不然的话,那上万只鸭子拉到丛林那边就是一笔财富。”其中一人出声说道,他望着鸭房的目光满含毫不掩饰的贪婪,口水都快出来了,“哎哟,老大,你打我做啥?” 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大胡子瞪他一眼:“蠢货,要那些鸭子做什么?前面那些泥胚房子里有的是金子银子、吃不完的面粉喝不完的肉汤,而你居然在想着一堆臭烘烘的鸭子?” “是、是,还有睡不完的女人,嘿嘿。”这人YIN笑着说道,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没出息!”大胡子恨铁不成钢,“咱们拿了钱不赶紧跑,等着被那个三阶斗士揍吗?有了金子还怕没有女人?” 另外一人倒是比这俩实际多了,揉着肚子说:“大哥,咱们今天动手吗?你一说面粉肉汤我就想起咱们刚来那天他们发的饼子夹肉,太好吃了。可恨啊,现在他们只肯发草料煮豆子,跟饼子夹肉差远了。” 大胡子嘿嘿冷笑,大拇指比向后方:“你们没看见吗?那几个潜进去的蠢货被打了一顿还精神奕奕,这会儿醒过来了正骂娘呢。三阶斗士又如何,几天不睡觉照样变软脚虾。等会儿好好说动那些泥腿子,里面有好吃的好喝的,可是只给咱们发草料豆子;等他们再搬畜牲吃的东西发给咱们,咱们就要闹!” 几人皆是嘿嘿YIN笑,连赞老大英明。回了难民营地后立即分散开来,去劝诱那些难民联合起来抗议吝啬的农场。那么大的鸭房、养鸡场,成千上万的鸡鸭放在哪儿,却一点儿都不仁慈良善,只肯施舍他们牛马吃的东西;再不团结起来反抗,就要饿死冻死在这啦! 转眼到了午餐的时间,怀特农场总监汤尼和专业救火员席尔被叫醒,两人瞪着四只兔子眼主持着农场里的精壮汉子们或者挑或提,把食物运到农场与难民营地之间的空地。而后留下少量员工主持食物分发工作,其他人配合着剩下的员工拿起锄头铁锹镰刀等农具守备各处泥墙,防备有人乘机溜进农场来捣乱。年轻的女性员工和外表清秀的少年被集中到农场正中间的屋子里保护,汤尼和几个农业公司子公司的壮汉猛女手持凶器,虎视眈眈。之前盗匪裹挟流民冲击农场时就差点有人受害,这之后这些有可能受害的员工就成了重点保护单位。 明明是做善事分发食物却搞得如临大敌,这确实也是无奈之举。“善良的穷人”跟“王子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是同样虚幻飘渺的存在,虽然有,但是少得可怜,只是人们精神世界里一种美好的向往。 进行食物分发的十几个壮汉拿勺子跟拿刀具一样的,五官狰狞地防备着渐渐围上来的难民们。排在最前面的永远是难民里最强壮的那一批,当然,也可能只是外表像难民的盗匪流寇。大胡子跟他的手下就混在首先领取食物的人群中,他们端着木碗排在粗长的队伍最前方,左右都是被联合起来的难民中有话语权的健壮男性。这一批人算是规规矩矩地领取了紫花苜蓿和大豆煮成的菜汤和一小个面饼,还没走开让出位置就急切地将面饼混合着菜汤往嘴里塞。 这汤虽然材料不怎么样,但也是放了油盐的,煮好以后混着面饼散发出来的香味对于这些饥肠辘辘的难民们来说有着难以抵御的吸引力。首批领取的三十多人领到食物吃下肚子还不让开,这让后面的难民和发食物的员工很不满。 “领到了快让开,后面还有人呢。”一名员工皱眉挥手,示意挡住位置的人走开。他面前站着的是满脸大胡子、身上的衣物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壮汉。这大胡子壮汉听到员工的话,先是嘿嘿一笑,而后骤然变脸,中气十足地怒吼:“这种猪都不吃的东西,是能给人吃的吗?!” 眼睁睁看着他三两下解决食物的员工还没来得及惊诧,这个大胡子已经十分威猛地飞起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汤桶,同时双手蛮力一挥,打飞了旁边桌上堆满面饼的箩筐。 “就是,这种东西能给人吃吗?”旁边大胡子的手下威猛不输给老大,猛然抢过桌上的箩筐往后一扔,飞出去的面饼让后面的难民们一楞,临近的人立即争先恐后地飞扑出去争抢食物。 “明明有鸡有鸭有面粉,却只给我们吃草料!太可恨了!兄弟们,咱们能让他们这么对待咱们吗!” “里面有鸡肉!鸭肉!鸡蛋!数不清的面包和食物!却如此地吝啬!” “交出食物!不要草料!” 大胡子“振臂一呼”,他左右那批马仔立即跟上,“正义”的呼声连绵不绝,颇有一呼百应的架势。 被挡在后面的普通难民饿了一天,只盼着能领取到食物;看到汤桶被打翻不少人都惊呆了,再看到面饼被丢得到处都是,立即不少人扑出去疯抢——别管什么食物,先吃到嘴再说。饥饿面前,谁的面子都没吃的大。这就引起了第一波混乱。这时前方的人忽然群情激奋起来,后面一知半解的人也无意义地跟着迎合,从众心理,向来如此;等到大胡子等人喊着口号“冲击农场、抢肉抢面包,大家都吃饱”时,饥肠辘辘又没抢到面饼的人顿时不自觉地跟着人群向前冲,生怕前面有什么好东西他们没赶上。 这批难民的数量可不小,足有上千,且多数是成年男子。这些人往前一冲,分发食物的十几个员工可挡不住,连忙急促地后退;他们一退,大胡子等人带着难民前冲的速度就更快了,转眼就跑过百余米的缓冲地带,冲到农场大门口。 回过神来的席尔怒吼:“都进去!关门!看好墙壁,别让人翻进去!” 怀特农场的大门三米多高,上方还吊着好几个被抓捕的盗贼。两扇不算很结实的大门掩上,外面只留下席尔一个。席尔双脚分开膝盖微弯,双拳一碰激发出斗气,赤红着双目,迎着首当其冲的大胡子那肆无忌惮的大笑,一记重拳挥了出去。 “前进者,死!” 第127章 雪灾救灾(四) “呼——!” 席尔当胸横空虚挥一拳,澎湃的斗气卷起的劲风将冲在第一线的数人逼退。职业级的盗匪流寇倒还罢了,被拳风卷到的普通难民直接倒飞出去,体质差点的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冲过去!冲过去就有享用不尽的食物!” “他只有1个人!” “爬墙!爬墙!” “快!快!慢了什么都没了!” 大胡子和他的几个手下可没有自己去当攻坚队的自觉,借机连退数步,吆喝着指挥难民大军前赴后继当炮灰。前面的人几乎是被后面的人推着不由自主往前冲,而后面的人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吆喝声、身边的人又都拼命往前跑,根本不可能保持冷静,莫名的紧张感和对食物的渴望驱使着他们闷着头往前挤,哪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挤什么。 若是给个易守难攻的合适地形,没准儿席尔真能完成一敌当千的壮举;可惜这是修建在平原之中的农场,一人高的围墙怎么看都没有足够防护力,而被湮没在人群中的他哪怕是一招一式就能打飞出去几个人,他眼前汹涌的炮灰难民仍旧是铺天盖地没有尽头。 呼吸之间农场大门前堆积起十数具尸体,被人流推着前进的难民还是如同流水一般涌上来,死死地缠住了席尔。同时,后方追赶上来的难民也有部分在分散往一侧的大胡子等人的呼喝下冲往土墙边,往墙上攀爬。 农场里的员工踩着凳子上了墙,手持长竹竿、扫帚、铁锹之类的工具,看到有人冒头了就挥舞着长兵器打过去;有的一击建功,有的却是互相打不着,在墙头上交起火来。 眼见场面陷入胶着,大胡子等人可比农场这边心急。这时机他们也不能继续藏拙了,马仔中一名战士掏出大盾长刀在接近大门的地方翻身爬上墙头,轻松挡住墙那边农场员工横扫过来的扫帚,反手一刀劈过去,随着血花漫天飞溅,墙内传来一阵惊叫声;另一名行者看准机会跟上去,爬上墙头后匕首左右挥舞,又有两名守墙的员工被杀。 清理出了缺口战士雄踞墙上,招呼着难民们先冲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他在墙头继续屠杀那些拿着农具冲过来的员工。那名行者则是踩着墙头往大门方向跑,瞧准席尔被人流淹没的空当,敏捷地攀爬上门梁,砍段上面吊着的绳子,把被捆着吊在上面的几个盗贼放下来。 “杀了那个小子!整个农场都是咱们的!” 这名行者高呼一声,被憋屈地吊了一早上的几个盗贼落地后咬牙切齿地扑向席尔,将他彻底地缠在了大门前这三尺之地。 席尔目之所及都是敌人,虽然这些人不能对他造成威胁,可他也轻易脱不开身;墙头防线被冲破,他心焦万分,一脚踢飞一名盗贼,又一记拳风清出一小块视野,猛地抓住两名鬼鬼祟祟藏身在附近不住呼喊煽动人群的男人,往雄踞墙头上的战士一掷。这战士手上的长刀都快被血染红了,也不知这一小会的功夫里几个员工命丧他手上。 两具人肉炮弹却没有顺利地攻击到那个战士,因为始终担负着煽动工作的大胡子动了——他飞身上墙踩了一脚借力,半空中双手剑连挥,带着强劲冲击力的两具人肉炮弹被斩成几段,冒着热气的血浆射出喷了周边人群一头脸。 “兄弟们!没有人能拦住你们了!哈哈哈哈——!!” 出手了的大胡子不再旁观,与马仔战士一样横踞墙头,呼喝着已经迷失了心智、只剩下无尽抢夺狂热的难民们往里冲;农场里惊慌的尖叫声和搏斗声越来越激烈,席尔目眦欲裂,欲往墙头方向提步,一名已经红了眼的盗贼就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宰了他!宰了他!” 米迪亚大姐带着人赶到被突破的墙头附近,她一手铁锅一手长柄锅铲,能搅动上百斤炒菜的强劲臂力让她在普通人里几乎无敌,锅铲横飞间不少凶恶地扑进来的难民头破血流。 “滚出去!你们这些白眼狼!”前家庭主妇现大厨咆哮着,一时间唬住了闷着头冲进来的难民。但很可惜的是她终究只是在普通人里面比较强势,在职业级强者面前依然不堪一击。那名马仔战士在大胡子的示意下跳进来,一刀劈在她当做盾牌拿着的大铁锅上,二百多斤的米迪亚大姐立即横飞出去。 “米迪亚!” “米迪亚大姐!” “哈哈哈哈——!!往里面冲!往仓库里冲!往房子里冲!金子!粮食!女人!想抢什么抢什么!!” 大胡子肆无忌惮的笑声和农村员工们惊慌失措的叫声混杂,惨叫声、兵刃交锋声亦是此起彼伏。 混乱间,虽毫发无损但已浑身浴血的席尔心神一动,疑惑地抬头看向上方;已经不再做戏的大胡子跳进农场内,带着手下人准备趁乱搜刮的他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左右张望了一眼,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一道奇怪的、遥远的、似有似无的声音渐渐增大、由远及近,直到在场的人们都能听到。 “快——让——开——啊——啊啊啊啊啊啊!”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一个小黑点自半空中突兀地出现,并随着那古怪的声音迅速变大;带着划破空气的刺耳尖啸声、以肉眼只能看到一股黑线的极致速度、驭雷霆万钧之力,在人们的脑海中还在疑惑“这是什么鬼”的时候,这个忽然出现的东西已经落地。 “轰——!!” 众人只觉脚下的大地晃动了一瞬,随之而起的剧烈爆炸声带着强劲的冲击力,农场西侧的泥墙轰然崩塌、倒下去二十多米的长度;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地面上的雪花、泥土等杂物被震得纷纷扬扬、升腾起十多米高的烟雾。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众人瞬时间陷入呆滞,与死相搏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呆愣地看着西侧面。烟雾散去,那处露出来一个直径至少在五米左右的大凹坑,锥形的坑底尽是泥灰,似乎躺着什么东西。 “啧啧,我该说来得刚刚好……还是迟到了呢?” 又一道声音自半空中响起,大胡子心惊胆战地一扭头,立即双腿发软,万念俱灰。 同样是降落,戴维斯可比付友光优雅多了。老头儿脚下踩着若隐若现的魔法阵图,长袍飘飘,自半空中缓缓落下。看着狼籍的现场,戴维斯面上自若心里却在蛋疼,救援不力的检讨报告是逃不掉的了;再落低一些看清楚大门旁边泥墙内数具身着蓝布工作服的员工尸体,戴维斯脑子里的弦立即绷紧;再打量一眼被层层叠叠的人流纠缠着的席尔和无头苍蝇般冲进农场里的难民、拿着滴血凶器的大胡子等人,老头儿暴怒了。 “无知之辈、无耻之徒,必当受到惩罚!” “枯萎之花,在那堕落的灵魂之上开放吧!让那荒芜的空虚凋谢!亡灵——天灾!” 戴维斯周身弥漫着黑气,身在半空就迫不及待地施展出大招。他的双手猛地一张,宽大的袖子被风鼓动,如同死神降临。 能腾空的施法者至少是三阶以上,看到戴维斯出现就预感此次绝无幸免的大胡子见他开始施法,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快逃!是高阶施法者!快走!” 这功夫,什么金子、粮食、女人,都比不上性命来得重要。大胡子全力出击,领着几个手下往来路冲。他打的依然是混入人群里逃窜的注意,这些愚蠢的难民是很好的遮掩。但不得不说大胡子对施法者的了解仍然不够,如果他能听懂戴维斯的咒语,那么他就不会往人群里冲了——而且还是戴维斯主要对付的难民人群里。 黑魔法师在单打独斗上稍逊炼金术师、幻术师等专业人士一筹,但要说到大团战,那简直就是收割人头的利器。受之前天降奇物震惊的难民们回过神来后一部分继续往农场里冲、一部分忘记了之前要干什么,呆傻地站在原地;少部分则是清醒过来后畏惧地转身往难民营地里跑——普通人说不上多善良,但要说邪恶,那也够不上数。戴维斯没理会逃窜的那些人,他的目标是以大门为圆心,方圆百米内冲击农场的犯罪者。咒语声落,以孤军奋战的席尔为圆心,半径百米内皆被无形的黑暗结界笼罩。伴随着诡异的嘶鸣声和窸窸窣窣的破土而出声,雪层下泥土耸动着、伸出一只只白骨手臂。 数以百计的亡灵大军破土而出,刹那的寂静后,不久前还奋勇作战的难民、盗匪、流寇无不鬼哭狼嚎;拿着农具保护家园的农场员工们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尖叫着往离自己最近的基层管理们靠拢。 拥有追随者身份的基层管理们知道戴维斯先生的身份,尽力安抚着员工们惊惧的情绪;受了伤的米迪亚大姐挣扎着爬起来,与她的丈夫一起让员工们保持镇定,切莫自乱。 漂浮在半空中的戴维斯没理会地面上凡人的惶恐不安,一声令下,手持长刀阔斧的亡灵士兵们看准了敌人发起冲锋,渗人的刀劈斧砍声与惨叫声连成一片,血液顷刻间浸染大地。 大胡子与几个手下一起劈散了几具亡灵士兵,但很快就被更多的亡灵士兵包围。黑魔法范围内的难民暴动者们面对亡灵大军不堪一击,表现勇武的大胡子一行人自然能够吸引到最多的亡灵军。 席尔干掉了最后一个缠着他的盗贼,此刻他身边那看不到尽头的人海都被亡灵军解决了,他也总算能够停下来喘口气。 过千的难民大军仅有二百多个处于最外围、也放弃得最早、逃跑得最快的人逃出生天,其余的别管是伤没伤过人都被亡灵军砍成了几块。大胡子等人奋战到了最后,最终也没逃出被乱刀分尸的下场。 戴维斯的亡灵大军召唤出来没过三分钟,场面上已经看不到站着的敌人。从难民冲击农场开始到现在不过过去不到十分钟,对于农场员工们来说却是如同过去了一生一般漫长。戴维斯落到地面时,与他也算熟悉的员工们居然没有一人敢过来打个招呼道声谢;众人带着疏离畏惧的目光让老头儿意识到做得有点过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戴——维——斯——!” 打破沉默的是终于从几千米的高空坠落中缓过来的付友光,光哥这会儿从头到脚一身泥灰,五官只看得见眼睛和一口牙,身上的衣物也被震碎成布条儿,拿个破碗往墙角一蹲就是个职业乞丐。形象怎么看怎么可笑的光哥从坑里跳出来后赤着双目咬牙切齿横冲过来,气势如海啸惊涛。 还没忧郁上十秒钟的戴维斯先生脸色大变,连忙摆出防御状态:“等等!光阁下!这是意外,我也没料到召唤术的时限到了——” “你丫给我受死——” 任谁被从三千米高空上丢下来都不会有好脾气,光哥这会儿是真炸了,摆开马步一拳挥去。 “那真是的意外——” 气急之下忘记驱使信仰之力实在不是好习惯,光哥按着戴维斯一顿好揍,拳头却都被精神力场挡在身周五厘米之外。在外人看来就是光·弗兰迪大人按住戴维斯挥舞着招招落空的王八拳,而被按住的高阶施法者不但毫发无损,风度也依旧翩翩,还在好整以暇地解释着。 他这一打岔,农场员工们对戴维斯的畏惧和疏离都被打飞到天外去了;看着无奈地申辩着的戴维斯先生和狼狈不堪的光大人,不少人忍不住一阵好笑,气氛无形中回复了缓和。 “光大人。”喘够气的席尔这会儿扶着腰走过来了,无视他两人的打闹——他对高阶施法者的尊重早就被安德鲁消磨掉了——对付友光微微躬身。 “……你辛苦了,席尔。”打了半天空气的付友光不是味道地摸摸鼻子站起来,不理会一尘不染风度翩翩气质优雅站他旁边被衬托得飘然出尘的戴维斯,转向不知不觉站成一堆的农场员工们挥手,“大家都辛苦了啊,是我来晚了,你们受累了。” 人群前面的汤尼是付友光的狂信徒之一,一听这话立即满眼冒星星,抹着眼泪说:“我们不辛苦,光大人。没有守护好怀特农场是我的责任,我忽视了潜在危机没有提前申请援助,以至于落到了现在的局面。若非席尔先生前来,我早已是城堡的罪人。全都是我的过错,光大人。” 这么乖的孩子谁忍心责怪,付友光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拍拍汤尼的肩膀,沾了人家一膀子的泥:“别这么说老弟,你干得很不错了。谁都难免有失误,记住教训下次做好准备就行。看看你这兔子眼睛,别再熬夜了,接下来好好休息几天。” “米迪亚大姐,你受伤了?哎呀,你这手被弄成这样了?等等回头我让人寄跌打药来……” “没事、没事儿,先不忙着准备食物,汉娜,大家都先喘口气。” “先别管那些家伙,牺牲的弟兄得好好安置,回头统计一下,包围农场牺牲的都记功,家属接去城里由城堡照顾……” 大战过后收拾战场的工作也不轻松,没赶上对敌的付友光这会儿主动投入主持工作。有他这无意中的一闹腾,员工们对戴维斯的畏惧心也放松下去了,汤尼、米迪亚等怀特农场的基层管理都一一过来向千里支援的施法者致谢。戴维斯这家伙也不经夸,刚才还一副低落得要哭不哭的样子,别人排队过来一谢他尾巴就翘上去了。被保护在中间屋子里的年轻女人、美少年和小孩子们远距离目睹了亡灵大军的威猛,女人也就罢了,美少年和小孩子们对于黑魔法师、亡灵什么的不像大人那样恐惧,反倒是倾慕得不行,一片星星眼让戴维斯受伤的心灵彻底治愈。 席尔是真的累坏了,但农场内外几百具尸首不能丢着不管,强撑着发动斗气在远离农场的地方刨了个大坑,领着胆大的员工把这些家伙埋进去。 三阶施法者的威慑力比其他三阶职业强者高得多,这个不服不行。戴维斯的到来让觊觎着农场的家伙们彻底死了心,接下来怀特农场这边也能开展救助周边自由民的工作了。同一时刻,玛奇城那边西格也开始了对亚尔曼·朗费罗家的打击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汤尼:席尔先生,你睡了吗?戴维斯先生请你去客厅……咦?席尔先生?你开窗户做什么——哎呀! 第128章 雪灾救灾(五) “亨利可以多玩一会儿,但我不想看到朗费罗家留太久。” 西格·弗兰迪伯爵的一句话,为朗费罗家的命运下了定语。 西格到了玛奇城,一改之前的宅男作风频频出入社交场合,摆明车马为现任玛奇城市长一脉增加政治筹码。联合起来对付市长一脉的十几家贵族暂时只能夹起尾巴,虽然忿恨,但总不能硬抗着跟领主大人杠上。打压住这些好事不成坏事儿就有份的贵族,先期进玛奇城“开荒”的卫生部门与猎人协会、冒险者协会的玛奇城分部合力,倒是不受打搅地救济了不少城中受灾的人家。 同时,玛奇城的报纸上出现了拍西格马屁、吹捧现有安普城产业的文章。分店数目颇多的食品公司和熟食店被拿出来大加赞美,琳琅满目的新奇美食也被特意一一点名赞扬。 玛奇城朗费罗家,说来也是老派的旧式贵族。虽然近几代没出过有天分的子弟,但家底还在那摆着。朗费罗家早在入冬以前就获取了豆制品公司的资料,妄想着吃独食的他们没有声张,偷偷地筹集资金预备去奥丁顿领地把产业做大。亚尔曼在安普城秘密被捕的事情朗费罗家本家并不知情——西格这家伙以亚尔曼的名义从他的传递资金途径再次给朗费罗家本家送了一笔钱;只要能拿到资金,朗费罗本家哪顾得上考究这钱是不是亚尔曼本人送来的。 传递资金的同时,西格以亚尔曼的名义告知了朗费罗家一件事:奥丁顿领主出现别的豆制品公司了,但是那些人没有拿到全套资料,只能生产两个品种的豆腐,连豆芽都发得不像样。希望家里尽快筹集资金建立自家的豆制品公司抢占市场,不要被别人抢了先机云云。 朗费罗本家并非目光短浅之徒,但仍旧被这个信息冲击得开始焦虑起来。西格到了玛奇城后一番运作,让市长一脉大出风头。接着,通过市长一脉联系到了城中那些中下层的人家,拉拢小弟马仔——朗费罗家正在拉拢之列。 西格知道朗费罗家现在紧缺的是什么,在大笔资金借款的诱惑下,朗费罗家毫不犹豫投入了市长一脉的怀抱;以他们家的庄园、房屋、土地等不动产为抵押,从市长一脉这边借走了大笔金币。 有了资金,朗费罗家自觉目标已完成一半,接下来收购原料大豆、网罗掌柜伙计、购买奴隶苦力等步骤在有心人的配合下都十分顺利。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的朗费罗家踌躇满志,只等雪化后立即将人力物资送往奥丁顿领地开展事业——他们家先期筹集出来的资金早就在奥丁顿购买好土地、修建好厂房了。一切顺利的话,当他们家出产的豆制品在奥丁顿领地开始销售,朗费罗这个姓氏便将展翅腾飞。 而到了这个时候,西格也可以笑看喜剧上演了。 猎人协会刊印的、十个银币一套的全套豆制品工艺教材正式面向大众销售,并在三天内摆上了周边几个领地各大城市的书店。 精美全面带彩色图片的教材拿到手中,朗费罗家的家主当场吐血。看过这份教材,哪怕是小贵族家的厨娘也能用简便的工具自制出豆腐豆芽;他们家苦心积虑弄到的资料、筹集资金新建的厂房、抵押产业借到的资金、收购的大批大豆、奴隶……全都成了笑话;朗费罗家借此腾飞的期望,更是成了可笑的泡影。 与此同时,他们家的“优秀子弟”亚尔曼·朗费罗,被阉割后手脚齐全地送了回来,并附赠西格·弗兰迪伯爵的带印章明信片一张:“欺骗女士者,当受阉割之刑。” 到了这会儿,傻子都知道他们干的事儿败露了、受到了领主大人的报复。 西格一点儿也没有兴趣要他们的命,那样做他一点乐趣都没有。反之,他们家的所有财富、权势、地位、乃至期望凋谢一空后,就凭这么一大家子无才无能、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要怎么在接下来的人生里悲惨凄凉地度过呢?对于西格来说这还勉强算是有趣的、值得分心留意的事情。 对付朗费罗家并没有消耗西格多少时间,他在玛奇城仍旧是救灾为主、挑事儿找由头让贵族们之间的怨恨更深更广为辅。他站在市长一脉这边打压对手越厉害,那些联合起来的玛奇城贵族就越舍得花钱从亨利那边购买“偷来”的安德鲁研究所资料。他知道那些家伙们同样踌躇满志、想要靠揭底城堡方面农业兴盛的秘密来打他的脸,他对此简直无比期待。 一月二十九日,朗费罗家的庄园、府邸被市长一脉接手的这天,西格特地抽出时间去欣赏了下朗费罗家一家老小从家中被赶出来的热闹场面,这时猫女凯瑟琳忽然出现,急匆匆地将一份光·弗兰迪大人发过来的紧急信件送到他手中。西格打开信封几秒钟看完了这封短笺,好一阵无语。 “……真像是那家伙会做的事。” 让我们把视线拉回十天前——也就是一月十九日这一天。 付友光与戴维斯的及时出现避免了怀特农场的悲剧,用一整夜的功夫打扫完了战场后,汤尼带着人去把残留在难民营地的200多名幸存难民带回了农场里。 以城堡一系对人力的渴望程度,如果这些难民能够老实一点接受农场方面的规则管束,谁会不舍得给他们好吃好喝留他们下来工作呢。无奈前期只有一个席尔压阵,难民的人数一多、又有那么些人心不足的家伙煽动,导致双方竟成水火不容的局面,这无疑是场悲剧。所谓的“善行”,若是施舍方的力量不能型成压制,那么转变成“打劫”也不需要花费多少功夫。 戴维斯恐怖绝伦的亡灵大军吓坏了这些幸存者,埋了好几个大坑的尸首更是让他们视农场为龙潭虎穴。无奈天寒地冻、他们也实在无处可去,在食物的诱惑之下,他们不得不丢掉心中的狂躁转身一变温顺的绵羊,乖乖接受农场的善意。 兽人前线的战火这几年来有扩散的趋势,受到影响的几个领地先后出现了难避战争的难民。这批失去家园的难民多数是整村、整镇地逃离,相互间要比零散的人家来得亲密。幸存下来的这二百多人多数是同一个村子的村民、以及少数几个镇子里的镇民。那个整镇逃难的镇子现在已经消失在地图上,余生的镇民也丧生在戴维斯的亡灵大军之下。 相比起只有成年男子逃出来的镇子,这些村子里跑出来的人多数带着家属,被迁移进农场时,躲在最边缘处一些抹脏了脸的瘦小身影就是村民们的家属。发现到竟有带着家属逃难的难民对农场来说无疑是个惊喜,这不但说明这些人本质还没坏到家、同时也解决了稍微那么一点点的女工来源。有些活儿是需要女人来干的,城堡一系现有的女工压根就解决不了需求。 这些人短期内派不上用场——几乎全员都有轻重不等的冻伤,营养不良导致的夜盲症、体质衰弱等更是常见病。好在农场里不缺粮食,好好将养到春耕,就是一批生力军。 分出人手安顿了这些难民,留下戴维斯在农场里坐镇,付友光组织起农场里的青壮,背上物资开始进行救助周边自由民的工作。雷恩工程队修建的道路在这当口派上了大用场,铲开积雪后手推车就能拿出来使用。当天就打通了与邻近两个村子的道路,给被大雪封闭在家里的自由民送去少量食物和大量抗寒衣物,并将少数家中出现死难者、已经开始断粮的人家接到农场中。 十九日下午,由安普城出发、徒步穿山越岭的支援队也赶到了。这一队人是海得赛人民军的一个排,排长是原城管大队分队长安那杜尔,随队带了一名民政司的文员、一名社会司的文员。 从安普城到怀特农场的直线距离不到160公里,但道路并不是直线修建的,现在的工程队可远远比不了某现代世界国家工程兵那种“随地打隧道、大桥随便造”的逆天程度。弯弯绕绕的大路比直线距离延长了近一倍,又是在这种冰天雪地,能在这么短的几天时间里赶到,不得不夸一声新兵营训练有素。 两名文员是被士兵们轮换背着跑的,到农场后眼睛一闭就晕过去了。排长安那杜尔表示可以立即投入救灾工作,被付友光强制命令先休息一天。 一月二十日,怀特农场对周边自由民的救灾工作正式开始。两名文员检查了地窖里的库存后进行统计物资发放、农场最大救援人数等计算,算出直接救援人数上限为两千人,若再增加就必须从附近的农场调动粮食。这附近的村落稀稀拉拉的,就算全集中过来也超不过这个数,汤尼等人暂时放了心。 但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农场将难民接入农场内、清理了脏乱差到堪称污染源的难民营区后,附近游离的一伙山贼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第129章 雪灾救灾(六) 历来领地交界处皆是盗匪山贼流寇兴盛之地,怀特农场所处的平原附近也不例外。相比流动性大的盗匪流寇,山贼的地域性强些——这些人多数有固定的老巢,且牢记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箴言。 这伙盘踞在与怀特农场相邻的南部丛林中的山贼成分极其复杂,有流亡的贵族、落魄的家族骑士、堕落的牧师等等也算是人才的人物,成员涵盖了南大陆常见的种族,从精灵到地精一个没落下。 这伙山贼的根据地在临近的丛林边缘,狩猎的范围却是在奇摩尔曼王国境内。牢记箴言的这帮家伙不但不在附近狩猎,甚至自诩附近一代的守护神,对活不下去的人家时有救济,在民间声望不错;有别方势力试图剿灭他们时,周边的自由民甚至会主动前往报信。 简而言之,在作为官方的城堡一系眼中,这伙“治安隐患”的山贼,在民间倒算是“义贼”、“侠盗”之类刷好感值时髦值的正面人士。 大雪来临后这伙山贼老老实实在老巢里猫冬,偶尔出来闲晃散心时留意过那规模庞大的难民群。若是难民人数少一点儿他们或许还会肯施舍点粮食刷下好感值、顺便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人才能收罗。但面对这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难民营地,他们可就萎了——就他们那百十个人规模的小团伙,能拿得出这么多粮食才怪了。 当然,这些个“义贼”还是有那么点儿维护自己“领地”周边表面和谐的自觉的,三不五时会有人出来看看那伙滞留难民的情况。如果这些难民饥饿之下袭扰本地自由民村落,那说不得他们就得站出来“见义勇为”一下。 一月二十日,休整完毕的海得赛人民军士兵与光哥带着农场里的壮年员工出去救助周边自由民后,农场正南面、南部丛林边缘的山林中,几个身影踩着过膝的积雪出现在林木间。 “咦?那些难民不见了?”先发话的是一名男性暗精灵行者,与雪山精灵的乳白色皮肤、森林精灵略带绿色的皮肤不同,暗精灵拥有着麦色的肤色,在一些记录典籍中被称为褐色精灵、暗夜精灵;并因世人以浅色肤系为美,暗精灵远没有他们其它支系的同胞受欢迎。这名男性暗精灵外表颇为俊美,穿着行者系的标准配套轻便服,戴着圆顶宽沿小帽、系着可充当蒙面的三角巾,长靴上插着一排小飞刀。 “大胡子那帮人成功带着他们打进那间农场了?那也不会将营区收拾得这么干净吧,不对劲,很不对劲。”另一名地精行者摸着胡子说。地精的体型限制了他们能够选择的衣服款式,但灵活的身材让他们在暗杀、袭击中往往能够发挥出其不意的效用。这名地精留着可笑的小胡子,穿着带兜帽的紧身罩衫,腰带两侧两把短匕首比他大腿还长。 “伙计们,你们的眼睛是拿来当装饰物的吗?看那边,正前方三千米处,那间农场前方的空地、雪被扫掉的那一块,看到地面上的暗红没?”这三人中唯一的人类是个雌雄莫辩的年轻人,半长不短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饱经风霜的脸上五官如刀削斧琢,男性的坚毅一览无遗——但诡异的是他的嗓音绵软中带着女性特有的妩媚磁性,神态举止也……很有那么一点娘娘腔的感觉。这名年轻人类背着短弓和箭囊,显然,这是一位游侠,“那是海得赛领主的农场,哪儿容忍得了一群难民在自家粮仓附近虎视眈眈?大胡子那个倒霉鬼打错注意了,没捞着好处反而送了命。” 地精行者十分惊讶,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夸张表情:“你是说那间农场来了次大屠杀、干掉了大胡子他们还有那千多个难民?那可不是一千头猪啊维迪,哪怕真是一千头猪杀起来也够呛吧?这不对劲,很不对劲啊!” “好了,两位,为什么你们不认为那些难民是自觉走人了呢?他们哪怕留下来也没地儿求生,只能跑到奇摩尔曼王国去——”暗精灵行者尖耳朵晃了晃,提出自己的看法。通行证制度限制了普通平民在帝国内的迁移,没有官方证明,一般人出了自个出身的领地几乎寸步难移。 “你那主意真够蠢,没有比这更蠢的了,阿瑟尔。没吃没喝天寒地冻,那些人怎么穿越边境线跑去奇摩尔曼?这可不是传奇小说。”地精行者又做出了一副受惊的样子,语气夸张地对暗精灵的看法表示反对。 “得了,以其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不如靠过去看看,你们没意见吧?阿瑟尔?托比?”名为维迪的人类游侠耸耸肩,提出稍微冒险的建议。 “不不不,说实话,我对那些难民的去向没什么兴趣。我们为什么不回去围着炉火喝点小酒什么的?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人你们不觉得诡异吗?那个农场怎么看都有古怪,不对劲,很不对劲。”地精行者托比立即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肢体语言生动地向维迪表示反对。 “那里面有个三阶斗士……靠太近的话会被发现的,维迪。”暗精灵行者阿瑟尔活动了下脖颈,再次提出看似中肯的意见。 这种发言被游侠维迪当成了支持,他立即大步迈出森林:“当然不会靠得太过去,阿瑟尔。那些有大贵族包养、武装到头发丝的家伙哪是我们这种草根流民能抗衡的。噢,我希望那个三阶斗士打斗中把魔核护腕之类的玩意儿掉在战场上……” “就算掉了也被打扫战场的人捡回去了吧……”暗精灵行者阿瑟尔跟上,以提出中肯意见的方式委婉地否定了对方不符实际的期望。 “嘿!你们!真的要去吗?听听老人家的意见啊伙计们,吃亏的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地精托比蹬着小短腿跳脚,最终还是念念叨叨地跟了上去。 说是平原,也不是一望无际的坦途。划给难民们扎营的这一带就有着不少低矮的土包丘陵。借着这些掩护三个山贼鬼鬼祟祟地靠近了农场千米之内,趴在一个山包后方遥遥望向被鲜血浸染的大地,三个家伙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游荡者在上……这些贵族走狗还真的干出了屠杀行径……我们赶紧回去怎么样?”游侠维迪咽了口口水,咕隆声有点儿响。 “过度的好奇心不是好事儿。”暗精灵阿瑟尔表示赞同。 “我一开始就说了靠过来不是好主意!”地精托比大眼一瞪。 三人同时默默转身,纷纷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但随即这三个山贼都僵立在原地,整齐地抬起来擦汗的胳膊凝固在半空,化身为三具塑像。 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尾巴——一只漂浮在半空中的、拳头大的巫师之眼,正瞪着空洞的瞳孔,冷漠地对着转过脸来的三个家伙。 “巫师之眼!”游侠维迪怒吼出声。 “高阶施法者!”暗精灵阿瑟尔惊骇万分。 “快逃!”地精托比魂飞魄散。 三个家伙分了三个方向,同时施展出加速技能疯狂逃窜。在战斗的血与火中历练出来的这三人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这种挣扎显然徒劳了一点——三个一阶的家伙要真能从三阶施法者手下逃出去,那戴维斯真心不必混了。 还没蹿出去十米远,三个家伙就被无形的壁垒给弹回来了。困住这种低阶的“杂鱼”,对高阶施法者来说也就是心念一转的事儿。 被挡回来的三人面无人色,有心再挣扎一下,一具顶盔贯甲、手持流淌着黑色火焰的重型巨剑、全身骨头晶莹如玉的亡灵将军从泥土里爬出来、用冒着幽幽蓝光的空洞眼眶注视着他们时,这三人很识时务地投降了。 亡灵将军一招不发就将三只闯进来的小老鼠押往农场,出身山贼的三个家伙一路上不敢说话,只是互相间不断地挤眉弄眼——他们恪守不吃窝边草的箴言,并没在海得赛犯过事儿;咬死不承认的话即使落到“贵族走狗”手里下场应该也不会太惨,只要他们表示出顺从之意就行,职业强者的头衔还是值点儿钱的。 越走近怀特农场,人声就越鼎沸;等到进入怀特农场大门后,三个山贼好一阵眼花缭乱,都顾不上心里的小九九了——怎么这么热闹?! 农场原先有500余名员工,难民收进来200多,昨天再加上今天上半天救助回来的自由民也有百多个;虽说诺大的农场不可能因为多了这几百人就开始拥挤,但全部员工都在工作的怀特农场,热闹的程度那些进入冬天后就关起门来猫着的地方怎么比得上? 被冻伤的难民和自由民要救治、被光大人砸垮的墙壁要重建、老旧漏风的旧房子要整修、拥有保暖系统的蚯蚓房、暖棚要照顾……林林总总的工作根本不可能让人闲下来,哪怕是不到十岁的小萝卜头们也要帮忙着取雪烧热水。 农场敞开的大门压根没人看守,可是任谁走近了这儿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松懈的地方——这三人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端着热水往洗衣房冲的一大帮毛头小子;没走两步,推着蜂窝煤车往难民居住的区域运送的几个彪悍女汉子就不悦地冲着他们呼喝让他们让路;走过一个弯道,十几个半大少年喊着口号喷着白气挑着补墙的粘土快跑,脚丫子撒得那叫一个飞快;路过食堂,好几十号人热火朝天地洗菜捡菜烧火烹饪的情景更是让三个自以为见多识广的山贼眼珠子差点脱眶。 迷蒙着被押送到农场最中间的屋子,三个山贼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们这会儿还没意识到农场里的人对他们身后那具骷髅架子的随意态度——这可是人类王国境内,一名使用亡灵魔法的黑魔法师毫不遮掩地公然出现在官方的农场里,这本身就意味了很多东西;若他们实力强劲一些、底牌能够坚实到足够跟海得赛领主面对面谈话的程度,那么这其实是他们可以利用的把柄。 当然,自身实力不够还试图威胁别人的家伙,纯属嫌命长。 没经过翻新的农场内部,最好的屋子也不过就是青砖带瓦片的程度,地面都还只是石板拼就。处于农场中心的主屋大厅中,三位冒昧的闯入者正面对上了将他们抓来的幕后黑手。 木质靠背椅上坐着一名穿着宽松施法者长袍的中年男子,他留着向后梳的中长发,额前零落的发丝让这位五官清俊的施法者显得有些随性。 以闲散的姿态正面对着三位冒昧的客人,黑魔法师微微一笑,面部微侧,下巴轻抬,语气中有一种略带讥笑的轻慢,一句话就打落了对方隐瞒身份的小小期望:“你们……是尼斯山贼团的人吧。” 游侠维迪瞳孔收缩,暗精灵阿瑟尔如临大敌,地精托比直接原地蹦起三尺高:“你、你怎么知道?” “以附近一带的‘秩序维持者’自居,在这种雪灾之中还有余力多管闲事、会关心新近消失了的难民团体的家伙,除了某些目光短浅、自大得可笑的阴沟老鼠,还会有谁呢?”戴维斯连客气寒暄几句的心情都欠奉,不咸不淡的语气和恶毒的用词几乎能气死人。 三人脸色剧变,暗精灵阿瑟尔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强行忍住;他还没傻到会做出在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去挑衅对方这种愚蠢行为。 “或许你们偶尔的善行收获到的‘义贼’之类的吹捧,让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能力限制、因而胆大妄为,但我想,你们有必要记住一点……”戴维斯上身微微前倾,神情冷酷,“这儿是海得赛领地,这片领地的主人是弗兰迪家的人。其他的家伙,没有资格插手。” 临近黄昏时付友光及农场员工们抗回来一整个村子的人——也就百多号人。这个村子离农场较远、地势偏僻,付友光带人打通了进村道路时,这个七十多户人家的村庄冻死了十几家,幸存的人家中老弱幼童也是均有损失。被救助的自由民可以选择固守家乡或是跟着他们走,这些人毫不犹豫地跟过来了;一方面是农场的富庶远近闻名,另一方面,他们也实在没信心能熬下去了。 将安置自由民的工作交给他人,付友光跟出勤的员工和士兵们去食堂进餐时,看见角落里三个瑟瑟缩缩的家伙坐了一桌,叁人后面还有戴维斯的小伙伴虎视眈眈,好奇地问了一嘴:“那是谁?” 凑到付友光这边来跟他挤一桌的戴维斯先生淡定地说:“盘踞在咱们海得赛的一伙山贼,有限度地接济过本地自由民被少数人称为‘义贼’,把自己当成英雄人物,来调查那些难民事件的。” 光哥半眯着眼睛,脑海中某梁山108好汉飞速掠过,“义贼?英雄人物?这是咱们成了朝廷鹰犬之类反派人物的节奏?” 戴维斯没全听懂,不过以付友光的神态、语气,他想说啥不难猜,慢条斯理地说:“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罢了。狭隘的正义、条件苛刻的救济,只能骗骗愚夫愚妇的玩意儿。按光阁下的要求来看的话,都是些靠打劫商队起家的家伙个个满手血债。” “这边挨着奇摩尔曼王国,有山贼不奇怪,没有才奇怪。”付友光很理解,完了话锋一转,没掩盖自己对那几个家伙的好奇心,“你是说他们在调查难民事件?这也算身在邪派心在正派了嘛,有向善的心总是值得点赞一下的。当然,这种人拉进咱们队伍就免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想太多了,光阁下。只不过是雪太大商队不上路,几个窝在老巢里闲疯了的山贼无聊找事干而已。他们一脚踩进来唯一的目的只能是打发时间,连‘狭隘的正义’的边儿都摸不上。”戴维斯冷静地吐槽。 “……戴维斯,你最近吐槽略犀利啊……” “因为跟你较真只会让人更生气。” “好吧,人是你抓来的,后续问题你继续处理。”付友光咧着嘴啃煎饼夹肉沫。 “比如,先放回去,再跟踪到老巢丢个亡灵大军之类的?”戴维斯面无表情地反问。 “……”付友光蹙眉苦思,亦正亦邪的人物……一刀切还真有些不合适。半个煎饼下去还没考虑到合适的处理办法,索性代入西格的思维模式考虑了一下。良久后,感觉自己最后的一点节操也碎成了渣渣的光哥放下食物以手掩面,蛋疼万分地说,“感化拉拢一下发展成外围合作盟友……怎么样?能做到在这种无法地带打下地盘、还混到名号程度的非法团伙……也不是全无用处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吃货:自古正邪邪在后!用真情感化恶人谷! 光哥飞起一脚:你丫跑错地方了吧你! 远在帝都的索迪亚王:55555我的200=1~~~~我的落风~~~【咬被角哭光哥:你们这些网游渣够了喂!!!【青筋 第130章 雪灾救灾(七) 戴维斯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表情,纠结地说:“阁下……你被伯爵带坏了……” “……这话说得……我在你心中的形象难道是死板僵化不知变通的人吗?”付友光半眯着死鱼眼。 “嗯……传说中救世济人的圣徒……嫉恶如仇的美德总是被人们广为赞扬。” “喂喂,别以为这种讽刺我听不懂啊,嫉恶如仇和睚眦必报有毛区别?!” 这边光哥跟无良施法者插科打诨,那边,被亡灵将军监视着的三只绵羊乖觉地坐在角落,头都不敢抬。 食堂还未到用餐高峰期,看在他们“享受”被拘押待遇的份上,他们没去自己领餐,而是由员工送了餐点过来。身前桌上餐盘里堆着的陌生食物,让三位自诩见多识广的“义贼”有点蒙。 “味儿很香……但伙计们,谁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人类游侠维迪压低声音,偷偷指了下餐盘里的麻辣豆腐。 “你不会真打主意要吃吧维迪,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混着什么怪东西?”地精托比还是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想想吧老兄,这可是亡灵法师提供的食物……” “得了托比,你没看见吗,别人吃的也是这些……他们总不会给自己人也吃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吧?”暗精灵阿瑟尔如是说。 三个家伙贼眉鼠眼地四处乱瞟,看到别人餐盘里放的果然是同样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好吧,这白花花的东西或许是谁的脑浆子……管它的呢,能吃就行。”维迪拿起勺子开动。 “你说得太恶心了……”阿瑟尔龇牙咧嘴,先没敢动不认识的豆腐,拿起煎饼学别人一样往里面填充咸菜和肉沫,裹起来小心翼翼地吃。 “……我的祖先可是生吃草根撑过整个种族战场时期,比起来亡灵法师的食物算什么!”明明最先抗拒食物的地精托比吃相却最豪爽,这家伙的节操无疑是三人中最低的。 米迪亚食堂的餐点不够精细,但量足、味道比起这世界的原生食物更是天上地下,三个自诩见多识广的家伙一吃就停不下来。 “见鬼,我爱上这里的厨娘了伙计们,如果我向她求婚,这儿的领主大人会容许我留下来吗?”维迪眉飞色舞,嘴角粘着辣椒皮,被辣得直吸气。 “一顿晚餐你就想背叛尼斯老大?维迪,我对你的认知刷新了。”托比的嘴巴还是那么地不讨人喜欢,可他吃东西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比维迪慢。 阿瑟尔顾不上跟他的伙伴们斗嘴,学着别人把面条拌进麻辣豆腐里大快朵颐。 戴维斯并没想为难这几个家伙——耳渲目染下把自己放到这片土地主人位置上的他,理所当然地要考虑怀特农场的周边环境。距离无法地带的边界处仅有三公里距离、每年商贸繁盛之时就有无数商队过境、伴之而生的是大量的非法团体和单飞的匪盗。要管理这种混乱的局面单靠官方力量是不行的,拉拢本地势力势在必行。若非如此,这三个家伙别说被留下来让付友光见上一面,早在被戴维斯发现时就该“贡献”出他们新鲜的尸体了。 三个家伙吃得欢快,食堂里的人也渐渐增多。协同人民军士兵救灾的两位文员完成了统计工作、比士兵们先一步过来用餐;领好餐后边互相说着什么边走进来,随意地在离三人不远的地方坐下。 三个家伙看见这俩个神情里带着疲惫、身上服装类似官方制服的文员,同时怔住。地精托比瞪着这两人表现尤其夸张,大张着嘴巴,口水混合食物往外流,相当地恶心。 “同同同同胞?!”不说油嘴滑舌但也算能言善辩的托比结巴着站起来。 市政厅的文员都是从各家公司的基层管理中挑选提拔上来的,别看他们做着不显眼的工作,这些思维敏捷、有一定学识、具有团队精神服从精神的家伙可是未来的官员预备役。社会司负责各项款项调拨、财务管理,对经济学十分有天赋的地精在选择文员时就比其他种族有优势。这两名文员中隶属于社会司的这一位,就是一名出身自卡巴兄弟火焰公司的地精。 跟同事说着话的地精文员卡罗斯调头一看,眼睛一亮,跳下条凳迈着小短腿伸着手走过来:“你好啊,同胞!噢,你是职业强者吗?真厉害,荣耀的同胞,你叫什么名字?” 地精一族地位低下,加上自身战斗力天赋不高,哪个部族要是出现那么几个职业强者,就要被这个部族的地精们挂在嘴上。和卡巴同一部族的卡罗斯,人生二十多年里还真没遇到过成为职业强者的同胞。 “我叫托比……同胞,你在为这块领地的……贵族服务?” 弱小的种族相互间总是比其他的种族来得团结,托比上前与卡罗斯热情地拥抱,满怀惊讶地打量他身上那套制作精良的行政人员制服。 “我叫卡罗斯,我和我的部族都为领主大人服务、为光大人服务。你呢,托比老兄?” “呃……我在尼斯山贼团……” “山贼?哎呀……那可不是有前途的事业……” 俩地精几句话就开始称兄道弟,没到十句话卡罗斯就开始劝说托比投身为伯爵大人和半神光·弗兰迪服务、为建设新的海得赛奋斗终身,听得三位三贼都忘记了进餐,一个个化身雕像。 “……半神?”游侠维迪抓住了重点,声音颤抖。 “……光·弗兰迪?”暗精灵阿瑟尔帅气的脸蛋都扭曲了。 卡罗斯一脸淡定,眉梢眼角都是深深的自豪和荣耀感:“是的,朋友们。我们的光大人现在正与我们一块儿救灾。” “救灾?”新信息刷新太快、接受能力大受考验的维迪表情古怪地重复这个没听过的词汇。 卡罗斯这会儿直接把自个餐盘拿到这一桌来了,闻言颇有几分得意地说:“你们肯定没听过如同光大人、伯爵大人这样情操高尚的贵族,他们视领民如子女,担心人们熬不过冬季……” 卡罗斯唾沫横飞地说起城堡方面的救灾事业,重点在于执行这些任务时收获的感激和尊重,而后者是他向同胞游说的重点——对于地精这个种族来说,他们受歧视的时间太长了。在海得赛、在领主大人、光大人的带领下,连他们这种没有战力、不是职业强者的地精都能凭自身能力获得尊重,这实在是值得大说特说的事儿。 三位山贼瞠目结舌地听着卡罗斯侃侃而谈,表情诡异,很明显地不太相信。 卡罗斯歇下喘口气时,虽然比较娘娘腔、但性格比较冲动的游侠维迪将信将疑地脱口而出:“贵族说的话……也能相信?!” 用完餐靠过来的付友光听到这话,“噗”地笑出声,挪揄地冲戴维斯挤眉弄眼;戴维斯脸上一红,视线游移。 “拥有质疑精神是好事儿——夜安,伙计们。卡罗斯,你的面条再不吃可就冷掉了。” 打了声招呼,付友光挨着卡罗斯坐下,冲三位异界版梁山好汉微微一笑:“……不过呢,经验教条主义是会害死人的,一竿子打沉一船人要不得。我是光·弗兰迪,几位好汉,怎么称呼?” 付友光坐到了卡罗斯左边,戴维斯一看这边的条凳短了点,多走两步绕到卡罗斯右边坐下。三位山贼还没苦思出该怎么面对一位据说是半神的大强者,就被这两位毫不介意地与地精同坐一张条凳的“不拘小节”震住了。 ——你的同胞确实没有被当做奴隶对待啊。暗精灵阿瑟尔冲托比打眼色。 托比左看看付友光、右看看一脸沉静的高阶施法者戴维斯,他的同胞卡罗斯非常自然地埋头开吃、并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姿态,忽然眼中一热。 首先发言的依然是游侠维迪,他有些紧张地说:“我们并非有意冒犯您的领地,光·弗兰迪大人。我们……我们是……附近的……呃……尼斯山贼团的人……” 使劲儿咽下口水,维迪的嗓音里带着颤音:“请容我先说明,我们从未在海得赛动过手,基本上,偶尔我们还会维护附近的自由民。我是说,我们的首领是位讲究的绅士……呃?光大人?” 付友光只有半个屁股粘在条凳上,表情诡异,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姿态,惊疑不定:“……你是……先生?女士?” “噗——!”端着随身携带的茶壶喝水的戴维斯一口茶喷了出去。 ——你的关注点怎么老是歪到无可救药的地方去啊光阁下!! 坐着不动的维迪确实怎么看怎么纯爷们,可是他一开口说话……堪称矫揉造作的举止、加上这口绵软的、因过于紧张而柔柔弱弱、听起来倒像是呻吟的嗓音,实在难怪光哥有此一问。 维迪倒是还算镇定,大约他也习惯了这种待遇;两手抓着衣领豪迈地一拉,壮硕的胸肌与浓密的胸毛相衬。 戴维斯以手扶额。 ——好吧,这一位也……不能以常理论。 这么个小插曲结束,三位山贼倒是没那么紧张了,接下来的谈话得以顺利进行。 “维迪、阿瑟尔、托比,是哈?没在海得赛犯事儿是很好,但打劫这种业务,危害性大、风险性高,实在不是有前途的事业啊。”付友光笑呵呵地直接否定了别人的求生技能,“你们抢了商队,商队要防止被抢就得多带保镖。虽说间接提高了就业率,可是你们和干保镖事业的业者风险度都提高了。交火总是要死人的,死对方还是死本方谁也控制不了。要是商队直接换道走,那你们直接白瞎了;靠通行商队带来的利润支持的产业也要饿死了,比如说旅馆业……商队不来,滞留的货物没销路,经济不流通,哪怕你们没动手,沿途的自由民也要受害……再说了,抢来的东西要兑现、要洗白,更是项麻烦事……” 劫道营生是不光彩,被否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付友光居然正儿八经的算起他们的行业风险和他们直接间接带来的危害……三个山贼受激过度,一脸痴呆。 “货物从A地运到B地,再从B地带货运回A地,来去之间商队就获得了利益。你们从商队手中截取货物,也就是从中间把利益截流,扰乱了正常的商业秩序,拖延了商业发展,这是最大的危害……” “虽说你们只流窜到奇摩尔曼作案,但商队的目的地难道就没有海得赛吗?作案以后拿零头打点一下海得赛境内的自由民,就自认为干了好事儿、劫富济贫、自认义贼,这可不厚道。” 付友光拍板下了定义,三个山贼已是汗流浃背、神情惶惶。紧接着光哥话锋一转:“别管人家赚的是不是不义之财,横插一脚进去以非法手段争抢利润,都不是可取之道。把目光放在固定的蛋糕争夺上有什么意思?把自己手中的利益最大化、手头的蛋糕做大,才是正确的方向嘛。你们这个尼斯山贼团,手下人才也算济济,海得赛、奥丁顿、奇摩尔曼的边界线上,你们是最大的一家。都做到这份儿了还不懂得转换经营模式,到了盛极必衰的地步,最终结果也不过是抢到的蛋糕不够兄弟们分、团队分崩离析……” “大、大人,还请指条明路。”维迪哆哆嗦嗦地接口,都到这个份上还搞不清楚付友光的本意,那他就傻到家了。 付友光表态得十分明确,看在尼斯山贼团还算不错的实力上,他们的出身可以既往不咎。但继续以山贼身份盘踞在海得赛边境,那就是自寻死路。不用他这个半神出马,旁边那位虎视眈眈的黑魔法师就能让他们蛋疼。 付友光赞赏地看了略嫌娘娘腔、但颇为识趣的人类游侠一眼,以循循善诱的语气劝诱:“这条边境线上的非法团伙不止你们一家,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整合起来、放弃没前途的打劫事业,维护商路运行、保障这条边境线商道通畅,真正地福泽乡里?道路通畅、沿途没有安全隐患,商队自然愿意缴纳数目合理的过路费;商道茂盛了,沿途的周边产业被带动,旅游……这个远了点,但是沿途的旅馆业、餐饮业,都是不错的可运作项目嘛!作为海得赛官方,我们也会以实际行动支持你们,比如……” 当初派去兽人王国访问牛头人族的三位行者抛金币洒热血,已经获得了牛头人族的友谊。待牛头人领地战争结束,海得赛将通过牛头人族开辟境外商道。这批山贼如果能够顺利转型,那么付友光不介意把境外物流的事业让他们来干。海得赛的运输业正处于上升期,这批山贼开荒境外运输业成功的话,抱紧海得赛金大腿将是他们未来几十年最上心的事儿。 半神的头衔或许能够获得敬仰,但真正能把别人绑上自己战车的还是利益。保障这条边境线的稳定是尼斯山贼团必须上交的投名状,而境外运输的独家代理权,就是海得赛官方给予他们的金饭碗。 维迪、阿瑟尔、托比三人嘴巴张成O型,随着付友光的描述,一扇新大门在他们哥弎眼前打开,金闪闪的、比起打劫相对安稳数倍的金光大道展现眼前…… 一席深谈直到半夜,米迪亚大姐挥舞着锅铲来赶人了才结束。被游说得心情激荡、满心满眼都是新蛋糕的三位山贼夜不能寐,天一亮就郑重地申请回去通报首领。怀特农场忙于救灾,大多数人都分不开身。付友光左右一看,随便选了个闲人跟山贼们去接人。 嗯,这个“闲人”目前来说并没有担负不能放手的职务,身份也够高——军部最高长官、海得赛人民军军长:席尔菲格斯。 三位山贼大早上的前去辞行,脖子上搭块毛巾正在洗漱的半神光·弗兰迪大人摸下巴考虑了一下,招手叫了个趴在屋顶上修房顶、满身泥巴的男人下来;而后指着这个灰头土脸的家伙郑重其事地介绍给山贼们,说让这位三阶斗士充当官方代表时,山贼们的眼珠子瞬间掉了一地——这个一大早就睡眼惺忪、裤子上全是泥块的家伙,居然是之前他们印象中那位牛逼强大地位高的高阶斗士?! 当惯救火员的席尔抓抓头皮,无视三个下巴快脱臼的山贼,随口问付友光:“我要换身衣服不?” “不用了吧,早去早回,把他们那个首领带回来。”付友光的态度只能是比席尔更随意,能穿着轻便服参加王室宴会的家伙,指望他讲究礼仪简直是扯淡。完了这货还不忘记捞免费劳动力,对那哥弎说道,“对了,你们那边要是都挺闲的就一块儿喊过来,这边铲雪还挺缺人的。咱们不白用你们的人力,三餐管饱。” “成,那走吧。”席尔一甩头,撸两把头发把粘上面的泥块弄下来,用眼神示意山贼们带路,轻省得跟出门遛弯一样。 “……”三个山贼瞪着死鱼眼,若不是眼前的家伙一个是半神一个是高阶斗士,他们当场就能翻脸……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维迪:啥?!刚才那个大婶就是厨娘?! 卡罗斯:米迪亚大姐?哦,咱们这儿叫厨师,不叫厨娘。诶?你拿脑袋撞墙干啥? 第131章 雪灾救灾(八) 尼斯山贼团本部离怀特农场不到十公里,虽说大半的路程是崎岖的山路,但对于四个职业强者来说不算什么。 三个闲慌了出去溜达的家伙溜达回来一个高阶斗士,聚众饮酒作乐的尼斯山贼团团长直接一口酒喷到天花板上去。当即撤下酒水、把团里较有实力的家伙们都叫出来,盘踞在大厅里准备给那贵族走狗来个下马威;结果一个裤子上全是泥巴、褐色短发上泥块打着结、吊着眼角似乎没睡醒的家伙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尼斯只觉得鸡飞狗跳半天摆出来的排场就像是拳头打到了棉花上,老没意思了。 好说也是半神指导者的席尔哪会被一批最高二阶的家伙吓住,跟着维迪三人走进来随意打量了下乌烟瘴气的大厅,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插进腰带里抓了抓屁股,跟进了自己家里似的闲适。维斯这边哥弎还沉浸在发现新世界的喜悦里,顾不上诡异的气氛,互相补漏着把他们这一夜的经历交代了。 当天中午,尼斯很“老实”地就把团里的人带到怀特农场来报到了。没办法,不老实不行,别说半神,光是那个黑法师和这个吊儿郎当的高阶斗士就够他们喝一壶。 高武高魔的世界,面子、血性都是鞋底的泥。若是一年前的付友光,拉拢这么一批小有实力的盟友估计还会想着“礼贤下士”;现在嘛,就不去废那个嘴皮子功夫了。 尼斯一伙到来的时候付友光正领着体力稍微恢复的灾民清理农场某个堆积废物的角落,接到农场来安置的灾民加上那批难民已过了五百之数,旧有的房屋不够用了,得赶紧弄几个能挡风的草棚子出来。戴维斯把他的小伙伴——那具骷髅将军放在农场大门那,专等着这些山贼自投罗网;威武霸气的亡灵将军很好地给了尼斯一伙一个下马威,等他们被带进农场见付友光时,心中被胁迫的不满已经不敢冒头了。 “都来了哈?哎呀,挺多棒小伙的嘛,哈哈。”光哥丢下铁锹迎着这百十号山贼走上前,热情地与打头那位一看就很有王八之气的山贼头领握手,抓着人家使劲儿晃荡,“尼斯老兄,贵属下把咱们这边的意向传达给你了吧?好好的民间武装团体,干点儿啥不好,奈何做贼呢?” “噗——!”坐在农场另一边用骷髅将军监视着这边的戴维斯先生一口茶喷了出去。 被光哥拽着手的哥们一脸似哭似笑,急促地连连回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是尼斯团长……” 付友光顺着这人的视线看去,一位身材瘦长、相貌……呃,挺有男人味儿,削眉高鼻、眼窝子深深凹下去的仁兄,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这个山贼团的团长尼斯,外表略有些颓唐,留着齐腰的卷发,胡子修得挺漂亮。若是无人介绍,实在很难把他跟山贼联系起来——这哥们穿着高领衬衣、褐色马甲、带衬肩的长外套,与马甲同色的紧身裤加长筒马靴,肩部和袖口有流苏,衬衣上带着花边,领结打得规规矩矩。就凭这身标准的男性贵族打扮,说他是某位爵士还比较合适。 山贼们刚见识过泥瓦匠一般的高阶斗士,再接触农夫一般的半神似乎也不是太难以接受;维迪站出来介绍了一下,尼斯立即将手按到胸口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日安,尊敬的光·弗兰迪大人,您的属民向您致以最真挚的问候,愿您永远如夏日的太阳一般高洁、热情、光芒万丈、温暖人心。” 光哥大退一步,鸡皮疙瘩此起彼伏:“……这画风哪里不对……” 当首领的人就是要比一般小山贼通透得多,称大人而不称半神、又自诩属民,这就是赤果果的在投诚;暗喻自个儿是“善民”不是山贼,投诚也不是迫于半神的威慑力而是因为尊敬对方的身份;说难听一点,就是当了那啥啥又要立那啥啥。 付友光完全不介意对方玩儿的文字游戏,黑猫漂成白猫来给他抓老鼠,只要肯按规章办事那就既往不咎。真要较真,那他现在组建的体制里要打倒的黑五类多了去了。 “既然来了就好好干,条条大路通金山,抱着歪脖子树吊死那不叫执着,那叫二缺。”付友光笑眯眯拍拍尼斯的胳膊,这货比他高半个脑袋,硬要去拍肩膀有点儿自寻难堪,“来来兄弟伙们搭把手,先帮忙把这棚子搭起来。” 尼斯恭敬地行完礼,话没说到十句光哥就一点不见外地塞了把铁锹给他;而后在一片目瞪口呆中这位光大人吆喝着叫来一位宽度非常可观的大婶给他的同伴们发放农具、颐指气使地吩咐没拿过武器之外铁具的前·山贼们开始干活儿…… 从海因农场走到现在,付友光亲临前线组织人干劳动早已驾轻就熟,那种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气势根本就不容拒绝,一头雾水的前山贼们硬是齐齐动手铲除了堆积不知多少年的十几吨杂物都没回过神来。 这百十号人里八成以上是职业级别强者,剩下的至少也是见习级,劳动的效率比一般人高多了。光哥一看这势头,麻溜的给人分组分配工作,抬土挑水抗草杆挖地基样样不落,半早上的功夫就把几间大草棚给搭起来了。 “不错不错,小伙子们有前途。”这进度把光哥乐坏了,毫不吝啬地夸奖以尼斯打头的生力军们。瞧着快到午餐时间了,想着人家头天来不好过分“剥削”,就先带着往食堂那边去。 米迪亚食堂算是整个农场里最“恢弘”的建筑,但同时塞进去百来号人就满员了——平日里员工们多数是领了餐往附近一蹲,倒真没挤进去用餐的习惯。尼斯沉默着被带进去坐下,偷看一眼走开去厨房的付友光,抓紧空挡冷着脸问维迪:“你确定那位光大人不是让我们来当农夫的?” 面对首领的问责,维迪丝毫不见慌乱:“老大,你见过没有守护兽的奇珍异宝吗?” 尼斯阴着脸,心念电转间自语道:“……难道这是考验?” “那可是一位半神,老大。你觉得他缺几个农夫吗?”维迪把手搭到尼斯肩膀上,以撒娇般的语气把问题抛回给尼斯,“我这辈子头次看见半神,可没法儿猜度这种大人物的心思。老大,你见多识广,你说说看这位光·弗兰迪打着什么主意呗?特地派三阶斗士叫咱们来干苦力活儿,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嘿,伙计,虽然我们很亲密,但我还是很介意你抢了我的口头禅。”好容易找到插嘴机会的地精托比怒刷存在感。 “闭嘴,托比。”尼斯喝止托比,斜眼看维迪,“不论这种大贵族把话说得多漂亮,招揽我们这种人的目的也无非就是让我们去干那些他们不方便干的事情。总之,稍后这位半神总会给我们答案……在那之前,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下去。” 跟尼斯、维迪坐一桌,之前被光哥误认为首领、身材魁梧、装甲华丽、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散发着王八之气的中年男人闻言蹙眉,鼻子里喷着粗气说道:“老大,大不了咱们把总部搬到兽人王国那边去。半神再厉害,还能打进兽人王国去?” “……罗宾,你认为兽人王国会对我们提供庇佑的依据在哪里?”尼斯反问。 “我应该提过,这位光·弗兰迪炫耀过他们跟兽人王国那边牛头人族的关系吧?往兽人王国跑可不是好选择。”维迪立即反对。 “呃……咱们团里不也有牛头人吗?嗨,哈布,咱们去你老家转一圈怎么样?”光看外表十分有卖相的罗宾心虚,把话头转到团员中的牛头人那边。 另一桌的一位牛头人战士以雷鸣般的大嗓门回话:“别开玩笑了罗宾,我爷爷出生时我老家就在打领地战争,一直到现在。难道咱们准备转型佣兵团?” “噢!能接到商会的雇佣监守自盗的话,可比盲目地蹲守强得多。这真是个好主意哈布。”地精托比再次怒刷存在感。 沉默许久的暗精灵阿瑟尔犹犹豫豫地开口:“嗯……伙计们……虽然很扫兴,但我得提醒一下……那个监视着咱们的骷髅架子一直在旁边呢。” 整个食堂餐厅瞬时就安静了下来,百余双眼睛齐刷刷瞪向角落里那具手持双手剑、身着铠甲的骷髅,一滴滴汗水从各人的脑袋上冒出。 “呵呵呵呵……”COS骷髅雕像的亡灵将军下颚抖动,发出渗人的冷笑,戴维斯的声音从这具骷髅口中传了出来,“不论山贼还是没有官方认证的佣兵,我都视为‘新鲜肉体’提供者……你们迫不及待想要成为我的亡灵仆从?这可真让人高兴……” 地精托比迅速收回视线,正视着首领尼斯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我还尚未像您禀报,老大。我有许多同胞为光·弗兰迪大人服务,据我的同胞说,光大人的胸怀如天空一般宽广,忠于他的人无论何等出身都能得到善待。” “太好了,我已经不满山贼……呸!我已经不满现状很久了,老大,难得有大贵族肯收留我们,这种好机会可不能错过。”浓眉大眼的罗宾义正辞严,参与进劝说的行列。 “是啊老大,咱们跟着一位半神干……呃,干活儿,这是多么值得吹嘘的事儿。下次看到夜鹰、火蜥蜴的那些家伙们,说出来非把他们吓死。”维迪那一口低沉绵软、富有磁性的嗓音,不管说什么话,只要不看他本人都能让人觉得悦耳动听。 坐在自己房间里监控整个怀特农场的戴维斯先生又呛了一大口水,玩命地用力拍胸口。 有了戴维斯的主动配合,这批前·山贼出乎付友光意料的听话。有了这么一批生力军加入,没几天的功夫怀特农场周边三十里内的受灾自由民八成以上都迁移到了农场里。救灾工作告一段落,付友光也没小气,拨付一笔资金和装备给这批前山贼,以海得赛官方的立场给他们改了团名、给予正式身份,让他们在半年内征伐海得赛南部边境线上大大小小的非法团伙。平定了这条边境线后答应他们的境外物流蛋糕就能兑现,对此,新生的“尼斯民团”并不怀疑;目前来说他们比较介意的,是这土鳖到爆的新团名…… 出身于某个王国流亡贵族的尼斯本人具有不错的军事天赋,他身边那个浓眉大眼的副手则是曾经受雇于帝国的自由佣兵。尼斯民团对上正规编制的军队或许够呛,收拾知根知底的山贼团伙、小规模流寇盗匪之类,确实是毫无压力。若非打劫事业收入不稳定,这个民间武装早就能够扩充了;现在获得了官方支持、有了新的发展转型方向,对他们来说倒是个契机。 安顿好了怀特农场这边的事务、把席尔和安那度尔带领的人民军士兵留下来坐镇,付友光带着戴维斯马不停蹄赶往百里之外的佩吉农场。 佩吉农场因萨琳娜的人事安排不当、导致改革进度落后、粮食储备不足;雪灾期间民政司与社会司费了不少功夫从邻近农场转调粮食,才勉强跟上救灾的需求。现在已是一月二十六日,大雪有转小的迹象,但道路仍旧难以通行;又因这处靠近奥丁顿领地、地质优良、人烟密集,来来往往的运粮队遭人觊觎;一天前自伯克利农场转运过来的粮食半途遭遇劫道,一番血战后虽保住了粮食,却有两民市警司的见习市警伤势过重,不幸逝世。 现有的市警司市警皆是刚从新兵营里出来的,或因天赋或因心性等问题没能进入人民军。被选进市警司的他们在救灾结束后要进入临时警校学习后才正式上岗,在之后的海得赛发展规划中这些年轻人将担负起城市治安稳定的重要责任。现在,连临时警校都没来得及进就损失了两位市警,新上任的警司莱安·巴特利特男爵几乎气疯。 粮队被劫这事儿并不是一般的盗匪流寇干的,透着诡异,坐镇安普城的莉莉丝没有人手可调动,索性将其发到了付友光这边来。 吸取搭乘骨龙迷路得天昏地暗的教训,戴维斯果断放弃了飞行、召唤出一匹幽灵马两个人挤着坐,比照着地图顺着大路出发。这一带相对来说算是人烟密集之地,比起安普城、玛奇城城城区三十里外那一片荒芜,这片儿稀稀拉拉地偶尔能看见村庄;虽然不可能跟天朝比,但勉强能挑战一下美利坚的人口密度了。 按说以幽灵马的速度,这百多里距离一下午时间也该到了。但多日的积雪掩盖住了路面,白茫茫的大地上想用目力寻找参照物也实在是够呛;于是,一位半神一位高阶施法者,光荣地再次迷路了。 夜色降临,断断续续的雪花暂时收兵。一望无际的雪原与暧昧的月光相映生辉,泛着朦胧浪漫的幽光。天际间,一匹白马……呸!一匹佩置了马鞍的白骨马踢踏而来,马上坐着一位长袍飘飘的男子……和另一名全身散发冷气的男子。 “……我实在很讨厌一个梗重复用……”光哥半眯着死鱼眼,双手抱胸,盘腿坐在体积超过大象的幽灵马背上,浑身散发的沉沉死气几近冰冻效果,“舍弃尊严吧戴维斯,找个村庄问问路,比在这当无头苍蝇强。” 坐他前面的施法者先生都没力气抖马缰了,一脸的阴霾,口中念叨着:“耻辱啊耻辱……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我的人生整个风格都变了……” “别闹,逗比是你的本质,只不过被你用装逼掩盖住了而已。是男人就勇敢承担起丢脸的责任,大方地接受真实的自己吧英雄。”付友光吐槽。 “你要我承担什么责任啊!在不和时宜的时候担负起搞笑的职责吗!”戴维斯吼。 “这跟你不是挺衬的嘛……” “哪里衬!” “古板自大的外表,勇于牺牲自尊一肩挑起娱乐事业的内在……” “你才牺牲自尊!不,你有自尊这玩意儿吗阁下?” “别傲娇了老兄,咱不好那一口……” 郁闷疯了的俩大老爷们一来一往斗嘴排忧解闷,漫无目的地在无垠的雪地上前进。相比起在天空中乱闯的上一次,这一次的处境好多了;虽然或许稍微偏离了一点儿目标,但显然不会跟上次一样绕出十万八千里去。 月亮升到正空时,两人同时发现远处天边出现人类的踪迹。欣喜之下一阵疾奔,果然发现了一座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口的雪地有被清扫过的痕迹,较近的某栋房屋看得见取暖的轻烟。走得近一些后,还能还见房屋之间新雪层下凌乱的脚印。 付友光准备进村拍门问路,戴维斯却拉住了他。 “先等等,我感觉不太对劲。”戴维斯一扫之前的老不正经,压低了声音凝重地说道。 “嗯?”付友光轻轻退回去,仔细打量了一遍目之所及的道路屋舍,“哪方面不对劲?有什么强大的存在?还是潜在危机?” 戴维斯的目光集中在村口过去第二间围了院墙、整体石砖建造、铺着瓦片的民居,鼻子动了动,阴鹫的表情中掺杂着疑惑、厌恶:“并不是危机,只是一种……让人厌恶的熟悉感……” “巫师之眼看一下?”付友光提议。 “……不,不了。我们走吧。”戴维斯突兀地说道,脸上的情绪消逝一空,不由分说转身迈步。 付友光蹙眉,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跟上戴维斯的脚步;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撒腿狂奔。 戴维斯独自向前走了几步,长叹一声,停下来施展飞行法术,扭身飞到付友光前面。 “请停步,阁下。让我来吧。” 超过付友光的瞬间,戴维斯低声说道。不待付友光反应,被黑色雾气托着的施法者全速飞向那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屋舍。 付友光狂奔到那间屋舍前,戴维斯已经越过墙壁飞了进去。他站在门外,听见里面发出几句简短急促的惊呼,而后是一阵混乱的骚动。魔法波动骤起骤落,一切声息戛然而止。 血腥味悄然迷漫。 付友光注视着大门,想了想以斗气轰碎,迈步走进去。 “阁下……”戴维斯惊讶转身,他脚下倒伏着数具成年男性尸首,迅速扩大的血滩染红了他身前的地面。 付友光阴沉着脸,目光慢慢扫过院中景象。 这间屋舍应是属于某户较为宽裕的人家,围墙内整洁的小院能看出昔日昌盛时的痕迹。正对大门的屋子门窗都被拆下来取暖了,进门就能看见铺着石板地面的客厅。客厅中应该摆放茶几的地方被挖了个凹坑,条凳木椅的残骸正被点着熊熊燃烧。火堆上架了个大锅,沸腾的热汤烹煮着可疑的肉块,锅里飘散出来的肉香味混合血液的腥甜,闻之欲呕。 戴维斯走出客厅,指了指搭在墙头上的旧鞋和几件没有没收起来的衣服,语气平静:“夫妻二人,加上两个以上的孩子……但门口的足迹全是成年男人的。村口第一间屋子大门上有暗红,通往里面的道路上的脚印全是同一批……这个村庄,最后的几个活口或许就在这了。” 站在院子里,能看见客厅通往里间的走廊上丢着几件带着黑红痕迹的破烂衣服、以及一只小孩子的鞋。 横七竖八倒在客厅里的几个成年男性,身上裹着多层的粗布衣物,体态臃肿;但从他们那瘦削的脸颊和细瘦的手腕上看,这几个“幸存者”日子也不是太好过。现在,在多事的路人插手之下,他们最终……没能熬到雪化的时候。 第132章 雪灾救灾(九) 城堡方面并非没有粮食,但手太短——即使雷恩工程队修整了主要干道,运输粮食的速度仍旧不乐观,就近援助农场附近的村落已是城堡方面现有人力所能做到的极限。 这座变成了死村的小村庄不在农场负责的范围内,如果不是戴维斯与付友光迷路撞上,关于这座村子里发生的事,很可能会随着那几个烹食同类的人类村民死去泯没于天地间,在人类王国的历史中化为尘埃——正如在这个漫长的冬季里,没能幸运地被拯救的那许多弱小灵魂一般。 付友光与戴维斯搜遍整座小村,没能发现更多的幸存者。空荡荡的、冰冷的民房,被丢弃得七零八落的农具,燃烧不完全的湿木,干瘦的、仅剩骨架的枯骨……本就生存艰难的自由民在天灾之下毫无抵抗力,虽非乱世,比之乱世更见凄凉。 把村中枯骨和那几具尸体搜集起来烧掉,天亮之前,付友光与戴维斯离开了这处或许不久后将从地图上消失的小村。 幽灵马背上,两个人都再没了之前那般互相调侃的兴致。长久的沉默后戴维斯开口说道:“这一带的艾尔索普镇,有六万居民。因有爵位的贵族不够,不能被提升到市级……” “这附近是那个镇里的贵族在管辖的。”付友光如之前一般双手抱胸盘腿坐着,神情莫测,声音里透着冰冷,乍一听还以为是西格在说话,“大雪是从年税收缴后开始下的,‘管理’着这些地区的家伙们,自然不舍得将辛苦收上去的粮食发出来。” “你心中有数就好,阁下。贵族们不会看着自家的农奴佃户饿死,因为那是他们的财富;但一般的自由民……他们可不那么在乎。”戴维斯叹息,“我见过类似的场景,当我还是魔法学徒的时候,我的家乡因纳得立领地发过洪水……那真是如同灭世般恐怖的景象,农庄边上的山垮了一半,泥水卷着石块、树木、野兽的尸骨,瞬间淹没田地、房屋……” 顿了顿,戴维斯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那样,带着戏谑和讽刺冷笑着说:“……洪水可不管谁是佃农、谁是农奴、谁是自由民;贵族们的‘财产’损失惨重。我记得,那一年因纳得立领地的领主大人在当地的贵族议会上放声大哭,同情贵族们的遭遇……那位‘可敬’的领主大人认为,为了贵族们能挽回损失,当年的年税应该提高。” “因纳得立死了十几万人……贵族们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占着田地的自由民死了,驱赶农奴过去占据空村就是新的农场;幸存下来的自由民缴纳不足年税,唯一的活路也只能是投身某位贵族老爷做万世农奴。” 付友光抬起眼帘看向戴维斯,施法者坐得很随性,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悬在半空;在他眼中跟老不正经划等号的戴维斯这会儿脸上带着轻蔑、痛恨,没再把所谓施法者的尊严挂嘴上,泄愤似的语气跟他前世遇到的那些愤青没什么不同。 “我那个世界有位贤者……在自己的著作中提过;遍翻历史,字里行间唯有两个字:吃人。”付友光感叹,“这个世界……也类似。若有人细书历史,后人读来,能看到也只有吃人两字。”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无可厚非。”摇了摇头,付友光轻声说道:“但有智慧的种族,怎能学习野兽的规则?” 戴维斯似有什么地方被触动,身子僵了一瞬,又渐渐缓和;默默看一眼情绪低落的付友光,施法者没再出声。 他们迷路闯进去的小村离镇子不远,向着佩吉农场的方向走了一个多钟头,远远地便看见了城镇的城墙和箭塔。 这一代离边境线很近,艾尔索普镇虽只是个规模不大的镇子,在格局和防御上却是比内地的安普城要来得正式。找到这个镇子再找通往佩吉农场的路就轻松得多了,不必再像之前那样乱撞。 靠近镇郊,人烟渐渐密集,两人收起幽灵马顺着大道走。路旁独院的小酒馆、靠近大道的家庭旅馆已经打开大门做生意,零散居住在附近的乡民裹得严严实实,与这两位衣着“单薄”的外乡人擦身而过时好奇的目光不时扫过来;看清了戴维斯那身施法者的打扮后恍然大悟,虽不敢过来套近乎,态度倒是十分恭敬。 蜂窝煤在此地的市场似乎不错,走到能看得清城镇大门的距离时,某些民居的屋角堆积着烧过的煤渣,还有人家将煤炉子移到门口,摆上铁锅向清早进镇做工的人们售卖热汤。 “请不要这样做,葛德文老爷,我们家并没有欠您的年税,现在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如果您把我的丈夫带走,我们要怎么撑过接下来的日子?” 一道凄切的女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循声看去,几座挨得比较近的房屋前,夯实的泥土小路上站着几名下人打扮的健壮男子,虽没披甲,但腰间佩戴着兵刃。这几名护院之类的人物前方,一位身着华服、裹着毛皮大氅、戴着平顶皮帽的贵族模样中年男人骑在马上,正不耐烦地呵斥胆大包天挡着路的妇人:“能为葛德文老爷我服务是多么荣耀的事儿?你这妇人懂什么,还不快点让开?” 身材瘦小的女人脸带惶恐,高声叫道:“我们很愿意为您服务,葛德文老爷。可是现在我的丈夫必须进镇子去做工才能有钱买吃的让我们一家活下去,求求您了老爷!” “不知廉耻的女人,没有吃的就能借口偷懒吗?”葛德文不悦地喝道,“你们家种的是我的土地,本就应该为我服务!快让开!” 这名贵族老爷不耐烦地挥手,一名护院立即上前拉开了妇人。在妇人的哭泣声中,她的丈夫被拉出家门,与其他几个被拉了壮丁的佃农一起被押走。 付友光与戴维斯互看一眼,脸色都不太好。同样停步下来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路人满脸同情,其中一位老人摇头叹息:“坎普好不容易获得镇里熟食店零工的名额,就被葛德文带去做白工……那份工作看来保不住了。可怜的孩子……” 另一位少年愤愤不平地说:“昨天我大哥也被叫走了,瑞立爷爷,葛德文到底叫走这么多人干什么?” 老人连连摆手:“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只希望大老爷看在我们为他们家服务多年的份上,别让小伙子们太难熬了。” 付友光忍不住问道:“那位葛德文老爷让佃农做活儿不给工钱的吗?” 一老一少古怪地看了付友光半天,有些见识的老人注意到他的衣服款式,小心地说道:“先生,你是……佩吉农场的员工吗?” 城堡体系里各家公司员工的制服大体上相似,但在颜色的深浅和细节地方有所区别。比如食品公司、熟食店等餐饮相关的颜色偏浅,而农业、养殖业偏深蓝。距离此地三十多里的怀特农场偶尔有员工来过镇子里,这老人看过几次这种深蓝色的制服,故有此一问。 “呃……是的,老先生。” 老人和少年顿时满眼的羡慕,不等老人回话,那名少年就连珠炮般说了一堆:“我听过你们农场里的待遇,先生,那真是棒到家了。但不是什么主人都像领主大人那样仁慈慷慨,咱们这片儿的人家都是葛德文家的佃户,可在以前,我是说,我还小的时候,至少我们家耕种的田地是属于自己的……” “兼并。”付友光转瞬间就明白了。那少年还在继续发泄着不满:“今年的冬天结束,我想葛德文老爷家的佃农又会增加不少吧。死了那么多人,得有多少空地让他们家接收啊……” “咳、咳!”老人打断了少年的喋喋不休,责怪地瞪了他一眼;少年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嘴巴。 “葛德文老爷的农场里,据说新搭建的棚子垮塌得厉害……饲养的鸡死了一大片,农奴又都冻伤得厉害,或许是因为如此才急需召集人手吧……” 老人絮絮叨叨颠来倒去说了好一会儿,付友光和戴维斯才算弄明白,颇有些哭笑不得。原来那个葛德文眼热农场里养殖公司大规模繁育的鸡鸭,也照葫芦画瓢地盖起了养鸡场。问题是这家伙只了解了点儿皮毛就开工,内部组织完全一团糟;鸡鸭存活率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产蛋供肉。砸了不少钱进去的葛德文心急如焚,在鸡棚被积雪压塌后更是不管不顾、毫无节制地在佃农中抽丁,弄得怨声载道。 告别热心的老人和少年,两人继续向镇子前进。就刚才的见闻付友光开了个小玩笑:“那家伙也算一颗红心向太阳了,不过这种‘追随者’我可是敬谢不敏。” 戴维斯看一眼付友光:“我还以为阁下要插手那个小贵族的行为呢。” “摆出领主排场让那家伙节制点是不难,但这治标不治本。他要是阳奉阴违、等我们走了继续我行我素怎么弄?咱总不能盯着他吧?”付友光摇头道,“到了佩吉农场先收拾掉打咱们粮队主意的家伙,留着这个隐患,对咱们的发展不利。” “……阁下已经有目标了吗?”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不是吗?小股流窜的盗匪流寇没可能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也不可能知道运粮队的前进路线。”付友光叹气,“虽然这种猜度很不可思议……但排除掉多余的线索后,再怎么匪夷所思的真相也是真相。我想莉莉丝也早就猜到了,你看,她直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发到我这边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戴维斯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似是心有余悸般地说道:“……我忍不住回想过去的几年里是否得罪过莉莉丝夫人……” “……你的节操丢得太快了……” 两人没进镇,沿着城墙绕了半圈找到直达佩吉农场的宽阔大道,直接走上去。各个农场通往附近城、镇的道路作为主要商道,是雷恩工程队整修的重点目标;宽度、路面平整度都颇为出色,与只是夯实地面的其它泥路有极大的区别。 “艾尔索普镇的镇长只是个平庸的老头,其作用至多是充当人形印章。虽然全镇仅有二十多家实权派贵族,但这儿靠近边境、远离政治中心,蓄养私人武装的压力要小许多;就武力而言,这镇子的实力不见得比安普城弱多少。” 戴维斯侃侃而谈,他可不是西格那个宅男,对海得赛的了解要深切得多。 “唔……他们应该也对自身的实力较有自信,否则不会用这种直接冲突的方式跟咱们叫板。”付友光点头。 戴维斯斜视着光哥:“你……嗯,猜错的话我道歉;你不打算揪出真正的凶手,而是打着一刀切的主意,对吗?” 付友光咧嘴:“哥哥没那个耐心了。离镇子二十多里的村子遍地饿殍,镇里的家伙们还在勾心斗角、冲老子比划中指……留着他们不但对咱们的发展没用,倒是很有可能拖咱们后退。” “……莉莉丝夫人也是考虑到这一层,所以特意让我跟里来佩吉农场……是吧……?”戴维斯觉得头皮有点麻。 “她非常擅长审时度势。向安普城动手的时候咱们根基太浅,是以要怀柔。现在呢,咱们的手虽然还是不够长,但影响力和声望足够了;加上西格亲自跑到玛奇城去搅浑水,她能猜出我和西格的行事力度加重并不出奇。最重要的一点,咱们这边死人了;人命关天,她知道我和西格绝不可能将此事轻轻放下。” 付友光和西格对莉莉丝的评价都挺高,不然的话也不会直接让她坐到高级执政官的位置上去;另几个地位与她接近的女士可都是在基层打拼了好一阵子的。 戴维斯回身看一眼渐渐被抛离在身后的艾尔索普镇,嘀咕着说:“……得了,反正已经死了这么多的人……再死点就死点吧。” “不清除农田里的杂草,庄稼是长不出来的。” 付友光下了定语。他现在已经不是处死一名强暴致死幼女的罪犯都会手心出汗的初哥了,对于站到权力顶峰、担负起一块领地未来的领导者来说,无意义的仁慈是最不需要的品质。 依靠市警司运送的粮食、人民军的士兵与警卫部的预备队协同合力,有效地援助了佩吉农场周边自由民村庄近五千灾民。农场里提供的食物和寒衣让这些从未受过官方救助、也从来没有吃、用过这些好东西的灾民们感激涕零;到了今天,除了部分严重冻伤导致肢体残缺的重伤员和极少数赖妇懒汉,大量受援的灾民已经主动自发地参与进农场里的工作、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儿。 付友光和戴维斯在下午赶到佩吉农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在农场员工的带领下,灾民们清扫积雪、维护暖棚、修补屋顶墙壁、挖掘冻土赶建房屋、赶在雪化前加深水渠以免农田被淹……不休耕的农场,绝对不会有嫌弃人力太多的时候。 佩吉农场现任的总监是出身于宾利肥料公司的员工,刚满二十岁、皮肤粗糙得却像是已经超过三十的原农奴马伦。性格耿直的马伦原本是预订要进入人民学园进修的,无奈佩吉农场前两任总监都坏了事,只好让他先委屈着过来救急。 咧嘴一笑完全是个标准老农、压根看不出比光哥年轻一大截的马伦,见到千呼万唤终到达的两人后,第一句话就显示出了这家伙的愣头青本质:“大人,戴维斯先生,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付友光&戴维斯:“呃……” 马伦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以戴维斯先生的能力,你们昨天就该到了。是不是雪太大了、路面都盖住了?” 付&戴:“……”你丫的都猜到了还问啥啊! 笑容十分憨厚的马伦领着两位大爷穿过忙碌的人群向仓库改建的办公室走,路上还不忘以他自己的风格交代一下上次的粮队被劫事件:“……白花花的粮食太招人了,特别是咱们这边养了这么大一批人;不是狗鼻子都得被这味道牵着跟十里……” 光·弗兰迪大人与戴维斯先生神情诡异地听着这位去年的劳动模范以浓郁的海得赛口音通用语数落着那些个“狗鼻子”,硬是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走到属于农场总监的狭窄隔间里,马伦麻溜地倒出半麻袋文件资料:“……我过来接任时伯爵就让我留意收集艾尔索普那帮老爷的资料,呐,这些详细街道图和宅院地形图是从猎人协会悬赏弄来的……” 付友光无语,合着西格那家伙是早就打定主意、连准备工作都已做好、就等动手时机了啊?!丫丫个呸的,都不给通个气的啊! 把该交的资料交给光大人和戴维斯先生,佩吉农场的总监、外表十分淳朴、亲民的马伦冲两位大人物憨厚地一笑,再次补刀:“警卫部的兄弟说,警司莱安·巴特利特先生也要赶过来协助……幸好安普城直通这里的道路是被市警司的兄弟们踩熟了的,估计莱安警司不会迷路。” ——这货谁安排过来的!谁!!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戴维斯:……妈蛋,脑袋顶上有个不讲常理的半神、斗神级别的伯爵,压力就已经很大了好不好!不要再来一个啦! 拥有女BOSS潜质、但目前来说温和无害的莉莉丝夫人,于忙碌告一段落的午后坐在办公室里喝茶。 那批山贼……还是交到伯爵手上利用率比较高吧?优雅地品茶的莉莉丝如此想着。 第133章 最长的一天(一) 佩吉农场外,一群受农场庇佑的灾民奋力挥舞着工具,将农田之间的沟渠加深;开挖的人群后方,年老体弱者提来一筐筐的碎石子,填充到新拓宽的沟渠底部。下一梯队是属于农场员工的两名精壮青年,他们的工作是将搅拌好的水泥覆盖在碎石子上,再由最后面那位“技术人员”将其抹平。 城堡体系里的员工们或许不理解什么叫“细化分工”,但一路接受着原始版本流水线工作模式的他们已经切身体会到了分工合作的好处,也渐渐习惯性地把“效率”挂在嘴上。让参与的劳动力去干力所能及的事儿、不浪费任何一丝人力,成了绝大多数基础管理员的行事指标。 安德鲁研究所麾下的水泥厂烧制出来的水泥大部分用来修路,剩下几乎全用在了各农场的水利设施上。作为吃货帝国出身的付友光理所当然地支持水稻种植业,积攒的堆肥、蚯蚓粪等肥料都优先应用在水稻上。当然,作为本世界的主食,小麦也不能冷落了。先期开采出来的矿石配置成磷肥后大半都用在了小麦种植上。 挖土的人中有人似乎体力不济,填充碎石子的人群里立即跑出一个人去替换他。被换下来休息的农夫脸上全是汗、背部有些佝偻,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后,慢慢走到填充碎石子的这边来帮忙。带领着老弱搬运石子的一名基层管理跑过来拿出水袋让他喝一口,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填充碎石子的人中有人羡慕地看了这位农夫几眼,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到前方、落到因个头较壮而幸运地获得替换挖土工作的人身上。农场方面并不隐瞒各级人员的待遇,挖土和填石子的人在能够领取到的日结铜币数量上可是有着根本性的区别。虽然他们来到农场只有几天,但该让他们知道、理解的东西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多出一分力就能多赚一个铜币,越能干的人就越能获得尊重;农场里那位走到哪儿都能被别人尊敬地称呼一声“总监大人”的马伦只是农奴出身,认真努力地工作就能让他的身份获得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些农夫实在无法不动心。只能干些粗陋活儿的人或许灵活性不够,但有样学样的能力还是有的;基层管理们再透露一下城堡方面十家农场春耕前都要扩招员工,他们参与工作的热情自然也就更高了。 附近一座小山丘上,一位老人背着手站在丘顶,眯着眼睛打量着热火朝天地工作着的人群,神情莫测。 “回去吧,老爷,您看,雪又要开始下了。” 老人身后,一位中年仆从看了看天色,忧心忡忡地说道。 老人一动不动,若非那耷拉的眼皮偶尔颤动,旁人几乎要将他当成一座石雕。仆从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上前将披风搭到老人身上,轻声说道:“老爷……有几户人家求过来……说是葛德文家又拉走了一批男丁……” 老人闻言目中一黯,嘶哑着嗓子说:“……粮仓里……还有粮食吗?” 仆从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了:“只有十几袋麦粉了,老爷。去年征收的年税……并没有上交到镇里。” “……多兑一点麦麸……发点儿给他们吧。雪化之后,他们也有地方找吃的了。我只是没有爵位的平民,能当这个镇长也不过是因为我活得够久……税官都是贵族供养的,谁会理会我呢。”老人自嘲地说着,语带苦涩,目光凝集在那些工作的人群身上,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些自由民集聚到领主大人的农场里,若是领主大人给予他们庇佑,那么,那些不知死活急着占据那些田地的家伙们……春耕时就有得闹了……” “……我听说,领主大人的农场里,工人待遇十分优厚……或许,雪化后这些自由民会留在农场里,不情愿回去种地了吧?”仆人小心地说。 “你不明白,东尼。就算这些人不去种,以现在的领主大人作风来看,也不见得会白白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们圈地……”老人摇头说道,“……而且,种地是需要佃户、需要农奴的。你觉得,那些家伙们会去哪儿弄佃户、农奴?” 仆从蹙眉,脸色渐渐苍白,额头不知不觉间已是一片晶莹:“……他们那些人家……没那么大胆吧?” “自由民到佃户、到农奴……其间的距离没有你想的那么遥远,东尼。”老人慢慢地说道,嘶哑悠长的声音在广阔的冰天雪地间愈见苍凉,“……我被推举到镇长的位置上时,我就知道我会在某次流贼入侵、或天灾人祸时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今年的大雪结束,我的任命也就应该到期了……可惜啊,这几年里,我这位镇长……替人们做到的事儿实在是不多……” 一主一仆下了小山丘骑着驴子回到艾尔索普镇时,再次飘扬的小雪已经下了两个多小时了。镇长的家在镇北——于此可见这位镇长实际上的地位,这世界城镇格局大抵上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作为高级居住区的所谓内城、上城,多数总是占据着城镇的东面。 仆从牵着驴子停在沿街的一间杂货店门口,把驴子交给杂货店店长——镇长的小儿子,自己将老人扶进了屋子里。 穿过杂货店的店面,里间是一座还算清幽的小院,有一栋双层的小木楼和两件平房。小木楼内的客厅还算精致,老人的女儿正坐在煤炉子旁做针线。将老人扶到煤炉边的躺椅上,还未结婚的女儿给父亲端来了热茶。 “下雪就少出点门吧,爸爸。我真怕你在哪儿摔伤了。” 年轻的女儿坐在老人膝旁说话,拿了毛毯给老人盖住腿。 老人喝了茶歇了会儿,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发,对她说道:“菲妮克丝……我今天去佩吉农场附近转了转,那儿现在发展得很好,那些农田被整理得跟花圃一样精细。” 菲妮克丝听到佩吉农场就眼睛发亮,连忙说道:“那么你见到萨琳娜女士了吗?” “傻姑娘……”老人笑了起来,“我只是在外面看了看,怎么会遇到萨琳娜女士呢?” 菲妮克丝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嘟囔着说:“是吗……也对,我听说那位女士回安普城了……” 老人顿了顿,忍住心中的不舍,微笑着说:“如果你是如此地向往……那为什么不去安普城看看呢?” “我当然……噢,爸爸,你说什么?”菲妮克丝惊讶地捂住嘴。 “我是说,你很向往那些女士们吧?萨琳娜、温蒂、妮娜、南希……好了亲爱的,我看过你房间里藏的那些话本了。”老人笑呵呵地说着,故意叹了口气,“现在的世道变了,女人们一个个比男人还能干。就连我家的小金丝鸟儿,也对外面的天空跃跃欲试了。” “爸爸!” “哦,你可是大姑娘了菲妮克丝,别撒娇。” 父女俩打趣了几句,话题又回到农场这边来。 “我很舍不得你们……但是,小金丝鸟儿是属于天空的,亲爱的菲妮克丝。你的大哥也念叨着安普城很久了,我老了,不能把你们都拘束在艾尔索普……我的孩子们,也是时候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了。” 老人悠长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被他温暖目光注视着的菲妮克丝眼中渐渐积起水汽。 “我们一起搬过去吧,爸爸……咱们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 “呵呵……我的傻金丝鸟儿……” “父亲!” 客厅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老人的大儿子裹着一身的雪花冲了进来。留着大胡子的维斯特帽子和头发被雪水湿透,看起来有些狼狈;精神却是十分亢奋,眼睛亮得发绿。 “稳重些,维斯特,你是被狼狗追着咬屁股的小毛孩吗?”老人板起脸训斥,他的大儿子已经年过三十,这么一副不稳重的样子实在不像样。 “对不起,父亲,老天,我现在没办法控制情绪!菲妮,好姑娘,快、快准备热茶水!”维斯特几乎是跳着跑进来的,亢奋过头的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有客人!是的,尊贵的客人!快,好菲妮……” 老人顿时气得狠不能抽自己不成器的大儿子一顿,菲妮克丝则是偏着头疑惑地站了起来:“哈?哥哥,你发什么疯?” “哎哟!我去,戴维斯,你能不能让你的小伙伴靠着边儿走?” “……阁下,你撞到的是我本人好吗?” 外面的院子忽然传来两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维斯特赶紧倒退回去把充当门帘的厚棉布掀起;在他激动的“请进”声中,一位扎着头发的金发青年当先走了进来。 这是一位活力十足的青年,他穿着让人羡艳的深蓝色工作服,套着一件长到膝盖处的鸭绒外套,脚上的翻帮皮靴擦得光亮。他眼睛里的光芒如同炫目的太阳,哪怕是深冬里也让人感觉温暖如春;他有礼地向老人行礼,并对菲妮克丝致以微笑,态度大方亲切,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轻慢。 “夜安,格纳先生,我是光·弗兰迪。” 付友光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一进门老人与菲妮克丝就陷入了呆滞状态,根本就没法儿回应他的问候——格纳怎么说也是艾尔索普的镇长、不是一般的平民,他们家是有订阅安普城日报的。也就是说,付友光这张脸和光·弗兰迪这个名字,他们一家人个个耳熟能详。 这世界的魔法科技发展得不错,彩色印刷业在索亚迪王族还只是大贵族的时代就不稀奇了。 一月二十八日,安普城,市政厅。 莉莉丝夫人慢慢地翻阅完一份文件,离开座位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毅然地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一鼓作气在这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快送走,凯瑟琳,我怕我等一下又会忍不住改变主意。”签好字莉莉丝就将文件递向猫女,别过头去不看这份印成红字的重要文件。 “是,夫人。”凯瑟琳接过文件二话不说将其卷起赛进竹筒里,当场打开窗户跳了出去,让停在附近的飞行异兽将这要命的玩意儿送走。 凯瑟琳离开没多久莉莉丝就后悔了。她毕竟不像西格、史蒂文那些家伙那样没节操,“良心”的刺痛让她坐立不安。 “或许我不应该这样做……”未修炼到足够腹黑等级的未来BOSS趴在桌子上咬指甲,神情惶恐,“也许……是不必这样偏激的……但是……不……做了事儿怎么能后悔呢……” “我受不了啦!!”办公厅里一声尖叫,莉莉丝冲出房间,蹬蹬跑过走廊,闯进走廊另一端的就业管理处。 “……诶?”正头疼怎么调动仅有的百余名城管队员维护整个安普城正常秩序的妮娜听到动静转过身,莉莉丝已经飞扑到近前。 “莉莉丝?夫人?你怎么了?” “什么也别问妮娜!让我抱一下!” “等等……哎呀,先让我把笔放下,墨水要弄到衣服上啦!” 眼下两团青黑的玛丽小姐抱着一堆文件走了进来,无视妖精打架的两位高级官员,哑着声音通知:“妮娜女士,二十分钟后去一楼小会客室见赫伯特·马克思男爵,半小时后到二楼会议室参加本年度第一次人力招募组织会议,请别迟到。” “……好的玛丽,谢谢提醒。呃,你还是少喝酒吧玛丽小姐,你的声音一天比一天……” “感谢您的关心……” 玛丽小姐幽幽地道谢后如幽灵一般飘走,进了监察部办公室后玛丽小姐将文件往茶几上一扔,双手抱头顿下。 “……老天呐!伯爵居然连莉莉丝夫人都要暗算……这混蛋变态是要把巴蒂城那边的所有责任推给莉莉丝吧……也对……如果是他来干这事儿,大人会毫不犹豫痛揍他的……唉……为什么我要知道这些啊!混蛋伯爵,连我也隐瞒住不行吗!天啦,我要怎么面对莉莉丝……” 知道所有真相的玛丽小姐,独自泪流满面。 萨马尔村的领主、赫伯特·马克思男爵,数天前带着他那块小封地的佃户和自由民逃难来安普城。他们算是动身得早的,全村只损失了几名老人幼童,严重冻伤的人也不多。之后几天陆陆续续逃过来的人群,几乎是沿途抛着尸体爬过来的。 这些主动逃难的人和各家工厂搜救队迁移回来的灾民一个待遇,先好好养三天,有伤病的抓紧治疗;恢复行动力后城堡方面不再免费供应食物,而是分配了力所能及的工作以工代赈。组织起这些灾民劳动的同时,各家公司不遗余力地宣传自家的员工待遇,这段时间里很是预定了不少预备役员工,只等就业管理处的招募会宣布开始以后把这些生力军往自家工厂里拉。 作为这个世界贵族阶级中最奇葩的存在,赫伯特·马克思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家封地上的佃农和自由民被人抢走。这位男爵很是认真地考察了城堡体系中劳动者的待遇,世界观碎了一次又一次;好在经历过北方战场的他还算挺得住,没有就此被逼出什么毛病。既然理解了海得赛领主大人能够相对公共、公正地对待这些跟随他逃难来的佃农、自由民,能让这些人有更好的未来,那么他也没必要抓着不放——呃,实际点说,他也没办法抓着不放。他自己本人是位二阶骑士,跟随他的几名家族骑士只是一阶,就这实力,在安普城完全硬气不起来…… 在市政厅一楼小会客室等待了一会儿,司法官、兼就业管理处理总负责人、城管大队总队长妮娜女士走了进来。 赫伯特·马克思站起来身,忍着古怪的情绪行礼。虽然早了解到领主大人用人的观点很奇特,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城堡麾下的高级官员尽是一堆女人。而眼前这位被称为杀神、煞神、传说能止婴儿夜啼的母修罗,居然是位相貌美艳的妙曼女性,就更让人感觉诡异了。 “日安,妮娜女士。” “日安,赫伯特·马克思男爵。” 简短的问候后坐下,妮娜直入主题:“男爵,你想成立境外运输公司?” 赫伯特有点难受,他不太习惯这种不寒暄就谈正事的作风;不过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讲究格调的贵族,当即点头,接话道:“是的,女士。我……的领民归属有望,但我与我的几个……家族骑士们,在目前来说,并没有合适的去处。我借阅过城堡方面领主大人颁布的政令,我想,这是最睿智的人才能提出、建立的规则,我对此非常感兴趣。”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尊敬的男爵。”妮娜微笑着说,她可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贵族了,相比之下,这位赫伯特·马克思男爵的品格简直比月光还要高洁;在光大人出现之前,她从未见过真正把平民当成人看待的上位者,“我个人十分支持你的创业精神,赫伯特。但你得明白,新公司的成立不是就业管理处说了算的,必须取得光大人的认可、在董事会议上提出议案,再通过社会司的审核。这事儿急不来,我想,你可以先组建人马……” 妮娜掐着点儿尽力在十分钟的会客时间内给予赫伯特必要的忠告,而后匆匆离去。赫伯特在会客室里坐了一会儿重复几遍加深刚被塞进脑子里的东西,一脸不明觉厉地出了市政厅大门。 “大人!” “大人!” 等候在外的几位家族骑士顶着一脑袋的雪花凑过来:“大人,事儿办成了吗?咱们可以开动了没?” “别急,伙计们。”赫伯特领着几位下属往暂时分配给他们居住的工厂区仓库走,“弗兰迪家的规矩可比咱们想象的多,必要的流程好几道,雪化之前估计是没戏了。” 几位家族骑士顿时有些泄气:“那咱们就什么也不干、等着这该死的雪停掉?” “当然不是。”赫伯特微微一笑,满脸自信,“见过这位高级官员,我已经大概明白现在的海得赛是什么风向了,伙计们。我们窝在萨尔玛混沌度日时,外面的风向已经改变了——不客气地说,现在的海得赛,我们混出头是很容易的事。” “是这样吗?我以前在北方听过弗兰迪家……似乎只有当军团长的那个老大比较出色吧?”一位家族骑士怀疑地说。 “嘿,那你知道弗兰迪家的双生子半神出现是什么时候的事?”另一位家族骑士调侃。 “那么我们现在干什么去?”说这话的家族骑士比较务实。 赫伯特·马克思拍拍他的老下属,眉眼间盘踞多年的阴霾一扫而空,轻快地说:“别担心,不会让你无聊得整天想酒喝的。咱们现在就去问问纺织厂的女工,请她们替我们提出加入搜救队的意愿。” “哦——你想见那位女士了吧?我记得她叫玛丽?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风韵犹存……”家族骑士挤眉弄眼。 “别乱说!” 入夜,整理好明日要用的文件后玛丽小姐去了一趟薇薇安的社会司,谈了一下关于私营企业申请贷款的问题;又去了一趟黛西的民政司,与黛西闲谈的同时从“卧底”的秘书小姐那里拿了点材料。 出市政厅大门后玛丽小姐出城去了一趟纺织厂——现在的安普城城门是彻底不关闭了,若非考虑到过于惊世骇俗,付友光连城墙都想拆掉——上次的裙带处理事件中,与玛丽小姐同名的那位年轻姑娘冒失地轻信了薇薇安的前夫,丢掉了正式员工的名额。现在这位姑娘已经没有优待补贴了,也不愿意住在城里,就回了工厂宿舍,与另外一位玛丽——那位两个孩子的母亲——挤一个房间。 “看看是谁来了——小玛丽,快出来,玛丽小姐来了呢……”玛丽夫人笑呵呵地将玛丽小姐迎进家里,招呼她的孩子们来向玛丽小姐行礼。 “玛丽小姐来了吗?”小玛丽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出来。 “你的脚还没好吗?”将给孩子们的礼物递给玛丽夫人,玛丽小姐嗔怪地伸手去扶住小玛丽,“没痊愈之前别再乱来了,你又到灾民区那边乱跑了?” “呃……我太闷了,所以去帮帮忙……” “好了,亲爱的,那边不缺你一个,你也不要去添乱了。上次你想帮忙修窗户,结果反而把自己腿摔了……不要这么拼了,大家都知道你是好姑娘,太用力表现会有反效果哦!” 在与自己同名的两位玛丽房间里呆了一会儿,离开工厂区回到城里,走在入夜后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玛丽小姐仍旧感觉心烦意乱。 “唉……不能平静下来是正常的吧……毕竟那份文件上的东西我全知道……”玛丽小姐顺着墙角走,愁眉苦脸,连巡逻的城管队员冲她挥手打招呼都没看到,“……谁能做到像伯爵和史蒂文·西蒙先生那样铁石心肠啊……那可是……上千条人命呢……唉……签字了的莉莉丝夫人……现在也不好受吧……” 市政厅二楼,办公厅办公室内。 莉莉丝站在窗前,冲着夜幕下的城市发呆。 “……神是……不存在的吧……祈祷、忏悔……毫无用处。” 莉莉丝轻声呢喃着,闭上眼睛。 “……不,或许是有神存在的……他……不就是神的恩赐吗?他那样的人,这个世界哪会存在呀……” 下意识地双手抱胸,莉莉丝轻轻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 “我并不是自我安慰,只不过,这种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我去做……总比他去做好。” 一月二十九日,凌晨。 海得赛领地西北部,巴蒂城城郊一户农庄中。 雷恩大马金刀跨坐在蝎尾狮上,他身前,几位猎人协会、冒险者协会的职业强者全副武装,松散地站在院子里。稍外侧一点的地方站着一圈人,半数是城堡体系出身的职业强者,半数是两大协会带来的人。 这座小小的农庄外,上万名工程队的员工排列成黑压压的数个大方阵,十人一组的小队由组头带领着,举起的火把照亮了半个天际。 一名骑士策马穿过人群,进入农庄后跳下马背,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将一份文件送到雷恩手上。雷恩快速翻阅后将文件递回,这名骑士接过,又将其交给两大协会的领头人传阅。 “这次的事件,我们海得赛城堡会负起责任。”雷恩队长开口,声如洪雷,“在领主大人治下出现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渣,作为领主大人的追随者,我们本就有将其清除的义务!” “安娜!” “在!” 雷恩工程队女队的队长、一位身高小两米、胳膊比某半神大腿还粗的女汉子从城堡所属的职业强者队列中走出。这位彪悍的女汉子是如假包换的海得赛本地土著,猎人世家出身;因贫寒而无法参加职业考核,但本身实力早就接近一般的二阶战士。 “那些人渣的内院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队长!一个漏网之鱼也别想从咱的指头缝里跑出去!” 安娜的嗓门儿比雷恩还洪亮,靠得近些的两大协会领头人顿时十分有捂耳朵的冲动。 “三百个劳动力的汗水才能供应得起一名贵族锦衣华服、骄奢淫逸!一整个城市的贵族,消耗掉了多少本属于他人的生存资源!”这么久的妇女主任不是白当的,别的不说,雷恩的口才是彻底练出来了,“咱们城堡上下倾力救人,这些猪猡还在拖咱们后腿!这种大雪天里多少人没吃没喝,那些混蛋居然还要趁机加税!还敢把加税的理由加到咱们光大人头上、伯爵大人头上!” “如此无耻卑鄙之徒,天理不容!” 三阶大战士的怒吼声农庄外面的工程队都听得见,各组组头和基层管理们尽数出自贫苦大众,对于这种煽动性的话十分有感触,当即杀声震天。 “杀!” “杀!” 群情激奋,山呼海啸般的杀声让人群中心来自两大协会的职业强者们也不禁动容。受金钱驱动加入城堡方救灾的他们对于这些人的愤怒,要说有多理解,那绝对是骗人的。但好歹出动救灾也有不少天了,对于底层人民那薄弱脆弱的生命力、那凄凉悲惨的境况,也不可能全无触动。 “呼……”猎人协会的领头人、一名金牌猎人叹息了一声,默默拧开手腕上魔核腕带的机关;今夜一战不可避免,他对于清剿那些贵族也没多少抗拒——反正有人背锅,谁也怪不到猎人协会头上。 冒险者协会的领头人,一名三阶行者,在海啸一般的喊杀声中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海得赛的实力……或许要重新评估了。 雷恩队长待喊杀声稍停下来,呼地抽出背后大剑,举向空中:“巴蒂城内城区到市政厅,不留活口!!” 海得赛领地西南部,艾尔索普镇外。 海得赛人民军的士兵在几位排长的带领下借着夜色集聚到镇门东侧,等待信号发起后着手拆除箭塔、占领城墙。警司长莱安·巴特利特男爵领着市警司的人在镇外静候,人民军拿下城门后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控制住镇中的主要街道、设置路障、执行宵禁。 镇外各处路口已有警卫部的实习警卫们带着组织起来的员工、灾民占领,防止有人乘乱逃走。 艾尔索普镇面积并不比安普城小,居民也有六万之众,但因某些遗留问题,全镇获得爵位的人家仅有二十多家,因此一直与市级封号无缘。这些有爵位的人家在这个小镇里混得可比他们同阶级的战友舒适,每家都豢养着可观的战力;也因如此,城堡方面完全不可能对这些人家留手——牙齿太过尖利的狗,不一下子打死,被咬到可就麻烦了。因此,付友光也罢、西格也罢、莉莉丝也罢,对付他们的态度都是直接放大杀器:海得赛最高战力、三阶施法者戴维斯。 呃,虽然挺伤自尊的,光哥本身妥妥的半身——但若论杀伤力,估计也就是黑魔法师先生零头的零头…… 一只骨鸟绕着镇子飞了几圈,嘶鸣几声后落到城门上。人民军的士兵收到信号,取出飞勾往箭塔上一甩,攀爬、近距离按住弓箭手、夺取箭塔,一气呵成。 沉闷的“咔、咔”声中,吊桥被放下,城门被打开,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一声呼哨,市警司的人二人成列快跑进镇。 付友光与戴维斯跟在市警司后面进镇,路障设置完毕、保证不会有被惊动的普通镇民出来乱晃后戴维斯先生就能再次展现他身为黑魔法师的团战能力。若是哪家蛋疼到供养出了三阶的强者、戴维斯短时间内拿不下,付友光就有出场的机会了——别忘记使用信仰之力斗气的话,光靠王八拳光哥在半神以下也是无敌地。 警司们忙而不乱、整齐有序地设置路障,在黑魔法师正式动手前,付友光忍不住又念叨了一遍:“可记着下手别太狠啊,妇孺老弱先放过,不反抗的也别弄死,丢去矿区一样是劳动力……” 戴维斯满脸无奈:“你已经重复了一百多遍了,阁下。”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咱们这不是缺劳动力嘛。” “您弄死我得了……” “我去,你这话跟谁学的?” 第134章 最长的一天(二) 一月二十九日凌晨三时,一只巫师之眼从半空中掠过,稳稳停在某户人家后院里。隔壁隐约传来的骚动声惊动了这户人家,男主人带着护卫、家族武士在前院集合,被吵醒的女人、少爷、小姐们,要么在发脾气、诅咒冬夜里都不肯消停的家伙;要么察觉到了危险,吆喝贴身的仆从带好金银,打着等天一亮躲到自家庄园去躲避的主意。 戴维斯再能耐,也没法儿一次性同时攻击二十多户人家。得亏这些富贵大户一窝蜂集中在所谓的高档城区、也就是镇子的东面,省了戴维斯不少事。 街道彻底被人民军的士兵和市警司的人占领,这些贵族们谁要是嗅觉灵敏反应快、溜出家门想连夜出镇的基本出了门儿就是自投罗网。有自己人贴心的配合,戴维斯的清扫行动进行得更加轻松惬意。这些盘踞在艾尔索普镇不知吸血多少年的人家,居住的府邸一家比一家宽大。这样的场地十分适合戴维斯发挥,数只巫师之眼放到空全方位监视动手的人家,亡灵兵看准了对手成群地放出去。黑夜是黑魔法师最棒的掩护,兄弟单位不参与进来碍手碍脚让戴维斯先生无所顾忌;携带兵刃“暴力抵抗”的家伙干掉后他当场就能弄走尸体,不必为了掩人耳目像在怀特农场时那样等着被埋好了再打地道偷运。 黑暗之中,顺着门牌号一家家攻过来的亡灵大军很快淹没了整个前院——这家的男主人不可谓不厉害,豢养的护卫、家族武士铠甲之精良让人咋舌,训练有素、攻势凶猛,砍倒了好一批亡灵大军。若非戴维斯及时使用了几个魔法伎俩腐化土地、从内部扰乱了这些人的阵型,这么僵持下去还得费不少功夫。 “大丰收啊……”捞尸体捞到够本儿的戴维斯心情愉悦,站在墙头上施法控制大局的他很有仰天大笑的冲动;考虑到后面街区上不少兄弟单位的士兵在巡视,好容易忍耐住得瑟的欲望。 巫师之眼再次转了一圈,确认整个府邸里没有试图反抗的武装份子,戴维斯先生踩着黑雾前往下一家,将一宅子的妇孺老友丢给市警司的人去接管。 付友光远远望着夜空中那长袍飘飘的老头换了位置,等在大街上随时准备接应的他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段,蹲到下一家的大门口。人民军士兵和市警司的人都避开了各家的大门附近,特意给他们留出突破点以避免万一戴维斯掉链子、他们正面与这些个树大根深的老地头蛇家族豢养出来的中高级武力正面碰撞的情形。而光哥呢,就是堵门的不二人选;只要不拼速度不拼飞行能力,付友光都敢叫板。 行动开始不到两小时,已有六户贵族人家从艾尔索普除名。戴维斯没留下尸体、甚至那弥漫的血腥气也被他使用某种黑魔法吸收走,看起来像是那些人无端地消失了一般;但行动的人都知道那些人到底去了哪里,随着戴维斯一家一家地碾过去,街道上遥遥看着戴维斯的士兵、市警们,敬畏、崇拜有之,恐惧更甚。 再次挡到某户人家华贵大门口的付友光,大喇喇地双手抱胸站在台阶上,沉默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行动开始到现在,死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虽然这些人算是罪有应得,但终究心理正常的人类是不可能眼睁睁望着同类被杀死而无动于衷的,付友光已经注意到街道上戒严的士兵和市警们有人流露出了不安、不忍等情绪。 ——“合法杀人”也不可能心无内疚。 付友光长呼出一口气,眼睛微眯。 这家人家的府邸比前面几家都来得大,亡灵大军刚放进去那会儿还听见猛兽的嘶吼声——在自家里养异兽,数量还不少。付友光站门前台阶上,感受到大地被震动的频率可不低。 猛兽嘶吼声渐渐降低,被兵刃相撞声超过。拥有着矿山的这一家人家底确实厚实,与戴维斯的亡灵大军酣战后还有成建制的护卫小队掩护着家主人仓皇出逃。 围墙外边都是人,忠心的护卫们能选择的路实在不多。浑身浴血的三人簇拥着一位老人打开大门冲出来时,看见台阶上只站着一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顿时眼中一亮,似乎看到求生希望。 “不管你受雇于谁、我愿意给你三倍的报酬,只要我能出去……”惊吓过度、手哆嗦得停不下来的家主人冲口而出,能被单独派来堵门的人绝不可能弱小,颇有眼力的他当即开出高价,语气也是难得的恭敬。 付友光摸摸鼻子,无奈地说:“这条路……不通行。” 面前的老贵族看起来跟他爷爷一般慈祥,三位浴血奋战保护主人的家族武士也很让人感动,但是,“心有不忍”和“必须杀掉对方”并没有冲突。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哪有不沾血的呢。” 付友光低声嘀咕着,把手掌上的血迹蹭到裤子上。三位忠心的家族武士两个被他击成重伤,最后一个不得不带着家主人退回去,被追过来的亡灵士兵补了刀。 那位面目看起来很慈祥的老贵族脑袋被砍到只剩一层皮,浅浅地吊在躯干上。昂贵的金边单片眼镜碎成粉末,剥下来能卖不少金币的一身华贵常服也给喷涌而出的鲜血毁了。 戴维斯飞向下一家,付友光犹豫了下,拔出临时配备的长剑给了两个躺在地上呻吟的家族武士一人一下痛快。 “……下辈子不要助纣为虐了……不是只有地位高出身好的人的命才是命啊……” 真正地动手杀了人,付友光反倒是全身心都镇定下来了。警卫部的人进来配合市警司运送被屠光武力的贵族家眷,哭声几百米外都听得见。好在这些贵族居住的府邸都在一条街上,戴维斯顺着道儿杀过去时设置了层层隔音的魔法伎俩,没被惊动到的人家还意识不到今晚的事儿并不简单——他们也确实安详太久、太久了,天灾人祸都影响不了他们的富贵荣华,海得赛官方最高领导人换来换去,对这个小镇上作威作福的这些老派小贵族世家几乎都没什么影响。混得高的看不上他们,底层的人民反抗不了他们;处在贵族最下层的他们看似难以出头,实则日子比谁都逍遥。 那些哭声撩动不了付友光神经,有更多更应该哭的人,甚至哭不出来。 同一时刻,海得赛领地另一边,巴蒂城内城区。 上万名雷恩工程队的员工将内城区包围得水泄不通,虽然这都是些普通人,在职业强者面前不值一提,但其动作太规整、气氛太肃穆、太安静,让前来配合的两大协会的强者们都不由得压低了说话的声音,被这无边无际的沉默队列所震慑。 雷恩带领大团队的能力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磨练出来了,指挥这种大型行动一点儿也不显得生涩。工程队的工人都是重要的劳动力,他可不舍得把这些工人拉出去消耗。城堡体系的职业强者与两大协会的人编组、突破内城区防线、击溃对方组织起来的有效战力;漏网之鱼由第二梯队、在附近救灾临时调过来人民军士兵、市警司、警卫部补刀;女队的人在第三梯队,清扫逃过前两道兜网的残余份子。 三道攻击阵线呈阶梯形态,相互间留出缓冲地带。随着这三个梯队层层推进,最外围的万人大包围亦逐步跟进收缩,务必要将整个巴蒂城内城区血洗一空、不留任何活口。 雷恩并非嗜杀之辈,但这一次屠杀势在必行——不仅仅是将两大协会海得赛的分部与自家绑紧,更重要的,是必须由此举为开头、撕开当下笼罩在海得赛上空的那层看似温馨的薄纱:海得赛,只容许有一个声音。 “杀!” 雷恩怒吼着举剑冲锋,他身侧,现任海得赛人民军某连连长的亚当紧跟其后。 此次攻袭在巴蒂城刻意提前“走漏”了风声,内城区的人家有将此当成玩笑的、也有谨慎地把自家的武装力量收缩回来预备不测的。万人大队开进城后,这些人家再无侥幸;不管平日有什么龌龊,这会儿都团结起来抵御外敌。一群数个人家拼凑出来的武装骑士排出大盾,冲锋过去的雷恩撞飞了三人,但攻势也被拦截下来;前排的武装骑士这会儿倒有落在雷恩身后的,提起兵刃想过来围堵住雷恩,半道却被紧随雷恩的亚当等人截住。 “杀!” 奥斯顿·索尔,父亲卷入雪梨尔女士的案子后被记过一次,急于洗刷索尔姓氏污名的他在这次救灾中十分积极;内部收到这次行动的风声后,他二话不说带着亚力士矿业公司的几个职业强者立即赶过来助阵。他被“抓”进工程队时就已是职业级,现在已升上二阶。紧跟在亚当身后的他,与亚当一起挡住了妄图从后方围堵雷恩的人。 攻坚队与武装骑士们接火没多久,两大协会的人也支援上去参与绞杀。战线犬牙交错,将内城区宽阔的主要干道堵得严严实实。 街道边屋顶上,两名受贵族供奉的施法者举着法杖吟唱咒语,绚丽的魔法符文在虚空中成型,向下投掷。绞杀阵线上方忽然出现一道空间扭曲,六张防御套牌魔法卡片以六角星型阵势结阵,闪耀出刺目强光,将魔法爆炸的威能阻挡在人群之外。 两名施法者大惊,连忙撑起护身精神力场,看向魔法波动传来的方向;街对面,一家旅馆二楼的阳台上,一位炼金术师踩在栏杆上,周身漂浮着一圈土属性防御套牌。 “亏大了……呃……卡牌的消耗不知道能不能报销……”没什么精神的安德鲁念叨着,从空间戒指里又摸出一套魔法卡牌。 第135章 最长的一天(三) “啊啊——!!” 客厅女仆发出尖叫声,仓皇地抓过银制烛台,往前砸去。 破窗而入的壮汉随手一挥打飞没什么杀伤力的烛台,两脚将落地窗窗框踢碎,冲着后方喝道:“在这边!” 扭身想往二楼跑的女仆顿了顿,疑惑地转过头,那名“壮汉”发出的声音虽然粗哑,但的的确确是女人的嗓音。 几个身影快速地从踢碎的落地窗中钻进来,有如破窗的女汉子那样壮硕的、也有身材纤瘦的,着装是统一款式的蓝布工作服搭配军大衣;这些闯入者一半冲向客厅大门,将虚掩的门踹开冲进走廊,一半向二楼的楼梯冲来。 “你、你们是谁!这里可是威尔克斯特子爵的家……”知晓对方是女人后女仆没那么怕了,高声叫道。 冲在最前面的女队队长安娜眼角扫了女仆一眼,对方的虚张声势还不怎么被她放在眼里;总队的要求是不留活口,她可没那个权力赦免谁的性命。 “莉迪亚!”安娜冲势不减,很快穿过女仆冲向二楼。 “是!”身材纤瘦的莉迪亚反射性地应答,停步在脚软倒在楼梯口的女仆身前,手中长刀一挥。 “扑——” 女仆脸上惊骇的表情被恒定,算得上漂亮的头颅带着一小截脖子飞上半空。 冲天而起的血浆飞溅,洒了莉迪亚一脸;在女队中算是瘦弱的年轻女孩瞬间失色,身子微不可查地一晃。 “跟上!” 楼梯上方传来的怒喝声让莉迪亚打了个激灵,如同条件反射般地大声回应:“是!” 大街上厮杀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再迟钝的人家也不可能继续安睡。这个所谓的“威尔克斯特子爵”家里大半的少爷小姐、夫人侍妾这会儿都集中在最大的主屋里,一边胆战心惊于外间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一边烦躁地呵斥着仆从发泄紧张的情绪。 冲上二楼的安娜等人很快遭遇大量的下人、女仆,各自出手砍杀;装修华美、挂满名贵陈设屋的二楼大厅很快变成血海。 安娜脚步不停,快速地往主人们的寝室冲刺;“嘭”地一声,两名管家模样的人被砍掉后,一扇双排大门被安娜大脚踢开。 “呀啊——!!” 混乱的尖叫声吵得人耳膜发疼,被集中到威尔克斯特子爵大夫人房间里的少爷小姐们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几时见过这种粗鲁、野蛮、浑身被鲜血浸染、恐怖得犹如地狱恶魔般的杀神们? “全体都有——杀!”安娜发出吼声,当先踩着华美的地毯猛虎下山般扑进装饰得美轮美奂的宽大房间里;她心中或有不忍、怜悯,但她绝不会抗命;她不够聪明灵活,追随者课程里的东西很多她都听不懂,但有一点是最起码的东西她是知道的——这些被底层平民供养着的贵族,不论拥有什么样美丽高贵的外表,其本质都是靠吸血维生的肮脏虫子。 猎人出身的安娜信奉猎人守则:“狩猎是为了生存。”追随者课程中,先行者们告诉她,人类之间同样有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但不同的是,大多数人类狩猎并不是为了求存,而是享乐。为了更多、更好的享受,作为高位者的狩猎者们,不介意将供养他们的平民当成鞋底的泥来践踏。 祖祖辈辈勤勤恳恳于山间狩猎、大部分的收入都用来缴纳各种名目繁多的税务的安娜,第一天上追随者课程、第一次明白原来她和她的祖辈都是人类社会中的被狩猎者,她和她的家人的人生意义就是为了上位者的过度享用而存在时,这位粗犷的女汉子当场嚎啕大哭。 安娜使用的兵器是长柄的大马刀,这种马刀只有两米以上的大块头才玩得转。健壮的手臂挥舞着比一般人身高还要长的马刀,刀锋横斩,不幸挡在安娜去路上、留着保养精致的长发、皮肤细腻如同牛奶的贵族小姐被拦腰斩断,喷溅的血液在华美的浅色地毯上绘制出艳丽的大朵红花;一秒之前犹然哭得梨花带雨的贵族小姐上半身在空中飞舞,复又如凋谢的树叶一般落到地毯上,美丽的脸孔被乱飞的头发掩盖,腹腔中的肠子流得到处都是。 与血液同飞的泪珠让安娜脑海中闪现一瞬间的不忍,但那小小的怜悯很快就被更大的愤怒燃尽。踩着这位贵族小姐的血,安娜犹如武神般向前冲刺,一往无前的马刀轻松砍断惊慌失措地拔出武器反抗的贵族少爷手中那只有外形能看的装饰剑,余下的冲势将这位贵族少爷整个左肩带胳膊斩开。 安娜心中的小小怜悯哪儿抵得过她灵魂深处那累积、发酵多年的愤怒!人类,又怎么会甘心永远当别人脚底的泥!! 威尔克斯特子爵府邸最后一个活口、逃到地道中的威尔克斯特子爵被人找出来砍掉脑袋时,女队的人已经清除掉了十来户人家的后院。作为巴蒂城最大粮商的威尔克斯特子爵甚至没有死在职业强者手上,他是被后续清场的工程队普通员工找到的。动员工作做得很好的工程队,没有人会同情一个昔日里耀武扬威的贵族。 凌晨六点,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艾尔索普城东城区的清洗已经到了扫尾的时刻。收获颇丰的戴维斯收回亡灵大军,从半空中落到地面。各方面来说都有点透支的他落地后迅速地翻出一瓶药剂饮下,消化了一阵后才略带倦容地走向等待多时的付友光。 收割了不少人命的戴维斯全身一尘不染,连头发丝都没乱;与他相比,打了几场肉搏战的光哥倒是狼狈一些,头发稍乱、一头一脸的灰,衣服上还沾了点儿血迹。 经历一晚上的厮杀,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整个东城区已在城堡方面掌握之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是战局稳定后进镇协助清点的佩吉农场员工;戴维斯消化掉那些尸体固然省了不少事,但后续的工作也不少。 付友光与戴维斯走到东城区唯一大街的街口处,警司长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与镇长格纳老先生已经带着不少人等在那儿。 “光大人,戴维斯先生,一夜辛苦。”莱安简短地进行问候,而后稍微介绍了格纳老先生带来的人。 格纳老先生被两个儿子扶着,身子骨在寒风中有些发抖,但神情十分镇定。他身后站着密密麻麻一大群人,有男有女,多数是四十岁以上的年长者——别怀疑,这世界普通平民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五、六岁,能活到四十以上的,都不算是平庸之辈。 在格纳先生的带领下,这些作为本镇长者身份的男男女女们向半神大人和施法者先生行礼。看得出这些人的神情里充满了畏惧和惊惶——作为见证者的他们已经知道这一晚上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光大人与这位施法者先生居然灭掉了本镇的所有贵族!老天爷!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儿! 付友光看清楚这些作为见证的年长者们后倒是彻底地放心了——这个寒冷得过头的冬天里,别说农夫挨饿受冻,城镇里的居民也不好过。格纳找来的这些人都算是在镇里说得上话的人物——还是前面的那个意思,这世界活到四十算长寿,到了四十岁还身体康健、活蹦乱跳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平民——这些人里,基本就没有稍微丰满点儿的人士;脸颊瘦削不算个事,胳膊上有点肉的都是衣服比较讲究的。 “我不申辩我们的行为是对是错,不过,我想有些东西大家可以亲眼看一看。”付友光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带着他们就进了临近街口的贵族空宅。 男人们被杀掉、妇孺老弱被带走的贵族空宅宁静得有点渗人,凌乱的打斗现场也让人心生慌乱;但即使如此,一街之隔的东城区贵族们家里的摆设、装饰,仍旧让同样在镇子里活了许多年的平民们大开眼界,颇有初次认识艾尔索普镇之感。 付友光没带这些人去参观什么藏宝室展览室之类的玩意儿,那些精美的东西或许换钱以后能改变他们的生活,但那毫无意义;他要的不是均贫富,他要的是让人们站起来工作、学会靠自己的双手改变人生。一味仇富没有任何用处,了解自身贫困的原因、哪儿的权利受到侵犯、要怎么争取自己的利益、为自己拼搏前程、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才是接下来要教会这些镇民们的事儿。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穿过前院,径直来到仓库前。曾经守卫森严的仓库现在围墙被破开了几个大口子,大门都被拆掉,几名农场的员工与社会司的文员正在清点数目。 一头雾水地跟着走过来的镇民们进了仓库就被那赛得满满当当的粮袋惊呆了,麻布袋子堆积如山,最高处顶到了十米高的屋顶;大筐大筐的麦子、成袋成袋的面粉、堆积成山包一般的腌肉…… 付友光走到麻布袋子前,随便拎起一袋撕开口子,抓起一把尚未去除麦麸的麦粉,向格纳老先生说道:“今年冬天,镇里麦粉卖到多少一斤了?” 活到七十岁、已经算是人瑞的格纳老先生是知道贵族们囤有粮食的——可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从进了仓库开始就维持不住沉稳的老镇长听到光大人的问话,哆嗦着咽了一下口水,咳了一声才能勉强发出稳定点儿的声音:“光大人……镇里……现在的小麦价格是六个铜币一斤。” 镇子里的收入要比市里低,六个铜币一斤带麦麸的面粉,意味着一个拥有稳定工作的成年男性收入仅仅只能维持家人的基本生活。 付友光把麦粉丢回去,拍了拍手叹息着说:“……镇里……有饿死的人家吗?” 老镇长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黯然地点了点头。 付友光忽然大步迈出,走到麻袋山的最后方,拖出一个袋口的麻绳呈现紫黑色的粮袋来,拎到人群前方,将麻绳扯断。 这个麻袋也不知放了多久,里面的麦粉已经开始发霉,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人群顿时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放到发霉的粮食!这对他们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儿! 付友光不说话,又继续走到粮食山的后方,再次拖出来数袋霉烂的麦粉。而后他走到大筐那边搜索了一下,拖出一筐长虫的小麦直接推倒在众人脚边;又去对面腌肉的角落,不费什么力气就捡出来几块发霉的肉条。 变质的粮食死死地吸引住了人群的视线,人们脸上的惊诧和贪婪消退,转变成越来越浓烈的愤怒、不满、咬牙切齿;一位满脸皱纹的妇女缓缓挪步走出来,跪坐到生虫的麦子前,脸一垂就落下泪来。 “天父啊……哪怕是生虫的麦子……如果能便宜些……卖一点儿给我们……我、我的孙子也不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妇女先是低低地抽泣,而后越哭越大声,粗糙如树皮的双手捧起生虫的麦子,不甘、愤恨与委屈交织,往日对贵族老爷们根深蒂固的盲目敬畏渐渐崩塌。 又有一名男子满脸失魂地缓缓蹲下,捡起一块长满霉丝的肉条看了又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冬天要比往年寒冷,消耗掉的粮食也要比往年来得多。城堡所属的食品店和熟食店确实提供了大量的廉价食品,可在大雪开始后,这一个月里运货不继,根本不可能供给镇民足够的食物。这些活过四十岁的年长者们,家中有人因粮食缺少而没熬下来的,大有人在。 在妇女的嚎啕声中,又有数人开始抽泣,有男有女。除了痛苦,他们眼中,更多的是仇恨。 这么多的粮食,这么多能救命的粮食啊! 付友光静静站着,什么也没说。这只是其中一家的仓库,另外那些人家的存粮也不少。他为城堡体系里部分员工有多少花多少的无储蓄状态十分担忧,但更痛恨这种过度的、已经扰乱了社会正常运行的储存。 “格纳镇长,先生们,女士们。” 半神大人终于开了口,人们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这不是奴性,这只不过是无数代人的血泪教训中已经养成了习惯的、弱小者自我保护的恭顺。 付友光心里刺痛,表面上不动声色,提高了声音说道:“这些粮食不会出售,但会作为佣金支配——接下来城堡会派人接管艾尔索普,当然,镇长仍旧需要格纳先生担任,城堡里的人会配合你进行工作。清理积雪、拆掉东城区那面墙、整顿镇内卫生、治安,收敛伤冻患者、拓宽护镇河、修建水渠预防水患……无数的工作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参加工作的人,必将领取公正的报酬。” 社会司的文员早就等在旁边,在付友光提到春耕前必须进行的工作后,立即走过来提供相关文件。艾尔索普镇在地理上有一定的重要性,对于这个镇子的管理办法早在去年下半年社会司与民政司就准备好了几套预备方案。这次雪灾是一个很好的由头,只要这些人将本地贵族们囤积的粮食数量流传出去,整个大雪期间饱受饥寒之苦的镇民中不可能再出现本地贵族的同情者;借由雇佣劳动力的方式将这些粮食发放下去,一方面收人心,一方面,有了这么一次以工代赈的参与经验,城堡方面向艾尔索普镇招募工人时会轻松很多。 上午十点,艾尔索普镇方面的处理报告和付友光的紧急请求人员调动的文件递到了西格手上。拿到这份文件,西格好一阵无语。 “……真像是那家伙会做的事……这不是在给我添麻烦吗……” 佩吉农场那边已经担负了近五千人的灾民,基层管理早就是超负荷运作;而付友光这家伙这么急着把艾尔索普镇六万镇民的生存抗起来,简直是嫌城堡方面不够头疼人力。若是西格自己去处理,动手之前他肯定会恶意再炒作一下粮价,让镇民们饿到极限;再收拾掉那些不知死活的小丑,加深镇民对本地贵族的仇恨、对城堡一系的仰赖,再来,施舍点儿粮食就能让他们言听计从…… “好吧,你们俩去一趟安普城,能带几个带几个,多弄点儿秘书和文员送去艾尔索普。”西格吩咐他从雷恩那边临时调过来的两名二战士,转过头又对和希尔一样充当救火员的二阶斗士说道,“你去一趟巴蒂城。” 二阶斗士一愣,连忙说道:“那您身边可就没人了,伯爵,安德鲁都被您派过去了……玛奇城可不安全。” “呵呵……”西格诡异地一笑,又迅速收敛,“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是,伯爵。”好心被当驴肝肺的二阶斗士赶紧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向巴蒂城出发的二阶斗士,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丹尼尔:…… 第136章 某伯爵的作死(一) 一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玛奇城。 “丹尼尔……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马车里,将身边的人全派出去的西格斜躺在软榻中,忽然说道。 阴影行者半蹲在墙角,整个人似乎与黑暗溶为一体。 “你是你,西格·弗兰迪。” 平凡无奇的脸孔,平凡无奇的声音。唯一的怪异之处只在于太久不说话,发音有些奇怪。 西格轻笑。软榻前的小茶几上红酒瓶子空了一半,伯爵大人看起来有些微醺。 “你意识到我里面换了芯子的时候,可没有表现出对我有多么忠诚……那家伙来自和平的世界,警戒心低得像个白痴。” “你相信忠诚?” 无口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木讷。 “恩,我刚才说了个笑话。” 西格颇以为然。 马车中静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到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西格伸腿踢翻小茶几,几上的半瓶酒和酒杯、果盘翻落在地。茶几下,绒布包裹着的一块造型古怪的庞大魔晶石显露出来。 西格目光落在颜色纯正的庞大魔晶石上,丑陋的造型让他每次看到都觉得眼睛难受:“……那个白痴,就不能弄得像样点儿……丹尼尔,抱着它。” 丹尼尔顺从地上前,弯腰抱起这块光哥从帝都带回来的“杰作”。重量超过千斤的魔晶石让不以力量为特长的阴影行者有些吃力。 恐怖的热能凝集成的结晶体,纯正的红色中似乎流动着活着的火焰。虽然造型有点儿不堪,但仍旧十分美丽。西格眯起眼睛注视了一会儿这块唯有半神才有能力制作出来的杰作,嘴角拉出轻笑:“我对于你们职业强者的世界没多少兴趣……不过,这种体积的魔晶石,还是有点儿诱惑力的吧。” 丹尼尔沉默不语。 “能钓到什么样的大鱼呢……我可真是期待,你呢?丹尼尔。” 丹尼尔:“……” “……你这家伙……又不想开口了吗?” 海得赛领主大人的马车穿过半个城区,来到现任市长先生的府邸。 从安普城来到玛奇城后因拥有城堡支持混得风生水起的市长先生殷勤地接待了伯爵大人,老脸上的谄媚比春光还温暖。 “准备好酒和女人——雪化之前,我要宴会一直开下去。” 海得赛西北部,巴蒂城中。 内城区惨烈的屠杀持续到黄昏时分,最开始还心有不忍的人们杀到最后已是从身到心彻底麻木,只剩下机械的挥刀动作。飞溅的血液从刺目的红变成了习以为常的景色,光是将尸首运往城外就加派了几次人手。 抱着拿钱办事心态的两大协会参与者进入战斗后渐渐忘记了留手,很少参与这种大规模行动的猎人、冒险者们,被团体气氛的魔力所影响,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无数条性命和无尽的鲜血已将他们跟城堡体系的职业强者们粘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两大协会影响力再大,毕竟也只是松散的民间团体。狡诈的金牌猎人、强悍的冒险者,说到底也是散兵游勇,并没有与千百人混合战成一团的经验。震天的杀声、口号声、眼前成片倒下去的敌人、漫天的血雾、时不时响起的惨叫,一切的一切是如此地撩拨人的神经;热血在澎湃、本性中的暴力因子在苏醒,再联想到被他们手起刀落砍杀的人是原本高高在上的贵族,混迹在海得赛这种穷乡僻壤分部的人哪儿还能保持理智。 最后一批藏到地道、地窖、阁楼、甚至水井里、水缸里的贵族被搜出来砍掉脑袋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猎人协会海得赛安普城分部的领头人三阶行者尤金,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把他带来出任务、从三个城市汇集而来的人归拢。好容易找全了这些杀红了眼的小伙子们,望着一个个浑身浴血犹然不知、脸上疲惫与兴奋交织的成员,心底有些发寒。 将人带进已被雷恩工程队占领的巴蒂城市政厅,猎人协会那边的人也集合过来休息了。与猎人协会的领头人、拥有金牌猎人头衔的三阶游侠对上眼,两位竞争多年的老对手都是一阵苦笑,脸带戚戚。 城堡这边倒是对他们十分客气,包下了市政厅旁边一整间酒店让他们休息。把小伙子们安排去休息换洗,互相也算有点默契的尤金换了身衣服去跟金牌猎人、游侠布拉德利碰头。 酒店大堂中,习惯性选择靠窗位置休息区的布拉德利点起烟斗,对他的老对手叹声道:“咱们入坑了,老伙计。” 尤金有些受不了烟味,微微侧身躲开风向,同样面带感叹:“是啊,难怪领主大人要求三个城市都调人参与任务……弗兰迪打着把海得赛分部全拉上船的主意啊。” “……不止如此,尤金。你记得吧,关于任务领头人……也是弗兰迪指定的。你和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被领主大人盯上了。”布拉德利苦笑。 “什么?!”尤金大惊,这个他是真不知道。 “仔细想想,拥有一定实力……哦,我这并不是在自我吹捧。不过,就海得赛的几个分部而言,拥有一定实力、人脉不佳、受上峰排斥……这样几个条件综合一下,你和我的名字几乎是呼之欲出。”布拉德利一脸悻悻,显然,他自己很讨厌承认自己人脉差、以至于一直呆在海得赛这种穷乡僻壤。 尤金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是有那么点儿不会看人脸色,在组织松散的冒险者协会人缘不大像样。但作为不到四十岁就升到三阶中期的强者而言,被这么指出来可不会让人心情愉快。 金牌猎人这种头衔是没法子弄虚作假的,含金量极高。做人方面稍微有点儿问题的布拉德利并不笨,看穿某人的意图后思维无比地清晰:“我没猜错的话……那位领主大人大概是不满足只做个封地贵族了……” 尤金木着脸点点头:“……直接跳过职业工会找上咱们两家,野心昭昭。更糟糕的是……咱们应该是无法拒绝的。” 布拉德利目光森然,冷笑了一声:“没法儿拒绝,老伙计。你和我说不的话……就会被咱们头上那些老家伙推出来顶缸。” 巴蒂城的贵族一扫而空,作为领主的弗兰迪家必然要就此做出解释。而作为代表海得赛协会分部参与行动的他们,其责任可有可无。这次的事儿,倘若他们只是外围做做样子也就罢了,没听过哪方势力会不理会正主反倒是抓着雇佣兵不放的;偏偏行动开始没多久他们带的队伍就失控了,到最后更是完全杀成了一片;这样情形下他们要说只是受雇佣拿钱办事,估计也就能够骗骗三岁小孩——当然,重点是某人就差对着他们流口水了。到了这份儿上还敢拒绝,估计下一盘端上桌的就不是什么好菜了。 “反过来,你和我答应的话……或许那位领主大人……会把我们推到海得赛分部真正领头人的位置。”尤金木然地说,到了现在要还看不出某人对他们及他们身后协会的觊觎,那他也就白活这几十年了。 布拉德利牙痒地点头:“……连那些泥腿子都肯浪费粮食去救助,弗兰迪确实足够大方……以海得赛的财力,这块地面上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两位老对手同时陷入沉默,作为被自家协会流放到海得赛的边缘份子,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让压在他们头上的各分部总负责人收拾他们,这对于弗兰迪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反过来,与弗兰迪合作的话,好处倒是明显得犹如秃子头顶上的虱子。 精力旺盛的年轻猎人、冒险者们换洗干净后那股兴奋劲儿还没下去——有背景的人家,自家出了职业强者的话可不会舍得让这种优秀子弟在海得赛沉沦。出身都不怎么样的这些小伙子们一晚上干掉了那么多家贵族,那种异样的激动可以理解——在战斗中培养出了革命友谊的这些年轻人勾肩搭背,三三两两跑出来喝酒进餐,冷清的酒店因这些活力四射的小家伙们很快热闹起来。 坐在大堂休息区一角的两个领头人面对面枯坐一阵,首先开口的是心情十分之郁闷的尤金:“……这种受人胁迫的感觉太糟糕了,老兄。” 布拉德利深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表情复杂:“……总不能抛下一切……回过头去带人冒险吧……” 两位强者都没声儿了,虽然受排斥,但以他们现在的地位还是过得不错的,真要转回去过那种出生入死餐风露宿的冒险日子……那就更不甘心了。 “嗨,尤金,布拉德利,都在这儿呢?” 雷恩的大嗓门响了起来,这家伙一脸春风得意,走路带风,衣服都没换下了战场就找过来了:“你们住得近倒是方便来,来来,把东西都搬进来。” 几个工程队麾下职业强者一连串地抬了四口大箱子进来,一溜儿排在酒店大堂里。 “咱们这次收获颇丰,尤金,布拉德利,说好了一成缴获归属友军,这事儿咱们决不食言。两位老兄,分发红利的事儿可就交给你们了,哈哈哈。” 雷恩来去如风,摆下一排四个箱子就走了,毫不拖泥带水。当然,这家伙也不是真就像表面上那么蠢,临走前没忘记掀开两个箱子,让金光闪闪的金币、精美的金银器具、防具铠甲展现在人前,晃瞎酒店业者、两大协会领头人、出来发泄剩余精力的小伙子们的狗眼。 这神来一笔让尤金和布拉德利彻底绝了推诿、拖延时间的念头,两个老对手相视苦笑,互生惺惺相惜之感。红利在大庭广众之下送到他们手中由他们来分发,的确是能让这两个人缘不佳的家伙收服人心;但反过来说,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他们不识好歹把箱子退回去,不仅城堡方面可以堂而皇之地报复、给他们下绊子,他们领出来的人也会心生不满…… 即使是力量为尊的世界,个人的力量也永远战不过团体。 这一次的缴获确实丰厚,粮食也不比光哥在艾尔索普镇弄到的少。这边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人手也足;雷恩当即大手一挥,用这些粮食充当收买民心的开路先锋,大力展开以工代赈行动,短短几天就调动起了数万市民。至于本地贵族的同情者……那必然是有的,但在粮食大棒和虎视眈眈的大军压阵之下,谁也不会为了些不相干的家伙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二月五日,艾尔索普的贵族家眷送到安普城。同日,巴蒂城与艾尔索普镇发生的事件也被有心人逐渐在小范围里传播。 安普城内城区,提供给中高级管理层居住的高档宿舍楼群中,亨利面色苍白地看着手中新收到的消息,在温暖如春的卧室里汗如雨下,抖如筛糠。 玛奇城的贵族收到巴蒂城全城贵族被屠灭的信息,惊得魂飞天外,当即有人急火火地向亨利求证。而之前只收到一点点风声的亨利,到了这会儿才意识到城堡方面对贵族这一本该荣耀尊贵的阶层是如何地铁腕、残酷。 他的妹妹黛西现在来说已经是海得赛领地的高级官员之一,但他一点儿也不认为黛西能够振兴家族、恢复家族荣光——女人又不能袭爵,黛西爬得再高又有什么用? 亨利始终认为家族复兴的希望在自己头上,他也并不是想要背叛海得赛——他渴望钱财,更渴望地位。挖一点点小小的墙角换取财富没有什么,只要不被发现就好——就本心上而言,他还的希望能够做出点儿成绩、能够被弗兰迪封成勋爵。 而现在,艾尔索普镇和巴蒂城发生的事儿终于让这个被权力和财富迷晕头脑的男人看清楚一个事实:弗兰迪治下的海得赛,贵族头衔并不值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安德鲁:喂喂,我的任务完成了吧?为什么不放我回去?这破地方特么的连食堂都没有,你让我晚餐吃啥? 雷恩:白面包、黄面包、烤面包、黄油面包……你想换个口味的话黑面包也行。安娜,看好安德鲁先生,可别让他跑了。 气急败坏的安德鲁:等等你这个混蛋,你把我当囚犯吗?让面包见鬼去吧,我要回有食堂的地方……卧槽,魔法女神在上,你们这些女人想干什么?放开我! 那啥,苦肉计什么的都被小天使猜出来了啊哈哈哈【干笑 第137章 某伯爵的作死(二) 小人之所以为小人,那就是因为他们总是把当前利益看得太重。 某人放出的风声让亨利坐卧不宁,如寒芒在背。他现在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财富——不夸张地说,他现在的钱财去别的领地买块小封地都够了。这些钱的确是好东西,但糟糕的是他也被这些钱绑在了玛奇城贵族那危险的战车上。他现在对于从弗兰迪手中获取爵位不敢再报希望,就现在的局势来看,玛奇城那些贵族们的处境比他还危险——安普城就不用说了,只看艾尔索普和巴蒂城的惨况,弗兰迪能独独放过玛奇城? 他从玛奇城那边捞了不少钱,他们的合作也谈不上什么正式性——换句话说,对方根本就没有为他保密的义务。如此一来,他手里的钱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但最关键的是,他也根本就不舍得把殚精竭力弄到手的钱交出去。 已经没了封爵的希望,难道还连钱都舍弃?! 与亨利同住的卫生部部长马克长期出差,这栋房子基本上只他一个人在住。这很方便亨利在自个儿家里弄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比如,好好利用一下这些本来就是贵族人家居住府邸的宿舍。 焦虑不安的亨利披上外衣出了房间,下楼,掀起厨房地板下的暗门,摸进他无意中发现的地窖。 这间用来储存食物的地窖被亨利发现的时候里面还堆放着一些没有变质的粮食,很显然是抄家时就留在里面的,前主人估计是哪一家倒霉的贵族。亨利对这个发现欣喜若狂,当即就把他藏在外面的钱倒弄进来,之后与玛奇城的人交易时更是直接就把钱财藏进去——城堡方面对于私人财产的保护力度很严厉,这无形中给了亨利保护。他居住的这栋房子,非他允许的情况下莉莉丝也不能乱闯。 亨利走下旋转式台阶,焦躁的心愈靠近他的宝贝们就愈是平静。等他走到那装得满满的金币箱子前时,他那因过于神经质而绷紧的脸彻底松懈下来。 将手插进圆滚滚金灿灿的金币中,摸着这让人愉悦的金属,这位曾经出身不凡、少年时代享过福,但整个青年时代都处于相当苦逼状态的前贵族子弟一脸疯狂,目中的欲望化为炙热的火焰:“你不能认输,亨利。把这些钱交上去请求原谅?这种想法太蠢了,这可是我的钱……” 从人上人的贵族少爷一下子跌落尘埃,穷困潦倒,以在港口城市看仓库维生;这段经历对于亨利来说简直是噩梦。真正地贫穷过的人才会知道贫穷有多么可怕,地位卑微人见人踩的整个青年时代更是让他对曾经的贵族少爷身份饥渴至疯。他需要地位,需要财富,现在,他的理想达成了一半,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化为泡影? 坐到金币箱中,手指抚摸着来之不易的金币,亨利一脸平静,脑中的计划渐渐成形。 “虽然让人遗憾……但在弗兰迪治下的海得赛,即使成为了贵族也没什么保障。看看吧,戈登·索尔、杰弗里·尼克,这些男爵还是早就跟着弗兰迪混的呢,还不是被凯文、亚力士那些出身卑贱的毛头小子超过去……仔细想想,留在海得赛实在没什么意义了。” 亨利自言自语着,目光渐渐阴冷。 “想要把这么多钱带出去可是个大麻烦……好吧,现在都忙着救灾,到处一团乱,那就让它更乱一点吧……” 二月六日,安普城酒馆街,靠近冒险者协会的某家酒馆。 城堡一系展开的一系列动作主要目标不是平民就是贵族,对于职业强者的世界来说影响力倒是不强。这间靠近猎人协会的橡树酒吧依旧顾客盈门,且客人层次明显与其他酒馆不同:胳膊比人大腿粗的壮汉、大冬天里穿着清凉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畏寒的强壮女性、三五成群披甲持锐怎么看怎么不像善类的小团伙、光头上满是兽纹、嫌麻烦懒得把兽耳收回去的兽人巨汉…… 道路的修缮、长期保质食品的供应、被叫停的乱收税状况,在这些前提下海得赛领地现在多多少少有了点儿冒险者回流的迹象。虽然目前的规模还没大到能够提升整体商贸的程度,但至少不似之前那样无人问津。 打扮得像个旅行者的亨利背着行囊披着斗篷,在橡树酒吧大堂角落里坐了一整天。混迹过社会底层的他对于这些东西并不陌生,经过半天的观察后,他确定了这个酒吧确实是“地下佣兵”的接头处——向猎人协会买的消息,信誉上还是有保障的。 夜色降临,枯坐了一天的亨利站起身走到角落里,把一个金币正面朝上摊在掌心中,伸向坐在楼梯口边上靠着酒桶打盹的老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要追寻影子的脚步……却被困于方寸之间。尊敬的引路人,是否能为我指点迷津?” 打盹的老人脑袋低垂着,胖乎乎的手却是一点儿也不慢,瞬间就将亨利受伤的金币取走。 似乎是暗中捏了一下金币确认真假,有些肥胖的老人缓缓地抬头,耷拉的眼皮像是没有清醒,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咕哝:“……单人还是团体?” “团体。”亨利毫不犹豫地说道。 “跟我来。” 老人把亨利带到酒店的后堂,手上把玩着金币,昏沉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宾利,似乎是对他本人没什么兴趣:“说吧,你想雇佣什么样的团队?” 亨利手心里捏了把冷汗,照着来时盘算好的计划那样说道:“能对付三阶行者的团队。我是说,我的目标人物受一位三阶行者保护。” 老人把玩金币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亨利的目光锐利起来。海得赛的三阶行者,连两大协会内部的人加起来也就那么几个。这个家伙,不会是来踢场子的吧? “……不需要火中取栗,只需要制造一次袭击……一场混乱,对,我只需要一场混乱,并不是要雇人跟对方硬抗。” 亨利连忙补充,老人的目光这才缓和下来。高阶职业强者中除了施法者,最让人不愿意得罪的就是行者。这些擅长暗夜行路的家伙,执拗起来比施法者还难缠。 “我可以给你介绍……但要看对方愿不愿意。希望你能拿出足以让人心动的加码 ,寻路者。” 几个小时后,橡树酒吧二楼的包间中,经由老人介绍的地下佣兵团来了。 来者有三人,一男两女,皆是行者系,打头的是位留着红色长卷发、身材妖娆的女士,她大喇喇往亨利身前一坐,随手把妖兽皮鞘匕首扔到了茶几上,语气轻佻:“听说你想要制造一次无伤大雅的袭击事件?” 亨利怎么说也当了不少时间“高管”,气势上没那么容易被压倒:“你们是?” “我叫简。”亨利的镇定让这位女士稍微收敛了下举止,自我介绍后随意点了两下同名同伴,“这是娜塔莉和奥利维亚。” 令一名扎着头发的女行者和那位留了棕色短发、外表帅气的男行者冲客户点头示意。 “说说你的事儿吧,老兄。别担心,我们是有职业守则的,合同会在誓约之纸上签署,这个包间里的事儿永远不会流传出去。”简拿回丢到茶几上的匕首,在自己的手指间灵活地翻转。她们三人身上都佩戴着二阶行者徽章,有点儿眼力的家伙都不会怀疑她们这个组合的实力。 誓约之纸具有《语言的法则》束缚,听到这个亨利也安心了,立即取出两张绿色金币卡放到茶几上:“目标是受三阶行者保护的人,我的目的不是刺杀他,只是制造一次袭击事件。报酬是一千个金币,预付一半,成功制造袭击事件后另附尾数。如果你们认可,签约后继续谈论后续。” 一千金币不能说少,至少对于一次假“刺杀”来说是很丰厚了。三位行者互相看了看,由发话的简拍板:“可以。” 签约倒是不复杂,契约之纸一式两份,互相以自己的名字宣誓后形成制约。 走完程序,亨利爽快地支付了一张绿色金币卡——这种魔法卡牌存放金币的最高额度是紫色万金卡,那玩意儿太高端,至少亨利是弄不到。就他现在手头仅有的这两张额度五百的绿色金币卡,还是从黛西那儿弄来的。没办法,金币卡只有高阶炼金术师能制作,亨利的面子还没大到让安德鲁给他服务的程度。 “目标是西格·弗兰迪。三天后,他会离开玛奇城、搭乘马车前往巴蒂城。我有确实的信息渠道,他身边只有一名车夫,以及这一位——阴影行者丹尼尔。” 亨利向简一行三人出示了高清晰度的彩色照片,西格冷漠的脸和他身后打扮得像个仆人的丹尼尔跃然纸上。这张从光影石里弄出来的照片是亨利精心挑选出来的,来源是光哥、西格从帝都回来、在玛奇城下车被马克接待的时候,马克那家伙征求了意见后用光影石弄的。原本这张照片会被刊登到安普城周报上,但因意外的出镜物而不得不中断—— 照片上的主体人物是西格,坐车坐得不耐烦的他正一脸冷漠地瞪过来;丹尼尔跟在他身后,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这张照片以普通人的视角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职业强者就不一样了;三位一脸臭屁的二阶行者,现在全扑到茶几前,三双眼睛六只眼球全都恨不得凸出眼眶落到照片上。 以玛奇城的魔法列车车站为背景,海得赛的领主大人与声明赫赫的阴影行者都成了参照物;三位行者眼睛里,只剩下照片上左边那位傻笑着向拍照的人打招呼的半神光·弗兰迪身上——确切地说,是他手里随随便便抱着的那块巨型魔晶石上面。 亨利故作不知对那块不规则多面体的了解,口中还在介绍着:“别担心,照片上另一位半神大人现在在艾尔索普……你们做完了事儿可以马上离开,我只需要一次袭击,并不需要成果……不造成实质性伤害没人会追查你们的,西格·弗兰迪的仇家比你们想象的多。你们对这红色石头感兴趣?我倒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但那位海得赛的半神对这玩意儿似乎没什么兴趣,我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应该在西格·弗兰迪手上……” 第138章 某伯爵的作死(三) 刺杀西格·弗兰迪是不实际的,阴影行者倒还罢了,一位半神的报复可真没多少人担负得起。不得不说亨利的主意打得很好,这只是一场假刺杀,演场“无伤大雅”的戏就能收获千枚金币的报酬,三位行者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签约完毕亨利离开后,三位行者立即把脑袋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起来。 “……之前帝都那边的流言居然是真的?海得赛的半神弄出了一块巨型魔晶石……老天,这玩意儿能炸开龙巢了吧?”留着红色长卷发的简连连咂舌,一脸惊吓地捂住胸口。 “难怪我们找不到丹尼尔大人,原来他在为海得赛的领主服务。这下可好了,我说,咱们这就动身吗?”外表算是帅气美男子、嗓音却十分甜美的娜塔莉兴奋地说。 “这是挑战丹尼尔大人的好机会,娜塔莉,简,错过的话可就太可惜了,咱们要不要试试那套配合?”扎着头发的奥利维亚满脸狂热。 “嘿、嘿!伙计们,你们的关注点在哪儿呢?看到这玩意儿了吗?弄到炼金大炮的话,把这个塞进去能一炮轰掉洛卡山脉里那头大家伙不?”简拍桌子,急于把两位同伴的思维拉到自己考虑的问题上来。 娜塔莉一脸惊讶地看向奥利维亚:“你在想什么呀奥利,难道你还真想跟丹尼尔交手?” “我说,我们可是收了订金的;找上丹尼尔大人请他配合我们演一场戏?还是厚颜无耻地直接认输?带着这种想法的你得多没劲儿,那可是阴影行者,别说你没设想过跟他交手。”奥利维亚摩拳擦掌。 “在那之前——你们两个蠢货!听到我说的话了吗?”简大吼。 娜塔莉&奥利维亚:“听见了~~醒醒吧简,你还真想打那东西的主意?” 简顿时有些泄气,犹自不甘地嚷嚷:“不行吗?看到这种块头的魔晶石会眼馋是正常的反应吧!” 奥利维亚以手扶额:“上次在地下城你也是说着同样的话去动了魔族的祭坛……你还记得咱们那一次的下场吧?” 简反唇相讥:“得了吧,是谁在不朽之塔乱挑战别人害得咱们被那些黑皮佬追杀的?” “呃……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咱们遇到丹尼尔大人时,他身边好像是有那么一对双生子兄弟……”娜塔莉忽然面色大变,颤声道,“恩,虽然那两人是黑发,但好像……五官方面,似乎……” 三位行者瞬间就静下来了,面面相觑了一阵,不约而同把视线集中到那张照片上。 简干笑了两声:“……这么说来,那两个小家伙……不对,那两位出众的大人,一位是半神,一位是海得赛的领主?” 娜塔莉有些呆滞:“嗯……我记得他俩进来时一个抱着一个……” 奥利维亚觉得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等等、等等啊,我没记错的话,娜塔莉,当时你好像跳出去说要教导那位半神‘什么叫礼貌’?” 娜塔莉双手抱头:“老天,我那么说过吗?” 简脸色诡异:“我记得是有那么一回事儿,呃,那位半神向你致歉过呢,娜塔莉,以后你有吹嘘的资本了……” “不是吧!!”娜塔莉惨叫,帅气的脸蛋一脸苦相。 三位行者陷于兴奋纠结之中,而亨利出了橡树酒吧,径直对着冒险者协会就去了。 冒险者协会的接待窗口,亨利售卖了一个消息:有人在调查海得赛的半神光·弗兰迪大人制作出来的巨型魔晶石的消息。 与海得赛的半神相关,这条信息换取到了几个金币。出了冒险者协会亨利又连夜赶去了猎人协会。 到了第二天,安普城职业强者圈子里迅速流传开了关于“半神制作的巨型魔晶石在领主大人手里”的消息。 亨利确实没让西格失望,他那边大喇喇地带着那块魔晶石出入社交场所,吸引到了足够的目光;而这边,在亨利别有用心的“配合”下,这事儿也流传开了。 洛卡山脉那条巨龙正处于休眠期,这在职业强者的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那条黑龙是被龙族驱逐的流放龙,几百年前来到洛卡山脉时引起过不小的骚动;当时的海得赛王国正处于兴盛期,领土面积包括了大半个现在的奥丁顿领地和近一半的奇摩尔曼王国;举全国之力,当时的海得赛王族也与那头巨龙有过两次较量,消耗了不少兵力才把那头龙赶回洛卡山脉去。可惜的是那之后连续数代王国继承人都不像样,国土渐渐被邻国蚕食、只剩下紧巴巴的海得赛;到了最后更是整个王族都被索迪亚消灭,这片土地昔日的辉煌化为尘埃。 这条黑龙在洛卡山脉筑巢,吸引了无数冒险团队前赴后继。虽然这条出师不利的倒霉年轻巨龙没有累积起什么财富,但要是能弄到点儿龙鳞、龙血什么的也是件美事。无奈洛卡山脉太大,那条龙的巢穴也太坚固;不能用暴力手段摧毁封闭巢穴的阻碍的话,别说龙鳞龙血,估计连沉睡中的龙屁股到看不到。 作为浓缩能量体,魔晶石不算是太罕有的玩意儿;但这东西是高阶施法者或高阶魔兽、妖兽、异族才能弄出来的,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 若是纯粹只做攻击型消耗能源来用,魔晶石的威能就完全受限于其成型时的体积。简单地说,十块指甲盖大的魔晶石叠加到一起,也没有一块小指头大的魔晶石威力大。比成年人类头颅还大的整块魔晶石,任何职业强者看了都难以保持冷静。 付友光的魔法水平也就是入门级别,连小火球都丢不出来,更没可能懂得魔法伎俩。他当初制作那块不规则多面体的手段简单粗暴,蛮横地抓捕整个火场的热能后进行压缩,其手法之拙劣让人垂泪;但是呢,这玩意儿的威力跟外形区别不大,真让人弄到属于违禁品的炼金大炮(发明者已被索迪亚王族K。O)的话,用这东西来一炮没准真能完成单人屠龙的壮举。 哪怕是不屠龙,这东西拿到合适的人手中也能有很大用处;万一被逼到绝境了,也是同归于尽的好物件。这种一次性大杀器对混迹于洛卡山脉周边职业强者的诱惑力,可想而知了。某个方面来说,西格期待的“钓鱼”和亨利期待的“混乱”,在多方面推动之下,已日渐可期。 二月九日,海得赛西南部,艾尔索普镇。 得益于安普城方面紧急调过来的人手,以工代赈的工作开展得不错。七成以上镇民家中的存粮告罄,在饥饿的威胁之下,即使是往日拥有体面工作的先生们也不得弯腰拿起工具,在农场员工、城堡文员的组织下参与进轰轰烈烈的城镇风貌改进事业。 艾尔索普镇周边是个庞大的山谷地形,被一个坡度较低的巨大山脉所环绕。因地势偏低水源茂盛,坡度极低的山脉也十分适合放牧,这儿算是海得赛比较重要的畜牧地区。 整个一月,飘扬的大雪给这一带的山脉穿上了银装素裹的外衣。看着是挺有诗意,但等雪化了随之而来的水涝就要命了;不抓紧时间在春暖花开之前修建好排水的沟渠,开春以后别的地儿忙耕种、这里就得先头疼怎么应付水患。 镇子外面的农夫倒还罢了,对于镇民来说,拿着铁锹锄头挖冻得凝实的泥土可真是要了老命。一些人家赚到应急的口粮后就开始想法设法偷懒不上工,农场员工组织他们干活儿的同时还得跟他们斗勇斗智、鼓励督促着让他们参与劳动,多存点粮食;这期间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事件,以及多少让当事人蛋疼欲裂、后人津津乐道的冲突。 镇长格纳老先生一家是这次以工代赈组织里的先进积极份子,但几天下来,格纳先生的子女们也开始吃不消了。 镇外的护城河边,为加固河道的工人提供工作餐的临时营地里,仆人东尼苦着脸向镇长先生说道:“菲妮克丝小姐烧得很厉害,女人们铲雪的工作实在不轻松。维斯特少爷那边就更糟糕了,他的整个脚背都肿了……” 格纳老先生静静地听着,脸色灰暗:“别说了东尼……唉,我往日太宠他们了。” “可不能这样说啊老爷,哪个体面人家的少爷小姐会来吃这种苦头?”东尼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菲妮克丝小姐的手掌都起了水泡了,她怎么能去拿铁锹呢……” “为什么不能拿呢?菲妮克丝再娇气,能比领主大人的妻子们娇贵吗?”格纳老先生叹息着说,“那些话本虽然不符实际,但那几位神奇的女士,都是这么过来的。菲妮克丝崇敬的萨琳娜女士,据说种地比老农夫还厉害。” 东尼面有不满似乎还想说什么,格纳摇头打断了他,站起身掀起临时帐篷的帘子,看向繁忙的河道沿岸。 昨夜下了一场雪后,到现在都没再下过。虽然天气没有转变的迹象,依然阴沉得让人压抑,但至少比雪花连绵不绝地飘落要好很多;现在已经是二月,往年的这个时候都已经进入早春了…… 天气的异常让格纳老先生忧心忡忡,对半神大人提到的“预防水患”想法日愈认同。最明显的一点,护城河的水位,确实是有点儿高了。 治理水利方面付友光也没什么太好的想法,加固河堤、预修建分流的水渠化解水势,目前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时间还没到中午,付友光巡视了一圈上下游的施工情况,倒回来与戴维斯碰头,等着什么的同时,闲不住的光哥顺手把闲置的箭塔拆了。 附近往河道运砖石的人没忍频频往这边张望,付友光不以为意,以空手拆高达的魄力把箭塔上的瞭望台整个弄下来放到一边,然后一块块地把青砖从上到下的起出来。 戴维斯很不客气地坐到小亭子一般的瞭望台里面,两手交握在袖子里,昂起头问拆塔的付友光:“不是说今天出发吗?还要等什么?” 把起出来的青砖整齐地垒在一边的光哥回答:“没到时间啊,西格不是说让下午一点从艾尔索普出发吗?” “……死卡这个时间线的意义何在?”戴维斯嘴角一抽。 “谁知道那家伙在想什么。”光哥耸肩,“他还贴心地画出了路线图让咱们照着走……你也知道,我跟他的思维方式不在一条线上。” 戴维斯忍了又忍,把“智力也不在一条线上”的吐槽憋回去,一脸麻木地说:“那么,想必阁下也不清楚伯爵指定咱们去巴蒂城的意图?” 付友光无辜地看过来,表情要多茫然有多茫然。 ——我到底是为什么会认定这家伙值得追随的?戴维斯先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也觉着奇怪啊,西格负责的是玛奇城吧,巴蒂城不是雷恩在弄吗?”光哥摸下巴,糊了自己一脸灰。以那家伙的脾气,好大喜功这种可爱的性格压根跟他没联系。就算共享了西格的记忆,付友光也猜不出这次他在玩什么花样。 戴维斯皮笑肉不笑:“我可给不了意见,咱们信息不对等。”你们这俩混蛋多少事儿瞒着我呢! 付友光叹气:“好好说话,一把年纪了你傲娇啥。” 戴维斯额头冒出青筋:“你……” “呼……” 戴维斯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猛然站起身来,惊疑不定地四下顾盼。付友光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戴维斯眉头紧蹙,手一抬召唤出水晶球,脚下升腾出若隐若现的魔法阵图,一只巫师之眼冲天而起,直至半空,警惕地探查周围。 “……奇怪?”什么也没有探查到的戴维斯更加疑惑,忽地腾飞到镇子上空,又再度放出去两只巫师之眼。 “诶?”不会飞的光哥只能在地面上仰头张望,附近工作的镇民倒是对飘逸地飞行到空中的施法者先生满怀敬畏。 半小时后戴维斯降落到地面,无视河道边不停投过来的视线,走到付友光身边严肃地说道:“我有不妙的预感,阁下,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存在……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戴维斯:某种方面来说,阁下你还是很听伯爵的话的…… 付友光:恩?你在嘀咕啥? 戴维斯:……我是说,阁下拥有善于纳谏的美好品质。 第139章 某伯爵的作死(四) 二月九日下午,艾尔索普通往巴蒂城的大道上。 这条路还没来得及翻修,仍旧是夯实的泥土路,大半路面被积雪覆盖。好在这条路是在海得赛王族兴盛时修建的,路基较高,一个冬天下来路面也冻实了,要比那些烂泥路好走得多。 “雪开始化了,不会再下了吧。”付友光坐在戴维斯的陆行鸟上,昂头张望着天空;黑压压的云层稀薄了一些,总算是能看见后面的蓝色了。 在陆行鸟的鞍具后面加了座位,戴维斯载着付友光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赶往巴蒂成。耐寒耐热的陆行鸟作为陆地坐骑来说优越性相当高,但缺陷也很明显:这玩意儿视力太差,小雨天气里都会撞到树上去,更别说更加阻碍视线的下雪天了。 “对了,戴维斯,你说的大家伙是指啥玩意儿?”要骑乘陆行鸟光哥就不能开信仰之力防护罩了,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披头散发,风中凌乱,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不清晰。 坐前座的戴维斯开着精神力场看起来倒是潇洒得多,闻言半侧过身斜视付友光:“对于职业强者来说海得赛能值得一提的地方也就是洛卡山脉了,阁下。洛卡山脉最吸引各地冒险者的是什么不用我提醒你吧?” “……你是指那头沉睡的巨龙?瓦擦,不是开玩笑吧?太特么玄幻了。”付友光咋舌。 戴维斯叹气:“那头龙是把这一段洛卡山脉附近当成自个领地的,那瞬间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在警告附近的同级强者……我其实应该高兴我的实力得到了突破,步入三阶中期的我能够稍微感受到一点儿威压……但我实在高兴不起来,阁下,你知道吗?” “……呃。” 戴维斯沉痛:“一位半神……感知差到如同阁下这种程度……这真是对神的时代后所有力量巅峰追寻者们的亵渎……南大陆半神历史上的耻辱……” “我说,戴维斯……” 戴维斯闭眼扶额:“那头龙连一千岁都没有,别说半神,五阶以上大魔导师存在的地方它都不会去招惹。而拥有半神坐镇的海得赛,居然受到那龙头的藐视……” “喂喂,我说啊,看看前方,很不妙哦……” 戴维斯越说越激动:“海得赛三阶中期以上的强者目前来说没几位,但我想,感受到那头龙释放气息的人在这一刻跟我的念头是一样的:海得赛真的有半神?!” 付友光一脸蛋疼,放弃了治疗:“……好吧。” “轰隆隆——”一阵连环巨响,大步奔驰的陆行鸟及背上两位乘客被道路一侧倾斜山体上滑下来的雪崩淹没。 同一时刻,在玛奇城坐镇多日的西格·弗兰迪伯爵,仅带了一名车夫、驾着他那俩招摇的带弗兰迪家纹豪华房屋级多轮马车,施施然离开了玛奇城。 为方便救灾行动实施,近期玛奇城的城门同样不关闭、并暂时取消城门税。刚缴纳了年税没多久手头拮据的平民无疑很欢迎这条政策,同时,负责防卫玛奇城城防的城防队难免地对西格·弗兰迪领主大人颇多微词。 “离开了吗?确定是本人?” “确定,刚走没多久。” “带了什么人?” “一个马夫,一名仆人。” 类似的对话在西格出城不到半小时后在玛奇城内多处响起,很快,不少小团队或个人匆匆离开居住地,从城门处离开。 城东某处府邸中,几名拥有封地或行政权的实权派贵族凑在一起,气氛“和谐”地喝着下午茶。 “领主大人会在明天到达巴蒂城,据说是要对那边发生的事儿负责……天父在上,那边的朋友们可是倒了大霉。”一位面目英俊的年轻爵士正在说话,虽然语调轻松,但看得出他精神十分紧张,“安普城那边也就罢了,现在,巴蒂城可是人血比雪水还多。天父在上,愿这样的厄运远离海得赛。” “别担心,那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咱们玛奇城的。”年轻爵士对面,一位身材健壮的绅士说道,并拍了拍他身边如坐针毡的中年人,“我们得感谢我们的朋友,马克先生。领主大人会永远在去巴蒂城的路上……对吧,马克。” 马克赔笑,使劲儿掐大腿让自己别晕过去。天父在上,他只是个小小的卫生部部长,为什么还要担任这种要命的“兼职”…… “先生们,这事儿可得做得干净才行,我可不敢想象被一位半神怀恨在心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呢。”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贵族笑呵呵地说着,把玩着手里精致的新式纺织机模型。 另几位贵族的眼睛几乎要粘在那位老贵族手上下不来,却还得以不以为意的样子表示出优雅、有教养、含蓄的一面。稍微年轻一些却也已是满头银丝的子爵笑吟吟地接道:“请别这么说,尊敬的先生,咱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了,那些仰仗着武力乱来的愣头青哪是我们能管得了的。”沉不住气的某位贵族高声附和,话锋一转将话题点到老贵族手中的模型上:“马克先生,这种没见过的纺织机是出自那位炼金术师之手?这个东西真能纺织出那种所谓的毛线?” “是、是的,先生们。”马克强撑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额头上的冷汗下雨似的往下滴,“我只能弄来这个……这还是靠了……亨利先生帮忙。”再多背个黑锅吧亨利……反正你也比蜂窝煤还黑了。 在坐的先生们笑得意味深长,亨利算是大家的“老朋友”了。 挨着马克坐的那位贵族目光愈加热切:“能从弗兰迪手下弄出东西来已经很不容易了,马克。听说你曾经呆过海因农场?” “呃,是的,先生们。” 把纺织机模型整个放到手掌里的老贵族不动声色:“那个农场很不错,难怪马克先生如此年轻有为。” “是……” 一部分贵族开始试图从马克口中探究海因农场的秘密,而令一部分想法设法把话题转回那个纺织机上。弗兰迪确实很能干,日新月异的安普城、上升势头凶猛的各种产业就是明证。如果弗兰迪肯大方一些、分润一点儿,在座的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交出膝盖。可惜,年轻毛头小子就是太不会做人,已然把大家逼上了死路。 与亨利想要搞刺杀引起混乱借机逃走不同,这些玛奇城的贵族在弄死西格这点上绝对的认真。巴蒂城的惨案让各户人家脖子后的皮都绷紧了,在得到艾尔索普城那边的消息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挑战半神他们做不到,但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让弗兰迪投鼠忌器势在必行。半神又如何?他们弄死了西格,要是对方还不知收敛,那么,莉莉丝、伯纳德、萨琳娜、薇薇安……太多人可以下手了。 当然,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也不是这些贵族们的作风,碰头结束后彬彬有礼地道别离开,回到家后这些贵族、绅士们立即双眼发红地吆喝仆人收拾细软清点财物,在被愤怒的半神“迁怒”前尽快把财产和优秀的子弟转移出去。恩,离开前抓紧时间从马克那儿多套点儿弗兰迪家农场富饶的秘密也是必须地。 海得赛说大不大,接壤的领地也有三个。真让这些家伙跑出去,再搜捕就难了。于是,马克光荣地领到了拖延这些贵族们逃走速度的任务。 黑夜渐渐降临,西格·弗兰迪搭乘的马车也慢悠悠地驶出了玛奇城的辖区。车厢内,懒散地斜躺在沙发床上的西格慢吞吞地掏出从安德鲁那儿剥削来的一套完美型防御卡牌,一张一张欣赏着打发时间。 “车子变向了。” 如幽灵般隐藏在角落里的丹尼尔忽然开口,发音依然带着一种生涩感。 西格一动不动,仍旧以慵懒的姿态把玩着魔法卡牌:“给了他们那么多时间、机会,还收买不了车夫就太可笑了。怎么,我用自己设置陷阱让你觉得麻烦?” “……”丹尼尔不说话。 “没点儿刺激性,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西格轻笑,“反正迟早都要来这么一次,不如抓紧时机全干完。城堡体系的产业已经威胁到海得赛其他利益团体,就算这次我不出手,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自己作死。以其等到别人忍无可忍扑过来咬你,不如主动出击把防御完美的部位放到对方的牙齿底下。” 打了个哈欠,西格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趟着:“一次性全干完了还省得我找借口。不知死活的小贵族联合起来袭击我这位领主……我把他们砍光了换一批,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就算是泽维尔·索迪亚挑事儿也无话可说。” “……”丹尼尔双目无神地瞪着一脸闲适的西格。模糊一下时间线、把巴蒂城与艾尔索普镇的屠杀清洗放在被袭击之后,这种官方说辞糊弄一下索迪亚王族方面确实是够了。好吧,那一位使用这具身体时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他会对西格本人的作风感到异样。 “就这儿吧,偏离大道太多那家伙很有可能找不着我们呢。”西格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冲丹尼尔使了个眼神,“停车。” 丹尼尔起身推开小客厅的门出去,穿过狭窄的走道来到车身前方设置了挡风座位的驾驶座,悄无声息地弄晕了车夫,勒停马车。 将车夫丢到一边,丹尼尔下车点亮马车外侧一圈的液态灯,顺便观察了一下附近。这儿已经偏离了大道百来米,地面是休耕中的田地,比起泥路要软一些,融化得斑斑驳驳的积雪下能看见无数野草、地曼植物。 “布阵。” 西格打开车窗,把那套价值不菲的防御卡牌丢出来。丹尼尔快速接过,点了一下数量后在马车周边液态灯能照到的地区进行布置。冒险时代他混迹过不少团队,因天生沉默寡言,时常被分配干类似的活儿。 “行了,我睡一会儿。那家伙冲过来揍我之前我得保持好精神才行。” 西格嘀咕着关上窗户,外间的丹尼尔一脸蛋疼。 ——虽然做好了完美的后续工作把巴蒂城的责任丢给雷恩和莉莉丝抗,但伯爵你也……很有自觉逃不掉的是吗…… 作为离西格最近、比玛丽小姐还了解西格计划全貌的人,丹尼尔知道西格在意识到雪灾来临时就预备好了几套方案设置了这个连环计划,并且十分贪心地试图一箭多雕。雷恩工程队往上走、需要多方签字才能调动的人民军集体往下走。再让警司长的莱安·巴特利特放到光哥身边去,让光哥察觉不到人力调动上的异样。再来,引两大协会的人入坑、设计莉莉丝签字同意巴蒂城的暴力改革计划;拿着那块巨型魔晶石吸引民间武装团体的注意力、同时顺手推动已经养肥了的亨利的宰杀,为用自己做诱饵给这次的海得赛小贵族集体屠杀案坐实借口添加筹码——玛奇城的贵族即使稳住了不动手也没关系,只要“刺杀”领主大人的队伍里有玛奇城方面的武装就行;而且这些人还会“刚好”落到怒火冲天从巴蒂城赶来的半神手里…… 以付友光的性格,哪怕不责怪莉莉丝和雷恩,西格这一顿是跑不掉地。没法子,西格这个“幕后黑手”的标签太深刻了…… 第140章 某伯爵的作死(五) 二月十日凌晨三点,笼罩多日的云层散去,在大雪之中瑟瑟发抖一个多月的人们惊喜地发现月光终于能够透过云层洒落到地面。 戴维斯往法杖顶端的镶嵌孔中插着一颗全新的魔核,催动魔法元素,御使黑风卷起身躯,以极快的速度推动自身向前飞行。 前方,海得赛半神疾驰的身影只看得见一个黑点,雪沫尘埃飞溅,形成一道长长的烟雾。 “海得赛地面近身最强”的半神光·弗兰迪阁下,仅靠肉身就跑出近乎飞行的速度。戴维斯这位三阶施法者不靠召唤兽的情况下只能落在他后面吃灰。 没了大雪的掩护、搞个骨鸟骨龙之类的玩意儿飞在天上,戴维斯还没那么招摇。 “……劝架绝无可能……嗯……并非刻意见死不救,纯粹是能力不足插不了手,就是如此。”被黑云卷着身躯低空飞行的戴维斯,身姿优雅飘逸,面目严肃,但……眼角眉梢那种幸灾乐祸藏也藏不住。 中肯地说,巴蒂城现在弄得很不错……内城区封存待清点,市民中近一半人家都出了劳动力参加劳动;人手充足、管理资源跟得上,几天内就加固了一遍内城河、现在正调集三万多人手在上游修建堤坝;前期雷恩工程队在沿途村落救出来的灾民超过一万,也安置在了巴蒂城中。“血洗之夜”时外城区中不少地痞流氓借机生事、四处点火打劫,倒是造成了一定的平民伤亡;但在雷恩缓过手以后,这些人也已尽数拿下。 几个小时前,付友光与戴维斯到达了巴蒂城。等待多时的雷恩队长机智地先汇报了目前巴蒂城的工作进度,再老实地把暴力血洗内城的事件一一交代,并愣着脖子扛下全部责任。 付友光有时候是冲动了点儿(……),但在冷静的情况下脑子转得并不慢。这次雷恩工程队的行动有各家公司、各个部门的配合,还拖上了两大协会的“临时工”;要说这是雷恩的手笔,除非雷恩的脑容量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增加了十倍。 协调各部门需要办公厅,这里面莉莉丝的责任是逃不掉的。但!是!作为与西格共享过记忆的人,光哥会相信这事儿跟西格完全无关? 绝不可能。 巴蒂城的工作不可能喊停,在雷恩等人屠杀了上千民贵族及其家属的情况下,他们也确实地将过万名陷入寒冷饥饿地狱的自由民救了下来;贵族们储存的粮食拿出来以工代赈,也避免了春天来临前巴蒂城市民中出现因缺粮而活活饿死的人家。 付友光按捺住火气,尽量平静地视察了各项工程的进展;粮食大棒下确实成年的市民七成以上参加了工作,但人们对于城堡体系工作人员的畏缩和惧怕却也同样让人难受。付友光穿过内城拆除危房的工地现场时,一位市民因不小心碰撞到组织工作的基层管理员便惊骇得下跪求饶,让那位同样是平民出身的管理员一脸无奈。 在巴蒂城各处转了一圈,付友光站到城门处,面对空荡荡的大街、毫无生气的来往市民,落寞地对戴维斯说了一句:“……天气转暖后,这座城市还会剩下多少人?” 戴维斯没说话,过于激进的政策会带给人群恐慌,哪怕事后收尾工作做得再好,也难以扭转第一印象。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这些人还能战战兢兢地勉强留下,天气转暖以后,再一次的人口大迁移已是必然。 “那个家伙……终究是太轻视他人感受、太目中无人了……” 半神大人低声细语了一句,转身就出了巴蒂城,往玛奇城方向狂奔。 凌晨四时,翻修一新的水泥路面大道边,三条黑影在雪地里穿行。 “我说,这事儿可不太妙……这几天关于那块巨型魔晶石的消息都传疯了,据我所知,连‘毒蛇’谢林都从猎人协会买了那条消息。咱们这样一头撞进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外表俊美如同男子的娜塔莉敏捷地从覆盖着积雪的灌木丛上翻过,忧心忡忡地说。 “别畏首畏尾的娜塔莉,咱们又不是真的要去刺杀本地领主。想想吧,盯上那位弗兰迪的家伙会多如过江之卿,这是多么适合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一头红发的简在一棵小树的树干上借力,转眼间就弹出去十几米,把两位同伴甩在了后面。 “得了吧简,快点放弃那颗魔晶石,就现在!”相貌秀气的奥利维亚大吼一声,一个幻影弹跳跟上了简,“这不是挑战丹尼尔大人的时机,但咱们是不是可以帮丹尼尔大人点忙?这可是雪中送炭……” “奥利,你确定咱们能帮得上忙?咱们之中谁是骑士?或者牧师什么的?就咱们这小身板儿?”娜塔莉疑惑。 “重要的不是帮不帮得上忙,而是态度的问题……让丹尼尔大人承认咱们的实力的话,想要跟他切磋还会没机会吗?”奥利维亚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就与那位阴影行者称兄道弟。 “嗨,宝贝儿,你倒是出了个好主意。丹尼尔大人受雇于弗兰迪家,想必身家不菲……”简的眼睛顿时亮了。 奥利维亚&娜塔莉:“给我住嘴!” 另一边,某个山丘上。一行人隐匿在半山的丛林中,一名游侠戴着夜视镜,爬到大树上极目远眺。 “我看到领主大人的马车了……啧啧,那一圈液态灯点得,生怕深夜里别人注意不到那儿一样。” 纯爷们维迪穿着敞胸的皮布轻便服,说话的时候尾音总是要转几个音,怎么听怎么不习惯。 坐在一截凸出地面树根上啃卤鸭爪的地精托比声音很大,唯恐小声了不能凸显出自己的存在感:“贵族老爷们哪会在意几个液态灯啊伙计,你太大惊小怪了。从那辆马车上扳一块板子下来,刮下的金漆都够咱们吃一个月。” 抱胸站在一边的暗精灵阿瑟尔尖尖的耳朵晃了晃,凉凉地出声:“伙计们,你们身上的新款轻便服、行囊里的美味食品、腰包里的金币……可都是那位领主大人慷慨赠与的哦。” 地精托比和游侠维迪沉默了一会儿,同时转头看向队伍后方的团长尼斯:“老大,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阿瑟尔嘴角一抽:“……好吧,那位贵族领主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也非常讨厌,咱们是一伙儿的,伙计们,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什么所谓的大贵族、也不乐意受大贵族辖制……” 原本打定主意不理这几个家伙的团长尼斯无奈地开口:“好了,兄弟们。看在半神大人的面子上、看在那位海得赛最高行政长官莉莉丝夫人的面子上,结束掉这种无意义的话题。” 办公厅的莉莉丝夫人权衡之后将光大人收抚的这伙山贼联系方式交到了西格手里,西格断无客气之意,马上就调拨过来用上了。反正开春以前边境线上的山贼都藏在老巢里过日子,这个民团不利用一下也是浪费。 尼斯山贼团……不,尼斯民团受西格调动过来的人员有十二名,职业搭配在西格的强制要求下十分合理。这伙人在中、高端强者的正面冲突里派不上太大用处,西格也没拿打算拿他们去消耗。随便抓住一两个玛奇城方向的心怀不轨者、在西格需要的时候打打酱油,就是他们的工作。 “那边……来人了。”尼斯民团里的一位魔法师忽然开了口,这是一位一阶驯兽师,没什么战斗力,但拥有控制大量小型生物充当耳目的天赋能力,“西边,月亮下方,草垛堆边,两伙……不,三伙人。” 驯兽师话音刚落,泥土中钻出一条体型类似巨型蚯蚓、躯体上覆盖着黑色甲壳的地虫,爬到一位脸上带着兽纹的兽人萨满脚边,长长的触须在萨满脚背上点了点。 狮族萨满是位身材魁梧的巨汉,腰带上插着一把造型古朴的大斧头。这名外形酷似金毛狮王的萨满摸摸他的小宠物的头部,对尼斯说道:“老大,东边来了一伙人,有点多,二十多个。里面有个二阶施法者,我的小宝贝不能靠得太近。” “真是热闹……好吧,伙计们,南面的树林上空有夜视鸟在飞,鬼知道里面藏了多少人?”攀在树枝上的维迪调整着夜视镜,抱怨的语气微微发抖。 “这很不秒,伙计们,这很不秒。我们是不是靠的太近了点儿?往外围移动一下怎么样?”地精托比高声叫道。 “安静,托比,你想用你的嗓门儿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吗?”尼斯一个眼神让托比闭嘴,转头对着众人说道,“我们注意一下南面来的人,有机会的话弄一、俩个落单的倒霉蛋交差。别的方向先不理会,确认他们离我们足够远就行。” 领主大人的马车停在颇为空旷的地带,四面几乎全无遮挡。造型豪华的房屋级多轮马车车身上数盏液态灯散发着柔和的灯光,光线范围内,一道以完美级魔法卡牌组合的防御法阵如倒盖的碗一样将整个马车笼罩住,若影若现的魔法符文在黑夜之中闪耀着诡异的蓝光。 西格在马车中熟睡,仆从打扮的丹尼尔低着头双手抱胸坐在车门的踏板上,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打瞌睡。 百米之外,某处稍微起伏的土坡后,一人对同伴说道:“那个防御法阵我见过,在奥丁顿的炼金房……那玩意儿设置起来能够支撑三天,高阶魔法能抗几十个……那混蛋贵族真是舍得。” “别急,他总不能在那儿呆三天……这种防御法阵都是一次性的,没了那玩意儿的保护,那家伙还能逃得了吗?”同伴冷笑着说。 先说话的那人不耐烦地横了一眼:“你没懂我的意思,那混蛋贵族拆除法阵的话谁都看得到,你以为只有咱们盯着这头肥羊?” “我明白的,老兄。看看那个其貌不扬的家伙,那可是阴影行者……你认为出头鸟能讨好?”同伴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不悦。 沉默着听了半天的另一人这会儿总算开了口:“好了,两位,听我说一句。” 另两人安静下来,四只眼睛看向他们这个小团伙里的智囊。最后说话这人语气冷静,不急不缓:“放弃掉刺杀,朋友们,玛奇城那笔佣金不拿也罢。” “喂……”另两人激动起来,这人伸手安抚住他们,“一万金币的佣金确实动人,拿到这笔钱,咱们大可以找个远点儿的国家买块领地当领主……但好好想想吧,那笔钱是那么好赚的吗?这位西格·弗兰迪的双生子可是一位半神,就算拿到了钱……谁有信心抗住一位半神的怒火?” 一名职业强者出生入死冒险一趟,运气好了所得也不过几十枚金币。若是碰上好运气、一次能分上百个,那么出团的人中,能肢体齐全回来的估计不会到八成。一万枚金币,即使是三阶以上强者受雇于大贵族也要十年以上才赚得到;玛奇城的贵族们迫于生存危机出了这么一大笔血,也难怪吸引到了这么多亡命之徒。 智囊的分析让眼红的两人冷静下来,霎时间已是汗流浃背;哪怕运气好抢到领主的命又如何?赚到钱没命花,不是白费力气? 看到同伴有些泄气,这位智囊邪魅一笑,轻声说道:“别垂头丧气的,朋友们。咱们这一趟不会白来……领主手上那块巨型魔晶石,有野心屠龙的人,绝对舍得出高价……” 快要摸到西格选择的“陷阱地带”的三位女行者,忽然面色大变,仓促地停下脚步,满脸惊恐地望向天空。 黑压压的云层已经相当稀薄,月明星稀的天空之上,绝大的威压正渐渐临近。 “怎么回事?这种威压……魔族入侵?”在魔族手上吃过大亏以至于印象深刻的奥利维亚惊叫,腰上的匕首已经拔到手里。 “这可是索迪亚帝国……哪来的大股魔族,别自己吓自己,奥利。”简习惯性地吐槽同伴,但她的脸色不比奥利维亚好看多少。 视力较好的娜塔莉最先看清楚后方天空中那黑沉沉的大块头,嘴巴和眼睛同步张大到极限,音调高得刺耳:“不……不不,老天!那是、那是——!!” 十分钟前,庞大的阴影从安普城上空掠过,惊动了城防法阵后,又迅速消失在夜空尽头。 城墙上的警报装置拼命地呼啸,刺耳的啸身惊醒了城中大半的人家。市政厅里通宵加班的工作人员们仓惶地挤到窗口,只看见远处城墙上的警示红灯疯狂闪烁。 “发生了什么事?”同样在加班的妮娜从二楼的窗口飞身跳出,潇洒地落地,召集值班的城管队员,迅速赶到城门处。 看守城门的几位城管队员被惊动后赶紧把城门放下上锁,这会儿这几个裹着厚厚棉大衣的城管聚集在城门处,胆子稍小的一位缩到了地上,正不住发抖。 “妮娜女士!” “妮娜女士!” 这几位城管队员起身行礼,包括那位双脚发软的年轻人。这个小伙儿运气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黑影过境那会儿他刚巧在城墙顶端巡逻,妮娜提问后立即颤声回答:“是龙!妮娜女士、我看到一头龙从咱们头顶上飞过去!” 视线转移到西格这边。把自己当成诱饵的领主大人一点儿也没有以身试险的意思,躺在防卫得犹如碉堡一般的马车中睡大觉。马车外,坐在车门踏板处的丹尼尔身躯一阵模糊,在原地留下一片残影,而他本人则在瞬间移动到了马车车尾的位置,手上出现一把比手掌稍长的匕首,向下一刺。 短小的匕首悬停在泥土上方,但匕首顶端,成型的杀气已经突刺到地面之下。车门踏板处他的残影消失之时,丹尼尔已经收回匕首站直了身体;而他刺击的下方,雪层下的泥土中渐渐散开一团红晕。 丹尼尔面无表情,用脚踢动附近的泥块将血迹掩埋,而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慢吞吞走回车门踏板住坐下,双手抱胸,继续打瞌睡。 远处山丘上,靠着好视力目睹全程的维迪嘴巴大张,下巴几乎脱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扭头对同伴们惊悚地说道:“老天,不得了,使用土遁术的施法者一瞬间就被干掉了!秒杀啊伙计们!” 地精托比夸张地倒吸一口气,随即聒噪地叫起来:“既然那贵族有那么厉害的保镖,何必叫咱们这些小虾米过来吹冷风……” 尼斯团长果断地伸出长腿一个飞踢,托比横飞出去撞到树桩上,叫声也被踹了回去。 冷眼旁观的暗精灵阿瑟尔适时地补刀:“小虾米?原来我们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存在啊,让你跟我们这些小虾米为伍真是委屈你了,伟大的托比。” “别拦我,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受了惊吓急需发泄的维迪从树上跳下来,摩拳擦掌走向可怜的地精。 西面,天空中那团巨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滑过,没理会地面上三个目瞪口呆的女行者,这位天空中的霸主以骄傲的姿态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龙啊!巨龙啊!”过度震惊的三位女行者异口同声尖叫,手里吃饭的家伙掉到地上都不自知。 “噢,天父啊!暗夜行者在上!战神在上!大地母亲……”娜塔莉语无伦次地胡言乱语,比她稍好一些的奥利维亚立即一脚踢了过去,“鬼叫什么?你是德鲁伊吗?别乱跟神祗攀关系!” 简大口呼吸了半天,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睛闪闪发光,向她的两位好友说道:“今天是我们的幸运日,一定是,我确定。伙伴们,洛卡山脉那头沉睡的巨龙苏醒了,而我们是第一发现者,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让你的幸运日见鬼去吧,简!”正打人的奥利维亚与被打的娜塔莉齐声喝道,奥利维亚放开了娜塔莉,捡起自己的匕首插回腰带里,整理了一下头发:“现在可没有什么王族挑头对抗巨龙了,咱们得快点做出决定,是赶紧离开海得赛、还是去跟丹尼尔大人汇合?屠龙的话他们会需要人力的,你们觉得呢?” “呃……你已经自动无视了第一个选择吧?”娜塔莉拍拍屁股爬起来,顺手捡回匕首。 “当然选择第二个,姐妹们。海得赛能对抗那头大蜥蜴的可不就只有领主那一边吗?别忘记了弗兰迪家的半神……我们可得卖力点儿,那位半神据说很厚道,屠龙成功的话分咱们一些龙鳞龙皮什么的他不会介意吧?”简快速地说着,迫不及待地抬脚往她们的目的地——丹尼尔所在的方向跑。 “再厚道的半神也不会喜欢厚颜无耻的家伙,简!你可别把你这糟糕的‘兴趣’表露出来!”奥利维亚吼。 “呃……我是说,上次咱们遇到丹尼尔大人时……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些大人物记忆应该不好,他们会忘记咱们曾经的冒犯的,是吧?”相比另两人,娜塔莉有些忐忑。 “别逗了娜塔莉,对那位半神失礼的只有你吧?什么叫‘我们’?”简与奥利维亚异口同声。 三位女行者互相吐槽着地赶路,已把接到的委托和对那块巨型魔晶石的垂涎丢到了脑后。 锡德里克悠闲地在安静的夜空中滑行,上次受伤后它被迫沉睡了许久,但也因此得到了突破——这头年轻的黑龙,现在已经成年了。 久违的飞翔让他心情很好,雪后略带寒冷的清新空气更是让他每一块鳞片都在欢呼雀跃。他来自南方温暖的龙岛,来自血液传承的火焰天赋让他天生就能使用四阶以上的大型火焰魔法。但相比同族,混合了一半北方龙血统的他更喜欢不那么炙热的天气——他的母亲是南方黑龙,父亲却是一头北方蓝龙。 父亲的血脉没有给他力量的传承,却给予了他与同族不同的蓝色眼珠。外表上的异常让他在龙岛上的青少年时代过得不怎么愉快,未满千岁便被驱逐出岛,不得不自己寻找一块合适的领地。 他的最优先选择自然是从小向往的北方,但很无奈的是,过于寒冷的天气让本源为火焰之力的他十分难受。最后他选择了洛卡山脉,这儿的气候分明,不那么炎热也不会让他冷得受不了。当然,占有这块领地的前提是,他得干掉那些烦龙的人类领主。 从洛卡山脉起飞,他先去曾经交战过的海得赛城堡附近转了转。那个讨厌的城堡空空荡荡,让他很疑惑:那个戴着头冠的人呢?那些大队大队的士兵呢? 带着好奇心,锡德里克飞向人类的城镇。安普城城门大开,城墙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士兵,这让他失去了挑衅的兴趣。离开了安普城,他向记忆中的大城玛奇城出发。他知道人类世界的王者、领主们总是带着大批的士兵,只要往人群聚居之处寻找,他一定能找到那个戴着王冠、冲他大吼大叫的家伙。 另一方,海得赛“地面近身最强”的半神大人与最高庇佑者戴维斯先生也渐渐地向黑色巨龙锡德里克飞行的方向前进。奔跑了一晚上的光·弗兰迪身周不停冒出信仰之力,这些信仰之力部分融合进他体内、部分直接转化为斗气,推动着他向前飞奔。 戴维斯几分钟前就开始心惊肉跳,御使风力低空飞行的他想要停下来查探一下,又怕失去付友光的身影,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 “阁下,你听得见我说的话吗?我有不妙的预感,我是说,咱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怎么样?” 戴维斯冲着付友光的背影高声喊道,得到的回应是对方疾驰后留下的滚滚烟尘。 “……好吧,天塌下来有你这个混蛋顶着……”戴维斯眯瞪着死鱼眼吐槽了一句,认命地专心飞行。黑夜里低空飞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小心撞树上还是轻的。 不知自己的计划出现了要命变故的西格,睡在暖洋洋的的车厢里,嘀咕着什么翻了个身。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没有食堂可进餐的安德鲁先生,一天发三封急件往安普城,催促食堂的建立。 莉莉丝:嗯……这个要求有点儿过分,但是,如果不优于其他项目先在巴蒂城建立食堂,安德鲁的催促信件得把市政厅埋了……有人选吗谢米尔? 谢米尔:……与安德鲁先生共事,我想咱们食堂里会有很多人愿意。但是为啥我有一种偏不想如他所愿的念头呢……【叹气又受欢迎、又受嫌弃的安德鲁先生,今天依旧萌萌哒。 第141章 某伯爵的作死(六) 以黑色巨龙锡德里安的速度,二十分钟后他将从西格马车所在的地区上空掠过。但当他飞到离该地尚有六十多公里路程的区域时,意外地发现了某种有趣东西的他中止了飞行,在某个山谷处着陆。 这是一头威风凛凛的、强大的巨龙,但因生母南方黑龙的早逝、父亲北方蓝龙的远离,他本身又因瞳色的缘故受族人排挤,所以,这头成年巨龙所获得的传承,有一定的缺失。 “轰——!!” 黑夜中传来一声巨响,大地被震动得摇晃起来。波利农场彻夜赶工挖水渠的工人们停下工作,惊疑不定地看向农场西面的山谷。明亮的月光下,那个今年下半年将被清理出来兴建大型半野养式养鸡场的山谷上空,浓厚的烟尘正冲天而起。 “怎么回事?”睡在工地附近帐篷里的萨琳娜女士穿着睡衣光着脚跑了出来,皮肤几乎被嗮成褐色的她一手拿着枕头一手拿着……呃,一个颇有杀伤力的粗瓷盘子。 “……不知道,地震?或者是山谷那边山塌了?”轮到值班的波利农场总监、出身海因农场农奴的山迪茫然地摇头。这位山迪跟佩吉农场的总监马伦是亲兄弟,去年评选劳动模范时一线之差没能上去。 “先暂停工作,液态灯增加一倍,十六岁以上成员全部拿起武器,各组组头组织自己小组集合!”萨琳娜顾不上理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得先考虑自己这边的防御准备。去年佩吉农场的失败让这位森林精灵出身的女士颜面大失,现在,她可不容许自己手下的农场里再出点什么事儿。 锡德里安摔得不轻。太久没有飞行,他忘记了自己在飞行上的弱点:没有得到父母亲身传授的他,着陆时很难找到平衡点。 这个山谷的地形并不险峻,不然的话也不会被划分成养鸡场预定地。头尾长度超过二十米的锡德里安选定的着陆点是山谷中心平坦的那块地面,但是……平衡点上的缺失让他真正降落时偏失得厉害,这头威风凛凛的巨龙在离预定着陆点差了六百多米的地方撞上了一个高度不到八十米的土包,晕头转向的他尽力挣扎想翻身,却不料带着冲力的身子歪得更加离谱;摆动之中他那厚实的鳞皮、健壮的龙躯撞倒了几十棵树,卷着迷漫的烟尘、雪花、枯枝败叶等物滑行了百多米后,一头撞进了旧海得赛王族时代附近农村监工偷偷挖来藏匿粮食财物的山洞里。 头晕目眩的锡德里安趴着不动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为自己久违的出丑感到羞愤。万幸这附近没有目击者,否则这头黑龙说不准会狂性大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羞愤劲儿过去后,锡德里安试图起身,而后更加羞愤了……他的脑袋被山体卡住了。 扑腾了一下翅膀,想要使劲打几个滚儿发泄一下恼火的锡德里安意识到这或许会引来旁观者;犹豫了一阵后,刚刚成年获得变形能力的巨龙憋屈地收缩双翼、卷起尾巴,龙喉中发出一串低沉、悠长的古老龙语。庞大的龙躯渐渐缩小、坚硬的龙鳞隐入皮肤、鞭子般的龙尾缩进体内。数十秒后,头尾长度超过二十米、坐立起来高度也有十来米的黑色巨龙锡德里安,化型成了跟丹尼尔差不多个头的纤瘦少年。 不足千岁的龙,在人类中也确实就是少年的年龄。 萨琳娜将波利农场十六岁以上的成员尽数组织起来防卫农场,确认各方面没有遗漏后跑了一趟依旧是大草棚子的食堂。 波利农场是城堡名下最小的农场,周边土地仅有八百多亩。付友光准备把这附近闲置的坡地、山区利用起来,狭小的农场也自然需要扩建;亦因如此,这个农场里许多建筑都只是进行了简单的修缮,真正地扩建要等到今年的下半年才开始。 食堂建立在农场外围,离新划分出来的水渠主道较近。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跟工地同样灯火通明的食堂里,员工们忙碌地烧水煮汤蒸馒头,一排十个蜂窝煤大土灶尽数开工,煮汤的大铁锅冒着诱人的香气。 并不怎么饿的萨琳娜进了门闻到食物的香味便感觉自己饥肠辘辘,光大人在食物上从不吝啬,波利这种小农场一样供应着充足的食物和配料,海因农场那边集体杀猪时,这边也分到六头。 大腿骨加鸡骨熬制的汤,加入蘑菇、萝卜、各种调味料,再挑剔的食客也难以对这种来源于某个神秘国度的美味热汤说不。 正烙饼的大婶对萨琳娜开朗地一笑,进入食堂后才知道自己曾经的烹饪方式是多么原始的这位安普城家庭妇女对自己现在的工作十分满意,看见谁都忍不住投喂:“女士,你饿了吗?先来点涂了辣酱的烙饼怎么样?汤还得等一会儿。” 萨琳娜舔了舔嘴唇:“嗯……我一会跟大家一起吃吧。今天的馒头够吗?咱们救来的灾民可是很喜欢这种柔软可口的东西。” “放心吧女士,绝对管够——” 大婶正准备说点什么,有些失措的波利农场总监山迪已经冲了过来:“女士,这边有点异常……” 萨琳娜跟着波利赶到农场西面的工地,被组织起来拿起武器(农具)防卫家园的员工们也正窃窃私语着、好奇地看向前方。萨琳娜穿出人群,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工地的大灯能够照射到的地方,一名赤身果体的少年正狼狈地蹒跚而来。 这名少年皮肤黝黑,拥有一头长及大腿处的长发,发色是少有的纯黑。雪化的天气十分寒冷,但不着片缕的他似乎感受不到这严寒;他的头发上、身上沾满了混合着雪水的污泥,像是刚从地底下爬出;不过萨琳娜很快就确认了这少年不是罕见的地底人,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走了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就摔了三跤…… 锡德里安满心后悔。 以他对人类王国的了解,人类在黑夜里总是藏身于泥石盒子里瑟瑟发抖,走出那脆弱不堪的盒子后就动惮不得(普遍营养不良、夜盲症)。这处农场的灯光十分耀眼,还有许多人拿着细木棒(农具)在忙活着什么;最重要的是,飞近之后,锡德里安嗅到了一股细微的、无法忽视的香气。 锡德里安确认自己没有闻过这种香味,寻找领地的途中他几乎穿越了整片南大陆、到达过无数种族的领地;他确定这种香味独一无二,即使是在龙岛上时也没有闻过。 他知道自己非常强大,这些人类在他眼中如同蝼蚁。如果他真身出现,只要一声长啸这些小不点儿们就会慌乱地四散而逃。但现在他不太想那么做,龙的本性是贪婪,他对这道神秘的香味十分感兴趣,他要将制作这种香味的人类抓来为自己服务。 龙族是最早的智慧种族之一,锡德里安自然不会像人类的传奇话本里描述的那样空有武力却愚蠢至极。他不太能区分人类个体之间的不同,所以,在实施抓捕前他得弄清楚谁是那个厨子才行。 但,没有尾巴的人类靠两条腿行走的难度显然不比安全地着陆简单…… 好吧,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弱小的人类目光炯炯地“围观”,作为有自尊有智商的巨龙,锡德里安早就不耐烦地恢复龙身了。但此刻,在这些蝼蚁般的人类目光之下,要这头骄傲的巨龙承认自己平衡力差……那他情愿放弃那个能干的厨子,一口龙炎把这些人类喷死算了。 眼看着陌生少年摇摇欲坠(一点不夸张)地走到液态灯下,虽然对对方来历仍旧心怀警惕,但萨琳娜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前来“求助”的“灾民”遭受“不温情”的待遇:“去通知食堂拿点吃的来……乔,去我的帐篷里拿毛毯和衣服。” 萨琳娜出声定下“救助”这陌生少年的基调,其他人很快动起来,跑食堂的跑食堂、拿衣服的拿衣服;两名与对方“同龄”的少年员工放下充当武器的农具,小跑过去扶那个病怏怏的家伙——路都走不稳了,瞧着是挺可怜的。 眼前的人类呆滞地看了他半天,忽然又动了起来,还有人跑过来一脸怜悯地向他伸手;虽然听不懂人类通用语,但这不妨碍锡德里安心生不满——骄傲的龙族,哪能容许人类碰触? 陌生少年冰冷的视线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让带着善意靠过去的两位员工退缩下来,噘嘴退到一边。萨琳娜倒是没觉得奇怪,对方虽然狼狈但气势惊人,明显不是普通人。她站到前方保持安全距离,试图与停止前进的锡德里安交涉:“陌生的来客,不管你从哪儿来,遭遇了什么变故……这里是弗兰迪家的领地,我们是弗兰迪的子民,我们会向你提供援助……” 锡德里安面无表情,人类的通用语他听不懂。 萨琳娜想了想,换成精灵语小心地重复一次前言,如果对方还听不懂,那就只能比手画脚地“交谈”了。 精灵语在种族战争时期为各族通用,锡德里安倒是能听懂,但他显然不认同:什么弗兰迪家的领地,那些人类领主能与他相提并论吗?等他找到那个戴着王冠被一大群人类士兵簇拥着的家伙,所谓的弗兰迪家即可化为历史。 那名陌生少年不给反应,萨琳娜头疼起来,放弃自尊打起手语:“……我们给你吃的和衣服,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的话就要参加工作,不愿意的话天亮以后离开,怎么样?” 女精灵手舞足蹈,先是往自己嘴上比划塞东西,再做穿衣服的动作,然后弯腰锄地,两手握着虚无的锄头;再来脸一扭,做了个走人的姿态…… 还没散去的农场员工们简直不忍直视,锡德里安也不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女精灵没疯吧? 听说有个不穿衣服的人摸黑跑到农场里来,前安普城家庭主妇的食堂大婶袖子一挽,麻溜地抓了几个煎饼馒头,又倒了一碗汤,亲自端着一路小跑。 “哪呢哪呢?噢,多么可怜的小家伙,天呐,你这身泥是在地里打了一夜滚吗?饿坏了吧小东西,来来来,大婶给你好吃的……” 酷爱投喂的食堂大婶看到赤身果体锡德里安,母爱(?)沸腾,二话不说把托盘端过去。锡德里安闻到大骨头汤视线就转过来了,这名人类自觉地把食物双手奉上让他感觉满意,看在这浓郁悠长香味的份上他原谅了对方的不够恭敬,接过托盘,满满一大碗滚烫的热汤一口就灌了下去。 不远处的萨琳娜及一众没散去的员工嘴巴都张成了O型,几乎每个初进城堡体系工作的员工初次进餐时都会十分激动,被救助的灾民吃到食堂食物时的举止也相当豪迈;但这种一口一个馒头、一下一张烙饼、连吞咽动作都看不到的进食方式……真是太震撼了。 足够填满两个成年男子份量的食物下肚,锡德里安咂咂嘴,意犹未尽;目光炯炯地看向在他眼中地位已经从蝼蚁上升到与闪闪发光的宝石同等的食堂大婶;大婶一击掌,貌似恍然大悟:“哦哦!是职业强者吧,难怪这么点儿东西不够吃。跟我来!咱们的食堂哪有怕大肚汉的道理!” 食堂大婶转过身大手一挥,示意锡德里安跟她走;但很遗憾,龙族理解不了大婶的投喂爱好,看对方要走,下意识地就想抓住再说;手伸出去还没够找大婶衣角就摔了个狗吃SHI。 锡德里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爬起来,旁人对他的兴趣也淡了,一个走路都吃力的家伙能有多少威胁。废了点儿功夫跟着大婶走到食堂,大婶招呼着人搭手,转眼间就给他端上来一蒸笼的馒头二十多个煮鸡蛋,骨头汤更是直接端了一锅。农场现在员工组成十分复杂,地精矮人精灵都不罕见,各种族兽人更是能凑两桌麻将。工程队的蟒族员工一餐能下去半头猪,食堂大婶的眼界早就练出来了。 锡德里安一点儿也没客气,他认知里这些人类都是生存在他领地上的,向他供奉食物天经地义。去萨琳娜帐篷里拿毯子和衣服的人把东西送到这边来,正好看到锡德里安下巴张到脱臼的程度一口气塞进去三鸡蛋,站在边上直接傻眼。 这么一闹腾,黎明前的黑暗就过去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大快朵颐的锡德里安忽然停止进食,眼睛微眯,扭头看向东方。 一夜奔驰的海得赛半神光·弗兰迪,顺着大路一路向南,已经快要接近西格马车所在的位置了。 坐在波利农场食堂里的锡德里安,脸上渐渐露出疑惑的神色;龙族的警戒范围相当大,但这儿离巴蒂城与玛奇城的大道有点儿距离,他能感受到的只有非常薄弱的一丝力量波动。警觉自己的领地被别的强者侵犯的巨龙耳朵竖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隆声。 “怎么了大肚子?噎着了?”开了大土灶的风门加烧骨头汤的食堂大婶好奇地看过来。虽说食堂的食物足够多,但这个大胃王这么一通胡吃海喝,别的还好,汤是肯定不够了。 锡德里安快手快脚将桌上剩余的食物一股脑塞进嘴里,手在腰部摸了一下,从身上摘下一块巴掌大的鳞片,递给热爱投喂的大婶,非常难得地开了金口:“这是仆人的证明。” 食堂大婶不可能听得懂龙语,只是被锡德里安散发着的“敢拒绝你就死”的气场震住,下意识地将那片外形圆滑类似鱼鳞、薄薄一片却给人厚重质感的黑色龙鳞接过。 下一瞬间锡德里安快步走出食堂(看在食物的份上他怜悯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大草棚),四肢着地向前蹿出去十几米,把早起前来进餐的员工们吓得连声惊叫;而后,这名外表看去只是纤瘦少年的果奔爱好者伸展双臂向上一跃,在二十几名食堂员工、几十个农场员工惊诧的目光之中,体型跟吹了气似的膨胀变形、脖子拉长、双臂变成宽大的肉翼,屁股后面伸出鞭子般的尾巴。 完成变形的锡德里安龙嘴一张发出震人心魂的龙啸,扑扇几下翅膀升上千米高空,在农场正上方的天空里盘旋三圈,以连绵不绝的啸声宣示这块领地的所有权,而后,向他认为有“冒犯者”存在的方向呼啸而去。 近距离欣赏了巨龙变身的食堂员工和早起进餐的农场员工们,没有一个人给得出像样的反应;当那头巨龙呼啸而去、散在其他地方的农场员工疯狂地向巨龙升空的食堂冲过来之时,收到“巨龙的礼物”的食堂大婶,脑中某根弦断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一小时后,吓到腿软的萨琳娜才总算是让农场里的人们冷静下来。许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天,萨琳娜都极度虔诚地感谢幸运女神——稍有战斗力的职业强者都被调到巴蒂城或艾尔索普镇去了,留守波利农场的只有两个一阶的小伙子。只在力量体系里入了门的一阶压根感受不到龙威,他们在黑暗之中也就无法得知一头巨龙在高空盘旋;那莫名其妙的黑龙以人类形态接近之时,他们也没有对对方抱有敌意…… 天边出现曙光,西格·弗兰迪伯爵也适时地醒了过来。领主大人打着哈欠、慢悠悠地从沙发床上爬起来,搽脸漱口,换掉睡衣,穿上常服,喝一杯早餐酒,而后施施然地走出小客厅,穿过走道,打开车门。 “早安……嗯,应该说永别?” 领主大人头发有些凌乱,神态里带着一丝没睡醒的慵懒。他穿着高领衬衣、黑色背心加紫色长风衣,裤子是烫得笔直的长裤,鞋子是锃亮的皮靴。脖子上挂着的细链子吊着一块花纹繁复的魔法护符,手套与袖口之间,缀满魔核的魔法手环若影若现。光这两件防具,三阶以上职业强者要揍到他就得废一番力气,更何况他还身处完美型魔法卡牌防御阵中。 完美型防御阵可不是浪得虚名,这大半夜的时间里,也不知多少人发起过多少波或明或暗的攻击。光是从地下土遁而来的就有两位,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是两处不自然的雪堆。 冻得结结实实的土层,真要挖个隧道进来,等挖通的时候防御法阵的时间也该到期了。倒是有人试过在防御法阵的旁边打地洞——但很遗憾,防御法阵又不是什么许进不许处的结界墙,身上带着配套卡牌的丹尼尔可以用穿梭自如来形容。而想在近距离、无遮掩物的情况下防备阴影行者的偷袭……那就太呵呵了。 西格站到车门处时,丹尼尔正将匕首从一位胆大到靠近来挑衅的亡命徒脖子上抽出。那家伙眼睛瞪得跟渴死的鱼一样,看见价值一万枚金币的人出现在眼前,那双眼睛还回光返照地亮了一瞬。 丹尼尔默默退回防御法阵内,脖子大出血的家伙歪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才断气。 西格眼中已没有了那个亡命徒的位置,他懒洋洋地倚着车门站着,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东面刚浮出地表的太阳,用很不满的语气说道:“……怎么这么慢?” 丹尼尔:“……”就这么期待被揍吗伯爵! 丹尼尔默不作声,蹲到一边抓一把雪擦了擦手。西格连续打了两个哈欠,脸上就差明明白白写上“无聊”两字。这家伙嫌弃地看了一眼跟半融化的雪混合成淤泥的地表,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满脸不情愿地从车门踏板上走下来,以散步般的优雅步态围着马车转了一圈。 远处山丘上,蹲守一夜的游侠维迪忍了又忍才按捺住往那贵族脸上射一箭的冲动;虽然现在他们确实是受雇于海得赛……但那个跟半神大人一张脸的家伙,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的西格,脸上的无聊转成了不耐烦。就以他这普通人的视力,都能看到马车周边埋伏了好几伙人。这些人不冲出来给他解解闷,蹲在那儿干什么?有贼心没贼胆? “丹尼尔……把那东西拿出来。” 作死的伯爵下了命令,丹尼尔顺从地擦干净鞋子进了马车,把那块巨型魔晶石抱出来。 “放这儿。”西格走到防御法阵内侧最边缘处,点了点自己脚边。 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伯爵制定的地点,揭开上面的绒布,听觉敏锐的丹尼尔听到好几个方向都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 初生的太阳散发着鹅蛋黄一般的柔光,那块造型丑陋、但含金量实打实的巨型魔晶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魔力充沛;这是可遇不可求之物,除了自身就是一块浓缩型半纯净能量体的半神级别强者,其他人根本弄不出来。 西格恶意地微笑,大喇喇地站在巨型魔晶石后方,整个人离防御法阵内侧边界线只有半步的距离:“让我好好欣赏一下扑火飞蛾最后一刻的壮丽……丹尼尔,离我远些。”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吓得够呛的食堂大婶:大肚子龙……比兽人族那些小伙子们能吃多了呢…… 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的萨琳娜:……呃,别这块龙鳞塞给我,大婶,这是龙的礼物呢,很难得的……别走啊大婶,快收回去,大婶! 第142章 某伯爵的作死(七) 尼斯民团的人几乎全员挂到树枝上眺望远处,淡定的老大尼斯脸部有些僵硬、爱刷存在感的地精托比也忘记了吵吵嚷嚷;暗精灵行者阿瑟尔使劲儿咽了下口水,低声呢喃了一句:“那位伯爵……脑子没毛病吗?” 西格·弗兰迪的轻蔑行径成功挑衅了蹲守一夜的亡命徒们,丹尼尔无言地稍微退步到马车边上,百米外低矮的土坡后立即跳出来一群沉不住气的家伙。 “都别按捺不动了!攻破那个乌龟壳!让那个小白脸舔大爷的鞋底!” 这伙人约莫八、九个,一身彪悍之气,精良的装甲上带着战火的痕迹,明显是南部兽人前线退下来的佣兵。 领头的人跳出来说话倒是好听,但是并没有冲出去当炮灰的意思。这群佣兵从职业上来看显然更擅长团队阵地战,并没有出色的爆发攻击力。 但别管职业强者还是普通人,从众心理都是差不多的。敢于对本地领主出手的家伙心性上就不可能是善与之辈,有人挑头、其他人顺水推舟也从藏身地站了出来——继续窝着也没意思,这地方就这么大,周边全是休耕中的土地,一点遮掩都没有;藏了这么一晚上,基本都知道对方存在了。 陆陆续续冒出来十几伙人,互相监视着对方举止的同时也与别的小团体保持着距离;说到底他们是竞争者,没有和气聊天的道理。 海得赛的领主不带军队不带护卫,孤身出没荒郊野地,不引来狼群才叫奇怪。加上西格这货还作死地自己推波助澜,这种“盛况”一点儿都不稀奇。 这些小团体要么三、五个,要么十来个,虽说人数不等,实力上倒是相差不大。最先出头的那伙佣兵一看己方拳头上不占优势,不禁懊恼,索性也不出声,看哪个愣头青把这“领头人”的接力棒接过去,方便己方浑水摸鱼。 这十几个小团体百多号人面面相觑,从疏远的落脚点就能看出不和谐,和佣兵头子抱同样想法的人更加不少。实力不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当一群乌合之众的领头人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诡异地沉静了许久后,几百米外的草垛忽然被拱起来的泥土掀开,两个披着斗篷的人走了出来。这两人沉默地看了好一阵子的好戏,确认了竞争对手不足为惧后才出来;走到近处,认出他们来历的人齐齐变色。 “是‘毒蛇’谢林和‘冰之祝福’昆!” “他们不是在不朽之塔吗?什么时候来的海得赛?” “不好……有这两个家伙在,还有咱们什么事?” 披着斗篷的两人径直走到防御法阵十米之外,与法阵内的西格·弗兰迪正面相对。走在前方的人从斗篷下伸出一只苍白如纸的手腕,将兜帽拉下,露出一张形如骷髅的脸来。 “冰之祝福”昆,二阶水系魔法师。元素魔法之中使用温和型祝福魔法的他,实际上却是个恶名远扬的恶棍。瘦成了骨架的昆将手按在胸前对西格行了个法师礼,裂开嘴露出一个不怎么善意的微笑:“尊敬的领主大人,您的处境似乎相当不妙。” 西格面无表情,目光落在昆身后的斗篷人身上。 被无视的昆没什么表示,他那张脸也实在很难看出表情来:“我们无意冒犯弗兰迪家的家纹,伯爵大人。做个交易吧……您将您脚下的玩意儿交出来,我和我的同伴就当没有看见您在合适不过的地方落了单……怎么样?” 主意打得非常好——不必费力气对付难缠的阴影行者、不用担心杀了西格·弗兰迪招来半神的报复,以“承诺不出手”换取实实在在的利益,这位冰之祝福,不负恶棍之名。 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听到这可笑的要求,总算舍得把目光施舍给这位大言不惭的施法者;玩味地扫了一遍形如骷髅的昆,西格下垂的嘴角上拉,眼睛里的鄙夷、嫌弃毫不掩饰,露出他招牌式的冷笑。 “‘毒蛇’谢林……我用这颗巨型魔晶石换这只青蛙的脑袋,怎么样?” 伯爵大人很不擅长聊天,他说好话的时候你都会感觉自己是在被嘲讽;当他恶意满满地嘲讽之时,他的挑衅能力能跟拿了阵眼开了火拍定军的铁牢天策媲美——看不懂的无视上面这句话——总之,眼睛确实挺大、硬要说跟青蛙还是有点相似的冰之祝福瞬间就被点爆了,这位经年混迹于不朽之塔的战斗型施法者一声咆哮,施法材料不要钱似地洒出、还咬牙抛出了一次性的法器;周边冷气迅速集结,西格身前的空间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巨大的冰锥硬撼上完美型防御法阵,大地轻微地一晃,冰渣、雪水混合的泥块四处飞溅,躲避不及的谢林被淋了一头脸。 昆丢出的施法材料足足有一整管,连绵不绝的冰锥、冰箭连续轰击了三十多秒。魔法引起的烟尘散去,伯爵大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用鼻孔看着耍猴戏的冰之祝福,其傲慢轻蔑的神色让施法者简直难以冷静下来。 “别都看着,你们指望用目光干掉这个混蛋贵族吗?还是你们眼巴巴地跟过来却没有动手的勇气?!” 昆有些气急败坏,但激将法对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们能起到的作用不大。谢林脱掉满是污泥的斗篷拉着昆退后十几米,叫出几个领头人的名字,以自己全场最高的实力为基石,暂时抗起领头人的位置。 “诸位,拖延下去对我们不利。这里毕竟是海得赛,对方调集过来军队的话……” 来的人有点多,以谢林的名气也只能集中过来大半的团伙。对这些“竞争者”来说,什么也不干对着那个防御法阵消磨时间确实不实际——就如谢林所说,三天的时间里足够那个领主从别的地方调动军队过来了。 有谢林挑头,这些人也没道理拒绝暂时性的联合。很快,各家的施法者们同时轰击防御法阵,而谢林则带着几个人绕着法阵行走,与住出来偷袭的阴影行者缠斗。 西格那家伙指使丹尼尔搬了把躺椅出来,放在那块巨型魔晶石上方,自己坐在上面边品着美酒水果边看戏。这副轻视的模样激得亡命徒们呀呀叫,在谢林等人的掩护之下,一些战士、斗士也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攻击防御法阵。 三位女行者赶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危险的情况。奥利维亚二话不说抽出匕首想上去助阵,被简和娜塔莉死死拉住。 “他们人多,咱们来阴的……”简挤眉弄眼低声说了几句,奥利维亚和娜塔莉连连点头。三人悄悄溜到大后方,鬼鬼祟祟地从后面偷人头。此时尼斯民团也悄悄摸了过来,远远看到三个女人在最外围偷袭,互相打了个眼色后,不擅长远程攻击的人被留在树林子里,维迪带着几个人摸到树林边缘,跟着那三个二阶女行者补刀。 意识到有人从后方靠近,三位女行者装作佯攻,虚晃一枪后忽然反扑;眼见三个方向杀来三道幻影,维迪连忙把弓丢到脚边,双手比划暂停手势,龇牙咧嘴地做口型:“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简一脚踢翻维迪,与同伴呈三角型包围住这伙人;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实力不高,但里面有两个施法者,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是尼斯民团的人——”拥有远程攻击能力的狮族萨满站出来解释,作为施法者,他的地位可比维迪高些。 三言两语简述来历,娜塔莉听闻这伙人是那位半神亲自招募的,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把将被简踢到的维迪扶起,很不见外地跟人勾肩搭背:“这么说来,你们跟那位半神大人很熟?” 娜塔莉一开口,尼斯民团这边的几人都是一愣,除了维迪,其他人都是一副“哎哟,跟你是同类啊”的意会眼神看向这俩。 “得了,别闲扯。简,接下来怎么弄?”急切地想刷丹尼尔好感度的奥利维亚摩拳擦掌,目光炯炯,恨不能赶紧过去大战三百回合。简在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的时候都算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大脑,眼珠子转了几下就拿出了主意:“这样,咱们先把那些人的施法者弄掉……” 防御法阵内,西格闲适地打了个哈欠,目光从一线之隔外血战的丹尼尔身上移开,看向西面的天空:“那家伙也太慢了吧……” 西边,地平线尽头忽然出现一道隐约的烟尘。 “嗯?”西格站起身,向西面走了几步,与丹尼尔的距离拉得更远,整个人几乎贴上防御法阵的界限。 瞬间不知多少双眼睛扫过来、多少人心里开始祈祷那个目中无人的混蛋领主不小心踏出法阵;组织起来轰击另一侧的施法者们都放缓了攻击,希望那个混蛋领主放松警惕。 远方地平线上冒起的烟尘越来越大,以西格的目力已能看见那团烟尘的前方有个小黑点般的身影;似乎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在乎的伯爵大人心里一松,下垂的嘴角不自觉地像上微微弯起。 “我可是废了不少时间组织这场盛宴,没人欣赏的话岂不可惜。”没意识到自己脸上挂上了笑容的西格,抬起双手将落到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推。 本身就是半纯净能量体组成的付友光,大半夜的奔驰后并不会感觉到疲惫。刚从巴蒂城出发那会儿他满胸都是恼火,一方面气自己警惕性不够高、没留意到救灾开始时的人力调动;一方面气西格那个混蛋——让我相信你,就是这么相信的吗?! 跑了两小时后,付友光开始恨自己太过天真;雷恩、莉莉丝确实是可靠的同伴,但,却绝不会是革命同志。他们的出发点很容易理解,海得赛只需要一个声音,这是城堡上下共同的意志。从安德鲁研究所渠道分配给炼金房的分红让那些炼金术师闭嘴、史蒂文·西蒙去圣地当“内奸”搞风搞雨,让教廷自己内乱、没余力关注“离经叛道”的海得赛;以巴蒂城贵族家庭的性命将两大协会与自身捆绑…… 付友光不能说他们做的事儿是错的,抄袭自天朝刑法的“海得赛基本法”现在仍旧在讨论中,就是因为必须要考虑到本世界的民俗民情和大众接受力。比如那多妻多妾多子女的恶俗付友光就没法子下手,只能从提高女性地位、承认女性工作能力、保护妇女人身自由和财产私有的方面下手。这个力量为尊、强者为尊的世界,即使是受他影响最深的追随者们,也不能接受把平民看得比海得赛政策重要的观点。 付友光不在意自己的暴君名声,他在意的是巴蒂城可预见必然流失的人口;但他却不能以这样的原因去斥责雷恩和莉莉丝,如果他那样做了,听从他的“蛊惑”跟随他的追随者们都会对他产生怀疑——在半神大人看来,难道自己的肱骨大臣都没有那些无知愚蠢不服教化不相信城堡的平民重要吗?! 跑了四小时后,付友光对西格的怒火没剩多少,充斥脑海的全是对自己的否定。 ——我是不是……并不适合做这个领路人? 太阳从前方渐渐升起,闷头跑了一晚上的付友光眼中黑沉沉的世界渐渐明亮。大道两侧,不属于城堡的土地大片大片地被抛荒、被闲置、被——休耕。田埂模糊得看不见,田间地头肉眼都能看到石块、灌木、低矮的小树;说这是农田,天朝农民伯伯能冲你翻白眼。 与之相对的,是各个农场救助的大片灾民、为了一点粮食顶着严寒被组织起来工作的城镇居民、因粮价上涨、一次只能购买仅够家人食用两、三天食物的大量平民…… 闷头冲刺的付友光,在长久的自责后,发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叹息。 “我确实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但,如果不去做的话,永远……永远也不可能让这些我不想看到的景象改变。” 西格看到大道尽头的付友光时,付友光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离大道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抛荒(休耕)的田地间,与那群狼群般围攻的各色职业强者相比,那辆豪华得过头的马车实在是太显眼…… 付友光冲势不减,微微偏转方向并稍微给了点时间让戴维斯追上来:“出事儿了,戴维斯!” “……我看着呢。”戴维斯双目无神,像极了丹尼尔,“不过我得说,前面那些不算什么……你注意到咱们后方吗?阁下,我觉得……” “得了,先去看看西格那家伙又干了什么好事吧。”付友光嘀咕一声,加快速度,又把戴维斯甩到了屁股后面。 “……呵呵,我是该吐槽你这家伙顾头不顾尾呢……还是该嫌弃你都没了解情况就把罪名往伯爵身上套呢……”戴维斯蛋疼地咧咧嘴,想到那头大蜥蜴也确实不能怎么得了冒冒失失的半神阁下,索性无视了那越来越近的压迫感。 全身流泻着七彩斗气的付友光,离那群贪婪的亡命徒还有两千多米远时并不怎么受关注——擅长单对单的斗士,在多人混战时能发挥的用处不大。但在光哥突破百米距离后,背朝西面的一伙人犹如被冲锋的山猪从后方撞了一下,整齐无比地扑倒在地。 就对力量的控制而言,光哥别说跟别人比,那头刚成年、没有完整力量传承的巨龙锡德里安都能把他甩到天边去。锡德里安至少能够把龙威压制到不被普通人察觉的程度,而光哥,这个连小火球都放不出来、连斗气都会忘记开的家伙,对于使用力量完全是放任自流的态度。 好吧,即使是这种任性的控制者,半神级别斗气在一定范围内的威慑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任意挥洒浪费着自己威压的付友光直线跑向西格,造成的结果就是他的威压抵达的范围内,这些最高三阶、最菜一阶的亡命徒们全都被压制到了地上,动惮不得。 昆和谢林幸运地站在南面,看到围攻法阵的人一一瘫痪,大惊失色,对了个眼神转身就想走。而被围攻多时的丹尼尔这会儿腾出手来,哪会让他们得逞,小心地绕过付友光的威慑范围快步追了过去。 “什么情况?!” 配合着偷摸过来准备对那几个施法者下手的维迪、娜塔莉等人震惊了,不久前还攻势凶猛的百多号人大半趴在地上抽搐,稍弱一点儿的已经是翻着白眼吐白沫了。 放出一点儿斗气就能让四阶天空骑士面色发白的付友光,全身气场全开的情况下三阶以下连保持站立都悬乎。这货跑近以后发现躺了一地,犹豫着是否收回斗气时就看见了丹尼尔那满身的血,这才没把斗气收回去。 唯一不受威压影响的西格非常臭屁地站着,脸上不自觉的微笑里带着一丝得意,光哥跑近后还有余力对人笑了一下;付友光没给他好脸色看,停下来一句话就是:“给个解释。” “哪方面?”西格淡然。 付友光面无表情。 “好吧,这些人全是潜在威胁、不稳定因素。我不惜以身犯险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西格慢条斯理,仿佛他现在身处的不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是自家后花园。 付友光指向巨型魔晶石上方的躺椅:“去那坐着别动。” 西格……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和光哥平静语气里的不善,没敢多嘴,乖觉地走过去坐下。 付友光转头看向被丹尼尔缠住的那两人,二话不说冲了过去。迎面被半神的威压撞了个晕头转向的冰之祝福腿一软立即趴到地上,身为三阶行者、与丹尼尔同级别的毒蛇谢林脸色一变,用自己的手臂硬吃一刀,抗着丹尼尔的攻击向外冲。远处,已经看呆了的维迪等人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来,从隐蔽的灌木里跳出,张弓就是一箭。 “滚开!”溅血奔逃的谢林怒喝一声,手里的匕首投掷向维迪;慢了一步的娜塔莉连忙后退,帮只有一阶的游侠打飞这要命的一击。这会儿戴维斯也飞过来了,老头潇洒地一个急停,面向这边手指虚画出一道魔法符文,瞬发一记魔法伎俩:“地蔓束缚。” 一道地蔓突兀地出现在谢林脚边,谢林一个踉跄,随即被追上来的丹尼尔缠住。 吭哧吭哧跑过来的光哥一把抓到这名颇有名声的杀手,也没跟丹尼尔客气,按住了谢林就是一顿揍。 谢林并没什么消耗——前面这货指挥着人车轮战丹尼尔,出手都没几次,现在,风水轮流转,先是被丹尼尔还了一刀,再享受半神大人的正义铁拳…… 尼斯民团的人这会儿发现异常也走出来了,迫于半神的威压停在远处,跟三位女行者一起目瞪口呆地围观了一次王八拳暴打大行者…… 戴维斯降落在马车旁边,看着施展暴力的半神阁下眼角直抽,善意地劝西格:“伯爵……你先躲一下怎么样?” 西格瞟一眼戴维斯:“你们在巴蒂城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伯爵,比起雷恩忽然暴涨的智力,你的无辜更让人难以置信。” 西格木然:“……你被那白痴带坏了,戴维斯,以前的你可不是会说这种冒犯之语的人。” “……” 噎了一下戴维斯,西格望向拎着谢林走回来的付友光,眼睛微眯:“……你现在也会觉得我的做法过激,说明你受他影响至深。你已经看不清很多东西了,戴维斯。” “伯爵……” 西格轻笑,往后一躺,大爷似地把脚翘起:“他已经明白了我是对的,否则,揍我可比收拾这些渣滓重要得多。” 付友光冲向他,目光里有恼火有愤怒,却没有厌恶,那瞬间西格就明白自己赌对了。一顿揍比起被厌恶被嫌弃,什么也不算。他知道他的做法不会被接受,但这并不重要—— 戴维斯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忽然,一身龙啸至天边传来。 “不好,忘记那只大蜥蜴还在后面了!伯爵,你呆在法阵内不要动,我去让光阁下离这儿远些。”戴维斯施展飞行法术,急促交代几句就冲了出去。那头龙明显是冲威胁到他统治地位的人来的,没收拾掉那大家伙之前,其他人靠近光阁下都会有危险。 “嗯?”正往这边走的付友光停住脚步,抬头往西面天上一看,一头肉翅极其宽大、长颈大肚子的带翼蜥蜴正往这边飞来。 “……(⊙o⊙)”光哥惊诧了,真正地惊诧了,这世界的龙……可真特么丑啊! “那是冲你来的,阁下,远离人群!”戴维斯老远地就冲他大叫,付友光连忙把鼻青脸肿的谢林丢给丹尼尔,撒腿就往大道另一边的空地跑。 “那玩意还会主动来找我?”冲刺速度还是挺快的光哥问。 “以龙的本性而言,在对方看来,你是闯入他领地的冒犯者。”戴维斯跟在付友光身后,频频回头张望。 “嗯……你说过那玩意儿不是我对手的,是吧?”同样是连连回头的付友光,看着那渐渐飞近、体型颇为壮观的大蜥蜴,有点儿不自信了。 “……如果你的精神力控制等级能达到至少三阶的水准……相信我,阁下,发现到你的存在后他就会非常自觉地远离海得赛。”戴维斯颇为幽怨。 “……别拿不可能的事情来假设……” 作为天空的霸主,锡德里安的飞行速度无可置疑。他追了好一会儿的小东西终于出现在视线内、并仓惶地奔逃着,这让锡德里安的心情很不错。他决定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冒昧地闯入他领地里的冒犯者,让这些渺小无知的人类知道谁才是这片领地真正的主人——嗯,收拾掉那家伙以后可以考虑回去他新收的仆人那儿享受美食,再来,就得好好地去搜寻那个戴王冠的人类了。 “吼——!!” 再次发出长长的龙啸,锡德里安对准地面逃窜的人类发起了冲锋。他已经想好了怎么收拾那家伙——龙炎烤到五分熟,再把他撕成碎片;或者,也可以考虑用来当加餐。 地上躺着的亡命徒们叫苦不迭,先头戴维斯可没闲着,给谢林下了个绊子后就用法师之手把这些家伙全抓到一边叠了起来;被半神的威压压制得失去移动能力也就罢了,居然还冒出一头龙来——天父在上,这趟生意亏大了! 始终没敢靠过来的尼斯民团在团长尼斯的指挥下往树林子里退;看到巨龙的瞬间脑子里就充满了“龙皮、龙鳞、龙血”等强烈物欲的简流着口水想往戴维斯和半神大人的方向跑,被她的俩朋友牢牢按住。安全地坐在防御法阵内的西格倒了杯酒压惊,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有不知死活的东西出来搅局,他那顿打能不能糊弄过去…… “诶?”边往空地跑边回头确认那头龙位置的付友光一愣。 “呃?!”低空飞行的戴维斯身形一晃,差点摔下来。 “……”拎着谢林的丹尼尔,丢掉手里的累赘,玩命地向法阵里的伯爵飞奔。 “卧槽!这不对啊!”付友光大惊失色,转身奔向马车旁边的西格。 坐在躺椅上悠闲地品酒的西格仰着脑袋、眼睛慢慢瞪大,手一滑,酒杯掉到地上。 西格十分确定那头龙的目标是付友光,因为在几秒之前那头龙还是对着距离他好几百米远的付友光方向飞行的。 但在那头龙长啸一声开始冲刺后,那庞大的、遮天蔽日的身躯,在高速的飞行中忽然以非常高的难度偏了一偏。 即使是以灵活著称的小型飞行异兽,也无法在高速飞行中做出这种高难度的转向动作;但那头笨重的、身躯魁梧得看着都不方便的巨龙,却居然做到了…… “吼——!!” 锡德里安悲愤地发出一声长啸,特么的他是要冲刺又不是要落地,怎么都会出错!偏离了一大截不说,他现在连控制自己保持平衡都做不到了…… ——要在这么多人类眼前丢龙了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尼斯民团诸人:那三行者是一男两女?卧槽后宫的节奏啊! 简&奥利维亚:没想到还有跟你一个风格的女人呢,娜塔莉。 娜塔莉:喂喂! 第143章 某伯爵的作死(八) 丹尼尔、付友光、戴维斯几乎同时冲向西格,但他们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带着强劲冲势的巨龙。 “西格——!!” 付友光目眦欲裂,他的距离实在太远;丹尼尔倒是冲近了百米之内,但仍旧鞭长莫及。“轰——!!”地一声巨响,全长超过二十米、体重至少几十吨的黑色巨龙狠狠地砸向地面,大地震动、烟尘飞腾、两片巨大的肉翼都只能看到翼尖。 锡德里安“着陆”的地方离西格的马车不到三十米,付友光眼睁睁看着西格从躺椅上站起来,一脸惊惶地看向自己、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跑出两步,那头龙就撞到了西格身后。庞大的龙躯带着惯性向前滑行,在飞腾的烟尘之中轻易撞碎了那俩豪华的马车,卷着车厢、车轮碎片,在下一瞬间淹没了那张躺椅;并以万钧之力、带着滚滚的烟尘,瞬间吞没了西格。 那头龙在地上滑行出去好几十米才止住冲势,马车也罢、完美型防御法阵也罢,都化为了龙躯犁出来的深深凹坑。这会儿丹尼尔才冲到近前,红了眼的阴影行者二话不说掏出匕首扎向朝向他的龙尾;在一群人类眼前大大丢了龙脸的锡德里安刚好挣扎着翻身,粗大的龙尾一甩,刚过百斤的瘦小行者被扫得横飞出去。 “混蛋!” 还有一段距离的付友光眼睛比丹尼尔还红,西格身影消失的瞬间他只感觉全身的热血都冲到了脑部,一颗心无限地往下沉、手脚冰凉,脖子以下似乎失去大半知觉,只知机械地往前飞奔。刹那间,他无比后悔没有在武力上多加用心—— 锡德里安费力地摆动身躯,万幸这儿是块大平原,一番挣扎后他终于靠着双翼的支撑稳住身形;被他掀动的烟尘比之前他掉落时还要弥漫,外面看去只能看到锡德里安长长脖颈上硕大的龙首。 锡德里安站稳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见到他丑态的人类杀人灭口。“吼——!!”地长啸一声,一口龙炎喷向站立起来的他第一眼所见的人类。 参与阻击领主大人的亡命徒们简直倒了血霉,被法师之手叠了罗汉的他们根本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带蓝光的烈焰喷薄而来,瞬间就被那愤怒的龙炎湮没。 “吼——!!” 锡德里安一口干掉了那一堆人类,心底的憋屈稍减;他那看似笨重的身躯猛然扭转,又一口龙炎喷向抗了一记龙甩尾没死的阴影行者。 “结界之门!” 够到施法距离的戴维斯伸出法杖,一道紫黑色结界之门在正从地上爬起来的丹尼尔身前张开,堪堪抵挡住汹涌的蓝色火焰。丹尼尔身形一晃自门后绕出,付友光也冲近了百米之内,来不及顾及光大人那不分敌我的威压威慑,丹尼尔嘶着嗓子、以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吼道:“大人,伯爵没死!” 丹尼尔靠着颇为强悍的体能抗下龙甩尾,当他弹起身来的时候,才留意到自己身上与伯爵相连的灵魂契约还在——这是以《语言的法则》制定的契约,双方性命相连,如果西格有事,最多十分钟,阴影行者也要从这世界上消失。 谁也说不清楚付友光有没有听到丹尼尔的声音——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的他周身七彩斗气流泻,控制力低下、但本身纯净度极高的能量推动着他的身体,过高的速度撕破了空气,发出刺耳的、连绵的音爆声。现在的光丶弗兰迪大人不复往日那亲切和气好说话的模样,周身电光闪烁、静电让他的头发炸得违法物理规则地飞扬,那张与西格同样的脸孔上带着一股毁灭的气息,那是过度愤怒、惊惧、悔恨、痛苦交糅后产生出的、真正的暴戾—— 耀武扬威的锡德里安正酝酿着下一口龙炎,突然感觉一种诡异的寒意自尾椎处升起,天生的危机预警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发炸、脖颈后方更是感觉一阵战栗;生存本能驱动着他传承自龙族的自保天赋,他猛地扭转龙首,龙嘴大张,一口龙炎喷向那个高速冲向他的人类;而后,他那庞大的身躯在尾巴和双翼的支撑下向后一跳,俯首收翼,而后猛然跃起,展翅升空。 锡德里安的反应来自龙族古老的血脉、来自龙族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这世界龙族并非无敌,一味地傲慢自大,可不能让龙族撑过悠久的岁月。在这瞬间,锡德里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危机。其他的所谓龙族的骄傲,在生存之下统统要让道。 付友光不闪不避,龙炎能融刚化铁,对他纯粹以半纯净能量形态组成的身体却是毫无威胁;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眼前的世界已经是一片血红;西格惊惶地看向他、转瞬间被庞大的龙躯卷着马车碎片和漫天的烟尘吞没的一幕,交替地在他眼前闪过。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剩下的,唯有将眼前的大蜥蜴撕成碎片的强烈欲望。 龙族起飞需要缓冲,锡德里安已经竭尽全力伸展双翼,但起跳后离地面也仅仅六、七米,那长长的龙尾还拖着地。付友光将右拳尽力向后拉,高浓度的斗气在他拳头上凝结、因压缩过度而闪着耀眼的蓝光,发出噼噼啪啪的危险声响。他微微顿身、起跳,一拳挥出,击向粗大的龙尾。 近处的丹尼尔眼睛瞪大,光大人那一拳蕴含着的危险能量让他头皮都炸了起来,全身的血液在瞬间降至冰点;附近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柔软,周边空间更是隐约地出现了波动的涟漪。 这一拳非常实在,半空中锡德里安庞大的龙躯横飞出去一大截,若非双翼支撑,已变成了滚地葫芦。尾部的疼痛让锡德里安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屁股后面几乎失去知觉。蚀骨的危机感让这头刚成年的巨龙眼冒水雾,丑陋的龙面上一片不甘,却根本不敢还击,而是在止住身形后立即拼命挥动双翼,再次升空。 巨龙双翼卷起的风浪让丹尼尔和戴维斯站立不稳,付友光却是全无所觉。他再次蹲身,右拳上足以引发空间波动的高浓度高纯度能量迅速汇集。 “阁下,伯爵、伯爵在那儿!” 巨龙起飞的大风吹散了烟尘,几人也总算能看清这头龙的全貌。戴维斯一眼就看见龙腹下方、龙爪上卡着的车厢板和半个身子被夹在木板和龙爪间的西格,顿时欣喜地大叫起来。 戴维斯的叫声让付友光稍微恢复了神智,定睛看去,果然,那俩马车可是特别定制的,车板用的是金属与铁木混合提炼后的炼金产物。横冲直撞在地面滑行的巨龙狰狞的脚爪撞碎了车身、也将一整块车板卡在了爪子上。而在车板和脚爪之间的缝隙里,正好堪堪卡住了晕迷过去的西格。 完美型防御法阵稍微减缓了一下巨龙的冲势,同时,西格身上佩戴的魔法防具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这并不表示西格脱离了危机——上半身趴伏在龙爪上的他,垂下来的手臂上那个戴维斯亲自制作的魔法防具,已经因负荷过重碎裂了! 付友光眼睛一亮,巨大的欣喜让他胸腔中沸腾的毁灭欲望瞬间消失殆尽;他提步向前猛冲,过快的速度带起一阵霹雳巴拉的音爆声。锡德里安亡魂大冒,更加奋力挥动双翼,但起飞和着陆实在是他的弱项。尾巴上一紧,那个讨厌的、恐怖的人类抓住了他的尾巴尖;已经升上十几米高度锡德里安愤怒与恐惧交织,但完全没有勇气降下去,只得拼命甩着尾巴,同时振动双翼,拉开与地面的距离。 被甩得头晕目眩的付友光说不出的憋闷,他可没想着玩什么空中特技。本想抓着这头蜥蜴的尾巴把它揪下来,结果却忽略了体型上的巨大差异——就他的强悍肉身,挥着王八拳都能让这头巨龙服服帖帖,但是较量力气的话,就有点不自量力了。 眨眼间那头黑色巨龙带着伯爵升上了数百米的高空,还附带了一个光大人,丹尼尔和戴维斯都傻眼了。远处,围观了全程“半神斗恶龙”的尼斯民团和娜塔莉等人下巴也掉到地上了。还来不及惊骇半神的战斗力连龙都怕,转眼就打到天上去了,这、这是什么节奏?! 眼见那头龙歪歪斜斜越飞越远,戴维斯顾不上暴露自己的黑魔法师身份,指着被龙炎烧得七晕八素的亡命徒们对丹尼尔说道:“检查一下有没有没死的,没断气的补个刀。”语毕一捏召唤咒语,刺啦一声召唤出一面巨大的白骨之门,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大一截。在幸存下来的谢林、昆等人绝望的目光中,白骨之门缓缓打开,一只比锡德里安稍小的白骨龙头从门里伸了出来。 戴维斯上了骨龙的背,追过去前还没忘记叮嘱丹尼尔:“尸体要留给我。” 骨龙扑腾着骨翼升空,丹尼尔原地站了一会儿,把心里的不甘和憋屈咽下去,看向南面的树林。尼斯民团倒还罢了,戴维斯在“自己人”面前并没有保留自己的身份;娜塔莉三人却是下巴又掉了一次地,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小媳妇般地从树林子里出来,与丹尼尔汇合。 锡德里安无头苍蝇般在空中绕了一圈,才想到转向往洛卡山脉飞。幸好之前那一拳伤势不轻,他飞得不快也不高,不然的话付友光还没事儿,西格可就危险了。 付友光费了点功夫从尾巴上爬到龙背上,锡德里安发出的长啸更加凄厉;考虑到这家伙强行降落的话自己难以保护好西格,付友光只好小心一些不过分强势,坐在锡德里安的背上用“温柔”的手劲拍拍他:“喂,打个商量,你把人还我,我放你走,怎样?” 锡德里安听不懂,再次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长啸,试图在空中玩个转体动作把他摔下去。付友光顿时心惊,他自个几千米高空摔下去也就晕眩一会儿,可他担心卡龙爪上的西格被甩出去,连忙使劲儿搬住一边的龙翼,大喝道:“好好飞啊,要不我把你这边废了!” 背部传来的疼痛让锡德里安更加悲愤,但他确实也怕这个恐怖的人类真弄断他的翅膀——光哥开着斗气的呢,近距离下,这种威慑龙族可不免疫。 以几百米的高度和不比骑马奔驰块多少的速度,锡德里安摇摇晃晃地、固执地飞向自己的老巢。没法子跟这大蜥蜴沟通的付友光急得抓耳挠腮,又顾忌晕迷中的西格。干脆不理会这头不听话的飞行器,抓着龙鳞爬下龙背,小心翼翼地下了龙腹爬到龙脚上,一手抱紧锡德里安的脚杆,一手伸出去拎住西格的后衣领。 付友光没敢太用力,拉了几下拉不动,小心地抬脚把卡住西格的车板踢走,这才把全身软得跟面条似的西格从龙爪之间解救出来。 轻轻地、小心地把西格拖上来、把人抱紧,付友光才算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也落到了肚子里。他对西格的确有许多怨念,但好说相处了这么久,也不可能对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这混账玩意儿虽说经常把他气得不行,世界观、价值观也老让他不爽;可终归到底,不同国家的人还有观念差异呢,不同世界的怎么算? 但望着下方几百米的高度,光哥又犯愁了:这大蜥蜴不停下,他怎么把西格弄回地面上去? 好在没过多久,戴维斯就追了上来。老头儿气呼呼的,一脸难堪地飞到龙腹下方,尴尬地伸头看了一眼付友光怀里抱着的西格,不好意思地说:“伯爵……没事儿吧?” “看不出,回去找宾利看一下。你怎么不用飞行异兽?”付友光问。坐龙脚上可不轻松,他还得把西格放在自己与龙脚之间给他挡风,姿势别提多别扭。 “……我召了骨龙……但我那骨龙是绿龙,比黑龙低了好几阶,那东西不敢飞黑龙飞行的路线。”戴维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地说。 付友光顿觉无语,骨龙都不敢飞过来,就更别提其他飞行异兽了:“……你能带着他飞吗?我自己跳下去就成。” “……阁下,我赤手空拳能打伯爵这样的十个……但这并不表示我能带着他飞。体重超过我自己本身一半的……都带不了,这是飞行的法则。”戴维斯颇为郁闷,偏偏还不能说付友光什么,他可不指望这个“不学无术”的半神理解这些。 “……好吧,看来不想来个龙巢一日游都不行了?”付友光蛋疼地叹息,他没留意到自己抱着西格的手臂……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着。 第144章 祭奠戴维斯的世界观 巨龙是天空的霸主,锡德里安飞过的飞行路线,带翼的生物几乎绝迹。 几百米的高空中罡风刮得实在不好受,万幸西格对付友光的斗气免疫,光哥能用斗气把他包裹起来。紧紧抱住半死不活的西格,付友光满脸忧虑:“这高度把他弄下去是个麻烦事……戴维斯,你懂龙语吗?” “……魔族的语言我倒是会……”戴维斯顾左右言其他。 “喂喂,怎么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啊,你好说也是大魔法师啊?” “……龙语魔法不是黑魔法师的涉猎范围,阁下,跟阵法师更扯不上关系,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有个人类挨着自己飞行,锡德里安说不出的憋屈。那个危险的家伙吊在自己脚上不肯走,更是让年轻的巨龙悲愤万分。飞了一阵子没把人甩下去,他也无奈了。不过他一点儿都没有把这个危险的家伙带到自己老巢去的意思——让人知道他的老窝,他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边往洛卡山脉飞行,锡德里安硕大的眼珠子边咕噜咕噜地转着,以他那从容量上来说还是颇为状况的大脑思索着对策。海得赛啥也不多,山脉山林却是不缺,飞掠过一道茂密的山林后,锡德里安计上心头。 龙腹下方,付友光也正对着刚错身过去的山巅拍大腿:“哎呀,刚才我应该跳下去的……这样,戴维斯,你往前面飞,找个山头布个阵,我抱着西格跳下去你好接应。” “我试试。”戴维斯没敢打包票,呼啦一下加速冲到前面去。这头受伤的龙飞得不快,预判方向倒是不难。 转眼间,前方又出现了一道山脉。戴维斯赶在前面降落仓促布置法阵,而锡德里安望着那道山脉也是眼睛一亮,大嘴一张,很拟人化的坏笑浮现。 ——甩掉脚上那家伙的好机会,近在眼前! 戴维斯以魔核为阵眼,在最高的山顶上铺开了实效很短但范围相当广阔的法阵。这种法阵能抵御一次攻城车的冲击,但估计连半神光大人的闷头冲刺都顶不住。不过这不重要,只要能接住西格、形成缓冲气障,别让伯爵伤上加伤就行。 “吼——!!” 锡德里安发出一声长啸,对那道山脉发起了冲击。龙爪上,付友光脱下外套,将西格绑在自己胸前,抓着龙脚调整站姿。 巨龙距离最高的山顶还有两千多米,戴维斯的法阵已设置完毕。急出一头汗的施法者先生松了口气,站到阵眼处对付友光挥手示意。 “干得漂亮!”光哥远远对戴维斯竖起大拇指,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这头龙的飞行轨迹,确定从山顶上方掠过时将是不错的好时机,顿觉精神大振。 “吼——!!” 啸声不如之前中气十足的锡德里安也是精神振奋,一对硕大的蓝色眼珠子瞪着坚实的山体,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渺小的人类,给我见鬼去吧!! “诶?”戴维斯一愣。 “哈?!”付友光嘴巴大张。 两位都算是见多识广之辈,戴维斯对于飞行的法则更是知之甚广——人好歹弄到了一头骨龙,可不是哪个黑魔法师都弄得到这种威武霸气的坐骑。 但是,即使是如此经验丰富的戴维斯,也绝对没有见过一头很显然是已经成年了的巨龙,飞行的轨迹如此的……诡异。以锡德里安的尊严发誓,他是真心想去撞那那道山壁、让挂在自己脚上的家伙吃不了兜着走——他可不认为哪个种族的肉身能比得上强悍的龙族。但,别说他现在受了伤,哪怕是康健的时候,空中骤然转向和着陆都不是他擅长的事…… “吼——!!”(翻译:啊啊啊啊啊啊——!!) 在戴维斯的目瞪口呆之中,那头黑龙全身诡异地来个倒翻,双翼很不合常理地倾斜,庞大的龙躯很违反力学地在空中玩了一次180度大翻转;光哥先是吓得抓进龙脚,在对方玩了个高难度空中转体后又忙不迭地松手,“嗬!卧槽!哎哟!”地怪叫了几声,脚步踉跄地站立到上翻的龙肚皮上。 “吼~~~~”(翻译: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站到龙肚皮上的光哥惊诧地四下张望,世界观在瞬间破碎了一次又一次才理解过来这头龙正以龙屁股朝前的奇葩方式在飞行。 千多米的距离转眼即过,没翻过身来的锡德里安以尾前首后的奇葩姿态在山顶上着陆。着陆点倒是刚好在戴维斯设置的法阵上方,临时性的法阵减缓了庞大龙躯的冲势,滑行出去十几米、撞断了十几棵大树后停了下来。一地烟尘暂且不提,坐在柔软龙腹上一点儿冲力都没感受的光哥也先不论,戴维斯先生硬是被吓得生生忘记了主持法阵运转…… “……卧槽!”傻眼了好一会儿后,戴维斯先生忍不住借用了一句光大人的口头禅。 付友光从龙腹上滑下来,忍住对这头奇葩中的战斗机巨龙的好奇,先把西格小心地平放到地上,从获赠于索迪亚王的空间戒指里取出毛毯给他盖上,这才和走过来的戴维斯一起无语地望向那头一动不动的巨龙。 “……我记得你给我看的典籍中,龙族都是智慧与实力并重的……”付友光没忍住吐槽,见过游泳倒翻的没见过飞行倒翻的,就算是玩儿花样飞行,人翻过去至少能转回头,这货是倒翻过去直接放弃治疗了。 “……半神里都能出你这种异类呢。”感觉口干舌燥的戴维斯咽了口唾沫,“海得赛隐患就以这种方式解决掉了?我实在没什么真实感。” “嗯,你打算把这家伙剥皮拆骨?”付友光问。 戴维斯严肃:“阁下,龙皮、龙血、龙鳞、龙肉,可都是好东西。” “这货这身肉确实不耐。”付友光认同。保护动物也得看对象,这种喷口口水就是火灾的危险“动物”,还是灭绝的好。 “呜……” 西格轻哼了一声,付友光连忙把注意力移到他身上。这货真是吃足了苦头,虽说身上的魔法防具将他护得滴水不漏、没被擦伤,但这种高强度的冲击下内脏受伤不可避免。小脸惨白的西格是被憋醒的,睁开眼睛后嘴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极度痛苦地轻咳了两声;看清楚一脸担心的光哥正蹲在他旁边,疼痛忍耐力无限接近于小学生的伯爵大人嘴一瘪就哭出来了:“好……痛……啊……” 光哥手忙脚乱把他下巴脖子上的血擦去,盘腿坐地把西格轻轻抱起放自己腿上,在使用不太熟练的空间戒指里翻了半天找出止痛的炼金药剂小心地喂给他:“叫你作死啊!知道倒霉了吧?机关算尽太聪明说的就是你这种……张嘴喝下去啊,乖。” 疼疯了的西格全身无法动弹,这种疼痛程度远远超过了当初光哥对他的“调教”;伯爵大人泪眼朦胧,嘴巴瘪得极度难看,哭得呜呜咽咽梨花带雨,弄得光哥是可怜可气又好笑。 “噗……咳、咳……疼死我了……我要死了……”喝下去半瓶炼金药剂又几乎都呛出来,西格边抽泣(哭太大声更痛苦)边吐血,面如金纸。付友光歪着嘴再给他擦掉血迹,把剩下半瓶往他嘴里灌,毛毛躁躁地安慰着人,“死不了,你丫平时强身健体的炼金药水跟饮料似的在喝呢……先喝止痛药啊,咱马上把宾利弄来给你瞧瞧……” “啪嗒!”一声,戴维斯手里的法杖掉了地上。见多识广(这是真的)的施法者先生惊骇了,真正的惊骇了;外表看去完全是个有型大叔(此处指的是事业有成、拥有成熟魅力、知性、外表养眼并接近中年的钻石王老五)的施法者先生,与西格·弗兰迪打了多年交道、对西格不说了解至深至少知根知底的大魔法师,此刻极度地失态,嘴巴张成了正方形,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全身更是处于半石化的状态。 ——这个哭哭啼啼的家伙是谁啊( ⊙口 ⊙)!! 撞到脚趾都能哭得死去活来的西格,现在这副表现倒是没出光哥的意料。要不是全身不能动加没力气,这家伙现在要在地上打滚了。好赖哄着西格把止痛药喝下去,光哥硬是出了一身汗:单挑恶龙都没这么费力啊! 几个金币一小瓶的止痛药下去,西格的脸色稍微缓和。付友光又在自己空间戒指里找了一会,一脸无奈;他这里面丢的止痛药都是给西格备的,免得这个家伙一点小伤小痛在大众面前出丑;要说真正的伤药,还真没有。 “戴维斯,你那里有药剂没……呃?戴维斯?”抬头一看戴维斯,付友光吓了一跳。老家伙那脸白得……颇有跟西格一教高下的趋势。 好容易回魂的戴维斯,木然地走到一边双手抱头蹲下,颓废、无措的背影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词没用错吧)。付友光蛋疼地叫了好几声,受冲击过大的施法者才挪着步子过来,从空间法器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光大人的同时使劲儿别过脸去不看还缩在人怀里抽抽噎噎的伯爵大人。 这小瓶子只有人的大拇指大,瓶身上还用魔法颜料画了个封印结界。透明的瓶子里只装着一滴金色的液体,付友光一拎开盖子就感觉自己被某种神圣气息糊了一熊脸。小心地把这神秘液体喂给西格,刚入口没多久,受伤的伯爵大人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哭声也不再是先前的那种撕心裂肺。 把瓶子还给戴维斯,付友光松了口气,顶着跟他一张脸的西格哭得跟傻×似的,光哥也感觉老诡异了:“这是什么药剂?老厉害了哈?” “神血。”戴维斯木然地说,明显还没缓过来。 “哈?” 戴维斯僵直的目光放在付友光脸上,尽力不去看在他心中形象彻底崩塌的伯爵大人:“你的血。上次你被伯爵砸破头的时候,我收集了一点儿……那瓶血分成了六份,一份在解析时操作不当爆炸了,两份添加了不当的材料爆炸了……最终出来三类成品,这种神圣属性的一滴的效用是终极治愈药水的一百倍。” “……”付友光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复杂地说,“怎么被你说得……好像我的血是危险品一样……” 戴维斯唰地掏出另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子,里面盛了一滴黑色的液体:“某种程度来说确实是危险品。添加了亡灵法术的召唤材料后,你的一滴血的威力相当于十次侵蚀魔法的叠加……要看看效果吗?” “……不想。” “神血”的效用发挥得很快,内伤严重的西格委屈地哭了一会儿后沉沉睡去。仔细询问了一下戴维斯那金色液体的疗效,付友光放心地用毯子裹好西格放到一边,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最好的做法……把伯爵带到远离这头龙的地方,我召唤飞行异兽把他送回去。阁下看守这头龙,等召集了人手后切块运回去。”戴维斯提议。 付友光犹豫了一下,老实说,他现在不太放心把西格交给别人;潜意识里,他觉得得处于软弱阶段的西格不适合见他以外的人:“……这龙醒过来硬要飞走,我处理起来也麻烦。这样,尝试跟他交流,问他愿不愿意臣服。我看索迪亚王的坐骑也是头龙,没道理这货干不了载人的活儿。” “……阁下,驯龙需要专职的龙骑士……而且,这是黑龙……”戴维斯婉转地劝。 “没事儿,不当坐骑就宰了吃肉,咱也尝尝咸淡。”付友光大手一挥。 “……这头龙就靠我们可弄不回去。”戴维斯迷瞪着死鱼眼,光阁下什么都好,脑子转不过弯来的时候可气人。 付友光已经大喇喇走到挺尸的黑龙那边去了,围着这龙转了半圈,找到皮糙肉厚的屁股处,深吸一口气摆出出拳姿势,高浓度高纯度的斗气不要钱地使用出来。 “吼——!!” 装昏了半天的锡德里安后颈一紧,再也装不下去,翻身坐立,对着他收拾不了又逃不掉的危险人类,悲愤地发出嘶鸣。 “吼——!!”(翻译:不要欺人太甚啊你这混蛋!) 付友光仰起脖子,看出那头龙的龙首上露出拟人化的畏缩表情,不由一愣,转向戴维斯:“这货好像不笨啊?” 听不懂人类通用语、但能感受到对方轻视的锡德里安更加悲愤:“吼——!!”(翻译:我这种高贵的黑龙都向你低头了还想怎么样啊混蛋!) 第145章 戴维斯先生的执念 不能交流也是个麻烦事儿,戴维斯估摸着这头成年龙应该接受过龙族传承,尝试着以兽人语、恶魔语、精灵语各说了一遍,见对方对精灵语有反应,精神一振,充当起了翻译:“你闯入的领地并非无主之地,迷失的黑龙。你眼前之人乃海得赛领地的半神,光·弗兰迪阁下。” 锡德里安瞪直了眼睛,龙嘴大张,腐蚀性极强的龙涎不自觉地顺着嘴角往下淌:半半半半半神——?! 一头庞然大物露出如此震惊神色,戴维斯顿觉面上大有光彩,胸膛都挺了起来:“海得赛乃吾主之领土,光·弗兰迪阁下乃吾主之双生子。迷失的黑龙,在你沉睡的岁月里,人类的世界并非一成不变……” 锡德里安恨不能稀里哗啦大哭一场,蹲坐的姿势越加委屈,硕大的蓝眼珠幽怨地盯着那个极度危险的人类——高阶大魔导师都会在自己的属地建立法师塔、铺设魔网、宣告领地所属,异类强者远远看见法师塔就会绕着走;你一个半神居然什么动静也不弄,这不是坑龙吗?! 付友光没可能听得懂精灵语,他左看看滔滔不绝的、神态跟他穿来之前邻居家大哥喝了酒后吹牛逼的德性差不了多少的戴维斯,右看看老实下来的黑色巨龙;不知为何有点儿遗憾……大吃货帝国出来的人,看见被吹嘘得牛X无比的西方巨龙,想尝尝咸淡什么的,人之常情嘛…… 锡德里安之前的龙啸声动静是一点儿也不小,刚睡过去没几分钟的西格硬是给他吵醒了。虽然痛感压下去了但全身都不舒服的伯爵大人挣扎了半响坐不起来,病恹恹地轻喊了一声:“阿光……” “在呢在呢。”付友光连忙摇着尾巴……呸!连忙丢下黑龙小跑过来,小心翼翼把他扶起来,“哪不舒服了啊?” 西格面色稍微红润了一些,坐起来先看向那头老老实实蹲坐一边的黑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是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伯爵大人真心没法儿心胸宽广;顾不上抱怨自己难受啊痛苦啊之类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龙皮靴子……一百双……还要龙骨马车……咳、咳!” 内脏受伤的西格没说几句就咳起来,付友光连忙给他顺毛:“先把这货弄回去了再说,啊!这会儿把丫切块了咱也搬不走啊。” 那边,被戴维斯一通吹嘘后吓得寒毛直竖的锡德里安再次发出一声憋屈的龙啸,就地俯首收翼化形成人身,一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语调纯正的旧式精灵语:“半神阁下并未宣告领地所有权!吾之闯入纯粹是无心之失!” 龙的喉骨发不出繁复的、语调轻快的精灵语,想反驳的话锡德里安只能使用人类形态。 戴维斯眼睛一亮,估摸下对方变形后的重量,老头儿呵呵一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真让人遗憾,迷失的黑龙,你确定不愿驯服吾主?” 锡德里安咆哮:“不要冒犯吾!你这深渊之主座下的蛆虫!高傲的黑龙,绝无为他人鞍下仆从之理!” “难怪光阁下总说不作不死……”戴维斯嘿嘿一笑,转头看向付友光,转换成通用语,“阁下,这头迷失的黑龙对于你的建议没什么兴趣呢,看来我们不得不放弃驯养座龙的打算。” 看到锡德里安居然从一座肉山化形为一个跟丹尼尔体型差不多的瘦小少年人,龙骑士都见过了的付友光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睛没忍住往对方的脚下打量:这体积压缩起来质量得多高?这货走起路来是不是真格的“一步一个脚印”? “龙皮龙肉我都不需要……龙血的话我和安德鲁得分一份。至于龙骨,还请阁下赏赐给我……”戴维斯情不自禁地眉飞色舞,看那黑发少年的眼神跟贾琏看红烧肉似的。锡德里安听不懂通用语,但那个可恨的亡灵法师那副调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的眼神看得他头皮发紧,“你这深渊之主座下的蛆虫,在打什么龌龊卑鄙的主意?吾乃黑龙一族子嗣、伟大的锡德里安……” “他自觉地解决了搬运的难题,还算有自知之明。”吃了大苦头的伯爵大人凉凉地给锡德里安补刀,“戴维斯,说点儿好听的让他跟我们走。到了城里,要怎么分都好说。” “是,伯爵。”戴维斯从善如流,回答完了才发现伯爵已经恢复了“正常”,忍不住看了西格好几眼。 “呃……”付友光迷瞪着死鱼眼,冲那正用不知名外语不住喧叫的黑发少年看了好几眼,“让这家伙在外面乱晃对我们来说确实麻烦,的确是要好好看管。” 戴维斯还没怎么样,西格已经瞪向了付友光:“你不会是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怜悯之心吧?” “怎么会,你在想什么呢。只是,你看吧,对着个人型生物,考虑着剥皮抽筋有点……那啥。”付友光咂着嘴说,“犯法了也不过砍掉脑袋,亵渎尸首啥的,下不去那手啊。” 西格眼睛一红嘴一瘪:“我不管,那头畜生害得我这么惨,管他什么形态,全身的皮都给我做靴子,我要穿上一百年!” “好好好,都依你!大老爷们能别动不动哭鼻子呗?哥哥我都觉得丢脸啊。”付友光连忙安抚。 戴维斯后跳出去几米远,伯爵怎么又不正常了! 付友光把西格就着毯子包起来,绑到自己身上。跟戴维斯两个把锡德里安围住,先是对一脸凶相嚷嚷着什么的黑发少年挥舞了一下拳头让对方闭嘴,再来由戴维斯充当诱骗“小朋友”的坏叔叔:“迷失的黑龙,吾主乃心胸广阔之人,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冒犯。但你在未得到允许之下闯入吾主领地,必然要给吾主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锡德里安畏惧地说。 戴维斯微微一笑,起草中的基本法法案条例开口就来:“按照海得赛基本法的条例,非法入境者被逮捕后,须到民政司登记姓名、来历、进入海得赛的目的……视其原始目的和其本身的公共安全威胁性,判定是拘押、遣送、还是额外发布通行、居留、工作许可……” 一套一套的陌生词汇砸下来,不到千岁的锡德里安直接晕菜。跟着三人从山上走下来的途中,黑发少年的眼睛一直呈现蚊香状。 半神的体力不用说,怀里抱着个西格跟空手似的;锡德里安的皮质强度撞山不破,戴维斯也是个能在洛卡山脉里玩几个月野外生存毫无压力的猛人,步行速度那叫一个块……嗯,我是说,虽然锡德里安时不时向下滚一圈儿,但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一个不太险峻的坡道,黑发少年闷不吭声地滚下去二十多米;后方,两位同行者很快赶了上来。 “啧啧,得亏他这身好皮……这么摔也摔不出问题,果然皮实。”付友光赞叹,“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那魔幻的飞行方式是咋回事了。” “阁下,这黑龙怎么看也不是合适的坐骑选择。除了你,谁搭乘谁倒霉。”戴维斯孜孜不倦地劝说着,弄到黑龙骨架,他又能搞一头骨龙了。 “……我说啊,用这家伙的龙骨重生骨龙……你就不担心?” “依附其上的亡灵是从无尽深渊召唤过来的,骨龙形态绝对比现在这家伙靠谱。” 没费多少工夫出了大山,锡德里安已是满身雪泥、枯枝败叶、草根地曼。到附近的农庄买了头驴子和平板车,三人顺着大道,慢悠悠地往安普城赶路。 “这家伙虽然不可靠,但从某方面来说,他对力量的控制力可比你强,阁下。”冲当车夫的戴维斯甩着鞭子,给付友光敲着边鼓,“人类形态的他能够将龙威控制到不被人类和低阶生物发现的地步,而阁下你,要么就全部收缩回去,要么一使用出来就敌我不分;若海得赛有强敌来袭,作为最高庇佑的你,可不能让海得赛上下安心。” 锡德里安坐在平板车中间,由戴维斯和付友光一前一后的盯着。坐在尾端的付友光怀里抱着西格,闻言也是一叹:“你说得对,戴维斯,我的确打算多在武力上用点心了。” 戴维斯猛地扭头过来,目光炯炯,神情激动:“您总算明智了,阁下。空有实力而不能发挥,便如同空有宝山却三餐不继;这是最可耻的、最不能容忍的浪费行为,我……” 付友光一脸严肃:“我明白,高端战场上我得给力一点,咱们海得赛才有跟各方平起平坐商谈的资本。海得赛人民军已经成军了,救灾事宜结束后就会开始训练。届时,作为最高长官的席尔也会调回来坐镇,我会好好请教他的……嗯?戴维斯先生?你怎么吐血了?” 戴维斯先生硬生生喷出来一大口血,溅了坐在两人中间的锡德里安一脸。付友光关切地问了几句,施法者先生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安慰,反而愈加泪流满面:“席尔……我跟你不共戴天!” 从付友光赶到、巨龙“袭击”、到西格受伤、光哥大玩空中特技到现在,也只不过是过去了一早上的时间。快到中午的时候,戴维斯驾驶的驴车靠近了波利农场。 在波利农场组织工作的萨琳娜听闻戴维斯大人路过,来借角马,连忙跑出来迎接。一头短发、脖子上挂着毛巾、一身臃肿工作服的精灵族美女远远看到赶车的戴维斯先生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当即吓了一跳:“戴维斯先生,你受伤了吗?” 戴维斯强笑,比哭还难看:“……是的,严重的内伤,我的心都碎了,女士。” “……很想哭的话,你就哭吧,戴维斯先生。”一头雾水的女精灵善解人意地说。 戴维斯当即嚎啕大哭,而付友光这会儿也才满脸尴尬地抱着西格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个的……简直了……日安,萨琳娜,西格受伤了,我们现在也不方便用飞行异兽,弄辆快点儿的马车,得把这家伙送去安普城才行。” “啊!伯爵怎么了?”萨琳娜吓了一跳,小跑几步凑过来,却先看到了马车上萎靡不振的黑发少年。 “啊啊啊啊——!!”萨琳娜花容失色,尖叫声把半睡不睡的西格都吵醒了。 “天父啊!大人,戴维斯先生,快离开——这、这家伙不是人类,他是巨龙!”很有良心的萨琳娜一边拉着付友光,一边去拽车驾上的戴维斯,小脸刷白地试图把被蒙骗的两位大人带离。 锡德里安正憋屈呢,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在靠近;并不能区别人类之间体型差异的他疑惑地打量了一会儿萨琳娜,确认这个人类身上带着他所赐的“仆人证明”后,忘记了眼前的女人是女精灵、而他那名认定的仆人是个人类,兴奋地站了起来:“我的仆从,你的主人正遭受不恭敬的对待,将他们远远地带离我的视线!” 第146章 两情相悦……? 一通混乱后,几人才算理清了这奇葩的关系。 萨琳娜毫不犹豫地将大婶硬塞她的龙鳞取出,坚决地还给锡德里安,使用精灵语说道:“我们是光大人的下属,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仆从。” 锡德里安满脸悲愤,什么时候成为巨龙的仆从都如此让人嫌弃了!这个混蛋世界怎么了!在他沉睡的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儿啊! “这家伙挖你墙角呢,阁下,他居然想将萨琳娜收作仆从。这种不稳定因素一天都不能留,分解成材料形态要比现在划算得多。”戴维斯抓紧机会怂恿付友光,光哥没忍住瞪了他一眼,“矜持呢?戴维斯先生,有头绿龙骨龙不错了啊,还得陇望蜀,人心不足蛇吞象知道不?” 在付友光的虎视眈眈下,锡德里安憋屈地收回了龙鳞。萨琳娜大大地松了口气,可别以为巨龙的仆从是好当的,要是被下了龙语诅咒,收到龙鳞的大婶很有可能从人类进化成半龙人——身为女性,变身成半龙人的话第一念头都得是寻死——那玩意儿的丑陋程度没法描述,大凡审美正常的都接受不了。好好的半神追随者不做去当蜥蜴人,脑袋得多大个洞。 几人没进去打搅其他人的工作,萨琳娜给他们准备了马车后就抓紧时间往安普城赶路。二月二十一日下午三时,离开已久的光·弗兰迪阁下与西格·弗兰迪伯爵回到了安普城。 马车还未入城,坐车上的付友光和赶车的戴维斯都一脸震惊地看向安普城城墙。城墙西南面早就规划成了工厂区,热闹是很正常的。但马车靠近的东城门处,城墙外,大片的空地被清理出来,大小不等的帐篷整齐地排列着,连绵出去好几公里,远远看去,已是城外之城的规模。 越靠近安普城大道上越热闹,进入城郊后更是到了用络绎不绝来形容都不夸张的地步。简陋的箱型马车靠近后,就有戴着黄色帽子的城管队员跑出来用手势示意马车减速、靠边行驶。 这名充当交通管理员的城管看清了驾驶人是戴维斯后赶紧上来行礼,再看清楚了付友光,更是吓了一跳:“日安,戴维斯先生……光、光大人?!” “修?你不是升职小队长了吗?怎么在这儿执勤?”付友光奇怪地问,说着跳下了马车,目光顺着熙熙攘攘的行人放到城墙外连绵不绝的帐篷区,眉头皱了起来。 出身雷恩工程队、与现已调入人民军当士官的亚当、安那杜尔同期进入追随者课程的修,闻言摘下帽子甩了甩汗湿的短发,顺着付友光的关注点机智地进行了解说:“是镇上的人,大人。附近村庄救助的灾民和自行逃难的灾民,市政厅安排在了工厂区。但雪化后,这边提供粮食救援的消息传了出去,镇上的镇民半数拖家带口跑来了。这些帐篷是从职业工会和两大协会调借来的,昨天才刚刚搭好。” 付友光蹙眉,转身打量了一下大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想了一下没追问,对修说道:“既然来了,安顿他们也是咱们应该做的。你去忙吧,修。下半年各部门扩招后,你们城管就不用这么忙碌了。” 修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连连摇头:“咱们不怕忙,大人。” 付友光回到马车上,戴维斯放慢了速度,小心地与行人保持安全距离。简陋的车厢内,西格已能靠自己坐立,卷着毛毯的他有些萎靡地缩在角落里,付友光坐过去后,他立即大大方方地往人形肉垫上一靠。 “……他们迁移而来的原因是粮价。”西格哑着嗓子说。 “……”付友光黑着脸没吭声。 “天灾人祸,本来就是发灾难财的时候。艾尔索普镇的粮价涨了四倍、玛奇城有我坐镇,也涨了三倍。巴蒂城……六倍。”西格的声音有些后继无力,说着说着就得停下来咳一声,“安普城这边的镇子,大雪之时与城里断了十来天的联系,涨个两、三倍,也算合理。” “雪停了、化了,不代表灾难结束。春耕必然要比往年迟,收获的季节也如此。粮价会持续上涨……如果春耕开始前再发生水患,那么,海得赛的人口下降个三、四成,并不出奇。你所在意的平民,本就是如此脆弱的生物。”西格的声音几近呢喃,听在付友光耳内,却是犹如惊雷一般。 付友光怔怔地扭头,看向脸色有点苍白、有气无力地依靠着他肩头的西格。西格眼帘下垂,以往过去锐利的五官在这会儿显得有些柔弱:“我们的粮食储备,仅有去年生产的量……这些粮食用于救灾是够了,灾后安顿却不够,接下来,支撑整个海得赛直到大地回馈食物之前,更不够。你讨厌我的手段过于血腥……但,就像你那个世界的警世之言——乱世当用重典,你和我,没有选择。” 西格轻轻抬起头,对上付友光的视线,带着讽刺、轻蔑、骄傲……以及一丝脆弱、委屈,提高语调,颤声说道:“你见过艾尔索普镇那些土包子贵族的粮库,那么你去巴蒂城的时候,见过那儿的粮库吗?玛奇城的呢?不下重手……你认为你的魅力足够让那些家伙老老实实地把粮食交出来?” 无聊地坐在车厢里板指甲玩的锡德里安,眼角余光看见那个危险的半神忽然伸手把那个似乎快断气的人类抱紧,奇怪地看了过来。 付友光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儿过于亲密,他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揽住西格的脑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里。有什么话想说,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来。西格在为了海得赛努力,努力到自己重伤到虚弱的程度。他……对于西格,一直以来,是否都有些过于主观、过于严厉? 西格的额头贴在付友光肩膀上,付友光看不到的地方,他忽然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狡猾的微笑,眼中有精芒闪过。 再次开口,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地虚弱、有气无力:“艾尔索普镇和巴蒂城的事儿,势必会引起反弹……我不吸引住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家伙们的视线、不给他们发泄怒火和恐惧的余地……他们就有可能对某个农场出手……对安普城的莉莉丝、谢米尔她们出手……你该知道我的风格,阿光,把真正脆弱的地方放在别人眼皮底下……不是我会去做的事。”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保护了你在意的人们,懂了吗?白痴。 付友光失神地瞪着空虚处发了好一会儿愣,良久,唯有一声叹息,将西格搂得更紧,“……我很高兴,你的眼中有了其他人的存在、你愿意考虑他们的未来,愿意……将你的智慧用于担负起需要庇佑的人们的责任,西格。” 西格暗地里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但是……”付友光话锋一转,松开手把西格扶稳,正视着他,严肃地、正直地、恳切地请求,“希望你也能更加相信我一些……我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对吗?下一次,不管应对什么局面,我希望你在布局之前一定要告诉我,让我来主动配合你,而不是让我猜来猜去地估量你的心意。你明白,我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人,做不到你期待的心有灵犀……最重要的是,我非常讨厌怀疑身边的人,特别是,怀疑你。” 这一次,换西格有些发愣;应对着复制于他的脸、与他相同的瞳色,不知为何,伯爵大人心跳加速、耳根处浮上可疑的红晕。 “……我当然相信你,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白痴……” 不由自主地吐出了真心话,西格脑中轰的一声,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演了半天前功尽弃了啊混蛋!! 付友光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眼角下拉、眼白增多,嘴角微抽,一副标准的蛋疼脸:“是、是,相比起高智商的伯爵大人,我实在蠢得愚不可及……我是因为有你存在才能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一点你也很明白。咱们之间的代沟是两个世界的次元之隔,我也不求你能具备多么开阔的心胸、多么悲天悯人的情怀;但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只要目的是为了咱们的海得赛,哪怕你使用的手段是如何的不能见人……我都希望你能跟我沟通,让我明白你的用意、让我没有怀疑你的机会,可以吗?” 被捏着双肩的西格一脸漠然,但是脖子处渐渐升腾起可疑的红色、眼底深处也神奇地出现了很不可能在伯爵大人身上出现的慌乱;他连忙垂下眼帘,屏息了一会儿才把紊乱的呼吸压下去;高智力的伯爵大人,脑海中非常清晰地意识到一点:对面的白痴绝对不会明白他现在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但对自己来说,不抓住这个机会,下一次想要找到合适的开口时机,就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了!! 瞬间下定了决心,西格缓缓抬起头时,脸上已带上了自信从容的神色。之前两人的对话都是通用语,但现在,他转成了中文:“我对你,如同你对我。” ——这句话我说了两次,不会再说第三次。你一定要死死地记住。 “你是因为我才来到这个世界,而我,也是因为你才活下来。” 两双形状相同的深邃瞳孔对视,如同四枚美丽的蓝宝石。 “你让我看到不同的世界,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让我对你向往的世界产生了兴趣。在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我西格·弗兰迪,会以这样心慈手软的手段行事、会在意那些我以往不放在眼里的家伙们的命运。” 西格抬起手,托起付友光下巴,双目迷蒙,看着这张从他身上复制过去的脸。 “你重视我,而我比你重视我更重视你。” “……我不是心胸广阔之人,阿光,我很小气。我鄙弃所谓不求回报的付出,我所作的一切都带有目的性。你需要我的能力辅助你建设你梦想中的理想国,而我,只会为我渴求的目标努力。权势于我只是玩腻了的游戏,现在,我感兴趣的是你。” “……”气氛骤变,付友光打了个寒颤,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脸上的表情都变成了Σ(°△°,“……冷静点,西格……你、你知道你在说啥吗?” 伯爵大人额头上隐约冒出青筋,微笑得愈加甜蜜,像带了剧毒的美酒:“……知道,太含蓄的说法你听不懂,我也只能如此直白。” 光哥情不自禁菊花一紧,吐槽的欲望澎湃如滔滔江水:“……你……我去,你有的零件我都有,你哪来的性趣?!我说啊,你的喜好是不是有问题?之前是你姐,现在是……呃,双生子……?咱俩好上了算近亲同性相奸不?” “插科打诨是没有用的哦,信不信我把和你睡一张床时的照片洒满海得赛?夏天时用光影石录的,保证香艳刺激。”西格冷笑,“你和我……某种程度上算养眼,如果你逼我这么做的话,想必很多人会对此感兴趣,并将其视为收藏品。” “……哥,我叫你亲哥……”付友光欲哭无泪,“这种事儿都做得出……好吧,我知道你做得出。你到底看上了我哪一点?我改行不?” “与我不同的地方……你有兴趣模仿之前的我?” “……” 正直了三十多年的付友光,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弯曲的一天…… “我也不是没处过对象……但,我是真没处过男地,咱换个节奏行不?”付友光垂死挣扎,有气无力地呻吟。 喝下“神血”到现在早就恢复完好的西格这会儿也懒得装柔弱了,翘着脚大爷似的坐着,闻言一挑眉,“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白痴!你以为我对你的身体有兴趣吗?有的话我早就动手了吧,你是白痴吗?” 付友光大喘气,菊花危机解除顿时精神抖擞,“那你早说呀,害我以为得唱菊花残过日子了。” 西格扶额,估计是在蛋疼为何看上的是这样一个家伙:“你和我……就算是想疏远也疏远不了,更进一步的亲密目前来说就免了。” 光哥面色一凝,又觉菊花发紧,“目前来说……你丫还是打着主意的吧?!” 眼角余光望向付友光,伯爵大人邪魅一笑:“前面说过了吧,我这个人心眼很小,我不介意你把事业看得比我重要,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女人问‘事业和我谁重要’时会毫不犹豫选择事业的家伙。但——是——” 西格拉长了音调,上半身贴近付友光,手指点上他的脖子,在喉结上轻轻一划,眯起眼睛压低了嗓音说道:“——如果你心中出现了比我更重要的人,我一定会宰了对方,不论那是什么人、是男是女。” 付友光:“……( °◇ °)” 有点儿被吓到的光哥,视线慢慢旁移,忽然伸手糊住西格的脸,把他推开,自己别过身去,“……不要忽然靠近,怪恶心的。” 西格:“……” 付友光觉得有点儿心悸……忽然被某个老爷们指着鼻子宣告主权,淡定得了才奇怪吧?如此想着,光哥轻呼了一口气,拍拍胸口。 达成目的的伯爵,忍了半天才把对那句“恶心”的恼火压下去。 旁观全程的黑龙锡德里安,无聊地扳指甲玩……这货一句都没听懂,就看哑剧了。 驾驶着马车进了城、到达市政厅的戴维斯,绝想不到就这一截路上马车里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让人闻之蛋疼欲裂的对白。将车停在市民广场边缘,付友光和西格先后下了车。因刚才的诡异告白,西格倒是面色如常,光哥却是有点儿臊得慌。埋头进了市政厅大门,跟留守的文员、工作人员们打着招呼;快上二楼时付友光才反应过来,骤然扭头看向一脸平静、自己走进来的西格。 “你……你身体没事了?”付友光一脸惊骇。 “嗯。”西格淡然,旁边的戴维斯奇怪地看了一眼光阁下。“神血”具备终极治愈药水百倍的功效,没断气的喝下去转眼就能活蹦乱跳,伯爵能有多大事? 付友光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又很快化成了铁青;忽然手一捞把西格逮过去夹在胳膊底下,噌噌几下冲刺上了三楼他的房间。 无视沿途遇到的市政厅工作人员投过来的各色视线,光哥冲到自己房间里就把门甩上,把还晕着头的西格拎到沙发那,按住后裤子一扒,大巴掌毫不留情地往伯爵大人的尊臀上招呼。 “特么的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装出来骗我的吗你丫得特么多蛋疼啊哥哥抱了你一路你丫不觉得丢人吗哥哥多担心多心疼你知道吗不要让哥哥操无谓的心啊!”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跟过来的戴维斯,在门外听到付友光恼羞成怒的咆哮,无语得嘴角直抽;对身旁唯一的听众耸耸肩,用通用语吐槽:“……之前阁下抱了伯爵一路我就想问了……还以为是他们之前不可告人的情趣……好吧,伯爵和阁下的思维总是不在一条线上,我现在相信了。” “有什么想说的请用我听得懂的语言,你这蛆虫。”锡德里安面无表情。 第147章 床头打架床尾和 付友光黑着脸打开门的时候,戴维斯正和锡德里安掐架——嗯,没错,掐架,少女打架那个级别,抓头发揪衣领之类的套路。 戴维斯的体能比一般人类强,锡德里安的人类形态也没有接受过职业训练;好在从波利农场借马车的时候萨琳娜贡献了一套工作服让这个果奔爱好者穿上,让戴维斯先生也能有个除了头发之外能下手的地方。 从门里伸出脑袋来的半神阁下脑门上被砸了个口子,看来伯爵大人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戴维斯连忙丢开锡德里安掏瓶子,而锡德里安在嗅到能量纯度极高的血液后也忍不住冲光哥扑过来,被没好气的付友光大脚踹开。 “戴维斯,你先看管着他,这边正事完了再处理这家伙。”付友光站着让戴维斯把自己流出来的血接了两满瓶,脸颊上犹有泪痕的伯爵大人也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了。把锡德里安交代给戴维斯,刚刚狠狠撕了一场的光大人与西格伯爵没事人一样地边低头说着话,边并肩往楼下走。 “等等,阁下,你准备放弃巨龙材料?你知道一整头巨龙的龙血龙皮龙鳞意味着什么吗?”戴维斯还不死心,付友光只得抽空回头白了他一眼,“活着的巨龙当然比一堆材料有用,眼界开阔一些吧,老兄。” 施法者先生愤愤不平,旁边,没察觉到自己的生死和今后的龙身自由已被定下的锡德里安还在抱怨着:“一点儿礼貌都没有的蝼蚁们,要把伟大的锡德里安无视到什么时候?可恨的人类,等着接受龙语诅咒吧……” 城堡体系的特色之一就是会多,当日下午,安普城市政厅立即举行了一次临时会议。留守的各部门人员汇报了一次救灾期间的收支情况,自主逃难、投奔海得赛的自由民加上各家工厂出动人手救回来的自由民,已超过了两万;雪化后,安普城辖区内两个镇子也发生了大规模的迁移,短短两天半内,涌到安普城城外的镇民、临近村庄的自由民也几乎突破了万数。 安普城的存粮目前来说还能够支撑到夏收,但前来投奔的人流并没有减少的趋势,若是投奔来的流动人口增加到十万以上,加上原先城内九万居民,存粮可就有点儿顶不住。 安普城之前的清洗中,城中的贵族基本扫清,但辖区内,仍旧有几家农场归私人(乡下贵族)所有;此外,除了带着领民、佃户来投奔安普城的那位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也还另有两个小领主在城堡的眼皮子底下自在逍遥。付友光不是没打过这些乡下地主的主意,但考虑到当下改革是第一要务,在城堡能腾出手来前,也只好容许他们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现在,涉及到救命的粮食,付友光也没什么温情的耐心了。 西格出面,宣布灾年期间,整个海得赛的土地所有权城堡即刻收回,所有的人力、物力,在大灾面前,必须先保证海得赛人民的温饱底线才容许用于盈利。 对这个异界而言,这种口号前无古人,这种招牌后无来者;总之,现在的海得赛正式取消土地分封制,不服的尽管来战。顶尖武力有半神、有两个三阶施法者,中层武力有伯爵大人曾经的兵团,底层武力有城堡体系自己培养出来的几百个追随者;还有农业公司、养殖公司、工程队、各家企业听从命令的几万工人,现在的城堡实力虽不足以争霸天下,偏安一隅毫无压力。加上本地的炼金房分部已被养肥、两大协会也已被拉拢,西格敢推出这种足以掀起海得赛贵族战争的政令,底气十足。 次日,在城堡的新政令发布出去之前,丹尼尔从玛奇城赶了回来。当日,预先从巴蒂城往回调的雷恩队长带着那批在巴蒂血染征袍的职业强者们(含两大协会的临时工队伍)到达安普城,并在当夜赶赴玛奇城。 玛奇城是个大城,在刺杀伯爵事件失败后,西格也特地给他们留出了举家外逃的时间。二月二十三日,雪化了大半,天空中也出现了久违的太阳。雷恩与神隐许久的博格带队杀进玛奇城时,玛奇城半数以上的贵族人家已经外逃,内城区的抵抗稀稀拉拉不成战线,不到半日便被雷恩等人占领。 原海因农场监工、现民政司副司长、卫生部部长的马克,在玛奇城市民眼中已是英雄般的人物——西格坐镇期间很给他捧场,农场调动过来救灾受灾市民的粮食,统计分发的工作也是由他的卫生部来做。雷恩等人进攻内城时,马克以他的声望安抚住了一般市民,大大地稳定了民心。 外逃的玛奇城贵族能带走的不外乎金银细软,多年累积的粮食是指定带不走。预计到灾年来临的这些贵族在大雪无休无止之前就开始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现在,他们的辛苦倒是便宜了城堡体系。 玛奇城内城区,贵族们被抄没的财产照旧提出一层分给两大协会的临时工,其余的封存后运往安普城,等待伯爵大人下一步的处理。至于各家的粮库,倒是让博格费了不少劲儿去清点、查收,将烂掉不能食用的焚毁,避免被人偷吃后闹出人命;较新的粮食则是先封存,将陈旧的麦子拿出来,在玛奇城展开以工代赈行动。 安普城留守的市政厅职员又调了一批去玛奇城处理事务,一个多月前热闹非凡的市政厅顿时冷却下来。付友光没闲着,在猫女凯瑟琳的帮助下视察整个海得赛各地的水利疏通工作——戴维斯那家伙就老老实实留下来带孩子……不,带黑龙吧,这老头太特么不靠谱——并视情况调动人力;比如巴蒂城那边,因巴蒂城处理贵族阶级的手段过于血腥,导致当地居民视城堡一系如毒蛇猛兽、工作热情不高,整个工程队的人都不得不留在那边进行水利抢修工作。 和整天到处飞的付友光相比,以往看似屁事不干的西格也忙着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儿。二月二十六日,玛奇城表面上的战斗尘埃落定之时,伯爵大人乘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一整夜的赶路后到达了海得赛东部的领地交界处。 迟来的春天正使劲儿散发着绿意,但,与稀稀落落冒头的绿芽相比,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过于湍急的河流。平日清可见底的小河水势凶猛,竟有群马奔腾之势;这条山间小河的下游,石拱桥的表面已被水流淹没。 尼斯民团的团长,流亡贵族尼斯牵着他的爱马,站在河边,正冲着那已经漫出河岸的水流皱眉。另一边,颇为险峻的山巅上,他的下属游侠维迪看到了什么东西后,跳下树梢,在树枝之间借力、犹如敏捷的猿猴于林间穿行,以极快的速度从山巅之上直冲下来。 “老大,西面看到马车了。”近身后,身上还沾着草茎的游侠轻声说道。 “确认是伯爵?” “嗯,驾车的人是丹尼尔大人。” 尼斯连忙跨上马背,一伸手将维迪也拉上来,抖着缰绳沿着河水走了一路,忽然转身,钻进林木间,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不久后,又从某处冒出,出现在某条闲置不用的偏僻小路上。 两人没等多久,魔兽蝎尾狮拉着的马车就出现在道路尽头。那辆马车其貌不扬,眼尖的尼斯却是一眼就看穿了那是全部车身以合成炼金材料制作的高档玩意儿,暗自咋舌。 尼斯的态度愈加谦卑,在马车停下后,车门还未全开,便已躬身行礼:“日安,尊敬的伯爵大人。” 看似睡得还不错的西格穿着一身简便的常服,唯一显眼一点儿的是那件整体以火狐皮拼接的毛皮大氅。过膝的长筒靴踩到地面上,伯爵大人眼睛微眯,打量了一下四周后,目光才落到尼斯身上。 “日安,尼斯。”礼节上,如果西格愿意,还是能做得不错的。被问候的尼斯有些激动,而说话的伯爵大人,神态仍旧是那么漠然,“这儿离你们的据点有多远?” “还有一点儿路程,尊敬的伯爵,不过接下来的路程马车无法通行。”尼斯恭敬地说,眼睛只落在西格的皮靴上。看似平凡无奇的棕色皮靴,外层偶或闪过金色丝线。没看错的话,这是土系魔兽的皮所制作…… 西格点点头,回身冲丹尼尔打了个手势。丹尼尔将马车驾驶到丛林中,将车身隐匿起来,给拉车的蝎尾狮背上套了鞍具,牵着它走出来。 魔兽坐骑的速度要比尼斯的马快,虽然尼斯的马也是混合了妖兽血脉的良品。陡峭的山道之上,一马一兽先后而行,绕过了两座大山后,来到一处入口极其隐蔽的山谷前。 “这儿以前是刺客联盟据点,丹尼尔大人应该有点儿印象。”尼斯下了马,引着西格骑乘的魔兽穿过狭窄的小路,“海得赛王国败落后,奇摩尔曼王国吞并了附近的领地,并在山谷另一边修建了道路。来往的商队颇为喧哗,刺客联盟就舍弃了这处据点。” 长长的、扭曲如肠道的小路走过,几人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崇山峻岭之间,终年不散的雾霭之下,谁也想不到这里面居然藏匿了一个地势宽阔、宜于居住的所在。 因周围一圈全是大山,山谷中并不怎么受外界的寒风影响,谷内颇有些绿意。平坦的地面被修整得很好,纯木制的小屋规划得也很整齐。木屋群外围,用灌木充做栅栏的一块靠近水源下游的小坡地,还放牧着一群绵羊。几个年轻人在羊圈里打闹,羊圈上游一点儿的地方,一群年级不等的各族女性集聚在一块儿清洗织物。若非带领他们进入是个前山贼头子,谁也想不到这么一块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是山贼们的据点。 “这儿并不是我们团独有……我是说,这块地方,是在这条道上混饭吃的几个大团队共同维护的。”尼斯斟酌着说,“当然,大家现在都为您工作、为半神大人工作,伯爵,我们心甘情愿、以此为荣。” 尼斯颇有些眉飞色舞,西格仍旧是一脸漠然。刚干的这一票足够闪瞎这群山贼的眼睛,现在让他们舔他的鞋子,估计这些家伙们会抢到打起来。 木屋群前方,颇为宽阔的广场里已站了好几伙气势彪悍的山贼们。几个外形“清奇”的山贼头子站在人群最前方那儿直往谷口这边探头,神情急切得像是等着晚餐上桌的熊孩子。 外形威武霸气的蝎尾狮让山贼头子们眼睛亮得不能再亮,打扮看似低调但在识货的人眼里简直是披着金山到处晃的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更是闪瞎了一众眼力强劲的山贼头子们狗眼。 没等西格站稳,几个山贼头子就齐齐地弯腰行礼,态度比贵族家的管家还恭敬。 西格面无表情,打量着这几个海得赛东南部边境线数得出的山贼头子,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心里暗自点头。 ——还行,没浪费我跑一趟的时间。 第148章 接踵而来的水灾(一) 尼斯民团被交到西格手上,伯爵大人先是对付友光的大方向方针表示了支持,但随即就大刀阔斧地修改了利用这些民间武装团体的具体方案。驱猫吞鼠(没错就是新词怎么地吧)、以武力吞并其他山贼团伙的方法是没错,但在西格看来这种手段太过简单粗暴,一点儿美感都没有。以其让别人畏畏缩缩地屈从,他还是喜欢用利益做诱饵,让别人自觉地把自己绑在他的战车上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并以能舔他的鞋子为荣。 宽大的木屋内,伯爵大人高坐首位,一脸漠然地扫过整齐地列队站在前方的各家山贼头子,神情里没有亲切也没有轻蔑,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喜怒。 “先生们,很高兴你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为弗兰迪家服务的人永远不会后悔他的决定,只要用心办事儿、听从海得赛城堡的命令,你们可以得到你们能够想象得到的东西,和你们所不能够想象得到的东西。” 伯爵大人平静地说着,从大衣内侧的衣袋里掏出两个精致的瓶子,在手掌之间把玩。 “尼斯,战果统计出来了吗?”西格把视线放到尼斯身上,前流亡贵族连忙站出来,恭敬地说道:“是的,尊敬的伯爵。我们截获了九成以上的玛奇城外逃贵族,除了交火中战损的人员,被擒获的都绑起来了,共有六位子爵,三十一位男爵,还有两家子爵麾下的商队……缴获的财物也已经尽数登记,除了不方便估价的珠宝、武器防具,现金共有……” 尼斯说出了一个不大不小、但能让无数人为之卖命的数字,屋内除了尼斯之外的七位山贼头子,无一不是满脸垂涎。十四只眼睛亮得跟灯笼似的。 西格静静听着尼斯报出缴获,忽然眉头一皱,以不悦的语气出声:“杰里迈亚子爵以收藏兵刃出名,他的收藏品中有一把匕首‘毒蛇之牙’,乃是刺客联盟流出之物……这把毒蛇之牙为什么没在缴获中?” 尼斯的神情明显地愣了一愣,在之前的传书中,伯爵大人的确说过“没有不偷腥的猫”,这批财物过了山贼们的手势必有所减少,这方面城堡不会太过计较……好在沦落为山贼之前尼斯也当过一方贵族,转瞬间便明白了西格的用意;打扮得不似山贼倒像是个封地贵族的尼斯脸上立即出现了愧疚、心虚的神色,并“不自觉”、“下意识”地偷看了某个山贼头子一眼。 被尼斯“出卖”的山贼头子是个瘦小精干的蛇族暗杀者,这家伙别异于人类的瞳孔瞪了尼斯一下,转头对上平静地直视着他的西格·弗兰迪,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但冰冷的瞳孔里也冒出了亡命徒特有的、孤注一掷的凶光,危险地、挑衅地回应了伯爵的视线。这里是山贼的巢穴,这个贵族不明事理、硬要较真的话,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讨好! 西格仍旧面无表情,把玩着着手里两个拇指大的精致小瓶:“沼泽行者的分支,暗杀者古斯塔……你,上前一步。” 蛇族暗杀者古斯塔犹豫了一下,咬牙向前迈了一步,一双诡异的异族瞳孔死死瞪着西格,手不自觉地扶上腰间的武器。 尼斯顿时有点儿紧张,他的团伙在这条边境线上很有话语权,但还没到一家独大的地步;把这些山贼聚拢起来,他也是费了不少心力,古斯塔的团伙强者不少,真的干起来,尼斯民团少不了要出点血…… 其他的山贼头子们也是不由得紧盯着西格·弗兰迪,这次干的一票,说是改头换面走明路、投靠海得赛城堡的投名状,但贼不走空,那么多金灿灿的好东西谁不动心,除了古斯塔,其他人可也没少捞…… 西格忽然露出了微笑,漠然的眼神也变得温和,满脸欣赏地看向一脸警惕的古斯塔,说话的语气轻快得足以让认识他的所有人心生疑惑:“不用那么紧张,一把匕首而已,接着。”手一扬,拎松了瓶盖的精致小瓶轻飘飘地丢向古斯塔。蛇族暗杀者怔住,对方释放出来的善意和欢喜让他实在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一手接住了那个细小得只有拇指大的小瓶。 ——赏赐?几乎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反应,实在是伯爵大人忽然表现出来的欣赏和愉悦与之前的冷漠相差太大;而那个过于精致、明显出自炼金术师之手的小瓶子怎么看都价值不菲。 “嘶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冲破屋顶,一秒之前还一脸疑惑的古斯塔惊恐地握着自己的手臂,接住瓶子的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蚀、溃烂,腥臭味瞬间充斥整间屋子。 另六位山贼头子和尼斯都是整齐地往外一跳,七双眼睛齐刷刷瞪向已经跌坐到地板上的古斯塔;而就这么几下呼吸的功夫,他的手已经烂到了手肘处。 “啊啊啊啊——!!救、救命……绕了我、绕了我!啊啊啊啊——!!” 惊骇欲绝的古斯塔本就丑陋的五官扭曲成了一团,涕泪横流,开始在地板上打滚。他手掌上的肉溃烂成了黑色的块状物,一块一块地往下掉,露出白森森的指骨。在他的惨叫声中,溃烂的边缘已经漫及肩膀。 端坐在高背椅上的西格已经恢复了漠然,变脸之快堪比翻书。古斯塔凄厉的惨叫听在他耳中犹如清风过耳,一点儿也影响不到伯爵大人的情绪。 满地打滚的古斯塔与平静得让人心生畏惧的西格·弗兰迪形成鲜明的反比,漠视他人生死、出手绝不留情的伯爵大人,转眼间就给了山贼头子们骨头里的那份桀骜当头一棒;即使是他们这种刀头舔血之徒,也做不到面对这种诡异的状况保持从容。尼斯越众而出,一聊长风衣下摆,单膝下跪,急促地求情:“请宽恕我们吧,伯爵,请求您原谅我们的冒失……古斯塔适合做那把毒蛇之牙的主人,我想,如果我们不是私自昧下、而是向您恳切地索求的话,宽容如您,一定会满足我们的小小心愿。” 西格看了尼斯一眼,面无表情地拎开了手中第二个瓶子。 盖子一开,那拇指大的小瓶里立即散发出澎湃的神圣气息,将屋内的腥臭味荡涤一空;连地板上挣扎打滚的古斯塔动静都小了许多,手臂上腐蚀溃烂的速度也明显地下降。 古斯塔不由得满脸渴求地望向西格,眼底再也看不到那种亡命徒特有的疯狂。 西格用手指拎着小瓶,递向古斯塔,再次开了口:“我并不厌恶贪婪之辈,但我只允许在我许可的范围内贪婪。古斯塔,我的怜悯不会有第二次。” 古斯塔翻身跪起,极尽自身的自制力、保持着难得的恭敬,哆嗦着从西格手中接过小瓶,迫不及待地饮下。 初次目睹“神血”威能的山贼们无不瞪大了眼睛,喝下“神血”的古斯塔苍白的面孔眨眼间就恢复了红润,那已经烂到肩膀的腐蚀溃烂被生生止住;接着,从肩部开始,古斯塔被侵蚀的肉片成片地下掉,整条手臂的骨骼显现人前;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肩膀上皮肉脱落的地方冒出粉嫩的肉芽,血管、神经犹如抽芽的柳枝那样,与新生的皮肉一起向手掌蔓延。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已经烂得只剩骨头的手臂恢复如初,连蛇族特有的尖利指甲都长出来了。 “大地母亲在上……森林女神在上……”全程盯着自己手臂的古斯塔脸色变了又变,痛哭流涕,激动得不能自已;小心地抚摸着失而复得的手臂,虔诚得像是狂热的信徒。当了多年山贼的古斯塔早就不把死亡当回事,但与死亡相比,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溃烂、腐败的恐怖感觉,再强悍的神经也要崩溃。 与亲历生死一线的古斯塔相较,其他人受到的触动也不小。只有一滴就能将肉身强悍的蛇族暗杀者干掉的黑色液体让山贼头子们再也不敢对高背椅上的那个贵族保持不敬,具有肉白骨功效的金色水滴更是让他们心神激荡、胸中充满了强烈的渴求,一点儿也不输给刚才的古斯塔。 西格再次伸手进大衣的内袋,又掏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瓶子出来。一金一黑,神秘的、恐怖的、让人心驰神往的精致小瓶,紧紧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西格一脸漠然,仍旧以无所谓的态度把玩着那俩个小瓶子;对上尼斯那欲言又止的视线,有心抬高对方的伯爵大人很给尼斯面子,摊开手掌对尼斯说道:“没断气都能救回来的‘神血’,和能侵蚀掉魔导师以下结界的‘恶魔之血’,只是一点儿小玩意。” “咕噜”连声,含尼斯在内,八位山贼头子齐齐咽了一口口水。侵蚀魔导师以下结界什么概念?冒险、探索未知之地时,再也不用担心被某种阵法所困;哪怕是上古巨人留下来的宝箱,这种侵蚀力恐怖的恶魔之血都能当开门砖。而治愈效果突破天际的神血——那特么的简直就是第二条命啊!有木有! “此次来我带了两套,本是作为给予你们之中优秀者的奖励……可惜,刚才浪费了一套。”西格语调平静地给山贼头子们补了一刀,包括受刑人的古斯塔在内,八人齐齐露出了恨不得时间倒流的懊悔神色。 古斯塔单膝跪地,不管内心怎么想,至少此刻的蛇族暗杀者表面上心服口服:“我为我的冒犯向您致歉,伯爵大人。我……确实渴求一把称手的武器,请您将毒蛇之牙赏赐予我,尊敬的伯爵。” 西格点点头,他的目的本也不是追回一把没什么用的匕首:“我回应你的请求,古斯塔。毒蛇之牙你可以留下,但其它的东西必须回到缴获统计之中。城堡的规矩,参与者可以分配缴获的一成,但绝不容许任何人向不该拿的东西伸手,即使是冒险者协会和猎人协会亦是如此。” “是,伯爵。”古斯塔低了头,其它人也不敢再装大尾巴狼,另一位身材魁梧的山贼头子立即站出来表态,“我想我们需要重新清点一遍缴获,对吗?尼斯老兄。可能需要浪费您一点儿时间,尊敬的伯爵。” 别人这么配合,西格也不必再拿架子。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西格站了起来:“三点之前结束清点……能做到吧,尼斯。”尼斯点头,西格也不再细究,“很好。那么,现在我先去看看那些绅士们情形如何。东部的矿山需要一些人力,希望他们能够派上用场。” “我带你去吧,伯爵。”尼斯快走两步先推开门,言辞恳切,一点儿也没有计较西格之前明明默许山贼们伸手、却又抓着此事做文章的委屈之处。 聪明人总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帮领导背锅,可以预见,流亡贵族出身的尼斯,未来必然能够混得不错。 西格在为玛奇城的贵族阶级清除工作收尾、顺带敲打新收到的不太听话的小弟们,而城堡体系内的其他人,也正奋战在抗洪救灾第一线。 海得赛的平原、浅丘陵地区融化的积雪,在城堡方面多方组织人力开挖沟渠、加固河道的准备应对之下,那暴涨的河水只是稍微漫过河面、淹了一些地势较低的地区,大致上没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但这只是开始,随着天气渐渐转暖,横跨三大领地、中部地段占据海得赛近四分之一领地的洛卡山脉雪化之后,那刚刚退下去的河面再次疯涨;位于洛卡山脉正下方的安普城与巴蒂城,再次面临水患危机。 “一、二、三!放!” 一点儿也不清脆悦耳的女声大吼着,其粗犷程度能与咆哮的河水相媲美。 巴蒂城西北方向,海得赛两大河道之一的柯尔克河上游,绝了一次堤的河水污浊不堪,卷着从洛卡山脉带下来的泥沙,拍打在抗洪抢险的勇士们身上,将一个个正当盛年的小伙子大姑娘们掀得不时趔趄,跌跌撞撞。 前两天还能看见没什么温度的阳光,过了二十六日,天空就阴霾起来,临近洛卡山脉的一代还下起了连绵的小雨。柯尔克河的水面一日三涨,雷恩工程队中年轻力壮的工人全部调集了过来,以装满泥沙的麻袋加固河岸;其他人则下游争分夺秒地施工、期望在水势增强到不可抵御之前强挖出改流的新河道,让洪水绕过足有十几万人集聚的巴蒂城。 工程队女队的八百余名女汉子也加入了抢险大军,实在是巴蒂城的民意对城堡意见太大,哪怕出了高薪那些强壮的成年男性也怕得要死要活,工作热情十分不高;预订开挖的新河道到现在还没完成一半洪水就来了,工程队不得不将所有可用的人力投入过来。 现在女队配合着主队的强壮青年们在堵河口,而西南面挖过来将河水改道的那条河道,八千多名工程队员工加上附近农场调过来的员工们正加班加点地开挖,与上涨的洪水抢着时间。 “一、二、三!放!” 女队队长安娜咆哮着,粗壮的双臂举起沙袋,用力往高出河道一米多高的人工堤坝上抛掷。她与她身旁的队友们同样被雨水混合泥水来了个透心凉,长短不一的头发弯弯曲曲地贴着头皮,脸上、手上、脖子里,全是拍打着沙袋漫过来的泥水赠送的泥浆。 “再快些!水势又加快了!” 一名身材瘦小的文员领着抗不动沙袋的文职人员们抱着空麻袋一路疯跑,从附近的临时仓库搬到不远处丘陵下的沙地。巴蒂城中雇来的临时工和农场支援的员工们挥舞着铁锹,边胆战心惊地看着不远处危险的河堤,边奋力填装着沙袋。 习惯了列队的工程队工人们来往于沙地和河堤,忙而不乱,那凸出河面的人工堤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增高。但水势并没有减缓的趋势,漫过来的泥水已将这边的地面晕染成了沼泽地。 “这样不行,还得加固!”出身西格麾下兵团、与席尔同样是救火员的二阶斗士阿尔杰狠狠一抹脸,跑到高处叫道,“安娜,带上你那边的大力士过来,咱们去弄石块加固堤坝!” “是、阿尔杰先生!”安娜应声,快速点出二十多个女队里虽然没参加职业考核但实力接近二阶的强者们,暂时放下沙袋跑过来。 “我去炸开那边的小山,安德鲁先生给了我一些药剂。你们把成块的石头搬到堤坝后方,顶住沙袋……”阿尔杰交代了几句,先行发动二阶斗士的冲锋技能往附近的小山跑去。安娜领着人跟在后面,沿途顺手把挡路的荆棘、灌木削掉,灭得误事。 一声巨响,小山塌了半边。安娜高喝了一声“跟我上!”领头往不太安全的石场跑过去。大小不等的巨石重量惊人,不是天赋异禀的大力士还真没那本事搬过去。好在这些女汉子们本就是各方汇集的强者,其中一位象族的女士更是天生神力。 接近下午一点,水势稍缓,人力堤坝后方也堆积起了一道粗鄙坚固的石墙。抗洪勇士们稍微休息喘口气,巴蒂城里新调过来的食堂也组织人手送了午餐过来。但糟糕的是,食堂员工也带来了坏消息:柯尔克河口下方,那一片村镇的自由民拒绝搬迁。 安娜一口一个馒头下去,闻言惊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差点没被噎死;用力吞下馒头,脾气跟温柔是两条平行线的女壮士安娜吼了出来:“现在还不走?那些家伙不要命了?!” 一起来送餐的安德鲁先生耸肩,满脸的不以为然:“我也去劝过了……但那些蠢货们认为这是城堡方面的阴谋,要把他们骗到荒郊野外屠杀血祭。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是哪来的?好吧,前几天城里还流传过莉莉丝夫人用年轻姑娘的血洗澡永保青春、伯爵一顿要吃一颗人心的奇葩流言,相比之下,屠杀血祭还算合理。” “……”安娜嘴角一抽,不理会公认不靠谱的炼金术师,转头看向与席尔齐名的救火员二阶斗士阿尔杰,“阿尔杰先生,新河道跟旧河道接口,河口必然要泄洪一次,下游的村镇肯定会受到冲击,咱们该怎么做?” 和慢性子的席尔不同,阿尔杰是个比较有冲劲的青年。他皱眉想了想,出了个主意:“女队选几个外表安全点的姑娘去劝说,想办法带村镇里的人来河口看看。要是面对这种洪水他们还能面不改色,那么我们也无能为力。” 草草结束午餐,勇士们再次上了前线。稀稀拉拉的小雨停了一阵,过了两点后雨势又渐渐变大,洛卡山脉涌下来的洪流亦是更加凶猛。 女队中身材娇小、外表看去也确实比较“安全”的莉迪亚跑了一趟河口下游的村镇,没一会她回来后,身后没有半个人,脑袋上却是被砸了个血口子。 “不行,队长,我一靠近他们就冲我扔石头,说穿着蓝布制服的人都是恶魔。”莉迪亚捂着被开瓢的脑门,脸色难看。没来女队之前,在家乡时她莉迪亚也是一方小霸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那就让他们去死——”安娜放下刚搬运过来的石块怒道,她身上的制服在搬运石块时被划出几道大口子,可把她心疼坏了。能穿上这身代表荣耀的蓝布工作服,她认为是她的幸运;这种代表了体面和能力的荣耀被人诋毁,要不是没精力,安娜真想冲过去揍人。 闲闲在一边看热闹、不时飞到某处丢下液体凝固药剂封闭漏水口的安德鲁,忽然眉头紧蹙;以不靠谱出名的炼金术师偏着脑袋想了一下,稍微升到高一点儿的半空中,手搭凉棚看向远处。 “……呃……不好。”看清楚了远方的景象,安德鲁面色大变,扭身飞向安娜、阿尔杰等人,“嗨,伙计们,咱们最好避让一下,我看到一个很大的浪头……呃,真怀疑这儿不是内陆而是沿海,我在因纳德利领地游历的时候去海边玩儿过,在那儿也没见过那么大的浪潮……” 安德鲁先生还在絮絮叨叨,阿尔杰、安娜等人已是面色大变;阿尔杰快速冲向沙场那边装填沙石和搬运麻袋的文员们,安娜则是深吸一口气后,冲忙碌的人群大吼:“全体都有!全部退向后方!到高处集合!身强力壮的协助工友撤退,快、快!!” 女队中的强者比例要远远超过主队,女汉子们立即顺应队长的召唤,将第一线的工友们往后带;安娜临时充当总指挥,吆喝着工人们退向高地;百忙之中点出数名队友,让她们去协助阿尔杰保护那些文员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临时工、农场员工。安德鲁先生一看大家都忙起来了,觉得自己也不好闲着,于是这位炼金术师低头想了想,现场取出一把光影石,打算把这展现大自然威力的一幕录制下来…… ——拜托你也做点儿正事吧,安德鲁先生…… 第149章 接踵而来的洪水(二) 早些年,旧海得赛王国还未贪婪到竭泽而渔之时,最靠近洛卡山脉的安普城与巴蒂城都是远近闻名的冒险大城。尤其是巴蒂城,西南方向十几里外就是洛卡山脉的边缘,在冒险昌盛时期,这个十几万人的中型城市一年的税收能与那些几十万人的大城媲美。 水资源丰盛的海得赛,境内大小湖泊以百计,大型的河道就有两条。这两条大河的源头皆是洛卡山脉,潺潺流水养育了整个海得赛无数生灵。不知是否因人们缺乏对“母亲河”的感恩,现在,这些大自然的馈赠,在不告知知情人的状况下翻了脸。 退出河滩的人们相互搀扶着向坡度不高的丘陵上飞奔,那由远及近的洪流发出的恐怖轰鸣声撩拨着人们的神经,让他们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的勇气。 女队队长安娜大声呼喊着指挥撤退,在最后面殿后的她大步奔跑着,边催促人们加快速度、边顺手抗起了两个劳累过度双腿发软的工人,震天的大嗓门颇有雷恩队长真传徒弟的气势,“跑!大步跑!都往上走,快!” 二十几个女队队员与阿尔杰一起保护着沙场的人员撤离,随时关注着远处水势的阿尔杰心急如焚,索性也跟安娜一样把工程队的文员抗起来,大步向后方的丘陵退去。 近三千名工人潮水般涌上小丘,虽有些仓促,好在有了安德鲁的提醒,总算赶在汹涌的山洪卷下来之前完成了全员撤退。 “各组头组织自家小组!点数!”在场职位最高的安娜暂代主管,抹了一把脸后立即分配基层管理们清点人数。这个小丘陵只有六十多米高,面积倒还可观,人们全站上来也不会显得太拥挤。但相比起还算镇定的城堡一系工人们,冲着高日新来打工的巴蒂城临时工可是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只知瑟瑟发抖,被人叫到了名字也没反应。 “来了!来了——天、我的老天!” 忽然有人高声尖叫,指着洛卡山脉的方向失态地大喊大叫。人们齐刷刷往洛卡山脉看去,顿时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胆子小点儿的甚至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尖叫。 浮在半空的、在场唯一不惧怕这种大自然威力的安德鲁啧啧连声,同时放出几十颗加工过的巨型光影石,一脸新奇地记录下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连绵不绝的洛卡山脉似乎在发怒,不断地发出低沉的、似乎能直击心灵的压抑咆哮声;奔腾的河水卷着石块、泥沙、齐根而断的大树、动物的浮尸等等乱七八糟的杂物,从洛卡山脉呼啸而下;以不可抵挡的无敌气势,席卷着沿途任何愚不可及螳臂当车的生命、物质;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咆哮着,向小小的堤坝卷来。 转瞬之间,那恐怖的浪头整个超越了工人们辛苦垒起、加固过的堤坝,原本就如同沼泽地一般的河滩刹那间一片汪洋。无数粗大的巨树、淹死的野兽,被那可怕的浪头抛掷到空中,狠狠地砸在河滩这边。一人合抱粗的树干在巨力之下断裂、转眼间被冲势极大的水力压成碎片。 丘陵之上,首次直面天地威能的人们瞠目结舌,齐齐打了一个寒颤。小雨仍旧稀稀拉拉的下着,挤着三千多人的土丘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在场的人除了沙场那一批,其他人都是身强体健、高于常人之辈;若人民军新兵营再次招新,这些人必然是预备役。但即使是如此,面对这样恐怖的自然威慑,人们仍旧是刷白了脸;加上身上的制服早就被雨水淋湿,更加觉得全身从里到外发寒。 “……我们……抵抗着的是这样的威力啊……?”头上止了血的莉迪亚喃喃地说道,棕色的瞳孔瞪得大大的,对着那不断冲击堤坝的疯狂水势只觉口干舌燥。 “对。没什么好怕的,等下这一波下去,我们再努力一把,天黑前把堤坝加宽一倍。”同样瞪着那恐怖水势的安娜淡然地接话,语气坚定。 莉迪亚愣了一下,直直地看了队长一眼,张了张嘴又抿住,眼神渐渐坚定,用力点了一下头。 莉迪亚之前的本意或许是畏惧——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同期入队的安娜短短几个月就升任女队队长,在主队也颇有话语权。既然安娜都如此肯定,那么肯定顶得住。 水势凶猛地冲击着堤坝,不断漫过来的浪头很快将这边的河滩变成一片泽国。安娜与阿尔杰走到前方,不约而同伸直了脖子向雨幕之下的洛卡山脉眺望——这水什么时候是个头? 出身旧安普城市政厅文员、最早被雷恩队长从当时的市政厅挖走,而后一直没有“还”回去,并渐渐在工程队里安定下来的文员威廉·富勒,最先发现了隐患:“不好了,安娜队长、阿尔杰先生,你们看!” 两人心惊之下凝目看去,顿时心都揪了起来:一波浪头打过去后,一截粗大的木桩,居然把沙袋垒起来的堤坝撞开了一个口子! 河道内的水拼命地往缺口处汇集,甚至型成了漩涡;那被撞开的口子,也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大! 安娜与阿尔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有堤坝存在的情况下河滩这边都是一片泽国,没堤坝的话……简直不敢细想! 这种情况下没有考虑的余地,两人急促地交流了一句,大嗓门的安娜立即跳到石头上,扫了一圈眼巴巴看着她的工人们,大声道:“大家知道我们的责任,堤坝不能丢!我们身后是十几万人的城市、村镇,我们肩负着他们的性命、肩负着城堡对我们的信任!”大手指向丘陵前方的汪洋,安娜粗犷的嗓门在这种时刻意外地可靠,“不过,大家也看得见,那儿很危险,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所以,兄弟姐妹们,我们需要敢死队!在堤坝缺口被冲开之前,我们需要堵上它!现在,愿意去的、实力在一阶以上的站出来!” 沙场雇来的巴蒂城临时工们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安娜,在那种恐怖的洪水下去堵堤坝?这人疯了吗? 紧接着,这些算是胆子极大的巴蒂城市民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十几个临时工的眼珠子直接掉了一地——女队的女汉子们和主队的工人们争先恐后地举手,生怕自己分配不到! “别闹了,老兄,你的脚都在发软,咱们可没时间跟你胡闹,退到后面去!” “不行,你不能去,你的实力不够,下一次吧!” “好了兄弟姐妹们,人够了!点到名的跟我走,其他人,原地待命!” 雷恩的性格向来是不服就干,一根筋的他经常让付友光恨不能往他脑子里塞几块豆腐撑容量。这么一个家伙带出来的队伍,性子也磨叽不来。安娜和阿尔杰不到一分钟就点出来了五百来个实力足够、体能也保持得不错的敢死队,呼啦啦地往下走,干脆利落得让外人压根反应不过来。 “疯了……一定是疯了……”一位巴蒂城市民脸色苍白,一双眼睛见鬼了一般死死瞪着谈笑风生往龙潭虎穴里跳的工人们。 被阿尔杰和女队女汉子们救上来的这些巴蒂城临时工都哆哆嗦嗦地挤在一块儿,有人下意识地开了口后,他旁边的人立即压低了嗓门颤声说:“别说了,杰克,小心被他们听见。” 又一个巴蒂城市民上下牙打着架、磕磕巴巴地说:“嗨,我说,他们是不是……受了什么恶魔的蛊惑……或者中了什么迷药?” 这个不靠谱的看法一提出来,倒是得到了好几人认同。 “肯定的吧,不然谁会那么傻,下去送死?” “难怪这些人不会逃走,还跑到这儿来瞎折腾。” “唉,可惜家里没多少粮食,不然我就带上家人到城外躲几天了……这次的洪水,有点可怕啊。” “傻了吧,在城里还有城墙挡一下,出来了靠什么挡?” 这些巴蒂城的市民畏畏缩缩地讨论着、抱怨着,与此同时,五百余名勇士也杀到了河滩上。原先只没过脚背的积水,现在直接漫到了腰部。一个个地走肯定不显示,那山洪还在不停地往外面灌,虽然经堤坝一阻、水到了这边冲势小了很多,但也不容易站稳;好在阿尔杰是个聪明有干劲的小伙儿,他一把拉起身边脚滑倒下去的工人,伸手把人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自己也把手搭到他肩膀上,并大声高喝,“都跟自己边上的人搭紧胳膊!互相借力、并排往前!” 安娜眼睛一亮,这批勇士中的勇士就没一个是小块头,莉迪亚那样的考虑到她的身高,安娜都没让她来;这位除了染色体和名字、其他方面跟男人没啥区别的女壮士双手一伸,把左右两个人的胳膊往自己身上一带,自己的双手也扶稳了他们,“听阿尔杰先生的!都搭紧胳膊、互相借力!” “前进!” “一、二、一!” 五百人分成五个梯队,胳膊搭着胳膊、肩膀并着肩膀,涉着齐腰深的浑水、顶着不断冲击水浪整齐有力地向前推进,一步一步,以不快但稳定的速度,向洪流中的堤坝前进。 堤坝上的缺口在不断地扩大,那不断涌入的洪水简直让人绝望;但这些坚定地、渐渐靠近的抗洪勇士,却又让绝望的人们感觉心中一暖,犹如眼前再次看见光明。 又一次十几米高的浪头打过来,将河滩这边的水面冲击得好一阵晃荡。丘陵上没被选中的工人们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浪头一直掀过了堤坝、打上了河滩,一个个焦急得直掐大腿。 转瞬间浪花消逝,短短的几秒,丘陵上的两千多名工人却是感觉犹如过去了半生的时光。终于,那浑浊的泥水降下,浪头之下,一排排穿着蓝布工作服的人们犹然坚硬地挺立在水中,并顺着口号声一步一步地迈进、越来越靠近决口处。 “加油!加油啊!”工程队文员威廉·富勒嘶声竭力地叫喊,用力挥舞着纤瘦的胳膊,年过四十的富勒先生,犹未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与雨水混迹一块。 “加油!加油!”工人们齐声叫喊,为那汹涌的水流中迎难而上的工友们,也为达成责任、为身后城市里十几万人性命负责、为城堡给予的信任负责。 终于,安娜和阿尔杰所在的第一梯队围上了决口处,体力消耗不少的他们已没有力气喊叫,直到第二梯队的人跟上来后,才互相依靠着站稳了脚跟。 “一、二梯队做壁垒!三梯队爬石墙!四、五梯队,接力传达石块堵缺口!” 安娜大声喊着,风雨飘摇之中,也唯有她这种天赋异禀的人才有这种嗓门。三梯队的人踩着一、二梯队工友的肩膀往垒在沙袋后方的石墙上攀爬,水流的冲势之下,不慎被冲回来的人也能被当壁垒的工友们挡住,不必有性命之忧。而两个百人梯队的血肉之躯挡住了缺口处涌过来的水势,四、五梯队的人也能够在他们后方站稳脚跟,从浑浊的泥水中摸索出大小合适的石块,往上递给三梯队的人。 这道人工堤坝是整个抗洪勇士团队的心血,在如此恐怖的水势之下也抵挡住了冲击,在这个工业并不发达的世界,何其难得。若无他们,这些汹涌的山洪早就冲出去不知多少里路、不知要淹没冲毁多少村镇、农田、不知要带走多少无辜生命。躲在城中又如何,连绵的雨水若泡软了墙根,那死物垒成的、久不修缮的城墙,又如何抵挡得住大自然的恐怖威能? 又一波滔天巨浪从山上冲下来,卷着无数杂物的浪潮转瞬间淹没了汪洋之中的五百勇士。水浪落下,充做人体壁垒、交叉站立互相支撑的两个梯队,已是人人带伤,轻点的擦破了皮,重一点的,如运气不好被山洪卷着的断木带了一下的安娜,整个前额一片血红,血水和污泥糊了满脸,连眼神都开始迷茫。 安娜大口大口地喘息,不时拍到她身上的水浪让她胸口犹如被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头部的疼痛比不上春寒料峭的天气里泡在冷水里的寒冷,她连哼都没哼一声;但头昏眼花的感觉不好受,她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眼前还是一片雾霭。 用力吐掉嘴里的泥沙,安娜不知为何很想唱歌,她的脑中升起这个想法时,她已经唱了出来:咱们工人有力量,嗨!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嗨!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宽敞房屋, 修起了条条大路, 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 哎嗨! 发动了机器轰隆隆的响, 举起了铁锤响叮当! 造出了犁锄好生产, 造出了武器保家乡!(注:歌词有修改) 安娜粗犷的大嗓门吼这种节奏简单明快的歌谣非常有劲道,一开始只是她在唱,慢慢地,合音的人越来越多,没多久,充当壁垒、下半身已经冻得麻木了的两个梯队全员齐声应和。 说是唱,更似吼;粗犷、有力,坚定不移。 歌声遥遥传到丘陵顶部,聚集在一块儿发泄着不满的巴蒂城市民渐渐停止了抱怨,一双双眼睛带着复杂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看着风雨飘摇的汪洋之中那群狼狈不堪、野蛮、粗暴、不可理喻的蓝布制服土包子。 “……真傻……不自己逃走,这么努力地做这种事情干什么……那么恐怖的洪水,也是人能挡住的吗?” 最先开口抱怨的那位市民喃喃出声,似乎是在嘲笑这些人不自量力的他,不知为何语气里充满了酸涩,眼眶里……也有可疑的液体慢慢落下。 这位胆大得敢来洪锋口打临时工的市民,比起畏缩不前的普通市民在某种程度上要“勇敢”一些。但即使是他,面对这种能瞬间吞没城镇的恐怖山洪,第一反应也是——逃。 所以,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种不自量力?为什么……这么有勇气、有胆量?难道他们都不怕死吗?难道,抵挡洪水比保护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 用力地握了一下拳头,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在不住颤抖的这位市民,苍白的脸上顿时羞红。这瞬间他居然十分地地羡慕那些人,被雨水淋湿的衣服让他的皮肤一片冰凉,全身都在打颤;但他心中却是一片火热,脑子只有一个热切的期望:他非常想加入这些穿着整齐蓝布制服的人们,这期望太过强烈,他甚至恨不能自己就是站在洪水里以血肉之躯充当壁垒的那群人之一。 第150章 接踵而来的水灾(三) 柯尔克河上游,在本地居民们的记忆中是舒缓的、安静的、温柔的,他们估计从未想过这条河的上游也会展现如此狂暴的一面。 洛卡山脉冲下来的山洪,冲击力在河口处的堤坝上倾泄之后,狂暴的水势减缓,顺着稍微拓宽过的河道向下流淌。当然,这种流淌只是相对于这些水从山上带着万钧之力扑下来时而言——对于普通的本地居民来说,被减缓过水势的柯尔克河,仍旧恐怖得犹如洪荒巨兽。 血肉铸就的钢铁长城拼着命补堤坝缺口时,最初涌下来的水势也扑腾着流过了十几里路,来到人烟密集之地。因城堡一系早就开始告示过水患有可能爆发,巴蒂城有不少人一直关注着水面。城墙上的巡逻的人发现水位本就高得吓人的柯尔克河涌来一望无际的、彻底淹没了河道两侧的大水,骇得面无人色,第一时间将城门关闭。城内无数人家奔走呼号,人心惶惶;低地势的人家这会儿才想起搬迁,而更多人的心中则是开始了诅咒,不住望向被封闭了的内城区,认为是那里面的冤灵在作祟。 城外,连年久失修的城墙保护都没有的沿河村镇,更加混乱不堪。在上游的勇士们看来已经温柔娴静了许多的大水在他们看来犹如吞噬一切的恶魔,那些漫出河道的部分眨眼间淹没了他们的田地、房屋。不久之前冲莉迪亚扔过石块的人们在大水面前毫无抵抗的勇气,惊惶地、满怀恐惧地大哭大叫,无措地看着刚化了雪没多久的田地和赖以生存的家园慢慢变成泽地,哭声震天。 这些水卷着大大小小的碎木块、小型的动物尸首,每弥漫到一地,引起的都是无尽的恐慌。人们总算想起了之前那些蓝衣恶魔的劝告,扶老携幼,忙不迭地往村镇附近的土坡、山丘等高地迁移。万幸他们看不到的堤坝阻缓了水势,即使是这种磨磨蹭蹭的撤离,在人口上他们也没遭受太残忍的损失。 柯尔克河上游,五百名勇士终于堵住了那恐怖的缺口,相互扶持着退到丘陵边上。不少体质稍差的人下了前线往地上一倒就昏睡过去,安德鲁先生不得不将光影石设置成自由录制,自己飞下去掏出炼金药水分发给伤痕累累的勇士们。 这波恐怖的洪峰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稍稍减缓,丘陵上的抗洪勇士们脸上难得地出现了欢颜。同一时刻,海得赛领地另一边的西格·弗兰迪伯爵草草检查了一遍山贼们的缴获、划出一成交给尼斯,并将神血与恶魔之血各给了他一瓶,让他来对山贼们进行分配。 适当的放权能让下面的人更加深刻地理解尼斯的地位、尊敬尼斯这个有城堡做背景支撑的领头人;要是把什么权利都抓在手里一丝不放,上位者处理内务时就得累死,何提向外发展。 各家山贼集体派出人手,将属于城堡的九成财物与那些将在矿洞里工作终身的前玛奇城贵族们押送往安普城;到达了城堡的权力中心城市后他们将得到正式的书面合作合同,彻底脱离民间非法武装团体的黑户身份。在此之前,西格已提前出发——他可一点儿也没有兴趣跟一堆臭烘烘的山贼一块儿赶路,鬼知道这些家伙们多久没洗澡了,在那间木屋里的那一小段时间可是让他被熏得够呛。 伯爵大人招抚敲打小弟的工作完成的同时,巴蒂城西北处,柯尔克上游,洪峰泄去后,三千人的抗洪大队又回到了河滩上,再次开展加固堤坝的工作。 巴蒂城雇来的装沙工人中,有两个被之前的洪峰吓破了胆,拒绝再次回到河滩;好在大部分的巴蒂城临时工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这道堤坝保护的是他们身后的家乡,即使本身也吓得两腿发软,倒也没跟那两人一样拒绝工作。 安德鲁先生亲自出手炸开山石,使用施法者通用的魔法伎俩帮忙着搬运石块。名下拥有多家子公司的炼金术师先生现在可是身家不菲,一瓶瓶的液体固化剂倒下去,把沙袋垒成的堤坝再次加固。 夜幕降临后,安德鲁先生也没有离去。他使用了魔法伎俩升起数百盏液态灯,给加班的工人们提供了便利。这一夜,凌晨之时洪峰又来了一次,此时堤坝已经加宽到将整个河口全部围住,厚度也颇为惊人,有惊无险。 二月二十七日清晨,草草在丘陵上将就了一夜的抗洪勇士们揉着酸痛的肌肉爬起来,就着寒冷的晨光食用食堂送来的早餐。安娜、阿尔杰、安德鲁、威廉·富勒等几位主事人围着坐在一块儿,正在传阅下游兄弟们送来的新河道挖掘进度、讨论着新河道何时能跟河口接上头,附近农场的总监骑着角马一脸焦急地赶了过来。 “紧急情况,安娜队长、阿尔杰先生!被水淹没的村镇发生了暴动……已有上百名暴徒联合起来四处劫掠乡民财物,咱们去救助的人也被他们杀了!” “什么?!” 巴蒂城东门六十里外的格雷农场,因地势较高倒是不担心水患的威胁。早料到西北面的村镇必然会遭受水灾的格雷农场提前备好了木舟、寒衣、食物,在柯尔克河上游的山洪开始爆发后就紧盯着这边的局势。昨天河口第一次决堤时,格雷农场的总监就组织了一批员工和受农场救助的灾民,把寒衣和食物往这边的村镇运。 城堡一系的管理们都是追随者出身,一层层向下发展、扩大到五千多人规模的追随者们,非常认同光大人的人力概念。将海得赛人民视为可争取可发展劳动力的这些管理们在雪灾救灾的磨砺后,一些工作自发的就会去干,主观能动性比之前只接受纸面教养强了数倍——雪灾中救出来的灾民,现在几乎都表达出了愿意留在当地工作的意愿;对于渴望人力的管理层们来说,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棒的回报? 城堡体系珍惜人力,也正因如此,派去救灾的几名雪灾灾民和农场员工被杀的消息瞬间就惊动了在场的所有抗洪勇士们。 格雷农场总监是位后起之秀,出身玛奇城某个乡下地主家庭的他在去年的下半年才通过卫生部部长马克的推荐进入城堡体系,三个月的基层工作下来很快得到了组内工友和组头的认同,以一月一提的速度向上蹿升,于去年东季从上一任格雷农场总监手上接过一方主事的重任。这位年仅二十三岁的清秀青年眼睛里布满血丝,焦虑、愤怒、自责、悔恨折磨着他,简短陈述了事件后就落下泪来,“是我的错,安娜队长,阿尔杰先生,安德鲁先生。被大水淹没了家乡的乡民们分得很散,我就将援助的队伍分得很细。如果我们这边的人能更多些……我……” 安娜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蒲扇般的大巴掌一拍,正抽泣的小伙儿被她扇得差点歪到地上去,“哭有个屁用!边上呆着去!” 在场几位主事人商量了几句,确定目前堤坝才是第一要务,此举得到了安德鲁先生的支持,“的确。有堤坝在,流下去的水最多淹一淹死物,有脚能动的都出不了事。新河道接上口,把山上下来的水改道绕开巴蒂城,再去救水灾里的人也不迟。” 很难得正经了一把的炼金术师先生表完态,还没忘记安慰一下伤心的格雷农场总监,“别哭了,小家伙,你干的事儿方向上没错,但细节上错了——没有武力保护的行善,那叫送肉进狼群。先叫停赈灾,有了工程队这边的配合再开始对受困的人进行救援。放心吧,饿一两天死不了人。” 格雷农场的总监委委屈屈地蹲到一边,明白自己好心干了坏事儿的他越想越郁闷,想到那几个被自己害死的农场员工和雪灾灾民,后悔得想找块石头撞死。 二月二十八日,不眠不休加班加点将新河道挖到河口处的工程队工人们总算与工友胜利会师。此时,巴蒂城西北方向的村镇已尽成泽国,一镇二十一村约两万多乡民,在大水中已受困了两日。 安德鲁先生在空中协助阿尔杰,炸开旧柯尔克河一侧的河道,将奔腾不息的滔滔山洪引入了新河道。这条新河道绕开了人烟密集之地,中途有数个分流的河口将漫出的河水引向森林、沼泽、荒漠等人类未探索领域;与下游的旧柯尔克河交汇时,水面已降回平均水准。 爆炸的声响在过万名工程队工人们的欢呼声中结束,烟尘还未落尽,那浑浊的、可怕的山洪被分流后的温驯的表现让辛苦数日、一个个跟泥猴似的工人们激动得不能自已、纷纷落泪;就连一向表现硬汉的安娜队长都情不自禁地一把将不幸站在自己附近的阿尔杰一把搂住,按在自己厚实的胸膛里,使劲儿拍人家的肩膀和背部以示欣慰。 最近已隐隐突破二阶后期桎梏、眼见再累积一些经验和心境就能突破三阶、成为高阶斗士的阿尔杰,先是被人用巨力重击后颈,而后全身不受控制地高速移动,整个头部被按在比岩石还硬的肌肉里;天旋地转的阿尔杰先生眼前的金星还没散去,恐怖的巨锤就开始敲击他的肩部、背部,连续不断,颇有要将他骨架击散的趋势…… 阿尔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也没能逃出安娜队长的魔掌,周围一圈的工友们全被阿尔杰先生的惨象惊骇得面色大变,迅速撤离危险区…… 八成以上的工人们迫切地需要休息,好在工程队的文员威廉·富勒和格雷农场的总监已合力提前做出了准备。他们调集齐全了铺盖和换洗的衣服,并从巴蒂城借来了几个车队,把连走路都辛苦的工人们运送回城里去。 还能有余力配合救灾的也就是堤坝旁奋斗了几日夜的抗洪勇士,饮用了慷慨的安德鲁先生提供的恢复药剂后,勇士们粗略换身衣服,踏上了新的征程。 靠近柯尔克河上游的村镇,这会儿几乎全部陷在一米多高的泥水之下,地势低点儿的地方,房屋都只能看见房顶。这还是抗洪勇士们减缓了山洪冲势的情况下,否则,这些地方早已是一片白地,什么都不可能剩下。 安德鲁现在再富裕,也不可能提供两千多人份量的水上行走药剂。那玩意儿需要深海鱼油,可不是内陆的海得赛能够弄到的东西。刚下抗洪前线的勇士们乘坐着木舟、门板、漂浮的圆木等玩意儿,没有携带物资,就这么进了灾区——水都淹成这样了,受灾的乡民没可能留下来等水退,跟着救援人员撤离是唯一的出路。 莉迪亚其实很不愿意来——两天前她来劝这些人及早撤离,离得老远就被人远远地用古怪的视线打量;靠近之后,她开口没说几句话,那些用排斥的目光敌视她的家伙已经结成了团伙,齐齐向她抛掷石块、咒骂她是巫女、是穿蓝衣的恶魔。狼狈而逃的莉迪亚事后越想越气,要不是顾及肩上还有坚守堤坝的重任,按她的脾气,早就溜回来收拾那些不长眼的家伙们了。 满心不情愿的莉迪亚带着十几名女队的工友,以十几根圆木捆成的木筏代步,按照队里的安排跟着安娜带的那队人一起进入了某个小村。这些靠近城市的村庄要比山里的村子大得多,一村足有百来户人家。随着地势越来越低,莉迪亚也越来越心惊——整个村庄已经陷落进了汪洋里,举目望去,只有稀稀拉拉的屋顶和根深干粗的大树。 一进村口,就能看见因逃难的速度过慢没来得及撤往山上的人们被困在屋顶上、树枝上。又冷又饿的这些乡民再也看不出之前那副有精神的嫌弃、咒骂的模样,半死不活地或趴或躺;看见来人了也不知道求救、更加没了诅咒和丢石块的力气,一双双无神空洞的眼睛,虽活犹死地看向“蓝衣恶魔”们。 粗大的木杆充当桨,安娜的木筏渐渐靠近村口边上的大树。“噗通”一声,安娜跳下水,游到树边。树干上方,一名妇女抱着瘦小的孩童,被安娜魁梧的身躯和“凶恶”的面孔惊吓,脸上出现了恐惧的神色,畏缩地向内缩了缩。 安娜昂着头,看一眼脸色发青的妇女,又看一眼她怀里那瘦小得跟个萝卜头似的孩童。 “想不想活?”安娜问。 妇女不说话,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 “想活就跟我走,有吃的。” 把妇女和孩童抱到木筏上,安娜索性也不上去,推着木筏往前游。木筏上的女队工人看了看形销骨立的孩童,从怀里取出防水的油纸包,小心地取出一小颗麦糖,喂给瞪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孩。 不哭不闹的小孩麦糖入口后眼睛一亮,小手捧着嘴,慢慢地感受扩散在口腔中的甜味。一脸麻木的妇女低头着看孩子,忽然无声地哭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 木筏驶进村中,没跑掉的乡民以妇孺老弱居多。他们要么坐在屋顶、茫然地对着一片水泽抹泪,要么挂在树枝上,被淅淅沥沥的雨淋得瑟瑟发抖。这个村子的地势偏低,深处接近三米多,根本不是这些妇孺能够逃得走的程度。 莉迪亚从木筏上跳下来,游向一户人家的屋顶时,被困在水中又冷又饿的老太婆惊恐地叨念着除魔咒,而她的小孙子则忍不住地往莉迪亚这边张望。莉迪亚很讨厌那老太婆看她的惊恐目光,更厌恶这些无知的乡民对外来人没道理的偏见。浮在水中的她懒懒地横了一眼那个或许想冲她撒盐的老人,大声喊道:“跟不跟我们走?有吃的!” 两天的饥饿消磨掉了乡民们的警惕和防备,对“蓝衣恶魔”的偏见根本对抗不了“有吃的”这句话的魔力。木筏上的人渐渐增多,女队工人们都跳下了水,协力推着木筏,把解救出来的乡民往外运。被救上来的乡民难免地手足无措,缩手缩脚地呆在木筏上不敢动弹。从城里传来的流言让他们对穿着蓝布工作服的人十分排斥,可是现在,这些蓝衣恶魔却在让人绝望的连天水灾中赶来救他们,把木筏让给他们坐…… 一栋建在土丘上的孤零零的小屋,半截被泥水泡着。安娜踢开了被洪水卷来的杂物堵着的大门,把被困在里面泡得全身浮肿的人背出来…… 几个孩子坐在树上大哭,他们的父母在逃难的时候把他们丢下了。莉迪亚爬上树,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带下来…… 安德鲁先生漂浮在半空中,操纵着无数颗巨型魔晶石,记录下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温暖人心的一幕幕。 把村子里落单的乡民搜救出来后,安娜和莉迪亚才带着人找到了村外山丘上逃出来的乡民们。这些人被大水吓破了胆,仓促下带出来的少量食物也吃光了;见有人来搭救他们,哪怕是冲莉迪亚丢过石头、态度强硬地诅咒过“蓝衣恶魔”的强势派,这会儿能做的也只能是脆弱地哭泣。 受灾的村镇救出来的乡民一批一批地往巴蒂城的内城区送,沾着本城贵族们鲜血的粮食一袋一袋地运出,煮熟了送到乡民们的手中。雪灾中被工程队庇佑的灾民们自觉地担负起了乡民们的安顿工作,不久前只能束手无策祈求天父垂怜的他们,现在也站到了救助者的立场上。 雨一直在下,时大时小。来往于灾区和城内的救灾勇士们个个满身泥水,脱了鞋子往下一翻就能倒出不少水来。到了下午,从灾区送往巴蒂城的乡民已经超过五千,而两千多名抗洪勇士,这会儿也累倒了数百个。 地势较高的巴蒂城,得益于当初修建的宽大护城河,只有外城区少数人家倒灌了一些水,街道上也还算方便行走。头上本就受了伤的莉迪亚在搜救灾民时忽然晕过去,安德鲁先生连忙从空中下来给她做了些紧急处理。村镇间还有不少地方需要搜救,但额头上的伤口开始感染发红的莉迪亚必须休息了。一名女队工人扶着她离队回城,涉着过膝的积水进了巴蒂城的大门后,莉迪亚和女队工人都是一愣。 蓝衣恶魔们一批批地往内城送,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巴蒂城市民们冷眼看了半天总算安心下来。这至少证明城堡没有放弃巴蒂城,呆在城里没有危险。 被送到内城区的乡民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与巴蒂城市民熟悉的亲朋好友——那片村镇本来就离城里不远,近一点儿的甚至能算是巴蒂城的城郊。被救援的乡民里有巴蒂城市民的血脉至亲,一点儿也不稀奇。 越来越多的巴蒂城市民在乡民中看到亲人的身影,震惊得无以复加——多少年来,城外发生灾难,城市所做的唯一应对不过是紧闭城门,让自身不受牵连。而现在,不仅城门大开,那些凶恶的、可怕的、满手血腥的家伙们,居然还会派人去救受灾的乡民?! 不怪巴蒂城的市民这会儿才有如此反应,雪灾中受困、受冻的人家,皆是偏僻穷困的地方居多。在自傲的市民眼里,那些雪灾的灾民都是些“没见识的乡巴佬”、一点点好处就冲人磕头的蠢货、被卖了还会帮着人家数钱的傻瓜。 巴蒂城的内城区被城堡用雷霆手段血洗,普通市民们不说物伤其类,最起码的排外心理就让他们无法接受这些蓝衣恶魔,哪怕是看在粮食的份上参与一些工作态度也都很是保留。 而现在,无情的水灾面前,市民们自己家的亲朋被城堡所救、被那些蓝衣恶魔们所救,这些以为水灾退去后估计再也见不到亲朋的市民们,才真正地意识到一点:即使雷恩等人铁血手段收拾了所有内城区的贵族,但“蓝衣恶魔”整体,从开始到现在,并未对普通的市民不利过,甚至连疾言厉色都少有。 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是块石头,揣久了也捂热了。 被工友扶回来休息的莉迪亚,进城后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冷冷清清的大街上多了许多人——这些平素对他们冷眼以对的市民们,有的在自发地清理街道上的积水、有的在大街两侧搭起了桌子、垒起隔水的石块烧起煤炉。桌子上,大小不等的水壶正往外冒着热气。 最靠近城门的地方,几个烧水的妇人看见穿了蓝布工作服的两人都是脸色一喜;推攘了几下后,其中两人提着水壶端着被子,微低着头、脸上带着羞臊,期期艾艾地走过来:“请问……你们需要热水吗?刚烧的……可以喝。” 莉迪亚呆了半天,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儿渴的她点了点头。那两位妇人很是高兴,立即给她倒了一杯。加了少许糖的茶水冒着腾腾热气,莉迪亚喝下去后,只觉胸中积压的郁气都被一扫而空。 不知何时,街道两边烧水的女子围了大半上来。这些普通的家庭妇女们参加过城堡召集的劳动、领过救济的粮食,私下也没少说过对城堡、对蓝衣恶魔们的抱怨。现在,这些女人们互相看着彼此,一个个欲言又止;直到被扶着的莉迪亚一整杯热水下肚,她们之中才有个胆子大的人走了出来,带着羞涩和怯意,小声地、小心翼翼地请求:“我奶奶……被你们救进了内城区,我、我刚去看过她……很谢谢你们,女士,感谢你们把她救回来。我、我们能去内城区帮忙吗?烧水、煮汤、做面包、清洗衣物,什么都行,可以让我们也帮帮忙吗?” 对遭受水灾村镇的搜救工作直到午夜来临时才结束,先后被送到内城区安顿的乡民已达上万人。这期间,借机生事、劫掠乡民财物的那伙地痞流氓也撞到了勇士们的枪口上;而且,很不幸地,他们盯上的是安娜队长带领的那一队……给他们点蜡。 上千名巴蒂城市民的主动帮忙,让工程队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安娜队长休息前四处检查了一遍被安顿的乡民,临了又去看望自己队里的伤员;头部的伤口感染严重、半边脸都浮肿起来的莉迪亚躺在床上,安娜来探望她时她连连摆手、保证休息一天就能回到岗位。安娜离去前,莉迪亚意外地表现出了踌躇的态度,思虑再三,本身实力也是一阶水平了的莉迪亚羞怯得像个小女孩,犹犹豫豫地说:“队长……我知道我轮不到下一次的基管(基层管理)选拔提升,可是我想加入追随者,可以吗?” 性格上有点问题的莉迪亚目前来说连本队的小组组头都不是,要知道基层管理看重的并不只是实力,思想上的进步性更被上面的人重视。 安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公认雷恩队长的直系弟子的她可理会不了小女孩的心思,大喇喇地说道:“想加入就去打报告啊!在那之前你得先学会写字才行。早叫你认真参加夜课不听,现在后悔了没?” 虽然不能公开教学,但光哥贼心不死,各公司部门一直有偷偷地组织夜课。只想着加入追随者体系、让自己能够了解更多的莉迪亚,一时傻了眼;她……说实话,她正巧属于那种写自己的名字一遍比跑十公里路还费劲的学习特困户…… 第151章 接踵而来的水灾(四) 时间回到三天前,二月二十六日,西格远赴边境、抗洪勇士们开始奋战的那一天。 安普城离洛卡山脉同样很近,更糟糕的是,安普城的地势整体偏低——这一带的丘陵相对较少、属于半平原地带;大水携万钧之势从洛卡山脉奔腾下来,城市前方一览无余,一点儿阻挡物都没有。 不过,相比起处处受排斥的巴蒂城那边,作为城堡权力中心城市的安普城可谓民心可用;河道挖得又宽又深、堤坝用石块和水泥加固过,沿岸还挖出多道分流、修建了二十多个人工湖泊,预备山洪沉淀后用于水产养殖。 安普城现有九万市民,加上工厂区的工人、雪灾期间救助、投奔的灾民、附近镇子投奔的镇民,人数已达十五万。市政厅发出召集勇敢市民参与对抗洪水,从者如云。 付友光在猫女凯瑟琳的协助下时刻关注水势,大批的临时工配合城堡方面的工人们,运送沙石麻袋、拓宽人工湖泊入水口、疏散河流下游的乡民,一切进行得整齐有序,忙而不乱。 山洪开始从河流的上游涌下,在连续不断的小雨中,那污浊的洪水看起来很有几分吞天毁地的气势。附近的工人已退到了高处,手挡着雨水一脸好奇地看向北面。 “来了来了……哎呀!好大的水!” “快看快看,光大人在那儿!” 与巴蒂城那边的胆战心惊不同,安普城的工人们一副看稀罕的轻松态度,毫无面对人力不可抗山洪的压力。有人指向半空中大叫着付友光的称谓,许多人抬头望去,果然,一身蓝布工作服的光哥坐在一头狮鹫的背上,正与他们一样眺望着洛卡山脉的方向。 “光大人!光大人!” 工人们开心地欢呼,在第一线抗洪的他们可不是那些临时工,而是各家公司的老班底、从海因农场时代起就坚定不移地跟着城堡走的人。小小的海因农场两年的时间就变成了整个海得赛最富庶之地,老骨干们何其与有荣焉。 狮鹫上的人听到下方的欢呼,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冲他们挥挥手,欢呼声更大了。 狮鹫背上,付友光一点儿也没有工人们想象的那么潇洒……不能使用斗气防护的他冻得像个傻X,头发湿淋淋的贴着头皮,整个人就是一只落汤鸡。没办法,他控制不了斗气中的威压,一放出来狮鹫就要罢工。 “凯瑟琳,再升高一些……左边、左边。” 一只黑猫坐在付友光身前,兽化形态的凯瑟琳充当着驾驶员,驾驭狮鹫飞向光哥指定的地方。凯瑟琳可不是光哥这种自己力量都控制不好的家伙,她全身冒着普通人看不见的淡淡光芒,将寒风和雨水全都挡在外面。 付友光左看右看,对拓宽加固过的河道还算满意。不过这一片洛卡山脉的山势确实有点儿险峻,现在水势还不大,落下来的水就跟打雷似的。晚些时候水势大了,难免会出问题。 狮鹫飞到洛卡山脉,在河流上游发源地转了两圈,观察着地形的光哥又想起了之前观测地形时冒出的想法,催促凯瑟琳转头,飞向洛卡山脉下方、刚竣工不久的人工堤坝上。 宽敞得能跑马车的水泥堤坝上,搭了个简易的草棚子。光哥从狮鹫背上跳下去,头一低进了草棚。里面摆着一套廉价的桌椅,戴维斯先生正对大门口坐着,与对面的黑发少年大眼瞪小眼。 “到你上场的时候了,戴维斯,来来,跟这家伙翻译下,该开始工作了。”付友光走进去大喇喇的坐下,拿起水壶直接对着壶口灌了一大口,很不见外地、亲密地拍了拍同样穿着蓝布工作服的黑龙锡德里安。锡德里安偏着头,翻着龙眼瞪着他,嘴唇微微发抖。 “不需要翻译了,阁下。在我的努力下迷失的黑龙已经学会了大陆通用语。”戴维斯先生说着,冲着锡德里安眉毛一扬,“向你接下来几百年的主人打个招呼怎么样?锡德里安?” 锡德里安噌地起身,两手往石桌上一拍,悲愤地用生硬的通用语吼道,“吾不服!这是骗局!说好的此间的主人不介意我的冒犯呢?!” 戴维斯先生无辜地一摊手:“我并没有说谎,迷失的黑龙。吾主西格·弗兰迪伯爵……也就是被你撞伤的那一位,确实没有追究你惹的麻烦。但这一位……伯爵的双生子、光·弗兰迪阁下,可不会认同一头不请自来的黑龙在家里闹事后还能毫发无损地回去。” 锡德里安一噎,嘴唇抖的更厉害,愤愤地瞪向付友光;而光哥也正摸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喔唷?学得满快嘛?巨龙脑壳大所以学东西快?”说着望向了戴维斯。 “龙族与巨人是同一时代的生物,受造物主眷恋的种族。龙语是最古老也最难以被外族学习的语言,龙族掌握他族的语言并不难……”博学的戴维斯先生向付友光扫盲,还没说完呢就被锡德里安打断了,“吾乃黑龙,绝无为他人鞍下仆从之理!别痴心妄想了,可恶的人类!” 付友光眼神一变:“……你……这家伙有点自觉啊老兄,就你那神鬼莫测的飞行轨迹、惊天地泣鬼神的着陆方式,你觉得你比起其它飞行异兽的优势在哪里?哥哥得有多想不开拿你当坐骑?” “……”锡德里安瞪着龙眼张着嘴,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又一时间没有反驳的词汇。 付友光一脸沉痛:“你以为我欢迎你这种客人吗?你丫一天要吃掉咱们一百人份的粮食,却连飞行都飞不好,典型的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就算我不计较你非法闯入咱们的领地吧,这几天的伙食费你是不是结算一下?” “我……”锡德里安哑口无言,五官都扭曲了。 付友光斜着眼睛:“要我说一百个工人比你这口口声声自己多了不起实则一无是处的家伙强多了。看到咱脚下这堤坝没?这玩意是你能弄出来的?咱们的工人能把山上下来的洪水阻住,你能干啥?水一冲滑出去几百公里?” “你……!!”锡德里安歪着嘴,鼻子里喷着粗气,一副马上要被气哭的委屈模样。 付友光拍桌而起:“得了,跟你斗这咳嗽。回头你把食堂的伙食费结了,爱哪玩去哪玩去。哥哥忙着呢……” “不要小看我!谁说我干啥啥不行啊?!”锡德里安悲愤地大叫,双手握成拳用力一挥,“竟敢如此轻视我,等着为自己的肤浅后悔吧,你这可恨的人类!” 付友光露出为难的神色,怀疑地问:“你行不行?可别交代的事情办不好还一堆借口。” “谁说我不行!”锡德里安吼。 光哥得瑟一笑,冲憋笑憋得脸色发紫的戴维斯比了个大拇指:计划通! “吼——!!” 一声龙啸,壮观的水泥堤坝上一头巨龙冲天而起。不远处,工人们看到了那头黑色巨龙,一点儿也没有被惊吓到,反而是跳起来阵阵高呼。 “是光大人!” “光大人乘着巨龙出来了!” “光大人!光大人!” 人群的欢呼让锡德里安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滋味,而站在他脑壳上全身散发着澎湃斗气的付友光,也没有让这头龙有反应过来的机会,用脚踢了踢龙耳:“往那边飞,你在看哪呢?可别掉链子啊,这么多人看着呢。要再掉下去,你索性自己洗干净让人一锅煮了得了,多掉份儿。” 被激得又是一声长啸的锡德里安不敢再走神,顺着付友光的指向扑腾着双翼升空,一头扎进洛卡山脉。 “顺着河往上……对,不错,你想干的话还是能干到的嘛伙计。来来,看见那道山壁没?有没有信心把丫撞翻了?” “加速!加速!方向别偏!右边!右边!卧槽煞笔我说的是你的右边!” “尼玛你到底行不行!你丫到底是不是巨龙?你就是偷了蝙蝠翅膀的大蜥蜴吧?是吧?!” “冲啊!撞过去!怕个毛啊!” “吼——!!”(翻译:吵死了——!!) 一声巨响,连大地都晃荡了一下。洛卡山脉中、海得赛两大河道之一的克罗夫特河上游,一头巨龙憋屈地咆哮着冲向让河水产生巨大落差的山梁。被水流冲刷了不知多少年的山梁中部横截而断,山石夹着烟尘、卷着流水、卡拉卡拉地往下掉。已可见一定威力的水势稍缓了一瞬,而后爆发出更大的威力,将撞进来的一龙一人反冲出去。 可怜的锡德里安,庞大的龙躯在撞垮了山梁后已是处处带伤,坚硬的龙皮龙鳞在反冲力的作用下开裂出数道血口,脑袋更是被撞得昏昏沉沉,被反弹的洪水送出去几十米才挣扎着翻身稳住。 全身包裹在斗气里的光哥毫发无损,落地后鲤鱼打挺跳起来。观察了一下撞毁一半的山梁和貌似愈加澎湃的水势,一溜冲刺绕过半道山梁,左右确认地形,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巨大的、瓶身上标记着白色骷髅头的炼金瓶,用力抛向山体侧面、一座比周边山头要低矮不小的山丘。 丢出炼金瓶后光哥两手捂耳,往地上一趴。此时不远处的锡德里安也正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轰——!!” 比锡德里安撞击山梁的动静还大、彻底淹没了滚滚山洪滔滔水声的爆炸声响起;半截山梁侧面、那座小山丘上方,升起一朵小巧玲珑的蘑菇云…… “啊啊啊啊啊——!!” 过于托大、距离靠得太近的光哥,被爆炸的余波掀飞,冲上百多米的高空。 “吼——!!” 全身发软的锡德里安,被气浪掀得连续往后翻了十几个跟斗,好容易停下来时已经歇菜,瘫软在地不能动弹。 洛卡山脉外,水泥堤坝下方,工人们大张着嘴,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朵冉冉升起的蘑菇云…… “呃……威力好像大了点……”堤坝上草棚子外,戴维斯先生抓了抓脸颊,“……这可不能怪我,毕竟我不是专业的炼金术师……嗯,正是如此。” 硝烟散去,那座小丘已被炸成凹地。涌到此处的水势没了山梁的阻挡,从山体上奔腾下来后部分水流涌进了凹地、窜进斜面的峡谷中。这条峡谷呈半圆形,有一条细细的溪流,下游直通河道。有了这么一支分流弱化水势,气势汹汹的山洪汇集进河道时声势也比之前小了许多。 碎石、泥块、碎木枯枝等爆炸残余物垒起来的废墟之中,一只手突兀地伸出。“呸、呸!”两声,灰头土脸地从残余物里爬出来的光哥吐出嘴里的泥沙,身上的蓝布工作服已变成了布条儿,果露出来的皮肤满是污渍。尴尬地抹了一把脸,光哥迷瞪着死鱼眼,揉了揉还在轰鸣的耳朵,“吗蛋……玩儿得有点大……戴维斯那老家伙真不靠谱……” 也就半神这种强横的肉身能从这般威力的爆炸之下余生了,看似狼狈的付友光,其实一块皮都没擦破。某种程度来说,本大陆除了另两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半神……对光哥具有杀伤力的,也就是西格·弗兰迪伯爵了。调节了一下身体的平衡感,付友光摸出爆炸中心点,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瘫成死鱼的锡德里安。 “喂,蜥蜴,活着没?”付友光走过去,拍拍锡德里安的大脑门。 锡德里安一动不动。 “嗬?不是弄死了吧?这么不经折腾?”光哥偏头,拉起锡德里安的眼皮看了看瞳孔,遗憾地摇头,假模假样地唏嘘着,“得,真完蛋了……好吧,咱也别浪费这身龙肉,下锅煮煮给大家伙儿尝尝咸淡……” 锡德里安猛地睁开眼睛、撑开双翼、咬牙切齿地支撑着坐起来;丑陋的龙脸上带着拟人化的怒气,愤愤不平地瞪着付友光。 “玩儿装死是吧?跟我抖这机灵?说好的龙族尊严呢?”光哥怒,手指头猛戳锡德里安的翅膀尖,“说你不行你还横,干点儿小事就要死要活。得了,给我把你这几天吃的食堂账单清算了,爱上哪去上哪去。哥还真留你了还?还不做人家鞍下仆从?就你那抽风一样的飞行技能,竞争上岗有你的地位?你对得起食堂大婶们给你弄的吃的吗?你对得起你吃下去的韭菜炒蛋西红柿炒蛋蒜苗炒蛋吗?你对得起煎饼夹肉馒头蘸汤红烧肉烤鸭辣子鸡……” “嗷唔~~~~~~” 锡德里安悲愤地、羞愧地一声轻嘶,颤抖着的双翼前供,大脑袋缩进了翅膀里,就地装起了鸵鸟。 付友光拉着因双翼受伤不能飞行、化为人形的锡德里安跌跌撞撞地下了山,他自己身上已是半果,锡德里安更是率直地果奔着;没好意思让工人们看见,绕开了人群的视线从侧面上了堤坝。 戴维斯捧着锡德里安预先脱下来的衣服迎上去,老头儿有点心虚地没敢看光哥,怕被追究那半成品炼金炸药的责任;可是他视线落到果奔爱好者的锡德里安身上,腮帮子立即鼓起,好赖才把那几乎脱口而出的狂笑憋回去——黑发少年形态的黑龙全身沾满枯枝败叶泥浆、跟在泥坑里打了几个滚儿似的造型也就不说了,这、这个平素拽得二五八万、张口闭口“高贵黑龙”的家伙,居然瘪着嘴哭得稀里哗啦的,像是被十八个大汉糟蹋了一样…… ——不能笑,笑了会被这黑龙记恨一辈子,我可不是肉身无敌的半神—— 憋得脸色发紫的戴维斯先生扭着僵硬的脖子把视线转到付友光身上…… “噗!哈哈哈哈哈!阁、阁下!哈哈哈哈!” 披头散发、上半身衣服几成布条儿、下半身的裤子也残破得厉害、小半个屁股露在外表的付友光,面无表情地瞪着不顾体面笑到满地打滚的施法者先生,嘴角抽了抽。 默默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付友光难得好心地帮被他欺负惨了的黑龙穿上。把这家伙交给戴维斯看管似乎是个错误……忙于奔波的光·弗兰迪阁下,总算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诶?” 得到新任命的萨琳娜,脸上露出了“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手上的馒头滑下,被眼明手快的付友光伸手接住。 此时已是二月二十九日,得益于在这个位面来说最完善先进的水利设施,势头比巴蒂城那边还猛的山洪没在安普城掀起多大的风浪;观测了两天水位、检查了一下各人工湖泊的入水情况,对于水患的关注也就这么过去了,全程无惊无险。薇薇安还有余力组织人手捕捞洪水卷下来的野兽尸首,焚烧后掩埋,避免被人误食。 结束了一轮农业公司子部门巡视回到安普城的萨琳娜女士,美丽的大双眼翻着白眼,很嫌弃地、很不客气地瞪着坐到她餐桌前的付友光。 安普城卡门食堂这会儿人不多,这条长桌上除了萨琳娜和农业公司的几位骨干,也就是端着餐盘过来拼桌的光大人了。 “不要这幅样子嘛,萨琳娜,你看,好好的大美女,翻个白眼多不雅观啊。”付友光纯洁地眨巴着眼睛,把手里的馒头咬去一半。 “我拒绝——我可不是干得了保姆活儿的人呢,大人。您之前不是把那家伙交给戴维斯先生的吗?他继续看管就很好了呀。”萨琳娜没给面子,毫不掩饰不愿意沾手的态度。 “咱们得考虑一下利用率的问题……交给戴维斯,那家伙估计永远只能充当粮食消耗器,最基本的运输工作都不能保证。我记得你们森林精灵有德鲁伊的血统,不少族人能够变鸟……你看,咱干事儿要讲究分工,专业的事业要交给专业的人才来干。我也不求别的,能让那家伙飞起来别出事就成……”付友光苦口婆心。 “……恕我冒昧,大人,您对森林精灵和德鲁伊血统似乎有很大的误解……让德鲁伊教导黑龙飞行,您就不担心黑龙把德鲁伊一口吞了……”萨琳娜嘴角直抽。 “放心吧,那货每天都吃得饱饱的,给他塞活鸟他都不见得爱吞,丫嫌弃没去毛呢。”付友光大手一挥。 “德鲁伊不是鸟啊大人!都说您对德鲁伊有误解了啊!”萨琳娜咆哮。 “……你以前不是这么凶横的女人啊,女士……” “应该感谢您调教有方,大人。” 出身城堡女仆、现任农业公司高管的某位女士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偷偷举手点了点食堂大门,对付友光眨了下眼睛,小心地说:“大人……那个……伯爵好像……很不开心地瞪着这边呢……” “嗯?”刚把馒头吃完的付友光一扭头,看见西格面无表情地矗在大门那,冰冷如刀的视线正唰唰地往他身上飞。 “嗬,稀客,你也勤快到自己跑下来吃东西啦?”粗神经的光哥笑呵呵地冲西格招手。专门安排了职业侍女照顾的西格有人送餐,基本是很少来食堂的。只是这话说得……活该光哥在原来的世界年过三十没结婚。 雪灾以来两人的碰面次数少了很多,不是光哥在出差就是西格在出差。难得伯爵大人心情好,听闻付友光从城外回来了跑下来看一眼,谁料碰上了不和谐的场面……总之,除了傻笑着的光哥,含萨琳娜在内,同桌的几位农业公司高管都只觉寒毛直竖,被面无表情的伯爵大人散发的抑郁气场压得抬不起头来。 西格默默地把视线落到付友光的手上,脸上忽然出现了诡异的微笑……接过人家掉下来的馒头就吃,是吧? 第152章 万恶的……拉灯 萨琳娜以女性的直觉发誓,伯爵在生气。 但意外的是,伯爵没有表现出来——西格脸上诡异的微笑只出现了一瞬,而后,他又恢复了那种漠然的、似乎什么事儿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指示丹尼尔替他领了餐,坐到这一桌来,边进餐边附和着付友光说几句话,平静得简直过了头,让人感觉更加诡异。 萨琳娜无奈地接过了照管黑龙的责任——这货现在倒是好管得很,三餐给饱,让干啥就干啥——而毫无警觉的光哥,进餐期间跟西格谈了一下招安山贼的问题后各自分开,整个下午的时间里不是到各部门组织工作会议就是在跟本城治安官、司法官妮娜女士讨论司法部门的预计改革计划。临近黄昏时还抽出时间去看了一眼那位主动投奔城堡、思想异常进步、但在这个世界的贵族阶级里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葩存在的萨尔玛村领主赫伯特·马克思男爵。 这位很有可能就是本世界第一位思想家、革命家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一番浅显的交谈后,付友光震惊之余主动献上了膝盖……出身北方高地民族的赫伯特,除了稍微有点邋遢,各方面都是相当出色的忧郁型美男子;在人格上,这位与现代世界某位先贤同名的本土贵族,更是甩了本世界贵族阶级一大截。 城南工厂区,纺织厂的仓库中,赫伯特坐在煤炉子旁的小板凳上,身后是追随他的几位家族骑士。留着不太整齐的胡子、脸颊瘦削、颧骨突出,高鼻深目的赫伯特,黑发黑眼十分醒目。城堡供给的丰盛饮食让他的面色看起来丰润了许多,精神气质和个人形象要比刚来时的落魄好上数倍。直面海得赛最强的男人、传说中的半神光·弗兰迪让他有些拘谨,但气质风度依旧无可挑剔。这么说吧,如果光哥某方面的性向觉醒得早一点、遇到这么一位各方面都十分合自己性格的美型大叔,估计献出的就不止是膝盖了…… “……你的作为真让我高兴,赫伯特。目前为止我所见过的海得赛贵族,你是唯一一位将属地领民视为自己子女的封地贵族。你做得很好,正如修建房屋需要扎实的基石,统治领地最不可缺的即是人民。千百年来,任何一块土地上的统治者都有可能更新换代,但人民是永恒的。”付友光诚恳地说,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誉。 赫伯特脸色涨得通红,很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视线,手指紧张地板在一块儿,“在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儿,不敢当您如此赞誉,光阁下。” 光哥微微一笑,很直率地说明来意:“请相信,我非常欣赏你这样的绅士,也非常欢迎你能参与到新的海得赛建设计划中。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还请你不要心生芥蒂——今年注定了不是风调雨顺之年,迟来的春耕会让粮食减产、有可能供应不足。我们希望海得赛能整体上下一心、共度难关,所以,城堡已经发布了政令,将回收所有归属私人的土地,包括封地、农场、庄园、牧场等。” 海得赛现在占有大量土地的贵族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硕果仅存的只有面前的男爵和早期投靠城堡的十几家安普城本地贵族。历时已久的调教下,那些投靠过来的贵族人家要么被同化、要么被分化,已不可能继续保持贵族阶级的优越地位。收回这一部分土地,可说没什么压力。 “——当然,普通平民的土地收回,城堡会给出相对的安置,务必不让无田土的平民流离失所。在这一个阶段内,我是说,至少第一个五年规划内,城堡方面不考虑、不接受、不认同任何非官方的土地交易;获取耕种田地的唯一途径是从城堡民政司下土地管理局租用,而城堡方面收取的地租不经任何第三方之手,且永远不会超过三成。” 给平民分田地的想法很好,不纳粮不交税的想法也很好,但不实际。分出去的田地很有可能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被有心人兼并,所谓的土地改革计划将成为捧出另一批地主阶级的笑谈;而所谓的不纳粮不交税,得益者更永远不会是一般的平民(想想古代天朝不用交税的那些都是什么人)。付友光预计的农业税是一成,无奈,在工业的苗头都看不到的情况下,这种想法有点儿天真,而且也会让已经颇具规模的农业公司离心——萨琳娜的农业公司要交两种税,农业税和实业商税。虽然这是公营企业,但付友光也不能厚此薄彼,寒了员工们的心。 美型大叔和他的家族骑士们都惊呆了,封地被回收不算什么,他们投奔城堡的时候早就有了预感——但是,三成农税?!要知道,这个世界普遍通用的是七成! 付友光与赫伯特长谈至深夜,成功地让本身思想就十分进步、眼界开阔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放弃了成立商队的想法,转投城堡麾下。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付友光,其眼界和心胸只能比赫伯特更开阔,深深地吸引住美型大叔完全不成问题。嗯,咱们得庆幸一下,幸亏这位大叔对光哥没什么特殊想法,而光哥也是个榆木脑袋,否则有得热闹瞧了。 付友光回到市政厅,西格毫无意外地等在他的房间里。平日早该四仰八叉躺在他床上鹊巢鸠占的西格,这会儿披着长袍睡衣斜躺在沙发上,茶几和地毯上丢了一地的酒瓶。 “还没睡?”付友光脱了外套走过去,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纷乱的酒瓶,“少喝点,明天不是还要见那些山贼吗?” 歪在沙发上的西格面上泛着潮红,迷蒙的眼睛缓缓移到付友光身上,两眼发直地瞪着他,开口就是酒嗝:“……你、呃!你……” “是是,是我。”付友光无奈地伸手来抱西格,“别在这睡……你回自己房间还是睡我这?” 西格默不作声,双手自然地绕上光哥的脖子。被抱上床后伯爵大人忽然笑了起来,微微眯起的眼睛泛着桃花,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直地看着付友光:“……我知道你迟钝,但并没细想过你迟钝到什么地步……你没察觉吗,阿光,你对我……过于亲密了。” “是是……哈?”付友光随意敷衍两声,听明白后疑惑地瞪过来,“你说啥?” ——我是说,就肢体接触上而言,你对我的接受度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高。 没兴趣解释的西格懒懒地支起手肘撑起身子,手腕托腮,捉狭地冲光哥挤挤眼:“茶几上有东西,去看看是什么?” 付友光心中警铃大作,瞪了西格好一会,才走过去沙发那,挪开茶几上杂乱的酒瓶子,找到被压在下面的文件夹,“玩什么呢……卧槽!!” 一翻开文件夹,光哥就跳起来了,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文件夹里用曲别针卡着大幅彩照,画面是衣衫不整的西格八爪鱼似的趴在果上身的自己身上。别问为什么光哥一眼能分辨出照片里两张一样的脸谁是谁,西格那惊天动地的糟糕睡相,他再修炼十年也学不来。 “喂喂喂喂,你弄这玩意出来干什么?话说这到底是谁拍的?”付友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这画面暧昧得跟什么似的,尤其其中一个主角还是自己,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看后面——”西格拖长了声音YIN笑着说。 下意识翻动文件夹内页的光哥瞬间知道了什么叫好奇心害死人——第二张彩照,被西格打搅得不能安稳入睡的自己伸手把西格按在自己胸膛里,下巴搁在人脑袋上;其动作之亲密……说自己是清白的瞎子都不信。 付友光蛋疼地歪着嘴,唰唰几下连照片带文件夹撕碎了扔掉,老实地走到床前,往西格面前一坐:“我错了,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别放大招。” ——【光·弗兰迪交出了膝盖。 伯爵大人邪魅一笑,撑身坐起,一手抬起、手指插入自己的额发将散乱的发丝往后理,一手解睡袍上的系带:“一边利用我的能力,一边玩弄我的感情,没有那种好事。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生米煮成熟饭,以后给我收敛点别招蜂引蝶。二是滚出去,等着明天你我的床照撒满海得赛。” ——【西格·弗兰迪使用了破釜沉舟。 付友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诚恳地:“咱能选第三吗?” 西格顿了一顿:“我让你感觉恶心?” “没有。”付友光连忙摇头。 西格骤然变脸,扑向付友光:“那你特么矫情什么?” “哥宁死不屈~~~~!!”付友光垂死挣扎。 “闭嘴!我特么素了两年了,谁害的?!”西格吼。 光大人的房间里忽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渐渐地又安静下来。 “……你、你还玩真的啊?” “嗯……这啥玩意?” “呃……等等……唔……” “西格?西格?” 付友光的语气从妥协到疑惑到担心。 “……别动……哈啊……”西格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有些吃力地低低喘息着。 “……不行咱暂停……别勉强啊……你要不要紧?嗯……”付友光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奇怪的喘息。 “叫你别动……呜……”骑在付友光腰上的西格紧紧搂住光哥的脖颈,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发抖。 “我不动我不动……”满头大汗的付友光咬牙憋着,手不自觉地顺着西格光滑的脊梁往下抚摸,尽力安抚着很明显不好受的他。 “呵呵……你也……素了这么久……嘴上不要,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嘛……”浑身都在哆嗦的西格吃力地调侃着付友光。 “……别强撑了喂,你眼睛都红成兔子了快……”付友光咬牙,脖子都绷紧了。 “……只是有点……不适应罢了。”死鸭子嘴硬的伯爵大人,没意识到自己眼角有水滴滑出来了。 春宵苦短…… “嗯……你真的没事?”习惯性早起的付友光,疑惑地打量爬起来自己穿衣洗漱的伯爵大人。 “我能有什么事?”面无表情的西格给自己系着领结。 “呃……”付友光纠结,他总不能说昨天晚上你不还哭得七荤八素的……大早上的,这就掐起来可不好。再怎么说,刚那啥接触过呢。 “今天穿这个。”收拾打扮得整整齐齐的西格,丢了一套颇为正式的常服到光哥这边。理由不解释。 “呃……”果上身的付友光拎起那套衣服看了看,再看看西格身上那套,一脸蛋疼。 类似于西服的长西装外套,同色系的衬衣马甲、长裤,配套的腰带、领结、胸针、皮靴,乃至于腰带上挂的配饰、马甲上带别针和银链的怀表。结合了本土风俗和某个世界某种特殊场合礼服的特色,不过分隆重也不过分繁复……但是吧……怎么就老别扭了呢? 两套颇为正式的常服从细节上就可看出,这绝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准备齐全的玩意儿。显然,拿出这两套衣服的伯爵大人……预谋已久。 付友光蛋疼地看看自己手上这套白色的,再看看西格已经穿戴整齐的那套黑色的,纠结地说:“这个……真要我穿啊?” 西格扬眉:“不想穿?” “白色,不耐脏……”付友光解释。 西格微笑:“真不穿?” “穿!”付友光英勇就义。 光大人的房门打开,不知何时等待在走廊上的丹尼尔抬头看见伯爵走出来,刚往前迈了一步,忽然跟见了鬼似的向后一小跳,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姿态。 走出来的伯爵……啊不,付友光,一身齐整的、讲究的白色常服,双排扣的长西装,绣着同色暗纹的马甲,笔挺的长裤,锃亮的皮靴。没怎么保养的微卷金色长发难得地细心梳理过,刘海向后梳,发尾随行地垂在肩头。很少做这种正式打扮的光哥脸上明显很不习惯,出来就冲丹尼尔笑了笑,“早啊,老兄,猜猜我是谁?” 丹尼尔暂时进入了放空状态,而此时西格也走了出来,嫌弃地横了付友光一眼,“多大年纪的人了?还玩这个?” 一身黑的伯爵大人,刘海同样是向后梳得整整齐齐。虽然板着脸但看去心情不错,还冲丹尼尔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两人并肩往楼下走,付友光还冲西格调侃着:“你说咱俩要是都板着一张死人脸下去,谢米尔她们分不分得清楚咱们谁是谁?” 西格凉凉地看着他:“哦?死人脸?你平素是这么看我的吗?” “你不喜欢的话……那棺材脸?” “……你告诉我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胸膛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过去的丹尼尔,听到他们之间对话才稳定下来;还好,这俩芯子里没换人…… 昨天上半夜,光大人房间的打闹动静丹尼尔已经习惯了——凑一块儿很少有保持一整天平静不互掐的,斗嘴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总之,不是跟他们特别亲近的,很难区分这俩“双生子”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下楼的时候西格微微蹙眉,迈步有些不利索;嘴上没闲着的光哥边说着话,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把人腰部扶住。 丹尼尔默默地别开视线。 ——【“闪光弹”对丹尼尔的狗眼造成了XXX点伤害。 市政厅现在留守的职员不多,大部分都分配到各处忙乎去了。下到二楼,留在办公室里加班的文员们盯着同样打扮、言行举止颇为亲密的大人与伯爵,面面相觑。 ——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怎么光大人居然收拾得这么正式? 付友光换衣服理头发多花了点儿时间,食堂已过了高峰期。平素一身蓝布工作服终年不换的光大人居然打扮得颇为人模人样,引来了不少关注的视线。“今天难道是弗兰迪家什么重要的纪念日?”——相同或类似的窃窃私语在不少地方响起。 “春耕开始前要先厘清收回的田地,将现有的自由民、佃农、原贵族农奴统一登记,酌情安置在就近的农场、或是组织城堡农业支教队,建立民间生产队,先把灾年撑过去。这些工作,你有没有信心在四月前完成?” 食堂的长条餐桌上,优雅地用餐的伯爵大人主动提起了农事。以前他从不关心这个,现在倒是爱屋及乌地留意上了。 “难度有点大,把所有农夫招揽在咱们翅膀下不太实际。我考虑在推广新的土地收回政策同时,将收回的田地以三成税的地租就近租给附近的农夫,让他们自由选择自己开火还是跟着城堡干。唔,我们的农业支教队可以传授他们农业技术,能不能干好就看个人了。”付友光考虑了下,斟酌着说。这也是现有农业公司中、高管们的一致看法,不管好坏把所有人都照顾上是不可能的,农夫们也不见得会接受城堡方面的善意。农业公司不可能成为铁饭碗、无条件地收容难民;而在有对比的情况下,加入农业公司的人也才能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 西格不以为意:“大多数人能吃饱,咱们就可以暂时不用担心人口流失的问题。现在的海得赛城堡方面或许形象上不完美,但至少政令的颁布和推广减少了许多阻力。你也别轻视乡下地主对新土地政策的反抗,城市里的我们收拾了,他们可还鲜活着。” 想到安普城附近两个小镇上的事儿,付友光心情就不怎么美丽:“这事儿当然不会让普通员工去干,人民军要开始操练,就让市警司和警卫部预备役带着工程队的人协助民政司去做。武装反抗的就地拿下,几个矿区都缺着人呢。” “他们煽动佃农闹事呢?也拿下?”西格似笑非笑。 “你说佃农愿意付地主七成地租,还是付城堡三成?”付友光耸肩。 西格叹气:“我真怀念你刚过来时那种愣头青的傻样子,那会儿的你可没这么多的主意。” “……喂喂!大早上的咱能说点愉快的话题吗?” 西格凑近付友光,压低了声音调笑:“记得吗,当初你连见个地精都大惊小怪……” “……我就记得某人听说喂猪吃鸡SHI就要死要活了……”付友光迷瞪着死鱼眼。 光大人与伯爵大人旁若无人地在公众场所发射无差别攻击闪光弹,围观群众纷纷闪瞎狗眼。 旁边另一条长桌上,熬夜加班导致满脸青黑的几位女士同仇敌忾地瞪着光大人与伯爵那一桌,猛啃馒头。 难得进城一次的傻大姐莎莉眨巴着眼睛:“谁说大人跟伯爵关系不好的?我就说兄弟之间有矛盾是难免的嘛!” 最近跟熟食店联系越来越紧密的食堂总管谢米尔默默地看着莎莉,看得莎莉忍不住摸了自己的嘴好几下怀疑沾到了食物后才开口,“莎莉,你听说熟食店的凯文和南希她大哥的事儿了吗?” 社会司司长、记不清楚上一次睡饱八个小时是什么时候的薇薇安捏着眉心:“别教坏莎莉,谢米尔。” 昨天才回来的萨琳娜好奇地追问:“什么事什么事?不是说南希把她大哥暴打了一顿吗?还跟咱们的(吉祥物)小凯文有关系?” 神情复杂、默默地盯着自己的餐盘发呆了好久的莉莉丝夫人幽幽地说道:“……也没什么事儿,南希的大哥向凯文求婚而已……” “哈?!”莎莉和萨琳娜齐齐出声,停顿了一下后又整齐地同时出声,“诶?!”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幕后英雄丹尼尔:……(翻译:劳资的狗眼N久之前就闪瞎了我会说?!) 第153章 跨时代的婚姻法 南希的大哥艾德,是他们那个雪狼族小部落的下一任头领。 雪狼人的寿命和人类相差不大,不过因其体质要远远强于人类,跟人类世界普通人民四十岁的平均寿命比起来,普遍能活到八、九十岁的雪狼族简直就是个长寿种。 雪狼族与城堡的交易持续到现在,不仅仅是南希纺织厂成为一方巨头,艾德那个部族也成为了北方草原地方上小有名气的交易中心。海得赛何其慷慨,给出的价格永远是双方都能得到实惠、以物易物的交易永远不会让不擅长经商之道的雪狼人们吃亏。如今,艾德的部族与附近的几个部族合并、在自身居住的草原上开拓出土地兴建城市,并将周边部族生产的羊毛汇集到一处,统一往海得赛“发货”;从海得赛运回去的金币和粮食、布匹、毛线、纺织物等,也是公开公平地分发给提供羊毛的部族,负责运送交易的艾德部族只收取两成的劳务费。 这样做看似艾德的部族吃了亏,但实际上,仅凭南希艾德兄妹出身的这个小部族,如果独揽住这道生意对北方草原上的羊毛进行低买高卖、把利润的大头揽到自家兜里;那向来是拳头大的人说话的其他雪狼人部族,早就把他们老家都踏成飞灰了。 现在,艾德的部族只收取两成的利润,还承担起了送货收款的责任和交易风险,周边的大小部族无不对其感恩戴德、马首是瞻。今年整个南大陆的冬天都不好过,耐寒的雪狼族人虽然对大雪无惧,但他们饲养的牛羊可没他们这么强的体质。飞雪漫天的一个月过去,北方草原上冻死了无数牲畜,连与草原还有段距离的北方战场都受到影响。冻死的牛羊雪狼人舍不得扔,索性抹了盐后厚着脸皮往海得赛送,希望能换些咸菜萝卜之类的菜蔬。好在天气寒冷、雪狼人的速度也够快。食堂和熟食店都出了人手去细细挑选,少数不能用的丢弃、还能食用的就两家分配,烹制好了一样往餐桌上端。别说什么新鲜不新鲜的话,现在的海得赛没人挑剔这个。连难伺候的西格尝试了光哥建议的刨花羊肉片儿后都没再嫌弃,其他人哪来那么大的脸。 所谓的刨花羊肉片儿,其实也就是用新做的木刨在冻结实上的羊肉上面刨出薄薄的片儿……牛肉在哪都受欢迎,羊肉却是有些人不爱碰。付友光随口提点了几句女士们的吉祥物、颇有大厨天分的凯文,凯文回去琢磨琢磨,转头就把火锅给弄了出来。拜满世界游历冒险的施法者、冒险者们所赐,这世界各地都知道香料的重要性,辣椒、花椒、姜、蒜、八角茴香等等香辛料传播扩散得极广、普及率相当高,每个贵族家的庄园都会种植不少。(地球的中世纪O洲就惨多了,姜与黄金等重,花椒论粒卖。东方被传为黄金之国,就是因为O洲游学者看到东方的姜用船装……)能装三个蜂窝煤的小煤炉子上面放个不论形状的铁锅,放进辣子鸡或鸭汤之类的“火锅底”,倒进骨头汤(现在海得赛最流行之物,并隐约有了“巨龙也垂涎不已”等美称。)煮沸后唰肉片唰青菜,在香辛料蘸料里一沾即可入口,比一道道菜地去烹饪简单多了。 热腾腾的火锅实验了几次后就大受欢迎,并很快普及起来。取暖用小煤炉子家家都有,铁锅什么的,更是不讲究——没铁锅陶罐一样上,甚至有把封闭式头盔翻过来用的……咳咳!而凯文也确实头脑灵活,自行开发出不少火锅配菜,并且在熟食店里卖起了火锅底料。 总之,会吃、爱吃、脑子灵活,只靠光大人只言片语的不靠谱提点就能做得像模像样的凯文,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青年,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受欢迎、青睐的。当艾德产生了要娶走凯文的想法而且还身体力行实施后,凯文光顾着石化了;刚巧在熟食店里采购的南希女士倒是猛地跳出来,当街把她哥一顿暴打…… 谢米尔把这事儿给久不在城里的莎莉和萨琳娜科普了一下,莎莉眼神里一片迷茫,显然还没闹明白为什么凯文被求婚南希会打她哥;萨琳娜倒是听懂了,两眼望天想了想,咂着嘴说:“说起来……咱们一起起草的那个婚姻法,确实是没有提到具体性别?” 薇薇安头疼地捏着眉心:“……提出议案的时候全都注意种族问题去了……又因异族之间通婚难以繁衍后代,不少人提出无后代婚姻是否是有法律保护的必要……” 一直脸色很难看的莉莉丝勉强笑了笑,调侃地说:“如果不是光大人发火中止,不知会不会有人把‘不能生育的女人有罪’这样的条例加进去?” 谢米尔做了个鬼脸,冷笑着说,“得了吧,那些家伙哪是在意别人家有没有后代,那些话只不过是冲着我们这些挡了别人升迁之路的女人来的。” 莎莉总算回神,态度意外地认真:“真有人会提出这种罪名?意思是让女人们都赶紧嫁人吗?” 萨琳娜摊手,脸色也不太好看,“异族通婚,生育后代的概率本来就非常小。婚姻法和妇女保护法提倡婚嫁自由,本意上并没有要求家庭一定要繁衍后代。但把方向带偏到繁衍的问题上去,只不过是在隐晦地指责:女人就该呆家里带孩子,出来抛头露面和男人抢权力干什么——反正我不认为光大人会同意这种白痴偏见,要有人认为咱们这些女人尸位素餐,全靠两位大人的偏爱才能窃据高位,那就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呗。谁还管得了谁的思想呢!” 在座女士认同地点头,莎莉正想说点什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输给自己的同类本来就让人心塞,再输给‘本该’弱于自己的女士……心生嫉恨、言辞偏激很正常。” 女士们纷纷侧目,惊诧地看着一身黑色正装的伯爵边说着话、边一脸自然地挨着莎莉坐下。这头大尾巴狼一点儿也没有偷听的自觉,冠冕堂皇地直接开口,“你们之前说了个有趣的事件……南希的哥哥艾德向凯文求婚?” 很有偷听自觉的付友光一脸尴尬,想了想没好意思坐下,在西格后面站着。又不是开会,人家一桌女性聊天呢,凑过来算是什么事。 被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注视着的谢米尔压力很大,再想到这话题的起源……紧张起来的谢米尔视线游移:“呃……是这样的,不过南希没同意。” “哦?不是凯文没同意,是南希?”西格扬眉。付友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怎么关心起人家的感情纠纷来了? “艾德那家伙打着娶走小凯文的主意呢,伯爵!”谢米尔不由得严肃起来,“他要带走小凯文,熟食店怎么办?跟熟食店一条战线的食堂怎么办?此事我也不能同意。” “……”付友光蛋疼了半天,想想没吭声。如果凯文是个妹子,估计他也不放心女性员工远嫁;可是吧,这凯文明明是个可爱的男孩子……这话题就诡异起来了…… “城堡支持婚姻自由,如果当事人愿意,外人最好不要过度插手。”西格这话一说出来,女士们都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此起彼伏……这种话要是光大人来说也就罢了,伯爵……这家伙是这么亲切的人吗?! “但是呢,凯文是追随者体系的一份子,也是城堡或不可缺的主要干将。雪狼人想把他带走可不行。当然,艾德如果有诚意、愿意嫁到海得赛来,我代表城堡上下表示欢迎。”伯爵大人邪魅一笑,屁股后面那条尾巴晃了晃,“他是南希出身部族的下任头领吧?作为城堡员工的姻亲,在他们领证后城堡可以给予部分优待。税不能减,那就增加每季度的交易上限好了。”这话是对薇薇安说的,主管财务的社会司司长只能默默点头,“萨琳娜,在农业公司里抽调一批先进工作者组建农业支教队的同时,给我一批擅长种植香料的人。城堡属下的庄园我准备全用来种植香辛料,其中辣椒和姜、蒜务必要保证产量。” 萨琳娜暗自计算了下现有的人手,点头应下;西格又看向了莉莉丝:“现在各城聚集的人多,趁现在人群汇集,把普法工作先展开吧。三月中旬前举行一次成法通告会议,把起草的基本法都列出来,在土地厘清、颁布新土地法案的同时把基本法推广下去。” 西格一通乱拳,彻底打散了女士们八卦的思路。这些政令都是跟付友光讨论过的,也给几位女士通过气,现在放出来并不会招致反弹。把女士们忽悠上正事后,西格再次邪魅一笑,屁股后面那条看不见的尾巴晃了晃,“婚姻法草案虽然未定案,但妇女保护法已经定案了。对未婚未育女性的歧视必须截杀在源头上,异族通婚也罢、同性通婚也罢;神圣的婚姻不允许被亵渎、将女性视为生育工具的思想必须斩尽杀绝。再有人对他人的家庭评头论足、就是否‘合自己的偏见理论’提出质疑,以诽谤罪论。” “……”几位女士失神地瞪着一脸平静的西格。 “……”付友光心惊胆战,生怕这个家伙又冒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比如玩儿什么亲上加亲、“生米煮成熟饭”、床都上了婚礼也该搞一搞之类……和西格的双生子关系已成定论,再公开“近亲同性相奸”的“内幕”……那他以后不用做人了…… “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好就不错了,还能有余力去插手别人的家庭、管别人跟什么样的人结婚……这样的人不该沉寂在茫茫人海,而是应该去需要重体力劳动的矿区发光发热,你们觉得呢?”伯爵大人夹枪带棒、阴森森地又加了一句。 “附议。”谢米尔打了个冷噤,连忙说道。 “附议。”薇薇安捂住心脏脸色苍白。 “附议。”萨琳娜对着光大人还敢闹下脾气,对着伯爵实在是……硬气不起来。 “……您说得是。”莉莉丝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柔声说道。 ——伯爵,不要表现得这么赤果果好吗!真的没人敢对您与光大人指手画脚! 门儿清的几位女士心底咆哮着。 “……所以,凯文还是要和艾德结婚?不生孩子也没关系?”状况外的莎莉,以天大的胆子直愣愣地说道。 西格微笑,温柔地摸了摸莎莉的脑袋,以在座的前妻、前管家从未见过的温和语气、亲切得让人毛骨悚然的态度说道:“孩子的话,想要多少有多少……咱们的福利院有的是。” 禁止溺毙婴儿、杀害婴儿的父母以杀人罪论后,许多养不起又一窝一窝生子的人家把弃子往社会司旗下的福利院丢。进入冬季后孤儿大军数量倍增,照顾的人手都开始捉襟见肘。若某些人口中的繁衍真是比人生的幸福更重要更神圣,那只要敢养,就没有缺孩子的时候。 生育后代是生物的本能,相爱的恋人希望诞下与对方的爱情结晶也纯属天性,是一种美好的、值得期待推崇的向往。但要是把繁衍后代看得比当下的恋人还重要、娶妻的唯一目的就是生育……那何不挑选一头母猪为妻呢。 西格·弗兰迪伯爵强势出手,艾德的爱情之路出现转机——但等一脸同情的谢米尔把城堡方面对自由恋爱自由婚姻的支持意向表达给雪狼人后,跟雷恩同款的大个儿傻了眼…… “哈哈哈哈!伯爵让我哥嫁给凯文?哈哈哈哈!”安普城中,熟食店总店里,小母狼笑得满地打滚,拉都拉不住。 凯文一脸尴尬,站在柜台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萨琳娜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把南希拉起来,帮她拍掉衣服上的泥灰,嘴里抱怨着:“你可是大姑娘了,南希!矜持点儿吧。之前你不是反对的吗?怎么现在笑成这样?” 南希一脸鄙夷:“我还不知道我哥吗?他就是看中了凯文能给他弄好吃的。要为了这个把小凯文带走,我怎么可能同意?” “呃……”萨琳娜看了凯文一眼,冲南希挤挤眼,“如果艾德真的肯嫁到咱们海得赛来,那也许不仅仅只是图好吃的呢?谁会为了这个把自己嫁掉呀。” “哈哈哈哈!那家伙嫁、嫁人、哈哈哈!还真有人娶吗?小凯文,你看得上我哥吗?哈哈哈!不行了,太可乐了……咳咳!!”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南希猛拍胸口,凯文已经羞臊得躲到柜台下面去了。 “嗯……我记得陆生物种中雌雄同体的只有少数几个地底族群……”萨琳娜犹豫地说,“也就是说你哥跟凯文结婚的话是没有后代的,我没听过人类男人也能生育的传闻。哦,恶魔借胎那个不算。这个你不介意吗?南希?” “什么呀,我们雪狼族人的后代都是同族一起抚养的,各家的幼子都有族中分配物资特供。年老的族人也一样,由族人共同养老。就家庭观念而言,我们雪狼人和你们精灵不同,跟人类也不一样。” “……说得也是,族群内部团结狼族比其他种族都来得优秀。”萨琳娜耸耸肩,转向柜台那边只露个头顶的凯文,“好了小凯文,伯爵可是很支持你把艾德娶回来的哦,连你未来妻子家的福利都考虑到了;怎么样,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凯文双手捂脸,拒绝回应调戏。 有了西格·弗兰迪这个强劲的幕后推手,《海得赛婚姻法》以光速呈现到大众眼前。婚配双方不论任何种族、性别、家世、年纪,只要真心相爱,携带身份证件到民政司与妇女保护协会共同开设的窗口登记,他们之间的伴侣关系就能得到海得赛官方认可、受海得赛的法律保护。 《海得赛婚姻法》照旧借鉴了现代世界的《婚姻法》,在具体的条例细则上有较大的改动。明确规定了婚姻双方的法律关系、责任、义务,并加重了重婚罪的处罚力度。 对,光哥忍耐多时的对多妻多妾制度的嫌恶,在这一刻爆发了。一人只能有一位妻子,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在法律上只允许你有一位妻子,城堡只保护这位妻子的合法权益。所谓的妾,付友光一方面不认同、一方面支持人家大打离婚官司——索尔·尼克再次成了反面教材的风云人物,他那位得到城堡支持离婚、自行向社会司贷款后搞小生意搞得风生水起的前妾室被当做正面形象高高供起,成了自立自强女性的新标杆。一时间不少人跑到食品公司门面看稀奇、搞得尼克男爵几天都出不了门。 好在索尔·尼克还有个罩得住的儿子:奥斯顿·尼克。奥斯顿找了几个矿业公司的兄弟,挤开人群把自己的老爹接去矿区避风头。而索尔·尼克的正妻、奥斯顿的老娘,那位始终立不起来、好吃懒做、不愿意弄脏纤纤玉指去工作的夫人,则是气得发疯,几次跑去找那位离婚妾室的麻烦。 嗯,同时呢,西格也悄悄回了一次城堡,与他养在城堡里的两位未成年的小夫人把离婚手续办了。至于那几位拒绝工作被贵养在安普城内城区的侍妾,西格就不理会了。那些女人要仰赖他才能养尊处优,在对方不给他添麻烦的情况下,他也出得起这些钱。 推行婚姻法与补办婚姻证件同时进行,现有的夫妻进行证件补办,城堡方面会额外地给予补贴:一家两斤毛线,型号自选。算做对守法公民的小小奖励。 补办结婚证的行为不强制,但潜伏其下的仍旧是某半神的不甘心和某伯爵的黑心——不办也可以,你们继续做夫妻,但是出了事儿吧,咱们不保证你们受法律保护。要办的话,请选出你愿意登记的那位妻子…… 之所以说这是某位伯爵的黑心,是因为现在的海得赛虽然大点儿的贵族家庭都被打掉了,但中产、小康还有很多。而有能力的男人呢,三妻四妾是种“无伤大雅”的小小追求……现在,官方只承认一位妻子了,男主人选择了其中一位,那就只有这一位受法律保护。俗话说不患贫而患不公,其他的妻妾哪儿受得了这个?这时候呢,城堡方面正大力宣传离婚女性的自立自强、妇女保护协会支持女性离婚、妮娜女士兼管的就业管理处也在挂牌招募女工…… 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大多数的女性哪怕是被欺压、被侮辱、被无视,也只能是默默承受,眼泪往肚子里吞。可是,当本地政府、官方势力提供了后路、并且大张旗鼓地宣传,热情地欢迎走出家门工作的女人;那么,这些以往只能倚赖男人的情爱生存的女性,还会如以往一般逆来顺受吗? “哈哈、哈哈,满员了!亲爱的,满员了!” 市政厅就业管理处,小家碧玉型美女、跟南希一起被封为女神的温蒂女士,又跑又跳、满脸难以抑制的喜悦泪花,一头冲进妮娜的怀中,把近期忙碌得脚跟不着地的妮娜冲得眼前一黑,“妮娜,亲爱的妮娜!蚕工满员了、剿丝工也满员了!” 喜不自胜的温蒂用脑袋顶着妮娜的胸口磨蹭,絮絮叨叨了半天才发现对方的回应太微弱,疑惑地抬头,顿时吓了一跳:“妮娜?!” 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的妮娜歪着脑袋,眼睛翻白,虚弱地:“……英雄饶命……我……可是三天没合眼了……” 南希纺织厂的女工好招,温蒂的蚕丝业可是真难……蚕宝宝可爱那是对于知道它价值的人而言,多数女性眼中,那就是白白的可怕虫子。 总之,温蒂蚕业招满员算是意外的惊喜,而对民间的广大平民来说,城堡方面推广的婚姻法只是让他们欣赏了一下体面人家层出不穷的离婚案、跑了一趟婚姻管理处领两斤毛线;远没有新的土地政令来得跟他们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生死相连。 ——城堡将回收海得赛领地内所有的土地归属权、并在田地厘清后,以每年三成税的地租向民间租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若论观察入微,男人们拍马也比不上女士们。西格日益赤果果的占有权视线……市政厅的几位女士可不是瞎子。 犹豫不定的谢米尔:伯爵应该……不会在意形式的,对吧? 忧心忡忡的薇薇安:很难说,伯爵从来不是在意他人非议的人……你们也知道,引导别人攻击自己的时候,他……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谢米尔仰天长叹:咱们是亲眼看见伯爵和大人一分为二的,也是最早与光大人接触的人之一。但外间可不这么看,他们是双生子呢…… 心情复杂的莉莉丝:……好了,女士们。谁跟我去探视一下黛西? 女士们齐齐叹息——只能指望西格收敛点别真的抓着光大人去搞个结婚证了!这事儿真的……只能干不能说啊血泪脸! 骗下不骗上的双生子谎言……女士们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却是门儿清呢。 第154章 新土地政令 一名裁缝回到家时,妻子没有做晚餐,而是忧心忡忡地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丈夫终于回家,妻子小跑着从屋子里迎接出来:“大事不好了,亲爱的。今天城堡里的人在街上贴布告,说是将要回收所有的土地。我的弟弟们都在乡下,没了田地他们可怎么活?老天啊,这是要逼我的家人们去死吗?” 裁缝脸色阴沉,没理会妻子的大惊小怪,自顾走到屋子里发现没有炉子没烧、晚餐没做、连杯热水也没有,顿时大发脾气:“你这懒婆娘,我累了一天回来,你就这么迎接我吗?” “你还管这些做什么?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我的弟弟们可就要失去土地了!”妻子尖叫着说。 “那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土地吧?你的弟弟们本也是佃了别家的土地来种,难道主人家死了那些土地就归他们了?有这种好事?”裁缝也大声嚷嚷起来。 妻子被噎了一下,以更大的声音叫道:“那有什么不行?拥有土地的老爷们不都被定罪了吗?既然别家都急切地把耕种着的田地占为己有,我的弟弟们怎么就不行了?” “好吧,那么你就去跟城堡里的夫人们这样说吧,你去恳求那些高贵的夫人们,把你那点心思坦白地告诉那些夫人们——她们会支持你的弟弟们占有那些土地的,谁的地租都不用交。”裁缝气极反笑,黑着脸大声说。 “如果什么事儿都要靠我去说,那我嫁给你图的什么?你不是在成衣厂工作吗?你可是城堡的‘自己人’,你还管着十几个针线工!”妻子毫不示弱。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在成衣厂工作,而不是市政厅!你以为那些老爷们会听我的意见?到底是谁给了你这种想法?”裁缝已经气得不行了,“听着,城堡去年没有收农税,今年也只收三成!让你的弟弟们老实点儿配合民政司的工作,否则的话,那些土地厘清之后有的是人家愿意去耕种!” “三成税!这种鬼话就拿去骗骗小孩子吧!谁会相信呐!竟然连自己的妻弟都不帮,我看错你了!”妻子高声叫道。 “领主大人和光大人都说了三成税,难道是特意说来骗骗你这无知的妇人、骗骗你那几个贪婪成性的弟弟?!” “你也已经被城堡迷惑了!居然相信所谓三成税的谎言!” “你……!!” 类似的对话在无数家庭中出现,相比起低税带来的实惠,更多人产生的是不安、惶恐等情绪。毕竟对这个世界来说五成税都已经是上面的大人们在特殊年月里的恩赐,哪儿听说过只缴纳三成税的时候? 三月中旬,随着新土地政令的下发,海得赛数十万农夫、或是跟农夫家庭有联系的人家无不因此而恐慌、动摇、难以置信;城堡抛出的糖果太美妙,以至于人们不得不怀疑那糖果上沾染了毒药。 “来了、来了!” 一座自由民小村,几个孩童从村口跑进村里大声呼喊着。村中聚集在一块儿的家主人们协同村长,紧张地站起来冲村口处的小路张望。没多久后,一辆角马拉的车出现在村口,穿着蓝布工作服的人驾驶着马车,老远地就冲农夫们挥手。 “日安,亚尔弗列德少爷……”被村人扶着的老村长诚惶诚恐地行礼,马车上跳下来的年轻人连忙快跑几步将老人扶起。 “快别这么说,我已经不是什么少爷了。”威利·亚尔弗列德爽朗地笑着,自然地扶着老村长的胳膊,与村民们打着招呼,和乐融融地往村中心的礼堂走。 老亚尔弗列德子爵的嫡子威利·亚尔弗列德,在老爹反抗城堡失败、沦落成庶民的同时,他家这位二世祖反倒是因祸得福,在雷恩工程队混出了头;还被作为优秀工作者、追随者之一,分配到了亚力士矿业公司去做高级管理层。 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威利在严厉的训练之后恢复了本该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好身材,又因接触城堡体系较早、受周围同伴上司的影响,与他那个反对城堡的老爹形成鲜明的反比、成了光·弗兰迪的狂信徒。推广新土地政令时市政厅的人手不够,各家公司都出了一批人来配合城堡的政令推广工作,威利·亚尔弗列德正是其中之一。 ——可别认为这是苦差事,许多人想争取可还争取不来。一辈子在企业沉浮并不是年轻人们的最终目标,有点儿野心的,自然是向往着进入城堡的权力中心。 这个村子和亚尔弗列德家颇有渊源,因为这村子的土地不久之前还属于亚尔弗列德家——当然,这个不久指的是安普城的贵族被清洗一空之前。 威利作为亚力士矿业公司的高管,自身分红不少;再加上上过了追随者课程,对靠着收刮农夫那点地租过富贵日子的生活已经看不上眼。来这个村子里宣传城堡政令的工作,还是他特地向民政司申请的。 小礼堂之中,威利坐在正中间,对着诚惶诚恐的村民们微微一笑,将城堡下发的文件以平铺直诉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又按照流程,请村民们自由发言提问。 “威利少爷,这边的土地厘清后,真的能让我们继续耕种吗?”老村长第一个出声,问出了大家都非常关心的问题。 “是的,村长先生。城堡方面可以协助农夫们组建生产队,也十分支持大家划清租借的田地后自行耕种。”威利以肯定的口吻答道。 “那、那个,威利少爷,城堡真的只收三成税?!”另一位农夫急切地开了口。 “当然了,这可是光·弗兰迪大人和西格·弗兰迪伯爵同时出声确定的。”威利毫不犹豫地即答。 村民们立时纷纷松了一口气,随即狂喜、振奋等情绪爬了满脸。说起来也是种悲哀……若是换个市政厅文员来告诉他们,他们或许还会保持保留态度;但威利·亚尔弗列德是他们前主人家的少爷,由他来开口,就显得无比可信。 “还有一点儿我得跟大家说明——”威利再次出声,村民们的心又吊了起来,齐刷刷地注视着他,“请大家相信,现在的领主大人和咱们海得赛的守护神光·弗兰迪大人,无比地重视海得赛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他们如同天父一般仁慈、胸怀比大地母神还要广阔……” 威利滔滔不绝地、发自内心地恭维起光哥和西格,言辞之恳切、态度之坚定,一点儿也不负他狂信徒的身份。 “……旧有的耕种方式造成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力浪费,对此,伯爵和光大人无比忧心。因此,今年的春耕必然与往年不同。”威利的眼睛里闪着星星,说话无比地铿锵有力,“相信大家也知道城堡的农场是如何地富饶,在此,就让我这个亲眼看过、亲身体会过的人来告诉大家:城堡的农场,出产十分丰盛!农业公司种植的麦子,亩产高达五百斤!!” “嘶……!!” 农夫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得贼大。他们也听过类似的“谣言”,但总是一笑置之——亩产五百斤?别闹了!哪怕是最优秀的农夫,所产也不会超过两百斤! “我参与过收割和耕种!我和我的同伴们一起把麦秆切碎了喂蚯蚓、更参加过将蚯蚓粪混合其他肥料施加到田地里的工作。充满了智慧之光的光大人,只需使用几个小小的神术,就能让田地回馈给人们巨大的回报!”威利眼睛里发着光,有力地挥舞着拳头。 “神、神术?!” 老村长和几位农夫异口同声地问道。 “对!神术!来自我们不可想象的更高位面的伟大神术!”威利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小青年脸上的狂热一点儿也不输给呼喊着天父至上、吾王万岁冲锋陷阵的骑士,“唯有咱们海得赛的半神如此慷慨、向我们泄露这种本该被神殿封存起来的神迹!你们知道吗,只要向田地里施加草木灰、弃置的废物、矿石提取的磷肥,就能让庄稼茂盛得堪比德鲁伊照料的庄园!咱们的农场里种植的青菜,每年能种植四茬,每次收获的产量,一亩就有一千多斤!” “嘶~~!!” 连绵的抽气声再次络绎不绝地响起。 “天呐、神啊……这、这是真的吗?!”老村长忘记了矜持和礼仪,紧张地抓住了威利的胳膊,眼神就像是饥渴的沙漠旅行者看到了绿洲那样渴望。 “千真万确,村长先生。不然你以为几家食品公司大量出手的咸菜是哪儿来的?”威利大笑,安抚着用力抓住他、生怕他一眨眼就消失掉的老村长,心里的自豪和得意让这位小青年几乎漂到天上去,“大家无需眼热,我说过,城堡比天父还要仁慈、胸怀比大地还要宽广。这些神术光大人从未保密,在土地厘清的工作完成后,市政厅新部门农业部将与农业公司联合、派出农业支教队到各处乡村,传授大家耕种的神术、务必让大家的田地里出产的庄稼,跟农场一样茂盛、丰收!” 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的村民们无不头晕眼花、心生不真实之感,而威利再次抛出了一个威力不小的炸弹:“还有件事儿必须得向大家提前说明,光大人一直认为通畅的交通是领地发展的重要基石……宽阔的道路会修到咱们的村子口来,进城再也不需要从其他地方绕道。同时,雷恩工程队将在下半年扩招,村中如有身强体健的青年,可以去试试运气——进入工程队可是成为武者的跳板,大家务必要抓住这次机会。我自己就是工程队的受益者,正是因为在工程队呆过,如今的我才能成为职业强者——” 安普城中,几天的新政令推广下来民怨颇多,官员们伤透了脑筋,付友光也颇感棘手。 错过了午餐时间的付友光与西格一道走出房间,并肩穿过走廊。主动参与民事工作的西格蹙着眉头,脸上隐忍的怒气几乎要冲破头顶:“愚蠢、愚昧!卑贱、身无长物,竟敢自以为有值得被人算计的价值,何其可笑!” 对于西格的愤怒,付友光这次没有责怪他,反倒是十分理解地搂着他的肩膀,耐心地劝导:“民政工作不好做,哪个世界都是一样。正因为普通人的见识不够,所以对他们好还是对他们坏,他们往往不能看得透彻。这个时候呢,就需要咱们这些管理人好好地跟人家解释,说明白了、人家知道好处了,就会跟着你走……” 乡野间一站、一抖屁股散发王八之气就能让父老乡亲跟着你造反,那是YY小说。实际上的事实是:民众是最为短视的人群,如果看不到跟着你走的实际好处,那你绝对会被广大的人民群众弃如敝履。 从巴蒂城回来的高阶炼金术师安德鲁先生兴冲冲地跑进市政厅。一晃眼看到一条光带从楼梯上流泻下来,奇怪地眨巴下了眼睛。 “呃……我眼花了吗戴维斯?我怎么在大白天看到了星河出现?” 安德鲁看了一眼急召他回来的戴维斯,又向楼梯方向看去,那条点点光芒组成的光带子已经淌到大堂里来了。 “……你没眼花。不过那不是星河,那是最近增加的信仰之力……不断从他身体周围冒出来再投进他身体里,咱们看过去就跟一条光带子差不多了。”习以为常的戴维斯耸耸肩。 安德鲁和戴维斯两个大喇喇挡在大门口,四只眼睛瞪着渐渐走近的付友光和西格,两人的嘴角同时往上抽。 “……这个教廷之敌越来越嚣张了……”安德鲁说。 “好在现在的圣地乱成一团,不然咱们就得考虑怎么拔腿就跑呢。”戴维斯凉凉地说。 “你回来得正好,安德鲁。来来,我这里有个想法……”付友光冲安德鲁一招手,松开西格过来搭着炼金术师的肩膀,把人带着往食堂方向走,“现在你也很闲了,是哈?之前你那个溶解鱼刺的调味料,我看了一下还有改进的余地……” “不、我一点儿也不闲。你难道看不到我风尘仆仆的外表和脸上的风霜吗?虽然你是雇佣者,可你也不能这么诽谤我。”安德鲁先生连忙表示抗议。 付友光视若无睹:“这个调味料呢,仅仅用来溶解鱼刺我觉得有点浪费。其实从味道上来说,它已经接近了我家乡的一种厨房必需品,也就是咱们中华料理的精髓:酱油。你呢,可以往这个方向努力一下……” “等等!我要求休息!我要求假期!你不能像驱赶驴子一样对我!” 被光哥“喜新厌旧”的西格眼角直跳,斜了一眼戴维斯,“……你把他叫回来做什么?” 戴维斯把玩着手里那颗拳头大的巨型光影石,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跟在后面,闻言思索了一下,把光影石递给西格:“那家伙在巴蒂城录制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这里是其中一部分。土地政令招致了民间不少反弹和质疑,我觉得,这东西也许可以派上用场。” 第155章 英雄 西格看完了光影石里的东西,久久不语。 用完午餐,付友光押着安德鲁走了,戴维斯也去忙他的事儿。西格带着安德鲁带回来的光影石回到监察部的办公室,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 光影石不像付友光来的世界的那些图像录制品那么便利,即使是拳头大小的光影石能录制下的也只能是不长的片段。但就只是这些片段,也足够让西格沉默下来。 翘脚坐在沙发上,伯爵大人单手托腮,沉吟了许久后终于出了声:“丹尼尔,替我去叫玛丽来……还有戴维斯。” 和西格一起看完了光影石片段的丹尼尔神情颇有些触动,闻言点点头,走出去叫人。 玛丽、戴维斯、西格、加上出差中的史蒂文·西蒙,就是现在监察部的现有人员。除了史蒂文之外的监察部员齐聚一堂,西格把玩着一颗光影石,问向戴维斯:“这些东西你看了吗?” 戴维斯点头:“看了。” “玛丽,你先看看。”西格冲玛丽小姐点了下手指,继续看向戴维斯,“能想到利用这些东西,看来你现在对城堡的事儿也很上心。我是否应该赞美你?” “……伯爵,我可一点儿也不喜欢明夸暗讽。”戴维斯面无表情。 “怎么会,我是认真地在夸奖你。”西格同样面无表情。 “我倒是觉得,你的语气里带有莫名其妙的不满……”戴维斯直言点出。 “太敏感可不好,你是七年之痒期的妻子吗?” “……虽然听不懂,但我觉得你满腔的怨气快漫出来了,伯爵。” “你们这些施法者比女人还麻烦。”西格面现不耐。 “……好吧,你在为安德鲁迁怒于我?至少让我知道被迁怒的原因?”戴维斯眼睛翻白,嘴角抽搐。 玛丽小姐忍耐住了快要翻成死鱼眼的鄙视态度,不理会不可理喻的男人们,自顾自打开光影石。 “啊!!” 投射出来的图像上第一幕就是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下的、气势滔天的巨大洪峰;那吞噬一切的愤怒洪水裹挟着沿途的树木残肢呼啸而来,高高的浪头上隐约可见野兽的尸首。 玛丽小姐一声惊叫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身子却颤抖个不停,像是被蛇盯上的田鼠那样明知自己大难临头却无力逃走。 缩小数倍的图像投射在几人身前的茶几上方,明明只是影像,那代表着自然之力的洪水仍旧让玛丽小姐骇得不行;西格和戴维斯也停止了斗嘴,视线投过来。 没头尽头洪水、恐怖的山洪,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从未见过的自然灾难! 那一往无前的滔滔巨浪咆哮着涌下山,河道边那道简陋的堤坝在水势之前显得如此地渺小。十几米高的浪头卷着杂物打向麻袋垒成、石块加固的堤坝,只是看着录制影像的玛丽小姐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呼吸加快、额头上冒出细汗。 堤坝挡住了第一波浪头、第二波浪头、第三波浪头…… 堤坝两边已经很难看出区别,都是同样的漫天泽国,遍地汪洋。 堤坝上被巨树树干撞出了小小的缺口。 那缺口越来越来大…… “啊、啊!天父啊!”玛丽小姐面色刷白,惊惧地发出无意义的祈祷声,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录制者的视野稍稍转向,离堤坝不远的丘陵上,一群勇士出现在画面里。 这些人排成了几列,胳膊搭着胳膊、肩并着肩,走下安全的丘陵、淌入齐腰深的浑水中。 风卷着雨、雨混合着泥水。相互扶持着的勇士们,在动荡个不停的浑水中艰难举步,一点点地、坚定不移地靠近堤坝。 十几米高的浪头从堤坝那边打过来,漫过渺小的堤坝、瞬间将更渺小的几个梯队淹没。 “……!!”玛丽小姐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忍耐住没有发出惊叫声。 浪花消逝,被淋了一头脸的勇士们从水下露出头来。他们的队伍有些凌乱,但毫无退却之意,仍旧坚定地向堤坝前进。 他们终于靠近堤坝。 血肉之躯组成人墙,保护着爬上石头堆堵缺口的同伴们。浪头连绵不绝地打来,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们;天地之间,那几百人的队列是如此地细微。 雨水和洪水难分彼此,残忍地冲刷过勇士们的身躯、带走他们的体温。有人倒下、没入水中,又被同伴拉起,固执地立在原地。堵缺口的人连续不断地被浪头打倒、被恐怖的水势冲下来;好在有同伴坚定地挡在他们身后,让他们能扶着同伴的身躯站起,再次回到缺口处。 又一次恐怖的巨浪袭来,裹挟着数不尽的杂物。交叉站立互相支撑的队伍出现了数个缺口,好几人被来势汹涌的杂物击中、倒入水中;流动奇快的水面上出现数滩可疑的红晕,又极快地被冲散。 勇士们终究是又从水中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膛。他们几乎人人带伤,血水混合着泥水,狼狈不堪。可是他们没有退却,反倒是把队伍团结得更紧密、更坚实。 双手紧捂着嘴的玛丽小姐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呼吸紊乱,根本无法抑制住激动的情绪。 已经看过画面的西格和戴维斯保持着沉默,傲慢的大贵族和自尊心强烈的高阶施法者此刻再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高傲。在这一刻,出身卑微、名不见经传的五百名抗洪勇士,赢得了他们尊敬。 画面在缺口终于被堵上、抗洪勇士们退回安全地带后结束。玛丽小姐急切地去拿另一块光影石,而西格与戴维斯对视了一眼后,开始了谈话。 “光阁下重视民意。有了这些东西,我想,城堡的声誉和影响力提高都不会是难事。现在的问题只在于,伯爵,你打算如何运作?”戴维斯先开了口。 西格托着下巴,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最好的方式不外乎再炒一下城堡方面的恶名,让平民对城堡上下抱怨、诅咒……这时候再让他们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城堡都做了什么……羞愧和负罪心理融合感恩之心,我们会得到比想象中更好的‘民意’。” “呃……光阁下会同意吗?”戴维斯不得不表现出对此保留意见的态度。 西格嘴角上拉,露出自嘲的冷笑:“估计不行。当然,你也可以用你高阶施法者的身份把这种操控民意的恶名抗上,阿光最多揍你一顿而已……” 戴维斯脸都黑了:“请别忘记了巴蒂城的事儿,伯爵。哪怕你把自己摘得再干净……光阁下秋后算账时你都避免不了。” “哼。”西格冷哼一声,昂起下巴,一脸厌恶地斜视着戴维斯,“你比西蒙不可爱多了,戴维斯。” “请你相信,我可不是会受激将法的人呢伯爵。”戴维斯无视鄙视。 “好吧——那还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去做就行了。”西格不置可否地耸肩,冲玛丽大喝,“玛丽,你是一玩玩具就停不下来的小女孩吗?敢把鼻涕流出来的话我会要求你给我吞回去的哦?!” “等等,伯爵,你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想尝试一下是否能用我来背黑锅、让你去操控民意?!”戴维斯后知后觉,声音大了起来。 “所以我说你比西蒙不可爱多了。”西格满脸嫌弃。 “说实话被揍一顿我并不在意——但光阁下暴怒之下可不是会照顾别人面子的人哦!如果他大庭广众之下当街揍我,以后我的脸要往哪儿搁?!”戴维斯吼。 西格掏出手巾,扭过去脸用眼角的余光鄙视着戴维斯:“把口水喷到我身上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 “伯爵——!!” 既然伯爵大人放弃了玩花样,那接下来运作这些录制品的事儿丢给玛丽小姐就行。当天安普城印刷厂加班加点,次日,图多字少的报纸以铺天盖地之势出现在广大人民群众眼前。 安普城日报的主版面上,整版只有一个词组:“英雄”。 以最大号字体印刷的刊头下方,是从光影石中提取出来的巨幅照片。背景是巍峨的洛卡山脉,和山体上方奔腾而下的滔滔洪水。下方,一道横跨版面的简陋堤坝,下部已被水淹没。堤坝中心处是一道刺眼的缺口,被挡在另一边的洪水,正蜂拥着从缺口处挤过来。 那道山洪是如此地恐怖,仿若吞噬万物的怪兽。而在漫天的水浪之下,比堤坝更渺小的、是胳膊搭着胳膊、肩并着肩,半身漫在水中、衣服被泥水浇透、狼狈地、坚定地挡在水势前的钢铁人墙。 只一眼就能夺走观者眼球的巨幅照片右下方,是一张缩小的地图,以红字标明了堤坝所在之地、并郑重地点出了堤坝下游、十几万人居住的巴蒂城。 安普城的手工业被整顿后,从被取缔的贵族私人作坊出来里进入城堡所属成衣厂工作的裁缝萨姆尔一直混得不上不下。 在私人作坊里时萨姆尔是受人尊敬的大裁缝,城中不少体面人家的常服都是从他的手下订制。作坊里的工人们见到他总要深深地鞠躬、满脸讨好地叫他“萨姆尔大爷”;作坊里的学徒对他来说更是犹如奴隶一般,任凭他指使打骂、作威作福。 进入成衣厂后,因其精湛的手艺,萨姆尔比其他人的起点高:一来就是组头,管理着十来名针线工。但员工过千的成衣厂,比他位高权重的人多了太多。组员们称呼他为组头,态度确是一点儿也不够尊敬,不会叫他大爷、不冲他鞠躬、更不会听从他的指使、为他干私活儿。 更加该死的是那所谓的管理层手册和员工条例,为了保住现在的工作和组头的地位,他必须对每一个组员表示亲切、表示关心、表示尊重……去他的,这些所谓的针线工要么是作坊学徒、要么是普通的家庭妇女,而他居然被要求尊重这些人,何其让人不悦。 更让人恼火的是,他的妻子还以为他在城堡体系中多么有地位、还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在作坊里说一不二的大裁缝——得了吧!现在他连指使点人给他打下手都还要考虑对方是否情愿、是否有时间配合! 萨姆尔满腹怨气,跟妻子再次吵架后出了家门,在街上游荡。 现在的安普城被整改过后,夜生活的场所少了许多。虽然售卖零食的摊贩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没有女人相陪,宵夜和朗姆酒都失去了吸引力。萨姆尔在中心大道走了一段,想想还是懒得去酒馆街,扭头去了市民广场。那儿借着市政厅广场上不熄灭的灯光发展成了个规模不小的夜市,白天要工作的人们喜欢在夜晚来临后带上点儿钱去采购廉价的商品。 越接近市民广场人流越是密集,当然,因为迟来的春耕已经开始,这会儿流连夜市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 顺着人流走进夜市,萨姆尔注意到喷泉那边汇集着许多人,喧哗声震天,几乎整个夜市都听得见。 没有看报习惯的萨姆尔并不知道今天的报纸上刊登了什么,若非临时来到夜市,他或许要等到明天消息彻底散开后才能从组员的口中听到巴蒂城那边的消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萨姆尔挤进了喷泉周围的人群里。进去之后他才发现有点儿不对,往常在夜市里总是嬉笑连天的人们一脸严肃,不少人手上拿着安普城日报,边把视线投向喷泉边低头与同伴窃窃私语。 “这么说报纸上的这些照片都是真的?” “是啊,我刚才看过一轮了,不是我说,照片上根本看不出来那边的洪水有多可怕。” “老天,这么大的洪水,巴蒂城那边居然没有修建堤坝?咱们安普城的堤坝修建时我可是去做过几天工,结实又漂亮,安全性又高,前阵子的洪水根本没有威胁到咱们呀!” “嘿,你不知道了吧?我家的表弟在运输公司工作,听说巴蒂城那边的人都挺野蛮的,又懒得要命。很多人情愿饿着肚子不工作,没人参加修堤坝,哪能跟咱们这边这样安全?就连城堡的大人们去通知下游的村镇搬迁,他们都懒得动,在家里被水淹了个痛快……” 听到市民对巴蒂城的评价,萨姆尔撇撇嘴不屑一顾。地域歧视存在于各个位面,政治中心城市的安普城市民,对其他地方的“土包子”有的是高高在上的底气。 这会儿似乎是放映的中场休息,萨姆尔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人们的闲聊,喷泉中心点就有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小伙子爬到了喷泉上方,把一颗拳头大的光影石放到停止喷水的人鱼雕塑上。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连萨姆尔都被影响得敛气屏息。穿蓝布工作服的小伙儿启动了光影石,放大数倍的画面投影在喷泉上方,百米之外的人都能看得见。 萨姆尔是带着打发时间的心态来围观的,但很快,他心里的轻蔑和焦躁情绪都被他自己所忘却,彻底地丢到了脑后。巨幅投影上吞天噬地、泯灭万物的恐怖洪水,瞬间就夺走了他的一切意志。 巨型光影石连续放了三个,从抗洪勇士们以血肉之躯对抗威势惊人的大浪、在漫天的雨水洪流中堵缺口;到水浪退去后数千人的大队伍奔跑在漫天汪洋的河滩上、喊着整齐的号子搬运沙袋石块;再到一望无际的千里泽国、被大水沉沦其下的凄凉村庄,人们坐在树上、躺在房顶上,麻木地看着家乡的惨况,眼睛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安普城市民们无比熟悉的蓝布工作服成群结队地划着木筏进入化为水泽的村庄,他们从树上、从土坡上、从被水淹没的房屋中救出一个个仓惶的老人、女人、小孩,或背或抗,将人们运送到木筏上。 狭窄的木筏被让给了这些老弱,蓝布工作服们跳到水中,推着木筏前进…… 喷泉周围,观看公开放映的人群十分安静,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偶尔响起的抽气声。 萨姆尔脑中陷入了空白状态,从未见过的自然威能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再也没有心力去抱怨他的生活境况。而那天地之下渺小如蝼蚁的抗洪勇士们坚定的背影、厚实的胸膛、挺拔的脊梁,在这个晚上深刻地映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终身难忘。 再没有人鄙弃地讨论巴蒂城那边乡巴佬们的懒惰,再没有人嘲笑那些洪水来了都不知道逃跑的愚笨乡民。 滔天洪水之下一切是如此地脆弱,人们胸中的情绪,更加显得渺小不堪。 于此同时,抗击洪水、不抛弃、不放弃地深入每个角落、尽力挽救每一条或卑微或渺小生命的蓝布工作服们,不知不觉撩动了人们的心弦,让无数人在这寒冷的春夜里热泪盈眶。 人民群众是不智的、是短视的、是愚昧的;但是,人民群众也是最可爱的。如果你真心地表达你心中的祈愿,感受到温暖的人民一定会给予你同样温暖的回应。 在这一刻,付友光从他生活的世界带来的对生命的重视、尊重;他一贯向追随者们灌输的人力观念、对人命的珍惜、对人民的守护;通过这些受过追随者教育、竭尽全力在天灾之下力挽狂澜的勇士们真实的表现,展现到人们眼前、进入到人民心里。 人们对影像中的蓝布工作服们疲累的身影流出的眼泪、发自内心的怜惜、关心;对他们的心态观感一截一截地提高、升华,尊重、尊敬、崇敬、向往……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民意。 不需要玩花样、不需要耍手段,直率地表现出抗洪勇士们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足够让他们赢得他们所应有的赞誉和荣光。 第156章 几位父亲 萨姆尔当即花了两个铜币购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当夜,这位出身于贵族人家私人作坊、手艺精湛的裁缝一夜未眠。 平心而论,成衣厂待他不薄。他的收入并没比在作坊担任大裁缝时低,他所得到的尊重也不会让他感觉比别人低一等。只不过是为贵族服务时那种小小的狐假虎威的荣耀没了,让他感觉心里有落差。 但,永远屈服人下、向上方做低伏小、只因出身的血脉低贱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这种生活不会是被人向往的。 反之,只要能力过人、敢于拼搏、敢于奋斗,就能获得与自身付出相匹配的尊敬,这样的制度之下,谁又能真的不动心? 三月十四日清晨,眼下带着青黑的裁缝萨姆尔难得地在家里陪同妻子儿女用了早餐。餐桌上,他主动对昨天刚大吵过一场的妻子说道:“玛瑞,让阿普顿去就业管理处报名吧。雷恩工程队春耕后就要扩招了,也让这小子去试一试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的妻子玛瑞惊诧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呢亲爱的?你知道工程队有多辛苦吗?那些小伙儿一年都回不了两次家,你要让咱们的儿子去吃那样的苦头?” 萨姆尔放在餐桌上的手捏了捏拳,不理会妻子,看向自己的儿子:“阿普顿,别管你母亲说了什么,你想不想去工程队?” 裁缝的儿子很像他的老爹,高瘦的身材,偏白的肤色。仅有十七岁、被自己的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年轻人显然没有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自立,虽然父亲说让他不要理会,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母亲,弱弱地说:“我……我听你们的,爸爸。” 儿子的懦弱让萨姆尔有些暗怒,回想起往日对儿子的忽视,他也不好意思冲阿普顿大吼大叫,按捺着脾气说道:“工程队是很辛苦,可是也很容易出头。安普城许多大人物都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我叫得出名字的就有不少;矿业公司的亚力士、熟食店的凯文、屠宰场的吉姆、人民军的士官亚当、安那度尔……凯文先生进工程队时比你还小一些,你看,仅仅只是两年多点的时间,只比你大一岁的凯文先生现在的地位如何?” 裁缝的妻子玛瑞在听到那一个个的名字后就没了声音,向往的目光忍不住投到儿子身上;既然那些人都能在工程队混出头,那么自己的儿子没道理比别人差吧? 阿普顿明显有些动摇,连连转头看他的母亲;这副没底气的样子看得萨姆尔有些生气,站起身从旁边的茶几上拿了报纸过来,丢到儿子面前。 “看看这个,阿普顿。这上面的人都是工程队的普通工人,不久之后,他们之中的每一人都将名扬海得赛。” 阿普顿被父亲严厉的语气吓到,低着头不敢做声;他的妹妹、萨姆尔的小女儿倒是活泼许多,跳下椅子靠过来翻开了报纸。 “哎呀,是莉迪亚姐姐!”小女儿刚翻开报纸,指着数张照片拼成的版面就叫了起来。阿普顿似乎也知道这个名字,下意识抬头顺着妹妹的手看过去。 这是抗洪勇士们的特写镜头,第一排是女队队长安娜的各种英姿,第二排属于伯爵大人兵团内的二阶斗士阿尔杰;第三排的主人翁是莉迪亚,照片上的她正奋力游过水泽从树干上把几个孩子接下来,身形瘦小的她比那些孩子强壮不了多少,雨水淋得她半眯着眼睛,纤细的手臂挽着哭泣的孩童,张口吼着什么、把孩子递向接应她的队友。 莉迪亚的体型实在太过纤弱,看着并不强壮的她托举着孩子、女人在水中艰难跋涉的模样让人只是看着都觉得揪心。最后一张照片是她悟着红肿发炎的伤口晕倒在水中、被队友惶急地搀扶住的可怜模样,不知道她彪悍性格的人看到她这样脆弱的一面,真不知道会产生多少误解。 一双儿女惊呼出声,意识到什么的萨姆尔立即靠了过去:“你们怎么认识里面的人?” 阿普顿拿着报纸,激动得语不成调:“爸爸,你忘记了吗?这是莉迪亚表姐,舅舅家的女儿。” 裁缝的妻子玛瑞这会儿也站了过来,看清报纸上那张苍白的脸以后立即大呼小叫:“什么?真的是弟弟家的野丫头莉迪亚?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乱来,老天呐,你不可能让我们的儿子去吃这种苦头,听见了吗萨姆尔!” 萨姆尔简直恨不得把妻子的嘴堵上,大声吼道:“你在鬼叫什么?你的侄女现在可是海得赛的英雄,你到大街上去骂一声野丫头看看?” 玛瑞噎了声,萨姆尔狠狠瞪了她一眼,看向自己的儿子,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强求你去工程队,阿普顿;工程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被拦在外面。你的表姐进工程队只有几个月,现在就已经是登上报纸、被无数人敬仰的存在了。是要像他们一样成为被人尊敬的英雄、还是永远缩在你母亲的翅膀下做个乖宝宝?自己想想吧,我的儿子。” 萨姆尔说完了想说的话,没再理会又叫嚣着跟他吵闹的妻子,抓起外套就出了门。 艾尔索普镇中,老镇长拿着晚了一天的安普城日报看了一遍又一遍,舍不得把它放下。 “不好了,爸爸,大哥跑去安普城了——”老镇长的女儿菲妮克丝掀开厚棉布门帘跑了进来,手中挥着一张短笺,“大哥只留下了这个,这个胡闹的维斯特,怎么就这么胡来啊!” “别紧张,菲妮克丝。”老镇长呵呵笑着,冲女儿招手,“你来看看这个——你大哥沉不住气是很正常的,那小子想去工程队很久了。” 菲妮克丝走到老镇长身边挨着父亲坐下,边翻看报纸边惊呼连连:“噢,我的天呐,天父在上!柯尔克河下游流到我们这儿水势已经小多了,没想到上游会这么可怕!” 老镇长脸带笑意,长长地感叹了一声:“多亏了城堡里的大人们到处修人工湖、蓄水池、挖水渠,否则的话洪水冲到我们这儿也会很危险。” “难怪,我说佩吉农场那边怎么挖了那么多沟渠……多亏了那些沟渠,咱们这边的柯尔克河才没有漫水出来淹了田地,是这样吗爸爸?”菲妮克丝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回想起来,之前连续下雨的那些天河水的水面确实比较高,佩吉农场那边老有人在盯着水线。” “是啊,多亏大人们想着我们、未雨绸缪地做了那么多准备,否则,我们的镇子就要变成报纸上的这副凄惨模样了。”老镇长发自内心地感叹着,胸中有一股热流在身体里回转,让这位老人感慨得眼角发红。 粗略地翻了一遍报纸的菲妮克丝又从头翻起,细细地看过每一张照片、每一个镜头。八百名女队队员出镜不少,身材娇小、和莉迪亚一样女性特征明显的也很多。菲妮克丝的目光无法克制地在这些勇敢的女性身上流连,又感动、又向往、又钦佩。 “……如果我也有武道的天份,我可真想成为她们之中的一份子啊,爸爸……”菲妮克丝情不自禁地低声呢喃,对不说一声就跑掉的大哥的怨气已经消失无踪,“大哥是看到这份报纸才跑掉的吗?好吧,我现在不怪他了。如果我也有强健的体魄,我现在也想马上去安普城了。” 老镇长慈祥地笑着,伸手摸摸女儿的头顶:“傻姑娘,想要做个英雄,并不是只有靠武力一条路。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现在的海得赛最有价值的头衔是什么,你还记得吧?” “嗯,爸爸,我一直牢牢记着呢。”菲妮克丝乖巧地点头,“拥有武道天赋最好的出路是工程队,如果没有,那么,至少要成为光·弗兰迪大人的追随者……其中,最有价值的头衔,无异于五月的劳动模范评选。” “对。”老镇长鼓励地拍拍女儿的背,“佩吉农场的总监马伦先生,就是因为去年获得了劳动模范的评选,特别地受人尊敬。就好比安普城里几位位高权重的夫人,其他人的职权彼此间都有互相辖制、限制的部分,但考核、提拔的官员的实权,却一直都是萝丝夫人一手掌握,说一不二。原因为何?正是因为萝丝夫人是第一届评选出来的劳动模范。你所尊敬的萨琳娜女士,因在农场总监上的分配不当,本该担任农业部部长的她就被萝丝夫人拦了下来,哪怕手握农业公司,也只能等到有了合适的人选担任部长后才能成立农业部。” “又比如约翰建筑公司,去年一年,城堡支持各家参与良性商业竞争,唯独建筑业只有约翰一家,其原因所在,也正是因为马特·约翰是第一届的劳动模范。” “亚力士矿业公司和凯文熟食店一直被人相提并论,但就个人发展前途上而言,亚力士先生甩了凯文十条街不止……” “第一届的劳动模范中,唯有莎莉女士因自身条件所限,不能独力挑起大梁。” “亲爱的菲妮克丝,如果你向往成为如同萨琳娜女士那般了不起的女性,那么你一定要记得,取得劳动模范头衔是你务必要争取到的镀金……” 姜还是老的辣,信息渠道并不全面的老镇长寥寥数语,硬是明确地指出了城堡内部不成文的潜规则。 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慈爱地抚摸着心爱小女儿柔软的头发,一言一词贵若千金。老镇长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几年,对自己子女能提供的庇佑也快到头了。大儿子天性莽撞、小儿子唯有商业上有点儿本事,家中唯一有望接近权力中心的,只有自己这个聪慧的小女儿。 “佩吉农场相对其他农场发展缓慢了许多,看似条件恶劣,但也能提供更多机会。所以,亲爱的菲妮克丝,我才会劝你留下来,而不是往安普城里挤……现在的海得赛是容许女人出头的时代,这非常不容易,小菲妮克丝。你要抓住机会……” 父女间说了好一会儿话,午休快结束时菲妮克丝才告别离去。她现在协助城堡在镇里安排以工代赈事务,每天过手几千斤粮食,在艾尔索普镇已经小有名气。这个职位是老镇长替她争取到的,意在让菲妮克丝展现出管理才能;四月春耕结束后,菲妮克丝将以普通女工的身份进入佩吉农场工作,目标是宾利肥料公司。肥料公司的薪水颇高,但也十分地脏、累;老镇长不是不心疼女儿,可是,想要在现在的海得赛出人头地,就必须走最艰难的道路、让城堡上下知道她的女儿多么能干、能么坚毅、多么能吃苦头…… 老镇长与付友光只打过一天的交道,这已经足够让他摸准这个年轻半神的脉络。他给自己女儿选择的道路艰涩难行,但毫无疑问,按着这条路走下去,菲妮克丝将来必然能够以全面完美的形象强势地进入市政厅,无人可档。 拳拳父爱,莫过如此。 艾尔索普镇东面,远离人烟、藏于大山深处的小山村。 这个村子位于一条山脉的南部,一座颇为陡峭的大山半腰处。十几户人家散落在茂密的林木间,人在山外,举目望去只能看见压着茅草的屋顶。 一名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也只穿了短袖皮衣、精壮的胳膊露在冷厉的春风中、两只脚上踩着没有织上毛线的地曼草鞋、头发短得像毛茬的青年轻快地在树枝间跳跃,灵敏度一点儿也不数给职业级别的行者、游侠。 “老头子!老头子!” 这名青年靠近了一栋隐藏在林木间的茅草屋,离得老远就大声地叫嚷起来,声音中气十足,震得附近的鸟群从林间不住飞腾。 “安静!” 更大的咆哮声从茅草屋里传出,一条十分粗大的胳膊出现在窗口处,有力的手腕一挥,一条板凳挟着虎虎生风的威势砸出来。 青年身形急停,一个前跃跳起接住飞出来的板凳,往胳膊下面一夹,混不在意地去推木栅栏的门迈步进了院子:“别藏在屋里了老头子,我带来安娜大姐的消息了。” “哦?”一声十分类似女队队长安娜嗓音的疑问,一位上半身只穿了件麻布罩衫、发达的胸肌高高鼓起的魁梧巨汉头一低从茅草屋里钻了出来,肌肉结实的双手带着紧张不住地摩擦着,“安娜怎么样了?她出了什么事儿?” 青年大笑,振奋地使劲儿一挥拳头,眉飞色舞地说道:“大姐可了不起了老头子,整个镇子里的人都在谈论大姐他们的事儿——” 巨汉不耐烦等青年啰嗦,手一伸就把身材也算高大的青年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面目狰狞地说道:“好、好、给、我、说、话!你姐到底怎么了?” 安娜的弟弟这下也不敢卖关子了,老实地从坏里掏出一份报纸,抖开后指向主版巨幅照片下面、滚滚洪流中那道血肉城墙中背影特别高大的一位:“大姐在这儿——” 巨汉一把抓过报纸,另一手一抖把儿子丢了出去。外形特别吓人、体型比雷恩队长还要宽一圈儿的这位老爹,两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对他来说过分脆弱的纸质印刷品,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盯着疑是安娜的背影看个不停。 安娜的弟弟爬了起来,一脸傻笑地提醒父亲:“老头子,别只看主版,你翻开看后面,大姐好多镜头呢。” 安娜的老爹横了儿子一眼,边小心翼翼地翻开报纸,边低头进了屋。没过多久,屋子里就传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鬼哭狼嚎:“哦噢——我的安娜~~~~我亲爱的女儿噢——你怎么就这么可怜——!!” 安娜老爹的哭声杀伤力简直堪比音波级武器……近在咫尺的青年人头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器猛击了一下,身子向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而后,这位面貌与安娜有五分相似、但要精干修长得多的青年忙不迭地向后狂奔,躲到林木之间才敢停下来。 安娜老爹的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消下去,青年冲茅草屋那张望了半天,他的老爹才一低头从里面大踏步走了出来。老爹头上系了块头巾,脚上套上了一双做工粗陋的皮靴,背上斜跨了个包裹,肩膀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 “走吧麦克!跟我进城,去看看你大姐!” 巴蒂城中,虽然天上时不时地飘起小雨,露天的广场上仍旧站了许多市民,巴巴地冲着市政厅的大门那儿张望。 巴蒂城的上层被清扫得十分干净,市政厅幸存的只有十几个出身民间的普通文员。现在,城堡方面还没有派人过来接管巴蒂城的政务,暂时驻扎在市政厅里的除了雷恩工程队,就只有一批市警司的市警。 一名出身养殖公司、年前的新兵招募时抓紧时机进了新兵营、三个月的训练后因自身体能不是特别出色没有进入人民军的现任市警从市政厅大门里走了出来。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让这位小伙子产生怯场、退缩等情绪,反倒是十分冷静,走出来后唰地一声立正,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横在胸前握成拳,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胸口,冲市民们行了一个这世界常见的军礼。 穿着笔挺市警制服的小伙儿郑重的行礼让人群里微微骚动了一下,又很快安静下来。在市民们眼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冲自己行礼,最开始大家还不习惯;但几乎所有穿着草绿色制服的人都这么干后,人们也逐渐地接受了这种“亲民”方式。 市警司的制服抄袭了现代世界某国的警服,除了没有大盖帽,同样来自现代世界的索迪亚王看见了估计会倍觉亲切。这名很为自己的制服自豪的年轻市警板着的脸上有一小块可疑的红晕,不过今天已经这么干了几次了,他也习惯了。行礼之后,这位市警走到台阶另一边、原本立着某位贵族雕像、现在只剩下底座的正方形石块边上,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光影石,调整了一下投影的大小,放到底座上,又冲人们行了一次礼,快步退下。 安普城都举行了公开放映,巴蒂城自然也不会落下。刚才已经放映过波澜壮阔的抗洪场面,现在,要放映的是抗洪勇士们深入灾区,救人民于水深火热的场景。 放大数倍的影像投在市政厅大楼平整的墙面上,虽然没有夜间放映时那样清晰,但仍旧能让人们看影像中的人物。 一望无际的千里泽国,冒出浑浊水面的只有零零散散的树木、房屋。一条木筏出现在画面中,木筏上是十几名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工程队队员…… 身形魁梧的安娜跳入水中,健壮的身体激起浪花。她挥动着胳膊,游向被杂物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屋。腰粗的大树、被冲散的篱笆、乱七八糟的荆棘,在她有力的大手撕扯下很快分散;一脚踢开了被水泡胀后卡在门框里的木门,安娜游进了屋子里。不久后,她背着一位脸色灰败、神情仓惶、萎靡不振的老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是我奶奶、他救的人是我奶奶!”人群中,一位女性激动地叫出了声。 画面一转,交叉倾倒的几棵大树形成了天然的牢笼,将几个小孩困在了其中。被水泡了一天一夜的孩子们身体发白、嘴唇青黑,有气无力地扶在卡着他们身体的大树上,渴求生机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凄惨的景象让观看影像的市民们揪紧了心脏。 阿尔杰游向被困住的孩子们,沉浮在水中的他扬起拳头,漂亮的斗气在他拳头上流转,合抱粗的大树如同豆腐一般被他横腰击断。 “是职业强者、是职业强者!”有人情不自禁地大叫,激动得语无伦次,“城堡的职业强者……也在救人啊!” 二阶斗士阿尔杰要比席尔年轻了十岁,虽然心境得到突破,但力量的沉淀还不够,离三阶还有些差距。但奇妙的是,经验的累积、力量的沉淀都不足够的阿尔杰,在救灾之中居然不知不觉突破了力量的桎梏、成为继席尔之后伯爵兵团里升阶的第二人;以他年仅二十七岁的年纪,真不知道要震惊住多少同辈。 安普城中,人手大量分流出去的市政厅显得忙碌不堪。民间对土地政令的反对声在抗洪影像宣称出去后弱小了很多,同时,就业管理处的窗口,本就热络的工程队报名处人山人海、彻底淹没了市政厅。 连付友光都不得不跑过去协助就业管理处维持秩序,整个市政厅大楼里貌似闲下来的只有西格一人。嗯,只是貌似。 “那几个行者不满意现状?呵呵……真可笑,丹尼尔是她们想亲近就亲近的吗?要么当城堡的狗,要么自己滚蛋,别想讨价还价。” 西格不耐烦地把文件砸向办公桌对面的玛丽,已经练出来了的玛丽小姐一点儿也没有硬抗的意思,敏捷地闪过袭击。 “那可是三位二阶行者,在不朽之塔也小有名气……好吧,我错了,伯爵,请把杯子放下,我会老实地把您的原话转达给她们的。”玛丽小姐扶了扶鼻梁上的单片眼镜,毫不犹豫地丢掉了节操和骨气,“那些山贼……不,那几个民间武装团队回边境了,我照您的吩咐让他们带走了一些‘小玩意’。另外,有件事儿我得问一下您的意见,黛西小姐已经康复了,是否让她复职呢?” 西格把玩着漂亮的玻璃杯子,冷冷地给了玛丽小姐一个侧脸,“怎么,黛西不憎恨弄死她哥哥亨利的我?” ——请您有点幕后黑手的自觉好吗? 玛丽小姐腹诽着,面上还得保持着恭敬:“请您务必要相信莉莉丝夫人的报告,伯爵。即使您没有动手,当天,察觉到哥哥亨利已经不可挽救的黛西,原本也是打算自己出手的——您以为,黛西女士是怎么受伤的?” 西格沉默了一下,转动脖颈,玩味地给了玛丽小姐一个冷笑:“玛丽,你最近越来越嚣张了呢。你在质疑我不信任莉莉丝、还是在责怪我心胸不够宽大?” 玛丽小姐十分镇定,她可不是第一天面对这个喜怒无常又敏感得让人头疼的上司了:“属下不敢,尊敬的伯爵。您只是想让黛西女士好好地反省她向光大人推荐了自己不靠谱的哥哥,并非对黛西女士本身有意见。” “啧。”西格一翻白眼,把玻璃杯子随手往旁边一丢,身手的丹尼尔神鬼莫测的身影闪现,接住了玻璃厂新出的、工艺精湛得宛若艺术品的漂亮茶杯。 “太聪明的女人可不讨人喜欢,玛丽。”伯爵大人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厌恶。 “非常感谢您的夸奖,伯爵。”各方面来说都已经练出来了的玛丽小姐宠辱不惊。 第157章 今天的海得赛也是萌萌哒 “配合”了西格计划后的亨利,对西格来说已经没了用处;再加上这家伙确实地出卖了城堡,西格没有把他留下来的道理。 之前的鱼饵计划中,锡德里安乱入导致西格受了伤;回到安普城后,对黑色巨龙和屁股开花的怨气就迁怒到了亨利头上。正准备乘乱逃走的亨利准备了坚实的马车搬运自己藏匿起来的金币,结果那辆马车出了内城区,就被直接开到了市政厅里。而那些亨利为之不惜背叛城堡、陷自己的妹妹于不义的巨额财富,全都便宜了城堡方。 黛西并非对哥哥的作为全无察觉,事实上自赌场事件后,她一直在规劝自己的哥哥谨言慎行;亨利提交调职警卫部的报告避开了民政司,为的也就是绕开自己不齐心的妹妹。 亨利谋划逃走当日,黛西少有地提前下班,到亨利的家中去对自己的亲哥哥做最后的劝解。亨利是她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一位血亲,又是她将亨利介绍进了海得赛。在黛西女士心中,已做好了如果哥哥肯坦诚地道歉、她愿意与哥哥共同背负责任的准备。 但可惜的是,黛西实在不了解亨利究竟都做过些什么——亨利已经无法回头了。即使是亲妹妹,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城管队的人突击亨利家中控制局面时,黛西女士已被亨利砸破了头。 城管队的人清点了几个小时才点算出亨利所有的非法所得,面对这庞大的数字,妮娜女士的双手都忍不住发抖——竟有两万多枚金币!从进入海得赛到现在,亨利居然使用各种手段捞了这么多!哪怕是年薪极高的丹尼尔,要赚取到这笔金币也要花上好几年! 雷恩工程队携两大协会的临时雇佣军突击玛奇城时,安普城这边是一点儿也没闲着。被抓捕的亨利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索性破罐子破摔将他干过的事儿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因当下的海得赛实在是多事之时,不适宜大打反腐斗争,一切只在暗中进行,即使如此,被秘密抓捕的中、高层管理仍旧高达十数名。光是赌场事件,就有一名民政司旗下土地测量管理员、社会司两名财政统计员牵涉其中。 更让付友光愤怒之极的是,雪莉尔与亚尔曼·朗费罗的事情也有亨利的手脚——自己的妹妹不可靠,亨利就打上了别的女士的主意。为亚尔曼·朗费罗牵线搭上雪莉尔的是他,借着雪莉尔“伯爵的女人”名头招摇撞骗、威胁其它部门的官员协助赌场开始的也是他。 如果亨利的赌场计划成功,让他顺利地把赌场开下去,那真不知道要有多少官员被他拉进关系网里。好在付友光对赌场的容忍度比对声色场所还低,一听闻此事立即叫停;否则,真不知有多少辛辛苦苦爬到市政厅的官员要被打回原形。 亨利的所作所为皆是在为自己能够得到封爵铺路,拉拢人脉、收买人心;意识到海得赛的勋爵不值钱后,这家伙发了狠,多次盗取(西格为他准备的)安德鲁研究所的配方向外售卖,大肆敛财;为了在混乱中能够顺利逃走,他还砸钱收买了一名城管队的小队长。 可惜的是,亨利面对的敌人是西格·弗兰迪。赌场事件和雪莉尔事件他虽然把自己摘得很干净,裙带事件中他也十分坦诚地承认了错误、让自己显得不特别地出头;但他忘记了一点:现有的海得赛官员阶级、管理层,皆是城堡从零开始提拔起来的;除了那十几家主动投靠城堡一系、进不了核心的前贵族人家,其他人的出身都是底层的平民。整体呈上升趋势的海得赛,官僚习气根本就还来不及形成、更谈不上在连续不断的加班加点中去考虑怎么利用职权谋私。 尝过特权甜头、骨子里就十分崇拜特权的亨利,在这样一群只知道埋头工作的群体中,就犹如食肉的鬣狗混进了食草动物里一般显眼。别的人做好自己的工作都还嫌时间不够精力不足,又有谁能像他那样,还会费尽心力去经营人脉、为了讨好薇薇安而让她的前夫混进来? 对亨利的处置付友光全权放权给西格,而作为城堡一系监察长的西格也没有手软,该抓的抓、抓降职的降职、该记过的记过、该砍头的砍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从未想过亲哥哥会对自己下死手的黛西,陷入晕迷后一度徘徊在死亡线上;好在戴维斯那儿的神血还有存货,让她得以回转过来。可相比身体上受到的伤害、亲哥哥的背叛,亨利的一系列恶行的曝光对这位女士的打击更大。消沉的她近十天里不发一言,饮水进食都要女士们苦苦相劝后才象征性地用一点点。 付友光去见过她两次,躺在床上的她憔悴得可怕,即使是粗神经的光哥也颇为不忍。如今,半个月过去,她总算从床上爬了起来,进入久违的市政厅。 “日安,黛西女士。” 今日的市政厅如同往常一般繁忙,就业管理处的窗口那儿排着的队伍一直列到了广场上去。抱着厚厚文件夹一路小跑的文员们纷纷向黛西致以问候,而黛西虽然同样微笑回应,神情里却十分不自然。 慢慢踱步到二楼民政司的办公室,站在门前,黛西竟一时间没有胆量推开门。她太任性了,丢下工作这么久,久到让她甚至对熟悉的市政厅感觉陌生—— 深呼吸了几次,黛西鼓起勇气把门推开。心中忐忑的她紧张得额头上冒出细汗,眼睛都没有了直视前方的勇气…… “日安……”黛西哑着嗓子微弱地出声,想要如同往日那样轻快地打招呼的她,怎么也无法顺畅地大方说话。 民政司一向是忙碌繁杂的,特别是在土地厘清工作开展的现在。但此刻,本该熙攘喧闹的民政司办公室一片寂静,工作人员们要么专心伏案、要么低声交谈,温顺得像是一窝绵羊。 正对大门的办公桌后面,让众人安安分分地工作的“罪魁祸首”斜躺在宽大的办公沙发上,两条腿交叉叠起压在办公桌上,正不耐烦地狠狠瞪过来。 “你迟到了,黛西!你这不守时的女人,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伯爵大人怒拍桌子,黛西浑身一个机灵,下意识地并拢双腿站直,道歉脱口而出:“对不起、我、我……我迟到了。” “还不把门关上!愣在那儿做什么?”西格吼。 “是、是!”黛西手忙脚乱地关上门。 “你这可恶的女人,我被一头白痴蠢龙撞得内脏移位都还坚守着岗位,你呢?居然一躺就是半个月?你这家伙真有种啊!” “我、我、对不起,伯爵!” “看看你部门里的蠢货们都干了什么好事?萨马尔村那边的土地居然统计错了六百多亩?哈里森丘陵那边不适合耕种?你的土地测量局都是吃猪食的猪吗?!” 西格一脚踢散了办公桌上的文件山,飞舞的纸片差点把黛西女士淹没。 “我、我立即重新计量,伯爵。”黛西脸色苍白,在盛怒的伯爵大人咆哮的怒吼声中瑟瑟发抖。 西格把腿从办公桌上放下来,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指着黛西好一通讽刺谩骂。厘清田地的官员被袭击,付友光再次出差,留在城里坐镇的他也是忙得几天没睡好;今天来了民政司,随便一翻就发现了几处错漏,黛西还大牌地玩儿了迟到,脾气本来就不好的他可谓是七窍生烟。 司长大人牢牢地拉住了伯爵的仇恨,被低气压刮得整个早上都战战兢兢的民政司职员们纷纷不厚道地暗自松口气。西格咆哮完了捏着嗓子黑着脸离去,被喷得泪流满面的黛西彻底把伤感抛到了脑后,火烧火燎地投入工作;那点儿不安愧疚在伯爵大人正面怒火之下根本屁都不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缺勤时的失误补救回来。 回到监察部办公室的西格坐回自己的宝座上喝口茶水润喉,半响之后才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哎呀,忘记安慰她了。” 面无表情的丹尼尔:“……” 咂巴下嘴,懒得再跑一趟的伯爵大人自言自语:“算了,下次吧。” 渐渐翻起白眼的丹尼尔:“……” 安普城郊外,某处村庄。付友光抽搐着眼角,同样黑着脸,瞪着一排排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市警司市警们。 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光·弗兰迪大人克制着暴脾气,以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也就是说……组织闹事、打伤土地管理局官员的乡下贵族被你们丢到了一边……而你们这一天多里,都在和工程队的家属较劲?” 市警司现有市警两千多名,雪灾中被派出的他们一直在各处执行任务,还没有真正地负责起城市的治安管理。被分配到这边协助新成立的农业部和土地管理局厘清田地的这个三十人小队,带出来的制服都穿得破破烂烂了,精神也是颇为萎靡。听到付友光的问话,担任小队长的班杰明脑袋垂得更低,虚弱地说:“我很抱歉……是我以貌取人了,大人,我……我还以为……那位老爹是别人请来的打手……” 安普城普通市民出身、在蜂窝煤厂干过几个月的班杰明,在新兵营招募时凭借不错的风评和过得去的身体素质成功报名。经过系统的训练,班杰明与他的同伴一样迈过了职业强者的门槛;但因各方面不够出色,未能进入正式的人民军。 付友光瞪着班杰明看了半天,又默默地把视线转到另一边,看向那两个乱入了土地斗争事件中的工程队家属,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 若是换个对象,说出以貌取人这种话的班杰明会被光哥狂喷;但是吧,眼前这两位……即使是付友光保持中肯的态度,看着他们也确实不像好人…… 以二对三十、和实力接近一阶的市警们打得势均力敌的是两位身材倍儿健壮的大汉;其中一位面相凶恶的吴克老兄,锃亮的大光头、唏嘘的胡渣子、眼皮一翻精光四射的倒三角眼,再配上那比雷恩队长还要魁梧一圈的体型、那几乎凸出衣服的恐怖肌肉……吗蛋,这货走在现代世界大街上,路人简直会马上产生报警的冲动好吗?! 工程队女队队长安娜的老爹,和她的弟弟麦克,两人面面相觑,缩手缩脚地站着,没敢说话。这两人怀揣着报纸下了山就冲着安普城赶路,路过附近时听到打斗声,凑过来一看,普通乡民正跟一伙穿制服的家伙对峙;这俩位脑回路也比较诡异,忘记了他们现在也算是官方员工的家属,本能地就站到乡民那一边去了…… “嗯……两位怎么称呼?”付友光走到两名家属面前,估摸了下距离没靠太近——身高差有点伤人,站近了就得昂着脑袋说话了。 对这位骑着巨龙从天而降的大人物——呃,虽然着陆方式骇人了点儿——老爹和麦克还是比较发悚的,态度还算不那么强硬。开口回答的是老爹:“我叫泰伦,这是我儿子麦克。” “你好,泰伦,你们是安娜队长的家人?”付友光说。忽视掉那晃眼的大光头和唏嘘的胡渣子,泰伦确实与安娜十分相似。就连旁边那个相对来说体型苗头一点儿的麦克,五官也与安娜十分类似。 “是,我是安娜她爹。”泰伦老爹的胸膛立即挺了起来,面上闪着红光。这一路走来,路人议论纷纷的都是柯尔克河五百勇士,老爹别提多长脸了。 付友光视线下垂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回头冲着班杰明怒吼:“你们新兵营可是跟女队的人混合拉练过的班杰明!别说你不记得安娜队长的长相!” 班杰明憋屈得嘴都歪了,抽着鼻子弱弱地抗议:“……是他们冲过来不由分说就对咱们动手的,大人!” 付友光脑袋转过来,也没给泰伦老爹和麦克多少好脸色:“泰伦,麦克,你们是安娜队长的家属,怎么会参与乡下地主组织的暴动阻扰市警执法?”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光哥领着这么多人干了两年多的事儿,再怎么亲民那股气势也练出来了;更何况他自身实力妥妥儿货真价实的半神,眼睛一瞪两位民间勇士就有点抬不起头来。 “呃……”泰伦老爹咂着嘴,口干舌燥地说,“这位大人,我们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官方鹰犬欺负人呢。” 光哥血管差点就爆了:“这么说你们是在完全没有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凭着主观臆测动了手?!” 麦克吓得往他老爹身后缩,这位大人瞧着细细瘦瘦的,怎么发火起来这么吓人?自身实力二阶以上的泰伦老爹也颇有些尴尬,抓了抓脸颊丧气地说:“嗨,一向不都是这样的吗?贵族的走狗有几个好东西,咱哪能看着他们欺负人啊。” 光哥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耐下心来向两位武力过人的家属解释了一下城堡的新土地政策,和乡民与市警对峙的缘由:“……城堡方面明文规定三成农税,但作为地主的乡下贵族向乡民灌输了谣言,让他们以为这只是城堡方面收回土地的借口。事实上,组织本次冲突的乡下贵族并非强硬地要对抗土地政策,只是以鼓动乡民与城堡对立为筹码,要求城堡方面让步,把这一片地区的收税权限让他们经手……当然,这也有个好听的说法:替城堡解决收税的麻烦程序。” 泰伦老爹和麦克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快鼓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三、三成农税?!” 付友光指了指市警们后方,那个被暴动的乡民冲击过几次的海纳农场:“咱们派下来的农业支教队就在里面,土地厘清后,支教队会向乡民们传授耕种的技术、提供新式的农具和统一培育的优秀育苗。有了这些新技术,哪怕只收三成税也不是笔小数目;比乡民看得远的乡下贵族对这些十分清楚,才会想方设法逼迫城堡下放收税的权限……这里面能做的手脚多去了,他们就算上交了土地,最后的收获也必然比以往充裕。” 泰伦老爹三角眼倒竖,喷着粗气瞪向付友光:“……你们不会真的答应他们吧?” “要答应他们的话咱们的市警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呢?从一月起他们就在外面执勤了,这都几个月没洗上澡了?!”光哥怒吼,旁边,本觉自己委屈无比的市警们感动的目光投了过来。 泰伦老爹半张着嘴,理了理思路才明白过来自己和儿子出错手揍错人了,那挺直的腰板瞬间就弯了下来,脸臊得通红:“这、这个,全都是误会呀,这位大人。” 光哥大拇指往鼻青脸肿的市警们一比:“去道歉。” 付友光估计也没意识到自己受西格影响颇深,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命令式的语气;不过自己犯了错的泰伦父子也没功夫计较这个,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相携着过去,老老实实地冲市警们一一赔罪。 父子两个道歉完了站在一边,光哥也让市警们从地上起来了。扫了一遍确实累坏了的小伙子们,付友光叹息一声,给了他们一点鼓励:“好了,都别垂头丧气的。败给自家人不冤枉,回头任务结束了好好休息几天,训练也别落下了。” 一声“自己人”,泰伦老爹和麦克都是情不自禁地一挺胸,顿觉这位大人十分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光哥眼睛一横又瞪了过来:“阻扰执法,按条例你们得做三到十天的义工。都跟着我回去,老老实实去城管队报道,扫几天大街把性子收一收。” 不太明白啥叫义工的泰伦父子茫然地点头,对视了一眼,怎么道歉了还不算完啊? 付友光冲农场里挥手打了个招呼,又跟班杰明说了几句,转身走向他的临时坐骑——呃,就是让他一登场就把人全都震住的那头黑龙。 锡德里安趴在农场边缘,庞大的身躯下是被他压成渣渣的暖棚。虽说这暖棚在大雪时期就被压塌了一次,但修一修还能用;现在可好,全给这家伙糟蹋了。 从天而降的威武黑龙确实是一露面就让动手的双方都情不自禁地停了手,被鼓动来闹事的乡民也被吓得作鸟兽散;可还没帅到三分钟,这头巨龙就以腹部贴地的方式狼狈降落、冲毁了蔬菜暖棚惊起了一地烟尘,这震惊就变了味了。 走过去的光哥没好气地大脚一踹:“装什么死,还不给我起来?你丫跟着德鲁伊飞行就学的这玩意儿?你脖子那东西只是为了好看才长的吗?” 大庭广众之下再次丢脸的锡德里安本想糊弄过去,被光哥毫不留情地直戳痛脚,忍不住化为人类形态跳起来抗议:“注意你的言辞,你这可恨的人类!锡德里安大爷现在不是已经能够平稳地降落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叫平稳降落?!让你载豆腐块的话落地就成豆腐渣了吧?!唯有飞行能力值得称道的你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还好意思自称大爷?你是受中二病毒感染的变异黑龙吗!”付友光手指猛戳黑发少年脑袋,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什么!你想把高贵的黑龙当成运输工吗!我可是能够毁灭城市的恐怖巨龙啊!”锡德里安悲愤地双手抱头。 “屁的高贵、屁的黑龙!你是想被切块下锅煮了是不是,行啊,哥也早就想尝尝咸淡了……” 年轻的市警们与泰伦父子皆是石化地看着掐起来的一人一龙,脑子半天转不过弯来…… 第158章 转型亲民路线的伯爵大人 女队队长安娜的家属被送到城管处,由光大人亲自“押解”过来的他们得到了应有的待遇:协助卫生部打扫十天街道,并务必要维持全天候的路面清洁。 卫生部没有适合泰伦老爹体格的制服,部员不得不从工程队那边借了两套过来。试穿跟女儿同款式制服的父子俩开始还挺高兴,等到一人发了一把扫把、一辆手推垃圾车的时候,两名猎户出身的猛汉傻了眼。 “扫、扫地?!”泰伦老爹一声吼,声音中饱含了不敢置信、挣扎、抗拒。 卫生部的部员推了推眼镜:“对。你俩要做十天义工抵罪,没工资,但提供三餐食宿。这个名牌要戴好,没戴食堂不给领餐。” “等等、大哥,你没看见我和老头子的体格吗?咱们能干的事儿可多了,啥重活儿都行,能换一个吗?”麦克急切地说,他可是正当年的青壮,扫大街太丢人了,他可拉不下那个脸。 泰伦老爹连忙拉起袖子,和儿子一起向瘦弱的卫生部部员展露结实的胳膊。让他去做打手都行,清扫街道这种活儿,他也真心不愿意。 卫生部部员面无表情,冲父子俩一招手,以跟自己瘦小体型不符的豪迈喝道:“跟我来!” 父子俩跟着部员走出卫生部员工宿舍区,来到大街上。这会儿天色才朦朦亮,大街上空空荡荡的,临街铺面也都还关着门。 部员指向东边街道尽头,一名赤着上身推着垃圾车小步快跑的壮汉:“那是位二阶战士,路过安普城时骑座狼进城,掀翻了小贩的摊子。因认罪态度良好,处以五天义工的惩罚,今天是第三天。” 无视瞠目结舌的父子俩,部员180度大转身,指向西边街道尽头,两名穿着施法者长袍、风度翩翩、正挥舞着魔杖操控风力聚拢街道两边垃圾的施法者:“那是一对施法者师徒,特殊系的风系魔法师。上个月在借宿的民房里搞魔法试验,炸毁了两栋民宅……他俩的处罚是两个月的义工。” 潇洒地转身,比父子俩矮了一个头不止的卫生部部员歪着头斜视石化状态的泰伦、麦克,嘴边拉起一丝冷笑:“在咱们海得赛,什么事儿都要按照条例来。你们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中的武力阻扰执法条例,从重的话十天义工根本打不住……” “您别说了,我们扫!”泰伦老爹一抹脸,毅然决然。 部员把父子俩带到靠近城门的中心大道,比划出他们负责的区域路段,又再次重申了一遍去食堂进餐的时间段才小跑着离去。麦克无言地拿起扫把,才扫了一截路就忍不住想把手里的玩意儿弄成几截一把火烧掉…… “老头子,全天维持路面清洁的话岂不是说大白天咱们也要盯着街道吗?”麦克悲愤地挠墙。 泰伦老爹没说话,停下了动作冲着某个方向愣神;麦克顺老爹的目光看去,两列只着背心短裤的精壮年轻人正从城门前跑过。两人成排的队伍跑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尾巴,父子俩往城门外一探头,就能看到他们正绕着外城墙前进。 “一、二、一!”队列一侧起头喊操练口号的士官是一位眼角有些下吊的高阶斗士,同样的背心短裤,同样的满身大汗,也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 训练中的九百余名人民军士兵慢慢消失在父子俩的视线中,泰伦与麦克沉默了许久,对视了一眼后同时长叹。 “好多职业级……里面起码有几十个二阶?”麦克捂着心口,小脸刷白。 “比你老爹我强的至少五十个……还不算那个带头喊口号的,那个斗士实力至少三阶。”泰伦老爹也是一脸发憷。 父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这会儿,使用风系魔法扫大街的那对施法者师徒已经完成任务了。 “嗯?新来的?”年长的施法者外表看去也就二十出头,实力约莫在一阶后期水准;出现在小镇的话会被人当成高手供奉起来的风系魔法师使用持续性风力推着手推车往城外的垃圾集中处理处走,路过城门时冲泰伦父子挥手示意。 “是,日安,施法者先生。”泰伦父子连忙站好,恭敬地还礼。实力方面泰伦老爹能爆揍这位一阶施法者,但对施法者保持礼貌是这个世界的共通礼仪。 “日安,两位。别站那儿了,快点把活儿干完。等会儿人多了扫起来麻烦。”风系魔法师微笑着点点头,向两位武者释放了善意。他的小徒弟只有十四、五岁,使用持续型魔法没他的老师轻松;但即使满头大汗,也没忘记了跟两位“新来的”的先生致以微笑——可别以为施法者都是狂妄之徒,心性不佳的人即使天赋再好,连魔法学徒都当不了。(反面教材:某伯爵。) 目送施法者师徒远去,泰伦父子再次面面相觑,叹息声更大了。 “扫地吧,臭小子。” “烦死了,老头子。” 一名精神的小伙儿神采奕奕地走在安普城的大街上,浓眉大眼的他下巴上刮得挺干净,身上穿着的常服外套了一件毛皮大衣,腰间佩戴着牛皮鞘的长刀,高帮皮靴擦得锃亮。 比起他的家乡艾尔索普镇,安普城实在是热闹太多。今日是周末,工厂区放半天假,大街上的人流更见织密。 菲妮克丝的大哥、老镇子的儿子,年过三十的维斯特被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保护得很好,相比同龄人的暮气,他看起来是如此地有活力。 安普城的城门已经很久没关上过,来往的人群也没有被拦下缴纳入城费。中心大道两侧,店铺门面之间见缝插针地摆着许多小摊,烧着蜂窝煤的炉子上或架着铁板、或放着铁锅,向行人售卖做法简便口味独特的小吃;或是摆着齐腰高的货架,售卖编织品、手工物件。 “最后一筐油条!一铜币两根啦!” “煎饼、烧饼、烙饼!咸菜免费,多三个铜币就夹一块肉!” “中粗号羊毛线处理,六个铜币半斤!” “腰带、棉袜、毛线帽、围巾……十铜币一件,一件只要十个铜币!” 维斯特闻到风中飘来了烤肉的香味,凝神左右看了看,发现一家挂着熟食店招牌的门面旁边摆了一排烤架,铁盆装着炭火,上面架着铁丝,一位包着头巾的女士站在烤架后方翻烤着鸡肉洒着香料,前方已经排起了长队。 熟食店的招牌维斯特很熟悉,艾尔索普镇里也有同样的门面店。只是这世界的烤肉并不怎么受欢迎,所以他还是头次看见有卖这个的——这是环境因素,这世界肉类的烹制方式除了炖煮就是烤,吃不起的人不会挑剔,而吃得起的人早就腻了。否则,就光哥那糟糕的手艺也不会炒个肉片就能技惊四座——可是这烤鸡肉真是香,洒上不知什么东西混合的香料,再刷上特殊的调料,说是香飘十里一点儿也不为过。总之,在吃上面不是特别爱好的维斯特,不知不觉就排到队伍里去了。 烤肉的女士年纪很轻,外表也颇为漂亮。但在美味的诱惑之下,行人们似乎忽视了那位女士的美貌。 排在前面的人买到烤肉后欢天喜地地离去,有迫不及待的当场就啃了起来,惹得排在后面的人愈加心急。 “别急哈,好好排队。今天新到的调味品,安德鲁研究所新出的玩意儿呢,大家可是赶上尝鲜了。”包着头巾的女士忙碌得满头大汗,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维斯特眼巴巴看着一人把烤得色香味俱全的肥厚鸡腿啃得肉香四溢,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听到那位烤肉的女士银铃般的声音,随意扫了她一眼,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客人中似乎有人认识这位挽着袖子一次性烤一整排鸡肉的女士,流着口水问她:“谢米尔女士,这是什么香料?抹上去后真香。” 谢米尔冲那位客人爽朗地大笑:“其实洒上孜然和辣椒盐,什么烤肉都会很香的啦,哈哈!安德鲁先生新弄出来的这东西不算是香料,是大豆里提取出来的豆油,刷上一层,味道就提升了一截。” “大豆油?!大豆也能变成油?”那位客人惊呆了。 “嘛……只是附属产品啦,据光大人说他吩咐安德鲁先生在弄一种叫做酱油的香料,但是不知为何先把豆油弄出来了。杰弗里先生,你试试味道,要是大家伙儿都能接受的话,你们食品公司也可以进一部分去售卖。”谢米尔把刚烤好的一大块鸡排递给这位客人。 杰弗里·尼克没客气,放下几枚铜币接过烤肉,吃了两口后眉毛都轻快起来:“味道确实很不一样了,女士。豆油做其他的食物会更好吃吧?” “我也是这么想,哈哈!所以你看,我给凯文看着烤肉摊,让他做几个菜给我尝尝呢。”谢米尔大笑。 队列中的维斯特眉头拧成了一团,瞪着烤肉的女士和与之相谈的那位男人直打量。这两人都是一身安普城里特别常见的蓝布工作服,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可这两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呢? 一条色香味美的鸡大腿只要六个铜币,就现在安普城市民的平均收入来说还算是消费得起。维斯特排到前面买到一块,让开位置吃了两口就忍不住全吞下去,连骨头都没吐几块。 “好啦,今天的份都卖完啦,明天可得赶早,大家散了吧!” 维斯特还想再来一块,就听见烤肉的那位女士大笑着挥手,让不死心的人群散去。 “我才刚来……太欺负人了,女士!”有位穿着淡蓝色工作服的纺织厂女工不忿地娇嗔。 “这可没办法,小玛丽。好吧,别噘嘴,明天的中餐食堂供应鸡腿,不过你得早点儿去排队,晚了可没有。” 正准备离开的维斯特脚下一踉跄差点没摔倒,猛地看向熟食店门口与女工说着话的谢米尔,脖子都整个哽住了——食堂!谢米尔!老天,食堂大总管谢米尔女士在大街上当街烤肉——!! 生在长期订阅安普城日报的镇长家,维斯特对城堡的上层人物并非两眼一抹黑;既然接受了那位与温蒂、南希、萨琳娜等了不起的女士齐名的谢米尔当街卖烤肉的现实,那么那位与食品公司有联系的杰弗里先生也不难猜了——海得赛第一家食品公司、与戈登·索尔男爵并列的那位杰弗里·尼克男爵!! 在雪梨尔女士事件中受了牵连的杰弗里·尼克被记了一次大过,好在他是位颇上进的人士,并没有就此消沉下去;反而是愈加能够放下身段、无限向城堡当下的政策靠拢。站在熟食店的门口向谢米尔询问了一下豆油的事儿,杰弗里告辞离去。这位去年还一身得体装扮出入上流社交场所、出行必然以马车代步的男爵在海得赛的局势翻天覆地之后似乎也融合得很好,解散了仆人、与妻妾友好离婚、代步的马车改装成了货车;而他自己,就这样与普通的工人一般一身蓝布工作服,靠自己的两条腿在街道上穿行,背影挺直,脚步沉稳。 维斯特呆滞地站在大街中心,目送顶着勋爵光环的杰弗里消失在人群中;又木然地把头转向熟食店,看向那位身上光环更加闪瞎人狗眼、却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的谢米尔女士。 刚入城就见到两位“大人物”,维斯特脑中不由得想起两个多月前遇到光·弗兰迪大人那天的场景;那还是大雪飘飞之时,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光大人站在艾尔索普镇狭小的街道上,亲切地冲他挥手…… “……呃?” 维斯特再次怔住,用力揉了下眼睛,瞪向前方的人流—— 披散着一头齐腰金发的俊美青年,一身简便宽松的蓝布工作服,腰带就只是毫无花哨的布带子,鞋子也是平凡无奇的翻帮皮靴,工作服外面披了一件齐膝的鸭绒大衣;除了没有漫天大雪、路上的行人也多了太多,光·弗兰迪大人冲他走过来的这一幕,宛如当日—— 维斯特直愣愣地站在大街上,脖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伸,一脸痴呆;但很快,他就发现到不太一样——行人中不断有人向这位“光·弗兰迪”大人行礼致意,但这位大人并没有露出那只见过一次就印象深刻的亲切微笑,而是一脸漠然;回礼也只是浅浅地点头,跟当日所接触的那位大人完全不同。 金发青年完全没有理会一脸痴呆地盯着自己的维斯特,径直走到了熟食店那儿,冲还没有收起来的烧烤摊子蹙了下眉,对谢米尔女士直接说道:“我来晚了吗?” 谢米尔也没有了之前的爽朗大方,满脸惊诧的她嘴巴张得能吞下自己的拳头,愣了一下神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伯、伯爵?您、您怎么来了?” 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脸上渐渐浮起不悦:“为什么我不能出来走走?不是说安德鲁弄出了新玩意儿吗?” “嗯,是的,用大豆榨出来的油……呃,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您送去的,伯爵。”谢米尔谄笑,面对西格,她毫不犹疑地就把节操丢掉了。 西格眼睛渐渐翻白,嘴角明显地下拉:“……不要笑得这么假,我会想把你的脸挡起来。” 南希纺织厂的女工、与玛丽小姐同名的小玛丽看到西格后以光速躲到了谢米尔身后,可惜谢米尔身材也没比她高多少,西格一眼就能看到这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斜眼扫了一下头都不敢抬的小玛丽,记忆力太好的伯爵大人眼睛眯了眯就想起来了:“唔,你是和玛丽同名的那个女工吧?被薇薇安的前夫骗到的那个傻丫头。” 小玛丽可没有玛丽小姐那种彪悍的抗打击能力,而当日她出事时亲口处置她的西格对她而言可是比梦魇还恐怖的存在;再加上伯爵大人实在不是个会说话的家伙……所以,西格话音一落,她瞬间就眼泪哗啦了。 “……伯爵,小玛丽已经受到教训了……我是说,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时候呢……”谢米尔不得不硬着头皮替小玛丽说话。 西格奇怪地看了看小玛丽,一脸疑惑地对上谢米尔的视线:“我已经惩罚过她了,不是吗?她哭什么?” “……”谢米尔迷瞪起死鱼眼。 ——思路不同如何做朋友啊伯爵! 从熟食店内堂走出来的凯文一见伯爵大人亲临,惊得寒毛都立起来了,仓皇地行礼:“日安、伯爵大人!” 西格微微点头算是回礼,能做到这样回应别人的问候,伯爵大人已经进步很多了。抽了抽鼻子,西格看向凯文端着的锅子:“什么味道?” 凯文端着锅子的手都在哆嗦:“回、回禀伯爵大人,是、是光大人新传授的剁椒鱼头。” 西格沉默了一会儿,嘴角上拉,标准式的皮笑肉不笑浮现:“……他昨天来你这儿过?” “呃……光大人来吃了一顿晚餐……因为食堂没东西了……”不知为何感受到一阵寒意的凯文战战兢兢地说。 ——光哥可是挺忙的,四下都有不安分的乡下贵族在动手脚,他实在不放心呆在城里等消息。 西格再次沉默,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连小玛丽都不敢再流泪了。 伯爵大人走到熟食店正中间提供给试吃的客人休息的位置上坐下,右腿往左腿上一搭,大爷似的微微抬头打量不知所措的凯文,手指在扶手上轻敲。 “我听说你的手艺不错,颇受赞誉;难得来一趟,就让我试试你做出来的食物是如何美味吧。” ——一片沉默。 谢米尔去拉桌子,凯文放下锅子,让店里躲到角落的员工帮忙去取餐具。小玛丽无所适从地站在一边,壮着胆子靠近谢米尔:“谢米尔女士,我、我可以走了吗?” 西格奇怪地看了过来:“你没听到有好吃的吗?为什么急着走?” 小玛丽再次泪流满面,谢米尔无语地扶额。 ——您开始变得亲切了是很好,可是,伯爵,您……有点自觉好吗? 诡异的气氛之下,凯文试验豆油的几道菜端上了桌子。谢米尔拉着小玛丽选择了离西格最远的位置坐下,凯文摆上餐具后愣了一下,半响后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又去取了一套餐具。 透明人丹尼尔:“……” 付友光进餐的时候在场的都是有几个算几个,大家一块儿坐下吃。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向光哥靠拢的西格,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讲究。用汤匙试吃了一下红艳艳的辣鱼汤,伯爵大人眉间舒展,看向凯文的目光说不出的缓和:“确实不错。” 凯文干笑,背后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明明同一张脸的光大人没少过来拼桌,怎么面对着伯爵就是这么地不习惯呢? 伯爵大人的进餐礼仪不错,一举一动优雅动人。但同桌的几位,怎么都没胃口…… 餐盘撤下,丹尼尔·贴身仆人·阴影行者递上餐巾,西格擦了下嘴,亲切地对凯文微微一笑:“我可以理解阿光对你的喜爱了,凯文,如果你是女性,我想我会需要你这样的妻子。” “噗——!!”端起漱口茶的谢米尔喷了可怜的小玛丽一脸。 “……”凯文笑得比哭还难看。 “南希的哥哥,艾德还没嫁过来?”转型亲民路线的伯爵大人关切地问。 “……”凯文真哭了。 “……我做了什么吗?”西格奇怪地看向谢米尔。 “……对您的关心,激动万分,感激涕零……”谢米尔扭曲着脸违心地说。 第159章 永不停歇之风(一) 土地厘清的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乡下地主们的反抗没能掀起多少浪花,反倒是给矿业公司输送了不少免费劳力。 海得赛上层吸血虫基本被扫荡一空的现在,农奴制度名存实亡。人们也不傻,主家都没控制力了还倒贴过去当奴隶,那岂不是蠢到没药救。城堡方面也大打马虎眼,自由民也罢,佃农也罢,农奴也罢,在厘清土地的同时将土地上的人口以户为单位登记在册,从档案记录上开始模糊阶级,不搞区别对待。 城堡方面为人们提供了三种选择,一是就近投入农场体系,二是在城堡给予的支援下自行耕种,三是整村联合,建立集体农庄。 集体农庄的灵感来自苏维埃农庄,但不知为何,这种穿越者起家的最佳打地基方式并不怎么被大众看好;人们普遍选择了自行耕种,少数人选择了投身农场做旱涝保收的员工。 这种选择倒是让农业部的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毕竟集体农庄是个新鲜玩意,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摸索;而且集体农庄有那么点儿吃大锅饭养懒汉的味道在,就出身基层的农业部而言,不大看得起这种方式。 厘清出来的土地大部分都不适合播种,且其中近半都算得上是荒地,那个贫瘠就别提了。由民政司、农业公司两方出人组建的农业部,在细致地勘察过土质后,划定大部分土地用于紫花苜蓿和大豆的种植,少部分还能靠施肥和深耕补救一下的用来种植粮食。 城堡方面提供的新式农具让新规划到耕地的农夫们比往年要较轻省一些完成了翻耕,虽然农业支教队的人很啰嗦,盯着他们把土层至少翻了二十厘米,但看在城堡提供的种子和农具上,暂时无人对此表示不满。但是翻耕出来的土地大部分被要求种植牧草和大豆,许多人就闹不明白了,一时间颇有微词。 这时候,城堡方面联合几家运输公司往乡间运送来了大袋大袋的混合农肥,一家一家地分发,在支教员们的指导下让农夫们往较为肥沃的田地里播散;而后,支教员们要求农夫们把这些分配到各家的田地再次翻耕。 一块地居然要翻耕两次!农夫们说不出的不满,勉强依照着支教大人们的吩咐去干;而且还不能像以前那边随便翻翻就算,田地里的泥块必须细细地耕开,不能有一点儿结块。总算按照支教员的要求把土地伺候好,运输公司又送来了混合农肥,要农夫们按照要求条施到再次翻耕的田地里…… 就是种个地而已,怎么这么多事!无数农夫心里咆哮着,无奈地任凭驱使。施肥完了,运输公司又来了,这次送来的是就近农场培育好的秧苗…… 春耕的农作物,付友光没舍得把稻米拿出去让这世界不合格的农夫们糟蹋。受农肥储备限制,没施肥的土地统一种植牧草和大豆,施肥过的土地种植麦子。再考虑到农夫们的菜蔬需要,皮实耐操的本土青菜被广泛地种植,其他各色菜蔬的种子秧苗也酌情给出去不少。同时,关于光·弗兰迪大人的“神术”教学也越传越广——城堡总不可能每年都提供农肥,教导农夫们自发储备农肥是十分必要的。至于“高技术含量”的磷肥之类,这个就得农夫们掏钱跟安宾化肥厂自行购买了。 农家肥的技术流出去,别的不说,随地大小便的人是再也看不见了;大道之上,也出现了大清早背着箩筐出来捡牲畜粪便的老人…… 春耕结束,城堡上下几乎都瘦了一圈——农业部的人哪里忙乎得过来?其他部门的人真是没少被抽调。就连本该回安普城参加授勋仪式的抗洪勇士们,都留在了巴蒂城那边协助农业支教队开展民间春耕指导工作。 四月中旬,雷恩工程队在抗洪抢险工作中表现出色的千人大队悄无声息地回了安普城。这会儿民间对他们的关注度还在持续升温中,就业管理处的工程队报名窗口被挤爆了不知多少次,被“人肉”出真身的勇士们家里更是没少被人去观光。 安娜等人是选在了后半夜偷偷溜进城的,等待多日的泰伦父子总算看到家人,三个猛汉子在市政厅大堂里抱头痛哭,彻夜加班的工作人员们纷纷被惊动。 “行了行了,你们想把这儿淹了吗?”留在玛奇城坐镇的雷恩队长也赶了回来,上来把安娜和泰伦父子拉开,照着安娜结实的胸大肌上重重地一巴掌,“你干得不错,连玛奇城那边都流传着你的名字。主队要扩招,你们女队也不能落下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儿开始挑新人。” 走廊楼梯口,刚走下来的付友光迷瞪着死鱼眼:“呃……这算性骚扰不?” 西格白了他一眼。 大堂另一侧,眼角下吊、常年一副松垮惫懒模样的席尔正使劲儿拉阿尔杰的脸颊:“你小子不错嘛,没到三十岁就进阶三阶?呵呵……” 被拉得五官变形、口水顺着嘴角淌的阿尔杰愁眉苦脸:“……再拉我脸皮要掉下来了,席尔大哥。” 席尔忽然松手,退后了一大步;阿尔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猛地一阵劲风袭来,一道巨力击打在他背部,把小伙子直接抽出去好几米。 雷恩队长举着大巴掌,笑得一脸狰狞:“这不是咱们兵团的天才斗士吗?阿尔杰,你倒是不声不响让人吃惊了哈?” 存在感薄弱、但到哪都能派上用场的博格副队长也冒了出来,往趴在地上抽搐的阿尔杰屁股上踩了一脚,做出一副假得不行的惊诧脸:“咦?天才斗士?在哪呢?哎呀,被我踩到了吗?” 走向大堂的付友光蛋疼地咧嘴:“……这些家伙是小学生吗……” 与光哥并肩而行的西格见怪不怪:“不到三十岁的三阶意味着阿尔杰有升到四阶的可能性,四阶与三阶可是天与地的区别。” 阿尔杰被老兵团的伙伴们你一拳我一脚的,虽然满脸委屈,但神情里的喜色确实是掩盖不住。付友光和西格走了过去,几人齐齐行礼,光哥还礼后冲阿尔杰赞许地一笑,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后生可畏啊,阿尔杰,你可真是好样的。”高阶职业强者等同于高级劳动力,可好使唤了。 阿尔杰嘿嘿傻笑,眼神略一漂移看到伯爵大人,忽然脸部一僵。 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也正冲着他亲切微笑,相比付友光偏快的语速,伯爵大人说话总是特别地慢条斯理:“你的成长让我很欣慰,阿尔杰。雷恩刚刚提出卸下城管大队总队长的职务并建议由你接任,接下来你也务必要好好干。” 阿尔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傻笑变成了干笑,额头上的冷汗渐渐冒出,求助的眼神不断地投向雷恩,诺诺地说:“属下……属下必然效死……” 雷恩队长也是一脸僵硬,惊悚地看向出人意料的伯爵大人;刚才那话要是光大人来说,大家都不会奇怪,可是由伯爵来说,那就分外地诡异了…… 西格蹙眉,声音冷了下来:“我要你效死做什么,你不愿意接任?” “是、不!不是……”阿尔杰满头大汗。 看不下去的付友光伸手抓住西格肩膀,带着人转身就走:“行了行了,阿尔杰的安排咱们会议上再说。你们先去休息吧,这都后半夜了,别玩太晚哈!” 光大人与伯爵走远,雷恩忍不住一把拎起阿尔杰:“你干了啥好事?伯爵咋阴阳怪气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队长!”阿尔杰憋屈。 “呃……我得考虑一下与你的友谊了,阿尔杰,咱们都知道伯爵是个多么喜欢迁怒的人呢。”席尔正色,说着还故意拉开与阿尔杰的距离。 “席尔大哥!”阿尔杰悲愤。 博格眼珠子乱转,提出了貌似合理的猜测:“难道伯爵另有担任城管总队长的属意人选?” “队长!你要救我!”阿尔杰大叫。 “呃……我去干部司撤回建议?”雷恩头疼地抓脑袋。 离开大堂的光哥松开西格,奇怪地问他:“你怎么欺负人小伙子呢?他让你看不顺眼?” 西格比他还惊诧:“……哈?”顿了顿又提高音调,“啊?!” “你看你把人吓的……”光哥责怪。 “我……!!”西格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脸都绿了。 当夜,伯爵大人一夜无眠。 痛定思痛的西格总算了解了自己给他人的印象不可扭转,之后,虽然他偶尔会穿上付友光的衣服出去转转,但不再徒劳地试图展现他的“亲切”了,可喜可贺。 雷恩队长这次回来,辞掉了除了工程队董事和人民军副军长之外的所有兼任,他已打定主意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工程队。城堡总规划的第一个五年计划里,修建整个海得赛通联的道路是最重要的任务,这点倒是跟付友光的设想不谋而合。 雷恩工程队这一期的扩招人数直逼四万人,女队也达到了三千人的规模——没想过这世界的女汉子这么多的光哥差点吓尿。此处还需一提的是,丹尼尔的那三个追求者:女行者简、娜塔莉和奥利维亚加入了女队,原因不明。 除了工程队,其他企业单位也经历了不同程度的扩招。在四月底的统计中,百万人口的海得赛,直接间接附属城堡体系的已近二十万,达到了相当恐怖的比例。 期间,海得赛基本法的推广和去年公布的种族平等政令也陆陆续续收到回报。禁止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的海得赛,开放的胸襟令周边领地的异族咂舌。已与海得赛关系亲密的雪狼族不提,已经成为海得赛“自己人”的地精和矮人先后召唤了数千名同胞前来投奔;萨琳娜所属的森林精灵部族之前来了几个族人考察了一段时日后,随着天气渐渐转暖,那个森林精灵部族的族长萌生了迁移海得赛的念头,并通过萨琳娜女士征询城堡方面是否接纳。 付友光对此自然是大为欢迎,有山有水有森林的海得赛,即使不伐木开荒,就现有的环境承载力担负起几百万人的生存绝无问题。 即使不考虑萨琳娜的存在,精灵族的靠拢也是付友光极度欢迎的。与封闭知识的人类不同,精灵族注重传承、珍爱书籍,大部分族人都拥有一定的知识量。精灵族中,最为接近自然、拥有德鲁伊血统的森林精灵更是最受其他种族喜爱的邻居。萨琳娜部族先来考察的几个族人里就有位德鲁伊,是位年逾千岁的老帅哥。付友光把黑龙锡德里安塞给萨琳娜、萨琳娜再塞给她这位老帅哥叔叔的时候,这位德鲁伊的脸色憋得绿中带紫…… 好吧,重视信誉的德鲁伊接下管教黑龙的任务后还是很尽心尽力的,至少现在的锡德里安不会总在降落时摧毁建筑物了。 萨琳娜暂时放下农业公司的工作,在人民军的协同下回老家去接自己的族人。同时,兽人王国那边与海得赛建交近两年的牛头人族也派来了使者,希望与海得赛的半神加深关系——他们的领地战争,快要看见曙光了。 跟尼斯山贼……不,尼斯民团打交道的时候,付友光也见过牛头人。这个种族的家伙基本都是大块头,但并不如现代世界的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凶恶——牛再怎么说也是草食类,且与森林精灵一样有德鲁伊血统的传承;相比起同类相残毫不手软的人类,牛头人族是个称得上中正平和的存在。 与牛头人使者见面的情形可用莫名其妙来形容,木讷寡言的牛头人使者至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进门的时候问候,离开的时候道别……隆重的外交被这个顶着牛角的大块头搞得跟得聋哑大会似的…… 面对这么个不提要求也不玩花样、连沟通都困难的牛头人使者,光哥和西格都有点无从下嘴。好在这位兄弟带来了兵团行者的信件,海得赛照旧给牛头人拨付支援款项、提供援助,再安排这位默不吭声的牛头人吃好喝好,也就完事了。 四月二十五日,西格·弗兰迪伯爵从监察部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慢慢地穿过走廊、地走下楼梯。他所经过之处,忙碌着的人们要么无视了他、要么冲他微微躬身算是致意,继续忙碌。靠到两边下跪等他通过什么的,太耽搁时间;而且西格也不是在乎表面功夫的人物,这家伙的自尊心高得几乎冲破天际,一般人压根侮辱不了。 温暖的春日余辉轻柔地笼罩着大地,走出市政厅的西格等了一会儿,骑上丹尼尔牵过来的角马,慢悠悠地走上街道。 半个月前的常例会议上通过了新的城市交通法案,所有的马车登记后上了牌照,大型马车的通行受到限制,并明确了在城里马车超速后的惩罚力度。职业强者使用的魔兽坐骑也统一做了规定,猛兽一类的坐骑禁止进入闹市区,飞行类异兽的飞行高度和速度也做了相关限定。总之,西格的私人马车按照现在的规定来看,每日街道通行高峰时期是不允许穿街过巷的,他的蝎尾狮也不准在几条主要街道上骑行…… 现在是工厂区下班的高峰期,无数蓝布工作服涌上街道,捏着几个铜币购买当天晚餐的加餐。食堂供给的晚餐没有中餐丰富,有了点儿闲钱的工人们优先考虑到的自然是自己的肚子。多亏了安德鲁录制下来的抗洪影像,春天来临后巴蒂城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迁移潮,反倒是不少异族涌入了海得赛,几座城市愈见人气。 穿过中心大道出了城门,西格一路向北,来到空旷的城郊。收回来的警卫部预备役在此训练,几千名棒小伙儿吆喝着口号,在教官的带领下练习着各种阵型、暗号、临时结阵、组队对抗、单人障碍越野等。训练结束后他们将被安排到各级部门,负责重要人员的贴身警卫。 越过警卫部预备役的训练场地,西格看到了他想找的人物:海得赛的最高庇佑光·弗兰迪大人,正在人民军吉祥物、最高长官席尔菲格斯的指导下进行斗气控制。 光哥独自站在空旷的场地中,全身彩光流溢;席尔站在百米之外,正冲他大声叫喊着:“不必全身都是,大人!斗气集中到腿部,膝盖和脚尖……发力时别动用肉体的力量,由斗气牵引……” 付友光长呼一口气,把体表的七彩斗气压抑到下半身。席尔顿时紧张起来,大声喝道:“不、别这样,放松点,大人,别看这边,别动……” 付友光下意识地往席尔这边看过来,腿部的肌肉被牵动;在席尔惊骇的叫声中,他的身体犹如不受控制的炮弹那样弹起,唰地一声对准席尔发射,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西格面无表情,丹尼尔嘴角微抽。 只听“轰”地一声,席尔身前两米处砸出了一个大坑,付友光半截身子插在土里,尘土飞扬…… 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场地中数处可疑的凹坑,西格·弗兰迪伯爵无语扶额。 “……一星期的训练成果……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人肉炮弹?” 西格跳下角马走过去,付友光也挣扎着把自己拔了出来,呸呸地吐着泥沙。席尔一脸愁苦,丧气地说:“这样恐怕不行,大人,斗气的控制力至少得达到三阶斗士的水准,才有可能使用斗气与地面的反冲力浮空。您现在……起点是高了点儿,可是最基本的斗气训练,我看估计得从见习级开始。” 付友光满脸懊恼:“太精妙细微的操作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练习,席尔,就不能有更简单粗暴的方法?” “恕我冒昧,大人,斗气已经是最容易操纵的能力……行者系的杀气需要几乎跟魔法师同等的感知,游侠更不必说,没十年的射击练习根本就拿不准手感。战士系倒是简单,但以自身躯体为能量容器的战士,对天赋的是有特殊要求的……”席尔稍微解释了一下力量体系,咂巴下嘴,犹犹豫豫地说,“其实如果使用操纵精神力的方式操纵斗气,那是最好不过。也不需要太难,能够控制精神力场影响物质世界、理解物质与精神的本质区别、构造属于自己的精神力规则……” “停,你一提这个我就头疼。”付友光抱头,“还要描述元素分子形态、复制元素分子公式、组建元素结构……然后,我就能像魔法学徒那样施放一个小火球,是吧?得了老兄,你看我现在像是有那种精力做这个吗?” “……也不是没有取巧的办法。”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付友光和席尔都是一愣,齐刷刷看向走过来的西格,光哥拍着衣服站起来:“谁在说话?” “……我。”丹尼尔迈前一步,稍稍落后于西格。 “诶?”光哥张大嘴,“你……不是哑巴啊?” “……”丹尼尔双目无神。 “他当然不是。哦,对了,你没留意我这方面的记忆。”西格耸肩。 “战斗是最能培养战斗本能的方式。力量的操控、搏杀的手法……实际地参与进战斗之中,对你来说比无目地的训练来得有效。”丹尼尔的声音嘶哑,发音也有点别扭,“就像你之前对抗巨龙……那种发力方式,只靠他人指导的话,你是不可能学会的。” 话音未落,站在西格侧后方的丹尼尔已经只剩下残像。付友光正瞪大了眼睛想说点什么,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地抬起胳膊,挡在西格身前。 一声刺耳的撕拉声,一道凌厉的杀气从后方袭来,砍在付友光抬起的手臂上。丹尼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付友光身后,以袖中的匕首攻向西格;锐利的刀刃划破付友光胳膊上的袖子,与半神的肉体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迸射出几点火星。 “老兄?”付友光茫然地回头,丹尼尔的身形再次消失。他忽然有点恼火,不知是为了丹尼尔的不讲道理,还是他对西格出手—— 反应过来的席尔抱住西格猛地向后大退,转过半身的付友光猛然扬起右手,一层半透明的斗气覆盖其上。这斗气不同于那种酷炫的七彩,而是轻薄如纱;付友光举起的右手猛地下压,空无一物的空间之中忽然一阵动荡,奇诡的阴影骤现;半神阁下往下压的手掌给人以绝大的威势,仿若一面无法逃脱的苍穹;而伴随着下压的无形能量,阴影行者也无法藏住身形,被他从空间之中硬抓出来,按到了地表上。 “呃?”习惯性地使用擒拿手法把丹尼尔逮住按在地上,付友光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手重了,将手松开,“搞啥啊老兄,你要跟我过招?” 被压制得有点狼狈的丹尼尔默默地爬起来,无神的双眼看了眼一脸漠然的西格,收回袖子里的匕首,后退了半步。 “……他的意思是你的脑子没有灵活到能从别人的描述里学会你理解不了的东西……”西格悠然地开口,推开席尔的手臂走过来,“或许,让戴维斯把你从高空中往下丢几次能让你更快学会以自身能力飞行?” 付友光一脸蛋疼:“别闹,我是学飞的雏鹰吗?咱本能里没那玩意儿……不对,丹尼尔怎么忽然肯开口说话了?” 西格无所谓地耸肩:“他对你很有好感,愿意来道个别呗。” “哈?”付友光惊诧地看向阴影行者。 丹尼尔犹豫了一下,自己开口:“……我得离开了。” 第160章 永不停歇之风(二) “有事儿?”付友光问。 “嗯。”丹尼尔简洁地回答。 付友光狐疑地看向西格,伯爵大人正百无聊赖地打量周围。 “好吧。”付友光只能点点头,再加上一句,“早去早回。” 丹尼尔有些惊诧,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你不会不打算回来了吧?老兄,你看这货,没你的话谁来盯着他?”付友光也是一脸诧异,指了下西格。 伯爵大人横了付友光一眼,看向丹尼尔:“想回来的话,随时回来。” 丹尼尔默不作声,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 “要不要让戴维斯跟你走一趟?”付友光又问。 丹尼尔低下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半响后才轻声说道:“不用。”顿了顿,补了一句,“谢谢。” “咱们有什么好客气的,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点,该带的东西带上。事儿办完了没事就回来,对了,有什么亲戚朋友的,也一块带来咱海得赛。”付友光走上前拍拍丹尼尔肩膀,“回头咱们自己家里安定了,我也想去别的地方走走转转。难得来这个世界一趟……” 付友光絮絮叨叨的跟拉着丹尼尔说了半天的话,他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事儿,最早跟戴维斯坦白的时候就没瞒过丹尼尔,这话说起来也就用不着遮遮掩掩。旁边的席尔倒是被吓到了,传说光·弗兰迪大人来自更高位面——原来是真的啊?! “有完没完?你当丹尼尔是没出过门的小孩子吗?”西格先不耐烦了。 “嘿,这不是关心嘛,自家兄弟出远门还能不啰嗦几句?”付友光嘟哝。 “我……我会回来的。”丹尼尔轻声说道,深深看了付友光一眼,再看向西格,躬身行礼,“请多顾惜自身,切勿以身涉险,伯爵。” 西格微微一愣,他与丹尼尔纯粹只是雇佣关系,沉默寡言的阴影行者并未对他表示过真正的忠诚,而他也不是相信所谓“忠诚”的人;丹尼尔忽然间表露出对他的牵挂,西格自己反而觉得不自在了。 “你去吧。”西格甩了甩手,想了想,极力憋出了一句,“……早去,早回。” 与西格的契约已经解除,这些年来的佣金西格也已经换成紫色金币卡给他了。临去前特意来向付友光道别的丹尼尔再次冲付友光和西格躬身,转身,身影消失。 瘦小的背影再现时,已是数十米之外;落日余晖中丹尼尔的背影骤现骤消,转眼间已不见影踪。 “话说,老兄这是去哪呢?”付友光总算想起问这事儿了。 “那种事不要问我。”西格高冷。 “……你也不知道?”付友光戳破高冷假象。 “我只在意投靠我的人是否有利用价值,不在意其目的。”西格继续高冷。 “得了,直说你也不知道不就完了?”付友光迷瞪着死鱼眼。 “呃……应该是赫尔墨菲王国那桩公案吧……”背景板的席尔不得不出声。 “嗯?”付友光和西格同时看向席尔。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拥有称号的人都是被各大公会、协会承认实力的人,丹尼尔的出身也不算是秘密……”亚历山大的席尔硬着头皮解释。 其貌不扬、丢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丹尼尔,数分钟后已经出了安普城城郊,出现在通往奥丁顿领地的大道上。 看似身无长物、打扮也普通得像个常见冒险者的他,上了大道后没再使用阴影步,而是走向海因农场。 安德鲁研究所中,下午才入睡的安德鲁这会儿才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闯入的丹尼尔,打着哈欠指向后门:“你要的地行蜘蛛在马房里……耐力十足,爬山涉水毫无阻碍。但你可得记住了,地行蜘蛛攻击性太强,睡着的时候别骑,要换乘的话先把它宰了,这东西转化成魔兽很快的。” 丹尼尔点点头,数出几枚金币递给安德鲁。安德鲁喜笑颜开地接过,揣自己兜里。施法者的风度什么的,别拿这玩意儿强求这位炼金术师。 丹尼尔牵出造型有点儿渗人的地行蜘蛛,安德鲁追在后面问道:“你是要去见‘末日审判’吧?” 丹尼尔点头。安德鲁出身炼金房,自身也是有名气的高阶炼金术师。以他的信息渠道,想探知自己的目的并不难。 安德鲁搓着手:“那是位睿智的施法者,也是本大陆有名的独行侠。我听说他手上有一头满月战狼,其自身实力更是早就进入了四阶……说实话,四阶的施法者我只见过咱们协会里的俩老头子。要是你跟末日审判有交情,劝他来海得赛游历一趟怎么样?” “……”丹尼尔默默注视着安德鲁。 安德鲁挤眉弄眼:“别这样看着我,老兄,我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是说,他那种四阶的黑魔法师已经能够涉足无尽深渊了,像我这种充满求知欲的好学之人,对无尽深渊感兴趣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儿,是吧?” 丹尼尔二话不说,翻身骑上地行蜘蛛。 “嗨,我说,别走啊……你知道多少人想见末日审判见不到吗?既然你能见到为什么要浪费这种好机会呢?丹尼尔,等等……” 安普城外,警卫部预备役的训练告一段落,未来警卫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教官的带领下慢慢回城。 西格骑在角马上,付友光给他拉着马缰;并肩而行的席尔,正在像两位大人解说一件高阶武者间并不算是秘密的秘闻。 “……这一任的赫尔墨菲国王,年轻时竞争王储之位使用过不太厚道的手段。贪婪归附贵族领土上宝石矿脉的他,以‘亡灵法师攻击领地’为掩饰,清洗了那块领地。” “若只是上层贵族间的战争,对其他的人也没什么影响。但那位领地贵族是个挺照顾领民的不错的家伙,领地里的平民每家都有参与宝石矿脉的开采与分红。这种照顾让他领地里的平民都很富裕,可也成了他领地上人民的催命符。” “……一个小镇,二十多座村庄。十几万人口,无一幸存。” 席尔的语声里带着唏嘘,付友光听得眼睛都红了。 “后来呢?” 天色渐渐黑暗,大道上,骑在地形蜘蛛背上的丹尼尔正以手指摩挲着尾指上细细的金属指环。 这是空间戒指,是丹尼尔从未使用过的高端装备。他提出离开意向,西格没怎么犹豫就给他结算了佣金,顺手丢了个空间戒指给他。 西格对依附者的慷慨他已经见惯了,但仍旧为这样的手笔略感吃惊。 至于光·弗兰迪…… 丹尼尔死板的面部肌肉微微松懈,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独行多年的阴影行者,已经忘记了上一次有人叮嘱他“早去早回”是什么时候。 “那只是个小领地,连城市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工会、协会的人牵涉其中。这位赫尔墨菲王谨慎地没有动到各大势力的蛋糕,被拉出来当借口的也只是隐藏在暗中、被教廷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黑魔法师……” “……种族战争中人类王国里最大的赢家是教廷,赫尔墨菲王明面上站到教廷这边,黑魔法师们也不能做什么……” “但丹尼尔没有死,据说他当时恰好去城市里参加职业考核……当他带着成功成为行者的喜悦回到家乡时,镇子已是一片白地;他甚至不敢告诉别人,他是那个镇上的居民……” 坐在自己房间里,付友光闭着眼睛,眉头紧蹙,脸色十分不好看。 西格如同往日一般慢慢地品着酒,斜了付友光一眼,说道:“……不要打搅丹尼尔的复仇,阿光。他有他的尊严,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不是怜悯,西格,我没那么自大。”付友光轻声叹息,睁开眼睛,“好吧,我道歉,我自大了。我在责怪丹尼尔没有向我求助。” 西格嗤笑:“得了吧,你以为拥有称号的人会是那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无能之辈?” 把玩着酒杯,西格把目光投向窗外熙熙攘攘、灯火辉煌的市民广场。随着迁移而来的异族渐渐增多,夜市也愈加热闹了。 “……丹尼尔或许不够聪明,但绝不是莽撞之徒。他甘心情愿做我这种大贵族的狗、赚取复仇的资金……既然他是如此努力,别人有什么理由高高在上地向他施加他并不需要的怜悯?” 付友光古怪地看了西格一眼:“呃……你是在讽刺自己的大贵族身份?” “呵呵……你看我是那种会哀怨自怜身世的人?弗兰迪家的出身让我拥有许多人永远也得不到的资源,利用着这些资源的我有资格抱怨吗?”西格冷笑,“做人如果不能看清楚自己的立足之本,岂不是比只懂得依附他人生存的无能之辈还可笑?” 付友光眼神微妙:“……以你对泽维尔·索迪亚王子的记恨程度……我一直以为你不满意你的出身。” “亲戚之间,有点儿小摩擦很正常。”西格淡然。 “……那已经超出了摩擦范围吧,少年时代他对你下过多少次死手了?” “能理解,他的心胸和我差不多狭隘。同类相斥。” “……原来你竟是如此豁达之人,英雄,请收下我的膝盖。” “滚蛋。” 付友光走到窗前双手抱胸思索了一会儿,又看向西格:“这问题有点儿讨打,不过我还是得问问。采访一下,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请问你以大贵族之身反对贵族阶级是什么感受?” 西格面无表情地直视付友光。 付友光纯洁地看着西格。 咕噜噜灌下半杯酒,伯爵大人习惯性地随手把酒杯一丢。这次,没有那个神鬼莫测的身影冒出来接住酒杯了。 “我赞同你带过来的理念,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恒的,也不可能有某种制度能够千秋万代。以圣贤、神祗之名制定某种游戏规则,要求后人一成不变地把这种游戏规则传承下去,其初始确实能够造福几代人,但最终的后果是遗害万年。” 西格从沙发上站起来,款款踱步到付友光身侧,与他并肩,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 “……事物是向前推进的,也是必然向上发展的。这个世界的文明维持了六千年……也止步不前了六千年。” “……必须……要改变了。” 付友光伸出胳膊揽住了西格的肩头,脸上的笑意情不自禁。 “果然是反社会份子,点赞。” 西格额头冒出青筋:“……” 付友光另一只手指向夜空下的煌煌灯火,比划了一个圆锥形:“这世界的社会结构,底层的基座太大、顶尖的位置太小。所谓的最稳固的金字塔,其实是最不健康的社会形态。我那个世界的有识之士早就看清楚了这种金字塔的本质,除了腐朽和沙化,绝无生路。健康的社会、健康的国家形态,应该是极富和赤贫都占少数,中产、小康才是社会最广大人群的构成部分。” “以这个世界的财富构成来说,咱们的海得赛至少要有七成以上的人民家有余粮、一年有四套新衣,这才算是从温饱线上爬起来。” “至少要到了这个程度,咱们才有资格摆明车马脱离索迪亚帝国、自立建国。” 西格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高筑墙、广积粮……” “缓称王。”付友光接话,满脸热忱,意气风发,“这可是咱那世界老祖宗留下来的造反训导。” 西格斜视,微笑转成讥笑:“我是活不了那么久的,以普通人类寿命的极限来看,哪怕是用延长寿命的药物,我也活不了两百年。你自你那个世界借鉴过来的国家规则或许在我有生之年里能看到富饶强盛的海得赛,但能够活很久的你……必然也能够看到你制度下的人民反抗你建立的游戏规则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也同样接受他们的造反思想?” 付友光耸耸肩,理直气壮:“又不是建立起国家就完事了,你以为是童话小说,一句王子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就完结?国家的制度必然也要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前进、改变、斧正自身;若国家的制度落后于时代,被人民摒弃,那么灭亡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反过来说,如果国家的制度能够始终走在时代的前沿,积极主动地自我进化、自我修正,引导着人民始终朝向阳光明媚的前方;那么能吃饱能穿暖、人生有追求、安全有保证的人民,又何苦不惜性命地站出来反对呢?” “就像你说的,人要看清楚自己的立足之本。若是国家和人民走到了对立面,那再来一次破而后立又如何?抱着这样的危机感,统治阶级才会知道重视民生、将自己的立足之本视为首要。能够做到这一步,又何必怕人民与自己唱反调?” 西格静静地听完,眼睛里的光彩亮得快要滴出水来。将视线转向人流如织的夜市,伯爵大人说话仍旧一如往常的气人:“别说大话。即使是你理想中的国家……我想做的话,也有的是办法无事生非、挑动民怨,让你重视的‘人民’忘记你的恩惠,对你无度索取、挑战你的底线……即使如此,你也能笑着接受?” 付友光摸摸下巴:“这个嘛,咱就要祭出毛老爷子的法宝了:发动人民群众,把你挑动的那一小撮反动份子淹没在人们战争的汪洋大海里……人心不足的家伙啥时代都不缺,关键是煞笔到了这个程度的家伙,能成事儿的实在不多。” 丹尼尔离去好几日后,人们才注意到伯爵大人身边少了一个人。这事儿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但也没闹得很大。毕竟是伯爵大人的私事,有胆子去多嘴的人实在不多。 转眼间已进入了五月,萨琳娜出身的精灵森林部族迁移到了海得赛,付友光去见了一下这千把号随便拉出来一个就美貌值惊人的帅男靓女,在安普城西北面划出一块半山地半平原地带让这个森林精灵部族聚居。同时,吩咐雷恩工程队拨出人力,修建出精灵聚居地与安普城直通的宽阔大道,逐步加深精灵一族与人类城市的交流。 按照付友光的本意,自然是想把这些教师预备役留在城里。无奈森林精灵偏好接近自然的安静居住地,这也实在不能强求。恰好今年要组建的新家具厂提上议程,付友光索性让这些森林精灵参与进来——选择伐木方面这些森林精灵可以给出不破坏森林面积的指导,而制作精美的木制家具,手工艺向来是一绝的森林精灵也完全能靠这个为族人提供经济来源。 同一时期,丹尼尔也横跨大陆、走出了索迪亚王国的边境线,靠近了仇人所在的赫尔墨菲王国。 现任赫尔墨菲王是位杀伐果决之辈,上去就把自己的兄弟们杀了个干干净净,顺手把侄子们也做掉、侄女们收养到膝下,作为政治联姻的资本培养。嫁给泽维尔·索迪亚王子的赫尔墨菲公主倒是他的亲生女儿,不过待遇也没比自己的堂姐们高多少——说她与泽维尔·索迪亚王子的婚姻是爱情的结合,那真是连政治嗅觉为零的光哥都不会认同。 这位赫尔墨菲王的盟友不可谓不多,不过敌人也不见得少。丹尼尔没有贸然地进入赫尔墨菲王国国土,而是转向了另一个国家;又经过了数日的跋涉后,来到一片未被人类涉足的领地。 地行蜘蛛体型扩大了一辈,丹尼尔到了地点后,先宰杀了这头危险的坐骑,才慢慢地靠近他的目的地——深藏在茂密的古树林中、神的时代遗留下来的魔导师法师塔遗迹。 似乎曾是某个上古战场遗迹的这片古树林,几人合抱粗的大树随处可见,遮天蔽日的枝叶结成坚实的屏障,彻底地挡住了所有的阳光。选在日头当空的中午进入古树林的丹尼尔,走进去没多久,可视范围已经降到了身周三米内。 摸索着在古树林中走了一日一夜,丹尼尔总算找到了塌陷大半的古老法师塔遗迹。他没有莽撞地靠近,而是站在法师塔边缘等待了一会儿。风把他的气味扩散出去,没过多久,一头体型庞大得犹如小型房屋、全身银白色长毛、一口能把瘦小的阴影行者吞下的巨型战狼从天而降。 这头满月战狼漂亮得不像话,高阶武者看见了只怕十人中九个要动心。但丹尼尔并不会露出觊觎之态,反而是微微地像这头巨狼躬身。 满月战狼抽了抽鼻子,硕大的脑袋靠近丹尼尔,口中吐出了人言:“是你,丹尼尔。你比上次我所见时气色好多了。” “……” 满月战狼咧开血盆大口,似乎是笑了一下:“不想跟我说话吗?好吧,我知道你惜字如金,跟我来。” 满月战狼尾巴一甩,走进法师塔废墟之中。只剩下下半截的残破法师塔只有几间底层的屋子得以留存,以巨型石块建造的古朴房间内,丹尼尔见到了自己所要找的人。 这是一位看不出年纪的施法者,黑发黑瞳似乎来源于高地人的血脉,但稍显柔和的面部线条显然不似高地人特有的深邃五官。 房间里点着液态灯、巨大的书柜占了主体、剩下的只有简陋的床、沙发、笨重的长桌、和款式老旧的壁炉。此间的主人坐在铺了软垫的高背椅上,幽深的目光看向来访者,披散到腰间的黑发与纯黑的法袍让这位施法者雪一般莹白的肌肤显得更加诡异,视线冰冷如刀。 “……你比我想象中的来得早,阴影行者。” 美貌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极限、艳丽近妖的黑魔法师,低沉的嗓音绵软中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让人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发酥。 丹尼尔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位称号“末日审判”的黑魔法师恐怖之处。 “……唯恐让您久等,安格斯先生。” 第161章 永不停歇之风(三) “无所谓久不久等。南大陆气候不错,我还打算呆上几十年。”高背椅上的高阶黑魔法师双手交握,轻放在腹前。其神态、举止,充满了高阶狩猎者的从容,面对阴影行者,犹如面对毫无威胁的猫,“‘正义’是有代价的,丹尼尔,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丹尼尔默不作声,上前半步将三张紫色金币卡放下。 面对这样数目庞大的金额,高阶黑魔法师眉头都没动一下。 丹尼尔左手微抬,右手接近尾指上的空间戒指。 这位貌似妖孽的高阶黑魔法师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动容,颇有些惊诧地看向丹尼尔。 蹲在房门外,只有脑袋能伸进来的满月战狼适时地开了口:“嗨,看看我们看到了什么?丹尼尔身上居然有空间戒指?伙计,你这几年发了大财?” “……”丹尼尔默默取出二指粗的精致炼金瓶,轻轻放在桌面上。 坐着没动的高阶黑魔法师,脚下忽然冒出一条纯黑的藤蔓,卷起精致的炼金瓶,递到主人眼前。 打量了一下炼金瓶身上的封印符文,高阶黑魔法师冲丹尼尔投去疑问的眼神。 “……没有添加施法材料的神之血原血。”丹尼尔不去看安格斯的脸,此间的主人并不喜欢别人不礼貌的直视,“我想,您不会喜欢拙劣的施法者提炼过的神血。” 远方,身处海得赛的戴维斯喷嚏连连。 四阶黑魔法师,安格斯·末日审判眼睛微眯:“……我记得你去了索迪亚帝国。阴影行者。”索迪亚王族跟教廷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海得赛有一位新晋的半神,光·弗兰迪阁下。是我所服务贵族的……双生子。”不是精灵王,也不是教皇。 “哦?新晋的半神?”安格斯的唇角拉起一抹冷笑,这位末日审判的笑容……与西格·弗兰迪伯爵的微笑一般渗人,“我孤陋寡闻了吗?” 索迪亚与教廷不睦,如果索迪亚出现了能作为底牌使用的半神,怎么可能不大肆张扬? 微微降低的气压没让丹尼尔感觉急促,伯爵大人的实力与这位末日审判天差地别,但就气势而言,并不比这位四阶大法师差多少,丹尼尔已经习惯了。 “海得赛已有自立之心。” 聪明人不需要太多废话,知晓索迪亚王族打不动这张底牌的安格斯立即明白这位半神的信息为何遮遮掩掩。 “……你的诚意我确实地感受到了,阴影行者。那么……你渴望怎样的复仇方式?” 安格斯·末日审判站起身,身形硕长的他看起来似乎要比弗兰迪家的双生子高一些,纯黑色长袍下的身躯也不似外表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 丹尼尔的眼睛里依然没什么神采,哪怕他现在的心中已是热血沸腾。 “屠灭我家乡的雇佣军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我对找他们麻烦没有兴趣。我想要亲手取下格里菲茨·赫尔墨菲的头,还请您……协助我完成心愿。” 五月十日,海得赛领地内的安普城,锣鼓冲天。 “来了,车队来了!” 人们欢呼着奔走在大街上,向游行车队出现的街区汇集。同样的盛会已经办过了两次,人们也慢慢熟悉了这套“劳动模范表彰大会”的程序。 照样是请了歌舞团随队演奏、照样是全副武装的职业强者们守卫、保护。礼炮不断地冲上天空,散落下纷纷扬扬的礼花;欢快喜庆的奏乐声中,装饰华美的车队缓缓地推进,前行。 今年的劳动模范评选中,雷恩工程队的抗洪勇士们入选了不少。第一辆花车上,就站了女队队长安娜、队员莉迪亚等人。 “安娜!安娜!” 女队队长那魁梧的身板、纯爷们的相貌、与之不匹配的名字和性别,在民间已是一种常被提及的谈资。出乎意料地,这位雷恩队长的亲传弟子人气相当高,连同样入选的兵团斗士阿尔杰都比不上。 安娜满面红光,不住冲人群招手。偶尔抓起一把糖果洒下,引得跟车的小孩子们嬉闹地争抢。与车队同步前行的职业强者们维持着秩序,当有孩童在抢糖果时跌倒,立即就有强而有力的手臂伸出来,将摔倒的孩童拎出人群避免踩踏。 细微但贴心的举止深深地打动着人们的心,除了花车上那些倍受美誉的劳动模范们,这些城堡所属的职业强者也收获了不少鲜花与掌声。 人民军士官、连长亚当全身披挂、英气逼人,领着士兵大踏步走在车队前方。去年和前年领衔保护游行车队的都是雷恩队长,今年,换成了他。 这个保护的“名额”来得也老不容易了,他的同伴、同为人民军士官的安那杜尔就没轮上。出身只是街头乞儿的亚当,几年之前,哪儿想得到自己也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像这样荣耀地被人们仰视? 三年前,领主大人踏出城堡的那一刻,许多人的生命历程都被改变;亚当,也是其中之一。 车队在城里转了一圈,最终到达市政厅前的市民广场。喷泉周围已经搭起了高大的长台,铺着红布的椅子排在台上。车队到达后,食堂的零售马车吸引走大量人流,被围观了几小时的新晋劳动模范们得以顺利穿过人群,走上奖台。 劳动模范的表彰大会有过两次经验,今年的流程严格了许多。第一界和第二届的劳动模范担任了给后辈颁奖、佩戴勋章的职责,担当总司仪的是同样出身第一届劳动模范的建筑公司董事马特·约翰、屠宰场的董事吉姆两人。 出身硕果仅存的约翰子爵家的马特·约翰,建筑公司的员工人数在城堡体系能排上前三。这位前纨绔子弟现在可是安普城少女们的标准大众情人,有意结成姻亲的人家几乎踏破老约翰家的大门。同样出身贵族家庭的吉姆舍弃了亚尔弗列德这个姓氏,跟他同在城堡体系里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威利·亚尔弗列德也没再联系;这位出身治安队的前治安队员,现在体型愈发健壮,有向老队长雷恩发展的趋势。 这两人都是预定要进入人民学院接受进修的,与食品公司董事戈登·索尔男爵那个很成气候的儿子奥斯顿·索尔一样,是未来的海得赛政治新星。“成分”不怎么好的他们,并未因自己的出身而受到限制;付友光跟西格都是完全的实用主义者,打倒剥削阶级不表示一刀切,能拉拢能收用的人才,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前萨马尔村的领主、赫伯特·马克思男爵参与了这次大会的义工活动,负责搭建奖台、清扫场地、维持现场秩序等等工作。台上的马特·约翰对着扩音器念表彰稿时,穿着背心马裤的赫伯特与他的家族骑士们总算偷到点空儿,溜到食堂零售马车的后方寻摸吃的。 “这边,赫伯特。”监督零售现场的谢米尔站在放货的马车上冲他们招手,胳膊里挽着个大篮子,“只有几个面饼了,你们先凑合一下……前面在卖的那些我可不敢动,瞧这人流,肯定不够。” “已经足够了,女士,感谢你还记得我们。”赫伯特接过篮子递给饿坏了的家族骑士们,随手从里面摸出个面饼,放到嘴里就咬。外壳烤得焦黄的烧饼里面包着肉末、咸菜、萝卜干,表皮上还洒了几粒芝麻,别提多美味了。 “你们天天到处帮忙也不是个事儿吧?想好去哪个部门了没?妮娜等着你们去报名呢。”谢米尔笑嘻嘻地,自己也掏了个烧饼出来啃着。有什么大活动食堂这块都忒忙,她也没顾上吃午餐。 “感谢关心,女士,你们的关怀真让我们无所适从。”赫伯特微笑,目前来说,他还没能丢掉贵族那套打交道之前必须先恭维的习惯,“我和我兄弟们想先到每个部门都去看看、去实际地参与一下,才能确定我们适合干点什么。光阁下与伯爵大人对我如此厚待,我实在担心坏了大人们的事儿。” “行吧,其实妮娜希望你们去城管队……哦,当然,那之前先得进工程队。我个人的话,倒是觉得只要是光大人分配的任务,干什么都有前途。咱们那个管厕所的,现在可受追捧了。”生性爽朗的谢米尔大笑着说道,她可是雷恩队长的亲妹妹,在付友光的放纵之下愈加大大咧咧,什么话都敢说。 赫伯特呛了一下,他知道谢米尔说的是卫生部的马克——教导农夫们学习堆肥、了解农肥的重要性之后,民间自发地组织起来修建厕所、收集粪便。大道上再也看不见脏兮兮的污物,但同样地,古天朝民间发生过的争夺牛马粪冲突在海得赛也开始重演。在巴蒂城和艾尔索普镇都设立了分部的卫生部越来越被重视,马克的重要性也水涨船高;虽然瞧着不错……但是吧,吃东西的时候,咱能不说倒胃口的话吗? 带着领民、佃农投奔城堡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虽然看似失去了领地和领民,但同时,也在城堡上下获得了统一的好口碑。这种无形的政治资本是无价之宝,至少,上层的女士们对待他的态度就比对待其他人亲和了许多。谢米尔与赫伯特随意寒暄着,几口吃完烧饼又回了售卖前线去战斗。这一会的功夫马特·约翰的表彰稿也念完了,新晋劳动模范们齐刷刷地站到台前接受掌声;市政厅那边,付友光也在警卫部预备役的拱卫下往奖台这边挤来。 半神光·弗兰迪阁下的信徒,已经达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城堡体系里的就不说了,受城堡恩惠、学习耕种、并已经收获了一茬亩产过千青菜的农夫们,对于这位带来光明的半神可是信奉有加。再加上城堡方面大方地把制作咸菜、酸菜、辣青菜等方式公开地进行推广、并向产量过剩无力消耗的地区回购农作物;提供的方便与庇佑,岂是这个世界那些放弃治疗的统治阶级能比? 在这样过高的声望下,付友光有好一阵子没敢随便出门,西格也没再穿他的衣服去街上乱晃。实在是没走几步就被包围着一通感谢、致意、甚至把他当成神明一脸虔诚地祷告,精神正常的都受不了。 “光大人!光大人!” 被预备役警卫们拱卫着的付友光离市民广场还有好段距离呢,那欢呼声就把几个歌舞团的奏乐都盖下去了。若非人群里不少都是城堡体系的员工、习惯了保持一定的纪律性,光哥一登场,踩踏事件就得发生。 百多号优中选优的预备役警卫们下了死力气分开人群往前推进,速度仍旧是慢得犹如蜗牛爬。人们不敢疯狂的挤过去近距离瞻仰下半神大人的尊荣,那么大人靠近以后多看几眼总可以吧?据说光大人带着光明降生、出生时连天使都从云层中露头,他本人更是圣洁得犹如不可直视的太阳——多看他几眼或许会被神明注意?能摸他一把是不是能沾点儿神圣之气? 市政厅大楼里,悠闲地端着酒杯站在窗前欣赏一广场人头的伯爵大人满脸惬意,悠然地瞥了玛丽小姐一眼:“看见了没?你还想跟阿光下去凑热闹?真是太天真了,女人。” 玛丽小姐一脑门的汗,简直不忍心去看人群漩涡中只能看见头顶的光·弗兰迪,心虚地移开眼睛:“……呃,第一茬青菜刚收获,民间对光大人过度崇拜……是可以理解的吧……就是我,在咱们农场第一次收获的时候都恨不得偷几根大人的头发做护身符呢。” 西格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满脸看变态的鄙视神情:“……原来你是这种人。” “呃?等等,伯爵,什么我是哪种人……您可千万别误会了!我才不是变态呢,您的眼神怎么像在看蟑螂?!” 第162章 永不停歇之风(四) 市政厅二楼小会议室,常例会议正在举行。 赫巴德钢铁公司的老董事赫巴德搓着手,有些紧张地看着并列坐在首位的两位大人;不安的矮人不时向旁边的同族投去疑问的视线,这气氛……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付友光看了一眼矮人上交的提案后脸色就阴沉下来,伯爵大人倒是颇有兴致地翻看着这份规规矩矩、经过大量计算和调查统计后才交上来的文件。 光哥倒不是故意在摆脸色,他自己就来自多民族的国家,到了这个世界也没道理吃饱了撑的搞什么种族歧视;忐忑的矮人也不是他不悦的目标,这家伙明显是被人怂恿来打头炮当出头鸟的,冲他发火没意义。 捏了捏眉心,付友光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含个人情绪:“赫巴德,这份提案是矮人们的意愿吗?” 赫巴德小心翼翼地说:“嗯……是的,光大人。矮人拥有优良的酿酒工艺,我们希望这一点儿小小的才能能够得到发挥……” 赫巴德尽力做出了解释,但付友光的脸色并未因此缓和;与会的其他人也是闷不吭声,像是两大排泥塑。 “酿酒属于非民生必需品,税率高达五成。发展酿酒业,确实能给海得赛带来不错的税收——”西格凉凉地开了口,引得众人惊诧地将视线投向了他;这种常例会议他很少参加,参加了也是做背景板居多,这会儿居然发言了? “……不过呢,赫巴德,或许你忘记了,但我真遗憾建议你提出这份提案的人没有提醒你——城堡两年前发布过限制酿酒令,这项禁令三年后才到解除时间。现在海得赛许可酿造的只有果酒,其他的酒类统一从别处进口。”西格扬起文件丢回赫巴德身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作为战略物资的粮食,除了满足民生需求还要建立大型储备仓、作为战略物资储存。城堡是不可能同意粮食产值未过剩的情况下就开放酿酒许可的,赫巴德。” 赫巴德和他的同族满脸震惊,张口结舌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今年发生过什么事儿你不会忘记了吧?雪灾、水灾、春耕播种延迟、秋收也必然减产……在这种局势下,建议你提出这项提案的人到底跟你们矮人有多大的仇恨?”西格轻轻抬手,“亲切”地点出他希望矮人注意到的重点。 “……”赫巴德粗树皮般的老脸涨得通红,嘴巴附近的胡子被自己喷出来的粗气一下下地吹拂,“请恕吾等无知,尊敬的大人,尊敬的伯爵。” 付友光拉拉西格的手,出面安抚一下羞臊得几乎无地自容的矮人:“我很高兴你们能把海得赛的税收放在心上、关心城堡的经济成长。但这种事儿总得慢慢来,赫巴德。当我们生产出来的粮食供应全海得赛还有富裕时,酿酒许可是必然向民间开放的,毕竟酒类的税率确实客观。”但现在想也别想,粮食方面城堡一步都不会退让,有这种念头的趁早收手。 来时意气风发的赫巴德怏怏地坐下,旁边,等待多时的地精卡罗斯站了起来。 卡罗斯是市政厅社会司的职员,同时兼任着地精人类联合、城堡下属公营单位玻璃厂的厂长。商政兼担的卡罗斯别说地精自己人了,其他种族都有不少羡慕嫉妒恨的;也是地精一族习惯了被压制,否则真担心这小家伙会不会被压力压迫出心理疾病什么的。 卡罗斯提到的是玻璃器皿的对外销售,安德鲁研究所建立后是办了不少实事的,别的不说,烧制大师培养出来不少。玻璃厂出产的玻璃制品纯净透明、没有气泡,成本更是比本世界同类产业的低得多——炼金术太发达的这世界,人们太过度依赖炼金术师,以至于其他的知识体系没有冒头的机会。付友光可不管这个,当初逮着安德鲁实验水泥配方时顺手把玻璃给烧出来了——他知道玻璃成分是啥就行,炼金术师的手段有的是办法重现。 不需要炼金制品调配、只靠普通的地精、人类就能烧出来的玻璃,与瓷器一起以很快的速度风靡整个海得赛,安德鲁名下这些产业也成了城堡的纳税大户。与矮人想把自己都不够吃的粮食拿来酿酒不同,地精卡罗斯想到的是是否能用玻璃制品、瓷器等与别的领地交易,换购粮食进来。 不提卡罗斯的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个矮人就用手把脸捂上了,付友光听到这话却是没高兴起来,而是看了西格一眼。 “……恐怕不行。”西格只得开口,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或许会激怒付友光的提案,“海得赛今年的收成有可能不如预估,其他领地只能更甚。两年之内,或许没有哪个领地肯将粮食拿出来交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换一种交易方式——比如说,以玻璃制品和瓷器换购人口……” 付友光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西格。 “当然,绝不能以奴隶交易的方式进行。相信我,秋天来临之前与咱们相邻的奥丁顿领地与奇摩尔曼王国都必然出现流民;在这之前,派出小股商队与奥丁顿领地、奇摩尔曼王国的边境城市建立商道,小量地进行贸易拉上关系。流民潮开始时,让那些边境城市睁一眼闭一眼,把这些流民带来海得赛就行。” 西格没有把话点得很明白,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今年的天灾,受害的并不只是平民。贵族们在秋收之前会尽量容忍那些平民,但当收割的季节来临时也绝不会手软——今年秋季的农税、年底的年税,贵族们势必会提高税率以弥补之前天灾时的损失,流民、难民的出现,已是必然之局。 付友光沉默了一会儿,心底只能叹息;他目前能顾好海得赛就不错了,实在没法子把手伸得太长:“卡罗斯,这事儿你和薇薇安女士、妮娜女士商讨一下,拿出具体的方案。监察部全程关注跟进此事,务必要注意施行的力度。” 变相的人性交易不比奴隶交易好听多少,可那些流民若是不理会,哪怕是身强体壮之人也活不过三年,更何况其中的妇孺老弱。 西格嘴唇紧抿,恼火地捏自己手指——他就知道一开口这麻烦的事儿就要落自己头上,怎么就管不住这嘴呢? 卡罗斯坐下,还不太习惯这种会议模式的森林精灵族大长老霍格站了起来。这位老帅哥面皮有些发红,似乎是拿不准自己应该以什么态度来发言,扭扭捏捏地说:“……我想说一下家具厂的事儿……” 老帅哥霍格是迁移而来的这个森林精灵部族里的德鲁伊,他本人同时也是黑龙锡德里安的飞行导师。新成立的两家家具厂都由精灵们执掌,伐木出厂销售送货皆其自理,城堡方面尽可能地提供建议和协助。 霍格说的事儿与矮人的赫巴德钢铁公司有些关系,付友光以前提过将无用的木沫压制成板再次利用的设想,而精灵族这个十分讲究环保的种族在这一个多月的选择性伐木里也确实地将多余的树枝、树皮、木工活儿中的边角料留存起来了;现在霍格提出,希望能有把这些边角料利用起来的机器…… 压制三合板只是当初付友光随口跟安德鲁提过,也不知道这些精灵是怎么知道的。这种机器制造起来可比农机、纺织机等这世界就有的玩意儿麻烦得多,付友光也只是听说过那玩意儿,都没亲眼见过。霍格提出了这事儿,赫巴德只能表态要与安德鲁研究所商讨一下可能性,不敢打包票。 再来,就是负责办公厅和干部司的莉莉丝、萝丝向森林精灵们提出请饱学的精灵族担任人民学院教师一职;吃城堡喝城堡还住着城堡方面援建房屋的森林精灵们这次没好意思拒绝,羞答答地应下了。 付友光没怎么跟参与会议的几名精灵帅哥说话,他这人吧,其实也是有点儿小心眼的……森林精灵的男性压根就不是传说中那种美貌的娘娘腔,反而全是些阳光系的大帅哥;流线型的肌肉、不过于坚硬也不过于柔软的面部五官,除了那对耳朵有点扎眼,其他部分无一不符合光哥的审美。帅哥付友光也见不过不少了,阴柔型的、大叔型的、肌肉壮汉型的、花美男型的,在光哥眼里也就是纯欣赏;这种跟他原先的类型冲突的,他就视为公敌了…… 付友光那点小小的羡慕嫉妒恨落在西格眼里,则就成了舒坦……当初接待这批精灵时光哥盯着人家猛瞧,西格差点爆发来着…… 关于几个外族的事件讨论外,这批外族居民们退出了会议室。这可还没结束,接下来,就是市政厅内部的事务了。 外族们退走后,萨琳娜、谢米尔、博格、修、莱安·巴特利特等人才踩着点儿跑进来。谁手上都一堆事儿,没工夫参加不相干的会议。 照样是先谈正事儿,担负起市警司司长职位的莱安·巴特利特胆儿特别肥,提出希望西格·弗兰迪伯爵去给市警们上辅导课。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当即冷场;包括光哥在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位脑洞突破天际的前治安官。 前治安官、现市警司司长莱安·巴特利特男爵显然是做好了足够心理准备才来的,这家伙不畏强权(啥鬼)、迎难而上,真挚地、恳切地注视着伯爵大人,态度热切得跟求婚似的:“监察长大人目光如炬、洞察入微,任何阴谋诡计在您眼中都无处遁形。市警司面对的是内部的工作,需要的是如同监察长大人您这种看破一切虚妄、将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罪犯毫不留情地抓出的能力……” 被赞美的西格·弗兰迪伯爵面无表情。 “不是真正上手内部事务的人不会知道这面的水多深,看似老实可靠的人对自己人下的狠手往往连战场之上征伐的大将都比不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市警司面对的就是摧毁一切隐藏在内部敌人的工作。尊敬的伯爵,睿智的监察长大人,请求您将您敏锐的观察力教导给市警们,让他们能更好地担负起城堡的信任。” 付友光眼皮直抽,他简直怀疑声情并茂的莱安·巴特利特下一秒钟就要掏出玫瑰和戒指来。 西格斜瞥一眼一脸蛋疼的付友光,心情意外地好;伯爵大人大发善心地冲莱安点点头,嘴角拉起一抹冷笑:“你能有这种决心,值得嘉奖,男爵。让那些小崽子们把脖子洗干净……我会认真地、仔细地指导他们的。” 莱安·巴特利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后顿时泪流满面,鬼知道他是感动的还是吓的…… 再来,发言的是新上任的妇保会主席博格……雷恩队长卸了妇保会的职,这担子只能落在他头上了。万年备胎博格副队,点蜡。 《婚姻法》中要求女性年满22周岁才算是法定结婚年龄,与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少年发生超友谊关系的,只要有人提出控告,别管当事人是否自愿,另一方都得去矿区当三年苦力。几个月下来,民间对这两点的反对声渐渐增大,已经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 这世界没太古板的贞洁观念,十几岁结婚的比比皆是,小萝卜头带着更小的萝卜头,不是姐妹而是母女的事儿多不胜数。对此付友光十分看不惯,身体都没发育完全、世界观也还未形成,就忙着生育后代,这不是开玩笑吗? 强制规定女性法定结婚年龄必须满22周围,这算是付友光的个人私心。他希望更多的年轻女性走出家门工作,而不是早早地就被家庭束缚;关在大门里面做家务带孩子,对于这么多的年轻女性劳动力来说简直就是犯罪啊有木有! 博格队长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在付友光发火之前,西格已经冷笑着出声了:“民间?民间的反对声最大?博格……你是否当我不存在呢?” 博格一个激灵,小脸唰地就白了,视线游移。 西格将身子靠到椅背上,双手轻握,慢条斯理地开口:“城堡的政令向来都是从内而外推广的,民间不按照规定做,最多也就是生出来的孩子得不到福利、按户分配救济时少一人的份量……体制内人员的话,违反婚姻法规定、无视妇女保护法,面临的就有可能是丢掉工作扫地出门。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最反对这两条规定的声音……来自民间?” 第163章 永不停歇之风(五) 博格面色发苦,压力大是真的,他自己呢,也有那么点小私心……这位老兄游历情场,泡上了炼金房一位貌美的女炼金术师。但不太巧的是,这位女炼金术师只有二十岁,想结婚还得等两年。于是接到下面反馈上来的报告,他精神一振,这就过来提出提案了。 西格不留情面地点出,他还真没法儿辩白。愁眉苦脸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好说话的光大人,可这次光大人完全就没有站他这边的意思。 “婚姻法是经过几个月的会议讨论才敲定下来的,没有因为某些人的反对就更改的道理。或许你们觉得女性早几年晚几年结婚压根不值得较真,但你来告诉我,博格,海得赛全领地有多少年轻女性?咱们城堡又有多少年轻女性工作在岗位上?你真心觉得这些女性大可不必出来工作、回家去带孩子就行?” 付友光眯着眼睛,不善地瞪着博格。 西格冷笑依旧,手肘撑在扶手上,托起下巴:“或许重点不在于女性工作不工作,而是在于城堡现有统治阶级……迫不及待地想用家中的女儿与同僚接成姻亲、巩固关系网,连等家中的女儿长到足岁都不愿意了,是吧?” 博格后脖颈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勉强地强撑出笑容:“这个……大家更多地亲近一下……不好吗?” “呵呵……”冰冷的笑声让博格再次一个激灵,西格另一只手轻敲桌面,“当然好……官员之间、企业龙头之间……以家中的子女互接姻亲,紧密团结成牢不可破的关系网,互为倚仗,牢牢地将权力紧握在这一批家庭之中。几十年之后,新的世家大族也就慢慢地出现了;阶级固化,底下的人再也不要妄想突破这些紧密相连的世家关系网混出头……这确实很好,是吗,博格?” 在座的人包括付友光在内都是一脸震惊,初次参加这种规格会议的新任城管大队总队长修更是惊呆了,伯爵大人的脑子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 “现有官员的调任由萝丝一手掌握,考察评级由莉莉丝全面负责,中间还有我这个监察部虎视眈眈;企业董事们头上,则是妮娜、薇薇安这两座大山压着……”西格玩味地欣赏着博格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管理出现失误,记过、降职,毫不留情。再加上城堡方面阿光一点儿也没有透露过给谁封爵、让谁荫蔽子孙的意愿……好不容易爬到高位的家伙,得到身份地位的同时,恐惧失去权力的不安如影随形,忍不住想要拉帮结派、巩固自身地位……糟糕的是,婚姻法强制性要求体制内人员一夫一妻,子女不能随便生;还限制了儿女结亲的年纪,让子女不够年龄的人越来越焦虑……” “这时候,你这位新嫩的妇保会主席上任。相比油盐不进的雷恩,负责城堡与协会、工会、商队协调交涉的你可好说话得多。我该祝贺你人缘不错吗?博格,雷恩在任的时候可没人敢找上他,而你一来,老实地闭嘴的家伙们都忙不迭地出声了呢。” 博格汗如雨下,狼狈地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肚子里已是十分窝火;这会儿博格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当成马前卒驱使了,若非场地不对,他非得暴跳如雷不可。 莉莉丝面无表情,暗地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些事儿吧,咱们的未来隐藏BOSS门儿清,早就在头疼了;性格颇有些火爆的司法官妮娜女士则是凶狠地眯起了眼睛,手指不耐地在佩刀的刀柄上弹动。 从来眼里只有光·弗兰迪大人的修,已经是满脸崇拜地看着伯爵大人了。 “这事儿没商量余地,婚姻法的条例或许以后会有补充的条例解释,但绝不会轻易更改。博格,你可是接任雷恩队长妇保会大旗的人,给我硬气点儿,怎么能听风就是雨?”付友光一拍桌子,博格队长羞愧地低下头。 西格坐直身子,笑眯眯地看向博格:“稍后把提出反对提案的人名单送到监察部。玛丽最近有点闲,给她找点儿事情做。” 正在监察部办公室整理文档的玛丽小姐忽然一阵恶寒,奇怪地左顾右盼。 博格黯然退场,接下来发言的是新任城管队总队长的修。这个小伙子脑袋灵光,也颇有那么点较真的劲头,很得妮娜女士的喜爱;又因亚当、安那杜尔等优秀份子被人民军要走,妮娜对这位人才看得很紧,抵死不松口放人。 “城管队的巡逻移交给兄弟单位的市警司了,现在城管队也有空挡能抽时间出来训练。经过上一轮的抽调,现在咱们城管队只有两百来号人,人力有点儿吃紧。秋收后新兵营再次征兵时,我希望城管队也能跟兄弟单位的市警司一样,从选剩的新兵里补充人力……” 原先城管队是从工程队选人,去年的新兵营倒是开创了个模式:不拘哪个单位,有心走武力一途的人都可报名新兵营,训练完成后由人民军、市警司、警卫部挑选。 若城管队继续保持旧有模式只从工程队选人,那就很有可能在人才上落于其它单位……毕竟新兵营就把有天赋的人都挑走了,再去捡漏,从性质上来说负责大案重案的城管队人力上可就要渐渐日暮了。修这家伙对城管队感情颇深,可不能眼看着城管队沦落下去。 对于这种积极进取、勇于改变旧有模式跟上潮流的思想,付友光自然是大力支持。去年的新兵营模式颇受看好,不能进入工程队的人也有了出头的机会——新兵营的募兵说是面向全海得赛,实际上能有保卫家乡思想觉悟的人仍旧还是得从城堡体系下属单位里挑;这其中,工程队尤其占了大头。 得到满意答复的修满面红光地离去,这会儿,会议桌上坐着的就只有女士们了。萝丝犹豫再三,悄悄看了萨琳娜几眼,期期艾艾的站起来,把几份文件递到两位大人身前。 付友光和西格翻开了一眼,两人脸色都有点古怪,看看萨琳娜,又看看挺不自在的萝丝。 这会儿场上也没“外人”了,萝丝说话也不用太顾忌,满脸的无奈:“农业部部长一职没落到萨琳娜头上,似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是我拦了萨琳娜的路……总之,我脸上已经贴上了跟萨琳娜不睦的标签了,这些举报文件一天也没少过,恨不得我马上就把萨琳娜从农业公司总董事的位置上拉下来。” “噗!哈哈哈哈……”妮娜女士没憋住,当场抱着肚子大笑;沉稳的莉莉丝也端起茶杯挡住了嘴,肩膀可疑地抖动。 精灵族美女萨琳娜一脸的没蛋也疼,斜视萝丝:“……我还很奇怪为什么昨天你主动请我吃水饺……亲爱的,这算是在安抚吗?” “……那些水饺可是我亲手包的呢。”萝丝赶紧给自己增加筹码。 “……里面至少一半没煮熟……”萨琳娜嘴角直抽。 “哈哈哈!哈哈哈!”妮娜猛拍桌子。 “妮娜,小心别打翻了杯子。”薇薇安胆战心惊地看着妮娜身前轻微弹跳的水杯。 “呃……提议让艾米丽担任农业部长的人是我吧?”付友光抓抓脸颊。这会儿也不用太正式了。 艾米丽就是与猫女凯瑟琳一块儿投诚城堡的银牌植物猎人,那位外表可爱的女矮人。在农场改革中,这位女矮人出力不可谓不大,其重要性也远非一般元老可比。与偶尔闹闹小脾气的萨琳娜不同,女矮人性格颇为谨慎,很听得进劝解,做事儿总喜欢听取不同人的意见三思而后行;虽然决断力有所欠缺,但担任农业部部长一职完全能胜任。 萨琳娜的性格如果能稍微沉稳一些,农业部也不会拖这么久才成立。这上面付友光早就跟她通过气,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从政那块料,安心地经营自家的农业公司,在农业部里担任副职。 “我也知道我挡了很多人的晋升之路,呐,农业公司这块蛋糕可太大了,都觉得我没胃口吃下去。”萨琳娜这会儿就开始闹小性子了,噘着嘴发脾气。 “不是这么说,亲爱的,站得高的人哪儿能不经历寒风呢。在座的有人没被举报过的吗?”薇薇安伸手拍拍萨琳娜,给她顺毛。 “莉莉丝夫人可没被举报过吧?”萨琳娜很不服气。 无故中枪的莉莉丝连忙摆手:“没你想的那么好,萨琳娜。你问问大人吧,我中的暗箭也不少。” “这是真的,萨琳娜,还有人拿了希克斯家与弗兰迪家不合的问题说事儿,攻击莉莉丝的流言就没少过。”付友光参与进去,一脸轻松,就当是松懈一下顺便逗萨琳娜玩。 “呐,萨琳娜,你觉得农业公司董事老被人攻击很不爽的话,跟我换换?”妮娜大笑着,一起调侃女精灵。 “别、别,那事儿我做不来。”萨琳娜连忙摆手。 轻松地说笑几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萨琳娜近期被攻击的举报文件增加,原因不过是她的部族被迁移到海得赛来了——那些家伙们以己度人,以为萨琳娜将滥用职权、在农业公司内部插满自己的族人、挤走“外人”,于是更加见不惯这位“窃据要职”的女精灵。 西格默默看着亲密的女士们,心里一阵感叹。虽然付友光很是重视这些女人们的才能,他却是一直都不太当回事——但现在看来,无疑付友光这步棋走得很对。男性的野心总是会随着地位的上升而无限地膨胀,相比之下,女性倒是很容易满足。如果按照他的做法、这会儿担任着各种要职坐在这里的是他提拔上来的有能力的男性,那么,在建国之前,或许他需要头疼的就是下属们的各种明争暗斗、争权夺利了。 私心谁都有,但相比他人,眼界开阔的女性那点儿小小的私心根本就微不足道。 不过,女性高级官员也并未无懈可击——她们的弱点不外乎家人、孩子,还有男人。看来,对于这些女士们的感情方面监察部也得上点儿心了。 不提西格萌生了某种诡异的想法,这边,谈笑过后正事继续开始。新一轮官员的提拔举荐考核、玛奇城与巴蒂城的民事政治管理班子组建,哪一件拿出来都是麻烦事。 会议持续了三个多钟头,付友光看讨论得差不多准备散会时,沉默许久的西格站了起来。 “我有话要说,大家先耽搁几分钟。”西格说着,从身后的茶几上拿了一个文件夹过来,打开,抽出文件递给女士们,最后一份丢给付友光,“这事儿只在内部做个通告,对外切忌保密。史蒂文·西蒙的任务完成了,六月之前他就可以回来——” 付友光疑惑地打开文件,这事儿西格之前压根就没跟他提过。才看了两行字,付友光的瞳孔就猛地收缩,狠狠瞪向西格。 机智的伯爵大人站在薇薇安与莉莉丝之间,离付友光很远,一脸平静地继续说道:“圣地十二天空骑士之首,布莱尔·肖恩于三日前伤势过重去世,圣地新势力也随之倾塌。教皇冕下震怒,踏出神殿向两位教父追责……新一轮的圣地战争开始了,我预计,五年内,教廷势力会大幅度地收缩……” “布莱尔·肖恩……伤势过重?”付友光站了起来,脸色不太好看。 西格很光棍,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对,是我的手脚。当然,表面上看是某位教父下的手。” 付友光额头冒出青筋:“你……当初的计划不是支持肖恩的吗?!” 西格耸肩,满脸的不以为然:“别傻了,肖恩真的上位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那家伙是个虔诚的教廷信徒,对于我们这种冒头的教廷反对势力来说,只要他稍微察觉到海得赛的一切是多么地违背教廷教义,哪怕这儿不是教廷的主要教区,那家伙都会毫不犹豫地动兵。” “……那你这家伙也忒胆大了啊!天空骑士说下手就下手,你就不怕你这黑手给人逮着了?!”付友光吼。 那位四阶天空骑士实力不可小觑,更别提另外还有十一位天空骑士、两位教父、一位付友光永远也不想亲面的教皇—— 西格蹙眉:“所以我们不是潜伏了这么久、供奉了这么多资金,才找到合适的动手时机吗?” “那你至少给我通个气啊!”付友光气。 西格满脸不耐烦:“这不就给你通气了吗?” “……”付友光把拳头捏的咯咯直响,恨不能把这家伙逮过来先揍一顿屁股;自己可是有什么动静都先给他交代个底儿掉,这货却是压根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西格老神在在地站在薇薇安与莉莉丝之间,颇有些自得地双手抱胸;他就知道付友光这白痴知道这事儿一定会暴跳如雷,而他一开始懒得知会、到最后也不好把这么大的冒险之举透露出来;现在他用膝盖想都知道付友光恨不能先把他按住揍一顿再追究还有没有其他事儿瞒着他,可这会儿这里坐着这么多女人呢。 嘴巴都气歪的付友光扫了一遍脸色各异的女士们,也才反应过来西格这家伙今天为何这么热心地参加常例会议——这家伙就是看准了自己即使是在气头上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女人面前动粗啊!! 第164章 永不停歇之风(六) 当夜伯爵大人屁股有没有吃亏,谁也不知道。反正,第二天伯爵好半天的功夫都坐不太稳。 延期很久才开学的人民学院,森林精灵教师们上任后总算可以正式开学。当然,包括伯爵与光大人在内,城堡内高级官员几乎都要轮流过去上课,给这些未来的政治新秀们填充知识量。 一下子担负起好几个任务,西格·弗兰迪忙碌了起来,再也不能安稳地坐在办公室里享受小酒,很是烦躁。伯爵大人烦躁了,光大人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大的麻烦没惹,小招小式的经常弄得付友光哭笑不得。 五月下半月,安普城里举办了几桩婚礼。一是宾利先生与布伦达小姐,这对情侣小跑三年,总算修成正果。二是谢米尔与莱安·巴特利特男爵……鬼知道莱安是怎么追求到谢米尔的,连谢米尔的亲哥哥雷恩队长知道后都惊得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好半天回不过神。 谢米尔与西格离过婚,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之前也是有妻有妾。离婚热潮中,莱安与他的妻妾们友好地离婚,付出了大量赡养费,只留了几个孩子在身边。硬要说的话,他们也算相称,但付友光总觉得老不是味道——谢米尔才二十出头,莱安都小四十了好不? 不管怎么说,这一对的婚礼城堡方面很是重视。毕竟这代表了一个信号:这些女人们能出头,不仅仅是因为她们是伯爵的女人,而是因为她们自身拥有才能。婚礼当日,伯爵大人与光大人正装出席,担任司仪的是从海因农场安德鲁研究所硬跑过来参加的高阶炼金术师安德鲁。婚礼花车从市政厅出发,慢悠悠驶进内城区巴特利特男爵的家中,沿途鼓乐喧天,很是热闹。 再来,就是倍受瞩目的熟食店董事凯文与雪狼族的下任族长、南希的哥哥艾德的婚事。经过一个多月的深思熟虑,放不下凯文的艾德终于肯为爱情献身、丢下男子汉的颜面,“下嫁”到海得赛。这事儿付友光老感觉诡异了,表面上与西格正装参加婚礼,可那笑脸怎么都不自然…… 西格倒是反常地热心,以“海得赛与雪狼族的友谊纽带”为招牌,把这桩有点儿诡异的婚姻搞得十分之高大上,还让人在报纸上以此作为海得赛风气开阔、婚姻自由的典型案例来宣传…… 当然,这只是表象。私下,付友光可没忘记抓着西格问问这事儿—— “……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在酿什么坏水?” 会议间隙,西格与付友光出了会议室跑一趟食堂去用晚了三个小时的午餐。冷清清的食堂里,付友光左右一看没啥人,逮住机会就把疑问说出来了。 西格白了他一眼:“上次我告诉你布莱尔·肖恩的事件后,‘给我说实话’这句话你至少使用了三百次。” “因为你这家伙实在是很不老实。”付友光理直气壮。 “我对你可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坦诚。”西格冷哼。 “哦?包括往我吃的面条里倒了半瓶醋、煎饼里裹了半斤盐、然而一脸无辜地在我面前晃?”付友光眯眼。 “动不动就暴躁,可不符合你半神的形象。”伯爵大人毫无压力地再次拉偏话题。 “……你以为我喜欢没事儿就上火?这是好玩儿呢?”付友光还没脾气。 西格稍微观察了一下四周,伯爵大人……某方面来说也是很纤细的:“因为你实在不具备情人应有的品质。绅士风度我不强求,可你对我动过几次粗了?这是家庭暴力。” “噗——!!”付友光一大口鸡蛋汤喷了出去,一张脸转眼间从额头红到脖子根,“咳、咳!你、你……喂!说的什么呢?!” 反正四下无人,西格的脸皮也能厚起来,调笑着用眼角鄙视光哥:“你要否认?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想始乱终弃?” “……”付友光双手捂脸,“哥,咱不拿这个说事成不?你要老实点交代了,我也不爱拍你屁股啊,咱又没暴力倾向……” 丹尼尔离去后,西格私下里的举止可说是日益嚣张;轻轻俯身靠近付友光,贴近光哥的耳边,伯爵大人的嗓音低沉轻柔,带着某种莫名的蛊惑:“……第一次是我诱惑、逼迫你没错……但若你强烈反抗,我也根本拿你没办法。说吧,你……其实并不抗拒我的亲近,对吧?” 付友光一巴掌糊西格脸上把他按回去,整个人已经红成西红柿了:“说的什么话呢,没羞没臊……大庭广众的,注意影响!” 西格用力把光哥手抓开,他也有点儿动真火了:“少废话,老实地承认你也对我有意向会死吗?你这白痴!” “不是……嗨,你还在意这个?”光哥招架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在意?”西格咬牙,“你认为我应该默默地奉献、不强求回应?我可没有那种白痴品格。” “我这不是……哎呀,我这不是……”光哥手足无措,声音越说越小,“我这不是没说啥嘛……” 西格松手坐回去,直视付友光,气势仍旧咄咄逼人:“那好,说声喜欢我来听听?” “……你今天又没吃药?”付友光眼角一跳,满脸蛋疼。 西格眯起眼睛,危险地冷笑:“叫我一声亲爱的?” “够了啊你……”付友光简直是蛋疼欲裂了。 伯爵大人猛然起身,抄起餐盘…… 面对狼狈不堪的食堂,大总管谢米尔额头上青筋暴出,面无表情地看着正默默参与打扫工作的付友光,语气冷冻如寒冬:“……三令五申严禁浪费食物的可是您呢,尊敬的大人。” 付友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叹气:“我就是想问问西格为啥对凯文和艾德的事情那么上心,谁知道那家伙忽然抽疯。” “……”谢米尔嘴角微妙地抽搐了几下,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了:“……呃,您……您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付友光无辜地看着谢米尔。 谢米尔扶额,偷偷左右看一眼确定没有他人,这才鼓起勇气,附到光大人身侧以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您……少往熟食店跑几趟,对小凯文来说比较好……” ——如果你对凯文表现太热切,又没有艾德挡枪眼的话,伯爵可是早就下手先把凯文“娶”走了呢! 付友光呆滞了半天,谢米尔已经火烧屁股地逃走了。比起西格那家伙吃的莫名其妙的飞醋,回过神来的光哥更在意的是敏锐的谢米尔居然看穿了他跟西格的……那啥,脸蛋瞬间红成煮熟的虾子。 “……不要做人了……”某方面意外地“纯情”、或者说“保守”的光哥,对着食堂墙角蹲了半天…… 不管怎么说,五月总算是过去了。付友光终究拉不下羞耻之心给西格个“交代”,以至于西格对他的“小惩大诫”一直没有消停的意向,纯属活该。 也真亏伯爵大人行动力300%,否则就付友光这脾气,那是再写几百章这俩也不能修成正果,真是给某吃货省了不少事儿。 史蒂文·西蒙是踩着五月的尾巴回来的,毕竟圣地那边还有很多首尾得他亲自收场,万不能让圣地的战火蔓延到海得赛这边来。功成身退的神圣骑士本着贼不走空的做人原则(啥鬼!),回来的时候硬是带上了不少人…… 监察部的办公室里,史蒂文·西蒙先是恭敬地向特地来迎接他的光大人和西格伯爵行礼,拉着伯爵的手背亲吻并热泪盈眶地倾述这些时日以来的牵挂和思念;再来试图拉付友光的手时,付友光一个后跳蹦出去三米多,没让这货得逞。 西格没空计较光哥的小题大做,他的眼睛就一直停在史蒂文·西蒙带回来的人员名单上没下来。数秒之前还态度随意的伯爵大人这会儿眉头微蹙,视线也冷了下来,凉飕飕地直往史蒂文身上扫。 “……炼金房的天才炼金术师学徒、紫荆花商队的管事、‘夜鹰’佣兵团……这些人确实对海得赛有用。不过,西蒙,奇摩尔曼王国的王室访问队伍,两位公主是怎么回事?” 没能向光大人行吻手礼的史蒂文·西蒙精神有些失落,西格提出疑问后赶紧收拾心情过来行礼:“这批炼金术师学徒在圣地遭受了不公的待遇,其中一人天资尤为出众;安德鲁先生并未收徒,我想,在他手上这批学徒能给我们的研究所增加不少助力。紫荆花商队贯通南大陆,若要开设属于海得赛的商道,可以考虑与他们合作。‘夜鹰’佣兵团的教官名列十大战术大师之七,本大陆难得的军事人才。至于奇摩尔曼王国的两位公主……” 说到自己精挑细选带回来的人,史蒂文·西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忽悠来了奇摩尔曼王国的王室访问队,在史蒂文看来更是他招摇撞骗生涯里的神来之笔。 “这两位公主皆是奇摩尔曼王喜爱的女儿,母族亦是奇摩尔曼王国内的大贵族,相貌更有动人之处。光大人尚未娶妻,挑选其中一位为妻子,不但能与奇摩尔曼王室联姻,更能与王国内的大贵族交好……” 第165章 永不停歇之风(七) 利益集团之间使用联姻的方式结成同盟,这种共通的结盟方式是各世界通行的;海得赛想从索迪亚帝国独立出来,与周边国家结成同盟也是势在必行。奇摩尔曼王国无论军事、国力、人口、财富,都不算特别出色。不过作为老牌的南大陆王族,其拥有的资本远远超过了弗兰迪这种大贵族;舍得把嫡亲的公主“下嫁”到海得赛这种小领地,也完全是看在“半神”这个前途远大的身份上。 弗兰迪公爵可以娶到索迪亚帝国公主为妻,西格这个不能袭爵的次子档次可就得差一些。王室之女不见得比普通女子幸运,但往往能够卖个好价钱。 总之,自己出去出趟任务,回来了路过奇摩尔曼王国,打着海得赛招牌就能忽悠奇摩尔曼王室起意与海得赛结盟、还主动送公主过来供挑选,史蒂文的努力可以想象;也难怪他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满脸得意——政治婚姻男人有什么吃亏的,即使不喜欢,放到城堡里远远地丢着就行了。如此简单就能与奇摩尔曼王室结盟、还附带大贵族家庭,不干才叫傻缺。 史蒂文洋洋洒洒地说了半天,吹嘘完了这两位同母出身的公主母族的势力后,才发现场面有点儿冷……这些日子过得不可谓不得意的史蒂文估计还不太习惯这种落差,要知道他才刚刚亲手弄死一个天空骑士,虽然不能拿出来炫耀,可也已足够让他自信心爆棚。 “呃……伯爵?您……不满意这桩联姻?”史蒂文咽了下口水,忐忑地问。 “呵呵。”西格微笑,眯着眼睛看着他,态度是如此的从容平静,语气是如此的慢条斯理,“怎么会呢,我很满意。” 史蒂文半张着嘴,脖颈后的寒毛一根一根地慢慢竖起,久违的冷汗从额头渗出,在圣地暗中操纵风云的得意一点一点地被寒意覆盖——伯爵已经气到懒得嘲讽人了?为何?! 求助地把视线投向光大人,史蒂文绝望地发现光大人也正满脸紧张地观察着伯爵…… 西格身子慢慢地后仰,懒洋洋地靠在高背椅上,手肘在扶手上支起,托着下巴;脸上的笑意并不是那种带着讽刺的冷笑,可是这种莫名其妙、不带情绪的虚假微笑,正是熟悉他的人最怕看到的——一般他摆出这副姿态的时候,表示他面前的人已经不值得他嘲讽了。 “别紧张,西蒙。你做得很好。让莉莉丝好好接待奇摩尔曼王室一行,务必要让两位公主感受到海得赛对她们的欢迎。” 西格说话的功夫史蒂文脑中已经做出了十分深刻的自我反省,并迅速地判断出了应有的应对;西格话音一落,他立即摆出沉痛的表情,单膝下跪,语气沉重地说道:“……我有些迷失自己了,我的主人,在圣地的日子,我忘记了是谁支撑着庞大的开销才能让我如鱼得水。” 这话倒是没错,没有城堡提供的大笔资金、没有付友光这位半神做背书,谁会理睬一个小小的二阶神圣骑士。 “我渴求您的赞美,我的主人,我渴望您的认同……或许您早就有了其它与奇摩尔曼结盟的渠道,可是我却狂妄地以自己的见解猜度了您的想法……请求您原谅我的冒昧……” 与西格“主仆相得”的史蒂文,演戏也是一把好手,话没说几句他就梗咽起来了,目中更是泪水盈盈。 付友光在旁边看得眼角直抽,要说怎么人家能上位出头呢,看这能屈能伸的功夫;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总之先把错认下了…… “铁石心肠”的伯爵大人半点也看不出动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你怎么会做错了呢?一般人可没那么容易忽悠到王室头上去。你做得很好,西蒙,去好好休息吧,海得赛需要你的地方还很多。” 史蒂文真心哭了……他嘴上认错,自己是真心没搞懂伯爵在为了什么不高兴。比起小小的“僭越”,伯爵大人更在意的是下属有没有利用价值;西格这货自尊心突破天际,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担心下属光芒超过自己的人。娶一个女人就能与奇摩尔曼王国结成同盟,接下来要谈什么事儿都方便,伯爵怎么会因此恼火他呢? 默默看向光大人,史蒂文的脑子里愈加转不过弯来——难道是光大人不愿意?可是光大人也并没有表现出反感啊! 送走满脸惆怅欲言又止的史蒂文,付友光小心地观察着西格的反应,谨慎地表态:“我对娶公主这事儿完全没有兴趣。” 西格漠然看了他一眼:“哦?” “人家对嫁给我这事儿估计更没兴趣。政治婚姻,有几个女人能喜欢。我是说,这女人嘛,总是比较感性的,不像老爷们,随便凑合下能过就过了……”付友光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 西格危险地眯起眼睛:“……勉强你凑合着跟我过,委屈你了呢?” “没没没没委屈!”付友光差点咬了舌头,脸都急白了,“你可别误会,咱俩这是纯属冤孽……” “呵呵。”西格皮笑肉不笑。 付友光给了自己一嘴巴:“我不是那意思,你明白!” “我不明白。”西格冷笑。 “亲哥!别这样笑……你知道你这德性多吓人不?” “不知道。”西格换了只手托腮。 “嗨!得了,斗这咳嗽。想办法把人家姑娘送回去才是正经。”付友光直挠头皮,这个话题实在是……分外地让人无力,这都啥破事呢! “哦?”西格扬眉,“你没听见西蒙的介绍吗?阿米莉亚公主和莎伦公主……可是奇摩尔曼王室之中难得的美人呢。” 多代的美女血统改良,王室怎么都出不了歪瓜裂枣。能在王室之女中脱颖而出、被奇摩尔曼王选中送来与半神联姻的,必然有其出色之处。 “别闹,那不是重点。”付友光一脸蛋疼。再没情商,这会儿光哥也不敢露出半点松懈;要是他态度敢不坚决点,回头那俩可怜妹子估计就不能囫囵个回家了。 西格凉飕飕的目光刷刷地把付友光里里外外扫了个十七、八遍,脸上那种带着寒意的冷笑才稍微回暖:“国家之间结盟,联姻并不是唯一可选的方式。西蒙终究没有混迹到更高的层次,眼界狭隘了点……” 付友光表面端着,心里那是真切地大大松了一口气,这祖宗总算放过这一茬了:“先前咱们是考虑着自身壮大点儿、底气足点儿再跟周边的国家打交道,现在史蒂文都跑去忽悠过人家王室了,也不好再拖了。你也说了咱们得做好从奇摩尔曼接受流民的准备,为避免腹背受敌,还是提前打好关系的好。” 奇摩尔曼国土只有索迪亚帝国的一半大,但对比起海得赛仍旧是庞然大物;与索迪亚王族交恶已是不可避免——即使海得赛不急着自立,八年后泽维尔王子继位,寄托他良心发现不找自己表弟的麻烦绝无可能——再惹上奇摩尔曼王室,那海得赛真心没得玩了。 “我说过,这很容易。本大陆第三位半神收徒,看中奇摩尔曼某位王子——比起联姻,这种师徒关系紧密可靠得多。”西格随意地说,轻描淡写地就拿出了更好的方案,“只要我方表达出这种意向,某位王子就会打好包裹迅速地赶来。” 付友光摸摸下巴,这办法倒是简单;收来的弟子也不需要他亲自教,安德鲁、戴维斯、席尔,一个个苦力排着队等驱使。 “嗯……那就这样办吧,这事儿你来操作。”付友光击掌,算是把这事儿定下了。师徒关系是个纽带,商贸流通、利益共存、利害一致,才是维护国家之间感情的基础;有索迪亚帝国这个卧榻之侧的巨龙,周边小国家互相结盟才是双赢做法,“那,就当成那两位公主是来访问的,好吃好喝招呼好了再送人回去?” 西格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又冷起来了:“……你还是很关心她们的嘛?” “来者是客……”付友光痛苦,这家伙的飞醋劲儿咋还没过去呢。 奇摩尔曼王室的访问团队可比牛头人族的使者队伍庞大得多,也华丽讲究得多。史蒂文是先赶回来“报喜”的,他到达之后第三天,被他忽悠来的大队伍才抵达安普城。 这队人中,王室的访问队占了大头;除了王室的人,另有八名炼金学徒、拥有五名成员的佣兵团“夜鹰”、紫荆花商队的一个小队。 若在以往,这样大型的队伍入城必然引起轰动;但现在,安普城人流量剧增、每日上下班高峰期更是有数万工人涌现街头,这种两百来号人的外来队伍就成了毛毛雨,城门附近卖煎饼的小贩都没多少兴趣去关注。 担任护卫工作的是王室的侍卫以及夜鹰佣兵团,一路行来倒还算风平浪静;可进入了海得赛领地后,别说难得离开王城的王室队伍和炼金学徒们,就连游历经验丰富的佣兵和商人都颇有些目不暇接之感。 比起大面积地播种、然后管理不善、靠天吃饭的放弃治疗种植方式,海得赛现在的耕种面积是与实际人力相结合后计算出来的。奇摩尔曼王国内,上下都恨不得把能耕种的土地洒上种子;可穿越国境、渐渐走到人员密集之地,这些外来者们就发现了海得赛的特殊之处了—— 交通不便的土地被大量地放置,仅有几户、十几户人家居住的小村庄、小型农场也都被放弃;人们迁移到就近的稍微有点规模的村落、农场里,从耕种到管理统一听从农业支教队的指导。 这样的操作下,就导致外来者们进入海得赛,首先看到的是大面积的荒地——这世界本就地广人稀,人口集中、精耕细作后,更见冷清。 稍有见识的商队管家还以为几个月前的天灾导致海得赛人口大量减少、以至于无人种地;可等到队伍渐渐靠近人类居住地,他们的眼珠子就都快掉下来了——四通八达的水渠!整整齐齐的田埂!一望无际的紫花苜蓿田、一望无际的大豆! 路过村庄时,好奇的商队忍不住下车去观察了一下紫花苜蓿田和大豆田,世界观破碎得更加厉害——这些植株居然是种植在整齐无比的田垄上的!在初夏微暖的日光中排成长长的队列,犹如等待检阅的士兵! 更夸张的是,部分种植大豆的田埂之间,还见缝插针地种植了芝麻! 芝麻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精贵物事,在农业不发达的本世界更是如此。即使是阅历丰富的商队管事,也从未听过哪个领地的芝麻不是种植在庄园里、而是就这样与廉价的大豆一起播种的。 ——当然,商队看到的大豆与芝麻套种的田地是属于农场的;民间的话,付友光是真舍不得把种子给这些不合格的农夫糟蹋。 在乡野之间穿行了数天,这队混搭的来访者对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漫天遍野的茂盛农田渐渐麻木之后,总算到达了玛奇城。 玛奇城因地利之便,比巴蒂城和艾尔索普镇优先得到发展的机会。这会儿算是农闲,农夫们有不少进入城里打短工,而城堡方面自然是招工大户。佣兵团打头、王室侍卫居中、商队殿后的这支队伍行走到玛奇城后,面对前方道路上热火朝天地工作着的无边无际的人群,彻底地茫然了…… 救灾工作中,城堡上下统一了通畅的道路交道对领地发展的重要性。雷恩工程队分成了几个大队在各地施工,玛奇城这边自然是重中之重。春耕结束了招募破土动工后,安普城连接玛奇城的道路里被炸毁的那一截完成了修缮,再来,就是玛奇城通往各乡镇的道路。 王室访问队这一路走来都是旧有的夯土地,只在部分不利于行的地方被粗浅地修缮过。也是史蒂文选择路线的时候没把路面考虑进去,让规模也算大的队伍行进速度慢如蜗牛。 现在,这些来访者们总算看到海得赛领地除了怪异的农田之外,有别与他处的风景——铺设了奇怪材料的、平整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宽阔路面,以及生气勃勃的、欢声笑语的人民。 古代天朝能发动万人以上的民工队修建工事,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对于西方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迹。而这个世界,统治阶级对于平民的发动性只能更低。数千人集聚在一块儿听从指导、有秩序地、热情地参与工作,没见识的人倒还罢了;身为十大战术大师之七的那位夜鹰佣兵团教官眼珠子和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海得赛的领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越是靠近安普城,人烟愈是密集,农田里的作物也就愈加丰盛。路过海因农场时,连马车里的两位公主都在侍卫们的惊呼声中探出头来观看大道两边壮观的农田——大片大片的麦子随风轻扬,即使极目远眺,也根本看不到边界。更有好些古怪的田地,田埂相当高,农作物泡在水里,里面还养着鱼! 终于到达了安普城,城外那数量恐怖的工厂区厂房让这些来访者们连惊叹声都发不出来了。他们没赶上上下班的高峰期、也看不到工厂区中整齐有序的工作场面;可这么多威武霸气的大厂房,已经十分高调地展示了海得赛领主惊人的财力。 麻木地入城,麻木地穿过热闹得堪比王城中心大街的街道;莉莉丝女士与伯纳德老市长出面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时,身负盛名、身价堪比一支军团的战术大师一脸谦卑;游历诸国、身价不菲的紫荆花商队管事也是毕恭毕敬;出身高贵的两位奇摩尔曼公主,面对同样有用大贵族母族的莉莉丝夫人,态度更是乖巧得像是温顺的毛。 人民、财力和粮食,本就是一国一城之主立足的根本;仅仅是肤浅地管中窥豹就被这三样都震惊住的来访者们,对于海得赛的领主、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已无法产生任何轻视之意。 而被史蒂文特意弄来的这位战术大师,相比其他人看得更深——毫无疑问,海得赛领主统治的触角延伸到了被忽视的乡间、对于此地的人民更是拥有能量惊人的发动能力;这意味着如果史蒂文说过的话至少七成以上可信——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或许是高高在上的绝顶强者;但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却是千千万万冲锋陷阵的士兵。 第166章 永不停歇之风(八) “夜鹰”佣兵团成员仅有五人,在浩如烟海的大小佣兵团中其名气却是远远超过了许多千人大团,这五人自然不会是平庸之辈。 接见紫荆花商队和炼金学徒们的是伯纳德·弗兰迪市长,接见佣兵团与两位奇摩尔曼公主的,是莉莉丝夫人。市政厅一楼小会议室中,莉莉丝安排人将两位如花似玉的公主送去内城区休息,这才回过身来,正式地与佣兵团进行交涉。 咱们的未来隐藏BOSS笑得一脸和气,一点儿也没有出身大贵族家庭子女那种亲切中带点高高在上疏离感的倨傲,平和得犹如普通的邻居大姐。 “史蒂文·西蒙特意提起过您,莫妮卡女士。十大战术大师之七,可真是了不起的成绩。我记得您取得排名是在东大陆,什么时候来的南大陆呢?” 南大陆有精灵王、教皇坐镇,小型战争不断,大的战役倒是比较少。相比之下,东大路堪称混乱、各地烽烟。 莉莉丝开门见山直接与佣兵团的教官对话,这个小佣兵团的团长、一位身材魁梧的战士并未意外,显然已习惯了被人当做透明。坐在团长下首的干瘦青年站起来向莉莉丝微微躬身,这位名扬两个大陆的年轻战术大师外表其貌不扬,还算清爽的短发,稀松的眉毛、倒三角眼、塌鼻子薄唇,面部线条僵硬,身板单薄,怎么看都不像是位女士;跟她的名气相比,这副外表实在是……有点儿上不了台面。 “不怕您取笑,尊敬的夫人。我们在西大陆惹了一点儿小麻烦……这是来贵地避祸的。” 与堪称丑陋的外表相比,这位战术大师带着极强穿透力的低沉嗓音难辨雄雌,富有煽动力;其言行举止坦率大方,颇有风度,看得出拥有不错的修养。 莉莉丝不动声色,史蒂文·西蒙早就交代清楚了这个小团队的背景;几百年前西大陆教廷与本大陆的教廷有过正统之争,西大陆自立教皇、并与本大陆的圣地不睦;而这场正统之争,也导致了教廷势力衰退、各国王族借机崛起。本也算是一方大团的“夜鹰”在西大陆招惹了教廷、几近团灭,逃到南大陆来才算是争取到一线生机。担上得罪天高地远西大陆教廷的风险庇佑这个残缺的佣兵团,就收益来看并不亏。 “海得赛之主是位胸襟宽广、腹有天地的雄主。虽然海得赛领地夹在索迪亚帝国与兽人王国之间,看似不稳;但越是危险的地区、越有发展的前景。” 既然对方同样是坦率之人,莉莉丝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收敛起过于平和的态度,开口直指重点。 “洛卡山脉是天然的屏障,索迪亚王族双线开战,无力大军压进。毕竟这儿离兽人前线不算太远,逼得狠了我们可以选择投向兽人王国。”圣地的话……那边圣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呢。 莉莉丝嘴角含笑,几句话就让会客室里的几位客人满头大汗……这女人可真特么敢说啊! “当然,那只是面临最坏状况的考虑……诸位刚来,尚不了解海得赛实力;我们并非束手待毙之辈,也没有兴趣把前途寄托在别方势力上。”莉莉丝夫人稳稳地坐在沙发上,纤细漂亮的手指抚过精致的茶杯盖子,良好的教养让她的举止看起来分外地优雅,“我不懂军事,但也知道一块土地的守护者必须涵盖最高武力、中层核心战力、以及坚实的地基。” “至高武力我们不缺。本大陆第三位半神即是海得赛的守护神。”这句话莉莉丝说来底气十足,也是她孤身面对本世界排名进十大战术大师的强者时能够侃侃而谈的底气。 “我们需要的是培养中层核心、巩固自己的军事地基。在这一点上,本土人才稀少,需要借助您这位战术大师的能力。莫妮卡女士,既然您愿意从圣地来到海得赛,想必您对西蒙提过的一些小小的冒险行为亦有动心之处。但我们需要的并不是持才傲物之徒、拥兵自重之辈;如果您不能加入我们的体系,我们恐怕不能给予您与实力匹配的对待。” 虽然你送上门来了,但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不付出忠诚的话,抱歉,海得赛放不下您这尊大神。 莉莉丝坦然地与莫妮卡对视,目光中的锐利让人几乎忘记了她只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 另四位夜鹰成员忍不住站了起来,目光中有疑惑、有惊骇、有不悦;但都没开口说话,而是把视线放在了自家的教官身上。 莫妮卡沉默了一会,直到会客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背后冒出冷汗,才谨慎地开口:“恕我冒昧,夫人,我们需要确实地勘察过海得赛的前景,才能决定是否向海得赛效忠。” 莉莉丝微笑,对方如果轻易地做出决定,那她可就要质疑这位战术大师的用意了;站起来向莫妮卡伸出手,莉莉丝收起锋芒,又恢复了优雅知性的仪态:“这是当然的,女士,您可以不必太快做决定。” 莫妮卡撩起衣袍下摆,单膝下跪,接过莉莉丝的手背行吻手礼。 “……我个人倒是十分欣赏您,夫人。” 伯纳德·弗兰迪老市长见过了几位炼金学徒后,直接就派人送他们去了位于海因农场的安德鲁研究所。没捞到进城玩乐机会的安德鲁先生气得一顿吃下了好几人份的食物。紫荆花商队的管事在市政厅停留了一夜,次日便在社会司司长薇薇安女士的安排下与城堡直属公营单位的负责人会面,商讨可合作的领域。粮食方面,海得赛只愿意拿出农副产品交易,作为主食的小麦、稻米绝不外售;民生制品方面,家具厂、成衣厂、纺织厂等倒是能跟紫荆花商队合作,少量地开展外销。紫荆花商队的管事在看过海得赛领地内那平坦的大道后对水泥十分动心,但这事儿城堡方面不肯松口,他们出产的水泥供应自家的道路工程都还嫌不够呢。 “呃……西蒙先生不在?” 安排住宿在内城区的夜鹰佣兵团,与莉莉丝夫人会面后回去讨论了一宿,次日便分散开来前往工厂区、农场、建筑公司和工程队的工地,详细考察一下海得赛是否值得他们贡献出忠诚——莉莉丝直言海得赛的处境,就是明确地告诉他们军事方面海得赛不接受临时雇用;要么走人,要么把一生都奉献出来;事关终身,谁也不能轻率地下决定。 昨天莉莉丝抽空出来见了一下他们,今天就被累积下来的文件山淹没了。办公厅要负责各部门的工作协调、各种文件整理归档,那真不是一般的忙。接见莫妮卡的是位办公厅的小职员,恰好处理史蒂文·西蒙新职位调动文件管理的这位文员推了推文件,笑得一脸谦和:“是的,先生。西蒙先生很受光大人与伯爵大人看重,回来后休息了一晚就去赴任了。” 关于这位战术大师的性别早就众说纷纭,实在是她的外表,连“中性”这个词都算是过誉。总之,大部分人是将这位战术大师当成男子看待的。 “呃……”莫妮卡有点接受不能,按她的观察,代表海得赛出使圣地的西蒙怎么说也是位功臣,完成任务后理应得到公开嘉奖,怎么气都没喘匀就接新任务去了,“我是否能询问一下西蒙先生的新职务?” “当然可以,这不在保密范围内。”小职员还是笑得那么谦和,“艾尔索普镇那边的佩吉农场去年一直不顺,咱们不得不让本该进学院进修的马伦先生过去坐镇。现在西蒙先生去接替马伦先生,马伦先生也可以回来上课了。马伦先生可是去年的劳动模范,进修出来至少也要担任中层要职呢。” “诶?”新名词太多,智商不比西格·弗兰迪伯爵低多少的战术大师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理清了小职员话里的逻辑,莫妮卡的下巴再次掉到地上,“你是说……西蒙先生被调去农场了?!”还是“不顺”的农场,这真的是调任不是流放? “是啊,伯爵大人说佩吉农场那面局势复杂,正需要西蒙先生这样的人才。对了,莫妮卡先生,我听说过您的辉煌战绩,您能给我签个名吗?”小职员浑不在意作为大功臣的史蒂文·西蒙遭受的冷遇,话锋一转就掏了个精致的笔记本出来…… 远离政治中心、靠近边境线的佩吉农场,外表十分淳朴、但嘴巴相当毒舌的第二届劳动模范马伦正把一摞摞的文件搬到史蒂文·西蒙的案头,絮絮叨叨地给他念叨佩吉农场当下的情况:“咱们这儿确实有点复杂,您知道,佩吉农场和怀特农场一样都离边境线近,怀特那边是山贼流寇多,咱们这儿是马匪多,奥丁顿那边的马贼经常过来打秋风。这还不算什么,兽人王国过来的异族在本地闹事的更不少……” 还没从降职中回过神的史蒂文一脸呆滞。 “现在咱们农场除了管好自家的事务,艾尔索普镇那边也得顾上。好在贵族老爷们都差不多死光了,小纠纷老镇长自己就能搞定。要是出了什么大点儿的事件,您可别忘记多上心。人力方面,农业公司和养殖公司抽了一批闲置的劳动力参与工程队的修路计划,这些人您也得盯着,让他们被工程队挖走的话萨琳娜女士、温蒂女士、南希女士会找您的麻烦。”马伦才不理会被调来当农场总监的史蒂文·西蒙有多失落、多接受不能,一本正经地把自己该做的交接做完,“去年误了一年,咱这边发展本就追不上其他农场;您为啥被调来我是不知道,不过西蒙先生,要是今年佩吉农场还出事儿,我估摸着您可就回不去安普城了……” 被刺激到神经的史蒂文·西蒙怒视马伦。 一脸憨厚的马伦摊手:“您这么看我也没用啊,西蒙先生,咱可没能力影响到干部司的调动。” 史蒂文满脸惆怅,决定官员、管理层考核调动的是干部司没错,可干部司要调动他还得走办公厅那边的程序。能同时影响到这两处的……除了他那位喜怒无常的伯爵大人,还真不做他想…… 马伦拍拍史蒂文的肩膀,貌似安慰、实际上又给心灵受伤的神圣骑士补了一刀:“我的话可是老感谢您了呢,西蒙先生,没您的话,我回去进修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史蒂文热泪盈眶,不是感动的,是气的…… 安普城中,莫妮卡与夜鹰的团长并肩走出了市政厅大门,两人脸上都是茫然。在圣地的时候跟西蒙接触虽然不多,但这家伙混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呼风唤雨;虽然不知道这位神圣骑士动了什么手脚,但嗅觉敏锐的战术大师确定挑动圣战里的势力里少不了西蒙一份。怎么说都应该算是“功成身退”的西蒙,居然被踢到农场去了?! 夜鹰的团长,三阶的大战士满脸忧虑,走下台阶后低声在莫妮卡耳边说道:“这事儿透着诡异,莫妮卡。弗兰迪家的人这么对待下属,就不怕……” “嘘。”莫妮卡中断了团长的嘀咕,轻声说道,“我们不了解情况,不要妄下评论。” 夜鹰团长闭上嘴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埋怨:“他们对待我们的态度可不算多客气。” 莫妮卡叹气,与高她近三十公分的团长并肩走上中心大道,压低了嗓音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夜鹰了。海得赛野心勃勃,又是起步的阶段;如果我们确定要留居南大陆,相比其他势力,这儿更适合我们发展。” 团长沉默了好一会,胡子盖住了大半张脸的这位大战士浮现痛苦之色,纠结地说:“……是我们拖累了你,莫妮卡。” “别说这种话了,我们是同伴,老兄。”莫妮卡坦然一笑,双手插兜,左右观察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脸上由衷地露出了一丝轻松,“这儿很和平,不是吗?怎么说也是半神直接庇佑之地,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在睡梦中就被人割掉了脑袋。” 团长把心思从沉痛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看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轻呼了一口气:“是的,这块领地……犹如世外桃源。” 出生在战乱的西大陆、拥有沉重回忆的两人顺着中心大道漫无目的地行走,儿童的嬉闹声、商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人们关于柴米油盐生活琐事的谈话声,洗涤着他们伤痕累累的灵魂,紧绷的神经也渐渐地松懈下来。 走了不到十分钟,那位团长深深的抗拒之心就出现了松动,对同伴苦笑道:“我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在这样和平、热闹的街道上行走是什么时候了,莫妮卡,也许……这个地方真的值得我们停留。” 莫妮卡没说话,她拥有相比普通女性更加磨难重重的人生,对于和平生活的渴求,已经在前半生的颠簸中渐渐被她藏在心里。这条人流如织的街道,两侧的店面之间有许多老弱妇孺摆着小摊,售卖一些没有见过的简单食物,生意看上去还不错。而他们在街道上走了这么长的路,也没看见城市里最常见的地痞流氓、街头混混出没,更没见到有人向那些做着小生意的平民伸手收钱。 又走了一小段路,莫妮卡对团长打了个眼色,走到摆在一家防具店大门左侧台阶上的小摊前。 这个小摊的摊主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整个摊子就是一张摆放调料罐子和食材的木桌、加支在小煤炉子上的铁板。摊子前面排着十来个人,口水嗒嗒地看着老妇人把不知混合了什么材料的面糊倒在铁板上,用木刷子摊开,打上鸡蛋,洒上调料、裹进菜叶、不认识的丝装物、没见过的条状物,再用切成方块的报纸卷上,一份煎饼果子出炉。 排队的人衣着各异、打扮不同,还混杂着异族。没有人维持秩序,但后来者会自觉地站在队伍最后方,没有人仰仗着体型健壮就往前挤。 莫妮卡一路走来已经看过了不少这种稀奇的等待方式,这会儿也学着别人排到队伍后方。前面的人有几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等待队伍前进的同时低声说着话,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两位西大陆来客的耳朵。 “卡罗斯,你的那位同族近期没有给你来信吗?”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长袍的森林精灵,尖尖的耳朵、带点淡淡绿色的皮肤,袖口和衣领处绣有低调的暗纹,腰带上的花纹特别精致。 “上次来信是半个月前了。他们尼斯民团近期有场硬仗,听妮娜女士说,是和一个大型山贼团对上了。”回话的卡罗斯是位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地精,身高只到问话精灵的腰部,仰着小脖子看着有点可怜,“霍格,你在担心家具厂能否向兽人王国那边销售?” 精灵族老帅哥霍格摇头:“并不是。狐族擅长粘合的工艺,我想请安德鲁先生研究一下那种木器粘合剂。我们精灵擅长的是木制拼接,如果要赶工,粘合比起拼接要快一些。” 商政双担的社会司职员地精卡罗斯一听就明白了,连连点头:“我就说,早上紫荆花给了不少订单,咱们都应该不愁销路才对。你需要粘合剂的样品?那么我先给我的同族去一封信,让他留意这个吧。” 这两位低声讨论着事儿,态度友好亲密,让排在后面的莫妮卡与她的团长满心满眼都是震惊——地精什么时候能够跟精灵族平等地对话了?!而且,就这两位话中的内容,必然是海得赛体系内某个部门里的重要人物——这样的人物自己排队买小吃?而排在他们前面的人一点儿让位的意思都没有?! 买到煎饼果子的两位异族相携离去,前进的方向果然是市政厅。莫妮卡与团长对视了一眼,压抑住千般疑问,把注意力转移到售卖小吃的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额头上冒着细汗,木刷子三两下在铁板上摊开煎饼;见排到前面来的是位没见过的客人,笑呵呵地问到:“日安,先生,您有什么特别的口味吗?” 莫妮卡不知道这是什么小吃,谨慎地说道:“跟其他人一样的就好。” “好的,请稍等。”老妇人笑容可掬,快速地打上鸡蛋、洒上调料、裹进油条等配料,“您拿好,一份四个铜币。” 莫妮卡跟别人一样付了钱,拿着报纸包起来的小吃走到一边;老妇人看了看夜鹰团长的体型,笑着说道:“您可得多加点配料呢,先生,油条多放一份?” 莫妮卡把视线放到炸成深黄色的古怪长条上,原来这东西叫油条? 多加一根油条,也就是多一个铜币。两人站到摊子旁边,咬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从未体会过的美味让战术大师和夜鹰团长同时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三两口吞下能填饱一般人肚子的足量煎饼果子,夜鹰的团长添着手指,意犹未尽:“……这东西很不错,昨天我就注意到了,海得赛对食物方面颇有研究,昨天的晚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他们现在怎么说也是客人,莉莉丝没好意思让他们自己去食堂,是让从终身制转为雇工制的仆人送到他们住宿的内城区去的。旧有的贵族阶级包括城堡自己都养了数量惊人的仆从团队,彻底地端掉了贵族班子后,付友光顺手取消了不人道的终身制家仆,在社会司旗下成立了家政部门;没有特长、只擅长服务业的前仆从、侍女们一一登记在册,由需要的人家自行雇佣,按月发放薪水,并且雇佣者不再有权力决定家政工们的生死、不得以势欺人。顺带一提,目前家政部门最大的客户是西格·弗兰迪伯爵本人——这家伙身边有一整个完善的仆从班子三班倒。 莫妮卡细细嚼着手中的美食,没几下就分析出了成份:“油条是炸过的面粉,这种浅黄色的细条应该是某种‘豆腐’,加上香辛料、鸡蛋、新鲜青菜……外面的薄饼似乎不是纯粹的面粉,估计添加了豆渣。” 团长嘴巴大张,好努力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去,站得离生意兴隆的煎饼摊子远了点儿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豆渣?那玩意儿不是喂猪的吗?那东西……也能吃?” 莫妮卡想了想,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的晚餐,那个烤得焦黄的烧饼里面应该也添加了豆渣。还有那盆汤,里面应该是鱼肉。” 团长的嘴巴彻底成了O型,好半天才呲牙咧嘴地说:“鱼肉……好吧,鱼肉也能那么好吃?” 这世界普遍是不吃淡水鱼的,刺多、烹制不当又有腥臭。 莫妮卡把最后一口煎饼吞下,满脸的轻松,心情似乎不错:“把难吃的食材弄得美味可口也是种能耐。咱们落难的时候老鼠都吃过,还用在意这个。” 团长想了想,点点头:“好吧,你说得不错。”说完了放下心理包袱,拉着莫妮卡回去煎饼摊子前排队。 这次排到队伍前面,莫妮卡买完了煎饼以后站在旁边开吃,与卖煎饼的老妇人攀谈:“大婶,你这儿生意真是不错。” 这么会儿的功夫老妇人收钱的盒子就装满了一次,可见收入很是不错。莫妮卡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丑陋的青年男子,但说话时的气度颇为让人舒服,老妇人也不介意说几句话:“这要感谢咱们的光大人,还要感谢谢米尔女士、凯文先生,这种煎饼的做法可是大人们研究出来再教给咱们的。哦,还得感谢薇薇安女士——我这摊子的本钱是从民政司里借来的。” 老妇人简短说了几句民政司的民间小额贷款窗口的事儿,这种鼓励民间自行创业的政令隔几天就要上一次报纸,整个海得赛的人都知道。 城堡借钱给平民、鼓励平民做生意——这种做法给莫妮卡的震惊度直接就击碎了战术大师的三观;而注意力全在那位半神身上的夜鹰团长,更是被“身为半神居然研究豆渣怎么做比较好吃”这种事情粉碎了世界观。 这还没完,言谈间知道两位客人是外地人的老妇人,一脸得意地透露出她这个摊子的利润和纳税时,直接让游历经验跨过两个大陆的佣兵目瞪口呆:这样一个生意兴隆的摊位,每日只需要缴纳十个铜币的卫生费用、每月只需要缴纳总利润一成的管理费! ——呃,这其实已经是重税了,在现代社会,ZF敢向摊贩收取这样的税收,那简直分分钟民怨滔天的节奏;可在这个世界,只要缴纳纯利润的一成就能安心地做生意、巡逻的市警每天都来关注一次有没有人捣乱、不用担心地痞流氓闹事、不用惧怕被人盯上——海得赛的领主和那位貌似有点太闲的半神,在战术大师的印象里瞬间就神化了…… 离开这个煎饼摊子,两位西大陆远道而来的客人脚步都有点儿虚浮;世界观破碎的空虚感,他们现在确实地感受到了…… 慢慢走到中心大道中部,莫妮卡与夜鹰的团长站在路口处犹豫往哪个方向逛时,在各部门“体验”一线工作的前萨马尔村领主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与他的两位家族骑士边说着话边从小巷子里走出来。 今天的赫伯特男爵穿着他已经穿习惯了的蓝布工作服,外面套件卫生部清洁工特有的黄色马甲,手里提着长长的扫帚;他的家族骑士一人推着垃圾车、一人提着簸箕;到了路口处后,垃圾车停到路边,三人各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半天的热闹下来街道边累积起的杂物。 莫妮卡与夜鹰的团长一开始并没留意到这三人,因为同样打扮的清洁工来的路上他们见过几次了。与赫伯特·马克思擦身而过时,路口处熟食店门面里凯文走了出来,老远就冲着这边招手:“男爵,你今天可来得真早。要试试新鲜的鱼汤吗?” “嘭”地一声,莫妮卡的脑袋撞到了风景树上;两人一脸惊骇地回头,正好看见那位清洁工冲熟食店里的人挥手。 “新鲜的鱼汤?那可得给我们留点儿,凯文,一会儿我们来取。”拥有善战高地人血脉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黑发黑瞳,脑袋上包着头巾,虽然打扮有点……那啥,但本身的气质、风度,仔细些就能看出非凡。 “好的男爵,一定给你们留足份量,还请替我向玛丽夫人问好。”凯文笑嘻嘻地说着,末尾打趣了一下目前外来者中在城堡内风评最佳、人缘最好的赫伯特男爵。关于他与那位带着两个孩子的玛丽夫人的传闻,可是不少人都津津乐道。 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一点儿也没有介意小凯文的打趣,笑着调侃了几句凯文,埋头继续工作——这段路这几天都由他们负责,体验工作不代表可以轻视工作,上手了就得认真地干。 莫妮卡与夜鹰团长挪着脚步慢慢地走远,没再回头去看那位在他们破碎的世界观上来了记猛拳的男爵…… ——海得赛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战术大师莫妮卡,心底如此咆哮着。 第167章 永不停歇之风(九) 在安普城里转了不到一小时,莫妮卡与夜鹰团长就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不过显然他们并不是受冲击最厉害的…… 夜鹰的五人分成了三个小队,最强的团长照顾没有战力的莫妮卡,其他三人,一游侠一行者去了周边农场,一施法者去了城外的工厂区;莫妮卡与夜鹰团长在城里逛街逛到内伤时,那名施法者站在城外工作区厂房之间,强大的精神力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 这位施法者是一位幻术师,魔法师体系中单挑最强的那一类型。同阶的施法者切磋,幻术师能把只擅长团战的黑魔法师揍到生活不能自理。拥有强大单体精神系攻击能力的幻术师,对施法者本身的天赋十分挑剔,若非精神极度坚韧之人,可进入不了幻术师的门槛。 但现在,这位强大的夜鹰幻术师,站在纺织厂的大门口已经发呆了至少三分钟了…… 当初的十三名女工受害案一度让城堡上下风声鹤唳,对于女工最多的纺织业严防死守,防护程度不亚于政治中心的市政厅。到了现在,温蒂蚕业和南希纺织厂也是城堡安保的重心,厂区内特意设置了城管大队的治安亭,24小时有人值班。这位施法者提出的参观请求不会被拒绝,并不是说施法者中没有坏人,而是魔法的力量体系注定了想要成为施法者必须拥有强大的精神力、稳定的心境;特意正式提出拜访、参观请求的施法者,违背自己的承诺做出不符合拜访者身份的事儿,到头来耽搁的还是自家。也正是因为这种对自身的束缚,施法者才能在这个世界得到不分种族、立场的尊敬。 值班的城管出来了一位带领这位施法者进入厂区,才刚进纺织厂的大门,咱们的幻术师老兄那稳固的心境就被冲击到了——女人!无数的女人!挤挤攘攘、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女人! 虽然有点儿伤读者大大感情,但很不礼貌地说,这个世界是把女人当成“财物”这一类看待的;视其出生家世、相貌身材优劣,确定其价位。虽然没有重男轻女观念、但潜意识中认定了儿子比女儿能干的普通平民愿意抚养没什么用还要贴嫁妆的女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投资——养到一定的年纪,如果家中需要,可以将女儿拿来换取资源。盗匪劫掠村庄,杀死男子老人,但女性、女童是他们不会轻易杀掉的,因为这是可以换取金银、粮食的“硬通货”。 这位幻术师出生于战乱的西大陆,对于女性等于交易物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除非是他们教官那种外表实在毫无可取之处、脑子又实在够用的,其他的女性在他看来压根就算不上是他的同类、同胞。 这会儿正是女工们的午休时间,用过餐的女工们三三两两地在厂区内广场上闲逛;为了丰富工人们的精神世界,厂区内修了花坛、风景树、搭了秋千、设了长椅、摆了跳棋桌;毕竟她们每日工作时间长达十小时以上,不搞点儿休闲娱乐,付友光真怕把人压迫出什么毛病来。现在,三千多名女工们散布在广场上,直接就给幻术师来了次精神冲击——他这辈子,估计从未见过这么多女人。 “您还好吗?先生?”陪着这位古怪的施法者傻站了好一会的城管队员受不了广场上女工们投过来的奇怪视线,“冒犯”地用手指戳了戳这位幻术师。 幻术师脑海中惊涛骇浪,表面上仍旧风度翩翩;回过神来的他假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往莺声燕语的广场中迈步——当然,没敢往中间走,丫就差贴着墙根挪了——并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至少七成属于年轻女性的女工们,说话声那叫一个干涩,“失礼了,我被吓了一跳,没想到领主大人的工厂里会是这样的景象。” 城管队员倒是挺能理解的,他刚轮值到这边的治安亭时可也老别扭了:“您说得是,来这儿执勤之前我也没想到过会看见这么多女人齐聚一堂的场面。咱们的光大人就是厉害。” ——这跟光大人厉害有个毛关系啊…… “城里的女人都集中在这儿了吗?”幻术师快被心底的好奇心挠死了,以工厂之名集聚女人YIN乐?那此地的领主大人也太荤素不忌了吧,那些女工不漂亮的占了大多数啊! 作为光·弗兰迪的脑残粉,城管队员要是知道幻术师心里的想法估计得跟他拼命;万幸他不知道,留下了有用之身:“哪儿呢,这儿就五千女工,蚕业那边也多,养蚕的、缫丝的……女队那边不敢说,养殖、农业、豆制品、食堂,好像各部都有那么几千吧?若非您问起,我都没想过这个。” 笑得一脸真诚的城管队员开始认真地板着手指算哪家的女工有多少,全然没发现他身侧的施法者整张脸都凝固住了……特么这领主还真把所有女人都聚拢了?!是要准备一锅端干票大的?可这么多女人,谁有那么大的手笔一次性接纳啊! 思维偏到异次元的幻术师与懵懵懂懂的城管队员顺着墙根走了不到十分钟,午休结束了。随着尖锐的工作铃声响起,散落各处的女工们犹如兔子般蹦出来,快速地集结成群,眨眼间排成了规规正正的长长队列,在某位组头的吆喝下,向厂房里进发。 忽如其来的“异变”把幻术师吓了一跳,女工们每日都要进行的列队、转向练习在这一刻发挥了效果;本意是为了让她们培养团体概念的队列训练,让她们在听到号令后自觉地停止说话、规正自身多余动作。几千号人整齐划一地列队、前进,其气势绝不是散乱的人群能够相比;哪怕是上过战场、见过尸山血海的幻术师,也被这种瞬间就肃穆下来的气势震动。 “这是……?”远远望着整齐的大队伍有秩序地向各处进发,幻术师只觉口干舌燥;类似的场景他不是没见过——可那是西大陆帝国的正规军! “哦,她们上工时间到了。”城管队员笑眯眯地解释,这种场景天天见、处处见,没啥可稀奇的。 幻术师脑中空白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这趟是来见识海得赛领主的工厂的……如此之多的女人汇集在一块儿,确实是把他吓得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等等,上工?这些女人……是工人?! 感谢施法者强大的精神力、对自己意志的控制力,这位幻术师没有当场脱口而出“女人能干什么”激怒对面这位负责的“导游”——这位出身宗教纠察队的城管,妻子和妹妹也在纺织厂工作来着。 “或许有些冒昧……我能靠近看看吗?”刺激过度,这位幻术师胸中那身为施法者的倨傲都不知不觉地退缩了,询问的口气也带上了小心。 “当然可以,尊敬的施法者。请跟我来。” 城管队员带着幻术师绕到邻近的厂房后方,纺织厂里也是分为多个部门的,纺纱、纺线的跟织布的不在一块儿。南希纺织厂所用的机器是经过安德鲁研究所改良优化过的,效率要比旧式的机器高,操作也较为简单。为了保密,机器外增加了覆盖层,虽然看起来略嫌笨重,但安全性高了许多——动力系统提升成充能型魔核后,纺线的机器不再依赖人力踩踏了。反正城堡有钱,前期投资再多付友光也有底气。 等到他们绕过厂房,女工们也已经各自归位埋头开工了。幻术师跟在城管队员后面一进门,就看到数百台外形笨重、造型古怪的纺线机器齐刷刷地排成数列,女人们两人一组操控机器,将成团的羊毛打理好往机器上放,一条条型号不同的毛线从机器的另一头出来,被绞成一个个的毛线团…… 有了优良机器的辅助,女人们干的活儿并不麻烦,但这种细致的工作耐心和专注是必不可少的;城管领着幻术师穿过机器之间的走道,两侧的女人们没有一个把视线投向他们——无论是十几岁的稚嫩少女还是脸带皱纹的妇人,全部的专注都放在了自己手中的羊毛、毛线上,仿佛这些东西就是她们的世界、她们的天与地。 付友光没打算靠剥削工人发家,城堡麾下产业对于工人的薪水向来不会吝啬;一名普通的女工,在纺织厂的收入就足够养活她与她的家人。这世界的女人们被忽视了太多年,也经受了太多不公;终于能证明自己不是“物件”、不是等待别人估价的交易货币;终于被承认她们也是人类、也拥有为自己创造新天地、新生活的能力;与本世界其他同胞相比幸运了许多的她们,又怎会不珍惜这样的机会? 幻术师的视线从一张张普通女人的面孔上扫过,呼吸渐渐放缓、脚步渐渐放轻。专注于工作的女工们慢慢地瓦解了他心中的成见,至少在这一刻,这些平凡、普通的女人们,得到了这位高高在上施法者的尊重。 这位幻术师到几个厂房走了一圈,神情彻底地沉静下来;与充当导游的城管队员礼貌地拜别,离开治安亭、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幻术师转过身面向纺织厂的厂区,将拿着法杖的手按在胸前,沉默地行了一个法师礼。 施法者要脱离普通人类精神世界的桎梏、学习、理解、再构造元素份子、魔法能量,所需要的除了强悍的精神力、稳定的心境、完整的精神世界,还需要坚定的、包容一切的心。若一位魔法师渐渐变得顽固不化,说明他的魔法探索之旅已经走到了末路。施法者的骄傲让这位幻术师无法以言辞承诺什么,但他今后,至少在海得赛,不会再以“物价”来衡量这些确实是在以自己的双手工作着的女人们。 世界观破碎后接纳新事物、再度巩固了一遍精神世界,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心境越加坚定的幻术师心情愉悦,信心满满,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下一家工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前文提过,西大陆是个战乱的大陆,各族之间虽然没有对立到需要再次发动种族战争的地步,但也绝谈不上友好;而工厂区呢,异族工人是挺多的,地精矮人精灵都算是少量,兽人那是整族整村的向“给吃饱”的海得赛城堡体系靠拢;纺织厂后面那一系列的安德鲁所属子公司,里面的兽人工人不是一般的多;特别是需要力气的水泥厂,象族、蟒族、狮族、虎族、牛头人、雪狼人……夹杂在里面的矮人和人类,反而成了小可怜。 ——即使是精神力强大的施法者,世界观破碎后修补也是需要缓冲期的…… 夜鹰所属的另一个小队,初战就越级挑战海因农场副本的一游侠一行者,也没能讨得了好。 关在炼金室里做实验的安德鲁先生听说有稀奇可瞧,乐颠颠地溜达了出来跟着起哄的员工一起往农场外的湖边赶;还没出农场呢就听到农业公司的员工眉飞色舞地讲诉外乡人被吓坏了的事儿——两个外乡人搭了运输公司的便车来农场参观,本着有富不炫等同锦衣夜行的心态,刚好轮到月休的两名员工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带着他们参观了农场的农田。 请注意,这是海因农场,是付友光开始种田大计的第一试点。 ——高能预警!檀木护体! 看不懂的别理我上面这一句。 只走马观花看过第一年耕种的紫花苜蓿田和大豆田就惊为天人的外乡人,确实地走进农场、还被特意带去参观精心伺候了三年的土地,第一时间就吓尿了——开垦出来的土地每一块都被利用到了极限,各种前所未有的套种、插种,整齐得令人发指的田垄、爬满架子的黄瓜、丝瓜,尺子量出来一般规整的农田…… 中间,某位员工还随意地掏出一个夹了咸菜肉沫的烧饼给人家品尝,然后漫不经心地指了一块菜地,说这批咸菜就是那块地刚收上来的一茬青菜做的,状若遗憾地抱怨因为天灾延迟了播种,这一茬青菜的亩产只有两千斤,农场两百多块菜地,收上来的青菜合·共·只·有四十万斤……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通农事不表示这些阅历丰富的佣兵是愣头青;两百亩菜地一茬收成四十万斤青菜意味着什么,小孩子都算得出来。吃着烧饼夹咸菜的游侠当场腿就有点软,心中暗爽的农场员工意犹未尽,又给人家补了一刀:去年麦地亩产500斤,今年不知道保不保住400? ——本大陆赫尔墨菲王国寻获到亩产200斤以上的粮食,于是一跃而成人口大国。 两位职业强者那刷白的小脸让农场员工们鼻子几乎翘到天上去,没办法,因海因农场是领主大人的发家起点,明里暗里过来探查的人是一天也没断过;久而久之,工作繁重的农场员工们就爱上了用自家田地里的农作物“吓唬”别人的解压方式。 安德鲁先生混在凑热闹的员工群里摸到放养鸭群的湖边,一眼就看到两个穿着轻便服、携带防身武器的职业强者并肩站在芦苇丛中;他们前方,黑压压的鸭群几乎覆盖住了小半个湖面,不时有成片的野鸭在水面上扑腾翅膀,引起阵阵清鸣…… 当初这湖里只养了几千只鸭子,就能让二阶的行者瞬间失神;现在,这儿的鸭子铺天盖地,以数万计…… 日偏西山,游侠与行者相互搀扶着回到安普城内城区,安排他们住宿的小院里。他们的团长、教官、幻术师尽皆在座,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可是看到去农场探查的两位同伴那副腿软的样子,类比之下似乎又有精神了许多——美女是比较出来的,幸福也是。 幻术师向几位同伴讲诉了一下工厂区的见闻,把女人当成工人、毫不介意地使用异族员工,这两点虽然惊人,但半天的刺激下来几人的神经也算练出来了,勉强能承受;可是游侠与行者补充着说完农场里的经历,在场的人就难以保持冷静了——不能怪他们大惊小怪,在见识到了那恐怖的半散养鸭群后他们又被热心地带去参观了养鸡场,某个笑得一脸鸡贼的似乎是施法者的家伙还“好心”地建议让他们参观农场的仓库;那排成一大排的仓房、满仓满仓的禽蛋、粮食,让看到一箱金币摆到眼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两位夜鹰团员彻底心防失守——夜鹰可也曾经是个千人大团,团员的眼光自然不会只被局限在金银财宝上面。特别是在战乱的西大陆,粮食可比什么都宝贵! “海得赛确实很有前景。”夜鹰团长下了定语,一脸凝重。工厂区的机器、发动大量员工的能力、充足的粮食,对于统治者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助力,也是势力发展的资本。 “我们在城里转了一下午,就目前观察到的现象来看,弗兰迪家对海得赛的掌控十分细微。”教官莫妮卡接过话头,向三位同伴讲诉他们今天的见闻;“城里的人家皆以户主为单位登记在册,上到垂暮老人下到刚出生的婴儿,只要是城中居民,市警司都会过问。这种细微梳理之下,城里几乎没有人能对弗兰迪家说不。” “……居然管到了这个程度?”幻术师脸色发白。 “我还拿到了这个。”莫妮卡把身前厚厚一本红色封面的书向前一推,“这是《海得赛基本法》,附录里包括了妇女保护法、婚姻法。市警司免费出借,择日归还,但不允许恶意损坏。” 夜鹰的几位团员都有点愣神,这功夫莫妮卡直接翻开了这本厚如字典的基本法:“我稍微看了一些……必须得说,这东西太全面了,比东大陆那边帝国的法律还要夸张。光是关于公民的权力义务就有若干条解释条例,还有各种关于交通出行的规则、公共场所应有的礼仪、日常行为……都有相关规范。” 幻术师再次目瞪口呆:“哈?!这管得过来吗?弗兰迪家这么闲?” 稍微回过点劲儿来的游侠干笑:“……管得再多,也不可能连吃喝拉撒都管吧?” 莫妮卡默默看了他一眼,翻开某处她看到的条例:“瞧这儿……恶意浪费粮食的,被举报后做一到十天义工;随地大小便的、破坏公共场所卫生清洁的,抓到后三到十天义工……”咽了下口水,莫妮卡继续解释,“义工就是清扫街道,你们也注意到安普城里十分干净了吧?咱们下午还遇到一对施法者师徒,据说做了两个月义工,好不容易解脱了,回头又犯了事儿,这次是三个月……” 游侠笑不出来了。 “义工只是对于一些小错误的惩罚……稍大一点儿的,比如盗窃、抢劫,三年以上矿区苦力;强J他人,三年到十年矿区苦力;与十六岁以下少年少女发生关系,不管对方是否自愿,三年到十年矿区苦力……砍头的刑罚相比其他领地来说不多,但具体的名目也有好几十条;每一条名目下面,还有若干后续解释……” 莫妮卡指着她看过的几条说了一下,她的同伴们全都笑不出来了。 莫妮卡看看三位同伴那惨白的脸色,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拍了拍屁股下面的沙发,郑重地说道:“不知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城里的贵族十分少,我们住的这块内城区大量的宅邸都是闲置;我觉得奇怪,所以找城管队的人问了一下……” 别看莫妮卡征战沙场,手下也有无数亡魂,可对于天然就是统治阶级、天生高人一等的贵族,她也是胸怀敬畏;咬了咬牙,战术大师才把她询问到的结果说出来:“不仅仅是安普城……海得赛全境内,所有的贵族,不向城堡投诚、不按照城堡的规章制度办事的人家,全都被……杀光了。” “嘶——!!” 幻术师、游侠、行者,无不面色大变,惊得直接弹了起来,仿佛松软的沙发下埋着针尖。 “魔法女神在上……弗兰迪家好大的胆子、好黑的心肠、好辣的手段!”幻术师呼吸急促,吐字都有些不清晰,“他们居然敢这么做……就不怕报复吗?” 莫妮卡举起手,制止幻术师不敬的话语,幽幽地说道:“我想,我们不能用我们的看法去猜度那位半神与弗兰迪家的那个伯爵。他们……并不在意贵族勋爵,安普城里现有的几位男爵,要么在盖房子、要么在卖咸菜、要么……在清扫街道。” “……”幻术师的质疑卡在了喉咙里。 莫妮卡站起身,背着双手昂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液态灯出神了一会儿,带着一丝不确定、呢喃着说道:“……他们一点儿也不在意贵族,伙伴们。他们的军队握在半神手上……城管队的最高长官是一位空有蛮力的女性,市警司的最高长官是一位女官员……治理各地农场的是所谓的‘劳动模范’,握着商业渠道的要么是归附者、要么是异族……” 莫妮卡低下头,目光中满是迷茫:“海得赛的领主将权力分配给只听从他命令的人,不与任何外人分享……这种大权独揽的人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但最终没有人能笑到最后;没有其他家族的支撑、协力,即使是皇族也管束不了国家。可就我所接触的信息来看,目前的海得赛发展得很不错,或者说,发展得太快、前景太好,让我感觉如坠梦中。” 莫妮卡摊开双开,一一扫过与她并肩多年、自地狱里搏杀出来的伙伴们:“我感觉迷惘,伙伴们。我第一次产生这种茫然无措之感。” “仅仅只是一天的了解,我的身心和灵魂就都在叫嚣着:下跪吧,莫妮卡,这是你应该供奉出全部忠诚的地方,这是你的生命归属之地。”莫妮卡声音微微提高,穿透力极强的男低音让她丑陋的外表看起来不再刺眼,反而极度富有魅力,“这让我感觉惶恐。像是太过美丽的花、太过漂亮的女人;吸引我的同时,让我头皮发麻、让我每一根神经都在警觉。” 夜鹰团长站了起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教官。 莫妮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倒三角眼里迸射出耀眼的火花:“请原谅我的冲动,伙伴们;我想明天就申请求见光·弗兰迪半神阁下,并有可能对他不敬……或许你们会被我牵连,但我只能向你们致歉。” 第168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 参与抗洪时进阶三阶的斗士阿尔杰嘴里咬着个馒头,与修并肩从城管大队总部里出来,正好看见面带疑惑站在市政厅大楼门口的莫妮卡与夜鹰团长。 “莫妮卡先生!”阿尔杰与修都是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去行礼,“日安,莫妮卡先生,蒙克团长。” 夜鹰团长蒙克习以为常地笑笑,他的教官太出名,他都习惯当背景板了。莫妮卡也没少遇到狂热的崇拜者,熟练地将手按在胸前回礼,“日安。” 阿尔杰之前被雷恩举荐担任城管大队的队长,这个举荐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但麻烦的是,阿尔杰跟席尔一样这三年里奔波各处救火,自身独挑大梁却是有些艰难——席尔现在担任着人民军最高长官,但他那位置就是个吉祥物、人型印章;城管队可不同,每日都要处理职权范围内的纷杂事务,阿尔杰是真干不来。这样的情况下雷恩也不好坚持,由城管队内各中队长投票、加上妮娜女士的推荐,出了工程队后就一直呆在城管队的修脱颖而出,挑起了城管队总队长的职务;至于阿尔杰,只能委屈他先担任副职。 好在阿尔杰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发展机会;而修本身也颇为敬佩这位未到三十岁就升到三阶的大斗士,相处得还算融洽。 排名十大战术大师之七的莫妮卡,其名气超越了种族、性别,甚至跨越大陆;知道史蒂文将这样一位大神请了回来,不知道多少人眼馋万分、随身带起了小本儿。修好容易碰见这位大人物,寒暄几句后几位自然地掏出记事本求签名;阿尔杰却是没本子可签,一时间抓耳挠腮。 心满意足地将战术大师亲笔签名的记事本放到公文袋子里,修两眼闪着星星,一脸敬仰地对莫妮卡说道:“莫妮卡先生,您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小麻烦?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是否能让我为您排忧解难?” ——安普城里的事儿,他这位现任的城管大队总队长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莫妮卡特意站在市政厅大门口,就是等待着靠自己的名气找人帮忙;这会儿也不客气,微笑着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并不太懂海得赛的规矩。我想知道,如果我想求见半神阁下的话应该去哪个部门呢?” ——刚才他们俩在市政厅里转了一圈,各个部门、窗口、办公室都忙得天昏地暗,压根就插不进去询问…… 修一拍脑袋,脸上微微有点发红——夜鹰的生活起居有雇佣的仆人照顾,但市政厅还真没特意安排人招待他们;其原因在内部也不是秘密,莉莉丝表面大度地让夜鹰“自由选择”,实际上已经把人家当成自个碗里的肉了。 “光大人有点儿忙,估计不能抽出时间来见您,先生。但是如果您有急事的话,可以去堵他,他的行程是固定的,咱们可以查到——请跟我来。” 修十分狗腿地把莫妮卡两人往市政厅里带,找不到机会与偶像搭话的阿尔杰只能憋屈地挨着莫妮卡走。 这个“堵”字让莫妮卡与夜鹰团长十分微妙,海得赛对那位弗兰迪家的半神的崇敬几近狂热,但似乎……对他的尊敬方式有点儿古怪…… 要询问光大人的行程,可以去办公厅也可以去监察部;不过二楼办公厅的几间办公室都忙碌得跟打仗似的,修也没好意思往里面挤,硬着头皮去敲了监察部的门。 “门没锁,自己进……小心,别踩到那边的文件!” 修一推开门,就吓得往后跳了一小步;监察部的地毯上铺满了各种文件,简直连块立足之地都没有;而文件海中的玛丽小姐,披头散发、脸色青黑,要是换套睡衣,简直可以上演午夜幽灵戏码了。 “玛丽小姐,你在干什么呢?”修不敢往里面踏足了,站在门口那冲里面说话,“呃……伯爵大人不在呢?” 玛丽小姐从文件中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修:“你想见伯爵?” 修用力摇头,就是知道伯爵不在才敢来的好吗!这个时间段伯爵应该在市警司那边教学,否则他才不靠近监察部呢。 “这是莫妮卡先生,和蒙克团长。莫妮卡先生想见光大人,我是来问光大人行程的。”修侧开身子,把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神色的莫妮卡让出来。 “莫妮卡?战术大师!等等……哎哟!”玛丽小姐着急地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没走两步就被地面上的文件绊了下脚,乒乒乓乓地摔了一地。 修、阿尔杰、莫妮卡、夜鹰团长,四人齐齐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神色;偏偏进门地毯上全是整整齐齐堆叠起来的文件夹,他们还不敢贸然地走进去搀扶。 “请……给……我……签……个……名……” 从文件海里爬出来的玛丽小姐,龇牙咧嘴地匍匐到大门口,颤巍巍地递出一本精致的笔记本…… 门口四人:“……” 从玛丽小姐口中问到付友光今天的行程,修兴致勃勃去想亲自带着莫妮卡去,结果才走下一楼就被妮娜女士拦住了。 双担就业管理处和司法官的妮娜女士还是那么地行动力超群,看到几人后一撑手从就业管理窗口跳出来,一把抓住修的衣领子,百十斤重的小伙子跟只猫似的被她拎了进去,“伯爵提到让城管队也参与市警司的课程,修,你安排一下让队员们分批次过去上课。这些教材是伯爵弄出来的,你先看看,确认无误后去印刷厂吩咐加定,争取人手一份……” 莫妮卡跟蒙克真是费了不少精神才能保持住冷静,已经知道城管队最高长官是位蛮横女性的他们,初次见面就让妮娜给震了一下;因只担任副职而没有被妮娜盯上的阿尔杰抹了一把汗,同情地对他的同僚挥挥手:“你去忙吧,修,我带莫妮卡和蒙克先生去找光大人。” 百忙之中的妮娜抽空回头瞪了一眼阿尔杰:“你也要去上伯爵的课,阿尔杰。” 一秒之前还在幸灾乐祸的阿尔杰瞬间就萎了…… 出城的马车上,夜鹰团长蒙克忍不住跟他的教官咬耳朵:“……比起半神阁下……似乎那位伯爵更让人畏惧。” 战术大师莫妮卡深以为然地点头。 安普城东北面,广袤的训练场上。 “光大人最近太忙了,不然的话用餐时间去食堂找他是最方便的。哦,莫妮卡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咱们在城里干事儿的都是去食堂用餐的,只有各家工厂和工程队需要送餐。谢米尔小姐提过烹饪学校的事儿,不过我估摸这计划至少得等到明年……”没了抢风头的修,阿尔杰可算是能在偶像面前侃侃而谈了。带着莫妮卡与蒙克爬上一处小土坡,阿尔杰指向两公里外的练习场,“看,光大人在那边。” 两公里外,哪怕是没有障碍物的平原也只能看看几个小黑点;莫妮卡与蒙克对视了一眼,奇怪地问:“不用过去吗?” 阿尔杰连忙说:“可以过去,但是会有危险。最好是在这边等一下,确认安全才行。” “……危险?”莫妮卡蹙眉,谁敢在半神的眼皮底下闹事?活腻了吗?没等她考虑多久,忽然传来一声悠远长啸,啸声未尽,绝大的威压扑面而来,没有武力的战术大师差点被掀下土坡。 蒙克和阿尔杰一左一右拉住莫妮卡的胳膊,不需阿尔杰解释,莫妮卡与蒙克已经明白了他所说的危险是什么,两人同时瞪圆了眼睛—— 与光·弗兰迪站在一块儿的两人,其中一人向上一跃,瘦小的身影在空间之中一阵扭曲,忽然迅猛地变形、巨大化,两条手臂无限地伸展、化为几十米长的双翼,头部延展出长长的脖颈、尾部伸出粗大的尾巴,躯体部分更是膨胀了无数倍,像是一头巨型的带翼蜥蜴。 “……黑龙……”莫妮卡嘴角抽搐,眼皮直跳;龙族不算太罕见,但在龙族之中属于高位存在的黑龙可是跟红龙一样傲慢的存在。能被龙骑士驯服的只有低位存在的蓝龙、绿龙,连白龙都不屑于成为它族的坐骑……这位半神,莫非驯服了这头黑龙? 黑龙锡德里安升空后原地向左盘旋了三圈,又向右盘旋了三圈;地面上,付友光毫不吝啬地冲他比划了个大拇指,他的飞行导师森林精灵德鲁伊也是满脸欣慰;颇受鼓舞的锡德里安再次一声长啸,扑腾着双翼急速提升几千米的高度,让下方的人只能仰望;又扇着翅膀借着气流慢慢下降,稳稳地停在他起飞时的站着的那个圆圈上。 “真棒,真的想干还是能干成事儿的,对吧老兄?”付友光喜笑颜开,用力拍两下锡德里安的龙爪,又转过头去,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对德鲁伊说道,“太感谢你了,霍格,能让这头蠢龙好好飞行不坏事儿,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高兴没到三分钟的锡德里安立即就恼了:“吼——!!”(翻译:说什么呢你这混蛋人类!) “别这么大声!还不变回来?咱可听不懂龙语!”付友光吼,转脸对上霍格又是一脸热情,“霍格,这家伙现在能载货了吧?” 对半神阁下太过务实的风格有点儿不习惯的德鲁伊微微蛋疼:“……可以了,光大人。二十吨以下的负重不会对龙族的飞行有影响。” 兴致勃勃的光哥瞬间被淋了一兜头冷水:“……卧槽,只能运四万斤?” “给我慢着!你还真的打算让锡德里安大人去当运货工?”恢复人类形态的黑龙大叫。 付友光微微侧头,用翻着白眼的眼角余光斜视锡德里安:“有点儿自觉好吗,你觉得你还能干点啥?这一个多月你欠了食堂多少伙食费你算过没?” “我可是毁灭与恐怖的黑龙啊!”锡德里安不甘。 “毁灭你弟啊,光吃不干你好意思吗?哥哥我就是养宠物也不挑你这样的吧,不想工作也行,把伙食费结了爱哪哪去。”付友光用鼻子冷哼,喷了锡德里安一脸。 “我、我……上古时代的国家战争雇佣黑龙,酬金可是以城市结算的哦!”锡德里安悲愤。 “那都特么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付友光不耐烦,“你这货载重也就一辆东风卡车的量,嘚瑟个啥?要有卡车用我还选你?” 先是不如宠物、后是连什么没听过的卡车都比不上,锡德里安憋屈万分,偏偏还只能屈从,嘀嘀咕咕地埋怨:“……我只做到偿还了债务而已,别想我会为你这样可恨的家伙服务。” 一次只能运20吨的飞行工具那也是飞行工具,锡德里安委委屈屈的抱怨光哥就当没听到,满脸的嫌弃瞬间换成亲切,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这个好说,谁还能强迫谁工作呢?只能运四万斤这点我就不计较了,大不了多跑两趟……” “……总有一天吞了你这混蛋……”锡德里安泪流满面,默默在心里发誓。 “……”很讲格调的森林精灵老帅哥转身就走,总算是教会那个祖宗了,他也再不想跟这位光大人打交道了;伟大的半神什么的远观就好,靠得太近了容易幻想破灭。 阿尔杰瞧着似乎是没“危险”了,叫上莫妮卡两人下了土坡往这边走;注意到有人找过来的光哥刚冲这边挥手,一名市警司的市警就骑着角马找了过来。 阿尔杰三人走进坑坑洼洼的练习场里时,那名市警已经赶到付友光身前了。 “光大人,怀特农场的急报——有人袭击了工程队!” “什么?!” 市政厅中,莉莉丝拍桌而起,紧张地绕过办公桌靠近送来急件的猫女,“你是说运输队失去联系?” 猫女凯瑟琳把红色标记的急件递出,语速极快地说:“两家公司的运输队出了玛奇城辖区后就失踪了,沿途的村庄都没发现动静。我个人怀疑是大股流匪分批潜进了海得赛——这是猎人协会给的警示信件,混迹在兽人前线的几个盗贼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边的同伴认为这些人估计是混进了海得赛,或是由海得赛借道。” 莉莉丝接过急件扫了一遍,又认真地看了一下猎人协会发来的通报,目光冷了下来:“借道?不可能。奥丁顿和奇摩尔曼王国雪灾期间损失了至少一成人口,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粮食吸引那些家伙。” 凯瑟琳目光闪烁,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莉莉丝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急促的气息已经稍稍稳定,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灾难结束后我没有建议大人接收外地的灾害难民,甚至与伯爵联手合力封锁了奇摩尔曼那边的消息,就是担心在我们的战斗人员不够充足的情况下暴露咱们的粮食储备、引来觊觎。现在除了海得赛,奥丁顿与奇摩尔曼的粮食价格都翻了好几倍;有人铤而走险……并不出奇。” “看来你的想法跟我一致,莉莉丝。” 西格推开门走了进来,莉莉丝与凯瑟琳连忙行礼。 “这是怀特农场发来的急报,安普城到怀特农场那条大道中段,工程队的人被袭击了。” 伯爵大人无论何时何地,态度总是那么从容不迫。坐到沙发上,西格随手就把一份文件丢到茶几上,示意莉莉丝翻看。 凯瑟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她个人实在是不想当这两人对话时的听众,太刺激了心脏受不了;在警卫部的人完成训练前负责西格出行安保的博格副队长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一边。 “……运输队整个失踪,工程队却只有几人死亡。”莉莉丝放下文件,语气平静。 对面的不是光大人,她也可以说话直接点儿。 西格扬眉,他也懒得进行那种说句话都要考虑别人能不能接受的谈话方式:“死几个工人,阿光会因此暴怒,但其他人不会这么看;外界看来运输公司受了重创……但工程队只是被‘骚扰’了一下。” 莉莉丝眉头微蹙:“……劫掠运输队是为了货物,那么向工程队下手是为了什么?不是同一批人干的?” “信息不足,不必急着下结论。”西格面无表情,语气不急不缓,“是示威、要挟、绑架,还是纯粹的见财起意,都有可能。但在未有确定信息对证之前,不要把自己的思维束缚住,莉莉丝。” 莉莉丝连忙坐直身子,向西格微微躬身:“是,伯爵。”这是提点,她不能不知好歹。 “边境线上的山贼现在要对抗的是我们的民团,这些人可以排除。海得赛境内原本就没有什么武装团伙,路过的冒险团、佣兵团临时起意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本地的冒险者协会和猎人协会到处是我们的眼线。”西格慢悠悠地说。 “您说得是,伯爵。我也认为是‘外来’的家伙干的。不是奥丁顿就是奇摩尔曼,或者有可能有贵族的手笔——猎人协会的消息,兽人前线那边的盗贼团隐匿了;没有明面上的爵位头衔庇佑、以及不可抗拒的诱惑,是不能让这些人动心的。”莉莉丝边说边观察西格的脸色,她自己……并不是对这样的观点太自信。 “归根究底,就是利益。足够的利益才能让人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西格嘴角抿起一丝冷笑,眼睛微微眯起,“虽然我们没有刻意展示,但……肥壮的肉体总是会吸引到狼群的。” 莉莉丝微微点头:“我们现在有点儿被动……要主动还击吗?” “当然。谁说猎物就不能返身咬猎人一口呢?”西格一脸轻松,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渗人,“不过在那之前,得让他们走得深入一些才行。” 安静站在旁边的博格偷偷别过身去捏了捏眉心,他是有交际的才能、也足够聪明,可听他们说话还是觉得费劲。 两位当前BOSS和未来BOSS等了没一会,付友光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还捎带拖上了一脸惶恐的莫妮卡——别管这位战术大师怎么想,城堡上下是都已经把她给内定下了;而光哥呢,从来都不是什么讲究矜持的人…… “都在了啊?”付友光推门就进,拉过莫妮卡让人在旁边坐下,拖了外套顺手丢沙发背上,大马金刀地一坐,满脸的火烧火燎,“咱也别废话,先去把动咱们人的王八蛋搞了先——西格,你先说。” 西格·弗兰迪大人一脸冷漠,阴森森地瞪着付友光;目光里夹着冰刀雪箭,办公室里的温度瞬间就降了几度。 “说话呀,西格?”不知死活的光哥急得拍大腿。 西格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把付友光拉着莫妮卡走进来的画面从脑子里驱逐干净,不乐意理会付友光,给莉莉丝打了个眼色。 “……大人,这边还有急件,两家公司的运输队失去联系……”莉莉丝接过话,把凯瑟琳送来的文件交给付友光。 “好胆!”光哥本就有点儿小暴躁,这会儿嘴巴直接就气歪了,狠狠地磨着牙槽,“有种!” “还不能确定对手是谁,不过,下手的人肯定还在海得赛。伯爵,要调动尼斯民团的人联合其他民团封锁边境线吗?”莉莉丝询问西格。 西格还是不乐意给付友光脸色,别着脑袋说:“不必。民团的人留一批眼线分散到几个出入通道,其他的召回境内,进驻怀特农场和佩吉农场。这两个农场靠近边境,对方的目标是粮食的话,迟早会露出攻击意向的。” 莉莉丝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您是说……对方的目标是咱们的农场?” “注意看文件,莉莉丝。运输队失踪的路段和工程队被袭击的路段……只是简单的调虎离山戏码;劫掠运输队的那点儿粮食,怎么可能满足得了不惜冒犯半神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莉莉丝连连点头,还没说上话就被拖过来的莫妮卡看了西格一眼。 伯爵大人心情实在很不愉快,莫妮卡名声挺大,他之前虽不在意,可这会儿他看人家不顺眼了,就觉得别人哪哪都是毛病;莫妮卡外表丑陋,但那双倒三角眼十分有神采;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西格毫不客气地对了上去,不太善意地与对方对视。 莫妮卡愣了一下,含笑向伯爵大人点头致敬,目光忍不住又挪向半神阁下——这对双生子还真是相似,若是不动不说话,那几乎无法分辨出谁是谁。 伯爵大人心情更加不好了。 莉莉丝抽了抽鼻子,脸色有点儿微妙。 付友光的粗神经可感受不到场中的暗流涌动,听了西格的分析,思索了一会儿后排板:“只让民团去护卫农场我不放心,那些家伙太散漫。博格,通知在妮娜和修,城管队调出两个分队去怀特农场和佩吉农场坐镇。把那些王八蛋逮出来之前,务必要保护好咱们的农场。” “是,大人。”博格站出来接令。 付友光又补充了几句:“要是敌众我寡,就让他们把咱们的员工收缩到农场里保护好。东西丢点没事,咱们的人不能出事了。不要出现谁谁为了保护财物被杀害的事件,我不需要这种轻视自己性命的员工。” “是,大人。”博格应声,扭身就出去了。 莫妮卡惊诧地看着付友光,他刚才……说了什么?! 莉莉丝与西格对视一眼,前夫妇在这一刻十分之心有灵犀——看似还算平静的光·弗兰迪,这会儿已经气炸了。 下意识地,两人都端正了坐姿;西格也暂时将他那点儿小纠结丢到脑后,把精力集中到当前要务上:“我们的农场防护力度并不高,对方没有贸然地对农场下手,除了有可能别有所求以外,也或许是抱有更大的野心。” 莉莉丝接话:“您是说,被劫掠走的运输队可能是诱饵?对方希望分散我们的武力?” 莫妮卡自知自己是“外人”,老实坐在旁边旁听——咱们的战术大师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光哥无意识地坑了一把,听了这样高层次的会谈,她已经不可能摆脱海得赛了——听到莉莉丝提起武力,这关乎她的老本行,虽然没准备发言,但已经在脑海里把她所知道的海得赛军事能力过了一遍。 除了个体的半神、施法者、高阶武者,海得赛的中层军力按实力排行,仅有九百人的人民军、二百多人的城防队、约四千人的市警司、不到一千人的警卫部。 这些人中,警卫部还在训练,训练的主要内容也只是团队协作、重要人员的安保相关;市警司要负责三个城市的大体治安,压根就抽不出手来;城防队综合实力倒是不错,但那两百多人,随便调动一下就没了;人民军整体训练强度高、实力强悍,可兵力实在太可怜…… 莫妮卡先是为海得赛薄弱的军事基础忧心,可很快又忍不住心情激荡起来——比起战术大师这个头衔,她的同伴们更多地称呼她为“教官”;在取得战术公认之前,她的发迹起点可就是练兵! 属于高智商人群那一边的莫妮卡,思维敏捷、眼界开阔,毅力与坚韧同样不缺。但所谓人无完人——如果莫妮卡从商,很有可能就此身败名裂。明明这是个向海得赛坐地起价、要挟更多优待的好机会,可是她却一点儿都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西格和莉莉丝是什么人,看到光哥把莫妮卡带过来,谈话的中心点就慢慢地往海得赛的军事力量上偏移。他们的确需要莫妮卡这样的人才,但咱们的现任BOSS和未来BOSS,也都不是那种能够忍受被别人胁迫的人。如果莫妮卡表现出一点儿鄙夷、持才傲物之色,哪怕她一言不发,这俩人估计就得再次合力、让战术大师好好尝试一下战场之外的残酷。 ——好吧,容我再次重申一次,咱们的光哥呢……是永远也感受不到这种暗潮的。压抑着心里火气的付友光耐着性子听西格与莉莉丝分析了下敌暗我明敌众我寡的不明确局势,摸着下巴鼓着腮帮子琢磨了一会儿,极度自然地侧过半身看向传说中的战术大师,表情一点儿也没有变动、脸部的肌肉一条丝儿都没有夹杂着什么异样的情绪,就像是中国人见面随口打局招呼“吃了没”一样,以随意得不能再随意、顺口一说的口气,向压根就没像他投诚表态的莫妮卡发问:“莫妮卡,你怎么看?” 正蹙眉思索如果自己是海得赛军部的人要怎么利用现有的兵力驱逐潜伏在暗中敌人的莫妮卡,愣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被点名的是自己:“……诶?” 付友光惊讶:“你没在听?” 身为战术大师的莫妮卡,那迅敏的反应能力硬是生生当机了一瞬,才傻傻地说:“……我在听。” “咱们人手不足啊,那些家伙找个地方潜伏起来的话咱们根本揪不出来,还有一整个运输队在敌人手上呢。”付友光很认真地在为暗中的敌人头疼,“工程队六分队那边可是伤了九个死了三个,让我逮到下手的家伙……哥非得让丫知道锅儿是铁铸的……”说着说着,光哥开始捏拳头。 “呃……”莫妮卡咽了下口水,眼神有点发直,“如果对方没有跟海得赛谈条件的意思,那么我想,落到他们手里的人应该不会留下活口。” 卧槽!!西格和莉莉丝胸中咆哮,紧张地齐齐把目光投向付友光——他们刻意不往这个方向提就是怕他暴走啊! 付友光的表情瞬间凝固,复制自西格的漂亮杏眼慢慢瞪圆,牙关渐渐咬紧,全身的肌肉一根根紧绷。 “……阿光?” 莉莉丝僵硬得不敢动,意识到自己说话太不注意的莫妮卡更加不敢再开口;西格一贯默然的脸上浮现出忧虑,静静地看着付友光的拳头握紧松开了好几次,才放轻了声音轻声叫道。 付友光胸中一阵紧似一阵的难受,运输公司组建了十几家,其中小半是早期投靠城堡的那些贵族人家出资的,大半是员工学习过追随者课程后,自主创业成立的。付友光担心企业被同一批人掌握、发展到最后让经济凌驾于政治之上,对于这些创业者可谓精挑细选、多加限制,生怕培养出什么寡头巨头出来,那玩笑就开大了。 简而言之,七成以上的运输公司都是公营单位,里面的员工也多时城堡体系里走出去的人…… 僵硬地呆坐了一会儿的付友光,身子慢慢后仰,靠到沙发背上,声音有些哑:“……是这样吗?西格。” “前天失踪的,到了现在……或许已经没活口了吧。”西格不想看付友光失落的模样,可又忍不住把视线往他身上放;失踪的地点附近就有属于城堡的农场,对方要谈条件的话,早就有索取赎金的信件递过来了。 “……”付友光无声地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副难受的样子无法隐藏;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好吧,至少要给他们报仇,你们说呢?” 莫妮卡揉了揉额头,她现在世界观再次破碎中;半神光·弗兰迪阁下……正在为被杀害的普通运输工人……痛苦地压抑着愤怒……? 第169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一) 这次会议没讨论出什么来,毕竟信息太少,对手的层级也不确定;盲目地下判断,遭受损失的反而会是城堡。城管队的人暂时放下进修学习的事儿开赴靠近边境的两大农场,博格副队长再次与两大协会加深联系,利用他们的信息渠道来探究盯上海得赛的狂妄之徒。 莫妮卡在战术上十分讲究主动出击、争取先机,但性格上,她是一位颇为沉稳的人。与海得赛的最高庇佑、传说中的半神光·弗兰迪的初次会面谈不上友好或是不友好,其实上,若非对方半神实力无法作假,她简直忍不住要冒昧地致意这位大人过于莽撞的性格,和……过于“善良”的心性。 这个世界从不缺乏杀伐果断之辈,因为优柔寡断的家伙往往死得最早、最快;也正因如此,西格才会被付友光这种“天真的白痴”所吸引,有时候简直放心不下、不能不管。 散会后付友光明显地沉默下来,但还没忘记顾上莫妮卡——人家脸带惶恐地准备告辞,这货却习惯性地留饭……呃,吃货帝国的人嘛,留客人吃晚餐似乎是种骨子里的习俗。 一行人到达食堂的时候巧妙地避开了高峰期,战术大师手足无措地跟着本地领土大人、办公厅厅长大人、半神阁下一起排队领餐,全程处于失神状态;用完了晚餐回到居住的内城区,莫妮卡还没回过神来。 和莫妮卡一起去见光·弗兰迪的蒙克因为突发的事件,没能好好跟他说上话;莫妮卡回来后立即找过来询问:“怎么样?那位半神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妮卡一回忆起今天的遭遇就感觉哭笑不得,神情古怪地说:“……怎么说呢,是个好人吧……” ——付友光获得好人卡X1。 “……但好像有点不正常。”莫妮卡想了想,又满脸古怪地接了一句。 “……”蒙克呆滞,“说点儿我听得懂的,教官阁下。” 莫妮卡抓头发:“怎么说呢,如果那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那么我就不会觉得古怪。” 蒙克继续呆滞:“……没想到你也能说话这么毒,莫妮卡。” “好吧,那是一位很难形容的大人,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强者。”莫妮卡扭曲着脸说,“他充满了怜悯之心,为几个普通工人的生死而愤怒,为不能保护他们而……自责。我知道这很失礼,可我忍不住会怀疑,他真的是人类吗?” ——别说人类,这世界上哪有在意蝼蚁凡人生死的强者呢? 显然,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人间炼狱的莫妮卡,初次见面对光哥的印象不佳。但从第二日起,莫妮卡就忍不住地往市政厅跑…… 对于虽然不说话、但总是往付友光身边靠拢的战术大师,西格在最初的不适过去后也就无视了。那个白痴就是个不开窍的木头,身边的美女不可谓不少,也没见他意识到这点过;如果这样一个丑陋得不太顺眼的干瘪女人都能吸引到他,那西格说不定还会惊奇一下。 伯爵大人,就是这么自信。 佩吉农场通往安普城的大道上,一辆挂着运输公司拍照的马车正缓缓前进。 赶车的是位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面目尚且青涩,嘴唇上一层细密的茸毛,边慢悠悠地甩着马鞭,边跟同坐在车辕上的马伦说着话,“马伦先生,听说人民学院连半神大人都会去上课呢,那就是说你每天都能看到半神大人了?” 完成了佩吉农场交接工作的马伦现在是无事一身轻,淳朴憨厚的脸上笑意盈盈:“以前在海因农场时咱也天天见半神大人啊,有啥好稀奇的。” 话是这么说,但马伦那一脸的得意真是掩都掩不住。 可出身小镇居民、只远远地见过一次光大人的小伙子很是吃这套;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满脸的羡慕:“真好呢,我们这组的组头去过一次追随者课程,那次是光大人亲自来上的,回来后组头炫耀了几个礼拜,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光大人跟他说过话,叫过他的名字。” 马伦嘿嘿直笑,他才不会说他还噎得光大人说不出话来过呢!这种“战绩”可不能拿出来炫耀。 “咱们的光大人没你想的那么神秘,海因农场的时候吧,咱们进餐都是坐一块儿吃的。”马伦比划了一下进餐的条桌,虽然他没跟光大人同一桌,但至少是同在一间食堂里吃的嘛,“最早光大人指导我们神术的时候,好些大惊小怪的家伙害怕得不行,认为这是巫术……” 马伦一脸云淡风轻地回忆起往昔,对运输公司小伙子投注过来的羡慕崇拜目光暗爽得不行;他也就尽挑好的说了,其实他自己就是最早海因农场时代时逃避工作、被从建筑公司里踢出来的那六个农奴之一。好在后来进了农业公司当临时工后奋发图强,这才慢慢地爬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这时他们离安普城还有百来公里。运输公司的小伙子把马车停到大道旁边拓宽出来的平台上,熟练地从作为行人休憩之所的石凳下拖出几把干柴,在砖块垒起来的公用火灶里生火。 “这些柴火还是我上次放进去的,别人来了也能用,走的时候再添满就行。”这名运输公司的小伙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外面露宿,生起柴火后就快手快脚地取出小铁锅煮热汤,“现在道路好走多了,这种小马车从安普城到艾尔索普镇也只需要两天;换成我父亲那个时候,至少也要一礼拜呢!路上还要担心安全,怕遇到盗贼。” “那是当然,地痞混混们要么在工程队改过自新、要么在矿洞里服苦役,哪还生得起事来。”马伦扭了扭胳膊,他的外表看起来老态,实际上他也就二十多岁;坐了一天的马车虽然有点疲惫,但跟农场里繁重的工作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马伦先生,你懂的可真多。”小伙子又是一脸敬仰,“还真是呢,我家所在的镇上有一批人可坏了,雪灾的时候成群结队地杀到别人家里去打劫;那时候谁家吃的都不多,一点点粮食被抢走不说,衣服被子都没剩下。要不是城堡里的军队来了镇上,估计我家也要遭殃。” 雪灾期间,城堡救灾的重心是农场邻近的村镇。这个运输公司的小伙子运气好,出身的小镇靠近某个农场,也被当地的农场总监算在了救灾范围里。 “以后你上了追随者课程就知道了,这些算啥。你们那个镇上的几个老贵族胆子小,市警司的人一过去就把粮食捐出来协助救灾了。艾尔索普镇那边你是不知道,戴维斯先生收拾了那些老爷们后,不得了,搜出来的粮食一小半都放坏了!要是早些拿出来散散,让大家都活命,哪用得着落到一家老小送命的下场。” 马伦嗤笑一声,把艾尔索普镇发生过的事儿给这个小伙子科普了一遍,听得小伙子半天合不拢嘴:“他们又吃不完,藏那么多粮食干嘛啊?” “贵族老爷们不把资源紧紧捏在手里,还怎么作威作福?灾害完了之后乡下人家饿死一批,空出来的田地老爷们自然要笑纳;他们手里捏着粮食,其他人要活命,也只能乖乖把一辈子卖给他们,做牛做马。”作为第二届的劳动模范、本身又是出色的管理者,马伦说起这些来可谓头头是道,“等到他们手里没粮食、武力也不能凌驾人上,就傻眼了。你看,几个月前城堡收回土地,多少人不满、多少人闹事,还不是浮不起浪花来?” 小伙子眼睛里已经全是星星了,几下把肉干、咸菜、干面饼丢到开始沸腾的小铁锅里,靠近马伦坐下,满脸都是旺盛的求知欲:“马伦先生,你说的这些都是追随者课程里教的吗?” “是啊,还有很多呢。要是上到后半部分,大人们还会教导生产力跟社会资源的关系、社会资源的利用方式;这些跟你说太早了,好好在运输公司干几年,争取当上组头、参加追随者体系,到时候你看到的世界都会不一样。”马伦笑呵呵地拍拍小伙子的肩膀,说了几句后脸色暗沉下来,长叹着说道,“我也有个弟弟……还没长到你这么大就吃坏了肚子死了。那时候咱们的光大人和伯爵大人还没来海得赛呢,再努力工作也吃不饱……他的运气不好,没有熬下来。” 小伙子听了很有同感,语气也唏嘘起来:“……进入运输公司之前我在面包房当学徒,现在想想那时的日子真如地狱一般,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所以要珍惜现在的日子,努力点儿工作,让大人们知道咱们是知道感恩的,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和教导。”马伦笑笑,把伤感压下去,“对了,你这趟货送完了就到休息日了?打算回家吗?” “哦,到了城里去公司把货下了,签收完了我就能休息了。这个月一直没回家,我想回去看看姐姐。”说起家人,小伙子的脸色柔和起来,“城堡解除了终身仆役制度,我姐姐总算不用在老贵族家熬日子了,他们家那个少爷可恶心了……”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马伦中止了小伙子的抱怨,解除奴仆终身制这事儿里,现有残存的贵族人家也没少闹出恶心事;这种事情对于仆从人家的伤害不小,特别是女仆,只能希望过去了就算了。 黑色天幕笼罩住了大地,大道旁休息区平台上的马车旁,马伦与小伙子断断续续说着话,驾在篝火上的铁锅里热汤翻滚着,渐渐飘出香气。 小伙子跑到马车驾驶座后方,从里面翻出两个瓷碗,递了一个给马伦,边用勺子搅着锅子边随意地说:“说起来也有点奇怪,按理说咱们来的路上应该碰见公司的车队了……他们那趟车三天前就出发了的,货多了点儿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慢吧?” “哦,那批粮食是你们公司承包的啊?”马伦也知道这事儿,海因农场那批粮食经过玛奇城转送往西南部修路的工程队;玛奇城和安普城的大道修了好几条,往西南方向走的话,在这条路上指定能碰上。 “是啊,给修路的工程队送的。”小伙子随口说着,站起来冲黑蒙蒙的夜色里张望:“……难道是马车出问题了?也不该啊,这批马车才新换……” 小伙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伸着脖子观察锅子的马伦抬起头,奇怪地看向他:“咋了,看见你们公司的车队了?这么巧呢?”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大道侧面、给行人提供休憩场所开拓出来的休息区平台;马车横停在向大道的那一面挡风,而坐在公用火灶旁边的马伦与小伙子身后都是半腰高的砖墙,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路人用来抵御野兽。 沸腾的锅子飘出来的香气遮蔽了血腥味,而马伦也只是农奴出身,感知并不敏锐;小伙子僵硬的身体没让马伦产生警觉,反而是站起身来,毫无防备地走了过去。 “看到什么了啊,吓成这样?”嘴里嘀咕着,马伦离开篝火边,冲小伙子面对的方向张望;城堡供给的丰盛三餐大大地改善了马伦的夜盲症,但他并不具备职业强者的视力,星光之下,他所看见的也仅仅只是朦朦胧胧的空旷夜景。 锋利的匕首夹着风声,突兀地从黑暗中伸出,刺入马伦的喉结,刺穿他的喉管,割破了他的动脉。 马伦的眼睛陡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从浓郁夜色中显现出身形的瘦小男人。 “嗬……” 马伦想说什么,但他的声带断了,能发出的只有意义不明的嘶声;喉部的剧痛让他刹那间失神,脑中一片空白;喷涌而出的血液带走他的生机,让他无力支撑自己的头部;随着视线下移,映入他眼中的是被自己的血液染透的双手。 “噗通”一声,马伦斜倒在地,他的身子微微抽搐,眼睛使劲地大睁着,仍旧难以接受自己失去生命的事实;口腔中不断涌出血沫,耸动的喉咙还在挣扎着,试图发出音节。 ——不甘!深深的不甘! 马伦的眼眶满布血丝,颤抖的双手徒劳地悟住自己的脖子;他还有大好前途,他还有无尽的未来,他还想继续工作、爬上高位;他还想建立功业,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他还想…… 马伦大睁着双眼,体温随着血液流失急速下降,抽搐也渐渐平息。 ——我不想死啊…… 被血液染红的手无力地垂到冰冷的地面上,双眼失去焦距的马伦,痛苦的、不甘的泪水,顺着他已经满是皱纹的眼角滑下。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马伦眼前闪过了第一次进入追随者课堂时的画面;穿着与他们一模一样蓝布工作服的光·弗兰迪站在课堂最前方,满脸欣慰地看着他们,坚定地对他们说—— ——你们,是海得赛的未来。 刺出匕首的男人将自己的匕首往已经气绝的小伙儿衣服上了擦了擦,松开手,同样被割破喉管的小伙子软软地倒下。 男人的同伴正在检查马车上的货物,颇为兴奋地从车窗探出头来:“快来看,都是精细的面粉!一整车都是!” 男人懒洋洋地搓着手走到篝火边坐下:“别看了,东西跑不了。他们弄的这是什么汤?还挺香。” “哈啊,这俩个泥腿子居然吃这么好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把那边的餐具拿过来。” “好的头儿!” “……” “……” 两名农业部支教队的队员在热情的乡民欢送声中走出村庄,顺着乡间夯土小路走上大道。正是清晨,暖风柔顺地拂面而过,离大道不远处新开挖的人工湖上水汽弥漫,不时有丝丝凉意被吹到路边,在炎热的六月天里送来难得的清爽。 “这个湖里也能种上光大人说的那种莲藕就好了,再盖个鸭房,撒点鱼苗……”农业支教员中较为年轻的那位比划着不远处的湖面,满脸遗憾地说道,“可惜附近实在抽不出人力来,这么好的湖水只能闲置。” 教年长的那位支教员呵呵笑着,调侃他的小工友:“别眼馋了,你自己也说了,抽不出人手呢。” “肖恩大叔,我就是觉得这儿丢着浪费,一年少了好多鸭蛋鸭肉呢。”年轻支教员不好意思地笑笑。 农奴出身、取得第一届劳动模范称号的肖恩大叔年过四十,在这世界的底层人民中算是老人家。他自己已经学习不了多少新东西、做不了什么管理层了,一直诚诚恳恳地在基层发光发热。农业部成立后他积极地加入进来,现在成了指导农户种植的支教员。他的儿子哈罗德在安普城里开了家酒馆,也算小有名气。 “贪多嚼不烂,还是一步一步来的好。”肖恩大叔理解地笑着,说不出的和气。曾经他也对命运的不公满怀怨恨,但现在,能从农奴翻身成在乡民之中十分受尊重的支教员,他已经很满意了。 轻松地说着话,肖恩大叔与他的小工友慢慢走向另一个村庄——虽然城堡厘清田地的时候合并了许多小村子,但因人口少,这些村庄间仍旧显得冷冷清清。 在平顺宽敞的大道上走了一段,两人转向走上夯土小路。他们出身农奴,双手满是老茧,身上的蓝布工作服打着补丁,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脚上那双沾满泥巴的皮靴。所以,他们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他人觊觎的目标。 他们走下小路的地方,大道上,两个人从休息区的平台上慢慢站直了身子。 “就是他们了吧,指点那些泥腿子种地的。动手吗?”一人说道。 “两个都带走太麻烦……老的那个杀掉吧,年轻的带走。”另一人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安普城市政厅中,温蒂女士冲进妮娜的办公室,双目赤红,神情惊惶:“妮娜……养蚕的女工被人掳走了好几个!” “什么?!” “啪”地一声,付友光把文件丢到茶几上,捏紧了拳头敲击自个儿的手心,“能确定敌人是谁了吗?” 小会议室里,与会的雷恩、席尔、莱安·巴特利特面面相觑,把目光投向西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伯爵大人下首的战术大师。 “可能的敌人太多……反而不好限定目标。”西格以手指拈着文件,一页页翻阅,“可以确定的是对方不是捞一票就走的盗贼,而是……更想把海得赛一口吞下。” 莫妮卡看了一眼伯爵大人,垂下眼帘保持沉默。 “冒险者协会和猎人协会终究是松散的民间组织,靠他们获取信息恐怕会有延迟。伯爵,我们是否暂时收缩、把外面的人先招回来?”莉莉丝说。 这是中肯的意见,海得赛自身基层兵力不够,散出去后更显薄弱。这几天先后出了几桩落单的人员受害案,追查的人过去后遍搜当地亦无所获;培养人才何其艰难,马伦的尸体运回来时别说萨琳娜,连莉莉丝自己眼睛都红了。 西格没看莉莉丝,而是微微偏头直视付友光:“……我们无处可退。” 城堡的员工能退,平民呢?农场里的人呢?四处分散的人手确实很容易成为攻击点,但在自家的领地上,还能怎么收缩? 付友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他的脾气仍旧有点儿小暴躁,但已经不是随便就会被气昏头的当初了。 “佩吉农场和怀特农场的防护人员已经就位,其他方面……运输公司暂时不出城市辖区,支教员也先停止下乡。城市里,市警司的人增加巡逻次数;警卫部的训练暂时叫停,与人民军汇合进行野外拉练项目,搜索运输队失踪和马伦受害附近半径三十公里处。召回戴维斯和安德鲁,让他们俩进行空中协助。” 将愤怒压抑到内心最深处的付友光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将对应的措施一条条发布下去。席尔与雷恩起身领命,警卫部直属军部,席尔这位最高长官和雷恩这位实际上的指挥官都有调动权。 莱安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询问:“大人,伯爵,市警司不用出城区吗?” 付友光看一眼西格,接到示意的西格向这位警司长解释,言简意骇:“安普城会是对方的最终目标。” 莱安浑身一凛,连忙说道:“我明白了,我们会加大巡逻力度,盯紧街道。” 莱安领命,西格把注意力转向莫妮卡,这会儿他也不绕圈子了,上来就是直线攻击:“你呢,对我们的‘野外拉练’有没有兴趣?” 静静等了几天就等到这么一句话的莫妮卡沉默地站起来离开座位,特意打扮得比较正式的她一身正装,在西格身前单膝下跪,捧起伯爵大人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的手,轻轻一吻:“愿能侍奉您终身,为您高贵的灵魂献出我的一切。” 裆部隐隐作痛的付友光:“……” 西格貌不改色地抽出手,按在莫妮卡的头顶:“……我收下你的心和灵魂,彷徨的旅者。我所在之处,即是你心安之所。” 眼角有点抽搐的光哥:“……” 这不是灵魂契约,只是效忠仪式;莫妮卡没有武力,身为战术大师的尊严也让她不需要誓约之纸那种多余的束缚。 以会的其他人在莫妮卡向西格单膝下跪后就站了起来,肃穆地见证这神圣的一刻。与西格缔结百年好合……不是,向西格宣誓效忠后,莫妮卡一脸虔诚的走向付友光,光哥忍住不适,将手伸给她。 ——这是必要的仪式,入乡随俗吧。 宣誓仪式完毕,战术大师在这一刻彻底地绑上了海得赛的战车;她的生命、她的荣辱,都将与两位弗兰迪相依存。 “你所精通的东西或许与我们的做法需要磨合,这一次的‘野外拉练’指挥权仍旧在雷恩手上,你从旁协助。雷恩,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要与我们的新同伴好好合作。”付友光脸上带着笑意柔声说道,这几天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也应该缓和一下了。 “是,大人。莫妮卡先生,以后还请多多指点。”雷恩一点儿也不介意多一个军权竞争者,自家人知自家事,而他最不缺少的就是自知之明。 莫妮卡以自己人的身份与雷恩、席尔互相行礼问候,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了。早已准备好的城堡相关法律条文交到了莫妮卡手上,军部内部保密的训练守则、操典也向这位战术大师开放。把这些东西亲手郑重地递给莫妮卡的付友光一脸严肃,沉静地说道:“我们的海得赛有许多新规矩,有些或许会让你不适、或是难以接受,但我希望你能习惯。” “是,大人。”莫妮卡同样郑重地回应。 付友光鼓励地拍拍莫妮卡的肩膀,侧过半身指向会议室墙上挂着的条幅:“这是我对海得赛的期望,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奋斗目标、指路名牌;请把它记在心中。” 莫妮卡顺着付友光手指看过去,那副条幅她看过不少次了,态度也从最开始的不宵一顾转变为认真;几天的观察下来,她已经足够了解海得赛的行事作风——这是个不讲究把话说得漂亮的团体,他们更在意的是实际操作、更重视的是态度。 这面条幅上的文字对于海得赛的人来说并不陌生,这是海得赛的领主对他的子民们宣誓的守护之词—— “凡我的子民,人身权利受我庇佑。他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他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他的私人财产不受侵犯;他工作必将得到报酬,他奉献必将得到感谢,他陷于危难,必将得到拯救。” “若有人侵犯我的子民的人身权利,必为我之敌,必为海得赛之敌。” 第170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二) 玛丽小姐摘下挂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慢腾腾地离开座位走到窗前。 炎热的六月,屋子里即使装了过滤热气的转换装置仍旧显得有些沉闷。站在窗前的玛丽对着外头刺眼的阳光走了一会神,直到被办公室里另一边西格的声音惊醒。 玛丽小姐侧过头,监察部里间,伯爵大人坐在沙发上指着茶几上铺着的海得赛地图正对对面的莫妮卡、雷恩、席尔说着什么。 玛丽小姐轻手轻脚地把她整理出来的文件分类摆好,伯爵需要的那几份放在表面;再穿上防嗮的外套,悄悄地离开了办公室。 街道上行人稀少,连叫卖的小贩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外头的日头比看起来的还要热烈,没走几步已是一身的汗渍。顺着中心大道走了一段,穿过两个居民区、一条尚未翻修的石板街,玛丽小姐来到了酒馆区。 生意最好的风铃酒馆今日没有开业,虚掩的大门上挂着一串白花。推门而入,酒馆大堂里的桌椅被清到了两侧,中间摆了一张木床,躺在上面的肖恩大叔身上盖了一条白色床单,露在床单外的脸部、手上,外翻的伤口触目惊心。 床下摆着的两大排冰块降低了整个房间的温度,刚从日头下避进来的玛丽小姐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凉爽,反而十分压抑。 肖恩大叔的儿子、风铃酒馆的店主哈罗德双手抱头坐在父亲身边,听见声响后抬起头,熬红的双眼遍布血丝,长期笑脸迎人的脸上一片麻木,怔了一会儿后才认出来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日安,玛丽小姐。” 玛丽小姐点点头,走到肖恩大叔床前冲老人家深深鞠躬,长叹了一声说道:“哈罗德,你需要休息。” “……谢谢,我……想再陪父亲一会儿。”哈罗德声音梗咽,“父亲有三个儿子,只有我活了下来。我的一切全都仰赖父亲,可我却还来不及为父亲做点什么……”说到这儿,哈罗德已泣不成声。若非肖恩大叔当上了第一届的劳动模范,他这个儿子何德何能,能得到谢米尔、薇薇安的支持,以一位农奴儿子的身份开起这样一家规模的酒馆? 玛丽小姐再次长长地叹息,脸上也很不是滋味。她是酒馆的常客,也经常看到满脸和气的肖恩大叔;苦难的农奴生涯没有让肖恩大叔怨天尤人,反而是乐天知命、生活态度十分积极。要知道海因农场刚开始改革的时候,许多人惧怕所谓的“巫术”,工作态度磨磨蹭蹭;在这样的局势下,肖恩大叔是最早向城堡靠拢的那批人…… “……我们会给肖恩大叔报仇的,哈罗德。”玛丽小姐一字一字地说道,语气坚定,“一定会。” 市政厅地下室,冰冷的长桌上,外表宛如老农、但实际上只有二十出头的马伦静静躺在上面。死不瞑目的他眼帘已经被人合上,但脸部的肌肉僵硬地扭曲着,永远停留在最痛苦的那一幕;喉部的伤口被人缝合起来了,那狰狞的刀疤却仍旧份外刺眼。 “原来你在这里。”付友光走下台阶推门而入,看到的是站在长桌旁的戴维斯,“西格正在布置路线图,回头你去协助席尔那一路。” 戴维斯把视线从马伦脸上收回,冲付友光微微颔首:“是,阁下。” “你和席尔之间的恩怨先放下吧,不是他抢你的位置,是我实在不是施法者那块料。”付友光嘴里随意地说着,缓步走到马伦身前,看了一眼面部狰狞的马伦,不忍地把眼睛移开,“……没想到他会遇到这样的事。” “我总记得这小子嘴不饶人……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长寿。记得吗,阁下,他可是少数不给你这位半神面子的人之一。”戴维斯有些唏嘘,高贵的施法者从未想过自己也会为一位“凡人”的去世而伤心。 “……世事无常。”付友光说,顿了顿,又说,“这小伙子性格有点儿叛逆,不过其实相当聪明。追随者课程里那些生涩的东西,他听两遍就能理解……唉,他居然就这样死了。” “养蚕所的女工被劫走,支教员失踪了一位……如果不是安德鲁研究所和各家农场守护严密,估计也会被人下手。”戴维斯摇摇头,“有人想要复制海得赛的模式,是吧,阁下。有你这位半神,吞下海得赛的希望不大;但那些家伙——想得也太美了。为了一车面粉杀掉一名农场总监,干出这种事儿的傻瓜能复制海得赛的模式才让人奇怪。” “……真有人能把海得赛的发展模式复制过去,我倒是分外地为此高兴……”付友光面上浮现讽刺之色,狠狠地咬牙,眼里显出狠戾,“可这种糟蹋人命的混蛋……真能以人为本、确实地打好地基、发展农业?” “真的想学习海得赛的发展经验,那就正式地、坦诚地与海得赛建交,提出请求;我们拥有同样的敌人,自然不会吝啬这些其实科技程度不高的经验。可是……这些混蛋大概已经习惯了用蛮横的方式强取豪夺,忘记了身为有智慧的种族应有的交涉能力。”付友光站前一步,将手按在马伦的喉部。纯净的信仰之力澎湃地涌出,已经死去两日以上的马伦,那没有活力的肌肉忽然开始涌动,狰狞的伤口渐渐合拢。 戴维斯眼睛大睁,瞠目结舌地看这这一幕;信仰之力是最高等级的纯净能量、能转换为任何一种已有的能量形式;但失去了灵魂的尸体是不可能再拥有活力的,这、这简直…… 付友光收回手,转身时脸上已满是决绝:“既然上门的‘客人’怀着不轨之心、行禽兽行径,那就没必要讲什么人道……走吧戴维斯,把后面那只手逮出来,就该我上门去‘还礼’了。” 杀气腾腾的光·弗兰迪向外迈步,戴维斯呆滞了一下才想起来跟上。感受到这个一贯随性的半神散发出来的煞气,即使是戴维斯也不禁心中一寒——如此刺骨地表现出杀意……光阁下,确实地被激怒了。 “……能确定敌人的来历了吗?” 监察部办公室,从海因农场赶来的安德鲁询问伯爵大人。 “王族以下,大贵族以上。”西格言简意赅,“不是奥丁顿,就是奇摩尔曼。索迪亚王族不会那么好心替海得赛做宣传,能隐约知道海得赛境况的,也就只有咱们周边的虎狼。” 潜伏发展期的海得赛对外贸易十分保守,两大协会、各大公会、炼金房都已被城堡喂肥,不可能自断财路;除了邻近的领土,这些人的来历确实不作他想。 安德鲁疑惑了:“奇摩尔曼刚送了公主过来……那就是奥丁顿的人?” 西格白眼一翻:“你以为哪个王国是上下齐心的?”王族和大贵族之间就是一本烂账。 “好吧……那找到幕后黑手怎么弄,咱们还能举兵打过去?”身为高阶炼金术师的安德鲁面对伯爵不必绕着圈子说话,本来海得赛的兵力就不强势。 西格诡异地微笑,双目闪过精光:“别低估了阿光的怒火,安德鲁……借着这次事件,我们是应该展现一下实力、威慑宵小之辈了。” 西摩是在哭声中醒过来的。 隐晦、压抑、痛苦、愤怒、绝望,撩拨着西摩的神经,让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刚恢复意识,后脑传来的剧痛就让西摩发出了吸气声;忍过潮水一般袭来的疼痛,西摩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于昏暗的洞穴中。 似乎是某头猛兽遗弃的巢穴,洞顶上悬挂着天然的钟乳石,洞壁上有不少利爪留下的抓痕;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腥臭,铺在地面上的稻草爬着虫子、角落里还有些大大小小的动物骨头。 勉强地支着身子坐起,西摩刚适应昏暗的光线,就找到了哭声的来源——三名穿着袖口带白色编带蓝布工作服的女工在洞穴的一端挤成一团,哭泣的是两名偏年轻的女性,她们紧紧抱着受伤的同伴,以手掩着嘴,断断续续地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西摩从地上爬起,那两名女工也看了过来;同样的蓝布工作服让女工们对这名陌生的年轻男子倍感亲近,一名女工停止抽泣,向西摩微微躬身:“你好,先生,感谢天父,你没事儿……” 西摩悟着头慢慢靠过去:“你们好……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是温蒂蚕业的工人,昨天夜里有人在蚕房放火,我们起来救火,忽然被人抓住……”这名女工细声细气地说着,眼眶又开始泛红,“天父在上,我们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珍妮她,她……” 头部遭受重击的西蒙神经抽痛着,让他思维有些紊乱,抱着脑袋呻吟了一声,西摩忍着剧痛柔声说道:“别哭,小姐,我们会没事儿的……你是说,蚕业公司被人放了火,你们被抓走了?” “是,先生。你呢?我们来的时候你躺着一动不动,我们还以为你……” “我……”西摩眉头紧蹙,额头上的神经痛得更加厉害,“我是农业支教队的,我本来和肖恩大叔在一块儿下乡……” “肖恩大叔……啊!啊啊!”西摩忽然发狂地大叫,双手紧紧悟住脑袋,晕迷前的画面在他脑中重现,让这个年轻人瞬间泪流满面,“天啊,天父啊,有两个混蛋杀了肖恩大叔——!!” “吵什么?想死吗!”洞穴口传来不耐的怒吼,一个满面胡渣的大汉探出头来,横眉怒目,用力敲了一下洞口的石壁,“都给老子安静些,活得不耐烦了?” 两名女工吓得直往里缩,头痛欲裂的西摩盯这那名大汉怔了怔,忽然想起他就是袭击杀害肖恩大叔的两人之一,刹那间弹身而起,满面狰狞地扑向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混蛋,是你杀了——” “嘭!”地一声,胡渣大汉飞起一脚,只是普通人的西摩被踹中心窝,身形后飞,直接撞到了那堆动物骸骨里。 “呀啊!”女工失控地尖叫,又很快被胡渣大汉的怒吼声盖过:“闭嘴,臭娘们,再叫老子撕了你!” “你在干什么?”另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从洞穴口露出头来,探头看了一眼在骸骨之中挣扎的西摩,呵斥胡渣大汉,“别乱来,那家伙还得带回去交差。” 凶恶的大汉瞬间就乖巧下来,低眉顺眼地辩解:“知道了,头儿,我只是让那小子安分点。” 被踢得内脏移位的西摩痛苦地悟着肚子,身体抽搐了一会儿后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与他一同受困的女工只剩下两个,受伤的那位不见影踪。 “你还好吗?”这次两个女工都守着他,见他清醒,其中一人立即用卷起来的叶片给他弄了点儿水。 “谢谢……”西摩在女工的帮助下坐起身,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换成了一片山地,茂密的树木枝叶遮天蔽日,耳边有潺潺流水声,地表的草地有些凌乱,有被大型动物踩踏过的痕迹。 “这是哪儿?”西摩忍耐着身体的不适、腹中的饥饿感,转动脖子观察四周,没几眼就看到十几米外的树桩上那恶魔一般的两个男人正一坐一立,自顾自地说着话。 “嘘……”背对着那两个男人的女工将手指竖起,做了个噤声手势,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激怒他们,先生,那是两个魔鬼……他们带着我们换了三处地方了,似乎……有人在追着他们……” 女工的声音低得如同呼吸,难以抑制心情的激动,惊吓过度的惨白小脸上滑下喜悦的泪水,带着不确定、带着感激、带着期待:“……有人在救我们,先生,有人在追捕他们……为了救我们……” 几名身着军绿色训练服的人民军士兵穿梭在丛林间,他们头上戴着藤蔓树叶编制的帽子遮盖发色,打着绑腿穿着厚底防摩擦军用靴,细心地检索着草丛间的痕迹。 “班长,这儿……”一名士兵扒开灌木丛找到遗留在泥地里的半个脚印,连忙出声召唤他们的领头人。 被称为班长的人是位面貌沉稳的兽人战士,外翻的利齿看起来有些凶恶。他出身草原兽人部族,拥有高原豹血统,嗅觉出众。这位兽人班长俯下身子趴在脚印上抽动了下鼻子,眼睛一亮:“是这个方向没错。我们继续追击,西里尔,你退回去通知指挥部。” 名为西里尔的人类士兵点头,返身就走;其他人在兽人班长的带领下继续扑向敌人所在之地。 某处密林中,那位瘦小的男人耳朵一动,忽然起身望向某个方向:“……可恶的猎犬……” 胡渣大汉一愣,破口大骂:“操,那些狗娘养的又追上来了?咱们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面粉都没来得及转移!” “别说了,先去跟‘他们’汇合,这些家伙不是我们能对付的。”瘦小的男人走向三名猎物,满脸的恼火。 “头儿,两个女人太麻烦了,只带走一个吧。反正他们需要的是会伺候那些白虫子的人,带几个都一样。” “可以。” 不久之后,兽人战士带领的一个班搜索到了这片区域。远远就嗅到血腥味的豹族兽人预感不妙,跑近后看到伏尸在水源附近的女工,恨得直跺脚:“操!这些王八蛋!” 看着抬回来的女工尸体,雷恩眼睛发红,协助他的莫妮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雷恩,放缓追势吧——不是要放过他们,而是要找到他们的根据地。被劫掠的运输队货物没有出现过,他们必然在某处有据点。”本着学习态度的莫妮卡不得不出言建议,“我们只找到这一条线索,找到对方本部的希望还在他们身上。” 莫妮卡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这两个家伙手上还有两个活口,逼得太狠,或许一个都救不回来。海得赛上下都十分重视这些工人,现在,莫妮卡算是入乡随俗了。 雷恩忍了又忍,咬牙拍板:“行!” 太阳落山后又升起,终于甩脱了尾巴的瘦小男子和胡渣大汉带着两头千辛万苦弄来的肥羊,靠近了洛卡山脉某处的山谷。 重重雾霭和常年弥漫的瘴气掩盖在这条山谷上方,即使从正上方飞掠而过也难以发现这么隐蔽的据点。穿过狭隘得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的峡谷,稀稀拉拉扎着好几处帐篷营区、中间留出交易用空地、外围还有一条溪流绕过的黑市交易据点出现在眼前。 帐篷营区空着至少一半,留在谷内的只有三、四个小团伙,用来交易的空地上也只摆了两个摊位,出售少量的炼金药剂、武器防具、魔兽妖兽材料。 不理会交易区那些家伙投过来的目光,两名盗匪带着西摩和幸存女工径直去了最大的帐篷里。捆着双手双脚的西摩和女工被当成货物一般往地上一丢,盗匪兄弟冲坐在帐篷里肥胖男人一仰下巴:“你要的人在这里了,巴罗夫。”用脚尖踢了一下西摩,“教泥腿子种地的人。”又踢了一下萎靡不振、失魂落魄的女工,“养白虫子的女人。” 名为巴罗夫的肥胖男人走过来检查了一下“货物”,先是点点头,而后偏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盗匪兄弟,“……这两个人是要卖给某位大老爷派大用处的,乔治兄弟。如果你们随便抓了两个乡下人交差,那位大老爷找你们麻烦可不能怪我。” 乔治兄一脸冷笑:“为了抓这两头肥羊,我们兄弟被弗兰迪家的人追了一天一夜,你说他们只是普通的泥腿子?” “别这么说,老兄,我们做生意要讲究诚信,既然你们弄到那位老爷指定的人,我们当然会爽快地付足金币。”巴罗夫撑身站起,抖动着脸颊上的肥肉摆出‘亲切’的微笑,一转手掏出一袋金币,却不急着交付,“现在的海得赛可有不少好东西被那些老爷们看上,除了这两个,还有什么别的没?” 乔治兄弟对视一眼,瘦小男人小心地摸出一块精致的徽章:“我们无意撞上了某位不知身份的大人物,血战大半夜才干掉他的护卫。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这种徽章前所未见,里面有一丝古怪的气息……” 外表宛如老农的马伦被形容成了大人物,这不过是盗匪出手赃物的抬价戏码。说起这桩“生意”,瘦小男子忍不住心疼没带回来的那一车精细面粉,那可是只有贵族家里才用得起的白面。 马伦身上有追随者徽章和劳动模范徽章,其中最为珍贵的劳动模范徽章每一枚都出自炼金术师安德鲁之手、由付友光在里面融合了一丝信仰之力;这徽章具有一定的清心静气效果,算得上是融合了信仰之力的高级炼金制品。乔治兄弟两次出手干掉了两个劳动模范,其中马伦将这徽章随身携带,便宜了这两个混蛋。 干着见不得人买卖的肥胖男人巴罗夫也拥有一定的见识,徽章入手便感受到了那一丝纯净至极的信仰气息,脸色微变:“炼金制品?这是……神圣系的炼金制品?” 乔治兄弟略微得意,谁能想到两个脏兮兮的泥腿子老头身上有这玩意儿,要不是时间紧迫,他们都想多在海得赛下几次手。 巴罗夫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劳动模范徽章,痴肥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满意之色:“不错,这东西能卖个魔法饰品的价钱。这个徽章我出十个金币,怎么样?” 十个金币能买一件不错的防具了,乔治兄弟颇感意外。 “徽章十个金币,这两人一个三十金币。来,拿着,现在你们可算小发一笔了,啊哈。”巴罗夫点出金币,十个一摞地放到乔治兄弟手上。拿到钱的乔治兄弟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满面的肉疼之色,这种土的掉渣的女人一个三十金币,这简直已经是最高级女奴的价钱了!早知道情愿麻烦一点也不要弄死另外两个,损失太大! 西摩一直呆愣地歪在地上坐着,他被掠走的这几天只吃过一点儿食物,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了。茫然地看着被自己被卖出、钱货两清,他完全不能给出任何反应。马伦的劳动模范勋章在那个胖子手中翻转,无意中吸引到了西摩的视线;劳动模范是最光荣的事儿,也是他们这些基层员工的追求。肖恩大叔对自己那枚徽章视若珍宝,小心地收藏在家里,连他也只见过两次;这种徽章正面刻着镰刀锤子的花纹,和取得称号时的年历,背面,则是端端正正地刻着拥有者的名字。 西摩呆滞地看着刻有马伦名字的徽章被那个胖子捏在手里把玩,忽然放声大笑,笑了几句又痛哭出声,状若癫狂。 “他疯了?”巴罗夫皱眉,怀疑地看向乔治兄弟;精瘦男人担心被‘退货’,抬脚对西摩就是一踹,“闭嘴!你他吗找死呢?!” 西摩被踢得斜倒在地,仍旧是扭曲着脸孔又哭又笑,嘶声竭力地咆哮:“你们想让我帮什么老爷工作、帮他指点耕种,是吗?不要做梦了,我绝不会为海得赛之外的人服务、绝不!” 还以为他疯了的巴罗夫松了一口气,阴测测地笑道:“到时候可由不得你……无知的小子,老爷们的手段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眼泪鼻涕糊了满面的西摩也是一声冷笑,扯着喉咙发出嘶哑的、绝望的哭号:“无知的是你们啊!你们这些人渣!居然为了十个金币杀死马伦先生、居然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杀害马伦先生……马伦先生是佩吉农场的总监,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让佩吉农场产出增加三倍、养活了六千多人——你们居然为了十个金币杀害他,哈、哈哈……”狂笑一阵,悲从中来的西摩又开始痛哭,“马伦先生、肖恩大叔……他们都是拥有过人才能,连伯爵和光大人都重视万分的人才啊……” 巴罗夫一脸惊愕,翻过徽章盯着背面的马伦两字看了又看,猛地瞪向乔治兄弟,急切地说道:“这个马伦在哪?我愿意出一百个……不,五百个金币!” “呃……!!”乔治兄弟也是满脸的震惊,连双手都控制不住地哆嗦;鬼知道那个泥腿子会这么能干、这么值钱!否则他们怎么舍得把这样一个会生金蛋的母鸡随意地宰掉?! “放屁,那家伙就是个脏兮兮的泥腿子,什么先生?”胡渣大汉硬着头皮吼,垮前一步将斜躺在地上的西摩踢滚出去,还不解恨,又踹了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女工一脚。 “住手,他们现在是我的东西!”巴罗夫怒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西摩好一阵咳嗽,勉强地支着胳膊坐起,嘲讽地冲不将他当成人看待的三人轻蔑一笑,吐出一口血沫:“我们不是任何人的东西……我们的领主大人早就说过,我们是只属于自己的人。别以为干了这样的事儿你们还能活着——光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伯爵大人不会放过你的,等着被砍掉脑袋吧!” 巴罗夫脸现惊诧,这小子真的想死?乔治兄弟本就是亡命徒,被西摩刻意地一刺激,也顾不上他价值三十个金币了;胡渣大汉一脸狠戾,迈开大步走向这个不知死活的泥腿子—— 西摩脸上挂着讽刺的冷笑,他出身城堡低级仆人,跟着女士们进入海因农场的那批仆从之一;最开始他没什么野心,老老实实地为伯爵和女士们服务、干点儿服侍人的活儿;后来城堡大力宣传鼓励人们参加工作,他也就随大流地加入了农业公司。 成为支教员的时间不长,但即使只当了不到半年的支教员,低级仆人出身的西摩也享受到了他前半身从未有过的尊敬、尊重;这已经足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在海得赛的这两年他过得很好,他不会、也绝不肯,再为那些用“衡量物价”的冷漠目光审视他的人服务—— 西摩闭上眼睛坦然等死,那名处于失神状态的女工骇然变色,绝望地看向凶恶地走向西摩的大汉;精瘦男子同样满脸狠戾,但若有所思的目光似乎是在考虑是否叫停自己手下;巴罗夫眼珠子转动,或许在考虑是否让这对兄弟再次出手,弄一个农场总监回来—— 异变骤生。 西摩身侧的空间一阵模糊,犹如被撩动的水面;光影曲折之间,一道银光划破空间,在胡渣大汉身前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胡渣大汉的表情凝固在狰狞凶恶的一刻,大好头颅与身体分家;横飞出去的头颅还停留在半空,他前倾的身体已经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稳稳地扶住。 “啊……啊!!”女工脱口而出的惊呼半途化为惊喜,拼命起撑身坐起,看向突兀地出现在帐篷中那具熟悉的身影。这个人名声不显,但城堡体系的人都颇为熟悉;他总是默默地跟在伯爵大人身后,不发一言;但偶尔有人壮着胆子与他搭话时,他总会温柔地给予回应。 想象中的痛苦没有出现,西摩疑惑地睁开眼睛,那个恐怖的、带给他噩梦的大汉只剩下身子,无头的脖颈上冒着血泡;而在他身前,多了一个虽然不算壮实、却让人充满了安全感的背影。 “丹尼尔先生!”西摩惊喜地叫出声,笑得满面泪痕,曾经近身服侍过伯爵大人的他对这个背影何其熟悉! 巴罗夫与乔治兄皆是魂飞魄散,连惊呼声都发不出,转身就想逃走;然而,既然丹尼尔现了身他们又怎么可能逃得掉?阴影行者轻轻推开胡渣大汉的尸身,身影虚化,转瞬消失在原地;眨眼间他已出现在巴罗夫身前,稍微下蹲,一刀划断黑心商人的左腿。 巴罗夫痛苦地大叫,沉重的身躯重重跌倒在地;而此时出刀的丹尼尔又消失了,身形一晃出现在已经逃出帐篷的精瘦男子手后,手中匕首横划,对方的右腿齐膝而短。 兔起鹘落,转眼间场面局势已是大变;巴罗夫痛苦的呻吟声中,西摩挣扎着爬到帐篷口,外面也已是大变样:穿着熟悉军绿色制服的人民军士兵以班为单位控制住了山谷里的几个帐篷区,交易区的空地那儿几个人正并排走来,其中身形特别高大那位,不是雷恩队长又是谁? “藏得还挺深,难怪找不到。”安德鲁龇牙咧嘴,他在天上飞了老半天了,这可真是白吹了半天风。 雷恩黑着脸,用力拍拍腰带:“猎人协会的信息真是不靠谱……这儿有这么大一个黑市交易点,那些家伙是睁眼瞎吗?” “呃……毕竟是民间组织。”莫妮卡活用新学到的词汇,脸上带着笑意,“没想到阴影行者也在海得赛……” “你们认识?”安德鲁惊诧了,那个哑巴的交友圈这么广? “不,我并未见过阴影行者,不过我跟他有共同的朋友……老天!”莫妮卡停止怀旧,向前一阵小跑;雷恩队长跑得可比她快,几步就赶到了巴罗夫的帐篷前,一手一个扶住西摩和幸存的女工。 “……雷恩先生……”西摩强忍着逃出生天的喜悦,但叫了一声后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女工的情绪控制力只能更差,与西摩相互搀扶着的她松开西摩,抱着雷恩大哭不止。 “没事儿了……这就送你们回去……”雷恩轻轻摸摸女工的头顶,这姑娘还没他胸膛高,瘦得跟什么似的,他扶着人都得小心翼翼。 莫妮卡是想去扶那位可怜的幸存女工的,可是看到雷恩那副保护者的姿态,战术大师简直吓懵了,无措地站在原地;旁边的安德鲁挺理解的,主动为这位大名人解释:“他干过妇保会主席……” “……”莫妮卡嘴角抽搐,用尽全部精力修补再次破碎的世界观。 人民军士官亚当从山谷后方跑出来:“报告,丢失的货物全在后面!” 把西摩和女工交给其他人,雷恩队长大步走过去:“运输队的人呢?” 亚当脸上没什么喜色,反而是一脸恼火:“……报告,没有幸存者!” “操!”雷恩队长骂了一句脏话,也懒得去看那些货物了,转过身对众人发令:“这些家伙全都带回去细细审问!亚当,安那度尔,你们两个连的人换上这些盗匪的衣服留在这里蹲守;安德鲁,麻烦你暂时留下来……” 人民军士兵与前来协作的兄弟单位警卫部快速地运转起来,被生擒的这些盗匪流寇绑成串儿往外带;莫妮卡在旁边听着,偶尔提点儿建议让安排更加妥当。 这个黑市据点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混杂其间的人五花八门,什么来路背景的都有。这样的一群亡命徒雷恩和莫妮卡也不敢懈怠,必须要用主力队伍把他们押解回去。原先武力上或有不足,但意外撞上归来的丹尼尔后,这个问题十分完美地解决了。 分配完了任务,雷恩、安德鲁、莫妮卡三人去探视了一下解救出来的西摩和女工,收回马伦的徽章,将那个巴罗夫严密地看守起来,才有功夫去见丹尼尔,或者说,与丹尼尔一块儿回来的人。 山谷外,一头体型威武、浑身银白长毛的满月战狼蹲在入口处,巨大的狼首四下顾盼,威势十足;满月战狼身侧,解开了西摩和女工绳索后就退出来了的丹尼尔静静站立,刚杀过人的他全身毫无血腥气,似乎随时会虚化在阴影之中。丹尼尔前方,一名黑发黑袍的施法者背手而立,虽身处日光下,全身的气势却是无比的阴冷。 “看来不需要我出手。”安格斯注视着山谷方向,感受着空气中稳定下来的战斗气息,带着轻笑对他的同伴说道。 丹尼尔默默看着他。 “你还在不高兴我跟着来?”安格斯微微侧头,嘴角含着笑意,但给人的感觉仍旧是冰冷刺骨,“我们刚刚完成一件双方都满意的交易……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丹尼尔面无表情。 “好吧,我只是对一位年纪轻轻就成为半神的神秘人物有点儿好奇,我认为他应该是弗兰迪家的某位祖先,而不可能是什么现任伯爵的双生子。”对方不买账,安格斯也只能收回虚假的微笑,坦然地说道,“他的名气传开,迟早会有人质疑。或者说,他的真实身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丹尼尔双目愈加无神,心里很想说点什么,可又懒得长篇大论地解释,最后化为简短的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呵呵……”艳丽近妖的四阶黑魔法师轻笑,“是吗。” 这会儿,莫妮卡与雷恩等人也走出了山谷。稳步走向静立在树木阴影之下的两人一狼,战术大师忽然绽放出极其亲热的微笑,伸手用力一挥:“一别经年——你还是这么让人不想看到你的脸。日安,安格斯。” 第171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三) 留了人手蹲守在这个黑市交易据点等待余下的盗匪自投罗网,安德鲁居中接应;其他的人包括丹尼尔和那位四阶黑魔法师在内,押解着捕获的盗匪们往安普城行去。 雷恩队长这边大获全胜,另一边,席尔和戴维斯那一半的人追查了几天后,也找到了另一条线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以为不顺从的贵族杀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眼皮底下就隐藏着这么大一条害虫……”戴维斯先生摇头感叹着,慢吞吞地戴上手套。 席尔站在离他最远的房间角落里,平素惫懒的高阶斗士此刻脸上带着防备:“不用请示伯爵就动手吗?” 戴维斯斜视,似笑非笑地看着席尔:“你以为伯爵指定我跟你一路,还划定玛奇城周边区域为拉练目标……是为得什么?” “……”席尔下吊的眼睛默默翻白,谁知道你们这些说一半藏一半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呢。 这儿是玛奇城郊外属于城堡的一座庄园,庄园里没有像农场那样大肆改革,只是取消了旧有的农奴制,所有的农夫登记在册为伯爵大人服务。 全木制的小屋之中,戴维斯先生坐在临窗的案几前,窗外就是种植了莲藕的池塘;散养的鸭子满院子跑,看顾的农夫隔几个小时就要清理一次鸭粪。 “巴蒂城的政务是驻扎那边的市警司代管,玛奇城这边,因新的主政官还没完成选拔,暂时让那个老市长坐着执政官的位置……那老家伙想必也意识到一旦城堡涌现政治新星他与他的家族就会地位不保,这才殊死一搏吧。”戴维斯缓缓地站起身,从衣帽架上拿下外套,一脸的淡定,“既然他自寻死路,那么暂代市长的职位也不能让他继续做下去了。唔,我办完了事儿就能回去,你的话,得考虑了一下怎么暂时兼管玛奇的政务。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先例,比如巴蒂城……” 席尔唰地一下脸就白了:“哈?!这可不行,这种事儿我怎么做得来?!” 权力欲望过大的人城堡体系里不是没有,夸下海口接过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施行的任务的人也不少;可这种家伙往往没有好结果——城堡体系各部门分工明确,出了问题直接追责到主事人头上,绝无侥幸之理;即使十分擅长拉关系攀交情、上下联合瞒天过海,相关的文件递上去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监察长伯爵大人的精睛火眼? “你只是暂时兼管,又没人要求你能干得多漂亮,只要城里维持稳定别乱起来就行了。”戴维斯大手一挥,看似安慰席尔,可那一脸的幸灾乐祸实在是扎眼得很,“放心吧,玛奇城不是还有个卫生部的马克在吗?有什么事儿你就拖上他,万一真出了纰漏,你也有个垫背的……” “戴维斯先生!我年轻不懂事或许什么时候得罪过您,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席尔真是豁出去了…… “啧啧。”戴维斯满脸戏谑,十分坚决地……打消了席尔的希望,“这可要不得,年轻人怎么能拈轻怕重呢?” 戴维斯意气风发地走出去,招呼士官们开会商谈逮捕出卖海得赛利益的现玛奇城市长一系;席尔站在原地45度看天,眼角有泪滑过…… “我还是……情愿当个不用担负责任的救火员……”逼上梁山的高阶斗士席尔,垂死挣扎地喃喃自语。 巴罗夫一行人被押解到安普城已是三天以后,这批人没有进城,直接关到了城堡下面闲置多年的地牢里。西格也不推脱,带上他庞大的侍从团队、又抓了几个壮丁,接下审讯口供的任务。 “……能问出口供就行,这次我就不关心你会用什么手段了。”伯爵大人临出发前,付友光满脸真诚地鼓励他。 西格邪魅一笑:“我们之间没什么好保密的,阿光。你想知道我的手段,我会事无巨细地向你描述。” 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你就在我心里留片净土吧,亲哥。” 西格不满:“你怎么说得我好像是污染源?” “应该说,你这种家伙简直就是人类文明社会里的毒瘤。”付友光一脸正直。 莉莉丝带着完成任务来交接调动权的雷恩、莫妮卡、回归的丹尼尔、客人安格斯等人到达市政厅三楼光大人的房间时,看到的正是伯爵大人与光大人日常掐架的一幕。见怪不怪的雷恩和丹尼尔目不斜视地走进去,莉莉丝一脸无奈,清咳了一声向还未习惯的莫妮卡和初次撞见的安格斯解释:“……最近大人们压力太大……现在终于看到曙光了,所以他们需要发泄一下情绪。” 莫妮卡干笑,安格斯看起来还算平静,但上挑的眼角正微微抽搐。 付友光把自己身上的西格撕下去,理了理头发满脸微笑地走过来:“辛苦你们了,雷恩,莫妮卡。老兄,你可算回来了,让我看看……哦,你瘦了一些。” “……”丹尼尔默然无语,偏过头看了一眼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安格斯。 安格斯嘴角直抽,眼睛有点发怔,他的实力在整个南大陆也能排上前百名,全力施为下精神力场几可覆盖一座城市。付友光封半神后对自己的能力也稍微多了点儿控制力,在不想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能将信仰之力藏匿起来,但现在在自家的领地上,他自然不需要那么干;于是,稳步走过来的光哥,在这位四阶大魔法师的眼里简直等同于星辰环绕的发光体;走动之间,身后漂浮着炫目耀眼的点点星光,若是他本人气质再超凡出尘一些,不要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势,几乎能供到神座上去了…… “嗯……这位就是安格斯先生?”向来大大咧咧的付友光,视线放到这位客人身上后也忍不住矜持起来,语气都变得正经了;被光哥扔到沙发后面的西格淡定地爬起,往这边看了眼后也是愣了愣。 这位大魔法师拥有类似高地人血脉的黑发黑瞳,但五官偏精致,面部线条柔和,与高鼻深目的高地人并不相同;静静地站着不动的他仿若出自顶级雕塑大师之手的完美大天使雕像,可是浑身的气质却给人一种无尽的深邃之感;不算太强壮的体格和身高,却让面对的他的人犹如面对山岳,甚至……近乎于与深渊对视。 拥有强大精神力的付友光还好,后面的西格却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后颈寒毛根根竖起;向来惯于给人施加压力的伯爵大人初次感受到这样的气势,就像是丛林之王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样,让西格心底的战意瞬间沸腾起来。 安格斯也在打量这对双生子,他不需要使用灵魂鉴定魔法便能判断这两人的灵魂几乎完全一致,这让他更加疑惑——万物皆有灵,但从未听说过存在完全相同的灵魂;若是忽略这对双生子完全不同的气质、气势、灵魂强弱程度,这根本就是一个人?! “……”丹尼尔张了张嘴又闭上,默默地看向莫妮卡,他一点儿也不想介绍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莫妮卡的倒三角眼也有点儿被传染死鱼眼的趋势,无奈地站出来介绍,“这是我在西大陆时的伙伴,四阶施法者安格斯,黑魔法亡灵系。” 黑魔法分为诅咒系、亡灵系、死灵系,一般的黑魔法师多为亡灵系;与元素魔法不同,黑魔法不需要太高的天赋,但与之相对的是,黑魔法需要十倍于普通施法者的意志力。戴维斯先生平素表现得随性散漫,但就本世界土著而言他的毅力堪称出色;全海得赛的水利设施、养殖业所需要的温室、魔法阵图,可全是出自他手。要是换成别的阵法师,早就情愿撕毁灵魂契约也要跑路了。 “赞美您高贵的灵魂,半神光·弗兰迪阁下。”压抑住对对方全身浮动信仰之光的强烈吐槽欲望,大魔法师将拿法杖的手虚按胸前行了个法师礼,仪态风度完美得无可挑剔。 “欢迎你的来访,施法者先生。”付友光表面上保持礼节,胸中无数头草泥马狂奔;莫妮卡的声线就好听得足以唱美声了,这家伙更是天生的播音员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妖孽——这家伙真的是人类? “日安,西格·弗兰迪伯爵。”安格斯向西格行礼,走上前来的西格也躬身回应;施法者本就应受到尊敬,何况是一位四阶的强者。 这两位互相行礼时,空气中似乎有火花闪耀。西格惯常地漠然平静,自信和自尊都突破天际的他并不需要时刻把倨傲挂在脸上;大魔法师嘴角含笑,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极夜冰川之感只是对视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是同类啊……伯爵大人暗自一撇嘴。 ——同类……吗?大魔法师微不可见地一挑眉。 “呃……”光哥眯瞪着死鱼眼,疑惑地看看西格又看看安格斯,他怎么有种……反社会份子和反人类接上头的诡异感觉? “愿你的海得赛之行收获丰盛,远道而来的施法者。”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微笑,嘴角上扬,眼带暖意。 “感谢您的祝福,尊敬的伯爵。”大魔法师安格斯再次微微躬身,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光哥、莉莉丝、雷恩齐齐打了个寒颤,丹尼尔半开半阖的眼睛更加无神了。 “如果你能留得足够久,我期望这次的事情结束后能与你共品美酒。”西格·弗兰迪发出邀请。 “这是我的荣幸。”安格斯谦逊接招。 付友光忽然觉得有点手痒,很想把这两个家伙打一顿。 伯爵大人结束了让旁观者头皮发炸的寒暄,扭头看向丹尼尔时那让人毛骨悚然的亲切微笑总算收回去了:“你回来得正好,丹尼尔。我正好有个不错的想法……跟我来。” 一小时后,回归的丹尼尔跟着西格及几个一脸惶恐的壮丁、侍从回到了城堡。地牢修建在小花园下方,几百平米的空间分割成几个大间的刑室和二十多个小牢房,西格直接坐到最大的那间,吩咐留守城堡看管这些人的士兵把人提上来。 各自断了一条腿的巴罗夫、乔治兄和另几个小团伙的头领得到了优先审问的“优待”,坐在从上面的城堡里搬下来的高背椅上,西格先观察了一下这些人,吩咐士兵把其他人押跪在一边,只把巴罗夫按到行刑椅上。 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头的巴罗夫脸带凶戾,被拉进来后也没有求饶,只是阴森森地盯着西格;士兵把他按到行刑椅上,正准备用镣铐固定住他的手脚就被西格叫停。 “先脱掉他的裤子,堵上后门,捆住阳具;我可不想看到一头丑陋的猪失禁的恶心场面。”伯爵大人满脸嫌弃,丹尼尔倒还罢了,无辜被抓了壮丁的另外五人脸色都有点发白。 负责用刑的人民军士兵忍住呕吐欲望,按照吩咐把巴罗夫一顿料理;被趴下裤子的巴罗夫再也摆不出穷凶极恶的姿态,哭喊得像是被非礼的妇人。 “你们想让我的耳朵坏掉吗?”西格冷冷地瞪那两个士兵;其中一位士兵赶紧从巴罗夫的裤子上撕下一块布堵他的嘴。 “等等……等等!你们不是想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巴罗夫大叫,他一转眼珠子就能想出十几种胡编乱造的谎言,就让这些家伙慢慢应证去吧! “你迟早会说——但我不想太早听。”西格掏出手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游戏总是要尽量延长一点才有趣,不是吗?” “你这疯子……唔唔!”被堵住嘴的巴罗夫使劲儿扭动肥胖的身躯,但那行刑椅可是固定在青石板夹缝里的铁椅,怎么可能被他挣脱。 打了个响指示意士兵们把刑具抬出来,西格扭头看向丹尼尔,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刺客联盟有许多出色的审讯手段,虽然你没兴趣跟我说,不过我也调查到了一些……让我们看看这头猪能撑多久?” 半小时后,被士兵们押着跪在旁边观看审讯过程的乔治兄与盗匪小团伙首领们已是满头冷汗,抖得跟筛糠似的;而坐在高背椅上的伯爵大人却是越来越愉悦,平素冷漠得跟棺材板似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不对,棕发的小子,你下手重了点。要斜着切,不要伤害到肌肉下的血管……那块皮取得很漂亮,相当完美;再接再厉,把那块脂肪完整地取下来……” 西格缓慢的语调带着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的兴奋,哆哆嗦嗦地听命行刑的士兵双手捧出一块混杂着血丝的肉块,轻轻放到伯爵指定的盘子上,再也不能忍耐,狂奔出去呕吐。 “啧,年轻人太大惊小怪了……摩尔根连长,再换两个手稳点儿的小伙子进来。” 摩尔根是雪狼族的雪狼人,来自南希女士那个部族的战士。经历过不少厮杀战斗的连长自己胳膊被人砍得鲜血淋漓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刑房里诡异的气氛仍旧把他吓得只敢站在门外;听到伯爵大人招魂一般的催促声,他苦着脸看看换下来后吐得天昏地暗的几个士兵,狠着心肠指了没轮到的几人进去。 “你割到他腿部的动脉了……给他上点止血粉。兽人,不要用臂力,用手腕的力量来切割。” 指点着士兵们进行活体分解,西格的态度和语气悠闲得就像是在指使侍女怎么收拾盆景。刑具上的巴罗夫涕泪横流,奄奄一息,目中的恨意变成了恳求,全心全意地祈祷前面那个疯子给自己来一个痛快;被迫旁观的乔治兄和几个小首领抖得更加夸张,其中一个实在是吓得太厉害,全身一阵剧烈的抖动后,两腿间流淌出昏黄的液体。 西格吸了一下鼻子,脸上的愉悦瞬间换成了暴怒;瞪向那个失禁的盗匪头子,伯爵大人危险地眯起眼睛:“……好吧,那头猪,你暂时可以休息了……居然有人在我娱乐的时候打搅我……” 士兵解开镣铐,把已经不成人形的巴罗夫拖起来放到乔治兄旁边;而后转向失禁的那个盗匪首领,把他拎出来,先堵嘴,再扒裤子…… 伯爵大人用手巾悟着鼻子,示意士兵们清洗掉尿渍后才开始行刑。被铐到还带着巴罗夫体温的行刑椅上的人还没被下手就已经魂不附体,双眼渐渐上翻,似乎是要晕过去。 “这一个没有那个胖子好割,你们下手要小心……不要太快弄死他,小伙子们。”西格扔掉脏了的手巾,又换了一块新的;能看出巴罗夫带给他的好心情被毁坏了,他的脸色难看得几乎能挤出水来。 暂时脱离苦海的巴罗夫,身上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肥肉;一般人到了这个程度早就死了,可是他身上被撒了不少药粉,那口气就是断不下去。紧挨着巴罗夫的乔治兄吓得几乎发疯,死也不敢往巴罗夫那边看。巴罗夫是个颇有手段的黑市商人,他还以为这些人会想从他口中撬出东西,万万没料到那个疯子伯爵根本没兴趣听他说话! 被铐到行刑椅上的人很快就血肉模糊,而那个疯子伯爵脸上的怒意也随之好转,慢慢露出那种毛骨悚然的满足微笑;乔治兄无法控制地微微摇头,绝望、恐惧,在他心底无限地放大,将他整个灵魂吞噬…… “尊敬的……如太阳般伟大的大人,我愿意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恳求您施舍给我宽恕……” 沉闷的刑室中,乔治兄以额头触地,哆哆嗦嗦地、痛哭流涕地请求能从这地狱得到解脱;押着他的士兵们犹豫着没把他拉起来,忐忑地看向伯爵大人;以手托腮欣赏鲜血盛宴的西格微微侧过视线,以眼角的余光鄙夷地扫过跪地求饶的乔治兄,嘴角拉起一抹冷笑,淡然地说道:“真可笑……身为禽畜,竟有脸请求我的怜悯?” 雷恩等人归来的四个小时后,市政厅一楼小会议室,付友光盯着整理出来的供词,满脸的不敢置信:“……这就问出来了?这么快?” 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顺便洗了个澡、做了个按摩的西格神清气爽地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吹着茶杯上的热气:“看着你强颜欢笑、故作冷静,我也很不忍心;只好先把该做的事儿做完,让你能好好发泄一下胸中的怒气……如何,阿光,我是不是体贴得让你感动?” “……不加这最后一句话的话,我确实是会感动一下。”付友光一脸蛋疼,翻开某一页确定了一下里面的名字,把文件夹放回桌子上,“给我这个人资料。” 西格打了个响指,丹尼尔冒出身影,搬过来几份文件、一张标记了路线图的地图;付友光抓过地图和文件对比着正在看,丹尼尔转身又抱上来两套替换的轻便服、两套正式的礼服、高帮防摩靴、指南针、储水的炼金瓶…… “……”付友光嘴角一抽。 “你的心思不可能瞒得过我,阿光。”伯爵大人微微仰起下巴,带着一丝小得意,“咱们目前的兵力发动不了正式的战争,而你呢,也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以其徒劳地劝阻,不如让你上演一次震惊本大陆的‘半神屠城’壮举……这对我们来说虽然也有坏处,但相较之下好处更多。” “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喂!” “刚好我们有个新投诚的四阶黑魔法师……” “人家只是客人!客人!” “……不行的话,带上戴维斯吧。” “你这种嫌弃的口气戴维斯听到会哭的哦!!” 进入安普的第五个小时,大魔法师安格斯先生站在城墙上,表情平静,心底却有一群荒古巨兽呼啸着奔腾而过。 下午六点,正是各家工厂的下班时间。数万民工人从工厂区涌出来,无边无际的人海汇集成一眼望不到头的蓝色海洋,整齐有序地通过城门…… “很惊人吧,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莫妮卡脸带笑意,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一边偷看那张完美得让人腻味的脸蛋透露出来的震惊,一边忍不住有点儿嘚瑟——虽然她加入海得赛体系并不长。 “……的确,稍微训练一下就是可观的炮灰。”被光哥下意识打上反人类标签的安格斯,第一反应的确是……相当地微妙,“你们商讨的内容总是不离兵力的窘迫,怎么没想过利用这些?” 莫妮卡的倒三角眼果然是渐渐被传染成死鱼眼:“……以我对光·弗兰迪的了解,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可是会被揍的哦。” 安格斯眼角忍不住一跳,面向莫妮卡,疑惑地问:“那位半神实在闻所未闻,他与我讨论的第一个话题居然是关于食物……他到底是怎么成为半神的?” 莫妮卡的死鱼眼彻底成型,并且不可逆:“……这种话最好也不要跟我以外的人说,安格斯。” 安格斯隐约觉得头疼,微微蹙眉:“他的声望很高吧,在海得赛。” “不是高不高的问题,是狂热到何等程度的问题……他遗落的头发是非常热门的抢手货,平民之间,似乎流传着摸他一下就能够得到神圣祝福的古怪流言……”说起这些,莫妮卡也是一脸的没蛋也疼。 回想起那家伙身周懒得掩饰、随时会冒出新成员的信仰之光,安格斯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我觉得我过去的经验出现了许多不足,莫妮卡。” “……呃,这可能就是他们所说的……世界观被毁灭?”莫妮卡咧着嘴,摇了摇头,“来到这儿,我真是学了不少新词汇。” 安格斯默默看着她:“……我倒是觉得,你比过去活泼了许多。” “啊——哈哈!我可是正当年的女士啊!”莫妮卡干笑。 下班高峰过去,两人下了城墙,顺着中心大道往城里走。街上行人如织,叽叽喳喳的年轻女工、数着铜币计算买什么东西当加餐的工人、讨论着月休日去哪儿玩乐的小伙子们…… “你选择了一个不错的地方。”走了一段路后,用兜帽盖住大班长脸孔的安格斯感叹地说道。 莫妮卡笑了笑,这事儿对她来说也挺感概的:“原本我选择了这个大陆的圣地,西、南大陆的教廷是死对头,我这样的人留在南大陆的圣地不用担心被什么狂信徒盯上。巧合的时候,我打算重组佣兵团时遇到了一个神圣骑士——” 安格斯脚步一顿,又状若无事地跟上。 “别误会,不是你记忆里那个可爱的小家伙,也不是那种古板的石头脑子。那个神圣骑士简直就是个教廷的败类,心黑手狠的程度与你不相上下。” “……这不算是赞美,莫妮卡。” “啊——哈哈!你介意这个吗?好吧。总之,我们跟着那个骑士来了这儿,我就被这儿吸引住了。虽然伯爵给人的感觉总是凉飕飕的,光阁下也……经常让人无言以对;呃,这是赞美。”莫妮卡左右看了一眼,有些心虚地加了一句。 “……”安格斯现在有点儿能体会无言以对的意思,但对象不一样。 “不过我确实喜欢这儿,喜欢这种所有人都努力向前、追求美好生活的积极态度。而伯爵和光阁下,也同样径直地履行着身为守护者的职责。”莫妮卡停住脚步,指向市民广场中心,喷泉旁边那个石碑,“那上面的文字不是虚言,不是谎话,是海得赛的领主和守护神们真真正正地对他们子民的宣誓。” 安格斯顺着莫妮卡的手指看过去,那面十米高的石碑上,以通用语雕刻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两句话:“凡我的子民,人身权利受我庇佑。他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他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他的私人财产不受侵犯;他工作必将得到报酬,他奉献必将得到感谢,他陷于危难,必将得到拯救。” “若有人侵犯我的子民的人身权利,必为我之敌,必为海得赛之敌。” 安格斯脸上露出了诡异的表情,这块石碑用料只是普通的长条青石,上面的雕刻工艺亦不见精细;如果是重要的誓词,怎么会这么随意地对待? 莫妮卡挪揄地撞撞老友的肩膀:“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这个誓词石碑太过简陋,是吧?之前的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当我对莉莉丝夫人提出这样的疑问时,那位夫人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注意到的是石碑的用料和雕刻工艺这种细节,却不去质疑城堡是否做到了这一点呢?” 兜帽下的安格斯一脸震惊,怔怔地看了莫妮卡一会儿后又转向那块粗鄙的石碑,心潮涌动,思绪翻腾,再也不能保持那已经被他刻在了自己骨子里的平静。 “……同样的疑问,我也向光阁下提过。”莫妮卡目光渐渐迷离,她没有意识到,尽管她很多地方颇为不理解那位半神,但那个人的言行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她,“当时光阁下说的确是另一段话,他说:人总是轻易地许下承诺,在做不到的时候再去考虑怎么给自己找理由。这句话是我说的,但我也不敢说我能时时刻刻能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如果连我都做不到,我怎么好意思要求别人做到呢?所以我让大家都知道,这是我说过的话,我许下的誓言;如果哪一天我违背了誓言,那么,会有千千万万双眼睛看着我……在这样的压力下,再怎么难以达成的誓言也会努力地去完成;而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也就不会轻易地对别人许诺了。” “光阁下其实很多时候并不能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领袖,他也没有那种轻易让他人拜服的气势。但你看,他确实成为了海得赛的守护神,确实地……成为这块土地上人们的信仰。”战术大师目中精光毕现,几句话就说透了付友光这个并不太合格的领导者的本质,“我好奇他如何能做到这一点,我也好奇……拥有那样双生子的他,为何品格犹如传说中的圣徒;为何在成为半神后,仍旧重视匍匐在他脚边、依靠、仰赖他的实力而生存的人民……” 说了好大一段话,莫妮卡停下来轻呼了一口气,脸上浮现轻松的笑意:“好吧,实际上呢,我留在海得赛的原因是我需要这样一位强大的庇佑,并且不会担心被他轻易舍弃。” 侧身面对安格斯,莫妮卡双手抱胸,偏着脑袋笑意盈盈地说道:“为了救一个支教员和一个女工,海得赛出动了能调动的一半兵力;我找不到拒绝这样一位领导者的理由,因为当我遭遇危险时,我也期望能够得到这样的救援。” 大魔法师静静地站了很久,隐藏在兜帽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良久之后,他的嘴唇轻轻翘起,对莫妮卡露出了足以融化冰山的微笑:“……你说服了我,莫妮卡。我的旅程还没有结束,当我考虑停下来时……或许我会选择海得赛。” “……”莫妮卡面无表情,目中精光退去,翻起了死鱼眼,“别这么对我笑,我是不会被你诱惑的,你这个只有脸的混蛋。” 两个好友互相调侃这走向市政厅,沿途,下班或继续加班的职员们纷纷冲莫妮卡打着招呼。 “莫妮卡先生,您去用过晚餐了吗?”从社会司办公司里出来的薇薇安女士牵着女儿,母女俩一起向莫妮卡打招呼。 “还没……等会儿食堂人少点我再去。你好,小希斯娜,你今天也是如此地美丽。” 与薇薇安母女擦肩而过,莫妮卡顺口给安格斯介绍了一下:“那是社会司的薇薇安女士,整个海得赛的项目拨款都归她管。” 隐藏在兜帽下的安格斯略觉奇怪,还容许女人带着孩子工作? 莫妮卡一无所觉,仍旧随意地介绍着:“小希斯娜是她的女儿,今年十岁还是十一岁来着?在干部司担任副司长。那小姑娘十分聪明,每次光阁下看见她都两眼放光;若非对他的品格有足够的信任,我简直怀疑他是否有特殊的喜好……” 脚步稳健的大魔法师忽然一个踉跄。 扶着墙的安格斯微微喘息:“……你是说,那小姑娘是个官员?” 莫妮卡嘿嘿直乐,这家伙表现也没比她刚知道的时候好多少:“我没告诉你吗?光阁下用人特别不拘一格。” 走上三楼,别说还处于“大惊小怪”状态的安格斯,连莫妮卡的整张脸都在抽搐:“……光……大人,您这是……?” 端着碗蹲在自己房间门口吃水饺的付友光一脸晦气:“里面那位大爷嫌弃大蒜味,把我赶出来了。” 安格斯再次扶墙,莫妮卡默默扶额:“您……为什么不去食堂?” “鬼知道哪个王八蛋宣传我的头发能辟邪……高峰期我还是别去露脸的好。”付友光一脸蛋疼。 安格斯扶着墙壁慢慢蹲下,莫妮卡胸中上万头战狼在奔腾,挤出来的笑容僵硬得十分可怜:“那……您……我们一会再来。” “行,七点二楼大会议室集合。对了,你们要是去食堂的话,美人脸——不是,安格斯先生可别把脸露出来,搞出踩踏事件就不好了。”付友光一本正经地建议。 莫妮卡&安格斯:“……” 数分钟后,被莫妮卡扶着走下楼梯的安格斯小脸惨白:“……我深刻地、切身地,体会到你对那位阁下的描述了,莫妮卡。” 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羞耻的战术大师干笑:“这个……光阁下并不是经常这样的,真的,看我真诚的脸。” 一小时后,世界观重建的安格斯先生因齐特殊的身份被请到了二楼大会议室,与会的除了军部的人,就只有市政厅的几位高级官员。付友光将复制出来的文件递交到几位骨干们手里,郑重地宣布:“这段时间,我们海得赛遭受了不可弥补的损失。马伦、肖恩……这些我们熟悉的同伴,永远离开了我们。” “而起因,只是因为某些人无耻的贪婪。” “西格取得了口供,向我们伸手的人就在这份文件上。海得赛必将复仇——并不只是为了慰藉那些无辜的亡魂,而是必须要让心怀不轨之辈知道,我们绝不是挨打不还手的软弱之辈。” “雷恩,工程队的职业强者全部抽调到佩吉农场、怀特农场,防卫那附近的边界线;莫妮卡,你在这个位置设立指挥部,分配好沿线兵力,安排出机动队伍,随时增援。西格,你联系我们的民团,让他们散开到东南面的山区里,监视奇摩尔曼的调兵轨迹。博格,你联系猎人协会,雇佣一个团的佣兵拱卫边境。薇薇安,联络商队的人,往奇摩尔曼送去斥候。不需要打探隐秘消息,关注边境沿线城市的粮价就行。” “我将直捣黄龙——敌人的反扑,必然是我们的怀特农场和佩吉农场。同伴们,务必要守护好我们的家园!” 第172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四) 战争从来都不是小事儿,即使只是未雨绸缪地在自家境内排布防御兵力,整个海得赛上下机构部门还是都被牵动了进来。 工程队中,四千多名拥有职业级战力、但在官面上并没有取得职业徽章的“工人”从各个施工地召集回来,向奇摩尔曼王国的边境线靠近。付友光本人或许野心不算太大,但可别忘记了西格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自帝都归来他获得了自由权后,在工程队的日常训练里动了手脚——原先的工程队,吃好喝好、一定程度的训练、充足的工作量,普通工人里就涌现了六十多个有武道天赋的人,组建成最早的城管队;重新取得权力的伯爵大人毫不犹豫地把新兵营的部分训练项目加塞进工程队里,初时的几个月工人们叫苦不迭,但慢慢地磨练下来后,冒出来的武道人才足以用百花齐放来形容:女队那八百女汉子就不提了,主队可是五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冒出两千多名职业级苗子。 这么多的职业级,要是牵(就用这个字形容怎么地吧)到职业工会去考核,真不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总之,现在的城堡体系,纸面上正儿八经的职业级只有伯爵大人的私人兵团和从宗教裁判所接受过来那百多号人;其余的,别说女队,就连成名已久的城管队和后起之秀人民军,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都只是毫无战力的杂鱼…… 安普城市政厅一如往常的忙碌,监察部办公室里,伯爵大人正用笔在某分文件上标记出数个名字:“这些家伙抽调到边境去,名义你自己想。对外就宣传他们是参与前线任务的勇士,稍微吹捧一下。” 玛丽小姐看着这十几个某种程度上算是眼熟的名字,抹了一把汗:“……这……这名单好像是……” “我说过我不讨厌贪婪之辈,但我不喜欢不自量力的家伙。靠着城堡的扶持坐上高位,还没坐稳就开始想着得寸进尺、把主意打到自己人身上……在他们死于战火后我会给他们弄点儿好听的名声的,唔,你是觉得我太过心慈手软了?”西格丢下笔,端起茶杯,给了玛丽小姐一个温和到渗人的微笑。 “决无此事。伯爵您行事总是把握着最巧妙的分寸,再挑剔的人也绝对无话可说。”玛丽小姐义正词严,“鼓动民间反对婚姻法、私下调用粮食酿酒、钻营结党排斥意见不一致者……他们是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伯爵大人嘴唇轻抿:“我就喜欢你的识相,玛丽。这些家伙好歹也为海得赛的发展出过力,有个正义的、壮烈的尾声对大家都好……我也不忍心他们的儿女知道自己的父辈是如何地愚不可及。” “您说得是,我这就去办。”玛丽小姐严肃万分,行礼后准备离开,又被西格叫住。 “别打马虎眼,你这蠢女人。”伯爵大人昂着脖子,用鼻孔鄙视玛丽小姐,“你认为我这么干是出于我狭隘的、不能容人的心胸,是吧?” “……”玛丽小姐瞪着死鱼眼,我可什么也没说…… “听着,人这种东西呢,是最擅长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的生物。侵犯了女人,可以推说是被那女人诱惑;向不该拿的钱财伸手,可以解释为‘人性的贪婪是原罪,谁有了机会都会这么干’。”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伯爵大人一脸漠然,言辞辛辣依旧,“哪怕是因自己的贪婪和愚蠢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也敢声称为‘受到了恶魔的蛊惑’……真可笑,似乎自身的不幸都是他人给予的,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在地毯的边缘停下脚步,西格看了一眼角落里默不作声的丹尼尔,继续说道:“越是毫无意志力、轻易败给所谓‘诱惑’的无能之人,越是喜欢使用这样的托辞……权力对他们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剧毒的美酒,而是稍微品尝就会失去理智的烈性迷幻药。” 坐到茶几旁的沙发上,伯爵大人双手抱胸,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评价,丧心病狂的疯子,是吗?比起我这样的人,失去理智的疯子对身处的人危害性更大。这些慢慢接触到权力迷幻药的家伙,那丑陋的、愚昧的野心会无限制地膨胀,拖着身边的所有人下地狱……你确定,要对这样的禽畜施舍你那无聊的怜悯之心?” “……不敢。”玛丽小姐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出。 “告诉你点儿有趣的事情吧,我私下让人放出消息:留在内城区公馆内的两位公主,其中一位将成为阿光的妻子——你猜猜看,有多少人试图把亲属里的年轻女孩加塞到市政厅来了?我还有‘很多’侍妾,阿光可一个也没有。”西格冷哼,语气渐凉,“娶了妻子的话,似乎再来几个侍妾才比较合理。在这些猪猡眼中,所谓的大人物就是需要被女人环绕的;而能提供女人的他们,自然能借此渠道巩固自己的地位……阿光知道自己一力促成的《婚姻法》被无视到这个程度……你说他会怎么生气呢?” “……”玛丽小姐迷瞪着死鱼眼,身为女性的第六感让她怀疑……这话的前半部分怎么才比较像是伯爵想要弄死那些人的主要原因呢? 玛丽小姐顶着一脑门的汗离开后,西格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慢慢喝完了整杯茶,这才慢悠悠地把视线转向角落里的丹尼尔:“你现在不是我的侍从了,丹尼尔,从那儿出来,坐到我面前。” “……”丹尼尔眨眨眼睛,一阵恍然;显然,阴影行者有点儿习惯成自然了…… “两大协会太臃肿,他们的分会会长对自己下属的控制力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西格把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原本我打算多留一些缓冲期再组建‘灰’,但现在看来,信息渠道的不通畅实在是要命。帝都培养的那批人不能再用了,那些家伙都不符合阿光的审美;怎么样,阴影行者,你对于新的‘灰’有没有兴趣?” 丹尼尔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西格在帝都时代组建的地下势力就是‘灰’,鼎盛时期甚至能够操纵整个帝都的舆论形势。听明白了西格的话,丹尼尔的双眼再次无神起来,默默地注视着西格。 也不愧是西格,还真猜得出丹尼尔的意思,伯爵大人瞬间就把脸色拉了下来:“你不愿意?嫌麻烦?” “史蒂文·西蒙。”惜字如金的阴影行者吐出一个名字。 “不行,那家伙受到的教训还不够,短期内我不会给他太大的权力。”西格一口否定。 丹尼尔沉默,良久之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西格耸肩:“我知道你有不便,所以我不是连助手都给你找好了吗?赫伯特·马克思,高地人,在北方当过雇佣军,涵养不错,眼界开阔,心胸宽阔,思维敏锐,接受力强……” ——赫伯特要是知道自己在西格这儿评价这么好,估计会吓得痛哭流涕……之前西格审问巴鲁夫时带上了他,那趟并不愉快的被抓壮丁经历可把他骇得够呛。 丹尼尔木然的脸上慢慢爬上无奈,对面的家伙显然是赖定他了:“……至少,人我来挑。” 西格毫不迟疑地拍板:“可以。这场战争结束我们的职业级也藏不住了,到时候统一组织考核职业徽章,你顺带挑人。” 丹尼尔瞬间露出惊容,脑中浮现大几千人排队进入各职业工会、吓死考核官、震惊全大陆的场景…… “……恶趣味。”连阴影行者也忍不住吐槽。 “呵呵,想想那场面,你不觉得有趣吗?”西格愉悦地一扬眉。 付友光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六月十一日,海得赛兵力在边境线就位、军用物资也已经塞满了几个地下仓库后,全面的战争动员宣传开始了。 当然,这不是动员海得赛的人民投身战场参加战争,而是要让他们知道这场战争的起因、目的、意义;换言之,也就是争取这场战争的政治正确性,确定这是一场正义的、维护公正的、反击复仇的战争。 所谓师出有名,哪个世界的权力集团都得讲究这一点。这不是政客的戏码,这是政治的必要先决问题。君不见某美屠灭了某第安人、占了人家的国土,还要搞个感恩节来美化自己的罪行。海得赛名义上归属索迪亚帝国,但实际上已经是彻底独立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对别的领地发动战争,索迪亚王族不抄你老窝就算有良心了,绝不可能给你当后援。当然,他给后援咱也必然不能接。不能拉虎皮打大旗的举战方,那叫械斗;既然把自己摆在独立领土的立场上,那么当你挥动你的军事大棒时,你必须是正义的,也只能是正义的;否则,引起周边势力群起而攻之真不是玩笑话。 以付友光的半神实力,如果他只是无牵无挂个体,他确实可以无所顾忌地搞屠城灭国之举;但既然他背上了海得赛守护神的责任,他也就必然要被这种责任束缚,行止间必须得考虑后果;快意恩仇那玩意儿,向来只存在yy小说里。 “我们的领土被人侵犯、我们的人民被人屠杀!我们必将复仇!” 血红的大字刊登在安普城日报刊头,下面是一行行黑色的名字。马伦,肖恩,无辜的女工,无辜的运输公司工人…… 宣传造势自然是怎么具有煽动性怎么来,受利益诱惑的盗匪盗贼成了奇摩尔曼王国的精锐斥候、内外勾结出卖海得赛利益的玛奇城市长成了被威逼利诱的可怜虫;安普城日报被一辆辆马车送到海得赛的每个角落,而更加慷慨激昂的声讨文书则由凯瑟琳亲自送去了奇摩尔曼王都。 没错,西格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指着奇摩尔曼王室的鼻子骂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与海得赛半神联姻结盟、私底下男盗女娼。 当然,内容差不多、但是语气缓和、请求支援的文件也送到了索迪亚王城。这种表面文章是必要要做的,至于泽维尔·索迪亚王子收到这份“求声援”的文件,是拿去擦鞋还是往壁炉里塞,西格就不管了。 奇摩尔曼王的回复相当快,他也确实不能拖拉——他的两个女儿还在弗兰迪家手里呢。 市政厅中,西格打着哈欠翻完奇摩尔曼王空无一物全篇空话的回复,随手往桌上一丢:“再拟一份声明……就说我们很重视与奇摩尔曼王室的结盟,但我们势必要替去世的工人讨回公道。唔,你把马伦的职衔改成巴蒂城市长,肖恩则是巴蒂城的司法官。” “是,伯爵。”玛丽小姐从善如流,边上,被叫过来商讨组建“灰”事务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太阳穴上一滴冷汗缓缓滑下。 “……伯爵大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充当送信员的猫女凯瑟琳以黑色猫咪的兽形态蹲在莉莉丝夫人腿上,一边看莉莉丝正润色的声明,一边疑惑地发问。 “态度咄咄逼人一些,才好讨价还价……”莉莉丝摸摸凯瑟琳的小脑袋,“好吧,只是争取发动战争的正确性。奇摩尔曼王若是硬要替下属背黑锅,那么我们就以双方未来可能有的‘友谊’为筹码扯皮,在今后的商贸流通中占便宜;而后,咱们的光大人可以私下潜入那座城,偷偷把‘那个家伙’干掉,再来个死不认账;这时候奇摩尔曼在交易中被我们占了好处,为了收回投资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否则,他就得人财两空。” “反之,奇摩尔曼王不愿意背黑锅,或者说对我们动手的人也恰好是奇摩尔曼王的政敌……那么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复仇了,不用担心对上整个奇摩尔曼王国,只需要对付那个地方领主。毕竟对方举全国之力攻过来我们也很麻烦,战火烧到别人家里总比烧在自己家里强。” 猫女凯瑟琳哑口无言,半响后用两只前爪抱住脑袋:“政治真是……太复杂了!” 到了六月下旬,海得赛民间对于战争已经从不了解变成了全力支持,甚至秋收后才准备开张的征兵处出现了不少热血青年,嚷嚷着要参加军队投身复仇之战;城堡方面自然不可能让这些没有训练过的小伙子们去前线拖后腿……不,送死,工作人员费了好些口舌才把他们劝回去。同时,玛奇城的再次清洗也结束了,背叛城堡的老市长一系彻底下马,全员投到矿区做苦力。 边境线上,莫妮卡以练兵为借口,拉着工程队抽出来的那些职业强者级工人组成的民兵团全线大练兵,扫掉了几个民团对付不了的大型山贼团,又给矿区增加了一批生力军。 留守那个黑市交易据点的安德鲁、亚当、安那杜尔等人也再次建功,守株待兔逮住了六个在各领地之间流窜的盗匪团伙,其中名列猎人协会通缉榜的就有好几个,算是发了笔意外之财。 完成了这次任务,安德鲁、亚当、安那杜尔三人似乎上了瘾,打了报告回来请命扫荡越境或跨境海得赛的盗匪团伙;通过审批后,这三人带着那两个连的士兵,直接沿着洛卡山脉边境横扫过去,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六月二十四日,在紫荆花商队协助下进入奇摩尔曼王国打探消息的几人回来了,带回来的信息让城堡上下颇为振奋——虽然奇摩尔曼王磨磨蹭蹭地不肯表态,口水扯皮到了现在还没有个明确定论;但王国境内,粮价出现上浮的只有与敌人所在领地相邻的几个城市,其他边境城市稳如泰山;也就是说,那位对海得赛下手的领主,并没有得到王室和其他大贵族的支持。 “那家伙也预感到不妙开始为战争作准备了,这样的话我也能准备出发了吧?”付友光目光炯炯地看向西格,他的王八拳早就饥渴难耐了。 西格盯着奇摩尔曼王国的地图看了半响,蹙眉摇头:“……让戴维斯一个人跟着你去,我实在……不太放心。” “呃……我想确认一下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讽刺?”光哥表情微妙。 西格:“呵呵。” “……好吧,我不问。那么如果我带上锡德里安呢?” 西格面无表情:“那就更让人不放心了。” “亲哥,你不会想说你打算跟着我去吧?”付友光蛋疼了。 西格嗤之以鼻:“你看我像是那种喜欢餐风露宿地赶路、在脏兮兮的战场上进出的人吗?” “那您老有指示就说,我这边听着。”光哥索性光棍地认输。 西格白了他一眼:“矜持在我看来是最无谓的品质……既然那位大魔法师留在海得赛做客,白吃白喝了这么久,这么好的资源为什么不利用?” 街头溜达一间间小吃摊杀过去的安格斯:“阿嚏、嗯?阿嚏!” 第173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五) 这个世界的边境线并不是现代社会那样一尺一寸划得清清楚楚,而是较为笼统地以一道山脉、一块草原、一条河作为参照物;比如人类王国与兽人王国之间就以那道漫长的原始森林为界,比如海得赛与奇摩尔曼王国,自上而下的边境就是如带鱼一般的荒芜石滩、柯尔克河下游经过的蒙德峡谷、以及纵横上万公里的多利山脉。 荒芜石滩是片绝地,没有水源没有生物;除了躲避仇敌的流浪者,没有人愿意涉足;若大队人马由那儿通过,那光是必带的食物和饮水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蒙德峡谷地势险峻,若有过万数的军队由此借道,那进军的速度势必会慢如蜗牛。是以,来往各领地之间的商人、冒险者、包括山贼流寇,多选择穿过多利山脉。 多利山脉在冒险者中的名气比不上洛卡山脉,这是因为这一片山脉相对较平缓,没有多么恐怖的崇山峻岭、也没什么难以通行的天堑绝地;山林之间有一定的妖兽、魔兽聚居,但族群较小。高阶的职业强者和稍有规模的冒险团队看不上这儿,不过在低阶新手之中,倒还颇受欢迎。 两座小山之间的泥土小道上,四个人排成一列,缓缓步入多利山脉深处。高度低于百米的山上没长什么高大的树木,目之所见尽是种类繁多的荆棘灌木,夹杂大量藤蔓、瘦弱的小树、漫过膝盖的野草、和果露在山体外的岩石。 “这种外围地带不存在什么危险,即使是有,也最多是脚滑扭伤之类的……嘿,小子,那个不能吃。”戴维斯走在最前面,边介绍着关于多利山脉的小常识,边盯着百无聊赖什么都想尝尝味道的锡德里安。 锡德里安无聊地丢掉随手摘起来的白色果实,不满地说道:“你以为我是你们人类这种脆弱的躯体吗?能要了你小命的毒药对锡德里安大爷来说只是甜品。” “那不是毒药,只是种让神经放松的果实。如果你吃下去,你觉得咱们这行人中谁会好心地背着你前进?”戴维斯淡然。 “……”锡德里安沉默了一下,回头对身后的‘饲主’嚷嚷,“为什么锡德里安大爷要以人类的形态如蝼蚁一般爬行啊?!” 付友光还没出声,走在最前面的戴维斯声音又飘了过来:“所谓的王室呢,至少要供养得起王家法师团才能自称。你想大摇大摆地飞到奇摩尔曼王国是没问题,但当你被一群高阶施法者围殴的时候,可也别指望谁能把你救出来。” 付友光闭上嘴,骑龙飞到敌人领地里复仇这事儿他想想都觉得愉悦,但如果那样干的话就差不多等于主动向奇摩尔曼全面宣战,到时候反扑海得赛的就不仅仅只是敌对领主麾下的军队了…… 迷瞪着死鱼眼看看前面的施法者和黑龙,再回头看看默不作声走在最后面、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大魔法师,付友光只觉得裆部隐隐作痛……说是带上谁都不放心,结果索性都带上了,这叫什么事呢。 “勉强你跟来真是挺不好意思的,安格斯先生,说到底你是客人……”付友光羞臊。 斗篷下的大魔法师语气倒是十分平和,听不出有什么不悦:“我在海得赛受到了贵方无微不至的招待,本就应该应予回报;您不必觉得尴尬,阁下。” “远来是客,咱们当然要好好招待……这次事儿完了你就要走了是吗?以后有空常来海得赛玩儿哈!”付友光感动,这哥们说话多中听,对比安德鲁那老不修,戴维斯那死敖娇,这才叫施法者风度好吗! “……”斗篷下安格斯眼角忍不住又开始抽,这位半神……该说没架子、亲民好呢,还是说思维方式异于常人好呢,“我离开西大陆日久,有些想念当初的同伴了。若能有机会,自然会再来。” 付友光与戴维斯皆作普通冒险者的打扮,厚底的高筒靴,棉麻混合妖兽皮毛纺织的轻便服,腰带上挂着水囊,身后背着包裹,衣服外面罩一层防晒的半身斗篷。光哥自己也就还好,戴维斯那老头换下那套刷时髦值的施法者长袍,身板还真撑得起轻便服,挽起的袖口下那小臂还是挺粗壮的,不愧是能用双足丈量洛卡山脉的男人。 大魔法师的相貌太招人,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一张黑斗篷把自个儿包得严严实实;锡德里安则比较麻烦,在德鲁伊霍格的教导下他掌握了平衡感,但始终不愿意穿鞋子和太累赘的衣服;无奈之下,只好让他套件圆领罩衫、穿条系布带的长裤,其他的就不能强求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山道渐渐陡峭,两侧的树木也高大起来,目之所及,绿色无边无际,好一副山高林深的自然清新模样;呃,当然,假如现代人实际地走在其间,不出十分钟就会痛哭流涕地怀念现代化的平坦道路和冷冰冰的钢铁丛林……一脚下去软哒哒的全是腐叶层和烂泥,数不清的虫子绕着你飞,时不时往你果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咬一口;各种枯枝败叶和动物石头散发着浓郁的腐臭气息,娇生惯养的现代人嗅一下能被冲个大跟头;总之,向往清新自然、贴近原生态世界这种话吧,说来刷刷逼格就行了,不用硬去身体力行。 两位施法者可以用无形的精神力场抵挡蚊虫骚扰,付友光可没这本事,他的信仰之力吧,要么放出来瞬间清场,要么收回去谁都感受不到,就是这么极端…… “啪啪”拍散压在自己身周的蚊虫群,虽然这些小玩意儿不可能咬破他的皮肤,可嗡嗡嗡的是真烦;仔细一看发现四人中身边最清爽的是黑龙本体的锡德里安,光哥立即毫不犹豫地快走两步紧紧挨着黑发少年。 “你这周围都是蚊虫禁飞区嘛,早说啊,我还拍半天蚊子。”付友光嘿嘿一笑,一把搂住锡德里安肩膀,“行,出丛林之前我就挨着你过了。” “喂,这样我不好走路啊!”锡德里安一个不稳,立即抱怨。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光哥死皮赖脸。 “……”戴维斯往后看了一眼,默默地掏出一块光影石…… “……”安格斯下意识地离付友光远了点。 算是初级冒险者乐园的多利山脉,人还是有点儿多的。他们这第一天里走了百多里的路,路上就遇到了四茬进山冒险的小团队;中间还撞上一群十六、七岁的见习级少伙子们合力抓捕三只火属性妖兽的火甲虫,其中有个留长发耍帅的小青年一时大意,被火甲虫喷出来的火焰烧掉了半边头发;光哥一时没忍住笑出声,还被那愤怒的小伙子瞪了半天。 天黑时抵达了一座被冒险者协会清理出来充当营区的平顶山,四人交付了十六枚银币,获得在受保护的营地里过夜的权利——别误会,没房间没床,纯露天,帐篷都不提供。 真实的冒险者生活绝不是游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惬意,没水的时候几个月不洗澡是常态,衣服外面结一层泥壳更是一点都不夸张。什么森林深处遇到美貌的仙女、女精灵、狐族美女,双方一见钟情马上来一发更是扯淡;实际上的情况是,要么美女看到胡子拉碴宛若流民的冒险者尖叫一声后逃跑,要么冒险者刚靠过去冲天的体臭味就把美女熏得花容失色紧捂口鼻,尖叫都不叫转身就跑…… 施法者有自带的帐篷,空间戒指虽然能放的东西不多,但游历经验丰富的他们是不会在睡觉上面亏待自己的。锡德里安没那么讲究,找块平地躺下就能睡;光哥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厚脸皮去跟施法者挤,抱着充当驱虫剂的锡德里安也就凑合着睡了。嗯,半夜的时候呢,戴维斯偷偷溜出帐篷,对某两个家伙掏出了光影石…… 三天的跋涉,三人一龙顺利地穿过多利山脉,踏上了奇摩尔曼王国的国土。 “穿过欧内斯领地,就是那家伙——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伯爵的领地。科尔里奇家族在奇摩尔曼的大贵族中不算特别强盛,但也是老牌家族,这是奇摩尔曼王不便把他交出来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亚德里恩·科尔里奇此人与奇摩尔曼亲王的关系颇好,如果王不维护本国大贵族,那么亲王有可能就此向王发难、质疑他的统治地位。” 戴维斯蹲在地上,对着地图指指点点:“欧内斯领地与科尔里奇家有联姻关系,估计也会出兵协助;不过问题不大,又不是自家的事儿,精锐的部队是不会舍得拿出来消耗的。就算看在联姻的面子上提供粮草,那也是要出钱的。总之吧,粮价出现上涨的也就是欧内斯领地、科尔里奇家的奥兰多领地;其他地方,之前灾害的影响都还没过去呢,肯拿粮食出来卖的傻缺可不多。” 付友光闻弦歌知雅意,斜视戴维斯:“……你想怂恿我也对欧内斯领地下手?” 戴维斯一脸正直:“欧内斯领地有个魔晶矿……” “……给我正经点啊!隔着多利山脉呢!你拿什么保护这么一块飞地!”付友光吼。 “阁下,既然你会这么说,表示你并不是对这边的领地完全没想法……”戴维斯一针见血。 “嘛……开疆拓土是男人的本性啦……喂,谁在和你说这个啊!不要转移话题!” “多利山脉,包括这边的欧内斯领地、科尔里奇家的奥兰多领地,以前都是海得赛的领土哟~”戴维斯的尾音带起了销魂的波浪号。 “咳!”看不下去的安格斯假咳一声,把飞出去十万八千里的话题带回来,“光阁下,我们到达奥兰多就直接动手吗?” “哦,到了城下才动手。到时候咱们休息一天,通知西格把复仇檄文发布到邻近的领地,知会下那些大贵族、王室,然后咱就直捣黄龙!”付友光说到这个就两眼放光,重重地一握拳。 “……也就是说,虽然看似正式地宣了战再打,但却是战书刚送到人家手上就一拳挥过去……”总是显得十分之不靠谱的锡德里安居然正正经经地给出了十分合理的点评,并认真地点了点头,“这跟不宣而战的区别就是多了一层遮羞布吧,果然无耻的人类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这个欠着大笔伙食费的家伙装什么大头蒜啊……不对,原来你脖子上面那个玩意儿不是装饰,还能用?”付友光吐槽。 “混蛋人类,我可是睿智的黑龙锡德里安大爷啊!” “……”安格斯不想理他们了。 第174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六) 欧内斯领地约莫有半个海得赛那么大,就地势来说要比海得赛平坦,适宜耕种的田地较多,是以,这个领地的人口是海得赛的三倍,全境内有四座城市,再来就是稀稀拉拉的镇子、村庄。 最靠近多利山脉的是一个人口堪堪过五千的小镇,没有围墙、没有防卫塔,镇长就是本地最大的贵族,唯一的防卫力量也就是镇长养的私兵。 付友光远远看见这座小镇时有点儿惊讶,要知道这是个魔幻世界,妖兽、魔兽、魔物等玄幻玩意儿是相当多的;为安全考虑,人群聚居的地方多少都会修建围墙。不过进入镇子之后,看到满大街来来往往的都是颇为精干、精神十足的年轻冒险者们,也就释然了。 “在低阶冒险者中多利山脉还是很受欢迎的,一些贵族学院的学生组织训练时都会选择这儿。”对于南大陆各处风貌,游历经验丰富的戴维斯先生颇有发言权,“看到没,那边那栋房子上挂着冒险者协会的标志;一般的小镇,冒险者协会可懒得去驻扎。” 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街道上,付友光边听着戴维斯的科普,边好奇地左顾右盼;说来他对所谓的冒险游历也是有点儿兴趣的……要不是穿到一个领主身上,以这家伙的脾气,现在早不知混迹到哪个冒险圣地去了呢。 这座小镇比起改革前海得赛的小镇来说要热闹得多,当然,不能跟改革后的比;镇中主要街道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不少角落积存着污水;建筑也颇为暮气,多为几十年以上的青石垒就的老房子,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木屋。一眼望去,这个镇子里高大点儿的建筑手指头都数得光,就连镇外的教堂,看起来都相当残破不堪。 脚下这条所谓的主要街道宽度不到八米,两旁的商铺更是看不到六米高以上的房屋;走在街道上的人,除了那些意气飞扬的低阶冒险者们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本地的居民几乎都是一副空洞麻木的模样,毫无生气。 “四十年来我来多利山脉时这个镇子就是这个模样了,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看惯了生机勃勃的海得赛,再看到这种这世界常见的小镇,戴维斯有点儿感慨。付友光想说点什么,忽然安格斯出手把他往街道一侧拉了一下,只听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几头并行的迅猛兽从转角处冒出来,一点儿也不顾及街道上的行人,速度非常快,眨眼间便呼啸而去。 付友光小小有些吃惊,瞪了一眼那几个骑手;在海得赛,人群较为密集的街道是不允许魔兽坐骑进入的,更别说还驾得飞快。再看看街上的行人,虽然也有被吓到的,但大多数皆是习以为常的模样,这让光哥更为郁闷。 “那应该是本地镇长的私兵吧。”付友光看向戴维斯,戴维斯点头,“估计是,盔甲上有家纹。” “难道是应征给科尔里奇家的?”光哥摸摸下巴。 “唔……如果科尔里奇舍得下本钱、敢许诺,或许真能诱使这些大小贵族们把精锐部队借出来?”戴维斯耸耸肩。 “光阁下想确认的话……也不难。”罩得跟无脸男似的安格斯从斗篷下伸出手,有什么东西隐约在他手掌上成型,又转瞬间消失,一点儿魔法波动都没引起。 “咦?这是巫师之眼?”戴维斯压低了声音靠近安格斯。 “巫师之眼上布置一层虚幻之影。”安格斯微微点头。 “……双层魔法伎俩?还能这么使啊。”戴维斯顿感大开眼界。 “呃……什么是虚幻之影?”光哥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注意这边,也就凑了上来。 戴维斯鄙夷地看了光哥一眼:“稳固精神力场改变光线折射制造的幻象……对您来说这种好奇毫无意义,阁下,您不可能学得会。” “……” 镇中最为整齐干净的旅馆在稍微有点儿人气的城市里也就是家庭旅馆的水平,三栋双层小楼、内外两个院子,加上付友光一行,一共住进了六伙人。 财大气粗包下一栋双层小楼的付友光一行人坐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客厅里,清扫得还算干净的客厅陈设有些老旧,屁股下的老旧木椅嘎吱作响,很有些年头的茶几上也有好几处褪漆。 安格斯先生摘下闷气的斗篷,以手指在空中虚化出一列魔法符文;带着神秘紫色的魔法符文成型后又迅速消散,引起周边空气中一层层的波动;宛如涟漪般的波动静止后,虚空之中居然显现出图形。 浮空的图案里,那三名在穿街而过时遇到的骑手背影渐渐清晰;他们似乎正走上台阶,穿过铺着地毯的走廊,来到一面红色的双排大门前。 “没想到你居然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给他们下了幻影连接,这么清晰的影像传达法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识货的戴维斯诚意满满地向大魔法师表示赞叹,“即使是‘幻惑的洗礼’那老家伙,估计也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幻惑的洗礼安德烈,三阶幻术师,索迪亚王族宫廷魔法师团里的施法者。付友光见过那老头儿一次,不过他认为戴维斯这种暗含羡慕嫉妒恨的语气应该是不满人家拥有称号…… 图像上的三名骑手进入了那扇双排大门,冲一位高坐上位的老贵族躬身行礼;那老贵族似乎是对他们说了什么,三名骑手先是有些疑惑,而后似乎是在劝说那位老贵族。 “嗯……虽然看着高大上,但不能连声音一块儿传过来嘛,还不如往那三人铠甲上丢个窃听器呢。”付友光暗戳戳地开始yy。 那位老贵族拿出了一份系着红布条的文件,三名骑手见到后立即单膝下跪;戴维斯看到这一幕,神色严肃起来:“不好,红色是只有正宗的王室才能使用的,科尔里奇那家伙没这么大的胆子;莫非他得到了奇摩尔曼亲王的支持?这样的话说不好欧内斯的大小家族要全力支持他了。” 付友光摸着下巴,想了想出发前西格的叮嘱,点头说道:“任谁都不会愿意战火烧在自家屋里,奇摩尔曼王态度暧昧,科尔里奇想要维护自身利益,全力一击对付海得赛并不奇怪。毕竟如果他能占领住咱们那两个农场的利益,再来跟咱们扯皮口水,奇摩尔曼王说不得也要偏向他那一边。” ——呃,西格跟他说这话时,当然不会是这种温柔的措词,而是“科尔里奇家作为奇摩尔曼王国的老牌贵族,调查你的过往并不难。帝都时你出的丑不少人都亲眼目睹,一位不能飞、还是武道成神的半神,攻击力虽强也对付不了千军万马;人海战术淹都淹死你。” 施法者都是人精,自然也知道付友光这位半神的短板;安格斯毕竟不太熟,戴维斯就没那么客气,直接就鄙视上了:“真是同神不同命呢阁下,精灵王能庇佑整个北方精灵领土,冰雪王城三千年不染战火;教皇足不出圣地,就能让各方王族拜服……啧啧。” “……我的确是收拾不了成编制的军团,收拾你还是很容易的,戴维斯。”付友光一脸诚恳。 “……”戴维斯阴沉着脸不说话,心底已经开始咆哮:别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唷你这毫无风度的家伙!! 付友光一行人特意留在这小镇上等了一天,果然,本地的镇长迅速地筹备好了粮草,用以维护自家统治的精锐部队全出,押解着镇里抓来的民夫运送粮车,连夜出镇赶往某处。 有安格斯施展的隐形巫师之眼,他们毫无压力地远远缀在后面;目送着这几十人的骑兵小队穿过成片的乡村,在多利山脉脚下与各处赶来的贵族私兵汇合。 这些贵族私兵各个规模都不大,多的百来人,少的几十人,倒是都带上了几倍于士兵数目的民夫、苦力;比如那个镇长养的那一队骑手,每个骑手就各带了两到三人的侍从,还有镇里各户抽出来的百余名民夫。 几人躲在一片密林中,付友光脸色很不好看地瞪着那片山谷里五花八门的各家贵族旗帜,咬着牙说道:“……这是每个贵族家都养着兵力呢?这也太嚣张了吧?” “很正常,海得赛是因为属于战败归附土地才不允许养私兵,就算是这样,艾尔索普镇的家伙们也偷偷养了不少。”戴维斯语气平淡,这种事情他见怪不怪了。 付友光默默看着那散漫营地里被驱赶着扎营、伺候贵族私兵老爷们的民夫,心中颇觉不忍;海得赛势必要复仇,复仇之举也必然要炒作,才能够起到震慑宵小之辈的作用。海得赛的兵力不会真的与这些私兵血战,只要他干掉了缩在后方安全地带的科尔里奇家,这些人就会散去——但,终究是牵连了无辜的人啊…… “这些民夫有很大可能被送上战场当炮灰,这个世界的人一向就是这么干的。出发之前西格已经提醒过我,不过,真正亲眼看见,还是会觉得……自我嫌恶。”付友光心中默默想着,眼神晦暗了一阵,复又坚定起来,“我现在算是‘对弈’的那只手,操纵许多人生死;但我绝不能就此习惯,更绝不能将之当成理所当然……因我的决策而死去的人就是我的罪恶,我……并不代表正义。” “走吧。” 既然确定欧内斯领地会精锐尽出协助科尔里奇家攻打海得赛边境,那么他这边摧毁奥兰多领地总部、覆灭科尔里奇家的手段就必须更加残酷,更加铁血;若做不到如此,这些打到海得赛家门口的家伙不会畏惧退兵。 付友光当先带头离开,没再回头看那些或许要上战场的民夫。 ——请你们再等一等、再忍耐一下……当我足够强大,当海得赛的兵力能够越过多利山脉;我,会收回这些“有史以来”就是属于海得赛的领地。 ——请努力活到光明降临之时。 穿过欧内斯领地全程没什么风浪,途中还曾远远地看到了打着科尔里奇家家纹旗号的军团通过。战力上笑傲一方的奥兰多领地领主名不虚传,那漫天的旗号、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列、沉稳的、带着血煞气息的肃穆气势,仅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足以让人心生退却之意。 弗兰迪家的根底不浅,又有一位半神坐镇;若非拥有一定实力,谁又会那么莽撞地贸然出手呢?这些贵族行径上与强盗没什么区别,但可比强盗精明得多。 付友光站在一处山头,默默看着那无边无际的队列向自己的后方前进,用力捏紧了拳头。 七月六日,奥兰多领地,主城卢卡斯城。 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大魔法师从黑夜之中显形,掀起兜帽看向灯火通明的高级会所,迈步踏入其中。 宽敞的大厅里,侍者刚点头哈腰地将几位客人迎进去,一返身就看到一位施法者走进来;这位施法者看上去十分年轻,气质里却拥有着一种睿智的长者才拥有的沉稳;尤其他的相貌,即使是在见惯青年才俊、各种族俊男美女的侍者看来,也是宛如最精致的雕像一般。 “夜安,尊敬的施法者先生,我能为您效劳吗?”侍者快步迎上去,三米之外便躬身行礼。 这位施法者对侍者微微一笑,嗓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动听:“我约见了费迪南·科尔里奇。他在哪儿?” 眉眼之间有些冷意的施法者,微笑起来犹如冰消雪融,春暖花开,让这位侍者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连忙把腰压得更低:“费迪南少爷在海皇厅,您请随我来。” 高级会所正对面,鬼鬼祟祟隐藏在暗中的两人看见安格斯顺利地被侍者带了进去,同时松了一口气。 “科尔里奇那老家伙太怕死了,整座城市都覆盖了防护法阵,一点儿魔法波动出现就会引起戒严,搞得我们束手束脚。”戴维斯嘟囔着抱怨。 “是啊,还好有安格斯先生跟过来。”付友光赞同地点头,未了又感叹一句,“不用魔法,靠脸就能打dps,真是酷炫。” “……阁下,我怀疑安格斯先生在海得赛呆久一点的话……迟早会跟你打起来。”戴维斯斜视。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这个人还是很怜香惜玉的。”付友光惊讶。 “……光是这句话就足够打起来了。”戴维斯毫不留情地冷嘲。 在被巡夜的士兵发现之前,付友光与戴维斯偷偷溜出了城。光哥自制了个武侠世界里常用的铁勾子,往城墙上无人站岗的地段一抛,顺着绳子就能爬出去;不能使用魔法的情况下戴维斯并不会拖后腿,老头儿身手还是挺敏捷的。 侍者将安格斯带进会所内部,科尔里奇伯爵的儿子费迪南·科尔里奇左拥右抱正在取乐,这位大少爷看见冒昧闯入的侍者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见了跟着侍者进来的美貌施法者,刚升起的火气顿时消失无踪,笑得一脸yin荡:“什么事?” “费迪南少爷,这位施法者先生是您的客人吗?”侍者没忽略这位少爷一闪而过的怒容,顿时心虚起来。 安格斯随意扫了一眼这间乌烟瘴气的贵宾室,齐刷刷向他看来的数道目光没让他感觉不自在,他早就习惯了带着各种或好或歹的关注了;将视线放到几乎把眼睛黏到自己身上的放浪贵族,安格斯微微一笑。 “夜安,费迪南,还记得我吗?” 他们当然没见过,不过任何色中饿鬼看见这样的人物送上门都不可能拒绝;费迪南绞尽脑汁思索着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施法者,嘴上则是满口承认:“当然。”转向侍者,“这是我的客人,你退下。” 半小时后,费迪南·科尔里奇少爷的马车出了城,被叫起来开城门的士兵们不敢有任何不满,还主动凑上去询问少爷是否需要护卫,被费迪南拒绝。 约莫一小时后,费迪南的马车出现在城外某处民居,安格斯施施然下了马车,手指都没动一下驾车的车夫就晕了过去;而后,这位表面看去似乎娇弱无力的施法者伸手进车厢里,一把将费迪南少爷拎了出来。 大魔法师先生就这么拎着费迪南进了院子,推开门,把体重估计是他一倍半的少爷往地上一扔:“行了,带过来了。” “啧啧,网游里面法师体质差、没力量,这是多么可爱的误解……”付友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走过去打量了一下这个科尔里奇家第一个倒霉的族人。 戴维斯快速地掏出法杖,犹豫了一下,惺惺地把法杖收了回去,对安格斯谄媚地笑道:“虽然我也算懂得血脉追溯魔法……不过我想我还是不在您眼前献丑了,安格斯先生。” “血脉追溯魔法没有什么特殊花样可玩,请自如地施展吧,戴维斯先生。”安格斯说道。 瞧着戴维斯很不好意思地再次掏出法杖施展魔法,付友光眼角直抽;看人家这风度,再看看咱这老家伙的德性,唉…… 血脉追溯魔法是三阶以上施法者才能施展的一种特殊魔法,一般使用这个魔法只在两个场合,一是鉴定王室贵族子嗣血脉是否纯正(比如王被戴了绿帽子咳咳咳!),二是,想灭别人直系亲属全族的时候……咳咳咳!! 戴维斯以法杖为增幅器,快速在晕倒的费迪南上方划出长长的一列魔法符文;又抢在魔法符文消散之前,使用精神力快速绘制出半径一米的魔法阵图。趴在地上的费迪南全身一阵抽搐,手背上突兀地出现一道古怪的红线,皮肤未破、血液已出,缓缓上升到魔法阵图上停顿,分裂,扭曲,显现出一副副小巧精致的虚化半身人像。 “能虚化出半身像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戴维斯先生;我在你这个阶段的时候,只能显现出头像。”安格斯出声,挺平淡的一句夸张,硬是让戴维斯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再夸下去老家伙会爱上你哦,美人脸……”光哥眯瞪着死鱼眼,心里默默吐槽。刚才戴维斯说的话他倒是上心了,不敢真去惹毛这位攻击手段甩他一个次元的大魔法师。 一滴血分成了三十多份,虚化出了费迪南的父亲科尔里奇伯爵、伯爵夫人、两位叔叔、三位姑姑、十三个姐妹、十四个兄弟…… “……这老色鬼种马功力把西格和他爹秒成渣了……”付友光再次吐槽。 血脉追溯魔法完成,两位施法者各自出手把这些人像拓印一份;他们这次来就是要灭掉科尔里奇全家的,否则,只要逃出去一个子弟联系上奇摩尔曼亲王,就能让那位亲王借机生事、逼迫国王表态换取政治筹码;这方面海得赛绝不能冒险,斗争这事儿本就没有任何温情可言,怜悯敌人更是一个笑话。 这会儿费迪南也醒过来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估计从未吃过苦头,在泥土上趴了一小会儿就让他整张脸皱成了一团;爬起来四下扫一眼看不到护卫,反倒是被几个陌生人包围着,这位少爷立即仓惶地叫了起来:“你们是谁?我可是科尔里奇家的少爷……你、是你!你你你们绑架我?!” 被费迪南指着鼻子,安格斯只是略微扬眉;戴维斯可不能忍,拍开他的手:“不要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位施法者……我真怀疑你受到的教养。” “嗯……神奇地扯到了不相干的地方却又无槽可吐……”付友光咧嘴,没理会炸毛的费迪南少爷,看向角落里抱着黄瓜在啃的锡德里安,“嗨,锡德里安大爷,这位少爷身娇肉嫩,你有兴趣改善一下伙食吗?” 锡德里安还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指着魂不附体的费迪南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能把他弄成红烧肉吗?” “……对我的烹饪技术这么有信心的人你是第一个。”付友光对这位勇士黑龙竖起手指。 安格斯不受光哥的奇葩言论影响,平淡地说道:“杀了吧。” “我、我有钱!放了我!”意识到自己受骗的费迪南大叫。 戴维斯瞄瞄费迪南健康的肉体,遗憾地摇头:“我能驱使的亡灵大军到上限了,浪费了。” “我不会告密的,你们要多少钱?”费迪南快疯了。 安格斯对后辈的态度还是挺好的:“不用太追求骸骨数量。到了无尽深渊,那儿的尸骨取之不尽。” 戴维斯谦恭:“是,我也认为我应该把集中力放在提升意志力上面了。” 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无语地注视了一会儿袖手谈论起黑魔法之道的两位魔法师,认命地抽出西格为他准备的长刀。 “不用叫了,我们是海得赛的人。”光哥觉得应该让费迪南做个明白鬼,费迪南果然怔住,随即痛哭出声:“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什么也没干过,我是无辜的!” 即使是付友光,也被这话气得露出冷笑,指指费迪南身上华贵至极的衣袍,精美至极的腰带、装饰品,放缓了语气说道:“你……知道你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哪儿来的吗?” 费迪南不懂这个家伙在说什么,呆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是贵族……”贵族锦衣华服,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是啊,狮子吃肉,贵族吃人。”付友光砸吧着嘴,与贵族打交道,他总是很烦躁,“三百个平民日以继夜地工作才能供养一个贵族过衣食无忧的日子,要说贵族动脑、平民出力,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那也算是一种制度,是人类社会发展中不可或缺的阶段……” 安格斯眼神微动,看向那位经常不着调的半神。 “可我所见到的……只有平民出力,单方面地向贵族奉献;而你们这些享受着大量生存资源的人,把别人为你们出力、卖命当成理所当然,视平民为牲畜,以劫掠为本能;似乎除了所谓拥有‘高贵血脉’的人,其他的人都是两条腿的畜生……” “神话传说中,人类齐心协力、汇集在天父旗下,浴血奋战,终于在种族战争中获胜,成立了无数个人类自己统计的国家……” “但六千年的时间长河下来,人类已经把当初的上下协力彻底遗弃,以血脉划分阶级,上层的人如虎似狼,肆意狩猎平民……” “行此禽畜之举,又怎能算得上是——人?!” 西格为他准备的长刀并不算锋利,但十分结实,砍在厚盾之上也只会微微卷刃,刀身并不会受创。以付友光的神力,这样的兵刃才能发挥上效果。要是附庸风雅搞个什么长剑、骑士剑,估计比烧火棍还难用。 刀锋落下,费迪南头部与身体分家。付友光并非心如铁石之人,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他仍旧觉得心里堵得慌。用力握紧刀柄,将滴血的刀身在费迪南华贵的衣袍上擦了擦,缓缓插回刀鞘中;付友光强迫自己看向无头的尸身,心境渐渐平复。 ——我没有退路。我身后虽不是万丈悬崖,但,有我需要保护的人;而在我的前方,有更长的、我想走的路。 狭小的民房中安静了一会儿,锡德里安张望了一下地上的尸首,又继续啃他的鲜黄瓜;两位施法者不紧不慢地讨论着关于魔法的技巧,似乎并不关心付友光怎么处置这个贵族子弟。 付友光想了想,拎起费迪南的尸体去外面的院子里挖了个坑埋上。再进房间来时,他已经恢复了那种随时带着浅笑的轻松姿态。 “行了,明天我直接杀进伯爵府邸,你俩把门看好,别让人溜了。轰平了伯爵府,咱还得快点走,帮忙雷恩他们扫尾……” 七月七日,清晨八点。 奥兰多领地的城堡经年不用,毕竟这儿不管是归属海得赛还是归属奇摩尔曼,都不算兵家必争之地。科尔里奇伯爵与他庞大的家人亲族,都居住在主城卢卡斯城里。 卢卡斯算得上是一个颇有规模的城市,人口接近五十万。奥兰多领地可不是海得赛那种穷乡僻壤,在奇摩尔曼王国,它属于商贸流通的重心区域。是以,虽然同样是大贵族,科尔里奇伯爵可比弗兰迪伯爵阔气得多——奥兰多领地有通往沿海领地的商道,能耕种的土地面积是海得赛的十倍,人口也是海得赛的十倍,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消耗战上海得赛都绝不是奥兰多的对手。 东面内城区,最大的府邸自然是亚德里恩·科尔里奇的伯爵府。他的侍妾中失去了宠爱的,居住的房间离科尔里奇伯爵大人的卧室至少要走二十分钟。 餐桌之上,能坐下进餐的只有科尔里奇伯爵与他的三位正式的妻子,还有他的孩子们。和讲究嫡庶的人家不动,靠军队发家的科尔里奇家并不重视孩子们母亲的家族,而是更重视孩子们本身的能力。好色、懦弱、胆小的费迪南,在商业上颇有建树,即使他的母亲已经被科尔里奇伯爵嫌弃,他本身也拥有不小的权力。 看看餐桌上的子女们,科尔里奇蹙眉:“费迪南呢?” “哥哥昨天去了会所……”与费迪南同母亲的妹妹小心地说。 男人好色不是什么坏毛病,科尔里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早餐结束,科尔里奇回到自己的书房,他的管家、军队里的得力下属已经等待在其中。 科尔里奇伯爵手里拥有三个军团,这个世界的军团是十十制,亦即是说,他手中拥有三千名职业级以上的兵力,以及三万以上的辅兵和民夫。这是足以笑傲一方的实力,且在政治上他与亲王走得很近,看在他们家是王国有数的大贵族份上,王室不可能坐视弗兰迪家那个北方军团长带兵攻伐——私心上,科尔里奇也并不惧怕西格·弗兰迪那个当军团长的哥哥,毕竟他手里可是足足拥有三倍于对方的实力。 “伯爵,海得赛讨伐的檄文送到了,您要看一下吗?”他的管家行礼后双手捧上一份文件,这是科尔里奇的庶兄弟,争夺爵位时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很受他重视。 科尔里奇大手一挥:“不用了。” 他的智囊、一位得力的下属适时地冷哼出声:“现在发来檄文有什么用?我们的剑刃都指到他们的鼻子上了,难道他们期望用嘴巴打赢我们的士兵们?” 另几位下属立即附和着大笑,嘲讽之意尽显。那位智囊并没有笑,观察伯爵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后,又十分知情识趣地说道:“海得赛以为有一个武道成神的、连浮空都不懂得的半神就能高枕无忧、傲视天下了,那位西格·弗兰迪的智慧,也不过如此。” 管家这时也是一脸微笑,顺着科尔里奇的心意把那份檄文丢到一边:“是啊,只有一个半神有什么用,那种穷乡僻壤连点儿人才都没有。我听说他们唯一拥有的武力就是从裁判所骗去的宗教纠察……真要命,伯爵,我们的军队打过去时,弗兰迪家的人会不会请求我们看在教廷的面子上退兵呢?”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连板着脸的科尔里奇都是满面红光。 “管家先生,我担心弗兰迪想不到这一点。不如您大发善心,指点一下那位海得赛领主?”那位思维敏锐的智囊又补了一句,逗得科尔里奇笑出了声。 “好了。那种穷领地,不值得我们的士兵浪费精力。”科尔里奇带着笑意,装模作样地摆着严肃的架子,“海得赛唯一值得一看的也就是那两个农场,弗兰迪家的小儿不懂事,种地倒是真有一手。” “是,伯爵。不过,想到要分一个给欧内斯的那些家伙们,总是觉得有点儿不甘心。”智囊十分机智,又把科尔里奇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果然,科尔里奇心中愉悦,表面上继续板着脸教训下属:“不要胡说,那是我们共同进退的盟友。”那位半神若是报复,欧内斯岂能坐视旁观?那个富庶的农场、那些神奇的种植方式,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书房之中一片主从相得,已是把那两个农场当成了囊中物。奥兰多领地各家加起来的职业级接近四千,再加上欧内斯领地,收拾一下海得赛还不是轻而易举?虽然嘴上轻视那位半神,但说到底,他们还是不愿意逼得那位半神疯狂报复;否则,受他们觊觎的又怎可能只是边境线上的两个农场? 卢卡斯城张起了魔法结界,不过士兵们并不会就此懈怠;科尔里奇家治军颇有一手,也是以此为资本才能赢得那位亲王的“友谊”。 一队巡逻的士兵披坚执锐,在城墙上警惕地四下张望。大部分的兵力被抽去攻打海得赛了,但城里还留守着六个大队和一位施法者;即使有敌人来袭,他们仍旧有信心将城市防卫住。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长啸,这个小队的队长立即停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后找准啸声来源;只是对方仍旧在极远的距离,肉眼看去只能看见黑点儿。 “警戒!”这位小队长高声呼喝,他的士兵们立即抽出刀剑长矛,一字排开;虎视眈眈地瞪向远空中的来客。 那个细小的黑点似乎飞得非常快,最开始看到时只是苍蝇一般的小点,眨眼间变成了鸽子大小,再一眨眼,已如鹰一般…… 随着那不请自来的“客人”身影渐渐清晰,整个巡逻小队的士兵都呆滞了一瞬,其中几人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那位小队长原本咬着腮帮子,但随着那空中的飞行物越来越大,他的嘴巴也渐渐张开。 “吼——!!” 首尾长达三十多米、双翼撑开几乎能覆盖住贵族的府邸;那头黑色巨龙张口长啸,尖利的牙齿在阳光之下闪着渗人的寒光;明明没有喷毒吐火,那恐怖的、大开的龙嘴,仍旧让上过战场染过血的士兵们胆寒。 “警戒——敌袭!敌袭!” 第175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七) “吱嘎——” 沉闷的绞弦声,是城墙上的守城弩被上弦的声音。如同壮汉腰围一般粗大的铁箭架到守城弩上,三角形的箭头在清晨的日光下反射着森森寒光。 呼哨声、城防的士兵快速的跑动声,锡德里安选择从远方冲击而来,给这些人留下了反应时间,也让他们自己暴露出了各处守城弩的所在。 “吼——!!” 锡德里安进入卢卡斯城上空三千米内,龙口一张,恐怖的龙啸声几乎是炸在城头上附近一般,惊得紧急调度中的士兵们不住紧张地向他张望。 “十七队就位!” “三十一队就位!” “……!” 科尔里奇麾下三个军团,出征海得赛只派出了两个,留了一整个团的人在城里防卫——这家伙还是很怕被半神找上门来报复的。当然,他绝想不到那位半神居然来得这么急、这么快! 面向锡德里安一侧的城墙上,合共十几架守城弩寒光闪闪的箭头对准了飞行中的巨龙。这种巨大的铁箭是使用一次性的浇筑法铸造而成的,虽然比不上当年昙花一现的单兵炼金大炮,但若是在有效范围内被击中,即使是皮糙肉厚的巨龙也得吃点儿苦头。 锡德里安当然不会这么往弩炮上撞,守城弩的最大威力范围是两千五百米,而他就在三千米外远远停住,猛地向上拔高身形,龙嘴大张着,连绵不断地发出炸雷一般恐怖的龙啸声。 城中开始出现骚动,不少人家探头探脑地往城外的天空中张望;普通的市民居住的都是二层或二层以下的低矮房子,受城墙所阻,暂时还看不到什么;中产以上的人家从自家的漂亮小楼里往外看去,猛然发现那摄人心魂的吼声来自一头黑色巨龙,顿时,各种惊叫声从各个地方响了起来。 这一面城墙上的守城弩对天空中的巨龙虎视眈眈,另一边,亦有人对这些只需普通士兵操作便能威胁到锡德里安、戴维斯、安格斯几人的城弩分外上心。锡德里安吸引住了城头士兵们的注意力,侧后方,一条带钩的铁爪啪地一声甩上城墙。 铁钩抓住了城墙上的烽火口,附近的士兵受那空中的巨龙所震撼,隔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一名佩戴着士官肩章的军官回头一看,却见一名陌生人攀着绳子爬了上来,顿时脸色大变,怒喝一声“敌袭!”挥刀立即斩下。 爬上来的自然是付友光,他一身轻便服外套了一层半身链甲,头发细心地绑着,左手唰地一下把长刀抽出来,右手手掌直接挡向劈下的军刀。 “退下!” 军刀砍在付友光手掌上,发出金石交错之声;光哥向前大步一迈,脸上带着惊骇的士官被他横推出去,倒退了三、四米,撞到上紧弦的守城弩上才停下。 付友光是打算穿一身威武霸气的盔甲登场的,无奈他的体格复制于西格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贵族;为行者、游侠系设计的轻便服倒还罢了,一般型号的盔甲他根本撑不起来。反正他也就是希望自己登场的时候能有威慑力点,也就不挑剔地选择了能调整型号的半身链甲。 “敌袭!” 科尔里奇麾下的军团果然训练有方,突兀出现的光哥并没让对方阵脚大乱;临近这处守城弩的两队士兵在士官的指挥声中很快排出紧密的半包围阵型,长枪、砍刀,各色兵器同时登场,齐刷刷地向付友光杀来。 要说付友光完全不紧张,那是说大话;不过好歹人身体是能抗住几千米高空坠落的,虽然有点头皮发麻,还是怒吼一声直直撞进了刀兵阵中,任凭各色兵器在自己身上砍出星点火花,他是不管不顾,闷着头往目标的守城弩冲。 一名士官喊着口号,带领枪兵们把十几条枪口捅向这名突然出现的家伙的躯干;同时发力的攒刺哪怕是魔兽也得被穿出一排洞眼,谁料,百炼钢的枪头刺在面前这家伙的小身板上,倒是让对方脚步顿了一下,预想中的血溅五步场景却是压根没看到。 “……?!蓄力!刺!”这名枪兵领队刹那间头皮一麻,场面上的形势却不容他多做猜测,吆喝士兵们齐齐收枪,又一轮攒刺整齐地攻出。 枪兵收枪时,另一对刀盾兵也正怒吼着一片刀光劈下;付友光压根不理会包围在身边的家伙们,眼见离守城弩没几步,右手握成拳猛力向后拉,再一拳挥出,击打在守城弩的车身上。守城弩以木为基,包裹铁片,这一拳下去,一条横梁应声而断,包裹其上的贴片翻翘,弩身却并未受到多大伤害;光哥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又忘记了驱使斗气,顿时脸红似火烧。 “喝——哈!”很是用心训练了一阵子斗气操纵的光哥,看着并不如何威武的小身板里能量随心而动,涌出体表,极度耀眼酷炫的七彩斗气全身流淌,烘托着他的气势;半神级别的威压一出,包围他的两个小队被这威慑所震,直接被掀飞出去;付友光也压根顾不上得意,澎湃的斗气压缩后再压缩,将他拳头附近的空间挤压得隐约出现水波般的涟漪;这一拳挥出,威力不亚于当初揍锡德里安的那一下,只是死物制造的守城弩如何抗得住这种力道;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弩身寸寸碎裂、四下飞溅,就连底座焊死的铁板都牵扯着城墙上的青石条砖脱离城墙墙身,木米分、石沫混合弩身碎裂的烟尘,激荡出三米多远。 “……怪、怪物!!” 不远处守护另一架守城弩的两队士兵分出一队过来支援,却只见转瞬之间,那个莫名其妙蹿出来的家伙不但视防卫的士兵如无物,还硬是用空手击碎了一架城弩! 付友光抽身从烟尘之中退出,迈开大步冲向第二架弩车;他外形并不见如何狰狞,然,那身强势的斗气威慑力实在太足;即使这些士兵远强于民间武装人士,能抗着这种威压站起身结队向他攻来,却仍旧不能阻止他的脚步。 “轰!” 又是一声巨响,第二座弩车也报销了。这种官方利器海得赛是一架也没有,不算那特制的铁箭,弩身的造价每台就是五百个金币往上;也就是说,这么呼吸之间,光哥就报销了人家一千多金币…… 光哥大闹西面城墙时,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大魔法师也出现了正东面的城门处。这是通往沿海领地的主要商贸通道,大清早已有不少人流车马自此处出入卢卡斯城。锡德里安闹出的动静引起了城门官的注意,但因这儿与锡德里安出现的方向是对角,这世界也暂时还没有望远镜之类的玩意儿;心有疑惑的城门官听着那遥远传来的连绵不绝的啸声,也只能是奇怪地站在城门上方的瞭望台处莫名其妙地四下张望。 “敌袭——!!” 安格斯混在城下的人流里静静等了没一会,就有士兵过来通传城门官;那名官员听闻有黑龙攻城,脸色大变,连忙打出旗号示意城门关闭——城里有施法者坐镇,又有防护魔法阵、还有成编制的整整一个军团,那头黑龙肯定占不了什么便宜;可假如那头龙闯到周边乡镇去、把那些泥腿子乡巴佬吓得往城里挤、冲撞了那位大人,那他的城门官可就别做了。 本土居民的戴维斯和安格斯都极度了解这世界统治阶级的尿性,定下了这个打草惊蛇的计策;果然,守城门的士兵连解释都不做,轰开了要出入城门的平民,也不理会那些喂了他们不少金币的商队,吱嘎吱嘎地就把城门关上,吊桥收起。 斗篷下的大魔法师嘴角露出勾魂掠魄的微笑,他站在大道正中,安静地等待无奈的平民商队离开;当城门上的士兵开始注意到他时,安格斯掀开兜帽,脚下的地表松动,伸出无数条粗大的黑色藤蔓,并急速地伸展、蔓延,互相扭曲交错,编制成恐怖的藤蔓屏障,堵住整条大道。 “魔法师!是魔法师!” 城门上一阵骚动,安格斯并不理会;那道接近二十米高的藤蔓屏障两侧蠕动着向外延伸,跨过护城河面、与城门两侧的城墙相连,彻底地堵住了整道城门。 快!太快!高出城墙好几米的巨大藤蔓墙从破土而出到连成屏障,竟是一分钟都不到!四阶大魔法师的施法速度,何其惊人!两侧城墙上的士兵连将攻城弩转向的时间都不够就被遮蔽了视线,一时间手足无措! 还未走远的平民和商队被这一幕吓得够呛,惊叫着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城门上的士兵、军官更是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这是……被人堵门了?! 高达十六米的城墙,往下跳即使是游侠都熬不住;封闭住城门,等同于封闭了城东富贵人家的逃生之门;城西有黑龙虎视眈眈,城南外有戴维斯畏缩地蹲着捡漏;至于城北——居住着大量平民的北门,实在不是身份金贵的贵族们愿意选择的方向,别的不说,这些城市的交通压根谈不上管治,堵路都有他们受的。 黑色浓雾突兀地出现在大魔法师身周,看似轻柔却凝而不散的黑雾包裹着这位四阶黑魔法师,明明身处阳光之下,与他对视上的人却忍不住地从心底升起寒意;宽大的施法者长袍和罩在上面的斗篷无风自动,悄无声息之中,这位大魔法师被黑雾托起渐渐升空,到达与城门上方的城门官对视的高度。 容貌俊美到超过人类极限的黑魔法师,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以看死人般的无情目光直视满头大汗的城门官。他该感谢这位冷血官员的配合,替他驱走平民——黑魔法师是与灵魂本质最接近的施法者,是最不能无故杀人的强者。在种族战争、教廷崛起独霸天下前,黑魔法与白魔法并列,是受人敬仰、被人尊重的存在;几千年来教廷致力抹黑黑魔法师,施法者协会也并没将这个体系的同行拒之门外,便是由此而来。 付友光常感叹这位大魔法师风度远胜戴维斯那老头儿,不过,安格斯与戴维斯区别又何止是风度。不需要咏唱繁复咒文,也不需要使用大量的施法材料;大魔法师将手平举,面向颇有溜之大吉意图的城门官,嘴唇轻动:“黑暗吞噬。” 西门外的黑龙骚动惊动了科尔里奇伯爵府,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伯爵大惊,快步奔到阳台,果然,西面远方的天空,遥遥望去,鸽子般大小的黑色巨龙正于天际处盘恒,张牙舞爪,远远看去,目睹者无不心生惧意。 人类并非对付不了黑龙,但巨龙一族袭击人类领地,受损失最严重的永远是人类一方。卢卡斯城是奥兰多领地最大的城市,也是亚德里恩·科尔里奇的聚宝盆,他如何能忍受一头巨龙来家门口大肆破坏? “全军列队!出城屠龙!管家,去请两位魔法师!”科尔里奇阴沉着脸下达命令,转身回去披甲,却被管家叫住。 “伯爵、伯爵大人!看那边!” 伯爵府的管家是科尔里奇的庶兄弟,为自己的兄长事业十分出力,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听闻自己的这位弟弟惊骇欲绝的叫声,科尔里奇心中一紧,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 东边,东城门上方,明明是阳光明媚的七月清晨,那一片的天空下却诡异地被一片黑暗笼罩…… 第176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八) 西面城墙上,百多名士兵汇集一处,结成战阵对怪物一般的入侵者围追堵截;无奈那家伙实在是强悍到了逆天,刀山抢林中来去自如,根本不畏惧这些制式的军队利器。 又是一声巨响,坚固的青石城墙都塌陷下去一大块,最后一架守城弩亦因此报废。此时交火不过十余分钟,奥兰多军方不但阻止不了这名狂徒,自家也出现了伤亡;第一线指挥的几名士官声嘶力竭,喉咙都几乎嘶哑,阻止起来的战阵却是一点儿作用都没发挥到! 付友光毫发无伤,纯净到极致、散发着强烈威压的斗气鼓荡着保护他的全身,连头发都没掉一根;摧毁掉对锡德里安具有威胁性的守城弩,光哥抽出长刀转身划了个半圆,逼退顶着他的威压包围上来的士兵,跳到射箭台上,右臂高举,以斗气卷着声波,出声大喝:“锡德里安!” “吼!”锡德里安一声长啸回应,龙首一转,庞大的身躯直直冲着这截城墙而来。 “要命的退下!”付友光左手手持长刀再次挥退硬着头皮围攻过来的士兵,见势不妙的人心中一动,再看一眼高速冲撞过来的黑色巨龙,哪还顾得上什么命令不命令,怪叫着往两侧城墙散开。 巨龙恐怖的龙啸、城墙上近十分钟的厮杀,居住在这附近的人家早就仓惶地往城里退去了;锡德里安急速降至低空,卷着狂风从城墙上方掠过,跑得不够快或是反应慢的士兵哪儿抗拒得了这种风力,惨叫着从十六米高的城墙上被刮飞出去。付友光心无杂念,在锡德里安下腹接近城墙顶端的刹那猛然蹲身跳起,一把抓住龙脚,身形腾空而起,向上一个倒翻,稳稳站到了龙爪之上。 “出击——!!” 斗气卷着音波,传达出去的声音威势不亚于龙吟;这是席尔指点的小技巧,高阶武者对阵时那一声接一声的呼喝声具有乱人心神的功效,光哥这是直接把这招数当成了扩音器用。 “吼——!!”锡德里安摇头甩尾,携着万钧冲势的黑色巨龙身形微微一滞,便撞破了卢卡斯城上空的防护法阵,炸雷般的龙啸声直接在西城区上方响起;地下,来不及撤走的人们惊慌失措,被这恐怖的威势震慑得瑟瑟发抖。 东贵西富,西城区居住的多是商家、没落贵族、中产之流;大部分人家在听到龙啸时就慌张地逃走了,只剩下少数人家还来不及离开。此时锡德里安若是一口龙炎下去,引起的骚动必然更甚,只是—— “冤有头债有主,去东城!” 伯爵府,算得上是军事人才的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伯爵已经调集了驻守的士兵,占地颇广的伯爵府中刀枪如林;但遥望着那头巨龙咆哮着呼啸而至,科尔里奇心中仍是一阵心悸——初时他还有出城屠龙的志气,但收到城上的急报,说那个半神杀过来、徒手摧毁西面城墙上的十二架守城弩时,坐拥奥兰多领地、身边还有一个完整军团护卫的科尔里奇彻底耸了——此刻他心中又恨又气,恨那个半神太“小心眼”,区区两个农场的争夺就这么睚眦必报;又气猎人协会的消息不靠谱——不是说海得赛那头黑龙与城堡不睦、很不合作吗?! ——同时坑了两边的猎人协会,作者我也是不知道该不该点赞了。 狠狠抹了一把脸,科尔里奇不得不先为家族考虑——让管家、心腹、下属各带几个儿子逃走,力求保存科尔里奇家的血脉,他日收拢兵力、再谋起复;至于妻妾和女儿们,他就顾不上了……连他自己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安全逃脱呢! 惊雷般的龙啸声自西向东,炸响在东城区上方;此时东城区的奥兰多贵族,有的带上家中武力挤上街道、有的藏在家里、收拢护卫严阵以待,有的则是钻入密道,溜之大吉——卢卡斯城虽然重要,可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等到别人赶走那头黑龙,他们再回来控制局面就是。 吊在锡德里安龙爪上的付友光冷眼观察地面上蝼蚁般的人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以斗气卷着声势、将声波扩散到整个东城区上空:“吾乃海得赛半神光·弗兰迪!特来回敬亚德里恩·科尔里奇!” 言毕,付友光也不管这句话在东城区掀起了怎样的哗然大波,松开手从龙爪上跳下,目标——比安普城市民广场还大的科尔里奇伯爵府! 光哥直捣黄龙,锡德里安也可以开始进行他的任务:奥兰多的贵族家族武力也不可小觑,与科尔里奇家联合起来是个麻烦事儿;在伯爵府上空盘旋一阵,盯上一群连成战阵急速向伯爵府驰援的家族骑士,锡德里安高声长啸,毅然撞了过去! 付友光的降落点是伯爵府大门内、修建了影壁、观赏园林的外庭。几百米的直线坠落,将华贵大方的影壁撞塌了半拉;从烟尘之中起身,目之所及,尽是无边枪林、无尽披甲士兵! 这世界的军队类似于封建时期的军队制度,中流砥柱的精锐士兵,裹挟十倍于精锐的辅兵,便为独立作战的军团。这是保卫伯爵府的生死之战,科尔里奇自然不可能把那大量的炮灰辅兵召集过来,是以,光哥面对的全都是职业级以上的百战精兵。 “哈!”付友光一声大笑,握紧长刀;作为看着三国演义长大的一代人,他又怎么可能不向往那些万军之中杀个几进几出的绝世武将——好吧,他跟那些武将还是有差距的,至少他没有能够抵抗住他身上斗气的陆地坐骑。 “海得赛半神光·弗兰迪,前来拜访!” 挥动长刀,付友光一头扎进了枪林之中;一时间,无数百炼钢枪头自各个角度猛扎过来,虽破不了他的防御,却将他击退了两步。 打到现在,付友光的血勇劲头也上来了;双目微眯,一向给人不拘小节、亲切和气印象的光哥全身气势骤冷,蓝色瞳孔中升起浓浓战意—— ——眼前的人或许并不全是该杀之人,但既然立场不同,那就没有对兵刃相向之人胸怀怜悯的道理……天下间,谁是真正该死之人,谁又是真正不该死之人!以掠夺他人生存资源为生的虎狼,又岂有怜惜同情之理! 外表朴实无华的长刀刀身,忽然泛起锋锐无匹的蓝色冷光;持刀之人心无迷茫,灌注其上的斗气便也不再彷徨! 长刀横斩,数柄长枪应声而断;然,刀锋不止、锐意不绝! 最前排的士兵是跟随科尔里奇家数代的老兵,顶尖者的战力放到民间亦是一方头领;但仍不可能抵挡这连绵不息、去势难当的锋锐——刀锋划过之处,做工精湛的制式铠甲应声而破,厚实的甲片、甲叶,脆弱得如同细嫩的豆腐;铠甲之下的肉身更是不堪,刀尖余波中的余波,已足以让他们筋断骨折、皮开肉绽! 一名士兵被齐胸砍断肋骨,刀锋入肉,绞破心肺;一名士兵肩部与头部同时被削掉、飞走的头盔下露出一张惊骇欲绝的陌生脸孔;又一名士兵持枪的双手与腰部同时被斩断,肚破肠流…… 惨叫声混合血肉横飞场景,便是地狱修罗在现亦不过如此。 持刀之人迈步前进,一步,又一步,每前进一步,必是数人命丧魂散,徒留残缺躯壳。 “挡我者死——!!” 躲在士兵层层防护之中的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伯爵,眼睁睁看着自己整齐的士兵被一团血肉漩涡卷入、消融,来势如虹,千军难当,不知不觉中吓得面无人色,四肢僵硬,盔甲之下衣裳浸湿。 “什么半神……这明明就是恶魔……”下意识地嘟哝了一句,科尔里奇心中悔恨更甚,他到底是有多么想不开,去招惹海得赛、招惹弗兰迪家! “大炮拿来了吗?两位魔法师呢,好了没有?!”科尔里奇不敢再看那处绞肉场,惊恐地对着下属叫嚷。下属们自然比他好不到哪儿去,这些家伙都忘记了不久前在书房对海得赛的大放厥词和嘲笑,一个赛一个的小脸刷白,连声催促着后方。 驾驭着黑雾腾飞过来的安格斯,进入伯爵府上空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两架炼金大炮同时开火,把付友光和周边一转的士兵吞没在炮火中的场面。开发研究单兵炼金大炮的炼金术师几十年前就被索迪亚王族暗杀掉了,但有权有实力的贵族一直没有停止对这种单兵利器的研制。奥兰多领地的经济十倍于三年前的海得赛,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当然也有自造。炮口的能量涌动等同于三阶禁忌魔法的全力一击,在付友光身周炸开后,更是将围攻他的几十名兵士一起卷入。 闪着危险红光的炼金炸弹,硬生生在紧密的包围圈中清理出一块白地,掀起的余波甚至隐约冲散了士兵们的阵型;然而,几秒后那恐怖的红光散去,一片狼籍之中,仍有一人独自站立! 能破开巨龙层层鳞片下身躯的炼金大炮,竟是只炸烂了光·弗兰迪身上的链甲、衣物,而光·弗兰迪本人,仍旧是毫发无伤! 有点儿被闪瞎狗眼的光哥睁开眼睛,比炼金炸弹的红光更危险的蓝色瞳孔扫过幸免的士兵,硬生生逼迫得这些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精锐士兵不由自主地退却、不敢与他对视! 半空中的安格斯稍微放了点心,扫一眼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兵士,忽然目光一动,略微抬头看向远处;果然,虽然极力掩盖了魔法波动,但又怎能逃过大魔法师的警觉——科尔里奇家族所有的两名魔法师,正鬼鬼祟祟地躲在花园之中布置禁忌阵法。 “虽然让他们布置好阵法对那位半神阁下的威胁也不大,但既然我看见了……总是不好视若无睹。”自言自语了一句,大魔法师施施然飞向花园。整座伯爵府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半神身上,他的入侵一点儿阻拦都没有—— “能够如此轻松地出入大贵族的府邸还是第一次,当初的事件……要是有这么一位半神协助,真不知会轻松多少,伙伴们也不必损失惨重……唔,我魔障了……”似乎有许多往事的安格斯轻声叹息着,降身在花园之中。他的闯入让正紧急布置阵法的魔法师吓了一跳,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你是什么人?!” 安格斯面无表情,这位四阶黑魔法师本质上跟西格·弗兰迪有点儿类似,并不是那种愿意为不感兴趣的事儿浪费口舌的人;称号为“末日审判”的他,施展起让自己获得称号的魔法时连手势都不用做,就那样驾驭着黑雾飘落,两手背负在腰后,全身衣摆随风轻动,口中吐出他出身的西大陆、许多人视之为梦魇的四个字:“末日降临。” 与“黑暗吞噬”那种猛烈的、吞没一切的澎湃魔法波动不同,同为禁忌魔法的“末日降临”,最初只是犹如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一颗石子,激起涟漪;而后,涟漪渐渐扩大—— 后方猛然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与他的下属们赫然变色,猛地抬头看向后方;然而,场面上的局势又怎容他们分心!两架炼金大炮呼啸着向那位恶魔开炮,根本阻止不了对方前进的脚步;反倒是己方,那些围堵的士兵们喧哗着后退、再也不愿意上前——炼金大炮不分敌我,相比死在对方手里的人,被炼金炸弹炸得尸骨无存的人更多! 顶着炮火的付友光已经走到了前庭深处,看一眼通往后院的游廊,又转头看看两侧满脸畏惧之色,不敢围上来又不敢离去的士兵们;手中长刀往后院高楼指挥台上的科尔里奇一指,大声喝道:“吾乃海得赛半神光·弗兰迪,特来为吾领土之中受害的人民讨回公道!只问主犯,从者不究!挡我者死——退去者生!” “轰——”一阵骚动,早就惊惧不已、更是为自己的同袍被炼金大炮毫不犹豫地轰成碎片而愤怒、悲愤的士兵们,瞬间炸开了锅;前线指挥的士官意图弹压,却收效甚微——即使是指挥的士官,也在炼金炸弹的爆炸下丧生了几位;士官们自己底气都不足,又怎么能说服士兵? “还不走?!”光哥大喝,其声、其气势,震得场中残存兵士一阵战栗;好巧不巧,外间大闹东城区的锡德里安扬起半身,在光哥身后的街道上大喷龙炎,引起熊熊烈火;此番内外相迫,再对科尔里奇家忠诚,也无法让他们卖命抵抗下去了! 指挥台上的亚德里恩·科尔里奇眼见士兵们丢下兵器、流水般逃窜,气得几乎呕出血来;这会儿他的下属们也不敢再呆了这儿了,当即就有两人来“扶”他的胳膊,“撤退吧,伯爵!” “是啊,那个恶魔……那个恶魔太可怕了!” “那混蛋只是趁我们兵力空虚……待我们调集了军团,再讨回来也不迟啊伯爵!” 仅存的少数忠心兵士以飞蛾扑火般的舍身姿态前来拦截付友光,不过这种结不成战阵的散兵对光哥已经构不成阻碍;一路快跑着穿过游廊,粗暴地劈开拦路的花墙,失魂落魄地在下属、亲卫的包围中往后门退的科尔里奇,离后院还有好一段路就被追上。 “吾千里跋涉而来,科尔里奇伯爵,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付友光一声怒喝,如同地狱修罗那样破开花墙闯入,刀身一横,跃步就上! 科尔里奇的亲卫中不乏悍勇之士,挥舞各色兵刃,牙牙怪叫着拦过来,集数人之力,总算将这只发狂的“恶魔”堪堪挡住。 “伯爵!快走!”忠诚的下属们汗流浃背,顾不上询问科尔里奇的意向,几乎是夹着他狂奔;身后,那些悍勇拦路的亲卫与舍命追上来救主的兵士联合,再次对付友光形成围堵之势。 “炮轰!炮轰!”科尔里奇肝胆俱裂,惊恐万分地大叫;年过四十的他说是掌管奥兰多三大军团十数年,但根本就没上过前线,养尊处优如同贵妇;揭下所谓高贵血脉的面具、打破那惺惺作态的假威严,他跟一般贵族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不可——!!”下属大惊失色,急于阻止,但已经来不及——抗着两架炼金大炮的都是科尔里奇的心腹,忠诚度毋庸置疑;科尔里奇命令一下,他们立即将炮口对准被人群围堵的付友光—— “轰——!!” 狂暴的炼金炸弹再次发出怒号,刺眼的红光冲天而起;红光散去,付友光身上的衣物被炸得清洁溜溜,但同时他也得到了行动的自由——那些悍勇的亲卫和舍命前来拦截他的兵士,都被炸成渣了! 轻松料理两名魔法师的安格斯浮空在侧,看到这一幕,丽极近妖的大魔法师微微摇头:“……看来我操了多余的心,阁下自己就能搞定……” 又看一眼光着屁股扑向科尔里奇等人的付友光,安格斯按了下额角,压住微微抽搐的神经:“……我已明白这位阁下是位作风多么粗犷之人了……啧,为何对那位伯爵有种微妙的同情……好吧,既然这边无需担心,那么……” 宽大的斗篷随风而动,托着大魔法师的黑雾转向,扑向北门处。 “六名科尔里奇血脉逃向北门……可不能让他们活着跑出去。” 安格斯去向北门之时,蹲守在南城门外的戴维斯也迎来了“客人”。 锡德里安闹起了那样大的声势,城中早已是混乱不堪;这样的情况下搭乘马车出城,估计堵到天黑都出不了城门;是以,当科尔里奇的管家带着几个小孩混在慌乱的人群里涌出城门时,戴维斯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卢卡斯城占地面积颇大,毕竟这不是拥有高层建筑的现代社会,三十万人铺开来居住,那是绝对跟现代世界的百万人口级别城市大小有得一拼。 阶级延森的社会,北、南城区与东、西城区完全就是两个世界;东城门的守城官担心流民、乡巴佬冲击城市冲撞大人物,南边可没这顾虑——好吧,当锡德里安横跨城市上空时,南城门的城门官就带着他属下的士兵冲去混乱的西城区试图浑水摸鱼了。 管家牵着他名义上的侄子、实际上的小主人的手,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混在惶恐万分的人群里挤出城门,正埋头往停有舟船的码头赶路,就被一名踩着魔法阵图的施法者拦下。 打量了下管家身后那三个形貌稍有类似、年纪相差颇大的少年、孩童,戴维斯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法杖一指,淡然道,“吾乃海得赛之人。留下科尔里奇直系血脉,其他人可以离开。” 管家脸色苍白,畏惧地观察了下对方脚下时闪时现的魔法阵图,嘴唇哆嗦了半天,终究是慢慢松开了小主人的手,笑得比哭还难看,“……尊敬的……施法者先生,我虽是伯爵的庶兄弟,但……只是他的一条狗……” 戴维斯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说道:“你可以走。” 贵族之间谈亲情,那实在可笑了点。即使是王族,继位的王也只能有一个被承认的兄弟能以“亲王”的头衔享受王族待遇,何况是这些贵族。以那几个贵族少爷不满的态度,也不见得对这位“叔叔”存在尊敬。 “你做什么?” “你要背叛主人吗!可恶的奴才!” 意识到管家不再挡在自己身前,几位小主人叫了起来,颐指气使的态度,不愧为一方领主的子嗣。 管家没理会几个小孩的叫骂,看了一眼护卫头子;护卫头子手上虽然握紧剑柄,但满脸的挣扎之色,显然也在纠结是否在几位小主人面前展示忠心——眼前的施法者,明显在三阶以上! 自私是铭刻在人类骨子里的本性,在不能确定得到让人卖命的回报前,愿意当个一味愚忠愣头青的人实在不多。护卫头子带着人与管家一起退下,没有了护卫、也就等于没有了底气的三名贵族子弟大惊失色,仓惶地看看走开本应该舍命保护他们的“下人”,又看看拦路的施法者,属于少年人的稚嫩脸蛋上浮现与年龄不符的恨意。 戴维斯自始至终一脸麻木,不见喜怒。他微微抬手,法杖指向三名最小七、八岁,最大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你们正在承受对你们来说的‘不公’,你们可以恨我。但死亡不意味着绝望,如果你们的灵魂足够强大、你们拥有万中无一的意志,那么,你们可以从无尽深渊之中爬出来,向我复仇。” “吾名为戴维斯,深渊之主座下的仆从。吾背负你们的恨意,以及,夺去你们性命的罪恶。” 三道黑色丝线穿过三名少年的头颅,带走他们的性命,也带走了科尔里奇寄托在他们身上的期望——奥兰多领地从来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原因很简单:此处水陆交通四通八达,易攻难守;若非拥有强大兵力,根本不能坐镇。 既然海得赛的半神亲赴奥兰多,那么,征伐海得赛的那俩个军团便能保存下来。科尔里奇家的子嗣若能逃出生天、执掌军团,再取得亲王的偏向,那么即使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伯爵丧命,科尔里奇家的地位、荣耀,仍有一搏希望,反之,奥兰多领地便要易主了…… 第177章 永不停歇之风(十九) 一名士官带着两个科尔里奇家的少爷穿过长长的地下暗道,总算从城外的出口钻出来时,眼睛还没能适应刺眼的眼光,就被一团黑雾笼罩…… 浮在半空的安格斯收回黑雾,转头看了看身后卢卡斯城里那头上蹿下跳精神奕奕的黑龙,偏头思索了一下,又往北门处飞去。 城里已经乱成一团,东城区上下一片狼藉;北城区倒是没有被明显地破坏,但受惊的平民惊慌失措四下逃窜、又有不少地痞混混借机生事趁火打劫,竟是比东城区还乱。 顺着血脉追溯魔法的引导,这一次安格斯费了点儿功夫才到另外几个少爷——但这次却是不需要他动手了:混乱之中这几位科尔里奇家的少爷一身华贵服饰,让胆大包天的地痞盯上,居然就这么被杀人劫财了…… 科尔里奇家统治奥兰多领地已有五代以上,当初奇摩尔曼王国征伐当时的海得赛王国,他们家就是先锋军;而今,科尔里奇家大厦将倾,拥有“高贵血脉”的子嗣居然死于乱民之手,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妙的轮回。 五代的统治下来,卢卡斯城中贵族大部分都与科尔里奇联成了紧密的关系;毕竟亚德里恩·科尔里奇和他的祖先们都是把根扎在这块土地上的,而不是像三年前的西格那样把海得赛当成踏板。是以,城中出现混乱后,不少人家试图调兵“救驾”——可惜锡德里安这头黑色巨龙把他搅shi棍的任务执行得很好,他也不盯着哪一处捣乱,只要是看到披甲持锐的部队结成阵形,马上扑过去将其打散;于是,直到伯爵府中出现逃兵、外围护卫溃散,科尔里奇伯爵竟是没能等到援兵。 全身衣物尽毁、浑身浴血的付友光,终于追上那两个抗着单兵炼金大炮的家伙一一砍杀,又费了不少事儿破除掉科尔里奇身边最后的纺线时,时间已过去了快一个多钟头;而被追得闷头逃窜的科尔里奇,这会儿也逃进了他家后院偏僻之地。 伯爵府实在太大,科尔里奇对这位半神的攻击力也实在是预料不足;若他早点儿丢下防御、跟自己的儿子们一块儿钻入密道,那或许能多活上那么一、两个小时;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他留在府中,他的下属、亲卫、兵士们也不可能这么前赴后继地舍命阻拦光哥的追杀。 身边最后一名得力下属也被劈成了两半,逃入后院深处的科尔里奇一脸惶然,身上沾满亲近之人血迹的他已经是穷途末路,奋力将隔离内外院的大门关上便慌不择路地往妻妾们的住所狂奔;但身后那个恶魔并没有放过他,一阵刺耳的金石交错声,科尔里奇颤抖着双手反锁上的铁门被劈开,那个浑身上下如同血人一般的恶魔走了进来。 “啊、啊!”转头看见这阴魂不散的恶魔,科尔里奇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鹅卵石铺就的幽静小道上;威风凛凛的奥兰多领主此刻失去了他身为大贵族的风度,涕泪齐下,“不、不,别杀我,请求您,别杀我……我愿意向您拜服,尊敬的阁下,我愿意尊您为王……” 付友光微微有些喘息,他的体力很强,但一次杀掉这么多人,相比身体,心灵上的疲惫更甚;抬手擦掉有些遮盖住视线的血液,付友光冷眼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贵族男子,目光森然。 “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你无需像我求饶,我也没有原谅你的资格。” 披头散发、满身血污,这名犹如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魔一脸冷漠,他身后那被劈散的大门外,炼金大炮炸毁的断壁残垣正冒着滚滚浓烟,卷着血与火的苍凉,直上云霄。 “孩童做错事可以向父母撒娇求原谅,但成年人不行。既然你对海得赛出手……就必然要有被报复的准备。” 迈步踏向不住后缩的科尔里奇,付友光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下来。 “我的子民、我的……追求同样理想的同伴,因你的贪婪失去性命……而你竟向我这位悲伤的守护者求饶?” 分外平静地说出早就想出之于口的斥责,付友光毅然举起长刀。 “不、不,我是科尔里奇家的主人,我是奇摩尔曼王亲赐的伯爵,你不能杀我!杀害大贵族意味着挑起战争,你想承受整个奇摩尔曼的怒火吗?!”科尔里奇眼见长刀举起,浑身战栗得不能停下,嘶声竭力地咆哮,“我并未对弗兰迪家出手!我的人针对的目标仅仅是一些低贱的平民,你不能这样对我!” “低贱的平民?”付友光举刀的手停顿了一瞬,满面讽刺,猛然提高音调,“你……在我眼中你连肖恩大叔的腿毛都比不上啊混蛋!!” “呀啊——!!” 手起刀落,从这位奇摩尔曼大贵族脖子里涌出来的血液也没见得比他口中低贱的平民漂亮多少。付友光收回长刀转向尖叫传来的方向,一名风韵犹存的夫人拉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正一脸惊恐地望着这边。 这是伯爵府的后院,自然也就是他的妻妾居住之地。被前院的动静吓到,出来便看见血腥一幕的科尔里奇夫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尸首分家的亚德里恩·科尔里奇,几乎要晕厥过去。 付友光看看那位过激反应的夫人,再看看她中拉着的两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心中一紧,随即一叹。 倒塌的贵族人家,剩下来的女眷命运都颇为凄惨;但这不是海得赛,这些人的命运……他也无力顾及。弯腰捡起科尔里奇的头颅,付友光转身大步往外走,以“高贵血脉”统治此地的人身死,这场混乱,也该结束了…… 黑龙肆虐的东城区,少数几个与科尔里奇家关联至深的人家还在不死心地组织人手试图支援伯爵府;忽然,有家族供养的游侠一声惊呼,指向伯爵府中那栋最高层的指挥大厅—— “老天!那是、那是……!!” 高度堪堪与本城教堂平行的伯爵府大屋,屋顶上巨大的科尔里奇家纹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缝;一名披着斗篷的男人站在开裂的家纹上,正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举起:“吾乃海得赛半神光·弗兰迪!特来讨回亚德里恩·科尔里奇无故侵略海得赛的血债!” 惊雷般的吼声被强劲无匹的斗气卷着扩散到整个东城区上空,听到声音的人无不身形一滞,愣愣地看向伯爵府方向——亚德里恩·科尔里奇死了?奥兰多的领主大人……死了?! “锡德里安!” “吼——!!” 回应付友光的呼唤,玩兴正浓的黑龙长啸一声飞身而起,直直飞向伯爵府上空。 “轰!”地一声巨响,黑色巨龙直接撞碎了伯爵府大屋,那名站在屋顶的男人也跳到了巨龙背上;听闻科尔里奇的死讯,纷乱的东城区整个停了下来;戛然而止的战场上空,那头四处破坏、喷吐龙炎的黑龙张牙舞爪地盘旋了一圈,呼啸着离去…… “噗通”一声,一名隶属奥兰多军团的士官跌坐在地,昂着头看着那逐渐远去的黑龙,失魂落魄地低声呢喃,“……不,这是噩梦……这是……梦……” ——仅仅一天之前,没轮到出征海得赛的留守士官、兵士们,还在羡慕着同伴的好运、还在调侃着只知与王耍嘴皮、兵力孱弱的海得赛…… ——拥有整整三个军团兵力、在奇摩尔曼王国地位根深蒂固、牢牢地统治着奥兰多这片领地的科尔里奇伯爵居然就这么死了?这一定、一定是场噩梦! 飞离卢卡斯城领空,锡德里安在预订的集合点降落。付友光迫不及待地跳进山泉里洗掉身上的血腥,换上另一套轻便服,再坐下来休息时,才留意到自己的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恢复人类形态的锡德里安趴在草地上啃他从海得赛带出来的零食,全然没有留意到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可恨的半神已泪流满面。 “呼……”付友光深深地吸气,又长长地吐出。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正的出手是一回事。他们做出了万全的计划,比如千里突袭、不惊动奇摩尔曼王国的防御机构;比如将战场局限在城市里、伯爵府中,避免与奥兰多真正威震四方的骑兵队正面冲突…… 那些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枪兵面对光哥这具人肉坦克全无抵抗之力,这是因为他们本身是更擅长冲刺作战的重骑兵;若是己方行动速度不够快,让科尔里奇把留守的这个军团拉到城外,那么这个军团确实能够拥有屠龙之力—— 以己身长处克制对方短处,这本就是战争的艺术。奥兰多军团反应并不迟钝,否则科尔里奇家根本不可能雄踞这块富庶的领地;他们唯一没想到的,或许仅仅只是海得赛复仇的决心;亦或者,在他们看来杀几个平民、抢夺几个边缘农场,又算得上是什么大仇!! 安格斯和戴维斯先后归来,两位施法者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伤。身处敌境内也没什么好耽搁的,随意收拾了下后靠近附近的小镇租了辆马车,启程回乡。 一路无话,快要离开奥兰多领地时,沉默了一天一夜的付友光站在马车上回望来路,发怔了一会儿后毅然转身,狠狠抹去脑海中关于那两个稚嫩女童吓呆了的小脸的记忆——没有人能选择出身,既然享受了出身阶级带来的利益,那么,大厦倾塌之时也必然要承受这种超出平均水准的利益带来的反噬。身为大贵族子女、一生或许不能称之为幸福、但至少衣食无忧的他们,在庇佑者的父亲丧命后要么陨命、要么遭遇不幸,这或许不公,但承受不公的,又何止是科尔里奇家的子嗣呢? 车厢内,锡德里安倦着身子打盹,两位施法者低着头聊着关于魔法的事儿;关上车门的付友光左看看右看看,不去打搅两位施法者,在角落里落座。 “……被牵扯进来对小孩下手的安格斯先生都没介意……我矫情了。”靠在车厢壁上,付友光闭上眼睛默默反省,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临战画面,“拆除守城弩时我的出手也不够利落,总是担心强行把人撞下去会造成伤亡……两边刀刃相向,我却在同情敌人,西格那家伙知道的话不知道要冷嘲热讽多少年。” “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人的伤害。马伦,肖恩大叔……他们又做了什么呢?连为他们复仇都要缩手缩脚,我……何其无能!” 用力握紧拳头,对于杀人的罪恶感和良心的刺痛,被付友光慢慢沉淀到灵魂深处。海得赛的半神光·弗兰迪,在血与火的历练后,总算真正地理解到自己肩负上的是个多么残酷的责任。 “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没有天真的资格。”付友光在心底对自己说道,目光渐渐坚定。 ——如果亚德里恩·科尔里奇泉下有灵,知道屠灭伯爵府的恶魔居然在为自己的“无能”忏悔,真不知会有多蛋疼。 “半神&魔法师&黑龙特种突击队”在奥兰多领地一举建功时,海得赛境内,距离怀特农场不到十公里的一处据点,一场小小的争执正在进行。 “我们的边墙覆盖了这一带,合共拥有二十个观察点;敌军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看见,何必要冒着风险出击呢?” 莫妮卡一身正式的军官制服,肩膀上挂着指挥官副手的肩章,正用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划拉过一道斜线。 “是这样的,莫妮卡先生。”协助军部大军粮草调配的怀特农场总监汤尼紧张地擦了一把汗,粗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图上靠近边墙的地方点了点,“这一代有咱们新挖的一个水库,水利设施也差不多完工了。秋收后咱们要在这儿盖一个鸭房……顺带新建一个……小农庄……” 汤尼越说声音越小,听明白了的莫妮卡以手扶额,压抑着怒火说道,“……你的意思是不希望在预备作为田地的地方开战?” 汤尼赔笑:“那边的土质不错……” “滚出去——!!” 大脚把汤尼踹出门,莫妮卡狠狠地砸上木门,冲临时指挥部里的众人喝道:“谁他娘的让那个臭小子进来的?!” 总指挥雷恩目不斜视,研究地图;从玛奇城赶来的军部最高长官席尔紧盯会议桌上的水壶;警司长大人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侧头和女队的队长安娜低声交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听着!奥兰多军团可不是那些轻易被你们击溃的民间武装!他们拥有精锐的骑兵队,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绝不能让他们有展开阵型冲刺的机会,必须把他们限制在我们提供的战场里!压到坡地那边去跟骑兵打?脑子烧坏了吗?!” 副指挥狂暴地怒拍桌子,与会众人无不退避三分。 战术大师莫妮卡,平素看起来只是个瘦巴巴的丑陋青年;但当她接过指挥权以后……这一身的气势,还真是颇为惊人…… 封建时代的军队,与现代军队绝对不是同一种生物。若有大军出征,沿途乡亲父老远远看见军旗,第一反应必然是:逃。 封建领主们会为出征的兵士提供军粮,但这些军粮往往会被各级军官卡掉大半;但要打仗的士兵不可能不吃东西,于是,烧、杀、抢、掠,这些所谓的正规军,干得比盗匪流寇还地道。 奥兰多军团拥有两千正规军、近三万辅兵、民夫;穿过欧内斯领地,就几乎等同于在欧内斯领地犁出了一道白地。这支庞大的队伍在多利山脉与欧内斯领地各家抽调的贵族私兵汇合,横跨多利山脉、到达海得赛领地时,光哥等人正猥琐地混迹在卢卡斯城里打探科尔里奇家子嗣的消息。 两个领地共同出征的正规军,合起来约有四千兵力,再加上近五万的辅兵、民夫,队伍不可谓不庞大、也不可谓不臃肿。这样的一只封建军队行军速度十分磨蹭,穿越多利山脉尤甚;总之,当他们到达了海得赛边境以后,带出来的粮食基本就吃光了!没啦! 这当然难为不了军官老爷们,所谓军匪一家,自己没有了,别人有嘛! ——任何领地的边境都有大片留白的缓冲地带,过了缓冲地带,就是散布其间的村落。奥兰多军团的总指挥官下令抽出几只骑兵队出去“借粮”,结果这些主职士兵、副职马贼的骑兵快马跑了一天……没有!什么都没有!自然灾害结束后海得赛重整乡村、收拢人口,把散布各处的小村子编制取消、人口全部内迁;这原本是为了集中劳动力发展农业,结果到了现在,却是意外地起到了坚壁清野的效果…… 上百里边境内居然一个有活人的村子都没有,所谓的田地里更是只有漫过田埂的野草;奥兰多军团总指挥生生吐出一口老血,不得不安排人手回头转进多利山脉,狩猎野兽填充军粮…… 七月五日,拖拖拉拉抵挡怀特农场东面四十里外的奥兰多&欧内斯联军,出现在充当斥候的民团眼里时,就是一副散漫、凌乱,大量辅兵民夫饥肠辘辘、看见树皮都恨不得啃一口的潦倒模样…… 第178章 永不停歇之风(二十) 西格与奇摩尔曼王扯皮打口水仗期间,军部可没闲着;怀特农场外修建起长长的边墙,碉堡、暗点,更是弄了不知凡几。 别误会,所谓的边墙不是长城那种防御工事,那玩意儿难度太高,也唯有某头祖龙才干得出来;此处所指的边墙,便是军部实际勘测过后确定的防御线,预先挖好壕沟、储备好粮草、隔数里地设置暗桩、青砖水泥筑造的碉堡;而在暗桩与碉堡之间,又设立箭塔、烽火台,前方设置陷阱、后方平整道路。如此一来,奥兰多&欧内斯联军不管从哪个方向进攻,海得赛都能及时做出反应。 自然,因奥兰多的骑兵太有名,战场预设地必然要挖得坑坑洼洼,必不让他们的骑兵有冲刺的条件。 近六万之数的联军来势汹涌,充当斥候的民团人士从远处看去,被他们选为营区的高地竟是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际。 海得赛这边,全部兵力加起来也就堪堪过万,与之相比自然是颇为可怜;但艺高人胆大的游侠维迪与地精行者托比靠近了一些后,却是哭笑不得。 作为主军的奥兰多军团自然是处于营区最中央,他们的帐篷也颇为整齐;外一圈,便是奥兰多领地与欧内斯领地各家贵族的私兵,帐篷有大有小,有的华丽有的朴素,勉强也还看得过眼;再外一圈,就是辅兵、民夫了,别说帐篷,搭个麻布棚子都算是讲究;更多的人席地而坐就地而趟,或是在营区周边乱窜,寻找任何一切可以往嘴里塞的东西…… “……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更像是流民……”这些日子与军部的人同吃同住,游侠维迪的眼光何其高,对这乱糟糟的营地好一阵鄙夷。 与维迪同样出身尼斯民团的地精托比,以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瞅着维迪:“老兄,我觉得你这段时间有点儿不对劲,你是不是要抛弃尼斯老大了?” “闭嘴!”要不是趴伏在草丛中,维迪恨不得跳起来把托比打一顿,“我像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 “像。你和阿瑟尔就是一路货色,我前几天刚看见他跟军部的人勾勾搭搭……”地精托比毫不留情面。 “得了……我是不会离开尼斯老大的,把你那喷着臭气的嘴巴闭上;我们得回去汇报了……啊,我有点儿想念娜塔莉了。” “恕我冒昧一句……你和娜塔莉在一起,像兄弟、像姐妹,就是不像情侣……” “……战场结束后我想我们需要来一场决斗,托比。” 接受斥候任务的自然不止是维迪和托比这一队,关于奥兰多&欧内斯联军的消息流水般送回指挥部后,担任副指挥的莫妮卡一扬眉,看向民兵团里的一个大个子:“亚力士,我记得你们矿区总是哭喊着劳动力不够?” 没能进入人民军、警卫司、警卫部、城防队这四大官方武力机构的职业强者,在战争期间都归属民兵团编制。亚力士作为矿业公司的龙头老大,自然也领着公司里的一众兄弟们来民兵团出力。 进入工程队之前亚力士并不是职业强者,唯一出众点儿的就是父亲遗传给他的强壮身板,不过小三年的日常训练下来,他也达到了一阶战士的水准;听到莫妮卡的问话,这位看似粗鄙实则细心的矿业老大站了起来:“是的,莫妮卡先生,几个矿区的人力缺口加起来得有好几万。” 莫妮卡击掌:“行,那这事儿好解决。雷恩,安娜,你们抽点儿人出来。汤尼,把农村里负责食堂的人也带出来……他们缺少粮食,但我们有。那些民夫以其被当成炮灰消耗,不如到我们的矿区里去发光发热,伙计们,你们以为呢?” 海得赛上下还未来得及养出官僚推诿习气,军部之中,因最高权限只在半神阁下手里,操练、调动、指挥权都只是临时权限,是以,也还没有形成最麻烦的山头主义;暂时拥有指挥权的莫妮卡命令一下,被调配到的各部门立即动作起来。没多久,几个中队就悄悄地离开怀特农场,越过边墙,一通跋涉后靠近联军营区。 被联军选为营区的是一块靠近水源的高地,四面皆是坦荡的平原,藏不下伏兵、也动不了什么手脚,可见联军上层指挥官并不是尸位素餐之辈。营区内圈一片肃穆,巡逻的士兵穿梭帐篷之间,无人喧哗吵闹、也无人四处走动,也可见奥兰多军团确实纪律严明。但最外圈可就不是这样了,稀稀拉拉的帐篷,嘈杂拥挤的人群;稍微训练过的辅兵还知道按照大人们的指令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肚子空空如也的民夫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们一路上要搬运辎重、要为军官老爷们做活儿,战争开始后若是出现胶着,他们还得挥舞着木棒为前军冲锋陷阵当炮灰;这样的高压之下,军官老爷们还不给他们吃饱,民夫又怎么可能继续顺从呢? 当然,就职业级和普通平民间巨大的实力差距,这些民夫也不敢玩什么哗变,但肚子饿了,自己去找点儿吃的总是可以的;这方面联军也不好管得太严,反正这些泥腿子身处敌境,也不怕他们敢逃跑。 一行民夫相互搀扶着离开营区,目标是一片低矮的树林。之前有人在那里掏到鸟蛋,他们闻着别人吃煮蛋的味道,十分眼馋,自然也想出来碰碰运气。 这行民夫约有十来个人,年长些的满头银丝,年轻些的一脸稚气,相互之间似乎颇为熟悉,大概来自同一个村庄。为防备野兽,人人手上都带了根削尖的木棍;但从他们面黄肌肉的模样、摇摇晃晃的步态来看,真怀疑他们遇到野兽时那根木棍能否派上用场。 “老爹,这里有鸟粪!”打头的青壮发现草丛间的污物,一脸喜色;被簇拥在中间的老农夫昂头眯着眼睛打量一圈周围的树木,指向了某一处,“有了,是哪儿。” 那名青壮把手里的木棍一仍,小跑过去就要爬树;但他光着的脚板还没抬到树干上,整个人的动作就暂停下来,疑惑地偏着头,还使劲儿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民夫中年轻最小的少年叫了起来,几天没吃饱的少年本就饥肠辘辘,被这香喂一勾,顿觉饥饿难耐,脚下没意识地就往香味传来的地方跑去。其他人先还惊疑不定,一看少年跑得极快,就稳不住了,也跟着跑。 若是平常时候,荒郊野地闻到奇异香味,一般人估计是没胆子靠过去的;但这些民夫本就命在旦夕,又是好几天三餐不继,眼珠子都是绿的,哪还顾得上这个。 这群民夫没跑多久,就看到一处草丛后架了个铁锅,里面飘着香气四溢的菜汤;铁锅旁边还放了个竹子编制的簸箕,堆满了白白胖胖的大白馒头。 这些民夫没见过馒头,倒是被这白面“怪物”吓了一跳;可是那铁锅里的菜汤实在是香,里面似乎飘着肉片、青菜、萝卜,看得一群人口水滴答,目不斜视。 “老、老爹,这……这是别人忘记在这儿的吗?”最先跑过来的少年用手磨蹭着裤子,一脸渴求之色地望向这群民夫中的长者;满头银丝的老人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咕噜噜咽了下口水,眼睛黏在汤锅上舍不得移开,“……这附近没有人家吧……会、会不会是母神的赏赐呢?” 偷吃别人的东西总有种罪恶感,这些十几天前还只是普通农民的民夫自然比不上那些烧杀抢掠样样擅长的兵士;但如果说这是大地母亲的赏赐——那还犹豫什么呢?! 机智的老人找了个不错的借口,少年就不再忍耐了,饿虎一般扑到铁锅边,也不管那菜汤还冒着热气,伸手捞了一把菜叶就往嘴巴里塞。 这菜汤的成色其实并不怎么样,海得赛最泛滥的青菜、几乎同样泛滥的萝卜,再投入融了刺的鱼块,洒点儿盐和花椒。可这世界除了海得赛,还能有哪个地方能在食物上下这样的功夫;那少年第一把菜叶塞进嘴里,眼睛就是一亮,根本不管烫红了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又捞了一把萝卜菜叶。 眼见少年连吃两大口,其他人腹中的馋虫也翻天了,一拥而上围着锅子,黑漆漆脏兮兮的手往里疯抢。 既然菜汤都碰过了,那么簸箕里那些不认识的白面食物他们也就不抗拒了。先去抓馒头的仍旧是那个少年,接受新事物上年轻人总是快一些;细腻的麦米分混合豆渣制作的馒头,口感上自然要比纯白面的差;可是这位乡间少年何曾吃过这种松软可口不磨牙不刮口腔的主食?才两口下去,这个少年就满脸欣喜地叫了起来:“天父在上,大地母亲在上,老爹,这个、这个面包真的好好吃啊!” 好吧,似乎初次见到面头的本地土著都会偏执地认为这是一种新的面包…… 足够二十人份的馒头和菜汤,这群民夫无不吃得一脸虔诚——是的,虔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这一定是大地母神怜悯他们、赏赐他们的。 好一番风卷残云,连锅底的汤汁都被人细心地用馒头擦得干干净净;吃饱了的民夫们互相看看,伸手去端铁锅,想把这东西带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吧,别打我;实际上的情况呢,是这群坐得非常靠拢的民夫头顶上忽然降下一张渔网,把刚饱餐一的民夫们吓得够呛;十来个职业强者从树上跳了下来,挨个把吓得跟仓鼠似的民夫从渔网下拖出,手绑上嘴堵上,牵成一溜带走…… 这队职业强者是女队组成的民兵队,莉迪亚把吃相最勇猛的少年从渔网下脱出来时随意地说了一句,就让这些民夫们变得一个赛一个地老实,不挣扎不抵抗,连点尖叫声都欠奉:“咱们是海得赛的,跟我们走,以后都能吃饱。” 应该算是打响了“劳动力捕获计划”第一炮的这个女民兵小队,带着战利品去安置点的时候一名队员忍不住埋怨:“我觉得这渔网有点儿多余,咱们站树上傻等也有点儿蠢。干嘛不一开始就拿食物出来让他们跟咱们走呢?” 莉迪亚摸摸下巴,深以为然。 又一群饿得眼睛发绿的联军民夫走进矮树林时,卖相比较好的莉迪亚就端着装满馒头的簸箕走了出来;打头的人张开嘴刚要惊叫,眼疾手快的莉迪亚一个馒头就塞了过去。 “跟不跟我们走?有吃的。”莉迪亚托着热气腾腾的一簸箕馒头,满脸微笑。 口中充满小麦清香、忙不迭地几口把馒头咽下去的民夫使劲儿捂着脖子,满脸狰狞地猛点头。 “谁先给他来点汤!”莉迪亚大手一挥。 七月六日,联军修整了一天拔营上路时,管理民夫们的官员笼统地清点了下人数,一愣;复又清点了一遍,确认最后的数字没变,两个领地协作的文员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就、就这么一夜的功夫,少了三千多民夫?! 六日中午,联军行至怀特农场东面二十里外,正式踏入了莫妮卡圈定的预备战场用地。 到了这个距离,站到山顶上就能模糊望见远处与天际相连的无尽农田了,被军粮危机弄得灰头土脸的军官们顿时精神一振;但同时,他们也发现到了明一个暗一个碉堡、箭塔,不得不暂时停顿下来,寻找适合扎营的地区。 不得不说,这个高武高魔的位面太依赖指挥官的个人能力和职业级士兵们的战力,对于战争的艺术实在没有古天朝那些老军事家们玩得利落。先锋军在中午时就到达了预备地,而吊在后面的尾巴这时候估计才刚刚从老营区动身……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状态之下,要是海得赛方面仍旧坐视不理,那莫妮卡这个战术大师的头衔就得被人质疑了。 莫妮卡那个战术大师的头衔当然不虚,人家的米分丝可是遍布两个大陆的;而且海得赛方面也并不是没有出击之力,是以,当奥兰多军团的中军骑士队通过一道狭隘的山谷时,埋伏已久的人民军士兵从各处掩体里现身,悍然出击! 联军先锋军在几个小时前就通过了这个山谷,但那些家伙只是奥兰多领地与科尔里奇家同阵线的贵族人家拨来的私兵,作为初战的对手,雷恩压根看不上那些散漫的家伙;而威名远扬的奥兰多军团,其骑兵队在这个山谷里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但也能发起小股冲锋,在雷恩看来是最适合不过的“练兵”对手。 这个骑兵队由两百名重甲长枪兵、三百名中型甲刀兵组成;若是全状态下,他们还需要五千名刀盾兵辅助,也就是辅兵;但现在他们那些步行的刀盾兵还没进入山谷外,敌人就已经出现在鼻子前面了! 这队骑兵的长官名为伦道夫·科尔里奇,科尔里奇家的庶子,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伯爵的庶兄弟。他身边带着二十个亲卫、一位军事官、两名侍从;这趟出征在他看来是伯爵兄长给他的一次赏赐,虽然他上面还压着总指挥官,但无疑拿下那两个农场后他也能获得不少好处。骑在座狼上的伦道夫正与他的军事官低声交谈着关于男人都会有的一些猎艳趣闻,忽然前方一阵骚动,连他这个居中坐镇的士官长都受到了影响。 “发生了什么事?!”伦道夫大声呵斥,他周围的亲卫立即挥舞鞭子,将几个乱了阵型的士兵从马背上抽下去,隐隐有些骚动的队列很快平息下来。 “士官长大人!前方有埋伏!”通讯兵快马奔来,远远地就大叫。 “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伦道夫板着脸时与科尔里奇伯爵颇有几分相似,这份天然优势也为他赢得了不少军中的资本,“镇定些!就海得赛这种穷地方养得起什么厉害人物,难道就靠那些宗教纠察吗!” 伦道夫的亲卫们适时地以大笑附和,那名通讯兵脸色变了变,终究没敢说什么;伦道夫也没去留意他的态度,以他天生威严沉稳的时候高喝道,“稳步前进,支应前方!” 人民军现有士兵共九百名,其中,亚当、安那杜尔那两个连队正与安德鲁一块儿扫荡洛卡山脉沿线,其余士兵全员参与了这次伏击。带队的是雷恩与席尔,两个伏击点各埋伏了四百余人。当先锋军的尾部恰好卡在山谷出口处,而骑兵队大半队人马都进入谷中时,雷恩示意号角兵吹响了出击号,猛地掀掉身上的绿叶伪装,手持大剑领着人从一个隘口跳了出来。 若将大半身卡在山谷里的骑兵队形容为长蛇,那么雷恩直击的便是七寸,而席尔那一方,目标便是蛇腹! “一、三连正中!”雷恩一马当先,跟在他身后的指导员担负起了调动阵型的任务;被击中七寸的奥兰多骑兵队一阵混乱,而出生西格私人兵团二阶战士、现任人民军指导员的赫尔曼抓住机会,直接就让两个尖刀连作为雷恩的双翼,干净利落地插了进去! “杀!”雷恩一声怒吼,当先拍碎一名骑兵的脑袋,大步一迈,已经卡进了骑兵阵型中,手中门板似的大剑横挥,左右两边骑手非死即伤。 “杀!”一、三连强势地插了进来,最适合群战、也最容易上手的马刀如雪片般劈下,瞬间扩大了雷恩划在骑兵队里的伤口。 “二、四连补位!”指导员赫尔曼跟着雷恩补刀,迅速观察局势后做出判断;另两个连队立即接替了一、三连之前护卫的侧翼,并与前方的战友连成战线,加大对对方阵型的撕裂。 地势太狭隘、距离太近!本应是步兵天敌的骑兵队,在仓促之间根本发挥不出优势,长蛇阵一般的骑兵队,交火不到数分钟,便被截断七寸! “五、七连巩固四连!” 早已跃跃欲试的两个连队自后方突出,协助战友扑向蛇头。 “六、八连!替换尖刀!” 又两个连队嗷嗷叫着冲到前方,接替为雷恩担任双翼的一、三连。 指导员赫尔曼一脸严肃,看似冷静的他其实心中早就忐忑不已,巨大的压力让他汗流浃背;他不需要有多么高明的战斗力,只需要随时调动己方阵型,保护好己方侧翼、预留退路、替换疲惫尖刀连,确保自身部队的战力延续;虽然出战前军部大佬们轮换着给他做过心理辅导、让他相信自己、按照平时对练练习时的流程来就行;可是一想到半个人民军战友的身家性命就抗在自己肩上,赫尔曼怎么也保持不了平常心。 这个世界的军队当然是没有指导员的,士兵的攻击阵型、操练、军费军资全由军官一手掌握;而海得赛借鉴了现代军队的形态,操练有专门的教官,军费军资有后勤部,临阵对敌有指导员,分担走了军官的压力,也无需军官担负太大的负累;如雷恩这种战力过人、一身血勇的军官,在战场上就更能发挥带头冲锋、突破对方阵型的作用。 势如破竹地截断蛇头后,一方面要抵御住蛇身的反弹,一反面要全歼蛇头,人民军的士兵们面对的压力只能更大;当然,对面的奥兰多骑兵队现在可是彻底慌神了,这种山谷里的狭隘通道根本展不开阵型;前方已是胶着状态,后方却压根使不上力,还要被尾部不知情的人推着往前、生生断送前方士兵的后路! 充当尖刀连的连队替换了三次,骑兵队阵亡人员也已经突破了双位数;对方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除了雷恩最开始偷袭时砍杀的那三人,后来的人都杀得极为吃力。到了这个场面,基层军官坐不住了,一名士长眼见己方被压制得不住后退,不得不亲自调头、去通报后方的士官长——封建军队里,基层军官要是敢越权调兵,那就等着被砍头祭旗吧! “什么?!”还以为前方只是小动静的士官长伦道夫一听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里死了十几个骑手,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那可不是大白菜、那是职业强者、是精锐士兵! “对方不是乌合之众、是真正的士兵!大人,这种地形我们的骑兵展不开阵势……是否能够暂时舍弃军马、收缩退后三百米,整兵再战?”这名士长也算久经战阵,在不利于己方的狭隘地段里和对方拼消耗根本不合理,而且对方的阵型明显比自己这边调动得流畅,一线士兵稍有疲态就会被调下去休息;可他们这边,不说变阵生硬吧,连马匹都变成了负累;又因后方还在继续前进,一线对阵的士兵不是累死就是被砍死,根本退不下来! “不行!对上海得赛的那些乡巴佬,我们奥兰多军团居然选择后退?!”伦道夫大怒,虽然他只是争夺继承权中站对了队伍、被提拔到军队的庶子,可他年少时也拥有大贵族的傲气——退缩?我的面子往哪放?用命也要给我推过去! “杀!” 忽然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在耳边响起,端坐座狼背上的伦道夫吓得双腿一抖,连忙用力抓紧缰绳;愤怒的伦道夫猛地转头,想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惊吓他,于是,他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一幕—— 这座山谷两侧的山都不算什么大山,但十分险峻,山坡上几乎没什么高大的植物。诚然,那种林木茂盛的山谷,也不会被人们选择作为道路——因为会有许多猛兽出没,运气不好还有可能遇到妖兽、魔兽一类。 一眼望去平平无奇的荆棘、草丛、灌木中,忽然跳出数百名身披铠甲、手持大马刀的士兵,这些人身上缠着藤蔓、有的脑袋上树叶编织的帽子都没来得及摘下去,乍一眼看犹如会动的灌木丛;当先带头跳出来的人没有持刀,双手却闪耀着刺眼的纯净斗气——正是带队埋伏在中段的三阶斗士、人民军吉祥物军长席尔菲格斯! ——更糟糕的是,他们埋伏的地点实在太近,一跳出来就几乎挨着骑兵队的边缘,大马刀一横,便能接触马身! 第179章 永不停歇之风(二十一) 席尔菲格斯,今年三十八岁。 在这个世界的亿万武者天赋拥有者中,他算不上太出色的那一类;加上少年时代的贫困、青年时期的苦闷,虽然外表看着年轻,但这个正当壮年的武者心中,早已一片死灰。 懒散懈怠的表现是他对自身所遭受不公的消极抵抗,曾经也是向往着巅峰武道的他,最终向现实低头,嘲笑着自己的无能,灰溜溜地进入西格的私人兵团,当大贵族的狗。 热血、梦想、期望、憧憬,拥有着这些美好向往的少年被锁在了颓废中年男子的心中;得过且过、混沌度日,席尔菲格斯渐渐变成了他少年时代最讨厌的“成年人”。 伯爵大人忽然性格大变,带领兵团离开城堡,那时的席尔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即将改变;伯爵留在了农场里、伯爵开始重视农奴、平民,伯爵提出改革计划、伯爵让兵团的人四下分散、担负各种任务…… 席尔与阿尔杰一起担任“救火员”,四处调动,几乎干过所有的行当,也被迫接过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任务;比如带着一群小孩看管鸭群,比如当女工们的保姆,比如监管那位不靠谱的炼金术师…… 缩在自己筑造的、与外界隔离的“壳”里的席尔,某一天,得到一位小小少年真挚的感谢;从这声“谢谢”开始,席尔猛然醒悟,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很多人在向他道谢,工人,农民,农奴。 ——从得过且过、敷衍任务,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守护者、正在被许许多多的人感谢;席尔忽然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可有可无、百无一用;被虚度光阴、抛弃梦想的愧疚自责淹没的他,发现到自己原来……也是有用的、也是被人需要的、也是担负有“守护者”责任的。 心境的蜕变,让他沉寂的力量得到苏醒;卡在二阶十来年的他,居然瞬息间就突破了力量的桎梏、成为兵团里的第三人;之后,即使是再继续担负那些他完全就没有兴趣的任务,他也不再虚委应对;即使是让他这位三阶大斗士去给农奴出身的员工打下手,他也不再觉得难受、抗拒;本就不是顽固性格的他,藏在那副惫懒外表下的细致、随意而安心态,让他渐渐被众人所重视;最终,军部最高职衔、人民军总军长落在他头上,在海得赛内部也没有引起什么反对。 ——谁说只有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默默奉献的人就不会被人注意的呢? 好的,让我们把视线转回现在。 一群职业强者,却不自持身份、不知矜持、不知自抬身价,在荒郊野地里一埋伏就是六个多钟头,任凭汗水打湿衣物、任凭蛇虫侵扰身躯,最终获得了不菲的回报。席尔领头从藏身处跃起,挥拳直击;他们这部人的目标是这条长蛇的腹部,本打算首尾呼应扰乱对方阵型,却意外地发现蛇腹处有条大鱼——被众多亲卫拥护着的高级军官。席尔与他的指导员对了下视线,双方不约而同地微微点头,延缓了出击时间。 席尔等人很幸运,前方的雷恩动手后这边仍旧是全无警觉,继续向前行进;耐心的等待中,那群亲卫簇拥着的高级军官离埋伏点越来越近,最终进入了最佳距离! “杀!” 奥兰多骑兵队员、亲卫们愕然的目光中,那名半身沾满泥沙、半身枯枝败叶的高阶斗士已高高跃起,斗气炙热的拳头刚猛地挥出。护在伦道夫·科尔里奇士官长左侧的一名亲卫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瞪着无辜的大眼看着那砂锅大的拳头冲到自己鼻子前面。 “啊——!!” 发出惊叫声的是伦道夫的军事官,其实也就是个卢卡斯城的二世祖、抱了伦道夫的大腿出来捞政治资本的年轻人;这个二世祖或许也干过不少人憎鬼嫌的恶心事,但哪儿见过这种恐怖的场面——三阶大斗士的出拳是何等威势!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亲卫,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轰碎了脑袋瓜子,白的红的混合碎肉飞溅,何其骇人! “尖刀连跟进!”指导员紧随席尔的脚步,大步跨进亲卫防护圈内,弯腰一刀劈断就近的马腿,引起小范围的震动;人民军现有四位指导员,一名是西格兵团出身的战士,一名是投奔海得赛的矮人族战士,两名是城管队出身的原工程队工人;这名紧随着席尔的指导员名叫波特莱姆,生得矮矮壮壮,正是最早投靠城堡的矮人铁匠赫巴德的同族。 在奥兰多骑兵们眼中犹如泥地里冒出来的这些乡巴佬士兵,变阵的动作简直堪比用尺子量过一般整齐、流畅、迅捷;几乎是眨眼之间,席尔就突破了两层亲卫防线、离伦道夫·科尔里奇的坐骑仅有四米之遥;而作为尖刀连的两个连士兵,更是牢牢地插了进来,稳稳地巩固住了席尔撕开的防线! “来人……来人啊!拦住他们!杀了他们!”连续三个亲卫从马上栽下去,伦道夫才犹如大梦初醒一般惊叫起来,用力勒着马缰拼命往后退;其他的亲卫经过最初的震惊,这会儿也总算回过神来了,怪叫着调整阵型、保护他们的主人。 “啧。”没能一举建功、端掉对方首脑,席尔觉得有点丧气;对方开始变阵,他也不好一意孤行地深入了,稍稍往回拉住身形,与左右协力的士兵一块猛攻挤成一团拦过来的亲卫;矮人指导员波特莱姆连砍两对马腿,掀起不小动乱,满脸欢畅,调整下步态将大半个身子藏在席尔身后,大吼着调动己方阵型,“十三连、十五连左翼!十二连、十四连右翼!” 波特莱姆的嗓门可比雷恩那边的指导员赫尔曼大声得多,连缩到亲卫堆里的伦道夫都听得无比清晰;明显的矮人腔调让惊慌失措的伦道夫精神一振,刚被袭击打压下去的自信心又瞬间膨胀起来:“是佣兵!干掉那个矮人头领!快!快!” 佣兵和本土士兵的差距可是相当大的,再勇武的佣兵团伤亡忍耐力也不会超过百分之十,远不如普遍伤亡忍耐力达到百分之三十的职业士兵;若是一举干掉首领,职业士兵或许会愤而舍命反扑,佣兵则更多的可能是一哄而散! ——顺带一提,普通民众的伤亡忍耐力……百分之一都没有。聚众作乱的民众,有一、两个人被当权者以残暴手段击杀,便会老老实实地变回顺民。至于现代化的军队……百分之百!哪怕全军覆灭,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具体可见本朝抗美延朝战例。 可怜的伦道夫,他既不知道海得赛人民军的指导员制度,更不可能理解海得赛“包容兼并、海纳百川”的方针;本来嘛,哪个地方领主会把“不可靠、不可信”的异族编入自家正规军的? “嗖嗖”几声,数道弩箭射向席尔身后的波特莱姆;亲卫的装备可比一般骑兵高得多,手弩几乎人手一个;波特莱姆拥有矮人特有的机敏灵活,眼见数具手弩对向自己,先是果断地往地下一趴避过了第一波,而后就地一打滚,藏身到正与一线尖刀连交锋的骑兵马腹下,嘴里还不得闲,继续调整着己方阵型,“二十一、二十三连替换尖刀!二十、二十二连,隔山打牛!” 临阵指挥不可能有太详细的讲解,是以,军中早就准备了数句术语。二十、二十二连队在两个连长的带领下抽身离开接火地带,又猛然突进,居然是绕到了正与左翼的士兵交锋的骑兵队员侧腹处! 交火线呈三角面,对方骑兵骑在马上,没有缓冲带提速的话根本比不上步兵灵活;而对于任何兵种而言,侧腹都是软肋所在,两个连杀进去,十几名骑兵立即陷入了双线作战的窘境。 奥兰多骑兵团的基层军官们已是满头大汗,频频看向亲卫群中的伦道夫·科尔里奇士官长,希望他干净下令全员收缩、争取到缓冲区域整顿队形;无奈伦道夫察觉不到他们的意图,对方那种猛烈的攻击可是尽数往他而来的,眨眼间他的亲卫就折了六、七个之多,这会儿拼命思索怎么保全自己都来不及,又哪来顾得上普通骑兵! “矮人!杀掉那个矮人!”伦道夫状若疯狂地大叫,除了保护他和已经被对方缠上的亲卫,其他亲卫都往波特莱姆杀了过去;而矮人接受的指导员培训里早就针对这种应对做过特训,波特莱姆不管不顾,尽往第一线的骑兵马腹下钻,一时间,倒有两个骑兵被自己人的手弩穿了几个洞眼。 于是,骑兵士长心疼自己的兵力,下意识地让自己的人马收缩…… ——将熊熊一窝,真乃千古名言也。 山谷之中,雷恩、席尔两处与奥兰多骑兵队交上火;山谷外,自然也不平静。 海得赛上下皆有共识,全歼这些入侵者是不实际的。武力层面上,对方正儿八经的职业级就有小五千,若不是成分复杂、未经统一操练,这些兵力足够入侵一个小公国。至于那五万多的辅兵、民夫,比起杀掉,海得赛更中意完整地接受过来加以利用,为海得赛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当雷恩强势出击截断蛇头时,联军先锋军的尾端也迎来了敌人——人民军八百余名士兵就算全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让这些贵族私兵们倒回去回援的话,人民军士兵们光是砍脑袋都得被累死;是以,除了人民军之外的海得赛三大官方武力机构:城管队、警卫部、市警司抽调出来的兵力汇集一堂,悍然截向先锋军尾端! 各家贵族私兵联合成的先锋军,人数那是相当庞大,当然,纪律方面就比至少是正规军的奥兰多军团差多了。看在联军总指挥官、那位奥兰多军长大人的面子上,势力稍大的几个家族接过了为先锋军殿后的任务;拖拖拉拉地一早上走了不到二十公里,远远能够看到被选定的新营区后,这些家伙更是散漫,有些出来镀金的大家少爷更是把女人从马车上拉下来,跟散步似的在大军旁边闲逛,对大片闲置的田地指指点点。 几个出身卢卡斯城的少爷仔就汇集在一块,郊游似的步调一点儿都看不出出征的紧迫;他们身上的打扮无一不是十分讲究的常服,带出来的女人更是长裙拖地,怎么看都不像是出来打仗。 “海得赛凋零了,看看这些荒芜的田地吧,伙计们。我真怀疑那些海得赛富庶的流言是哪儿来的?该不会是弗兰迪家的嫩少爷为了面子强撑的吧?”一名大少爷挤眉弄眼,对他的同伴们大声说笑着,不时得意地看看自己的女人、比较别人的女人,一副“我是人生赢家”的自持态度。 “我倒是听过一些小道消息,据说弗兰迪家为了培养那位半神,使用了一些不得了的方法……”另一名少爷拉着音调,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作怪地压低了声音,冲着女人们说道,“嗨,你们知道……邪教徒的邪恶血祭仪式吗?” 女人们十分识趣地低声惊呼,她们能被带出来出征,要么是受宠爱的侍妾、要么是很能讨好情人,总不会是一般不知世事的小女孩。 这些各家少爷们的调笑声引得行军的私兵们不住侧目,满怀羡慕地看向那些千娇百媚的女人们。能够带着女人出征的也只有他们那些大家少爷了,普通的私兵可不敢想这个。 总之,对队伍庞大的奥兰多&欧内斯联军而言,这次出征是无比轻松的,是没有难度风险的,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到了地方走走过场、接收传说中极度富庶的农场,各家分润,也就完事了。 离已经交上火的山谷不远处,几个头顶树叶藤蔓帽子的人从葱郁的树林中冒头。 “到时间了吗?”警司长莱安·巴特利特,张望了下看不出什么来的山谷谷口内,有些紧张地询问。 与莫妮卡一块儿投奔海得赛的夜鹰佣兵团幻术师,手上摆弄着几个水晶球,口中说道:“别急,里面交上手了,但我还不能确定对方阵中那几个施法者是否到达了前方营地……那几个家伙要是混在先锋军尾端里,可是会给我们带来不小伤亡的。” 联军之中自然带了施法者,向来受人尊敬的施法者自然是不会跟骑兵团后面的辅兵混在一块儿的,不在骑兵队中,就在先锋军中。但毕竟海得赛的细作混不进联军,他们也就无从判断具体——那些施法者要是与骑兵队同行倒还简单了,人民军士兵与骑兵挤在一块儿,任他们有天大手段也得束手束脚;自然,要是这些家伙都老老实实地与总指挥同行、现在已经到达了数里外的营区,那便再好不过。这种乱七八糟拼凑而成的联军,海得赛上下都对他们缓慢的行动力毫不怀疑。 “看这儿……至少有两个施法者和那个奥兰多军团长在一块儿,这算是好消息了,就算剩下那一个在先锋军尾部跟我们碰上,我们也能收拾得了。”指着水晶球里清晰起来的图像,这位幻术师搓着手兴奋地说。放置在几里以外的巫师之眼只能看个大概,找到那两个施法者的踪迹殊为不易。 莱安·巴特利特向一旁的城管队总队长修、副队长阿尔杰询问道,“我们这边准备就绪了……” 修说话前下意识地看了阿尔杰一眼,点头:“我们也没问题。” “呜——!!” 怪异的号角声忽然响起,尾端刚刚离开山谷谷口的联军先锋军吓了一跳;谷口两侧,一排排大树忽然被人推倒,显现出一条条挖在山体上的密道;三个部门四千多名职业级强者蜂拥而出,瞬间截断谷口道路,并在各级队长、组头的带领下,猛扑向吊车尾的先锋军…… 这些职业强者八成以上都是普通人民出身,虽拥有实力,但却没有接战经验;是以军部十分谨慎,让他们群体出击、对战阵型选择了三三制,至少三人合力攻向一人,避免交火中出现太大的伤亡。 这种从某朝借鉴的三三进攻制,练习时十分繁琐,好在这些人都有工人时的队列训练打底、又大部分在新兵营呆过,操练时并不排斥。现在,这种三对一的对阵模式刚与对手接上火,巨大的有生力量消灭力就显现出峥嵘;齐刷刷的三把钢刀同时劈下,单兵战力完虐这些大半年之前还是普通工人的贵族私兵们几乎毫无抵抗能力;即使偶有战力出众之人力抗三人而不退,但可也别忘记了所谓的三三制是指三人为一个小组、三个小组为一个攻击点;能战三人不算什么,能站九人那才叫本事……但就算能战九人,可也别忘记了这并不是九个人轮流车轮战,而是一个小组一个小组的攻势替换;对敌者要面对的永远是齐攻上中下三路的攻势,抵抗过一波,刚想找回场子,完成这波攻势的三人小组已经退开了,又上来另一个攻势凶猛的小组…… 莱安、修、阿尔杰等人在号角吹响、大军出击时还捏着一把汗,交锋没几分钟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先前整整一个月的三三制进攻操练没有白费,落在尾端的先锋军几乎是一触即溃,跟被收割的麦子一般齐刷刷地倒下。 这种刀锋对刀锋、血对血的一线搏杀无疑是最锻炼人的,也具有十分强大的大浪淘沙效果。大部分海得赛方职业强者在接上手杀过人后心中大定,所谓的贵族私兵也不过如此;迈过了心底的门槛、去掉了灵魂深处的畏惧,越战越勇。但也有少数人抗过了残酷的新兵营、抗过了血泪交织的操练,却被战场上的血腥吓破了胆,要么被敌人反击砍杀,要么畏步不前。 敌方、我方的血肉混成一团,而我方乃是全力出击、对方却是全无准备,没几分钟,这些贵族私兵就开始溃逃;号角再次响起,海得赛方士气大振,在各级指挥带领下整队出击,形势比起山谷中硬撼奥兰多精锐骑兵队的人民军士兵可谓一片大好;但渐渐地,追击就过头了…… “糟了!稳住!稳住!”最先发现不妙的是正规军出身的莱安·巴特利特男爵,这老小子按捺不住也冲出去砍了几个人,发现追击的小子们撒开脚丫子追出去老远不回头,吓得魂飞魄散,“卧槽!我们要干的是堵好山谷应援人民军啊!你们这些臭小子想追到敌方大本营去吗?!给我回来!!” 山谷中的人民军稳扎稳打,山谷前的三大机构前期形势一片大好,但似乎有过犹不及的趋势;山谷后方,女队的三千女汉子带领着民兵团,以女性特有的细心谨慎对另一个骑兵队打起了骚扰游击战,亦是别样的精彩——这可是主场作战,女汉子与民兵团正面不敢对上骑兵团,但咱有陷阱,咱还人多…… 七月七日,付友光等人大闹卢卡斯城时,坐镇安普城的监察部收到了前一天怀特农场关于初次对敌的伤亡统计、战果汇报,以及战后复盘战局的经验教训、反省检讨。 “呼……”看完这一叠厚厚的报告,玛丽小姐头晕眼花,好一会儿神魂不定,捂着胸口说道,“太可怕了,战争真是太可怕了。我以为我们准备得足够全面,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伤亡。” 西格稳坐高背椅,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冲玛丽小姐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你可以再没常识一些,你这无知的女人。以三百二十七的伤忘,干掉对方一千一百人……那可是一千一百位职业级,其中两百还是奥兰多精锐骑兵。” 前一天的山谷酣战,人民军最终干掉了伦道夫那个骑兵队的一百六十多名骑手、二十多名亲卫,并在首尾民兵团、三大机构战友的协助下成功撤退。造成最多杀伤的是三大机构的追击战,其中几个运气不好的贵族私兵全灭、带着女人出征海得赛的贵族少爷也被活捉了好几个。让人意外的是带着民兵团骚扰敌方的女队,依靠着进退有据、配合陷阱,他们也拿下了十几颗精锐骑兵的脑袋。 “与您相比,任何人都会显得无知,尊敬的伯爵。”玛丽小姐毫无压力地拍了一下马屁,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知道莫妮卡先生十分厉害,没想到他出兵会这么神鬼莫测。我实在不懂……他怎么就敢把咱们的人民军投到对方的人堆里去呢?真是太冒险了。” 西格漠然看了玛丽一眼:“……你……你对莫妮卡的兴趣过头了,那可是一位女士,做不了你的丈夫。” 玛丽小姐几乎被这么直接的话语轰晕过去:“等等啊伯爵!我只是憧憬他!仅此而已!不要用那种看变态的眼神看我好吗?” “你这种似贬实褒的措辞让我很不愉快。你想听我夸奖她,是吧?多么肮脏的心机。”西格冷嘲热讽,完全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 “……求您了伯爵!我想与莫妮卡先生聊天时可以自然地夸奖他,而不是要等待他对我讲解他每一步的用意才知道他有多么了不起!”玛丽小姐……彻底干掉了自己的节操。 “呵呵。”西格不阴不阳的冷笑。 “我给您做点心!红豆糕和绿豆糕我都会了,光大人说过的奶油我也拜托凯文鼓捣出来了!我给您做奶油蛋糕,本世界第一份!”玛丽小姐……的节操千古。 欣赏完了对方恳切的请求致辞,伯爵大人总算大发善心,大爷似的把双腿往办公桌上一搭:“也不是什么高明得看不出来的伎俩,两军对阵的指挥官相互下棋,莫妮卡使用这一次的伏击战向对方传达信息:你们脚下的土地是我方的主场……太过轻敌、分散兵力,可是会被我们逐步吃掉的。” “对方轻视我们,这是优势,也是坏处。他们毕竟人多,若是分散开来多点开花,我们这边就会应对乏力、后继不足,被人家在家里大肆捣乱。反之——如果他们抱成团,粮食的消耗足够让他们头疼,莫妮卡也更方便下手……唔,那女人,看事情还是很明白的。相比勇猛杀敌、取得辉煌战果,保护好自己羽翼下的民众财产更加重要,算是投了阿光的喜好吧。” 伯爵大人如此说着,眼睛微眯,眼前出现了某个白痴的身影。 唔……只是离开几天,就有点想念那家伙了呢。 第180章 永不停歇之风(二十二) 出身欧内斯领地某个小村的十几名村民,在不久前被他们当地的领主抓进联军充当民夫。如果这场战争发生在别的领地,并且联军幸运地获胜,那么这些民夫在完成了徭役后或许能有一半人可以完整地回归家乡;若是联军失败,那么,他们不是死在战场上充当炮灰的冲锋路程中、就是死在战后的敌对清算上。即使命大逃过这些清算,最终的命运也不过是在陌生的领土上被当成战败奴隶售卖。 种族战争结束后,数千年人类王国历史中,各地大小贵族、王族,不断地发生纷争;但在战争之中死亡最多、损失最大的,永远是被无辜牵连的平民。 这些民夫自然不甘心白白死去,但他们又能如何?地球位面还能发起农民起义、普通人持弩也可射杀所谓的骑士大将;但在这个高武位面,千万名普通人都对付不了一个骑士团,如之奈何?徒叹奈何。 这些民夫中最年长的接近四十岁,最年轻的只有十四岁。那顿可口的菜汤和松软的馒头俘虏了他们的心,早知自己前途艰难的他们全无反抗之意,老老实实地呆在民兵团预定的地点;在这个中队的民兵出动数次抓来了小一千人以后,这些民夫被叫起来,以绳子连成串往怀特农场迁移。 饱餐的幸福感慢慢过去过去,醒悟到自己成了敌方俘虏的民夫们渐渐开始恐慌。他们的手被绑在一根绳子上,连成一串,好似被驱赶的牛羊,茫然地在荒芜的大地上被牵行。 “老爹……我们会被带到哪去啊?”连续走了两个多钟头,队列中的少年显现出了疲惫。他前方后方都是同样被捆着手系在绳子上的民夫,那些穿着整齐制服的陌生兵老爷们走在他们两侧;因没有遭遇残酷对待,对方对他们的态度也算不上多凶恶,这名少年虽然不安,倒也没有被吓得大喊大叫。 “嘘……”人生经验算是民夫中比较丰富的老人紧张地看一眼走在他们不远处的民兵,压低了嗓音说道,“安静些,哈里,不要惹得那些老爷们不快。” 少年被老人的郑重感染,忙不迭地点点头,偷看一眼附近那个押解着他们前进、目不斜视的兵老爷,绷着小脸抿紧了嘴巴。 海得赛人口大集中后,交通不便的田地被成片地闲置。这千余民民夫被带着穿过一座废弃的小村庄,少年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打量那些空落落的房屋、爬满野草的田埂,忍不住又向他心目中无所不知的老人开口,“老爹……这些兵老爷们是要让我们来帮他们种地吗?” 被绑在少年哈里前面的老人也正打量在他眼中还算“肥沃”的良田……野草都能这么茂盛,旁边又有河流,种上麦子肯定不差,“也许吧?这么多空房子……之前的灾难,海得赛或许死了很多人啊……” “哦。”少年哈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今年的灾难太可怕了,他们村里也去了不少人。 又走了许久,天色开始灰暗,少年哈里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那顿美餐虽然美味,可过去了这么半天功夫也已经消化干净了;偷眼看看仍旧保持速度前行的民兵们,回想起中午那顿好吃的,少年暗自咽着口水,偷偷对前方的老人嘀咕着说,“老爹,我饿了……” 老人同样正因饥饿起来的肚子思念中午时的那顿美餐,舔了舔嘴唇低声说:“忍耐一下,孩子。老爷们说过会给我们吃的,不要急。” 走在他们附近的一名女兵转头看了过来,哈里和老人被她的目光吓得一阵凛然,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赶路;前后的民夫也是好一阵紧张,这些兵官老爷的脾气看起来很好,可是……他们记忆之中,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经验教训都是要对老爷们保持恭敬、绝对不能冒犯;是以,当这名女兵走向哈里和老人时,不仅仅是少年和老人瞬间冒出冷汗,连他们前后的民夫都紧张得敛气屏息。 追逐阴影行者脚步加入女队的简,虽然已是有点儿名气的二阶行者,在女队里倒还真没得到过什么优越的对待。一开始颇为不服的简和奥利维亚私下没少抱怨,还联合着与尼斯民团那个人妖游侠陷入热恋的娜塔莉一块儿挑衅过女队队长的权威——而后,被安娜毫无压力地痛揍了一顿的三位女行者,彻底地服气了。 当作为个体的个人加入某个团体,并对团队的领导者心服口服,那么,别管这个个体之前的性子有多么桀骜不驯,都会被团体氛围所影响、改变。三名女行者被安娜揍掉了那一身的棱角后,渐渐被女队上下那种直率热血的劲头所感染;现在,娜塔莉和奥利维亚还只是普通队员,但头脑灵活的简可是已经混到组头的位置了。 “嗨,小家伙。”不知不觉中已经跟女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前行者走到哈里旁边,腰包里摸了一下掏出一个小纸包,“叫你呢,怎么不说话?” 哈里脸色刷白,身子僵硬,全靠绳子上的牵引力被拉着往前走,根本不敢去看简,也就更不敢开口说话;同样是被牵引着往前走的老人哆哆嗦嗦地转过头,一脸谦卑讨好地看向这个兵老爷,笑得比哭还难看,“对不起,老爷,请原谅我们……” “说什么呢,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们干了什么了?”简疑惑地看了看佝偻着腰的老人,再看看瘦得跟柴火棍似的少年,这么两个风一吹就倒的家伙能干啥啊?自顾自地打开纸包,取出手指大小的麦芽糖,行事本来不就是较弱千金那一套的女行者直接塞到了脸色白得可怕的少年嘴里。 “先含着,忍一下,到地方就有吃的了。” 光大人不准许把麦子用来酿酒,却是很支持推广制造麦芽糖。糖类食品能补充不错的热能,干重劳力活儿的人都喜欢随身带一小包。给那少年塞了一块,简再看看那颤巍巍的老头,也取了一块递过去,“你也先来一块,别饿着了。” 剪成整齐方块的报纸里包着十几条麦芽糖,简分了两块给这两个看起来有点弱的老少,又张望了一下前后,大声喝道,“还有谁撑不住了?提前说啊,还有好几里路要走,倒下去了可没人背哦!” 麻木地迈动着脚步前进的民夫们茫然地看着手上拿着一小包糖向他们问话的兵老爷,晚风徐徐吹动,把那淡淡的甜味带到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甜美的民夫们鼻间,好几个人齐齐地咕哝了下喉咙。 少年哈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块糖,在他脑中冒出多余的情绪前,口腔中那丰美的、充实的淡淡甜味,瞬间就击中了他心中最为柔软之地。这个生产力落后的世界,制糖业是被贵族们牢牢掌控在手里的高利润产业;古天朝普通民家就能制作的麦芽糖,在这个世界却是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对于平民来说糖是宝贵的、珍稀的药品,只有生病的小孩才能够享用(注:中世纪鬼佬们确实是把糖当成药品地);而哈里,他知道有“甜”这种美好的滋味存在,但在他的认知之中,那是只有贵族老爷们才能够享用的无上美味…… “没有人要了?”简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见没人开口,就把那包糖收了回去。工程队要干的都是苦力活儿,这些糖是作为日常用品发下来的;而她之前好歹也是混过冒险界的,自然不会把这东西看得多珍贵。收回视线,看到那个少年居然紧抿着嘴唇正汹涌地流泪,可把这位二阶行者吓了一跳,“嗨,小子,你干啥呢!” 哈里脑中一片混沌,紧紧抿着嘴巴害怕放跑哪怕一丝丝甜味;他从未感受过这种浓郁的甜美,即使是幼儿时代,喝一点儿带甜味的水就已经算是优厚的待遇;老人受到的冲击也不比哈里少多少,看似垂垂老矣的他其实不到四十岁,生活的苦难磨掉了他心中所有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愈加难以置信自己正受到“厚待”;使劲儿抽了两下鼻子,老人艰难地别过头,脸上仍旧是那么谦卑,却没有了那种强挤出来的、不自然的讨好,眼睛有些发红,梗咽着重复:“感谢您,老爷,感谢您……感谢您……” 简愣了愣,脸颊瞬间羞红,连忙用力摆手转身就走,嘴里还以埋怨似的语气说着,“别谢了,什么事儿呢,一块糖而已。” 说是这么说,简心情可是相当愉快;有谁被人真挚地感谢会不高兴的呢? 那名兵老爷有些像是逃走一般地走开,民夫们面面相觑,嘴上不敢说话,嘴角却是都稍微拉了起来,心里的石头也放到了底处。一块糖而已,一块糖而已;但就只是这么一块糖,已经足够压下民夫们心中的忐忑、对未来的恐慌;如果这边的老爷们都是这样的好人,那他们……还担忧什么呢? 四十里路,这么大队人磨磨蹭蹭地直到入夜才赶到地方。老远望见规模宏大近似小镇、灯火通明的怀特农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民夫们不禁有些畏畏缩缩,对于终于走到地方的喜悦也淡了下去——特别是在走近之后,发现那围墙里的农场门口居然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站岗执勤,这些属于俘虏地位的民夫更是骇得够呛。 “往里面走、往里面走!嗨,那边的,别东张西望,都先进去!”安娜队长跑出来参与维持秩序,她那震天响的大嗓门、威武霸气的体型,只是往大门那一站就让连成长串的民夫们温顺得犹如鹌鹑。民夫群中,享受过“厚待”的少年哈里与老人大气都不敢出,哆哆嗦嗦地在民兵的带领下步入农场,带到腾空出来的仓库。这一段路走得是无比顺畅,实在是四下都挂着大号液态灯、黑暗中的高达建筑物影影绰绰的场面把他们震住了;就算是有那么一两个跳脱的抬起头来偷瞄,猛一看到排成整齐队列披甲持锐巡逻的兵士,瞬间就被吓得猛把脑袋藏到胸膛里去。 一间仓库里塞了好几百人,多余的就带到另外的仓库去。进门的时候看管这些民夫的民兵除去了他们手上的绳子,难忍少年人天性的哈里忍不住微微抬头快速扫了一眼左右,望见仓库群的另一边,又一大队民夫被带进来——出动捕获民夫的几个中队,并不仅仅是莉迪亚这个队收获颇丰。 作为被俘虏的民夫,哈里等人并不可能得到灾害期间那些逃难灾民的待遇;但即使是降了档次的“冷漠”对待,却已经足够让这些民夫感激涕零——他们几百人一间空仓库安顿下来没多久,大筐大筐的馒头、大桶大桶的咸菜、大盆大盆的烤鱼片、鱼干、鱼松就送了进来。 馒头是麦粉兑豆渣,咸菜是产量过剩后的积压品,烤鱼片、嗮鱼干、炒鱼松是过度丰茂的渔业不得不研究出来的处理大量鱼类的副食品;水灾结束后海得赛多出来至少一倍的人工湖蓄水池,只要是当天能来回的地方,都养上了鱼——连稻田里都没放过。这样的疯狂产出下,供应远远大于需求,付友光不得不想尽办法来存贮这些过剩的浅水鱼。 风味十足的鱼制品、腌制品,配上比黑面包不知可口多少倍的馒头,这些提心吊胆大半天又整整走了四十里路的民夫们,吃了几口就有不少人失声痛哭;他们这一路很不容易,被抓了民夫后他们大部分人都知道知道或许没可能活着回去了;而在联军中的日子,除了早几天能吃饱,之后皆是长期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互相影响之下,民夫们哭声愈大,惹得仓库区外看管的民兵都紧张地跑进来看;结果一见无数老少爷们儿边哭得稀里哗啦便大吃特吃,顿时哭笑不得。 “怎么回事?” 与仓库区相邻的某个小楼里,刚办完任务交接的莉迪亚推开窗户向外张望;外边执勤巡逻的民兵一脸古怪,手指比了下仓库的方向,“呃……那些家伙们想家了吧?” “……”莉迪亚一咧嘴:“让他们哭吧,反正咱也不可能让他们回去了;亚力士先生正等着接收人力呢。” 屋子里,坐在木桌后的安娜无奈地叹气:“莉迪亚,你就是因为这样的性子才做不了追随者。” “我又没说错……”莉迪亚噘嘴,把窗户关上走回来,“在我们这边干活儿总比去当炮灰好吧?矿区管饱、老实工作没犯事儿的还有高薪,比他们家里待遇棒多了。” 安娜摇摇头,放弃这个话题,把一份文件放到桌面上:“明天咱们要去拖这个骑兵队的行军速度,陷坑、路障已经设置好了;你带你那个中队的人在这个位置设伏,与茉莉她们那个中队配合……”顿了顿,安娜严肃起来,“你一定要记得听茉莉的话,绝对不可以冒进;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出了问题整个中队都要遭殃,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知道了队长……”莉迪亚憋闷,“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按照命令做事儿的。” “我希望你能好好干,别再出岔子。上次我为你申请追随者资格,找上他们说了多少好话,回头你就当街把你姑妈打了,害得我口水白费。这次的任务完成,咱们女队又能得到几个追随者名额,你可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安娜队长板着脸,语气却是有点儿……不够严肃;女队里其他人她都管得服服帖帖,就是唯独对莉迪亚这个刺头儿始终使不上力。 一提起那个嫁给裁缝的姑妈,莉迪亚就有气,大声说道:“那可不能怪我,那死婆娘在外面到处说我的坏话,甚至自作主张安排我的婚事、诋毁我的父母,还被我当场听见。居然想把我嫁给个老鳏夫收彩礼,那婆娘当我是死人吗?!” “好吧……以后你离他们家远点儿……”安娜队长无奈,谁的家事儿都是一堆乱麻,特别是这些上过报纸、获得英雄荣誉的队员们。 少年哈里一天里吃了两顿饱餐,还得到了一块糖,当夜虽然只是睡在麦秆上,仍旧是一夜好眠。次日,天还未亮农场里就喧哗起来,被吵醒的哈里茫然地四下看一眼仓库里睡成好几排的民夫们,爬到大门处,趴在门缝上往外偷看。 这一看,哈里的眼睛就瞪大了,嘴巴几乎张成o型;只见一队队披甲持锐的士兵老爷整齐地列着队从各个方向走出来,在一些看起来是官老爷的人带领下沉默地往他们来时的大门口走出去;这些士兵老爷的装甲武器并不如他之前所呆的联军里那些贵族私兵的华美,但那肃穆的气氛、萧杀的气势,即使他这样的普通人都能看得出不一样。各式各样的队列、装备不同的士兵老爷们,光是整装出发、列队通过就花去了两个多小时,直把这个少年看花了眼、看入了迷。 “……好厉害……”少年哈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整个人都贴到了门缝上;那些兵士老爷有男有女、有壮年有青年,一个个皆是精神十足,朝气蓬勃,与那些散漫的贵族私兵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位少年不懂得职业级、正规军与民兵的区别,他只知道这些队伍齐整、气势磅礴肃静的兵老爷们十分威风,让他尚未被现实磨去活跃的心脏怦怦跳动,让他发自内心地羡慕、向往。 最后一排队列过去了许久,少年哈里仍旧趴在门板上舍不得离开;直到过了八点,农场食堂的员工为这些民夫送来冒着热气的馒头和大桶大桶的豆浆,哈里才停止对那震撼一幕的回味,专注地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第三次吃到这种松软可口的馒头,民夫们的情绪总算是冷静下来了;充满大豆清香的美味豆浆让他们直舔嘴唇,胆大一点的已经开始与送馒头的员工搭话。 “这位老爷,能否请问一下……需要我们做点儿什么吗?”一名民夫搓着手,露出那面对身份地位高的人时不自觉的谦卑讨好笑容。 “可别这样叫,我不是什么老爷。”那名食堂员工连忙摆手,他是雪灾期间受农场救助的乡民,现在直接全家人都留在农场工作了,“别担心,你们有地方去的,我听汤尼大哥说过亚力士先生矿场那边缺人,你们都能过去。” 、 一听矿场两字,这名搭话的民夫全身一颤,声音都开始发抖:“矿、矿场?!” 矿场都是贵族老爷们拥有的,对于普通平民而言,去矿场和上战场是一个意思,早死的晚死而已;一听自己好不容易逃离战场,却要被关到矿场去,这个民夫简直要吓出点毛病来了。 “噢,别误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咱们海得赛的矿场都是归光大人、伯爵大人所有的,矿业公司只是负责管理。”这名员工连忙说道,“咱们的矿场虽然也关押犯人,但那些都是犯罪了的家伙们。一般的矿工是配备有安全装置的,除了三餐管饱、节日福利,每个月最低的薪水都有二十个多银币呢。” 周围悄悄听他们对话的民夫都是一怔,那个发问的民夫也停止了发抖,颤声说道:“您是说……给吃饱,还有薪水?” “是啊,我要照顾妻子儿女就没去成,但我的堂兄弟都在矿场呢,他们干得好的有三十个银币,收入足足是我的两倍多。”这位食堂员工砸吧着嘴,一脸的神往,“我那位大堂兄,去的第一个月就领了两套加厚的工作服、铁头盔、两套挖掘工具。哦,除了工作服其他东西都是归矿场的,不能带走。其他的嘛,咱们牧场里的肉类都是优先供应工程队和矿区的,我们这边也就吃鱼吃蛋,他们是天天有肉……我们一个月只放两天假,他们的月假有五天……就连城市里规划出来的新城区盖的宿舍楼,他们的老员工都比我们优先分配……” 这名员工半年前和这些民夫一样也只是普通农夫,虽然换了身停精神的蓝布工作服,可那朴素的外表、说话时的浓重地方口音、对一些福利方面的关注,都与这些民夫差不多。这位员工将海得赛矿区不同于其他贵族矿区的细则一条条数出来,说到最后,整间仓库几百米民夫都成了听众,竖起耳朵压抑着呼吸听他讲话。 给吃饱,光是这个条件就足以让这些民夫安心;再听说还有银币可拿、数量还颇为惊人,这些人的畏惧心态就慢慢转变为期待了——房子分配、节日福利这些他们不敢想,可是,要是真的给吃饱、给发钱,那么他们留在海得赛工作可远比回老家去种地强多了! 海得赛不好故作神秘那一套,怀特农场总监的汤尼听闻了前头晚上民夫们的痛哭,第二天就指派了能说会道的员工来安抚这些民夫。显然,这种直接面对面的群众工作很是有效,当天海得赛的武力出击阻击联军,这些关押在仓库里的三千民夫一个闹事的都没有。 此战大获全胜、己方的折损也还算是在可忍耐范围内;不过关于三大机构盲目追击造成的损失,莱安、修、阿尔杰都必须打报告写检讨;相关的一线指挥、士官,也都得好好反省。 总得来说,这一次的出击收获不错,战略目标和战术目标双双完成:联军总指挥官果然下令全军收缩、没有把兵力分出去攻打别的地区;先锋军殿后的几家贵族私兵全灭、连出来镀金的金贵少爷都被擒获,让各家贵族与奥兰多军团生了嫌隙,内部就打头仗的出兵情况开始扯皮。 当然,对怀特农场来说,有个比较麻烦的问题是—— 与仓库区只隔了一堵墙的木屋里,莫妮卡面无表情地看看角落里哆哆嗦嗦的几位被剥得只剩内衣的少爷仔,再看看一旁与少爷仔们隔离、关在比较干净的卧室里的低声抽泣的漂亮女人,额头上浮现青筋。 “解释一下?莱安·巴特利特?”莫妮卡大拇指比了一下那几个麻烦的俘虏。 被叫了全名的莱安抹了一把汗,强制镇定地说:“这是xxx家的少爷、xxxx家的少爷,和xxxxx家……” “谁他娘的让你介绍了?!我是问你把这些人带回来干什么?消耗粮食?还是你打算充当一把绑匪、用他们换赎金?!”莫妮卡咆哮。 “这是意外,莫妮卡先生……”莱安苦着脸,“其实我也觉得让这些少爷回联军营地去跟奥兰多军团扯皮更合适,可是呢……他们一碰面吧,就下跪磕头求放过,我忍不住就弄回来了……” 莫妮卡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这位战术大师似笑非笑地看着莱安,直看得莱安头皮发麻才不咸不淡地出声:“我对于战争之外的事儿兴趣不大,莱安,但是呢……咱们的伯爵大人,并不是眼睛里容得下沙子的人。” “……”莱安·巴特列特男爵,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第181章 永不停歇之风(二十三) 莫妮卡直视着莱安·巴特利特,直看得警司长大人慢慢移开视线,默默蹲下,双手抱着头。 “莱安,你应当比我更熟悉伯爵大人的手段。或许这件事在你看来微不足道……不过,你觉得光阁下会如此看吗?而伯爵大人……会对有可能激怒光阁下的事儿视而不见吗?”莫妮卡说着说着,忍不住深深叹息,“好吧,你可以责怪我不是男性,不理解你们的需求……可是,巴特利特男爵,有些事儿你可以替下属背负,有些事儿……却不是你能背负的。” 战术大师并不是没有“后来者”的自觉,也并非不尊重先加入城堡体系的老人;但她担任了这次防御反击战的总指挥,就不能对一些事儿装作看不见。 屋中气氛十分压抑,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低头盯着地板的莱安面色晦暗,神情数变;良久之后,警司长大人给了自己一巴掌,一撑手站起来冲莫妮卡深深鞠躬:“我走进歧途里了,莫妮卡先生,感谢您的及时提醒。” 莫妮卡直视莱安的双眼,直到确认对方也在坦率地直视她,才慢慢地开口:“欢迎你回归正途……莱安。” 没多久,海得赛内部默认的政治新星、矿业公司的龙头亚力士被召了过来。莫妮卡挥退执勤的士兵,把门关上,转过身来看了莱安一眼,忽然变脸,对亚力士严厉地喝道,“亚力士!你想要让伯爵大人、让光阁下失望吗?!” 亚力士愣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上司;莱安·巴特利特一言不发,只是面带羞愧;亚力士顿觉不妙,可又不敢说什么,硬着头皮说,“我……不太懂您的意思,莫妮卡先生。” “民兵亚力士!背出对待俘虏手册第三条和第七条!”莫妮卡喝道。 亚力士瞳孔扩张,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间关着好几个女俘虏的卧室;再转过头来时,这位平民出身、一路爬到矿业龙头巨子的壮汉已是满头冷汗,蠕动着嘴唇,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动员大会上我们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不是公义战争,我们不需要不能劳动的俘虏!那几个女人很漂亮,还是那些贵族少爷带来的女人……让你心动,对吗?这些女人和那几个少爷一起被送去矿区的话,少爷们去当苦工,女人们为你服务?你就是这么回报光阁下、伯爵大人的栽培提拔、你就是这么当你的矿业巨子的?!” 莫妮卡的逼问一句紧似一句,亚力士再没有带领数万矿工管理全领地所有矿区的威风,脸色惨白得可怕,冷汗如雨滴般直往下掉。 “就个人而言,我对你没什么好恶……但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如此利用职权,被光阁下知道的话,那位大人会如何生气?!光阁下最为重视的纪律,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值得重视的东西吗?!” “……请您别说了,先生,我……”亚力士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下去,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痛苦地双手掩面,不敢面对一时私心被揭穿后的难堪。 “……唉。”莫妮卡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地摇摇头,“毫不托大地说,西格·弗兰迪伯爵……是我见过的人中可怕程度仅次于某个‘恶魔’的人;你们这种举动连我都瞒不了,又怎么可能瞒得了伯爵大人?” 亚力士全身明显地一颤,僵硬地抬头,满脸的惊恐;显然,精虫上脑的这蠢材,起了这念头的时候压根就忘记了坐镇安普城的那个家伙…… “想要女人就去结婚,别再用这种下作手段,腥偷不到,反而给自己招惹麻烦。”莫妮卡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亚力士一眼;这小子外表粗莽,实则很是细心,算是受她欣赏的那一类,没想到居然是个会在女人方面出事的蠢货。 莱安原本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听到这莫妮卡这话后全身一凛,唰地一下转过头来,惊喜地说:“先生,您是说……原谅我们这一次吗?” 莫妮卡一脸嫌弃地挥挥手:“什么原谅?真发生原则性错误,你们认为我会徇私?这不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吗。而且这件事情并非我能说了算,你们以为这种小动作能瞒过谁?真以为只要我装聋作哑伯爵大人就一无所知?何其天真!” 莱安刚升腾起的希望转化为绝望,看了一眼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兄弟亚力士,心头悔恨无以复加;亚力士也是满脸的痛苦之色,为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悔不当初。 “……莫妮卡先生,真的要为了这种……还没发生的事情……毁去亚力士的前途吗?”莱安苦涩地喃喃,那几个贵族少爷和他们的女人,在追击战抓到时他本是打算就地释放的,这些家伙抓回来对海得赛没什么好处,丢回去跟奥兰多军团扯口角官司才比较合适;无奈那时预定要从商入政、与三大机构一起行动的亚力士对那几个漂亮女人看上了眼;而他也……以所谓的义气之名,大开方面之门…… “……你们轻视了光阁下对纪律的重视和维护纪律的决心,更轻视了伯爵大人那恐怖的洞察力。”莫妮卡摇摇头,复又叹息一声,“好在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还来得及补救,莱安,亚力士。这几个女人和少爷我回头就让人送去安普城,交给伯爵大人。莱安,你需要以个人身份再打一份检讨报告给伯爵大人……” 转头看向脸色灰败的亚力士,莫妮卡心下不忍,还是不得不开口,“至于你,亚力士,就我对海得赛现有规章制度的解读……你或许需要重新开始了。” “啊……”亚力士一声低呼,双腿一软跪坐在地,莱安·巴特利特咬了下嘴唇,难受地把头转了过去。 “……”莫妮卡也很不好受,这种事情如果换个地方发生,根本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可这儿是海得赛!是以严格纪律性和组织性起家的海得赛! “不是我无意替你们遮掩,而是这事儿……看到的人太多了,纸不可能包得住火。主动向伯爵大人承认过错、放下一切,或许还能重头再来。但若是……死撑着等到事儿被揭发、被光阁下、伯爵大人所知……” 亚力士与莱安齐齐打了个寒颤,面色越加苍白;伯爵大人的血腥铁腕可不讲究什么对外不对内,监察部成立以来,被掀下去的管理层、官员不知凡几,裙带事件中,更是上上下下几乎全员被记过…… 亚力士惨然一笑,强撑着站起来对莫妮卡深深鞠躬:“是我……干了蠢事,莫妮卡先生。我的高位……取来得太容易,让我迷失了自己……我的一切来自于光阁下对工作态度、对纪律守则的重视,这本就是我的立足之本,可我却……干出了会让光阁下生气的蠢事。” 亚力士轻声说着,没几句已是泪流满面;莫妮卡看得唏嘘,语气也放软了下来:“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重要的是不能被错误打倒,亚力士。你今年才二十六岁,你还可以从头再来……要诚恳地向伯爵大人道歉,要取得他的原谅,你还有大好前途,我相信你能做到。” 亚力士心中一动,转瞬间立即明白了什么,随即感激地看了莫妮卡一眼,心中暗藏的怨恨慢慢消去;这位副指挥还是重视他的——莫妮卡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这事儿向伯爵大人认错就行了,不必闹到光阁下那里。否则别说从头再来,仅仅是被那位半神大人失望的眼神看上一眼……亚力士都得发疯。 莱安与亚力士向莫妮卡再次行礼,相携离去;副指挥莫妮卡留在木屋中坐至半夜,才带着一脸平静离开。 反击战尚未结束、矿业公司的龙头巨子亚力士就私下回了安普城。之后,这位年轻俊杰在监察部中与伯爵大人独处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都大为改变;潜藏在他灵魂深处的骄傲自满、自大傲慢被那位伯爵大人彻底地磨去,这位曾经被付友光寄托厚望的年轻人,精神面貌变得愈加沉稳、也愈加谦逊。 反击战结束后全员记功,唯独警司长莱安·巴特利特男爵被落下。而矿业公司总董事换人,被公认为政治新星的亚力士离职,重新回到工程队从组头干起,在海得赛上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之后,沉沦几年的亚力士再次崛起,一路杀进政治领域,这已是后话。 在奥兰多领地取下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伯爵头颅的付友光等人回到海得赛前,怀特农场沿线边境的对战已进入白热化。粮食的缺口让奥兰多军团的总指挥官无法拖延战局,一边派出精锐就近抢夺粮食,一边驱赶大量辅兵、民夫,配合主力军队每日三次冲击怀特农场防线,在边墙上遗留下累累尸骨。 七月十日,离开奇摩尔曼领地后付友光等人解除伪装、搭乘锡德里安黑龙形态飞跃多利山脉时,怀特农场这边新一波冲击正刚刚开始。装甲简陋的大量辅兵、手无寸铁的炮灰民夫,在地面上犹如层层推进的波浪,被全副武装的贵族私兵、主力军队,驱赶着冲击看似脆弱的边墙防线。 这一道接触地带的边墙修起了数道一米高的砖墙,虽然并不能防御步兵,却能对骑兵造成不小的阻碍;几天来,作为重甲骑兵的奥兰多军团硬是被阻挡在主战场之外,只能游离骚扰,不能在辅兵民夫的掩护下发起正式冲锋。 我天朝的某军极为擅长散兵线出击站,就地挖掘壕沟碉堡更是属于基本功;这个世界尚且处于冷兵器时代,倒不需要防备炮火轰炸,但施法者的大范围魔法轰下来或是骑兵冲锋,仍旧对大团作战时缺乏决定性攻击手段的我方十分不利;是以,莫妮卡将兵线分得很散,阵地上还挖了多道用以转移兵力调配防线的壕沟,即使对方驱赶大量炮灰冲锋,仍旧难以找到合适契机冲击我方兵力薄弱处、或是施展魔法轰击我方兵力集结处;是以,虽双方战力不对等,却压根无法一击而下,渐渐演变为了拉锯战。 已是饿得手脚发软的第一批民夫渐渐接近那一堵一堵散乱各处的防御墙体,预想中的箭矢、刀砍斧剁却没有出现;手持木棍的民夫们正茫然地小跑着前进、四下打量,低矮的边墙后面忽然冒出十几个士兵,抬着装满馒头的簸箕,一边跳出边墙,一边高声大喝:“跪地不杀!” 这些士兵嘴上喊着,手上也没空闲,抓起簸箕里的馒头就往冲上来的民夫身上扔;那柔软的馒头打到身上根本没有杀伤力,可那麦粉的清香和食物的热气威力却是不亚于禁忌魔法,那些民夫根本不管这些士兵喊着什么,一个个当即丢掉了木棍,往那些掉到地上的馒头扑过去,也不管上面沾了泥土,拍都不拍一下就往嘴里塞。 “跪地不杀!” 如雷般的暴喝鼓噪着,吃到馒头的民夫们几乎没一个站着的,就这么被馒头炮火拿下。 从各个边墙处跳出来的士兵们散掉馒头,同时也毫发无损地越过了炮灰线;民夫之后的便是穿着简陋皮甲、拿着长短兵刃的辅兵,对这些家伙士兵们不再客气,高喊着跪地不杀,砍过去的却是长刀而不是馒头了。 这些辅兵多为正式士兵的仆从、贵族人家的侍从、或是正规军预备役,在联军中他们要比民夫吃得好、也能从主人那儿分配到战利品;之前海得赛方将这些辅兵与民夫一视同仁,结果自己这边遭受了血泪教训;现在,士兵们对待这些辅兵可不会再手软。 由人民军与三大机构混合组成的防御反击士兵直砍杀到边墙前三百米处,便在收兵的号角声中有层次地后撤;再往前就是敌方骑兵的领域,缺少骑兵的海得赛除非兵行诡道,否则无力与那些精锐骑兵交锋。 在敌方军官恼火愤怒的目光中,出击的士兵几乎完整地退了回去;这时候那些民夫已经被民兵团的人带下去了,战场上只遗留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木棍和部分辅兵的尸体,其他的啥也没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人!我们还能有多少辅兵民夫可消耗?!” 联军指挥大营中,一名贵族私兵头领愤恨地拍着桌子,这是某个欧内斯领地大家族的庶出子弟,本以为这趟出征轻松惬意,却没料到完全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之前先锋军尾端被阻击、有联姻关系的人家私兵被全灭、少爷被掠走就不说了,终于到了地方吧,粮食不足、出兵不利,几天下来全在围着那乱七八糟的战场打转,连分兵离开去别的地方打秋风都不被允许——鬼知道分兵出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奥兰多军团的总指挥、军长大人,是位年过五十的魁梧大将。会议桌上大家贵族私兵头领们怨声载道,他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沉稳地当着听众;当某位私兵头领越说越激愤,大有再打不下就撤退的意思时,这位老军长沉声说道:“好!诸位之言甚和我意!” 那位刚喊着要撤兵的头领愣住,这话他也就随口一喊,带着这么多人出来却灰溜溜地回去,他的位置哪还保得住;正愣神呢,老军长已是拍桌而起,大声道:“对方永远缩在那乌龟壳里不出,不表示我们就拿他们没有办法!诸位,今日便大举进攻,将前方农场一举拿下!” 这老军长半天不出声,开口就是这样的平地惊雷,在场扯皮的头领们全都被他震住了;接下来这老军长也不推诿,将他的战术一一道出,将任务分配到各家:贵族私兵们裹挟着辅兵民夫正面冲阵,而奥兰多军团全部骑兵队出击、不留后手,绕过边墙阵线直袭怀特农场腰腹,与私兵大阵成相辅相成之势,夹击剿灭对方兵力。 私兵头领们面面相觑,他们是想来捡便宜的,真不愿意把自家武力往战场里填;但战局胶着到现在,再拖下去连主力战力都没粮食可吃了,是以,虽有不愿,这任务还得接下——打下怀特农场,前方便是千里坦途,再无阻碍;即使有什么损失,多抢几把也就回来了! 各家贵族私兵头领离开指挥大营出去动员兵力,同坐在会议桌上的骑兵队士官长伦道夫·科尔里奇脸色好一阵变幻,终究忍不住低声问道:“军长大人……我们……真的要全力出击?” 老军长漠然看了伦道夫一眼,幽幽一声长叹,板起来的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似乎瞬间老了几岁:“……打不了了,士官长……伯爵都……唉。” 伦道夫脸色晦暗,肩膀也垮了下去,哆嗦着嘴唇呢喃道:“早知便……不该来的,弗兰迪家太狠了,大哥一家……一个子嗣都没留下……” 亚德里恩·科尔里奇被枭首已过去三日,奥兰多军团上层自然也收到了后方的紧急信件。只是这事儿太恐怖、太难以置信;而自己这边还陷在敌方境内,这消息根本就不敢往外放出! 听到伦道夫特意提到伯爵子嗣全灭,老军长心底冷笑;对方大张旗鼓灭掉整个伯爵府,必然会有后手推波助澜、把奥兰多领主之位争夺的水搅浑;别说你只是伯爵的庶兄弟,哪怕是同胞兄弟又如何,科尔里奇家丢失的领主宝座,奇摩尔曼王国其他大贵族会坐视你接管吗? “士官长,通知两位军团长整军……前方交上火,我们就撤退!回奥兰多!”老军长不去接伦道夫的话,直接说出了他接下来的打算。无论谁接过领主宝座,想要坐稳奥兰多领地便离不开奥兰多军团!其他人家的死活他管不了,自己的实力务必要保存! 联军这边暗流涌动,对面,边墙后方碉堡内的海得赛人民军指挥部,正与莱安、阿尔杰、席尔、雷恩等人研究下一步动向的莫妮卡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幻术师悬空载大地图前方的水晶球前。 “对方在全员整军……他们要孤注一掷?”莫妮卡蹙眉,才刚疑惑地提出质疑便自己否定,“不对!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好!” 猛地转身,战术大师几步奔回会议桌前,一把将写满路线图的地图抽出,往重重叠叠的文件上一盖,“全体都有!立即整军!大鱼要逃,准备追击!” “是!”席尔、雷恩、莱安、阿尔杰等人一脸喜色,大吼着回应。 “人民军中路、三大机构左翼、民兵团右翼!驱赶为主、击杀为辅!尽力留存民夫!” “是!” 七月十日,午前十时,联军除奥兰多军团外,各家私兵全副披挂,带上所有辅兵,对怀特农场发起总攻。初时,海得赛方处于下风,一度被推进至战场中后方;忽然,进击联军后方的数千民兵团发出震天鼓动,齐刷刷的喊声直冲云霄:“奥兰多军团逃了!” “奥兰多军团逃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忽然展现出勇猛攻势的联军背后果然出了状况,莱安、修、阿尔杰等人来不及感叹战术大师的神机妙算,带领三大机构追击丢下所有辅兵民夫撤离的奥兰多军团;民兵团出了两千战力配合,其他人留下来接手联军大营;而战场上,察觉到后方动荡的各家贵族私兵陷入被动,先是进攻攻势放缓,后是有数家成建制地撤离;被压到大后方的人民军在夜鹰佣兵团幻术师的协助下反扑,联军私兵无心抵抗,一溃三千里,最终抛弃辅兵、辎重,连夜逃入多利山脉之中。 七月十二日,追击的士兵、民兵返回,军部统计进行战后清点;因海得赛缺乏骑兵,追击时并没能顺势扩大战果,颇为可惜;有小股贵族私兵逃窜进入海得赛,还得人民军接下来展开围剿工作;混乱中不少辅兵、民夫死于踩踏,数目高达数千人,其状甚惨,不忍目睹…… 对于联军来说这场出征简直虎头蛇尾、莫名其妙;但对于初次作战就抗敌两个领地联军的海得赛而言,此战无疑打响了人民军并三大机构、民兵团的第一炮。 同日,远征奥兰多领地的光·弗兰迪一行人带着亚德里恩·科尔里奇的头颅回到安普城。次日,以科尔里奇伯爵头颅大幅彩照为首页的报纸洒满了海得赛;内页,便是以数字记录的本次海得赛防御反击战的战果、缴获、俘虏之数。 安普城市政厅,坐在大会议室里的光·弗兰迪面无表情,怔怔地看着报纸上的数字;付友光身侧,西格·弗兰迪伯爵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得像个不言不动的精致人偶。 莉莉丝左看右看,心底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首先发言:“您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吗?大人。” 付友光木然地抬起头,看一眼一脸紧张的军部大佬和高级官员们,惭愧一笑,说道:“并没有,我很满意,你们做得很好。” 长呼一口气,付友光脸上带着黯然:“你们不必受我影响,我只是有些感叹。只因为某个人的贪婪……就死了这么多的人。” 联军带来的五万多民夫、辅兵,死于疾病、饥饿、冲锋作战、战后的踩踏、混乱中的,达到了近一万之数。亦即是说,即使海得赛已经全力收容这些辅兵民夫,被卷入战争的这些人,五人中仍旧只有四人得以生存。 而海得赛也并非全无损失,光是人民军就去了一百多个,加上三大机构、民兵团,先后有七百多人丧生。再怎么苦心计算、筹谋规划,战争终究不是过家家;更别提还有小股贵族私兵流窜在外,即使现在人民军马不停蹄地追击,民间受害人数也在节节攀升,各处回报上来被屠家的已有十几户。 付友光强打精神开完了这次战后总结会,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里,他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把自己摔到沙发上,用胳膊盖着头趴着一动不动。 西格颇为腻味,自行拿了酒杯坐到付友光身前,大脚一抬压在付友光背上,“你在矫情个什么鬼?可别告诉我你以为砍掉了科尔里奇的脑袋战争就会瞬间结束,谁也不用死,皆大欢喜。” 付友光不吭声,西格磨磨牙,爬到光哥这边挤着他坐下:“别装死了,所有人都在庆祝,你想扫大家的兴致?” “……我杀了很多人,西格。”付友光闷声说道。 “哈!”西格嘲讽地一笑,“你打算跟我炫耀?我告诉你,光是我在未满二十岁以前弄死的不长眼的家伙……” “……”付友光简直不想理他。 伯爵大人整个半身压到光哥身上,姿态慵懒地翘着脚:“你需要扑在我大腿上大哭一场,还是去浴室里边流泪边拼命洗手?” “……喂!”付友光咬着牙把脸露出来。 西格耸肩:“怎么,你打算告诉我,你所崇拜的伟人手上是多么干净、多么不染血腥?” “……”付友光没好气地瞪着他。 “你这种出身在和平国家的混蛋少在我这儿秀优越,杀人怎么了?血腥怎么了?为了生存神可以灭魔,高等生物狩猎低等生物,各种族相互对立……”西格悠闲地端起酒杯,侃侃而谈,“比如说我和你,如果我为了生存不得不干掉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才能活下去,用你的皮制成衣服才能取暖……你觉得我会不会宰了你?” “……丧心病狂。”付友光迷瞪着死鱼眼,心里那点儿伤春悲秋被这货弄得冒不起泡了。 “只要是在规则范围内许可的‘狩猎’,都不算是错误。就像我的弟弟们为了出头、为了不在成年后沦落为家族附庸,狠下心来背叛弗兰迪家的利益,最终被我所杀……我干了这样的事儿,但即使是我的父亲也不能说我做得不对。”伯爵大人眼睛微眯,嘴角拉起危险的冷笑,“我的立足点是弗兰迪家,只要我不背叛家族利益,即使我宰掉父亲谋夺大公之位……家族中人也会支持我,因为我能够比父亲干得更好、更能为家族带来利益。” “……我一点儿也不想听你的理想。”付友光嘴角一抽。 “只要明白自己的立足之点是什么,维护好自己的立足之本,那么偶尔疯狂又有什么?有什么东西能比以利益维持的关系更紧密?”西格侧头,眼角睥睨着付友光,冰蓝的眼睛里浮现朦胧的雾气,“又比如说你,作为海得赛的守护神、受海得赛子民信仰的你,只要是为了维护海得赛的利益,哪怕你在外面杀出尸山血海,又如何?信仰你的子民不会因此而畏惧你,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守护者强壮有力而兴奋。至于那些不信仰你的家伙……他们的看法重要吗?” 付友光有点儿心虚,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好吧,他确实是有点操心在卢卡斯城大杀四方的自己会不会被人家视为邪恶反派之类的玩意儿……呃,男人的浪漫永远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希望被人仰视、崇拜,多大年纪都变不了。 伯爵大人伸手,板住光哥下巴,俯下身凑近他,脸上渐渐浮现狰狞:“我知道你是个白痴,但你的白痴总是往往能刷新我对低智商的忍耐力……我为这事儿殚精竭力,在你远征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奇摩尔曼王族的动向、大贵族之间的暗流……现在我已经挑动了两家奇摩尔曼的大贵族各自向王和亲王靠拢,争夺奥兰多领地的领主之位……而你这个白痴,不去关心这事儿的后续发展,却在为什么杀人不杀人之类的屁事儿感伤、还要我来安慰你……” “……亲哥,我错了。”付友光没犹豫,直接先把节操丢掉;在自个儿理亏的时候,光哥是很能拉下身段的,“除了菊花不行,你要啥我都给你。” 第182章 永不停歇之风(二十四) 大魔法师前来辞行,进门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此间的伯爵大人正把半神阁下按在沙发上激情热吻。 “……”安格斯默默捂住被闪瞎的狗眼。 “唔?!”光哥眼角瞄见有人进来,全身毛都炸了,连忙使劲儿把西格推开,又觉不对,推开的瞬间赶紧把人抱住。 坐到光哥膝盖上的西格先是被猛地往后推,差点摔下去,虽然被及时抱住,可脸已经黑了:“你这个……” “有话咱回头说啊!回头说!”付友光赶紧把这祖宗话头堵上,快手快脚把他放到一边,跳起来冲大魔法师挥手,“那啥,安格斯先生,你有事儿?” “……”大魔法师先生……漂亮的桃花眼有渐渐呈现死鱼眼的趋势;忍住不去关注对方凌乱的衣襟、红到脖子的可疑红晕、微带雾气的双眼、带着水润的嘴唇,勉强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我来向您与伯爵辞行。” “这样……诶?这么急吗?”付友光略觉惋惜,好吧,他是有点希望这位大魔法师能多留几天,这哥们外表看着娘,性格还是挺爷们的;呃,这话当然不能往处说。 安格斯微笑,踱步走进来,“我在西大陆,尚有牵挂之人。” 付友光给他倒茶:“那行吧,以后有空尽管再来海得赛玩。” 安格斯微微躬身表示感谢,施施然坐下:“我会怀念在这儿发生的一切。”大魔法师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复又回复平静。若不是来过海得赛,他或许……没那么快能下定决心回去,面对那个人。 “我得感谢你为海得赛做的一切,安格斯先生。”付友光诚挚地道谢,本来么,人家是客人,愿意跟着去奥兰多领地跑一趟,这事儿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您不必如此说,阁下,我在海得赛的收获远胜这小小的付出。”大魔法师的风度实在无可挑剔,仅仅是微微颔首,便让人感觉他在向你致敬,“离去之前,我有个冒昧的请求……请原谅,魔法求道者总是拥有着难以抑制的好奇心。您的骨骼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这完全打破了我的认知;我非常好奇您的力量本源,只因即使是在神的时代,也从未有过如您一般年轻的半神……” “嗯?”被打搅了“性趣”后一脸恼火的西格脸色变了变,转头过来,“安格斯先生,你……看过‘真实的历史’?” “呃?”付友光茫然。 “是的,睿智的伯爵。我探索过巨人废土。”安格斯爽快地承认,“……坦白说,那并不是让人愉快的记载。” “原来如此。”西格脸上露出某种愉悦的微笑,别有深意的目光上下打量一遍安格斯,“我的祖先曾经对其产生兴趣,也收集过相关的一点儿资料……看过那玩意儿后,弗兰迪家再也不相信所谓的‘神权’。看过那东西全本的你居然没有成为恶魔?” 对上伯爵大人,大魔法师脸上的微笑都似乎变了变,不若面对付友光时那样的坦诚,而是……带上了某种神秘的、意味深长的深沉,“恶魔无处不在,如同黑暗永远追逐光明的脚步。” “……?”付友光一脸古怪,看看安格斯,又看看西格。诡异的是,西格似乎还真听得懂安格斯在说什么;伯爵大人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付友光,复又直视大魔法师,“我对你有些兴趣了,安格斯先生。我记得我说过想跟你共饮……现在的你还有这个‘兴趣’吗?” “伯爵的邀约,怎能拒绝?”安格斯微微点头,视线转到付友光这边,那富有深意的微笑又带上了一丝诚恳,“光阁下,我之前的请求……您能允许吗?” 付友光抓抓头皮,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应该不必对这位算是半个自己人的大魔法师保密,端正了坐姿,严肃地看向安格斯:“我的来历吧,在咱们海得赛内部其实也没有特别保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一个位面。” “……嗯?”预备了无数套词准备委婉地套话的大魔法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光哥的直拳取得一血。 付友光继续严肃:“你们这个世界的说法是啥我还没有研究过,在我们那边的话,是有个‘三千世界’的……呃,应该说假设还是说设定?简而言之,我出身的位面与这个世界不太一样,从大陆板块、海洋面积、人种、力量体系、知识体系,都有差异。” “总之,我是另一个世界的西格,西格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我。我的来历就是这样了。”付友光拍板,想了想又赶紧补充,“对了,我可不是什么恶魔鬼神之类的,我们那个世界吧,宗教这玩意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教皇是个没啥能力的干巴老头子,所谓的宫廷魔法师地位和吉祥物差不多。呃,我出身的国家倒是有道教、佛教,典籍啦寺庙啦之类的算是文物……” “……”安格斯眼睛大睁,嘴角不自觉地……有点歪;他刚才似乎听见……眼前的半神说宗教是个“玩意儿”?! “你猜测的只有一点点不对,过来之前我刚过三十二,不是没到三十。你看,我这身板是从西格那复制过来的……”付友光还在说着,发现对面的大魔法师神情有点不对,连忙停下,紧张地问,“呃,我说,你没事儿吧?” 安格斯打了个寒颤,总算是失控中回过神来;大魔法师先生默默地垂下头,双手捂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强打精神抬起头,一脸恳切地,“光阁下,我能对您施展‘真实之镜’吗?” 看着似乎有点儿精神崩溃边缘的安格斯,把付友光唬得小心翼翼的,连忙没口子地应承,“你请,你请。” 安格斯闭上眼睛平息了一会儿心境,这才开始动手施展魔法。他这个‘真实之镜’跟戴维斯曾经施展过的‘真实之眼’可不是一个等级,完全就是大型魔法k。o魔法伎俩的区别。三人身处的虚空之中浮现光华璀璨的巨大魔法阵,一道道黑色雾气形态的魔法能量自大魔法师身后涌出,引得房间里的空间都被带出一道道波纹般的涟漪。 戴维斯当初施展‘真实之眼’,弄出来的只是模糊的水镜;而大魔法师的‘真实之镜’,硬是以魔法本源为基质,在沙发旁边的空地上组合成一面外表平滑、与真正的镜子也没什么区别的庞大竖镜。 缠绕、组合镜身的黑色雾气慢慢融入镜子里,那面竖镜也清晰地映照出了三人的真实形态。 西格看一眼真实的自己,只是微微一挑眉;把目光移到真实的付友光身上,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镜子外,两名外表一致、打扮略有不同的金发青年并肩而坐,对面是黑发垂腰、一身黑色长袍的大魔法师。但在镜子里,所谓的“真实”,就有点让人蛋疼了…… 总是在怀念自己健美身板的付友光,还没来得及为总算看到自己的原貌而高兴,就被西格的“真实”吓了一跳;忍不住伸手把西格揽过来,再看镜子的原貌的自己也正做着一样的动作,那真叫一个……蛋碎的酸爽…… “你特么……早期的时候逮着我一口一个恶魔,原来你特么才是恶魔好吧!!”光哥狰狞地拎着西格脖子晃荡。 “冷静点,白痴……这玩意儿映照的只是灵魂深处对自我的认同,并不表示我真的是恶魔……”西格一脸嫌弃,斜过脑袋去鄙视光哥,“原来在你心里居然比较认同你之前那具粗鄙的外表……你这个完全没有眼力的白痴。我可告诉你,如果你还是那种不堪入目的外表,我可不会愿意与你这样的人身体接触。” “你特么还能再自恋一点!你喜欢的只是你自己的外表吧!!”付友光咆哮,他这是真怒了,又羞又怒。 “不要一副好像被我玩弄了的口气,被上的人是我好吧?”西格撇嘴。 “……你特么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啊!”付友光这会儿压根不敢去看对面的大魔法师了。 “好吧,不要这么恼羞成怒。喜欢精致美丽的东西是人的本性,你总不能指望我对着那样一副小号雷恩的外形谈情说爱。”伯爵大人……真是一点儿也不掩藏自己的喜好。 “所以说你根本就是变态吧?!先是亲姐、再是自己?!”付友光吼。 “你这家伙是无理取闹的女人吗?好吧,好吧,即使你变回原来的模样,我也会捏着鼻子承认你,可以了吧?”伯爵大人……那副鄙夷的神色全无说服力呢。 “……”安格斯彻底无语,他的心境足够稳定,是以,镜子中的他和真实的他区别不算很大;但镜子里的伯爵和半神……眼前外表纤细的半神,在镜中的形态倒是能与他的性格相符:略为健壮的身躯,板寸头,刀削一般的五官,说不上帅,却也挺有味道。至于镜子里的伯爵……好吧,那已经超过了所谓“对自己的认同”的极限,镜子里的西格全身都被黑暗所笼罩,诡异而苍白的脸色、血一般深红的双唇……一举一动都颇为符合人们心中对“恶魔”的定义…… “……就‘真实’的层面而言,这位伯爵……实在是很符合黑魔法师的定义。”安格斯心中暗道,无力地扶额;强行把注意力从伯爵身上抽离,大魔法师全心全意地观察镜中真实的半神——越是看得清楚,安格斯越是心惊,平静的心境再次激荡起波澜。 是的,真实之镜映照出来的,确实是灵魂深处对自己的认同,但也并不只是如此——借“真实”之言施展的魔法,能够直接地展示映照其间的人的本我和其灵魂本质,让对方的一切无所遁形;比如镜中的他,外表上没什么不同,只是发色和瞳色稍有区别——那是因为他拥有非同凡人的血脉。而显现在镜中的光阁下,周身皆被光明环绕,那不是那种刺眼的强光、也不是那种带有强烈排斥性的圣光,而是似乎能包容万物、容纳一切的、真正的“光明”。 “……原来如此。”安格斯能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急促,心脏跳动加剧;微微眯起眼睛,回想来到海得赛的所见所闻,他渐渐理解了这位如论如何探究都跟弗兰迪家的祖先扯不上关系的半神阁下的本质。 “……这位半神,心中并没有神;他不信仰虚无的神明……不将希望寄托在任何神祗身上……”大魔法师瞳孔微扩,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低语,“他……不受力量体系所约束,跳出了力量规则之外……所以,他成了神。” 追求强者之路、攀寻力量巅峰的大魔法师,在这一刻露出了苦笑。 “……亿万强者中,只有数人能登上顶峰,这就是其中的原因吗?迷雾后的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吗?信奉神明的人,自然不可能超越所谓的‘神明’,连想接近些都难……”安格斯想笑,又想长叹,心中五味杂陈,万般滋味,“……原来如此。所以,最蔑视天父的人,成了‘教皇’……西、南两个大陆出现了两位教皇,其本因原来是在这儿吗……多么让人……哭笑不得。” “呃……安格斯先生?” 大魔法师诡异的表现引起了付友光的注意,顾不上和西格扯嘴皮官司,光哥小心翼翼地发问。 安格斯全身震了一下,低低地喘息几下才恢复平静,向付友光微微颔首:“我失态了,阁下。” “你没事儿吧?” “真是失礼,我被自己的成见所束缚,是以才如此失态,请您不要介意。” 付友光看看镜子里的镜像,再看看对面一脸平静的大魔法师,抓抓脸颊:“嗯……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你们的魔法体系。如果你能解除心中疑惑,那么,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 胸中一暖,安格斯绽开笑颜,“为您宽广的心胸致敬,阁下。我已经……不会再迷茫了。” 杀伤力百分百的美人微笑瞬间闪瞎了光哥的狗眼,即使是付友光这种大大咧咧的人,也忍不住脸红了一下:“你高兴就好……呃!” 铁青着脸的伯爵大人一把拎起光哥的衣领,语气夹冰带雪:“你……看花了眼,是哈?” “呃……我记得你不久之前才说过喜欢精致美丽的东西是人的本性……”光哥硬着头皮心虚地说。 “你是不是不信我会宰了你?嗯?!”西格吼。 “亲哥,你至于吗……”光哥有气无力。 “呃……我先回避一下吗?”安格斯……狗眼撑不住了。 “不用!”霸气的伯爵大人一把甩开光哥,冲他恶狠狠地,“出去!我们有私人话题要谈!” “行、行,哥不招惹你……”付友光无奈地……认怂。 不提光哥出了门就被一脸yin笑的戴维斯截走,房间内,伯爵大人一点儿也不玩花枪,直接对大魔法师开了口,“我想你已经猜到阿光的力量来自哪里,也明白了海得赛与教廷的天然敌对立场。在你看来,海得赛是‘可以利用的势力’、还是‘可以合作的对象’都没关系,但我不能容忍阿光受他重视的人欺骗。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安格斯没有意外这位伯爵的直接,本质上,他应该能与这位伯爵算一类人,“是的,伯爵。我当然不会,也不愿意做那样的事。” 顿了顿,大魔法师微笑着补充:“光·弗兰迪阁下……是位值得真心以待的人。” “……”西格眼皮跳了跳,语气有点儿恶劣了,“我呢……心胸没他那么宽大……” 安格斯脸上一僵,正色说道:“请别误会,我已有命中注定的伴侣。” 西格脸色稍微缓和:“那就好。”话锋一转,伯爵大人提起了正事,“我听莫妮卡提过你们的往事。阿光已经认定你是‘自己人’,我自然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但他这位半神的手,还伸不到西大陆。” 安格斯笑了笑:“我从未想过要利用光阁下,请您放心。” “我并非操心他被人利用,他看起来蠢,大是大非还是能分得清楚的。”西格一挑眉,“我只是认为,太过强势的神权,对于王权不利。” 安格斯瞬间就明白了西格的意思:“您是说……再来一次教皇正统之争?” 西格嘴角拉起一抹满意的微笑,和聪明人对话就是轻松愉快。 “那恐怕……还得等不少年。”安格斯没有大包大揽,慎重地说。 “我们有的是时间。”西格别有深意地说。 安格斯略微一愣,目光转了一下,恍然道:“原来如此。您已经接触到魔法的门槛了吗?” 西格将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方,轻嘘一声,“我不想让那个白痴知道。” “嗯……”安格斯眼神微变,情不自禁地吐槽,“您真是……恶趣味。” “呵呵……”伯爵大人满意地靠在沙发背上,单手托腮,“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的人。来点儿酒吗?” “当然。” 这边,两个本质上颇为相似的坏包彬彬有礼地讨论着阴谋诡计,另一边,被戴维斯带到他那边的付友光“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老血,一脸狰狞:“戴维斯!你丫是不想好了?!” “冷静点,阁下。这可不是我的意愿,我也只是受人指使的。”戴维斯这老头儿一脸坏笑,淡定地把录制了光哥和黑龙锡德里安人类形态时的亲密举止的光影石收回,“我这样的高阶施法者被迫做这种事情,你应该同情我才对。” “指使……等等,能胁迫你的……特么除了西格还有谁?!”付友光吼。 “你最近变得聪明多了,阁下。”戴维斯夸奖,但被他夸奖的人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伯爵大人不愿意住在嘈杂的市政厅,可你不见得愿意与他一块儿搬走。所以,你看,被这种任务落到头上,我也是很不情愿的。” “你在骗鬼?你丫那一脸yin笑算啥情况!” “哈哈,我笑出来了吗?失礼。” “失礼你弟啊!” “小声点儿吧阁下,这东西我还没让伯爵看过呢。你希望他看到这些吗?” “……” 抹一把脸,付友光蛋疼地翻着死鱼眼:“也就是说,西格命令你想办法让我同意搬出市政厅?” “对,方式不论。伯爵大人向来就不是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人。”戴维斯一脸得意地把玩光影石。 “……那家伙难道就不能当面好好地跟我说吗!”付友光又吼起来了。 戴维斯奇怪地看了光哥一眼:“就算是我……也知道你会反对啊。” “我看起来就像那么固执的人?!” “像。” “……” “……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付友光抓狂。 “嗯……你这么对伯爵说的话,后果会比让他看到这玩意儿更严重。”戴维斯脸色变了。 “……”付友光呆了一呆,总算回过神来;再瞪向戴维斯,光哥的手都在发抖,“你……你该不会也知道了什么吧?” 光哥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戴维斯他硬是听懂了:“你是说,你与伯爵的亲密关系?” “我草草草草草!”付友光一个后跳蹦出去三米多,惊恐地靠着墙,“你你你特么在说啥?” 这回,换戴维斯迷瞪起死鱼眼了:“……我是说……就凭这市政厅里天天见的熟悉程度……阁下,你居然还以为我们会认为你和伯爵是真正的亲兄弟感情?” “啊啊啊啊啊!”光哥猛转身趴在墙上,抓狂地挠墙。 “……冷静点,阁下……呃,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伯爵的亲兄弟,不会认为你们有什么违背伦常、或是有近亲同性相奸的误会……”戴维斯抽着嘴角说。 “……”光哥缩到地上,面对墙角蹲着。 “呃……以你跟伯爵平日的亲近……我以为你自己很看得开呢,阁下,毕竟,那一位可是那个伯爵……”戴维斯自己说着都有点心有余悸,咱们的伯爵大人吧,那是真不咋好处…… “……”光哥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大魔法师安格斯先生与伯爵大人达成某项认识,满载特产潇洒地离开海得赛。与此同时,战后的处理、应对工作,也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亚力士神秘下台,接手矿业公司的人是奥斯顿·索尔与威利·亚尔弗列德这两位二把手。奥斯顿·索尔是食品公司戈登·索尔男爵的长子,威利·亚尔弗列德是曾经与城堡作对的老亚尔弗列德子爵的长子;这两个贵族后裔违背了他们的出身,反倒是成了贵族天敌付友光的虔诚狂信徒。这次替换矿业公司龙头老大的事儿经过了几次会议,最后确定将身躯过于庞大的矿业公司一分为二,两位二把手各领一方,分据南北,力求形成良性竞争趋势,不搞行业垄断。 内部的问题并不只是亚力士下台,另一边,伤亡士兵的家属抚恤乃是重中之重。战争中逝世的士兵、民兵一例提升至士官职衔,安葬在烈士墓地。所有烈士家属统一进行抚恤,家中幼子和老人享受每人每月二十银币的补贴,直到他们寿终正寝或成年。社会司与军部合作,在后勤部开设抚恤窗口,安排专人负责这些烈士家属的安置抚恤,并接受安普城日报记者团和有心民众的随时抽查。 矿业公司的变动倒还罢了,专门为了战死士兵设置的机构和提供的保护再次震惊了海得赛的平民们。许多职业强者情愿去当冒险者也不愿意加入军队,便是因为不管在哪个军中,士兵都是军官私产,战死后别说抚恤,运气不好的家人连遗产都收不到。城堡上层的大人们居然如此关心普通士兵、连他们的身后事都照顾得如此周到,一时间,市政厅还未开放的征兵处窗口又挤满了前来探寻消息的人流。 最实际的利益才最能打动所谓“短视”的人民,在哪个时代皆是如此。当然,一般人想要加入人民军还是挺难的,新兵营都没那么容易进去;至少现在,预备秋后来开始运转的新兵营,八千人的编制就已经满员了…… 去年第一期的新兵营,招募对象是各家公司有武力天赋的员工;今年,面对的就是在西格插手日常训练安排后实力大幅度增强的工程队员工了。含女队在内,光是雷恩工程队就占去了六千名额;还有个家农场、各个公司慢慢露头的小伙子们…… 不提雷恩工程队员工职位再次成为香馍馍,借此机会,海得赛内部也开始了再一次的改革。这次改革的重心是执法机构和妮娜女士的司法部,先是市警司的三千余名警员平均分配到三座城市,各建警务局;重武力机构的城管队重心也从安普城扩大,覆盖到整个海得赛。再来就是警卫部的警卫开始上岗,经过严酷训练、又在战火里洗礼了一遍的警卫们在警卫总部的安排下分配到各级重要官员的身边,负责这些要员们的日常安保、贴身侍卫,并严密监控这些要员们的一举一动,从源头上杜绝内部反叛、勾连、串谋等行为。这些警卫们三年一换,待遇比照人民军士兵,务求不被糖衣炮弹收买、执勤中出了任何事儿家人也有城堡可依靠。 刚从普通人提升到官员、管理层的人们或许得花点儿时间才能接受被官方警卫保护的现实,出身起点偏高的人也得费劲搞清楚警卫与侍卫的不同;总之,这事儿是光大人亲命、伯爵全力支持的,反对无效。 相比其他,司法部的改革就颇为麻烦。光大人拿出的条条框框,别说别人,连妮娜女士都啃得十分艰难;好吧,司法改革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儿,这个咱们可以再慢慢谈。 内部的整顿改革进展之时,对外的工作也没落下。海得赛发出官面通告,详细解说了这次与奇摩尔曼大贵族亚德里恩·科尔里奇伯爵的纠纷前后,并将某人潜入录制的、半神光·弗兰迪大战奥兰多军团的数篇巨幅彩照送到猎人协会,借他们的渠道洒满南大陆人类王国全境。 市政厅三楼,光大人的房间内,付友光捧着一叠照片,脸上没什么表情…… “能拿去做宣传、打响你这位半神知名度的仅有前半部分,后半根本不能用。”付友光对面,伯爵大人双腿搭在茶几上,正一脸嫌弃地鄙视光哥,“一个半神,光着屁股砍人……你的白痴再次刷新我对白痴的理解力,我为了准备的衣服你就不知道换吗?大庭广众之下顶着我的脸溜鸟,你的自尊呢?” “……”光哥默默地放下照片,幽怨地看向一旁的丹尼尔,“……老兄,既然你当时也在奥兰多……怎么都不出来打声招呼?” 丹尼尔:“……” “是我让他秘密去查探消息,他当然不会在你面前出现。怎么,如果不是他,你打算瞒着我你到处溜鸟的事实?”西格冷哼。 “不是,那种情况下,这不是顾不上吗……”付友光捂脸,当时不觉得,事后看看……真是……破廉耻…… “呵呵……”西格冷笑,转向丹尼尔,“奇摩尔曼王那边怎么说?” 丹尼尔默默掏出信封,摆到茶几上。 “好吧……又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白痴……”看完信函,西格轻蔑地弹了下信纸,“维护王族尊严这种事儿咱们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做一下……见一下那两位公主,然后让她们回去。再来,海得赛半神公开收徒,对象是王族的子嗣。这任王在座期间,海得赛与奇摩尔曼王族缔结友好同盟……也就是这样了。” 把信纸丢到付友光这边,伯爵大人再次端起酒杯:“这件事儿就放到秋后去做。同期,邀请兽人王国牛头人族的使者团再访海得赛,把联盟定下。我们也援助他们够久了,该收点利息了。” “嗯?”付友光听出了西格话里有话。 “我是说——既然你这位半神踩着科尔里奇家出现在人类王国诸多王族的视线里,咱们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你不是心心念念了很久推广普及基础教育吗?咱们可以开始了。教师方面就用咱们的人与那些森林精灵,学生方面,有人类,有精灵地精矮人……还有牛头人族过来交流的学子,怎么样?这虎皮拉得不错吧?”西格一挑眉。 “诶?真的可以了吗?”付友光差点没跳起来,天知道他私下暗戳戳地基础教材都逮着安德鲁和戴维斯编了几本了。 “反对推普教育的是王族和教廷,不代表其他势力也反对。所以,咱们得拉上几个异族,还要绑上施法者协会和炼金术师协会。秋收后我准备在海得赛举办一次魔法知识探讨会,邀请本大陆的高阶施法者、炼金术师们碰个头……”西格端着酒杯站起来,几步走到付友光身边,挨着他坐下,“本世界推广教育并不仅仅只是你的梦想,施法者们早就有此意图。魔法的前提,知识是重要的起步。庞大的识字人群更能催生更多的施法者,这事儿我们起来挑头,那些终年藏在塔里不见天日的老家伙们会比你更热心。” “好!”付友光一握拳,神采飞扬起来,脑子也转得飞快,“你们家有不少典籍吧?派人去取一些过来,咱们的造纸厂印刷厂加班加点印刷一批,来参加的施法者人手一本。对了,炼金房办事儿拖拖拉拉的,不过倒是有那么几分探究精神,顺带看看有没有热心研发事业的炼金术师,拉到咱们的研究所来。” 西格微笑,就是那笑容吧……有点儿渗人:“对,能吸引到炼金术师的除了新事物,还要有特殊的炼金材料。半神原血……你说他们会不会动心?” “……你就故意恶心我吧。”付友光瞬间就迷瞪起了死鱼眼。 西格凑到光哥脖颈间,压低嗓音说道,“为何这么说,能从你身上取出血液的只有我……你不喜欢我对你粗暴?” “……”付友光心头一跳,一巴掌糊他脸上把他推开,臊着脸粗声粗气地说,“搞啥玩意,老兄还在呢。” “……”恨不能自戳双目的丹尼尔。 西格脸色变了变,又恢复轻佻,“……我就喜欢你这种纯情。” “……你今天是又没吃药?”付友光眼角一抽。 “出去,丹尼尔。”西格往屋内的大灯泡一瞪,对方身形瞬间消失。 “……哥,我以后还想做人的。”付友光一脸真诚地。 “我是一个正常的、心理生理都健康的成年男人。”西格答非所问,手上已经在宽衣解带。 “我说,咱们一会儿还有会……”光哥挣扎。 “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了?”西格继续答非所问。 “白日宣淫可耻啊!喂!”光哥吼。 ——拉灯。有种打我呀~来呀来呀~—— “……市政厅真不能住了。”事后,付友光双手掩面坐在床头。 “哦?你总算开窍了吗?可以,我已经准备好了适合我们身份的公馆……”伯爵大人悠闲地穿衣,看似平静的脸上,眼底都是奸计得逞的笑意。 “……唉。”付友光痛苦,“我怎么就惹上你了。” “天意?”西格偏头。 “……” 今天会议讨论的是与奇摩尔曼王族、兽人王国那边牛头人族的结盟问题。与会的除了光大人、伯爵,还有新成立的对外信息部门成员丹尼尔、赫伯特·马克思男爵、担任与两大协会联络工作的博格、同属监察部的戴维斯和玛丽小姐、好容易被从佩吉农场召回来一次的史蒂文·西蒙、以及办公厅厅长莉莉丝夫人。 “和牛头人的结盟没什么问题,他们的部族兽人图腾都松了一个过来,属于他们部族的使馆也快要完工了。”莉莉丝首先发言,接待兽人族使团这工作是她兼任的。 初次参加这种会议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有点儿忐忑,被半强迫加入对外信息部的他……最近正在重复玛丽小姐当初的的心路历程:“奇摩尔曼王族……开始时还打算看风向。不过我们这边关于光大人突袭科尔里奇伯爵府的图片放出去、再加上接受王族子弟为半神徒弟的筹码,王本人是非常乐意的……呃,其实从王的亲卫透露的消息看,王与亲王的暗中较劲已经趋于白热化,王也需要半神靠拢。” 西格看了付友光一眼,付友光点头,接过话对赫伯特说道:“可以再给王吃一剂定心丸,赫伯特。我方愿意提供部分农业信息,传授给前来游学的王室子弟。” 场中众人皆是一惊,诧异地看向出言的光大人;付友光面色如常,继续说道:“水泥建材的售卖权我们给了炼金房,但磷肥的配方和生产线都在我们自己手中。我们可以向奇摩尔曼出口磷肥,交易方式不局限于金币,他们可以用矿产、物资来换。” 莉莉丝松了一口气,她可才不愿意自家研究的农业白教给别人呢,但要是卖肥料,那就绝无问题。 按与西格之前的商议,付友光提出了交易的条件:“但有一点,我们的交易对象只有奇摩尔曼王,只有王本人签名的订单才生效,我们接收的游学子弟也只由王本人推荐。海得赛全力支持奇摩尔曼王的统治、维护奇摩尔曼王的王权;其余的选择,海得赛全不考虑。” “是,大人。”赫伯特心中大定,有这样的橄榄枝,至少王本人会竭力维持与海得赛半神的相互呼应。 把目光转向在佩吉农场辛苦了几个月、肤色都黑了一圈的史蒂文·西蒙,付友光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一丝同情:“史蒂文,你在佩吉农场那边过得还习惯吧?” 史蒂文有泪奔的冲动,之前那场对敌两个领地的防御反击战他完全就没赶上,成了局外人;现在回来城堡上下局势大变,让他又是心酸又是寂寞,这会儿真是未开口泪先流:“很……习惯……大人……呜呜……” “……”光哥眼皮一跳,为难地转向西格,“呃……我看史蒂文不是很想离开佩吉农场,不如换个人?” “不——!!”史蒂文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连忙大叫,“我很舍不得佩吉农场,但我更愿意为大人、为伯爵更好地效命!请任意地支配我!光大人!” “……”莉莉丝垂头忍笑。 “……”丹尼尔不忍直视。 “哈哈哈哈——!西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哈哈哈!!”没心没肺的戴维斯拍桌狂笑,一点儿也没给这位神圣骑士留面子。 “……好吧。”付友光抹了一把汗,“那啥,你带回来的紫荆花商队现在帮助我们在欧内斯领地几个城市开辟了贸易窗口,过两月秋收后,我们预估不仅仅是欧内斯领地,奇摩尔曼王国那边的边境领地都会出现流民潮。如果你愿意的话……去那边的商队窗口和当地贵族打好关系,到时候咱们用粮食换他们的人口。” ——不得不说近墨者黑,光哥现在一边与奇摩尔曼王暗通款曲眉来眼去,一边毫无压力地挖人家墙角,真是完全被西格教坏了。 与会的人认同地点头,一点儿也不认为光明伟大的半神阁下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至于刚加入的菜鸟新嫩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他也只能一边默默擦冷汗,一边捂胸口祭奠默哀破碎的世界观了。 史蒂文·西蒙毫不犹疑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开玩笑,再让他回佩吉农场去管理农夫,他情愿一头撞死算了。 “既然这两方都是有了预案的事儿,那么我们不妨说说接来下来的推广普及基础教育的事儿。嗯,莉莉丝,你也可以给点儿意见,这也跟牛头人族有关。”付友光那颗推普教育的心早就饥渴难耐了,既然西格松口可以进行,他就迫不及待地提到桌面上来。 “我相信大家干实务到现在,也都理解人才对于发展事业有多么重要了。现有的知识都握在王族和教廷手里,王权、神权不松口,一般人就难以接触到知识。就连造纸,在其他地方都是违禁产业,也只有咱们海得赛是大张旗鼓地进行。” “用以传播知识的书籍怎么能够受到那样严苛的监管呢?呃,我不是说那些少儿不宜的书籍。知识被前人探索、记载在纸张上,就是前人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没有束之高阁不许人碰的道理。而要看懂这些财富,就必须要具备最起码的识字能力。所以,我们预备联合森林精灵组建教师班子,在咱们的海得赛以安普城为基点,全面把基础教育推广开去,致力于扫除文盲;成年人最起码要做到能够无阻碍地阅读报纸、理解政府发下去的政令文件,少年人至少要能说会写、拿得出五百字以上的作文。诸位,这是事关我们的海得赛发展基业最根本的基础、是修建顶层建筑时最重要的、最不可忽视的地基,我希望大家不管现在担负的是什么样的工作,都要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若有好的想法、建议,也请不要顾虑地提出。” 把藏在心里好几年、早就想说的话一口吐出,付友光整个人的精神都亮了一层,说不出的容光焕发。 教育!教育! 第183章 元旦福利 教廷和王室提高了知识的门槛,而海得赛,慢慢累积沉淀到了现在,终于能够出手打碎这人类文明进步的可恨阻碍。 走到这一步颇为不易,没有半神的庇佑、没有足以与奥兰多&欧内斯领地联军对抗的实力、没有与奇摩尔曼王的合作、没有跟异族交好、与施法者协会炼金术师协会取得认同,这件事儿根本就不可能施行。 不管怎么说,终于能够大张旗鼓地消灭领地里的文盲大军,付友光是十分振奋的。与城堡内部高级管理、官员们通气后,很快,矮人、地精、森林精灵等各族现任的管理层被集聚起来,统一发放本次教育推广计划的文件,并参与讨论。 森林精灵自不必说,信仰森林女神的他们向来是历史文化最佳的传承者;城堡方面提出希望他们的族人更多地站出来担任教师一职,指点平民念书习字、并参与组建之后的高等学府;全族搬迁到海得赛来定居的这个森林精灵部族自然不可能拒绝,他们之中少部分族人担任了现有人民学院管理层进修的指导者,名望极高、受到了许多人的尊敬;新的推广教育中不需要多么知识渊博的教师,他们的主要工作只是指导入门级别的识字、数算,只要是成年的森林精灵都能担任。 首批扫盲对象是庞大的工人阶级,这个数目高达十几万。这样的情况下基础知识教师数量是远远不够的,是以,“扫盲班”的担子,不可能哪一个部门去独自挑大梁、而是务必要上下齐心、共同出力。 已在城堡体系内担任各级管理的五千多名追随者、暂时停止家具厂运作的森林精灵们、矮人族的长者、地精族的智者,合共六千余名至少拥有入门级知识的扫盲教师,在秋收开始前抓紧时间展开了扫盲工作。他们将下放到各个工作单位前线,以公开夜课的形式在两个月里至少让工人们能够自力阅读报纸、心算百位数以下加减、十位数以内的乘除法。 等到秋收结束,这些扫盲教师们还得再次出动,把入门级的识字数算推广到农民中。先期的扫盲不讲究细致,追求的是数量。等到今年过去、开完施法者魔法知识探讨会、公开地取得施法者和炼金房两方面的支持,才能堂而皇之地大举兴办基础教育、让孩子们坐进不再高不可攀的课堂。 城堡方面雷厉风行地推行扫盲班,对广大的工人阶级来说算是有喜有忧;有野心有眼力想向上爬的人自然是欣喜若狂,虽然平时也有偷偷开展的夜课,但学到的东西很少、不足够让他们争取追随者名额、迈过升任管理层的门槛。但对于真·学习苦手来说,就是真正的蛋疼了。 “八的六倍是多少?”身为追随者、也负有扫盲教师责任的女队队长安娜,眼角微微地抽搐着,咬牙切齿地瞪着身前不知上讲的学员。 “……五十?呃……六十?”莉迪亚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数字,见队长的脸色不对,又赶紧换了一个。 “莉、迪、亚!你的脑子里被塞满了豆腐吗?乘法口诀三天都背不下来?!”安娜气得发抖,手上拎着一张以简单直白梯形图列出的乘法口诀,恨不得糊到对面那家伙脸上去。 “不是……背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啊?我不是已经能写自己的名字了吗?”前·抗洪英雄、现·豆腐脑袋莉迪亚愁眉苦脸。 “呵呵……”安娜队长阴沉沉地一笑,大笔一挥在城堡特制的练习薄上刷刷写下三个大字,拍在莉迪亚鼻子前面,“给我念出来!” “呃……”莉迪亚蹙眉苦思。 “亚、迪、莉!换个顺序排列的字符你就不认识了是吧?还好意思说你能写自己的名字?!”铁青着脸的安娜队长怒挽袖子。 “……饶命啊队长……”莉迪亚有气无力,惯性地抱头一蹲…… 外人看来能接受队长一对一的辅导,莉迪亚真是受重视;但对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那真是冷暖自知…… 安普城卫生部,安娜队长的家属、已经成为卫生部正式员工的泰伦老爹和他儿子麦克,两人收工后换了衣服,不走大门,悄悄地靠近后院的围墙;正准备翻墙而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清洁工泰伦、麦克,你们去哪呢?” 已经吊在墙上的父子俩瞬间僵住,被定身般发了半天愣,才苦着脸转过头来:“……日安,汤姆先生。” 矮小瘦弱的卫生部部员汤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干巴巴地:“日安,泰伦,麦克。组里正组织进餐,用完餐就要开始补习了,你们的进度远远落后于他人,还请不要继续旷课。” 安娜的兄弟、颇有游侠天分的麦克瞬间就萎靡了,泰伦老爹还在不死心地反抗:“那个……汤姆先生,你看啊,咱们平时看报纸能认个图片就行了,买卖东西也数得清楚钱币……何必学那鬼东西啊!” 瘦弱的汤姆以与他体型不符的豪迈一甩头,平实的五官挂起冷冽如寒风的冷笑:“看来你们之前的课程全在走神了,泰伦。我记得你儿子报了新兵营的名,还在咱们卫生部取得了名额;而你呢,预备下一季度进入工程队……” “怎么说我也是进了追随者体系的……”汤姆一挺胸,衣服上别着的追随者徽章闪闪发光,“所以新兵营的事儿我还真知道点儿……新兵营的练兵要求体能和文化素养同时提升,完成训练的士兵必须能阅读全本的书籍才能被选入人民军……即使是警卫部和市警司,进去的门槛里也一样要求基础知识。麦克,你确定还不从那墙上下来?” “……”麦克垂头丧气地从墙上跳下。 转头看向泰伦老爹,卫生部员汤姆目光炯炯:“还有你,泰伦。这次扫盲工程队是重中之重,你现在逃避学习,以后进去一样要学。” “……”泰伦老爹哑口无言。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如果你们嫌我讲解得不够清楚,让你们学习困难,我可以请求女队的安娜队长调过来接手你们父子。你们是家人,或许比我这个外人更方便指导……” 泰伦父子大惊失色,连忙大叫:“不不,你教得很好,我们很愿意上你的课,真的!” 莉莉丝、薇薇安、老市长伯纳德·弗兰迪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城,到了郊外,年纪较大的老市长下了车,莉莉丝与薇薇安继续前行。 伯纳德·弗兰迪本是弗兰迪家的管家、老弗兰迪大公的远房堂兄弟;这位老人的年纪在这个世界已算是暮年,不过担任起安普城市长的职责后一直干得很用心,并没有显示出惫懒懈怠。现在,海得赛上下紧急开展第一期基础扫盲,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儿都稍放了下来,作为高级官员的伯纳德,便与其他官员一起接过了慰问战死士兵家属的任务。 与奥兰多&欧内斯联军的对战中,士兵、民兵、执法员,合共战死了七百多人。这些人的抚恤工作已经结束,但并不表示人走茶凉;对于这些伤亡士兵家属的照顾会一直延续、并尽可能地拓展到方方面面。比如,预定明年春耕后开始的第一批义务教育学校,伤亡士兵家属中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可以优先入学;而三座城市的内城区预计于冬天来临前完工的养老院,同样是失去子女的伤亡士兵家属老人优先。 安普城的城郊随着人流的剧增,已经进化为小型镇集的规模。若是人口继续增加,十几年后,这附近或许会进入城市扩建规划、成为安普城的二环、三环。 伯纳德一身简便的常服,身后是同样一身常服的两名警卫。接受过完整训练的警卫员除了要担负伯纳德的日常安保,还要负责他的起居侍卫。现在,走在两侧已是商家林立、大小铺面鳞次栉比的城郊石板道上,一名警卫就搀扶着老市长,以免他被跑来跑去的孩童、来往的行人冲撞。 作为主要干道的水泥大路旁不允许违章建筑,这条原来的大道、现在的次一级石板道就成了人群汇集之地。两旁的房屋多数乃是新建,大部分青砖瓦房,少量的木制老屋。 灾害期间别的地方逃难过来的人,被城堡各产业吸收了大部分,少部分回了家乡、少部分留下来定居。好在安普城百业兴盛,工作好找,生活物资便宜,盖房子的青砖也不过一铜币三块。是以,有些勤奋的人家,家中青壮年工作不到半年,就在城郊这片闲置地里盖起了漂亮的瓦房。 午间最热烈的日头已经过去,正渐渐往集市发展起来的石板道上也恢复了些许生气。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喧闹声,与之相对,刚刚结束的防御反击战缥缈得像是一场遥远的梦境。戴着毡帽的老市长伯纳德被警卫员扶着走了一段,感觉自己也被这蓬勃的生气感染,谢绝了警卫飞搀扶,挺着腰板一步步跨过并不平整的石板。 “……少爷……干得很不错。”老伯纳德心中感叹,脚步慢慢变得松快,“那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少爷,也干得不错。弗兰迪家……或许也只有少爷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了。” 第184章 元旦福利·续 相比其他较大的政令推行,扫盲展开时遭受的反弹还算小。毕竟这只是第一期,面向的都是体系内的工人,而能够接受严苛的管理、铁腕的纪律在体系内工作的人,别的不说,接受力自然要比一般人来得强。 文职文员去当扫盲教师、高级官员们去慰问战死士兵家属,市政厅也就空闲下来了。借这个机会,伯爵大人与付友光相携,去探视被他们冷落了很久的两位大人物——奇摩尔曼王的两位爱女。 四轮的小马车上,伯爵大人手搭在窗台上,手背托腮,冲付友光意味深长地一笑:“阿米莉亚公主拥有人鱼血脉,莎伦公主是正统的赛利亚人。就出身而言,莎伦公主是正统的王室血脉,但阿米莉亚不但拥有过人美貌,更是号称南大陆人类王国第一歌姬……” 付友光目不斜视、霸气地一挥手,“说什么呢,人家是客人,咱还管人家出身是啥、漂亮不漂亮,不都一样招待。” 西格并未因此松懈,仍旧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异族通婚,子嗣的降生率不到千分之一。虽然不是纯王室血脉,但阿米莉亚的身价可比莎伦高得多……” “亲哥,咱能不说这个吗?”付友光一脸诚恳,“我保证不会对你之外的人产生任何想法,真的,比金子还真。” “哦?那么……说点儿情人间该有的私语来听听?”西格一挑眉。 付友光凝重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上次我说让安德鲁尝试的那个试验出结果了没?” “付友光!”伯爵大人怒吼。 “……”赶车的丹尼尔,腻味地甩了下鞭子。 内城区的利用率还不高,许多院落府邸闲置。靠近被撤除的内城墙,一片绿树成荫的小区里,最靠边的那栋府邸便被翻新后充当了接待奇摩尔曼王室访问团的公馆。 挂着林荫大道一号门牌的青条石院墙大门口,两个负责此处的警戒的城管队员正在站岗。远远望见挂着市政厅招牌的马车,其中一人跨前一步,向驾车的丹尼尔行礼,而后板着脸大声道,“这儿是林荫大道一号公馆,何人来访?” 丹尼尔不说话,把车停稳后付友光已经跳下车来,冲这名城管招手,“是我,我和西格来一趟。” 这名城管队员顿时大喜,脸上的古板一松:“日安,光大人。” 付友光笑着还礼,又冲另一名执勤的城管挥挥手,“你们轮到守这边了吗?之前我看你俩是在工厂区那边来着。” “是的,大人,咱们和这边的兄弟半个月换一次岗。”这名城管喜笑颜开,时常到各部门去巡视的付友光跟他们都混了个脸熟;在城里传出一些过度的宣扬后大人出来得少了,难得才能碰到一次。 把西格扶下车,跟执勤的城管们招呼了几声,两人带着丹尼尔走了进去。说是客人吧,毕竟不是紫荆花商队那些合作者或是夜鹰那些自己人,奇摩尔曼王室在城里的行动是受到限制的;出门的话必然要有人跟随、为他们服务的侍女、仆从,也都是城堡的眼线。毕竟海得赛有不少东西是不能被人知道的,特别是作为政治经济中心的安普城。 公馆的格局有点儿类似三进的院落,两栋主人居住的大屋并列,坐北朝南;两边是仓库、仆人房、活动室,中间留有一大一小两个花园,院落的后方还有个布置得不错的小庭院。安普城大清洗前这是某位男爵家的祖屋,现在,已经变成城堡的公产了。 上屋的宽敞客厅里,两位大人物等了没多久就见到了一前一后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漂亮妹子——是真漂亮,千中无一的人鱼混血一点儿都不掺假,海水般蔚蓝的长发,丰满的身材,再加上精致可人的脸蛋;阿米莉亚公主一身装饰华美的蓬蓬裙款款行来,给人的感觉就是电脑cg里的西式美人儿突破了次元界限降临人间了…… 两妹子刚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时付友光还能一本正经,等到妹子下了一半楼梯,光哥半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倒是见过不少美人儿了,刚走没几天的大魔法师就是个绝色;问题安格斯再漂亮吧,知道他是个爷们,这欣赏就得打个折;可眼前这位含羞带怯走过来的,那可真是个百分百的大美人儿…… 西格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付友光,两位公主走得越近、光哥脸上的表情越呆滞,伯爵大人的杀意就愈浓…… 走到近前的阿米莉亚公主提起裙摆款款行礼,声音果然是十分动听:“日安,尊敬的伯爵,尊敬的半神大人。” “日安……呃……阿米莉亚公主、莎伦公主。”付友光咽了下口水回礼,眨巴了下眼睛……嗯? 总算意识到自己这边少了一个声音的光哥一回头,就看到某人吃人般的眼神;瞬时间就控制不住地一哆嗦,大祸临头的光哥硬生生从惊艳的感觉里清醒过来了,猪哥一般的傻笑扭曲成了僵笑,心虚地看看西格再看看还躬着身的两位妹子,“呃……两位公主请不必多礼……请先坐下吧。” 伯爵大人下巴微微向内收,漠然的脸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爬上诡异的冷笑。 “嗯……来了海得赛还习惯吗?近期事儿多,冷落你们了……”付友光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冷汗唰唰的往下淌。 十分恭敬地坐下的阿米莉亚公主奇怪地看着词不达意的半神大人一边说话一边回望看似不太高兴的伯爵大人,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两人都不敢说话。 嘴角含笑的伯爵大人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手慢慢伸向玻璃茶几上的白瓷茶杯…… “嗬!”付友光一下就跳起来了,“等会等会别激动,我就是那啥,纯欣赏啊你懂的!” 还没搭上话的两位公主吓了一跳,阿米莉亚直接坐自己妹妹怀里去了。 “呵呵……”伯爵大人反手抄起茶杯,让人头皮发麻的冷笑过后顿了一顿,忽然暴起,“你特么几分钟前说过什么还记得没?!” “嘭!” “啊——!!” 先是茶杯擦过光哥耳朵砸到后方的壁挂装饰上,紧接响起的是两位公主发出的仓皇惊叫;压根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的两位公主小猫似的挤成一堆,惊惶的、无助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见过两次的伯爵大人与还没见过面的半神大人扭打成一团…… “……”角落里的丹尼尔,觉得自己提前把在客厅服侍的仆人赶出去真是机智坏了…… 五分钟后。 坐回原位的付友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把抹去被西格用脑袋撞出来的鼻血,尴尬地冲两位被吓呆了的客人强笑:“那什么……我们感情挺好的,真的。这就是……交流的方式,嗯,是这样地。” 肩并肩挨着坐的两位公主麻木地同时点点头。 “交流”中擦破嘴皮的西格捂着嘴角,黑着脸坐在一边不说话。 “嗯……我方与贵国的事儿吧……之前送来的文件里有提过了……很高兴贵方的,呃,诚意,但是呢,我们可以有更合适的合作方式,不必牺牲两位公主的……人生幸福。”付友光抓抓头皮,委婉地再次表示了海得赛对于联姻的婉谢,这世界不像地球位面的古天朝那么讲究礼仪、男女大防;有些事儿是方便了,可有些事儿吧,也就让他尴尬了,“两位公主要是愿意的话吧,难得来一趟,就在咱们海得赛多玩儿会……要是思念故乡呢,咱与贵王通个气,公主殿下想啥时候回去都行……” 阿米莉亚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和自己的妹妹对视了一眼,总算明白了这位半神大人的来意;相对看起来该有十六、七岁的阿米莉亚,作为妹妹的莎伦公主看似只有十四、五岁,但两人中做主要决定的似乎是她。 这位清秀可爱得像个青春偶像的莎伦公主双手搭在身前就着坐姿微微躬身,优雅的仪态让她小小年纪就给人一种奇妙的端庄之感,“感谢您的直言相告,尊敬的大人,更感激您能为我们考虑。” 抬起下巴,莎伦公主的脸上带着一抹羞涩的红晕,再成熟端庄吧……这也就是个萝莉妹子,“我与姐姐确实思念故乡,但是……我们也十分喜欢海得赛,尊敬的大人,尊敬的伯爵。” 话到这儿,莎伦公主就把头低下去了,小姑娘耳朵都在发烫,说话也不好意思像成年的女性那样说得直白。 付友光又有抓头皮的冲动,伤自尊地说,小姑娘似乎也挺认同不联姻,毕竟人还小,还是向往爱情的时候,谁愿意嫁个不认识的人呢;可小姑娘似乎也不愿意离开,又不肯把话说明白,这就让光哥抓不着头脑了。 求助地看了西格一眼,看似还不想理他的伯爵大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她们被定为与半神联姻的对象,退回去后在国内的日子会不好过。” 两位公主同时把脑袋垂下去了。 “诶?”付友光是真没想过这一茬,西格一提他才想起来,似乎古代的女性,被退婚的话下场都不太好?“那咋弄?” 西格腻味地斜了他一眼,凉凉地说:“所以我不是带你来见见她们……让你这位半神怜悯一下她们吗?” “呃……那你有办法?”付友光陪小心。 伯爵大人实在很不耐烦……要是以前的他,哪管得了别人的闲事;可现在跟这么个事儿妈过到一块儿去了,他还真不好无视这些被命运赶着走的女人,“半神的弟子只需要是奇摩尔曼王指定的王族子嗣,又没有限制性别和人数。她们不愿意回去,那就以弟子的身份在海得赛住几年,与奇摩尔曼王送来的王族子弟一块儿学习。有了半神弟子的头衔,回去以后她们不必再被当做联姻工具;若是真能学到点儿东西,或许以后的人生都能自己做主。” 顿了顿,越想越不是滋味的西格猛一拍沙发扶手,怒吼:“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事情去费心思?你特么把我当成什么了?!” 原本听到西格的话眼睛一亮、偷偷把头抬起来一脸渴求望向两位大人的公主妹子一惊,哆嗦着又把脑袋垂下去。 见惯西格“喜怒无常”、或者说小心眼别扭一面的付友光挤眉弄眼地陪笑:“哎呀,这不是能者多劳嘛……” “……”丹尼尔简直不想理这两个家伙了。 “咳、咳。阿米莉亚公主,莎伦公主,两位殿下愿意成为我的弟子吗?说到底你们会来海得赛也是因我而起,不敢说我能庇佑你们今后的人生,但我尽力提供能提供的便利。不拘于魔法或是武道,能提升人本身价值的东西很多,比如说炼金术,或是别的实用的学识……” 付友光小心地与两位公主对话,在前·警察叔叔眼里吧,这就是两个身不由己的高中生,跟她们说话自然而然地带上了长辈面对年轻人时那种带着善意的语气。两位公主年纪虽小,但生在王家,能顺利活下来的无不是心思玲珑之辈——被送来与素未谋面的半神联姻只是说明了她们有这个价值,并不是说她们有多么能得奇摩尔曼王喜爱;一位王能拥有的王子或许不多,但公主那绝对是论打算;若奇摩尔曼王真心关爱她们,哪会把她们千里迢迢地送过来。 两位公主殿下慢慢抬头迎向付友光,能稳得住的莎伦还能端庄地保存肃容,较为纯真的阿米莉亚已是脸带期翼;女性的感知永远比男性敏锐,行者系、施法者体系中,女性的比例不低就是明证;阿米莉亚天生美貌,从小就在带着各色异样情感的眼色中长大;这位半神大人看她的目光,有惊艳、有赞叹、有欣赏,但并没有让她不自在的贪婪和让人恶心的占有欲。 这次对话颇为顺利,冠着公主殿下之名的两位女性只求自保、只求人生不要活在他人践踏之下;而付友光和西格对她们也没什么也别的要求,更不可能借着她们来谋划利益,是以,付友光一席话结束,阿米莉亚公主与莎伦公主便相携起身,提着裙摆真心实意地行礼感谢:“感谢您的怜悯慈悲,尊敬的大人。我们十分愿意。” 走出上屋客厅,付友光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感慨地说,“和这种小姑娘说话真累,轻了重了都怕人家误会。下次这种事儿还是交给莉莉丝吧,我算怕了她们了。” 西格这会儿脸色稍好了一些,漠然地斜视一眼光哥,慢条斯理地,“哦?我还以为你会对这两位女徒弟无比尽心地照顾周全。” “照顾是必须地,但也没必要做表面功夫不是……你等会,你特意喊上我来,是想考验我?”光哥总算回过味来了。 西格特光棍地坦白:“我只是想找寻一下某人对我冷淡的原因。” 付友光崩溃:“哥!亲哥!我就差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你说我对你冷淡?!” 西格斜视:“哦?我似乎提过三次搬出市政厅……你的回答呢?” “搬!指定搬!这就搬!”付友光毅然。 “好。”西格脸带笑意,他就知道这货一旦感觉自己有愧……答应起什么事儿都爽快得很。 “……”走在两人后面的丹尼尔,默默捂住被白痴情侣闪瞎的狗眼。 第185章 蹒跚起步的工业 光大人搬出市政厅、住进正式里的公馆里,这只是小事。秋收开始前,海得赛发生了一件颇为值得振奋的大事儿:橡胶的替代品研发出来了。 七月最后一天,收到消息的付友光丢下手头一切事务跑到位于海因农场的安德鲁研究所,一进门就被满室的焦臭味熏了个跟斗。 “卧槽……安德鲁,你在搞什么呢?!”光哥捏着鼻子咳嗽,忍了半天才想起来开出斗气,身上罩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透明壳子皱眉挤进炼金室里。 “不要大惊小怪,阁下,我只是在试验一下这新鲜玩意儿的耐火度……”摆满各色仪器的长条桌前,同样开着精神场护罩的安德鲁小心翼翼地把流质状的一团玩意儿倒进大肚烧瓶,一团蓝色的火焰縢地升起,那团流质物瞬时间发出猛烈刺鼻的臭味。 付友光脸色古怪地了看了一会儿,疑惑地瞪向安德鲁,“你等会,这就是你弄出来的橡胶?你确认你没理解错我的意思?” 安德鲁翻个白眼:“太心急可不好,阁下。而且我认为我弄出来的东西要比你形容的那个好得多。” 大肚烧瓶里的流质物被火焰点着,恶臭、浓烟不停的冒,看得光哥眼角直抽,“我说啊,我需要能用来制作抗震轮胎、抗腐蚀胶管、防水服那种……嗯?” 说到一半,光哥发现不对,凑到大肚烧瓶前,“这东西不是烧着了吗?没见少?” “少了,放进去时的容积是20卡,现在是18卡。”戴维斯说着,看了光哥一眼,“失礼,我忘记阁下不会使用精神场。” “……” 炼金术师的精神场在操作试验的时候等同于作弊器,能以精神触摸影响实际物质的精神场,对于试验过程的精密监控程度一点儿也不输给现代化的仪器。 “燃烧了2卡的物质,就能换取到接近180司的热能。如果不是这臭味无法消除……这还真是不错的好燃料啊。”安德鲁摸下巴,这不着调的老头子也就是做炼金试验时能看出那么点儿施法者的风姿了。 “……你确定你理解了我的要求?”付友光面无表情。 “跟我来!”安德鲁一个响指关掉正在运行的炼金台,豪迈地一挥手,嗯,然后转身就踢到地面上堆积的杂物,乒乒乓乓地摔了个震天响…… “……你这家伙敢帅过三分钟吗?”光哥无力吐槽。 研究所后方的密封仓库里,安德鲁走到货架前取出五张正方形硬板,按型号一一摊开放到桌面上;指向无色、呈现半透明的那块,“这是原体,嗯,用你的说法……天然橡胶?纯提取液凝固而成,加工性极强,但不耐热。要做你所说的那种充气抗震轮胎、鞋底、胶管的话,我觉得这种原体就够了。” 付友光摸摸这块无色胶版,确实是无论触感、淡淡的胶臭味、弹性,都跟现代世界的天然橡胶十分类似。 “还真弄出来了啊?”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块天然橡胶,光哥激动得恨不能抱住安德鲁亲一口,“我查过资料,这世界压根就没橡胶树,你怎么弄出来的?” 安德鲁用很轻蔑的眼神鄙视着光哥,冷哼一声:“对于我这样的炼金大师来说……这种东西有什么难度?你不就是想做点儿成本低别太难看的鞋子推广嘛,我直接把地蔓藤拿来提取……” “你等会,地蔓?!”付友光顿时就惊悚了,就那漫山遍野都是、拿来编制草鞋的那玩意儿? “呵呵……你说得神神秘秘、还起了个橡胶这种迷惑人名字的东西,不就是植物提取液吗?加工性强、物理性强、带弹性,这玩意儿炼金术师笔记早就有记载,三千多年前就有炼金术师尝试过从地蔓里提取了。”安德鲁一副‘愚蠢的凡人’的睥睨表情,满脸欠揍的嘚瑟,“但这玩意儿不耐热、不抗磨损、硬度软度都是半瓶子水,还有臭味,称其为炼金产物,简直是亵渎。” “……”付友光彻底无语了。橡胶在工业发展中起到的作用,只要是念过义务教育的人都懂;这艹蛋的世界几千年前就发现了橡胶的替代物,居然嫌它味道重于是抛弃……这尼玛…… 惺惺地抹了一把鼻子,付友光发现橡胶替代物的热情都被搞没了:“……既然你一早就弄出了橡胶……那你这阵子都在搞啥了?扫荡完洛卡山脉沿线都过去小半个月了吧?” 安德鲁正色:“你打算把橡胶拿来使用,作为提取者的我当然要把它研究到尽善尽美。”刷地举起第二块灰色的橡胶板,炼金术师眉飞色舞起来,“看见这块了吗?我在里面混合了梅卡杜拉原液,耐热性和耐磨性提升了十倍,柔软度接近沙发里面的弹簧……” 光哥眼睛一亮。 “再看这一块,我在里面加了几种矿料,机械强度和耐磨性提升了二十倍,高抗腐蚀,缺点是臭味增强了……” 光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还有这一块,混合了拉卡尼休后,臭味彻底消除!” 光哥的脸色慢慢晴转多云。 “这一块!闻着了没?带有玫瑰清香!我在里面添加了……” 付友光忍了又忍,终于没按捺住上前把安德鲁一顿暴揍…… “工业用品的前提就是廉价!产量!臭味算个屁啊!你特么这半个月尽在折腾胶臭味了?你的人生到底多特么没追求啊!!” 按趴地上的安德鲁不死心地挥舞着最后一块橡胶板、也就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心血:“只需要在原液里添加梅卡杜拉原液、拉卡尼休和几种配方,不但提升性能还能消除气味,造价也不过是多几十个金币……” “信不信我把你丫浸原液里啊混蛋!你特么研究经费就花这里面去了啊!”付友光吼。 “等等!就算不加配方,加其他两种也能提升橡胶性能啊!”总算明白光哥爆点的安德鲁高叫。 一通折腾,黑着脸的光哥带着鼻青脸肿的安德鲁拎着一箱子橡胶样本回了安普城,径直去了矮人们的赫巴德钢铁公司。 矮人在这个世界来说应该算是拥有工业的,他们对作为工业基础的矿冶、制造业,都有深度的涉及。但糟糕的是他们的工业化没有走上正确的路程,以至于本该成为工业霸主的矮人,在自己种族势力照顾不到的地方,这些拥有精湛技艺的工业幼苗们成了各方霸主的铠甲武器提供者,槽糕些的甚至成了奴隶一类。 赫巴德钢铁公司在得到城堡的融资支持后也进行了内部改组,首先,付友光是不能忍他们那种师徒传授、一个制造大师包揽所有活儿的手工作坊式工作模式了;先是投资重金从矮人家乡东大陆空运来十几台车床(这也是矮人部族愿意真心归附的主因)、再来让每个师傅分类带徒弟,工人们不搞师傅那种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学习,而是模仿现代化的技术工种进行分类;虽然如此一来或许海得赛难以出现名震大陆的制造大师,但这一批批专精车工、铣工、磨工、镗工、铸造工、锻造工、钳工等专业工种的工人能练出来比什么都强。 赫巴德钢铁公司位在工厂区最后方,长期有城管队巡视、禁止外人涉足。付友光与安德鲁在大路那边就下了马车,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达厂区。铁匠出身的赫巴德与他所在部族的族长闻讯敢到时,付友光已经跑到车间里跟车间主任谈话去了。 “日安,光大人,日安,安德鲁先生。” 赫巴德和矮人族长进去行礼,把车间主任狭小的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付友光这次来也是要见一下赫巴德的,人主动来倒是省了事了。把橡胶板拿出来给矮人们看了一下,光哥提出了车轮换代的事儿。 这世界的车轮,普通民用车多为木轮,轴承处那一块才舍得用钢;木轮的抗震性那几乎等于没有,磨损率又大,必须时常更换。有钱人的马车才舍得下本钱,车轮外面包了一层所谓高大上的炼金产物,再加上并不落后的制造工艺做出来的多轮马车,别说跑平底,陡峭的山地都能跑起来。尖端与低端之间差距忒大,简直就没个缓冲余地。 两位矮人摸摸橡胶板,再听付友光提出充气轮胎的设想,眼睛就亮起来了。 “这个确实比其他的马车车轮合适,如果能具有安德鲁先生所说的抗磨损性和加工性,那我想,换上新车轮的马车至少能加三成速。”赫巴德粗短有力的手指捏捏橡胶板,谨慎地说道,末了不等付友光回答就急不可耐地转向安德鲁,“安德鲁先生,这东西的加工方式和露索斯一样吗?” 露索斯,这世界魔法科技中使用的与橡胶同类型、但要高大上得多的炼金产物。 “差不多,一样是先塑炼提高其塑性,通过压制方式定型……”安德鲁介绍了一下他研究这阵子发现的橡胶特性,舔着嘴唇说,“性能方面比露索斯差一些,不过橡胶的造价只有露索斯的百分之一;就是味道臭了点,不耐高温,被火烧到后会散发毒气……呃,只是会让人轻微不适的气体。” “百分之一!”挤进来旁听的矮人都激动了,矮人这种族还是比较实际的,拿着橡胶板的赫巴德手势跟握着心爱女人的手一样轻柔,压根就不介意其散发着的胶臭味儿。 “好了,先别忙着激动,我这边还有个计划……嗯,安德鲁,我来说明,你来画。”付友光说着把纸笔往安德鲁这边递,他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画好图纸来……不过认真想想自己那画工,呃,还是少露点丑了。 付友光亲眼见过实物、还实际使用过,这会儿述说起来就容易;安德鲁按照指示在纸上画出了两轮子带一个车座、一个看起来像车把的古怪物体,让赫巴德、老族长和矮人车间主人都是一愣。 “这东西叫自行车,原理很简单,人力踩踏板转动链条为动力,让车身前行。成本我稍微估算过,链条和轴承用钢铁,其他部位用木头,算上制造、销售运输的人工费用和税收,一辆不超过六个银币。”付友光比划着图纸侃侃而谈,“以前咱不弄这个,一个是木头车轮的话制作、替换都麻烦,现在有了橡胶就好办了;另一个是这东西挑路面,现在咱们算是主要干道修得差不多了……” 当然,付友光没说的是当初不考虑自行车,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足够多的合格的工人;别小看了链条和轴承,要型成规模化生产,少不了大批熟练的技工。现在钢铁厂的工人经过了一年多的实际操作,别的不说,至少这种低技术含量的轴承是能够大批量出产了。 在钢铁厂谈了一个多小时,赫巴德直接跟着付友光和安德鲁去了市政厅。接下来安德鲁必须再试验寻求合适的提高橡胶性能并尽可能控制成本的塑炼方法,安德鲁研究所名下也要再成立一家橡胶厂,以批量生产轮胎为主;史蒂文带回来的炼金学徒就有协助从地蔓里提取橡胶试验的,抽几个去主事就行。而赫巴德呢,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抢橡胶厂成立后的第一批订单——所谓的车轮换代可不是小生意,这表示海得赛现有的马车至少七成以上都要更换;而光大人明确表示新代轮胎内胆用钢铁、外面套轮胎,这生意无论是对钢铁公司还是对尚只在纸面上的橡胶厂来说都是双赢。 新橡胶厂毫无疑问也是公营,城堡将是大股东;而实际控制的掌权董事呢,就必须要从追随者里面挑了。 付友光这边风风火火地开展工作,西格那边,监察部的办公室里却是一片阴霾。 伯爵大人坐在办公椅上,身子靠着椅背坐得还算端正,似乎正闭目养神的他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手指却是一下一下地在桌面上敲动。 轻轻的扣桌声让玛丽小姐的心跳一阵紧似一阵,她低垂着的脑袋偷偷偏向左侧,见坐在那儿的戴维斯先生也是一脸黑青,心里叹息了一声。 “伯爵,这事儿让光阁下处理的话……或许会闹得更严重。”戴维斯实在很不愿意开这个口,无奈他挂着监察部的衔,也不能把自己当个旁观者置身事外,“我已经把海得赛的邀请发回施法者协会本部,现在……不是闹这种丑闻的时候。” 闭目良久的西格慢慢睁开眼睛,冰蓝的眼底有一抹冷光闪过。他轻轻转动头颅,看向玛丽小姐,“让他们来找我的人……是你吧,玛丽。” “……是的,伯爵。”玛丽小姐硬着头皮说,“请原谅,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呵呵。”伯爵大人嘴角轻扬,皮笑肉不笑地,“严刑峻法也罢……好言好语也罢,该死的家伙总是会一心一意地求死。” 玛丽小姐微微撇嘴,戴维斯先生亦是一脸不宵;监察部的两位正式成员,似乎都挺认同伯爵大人的话。 “凯文的意见如何呢?”西格问。 玛丽小姐无奈地耸耸肩:“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您知道,他是我们与雪狼族友谊的枢纽,他本人更是光大人的追随者之一;我们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了却不管。” 西格蹙眉:“你这女人……即使他不是海得赛的重要人物,也不表示我不会同情他的处境,更不表示我会凭自己的喜好行事,偏心他或是无视他。” 玛丽小姐和戴维斯紧绷着脸,生怕忍不住就把对“不表示我会凭自己的喜好行事”这句话的反对之词脱口而出。 将手肘支到沙发椅扶手上,伯爵大人双手在胸前交握,面无表情地说道:“把多余的情绪都丢掉,按章处理就行。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无声地冷笑了一声,西格眼中杀意骤现,“但交到我手里的事情就不可能有小事,玛丽,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玛丽小姐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说,“伯爵,您的兄长……可是近期就会来拜访海得赛了呢。” 西格还没什么表示,戴维斯就惊了;老头儿诧异地瞪着玛丽小姐看了半响,由衷地比起大拇指,“你变成好女人了,玛丽,连伯爵都敢威胁。” 玛丽小姐:“……”点明这个你是想我去死一死吗戴维斯先生!我得罪过你吗! 第186章 某伯爵的獠牙 半埋入式的巨大锅炉里颜色神秘的液体冒着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米高、十几米长的传送带被齿轮卷着推进,把一捆捆清洗后去除叶片和根系的地蔓藤持续不断地送进足有小半个游泳池大的水泥锅炉中。 这是秘密建在安普城西北面山谷里的橡胶厂分部,足有两平方公里的谷地中挖出了四个并列的大坑,以水泥封底、接通管道传输热能,进行地蔓提炼植物液的第一步工作:熔炼。 形成四条环道的传送带是为了操作添加工作的工人们设置的,水泥锅炉周边温度太高,无防护的普通人根本不能靠近;传送带的另一头,从矿区抽调来的一批工人喊着号子,把准备好的地蔓藤往传送带上堆放;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抢建的几个简陋大库房,堆积着这几天里从海得赛各处搜集而来的新鲜地蔓藤。 “直接温度六百度以上才能融化地蔓藤外皮,时间太短,只能先烧煤将就一下;如果能找到有地热的地方,这活儿就简单多了……”安德鲁站在一处埋入式锅炉旁边,边絮絮叨叨地展示着他的知识量,边把一小瓶子的神秘炼金产物倒进水泥池里,“这是凝化剂,在表层形成隔热膜留存温度……看,加过后就不冒气泡了。” “成本是多少?”付友光问。 “一瓶十个银币……放心,放心,加工二十吨地蔓藤也只用得上一瓶而已,我已经考虑到成本的问题并且压到最低了。”安德鲁拍胸脯,走到一边拿起一把长柄铁勺,从半人高的水泥池里挖出一团流质物,“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冷却后就能直接提取原液。” 付友光凑过来看了看,这玩意儿离他所见过的天然橡胶差距太大,但那胶臭味还是挺熟悉的,“还行……那第一批合成橡胶,就二型和三型各一半吧。” 安德鲁砸吧下嘴,不甘心地问:“阁下,你真的不考虑五型?至少也可以选择四型无臭版啊。” “嗯……民用的二型少一点吧,先尽量满足工业用的三型。”付友光想了想,补充说。 “……行,你说了算。”安德鲁放弃挣扎。 离开熔炼场,付友光与安德鲁直接去了谷外靠近水源处的加工厂房。这一处刚搭建完厂房,忙忙碌碌的全是赫巴德钢铁业的安装工人,正在紧急调试挤轧成型橡胶的机器。 看到付友光亲临,安装现场的主事人跑了过来,面带赫然地说,“我很抱歉,大人,动力方面出了点儿问题——可能后半夜才能正式开工。” “嗯?有什么麻烦吗?”付友光问了一句,矮人立即带着他们往水源处走去。 “原先的设想是利用这处水坝的水力……但大人你看,这儿的沙地只有薄薄一层,下面全是岩石层,水力轧机根本弄不下去。” 橡胶厂加工部建在克罗夫特河上游,年初防御水灾时修建的堤坝旁边;这个堤坝控制住了这条河道的水势,也提供了不少的水力能源。 巨大的水力轧机停在一边,钢铁厂的工人们正费力地以人力挖掘沙土下的岩石层;这一片的地势与堤坝的稳固紧密相连,矮人们根本就不敢用暴力手段破坏岩石层。 矮人管理蹲到只挖出浅坑的水力轧机预定安置点,比划着说道,“这下方有个地下溶洞,这层岩石层是溶洞的顶部。挖掘的安置点只能是这三个点,若是破坏到地脉的平衡,下面那个溶洞就要塌陷……” 矮人并不止是擅长矿冶和机械制造,他们与地精一样十分了解大地;挖掘地道、矿洞、发现矿产等等,他们是行家里手。 付友光蹲过去看了看用白色石灰标记的三个挖掘点,敲敲坚实的岩石壳,“机器放这儿不会影响到下面的溶洞吧?” “不会,只要不打穿这层壳、不破坏地洞的均衡力场……”矮人管理解释。 “行,那先赶紧把机器弄下去。”付友光点头,随手挽起袖子抓过一把铁镐,“我挖开中间部分,你们处理周边细节。” “啊,是!” 光大人当即下场,矮人管理有些小激动,抓起铁镐亦参与其中。光哥的神力下去,坚实的岩石层很快被撬出口子,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远离被圈定的边缘,免得一个不小心弄出什么麻烦来。 另一个挖掘口,几名钢铁业的新工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加入劳动的光大人,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带领他们的组头没说话,默默看了他们一眼,自觉只是前来参与机械安装却被当成苦力、悄悄偷懒的几个新工人顿时羞红了脸,忙不迭地埋头干活儿。 “吼——!!” 远方的天空传来一声龙啸,忙碌的工人们却是没人理会——最初还有些稀奇,天天见也就看腻了——为偿还伙食费卖身当空运员的锡德里安,今天也在努力地工作着。 大闲人·炼金术师安德鲁先生一点儿也没有帮忙的意思,飞到几十米外的堤坝上从空间戒指里取了椅子出来坐下休息;遥望肚皮下吊个大篮子、一趟一趟往熔炼场送地蔓原料的可怜黑龙,安德鲁先生一脸的惬意。 “……只要想到被奴役的不止我一个……就忍不住觉得痛快呢。”安德鲁先生,以轻快愉悦的语气嘀咕着。 安普城西城民房区,一座独栋的小院中。 “凯文……我可怜的凯文……” 一位面色愁苦的妇女坐在床沿,一边用毛巾擦去床上青年额头上的汗滴、血水,一边低声抽泣。 “我没事儿的,妈妈……”凯文斜靠在床头,脸颊上有数道抓痕,骨折的右手手臂以纱布缠着吊在肩膀上,双腿膝盖以下打着石膏,全身居然只有一只左手完好。 “你结婚的时候光大人和伯爵不是都来参加了的吗?为什么现在你遇到这种事,大人们却不管呢?”妇女满腹怨气。 凯文勉强笑了笑:“大人们很忙的,妈妈……而且我也不是没事儿吗?宾利先生已经得到消息了,他很快就会从巴蒂城赶回来,到时候我就可以继续工作。” “我的傻儿子,你怎么还想着工作呢?熟食店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产业,就让别人先看着吧……我的小凯文,我不求你多么富裕、多么出人头地,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不要被这么多人针对……”妇女握住凯文的左手,因长期在冬日清洗衣服而冻得满是疮疤的双手不住地微微颤抖。 “妈妈,我是熟食店的店长,怎么能逃避责任呢?这次店里受到冲击,受伤的不止是我……等我好些了,还要去看一看员工们……” 妇女静静地听着,半响后叹息着说道:“你喜欢工作,这点我也知道……如果你实在不能放弃熟食店,那么……”咬了咬牙,妇女狠下心把话说了出来,“那么就跟艾德离婚吧!我知道他是好小伙儿,可你们毕竟都是男人啊!” “妈妈……” “你们离了婚,就不会再有人说你什么了,也不会再有人说我的儿子是变态、有多么肮脏……”妇女别过头去,不敢看儿子痛苦的眼神,“婚姻法再怎么保护你们……终究不能制止人们的闲言碎语;艾德再怎么强,一个月里有半个多月都在跑运输,你现在受了伤,可他又在哪儿呢?” “你知道亲戚们私下是怎么说的吗?你父亲的儿子是个变态、是个不正常的人……求你了,亲爱的儿子,放弃艾德吧……愿意嫁给你的女人有很多,为什么非要娶一个让我们全家人都遭人非议的雪狼族男子呢?” 妇女掩面痛哭,挣扎着坐起身的凯文伸出手来想要拥抱母亲,却又犹豫了下,把手收回去。 “请不要这么说,妈妈,我……我和艾德,并不是需要对方保护的关系,我是能够保护自己的,相信我,妈妈。”凯文悲伤的话语中带着落寞,“至于亲戚……妈妈,父亲抛弃了我们、让我们沦落街头的时候,亲戚们在哪儿呢?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过亲戚?” “如果不是我成为光大人的追随者、如果不是我成为熟食店的总店主,妈妈,你以为我们家会有那么多亲戚找上门吗?”凯文的语气里渐渐带上讽刺,他的确过于年轻,但经历过的事儿并不少,“他们为什么反对我和艾德?那是因为我娶了艾德,就不能娶他们家的女儿、不能成为他们的姻亲。你知道所谓的姑姑、伯伯、姨妈、舅舅们,找我说过多少次希望我的堂哥堂姐表哥表姐进入熟食店吗?我告诉他们成为员工必须经过考核,结果他们却认为我是不肯照顾亲人……” “妈妈,去年的裙带事件你也知道,我将分店的店长位置安排给别人介绍的人,结果惹得光大人勃然大怒、让我被集体记过……我怎么还敢往店里安排不合格的员工呢?” “妈妈,请求你理解我……我与艾德,我们都在努力……为自己的事业、为自己的理想。我们并不是怪物,也并不肮脏……” 儿子悲哀的请求让妇女再也不能忍耐,她张开双臂,轻轻搂住遍体鳞伤的儿子,痛苦地轻声呢喃,“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是多么能干,我是多么为你自豪……妈妈只是不想再听到别人说你闲话,妈妈只是不想你被人歧视……” 母子俩正陷于悲伤之中,玛丽小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凯文?小凯文?噢,老天!” 推门而入的玛丽小姐被凯文的模样吓了一跳,仓促地与妇女打了个招呼,急切地看向凯文的伤势,“我听布伦达小姐说总店被人冲击,天父在上,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对不起,玛丽小姐,我没照顾好店子……我并不要紧,宾利先生的徒弟波利为我治疗过了……店里的员工也都受了伤,波利已经赶过去了。就是店子里的货物损失比较严重……” 凯文有点儿紧张地解释,被玛丽小姐强势地中断。 “我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可恨啊,那些家伙胆子也太大了!你别担心店子里的事儿,伯爵大人会安排的——伯爵,伯爵!” 玛丽小姐向后叫了两声,西格才迈步走了进来。 “你这女人真是太不矜持了……不要大呼小叫的。”和玛丽同时下车、结果被甩在后面的西格一脸不愉快,进来后对凯文的母亲点点头算是致意,再把目光放到身上血迹还没处理的凯文身上,语气顿时就冷了下来:“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负责你的警卫呢?” “……”凯文头不都敢抬,哆嗦着嘴唇说,“西奥多先生……回警卫部了。” 西格沉默了一下,幽幽看向玛丽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觉得凯文注定要垮台、没有保护的必要了呗。”玛丽小姐憋着火,满腹怨气,“凯文一直是与亚力士并列的,亚力士倒了,就有人以为凯文也要下台了……” 西格眼睛微眯,没什么表情;这些事儿很容易理解,熟食店与食品公司并列,但食品公司发展到现在可是足足有六家在竞争、熟食店却是只有凯文一家! 凯文会成为靶子是十分正常的事儿,西格恼火的,是警卫部居然也被人伸了手! “……并不是那样,玛丽小姐……”凯文被西格的脸色吓了一跳,紧张地说道,“是……是因为……是因为我与艾德的婚姻受人诟病,不少人指指点点……西奥多先生……有些受不了……” 凯文的解释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让西格的脸色更难看了,“玛丽,新的干部司副司长是叫卡特吧?” “呃?是,卡特是矿区转过来接任亨利的。”黛西女士的哥哥亨利背叛海得赛,被收拾下去后,追随者体系中受重视的提拔了一人上来顶职。 “那么,安排人接任警卫部的……也是他?”西格语气平静,没什么情绪地问。 “并不是……接任警卫部的人是军部提名、妮娜女士与莉莉丝夫人签字通过后上任的费力克斯先生。” 伯爵大人视线微微上飘,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警卫部、市警司、城管队等部门的关系网;一个让人很不愉快的结论出现在他的思维里。 “原来如此,难怪戴维斯那家伙借口巡检农场魔法阵设施跑掉了……”看向心虚地把脑袋别开的玛丽小姐,伯爵大人一声冷笑,“而你呢,则是鼓动他们来找我……” “……您再不插手的话,事情只会越来越恶化。”玛丽小姐硬着头皮说,“你看,鼓动他人冲击熟食店总店的事儿都发生了。您比我们看到的东西都多,肯定知道小凯文的事情只是一个由头……” 似乎听懂了什么的凯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玛丽小姐;他并不笨,事实上,他与亚力士、奥利顿·索尔、威利·亚尔弗列德、马特·约翰这几位年轻俊杰齐名,都被认定为官员预备役……当然,现在亚力士暂时离开了这场政治新秀竞争。 伯爵大人仍旧没什么表情,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凯文,十分难得地、以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态度问了一句:“这件事情并不是只与你有关,但你已经牵连至深。你选择就此止步、远离这个漩涡,还是……涉足其中?” ——所谓的危险与机遇并存,便是如此。被当做突破口被人大作文章的凯文,其实也可以借此机会更进一步。 凯文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潮红,呼吸也有些加重;把自己抽离出来冷静地观察这一次的事件,隐藏在和平表象下的人事斗争几欲破壳而出;他可以不计较,等待别人去收尾,也可以一头闯进去——同时得到“敌人”和“政治资本”。 选择野心还是安稳的生活?选择攀上峰顶迎接更冷酷、更狂暴的狂风暴雨,还是停下脚步,于山腰处享受现有的身份地位? “我要参与其中,伯爵大人,我要向攻击熟食店的人讨回公道,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凯文坚定地迎向西格的目光,他不能容许自己退缩——熟食店发展到现在已经拥有了二十多家分店、上千名员工,他必须对这些员工负责、也必须向提拔他、信任他的城堡负责。 伯爵大人微微颔首,丢了个小瓶子给凯文,“接着。” “……啊!”拇指长的炼金瓶里装着一滴金色液体,瓶身标签上的“神之血”词组把凯文吓了一跳。 “阿光的血。你这种程度的伤瞬间就能治愈。起来吧,你总不可能指望别人把事情带到你这儿来处理。”西格无所谓地说道。 “……感谢您的恩赐……”凯文捏着瓶子的手都在抖,他的信息渠道可也不差,神血的事儿早就从别人那儿得到风声了。 “别磨磨蹭蹭的。”西格喝道。 “是、是!”凯文赶紧扭开瓶盖。 “……”玛丽小姐有点儿没蛋也疼,伯爵大人对人好……也跟欺负人似的。 饮下神血不到三十秒,凯文就被西格吆喝着跳下床、自己除去身上的石膏纱布、换上干净的衣服,跟着他们回市政厅。凯文的母亲在伯爵大人亲临后便一直诚惶诚恐地呆在一边,连西格进门时冲她点头致意她都没敢回礼;眼见重伤到不能动弹的儿子眨眼间活蹦乱跳、被呼喝指示着一通忙乱,她都忘记了上前搭把手;直到儿子小跑着跟着伯爵大人走出门去妇人才清醒过来,连忙扑到门口,紧张地对着儿子的背影喊道,“凯文,你要小心啊!” “好的妈妈!”凯文转身冲妇人挥手,又紧跟上伯爵大人和玛丽小姐的脚步;他底气很足——怎么说他现在也跟传说中的监察长、海得赛的伯爵大人同一战线,没有底气才怪了。 妇人依在门边,看着儿子跟着伯爵大人出了院门、上了马车,精神好一阵恍惚——那是伯爵大人呢,海得赛的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来了咱们家……? 惊呼一声,从恍惚里清醒过来的夫人双手掩住嘴,眼眶瞪到极致——老天呐,伯爵大人确实来了咱们家! 妇人眼眶中涌出热泪,激动得全身发颤;她的儿子,那个曾经追着她问父亲去了哪儿、跟在她后面去旅馆酒店收床单桌布来清洗、对着客人吃剩的饭菜流口水的那个小家伙……已经长成了不起的、被大人们重视的人物了! 在海得赛南部主持工程的工程队女队队长安娜被紧急召回市政厅,带领人民军深入洛卡山脉拉练的雷恩也收到了召集令。 安娜队长放下手里的事务,按照命令将队里几个分区负责人带回了安普城;雷恩队长也不得不把拉练交给席尔,自己赶赴回来参与会议。 市政厅一楼小会议室,西格接见了工程队的两位队长和几位分区负责人——包括早期从旧市政厅借走的文员、后期融入的、原属于弗兰迪家的文员,以及自行提拔的中层管理等。 西格没卖关子,对上两位队长和几名分区负责人的视线直接开了口:“你们的追随者课程里学过‘山头主义’,在此我就不再复述。” 雷恩、安娜以及几名分区负责人神情一凛,稍微沉不住气点儿的负责人眼里都是紧张。 把诸人反应看在眼里,伯爵大人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很高兴工程队没有‘山头’……”顿了顿,西格拉起一抹冷笑,抛出炸弹,“因为你们已经成了最大的‘山头’。” “决无此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雷恩队长还好,安娜可是沉不住气了,这妹子看着像是三十来岁的沉稳大汉,其实吧,人家才二十六呢…… “安娜,坐下!”雷恩喝道,“伯爵大人不会无的放矢,好好听着。” “是,对不起,伯爵,对不起,队长。”安娜躬身致歉,惺惺地坐下。 算是历练出来了的雷恩,目光炯炯地看向西格,“伯爵,工程队上下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追随者的意志。如果我们内部出现问题,那么请您尽管处理,我们听从光大人的指示,服从监察部的监察,决无二话。” 西格满意地看了一眼雷恩,甩出一叠文件,用眼神示意玛丽小姐分发给两位队长和几位负责人,施施然地将身子靠到高背椅上,“不客气地说,这次的事件算是工程队出来的人在‘窝里斗’。但这种人事斗争阿光是最不喜欢的,我也不愿意拿这种事情去烦他。现在……你们可以提出看法,以你们追随者课程里的观点来看,这算是‘人民内部纠纷’呢……”顿了顿,目光停在面色大变的雷恩队长脸上,伯爵大人嘴角微扬,“……还是应该归类为‘不死不休的阶级斗争’?” 工程队一干主事人手心冒汗,眼睛黏在文件顶端的两个名字上下不来——奥斯顿·索尔!威利·亚尔弗列德!这可都是工程队出去的人! “他们……他们干了什么好事?”雷恩嗓子眼发干,心底已是火冒三丈,这两个小子现在一人管着半拉矿业公司,分据海得赛南北,不可谓不位高权重——但他们的起步都是工程队的支持、他的力顶! “轻点儿说……叫转移内部矛盾、为矿业内部人事斗争开辟新战场。”西格面无表情,手指在桌面上轻扣,“问题在于,他们找上了和亚力士并列、同属工程队但不属于同阶级战友的凯文,以对方为突破点撬熟食店的根基。” “去年我处理了裙带人员后,各部明面上不敢乱来了,暗地里小动作没断过。考虑到人无完人……一些事儿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似乎我的宽容退让被当成了纵容,有些家伙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前阵子对于凯文的攻击还只限于对他婚姻的流言攻击、鼓动他的‘亲友’闹事、雇佣无业闲散人员诋毁凯文的人格、人品……”西格说一句,几位工程队的主事人脸色就黑一分,说到后面,雷恩已是满脸黑青、安娜队长则是摩拳擦掌想揍人了,“发展到现在,已是直接鼓动人群冲击熟食店总店破坏营业了。这事儿就发生在昨天,八名员工及凯文重伤,店内货物被哄抢一空;参与者包括大量街坊、无知群众、跟风起哄的路人,调查艰难,最初的煽动者现在还没抓着。” 出身老市政厅的工程队文员、区域负责人威廉·富勒面带忧色,犹犹豫豫地发言:“伯爵大人,矿业部门刚刚变动过……” “对。这次亚力士退职、矿业公司一分为二,提供了不少岗位让心怀期翼的家伙上台……但似乎不够分。”西格冷笑,“也或许他们自认为自己太重要,小小的人事斗争不足以让我向他们下手。” 雷恩队长咬着牙:“别说了,富勒。伯爵,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咱们有的是好小伙儿。” 富勒仍旧忧心忡忡,他倒不是真要为奥利顿和威利出头,而是现在各家公司包括他们工程队都需要矿业部门供应资源;在全体大发展的情况下,实在不愿意重要的矿业部门停下来整顿、拖累全体进度。 事涉多个部门,这次的事儿自然不可能简单粗暴地处置;向工程队的几位大佬通了气、让他们暂时去休息。送走了急着去其他部门问询信息的雷恩等人,玛丽小姐向西格点点头,走进会议室里间原属于对外纠纷小组的休息区,带了两个人出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不是处理了某个人就能平息的简单局面。你们托付玛丽找上我的时候想必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你们仍旧有勇气去面对最终的处理结果吗?” 西格从高背椅上站起来,直视着这两位青年,语气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两名青年不是生面孔,或者说,他们的相貌海得赛上下都极为熟悉:奥斯顿·索尔与威利·亚尔弗列德!亚力士去职后矿业部门的两大龙头! 他们穿着同一款式的蓝布工作服,胸前佩戴着追随者徽章;与刚上任时的意气风发不同,现在的两位矿业龙头,神色里的颓废、压抑,挥之不去。 威利·亚尔弗列德无声地苦笑,看看自己的老竞争对手和好伙伴奥斯顿,再看看神色复杂的玛丽小姐;无奈地长叹一声,低下头颅。 “我曾经无比向往人上人的风光、身居高位的权势……可当我身处其中,我才知道这样的位置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得稳。”威利的语气十分落寞,又带着强烈的不甘,“让事儿发展到这个程度,我没脸见凯文,更没脸见光大人……”说出这样的话,威利整个人的气势都萎靡下来,“可终究事情变成这样是源于我们的无能……我们接受一切处理结果,伯爵大人。” “……”玛丽小姐欲言又止,暗自摇头。 “这样就认输了?”西格双手抱胸,懒懒地靠在高背椅背面,眉头一扬,“这可跟当初你们表现出来的活力形象不符。” “……?”两位青年抬起头,旁边的玛丽小姐更是一脸疑惑地望过来。 “凯文遭受的一切你们是始作俑者,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们把他摆到了‘可以针对’的立场上,让他成为标靶,所以,你们要担负起相对的责任。” 奥斯顿和威利一脸痛苦难堪,凯文的流言在城里闹得这么大,他们不可能没收到风声。 “但这并不表示你们要被一棒子打死——你们给了投机者机会,更应该接受处置的自然是投机者本身。至于你们……呵呵,亚力士都能从头再来,你们做不到吗?” 西格的微笑是轻蔑的,态度里带着极度浓郁的智商上的优越感和十足的睥睨姿态;但两位青年根本顾不上这个,又惊又喜的他们满眼星星地看着西格,外界传闻比魔鬼还可怕的监察长大人此刻在他们心里眼里简直是天使般的存在;升任重职的压力确实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但谁又愿意失去事业啊! “感谢您……感谢您!伯爵大人!” 两位绝望多日的青年带着复生的希望千恩万谢地离去,惊诧的玛丽小姐狗腿地忙活着给西格倒茶端点心,那副热忱的模样似乎只要西格一招手她马上就会主动地上来捏腿捶肩。 “……你真让人恶心。”西格嫌弃地推开玛丽小姐双手奉上的点心。 “……”抗压能力百分百的玛丽小姐无视之,一脸讨好地笑着,“伯爵,他们俩个还能继续在原岗位工作吗?” 西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在想什么呢?手下的人都管不住的他们怎么可能继续掌管矿业公司?” “……真要让他们重头再来啊?”玛丽小姐苦着脸说,“那岂不是整个矿业部的管理班子都要大换血?”动荡的矿业部不利于海得赛的发展,这是公开的认识。 “那倒不至于,相比亚力士的原则性错误,他们只是在转移矿业公司内部矛盾时给予了下属错误的暗示,让一批野心家投机客逮着借口恶意行事……降职是必然的,打落尘埃倒不必要。”西格一挑眉,脸上的微笑恶意满满,“当然,以后他们有什么行差踏错,这次的事儿就会成为收拾他们的借口。毕竟往重了说,在追随者体系里这算是犯了‘阶级性质’错误。” “……”玛丽小姐眼皮一跳,“嗯,猜错的话我道歉,您刚才是故意那么说让他们听到的吧?” “主人套在狗脖子上的链子,当然要让狗自身明白链子的威力。”伯爵大人十分坦诚。 “……”玛丽小姐不想说话了。 “不要摆着那张脸,绝大部分追随者忙于扫盲工作的现在,居然还有那么部分人热衷于内部斗争、暗自忿恨职位不够分……那么顺应他们的意愿扫荡出一批职位来,也算是善举,你说呢?”西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 “……嗯,我就在想您为何如此热心……奥利顿和威利成为您的狗且不说……走上前台的凯文也会因此向您投诚……您给句实话吧,您哪天要是觉得光大人让您不快……把光大人扫下神坛这种事,您也会考虑的吧?”玛丽小姐壮着胆儿说。 斜瞥一眼求知欲旺盛的玛丽小姐,伯爵大人冷淡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好奇心杀死猫吗?” 玛丽小姐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交出膝盖:“如果有那么一天,哪怕被光大人暴揍我也会坚定地支持您的,伯爵大人,以我的名字起誓。” “玛丽这个烂大街的名字也值得用以起誓?”西格嗤之以鼻。 “……”玛丽小姐又不想说话了。 第187章 凯文事件后续处理 西格指责工程队成了最大的山头,这话可是一点儿也没说错。军部、执法部一线几乎九成以上出自工程队,矿业部门、公营企业中,也有不少管理层为工程队出身。 市警司总司长莱安·巴特利特焦头烂额,刑事案件归属城管队,民事案件可是他们的辖区;熟食店凯文的负面流言不到半个月里传得满城风雨、一些思想古板的市民跑到熟食店总店去丢烂鸡蛋、扔垃圾这种事儿还算轻微,发展到最后居然恶化到被煽动的民众暴力冲击总店、导致员工及店主受伤,消息传到警务所,莱安硬是被骇得从沙发上直接弹了起来。 雷恩队长离开市政厅去问询信息,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他的妹夫、老伙计莱安·巴特利特;市警司总部警务所中,雷恩看完市警们搜集回来的报告文件,一口老血喷了莱安满脸。 “卡特那家伙疯了?!”雷恩队长满脸惊愕地脱口而出。 莱安抹了一把脸:“你忘记了吗?卡特在工程队时跟海曼他们关系就很好,他们几个也是跟奥斯顿、威利同批调去矿业公司的。这几个小子都是刺头儿出身,家里有点儿小钱,跟普通人家出身的同事关系一向冷淡;亚力士在的时候还能压得住他们,亚力士去职、换上来的成了和他们一样出身中产以上人家的奥斯顿和威利……” “……他们就自觉自己出头了、可以扫除他们看不上的、出身卑微的同伴了?”雷恩队长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莱安压低了声音:“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先前矿业部门自个儿已经整顿下去一批人了……只是吧,他们内部蛋糕分配没均匀,就盯着矿业部以外了……刚巧卡特被提升到民政司……”(上章写成了干部司,在此道歉一下……干部司的副司长是布伦达与小希斯娜,不是亨利和马克_(:3ゝ∠)_) “……”雷恩队长额头上青筋突出,骂了句娘,“这些小子太过顺风顺水了吧,这他娘的找的什么事儿?” “你也先别急着生气,还有更让你气的……你们军部推荐的费力克斯进了警卫部主事没错儿,可他是空降过去的,下面有人不服管;卡特他们这事儿,在警卫部也动了手脚。” “……还有什么你一次说完吧。”雷恩无力扶额。 “嗯……修也被卡特找过……”莱安慢悠悠说了一句,眼见雷恩快抓狂了才笑着说道,“好在城管队有阿尔杰坐镇,修那小子还能稳得住。” “……”雷恩队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亚力士、奥斯顿、威利、卡特、凯文等人,都是同批被他“逮”进工程队的;卡特与奥斯顿、威利都是当初那个他亲自带的刺头儿小队里的人,可以说这些人现在的成就,与他当初的培养密不可分;长长地叹息一声,雷恩情绪复杂地说道,“这已经超过伯爵大人的容忍极限了……” 莱安摇摇头,拍拍雷恩肩膀:“老伙计,我知道你还有着想保住他们的私心,可你得明白,这事儿伯爵没有把光大人召回来处理……已经算是一种宽容了。” 光大人脾气确实非常好,但那是在不涉及原则问题的情况下。伯爵的处置还能准许许可范围内的“出格”存在,光大人的话……雷恩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别说被光大人处置、仅仅是被他用失望的眼神看上一眼,雷恩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接受。 “……你说的是,老伙计。”雷恩有些丧气,嘴上再怎么说任凭处理,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棒小伙子们;海得赛的前景他们这些身处其中的人都能看明白,如果不出这样的事儿、如果那些小子们能不被眼前的利益蒙住双眼…… “咱们还能庆幸一下,近期事儿多,这事儿不会扩散得太严重;但警卫部那边你得考虑一下了,亚当或者安那度尔,总得去个人协助费力克斯。” “亚当要提营级了……这事儿估计不成。” “那就问问安那度尔的意向吧……” 市警司这边雷恩被莱安安抚住了,另一边,去了城管大队找阿尔杰问询的安娜队长正在大闹城管总部。 “冷静点儿,安娜!伯爵会处理的!” “松手阿尔杰!卡特那小子这是在毁咱们工程队的声誉,我绝不放过他!” “我是说——卡特已经让监察部关到市政厅下面了,你难道要去闯伯爵大人的私刑室吗?” “嗨!处理他之前让我揍一顿总可以吧!伯爵大人也不能不讲理啊!” “不不不,这跟讲不讲理没关系——修!快让人去卫生部叫泰伦老爹啊!” 暴走的安娜队长,半个多小时后才被泰伦老爹父子控制住…… 光哥蹲在克罗夫特河上游主持橡胶厂建立事务时,坐镇安普城的西格快刀斩乱麻地赶在秋收来临前解决了本次事件——卡特及相关投机者全体下台一鞠躬,矿业公司上层新上任、屁股都没坐热乎的野心家们灰溜溜地滚了下来;而之前的内部斗争中被赶走的管理层,则在重新考核后复职的复职、提升的提升;奥斯顿·索尔与威利·亚尔弗列德各记一次大过、降为副手,三年内不得升迁;而后,经过矿业部门内部投票推举,另两位矿业龙头上台主持工作,这是后话。 因秋收邻近、其他重要事务也迫在眉睫,此次内部整顿的动作并不大,只限制在涉事的范围内;除了两间矿业公司内部的调动,人民军连长安那度尔提前退役、转调警卫部担任副部长,还有个变动就是佩吉农场提拔过来的民政司副司长候选人:菲妮克丝·格纳小姐。 格纳小姐是艾尔索普镇老镇长的女儿,睿智的老镇子替她安排了一条通天大道,菲妮克丝小姐也确实勤勤恳恳地接受父亲的建议、从佩吉农场的普通女工做起,一步步地向上爬。原本按照老镇长的规划将在明年竞争劳动模范名额、以此为起点迈入光辉职业女性道路的她,因海得赛整体摊子铺开得越来越大、人才缺额越来越多,提前进入了海得赛上层的视线。 安普城市政厅一楼小会议室,办公厅的莉莉丝夫人、干部司的萝丝夫人、民政司的黛西女士,齐齐参与了提名民政司副司长菲妮克丝·格纳小姐的面试。 “请阐述一下你对民政工作的看法,格纳小姐。”发问的是即将成为菲妮克丝顶头上司的黛西女士,她哥哥的事儿过去了快大半年,她现在也已经从阴霾中走出来了。 “好的,女士。”有点儿紧张的菲妮克丝轻咳一声,开始就自己的理解进行演说。她自小有老镇长的谆谆教导、又在佩吉农场历练了快一年,也顺利地进入了追随者的体系;言论条理清晰、理论结合实际,听得女士们若有所思。 经过走廊的西格往小会议室里看了一眼,陌生的年轻女孩儿正越说越有自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对丹尼尔抱怨,“市政厅的女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丹尼尔沉默。 西格蹙眉:“你和赫伯特是怎么安排的?应该让他回来汇报吧,你这家伙回来了有什么用?” “……”丹尼尔不吭声。 西格慢悠悠地往楼上晃,嘴里还没肯放过丹尼尔:“你去刺杀赫尔墨菲王,居然不顺手把亲王也做掉;我还期待着那边乱起来……结果呢?没到半年就稳定下来了,真无趣。” “……”丹尼尔不想理他。 回到监察部办公室,没多久妮娜女士就跟薇薇安母女一起来了。 “伯爵,我近期研究光大人提出的司法部门改革条例,没怎么关注外事……之前凯文的事儿我也有责任。”妮娜女士就自己的失职致歉,并将一份检讨报告放到桌面上;而后她脸上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带着几分别扭说道,“现在正推举提名玛奇城和巴蒂城的市长……巴蒂城那边我不了解,玛奇城的话……我个人支持马克先生就任,我代表自己将提名票投给他。” 西格闻言,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薇薇安——薇薇安女士连忙出声:“我可什么都没做。” 马克与妮娜之间的公案在城堡内部不是什么秘闻,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也没法儿说谁对谁错;但顾忌着妮娜女士的心情,马克的职位提升一事一直没有被提到明面上来说。毕竟当初妮娜被迫接受魔核考验,与马克是脱不了干系的。 西格奇怪地看向妮娜,这女人吧,对付友光绝对忠诚、也颇为能干,但小心眼儿是难免的——西格自己心眼就挺小,他反正不觉得这是缺点。 妮娜挺不是味道的,干巴巴地说:“……马克先生最为了解玛奇城的情况、也已经坐镇玛奇城不少时间,我个人认为他是合适的人选……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能在西格面前说话比较随意的在女士们中也就只有妮娜了,西格知道这女人的性格,他也不是在意形式的人,点点头说道,“提名还有几天,最终结果出来后还要进行一次推举投票,你愿意放下过往纠纷,至少阿光会因此而高兴。” “是。”妮娜颔首,能让光大人高兴的话,她的忍耐也有价值了。 话说完了,妮娜和薇薇安母女大眼瞪小眼没有离开的意思;西格奇怪地看看脸色越来越古怪的两位女士,最终把目光放到小希斯娜身上,“还有事儿?” 小希斯娜正急呢——妈妈和妮娜都不好意思开口,她可还没到懂得这里面涵义的年纪……小天才今年也才11岁来着;西格一问,小希斯娜立即脆生生地说道:“有呢,伯爵大人,妈妈和妮娜要结婚了。” “噗——!!”西格一口茶喷了出去,“咳、咳咳咳咳!!” 伯爵大人大为失态,小希斯娜眨巴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妮娜与薇薇安则是一个看左一个看右,两人都低着头、一张脸从头顶红到脖子根…… “噗——!!”一天后,克罗夫特河上游,橡胶厂里检验第一批合格工业橡胶的付友光听到城堡里传来的关于薇薇安女士与妮娜女士的婚讯,一口凉茶水喷了安德鲁一脸。 “咳、咳咳!哈?!薇薇安和妮娜?她们什么时候是这种关系了?!”光哥彻底惊呆。 “……你没觉得你问错人了吗?阁下,我进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安德鲁不快地板着脸。 “好吧……送信来的凯瑟琳呢?”付友光拍衣襟上的水珠。 “已经走了。”安德鲁嫌弃地拿手巾擦脸。 “嗯……她们的婚礼我得回去参加才行……”付友光摸摸下巴,眼见安德鲁似乎有些意动,立马熄灭了老家伙偷懒的念想,“你就留这儿坐镇吧,记得保证产量,钢铁厂那边要成立两个新部门,就等着橡胶供应呢。” “……阁下,你难道不觉得你对我实在太苛刻了一点?”安德鲁黑着脸说。 “如果你能懂得兢兢业业怎么写……我也是会对你很放心的。”付友光斜视。 “这不人道!不公平!你不能无视我的贡献!”安德鲁叫屈。 “我说啊,你走到哪,食堂的专供就跟到哪……你确定我对你不人道?”付友光继续斜视。 “食堂的发展我也出过力啊!”安德鲁吹胡子瞪眼。 薇薇安女士与妮娜女士的婚礼举办得颇为热闹,安普城里的礼炮连续放了三天。两位女士穿着同款式的婚纱站在花车上游城,洒下遍地花瓣糖果,惹得城中市民纷纷侧目。 这场婚礼具有很重要的特殊意义——不久之前城中遍是关于凯文与艾德的负面留言,最严重时凯文连门都出不了;世人对于“不正常”的婚姻终究是排斥的,许多人不见得对凯文有恶感,但当别人指斥凯文与艾德变态、肮脏时,他们并不介意随大流表现一下“恶意”。 凯文的事情还没过去,城堡两位高级女官员就高调地举办了婚礼;政治嗅觉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反应过来了——海得赛关于婚姻法的推行态度是十分明确的,既然婚姻法明文确定承认同性婚姻,那么不管民间反对不反对,城堡都必然保护这些“特殊”的家庭。 薇薇安在民间的声望相当高——社会司是管理着财政大权的,社会福利、救济、公共贷款、资金调拨、税收统筹归纳,全是社会司的职权范围。入主安普城这两年,城里的福利院、养老中心、救济中心、民间小额贷款窗口,全都是薇薇安女士在管理。 民众可以歧视“不正常”的凯文,冲向他们提供了大量廉价食品的熟食店扔垃圾,却没人能指斥薇薇安女士“变态”“肮脏”;特别是在民间小额贷款窗口借钱做生意改善生活的人家,更是恨不得把薇薇安女士的名牌供在神坛上。 三天的婚礼下来,对凯文的指斥、明嘲暗讽渐渐平息,即使是凯文家那些亲戚们,也不好再摆脸色给他们母子看——城堡已经再次明确地表示了支持婚姻自由的态度,这个时候还不识趣,真的要被赶出海得赛才懂得消停吗? 暗中的推手卡特等人被拿下,他们罪不至死,但去职流放已是必然;薇薇安女士与妮娜女士的婚礼过后,熟食店总店长换人、凯文正式从商入政、接替卫生部部长马克卸下的民政司副司长一职,更是让之前冲他丢过垃圾的民众惴惴不安——民政司可是管着户籍的,如果凯文小心眼些,他们没准儿会丢失安普城市民的身份。 八月里的大事儿还不止如此:卫生部部长马克经过提名推举,走马上任玛奇城市长一职;马特·约翰的建筑公司在城堡见证下转交,马特本人进入社会司,担任社会司副司长;出生原治安队、威利的庶兄弟、已经脱离亚尔弗列德家的吉姆,也卸下了屠宰场的职务,同样进入社会司担任副司长。 被列为政治新星的五人中三人黯然退场,仅有凯文和马特·约翰成功杀进市政厅;而异军突起的吉姆和艾尔索普镇老镇长的女儿菲妮克丝·纳格小姐,才真正叫人跌破眼镜——名不见经传的吉姆好歹还是一路慢慢爬上来的,菲妮克丝进入城堡体系可还不满一年。 有一位睿智的父亲,确实能让子女少走弯路。 让人眼花缭乱的人事变动中,秋收秋种来临了;与此同时,西格的兄长、北方军团的军团长、下一任弗兰迪大公继承人:亚特伍德·弗兰迪,来到了海得赛。 “我不需要去见亚特伍德?” 安普城内城区弗兰迪公馆,付友光边整理衣领,边奇怪地问西格。 站在穿衣镜前调整领结的西格目不斜视:“他会带着狼骑兵前来……要是你们打起来的话,不好收拾。” “嗯……你的语气这么肯定……我都不好辩白了啊。”付友光望向上方,和西格分开这么久,从西格那儿分享到的记忆已经有点儿淡了。 “你不是关心自行车的制造进度吗?忙你的事儿去吧,我会接待好亚特伍德的。”西格抓过外套,八月末的海得赛仍旧炎热,他现在不太穿那种累赘的长袍了,三件套的常服订制了不少,“我会把你那块巨型魔晶石送给他,让他安安分分地滚回去,并在合适的时候呼应我们的声势……嗯,说来我也有点儿奇怪,咱们都正式跟奇摩尔曼王国建交了,你还不打算建国?” “边防线都还没弄起来……现在建国不就跟沐猴而冠一样?”付友光双手比划了个空心圆,“人口多一点、粮食多存点、征兵搞几次,咱再考虑建国的事情吧。” 西格不置可否:“你高兴就好。但我得跟你说清楚,这个世界搞民主集中制太过超前,不先立起王权,你的国家别的势力可不承认。” 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我就是清楚这一点才对建国没热忱……你说咱俩谁去当这个王?” 西格暧昧地冲付友光邪邪一笑:“你愿意当王后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一下……” “咱能认真点吗?”付友光不为所动。 “好吧,那我就认真地拒绝你。”西格昂起下巴,用鼻子睥睨光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你想功成身退后满世界乱窜,是吧?” “什么话!国家上了正轨,王也就跟摆设差不多了,难道我还不能出门去溜达溜达?”付友光梗着脖子说。 “嗯,然后让我替你看门?”西格冷笑。 “呃……那你给我生个孩子?” “是谁说要认真点的?”西格面无表情。 “……我错了。” 走廊上,来接伯爵大人的妮娜女士抓狂地挠墙…… 付友光与西格并肩走出房间,顺手把西格翘起来的头发理了理,“那你去见你哥吧,回头我估计得在矮人那边多呆一阵子,有了工业橡胶就得考虑下蒸汽机的事情了,咱的大马路也不能白修……哦哟,妮娜,你今天可真帅气。” 一身笔挺军绿色制服的妮娜强挤出笑容。 带有弗兰迪家纹的多轮马车已经停在公馆门口,戴维斯、阿尔杰与两个小队的城管整装待发,就等伯爵大人上车。 “我会在玛奇城停留几天,直到把亚特伍德送走。如果这期间奇摩尔曼王室送来的弟子到达,你就让博格负责他们。”西格上车前叮嘱付友光,“不要和安德鲁凑在一块儿就忘记了其他的事务,至少也要安排人去接手。” “放心吧,你看我像是掉链子的人吗?”付友光不在意地挥挥手。 西格沉默了一下,转换成中文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没有蠢到那个程度……如果安德鲁的外表稍微像样点儿,你以为我会准许你和他那么亲密吗?” “……”付友光雷得不轻,哭笑不得地说,“我说啊!你就不信任我到了这个程度吗?!” 西格傲慢地抬起下巴:“你应该为我愿意浪费精力吃你的醋而骄傲。” “嗯……你的下一句是不是想在我脖子上挂个狗牌什么的……”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 伯爵大人邪魅一笑:“你有这种自觉……倒是可以省了这道程序。” “哥!亲哥!咱还能愉快地相处吗!”付友光吼。 两位大人结束“缠绵”的临别话语,马车总算启动。与西格一块儿坐进马车里的戴维斯脸带古怪,看西格貌似心情不错,直接发问,“光阁下不去见亚特伍德军团长?” 大爷似地翘着脚的西格确实心情愉悦,难得地和颜悦色:“如果是我们去北方见亚特伍德,我就不介意他们见面。玛奇城明年还要发展新工业区,被他们打坏了可不好。” “……”见过亚特伍德的戴维斯无言以对。 “按阿光的说法……亚特伍德是标准的贼不走空雁过拔毛,其恶劣程度比史蒂文更甚;你觉得以阿光的脾气,能容忍他?”西格一扬眉。 戴维斯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吐槽的欲望:“弗兰迪家的人,还是挺类似的。” “你这话可不对,我是个讲究吃相的人……”伯爵大人手肘懒洋洋地往躺椅扶手上一搭,“亚特伍德的做法,一点儿也不符合我的审美。” ——刨去吃相的问题……我真不觉得你和亚特伍德军团长有何区别……或者说,在性格恶劣程度上你们之间根本不相伯仲…… 理智的戴维斯,把以上的吐槽嚼烂了自己咽回肚子里,没有吐出来。 第188章 弗兰迪兄弟 被西格评论为“吃相难看”的亚特伍德·弗兰迪,与自己阔别多年的弟弟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的执政官马克不错,让给我吧。” 地点是玛奇城的市政厅,负责接待工作的新任市长兼卫生部长马克刚把这位北方之龙的军团长请进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差点滑倒在铺了羊绒地毯的会客室里。 坐在西格左侧的戴维斯眯瞪着死鱼眼不说话,站在戴维斯身后的妮娜女士则是嘴角一抽。 翘着脚的伯爵大人眨巴下眼睛,像是没听到他尊敬的兄长大人说了什么,视线在亚特伍德身后两名狼骑兵身上直打量:“听说你弄到了黑曜石矿,看来是真的。这批黑精玄甲是哪位铸造大师的手笔呢,亲爱的大哥。” 亚特伍德·弗兰迪刚刚年过三十,留着一头清爽的金色短发,皮肤保养得十分细腻,让人难以相信他已经在北方战场打滚了近十年;外表与西格颇为相似的亚特伍德笑嘻嘻地在伯爵大人正对面坐下,再次重申他的意向,“罗赛蒂堡前几年分到了第七军团旗下,那地方有点儿乱,整顿了几年没见好转。你舍不得马克,那就给我伯纳德;亲爱的弟弟,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哥哥治下的城市乱成一团。” 西格像是失聪了一般,又或是他完全无视了亚特伍德军团长的话,自顾自地冲马克说道,“史蒂文转移过来的第一批流民快到了吧,你这边安排好接手了吗?” “是,伯爵。”马克擦着冷汗,小心翼翼地说,“城外清理出了几个废弃的村庄,房屋都翻修过了,这些流民得先住进去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没有感染传染病后再安排送往就业管理处。” 圣光魔法不是万能的,对于流动的流民来说,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他们流浪过程中是否吃过不干净的东西、有没有感染什么疫病。 观察下西格的脸色,又偷看了一眼妮娜女士,马克壮着胆色补充说明:“因为不是什么人都适合担任标准制的工作……所以我想请民政司协助在西面划出一片安置地带,容留不适合工作的人就地耕种……” 马克这位市长毫不夸张地说完完全全是从最底层做起的,最落拓的时候,这家伙可是以几十个银币的代价就把自己的终身卖给了城堡;所以,相对后进的管理层,他更懂得贴合实际情况去做人力安排。 西格不置可否:“按你的想法去做,别忘记把细节在报告上标明,让其他人借鉴学习。” “是,伯爵。”马克毕恭毕敬地行礼,而后以飞一般的速度退出了会客室;他很满意现在的地位,一点儿也不想换个东家。 马克还没走出大门,亚特伍德就又锲而不舍地对西格开了口:“亲爱的弟弟,伯纳德是你的老管家了,我也不想横刀夺爱。这个马克给我吧,你开个价。” 马克滑倒在走廊上。 伯爵大人面无表情:“罗赛蒂堡周围居住着几个地精部族,盛产矿石。不知大哥取得这些矿脉的处置权了吗?” 亚特伍德仍旧笑意盈盈:“是啊,第七军扩军到现在装甲还没配置齐全,倒不是因为缺人,而是养不起那么多张嘴。西格,你们这儿有优秀的粮种是吧?那么有了马克去管理,我也能少在粮食上废心了。” ——无耻啊! 戴维斯和妮娜心底咆哮,应该说,这家伙真不愧是伯爵的亲兄长吗?! 伯爵大人依然面无表情:“阿光喜欢捣鼓一些新玩意,可惜海得赛没有黑曜石矿脉。” 亚特伍德继续笑容可掬:“阿光?你是说那位新弟弟吗?他大可以到罗赛蒂堡来,我会很欢迎他长期居住。” ——弗兰迪兄弟之间火花闪耀。 “那可不行,他比较单纯,我可不想他受你影响。”西格冷笑。 ——想要让半神战力为你卖命、争取竞争筹码,你未免想得太美好了一点。 “你怎么会这么说?我也想跟从未见过的弟弟培养一下感情。”亚特伍德眉头一挑,除了笑容太刺眼了点儿,跟西格还是很相似的。 ——那个半神想被各王族、大贵族承认还需要我的声援呢,亲爱的弟弟,不出点血可不行。 “你会有机会跟阿光‘培养感情’的,但不是现在。”打烂玛奇城我会不爽,打烂别人家那就随意,“你知道,海得赛已经邀请了施法者协会和炼金房举办盛会,这种时候阿光可不能走开。” “好吧,你总是喜欢搞一些别人摸不着头脑的举止、跟一些古怪的家伙打交道。”亚特伍德耸肩,语气像是在宠溺不听话的弟弟那样和气,被贴上古怪标签的戴维斯黑了脸,“那么我们来说说粮种的问题……你们这儿的麦子亩产有五百斤?” “那是在肥料充足的情况下……今年略有不足,不过三、四百斤还是有的。”西格没在这上面做文章,毕竟在海得赛这事儿不算是秘密。 亚特伍德眼睛一亮,笑得越发和蔼可亲:“那很好,北方这几年战事吃紧,周边农夫都跑得差不多了。你打算向我这位兄弟奉上什么样的礼物呢?西格,一个农场的话或许不太够。” 妮娜女士额头冒起青筋,还一个农场不足够……知道组建一个农场得费多少心思、得多少人齐心协力吗?!这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西格傲慢地昂起下巴:“你的玩笑并不好笑,亚特伍德。就算我们肯给你擅长耕种的农夫,北方有能让他们安稳劳作的地方吗?” “嗯?”亚特伍德有点儿奇怪了,“农夫种好地就行了,还理会他们安稳不安稳?西格,你怎么会为那些贱民说话了?” 妮娜女士握紧刀柄。 “哦?种出了粮食……让别的军团长为你收割?”西格冷笑,意有所指地说道。 “……”亚特伍德不说话了,高产量的粮食躲在海得赛这种偏僻之地也就罢了,真弄到龙蛇混杂的北方去确实会很麻烦。 “五年内,每年一千吨粮食,纯主粮,我方负责运送。”西格伸开手掌,“五年内你要保证北方军没有出征海得赛的意向,怎么样?” 以海得赛的发展速度,五年后你们再想打也没有机会了。 “……”亚特伍德脸上虚伪的笑容消失了,一千吨主粮,混合点麦麸豆粉几乎能供养他大半个军团;眯着眼睛想了想,太过了解自己亲弟弟的军团长以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把泽维尔王子得罪死了吧?” “某种层面上……可以这么说。”西格一挑眉,“虽然他现在还调动不了北方军,但我总得未雨绸缪。” “呵呵……”亚特伍德眯着眼睛微笑,跟西格实在是相似到极点,“每年两千吨。” “你没有睡醒吗?”西格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那至少一千五百吨。”亚特伍德大概没有羞耻心这玩意儿,“罗赛蒂堡已经打烂了,我要养的不仅仅是军队。” 戴维斯与妮娜都十分后悔陪同这次会面……真不想认识弗兰迪家的人啊! 半小时后,达成意向的弗兰迪兄弟走出市政厅,亚特伍德看看整齐干净的街道,又再次老调重弹,语气态度仍旧是那么地无耻,“马克什么时候卸职跟我走?”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对一个半老男人产生兴趣,亚特伍德,你的眼光真让我感觉恶心。”西格一脸嫌弃地离亚特伍德远了点儿。 “这样开兄长的玩笑可不合适,西格。”亚特伍德不为所动,“暂借一下你的执政官让你这么反感吗?” “你‘借’走我的东西,从未完好地归还过。”西格冷笑。 招待贵客自然免不了餐宴舞会,清洗一空的内城区现在找不出名流贵妇相陪了,特地在市政厅后方大礼堂里举行的宴会就显得有些冷清。弗兰迪兄弟高坐首位,相陪的除了戴维斯、妮娜,只有亚特伍德带来的狼骑兵士官。瞅着孤零零空荡荡的会场,亚特伍德很是牙疼,幽怨地看向西格:“亲爱的弟弟,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记恨?” “别太计较细节,亚特伍德,你看,欢迎你的宴会上有施法者、”点点戴维斯,“有女士,”点点妮娜,“还有绅士们,”点点亚特伍德的士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亚特伍德:“……” “好吧,那么这么大的城市里,就没有空闲的、能凑热闹逗趣的官员?”拒绝承认自己被亲弟弟嫌弃的军团长不甘地说。 “现在可是秋收……如果有闲得能在大白天到处乱晃、花天酒地的官员存在,那么马克就得战战兢兢地写检讨了。”西格一脸“有人陪你就知足点”的鄙夷。 亚特伍德呆了呆,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是说,所有的官员都在工作?” “海得赛的发展根本是阿光的追随者精神,所有的官员都出自于阿光的追随者体系。里面或许有投机者、野心家存在,但大部分都对所谓的追随者教条言听计从。”西格耸耸肩,“这不是你能理解的东西,所以我建议你不要太计较细节。” 没滋没味的欢迎宴会草草收场,弗兰迪兄弟相看两相厌地搭乘同一辆马车穿过中心大街前往休息的公馆。亚特伍德带来的几十名狼骑兵与妮娜带来的两队城管分批次列队护卫着马车,庞大的队伍占住了至少半条街。 若是在别的城市,这样的队列穿街而过必然会引起骚动;但玛奇城却显得十分平静,佩戴袖章的路段清洁工与驻扎玛奇城的市警们维持着街道上的秩序,老远地就安排别的车马绕道、行人靠边;车队一路行来,竟是无比地顺畅。 亚特伍德原先还没留意,等到他发现车队行进了十来分钟一次都没听见外面那些贱民有骚乱迹象,才想起来推开车窗往外张望——平时他带队出巡,特别是带着威武的狼骑兵穿过城区时,经常被没见识的平民们吵得脑仁疼。 这一看,亚特伍德就惊诧了,那些维持秩序的清洁工和市警人数很少,隔几十米才能看到一个;这些人手无寸铁,其中至少一半人(清洁工)是毫无力量的贱民;可就是这么些人光靠打手势和偶或出声提醒就维护住了整条街上的秩序——这可是城中最繁华热闹的街道! 活了三十年从未见过平民“听得懂人话”的亚特伍德惊呆了,再看到前方路段挂着熟食店招牌的商铺门口那排着长龙的队伍贴着墙壁延伸、没有人看管也懂得保持安静、井然有序地排队进入店面的人群时,他的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些家伙都被你们管教过吗?每个人?!”亚特伍德有些失语,这太挑战他的世界观了。 “有五成的人懂得按照规矩办事,另外五成的人就会自觉地向大群体靠拢……即使有人想特立独行哗众取宠,也得看其他人答不答应。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西格鄙夷,不过神态里的得意也没掩饰。玛奇城受城堡影响还算小,要是在安普城,清洁工和市警们连站出来维持秩序这一步都能省略。 弗兰迪兄弟的马车快要靠近东城区时,庞大的队列正好结束操练,数以千计的人群二人成列,从东城门外缓步进城。 “这是……?”直接把车窗推开了的亚特伍德不确定地看向西格,那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要说是西格操练的军队,那也太可笑了。 “提前进行队列练习的工人,明年玛奇城也要建工厂区,这些工人总得先培养团队意识……”西格有点儿不耐烦了,“别什么都问好吗?” 亚特伍德看看那长长的队列,再看看一脸嫌弃的弟弟,深吸了一口气后正色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弄到马克这样的人才的?” 去过不少城市的军团长见过许多执政官,刚进入玛奇城时还只是感叹马克这个市长把城市管理得不错;但现在,他已经不仅仅是感叹了——如果他也能有这样优秀的执政官,罗赛蒂堡早就不是那副颓败模样了! 伯爵大人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车厢角落里闷不吭声的妮娜女士,心底那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马克确实有能力,但比起妮娜女士还是要差一点儿;这女人可是管着所有用人单位的招募事宜,手下流动的人力已接近二十万;若非就业管理处她不能放手,雷恩早就把她请去军部了。 区区马克就闪瞎了亚特伍德的狗眼,西格心里简直比六月天喝到冰镇的梅子汤还痛快;带着智商上的浓浓优越感,伯爵大人端足了姿态睥睨军团长,:“五十六个银币买断终身……价廉物美吧?” 第189章 丰盛的秋收……呃。 访问海得赛的第一个夜晚,亚特伍德·弗兰迪军团长是在失眠中度过的;“五十六个银币”的震撼太大了,以致于大批援助粮食的收获都不能抚慰军团长大人受伤的心灵。 军团长预定要在玛奇城停留三天,毕竟拿了西格的粮食就要为海得赛做背书,亚特伍德总得观察下海得赛会不会成为合作中的猪队友——毫无条件地为亲弟弟提供庇佑这种温情,可不存在于大贵族家庭之中。 海得赛方面也确实需要向这位“北方之龙”第七军团的军团长展现一下自身的潜力,于是,第二天西格直接就把亚特伍德带去了距离玛奇城最近的波利农场。 忙于秋收的波利农场正一片兵荒马乱——是真乱,这儿的总监是已去世的马伦的亲哥哥山迪,也是马伦在世的唯一亲人。马伦受害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但山迪伤心过后并未就此沉沦,而是工作态度越加认真;原本只有两千亩耕地的波利农场在山迪接手后又向外延伸、吸收了周边休耕中的荒地;又在离农场较近的山坡上开辟出围场,放养了大量的鸡、鸭、猪、牛。 伯爵大人与军团长大人相携而来时,秋收忙到一半的农场已经没地儿下脚了——连续两年没竞选上劳动模范的山迪是相当拼的,稻、麦的总耕种面积接近三千亩,还有好些七零八碎的杂粮;刚收割了几天仓房库房就全部爆满,大捆大捆的稻谷麦穗就那么堆在能清扫出来的空地上,还要分配人手抓紧时间摊嗮…… 离农场还有一里多路,马车就不能通行了——大道两边都被清扫过后充当嗮谷场,原先准备的嗮场根本就不够用;把马车和随队的狼骑兵、城管队员们留在后方,伯爵大人与军团长大人只带了少量人向农场步行——海得赛方面的人还好,毕竟类似的现场他们去年见过;北方来的客人们就直接吓呆了,收割的人们不论男女老少皆是一脸狰狞,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镰刀割下一茬茬的庄稼、再由年纪较小的童工们抱着堆积到田埂边;一个个蓝布工作服跟打仗似的来回飞奔,把一堆堆的稻谷送往能晾晒的场地——他们工作不可谓不努力、速度不可谓不快,但田间地头的农作物就是没见少;再把视线拉开投向远方,客人们齐齐打了个寒颤……已经收割掉的田地相比起那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的农田,实在是不算个啥啊! 西格慢悠悠地走在夯实的黄土路面上,身旁亚特伍德和他的几位狼骑兵士官那苍白的小脸让伯爵大人心情很是愉悦;他们这一行人都是靠着路边走的,因为这乡间小道是农场员工们运送收割下来的粮食的通道,没一会的功夫就会有几个棒小伙子咬牙切齿地推着手推车飞奔而过。 “看来萨琳娜不是没事儿穷叫唤,农业公司确实缺人得厉害。”西格看了妮娜一眼,“你们没有给她输送新血?” “工厂区一半以上已经紧急停工,全员出动协助秋收了。”妮娜有点儿无奈,不少工人自家或亲属也有耕地,总不能让他们先顾集体再顾自家;要是那样干了,光大人第一个得训她,“研发的农业收割机耗能太大、搬运不便,只有海因农场和海纳农场能受益,其它地方还得靠人力。” 西格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看向亚特伍德:“亲爱的兄长,海得赛确实缺乏矿石……” “一比一我就换。”亚特伍德回过神,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说。 “一比一也不是不行,拿矿锭来换?”西格态度悠然。 “原矿石。”亚特伍德咬牙。 “你没睡醒吧亚特伍德?”西格连兄长都不叫了。 “你得考虑到运输的问题,知道罗赛蒂堡离海得赛有多远吗?原矿石送过来价值至少得翻三倍。”亚特伍德比出三根手指。 西格似笑非笑地看着军团长:“你退化了,亲爱的大哥……你为什么把思路固定在罗赛蒂堡里的矿脉呢?” “哦?难道你有更好的建议?”亚特伍德不动声色。 西格貌似不经意地往远方张望,慢条斯理地:“多利山脉另一边的欧内斯领地……” “呵呵,想把我当马前卒驱使可不行。”亚特伍德悍然拒绝。 跟在两人身后的妮娜女士翻起了死鱼眼,她今天怎么就没想到跟戴维斯先生一样偷溜呢!真是太不愿意跟弗兰迪家的兄弟相处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亚特伍德,并不是只有战争才能解决问题;你看,我有粮食,你有狼骑兵……” “行啊,把马克借给我,我就勉为其难地为你冲锋陷阵一次,怎么样?” 闲扯着嘴皮子的弗兰迪兄弟走到波利农场百米之内,就只能停下脚步了;广阔的场地都被充作了晒谷场,再往里走就得踩在稻谷上。 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来的亚特伍德左右张望着成山成海的粮食,遗憾地砸吧着嘴:“……你是故意在谈妥粮食数量后才带我来看这个的吧?” ——应该把成交量咬死在两千吨的!军团长心里别提多后悔了。 “昨天主动提起粮食的人好像是你?”西格不接这招。 波利农场的总监山迪拿着个本子,正与同僚一块儿满头大汗地统计着数目;远远看见伯爵大人一行人正准备过来打个招呼,还没迈步呢就被伯爵大人貌似不经意地瞪过来的一眼吓住。 这边,西格嘴上与亚特伍德过招,背在背后的手给妮娜打了个手势。 妮娜女士会意,侧过半身避开他人视线,吃人般的目光狠狠瞪向犹豫着要不要过来问候的山迪。 “……?”一头雾水的山迪哆嗦了下,委屈地看看妮娜女士又看看伯爵大人。 转过身去继续忙碌的山迪让妮娜女士松了一口气,马克就让亚特伍德惊为天人、数次索要了;管着这么大个农场的山迪要是再过去晃一下,保不准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拥有节操这玩意儿的军团长大人会不会直接动手抢人。 这些农场总监都是海得赛的宝贝蛋,当初损失了个马伦就让城堡上下震动了一回,再丢个山迪,不等光大人前来妮娜就得砍了亚特伍德。 从未见过如此丰收场面的军团长大人硬是呆了一个多小时才一步三回头地被西格叫走,临走前他果然不死心地追问西格此处的管理者,被西格糊弄了过去。 接下来,西格又带他去看了一下玛奇城的执法队伍班子——千名市警、百多名城管队员,虽未参与过职业公会考核,但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职业级。 市政厅前方喷泉广场,亚特伍德面对横平竖直地排成大方阵的千余名市警彻底陷入了失语状态——他的狼骑兵训练有素没错,但也根本做不到这种整齐的列队、这种整肃的军姿军容! 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亚特伍德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十几分钟;出于某种攀比心态,他希望能看见前面这整齐得跟用尺子量出来的大方阵出现骚动,但他失望了——以他的目力看去,这些穿着统一军绿色制服的“市警”们一个个简直跟复制人似的;别说骚动,连稍微动一下身子的都没有;要不是他们的胸膛在起伏、眼皮子在眨,他简直要怀疑这些家伙都是泥胎塑的。 “看够了吗?”亚特伍德耐得住,西格那边已经不耐烦了,“看够了就走吧,你喜欢在这儿玩阅兵式,我可没兴趣。” 亚特伍德神色复杂地看了西格一眼,他才不相信这些人只是负责城市执法的市警,他这位弟弟肯定是把暗中培养的精锐拿来做戏来了;千余名职业级再搭配上十倍的辅兵,都能凑一个小型的军团了。 ——这家伙……还真不是那个被欺负时只会找妈妈的小孩了啊……回忆了一下二十年前的记忆治愈受伤的心灵,亚特伍德勉强挤出笑容:“拥有这么多的粮食确实需要成立军团了,西格。带领这些人的是那个雷恩吧?怎么没见他?” 西格懒得解释,随意地挥了下手往台下走,“雷恩有他的事儿要忙。” 伯爵大人甩手离去,提前列队等待检阅的市警们也可以回归自己岗位了——人家正执勤呢,这么大个玛奇城没人执法怎么行;妮娜女士站前一步目光炯炯地扫视台下,大喝道:“全体都有!立正!” 刚侧过身的亚特伍德吓了一跳。 “啪!” 千名市警脚跟相碰,声音整齐划一。 “向左转!”妮娜女士继续高喝,新兵营时她也担任过教官,指挥起来无比熟练;坐镇玛奇城警务处的警长也是个人才,为了防火防盗防亚特伍德,西格和妮娜都暗示了他藏在人堆里别露头。 “啪!” 类似口令听了无数遍的市警们齐刷刷地转向左侧,衣服之间的摩擦声、脚步落地声,整齐得让人发指。 亚特伍德惊恐地看向妮娜女士。 “前三排!齐步走!向前进!” 玛奇城警长带头抬脚,各小队队长们齐声吼出口号:“一、二、一!” “踏、踏、踏!” 排在前三列的市警们同时抬脚、同时放下,在警长和各队队长的带领下大步离开喷泉广场。 三行队列大跨步地前进,队伍硬是一丝儿都没乱;亚特伍德已经不仅仅是惊恐,而是直接惊骇欲绝了;随他一起来的几名狼骑兵士官更是不堪,一个个嘴巴半张,眼珠子几乎掉到地上去。 “下面三排!齐步走!” 前面三列市警走出广场,下面的三列立即跟上;变队的过程在高台上看得十分清晰,其流畅整齐程度足以闪瞎这世界任何军事大家的狗眼——这些可都是职业强者!出身不同、习俗不同、各种族都有的、本该桀骜不驯、难以训练的职业强者! 最后三列的市警离开喷泉广场时西格都坐到马车上去了,亚特伍德一行人还留在高台上,全体化身为一具具表情鲜明的雕塑;给警长打掩护的妮娜女士喊完号令,一转身就看到几个大老爷们惊恐万分的脸,吓得她握紧刀柄倒退了一大步,“军、军团长大人?!” 妮娜女士不高声大喝的时候嗓音还是挺动听的,被叫回魂的亚特伍德眨巴下眼睛,再看向被他忽视了两天的妮娜女士,那眼神就跟饿了半个月的家伙看见红烧肉差不多;一秒钟之前还一副失魂落魄表情的军团长大人面部肌肉一阵抖动,与西格极度相似的杏眼瞬间闪出无数桃花,嘴角拉成最完美、最帅气的弧度,无比期待地、直率地、不要脸地说道:“美丽的、魅力无穷的女士,你结婚了吗?” 亚特伍德这句话估计是他人生中说过最诚恳的一句话,态度也是十分地恭敬,饱含仰慕、迷恋、深情;但得到这句话的妮娜女士额头上瞬间就暴起了青筋,砍人的欲望更是迫切得比向薇薇安求婚时更甚…… “我、结、婚、了!”眼角直抽的妮娜女士压抑着火气,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抽刀就砍的冲动,“顺带一提,我不懂军事,训练培养他们的人不是我。” “……”亚特伍德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不让玛奇城的警长在亚特伍德面前出现是极度正确的选择…… “防火防盗防亚特伍德”工作进行了整整三天,把饱含遗憾、不甘的军团长一行送走后,妮娜女士蛋疼得一夜都不愿意等待,连夜赶回了安普城。恩,当然,安普城也不是温柔乡,回归的总人事管理大人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前来求人手支援的各家农场代表包围了…… 能者多劳呢,妮娜女士。 第一批自行车从流水线上下来时已经是八月中旬了,测试完合格率的付友光还没喘上气,就被人从工厂区逮进了安普城市政厅。 监察部办公室里,民政司、社会司的几位要员齐聚一堂;付友光一进门,就发觉事儿有点不对—— “呃……啥情况?这么急着找我?”付友光有点儿心虚,他一进门数双眼睛就齐刷刷地刺过来了,难道是怪他好阵子没回城的事? 民政司的黛西、社会司的薇薇安,两人原本头碰头地翻看着桌子上的文件;刚进入社会司的副司长吉姆和马特·约翰、以及新任的民政司副司长凯文,三个小伙子挤在她们身后,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这伙人对面则是脸带不快的伯爵大人,大爷似地盘腿坐在办公椅上的西格脸上的不耐烦和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也没什么事儿……咱们农场的收获统计交上来了而已。”西格直奔主题,说了这句话后他的耐心似乎用完了,冲失礼地挤在他办公桌前的五人吼道,“别拿那么白痴的脸对着我!你们的日子太好过了是吗!” 要在平时,伯爵大人这么一吼谁都得变鹌鹑;可这会儿两大部门的高级官员们都跟吃错了药似的,一个个脸泛潮红、满面不自觉的傻笑;曾经十分惧怕西格的黛西女士甚至还冲西格抖了下手里的文件,急切地说道,“伯爵,这可是三倍的收成……不,四倍的收成啊!要是农肥跟得上,五倍都有可能啊伯爵!” “我听得懂!不要一再重复!”西格吼。 “等会、等会,只统计了咱们农场的收成?”付友光走过去安抚地摸摸西格的脑袋,奇怪地看向黛西和薇薇安。 黛西吐了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我们之前预估不足……民间的统计刚开始进行,估计要到九月底才能看到。” “没事没事,哪哪都缺人嘛,也不能说你们工作失误。”付友光挤到西格办公椅上坐下,这家伙忒会享受,这办公椅放下椅背睡俩人都行,“咱们自己的收成如何啊?也让我高兴高兴。” 黛西与薇薇安对视一眼,这个曾经十分腼腆的姑娘深吸一口气,以情难自控的颤抖嗓音说道,“麦子的平均亩产是400,稻谷差一些,平均值在350……十个农场收获的麦稻超过了七千吨!七千多吨啊!大人!” “哦……”付友光心里换算了一下,七千多吨也就是一千四百万斤多点,以十个农场的耕地面积和人力投入来看,只能勉强算是丰收;砸吧下嘴,见识过现代世界产值过剩农业状况的光哥一脸平静,甚至还有些冷淡,“也不算很多嘛……” 瞠目结舌的黛西&薇薇安:“……” 目瞪口呆的凯文、马特、吉姆:“……” 西格冷笑,昂起下巴鄙视五人:“看看你们那让人同情的眼界吧,这样就喜不自胜了?” “呃……话也不是这样说啦,明年玛奇城加盖肥料公司,咱还能把产值提一提,不要打击大家的热情嘛。”意识到说错话的付友光揽住西格肩膀,讨好地对呈现呆滞状态的五人笑笑;他刚才吧,是有点忘记现代社会与这个世界的次元之隔了。 继续呆滞中的五人:“……” “……秋收完了紧跟着就是秋种,大家还不能放松啊……”付友光干笑。 “……是。”黛西与薇薇安齐声回答,有气无力的。 “你们今天凑这么齐,应该不止是为了收获的事儿吧?”光哥努力转移话题。 提到正事儿,薇薇安精神稍稍振作,忙正色道,“是的,大人,伯爵。农场的收成属于公粮,目前已经归仓入库。但过完九月民间就要缴纳农税了……”顿了一顿,薇薇安嗓音加粗,一脸凝重,“民间亩产必然不如农场,但民间耕地广、农夫多,咱们的农税是可以缴纳实物的……”再次加重语气,薇薇安沉重地说道,“可我们的仓库,已经连老鼠都挤不进去了。” “呃……”付友光脸上一僵。 黛西女士补充:“我们已经征用了工厂区的库房,也尽可能地利用了三座城市旧贵族们的仓库。” 薇薇安点点头,板着手指开始算:“我们设想过临时加盖仓库,但秋种的人力需求不比秋收少,农场方面肯定抽不出人手,工厂区的工人还得继续援助农场和顾及自身家庭耕种事宜;工程队的工程不能中断,矿区不能停工;建筑公司正忙于各地学校建设,也是分身泛术……” 光哥一脸蛋疼,不用薇薇安数出来他也知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城堡体系的职业强者集体参加职业考核的事儿已经提上日程、新兵营的招募亦是有无数人在关注;面向施法者的盛会筹备近在眉睫、玛奇城新工厂区的诸多事宜也急待坚决;巴蒂城那边一直是市警司在兼顾,莱安提过数次巴蒂城市民迫切需求新的领导班子、让他们跟上另外两个城市的进度;还有面向工农群体的扫盲大业、明年春耕后必须开始的义务教育事业…… 西格双手抱胸冷眼旁观光哥越来越僵的脸色,凉飕飕地插了一句:“齐默尔曼王室送来的弟子现在是戴维斯在看,你抽个时间去见他们一趟。” “……”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喃喃地道,“嗯……太健康了晕迷不过去也是坏事儿呢……” 第190章 闪瞎人狗眼是我们的追求 得到具体收获数字的人,除了光哥这个异类,其他人都是好一番惊讶狂喜;高层尚且如此,民间就更不必说了——当然,农场的数据没外流,在民间造成轰动的,是他们自己家的收成。 农业部支教队的队员西摩与新搭档哈罗德行走在乡间小道上,他们穿着统一的蓝布工作服,斜跨着背包,头顶上戴着草帽,鞋面上沾满了泥巴。 “前面就是多恩村了,村里共有300多户人家,其中七成是今年迁过来的。村里共有耕地八千多亩,不过其中六千亩种的是牧草和大豆,只有两千多亩种了粮食,咱们要计算的也就是这两千多亩地的税收。”西摩手上捧着个黑皮笔记本,边走边给他的搭档讲解着他们负责的区域。 “两千多亩的地的粮食够他们吃吗?”哈罗德虚心请教;他是已去世肖恩大叔的儿子,父亲死后他将风铃酒吧停业,放弃经商回归城堡体系接任父亲的岗位,与父亲的副手西摩一起工作。 “如果按照以前的种植方式,那肯定不够;但现在我们教了他们新的耕种方式、积肥方法,还援助了化肥,出产的粮食兑点儿杂粮,家里再多几口人都够了。”西摩细心地解说着,他的年纪跟哈罗德差不多,但现在他已经是指导人那一方了,“今年是第一年,大家都艰苦点。到了明年肥过的地也能种植粮食了,日子就好过了。” “你说的是,西摩。”哈罗德点点头,他毕竟也在农场干过,只是离开了一年多,有些生疏了。 两位支教员离村口还有段距离,就看到乡间小道旁的林荫下有两个人正在等待着他们。这两人都是多恩村的村民,年长些的三十来岁,年轻些的二十出头。 “西摩先生!”老远地那名年长的农夫就开始挥手,与同伴小跑着过来迎接,遍布伤疤的脸上笑得有些狰狞,“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大家都快担心死了。” 之前的支教员受害案,别说城堡,受城堡直接援助的普通乡民都有了阴影。 “我们在路上绕了点儿路,真不好意思,洛克村长。”西摩笑呵呵地回应,“我介绍下,这是多恩村的村长洛克,他以前是猎户出身。洛克,这是我的新搭档哈罗德,他是……肖恩大叔的儿子。” 提到肖恩大叔西摩有些悲伤,猎户出身的洛克也是脸上一暗,向哈罗德神出手,郑重地说道:“你好,哈罗德先生,肖恩大叔照顾我们很多,多恩村的村民永远是你的朋友。” 哈罗德还算平静地微笑着点头,他已经从父亲去世的噩耗里走出来了。几人寒暄着快步进入村庄,村中的广场上已有不少村民在等待。 “日安,西摩先生。” “日安,西摩先生。” 村民们围上来问候,互相介绍中走进了村子里教堂改建的礼堂;在排好的条凳上坐下后,从洛克村长开始,各家的代表陆续报出自家的收成、应付的税粮、来年希望得到的化肥支援量、耕种的种子等等,由两位支教员一一登记在册。各村统计完毕,村民们将粮食送到邻近的城镇缴税时,数量便需与登记的数字吻合。 付友光在土地改革中大搞人口集中、耕地集中,可不是为了慢慢发展小农经济;一方面把销售业末端发展到村镇,一方面鼓励村民们与城堡紧密结合、学习新文化新知识;又在村中成立村委会、选举村长、全面地通传城堡各项政令措施,就是为了让农夫们融入社会这个大家庭,不与社会脱节。 方方面面的努力,成果就是村民们的秋收秋种不是各忙各的,而是以村庄为单位相互协助、同心同力地劳作;有了村委会的监察、各户农夫家庭的互相监督,虚报收成这种事儿很有难度;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当着知根知底的乡亲们撒谎也很需要勇气。 虽然田地都是统一规划的,但因着出力的不同或是地势、土质等原因,各户家庭的收获上就有大小不等的落差;报出大数字的自然是满面得意,收成稍差的,就难免有些赫然。其中特别努力耕种的人家,来年分发良种、化肥时,就能得到优先分配权;毕竟x产主义社会信仰的不是养懒汉,而是多劳多得;付友光把本世界接触过的经验转移过来,也自然没兴趣搞什么高福利去收买民心。 今年的春耕化肥供应不足,连农场自己都有些减产,民间自然高不了;但动辄三百多斤亩产的麦子还是让这些农夫们大为满足,即使是伺候不力降到两百多斤的农夫在报数时有些抬不起头,但脸上的喜色仍旧掩盖不住——他们往年的亩产能有一百多斤就算是丰收了,还要被贵族老爷们收走至少七成。 登记完小麦总数,西摩就开始与这些农夫们谈他们出产的农副产品收购事宜:也就是那些贫瘠田地里种植的牧草、大豆等肥田作物。春耕时城堡方面就宣传过只收主粮和经济作物的税,其它的农作物比如菜蔬等,则是农夫们的纯收入,不用缴税。牧草和大豆属于经济作物,自然也要缴纳三成的收成;但同时城堡方面也会提供收购渠道,不会让他们种植出来的作物烂在地里。 “牧草收购分两种,鲜草和干草料;我个人的话建议大家弄成干草料出售,价格会实惠一些。至于大豆,咱们已经跟社会司讲好了,村子里会在月底之前盖一座磨坊,榨豆油、磨豆腐、发豆芽,大家都能自己来。当然,大豆咱们也收购……” 西摩把城堡方面的惠农政策一一阐述,农夫们听得极为认真;讲到大豆的利用,西摩把哈罗德推了出来,“咱们的新支教员在农场时呆过豆制品公司,点豆腐和发豆芽他都能教大家。” 排排坐的农夫们互相看看,很是激动;但跟着支教员学东西久了,他们也知道随意起哄是不正确的,都眼巴巴地看向村长洛克。 洛克笑得见牙不见眼,豆腐、豆芽都是好东西,要是大伙儿都能学,那大家的餐桌都能丰富些:“这太好了,西摩先生,哈罗德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学?” 哈罗德有些兴奋,他也是很少面对这么多双仰赖目光的洗礼,微红着脸说:“今天就能教,这都是光大人传授的神术,光大人的子民都能学。” “哦哦——!!”村民们愈加激动了。 ——远方,又获得了无数信徒的付友光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 发豆芽,一般农家的器具就能操作;豆腐倒是稍微麻烦些,但磨坊建好后,农夫们也能自给自足。 这边,哈罗德给农夫们讲解大豆利用事宜;另一边,西摩把洛克村长喊过来,告诉了他明年村里的小孩上学的事儿。 “义、义务教育?”新得不能再新的名词,让洛克村长的舌头差点打结。 “对,八到十六岁的孩子都能去。小学五年,中学三年。”西摩摊开地图,在多恩村附近指指点点,“你们这三个村子间盖的就是小学,规模约莫是一千人。完成小学学业、又有向上发展可能性的孩子,通过考试后去镇里念中学。中学毕业后,视学习情况,继续念书或是去工作……” 洛克一脸呆滞,结结巴巴地问:“我、我们这些农夫的孩子去上学?!这、这……” 西摩脸色微变,连忙说道:“我知道让孩子们上学会耽误帮家里做事儿,但你得知道,洛克,识字的年轻人前途可比不识字的好太多了。就说宾利先生和安德鲁先生收徒弟吧,再有天分、可大字不识的小孩,他们能看得上眼吗?” “不、不是的,西摩先生,我的意思是说,上学不是只有老爷们家的少爷才能去吗?”洛克急红了脸。 西摩松了一口气:“你那是老观念了,洛克,咱们的光大人和伯爵大人才没那么小气。提出普及教育的就是光大人,首批教师都是萨琳娜女士的同族,那些睿智的森林精灵。” 洛克已是眼冒金星,他这个猎户眼界是比一般农夫高些,但对于城堡层出不穷的新政令仍感眼花缭乱;洛克见他态度不明确,心里有点没底,咬牙下了道重药:“同样是十六岁的工人,识字的员工工资可是不识字的两倍!洛克,这是好事儿,我保证除了海得赛,没有哪个国王能像我们的光大人、伯爵大人这么慷慨!” “两、两倍!”洛克五官扭曲,忽视了“国王”这个比较的单位;或者说,大家都不觉得海得赛的大人和国王有什么区别了。 “如果孩子们中有人学习天赋特别出色,搞不好能够一直念到追随者体系里去。”西摩真是豁出去了,说这话时还把胸膛一挺,让洛克看清楚他身上的追随者徽章。 “追、追随者!”洛克倒吸一口冷气。 “你也知道,施法者都是从有学问的人里面出来的,如果咱们多恩村能出那么一、两个施法者……”西摩说着说着,自己都向往起来了。 “请你放心,西摩先生,我会劝告大家把孩子送进学校的。”洛克毅然握拳。 “正该如此,洛克。上过学的孩子们是不会被埋没的,咱们的海得赛还会盖无数的工厂、数不清的产业,正需要拥有知识的新生代接班人。”西摩两眼放光地说。 洛克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这个面部有不少狰狞伤疤的前猎户忽然扭捏起来,羞涩地问:“那个……西摩先生,孩子们上学需要交钱吗?” 提到这个西摩就笑了,与有荣焉地说道:“光大人已经说过了,义务教育全部免费,学校还给发校服、提供中餐!”(注:海得赛人口少,没现代社会这么庞大的人口基数,zf的压力也就小了太多。) 送走两位支教员,洛克村长让农夫们先别散,迫不及待地把送孩子们上学的事儿说了出来。 代表着城堡的两位支教员离开了,村民们也就自然多了,一听到这个重磅消息顿时炸开了锅:“什么?真的假的?” “孩子上学要交多少钱?” “原来那边那块地修的是学校?” “不是老爷家的孩子也能上学?” “农夫的孩子会种地就行了吧,上学有什么用?” “我家的孩子还是去工作吧……” 纷乱的问题吵得洛克头疼,用力挥舞着手臂让村民们安静下来,村长先生粗着嗓音大声道:“都安静些听我说——让我们这些农夫家的子弟也能上学识字,是城堡里的大人们对我们的照顾;大家说吧,给咱们安排田地、卖咱们便宜的鸡鸭鱼肉、还给大家分发化肥,教我们种地,光大人和伯爵大人对我们好不好?” “好——!!”众村民嘶声力竭地高呼,发自内心。 这一声“好”,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又花费了多少精力,才能换来这么一声称赞。 “大人们对我们这么好,当然不可能坑害我们。让我们的孩子去念书识字,也正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的前途。”洛克一脸感慨,他是本地居民,以前的贵族老爷对待他们这些平民,好一点也就是不相见;若是碰上了,要么是抓民夫苦力、要么是征收税赋,总是跟生死仇敌差不多,哪会像现在这样一项项的便民利民政令往下放,“孩子们懂得了知识,也就会被大人们看重,能够得到更好的工作——埃布尔老爹,你家的汤姆今年十三岁了吧?他在家里做活儿确实能算半个劳力,可他要是去上几年学出来呢?随便进哪个工厂,或者去农场里做事儿,都比他种一辈子地强吧?” 被点名的埃布尔老爹面现犹豫,孩子在家里确实可以照顾田地,但按村长的说法,如果别的孩子去上学后有了好前途而自家的孩子没有,那么以后汤姆会不会恨他这个父亲? 洛克村长又看向另一位农夫:“戴里克大叔,你家的小杰克聪明伶俐,连西摩先生都赞不绝口;如果他上学特别有天赋,不说成为施法者吧,哪怕是进入追随者体系,也能面见咱们的光大人啊。” 名为戴里克的农夫顿时有些心动,如果他的孩子成为施法者……天父在上,真的、真的不敢想象啊! 民间收成统计工作开展之时,城堡旗下的武力也该拉出来闪瞎一下各大职业公会的狗眼了——呃,至少组织这次统一考核的妮娜女士是这么认为的。 海得赛的老朋友、巴蒂城大清洗中被绑上了海得赛战车的猎人协会金牌猎人游侠布拉德利、与他的难兄难弟冒险者协会的三阶行者尤金,在博格的邀请下参与了这次“盛会”。安普城市政厅一楼的会客室里,两位两大协会的话事人在博格的介绍下与海得赛人力主管妮娜女士会面。 “日安,尤金先生,布拉德利先生,你们是老牌的冒险者、知名的金牌猎人,我希望两位能见证这一次的集体考核,为我们的棒小伙子和姑娘们证明。” 一身正式军绿色城管队制服的妮娜女士微笑着向两位三阶的高级武者点头致意,尤金与布拉德利相对苦笑,没敢轻视这位没有武者等级的女士,齐齐躬身回礼。 “日安,妮娜女士。” “日安,妮娜女士。” 两大协会与各职业公会之间关系颇为紧密,正犹如施法者协会与炼金术师协会那样,是相互依存的共生体;对于海得赛拖到现在才进行正式的武力展示,金牌猎人的布拉德利不是没有私下考虑过,但思来想去,怎么也理解不了某古国“缓称王”的韬光养晦思路,也只能默默存疑了。 “尊敬的女士,我与尤金已跟职业公会通过气,考核所需的考官已经就位;若贵方有意,随时能举行。”布拉德利站出来说话,他的金牌猎人徽章是很有含金量的,他本身又是猎人协会海得赛分部的主事人。 “感谢你的配合,布拉德利先生。”妮娜女士微笑,唰地抽出一份名单,优雅地递给这位被伯爵大人暗中扶上位的猎人协会分部长,“那就请你先过一遍我方的考核人员名单,这些年轻人会在三小时后在市民广场集合,届时,我们会安排他们分批次进入各职业公会。” 妮娜女士说到“分批次”的时候布拉德利的眼皮就跳了一下;再一看那厚厚的名单,布拉德利忍住掐自己大腿一把的冲动,惶恐地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尤金——这特么是名单还是户籍本啊!这么厚! 妮娜女士仍旧一脸使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我方现有人民军士兵九百名、市警三千六百名、城管七百名,这些是第一批进行职业考核的人。因他们还担负有训练、执勤等任务,所以,希望他们的考核能在五天内完成。” 布拉德利和尤金已经不能做出正常的表情了——虽说被城堡绑上战车,但他们对于城堡内部知之甚少;五千多名参加者,居、居然还只是第一批?! 妮娜女士的嗓音无比动听,温婉地继续说:“第二批是女队的姑娘们,她们是从工地赶回来的,所以时间也比较紧张;不过好在她们人少,只有两千多人……” 布拉德利一脸的惊恐,忍不住扶住尤金的肩膀——只、有、两千多人! 工程队女队里职业级比例是相当高的,毕竟活儿跟男队一样苦、累、重,非天赋异禀的女汉子真是干不下来。 “第三批的人就更少了,主要是工程队和矿区的老员工……也就一千多人而已,想必会完成得比较快?”妮娜女士微微偏头,笑得一脸和气的她,其实心里快笑疯了;也是,能在光哥和西格高压下混到现在的……除了小希斯娜,懂事儿的成年人都会“坏心”不少,“九月快结束了,下个月我方将举行一场施法者交流会,希望考核能在月底之前完成。” “……是、是的,妮娜女士……”布拉德利笑得比哭还难看,金牌猎人这会儿陷入疑神疑鬼中不能自拔,那位藏在后面不露面的伯爵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被扶上位以后一直很顺从弗兰迪家的好吧!特意让他来安排这个事儿……难道是那位弗兰迪给他的敲打吗?! ——无辜中枪的西格,在自个儿的房间里狂打喷嚏。 真是洗不白了呢,可怜的西格。 第191章 双王(一) 妮娜女士组织着群体参考职业考核的事儿,她的妻子薇薇安自然也闲不了。 “让市警司的先考——我是说,负责巴蒂城警务的人优先,那边咱们的实际控制力比较低,市警离开太久不好。”薇薇安快步穿过走廊,身后跟着好几个文员,“吉姆,你把这份文件送去城管大队总部,让修直接带人去职业公会那边维持秩序。约翰,让人跑一趟研究所把安德鲁叫回来,你去叫戴维斯……” 吉姆和马特·约翰应声,大踏步小跑出市政厅;这边,薇薇安转进干部司办公室,大声叫道:“希斯娜、小希斯娜!” “我在这儿妈妈。”小希斯娜从文件山后面冒头。 “布伦达小姐去宗教管理处了吗?”薇薇安问。 “已经去了,我也把兽人族祭祀的程序弄出来了。”小希斯娜快手快脚地翻出一叠文件,“兽人族进阶时需要种族图腾认证,布伦达小姐会直接送到妮娜那边去……矮人族和地精还好,但是精灵族麻烦一些……” 种族大联合的海得赛,全体武力参加职业考核不是拉着队伍就过去那么简单;各族间总有些特殊的仪式和忌讳,这方面市政厅得多动点儿心思。 “没事儿,精灵族的也就那么几个,麻烦点就麻烦点……对了,光大人呢?”薇薇安翻看了一下,一把抓起文件夹塞胳膊底下,正往外走呢,忽然想起一早上都没看见付友光了。 “嗯……”小希斯娜脸上出现了诡异的表情,似乎是想鄙视……又觉得不太礼貌,“光大人来过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去钢铁公司了……” “……”薇薇安太阳穴旁青筋一跳,“那么伯爵大人呢?” “伯爵大人把事务分配给了咱们干部司和办公厅……就回城堡去了。”小希斯娜脸上的表情更加纠结了,“伯爵说要去盯着葡萄酒的酿造……” 薇薇安沉默了。 “嗯……好吧,我个人的猜测是……伯爵大人对于出面宣传武力考核的事儿没兴趣……”小希斯娜小心翼翼地说。 “你!就你吧!”薇薇安女士忽然出声,一脸坚毅地指着自己十二岁的宝贝女儿,“你去城堡,把伯爵大人带回来。现在离考核开始还有两小时,你乘马车去,还来得及。” “我?!”小希斯娜惊呆了。 “对,你去。亲爱的,你要加油,伯爵大人是不会拒绝咱们可爱的小希斯娜的请求的。”薇薇安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小希斯娜无奈地认命。 “加油宝贝,我去找莉莉丝夫人。”薇薇安女士弯腰亲了一下儿女,风风火火地闯出门去。 半小时后。 工厂区、赫巴德钢铁公司车间里,两手都是机油的付友光无奈地眯瞪着死鱼眼:“那什么……走过场这种事儿你们随便谁出面都行吧?” 付友光身前是一身职业装的莉莉丝夫人,对于“逃避工作”的付友光,咱们的办公厅厅长没啥好脸色,“大人!今天的考核是咱们对外的一次实力展示,来参加的不仅仅是各职业公会的考官,还有咱们特意请来的吟游诗人和商队代表,在这种时候怎么能随便谁出面呢?!” 付友光满脸真诚地:“咱们的小型蒸汽机可是快调整完工了,莉莉丝,这可是切切实实的工业革命,比坐在台子上当摆设重要得多。” 莉莉丝夫人额头冒起青筋:“……我不太懂什么是工业——但你也别太轻视这种对外的宣传啊!” “实在不行你们把我和西格的照片挂上去……”付友光焦心地不住回头,身后的车床上正在车的是头批调试的气阀,那小小的零件对他来说比啥都值得关注。 “……”莉莉丝沉默,忽然一拍手,冲身后的秘书小姐们吆喝,“姑娘们,把光大人押回去!” “诶?!等等等等……” 光哥脸色一变就想后退,但虎视眈眈的秘书小姐们已经扑了上来;这些年轻姑娘们完全不在意全身脏兮兮的光哥,抓胳膊抱腿的就把光哥往外面推……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嗨嗨好姑娘们,快松手……”哭笑不得的付友光,两手高举着哪也不敢碰,就这么被一群秘书小姐“制服”。 彻底清扫过一遍的市民广场搭起了高台,摆上铺着红布的长桌和一排排长椅;下方的广场上,普通市民被拦在场外,大量的人民军士兵、市警在场中列成几个大方队,静静等候考核时间来临。 台上,妮娜女士正与阿尔杰说话,“修带人去职业公会那边了吗?那就好,考核期间要是有什么异动,你们的人尽管出手。” “是,女士。”阿尔杰应声。 妮娜转头看向莱安,“巴蒂城那边的市警优先考核,一会儿他们走第一批。” “是。”莱安点头,巴蒂城那边情况不同于安普城和玛奇城,是得多上点心,“对了,我没看见警卫部,他们不来?” “警卫部不参加考核。”妮娜女士冲空着的客席看了一眼,“这事儿是伯爵大人示意的。” 妮娜女士没说的是,当她询问西格这一点时,西格是这么回答她的:“你炫耀财富的时候会让人看你的内衣有多么精致吗?” 负责海得赛要员、重要人才安保的警卫部,在武力上并不特别出色,但他们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比正规军少。他们接受的训练里糅合了暗杀者训练,工作中最优先级的是隐藏自身、观察周围环境,利用合作的力量保护自己的目标;不让他们出来曝光,更加利于他们的工作。 场上的人民军、市警们静静地等待了十几分钟,请来见证的人们才缓慢地入场。首先到达的自然是两大协会在海得赛分部的话事人:金牌猎人游侠布拉德利、冒险者行者尤金。 布拉德利和尤金各自带了几个下属,入场后,他们对于场中那横平竖直的队列还能保持镇定,他们的下属就有点儿失态——三千多名市警仅仅只是训练到了入门职业级的程度,与别的地方的普通士兵差不多;但那九百名人民军士兵可都是优中选优选出来的,接受的又都是两个世界操练经验的结合,其精悍、气势,可谓百中选一;又在战术大师莫妮卡的安排下全员接受过战火洗礼、搞了数次野外拉练、并在防御反击战结束后去洛卡山脉拉练了两个多月,九百人齐刷刷的立在那儿,竟给人苍茫丛林之感。 妮娜退后半步,雷恩、席尔、阿尔杰、莱安四人上前,与布拉德利和尤金相互行礼问候;各自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雷恩才正式地将战术大师莫妮卡介绍给这两大协会的代言人。 莫妮卡的头衔还是挺能唬人的,布拉德利和尤金的态度愈加谦逊;请两大协会的见证者坐到客席去,又等了没几分钟,安德鲁、戴维斯两位大魔法师带着吟游诗人组织的人来了。 雷恩四人再次上前寒暄,由戴维斯先生做介绍:“这位是奥里艾特,《大陆游记》与《吟游时报》的撰稿人。” 吟游诗人是个特殊的组织,其松散程度相当奇葩,唯一可称道的是他们主办的双月刊文学《大陆游记》以及半月刊的《吟游时报》,借助两大协会的信息渠道和自己组织里无处不在的流浪吟游诗人发布整个大陆,算是拥有一定的影响力。 带着两名人类弟子受邀参加的吟游诗人奥里艾特是位雪山精灵,拥有雪一般肌肤、银白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这位精灵游侠穿着米白色的轻便服,腰带上插着两排短匕首、背后背着长弓与竖琴,似乎是位魔武双修的强者。 “我曾经来过海得赛……那是六十年前的事儿了;当时的海得赛可谓满目疮痍、民不聊生,贫穷、饥饿是比恶魔更恐怖的魔咒。”奥里艾特微笑着与几位海得赛官方代表行礼后说道,他的嗓音十分醇厚悠扬,不愧是靠咏唱就能混饭吃的精灵,“没想到仅仅是几十年的时间,这里就改变了这么多。我所见安普城的富饶程度,即使是与大城市相比也差不多了吧。” 全身似乎都闪着银白色光辉的奥里艾特,亲和力不输给拥有自然使者名头的大德鲁伊;对于寿命动辄千年的精灵一族来说,几十年确实不算什么。 席尔、雷恩等人不方便接这个话,把目光转向后方的妮娜;妮娜也在观察着这个吟游诗人,精灵是善战的种族,但同时他们也十分追求自然和谐;如果双方的立场不对立,那么他们无疑是相当不错的合作伙伴。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妮娜女士身上,奥里艾特心中一动,也看向了这位似乎并不是空有美貌的女士。 “感谢您的赞美,来自北方的客人。”妮娜女士将手掌按在胸前,行了个武者之间的礼节;抬起头直视这位出身北方冰雪王城的雪山精灵,妮娜微微一笑,态度自信从容,“我们所在的海得赛,数年前仍旧笼罩在黑暗之中。感谢神的眷顾,让光明之神降临于此,让我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嗯?”奥里艾特尖尖的耳朵晃动了一下,这位睿智的长者从妮娜话语中听出了深意,斟酌下言辞,这位吟游诗人谨慎地问道,“美丽的女士,海得赛出现了‘光明’吗?” ——光明信仰,可是教廷的禁脔。 “光明无处不在……无所不容。”妮娜女士咬着字眼回答。 讽刺教廷狭隘?奥里艾特神色稍动:“……神从来不曾挑选信徒。” “正是如此。”妮娜女士快速接话,笑容越加和气,“我从未听过没有巨树遮挡的地方,野草也会得不到阳光。” 奥里艾特笑了,稍微有些疏离的态度冰消雪融,显得十分亲切:“感谢神的慷慨。” “感谢神的光明。”妮娜女士接话,打机锋的两人再次互相行礼,态度转瞬间就热络起来。 目送妮娜女士亲自送奥里艾特去客席,一头雾水的阿尔杰忍不住拽了拽席尔的衣角:“席尔大哥,他们在说什么呢?” 席尔看了懵懂的小青年一眼,怜爱地摸摸他的脑瓜子:“听不懂事是好事儿,说明你还没有被毒害。” “哈?!”阿尔杰连反感自己被摸头都顾不上了。 “谋求统一战线而已,咱们和冰雪王城。”看不下去的莱安插了句嘴,“精灵王要是和咱们一条船,还用怕教廷?” “诶?!”阿尔杰更加懵了,不是请了吟游诗人来见证考核吗,怎么又扯到精灵王冰雪王城去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席尔怜爱地继续蹂躏阿尔杰的脑壳。 “不是……史蒂文不是去圣地呆了那么久?咱们还给了教廷好多钱呢吗?”阿尔杰茫然了。 “商队的人来了,你们!别在那里闲扯了!”远处,高台边缘的雷恩吼了起来。 “哎,这家伙命真好啊……”席尔和莱安丢下阿尔杰往雷恩那边走,眼角下吊的三阶斗士摇头感叹,“同样是四处救火,我就得独挑大梁,他就到哪都有人顶在上面,自己安安心心的干事儿就行。” “就是……愣头青有愣头青的好处啊,像我吧,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还得给下属背锅。”莱安同样感慨不已。 “喂!为什么这么说我啊!”阿尔杰快气哭了。 海得赛现在对外的商贸主要是农副产品、羊毛制品、牧草等物的出口,来往的大小商队有十几家,其中紫荆花商队算是最大的一家——他们家暗地里还配合着海得赛挖周边领地人口墙角来着。 薇薇安女士将十几家商队的管事、话事人一起带来,又与海得赛这边的官方代表寒暄了半天。这些管事多数带了家中的后辈来见世面拉关系,一帮子商二代先前或许对于海得赛这种穷乡僻壤还不太看得上,但进场之后吧,看到广场上山岳般安静矗立的几千人大方阵,一个赛一个的老实——他们自家的商队护卫,跟这些纪律严明的士兵一比就跟散兵游勇没两样。 商队的人到了没多久,安德鲁先生与本城炼金房的主事人也到了;再来,就是驻扎在西城区的各家职业公会的分会长们。 从最初的海因农场时代就一直冷眼看着城堡体系慢慢崛起的这些职业公会分会长,自认也算了解弗兰迪家的实力;但入场后,望一眼标枪般立在广场上的几千人大队,他们也疯魔了——怎么回事这是!三年前海得赛本土职业级也就几百个吧!大多数还在之前的不断清洗内战中消亡了,现在怎么冒出来这么多?! 职业公会是比两大协会更加松散的民间组织,全靠考核时收缴的金币维持组织运行;其信息渠道别说跟官方相比,猎人协会那帮不靠谱的家伙都得甩他们几十条街。私下他们揣测过弗兰迪家的实力,但怎么往宽裕里思考,总也不会往千把人以上想——毕竟是扫荡掉了整个海得赛99%以上的贵族人家,没点实力早就被反扑了。 客席上的客人们半数以上陷入镇定不能状态,作为官方代表的雷恩等人表面不显,心下自然是十分嘚瑟;离正式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时,忽然入场处的围观人群如潮水般往某个方向挤过去,还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雷恩、妮娜等人相视一眼,心下明白:光大人到了。 付友光近半年来老爱往城外跑,其根本原因就是这个:他声望太高了,出门要是不躲着藏着,走哪都是一场交通灾难。 两个班的警卫员竭尽全力也只能清出一小块不规则圆形空地,保护着两位大人与莉莉丝夫人穿过拥挤的围观人群;市民们像是发疯了一般,拼命地挥舞着手臂尖叫着两位大人的名字,一一个红着眼睛想穿过警卫员包围圈随便摸哪个大人一把…… 高台客席上的客人已经惊呆了,他们之中不乏见过大场面大人物的,比如奥里艾特,国王出巡他都见过不知多少次了;可那些大人物出现在公众场所时,人们要么规规矩矩地呆在一旁、要么哆嗦着在地上磕头,何时见过这种狂欢一般的拥戴场面? 莫妮卡调了两个连的人民军士兵过去维持秩序,才把两位大人从疯狂围观中拯救出来。一身同款盛装、披大氅戴金冠活像个珠宝展示台的光大人和伯爵大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双双黑着脸,西格拿着喷了香水的手帕紧捂口鼻,似乎快被污浊的空气熏晕过去;付友光则是走动得十分辛苦,一步一步挪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踩着长袍或是大氅来个萌系平地摔…… 好容易把两位心不甘情不愿的大人请到座位上,莉莉丝、薇薇安都是一头的冷汗。他们就位了,考核前的宣誓大典也就可以开始了,原本这种场合是应该让光大人或者伯爵大人上前说几句鼓舞一下众人、并达成双轮马车绕场一周以示巡视;可是女士们看看眯瞪着死鱼眼的光哥与黑着脸的伯爵大人,都没敢过去请;于是,站出来发言并游场的人,被换成了军部吉祥物、海得赛官方最高长官的军团长席尔菲格斯…… “……”席尔面无表情地看向雷恩:“队长,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雷恩一脸严肃:“别说蠢话,你的职位是光大人亲点的,有意见你对光大人提去?” 席尔挣扎着看向妮娜女士、莉莉丝夫人:“女士、夫人,我上去不合适啊!” 妮娜女士耸肩:“总不能让我去吧,我又不是军部的人。” 莉莉丝夫人正直地说:“如果你不肯上,那就只有让伯纳德先生上……”话是如此说,但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你真的忍心让五十多岁的老伯纳德上去吹风? 席尔泪流满面…… 雷恩身后的莫妮卡一脸感慨,这种捞政治资本的事儿,在其他的利益集团估计会抢破头;在海得赛,反而谁都不愿意去出这个风头。也是,在以实际工作能力说话的团体里,表面再光鲜,也不如埋头做事儿来得有用。 逼上梁山的席尔硬着头皮站到前台,大声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台下众人按照之前的统一号令齐声回话,大体便是成为海得赛的守护者,便要为守护海得赛做贡献、向城堡效忠之类;喊完口号,席尔走下台,爬上角马拉着的双轮马车绕场一周,表示上方对这些士兵、市警的重视和关注…… 席尔在努力地带动气氛、将海得赛的精神风貌展示给场外围观的群众、台上前来参观的客人;但是吧,无论台上台下,众人的目光关注点仍旧是高台中心并列主座上的光·弗兰迪与西格·弗兰迪…… 被无数道仰慕、好奇、敬仰、崇拜等目光盯着的付友光坐得很不自在,当然,让他不自在的不是这些关注的目光,而是他身上那过于累赘的盛装;比如,早就被他吐槽过的、带着额饰的精美头冠…… “每天都弄成这个德性,难怪自古国王多短命。”轻声嘀咕着的付友光慢慢地举起胳膊,小心翼翼地避开胸口那系着大氅的繁复胸针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话说你不是比我溜得还早嘛,怎么又回来了?” “……”铁青着脸的西格斜视付友光,“你已经把那些女人们宠得无法无天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这种霸道总裁式的用词儿能不能换一换?”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穿成这样,我连抖鸡皮疙瘩都不方便。” 高台后方,已经把兽人祭祀时所需的图腾送到城管队那边的布伦达小姐喘着粗气,看看高台上似乎对话气氛不怎么好的大人与伯爵,奇怪地问小希斯娜:“你是怎么把伯爵大人弄回来的?” “……”小希斯娜默默昂着小脑袋45度望天,稚嫩的小脸上似乎已经有了看透红尘的苍凉感,无悲无喜地回答,“……抱着他的大腿哭。” “……” 第192章 双王(二) 考核之前的集体宣誓结束,雷恩、席尔、阿尔杰等人带着第一批参考的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东城区职业公会所在地;而高台上的客人们,则被请到市政厅后方的大礼堂里参加宴会。 十几家商队的人自有莉莉丝、薇薇安等人接待,而作为重要客人的吟游诗人奥里艾特,则在妮娜女士的引见下来了两位大人这边。 互相行礼后分主次坐下,活了几百年的雪山精灵没有倚老卖老,主动挑起话题:“听闻您只花了几年时间便将海得赛治理得如此富庶,以我所知的历史从未听过如此业绩,阁下,即使不是作为半神,您的名字也值得被历史铭记。” 这话可不是吹捧,而是在咨询——所谓的半神,是真是假?虽然帝国早有传言,但游吟诗人显然更讲究眼见为实。 付友光笑了笑,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一拍,解除了对自身力量的压制;瞬间,奥里艾特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细看,他几乎惊呼出声——付友光已经能够控制威压,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伤害;他只需放开对表象的控制力,其力量形态只要是三阶以上精神力的施法者都能看个一清二楚——魔武双修的奥里艾特眼中,身前的光·弗兰迪几乎被星星点点的光芒掩盖,周身十米内不断自虚空中冒出璀璨光点,又不断投入他身躯之中。 陪坐的戴维斯和安德鲁颇为机智地把眼睛一眯,没经验的奥里艾特回过神来时,才赶紧双手捂脸别过头去——太特么闪瞎人狗眼了! 付友光收回外现的信仰之力,笑得很矜持:“海得赛能有今天的成果并不只是我一个人方功劳,全赖同伴们齐心协力,才能有今日的成果。而且,现在的海得赛也不足以让人满意,尚且有许多不足等待改进。” 被刺激得好半天看不清东西的奥里艾特折腾了好会儿才接上话,这会儿他已经难以保持镇定,一张古板的帅哥脸嘴角几乎笑到耳根处:“您的心胸让人崇敬,阁下,没想到教廷之外也会出现拥有信仰之力的神祗,真让人难以置信……” 精灵王和教皇这几百年来是没怎么交手了,自人类王国中索迪亚王族崛起后,精灵王很乐意看王权与神权之间摩擦出火花——但在这任教皇上任之前吧,北方精灵才刚跟圣地结束一次大战来着;教廷十次圣战西征,九次半就是在北方精灵手里折戟沉沙,这仇恨值杠杠的。 当然,体型庞大的利益集团之间关系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王权再怎么想跟神权扳手腕,也还得在上教区教父的盯视之下与北方展开战局;精灵王再怎么和教皇不对付,也不耽搁他们携手合作裹挟人类王国军队在兽人前线布置战场。真以为敌人的敌人就能放心大胆地牵手,那啥时候被人家“临时合作”坑一把都不知道。 奥里艾特的称呼从半神进化为神祗,付友光也没表现出来多得意,仍旧十分矜持:“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儿,身为领主就该为领民负责,仅此而已。” 付友光说的是大实话,不过奥里艾特并不这么认为,当然,他也不会蠢到去套别人力量本源,话锋一转就提起了他这次来的目的:“我听闻我族中有一支部族迁移来了贵地?” “雪莱部落吗?是的,海得赛农业部门的女主管萨琳娜女士是那个部族的人。”付友光笑眯眯地回答,他也不傻,该套的近乎、该拉的关系,一样不落下。 雪山精灵、草原精灵、森林精灵、暗精灵等精灵族,内部自然有所区分,对外倒是相当地统一。 “雪莱部族中的大德鲁伊霍格,是我在精灵试验时的伙伴。算算也已经两百年没见了,不知霍格是否也在呢?”奥里艾特明知故问地说。 “原来如此,霍格现在可是我们海得赛教育部的人,之前还担任了本地黑龙锡德里安的导师。”付友光也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霍格能在您手下获得重用,是我这位同伴的幸运。”奥里艾特微微躬身行礼,这几百岁的老狐狸笑得跟纯洁的小年青似的,“我这一次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前来见证海得赛的武力考核,但同时,我也希望与北方雪山精灵的身份会一会我的故友,不知是否会违背贵地的忌讳?” “当然不会,海得赛是开放的领地,这片土地不拒绝任何怀抱着友好前来的客人。”付友光一语双关地回答。 奥里艾特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哪儿都能去;但要以北方雪山精灵的身份,那就有些顾忌;海得赛想拓展与北方冰雪王城的友谊连线,必然要以森林精灵部族为中转站;毕竟冰雪王城离海得赛太远,中间还隔着索迪亚帝国和圣地。 让戴维斯将这位雪山精灵送走,只是说了几句话的付友光头疼地捏捏眉心:“……绕着圈子说话真特么累……” 一言不发的西格翻了个白眼,看看坐在旁边的安德鲁,随口问了句:“炼金房总部来的人确定是谁了没?” 结果安德鲁一脸讶然地看着他:“伯爵,你难道不知道我和总部的关系很差?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你应该去问博格。” “……你现在交上去的抽成有多少了?那些家伙还会和你闹矛盾?”西格不悦了。 “呵呵呵呵……”安德鲁嘚瑟地笑了起来,“正因为我混得很好那些家伙才越发看我不顺眼,要是我落魄了他们才高兴呢。” “所以说,你当初到底在总部干了什么好事?”西格揉太阳穴,不看气势的话,跟光哥还真像。 “也就炸了布鲁默的几间炼金室、毁了他的两间仓库……”安德鲁理直气壮。 “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布鲁默是我的前岳丈,萝丝就是他的孙女儿。这次的魔法知识探讨会,炼金房总部来的人里肯定会有他。”西格面无表情地说。 “……”安德鲁沉默了一会儿,转向一脸看好戏表情的付友光,极为诚恳地,“阁下,我能请假外出一段时间吗?” 正如同创业初期的企业养不起甩手掌柜,百万人的领地想发展,城堡体系班子里上下都不可能有闲人存在。大考核紧锣密鼓地进行期间,各处的工作也不可能落下。首先是牛头人族使馆完工,博格得准备好接待牛头人族一行;其次便是各部门都得抽人出来参与即将开始的盛会:与施法者协会和炼金房协力主办的魔法知识探讨会。 十月初的清晨,戴维斯先生从分配给他的公馆里走出来,他的学生们——齐默尔曼王室送来的两名王室子弟、以及两位公主,已经恭恭敬敬地等在马车旁。 戴维斯先生三阶阵法师(表)的身份对于王室子弟来说不够看,但要是再冠上一个半神指导者的名头,那他这含金量就难以计算了。这四位代表着齐默尔曼王室与海得赛半神友谊的弟子,名义上的老师是本大陆第三位半神光·弗兰迪,不过嘛,谁都知道实际指导他们的其实是戴维斯这个现成的苦力。 “日安,戴维斯老师。”四位王室子弟躬身行礼,两位已经了解过海得赛实力的公主不必说,齐默尔曼王精心挑选来的后辈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自然不会在海得赛摆什么王室架子。 “日安,亚度尼斯,安其罗,阿米莉亚,莎伦。”戴维斯点头回礼,看看几人身后的马车和护卫队,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有交通管制,马车就不用了。护卫留下一半,其他人返回奇摩尔曼公馆。” 亚度尼斯王子和安其罗王子都是奇摩尔曼王子嗣中较为年幼的,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无论王储还是亲王他们都没份,但拥有半神弟子的头衔或可保护他们性命无忧。几位王子公主对视一眼,机智地没有提出“没有马车怎么出门”这种蠢问题,安份地命令护卫队长并几名精锐留下,其他人回去。他们现在身处半神直接庇佑下的城市,若是被刺杀,那位半神阁下追踪回去灭了指使者全族都有可能——科尔里奇家覆灭事件先例在前,现在的南大陆,几乎没有比光·弗兰迪所在的安普城更安全的地方了。 带着四位王室子弟以及他们的护卫,戴维斯直接穿过居住小区的林荫道走上大街。城中主要街道都换成了水泥路面,偏僻些的巷子也都是石板路面;安普城经过建筑公司一年多的整修,下水道都重头弄了一遍;存在安全隐患的危房全部拆除,又在民政司规划下盖了好几个居民区安置拆迁的居民,弄得安普城的市民户籍水涨船高,成了民间婚嫁时备受追捧的硬件。 如此大费工夫整修过的城市,其整洁程度自然非其他地方可比;首先,街道上是绝对看不到牲畜粪便的,人的排泄物更不可能有;农肥推广后的现在,连牧场放牧的地方都有主动性极强的农夫去捡粪,何况是人流密集的城镇。 走在这样洁净的街道上,几位王子公主自然不可能有太大反感,反而很好奇地张望四下的建筑物、来往的行人;地精们办的砖厂搞得很红火,成色新一点的建筑物基本都是红砖青砖,比起讲究的人家使用的青石条砖来说显得十分俗气,但至少胜在整齐——好吧,海得赛的经济发展还没走到追求外观那一步,总得先解决了有没有的问题,才能去考虑好不好。 随着海得赛种族平等宣言越传越广,每月都有数量不等的异族涌入海得赛;再加上这三年来本地水泥路修了几万里、交通日益便利,过往的商队、冒险者团队越来越多地选择从此借道;几位王子公主跟在戴维斯身后走上大道没多久,先后就看到三、四批孔武有力的冒险者小团队穿街过巷,地精、矮人、兽人更是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个。 鳞次栉比的商铺、各色各异的人群,看得从小就生活在笼子里的王子公主们目不暇接;穿过十字路口时几名兽人以兽形态蹲在街边摆地摊、贩卖一些充满异族风情的饰物,更是惹得两位公主连连回头,心里跟猫抓似的心痒难耐——那几个小摊面前围了一群跟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哪一个好看哪一个漂亮,小姑娘哪能忍得了这个诱惑。 走在前面的戴维斯回头看了眼,脸上忍不住就带起了笑意;几年前的他可没兴趣理会庸碌的凡人,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所谓的乐趣并不止是高高在上地端着等待他人敬仰。 “阿米莉亚,莎伦,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稍后再来,但现在我们得先去见几位重要的人。”戴维斯笑呵呵地冲两位公主眨眨眼,逗得两位公主羞红了脸,怯怯地低头,“是,戴维斯老师。” 两位公主打扮得跟王子们一样,皆是类似骑马服的常服,只是多戴了一顶纱帽——阿米莉亚的外表是祸水级别,随随便便走在街上容易引发交通堵塞。 安普城的节假日皆实行交通管制,主要街道上不许超出规格的马车通行、大型的坐骑也受到限制;戴维斯一行人快要走到南大门时,就恰好碰见一伙冒险者团体与执勤的市警起了纠纷——他们似乎刚从洛卡山脉出来,收获物装载了两头六足蜥蜴,正准备通过南大街前往东城区的冒险者集聚区贩卖,就被市警拦下了。 “今天是周末,角马以上的骑乘兽类不允许在主要街道上行进。要么你们在这儿呆到六点交通管制结束,要么从城外绕道走东城们,没有例外!”争执似乎进行了许久,三人一组的巡逻小队,打头的市警脸色不怎么好看。 “嗨?街道还有不许人走的道理,不就是想收钱吗?拿去!”这伙刚结束一场酣战的冒险者脾气也很大,领头那位直接抓了几个金币要塞过来。 “听着,你敢把金币给我就是犯了贿赂条例,你也准备去扫几天大街吗?”打头那位市警吓了一跳,比被拦下的冒险者们还紧张。 “帮帮忙啊老兄!我们在山上呆了半个月了,你没闻到我们身上的臭味吗?痛快的让我们过去卖了东西洗澡休息,大家都轻松不是吗?” “看看街道啊伙计们!有这么宽敞的大道供你们的六足蜥蜴通过吗?” 从吵成一团的市警冒险者们旁边走过,莎伦公主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询问戴维斯:“老师,他们为什么不让那些人进城呢?就因为他们的载货蜥蜴太大了?” 戴维斯点头:“是的莎伦,你看,今天是休假日,街上的行人非常多。装载了那么多东西的蜥蜴通过,容易堵塞道路更有可能撞伤行人、造成踩踏,这是严令禁止的。” “……可是,那些可是冒险者啊,不让冒险者进城没关系吗?”莎伦还是弄不明白。 戴维斯看一眼小公主,耐心地说道:“你是想说行人都是普通人,为了普通人的通行顺畅拦住会带来经济效益的冒险者不合适,对吧?” 莎伦听不太懂经济效益这个词,只是懵懂地知道身为职业级的冒险者要比普通人来得重要,于是点点头。 “很多人的看法跟你一致,或者说,九成以上的人们都认为职业强者身份的冒险者要比普通人更有特权。”戴维斯笑了笑,没有因莎伦公主的想法不符合他的看法而生气,因为他自己吧,未接触到那位半神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在海得赛,这种观念不通行。无论是贵族、职业强者,还是普通人,他们的权利利益在咱们海得赛的领主大人、半神阁下眼里都是平等的,没有贵贱之分。” 戴维斯停下脚步,指向身后人流密集的街道:“你看,那一伙冒险者走到街道上去,多少人得给他们让路?多少地方得被堵住?为了几个冒险者的便利,牺牲整整一条街的行人的时间,你觉得合理吗?” “……嗯……不合理。”莎伦蹙眉,歪着小脑袋;这么一看,街上的人真的很多。 “交通管制针对的也不是那伙冒险者,而是所有人,比如说我们。”戴维斯回过身,笑盈盈地看向四位学生,他个人并不是多么喜欢这些弟子,但既然接过了教育这些年轻人的任务,他就得认真地去做好,“如果我们坚持搭乘马车出门,穿过这么一条拥挤的街道出城……不说会不会造成堵塞、耽搁多少人的时间吧,你们说,如果我们坐着马车而不是自己走,现在我们能到达城门这儿吗?” 四位王子公主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这条街很宽敞,路面有十五米宽,平时的话四辆马车都能并行,但在这种人流如织的大白天,一辆都艰难。 “制定规矩是为了让大家都方便,所以,所有人都有义务遵守规定。为了几个人的便利破坏规定,不仅仅是在挑战制定规定的光阁下的权威,更是在破坏自己的利益、还要让所有人跟着自己一起不方便。” 戴维斯没有察觉到他自己脸上的笑容很像付友光上追随者课程时那种宽和包容的气质,也没有意识到无形之中他已经跟两年前的自己大不相同。 “你们或许会认为某项规定对某些人不公,但必须要知道一点,当某项规定被提出来时,他的着眼点必然是能够让大多数人能够通过这项规定得到便利、实惠;也必须如此,这项规定才能够存在,通行。仅仅因为对于某些人不公就要去破坏规定,那么,破坏者是否已经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呢?破坏者是否能提出行之有效的新规定去替换老规则呢?” “摧毁之后给予新生,才能称之为改革;否则,便只是某些人以自身利益出发、对大众施加的‘暴行’。我们的世界对许多人而言无比痛苦,那就是因为太多人破坏了老规定,拿出来的新规定维护的却只是少数人的利益。而海得赛跟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们是以大多数人为优先级的,这个‘大多数’不以出身、血脉、阶级为划分,不把平民排斥出去;确实地考虑到人们的需求、利益,去改革、去推进社会进程,所以,海得赛能在短短的三年里发展起来,能在灾害过后不饿死人、不出现饥荒灾难。” 两位王子与两位公主听得目瞪口呆,在王室之中长大的他们接受过精英教育,自然听得懂戴维斯话中的涵义——表象上的海得赛繁荣而昌盛,但在出身特权阶级的他们看来,戴维斯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有刀光剑影在闪烁。 看见学生们苍白起来的脸色,戴维斯脸上笑意更甚;听得懂就好,听不懂的话,他的媚眼就抛给瞎子了。 “你们出身奇摩尔曼王族,从出身起就比别人的起点高,那么你们就应该明白,‘权力’的获取有多难、维护‘权力’的道路有多艰辛,追逐‘权力’的道路下,又有多少皑皑白骨。” “但获得权力并不止有一条路,正如同海得赛,弗兰迪家的兄弟孤军奋战,没有家族援护、没有贵族联盟;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反过来与家族合作、与大贵族、大势力平等地做生意打交道。”目光炯炯地扫向这些未来数年都将跟随自己的学生们,戴维斯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几位王室子弟的立足本质,“你们以‘维护奇摩尔曼与海得赛友谊’的价值存在,想必你们也知道你们自己在内部竞争中对比其他竞争者的不足;半神弟子的头衔可以庇佑你们的性命,但不能保证你们能够追求到自己向往的生命轨迹。作为你们的老师,我可以毫无保留地教导你们弗兰迪兄弟取得奇迹的方式和手段……问题只在于,你们是真的想学呢,还是……只想拥有这个头衔,庸庸碌碌终其一生?” 第193章 双王(三) 安普城郊外,两位在山里降落的施法者解除了召唤兽坐骑,步行到通往城区的主干大道上。 高阶施法者多数十分低调,大喇喇搭乘异兽在人烟密集之地降落这种事儿,他们干不来。这位施法者其中一位拥有中年人的外表,五官看上去十分古板,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向后梳的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施法者长袍外套了一件灰色亚麻布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根木质的法杖;另一位看上去已经有些衰老,皮肤上颇多斑块,眼神有些锐利,上吊的眼角和直冲入鬓角的眉梢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似乎是位脾气火爆之人。 中年人外表的那位施法者算得上是海得赛的熟人了,去年他就来过一趟——索迪亚王族宫廷魔法师炎之壁垒阿尔法,而与他同来的,正是跟光哥也见过一次的幻术师:幻惑的洗礼安德烈。 从山里走出来后,乡间小路两侧收获过一次的农田里刚播种下去的秋种冒出来的新嫩绿芽就让两位宫廷魔法师有些发怔;他们游历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但还真没见过在深秋里也播种的地区;走上大道后,眼见农夫打扮的人骑着古怪的两轮车驮着竹筐麻袋前进,更是让两位老魔法师大开眼界。 “老友……你见过这种古怪的载具吗?”初次来到海得赛的安德烈谨慎地询问,快两百岁的他还真不愿意表现得大惊小怪,像个没见识的小年轻。 阿尔法惊疑不定地摇摇头,上次他来时这条主干道还没修好,也更加不可能见过自行车,“并没见过……或许是矮人族制造出来的,弗兰迪家收拢了不少矮人族。” 踏上坚实平整的水泥路面,安德烈忍不住用圆头鹿皮靴踩了踩地表:“这是新的炼金产物吗?炼金房出售的那种……水泥?” 炼金房出售的二代水泥要比海得赛自产的质量差一截,但凭着惊人的产量和低廉的价格,很是冲击了一波人类王国内的建材市场。 “水泥的配发似乎是光·弗兰迪交给炼金房的,海得赛自产的水泥也从不与炼金房争抢市场。”阿尔法复杂地打量着这十五米宽的主干道,干巴巴地说道,“那位半神如此大方,也难怪炼金术师们与他如此交好。” “……我知道水泥的价格不贵,但如此奢侈地用来铺路……”安德烈很是唏嘘,施法者是相当烧钱的,正如光哥当初所说,施法材料都老贵了;到不了不必依赖施法材料的四阶大魔法师,他们这些三阶的施法者每出手一次都不知要打出多少金币去。 “你没有注意到吗,老友,这里离城里还远,也不是村庄集聚地,但路上的人并不少。”并排走上大道的阿尔法目光扫过来往的行人车辆,“这种古怪的两轮车时速不比一般的马车慢,而普通的马车在这种路面上行驶,速度也要比在黄土路上快;即使是只靠双足行走,有了这种路面,平民也会比以往更加愿意出门。” 身为宫廷魔法师,哪怕视界有局限性能看到的东西也比一般人多得多;阿尔法开了个头,幻术师安德烈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的确,有了这种平坦的道路,再懒惰的懒汉也会愿意出门找份工作,村落、城镇间交流贸易也会得到很大提升……若是边境发生战争,调动兵力也十分便利。” 自行车在海得赛推广后,虽然因钢铁较贵成本降不下来,每辆的价格在销售末端达到了十个银币以上,大多数的平民难以受益;但城堡麾下产业的工人农民还是能出得起这个钱的,财大气粗的一些部门甚至给自家内部的中、基层管理公费发放、或是进购一批作为公用,比如刚刚丰收过的农业公司。 一群农业公司的员工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挂的两个箩筐里装满了禽蛋,一路欢声笑语地与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擦身而过,看得两位施法者眼角直抽。 “这种两轮车加上这样的路面……海得赛内部调动兵力确实会十分快捷。”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下那批平民的时速,阿尔法挺不是滋味地说道,“前段时间亚特伍德·弗兰迪军团长来过海得赛,想必弗兰迪兄弟自己已经达成了协议……王子殿下,难以调动北方军了。” 安德烈有些奇怪地看了阿尔法一眼,他们是多年老友,也为索迪亚王族服务了多年;但比起十分看重泽维尔·索迪亚王子的阿尔法,安德烈自己还是比较重视维恩·索迪亚王本人——王将宫廷魔法师交给王子殿下,那么安德烈自然会听从王子殿下的号令不惜与尤利西斯亲王敌对;但要是过于考虑王子殿下的发展而忽视了王本人,老幻术师可就难以接受了。 “弗兰迪家确实在离开帝都时惹得王子殿下不快,但陛下并未表示过要对此发出征讨。阿尔法,陛下虽然久不问事,但王毕竟是王。”安德烈不快地直言道,换个人或许不会这么说,但老幻术师的脾气是很火爆的——当初他还冲那位半神咆哮过来着。 阿尔法深知这位老友的脾气,没有试图与他辩解,王子殿下毕竟是陛下的王储,可比弗兰迪兄弟亲近得多,“你说的是,老友。不提这个了,说到弗兰迪家举办的魔法知识探讨会,你有什么想法?” 幻惑的洗礼安德烈看似莽撞暴躁,但并不笨:“天空骑士布莱尔·肖恩去世后,上教区教父班克罗夫特成了最大嫌疑人,导致圣地乱成一团。这种情况下,同处于人类王国地区的半神光·弗兰迪要在教皇的压制之下出头,并不奇怪。” 西格做的事儿再隐秘,却无奈布莱尔·肖恩的死海得赛的半神是最大的受益方,想不被有识之士质疑实在说不过去;好在教皇当下的要务是维持圣地的稳定,还没法子抽手出来对付外部的敌人。 阿尔法点点头,叹声道:“的确。弗兰迪家不余遗力地拉拢炼金房,现在看来,至少炼金术师们是会倒向光·弗兰迪这位半神的了。” 作为宫廷魔法师的阿尔法和安德烈也是施法者师协会里的重要人物,海得赛举办施法者盛会,他们自然也收到了协会的邀请函。 “对比教廷的做法,光·弗兰迪确实足够开明。”安德烈中肯地说道,别的不说,海得赛对异族包容兼并的作风教廷就怎么也干不来——毕竟教廷只承认天父,而兽人族、精灵族、矮人族等异族信仰的神明各不相同;要让他们承认这些“异教徒”,教廷自己内部教义就得先分崩离析。 阿尔法再次叹息,眉头紧蹙;弗兰迪家的兄弟摆明了要拉拢异族、施法者协会跟教廷唱对台戏;如果他们是别国的大贵族,那阿尔法百分之百支持——谁不愿意看教廷的笑话呢?无奈,海得赛领地名义上还是索迪亚帝国的领土,弗兰迪兄弟做大了以后必然要独立;那么,暂管政权的泽维尔·索迪亚王子殿下就成了丢失领地的罪人,这让一心追随泽维尔的阿尔法怎么接受得了? 两位施法者低声交谈着漫步而行,很快到达了安普城郊区的居民居住区;这里的建筑物几乎是成片的砖瓦房,规划比不上城区整齐,但也十分热闹;与主干道相连的石板道两侧遍布商铺摊贩,来往人流愈加密集。 打扮上并不十分出格的两位施法者无风无浪地穿过郊区,比起帝都塔加兰的繁华,这种小场面实在不算什么;但路过一家熟食店分店门面时,阿尔法与安德烈皆是满面惊诧地停下脚步,双双把目光转向店面里——现在不是高峰期,店面里人流不多;两个外表十分朴素的店员站在柜台那,其中一人整理着货架,另一人捧着几张纸,正在念上面的内容:“追随者申请必须有半年以上基层工作经历……必须在工作小组内获得七人以上联名支持……个人资历上不能有污点……” “好了别念了山姆,你没看见最后一条要求能通读报纸、书写报告吗?你现在连写自己的名字都勉强吧?”整理货架的店员说道。 念文件的那人丧气地放下纸张:“能认识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会写呢?” “追随者是要当管理层的,每天都有来往的文件、做了事儿成功失败都要上交报告,出错了还要写检讨。就咱们分店的店长,看着做得不错,今年都交了十几份检讨上去……你说不会写行不行?” “太糟糕了……”念文件的人一脸痛苦。 渴望成为追随者的人非常多,像这位店员这种被拦在书写一关的人也不少;但这种海得赛常见的风景在外来的两位施法者眼里,可就跟见到活的邪教徒一样惊悚了——售卖食品的店员居然识字?! 风中凌乱的两位施法者僵硬了数秒,这会儿他们总算发现到了海得赛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纸张!墙上的布告、风景树上挂的告示、店铺门口张贴的广告——写有文字的纸张几乎无处不在! 咳、咳!读者大大们可能已经忘记了本文开始时提过的——这世界,管理严格的教区甚至不允许平民私藏书籍……好吧,文盲率与咱们的民国时代差不多的这个世界,书籍这玩意儿也确实罕见。脑袋上压着神权与王权两座大山的付友光,对于不能公开普及教育这事儿十分怨念;在还没有封半神的时期他就打着擦边球地发展造纸业、大量地印刷城堡的政令、通告、规定等等,洒满了他的手能伸到的空间;渐渐地,人们习惯了从官方张贴的布告上获取信息,哪怕没有系统地接受过教育,耳渲目染下,也能认识那么几十个大字;到了现在,商铺不再使用带图像的木板为招牌,而是大喇喇地在招牌上写上店铺的主营商品,甚至也习惯了用纸张书写店员招募、每日特卖等文字……到了第一期扫盲大业开展完毕的现在,普通的工人、接受力较强的平民,能靠自己看懂布告、信件、报纸什么的,已经不稀罕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两位宫廷魔法师这才开始留意这片不算繁盛的人群聚集地的细节,果不其然地吓尿;再看到路边的农夫凑在一起听一名小贩模样的小青年读报纸时,他们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走在通往城门的大道上,阿尔法的脚步都是虚的:“弗兰迪家到底在想什么?他们已经是公开地传播文字了吧?” 别管贵族们多嫌弃平民的愚昧,作为统治阶级就没有不喜欢愚昧、愚蠢的领民的。就连本世界古时候,某智者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都被曲解成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见其心险恶。可统治着海得赛的弗兰迪兄弟却反其道而行,这就让两位宫廷魔法师看不穿了。 愚昧无知的人民明显比接受教化、拥有自我思想的人民容易忽悠,这方面,即使是因索迪亚王表达过对弗兰迪家的善意而不太反感弗兰迪兄弟的安德烈都弄不明白:“……或许他们有自信,认为拥有思想的领民更愿意拥戴他们?” 阿尔法顿时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他是想嘲笑来着,但作为一名施法者、一位魔法之路的求道者,他没法儿违背求知的本心坦然地讽刺弗兰迪兄弟:“……这样干的话,当他们旗帜鲜明地与帝国对立,就知道平民反叛的痛苦了。” 安德烈想了想,只能符合地点点头,言不由衷地说道:“我虽不认同知识封锁,但对于无能的平民来说,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儿。” ——世界观破坏者光·弗兰迪,再次完成双杀。 快要靠近城门时,两位宫廷魔法师看到了带有炼金房标记的马车。同样是从帝都总部过来的炼金术师们没有像宫廷魔法师那样使用召唤兽飞行,而是把大型多轮马车开了过来——炼金术师相对于普通施法者,单身行走的很少,多数都收有大量的学徒弟子。呃,安德鲁那个奇葩不算。 “日安,布鲁默。”两位宫廷魔法师上前去问候。 “日安,炎之壁垒,幻惑的洗礼。”正准备进城的布鲁默连忙下车回礼,他的确是快要进阶四阶了,但并没有取得称号,与同辈间拥有称号的两位施法者摆不起谱来。 搭乘这辆超级马车的除了布鲁默和他的弟子们,还有炼金房的另两位总部长老及其弟子。几位老熟人皆下来与阿尔法和安德烈行礼问候,随意地寒暄了几句后安德烈奇怪地发问:“布鲁默,你们不准备进城吗?”城门就在眼前了,这辆马车却停在一边,确实有点儿古怪。 “……”布鲁默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抽着嘴角回答,“……今天是安普城的什么……交通管制日,大型马车……不予通行。” “……”两位宫廷魔法师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了——他们是客人吧!是被请来的客人吧!! “诸位老友,多年不见了!” 停在城门附近的大型马车旁,一群远道而来的客人正蛋疼之时,戴维斯先生总算带着他的四位弟子赶到了。 同为三阶大魔法师,阿尔法、安德烈、布鲁默、炼金房的长老,都与戴维斯有些交情;高阶施法者毕竟不是大白菜,整个南大陆数得出的加起来也就几百个。 互相行礼后,安德烈打量一遍精神力凝聚犹若实质的戴维斯,直率地赞叹:“上次见你时你才刚升三阶,没想到不过几年不见你已经进入三阶中期了,戴维斯。” 布鲁默摸摸胡子,也是一脸感叹:“后生可畏……” 这群老头儿年纪大点的二百有余,年轻的也已过百,不到百岁的戴维斯确实算是年轻后进——顺带一提,安德鲁那老不靠谱的家伙也是一百多了。 不到百岁的三阶中期施法者可比不到三十岁的三阶武者含金量高得多,戴维斯谦逊地打着哈哈,心里难免自得;他身后的奇摩尔曼王族弟子见了这么多大魔法师,又听到自己的老师被盛赞,一个个的满面红光;刚被破坏过世界观的他们,这会儿忍不住开始思考戴维斯说的话的可行性了——对自身阶级的认同感和对权力的欲望,哪边压倒哪边还是个未知数;海得赛方面希望奇摩尔曼别太稳定、打算给他们内部弄点钉子,倒没真心地想给人家搞革命输出。 戴维斯的出城迎接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那被拦在城外的郁闷感消去了一些;而后,戴维斯以“让诸位感受一下海得赛风情”的名义让炼金术师们把马车转交城管,全员步行进城,也没遭受太大抗拒——施法者总体上是个高素质的群体,他们本身也对城门口就能看得出繁荣的安普城感到好奇。 大几十号人的队伍就这么迈步进城,一入城门,宽阔清洁的街道、精神风貌鲜活的来往行人就给了诸位客人们一个好印象——这么干净的街道已经接近贵族、上层人物们居住的所谓上城区了,要知道,这可是大量平民来往的区域;目之所及,完全看不到乞丐流民或是闲散无业人员——这些人要么在救助福利站,要么在矿区发光发热;异族的比例十分之高,接近边境城市或贸易城市——海得赛可是穷乡僻壤的内陆城市,周边根本没啥出名的商道;更难得的是,大多数的平民至少在表面上看来相当健康,没有衣不蔽体、更看不到面黄肌瘦的灾民游尸——在上半年的两次大灾害过后,索迪亚帝国即使是帝都也出现了小面积的饥荒,饥饿过度的平民在街头走着走着忽然倒地而亡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很棒的城市……很棒。”说出这句话的伯爵大人前岳丈·炼金术大师布鲁默心情很是复杂,他是真不喜欢这个女婿,听闻自家孙女跟这货离婚后还拍手称快过;可现在看看这家伙治理下的城市吧,他忽然又觉得那个混球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炼金房可谓是绝对中立,基本不参合什么势力斗争,老布鲁默也就能以相对客观的视角来看待海得赛;可一心扶持泽维尔王子的阿尔法就五味杂陈了,王子殿下联合上教区教父班克罗夫特时跟他透过底,要“利用教廷对付教廷”,这让阿尔法看到了希望——施法者和教廷的关系吧,恶化不到彻底对立的程度;但对向往探索、求知、追求知识道路的魔法求道者来说,封闭、顽固、食古不化、追求千秋万代天父永尊的教廷简直就是求索旅途上迈不过去的巨石。 不论哪个世界,探索知识领域的智者们在达到一定的高峰后都会明白:一成不变的世界是注定要腐朽的,永远只向前进的历史无论多缓慢,总会呈现螺旋状向上攀升;制定一套制度,渴望着它能永远地传承下去、永远地保护一批既得利益者的地位;那么,这些既得利益者就必然要阻碍社会前进的脚步、必然要拖慢其他竞争体系的步伐。 这世界的历史,诸神的时代已不可考;神的时代后绵延千年的种族战争让各大陆势力大洗牌,人类之中,教廷取得了最大的战果——对当时的人类而言,这无疑是值得振奋的;但六千年的岁月过去,如今的人类世界,似乎已经停步太久、太久,接近地表的部分已经腐烂得不可拯救…… 心中激荡的阿尔法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观察着沿途的风景——留意到海得赛对于“知识”的态度后,再来看这些街景,就会发现其中许多不同——报纸十分常见,常有看似贫穷的平民夹着报纸穿街过巷;在其他城市,报纸这玩意儿可是只有中产以上的人家才会去购买的,毕竟一份要十个铜币(海得赛报纸定价:一个铜币)。书籍也十分常见,夹着书本、背着背包的行人不少,路边出售书籍的商铺标价十分低廉——一本大陆游记在帝都的售价是十个银币,在这儿却只要几十个铜币(好吧,都是海得赛官方自印的盗版书这种事儿……)。街道两边空余的墙壁上不时出现的标语告示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上面的内容不是什么某位大人的誉美致辞、也不是对某位贵妇的追捧、某些优美的长诗,而是一些白得不能再白的大白话:“保持环境清洁人人有责”、“遵守交通法规人人有责”、“懒惰可耻、劳动光荣”…… 轻轻长呼一口气,阿尔法发现自己对这座城市无比的陌生;洛卡山脉常客的他其实来过不少次安普城,去年更是在这儿呆了几天;可这次前来,换个视觉来观察这座让他察觉海得赛脱离王室掌控的城市,他仍旧感觉无处不是未知…… 这些尊贵的客人们没有在街道上走多久,就被戴维斯带进了一家城堡经营的高级酒店里——好吧,这是某家被清洗掉的贵族的产业——拥有四栋主建筑、两个花园、独立餐厅、娱乐厅、酒会大堂等设施的酒店停止了对外营业,专为了这些施法者而准备着。 施法者协会颇为松散,总部象牙塔里的大魔导师指挥不动分部小施法者的事情不是啥奇怪的新闻。当然,与这种松散相对的是这个高素质人群内部的和谐气氛;先行者的高阶施法者与后进者的低阶施法者会面,别管认不认识都先来个倍儿优雅的法师礼,而后互通姓名报家门寒暄客套,没那种见了面先分个高低贵贱再酌情打交道的世俗气。当然,施法者之间除了少数志趣相投的,大部分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好在这些家伙多数高智商高记忆力,几十年不见也能喊得出名字来。 被付友光恶趣味地起名为“迎宾楼”的这家酒店,现在就已经住进了十来个前来参加盛会的施法者,呃,其中也包括了那对已经在安普城当了小半年义工的师徒…… 安顿下这些名副其实的尊贵客人,没多久,魔武双修的吟游诗人奥里艾特与森林精灵部族的大德鲁伊霍格相携而来,先后与两位宫廷魔法师及炼金房长老们会面,隐晦地传达了吟游诗人协会与海得赛的友谊关系——嗯,往深一点儿想,也是北方精灵与海得赛的友谊关系。 幻惑的洗礼安德烈没什么表示,炎之壁垒阿尔法则是再次纠结上了——本心反感海得赛弗兰迪家兄弟他,真是不愿意见到王子殿下不喜欢的人如此地四方交好啊! 之后几天,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不少施法者,近的有在洛卡山脉里冒险的,远的甚至有跨越大陆前来的;毕竟上一次出现半神是在几百年之前了,充满探索精神的施法者们对这位新晋的半神不可能不好奇。 十月五日,迎宾楼里已经住下了百多位施法者,其中三阶以上的就有三十多位;就松散、自由、浪漫的施法者而言,谁也说不清楚上一次如此盛会是发生在哪一年。到了十月六日这一天,更是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连窝在赫巴德钢铁公司玩命儿研究蒸汽动力装置的付友光都被惊动——南大陆老牌半神、精灵王亲临! 为了迎接这些施法者城堡上下可谓操碎了心,连凯文都暂时放下民政司的工作到食堂亲自操刀为这些贵客提供餐饮;不能怪他们如此紧张,实在是施法者本就是受人尊敬的群体,即使是安德鲁这样的家伙存在也没法让他们对施法者保持不敬。在这样战战兢兢的情况下居然又降临了一位半神……临时组成的“魔法知识探讨会”接待小组里,负责贵客们日常接待的几位直接就吓呆了。 “精……精灵王……”接待小组组员萨琳娜脸色刷白,对于森林精灵出身的她来说精灵王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人物;敢于给同是半神的光哥翻大白眼的她,提起精灵王的称谓后连嗓子眼都在发干,求助地看向女士们的主心骨莉莉丝夫人,“夫人,接待精灵王……大人,要用什么样的规格?” “……比照光大人的?”莉莉丝夫人脸色也有点儿发白,真心说,她也算是看着精灵王的传奇话本长大的。 “呃,不行吧?光大人基本什么都吃……什么都不挑。”凯文硬着头皮说道,他没敢说的是,以前光大人去他那里找东西吃的时候吧,有点儿发臭的水果都照吃不误…… “……问一下伯爵的意见?”同是接待小组组员的谢米尔提出建议。 莉莉丝夫人犹豫了一下,她有点儿好强不爱在别人面前露怯,可是这次的事儿超出了她的理智范围:“我去问吧。凯文,谢米尔,你们尽量更换每一餐的菜单;萨琳娜,让博格把安德鲁送远一点儿,这种时候咱们最好不要让他出来(丢人现眼惹麻烦)……你去工厂区把光大人带回来,多带点儿秘书去。” 监察部办公室,看了好几天城堡上下官员管理层风评考核、自我检讨、举报投诉相关文件看得暴躁万分的伯爵大人眼睛一横,一记锋锐的眼刀杀向莉莉丝夫人:“把他赶回去!我们这儿不欢迎精灵王!” “……”莉莉丝夫人擦了一把冷汗,“精灵王的侍从官已经在接待部了,伯爵。” 西格甩掉鹅毛笔,一转身衣袖扫翻了墨水瓶,吓得玛丽小姐七手八脚地抢救文件,他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的目光炯炯地逼视莉莉丝:“你暴露出了你愚蠢的一面,莉莉丝,你以为那家伙是带着善意而来?” “……对不起,伯爵。”莉莉丝先道歉,面对伯爵嘴硬是个坏选择。 “我们的确需要与精灵王谈合作,但这种‘友好交流’只有隐藏在水面下时才有效果。出鞘的刀和藏在衣服里的刀,哪一个更有威慑力这种事情不用我教你。”西格昂首鄙视莉莉丝,无论面对任何人……咱们的伯爵大人在智商上总是这么有优越感。 “……”未来的boss莉莉丝,经过这一提点总算回过味来了;半神拜访的喜悦荡然无存,惊愕地张着嘴。 “如果我们只是通过森林精灵部族谈合作、把与北方精灵的友好按在水面下,那么,别人对我们反而会颇多顾忌;反之,那家伙大张旗鼓地上门……那么,我们借北方精灵的‘力’,反而成了我们脖子上的绳套……”西格板着脸一声冷哼,满面的不悦;好吧,咱们的伯爵大人也不是那种追求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我不知道那家伙是打着把我们架起来当靶子的主意……还是蠢到不懂得做表面功夫;总之,我们的魔法知识探讨大会比他的来访重要一万倍,不要理会那个白痴,你们干好计划内的事儿就行。” “嗯……万一,我是说万一……精灵王是抱着友好前来呢?”莉莉丝夫人硬着头皮说道,她心里正在咆哮——在您面前有不白痴的人吗伯爵! 西格嫌弃地斜视莉莉丝:“你让人去抓阿光了吧?让阿光把那家伙挡回去。” 莉莉丝觉得自己简直在这家伙面前没啥秘密可言,可她对于“抓”这个字眼意见很大:“……我是让萨琳娜去‘请’光大人,伯爵。” “有区别?”西格扬眉。 “没有,我错了,伯爵。”莉莉丝夫人马上交出膝盖。 “你的人给阿光带句话,不要让那家伙进城,也不要让他来访的消息在大会结束前流传开。”西格不耐烦地挥手,跟撵什么脏东西似的。 “……那么,那名精灵王侍从官……?” “呵呵。”伯爵大人皮笑肉不笑,“我听说北方精灵肉质细腻……” “……没有什么侍从官,只是一名路过的精灵游侠而已!”机智的莉莉丝马上改口。 第194章 双王(四) 付友光站在低矮的丘陵上,眯瞪着死鱼眼打量着下方空地上的一行人,一脸的蛋疼欲裂。 这行精灵一共有四人,两名侍卫打扮的男性、一位一身精干冒险者装束的女性,以及坐在陆行鸟背上的、疑似精灵王的长袍青年。 从工厂车间里被拖出来的光哥还穿着一身遍布油污的蓝布工作服,戴着手套,穿着高筒圆头工作靴;被分配了“拦截”精灵王任务的他一路顺着北方往上走,没多久就凭他那可怜的精神力搜索到了这一行北方来客。 这行人十分低调,强大到在本大陆称雄了两千多年的精灵王,也早就过了摆谱摆摆场的时期。陆行鸟上的白袍帅哥气质沉淀、忧郁、飘渺,存在感十分薄弱,似乎还比不上他的侍卫们;但以光哥的视界看过去,那家伙全身跟被模糊的光团包裹着似的,身周涌动的都是已经实质化了的能量团。 ——这特么是要逼我上梁山啊!付友光嘴角直抽,只觉得裆部隐隐作疼……就他这样的半调子菜鸟半神,来拦截成名千年的顶级强者,这跟鸡给黄鼠狼拜年有毛区别? 好吧,人都来了,他也不好退缩;毕竟是在自家地头上,好歹也算是主场作战。心头打鼓的付友光给自己鼓着气,咳了一声提醒那行漫步前进的精灵,大喇喇地从丘陵上走了下去。 “日安……北方来的客人们,我个人是很高兴你们来访,但很抱歉……咱们现在实在是不方便招待你们。” 陆行鸟背上的白袍精灵缓缓抬头,沉静犹如深潭的绿色瞳孔停留在低矮土坡上慢慢走下来的陌生人身上,迟疑了一下后,开口问道:“海得赛不拒绝任何怀抱友好前来的客人……这句话难道是我的族人有所误解?” “带着友好前来的客人我们当然欢迎,但友好背后藏着刀子的人我们可没办法继续好客。” “这种行径似乎是人类的拿手好戏。”精灵王的嗓音空灵悠远,像是来自天边,又像是响在耳旁:“主动表达善意的你们却拒绝我的来访,是否蓄意愚弄冰雪王城?” “……嗯?”对付的气势很足,但付友光好歹也是跟西格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套词、托词等外交辞令听得耳朵都长老茧了;对方的态度看似咄咄逼人,但藏在后面色厉内茬太过明显——精灵王本人根本就不需要语带胁迫、也更加不需要套话!更重要的是,他都走到近前了,对方却似乎还没有看出他的身份——光哥停下脚步,蹙眉道:“你不是精灵王,你是谁?” “……”对面四名精灵顿时一怔,三名侍卫下意识地看向陆行鸟上的“精灵王”;而付友光看到这一反应,大退一步,全身的信仰之力唰地一下放了出来,大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冒充精灵王?!” 呼—— 绝大的威压和气势冲击得离光哥不到百米远的几名侍卫面色大变,惊骇地倒退数步;陆行鸟背上的精灵王周身也是晃了一晃,平静的目光出现波动。 “我压制力量的时候四阶的施法者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精灵王?”付友光高声喝道,好吧,对自己的力量控制力差这一点……真不知道他在自豪什么。 陆行鸟背上那名白袍精灵的扑克脸瞬间就崩溃了,似乎是好笑又好气;近距离下的半神级别威压他似乎能抗住,但也不是表面上那么轻松;心念电转间,这名“精灵王”泄气地“嗨”了一声,周身气质骤变,从飘渺如嫡仙转变为鲜活、富有生气,挤眉弄眼地一摊手,“好吧,失败了。” “嗯?”付友光皱眉,这货怎么……变脸得比西格还快? “没想到海得赛居然让半神大人亲自来招呼我们……”白袍精灵苦笑着耸耸肩,慢吞吞地从陆行鸟背上下来,冲光哥鞠躬,“请不要介意我们的小小玩笑,我名为奥狄斯,精灵王第七子。” “……”剧情急转直下得太快了点,付友光有点傻眼。 “我本在洛卡山脉……呃,听闻族人传讯海得赛光·弗兰迪欲与冰雪王城交好……所以过来……”奥狄斯小心翼翼地说着,偷眼看了下停止逼近的半神;眼前的年轻半神威压要比他的父亲弱些,但对他来说仍旧如巍峨山脉一般恐怖。 “……坑爹呢?!”付友光声音一下子就拉高了,“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惊动了多少人你知道不!” “呃?”对方的表现大出这位精灵王子预料,奥狄斯一时木住了;这位精灵王子在北方也算小有名气,出了名儿的恶作剧狂人;反正他是精灵王的儿子,别人再生气也要顾虑他那位强大父亲;简而言之,被人指着鼻子喷对这位王子殿下来说还是第一次。 付友光这会儿联想起西格的交代,也明白过来真被这小子招摇进城会有什么后果了,黑着脸怒喷:“要是来接你们的是别的人,你小子就把精灵王的谱摆到底是吧?公然被接待进城市里,咱们这边就解释不清了是吧?!” 海得赛可是处于人类王国内陆!真是公开表示与精灵王搭上线,那就成了人类王国诸多王族的眼中钉了! 倒不是说人类王国中就没有势力与冰雪王城交好,而是吧,政治上的事儿它从来都是能做不能说的。 “呃……”奥狄斯一脸的茫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委屈;好吧,西格一语成鉴,这货是真的蠢到没顾上这种恶作剧会给海得赛带来什么后果…… 安普城中,“精灵王来访”这个消息被封闭得很彻底——那位所谓的“侍从官”直接被莉莉丝夫人弄到地牢里去了。接待施法者们的酒店“迎宾楼”里,跟往日一样举行着每日一次的餐饮聚会,厅堂里的两张长桌摆满各色餐点供客人们自取,歌舞团请来的乐者演奏着舒缓的音乐,贵客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或轻松或严肃地进行着交谈。 “……教育部?”炎之壁垒阿尔法重复了一遍这个新词汇,看得出宫廷魔法师颇为疑惑。 “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安排我的同胞们与其他种族的教师们一块儿上课而已。”森林精灵部族的大德鲁伊一脸谦虚地说。 坐在阿尔法旁边的幻术师安德烈没他的老友那么镇定,愕然地接话:“还真的什么人都教?什么知识都传搜?” “那倒不是,要看人来……嗯,用光阁下的话来说,叫因材施教。”德鲁伊霍格笑容可亲。 “……因材施教?”阿尔法怔怔地重复。 “是的,拥有一定知识基础的人,就往上层教;没有基础的人,就从字母开始……并不是一位教师固定带一批弟子,而是按照弟子们的年龄、学历,安排他们的班次;不同的教师带不同的班次,比如刚刚识字的幼童,我们部族里的年轻人就能负责。而如光阁下的追随者们要上的课程,则要换更有学识的教师。教导他们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城里的执政官、高级管理们。”霍格侃侃而谈,言无不尽。 “那样的话,岂不是一命弟子同时拥有多名老师?”安德烈蹙眉,这样的话,弟子带出来算谁的? “不不,我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海得赛的教育并不等同传统的师徒关系,而是教师们一步一步地接力、将懵懂的幼童教育成懂事知礼的优秀青年。”霍格笑着摆摆手,“所有的弟子们都要尊敬所有的教师,而所有的教师们对于所有的弟子都负有责任。” “接、接力?”这回重复新词汇的换成安德烈了。 “对,和贵族学院很像……不同的是,入学的门槛十分低。用光阁下说的话就是‘有教无类’,有心向学的人,我们都伸开手臂欢迎。”贵族学院的教师和贵族们养的狗没什么区别,更加谈不上尊重;有地位的人家,多数会为自己的子弟聘请专职的导师。霍格满面荣光,对于他这种以传承知识为本能的精灵族德鲁伊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学子多更能让他高兴的事儿,“想想吧,我的朋友们,再大的贵族学院也不过上千学生,而我们的学校,整个海得赛将有几十万人先后入学,包括孩子、工人、农夫……所有的人,只要想学习都有权利入学。若我能顺利地做下去,那表示十年后将有数万人尊称我为‘老师’……自然女神在上,这是多么不敢想象的事儿。” 两位宫廷魔法师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万学子!几十万学生!即使其中只有几万人是懵懂孩童,那当这些孩子成年后,该冒出来多少位施法者! 施法者的基础就是知识!天赋再强、天生精神力再高,没有学识又有什么用?错过了接受知识的年龄导致与魔法无缘的人,古往今来何其多! 阿尔法忍不住开始幻想假如泽维尔王子统治的帝国也这么做——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那只是奢望。成为宫廷魔法师几十年的他,比在野的施法者更明白统治者对于知识的封闭;弗兰迪兄弟那对愣头青敢在海得赛这么干,但身躯庞大、体型恐怖的索迪亚帝国却不能;别的不说,当那些泡在苦难之中挣扎求存的平民拥有了思想,对于统治阶级的贵族、王族来说,就是无止境地反叛的开始! 当然,更重要的是泽维尔王子绝做不到像弗兰迪兄弟对教育这么大方——学校的维护、教师的薪资,全都是城堡一系一手包办!比起砸这么多金币来搞难以看见成效的教育普及,相信泽维尔更愿意把这些资金用到武装自己的私人军队上去。 第195章 双王(五) 教育是最不合算、最难以收回成本的投资,除了统治者本身,几乎难有其他势力能够背负起这样的负累;即使泽维尔王子眼界超出这个世界的历史局限性、玩命儿赔本赚吆喝地在帝国内推行教育,其难度也不比重建一个帝国小——这世界的统治权可是封建分封制,帝国广袤的国土被分封给大大小小无数个贵族;索迪亚王族实际统治的其实也就是王城塔加兰周边、直属骑士团出征三日内的路程覆盖区域;而更远的地方,比如大公们的公国、又比如海得赛这样的领土,只能算是辐射统治区。 层层分封的权力导致了国家机构的臃肿、事件反应能力低下、政令施发迟缓,压根不能跟海得赛这种收回全部分封权力、大搞独裁暴政的政府机构比。打个简单的比方,如果泽维尔要在奥丁顿领地搞学校,要征用某个贵族的土地建校舍——好吧,这些领土是王族分封给贵族的,王族有权力收回使用;但是你搞个学校给平民福利,却要碰触到贵族的蛋糕?分分钟给你造反信不信? 即使真的排除万难把学校搞出来了,王子殿下当了内裤支撑起全民教育;那么当这些学习了知识的人才走出校门,除了其中极少数的人能够成为施法者为王族所用,那么其他没有施法者天赋的呢?怎么安排?搞国家企业安排这些人成为工人?呵呵,别忘了,制造业从来都是只属于大贵族大势力的蛋糕。比起成立国家企业让这些学子们为帝国工作,更有可能的是这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被他人截胡…… 炎之壁垒阿尔法智商可不低,思索了一会儿帝国借鉴海得赛发展教育模式的可能性,整个人就萎靡下来了。再怎么看好泽维尔王子宫廷魔法师也必须承认:海得赛能做到的事情,帝国做不到;弗兰迪兄弟有魄力去做的事情,泽维尔王子不能做。 霍格仍旧在满脸笑意地告诉他们海得赛的教育模式,一向不会想太多的安德烈听得津津有味,阿尔法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向两位老友告罪,阿尔法心底憋闷着走出宴会大厅透气;站在酒店的中庭,对着修剪整齐的风景园林,炎之壁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西格·弗兰迪来到海得赛才几年?就把这儿经营成了这副局面……”阿尔法面色阴沉,心中念想百转千回,“难道这位伯爵要比王子殿下优秀吗?不,不,怎么可能……” 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热闹的大厅,阿尔法脸色越加难看;海得赛对于施法者们实在太殷勤了,殷勤得已经近乎收买人心;但不能否认的是,政令清明、作风开明的海得赛,对于施法者们确实拥有吸引力;应约前来的这些施法者,除了少数几个为大势力服务的是来探风向,更多的是厌恶束缚、四处游历的魔法师;这几天的招待下来,仅仅只是阿尔法亲眼见到的,就已经有好几位对海得赛表示出兴趣、打算停留下来呆一段时间…… 对于这种赤果果的招揽行径阿尔法还不能说什么,因为海得赛官方表现得十分坦荡,各项待遇、福利、发展前景,都在潜移默化中一点一点地向这些施法者们展示。比如安德鲁研究所里那个出了名的跳脱炼金术师,只要有人问,负责接待的人员就会把他的地位、分红一条条地列出;这个走了狗屎运被海得赛半神看上的炼金术师现在身家不可谓不让人眼红,名下拥有多家子公司,半年的提成就比三阶后期的施法者在不朽之塔苦撑一年还要强…… 双排大门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和音乐声越加让炎之壁垒感觉憋闷,索性走出中庭穿过走廊,从后门离开了酒店。 大街上仍旧十分热闹,林立的商铺、见缝插针的摊贩、各色各异的行人;街景并不奢侈繁华,但生机勃勃,充满朝气。 阿尔法已经走过数次街道,也了解现在的安普是如何的富有活力;最初他十分不解,代表着城市体面的贵族都被弗兰迪兄弟干掉了,这些人为什么还显得如此高兴呢?难道他们不是被那些贵族管理了几十、几百年,难道他们不怀念那些有名望的老爷们吗? 在迎宾楼酒店住的这几天,阿尔法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那些被清洗的贵族们的事儿;他曾经与西格的侍妾艾米女士合作,试图以邪教徒的名义推翻这个不稳定因素;在他的认识中,现在的海得赛统治层是邪恶恐怖的暴君,沾满人血的屠刀让治下的人民战战兢兢……可他了解得越多,就越感觉不是滋味,海得赛的人确实畏惧那位西格·弗兰迪,但原因并不是他杀掉太多贵族,而是因为他作为监察长的铁腕手段;而确实地参与对贵族们屠杀的光·弗兰迪,在海得赛人民的心目中简直与天父不相上下…… 阿尔法自己也是平民家庭出身,幸运的是他从小有具有十分了不起的魔法天赋,受到某位贵族的重视,一力将他培养成魔法师。为那位贵族服务了几十年偿还恩情的阿尔法认为人民应当服从贵族的统治、感激贵族的庇佑;可海得赛打破了他的世界观——本地贵族被清洗一空并不影响普通人的生活,直接将权力触角伸进底层平民之中进行直接管理的城堡取消掉了层层分封的权力,并且比贵族老爷们干得更漂亮。 走在街边的阿尔法感受着街市上的喧嚣,内心深处忍不住地惶恐、迷茫;难道弗兰迪兄弟的作为是正确的吗?人民真的不需要被贵族管理?那么,他的人生又算是什么?他的经历、他的认知,难道都是错误的吗? 茫然中的阿尔法渐渐离开热闹的大街,走进相对僻静的人民广场。这个半圆形的巨型广场位于市政厅斜对面,只要扭头看向东面,就能看到市政厅大楼。在提供给行人休憩的长椅上坐下,阿尔法面对正东面的市政厅,心情十分复杂。 “无论如何,这里的所见必须事无巨细地上报给王子殿下……即使不能借鉴教育方式,至少也要派人探究海得赛的种植真相。如果能够让帝国的农作物也达到亩产两百以上,那么至少殿下不必再受赫尔墨菲的辖制……” 阴沉着脸盘算怎么从这次访问海得赛谋求利益的阿尔法,忽然被一阵争执声吸引。 稍微转过头,炎之壁垒看见正在争执的是几位妇女。这三名妇女穿着常见的麻布长裙、系着围巾,呈三角状坐在花坛边上,手上忙活着钩织毛线,嘴里正激烈地讨论着某件事儿。 “当然要严惩,我女儿给我念过基本法,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低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的,就是诽谤罪。”说话声十分坚定的是位头发花白、面目古板严厉的妇人,“按照基本法来判的话,至少是三年以下的矿区苦役;就玛丽夫人现在的境况来看,我认为三年还轻了。” “那是指传出来的流言是编造的情况下吧?这事儿谁说得准?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没缝的蛋,那个女人洁身自好的话,谁会去乱传她的坏话。”另一位较为年轻妇女语速极快地反驳,说话的时候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似乎对那位“玛丽夫人”很是不屑。 “怎么能这么说呢?谁亲眼见到玛丽夫人勾搭有妇之夫了?”面目严厉的妇人喝斥出声。 “如果她没这样干,那为什么人家不传别人的流言,非要传她的?”年轻的妇女毫不相让,“看看她那副德行吧,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了,不好好呆在家里每天到处招摇,没点风言风语才奇怪吧?” “她不工作,难道让你去养她的孩子?” “不是有福利院吗?把孩子送进去,她赶紧的嫁个人,谁还管她有没有四处勾搭?” “那可是人家亲生的孩子,你舍得把你的孩子送去福利院吗?” 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让阿尔法黑了脸,站起身就想换个位置;这世界没有女性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习俗,但太过抛头露面的女人也会让人看不顺眼;这也是阿尔法有点儿看不上弗兰迪兄弟原因——政务官里那么多女人,这是在统治呢还是在过家家呢? “好了好了,争这些干什么呢,咱们讨论的是怎么给玛丽夫人维权吧?市警司正调查这件事呢,达琪,你那些话可不能再说了,也把你当成诽谤罪抓进去怎么办?”阿尔法起身之时,一直没开口的妇女说话了,“前阵子凯文先生那件事儿,那些造谣的家伙们不都被伯爵大人收拾了吗?” 凯文是市政厅的要员,听到这个名字阿尔法停顿了一下,缓缓地又坐了回去。 “那女人怎么跟凯文先生比?再说了,那是谣言吗?凯文确实娶了雪狼族的男人吧!”年轻妇女刻薄的声音传了过来。 “少说几句吧达琪,你看不惯的话大可以向市政厅发投诉信。”严厉的妇女大声道。 阿尔法听得想笑,这都什么规矩呢?这种无知的妇人也能向市政厅发投诉信? “好吧,不管怎么说我得为玛丽夫人作证,我家的表姐跟玛丽夫人在一个工作组,她可从没见过玛丽夫人勾搭什么男人了。”最后说话的妇人无奈地道。 “得了吧,那女人不乱抛媚眼的话赫伯特·马克思男爵能看上她?”年轻的妇人再次嘲讽。 偷听的阿尔法暗自摇头,男爵的女人居然被人欺凌,没了贵族们的统治,海得赛真是不像样。 严厉的妇人不理会那个年轻的刻薄女人,对最后说话的妇人道:“开庭的时候你会去吗?” “当然,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开庭的。市警先生说过有十人以上为玛丽夫人做证,他们就能正式接手这件事儿,为玛丽夫人讨公道。” “那好,我也去。” 这几个妇女很快中止了这个话题,又谈到了其他的生活琐事上。阿尔法没听见自己想听的,觉得没什么意思打算离开;但想了想,又对这些女人们说的开庭、作证有点儿兴趣,索性也耐心地等待。 没过多久,市政厅前方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人,还有两个骑着自行车赶来的市警;聊着天做针线的这三位妇人连忙起身,冲那批人靠了过去,连那位言辞间很是刻薄不屑的年轻妇人都没落下。 这伙人约莫有二十来个,都是些年纪不等的女性,被她们包围在中间的两位市警显得有些急促,紧张地向她们介绍着案件受理程序;就没事人一样晃过来偷听的阿尔法所听到的,不外乎“提出求告、举证、法庭认可、事件转交市警司调查”等等。 这些词汇阿尔法不算太陌生,但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从这伙人的言谈中他看出被诽谤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士,打扮是海得赛最常见的女款蓝布工作服,气质颇为温柔,但相貌实在是跟“男爵的女人”这样的身份扯不上关系。 带着两个孩子进入南希纺织厂工作的玛丽夫人年纪确实不到三十岁,初来时她面目愁苦、面黄肌瘦,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整个人瘦成了柴杆;现在的她丰润了许多,皮肤也恢复了年轻人应有的光泽,但就外表而言,她实在谈不上多漂亮。 这伙人听两位市警介绍了一下法庭程序,就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市政厅广场西面一排平房;阿尔法远远跟在后面,看到平房门旁挂的“安普城司法部民间案件受理处”、“一号法庭”等牌子后顿觉谛笑皆非,这排房子明显是仓库之类改建的,居然就成了法庭?这也太儿戏了吧? 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阿尔法一脸平静地跟了进去。仓库改建的民事法庭实在谈不上多威严,但确实有几分肃穆气氛;同样穿着工作服、戴着名牌的司法部员接见了这伙求告人,问了几句话后把她们带进了所谓的一号法庭。 跟着走进去的阿尔法颇有些无语,所谓的民事法庭就是一间空屋子里摆了三张桌子,对面是几排条凳;更让人好笑的是三张桌子后面还正正经经地挂了道条幅,上写“保持法庭肃静”大字。 在阿尔法看来无知、蠢笨、庸俗的妇人女工们被市警安排着坐到条凳上,一个个显得十分安静听话;没几分钟,三名司法部的所谓“法官”、“审判员”、“书记员”走了进来。 这个所谓的法庭在炎之壁垒眼里跟儿戏差不多,但是他们却似乎很是郑重其事;桌子上一一摆上三名司法部员的名牌,而后一本正经地进行开庭宣誓;再来,书记员问话,市警以“委托代理人”的身份答话,程序走完,法官、审判员、书记员依次坐下,求告的玛丽夫人与旁听、作证的证人们也坐下。(纯属作者yy,非正经的法庭程序,不可误会。) 坐在正中间的年轻法官也不知道满二十岁了没,脸蛋青涩得能掐出水来,嘴唇上还有细细的绒毛。这位法官开始问话,问玛丽夫人求告何人、所为何事;神色有些萎靡的玛丽夫人在法官的带动下回话,大意是她是南希纺织厂纺线部门的女工,近期正在竞争下一任的组头职位;但也就是在这个敏感期间,厂子里流传起了她的风言风语,并愈演愈烈,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工作生活。 无视了妇女们疑惑的视线、默不作声混进来旁听的宫廷魔法师有以头抢地的冲动,郑重其事地搞了半天还真就是为了这么点事儿?!女人不想被人说闲话,呆家里别出门不就行了吗! 但让他蛋疼的是,“法官”还真的很当一回事,一一询问玛丽夫人的工友和证人们,确定流言出现的时间、地点之类;而后,在阿尔法蛋疼欲裂的目光中,法官正式地把这事儿当成了民事案件,转交市警部门调查取证,嫌疑人到案后择日审判…… 随同女工们前来的市警就这么从法官手里接过案件转交文件,敬礼,散庭…… 走出所谓的一号法庭,阿尔法的脸都有点发绿;要维护那个所谓男爵的女人的声誉,直接让人去抓散布流言的人不就完了,还非得搞这么一套程序,跟吃多了有什么区别?海得赛这是都疯了吗? 浪费了这么一个多小时就观察到了这么一件让阿尔法蛋碎的事儿,宫廷魔法师极度不甘心;这一排平房里民事法庭一字排开六、七间,除了这件所谓的诽谤时间,其它的法庭也有人出入,破罐子破摔的阿尔法索性走了过去,一一围观。 于是,接下来阿尔法旁听了三次开庭,分别是家庭暴力案、离婚案、民间借款抵赖案…… 心底仿佛有千万头角马狂奔而过的阿尔法,眯瞪着死鱼眼看着一个塞一个年轻的所谓“法官”严肃地处理着这么些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而与司法部紧密合作的市警们执行当庭把殴打妻子的丈夫拖去管理中心、陪同离婚的妾室去家里搬家具财产、让赖账的被告人签下强迫劳动的合同工作还款等任务,已经不能再对他破碎的世界观造成伤害了…… 迈着摇摇晃晃的脚步走出所谓的司法部,阿尔法的眼睛都是晕的;他来的第一天就套过话,知道海得赛明面上有八千多个职业级武力,已经足够跟一般的小公国公开叫板;那些为了平民的鸡毛蒜皮小事儿奔走的市警其貌不扬,但要是换到别的地区去,都是高人一等的职业级。可相比职业级强者为平民奔走服务,更让他蛋疼的是弗兰迪兄弟政权对待平民的态度——市政厅的官员连人家打不打老婆、欠钱不还、妾室离婚都管,这是统治层应该做的事儿吗?! 心情十分之复杂的阿尔法走出市政厅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口上那副红字标语;上次他来时就看过那句话,但并没当回事儿;现在再看看,各种滋味就难以言诉了——“人民的事儿再小,都是大事。” 出生平民的阿尔法是少有的幸运儿,但这并不表示他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世道艰难;受贵族青睐的他,看过许多平民受贵族剥削而难以维持生活的事件,可在他的意识之中,那是很正常的事儿——人民生来受苦,贵族天生高贵,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可是,看看海得赛吧,看看安普城吧;这里没有贵族,这里的平民被当做真正的人类一般对待—— 炎之壁垒怔怔地立在市政厅大门口,难以控制波动不止的心境;他现在没再去考虑泽维尔王子能不能做到弗兰迪兄弟做到的事儿,他现在忍不住会去考虑的是:如果他当初生于海得赛……生于这对奇异兄弟治理的领土上,那么……他还会对贵族感恩戴德吗?他还会冷酷地看着他的街坊邻居们、童年伙伴们,在近乎疯狂的盘剥下挣扎度日吗? 以己度人,阿尔法不得不承认这种对于人们近乎讨好的施政方式远远超过了贵族们的粗暴管理,能让海得赛领土内的人民对弗兰迪兄弟奉若神明;可他仍旧难以置信、更难以理解,对这些无知的民众这么好,到底有什么用?! 宫廷魔法师纠结之中,付友光拎着精灵王子回来了。老远看到市政厅大门口杵着个面熟的施法者,光哥伸着脖子打量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这家伙的身份;于是,胳膊里夹着臊眉耷眼的精灵王子的付友光,挟王子以令侍卫,大喇喇地走了过去:“日安,阿尔法先生,你来市政厅有事儿吗?” 第196章 双王(六) 光哥还得想一想才能把人认出来,阿尔法这边倒是一眼就把这个一点儿也没有强者自觉的半神认出了。 “日安,光·弗兰迪阁下,我只是随便走走。” 阿尔法躬身行了个法师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被付友光拎着的精灵王子,皱了下眉头。 付友光也没给他介绍的意思,挥手打了个哈哈:“那行,有啥需求和不满意的,直接跟接待部门的人反映。”拉着精灵王子往里走了几步,光哥想了想又转回来,“诶,你这会儿没什么事的话,进来转转也行啊。” 阿尔法脑中瞬间爆炸出数个念头,请我进市政厅?让我这种明显代表着王族的施法者进入执政中心?他是对我不戒备、还是认为没必要防备? 付友光没想那么多,他就是随便客套一下——毕竟人明显是在市政厅门口晃荡,装没看见也有点过;一扭头正好看见凯文从食堂方向过来,顺手就逮了壮丁:“凯文?过来过来,这位阿尔法先生正无聊着,你给照顾下。” “……”阿尔法一脸木然看向付友光,这话怎么这么怪呢? “呃……日安,光大人,阿尔法先生。”一头雾水的凯文干巴巴地打了招呼,堆着笑小心翼翼地问,“阿尔法先生,您对迎宾楼的招待不满意吗?” “……”没弄清楚情况怎么变成这样的阿尔法只得否认,“并不是,我只是随意走走。” “那凯文,你给人当当向导吧。”付友光没注意阿尔法的脸色很古怪,拍拍凯文肩膀,拎着精灵王子自顾市政厅大楼里走了。 “……”仍旧一头雾水的凯文眼巴巴看着付友光走远,强笑着给阿尔法赔笑脸,“……阿尔法先生,你想到哪儿去走走呢?” “……随意吧。”阿尔法简直不知如何回答了,天地良心!他准备回酒店来着!这个半神……该说他热情呢、还是随性呢! 凯文心里那个纠结,他现在有没有空且不说,但他什么时候面对面接待过高阶施法者了!这位阿尔法先生不但是少有的拥有称号之人,还是宫廷魔法师呢!对面这样垮国界级别的大人物,他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好吗! 顺手就给阿尔法添了一次堵的付友光毫无自觉地走进大厅,无视文员们惊诧的视线,拎着灰溜溜的精灵王子带着垂头丧气的三名精灵侍卫直接去了监察部的办公室。忙了大半天的伯爵大人正用手捏着眉心休息,一见付友光拖着个穿白袍的精灵走进来,先是一愣,而后嘴角很明显地抽了一下,以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问道,“……精灵王?” 到了自家地盘上,付友光总算松开精灵王子的衣领子,一脸晦气地道:“不是,精灵王的败家子,什么奥狄斯王子。” 西格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看向灰头土脸精灵王子的眼色怎么看怎么诡异:“奥狄斯?冰雪王城七王子?” 被人拿胳膊夹着走了一路的奥狄斯这会儿哪有那副仗父行凶的纨绔样子,有气无力地对似乎听说过他的伯爵大人说道:“……我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对海得赛怎么样。” 付友光没理会那个二世祖,对西格道:“你认识他?” “你也应该知道才对……不,我错了,你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奥狄斯·赫士列特,北方精灵中少有的败类,冰雪王城之耻,精灵王十二个王子中最不成器的儿子。”捧着茶杯翘着脚的西格面色古怪地打量着一身白袍的奥狄斯,嘴里……半点儿也没客气。 “……”光哥眯瞪着死鱼眼看向面色忿忿的精灵王子,“居然被这货称为败类……你这家伙果然是坑爹货。” “等等啊!为什么我要被你们这么羞辱?”奥狄斯叫起来了,怎么说也是冰雪王城的王子,属于特权阶级的骄傲还是有地,“我确实是想跟你们开点儿小玩笑,但不是被你们识破了吗?你们是想跟我的父亲合作吧?如此地对待我合适吗?” “你捉弄别人是对,别人收拾你就不对了?哪来的熊孩子!”付友光一巴掌呼过去刮了精灵王子一头皮,“你还知道你爹要跟咱们合作,那你这是不但坑自己爹还想坑我们呐?” “我、我……我也是奉我父亲的命令来的啊!”被光哥刮了下头皮的精灵王子双手抱头,委屈地叫道。 “少特么废话,你原先不是说了你在洛卡山脉闲晃荡吗?”付友光吼。 “光·弗兰迪阁下。”奥狄斯的护卫中,那名英气的女精灵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王子殿下确实是为我王所命出使海得赛。” “嗯?”付友光狐疑地看看额头冒冷汗的女精灵,就算精灵王也有与海得赛暗通款曲眉来眼去的想法吧,派这么个不靠谱的儿子过来岂不是坑自己? 伯爵大人目光在视线游移的女精灵身上停顿了两秒,慢条斯理地开口:“哦?那么精灵王是在什么时候派遣奥狄斯王子前来海得赛的呢?” “……去年11月……”女精灵越说越小声,把脑袋埋进了胸脯里。 “嗯……那个时候我们刚在帝都大闹一场,你也展示了一下作为半神级别的能力,精灵王有此意向并不奇怪。”西格看向付友光,“那时咱们还没做出什么成绩,派个不成器的儿子跑一趟也说得通。”今年海得赛不但力扛两个领地,还一口气爆出八千多个职业级,身价早就今非昔比。 “……去年11月?今年都特么快年尾了啊!”光哥瞪向奥狄斯,“你果然是坑爹货吧?在外面玩疯了都忘记出来的目的了?不是咱们联系上吟游诗人奥里艾特,你丫都忘记自己背负着什么责任了吧?” 被吼得跟孙子似的奥狄斯王子一脸憋屈,他走哪儿不是被人大爷似的捧着;可这个跟他父亲同级别的半神不是他能拿父亲来压人的,让他忍不住后悔一时“勤快”跑了这么一趟…… 与不冷静的光哥相比,西格平静得似乎没有被惹到似的,单手托腮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确认精灵王来访是误会,那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有了奥里艾特这个渠道,有没有这个败类王子都不重要了。” “……亵渎者!竟敢如此地侮辱我!”奥狄斯被点爆了,光哥收拾他也就罢了,这家伙明显没啥实力,怎么也如此对他冷嘲热讽。 付友光回头看看一脸平静的西格,再转过来看看跳脚的精灵王子,忍不住想给他点个赞……真的勇士,敢于无限作死。 被指着鼻子怒喷的伯爵大人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平缓地说道:“奥里艾特回归北方时就让他顺路带走王子殿下,在他们离开之前……鉴于王子殿下的累累劣迹,必须要有人看管才行。嗯,妮娜很忙,就不要麻烦她了,交给女队的安娜队长吧。” 真·女汉子安娜,同时拥有女性的细致与男性的粗鲁,十分信奉拳头主义,连她自己的老爹弟弟都吃不消……付友光“啧啧”两声,摸摸下巴,认同地狂点头:“不错,这坑爹货确实只有安娜那样的人才看得住。” 光哥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太明显,精灵王子顿觉头皮发炸,警惕地道:“你们要把我交给谁?安娜是什么人?” “是咱们海得赛声名远播的一位女士……得了别废话,你丫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付友光凶神恶煞地冲奥狄斯一瞪,咱们的光哥好说话的时候好说话,作死小能手砸到他手里时可也别想好待遇;当即打开门冲外面吼了一嗓子,没多久,离市政厅不远的军部就来人了。 “安娜,你看好这货,他说的什么要求你就听着,但不合理的一概不理会;席尔,这几个是王子的侍卫,暂时安置在管理中心……”付友光把麻烦丢给安娜和席尔,临了想了想,又叮嘱了安娜一句,“这家伙是精灵王的第七子,咱看管好就行了,别揍出毛病来啊。” “……”安娜队长抹了一把汗,纠结地说道,“那到底是能揍,还是不能揍?” “丫惹麻烦就揍,老实就不揍。”付友光拍掌,“对了,揍的时候多往肉多的地方招呼……” “等等!光·弗兰迪!你是个半神吧!你就这么对待客人吗?!我可是冰雪王城的王子啊!”安娜一进门就有点心慌的奥狄斯,明白到这壮汉居然是看管自己的女人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是女人?!两个精灵战士绑一块儿还不够人大腿粗的呢!! “连你算上,王子我揍了俩了……”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霸气侧漏地一挥手,“带走!” “是!”安娜雷鸣般的大嗓门一响,刚摆出个酷炫造型的光哥被震得脚下打滑;作为光哥狂信徒的安娜对于咱们光大人的命令执行力度是不容置疑的,只见她一伸手就逮住了三米开外瑟瑟发抖的精灵王子,然后熟练地往胳膊下面一夹…… 第197章 双王(七) 精灵王子奥狄斯哭天抢地的声音渐渐远去,送走了安娜队长和席尔,付友光没有马上离开往他近期最重视的钢铁公司车间跑,而是踌躇了一下,关上门坐到西格前面来。 “嗯?”老神在在地坐在宽大办公椅上的伯爵大人眉毛一扬。 “那个吧……我就想问问,你咋想都不想就让我去拦截‘精灵王’?要是来的是本尊,就咱这关系也不必说套话,那千年老怪收拾我这样的新嫩菜鸟也就分把钟的事情吧?”光哥没掩饰自己这半神的水分……好吧,在西格面前也没啥好掩饰的。 西格沉默了一下,光哥的质问没让他恼火,反而是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哦?你介意我不够重视你的安全?” “……呃,是近期我哪儿惹你不痛快了吗?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擅长猜来猜去的,给我个实话吧。”付友光大义凛然。 “呵呵……”西格十分愉悦地笑了笑,而后瞬间板起脸,“白痴。” “……不要懒得长篇大论地喷我所以简洁明了地直接嘲笑我的智商可以吗?”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 “求我喷你的话,拿出点诚意怎么样?”伯爵大人面无表情。 “你说啥我都答应,你指东我不往西,你看,我都这么听话了,是吧?”光哥……果断地丢掉了节操。 “好吧。让你误解我我也不会高兴。”西格不再调戏他,淡然地说道,“假设来的人是精灵王本尊,那么首先,他的来访名义不正。人类王国是一盘散沙没错,但还不至于迟钝到能容忍冰雪王城之主贸然闯入内腹的境地。不管他是怀抱恶意、想让我们成为各王族的眼中钉;还是纯粹脑残。只要同样作为半神的你露面拦截,他自各儿就得先老实点灰溜溜地滚蛋。在人类王国内腹主动跟人族强者动手……他的冰雪王城可没和平多少年。” “呃……”付友光眯瞪起死鱼眼。 “其次,利益集团越庞大,最顶层的领导者个体也就更身不由己。作为精灵族中唯一的王权拥有者,精灵王行事时受到的束缚,要比王城里的索迪亚王大得多。你那位小伙伴……跟笼中鸟的区别是多少?”西格冲光哥邪魅一笑,恶意满满。 “嗯……”付友光蹙眉苦思。 “再次,北方精灵全族占领了本大陆北面整片北方平原,但他们的人口不足千万……与之相对,精灵王的敌人可是拥有亿万信徒的教廷;教廷背后,还有上下两个教区十几个人类王国……我们面对圣地时感受到的压力翻个百倍,基本就等于精灵王肩头上的负担;我们渴求盟友,精灵王比我们更甚。只要我们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西格顿了顿,看了付友光一眼,“……以及水准以上的智力,让精灵王明白我们不是可随意驱策的马前卒、能任意指使的炮灰,放下架子与我们合作,那么,对哪一边来说都是双赢局面。” “……玩政治的心真脏……”付友光忍不住吐槽,“合作就合作吧,这都是打着主意巴望‘黑锅你背送死你去’呐?” “相比起要均分利益的盟友,当然是可当成消耗品挥霍的马前卒比较招人喜欢。”伯爵大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得、得,这事儿交给你了,我弄我的蒸汽机去。”付友光一脸腻味,一拍大腿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你那破玩意儿要弄到什么时候?”西格蹙眉。 “快了!要能直接更新到内燃机再面世,嘿嘿,我告诉你,咱海得赛就算是有能拿得出手的工业了。”说起这个,付友光有点儿眉飞色舞。 “……哦?我还以为你会比较中意弄枪械出来。以你从矮人那边空运的机床,车枪械应该难度不大吧?”西格难得地就光哥的兴趣搭了几句话。 “小口径枪械对职业级根本没啥威胁呀,重火力咱又没那个科技。特意搞枪械出来面对普通人,除非我吃多了……”付友光叹息,这世界其实也有枪械类似的炼金器材,但造出来以后也就是个玩意儿;别说针对职业级,拿去打猎作用都勉强……妖兽魔兽的皮比合金钢板都硬,压根打不穿。 当然,也不是说光哥就弄不出爆炸物来,毕竟黑火药只是炼金产物中的低级物品,咱们土g当年使用过的没良心炮要是弄出来,上战场还是能威风一下的;只是吧,这东西没啥技术含量,到时候别人模仿过去转过头来对付海得赛,那光哥非得把自己气死。 付友光和西格闲聊几句就去了工厂区,另一边,在硬着头皮的凯文带领下步入市政厅大楼的阿尔法,在了解了海得赛机构部门的运作后,愈加沉默了。 凯文自己也不是个闲人,民政司的工作千头万绪的,他忙完接待部门那边的,这边也得照看着。索性阿尔法说了“随意”,他也就把人带到办公室去了…… 民政司主管地方发展建设规划、农田面积厘定、地图审查、户籍登记等等民生民事相关,阿尔法跟着凯文进了民政司办公室,先是被男女混杂的文员们吓了一跳——他以为官员中女性太多,进了门来,才发现女性文员更多!这些文员中有大量的高级女仆转业人员、原贵族家庭中“反正”的女性贵族后裔;多数是就读过正式学校的高级知识分子(就这个世界的文化普及而言),少数是后天努力的勤奋学霸党。 凯文没拿阿尔法当“奸细”看,毕竟民政司的工作不比其他司,是公开、对外、透明化的;于是,初次进入海得赛体系内部政务部门的阿尔法,世界观在破碎的基础上又粉碎了一次——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黛西女士)带着一帮子职员用卡尺、圆规等用品画出工程图,在阿尔法看来完全是不合规矩的图纸就这么被当成即将施工的蓝图对待;这些人还正儿八经的就着地图讨论要拆迁多少民房、预留多少绿化带、安置房够不够用。 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小组就在设计城市改建图的阿尔法默不着声地凑了过去,听了一会儿后,脑袋里的问号更多——这人在讨论的居然是海得赛中心城市(历史上的中心城市)玛奇城的城市规划!更让他蛋疼的是,这些规划里重视的是普通居民的交通、学校位置、购物点安排等他听都没有听过的东西;当黛西女士否决职员的建议,力主在十分合适修建花园的地方盖菜市场时,阿尔法简直风中凌乱了…… 民政司城市管理改建部门的几名部员争执不下,一名参与制图的管理只得出来打圆场:“这个地方我们都去实地考察过,周边三个居民小区,离菜场最远的要走二十分钟,确实不合理;光大人要求的预留城市绿化带,我看这样,就把绿化带融入居民小区楼房之间,总面积不变,这样的话也就跟菜市场没冲突了……” 黛西眼睛一亮,手指在图纸某处一点:“这个想法不错,这样的话,菜场对面这片区域可以用来修建垃圾处理站……” 阿尔法觉得自己脑袋发晕,海得赛的官员们,重视的居然都是什么市民买菜方不方便的问题?他们到底是把平民当成什么了?神坛上的天父?! 另一名职员随即提出新想法:“这后面就是卫生部的蓄粪池,菜场残留物可以归拢过去吧?” “可以可以!” “这个不错。” 围在桌边的官员管理们大为赞同,于是,原先的花园预定地,麻溜的改成了菜市场…… 阿尔法捂着额头退出了这一桌,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重视平民没有错,但重视到这个程度简直不可理喻;四下看了看,阿尔法走到办公室另一个隔间,里面,副司长的凯文正与几位秘书小姐一起统计刚收上来的玛奇城户籍。阿尔法凑过去看了一眼,顿觉惊诧,再仔细看去,这位见多识广、眼界很高的宫廷魔法师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这世界也有户籍制度,但都是只登记作为户主的男主人;可是海得赛的户籍,不仅仅是男主人,表格里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赫然在列,名字、年龄、性别、体貌特征…… 没有电脑,纸面上登记的户籍终究是粗糙了些;但在阿尔法的眼中,这已经非常了不得——一座城市至少十几万人,一家一户地去登记、每个人都要将名字和外貌特征标明,这是多么大的工作量?! 意识到这一点的阿尔法,越加认真地旁观凯文的工作;越看,他心中就越是震惊——关于玛奇城的户籍登记,并不仅仅是市民!还包括了乡村!这些非市民的户籍以镇、村为单位,一家一户尽皆在档! 更让阿尔法心底发寒的是,这些关于乡村的户籍档案里还有名为“新村”的单位;而所谓的新村,是指海得赛秋收以后用粮食从其他领地换来的人口组成的村落;其中,以今年年中与海得赛交火过的欧内斯领地居多…… 在别的领地,这种收购来的人口自然是奴隶那一档;但在海得赛,他们不但给这些人分配房屋土地,户籍档案上还标明了这些人的家庭成员列表、可获得的政府物资援助、春耕后的农业支教员从属、按劳力配发的种子、农肥…… 阿尔法一点也不怀疑这些外来人口不需要几年就会成为真正的海得赛人民、对弗兰迪兄弟感恩戴德;而与此相比,更让他惊诧的是海得赛行政人员的工作量和执行力度——他不禁抬头打量了一眼宽大的民政司办公室,一一扫过几个隔间里埋头苦干的文员、官员们;当西格对他的兄长说海得赛的执政中心没有闲人时,亚特伍德·弗兰迪还能以为西格是在说大话;可亲眼看见这一切的阿尔法,现在的感想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连在作为帝国权力中心的帝都,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全员勤奋的场面! 可稍微深入地了解一下,他就明白这种场面是假装不来的——这种细致到了恐怖的工作量,不拼尽全力怎么完得成? 凯文把阿尔法带进来后除了倒杯热水,基本上就没有余力去招待他了;与同事们一起埋头把玛奇城的户籍按地域归类,凯文已是彻底地忘记了他刚才被光大人交代过的“任务”;秋收过去了快两个月,民税的收缴统计社会司那边送过来了,民政司这边也要进行相关登记;于是,与同组的秘书小姐、文员一起把装满了两个大木箱的税务统计拖出来的凯文,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海得赛的土地政策收回了所有土地后按照户籍人口分配给各家农户,以人头为单位,成年人十亩,未成年人及老弱五某;但这么多的田地是不可能全部耕种的,实际上,因不懂得施肥、不懂得细致地照料土地,这些分配下去的农田在农业部的人看来七成以上都不合格,属于贫瘠之地。 但即使只是只有两、三成的田地适合耕种,在农业支教员的指点和城堡的肥料支援下,其收成比往年只多不少——以六口之家为例,假设家中只有三口劳力,那么分配到的田地就是45亩;45亩种只有9亩地合格,在精耕细作下能有低于城堡的300斤收成,那么总产量就能在2700斤主粮以上;缴纳掉农税的800斤,剩下的口粮平均每人每年还有300多斤…… 别怀疑,对于这个世界的农业现状来说,一人一年300斤主粮已经算是“富农”;而除了这些粮食以外,农户们那些未耕种主粮的田地可以用于种植经济作物,也就是牧草、大豆,也是一笔额外收入…… 被“无视”的阿尔法静静看着凯文的工作,档案上记录的一笔笔税收,开始时他还能保持冷静,但眼见好几个村庄收上来的粮食都如此可观,阿尔法渐渐不能淡定了…… 一户农户居然能上缴几百到千余斤粮食,而且还不是特例;这是什么概念?海得赛人口再稀少,10万户总有;取最低数值10万农户,每户缴纳农税800斤,那就是八千万斤;也就是四万吨…… 做了个简单心算的阿尔法彻底被自己吓尿,冷汗刷刷地往下淌;四万吨主粮是个什么概念?可以养二十万脱产士兵…… ——不久前还为海得赛爆出八千职业级而纠结的阿尔法,这会儿完全不纠结了。人家养得起啊!再多十倍都完全养得起啊! 市政厅下班时间已经是黄昏七点,当然,说是下班,到点能走的人很少;大多数办公室仍旧灯火通明,职员们跑一趟食堂填饱了肚子,又回来继续加班。 凯文感觉腹中饥饿时暂时喊停小组的工作,让大家先去吃晚餐;招呼同事们离开座位活动下身体的副司长扶着酸涩的腰站起来一扭身和阿尔法玩了个脸对脸,吓得差点蹦出三米多去,“天、天父在上……阿、阿尔法先生?!” “……”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的阿尔法摸摸鼻子,五味杂陈地说道,“看来你很忙,凯文先生。” ——宫廷魔法师……不自觉地使用了尊称。 “对不起!对不起!”凯文连连鞠躬赔罪,脸都绿了,“我、我忘记了您还在,真是抱歉!” “……没事儿。”阿尔法挺不是滋味地说道,“你……的工作能力,让人敬佩。真遗憾,如果你在帝都,至少也是一部主事。” ——若非脸皮到了不了亚特伍德·弗兰迪那个程度,阿尔法真想把这个小伙子打包带走…… 凯文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脸色,确认这位施法者先生是不是真的不生气:“您……您也饿了吧?我送您回酒店?” “嗯……听闻卡门食堂是你们用餐的地点,我能去尝试一次吗?”阿尔法厚着脸皮说道,这位宫廷魔法师自己心底清楚,他对于海得赛了解越多就越好奇,越想知道弗兰迪兄弟到底创造出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权力怪物。 “好的、好的,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凯文……呃,这小伙子吧,毅力是有的,勇气就……那啥了,他反正是不敢对这些高高在上的施法者说不的。 在凯文的“点头哈腰”带领下步出民政司办公室,阿尔法神色复杂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仍旧在各自座位上废寝忘食地工作的秘书、文员们;小半天的观察下来,他旧有的观念已经被毁灭成渣;“无能、无知、庸俗”的女人们面对庞大的数据面不改色;明显过于年轻、手掌上基本全是厚实老茧的年轻人们,也不像他印象里的那么沉不住气、背负不起重任。 走出市政厅大楼,面对秋高气爽的夜空,宫廷魔法师忍不住长叹——为什么神祗要如此地眷顾海得赛、如此地宠爱弗兰迪兄弟?这么多的人才俊杰,为何都在毫无怨言地为他们服务? 阿尔法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在难耐地躁动——弗兰迪兄弟,到底有什么样的神秘魅力? 第198章 双王(八) “咦?” 难得自己下来食堂用一次餐的西格,进了食堂大门一扭头看见靠墙的一桌上坐着板着脸的阿尔法与畏畏缩缩的凯文,当即一扭身大步走了过来。 “夜安,阿尔法,没想到你有这种兴致。” 光哥看见阿尔法时没什么想法,咱们的伯爵大人可没那好脾气;这家伙当初可是唆使艾米“叛变”的主力军——好吧,虽然这其实是西格自己促成的,但背不住西格喜欢迁怒嘛! 阿尔法看到西格走过来时心里就在打鼓,伯爵大人一脸似笑非笑地坐到他正对面,他反而豁出去了,微微颔首行礼,“夜安,弗兰迪伯爵。” 西格装模作样地斜瞥凯文:“你是怎么做招待工作的,怎么让尊敬的施法者先生到食堂来用餐?” 凯文当即认错:“是我的失误,伯爵。” “光阁下让凯文先生招待我,是我提出想来贵地的食堂看看。”阿尔法不得不开口。 “……阿光?”想想那家伙的粗神经,西格转瞬间就明白了,不再难为凯文,伯爵大人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直视宫廷魔法师,“施法者总是求知欲旺盛,阿尔法,你在海得赛的所见足够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 ——为了王子殿下,你这位高阶施法者放下身段来打探信息,还真是难为你了。 换成脾气暴躁的安德烈在这儿,没准就被西格给激怒了;好在阿尔法并不会为这种层次的小事儿动怒,依旧沉稳地说道,“求知的道路是无尽的,海得赛的发展让我大开眼界,但启发人思考的更多。” “思想是不会受到束缚的,在哪个地方都是如此。”西格别有深意地说道,玩味地看着宫廷魔法师,“想让别人身心都按自己设定的来……哪怕是天父,恐怕都难以做到。” ——想让海得赛做你那位王子殿下的马前卒,除非王子殿下拥有不可抗拒的实力。 阿尔法沉默了,他听得出西格话语里的涵义,也无法否认他确实在打探海得赛的行为;如果说泽维尔更有魄力一些,在海得赛未发展起来之前将其扼杀,那么最多也就是对弗兰迪大公做些赔偿,断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尾大不掉的境地;现在的海得赛公开招揽施法者、甚至以独立政权的名义与异族、奇摩尔曼王国建交,泽维尔还想收拾弗兰迪兄弟,谈何容易? 宫廷魔法师目光黯淡,没接西格的话头,言不由衷地说道,“……海得赛受神祗眷顾,非常人可比。” “……?”西格微微蹙眉,留意到阿尔法的视线往凯文身上飘,一脸的欲求不满,联想起刚送走的亚特伍德,哪还不明白?顿时大笑起来。 伯爵大人公然放声大笑,别说阿尔法,凯文、跟着西格来食堂的玛丽小姐、两名警卫员,尽皆大惊;笑出泪花来的西格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带着浓浓的优越感鄙视着瞠目结舌的宫廷魔法师,伸手一指凯文,“你觉得他让你大开眼界、是个人才?如果我告诉你三年前他还是面包房的学徒,你会怎么想?” “……嗯?!”本就瞠目结舌的阿尔法见了鬼一般看向凯文,凯文……呃,这没底气的小子讨好地冲宫廷魔法师笑了笑。 西格再指向自己身侧的玛丽小姐,“这是玛丽,原客厅女仆。” 阿尔法的眼珠子粘在一脸精干的玛丽身上下不来。 大喇喇坐在条凳上的伯爵大人,以指点江山的气概随意地指向食堂里用餐的人,以轻描淡写的语气一次一次地毁灭阿尔法的世界观,“那个胖女人叫卡门,这间食堂的主事,原农奴出身。” “那个军官是亚当,之前是个街头流浪儿。” “那是警卫部的副部长,安那度尔,前街头流浪儿。” “那是吉姆,社会司副司长,某个小贵族家抛弃的庶子。” 西格随意点出几个他记得住来历的人,欣赏了会儿阿尔法震惊过度的脸色,慢悠悠地又道,“你今天进过市政厅了吧?” 被西格眼角余光扫过的凯文秒速低下头。 阿尔法惊疑不定地迎接西格的目光,他这副忐忑模样很是让伯爵大人愉悦,于是,西格毫不犹豫地又送上了一枚重磅炸弹,“市政厅里的文员、部门职员,部分出自女仆,部分出自原本地贵族家眷,部分出自工人、农奴。我家培养的文职人员,只占其中百分之一。” “……”阿尔法背后全是冷汗,法袍后面都湿透了——那些女人和年轻人,大部分居然是女仆和平民出身?! “你羡慕海得赛人才济济,有可能的话,你希望他们能为你的王子殿下服务……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才是如何被我们发掘的呢?”伯爵大人蔑视着宫廷魔法师,嘴角挂着冷笑,“就算你真能挖走几个人,我们这边就补不上人才缺口?在海得赛百万可发掘人群面前,能被你挖走的‘人才’,算得上什么?” “当然,你的王子殿下也可以像我们学习,从底层民众中搜寻可用之才……但就以颇为了解泽维尔的你来设想,泽维尔有这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心胸吗?恐怕帝都一别后,他现在忙碌的都是怎么拉拢侯爵家族吧?” “……”阿尔法无言以对。这对表兄弟……彼此间还是挺了解对方的。 “恕我冒昧地说,你的王子殿下重视的是怎么从上层取得权力、怎么挖自己父王的墙角;能被他看在眼里的只有一小部分顶层人物,低于他视界的人对他来说就不存在。而海得赛,永远不会只盯着盘子里的蛋糕下功夫,我们重视每一个子民,我们视每一位人民都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当我们的人民成长起来,海得赛将坚不可摧,无人能打倒。”西格懒散地挥动右手,在空中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对比起泽维尔,海得赛就如同地基坚实的堡垒;而索迪亚帝国,是一棟修建在松软沙滩上的城堡……将这其中的差距浅显地冠以神祗的眷顾,这是多么可笑的认知。” 西格这话其实很有歧义,索迪亚帝国的国土面积几十倍于海得赛,光是王族自己的蛋糕就够泽维尔奋斗了。可他在这种境况下说出这样的话,阿尔法竟是无法为自己效忠的王子辩白。 眼见阿尔法面色变幻,不发一言,西格将手指按在餐桌上,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光知道人民的重要性,所以他教导他的追随者们俯下身为人民服务。而泽维尔王子呢?在他有生之年,他能意识到这一点吗?或者说,在你来到海得赛之前、在你了解海得赛之前,作为以睿智闻名于世的施法者,你能理解海得赛强大的根本、人民对于统治者的重要性吗?” 前·骄奢淫欲、无恶不作的弗兰迪伯爵,居然义正言辞地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付友光在场估计会激动得不顾场合地抱住他猛亲一口。 阿尔法无法回答西格的问话,他此刻心中仍然在疑惑的是,那些庸俗的、无知的、愚蠢的人民群体中,真的能走得出来这么多能干优秀的人才吗?民众不是需要英明的贵族老爷管理才懂得生存的吗?民众不是……愚昧而蠢笨的吗?! 可是,想想吧!贫瘠的、人口仅有百万余的海得赛,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就培养出了忠诚的八千多名职业级强者、无数精干的政务人才;仅靠封地内的农民,光是税收就收上来四万多吨的主粮——难道能说离经叛道的海得赛是错误的吗?在这样惊人的结果面前,谁能说出这样的话? 冷汗淋漓的阿尔法陷入沉默,而让他开始去思考“泽维尔如何比不上海得赛”的伯爵大人,则是一秒换掉咄咄逼人的气势,面色温柔,语气缓和地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世,阿尔法。你出生在达伦领地,西奥多伯爵投资修建的福利学院中三百名平民学童之中的一个。” 所谓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毫不夸张地说,西格能把泽维尔·索迪亚王子附庸者里的优异者如数家珍地报出来。 “你在同批学童的考试中取得了第一名,被西奥多伯爵一力培养,从平民中脱颖而出……那已经是一百多年的事情了,你曾经的同学们也早已化为尘土。如今时过境迁,阿尔法,你能够发自内心地说:那批学童中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别的施法者天赋拥有者吗?” 阿尔法猛然抬头,愕然地看向西格。 “那些学童是整个达伦领地中最聪慧儿童的汇集,几万孩子中选拔出的天才,就只有你拥有施法者天赋?”西格的语气虽然缓和,直视他的目光却不容许他逃避。 “……我不懂你的意思,尊敬的伯爵。”阿尔法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你曾经应该也质疑过……西奥多伯爵明明可以继续恩赐那些被他召集的学童,为何只选中了你呢?大贵族培养家族魔法师,往往同一地区只选择一位,为什么呢?”西格一脸跟与本人性格极度不符、让熟悉他的人看见了就忍不住毛骨悚然的亲切微笑,无所顾忌地自问自答,“因为魔法师一旦成长,其未来就不可控。相比高高在上的贵族,同乡、同学的施法者之间,感情更深厚、结党的概率更大。如果这些辛苦培养起来的施法者抱成团、对投资人的贵族说不……” 这是属于大贵族之间可做不可说的秘闻,同样作为大贵族的西格在这样的情形下娓娓道来,即使身处人声鼎沸的食堂,阿尔法仍旧感觉全身如坠冰窖,冷得可怕。 “西奥多家族子嗣断绝,产业被亲族接收,所以你幸运地没有沦为家族魔法师、世世代代地为西奥多家服务……应该恭喜你获得了‘自由’,阿尔法,”西格眼睛微眯,笑容有些冷,“那么,在你百多年的人生里你有想过吗?如果当时你的同学中也有人幸运地成为施法者,那么你现在的亲密朋友,应该不止安德烈一个吧?” “……西奥多伯爵对我有无上的恩情,请不要如此诋毁那位绅士。”阿尔法嘴唇哆嗦着,说话的时候完全无法与西格对视。 “呵呵……”西格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话锋一转,“海得赛也将大力兴办平民学校,但与一般大贵族的作风不同,我们不会只培养其中的顶尖人才;只要有向学之心、拥有施法者天赋的学童,我们都会一力培养,让他们进入知识的圣殿,接受魔法女神的庇佑。我们会邀请施法者们参与这件盛事,让来自各地的施法者与我们的教师一起指导这些未来的魔法学徒们……这些学童不会受到拘束,他们也不必为了偿还‘培养’的恩情世世代代受缚于海得赛。他们将壮大施法者的队伍、他们将明白知识不是少数人的禁脔、更将体会到固步自封、禁止人们探知求索的邪恶势力是多么可恨。如何呢,阿尔法,你对这件事情有没有兴趣?” “……”阿尔法彻底惊呆了,这、这……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弗兰迪伯爵在试图招揽他?招揽他这位宫廷魔法师?! “你不用急着下结论。明天不就是请施法者们到我们的工作区参观的日子吗?你也去一趟吧,阿尔法,去见见我们海得赛的半神……海得赛如今盛况的发起者和精神支柱。”西格没让阿尔法说出拒绝之辞,迅捷地结束了话题;而后转脸看向一脸扭曲的玛丽小姐,以理所当然的责怪口气问道,“晚餐呢?你还没去领?” “……”玛丽小姐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阿尔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那位弗兰迪伯爵告辞离开的了,这一整天里明明没有经历多少事儿,却是让这位对于施法者群体来说正当壮年的魔法师疲惫不堪。 次日,在招待小组的带领下迎宾楼酒店里的百多位施法者被请到工厂区,进入各处对外开放的参观点参观。炼金术师们多数对海得赛的烧制业感兴趣,工艺上面,海得赛出产的瓷器、玻璃,与本世界的制造有很大的区别;大部分的施法者则是对那位提出教育推广的半神十分好奇,一窝蜂来了付友光所在的车间。 各家工厂开放参观区里,异族与人类工人混杂工作的场面让施法者们大为惊奇;再三确认这些地精工人确实不是奴隶后,施法者们更是为海得赛的胸襟感叹——地精一族几乎与肮脏的小偷、水沟里的生物划等号,可在海得赛,这个种族获得了与其他种族平等的待遇。 赫巴德钢铁厂新分离出来的机械制造部车间里,一身蓝布工作服、与普通工人没什么区别的光哥一一与施法者们握手问候,相互寒暄——说起来这还是付友光初次在这些尊贵的客人们面前露脸,好在施法者多为修养高洁之人,没人会去嫌弃这位半神的“不够礼仪”。 阿尔法与他的老友幻惑的洗礼安德烈并列,先后与这位光·弗兰迪行礼致意;相对于那位伯爵对他的百变态度,这位半神似乎不记得阿尔法曾经跟他作对似的,神色上一点儿异常都没有。 车间里为参观准备了一辆只制作好了骨架和车头的原始版本蒸汽动力小车,简短的寒暄后,付友光给这些在这个世界而言属于顶级知识分子的施法者们介绍,“考虑到推广普及的需求,车身以轻型合成木材组成,前方车头为提高抗风压能力,使用了合成钢材覆膜……” 说了几句,光哥又给施法者们解释了一下合成木材和合成钢材——简而言之就是力求物廉价美制作出来的组合材料,合成木材以木屑混合具备一定柔韧性的芦苇根茎压制而成添加固化物后与一般成木一样结实,并且具有耐火性,合成钢材则是比较贵的碳钢。 提到开发材料,付友光的介绍重点就是低成本、大产量,听得一众施法者无比纠结……若非知道海得赛的财力,真要怀疑这位半神是不是过着穷巴巴的苦日子了。 付友光简便介绍了一遍这辆蒸汽动力车的作用、市场预期、实用价值等等;终于听出不对的施法者们一阵骚动,比较不想太多的安德烈就忍不住出声发问,“阁下,听您的意思,这种自动力车要面向的群体是……一般民众?” “对,咱们修路不就是为了民众出行方便?有了这种车大家会更方便。所以现在咱们制造部研究的就是怎么去降低成本,太贵的话,一般人消费不起,那就白研发了。”付友光理所当然地道,“还有个问题就是车身重量,咱们的蒸汽机功率还不够高,车身自重太重,就载不了人和货……” “……”哪怕是在海得赛呆了好几天、接触了海得赛方面不少人,安德烈还是理解不了这种以人民为本的思路,结结巴巴地说道,“民众出门……有马车不就好了吗?海得赛不缺牧草吧?养角马的成本并不高。” “是啊,一般的近途马车就可以代步,但远点儿就慢了。现在咱们的马车普遍更换了轴承和车轮,安普城和玛奇城来往一趟还得两天功夫。时速三十公里就几乎是大众化马车的极限,再往上,光是马车车身的加固材料就得超出一般人和普通商家的经济承受能力。”付友光详细地解释。 “……”施法者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的脑袋都有点转不过来;这位半神……想的东西跟其他人真是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啊! 解释完了这些,付友光又开始向施法者们介绍作为动力的蒸汽机原理:“这是咱们制造出来的第一批低功率性蒸汽机,暂定名为瓦特一号,其原理简单地说就是气缸和换向阀伐,蒸汽推动活塞在气缸之内做反复运动,通过连杆带动飞轮旋转,将往复运动变为圆周运动,而飞轮反过来又带动换向阀,改变活塞两次的进气与排气关系,实现机械自动换向,来维持机器连续运行……”(摘自百度) 付友光挽起袖子蹲到车头骨架旁指着蒸汽机部位给施法者们介绍,一些大家没听过的名词部分特意地进行了解说;现在的海得赛只能做到这一步,若是有哪位对此感兴趣的施法者愿意加入,那么光哥所说的从原始蒸汽机进步到涡轮技术、再进步到内燃机,就是能够期望的事儿,是以,对于这些尊贵的客人们,海得赛是无比上心——这个世界的顶尖人才是毋庸置疑的,要知道当初光哥提出珍妮纺纱机原理,安德鲁那家伙和赫巴德商量了几下就弄出了图纸,还改进了其中性能不够优越的部分。 阿尔法越听神色越是严肃,毫无疑问,这种跳出本世界局限性框架的创造性思维是十分有价值的,本世界的魔法蒸汽列车使用的是内外结合的循环恒定魔法阵维持动力运转,其维护成本十分之高——跟炼金产物和魔法材料达上关系的,价格就绝对降不下来;一条线路上的魔法蒸汽列车跑上一年,其成本就和新制造一辆列车差不多。而这位半神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的这种新式蒸汽技术,完全不需要炼金产物和魔法材料,使用一般的材料就能制作——这其中的差距何其大?难怪这位半神敢拍着胸膛说这是为了平民准备的交通工具! 付友光给诸位施法者介绍了蒸汽机的原理和研发的瓶颈、对大功率蒸汽机的展望和期待;别说那些在野游荡的散人施法者,就连安德烈都忍不住地心动——控制住成本,这种低造价的自动力车能够推广的话,对于本世界的交通物流简直就是一场革命;如果能够参与其中,那么,他们的名字必然会被本世界的后人所铭记! 付友光对这些施法者的加盟十分渴求,对他们的期望也不仅仅是让他们进入教室队伍,培养未来的施法者;他本人毕竟不是理科生,能记得蒸汽机的原理还是拜看多了穿越小说所赐;有本世界的顶尖人才加盟,他有信心能把功率提上去,真正地在这个世界来一次工业革命! 阿尔法脑中回想着弗兰迪伯爵对他说过的话,而他这些时间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让他忍不住地对生机勃勃的海得赛充满了眷念…… “光·弗兰迪阁下。”没有压抑住本能的冲动,一直安分地当个听众的阿尔法从人群中走出,对上付友光转过来的目光,以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能问一下……你为何对我们不保留你们的研发成果吗?在你之前,这个世界从未有人想过……不受炼金产物和魔法材料的限制,制作出适应大众的便利器具,并且研发成功。这个成果足以让你领先这个世界所有国家的势力,为什么你……要这么明白精准地告诉我们呢?” 听到这样的疑问,付友光笑了,他的笑容坦然直率,不是西格那种让人背后发寒的微笑,而是极为爽朗、开明、充满着活力,让人如沐春风;正视着阿尔法的双眼,光哥坦诚地、发自内心地说道:“知识是所有有智慧种族的财富,没有人有资格将它的大门关上。探索知识道路的人理应相互扶携,因为知识的海洋,是永远看不到边际的。” ——即使这些施法者们知道了蒸汽机的原理后跑路,凭自己的实力去自主研发……那么,没有得到施法者协会和炼金术师协会协力的他们,即使研发出第二、第三代蒸汽机,又如何推广呢?卖给某个大势力?呵呵……这个世界现有的利益集团,除了海得赛,谁会愿意在民用交通工具上下功夫?至于军用,大功率蒸汽机带动推进的战车……面对职业强者军团和人型重兵器的高阶施法者,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我……”阿尔法感觉全身血液似乎都在拼命往头部冲、让他手脚冰凉,胸中、脑中却是一片火热;他出生平民,他的邻居、玩伴……同学们,没有他这么幸运,在短暂而痛苦的一生之后相继离世;他渴望新世界,他相信雄心勃勃的泽维尔·弗兰迪王子能创造一个有别于现在的、完全不同的国家;可是,现在,他发现他的前方似乎……出现了一条从未有过的、崭新的道路! 世事艰难!人心,如何不思变?如何不求变?! “我……也能参与你们的研发吗?”卡壳了好一会儿,阿尔法才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全身一松,数日的压抑、纠结、患得患失,似乎全都离他而去。他将失去宫廷魔法师的身份,他将失去让他与众不同的称号……可是比看得见、摸得着的“全新世界”,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安德烈惊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友,做出这样的决定,几乎等同于身属宫廷魔法师的老伙计推到过去十几年的努力从头再来;但,阿尔法都受到了“蛊惑”,安德烈怎么可能不动心? “我也对此很有兴趣,光阁下,我也能加入吗?”安德烈情绪要比阿尔法镇定得多,不会想太多的人,也就不会总是患得患失,“当然,在那之前我得先回一次帝都,把我在那边的工作转交给别人。” 付友光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惊喜——他是对着这些睿智的施法者流口水没错,但他自己可没自大到认为有那个让原住民见面就拜的王八之气;阿尔法说话的时候他还愣了愣,安德烈紧跟了一句之后,光哥总算是从懵神中清醒过来了;这货也不管自己的手刚摸过满是机油的机器,大步跨过来握住阿尔法的双手使劲抖了抖,又去握安德烈的手。 “欢迎,太欢迎了!两位老大哥,咱们的海得赛正需要你们这样睿智的参与者!”付友光满脸的真诚,两眼都是星星,“人类的智慧是无上的财富,两位老大哥的大脑对于咱们海得赛来说就是两座金山!我代表海得赛所有人民,感谢你们的加盟!” “……”被握了一手机油的阿尔法冲着自己的手愣神。 “……”自己也算是比较真性情的安德烈,则是被这位半神阁下如火一般的热情吓呆了。 第199章 双王(九) 十月十五日,《海得赛魔法知识探讨大会》如期举行;而在这时,到会的一百六十名施法者中已经有近半数表态愿意留在海得赛。 正式举行的场所在几乎被光哥遗忘了的城堡里,家政部七成以上的职业仆人、侍女调动过来上下清理,所有的地面铺上地毯,擦亮灯罩,准备美食美酒;又雇佣了城里的歌舞团前来助兴,各公司董事尽皆参加旁听。 不知多少年没使用过的城堡中心大厅张灯结彩,异族舞姬翩翩起舞,中心高台一左一右摆了两个巨大的透明鱼缸,海族人鱼悠荡在水中,伴着节奏高声歌唱。 大厅最外围设置了一圈只有靠背椅的旁听席,坐在上面的是海得赛现有产业的董事们;中心高台两边是提供给尊贵客人们的呈现圆环型设置的席位,每席可容纳四到六人,配备松软宽大的沙发、茶几、酒水美食、职业侍女;施法者们分批次落座,在大会正式开始前与交好的友人或推杯换盏、或低声交谈。 “我真高兴你们愿意留下来,阿尔法,安德烈。”戴维斯端起酒杯,容光焕发地与两位施法者相碰,“光·弗兰迪阁下是位贤明的半神,他本人或许没有多么强大的战力,但他的言行总是能给人许多启发。” 戴维斯当面是不会跟光哥说这样的话的,老头儿脸皮还是挺薄的。 阿尔法与安德烈表态想要留下时,施法者们便心照不宣地不再以称号称呼他们。称号是种荣耀,但也是种束缚。炎之壁垒和幻惑的洗礼属于索迪亚王族的封赐,顶着称号的他们或许荣耀,却身不由已;又比如强悍如“末日审判”安格斯,进入或路过教廷教区时,总是不得不掩藏住身份。 放下了心理包袱的阿尔法现在的笑容真实多了,轻快地与戴维斯碰了杯子,带着友好的调侃说道,“我们可是非常奇怪你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从三阶前期进阶到中期,难道这也与那位阁下有关吗?” 戴维斯摸摸鼻子,神色有些赫然,但更多的是高兴:“这话可不能让光阁下听到……说实话,那位阁下的性格,即使我已经十分熟悉他了也颇为吃不消。噢,这可不是在诋毁他,好吧,就我个人而言,与这位半神打交道是极为轻松惬意的事。” 性格在施法者中算是比较直率的安德烈哈哈大笑,这几天与付友光走得颇近的他,真是大开了一把眼界,“老友,如果你早些告诉我们光阁下是如此有趣的人,或许我早就从帝都跑来投奔你了。” 阿尔法也是一脸的好笑,奇怪地问:“就我对弗兰迪伯爵的了解,这位伯爵是位讲究仪礼的人。难道他就没有对他的双生兄弟……” 戴维斯做了个怪脸:“不不不,伯爵大人真的努力过了。但是呢,咱们的光阁下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影响的人……” 三位施法者“肆无忌惮”地调侃弗兰迪兄弟,气氛十分愉悦,直到某个声音凉飕飕地响起:“哦~噢~看来你私下对那个混蛋人类也是很有看法的嘛?” 人类形态的锡德里安抱着装满食物的托盘从沙发后面绕过来,一脸抓住戴维斯小辫子的得意神情:“好吧,现在你说过的话可是全都被锡德里安大爷听见了,你打算怎么封我的口呢?人类。” 戴维斯眨巴下眼睛,冲两位老友介绍:“这是黑龙锡德里安,光阁下的宠物。” “你说谁是宠物啊混蛋!”锡德里安吼。 戴维斯嫌弃地往后仰,假装掸去长袍上不存在的脏东西,“说过多少次了,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我喜欢这么干,你管得着吗?”锡德里安翻个白眼,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往嘴里塞吃的,腮帮子动个不停。 “好吧。”戴维斯见怪不怪地伸手拿起茶几上还没动过的新款蛋糕,递给锡德里安,“大人们在说话,你去一边玩去,啊。” “实际年纪的话我要比你年长很多才对吧!”锡德里安嘴巴在吼,但身体却十分老实地……接过了蛋糕。 目送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吃个不停,并且还很有目的性地往其他座位靠过去的锡德里安走远,阿尔法和安德烈都有些愣神,齐齐转过头来瞪向戴维斯求解释。 “嗯……这家伙欠下海得赛大笔伙食费,现在正卖身当空运员还债。”戴维斯镇定地说道,末了还认真地补上一句,“但就这头黑龙的暴食本性而言,我认为他估计是没有销账走人的那一天了。” 阿尔法&安德烈:“……” ——世界观什么的……多碎碎也就习惯了…… 另一个席位,三位炼金房的长老一脸漠然,呈包夹状态与安德鲁静默对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安德鲁,到了大会正式举行后,也不得不被放出来与施法者们会面;于是,他就这么被炼金房的几位大佬逮着了…… “嗯……布鲁默,我得向你说明白,当年的事儿全都是误会……你看,我这样的人怎么敢去惹你这样的长老呢?”安德鲁并不怎么诚恳地向他得罪大了的西格前岳丈解释,一副“我都道歉了你总不能要我随你处置”的讨打表情;反正他现在人就摆这了,别人总不能真给他来顿打。 布鲁默脸色阴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把安德鲁看了个通透,闷声道:“你这样的家伙……到底是怎么被人重用的?” “诶?啊哈哈!老家伙,原来你是羡慕我的处境?早在帝都时我就说过了吧,把我赶走绝对是你们的损失啊!”特别擅长顺杆爬的安德鲁瞬间一脸嘚瑟,眉飞色舞起来。 布鲁默嘴角抽了抽,不理会这个出了名的炼金房之耻,转向另一位长老:“葛吉尔,让这个家伙代表炼金房留在海得赛,实在是吾辈炼金术师的耻辱。” “等等等等!你们又想赶我走?想多了吧!我可是差点成为半神指导者的男人你们知道吗?我和光阁下有多亲密你们知道吗!”安德鲁再次瞬间变脸,危机感爆棚。 炼金房十六长老之一的葛吉尔也没理会安德鲁,严肃地点头,赞同地道,“我认为你所虑不虚,布鲁默。听闻圣地有十几名年轻后辈来了海得赛,被他所执教,那些孩子们的前途堪忧。” “你们这些老不死当我的面在说什么呢!我可还在喘气啊!”安德鲁炸毛了。 “……只比我年轻二十多岁的你有什么脸叫我老不死啊!!”不能忍的布鲁默吼了回去。 “冷静,老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另一位长老连忙给布鲁默顺毛,名为葛吉尔的长老则是眯着眼斜视安德鲁,“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同年……” “我心态比你们年轻!年轻至少一百岁!”安德鲁死不要脸地狡辩。 “你是永远长不大的莽撞少年人吗?”布鲁默吼。 “……嗯,我们能认真地谈谈让谁留在海得赛协助本地炼金房分部的事儿吗?”始终没被安德鲁带偏的那位长老不得不出来救场。 墙壁上的巨型挂钟指向七点时,作为大会主持人的付友光与西格相携而至。转向深沉威严的鼓乐声中,作为海得赛半神的光哥与伯爵大人以同款式的盛装打扮齐齐登场;只见他俩都将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额头上佩戴着带有弗兰迪家纹的金色头冠;笔挺的修身礼服布料上隐藏着同色系的暗纹,腰带的花纹与头冠相映生辉;斜系在胸前的礼带连着大红色的半肩大氅,拖曳在中心大厅深色调的羊绒地毯上。 施法者们出于礼节,在音乐变幻时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光哥还未步入大厅长廊,厅中的三阶以上施法者们就感觉不对,纷纷面露警戒之色;他们的感知要比未步入三阶的施法者高得多,这种明显带有圣光气息的力量波动让他们感觉不安;等到盛装的半神光·弗兰迪与西格·弗兰迪伯爵在两个班警卫的跟随下进入大厅,除了早就知道内情的戴维斯、安德鲁等人,其他的施法者都惊呆了—— 成为半神后的付友光加深了与他的信徒们的信仰联系,即使放开力量也不会被他的敌人感知到谁是属于他的信徒;现在,光哥直接解开控制,向海得赛的客人们展现他的真正实力;在他们眼中,走进来的两位弗兰迪犹如被星河环绕,身周漂浮着无数美丽至极的繁星点点,如梦如幻。 一般人和不够等阶的施法者看不到这样魔幻的场景,在他们眼中光·弗兰迪与西格·弗兰迪面带微笑相偕而至,亲切地与众人会面、低声问候,而后在警卫班的跟随下于主座上落座。 一脸惊骇的高阶施法者们甚至忘记了坐下,全都木然地将视线汇集在主座上的光·弗兰迪身上;他身周不断涌现出数目多入繁星的信仰之力,略微漂浮后,前呼后拥地扑向这位半神的身躯,与他毫无滞涩地融合…… 阿尔法整个人犹如坠入梦中,完全无法清醒过来;而同样是初次看见付友光力量本质的高阶施法者们,没人能比阿尔法的状态好上多少——这是真实?还是梦境?连教皇都必须持有神圣权杖才能接收得到的信仰之力,居!然!被这位半神如喝水般轻松自然地吸收进去?! 惊疑不定的高阶施法者们在付友光的气场全开下清晰地看到会场外侧那些所谓的企业家、董事们、会场里游走服务的侍女、仆人们、执勤站岗的士兵、警卫们,一个个冒出代表着全身心拜服的信仰光团,欢快地、踊跃地向主座上半神涌去;心里头无数喷火的巨龙在咆哮:这就是真相吗?!海得赛半神的真相,就是彻底占领了海得赛人民的精神领域、一脚把教廷踢开吗? ——难怪这家伙根本没把教廷放在眼里啊!即使是手持神圣权杖的教皇,论狂信徒的数量都跟他没得比吧!! “嗷!” “哎呀!” 半响之后,这些平素沉稳得犹如山峦的高阶施法者们纷纷扭头掩目,个别夸张点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信仰之力温和醇厚安全无害没错,但是吧,唯一的毛病就是刺眼…… 机智地早就把脸别过去的戴维斯和安德鲁一脸坏笑,这俩家伙早知道光哥要在这场正式大会里显露实力,但谁也没想过要去提醒别人注意闪瞎狗眼…… 三阶以下的施法者们奇怪地看着这些高阶施法者的表现,好在这些人修养不错,没人突兀地发问;收到预见的成效后,主座上的付友光大尾巴狼似的笑笑,控制住外现的信仰之力,故作不知高阶施法者们的失态,吐气开声正式进入大会议题,“感谢诸位来到这次大会会场,为施法者的团结、魔法知识的普及添砖加瓦。本次大会的主题是魔法知识在日常生活中的运用、提高人民生活水准的作用、以及推进社会文明进程的大业中,魔法知识的重要性……” 魔法融入生活、普及到社会大众里,是付友光作为一个科技世界居民对西方幻想世界的yy;想想吧,出门骑扫帚、宠物养魔兽、魔法阵供暖、小伙伴们结伴出游打怪兽、烧火煮饭丢火球……我就不信大家看幻想小说就没这么yy过! 总之,被教廷和当前统治者有意压制的施法者群体,对于海得赛的发展来说是绝佳的天然盟友;何况所谓的施法者群体要求知识贮备、精神力强大、心境稳定,也就是说,心术不正或精神方面有毛病的家伙,即使施法者天赋再高一辈子也难以迈过身份升华的三阶门槛;力量的终极不管哪个位面,对于力量的载体要求都差不多;换句话说,怨天尤人的卢瑟去了哪个世界都是卢瑟,指望天降神物改变身份地位、依赖外力、精通的技能只有抱大腿一项的家伙们,出头的概率……不提也罢。 魔法文明和科技文明双线推进,是付友光与西格探讨后得出的发展路线;这世界毕竟是高魔高武世界,一味地依赖科技并不现实,好吧,以付友光的脑力,能推进的科技也有点儿……那啥。 第一天的大会,讨论的是关于魔法对日常生活的融入;这是种奇妙的视角,不带成见去看、不歧视所谓庸俗的底层民众的话,施法者会发现这个角度能让他们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世界。当然,这并不是说让施法者们一家一户地去为平民服务,而是要把好钢用在刃口上;付友光拿出来举例的是海得赛现有养殖公司使用的恒温魔法阵,得以依靠这种现代世界没有的玄幻玩意儿,海得赛的养鸡场和鸭房、蚯蚓养殖才能发展起来。 让戴维斯这样一位三阶阵法师(表身份)去维护分布在各处的鸭房、养鸡场等魔法阵,在高阶施法者们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当光·弗兰迪以不经意的语气浅显地说了一下海得赛的禽蛋、禽肉收成后,原·宫廷魔法师的阿尔法和安德烈都惊呆了——一座养鸡场一年提供的禽蛋居然能供应上一座两万人以下小镇的日常食用还有富余!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 提到此处,光哥又笑意盈盈地、轻描淡写地说了说海得赛与冒险者协会、猎人协会的旅行食品交易;保质期颇长的咸蛋、皮蛋以及今年下半年才开始推广的鱼干、鱼松一样受欢迎;而就这么两年里,以三铜币两个蛋的代价,两大协会与海得赛的交易额总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甚至于,两大协会都从总部分派了要员过来与海得赛接洽这些旅行食品的对外销售事宜…… 小小的禽蛋居然也有这么大的文章可做,自诩阅历丰富的施法者们全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光哥又随手往客人们茶几上的美味蛋糕一指,提到正是因为禽蛋的丰富,海得赛才有资本用蛋类和面粉开发出这种美味可口的小点心,很受老人、妇女和儿童的欢迎…… 阿尔法闻言心中一动,猛然扭头,正好看见斜对面的座区,一位以别的大势力探子身份过来的施法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蛋糕比起精细的面粉制作的黄面包要美味数倍,推广到较为富庶的城市,这小小的点心也能带来巨大的收益;阿尔法心中不由得好笑,这位半神看似大大咧咧,其实也颇为精明;他相信只要光·弗兰迪透露出口风,那位前来探风向的施法者就会识趣地以这件商品为枢纽,让身后的势力与海得赛交好…… 不论哪个位面,能坚定“友谊”的,永远是不变的利益。 魔法知识探讨大会举行得颇为顺利,同时期,海得赛也并未因此而停下前进的脚步;秋收秋种完毕、税粮入库,那么民间的闲散劳动力也该被组织起来外出打零工了;在各个村落间奔波的农业支教员们一个个苦口婆心,把一位位估计活到这么大都没离开家乡三十里外的农夫、农妇们装车送到各个用人单位;其中工程队是个大头,他们现在开始学习建设跨山梁大桥、穿山隧道,需要大量的临工辅助敲石块搅水泥挑砂石;同时,新兵营完成了五千新兵的招募进入为期半年的训练、玛奇城开始逐步地进行新城市规划、新的巴蒂城执政班子组合完毕择日出发…… 佩吉农场附近的边境线上,一队疲惫的旅人拖着沉重的脚步从与奥丁顿领地交界的洛卡山脉峡谷中走出,他们衣衫褴褛、神情枯蒿,大多数人的行李都简单得只剩下一个薄薄的小布包;在已经开始寒冷的深秋里,真不知他们是如何熬过山中冷风如刀的夜晚。 一位中年人走着走着忽然剧烈地咳嗽,本就缓慢的脚步因此而彻底停顿下来;他身边的一个半大小子连忙扶住他,关切地替他拍了拍背部,面带忧色地问:“罗杰大叔,你还撑得住吗?” “咳……我没事儿,走吧,山姆,快些跟上队伍。”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没敢拖太久,借着少年人的搀扶,很快跟上了前方散乱的队伍。 走了大半天,他们仍旧未能走到能看见人烟的地方;太阳快要落山时,走在前面的人终于看见远方地平线上出现村落,大呼了几声给众人打气,让这伙逃难的旅人奋起希望,用最后的力气往那座村庄赶去。 然而,他们越是靠近村庄,心中就越失落——这座村庄明显已经被遗弃,周围的田地荒草漫天,泥石结构的房屋垮塌大半,只有少数几间空荡荡的房子还顽强地挺立着,怀念曾经居住在这儿的村民们。 这行人失望地站在空荡荡的村庄里,领头的人脸色黑成锅底,谩骂了一声后忽然冲那个病怏怏的中年人大吼:“金·罗杰!这就是你说的、富庶丰饶的海得赛?我们不远千里前来投奔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金·罗杰眼神显得有些无力,但神情十分镇定:“请相信我,海得赛确实比你所想象的更加富庶,本地的领主大人,也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加慈悲……” “哈!”领头人气极反笑,摊开双手左右看一眼荒凉的废村,大声喝道,“慈悲!慈悲的领主大人,治下居然有这么凄凉的村庄!” 扶着金·罗杰的少年人有些惊慌,但精神萎靡的金·罗杰仍旧十分沉稳,一字一句地道,“我为海得赛的领主大人服务过……我了解海得赛,我的侄子就是海得赛矿业公司的人,我的……只要我们愿意工作,海得赛就能够收留我们。相信我吧,加尔族长,你们的家乡已经在战火中毁灭了,除了海得赛,没有其他地方能让你们容身。” 加尔族长阴沉着脸瞪视金·罗杰,重重地喷了几下粗气后,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带领逃难的族人们整理能过夜的房屋。 金·罗杰示意搀扶着他的少年人将他扶到有墙壁能依靠的地方坐下,少年人听话地将他扶过去,又麻利地搜集了一些干草过来给他垫在屁股下面;安顿好了身体孱弱的中年人,这位少年才小跑着过去与族人们一起忙碌。 将身体靠在残破的土墙上喘息的金·罗杰,注视着这些曾经他十分看不起、现在却不得不仰赖他们生存的粗鲁山民,心底不由得涌上苦涩。 他的确曾经为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工作,却因为自己的愚蠢和懈怠,让自己以不光彩的形象被驱逐;他曾经十分不甘,所谓的贵族不就是应该驱使平民工作的吗?他明明已经在工作,只是参加了几场作为体面绅士应该参加的日常交际,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甘,痛恨,让他一度参与进试图掀翻弗兰迪的贵族联合里;可是,相比起上下一心、人人都在出力的城堡,贵族联合是如此地松散不堪;最终,贵族联合失败,安普城在几次清洗过后彻底落入弗兰迪手中,而他,也沦为了在矿区服刑的苦力…… 眼见“不成器”的侄子威利·亚尔弗列德渐渐混成大人物,自己还需要靠他的怜悯过日子,金·罗杰再也无法忍耐,选择了逃离。 失去贵族身份、财力、人脉的金·罗杰,在这短短的两年里吃足了苦头;人生几十年以俯视心态轻蔑着底层人民的金,总算切身体会了挣扎求存的底层人民活得有多么痛苦、艰难。 他忍不住疯狂地思念海得赛,思念他的家乡;不论弗兰迪是多么的轻视贵族、多么的不讲究体面,可至少在这个人的手底下,只要肯工作,就能活下去。 第200章 双王(十) 十月底的天气已是颇为寒冷,没有温暖的棉被、烧得旺盛的炉火,这一夜对于流浪了两年的金·罗杰来说极为难熬。 他的身体在饥饱无度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涯中搞坏了,他那出身体面贵族人家的骄傲、自尊,也被磨砺得失去了菱角。在深山里穿行时还有对故乡的思念支撑着他,现在,已经到达了故乡的地面上,这种执念不能够再让他保持期望,于是,这位命运也算坎坷的前男爵一夜之间身体垮了下来。 “不好啦族长!罗杰大叔他……” 天亮之后,惊慌的少年山姆跑去加尔族长所在的空房,颠三倒四地将似乎处于半晕迷状态的罗杰状况告诉了他们的领头人。加尔族长闻言立即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倒回去,从他的包裹中拿出一个小布包。 这个山地民族中的几位年长者已经集聚在罗杰暂歇的空房里,尽力给他准备了热水和几块珍贵肉干;加尔族长到达后没说二话,把小布包里的姜取出来切了一小片,放进柴火上方的陶罐子里,又往里面扔了两条嗮干的红辣椒。 刺鼻、辛辣的姜水灌下去,罗杰总算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不正常地潮红,虚汗流个不停;加尔族长给他灌下整罐姜水、又把泡软的肉干递给他,示意他先吃下去。 罗杰哆嗦着接过热水烫过的肉干,刚放进嘴里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些山民对待他其实很好、很好,在海得赛作为调味料的姜、辣椒颇为常见,但在别的地方,作为香辛料存在的姜是十分昂贵的,这个山地民族全族上下所拥有的或许就只有族长身上那一小块。 态度上对罗杰不是很客气的加尔族长在他吃下肉干后才把脸板起来,厉声呵斥:“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这两天必须找到你所谓的富庶家乡。罗杰,你不要拖大家的后腿。” “……是的,我很抱歉,加尔族长。”罗杰诚心地道歉,垂首行礼。山民粗鲁、野蛮,但就实际行动上而言,远比他接触过的贵族们更懂得人性温情。 把野菜干加点儿盐煮成大锅的菜汤,百余名山民混了个水饱,相互搀扶着继续上路。加尔族长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但也没让双腿发软的罗杰自个儿行走,一手扶着他走在人群的最前方。 脚步蹒跚的一行人走在广袤荒凉的荒芜田地间,加尔族长锐利的目光扫过四方,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出声:“即使你的家乡不如你所说的富庶也不要紧,罗杰,这儿的田地比我们山上的好上太多。如果你们的领主大人愿意收留我们当佃农……那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对着这大片被废弃的田地,罗杰心中其实也存在疑惑;拥有“巫术”的城堡对于耕种是十分在行的,他也不明白这些田地为什么会被荒废;但作为曾经站西格·弗兰迪对面的人,罗杰对于这个伯爵大人十分有信心:“加尔族长,我并未对你们撒过谎。本地的领主大人是弗兰迪大公爵的儿子,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他充满了智慧,行事十分有魄力。在我离开家乡时,伯爵大人的产业正大肆招收工人,想必这些临近边境的农夫都被招收过去了,所以导致田地荒废、村庄闲置。” “……农夫不种地的话,人们吃什么?”加尔族长疑惑了。 “海得赛的劳作方式和其它地方不一样,我所见过的海因农场,农夫农奴们不是各家各户各自耕种,而是组织起来协力整顿田地、每一项工作都有专人负责,由最擅长的人来进行该方面的劳作;统一地调配人力、培养专业方面的专精人才,这是海得赛的领主大人成功的秘诀;就比如种植青菜的菜地,你们一亩地收成只有几百斤,而海得赛,一亩菜地的收成达到两千多斤。”进入城堡体系的那段时间里罗杰了解过农场的运作方式,是以能够说个一二来。 “两、两千多斤!”加尔族长被这个数字震住了,惊骇地扭过头来平视借着他的扶持才能正常行走的罗杰,“这怎么可能?!” “这是我亲眼见过的,加尔,我还曾经替领主大人售卖过这些农产品。比如我们在奥丁顿领地见过的咸菜,当年,我也曾为领主大人将这些食品卖到人民手中、或是批发给某些势力。”罗杰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怀念,以及深藏其中的苦涩。是啊,在为领主大人服务的那几个月里他是如此地被人们敬仰、羡慕,当时的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挥霍那难得的待遇呢! 加尔族长闷不吭声地埋头走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勉强自己接受了这个冲击性的现实,这名山民之中算是有见识的壮年族长感叹着啧了一声,情不自禁地说道:“青菜能收获这么多,那么麦子又能收获多少?要是按照这样来算,海得赛……岂不是没有饥饿存在?” 回忆起过往的金·罗杰一阵恍惚,结合起流浪到其它领地的所见所闻,他忽然间明白了西格·弗兰迪将民生用品大肆压价的用意,心中喃喃:“……是了,对于人民而言,能够吃饱穿暖就是他们的最大渴求……廉价的咸菜、馒头,于收服人心就是最大的利器;一般的贵族……又怎么斗得过他!” 这支山地民族自西向东而来,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直线前进,到了第三天的夜晚,他们终于看见了人烟。 村庄!远远超过他们想象的村庄!远远看去,那整齐矗立的砖房连成一片,跟他们想象中的村落根本完全不同;如果不是没有围墙,他们简直怀疑那应该是个市镇! 从荒凉的山道之中走出来的他们注视着那给予他们压力的整齐村落,山民们一时间没有了发现人烟的欣喜;村落周围连成片的农田、四通发达的水渠、明明已是深秋却种上了作物的田间、巨大的犹如仓库一般的古怪大棚,每一样都是那么的新奇罕见,让他们不由得心生怯意。 这一行人在远离村落的地方止步不前,吸引到外出劳作的农夫们的注意;几名田间劳作的村民低头对话了几句,在一名满脸伤疤的大块头带领下往他们走了过来。 “远方的朋友,你们从哪儿来?” 多恩村的村长、猎户出身的洛克老远地就停下脚步,一边大声发来询问,一边仔细观察这行人;村里的青壮年都在农业职教员的组织下外出打工去了,留在村里的只有老弱,他这位村长必须对外来人保持警惕;这一细看不打紧,洛克村长的嘴角就开始抽搐了——老天,这些家伙真的是人类?怎么跟游荡的僵尸似的?一个个的衣不蔽体、面如骷髅、瘦骨嶙嶙、脚步虚浮,比附近新村里那些欧内斯领地来的新移民还要夸张。 洛克村长要比普通人高一个头,常年劳作和充足的营养让他满面红光、肌肉结实,再加上有过猎户经历,满脸的横肉看起来颇为可怕;山民出身的加尔族长面对这样一个精壮的大汉,气势不由得低了下来,没敢贸然低开口,而是看向了带领他们前来投奔海得赛的金·罗杰。 “日安,尊敬的先生……我叫金·罗杰,海得赛本地人。”男爵出身的罗杰不会被洛克村长的气势吓到,站出来镇定地开口,“或许你知道我的侄子……我的侄子叫威利·亚尔弗列德。” “噢!威利先生!”洛克顿时满脸喜色,不再满怀戒备,大步走到这行人近前伸出大手握住罗杰干瘦的手掌用力晃了晃,“我知道威利先生有个舅舅,据说是两年多前失踪了。是你吗?罗杰先生?” 金·罗杰笑得有些勉强:“恩……当年的我,干了不少傻事。” “啊,请不要这么说,谁年轻的时候不会干些蠢事呢。我们多恩村里有年轻人在威利先生的矿业公司工作,我知道威利先生是多么思念他离去的舅舅。你能回来,威利先生会高兴的。”本质上,洛克村长还是很淳朴的,一点儿也没有担心罗杰带回来的这百多人会对他们不怀好意——好吧,就这些风一吹就东倒西歪的百多个瘦皮猴子,洛克还真没法儿把他们当成威胁,“这些朋友是你的朋友们吗?罗杰先生?” 山地民族的人们不由得咽下口水,眼巴巴低看向金·罗杰,他们现在不怀疑罗杰的“富庶家乡”说法了,看吧,一个叫多恩的村子都这么富裕,其它地方还能差得了吗? “这些是奥丁顿领地另一边……马奇高领地和查普林领地之间边境居住的山民。我流浪到查普林领地时多亏了他们的照顾。”金·罗杰没有避讳他潦倒的景况,他现在连自己侄子的地位都能平静地对待了,自己干了蠢事倒霉又算什么,“兽人前线的战火弥漫到查普林领地了,我的这些朋友们家乡因此而失陷……” “那真让人同情。”洛克村长如此悲悯地说着,眼睛却是闪闪发亮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人群前方的加尔族长,“远方来的朋友,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加尔族长连忙一挺胸脯;“日安,洛克村长,我叫加尔,我们这个山地民族的族长。” “你好,加尔族长,欢迎你们来到海得赛。”洛克伸手与有些惶恐的加尔交握,而后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看我,都因你们的前来欢喜过头了。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朋友们,请到我们的村子里来。” 洛克转头冲跟他前来的多恩村村民打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心领神会,立即逮住一个同伴往村里跑去;他们得通知村人准备好热水和麦米粥,还得去知会隔壁大村子里的联合村委会派民兵过来见证他们安置了这批投奔者——欧内斯领地的新移民出现时各个村庄的村长们都眼巴巴低指望着自家能分配到新劳力,结果上面的政令却是让这些新移民组成新村,让大家伙儿说不出的失望——付友光从根底上断绝了这些村庄往封闭式小农经济发展的模式,让农夫们把眼界从自家的黄土地里移到远方,带来的最根本结果就是新式村庄完全不排斥外人、还非常喜欢新劳动力的加入;想想吧,人口越多、发展越好的村子,就越能得到城堡的支持倾斜;一些成立得比较早的村落,现在村子里就能抽出人力搞民间规模化规范化经济养殖,比如养蚕种桑树、承包山地盖村属养猪场、包揽鱼塘养鱼种荷花……哪一样不让人口较少的村子眼红? 洛克村长二话不说一伸胳膊把病怏怏的金·罗杰架到自己肩头,又“抢”了加尔族长的包裹,还想伸手来搀扶同样面黄肌瘦的加尔,被加尔坚决地拒绝;另几位多恩村的村民也是不落人后,纷纷出手搀扶山民队列里的老弱…… “朋友们!请再稍微坚持一会儿,到我们的村庄去里好好休息!” 洛克村长一声高喝,当仁不让地“挟持”着金·罗杰和加尔族长往村里走;这位满面疤痕的村长热情的态度让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山民们感觉胸中一暖,同时又不禁心中惶恐,一个个的都有些受宠若惊——富庶之地的人们都这样热情吗?跟他们所见识过的实在区别太大了! 两里路很快走完,还没到村口,多恩村里留守的老农夫、农妇、半大小子姑娘们就被先回去报信的人组织出来迎接他们了;同样是农户,多恩村的村民们比起这些山民可谓精神了太多;因城堡专门出台过卫生准则,有条件的人家每个礼拜都要洗澡洗头,又因海得赛民生物品廉价,每个人身上的行头都整齐保暖;洛克听闻了他们的来历后就想把这行山民“截胡”,村民们自然乐见其成,一个个的出手搀扶、嘘寒问暖,硬是把山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的惊惶得跟冬天的兔子似的。 洛克居住的大院儿就是多恩村的村委部,也是节假日村民们的聚会地、和村民大会的场所;罗杰和加尔身不由己地被洛克“拎”进村委大院里,平滑的木质长条凳就被塞到了他们的屁股底下;大院里的公共厨房升起了火,大锅里煮起浓稠的麦米粥,而在开饭之前,每位山民都先享受了一碗添加了麦糖的热水。 “我去新村那边帮忙时听过,久饿的人不能马上就吃大鱼大肉;朋友们,这几天你们先用麦米粥过渡一下。”洛克村长笑眯眯地端着糖水递给罗杰和加尔。 别说加尔,连罗杰都被多恩村这种过于热情的态度吓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抑制不住喉咙中的饥渴一口气喝完了带甜味的糖水,罗杰小心翼翼地向洛克打探,“洛克先生,我离开已经两年了,不太明白现在的海得赛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你能跟我说说吗?” “噢,罗杰先生,这个要说起来话就长了,你想听的话用餐后我会尽我所能地告诉你。”洛克搓着手,嘿嘿直笑,“对了,罗杰先生要去见一见威利先生吧?” “……这个倒不必急,威利现在……很忙吧,他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看他,我并不想打搅他的工作。”罗杰强笑着说。 洛克闻言,心里的大石头就落地了;要是罗杰明确表态要把这些人带去矿业公司就业,那他的期望就得落空,“如果你不急着离开,那就先在咱们多恩村住下吧。村里的年轻人出去打工了,现在村子里就咱们三百多老弱,有了你们帮忙,咱们也能轻省些。” 加尔族长总算找到发言机会,连忙恳切地出声:“我们什么都能做,洛克先生,我们的族人都是山里的农户,别的不行,农活儿我们都能做。” 说话的时候加尔一直提心吊胆地观察着洛克的表情,他们从查普林领地一路行来,餐风露宿一个多月,途中病死了十几位族人;他们已经累了,身心皆疲,渴望着能有下脚的地方……多恩村是如此富有,一间间敞亮的砖瓦房比镇子里的房屋还漂亮;村民们干净整洁、厚实保暖的衣物装扮更是让山民们羡慕——被村民们搀扶进来时,山民中不少女性族人的目光充满渴望地在村民们漂亮的围巾、颜色鲜艳的衣物上徘徊;要知道乡间少女追求的往往只是廉价的灰色麻布长裙,谁能想到农户家的女人也能穿上棉布和不认识的柔软面料? 加尔族长忐忑的心在洛克村长明显转变为兴奋的脸上稳定下来,洛克一双凶横的三白眼这会儿亮得跟什么似的,大巴掌重重地呼在加尔肩头上,把这位族长震得全身一晃,“加尔兄弟!请容许我代表多恩村全体村民,欢迎你们的到来!从之以后你们就是我们的村人,咱们就是一家人!” 公共厨房里飘出来的米饭香气引得山民们不住往那边张望;度日如年般的等待过后,几名村妇协力提出来大桶大桶的麦米粥,指挥着半大小子和姑娘们取碗——多恩村这算是下了本钱了,要知道大米还是个稀罕物事,农夫自家并没有耕种,村里的大米都是城堡按村发下来做福利补贴让大家尝新鲜的。 插筷不倒的麦、米混合粥,熬制的过程中添加了精盐,端到一位位山民的手中;以哆嗦的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已经饥饿了太久、太久的山民们纷纷落泪。他们一路行来贯穿了大半个奥丁顿领地,何时有过这种温馨的待遇? 呼噜噜的喝粥声中,隔壁村联合村委会派来的几名民兵赶到了。这些民兵是妮娜女士从各家公司抽出职业级强者组成的,循环在各个村镇驻扎、负责村落之间的纠纷调解、公共事务见证、治安巡防等工作;领头的民兵小队长一进大院看见百来个潦倒山民集体喝粥的场景,脸色顿时古怪起来;进了洛克所在的屋子里,这名民兵队长没给洛克面子,直接发问:“洛克,你怎么不把这些外乡人送去镇里镇委处?” 洛克跟这民兵队长也算熟,当即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说道,“莉迪亚队长,你看看他们那疲惫的样子,我怎么好意思让人家马上赶路?” 因思想不够先进、进入不了追随者体系的莉迪亚,在女队职业级集体转进军部后被唰下来进入民兵团;这对于前抗洪英雄来说无异于流放,好在莉迪亚的心态不错,还能板正态度对待工作;没理会洛克的强词夺理,也不管作为“外人”的加尔族长和金·罗杰还屋子里,莉迪亚直接把脸板起来:“那行,他们先在你这儿休息,明天送去新村。你们村出的粮食、物资我会与联合村委会共同签字打报告,让上面补偿你们。” “这不合规定吧,莉迪亚队长,他们不是奥丁顿领地的人,是从查普林领地过来的。”洛克赶紧说道。 “新移民应该经过检疫后安排进新村,这是城堡的规定。你这样随便把人留下,他们之中有人感染了传染病怎么办?” 莉迪亚生硬的口气让加尔族长和金·罗杰心中一跳,加尔紧张地看向罗杰,罗杰则是站了起来,稍微行礼后说道:“女士,他们是查普林领地正经的山民,出了故乡直接来的海得赛;我们路上并没有乱吃东西,也没有接触过外人。” “这是海得赛安置新移民的规定,外来的人不要随意置喙!”莉迪亚一声冷喝,凶神恶煞地瞪一眼罗杰,又转向洛克,“你自己也是一方村长,怎么能随意破坏规定?” 洛克跟这出了名强势的民兵队长没少打交道,没像罗杰和加尔那样惶惶不安,仍旧死皮赖脸地说道,“我可没有破坏规定,其实吧,他们并不是外人。加尔族长是我的结拜义兄,安置兄弟带来的族人,哪儿违反规定了?” “……”加尔族长眼神发直。 “……”罗杰不禁深深看了洛克一眼,这家伙,并不像外表看着那么鲁莽啊! “……”莉迪亚一时语塞,疑惑地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加尔族长,蹙眉问,“你什么时候有了个结拜义兄弟?” “三分钟之前。”洛克村长倍儿不要脸地说。 “……”莉迪亚嘴角一抽,眯瞪起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死鱼眼,“你……我简直想问问你是怎么通过审查的……好吧,但检疫是必须要进行的,你不肯放手,那就只能试试申请圣童前来。我先说清楚,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宾利先生那边来不来人我可不保证。” 圣童,海得赛主教宾利先生的弟子、圣光魔法学徒们。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请求本村的农业支教员西摩先生和哈罗德先生帮忙的。”洛克嘿嘿直笑,这个民兵队长吧,看着不好说话,其实也是懂得变通的。 莉迪亚沉默了一下,吼道:“你啊!不要凭借着西摩先生好说话就总是利用他啊!” 距离多恩村不算太远的波利农场,听闻多恩村那个猎户村长强势截胡了一批逃难者,农业公司总董事、农业部副部长的萨琳娜女士顿时哭笑不得:“这家伙……我该说他什么好?那边的民兵队长没有反对吗?” 离开安普城四处考察农闲外出打工的农夫农妇们工作情况的妮娜女士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你应该感觉高兴才对,萨琳娜。光大人搞的农业合作颇有成效,咱们的农户眼界都变高了。我倒是觉得他们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兽人前线的战火蔓延到查普林领地,表示帝国必然要对兽人前线加大投入。帝国驻扎那边的将军是帕特里奇家吧?咱么可以跟他们家谈谈牧草生意了。” “……”萨琳娜说道,“妮娜,我觉得你不进军部真是有点儿可惜。” “别了吧,我现在不放手就业管理处,就不知道多少人在嫉恨我揽权了。”妮娜耸耸肩,“既然查普林领地那边不稳定,我觉得我们可以建议伯爵大人把挖人口的工作开展到那边去。至少有了我们的管理,那儿的人口转移过来路上不必折损太多。” 神圣骑士史蒂文·西蒙留在欧内斯领地紫金花商队的窗口处,自秋收后已经输送了几万人口过来。多利山脉沿线的其它领地听闻海得赛欢迎外来人口后,民间也有不少人组织起乡亲往海得赛迁移;可惜,没有官方出面组织,这些勇敢的移民们在前来的路上总是要折损不少生命;这方面海得赛也是颇为无奈,毕竟在欧内斯领地挖人口已经算是在触奇摩尔曼王的逆鳞了,不知收敛地开展到奇摩尔曼王国的其它领地去,面子上就抹不开了。 女士们执掌大权到了现在,也有那么些笑谈间指点江山的气概了;妮娜提出了这个可能性后萨琳娜双手抱胸想了想,点头赞同,“我觉得可以。咱们不缺粮食,缺的是人口。比起靠自然繁衍,还是挖别人墙角比较快。” ——萨琳娜女士,你也……腹黑了。 两位女士讨论了几句,麻利地共同起草了一份建议书转送安普城。安普城弗兰迪公馆中,折腾了光哥一晚上神清气爽的西格一目十行扫完建议书,立即招来了玛丽小姐和莉莉丝夫人。 “玛丽,联系尼斯民团,他们闲了这么久该动一动了。莉莉丝,你和帕特里奇家的联系还在持续吧?” 莉莉丝点头:“是的,伯爵。” 之前帝都之行,莉莉丝夫人的目的就是与大贵族们家的夫人打好关系,这其中,家族发展重心就在兽人前线的帕特里奇家自然是重中之重。也就是说,西格的姐夫、爱西丝小姐的丈夫里斯特·帕特里奇跟西格夹枪带棒地交锋时,莉莉丝夫人与里斯特的母亲、帕特里奇夫人言谈正欢…… “你给帕特里奇夫人送一些新鲜玩意儿过去,比如说精致漂亮的女式自行车、兜风用的单人蒸汽车……而后告诉她,我们有大量的优质牧草积压,如果帕特里奇大公有意的话,我们愿意低价处理给他们。”伯爵大人单手托腮,一脸危险的冷笑,“帕特里奇家是我们弗兰迪家的姻亲,我们两家有必要维持友好的关系。” ——不如说,你先挖了泽维尔王子的墙角、又去跟他的盟友眉来眼去,就是存了心让他这个年尾不好过……莉莉丝夫人心里腹诽着,表面上低眉顺眼地恭声应是。 索迪亚帝国双面开战,拖住大部分的国力、可用兵力,才符合海得赛领地的利益。兽人王国兵势凶猛时,海得赛就有必要支援一下主掌南部战场的帕特里奇大公;也就是说,这一次海得赛与帕特里奇家的友好来往是实打实借势而为的阳谋,泽维尔·索迪亚王子再不满,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嘛,不怪光哥在外交政策上做了甩手掌柜、全都交给了西格和莉莉丝;实在是吧,这种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关系网,实在不是咱们偏向实干方面的光哥能应付的。 既然伯爵大人明确发令,责任分摊到的人也就全力运转起来。莉莉丝给帕特里奇夫人送去海得赛特产、并邀请帕特里奇家来人到海得赛做客,而尼斯民团也开始跨越奥丁顿领地远征、去查普林领地搜索战争难民。在此期间,魔法知识探讨大会完美落幕,付友光凭借“王八之气”顺利留下了十几位三阶施法者与七十多位一阶、二阶的魔法师,其中,大半人在教师协议上签字,参与海得赛的教育普及计划;炼金房的三位长老中留下两位入住本地炼金房分部,其中包括了萝丝夫人的爷爷、西格的前岳丈布鲁默先生。 有了大批施法者的加盟,又得到了炼金术师协会和施法者协会的支持,海得赛的教育普及工作,这才算名正言顺了。 至于帝都的泽维尔王子殿下,直到十一月末尾的时候才得到阿尔法和安德烈被反挖走的消息……暴怒的王子殿下气得连夜给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发来抗议信,让伯爵大人十分愉悦,当天多吃了半碗米饭。 呃,关于金·罗杰回归的消息呢……则是到了十二月中旬、海得赛上下准备庆祝新年时才传开……日新月异的海得赛,对于一位两年多前逃走的前男爵实在是缺乏关注精力…… 转眼间,新年一月来临。年度总结会议上,付友光紧绷着神经翻看了上年度对比上上年度的弃婴数据比例后,在诸位高级官员并列的长会议桌上,首次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 “大人,上一年的弃婴比例已经相当少了,对比之前,简直是天与地的差距。”薇薇安出言安慰,她的社会司管理着福利中心,这方面她最有发言权,“上上一年统计的仅仅只是安普城及其周边,而去年我们统计的是全海得赛——数字下降了一半还多,这是个好开头。” 付友光点点头,他没天真到认为弃婴可以绝迹——现代社会都时有出现呢。拍拍小心脏,光哥把这份冰冷恐怖的数据报告放到一边,望一眼在坐的高级官员们,严肃地说道:“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同志们。这一年希望大家也要把抓女性就业率的事儿放在心上,咱们的海得赛有五十万妇女,参加工作的却仅有五万不到;这意味着十位妇女中只有一位参加了社会工作,即使去除农业劳力,闲置的女性劳动力仍旧是个天文数字。这是对社会进步的浪费,也是弃婴数字居高不下的主因。” “没有工作的女性经济不独立,依附家人生存,生孩子做家务也就成了她们唯一能做的事儿。但咱们的海得赛还没有富裕到能让一个普通人家庭供养数个孩子的程度,所以,鼓励民间女性走上工作岗位,是咱们必须坚持不懈开展的基本政策。” 付友光老调重弹了一遍女性工作的重要性,面上似乎是迟疑了一下,顶着压力从身前的盒子里掏出一件橡胶制品,向与会的高级官员们展示。 “恩……大家知道,咱们的橡胶开发在这段时间以来取得了不错的进步,这种没有异味的高弹性民用橡胶呢……我认为,在降低弃婴率的工作上,能带来一定的成效……” 这世界,普通妇女避孕使用的不是鱼泡就是羊肠……实用性……那啥;所以呢,民用橡胶的利用上,付友光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现代社会的利器——呃,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大家懂的。 妇女怀孕一次,不仅仅是孕期前后十几个月行动不便,孩子出生后的几年里大部分女性都不得不暂时放下工作、留在家里带孩子。海得赛现有的数量不多的女性员工,不少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一位熟练的女工被迫停职回家耽搁几年,对于工厂来说是难以忍受的。海得赛需要婴儿出生率,但这种出生率必须是有效出生率,比如说孩子能接受到教育、成长后能成为社会发展的螺丝钉。但无力抚养孩子却总是生生生,对于社会来说是不健康的、病态的,必需杜绝。但是吧,你城堡管天管地,还能限制人家夫妻生活?所以吧,对于起步阶段、不能失去女性员工的海得赛来说,这个民用橡胶利器,是必然要向社会推广的…… 第201章 双王(正文完) 本质上,付友光是一个很传统保守的中国男人,所以,让他在众人面前展示这种民用橡胶制品别提多难为他了…… 而与会的高级官员们呢,女士方面,妮娜、莉莉丝、谢米尔、南希等人表面镇定,私底下拼命掐大腿,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萝丝、黛西、温蒂等比较含蓄的,则是视线尽量在光哥头顶汇集,不去看他手里的东西,也不忍心看光哥尴尬100%的熊脸;男士方面,安普城市长伯纳德·弗兰迪老先生一脸怜爱鼓励地看着少爷之二,给予他精神上的支持;坐得离妮娜最远的玛奇城市长马克五官扭曲,面色通红,比发言的光哥还纠结;军部代表的席尔、雷恩诸人神色淡定,但乱晃的眼珠子暴露了他们心中的草泥马狂奔;商业代表方面,地精卡巴一脸痴呆,矮人赫巴德也不比他好多少;森林精灵族的大德鲁伊霍格则是下唇紧咬上唇,眉头紧蹙,让人担心这老帅哥是不是马上就要笑场…… 好容易结束会议,回到弗兰迪公馆付友光还没能从尴尬中脱身出来,摔到沙发里双手捂脸:“……太特么蛋疼了,这事儿简直不是人干的……” 难得清闲一天的伯爵大人,正将手搭在扶手上的丝绸棉垫上由专业护理师给他修甲;光哥的抱怨只换来西格不以为意的一挑眉,见怪不怪地:“你拥有的名望让你接手再龌龊的事儿也显得伟光正,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付友光张开捂脸的手指缝,瞪向毫无同情心的西格:“这能叫龌龊吗?这是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夫妻生活健康在考虑好不好!” “这话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西格一摊手,“这屋子里有女主人的影踪吗?” “……”付友光眯瞪起死鱼眼,“你是说,你还想弄个女主人回来哈?” 西格沉默了一下,抽回手示意修甲护理师出去,门关上后伯爵大人施施然起身,绕过茶几,大喇喇地坐到光哥大腿上,由上及下虎视眈眈光哥:“你终于懂得小小的吃味是情人间的情趣了吗?” 付友光脑袋一歪,有气无力地:“行了,我没力气跟你扯这个。” “好吧。”西格也不勉强,从付友光身上下来坐好,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抿了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女性员工的工作被中断个几年后再次回到岗位会比较艰难,但咱们不可能放着大量人力资源不利用,所用你现在干的事儿是有必要性的。” “恩,继续说。”付友光斜过半身,双手抱胸面对西格。 “由你来带头使用……恩,我知道你会拒绝,毕竟我们之间不存在怀孕的对象。那就让咱们的高级官员们来当这个实验小白鼠好了……莱安·巴特利特与谢米尔夫妻不就是对好榜样吗?”西格白眼一翻,十分干脆利落地……就把麻烦丢给了别人。 “恩……你就不担心谢米尔往你吃的甜点里加芥末?”付友光嘴角一抽。 “目前来说最合格的甜点师是凯文吧。”西格霸气十足地说道。 “……所以说这段时间霸占凯文闲暇时间的罪魁祸首就是你?难怪我找他试做酸辣粉都找不到人啊!”付友光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拉高了。 “恩?你找到红薯了?”西格顿时就有兴趣了。新品种食物嘛,被养刁了口味的伯爵大人还是有点儿心动的。 “没有,我想到的是做米粉,咱们的稻米产量足够,可以稍微开发一下了。” “好吧,今天我就放弃餐后甜点,暂时把凯文借给你。”西格大方地说。 “我说啊!把公务员私用也有点限度啊你!” “少废话!大不了让他辞去民政司的工作,为我这位伯爵服务比干那些活计重要多了!” “这种话你是怎么说得这么义正言辞的啊!” “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笨手笨脚!” “你也可以自己来啊!你知道做法吧!” “我弗兰迪大人怎么可能浪费精力在这种事儿上!” “你给我尊重一下食物啊!!” 走廊外,新来的侍女胆战心惊地询问服务经验已久的前辈:“……伯爵大人和光大人关系不好吗?” 前辈看了新来的侍女一眼,转过身去茶室倒了一壶红茶,叫上这个菜鸟一起端去两位大人所在的棋牌室。 一进门,新来的侍女就感觉自己的狗眼被闪瞎了两位大人并排坐在长沙发上,向来坐没坐相的伯爵大人脱了鞋把一对脚丫子揣进光大人的怀里,光大人嘴上跟伯爵大人一来一往地相斗,却根本没有把对方的脚丫子推出去的自觉…… 上完茶水退出来,新来的侍女脸色都是刷白的;前辈拍了拍这稚嫩姑娘的肩,一脸的怜爱:“我没有见过感情比咱们的伯爵大人和光大人更好的人了,你也最好快些习惯他们之间的亲密……如果露出惊惶的神态,伯爵大人可是不会手软的哦~” 新来的侍女快哭了:“我、我明白了。” 二月来临,春耕也就近了。打工了一个冬天的农夫农妇们怀揣数量上足以让他们惊喜的工资,在各地支教员的组织下回流乡村。恩……这期间,城堡制作了大批民用橡胶制品大量分发,这些为社会文明推进而工作的农户们也领了不少……至于实用性,市警司的警司长莱安·巴特利特男爵与食堂总部的大总管谢米尔女士就是最佳代言人,人民群众对于这新奇玩意儿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好吧,有光·弗兰迪大人的大力推荐,再加上这玩意儿确实对妇女有实际性的好处,人们的排斥也就相对要小得多;不管哪个世界,怀孕生子对于女性来说都是一道鬼门关,能避免这种危险,有自主意识的女性还是愿意接纳的。 当然,海得赛的这项利民政策流传到外面去后会引发什么样的争论,就不是付友光在意的了反正借紫荆花商队流通出去的民用橡胶制品,就客户群体的反响来看,还算不错。 付友光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年,在各方面应对措施多管齐下之下,总的来说没发生过太失控的事件。大量的廉价优质牧草巩固了素有南方战神之称的帕特里奇大公与海得赛的关系,送往北方支援北方之龙军团长亚特伍德的大批粮食也博得了北方战场对于海得赛的友好印象。海得赛再怎么离经叛道、脱离王族控制,本质上仍旧是索迪亚帝国的领土,在没有正式撕破脸之前,泽维尔王子对西格·弗兰迪的报复束手束脚,难以施展得开。 去年年初的两大灾害,在秋收后为史蒂文·西蒙在欧内斯领地的挖人计划提供了相当大的助力;截止到今年春耕之前,海得赛为新移民成立的新村已达60座,接纳的新移民接近九万之数;尼斯民团翻山越岭从被兽人前线战火波及的查普林前线也转移过来了两万多人口,但因这些人口在转移之前就遭受过重大的损失,并不是如同欧内斯那边一般是整村、整族搬过来的,多数人家都有家人离世的悲痛;经过人力资源部与就业管理处、农业部的三方紧急会谈后,便参照多恩村的先例,让本地的村庄分批次接纳这些从身到心都伤痕累累的战争难民。 到了夏收的季节,去年随联军进攻海得赛的四万民夫、辅兵也结束了观察期;城堡方面组织基层干部对他们进行一对一的问话,愿意留在矿区的就留在矿区,愿意出来自由选择工作的就去就业管理处登记,愿意去种地的,就交接到农业部门去。 出乎城堡方面的意料,这些被“俘虏”的民夫、辅兵们绝大多数选择留在矿区,只有少数几千名表示出了去种地的意向;同时,他们几乎是集体向城堡、向伯爵大人和光大人发出请求:希望自己留在奇摩尔曼家乡的家人能被接过来。 除了上述这些海得赛方面有意挖来的人口,在这一年中,附近的几个领地先后涌来了数万逃难者,其中以奇摩尔曼王国与海得赛接壤的几大领地为最,甚至还有跨越领地前来的一些平民。海得赛的粮食没有对外销售,但售价平均在十个银币上下的自行车、最便宜只要十二个金币的蒸汽动力小车向外远销,在人类王国中已经逐渐有富庶的名声。 海得赛方面在安置新移民这个技能上可谓融会贯通,愿意工作、有梦想有理想追求人生改变的,尽数敞开胸怀接收。在接受人类同胞的投奔同时,对于异族的接纳也没有停下;留在南大陆的矮人村落一波一波地往海得赛迁移,地精一族更是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前来投奔;就连让光哥羡慕嫉妒恨的森林精灵部族,在与精灵王暗通款曲后都来了不少……呃,当然,吟游诗人奥利艾特把七王子奥狄斯带回去之后没多久,精灵王又派了亲卫队把这个被安娜欺负得跟个孙子似的精灵王子送回来,请求光·弗兰迪替他管教……这事儿挺让人大跌眼镜的。 转眼间就到了秋收之时,这一年城堡吸取教训,预先准备了大量的粮仓,总算没有出现去年没地方安置税粮的头痛场面。新增加的数万农户让海得赛的税粮总数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居高不下的稻米价格得以回落,算是件让付友光高兴的事。 海得赛不存在隐户之说,藏匿到深山老林里自给自足的人家绝对比不上受城堡管理、接受农业支教员指导、化肥分配、优良良种供给的一般农户过得惬意;在工业革命冒出端倪之前,海得赛总算是从半游牧半耕种的封建社会发展到了农业社会,出产的粮食产生的富余能够让海得赛的工业蹒跚起步。 如同本世界天朝的发展曲线,工业社会的初期是需要强而有力的农业社会支撑的;有了大量的农业富余出产,工业这个要求极高的产业才能在吸取巨量资源的情况下进入发展轨道。当然,如果上层统治者心黑一些,采用原始的资本累积方式四处掠夺,也能支撑起本土的工业发展;不过嘛,咱光哥岂是会那样干的人? 这一年总得来说,发展势头是可喜的、惊人的;秋收完毕后,重新组建的安德鲁研究所也传来了让人开心的喜讯:内燃机的雏形出来了。 得知消息的光哥弹簧一样一下从高背椅上弹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结果步子还没迈出去呢,咱们的伯爵大人一个飞扑就把他拦腰抱住按到在地上了。 “你想去哪?”西格抑制着火气问。 “内燃机!内燃机!内燃机!”脸贴在地毯上的付友光激动得语无伦次,如同复读机一般连续重复了三次。 “那玩意儿长腿会跑吗?你急个什么劲!”西格怒吼,“我们现在在谈的也是正事!正事!” “哎呀!边防所的事情你和他们说就行了,我在不在有啥关系!”光哥捉急地撑动手臂,想把西格甩下来,气得西格黑着脸大叫,“玛丽!莫妮卡!过来按住他!” 地点是安普城市政厅二楼会议室里,与会的军部诸人一个个眯瞪着死鱼眼,蛋疼地看着光大人耍宝;会议室中唯二的两位女士玛丽与莫妮卡闻言连忙凑过来一左一右拿住付友光的两边胳膊,本来挣扎着的光哥顿时不敢乱动了。 对于咱们的光大人而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士远比强壮的大汉或是勤勤恳恳的警卫员来得有用,这已经是公开的认识了。 光哥臊眉耷眼地坐回去,与他并列的伯爵大人黑着脸边整理乱掉的衣襟边怒喷他:“这么大个人了你什么时候能稳重点?你自己也是海得赛的武力组成,难道边防所的事儿就跟你没关系?” “……你根本不知道内燃机的重要性……”光哥有气无力地抵抗。 “行了,弄完这边你再过去。”西格哭笑不得,伸手把光哥的衣领拉正,转过头来面向会议桌上的军部大佬们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冲莫妮卡说道,“怀特农场和佩吉农场前方五十里处设置边防大站,由营以上编制人民军坐镇。与多利山脉和洛卡山脉沿线的边境处,每百里设置边防所,连以上编制循环换岗,你们的意见是如此吧?” “正是如此,伯爵。”算是彻底熟悉海得赛风格的战术大师莫妮卡点头说道,“边防大站目前我们有两个方案,一是以小型连环堡垒形式分散组成,一是修建坚固的大型堡垒。” “选第二个吧。有钢筋水泥,大型堡垒的修建难度不大。”西格没去问付友光的意见,对于冷兵器混合魔法的战场,指望付友光不如指望他自己,“几天新兵营开了两次,你们的兵力应该足够驻扎了。对于边防站的设立,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 “是这样,我们商量过后认为这两个大站可以设置成军区形式,在大站后方建立城市,作为对外开放的窗口。”莫妮卡站起来走到会议室墙壁上挂着的地图上点了点,稍微解说了一下军区的作用后,莫妮卡直言不讳地说道,“重点是怀特农场外面的军区,我们希望能建立成拥有十万人以上城市的规模。假设数年后我们出征欧内斯领地,此处就是我们进攻的跳板和后勤总部所在。” 莫妮卡算是比较含蓄的,其实吧,光大人透露过对奥兰多领地的野望后,军部上下都摩拳擦掌地预备着把去年被奥兰多&欧内斯领地联军远征的仇还回去顺便收利息来着…… 西格单手托腮,脑中数个念头一转而过;斜视了一眼似乎恢复情绪认真在听的付友光,伯爵大人邪魅一笑,浑身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王八之气:“我也认为海得赛应该再有一座新城。艾尔索普镇提升为城市的话或许会被那边的奥丁顿领地关注,在怀特农场外的空地新建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莫妮卡,席尔,你们军部弄出计划书来,之后的年会总结上与其他部门正式商讨。” “是。” 一一扫过军部大佬们的脸部,西格别有深意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新城接近多利山脉,地域上十分适合发展为冒险城市。如果发展得不错,我会考虑将城堡搬迁过去。” 反应较慢的雷恩一愣神,反应较快的席尔面露愕然,转头看向军部智囊莫妮卡;战术大师听了西格的话,先是略微呆滞,随之而来的是喜不自胜的狂喜,连连点头:“我明白了,伯爵,我们会把计划书完善到尽量全面后再拿出来。” 散会后雷恩一头雾水,没好意思去找莫妮卡,把席尔拎到角落里悄悄地问:“席尔,伯爵的话是啥意思?好好的搬迁城堡做什么?” “……队长,你没听明白?”席尔一脸古怪,疑惑地上下打量老队长。 “我哪知道他们那花花肠子打了几个结?”雷恩不耐烦地削了下席尔的头皮,“快说,你咋也学会卖关子了?” “不是搬迁城堡,伯爵的意思是把咱们海得赛的政治班子搬过去。”席尔连忙护住发型,语速极快地说道。 “……哈?” “也就是说,伯爵打算把新城发展为新的政治中心。”席尔发现雷恩还是没听明白,咬牙把话说到通透,“政治中心东移,表示我们的发展方向是东面。第一步是收回多利山脉伯爵不是说了吗?新城要往冒险之城发展。站稳了多利山脉,欧内斯领地就是下一目标;拿下欧内斯领地,咱们就与奥兰多领地接壤了……” 会议室中,开完会的付友光没有急着离去,而是面色古怪地看着西格:“……你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不过咱们好像跟奇摩尔曼王正浓情蜜意来着,这合适吗?” “政治中心东移,知道咱们刀锋所向的泽维尔就没有乱插手的借口。至于奇摩尔曼王,不向他缴税的两个领地,有和没有的区别在哪儿?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利益面前,国王对国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视。”西格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斜视光哥,“再说了,领土接壤的两个利益集团要是相信对方的‘友好’……得有多傻缺?” “……好吧。我也觉得欧内斯领地和奥兰多领地在我们手里比在他们手里乱搞要好。”付友光……呃,曾经的纯洁一去不复返。 “我知道你的担心,我们不会很快拿下欧内斯的,这个过程会缓慢而稳定,直到我们干掉留在上面的会对改革造成阻力的贵族、乡土势力;如果对方光棍地向我们投降,在我们占领之后又处处与改革作对,那才比较棘手。”西格耸耸肩,离开自己的座位挤到光哥这边,半个身子压到光哥大腿上,“如何,我都为你着想到了这个程度,有没有感动?” “……感动得无以复加,直接都以身相许了。”光哥木然地说。 “……”搂着光哥脖子的西格沉默了一会,视线下垂,语气也缓和起来,“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阿光。我设想过假如你没有来过这世界……呵,你想象过吗?如果你没有来,没有与我融合,现在的海得赛应该是什么模样?” “恩……今天是我不对,捉急了点儿,下次我会好好地开完会才走的,请原谅我。”付友光先为自己之前的失态道歉,一脸的诚恳,就差直说“哥你有话直接来”了。 “……”伯爵大人眉头一跳,忍耐住火气,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如果你没有来,我也不会死。丹尼尔与我的契约是性命相连的,在我断气前他会冲进来把我救回。” “薇薇安那女人会因对我的生活起居照顾失误被我赶走。对,就是迁怒。” “妮娜在海因农场干的事儿曝光,她会被我吊死在城堡门口。” “我不会去理会那些低贱的平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没有兴趣去考虑他们能干些什么、能有什么未来。” “等到泽维尔的大婚来临之时,我会收拾行李,强势回到帝都,发展我中断的事业,或是与他对立、与尤利西斯亲王联合,或是与他携手,弄掉王城里的假王……” 西格扳着手指一项一项地假设,听得付友光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 “……如果我注定会被人附身,在熬过最初的接受期后,只要对方是可以被权势、金钱、美女收买的人,即使没有身体的控制权,我也能一点一点地、一步一步地干掉对方……”西格的鼻尖几乎与付友光的鼻尖相喷,呼出的热气喷了对方一脸,“是人都有弱点,而只要有弱点我就可以利用。你明白我拥有什么样的资源,让对方沉沦并不难。” “但因为是你,是你这个不为外物所动的怪物,我的人生才能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你要知道我的心意,阿光,你对我来说无比重要。”轻轻吻过付友光的嘴角,西格低沉的嗓音充满了蛊惑,“我为你改变了许多,我也希望你能为了我而做出改变。” “……”付友光有些急促,这种直白的表白……他实在太不擅长因对了。吭吭哧哧了半天,光哥羞红了脸,低声说道,“我知道的,你现在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那么你呢,你愿意为了我而改变吗?”西格目光炯炯。 “……”付友光难堪地别过头去,艰难地说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你看,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西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再次在付友光的鬓角处轻轻一吻:“我们荣辱与共,我不讨厌你的性格,但我希望在正式的场合你能顾及到与你并存的我的想法、当你做事儿的能够考虑到我的感受。我或许不能陪伴你许多年……但我存在的时候,我希望你心中只有我一人。” 良久的沉默后,脸红到脖子根的羞涩情人回应他的要求,以低得不能再低的鼻音轻哼:“恩。” ——当付友光总算发现西格的容颜没有衰老、背地里已经成为正式的施法者时,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儿了。而在这其间,以“我的寿命短暂,你必须什么都得听我的”这个借口,付友光不知道答应了西格多少事儿…… 多年后,泽维尔王子登基之时,兵锋直指奥兰多领地、回敬当年入侵之仇的海得赛,以弗兰迪家纹为王旗、镰刀锤子红底方旗为国旗的海得赛人民共和国正式建国。 不同于人们的猜想,弗兰迪兄弟没有单独上位,而是双双登基,成就了人类王国中唯一的双王传奇。 成立不到十年的新城中,整座城市锣鼓喧天,礼炮声声,全城上下一片狂欢。 新城中的弗兰迪公馆,亦是新的国会大楼里,西格·弗兰迪替付友光整理了下头上的王冠,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后,感叹地说道:“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没白费,现在的你,看起来能有几分优雅的气质了。” “……再蠢的人被骗多了,也会懂得成长……”一身大红色王族正装的光哥眯瞪着死鱼眼,仍旧在为西格隐瞒他的施法者身份忿忿不平。 “如果不是我剑走偏锋,你会听从我的建议学习上位者应有的礼仪吗?”西格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 “……你这个家伙啊,要我理解你,那么你也该理解我一下是不是?前些年我是真的在为你可能寿命到头而担忧啊……”付友光有点儿憋屈了。 “好吧,我爱你,你就原谅我吧。”西格在光哥嘴唇上轻碰了一下,面对他时总是没什么骨气的光哥……也就偃旗息鼓了。 “伯爵……不,王,典礼开始了,你们好了吗?”门外,一名青春靓丽的少女高声喊道;有少许婴儿肥的她今年正好二十岁,虽青春逼人,但相貌上并不算十分美丽,正是薇薇安的女儿、海得赛的天才政务官小希斯娜。 “可以了,希斯娜,让你的妈妈们准备吧。”西格冲外面喊了一声,转过身来去拉付友光的手,“走吧。” 同样装扮、犹如镜面内外倒影的两位王,并肩穿过铺着红地毯的长长走廊。 随着离大门越来越近,外间的欢呼声与彩色礼花混合,被微风卷了进来。 临近大门,西格脚步顿了顿,扭头看向与他并肩的付友光。 “你爱我吗?” “……恩。”付友光怔了怔,连忙点头。 “恩个屁啊!”西格吼。 第202章 番外·索迪亚王篇 索迪亚王篇 维恩·索迪亚,在枯守王城十年后终于顺利地将王位传给泽维尔·索迪亚王子,完成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解除了王本人对他的誓言约束。 丢掉王冠、撕掉身上累赘的正红色王族礼服,咱们的索迪亚王一天也不能等待,无视一众以惊骇欲绝目光惊恐地望着他的宫廷侍卫、女官们,欢呼着冲出王宫,在空旷的花园里大吼:“自由!我来了!!” 新任的王正在宴会厅里与他的支持者们推杯换盏,侍从官忽然小跑进来,在新王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正品味权力美酒的泽维尔·索迪亚当即一口酒水喷了出去,不敢置信地瞪着满头大汗的侍从官:“父、父王跑了?!” “呀呼——!!” 飞龙冲天而起,伴随着咱们的索迪亚王轻快、兴奋的欢呼声,眨眼间冲上云霄。 索迪亚王一点儿也不眷念困住他十年之久的王城和帝都,空间戒指里装满了私人物品的他期待这一刻可谓时日已久;新王与一众支持者们冲出宴会大厅,抬头举目望去,只能看见天际一个小小的黑点…… “……”泽维尔喘息连连,哭笑不得;他的确在数年就擦觉到父王对于权势失去兴趣,是以在弄死尤利西斯亲王后偃旗息鼓,静静等待传位;但他才刚刚接过王冠,父亲就迫不及待地离去,实在是…… “父王厌倦权位,厌倦到了这个地步吗?”新王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他微微侧身看向身后,他的追随者、支持者们虽面色各异,但在他转身后纷纷低下头,各种鲜活的表情瞬间统一成了千篇一律的毕恭毕敬。 “……”泽维尔嘴唇微动,心中似乎有了什么明悟;但,他一路披荆斩棘到了现在,追求的不就是这种千万人之上俯览众生的绝对权力吗? “父王为索迪亚帝国奉献了一生。现在,我这位儿子接过了父王的责任,父王也该去完成他的心愿了。”泽维尔·索迪亚王言笑晏晏,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前任王的离去。 两个月后,海得赛冒险新城,弗兰迪公馆&国会大楼里。 付友光与西格古怪地看着狼吞虎咽的索迪亚王,一个脸色比一个诡异。 “恩……帝都到咱们这儿,空中飞行的话直线距离也就几千公里……即使你不是龙骑士,一般的强者两天也就到了。”付友光假咳一声,一脸蛋疼地开了口,“结果你整整飞了两个月是怎么回事?要不是没有高阶强者损落的消息、帝都那边也风平浪静,我都得跑帝都一趟看看你是不是被泽维尔囚禁了……” “呼噜噜……”索迪亚王一口气把汤碗里的残余喝了个干干净净,用力一抹嘴,一口流利的川普脱口而出,“嗨!鬼晓得这么倒霉!我没留意方向,结果一回神发现下面都是冰雪大陆;还奇怪呢,好嘛,有个娘炮大叔直接往我飞过来了。” “……冰雪大陆?那就是说你直接穿过北方草原、越过冰雪王城去了……先不说你是怎么个南北不分,你说的娘炮大叔……难不成是……?”付友光眯瞪着死鱼眼。 “哦,人家喊他精灵王!”索迪亚王一拍大腿,颇有几分眉飞色舞,“叔叔你不晓得,那个大叔长得真是,比我王城里那些大洋马王妃还好看!哎呀,可惜是个男地。” 西格捂住嘴拼命忍笑,付友光则是完全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嘴角抽搐着说:“……你叫我光哥就行了。精灵王是娘炮什么的,出了这个门可不能对外说……” “哎呀光哥我哪有那么憨。那个精灵王霸道得很,我说我走错方向,他不认,拉到我打了半天架。”索迪亚王大喇喇地说道。 “你等会,精灵王可是这片大陆的老牌半神,你和他打架?还打了半天?”付友光留意到了重点。 “嘿!”维恩·索迪亚王眉毛一挑,似乎是想装谦虚,又忍不住的得意,“在信里面我没跟你们讲,这些年闷在王宫里没事干,我就只能修炼武艺。前两年我晋升到五阶了,我的飞龙也跟着我一起进化,现在可以变人了,就是还不会说话。” “……”海得赛人民共和国的两位王,齐齐露出了呆滞的表情。五阶是什么慨念?离半神就差一线!本大陆上五阶不到一掌之数,这货、这货真的不是命运之子?! “它脑壳上还有个角,我进城的时候就把它放在外面了。哪个晓得一进你们这个城,哟呵,有个角的算个啥,两个角的还满街跑呢。”索迪亚王咧着嘴直感叹,“原来牛头人是长这个样子的嘛,和魔兽里的不像啊。” “……”眯瞪着死鱼眼的光哥,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怎么觉得你才是主角似的……瞧瞧你这待遇,哥都没有啊!” “反正我和精灵王打了半天分不出胜负,他也只好让我走了。结果嘛,嘿,老小子心可坏了!我说我要来找你们,他就给我指了方向。好嘛,你们猜我飞到哪里去了?圣地!一帮子大孝子似的老家伙追到我打了半个月,还有骑天马的星矢往我屁股上放箭!老火!” “……白衣主教和天空骑士是吧……”付友光使劲捏眉心,能听懂对方描述的他……真是说不出的蛋疼,“然后呢?你遇到教皇没?” “你是说披披风拿权杖那个老小子?哎哟,那个老者厉害,我一直着他追到外海去才跑脱。”索迪亚王如此说道,脸上似乎有些心有余悸,“还好在外海那边的岛上遇到海族,拿胸针送给那些美人鱼她们才把我送回陆地上来。就是没想到人鱼族里面还有男滴,麻麻地,刺瞎我狗眼。” “呵呵……你这两个月的生活……真是……波澜壮阔……”付友光嘴角直抽,“先招惹精灵王,再冒犯圣地,我去,你的光辉简直不能直视啊小伙!你才是所谓的位面之子吧!活体版龙傲天?!回头圣地该去找你便宜儿子麻烦了吧?” 索迪亚王白眼一翻:“我对外都说我叫高小明,有本事他们跨越位面找我家麻烦去。对了,光哥,你们这边国家搞起了,你没想过去外面跑一圈?” “这几年估计还走不开。”付友光强自镇定,这小子跟出笼了的鸽子似的,才出来两个月呢就玩疯了,跟以前王宫里那个忧郁中年简直不是一个人。 “嘿嘿,我就是过来看你们一眼,然后我想去不朽之塔那边玩。对了,还有别的大陆,听说还有咱们这个大陆没有的种族。恩,下面我想去地底人那边玩,你们这边有黑魔法师吧,给我指个路呗。”冒险灵魂被彻底激发的前高中生搓着手,冲光哥挤眉弄眼。 “地底人?地下城?那应该去找暗精灵吧,关黑魔法师什么事啊?”付友光觉得自己跟不上这小伙的思路了,“人家那边习俗跟地面上可不一样,暗精灵妹子泼辣得很,看上眼了可不管你喜不喜欢大洋马。” “阿光,你刚才的发言算是种族歧视哦。”一直没开口的西格凉飕飕地出声,斜了光哥一眼让光哥闭嘴后,咱们的前伯爵大人、现海得赛王冲索迪亚王微微一笑,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虚伪劲儿又冒出来了,“你自己一个到处闯能见识到的世界终究有限,阿光也很向往外出冒险,只是现在的海得赛还不能让人放心。如果我们的实力能与索迪亚帝国一样让人忌惮,那么,你就可以收获半神级武力的冒险伙伴,还附带我这样的一位智者。如何呢?你对此感到期待吗?” 索迪亚王想了想颇觉有道理,先后和精灵王、教皇打过架的他算是相当了解半神的实力了;对面这个一脸坏笑的家伙也确实跟军师、谋士啥的差不多;摸摸下巴,前·高中生一脸期待地望向警察叔叔:“这样很好嘛,那光哥,我能帮到你们做些啥子?” “……”付友光脸色微妙,“西格,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和圣地的关系,用你们那个世界的话说叫麻杆打狼两头怕;这些年来圣地与我们的交锋始终是培养亲己方势力暗自较劲,不到万不得已,教皇与阿光王不见王。但这种均衡是维持在精灵王态度暧昧的前提下的,把希望押在别人身上,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简单地说,我们需要更多盟友,让教皇舍弃孤注一掷与我们决战的念头。比如说,‘高小明’这个突兀出现的顶级强者与光·弗兰迪的友好关系。” “……也就是继续拉虎皮做大旗。”付友光下了结论,“这样也行,真跟圣地来场决战那咱们国家的经济不知得倒退多少年。现在咱们的人口近三百万了,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等哈儿,你们到底是要我做啥子嘛!”听不懂的索迪亚王叫嚷道。 付友光与西格对视一眼,冲前高中生正色道:“不需要做什么,留在海得赛做客几年就行。” “诶……那我先去趟不朽之塔玩一次再来行不行?”索迪亚王抓耳挠腮,他实在是被困在一个地方太久、太害怕被拘束了。 西格怜爱地看了索迪亚王一眼,淡定地、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内心仍旧是少年的帅大叔的梦想:“不朽之塔在本世界三塔之中位列末等,是所有职业公会、协会为了推进武道、魔法之路进步设置的挑战之地。升到五阶的你,去了以后待遇和半神的阿光差不多,也就收点小钱当裁判……你确定真的要去?” “不、不是吧?!”索迪亚王声音都抖起来了,他是向往不可知冒险的热血青年好吗!当裁判?那是老头子干的活儿吧! “顶级武者参与的挑战之地在东大陆,巨人废土、黑森林、魔族古战场等高级武者的冒险乐园也在那边。你渴求寻找刺激,可得跨越大陆才行。”西格慢条斯理地、打碎了少年的梦想后又在他鼻子前面吊了根胡萝卜,“顺带一提,我们在东大陆有熟悉的高阶魔法师。如果你耐心等待几年再与我们同去东大陆,你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付友光看看索迪亚王刷白的小脸,不忍地出声帮腔:“对了,你的飞龙坐骑血统一般吧?咱们海得赛有头正统巨龙,可以让他出出力,提升一下你坐骑的品质。” 纯血巨龙是傲慢又自大的生物,能被龙骑士驯服的,多数都是亚龙一类。维恩·索迪亚的飞龙坐骑拥有巨龙血脉,算是亚龙中高贵的品种,但仍旧跟纯血的巨龙不能比。 索迪亚王就算芯子是假的,好歹也当了十年龙骑士,听到这个建议后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海得赛有头黑龙他知道,但他以前也没想过还能这么干。 光哥提出这个建议是发自内心的好意,但西格听到这话却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亚龙血统提升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把坐骑扣住,这个五阶龙骑士也就跑不掉了,果然无心的腹黑才是真腹黑。 空运员的锡德里安好容易结束工作钻进食堂大吃特吃,结果那个让人讨厌的人类半神带了个混血亚龙的不完全进化体进来让他贡献出自己的纯正龙血给对方提升品质,一口老血当即喷了出来:“——任意驱使锡德里安大爷也要有个限度啊!你以为纯种龙血是地里的庄稼割了一茬长一茬吗!你这个混蛋人类!!” 和光哥打交道多了……不管啥种族都会渐渐学会吐槽呢。 (光哥、西格&索迪亚王的冒险小队会在安格斯为主角的西幻冒险文里打酱油,这里埋个跨文伏笔。) 第203章 丹尼尔篇(上) 塔加兰,索迪亚帝国王城帝都、权力政治中心,亦是南大陆东南板块最大的几座人类城市之一。 当黑夜降临时,这座城市并未就此沉寂,而是焕发出了与白日不同的别样风情——整个中城区灯火连绵、五光十色的彩灯闪烁着暧昧的朦胧,从旧教堂后方到距离富人区最近的街心花园,整片风化区弥漫着夜晚专属的温柔香气。 一条黑色的身影从低矮的低等妓女集聚的木棚区后方闪出,在废弃的酒桶、木箱之间穿行、从花枝招展地招揽着客人的女人们身后一晃而过,一头钻进曲折蜿蜒的黑暗小巷之中。 “丹尼尔?” 粗粗的嗓音从废墟一般的木屋中传出,一个满面胡须的男人掀起木窗上破布一般的窗帘,冲空无一人的暗巷上低声问道。 “嗬!” 发出声音的男人忽然面露惊吓,往窗内退了半步;窗口外上方,诡异地向下冒出一颗脑袋,把他吓得不轻。 阴影行者的身躯晃了晃后消失,再出现时已是进入了木屋内。掀起窗帘的男人赶紧锁好窗户放下窗帘,转过身面对这个神出鬼没的客人:“老兄,下亦次我希望你能正式地从大门进来。好吧,别那么看我,我可不是你们这些杀人如麻的行者,我宰过唯一的生命就是打猎时碰上的野兔……嗨、嗨,你能别每来我家一次就要检查一遍吗?这房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只有两个房间带漏水的浴室,没有地下室暗道也藏不了人。” 男人唠叨的功夫丹尼尔已经检查完了这间看上去随时会罢工的木屋,闪身回到男人身前,毫不废话地亮出一张通缉令。 “让我看看阴影行者这次盯上了谁……呃?西、西格·弗兰迪?!”接过通缉令时男人还在嘟囔个不停,看清楚了上面的画像和大名后,嘴里还喷有可疑酒气的男人瞬间清醒了,见了鬼似的瞪向丹尼尔,“别这样,丹尼尔,这份通缉令算不了数的,只是那些公爵少爷们互相之间开的小小玩笑;我是说,向猎人协会提出通缉的人只能是那几家公爵家的少爷们,他们之间的打闹总是没轻没重,但咱们这些人参与进去可就倒霉了。” 站在男人前方的阴影行者,全身皆被黑色的轻便服所掩藏;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平凡无奇的小眼睛。他的眼神并不凌厉、甚至可说有些发散、黯淡;但只是静静地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胡须男人,无形中就给予了男人绝大的压力。 “听我说,丹尼尔,我从你这儿也赚到不少情报费了,作为老客户,我期望能与你保持长期的友好合作关系,我可一点儿也不想坑你。你刚从不朽之塔过来所以不明白帝都的情况,弗兰迪大公的次子在咱们这儿绝对不是好招惹的人物。”胡须男人一说起话来就絮絮叨叨,街坊间最长舌的妇人估计跟他最能有共同语言,“不收你的钱我也能告诉你这份通缉令的出处——不是弗朗西斯家的维克多少爷就是帕特里奇家的里斯特少爷;又或者是王城里的王子殿下……稍低一点儿的人家,都没法儿跟这位西格开这种小小的‘玩笑’。是的,这就是少爷们的玩笑,跟喝酒抱女人时你碰了我的杯子、我踩了你的鞋子差不多。” “……?”丹尼尔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偏头。 “他们那个层次的事儿我了解得不多,但那些大贵族相关的事件咱们最好离他们远一些。你看,老兄,这单通缉令的赏格是三千金币,如果我提供信息的话我至少能分到六百金币,谁会跟钱过不去?可是这种钱太烫手了伙计,我宁愿你看上的目标是某个领地的地方领主,也绝对不要是这三家公爵府的任何人,明白了吗,任何人。” 胡须男人说着话,踩着咯吱作响的地板走到另一边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朗姆酒,狠狠地喝了一口。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或许会认为不畏强权挑战大贵族很酷,但老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莽撞之辈。钱和权可以换到任何东西,拥有这两样的大贵族对于咱们生活在人类地界的家伙来说远比魔族更危险。相信我吧,最多三天这份通缉令就会取消,而发布通缉的人和猎人协会的人都会当做这事儿不存在……大贵族之间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你死我活,而被他们之间的斗争牵连进去的人,能留存全尸的都罕见。” 不久后丹尼尔离开了情报商人的小屋,初次进入人类社会权力中心的阴影行者面带疑惑,他不是没有接过暗杀贵族的任务,但从未收到过这样的劝告。离开木棚区的丹尼尔在街巷之中转了两圈,转进酒吧区,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扭头走向西面。 临近西城区的中城区乃是烟花汇集之地,亦是帝都之中的不夜城。换下黑色夜行服的丹尼尔一身衬衣马甲背带长裤的仆人打扮,头上戴了一顶成色还不错的毡帽,手里拎着个覆盖了绸布的篮子,边顺着中城区的霓虹灯前进,边四下张望着道路两边的招牌,十足十一个大家贵族仆从前来寻人送东西的模样。 走到一家大型会所的门前,丹尼尔绕开正门前方长长的华丽马车队列走到侧后方的员工通道,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带着贵族家纹的名牌;看门的守卫扫了一眼牌子上的家纹,冲后方指了一指:“从后面的花园绕过去,不要打搅到其他的客人。” 丹尼尔深深地鞠躬,按照守卫的指点绕过花园,但并未进入普通客人们汇聚的前厅,而是在穿过了游廊后忽然闪身钻进草丛,快速摘掉毡帽、脱下衬衣外的马甲和长裤,从篮子中取出一套会所侍者们的黑色马甲外套和长裤,穿戴整齐后又摸出一块本地会所的侍者名牌别到胸前。 他手中备有几个侯爵、伯爵家的仆人名牌,从会所前的马车中确认出他拥有名牌的人家冒充,对于他来说十分简单。 不久后,丹尼尔一手举着托盘、一手搭着白色毛巾,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表演大厅中。分割成数个包间的大厅前方舞女们正奋力扭动身躯,吸引了场中大部分人的视线;再加上表演厅里灯光暧昧、丹尼尔自身气质又极为不显眼,他在场中转了两圈硬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找到了目标的丹尼尔不动声色地走到一处客座,手法熟练地换掉台面上脏掉的杯子、器具,大大方方地端到吧台旁边的茶水间,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递交给清洗的女工,而后站在那儿目不斜视地等待女工给他准备干净的杯具。 与茶水间呈夹角线的高级贵宾座里,几位打扮极度奢华的年轻人正看似和气地聊天闲谈;在茶水间门口等待替换杯具的丹尼尔,光明正大地将视线投向这个座位,并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价值三千金币的目标——西格·弗兰迪。 过远的距离和嘈杂的环境,让丹尼尔根本不可能听见这几位身份不凡的年轻人谈论的话题;但很显然,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和谐;最刺眼的一点,那位西格·弗兰迪虽然面上挂着符合大贵族身份的优雅微笑,但丹尼尔十分确定他的目中根本就没有与他同座的两位“同伴”。 感知敏锐的高阶行者虽对于名利场的交锋不了解,可他短短三十余年的人生里见过了太多的杀戮与罪恶。拥有猎人协会银牌猎人身份的丹尼尔习惯性地会把人们分为狩猎者与猎物,但很明显,那个目光一片漠然的年轻人以其说是猎人,不如说是掠食者——吝啬于与人分享猎物,独来独往,孤独而高傲,自大且暴敛,领土意识强悍到不允许任何程度的冒犯。 “……”没用太久的时间丹尼尔就放弃了那三千个金币,猎人容易为利益驱动,可以妥协、交易,但掠食者不会。忠于自己的欲|望而活的掠食者看似什么都需求,实际上却又什么都能放弃;他们是比猎人更可怕的存在,他们的每一次出击都如同为了性命而拼搏,狡猾难缠,让人头疼。 清洗的女工端着备好的茶具走出来时,丹尼尔已经离开了这间会所。 丹尼尔的目标是犹如天文数字一般的巨额金币,放弃这宗三千金币的通缉后他选择了酬金稍次的任务;等到远走东方、深入某个公国暗杀掉了某个贵族的丹尼尔回到帝都,已经是一个月后。 再次与情报商人见面时,对方那让人耳鸣的唠唠叨叨让他知道了一件事:他领了暗杀任务远走的第二天,也就是西格·弗兰迪通缉令时效的最后一天,这位大公家的少爷被人“成功”地暗杀,取走他头颅的神秘男人为此赚取到了再过一天就会从猎人协会总部消失的赏金;但这件事儿还没来得及传开,另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再次震动了帝都:弗兰迪大公的三少爷、四少爷相继被害,其中一位还失去了脑袋。 此事导致王室震怒,在帝都进行大肆搜捕;但奇怪的是这件事儿却十分地雷声大雨点小,草草搜查了三天就宣告结束,被砍头的也不过是几个随处可见的街头混混。 在普通人看来,这一系列变故可说诡谲离奇,但身为情报商人的胡须男人自然是十分地门儿清;而听懂了他的絮絮叨叨的丹尼尔,在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也忍不住流下冷汗——杀掉“西格·弗兰迪”、拿着脑袋去骗走赏金的正是这位弗兰迪少爷自己的人;而被杀害的,自然是他的两个弟弟之一。这件事情王室追查到后面,得到的“真相”就是某个家伙不知死活地通缉了弗兰迪家的少爷,导致西格的两个弟弟受害。出钱通缉的人自然血本无归,同时,还要同时背负上弗兰迪家的主要仇恨…… 而这个倒霉蛋是谁呢?显然,月中忽然主动向弗兰迪家赠送了两片北方草场的弗朗西斯家……嫌疑很大;而且他们家的维克多·弗朗西斯少爷还莫名其妙地领了个王室直接分配的巡边任务去北方吹冷风,这嫌疑就更大了…… “太危险了,丹尼尔,咱们简直是命悬一线。弗朗西斯家的少爷想让弗兰迪家少爷出丑,结果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果你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天父在上,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象。” 胡须男人夸张地抚着胸膛,一脸的惊魂未定;听他絮叨了半天的丹尼尔脸色很是为难,踌躇了一会儿后掏出一个金币放进他手里…… “……老兄,你真的是在规定之外的金额流动上小气到了极致啊。”卖力演说了半天的胡须男人哭笑不得,见丹尼尔作势伸手来拿金币,赶紧把这好不容易从铁公鸡身上拔下来的毛塞进了裤兜里,“好吧,咱们之间的情谊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你现在手头的事儿完了,我这里有桩任务你有没有兴趣?” “多少酬金?”丹尼尔开口,声音十分生涩。 “……恩,恕我冒昧,丹尼尔,你是不是只会说这四个字?”胡须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丹尼尔不说话了。 “好吧好吧,请原谅,这只是一个永远充满冒险灵魂的男人的小小好奇……有一位大人想要雇佣一名擅长暗杀的贴身护卫,要求是缔结生命灵魂契约。” 丹尼尔当即坚定地摇头,擅长暗杀的人物自然懂得怎么防备暗杀,这种雇佣意向丹尼尔听过不少;但他需要十分庞大的金额,而没有实力培养家族行者的贵族,往往出不起能让他心动的价格。 “嗨,别这样急着拒绝老兄,这位大人比你想象的要大方百倍。我可是看在咱们这段时间来的友好合作才推荐你的,你可不知道有意为那位大人服务的行者有多少……” 胡须男人开始发挥他的长舌本领絮絮叨叨,但丹尼尔始终无动于衷;他虽不擅言辞,但他知道自己的价值,拥有称号的强者本来就少,他这种行者系的更是寥寥无几——一般而言,一个杀手如果太有名,那么,不是他已经死了就是他马上就要死了。暗夜中行走的人并不适合曝光率太高,更不适合拥有特征;天生气势薄弱的他十分适合适合这一行业,连他那看似无神的目光都是特意训练过的,为了在黑夜中执行任务时眼球不会反光。 胡须男人废了半天口舌,丹尼尔仍旧不为所动,他索性放了杀手锏:“相信我,老兄,这位大人能给你别人都给不了的价钱……”刻意偷偷看了一眼左右,还跑去那破破烂烂的窗帘边确认外面没人,这个故作玄虚的情报商人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嗓音,“老兄,你知道帝都的地下高利贷吧?” 丹尼尔点头。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这位大人,正是地下高利贷的真正主人!” 阴影行者唯一的弱点……正是钱。 丹尼尔跟着轻易不出门的情报商人穿过半个下城区进入一间似乎很快就要倒闭的酒吧,又在地窖下面的暗道里走了十几分钟,总算来到一间整塑过墙壁的地下室;而在这间地下室里见到了“雇主”的丹尼尔,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带他来的情报商人——这个口水特别多的胡须男人面对这位大人物并未露出小意讨好的模样,而是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双手在稍微凸起的肚子前交握,乖顺得像头绵羊。 “……”丹尼尔木然回过头来看向这位雇主,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坐在高背椅上的年轻人一身累赘的华丽长袍,一手托腮一手举着酒杯,在丹尼尔进来后懒洋洋地把目光转向他,冰蓝的眼眸似乎是在他看,又似乎谁也没看。 “……阴影行者?”西格·弗兰迪少爷开口后,总算愿意把注意力施舍给丹尼尔了;只见他以毫不掩饰的挑剔、傲慢目光上下打量丹尼尔,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我的人认为你是最有‘刺客’气质的人,现在……我在好奇,你们这些人所谓的刺客气质难道就是指不起眼?” “……”丹尼尔双目无神,不久前他还向这个“我的人”询问暗杀这家伙的可行性来着。 “呵呵……”弗兰迪少爷目光微眯,嘴角拉起一抹特别刺眼的冷笑,“若是如此,岂不是指满大街都是行者系天赋者……瓦尔克,你是否在愚弄我?” 情报商人瓦尔克把头垂得更低、态度更加恭顺;平时一开口没半天功夫停不下来的他这会儿言辞简洁得不像是本人:“瓦尔克绝对不敢愚弄您,我的主人。” “……”丹尼尔仍旧一脸木然,配合他那双无神的眼睛跟快要睡着似的。 弗兰迪少爷再次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位有一定名气的阴影行者,嘴角上挂着的那抹充满讽刺意味的冷笑几乎能让好脾气的人瞬间动怒。 “……”丹尼尔一言不发,默默地与他对视。 双方静默对视良久,西格·弗兰迪忽然瞬间变脸,轻佻、傲慢的德行如冰消雪融般消失无踪,嘴角的讥讽冷笑更是眨眼间就从那张精致过分的脸蛋上消去;随手丢掉手里的水晶酒杯、在铺了地砖的地板上砸得粉碎;弗兰迪少爷长身而起,下巴微抬,冲丹尼尔伸出左手手背,以漠然的表情、更加漠然的语气肯定地说道,“很好,就你吧。” “……”若非僵硬的脸上做不出表情,阴影行者简直想摆出一张惊骇的脸来…… 亲吻了这位大公少爷的手背、订下生命灵魂契约、成为薪酬高的吓人的高级仆从后,没多久丹尼尔就知道了这位弗兰迪少爷喜欢激怒人、并且视容易被他激怒的人为白痴蠢货的恶劣本性……与之相比,因这位少爷爱随手乱丢东西以至于节俭成性的丹尼尔练出了随时随地稳妥接物的本事,实在不算个啥。 第204章 丹尼尔篇(下) 西格·弗兰迪目中无人的性格十分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某个早上,当双手鲜血淋漓的“西格”站在走廊上目光直视薇薇安女士时,同样等在走廊上的丹尼尔立即感觉哪里不对。 不提这位依靠玩弄权术弄到伯爵爵位的弗兰迪少爷是如何地不能忍耐疼痛,从来把鼻孔当成眼睛用、心情好就施舍个眼角余光给你的伯爵,居然小心翼翼地、有礼数地、客气地称呼女管家为“薇薇安女士”,还用处于眼眶正中心的眼珠子去直视这位女士;跟随了他几年的阴影行者呆滞了一瞬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检查他与伯爵签订的灵魂契约…… 女管家被“请”进伯爵的房间,女仆们惊恐地望向那扇看似龙潭虎穴的大门,似乎进入其中的薇薇安或许已没有再次见面之时……在这期间,通过灵魂契约确认契约者并未发生改变、从肉|体到灵魂都是彻彻底底的西格·弗兰迪本人的丹尼尔,陷入了迷茫状态;当然,无论阴影行者心理活动多激烈……表面上看来,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接下来的几天,丹尼尔对西格·弗兰迪的认知一点一点地逐渐崩塌:伯爵容许打扫的低级仆人进入他的卧室和书房、性格愈加喜怒无常但却不再迁怒于人、频频受伤、对美酒、享乐、华服失去兴趣、坐姿无比端正、睡觉特别安分、与任何人对话时总是直视对方的双眼、不再乱丢东西、连人类最不容易改变的琐碎习惯都与之前天差地别…… 在书房泡了几天的伯爵提出借穿他的衣服时,丹尼尔面上没有异常,内心却是惊涛骇浪——弗兰迪家的少爷或许品味方面被人诟病,但对于生活享受的态度是从来不肯迁就的;他居然不穿柔软的丝袍、而情愿借他的轻便服?! 丹尼尔无数次不自觉地去检查灵魂契约印痕,也默认了同为“受害者”的宾利先生一次一次地把伯爵大人的洗澡水换成奢侈的全圣水,但最终的结果都毫无例外地证明:西格·弗兰迪仍旧是本人,不是被恶魔附体、也不是被他人冒充。 这位新的“西格”,某个方面来说比以前的伯爵大人古怪了无数倍,他总是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在生闷气,但他并不会就此迁怒他人来发泄,而是自己去努力寻找解决事儿的方式;他不再挑剔万分、不再让仆人侍女们觉得头疼,而是喜欢什么事儿都自己来——初次见到他自己清洗衣服时,丹尼尔的心中犹如爆发了兽潮的远古森林中万兽奔腾…… 伯爵大人私下无人时总是在使用奇怪的语言自言自语、提出了一大堆古古怪怪的的工作要求难为住了所有的人……好吧,他折腾的是自家的农场,谁也没权力让他安分。而他提出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工作要求时自己总是身先士卒,以致于无论是兵团的人还是女士们都无法对此提出拒绝;连雷恩那样的三阶强者都一头雾水地挖泥土修墙锯木头的时候,其他的人又哪能跑得掉呢。 而在伯爵大人一系列改变别人世界观的行动中,全天候跟随他的丹尼尔无疑是受“伤害”最大的;想想吧,其他人或许一天只需要见他一面、跟他相处一小会儿,丹尼尔可是啥场景都见完全了…… 伯爵大人初次对人坦白他是另一个世界的“西格·弗兰迪”并且与原来的西格并存时没有避讳丹尼尔,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存在感薄弱的阴影行者完全地被忽视了——总之,得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丹尼尔已经不奇怪了……原来的弗兰迪家少爷根本不可能对于一些泥土里的虫子感兴趣、更不可能忽然之间就重视起底层平民的生活起来。 丹尼尔一度陷入纠结——呃,这期间他依然尽职尽责地做着他高级仆人的工作——当他自个儿纠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无力改变什么……伯爵大人偶尔会“恢复”正常,而当他正常的时候,丹尼尔发现比较之下那个作为入侵者的总是破坏他世界观的“另一个世界的西格”,其实也不是很难伺候……当然!没有归还他的轻便服这事儿另说! 若说在性格方面这位“另一个西格”让人感觉如沐春风,那么在工作要求上,他就完全是个暴君——平素和气得不像是个贵族的他,当有人完不成工作量时,他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好说话。不同于人们区分人群、衡量人物时的标准,他似乎是以工作能力来对于人们进行划分,完全无视所谓的血脉、身份、种族、外表;他强迫所有人都参与劳动、包括那些手指纤细体格娇弱的夫人侍妾们;他一点儿都不掩饰对于贵族们的轻视和鄙夷,他称这些人为不劳而获的群体、社会进步的蛀虫,对待他们的态度还不如对待一个普通的农奴客气。 若说最了解海得赛改革过程的,除了两位混居的西格,第三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丹尼尔。异界来的“另一个西格”施行的被人冠以巫术、神术的古怪措施,一点一点地产生效果、并获得了惊人的收益,这让无数人惊叹不已的成果在丹尼尔看来,意外地没有太出乎意料——这位“另一个西格”自己本身就是个勤奋到了极致的人,他不讲究礼仪、体面、享受,将睡觉之外的时间全部交给工作;在海因农场期间,他光是手写出来的文件就能装满两个大木箱。 重视工作超过一切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领地发展上的“另一个西格”,在不算很长的时间里就取得了让人难以置信的成就;海因农场从默默无名变成了富庶的代名词、安普城大量公营制造业公司成立、无数闲散人员拥有稳定的工作、大量廉价的民生物资让他的声誉日益攀升、一时无两…… 但仅仅只是让男人们去参加工作并不能够让这位工作暴君满意,他认为女人们也应该走出家门承担和男人们一样的“社会责任”;当他在内部会议上进行第一次女性工作重要性动员时,他一点儿也不顾及男人们的面子和感受,坦诚直白地表态人类社会的基本构成不是男人就是女人,让女人们远离工作,那就等于放弃了一半的可发展人力资源;在与会者们神色各异的诡异目光中,这位说到工作时便永远激|情澎湃的异界人引经据典、以人类跟异族战斗的战例为例,坦言仅有男性参战的某个被灭掉了的南方国家,就是因为让女人负责后方的生产后勤远离战场是他们输给全民皆兵的某个异族的原因…… “无论工作还是战争,让女人走开的家伙们最后都自己走开了,完蛋了。” 当这位异界人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介意这样的话语是多么地有悖绅士精神、多么地让人难堪…… 而当会议室里的人们陷于石化状态时,永远的旁听者·阴影行者面无表情,内心里忍不住地得意:这就吓到了吗?我见过的场面可比你们大得多。 好吧,事后想想,丹尼尔自己也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 但不管怎么说,当看到这个异界人把戴维斯气得七窍生烟、把为他工作的人们吓掉一地眼球的时候,丹尼尔心中总有种莫名的快感——虽然我的世界观碎成了渣,但我的脚下仍有无边尸骨并一直在增加,真是想一想就让人发自内心的愉悦啊。 总之,丹尼尔是不会承认当这个异界人莫名其妙地封了半神、还诡异地从西格·弗兰迪身上分离出来的时候自己被吓到腿软的事实的。 名字与光明同义的光·弗兰迪,以西格·弗兰迪双生子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作为最了解其中隐秘之人的丹尼尔,对此自然是无话可说。而作为本体的西格·弗兰迪渐渐地对这个全身都是槽点的半神动了爱慕之心的事儿,也只不过是在丹尼尔早就碎成渣的世界观上又踩了一脚而已…… 日新月异的海得赛稳定地、毫不质疑地往前发展,而这位光·弗兰迪带来的影响也潜移默化地、瘟疫般地传开。渐渐地,连丹尼尔也受到了影响。 丹尼尔开始回忆过去,那些被他封闭的、犹如未成熟的浆果般苦涩的、犹如失去全部灵魂般痛苦的遥远记忆。温馨的小镇,尚算开明的领主,难得的行者天赋,他曾经也是个向往波澜壮阔冒险旅程的活泼少年。但这一切都在他成为行者的那一年化为了尘埃,他所不能触及的大人物出于没有节制的贪婪,毁灭了他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那之后,他的生命就只为了复仇这一目标而存在。 阴影行者不加入任何组织、不与任何人深交、拒绝让任何人成为他生命中的重要组成;全都是因为,已经尝过一次失去重要之物的他,已经经不起第二次失去了。 他的钱快要凑够,他马上就能达成他的复仇目标,而就在这时,丹尼尔发现自己已经对海得赛这块土地产生了眷念——在光·弗兰迪的带动和影响下,他也曾为这片土地的发展出过心力、贡献过自己的力量;已经下定决心复仇后远走其他大陆的阴影行者,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地……产生了不舍。 赫尔墨菲王国的王宫中,在重金雇佣来的四阶黑法师帮助下取下仇人头颅、将对方的王冠踩在脚底的丹尼尔,达成目标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我回到海得赛,赫尔墨菲王族寻我报复的时候,会牵连到他们吗? 最终,他仍旧回到了海得赛,回到了那个男人对他说“早去早回”的地方。没有人天生向往孤独,所谓的孤独者,其不过是在得不到温暖后不得不做出的无奈退让。 在夜幕掩盖之下翻过高耸的异国城墙、越过站岗的士兵,阴影行者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同伴已经等待在城郊外,与他同组、先一步出城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一身简朴的农夫装扮,在他上车后递给他一套掩饰身份的衣服,又递给他一个保暖餐盒。 “辛苦了,丹尼尔先生,要让你特意跑一趟帮我脱身真是非常抱歉。”赫伯特一脸歉意地说道,年过五十的他因已晋升三阶的关系看起来还是那么地精神,仍旧是一位富有魅力的成熟美大叔。 丹尼尔快速换下身上的夜行服,对赫伯特摇摇头示意他不用介意,打开餐盒大吃特吃。 马车很快启动,渐渐远离城市混入乡野之中。赫伯特打开车窗遥望只能看见隐约灯火的城市上空,轻呼了一口气,“这座城市太难啃了,没想到奥兰多的征伐会拖了这么久。” 丹尼尔嚼了几下食物,难得地开口:“控制力。” 跟丹尼尔合作近十年的赫伯特听懂了他的意思,赞同地点头:“最初我认为光阁下过于谨慎,但现在看来,实际统治和辐射统治的区别确实很大。光阁下要求稳扎稳打、消化一块土地再去攻伐下一块土地,确实是有先见之明。咱们内线兄弟的消息,这个月奇摩尔曼向欧内斯领地发动了几十次奸细入侵,九成以上还没靠近咱们的城市就被普通农夫检举;如果全都要靠咱们自己去抓,可得费不少力气。” 丹尼尔沉默地继续进食,早在六年前兵部就占领了欧内斯全领地,但城堡方面提出暂停兵锋、全力进行新地区的全面改革计划,在兵部上下可是引起了不少的反对声;甚至有人阴谋论这是某些不知兵事的人物嫉妒兵部的功绩、要借此对兵部进行打压,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来。 这时候光阁下在此开展内部动员,并拿出了一个改革欧内斯领地的五年计划,才让一片抗议之声的兵部消停下来。之后,城堡方面果然停止一切对外战争,只在欧内斯领地边境线修建了数个边防据点城市,以震慑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 欧内斯领地的全面“光化”改革初期进展并不顺利,一方面海得赛属于“入侵者”,不同于弗兰迪兄弟对于海得赛的天然统治,欧内斯人民对于入侵方表面乖顺,内心可不敢真正地接触;另一方面,人们害怕归附城堡方面的统治在奇摩尔曼反击时会遭受报复。是以,最初的两年,城堡方面力主的改革进行得举步维艰。 这种情况直到第三年才得到改善,纪律严明的海得赛人民军士兵、讲究规则不玩弄特权的海得赛统治阶级,一点一点地融化了欧内斯人民坚固的心防,让他们相信海得赛对于他们这些人的重视和对他们的善意,总算心服口服地搭乘上海得赛这艘大船。 土地面积和人口都优于海得赛的欧内斯领地彻底归附,对于城堡方面来说是十分强大的助力。就劳动力而言,现在的海得赛可是一下子就暴涨到了三百万,其膨胀度不可谓不快——这还是因战争之故不少欧内斯人民逃离了家乡的情况下。 将欧内斯领地彻底消化、纳为实际统治地区后,城堡方面毫不犹豫地对奥兰多领地挥舞起复仇之剑——呃,虽然已经过期多年了——并在短短两年内拿下了大半个奥兰多。现在奥兰多旧军龟缩到了临近因纳德立领地的几座城市内,但这却并不表示海得赛已经胜利——这几座城市里囤积的可不仅仅是奥兰多的旧军,还包括了之前从欧内斯领地逃亡过来的贵族。这些家伙下了大本钱做防御工事、防守工作做得水泄不通,舍不得把士兵当消耗品的海得赛还真被他们难为住了。 离开敌方重点防御的地区,没多久丹尼尔等人就接近了铺过水泥板的新修军事通道;在大道旁的前哨站换乘专属对外情报部门“灰”的机动小车,丹尼尔与赫伯特直线赶往军部前线指挥处。 等待多日的军部大佬雷恩、席尔、莫妮卡等人急不可耐地跑出来迎接丹尼尔和赫伯特……好吧,确切地说,是迎接潜伏进敌城中打探到重要消息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丹尼尔只是附带。 无语地看着赫伯特被一群人拥着脚不沾地地被架走,丹尼尔沉默了一会儿,默默转身离开。 丹尼尔没多停留,他的战场不是正面战场,而是风险更大的情报战;一天后,丹尼尔出现在多利山脉西面山脚下的新城、也就是现在的海得赛的政治中心城市以及远近闻名的冒险之城。 新城是按照五十万人的规模设立的,呃,当然,现在的人口仅有二十多万。比起原来的安普城,规划完整的新城显得更加大气、整洁,也更加热闹。丹尼尔直接去了国会大楼,面见双王,双手递上关于奥兰多领地最后几块硬骨头的相关情报,旁观了两位王从低声细语的商量到掐架、再从掐架一秒转换为低声细语商量的日常“表演”,自觉完成任务的丹尼尔悄悄离开了这两个思维跟普通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古怪兄弟。 新城东大街十字路口,一位胖大婶的零售摊点前,排了十分钟队的丹尼尔递出六个铜币购买了两个本城一绝的煎肉饼,让开了队列位置后站到一边就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 发酵了一整夜的面粉团里卷上酸豆角炒过的肉末,表层撒上葱花和少许芝麻,以豆油煎到膨胀起泡后夹出,再在表层涂上薄薄一层的香辣油;光是闻到那股豆、麦、葱、芝麻混合的香气,就让人忍不住地食指大动。轻轻咬上一口,表面酥脆内部松软的口感就让牙齿接受了一次美味的洗礼;再来,酸豆角特殊的风味配合肉末的蛊惑,口腔经过一轮酥软口感的洗礼后迎来了浓烈的味觉大轰炸;几口嚼碎了咽下去,葱和芝麻的香气又在人的唇齿之间怒刷存在感…… 丹尼尔的脸部肌肉仍旧是那么僵硬死板、双眼也依然死气沉沉,但大口吞嚼美食的他,不需要特意做出表现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愉悦。几口吃完两个煎肉饼,丹尼尔忍耐住回过头去再买两个的冲动,迈动脚步坚定地走向下一家、一个售卖臭豆腐的小摊。 置于阴凉处长出手指长霉菌的方块豆腐,以油炸至表壳金黄后用刀在边缘切出开口,往内部填充辣椒酱拌过的鱼腥草根部、切成细条的豆腐皮、清爽的萝卜丝,咬一口,臭豆腐特殊的香味配合香辣的拌料,刺激的口感足以让昏昏欲睡的人瞬间清醒。 舔了舔手指,丹尼尔看似无神的双眼一转,便迅捷地扑捉到了下一个目标…… 在素有小吃一条街美名、吸引了大量本地人和冒险者的东大街走了一路,肚子鼓胀的阴影行者才一脸满足地回了国会大楼。以前的他吃到一半就再也塞不下,不得不把另一半美食留到下次;现在,有了多次经验的他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的食量完整地吃完一条街了。对于自己欲|望的控制力,丹尼尔还是挺自信的。 离开前仅有双王的房间里这会儿坐满了人,不用细看丹尼尔也能数出其中的大部分成员;欧内斯领地的“收复”消耗掉了海得赛培养出来的大量管理人才,现在,城堡方面是得头痛接下来奥兰多领地的开发改革前线人选了——这是苦差事,但同时也比较容易出头;城堡对于内部的监管是十分严格细致的,由西格·弗兰迪一手安排出来的层层监控制度几乎没啥空子可转;干出抢夺、霸占他人功劳这种事儿的家伙们,现在全都挤在前线修路呢。 分配到开发改革先行者名额的各单位负责人们神采奕奕地离去,城堡禁止山头主义,但并不限制负责人们举荐提拔人才;只要符合规定、拿出相应的能力来完成任务就行。水至清则无鱼,光·弗兰迪也不可能强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忘情绝性。 两位王在散会后又说了一会儿话,丹尼尔毫无避让之意地坐到一边旁听;当然,已经习惯了他如影随形神出鬼没的双王从不介意他的接近,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这家伙不管听到啥都是烂在肚子里…… 两位王的话题仍旧是那么肆无忌惮,这会儿他们当着丹尼尔讨论的就是一些……呃,丹尼尔已经听烂了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事儿;这种话吧,外面的人听到估计瞬间就会世界观破碎,而久经战阵的丹尼尔已经见怪不怪了。 停下来喝口茶水的光·弗兰迪总算注意到了丹尼尔的存在,这个与西格·弗兰迪拥有同样的外表、但坐姿永远端正,腰背永远笔直的半神没意外丹尼尔的旁听,在灌下一口茶水后冲丹尼尔一笑:“老兄,凯文这边新弄出个好东西,回头去试试?” 丹尼尔目中精光一闪,沉着地点点头;他肯过来接受精神轰炸,期待的就是这种时刻——新开发食品的品尝测试! 没出乎丹尼尔的意料,听到光·弗兰迪这句话,西格·弗兰迪眼睛一瞪横了过来:“你给我离有夫之夫远点儿行吗!” “……现在咱们之间好像你跟凯文比我跟他要亲密得多吧?”永远嘴贱的光阁下立即不畏强权地反击。 “我跟你能一样吗!”西格仍旧是那么理直气壮地以自我为中心——我可以质疑你,你必须无条件的信任我。 “……好吧。”光阁下认怂。 “……”丹尼尔面无表情,某个层面来说,为了能吃到新鲜东西,他其实也牺牲了很多。 第205章 这世界的人们(上) “……以眼还眼?”端着碗的付友光惊讶地抬起头,“这事儿怎么又提出来说了?” “六十四位官员、中高级管理联名申请,请求在基本法中关于处罚的条例里增加一条:如果求告方拒绝民事赔偿,可以将受害者遭受的痛苦让施加者完整承受……我个人的话,倒是认为这样干不错。现在的家伙们有闲钱的多了,民事赔偿难以让他们吸取教训。”餐桌前方的家庭酒吧长台边,西格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调制着鸡尾酒,并在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后横了付友光一眼,“事先申明,此事我之前一无所知。这不是我推动的,我也没有在其中动什么手脚;再不收回你那怀疑的视线,我就给你点儿颜色看看。” “……暂且信你。”光哥迷瞪着的死鱼眼里明显写着怀疑俩字儿,“这段时间我没过问内务,这事儿的由头是因啥起的?” “呵呵……你也知道你疏于内政?”西格鄙夷地斜视光哥,一身家居常服的他挽着袖子站在吧台边往调酒器里倒果汁,姿态极为优雅,“半个月前的事儿了,杜鲁运输公司的新董事强j了服装店的女店员,并在随后向她施暴;这个女店员报警后拒绝接受杜鲁公司的赔偿,要求这位新任董事从头到尾接受一次她的痛苦遭遇……嗯,这事儿先是得到了玛奇城商业街十几家店主的支持,闹大后传到安普城那边,咱们的官员们碍于职权明细不能干涉玛奇城司法部的裁决,就联名把请愿书发到了我这里。” “杜鲁……我记得是早期跟杰弗里·尼克一块儿投靠咱们的那批人家吧?老杜鲁退职后把董事位置传给谁了?”付友光使劲儿想了想,总算把这个名字给想了起来。那批人里他印象比较深的也就是杰弗里·尼克了,这位男爵与戈登·索尔家合作的索尔尼克公司运行到现在已经成了零售业一霸,中间虽说不是没犯过错误,好在改正态度良好。 “当然是他的儿子小杜鲁。体制内的人我们可以强制性禁止父传子、子传孙的权力继承模式,以避免发展出不受控制的寡头巨鳄……但民间私营企业,咱们可管不了那么多。”西格端着调制好的鸡尾酒坐到餐桌边,顺手递了杯果汁给光哥,“非制造业我们没有强抓股权,他们在董事交接上是自由的。” “等会,我记得小杜鲁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吧?杜鲁运输公司的其他人没有反对?”付友光严肃起来了。 “杜鲁公司的班底就是杜鲁自家培养的人手,谁又能站出来反对老东家让自己的儿子败坏自家的产业呢?”西格用看白痴的目光斜视光哥,“大大小小的运输公司现在注册在社会司的就有一百多家,这么一家被自己折腾倒闭了也没什么。都要去管的话,谁有那个闲心;自己往坑里跳的家伙我反正是没有兴趣理会。” “……都是些坑爹货……”付友光嘟哝了一句,西格现在已经很把国土内的人民当回事了,但要他拥有爱民如子的精神……还是别想太多的好;默不作声几口吃完晚餐,付友光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问,“没人替那个强j犯小子求情过吧?” “有。”西格淡定地。 “谁?”付友光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西格慢悠悠地品了一口酒,逗弄够了光哥才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小杜鲁的父亲。老杜鲁这半个多月上下活动,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不必去矿区服苦役可是操碎了心。” “……”付友光松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地冲西格挥了下拳头,“下次正事儿别卖关子,久不收拾你皮痒了是吧?” “我看你也不是很反对在基本法里执行‘以眼还眼’,不如这次正式通过?这类提案在第三次修改基本法时就有人提出过了。”西格神色如常地……转换了话题。 “这种快意恩仇的好事儿我也不是不想啊,但是咱们得结合实际不能想当然。添加这样一个条例确实更有威慑性,但执行难度很大;比如说这次的案子,难道让女店员强j回去?执行人选怎么出?咱们提出提案,得先考虑到实际执行的问题……” 西格手肘撑在餐桌上托着腮欣赏光哥纠结了半天,才玩味地开口:“我一直觉得你在民政方面有点儿思虑过度……阿光,这个世界不是你所在的地球,你脚下的国家也不是你所在的那个人口多到恐怖的庞大国度。咱们的海得赛领土面积相对你的祖国也就是两个省,总人口只等于你们那儿的一个三线城市……你把我们的行政执行难度和你的祖国相比?你想太多了吧,整个南大陆各种族加起来的人口数量也跟你的祖国比不了。” “……呃。”付友光愣了愣,呆滞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啊!”了一声,自己轻轻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以眼还眼的执行人员我眨一下眼睛就能给你举出至少三项选择,无论警方、军方还是民间,愿意担起这种畅快任务的正义人士能从咱们这儿排队到玛奇城……”西格起身走到付友光这边,大喇喇坐到他大腿上,手撑在他坐着的高背椅椅背上俯身冲他喷了一口酒气,“我们身上确实背负着很大的责任,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嗯,你不提起的话我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我太自大了。”付友光颇为汗颜,揽住西格的腰冲他尴尬地笑笑,低头就着西格的手喝了一点儿酒——可见意识到这一点的光哥受到的冲击性挺大,他平时是不怎么沾酒精的。 西格微笑,他转一下眼睛就能数出付友光的上百条缺点,但对于光哥有错马上认的直率可是满意到了骨子里;咱们的前伯爵、现海得赛王轻柔地抚摸上付友光光滑的额头,压低了嗓音说道:“既然你不反对,那么我就提出第六次基本法修改全民代表大会。收复奥兰多领地前把这事儿办了,也不耽搁大家去新领土上开展工作。” 重要政策施行、重大政令决议前,海得赛人民共和国会举行全民代表大会——亦即使各行各业的人们选择出来的行业代表、各地区居民选择出来的地区代表,于国会大楼一楼大会堂里举行的全民代表会。政、军、工、商、农均有代表参与,以示全民团结、上下一心。 彻底拒绝权力分封制的海得赛现在施行的算是君主制、立宪制、民主集中制的制度大杂烩,也就是西格嘲讽过的四不像;参考现在社会我党行政机构的付友光根本不敢照搬现代社会政府架构,原因也很简单:不同的国家之间还有文化代沟呢,不同的世界怎么算?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不搞民主制……那我只能说,所谓的一人一票制,和权力分封制本质上的区别也不过就是江山换代比较快、参与唱戏的角色比较多罢了……当然,主角还是同一批。 市警哈里骑着一俩自行车穿过安普城开发区新铺设的水泥国道,原先属于安普城郊区的这块地区在民政司勘测局勘测过后划成了开发区,全面进行大改建,大道两边都是修了临时围墙的施工地、堆满了水泥、石块、砖头、钢筋等建材;哈里一路行来,先后三次停到路边给运输建材的蒸汽拖拉机让道——数年前三代蒸汽机推出后,应用特殊燃油提供蒸汽动力、缺点是噪音大、笨重的三代机应用到了农业机和工业运输上。 在新国道上行驶了十来分钟后,市警哈里转道下了旧水泥道——十年前修建的十五米宽的旧水泥路在当时是不得了的大工程,但对于蒸汽车和内燃车满街跑的现在的海得赛来说,已经不大够用了。 安普城开发区北面山区,是军部第二师团的驻地——当初提升师团制时,男女分割,女队转成的女团直接代表所有女性军人同胞夺走了第二师团的编制;呃,当然,女性职业级士兵数量终究是比较少的,所以第二师团现在仍旧不满员。 哈里把车停在驻地大门斜对面的墙角下,小跑过去对站岗的女兵行军礼,掏出证件,得到放行后穿过钢筋水泥筑造的坚实大门,进入被外人列为第一神秘区域的第二师团总部。 大部分士兵不是在奥兰多前线参战就是在边境轮回驻扎,留在驻地的只有今年新选进来的几百名女新兵。运气不好被轮换下来训练新兵的连长板着脸,下场吹着口哨折腾着好不容易进入军队的女新兵们。 哈里还没走到操练场就听到了整齐的口号声,小跑着越过绿化带后,他总算看到了他此来的目标——一身精干肌肉把草绿色军装绷得紧致有型、扎着漂亮的长卷发、皮肤嗮得黝黑的第二师团二十六营第七连连长简·泰勒。 “跑起来!你们以为是在家里穿着裙子玩布娃娃吗!”对自己的定位应当是属于智将那一类型的简,在人民军这个大熔炉里慢慢改变了性格和脾气,越来越有跟第二师团师长安娜接近的趋势;只见她绕着操场一路小跑,挥舞着手臂吹着口哨,不耐烦地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新兵们驱赶着翻越障碍物、攀墙、淌泥水、扛水泥柱…… 哈里没敢靠过去,安安分分地等在一边;打搅中断训练的话,这位本来就不咋温和的大姐爆揍他一顿都算是轻的。 半个多小时过去,几百名新兵全都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简还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一个个踢着屁股赶起来绕场走了两圈才容许她们回去洗澡休息;结束了日常训练,活动量不比新兵们少多少的简身上一滴汗都没有;把最后一个新兵送回休息区,这名因上不了前线而憋闷的女军官才迈着八字步往操场边的哈里这边走来。 “什么事儿啊?要不是好消息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哦。”老远地简就扬声高喝、语气恶劣,但脸上倒是笑盈盈的,对这名年轻市警很是亲近。 “是好消息,简大姐。”哈里连忙回话,他不是海得赛本地人,出身欧内斯领地小村的他曾以被俘民夫的身份在矿区待了好几年,等到年纪足够参加征兵后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可惜他本人的战斗天赋不怎么样,别说正式士兵,城管队都没能进去,只得做了普通市警。 走到近前的简伸出手在哈里脑袋上揉了几下,也不管对方已经是个二十多的大小伙了,笑嘻嘻地说道,“这段时间我可是被憋坏了,来吧小家伙,让我知道有什么好事照顾上我了。” “是全民代表大会的事儿,国会下发的文件,要进行第六次基本法修改了。第二师团代表的问题,安娜师长让各团自己选择人选,你们第三团……” “等会等会,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军方代表。”简疑惑地瞪向哈里,她的“仕途”在三位老姐妹里算是最不顺利的了,娜塔莉那家伙混成了营级、奥利维亚那个丹尼尔狂热者则是走狗屎地当上了团长,就她还在连级上折腾。 “是这样,你是北方人,对吧?” “是啊!”拥有草原血脉的简点头。 “你们那个游牧民族不是迁移过来了嘛,去年还转移到欧内斯南部承包荒山种地蔓藤去了。咱们的规定,成规模族群都有内部自选代表的权利,你的族人在收到当地政府部门的通知后,一致选择了你……” “……”简半张着嘴,呆滞住了;在海得赛留了几年觉得这个地方挺开明的她就把族人给劝来了,反正在哪儿生活都差不多,海得赛至少气候比北方草原暖和些;听到哈里提起啥啥代表的,平素有些大咧咧的简顿时就慌了,“这、这也行?代表不都是选择有名望的人物吗?我可说明白了,我都十几年没跟族人一起生活了。” “嗯……简大姐,所谓人民代表,其实就是向上反馈民意、向下传达政令,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参加代表大会能够亲见咱们的双王,多棒啊!”哈里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他自己虽说也参加了追随者体系,但就只见过光·弗兰迪一次,更别说那位轻易不露面的西格·弗兰迪。海得赛的双王在人类王国之中名气日益攀升,身为海得赛国民哪有不好奇不敬仰的。 “……没什么好稀罕的,又不是没见过……”说这话时简忍不住心虚地视线上飘,她直呼过那个半神光·弗兰迪为小家伙,那个笨蛋娜塔莉还想教人家懂礼貌过呢…… “哦……”哈里见简似乎真的没兴趣,为难地抓抓头皮,“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把你的意见转回欧内斯那边的兄弟单位,让你的族人再选个代表吧。” “嗯?!谁说我不愿意?”简立即目光炯炯地瞪过来。 “哈啊?!你不是说……”纯洁的哈里被她绕晕头了。 “我当然要去!这是族人对我的信任,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简义正词严,完了以后自己一击掌,严肃地点点头,“对,就是这样,作为人民代表我必须去参加大会,可不是在故意逃避训练那些菜鸟新兵。” “……”哈里瞠目结舌。 “很好哈里,来吧,你给我打个证明,我要甩给那个讨人厌的营长让她自己安排其他人来训练。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就丢给我,她们自己去战场上痛快……吗地,老娘升上去了非得她们好看!”简二话不说拉住哈里就往兵营里走,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为操练新兵生气还是上不了战场生气。 “……”哈里无奈地张张嘴,想了想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她们姐妹三个聚会时他作为简的小兄弟没少去参加,现在,他是彻底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一直升不上去了…… 巴蒂城城外,紧挨洛卡山脉、被划分给迁移而来的暗精灵族居住的山谷里,从尼斯民团跳槽进了军队、现任第四师团某营营长的暗精灵行者阿瑟尔哭笑不得地面对他的族长:“那个,族长大人,我还有边防任务,我一个营的士兵都在上面那个边防站里执勤呢……” 母系氏族的暗精灵族多由年长的女性担任族长,阿瑟尔的族长就是他的姑母、一位面容妩媚的成熟暗精灵女士。身穿绣有花蜘蛛图案长袍的女族长没让阿瑟尔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阿瑟尔,我们与人类关系的并不如其他部族那样紧密,我们擅长的技能在海得赛没有发挥之地。但我们并不比那些森林精灵愚笨,我们缺少的只是机会;你作为全族唯一与海得赛王交好的族人,你有义务让那两位王重视我们暗精灵部族。” “……交好?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呢姑母!”阿瑟尔急得声音都拔高了,称呼也顾不上了,“当初与光阁下的会面对我来说可是十分不美妙的境况,与西格大人会面时就更糟糕了,除了尼斯大哥,那位大人估计不知道其他人算是谁……” “不要推卸你应当背负起的责任,阿瑟尔;如果你畏惧挑战,那么你将永远无法成长。”女族长同样拉高了声调气场十足地开始忽悠。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姑母。就我所听过的人民代表的职权……它似乎也达不成姑母你的要求啊!”阿瑟尔垂死挣扎。 “啪!”地一声,女族长一巴掌拍在阿瑟尔肩头,把小身板的暗精灵行者震得全身一晃荡;强势的女暗精灵威严地鄙视着阿瑟尔,锐利的目光几乎把他刺穿,“你看到我身上的衣服了吗?阿瑟尔,这是工厂区流水线制作出来的成衣,虽然也比较精细,但那些森林精灵部族的女人们!她们穿的全是手工制品!你懂你姑母这无法言说的愤怒吗!告诉我你的回答,阿瑟尔!” “……”阿瑟尔简直想给自己来个痛快算了…… 多恩村,加尔族长——哦,不,现在他的族人已经跟多恩村彻底融合,而他也已经成了村子里承保山地种植黄豆的生产组组长,已经不能称呼他为族长了。老了许多、但精神仍旧矍铄的加尔急促地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对同样老了很多的洛克村长说道:“代表的事儿你去就行了吧,我没有去过,不熟悉流程,担心出丑。” 发间已见花白的洛克村长拍拍老兄弟的肩膀,笑呵呵地:“其实我们谁去都一样,主要就是为基本法的修改出点儿力气、了解一下上面的政策,回来了让村里的人都知道。可你也知道,我的年纪大了,腿也不行了,真让我去,才叫担心丢我们多恩村的丑。” 洛克十余年前担任村长时就已经三十多岁了,现在的他年近五十,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垂暮老者。两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兄弟推让了半天,又说了好久的话,才算是把多恩村的代表人选定下。 安普城工厂区,南希纺织厂纺线部,八年前终于转为正式员工、六年前提升组头、现在已经干成车间主任的女工玛丽听到南希女士提出的建议后顿时张大了嘴巴,连连摆手:“不行的,南希女士,你知道我以前犯过错,怎么可能代表厂里的女工去参加大会呢?” 相比人类的青春短暂,雪狼族的南希与十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气质上稳重了许多、也与自己迁移而来的族人结婚有了后代的南希女士鼓励地拍拍女工玛丽的肩,温和地说道:“正因如此所以才更要你去呀,玛丽。犯过错误的人知道哪儿有坑容易跌倒,吸取教训,才能比别人走得更稳。这些年你的努力全厂上下都看在眼里,你有这个资格,相信我,好姑娘。” 年纪已经过了能被称为姑娘的女工玛丽羞红了脸,代表身份是对她努力的肯定,她怎么可能不心动;可当初,那位西格·弗兰迪王给她的严厉印象太深刻,想起那位王当时那冷冰冰的声音她就忍不住地心悸,更觉不敢承担这样光荣的身份。 “我不去。” 奥兰多前线指挥部,军部吉祥物、征伐下欧内斯领地后被封为全国唯一将军的人民军最高长官席尔菲格斯,坚定地大摇其头。 “好伙计,你可是咱们的总头儿,你不代表军部,还有谁有你这个资格?”长条会议桌上,与席尔挨得最近的第一师团师长雷恩一脸正直地说。 “是啊,席尔大哥,咱们这圈人里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五年前从城管队转进军部、现任第三师团某团团长的阿尔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帮腔。 “对对对,阿尔杰说得没错。”跟阿尔杰同时期转进军部、现任参谋部参谋、第一师团某团指导员的修习惯性地符合阿尔杰。 “有本事就把你自己的意见说出来啊修!”席尔发怒了。 “啊哈哈!修说得没错啊,我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是不是?”第四师团某团团长安那杜尔挤眉弄眼。 “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啊!你们这样把我踢回去,大家还有兄弟做吗!”席尔拍桌,他原本不算是个帅哥,平日里有些懒散、眼角往下吊看着就没什么精神;这会儿怒发冲冠,倒是显得有那么点有活力了。 但席尔刚吼出声,就被更大更多的声音给起哄回去了;就连第二师团的师长安娜,因与席尔的私交挺不错不好帮腔出言调侃他,都在那儿吹口哨给别人鼓劲…… “咳、咳!大家好好说,别急着动气……”总参谋长、总指导员莫妮卡装没听见装不下去了,站出来打个圆场,并提出一件算是能吸引这帮子军部大佬的建议,“这次修改基本法主要议题是是否添加以眼还眼的法律条文,我个人认为,既然西格·弗兰迪王是大会的提议者,那么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众人顿时目光炯炯地看向这位军部智囊,等待下文。 “我们在前方拼命,后面却有混蛋有力气不上战场对敌人使,而是在自己的国家里欺负老弱妇孺;这样的王八蛋当然是要严厉地惩罚,我们军部绝对支持以眼还眼条例。”莫妮卡先是板着脸严肃地表了个态,领了十年人民军的她,在海得赛人民军里算是仅次于两位王威信的存在;而后,莫妮卡话锋一转,提到了她的真正目的,“大家也知道,收拾掉前面几座乌龟壳里的家伙们后咱们又得回去等待下一次征伐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不如争取一下以眼还眼执行人的名额……咱们的士兵都是刻苦训练过的,稳得住力道,让打断腿绝不碰胳膊,这个我们有优势嘛!” 与会诸人皆是一愣,再一细想,纷纷叫好: “不错!” “正该如此!” “咱们军部可不是只会对外,收拾那些向自己人下手的小子也没问题的啊!” 第206章 这世界的人们(中) 欧内斯领地某座城市,上任不到三年的市长菲妮克丝·格纳女士,轻抚着去世多年的父亲的老照片,满是怀念。 出身艾尔索普镇的菲妮克丝,父亲是镇子里的镇长老格纳;在海得赛上层统治阶级被弗兰迪家清扫一空的时代,她的父亲是极少数仅存的旧海得赛官员之一。睿智的老格纳为自己的女儿选择了最适合当下海得赛的发展道路,让这位没有任何助力可靠的女士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地从农场女工爬到了一座城市最高执政官的位置。 “菲妮克丝女士,维斯特先生来了。”她的秘书长怀抱文件夹走了进来,把文件夹放到办公桌上,这位已经有些年轻、风华不再的秘书长顺手替菲妮克丝加满了茶水,“我让他进来吗?他就在楼下。” “谢谢你,玛丽夫人。”菲妮克丝没有托大,这位秘书长虽然是普通女工出身,但在城堡人缘一直不错,她的丈夫更是服务于秘密情报部门的赫伯特·马克思男爵;若在别的国家,这样身份的夫人必然过着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生活,也就是在海得赛,这样身份的夫人也仍旧参与工作了,“哥哥大概是为了代表人选的事儿来的,我去楼下见他就好。” 市政府办公大楼一楼会客室,菲妮克丝见到了久不见面的、已经进入了军部的大哥。当初那个莽撞、热血的青年现在已年过四十,军队的生活磨砺去了他轻浮的一面,让他显得成熟而稳重。 “菲妮克丝,我是为了你二哥的事情来的。”军队完整地继承并发扬了光哥的简洁明了工作作风,维斯特上来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提出正事,“我想我们做了错事,亲爱的妹妹,我们支持你二哥从商入政或许是个错误。” “二哥?他又怎么了?”本欲叙旧的菲妮克丝脸色凝重了,父亲去世时她已经进入了政治体系,成为当时安普城里的女官员。原本在民间进行商业活动的二哥找上她希望进入艾尔索普镇的镇政府,多方面考虑并询问了干部司司长萝丝夫人的意见后,最终让她的二哥进入了佩吉农场从基层干起,花了接近五年的时间考察才让她的二哥转入镇政府。 “他把镇子周边几个村落的人民代表名额强行收回来进行私下暗拍,然后把这笔钱投入了艾尔索普镇学院的建设……但你知道,城堡方面并不支持学院私产化,这座学院只是挂了镇子的名头,实际上乃是由几位私人出资者掌控,对,就是出钱拍下人民代表的那几个商家。”维斯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脸颊上的肌肉忍不住紧绷,若非他有执勤的任务没功夫回老家,或许他现在最想干的是回去把那个不像样的弟弟揍一顿。 菲妮克丝陷入了沉默,早些年海得赛的教育全靠城堡的巨额出资扶持,但在前六年的基层教育普及工程过去后,城堡收获了大量接受过教育的高素质工人(相对于本世界来说),直接获益的就是海得赛的制造业整体上了一个台阶、得到了本质性的飞升,也是国史内记载的“海得赛人民共和国第一次经济腾飞”;此事大大地改善了人们“知识无用”的观念,也让更多的有识之士把目光汇集到了教育投资上;但很可惜,以强权、集权为执政中心点的海得赛是不肯把教育私有化、产业化的,坚持教育为国家根本,拒绝教育成为私人牟利工具,让许多人大呼遗憾。 但有识之士们并未就此绝望,因为海得赛的作风就是开明、与时俱进;当政策与实际情况发生冲突时,城堡方面会由下而上地考虑改进;也正因如此,这几年商人们对于开放民间投资教育的呼声不见消停——想想吧!三到六年的基础教育,十几岁的普通农夫子弟就能走上制造业流水线岗位,为工厂主们带来无可估量的盈利;现有的接受过教育的工人全都在体制管理内的制造业里,如果他们也能从这些工人里分走一批,那么,何愁商业帝国不可期? ——人类王国其他地区拥有资产的人们根本就看不上自己去培养工人这种慢吞吞的发展道路,海得赛的有产阶级却是红着眼找地方把钱往教育体系里赛,传扬出去真不知得打破多少人的世界观。 额头发胀的菲妮克丝用力揉着眉心,心底的怒火也在沸腾:“……并不是说二哥的想法完全错误,我听莉莉丝夫人提过,在拿下奥兰多后咱们的两位王有把教育工程规模扩大的意向……但并不说咱们的两位王能容忍教育人才私人化!容许学生卖身给工厂主当包身工!更别提他居然把人民代表的名额拿去贩卖、充当启动资金!我的天!他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这事儿被那臭小子捂着呢,但怎么可能捂得住?”维斯特早就恨得牙痒痒了,冲妹妹说道,“我也不方便跟其他人商量,只能来找你。你也知道现在欧内斯领地周边不安稳,我的边防站这块走不开……” 菲妮克丝发泄了几句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她可比维斯特想得多,这事儿并不仅仅是二哥的问题,其中必然牵连不小;她回去亲自处理这事儿或许能表示格纳家的态度、把自己和大哥摘出来;但问题在于……要怎么处理才能符合她对自己的外在包装、不让自己的政治道路被染上污点?她的野心可不是一城之主,在她的有生之年,她还希望自己能攀爬上更高的位置;而这,也才符合去世的父亲对她的期望。 “我是不能回去的,大哥,我必须要避嫌……你也最好不要去参与,这事儿跟军部没有关系,如果你贸然地闯回去,反倒会给人‘军方的哥哥给自己从政的弟弟撑腰’的误解。”菲妮克丝斟酌着词句,先以最重最恶劣的后果打消维斯特想回去处置二哥的念头;而后很快下定了决心,对自己的大哥说道,“相信我,大哥,无论是试图掩上盖子还是抢在事情暴露之前给二哥找替罪羊,都会让这件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咱们的西格·弗兰迪王不好糊弄、前检察长之威仍在。” 维斯特觉得心里一跳,有些紧张地看着兄妹三人中最有才能的妹妹,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确生气二弟的行为,但他本心来说其实还是想要保住弟弟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来找菲妮克丝—— 菲妮克丝明白维斯特深藏眼底的乞求,但她不能心软——比起格纳家三个子弟都受牵连,两害相权,她的选择不言而喻:“我会背负起举报者的责任……和罪孽,大哥。这不关你的事,而是我身为海得赛执政官之一的职责所在。这件事情会直接递交到监察部检察长玛丽小姐处理,犯错误的人没人能逃脱处罚。” “菲妮克丝……”虽然猜到妹妹的决意,维斯特的声音仍旧难以抑制地发抖,眉头拧在了一起……那是他们的兄弟啊!一起长大的、血脉密不可分的家人啊! 菲妮克丝心中一阵刺痛,但她仍旧直视了大哥的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们没有选择,大哥。二哥当时在商业自由联盟其实干得不错,但我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们让他达成了从政的心愿,这是个不明智的决定。我们都知道二哥的性格,他本心没有恶意,但太容易被人说服、被人影响……我明白的,他这一次必然是受到那些商业伙伴们的蛊惑,认为这件事符合城堡推行教育的政策,才不管不顾地去这样干……但就从起步来说,他就犯错了!大哥,我们不可能保得住他!” 维斯特痛苦地将视线下移,长期的军营生活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似乎瞬间就萎靡了下来;把话说出口的菲妮克丝也忍不住地愧疚,长叹一声后以苦涩的嗓音低低地说道:“我们都了解城堡的政策,这次的事儿不会让二哥受到什么过度严厉的惩罚……最多也就是政治生命中断罢了,对二哥来说,这其实也不算是坏事。” ——二哥并不适合从政,即使是他的家人、血亲,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维斯特心情复杂地看了妹妹一眼,目光落到她明明刚过三十却已冒出花白的发间、与同龄人相比因过度疲惫而稍嫌憔悴的容貌、在农场奋斗时弄得娇嫩不再的双手,嘴唇哆嗦了半天,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他们兄妹三人……已经不是父亲的羽翼下在小镇过着无忧无虑生活的孩童了。 艾尔索普镇一名镇级官员的下台没有在海得赛国内引起多大的反响,领土和人口都已达到王国标准的海得赛,每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即使已经有了严苛细致、并时时完善的法律、法规,但人心是难以衡量的、不知满足的、没有尽头的;都知道知足长乐,能做到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灰溜溜地从前线被赶回后方参加代表大会的席尔,离开营区前看见安娜的弟弟麦克正在大门口站岗执勤,忍不住绕到他背后踢了他屁股一脚——枉我跟安娜交情那么好,那家伙还是坚定地站在雷恩那边欺负他,简直没有人情味! 就带了俩警卫员乘内燃机动车上路的席尔,三天的功夫才从奥兰多前线回到了多利山脉东面的新城。大部分时间都是花在奥兰多那颠簸不平的山路上的,进了欧内斯领地有了平坦的水泥大路,他的速度就快多了。 进城后的席尔忧郁得不想去国会大楼报道,索性让警卫员把车停到一边,无事一身轻地去街上转转;目标嘛,自然是最为热闹的东城商业区——不讲究以阶级层次划分居住区的海得赛城市是以人民出行、日常生活方便为主来考虑城市规划的,在别的地方应该是贵族区的东城区,在海得赛就是大街小巷的商贩成堆出现、商家贩卖的商品从高大上炼金产物、冒险产品到民生用品针线纽扣锅碗瓢盆应有尽有;来往的行人亦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席尔这张脸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别管有没有实权,表面上他可是海得赛人民共和国唯一的大将军;这一路走来,很是有认出他的人热切地跟他打招呼、各族的年轻女士冲他吹口哨抛媚眼、大大小小的孩子满脸仰慕地对他行注目礼。 刚过一个路口,迎面就遇上了老熟人猫女凯瑟琳;在城堡出资扶持下聚拢大量猎人成立了个国家邮政部的凯瑟琳正跟几个兽人族的猎人一块儿出门,看见他后先是一愣,没明白应该在前线坐镇的大将军怎么出现在后方城里;想到对方的处境和吉祥物地位后凯瑟琳顿时脸色诡异,想笑又不好笑得太过分,脸色憋得青紫地冲他招手:“日安,席尔先生,您下吊的眼睛今天看起来也跟没睡醒一样呢。” “……”以懒散、没精神闻名的大将军对这样的问候一点儿也不高兴,但又懒得生气;看看凯瑟琳身边那一溜儿兽族猎人,席尔微微点点头,有气无力地,“凯瑟琳小姐,你的伙伴们又增多了啊。” “恩,我最近刚有组建个马戏团的念头来着。”凯瑟琳笑嘻嘻地开起自己的玩笑,海得赛对于异族开明包容,不被挑剔体味、形态的兽人族们也就乐意于用兽化形态在城里出没;进酒馆看到熊、狮子、花豹坐成一桌大饮麦酒,街边有蟒蛇和水牛卖工艺品什么的,对于海得赛现有的十几座城市来说是最常见的风景。现在凯瑟琳身后的几个同伴就有熊形态、兔子形态、犬形态和鸟形态的,初次来的旅行者要是看见了他们,非得把凯瑟琳当成马戏团的人不可。 “……以自己兽人族的身份就肆无忌惮地开种族歧视的玩笑可不好……”席尔下吊的眼角更下吊了。 “西格大人说过,经常把种族歧视挂在嘴上的人其实自己就是个种族歧视份子哦~”凯瑟琳笑嘻嘻地偏头,刚来海得赛那会儿猫女别提有多讨厌人类、多么冷艳冰山了;但是吧,跟光哥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想继续高冷是不太可能地…… “……你就饶了我吧……”席尔投降了。 凯瑟琳调戏完了大将军才一本满足地离开,在海得赛,“容易被女士欺负”这个鬼知道是哪来的名单里面,席尔的名字可是仅仅排在光哥下面地…… 两位警卫员别提对席尔多同情了,其实外面的人都不了解这位吉祥物的性格——他是有脾气的,就是懒得生气而已;懒散的他被迫背负起责任时,也是因为懒得去反对、抗议,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去做事儿…… 席尔继续向前走,他难得回来一趟,不去美食街悠闲地转一圈实在不甘心;结果没走多远,旁边拉面店里就有个家伙端着碗跳了出来:“哦噢——!这不是席尔先生吗?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真的是你啊!” “……”席尔一脸蛋疼地看着这个一边说话一边喷面汤的家伙,无语地抹掉被喷到脸上的口水后退了一步,冲这个热情的问候者点点头,“日安,马特。” 马特·约翰,当初接替逃走的胖子男爵接管建筑公司的约翰子爵家的子弟。因这哥们的存在,约翰家成了海得赛保留下来繁衍至今的少数贵族人家之一。 恩……作为“容易被女士欺负”名单上的第三人,马特·约翰在强势的秘书小姐们的监视督促下,工作意外地勤奋努力,还夺得了第一届劳动模范的名额;后来更是顺利地从商入政,还成了欧内斯领地某座城市的市长。 作为贵族子弟来说发展程度足以让人跌破眼镜的马特·约翰,在两年前成功地追求到了黛西女士,缔结连理,如今也已有了子嗣;只是这家伙的性格吧……好说都三十多了,硬是跟成熟稳重没拉上关系,真不知道黛西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听说奥兰多那边正在最后激战,席尔先生,你怎么这就回来了?”马特·约翰不负跳脱之名,开口直戳席尔要害。 “……”席尔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再看看对方被面汤沾了大半的熊脸,考虑到懒得去洗手于是按捺住了,“有点儿事……你不是在欧内斯吗?” “我在那边干了五年市长啦,回来交接下准备去奥兰多开拓新城了。”马特·约翰眨巴下眼睛,一点儿也没有自己的成果被人“摘桃子”的自觉——好吧,海得赛也不存在这一说法,官员都是直接派遣的,驻扎当地的军队也是轮换制度,谁想培养本地私人势力都是白搭。 同样作为海因农场出来的“老人”,马特是一点儿也没拿席尔当外人看;呼噜噜几口吃完最后的面条,把碗还给眼巴巴地追出来的小伙计,马特用袖子擦下嘴,自来熟地就跟席尔并肩走上了,“我回来了才知道啥代表大会又要开了,这次炼金房来的代表还是安德鲁先生。早知道他也在,我就直接去巴蒂城那边找黛西了……那老家伙又把食堂给占了,说是实验什么新品种调味料,弄得今天早上整个国会大楼所有人都没吃上热的。” “……”眼角抽搐的席尔忍不住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早期他被压上看管安德鲁的工作时就知道那家伙是多招人烦了,现在知道安德鲁也在新城里,席尔忍不住后悔当时没有坚决地拒绝回来…… 第207章 这世界的人们(下) 席尔与马特·并肩漫步,因代表大会临近,新城里的熟面孔挺多;在食堂下辖对外开放的咖啡厅,他们再次遇到了老熟人——戴维斯先生。 城堡严格限制了酒精饮品发展,其它品种的饮品得以焕发旺盛生机;这间咖啡厅的生意就挺不错,店门口的小凉亭里一排白色座位全部满座。与阿尔法、安德烈同座一桌不知在商量什么的戴维斯打眼看见席尔,不由分说地招手把他叫过来。 “日安,戴维斯先生,阿尔法先生,安德烈先生。”席尔与马特齐齐行礼,施法者们加入了海得赛的教育体系后以桃李满园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收了奇摩尔曼王室弟子的戴维斯之后又从学生中挑选了几人正式收徒,阿尔法与安德烈也有不小的收获。现在大量走出社会的学生们进入各个岗位、部门,对于曾经教导过他们的施法者们尊敬不减,以至于海得赛国内施法者们的声望日益剧增。 “日安,席尔,马特。”回应问候的礼仪是施法者们骨子里的风度,不论问候者的身份与他们是多么不匹配。戴维斯暂停与两位老友之间的话题,目光炯炯地看向席尔,“席尔,你们军部快要拿下奥兰多了,是吗?” 以戴维斯的元老身份,城堡内部的信息他想探知的话想知道多少都行。但这老头儿醉心于新国立研究院的魔法科技研发,近些年来对于政治上的事儿越来越不关心了。 “是的,戴维斯先生。现在奥兰多的残余旧部与欧内斯逃出去的流亡贵族全都汇集在临近因纳徳立领地的几座城市,覆灭指日可待。”席尔难得地端正态度回答,懒散的样子也收敛了一点——因为抢了半神指导者的名头,他对戴维斯这老头子一直心里发憷来着。 戴维斯沉默了一下,眼神似乎穿过席尔飘向远方,口中喃喃地道,“因纳徳立吗……”顿了顿,戴维斯突兀地说道,“那些家伙有没有可能往因纳徳立逃亡?” “……不会。”席尔说这话时犹豫了一下,这毕竟是在大街上;戴维斯看出他的顾虑,挥手画出一道透明的魔法阵,散发出一阵暗淡的、几不可见的荧光将几人座着的桌位笼罩住;有了这层隔音结界,席尔才放心地说道,“社会司下辖对外贸易管理处已经通过丹尼尔先生与因纳徳立领主达成了合作协议,五年内我们收购他们出产的大量地蔓藤与大豆,并给予种植的技术支持,以换取他们宣布拒绝接受流亡贵族。” “……原来如此。”戴维斯心里一松,但随即又觉得哪儿空落落的;对两位老友和一脸好奇的马特笑了笑,这位海得赛人民共和国的元老之一以轻松的口气说道,“我们的养殖场需要大量豆料、橡胶业需要大量地蔓藤,把因纳徳立发展成原材料生产地确实符合我国的利益。虽然知道这是好事儿,但我却忍不住有些遗憾……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是因纳徳立人。” 戴维斯以怀念的语气随意地提了提那些尘封的往事,听得席尔的两名警卫员和马特都睁大了眼睛;席尔和另两位施法者倒还稳得住,类似的故事,他们听得太多了。 被恶劣的贵族谎言欺骗的平民,最终失去了包括自己生命在内的所有;在睿智的父亲先见之明下逃离故乡的少年戴维斯,转头过去,只能看见浓烟滚滚、被从地图上抹去的家乡。曾经这是戴维斯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痛,但现在,他已经不认为那是可以伤害到他的东西了。 席尔默然地听着外表只是普通中年男子、但实际年龄可以做他祖父的施法者将那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心中似乎有所触动;但他并不是一个感情激烈的人,所能做出的反应,也不过是在戴维斯话音落下后谨慎地、保守地说道,“西格·弗兰迪王曾说,相邻的国家之间不存在真正的友谊。虽然还需一些时间,但人民军的征途不会在奥兰多停下。” “是的,席尔,大将军阁下。”戴维斯轻笑着说道,在施法者群体中仍算青壮的他,不会等不起这么几年,“光阁下向往海岸,穿过因纳徳立,我们就能看见大海。” 城市另一边,同为食堂下辖产业的某间餐厅里,海得赛餐饮食品业大佬谢米尔望着刚从前厅撤下来的餐盘,脸色很不好看。 从农场时代起就跟随谢米尔女士的卡门大婶一脸纠结地端起一个盘子,神色复杂地说道:“这道糖醋鱼用料都是新鲜的食材,鱼也是咱们农场里养的……三十个铜币一道呢!居然还剩下这么多,老天,在以前这样的食物非得让人们争抢起来。” 旁边站着的餐厅老板无奈地苦笑,“那道鱼至少吃了一半,看看这份炒面,十个铜币一份,只动了最表面的一层罢了。” 谢米尔脸色阴沉地扫过这些浪费得让人心疼的桌面,对食堂员工出身的餐厅老板问道,“这桌是什么客人吃剩的?” “是一批聚餐的年轻人,估计是人民学院的新生。您知道,年纪大些的人都是从食不果腹的时代过来的,在我年轻那会儿,第一次吃到咱们海得赛的麦面馒头还感动得哭了呢——”这位餐厅老板是当初从兽人前线逃来海得赛的战争难民,从食堂员工一步步做起,慢慢爬到了餐厅老板的位置;他们这些早期过过苦日子的人都有个特征,那就是看到食物掉到地上都恨不得捡起来吃掉,更别说抛洒浪费了,“这些年轻人呀……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前几年欧内斯那边还出现过粮食紧缺,咱们这儿也没富几年,这就开始拿食物不当回事儿了……哎,也是他们赶上了好时代。” “……不只是你想的这样,你这间餐厅靠近学院,见到的学生多些……其实不仅是新城,安普城、玛奇城、巴蒂城那边也是有同样的问题;对内的食堂还好,对外的餐厅,客人浪费食物的现象与日俱增。”谢米尔用手揉了揉眉心,她是普通的人类,也不具备什么武者、施法者天赋;现年三十二岁的她,眉心和眼角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细纹,“现在大家的日子好过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出得起钱到外面进餐……但这种浪费行为是必然要断绝的,别说远的,欧内斯也是这三年的粮食产出才跟得上消耗,之前都要从这边调粮食过去;奥兰多领地眼见收复,更是个粮食大缺口……” 餐厅老板苦笑着说道:“我们都知道这一点,谢米尔女士。但客人花了钱来进餐,我们总不能盯着他们把点的东西都吃完。前些年大家收入都不多,谁也浪费不起;可现在呢,清扫街道的老人都有十五个银币的月收入,更别说工厂区的工人了。粮食是民生物资,咱们的两位王在这方面又不允许提价……” “别说了,我会把这事儿在代表大会上提出来的,大家集思广益,总能有办法。”谢米尔打断了餐厅老板的话,光大人对于恶意涨价的做法深恶痛绝,敢提涨价绝对是自己作死;看看狼藉的餐盘里那大量的剩菜,谢米尔眼皮一跳,强行转开目光,“这些剩菜就倒进潲水桶里等养猪场的人来收,大家都别想太多,把自己的事儿做好。” 餐厅老板与卡门大婶对视一眼,叹息一声后默不作声地把餐盘里的食物往厨房角落里的木桶里倒,脸色抽得别提多难看——换在几年前,这么好的东西哪会落到拿去喂猪啊!人都不够吃呢! 谢米尔走出气氛压抑的厨房,刚出前厅呢就看见一家三口走进餐厅前厅,年轻的妈妈正嘀咕着什么“街边的零食不干净、少让孩子吃”而那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年轻爸爸只能赔笑。 一家三口走到餐位上坐下,年轻夫妇带来的那个八、九岁的孩子,在服务员拿来点餐单后一声欢呼,顺手就丢掉了之前被他双手捧着啃得满是口水的油炸肉饼——那种表皮炸得金黄、内里包着青菜肉末的油饼,只被啃掉了一个缺口,丢到地上后打了几个滚,内里热腾腾的肉末洒了一地。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谢米尔只觉得心底一团火腾地就上来了,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黑着脸扭过头快步穿过前厅走到大街上,谢米尔一肚子的气,心里憋着个念头——这次不管上面怎么说她都要力主粮食涨价!绝不妥协! 国内大楼三楼办公厅,眉目间多了分沉稳雍容气度的莉莉丝夫人一脸苦笑:“粮食涨价不表示能够杜绝浪费现象,谢米尔强势提出这个要求的话,攻击她的人会更多的。你们也知道萝丝那儿累积了多少你们的黑材料了,凡事国内在职的女官员,就没有不被打过黑枪的。” 莉莉丝夫人仍旧未婚。在这方面,外间倒是没有多少传言。这位夫人个人实力太优秀,在人们看来,过于出色的女性独身似乎并不稀罕;当然,对莉莉丝本人来说她也没拿别人的看法当回事儿。 莉莉丝夫人对面,压根看不出跟十年前有什么区别的农业部副部长萨琳娜女士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倒是觉得把粮食提价这个议题拿出来谈谈也好,我们农业部这几年在搞梯田,累死累活提升的那点儿粮食产量可经不起浪费。” 养蚕、植桑、剿丝部门总从业人数已经发展到了并肩第一巨头矿业部门、并有超越趋势的蚕业龙头温蒂女士附和了萨琳娜的意见:“我也这么认为。我和南希的养殖部转给军部好几年了,现在那边还在为提升肉猪饲养规模头疼呢,这些年喂猪的豆渣都得靠进口维持了。” 纺织业总代表、雪狼族小母狼南希斜着眼睛看萨琳娜:“提价不提价我都没意见,如果按照平均收入来缓步提升,我觉得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我其实比较在意的是,萨琳娜,你是森林精灵我是雪狼人,为什么我的黑材料会是你的两倍多?咱俩都是异族吧?” 莉莉丝身侧、捧着茶杯的干部司司长大人萝丝夫人顿时哭笑不得地叫了起来:“南希!前两天偷跑过来把我办公室翻成一团糟的人原来是你吗!” “诶?那是啥,我不知道哦!”南希赶紧装傻。 “恩……我也不知道是谁强迫我去放风来着……”民政司司长大人,黛西女士笑嘻嘻地揭穿了某人的老底。 女士们顿时哄笑,南希涨红着脸跳了起来:“黛西,你也是同犯好吗,你也看了那些文件吧!” “那是因为有人翻开了所以我才看的嘛,我自己并没有动手哦!”和马特结婚数年并且有了孩子的黛西女士,这会儿早不是当初那个羞涩腼腆的小姑娘了。 “不公平,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被举报的黑材料是什么呢!我也要看!”两年前终于能够担起大梁挑起一部主事的莎莉女士嚷嚷起来。 “对不起宝贝儿们,我们迟到了——”姗姗来迟的妮娜、薇薇安妇妇推门而入,仍旧活力四射、艳光逼人的就业管理处总长大人妮娜女士左右张望一眼闹成一团的办公室,冲莉莉丝夫人摊手,“嗯……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莉莉丝夫人冲妮娜和她的妻子、海得赛社会司司长、财政部长大人薇薇安点点头,无奈地说道:“你们没错过什么……呃……我们刚才在谈论谢米尔提议的粮食涨价一事来着。” “噢,这个议题我有兴趣。”财政部长大人微微一笑,平凡的五官在涉及到自己专长时顿时变得富有魅力起来,“不过,大家似乎又跑题了呢?” 离新城越有二百公里距离的安普城,光·弗兰迪的女弟子、但实际指导者是戴维斯的奇摩尔曼王室公主、拥有人鱼混血的阿米莉亚公主只带着一名侍卫离开了居住的林荫大道一号公关,穿过两片居住区后,来到一栋独立的花园小楼前方。 阿米莉亚按响了门铃,几分钟后,一位女士从小楼里出来,打开大门后笑着与艾米利亚公主热情的拥抱,把她迎接进自己的小院里。 小楼客厅中,温暖的壁炉前,一身清爽骑马服的阿米莉亚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放到茶几上,翻出两本崭新的笔记本,期待地看向对方,“艾米女士,这是我新修改过的剧本,你看看觉得如何呢?” 放弃回国的阿米莉亚以半神弟子的身份一直居住在海得赛安普城,她知道自己的外表太惹祸,如果离开光·弗兰迪的庇佑,她甚至不能保证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仍旧受自己控制。在海得赛居住没几年她就爱上了这里自由开明的风气,根本无法想象终身幸福被一个男人所捆绑的人生。 艾米拿起她写的剧本,一页一页地翻阅。她只比阿米莉亚大几岁,但现在,相比起仍旧青春逼人的阿米莉亚公主,她看起来却是要憔悴许多。 艾米·奥康纳,她的身份曾是西格·弗兰迪的侍妾;当然,她自己已经说不清楚多久没有见过这位丈夫了。帝都检举西格失败的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谁知自己事后仍旧被带了回来,并被安置进漂亮的大房子里、拥有城堡雇佣的仆人侍从,生活用品与之前并无区别,并且就这样一直无聊地、空虚地、无风无浪地活了下来。 无聊之余,她爱上了文学。她那位空有虚名的“丈夫”在知道之后以讽刺的“体贴”给她安排文学老师、给她购买全大陆的文学杂志,甚至让她以自己的名字在海得赛出版了多本刊物;最终,看破一切的她在多年之前西格就提供给她的离婚协议上签了名、离开了西格为离开了他就不能独立生活的女人们安排的大房子,靠自己的出版收入购买了这座小楼,并在一定的阶层里拥有了小小的名气。 “……冲突不够,阿米莉亚。你想表达的是城堡里的公主对于无趣生活的抗争,但只是与自己的姐妹们闹矛盾、与兄弟们争执,怎么看都只是小女孩在闹脾气,不合符勇敢公主的定位。”没看多久,艾米女士就摊开剧本与阿米莉亚公主谈起了剧本里不合适的地方;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富有成熟女性的魅力,不复当初那种尖锐的锋利,“你这是给城里的剧团写的剧本,要考虑到女演员的表演性。看吧,几个女孩儿的小小吵闹怎么能吸引到观众的注意力呢?” “噢……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一点……好吧,是我自己认为,敢于与姐姐们对立就算是有胆色了。”阿米莉亚脸色微红,吐了吐舌头,又说道,“这不是传统的舞台剧本,国立研究院的施法者们弄出了光阁下所说的电影放映机器,原理我不太懂,听说是利用光影石的特性把图像留在胶片上,然后利用什么古怪的机器播放……我想请你跟我合作这个剧本,这次的剧本是公开招募的,有好多竞争者。” 艾米愣了愣,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壁炉边那台方形机器;那也是国立研究院出来的,录制好的留声石在特殊的碰触下循环播放音乐的装置。 当年洪灾时城里放过抗洪勇士的救灾影像,当时闲得太无聊的艾米也去看过;想象到剧场舞台上的表演被这样录制起来对人们播放,艾米忍不住激动起来——当时那简陋、晃动的救灾图像,连她都忍不住为影像中的勇士而落泪;如果被放映的是她写出来的故事…… “这很棒,阿米莉亚公主,人们当然会对城堡里的公主那神秘的、高贵奢华的生活感兴趣;如果里面能有更多让人充满向往的元素,那么我想,你的剧本会被剧团看中的。”稍一考虑,艾米打消了自己也去写个剧本参选的想法;毕竟她自己只是小贵族家庭出身,对于上层人士的了解并不多。如果由本身就是公主的阿米莉亚来写,那么,必然比其他人写的更有噱头。 出身天差地别、却拥有同样爱好的两位女性就她们虚构的幻想世界交流起来,笑声不时从小楼中传出。 “吼——!!” 一头巨龙呼啸着划过天际,刚往北方送完一次货的海得赛人民共和国国有空运员、巨龙锡德里安,在归途时偏离了航线,转而飞向索迪亚帝国西部的一个小公国。 “天啊!是龙!巨龙!” “巨龙又来了!” “卫兵!卫兵!” 公国里的人们慌张地大叫,但并没有被吓得乱窜;那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虽说每次都会引起不小的骚|动,但就目前来说,还没有真正地攻击过人类。 体型恐怖的巨龙在大公的城堡里降落,落足到前庭的花园里,锡德里安凶恶地张开大嘴,对空中喷出一圈看去恐怖如狱、实则全部落空的龙炎攻击,吓得城堡里的人们乱成一团、卫兵全往大公所在的庭院汇集。 大公的书房中,年过五十、面目已有苍老之色,但精神矍铄的大公爵对慌乱的随从、侍卫们怒目而视,大喝道:“冷静!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随从惊慌得语不成调,笑得比哭还难看:“尊敬的大公,那头龙又来了啊!” “我知道——不许这幅没用的样子,不嫌丢人吗!”大公气呼呼地迈步出了书房,在走廊里大叫,“乔安娜!乔安娜!你的好儿子又给你送东西来了,人呢?” “吵什么呢?”一声不悦的嘟哝,一位大中午还穿着睡衣、眼角眉梢皆是风情、但青春已然不再的贵妇人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亲爱的,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西格又让那头小黑龙过来了吗?” “什么小黑龙,你看看那玩意儿!”须发皆张的大公气呼呼地指向走廊落地窗外,盘踞在前庭里的庞然大物,“那家伙压坏了我的花园和喷水池!让那混蛋小子别再送东西来了!” “好吧好吧,说得好像西格送回来的东西你没有碰过似的……”西格与亚特伍德的生母、乔安娜·弗兰迪夫人横了丈夫一眼;弗兰迪大公闻言,一点儿也没有让着夫人的意思,同样狠狠地瞪了回去。 ——好吧,这对双方都是贵n代的夫妻……老大不小了,性格仍旧是……让人极为蛋疼;弗兰迪兄弟能长成那个性格,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前庭花园中,等待了一会儿的锡德里安不耐烦了,就地变化为人类形态,叉腰对城堡主建筑大吼:“里面的人呢?来接东西啊!还要锡德里安大爷给你们送过去?!” 楼内,打着哈欠的乔安娜夫人冲丈夫挥挥手,自己迈步往卧室里走:“你让人过去吧,我还很困呢。” “……那个臭小子是故意让这头黑龙来气我的吧,那个不孝子!”弗兰迪大公气得跳脚。 前庭花园中,千人目光注视之下光屁股溜鸟的锡德里安还在不耐烦地大叫:“里面人呢?快出来啊!不出来锡德里安大爷可就进去了啊!” 不提西格·弗兰迪王对自己父母浓浓的“爱意”,海得赛人民共和国经过一个月准备后,以第六次基本法法案条例修改为主要议题的人民代表大会在新城国会大楼后方的大会堂里召开。同时登场的两位王在首座上宣布了“以眼还眼”的可行性探讨正式开始后,各方代表立即陷入混战。 “这种事情我们市警司自然是坚定的支持者!我们与法务部紧密合作多年,有了详细确实的合作经验;并且我们的市警都经过专业的训练、拥有超越其它部门的执法经验,所以,我认为此事执行方非市警司不可——”全国总警司莱安·巴特利特男爵第一个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反对!说到刑事案件处理,城管队的经验远远优于市警司!”妮娜女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莱安的自我吹捧。 “说到专业的训练呢……我认为军部的人才是最有资格说这种话的……”大将军阁下、军部吉祥物席尔菲格斯应付过场似的开口。 “肃静!肃静!”战火弥漫开前付友光赶紧先站起来控制住场面,“先讨论是否有可行性,再讨论执行人选,请大家分清楚主次。还有,席尔,想为军部争夺名额的话你能不能有精神点儿?” “一边让人家先别争,一边又带有倾向性地发言……”与付友光并列而坐的西格,一点儿也没客气地拆光哥的台。 “……现在开始,谁再说与议题无关的话就去扫一天街道。”付友光一本正经地公报私仇。 西格把嘴巴闭上了。 “咳!”大会堂里上千个代表,在谁憋不住笑场之前莉莉丝夫人赶紧站起来救场,“以眼还眼具有一定的威慑性,我认为这一点值得支持。只是在执行力度方面,因受害人与施加者会有各种性质的不同点,比如年龄、体型、种族、性别等差异,在执行方面会有不同的难度;当然,迎难而上才是我们的作风,若大会通过此项条例,我认为可以组建专门的执行小组,对放弃民事赔偿的受害人及施加者进行全方位的估算测量,才可进行以眼还眼的执行。” 莉莉丝夫人救场之后,大会总算回到主题。代表施法者协会的阿尔法先生和戴维斯先生对这件事儿也挺有兴趣的,商谈了几句后直接无视了代表炼金术师协会的安德鲁先生,站起来表态施法者们愿意出人参与坐镇执行小组,以高阶施法者的精神场对于受害人和施加者双方进行全面的身体数据测量。 “比如本次案例,施加者小杜鲁的体重是受害人的两倍,那么执行人的力道必然也要选择小杜鲁二倍力量的强壮男子。”站起来侃侃而谈的是戴维斯先生,这家伙的节操丢得比较多,一些话比阿尔法更说得户口,“又比如小杜鲁的生z器面积是受害人体型的百分之几,那么,对小杜鲁刑星的器具也必须是他体型的百分之几;小杜鲁对受害人施暴时的出拳力道是受害人承受能力的几倍,对小杜鲁身体施行的力道也必然是……” 戴维斯面色平常地说了一大堆数据,听得会场里的千名代表都是一身的冷汗;把以眼还眼的执行难度数据化之后,戴维斯提出了对执行人的建议:国内成立执行人自愿者名单,当出现案件中的受害者情愿放弃民事赔偿要求施加者承受以眼还眼时,以严格的数据为标准,在自愿者名单里选择执行人…… 加害案件的刑罚分为刑事处罚和民事赔偿,刑事处罚就是国家法律对施加者的惩罚,而民事赔偿则是施加者本人或亲族对受害人及其亲族做出的赔款;但当受害人怨气难消、希望放弃民事赔偿而要求施加者跟受害人经历同样的痛苦时,以眼还眼条例便正式启动…… 将以眼还眼的执行力度数据化、形象化后,来自不同阶层、团体、种族的代表们顿时沸腾起来;海得赛的就业率十分之高,犯罪率也就相对较低;但三百多万人的国家,没有心怀恶毒之人是不可能的;虽然比其它地方少、但各类伤害案件仍旧时有发生。如果以眼还眼条例真能施行,那么,犯罪成本无疑再次上升;但这种事情也并非全无缺陷,比如,若施加者是无意、过失伤害呢?若施加者本人具有很高的社会价值呢?若施加者本人是被冤枉的呢? 人多思维广,各种想法层出不穷,直到当天会议结束,关于以眼还眼的条例施行与否仍旧没有确切的定论;付友光宣布今日散会明日继续后,大会场的门口,反倒是出现了小小的纠纷。 小杜鲁的强j案发生在玛奇城,但事情演变到现在,已经引起了国内的广泛关注;大会堂的门口这会儿就集聚了许多槅门旁听的一般人士,其中,也包括了受害女性及其家属,以及小杜鲁的父亲和亲友们。 走在人群后面的付友光正威胁性地瞪着西格,远远就听到喧哗声;等他们走到大门附近,就看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台阶上,老杜鲁正对着受害人和她的家属哭诉。 “我只有一个儿子,艾琳小姐。他的脾气有些暴躁,但请相信我,他本质上并不是坏人……那天他喝了酒,酒精这个恶魔让他失去了人性,请求你原谅他,艾琳小姐,我什么都愿意赔偿你……” 作为首批企业家,老杜鲁在海得赛也算是个人物;现在这位垂暮老人涕泪齐下,为了唯一的亲生儿子苦苦恳求,闻者无不沉默。 看到这一幕的西格忍不住看了付友光一眼,只见他虽然蹙着眉摇了摇头,神色里却是没有发怒的迹象,无声地笑了笑。 ——他也已经成熟了,懂得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被围在人群中接受各种目光洗礼的受害人艾琳小姐体型瘦小,面目苍白,倔强地迎接着老杜鲁痛苦的目光,脸上没有做出任何表情。等到老杜鲁哭诉完他的儿子是多么有前途、小的时候是多么可爱后,这位以一人之力掀起海得赛第六次基本法法案条例修改的勇敢女士直视眼前苍老憔悴的老人,只说了一句话:“先生,如果我是你的女儿,你也会如此地要求我原谅让我背负一生噩梦的人、要我心胸宽大地不计较毁去我一生幸福的人、要求我委曲求全、成全别人吗?” 艾琳小姐身旁的老妇人伸手紧紧抱住女儿,被围观人群逼视得抬不起头来的妇人,这会儿再也不掩藏目光中的愤怒和憎恨,与身份比她高、比她体面的老杜鲁对视。 “先生!不是只有你的孩子才是孩子!” 艾琳小姐的亲友、支持她求告并且拒绝民事赔偿的店主们也站了出来,毫不退让地与老杜鲁和杜鲁运输公司的管理、员工们对视;直到对方再也不敢咄咄逼人地拦住他们、讪讪地让开道路。 直到他们远去,参与大会的代表们、海得赛的高级官员和管理们,没有一人出声;当普通人懂得维护自己的权利、知道自己是个应当拥有尊严、受到尊重的人,对于这些为了海得赛的发展呕心沥血的人们来说是最好的回报。 “海得赛……我们的国家,会有越来越多这样的勇敢者。”目送艾琳小姐一行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妮娜女士揽住妻子的肩,以轻快的语气说道。 “是的,亲爱的。”薇薇安微笑着说道,并不美丽的脸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付友光和西格慢慢地走出大会堂,慢慢地走向国会大楼、他们的家。 “千万士兵中仅有一人带头反击……虽然悲壮,却也悲哀。当有人奋起时,他的身边围满了与他同信念的伙伴,在我看来才是合理的世界。”付友光如此说道,作为一个本身就充满了热血与激情的人,他一点儿也不讨厌敢于向不合理的规则说不、拼个头破血流也要追求改写规则的人。 西格漠然看他一眼:“你最好弄清楚你的立场,阿光。被外界传为残|暴专|制独|裁者的你,说出这种话是在鼓励他人造你自己的反?” “不是这么说哈!如果我犯错,那肯定是指正我并提出可行性建议的人才是正确的嘛!人非圣贤,哪有不跌坑里的时候。”付友光哈哈笑着摸摸自己的脑袋,冲西格挤挤眼,“要不是有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把自个儿坑了几次了。” “嗯……你的这种对我的肯定要是能换成缠绵的情话,我会很高兴的。”西格木着脸说。 “哎呀,咱俩谁跟谁啊!” “别这么用力拍我的背!” 前一天大会结束后的小插曲没有对第二天的大会造成多少影响,而在戴维斯与阿尔法先生这两位高阶施法者的支持下,“以眼还眼”的相关条例、执行手续也顺利地添加进了基本法里。 本次基本法的修改自然不只是这一件,弄完了这一议题后,接下来讨论的是海得赛原有领土的土地开发法律支持——比如鼓励民间进行山地承包进行养殖、经济作物如大豆的批量种植工程;要用什么样的条例去保护山地承包人的利益? 又比如现在的海得赛越来越多的非婚生子抚育责任案件,要以怎样的条例来保护这些不是正式的妻子生育的孩童的受教育、受抚育权利? 别看海得赛国土不大,分散各处的人口统一起来还没现代世界一个三线城市的人口多;但方方面面的事务加起来,还真不是一两天能搞清楚的。当然,任何事情参与的人越多就越难以出结果,代表大会也是一样;好在海得赛是个讲究实际、注重实用的国家,好大言欺人之辈没有出头的机会,大家都是干实事起来的,不相干的扯皮也就少了许多;而大会中各行业种族的代表先后发言,也无意识的地拉近了诸人之间的关系——对于多种族的海得赛来说,虽然会照顾各族的信仰、居住环境、生活习俗给予相应的居住区,但城堡方面需求的是大家团结一心,而不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大会期间,不同种族的代表察觉到相互之间的合作渠道转而寻求合作道路,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比如说暗精灵族与南希纺织厂,厚着脸皮代表自家的暗精灵族人来参加大会的暗精灵行者阿瑟尔,在留意到南希纺织厂下属单位要拓展成衣业业务后,当即抓紧机会来抱南希女士的大腿……呃,不,是当即抓住机会与南希女士谈暗精灵族与纺织厂的联合合作;暗精灵族拥有独特的审美和精湛的手工艺,如能合作,对双方都是双赢的局面。 大会进展到第四天,谢米尔女士悍然提出粮价随国民平均收入上涨、限制抛洒浪费食物的议题,再次点燃本就沸腾的熊熊战火…… 为期五天的代表大会结束,精神疲惫的付友光躺在床上简直不想动了。 “这事儿要是一年来一次,哥至少得老十岁……”光哥趴在枕头堆里呻|吟。 “这不是你期望的吗?提升民智、人人爱国、人人关心政治……”西格一屁股压在光哥的腿弯,盘腿而坐,“不久前亚特伍德来求粮食,对城市里小商贩也能对时事说上几句惊诧得不行。” “你不提他我都快忘了,你卖了多少粮食给他?”付友光把脸从枕头堆里转过来,抬起脚跟碰碰西格,“坐到我腰后面来,这里酸得厉害。” 西格抬起尊臀,压到光哥腰椎上:“每年两千吨,用提炼过的矿锭来换。” “……他的胃口大了,你的胃口也大了。” “之前断了他几年粮,那小子已经知道不能跟我横了。”西格不介意地冷笑,把自己的亲哥称呼为小子更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对了,弗兰迪大公会在年底来访,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见他。” 付友光脑子僵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声音变成吼了:“弗兰迪大公?那不是你老爹吗!” “现在也是你爹。”西格一语双关。 “……无法反驳。嗨我说你哥我还一次没见过呢,见你爹不要紧?”光哥咧着嘴说。 “不要紧。用你们那个世界的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弗兰迪大公早就没有年轻人的意气了,你和他见面了也打不起来。”西格没事人一样地说,就跟他自己是个局外人似的。 “……你也是个坑爹货。”付友光迷瞪起了死鱼眼。 “嗯?别说你现在就开始紧张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还是你害怕?”西格一挑眉。 “我很介意你这个比喻……”付友光找不到话说了。 “呵呵……”西格附身,在某人侧过来的耳朵上吻了一吻。 良久之后。 “对了,好阵子没见索迪亚王了,那家伙给你弄哪去了?” “你的那位小伙伴拥有让人敬佩的活力……所以我让他去多利山脉监管那些冒险者去了。” “……让五阶天空骑士去监管一帮子冒险新手……网游的话不就是出新手村就遇boss的节奏?!”光哥吐槽。 “他很乐在其中。好了,你能别在这种时候提些让人扫兴的话题吗?”西格不耐烦了。 “……” “……” 咱们海得赛的两位王……今天也是没羞没臊的生活着。 (全文完。福利番外看正版的读者大大们已经看过了,这儿我就不多说了。感谢看正版的小天使们一路支持到现在,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