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文案 旅行途中遭遇泥石流,魂穿古代变成农家小媳妇, 丈夫新婚没几天便出征,只留下不良于行的寡母。 家虽贫,但有屋有田, 凭借勤劳的双手,可以创造最美好的生活。 然而,老天给的惊喜远远不止这些…… (PS:种田,无宅斗,养包子,温馨向,慢热)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灵魂转换 布衣生活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不予 ┃ 配角:团团,圆圆,小小,苏诚 ┃ 其它:种田,养包子 1、人事全非 ... 江不予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入目的是陈旧的木质房梁,有些破损的土砖墙壁,糊纸的木窗,造型古朴的衣柜,雕着并蒂莲的梳妆台,四方桌长条凳,简陋的木床,打着补丁的绣花被褥,还有床头贴的大喜字……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古老。 打开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外面碧空如洗,村舍、土墙、篱笆、耕牛、屋犬……俨然一副恬静安详的乡村画卷。但是这个画卷中的人,却都是身着古装,说着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这……是什么地方? 突然,脑中闪过暴雨雷电、泥石崩流的画面。是了!她在旅游途中遇到了暴雨,连绵的暴雨造成了泥石流,冲毁了她所居住的民屋。 耳边犹留下了那巨大的轰隆声,连人们恐惧的尖叫声都淹没了。 江不予想,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应该是活不下来的。 那么……展开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秀气而布满擦伤的手,皮肤很白,没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茧子。她是个木雕师,右手手指上有职业茧,以及一些新新旧旧的小刀痕。 这双手……明显不是自己的手。 江不予心跳有些加快,她起身找到梳妆台上的镜子。果然,镜子中出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白皙秀气,年约十六、七岁,额头上有块伤痕,还渗着血,很可能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不小心撞死,以至于被她这缕来自异世界的灵魂给占据了。 江不予怀着复杂的心情拉开了房门,外面是个院子,种着一些蔬菜瓜果,只是看着恹恹的,似乎几天没人打理了。她循着走廊找到了厨房,打了水给自己清洗了下伤口。 虽然只是大概看了下,但也足以清楚这是一个生活相对清苦的农家,而且是个刚办完喜事的人家——每张门上都贴着喜字。她猜测,这个世界的文字似乎和古代汉字差不多,难道是中国某个朝代? 不知道这个家还有什么人?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又是什么身份? 江不予继续探索,从厨房到中堂,再到前院,随后又发现了两间连在一起的房间。小心地推开门,一股腐败酸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捂住口鼻,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屋内光线昏暗,窗子紧闭,借着从门口透入光线看去,发现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是病了还是睡了,悄无声息。 江不予小心地走近,眼前是个看似五十上下的女人,形容憔悴,眉头紧皱,似乎很不舒服。 当然会不舒服。 盖着发潮的被子,屋内空气污浊,床柜上凌乱地摆着几个碗,里面吃剩的米粥都没清理掉,放在这不知多久,都有些发酸了,周围还有苍蝇飞绕。 看女人头发蓬乱,脸上手上都有污渍,显然没有好好清洗。 这……似乎是个没有人照顾的病人。 实在无语!在这样的环境,就算是个健康的人也得憋出病来,更何况是个一看就知道身体孱弱的老人? 江不予上前将窗子都打开,把床头柜上的碗丢到厨房,又屏着气把夜壶提了出去,拿扫帚仔细把房间清扫一遍,然后打了桶水,把桌椅柜台上上下下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切行动都小心地没弄出太大的声响。 忙忙碌碌了半晌,这个房间总算顺眼多了。看了看床上的妇人,江不予想了想,从柜子中翻出一床干净的被子给她换上,然后找来温水,用毛巾小心地给她擦脸擦手。 江不予在原来世界早没有了亲人,只有一个教她雕刻的师傅,不过师傅名气很大,徒弟满天下,根本不需要她来服侍,所以这样伺候一个人,她还是第一次。 她感觉眼睛有些酸,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养育了她十几年,可惜一场车祸就让她彻底没有了报答他们的机会。之后她一直孤独地学习,孤独地旅行,孤独地雕刻……有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想如果她的父母还在,她会为他们做饭,为他们按摩,陪他们聊天散步,带他们去看各地的名胜古迹,留下一家人快乐的足迹…… 可惜…… 回过神,江不予端着水走到床尾,卷起妇人的裤子准备给她擦脚。 “啊!”露在外面的是一双肌肉有些萎缩的小腿。难怪妇人连吃饭也在床上吃,原以为是病得很重,原来是因为双腿残疾了。 “咳咳!”老人低咳几声,呢喃着,“水,水……” 江不予连忙从中堂的桌上哪来水壶,给老人倒了一杯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看着她喝完又昏睡过去,江不予忍不住皱眉:这个家是怎么回事?这个老妇人的家人是怎么照顾她的?看这里刚办完喜事,她附身的这个女孩是这个妇人的媳妇?那这个妇人的儿子呢?莫非她嫁的是个不孝子?那就太悲哀了。 忙了这么一会,肚子都饿了。江不予走到厨房,看到米缸里还有些小米,于是去后院摘了几把青菜,洗好摆好,蹲在灶台边,江不予有些犯愁了,这火怎么发? 左右摸索了一会,发现角落放着一块小铁片和一块红色石头,拿起来一敲,“嗞”的一声冒出几缕火星。 江不予立刻找来一堆易燃的树叶,试了好几次终于把火给生起来了。 以前她大江南北的跑,经常借住在农民的家中,对农事也算个半通,做饭更是难不倒她。 拿起厨具洗洗刷刷,把稀饭熬上,烧了个青菜,做了个清汤,由于没多少油,做出来的味道差强人意。 勉勉强强吃完这异世界的第一顿,已经到傍晚了。外面断断续续地传来说话声,探头一看,几个汉子扛着各种农具从这里经过,看来是刚从田地里劳作回来。 仔细听他们说话,江不予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听不懂他们说话,而是这里地方口音重,需要多听几遍才能明白。这样就太好了!总算没有了沟通障碍。 “嘿!这不是苏诚的家吗?” “是啊!苏诚和我家大儿子一样,前几天被征召了。咱们国家就要跟弘国开战,这一去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木叔别担心,说不定你儿子能拿个军功回来光宗耀祖呢。何况你还有两儿子在身边,看苏诚家,就他一个男丁,这一走留下个双腿残疾的老母,他才惨呢!” “可不是。不过苏诚想的周到,临时买了个女人回来当媳妇,还能照顾自己的寡母。” “周到什么啊!我可听说了,他买的这个女人什么事也不会干。自从苏诚走后,这些天一直是靠邻居给她们送些吃食。不过谁也不富余,照顾了几天,估计也管不了了。” “不是吧?那苏诚娶个这样媳妇,怎么能放心去参军?” “我估计他根本不知道。听那人贩子说的,这女人是穷苦人家出身,想来是个能做事的,谁知道……” “那苏诚的老母……” “唉!他本人都不一定能回得来,他家……恐怕得破了。” …… 声音渐渐远去,收到这些信息的江不予,有些呆滞。不过好歹弄清了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背景。一个被卖给人家做老婆的孤女,丈夫新婚几天后就参军了,留下残疾寡母需要照顾。 另外,这个不知名的国家,即将和“弘国”开战。弘国?中国历史上有这个国家吗? 这里的语言文字和原来的相差不大,难道这是与古代相似的平行空间? 晃晃头,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总能弄清楚的。 把锅里的稀饭热了下,江不予端着一碗送去妇人房间。门一开,正好看到那个妇人睁开了眼睛,朝她这边望过来。 “饿了吗?喝点稀饭吧。”江不予将碗放到床头柜上。 妇人四周扫视了一遍,眼中有些奇怪,没有说话,只是费力地想坐起来。江不予立刻上前扶了一把。 妇人估计很饿了,颤颤巍巍地伸手想去拿碗。 江不予肯定,妇人根本拿不稳这个碗,看着有点心酸,她连忙端起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妇人嘴边。 妇人机械地张嘴喝下,两眼无神,脸上虽然没有一点表情,但江不予总能感受到她心中沉重的哀伤。 这个可怜的女人,唯一的儿子上了战场,儿子为了她而娶的媳妇却完全不照顾她。刚开始还有邻居来帮衬一下,但是看样子邻居也不管了。如果不是她离奇地出现,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个妇人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喂她喝完稀饭,又用手巾帮她擦了擦嘴,江不予轻声道:“婆婆,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妇人转头木木地看着她。 “你也不能放弃自己,为了你的儿子,你也要保重身体。” 妇人眼中闪过几丝光芒。 江不予笑笑,拿着碗筷回到厨房。 透过窗子,看着外面被夕阳映红的天空,江不予决定就先在此安家。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女人贸然闯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这是个即将面临战争的国家。战乱时期,什么都可能发生,留在这个相对偏僻的村庄,反而要安全得多。 2、植物百科? ... 第二天,江不予在鸡叫声中起来,天还未大亮。她到厨房梳洗完毕,把自己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然后生火烧水。 看着这个有些乱杂乱的家,她决定今天要好好大扫除。从中堂开始,把垃圾都装到一处,墙角房梁上的蜘蛛网都扫掉,所有脏衣服和床单被罩都丢到木桶里,用清水先泡着。然后用抹布把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擦洗一遍。 做完这些,开始整理后院的菜地,拔草浇水松土。院里还有好大一块地方空着,于是琢磨着,去哪里弄些种子,务必把能利用的都利用上。 后院边缘种着四、五棵果树,三棵结出了不少小青果,看起来还没成熟,另外两棵则开满了小黄花,可惜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果树,和原来世界的果树有点不一样。 估摸着快到中午了,江不予回到厨房做饭,限于材料,她只做了些青菜粥。家里没养家禽,连个鸡蛋也没有。而且米也不多了。按理来说,这个家应该有地,平时田地是怎么处理的? 一边熬着粥,一边打好水送去给老人梳洗。 也许是房间空气清新了,老妇人的脸色好多了,眼神也恢复了点光彩,只是一直没开口说话。江不予也不急,她照顾她吃完午饭,就到井边搓洗那些衣物。 没有洗衣机也没有洗衣粉,果然累多了。不过江不予发现了一盒有点淡香的液体,用手试了试,估摸着是用来洗衣的,泡上一点,然后拿出来用木棍反复敲打。不多时,累的不行,想来是这个身体素质太差,还说是穷苦人家出生,估计是人口贩子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 不过如果每天这么锻炼一下,身体早晚强健起来。休息一会,江不予一口气将衣物用清水过了几遍,然后拧干抬到院子了晾晒。 “哟,这不是诚哥的媳妇儿吗?”旁边不远突然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 江不予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穿着棕灰色粗布长衫、体形微胖的女人正站在她家院子外冲她笑。 江不予不知道这是谁,只好给她回了个笑容。 那女人眼睛一亮,凑过来道:“小媳妇儿,你今天看起来可精神多了。这样多好,既然嫁给了苏诚,就好好过日子,孝顺婆婆。虽然苏诚参军去了,可是这个家还是得维持着不是?” 听得出这个女人话中的善意,江不予说了句:“谢谢。” “啊……这还是第一次听你开口说话呢!”女人惊奇,“居然还是官话?看来是被从都城里拐带来的吧。看你这模样,卖到咱这小村里做媳妇是委屈了点,但总好过被卖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谢谢。我叫‘江不予’,大婶怎么称呼?”江不予笑了笑。 那女人又是一惊,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整个气质大变,完全不同于前两天的死气沉沉。 “大婶?” “哦哦,我本家姓花,叫我‘花大婶’就行了。”花大婶盯着江不予道,“我其实早跟你说过了。前几天一直给你们送吃的,那时你看起来阴沉沉的,想来没注意。” 江不予暗惊,笑道:“那时没想开,到了这陌生的地方,又突然嫁了人,心里害怕着。” “那倒是。”花大婶了然,“遇到这种事谁都会害怕。不过不要紧,咱们苏田村的人都很好,你嫁的苏诚也很好。要不是他要去参军,邻村不知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呢。” 对这个没见过的“丈夫”,江不予并不怎么在意,古代打仗死亡率很高,村里这些个临时被征召的壮丁,估计一个也活不下来。所以,江不予已经决定把自己的身份定位为“寡妇”了。 “你说你叫‘江不予’?那我以后叫你‘阿予’好了。”花大婶又说,“看你现在这样,我也放心了。苏诚的娘,你要好生照顾着,有啥困难就来找大婶。虽然大婶不能天天给你们送吃送喝,但偶尔帮衬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谢谢花大婶。”江不予心中一动,问道,“花大婶,我家的粮食不多了,我想知道我们家有田地吗?平时怎么打理的?” 花大婶笑着回答:“这些苏诚走之前都交代好了。你们家的十亩地,以前都是苏诚打理,他走之前怕你一个人种不了,就把八亩地分别租给了村尾的二牛和豆子叔,每年收成后会分你家一部分粮食,大概每亩给5斗。剩下的俩亩地就得由你来整理了。” 5斗?江不予想了想,如果这个时代真的与中国古代相似的话,这5斗大概是60多斤吧。每年能收500多斤租粮,差不多够两个人吃了。况且还有俩亩地,可以自己种点其他东西。这样看来,这个村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穷,至少自给自足没问题吧。 其实江不予想的过于乐观,如果光吃饭自然是够了,但是税收、日常用度、养牲口等等,这些都是需要粮食的。这个村没有其他赚钱的手段,只有粮食和一些蔬菜瓜果可以换点钱,如果是平常年,那么日子还算过得去,但若遇到天灾,就得勒紧腰带了。 “咦?不对啊。”花大婶突然道,“你刚才说你们家粮食不够了?” “是啊。”米缸里的米估计两斤都不到了。 花大婶皱眉:“我明明记得你家地窖里还存了不少粮食啊?” “地窖?”江不予惊奇,她家还有地窖啊。 花大婶恍然:“对了,你不知道也正常。你回头去你家厨房的小隔间,入口就在左墙角的地板上。” “真是有太感谢了,花大婶。我这就去看看,以后再跟你好好聊。” 说完,就直奔那个厨房小隔间。 花大婶“呵呵”直笑,想着这个小媳妇儿挺不错的。 江不予找到花大婶说的地方,果然看到地上有个类似装在门板上的四方托口,伸手一拉,露出的入口连着一节楼梯向下延伸,下面黑乎乎的,江不予拿来油灯小心地走下去。 下面是个三、四十平米的储藏室,放的东西不多,两麻袋大米,一袋麦子和几袋种子。江不予查看了一下,分辨不出是什么种子,于是各挑出一点,准备拿出去问问。 现在后院的蔬菜就三种,一种看起来像小白菜,姑且就叫小白菜;一种开的像花,淡绿色的,叶子很大,昨天吃过,味道还不错;最后一种有点像丝瓜,不过是皮是淡紫色的,瓜藤攀沿在木架上,成片成片的,挺好看。另外还种有一小片香葱,占地很少。 后院这么大,就种三种蔬菜实在太单调了,而且也不知道这些蔬菜有没有能熬过冬天的。 拿了些大米和种子正准备出去,突然看到地下室旁边还有一个房间,于是好奇地过去打开门,霎那间,一股有些呛人的酒香扑面而来,味道不是很浓,但是闻着很舒服。 原来是间小酒窖。二十平米的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罐酒瓶,细数下来,大概有三十几个。想不到她的便宜夫君还会酿酒。不过她对酒没多大兴趣,看了看便关门出去了。 把大米装在米缸里,然后把装着种子的五个小碗摆在桌子上,坐下来细细观察。 随意拿起一颗豆子似的种子,江不予在心里暗问:这是什么? 【甘萝种子:植物种子,成熟后以肉质根作蔬菜食用。喜冷寒天气,多于夏秋两季播种,播种后60天左右可收获,成活率高。营养丰富,有治疗夜盲症、保护呼吸道和促进儿童成长等功能。生食或熟食皆可。 此甘萝种子品质:中。】 脑中突然闪过这么一段文字和一些植物的影像。 江不予一惊,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将视线又转回到种子上,盯了半天也没什么变化。 难道是错觉? 江不予皱了皱眉,又从另外一个碗中挑出一颗种子。 这又是什么? 【灯椒种子:植物种子。果实未成熟时呈绿色,成熟后变成鲜红色。由于其果实外形如灯笼,颜色艳丽,兼之果味辛辣,多被须界的人当成观赏植物,少有人食用。春秋两季播种,播种后约60天可收获。果味辛、辣,食可用于胃寒疼痛,胃肠胀气,消化不良;外用治冻疮,风湿痛,腰肌痛。 此灯椒种子品质:中上。】 江不予猛地站起来,摸了摸额头。 不是错觉!她的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居然能自动回答她的问题。 深吸了一口气,江不予将手放在桌上的水壶上,暗问:这是什么? …… 没反应。 拿起菜刀……没反应。 捡起一块干木头……没反应。 抓起一把大米……没反应。 皱了皱眉,江不予从装着种子的小碗中拿出一颗像玉米粒的新种子,问:这是什么? 【玉米种子:植物种子。果实可食用或作饲料,耐旱,高产。营养价值虽然低于其他谷物,但具有调中开胃,益肺宁心,清湿热,利肝胆,延缓衰老等功能。春夏季播种,播种后约120天成熟。 此玉米种子品质:中。】 …… 难道只对种子有效?江不予心中一动,转身跑到后院,摘了一片“小白菜”叶子,心问:这是什么? 【秋白菜:成熟期植物,耐寒。以柔嫩的叶球、莲座叶或花茎供食用,能益胃生津,清热除烦,利小便,利肠道。生食熟食皆可。 此秋白菜品质:中下。】 江不予呆了呆,心想:莫非自己在转生的同时上天还附赠了这么一项异能?可以辨识任何植物?那不等于有了一部植物百科?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虽然这个世界和古代中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迥异之处也让她颇感头痛。如今有了这个异能就方便多了。 站直身体,深呼一口气。本来以为灵魂转生已经够离奇了,想不到还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意外惊喜。这让江不予不禁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信心。 加油!不予。 3、饺子 ... 晚上,江不予烧水洗了个澡,顿时觉得清爽多了。突然想到,那位老妇人应该几天没洗澡了,全身肯定很难受。 于是又烧了点水,将澡盆拿到老妇人的房间。 “婆婆,我来帮你洗个澡吧。”卷起衣袖就准备上前。 妇人目光闪了闪,倒是没做出拒绝的动作。 江不予把被子掀开,扶着妇人坐起来,小心地把她的衣服脱掉。都是女人,倒没什么可害羞的。只是当她看到妇人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心里不禁又有些难受。 将妇人费力地搀到澡盆里,江不予一边给她擦背一边对她说:“婆婆,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你现在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也是无依无靠无处可去。上天让我们成为了一家人,那么我们就一起好好的生活。” 妇人闻言,肩膀微微颤了颤。 帮妇人擦脚时,江不予暗想:等有闲暇了就给她做一把轮椅,不然老是躺在床上,人会越来越没精神。 洗澡完毕,换上干净的里衣,江不予先扶妇人坐在椅子上,然后把脏了的床单给换了。被子昨天换过新的了,所以只是抖了抖铺好,然后伺候着妇人躺下。 把房里的澡盆什么的都拿出去,清理地面的水渍,关上窗户。 “婆婆,好好休息。”江不予将油灯吹灭便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关好了。 黑暗中,老妇人眼中悄悄渗出了泪水。 又是新的一天。 江不予用完早饭,便决定去后院种蔬菜。现在知道后院种了秋白菜、花扇和紫瓜,秋白菜和紫瓜都能熬过半个冬季,那像花一样的蔬菜花扇则快过季了。 手上有甘萝、灯椒、玉米、白绮和春白菜的种子。如今已经入秋,春白菜是不能种了。玉米暂时没有地方种,等秋收完,到时再考虑要不要均出一亩地来种。 剩下的甘萝、灯椒、白绮正好适合种。说到“白绮”其实就和马铃薯差不多,只不过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马铃薯可以吃,他们只以为白绮花漂亮,和灯椒一样被当成观赏植物。难怪苏诚收藏了这些种子却不下种。 江不予兴致勃勃地在后院翻土,划出三块地。 划完地,今天却不能直接下种,白绮和灯椒的种子都需要进行处理,并且还要准备底肥。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晒种、浸种、催芽…… 收集腐叶、干草、沙土、粪便…… 一天就在这样忙碌中过去了。 在辛苦劳作中,江不予偶尔想起以前的生活,可是当抬头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又不由得被这种青山环绕、村舍炊烟的景色所吸引了。 自从她独立之后,她的脚步几乎就没有停过,中国的大部分山川河流她都踏足过。朋友们羡慕她的潇洒自由,可以毫无包袱地四处旅行。然而,她并不是爱着旅行,而是因为她没有家,只能四海为家。 意外地来到这个世界,意外地有了一个家,她感觉是不是到了停下脚步的时候了? “阿予丫头。”花大婶来到院子边喊道。 正在发呆的江不予忙走出去。 “大姐,什么事?” “今天木叔家二郎猎了头野猪回来,分了块肉给我。我想着你家很久没闻到肉香了,便给你送了点过来,你和你婆婆都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江不予来到花大婶旁边,看着她手上拿着的巴掌大的鲜肉,没有接。 “拿着吧。”花大婶把肉塞给江不予,笑道,“这年头,吃块肉不容易,你家城哥是个好猎手,可惜参军去了,不然你也不用天天青菜粥了。” 江不予拿着肉,感激不已:“花大婶,你人太好了。” “没什么,我家以前也多亏有苏诚和他娘照顾,否则我的米娃估计活不下来了。” 原来几年前这里闹过饥荒,粮食几乎颗粒无收,那时候苏诚天天进入深林打猎,只要有收获,必然会送一份给花大婶。而当时苏诚娘的腿也没残疾,凭着一手上好的刺绣功夫,也换得几个钱,有什么东西都会接济一下花大婶一家。当时,花大婶一家就是靠着苏诚他们顺利度过荒年的。 江不予感叹,想不到这个便宜丈夫心肠还挺好的。这个村子的人也很朴实,得了好处都记在心里,有了机会就想着回报。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记得要好好照顾何婶啊!”说完就转身回家了。 何姐?江不予拍了下额头,终于知道“婆婆”的姓了——何,苏何氏。 又看了看手中的猪肉。江不予想,也许有时间要去山里走走,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数量多的话,还可以拿去卖。打扫屋子的时候,她曾在抽屉的盒子里翻出了十八文钱,这么一点钱能买些什么?所以还是需要找找赚钱的路子。 提着肉回到厨房,江不予决定晚上就吃饺子。橱柜里还有些面粉,温水和好面,先放在一边醒着。然后把猪肉切成肉末,加点盐、料酒什么的搅拌在一起,拌了小半个时辰差不多了。又去后院扯了一棵秋白菜、一棵花扇和一把葱,切碎,把水滤干,放入肉馅中搅拌。 休息了一会,一边把水煮上一边开始拿出面团擀皮包饺子。这活她做惯了,以前旅行到累了需要停下来休整时,她就会做想尽办法给自己做好吃的,饺子是她很喜欢吃又方便的食物。 看着肉不多,也包了六十来个饺子,慢慢下到开水中。最好之后等不及尝了一个,烫的直哈气,不过调料虽然少了点味道还不错,上辈子难得吃到的野猪肉加天然绿色蔬菜,鲜美无比。 想了想,担心苏何氏吃着嘴干,便又做了个紫瓜清汤,盛了十来个饺子端去给她。 也许是这几天被照顾的还不错,苏何氏体力恢复了不少,起码不会伸个手都颤颤巍巍了。见到盘子中白嫩嫩的饺子,苏何氏拿着勺子愣了愣。 江不予以为她在奇怪饺子肉馅的来历,于是便解释道:“刚才邻边的花大婶送了我们一块野猪肉,所以我做了这些饺子。婆婆,你尝尝。” 苏何氏这才动手吃起来。看来这饺子的味道挺合她的口味,一个接一个地吃着。 江不予很高兴,把剩下的饺子都端过来,和她一起用餐。两人胃口很好,一共吃了差不多四十来个。 “婆婆,剩下的也别浪费了,我去端给花大婶他们好吗?” 苏何氏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个头。 收拾了一下,江不予拿着一盘饺子朝花大婶家走去。此时天已大黑,幽静的夜晚偶尔能听到蝉鸣犬吠,夜风吹拂,江不予感觉格外舒服。 “花大婶,我是江不予,你在家吗?” 门在声落之后便开了,开门的是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好奇地望着江不予,也不让开。 “米娃,干啥呢?快让客人进来。”花大婶边擦手边走过来,“阿予,吃过饭没?找大婶啥事?” 江不予走进来,把手上的盘子放到桌上,笑道:“今晚做了些饺子,便想着给你们送来一些尝尝。” “饺子?”花大婶好奇地揭开盘盖,望着这些白嫩嫩的东西,惊讶道,“这是什么吃食?” 江不予也很诧异,难道这里没人吃过饺子?心中疑惑,嘴上回答:“这是饺子,是用和好的面包上肉馅做的。” “那我得尝尝”花大婶拿来筷子尝了一个,点头喜道,“味道真不错。我们一直只用面粉做些面饼什么的,想不到还能这么做。” 江不予恍然,估计刚才苏何氏也是因为不认识饺子才露出那样的神色。 “娘,我也要吃,我也要吃。”米娃看自己的娘吃的开心,忙跑来蹭食。 花大婶立刻喂了一个给他,米娃吃的直点头:“好吃,好吃,比今天吃的肉饼还好吃。”接着把筷子拿过来自己开吃起来。 花大婶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对江不予笑说:“这娃晚饭没少吃,现在还这么好胃口,整一个小馋鬼。” “小孩子就是要能吃才好。” “谢谢你了,回头能不能教我做这个?” “当然可以,这个很简单的。” 两人聊了好一会,江不予见时间已经很晚了,便起身告辞。这时,正好听见推门声,只见一个中等身材、年约四十的汉子走了进来。他见到屋中的江不予愣了愣。 花大婶笑着介绍:“阿予,这是我相公,你叫他锥叔就行了。” “锥叔。” 被称为“锥叔”的汉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便朝后屋走去。 江不予又和花大婶唠叨了几句,便告辞了。 行出院子,隐约还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这就是诚哥买来的那个媳妇儿,看起来并不像传言说的那么可怜巴巴啊。” “你说什么呢?这丫头只是突然被卖到这穷乡僻壤,害怕的,现在缓过来了,自然都好了。” “原来是这样,也难怪,嫁过来没几天,丈夫就去打仗了,留下个弱母给她照顾,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能顾好这个家吗?” “你别小瞧这丫头,我看着就是个能干的。这两天和她接触,不论是说话做事都很利索,而且说着一口地道的官话,估计以前是都城里的人,肯定比咱们有见识。就说这饺子,咱还真是第一次吃。” “是吗?这么说,诚哥还算是有福气了,买到了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 “可不是……” 江不予笑笑,踏着夜色慢慢往自己的家走去。 4、苏珉 ... 那天做饺子,给了江不予一点灵感,她想仔细研究这个世界的饮食,把这个世界没有但她又能做的菜肴整理出来,也许可以发展出一条赚钱的路子。 天刚亮,江不予决定背着竹篓上山去转转。她的屋子建在了靠山脚的地方,上山不需要穿村而过,一路上也就没遇到什么人。 清晨的山间带着丝丝凉意和雾气,但空气清新,走着走着,出点微汗也不感觉冷。这里树木茂盛,有些和原来世界的植物差不多,但还有很多却很陌生。好在江不予脑中有了部“植物百科”,所以不需要她一一去辨认。 这次她来的目的是为了找些可以食用的野菜或者野果。 【灰荨:已成熟。生食熟食皆可。味道微酸,可清热解毒,凉血止血,调节新陈代谢,对糖尿病有一定治疗作用。 此灰荨品质:中上。】 江不予采了几把放在背篓里。在这无污染的大自然中生长的野菜,绝对是好东西。 【红蕨:已成熟。生熟食皆可。成熟时外形赤红,叶小而卷缩,可食用;过了成熟期,色暗红发黑,有微毒,不可食用。此物具有清热滑肠,降气化痰,利尿安神之功效。但由于过了成熟期之后含有微毒,不慎食用可导致头晕腹泻,所以须界之人基本不以此为食。 此红蕨品质:上。】 第二次听到“须界”,看来这个世界被称为“须界”。须界到底有多少国家她现在还没弄清楚,只知道她所处的是离国,而正在与之打仗的是弘国。她原本生活在几乎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感觉很淡漠,也许是这个小山村距离战圈比较遥远,她几乎没有多少紧张,有的只有对陌生风土的忐忑。 江不予拿着手中的红蕨,出了会神,很多事情都没个合理解释,所幸也不想了。看着这偌大的树林,她觉得未来的生活还是很有保障的。 【叶丁草:药用植物,已成熟。根圆柱形,表面褐色,有纵横皱纹和结节,支根细。茎丛生,微被灰褐色细毛。叶互生,带贰质,卵状披针形,长1~2cm,宽0.5~1cm,侧脉明显,有细柔毛。总状花序腋生,花紫色;萼片5,不等大,内面2片较大,花瓣状;花瓣3,基部与雄蕊鞘相连,中间1片较大,龙骨状,背面先端有流苏状附属物;雄蕊8,花丝几全部连合成鞘状;子房上位,醉头2裂,不等长。蒴果广卵形,顶端凹,边缘有宽翅,具宿萼。种子卵形,密被柔毛。 主治:祛痰止咳,活血消肿,解毒止痛。用于咳嗽、痰多、慢性咽喉炎、跌扑损伤、疔疮疖肿、毒蛇咬伤。 此叶丁草品质:上。】 江不予眼睛一亮:草药!这也是一个经济来源。她曾经跟老中医学过一段时间的草药炮制和一些配药技巧,虽然大病肯定是治不了,但一些风寒咳嗽、失眠、外伤等等小病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她还善做药膳。有了这么详尽的草药知识,她最起码能把自己和苏何氏的身体调理好,然后再慢慢考虑发展别的。 江不予开心地将叶丁草挖出来,为防止混淆,就装进了挂在腰间的布袋里。 忙忙碌碌半天,不知不觉快到中午了,林中的雾气早散去,花草树木仿佛被洗涤过一般,绿意盎然,在阳光倾洒下,反射着点点光芒。 装了满满的一背篓野菜,还寻了十来棵草药,江不予此次上山算是收获丰富,想着要做午饭了,于是她决定下山回家。 这是,从草丛里“嗖地”窜出一只灰兔,吓了江不予一跳。这一路上她也见着了不少小动物,因为怕山林中有大型野兽,她一直没敢太深入。她以前有过进山探险的经历,对野兽的足迹和粪便比较留心。好在一切都顺利,这附近也没有发现大型野兽活动的迹象,她想以后有空都可以来山上转转。 江不予看了看那只有些呆呆的灰兔,虽然也想弄点野味尝尝,但自认以她现在的体力和速度绝对抓不住这个小家伙,也许以后可以考虑在山里做些简单的陷阱。 正准备迈步继续走,一支箭突然从旁边疾射而出,瞬间射中了那只灰兔。 江不予一惊,回头看去,没多会从树丛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年约二十岁,皮肤黝黑,相貌俊朗,一身简单利索的打扮,看起来很有种侠士风。 男人表情愣了愣,刚才江不予的身形被树丛拦住所以没注意到,这会猛然看见这么一个俏丽的女子,难免有些惊异。更何况江不予皮肤白皙,气质完全不同于村姑的脱俗,乍看还以遇到林中的妖精。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们苏田村的地界?”男人回过神,问道。 “我现在也是苏田村的人,我是苏诚的妻子。”江不予淡淡地回答。 男人愣了一下,惊讶道:“原来是你。”随后又一脸疑惑,暗想眼前这人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大哥你又是谁?”江不予问。 “我叫‘苏珉’,是你家苏诚的发小。这次参军,我大哥也跟苏诚一块去了。” 江不予偏头想了想,“苏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我想起来了,你是木叔家的二郎,我听花大婶说过,上次你送了些野猪肉给花大婶家,我也跟着沾了点光,谢谢。” “不用不用。”苏珉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你是诚哥的妻子,我应该多帮衬的,但听说你胆子小,害怕见生人,所以我……” “没关系。”江不予笑笑,“以前是刚到这里没有适应,现在都好了。” 苏珉仔细看了看江不予,暗为自己兄弟高兴,这个女子虽然外表柔弱,但行为举止却颇为大方,而且看她背上的野菜,显然不是个完全不会生活的女人。 江不予抬头看看天,说:“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呢?” 苏珉点头道:“我也要下山了,一块吧。今天收获不错,回头我清理好,再给你捎点肉。”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苏珉捡起刚刚射到的灰兔,系上绳子就挂在了腰上,然后回头说了句,“走吧。”便大步往前走去。 在江不予这个已婚女子面前,苏珉说话虽然有些不拘小节,但在行为上,始终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而江不予也无意给对方造成不检点的印象,也就没多作打听。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再没有什么交谈。 送江不予回到家,苏珉刚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回头对她说:“嫂子,你家的俩亩地也快要收成了,到时我找人帮你家一道收了吧。” “那太谢谢。”江不予喜道,“我一定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的。” “没事,就俩亩地而已。”苏珉摆摆手就走远了。 江不予笑笑,这个苏珉不仅长的侠气,性格也挺侠气的。 有了他的帮忙,回头就不用担心粮食收割的问题了,至于租出去那几亩地,也只要收租就好。 江不予把背篓卸下,看了看天气,便搬了把靠背长椅放在院子里,然后走到屋子里对苏何氏说道:“婆婆,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我背您去院子里坐坐好吗?” 江不予边说着边掀开被子,拉过苏何氏的双臂吃力地将她背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人背到院子中的长椅上。 随后,她进厨房把饭先煮上,然后又把今天采摘的野菜和药草分开摆放在簸箕中,找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中摘菜。 因为担心苏何氏坐着无聊,江不予便一边做事一边说话:“婆婆,今天我上山去转了转,发现山上有不好能够吃的好东西,今天我们就来尝尝野菜的味道。” 头也没抬的她,没注意到苏何氏正皱着眉头看着她手上的野菜。直到她把一种野菜处理好准备处理下一种时,苏何氏开口了:“你手上的‘红蕨’有毒,不能吃。” 江不予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惊喜地看向苏何氏:“婆婆,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苏何氏冷着脸,又不吭声了。 江不予不以为意道:“婆婆,这‘红蕨’只有颜色发黑的时候才有毒,这么新鲜的时候正好吃,对您的身体也很有好处。” 苏何氏面带怀疑。 “您放心吧,到时我先试吃,没问题了再给您吃。” “你自己确定就好。”苏何氏又忍不住说了句。 江不予笑了笑,想想起身去屋里找了张长凳摆在苏何氏面前,又弄了块大木板架在上面,说:“婆婆,您也帮着摘菜,活动下,不然这么干坐着也难受。” 说着,弄了一把野菜铺在木板上。 苏何氏看了看她,没说什么便动起手来。 愿意沟通了,就是两人关系转好的第一步。苏何氏的双腿虽然不能行走了,但江不予希望她精神矍铄,健康快乐。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样爱戴,也算弥补一下前世没有尽到的责任和孝道。 5、花茶 ... 那天的野菜烹饪出来味道还不错,再加上苏珉送来的几块野兔肉,江不予和苏何氏都吃的很舒服。 余下的野菜被江不予腌制密封,存入了地下室,等过些时候能吃了,她便打算给花大婶和苏珉家各送一坛,另外村长家也需要走动下。既然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对这个村的大家长不能不重视一下。 “婆婆,咱们村有铁匠吗?” 苏何氏回答:“村东的麻铁叔的手艺不错,我们的厨具农具都是他打造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请他给我打造几把小刻刀。”江不予迟疑了一会,“不知道费用怎么算……” 苏何氏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刻刀的作用,回道:“麻铁叔这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人不错,从来不会提收费多少,咱们家没多少钱,回头收了租子,你便给他送上两斗大米。” 江不予笑着点头,便去找那位麻铁叔。 一路上行来,路过了十几户人家,也遇到了不少村民。大多数村民都没见过她,对其报以好奇、惊诧或者疏离的眼神。 江不予也没在意,以后总能融入这个圈子的,不用太急。行了大概十来分钟,江不予很快找到了麻铁叔的屋子。也不是她找人功夫了得,而是一路朝着村东走,很快就能发现目的地,因为麻铁叔的屋子周围三十米范围内没有其他住户,偌大的院子中满满堆的都是铁器,太明显了。 “有人在吗?”江不予站在院子中朝里面喊着,眼光却朝地上摆放的铁器扫视,感觉手艺确实不错,虽然铁制的刻刀可能没那么好用,但以这个世界的冶炼水平也不能有过高的要求了。 “噶呀”一声,屋内的人打开门走了出来,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壮汉,身材高大,衣着简陋,一脸胡子拉撒,目光森然。他见到江不予没有表现出任何诸如好奇之类的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问“何事?” 江不予回答:“我想请大叔帮我打制几把小刻刀。” “图样?” 上前拿出昨晚画的图样递过去,纸是很劣质的纸,图样则是用苏何氏以前用来画眉的眉笔画的。 麻铁叔接过图样看了看,瞥了江不予一眼,道:“三天后来取。” “多谢。”江不予转身欲走,又想到什么似的赶紧补充了句,“过段时日,我会给您送上粮食作为报酬。” 回应她的是“砰”地一声关门声。 是个性格怪异的大叔,江不予笑着摇头离开。 她一走,后面的一些村民就骚动了。以麻铁叔这样冷酷的个性,村里几乎没有女人敢靠近,就是一些男人也不太和他打交道,却没想到江不予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孩面对他不但不怕,还应对自如。 这会他们也都猜到江不予的身份了,自然更加的诧异。在苏诚成亲的时候,村里大多数人都去参加了,对这个买来的小媳妇,人们对她的印象是身子单薄,胆小爱哭,怕见生人,以至于拜堂成亲之后都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真面貌。 后来苏诚离开,这个女人除了躲在房间里,啥事也不做,每天都靠花大婶照顾。后来花大婶生了两天病便没去了,很多人都想这女人说不定会这么饿死,只是可怜了苏何氏,也为苏诚感到悲哀。 但是今日一见,村民们发现,这个女人虽然身材瘦弱,但精神很好,再加上皮肤白皙,目光有神,脸上时不时带着微笑,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亲切亮眼。 本来这几天听花大婶夸那女娃,村民大多不信,谁知眼见为实,现在估计没有人认为苏诚买来的这个媳妇是个没用的了,起码行为举止面貌神态什么的都非同一般,再结合花大婶的夸赞,众人开始觉得这个小媳妇或许不错。 江不予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出来一趟,就给自己正了名,攒了人气,往后来往起来估计要容易多了。毕竟在这个淳朴的小山村,勤快讨喜的人还是很受欢迎的。 时间还很充裕,江不予决定再上趟山,这次主要是为了采花。 上次在山上除了采摘野菜和草药之外,她还发现了不少野花,根据“植物百科”的提示,有不少花叶可以制成花茶,而这个世界,花茶还没有出现过。江不予决定从这个开始,给自己打开一条赚钱的路子。 本来她打算卖木雕艺术品,后来考虑到现在离国正处于战祸中,艺术品显然不太合时宜。而花茶,是健康饮品,不但芳香新奇,而且还可以调理身体。她想,无论在任何时候,有钱人都不会吝与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的。 有了一次上山经历,这次的行动快了很多,采摘到足够的花叶之后,江不予则兴冲冲地回家了。 她着重选了三种花,野菊花、雅落、金芷。 雅落——养血柔肝,散郁祛瘀,改善面部黄褐斑,皮肤粗糙衰老,能使面色红润。这种花的花瓣层层叠叠,呈粉红色,数量比较少,香气淡雅,但从其功效来说,定价必然是最贵的,加工也需要特别注意。 金芷——止咳生津、排脓消肿、利咽止痛、清热化痰、提神、降肝火、养元气。如果说雅落是美容圣品的话,这种花茶就是调理圣品,更适合称为“药茶”。金芷的花朵很小,但你气味芳香,江不予估计泡出来的茶必然香气怡人。 野菊——这个世界的野菊和前世的差不多,花有黄、白、淡紫三色,这里多为小黄菊和紫菊,前者适于外感风寒、发热头痛者饮用;而后者明目、消炎、降压、降脂、强身,同时花还可以用来泡澡,可以爽身止痒、护肤美容。 江不予相信,就算是在不同的世界,女人对容貌身形的保养都是趋之若鹜的,这些花茶既能调理身体,又能护肤美容,她不相信没有人喜欢。 不过花茶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一样新奇的东西,接受新事物也需要一点时间,江不予已经做好了先期没什么回报的心理准备。 这些天,江不予除了日常的洗衣做饭浇菜之外,就在晒制干花、草药中忙碌。炮制好的草药她决定先留着自用,这次创收主要就靠这些干花了。 三天后取回让麻铁叔打制的几把刻刀,试了试,比想象中好用。也不知道那位大叔如何能把这样的小刀打制得如此精细?有这样的手艺,为什么会留在这小乡村里? 摇了摇头,别人的事还是少关心了。江不予请花大婶的相公锥叔帮忙砍了几根竹子,她要开始雕制装花茶的竹筒了。 她很明白包装的重要性,特别是这类雅致的东西,自然需要与之匹配的容器,而竹筒是目前最适合的。 操起手中的刻刀,江不予专心地在竹筒上镂雕起来。这些花茶主要针对女性,所以刻画的多为仕女、楼亭宇阁、蝴蝶繁花,不过太泛泛也不行,她决定做成系列。比如雅落,定价最贵,花纹也最讲究,全部雕刻成赏景的仕女,或坐或立,或吹箫弄琴,或刺绣饮茶,或扑蝶嬉戏,另外还在旁边刻下一两句诗文应景。 说到诗文,有一部分是从苏珉家正在上私塾的三弟手中的诗文册选的,有一些则是借用了前世学过的东西。江不予觉得这么搭上一两句影响不大。 而金芷和野菊的容器,她则分别雕刻了别致美景和边花蝶纹。另外,她还细心地在没个竹筒的塞盖里面写上了每种花茶的功效和引用方式。 几十个竹筒雕刻下来,花了她十几天的时间,期间她还时不时上山收集一些好木料,实在累的不行。 完工后苏何氏、花大婶和苏珉等人见到,都感到十分的惊异。不过为了不引起太多议论,她做的东西也就限于这几人知道。 “婆婆,今天用紫菊沐浴试试。”江不予将大浴桶中蓄满热水,再放入紫菊,淡紫色的干菊花在热水中多多绽放,美丽清香。即使是平时表情冷淡的苏何氏也忍不住动容。 在江不予的帮助下,苏何氏泡入了浴桶中,温热舒爽的感觉顿时让她表情柔和。 “过两天有个集市,你确定要去?”苏何氏问。 “嗯,是的。家里油盐都快用完了,需要购置些。”江不予一边给她擦背,一边说道,“而且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做那些花茶,总要看看能不能换些钱。” 万幸这个世界对女人的限制没想象中那么大,只要不随便和男子碰触嬉笑,行为规矩,说话得体,平民女子还是允许出外谋生的。当然如果家境尚可,女子大多不会出来抛头露面。 “我看着还不错,不过有没有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江不予笑道:“婆婆,以后我专门为您配制药膳和花茶,务必将您调理得容光焕发。” 苏何氏没有说话,只是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这些日子被江不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也开始打从心底喜爱起她来。虽然自己儿子把她买回来时,她本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是想着儿子即将上战场,谁又会把闺女嫁过来?而且家里必须得有个人照料,时间又紧,也就只能这样了。 谁知儿子一走,这个媳妇不出房门、不做家事,听花大婶说她整日在那里哭,她就感觉自己后半身估计没着落了。特别是后面两天花大婶没来帮忙,自己孤独地关在气味难闻的房间里,盖着湿潮的被子里,浑身难受,茶水饭菜都没人送。当时她就想,这样也好,就这么去了。儿子上了战场很可能回不来了,自己双腿残疾,留在这世上也没用。 正是心灰意冷之时,她媳妇来了、变了。从她为她打开窗子的一霎那,苏何氏就忽然觉得心里亮堂起来。之后,媳妇打扫、洗衣、做饭,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孝顺体贴,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做事却有条有理,原来竟是个这么懂得理家的人。 苏何氏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媳妇出身肯定不是一般人家,无论是从相貌还是见识,都不是村妇可比。也不知当初是如何被拐卖到这个穷乡僻壤的。 同时,她又不得不多谢老天,给她送来这么个媳妇,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平安回来,那这个家就真的圆满了。 6、第一次进城 ... 距离苏田村大概二十里有个漆斗城,是离国偏南的一个中等县城,虽说地方不大,但胜在气候宜人,风景秀丽,所以有不少富人选择来此渡假、休养,连带的也吸引了不少商人,使得这个小小的地方也透着勃勃生机。再加上如今东北边境的战乱,有不少人更是举家迁移到了这附近。 漆斗城商业繁荣,街市上每天熙熙攘攘,直到落日才会息市。而且每隔半个月都有一次大型集市,很多周边村落的村民都会出来赶集,这时候的商品种类繁多,价格实惠,更有可能买卖到稀有特别的物件。 江不予这天天没亮就起来,把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放入背篓中,然后随同苏珉、锥叔、二牛以及二牛的大女儿秀莲一起,去了漆斗城。 这是江不予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城市,十米左右的城墙,看起来一点也不雄伟,斑驳的墙壁透着一丝古朴和时间的风蚀。城门上方不知用什么字体刻写的“漆斗城”三个字,有些残缺,看起来很有沧桑感。 走过城门,江不予立刻被城内的景象吸引住了。青砖铺成的道路两边,各种商铺林立,酒楼、茶坊、米铺、布衣行等等,正逢半月的大集市,粮食、蔬果、糕点、鱼鲜猪羊等等,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结果看到街面上早已摆上了很多地摊。吆喝声四起,开始了繁忙而热闹的一天。 “嫂子,我现在要去帮乡村们采办一些用品,你……”苏珉迟疑地说道。 “那不用管我了。”江不予将背篓放在一块空地上,回道,“我今天就在这里摆摊,你们要回去的时候就到此处找我吧。” 苏珉点头,嘱咐一句:“那嫂子你自己小心。”便随同其他人一起去买东西了。 江不予看了看四周,这里买卖的基本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丝帕、胭脂、花伞、饰品、小玩意等等。而不远处开设着茶馆、布衣行、书铺、杂货店等等,附近有清河穿过,河边小舟停靠,柳树成荫,一座石桥接连两端,许多穿着长衣罗裙的男男女女,行来往去,人声鼎沸,真如同一副古代画卷。 深吸一口气,欣赏完美景的江不予拿出一张小毯子铺在地上,然后把要出售的东西一一摆好。这次她拿来了四支雅落花茶、六支金芷花茶、十支黄菊花茶和十支紫菊花茶,另外,她还选用上好木料抽空雕刻了十来支木簪,春夏秋冬一套四双木筷和四个小碗,以及一些精巧的小物件。 东西不多,但胜在新奇,样式出彩很吸引他人注意。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蓝衣女子带着丫鬟停在了她的地摊前。 女子首先注意的是那套碗筷,雕工出众,构思独特,更特别的还散发着淡淡清香。 “这是什么木料做的?”女子好奇地问。 这女子举止优雅,声音轻柔,出身应该不错。 江不予看了她一眼,暗叹这女子眼光真好,嘴上回道:“这是紫檀木所制。” “紫檀木?” “是的,小姐没听过也属正常。这种紫檀非常珍贵稀少,其质地坚硬,香气永恒,百毒不侵,万年不朽,绝对是木中之上品。”发现紫檀可谓意外的惊喜,不过这个世界的紫檀还没有被达官贵人们追捧,幸运地得以成林。所以江不予也不打算过分利用这种木料,免得给紫檀带来如前世一般几乎绝迹的灾难。 这摊上,也就只有这套碗筷是紫檀木做的。 “是吗?”这位小姐估计听多了小贩们的夸夸其谈,所以不以为然。 江不予笑道:“您不妨拿这个普通木料做的小玩意和这套碗筷做个比较,孰优孰劣一眼可辨。” 两者一比,果然高下立判。 再加上这套碗筷的雕工精致,独此一家,这位小姐颇为意动,便问:“这个如何卖?” “五百文。” 蓝衣小姐微有些诧异,她身后的丫鬟皱眉道:“你这又不是银子做的,怎地这么贵?” 江不予淡然道:“小姐,对紫檀木来说,这个价格一点都不贵,我相信你买下来绝对不会后悔的。” 确实不后悔,不久之后,这套紫檀木碗筷在闺阁小姐中可谓盛名远播,皆因它的手感滑顺细腻,香气绵长,色泽不褪,油盐不沾,贵而不俗,再加上精细华美的雕刻,引得众人争相追捧,一度被炒到数十两一套也无处可购,这股热度经过了很长时间才消退。 蓝衣小姐没多说什么,给丫鬟使了个一个眼色,干脆地付了钱。 有钱人果然都不怎么计较钱数。 江不予见她准备离开,赶忙道:“这位小姐稍等。” 她们停住,看向江不予。 江不予举起一支装有雅落的竹筒,推荐道:“小姐不如再看看这个。这是专为女子而制作的花茶。” “花茶?”蓝衣小姐显然有点兴趣,接过她手中的竹筒,先是打量竹筒上的雕刻,越看越是喜欢,随后打开盖子,一股淡香扑鼻而来。仔细看去,只见竹筒内装满了一片片干花叶,淡黄卷曲,一时看不出什么特别。 “这是什么?”蓝衣小姐问。 “您看盖子里面,对这花茶的作用的引用方法都有介绍。” 蓝衣女子翻过盖子,果然看到数行青秀的字迹,暗想这样介绍商品的方式倒也新奇,待看完内容,心中甚为惊异。 “这东西可是闻所未闻,你如何保证真有这些功效?”蓝衣小姐犹疑不绝。 “梅标清骨,兰挺幽芳茶呈雅韵,李谢弄妆,杏娇疏丽,菊傲严霜,水仙冰肌玉肤,牡丹国色天香,玉树亭亭皆砌,金莲冉冉池塘,丹桂飘香月窟,芙蓉冷艳寒江。”江不予引用了前世的说法,其中有些花名改动了一下,“花是天地灵秀所钟,美的化身。每一种花都有一种品性,根据不同的品性,便能滋养世间女子,使之获其精华,更显美润。” 蓝衣女子听得分外吃惊,见眼前女子粗衣陋服,身无饰物,明显是个穷家女。但容貌俊秀,皮肤嫩白,举止不吭不亢,说话颇有见识,而且一口标准官话,哪里像一个普通村妇? “姑娘如何称呼?”蓝衣女子问道。 “夫家姓苏,民妇本家姓江。”为避免麻烦,江不予觉得还是把已婚身份早早摆出来比较好。 “原来是苏夫人。”想不到这个年岁好像比她还小的女子竟已为人妇。 “夫人不敢当,叫我‘小江’就好。” 蓝衣女子笑道:“小女子姓‘秋’。可否冒昧问一句,小江你乡居何处?见你的谈吐气质,完全不似一般人家的女子。” 江不予愣了一下,回答:“小姐高看了,民妇确实只是一个乡村农妇。” 见她好似不愿回答,秋姓小姐也不勉强,话题回到这花茶上:“小江,你的这个花茶如何卖?” “雅落200文一支,金芷150文一支,黄菊和紫菊都是70文一支。”这个价格是根据这地方的物价大概估算出来的,对一般平民来说是有点小贵。不过这东西一般平民也不会买。 “好,那我各买两支。姑且不论这花茶是否有其功效,冲着这雕工,也值得一买。” “那就多谢了。”江不予高兴地帮她们把东西包好,想了想,另外拿起一个小玩意递过去说,“秋小姐如此关照,民妇多送您一个小玩意,希望不要嫌弃。” 秋小姐微笑着点点头,待丫鬟把东西拿好,她又看了江不予一眼便离开了。 有了开门红,江不予总算有点底气了。不过之后花茶销量并不尽人意,卖了一上午,仅仅卖出了12支,其中还包括了秋小姐买走的8支。反倒是自己雕刻的木簪和小物件卖得很快。 江不予也不怎么在意,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她收拾好剩下的东西,决定先去吃个饭。 找了个门面简单的小饭馆,点了碗面便吃起来。 江不予丝毫没察觉自己一进店就颇受注目,毕竟像她这么俊秀的姑娘,很少独自一人到饭馆吃饭。饭馆人多嘴杂,特别是这种小饭馆,更是三教九流,一般女子这种时候多半只会买个方便携带的面饼或者包子来充饥,鲜有女子有那个勇气坐进店中安然自若地进食。 不过看了一会,兴趣也淡了,继续各自的话题。 “听说了吗?北边已经打起来了。” “听说了。前不久我姨夫一家人搬过来就说,边城已经与弘国交战了。” “那情况怎么样?” “具体不清楚,只知道这次弘国出动了四十万大军,领军的是潘戎。” “四十万?”四周传出吸气声。 “潘戎?那个冷血嗜杀的魔鬼!” “可不是,这个人每次领军,都是不留活口的。” 一瞬间,小小饭馆沉寂下来。 不一会,又有人开口道:“我们这边的边城主将是严祯老将军,他领军三十多年,征战无数,不会弱于潘戎的。” “可是,严将军毕竟……老了。” …… 从饭馆出来,江不予没了刚才的轻松。尽管这个城市表面看起来一片兴荣,可是依然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中。 看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她不禁暗自祈祷:愿战争尽快结束!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小女子,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唯从容静待。 7、腌菜 ... 下午暂时不摆摊了,她还要给家里采买些东西。 一路行来,江不予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虽然方言多,但她的普通话好像能够通用。 买东西进行得很顺利,一些普通生活用品都不太贵,七七八八采办下来,手上还余下了几百文。想了想,决定给苏何氏买一些绣线和布料回去。她相信随着苏何氏的心境转变,她一定会重新拿起针线的。她可是不止一次听花大婶夸苏何氏的绣技了得,再看她平时衣物上的图案,确实精美,如此高超的技艺荒废实在可惜。 此时,江不予也没多想,为什么一个普通农妇会有这种绣功? 处理完自己的事,江不予便回到原来摆摊的地方等候苏珉等人。 这会天气正是明媚,秋风吹拂,街道上人声鼎沸,买卖声吆喝不绝。她不想这么呆站着,便又重新把自己还没卖完的东西摆了出来。 零零碎碎又卖出去了一些东西,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苏珉等人终于回来了。 几人聚头,各自清点了下物件,东西都备齐,便收拾行囊启程回家。 坐在牛车上,苏珉问道:“不予嫂子,你的东西卖的怎么样?” “还不错,只剩下几个玩意了。”对这次进城,江不予还是比较满意的,先不说收入的多少,单是见识了这个世界的城市就不枉此行了。 “江姐姐真厉害。”二牛的女儿秀莲一脸羡慕。 锥叔笑道:“秀莲你也不错啊!你的编织品也换了不少银钱,在村里你可是出了名的能干姑娘。” 秀莲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父亲二牛则憨憨地笑起来。 江不予也点点头,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说,这么心灵手巧的确实不多见。虽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是秀莲的朴实贤良在村里是远近闻名的,听说不少邻村的小伙子都来提过亲,不过二牛家小时候给女儿定过亲,只是亲家几年前搬到槐城去了,至今没有音信,二牛想着托人去打探一下,如果真的无缘,那就再重新决定秀莲的婚事。 说到这个,江不予总是很感叹,想她前世的时候二十七八都没想着结婚,现在变成十六岁反而成了有夫之妇。这个世界,女子过了十八还没许人家就算老姑娘了…… “锥叔,刚刚在驿站听来的消息,你怎么看?”苏珉忽然面色严肃地问道。 锥叔担忧道:“很不乐观啊。这次弘国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国家拼死决战了。” 江不予心中一动,忍不住问:“两国是怎么交恶的?” 对江不予的疑问苏珉等人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女人本来就少有关心军政时事的。 苏珉回答:“这几年,我国和弘国本来在通商往来方面就时有摩擦,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不久前弘国大皇子出使我国,希望缓解矛盾,结果在我国使馆被杀害,尸体还被人丢到了弘国皇宫门口。这简直是□裸的侮辱,弘国国君盛怒难平,立时就向我国宣战了。” 江不予恍然地点了点头,这弘国皇子的死未免也太蹊跷了。 苏珉又说:“因为弘国发兵突然,朝廷来不及整合军队,就算有时间准备,对抗对方四十万大军,在不动用禁军,距离太远的守军也不能轻易调遣的情况下,只能临时在各地征召民兵。” 江不予皱眉:“民兵战斗力普遍低下,这样匆匆上战场,和送死有什么两样?” 苏珉的大哥和江不予名义上的相公一样也在被征之列,所以对战事很上心:“没办法,新兵入伍一般会接受一两个月训练,不过从行商处听来的消息,前线战争很激烈,估计有可能提早征用新兵……” 几人都沉默起来。 秀莲掌心相合:“希望诸位哥哥能平安归来。”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江不予进屋便看到花大婶正陪着苏何氏聊天,见她进来,花大婶便笑道:“小媳妇回来了,收获怎么样?” 江不予边卸□上的东西边回答:“挺不错的。”说着走到苏何氏身边,见她精神还不错,便朝花大婶道:“多谢大婶照顾我婆婆了,我这还有些小玩意,便送给您了,希望您喜欢。” 拿出卖剩的两罐花茶和几个小饰品递了过去。 “哎哟,这我可不能收,你这东西可要卖好几十文的。”花大婶连连摇手。 江不予没有将东西的定价告诉她,只是坚持递了给她,说道:“大婶,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只是平时喝着对身体还是有点好处的,您就不要推辞了,以后我们还需要您能多照顾一二呢。” 见她如此,花大婶便高兴地接了,随后还对苏何氏说:“大姐,您这媳妇真没娶错,是个能干的。” 苏何氏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好了,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这就先回了。” 江不予忙道:“大婶留下来一起吃吧,把锥叔和米娃一起叫过来。我今天买了些肉,待会做些好吃的。” “不了不了,下次吧。”花大婶知道苏何氏家除了几亩薄田之外,基本没其他积蓄,这孤儿寡妇的不容易,也不想给他们多添麻烦。 江不予留了好几句,花大婶还是坚辞去了。没办法,她也知道花大婶在顾虑什么,想着以后家里富余点,一定要好好回报花大婶。 “婆婆,您休息下,我先去做饭了。”送走花大婶,江不予便准备朝厨房走。 “等等。”苏何氏叫住了她,“这次进城有没有听到关于边城的消息?” 江不予顿了一下,回身坐到苏何氏身边,回道:“听传闻,边城的战事并不乐观,但新兵是需要训练之后才参战的,所以我想,苏……相公他现在还没什么危险。”她不敢把新兵有可能已经参战的猜测说出来,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宽慰妇人的心。 苏何氏点点头,对着窗外发起呆来。 江不予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做饭了。 这回进城买足了能够买到的常用调味料,所以做出来的菜味道更加鲜美,就连胃口不太好的苏何氏也足足吃了两碗饭。 饭后,江不予将买的绣线布料拿给了苏何氏,笑道:“婆婆,听说您的绣功可是一绝,不知不予有没有这个福气见识一下?” 苏何氏拿着绣线,表情有些愣愣的。 “婆婆?” 面色一冷,把东西扔到床上,苏何氏不悦道:“绣什么绣?我早就是废人了,少拿这些东西来寒碜我。” 江不予也没生气,蹲在她身边轻声道:“婆婆,不绣就不绣,但千万别动气。”想了想又说,“婆婆,在我心中,您绝对不是废人,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无法让您的腿恢复健康,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您能够自由活动。” 苏何氏偏了偏脸,虽然内心感动于她的话,但对她所说的却没放在心上。双腿的残疾使她长期局限在床上,靠身边的人送吃送喝,没人陪的时候,就只剩下寂寞、孤独和绝望,即使是拿着珍爱的绣花针的手也是颤抖的…… 对于苏何氏的心结,江不予并不急,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和这个妇人之间已经慢慢建立了信任和亲情。从她认可这个身份开始,她就决定将一切难题都当作挑战,只有不想做,没有做不到。 第二天,江不予拿出前段时间腌制的野菜,分别尝了下味道,发现其中有两种并不适合做腌菜,其余三种的味道倒是格外爽口。 江不予很高兴,拿出几坛子给花大婶、苏珉等人家中送过去。 这个世界没有腌菜,所以这种吃法一出来,其他人都十分惊奇。味道先不说,保存时间久这一特点才是更令人惊喜的。在这里,一旦入冬,不论是蔬菜还是肉制品都变得珍惜,村民们往往以白米粥或者面饼做主食,配菜却很少。而味道爽口的腌菜,必然成为村民的必备品。 当然,这会江不予还没想那么长远。给几个亲熟的人送完之后,她就决定再拿几罐去和村长打个招呼。毕竟来这里这么久了,无论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还是她自己,都没正式拜访过这一村之主。 在苏珉的带领下,江不予徐徐然来到村长家,一路上顺便听苏珉对村长家做了简单的介绍。 村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有三儿二女五个孙儿。其中两个女儿都嫁去了其他地方,平时走动比较少。三个儿子中的老大病逝,其妻也早在生下孩子后去世,只留下现在已有十七岁的孩子苏驰。二儿子在城里的府衙做了个小衙役,所以这次没有被征召入伍,其妻王氏生有两个女儿苏月、苏念和一个儿子苏驭,一家就住在村长家邻边。三儿子及其妻马氏住得稍微远一点,他们目前只有一个年仅六岁的女儿苏晓。 这么一看,村长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了。 8、馒头 ... “你是?”见院子外出现了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正在休息的村长站起来询问。 江不予向村长行了行礼,回道:“村长,我是苏诚的妻子,今日特来探望村长。” 村长恍然:“哦,我想起来了,你确实是苏诚媳妇,快进来吧!” 随后,又叫自己的孙女苏月倒茶。 江不予走进去,将手中的篮子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笑道:“村长,这是我自制的腌菜,味道还算可口,保存时间也比较强,今日特意送来给村长尝尝鲜,希望您不要嫌弃。” “哦?腌菜?”村长一脸惊奇,看着江不予把篮子中的几个瓷坛拿出来,忍不住伸手揭开一个看了看,“味道有点呛,从来没见过。” 这时,苏月端着茶出来,看到这些腌菜,面色有些不以为然,嗤笑道:“你自己做的?闻着味道就不怎么样,不是坏了的东西吧?” 江不予一愣,来村子这么久,第一次遇到对她这么不客气的人。按说她嫁来也就一两个月,应该不至于和谁有过节啊。 “怎么说话的呢!”村长板起脸,斥道,“人家媳妇好心送东西过来,还要被你数落。” “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倒要尝尝是个什么味儿。”说着,苏月便去厨房拿碗筷了。 “这丫头!”村长摇摇头,对江不予说,“不好意思,她都被她娘给宠坏了。” 江不予笑道:“没关系,她可能也是担心村长吃到不好的东西。”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还真没放在心上。 听这话,村长仔细打量了江不予几眼,暗想这女娃年纪虽小,但举止从容,说话平和,看起来真不像个农家女。 “我来尝尝。”这时,苏月拿着碗筷跑了过来,揭开盖子就从里面夹了一大把放在碗中,兴冲冲地尝了一口,那动作真有些粗鄙。 江不予和村长都静静地看着她。只见她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表情怪异,碗筷一放,狠狠瞪了江不予一眼,丢了一句“也没什么了不起!”就走开了。 村长奇怪,也拿起筷子尝了一下,眉眼立刻舒展,笑道:“味道爽脆,真是不错的东西。” “谢谢村长夸奖,您喜欢就好。这腌菜也是下酒的好东西。” 村长点点头:“不错,不错。对了,说到酒,我家的酒差不多喝完了,诚哥是村里的酿酒能手,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藏酒,能卖些给我吗?” 江不予道:“还留下一些,村长想喝,回头我送上几坛就是,卖不卖的就不必提了。” “呵呵,不用送,以前我也经常向诚哥儿买酒,现在他不在了,我更不能占你们孤儿寡母的便宜。” 江不予疑惑:“苏诚还向村长要酒钱?” 村长笑道:“是我硬要给的,不过诚哥儿每次都多送了很多,所以你不要以为诚哥儿是个爱钱的,他可是咱们村最棒的小伙子了。” 对此听到村里人夸苏诚了,看来她嫁的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不过她暂时没想过是不是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又跟村长聊了几句,江不予便回家了。这次她只是想给村长留个好印象,毕竟以后可能有许多地方需要麻烦到他。不过没想到的是,村长比他想象中亲切多了。 晚上炒了个鸡蛋,再做了个青菜汤,配上腌菜,足足吃了三碗饭。这些日子胃口特别好,也特别容易饿,江不予心想,应该是不停地劳作的原因。再说她现在的身体年龄也就十六、七岁,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把厨房和屋子里的卫生打扫干净,然后帮苏何氏洗了个澡,又给她按摩了半个时辰之后,江不予才浑身疲惫地清洗自己。忙完一切,倒床便沉睡了。 这天吃过早饭,苏珉突然跑来告之,粮食要开始收割了,到时他们会顺便帮他们家收割。 江不予答谢:“那就麻烦珉哥儿了,不知道需要多少工钱?” “嫂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收你的钱?”苏珉有些不渝。 江不予连忙道:“我知道珉哥儿好心,你不要钱,但总不能让其他人白做工吧。” “这……” “这样吧,我家可能暂时也没那么钱支付,不如从明天开始,你们的中晚饭都由我准备吧!” 苏珉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那就麻烦嫂子了,我去跟其他人说说。” “嘿,等等,你们有多少人?” “大概七八个。” 话完,便匆匆离开了。 “阿予丫头。”房内传来苏何氏的叫唤。 江不予连忙进去。 “收割要开始了?” “是的。”江不予过来顺便帮苏何氏倒了杯茶。 “刚听你说从明天开始要准备其他人的伙食?这些人家的田地加我们家的,起码要四五天呢!你准备得来吗?家里粮食够吗?既然答应了人家,可不能让人饿肚子。” 江不予点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听她这么说,苏何氏便不再言语。 晚饭后,江不予就在厨房忙活起来。她早想过了,如果每天送白米饭,压力会比较大,而且还不一定让每人都吃饱。所以她决定做馒头,这种粗粮营养又充饥,再配上稀饭和腌菜,应该能满足这些人的胃口。 为了蒸馒头,江不予还特别制作了一个简易的蒸板,只要架在锅里就可以用来蒸馒头了。 早上做好一批,拿去给苏何氏尝了尝。 苏何氏点点头:“不错,这东西够分量,味道也不错。”这个媳妇真是经常给她带来意外,单是吃食方面就花样多。 见苏何氏的表情,江不予有些诧异,难道这个世界连馒头包子之类的东西都没有?记得花大婶说她们只用面粉做过面饼…… 到了中午,江不予将蒸好的馒头整齐地摆放到垫了纱布的篮子中,然后又用干净的木桶装好稀饭,另外再用大碗盛上腌菜。 看着这些东西,江不予挺有满足感,这可是她第一次准备这么多人的伙食,以前大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做一个人吃,虽然花样百出,可惜总带着寂寞的味道。 坐在屋门边的苏何氏看江不予似乎准备拿着东西出门,便忍不住说道:“阿予,你现在是要去送饭吗?” 江不予点头:“是啊。看这时辰,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你去隔壁,找花大婶来帮忙。” “不用了吧?这些东西我还拿得动。” 苏何氏神色有些怪异道:“看你平时挺聪明的一人,怎么这会又犯糊涂了?你一个新婚妇怎么能专门给一大帮男人送饭?你名声不要了?” 江不予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虽说在农村,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但这毕竟是封建时代,年青女子还是需要保守一点的。况且这么跑去给一群男人看来看去也确实不妥。 想通这一节,江不予立刻道:“是我糊涂了,我马上去请花大婶来帮忙。” 说着,便朝隔壁走去。 苏何氏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媳妇到底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平时言行举止都颇为稳重,对谁都不卑不亢,唯一有些不靠谱的,似乎就是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花大婶听到江不予说明来意,胸脯一拍就包揽下来,以后几天都由她来送饭。 江不予把东西都给了花大婶,花大婶挎篮提桶的样子可比江不予要利索多了。 “大婶,麻烦你了!”江不予送她出门时又补充了一句,“待会等那几位叔叔伯伯们吃完后,顺便问下合不合口味?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改进。” “嘿!能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看着这些个白白嫩嫩的东西,都忍不住想吃了,他们那几个莽汉还不馋死。” 江不予笑道:“花大婶想吃还不容易,我还做了不少,回头直管来拿就好了。” “那感情好。”说着,花大婶便徐徐然离开了。 “花妹子,真的帮了我们不少忙。”苏何氏感叹道。 江不予一边从厨房端出稀饭和馒头,一边回道:“花大婶是个好人,以后只要我们有能力了,便尽可能地回报她吧。” 苏何氏点点头,慢慢喝起稀饭,不经意间余光看到自己的媳妇一个劲地吃腌菜,便忍不住道:“不予,腌菜虽然爽口,可是也不宜多吃吧。” “我知道。”江不予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胃口很好,酸味的东西又特别开胃,我就忍不住吃多了。” “那倒没什么,你自己注意就好,你太瘦了,以后有钱了就多买点猪肉什么的来吃。” 江不予笑着点头,以前苏何氏对她基本没什么话说,现在似乎真心接受她了,被这么唠叨着,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半个时辰之后,花大婶拿着空了的篮子和木桶回来了,见到江不予就乐道:“丫头,你做的这个馒头真不错,那几个大老爷们吃的赞不绝口,还说以后就做这个,味道好又管饱,还有开胃的腌菜,比平时自家吃的都好。” “他们喜欢就好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东西,大家吃着新鲜而已。” 花大婶“呵呵”直笑:“你也别谦虚了,现在估计村里的人都知道诚哥儿的媳妇做得一手好吃又新奇的吃食,是个能干的女人。” “你就别夸她了,她也就会动点小心思而已。”边上的苏何氏嘴上虽然轻斥着,但眼神柔和,看得出她对自己这个媳妇也是挺满意的。 花大婶抿嘴笑了笑,又和苏何氏天南地北地掰扯起来。 江不予没打扰她们聊天,自顾自回后院继续做她的雕刻功课去了。 9、想法 ... 第二天清晨,江不予去后院给蔬菜施肥的时候,发现前段时间种的灯椒大部分都熟了,一串串绿红相间的果实,看起来分外诱人。 江不予笑了,她一直喜欢吃辣,这回有口福了。 再看看那块甘萝地,暗想这个应该也熟了。弯身拔了一棵出来,拍了拍土,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根茎。 “太好了,甘萝差不多了。” 除了白绮还在育苗之外,后院边的三棵青梅果都已经成熟,两棵香桔数也开始结果。青的、黄的、绿的、红的,一片片显得那么生机盎然。 果然是丰收的季节啊! 感叹了一会,江不予转身去厨房找来竹筛,挑选了两三棵成熟的甘萝,又摘了一些灯椒。 一路哼着歌走进厨房,仔细将甘萝和灯椒洗干净,想了想,又跑去苏珉家,跟他娘买了些野猪排骨——苏珉和她名义上的丈夫苏诚都是村里比较有名的猎手,平时家里都会有些野味,这回她运气不错,不但刚好有剩余而且价钱也便宜。当然,若是苏珉在家,肯定不会收她钱的,不过现在与他娘这样公平买卖反而更好。 将骨头处理干净,放进锅里,添上水就开始熬煮。这里没有电饭煲也没有高压锅,看来需要熬上一段时间了。好在时间还早,到中午的时候,排骨炖甘萝就应该能新鲜出炉了。 “阿予丫头,你在做什么?”院子中正在择野菜的苏何氏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香味,忍不住扬声询问。 江不予从厨房走出来,笑眯眯地说:“正在做好吃的,待会就弄好了。” 听这么说,苏何氏便不再言语,这丫头最近经常会弄些新奇玩意,她基本淡定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 “好了!”江不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然后又把另外做好的灯椒炒肉和清炒白菜端了出来。 苏何氏看着桌上的菜,除了白菜认识,其他两样都有点特别。那些和肉炒在一起的红色绿色的是什么?那个汤里有甘萝和骨头,原来甘萝也能熬汤吗? 苏何氏问了出来。 江不予反问:“婆婆,甘萝不熬汤,那么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做的?” “要么生吃,要么小炒,多的就喂猪和鸡鸭了。” “原来如此。”江不予给苏何氏舀了一碗汤,道,“那今天就来尝一尝甘萝熬的汤吧,看看喜不喜欢。” 苏何氏喝了一口,点头:“不错,味道很好。” “那就多喝点。”说着又指着灯椒炒肉说道,“这红红绿绿的是灯椒。” “灯椒?”苏何氏有点吃惊,“灯椒能吃吗?我知道阿诚收集了一些灯椒的种子,不过是打算种在院子里应个景而已。”忍不住夹了一筷子放入嘴中。 “等等……” 江不予来不及阻止,只看到自己的婆婆在吃了灯椒之后一个劲哈气。她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这是……什么味道……?” 江不予不好意思回答:“刚刚没说清楚,灯椒是很辣的,不知道婆婆能不能适应这种味道。” “辣?果然是辣。”苏何氏缓了缓气,在渡过最开始的刺激之后,她感觉这味道挺特别的,让人忍不住还想尝尝。于是她夹了一把灯椒连同猪肉一起放入嘴中。这次有了准备,立时感觉不同起来,辣中带香,很开胃口,而且吃完,身上都热乎了不少。 吃着吃着,竟然不由得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看着吃的很香的苏何氏,江不予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的食物烹饪方法似乎有点简陋。就她所见,一般的菜只有煎、炸、炒、煮、蒸,却都不全,比如能炒的就很少拿去煮,能烤的就很少拿去煎,缺少新意。除此之外,像烤、焖、拌、熘、烩、卤、腌、熏之类的,都基本没人用。 另外还有山里的野菜,因为分不清有毒还是没毒,所以村民们轻易不会去尝试。除非到了荒年灾年,他们才会迫于无奈地选择些被证明安全的野菜来吃。但是尽管如此,每隔几年仍有人因为食用到毒菜而致病或死亡。 这样一来,营养丰富的野菜反而被人们轻视了。 “阿予,你出身何处?”苏何氏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江不予一愣,想了想才低沉道:“我家离这里很远,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吧。” 苏何氏道:“看你的模样和一口的官话,想来应该出身不低。但你偏偏又非常能干,什么粗活都能做,厨事更是精通,善雕刻,懂种植,似乎还能辨识药草……若你出身好,断然不可能懂得或者愿意做这些。若你出身普通,却又带着不同一般的气度和见识。所以,我实在想不出你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的。” 江不予笑笑:“婆婆,以前我还没注意,现在看您的谈吐和气质,也非一般农妇啊!” “哼!”苏何氏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滑头。你不愿意如实相告就算了,反正你已经成了我家的媳妇,就算你是皇帝的女儿,也得入我家的祖坟。” 江不予抿嘴一笑,苏何氏这话说的虽不客气,但另一方面也说明,她已经彻底地承认了她。 “阿予丫头。”院子外突然传来花大婶的声音。 江不予连忙站起来迎接。 “你们吃完了吗?”花大婶进来说道,“我来拿那几个大老爷们的午饭了。” “好的,您先坐会,我马上把东西拿出来。”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花大婶刚坐下就看到桌上的菜,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苏何氏回答:“汤是用甘萝和猪骨炖的,那个和肉炒在一起的是灯椒丝。” “什么?灯椒?”花大婶一脸诧异,“那东西也能吃?” “你尝尝看。不过这东西味道很辣,刚吃的时候可能不适应。” 花大婶接过苏何氏递来的筷子,尝了一口,立刻出现苏何氏开始的模样,不住地哈气,然后大笑:“不错,不错,这味道够劲,我喜欢。”说着又夹了几筷子。 从厨房出来的江不予见状,暗想这位豪爽的花大婶果然适合吃辣…… 在尝到香辣的灯椒炒肉之后,那碗排骨炖甘萝反而引不起花大婶多大的兴趣了。本来已经用过饭了,这会又忍不住在这里蹭了一顿。 吃完后,再次对江不予表示了夸赞和对苏何氏有这样的好媳妇的羡慕。 未免花大婶越说越夸张,江不予连忙道:“花大婶,这是叔伯们的午饭,依旧是馒头腌菜,另外再搭配了今天炖的排骨甘萝汤,都拜托大婶送了。” “好咧!”花大婶利索地拿起东西,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临行前还提到,回头要找不予拿点灯椒…… 收拾完碗筷,江不予拿着篮子又跑去后院摘灯椒了,把红透的都摘了下来。 “你摘这么多干什么?”苏何氏问。 “我准备做辣……灯……辣椒酱。”想想,觉得还是叫辣椒酱比较合适,辣的灯椒嘛! “辣椒酱?” 江不予点头:“也是一种开胃小食,比腌菜存放时间更久,很适合搭配其他饭菜面食一起吃。” 一听如此,苏何氏便不再问了。 将灯椒洗干净,剁碎放入大盆中,放上蒜末、食盐等配料,搅拌均匀。忙活完这些,天色已晚,看来得等明天再拿出去晒晒了。 辣椒酱的做法比较简单,回头再晒点甘萝,还能做萝卜条…… “呕!”可能是起身得过快,江不予感觉一阵晕眩和反胃,忍不住跑到门口干呕起来。 除了一些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那种难受的感觉让她好半晌才缓过来。 应该是贫血了。这个身体的状态本来就不怎么好,虽然她已经尽力在调养了,但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是很难完全健康的。 不过可能是最近太能吃,腰围似乎长了一圈。呃,虽然要不停补充营养,但也不能把自己的身材给养歪了。看来需要注意下平衡饮食了,以后尽量少吃多餐! 这几天,江不予晒花、酱辣椒、酱甘萝、腌青梅果、蒸馒头、腌制野菜、竹筒雕花、制作木簪等,忙得不亦乐乎。她打算等秋收完毕,再去一趟集市,除了出售花茶和小饰品之外,还打算卖一些腌菜和辣酱,想来这个应该是很受欢迎的。 当然,她暂时只打算零售,还没准备推荐给酒楼饭馆。苏田村周围的大山物产丰富,她要再挖掘一些能食用并且能用来腌酱的野菜,等估摸出大概产量,就有必要将这个方法在村民间推广了。大家一起制作,才能有能力给酒楼饭馆供货。 这都是后话,到时能不能实行、怎么实行还是个问题。她并不急,就算明年再来考虑也不迟。 秋收一结束,家里的粮食就充裕了,再加上租出去的八亩田地的租粮,吃饭是完全有余了。 这次去集市,卖完东西之后,她就用赚来的钱给苏何氏做一把轮椅,苏珉的父亲木叔就是个木匠,到时只要画好图纸就行了。 也算给她一个惊喜吧…… 10、惊与喜 ... 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自己手上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江不予便和苏珉等人约好,再次进城赶集。 这次进城所见的与上次的热闹不同,摆摊的人少了很多,一般的乡野百姓虽然依然吆喝不断,可是一些文人商客或者稍有身份的人,表情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凝重。他们要么聚在酒馆里严肃地讨论着什么,要么面带忧虑行色匆匆。 江不予和苏珉等人对视了一眼,商量了下,决定先去驿站等地打听下消息。 不等他们到地方,半路上便听到不少人在讨论离国竟然已经被敌国强入北关,攻占了槐城。守将严将军率残军退守萣城并迅速地补充士兵整编军队。虽然败了一场,但值得庆幸的是,为防百姓被嗜杀的潘戎残害,严将军提前将槐城的百姓迁移了,敌军所占的基本是一座空城,无法给他们提供多少粮草和补给。 “该死!”苏珉猛地锤了一下柱子,满脸愤怒。 木叔叹息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江不予缄默不语,对这个国家,她并没有如苏珉他们这般强烈的归属感,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也很陌生,唯一感觉不安的是,这场战争会不会波及到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城? “爹,我想去前线。”苏珉突然道。 “你疯了!”木叔大惊,“你大哥这会都不知道是生是死,你竟然还要往那里钻?” “正因为大哥生死未卜,我才想去。大哥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却在家享福?这算什么事?” 木叔急道:“你大哥被召走了,剩下你和三郎我一个都舍不得。你赶紧灭了这个心思,我是不会同意的!” “爹!” “珉哥儿。”江不予也劝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去了除了让你家里人多操一份心之外,对战事不会有多少帮助,更何况你也未必能找到你大哥。” 木叔连连点头。 苏珉咬了咬牙,一脸忿忿。不过他也知道冲动没有用,只是因为既担心战事,又担心自己的兄弟。所以一时控制不住。看了看身边的江不予,突然想到她的相公也是生死难料,但比起他来却要镇定多了。一个女子尚且如此坚强,而他一个大男人却……实在汗颜。 其实,他没想到江不予压根连自己的便宜相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又聊了一会,江不予便与苏珉父子暂时分了路,她背着竹篓又到上次那个的地方摆起摊来。 这回除了上好的花茶和小物件之外,她还准备了好几坛子腌菜、腌梅子、辣椒酱等开胃品。与花茶等物件分开摆放,食物这边,江不予特意用碟子摆出一些样品,并拿出一块标有“免费品尝”的木牌靠在竹篓边。 很快,“免费品尝”四个字就吸引了不少人,本来大多数人还只是观望,直到有个大婶主动上前一一尝了一口,问了价格后,毫不犹豫地每样买了一坛子。有了“先驱”,其他人立刻跟进,尝过之后都纷纷购买了。 开胃品不多,还没一刻钟就卖光了。 事后还有不少人问东西怎么做的、下次集市还有没有之类的? 江不予耐心地回答,说明这东西是祖传秘制,虽然不能公开制法,但表示下次一定多带点。 吵闹了好一会,人群才慢慢散去。江不予松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的食物太缺少新意,到冬季食物种类更是匮乏,现在难得多了这么些美味又耐保存的东西,百姓们都很感兴趣。 可惜江不予暂时没打算扩大生产。 “又见面的,小江。”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传来。 正在整理摆件的江不予抬头望去,竟是上次第一个那位跟她买花茶的女子。只不过这次她身后除了跟着丫鬟之外,旁边还站着一个儒雅俊逸的年青男子。 “你好,秋小姐。”江不予站起身来。 “很高兴你还记得小女子。”秋小姐笑着介绍,“这位是我大哥,他对你上次卖给我的紫檀木碗很感兴趣,另外花茶也很独特,所以这次特地过来看看你在不在?” “谢谢光顾。”江不予礼貌地微笑。 那位秋小姐的大哥也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江不予清秀的面容移到地摊上的东西。 秋小姐继续说:“刚才看到那么多人围在这里,不知是何原因。” 江不予笑笑:“是我特制了一些开胃小食品,大家尝了都很喜欢,所以都来买了。” “哦?不知道是何物?” 江不予从背篓中拿出几个小坛子,这是她特意留下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两个大商人,推销一下,为以后的产品销路预先开拓下市场。 “就是这个。”江不予没有去拿地上竹筒里的普通木筷,而是特意从竹篓里另外拿出一双干净的紫檀木筷,递上前道,“小姐不嫌弃的话,可尝一尝。” 秋小姐犹豫了一下,旁边伸出一只手将筷子接了过来,是秋小姐的大哥。 “我来尝尝。”说着,他夹了其中卖相最好看的一种酱菜放入嘴中,刚嚼了几下就眼睛一亮,点头赞道,“很爽口,不错。” 秋小姐讶异地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没想到平时一向挑嘴的人竟然会开口夸赞,看来这东西确实有独特之处。 接着,这位秋少爷又一一品尝了其他几种,后问道:“不知道你这东西能否量产?” 这问题一出,江不予便知道对方是个生意人。她回答:“可以。不过这东西刚刚研制出来,具体需要多久、出产多少还要和长辈们研究。” 秋少爷点头,又问:“配方是否能卖?” 江不予微笑:“如果公子是我,会将配方卖给他人吗?” “呵呵。”秋少爷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其实,公子直接购买成品要省时省力很多。若公子有足够的实力,那么民女可以独家专卖给你。” 秋少爷忍不住多看了这个穿着朴素的农家女几眼……真的是农家女吗? “好。”秋少爷笑道,“不知这些东西的价格如何?” 江不予给他报了零售价,另外补充:“若将来能合作,我会将价格降低三成批发给你。” “一言为定。”秋少爷爽快道,“鄙人是‘金客来’的少东,若你们有足够的量了,就到‘金客来’找我。” 江不予点头,几人交谈甚欢,秋氏兄妹将剩下的开胃品都买下了,另外还买了好几罐花茶,秋少爷又夸了下器皿的雕工。只是遗憾这回没有紫檀木的物件买了,上次那套紫檀碗筷,在秋小姐的圈子中可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就是秋少爷也很喜欢,这次好不容易又遇到正主,立刻决定跟她订制一套。 江不予想了想便答应了。 正在这时,前面不远突然传来喧哗声。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失控地闯了过来。街上的行人纷纷退避,一些摊子被装得七零八落,一时间混乱一片。 “子韵,小心!”秋少爷一把将自己的妹妹拉到树后。 秋氏兄妹一走开,江不予立刻直面奔来的马车,心中一紧,连忙朝边上退去,可能动作太急,磕到阶梯,一下子摔倒在地。 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就见马车险险地从江不予脚边冲过去,与她相距不到半米。 “呼,还好还好。”秋小姐的丫鬟大大的舒了口气。 “小江!”秋小姐惊忧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 只见江不予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面色惨白。 秋小姐叫丫鬟一起扶起她,又问:“怎么了?摔着哪了?” “肚……肚子,好疼!”江不予费力地说出这句话。 秋少爷皱眉:“赶紧送到医馆给大夫看看吧!”刚刚自己只顾着自己的妹妹,而没有拉她一把,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几人连忙帮江不予收拾了下东西,把她送到了医馆。 秋少爷直接找来坐诊大夫,让他先诊治下看起来痛苦不堪的江不予。 老大夫帮她把了把脉,皱了皱眉。 “情况如何,大夫?”秋小姐询问。 “这位夫人已有两月的身孕,刚才应该是受到惊吓,动了胎气。老夫待会开几副安胎药,喝上几次就没事了。” “怀孕?”江不予和秋小姐同时叫道,后者奇怪,“小江,你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 “不……不知道。不是真的吧?”她此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懵,连肚子的疼痛都忘记了。 大夫不渝道:“这位夫人也太粗心了,连自己怀孕也没注意。要知道你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稍不注意,就可能导致流产,以后最好少去人多嘈杂的地方去,身边更是时刻要有人陪着,另外平时注意吃好点。” 江不予呆呆地点头。 秋小姐看她这个样子,便转头对自己的哥哥说:“大哥,看小江现在也行动不便,不如我们派辆马车送她回去吧!” “正有此意。”刚才是他粗心了,若因此害这个女子没了孩子,他的罪过就大了。 这时江不予回神,道:“不用麻烦二位了,待会我请大夫在这里帮我熬一副汤药,我喝完再休息半天,应该就差不多了。待会我还有同伴会来,到时我和他们一起走就行了。” 秋氏兄妹又劝了一阵,见说不动只好作罢,他们离开前,交了医药费并留下丫鬟,叫她照顾江不予,直到她同伴来找她。 待他们走后,静静躺在医馆内室的江不予这才有时间消化刚刚得知的消息。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才和自己的丈夫相处了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怀孕了……难怪她这一两个月来,都没有月事,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本身营养不良而导致月经不调,想着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想不到竟然是…… 天啊!这该怎么办?她完全没做好准备做个妈妈! 摸了摸自己肚子,江不予神色复杂。 宝宝啊,她该如何对待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呢…… 11、新生 ... 回到家中,江不予并没有立刻将自己怀孕的事告诉苏何氏,一来不知道怎么开口,二是自己也需要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生活。 好在这次进城还是顺利地赚到了钱,为苏何氏制作轮椅的事情可以继续进行。她将画好的图纸交给木叔,并和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总算放下了心。 之后几天,江不予又请苏诚等人帮忙把家里的门槛都给去掉了,门口的阶梯改成缓坡,院子中也铺上了平整的石板,为了美观,江不予特别好好设计了一番,清除了杂草,并留下了几片地方准备将来种上漂亮的花草。 对这一系列的动作,苏何氏十分疑惑,不过在听江不予说是在修整房屋后便不再多问。 这日,轮椅终于做好,江不予很高兴地将其推回家,本想苏何氏见到肯定会高兴,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她悲哭的声音:“我的儿啊……” 江不予立刻把轮椅放在一边,奔到正坐在院子中的苏何氏身边,问道:“怎么了,婆婆?” 苏何氏满脸泪水,哽咽地说:“边城是不是失守了?” “……是,婆婆怎么知道了?” “难道你还想一直瞒着我吗?”苏何氏怒道,“村里来了个货郎,我本来只是想看看有些什么杂货买,谁知竟然听他说到了这个。” 江不予沉默,这事原本就知道瞒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被她知道。 “呜……我的诚儿啊……”苏何氏又掩面痛哭起来。 “婆婆,你先别这么伤心,现在只是边城失守,并不代表您的儿子已战亡。” 苏何氏摇头:“刚才听货郎说,这次边军伤亡惨重,特别是各地的新兵,未满训练之期便参与作战,几乎死亡殆尽。阿予,你觉得我儿子能够侥幸存活下来吗?” “只要没人送来阵亡书,我们便要相信他还活着。” 苏何氏呆呆地望着远方,似乎没听到这话一般。 她早年丧夫,独自将儿子抚养长大,后又意外残疾,从此生活完全依靠儿子。在这个国家,遇到战事征兵服役,要求是所有年满16岁-46岁的四肢健全的男子,每户有满足条件的,都必须出一个,除非此人身有功名,否则即使是家中独子,也必须受召入伍。 这就意味着,失去了唯一依靠又身有残疾的苏何氏,生活将无法自理。虽然苏诚为此特意娶了一个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不知身份的女人,为的就是照顾孤母,可惜这个女子太过柔弱,在苏诚离开没两天便魂飞九天,留下卧病在床的苏何氏一人自生自灭。若非江不予的意外到来,苏何氏可能早就死去了,而如今之所以支撑着她活下来的原因,一是江不予的尽心照顾,二是始终相信自己的儿子能活着回来。 但是,这个希望在听到战场失利的消息后便差不多破灭了。江不予知道,苏何氏平时虽然看起来没事,但心里一直存着这个思虑,化解不开,只会忧上加忧。 江不予实在不愿意看到已经开朗很多的苏何氏再次变得死气沉沉,她轻轻说:“婆婆,不要太担心,无论如何,你起码还有我。” 苏何氏依然恍若未闻。 “况且……”江不予深吸一口气,“我……我已经怀孕了。” 初时,苏何氏没多大反应,没过一会,只见她突然转过头来,颤抖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江不予笑:“我怀孕了。” “怀孕?”苏何氏一脸不可置信,“你真的怀孕了?你有了我苏家的骨肉?” “是的。”江不予点头,“我有了苏家的后代,已经2个月了,再过8个月,家里就热闹了。” 苏何氏顿时笑起来,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欢喜样子。 江不予拉起她的手:“所以婆婆,你可要养好身体,将来还需要您来照顾孙儿呢。” “是是。”苏何氏抹去眼泪,又哭又笑,“我没事,我要看着孙子出生,好好养育他。” 江不予满意地点点头。 “上天原来还是带我苏家不薄啊!虽然儿子远去,却赐来了这么个小宝贝,感谢老天爷……” 这么一来,江不予也彻底下定了决心,好好生下并养育这个孩子。原本她虽然已经将这里当作了家,但其实心里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出去游历一番,欣赏一下这个陌生的世界。但是,宝宝的到来,必然成为她的牵挂,游历的计划将无限期地延长了。 之后,苏何氏欣喜地接受了轮椅,告别了从前行动完全依靠别人的生活。另外,江不予又在厨房的大灶旁砌了一个矮灶,这样一来,苏何氏也能自己动手做饭了。 而为了迎接这个新生命的到来,江不予决定尽快攒钱,于是便提前做了发展腌酱菜的计划。 她用了几天时间,将适合做腌酱菜的野菜绘成图,并在旁边做了说明。然后将其拿去和村长商量,组织一批愿意参与的村民来制作,并签订合约。她负责辨别和挑选野菜同时提供制作的方法,按照野菜种类的不同,分成几个小组。完成后,由她统一收购,村民不得私下买卖。 村长和几个长老对此没有异议,这是能增加村民收入的好事,有他们担保,村民们大多不会阴奉阳违。当然,说闲话的也有,但当第一批的收益到手之后,也多数没有怨言了。 江不予所收购的这些自然都卖给了那位秋子熙秋少爷。对这些小吃的味道,这位少爷非常满意,付款也很爽快。 直到冬季来临,这段忙碌的日子才结束。江不予也赚了不少,之后空闲的时间她都花在了为还没出世的宝宝做准备。 她画了不少图纸让木叔帮忙制作,有婴儿车、学步车、七巧板、拼图、飞行棋等等。 有兴致时,便绘制一些看图识字的启蒙书,或者编写各种带有插画的小故事。对孩子的教育,她可是非常看重的。 而苏何氏也终于再次拿起了针线,为孙儿缝制衣裤鞋帽,同时也为自己和媳妇做了不少衣服。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她丢下了一两年的刺绣功夫,竟然更上了一层,看得江不予啧啧称奇,可惜她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最多帮苏何氏画些新奇可爱的图样。 很快,江不予迎来了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虽然没有鞭炮,没有大鱼大肉,没有家人团聚的圆满,但村民们的热情弥补了这些缺憾。对村中的孤寡,村长格外的照顾,不但亲自拜年慰问,还召集全村开了个热闹的年会,相互分享了各家的食物糕点。 在这方面,江不予的各种特色菜肴自然最引人注目。也许很多村民开始都看不上这个买来的媳妇,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大伙都发现了这个女子的好,勤劳、孝顺、能干,仅仅这几点就足以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了。再加上她如今怀有身孕,对后代十分看重的村民们,更是关照她。 真诚的笑语,小小的祝福,即使是纷飞的寒雪也挡不住这平凡的温暖。 过了年之后,江不予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开始十分不便。好在苏何氏有了轮椅,很多事可以分担,实在不便时就请花大婶来帮忙。 算了下时间,怀孕有6个多月,肚子却有如7、8个月般大,时常累的江不予直不起腰。幸亏她这段时间不停地调理,身体壮实不少,否则估计早躺在床上动不了。 花大婶就说:“这个孩子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我宁愿他瘦一点。”实在受罪啊!江不予万分怨念。 “呸呸,当然是胖点好。”花大婶好笑地反驳。 苏何氏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现在是有孙万事足,这个孩子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为自己那个生死不知的儿子祈福,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回来亲眼见见自己的孩子。 怀孕9个月的时候,江不予基本活动不了了,家里的活苏何氏一人包揽。完全熟悉了轮椅的她,除了上下椅子的时候费力了一点,其他时候差不多跟正常人一样。甚至还时常出去串门,村民们对这样的苏何氏也见怪不怪,很自然地接受。为此,苏何氏做什么都非常有兴致,人也精神了不少。 在某个爽朗的清晨,江不予的羊水破了。早有准备的她,在告诉苏何氏之后,便反复深呼吸,一脸冷静地等待着稳婆的到来。事实上,她冷汗冒个不停。都说生孩子是女人一生最凶险的一个坎,稍不小心就跨不过去了。更何况这还是个医疗水平低下的时代,她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很快,稳婆在焦急的苏何氏带领下来到家里。 开水已经烧好,干净的毛巾也都准备齐全,稳婆洗净双手,一脸镇定地开始指示…… “啊!”几声尖叫过后,孩子很顺利地出生,听着那响亮的哭声,苏何氏喜极而泣,但是不等她谢天谢地,稳婆急切的声音便响起来:“别急!还有一个,还一个!” 什么?还有一个?见刚出生的孩子被旁边的花大婶抱着,而稳婆还在继续接生。 苏何氏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还好,这个也没折磨生母多久,很快在稳婆熟练的动作下出生了,这个孩子的哭声更加响亮,完全掩盖了了第一个孩子的哭声。 “哈哈,生了,生了。”苏何氏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 稳婆贺喜道:“您真是有福气的,两个娃娃都是男孩。恭喜!” “谢谢,谢谢!”苏何氏眼睛直盯着稳婆小心翼翼的动作,恨不得立刻上前把孩子抱过来。 正在欢喜地看小孩的几人都没发现床上的江不予脸色惨白,她用尽力气喊道:“快,快过来!” 屋里的人忙回头看去。 江不予痛苦地叫道:“快来看看,我,我觉得我肚子还有一个!” “什么?”几人脸色同时一变,稳婆把孩子交给另外一个大妈,迅速地上前查看,“天啊!果然还有一个!”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继续用力!头已经出来了!”稳婆一边助产一边鼓励。 苏何氏和花大婶也在旁边不停地打气。 江不予感觉自己快没力气了,疼得几乎昏厥,但一想到孩子,就狠狠地咬牙坚持下来。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惊喜地大叫,手脚也很麻利地处理善后。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孩子没有声音,面色一变,快速将孩子倒转,不停地拍打着屁股。 孩子,哭啊!江不予透过模糊的视线直直地看着最后这个孩子。 “哇!”似乎听到大人们的祈祷,小孩终于发出了细小的哭声,只不过哭了几下便又不哭了。稳婆送了口气,总算活了。 听到这个声音,江不予便放心地昏了过去。 “这是个女娃!”稳婆笑着对面色有些发僵的苏何氏说道,“你家媳妇真厉害,一次三胎,还都平安生产了,想来将来定是个有大福气。” “哈哈!”苏何氏看着这三个小小的婴儿,笑着哭起来…… 12、小家伙们 ... 苏诚家的媳妇生了三胞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所有人都吃惊不已。要知道村里孩子的成活率本来就低,成功产下双胞胎的几率都是百年难遇,更不用说是三胞胎了。全村人都对苏诚的这个媳妇佩服不已,更有不少妇人打算去他家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看着床边正在熟睡的三个小家伙,江不予觉得他们也许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了触其中一个孩子的额头,这里有个“S”状的胎记,另外两个娃也有,听苏何氏说,这完全是遗传了他们的父亲。 “阿予,来喝点鸡汤。”苏何氏一手端着鸡汤,一手推着轮子进来。 “谢谢婆婆。”江不予坐起来接过汤碗,慢慢喝着汤,眼睛却依然没离开几个小家伙。 苏何氏笑道:“这几个娃真可爱,比我家诚儿俊多了。” “才几天,脸都还是皱皱的,哪里看得出来?”江不予又忍不住捏了捏其中一个小脸。 “哎,别弄,小心把他弄醒了。”苏何氏忙阻止她,又说,“对了,你想好给几个孩子取什么名字没有?” 江不予有些纠结地摇头:“没有,我打算好好想想。” 苏何氏点头:“本来这需要孩子的父亲来取,不过诚儿音信全无,就由你决定了。不过最好先取几个小名,叫着也方便。” 想了想,江不予一一指过来说道:“团团、圆圆、小小。” 苏何氏低声念了一遍,感觉不错:“行,喊着顺口,也吉利,希望将来咱们一家能团团圆圆。” 江不予偷笑,看着自己的孩子——嗯,以后就是国宝了。 完全没料到会生下三胞胎,以前准备的东西需要再添置不说,更重要的是奶水不足。尽管这段时间江不予已经不断地补充营养了,但同时奶三个娃还是有点吃不消。所以没几天便托人从邻村请来了一个奶娘,雇佣一年。 三个孩子的降生为这个家增添了人气的同时,也增添的负担。待月子做完,江不予立刻重新组织人手采集野菜,又开始向秋子熙的“金客来”提供腌菜。 同时,她还和木叔开始了合作,由她提供图样,再由木叔做出实物。比如轮椅、摇椅、躺椅、折叠椅、婴儿车、学步车、七巧板之类的木质玩具等等,每个物品最后都由她镂刻了一个圆形的双燕图案,作为他们产品的商标。以后提供给金客来的腌菜也都画上了这样的标志,并命名为“燕回”。 除此之外,江不予剩余的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三个娃都很好养,平时不太哭闹,也没生过病。几个月之后,都长的白白嫩嫩了,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想捏捏。江不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他们身边弄出各种声音,比如拨浪鼓、铃铛、木质小琴等等,三个宝宝对这些反应也很迅速,眼睛总是骨碌碌地四处转,说不出地精神。 为了把自己的宝宝弄得更漂亮,江不予特意画了很多卡通图案,再请自己的婆婆绣出来。她给大儿子团团准备的是熊猫套装,二儿子圆圆是老虎,小女儿小小是兔子,帽子、衣裤、围兜、鞋袜一应俱全。 开始苏何氏对这样的装扮很不以为然,但等到三个娃娃穿上后,才喜欢得不行,实在太可爱了!之后也不用江不予多说,便一口气把三个孩子1到2岁的四季装都给做了出来,这么费功夫的事,苏何氏居然做得精神抖擞,实在令她佩服不已。 娃娃们新奇的装扮在村里了受到了极大的瞩目,那些已经做娘和即将做娘的女人们,无不效仿,可惜要么没有苏何氏的绣功,要么缺少了江不予的创意,做出来的总缺少了那么点趣味,但是也够她们自个美的了。 在宝宝们一岁时,江不予办了个小宴会,邀请了村里不少人,并正式为孩子取了大名。 大儿子苏墨承,二儿子苏柏诺,小女儿苏笑妍。三人正式入了族谱,将来成年后,二个儿子便有田分,而女儿则没有。不过江不予倒不在意,她以后一定能为女儿攒得丰厚的嫁妆,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之后不久,二儿子圆圆最先学会了叫“娘”,而大儿子团团最先学会走路,至于小小,依旧温温吞吞不吵不闹爱睡觉。到一岁半的时候,三个小家伙都会走会说了。 于是,江不予开始对他们进行启蒙教育,时不时拿着早前绘制好的看图识字画本,一个一个重复地教他们辨认。开始只是教授一些简单的词语和句子,重点是让他们产生印象。不过很快,江不予就惊喜地发现,三个小家伙记忆力出乎意料的好,基本上讲过几遍的东西,他们都能记住,甚至能背诵出来。 有次江不予无意中给他们念了那首“鹅鹅鹅”,隔天刚给他们看图,圆圆便晃着头叫:“鹅鹅鹅,向天歌。” “曲项。”团团补充。 “浮绿水,拨清波。”圆圆继续。 团团摇头:“白毛,红掌。” 小小偏头,盯着画册看了半天,然后抬头说:“娘,鹅白白。” 江不予不由得目瞪口呆,这才一岁多的小孩啊!会叫爹娘爷爷奶奶阿姨叔伯就不错了,没想到他们记忆力这么好。 莫非自己的孩子是天才?江不予美美地想着。 之后,她开始系统地教三个小家伙学习,从拼音开始,然后是写字绘画。她除了为孩子买了很多这个世界的启蒙书籍之外,还利用自己脑中的“植物百科”特别花时间绘制了野菜谱、草药图谱以及花谱,并准备分别送给三个孩子,希望他们将来相互借阅,再把自己没有的另外两本临绘下来,直至成功编成册为止。当然,这个任务需要很长的时间,暂时他们是不可能做到的。 “娘,肉肉。”圆圆指着桌上的肉丸子叫道。江不予连忙夹了一颗肉丸子弄碎喂给他。 “锵”地一声,旁边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江不予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大儿子团团正无辜地回望她,嘴边留着鸡蛋沫,碗里的食物都洒在了衣服上,而本来该放在碗里的勺子掉到了地方。 “呀哟,团团,等娘和奶奶喂你吃啊!”苏何氏放下准备给小小的食物,弯身把勺子捡起来。 江不予也上前把团团面前的碗端正,又拿过勺子冲洗干净,顺便带着毛巾把儿子的花脸擦了擦。 “娘,肉肉。”圆圆又喊道。 “就来。”江不予又坐回去伺候这个。 苏何氏一边喂小小一边喂团团,抱怨道:“早说了别那么快把奶妈打发走,你看,带三个不容易吧!” 江不予笑笑:“没关系的。你看团团都已经开始学习自己吃饭了,我想很快他们就能掌握技巧。”对这三个小家伙的聪明,她可是很有自信的。 “他们还不到两岁,哪能那么快?”苏何氏不以为然。 “你看。”江不予指着又准备自己奋斗的团团道,“小家伙可是干劲十足呢!” “我的小祖宗,奶奶喂你。”苏何氏拿走团团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汤递过去,谁知小家伙不给面子,把脸偏过去,嘴里还说:“吃,自己。” 江不予扑哧笑起来。 圆圆在一边纠错:“是自己,吃。” 这会连苏何氏也笑了。 说来也奇怪,团团和圆圆说话经常相互省略、补充或者颠倒、拨正。两人记忆力都很好,对语言理解力也高,除了说话不够流利之外,其他方面都可比3、4岁的孩子。只不过受年龄的局限,实际操作力还有些欠缺,比如吃饭,虽然很想自己吃,但大脑和手足的协调显然不够。 相比这两个男孩的活力,小小就安静多了,面对各种变故可以做到故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简直如老僧一般,目光总是淡定而深邃…… 顺顺当当吃完饭后,江不予去洗碗,三个小孩被抱入游戏小窝——一个围着栅栏、垫着毯子并放着各种玩具的小乐园。 苏何氏坐在旁边一边刺绣一边看着他们。 等江不予忙完,便会到小窝和孩子们一起玩。 这时候又能看出三个小家伙的不同。团团喜欢堆积木,但又不是简单的堆,他会按照颜色的不同来摆放积木,积木摆出来的东西经常不成型,但颜色的深浅绝对一目了然。 而圆圆喜欢拼图,只要他事先看过拼图完整的样子,那么再打乱重拼的时候,他即使没有大人的协助,也能在三个小时之内把图拼好。但是若事先没有看过完整的图样,那么圆圆拼起来就很费劲了。 至于小小,就有点伤脑筋了。她似乎什么都喜欢,又似乎什么都不喜欢。有时她会和哥哥们一起玩,有时她却只会在一边静静地看,有时会望着窗外发呆,有时却又会莫名其妙地笑……那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太深奥了!江不予完全把握不住她的喜好。 不是妖孽吧!忍不住把小小抱起来香了一口,小小也回香了一个,小脑袋还在怀里蹭了蹭。 萌啊!再妖孽也是自己的孩子,嘿嘿! 13、村外来人 ... 苏田村今日来了几个外村人,他们穿着虽不华贵,但还算体面,有几人手中还提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礼包,似乎是来某家送礼的。 “张兄,苏田村的这家姑娘你自己相看过吗?”一袭书生长衫的刘青观问道。 “没相看过。”张铄笑道,“不过我娘看过了,以她挑剔的眼光都说还行,那应该也差不了。” “呵呵。”刘青观不置可否,对他这位仁兄的老娘,他可不敢恭维。 张铄又道:“你还别说,我虽然没见过,但我托人打听过了,这姑娘是苏田村村长的孙女,模样周正,在村里是出名的俏。” “哦?”刘青观调笑道,“难怪你马上决定来提亲了。” “可不是,哈哈。”张铄大笑。 正在这时,看见前方不远有一背着竹篓的女子在行走,张铄大声叫道:“前面那位妹子,请问村长家在哪里?” 前面的女子停步,缓缓转身,竟是个村野难得一见的美貌女子。皮肤白皙如雪,乌黑的长发轻轻垂挽,简单一支发簪却别出一种淡雅脱俗的韵味。周身一袭普通的半长裙,除了右边领口处绣了一朵雅致的幽兰之外,别无修饰。但偏偏就这么一身装扮,便托显出此女子不同于一般人的清新气质。仅仅这一回首的风情,就让几个男人出现了短暂的失魂。 这女子,赫然便是刚从山上下来的江不予。 张铄和刘青观等人没想到,随便喊住的一个女子竟然这么娇美,一时间都呆愣住了。 江不予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心想村里难得有外人来。 “你们是在找村长家?”她问。 “呃……是的。”张铄忙回应。 江不予也没在意,伸手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你们朝那边直走,左边那个最大的宅子就是村长家。” 说完,也不待他们回答便朝自己家走去。离开一上午了,也不知道几个小家伙在家乖不乖。 几个男人出神地看着女子翩翩远去,心底皆怅然若失。 刘青观突然道:“张兄,你的那位姑娘能有这位女子娇美吗?” 张铄哽住,沉默了半晌才说:“若有其一半,我就满足了。奇怪,我找人打听的时候没听说苏田村有这么一位出挑的女人啊!” “待会再去打听一下,这样的女子难得遇见,我可不能错过了。”刘青观目光炯炯,语气带着些许兴奋。 张铄面色一变,心里有些不舒服,过一会才摇摇头:“走吧,赶紧把正事办完,不然待会可能很晚才回得去。”再多想,这亲也别提了…… “娘,回来了。”坐在躺椅上的团团突然道。 圆圆一听,酿跄着跑到院子门口,果然老远看到江不予走了过来,于是摇手高兴地喊:“娘,娘。” 听到喊声,江不予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一把把圆圆抱起来亲了几口。 “宝贝们乖不乖啊?” “乖!”圆圆肯定地点头。 江不予把他放到团团旁边:“和哥哥妹妹一起玩,小心别摔着了。” 家里的院子早非原来的样子,外围的篱笆,爬满了江不予移植的长青藤蔓,春季时,青藤还能开出许多白色的小花,一片片十分喜人。篱笆下有层次地种着各种鲜花,江不予为了使院子四季都充满生机,特别精心挑选了几种花期比较长的花种,当花开满园时,清香怡人,绚烂多彩,引来蜂飞蝶舞,美如画卷。右侧原本就种着一棵榕树,树下摆着江不予做的一套根雕桌椅和一把躺椅,闲时品茶赏景,自得其乐。 天气好时,江不予便把席子铺在榕树下,放上各种玩具,供几个小家伙玩耍。 为了方便苏何氏,院子中的路面与其他村舍的泥土地不同,都是用平整的石板铺成,蜿蜒曲折,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 “阿予,回来啦。”苏何氏推着轮椅从屋内出来。 “是啊。”江不予把背篓放下来,道,“今天采了一些山药,待会做个养生汤。” 苏何氏笑笑:“你看着办吧!” 这些日子,江不予经常变着花样做各种药膳、养生菜,苏何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态比以前强多了。再加上时不时喝上几杯特制的花茶,做一下按摩和所谓的面膜,整个人都变得精神焕发,似乎年青了好几岁。而江不予自己,也是肌肤嫩白,面色红润。即使生了3个小孩,身材也恢复得很好。 为此,村里经常有不少女人来找江不予讨教美容养生的方子,江不予倒没怎么藏私,只是这些都需要耐心和持之以恒,大多数忙于家事的女人们,都只能做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效果自然没那么明显。再加上江不予本身先天条件比较好,所以她的容貌气质在村里确实无人可及。若非已为人妇,估计美名早传到村外去了。 “婆婆,我想过段时间买些鸡仔回来养。” 苏何氏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家以前也养过鸡,不过后来都被诚儿卖掉了。现在养了三个娃,平时得多吃鸡蛋,自己养些鸡更方便些。” “那好。”江不予说,“过几天集市,我就买些回来。” “哪用得着去集市买?你去找大力嫂子或者花大婶问问,估计她们家就有鸡仔。若是价格合适,应该会均给我们几只。” 江不予点头。 “娘,要鸡鸡?”圆圆突然跑过来问了这么一句。 江不予喷笑:“是,娘要养小鸡。” “我,也养。”圆圆拍拍小胸脯。 “好,到时候就让你照顾了。”忍不住扒拉一下他的小脑袋。 “小鸡,可爱。”难得小小也说了句。 苏何氏乐呵呵:“看几个娃娃这么喜欢,你就尽快把小鸡仔买来吧。” “也不能太急,我们先找人在旁边盖个鸡舍,我可不希望小鸡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给祸害了,最多在后院给他们圈个活动的地方。” 苏何氏摇摇头:“没见过你这么爱打理花草的,看别人家都随意放养着。” “可是他们家都没咱们家漂亮啊!”江不予对自己一手打理好的花园小居可是喜欢得很。 这一点倒是无可否认,住在这样的地方,苏何氏是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放眼望去,也就他们家最打眼,漂亮的像副画一样。 吃过午饭,江不予来到木叔家,请他找人帮忙盖个鸡舍。木叔一口答应,这段时间和江不予合作制作家具、玩具赚了不少钱,他对这个能干的女娃可是很佩服的。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江不予从木叔家出来,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宝宝们学完了百家姓,差不多就要开始学三字经和简单的诗歌了。虽然他们还不一定能理解这些东西的具体含义,但记忆过人的小家伙们,默写拼读都没什么问题……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江不予没注意前面走来了几个男人,直到双方相隔不过数米的时候,她才被一双横在眼前的手臂惊醒。 “这位小娘子。”一书生打扮的男子笑道,“又见面了。” 原来就是上午问路的那几个人,说话的是刘青观。 “几位有事吗?”江不予淡淡地问。 刘青观行礼道:“相逢自是有缘,敢问小娘子芳名?” 江不予不动声色地回道:“小女子夫家姓‘苏’,本家姓江。不知几位拦住小女子有何贵干?” 刘青观一愣,没想到这个小美女已经嫁人? 旁边张铄倒是笑起来:“呵呵,原来是小嫂子,我们唐突了。我是上村的张铄,今天特来向苏村长家提亲的。这位是我的好友刘青观刘公子,是个秀才。” “提亲?”江不予恍然,“是向苏月姑娘提亲吧?”那个女孩好像17岁了,以这个时代的婚龄标准来说,算是个大龄姑娘了。 张铄点头:“是的,村长他老人家都同意了。” “那真是恭喜了,苏月是个不错的姑娘。” 刘青观暗自撇了下嘴,那个苏月和眼前这个女子相比,真是云泥之别。可叹佳人竟然已为人妇,也不知道这村里谁配得上这样的女子?若只是个一般农夫,那可真糟蹋了。 张铄呵呵笑了几下:“多谢。等正式成亲那天再请小嫂子赏光喝杯喜酒。” “那是一定的。”江不予点头,心中不欲再与他们多言,特别是眼前这个叫“刘青观”的男人眼神让人不太舒服,便又说道,“看起来几位还要赶回上村,小女子就不耽误各位的行程了,几位一路顺风,告辞。” 刘青观好不容易忍住没阻止,眼睁睁看着佳人离去的背影,兀自扼腕。 张铄幸灾乐祸道:“你也别想了,人家有郎了。” “哼!”刘青观忿忿道,“我要查出她丈夫究竟是谁,凭什么能娶到这样的女子?” “你可别乱来。”张铄挑眉,“你有功名在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会身败名裂的。” “你说什么?我能干什么?”刘青观一脸不以为意,心中却心思百转。 张铄睨了他一眼:“随便你,走吧!还要赶在天黑前回去呢。” 14、娶亲 ... 在木叔和苏珉等人的帮助下,江不予家的鸡舍很快搭建好,连带鸡仔也买好了。一共10只,其中有1只是公鸡。 鸡仔们的到来,让三个小家伙十分兴奋,除了吃饭和学习之外,其他时间都趴在鸡舍边看新鲜。不过到第二天,两个男孩就没兴致了,团团有了江不予给他做的木质小弓,而圆圆有了一只木马。只有小小,依然钟情于那些小家伙,平时甚至还主动要求由她来喂食。说来也奇怪,小鸡们对小小也很亲近,喜欢追着她跑。 而最近几天,村里也很热闹,原因是村长在广发喜帖,告之众人自己的孙女苏月即将出嫁。村民们都十分高兴,因为这一两年战争就没停过,很多待字闺中的姑娘都害怕嫁给可能要参军的男人,所以选择都很谨慎。 像苏月这样17岁才出嫁的情况,放在往年是不可想象的。如今,除了苏月之外,村里快满17的还有好几个,比如二牛家的秀莲。 苏月的这次出嫁,不知羡煞村里多少姑娘。因为她的未来夫婿张铄是上村的大户,其父还是一个举人,据说家里有良田百亩,家底殷实,嫁过去就是个享福的。 能攀上这个亲,村长也很满意,他本身倒不是个多么虚荣的人,但自己孙女能嫁得好,怎么高兴都不为过。 “苏月也要出嫁了!”苏何氏拿着喜帖,漠然地说了一句。 江不予一边洗衣一边奇怪地问:“以苏月的年纪,这会出嫁不是很正常吗?” 苏何氏看了江不予一眼,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其实,当年苏月是喜欢我家诚儿的。” “!”江不予停下手上的动作,表情颇带兴味。 “若非当年上面一纸令下,要征兵入伍,而我家诚儿正好名列其中,否则苏月早就做了我家媳妇了。” 江不予说:“莫非因为这样,苏月反悔了?” 苏何氏冷笑了一下:“我们两家还没明说,只不过当初苏月对我家诚儿十分殷勤,但当征兵令一下,她便称病不见。这么一作为,诚儿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迫于无奈,苏诚买下了我?”江不予偏头问道。 “苏诚是瞒着我将你买来的。”苏何氏解释,“若他事先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同意。我一直觉得买来的……不干净。” 江不予沉默,虽然她不是原来那位,但听到这么说心里也不舒服。 “可是,我现在很庆幸你做了我媳妇,诚儿的眼光不错。”苏何氏温和地看了她一眼。 江不予低头笑笑,对苏何氏说:“也许是上天注定要我们成为一家人。” 苏何氏愉快地点点头:“是是,没错。” 很快到了娶亲了日子,江不予代表不方便的苏何氏加入了送亲的队伍,在叮嘱几个孩子要听话之后,便和花大婶出门去。 在娶亲的队伍来之前,张红挂彩的村长家,人头涌动,祝贺声不绝于耳,而一些女眷则去找新娘子逗趣。江不予也被花大婶拉着过去看热闹。 今日的苏月打扮得格外喜庆,发髻梳得整齐利落,配上精致的发簪,映得面容格外娇美,不少未出嫁的女孩都十分的羡慕。而苏月也很自得,直到看到江不予进来,脸色才变了变。 “恭喜你,苏月。”江不予真心祝愿了一句。 苏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趁旁人不注意,低声冲江不予说:“别以为你嫁给阿诚就得意,我现在可比你嫁得风光多了。” 江不予默然,这傻妞没事吧? “哼!”看江不予奇怪的眼神,苏月咬牙愤恨。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这个女人就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也许是因为她就算守了活寡也过得痛快…… 江不予没兴趣和这个女孩计较,在她眼里,这就是个容易心理不平衡的小女孩。希望她将来做了人妻能成熟点。 “来了,来了。”外面一阵喧哗,随即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一时间本来就热闹的地方更加沸腾了。 江不予随着女人们一起来到门口,只见一顶大花轿停在院外,将近三四十人的迎亲队伍,刚停下锣鼓声。一身红袍的新郎张铄被众人推了出来,不停地恭喜着。 张铄来到村长跟前,恭敬地作揖奉茶,随即说几句恭维,把村长大人逗得十分开心。随后又拜见了苏月的父母,在礼数周全后,终于要接新娘子了。 这个村的习俗,接新娘之前需要接受一些刁难,不过张铄本身善于言辞,经过一番你来我往,再送上几个红包后,便顺利地接到了新娘子。 当张铄把新娘子抱起的时候,周围的女孩都尖叫起来,无尽的羡慕嫉妒恨。 江不予则在一旁看得兴致盎然。 把新娘子放进花轿,张铄回身准备向其他人行礼时,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江不予。今天她穿了件比较喜气的粉色衣裙,领口袖口上绣着几朵精致的兰花,衣衫映人,人比花娇。 张铄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次为这个女子而悸动,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他可以勉强压下心中的欲望,但是他好友刘青观就未必了。自从知道这个女子的丈夫参军两年生死未卜,刘青观便止不住心中遐想,虽然没明说,但他知道那小子一定没打什么好主意。看他这会就正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个女子…… 回过神,张铄冲众人行了行礼,旁边的媒婆便喊着“起轿”。 以张铄为首,一干队伍抬着花轿朝上村开拔。后面跟着坐牛车的村长极其家人,以及凑乐的几十个村民包括江不予,一起加入送亲队伍。 到中午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上村张铄家。 张铄家不愧为上村的大户,屋宅都比一般人家大,比起苏田村的村长都要气派。 在张家的接待下,苏田村的一干人等有秩序地进入宅中,而新郎和新娘则在司仪的带领下来到大堂,对着首座的长辈,开始进行拜堂仪式。 江不予凑前看了看,基本也是天地、高堂、夫妻三拜,然后新娘被送入洞房,喜宴也正式开始。 毕竟是乡下的喜宴,也没多大讲究,相熟的几人围坐一桌,在主人家说过几句场面话后,众人便开吃了。边吃着,还是不是有人向新郎敬酒,而新郎一桌一桌喝过来,经常被刁难得苦不堪言。 江不予默默地吃着,这饭菜不如自己做的好吃,只有凑乐地尝了几口。 “哎呀,这月丫头真有福气。”花大婶在一旁笑道。 “是啊。”随意附和了一句,接着问道,“大婶,我们是不是吃完饭就回去?” “是的。”花大婶回答,“村长家会在这留一晚上,我们这些凑份子的待会就可以走了。” 江不予笑开,她心里实在惦记着自己的那几个宝贝,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苏何氏添麻烦。 花大婶看她这样子,便取笑:“怎么?才这么一会就想念你家的宝贝的?” “是啊!”毫不犹豫地点头。 “也对,那三个小家伙实在可爱,谁都喜欢。你呀,也是个有福气的。” 这饭吃的比较久,江不予有点内急,起身去了茅房。 憋着气从茅房出来,找清水净了净手,刚回身便见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吓?”江不予愣了一下,看清眼前这人正是上次和张铄一起的刘青观。 “有事?”江不予问。 “想送姑娘一个东西。”刘青观递过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截貌似人参的药材,“这是槿参,补气驱邪,是种不错的草药。” “为什么送我?” “前阵子听说你的婆婆双腿不便,想来长期不活动,所以想着这个应该对她的身体有所助益。” 江不予似笑非笑:“多谢好意。咱们非亲非故,这礼物恕难接受。” “别急着拒绝。”刘青观伸手拦住欲走的江不予,“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只想表达一下对姑娘的仰慕。” “公子是读书人,有夫之妇也是能随意调戏的?” 刘青观笑道:“姑娘的丈夫参军两年,音信全无。相信姑娘也有了心理准备,既然等之不得,那何不趁早为自己做好打算。在下不逼姑娘,只望姑娘能考虑给在下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江不予颇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五官端正,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一袭儒装,带着书生特有的书卷气。如果不是眼神过于露骨和炙热,那就是一个翩翩公子,至少江不予来这里这么久,见到的男人除了和她合作的秋子熙之外,就属眼前这个最有气质。 而且,他追女人手段还挺有意思的。表达直接却又不咄咄逼人,若是一般女子,估计就对他产生好感了。 “抱歉,我相信自己的夫君能活着回来。”江不予正色道。即使她那个便宜老公回不来,她也不会考虑其他男人,因为三个宝宝就是她的一切。 “别这么快下决定。”刘青观直直地看着她,柔声道,“国法有规定,若丈夫离家七年以上音信全无的话,妻子便可要求离异再嫁。所以剩下的四、五年,在下还等得起。” 话是这么说,但刘青观可没想过真的等上四、五年,他早准备找关系让官府尽快开具苏诚的死亡通告,到时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江不予往来了。 “公子还是别费心了,小女子不会再嫁的。”江不予不欲再与他纠缠,果断地拒绝,“酒席应该快散了,我还要赶回家去,失陪了。” 这回刘青观没有阻止她,望着佳人离去的背影,他一脸势在必得的表情。对于一个成过亲的女人,他自然不会娶来做正妻,但若是小妾,那就简单多了。只要手段足够,不怕人到不了手。况且他还知道,江不予本来就是苏诚买来的,相信他手上还有她的卖身契,只要拿到卖身契,江不予就是属于他的了。 哼,不急!美人是值得费点心思的。 15、访客 ... 参加完喜宴回家大概已是傍晚,晚饭刚上桌。 三个小家伙看到江不予,都给了个大大的拥抱,江不予也一人赏了个亲亲。 “回来啦,吃饭吧!”苏何氏一边把饭盛上桌,一边问道,“喜宴怎么样?” “挺热闹的!苏月的夫婿在上村算是个大户,她以后应该能过得不错。”突然想起那个无故献殷勤的刘青观,但愿以后别再遇到。 “是吗?”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了,苏何氏便不再多问。 江不予一个个把自己的孩子抱上他们专用的椅子,给他们分配勺和碗,添上容易消化的汤菜,问道:“今天是自己吃还是娘和奶奶喂?” “吃,自己。”团团。 “娘喂。”圆圆。 小小咬着勺子,看看娘又看看奶奶,最后决定:“奶奶喂。” 苏何氏笑呵呵地接过小小手中的勺子,对江不予说:“你中午没在家,这几个小家伙可都是自己吃的,除了动作有些磕磕碰碰,吃得还挺顺当。” “哦?是吗?”江不予眼中带笑地看着他们几个。 圆圆冲江不予张开嘴巴,意思是要吃了。江不予喂了一口之后问:“不是自己能吃吗?还要娘喂。” 圆圆扭了扭小屁股,一本正经地……细嚼慢咽。 团团瞥了他一眼,鄙视之:“撒娇,爱。” 圆圆从椅子上爬到江不予腿上,巴着,眼神甚是得意。 江不予失笑,拍了他一脑瓜子,轻喝:“坐直,好好吃。” 圆圆抱着头瘪瘪嘴道:“娘,笨。” “娘不笨。”团团接口,“你笨。” 砸吧砸吧,小小边吃边……看戏。 江不予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笑道:“都给我好好吃饭。” 两人消停,默默地吃饭,只是眼神还时不时在空中会战。 饭后,江不予收拾桌子,洗好碗,然后烧了一大桶水,把三个正在玩耍的小家伙抓过来,统统扒光丢进去清洗。 圆圆看着和他一样光光的兄妹,不满道:“娘,不好。” “娘怎么不好了?”江不予一边帮他们擦背一边问道。 “不能随便,露小鸡鸡。” 囧。 小小接口:“为什么?小鸡鸡天天在外面,我喜欢小鸡鸡。” 噗。江不予喷笑。 团团瞅着小小,一本正经地解释:“外面的是小鸡。圆圆的,是小鸡鸡;我的,也是小鸡鸡;你的,不是。” 小小一脸纠结,“你们的,都是小鸡鸡,为什么我的不是?你们的,小鸡鸡是什么?” 江不予抚额,感觉自己教育失败。 圆圆嗖地站起来,叉开双腿拍拍下面,颇有气势地说:“小鸡鸡,这就似(是吐词不清)!” 小小认真地看看圆圆双腿间,又看看自己的,再看看团团的,突然嘴巴一瘪,泫然欲泣地对江不予说:“娘,小小没有小鸡鸡……” 囧。 深吸了一口气,问:“你们从哪里听来什么小鸡鸡的?” 圆圆答:“隔壁,米娃小叔叔,脱裤子,看。花奶奶骂他,露小鸡鸡,不要。” 江不予想了想,猜他想说的应该是,隔壁的米娃脱了裤子露出小弟弟,结果被花大婶骂了。 拍了拍圆圆的小脸,她说:“随便露小鸡鸡是不对,不过你们还小,在娘面前没关系。” “哦。”圆圆表示了解,“那,只给娘露。” “……” 小小又追问:“娘,那,小小怎么没有小鸡鸡?” “小小是女孩,以后会长得和娘一样。而团团和圆圆是男孩,以后会像爹爹。”刚说完,江不予就后悔了,没事提什么爹啊! 果然,三个孩子都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好奇不已地追问爹爹是什么样子? 江不予纠结了一会,无奈地回答:“你们的爹呢,是个将军,很威武。” “就像故事里,白马将军那么威武?”圆圆问。 “是的。” “那爹爹呢?见到,什么时候?”团团接着问。 “你们爹爹去打坏人了,打完就会回来。” “那,打完,什么时候?”圆圆。 快编不下去了,江不予刷刷几下把他们清理好,威严道:“别问这么多了,洗洗睡了!” 三个小鬼今天很不合作,吵吵地问个不停。 江不予抱完这个抱那个,这个上床那个下床,忙得不亦乐乎。 火了,一把将三个小屁孩裹在被子里,狠狠道:“今天娘跟你们一块睡,晚上讲故事。” 这才让他们消停。 这天,风和日丽。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进了苏田村。 这对苏田村来说,是件很轰动的事。这几年因为战争频繁,马匹作为战略物资,一般小户人家都买不到。显然,能拥有这么一辆马车的人,在村民眼中都是大贵人。 于是,马车引来了众人围观,他们惊叹地看着马车开向了江不予家所在的方向。 马车在江不予家停下,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子风神俊秀,女子典雅娇美,赫然便是秋子熙和秋子韵兄妹。 “这就是小江的家啊,真漂亮!”秋子韵赞道。 经过江不予细心打理的前院,青藤环绕,花团锦簇,清风吹动,花瓣飞洒,带来阵阵清香,如置梦中。院中大榕树下,摆放着精美的根雕桌椅,上置茶具花杯,依花伴树,绿荫成趣,说不出的雅致。 而正中的屋舍,也经过了精心地打理,干净整洁,木窗雕花,墙面垂钓着串串灯椒,门檐上挂着一串风铃,在风中响起悦耳的叮铃声……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村舍,居然能见到这么一处有如世外桃源的清雅居所。 初见此景的秋氏兄妹,都有种宁静的超俗之感。 “江小娘子,有贵客到!”这时,赶车的车夫朝里面大声喊道。 不多时,屋里奔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只不过一个衣服上绣着一只大熊猫,一个衣服上绣着一只可爱的斑纹老虎。 “好可爱!这就是小江的儿子?”秋子韵忍不住低呼,女人对萌物基本没有免疫力。 秋子熙也不由得多看了这两个娃娃几眼。 “是谁,你们?”小老虎问。 “你们,是谁?”小熊猫也问。 秋子韵上前,笑道:“我们是你们母亲的朋友,请问你们母亲在家吗?” “朋友?”小老虎不假辞色道,“名字?” 不待秋氏兄妹回话,小熊猫瞥了小老虎一眼:“你忘了,问人家名字,自己名字,先报上。” 说完,上前一步,介绍道:“我团团,他,圆圆。” “不对。”圆圆纠正,“报名字给别人,要大名。我,苏柏诺,他,苏墨承。朋友,你们呢?” “噗!”秋子韵忍不住笑起来。这两孩子太逗了。 秋子熙也笑了,很正式地回答:“我,秋子熙,她,秋子韵。” 两孩子嘀咕了一会,还时不时朝秋氏兄妹看上几眼,不多时,似乎对这两人的态度表示满意了,便跑进去叫人了。 江不予走出来,首先看到的是以前负责来村子和她收腌菜的秋家管事南叔,随后才注意到立在门边的秋氏兄妹,颇感意外:“秋公子,秋小姐,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 江不予将他们带到树下的根雕椅上坐下,又进屋给他们沏了壶花茶,上了盘水果。 “绿荫村居,花开满园。”秋子熙笑道,“姑娘是个雅人。” “什么雅人?不过是个贪图舒适的俗人而已。”江不予回应。 秋子韵端起桌上的杯子,立刻闻到淡雅的清香,杯中叶瓣匀整,色泽浅黄明亮,浅尝一口,甘芳润泽,分外舒服。 “小江,这花茶真不错!”秋子韵赞道。 江不予笑笑:“这是用收集来的雨水所泡,花叶也是选用金霞花最嫩的部分。能够清爽提神,舒缓情绪。” 秋子熙也喝了一口,说道:“前段时间,我有看过小妹从你这购买的几种花茶,似乎都各有功效。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讲究?” “花茶性微凉、味甘、入肺、肾、经,有平肝、润肺养颜之功效,是非常适合女子喝的一种茶。”江不予回答,“不过花茶种类繁多,功效不同,每个人都需要根据自身的情况来选择品种。在我所卖的花茶包装上,都有清楚说明,就是未免一些女子为了漂亮而乱饮。” “花茶不是什么人能喝吗?”秋子韵好奇地问。 江不予摇头:“首先,小孩子就不适合饮用。孕妇,也需要慎饮,最好是在生产完前不要喝,以免对胎儿有影响。不少花,都可以入药,有药性的东西就有一定的副作用。” 秋子熙皱眉:“照你这么说,这花茶似乎多有局限。” “只要了解各种花的特性,就不用担心。适当地饮用,可以减肥、消暑、明目、散瘀血、降血压、降血脂、化热、消水肿、美容、润肤、祛斑、去痘,甚至还能治便秘、口疮等等。我想,为了这些功效,一般人也不会在乎多注意一点了。” 秋子韵点头:“若是效果真的好,就算有点副作用,爱美的女人们也会趋之若鹜。看小江,皮肤洁白水嫩,面色红润,显然是平时调理得当,真叫人羡慕!” 听到这话,秋子熙的眼神也不着痕迹地扫向江不予,果然见其肤色润泽,气韵上佳,神采奕奕,原本只是清丽的容颜,却显得格外明媚。单以相貌来说,秋子韵比江不予要美上好几分,可是整体观之,却是江不予更吸引人一点。这是一种健康的美,无论从精、气、神、貌等哪个方面,都达到了极佳的状态。 显然感觉自己注视得久了点,秋子熙悄悄收回目光,心底不知为何有种遗憾。 这时听到江不予的声音又响起:“两位今日前来,应该不是专门来讨论花茶经的吧?不知找小女子有何贵干?” 16、吃饭 ... 秋子熙举起茶杯,笑道:“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个。” “花茶?” “是的。”秋子熙点头,“家妹所购的花茶,在她的圈子里颇受欢迎,所以想从姑娘这订购。” 秋子韵也点头:“我的不少闺友都找我要过,实在没办法,我便来找你了。” 江不予皱了皱眉:“订购是没问题,但是量不大。” “不知一个月能提供多少?”秋子熙问。 江不予想了想,回答:“最多五十盒。” “这么少?”秋子熙沉吟一会,“不能像野菜一样量产吗?价格方面好商量。” 江不予摇头:“不是价格问题,而是这些花都采自山中,数量远远不如野菜,而且我个人能力也有限,制作花茶的技术也暂时不想授之他人,所以只能保障每月这个数,实在抱歉。” 她知道,若是放开和秋家合作,培植花田,以后发展前景肯定很不错。但是,家里寡母孤女幼儿,势单力薄,小富可安,但大富就是祸了。起码在没有自保能力前,她不会盲目扩大规模。 秋子熙看出江不予似乎不欲深入合作,考虑了一下,又道:“那么,这五十盒,能否都用姑娘雕刻制作的竹盒?” “这个,有必要吗?用普通的竹盒不行吗?” 秋子韵笑道:“小江你做的竹盒很精美,用来送人或者留着装些小饰物又或者做装饰都很好。” 江不予为难:“恐怕不行。我平时要操持家务,还要照顾三个孩子,没那么多时间。”想了会,又道:“雕刻并不是非我不可,以你们的能力,请人制作更精致的包装盒应该都不是问题。” “可惜。”秋子韵失望道,“总觉得其他人做的没有小江你做的那么浑然天成。我的姐妹们估计最认可的还是你的竹雕花茶。” 江不予愣了一下,暗笑:这或许也是一种品牌效用。 几人又讨论了一下,最后江不予同意每个月提供精雕包装的花茶十盒和普通竹盒花茶四十盒,价格比以前的高了一成,算是家里新的进项。 这时,从厨房中飘出一阵浓郁的肉香。 圆圆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喊道:“娘,肉肉香了!” 江不予笑道:“我炖的汤应该差不多了,两位不嫌弃的话,不如在我家中用饭吧!” 秋子熙有些犹豫,秋子韵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唤道:“哥……” “如此,叨扰了!”看自己妹妹的样子,秋子熙无奈地点头同意。 进厨房又把其他的菜做好,一一上桌,三个小家伙早乖乖地坐到了自己的专用椅子上。刚才一直在房中绣花的苏何氏也推着轮椅出来。 秋氏兄妹起身向苏何氏说了声“叨扰。” “来者是客,两位随意。”苏何氏冲他们淡淡地点了点头。 秋子熙眼中微有些诧异,以他的身份和打扮,一般村夫村妇见到,或局促或拘谨,但眼前这位妇人,神色间泰然自若,浑不在意。 另外,从进这屋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家的陈设有点特别。虽简单,但布局合理,看着十分舒服,而且一些物件独具匠心。比如桌几上的精雕摆设,墙角的半人高的盆栽,后屋门上垂落的带着轻铃声的帘子,苏何氏的轮椅,三个孩子所坐的精巧的高梯凳,再比如桌上的碗筷,苏何氏的是一只古朴叶纹瓷碗,三个孩子用的是造型古怪的木碗,而给他们用的则是两只雕花白瓷碗。 再看左右两侧的墙面上,挂着的各种图画,有的是色彩斑斓的符号(字母拼音),有的是古怪的动物(卡通),有的则是各种人物生活图,还有一张类似时间表的东西…… 秋子熙真是大开眼界,虽说他这一支只是秋氏旁系,但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事物的人。想不到今天到这小小村居却发现了不少惊喜。 这一家子,哪里像一般农家?他突然生出找人彻底调查一下的念头。后来又想,这家如今生活平静,没必要去挖人隐私,扰人清静。况且他们是什么身份,和自己又有何干系? “吃饭了。”江不予把最后的菜端上桌,说道,“秋公子,桌子不大,只好委屈你们那几个随从在院子中用餐了。” “没事。”就是让他们来同桌,他们也不敢。 视线移到桌上的几道菜,秋子熙又有些惊奇,虽然还不知道味道如何,但单看这菜色闻这菜香就让人食指大动。更重要的是,其中有几种食材他竟然不认识。要知道他主要经营的就是酒楼食馆,不说吃遍了大江南北,但至少对各种食材是非常熟悉的。而如今在这里,却让他见到了好几种陌生的食材。 以江不予的家境,断不可能用到很珍贵的材料,那么,这些又是什么呢?想起那些腌菜酱菜,秋子熙暗想:莫非这里面添的也是野菜? “都是些家常小菜,两位不用客气。”江不予见秋家兄妹半天没动,便主动招呼。 秋子熙夹起一块土豆放入嘴中,松软黏香,还混合着烧肉的味道,十分美味。 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江不予边给孩子们盛蛋羹,边回答:“这是土豆烧肉。” “土豆是什么?” 江不予愣了一下,笑道:“噢,就是白绮的根长出来的果实。”这个世界的土豆,被当成观赏植物……暴殄天物啊! “居然是白绮?”秋子韵也轻呼,她家院子里还种着几棵白绮花呢。 “那么,”秋子熙又夹起一片红色的东西问,“这个呢?” “是灯椒。” 秋氏兄妹一脸惊异,灯椒也能吃? 秋子熙轻咳了一下:“还是麻烦姑娘一一介绍一下吧!” 江不予笑了笑,介绍道:“鱼骨汤、土豆烧肉、香辣豆腐、虾皮鸡蛋羹、清炒小白菜。鱼骨汤里加了酸菜、甘萝、香菇、豆腐、葱蒜姜等等;土豆就是白绮果,是老少皆宜的一种食材;至于香辣豆腐中的灯椒,是很特别的配料,入菜能增加辣舌的口感,并且具有助消化、暖胃驱寒、美容减肥、防风寒的作用。当然,它的味道有些刺激,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得惯。你们尝的时候,先小口适应一下。” 秋子熙很小心地尝了一口,脸色立时变得怪异,喝了几口江不予早准备好的茶,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而秋子韵看她哥哥这个样子,连尝试的勇气也没有了。 “你们稍等。”江不予起身从厨房拿来一罐东西,打开放在桌上。 “是腌菜吗?”秋子韵问道。 江不予舀了一勺子放在一个空碗中,道:“这是灯椒做的辣酱。” 看着碗中艳红的辣酱,秋子熙也没勇气再尝了。 “好吃哦!”圆圆叫自己的娘亲夹了一点放在碗中,面不改色地拌饭吃下去。 团团和小小也尝了几口。不过江不予不让他们多吃,免得拉肚子。 见几个小孩子都吃得津津有味,秋子熙忍不住又动了一筷子。这会有了准备,立刻品尝出这味道的独特。 这些菜的烹饪方式也不同平常,色香味俱全,比之酒楼饭馆也丝毫不差,甚至有些更胜一筹…… 之后,除了三个娃娃时不时闹闹,其他几人都没再说话,默默地把这顿饭吃完。 饭后,秋子熙喝着清茶,思考着如何开口。 这简单的一顿饭,让他吃出了无限商机。 “江姑娘……” “秋公子。”江不予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大概能猜出你想要说什么。” 秋子熙默认,挑眉看着她,等待下文。 江不予继续道:“我们村灯椒种植不多,所以没办法给你提供足量的辣椒酱。不过……我可以把制作方法卖给你。” “哦?条件?” “钱我可以不要,但是希望你能经常给我们提供一些战报。”最近一两年,战火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江不予觉得有必要多了解一些情况,以免将来受其波及。 秋子熙目光一闪,问道:“你是想知道自己夫君的情况?” “如果能知道夫君的情况自然更好,但是,要在纷乱的战场上寻找一个人,实在太困难。而我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身边的家人,所以,我起码要知道战祸是否会波及到这里。” “我明白了。”秋子熙点头,“这个是举手之劳,我们秋家时刻都在关注战争局势,毕竟家大业大,一旦出现战乱,家族损失就难以估量了。不过,该给你的钱不能少,因为我还想向你买几道菜的烹饪方子。” 江不予愣了愣,笑道:“方子可以卖,不过价格得好好商量。”她手上掌握的这个世界所没有的美食食谱可不少。 于是两人开始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最后敲定了五道菜的价格,双方各让一步,皆大欢喜。再加上辣酱的发现,秋子熙这一趟可以算是收获颇丰。 临走前,苏何氏也出门相送,并特别对秋子熙做出请求:“如果可以,麻烦公子也帮忙打探一下我家苏诚的消息。战时通信不便,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秋子熙点头同意。几人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婆婆,别太担心。”江不予推着轮椅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 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院子中玩乐的孩子,苏何氏诚心祈祷自己的儿子能平安归来,这样这个家就真的圆满了。 17、救人 ... 江不予并不知道,她拜托秋子熙打探苏诚的消息这件事,无形中给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 秋子熙回去之后便跟当地官府打了个招呼,请他们留意苏诚的消息。要知道,若有从战场下来的死亡通告或是重要信件,都会先到各地官府备案。 而不久后,那位觊觎江不予美色的秀才刘青观去了官府,托关系准备假办苏诚的死亡告书,结果被拒绝了。尽管刘青观是个秀才,但与秋家相比,无论地位还是财力都差多了,完全不是级别。所以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让刘青观十分的郁闷。 待到冬季过后,马上又要参加会试,他就更没时间来谋划这件事了。 于是,江不予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这一年。 这日,屋外白雪还没有融化。江不予给自己的娃穿上崭新的袄子,戴上动物造型的帽子,围上兔毛做的围巾,穿上小毛靴。再一看,整三个毛团,可爱得不行。 带着他们,江不予一一拜访了村中的老人,为他们送上一些食物和衣物。这是从去年就决定的事,每到过年过节,他们都要去慰问村中无依无靠的老人,送上一点点爱心。 这也是江不予从前世带来的习惯,在旅途中,每经过孤儿院或者养老院,她都会捐献一些东西。她并不富有,可是过得很潇洒也过得很充实。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些事情,让江不予在苏田村的风评很好,但要说到最受欢迎的,那绝对不是她,而是她的三个娃团团、圆圆、小小。尽管还只有两岁多,但其聪明乖巧伶俐,可谓远近闻名。 无论是谁,只要见过一次,他们就能准确地叫出来,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婶婶、伯伯……口齿清晰又不怕生,再加上模样俊俏,表情灵动,还能背诗写字,简直通杀了村中的男女老少。就是向来表情凶恶的麻铁叔,面对他们时也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 “哎呀,这不是团团、圆圆、小小吗?和你们娘亲一起串门呢!”一女子开门见路过的江不予一家,笑着招呼。 “青姨,下午好!”三个小家伙同声唤道。 “哎,等等。”青菀从屋里拿出几个小袋子,分别塞给三个娃娃,道,“这是花枣,很甜,拿着吃吧。” “谢谢青姨!”小家伙们不用自己娘亲开口便先道谢了。 江不予道:“让你破费了,青大姐。”花枣是比较贵的零嘴,一般人家也就过年过节才会备一些。 青菀摆手笑道:“没什么破费的,我就是喜欢你家这几个娃。要是我的孩子也能像他们这么可爱,那就太好了。”说着,手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微隆的肚子。 “快四个月了吧?”江不予问。 “是的。”青菀笑得很幸福。她是三年前嫁过来的,如今总算怀上了,原本嫌弃她的婆婆也转变了态度。等到再生个胖小子,她以后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江不予想了想,说:“回头我教你做几道适合孕妇喝的补汤,你时常喝点,将来肯定能生个健康的宝宝。” “真的?”青菀一脸惊喜,现在谁不知江不予的厨艺好又善食补,有她指点,自己的身体肯定能调理得很好。 “就这两天吧。我都有空,到时我来找你。” “那多不好意思,还是我去找你吧。” 江不予笑道:“我可不敢让孕妇在这大冷天出门,万一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青菀缅甸地笑了笑。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他们大多会来逗逗三个小家伙。这么耽搁着,等拜访完村里的老人们,往家回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 “娘,救命。”团团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不予看向拉着她衣袖的小家伙,奇怪地问:“团团,你说什么?” “那边,喊救命。”团团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有人喊救命?江不予凝神听了听,除了寒风拂过,没有其他异状。 圆圆这时也拉了拉江不予,道:“看看去。” 江不予好笑道:“你们不饿吗?就算不饿,走了这么半天也该累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完,抱着小小继续走。 不一会,团团又说:“娘,救命,难受。” 江不予皱了皱眉。 小小沉默了会,也说:“娘,去看看吧。团团不骗人。” 没办法,几个小家伙一致要求去看看,江不予只好带着他们朝团团指的方向走去。 待走了四五十米,她终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微弱的呼唤声:“爹,娘……救命……有人吗……快来就我……” 来不及思考团团怎么能隔这么远就听到呼救声,江不予快步朝发声处走去。 不多时,只见前方出现一片被薄冰覆盖的小池塘,池塘边正趴着一个孩子,下半身都陷在了冰冷的池水中,两只手死死得拽着岸边的枯草。脸颊和手都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就要支撑不住了。 江不予把手上的小小放下来,叮嘱他们别靠近池塘,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朝那个小孩走去。 岸边还有不少积雪,路面湿滑。这个孩子肯定是路过的时候没注意,滑入了池中。而岸边除了一两棵枯草,就没有别的借力点,孩子确实很难带着自己厚重僵硬的身体爬出来。 江不予在离小孩只有1米多的地方趴下来,然后伸手抓住小孩冰冷的手,费力地将他一点点拖出来。 好不容易把人拉上来,江不予立刻发现小孩浑身僵硬,面色潮红,嘴唇乌青,显然被冻坏了。 “是二宝。”圆圆蹲过来说。 仔细一看,果然是秦叔家的小儿子二宝。江不予脱下外袍将他裹住,然后将他背在背上,可是这个孩子差不多有12、3岁了,体重不轻。 想了想,对自己的大儿子说:“团团,你赶紧去离我们最近的人家找人来帮忙。” 团团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跑开了。 江不予不放心又大声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别摔着了!” 留下的圆圆和小小则紧张地跟在江不予身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被压倒了。 背着这个大孩子走了几十米,江不予就感觉有些喘气了。好在这时前面匆匆跑来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人手上抱着团团。 看来这个小家伙顺利完成任务了。 “来来!我来抱。”这时,最先到的豆子叔伸手把二宝接了过去。 江不予说:“大家帮忙赶紧把二宝送回家,他刚才掉在池塘里,这会差不多冻晕过去了。” 几个大人也不多话,立刻行走如风地朝二宝家走。 不知谁报了信,二宝爹秦叔早从院子里冲出来,一脸着急地招呼着众人把孩子抱进屋子。 江不予也跟了进去。 一人说:“冻得不清啊!赶紧先把湿衣服脱下来。” 秦叔一边帮孩子脱衣服,一边叫自己的妻子把火炉抬进来。 江不予立刻说:“先别把火炉拿进来。大叔,你帮二宝脱了衣服后,先擦干,再用手摩-擦他的身体,最好看能不能唤醒他。” 二宝是个12、3岁的男孩,江不予也不好直接帮忙,只好站在门外支招。 秦叔不明白为什么,但知道江不予素来能干,便按照她所说的做,在给孩子擦干水迹之后,便用手掌不断摩-擦他的身体,直到皮肤发热,口中还不停地叫着:“二宝,二宝……” 好在二宝没有休克,没多久就醒了,发出颤抖低弱的呻吟声。 这时,江不予立刻让二宝娘把火炉抬进去,顺便叫秦叔用厚棉被将二宝裹好,并补充:“等身体回温了,便烧一桶热水给孩子泡一下。” 之后,江不予回家拿川乌、草乌、透骨草、当归、红花等配了几副汤洗药剂,用来给二宝擦拭全身,可以渐缓疼痛,通络活血。 把几副药拿到秦叔家,此时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一些来帮忙的人都差不多走了,秦叔看到江不予立刻上前说:“刚才没来得及多谢你救了我家二宝,实在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是您儿子福大命大,我只是恰好碰上了。”江不予摆摆手。 秦叔唏嘘道:“不管怎样,以后但凡用得着,秦叔我绝不推辞。小娘子就是我家的恩人。”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亲人,相互帮忙是应该的。”江不予说着,把药递过去,“秦叔,这是我给二宝配的几副药,你们每天煎熬一副,拿热汤水给二宝擦身体,应该会好的快一点。” “小娘子还会医术?”秦叔一脸惊奇。 江不予笑笑:“秦叔别高看我了,我可不会医术,只是会处理一些小病小痛而已。” 秦叔夸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本事的姑娘,就不用谦虚了。对了,这药钱该给多少?” “不用了,这值不得几个钱,能帮到二宝就好。” “不行。”秦叔摇头,“你救了我家二宝,我都还没好好感谢,哪能让你再费心?” “真的不用了。这些都是山里采的药,没花钱。” ……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以江不予落荒逃走而告终,不过她估摸着秦叔过两天肯定会送礼过来。 回来和家人吃完饭,洗漱干净结束这寒冷的一天。 晚上安排三个小家伙睡觉时,圆圆突然说:“娘,我们,救了二宝。” “是的。宝宝们好厉害!”江不予笑着夸奖,然后想起白天的事,转头问,“团团,娘问你,今天你怎么会听到二宝在喊救命的?” 团团偏了偏脑袋,回答:“有声音,就听到了。娘,听不到?” 江不予摇了摇头。 “听不到,我也。”圆圆大声说。 “只有团团,能听到。”小小躺在被子里淡淡道,“团团,能听到,很多声音。” 江不予轻轻摸了摸几个孩子的额头,暗想:难道团团的听力很强? 算了,多想无益,以后总会弄清楚的。 “晚安,做个好梦,我的宝贝们。”分别在三个娃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18、秀才苏蔺 ... 没过两天,秦叔果然来感谢江不予了,谢礼是一只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狗和一篮子鸡蛋。 鸡蛋倒没什么,那只可爱的小狗却得到了几个小家伙的一致喜爱。见此情景,江不予也就没再矫情地收下了礼物。 待秦叔走后,江不予看着被小家伙们围住的小狗,蹲下来,问:“你们很喜欢这只狗狗?” “喜欢。”同时点头。 “你们不怕它咬人吗?” “小小,不咬人。”圆圆说。 小小瞥了他一眼,更正:“狗狗,不咬人,不是小小。” 团团没有说话,只是不时用手指戳戳小狗的脑袋。 小小拍开团团的手,不乐意道:“狗狗,疼。”这时,小狗配合地哼了几声。 小小对江不予说:“娘,狗狗饿了。” “好,待会弄东西给它吃。不过,你们不准欺负它,不然它会咬你们的。”江不予看着这只小狗,暗自纠结,自己的孩子都不大,要是不小心被咬了,连狂犬疫苗都没得打…… “不怕。”团团说,“我们乖。” “狗狗也乖。”小小点头。 看来是养定了。无奈,江不予只好先去给小狗做个窝,以后这小家伙就是家里的新成员了。 救了二宝的另外一个后遗症,就是江不予被秦叔宣扬成精通医术。之后隔一两天就有人找来看病,江不予每次都得解释自己不懂医术,只会简单地身体调理。好在来找她的人都只有些小毛病,江不予基本上都能给一些建议或者配一些简单的中药。 结果,村里人都觉得她精通医术了。最后江不予也懒得再解释,只是遇到真正的病患,就会马上建议他们进城找大夫。 不过问病的多了,江不予也有了处理小病的经验,便慢慢开始收集整理一些这方面的资料,比如风寒的种类,腹泻的原因,怎么用药,大人小孩的用药量各是多少……一一记录,虽说算不上什么医术,但至少对付这些小病小痛也算稍有心得了。 可能是受江不予的影响,圆圆对各种药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是三个孩子中第一个把草药谱背熟的人。而且经常听江不予向其他人分析病情、配制中药,慢慢对各种草药的药性也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甚至有时候还能帮助江不予对草药进行分类处理。 对于孩子的兴趣,江不予是很支持的,只不过严禁他亲口去试药。若不听话,就剥夺他以后听故事的权利…… 不仅如此,江不予还发现圆圆对有兴趣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比如那套草药谱,再比如各种药膳食疗整编和病例记录,又或者是由江不予编绘的图文故事书等等。另外,团团的野菜谱和小小的花谱,都被圆圆翻阅过了。现在只要拿出书上写到过的植物,他就能准确地辨认出来。 相比圆圆的爱好特点明显,团团和小小的表现就比较平淡了。除了知道团团的听力过人之外,还没发现什么兴趣指向。而小小,性格虽然超乎年龄的淡定,但同样没什么特别爱好。 不过,三个小家伙都很乖巧可爱,比同龄孩子要聪明多了。江不予时常为自己能生出这样几个宝贝而偷笑。 冰雪融化,大地回春。 一个晴朗的午后,苏珉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江不予一个好消息:他弟弟苏蔺考上了秀才。 这个世界和中国古代一样,读书人的地位很高,考试要经过生员试、乡试、会试再到殿试。一般通过了生员试成为童生,就能被称作读书人。若是再通过乡试考中秀才,那么就可免除兵役和杂税,见官不需要行跪礼等等。至于通过会试和殿试的考生,就可直接被委任官职了。 苏珉的三弟苏蔺,今年才十七岁,这几年都在城中的书院学习,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家一趟,江不予也才见过他几次。 大前年生员试他考了第三名,今年乡试又一举中的,可把木叔一家乐坏了。 苏田村二三十年来就苏蔺一个读书人,束修都是全村人一起凑的。如今支持没有白费,总算出了一个秀才。这对苏田村来说,绝对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为此,村长特地召集全村人,准备为苏蔺庆祝一番。 苏珉这次就是来通知江不予一家人参加明天中午的宴席。 “恭喜了。”江不予笑道,“以后你们家肯定要显达了。” 苏珉开心道:“承你贵言了。” “这回,你家三郎会在村里多留段时间吧?” “会留七天。七天之后回学院,准备参加两个月后的会试。” “两个月就考会试了?”江不予惊奇道,“苏蔺有信心吗?” 苏珉耸了耸肩,道:“不知道。这次没过,三年后再考就行了。他还小,现在又已经是秀才了,不用急。” 江不予笑笑:“那倒是。不过还是希望他一次通过。” “谢谢。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准备一些明天要用的东西,先不说了。明天记得来大院参加宴席。” 说着,便上了牛车,匆匆而去。 江不予回到屋里,苏何氏问:“刚才的是苏珉?” “是啊。他家三郎考上了秀才,特地过来报喜。明天村里还要大摆筵席。” 苏何氏点点头:“苏蔺是个好学的,将来必有出息。” “奶奶,有出息,就,好学?”圆圆边啃面饼边问。 团团纠正:“是好学,就有出息。” 苏何氏看着两个宝贝眉开眼笑:“是啊!以后咱们团团圆圆肯定也是有出息的。” 圆圆摇头:“我出息,团团没有。” 团团瞥了他一眼:凭啥咱就没有? “嘿嘿。”圆圆趾高气昂道,“圆圆最好学,最聪明。” 团团盯着他看了半天,蹦出两个字:“小样。” 噗!江不予和苏何氏笑喷。 而小小正专心地逗狗,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两娃。 第二天,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 村长在大院外摆开了长席,杀羊杀鸡杀猪,准备招待几百村民。当然,这么多人的饭菜,不可能全由村长和木叔家包办。所有来为苏蔺庆祝的人,都自备了好菜好酒。 以前村里人都不富余,有什么大型庆祝活动,都是各尽其力。最近两年在江不予的带动下,不少村民靠自己的勤劳和小智慧赚了点小钱,这次大家都不吝把好酒好菜拿出来。 江不予也准备了不少东西,做复杂的太费时间,所以她主要做的是馒头、饺子、白绮(土豆)饼等等,另外还从大厨那里要来了很多剔剩的骨头,炖了一大锅鲜美的骨头汤,估计能让所有人都尝到。 作为这次主角的苏蔺也没闲着,他给以前资助过他的村民各送了一副祝福的对联,比如“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等等,虽然村民们基本都不识字,但不妨碍他们对吉寓的喜爱。再说这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写的,说不定能沾沾他的福气。 一上午,苏蔺都忙得不亦乐乎,当江不予带着几个孩子来看他时,他周围还围着四五个来讨要对联的村民。直到筵席即将开始,一堆人才乐颠颠地离开。 江不予笑道:“苏大才子,辛苦了!” “嫂子别取笑我了。”苏蔺苦笑,甩了甩酸软的手臂,又道,“似乎比被老师罚抄文章还累。” “哈哈。” 这时,圆圆托着一张从书桌上垂下来的红纸,奶声奶气地念道:“四、季、常、安。” 苏蔺惊奇:“他居然识字?”这孩子才多大啊? 一旁的团团把整张纸都拽下来,认了认读:“福?小院……” 圆圆鄙视:“是福临小院四季常安。” 团团不爽,握着拳头在圆圆面前晃了晃,意思是:小样,你等着。 江不予看得呵呵直笑。 苏蔺却有些不可思议,别说小孩了,就是村中的大人也认不全这些字。 “嫂子,你这么早就给他们启蒙了?” 江不予点头:“是啊,小家伙们接受能力强,记忆力也不错,一般教过的东西都不会忘记。而且他们也有兴趣学,我便每天教他们一点。” “这可不止一点啊!”苏蔺依然震惊道,“像我,6岁才入学启蒙,学了一两年也未把字认全。而团团圆圆他们才不到3岁,就能口齿清晰地认读,实在太聪明了!” 圆圆听到夸赞,乐道:“圆圆,实在聪明了~” 江不予拍了他一下:“就你得瑟。” 苏蔺继续道:“我想,除了孩子聪明之外,嫂子的教授方式肯定也不同一般。”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颇有学识,当初她还曾向他借过几本书籍、讨教过一些学问。虽然才见过几次面,但他觉得她内藏锦绣、谈吐不凡,甚至猜测她原来可能出自256中文。只是这事不好询问。 “没什么特别的。”江不予笑着摆摆手。 “那嫂子平时教他们读什么书?” “《三字经》、《千字文》、《简文复椟》。”圆圆举手。 “《论语》、《行语律规》、《山野游记》。”团团补充。 “故事、图谱。”小小也开口说了句。 苏蔺一呆:“他们学了这么多?”除了《简文复椟》、《行语律规》是他所熟悉的,其他的听都没听过。 “只是泛泛地给他们读过几次,以认字为主,文中深意估计他们是不明白的。” 犹豫了一会,苏蔺腼腆地问:“嫂子,不知你介不介意在下借阅一下你家的书籍?” 江不予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孩子们刚刚所说的,大多是我亲手编绘的,可能与时下的书籍有些不一样。” 苏蔺大喜,行礼道:“那就多谢了。” 这时,外间有人在喊苏蔺,筵席已经开始了,两人这才结束对话,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19、提议 ... 宴席一直开了将近一个时辰,村民们都吃的很尽兴。作为让全村骄傲的主要人物,苏蔺一桌一桌地行礼敬酒,虽然每次只是浅尝即止,村人也没怎么刁难,但一轮下来,这个文弱书生就晕头转向了。待到宴席中途,他不得不告罪回房。村民们对此报以善意的笑容,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吃喝着。 江不予在喂饱自己的宝贝们之后,便和苏何氏一起提前离开回家了。 隔天,苏蔺便衣冠整洁地出现在江不予家门口。 江不予招呼他进来。这还是苏蔺第一次踏进江不予的家里,一到大厅,他立刻被这里的摆设和各种奇特的挂图吸引了。 “嫂子,你墙上这些……”不待江不予招呼,苏蔺便先开口问道。 江不予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解释:“这些是用来让孩子们看图识字的,漂亮的颜色和图案,能增加孩子的兴趣。” 苏蔺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喝了口茶,左右看了看,问:“圆圆他们呢?” 江不予指了指里间:“在他们专用的学习室。” “学习室?”苏蔺很感兴趣,站起身来问,“不知我能不能去看看?” 江不予做了个请的姿势。 拨开带着铃响的帘子,苏蔺缓步走了进去。 跨过这道门,他仿佛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正中的墙壁上固定着几层成阶梯状的弧形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大大小小近百本的书籍。书架旁边有个小推车,苏蔺惊奇地看到圆圆将推车升起来,方便他拿书。原来这竟然是可以调节升降的? 再过来是一排彩云造型的连椅书桌,书桌上摆着三种动物造型的笔筒,熊猫、老虎、兔子,一看就知道是属于谁的。 书桌后似乎是个储物柜,但造型实在太古怪,仿佛是由很多个方形木盒组成的,每个方盒上都有不同的图案。这时,苏蔺看见小小用手拨动一个方盒,立刻露出储物空格……原来这东西不是用来抽的,而是用来拨的…… 再看右边墙面,立着一块很大的木板,上面贴满了大大小小几十张纸,有的纸上画着各种简单的人物、动植物或者建筑,有的则写满了毛笔字。这些图画和字迹简单而粗糙,但又带着让人露齿一笑的童趣,显然是出自那三个小娃娃的手笔。 苏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见旁边似乎还连着一个房间,便准备走过去看看,刚抬脚,就被圆圆大声喝止:“等等!” 苏蔺保持抬脚的姿势顿住了。 圆圆噔噔噔跑过来,指着他的脚说:“进来,要脱鞋哦。” 苏蔺低头一看,这才惊奇地发现这个房间的地板居然是木质的。木地板平整干净,纹路细腻,看起来十分舒适。地上随意丢着一些形状各异的积木和几个动物花草造型的枕头,孩子们在上面躺卧坐立都可以。 “这木地板真不错。”苏蔺一边夸赞一边脱鞋。心里更是忍不住羡慕:怎么自己小时候就没有这么有意思的房间呢? 江不予对此也颇为满意,当初为了装修好这几个房间,可花费了她不少精力,从木材的挑选到设计打磨、装潢保养,都得自己一一琢磨试验,花掉了好几个月时间,最后依然还有很多东西因为条件不够或者工艺不熟而废弃。 但是,能达到现在这个效果,她已经很满意了,特别是看到孩子们第一次进来时兴奋的模样就特别有成就感。 苏蔺刚脱了鞋便感觉不对,尴尬道:“嫂子,实在失礼了,这……脱鞋……” 江不予抿嘴一笑:“旁边那间是孩子们的休息室,里面铺着被子,放着很多玩具,你有兴趣就进去看看吧!若你要找什么书,都在那个书架上,请随意翻阅。我这会就先去厨房做饭了。” 摆在书架上的书都是没什么忌讳的,但是像草药谱之类的书籍,都放在了孩子的房间,平时一般不会摆出来。 苏蔺松了口气。 转身时,江不予又问了句:“三郎在嫂子家用饭吗?” 苏蔺连忙摆手:“不麻烦了,我看看就走。” 听他这么说,江不予也没多做挽留,径自出去了。 一直到江不予的饭菜差不多烧好时,苏蔺才一脸意犹未尽地走出来。 江不予笑道:“可尽兴否?” “安可尽兴?”苏蔺也文绉绉地回道,“屋中机巧万千,内藏锦绣,实令人流连忘返。” “那欢迎公子多多光顾,互增有无。” 这时,苏蔺收起玩笑的表情,双手托起手中的几本书,道:“嫂子,在下能否借阅这几本书?” 江不予略略看了看,是《论语》、《千字文》、《三字经》、《图编寓言》等,这些书是江不予根据记忆编绘的,或有删减和改编,应该没有什么需要忌讳的地方。所以江不予点头答应:“可以,你只管拿去看吧!若其中有何不合时宜的内容,还请三郎修改。” “不敢。”苏蔺行了行礼,犹豫了一会,又询问道,“不知我能否抄录?” “当然可以,书籍只有广泛流传,才能彰显其作用。” 苏蔺深以为然,待准备告辞离开时又不着痕迹看了看江不予,再次感觉到这个女子的不同一般。不娇柔、不造作、胸有丘壑却不外显,是个女中君子。苏诚能娶到这样的妻子,真的很幸运…… 距离苏蔺借书过去三天时,江不予接到了秋子熙的亲笔信。 信中首先谈到了腌酱菜在城中已经有了相似产品,但以“燕回”为品牌的腌酱菜依然占据主要份额。而花茶,在闺秀间颇受欢迎,价格居高不下,就是可惜产量不足,不然名气会更高,希望将来能有机会一起培植花田。 粗粗看过这些,后面终于写到了有关战事的信息。 秋子熙信中提到,边城的战争在经过一个冬季的蛰伏期之后,又开始动乱起来。本国失去了一城五镇数十个村庄,由潘戎率领的敌军将槐城周围的百姓杀伤殆尽,以此地为基础,不停地向周围扩展,抢粮占地,势不可挡。 另,与本国相邻的几个国家也开始秣兵厉马,似有隔岸观火、随机而动的意图。 可以说,本国乃至天下都将被带入历时长久的战祸之中。 在今后几年的时间,边城的百姓、流民甚至是逃兵,将开始陆续朝东、南两个方向迁移。特别提醒江不予注意家中的安全。 最后表示抱歉,因为暂时还没有查到苏诚的消息。军队戒严,连信件都不能轻易传递出来,更不用说去查找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了。 江不予表示理解。 看完这封信,江不予遥望北方,她没想到这场战争将持续的时间比想象中长多了。虽然苏田村扁安一隅,但若这个国家灭亡,那作为亡国之民,命运前途堪忧。 摇了摇头,多想无益,现在情况应该还没那么糟。国家表面依旧平静,像科考就没有因为战争而停罢,漆斗城也基本没有发现什么流民。可见边城的局势还在控制之中。 目前她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家小。有了秋子熙不间断的传递消息,她可以根据情况采取应对措施,只要有准备就不用害怕。 想通了这些,江不予给秋子熙回了封信,对他表示了感谢,并给他提出了一些现代经营理念和各种宣传方式,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 秋子熙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虽然是世家出身,但因为是旁支,一直被安排在这个小城经营商铺,所以反而没有一般有钱人的盛气凌人。他很有商业头脑,为人也颇为坦荡,以后若有机会,或许能够和他深入合作。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把写好的信交给等在一边的仆从,并拿了几份礼物请他转交给秋子韵小姐。 目送仆从离开,江不予刚要转身进院,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江不予笑着招呼道:“三郎。” 苏蔺加快几步走到江不予身前,行礼道:“嫂子,我过来还书了。” “进来喝口茶吧!”江不予将他领到榕树下的根雕桌旁坐下,便去厨房给他倒了杯茶。 苏蔺闻着茶香,表情颇有点深沉。但十七、八岁的年纪,还略显稚嫩,这表情实在不适合他。 江不予问:“三郎似乎并非单纯来还书?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 苏蔺轻轻转动着茶杯,淡淡道:“我从小出生在这个小村庄,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颇有感情。在六岁时,全村人资助我入学,之后数十年始终如一。我深感情义,实在无以回报。” “你并非无以回报,你不负重望,考上了秀才,为村子争得了荣耀。” 苏蔺摇头:“我们村不富裕,村人们必须经过细细挑选,才能决定入学的人选。我幸运地被选中,而代价却是其他孩子永远失去了读书的机会。” 江不予低头,这确实是事实。即使是在她原来的世界,偏远贫穷的地方依然存在着很多上不起学的孩子。 “这并非你的责任,你毋须愧疚。” “虽然如此,但我依然希望能做些什么。”苏蔺道,“所以,在成为秀才之后,我便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必须是我没有通过二个月之后的会试,才有可能实现。” “是什么想法?”江不予问。 苏蔺抬头看向江不予,回道:“若没有通过这次会考,那么我便回到村子办学堂。起码能办三年,之后再重新参考。” 江不予挑眉:“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 “但是,一旦我考上了,那么紧接着就是殿试,之后就会被分配到某个地方当个地方官。那么,我很可能要离乡数年,甚至再也没机会长居于此。” 江不予皱眉,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苏蔺看了看她,又伸手摩挲着桌上的书籍,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站起身来,朝江不予行了个大礼,一脸慎重地问:“嫂子,你是否愿意代替我在村中开办一所学堂?” 江不予诧异,忙起身道:“别,我可受不起这个大礼。” 苏蔺目光炯炯地看着江不予,道:“原本我以为办学堂这个想法最终无法实现,因为即使我考不上,我的师长也不会同意我辍学回村,但见识过孩子们用来学习和游乐的房间,并借阅了这些书籍之后,我便知道,以嫂子的学识,给村里的孩子启蒙绝对是足够了。” 江不予犹豫道:“何不请个夫子来更好?” “哪有夫子会愿意来我们这个小村庄啊?”苏蔺苦笑。 “可……我是个女子。” “只要能教孩子识字,村里的长辈们是绝对不会介意夫子的性别的。” 江不予沉默,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倒是件好事,但是她平时要忙的事也不少…… “嫂子,请务必答应三郎这个请求。”苏蔺又行了行礼。 叹了口气,江不予说:“让我考虑下好吗?” “这个自然。”见江不予没有一口回绝,苏蔺十分高兴,“但是,希望嫂子能在我离村之前给我一个答复。” 江不予点头。 20、田园书舍 ... 晚上,江不予哄孩子们睡了之后,来到苏何氏的房间,一边帮她按摩一边把今天苏蔺所说的话叙述了一遍。末了问道:“婆婆,您觉得如何?” 苏何氏沉吟了一会,问:“你自己忙得过来吗?” “时间是有点紧。” “那就推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何氏淡淡说道。 江不予点头。虽然办学堂是件造福乡民的好事,但是自己似乎没必要揽下这个担子。 想到这里,她心里便有了打算。 第二天,江不予把苏蔺请来,推拒了此事。 苏蔺沉默一会,诚恳道:“嫂子,咱们村的孩子不多,你真的不能帮帮他们吗?” “我需要忙的事情比较多,实在没时间给那些孩子授课,到时误人子弟反而不好。” “嫂子,求求你。”苏蔺朝她行了个大礼,“村民们托你的福,生活越来越好,将来说不定有能力送更多的孩子入学,但在这之前,需要有人指导他们。嫂子,目前唯有你有此能力。” 江不予看他说的如此情真意切,有些心软,想了想回道:“这样吧!学堂暂时还是不要开了,以后让村里想识字的孩子分批到我家来,我让他们和我的孩子一起学习。但是只能是下午得空的时候,而且我只负责给他们启蒙。”尽管她识得这个时代的文字,但是对这里的诗词歌赋、文章经义都不太熟悉,这些需要进入正规书院学习。 苏蔺听到此话,眼中一亮,立刻道:“这样也好,只要能尽早地给孩子启蒙,将来入学的机会才会更多。” “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尽可能地帮帮忙。所以,三郎还是不要期望太高。” 苏蔺笑道:“嫂子能帮忙已是大幸。我这就把这件事告之村长,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会非常高兴。” 说着便告辞离开,直奔村长家。 当天下午,村长便带着几个长老亲自来到江不予家,慎重地表示感谢,并且坚持要建一座学堂。也许现在村里的孩子不能成为真正的学子,但将来总有希望的。而且一所学堂也花不了多少钱财和精力,村民肯定都乐意帮忙。 同时,村长还承诺在江不予教学期间,她家的一切杂税都由其学生家里以及村里长老们分摊,并且逢年过节都有钱粮分发。 江不予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慎重其事,这会再反悔显然不太合适了。但是想想,以后也只是有空的时候教教孩子识字,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她应下了。 果然,在知道了要办学堂的事之后,村民们都纷纷响应村长的号召,准备在江不予家旁边选地动工,同时还决定将她家的住宅用地扩大,与不久将建起的学堂相连。 看村民们如此积极,江不予也特别画了设计图,不能破坏自己家的整体美观,还要把学堂建的明亮、整洁有特色。既然要建,就建一座特别一点的,以后也可以作为村里孩子休闲娱乐的地方。 学堂的设计参照了现代的一些校舍风格,左右墙壁对称开了四扇窗,因为没有玻璃,所以江不予将它设计成了推拉式的木质窗,漆上淡蓝色的彩漆,绘上几条垂落的柳叶枝,使其看起来简单大方又带有装饰感。 窗子相隔的墙面上挂着“勤思好问”、“诚实勇敢”、“知错能改”、“尊老爱幼”等字轴。 教室的后墙,安装了一个直径大约5米的可以转动的轮盘,形如花朵,厚约二十厘米,由很多节小盒子组成,小盒子外面可以贴上名字,用来存放学生的个人用品。 而教室的正墙,自然是用来给学生演示各种图文的。不过江不予不知道黑板粉笔的做法,只能参照团团他们学习室里的大木板,把需要展示的东西往上挂。 另外,为了节省纸墨的消耗,江不予特地在每个课桌旁都摆上一个沙盘,平时练字,就用木棍在沙盘上写,待熟练后再写到纸上。 除了用来学习的教室之外,江不予还把旁边的两个房间分别设计成了休闲室和藏书室。前者,除了可以用来休息之外,还放了围棋、象棋、改制版的飞行棋、跳棋以及积木、拼图等等,多是些用来开发智力的小玩意。后者自然不用说,是用来存放各种书籍的地方。暂时没什么规模,只能等以后慢慢积累。 休闲室和藏书室的地板和教室的土坯地面也不一样,用的是木质的,孩子们进去需要脱鞋。不过三间内室都装了斜角相对的两个壁炉,以防孩子们冬天受冻。 教室之外还有个很大的院子,边缘种些花丛树木,中间则架设了跷跷板、滑梯、单双杠、秋千、行走吊桥、蹴鞠坪等等,用以丰富孩子们的室外活动。 由于江不予的设计大多闻所未闻,所以这座学堂的建设花了不少功夫,但两个月之后,她的新居和苏田村第一所学堂依然顺利地竣工了。 当天,大部分村民都参观这所新奇的学堂,见者不无惊叹。 很快,村长找人把刻有“田园书舍”的匾额挂上在了学堂大门上,又将收集的第一批学生的名单交给了江不予。目前村里准备入学的孩子有十七人,加上团团他们总共才二十人,年纪从最小的3岁到十四岁不等,差距虽然大,但是起步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苏蔺应该已经到达都城开始会试了,而江不予也即将正式开始她娱乐式的教学生活。 江不予的启蒙教学与这个世界的大不相同,得益于前世的汉语拼音发明,以此为基础,给孩子启蒙要快速很多。只要学会了字母拼读方法,就可以自行阅读书籍了。江不予给孩子们准备的都是重新编辑过的标有拼音的书本,音字对照,识别起来十分方便。 在当初为团团他们编绘书本时,她就从苏蔺家借阅了不少这个时代的书籍,系统地把这里的文字学习了一遍。 幸运的是,这里的文字与中国古代的繁体字大致相同。前世,她除了雕刻之外,书法也练了很多年。因为她的老师说过,书法中的笔锋和筋骨,有益于雕刻技艺的提高。所以像王羲之的《兰亭序》、《乐毅论》、《黄庭经》,颜真卿的《多宝塔碑》、柳公权的《回元观钟楼铭》、《金刚经》、《清静经》等古人名家的字帖,江不予都多有研习,虽然说不上自成一派,但她的毛笔字法度严谨,骨力道健,还是颇有特色的。 也许苏蔺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认为江不予完全有能力开办学堂,传道授业。 每隔两天或者几天的下午授课时间,除了一个时辰的正课之外,江不予多数时间会给学生讲各种小故事,或者教他们玩启智游戏。与这个世界的书院的严谨不同,江不予喜欢将各种知识穿插在游戏中,培养每个学生的兴趣,甚至还会根据个人的还好特长,进行不同的业余指导。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这十七个学生都有自己的特点,即使是比较笨拙的孩子,也能找到自己的兴趣并坚持学下去。当然,她自己的三个孩子进步更加明显,也许是有了竞争,他们对原来不想学的东西都开始专注起来,这对江不予来说,也算意外的惊喜了。 开办这所学堂,让江不予有些忙碌起来,平时做家务,照看后院的蔬菜瓜果,制花茶,雕刻,招待来问病的村民,帮苏何氏按摩,帮三个小家伙洗漱,上山收集植物信息,然后偶尔给孩子上上课,玩玩游戏……整个人忙得不亦乐乎,生活分外充实,时间也过得很快。 到秋末,粮食都收割完毕,这两年风调雨顺,收成很好,除去用来交税的部分,还剩余不少。但是由于边城战事愈演愈烈,粮食的价格不断攀升,各地商人开始四处收粮,连苏田村附近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这天,秦叔家的二宝用过午饭,正准备去学堂时,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在和自己的父亲说话。他好奇地走过去,才知道这人是来收粮的,收购价比以前卖给商铺的价格还略高,看起来秦叔有些意动了。 二宝立刻把他拉进屋,小声问:“爹,你要卖粮?” 秦叔点头:“这个价格很不错,比以前几年都高。” “价格高不一定是好事。”二宝说,“我记得先生跟我们讲战争故事时特别提过,每次经久不息的战争,都会造成物资紧缺,价格虚涨。我们平民百姓这个时候,不该图小利,而应该好好储备粮食,以免遇到灾荒或者物资匮乏时,能够自保。” 秦叔想了想,感觉很有道理。卖粮不过是想给家里多积攒点闲钱,即使不卖,对家里的生活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那么,还不如听取儿子的意见。 于是,秦叔转身到门口,回绝了那个粮贩子,这人只好去寻找另外一家。 之后二宝来到学堂,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江不予。 江不予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夸赞,心底却有了警惕。上完课之后,她便去了村长家,把今天有粮贩子来村里收粮的事告诉了村长。 村长说:“这件事我知道,我二媳妇还卖了十来斗粮食。” 江不予摇头道:“村长,如今局势不稳,粮食肯定会很紧缺,我们现在把粮食卖了,将来若遇上年景不好,家又没余粮,到时候想买粮食回来都没处买了。” 村长沉吟了一会,没有说话。 江不予继续劝道:“我们村也就这几年才好过一点,粮食交完税之后还有不少富余,足够温饱。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仗还要打多久,我们这会尽可能多的留些粮食,绝对是比较稳妥的做法。况且,卖这些粮食,也就比以前多赚个几百文而已。” 村长没有接话,只是问了句:“丫头,你觉得这场仗还要打多久?” 沉默了一会,江不予回道:“我猜不出来。但从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少不得还要个三、五年。” “居然,又是一场长达数年的战争?”村长如今五十有八,在四十几年前离国就发生过一次历经十年的战争,那时整个国家都被卷入其中,战死、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景况可谓惨不忍睹。这才安生了三十几年啊…… 江不予不知道村长的思绪,只是安慰道:“村长也不用太担心,咱们村地处偏僻,只要不是被敌人长驱直入,那么这里还是相对安全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村长苦涩道,“如果战争真的要持续这么长时间,那么很快,第二次征召就要到了。” 江不予先是一愣,然后惊道:“您是说……” 村长点点头,忧心忡忡道:“咱们村的壮丁在三十几年前的战争中,差不多死光了。到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又遇到了大战。想来过不了多久,村子里犹剩不多的壮丁都要被召走了。” 江不予也沉默了,以前对这个时代的战争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如今,心底却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好了,不说这事了。”村长忽然站起来,对江不予道,“你刚才说的问题,我会通知全村人,让他们不要出售手里的粮食,你放心吧。” 江不予也站了起来。 村长一边背着手往外走,一边状似自言自语地说:“村里那些娃娃,好好教吧!他们才是咱们村的希望……” 默默地注视着老人离开的背影,心想:其实这才是村里最通透的人吧! 21、逝与升(修) ... 从村长家出来,江不予有些感慨,但感慨过后,便觉得自己更应该好好生活,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家。 “不予丫头。”突然,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江不予回头看去,原来是大耘爷爷,这位老人是苏田村最年长的人,今年已有近90高龄。 “大耘爷爷,您出来散步吗?”江不予连忙过去搀扶老人,笑着说,“就您身体最好了,逛村子一圈都不带喘的。” “哈哈。”老人乐呵呵地回道,“那是,想当年,老头子可是村里最健壮的小伙了。” 江不予抿嘴直笑:“您还没吃饭吧,去我家吃吧。” “我也想啊!”老人笑道,“不过今儿个,隔壁的豆子说好了要给我送饭,这会回去估计就能吃上了。” “这样啊!那我送您回去。”江不予略有些失望。大耘爷爷是个风趣的老人,可惜一生坎坷,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又别无亲人,可以说最痛苦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其实,这个村子大多数孤寡老人都是这种情况,战祸、疾病、饥饿……导致这个时代出现很多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送老人回到家,江不予又问:“大耘爷爷,到秋末了,您家的被子厚实吗?衣服足够吗?若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呵呵!知道了,你送的那些我都还能用,好着呢!”老人慈祥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面带微笑。 江不予放心地点点头:“那好,您快进屋吧,估计这会饭菜都在桌上了。我这就先走了。” “去吧,好孩子。”老人摆摆手。 江不予转身离去,她没有发现老人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第二天,就有个老人过来告诉江不予,大耘爷爷昨晚过世了。 乍听这个消息,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昨天老人还精神奕奕地陪她说话呢! 直到跑到老人的家里,才确定这是真的:大耘爷爷真的去世了!那么慈祥的一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一般。悲意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滑落。 “不予丫头。”旁边一个老人开口道,“大耘走得很安详,你别太伤心了。”村里的老人和江不予关系都很好,因为江不予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过年过节送礼不说,平时也经常会嘘寒问暖。 江不予擦了擦眼泪,走到大耘爷爷身边,帮他整理仪容。 这时,村长过来说道:“丫头,这个给你。” 江不予回头一看,村长递过来一个用蓝布包裹的东西。 双手接过,轻轻打开,赫然是两本有些残旧的书籍,一本是《大华针灸术》,一本是《大华古方》。 “这是……” 村长回答:“这是大耘公祖传下来的东西,前几天他把这个放在我这里,说是等他去世后,就把这个交给你。” “为什么交给我?” “大耘公没有其他亲人了,他早把你当作了自己的孙女。” 江不予双手微颤,看着手上不厚的两本残书,感觉分外沉重。 “你收着吧。”村长道,“咱们村除了苏蔺,就你学识高,这书给其他人也是浪费。不然大耘公当年也不会不学习这些东西。” 江不予看向过世的大耘爷爷,默默地将书贴在了胸口。 江不予现在还不知道,苏田村之后过世的孤寡老人,全都将自己的遗产留给了她。其他村民也没有眼红,因为这些老人过世后,田地和房屋都收归了村里,他们本身也多数没有积蓄,最后留给江不予的只是一些祖传下来的老物件和一些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在其他村民眼中根本不值一文。 而江不予,不管收到了什么,都以孝女的身份为这些老人送了终。 后来,她被苏田村的人称为“苏家之女”,意为苏氏一族公认的女儿。 这都是后话了。 大耘公的葬礼,只有村长、村里的老人和平时来往比较多的一些邻居参加,虽低调,但一切程序都比较齐全,大部分费用都由江不予承担了。 处理完这些后,江不予有好几天都难受着,把准备好好查看老人留给她的书籍的事情都搁置了。 倒是圆圆很感兴趣地翻了几次。《大华针灸术》里面配有人体穴位图,这正是这本书的珍贵之处。要知道,这个时代大多数大夫对穴位都还没有多少认识,更不用说绘制这样详尽图例了。可见,大耘公的先祖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医者,可惜后继无人,再珍贵的书籍都成了无用之物。 庆幸地是,这本书传过几代,最终落在了江不予手中。更庆幸地是,有个小子对它很有兴趣。 突然见圆圆拿着根小木棍直往手上扎,江不予忙喝止:“圆圆,你干什么?” 圆圆拿起手上的书,道:“很好玩。” 江不予把书拿过来,正是那本《大华针灸术》,里面有好几张插图,标注也十分详尽。暂时不论这本书的可行性有多大,单说著书人这份细心就值得敬佩。 翻了几页,看到圆圆睁着大大眼睛看着自己,江不予合上书本,严肃道:“这书你以后必须在我的陪同下一起看,要做试验也要我在场,知道了吗?” “哦。”圆圆乖乖地点头,其实刚才翻了几遍,那本书的内容已经被他记住了…… 见这个皮小子这么听话,江不予满意地点点头,决定今晚做他最爱吃的土豆泥。可惜,若她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别说做好吃的,说不定还要胖揍几下呢。 秋去冬来,不知是天气遽然转凉,还是老人的去世,整个村子的气氛都有些低迷。 特别当朝廷的第二次征兵令不出村长所料地如期而至时,村民的心更是如同被冬雪冻住一般,冰凉冰凉的。再征召一次,苏田村就真的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了。 可恨的战争!村民们无不悲怒。 这次诏令的期限是大年过后的第五天,到时候会有官员来村子统一记录名册,带人入军。但刚到冬至,就有几个官兵红光满面地来到了村子。 村民们无不用排斥和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们,一路上诡异的寂静。 这几个官兵本来都是一脸笑容,但见此情景也不由得郁闷起来,暗想这个村子没事吧…… “咳!请问,苏蔺苏公子的家在何处?”一个官兵顶着压力向一个路过的村民打听道。 这村民理都没理,加快几步进了自己家,“砰”地一声把门关了。 几个官兵一时愣住,其中有一两个忍不住想发火,不过被领头的阻止了,他们只好憋着气再另外找人询问。结果居然没几个人愿意打理他们。 正当他们快忍无可忍时,终于有一人主动过来打起了招呼。 “几位官爷辛苦了。”声音清雅柔和,顿时让几个憋屈的爷们舒服了不少。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个面貌清秀、气韵雅致的女子。 “小娘子有礼。”领头的官兵客气道,“我们是特地从都城来此,寻找苏蔺公子的居处的。不知小娘子能否告之。” 来人正是江不予,她闻言眼中闪过喜悦,心想这回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她道:“几位远道而来,实在怠慢了,请跟小女子来。” 几个官兵相互望了一眼,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几人一边跟着江不予一边忍不住询问:“为何村民们对我们如此……” 江不予笑道:“请几位官爷不要见怪,前不久刚颁发了征兵令,村民们可能以为你们是来统计人数的。” 众人恍然,领头的那位看了看江不予,问:“姑娘觉得我们不是?” “若是的话,那么一定会有本地里正带路,而且不会单单只询问苏蔺一人。” 领头官员笑笑。 这时,苏蔺家到了,苏珉正好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江不予带着几个官兵过来,下意识地问:“怎么,现在就要入伍了?” “不是不是。”领头官兵连忙道,“阁下一定是苏蔺公子的兄长吧?我们是特地从都城过来给你们道喜的?” “道喜?”苏珉这个时候还没转过弯来。 “是的。令弟通过了殿试,名列地榜第三十五名,并被认命为魁州河陵知县,年后便要赴任。” 苏珉先是呆住,随后大喜,拍住这位官兵的肩膀,大声道:“真的?我弟考上了?做官了?” 领头官兵连连点头,对他的激动表示理解,要知道一旦嫡亲有了官身,不但光宗耀祖,还能免除兵召。 苏珉高兴过头,撇下这几个官兵就冲进了屋里,显然是去给自己的父母报喜了。 江不予笑着摇了摇头,对面前这几个面色有些尴尬的官兵道:“几位别站在这里了,进屋去休息下吧。” 几人在江不予带领下进了屋,迎面便见一对夫妻走了过来,看座的看座,倒茶的倒茶,摆干果的摆干果。 见这一家人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江不予便替他们询问:“几位是先行过来报信的吧?不知苏蔺何时能回村?” 一官兵回答:“我们是连夜赶路过来的,相信苏公子还要两三天。” 木叔一听,高兴地搓着手,激动道:“太好了,三郎就要回来了。” 木婶也不住地多谢老天保佑。 江不予将苏珉带到一边,低声道:“这几位可能是你弟弟将来的属下,赶了这么长的路,肯定累了,你应该马上给他们安排晚饭和休息的地方,他们应该会住在你家等三郎回来。” 苏珉立反应过来:“你说的对,我都高兴糊涂了。” 说罢,连忙去招待这几个官兵不说。 江不予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悄悄地退了出来。这个时候,快乐是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待到明天,村长定然会将这个好消息通告全村,那又将会是一个无比热闹的场面了。 这个好消息,来得真及时…… 22、无题 ... 两天之后,收到苏蔺很快即将到达村子的消息,他的父母以及村长等人都早早地来到村口,顶着风雪翘首以盼正主的到来。 足足等了一上午,才见远处一辆驴车缓缓驶来,除了驾车的车夫之外,驴车前座还坐着两人,穿着打扮和前两天来到村子报喜的官差一样。 驴车刚在村口停下,就见苏蔺神一脸清气爽地跨下车,看见迎接自己的父母和村民们,立刻快步上前,然后被众人围在中间,簇拥着朝村子里走去。 江不予站在不远处,笑容满面地看着,缓步跟在后面。可以想见,今晚必然有一场欢宴,苏蔺在村民眼中算是真正的出人头地,他家的地位也不同一般了。 这次的宴会江不予没有参加,只是在家里陪孩子玩游戏。她知道,等苏蔺应酬完后,一定会来找她。 谁知,这回江不予料错了。 七、八天之后,苏蔺都没有来。听其他村民说,这些天除了应酬其他村民之外,他还忙着招待前来恭贺的同窗和邻村几个大户的见礼,偶尔还会接受别人的邀请进城喝酒赏景。 总之,忙得脚不沾地。 江不予表示理解,便也没过多关注了。 但是,在过年的这几天,苏蔺除了大年夜和家人一起守岁之外,之后几天都在漆斗城与一干官员富商聚会。 江不予知道,年后不久,他就要去魁州河陵赴任了。难道他不想看看由他带头提议建办的学舍吗? 心里存着这个疑问,江不予循例带着孩子给相熟的人拜了年,然后给孤寡老人送些礼物。 过年这些天,没有学习任务,有不少孩子还是经常跑来学舍玩乐。 江不予得空便跟他们玩在一起,兴起的时候还教他们堆雪人,打雪仗,休息时便请他们吃点心。当然,每次玩乐过后,她都会给孩子们煮玩热汤或者要求他们回家泡泡澡暖暖身体,否则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这天,江不予正带着一群孩子在学舍院子扫雪,一身整洁的苏蔺姗姗而来。 他冲着江不予微微行了个礼,道:“嫂子,新年好。这阵子太忙,都没来得及好好拜会下嫂子,实在失礼。” “没关系,你如今有了官身,应酬自然多了一些。”江不予不在意地笑笑。 苏蔺走进来四处打量着。江不予领着他进室内参观了一下,略略介绍了几种教学娱乐设施。 苏蔺默默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参观完后,他说:“学舍虽然不大,但东西还算齐全。就是……” “就是什么?” “请恕我直言,这毕竟是学习的地方,增加过多的玩耍物件似乎不太妥当,有失严谨。” 江不予一愣,暗想当初他对团团他们学习的环境挺赞同的,怎么这会又不妥了? 苏蔺继续道:“这次我在都城应考时,对都城的大气颇有感触,也去那里有名的书院参观了几次,真是比漆斗城书院的规模气派许多,难怪那里的学子个个都气度不凡。” “国之首府,自然不是一般小城市可比的。”江不予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的。”苏蔺又左右看了看,道,“所以在下觉得这个书舍应该再整修一下,就算不能与都城的书院相比,但也要有规有矩,这样才能教出出色的弟子。” “等等。”江不予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她问道,“三郎,若重新整修书舍,是不是准备聘请新的夫子了?” 苏蔺一顿,笑道,“何必聘请新的,以嫂子的才识,完全可以胜任夫子一职啊!” 江不予有些不确定地说:“三郎,当初我可是说了,我只负责给孩子们启蒙,再深入的学习还是必须请一个学问比较好的读书人。” “嫂子,你也知道村子的情况,恐怕出不了那么多钱来请人。虽然我已有官职,但在还没有上任之前,我也没有俸禄支援。所以,只好继续交给嫂子了。观这些学生的言行举止,与我赴考之前大有不同,可见嫂子确有其能力。” 江不予皱了皱眉,暗暗观察了一下苏蔺的表情,似乎颇有些理所当然。他说没钱请人,倒让她突然想到,苏蔺回来时坐的驴车是从哪里来的?她记得,当初他赴考的路费都是村民们凑的,才十几两,来回路费加上吃喝用度,就算再节俭也只少不多。 想来,苏蔺要么得到了某些贵人的资助,要么就有朝廷委派官职时的奖励…… 算了,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只想弄明白学舍的事情。 她再次表示:“抱歉,我肯定无法教给孩子们更多的知识,我自己有几分才学我自己清楚。” “嫂子未免太妄自菲薄了。”苏蔺夸道,“在下敢说,咱们村方圆数百里的女子,都无人及得上嫂子你。” 江不予不为所动:“这不是及不及得上的问题。我也只是认识几个字,给孩子们启蒙自然尚可,但将来他们若想考取功名,就定然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先生来指导。” 苏蔺有些讪讪,叹道:“原来嫂子如此不愿意教导村里的孩子。在下一直以为嫂子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不想也与其他人一般无二。传道授业是件造福后世的大好事,嫂子为何还要如此推三阻四?” 江不予气乐了,冷笑:“三郎也知道嫂子是一介女流,本来堂而皇之地做起夫子就已经不太妥当了,你还要我帮助这些孩子功成名就吗?” 对于教孩子识字,她本来还挺乐意的,她喜欢这个村子,喜欢这帮朴实勤劳的孩子。可是现在听苏蔺说的这些话,未免太想当然了。他只要动动嘴,却要求别人负起责任并且做出牺牲。 她平时要料理家事,照顾苏何氏和孩子,哪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到教育事务上? 为什么只是出去几个月,这个少年就变得有些陌生了? 江不予心里不是滋味。 苏蔺沉默了半晌,沉声问道:“嫂子真不愿意继续做夫子?” “不愿意。”江不予摇头。 “那好,在下也不多说了。确实是在下强人所难了,我会请村长另择人选的。”说罢,苏蔺便告辞而去。 江不予松了口气,若能请到合适的老先生倒是不错,她甚至可以资助一些钱粮。 不过,再次让江不予瞋目的是,苏蔺似乎根本没和村长提起这件事,因为没过几天他就带着四个官差,在村民们的欢送下,前往魁州赴任去了。 紧接着村长还特意给她送来村民的一些礼物,表示孩子们来年要继续拜托她了。 江不予表示无语。本来她对苏蔺还挺有好感的,结果被他摆了一道。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当初他提议办学堂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苏蔺是可以一走了之,但现在江不予却不能像他一样,随便甩手不干了。若真这样做,她必将受尽村人的指责。也许苏蔺就是想让她这样骑虎难下。当初这件事确实也是她自己考虑不周,但是她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既然已经招来了麻烦,就想办法解决吧! 看来,得扩大产业了。只有让村子富起来,孩子们才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之后,江不予变得更加忙碌。她与秋子熙商议决定,在村中租种几亩地,用来培植鲜花、白绮(土豆)、灯椒和几种口感最好的野菜。 前期,有秋子熙的协助,种子、帮工都一步到位。半年后,除去还给秋子熙的那一部分,这些作物还给江不予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收入,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于是她又和村长商量,带动一些村民开垦新的土地,扩大种植。不过因为村里的大多数壮丁都被征召入伍了,所以江不予只能从村外雇佣劳动力。这些人大部分是流民或者难民,雇佣费用很低,有的甚至只要有口饭吃就满足了。 苏田村别的没有,粮食和空置的房屋却不缺,足以承受这些人的开销。 随着各种新事物的推广和雇工的进入,苏田村开始变得越来越有人气,村民们也慢慢从亲人远赴战场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更加积极地生活。 江不予依然会抽空教村里的孩子识字,并且发现有几个孩子表现很突出,特别是村长的孙子苏驭和秦叔的儿子秦悦(二宝)。 于是江不予向村长和秦叔提议,送这两个孩子到漆斗城的青松书院学习。 作为漆斗城唯一的书院,青松书院已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书院的历任山长和先生都是颇有学识的长者,教学严谨负责,培养了不少有志考取功名的学子。 村子里的田园书舍,江不予决定将之作为启蒙的小学堂,通过启蒙的孩子再进入正规的书院,必然比其他人学得更快。以后随着识字的孩子越来越多,她甚至可以将书舍交给他们自己打理,边学边教,相互促进。 “可是,一下子送两个,负担似乎有些大。”村长在听了江不予的提议之后,颇为意动。 秦叔也犹豫道:“前两个月刚刚新开了几块地,雇了几个人,手上没有多余的钱银。” “要不再召集大家凑份子?”事关自己孙子的未来,村长也不淡定了。 江不予立刻摇头:“还是尽量不要麻烦其他村民了,现在都是困难时候。”想了想,她又道:“这样吧!我手头上现在还算宽松,先由我支付二宝和苏驭两个月的束修。待两个月后,地里的作物换了银两,再还给我。” 村长秦叔二人都知道江不予和漆斗城的秋子熙有合作关系,早些时候就赚了不少钱,确实有能力帮这个忙。 于是两人咬咬牙就同意了。 相隔数年,苏田村终于又有了走近书院的孩子。在秦叔带着两个孩子前往漆斗城时,大家都用羡慕和期望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开。 “娘,书院是很好玩的地方?”圆圆好奇地问,“比我们的书舍还好吗?” 江不予笑道:“是啊,那里有很多老师,很多书籍,很多朋友。将来你们也会去的。” “那,那里有娘亲吗?” “呵呵,到时你们哪里还需要娘亲?” 圆圆的脸皱成包子样:“不好,圆圆最需要娘亲。” 团团在一边直点头。 江不予蹲下来,捏了捏他们的小脸,笑道:“娘亲也很需要你们,娘亲是不会离开宝贝们的,以后你们进书院,娘就在书院旁边住下,好吗?” “那,小小呢?” 江不予立刻抱过小小,亲道:“小小当然也和娘亲在一起。” “那,奶奶呢?”几人一起问。 “都在一起,都在一起。” …… 江不予牵着他们,边回答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边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大三小四个身影在朝阳的映照下,带着晖光,显得分外和谐而温馨…… 23、小小的话 ... 边城的战争依然进行得如火如荼,在各地都笼罩在祸乱的阴影中时,苏田村却迎来了几次丰收。白绮、灯椒等作物的高产,给村民们带来了想象不到的收益。有的村民准备再扩大种植,想着明年说不定就能盖个新屋。 对此,江不予表示赞同,以目前离国的市场来说,苏田村的这些产量远远满足不了需求。即使各地都开始大面积种植,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达到饱和。 “阿予,过完这个年,咱们也把房子再整修一下吧?”苏何氏一边缝衣一边提议,“几个孩子都快5岁了,再睡在一起不太合适。” “婆婆说的是,我也有这个打算。”江不予拿着新衣在小小身上比了比。嗯,不错,待会让苏何氏再在衣服中间缝一只兔子口袋就更可爱了。 “圆圆要最大间。”圆圆首先划下自己的地盘。 江不予取笑道:“你一个人睡大间不怕吗?” 圆圆哼哼:“圆圆最勇敢了……不然,我把大间分一半给娘吧……” 团团在一边哧哧地笑,没有说话。 “小小能带着馒头一起睡吗?”小小问道。 “宝贝,这可不行。”江不予把她抱在腿上道,“馒头不喜欢洗澡,脏脏的。” 馒头就是当初秦叔为了答谢江不予的救子之情而送的那只狗,如今个头已经不小了。 小小低声反驳:“馒头不脏。” “不脏也不行。”江不予断然拒绝,“娘会给馒头造个新窝,保证又大又舒服,好吗?” 小小想了想,点点头。 圆圆乐道:“馒头以后要带馒头夫人一起睡,才不会喜欢跟你睡呢!” 噗!江不予差点被呛到。 “馒头夫人?”小小皱皱眉头,“馒头才不会有夫人呢!馒头和小小和娘一样,没有小JJ。” 狠狠地瞪了圆圆一眼,江不予忙道:“咱们不说这个了,来,试试衣服……” “汪汪!”正在这时,屋外传来馒头的叫声。 小小立刻从江不予腿上下来,朝外小跑着过去。 “我也去看看。”江不予放下手中的衣服,起身走出屋子。 只见秦悦(二宝)正在院子外来回走动,见到江不予出来,立刻叫了声:“先生。” “找我有事吗?”江不予问。 “呃……”秦悦摸了摸头,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喝骂声,接着秦叔一脸怒气地朝这边冲来,手上还拿着藤条。 “你这臭小子!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说着,举手就准备抽过来。 秦悦立刻躲到江不予背后,求救道:“先生救我。” 江不予挡住秦叔,安抚道:“秦叔,有什么事好好说啊!这藤条打在三宝身上,该多疼啊!” “唉!”秦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小子,我花这么多钱让他去读书,他竟然说不读了。不读书,像我这样当一辈子农民,有什么用?” 江不予看了秦悦一眼,秦悦道:“那些个咬文嚼字的东西,我真的不喜欢。” “什么不喜欢?以前在江小夫子这里不是读得挺好的吗?我看你就是个不长进的东西!”说着,又忍不住想开打。 江不予道:“秦叔,先别忙着生气。您先回去,让我先和二宝好好谈谈好吗?” 秦叔想着这样也好,瞪了秦悦一眼便离开了。 江不予将秦悦带到院子中坐下,问:“好,现在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悦站在一边,讷讷道:“书院的夫子们都是好的,是我自己不想学了。” “为什么不想学了?” “我知道能读书识字是件不容易的事,可是书院里教的都是些艰涩难懂的东西,礼数也很多,我实在不喜欢。再加上平时除了读书、识字、背书、练字之外,就没有其他活动了,有如坐牢一般。” 江不予摇头笑道:“不吃苦中苦,怎成人上人?难道读书会比你平时劳作还辛苦吗?” “我不怕辛苦,我怕的是拘束和规矩。”秦悦瘪瘪嘴。 江不予沉默了。秦悦的性格很跳脱,确实受不了一板一眼的教学。但是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是最受尊重的,只要有了功名,即使只是个秀才,也足以高人一等了。如今秦悦好不容易有了读书的机会,他家人肯定不会允许他放弃的。 江不予本身倒是没有“万般皆下品”的观念,只要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做事灵活勤快,将来也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二宝,你不读书的话,想做什么?”江不予问。 秦悦眼睛一亮,回道:“我想和先生学做生意。” “学做生意?”江不予有点讶异,“呵呵,我可不会做生意。” “先生太谦虚了,咱们村不都是托先生福,才有了如今这般光景吗?” 江不予笑道:“我只是发现了别人没有发现的东西,最终将它们推广出去的,还是秋大商人。如果真的让我去从商,很可能要亏本的。” 秦悦一脸失望。 江不予想了想,说:“你要学做生意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先征得你家人的同意,并且至少要考上童生。如果这几样做到了,那么我就教你基础的点算记账,以后我和秋家的买卖合作都交给你来处理。” “真的?”秦悦大喜。 江不予点头,“到时你可以向秋家的管事多学习,再多与其他商贩交流。等你慢慢熟悉了这些,将来再做其他生意就有经验了。” “那好,我这就去求我爹!”说着,就准备往家里冲。 江不予连忙阻止道:“等等!你爹现在在气头上,你这会去跟他说这事不是找打吗?” 秦悦拍了拍脑袋。 “这样,你先安心在书院读书,再过几个月就是童生考,到时你如果过了,再找机会和你爹商量。” 秦悦理解地点点头,谢过之后便回去了。 江不予暗自思量,也不知道这样提议是好是坏。这个时代与前世不一样,商人的地位并不算低。一般的小商小贩自然没什么人重视,但若是商业世家,或者财富名望达到一定程度的大商人,也是颇受朝廷关照的,更不用说有封号的皇商和官商了。 也许将来秦悦做不到这样的高度,但起码赚点小钱、提高生活品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单看个人造化了。 秦悦听取了江不予的建议,在开春之后又回到了青松书院。 小书舍原来的一些学生,依然还是隔三差五地跟随江不予学习。每本书都有拼音注解,他们大多都能独立阅读了。江不予轻松不少,在不需要解文时,就让他们自行习字,或者找新书翻看,有问题再记录下来,一次询问。 如今开春,新的一轮种植就要开始了。由于白绮(土豆)、灯椒、鲜花等的畅销,江不予基本不再自己亲手制作。像花茶,除了偶尔做些自己喝之外,工艺流程都交给了雇佣来的工人们。她和这些人都签订了很严格的保密协议,短时间内倒是不用担心泄漏。再加上与秋子熙确立了合作方式,有他派人监察,安全方面就更有保障了。 而且,如今正处战乱,估计大多数商人还没有精力关注这种主要针对女人的产品。 趁着天气好,江不予这天决定上山去看看。 她一边背上背篓,一边问道:“今天娘要去爬山,你们谁去?” “我!”三个娃娃同时应道。 “娘只能带一个,你们自己看着办。” 三个娃娃相互看了一眼。 圆圆说:“老办法。” “没意见。”团团点头。 小小已经举起了拳头。 “拳头剪子布!” 三人同时伸出小手。 圆圆:布。 团团:布。 小小:剪子。 小小淡然地收回小手,走到江不予身边,牵上她的手,道了声:“娘,可以走了。” 江不予好笑地摸了摸小小的头,然后对另外两个沮丧的小家伙道:“你们两个就去书舍玩吧,那里应该有不少小哥哥,娘很快就回来。” 两个小家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满脸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一大一小远去。 江不予牵着小小慢慢地爬着山,带着孩子,她没打算爬多高,只是找机会锻炼□体,顺便透透气。若是能发现可食用的野菜、草药或者一些新的植物,便挖些回去研究。 正在这时,江不予看到树下长了一棵有些奇怪的草,便放开小小的手,走过去辨识起来。 是一种草药,可惜还只是幼苗,不到采摘的时候。 不过幸运的是,这幼苗不远长了一片“香衣”,这是一种初春常见的野菜,大多是成片的生长,虽然做不了酱菜,但是清炒炖汤都非常美味。 江不予暗想,今天能尝了鲜了。 采集完这些香衣,江不予站起来,正准备招呼小小继续往上走,回头一看,只见小小正背着她立在一棵大树旁,静静地望着北方。 “小小?看什么呢?”江不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小没有说话,任由江不予牵着她走。 走了一阵,小小突然说:“今年多种一点白绮吧!” 江不予笑道:“小小这么喜欢吃白绮?咱们家种的够你吃到明年了。” “不是的。”小小用与平常不太一样的低沉语调说道,“今年,除了白绮,什么也活不了。” 江不予一顿,蹲□子,面带严肃地问:“小小,你刚才说什么?” 小小看着江不予,突然偏了偏脑袋,疑惑道:“娘,什么事?小小刚才说了什么?” “你刚刚让娘多种点白绮……” 小小眨了眨眼,道:“那就多种点吧,小小喜欢吃,团团圆圆也喜欢吃。” …… 难道自己幻听? 摇了摇头,江不予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只是,心中为什么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24、灾 ... 那天和小小爬山回来,江不予心里一直有些不踏实。现在村里已经开始白绮育种,马上就要进行新一轮的种植,她却还在犹豫不决。 看了看正在翻图书的小小,江不予暗想,白绮是开荒种植,不占良田。若大面积扩种导致将来积压了,她损失的也就是些种子和人工费,似乎还承受得起。况且白绮存放时间久,实在不行还能做成白绮干,吃到明年都没事。 想通这一点,江不予便决定再扩种5、6亩地。事实上这年不少村民都扩大种植了,不过大多只是多种了1、2亩,这些全交给秋子熙也能消化得了,但江不予却想着要自己囤积一部分,以防万一。 四月过后,降雨量开始减少,常常一个月也不见一滴雨水。无论是田里的庄稼,还是山野的树木,都呈现萎靡的势头。庆幸的是,苏田村地处南方,依山傍水,虽然水位降低,但起码没有干涸过。 就在这年第一轮白绮即将成熟的时候,秋子熙派人送来了一封紧急信件。信中讲到北方出现了大规模的旱情,田地龟裂,农产绝收,田园荒芜,波及范围还在不断扩大。目前南下的难民开始增多,秋子熙叮嘱江不予多囤积些粮食,还有注意自身的安全。 然而,灾情的严重远远超出人们的预计,在持续干旱的同时,一股蝗虫群突然出现,开始席卷北方大部分地区,并且逐步向南移动。它们所到之处,铺天盖地,寸叶不留。原本就要欠收的粮食经过它们的肆掠,更是颗粒无存。 虽然没有达到“饿殍遍野人相食”的程度,但是绝对造成了“赤地千里无禾稼”的荒凉。 待到秋收时节,苏田村也接连受到了几股蝗虫的侵袭,粮食大多数被啃食破坏,收成锐减。但是情况比起其他地区要好多了,不但蝗虫数量少了很多,而且白绮除了露在地表的花叶被毁坏之外,地下的果实基本都安然无恙。 在经过村民们一个月来不断用烟熏驱赶、放牲口捕食之后,蝗虫灾害最终被减到最低。不过,损失的粮食是平常收成的三分之一,严重的达到了三分之二,也够大伙心痛了。 在收拾心情之后,村民开始抢收各种作物,除去粮食的损失,白绮的收成却是格外可喜。可是在交易给秋子熙合约上的数量之后,村民自己留下的也不多了。不得已,江不予只好跟秋子熙商量,这次的交易量能否降低一点? 这场天灾造成了大范围的饥荒,几种主要粮食肯定会有价无市,而白绮却正好可以当作主食,存储时间长,能够充饥,味道也不错,绝对会供不应求。秋子熙作为商人,本来是不愿意放过这次大赚的机会的。 但是考虑到,即使把苏田村所有的白绮都收走,估计也满足不了越来越多的饥民,如此一来,还不如放宽要求,博个名声也好。 另外一个原因是,受苏田村的影响,邻边几个村落,也有一些村民种植了白绮等作物,秋子熙可以派人去那边收。虽然种出来的品质没有苏田村的好,但饥荒时节,谁还在乎品相? 受这场天灾的影响,边城的战争也发生的变化。离国固然受灾严重,但远远还不及敌国弘国的凄惨。弘国多处平原,旱情非常严重,波及了全国三分之二的地区。而且,蝗灾就是始于此国。可以说,这场天灾下来,弘国将陷入饿殍载途、人心涣散的大动乱中。 在内忧之下,缺少粮草的弘国军队也无法再坚持与离国守军作战,同时他们所占的城池,无论守与不守,都是个负担。 不过,离国守军显然不愿意再等,弘国侵占本国的土地,杀害本国的百姓,如今恰逢天灾,他们哪能不趁此之际迎头痛击,收复失地。虽然离国军队同样受到了灾情的影响,但至少还能饥一顿饱一顿,又有各地商人的支持。 于是,一场艰难的反击战正式开始了。这场战争可以说数年来最为辛苦的一次,在粮草欠缺、天气恶劣的情况下,两国几乎都是破虎沉舟,拼死相搏了。 最后,在第二年的开春,这场长达近7年之久的战争,终于以离国惨胜、两国签订十年停战协议而告终。 一场人祸终结于一场天灾。 战争虽然停了,可是饥荒仍在持续。不单离国,邻边数个国家都遇到了同样的难题:旱情严重,饥民流徙,人心动乱。 “不予,那几人都安置好了吗?”苏何氏见江不予进来,问道。 “嗯,已经安置好了。”江不予点头。 “你确定那三人没什么问题?” 江不予笑道:“放心吧,婆婆。我仔细问过了,她们都是同乡,那对母女看着就挺本分,做事也麻利。另外那个大婶,烧得一手好菜,性格爽朗,人不错。” “那还得注意一下,毕竟是雇到家里帮佣的,还要考虑到咱家的三个娃,可不能请些不三不四的人。” “我知道。” 江不予和苏何氏刚才讲的人,一个叫春姨,一个是春姨的女儿芳喜,另一个是她们的同乡胡婶。她们都是从北边逃难而来的灾民,本来家里也有几亩地,可以勉强度日,但是天灾遽然而至,粮食欠收,有钱都没处买,更不用说她们根本没多少钱。不得已,只好相约往南迁移。事实上与她们同走的还有几个同乡,不过都在路上饿死或病死了,最后就剩下她们三个。 不仅是她们,这段时间苏田村还陆续来了不少难民,好在这里比较偏僻,难民数量并不多。村长秉着为村里增加人口的想法,同意这些人留在村中,并允许他们租种田地。若是租满三年,就可以正式入籍本村,一人可分得俩亩地。 当然,村里的田是不允许买卖的,如果户主离开或者死亡,田地将收回村里。 不过这项规定只针对男人,女人是无权分田的。她们要想在苏田村生活,要么嫁给村里人,要么在村里找活做。 所以,江不予就趁机选了这几个女子来家里帮佣。 她家经过几次扩建整修,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不但面积扩大了,整个房屋的样式也有了改变,从原来的两院平房,改成了前后相连的大合院。除了两个开放式院落之外,中间还多出了一个合围式的庭院。 房间也从原来的五间变成了十三间。 这三人一来,江不予顿时轻松了不少。 秦悦在去年考上了童生,并且说服了他的父亲,离开书院正式开始学习行商。在慢慢熟悉之后,江不予把与秋子熙的一些交易,都交给秦悦负责,不是很重大的决定,江不予基本不需要自己出面了。 不过这段时间,白绮卖得自然不错,但是其他东西却大受影响。比如灯椒和花茶,不是卖不出去,而是原料供应不上,花田在遭受了一场蝗灾之后,可谓损失惨重,成品出货自然少了。 只能希望灾荒尽快过去,不然即使她囤积再多白绮,也渡不过长达几年的饥荒。 “小小,告诉娘,当初你为什么会突然叫娘多种些白绮呢?”某天晚上,江不予终于忍不住跑带小小的房间,慎重地问起这个问题。 小小看着自己的娘亲,想了想说:“小小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很多东西,草原、森林、河流、小鸟、蝴蝶、阳光、冰雪、干枯、荒芜……” 江不予疑惑,“都是在村里看到的吗?”这些东西很普通啊。 小小低声说:“不是村子里的,小小也不知道是哪里。” …… 换个问法:“也就是说,小小上次是看到了蝗虫,才让娘多种点白绮是吗?” “小小看到好多虫子,把植物们都吃光了。植物们很难受。” “呵呵,小小还能知道植物们会难受?”江不予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小小淡淡道:“不单是植物们,还有动物们,还有娘、奶奶、团团、圆圆、花大婶、苏珉叔叔、村长爷爷……大家高不高兴、难不难受……小小都知道。” 江不予心中有些震惊,不确定地问:“小小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小小摇头:“不知道,只是会有许多奇怪的感觉。” 江不予抱着小小,担心地问:“那这些感觉,会让小小难受吗?” “有时候会。”小小整个人都窝在了江不予的怀里,轻轻说,“但是,大多数,小小都是开心的。” “是吗?那就好。”无论小小有什么样的能力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她好好的。 小小突然笑了几声。 “小家伙,笑什么?” 小小用脑袋在江不予怀里蹭了蹭,愉快的道:“小小知道,娘很爱小小,所以小小什么都不怕。” 江不予心里霎时盈满了感动。这就是自己的娃,多惹人疼啊! “好,今晚娘就陪小小睡了。” “嘻嘻,太好了!” 母女两人幸福地睡到天亮,直到第二天被团团圆圆发现自己娘竟然私自地陪小小睡觉,大为不满,一时间又是声讨阵阵,热闹不休…… 25、失踪 ... 不管朝廷如何处理灾民的问题,起码在苏田村,还算安稳。 更庆幸的是,滴雨不下的天气并没有延续到第二年。虽然仅仅一年多,各地饿死、病死的百姓数以千计,背井离乡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但是至少局面还能控制,在解除了外患之后,朝廷极力安抚百姓,各地官府开仓赈灾,各方商人富甲也慷慨解囊,离国大部分地方都开始安定下来。 尽管粮食价格依然居高不下,但只要气候适宜,百姓重新开荒种植,情况就会转好。这一两年,将是最困苦的时期。 在这段时间,有一个人开始崭露头角,那就是秋子熙。他借助白绮的推广,获得了不少关注。连同都城秋家也因为他而扩种了白绮,后又献于君王,得到了君王的大加赞赏,并下旨普及全国。秋家家主得到了监察权,统筹各地的白绮种植情况,一时间风光无两。而作为提议人秋子熙,也因此受到了都城秋家的重视。 江不予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觉得不妥。这个功劳她可不想领,让秋子熙出头是最为理想的结果了。 局势稳定了,杂事也处理完毕,江不予开始关注起三个孩子的教育问题。 再过几个月,他们就满七岁,江不予觉得应该送他们去书院了。 “是该去了。”苏何氏点头,“团团和圆圆很聪明,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荒废了。” “那好,我过几天就带他们去青松书院看看。” 苏何氏说:“叫上苏珉,他以前经常去书院看望苏蔺,应该比较熟悉书院的几个夫子。” “好。”江不予想了想,又说,“团团圆圆还小,如果去了书院,我想在漆斗城买个房子,方便照顾他们。” “这样也好,家里有春姐和芳喜他们,倒不用你太操心了。不过,家里的钱买得起城里的房子吗?” “我托秦悦打听过了,因为灾情影响,房价比往年低了不少。我们家这些年,除去开销,又没有什么大的用度,零零散散倒是攒了不少。” “你心里有数就好。”苏何氏很放心自己这个媳妇,家里的钱粮都没过问过。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三天后,江不予便叫上苏珉,准备带着团团圆圆去青松书院。 临出门时,小小叫住两个哥哥,一人送了一个小荷包。 团团捏了捏,荷包里面硬硬的,准备打开看看,却发现这个荷包是封死的。 “这是什么?”圆圆拿着翻来覆去,疑惑地问。 “我做的荷包,你们记得挂在脖子上,别弄丢了。” “这么丑?”圆圆嫌弃道,“你看你绣的这只老虎头,比猫还难看。还有,里面装的是什么啊,这么硬?” 小小说:“是小小求的护身符,可以保佑大家的。” “这……” 圆圆还想说什么,江不予走过来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斥道:“你妹妹一番心意,你有什么好嫌的?赶紧挂上,是护身符,别随便拿下来。” “是,是。”圆圆赶紧把荷包挂上。 团团也默默地收起了荷包,并摸了摸小小脑袋,道了声:“谢谢。” 告别完后,几人在小小等人的目送中,踏上了前往漆斗城的路途。 小小冲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轻声说:“一路小心……” 驾着从村长那里借来的牛车,几人熟门熟路地进了漆斗城。 青松书院在漆斗城的里城,牛车是不允许进去的。苏诚把车停在了一家客栈的后院,给了几文钱请小二看着,便随江不予母子三人步行前往。 一路上,街道上完全没有以往的热闹,反而显得有点萧条。 过了一个转角,突然见前方闹哄哄地挤了一堆人。 走近一点才知道,原来某家大户正在给百姓施粥,排队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苏珉一手抱着团团,一边护着江不予和圆圆小心地穿过人群。 正在这时,后方突然有人推挤了一下,江不予牵着圆圆猝不及防地往前酿跄了几步,似乎撞到了什么人。 还没等江不予站稳,一股大力又把她推开,直接导致她往后摔下去。 苏珉立刻放下团团,伸手把江不予扶起来。 “M的,没长眼睛啊!敢撞你大爷我!jian人!”耳边传来叫骂声。 苏珉见江不予扭到了手,又听到那人难听的辱骂,一时火气上涌,抓住那人的领子斥道:“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吗?你用得着推完人又骂人吗?” “你小子混哪里的?敢这么跟大爷我说话。”被苏珉拽住的男人长的五大三粗,一脸凶神恶煞,只见他招了招手,大声道,“伙计们,这有个不识相的家伙,给我狠狠地教训一下!” 语毕,人群中顿时走出四五个面色不善的汉子。 江不予看情况不对,正准备上前说几句,却见旁边一人朝苏珉扑去。 “小心!”她大惊。 苏珉敏捷地闪躲过去,却迎来其他几人的群起围攻,两言不合,开打了。 一时间,周围混乱一片,惊叫声、怒骂声、呼喝声此起彼伏。 江不予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只能护住两个孩子退到一边。不过此时都是躲避的人,她一时不察,握住团团的手松脱开来,并很快被挤到一边。 “团团!”江不予惊骇,一手紧紧拉着圆圆,一边拨开人群,朝刚刚团团所在的位置寻去。 街道本来就不宽敞,加上一路这么多人,江不予行走得很艰难,连圆圆也被周围的手肘磕了好几下,不过他硬是没有吭声喊痛,只是随着江不予一起寻找团团。 “团团,团团。”江不予大声地叫唤着,却没有得到团团的回应。 怎么回事?刚才走散的时候离得明明不远,按理来说很快就能找到啊! 江不予急得不行。而苏珉那边的争斗也快结束了。苏珉虽然没有学过什么武功,但常年上山打猎,体魄强劲,身手敏捷,在挂了好几道彩之后,终于把这几个混混打趴下了。 等一切结束,再去寻找江不予时,只见她一脸焦急地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怎么回事?”苏珉拨开人群,挤到江不予身边。 “团团,团团不见了……” “什么?”苏珉立刻冲进人群,四处寻找起来。 这时街道已经慢慢恢复平静,人们不再那么拥挤,只是继续朝着施粥的地方排队。 有了秩序,视野也宽了不少,但是很显然,周围真的再也见不到团团的身影。 “走,继续往那边找找。”苏珉带着江不予往街道那边寻去,跑了一两个时辰,足足找遍了数十条街,依然没有找到孩子。 团团很聪明,也很听话,绝对不会随意走开的,如今看来,他肯定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江不予有种想哭的冲动。 实在没办法,苏珉和江不予去衙门报了官。正好村长的二儿子在府衙做衙役,直接找到他,立案程序很迅速。 不过立案完毕后,苏二表示:“江小娘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在最近几年,各地都出现了专门搜罗流浪儿的人贩子,你的孩子很可能被这些人抓走了。” “人贩子?”江不予忙问,“府衙有消息吗?能抓到吗?” 苏二苦笑:“别说去抓了,官府基本管都不会管。” “不管?为什么?”江不予不可置信,买卖人口也不管? “流浪儿一直是城镇的隐患,他们要么饿死,要么沦为乞丐或者小偷。而人贩子将这些流浪儿带走,再卖往各地,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麻烦,所以官府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江不予怒道,“这些孩子要是被买到窑子或者变成贱奴,那不是终生痛苦吗?” “但是,总比饿死强。” 江不予两手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心中急怒不已。 团团,团团…… 顺了顺怒气,她又问:“那么苏二叔,你知道这些人贩子一般会去哪里吗?” 苏二看看江不予,回道:“这个说不准,不过你可以去码头问问。人贩子拉够了人,一般会坐船离开。” “谢谢。”得到这个消息,江不予总算有了头绪,在拜托苏二多多留意之后,她便带着圆圆随同苏珉一起赶往码头。 漆斗城只有一个东城码头,这里停泊了开往各地的商船、货船和渔船。 一路问过来,都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就在江不予快要绝望时,终于遇到了一个住在码头边的老人。他说:“我不知道你要找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不过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一伙人带着一群孩子坐船离开了码头。” “什么?”江不予急问,“老人家,你知道这船开往何地吗?” “这是艘固定货船,一般只来回安阳、连阳和漆斗之间,每天具体会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老人家。”终于得到了个比较有用的信息,但是却不是个好消息。 “不予,你觉得团团是被这些人带走了吗?” “我也不知道。”江不予苦笑,“但愿不是,不过我感觉很可能就是他们。” “那你……” “先回村里多请几个人帮忙找,若是依然还没找到,那么就只可能是被人贩子带走了。” “若是这样,你有何打算?” “上天入地,我都要找到我的孩子。”江不予语气坚定地道。 圆圆紧了紧握住娘亲的手,心中暗道:圆圆也会帮忙的。 回村把这个情况告诉苏何氏,苏何氏在痛斥了江不予一番之后,焦虑不已。 第二天,得知消息的村长紧急召集人手,进城去寻找失踪的团团。 江不予在村中的人缘很好,响应者无数,大家不辞辛苦地各处奔波,打探团团的消息。 可惜,一直到黄昏也没有进展。 第三天依旧……第四天…… 待到第五天的时候,江不予终于放弃这种无意义地寻找,她基本确定自己的孩子被人贩子带离了漆斗城。不然这个城镇才多大?没有理由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孩子,别怕!娘一定会找到你的! 26、出行前夕 ... 回到团团失踪那天。 人群突然的拥挤,将他和江不予他们冲散了。团团被推到墙角,他看着混乱的人群,便在原地站着,等自己的娘亲找过来。 果然不多时便听到不远处江不予叫唤的声音,团团正准备答应,不想身后突然冒出一只大手,把他的嘴捂住,并家住他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团团心里很害怕,不断挣扎,可惜小孩的力量始终有限,他连救命也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自己的娘亲越来越远。 不知道跑了多远,抓他的男人步伐慢下来。团团听到了水声,眼角余光瞄过去,见自己被带上了一搜大船。男人把他丢到了一个不太宽敞的船舱里面,便关门出去了。 缓过劲来的团团抬头环视一周,发现这个房间里还关着七八个小孩子,年纪小的四五岁,大的有十三、四岁。每个人都面黄肌瘦,精神萎靡。 团团立刻认识到,他这是被人贩子抓了。 忍不住把挎包抱在怀里,团团忍住心中的恐惧,偏头看见门外似乎有人影晃动。他集中精神,外面两个陌生男人的谈话声立刻传进耳朵。 “你从哪里弄来的小孩,看穿着不像流浪儿啊?” “漆斗城这么大点的地方,还能有几个小鬼,这个是随手在街上抱来的。” “你胆子越来越大!咱们抓流浪儿还能让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抓良家子……” “你放心。别看这小鬼穿得挺特别,但衣服料子都很一般,绝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如今普通人都吃不饱,少一两个小孩反而减轻了负担。” “你额……” “没事,反正咱们马上要离开漆斗城了,找不上咱们什么麻烦的。” “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待会拿件衣服给那小鬼换上,他的穿着很容易被指认。” “知道。” …… 随后听着脚步声远去。 团团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样式虽然普通,但是袖领和衣摆处都绣了很精致的图纹,十分亮眼。再加上自己身上挎的是娘亲设计并由奶奶缝制的熊猫包包,独一无二。 虽然很舍不得,但团团知道这些可能保不住了。于是,他从包包里把自己的小刻刀掏出来,绑在裤腿上,再把一本画册拿出来,塞进里衣中。这是江不予给他画的生活简笔图。为了弥补没有相机的遗憾,江不予便用画笔记录孩子的成长过程。三个孩子每人都有一本。 拿出这些,包包里就只剩下平时用来练习雕刻的小木块,有的已经成型,有的还是半成品,不过如今你看来是不得不丢弃了。 刚做完这些,船舱门就被推开。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走了进来,先是一把把团团手上的包包拿走,然后丢下来一件粗制外衣,冷声道:“小鬼,把外衣脱了,换上这个。” 团团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怒火,动作缓慢地换起衣服。 周围的孩子噤若寒蝉,只是静静地看着。 见这小孩听话地换了外衣,大汉满意拿着缓下的衣物走了出去。 这个船舱连个窗子都没有,门一关,就只有门缝和舱顶的出气口透进一些光。 团团移到一个角落,小心地打量着四周,虽然零零散散坐着这么多人,却安静让人难受。 他很想大声呼救,但是他也知道这样毫无作用。他一个小孩,肯定斗不过那些大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等待出逃的机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团团感觉船开动了。 团团握了握拳头,呆呆地看着舱门的方向,忍不住开始害怕起来。 不怕,团团! 娘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会来救他的! 不怕! “婆婆,我决定去别的地方寻找团团。” “去哪里找?”苏何氏一愣。 “先去安阳和连阳。”江不予说,“听码头的一个老人说过,曾看到有人带着不少孩子坐船离开,去了这两个地方。” 苏何氏沉默了一会,问:“你走了,剩下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我的孩子一个都不能丢!”江不予强忍悲伤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团团找回来。至于圆圆和小小,就拜托婆婆了。” “我也要去!”这时圆圆跑进来大声说。 “你这孩子闹什么?”江不予严厉道,“这可不是去玩,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 “不,我也要去找团团。”圆圆说,“我和他是双胞兄弟,我感觉得到他很想我们,他在等我们去找他。” 江不予一阵难受:“娘知道,娘会找到他的。” “娘,带我去吧!”圆圆求道。 “你这孩子,是不是想让娘好好教训一顿才消停?”这件事,江不予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圆圆爬到椅子上,把小PP对着江不予,嚷道:“娘,你教训吧!教训完了我还是要去。你要是不让我去,我也会偷偷跟上去!” 江不予气结:“你还学会要挟了!” 圆圆忍不住泪眼盈眶,哀怨地望着自己的娘亲。 “娘,带上圆圆吧!”小小突然开口道。 “丫头你说什么呢?”苏何氏道,“你娘带着孩子远行,会很不方便的。团团如今都不知道身在何处,要是你们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圆圆会保护娘的。”小小认真地说,“小小留在家里陪奶奶,娘带着圆圆去吧。” “是的,圆圆会保护娘的。”圆圆连忙应声,睁着一双期待的眼睛直看着江不予。 “说什么保护……”江不予听小小也这么说,不由得犹豫起来。 “娘,就算你不答应,圆圆也会偷跑出去,到时反而更麻烦。不要担心,团团圆圆都会没事的,您就带着圆圆上路吧。”小小安慰。 江不予看向苏何氏。 苏何氏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当然是越快越好。”江不予回答,“最迟两天后。” 苏何氏考虑了一下,说:“叫上苏珉吧!” 江不予一愣:“这次出去,叫他一起……不太方便吧!” “你一个女子只身上路,更不方便。”苏何氏冷冷地说,“若是有苏珉陪着,你……可以带着圆圆。” 圆圆眼睛一亮。 江不予望了望苏何氏,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孩子,缓缓点头。 得知江不予要远行寻子,苏珉欣然同意随行,连苏珉的父母也不反对。 一来战争停息,虽然时有流民,但局势还算太平。 二来,苏珉至今未娶亲,苏家二老都知道他的心思。七年了,苏诚音信全无,即使没下死亡公文,大家也都觉得活下来的几率不大。如此一来江不予也算是自由之身了。这女子的人品相貌都是上好的,虽然成过亲,但是瑕不掩瑜,是个好媳妇人选。苏家二老巴不得她和自己儿子凑在一起。 这次远行,或许正好能成其好事。 不过几位老人都定了个期限,不管找不找得到,一年之后都得回来。 在出行的前一晚,苏何氏把江不予叫到自己房间。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江不予点头:“银两、干粮、衣物都准备妥当了。” 苏何氏叹了一口气,缓缓从枕头边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抚摸着,眼中带着缅怀。 “这个,你拿着。”她将手帕递了过来。 江不予接过,一上手就感觉出这手帕的不一般。手帕的材质轻柔细滑,上面绣着一朵白莲,手法精湛,细腻雅致。 苏何氏解释道:“这是我二十几年前绣的,料子用的是黄金难换的千金缎,这是一般富商也用不起名贵布料。” “婆婆?”江不予一脸讶异。 “往事我不想多提。”苏何氏淡淡道,“我之所以把这帕子给你,是因为这是我当年一个至交好友的信物。当时我绣了两方帕子,我手上的是白莲,送给她的是一朵金莲。” “她是谁?” “她是侍中黄大人之三女,御史大人陈公二儿子的夫人,闺名紫箬。”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江不予没想到对方来头这么大?这样看来,苏何氏的出身也非比寻常?但是她为什么会嫁给一个村夫,定居在如此偏远的地方? 苏何氏忽略江不予眼中的疑惑,继续道:“这次你若经过都城,并且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就拿着这方帕子去请紫箬帮忙吧!” 江不予点点头。 “不过,如果不是必要,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用到它。历来高门多是非。” “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动用这层关系的。” 苏何氏点点头,眼神又移到手上的荷包。 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从里面掏出一张纸。 “这个……也给你吧!” 江不予面带疑惑地接过来,展开一看,赫然见正上方写着“卖身契”三个字。 “这是你的卖身契,本来早该还给你的。” 江不予无语,眼前这个“卖身契”,只写着“今卖予某某为妻,特此为据……”然后按了个手印就了事。还真是够简单的,若是随手丢在什么地方,谁知道这是谁的卖身契啊…… 苏何氏说:“当初你卖身给我家阿诚,虽然成了亲,但是并没有列入宗谱。后来村长特意找过我,才给你补上了名字。这一切都是你努力获得的,作为你的婆婆,也不能再拿着卖身契拘着你。” “婆婆……” “你不要多想。”苏何氏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是打心底喜欢你这个媳妇,所以无论将来你有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反对。” 江不予愣了愣。苏何氏那天提议叫苏珉和她一起上路,又在这时把卖身契还给她,是对她的信任,还是考验呢? “这次你带着圆圆这孩子,一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苏何氏叮嘱道。 “我知道。” “不管结果如何,一年后都得回来。” 江不予点头,但心里却发誓一定要找到团团。 看着一脸坚决的江不予,苏何氏暗暗叹了一口,但愿不会走丢一个,还得再失去两个…… 第二天天刚亮,江不予几人已经收拾好,在苏何氏陪同下出了门。 苏珉已经在院子外候着了。 江不予回头说:“婆婆,我这就走了。外面凉,你们别站太久。”然后又对春/姨等人说:“我婆婆就交给你们照顾了,若有什么问题,就去隔壁找花大婶他们帮忙。” “我们知道。”春/姨等人连忙答应。 “娘。”小小走过来抱了抱江不予的腰,语气充满不舍。 江不予蹲□,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小小最乖,等娘和哥哥们一起回来。” 小小点头。 圆圆这会也走过来。 小小对他说:“要保护好娘亲。” “那当然。”圆圆拍了拍胸脯。 江不予一把把两人都抱在了怀里。 “娘,小小会给你写信的。”小小轻声说。 “傻孩子。”这一去天高水远,前路无定,如何收得到信件啊! 依依惜别的半晌,江不予等人终于还是在众人的目送中踏上了路途。 团团,娘很快就来找你了! 你一定要等娘! 27、夜遇 ... 从东城码头搭船不过半天的路程就到了连阳。 比起漆斗城,连阳显然气派很多,光看码头的规模就知道,这是个中型城市,人口比漆斗城多出数倍。 苏珉、江不予和圆圆一下船也来不及欣赏这座大城市,几人直接问路去了官府。 江不予准备了团团的画像,衣物也是照着当初失踪时的打扮画的,不过她估计这些过于显眼的东西都会被丢弃,所以没有多大用处。真正重要的是团团额头上“S”型的胎记,三个孩子都有,似乎是遗传了他们的父亲的。 拿着这些在连阳府衙立了案,几人便开始沿街打听。 按理来说,那些人贩子带着很多孩子,若出现在城里就应该会很显眼,但是一路问过来却没有人有印象。 “我想,他们可能根本没上岸。”苏珉猜测。 “我也这么想。”江不予说,“若连阳不是他们目的地,那么他们确实没必要进城惹人注意。” “那我们再去码头看看。”苏珉边抱起圆圆边说,“他们若不上岸,那么肯定就是从码头直接换船离开了。” 码头人来人往,装货的、卸货的、讨价还价的……熙熙攘攘,分外杂乱。 苏珉带着孩子沿着码头开始询问。 可惜这个码头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船家和苦力们都没怎么注意,即使有点印象的,也说不出那些人的去向。 三人一直从码头南问到码头北,口干舌燥,人也十分疲惫。眼看太阳快要下山,却依然没有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 江不予想着,看来今天得现在这个地方住一晚了。 正在这时,圆圆拉了拉江不予衣角,小声说:“娘,我刚刚看到一个好东西。” 江不予一愣:“什么好东西。” “你跟我来。”圆圆拉着江不予来到码头边一个相对偏僻的水岸,那里零散地停着三四艘小船。 “你看。”圆圆伸手指了指一艘船的船沿处。 江不予仔细看去,上面赫然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虽然笔法简单,还有些凌乱,但她很容易就认出,这是“燕回”的标志。 真是惊喜的发现!除了团团,还有谁会在这里镂刻这个图案? 江不予抬头看了看,这里刚才走过,只是因为人少,所以没仔细询问。 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江不予立刻朝下面喊道:“有人在吗?船家?” “嘿!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木船上传来,接着一个带着斗笠的精瘦老头走了出来,他看了看站在岸头的一男一女一小,笑着问,“几位,要搭船吗?” 苏珉上前道:“老人家,我们想向你打听点事。” “什么事?” “前几天是不是有人带着一群孩子搭乘了你的船?” 老头一听,眯着眼睛又打量了几人几眼,淡淡地问:“你们打听这个干啥?” 苏珉正想说话,江不予先他一步道:“是这样的,我们村有几户人家都没了孩子,这又是战争又是天灾的,年轻人不是上了战场,就是病死,最后剩下些老弱病残。咱们村也算有点钱粮,可惜多数没了后人。所以想着买几个孩子回去养着。我身边这个孩子还是昨天好不容易跟人换来的。本来以为到漆斗城就能多买几个,谁知孤儿都没了踪影,所以我们就赶到这里,想碰碰运气。” “噢,你们是哪个村的?” 江不予故作疑惑道:“老人家难道不知道漆斗城西边哪个村子最富有吗?” 老头忽作恍然状,自以为了解了。 “那么,老人家可知道哪里能买到孩子?” 老头咧嘴笑道:“连阳和周边几个城市都很难买到咯。” “为什么?” “因为孩子都被向爷收养了。你们若是想要,就得去找向爷。” 江不予和苏珉面面相觑,后者问:“不知这向爷是何许人?我们该去哪里找他?” “向爷可是个大善人,专门收留孤儿,然后再给他们寻找安身立命之地。”老头侃侃道,“你们若诚心想要几个小孩,就去赤郡维夏找他吧!” “不知维夏距离此地多远?” “你们先雇船沿河北上,到安阳边镇上岸,再行走两三天就到了。” “这么远?”江不予压住心中欣喜,脸上做出难以抉择的样子。 那老头立刻说:“现在孩子难得,买几个用来养老绝对值得。去维夏也不过几天的路程,但是有了小孩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你说得也有道理……”江不予沉吟了一会,又问,“你确定去维夏就能买到小孩?” 老头点头肯定道:“我确定,我与向爷打过交道,我现在的孩子也是从他那收养的,孝顺得很呢!” “那好,我们就去维夏。不知道明天我们能不能雇老人家的船北上?” “当然可以。”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回既赚了钱,又给向爷揽了生意,真是不错。 天色已晚,江不予等人找了码头附近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苏珉问:“不予,你知道那个老头和人贩子有关系?” “我开始并不知道。”江不予说,“我那样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谁知一试就试出了问题。好在我们没有明言是要去寻找自己的孩子,不然肯定会被骗过去。” 苏珉点头赞道:“还是你细心。” “但愿我们找对了方向。”江不予望着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 苏珉专注地盯着江不予秀美的侧脸,轻声安慰:“一定没错的。” 圆圆坐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有些纠结。苏珉叔叔,可不要肖想咱的娘亲啊! 第二天一早,几人直奔约定的地点,那老头也没多说什么,拉上几人便开始起锚划行。 沿路风景秀丽,可惜几人都没心情欣赏。江不予悄悄摸了摸船沿上的图案,心思飘到了远方,不知团团现在可好…… 不过一个时辰,船到了安阳边镇的一个河岸,江不予负了船费,又仔细询问了具体地点,便带着圆圆随同苏珉一起朝维夏走去。 还好平时经常爬山锻炼,这一路走来倒还能坚持。累了就停下来吃些干粮,补充完体力又继续上路。 最难得的是圆圆,虽然一半的时间被苏珉抱着,但是累得不行的时候也没叫过苦。想起在家的时候,若是受了委屈肯定要炸毛,现在却如此坚忍,江不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好在日落之前,三人找到了一个镇子,这里应该不再是安阳境内,而是启睢边缘。过了启睢就是维夏的范围了。 镇子的人口似乎不多,也没有什么客栈,几人便找了一处简陋的院子落脚。 这个院子是经这附近的人介绍的,似乎是个被废弃的地方,但是桌椅床凳都还齐全,只是灰尘多了点。 吃过晚饭,几人收拾下就准备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得养足精神。 外面月色正浓,圆圆躺在江不予旁边却有些心神不宁,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盯着房梁上黑乎乎的一片。 身边的娘亲明显已经睡着了,耳边传来她平缓的呼吸声。 四周空旷而寂静,有些冷森森的感觉。 圆圆忍不住朝江不予怀里凑了凑。 突然,窗外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响声。声音虽轻,但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圆圆听得很清楚。 他嗖地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窗子的缝隙,圆圆见到外面似乎有几道黑影闪过,具体什么相貌看不清楚,但是他们手上那反射着月光的凶器却是分外渗人。 圆圆忍不住心跳加速,看他们去的方向正是苏珉所在的外间。 “娘,醒醒。”圆圆立刻跑到床边摇醒江不予。 “怎么了,宝贝?”江不予还有些迷迷糊糊。 圆圆小声说:“外面来了几个拿刀的坏人,他们朝苏珉叔叔去了。” “什么?”江不予一惊,迅速爬起来,从包裹中抽出自己的刻刀,小心地走到门口。 门外隔着一个小厅就是苏诚的房间。 江不予将耳朵贴在门边,果然听见了外面有异常的响动。 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就这么出去肯定要遭殃,可是不出去,那苏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是很危险? 正在犹豫时,圆圆拉了拉江不予,轻声说:“娘,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江不予一脸惊奇,她蹲下来问:“什么办法?” 圆圆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葫芦,晃了晃:“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 “睡睡粉。”圆圆嘿嘿笑道,“我取的名字。” 江不予拿过葫芦,又问:“这有什么用?” “待会把里面的粉末倒在手上,朝那些人撒过去,只要吸入一点点,就能让人昏睡。” “这么神奇?”江不予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葫芦,然后忽然奇怪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嘿嘿,娘还记得那本《大华古方》和《大华针灸术》吗?” “记得,是大耘爷爷留个我……难道你?” “嘿嘿!这个‘睡睡粉’就是根据《大华古方》中的一个配方改制的。” “你居然瞒着我乱捣鼓这些东西。”江不予气结,捏了捏他的脸,低声斥道,“回头再收拾你。” 圆圆撇了撇嘴,不满地瞪了自己娘亲一眼,没有回话。 江不予找出一条布巾蒙在脸上,虽然没干过这事,但至少还知道要先自我保护。 然后一手拿着葫芦,另一只手抓了一把“睡睡粉。” 准备开门前,江不予回头叮嘱:“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来,知道吗?” “知道。”圆圆答得很快,但听不听话就要看情况了。 江不予深呼一口气,小心地将门推开…… 28、新线索 ... 开门出来,江不予刚好看到几个黑影撬开苏珉的房门,溜了进去。 江不予想了想,小心地靠近门边,然后用脚敲了一下墙壁,弄出一点点声音,她估摸着对方肯定会叫一个人出来探探情况。 果然,门口很快出现了一个黑影,看起来人高马大,蹲在墙角的江不予看准时机,猛地起身,拿着手上的“睡睡粉”朝对方撒去。 “什么东西……”声音突的顿住,然后就见这个黑影摇晃起来,没多久就“啪”地一下倒地。 真的管用!江不予一阵欣喜。 黑影倒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显得有点突兀,屋里的其他人肯定警觉了。不过江不予还没等到第二个出来,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骚动。 “什么人!”苏珉的惊喝声响起,然后就是一阵打斗声。 江不予探头望进去,透过月光,看到穿着白色单衣的苏珉正在和两个黑衣人缠斗。江不予赶紧又从葫芦里倒出一把“睡睡粉”,悄悄地摸了进去。 恰巧这时,一个黑影被苏珉一脚踢开,江不予故技重施,朝他撒了一把。 “啪!”此人也步了第一个凶汉的后尘。 只剩下一个人就好解决,凭苏珉的伸手,几下就把那人揍晕了。 “是不予吗?”苏珉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这时苏珉用火折子把油灯点燃,房间恢复明亮。但见周围一片狼藉,地上倒着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 “这人我认识。”苏珉蹲在被他打晕的那人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会说,“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就是他介绍的,原来是不安好心,想谋财害命吗?”说着,捡起地上的一把菜刀。 “看起来是这个镇子的居民。”江不予说道。 苏珉点头,忽然问道:“对了,你旁边那人怎么昏倒的?” 江不予举起手上的小葫芦,回答:“这是……‘睡睡粉’,可以让人昏睡,用来防身的。”她本来想说是圆圆制作的,但觉得还是不要太招人眼目的好。 “你想得真周到。”苏珉赞道。 江不予指了指门外:“外面还有一个呢。” 苏珉皱了皱眉:“这里不能再待了,出门在外最怕遇到民匪。” 江不予点点头,突然见他的手臂上有一道血口子,忙问:“你的手……” “没事,只是小伤。”苏珉用袖子遮住,起身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江不予也不再多问,转身回房收拾行礼。 三人踏着月色,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个镇子。 连夜赶路,三人都累得不行。但是他们不敢再住进偏僻的村镇,一路上风餐露宿,道不尽的辛苦。 好不容易在两天后的中午,到达了维夏城。 几人先找了家客栈落脚,吃过便饭,苏珉说:“我先去那个向爷的地头上看看。” “拜托你了!我带着圆圆确实不好现身。你自己要小心。”江不予叮嘱道,“若是见到团团千万不要露出破绽,看对方开个什么价,若是我们的钱足够,那就把团团买回来。若是不够你就说考虑下,咱们再从长计议。” 苏珉点头应允,也顾不上休息,便根据那个船家先前的指引,找到了向爷所在的杂院。 这个院子处在城中比较偏僻的位置,门庭破落,也没挂什么匾额,只是一靠近,就隐约能听到里面有小孩的吵闹声。 苏珉上前拍了拍门。 不多时,一个瘦矮的男人开门探出头来,打量了苏珉几眼,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事?” 苏珉说:“听说你这有小孩买,我想买几个。” 瘦矮男人眼睛精光一闪,让出一个过口让他进来。 苏珉四处看了几眼,特别观察了一下在院子中玩耍的小孩,想找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矮瘦男人“嘿嘿”笑道:“我们这里可都是健健康康的孩子,男女都有,你随意挑。” 苏珉说:“我想要几个年岁小点的,养得熟。” “这个好办。”矮瘦男人说,“客人大概想要什么岁数的?” “5岁到10岁的吧!”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只要男孩。” “嘿嘿!男孩向来是最紧俏的,价格也会贵点。” “只要找到满意的,价格可以慢慢商量。”苏珉不耐烦道,“赶紧把你们合要求的小孩都带过来让我看看吧!” 矮瘦男人没在意对方的态度,反而觉得这人看着穿的普通,说话却有些底气。 于是也不再多说,立刻叫人把院子里5岁到10岁的小孩都召集了过来,大概有三十几个。 苏珉一一打量,都是些没啥精神的孩子。一路看下来越看越心急,这些娃娃中怎么没有团团啊? 来回看了好几遍,苏珉问:“这些就是你们这里所有5岁到10岁的小孩吗?” “是啊!”矮瘦男人纳闷地问,“难道这么多都没客人满意的?” 苏珉缓缓急躁的心情,状似不经意地说:“我听说向爷是这行的老大,手底下应该有不少好货才对,谁知才这么些人。” 矮瘦男人忙说:“客人这么说就不对啦!在这行谁有向爷的货全?在赤州的范围内,你不可能找到比向爷更能的人。” “那按理来说,你们不可能只有这么一处地盘吧?” “地盘是有一些,但货都集中在一起,每一段时间都有新货到。这不,前几天就从漆斗城弄了些过来,都在那。”矮瘦男人说,“我们一般都会调教一段时间再分批卖出去,像你这样的散家,这几天就你一个。” “你是说,新货来了都还没开始出售?” 矮瘦男人点头,说:“咱们这买卖也是有规矩,成批出售都必须经过调教,所以我们的口碑极好。这块地界,孩子的买卖都被向爷垄断了。你要买的话,也就只能选择这里了。” 难道团团根本没有被这些人带走?不可能啊,那船上明明有团团留下的印记。而这个男人也说,这些天都没买卖。那团团到底去了哪里? 矮瘦男人见他考虑了半天,忍不住问:“怎么样?你买是不买?” 苏珉说:“你这些小孩都不太符合我的要求,我得回去问问我家主人。” “那好,你去问吧。”矮瘦男人也不在意,“反正你最终还是得在这买。” 苏珉也不再应付他,转身就走出了这个院子。 唉!该怎么跟不予说啊…… 江不予在客栈殷殷期盼,每隔一段时间就从窗口探出去张望。 在等了漫长的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了苏珉的身影。 她立刻带着圆圆跑下楼,问:“怎么样?” 苏珉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见他这模样,江不予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又追问:“到底怎样?” “团团……根本不在那里。” “什么?”江不予拉住苏珉的衣袖,急道,“怎么会不在?团团给了我线索,明明就是被带到这里来了啊?” 苏珉闷闷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说了这些天还没有出售过孩子,也就是说,团团并不是被买走了,而是确实不在那里。” 江不予松开拽着他衣袖的手,失神地看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低声道:“那我的团团到底在哪里?” 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满怀希望地等着见自己的孩子,却等来这样的结果。 如此一来,线索又断了…… “娘,别伤心。”圆圆拉了拉江不予的衣角,安慰道,“我能感觉团团现在很好,他应该还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我们继续找吧!” “是,我们还要继续找!”江不予蹲下来抱住圆圆,把即将涌出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 江不予,不要急躁!才几天而已,不能受一点挫折就绝望。 深呼了几口气,江不予站起来,对苏珉说:“我们先去这里的衙门立案吧!虽然用处不大,但总是个希望。” 苏珉点头,心里很是怜惜她的故作坚强,可惜自己不是她的依靠。 三人去衙门立了案,出来的时候,江不予还有些精神恍惚。 这个时代允许人口买卖,每年失踪的人不计其数,官府根本就管不上。看来寻找孩子,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娘,快看!”圆圆突然惊喜地叫起来。 江不予回神,见圆圆伸手指着路边一个茶馆的门柱,顺着方向看去,赫然见到第二个“燕回”的图标。 她立刻跑到近前仔细察看,果然是“燕回”。这个图标的燕子头向着左边的街道,下面甚至还有个小箭头。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们往这边去看看。”江不予欣喜地对苏珉说道。 几人顺着这条街开始走,眼睛还时不时留意路边的建筑,就怕错过了线索。 “那里有一个!”苏珉叫道。 是朝右的。 不多时,又见到一个…… 三人一路寻过来,直到一个转角处,箭头指向了维夏北城出口。 江不予停下来,拿出地图看了看,维夏城北出去之后,是前往未南城的方向。 “难道团团被带去那里了?”江不予喃喃道。 “应该是。”苏珉看了看四周,说,“团团能给你留下这些线索,说明他目前可能是相对自由的。” 江不予点头。 “我们先回客栈休息一晚,明天咱们雇辆驴车去。” 雇车的花费是大了一点,但胜在速度快。江不予现在是恨不得立刻就跑到未南城。 只是团团是怎么从向爷那些人的看守下逃出来的?又为什么会朝未南城的方向走呢? 29、苏诚 ... 团团是怎么从向爷那些人的看守下逃出来的?又为什么会朝未南城的方向走呢? 话说那天团团连同其他小孩一起坐船到了连阳码头,然后又立刻被带上了几艘小船,沿河北上。 就是在这时候,团团悄悄拿出裤腿上的雕刻小刀,在船沿边刻上“燕回”的图案。穿上坐着很多个小孩,团团小小的身影被遮挡,所以这个小动作完全没被发现。 不过半日,这几艘小船在一个偏僻的河岸停靠下来,几个大汉把孩子们都赶上岸。 团团四周打量了一下,两面都是树林,地处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个时候肯定不适合逃跑。 不多时,前面崎岖的山道上出现了两辆驴车,几个大汉立刻迎了上去,显然是约定好的。 团团等人上了驴车,一路上颠簸急驰,一群小孩都被折腾得不行。 终于在一天后到达了目的地——维夏城。 这是个破落的院子,除了人贩子的同伙之外,还有其他来自各地的孩子。 在经过一段又累又饿的行程之后,团团他们终于吃上了一碗稀粥,睡上了一个饱觉。 到第二天,团团才有精神观察环境。 那些人似乎并不限制孩子的行动,只是不能出这个院子。院子前后门都有看守。 这些被抓来的孩子大多是孤儿,他们在有吃有住的前提下,也不怎么想逃跑。而另外一些和团团一样被拐带的孩子,多数年纪不大,在哭闹了一段时间之后也都老实了。 可是团团不想待在这里!他想念奶奶,想念娘亲,想念圆圆小小,想念苏田村的一切。所以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团团平时和其他孩子一起活动,定时接受那些人贩子洗脑式教育,暗中却一直在等待时机。 直到第三天清晨,团团看到有人拉了一车蔬菜回来,其中还有几框白绮。 “伙计们,今天要改善下伙食了!”一个青衣大汉叫道。 “什么东西?”几人围过去。 “都是新鲜蔬菜,还有这个。”青衣大汉得意道,“这可是最近最受欢迎的白绮。你们以前也吃过,应该知道味道不错吧!” “嘿!真不错。” “走,赶紧把这些拿去给老厨,今天中午就吃白绮粥。” …… 团团愣了愣,因为他看到那大汉带回来的几框白绮大部分都发芽了。他娘亲说过,白绮若是发芽,就会产生毒素,没处理干净并且过量食用就会中毒。轻者咽喉瘙痒、腹痛、呕心、腹泻,重则可能因为呼吸困难而导致休克,甚至死亡。 刚才那人说要做白绮粥,那么就会经过一段时间的高温烹煮,毒性会降低,但是以此为主食,必然会造成腹痛腹泻。 他刚才仔细看了一下,那几框白绮几乎都发芽了,很可能是那些无良商人拿出了存放过久的白绮出来抛售。而这几个人贩子似乎并不知道发芽的白绮要慎食。 是个机会!团团心中忍不住窃喜。 等到中午的时候,众人领到的果然是一碗白绮粥。 看其他孩子都吃得挺香,团团暗暗说了句“对不起”,低头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碗。 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团团的碗抢走了,抬头一看,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他一脸哼笑道:“你干看着就能饱吗?既然你不吃,我就帮你解决了。” 说完也不待团团阻止便三两口吃光了。 看着被仍在脚边的碗,团团默默祈祷:希望这位大哥待会不要太难受…… 团团饿着肚子蹲坐在内院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不过两刻钟就有人开始有了不良反应,先是几个体质稍弱的孩子止不住瘙痒,然后就见有人抱着肚子喊疼了。 还好孩子们每顿的饭量都被控制,没有吃下多少,情况倒是不太严重。 但是院子里那几个大人就倒霉了,他们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虽然抵抗力比孩子强,但症状严重多了。 就这一个时辰,几个人贩子就被折腾得欲仙欲死,光跑茅房也跑到腿软,最后终于有人不支倒地。 团团知道,逃跑的机会终于来了。 看守院门的人都跑去腹泻了,周围也少了盯梢的人。团团站起来,一边集中精神倾听四周的动静,一边奔至后院门口,打开院门便逃了出去。 本来晚上也适合逃跑,但是夜晚对他来说太过危险,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逃出去也跑不了多远。但是白天就不一样了,他可以问路,可以请官府帮忙,甚至可以藏到商队里,跟他们一起走。 不知道跑了多远,团团停下来喘口气。眼前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行人来来往往,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团团一个人站在人群中,忽然有点茫然无措的感觉。 摇了摇头,为自己打气:别怕,先找人问问路,再决定怎么做。 想到这里,团团四处打量起来,想着寻找一个看起来亲切的人。 忽然,他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某处,一脸惊异。 只见在前面的十字街口,有几个男人缓缓走过。这些人穿着普通,本来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但是其中一个男人不经意的一个偏头,让团团看到了他额头上那熟悉的印记,和他、圆圆、小小从出生就有的“S”型胎记完全相同,正是他们遗传自传说中的父亲最明显的特点。 团团不仅耳力过人,视力也非同一般,尽管相隔有数十米,他也能清晰辨识出来。 眼见那个男人从眼前消失,转入了另一个街道,团团心中一慌,连忙拔腿追去。 待转过街口,那人已经走出了很远。体力有些透支的团团在后面死命追也拉不近双方的距离。心急之下,团团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朝对方射去,托福了过人的眼力,角度十分精准。 前面的男人十分警觉,突然转身接住了突射而来的石头,目光冷锐的扫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团团见对方转身,握紧双拳,使出了吃奶的劲力大声喊道:“爹——” 那声音穿透人群,直直地传进了男人的耳朵…… 随后,男人就看到一个小孩飞快地冲过来,用力抱住他的腿,一边喊“爹”一边哭个不停。 他别的没注意,只看到小孩额头上的胎记就愣住了。 这小孩有和他一样的“胎记”,这小孩叫他“爹”,那他…… 看着眼前这个正在猛吃的小娃娃,苏诚按捺住心中的急切,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你是……?” “苏墨承,爹。”团团吞下嘴中的米饭,回答道,“我大名苏墨承,小名团团,爹叫我团团就好了。” “好吧,团团,你住在哪里?” “苏田村,奶奶姓何,娘叫江不予,爹叫苏诚。”团团一口气说下来,“爹你就是想知道这些吧!若你确实叫‘苏诚’,那就是我爹。还有额头上的‘胎记’也是最好的证明。” 真的是他的孩子?苏诚依然不敢置信。七年了,他离家七年,在战场浴血奋战,几次险象环生,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对家中母亲的记挂。 如今,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竟然又多了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至亲。实在是出乎意外的惊喜! 苏墨承,真是好名字!还是个如此伶俐的小家伙。苏诚不自觉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多少年了,他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团团吃过饭,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亲爹。 嗯,很高大很魁梧,比苏珉叔叔更壮。长得不怎么俊,皮肤也有点黑,但是眼神很……嗯,很有魄力。团团暗自点了点头。跟他想象中的爹的形象没差太远,还算满意。 苏诚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团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团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被人贩子拐来的。” 苏珉目光一凛,冷声道:“人贩子?你娘怎么照顾你的?怎么会让你被人贩子拐走?” “你别怪娘!”团团忙解释,“那天娘准备送我们去书院,结果遇到混乱,好多人挤过来,把我和娘冲散了。等到娘来找我,我已经被人抓走了。” “那也是她太大意了!”苏诚依然有些不满。 团团不高兴了,娘亲是他心中最最宝贝的人,容不得别人指责,就算这人是他爹也一样。 他反驳:“娘是世上最好娘,我不见了,她一定非常着急。我相信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苏诚皱眉:“你娘若来找你,你奶奶谁照顾?” “娘雇佣了三个人打理家务。” “家里有钱请人吗?” “嘿嘿。”说到这个,团团颇为自豪,“娘是村里最能干的,她赚钱,盖大房子,还带着很多叔叔伯伯种白绮、做腌菜。” 苏诚愣了愣,看来他不在的这些年,家里变化很大。 “团团,你仔细给爹说说家里发生的事,还有你娘到底做了些什么?” 团团点头,很是高兴地开始叙述,从花茶、腌菜说到开荒种植,从救人施药说到创办书舍……一桩桩一件件,都那么不可思议。 在苏诚的心里,对自己这个相处不过三、五天的妻子早已没了印象。只是隐约记得圆房时,对方胆怯惊惧的模样。 没想到,他娶到的竟是一个如此不凡的女人?听着团团的讲叙,他脑中慢慢勾勒出一个温婉贤惠的女子形象,只是始终没有一张清晰的面容。 她,到底是何模样…… 团团讲了很久,突然停顿下来。 苏诚道:“怎么不说了?” “嗯,外面有人偷听很久了,真的没关系吗?” 苏诚面色一冷,喝道:“你们几个家伙,还不滚进来。” 门“咿呀”一声被打开,走进三个面带讪笑的男人。 其中一个说:“嘿嘿,咱们这不是好奇老大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嘛。” “纯属好奇,别生气啊,老大。”另外一个男子也应和。 苏诚一脸冷峻地说:“我生气的不是你们偷听,而是你们偷听的技巧太差,连我儿子都发现了。” 三人面色一红,默然无语。 苏诚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眼刀,转头给团团介绍道:“这个是你齐扬叔叔,中间的是林兴荣叔叔,右边的是白潜叔叔。他们都是你爹的好兄弟。” “齐叔叔,林叔叔,白叔叔。”团团乖巧地称呼,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他们。 齐扬长得像个书生,大约二十几岁,眉眼带着笑,似乎是个很爽朗的人。林兴荣年纪看起来大一些,脸上有好几道刀疤,没有表情的时候有些吓人。至于白潜,不好描叙,实在太普通了,丢在人堆中估计都没人注意…… 齐扬凑过来笑容满面地问道,“来,告诉叔叔,叫什么名儿?” “苏墨承,小名团团。” “团团,太可爱了!让叔叔抱抱。”齐扬正想上前来个熊抱,谁知苏诚一把把自己儿子捞进了怀中,一根毛都没让他碰到。 齐扬顿时一脸哀怨。 这时白潜说:“老大,我们什么时候……” 苏诚摆了摆手,道:“待会我会去隔壁找你们,今晚我先陪我儿子。” “了解。”白潜点点头,看了团团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齐扬左右看了看,叹口气:“算了,我们也出去吧!有儿子的男人真是让人嫉妒啊……” 看着三人都出去了,苏诚对团团说:“待会洗漱一下,爹陪你休息。你这段时间估计受了不少惊吓。” “团团不怕。”团团想了想,突然问,“爹,奶奶很想念你,为什么你这么久都不回家?” 苏诚沉默了,摸了摸团团的脑袋,不知道如何回答。 团团又说:“我知道,以前打仗,爹没办法回来。但是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爹还不能回家吗?” “爹还有任务,暂时不能回家。”苏诚道,“不过爹答应你,一定会尽快把事情办完,到时就带着你一起回去和奶奶他们团聚。” “那爹接下来去哪?要带着团团一起吗?” “当然要带着你,爹怎么会放心送你一个人走?爹明天会前往未南,你就随爹一起吧!” “那我要给娘留下记号,告诉她我的去向。” “记号?” “就是这个。”团团用手沾了沾杯中的水,在桌子上简单地画了一个“燕回”的图案。 “看到这个,你娘就知道是你留下的?” “一定知道。” “好,明天就去做记号。”虽然苏诚并不觉得妻子会寻到这里,但是自己儿子的要求,他绝对会满足。 苏诚这时还不知道自己何其幸运,不止有一个孩子,而是三个…… 30、祸不单行 ... 江不予三人雇了辆驴车,经过一天多的颠簸终于到了未南城。 未南城历史比较悠久,虽然不算很富裕,但是人口不少,面积是漆斗城的数倍。 三人结算了车钱,步行入城。 才走了一会,江不予便觉得有些奇怪,问道:“珉哥,你有没有发现周围似乎有不少人在看我们?” 苏珉谨慎地左右观察了一下,点头沉声道:“好像是的。但是我们有什么不对的吗?” 江不予沉默,看身边来来往往的百姓,十个中就有七八个会朝她看几眼。 她突然道:“街上似乎没有多少年轻女子行走?”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苏珉疑惑道,“难道是这个城市民风比较保守,所以年轻女子很少出门?” “也许吧!这个暂且不管,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两人便不再多言,带着圆圆找了一家干净的小客栈订好房间。 补充了□力之后,苏珉便出去查探团团是否有留下新的线索,而江不予则照例去衙门立案。 手续办的很快,捕快对这类失踪案件实在是司空见惯,做起来驾轻就熟。 完事后,江不予便带着圆圆从衙门出来,正在想团团的她并没有发现衙门边刚好停了一顶轿子,轿子中走出一人与她擦肩而过。 “大人。”这时衙门里走出一个捕快,对着刚刚下轿的男人行礼。 男人收回望向江不予的视线,转过头来,赫然是曾经觊觎江不予美貌的上村秀才刘青观。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秀才了,而是未南城的知县大人。他与苏蔺同一年参考,都幸运地名列地榜,后被派任未南,做了这个七品地方官。 “刚才那个女子来此所为何事?”刘青观问道。 “是来寻子的。”捕快恭敬地回答,“她有个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所以一路从漆斗城找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刘青观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又问:“她有留下住址吗?” “有的,如今就落脚名来客栈。” 刘青观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迈步进了衙门。 他表面虽不动声色,但内心却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脑中想起第一次见到江不予的情景,那回首的风情令人难忘。本来他如今到了未南,与漆斗相隔千里,想来将来也见面无望,再加上他又娶了未南首富的女儿,心中那份想念便慢慢淡了。 可是如今居然再见,她风韵依旧,有些消瘦的脸颊更填了一分娇弱之美,比起家里的那只母老虎实在是好之太多。 刘青观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未南如今是他的辖地,而江不予则是背井离乡,无根无凭,要得到她并非不可能。只是这件事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发现,否则非闹得鸡飞狗跳不可。而且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不能明目张胆地强抢民女,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可怜江不予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盯上了。 苏珉那边也暂时没有结果,逛了半座城也没发现那个熟悉的标记。 天色已晚,三人只好先回客栈休息,第二天再做打算。 次日 “国舅爷,请。”刘青观招呼着一个衣着华丽、身材有些发福的男人,来到知雅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也坐。”被称作“国舅爷”的男人朝刘青观摆了摆手。 “是。”刘青观行礼后坐下,机灵的小二立刻上前帮两人倒了杯茶。 男人看了看桌上的茶杯,挑眉问:“今天怎么有兴致请我来茶楼喝茶?” 刘青观笑道:“国舅爷是大忙人,但是偶尔也要品品茗,赏赏景嘛!” “呵呵。”国舅爷嗤笑,一脸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反驳刘青观,只是端起杯子喝起茶来。 突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看下对面客栈门口出现的一名女子。 那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女子,装束素雅,不施粉黛,但顾盼之间风韵流转,丰神秀美。他见过美女无数,但灵韵比得上这个女子的却甚少。就算是那些所谓闺秀都多为刻板,少了几分生动和气韵。 刘青观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垂首眼去眼中的精芒。 “呵呵。”国舅爷笑了几声,道,“这里果然风景不错。” “国舅爷喜欢就好。”刘青观也意喻不明地笑了笑。 国舅爷招来侍卫,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侍卫点头之后便离开了。 待侍卫离开,两人便像没事一样谈起了风花雪月…… “还是没消息。”江不予疲惫地回到房间,满脸失望。 “别着急。”苏珉安慰道,“未南城这么大,肯定有些地方我们没找清楚,明天再继续吧。” 江不予点点头,对苏珉道:“这些日子真的多谢珉哥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不用,不用,帮你是应该的。”苏珉连连摇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说着,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江不予也没多想,等小二送上了热水,她带着圆圆洗漱完后便熄灯休息了。 半夜,圆圆尿急,迷迷糊糊爬起来叫醒江不予:“娘,我要尿尿了。” 江不予起身点起油灯,然后把他抱起来带到隔间,说:“这里有马桶,娘就在外面等你。” “好。” 周围黑乎乎的,又是陌生的地方,圆圆也有些害怕,他快速尿完,用旁边剩下的洗澡水洗好手后便冲了出来。 “娘,我好了。”圆圆喊完,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回应。 仔细一看,原来江不予根本不在房间里。 “娘?”圆圆心中一突,忍住不安,暗想难道娘亲也尿急,去楼下茅房了? 圆圆耐着性子在房里等了半天,却依然不见江不予回来。 他开始慌了,立刻跑出房间,敲起了苏珉的房门,大声喊道:“苏珉叔叔,快出来,娘不见了!” 听到声响,苏珉披了件衣服匆匆打开房门。 “怎么了?” “娘不见了,刚才我去尿尿,一出隔间就不见娘亲了。”圆圆声音略带哭腔说着。 苏珉一听,急忙朝隔壁走去,房里的行礼都好好,唯独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若非遇到意外,江不予断不会突然失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珉心急如焚。 唔…… 江不予揉了揉发疼的脖子,从昏迷中醒来,脑中还有些迷糊。 抬头看向周围,心中立刻一寒:这是哪里? 眼前是一个陌生而华丽的房间,无论是雕花家具,还是彩绣罗帐,或是精致屏风,都显示此家主人身价不凡。 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自己不是正在房间等圆圆吗?然后……就被人从后面敲了闷棍? 但是究竟是什么人要绑架她?目的又是什么?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江不予起身观察起四周的环境。刚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单衣,虽然不该露的都没露,但在这个时代,这样穿着实在不宜见人,于是她立刻从衣柜中翻出了一件外衣把自己裹住。 她朝窗外看去,发现窗外是一个湖泊,湖泊那边回廊蜿蜒,庭院错落,这里看来是个颇为富丽的庄园。 此时日头当中,应该快午时了。 居然这么长时间了?她突然失踪,圆圆该多着急啊! 江不予来到门口,使劲拉扯了一下房门,被锁死了。四周走了一圈,拿起梳妆台上的一面镜子,起码能防□。 她又跑回门边,边拍门便叫道:“有没有人啊?放我出去!为什么要抓我?” 拍了半天,外面似乎传来一些杂乱的脚步声,本以为有人要来了,结果一会又没声音了。 江不予有些气闷,这到底是怎样啊? 正在她想砸东西时,耳边响起开锁的声音,然后就见房门被打开。 推门而入的正是刘青观。 事实上,对这个男人,江不予已经没有了什么印象,只是看着有些眼熟。 她质问:“你是谁?为什么把我绑来这里?” 刘青观叹道:“想不到姑娘竟然已经忘记在下了。” “我认识你?”江不予一脸疑惑。 “在下刘青观,原是下村秀才,曾陪张铄去苏田村村长家提亲。” 听他这么一说,江不予这才想起来,她皱眉问道:“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青观有些自得地笑道:“在下如今靦为未南知县。” 江不予冷淡道:“知县就能随便绑人吗?” “姑娘误会了。”刘青观自辩道,“姑娘并非在下绑来的。” “那是谁?” “是当朝王美人的弟弟,王瑗王国舅。” 江不予疑惑道:“我跟这位国舅爷毫不相干,他怎么会抓我?” “唉!”刘青观作难受状,解释道,“在未南城,国舅爷可谓权倾一隅,只要他看上的女子,就非得到不可。以你的姿色,一旦被他注意到了,那么……” 江不予难以置信:“他一个国舅爷会缺少女人?” “姑娘有所不知。这个花园名为‘百花园’,是国舅爷专门安置众多美女的,而这些美女都是被国舅爷派人掳来的。他享受的就是这种‘窃’的乐趣。” 江不予气坏了,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yin棍。 她怒斥道:“你身为父母官,难道就这么姑息他的所作所为?” “他可是国舅爷,在下也拿他没办法。” 江不予在房里来回走动,心中惦念着自己的孩子,焦急万分。 她转头对刘青观道:“你知道我嫁了人,还有孩子。国舅爷应该不会喜欢一个残花败柳吧?” “你觉得国舅爷在乎这些?也许已婚妇人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江不予急道:“刘公子,不,刘大人,你起码也是朝廷命官,能不能想办法让我离开这里?” 刘青观一脸犹豫。 “拜托了,我不想成为什么国舅爷的玩物,我还有孩子要照顾呢!” “这个嘛……”刘青观摸了摸下巴,暗自欣赏江不予焦急的可怜样,过了一会才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若就这么把你带出去,肯定会得罪国舅爷。除非……有个合理的理由。” “合理的理由?” “比如说……你是我的女人?” “不可能。”江不予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那我也没理由向国舅爷要人了。”刘青观表示无能为力。 江不予突然道:“不如说我有恶疾?” 刘青观摇头遗憾道:“国舅爷会派大夫检查每一个女人的,这点行不通。” 江不予有些泄气,余光不经意瞄到刘青观嘴角的笑意,心中一冷,她这会才发现不对。这个刘青观能在这个园子出入自如,显然和那个国舅爷关系匪浅,说不定这件事还是他和那个国舅爷狼狈为奸,一起计划的。 自己真傻!这个以前似乎就对她有意思,如今又正好到了他的地盘,那还不是随他怎么搓扁揉圆? 而那个国舅爷的事情应该也是真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刚进未南城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打量她。原来是因为城里有一个专门强抢民女的国舅爷,还有一个包庇纵容的父母官。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能拿他们怎么办?未南城不知有多少女子遭了他们的毒手。 想到这里,江不予眼中寒光一闪,冷淡道:“如此说来,我是走不了了?” “在下也爱莫能助。这个园子周围布满了守卫,想逃也逃不出去的。”刘青观既然让国舅爷注意到江不予,并派人将人掳来,就自觉胜券在握,这个女人最终还是会成为他的帐中人,只不过得在国舅爷之后再享用罢了。无妨!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刘大人好走。”江不予直接撵人。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硬闯出去是不可能的,刘青观后面还站着两个侍卫呢。 “那你好好休息下,待会我叫下人给你送些吃的。”说完,便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随后房门又被人落了锁。 江不予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湖泊出神。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准备。本来自从上次在小镇遇到民匪之后,她便随身带着一些睡睡粉,但是这次半夜被掳来,身上什么也没有了。她这么突然的消失,圆圆他们肯定焦急万分,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祸不单行。团团都还没找到,自己也闹失踪了。 压住心中的焦虑,紧握手中的镜子。 江不予咬了咬牙,她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31、飞来的讯息 ... 苏珉和圆圆因为江不予的突然失踪而急疯了。 半夜没休息找了一晚上,这里虽然没有宵禁,但深夜见不到一个人影,根本毫无头绪。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顺着街道打听起来。 一个卖菜的大婶听他们在找一位姑娘,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说道:“呀哟,你们怎么也不谨慎点!看你们应该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咱们这经常有年轻女子失踪嘛?” “为什么?”苏珉急问。 “听说是有个厉害的采花大盗,专门掳掠貌美女子,已经有很多女子失踪了。你看如今,街上都没什么年轻女子行走了。” “这……这样的事,官府都不管吗?”一听采花大盗,苏珉的心立刻冷了一截。 “怎么不管?”大婶摇头道,“官府说这是一个流窜大盗,来无影去无踪,捕快根本摸不到人家的一根毛。那些丢了妻子女儿的人家,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苏珉脑中一阵眩晕,霎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圆圆抬头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娘……娘找不到了吗?” 苏珉回神,对圆圆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安慰道:“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圆圆没有再说话,只是心中很难受很难受,他感觉自己娘亲现在肯定也很难受…… 在百花园某个房间,江不予心中焦躁不安,不停地来回走动。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两个丫头送完晚饭便出去了。 本来江不予想打晕一个,扮作丫头出去,可是一来两个,都是面无表情,油盐不进。她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 “听说隔壁院子的有个姑娘自尽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谈话声。 江不予轻轻走到门边细听。 “可不是,真可怜。前天被国舅爷折腾得……唉!” “听说今晚国舅爷想看看新来的这个?” “上头是有传来消息。” “唉,又一个姑娘要被糟蹋了。” “别说了,咱们这些奴才,管不了那么多。” “也是……” 江不予一阵心寒,新来的不是在说自己吧? 不行!今天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去。 她的视线意向窗外的湖泊。 目测窗口离湖面大概有两米多,就这么跳下去肯定会引来侍卫。 回头环视房间,看到床上的绣花床单,她心中有了主意。 待到外面夜色降临,江不予猜测那位国舅爷应该也快来了,她必须加紧行动。 把床单拧成绳绑在窗台上,她朝外面观察了一下,似乎没人。于是便把床单放下去,人也跟着翻出了窗子。 她不知道,正在这时国舅爷已经协同刘青观等人向这边走来。 等他们兴致勃勃地打开房门走进来,江不予已经入水朝岸边划去。 “人呢?”国舅爷怒问。 一侍卫看到窗边的床单,上前查看,隐约看到湖中有个人影,于是立刻回报:“爷,那女人正往碧湖那边游去。” “那还不给我追!”国舅爷没好气地叫道。眼睛看向漆黑的湖面,心里冷笑,想逃?入了老子的百花园就别想出去了,死也要死在这! 几个侍卫立刻朝湖那边追去。 江不予努力地扑腾,一边庆幸自己学过游泳,一边祈祷没人发现。 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等她气喘吁吁地爬上岸,就见不远处有侍卫朝这边奔来。 完了!她心中一凉,计划失败,她现在离围墙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就算她已经到了围墙边上,被发现也没机会再逃了。 看着追来的人,她一边跑一边思考对策,现在有三个选择。 一是被抓住后,待会在房中挟持那个国舅爷,她衣服里藏着一块镜子碎片,可以充当武器。但是这样做等于彻底得罪他,会给苏珉和圆圆带来杀身之祸。 二是被抓住后,暂时从了他,以后再找机会出逃。抬头看向远处被人簇拥着朝这边跑来的华衣胖子,江不予觉得还不如自我了断的好。 至于第三种,那只能再跳一次湖,借着夜色,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个没人的地方上岸,再寻个地方藏起来。 “站住!”身后传来某个侍卫的大喝。 江不予虽然知道跑不过,但还是沿着湖边奔跑着。 “赶快给我抓住她!你们都平时都没吃饭吗?”这声音自然是来自那位猥琐的国舅爷。 感觉脚步声越来越近,江不予忍不住大喊:“救命……救命啊……”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她一个侧身躲过,看到旁边的湖,她咬咬牙,纵身就准备往下跳。 谁知,腰被一只手环住,带离了湖边。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东西!”江不予踢打着抱着她的人,口中怒骂。 “姑娘,冷静,我不是国舅爷的人。”头顶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江不予顿住,抬头看去,抱住她的是一名脸戴面具、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 “你是谁?竟敢擅闯国舅爷的私宅。”一侍卫追到近前,抽出刀喝到。 男人放开江不予,无视周围指向他的武器,只是静静等着后面追来的那群人。 “你是什么人?”这时国舅爷等人踱了过来,没好气地质问。 面具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摆在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国舅爷看着男人手上呈暗金色的雕鹰令牌,一脸疑惑。 他身边的刘青观脸色一变,悄声在国舅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国舅爷也变了脸,假笑道:“呵呵……这位……这位大人,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听闻国舅爷这里春色无边,在下特来瞻仰一番。” “哈哈。”国舅爷干笑几声,客气道,“大人听谁说的?我小妾是有几个,但实在不敢惊扰大人。” “噢?小妾?这位叫着‘救命’的姑娘也是你的小妾?” “不是。” “是。” 江不予和国舅爷同时出声。前者忙说:“我是昨晚被他们掳来的,家住尧州漆斗,跟他们根本毫不相干。” 听到“漆斗”,面具男子多看了她几眼,然后转头对国舅爷说:“这个女子有没有说谎一查就知道了。国舅爷想必知道这是瞒不了人的。” 国舅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想,今天我要放走这名女子,国舅大人应该不会反对吧?”面具男子又开口道。 国舅爷狠狠瞪了江不予眼,咬牙道:“当然,悉听尊便。” “姑娘现今住在哪里?”面具男子问道。 江不予回答:“名来客栈。” “那倒离这里不远,出了这个园子,左转行至第二个十字街口,再右转直走就到了。” 江不予点头。 “你自己能回吗?”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女子,他忍不住多问了句。 “可以,多谢大人相助。”江不予行了行礼,本来想问他的名字,但是看他的打扮,显然身份秘密,于是便没有多问。 “那么你先走吧!相信他们不敢再对你做什么了。” 江不予深深看了这名男子一眼,再次告谢一声便转身匆匆离开了。她心中实在挂念孩子,一刻也不想多留。 “呵呵。来者是客,大人要不要去屋里坐坐?”国舅爷这会收拾表情邀请道。 “不用了。”面具男子道,“看国舅大人依然如此悠闲,在下不得不提醒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你平时的所作所为早已被记录在案。若还想安稳过好下半辈子,我劝你最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别再出来祸害百姓。你这园子里的女子,若有想走的,你最好都放了。别到时候有福都没命享。” 国舅爷脸色一白,眼露惊恐。 面具男子的目光又扫向刘青观,冷声道:“刘大人,你身为未南父母官,不知为民请命,反而与人同流合污,处处包庇纵容,欺凌百姓。害人者自害,别到时丢了乌纱还没了性命。” 刘青观背脊一凉,手指颤动,惧怕不已。 “言尽于此,两位好自为之。”说完,再也不看众人一眼,几个纵身,翻出了百花园。 面具男子一路奔行,有意朝名来客栈的方向追去。他的脚程比较快,当跑到附近时,正好看见那名被救的女子拍开了客栈的门,脚步蹒跚地走了进去。 男子暗自点了点头,转身窜进了巷子,在迂回转了几圈,确定没人跟踪后,翻墙进入了一间民宅。 “老大,怎么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点。”屋里走出一名青衣男子。 男人取下自己的面具,赫然正是苏诚。 他对向他走来的齐扬说道:“刚刚经过百花园,恰巧听见有人喊‘救命’,便出手救了个女子。” 说到这里,脑中又闪过那名女子的身影,容貌确实很秀美,但真正让他有些印象的是她那不屈的眼神,虽然浑身狼狈,却有股敢于抗争的勇气。 齐扬恍然:“是那个胖子国舅爷吧?他还真是死性不改,喜欢强抢民女,真不是个东西!” “有关他的罪案都有记录,上面想什么时候处理他,都不关我们的事。”苏诚一边朝屋里走,一边询问,“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都好了,白潜他们已经在驿站等着了。” “那好,我们马上动身。那些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我们得尽快赶往都城。” 苏诚走进房间,飞快地换了衣服,然后把床上的团团抱起来,给他穿好衣服。 团团迷迷糊糊地问:“爹,天亮了吗?” “没有,若是困就继续睡吧!爹抱着你。” “哦。”团团又倒在苏诚怀里睡着了。 苏诚眼中闪过暖意,拿起一条毯子裹住他,便转身与众人汇合去了。 此时,刚刚回到客栈的江不予还不知道,自己与苏诚的第一次会面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现了,两人相见不相识,错身而过。她更不知道,自己再次与团团失之交臂…… 在经过一天两夜的担惊受怕,又泡了一阵湖水之后,江不予回到客栈已是身心俱疲,抱着扑来的圆圆,紧绷的神经一松弛,人就这么昏倒了。 而这一昏,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江不予恢复精神,可是团团却已离她更远了。 因为团团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再给他们留下线索,所以到这里,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而且得罪了刘青观和国舅爷,他们想着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城镇,却又担心错过了团团。 一时间,几人真是左右为难。 “不如我们先去邻边的镇子落脚,然后我回这里继续寻找?”苏诚提议。 “这不太好,一来一回得耽误多少时间啊!况且这么多天没有消息,我怀疑团团已经离开或者根本没到未南城来。” “可是那个标记确实是指向这个方向啊。” 江不予沉吟:“难道是未南的下一个城镇?” 摊开地图,下一个城市是紫嶂,属于安州地界,再往西是柳,往东是青阳,继续北上就到了都城菀。 团团去的是哪个方向呢? “娘,快来看。”圆圆突然惊叫起来。 “怎么了?”江不予立刻走到圆圆身边。 圆圆趴在窗边指着天上道:“那里有只小鸟好奇怪。” 江不予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有一只浑身赤红的小鸟在盘旋,始终不离去。没多久,它竟然径直往江不予他们所在的窗口飞掠过来。 江不予连忙把圆圆带离窗口。红色小鸟落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看着圆圆。 江不予随意一看,发现这只小鸟的脚上似乎绑着什么。 她心中一动,探试着接近小鸟,并小心地伸手去解鸟儿腿上绑着的东西,小鸟扑腾了几下,并没有飞开。 江不予心中有了计较,快速把小鸟腿上的东西拿下来,这是一封被油布包裹的信件! 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睛的是一个兔子头像,头像后面写着:娘、圆圆,团团,是否安好?小小给你们寄信了。我想你们应该还没相聚,因为小小有时候会感觉好难受,大家一定很辛苦。 另外,还记得我以前送给团团圆圆的附身符吗?里面装的东西是来自炽焰鸟的筑巢石,有了它,无论你们在何地,炽焰鸟都能找到你们。 请看到信后,迅速回信。炽焰鸟每日太阳下山之前都要归巢。 望大家都平安!我和奶奶等你们回家! 小小留。 江不予脸上露出狂喜,有种豁然明朗的感觉。居然是小小!她真给自己寄信来了! 紧接着下面又出现了一个熊猫头像,写着:已收到小小的信件,我在都城,很安全。团团留。 看到这里,她又是喜又是恼,喜的是孩子现在很安全,恼的是这小家伙留言也太简单了,怎么不知道把具体地址写清楚! 不过小小算是送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有了这种联系方式,她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人了。 于是她从小二那里要来笔墨,在熊猫之下画了个爱心,后面写上:我们都安好,正准备前往都城寻找团团,小小好好照顾奶奶。 娘想念你! “我也要写。”圆圆这时凑过来,抢过笔,接着画上了一只老虎头:圆圆跟着娘,一定会好好保护娘的,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带着团团一起回家。 江不予脸色柔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望着窗外,思绪飘向了远方的亲人。 “这下好了,想不到还能用炽焰鸟互通消息。”苏珉走过来惊讶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江不予笑道,“这只鸟估计被小小驯服了。” 事实上,小小具体有多少能力,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还没全部弄清楚。 苏珉真心为江不予高兴。 接着他又低头看了看圆圆,再次感觉不予的这三个孩子都不同一般。只是到底如何不凡,他暂时也说不上来。 但不管如何,希望这次能顺利找到团团。 32、交换 ... 离国的都城——菀,建立在离国面积最大、土地最为富饶的龙背平原,人口居全国之首,是达官贵人、名流富庶的集中地,更是象征最高权利的皇城所在地。 在离国,除了通过边关需要凭证路引之外,菀也是离国七州五十四城中唯一一座需要入城路引的地方。 江不予这会很庆幸,自己拿回了卖身契,村长也帮她入了籍公证了身份,成为了拥有凭证的良民。否则若她还是奴籍,那肯定进不了菀,更有可能被当作逃奴抓起来。 在经过一阵盘查之后,几人进了城,一路繁华令人目不暇接,比起他们去过的其他城市,首都气象果然不同一般。虽然刚刚经历了战乱和天灾,各地都有难民。但是在首都,难民基本都被有规划地安置于都城边缘,除了每日施粥之外,更专门安排了官员进行身份核查,然后按照人头分配土地。 所以,菀的景象看起来没有其他城市的颓色,依然秩序井然。 不过跟繁华相应的,菀的物价也是最高,江不予等人算了一下花费,即使只租赁最便宜的民舍,也撑不了两个月。这些年,江不予确实也积攒了一些银钱,可是若全拿到这里消费,估计连朵水花都还没冒,就得回家种田了。 几人兜兜转转走了很多条街,终于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租下了一间三房并带小院子的民居。租金付了一个月半月,其中半个月是押金。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团团,所以租个民宅显然比住客栈要划算多了。 这个民宅虽然不大,但桌椅床凳、锅碗瓢盆乃至被褥都一应俱全,需要购置的就是一些吃的。 不过江不予对这里的床褥什么的,可不敢恭维,大人还算了,但是小孩免疫力差,要是盖出病可不好了。所以几人在定下来之后,就给房子来了个大扫除,什么床单被罩都被江不予拿出来洗了一遍。这两天阳光充足,估计第二天就差不多干了。 住的地方安排好,几人便开始“逛街”。 苏珉说:“我先去采购些粮食,你就在这附近看看。菀城还是比较安全的,你别走太远就好。” 江不予点头:“我知道,午饭的时候就回住的地方。” 两人分路而行。 江不予带着圆圆,一路查找过来。 这时,她看到一家胭脂水粉店,想到自己的月事来了,身上带的香药似乎不够用了,需要添置一些。在这个时代,处理月事比较麻烦,没有卫生巾,女人一般自己做卫生带,有条件的还会用到一种香药灰,吸水性强,带有些药性,装在卫生带里,勉强还能接受。 见江不予朝一家胭脂店走,圆圆有些不乐意,他说:“娘,我到那边等你。” 江不予往那边看看,在一棵大树下,有群孩子正在玩游戏。于是她点头道:“那你先去和那些孩子玩一会,娘马上就出来,你别乱跑。”对圆圆还算放心,因为她知道这小家伙身上稀奇古怪的药物有不少,一般人还真拿他没办法。 “知道了。”圆圆答应一声,放开江不予的手便朝那边跑去。 江不予看了看,进了胭脂店。 就在她刚进去的同时,旁边一个街口徐徐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是白潜和团团。 白潜是受苏诚之托,暂时带这小家伙四处逛逛,待会几人还要汇合。 白潜是不爱说话的人,团团也不像圆圆那么自来熟,所以一路走来,两人都是诡异的沉默着。 正在这时,旁边巷子闪出一个人影,朝这边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白潜一顿,犹豫地看了看团团。 团团也发现了那个人影,抬头说:“叔叔,你先过去,我就在前面等你。” “好,别乱跑。”白潜点点头,转身走开。对于苏诚的这个孩子,虽然才相处几天,但其聪明稳重已经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况且在首都,他也不怕有人找事。 团团一个人慢慢走着,听到前面有小孩玩乐的声音,随意看了一眼。 瞬间,他惊住了。 那个坐在树下的人,不正是圆圆吗? 他心中狂喜,拔腿就朝那边奔过去。 圆圆像有感应一般,嗖地站起来,抬眼就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团团! 两人冲向对方,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圆圆,好想你们!”团团欢喜地说。 “我们也是。” 团团左右看了看,忙问:“娘呢?娘呢?” 说起江不予,圆圆有些不悦了:“先别说娘,先说说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来了?你知不知道娘为了找你,差点出意外。” “什么?什么意外?娘她没事吧?”团团惊慌道。 “哼!有我保护,娘怎么会有事?”圆圆一脸神气。 团团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突然说:“那你知不知道我遇到了谁?” “谁?” “咱爹。” “吓?”圆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就是传说中那个在我们还没出生就丢下娘亲去了战场、几年来杳无音信却武艺高强、横扫千军的万人敌的亲爹?” 有……这么多前缀吗? 团团犹疑地点头:“就是他,还有和我们有一样的胎记。”说着指了指额头。 圆圆惊奇死了:“爹是什么样的?威猛吗?厉害吗?他喜欢我们吗?” “你以后见到不就知道了?”团团想了想说,“他应该喜欢我吧。不过我没告诉他,我还有弟弟妹妹。” “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得先看看他配不配做咱爹。若是不行,我就拖延时间不让他见到娘。若是还不错,就再给他一个惊喜。” 圆圆皱眉思考了一会,点头:“嗯,你说的不错。那他现在在哪?” “爹这会还在别的地方办事,一时见不着。先让我见见娘吧。” 圆圆看了看团团,突然道:“我有个想法。” 团团眯起眼睛:“你的想法一向很不靠谱。” “别这么说。”圆圆勾住他的肩膀,小声道,“你看,咱们长这么像,不如叫换□份,你待会和娘回家,我就去见见咱爹。” “为什么这么麻烦?既然遇到了,待会一起去见啊。” “你刚刚不也说了吗?得先观察下这个爹合不合格,要知道他可是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音信,让奶奶担心了这么久,就凭这一点,也得给他降分。” “我考察过了,还不错。” “你一个人说的怎么算?我也要参与考察。” 团团考虑了下,点头。也就是推迟几天团聚而已,没多大关系。重点是他能见到娘了。 然后两人跑到旁边一个隐蔽的巷子里,互换了衣服。趁着这个空档,团团跟他介绍了苏诚身边的几个人,提醒他别弄错了。 “快点,白潜叔叔过来了,你先出去。”团团推了推圆圆。 圆圆整了整衣服,带着一脸兴奋走了出去。 白潜立刻看到他了,加快几步走到他身边,道:“咱们走吧!和你爹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好。”圆圆大声回答。 白潜一愣,怎么这么有精神了?难道是想他爹了?但是,几人也就分开个把时辰而已啊…… 看着他们离开,团团也走了出来,紧张地等着自己的娘亲。 不一会,果然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分开这么多天,团团知道自己很想娘亲,但是真的见到,才知道自己比想象中更想更想。 他一个快步奔过去,伸手用力地拽住了江不予的衣袖,低下头掩藏自己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江不予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团团的信息,然后就回家吃饭。” “嗯。”团团使劲点点头,用鼻音应了一声。 江不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关心道:“怎么了?刚才被那些孩子欺负了?”不可能吧?圆圆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 “不是。”团团摇头,压了压哭意,回道,“肚子饿了,我们快走吧!娘,我想念你做的饭。” 江不予笑道:“好,待会回家做你给吃。” 两人又逛了一会后便回到租住的地方,苏珉已经买好东西回来了。 “苏珉叔叔。”团团高兴地叫了一声。 “团团回来了。”苏珉朝他点点头,然后对江不予说,“现在粮价比较贵,我买得不多,咱们先将就一下。” 江不予点头:“节省一点是应该的,你们休息会,我去做饭。” 一路走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吃干粮,现在终于能吃上自己做的热饭热菜了。 不过一会,江不予把做好的稀粥和蔬菜棒子端了上来。 虽然简陋,但几人都吃得挺开心。 饭后,苏珉主动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江不予给团团倒了杯水,突然喊道:“团团。” “什么事,娘?”团团想也不想就应了。 江不予:“……” 团团:“……” 江不予一把将小家伙抱到自己怀里,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激动道:“真的是你!团团,娘想死你了。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娘有多担心?” 团团也紧紧地抱住江不予,忍不住哭道:“团团也想娘,好想好想!” “你这死孩子,真是……”终于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了,江不予欣喜不已。 待情绪平定了一些,她又问:“你跟圆圆在玩什么?怎么会换了衣服?他人呢?” 团团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江不予又好笑又好气:“两个小鬼头!虽然你们长得很像,但娘养了你们这么多年,难道还会分不清你们谁是谁吗?” “嘿嘿。娘最厉害。” “别学圆圆傻笑,到底怎么回事?” 团团见瞒不过去了,便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包括遇到苏诚以及后来圆圆提议交换的事情都说了。 江不予听完,内心泛起波澜。 没想到苏诚还活着!她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妻子,但是苏诚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她到时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本以为这辈子就为孩子而活,却没想到老天爷还是给她配了个丈夫。这个丈夫,完全在她的人生规划之外啊。 好在她从来不是个爱情至上的人。若这个男人还过得去,她不介意为了孩子与他组成一个完整的家。若他品性低劣,那就不好意思,她必须做个了断。 不过,苏诚既然还活着,怎么这些年都不给家里报个信?难道他有什么难处? 看来,一切还是得见面了再说。 33、恋尸 ... 再看看圆圆这边。 他跟着白潜一路走着,心中雀跃不已。 “你爹来了。”白潜突然开口。 圆圆倏地抬头,只见前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皮肤黝黑,相貌还算端正,穿着普通,但目光锐利,身上隐约散发出一种萧杀之气。不过一般人很难察觉,只不过觉得此人有些冷峻。 “你们来了。”苏诚上前抱起圆圆,道,“先去吃饭吧。” 圆圆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抱着他的男人,激动得差点大叫。不过好在他忍住了,他现在可是“团团”。 “小家伙,待会吃面行吗?” 圆圆点头,大声回答:“好。” 苏诚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三人朝前面的面馆走去,不经意间与一个男人擦身而过,圆圆因为闻到了一阵药香,便抬头随意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又低头继续关注自己的爹。 “吃吧。”热腾腾的面条一上桌,苏诚一边给圆圆递上筷子一边招呼着。 “我开动了。”圆圆高兴地吃起来。 苏诚又把自己碗中的鸡蛋夹到圆圆碗里:“多吃点。” 圆圆看了他一眼,暗自点头:嗯,不错。 圆圆吃饭从来不怎么安静,他边吃边问苏诚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苏诚一一回答,心里却有些奇怪:今天的“团团”怎么似乎跳脱了许多?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会是另外一个孩子。 几人吃过饭。 苏诚抱着圆圆,说:“‘团团’,待会爹还有事,今晚也可能不会回来,你就跟白叔叔在一起,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 “有事?”圆圆皱眉,“什么事?不能陪我吗?” “乖,爹是有任务在身,对不起。等爹忙完了,一定好好陪你。” 圆圆有些颓丧,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肩膀上,心中奇怪爹到底是做什么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威风的将军啊? 这时,圆圆的余光瞄到了一个人影,皱了皱眉。 他说:“爹,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人。” “什么奇怪的人。”苏诚没怎么在意地问了句。 “那人三番四次地换衣服换打扮地进出药店,不知道在干什么?” “什么?”苏诚一愣,把圆圆拉开,朝药店看了看,问,“哪个人?” “刚刚进药店去了。” “那人具体是怎样?给爹说说。” 圆圆说:“刚才我们去面店的时候,他还是个一身灰衣的中年男人。没多久,我又看到他变成一脸麻子的黑衣青年。吃面的时候,他又成了一个中年大婶。而刚才,他又打扮成一个老爷爷进了药店。” 苏诚心中一惊,问道:“‘团团’怎么知道那是同一个人?” 圆圆回答:“虽然他衣着外貌都变了,可是他的鞋子始终没换过,那双鞋子的边缘绣着金色的连续花纹,刺绣方法不是梁绣也不是菀绣,很特别。”他过目不忘,再加上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苏何氏绣的,苏何氏掌握着离国三种极富盛名又广为流传的绣法。耳濡目染之下,圆圆对这个的认识比江不予还深,仅次于小小。 苏诚大为惊奇,他知道自己娘亲绣功了得,没想到“团团”竟然也知之甚深。 想到这里,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理,他给身边白潜使了个颜色,白潜会意,悄悄接近圆圆指认的那个人。 “白叔叔既然有事,那待会还是爹陪你吧。” “太好了。”圆圆举手欢呼。 傍晚,苏诚带着圆圆回到住的地方,这是个比江不予所住的民宅还要僻静的所在。 圆圆一进来就好奇地四处打量。 苏诚道:“怎么好像第一次来一样?” “嘿嘿,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比咱们家可差多了。” “当然不能比。”苏诚勾了勾唇,想起团团跟他描叙过的家的样子,花树环绕,清香拂动。院中能品茶赏景,屋内整洁宽敞,装饰奇特,一桌一椅都充满了温馨。他真的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看了。可惜…… 这时,白潜从外面走了进来,沉声道:“那人果然有问题。” “什么问题?”苏诚神色一肃。 白潜看了圆圆一眼。 苏诚道:“没关系,‘团团’不会乱说的。” 圆圆连忙点头。 白潜于是回道:“我跟踪到那人住的地方,发现他已经购置了将近四十种药材。” “知道有哪些药材吗?” “栗仁、紫柏、蜈蚣、艮毒草、蓝芝、妖蔻……”白潜一口气报了三十几种,显然他对药物颇有了解。 苏诚沉吟:“这些是做什么的?” 白潜摇头:“虽然我略懂医术,但是实在猜不出这些药材能配出什么药。” 圆圆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问:“这些药材里有‘崖红’和‘青煞’吗?” 白潜一愣:“这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 “嗯,‘崖红’是一种花瓣很多的花,香味很特别,带了一点苦涩。‘青煞’是一种如同手掌的东西,又软又韧,气味刺鼻。” “你这么一说……”白潜回忆了一下,道,“我进屋的时候确实好像闻到了一种苦涩的香味,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至于‘青煞’,我没找到。” 苏诚问:“‘团团’你问这个,难道是知道些什么吗?” 圆圆回答:“我曾经在《大华古方》上看到过这样的配方,是用来炼制一种名为‘恋尸’的毒,需要用到五十四种药材,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崖红’和‘青煞’。” “‘恋尸’?这是什么样的毒?” “据记载,中这种毒的人会在一个时辰之后,毫无征兆地暴毙,事后也查不出死因。” 苏诚皱眉:“这有什么特别吗?很多毒药都有类似的毒性。” 圆圆道:“《古方》上特意记载了这种毒,并将其列为世间十大奇毒之一,并不是因为它置人于死地的毒性,而是因为这种毒能够传染。” “传染?”苏诚惊异。 “是的。第一个被毒死的人,他的尸体十天之内不腐不臭,如同睡着一般,但是所有接触过他皮肤的人,都会中毒,并成为新的毒尸。” 苏诚和白潜倒吸了一口凉气:“世上竟然有这样霸道的毒?” 圆圆倒是面不改色,他当初还想研究一下的,可惜《古方》只罗列了炼制“恋尸”所需的药材,并没有写如何炼制,再加上这其中有几种药材很稀缺,所以他只能暂时放弃。 《古方》的主人似乎对十大奇毒讳莫如深,记载个大概只为提醒后人警惕。 “但是,他们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在戒备森严的菀城炼毒,而不在隐蔽的地方先做好呢?”白潜提出疑问。 圆圆解释:“这个我也知道,因为‘恋尸’只有在制作出来的十二个时辰之内食用才能发挥毒性。” 两人恍然。 “过几天就是‘庆未节’,宫中虽然明言今年要节省,不会举办国宴。但皇子大臣们,应该还是会举办一次宴会。”苏诚严肃道,“无论那个人是不是针对这次宴会,我们都得谨慎。” 白潜点头:“我已经叫人盯住那人了。若他的毒药炼制出来,我们会及时掉包,然后再看看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在这敏感的时候,任何疏忽都是致命的。这次真是多亏了这个孩子,他真的很会给人带来惊喜。 白潜交代了一下便出去了。 苏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突然肃容道:“‘团团’,你平时就看这种书?这是小孩子能看的吗?” “不是。”圆圆连忙摇头,“大耘爷爷临终前送了娘两本书,一本《大华针灸术》,一本《大华古方》,我翻过一次,娘就收起来了。但是我过目不忘,那两本书的内容早已铭记于心,可能连娘也不知道我有偷偷研究这些东西。”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苏诚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先前怎么会认为“团团”是个稳重的孩子呢?明明是如此古灵精怪啊!而且还过目不忘,这小家伙真是他苏诚的儿子吗?不是妖精变的吧…… 摇了摇头,他也没再多说什么。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聪明呢?只要以后多看着他一点,别让他随便做危险的事就行了。 又想到“团团”刚才说的,那位高寿的大耘公竟然已经去世了。看来他不在的这些年,村里真的变化很大。 “爹。”圆圆突然叫道,“过几天是庆未节,爹会陪我吧?” 苏诚面有难色道:“抱歉,儿子,爹那天肯定有重任在身,不能陪你了。我请齐叔叔陪你出去玩吧。” 圆圆咬了咬唇,一脸不满,心中也有些急。因为他跟团团约好,那天要找机会汇合。 看来需要另想办法了。 不过,他这个爹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圆圆再次好奇起来。 三天后,正是一年一度的庆未节,这是离国深秋的一个传统节日,既为庆祝丰收,又为祈求平安。 这天,所有离国百姓都会和家人聚在一起,做叠层饼和酥合汤。 本来团团和圆圆约定,在这一天傍晚把他们爹娘都带出来,来一次合家团圆。可惜计划有变,苏诚一早出去就不见踪影。圆圆身边跟着齐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团团还不知情,只是依旧叫江不予出了门,并且支开了苏珉。 不知这回,苏诚和江不予能否顺利相见…… 34、重逢 ... 江不予带着团团逛了一阵,便被团团拉着在一家小店坐下了。 “饿了吗,团团?”江不予边给他倒水边询问。 团团点头:“是有点饿了。” “那就叫点东西吃吧。今天是庆未节,我们好好吃一顿。”虽然身上的银钱所剩不多,但偶尔“奢侈”一把倒也没关系。毕竟团团已经找了回来,相信不用多久就能回家了。 团团忙阻止道:“娘,我们先喝口茶就好,待会晚上逛街,一路肯定有很多小吃,团团想留着肚子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团团不怕饿坏了?”江不予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会。”团团摇头,见江不予不再坚持便暗自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他看到斜对面的巷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圆圆。 团团看到圆圆冲他招了招手,然后嘴巴一开一合似乎说着什么。集中精神听去,才清楚他说的是:“计划有变,爹有事,来不了了,我们下次再想办法。” 这句话重复了三遍,直到圆圆确定团团听到了才转身离开。 团团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失望。 江不予背对着门口,所以什么也没发现。 她想到庆未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便问:“团团,这都几天了,圆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团团转了下眼珠子,回道:“应该快了,他说和爹多相处几天后,就一起回来见我们。” 江不予默然,一说起苏诚,她就有点忐忑,神思不属,于是也就没再多问了。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便起身朝最热闹的集市中心走去。 那边,圆圆给团团传完信之后,就走到街口等着被他支开的齐扬。 不一会,齐扬拿着一包酥果走了回来,一边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圆圆,一边道:“这会买酥果的人可真不少,我排了半天的队,喏,尝尝。” 圆圆高兴地接过小吃,心中却想着今天好好的一个团圆日就这么浪费了,唉…… 是夜,民居附近静寂无声。苏诚一个人在巷子中转了半天之后,回到临时居住的地方。 屋内黑暗一片,显然没人在家。 苏诚也没点灯,进房将手中包裹里的夜行衣和面具等物件藏好。 本来他今晚应该留守在大皇子府邸的,今晚那儿聚集了都城众多的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但是此次追击刺客的行动异常顺利。当初托“团团”的福发现的那个可疑份子正是想扰乱宴会的元凶之一,在他自认为下毒成功离开后,苏诚他们便顺藤摸瓜地抓住了其他几名潜伏的刺客。 之后人都被押入密室,交给了刑讯高手。至于是否能从刺客口中挖出更多的情报,那就不是苏诚等人的事了。 苏诚换下夜行衣,一路赶回家,其实是想着陪自己儿子。 把东西都放好之后,他便赶往夜市。 今年的庆未节虽然比往常清冷了一些,但夜市上依然人来人往,路边货郎叫卖不断,诸如面具、糖人、胭脂水粉、吃食、字画等等,应有尽有,玲琅满目。 苏诚无心多看,目光不停地搜索着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突然,他的目光一沉,看到不远处一名女子正牵着一个男孩在街道上闲逛,那个男孩的身形与“团团”极为相似。他快走几步,刚好看见了男孩的侧脸,正是团团。 他皱起眉头,团团怎么会和一个陌生女子走在一起?他不是应该跟在齐扬的身边吗? 带着疑问,他朝前面两人靠近。 团团耳朵忽然动了动,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惊喜:爹竟然来了! 他拉了拉江不予,说:“娘,咱们去个人少点的地方,我要尿尿了。” “好。”江不予忙牵着他朝一边的巷子走去,刚准备进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硬的质问声:“女人,你要带着我儿子去哪?” 江不予一顿,疑惑地回头,只见一名身材高大、面色不善的陌生男子正直挺挺地立在街道边,冷冷地注视着她。 “爹。”团团欢喜地叫了一声。 爹?江不予心头一颤,是苏诚?再仔细看去,果然见到那人额头上“S”状的胎记。 “团团,过来!你怎么能随便和陌生人走呢?你不是该跟着齐叔叔吗?”苏诚的声音有些不悦。 团团看了看江不予,暗自吐了下舌头。 江不予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团团从暗处走出来。 “是你?”苏诚略带诧异。这不是那天被他从百花园救出来的那名女子吗? 江不予听他这语气,以为他认出自己是他的“妻子”,也没觉得奇怪。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好。” 团团见自己爹娘见面这么不冷不热,忙说:“爹,这是团团的亲娘!” 哪对父母还需要经自己孩子的介绍才认识的…… 苏诚脸上一呆:她……竟然是自己的妻子? 再次细细打量江不予,只觉得这女子面容雅致,丰神秀丽,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又想起那晚在百花园时她虽然一身狼狈,却依然不屈不畏,没有一般女子的懦弱退缩。 几年前对她的记忆早已模糊,苏诚几乎快忘记有这么个女人。直到前不久从团团口中知道她所做过的一些事,才惊觉这可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勤劳、善良、有才识。于是她在他脑中慢慢生动起来,他开始默默勾勒她的形象,直到今日见到本人,他才彻底将她刻印完整。 在苏诚打量江不予时,江不予也在打量他。这个男人看起来比她想象中要可靠,虽然不是俊美的类型,但是五官端正,目光锐利,身材也比一般人壮硕,站在那儿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 她想,这可能是多年在杀场培养出来的气场,肃然而冷峻。 就第一印象而言,江不予表示还能接受。 “爹?娘?”团团见两人对视半晌都没说话,便小声地唤道。 江不予回神,低头对团团说:“对了,你不是要嘘嘘吗?赶紧去,娘在这里等你。” 团团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又不想嘘嘘了。” 苏诚这时上前几步,依然定定地望着江不予。 直勾勾地看什么?本来还算淡定的江不予在对方的目光中有些不自在起来。 正当苏诚准备开口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叫唤声:“爹,娘!” 苏诚回头,只见齐扬带着……“团团”(?)走了过来。 倏地又看了看江不予身边的团团,再看了看齐扬身边的“团团”,视线在两个“团团”之间移动。 一向镇定的苏诚也忍不住惊异了。 眼前这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同样吃惊的齐扬也惊呼:“是双胞胎吗?” 圆圆笑嘻嘻地说:“想不到今晚能见到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柏诺’,小名圆圆,和团团是双胞兄弟。” “圆圆?”苏诚忍住激动,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我……我有了两个儿子?” 说着,朝江不予望去。 江不予点头,看这人诧异的样子还挺有趣。 “那跟我到宛城是哪一个?”苏诚问。 “是我。”团团回答。 圆圆补充:“不过几天前就换成我了。” 苏诚突然恍然:“难怪觉得团团前后性格有些不一样,原来……” 团团圆圆两小家伙相视一笑。 没想到他们会把这件事瞒下来,江不予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不用诧异,你不仅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 苏诚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当初生下了三胞胎,分别取名苏墨承,苏柏诺,苏笑妍,女儿小名‘小小’,这次没有来,留在了苏田村陪她奶奶。” “啊……原来这位就是嫂子。”齐扬这才搞清楚状况,忙施了个礼,又看了看两个小家伙,望着苏诚的目光那是无尽的羡慕嫉妒恨。 苏诚则被这突来的惊喜震住了。原本知道自己有了团团这个儿子已经是莫大的欢喜了,没想到这一下子竟然又多出了两个。老天爷真的待他不薄,七年多的苦累,他受得值了。 “咳,看来我留在这是多余的。”齐扬笑道,“老大,今晚你就陪嫂子吧,那边我替你守着。” 苏诚冲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那……现在是一起逛街,还是回住的地方?”江不予问道。 “先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逛。”苏诚眼中闪过浓浓的笑意,一把将团团圆圆抱在怀里,引得两个小家伙乐颠颠地叫着。心中已经被喜悦填得满满满的,谁还有心思逛大街? 一路上,苏诚和团团圆圆谈笑不断,江不予只是默默地带路,她心中的很多疑问,看来很快就能得到解答了。 不多时,几人来到目前租住的地方。 苏诚抬头看去,眼前是一间简陋的民居,推开院门,屋里竟然透出灯光。 “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住吗?”他问。 “是苏珉。”江不予回答,“这一路上多亏了他的照顾,否则我肯定不能顺利地找到这里。” 苏诚眼中闪过惊喜,苏珉可是他最好的兄弟,分开七年多,今天终于要重逢了。 随即他突然想到苏珉的亲大哥,又看了看江不予,眼中的喜色淡了一点。 七年多,真的是人事全非。兄弟,该怎么面对你? 35、名字 ... 听到院子中的响动,苏珉从屋里跑出来,嘴里喊着:“不予,你回……” 后面的话在见到江不予身边的人之后便消失了,他先是一阵呆滞,然后惊喜地冲过来,搭住苏诚的肩膀道:“阿诚,你还活着!” 苏诚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和苏珉拥抱了一下:“是的,兄弟,我活着回来了。” 苏珉刚准备说话,眼睛忽然看到一旁的江不予,脸色顿时变了变,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立刻放开苏诚,问道:“那我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苏诚神色暗淡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我们进去说吧。” 说着,两人便去了苏珉的房间。 江不予看着苏诚刚才的神情,猜测苏珉的大哥估计已经战死了。 摇了摇头,她招呼着两个孩子进了屋子,给他们烧水洗澡。两小家伙刚才和亲爹交流得很欢,依然兴奋得很,洗澡时十分不老实,打闹成一团,把江不予一身都弄湿了。 没办法,她所幸也抹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费了一把劲把小家伙们哄上床,又被要求讲了半天的故事,直到深夜他们才顶不住睡过去了。 江不予在两人额头上都印上一个吻,想着苏诚今晚可能会跟苏珉彻夜长谈,不过为以防万一,她也没打算回自己房间,还是暂时跟孩子们挤挤吧。 正当她准备脱衣服上床时,门边传来苏诚低沉的声音:“……能出来一下吗?” 江不予一顿,回头看看略开了一条缝的木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两人进了另一个房间,苏诚倒了两杯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江不予也不扭捏地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主动问了一句:“你……不跟苏珉多叙叙?” “他想一个人静一会,他的大哥……”苏诚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有说下去。 江不予点点了头,也没再多问。 苏诚默默地注视着她,依然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想当初自己迫于无奈而买下一名女子,成亲时她是那么柔弱而无助,他几乎认为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惜他没有时间再想其他办法了。最后带着无尽的担忧上了战场,一去七年多,再见面时,那个小女子竟然变成如今这样一名贤惠坚强的女人。 刚才在门外看到她亲吻孩子时的温柔,他心中所有的烦恼仿佛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苏诚真诚地感谢。 江不予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已经把那里当作了家,所以做任何事都是自然而然的。 “你既然活着,为何这些年都杳无音讯?”她问。 苏诚叹了口气,回答:“并非我不想报信,而是没有办法。刚入伍的时候,新兵训练异常辛苦,除了吃饭睡觉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训练不过一个月,新兵就被派上了战场,当时近两千新兵,在第一战的时候就死得只剩下百多人。苏珉的大哥也在那一次便战死了。” 真难以想象,那是多么惨烈的场景!江不予暗自叹息。 苏诚继续道:“活下来的新兵被打散分配到了各个营地。我当时被分入了斥候营,常年在交战边境打探消息,再加上战况越演越烈,一般士兵的通信都被禁止了,所以这么多年,我和其他士兵一样都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那你如今怎么又到了菀城?”江不予又问。 苏诚沉默了一会,说:“战争结束,我被擢升为致武校尉,这次上都城复命。我准备复命之后,再给家里捎信。” 事实上,苏诚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当初他在斥候营几年,为军队打探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后来老将军决定成立秘察营,从斥候营中挑选精英,专门深入敌营,探查更为精确的消息。 之后因为秘察营的出色表现,使得原本兵力弱于敌国的离国守军数次化险为夷,一直坚守到战争胜利。 老将军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皇帝,没想到皇帝竟然在首都也悄悄组建了秘察营,不但将苏诚等人收入这个组织,并且还从低级官员中挑选了不少能力过人且忠诚度高的人加入其中。 秘察营分为对内和对外两大部门,苏诚等人负责的就是对外,专门查探潜入本国的奸细、刺客、杀手等。 这次来菀城,除了复命之外,更主要的是为了追捕一群来自弘国的顶尖杀手。根据情报,弘国虽然迫于国内形势不得不与离国停战,却依然怒火难消,秘密派遣刺客潜入国内,伺机暗杀朝廷当权者,皇帝、皇子和居于要职的重臣都在暗杀之列。 此事关系重大,苏诚明里虽是校尉,但暗里却是秘察使,即使是对亲人,也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不过朝廷上下如今都知道秘察营的存在,本来它的成立是悄然无息的。直到不久前,秘察营经皇帝授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处了一批贪污官员,出场可谓血雨腥风,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次突袭抄出了大批的银粮,正好缓解了因天灾而造成的民怨,也让众位大臣们知道了秘察营的狠厉。 秘察营的成员虽然普遍官阶不高,却无一人敢得罪。官员们就怕他们突然来个“到此一游”,更怕被他们“游”了还毫不知情。秘察使行事,素来脸戴面具,身怀巡鹰令,所到之处,即使是一品大臣也得低眉顺目。 江不予不清楚这些,只是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你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 苏诚眼神有些暗淡,苦涩道:“是我不孝。” 本来战争结束后他就以为可以回家探亲了,谁知又查探了刺客的踪迹,以至于他不得不继续执行任务。 这批刺客个个身怀绝技,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危险,若马上报信回家,结果他又遭遇不测,岂不是让娘亲再受一次刺激吗? 苏诚又看了看江不予,正色说:“你别着急,我办完事就会请命回家的。” 她有什么可急的?江不予低下头,暗自撇了撇嘴。 “那,我是带着孩子们先回家,还是先等等?” “等我。”苏诚忙说,随后又缓了缓说,“我怎么可能再放心让你们这么上路?” 江不予皱眉道:“都城的物价太高,我身上带的银钱支撑不了多久。” 刚说完,就见苏诚从怀中抽出两张银票递到眼前。 江不予接过来,面值都是一百。抬头看了这个男人几眼,没想到还有点积蓄嘛! 苏诚说:“我在边城几年都没发粮饷,但是战争结束后,皇上和将军都赏赐了不少,你不用担心钱。” 江不予点点头,默默地把银票收了起来。 正事说得差不多,两人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诚看江不予的眼神似乎也深沉起来。 江不予略作镇定地站起来,说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我去陪孩子们了。” 说着转身准备离开,身后苏诚淡淡的声音传来:“不留下来吗?” 江不予一顿,然后脚步加快几分,临到门边时,苏诚又喊住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她有些紧张。 “呃……”苏诚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娘子……你的本名叫什么来着……” “……” “……” 好嘛!亲都结了,孩子都有了,结果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 苏诚有些尴尬:“当初你的卖身契上没有姓名,洞房的时候问你也不说,所以……” 好嘛!你强上人家一个未成年少女,还寄望人家告诉你名字? 江不予瞥了他一眼,一字一字地回答:“我叫——江、不、予,记住了。” “噗。”隔壁房间隐约传来一声轻笑。 “爹娘他们说什么?”圆圆小声问。 团团忍住笑:“爹居然连娘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会可把娘得罪到了。” 原来应该睡着的两小家伙竟然在偷听! “不是吧?”圆圆瞪大眼睛,“爹惨了。”语气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 团团缩进被子,说:“娘估计快进来了,快装睡。” 圆圆连忙也缩了进来,轻声道:“话说,咱们这么偷听似乎挺小人?” “这句话从你嘴中说出来怎么这么怪异呢?” “……哼!小样……” “别说了,娘来了。” 屋内立刻陷入一片安静,有些郁闷的江不予走了进来,也没发现小家伙们还醒着,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叹了口气,慢慢睡去…… 第二天,江不予早早起来做好早餐,然后把团团圆圆都拍醒,催促他们穿好衣服赶紧去梳洗。 接着她走到苏诚睡的房间,犹豫了一下,刚准备敲门,苏诚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江不予道:“吃饭了。” 苏诚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米粥面饼,心中顿时一阵温暖。 这时见江不予朝苏珉的房间走,苏诚忙上前说:“我去叫他吧!” 他昨天和苏珉交谈的时候,就发现他说起江不予时的不自然,看来他这个兄弟对自己的妻子有些想法。但是即使是兄弟,妻子也不能让啊! 当然,他知道苏珉不是个会夺人之妻的人,以前多半是以为自己已经战死杀场。 如今他回来了,就尽量让他们少接触一点吧。 苏诚上前敲了几下门,又喊了几声,屋内没人应。他推门而入,谁知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来到床边摸了摸,床铺冰冷,也不知是昨夜就出去了,还是今天大清早走的。 柜子上还有行李在,看来只是出去走走。 “怎么珉哥还没起吗?”江不予在小堂中问道。 苏诚走出房间,回道:“他出去了。” “出去了?这么早?”江不予有些诧异,担忧地看了看屋外。 “你被担心,他应该只是出去散散心。”苏诚走到桌边坐下。 “但愿他没事。乍闻亲人战死的噩耗确实不好受。”江不予给苏诚递上勺子。 苏诚看了看江不予,暗道:可能不止这个原因…… “团团圆圆,你们还没好吗?”江不予冲后屋叫了一声。 “来了,来了。”两个小家伙笑呵呵地跑了出来,迅速坐到苏诚和江不予中间。 “嘻嘻,第一次和爹娘一起吃饭。”圆圆高兴道,“希望以后天天都能一起吃饭。” 团团点头:“以后还有奶奶和小小。” “还有馒头。” “吃你们的吧!”江不予一人给了一个蒜头。 苏诚静静地看着他们,眼带笑意,心里冒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幸福感。 36、清圆寺 ... 苏珉和苏诚叙过旧之后,心情非常糟糕,仿佛有种石头压着胸口的气闷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最后实在难受,便爬起来穿上衣服悄悄出门了。 此刻夜市的行人少了很多,不少商铺都开始打烊收摊。苏珉路过一家酒肆,犹豫了一会便进去买了两瓶烈酒。 以前苏诚还没上战场的时候,几人经常在一起喝酒。苏诚的酿酒技术很好,但是酒量却比不上自己的大哥,时常被灌醉。而他不太爱喝酒,所以最后总是只剩下他还保持着清醒。 大哥和苏诚走后,他便很少喝酒了,只是当初的情景始终难以忘记。 七年多,人事全非。虽然心里早已猜测大哥已经阵亡,可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依然无比悲痛。不仅如此,苏诚回来了,虽然很为他高兴,但是这也代表着,自己与不予再也不可能了。 猛地灌了一口酒,呛得自己连连咳嗽。他扶着墙壁坐下来,头耷拉下来。在这静寂的黑夜,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别了,大哥! 别了,恋慕的佳人…… 就这样一醉到天明,苏珉在阳光中醒来,眼睛被刺得睁不开,头疼欲裂,整个身体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他自嘲一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到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他这一身狼狈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揉了揉额头,大醉了一场,心情舒畅了不少。想起他出门时也没跟苏诚他们说一声,未免他们担心,还是早点回去吧。 刚移动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哥!” …… 苏诚吃完早饭便赶去和属下汇合,说明可能要到第二天才回来,让江不予不用准备他的饭菜。 团团圆圆依依不舍地送苏诚出门,人走远了,两人都还在那里望着。 “团团,圆圆,回来吧!”江不予忍不住唤道。这才见了几面啊,这个便宜爹就把自己两个宝贝的心都收走了。 现在租住在外地,基本不需要忙其他家事,江不予便把纸笔拿出来,让两个孩子练字,她则在一边刻雕版画,不过都是反雕,因为她准备将来印制画本。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印刷术,可惜图画的印刷并不成熟,江不予也没有将其发扬传播的理想,只是想着丰富一下孩子们的娱乐生活。 专心做起事来,时间过得很快。到中午,江不予和孩子们吃完午饭,便让他们自由玩耍,上午已经练了一上午的字,下午就不用太拘着他们了。 江不予洗完碗,朝门外看了看,倒不是在等苏诚,而是担心苏珉。他出去了这么久,早午饭都没回来吃,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可惜她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出去找他。 再等等看,他一个大男人总不会被人拐走了吧。 待到傍晚,江不予刚把晚饭端上桌,就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回来。 “珉哥,你终于回来了。”江不予笑着招呼,“刚好吃饭,快过来坐。” 苏珉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依然有些隐隐作痛。 “苏珉叔叔,快来吃饭。”圆圆朝他招招手,还帮他摆上了碗筷。 苏珉上前摸了摸圆圆的脑袋,对江不予说:“我不吃了,我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收拾行礼?”江不予一愣,“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苏诚? “别多想,我今天上午遇到了我弟苏蔺。”苏珉回道,“所以我准备去他那里住。” “苏蔺?他不是河陵知县吗?怎么会来菀城?” 苏珉笑道:“他半年前被破格擢升为内阁侍读,调入了都城。” “原来如此。”江不予笑道,“那恭喜了。”虽然不知道内阁侍读是几品,但显然比一般地方官要高出不少。想不到当年那个少年如今真的出人头地了。 “多谢。我……这就去收拾行礼了。”苏珉犹豫了会,走进了原来住的房间。 本来东西也不是很多,没多久,苏珉便背着个包裹走了出来,抬头看到江不予正站在门边,屋外夕阳洒在她的身上,温暖而娴静,让人看着不忍移开目光。 “过两天,我再请你和苏诚去苏蔺现在的府邸做客。”苏珉说。 江不予点头:“好。多年不见,想来他已经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好官了。” 苏珉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往门外走了几步,停在门口,转身再次深深地看了江不予一眼,道:“我走了……嫂子。” 这声“嫂子”让江不予心中一紧,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身影,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一路上,苏珉无微不至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惜他们注定有缘无份,即使没有苏诚,她也不可能嫁给他。他给予她的帮助和照顾,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报答了。 摇了摇头,江不予转身进了屋子。 第二天,苏诚回来了,团团圆圆高兴得不得了。 苏诚决定带着一家人出去逛逛。菀城作为离国的首都,存留着很多名胜古迹。江不予他们虽说也来菀城不少天了,可是真正去游玩还是第一次。 苏诚一边一个的抱着两个孩子,不得不说,男人的力气真的不是女人能比的。 江不予走在他们身后暗想:两个孩子你能抱,等三个孩子都凑齐了,看你怎么抱? 好吧,她确实是吃味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见到了各种各样的风格独特建筑,雕车竞驻,钟楼画阁,集四海之珍奇于市易,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繁华、喧闹、人文鼎盛,即使刚刚经历了灾祸,也难掩其一国之首的气派。 几人看得兴致勃勃,丝毫没在意时间的流逝。 苏诚说:“前面是清圆寺,那里种植了大片的雪菀,此时正是盛开的季节。我们去赏赏花顺便休息下吧!” 团团圆圆立刻举手赞同,江不予自然也没有意见,走了这么久确实累了。 清圆寺是离国五大寺庙之一,虽然不是国寺,但是每日香火鼎盛,又有远近闻名的雪菀林,不但信徒常往,也吸引了大批才子佳人。 对于战争和天灾,最不受影响的就是这些家境不错,平时又喜欢吟诗作对公子小姐们。 因为他们,清圆寺的雪菀林在花开的时节,不对平民百姓开放,只接纳有官身或者家世不错的人。 到内院门口,苏诚出示了自己的符牌——这是代表官阶的凭证,材质由高到低分为金、银、铜制,三品以上的都是金质,三品以下六品以上是银质,六品以下就是铜质。苏诚的校尉官衔是从六品,所以是银质的。 寺僧查看过符牌,弯身行了个礼,便让他们进去了。 江不予和孩子们都好奇地四周张望,在走过一段蜿蜒的回廊之后,视线立刻开阔,印入眼帘是一大片如雪的花林。那一团团一簇簇,争相怒放,清风拂过,摇曳生姿,星星点点飘洒,点缀了整个天空。 深吸一口气,香气怡人,走进这里,心情立刻舒畅起来,多少疲劳都消失了。 “好漂亮。”圆圆展开小手臂就叫着冲进了花林,团团也立刻跟了上去。 江不予温柔地笑了笑,突然感觉右手被一团温暖包围,低头一看,苏诚面不改色地牵起了她的手,缓缓朝林子里走去。 手似乎有些烫,江不予想抽回来,又怕这样做太矫情,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让他拉着吧,反正不会少块肉。再说,他们还是“夫妻”呢。 周围的景色太动人,他们就这样沉默地漫步于漫天的花雨中,要多浪漫就有多浪漫,要多情调就有多情调。 不过江不予却没有在意两人之间这美好的气氛,她听着不远处孩子们笑声,欣赏着这美丽的风景,心情异常的平静和舒畅。 “哎呀!”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娇喝,“这哪里来的孩子?也不看路,撞伤人了怎么办?” 苏诚和江不予对视了一眼,忙朝前面赶去。 待到一座凉亭旁,发现亭子里或站或坐了几个年青男女,而圆圆正跌坐在地上,一脸不乐地瞪着站在一旁的粉装女子。 江不予快走几步,把圆圆扶了起来,关心地问:“怎么样?摔疼了吗?” 圆圆摇摇头:“没事,不疼。” “哼,你没事,我可有事!”粉装女子不悦道,“这是你的小孩吧!也不看牢?看他把我撞的,我的新裙子都脏了。” 江不予回头一看,只见那条荷花边襦裙上,沾上了一点泥沙,可能是圆圆的小脏手不小心印上去的。 她站起来微微行了个礼,道:“不好意思,小孩子调皮,希望不要见怪。” “什么不要见怪?”粉装女子不依不饶道,“我这条裙子可是价值不菲,弄脏了不用赔吗?” 说着,眼睛又在江不予身上扫了一遍,嗤笑:“看你一身庶民打扮,想也赔不起。你待会给我磕个头,这事就算了。” “磕头?”江不予还没说话,圆圆便生气了,“你是谁啊,敢让我娘给你磕头?” 粉装女子扬起下巴道:“本小姐是尚书左丞的女儿陈秋璃,司农大人是我大伯,内阁学士是我爷爷。你说,本小姐有没有资格受她一拜?” 江不予皱了皱眉。姓陈? 这时苏诚走上前行礼道:“原来是陈公的孙女,下官致武校尉苏诚见过小姐。” 有官身的人都不需要向除了皇帝以外的人行跪拜之礼,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女子,还是个庶出之女。 “校尉?”粉装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诚,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讥笑道,“不过是个校尉?难道还要为难本小姐不成。” “不敢。”苏诚不吭不亢道,“只是在下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妻子随便给人下跪。在下愿意赔偿小姐的损失,望小姐能就此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本小姐今天还就不想息事宁人!若她不给本小姐下跪,那就让我的人在她衣服上弄点赃物。这也算公平。” 苏诚目光遽冷,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娇蛮的女子。 粉装女子被他看得有些胆颤,转身朝亭子里喊道:“你们就看着我被欺负?还过来帮我!” 亭子里的人听这么一喊,先后走了出来,三男一女,个个衣着华美,显然身份都非同一般。 不过苏诚并不害怕,他的官职都是用军功一点点积累上来的,如今明里直属于老将军,暗里又是皇帝亲立的秘察营特使,若真得罪这些官家子弟,除了皇帝,没人能处置他。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打算把这件事闹多大? 37、簪子 ... 亭中的四人缓缓走过来,其中那名女子看穿着应该是丫鬟,苏诚便没仔细留意。但是其他三名男子却都是大有来头。 最左边那名男子头戴束冠,身着缥色长衫,腰系红色带扣,清俊的面容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细长的双眼半合,视线不时在江不予和粉装女子陈秋璃之间游移,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这位就是中书令章醇的小儿子章锦,传闻此人风流乖张,经常纵意花丛,最喜欢为美女画眉,不过经过他手的多是青楼女子,倒是没听说他调戏过良家妇女。 中间这位一身玉白色宽袖长衣,衣领边绣着金色边纹,腰系蓝色博带,垂扣着一个精致的琵琶状的带钩,手执玉扇,配上他俊美的相貌和温和的笑容,自有一股儒雅的气质。 这位更有来头,乃是当朝宰相骆昇的独孙骆尹煊,也是今年秋试的状元,如今暂为太子伴读,还未正式任命官职。 最后这一个,是陈秋璃的兄长陈夕灏,不过陈秋璃是庶出,而此人却是尚书左丞陈怀素的嫡子。和一般世家子弟不同,他的肤色呈古铜色,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穿着一身窄袖修身长袍,腰系金玉带,整个人看起来放达不羁。 即使早翻阅过一些重臣的家世资料,知道年青一辈有不少出彩的人物,但真正见到,还是一次三个,苏诚依然感觉有些震动。 与草根出身的他不一样,这些公子们确实有着区别于平民的卓越气质。 不过苏诚并不知道,他在另外三人眼中也颇为不凡,那种在沙场中培养出来的冷肃刚毅配上他高大壮硕的身形和幽暗的眼神,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兄长,你得给我做主。”陈秋璃走到陈夕灏身边,拉了拉裙边,恼火道,“我的新衣被他们弄脏了,他们还不给我赔罪!” 陈夕灏淡淡地扫了裙上的那一点污渍,不置可否。刚才他虽然没过来,但是事情经过都看了个大概,谁是谁非他还是清楚的。只是她是自己的妹妹,也不好在外人面前直接指责她。 他抬头看向苏诚,刚准备说上几句客套话,谁知视线在不经意中扫过旁边的江不予时,即将要出口的话顿时收住,表情也变得有些呆怔。 正在看戏的章锦见陈夕灏这个样子,还以为他看上了那名女子。单说容貌的话,陈秋璃明显比那名女子要艳丽很多,但是她身上的娇气硬是让她的美降了一个档次。反观那名陌生女子,也许长相不是顶美,但气质很特别,就像眼前这些雪菀花一样,清新脱俗,让人见了便感觉十分舒服。 章锦上前一步对苏诚抱了抱拳,笑着说:“在下章锦,苏大人有礼了。” 苏诚回礼:“章公子不必多礼。我今日带着内人和孩子来此游玩,不慎冲撞了陈小姐,在下愿意赔礼,望诸位不要见怪。” “兄长。”陈秋璃不满道,“他们说要赔礼,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陈夕灏没有理会自己的妹妹,只是对苏诚道:“在下陈夕灏,是这位姑娘的兄长。刚才的事是家妹无理取闹了,苏大人不必介怀。” 陈秋璃脸色一变,眼中满是怒火,但她不敢对陈夕灏发飙,只是狠狠地瞪着苏诚等人。 苏诚也有些意外这几人的通达,看来这回不用担心得罪他们了。 谁知陈夕灏下一句问话却让苏诚皱眉:“恕我冒昧,能否告之尊夫人的姓名?”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骆尹煊轻声道:“夕灏你……” “哈哈。”章锦一脸玩味。 陈秋璃则是异常恼火,奇怪自己这个向来守礼的兄长今天抽什么风? 苏诚表情不变,只是眼神透出些微冷意。 刚才一直沉默的江不予也是一愣,不知道怎么就问到自己身上来了? 陈夕灏没理会别人的目光,只是施礼道:“实在冒昧,因为尊夫人长得很像在下的一个故人,所以想确认一下,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苏诚点点头,回道:“拙荆姓江闺名不予。” “姓‘江’?”陈夕灏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江不予,眼中有些失望,道:“抱歉,看来是在下认错了。” 也对,若真是那个人,又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苏诚看着这几人,不想再多留,便道:“几位公子,现在天色不早了,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就告辞了。过几日在下一定会准备一份礼物作为赔偿,送至陈公子府上。” 陈夕灏摆了摆手,道:“这点小事苏大人就不要在意,真让大人赔礼,倒显得我陈家小气了。” “如此……多谢了。”苏诚朝他抱了抱拳。 陈秋璃低声道:“居然就这样算了,岂不是太便宜了?” 陈夕灏怒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这女人能消停点吗? 苏诚眼中透出寒意,冷冷地看了陈秋璃一眼。 这时,江不予走上前来,从怀中拿出一只木簪,递给陈秋璃道:“刚才是我们失礼了,这支簪子送给小姐,希望能表达一下我们的歉意。” 陈秋璃用嫌弃的眼神扫了扫江不予手中那支黑色的木簪,随手接过来,刚想讥讽几句,却被这支簪子漂亮的造型给吸引住了。 簪子一头镂雕着一只凤尾蝴蝶,技艺巧夺天工,蝶翼精致独特、栩栩如生,有种将要展翅而飞的灵性,簪身略带弧形,线条流畅,手感非常好。再仔细看去,这支木簪所用的材料也很特别,通体乌黑,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却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带着一种内敛的华贵,不张扬却醒目。她可以想象,若是先在鬓边插上一朵花再配上这支簪子,那该有多生动! 才看了一会,陈秋璃就喜欢上这支发簪了。 但她还是用不甚满意的语气说道:“这簪子也就马马虎虎了。” 江不予笑道:“当然比不上小姐的饰物贵重。只是这簪子是用上好的金镶木所制,能在阳光下焕发光彩,并且带着淡雅的香气,也算比较独特了。” 陈秋璃淡淡地扬了扬下巴,说:“好,这东西我就收下了。” “秋璃!”陈夕灏怒道,“怎么能要人家的东西?” “不要紧。”江不予柔声道,“小姐把它当作见面礼便好。” 陈秋璃得意地看了自己兄长一眼,把簪子递给了丫鬟,让她收好。 陈夕灏只得作罢。 这事情告一段落,苏诚等人告辞离开,几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骆尹煊说:“这位苏夫人倒是个玲珑的人。” 陈夕灏点点头。 “呵呵,可惜啊可惜,佳人有夫……”章锦语调怪异地调笑。 “算了,也就一件小事,别多言了。”陈夕灏边走边说,“我们去看看柳姨娘那边忙完了没有?待会送他们回府,我们再找个地方喝酒。” 柳姨娘就是陈怀素的妾,陈秋璃的生母。这次出来进香刚好碰上陈夕灏等人。 几人都没意见,一起朝禅房走去。 “那支簪子……”苏诚迟疑地问。 “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江不予说,“那是我自己做的,本来想着什么时候戴一下,这会拿来送人也刚好。” 苏诚绷着脸,沉默不语地直走。 过了一会,他沉声道:“以后我会送你一套最好的。” 江不予看了他一眼,嘴角带出几分笑意。 旁边的团团圆圆也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时,从禅房走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她抬头刚好看到从前面不远处经过的苏诚等人,当她的视线落在江不予身上时,脸色剧变,身子摇晃了一下,旁边的丫头立刻扶住她,关心地问:“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刚才坐久了,眼睛有些花。”这位妇人定了定神,再次朝那边望去,那几人已经消失在了转角处。 她脸上平静,可是内心却泛起了惊涛骇浪,不停地宽慰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她!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柳姨娘。”这时秋夕灏等人走了过来。 柳氏回神,笑道:“大公子赶巧了,妾身刚好参禅完毕,可以回府了。耽误了骆公子和章公子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不打紧。”两人略略回了个礼。 “娘。”陈秋璃过来搀起柳氏的胳膊。 柳氏道:“你没有给你兄长和两位公子添麻烦吧?” “怎么会?”陈秋璃不依道,“女儿最乖了。” “呵呵。”柳氏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倒没多说什么,招呼了一下便一起离开了清圆寺。 柳氏回到陈府,立刻把自己关在房里,脑中不时闪过刚才那名女子的模样,神色变化不定,起身在房中来回走动,最后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开门叫来丫头,吩咐道:“红绫,我有些不舒服,明天你帮我把杨大夫请来。” 既然不确定,那就找个人确定一下好了。若不是自然万事大吉,若是,哼…… 江不予等人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家。闲暇时,她把苏珉和苏蔺的事情给苏诚说了一下。 苏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村里当年唯一的读书人,如今不但当了官,还被调入了首都。 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秘察营总部里也没有苏蔺的资料。苏蔺是新入都城的官员,品级也不算高,刚成立一年多的秘察营显然还没调查到他。 不过对于苏蔺,他倒不怎么担心,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他很好奇,没有一点背景的苏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七品地方官调升成为正五品内阁侍读的? 要知道地方官最少要在当地任职三年以上才有可能调升,没有当权者关照,十年不动都有可能,更不用说调入首都了。 看来等以后会面时,要好好询问一下了。 38、和谐 ... 苏珉离开后,江不予原来租住的地方刚好住他们一家四口。苏诚住到了苏珉原来住的那个房间,不过他经常不在家,特别是晚上时常见不到人。这让江不予安心不少,毕竟她还没有做好和他同房的打算。 这天,苏诚神色凝重地回来,对江不予说的第一句就是:“今天收拾下行李,我在南城买了一个宅子,你和孩子们明天就搬过去吧。” 江不予一愣,询问道:“为什么?这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难道你准备在菀城定居?” 苏诚说:“即使不在这里定居,将来我也要经常上菀城,有个宅子方便一点。再说,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太偏僻了一点,逛街买东西都不方便,左右连个打招呼的邻居都没有,实在不适合久居。” 江不予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既然他已经把宅子买好了,她也没必要再纠缠这个问题。 几人的东西都不多,不过一个时辰就都收拾好了,苏诚一边帮江不予把东西堆放到推车上,一边说:“房主这边我会来交代,现在我先送你们去新宅子。” “爹,我们的新房子大吗?”圆圆问道。 “大。”苏诚扬了扬唇,“比这里大很多。” “那有很多小孩子吗?” “有,到时候你们可以跟他们一起玩。” “嘻嘻,太好了!” 团团也准备接话,谁知耳朵突然一动,眉头皱了皱,偏头看向某个方向——那是个僻静的深巷,看起来空无一人,但他却听到了不似普通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种感觉在他爹和他爹那三个属□上发现过,是受过训练的学武之人才有的状态。 抬头看了自己的爹娘,团团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因为他暂时还不确定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考虑了一下,他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他相信他爹应该早就察觉了,不然不会这么突然叫他们搬家。 不得不说,团团很聪明,苏诚确实早已发现了蹊跷。就在前两天,兴荣告诉他,有人在暗查江不予的身世背景。这让他有些警觉,亲自去跟踪那个目的不明的人,结果发现此人是一个大夫花钱雇来的。这个大夫姓杨,四十来岁,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在菀城开了数十年的医药堂,虽然暂时还没有查到此人具体的身世背景,但就表面来看,可疑的地方不多。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可疑的人,却花钱请人来调查江不予?不予来菀城不过数十天,而之前七、八年一直生活在苏田村,这段时间不太可能与菀城的人有什么交集。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不予在和他成亲之前,或许是居住在菀城的。对于妻子的身世,他还真是完全不清楚,当初什么都没来得及询问和交代就离开了家乡。但是一个甘愿屈居于落后山村、不怕劳苦孝顺婆婆、并且肯为他生儿育女的贤惠女子,他又何必追查她的过去呢? 然后现在看来是不得不重视了。若对方是不予的亲人,那么断不会偷偷派人来调查,直接出面询问更方便。就怕这人有什么其他目的。 他首先要做,是将他们母子转移到更安全一点的地方,然后再慢慢查那个杨大夫的背景。 “哇喔,就是这里啊!”圆圆看着眼前这张红漆大门,眼中闪闪发亮。 团团也饶有兴趣地四周打量。 这个宅子坐落在离集市中心不远的南区,前后左右都有邻居,出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可以走到闹市,十分的便利。 推开大门,入眼的是个不小的院子,院子两旁各种了一棵红枫树,树姿呈伞状展开,叶片如火焰般绚烂夺目,院墙上的铺满绿藤,周围佐以青石,真的是美不胜收。 苏诚之所以买下这个宅子,红枫树便是原因之一。他觉得不予肯定会喜欢。 “真是太漂亮了!”江不予忍不住走到树旁,摘下一片赤红的树叶。即使在前世,她也很少见到这样美丽的枫树。 她回头朝苏诚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道:“这里真不错。” 绚丽的红叶,微笑的佳人,如一副画卷般深深印入了苏诚的眼中,他想他会永远记住一幕。 几人看完红枫,才开始正式打量这个宅院。这是个一进院,坐北朝南,正前是主宅,左右两侧是东西厢房。在厢房形成的角落分别有茅房、库房、厨房等。主宅包括客厅、书房、主卧室、偏房等。通过垂花门,后面还有一排用走廊连接较为低矮的建筑,主要是用来给仆人居住以及放置杂物的地方。 一路逛下来,江不予还算比较满意,主卧室自然是留给苏诚住,而团团圆圆被安置在了隔了书房的偏方中。她自己则决定在东西厢房中选个房间。 结果,苏诚直接把她的行李拿到了主卧室。 江不予犹豫道:“我还是住……” “就住这里。”苏诚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肯定道,“你是我的妻子,难道要一直和我分房住?” 忍不住捏了捏衣角,江不予这会还真找不到理由反驳。想想这也是早晚要面对的问题,既然如此,她便试着接受吧! 爱情向来不是她最重视的,再加上这些天的观察,苏诚作为丈夫和孩子的父亲,都还算合格。那么为了这个家,她愿意走出这艰难的一步,给彼此一个真正成为家人的机会。 想通这一点,她便不再坚持,走进卧室开始整理衣物。 见此情景,苏诚眼中闪过笑意。 “噢,爹娘要睡在一起了。”圆圆小声说。 “本来就该睡在一起。”团团朝房里瞥了一眼。 圆圆蹲在门口,捧着脸说:“我们以后住在这的话,是不是要把奶奶和小小都接过来?” 团团皱了皱眉:“这里没有村子好。” “也对,村里的叔叔伯伯和哥哥姐姐们都很好,这里却什么也没有。” 这时,苏诚刚好走出来,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说:“不要担心,以后你们会认识更多的人。” “爹,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回村里吗?”团团问。 “会回去的。”苏诚道,“你奶奶不一定喜欢这里,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看她老人家的意思。等爹忙完了这段时间,就带你们回家。” 两个小家伙这才愉快地点头。 吃过晚饭,苏诚又出门了。 江不予边收拾桌子,边暗自思量,开始怀疑苏诚这次到菀城不只是复命这么简单。试问哪个官员复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还经常晚上活动? 不过她也不会随便打探他的工作内容,苏诚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同时也庆幸自己没爱上他,不然还不得对这个总是不归家的男人充满幽怨。 晚上给两个小家伙洗好澡,哄上床之后,她便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单衣准备回房睡觉。 这里虽然是新买的宅子,但一应家具器物包括桌椅碗筷都很齐全。不过她还是决定明天搞一次大扫除,无论如何,干净卫生都是家的第一标准。 一边想着一边铺开被褥。 突然,感觉身上出现了一片阴影,江不予心中一突,猛地转身,赫然看到苏诚高壮的身影挡在放置了油灯的木桌前。 男人的影子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让江不予有种窒息的压迫感。 “你,你今晚怎么回来了?”江不予有些紧张地问。 “事情办完了。”苏诚低沉地回答,并且朝她走近了几步。 江不予微微后仰,鼻尖传来男人带着些许汗味和微热的气息。 “你看起来很累了,我先帮你烧水洗澡。”说完,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苏诚低低地笑了一下。 舒服地洗了个澡,苏诚精神很好地走进卧房,抬眼便看见桌上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江不予说:“厨房还剩了些粥,便给你热了一碗。” 苏诚心中霎时火热,目光直直地望着江不予,此刻她披着一头黑发,穿着一身白色单衣,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脖颈见光洁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分外诱人。 苏诚忍不住暗中叹息,把搭在肩上的毛巾丢到一边,跨前两步一把将江不予横抱起来,快速走向床榻。 “等等……你不喝粥了吗……”江不予惊呼。 苏诚也不多言,将她放在床上,整个人压到她身上,低头便噙住了她的唇…… 此时江不予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好重! 第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力量,她几乎无处可逃,那双粗糙的大手钻进她的衣中,不断搓揉着她的ji肤。身体的纠chan让她有些chuan息、zhan栗…… 当男人终于冲进那片腹地时,江不予忍不住惊呼。他的动作实在太急切、太粗鲁,她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凑。 “慢点,慢点……”她低chuan着开口。 男人狠狠一顶,这才缓下来,低头开始慢慢品尝身下的娇躯。 这下江不予更加min感起来,身体忍不住蠕动。苏诚眼神一暗,身下的速度再次快起来,直让她受不了连连告饶…… 这个男人……难道自从参军之后就一直禁yu吗? 太生猛了! 江不予中途晕过去一次,最后的几回合,都是在苏诚的摆弄下进行的。 两人的ji情一直延续到了破晓…… 待江不予醒来,已经日上三更。她猛地坐起来,立刻倒吸一口气,浑身suan痛不已,特别是那个隐秘的地方。 心里把始作俑者骂了一遍,忍住不适穿好衣服。刚走出卧室,就迎来了客厅中一大两小的集体注目。 江不予脸上一红,没看那只大的,只对团团圆圆说:“娘今天起晚了,宝贝们还没吃饭吧?娘现在就去做。” “不用了,娘。”圆圆嘻嘻笑道,“今天爹在外面买了吃的,正放在厨房热着呢,端出来就可以吃了。” 飞快扫了苏诚一眼,江不予忙说:“那我去把饭菜端出来。” “我来吧!”苏诚站起来,低头用唇在她耳垂边触了一下,便朝厨房走去。 “哇!从来没见娘的脸这么红过。”圆圆惊叹。 团团点头:“外面的枫叶还红。” “难道爹用了什么法术?”圆圆十分好奇。 “应该是吧!昨晚我听到娘叫了很久,应该是爹在对娘施法。” “不知道是什么法术?想看看。” 团团看了圆圆一眼,深沉道:“弟弟,这种法术据说只有大人才能用,咱们还是先不学了。” 江不予在一旁听得囧囧有神,最后终于忍不住扑过去,“温柔”地扭住他们的脸,咬牙切齿道:“再说,娘就大刑伺候!” 团团圆圆奋力从魔爪下挣脱,赶紧各自逃命去了…… 39、贪吃虫 ... 那晚之后,江不予倒放开了,面对苏诚时坦然很多。不过,苏诚似乎更忙了,总是来去匆匆。不过他抽空给江不予找了一个管家和两名丫头。丫头都是经过调查没有可疑的平民女孩,而那位管家原本是王府的侍卫,不过因为在一次行动中,被刺伤了左眼,以至于后来被换下来了。 虽说受伤的那只眼睛视物有些模糊,但影响不大,以他的身手,对付一般的不轨之徒还是绰绰有余。 有了丫头,江不予便把打扫和清洗的工作交给了她们,自己则专心看顾孩子。 这天,小小的炽焰鸟再次飞来了,带来了家中一切安好的消息。 江不予十分高兴,决定把找到苏诚的事情写到信中。苏何氏挂念儿子七年多,以后终于可以放心了。现在团团也已经找到,只要等到苏诚忙完,一家人就可以真正团聚了。 团团圆圆也分别写下了各自的留言,还配上了图画,分外兴奋。若非江不予阻止,他们还能拉扯一大堆,到时恐怕炽焰鸟都带不动他们的信了。 本来还想等苏诚回来写上几句,不过可惜过了午饭也不见人影。炽焰鸟在天黑之前必须归巢,所以江不予等人只好先把它放飞了。 苏诚这边却是发生了大事。一天之内,二皇子和丞相在不同地点遇刺。二皇子倒没受伤,但是侍卫死了六个,其中五个都是因为中了刺客刀箭上的毒而不治身亡。 丞相那边的护卫也死伤不少,更重要的是,丞相大人也被刺客的毒箭擦伤了脖颈,目前陷入昏迷,太医们正在抢治。 这次事件闹得很大,皇城内警戒力度再次加大,秘察使们的压力也剧增。可是这些刺客个个都很阴狠绝决,被活抓的都选择了自尽,他们手上的线索可以说非常有限。 明面上朝廷已经派了人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但是这些刺客既然潜进首都,必然准备了后招,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搜捕到。 所以最终还是得暗查,务必尽快将这些危险分子扫清。 因为这件事,调查那个杨大夫的事情也耽误下来。不过苏诚安排了林兴荣暗中观察,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展,这个杨大夫每天忙着给人看病抓药,几天来出诊的次数才三次,分别是尚书左丞陈二公子家、国学府司业刘家以及书院修撰王家。 林兴荣最先怀疑的是陈家,因为以他们家的官品,完全可以请御医,没必要找一个名声不显的普通大夫。后来调查才知道,请杨大夫的是陈二公子的小妾柳氏。这样一来倒也合理了,陈大人不可能请御医来为小妾看病。 而另外两家,其家属确实身有疾病,而且他们的家世背景,内院的密探也调查过,基本没什么问题。 那么,想查江不予的,真的只是杨大夫本人的意思? 林兴荣决定再仔细查查这位杨大夫的身世背景。 “爹。”看到几天不见的苏诚走进来,圆圆立刻高兴地扑过去。 苏诚一把抱住他,问道:“你娘和团团呢?” “娘带着团团和枫霞在书房写字。” “怎么你不一起写?” 圆圆得意得回答:“因为圆圆早完成任务了。” “这么厉害?”苏诚抬手把他往上面抛了一下,引得他惊笑不已。 这时,苏诚余光看到新任管家严一站在角落朝他行了行礼,他点了点头,走进客厅。 丫鬟枫落立刻把茶点端了上来。 苏诚先吩咐丫鬟先不要去打扰江不予他们,然后让她去厨房弄点吃的。 圆圆拿起一块糕点在鼻子边嗅了嗅,又往苏诚身上嗅了嗅,眉头一皱,问道:“爹,你身上怎么有股怪味?” 苏诚低头闻了一下,笑说:“可能是汗臭吧。爹待会马上去冲洗一下。” “不是。”圆圆摇头,“不是汗臭,是一种药味。” “药味?”苏诚一愣,然后突然想到不久前研究过那些刺客武器上的毒药,但是已经换过衣服了,难道还残留了气味? 他状似随意问道:“圆圆能闻出是什么药的气味吗?” 圆圆摇头:“不知道,味道很淡。” 苏诚暗笑,自己都病急乱投医了。 圆圆又问:“爹,这味道从哪里来的?” “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什么吗?”苏诚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圆圆不是担心爹嘛!怕爹受伤了都不说。” 苏诚心中一暖,道:“圆圆放心,爹没受伤,你闻到的药味是别人身上的。” 圆圆转了转眼珠,低声说:“是不是坏人身上的?” 苏诚讶异:“圆圆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知道爹这些天不回家,其实都是去抓坏人了。” “圆圆怎么知道爹要抓坏人?”苏诚真的是有些吃惊了。 “嘿嘿,团团告诉我的。”圆圆贼贼地笑着。 “团团?”苏诚心中一动,问,“他听到什么了吗?” 圆圆回答:“团团说你们在和坏人玩躲猫猫,找不到坏人,你们就要输了。” “团团是这么说的?”苏诚挑眉,暗想那个小家伙是什么时候偷听到他和齐扬等人的谈话的? 圆圆见他爹陷入沉思,便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爹,如果是躲猫猫,圆圆最擅长了。” 苏诚好笑道:“菀城这么大,那些坏人又躲得很隐秘,爹都找不到他们。” 圆圆一脸得意:“只要他们不出菀城,圆圆就有办法帮爹把他们找出来。” “什么办法?”见圆圆如此自信,苏诚倒好奇了。 “爹,你确定你身上这种药味是那些坏人身上的?” 苏诚点头。 圆圆笑道:“那就好办了。” 说着,跑到自己房间找来纸笔,在纸上面画了一只小小的虫子,道:“爹,只要找到这个,你们就一定能找到那些坏人。” “这是什么?”苏诚拿起来看了一下,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圆圆解释:“我把它叫做‘贪吃虫’,是以前在村里偶然发现的。贪吃虫什么都能吃,甚至包括含有剧毒的植物。更奇特的是,它们出生后最先吃到的是什么,那么以后都只会以此为食物。” “竟然有这样的虫子?” “圆圆是想,只要找到这种虫子的虫卵,在它们出生后喂食含有坏人身上那种药物的食物,那么等它们的翅膀长出来后,就会专门去找这种药物来吃。” 苏诚眼睛一亮,若真是如此,他们便完全可以循着这些虫子找到其他隐藏的刺客,安排得好的话,甚至可以全部清理掉。 “圆圆,你真的确定你说的那种虫子有这种作用?”苏诚再次确认。 圆圆重重地点头:“我确定,我以前还养过几次。因为它们可以帮忙找不少稀少的草药。只不过这种虫子寿命很短,不超过二十天。孵化后,一般二到三天就会长出翅膀,所以主要的喂养时间就是这几天。” “太好了!”苏诚把圆圆抱过来狠狠亲了一口,道,“圆圆真的帮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圆圆躲过苏诚的胡渣子,说:“圆圆只希望爹赶快忙完,这样我们就能回家了。” 苏诚沉默,眼中闪过愧疚,半晌才柔声道:“爹答应你,一定尽快把事情办完,和你们一起回家。” 这时,江不予带着团团走了进来,见到苏诚,团团奔到他身边,叫了声:“爹。” 苏诚把他也抱到腿上,笑着问他的功课。 江不予笑看着他们三人和乐融融的样子,转身准备去厨房看看。 苏诚叫住她:“不予,我马上就走了,不用准备我的饭。” 江不予一愣:“就走?不是才回来吗?” “本来准备留下来吃饭的,不过临时想起有急事。”苏诚看了看圆圆,圆圆会意地朝他眨眨眼。 “那好吧!今天是不是也不回来了?” 苏诚点头,把孩子们放下来,说:“事情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做完了。” 江不予看了他一眼,道:“我不问你在做什么?但是,为了孩子,也一定要保重自己的安危。” 苏诚目光转柔,收起桌上画有“贪吃虫”的那张纸便转身离开了。 之后几日,苏诚都没有回过家。而外面也因为刺客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不过江不予对这些都不太在意,天大的事也找不到她身上来。 这两天天气转凉,她从村里出来也没准备足够的衣服,所以得临时赶制。特别是团团圆圆,他们认识了邻居几个小孩子,平时玩乐的时候,衣服没穿到一天就脏了。 “夫人,这家成衣铺不错。”枫霞介绍道,“比起前面两家,价格实惠很多,而且做衣服的手艺也不错。” “那就进这家看看吧!”江不予带着枫霞进了这家店铺。 店铺中已经有了几个客人,江不予便先四处看了看。这个时代没有展示架,成衣样品分男女老少分隔叠好,供顾客翻看。 江不予看了几件,虽然刺绣差了点,但是手工确实还不错。 待那边的客人走了,江不予便把自己需要的成衣款式和尺寸跟老板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谈妥价格后便走了出来。 刚走了几步,手臂突然被谁用力地拽住了。 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妇人的急唤:“女儿,我的女儿!” 江不予回头,只见一位衣着华丽、面容却有些憔悴的妇人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嘴里还只唤着“女儿。” “夫人。”这时旁边跑来一个丫鬟,扶住妇人的手,着急道,“您又认错人了,这不是小姐。” “胡说,她就是我女儿。”妇人死死拉住江不予,一脸笃定。 这丫鬟一边扳着妇人的手,一边看向江不予:“这位夫人,真是抱歉,我家夫人经常将一些年轻女子当作自己的女儿。” “没关系。”江不予看了看这位妇人,忍住手臂的疼痛,柔声道,“夫人,小女子名叫‘江不予’,您女儿叫什么?” “江不予?”妇人一愣,喃喃道,“江不予是谁?我女儿不叫江不予,你不是我女儿!” 说着,甩开江不予的手,一脸茫然地四处看去:“我的女儿在哪里?我的女儿在哪里啊?” 丫鬟忙上前扶住她,道:“夫人,咱们回去吧!轿夫还在前面等着,也许我们回去就看到小姐了。” “真的?回去就能看到?” “是的,是的。” …… 望着这一主一仆远处的的背影,江不予心中忽然感觉有点伤怀。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尊贵的一位夫人,竟然是个傻的。”枫霞惋惜道。 “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回吧。” 两人便朝回家的路行去,此时她们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在转了几个道口之后,进了那位杨大夫的医馆…… 40、身世 ... 窗外已经拂晓,屋内被晨光染成了清冷的颜色。 江不予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神色有些怔怔。这两天她一直在做奇怪的梦,不,不应该说是梦,而是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那种感觉太过深刻,仿佛历历在目,庭院、花园、暖房、兄长、父母……一幕幕都昭示着主人原本生活的幸福,如一朵娇弱的花儿被众人宠着,不解人间疾苦,不谙世事。 捂了捂胸口,那天遇到的那位夫人的脸再次浮现在脑中,和记忆中那位母亲一模一样,是日有所思,还是那人确实是这个身体原主人的生母? 附身于这个身体近8年,江不予从来没有获得过原主人的任何信息,她几乎都忘记自己是一个外来者,所以也一直没去思考这个问题,想着一个被卖的女孩,还能有什么值得琢磨的身世? 可是那天见过那个夫人之后,就像找到了打开回忆大门的钥匙,很多信息都蜂拥而至,甚至包括当年莫名其妙被人绑架,一路被带往偏僻村庄的事情。 可怜的女孩,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绑架,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江不予现在烦恼的是,若那位夫人是女孩的生母,那她该不该认呢?看她的穿着非富即贵,这一认很可能认出很多麻烦。但是不认……这个身体的记忆却开始向她传递喜悦、悲伤、渴望等等一大堆纷杂的情感信息,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负罪感。 捂了捂额角,走一步算一步吧。记忆中没有提示具体的地址和姓名,除了那个夫人的面容比较清晰之外,其余如父亲、兄长等人的影像都很模糊,偏偏她也不知道那个夫人的身份,所以暂时只能静观其变了。 起身穿好衣服,梳洗完后,枫落刚好把早餐做好,团团圆圆也跟着枫霞走进了饭厅。 “娘,早安。”两个小家伙一起道安。 江不予拉过他们,一人赏了个早安吻,然后围坐着准备用餐。丫鬟给几个主子盛好稀粥之后便出去了。 江不予不太喜欢别人伺候,但也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毕竟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刚吃了几口,苏诚突然走了进来。 江不予起身,讶异道:“回来了?吃过了吗?” “爹。”两个小家伙乐颠颠地给他打招呼。 苏诚走过来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转头对江不予说:“我这次回来是来说一声,后天朝廷会实行宵禁,到时候你入夜就不要出门了。” “为什么?” “最近城里不太平,朝廷估计有大动作。”考虑了一下,苏诚还是没把具体的事情告诉她,免得她操心。 江不予点点头:“那你……” “我从后天开始会很忙,很可能四五天都不回来。过了这几天,我应该就可以开始准备回家的事了。” “太好了!”江不予还没表示,团团圆圆先欢呼起来,菀城虽然热闹,但是始终没有家乡好,他们早想着回家了。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江不予问。 苏诚摇头,笑道:“没事。” 团团看了看苏诚,缓缓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蹲下来。 苏诚弯下腰,问:“什么事,团团?” 团团把自己的护身符取下来挂在了苏诚的脖子上,说:“这是小小送给团团的护身符,戴上它,无论爹在哪里,我们都能找到,不会再分开了。” 苏诚心中一暖,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护身符确实有这个作用,但孩子的话,还是让他感觉分外贴心。 他说:“爹不会丢下你们的,这个护身符还是团团自己戴着吧。” 团团摇头,坚决道:“爹你先戴着,等我们回家你再还给我。” 苏诚望向江不予,后者朝他点点头。 苏诚于是说:“好,那爹就先戴着了。” 团团这才表示满意。 “好了,你吃了没?没吃就一起吧,不然粥都凉了。”江不予招呼道。 苏诚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粥碗坐下来。 饭后,苏诚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游戏,江不予则到书房继续刻版画。 不知过了多久,团团圆圆走了进来,却不见苏诚。 江不予问:“怎么?你爹又出门了?” 圆圆摇头:“没有,是兴荣叔叔来了。” “噢。” 团团转了转眼珠,凑过来轻声道:“娘,想不想知道他们说什么?” 江不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这小家伙,别总是偷听别人说话,要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内容怎么办?”比如那晚她和苏诚在床上……真够尴尬的。 团团撇了撇嘴,随手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耳朵却微微动了动。圆圆嘻嘻一笑,也凑到他身边,认真跟他“研究”起手上的书册来…… “这会找我什么事?”苏诚带林兴荣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不是让我留意跟踪夫人的人吗?”林兴荣回道,“前天我终于查到些有用的东西了。” “说说看。” “那天夫人在街上被一个有些疯癫的贵妇人认作了女儿,但是夫人报了姓名否认了。然后我就见跟踪的人回到了杨大夫的医药铺,没过多久,杨大夫去了尚书左丞大人的府上找柳氏。” “柳氏?”苏诚皱眉,“陈大人的妾侍。” 林兴荣点头:“为了了解得更清楚,我潜入了陈府。一听之下,才知道柳氏怀疑夫人就是八年前陈府失踪的大小姐陈夕怜。” “奇怪,若是这样,最应该关心此事的不应该是陈大人和陈夫人吗?” “不奇怪,当年陈大小姐的失踪似乎和柳氏有关。虽然那两人谈话时没说的很明,但我听得出来,柳氏害怕尊夫人就是当年那位被她迫害的陈大小姐。” “不予……难道真的是?”她确实是自己八年前买回来的,这是巧合还是…… “这个恐怕只有尊夫人自己知道。”林兴荣道,“至少现在柳氏不怀疑了,也不打算继续调查夫人了。” “为何?”苏诚一顿,突然道,“前天拉住不予的疯癫妇人是陈夫人?” “是的,当时夫人否认了自己的身份。” “难怪。”苏诚摸了摸下巴,道,“既然不予否认了,那她应该确实不是陈大小姐,没有哪个女儿看到自己的母亲变成那样还无动于衷。” “所以柳氏也放心了。”林兴荣犹豫了会,又说,“这件事,我们要不要……” “妾侍迫害嫡女可是大罪,我们先把这个记录起来备个案,尽量调查清楚一点,到时再看上面的人要不要把真相透露给陈大人。” 林兴荣点头。 苏诚又说:“我这今天都会待在这里,后天有大行动,你也准备下。” …… 团团抬头看了看江不予,突然问道:“娘,我们有奶奶,那还有外公外婆吗?” 江不予停下手上的动作,奇怪道:“团团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要是还有外公外婆,那将来我们家就更热闹了。” 脑中闪过那个疯夫人的模样,江不予沉默起来。 “娘?” 江不予回神:“没事。团团圆圆很想有外公外婆吗?” 两个小家伙同时点头。 “那……将来若有机会,说不定能见面。”她也不确定。看那夫人的穿着打扮,身份显然不一般,她最不想接触的就是权贵,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感觉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团团眼睛一亮,继续道:“他们在菀城吗?” 江不予先是点头承认,然后面色一整道:“虽然他们在菀城,但是娘不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你们也暂时不要说出去,免得招惹了麻烦,知道吗?” 娘不知道,他知道啊!团团心中惊喜,边保重不说出去,边拉着圆圆朝书房外走。 “你是不是刚刚听到了什么?”圆圆小声地问。 团团点头,把刚才苏诚和林兴荣的话给圆圆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其实咱们娘亲其实就是那个叫‘陈夕怜’的小姐?”圆圆道。 “我猜是的。虽然爹他们觉得娘没有承认,就以为不是。但我怀疑娘是为了迷惑那个柳氏。” “等等,你刚才那个陈府是尚书左丞的府邸?”记忆力超强的圆圆突然道,“我们那天在清圆寺遇到那个什么陈秋璃不就是尚书左丞的女儿吗?她还有个哥哥叫陈夕灏。”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团团敲了下手掌。 圆圆皱眉:“那这样说,娘和那个陈秋璃是姐妹?” “呃……是吧。” “不对,娘绝对不是那家的女儿!娘那么好,跟他们完全能不一样。” “呃……是吧。” 圆圆拍了拍团团的肩膀:“别想了,要是咱们有那样的亲戚,还不辛苦死。所以,娘就是咱们的娘,和别人没关系。” “呃……这样啊,那好吧,我就当没听过。” 圆圆又说:“也不能当没听过,加入那个什么柳氏还要来骚扰娘,那咱们就给她一个教训。” “好,就这么办。” “啪”地一声,两个小家伙对了一下掌,达成协议。 下午,苏诚带着两个娃又出去玩了一圈,这次江不予没去,只是叮嘱他们小心。 父子三人玩得太尽兴,一直到入夜才回来,连晚饭都是在外面吃的。 回来时都是一身脏兮兮的傻样,也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 江不予立刻让人烧水,给他们清洗。三人兴冲冲地泡在一个浴桶,也不嫌挤得慌。 “娘——”圆圆突然大声喊道,“一起来洗吧!” 江不予黑线,回道:“娘已经洗过了!” 接着里面传来一阵笑闹声。 接着团团也出声道:“娘,我们忘记拿衣服进来了!” “……你们三个都没拿?” “是的。”这次是两个声音一起。 捂了捂额头,边对里面说“等等”,边去房里拿衣服。 等拿着衣服走到门口,想到里面还有个luo男,江不予犹豫了会,就听里面那个男人说道:“在门外走什么,赶紧进来吧!” 咬了咬牙,都上过床了,没啥不好意思的。江不予抱着衣服面色沉静地推门而入。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刚定神,就感觉手上的衣服被拿走了。江不予偏头,只见苏诚chi条条地立在一边,对她咧嘴一笑。 那笑容怎么看都跟平时的正经不一样,带着揶揄的邪气。江不予暗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朝下看,看了会长针眼的! 苏诚眼中略过笑意,转身把孩子们抱出浴桶,一一擦干,再给他们穿衣服。 江不予立刻上前帮忙,现在天气很凉,可别冻到了。 不一会,两个小家伙收拾好,他们朝江不予打了声招呼便噌噌噌地跑了出去。 江不予不经意往旁边瞥了一眼,脸上顿时一红。原来这男人还luo着呢! “你还赶紧穿衣服!”江不予边说边朝外走。 苏诚慢悠悠地拿出一件长衫,随意套在身上,见江不予把门拉开,便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来。 江不予大惊:“孩子们还在外面呢!” “他们肯定乖乖回房了。”苏诚笑道,“刚刚我跟他们商量好了,今晚他们娘归我全权负责。” “……” 江不予心跳加速,那晚的记忆浮现在脑中。这个男人的持久力太可怕,这回不会那么需suo无度了吧! 可惜,江不予的期望必将落空了。对于一个时常禁yu的男人来说,偶尔一次的经历都是需要全力以赴的…… 关门,熄灯,各种和谐…… 41、遇险 ... 次日,朝廷正式颁布了十日宵禁令,在这期间,一般百姓到戌时之后都不得再在街道上逗留或进行其他活动。 对于前几天发生的刺杀事件,虽然朝廷已经极力将影响降到了最低,但依然难以避免地引起了各方关注。而这条禁令的出现,立刻让菀城的气氛紧张起来,不少人也将因此辗转难眠。 不过,这对一般平民百姓来说,也就是少了十天的夜生活,除了闲暇时唠嗑一下,基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为了更了解周围的环境,江不予偶尔也会打听一些消息。再加上苏诚如今身处官场,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慢慢熟悉与各阶层官员以及名媛淑女们的相处方式。虽然她的出身低,估计入不了这些达官贵人的眼,但也不能随性而为,否则一不注意就招惹了是非。 “娘,快一点!”圆圆在门口不停招手。 “马上就来。”江不予叮嘱了枫落几句,便牵着团团往外走。 上次她在成衣铺为两个孩子订制了几套秋衣,这两天应该已经做好了,所以江不予决定带着团团圆圆去试试。这一次,她不但带了枫霞,还叫上了管家严一。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带孩子出门的时候都格外仔细。 几人一路行至上次那家成衣铺,老板似乎还记得江不予,热情地招呼过来。 “夫人,快请进。” 江不予问:“老板,我上次订制的衣服做好了吗?” “好了,您来得正是时候。”老板叫伙计把东西拿过来,放在展柜上。 江不予一一翻看,对缝制手工还算满意,于是便叫两个小家伙过来试试。 团团圆圆早就迫不及待了,都不用江不予和枫霞帮忙就自己换了起来。 “嗯……勉勉强强……”圆圆穿着新衣转了几圈,得出结论,“没有娘和奶奶做的好。” 团团扒了扒上衣口袋,皱眉道:“没有小熊猫。” 江不予笑了笑:“这次给你们做的衣服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么穿着,只要你们不开口说话,娘都快分不清你们了。” “两个娃娃长得真是一模一样。”老板赞道,“夫人真有福气。” 团团圆圆相互打量了几眼,东扯一下西扯一下,还做了好几个怪相才消停。 江不予连忙又叫他们试穿了一下另外两套,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总算满意了。江不予付完钱,又分别给枫落、枫霞和严一各订了两套秋装。 “夫人,奴婢也有?”枫霞惊喜道。 “当然,你们都在我家做事,我这个做主人的可不能太苛待你们了。” 枫霞连忙施礼道谢。 严一也行了行礼表示感谢。 老板见又接了一单生意,非常高兴,一边送他们出门一边承诺:“一定做到最好”。 “娘,咱们今天在外面吃饭吧。”圆圆提议道。 江不予考虑了一下,说:“饭还是回家吃吧。不过我们可以逛逛街,顺便帮你们买几本书和一些纸墨。” “耶!”圆圆拉着江不予的手,走得蹦蹦跳跳,团团则背着手走在后面,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嘴角却挂着愉快的笑。 几人刚转身走了几步,迎面遇到一个牵马而行的青年,正是上次在清圆寺遇到的陈夕灏。他也看到了江不予等人,并且出乎意料地主动上前见礼:“苏夫人,又见面了。” 江不予回礼:“陈公子,你好。” “夫人这是带着孩子出来游玩吗?” “是的,今天天气清爽,挺适合出游。” 陈夕灏点点头,顿了一会道:“上次在清圆寺的事实在有些失礼,在下再次给夫人道歉。” “些许小事,不必太介怀。”江不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眼,心底冒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不是因为上次见过一面,而是因为这人与记忆中某个身影有重叠的感觉。 记得他在清圆寺时似乎将她认作了另外一个人,当时她只觉得是巧合。但是在遇到那位夫人,又连续几天受各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困扰之后,她也不得不正视一下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身份了。 “那么,不打扰夫人的游兴了,在下告辞。”陈夕灏不好意思耽误江不予太久,只得抱拳准备离开。 江不予刚准备回礼,余光赫然看到团团圆圆正悄悄将手伸向陈夕灏的骏马,她脸色一变,喝到:“团团圆圆,别乱动,‘枣红’脾气很坏!” 团团圆圆立刻将手缩回来,相互吐了吐舌头,而枫霞和严一一边给江不予告罪一边把两小孩拉离那匹大马。 此时几人都没发现一旁的陈夕灏面露震惊,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江不予,忍住激动地问:“夫人,为何称这匹马为‘枣红’?” 江不予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片刻才回答:“这匹马浑身米黄,只有腰背上有块臧红色的斑痕,看起来像颗枣子一般,所以我随口叫了这个名字。” 陈夕灏沉默,伸手摸了摸马背,道:“这匹马叫‘红儿’,性情与它母亲的暴烈不一样,比较温和。而它的母亲正是‘枣红’。” “……”江不予看了看“红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陈夕灏又喃喃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有些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江不予问:“公子想查什么?” 陈夕灏没有回答,只是对她笑道:“半个月之后是家祖七十岁寿辰,不知苏大人和夫人是否愿意赏光?” “荣幸之至。”对于这样的邀请,若拒绝就太失礼了,况且这样的机会一般人想求都求不到。 “那好,这两日在下便会叫人把请帖送到府上。不知夫人现居何处?” 江不予将地址告诉了他。 待陈夕灏离开,江不予问严一:“陈公子的爷爷,以前是不是御史大夫?” 严一点头:“是的,陈公五年前才被提升为内阁学士,并封为了‘正德公’,是皇上非常敬重的老臣。” 果然如此。陈夕灏是陈公第二子陈怀素的嫡子,那么他的母亲就是黄侍中的三女黄紫箬,也就是苏何氏临行前特别提到的那个手帕姐妹。 更巧合的是,陈家似乎还与她的身份有密切关系。 江不予感觉这一切疑团很快就能解开,到时是福是祸实在难料。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的身世永远成为秘密,因为她早已不是“她”,托生于“她”的身体,实在没资格再享受属于“她”的亲情和富贵。 默默跟着江不予的团团圆圆对视一眼。 圆圆小声说:“那个人难道真的是……?” “很可能就是。”团团点头。 “这人感觉还不错,可以考虑接受。” “还得看娘的意思。”团团道,“娘开心就好。” “对,若娘不高兴,圆圆也不要理他们。”圆圆拉着团团一蹦一跳地唱着,“天大地大,娘亲最大。” “在唱什么呢?”江不予从沉思中恢复过来,听到圆圆怪声怪气地强调,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嘿嘿,娘,圆圆最喜欢你了。” “团团也是。” 江不予心中一暖,道:“娘知道,娘也最喜欢你们了。” 有他们在,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次日,江不予便收到了陈家送来的请帖,她也不再多考虑将要会碰到的问题,只是开始琢磨该准备什么寿礼。待苏诚回来,他们便一块去赴宴,到时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先顶。 不过她没想到,苏诚此时正好遇到了麻烦。 在朝廷颁布了宵禁令之后,秘察营的成员便开始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对“贪吃虫”进行了一次试验,结果很令人惊喜。 但是由于这种虫子的寿命短暂,他们只能速战速决。 秘察营现在能调派的成员不多,皇帝便从近卫中抽调了数百人协助进行这次大面积捕杀行动。 由于事先毫无征兆,藏身于菀城各处的刺客们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仅仅两个晚上,就解决了十五人,活捉了六人。但参与捕杀的近卫也死了两个,都死于刺客们淬了剧毒的武器,再加上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行动敏捷,近卫和秘察使们也颇费了不少功夫才获得了这样的成果。 但是到第三天,余下的刺客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的,但有了警惕,即使第一时间被发现,他们大多也能顺利逃脱。 不过可喜的是,在活捉的刺客中,有两个比较贪生怕死,将他们这次刺杀行动的人数吐露了出来。经过近卫和秘察使连续几天的清扫,再除去之前捕杀的刺客,余下的人数不过五人了。然而这五人也是最难抓的。 带着面具、身着黑衣的苏诚朝一名劲装近卫做了个手势,表示这有一个,待会一起行动。 那名近卫点头,两人同时朝屋子内摸去,谁知还没到近前,就见一个人影越窗而出,几个纵跃就消失在墙后。 “不好。”苏诚立刻纵身追去,而后面的近卫慢了一拍,待他回神早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不得已,他只好估摸着大概的方向,朝另一边包抄。 苏诚在刺客后面越追越心惊,这人轻功十分了得,恐怕当年斥候营最快的飞毛腿也比不上他。苏诚的速度也能派上前三,但显然和前面的刺客还有一定的差距。 刺客所处的地方离东城门不远,不过一刻钟,他便逃到了城墙边。这对常人来说难以逾越的高墙却没有挡住这名刺客,只见他踏着墙面,几个纵跃就跳上了城墙。 苏诚见此,迅速拉弓,朝那个身影射了一箭。 中了!刺客刚跳到墙头,就中箭跌倒。 但苏诚才刚放下弓箭,就见倒地的刺客又爬了起来,从城墙上一跃,跳到城外。 糟了! 苏诚追到城墙下,望着高耸的墙壁,皱了皱眉。这个高度,他肯定跳不过去。但他也不能眼睁睁个地看着刺客跑了。况且他受了他一箭,若追过去,应该还有机会抓住他。 想到这点,苏诚给城门守卫出示了巡鹰令,只身追出了城外。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借助月光,苏诚朝响动处追去。 他没想到,这一追就是近两个时辰。虽然对方受了伤,但夜色昏暗,他的视线受阻,追击速度十分缓慢。直到天空泛白,苏诚才准确地把握了刺客的方位。 这时,苏诚已经十分疲惫,但是多年做斥候的经验,让他精神依然集中。 他感觉自己肯定离刺客不远了。突然,林子边一阵响动,苏诚立刻拉弓瞄准,却不想一枚暗器从另一边疾射而来,他听觉敏锐,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要知道刺客的武器都有毒,一旦被伤,等待他的就只有一个结果。 “唰!”苏诚朝林子里射了一箭,然后听到了轻微的叫声。 他小心地朝那边走去,透过枝叶,见到一个腿上包着绷带的黑衣人。 找到了!他心神一松,正准备上前将其抓捕。谁知异变突生,旁边又飞出几枚暗器。 不好!这里还藏着一个刺客。 苏诚一边往旁边躲避,一边抽出两支箭,刚搭好,脚突然踩了空。 苏诚心一惊:他竟然在悬崖边上!刚才注意力都在刺客身上,周围又有树叶遮盖,所以他一时没有察觉。暗处的刺客打的就是这个注意,估计诱使他往这边跳。 但是现在想这么多也来不及了,苏诚身体下跌,刚好看到不远处走出一个身影,眼中寒光一闪,手上两支箭在他坠落之前疾射而出,他只来得及听见两名刺客的惨叫声便掉了下去…… 42、获救+无责任番外 ... 话说苏诚从崖顶直坠而下,他飞快丢掉手中的长弓,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看准时机,狠狠插入崖缝中。 “嘶啦”一声,匕首与岩石擦出几点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庆幸的是,下坠之势终于止住了。 不过苏诚的境况依然不妙,周围风势很大,他整个人必须紧紧贴在崖壁上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低头看了看,离崖低大概还有五六百米,无论是向上爬还是向下爬,他现在都做不到,因为刚刚坠落的时候,他的右腿撞得不清,基本不能使力。 正在他上下不能的时候,余光忽然瞄到左下方似乎有一块特别突出的石头,大概刚好能站一个人。苏诚一喜,若能移到那个位置,那他相对要安全不少。 于是,他用脚试了几个落脚点,调整好身体的平衡,忍住疼痛一个纵跃就跳到了那块突出的石块上。 这个地方虽然很狭窄,但是只要贴着崖壁就不用担心因为无力而掉下去。 苏诚小心地坐下来,卷起裤脚查看伤口,膝盖上淤青了一大片,还有点骨折。他先给自己正了正骨,然后四周查看,暗自苦笑一下,这回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若他没受伤倒还好办,可惜现在他的腿估计几天都不能用力,暂时是攀不了岩了,而他身上也没有和其他人取得联系的工具,平时还可以用口笛示警,现在处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吹几天恐怕也没人听得见。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耳边突然传来鸟叫声。苏诚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赤红色的小鸟立在不远处歪着脑袋看着他。 本来这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但奇特的是这只炽焰鸟的腿上竟然绑着什么东西。 苏诚靠着崖壁小心地站起来,炽焰鸟先是后跳了几下,见对方没有其他举动,才拍着翅膀扑腾几下飞到苏诚肩膀上。 苏诚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伸手抓住炽焰鸟,把它腿上的东西取下来,展开一看,第一行开头画着一只奇怪的兔子,后面写着:娘,得知你找到团团,小小和奶奶都很高兴,但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见到了爹,奶奶听到这个消息都哭了,恨不得立刻去见你们。可惜奶奶双腿不便,所以娘,快回来吧,我们太想念你们了。 另外,希望你们务必在十二月之前回家,今年可能会有很大的暴风雪,大概到十一月中旬,道路就难行了。 小小和奶奶在家里等着大家。 小小?苏诚一惊,难道是自己那个还没见过的女儿?可是她的信怎么会送到自己这里呢?看信中的内容,不予显然已经将自己的消息告之家中,看到小小以这样的方式传信,苏诚真是又惊又喜。 无意识中摸到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他猛然想起,不久前圆圆曾经送给他的护身符,和团团身上的一样,都来自小小。看来炽焰鸟之所以能找到他,很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了。 苏诚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的妻子到底给他生了三个什么样孩子啊?个个天赋异禀,聪明得不可思议。 又看了看手上的信,他真想尽快见见自己的小女儿,一个能用炽焰鸟传信的小家伙。 苏诚定了定神,准备用沾血的手指在纸上留下他的信息,谁知血迹干涩,写出来的字迹粗糙模糊,也无法留下太多的字数。没办法,他只好尽量精简地写道:东城外五里断崖,寻白、林、杨,速来。诚留。 写完后,苏诚迅速把信纸转好装入小竹筒中,重新绑在炽焰鸟的腿上。 炽焰鸟在苏诚肩膀上扑腾了几下,展翅朝高空飞去…… “娘啊,爹都好多天没回来了。”圆圆蹲在江不予身边,嘟着嘴道。 江不予瞥了他一眼,道:“别急,肯定快回来了。” 圆圆依然一脸不乐意,拽了拽江不予的袖子:“娘,咱们出去玩玩吧。” “昨天才出去过。”江不予不理他,“你要是无聊,就去隔壁找青青他们玩儿吧。” “不去了,那些小家伙笨得很。” 江不予翻了翻白眼,还叫别人小家伙,你多大? “要不你去找团团下棋,他正在和严一下呢。” 圆圆大大地摇头:“和团团下,我就没赢过。” 江不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说你记忆力这么好,怎么下棋就这么差呢?” “下棋太累了,有时候要枯坐那么久,圆圆寂寞。” 江不予叹了口气:“别乱用词语,你那哪是寂寞,是耐不住性子。” 圆圆蹭地一下站起来,“啊哟!”苦叫一声,“腿麻了。” 接着一跳一跳地朝书房走。 “干什么去?”江不予问。 “去扎小人。”话刚说完,就见团团从另一边跑过来,面色还有些凝重。 “怎么了?”江不予担心地询问。 团团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纸递给她。 江不予拿过来一看,脸色也变了变。站起身来,一边朝里屋走,一边对团团说:“团团,你叫上严一去找白叔叔他们,待会我们一起去城外。” “娘,怎么了?”圆圆见众人这个模样,不由得有些紧张。 “你爹现在在城外,待会我们一起去找他。”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严肃?圆圆拿过江不予手中的纸,看到上面的血字才明白怎么回事。 他噌噌噌跑去房间把自己的小挎包拿上,等他出来,江不予已经在院子中等着了。 没多久,团团回来了,后面跟着的除了严一之外,还有白潜和齐扬。 “怎么回事?”齐扬问。 江不予把信递给了他,说道:“这是苏诚用炽焰鸟给我传来的信息。” “难怪他从昨晚开始就不见人影。”齐扬顺手把信递给了白潜,“事不迟疑,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夫人请放宽心。” “我跟你们一块去。” “这不行。”齐扬立刻拒绝,“我们都还不知道老大现在的具体情况,夫人去了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要为这个问题浪费时间了,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圆圆和团团会保护我的。” 齐扬惊异:“你还要带着孩子去?” 这时,门外传来马嘶声。 “我叫丫头租来的马车到了。”江不予带着团团圆圆走了出去。 齐扬和白潜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江不予对严一说:“麻烦严管家照看家里,我们马上就回。” 严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明白。 “劳烦二位驾车了。”江不予一边把两个孩子抱上车一边对白潜和齐扬说道。 两人无奈,值得上了驾座,喝地一声起行。 齐扬仍不放心地叮嘱:“夫人,待会到了地方,请你们务必留在车中。” “你别担心。”江不予笑道,“虽然信是血书而成,但并没有示警,说明苏诚目前很可能只是受伤,安全应该无虞。” 齐扬点点头,不再多言。 一行人出了东城,直奔五里外那个山崖。 可惜没有具体位置,要找到人还得花一点时间。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白潜将马车停下来,道,“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有一个断崖,延绵数千米。” “不过到这里,马车恐怕进不去了。”齐扬四处查看了一下。 江不予带着团团圆圆下了车。 团团耳朵动了动,道:“娘,我们去这边看看。”说着率先朝前面走去。 江不予和圆圆立刻跟上,白潜和齐扬自然也紧随其后。 “娘。”团团忽然停下来,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有两个人,一个没了气息,一个也快不行了。” 江不予一惊:“难道是苏诚?” 团团摇头:“不是爹。” “那就好,我们赶紧去看看。” 一大两小朝那边走去,留下白潜和齐扬面露惊容,这么远的距离,团团也能够听见和看见? 来不及多想,两人迅速跟上,一前一后保护他们。 “这里果然有人。”齐扬走到那两人身边,蹲下来查看。 “是刺客。”白潜抽出一人身上的箭支,道,“这是老大的箭。” “苏诚在哪里?”江不予环视一周。 “在那边。”团团道,“我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心跳声了。” 说着就准备朝发声处走。 “等等。”江不予拉住他,道,“那边可能是悬崖,你别过去。” “夫人也别过去。”齐扬这时走过来道,“我先去看看。” 白潜也和他一起往那边探去,拨开树枝,赫然露出一个断崖。这个位置实在太妙,稍不注意就可能失足。 正在这时,崖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口嘀声。 齐扬一喜:“老大真的在下面。” 人一找到,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江不予事先就有准备的绳子,省了白潜和齐扬寻找树藤的时间。 苏诚刚被救上来就看到了江不予和团团圆圆,他脸色微变:“你怎么来了?还带着孩子?” “你都向我求救了,我为何不能来?”江不予看了看他现在的穿着,虽然脸上的面具取下来了,但她还是很快想起了当初在百花园遇到的人。 “原来是你。”江不予低喃一句。难怪一直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原来就是苏诚把她从百花园救出来的。 “爹。”团团圆圆才不管大人的复杂心思,高兴地冲向苏诚。 苏诚被他们撞得有些酿跄,苦笑道:“爹的腿受了点伤,这回不能抱你们了。” “腿受伤了?疼不疼?”圆圆担心道。 “不疼。”苏诚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先回去吧。”江不予道,“夫君你的腿伤还得赶紧找大夫看看。” 苏诚点点头,对白潜说:“把这两个刺客也带上,待会丢在城防兵巡视的必经之路就行了。” 白潜一手夹一个,一脸无足轻重的样子,看得两个小家伙一脸崇拜。 苏诚则被齐扬搀扶着,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行路间,苏诚下意识地看了看江不予,他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找他,不得不说,自己的妻子有时候真的不像一般的女子…… 43、正德公府 ... 夜晚,江不予将孩子们哄睡,然后给苏诚打了一盆洗脚水进来。 他的右腿被固定,不能弯曲,看他动作别扭,江不予蹲□为他脱袜,并拿起毛巾帮他洗脚。 苏诚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盈满温柔,轻声道了一句:“辛苦你了。” “妻子服侍丈夫是应该的。”江不予仔细地为他擦脚,道,“只是希望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苏诚点头:“我知道。” 江不予把用过的洗脚水倒出去,再进房间时,苏诚已经把被子铺盖好,坐在床上看着她。 江不予暗自嘀咕:腿都那样了,还能干什么坏事? 她脱了鞋从苏诚腿边爬过去,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再过几天是陈公七十大寿,陈夕灏派人送了请帖给我们。” 苏诚一愣:“陈夕灏请我们能参加陈公的寿宴?为什么?” 以他的身份似乎完全不够资格,最多送个礼物,陈公府是进不去的。 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江不予,他问:“这位陈夕灏陈公子,你认识吗?” 江不予躺下来,沉默了一会,回答:“也许认识……我对他有种熟悉感。” 苏诚斜靠在她身边,又问:“以前一直没问过你,在嫁给我之前,你出身何地?又怎么会落在贩子手中?” “我……很多事不太记得了。”江不予悠悠道,“我想当初我是被人骗走的。” “你不记得了?” 江不予点头:“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吧,很多记忆都模模糊糊,像我的身世、姓名、家人……这些都不记得了。” 说着,眼睑垂下,敛去自己的心虚。她的真实情况肯定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只能撒下这个慌,以后若是认亲也能自圆其说。 苏诚神色一凝,原本以为不予不可能是陈家嫡女,可是现在听她这么说,又不确定起来,甚至更倾向于她是陈家嫡女的事实。 若是如此,那当年骗走她的就是陈怀素的小妾柳氏,而他竟然阴错阳差娶了一个大家闺秀。虽然他如今不大不小也是个五品官员,但这是靠战功积累的,与那些真正的世家根本不能比。 苏诚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宁愿不予是个普通女子,那些高门大户的门第观念根深蒂固,他们是否愿意将自家嫡女嫁给一名粗鄙的武夫?尽管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可是这都是阴差阳错造就的事实,陈家若要悔婚,恐怕皇上也会同意。 “怎么了?看你眉头深锁的。”江不予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 苏诚环住她的腰,慎重地问道:“不予,嫁到我家,你后悔吗?” “为什么后悔?”江不予笑道,“我甚至该感谢你,若不是嫁给你,我怎么会生下三个那么可爱的孩子?” “那……我呢?”苏诚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还……还行吧。”性格、样貌、身材都算过得去,江不予暗自评价。 “只是还行?”苏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低沉。 江不予转了转眼珠,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夫君啊,你别瞎操心了。不管怎样我都已经嫁给了你,除非你将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我这辈子都是你的妻子。” 苏诚心中一暖,紧紧地抱住她,怀中柔软而带着体香的身体,让他留恋不已。他暗自发誓,这辈子绝不负她! 江不予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挪动了几下,突然动作一顿,感觉腹部被一个坚硬的东西顶住,她面色一红,低声道:“放开我。” “不放。”苏诚低哑着嗓子,低头啃咬她的耳垂,让她身体窜起一阵酥麻。 苏诚的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伸进衣服里上下游移。 江不予阻止道:“你的腿还受着伤呢!” “不影响。”苏诚埋首在江不予胸前闷闷地低哼。 “唔!”□而敏感的地方被轻咬吸允,如带着电流般令人颤抖。 苏诚手一使力,将江不予抱在身上,变成她上他下的姿势。 江不予的臀部刚好触到那个火热的东西,下意识想移开,谁知被一双大手托住了一条腿,缓缓压向那个位置。 “嗯……”江不予挺起上身,感受那股火热探入体内,苏诚的手突然放开,她整个便坐了下去,将那个东西深深地埋入了体内…… 这,又是一个春色旖旎的夜晚…… 次日,白潜过来和苏诚回报一些情况,主要是这次刺客的清剿任务基本完成,之后剩下的事就不需要秘察使的参与了。 作为此次最大的功臣,苏诚获准休假几日,待假期结束再论功行赏。当然,以苏诚秘察使的身份,即使领赏也不能大张旗鼓,至于赏赐到底是什么,苏诚也不太在意,他早决定参加完陈公的寿宴之后,就准备请求上面恩准回乡省亲。 宵禁解除的第六日,正是陈公的七十寿辰,作为历经三代皇帝的朝廷重臣,他的大寿可以说是倍受关注,当日前来祝贺的人数不胜数,但是能被邀请入席的无不是皇亲显贵。 当苏诚夫妇到达时,看到正德公府门口停了一长龙的马车,相比其他人的光鲜亮丽,苏诚等人租来的座驾实在过于寒酸。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苏诚的表情一直有些僵硬,江不予察觉,笑着说:“夫君,上阵杀敌你都不怕,为何这会如此紧张?” “我是不喜欢这些人的眼神。”苏诚沉声道。他宁愿面对战场的杀气,也不愿忍受这些带着轻蔑的瞩目。 江不予淡淡地环视一周,轻声道:“就当他们不存在吧!” 也许是因为江不予的淡定,苏诚也慢慢放松下来,他们不急不缓地朝大门走去。 周围的人边偷偷注视边小声议论,显然在等着看他们被阻挡在府外。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一对穿着普通的夫妇竟然拿出了请帖,被管事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这两人是什么身份?居然会有公府的请帖。” “不知道啊!从来没见过。” “据说朝中有几位四品大员都没受到邀请呢!” “在下听说此次邀请名额只有一百二十名,除了几位皇子,其余基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一般官员还真没资格入席。” “那刚才那对夫妇是何身份?” “……赶紧去打听下。” …… 进了公府,苏诚和江不予便被侍从分别带到了前厅和中庭。前厅招待男宾,而女眷则另外在中庭摆了个露天宴席。 江不予跟随侍从穿过蜿蜒的回廊走进中庭,这里环山衔水、花团锦簇,石路环转有如漫步山水之间。 微微抬头,花色中或坐或立着许多贵妇淑女,个个身着华丽,风采照人。 江不予的到来开始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也是她乐见的,她知道在这里自己的身份恐怕是最低的,所以能低调就低调。 她寻了个角落坐下,看了一眼桌案上摆着的精美茶点,然后默默地打量起四周的风景。 第一次进这样的豪门大院,她奇怪自己居然没有一点违和感,反而悠然自若,仿佛印象中来过这样的地方。 是了,这应该是来自这个身体的记忆。 江不予端起桌上的清茶,浅尝一口,香气馥郁,果然是上好的茶,大概几两的费用就够一般人花上好长一段时间了。在前世,贫富之间就没有可比性,更不用说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了……哎,想多了。 正在江不予自得其乐时,庭院不远处传来惊闹声,众女眷们纷纷侧目。 江不予也站起来,朝那边望去。 “快,快拦住夫人!”一名丫鬟大声喊道。 “哎呀!小心点,别伤着夫人了!”有一个丫鬟惊喝。 只见一位行为怪异的华服夫人被几名侍卫围在走廊附近,却没人敢上前拉扯。这时两个丫鬟冲进去,想将那位夫人扶出来,却不想被一次又一次甩开。那夫人还不时吵闹道:“走开,我要去找我女儿!” “夫人,小姐不在这里。” “胡说,我刚刚看到她了。” “真的没有,我们先回房间好吗?” “不要,你们走开!” …… 那边一来一往没有进展,这边几位女子倒是议论起来。 “那位是不是就是左丞大人的夫人?”有人小声道。 “除了那位夫人,朝中还有哪位大人的妻子是疯疯癫癫的?”说着还笑了一声。 “奇怪,左丞大人为何把疯妻带来这种场合?” “给自己父亲祝寿能不带正室吗?只能怪那几个丫头没看好。” “真可怜!据说这是因为当年女儿失踪的事刺激的。” “可不是。你们说,左丞家的嫡女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谁知道啊,这世上怪事多着呢!” “嗯,还是别议论人家的家事了。” …… 江不予皱了皱眉,听着这些心里有些犯堵。 正在这时,那位疯夫人不知怎么突然挣开了包围,朝这边奔来。众女眷惊叫着纷纷退避,仿佛怕被攻击一般。只有江不予不退反进,轻轻拉住了疯夫人黄紫箬的手。 “夫人,小心一点,别摔着自己了。” 黄紫箬动作一顿,呆呆地看了江不予半晌才惊喜道:“女儿,原来你在这啊!” 江不予看着眼前这位发髻凌乱、形容有些憔悴的夫人,心里十分难受,她柔声道:“夫人,我们先回房,你看,丫头们都担心了。” 两个丫鬟跑到近前,急道:“夫人,我们回去吧。” “回去可以,但女儿要跟我一起回。”黄紫箬紧紧拉住江不予的手,生怕一松人就不见了。 “这位夫人……”一个丫鬟为难地看着江不予。 “没关系,让我送左丞夫人回房吧。” “多谢,麻烦您了。”两个丫鬟高兴地行了一礼。 几人这才簇拥着安静下来的黄紫箬离开中庭。 “刚才那名女子是谁?” “看穿着似乎有些寒碜。” “你们没人认识吗?” 众女纷纷摇头。 “我认识!”一女子上前,冷冷道,“那是一个校尉的妻子,姓‘江’。” “校尉?”一女惊讶道,“秋璃小姐,你家和这个校尉是何关系?居然会邀请参加此次寿宴。” 陈秋璃不屑道:“一个小小校尉怎么会跟我们有关系?也不知是谁给他们的请帖。” “别是混进来的吧!”一女子掩嘴调笑道。 “哼!”陈秋璃一脸不满,“正德公府是能随便混进来的吗?” 那名女子不再多言,旁边又有人搭口道:“秋璃小姐,刚才那位不是你娘吗?你不去看望一下?” 陈秋璃咬了咬牙,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我的娘我自然会去看,各位,先失陪了。” 说完,挺着背朝江不予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尽管看不到,她似乎依然能感受到众人轻蔑的视线,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心生怨恨,为什么她只是个妾生庶女?就算有个疯癫的正室母亲也比当庶女强…… 44、梳头 ... 江不予随同黄紫箬等人来到一个房间,里面正有几个丫头在整理东西,见几人进来纷纷行礼。 “女儿,来,陪娘坐这里。”黄紫箬拉着江不予走到卧榻边,视线都没离开过她。 旁边一丫头上前说:“夫人,待会还要为老爷祝寿,可否让奴婢先为您重新梳妆一下?” 黄紫箬摆摆手,不悦道:“本夫人想和女儿聊聊家常,你们先在一边候着。”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露出为难的神色。 江不予问:“寿宴大概何时开始?” 先前那个丫头回答:“约莫还有半个多时辰。” 江不予想了想,转头对黄紫箬说:“夫人……” “叫‘娘’。”黄紫箬不满道,“怜儿怎地也跟娘闹别扭了,还叫‘夫人’。” 犹豫了一会,江不予笑道:“好,娘,我们先梳妆,然后再好好聊天行吗?” 黄紫箬忙摇头:“不行,娘一放手,怜儿就会不见了。” 江不予望着被拽得紧紧的手腕,心中有些酸意,道:“不会不见的,我就站在您身边。” 黄紫箬皱眉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摇头:“娘不放心,不放心。” 江不予正要再劝,外面忽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喊声:“娘,您没事吧?” 进来的赫然是一身华丽的陈秋璃。 “你是谁?为何叫我‘娘’?”黄紫箬戒备地看着她。 陈秋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笑着说:“娘,我是您的女儿秋璃啊。” “胡说!”黄紫箬拉了拉江不予,冷冷道,“这才是我的女儿,你别想骗我!” 陈秋璃狠狠地瞪了江不予一眼,继续说:“娘,您看清楚,这位是苏校尉的妻子江氏,绝对不会是您的女儿。” “本夫人不认识什么苏校尉,也不认识什么江氏!你不要在这里胡编乱造了。来人,把这名女子带出去,本夫人不想见到。” “娘!”陈秋璃愕然,“您真是糊涂了,宁愿认一个外人当女儿也不肯认我!” “还愣着干什么?”黄紫箬不耐烦地对着丫鬟说,“赶紧把这个人带走,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丫鬟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怯怯地说道,“秋璃小姐,能请您先出去吗?” 陈秋璃顿时怒火中烧,仿佛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般面色无光,她看看江不予又看看黄紫箬,礼都没行便甩袖走了。 多少次了?她委屈自己不断讨好这个女人,可是每次都被拒之不理,也不知道她是真疯还是假疯,赶人倒是赶得挺利索! 那个江氏是什么东西,也想做陈家的女儿?做梦!就让她先陪着那个疯女人闹腾吧,本姑娘倒要看她能捞到什么好处! 见烦人的人走了,黄紫箬重新露出笑容,温柔地对江不予说:“怜儿,这下清净了,娘不会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骚扰你的。” “女儿多谢娘了。”江不予看了看旁边有些焦急的丫头,说,“不过娘,您看您头发都乱了,女儿看着实在心疼,让丫头先帮您梳理一下好吗?” 黄紫箬摸了摸发髻,喃喃道:“娘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娘在女儿心中永远是最美的,可是您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江不予说着,把黄紫箬拉到梳妆镜前坐好,“您看,您这会哪像一个高贵的官夫人?女儿都不敢认你了。” 黄紫箬一听这话急了:“女儿不要不认娘,娘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女儿知道,娘别担心。”江不予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小心地帮她取下头上的饰物,将已经乱了的发髻顺了下来。 手刚触及长发,脑中便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一妇人正为女儿梳头的情景…… 江不予心生感触,忍不住伸手拿过丫头手中的梳子,轻柔地帮黄紫箬梳起头来。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福又多寿……” 江不予专注于手中的动作,都没注意房间异常的宁静,只有她柔和的声音在流转。 “好了。”江不予给她插上最后一支簪子,满意地笑道,“看,娘喜欢女儿给你梳的这个发髻吗?” 问完等了半天也不见黄紫箬说话,江不予移到她旁边,奇怪道:“左丞夫人……娘?”刚要出口的话突然顿住,江不予看到此时的黄紫箬已是内流满面。 “怎么……怎么哭了?”江不予忙拿出手绢帮她擦拭。 “怜儿,我的怜儿。”黄紫箬伸手抱住江不予,不住地唤着,“怜儿,怜儿……” 这一下弄得江不予有些手忙脚乱,犹豫了一会,也伸手环住她,道:“别哭啊,您一哭我心里就很难受。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 “是是,女儿说的对。”黄紫箬接过江不予手中的手帕,笑道,“娘不哭了。” 江不予这才松了口气。 丫鬟这时打了盆水来,给黄紫箬洁面。 整理好的黄紫箬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她对江不予说:“女儿,待会要给你爷爷祝寿,你随娘一起去。” 江不予一愣,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黄紫箬道,“你可是陈家的嫡女,完全有资格入厅见礼。” 问题是她的身份还没公证呢!江不予心里苦笑,这要是真的以嫡女的身份去贺寿,那还不得乱了套了。 正在江不予不知道怎么回绝时,一名男子跨步而入,赫然正是陈夕灏。 “灏儿,你来得正好,待会带着你妹妹和娘一起去祝寿。”黄紫箬见他走过来,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陈夕灏看了看江不予,对黄紫箬说:“母亲,妹妹胆子小您又不是不知道,待会当着那么多大人的面,她恐怕会害怕的。” “是吗?”黄紫箬看着江不予,犹豫着,“可是娘不想离开怜儿。” 江不予忙说:“我就在外面等着,娘一出来就能看见我了。” 黄紫箬摇头:“不行,你骗娘,待会娘一走你就不见了。” “不会的。”江不予耐心地劝导着,可惜黄紫箬完全听不进去,她潜意识中可能对女儿的失踪有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一刻也不敢稍离。 “不如这样吧。”陈夕灏提议道,“妹妹就一起进前厅,站在娘能看到的地方就好了。” 江不予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 黄紫箬听到女儿会一直在她的视线之内也就不再纠缠。 宴席即将开始,陈夕灏扶着黄紫箬一同前往前厅,而后者则紧紧地拉着江不予的手,时不时看看她。 此时在前厅,受邀而来的客人都已按规矩入座。厅内布置得格外喜庆热闹,桌面铺着红色的台布,周围张灯结彩,正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寿字图案,柱子上挂着祝福的寿联。 江不予等人走到前厅的隔间时,作为寿星的陈公坐在正前的雕花椅上接受众人的祝贺。 江不予朝外面看了看,不意外地在靠门边的席位上找到了苏诚,但他并没有注意到江不予,只是静静地看着仪式的进行。 这时,陈公的儿孙开始一一上前拜贺。 首先上前的是陈公的大儿子陈怀敬夫妇。 “祝父亲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仆人送上贺礼,是九个晶莹剔透的葫芦,每个葫芦上都画着一个仙人,造型古朴,十分别致,看得众人赞叹不已。 陈公十分满意,连声叫好。 接着陈怀素夫妇上前见礼:“祝父亲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他们送上的一座寓意吉祥的彩绣大屏风,做工精细,构思巧妙,让人一看就觉得富丽精美。 众人都说陈公两位公子的贺礼都独具心思,实在是孝心可嘉。 江不予特别留意了一下陈怀素,不出意外的话,这人便是“她”的生父。此人五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十分整洁,嘴边留着灰色长须,眉毛微竖,目光炯然,尽管面带微笑,也让人觉得他似乎是个冷肃的人。刚才他过来带他夫人时,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忍不住颤了一下,心底冒出一种莫名的畏惧感,也不知是这身体本身的记忆使然,还是她自己偶生感触。 看着自己的儿子们,陈公笑逐颜开,更意外的是在这一过程中,二媳妇居然顺利地完成了仪式而没有突发疯症,同时陈公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时不时看向旁边的隔间。 陈公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赫然见一女子立在柱边,静静地看着厅中的众人。令他疑惑的是,这女子看起来是十分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时轮到孙儿上前见礼了。 陈公目前一共有三个嫡孙,八年前失踪的是陈家唯一的嫡孙女。至于妾侍的儿女是没资格入堂贺寿的。 想到这里,陈公又忍不住朝隔间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恍然,原来之所以觉得那女子眼熟是因为她长得像自己失踪的嫡孙女。 接受完子孙的祝贺之后,陈公起身给客人们敬了一杯寿酒,说了几句致谢词后便在众人目送下进了内厅。 寿星一般不会在前厅入席,特别是身为朝廷重臣的陈公,他必须在内厅另设一席,用来招待两位皇子和十几位老臣。 其长子陈怀敬会留在前厅待客,而长媳则要前往中庭招待一众女眷。 陈公带着次子陈怀素及三个嫡孙进入内厅款待贵客。 黄紫箬随同陈怀素见完礼之后便直接去拉江不予,她小声说:“女儿,待会我们去内厅,里面有一间专供女眷用餐的隔厅,你别害怕,坐在娘身边就好了。” 江不予一愣:坐她身边?以什么什么身份? “别,我还是去中庭吧!” “不行。”黄紫箬道,“你是我女儿,在宴会上怎么能连面都不露一下?” “不是啊,我……”江不予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这时陈夕灏走过来道:“娘,爹在唤你了。” “好,就来。”黄紫箬拉着江不予就走。 江不予立刻把求救的目光移向陈夕灏,她小声说:“夫人要我进内厅,还让我坐她旁边。” 陈夕灏忙上前拦住黄紫箬道:“娘,女眷都在中庭啊。” “那又怎么样?”黄紫箬不满道,“我要女儿陪我也不行?” 若江不予真的是名正言顺的嫡女自然没问题,但问题是现在身份还没明朗呢! 陈夕灏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考虑了一会说道:“那不如,娘也和妹妹一起去中庭吧!” “可是,怜儿还没给他爷爷献礼呢。” “她的那份,儿子会代劳的。” “为什么要你代劳?”黄紫箬道,“女儿得亲自给爷爷献礼才符合规矩。” “可是刚才孙儿都已经给爷爷献过礼了,到内厅实在不适合再献礼。” 黄紫箬眼神一冷:“那怜儿都不用亲自给自己的爷爷贺寿了?” 江不予安抚道:“娘,别生气,等客人走了,我再去拜贺爷爷好吗?” “这算什么?”黄紫箬声音高了一度,“客人走了再拜贺,这是庶子庶女才会做的!你是我女儿,怎能和他们一样?” 黄紫箬显得有些激动起来,幸好周围很热闹,没什么人注意隔间的情况。 陈夕灏和江不予对视一眼,他们担心再纠缠下去黄紫箬会失控,到时扰乱宴会就糟了。可是劝不动也不能强行带她离开,难道真的跟她去内厅用餐? “这样吧,你先陪娘进去,若有机会就带着娘去中庭或者回房。”陈夕灏小声说,“若娘坚持要你入席,你就……你就入席。” “不是吧!”江不予惊愕,“内厅坐的都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我这一坐可是会坐出大问题的!” 陈夕灏淡淡道:“没关系,再大的问题为兄也能担待。” 江不予一愣神间就被黄紫箬拉走了。 陈夕灏缓步跟在他们身后,暗道:也许妹妹很快就要回家了。如果说以前还只是怀疑,那么从她脱口而出的“枣红”以及今天为母亲梳头的情景来看,他基本可以确认江不予就是自己失踪了8年的妹妹陈夕怜。再加上这些日子他对江不予的身份做过一些调查,她嫁给苏诚的时间正好是8年前,她的户籍也是那个时候重新办的,时间上如此吻合,他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虽然还不知道这些年她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没有主动和他们相认,甚至还改名换姓,但是只要她是留着陈家血,就永远是陈家女。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母亲,希望她不要闹出太大的风波。 因为母亲的病情反复,父亲本来是不打算带她来的,但是爷爷却坚持必须全部到场,所以母亲才会出现在这里。为了避免发生意外,这次丫头都带了4个,加上公府的奴仆,一般没有外界的刺激,母亲平时表现还算正常,但是没想到让她见到了江不予。 这么说来,江不予还是他邀请的,莫非这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45、宴席中 ... 当江不予扶着黄紫箬缓步进入内厅时,陈公正在与内厅的诸位大人寒暄,并一一将他们请上坐席。 内厅的布置与外间不同,这里摆置的不是圆桌,而是左右对称的方桌。来客中有两位皇子,身份尊贵,但是陈公在朝中威望甚高,因此得以安坐主位,然后左右依次按照地位等级入座。 内厅贵人们带的女眷不多,总共也就五六人,她们一一给寿星和诸位大人行礼之后,便被丫鬟带到隔厅。说是隔厅,其实就只是用一道大屏风隔开,屏风呈半透明,可隐约看到人影但又不至于显得唐突。 黄紫箬和江不予算是最后上前见礼的女眷了,还好这个过程比较顺利,没有发生意外。左丞夫人的疯症声名在外,她一出现难免引起不少贵客的侧目。好在这些人修养都算不错,没有表现出一丝轻视,还纷纷回了礼。 陈公抚须微笑,看到黄紫箬身边的江不予心中疑惑又生:这名女子到底是何人?看样子也不像他家的丫鬟啊!目光忍不住朝自己的儿子陈怀素望去,却见他也是一脸惊疑。 压下心中的不解,摆手招呼儿媳妇入座。江不予扶着黄紫箬走向隔间,路过末席时,朝陈夕灏的位置看了看,对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夕灏,”坐在陈夕灏旁边的骆尹煊低声道,“你母亲身边的不是苏校尉的夫人吗?” 陈夕灏点头:“苏夫人与我母亲颇为投缘,所以被母亲邀请过来了。” “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啊!”骆尹煊继续道,“那边的女眷个个都有诰命在身,连舍妹都没资格入席而被请入了中庭,那位苏夫人……” 话虽没说完,但陈夕灏明白他的意思,他无奈道:“我母亲的病情你不是不知道,未免刺激到她,只好暂时顺着她的意思了。” 若江不予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陈家嫡女就好了,那么以寿星嫡孙女的身份还是有资格上座的。 骆尹煊不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朝屏风处扫了扫。 “呵,你们也别担心。”品了口酒的章锦笑道,“里间的夫人们都是世家贵女,不会因此为难左丞夫人和那个江氏的。” 骆尹煊点点头认同道:“章兄说的是,是在下多虑了。” “但愿如此。”陈夕灏摩挲下手指,一脸若有所思。 江不予和黄紫箬一进隔厅就感觉众人的目光移到身上,颇有些审视的味道。 黄紫箬倒是面不改色,步履从容地走到席位边对众人说了一句:“诸位夫人坐啊,这里皆是女眷,不用太拘谨。”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诧异:不是说左丞夫人有病吗?这么看来似乎挺正常的。 黄紫箬徐徐坐下,江不予则依然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动。 “哎?怜儿,坐啊!”黄紫箬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江不予暗自苦笑,口中却说:“在坐的夫人都是长辈,晚辈哪能逾矩。” “傻怜儿,今日是你爷爷的寿辰,作为嫡孙女陪诸位夫人入席是应该的。” 黄紫箬此话一出,引得其他夫人都惊讶不已,一夫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左丞夫人,这位是?” 黄紫箬看了看问话的人,脸上浮现疑惑,不答反问:“你是……” 那位夫人倒没生气,只是和气地回答:“妾身乃尚书王钧之妻。” “失敬了,请尚书夫人务要见怪。”这话说得虽然得体,但刚才的问题已经让众人明白:这位左丞夫人果然还是如传闻中一般不太正常。 “坐呀,女儿。”黄紫箬似乎忘记要回答刚才尚书夫人的问题,只是轻轻拉了拉江不予。 江不予看到尚书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想了想,上前朝众人行了行礼,道:“小女子是校尉苏诚之妻,本家姓江,身份低微,本没有资格与诸位夫人一起入席,但左丞夫人与小女子颇为投缘,破例邀请,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夫人不要见怪。” 江不予这么一解释,在座几位神色稍缓,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念及左丞夫人的病情,也都不再计较。 黄紫箬拉着江不予坐下,不满道:“怜儿,你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妻子了?这可有损你的闺誉,你别忘了,你可是与丞相家的孙儿定过亲的。” 此话一出,在坐众人都神色古怪起来,特别是坐在尚书夫人旁边的那位贵妇人,她正是丞相的大儿媳,黄紫箬刚刚所说的定亲对象正是她的长子骆尹煊,当初和骆尹煊定亲的陈家嫡女陈夕怜失踪已久,看来这位左丞夫人错把别人认作了自己的女儿了。 江不予倒是被雷了一下,没想到“她”原来还是订过亲的,不过都过了8年,想来这桩婚事也已经吹了。 顶着众人奇怪的目光,她对黄紫箬说:“夫人,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讨论好吗?” “又叫‘夫人’!”黄紫箬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江不予深呼了一口气,低唤:“娘。” 黄紫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其他人则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对这位左丞夫人现在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认识,同情的有之,暗笑的也有之,只不过都没表现在脸上。这也让江不予松了一口气,想象中的嘲讽斥责没有出现,实在是万幸。 这时,仆人们将菜肴一一端上桌,菜色繁多,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让人一见就有种食指大动的感觉。 江不予看着倒是没什么感觉,前世见过比这精美的菜色多不胜举,更何况这个国家的饮食文化比起她原来的世界差远了。 见江不予面对珍稀佳肴处之泰然,在场的诸位夫人对她的表现倒是有些讶异。江不予的穿着虽然得体,但衣料普通,身无名贵饰物,显然是小家出身,却能应对从容,处事有礼,气度颇为不凡。 “来,女儿,那里有你最爱吃的富贵鱼,娘给你夹。”说着黄紫箬就准备举箸。 江不予连忙拦着,说“娘,这里您是东道主,应该先招呼诸位夫人。” “噢,对,娘又糊涂了。”黄紫箬望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诸位夫人请开席,毋须拘谨,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左丞夫人也请。”众人这才有了动作,气氛热闹了不少。 “呵呵,这位苏夫人待人处事倒是值得称道。”章锦笑道。 一直留意隔间状况的陈夕灏松了口气,笑着朝旁边两人举了举杯。 章锦看向骆尹煊,揶揄道:“刚才左丞夫人好像说那位江氏是你的未婚妻啊!” 骆尹煊斥责:“别乱说。” 说完看了陈夕灏一眼,后者倒没在意,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尹煊,做不了舍妹的夫君算你没有福气。” “是,是在下无福。”骆尹煊自罚了一杯。 他其实并没有理解陈夕灏的意思,通过这些天的观察,陈夕灏知道江不予是个贤惠通达而又颇有见识的女子,早不复当年的娇羞怯弱,任何男人能与这样的女子结成连理都是一种福气,可惜骆尹煊却失此良缘,实在是一大遗憾。 相反,那个校尉却如此幸运,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想来这也是个麻烦事,即使将来江不予认祖归宗,她的丈夫恐怕也得不到父亲的认可…… “哈哈,殿下这个提议甚好。”这时正席上传来陈公洪亮的声音,“在场都是些老臣,都吟了半辈子的诗了,实在不负当年的才思,趁着热闹,不如给年轻人表现一下。” “陈公说得不错。”大皇子笑道,“诸位大人的子侄个个出类拔萃,有他们比斗,必然能为此次宴会增色不少。” 众人纷纷赞同,目光都移向偏席的几位年轻人。 “哎呀糟了,又得献丑了。”章锦低声抱怨,“就知道这群老大人们要来这一招。” 骆尹煊展开折扇,笑而不语地看着仆人们将笔墨纸砚一一摆上。 陈公起身道:“几位公子,今日就由老夫与你们的长辈们出题来考考你们的才学,不知敢不敢应题?” 众公子纷纷起身表示同意。 陈公与众人商量一下,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仆人们把纸展示出来,上面写着:寿联,秋诗。 “两题各择其一即可。当然,若能完成两题者更好。”陈公抚须而笑。 众人看到这样的题目,都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不难,不然要出丑了。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诸位叔叔伯伯,在厅内的晚辈才七八人,未免有些冷清,不如将题目公诸于外,让前厅的才俊也加入进来,岂不是更加热闹?” 说话的人赫然是章锦,他的宗旨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敝人有难也要多拉几个下水。 章锦的父亲中书令章醇隐晦地瞪了他一眼,显然知道自己儿子打的什么主意。 陈公愉快地笑道:“章小侄的提议不错,人多更热闹。”说着便命仆人将这件事吩咐下去。 大皇子这时说:“今日是喜庆之日,不如放开一点,把题目也送去中庭。众仕女中有不少才貌兼备者,何不也给她们一个发挥的机会?” 陈公与其他大人商量了一下,皆认为这是件乐事,便又派人前往了中庭。 “呵呵,这样倒是有趣多了。”章锦笑道,“我对传说中那几位才女可是仰慕已久啊!” 骆尹煊摇了摇头:“你啊,一说道女子就有精神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啊!”章锦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突然对陈夕灏说,“隔间还有个苏夫人,要不要也让她也参与一下?” “你别乱来。”陈夕灏肃容道,“她是已婚妇人,参加这样的游戏实在没有必要。” 骆尹煊点头:“是的,别无端给人制造麻烦。” 章锦撇撇嘴:“你们真迂腐!谁说已婚女子就不能吟诗作对?待会你们看,中庭肯定有不少已婚妇人递上答卷。比起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女,婚后的女子更有韵味。” 骆尹煊无语,对自己这个口无遮拦的好友实在毫无办法。 陈夕灏冷冷道:“我不管别人,你别把那个江氏扯进来就行了。” 章锦挑眉,余光瞟了一眼屏风那边,嘴角挂起邪邪的笑容。 46、礼物 ...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好,这首秋诗不错。”陈公看着最先递上来题稿,颇为赞许道,“骆公子果然才思敏捷,不愧为今科状元。” “陈公过奖了,晚辈不过是巧有所得,在场皆是有才之士,晚辈相信待会必有更出彩的诗联。”骆尹煊向众人抱拳施礼,然后退回席位。 这时从外间又陆续有题稿送至。 陈公与众人聚拢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翻阅查看。 “章兄,你在看什么?”骆尹煊见章锦徐徐摆扇的悠哉模样,似乎没有动笔的打算。 “呵,没什么。”章锦笑着回了一句,“在下才疏学浅,还是别凑热闹了。” 陈夕灏瞥了他一眼,嗤笑:“看来你刚才提议众人都参与应题,其实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偷闲?” “看你说的。”章锦一脸无辜,“这不是更热闹点吗?” 陈夕灏没理会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副贺寿联。 “三千岁月春常在;六一丰神古所稀。”骆尹煊拿起来读道,“夕灏何不再做一首秋诗?” “还是算了。”陈夕灏把纸稿递给旁边的仆人,道,“一副对联足矣。” 骆尹煊笑笑不再多言。 “这首诗也颇有意味。”大皇子拿起一张纸稿念道,“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 “确实不错。”王尚书点头道,“这首是何人所作?” “内阁侍读苏蔺。” “哦,原来是他。”陈公捻须笑道,“此子老夫见过,文雅知礼,乃万老夫子的学生,不久前才被调入都城。” 大皇子道:“本王记得此人正是陈公举荐的。” “老夫曾接到过万夫子的信函,上述此子不但为穷苦乡民办学,还专门编著了教育孩子的启蒙书册,其内容通俗易懂,寓意深远又带有趣味,比之我们现今的教案更加便于启蒙。” “哦?那本王倒要见识一下。”大皇子等人都露出颇有兴趣的神色。 “待宴会结束,老夫会着人抄录几份送与诸位。” “甚好。”几人于是又把注意力转向桌上的文稿。 随着时间的推移,送上来的文稿越来越多,几位老人一一查看,把比较优秀的都挑出来,待会还要分别在内厅、前厅和中庭诵读,特别出彩的几篇将给予奖励。 不同于外间的热闹,江不予所在的隔间安静许多,这里都是贵夫人,不会参与这样的活动。但是她们在一边听得倒是兴致勃勃,偶尔还相互说笑几句。 江不予一边观察周围的动向,一边给黄紫箬布菜,黄紫箬也时不时给江不予夹上几筷子,两人一来一往看起来十分和睦,这期间黄紫箬竟然出奇的正常,连偶尔应对其他夫人的问话都很得当。 江不予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应该可以顺利吃完这顿饭了。 正在这时,屏风那边传来一仆人诵读诗篇的声音:“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作诗者内阁侍读苏蔺苏大人。” 江不予一愣,想不到苏蔺也被邀请参加了。上次苏珉走之前曾说会请他们过府一叙,但是这都过了多少天了,苏珉也没和他们联系过。 江不予朝门口望了望,不知道苏诚和苏蔺见到彼此了没有。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作诗者陈左丞庶女秋璃小姐。” “哦?”二皇子笑道,“想不到秋璃小姐竟然也是位才女,陈公真是好福气。” 陈公不置可否地笑笑。 王尚书道:“陈家多才俊这句话可不是妄言,不说陈公的儿孙个个出类拔萃,即使是庶出小姐也不同凡响。” “几位过奖了,过奖了。”陈秋璃有多少才学陈公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对这首诗是否真的由她所作抱着怀疑,不过在这样场合他也不好说什么,但愿这个孙女能谨言慎行一点。 “继续诵读其他的入选题稿吧!” “怜儿,尝尝这个。”黄紫箬夹了一块花糕放到她碗中。 “谢谢娘。”江不予回神,不再多想,伸手为黄紫箬斟了杯茶,然后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端起杯子刚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间又传来诵读声:“诗云: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艄公一钓钩,一拍一呼还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联曰:文移百斗成天象;月捧南山作寿杯。作诗者漆斗学子苏墨承,对联者漆斗学子苏柏诺。” 噗!江不予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苏墨承,苏柏诺?她没听错吧?是她家那两个小鬼? “怜儿,你怎么了?”黄紫箬见江不予神色不对,关心地询问。 “没事,只是稍微呛了一下。”江不予放下茶杯,有些惊悚地看向屏风外。 这时又传来陈公略带疑惑的声音:“漆斗城学子苏墨承、苏柏诺?诸位大人可认识此二子?” 众人纷纷摇头。 大皇子笑道:“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艄公一钓钩……此诗真是生动别致,不过这字嘛,稍显稚嫩了一点。” 鲁太傅道:“字虽差强人意,但这诗与联确实不凡,如此才学之士竟无人识君?听名字,此二人似乎是兄弟。” 陈公沉吟道:“老夫邀请的宾客中好像并没有这两人啊。” “莫不是陈公儿孙的友人?” 陈公看向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后者皆摇头表示不认识。 “这倒是怪哉了。”二皇子饶有兴味道,“如此一来,本王还真想见见这两位神秘的才子。” 大皇子也说:“这两人的诗联都十分出彩,必在授名之列,不如现在就请上来见见?” 众人皆点头同意。陈公立刻让仆人去请那苏家兄弟。 天啊!江不予忍不住想捂额,那两个小鬼是怎么混进这里的?还唯恐天下不乱地递上题稿,都皮痒了! 更无语的是那些大人们居然还让人请他们过来! 天啊!不会把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都得罪光吧!原本从容淡定的江不予此时冷汗直冒,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那两个小鬼绑回去。 入选诗联的诵唱还在继续,待最后一篇得众人认可的题稿诵唱完毕,一仆人刚好入内禀告:“苏墨承、苏柏诺两位……小公子带到。” 众人都没注意仆人禀告时的怪异神色,直到两个长得玲珑可爱的小子被带进来时,众人才面露惊异。 “小子苏墨承(苏柏诺)见过寿星公爷爷,祝爷爷笑口常开,身体安康。”团团圆圆两人一起冲首位的陈公磕了个头,然后悄悄抬眼朝周围扫视了一下,似乎在找什么。 “好,好孩子都起来。”完全没想到来者竟然是两个7、8岁的小男孩,又见这两个小家伙在诸人的注视下居然毫不怯场、从容自若,陈公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喜爱,不忍心苛责反而和蔼地问:“你们就是苏墨承和苏柏诺?这‘一篙一橹一渔舟’和‘月捧南山作寿杯’是你们所作?” 团团圆圆对视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回答:“请寿星公爷爷原谅,这诗和联并非我们所作,而是由家母以前所教,这次刚好拿出来取个巧。” “你们的父母是?” “家父校尉苏诚,家母江氏。” 苏诚?谁?众人大都一脸茫然。 这时陈夕灏上前道:“爷爷,苏诚夫妇是孙儿邀请的客人。” 江不予现在就在屏风后,而苏诚则在前厅,这两个小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公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陈夕灏又道:“请爷爷莫怪,这两个孩子似乎都没跟在自己父母身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应题。” 不待陈公询问,团团先做了解释:“因为今天是寿星公爷爷的生日,我们很想亲手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爷爷。” “哦?”陈公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团团圆圆同时将手上的东西捧出来。 “苏墨承送给爷爷亲手做的笑口常开佛。” “苏柏诺送给爷爷一个安神福寿袋。” “快,拿上来看看。”光听名字就觉得有意思,不但陈公,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两个大胆的小家伙产生了兴趣。 仆人将团团圆圆手上的东西递到陈公的桌案上。 陈公先拿起团团的“笑口常开佛”,这是个巴掌大的坐佛,肥头大耳,笑容可掬,身上还挂着个布袋,看着感觉分外亲切。但是这尊佛像与离国所尊的所有活佛形象都不一样,陈公确信自己不曾见过。于是他问:“小墨承,这尊佛为何叫‘笑口常开佛’?” 团团回答:“家母曾说‘笑口常开佛’是一尊福佛,他心胸宽、度量大,不争一时之气,方免百日之忧。有联曰: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小子送爷爷这尊佛,祝愿爷爷笑口常开无烦忧。” “好好。”陈公摸着这玲珑小巧的佛像,十分愉悦。 大皇子笑说:“看这娃娃所送之物,再听这娃娃所说之话,本王都觉得自己是个俗人了。” 诸人纷纷点头,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对这两孩子的喜爱。 这时陈公又拿起圆圆送的“安神福寿袋”,这是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锦囊,本以为只是个粗制物件,但见锦囊上的刺绣,才察觉这绝非出自一般绣娘,甚至比起宫廷御绣也毫不逊色。不过陈公对刺绣并没太多研究,只是有些惊讶于锦囊的精致,真正让他感兴趣是锦囊里面的东西。 拿到近边一闻,立刻有一股沁人的药香扑鼻而来,感觉甚是舒畅。 “这又是何物?”陈公问道。 圆圆笑嘻嘻地回答:“‘安神福寿袋’顾名思义,是一种有助于睡眠的东西,能舒缓身心,消除头痛。只要寿星公爷爷一直把它放在床边或者枕头中,那么以后每晚都能安然入睡,无梦到天亮。柏诺送上这个‘安神福寿袋’祝愿爷爷福寿永年。” 此话一出,包括陈公在内的诸公都表现出了特别的热情,在场大多数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失眠,更不用说这几位都是位高权重的官老爷,每天操心的是太多,经常睡不好一个觉。如今听说这福寿袋竟然能帮助睡眠,如何能不让他们感兴趣呢? 一向话语不多的鲁太傅都忍不住问:“孩子,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个福寿袋真的有此奇效?小孩子可不能说谎哦。” 圆圆暗自鄙视:难道大人就可以说谎?不过嘴上依然肯定道:“当然,小子的奶奶也经常用,每天都睡得很香。” “那不知……不知这福寿袋……”王尚书有意询问制作福寿袋的方法,但对着一个小孩子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圆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围这些眼中冒光的怪爷爷,嘻嘻笑说:“爷爷们想要吗?想要就要告诉小子哦,不然小子不知道该不该送,又或者该送多少。” 在场几位老脸一红,陈公哈哈大笑,感觉这娃娃实在太有趣了。 “咳!”鲁太傅道,“陈老,你是不是该给小家伙们介绍一下我们?” “好,哈哈。”陈公笑容满面地给团团圆圆一一介绍众人。 完后,王尚书道:“我们都糊涂了,这么一通介绍,这两个小娃娃怎么记得住?” “没关系的,尚书爷爷。”圆圆笑眯眯地说,“我都记住了。最前面的是大殿下和二殿下(说着分别鞠了一躬),接着是太傅爷爷、尚书爷爷、御史爷爷……” 圆圆一边说一边拉着团团给众人行礼。 这两个娃娃实在是太聪明伶俐了,几位老大人心喜不已。 王尚书感叹道:“那苏校尉真是太有福气了。” 二皇子笑道:“本王倒是觉得孩子的母亲实在是教导有方。” “是了。”陈公拍了下大腿,道,“今天收到两个娃娃这么精心的礼物,不见见孩子的父母实在有些失礼。来人,去请苏诚夫妇入厅来。” 这时有个仆人凑近陈公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陈公讶异地看了屏风后一眼,点了点头。 此时江不予真是有点欲哭无泪,没想到最后给自己露脸的竟然是那两个超级宝贝! 47、夕怜就在这里 ... “夫人,我家老爷请您上前一见?”一仆人来到江不予身边恭敬道。 江不予尚未反应,黄紫箬便率先说:“怜儿,是你爷爷叫你呢!” “是的,娘,我先出去一会。”江不予看着黄紫箬,神色有些担心。 黄紫箬拉住江不予的衣袖道:“女儿,你见完你爷爷记得马上回来,娘担心你又迷路不见了。” 江不予心头一窒,安慰道:“娘,我就在厅里,您抬头就能看到我,我不会迷路的。” “那就好,去吧。”黄紫箬犹豫着放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起身出去…… 江不予随同仆人一起转出了屏风,刚走到内厅,就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娘。”团团圆圆见到江不予十分开心。 江不予先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恭敬地对众人行礼:“妾身江氏见过正德公以及诸位大人。” “你便是这两小子的母亲?”陈公仔细打量她,眼前这名女子容貌周正,气质不凡,举止不卑不亢,初见之下确实令人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这名女子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正是。”江不予缓缓回道,“犬儿趁妾身不在身边任性妄为,给诸位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哈哈,哪里。”陈公笑道,“你家两个孩子聪明伶俐,老夫与在座诸人都十分喜爱。”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眼中都带着笑意。 二皇子说:“夫人的孩子可是为陈老的寿宴增添了不少乐趣呢!” “是了。”陈公道,“两位小公子刚才所作的诗联都是苏夫人所教?” 江不予回道:“是的,因为犬儿年纪尚幼,还未能入得学堂,所以妾身平时会教他们背诵一些诗词文章。” “这么说来,这些诗词对联皆是自夫人所作?” 江不予最怕的就是有人问这个问题,若回答“是”她会感觉心虚,若回答“不是”那还得编谎话来应付。 暗叹一口气,江不予回答:“是,皆是妾身平时闲暇之作。” 陈公眼睛一亮,赞许道:“果然才识过人,难怪能教养出如此伶俐的娃娃。” “正德公过奖了,妾身只是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犬儿天生聪慧皆是上天眷顾,妾身感激之余实在不敢居功。” “夫人毋须过谦。”鲁太傅笑道,“孩子最易受其父母的影响,观此二子的言谈举止即可知贵夫妇的涵养。” 这时仆人进来禀告:“入选的题稿皆已诵唱完毕。” 大皇子笑道:“这次一共选出了十八副作品,皆是上品佳作,陈公可不能太吝啬哦。” 陈公哈哈大笑:“这奖励自然是少不了的,特别是今天还有两位如此特别的小才子。” 说着,陈公吩咐仆人将两块玉佩递到团团圆圆面前,说道:“这是一对流云百福,玉质上佳,长期佩戴能吸收人的灵性,希望它们能带给孩子更多的福运。” 团团圆圆看了看面前晶莹剔透的玉佩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一起看向江不予。 江不予忙说:“犬儿无状,擅自应题已是逾越,实在不能再受公之赠礼了。” “夫人不要推辞。”陈公道,“老夫之所以送他们礼物,并非因为诗联的出彩,而是因为他们为老夫准备了两份别具心意的贺礼,老夫十分喜爱,所以想回赠一下。” 江不予想了想,觉得接受似乎也并无不妥,便不再矫情,行礼表示谢意。 团团圆圆收下玉佩,齐声谢道:“墨承(柏诺)谢过寿星公爷爷。” “好好。”陈公笑容满面道,“好了,苏夫人,你暂且带着孩子们去隔厅和老夫的二媳妇一起用饭吧!” 江不予礼貌地告退,在转身之际忽然感到两道冷冷的视线,余光看去,赫然是一脸肃容的陈怀素,这个身体原主人的生父!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江不予猜不透这位大人在想什么,眉头紧皱,眼神带着猜疑、审视与警惕。 微微摇了摇头,江不予暂时不去多想,牵着两个孩子朝隔厅走去,在经过陈夕灏席位时,团团圆圆趁江不予不注意一齐冲他做了个鬼脸,见他面露愕然才偷偷笑起来。 “你们两个小鬼,笑什么?”江不予小声斥问,“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跑进来的?枫落和枫霞呢?”这次严一要将他们的贺礼先行送到正德公府,所以孩子留给了枫落和枫霞照顾。 团团说:“我和圆圆趁她们不注意偷跑出来的,不过有留下纸条。” “那你们怎么进来的?” 圆圆得意道:“我们悄悄跟着一个大人就进来了,那个门童可能以为我们是那家的小孩。” 江不予翻了翻白眼,一手捏一只小耳朵:“你们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忘记上次被人贩子抓的教训了?还敢偷跑?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们。” “别啊,娘。”圆圆伸手拯救自己耳朵,求饶道,“我们事先计划好才行动的,这里和漆斗城不一样,人贩子肯定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 “你又知道了?”江不予松开手戳了戳他额头。 撇撇嘴,哼道:“聪明人是不会栽在同一个错误上的。” 团团默默点头。 江不予又好气又好笑,有时候真的拿这两个鬼精灵没办法,她真的想念家中乖巧的小小的。 “你们哦,乖乖在家等娘和爹不好吗?偏偏要跑来这里添乱。” “我们这不是想来看看太爷爷吗?”圆圆随口说了一句。 江不予一下顿住,紧盯着两个小家伙,问:“太爷爷?” 圆圆捂住嘴巴,团团鄙视了他一眼。 深吸了一口气:“说吧,你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团团圆圆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说:“呃,其实,我们知道今天的寿星公是娘的爷爷。” “怎么知道的?” “团团有次偷听了爹和林叔叔的对话,他们说娘可能是陈家的嫡女。” 江不予默然,这么说来苏诚也知道了?但是他调查过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告诉她? 仿佛看出江不予的疑问,团团又说:“娘你别怪爹,爹之所以调查这个是因为他发现有人在偷偷跟踪娘。那个跟踪娘的人似乎是陈家的小妾,被称作什么柳氏的人。” 江不予一惊,这些事她竟然都不知道!看来今天回去得找苏诚好好谈谈了,她目前连依然对身份存有疑虑,苏诚既然做过调查,那么说不定能给她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想到这里,江不予也不再追问,带着团团圆圆从角落转出来,走到屏风后。 众夫人见她牵着两个可爱的小孩进来,都表现出额外的兴趣。 江不予带着孩子一一给这些夫人见礼之后才回到黄紫箬席边。 黄紫箬一脸疑惑:“女儿,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如何就有了孩子?” 不待江不予答话,圆圆凑过来小声道:“奶奶,您不知道吗?我们其实是天上的福运童子,神仙觉得奶奶特别好,所以就把我们送下来陪您了。” “是吗?”黄紫箬惊奇道,“你们真是神仙送给下来的?” 圆圆重重地点头:“是啊,奶奶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一定能给奶奶带来福气的。” “好好,不赶。”黄紫箬忍不住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心中喜爱。 圆圆转头悄悄对江不予炸了眨眼,一脸得意。 江不予笑了笑,暗中冲他伸了大拇指。 这时,内厅中的陈公正吩咐仆人给所有入选的才子佳人们送去奖励,有的是纸笔,有的是书册,有的则是画轴。这些获得奖励的年轻人皆欣喜不已,自己的作品被公开诵读就如同金榜题名一般,倍感荣耀,特别是此次参加寿宴的大多是高官显贵,因此其意义更是不同一般。 其余落选的公子小姐无不投以羡慕的目光,纷纷恭喜,席间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寿宴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徐徐落幕,众宾客先后离开。 原本热闹的正德公府曲终人散,慢慢寂静下来。 江不予陪黄紫箬送完内厅的最后一位贵人,便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告辞。 这时,苏诚在仆人的带领下徐徐走了过来。 “爹。”团团圆圆跑到苏诚身边,苏诚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并没有多问。 “娘,我也要告辞了。”江不予小心地开口道。 “告辞?”黄紫箬奇怪道,“今晚我们一家人还要聚餐,然后住上一宿,明天才回府。” 江不予朝苏诚看了一眼,考虑着是否先把她安抚好再走。 “夫人。”这时,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不予回头一看,只见陈怀素缓步走到黄紫箬身边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江不予。 苏诚上前将江不予挡在身后,抱拳施礼:“下官见过左丞大人。” 陈怀素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微微点点头,转头对黄紫箬说:“夫人,我带你回房休息吧!” 黄紫箬忙拉住江不予:“我要女儿陪我。” 陈怀素看了江不予和苏诚一眼,淡淡道:“夫人,这位是苏校尉的妻子,不是咱们的女儿。咱们的女儿现在正在厢房呢。” “你胡说什么?”黄紫箬不满道,“这明明是咱们的女儿,你怎么不认呢?” 陈怀素皱眉,神色间有些不耐烦,冷声道:“你真是糊涂了,连自己的女儿也认错,走,跟我回房去。”说完便伸手去拉。 黄紫箬忙躲开,紧紧地靠着江不予,有些生气又有些畏惧地反驳:“你才糊涂了,这个就是我的女儿!” 江不予想请陈怀素不要再刺激她,谁知被他一个冷眼打断:“你亲口跟她说你到底是谁。” 江不予看着黄紫箬殷殷期待的眼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女儿?”黄紫箬颤颤地唤。 陈怀素冷笑:“夫人,为夫说了,你的女儿秋璃正在厢房,你若想女儿就去找她,别在外面乱认人!” “秋璃?秋璃怎么会是我的女儿?”黄紫箬怒叫道,“我的女儿叫‘夕怜’!”说着又摇晃着江不予激动道:“女儿,我的女儿,你告诉你这个老糊涂的爹,你才是我陈家的女儿!” 江不予心里堵得慌,张了几次口都没发出声音。 “说啊!”黄紫箬几乎嘶吼出声。 “你还不明白吗?”陈怀素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她是这位苏校尉的妻子江氏,根本不是我们的女儿。”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都骗我!”黄紫箬一手捂着头不停否认,一手依然紧紧拉着江不予。 江不予忍不住说:“陈大人,不如让我送夫人回房吧!” “不用。”陈怀素想都不想便拒绝,“你这次送她回房,那下次呢?你一开始就不该给她希望,让她把你当作自己女儿!我们陈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做的!” 江不予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们在说什么?别以为我疯了,我清楚得很,你都别想骗我!”黄紫箬开始竭斯底里。 陈怀素终于没了耐心,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颜色。 两名丫鬟立刻上前拉扯黄紫箬。 “你们干什么?”黄紫箬这下更激动了,一手死死地拽着江不予就是不肯松,后者的手臂都被拽红了。 苏诚忍不住上前,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他一个男子实在不好动武。 团团圆圆却不管这些,冲过来去推那两个丫鬟,口中还叫着:“你们走开,娘和奶奶被你们弄疼了。” 这时一个丫鬟不知是不是掐了黄紫箬一下,后者一阵畏缩松开了手,这一松手立刻便被两个丫鬟硬推着朝内院走。 “放开我,你们大胆!”黄紫箬不住挣扎,头还时不时转向江不予焦急地唤道,“女儿,女儿,别走!” 江不予忍不住背过身子,她实在不想再看黄紫箬伤心欲绝的神色,心头感觉一阵一阵的疼痛。可恨她现在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贸然上前认亲恐怕只会被当作攀附。 “不予?”苏诚轻轻托起她被抓红的手臂,一脸关切。 “我们回去吧!”咬了咬牙,江不予抬步准备离开。 “不要走……怜儿!”耳边传来黄紫箬的呼喊,声声砸在心头。 “住嘴!”陈怀素冷斥,“你给我消停点!都告诉你我们女儿在厢房了,你就别在外人面前丢人了!” “那个不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是‘夕怜’!” “夕怜,夕怜都已经死了8年了!你醒醒吧!我们女儿已经死了8年了。” “啊——”黄紫箬尖叫,声音带着令人心颤的绝望。 “不,我没有死!我就是‘陈夕怜’!”一个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怀素等人一齐转身。 原本应该离开的江不予竟然又返身回来,她定定地望着陈怀素,平静道:“夕怜没有死,就在这里。” 48、应对 ... 本来江不予一脚已经踏出正德公府了,可是在听到黄紫箬深深的呼唤后,脚步几乎沉重得迈不动,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响:不要走,不要走! “夕怜都已经死了8年了!你醒醒吧!我们女儿已经死了8年了。”身后,陈怀素带着怒气如此说。 江不予忽然感受到害怕、失望、痛苦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是“夕怜”残留记忆的眷念,是“她”在失踪那段日子对家人的思念和唯恐被人遗忘的无助。 “啊——”黄紫箬绝望地尖叫声如刺刀插入江不予心头。 她闭上眼睛,夕怜啊夕怜,既然得汝之身,那么就助汝归家吧! 于是她转身踏入公府,对着众人坚定道:“不,我没有死!我就是‘陈夕怜’!夕怜没有死,就在这里!” 陈怀素冷冷地看着她:“苏夫人,你要对你自己说的话负责,这样欺骗一个发疯的人有趣吗?” “我不会欺骗她。”江不予上前扶住黄紫箬道,“娘,女儿在这里,别担心。” 黄紫箬用一双带着喜悦的泪眼望着江不予,后者对丫鬟厉声说:“放开,有你们这么对待主子的吗?” 两个丫鬟看向陈怀素。 陈怀素冲丫头使了个眼色,放开了黄紫箬。黄紫箬一获得自由便紧紧抱住江不予,呜呜颤抖着。 “没事了,娘,女儿就在这里。”她一边安慰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陈怀素静静地望着江不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正在这时,府内走出一个丫鬟,对众人行礼道:“二爷,二夫人,太老爷请苏氏夫妇入内厅一叙。” 几人随同丫鬟重新进入了内厅,此时内厅除了陈公之外,还有他的长子陈怀敬一家以及陈夕灏,见江不予等人进来,陈公道:“怀敬,你先带着你的媳妇和儿子去休息一下。” 领会陈公想先私下处理的意思,陈怀敬领着妻儿施礼告退,临走前还好奇地看了看江不予等人。 “说吧,怎么回事?怎么会在府门口吵闹不休?”陈公坐在正堂前,一一打量着众人。 陈怀素上前回道:“紫箬将苏夫人当作了夕怜,吵闹着不让人离开,孩儿无奈只好让丫头强行将其带回。” “你妻子的情况你最清楚,自从怜儿失踪她的情绪就反复无常,如今既然她和苏夫人投缘,那何不顺着她?” “这……似乎不太妥。总不能让她一直把别人当作自己的女儿吧。” “我并不是‘别人’。”江不予松开托住黄紫箬的手,上前“咚”地一声跪下。前世她除了在自己已故的父母坟前跪过之外便再也没向其他人屈过膝。谁知重生一回,第一次下跪却是为了这身体的原主人。 “爷爷,我就是8年前失踪的陈夕怜。” 陈公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虽然刚见到江不予时有些怀疑,但是真的听她承认还是感觉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夕怜8年来都音信全无,如今却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实在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你……如何证明你就是我的孙女?” “我暂时无法证明,因为很久以前我的记忆就已经丧失了。”江不予虽然跪着,但背脊依然挺得直直的,说话语调平缓而从容。 陈公皱眉:“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肯定自己是我陈家女?” “因为左丞夫人,我的生母。”江不予看了看黄紫箬回道,“那天在街上偶遇她之后,我便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一些事,虽然记忆残缺,但是对母亲的印象却很深刻。本来我并没有决定这么快认亲,想着只要亲人身体安康,那么即使我不出现也没关系。可是母亲她……她思女成狂……我实在痛苦难忍。” 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自己在悲伤还是受“她”的影响,眼中忍不住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 陈公能感受到江不予的真情实意,他平复了一下心绪,视线移向陈怀素,询问道:“怀素,你如何看?” 正在观察江不予的陈怀素回神,道:“孩儿也难以判断真假。观其相貌确实和怜儿有几分相似,但无论气质性情谈吐都大为不同,时隔8年,变数太多。” 陈夕灏这时上前道:“孙儿相信苏夫人就是怜儿妹妹。” “哦?为何?” “半月前苏夫人一眼见到孙儿的座驾就叫出了‘枣红’的名字,这个名字正是怜儿当年玩笑之下取的,知道的人很少。而今天孙儿偶尔见到她给母亲梳头,口中所念的词与当年母亲教的一模一样,再加上时间上的吻合,孙儿实在没有理由再怀疑。” 陈公沉默了一会又转向江不予:“那老夫再问你,这8年你都在何地?做过什么?为什么改名为江氏还嫁给了这位苏校尉?” 江不予沉默,在心底组织语言。苏诚见状,以为她难以启齿,便上前代为回答:“陈公,请原谅下官僭越,不予是下官的妻子,不如由下官来回答您的这个问题。” 陈公点点头。 苏诚便道:“8年前,朝廷为了对付外敌,颁布了征兵令,下官也在被征召之列。但因为下官父亲早故,家中只剩下一个不良于行的弱母,为了在我离开后母亲能有所依靠,下官便在因缘际会之下娶了不予为妻,当时下官以为不予只是一名无依无靠的孤女。” “孤女?”陈公皱眉道,“她独自一人生活?”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个孙女从小娇生惯养,一个人在外恐怕根本无法生存。 苏诚犹豫地看了江不予一眼,有些迟疑不决:“当时……当时……” “当时我是被我夫君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江不予淡然地接过话头。 “什么?”此话一出,无论陈公还是陈怀素父子都面露惊怒,而黄紫箬却是满眼的心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公站起来怒问,“为何你会在人贩子手中?” “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不记得了。”江不予垂眼道,“我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人绑架,然后被带到漆斗城。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之前的记忆都差不多没有了,连同自己的身份名字都忘记了。所以嫁给苏诚之后,我便改名‘江不予’,8年来一直生活在偏远的苏田村。” 陈公来回走动,心中思绪万千,惊、怒、疑、怜交替涌现。堂堂一个大小姐,被人拐到穷乡僻壤,糊里糊涂做了一个村夫的妻子,丈夫还上了战场,留下她独自一人照顾残疾的婆婆……这8年她是如何撑过来的?在家里,怜儿甚至连厨房都没进过一次!何其可悲,何其可怒!一名很可能成为一品夫人的世家小姐,竟然卖身给一个村夫做妻子。虽然苏诚如今也算功成名就,但毕竟出身寒微,哪里配得上自己的孙女? “爷爷,我不求您立刻认我,但请允许我照顾母亲。” “不,这件事老夫必须查清楚。”陈公铿锵道,“若你真是我陈家女,那老夫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辱!人贩子,哼!哪里的人贩子敢拐走我陈家的人?” 苏诚想了想,出口道:“陈公,下官对这件事倒是有些线索。” “哦?你说。” “前几天有人暗中跟踪内人,所以下官便派人调查了一下,发现跟踪者时常出入西街杨大夫的药馆,而杨大夫据说经常前往左丞府替柳夫人看病……”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其意思不言而喻。 “什么?”陈夕灏惊疑不定道,“柳姨娘素来深居简出,待人温和,不像是会有如此心机之人啊,而且谋害嫡女是重罪!” 陈公冷冷的目光忽然扫向陈怀素。后者眼中寒光一闪,回道:“若此事真与柳氏有关,孩儿定不轻饶。” “最好如此,这些年来柳氏似乎颇得你的宠爱,当年怜儿失踪时,你可有一丝怀疑?” 陈怀素立刻跪道:“请父亲息怒,怜儿失踪时孩儿曾经调查过,柳氏一直在城外的庵堂静修,随行的都是孩儿指派的人,期间并无异状,所以孩儿才认定此事与她无关。” 陈公坐回椅上,肃容道:“刚才苏校尉说了,那个杨大夫大有可疑,你暂时不要惊动柳氏,先从此人开始调查。” “是。” “孩子,你也起来吧。”陈公看向江不予时脸色转柔,“这些年你受苦了。” 江不予在苏诚的搀扶下站起来,回道:“不苦,虽然嫁入了贫家,但是上天送给了我三个宝贝,我非常感谢上天对我的眷顾。”说着,她温柔地看向身边的两个孩子。 “三个?”陈公惊奇。 江不予带着一点骄傲的笑道:“除了这两个宝贝之外,我还有一个女儿,他们是三胞胎。” 圆圆嘻嘻道:“太爷爷,我们的妹妹叫‘苏笑妍’,小名小小。” “哈哈。”陈公大悦,“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夫居然一下子多了三个曾孙。” 虽然还没有完全证实江不予的身份,可是陈公心底已经有七八分确定,不单因为相似的容貌,更因为她说话间的坦荡。 “好了,今天你们就留下来住一宿吧。”陈公道,“孩子你放心,有什么事老夫都会为你做主的,绝不让你再受委屈!” 江不予施礼道:“谢过爷爷。” “太好了,女儿终于能陪我了。”黄紫箬拉着江不予愉快道。 “是的,女儿能陪你了,娘可别再闹脾气了。” “娘哪有闹脾气?”黄紫箬不满道,“娘最贤淑了。” 江不予抿嘴一笑,旁边陈公、陈夕灏以及苏诚都淡淡地笑了。 陈怀素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从紧紧抿住的嘴唇能看出他的冷怒。 江不予偶然瞥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其实对方的情绪似乎不是针对她,但她依然觉得有些难受,陈夕怜的这些亲人里面,唯一让她无法自然对待的恐怕就是这位亲爹了。 这时,团团耳朵一动,目光移向门口,内厅中的其他人都没注意,门外刚有一人匆匆离去,看那背影赫然正是柳氏之女陈秋璃。 49、亲自下厨 ... 江不予等人与陈府一家子一起用晚饭,期间陈公并没有将她的身份公布,毕竟这件事不同一般,需要确切证实之后才能作准。陈怀敬等人也没有多言,陈家这个长子的优点便是心慧无争少问,也许猜到了什么但绝不插手搅合。 饭后,苏诚被安排进了厢房。 不过因为黄紫箬始终很不安定,所以江不予晚上一直陪着她,连同团团圆圆也跑来凑热闹。 “怜儿,都是娘不好,是娘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被坏人欺负。”黄紫箬紧紧拉住江不予的手,一脸自责。 “怎么能怪娘呢?”江不予安慰道,“是女儿顽皮,把自己弄丢了,结果害娘担惊受怕这么多年。” 黄紫箬流下眼泪,哽咽道:“那怜儿不要顽皮,娘真的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不会了,女儿会很乖。”看她情绪不定,江不予转移话题道,“娘啊,想不想知道女儿这些都做了些什么?” 黄紫箬连连点头:“想、想。” 江不予笑道:“那好,娘先躺下,女儿慢慢跟你说。” 黄紫箬听话地脱鞋上床躺好。 “嗯,先从哪里说起呢?” “娘,先说我们啊!”圆圆凑过来道。 “呵呵,好,就从我的三个宝贝出生说起……”江不予带着一脸笑意徐徐叙说,把三个宝贝生活中的趣事一一道出来,旁边间或还有团团圆圆的补充,听得黄紫箬眉开眼笑,慢慢地就这么笑着睡着了。 帮黄紫箬整了整被子,江不予刚准备起身回房,一名丫鬟走进房间躬身道:“夫人,到吃药的时间了。” “吃药?”江不予问,“什么药?” 丫鬟回答:“是御医为夫人开的安神补脑的药。” “这些年夫人的身体是不是很不好?” “自从小姐失踪后,夫人便有些失常,有时甚至会突然发狂,御医来看过好几次都不见起色,所以最后只好给夫人开些安神的药物,希望长期服用能缓解病情。” 江不予神色有些黯然,又道:“夫人这会已经睡下了,这药明天再吃吧!” 丫鬟领命,正准备离开,江不予又叫住她:“等等,你把药拿来我看看。” 丫鬟犹豫了一会,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 江不予打开锦盒一看,诧异道:“竟然是药丸?” 丫鬟回道:“因为夫人不喜欢喝苦涩的汤药,所以御医便把药做成了带甜味的药丸,这样既方便存放又容易服用。” 江不予点点头,正准备把药丸收好时,圆圆忽然凑过来对着药丸嗅了嗅,皱眉道:“奇怪。” “怎么奇怪?”江不予一愣。 圆圆说:“这些药丸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江不予看向丫鬟,后者道:“是一样的。” “是噢?”圆圆的眼珠转了转。 江不予知道他应该是闻出什么问题了,于是对丫鬟说:“你先下去,药先放在我这里,夫人一醒我便给她服用。” “这……”丫鬟迟疑。 “去吧,若怪罪下来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丫鬟这才行礼离去。 团团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周围没人了,便给了江不予一个放心的眼色。 她小声问:“怎样?圆圆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说?” 圆圆从盒中挑出一颗药丸,道:“这颗的气味有些不一样,里面有种药味很古怪。” “古怪?”江不予拿过圆圆手中的药丸闻了闻,又对比一下锦盒中的其他药丸,疑惑道,“哪里古怪?” “娘还记得您编绘的‘草药百科’里有一种植物名叫‘鬼迷花’,可以用来治疗头痛、风湿和语言蹇涩。但是由于它具有毒性,难以控制用量,所以一般大夫很少用到它。” 江不予点头:“是有这么一种药草。” 团团补充:“误食鬼迷花能致人烦躁、心率不齐、神志失常……” 江不予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望向已经熟睡的黄紫箬:“难道……” 团团眼中寒光一闪,抿了抿嘴。 圆圆则拿过那颗有问题的药丸,又从盒子中挑出一颗道:“给我研究一下,看看这两种到底有何不同?是都有问题呢,还是只混了这么一颗有问题的。” 江不予点点头,慎重道:“那你要小心,别自己去尝。” 圆圆白了江不予一眼,哼哼道:“圆圆有这么傻吗?” 江不予伸手就给他一个枣丁,呜…… 次日,陈怀敬一家先行离开,江不予等人也准备告辞回家了。 黄紫箬拉着江不予,大有一路同行的意思,她大概还以为江不予是要跟她回左丞府的。 陈怀素道:“夫人,你别一直缠着人家,她已经嫁人,必须回夫家。” “我不管,女儿去哪我就去哪。” 江不予也提议道:“不如就让娘随我回家吧,就当请她老人家去闲居几天。” 不待陈怀素表示,陈公率先说道:“就这么决定了,让她去你家住上几日也好,趁着这段时间,怀素你就仔细查查当年的事情。” 听到这话,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陈秋璃轻颤了一下,心头有些焦急,她想立刻回家去问问自己的亲娘,当年是不是真的做了那样的事。 见陈公表态,陈怀素便不再多言,叫了个丫鬟跟过去伺候。 江不予本来想拒绝,因为她不确定这些丫鬟是否靠得住,但是这么驳回似乎于理不合,所以她最终没开口,反正回到家叫人时刻留意就不用担心出问题了。 黄紫箬高兴地上了前往苏家的马车,一路上和江不予以及团团圆圆聊天,兴致十分高。 看着这样的黄紫箬,江不予也不由得笑起来。 回到家里,众人都有种解放的感觉。正德公府虽然华丽雄伟,但始终也不如在自己家自在。 江不予亲自给黄紫箬布置房间,并嘱咐自己的丫头枫落枫霞细心照顾。 “娘,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中午女儿亲自下厨给您做一顿好吃的。” 黄紫箬惊奇:“女儿还会做饭了?” 江不予顿了一下,道:“女儿在外这么多年,自然要学会这些,不然怎么把自己养好?” “是是。”黄紫箬心疼地拉着她的手,“看你的手就知道这些年辛苦了。” 江不予的手修长白皙,平时就注意保养的她对自己的手也很爱惜,但是这么多年操持家事,手指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刀痕、烫伤以及职业茧,比起那些深闺小姐确实少了几分美感。 江不予笑道:“娘,难道您希望女儿一直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孩子吗?” “当然不是,只是娘实在舍不得女儿受苦。” “娘放心,女儿不苦,您看女儿现在不是过得很好?” 黄紫箬点点头,眼中带起笑意。 之后江不予带她参观了一下自己家,这里新搬不久,很多地方还没装点好,但环境还是很舒适的。 临近中午,江不予把丫头们都赶出厨房,似乎很久没亲自下过厨了,江不予表现得兴致勃勃,连苏诚都没真正尝过她的手艺,这回就好好弄几个菜。 山药炖排骨、水煮鱼、口水鸡、家常红烧肉、香煎白绮(土豆)、酸醋白菜,再加上一道适合男人吃的爆炒腰花…… 看着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黄紫箬惊叹道:“想不到怜儿手艺这么好,这些菜光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江不予一边摆碗筷一边笑笑。 “哇!又能吃到娘做的菜了。”圆圆一脸开心。 团团也早早地上桌,目光闪闪地盯着桌上的菜。 “娘,这个汤很补的,您尝尝。”江不予先给黄紫箬盛了一碗排骨汤,然后又分别给苏诚和孩子们盛了一碗。 “好,我尝尝。”黄紫箬兴致盎然地喝了一口,“嗯,真不错,比陈府的厨师都做得好。” 在这个世界,江不予最有优势的大概就是饮食了,因为这里的饮食文化比起前世实在是差了几个档次。 “夫君,尝尝这个。”江不予表情平静地给苏诚夹了一筷子腰花,很庆幸都城已经开始流行吃辣椒,不然这腰花还真没法爆炒了。 苏诚默默地吃下,那辛辣的口感丝毫没让他改色,反而暗赞自己妻子的手艺,看来以后有福了。 没有高门大户的严谨,江不予一家人吃得十分开心,平时食量小的黄紫箬这回足足吃了两碗饭,而苏诚这个大男人就更不用说了,饭桶一般吃了六大碗,团团圆圆这两个不知节制的小家伙也吃得肚子鼓鼓的。 饭后收拾的工作便交给丫鬟们了。江不予给几人泡上茶端了一盘小酸果。 “喝口茶吃个果子吧,有助消食。” 黄紫箬从善如流地尝了个小果子:“唔……好酸。” 江不予抿嘴一笑。她一直很有老人缘,耐心也好,倒是很乐意陪黄紫箬闲话家常,两人一人一句地开始聊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苏诚不想打扰她们母女聊天,吃完饭休息了一会便带着两个娃出去运动了。 是夜,江不予先服侍黄紫箬睡下,然后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身子,梳洗完毕就在房中看到一身清爽苏诚坐在床边。 “孩子们呢?”江不予一边关门一边问道。 “睡了。” 江不予坐在桌边,又道:“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的身份?” 苏诚摇头:“我也只是怀疑,上次发现有人跟踪你,我便顺势查到了柳氏,但是我当时还不能肯定你就是陈家小姐,因为你一直自称‘江不予’,也没有与左丞夫人相认。” “那你查柳氏查到了一些什么吗?” “柳氏与那个杨大夫有联系,当年绑架你的应该是杨大夫派的人。” “为什么一个妾侍要谋害嫡女?她只有一个女儿吧,少了我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好处?” 苏诚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高门大户总少不了勾心斗角,柳氏敢这么做必然有所图谋,以后总能真相大白的。”事实上他对此有些猜想,但是还得再去查查资料才能确定,到时有结果了再告诉她吧。 “希望这件事尽快完结。” “只要左丞大人根据杨大夫的人找到那些人贩子,那这件事很快会水落石出。只是……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当年被绑架的情形了?” 江不予皱眉沉思,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除了害怕、无助,“她”似乎对当时的事没有多余的记忆……等等!那是什么?一个奇怪的图案在脑中浮现……“啊!”江不予忽然捂住额头痛叫一声。 “怎么了?”苏诚忙过来扶住她。 江不予摇了摇头:“那时的记忆太过混乱和难受,我……” “那就别想了,以后都会好的。”苏诚抱住她轻声安慰。 他痛恨那些伤害她的人,同时又不得不感谢他们,因为若非他们,不予又怎么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矛盾啊矛盾。 “夜了,休息吧!”苏诚把她抱到床上,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鼻尖嗅到清新的体香,自己身体立刻做出了诚实地反应。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低沉的声音在江不予耳边响起,脸一红,她往后缩了缩。 没有拒绝就当默许了。苏诚吹灭蜡烛,掀开被子就把人卷了进去,一路开始攻城掠地。 今晚似乎比往常更加兴奋,要了一次又一次,粗喘与娇吟交织,春色满室。 江不予绝不承认,自己做的那盘腰花有这么大的作用…… 50、提亲 ... 陈怀素怒火中烧地回到自己的府邸,第一件事就想立刻去质问柳氏,但是在准备行动前又冷静下来,这事不能如此草率行事,一来自己的父亲在时刻关注,二来偏颇了任何一方都会引来外人的嘲讽。陈怀素是个很严肃的人,对家事更是讳莫如深,在黄紫箬疯掉之后,他开始宠柳氏,对其女儿也宠爱有加,若当年的事真是柳氏策划,那他将成为世人的笑柄,一个理家不严、宠妾灭妻的骂名肯定是少不了。 他最恨受人蒙蔽,若柳氏无辜倒也罢了,若事实真是如他想象的那般,那么自己真是蠢到极点了。努力顺了顺气,陈怀素一方面立刻派人监视柳氏的动向,一方面叫人暗中调查那个杨大夫的底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陈秋璃先一步把这件事告诉了柳氏。 柳氏得知此事,反应比想象中镇定,她对陈秋璃道:“你急什么?没有的事。” 陈秋璃怀疑道:“娘当年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哪里会做这些可怕的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握杯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若是这样就太好了。”陈秋璃说,“只是若那江不予真的是陈夕怜那就太糟糕了。”本来陈府就她一个女儿,因此虽是庶出但也受到了万般宠爱,即使是陈夕灏平时也让着她,几年来风光无比,如今突然杀出个嫡女,怎么不让她心惊胆战。 “秋璃也毋须太多忧心。”柳氏安慰女儿道,“时隔这么多年,那江氏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陈家可不会允许任何人鱼目混珠。” “但愿如此。”陈秋璃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头无比沉闷。 柳氏也不再说什么,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心里暗恨当年的人是怎么办事的?明明说好杀了永绝后患,谁想到如今又冒了出来。这一次的情况对自己可真是太不利了,看来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陈府内暗潮汹涌,外面的人却一无所知,在陈公寿宴第三天,竟然有一人突然登门造访,向陈怀素提亲,想迎娶庶女陈秋璃。 陈怀素漫不经心地听着媒婆说着吉利话,目光锐利地扫向一旁肃立的苏蔺,心头颇有些不耐烦。这个苏蔺不过是个刚调入都城不久的小官,毫无根基背景,仗着老头子对他的几分欣赏高调地游走于低阶的官员之中。他怎么看也不觉得此人有何特色,长相倒是尚可,可是家世不如骆尹煊章锦等人,气度甚至比不上前两天见到了江氏。至少他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局促,神色谦卑,看似谦和有礼实则透着谄媚。 虽然他提亲的对象是家中庶女,本来将秋璃配予后起之秀倒也不算辱没,但可能是心情不佳的缘故,他对此人怎么也看不上。 忍不住打断媒婆滔滔不绝的夸赞,陈怀素道:“此事关系到小女的终身幸福,本官要先征询一下她的意思。” “大人说的是。”苏蔺行礼道,“那下官今日先行离开,静候秋璃小姐的回复。” 大概看出这位左丞大人面色不渝,苏蔺也不敢多做纠缠。本来这次来提亲就是装着胆子来的,陈家乃离国的豪门世家,即使是庶女也非一般人能匹配,他不过是依仗陈公的赏识,借着这股东风想及早与陈家攀上关系。 况且他与陈秋璃也见过几面,对方似乎对他也颇有好感,前几天的寿宴还是陈秋璃主动邀请他参加的,不然的话他连门也进不了。 叫仆人打发了苏蔺离开,陈怀素满怀心事走进了内堂,他恐怕根本没打算回复苏蔺,但是陈秋璃听到这个消息却有了别样的心思。事实上她原本看中的是陈夕怜原来的未婚夫骆尹煊,可是人家堂堂宰相之孙,肯定是不会娶她一个庶女,几次接触下来此人对她也没什么特别表示,可见此路是不通的。 可是那个苏蔺不一样,这人虽无后台,但文采斐然,又得陈公赞许,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他家世简单,将来她嫁过去可以掌家,成为地地道道的主母。前期或许不如那些世家嫡女,但谁知道几年之后自己不能得个诰命呢? 况且如今柳氏前景不明,原本失踪了8年的嫡女都冒了出来,暂且无论真假,自己的地位无疑将受到影响。与其坐等结果,不如先一步为自己找个出路。 如此一想,陈秋璃也没和柳氏商量便直接把自己的意思给陈怀素提了一提。 “你……真的想嫁给那个苏蔺?”陈怀素怀疑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在他印象中,她一直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心底对骆家小子颇有好感,一直拖到如今18也没有许人家,没想到这次会主动应承这桩婚事。 “父亲,女儿想清楚了。”陈秋璃低着头小心道,“女儿如今十八了,再不嫁人恐怕都要被人耻笑了。那个苏大人虽然品位不高,但是性格温和,相貌俊雅,女儿……女儿还算中意。” 陈怀素静静地盯着她半晌,又问:“这件事你娘知道吗?” 陈秋璃表现得十分羞怯,轻声说:“此事还没禀告娘,女儿想先问问父亲的意思。” “若你真的中意,为父自然也不会反对。这样,你先不要和你娘提,为父先帮你把这事定下来再说。” “女儿多谢父亲。”陈秋璃忙给他行了个礼,心中喜不胜收。 看着陈秋璃离开,陈怀素皱起眉头,若是换做几天前他或许还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作为陈家唯一的女儿,即使是庶出也不能等闲处理,但现在情况不同,那个江氏很可能是自己的嫡女,此事一经验证,柳氏地位肯定不保,陈秋璃的处境自然也会变得十分尴尬,到时都城还有哪家名门子弟愿意娶她? 若不是她主动提出,他还真把这事忽略了。这样也好,嫁给那个背景简单的苏蔺,秋璃未来也不会受苦。毕竟对柳氏的怀疑是一回事,对亲生女儿的爱护又是一回事。 这么想来,秋璃平时娇蛮归娇蛮,但有时候处事倒是干脆利落,颇有心机。 忍不住又想起江不予,与8年前的夕怜一比较,多了几分慧黠和胆识,气质更是千差万别,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吗? 不说陈怀素的思绪满怀,江不予这边倒是过得有滋有味,连带黄紫箬气色也变好了不少,甚至不再一醒来就粘着江不予,有时还会主动找苏诚聊聊天或者和团团圆圆说笑。 这天,趁着大家不注意,圆圆把江不予交到书房,轻声说:“娘,有结果了。” 江不予神色一凛,问:“如何?” “大部分药丸确实是好东西,对调理奶奶的身体有好处,可是那一颗含有‘鬼迷花’的药丸就有问题了。” “你的意思是,你外祖母的疯症,就是因它而起?” 圆圆点头:“八成没错。这种药丸制作起来应该十分困难,因为制药者把比例控制得很好,既能影响让服用之人的精神状态,又能保证短时间之内不致于毒发身亡。” “短时间之内?难道服用时间长了就可能致命?” “那是肯定的。”圆圆说,“我曾在医术上见过,鬼迷花只可以偶尔使用,而且度量必须严格控制,否则会极大地损害人的精神和智力。看外祖母的情况,至少连续服用了7、8年,之所以还没有毒发,可能是因为每过几个月才换一次药。” 江不予皱眉,眼中闪过几丝怒意,心中对那个柳氏真是厌恶至极。 她又问:“那圆圆,你有办法治好外祖母吗?” 圆圆翻了翻白眼,嘟嘴道:“娘,我还是小孩子呢,哪能帮人治病?” 江不予脸色一赧,自己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不过圆圆又补充道:“虽然我治不了,但我知道只要不再继续服用,外祖母的身体就会好转,而且娘可以在药膳中加入一些清毒的方子,配合御医开的药,应该就能慢慢调理好外祖母的身体了。” 江不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圆圆的头赞许道:“好,圆圆这次立了大功,回头娘重重有赏。” 圆圆颇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他有了老爹平时的大宠,已经看不上亲娘的小赏了。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团团突然道:“有人来了。” 几人立刻停止敏感的话题,不多时见苏诚徐徐然进来,两个娃娃怪笑着跑开了。 “你们母子三人在干什么?” 江不予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圆圆刚才说的事告诉了苏诚。 苏诚皱眉:“想不到这个柳氏真是个厉害角色。” “我不能原谅她,太狠毒了。”虽然对大宅内勾心斗角的事早有准备,但真的遇到,心底还是很不舒服,更何况受害者还是她今生的生母。 “你放心,柳氏最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为了得到地位和利益,她还真是费尽了心机。恐怕当年她是准备要了你的性命的,不想你却活下来了,若非如此你们母女的冤屈恐怕这辈子都难申了。” 江不予沉着脸,抿嘴不语。 苏诚坐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背,道:“别难受,庆幸这一切都过去了。” 庆幸吗?谁又知道,真正的陈夕怜其实早已在恐惧和无助中孤独地死去,谁来为她哭泣? 深深叹了一口气,江不予摸了摸胸口,但愿“她”不要再害怕,她一定会带“她”回家。 “对了,你上次不是问过柳氏为何敢冒大不韪谋害嫡女的原因吗?”苏诚突然开口。 “是啊,难道你又查到了什么?” 苏诚点头:“上次只是猜测,这回大概可以肯定了。柳氏的目的不单只是为了主控左丞府的家权,同时也是为了帮助她的女儿获得更大利益。” “更大的利益?”江不予奇怪道,“陈秋璃只是女子,她能得到陈家什么东西?” “其他世家女子出嫁,其嫁妆都十分丰厚,陈家女自然也不能寒酸。” 江不予更奇怪了:“庶女的嫁妆也很丰厚?但是就算如此,陈家没了我这个嫡女,给她的嫁妆顶多比原来多出几倍吧。但是仅仅因为这个就值得柳氏出此狠招吗?” “当然不仅如此。”苏诚笑道,“陈家是菀都四大世家之末,但是有一样是其他三大世家都比不上的。” “哦?是什么?” “陈家有一枚印章,一枚得天独厚、富贵无双的娴龙玉印。” 江不予瞪大眼睛,感觉即将听到的将是一大秘辛。 娴龙玉印?究竟是怎样的得天独厚,怎样的富贵无双啊…… 51、娴龙玉印 ... “那枚娴龙玉印到底是什么?” “说那枚印章之前,先要说段旧事,这段旧事在几十年前可谓轰动一时,连平民百姓都将其当作了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一段传奇。”苏诚徐徐道,“话说当年,有这么一位贵公子,他放荡不羁,喜好四处游历,交友广泛,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被其他贵胄视为异类;又有这么一位世家贵女,她聪明绝顶,独行特立,不愿困于深闺,不惜离家出走,扮作男儿闯荡天下。 这样的两人似乎注定要相遇,他们一见如故,于是结伴周游各地,寻访名山宝寺,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不但如此,为了有足够的钱银继续旅程,两人各思计量,开始经商赚钱。原本只是报着赚一笔就换一处的想法,谁知几次成功的经历让两人对经商越来越感兴趣。于是,凭借着两人的见识和魄力,几年间竟然创下了一份不小的产业。那枚印章,便是那位贵公子特地请一位隐士高人雕刻的,作为产业所有人的信物,也是每年查阅账目调度钱银的唯一凭证。” “那枚印章便是陈家的娴龙玉印吧?”江不予好奇地问,“那么那位公子和小姐到底是何人?” “那位小姐的身份应该不难猜,正是正德公已过世的夫人,后被封为一品诰命的娴雅夫人,也便是你的太奶奶。”苏诚继续道,“这位性格独特的夫人当初离家将近4年才回来,差点被其父赶出家门,直到有人出面为她解围。” “是那名和她一起游历天下的贵公子?”江不予偏着头,她觉得这人应该不是正德公。 苏诚点点头,笑道:“你恐怕想不到此人的身份,他便是已故的太祖皇帝。” “啊?”江不予这次可真的吃惊了,一个皇帝居然会微服跑去民间经商? “当初太祖皇帝还只是一名闲散皇子,上有皇兄下有皇弟,再加上性格不羁,早早地远离了权利争斗。可正因如此,他反而躲过了危机四伏的争斗,在众皇子斗得两败俱伤时,皇权落在了他的手上。” 江不予感慨:“果然世事难料。”最无心权利的人居然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太祖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想册封娴雅夫人为皇后,两人相处几年,感情愈加深厚,当初女扮男装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可是,娴雅夫人拒绝了,反而嫁给了当时还只是四品少卿的正德公。” “为什么?”这明明就是一段典型的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最后结果竟然是劳燕分飞? 苏诚咳了一声,道:“大概是因为太祖皇帝太过风流,当年传言与他有过亲密关系的民间女子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个,这还不包括各地的风尘女子。” 江不予顿时无语。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但最后娴雅夫人嫁给了正德公,出嫁时年二十三,这在贵女中也是百中无一。” 江不予十分佩服这位奇特的娴雅夫人,心底猜测她不会也是穿来的吧? 苏诚又道:“太祖皇帝也非常人,虽然无缘娶到心爱之人,但也没有利用权利横加阻拦,反而将那枚娴龙玉印当作贺礼送给了她。” “原来如此。”江不予总算了解了前因后果,但是还是有些疑惑,“这枚印章是太祖皇帝所赐,意义非凡,即使没有我,柳氏也不可能得到吧?” 苏诚为两人各斟了一杯茶,道:“那是因为娴雅夫人故去前曾立下遗嘱,此枚印章传女不传男。而正德公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孙女却只有两个,就是你和柳氏之女陈秋璃。那么只要你不在,娴龙玉印必然由陈秋璃继承。” 江不予皱眉:“这印章除了是太祖皇帝所赐还有什么特殊作用吗?若是没有,那么它所代表的也只是一份价值不菲的产业而已,值得如此心狠手辣?” “呵,你太小看这枚印章了。”苏诚道,“当年太祖皇帝和娴雅夫人一起创下的产业虽然比不上一些大商家,但也已经小有规模。后来太祖皇帝将印章赐给娴雅夫人,等于是把这份产业全权交给了她。娴雅夫人以此为基础,将其不断发展壮大,几十年下来,光明面上标有娴龙图案的商铺就多得让人咋舌,更不用说那些未曾面世的。直到娴雅夫人过世,这份产业到底有大,如今恐怕只有皇上和暂时保管印章的正德公清楚。” 江不予倒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柳氏的野心确实不小,一旦让她女儿继承了这枚印章,那么等于拥有了几世也挥霍不完的财富,这甚至不需要陈秋璃亲自管理,她完全可以坐享其成。”苏诚冷笑一声,“娴龙名下的产业因为是太祖皇帝所创,拥有任何商家都没有的特权,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商。而且太祖皇帝曾明言,每一任皇帝对其只有监督权,而没有管理权,真正的管理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印章的主人。当然,娴龙每年的收入有三成会归于国库。” 江不予伸手揉了揉眉心,她没想到自己只是认个亲而已,居然引出这些秘辛。她对这枚印章真心没有想法,飞来横财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如今有屋有田有孩子,靠自己的双手完全能过得很幸福。若这枚印章将来真的交给了她,那不是幸运,是压力是祸患。 “怎么了?”见她面色不太好,苏诚问道。 “没什么。”江不予看着他道,“等我的身份证实之后,我们便回村好吗?” 苏诚定定地看着她:“……好。” “我想念婆婆,想念小小,想念家里的院子,想念村里的长辈和孩子们。”江不予淡淡道,“感觉真的离家好久好久了……” “别担心。”苏诚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等这件事一了,我们立刻回去和大家团聚。” 江不予在他怀中点点头。 相比江不予等人的烦恼,此时的苏蔺却正是春风得意,因为他收到了左丞府的回音,与陈家小姐的亲事妥了。他一夜没睡,第二天便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和媒婆前往左丞府正式提亲。 陈怀素为此特地派人通知了黄紫箬,毕竟她是主母,此事还得有她的首肯,最好能亲自回来处理一下。可惜黄紫箬压根不想露面,回了个“允”便了事了。 陈怀素也没在意,全权处理了此事。 经过了纳采、问名、纳吉之后,苏蔺正式向陈家下聘礼。在陈怀素看来,聘礼略有些寒酸,但是没关系,陈家会为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总不至于辱没了身份。 收下了礼书和聘礼,这桩婚事算是定下来了,大概商量了一下准备将来年开春作为迎亲之日。至于女方的嫁妆则需要黄紫箬回来准备,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再有那枚引人垂涎的娴龙玉印了。 这也是嫡庶之间的差距了,若此次办的是陈夕怜的亲事,那过程断不会如此迅速和简单。可惜陈夕怜也是个没福气的,遭逢迫害郁郁而终,以至于附身的江不予连新娘都没好好做过,一身孑然地便做了人家的妻子。 女儿的婚事居然没人来通知生母,柳氏一场气恼却毫无办法。她对女儿选择了苏蔺倒没什么意见,想着能尽快定好亲也好。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江不予的身份问题,一旦证实,她的下场可想而知。她必须赶紧想办法,可是如今时刻被监视着,她连与外面通信都做不到,难道这次真的完了?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惧意,眼看一切顺利,怎么那个该死的人偏偏又冒出来了呢?实在太不甘心了! “没想到苏蔺竟然和陈秋璃定亲了。”江不予拿着从左丞府寄来的信件有些感叹。 苏诚没有说话,显然也有些意外。 江不予又道:“说到苏蔺,不知道珉哥怎样了?上次他走之前说过要邀请我们去府上做客的,可是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苏诚也皱了皱眉:“上次在陈公的寿宴上我看到苏蔺了,但没见到苏珉,本来想过去问问,但是苏蔺与周围的客人聊得十分投机,实在不好上去打扰,结果到结束都没谈上话。” “嗯,你有没有觉得苏蔺……”犹豫着,江不予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和我不是一类人。”苏诚倒是直言不讳。当年那腼腆的孩子已经长大,年少得志,眼界自然更高了。 “他且不论,珉哥一直对我很照顾,现在居然连面也见不到。”江不予看着苏诚,提议,“不如我们主动去邀请他们?” 苏诚目光闪了闪,不知为什么一听到她提苏珉就有些胸闷。 “你要见他,我便派人去送个信吧!正好还想跟他聚聚。” “那苏蔺……” “我想他不会过来的。” 还没等苏诚给苏珉送信,另外一件事的发生便彻底吸引了他和江不予的注意。原来陈怀素派的人在通过杨大夫等人,顺藤摸瓜在玉宁城端了一伙人口贩子,其中还包括一些小偷和强匪,人数大概有五六十人,在玉宁知府的协助下,把人犯都带到了菀城。 陈怀素于是把杨大夫等人都抓了回来,对这些人一一审问,可惜人数众多,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当年参与绑架江不予的人,即使有短时间内估计也审不出什么结果。于是陈怀素决定把江不予等人接过来,想再问问当年的事,若是能记起绑匪的长相就太好了。 可是,事隔多年,记忆不全的江不予真的能想起来吗? 江不予和苏诚来到左丞府,随同的还有团团圆圆和气色不错的黄紫箬。 刚一进入这个府邸,江不予便感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与上次在正德公府不同,这里的一草一木显然更能触动她。 陈夕灏迎了出来,先跟黄紫箬行了个礼,然后朝苏诚等人打了个招呼。 “母亲,您看起来精神不错。”陈夕灏扶着黄紫箬道。 “呵呵,在女儿那里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当然精神也好。”黄紫箬一脸开心,目光有神,与以前有些涣散的样子完全不同。 陈夕灏略有些吃惊,母亲这些年在家里受到的都是最好的照顾,却依然竟然精神萎靡,但是这才去苏家不过数日便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容光焕发,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朝江不予递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后者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中厅,进来便看到一脸严肃的陈怀素正等在那里,众人表情立刻收敛下来。 52、审(一) ... “你们来了,坐。”陈怀素招呼。 苏诚等人行过礼之后分别坐好,黄紫箬则在丫头的搀扶在坐到了陈怀素身边。 “你们应该已经了解了大概的情况。”陈怀素又道,“那些人贩子已经被一窝端,人数有四五十人,所以很难找出当年那几个匪徒,更甚者里面也许根本没有当年的匪徒。本来让你一一与犯人见个面最好,但你的身份就算不是老夫的女儿,也不能轻易做这些,所以最好还是需要你自己提供线索。” 江不予点头:“妾身明白,无论如何妾身会尽量配合,左丞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吧!” “那好,你是否还能记得当年被绑架时的情景?无论什么都好,匪徒的人数、相貌、体态、年龄什么都好。” 江不予沉默,皱眉沉思。几天前苏诚也问过她,当时她的脑中只浮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像,但她肯定这道影像就是关键,因为那是陈夕怜记忆中关于被绑时最深刻的印记。 “啊!”脑袋又一阵剧痛,江不予忍不住捂住额头。 “怎么了?”苏诚立刻起身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头又疼了。” 江不予摆摆手:“没事,只可惜那时的记忆实在太模糊。” 黄紫箬也关心道:“怜儿,你是不是经常头疼?” “没有。”江不予笑道,“以前记忆是一片空白,没什么可想,所以也没感觉什么不适。最近记忆开始恢复,有点难受是正常的,娘不必担心。” “那你想到什么了吗?”陈怀素问。 江不予刚要摇头,余光忽然瞄到团团圆圆额头上的“S”型胎记,心头一动,刚才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 “啊,是蜈蚣!”她突然叫起来。 “什么蜈蚣?”屋子里其他几人都不明所以。 江不予回道:“我想起来了,当年抓我的人右手手腕内侧,有一条像蜈蚣一样的旧伤疤。” 陈怀素眼睛一亮:“若是真的,那这个线索至关重要。”只要有具体的人选,那么问出当年的事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应该没错。”江不予沉吟道,“尽管其他细节想不起来,但是这个疤痕却始终在记忆中徘徊,想来当年就是此人将……我带往漆斗城的。” “好。”陈怀素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说,“只要找到这个人,当年的谜底就能揭开。若你真是老夫女儿,那……那……” 陈怀素看着江不予,脸上虽然依然冷肃,但眼中却透出几分激动。 “但愿能找到这个人。”江不予低喃。 “门外有人。”团团这时突然小声道了一句。 苏诚眉头一皱,闪身几步冲到门外,不多说便拽进来一个丫头。 “你不是厨房的丫头吗?站在外面干什么?”陈怀素喝问。 丫头跪在地上,身子有些战抖,声音带着惧意道:“奴婢,奴婢是来通知……午、午膳做好了。” 苏诚瞥了她一眼,对陈怀素道:“左丞大人,未免夜长梦多,是否应该尽快将手腕带伤疤的人找出来?最好能派人保护好,若出了问题,当年的事恐怕就再也查不出来了。” “你说的很对。”陈怀素也不多言,立刻叫人去找知府,根据江不予提供的线索去寻找那个关键人物。 末了,陈怀素又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丫头,审问道:“平时都不是你来传膳,怎么今日就换成你了?” 丫头萎缩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回答:“祥兰,祥兰姐姐今日有事,便、便换了奴婢。” “哼!当老夫是傻子吗?”陈怀素怒道,“除了祥兰,还有吉兰,怎么也轮不到你!你这丫头还想诡辩,说,是不是有人派你来的?” 丫头吓得一声也不敢吭。 “你若如实说了,老夫或许还能从宽处理,若不说,你该知道我陈家的家法是什么!” 丫头抖如筛糠,最后只能颤抖地回答:“禀老爷,是、是柳姨娘叫奴婢来、来探一下消息。” “探消息?”陈怀素冷声问,“她想探什么消息?” “柳姨娘说,夫人今日回府,还带着、带着外人,所以想让、让奴婢来看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陈怀素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道:“就这些?” “是的,奴婢不敢撒谎。”丫头磕头道,“因为以前受过柳姨娘的恩惠,又、又想着这应该不算什么要紧的事,便、便答应了。希望老爷原谅,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江不予见此,暗道这个柳氏真的挺厉害,派人偷听被抓也能不露多少破绽,顶多就是被陈怀素斥责一顿罢了。 果然,就听陈怀素道:“私自偷听主子谈话家法难容,你下去找管家领三十板子,若还有下次,就别怪老夫无情。另外告诉她,老老实实做她的主子,心眼不要太多!”说罢便摆手把丫头打发了出去。 接着陈怀素又对江不予等人道:“这几天是关键时候,你们不如就留在府上等结果吧!” 苏诚和江不予对视一眼,点头应允。 “太好了。”黄紫箬走过来拉住江不予,高兴道,“女儿就能陪娘了。” “还有团团圆圆呢。”两个小家伙也凑了过来。 “好好。” 江不予笑了笑,看黄紫箬开心自己也挺开心,突然想到柳氏对她下毒的事,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陈怀素,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说,毕竟自己的身份还没证实,冒然指认柳氏有些不妥,还不如等事情明朗一些再说,反正这些天她都会陪着黄紫箬,柳氏不会再有下手的机会。 柳氏那边被监视得死死的,完全没有机会脱身,知府那边找人也很顺利,万幸当年那人竟然还在,如今还混到了这个团体的二把手,若不是碰上了翻旧帐的陈家人,他现在不知道过得多风光。 嫌疑人找到了,审问过程也没多少波折,抓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豪杰,稍一用刑就把该供的都供了。 只是年月久远,犯人对一些细节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是当年受命杨大夫绑架陈夕怜的事情却是事实。只不过他开始并知道他绑架的是陈家千金,同时杨大夫给他的命令是将人带到偏远地方杀死掩埋。 可是这人想着杀了她,自己也得不了多少好处,还不如把人卖了,赚点外快,要知道年轻女人的价格还是不低的。就因为这一点点贪念,埋下了今日杀身之祸的引子。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杨大夫和柳氏,全因此被牵连了出来。 听到这个结果,陈怀素真是怒火狂炙,如今即使不审问杨大夫和柳氏,江不予的身份也已经确定无疑了。可恨当初自己相信了柳氏的甜言蜜语,没有努力查找自己的女儿,反而把陈秋璃当作嫡女般宠爱,甚至还冷落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对其病情冷漠以对。 憋住心头的火气,他向皇帝递上折子,请求闭府审理这个案子,毕竟涉及到家丑,能不外传最好。 皇上批文很快,同意了他的请求,主审为菀城知府,陈公父子、王尚书、黄侍中(黄紫箬的父亲)等人听审,而江不予一家作为主告方出现。 想让犯人将当年绑架陈夕怜的事陈述了一遍,然后知府拍起惊堂木,问道:“杨大夫,你可听清楚了,此人所说是否属实,他可有冤枉你?” “没有,大人。”杨大夫出乎他人意料的镇定,不,与其说镇定,不如说死气沉沉毫无表情。 “那好,本官问你,你为何派人谋害陈家小姐?你与她有何仇怨?又或者是受何人指示?”说着目光还微微扫了一眼堂下垂头静立一旁的柳氏。 “没有人指使,都是草民一人所为。” 知府又问:“那你为何要如此做?” 杨大夫沉默了一会,回道:“草民十分痛恨陈怀素,因为他抢走了草民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堂上众人皆有些哗然。 陈怀素面色一冷:“你胡说什么?老夫有生之年只有一名正妻和一名妾侍,都是堂堂正正娶来的!” 杨大夫冷笑:“草民的心上人就是你的妾侍柳筝。” “什么?”陈怀素站起来看了柳氏一眼。 “左丞大人稍安勿躁,待本官细细审问。”知府先安抚了陈怀素,然后又继续对杨大夫道,“当年左丞大人纳妾的事众所周知,绝对没有强抢之说。” “哼!他要纳一个平民女子为妾谁人敢说‘不’?”杨大夫淡淡道,“柳筝与我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早已论及婚嫁,谁知他陈怀素突然横插一脚,硬是将我心爱的人带走了。我恨,恨他们所有人,我要让他们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所以我买通别人趁陈夕怜外出的时候将她绑走了。” 知府皱眉:“这么说,此事完全是你一人所为?” “是。” 听到这声“是”,柳氏微微颤抖了一下,余光甚至不敢瞄他一眼。 陈怀素眯着眼看了柳氏一眼,冷笑道:“太可笑了!你说柳筝和你感情深厚?那你是否知道,当年是柳筝主动接近老夫的,在老夫外宿客栈时殷殷服侍,亲近之意表露无疑,老夫正是看她乖巧可人才决定纳她为妾,你情我愿,完全没有一丝勉强。你若不信,柳筝你自己说,当年是否是你先向老夫示好?” 柳氏颤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是,是的。” 杨大夫猛地看向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闪过不敢置信。 “阿筝,这是真的?当初我们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吗?你入了左丞府之后的委屈都是假的吗?” 柳氏咬了咬唇,冷淡道:“杨大夫,你我不过泛泛之交,何来海誓山盟?” 杨大夫瞪大眼睛,难道自己这些年都是在对方编织的谎言中度过的吗? “你可听清楚了?”知府开口道,“你真是为此而犯下的大罪吗?” 杨大夫像泄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沉默不语。 “堂下犯人,回答本官的问题!” “没什么好说的了。”杨大夫面若死灰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都随便。” 知府望了王尚书等人,这人已萌生死意,估计要他供出幕后指使恐怕有些困难,或者柳氏真的是无辜的?她不过是被暗慕她的人所牵连? 知府想了想,道:“柳氏,你当真与杨大夫只是泛泛之交?” “是的。”柳氏上前回道,“妾身真的不知道他竟然会为妾身犯下如此重罪,妾身也有罪,虽无意但你确实因此为陈府招来了祸端。”说着跪了下来,低声啜泣。 杨大夫双手握了握拳,没有抬头看她。 “这么说,你当真毫不知情?” “是的。妾身自入陈府以来,一直恪守本分,不敢有一丝逾距,自问没有愧对老爷和夫人。” 陈怀素皱了皱眉,想起这些年柳氏对自己细心体贴的照顾,确实没有什么德行上的差池,在主母犯病时,还能将府内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除了身份不高之外,算得上是贤内助。 这么说,真的是自己错怪她了? 53、审(二) ... 知府拿着师爷递过来的供词记录看了看,转头对陈怀素道:“大人是否还有何补充?” 陈怀素望了望跪在地上的柳氏,轻轻摇了摇头。 “那正德公、王尚书和黄大人呢?”知府又道,“此案件如今已经比较清晰,主犯杨默辛有犯案动机,对从犯的证词承认不讳,谋害世家贵女罪名成立。” 王尚书和黄大人点了点头。这个案件比想象中简单一点,甚至与原先猜测的情况有些不同。陈怀素本来还做好了露丑的准备,却不想此事完全是这个杨大夫的报复? 只有一直未曾出声的陈公皱了皱眉,他始终觉得这个柳氏不简单,可是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她参与了此事,也不可能直接用刑逼供,毕竟就算只是妾侍,也是他陈府的人。 “那好,本官现在可以让罪人坐实了。”知府拿起惊堂木正准备拍下时,一个声音徒然响起:“等等!”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江不予走上前来行礼道:“大人,妾身还有话说。” 刚才的断案过程除了提审那个绑架犯的时候询问了江不予几句之外,后面的过程她基本成了看客。可能是因为知府知道自己“失忆”,再加上身份不同,所以尽量避免她多露面。 本来江不予也确实乐得轻松,但她没想到杨大夫把罪行一力承担,如此一来,柳氏就完全置身事外了,回府之后最多受点小惩,那黄紫箬和陈夕怜的冤屈就永远得不到申诉了。 “苏夫人还有何补充?但说无妨。”知府客气道。 “当年意图杀害妾身的事情是否与柳氏无关,暂且不提,但是毒害妾身母亲黄氏的人却是柳氏无疑。” “什么?”陈家父子包括黄大人都惊叫出声。 “苏夫人,你可有证据?”知府立刻问。 江不予从怀中拿出一盒药丸,道:“这是太医给母亲配的药丸,主要用来调理身体,可是前些日子,妾身偶尔遇到丫鬟给母亲送药,发现这盒子中有一颗药丸带有鬼迷花的毒性。” “鬼迷花?”知府拿过药盒,看到盒中有7、8颗药丸,其中有两颗只有半边。 江不予解释:“鬼迷花是一种必须慎用的有毒药草,若运用不当轻者能导致服用者神志时常,重者能置人于死地。为了慎重,妾身特地拿两种药做了试验,发现只要那一枚具有鬼迷花的毒性,其余都是调理身体的良药。” 陈公和陈怀素冰寒的目光直刺柳氏。黄侍中更是站起来指着柳氏道:“难怪,难怪我女儿会疯!原来都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做的!” 柳氏忙磕头澄清道:“冤枉啊!妾身从来没碰过那盒药,更不知道什么鬼迷花,又怎么能仅凭这个就断言妾身下毒呢?妾身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主母啊!这药是御医配的,也许是御医放的呢?或者在送药途中有人偷放的。” “配药的御医德高望重,与陈公一家交情深厚,每次送药都亲自送,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毒害左丞夫人?”黄侍中怒道,“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动机?” “稍安勿躁。”知府问江不予,“苏夫人,你如何断言此事与柳氏有关?” 江不予说:“柳氏说从来没碰过药盒?但据妾身所知,自母亲生病之后,府内的一些事务都交给了柳氏处理,其中御医每次送来的药丸也要经过你的手,你却说你碰都没碰过?” 柳氏忙道:“这是夫人的药丸,妾身当然要过问一下,但妾身真的没动过。倒是……倒是苏夫人你,一来就发现了毒药,未免、未免太巧合了。”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一点。 江不予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嫁祸你,还是身为女儿的我要毒害自己的生母?” 柳氏低头不语。 “其实要证明此事并不难。”江不予道,“这种毒药的配制十分困难,妾身相信柳氏是配不出来的,那么唯一能帮她配制毒药的人就只有杨大夫了。” 众人的目光立刻看向杨默辛。 “杨默辛,本官问你,此药是否出自你之手?”知府肃容审问。 杨大夫看了看柳氏,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柳氏此刻十分紧张,生怕对方承认。 “是我。”杨大夫沉声道,“我恨陈家人,所以做了这种毒药想让他们痛不欲生。” “你在撒谎。”江不予肯定道,“这种药需要定期服用,也就是说每隔几个月就要换一颗,你只是一个外人,哪有机会换药?所以能做此事的人只可能是府里的人,而与你有关系又有动机做这件事的人,除了柳氏还能有谁?” 杨大夫不再说话。 知府问:“柳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冤枉,妾身冤枉!”柳氏哭诉,“妾身或许有嫌疑,但没有证据证明是妾身啊!” 这时苏诚在江不予耳边说了几句话,江不予眼睛一亮,上前道:“大人,妾身有证据。” “哦?有何证据?” “柳氏的贴身丫鬟紫芙。” 柳氏面色一白,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带丫鬟紫芙。” 这期间,公堂上无一人说话,陈家父子冷冷的目光直戳向柳氏,此事即使没有具体证据,他们也能肯定是柳氏所为。世上没这么多巧合,也没这么多歹人怀恨黄紫箬母子! 不多时,紫芙带到,她先是看了看柳氏,然后跪下禀道:“见过诸位大人,奴婢紫芙。” “丫鬟紫芙,你可知罪?”知府大声喝问。 紫芙忙磕了几个头,惶恐道:“奴婢不知,还请大人明言。” “哼哼!”知府冷笑道,“堂下嫌犯杨默辛和柳氏都指证你毒害左丞大人的正妻黄氏,你可认罪?” 紫芙身体一震,骤然看向柳氏,不巧陈夕灏缓走几步,衣摆刚好拦住了阻隔了两人的目光。 “大、大人,冤枉啊!”见无法从柳氏那里得到信息,紫芙愈加不安,“奴婢身份卑微,断不敢做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况且夫人平时为人温和,奴婢怎么会有谋害之心?还请大人明察。” “本官自然是查出了证据才会提审你的。”知府让人把药盒拿给她看,道,“这是左丞夫人用来调理身体的药丸,你每隔一段时间换一颗毒药,以至左丞夫人神志错乱。刚才本官已经审问过杨默辛和柳氏,杨默辛是大夫,此药就是他提供给你的,而柳氏也说最常接触药盒的就是你。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狡辩的?” 紫芙大恐,不住磕头道:“大人明鉴,奴婢与夫人无冤无仇,又怎么会毒害夫人?” “哦?你的意思是,柳氏和杨大夫都冤枉你了?” 紫芙咬了咬牙,忍不住又偏头看向柳氏,依然被阻隔着,她内心如麻,不知道如何应对。 “嫌犯紫芙,你休得再狡辩,奴婢谋害主母当处以极刑。” “不要!”紫芙惊叫,周围众人都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死人,她心理几近崩溃,一种被孤立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时知府又道了:“柳氏是你的主子,刚才还特地向本官求了情,说你这么做只是想博得她的欢喜。但是谋害主母是重罪,本官也不能徇私。” “求情?”紫芙突然冷笑,眼中厉色一闪,终于相信自己替柳氏背了黑锅,于是不再隐瞒,一一陈述道:“大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的罪至多是知情不报,真正毒害夫人的是柳氏!” 知府暗松一口气,终于把她套出来了。 “你继续说。” “毒药确实是杨大夫拿来的,但是换药的是柳氏。每次奴婢都被遣了出去,但是他们连续下药数年,奴婢就碰到过好几次,后来被柳氏发现,她以奴婢和奴婢家人的性命做威胁,严令奴婢禁语。奴婢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也只好昧着良心三缄其口。却没想到柳氏最后竟然把罪都推到奴婢身上,奴婢冤枉,请大人相信奴婢!” “若你所说的属实,那么本官最多以知情不报处理,而且你受柳氏胁迫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你如何能证明你说的话?” 紫芙道:“杨大夫每次会送来两颗毒药,上次换了一颗,柳氏应该还藏了一颗,就藏在她睡床靠墙的床柱中,那床柱有一小截是中空的,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发现。” “好。”知府正准备派人去翻查,陈怀素突然站起身来道:“本官亲自去找!”声音冷厉异常,让彻底失守的柳氏忍不住浑身颤栗。 天要亡她! 不过多时,陈怀素从丫鬟指出的位置将药取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将其递给了知府,默默回到椅子上再也不看柳氏一眼。 “啪!”知府的惊堂木一响,喝道,“犯人柳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可说?还不给本官从实招来!” 柳氏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软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地把罪行都交代了,此时也容不得她再狡辩了,连同当年谋害陈夕怜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哈哈哈……阿筝啊阿筝,我们虽然不能同日生但落个同日死也不错啊!哈哈哈……”事后杨大夫大笑不止,听得众人嗟呼不已,这其实也是个可悲之人…… 最后,杨大夫被判处斩刑,而柳氏被处以绞刑,那个受雇的人贩子也落了个死罪,而丫鬟紫芙则从轻处理了,判了五年牢狱。 不论陈公和黄侍中的愤怒,陈怀素的失望,还是江不予的安心,此事总算圆满结束。 剩下的,就是让流落在外8年的女儿重新回归家族。 8年间,她到底受了多苦无人知晓,但唯一清楚的是,她失去了8年的尊贵身份和优厚生活,失去了家世显赫、英俊儒雅的未婚夫,失去了原本可以与一品夫人比肩的高贵地位。 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五品武官的妻子,出嫁时甚至连一匹绸缎也没有,独自照顾婆婆和三个孩子、忍受着丈夫远征的孤独,艰辛地生活了8年。 这便是外人在听说陈家嫡女即将回归后的猜测。尽管这个案件是秘密审理,但是消息还是传出了一些,百姓们最津津乐道地便是这位嫡女的落难史。待到江不予正式准备回归家族的那天,左丞府周围挤满了人,众人都想一睹这位受尽苦难的陈家嫡女是何种模样。 54、回归 ... 一辆华丽的马车朝左丞府缓缓驶来,一路上不少行人对其投以好奇的目光,有些人甚至兴致勃勃地尾随马车一起前进,不过都不敢太过接近。 左丞府的大门已经大开,左右各立着一排下人,恭敬地迎接那辆华丽马车的到来。 马车停下,先下来的是一个略有些局促的丫鬟,她先把踏脚凳放好,然后一手掀起车帘,一手扶住马车内伸出的一只手,将手的主人小心地托出马车。 与往日的朴素不同,今天的江不予略施粉黛,唇色嫣然,乌黑的长发精心盘起,发髻上点缀着几朵彩绣雕花,一边还簪着一支垂珠步摇,行走时微微摇摆,映得人格外灵动。 她内穿高腰束身紫色裙衫,外套一件宽袖团花锦缎长袍,整个人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华贵脱俗,让周围一直关注的行人都惊叹不已。 “哎呀,还是该和爹一起骑马。”圆圆一边从马车里跳出来一边抱怨着。 随后而出的团团也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江不予笑了笑,看着苏诚已经在门口等候,便缓步朝府内走去。今天穿得如此正式,她走起路来很有种很拖沓的感觉,只能一步一步小心地行走。难怪古代贵族女子走路速度很慢,还需要丫鬟搀扶,其实是因为衣服太累赘,怕摔倒吧…… 在府内仆人的领路下,众人来到祠堂。此时里面不仅坐着陈怀素夫妻,还有陈公、陈怀敬一家以及陈夕灏等人,他们分别坐在祠堂的左右两侧,祠堂正中是一张香案以及陈家历代的祖先牌位。 江不予等人朝众人行礼问好,团团圆圆也没搞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陈公笑着把他们叫到身边,然后对江不予说:“怜儿,我的孙女,这些年你受苦了,今日便是你正式回家的日子。” 说着,陈怀素起身,从香案上拿出三根点燃的香递给江不予,江不予双手接过并跪在了仆人放置过来的蒲团上。这个仪式的过程,昨天已经有专门的人教过了,因为她是女子,所以程序略微简单,主要是焚香三拜祖先,饮一杯族酒,再分别敬父母长辈一杯酒就算礼成。 江不予拿着香面色庄重地朝祖先缓缓拜下,一边拜着一边听到陈怀素的声音传来:“嫡女夕怜,八年前不幸受歹人所害,流落在外,无依无靠,受尽苦难,家人悲之思之。如今幸得上天眷顾,祖先庇佑,嫡女夕怜终回家族,特焚香祭祖,灾难尽去,今后万事诸顺,富贵荣华。” 语毕,拿过江不予手中的香,慎重地插入了香炉之中。然后又倒了一杯酒递过来:“怜儿,喝下这杯酒,便正式回归家族。” 江不予端着酒杯,一一看过周围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正方牌位上,心中暗道:陈夕怜,回家了。 毫不犹豫地将酒一饮而尽,酒刚下肚,左眼忽然一热,缓缓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这时,江不予的脑中仿佛有种清明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消散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唯一肯定的是,她是开心的。 江不予被丫鬟扶起来,然后一一拜见自己的亲人。 “好好。”陈公十分愉悦地饮下江不予敬的水酒,接着陈怀素父子与陈怀敬父子也欣然地接受了江不予的回归。 待一切仪式完结,众人一起回到大堂。陈公坐在主位开口道:“陈家嫡女回归是件大事,老夫准备在三日之后宴请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算是一个见证。” 陈怀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对夕怜的回归如此重视,他淡淡道:“一切单凭父亲做主。” 黄紫箬笑着看向江不予,满心都是欢喜。 陈公点点头:“人数大概有三十人左右,请帖我会亲自拟好,宴会地点就在怀素你这里吧,你好好准备一下。” 陈怀素立刻应允。 陈公这时突然看向静立在江不予身边的苏诚,唤道:“苏诚。” 苏诚一顿,上前行礼。 “虽然你的身份与怜儿难以匹配,但是当年若不是你,怜儿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或者为他人奴隶,所以尽管这桩婚事我陈家上下都心有芥蒂,但也不会再多有微词,只望你将来好好对待你的妻子。” “陈公放心,晚辈今生定不负不……夕怜。”苏诚坚定道。 “很好。”陈公抚须而笑,“你们能结成夫妻也算缘分,如今夕怜归家,你就是陈家女婿,三日后的宴会便协助你岳父一起办理吧。” 苏诚眼中闪过喜悦,抱拳应允。陈怀素却不太乐意,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如今刚爆出了一桩家丑,现在好不容易找回的嫡女却已经嫁给了一个毫无家世的武夫,三日后还要公布于世,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中的女婿人选自始至终都是骆尹煊,这个世家公子为了履行当年的婚约,至今未娶。结果女儿却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被迫嫁了,如此一来与骆家再也没有结亲的可能,想到此处陈怀素对苏诚就没有好感。 “另外,”陈公表情一敛,对陈怀素严肃道,“怀素,此事归根结底都是你治家不严、偏宠侍妾所造成的,如今柳氏已伏诛,但作为人夫人父的你也该负起责任。” 陈怀素一惊,上前低声道:“父亲说的是。” “三日宴会过后,你便去我那里领家法。” “孩儿明白。”陈怀素心中羞恼,却实在不敢违背自己的父亲,只能乖乖受了。 黄紫箬听了倒是有几分不忍,毕竟陈怀素年龄也不小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家法,虽然知道公公不至于下重手,但毕竟这么多年夫妻,黄紫箬还是比较关心这个丈夫的。 江不予拉住黄紫箬的手,对她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黄紫箬这才吞下了准备求情的话语。在江不予看来,陈怀素是该受点教训,若非他不够重视家庭,怎么会导致自己的妻女一疯一死呢? 在左丞府用过晚饭之后,江不予推辞了黄紫箬地挽留,和丈夫孩子坐上马车回到了家中,只待三日后再去参加宴会就好。也幸亏黄紫箬现在清楚多了,只要不受很大的刺激,平时基本能像个正常人了,不然她还真走不成。 刚回到家里,管家严一便递过来两封信,一封给苏诚,一封给江不予,寄信人都是苏珉。 给苏诚的那封信写了些什么江不予不知道,但她从自己这封信里知道,原来苏珉在两天前就离开菀都先行回村了。看信中的意思,是因为苏蔺和陈秋璃定了亲,他要回去禀告父母,并在来年将父母接来为苏蔺操办婚事。另外还为没有当面跟他们告别而表示歉意。 这些本来都算正常,但让江不予奇怪的是,苏珉在信快结尾时写的话:嫂子,对不起,我替舍弟给你道歉,希望将来你能原谅他。 原谅什么?江不予感觉有些奇怪,苏蔺似乎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想了半天实在没什么头绪,她干脆不想了,把信递给苏诚道:“珉哥回村了。” 苏诚点点头,看了看江不予那封,道:“两封信差不多,只是这后面这句……” “我也不明白,应该没什么重要了,以后见到苏珉再问吧。” 苏诚这才把信收起来。 江不予又道:“珉哥都回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苏诚道:“我已经把自己的请愿折子递上去了,待三日后宴会结束应该就有结果,最迟七天吧!” “太好了!”江不予十分高兴,捧着脸看着窗外,“我好想小小,小小肯定也想我了。” 苏诚也笑了笑,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小女儿十分好奇。不一会他又迟疑道:“你如今刚回到陈家,你的亲人舍得你这么快离开吗?” 江不予默了一会,定定道:“我会有办法的,毕竟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陪夫君回乡是理所当然的,待来年,我们再到菀都来看他们吧!” 苏诚点点头,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默默地看向远方。8年了,家里的母亲为他牵肠挂肚了8年,是时候回去孝敬她。 次日,苏诚应陈公的要求,前往左丞府协助陈怀素操办宴会,其实也没他什么事,只是看看食物清单和席次安排等等,期间陈怀素一直冷峻着一张脸,对苏诚不冷不热,非常官方地和他交代事情。苏诚倒不怎么在意,毕竟他得体谅一个父亲的怨念,更何况黄紫箬对他很好,与他说了不少陈夕怜的喜好,偶尔陈夕灏也会陪他聊家常。 很快,宴会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江不予就被黄紫箬派人接回了左丞府,被安排到“她”原来住的闺房。 黄紫箬亲自为她梳妆打扮,一边梳头一边感叹:“多少年了,娘终于又能为你梳头了。” 江不予内心顿时有种心酸的感觉,若“她”不死,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乖乖地任由黄紫箬摆弄,足足打扮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下。 “不亏是我的女儿,真是漂亮!”黄紫箬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江不予赞叹着。 那天拜祖先,江不予穿着正式,多了几分华贵少了几分柔美,而今日,云鬓贴花,斜插一支镶金玉簪,娥眉雪肤一抹红,眼中透出几分怡人的风情。身着红色织锦裙,身绣流云彩雀,纱裙逶迤拖地,手挽一条湛蓝软纱,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美丽灵动。 这时,门外有丫头回报:“客人已经到齐,请夫人和小姐移步大厅。” “时间刚刚好。好了,该去见见客人了。”黄紫箬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 江不予笑了笑,随同黄紫箬一起朝大厅走去。 55、迟来的嫁妆 ... 原本气氛热闹的大厅因为江不予等人的进入而瞬间安静下来,在之前很多人都已经见过这名女子了,但今日再见,却发现这原来是一颗拂去了尘土的珍珠,焕发着别样的光芒。 众人皆露出赞叹的表情,骆尹煊也一样,作为前未婚夫,他心情无疑是负责的。他至今未婚,不单只是为了与陈夕怜的婚约,更高因为自己一直以来没有遇到令自己动心的人。如今眼前这位,却让他有了心悸的感觉,可惜他们相逢得太晚,佳人已是他人之妻。 江不予先给自己的长辈们行了行礼,然后陈公把她唤到身边,对众宾客慎重介绍道:“这位便是老夫失踪了8年的嫡亲孙女陈夕怜。大家都应该听说了前几天发生的事,因为受歹人的迫害,老夫的孙女一直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如今天可怜见,她终于回来了,老夫在此特别为她举办了这次宴会,正式迎接她的归来。” 众人皆纷纷恭喜。 “另外,”陈公又道,“怜儿流落在外时,不幸失去记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下嫁给苏田村一男子,也就是如今的校尉苏诚。此事可以说因缘巧合,但陈家确实先毁了与骆家的婚约,在此,老夫必须得向骆丞相以及骆小公子道歉。”说着,拿起酒杯朝向骆丞相。 这位骆丞相前段时间遭遇了刺客,好在抢救及时,如今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受邀参加了这次宴会,也知道会涉及与陈家的婚事,但万万没想到陈公会当着众人的面道歉。 他忙站起来,回敬道:“陈公不必道歉,此事非你我所愿,只能怨我家煊儿没有这个福气。”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自此婚约不再。其他人则唏嘘不已,暗暗为这位陈家小姐可惜,骆家公子是品貌家世兼备的男子,比起她现在的夫君真的是不知道好上多少。 耳朵隐约传来众人的议论,苏诚站在一边,眼神暗了暗,感觉原来江不予与他差距如此大。忍不住朝她望去,却见对方也朝他望来,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清风一般拂过他的心间,让他顿时平静下来。 这是他的妻子啊,妻子! 待陈公和众人寒暄过后,江不予和苏诚一起给众人敬了一杯酒,然后前者就随同黄紫箬一起回到后堂用饭,后者则和陈怀素等人一起招待宾客。 作为陈家的女婿,尽管如今只是个校尉,但众人都知道他前途不可限量,于是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屑,纷纷热情的敬酒。苏诚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不得不一一应酬。谁也不知道他秘察使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注定他明面上的官职不可能晋升过快。他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所以反而不是很在乎职位的高低,只是没机会让妻子以他为荣了。 当酒敬到骆尹煊这边时,两人都有短暂的沉默。苏诚开口道:“骆公子,请。” 骆尹煊缓缓端起酒杯,心中有些郁结,但还是回了个礼:“苏大人,请。” 两人把酒印尽,在苏诚准备转身离开时,骆尹煊的声音又传来:“好好待她。” 苏诚顿了一下,回道:“肯定。” 与大厅的喧闹不同,后堂只有陈家的几个女眷,包括陈怀敬的妻子以及陈秋璃。 原本陈秋璃作为陈家唯一的女儿,倍受父亲和兄长的宠爱,谁知生母当年的罪行被揭发,落得个身败名裂、性命不保的结果,作为女儿的她,甚至不能光明正大为她办理丧事,只能背着众人偷偷摸摸地将她下葬。这是何等的悲哀! 以往巴结奉承的人更是冷谈了不少,虽然不至于当面讥讽,但背地里不知道被嘲笑成什么样子。这叫她情何以堪?每当想到此处,她就对江不予怨恨多一分,都是这个女人!若不是她的出现,她怎么会从高高在上变成如今这样见到谁到得低头的卑微模样? 陈秋璃不着痕迹地用怨恨的目光看向江不予,心中怒意翻滚。 坐在江不予身边的团团看了陈秋璃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 圆圆也凑过来小声道:“那个阿、姨浑身都是怨念啊!” 团团哼了一声:“她最好知趣一点,若和她娘一样动歪心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呵呵,你打算怎么做?”圆圆一脸感兴趣地问道,“我这里还有不少有意思的药粉,保管让人欲仙欲死。但是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语气中说不出的得意。 团团瞥了他一眼:“你又口无遮拦,说些不三不四的词语,小心娘拧掉你的耳朵。” “切!”圆圆不屑道,“除非你告密,否则娘哪会知道我说了什么?” “是吗?”团团夹了一颗丸子放入口中,慢条斯理道,“你不如往你左边看看?” 圆圆一转头,立刻看到江不予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眼中明显透着“小样,待会有你好看”的意思。 圆圆低头吐了吐舌头,然后乖巧地夹起一片蔬菜放入她碗中,讨好地笑道:“娘,吃这个吧,降火。” 江不予忍不住手指发痒,瞪了他一眼之后,还是没朝他粉嫩的耳朵下手。 团团偷笑着:嘿嘿,小样。 饭后,黄紫箬让人照顾好团团圆圆,然后带着江不予进了自己的房间。 “娘,您要和女儿聊什么吗?”见黄紫箬神色有些慎重,江不予忍不住问道。 黄紫箬没有回答,而是从一个柜子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帖子。 “这是什么?”江不予问。 黄紫箬笑道:“是你的嫁妆清单。” “啊?”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 “可怜的孩子。”黄紫箬怜惜地看着她道,“娘都不知道你出嫁了,还是白身出嫁,没有嫁妆的女子如何能得到婆婆和夫君的重视呢?” 听这个语气,江不予感觉黄紫箬还是有些迷糊,对现今的情况只是了解了个大概。 她说:“娘,婆婆和夫君对女儿很好。” “那是你幸运地遇到了脾气好的,但是没有嫁妆始终寒酸。娘没有参加你的婚礼,但这嫁妆却不能不给你准备。”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中的帖子,“你看看,觉得这些够不够?” 江不予拿起帖子一看,立刻被这满满当当的一大串礼品名目给闪了眼,光朝冠就有十二种,首饰粗略数下来大概有两百多种,什么白玉玲珑长簪、万福万寿点翠长簪、双喜双如意点翠长簪、榴开百子镶嵌珠石翠花等等,还都是成对的。接着是衣物布匹,什么貂皮端罩、元狐端罩、缂丝天马皮朝袍、玉色春绸袷袄、金黄实地纱袍、湖色春纱衫、皮绒缎纱领、方靴尖靴、各色绣花鞋、各色江绸绫袜、各色针黹、包头手巾…… 然后还有各种家居摆设、古董字画、日用品之类的,足足列了好几十页。 这就是古代贵族女子的身家吗?太……惊人了!江不予忍不住心中的震撼,一时更不知道说什么。 黄紫箬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惋惜道:“因为准备的时间不多,所以嫁妆只能算差强人意了。” 这还只是差强人意?那怎么才算不差强人意啊!江不予无语地看着她。难道自己小农思想深厚,以至于无法理解这些贵族们的价值观吗? 黄紫箬突然问道:“女儿,你和苏诚是不是打算过几天就回苏田村?” 江不予点点头:“是的,夫君已经8年没有回去过了,而我也很挂念家里。” “唉,女儿大了,总要离开娘的身边。”黄紫箬有些感叹着。 “娘,过了年,女儿会来看您的。” 黄紫箬收了收表情笑道:“放心,娘都知道,苏诚已经跟娘说过了,所以娘才匆匆给你准备好嫁妆。” “娘这是同意女儿和夫君一起回乡了?”江不予惊喜。 “当然。”黄紫箬说,“即使再不舍,也不能让你和你夫君分开不是吗?” 江不予不好意思地笑笑。 黄紫箬顿了顿,突然道:“除了娘给你准备的这些嫁妆之外,还有一件东西是属于你的。” 江不予心中一动,难道是…… “就是娴龙玉印。”黄紫箬肃容道,“不知怜儿你听说过没有。” “略有所闻。”江不予点点头。 “那你该知道这枚印章所代表的意义,传女不传男,拥有它就等于掌控了一笔极大的财富。” “一定给会传给我吗?” “当然。”黄紫箬肯定道,“这东西不属于陈家,而是专属于已故的娴雅夫人,也就是娘的婆婆,你的祖母。同时,它也受到皇帝是监督,作为新一任的持有者,你的名字将会被记录在案,除了你之外,即使别人拿到娴龙玉印也用不了。但你依然要好好收着,不能遗失。” 江不予暗暗叹了口气,思考着若真的拿了这枚印章,自己该如何对待。 “你不要欢喜也不要担心。只要你谨守本分,那么这些财富可以任你挥霍,皇上是不会反对的。” 江不予点点头。 黄紫箬又道:“这枚印章如今在公公手中,他这两天肯定会给你,到时你再听听他老人家的叮嘱吧!” “女儿知道了。” “有了这些娘也放心了,起码你不用再过苦日子,回乡之后买栋大宅子,好好孝顺你的婆婆养育你的孩子。” 说到婆婆,江不予心头一动,想到她临行前交给自己的手帕,当初她所说的至交不正是黄紫箬吗? 想到这里,江不予立刻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然后从荷包中拿出那方手帕。 黄紫箬本来看她拿出的荷包上的刺绣有点眼熟,然后又看到她递过来的手帕,缓缓展开,她不由得惊呼:“白莲!” 江不予道:“这是我婆婆临行前交给我,她说她的手帕至交也有这样一方类似的帕子,这人应该就是娘吧!” “你的婆婆?”黄紫箬大惊,“你婆婆难道是姓何吗?” “是的。” “原来是她,原来是她!”黄紫箬又哭又笑,待稍微平定一会才说了一句,“不得不说,你和苏诚的姻缘真是冥冥中自有定论。” 56、苏何氏往事 ... 黄紫箬从梳妆台的暗格中拿出一块叠得很整齐的手帕,展开放在手中,看着眼前这两方手帕,她愣愣地陷入了回忆,久久没有说话。 江不予忍不住开口唤道:“娘?” 黄紫箬回神,看着江不予道:“女儿,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婆婆的真实身份?” “嗯,婆婆一直对她的过去讳莫如深,我也没有多问。” “确实是她的性格。”黄紫箬叹了口气,然后又笑着说,“你婆婆何珺可是大有来头,原本还以为你嫁给苏诚实在委屈了,却没想到还是高攀了。” “嗯?”江不予一脸不解。 黄紫箬小声道:“你婆婆何珺其实是太祖皇帝游历期间与一位民间女子所生的孩子,乃是皇族遗珠。” “嗯?”这个消息太劲爆了!江不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知道娴龙玉印,那自然也知道太祖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与我婆婆一起创业,那时候太祖皇帝正是风流倜傥,与他传出韵事的女子很多,但真正为他剩下孩子的只有何珺的母亲一人。” 江不予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准备慢慢听八卦。 黄紫箬继续道:“何珺的母亲是玉宁闻名的绣娘,一手绣艺高超绝顶,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受到太祖皇帝的青睐。何母为了生下孩子,毅然放弃了自己的一切,隐居到了偏僻的漆斗城,过着与世隔绝而清苦的生活,一直到她过世时,才将何珺的身世告诉她,并叮嘱她去寻找自己的父亲,而她可以证明身份的只有一块玉佩和一幅由太祖皇帝亲手所写的‘福泰安康’四个字,上面有他还是皇子时的私印。” 那应该有机会被承认啊! 似乎看出了江不予的想法,黄紫箬无奈道:“可是不幸的是,在何珺前往菀都之前,太祖皇帝便已经驾崩了。何珺卖掉田地房屋只身赶到菀都,我正是那个时候认识她的,她昏倒在路边,被我救回了府中。” 喝了口茶,黄紫箬接着说:“我和她性格相投年纪相当,很快成为了知己,同时我也从她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世。当时我和她都很单纯,觉得这是皇家大事,应该大白于天下,于是我将此事告诉了我爹,请他为何珺正名。然而出乎意外的,我爹在验证了何珺的信物之后,依然断然拒绝了。” “为什么?” 黄紫箬苦笑:“当时太祖皇帝已经驾崩,登基的是太祖皇帝的弟弟,也就是先皇。”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道:“在先皇继位之前,太祖皇帝的子嗣都相继夭折,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可以说宫中内幕太多,又正逢先皇刚登基的敏感时期,何珺若要认亲,其结果很可能不乐观。” 江不予深吸一口气,暗暗咋舌。 “不过何珺是个绝强性子,虽然能理解我爹的做法,但依然没有放弃为她娘谋一个名分,于是她靠着继承自何母的高超绣艺,通过重重考试,终于进入了宫中的御绣坊。” “那后来怎样了?” “何珺入宫之后,我与她见面的时间就少了,只是偶尔在休憩日的时候可以见见,但每次见她都觉得她愈加憔悴,显然在宫中的生活十分不如意,事情也进展得不顺利。宫中的女子除了妃子和受过皇帝恩宠的女子之外,其他人只要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待够十年便能离宫,可是何珺,不到五年便被迫离开了皇宫。” “发生什么事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传言说是得罪了太子妃,我也没多问。因为离开皇宫之后,何珺不但没有委屈,反而似乎松了一口气,她说:‘我不想认什么亲了,我爹已经去世,宫中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而且,宫中生活不适合我。’之后,她决定在菀都开绣坊,自给自足。我便把私房钱借给了她。” “就这样放弃了?”虽然知道苏何氏最终没有得到应有的正名,但是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有点惋惜。 黄紫箬露出有些伤怀的表情,轻轻道:“我想她是想开了,深宫后院是非多,确实不适合她。她要靠自己重新开始,我也很支持她,以她的技艺,要闯出一番事业应该不难。后来我与怀素定亲,我特别请她帮我制作嫁衣,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的绣坊正遭受着菀都几大绣坊的打压,生意日渐惨淡,可是她依然为我精心地制了一件非常漂亮的嫁衣,让我在出嫁那天风光无限。直至婚后几天,她才突然来跟我辞行,并将这方绣着一朵金莲的手帕。” 江不予道:“难道当时我婆婆结束了自己的绣坊?” “是的。”黄紫箬抚摸着手上的帕子,淡淡道,“菀都的绣坊早已被几大绣坊所垄断,再加上太子妃的暗中授意,何珺的事业真是举步艰难,而她还了我借给她的银两之后,再也没有开口请我帮过忙,而且她去意已定,我也只能含泪送她,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说着,忍不住抹了抹泪。 江不予感概地拍了拍她的背。 伤心了一会,黄紫箬突然抬起头问道:“何珺为何会嫁给苏诚的爹?嫁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虽然她的身份没有得到正名,但确实是一位公主,就算嫁给一个普通的书香世家甚至是商贾,都比嫁给一个村夫好啊!” 江不予迟疑了会,回道:“我听说是因为公公救过她。” “是吗?”黄紫箬喃喃道,“离开菀都之后她又发生了什么事?女儿,何珺现在过得好吗?” 江不予又迟疑了会才道:“之前过得怎样我不清楚,但之后也算衣食无忧,只是……只是数年前双腿摔断了,一直无法行走。” “什么?”黄紫箬先是一惊,然后又哭起来,“当年我就不该让她离开啊!” “娘,别伤心。”江不予安慰道,“女儿会好好照顾她的。” 黄紫箬一顿,抓住江不予的手道:“女儿,不如明年将她接到菀都吧!这样我与何珺可以时常叙旧,我们母女见面也方便一点。更重要的是,如今的皇上虽是先皇的儿子,但比起先皇更加圣明,何珺想正名再也不会如以前那么困难了。” 江不予想了想,道:“女儿先回去和婆婆商量一下吧!若她老人家愿意上菀都,那我们一家就搬过来。”顿了一下,她又说:“不过,婆婆当年与太子妃有矛盾,如今太子妃已经是皇后了吧?” “呵呵。”黄紫箬道,“当今皇后不是那时候的太子妃,太子妃早在皇上登基前便被废除了。” 江不予这才安心了不少,至少苏何氏不会再有后续麻烦了。 黄紫箬又看了看手中的两方手帕,突然把绣着金莲的那块递给了江不予,道:“你回去时把这方手帕给何珺。” “这不是您的这块吗?”江不予收起手帕疑惑地问。 “当年何珺把这块给我时说过:一朵金莲,一世荣华。而白莲,只需要独守其身。现在,该把这一世荣华送给她了。” 江不予这才笑笑,为她们这两个女子的友谊感到羡慕。 次日,苏诚先行离开,秘密进宫面见皇上。 皇上是个精神矍铄的壮年男子,性格看似爽朗,实则心思细密,从他果断而迅速地建立秘察营就能看出来。 “臣参见陛下。”苏诚单膝跪地。 “平身。”皇上合上手中的奏章,道,“你前两天的奏请朕看了,本来就算你不说,朕也要给你批个假。你为离国和朕在边关浴血奋战八年,战事结束,又被朕调派进入秘察营,追查刺客,还险些身死。无论是战事还是秘察,你都立下大功,朕还未好好赏赐你。” “保家卫国是男儿应尽的责任。”苏诚不喜不忧地回答。 皇上赞赏地看着他:“对有功之臣朕是不会亏待的。从后天开始,朕给你两个月假,让你和家人好好聚一聚。另外赐你良田百亩,黄金百两,宅邸一座,送你风光回乡。” “臣多谢陛下赏赐。”苏诚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另外,”皇上又说,“朕准备让你帮朕训练一批密探,目前密探的数目还太少,情报收集速度缓慢。具体计划你趁着这两个月好好想想,待年后,再给朕一份密奏。” 苏诚领命。 “呵呵。”皇上突然笑起来,话锋一转道,“正事说完,朕听说最近你夫人的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 苏诚有些无语。 “你毋须太过在意,你夫人是个难得好女子,但你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你们绝对是可以匹配的。” “多谢陛下宽慰。” “哈哈,这可不是宽慰。”皇上抚了抚须,若有所指地说,“好好对待你的夫人和你的母亲,你们都是有福气的人。” “是。” “说到你的夫人,”皇上又道,“朕前段时间在调查新入菀都的官员,其中有个名为苏蔺的内阁侍读是你的同乡吧?” “是的,臣与苏蔺是同村。” 皇上点点头:“调查他的时候朕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陈公曾推荐的启蒙教材,据说是由苏蔺亲自编写,但是经过调查才发现这些其实都出自你的夫人,是你夫人为了给自己的三个孩子特别编写的启蒙读物。” 苏诚一愣,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皇上面上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意,淡淡道:“朕不太喜欢沽名钓誉的虚伪君子。” 苏诚迟疑了一会,问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苏蔺?” “哼哼。”皇上笑了笑,“放心,念在他是你的同乡,朕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不过既然他喜欢撰文著书,那就让他编修一辈子文书好了。” 苏诚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到口的话吞了回去。皇上这么说代表苏蔺的官运基本到头了,除非他将来能立下什么大功,否则再难寸进。 苏诚告退离宫,缓缓走在路上,一边对苏蔺的行为表示不屑,一边也有些为他感到惋惜,毕竟凭他的聪明,将来定能有所作为,然而这一切都被他自己毁了。 暗暗叹了口气,算了,别人的事情多管无益,想想即将回家,心里顿时愉快起来。 离家八年,终于要回家了…… 57、回家 ... 左丞府宴会结束的第五天,江不予一家开始兴致勃勃地为回家做准备,他们原来的东西并不多,两辆马车就足够了,可是黄紫箬为女儿准备的嫁妆却多得难以估算,起码江不予就没精神去算了。 待到出发那天,江不予一家的车队可谓万众瞩目,作为首都的百姓,对于贵族们的排场已经司空见惯,可是这一次依然给了他们深深的震撼,只看那一条长长的排满街道的队伍,四、五十名配刀马的精锐护卫侍从,还有那数十辆华丽的马车……这几乎不亚于皇族的气派了。 事实上这队伍本来没这么夸张的,但是自江不予正式回归家族之后,各方权贵的贺礼络绎不绝,当然大多不是直接送给江不予的,出乎意外的是皇帝赏赐的礼物,除了丝绸布匹、珠宝首饰之外,还有美酒、瓷器等大物件,总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如此规模的队伍。 为了护卫一路的安全,陈怀素不得不再多派了数十名侍卫。 江不予也没料到这种局面,但是归家的愉快让她对此看淡了很多。她和两个孩子坐在马车中,听着他们讨论回家后要怎样怎样,心里既激动又期待。 这时,她摸到怀中荷包中的一个物件,忍不住又拿出来看了看,正是太祖皇帝赐给过世的娴雅夫人的娴龙玉印,陈公临行前将其交给了她,并慎重叮嘱她要贴身存放,待来年,她还要来菀都一一认识娴龙产业的重要管事,学习查阅账本,之后便可以由她决定集合管事的时间和地点,以及对每年收益的调动。 当然,她也可以只是走走形式,不参与产业的经营,娴龙和其他普通产业不一样,其内部已经有了规律的运行方式,同时又在皇帝的监督之下,一般人都不敢心怀不轨。 小心地将印章收回怀中,江不予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些,待以后见过那些管事再决定如何处理。 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天气转冷,有时候甚至还会飘起雪花。记得小小曾提醒过要在十二月之前回去,因为今年会有极大的暴风雪。为了应对这些,江不予特意购买了很多珍贵的毛皮、棉花等。另外,她还收集了很多种子,从苏诚那得知受赐了百亩良田,全种稻、麦有点浪费,所以她主要搜集了一些适合大面积种植且漆斗城乃至离国都不普遍的作物,比如西瓜、玉米等。 靠着她辨别植物的异能,幸运地搜集了不少珍贵种子,其中甚至还有来自国外的特殊作物,等到一切安定好,她就一一试种,一旦种植成功便鼓励苏田村的村民们一起种植,只要天公作美,相信村民们几年之后都能过上好日子,苏田村也将不再是贫困的小村落。 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想念,归家之心也变得越来越急切。在赶了数天的路程之后,一行人终于无惊无险地到了漆斗城。 他们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彻底震撼了这座偏僻城镇的百姓们,他们无一不是目瞪口呆,然后纷纷开始议论这是哪里来得贵胄。 这次随行的有几十名侍卫,自然不能全部带回村子,苏诚的老家可安置不了这么多人,好在皇上赐了一个宅子给他,位置正好在漆斗城偏城中心的地方。 苏诚先把队伍带到了自己的新宅子安置下来,这里占地面积很大,住上几百人都没问题,只是似乎很久无人居住,需要好好修葺一番,不过如今肯定是没时间了,暂时只能让侍卫们自行收拾住处。 待安排好侍卫们,苏诚和江不予把准备好的礼物收拾出来,叫了四个侍卫随他们一起回村,虽然礼物只占据原来行礼的小小一部分,但也有满满当当四辆马车,这种气派也足以让苏田村的村民们震惊莫名了。 果然,江不予一行刚驶入村子就引来了不少人惊呼,待看清在马车旁边骑马的苏诚之后,村民们更是骚动起来。虽然早从苏珉的口中得知苏诚的近况,可是亲眼看到如今威武不凡的男人,还是让众人惊喜了。 苏诚跃下马来,对周围的村民们一一问好,这一举动让原本有些望之却步的村民们彻底热情起来,他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而有些村民更是赶紧跑去把这个好消息通知苏何氏,不多时,一个坐着轮椅的妇人急急靠近过来。苏诚一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神色一阵激动,越过众人便冲了过去,一下跪在她的身边,唤了一声:“娘,孩儿回来了!” “好,好,我的儿子终于回来了!”苏何氏颤抖地抚摸着苏诚的面庞,一边流泪一边笑着。 江不予也带着团团圆圆下了马车,走到苏何氏旁边,笑道:“婆婆,我们都回来了。” 苏何氏又看向江不予,欣慰地点点头。 这时,轮椅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一会看着江不予一会看着跪在另一边的苏诚。 “还在看什么,小丫头?不想我们吗?”江不予对着小小伸开了双臂。 “娘!”小小立刻冲进她的怀中,紧紧抱住她的脖子,闷闷地说,“小小好想好想你们!” “娘也好想你。”江不予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看到苏诚朝她望过来,于是走到苏诚身边,把小小凑近他,笑道,“夫君,来见见你的女儿。小小,这就是你爹了。” 小小抬头看去,眼睛眨了眨,然后乖巧地唤道:“爹。” 苏诚立刻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把小小抱了过去,嘴角挂着止不住的笑意,柔声道:“小小真乖。” 这时,团团圆圆也凑到了苏何氏身边,一个叫得比一个甜,让原本哭着的苏何氏立刻满面笑容。 “好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江不予淡淡道。 苏诚点点头,然后对周围的村民说:“村长、花大婶、秦叔还有其他乡亲们,苏诚多谢这些年诸位对家母的关照,如今我活着回来了,请容我先与家人好好团聚,几天后再大开宴席,答谢大家。” “好好,诚哥儿,你们赶紧回去吧!” “是啊,我们暂时不打扰了,你们好好聚聚。”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然后目送苏诚一行人缓缓离开。 村民们兴致勃勃的讨论不提,当苏诚来到家门口时,眼中闪过诧异,这哪里还是8年前的样子?不但面积扩充了,而且屋院整齐雅致,虽是冬季,但院子中还有不少花卉没有凋谢,在寒风中盛开着,分外亮眼。 苏诚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张望,心中一直没有停止感叹,同时也认识到自己的妻子这些年确实将家打理得非常好。 “老爷夫人回来了。”屋里走出一妇人一女孩,向众人问好。 苏诚疑惑地望向江不予,后者回答:“这是我雇佣的仆人,那位妇人是胡婶,女孩是芳喜,还有推着婆婆的是春姨。” 这次回来并没有带上枫落枫霞,她们留守在菀都,但是带上了严一,他管家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几人走进屋子,芳喜麻利地给众人泡上了热茶,苏诚吩咐严一带着侍卫们把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胡婶也跟着去了,告诉他们库房的位置。 时隔8年再次重逢的苏诚母子有说不尽的话,江不予让他们两人回房叙旧,自己则带着孩子们开始整理礼品。 除了留给自己家人的东西之外,她几乎为每个熟识的村民都准备了礼物,8年来,她对这个村子的感情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了,所以她希望和他们一起分享喜悦。 村民们十分善解人意,整天都没有人来打扰苏诚等人的重逢。 待到饭香传来,苏诚母子才从房间里走出来。苏何氏眼睛有些肿,看来又哭过了,不过精神状态很好,眼中难掩喜悦。 “婆婆,夫君,吃饭吧!”江不予一边摆着碗筷一边招呼。 苏诚先把苏何氏推到饭桌旁,然后主动给众人添起了饭。对于从小出生寒微的他来说,尽管有仆人服侍,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习惯自己动手,特别是为家人做事。 团团圆圆一坐一右地坐在苏何氏身边,而小小则坐在了苏诚和江不予中间,端着饭碗,眼睛却还时不时看向苏诚。 苏何氏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心里既欢喜又满足。 “阿诚。”苏何氏突然道,“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还有一个多月,之后还要去菀都复命。” 苏何氏沉默了一会,又说:“那你把不予和孩子们一起带去吧!” “娘?” 苏何氏感叹道:“娘这些年多亏了媳妇的照顾,整个家也是她一人支撑起来的,受了不少苦,你要好好对待她。” 江不予忙说:“媳妇并不觉得苦。” 苏诚却点点头:“娘放心,儿子一定不负她。”说着还柔柔地看了她一眼。 “好。”苏何氏笑道,“儿子大了总要有自己的事业,只要知道你平安,娘就什么也担心了。” 江不予看了苏诚一眼,道:“婆婆,若要去菀都何不一家人一起去呢?” 苏何氏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苏诚道:“娘可能不喜欢远行。” “那我们也不要远行。”圆圆突然嘟着嘴说,“圆圆喜欢奶奶,也喜欢村子,不想离开。” 团团和小小也一起点头。 苏诚皱了皱眉,他心底是非常希望家人和他在一起。 江不予忽然想到黄紫箬,又想到那枚娴龙玉印,心底隐约有个打算,也许…… “今天家人团聚大好日子,再过几天又要过年了,我们先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待过完年再说吧!”江不予如此一说,饭桌上的气氛这才又慢慢恢复起来,开始讨论这次待会了些什么礼物,新年又怎么过。 晚饭过后,众人都比较劳累了,在梳洗完毕后纷纷回了各自的房间。 苏诚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我还没有把你的身份告诉娘。” 江不予不甚在意道:“我会找个时间告诉婆婆的。” “嗯……我有点担心你的身份会让她……” “不用担心。”江不予笑道,“你太小看你娘了,她老人家见过的世面肯定比你多。”看来苏诚还不知道苏何氏的身份,否则哪里还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见江不予如此,他也就不再疑虑,过了一会又道:“过年之后我就要回菀都,你……和孩子们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江不予摊好被子钻了进去,偏头看着他:“你希望我们一起去?” “当然。”苏诚也钻进被子,把江不予卷进怀中,顿时两人都暖和起来。 “可是,我们都不想离开这里啊!而且婆婆也不愿意走。” 苏诚抿着嘴沉默了。 江不予在他怀里扬了扬头,低声道:“不要烦恼,总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让我先跟婆婆聊过再说。” “好。”苏诚点点头,双臂一用力,紧紧地将不予揉进怀中,带着终于回家的安心和一些复杂的思绪渐渐陷入沉睡中…… 58、过年 ... 次日,苏诚让严一去趟新宅,并给他一笔银钱,用来分发给那些侍卫们。那些侍卫会留下十五人,其余的都必须赶回菀都,剩下的都是陈怀素送给苏诚的,算是他们家的家将了。 然后,苏诚带着孩子们拿上江不予整理好的礼物走门串户地给村民们送礼。江不予则和苏何氏一起留在家里商量着过年的一些事宜。 江不予先是带着胡婶等人把屋里屋外彻底清扫了一遍,洒扫门间,去尘秽,净庭户,然后又把每人的床褥都换上新的。苏何氏在赶制着孩子们的新衣,芳喜则在剪纸花。 众人都忙碌起来。 待到除夕那天,大雪纷飞,可是整个家却显得格外的喜气洋洋,窗子上贴着各种吉利而精致的剪纸,大门两边挂着漂亮的红灯笼,屋外的篱笆和树梢上还挂着用红绳串起的铃铛,风一吹便叮叮当当地一阵响。 三个小家伙也穿上了大红色的新袄,带着可爱的冬帽,江不予甚至还特别为众人缝制了貂毛护脖和护手,虽然她裁绣功夫不佳,但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久,简单的缝制还是没问题的。 这么一穿戴,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家人,清一色地护脖啊…… 接着苏何氏带着众人开始拜神,拜完灶神拜门神,最后还拜了先祖。江不予不经意听到苏何氏求先祖保佑一家平安,多子多福,希望媳妇再生几个,为苏家增添人气。 江不予先是汗了一下,随后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和苏诚的房事也不少,可是似乎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抛之脑后,毕竟她已经有了三个可爱的小家伙,满足得不得了。 入夜时分,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笼蜡烛,映衬着白雪,喜气盎然。 胡婶等人把热腾腾的饭菜一一端上桌,鸡鸭鱼肉,冷盘,热菜,点心,桃花酒一样不少。三个小家伙都兴奋不已,早早地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只等苏何氏一声发令就开吃。 苏何氏看他们心急难耐的样子,也没有多耽搁,叮嘱他们除了鱼之外,其余可以放开着吃。 小家伙们立刻欢呼一声,各自夹起喜欢的东西吃起来。 江不予把一盘饺子递到他们面前道:“来,尝尝这个。” 饺子形如元宝,晶莹可爱,让人一见就十分喜爱。 小家伙们也不犹豫,一人夹了一个饺子就塞进嘴里。 “哎哟!”圆圆叫了一声,从嘴里拿出一个铜板,嘟着嘴道,“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铜钱给包到饺子里了?” 苏何氏和苏诚也看向江不予,这个时代原本没有饺子这种食物做法,自然也不会有包铜钱的习俗了。以前过年江不予并没有包过铜钱,这回心血来潮便加入了这个。 江不予笑道:“嗯,铜钱是神仙放的,谁吃到铜钱代表谁来年更有福运。” 圆圆眼睛一亮,举着铜钱道:“原来圆圆最有福运!” 原本细嚼慢咽的团团和小小立刻加快了吃饺子的速度,可惜两人都没吃到铜钱。 圆圆得意不已,手上握着铜钱晃个不停。 团团圆圆默不作声地继续向饺子进攻,直到都吃出了铜钱才高兴起来。 江不予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道:“你们都是有福气的!” 苏何氏也来了兴致,随手夹了一个饺子吃起来,接着动作一顿,竟然也拿出了一枚铜钱。 “奶奶好福气!”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叫起来。 苏何氏立刻笑脸如花,苏诚也在旁边看得会心一笑。多少年没体会过这种热闹和温馨了?如今仅仅是这么看着也觉得非常的幸福。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团圆饭,夜已深却没有丝毫睡意。三个精力充沛的小家伙早跑去院子堆雪人了,江不予吩咐胡婶多烧点热水,然后也加入到了孩子们的行列。 院子中挂满了灯笼,很是通亮,江不予和孩子们一起做了一个鲤鱼跳龙门,又做了一个巨大的假山悬空寺,团团和圆圆还自由发挥做了些小鸡、兔子、冰桥之类的小雪雕,不太动弹的小小也以他们家的护家犬饼饼为原型做了个奇怪的东西…… 江不予一家的动向很快引起了其他孩子的注意,他们一看院子中这些千奇百怪的雪雕,立刻都加入进来,一时间院子里热闹不凡。 看来了这么多孩子,江不予叫芳喜给每个孩子分发一些点心后便退回屋子。 “这么玩雪不会冻着吗?”苏何氏担心地问。 江不予笑道:“今天过年,就让他们好好玩玩吧!我已经让胡婶烧了热水,到时候给他们泡泡就没事了。” 苏何氏这才没再说话。 正在这时,门外一声爆竹巨响,昭示新一年的到来,接着便是连绵一片的爆竹之声。 以往苏田村过年爆竹放得比较少,因为对以前的苏田村村民来说,大一点的爆竹价格都不便宜,一般都是由村长家负责燃放,后来因为江不予的到来,村子年景好了,才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苏诚也提起一大捆爆竹走出了院子,原本正在玩雪的孩子们立刻被吸引过来,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兴奋地看着苏诚点爆竹。 砰砰几声巨响,漂亮的火花从爆竹中喷洒出来,为这热闹的夜晚更增添了几分绚丽…… 众人一直玩闹到清晨十分才入睡,村里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新的一年正式开始,村民们相互问候着,小孩走门串户地拜年,收获了大把的红包和糕点。 团团圆圆和小小最是丰收,他们在村子的人气无人能敌,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红包礼物自然源源不断,即使是比较贫苦的孤寡老人也不吝啬,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他们。 村里人都知道,江不予对待老人十分和善,逢年过节便会送些吃的穿的,有什么困难也会给予帮助,甚至愿意看顾他们终老,可以说江不予已经被这些老人们当作了女儿,她的孩子也被他们当作了自己的孙儿辈,尽他们所能地爱护着他们。 忙碌而热闹的新年一过,江不予和苏诚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新宅。他们都计划在苏诚上菀都之前把宅子装潢一番,然后举家搬入。 苏何氏虽然不想去菀都,但搬去漆斗城倒是没意见,毕竟家里人越来越多,一直住在村里也不方便,再加上村子离漆斗城并不远,想回村住几天随时可以回来。 在严一的调度下,不过数十天宅子便装点一新,在挂上“苏府”二字之后,苏诚一家便正式入住。苏家的入住也在漆斗城的中上层引起了一番震动,毕竟这个偏僻的小城,最高官阶也不过七品,与苏诚的官阶不能相比也就算了,苏诚的夫人来头更大,乃是名门世家的嫡女,地位之高让漆斗城的官员富户们惊叹不已。 所以在庆祝乔迁之喜的当日,苏诚不但宴请了村田村的村民,连不少没有收到请帖的人也送上了贺礼,倒是把原本清冷的宅子彻底地增添了一把旺气。 本来江不予还准备请秋子熙兄妹的,毕竟她以前多受他们的照顾,可惜秋子熙到其他城镇拓展事业去了,而秋子韵则远嫁他方,两人都已经不在漆斗城,江不予只能表示遗憾了。 宴会过后,苏诚被苏珉拉去喝酒谈天了。江不予则趁着这个机会找到了苏何氏,简单地叙述了一下在陈府发生的一些事,包括她的身份、柳氏的阴谋以及黄紫箬的近况都说了,末了,还把那块绣着金莲的手帕交给了苏何氏。 苏何氏看着手中的帕子,感叹道:“想不到还发生了这么多事。那紫箬现在还好吗?” “身体尚算安康,只要再好好调理一下,相信很快会恢复如常。” “那就好。”苏何氏幽幽道,“原本以为她嫁入一户好人家,下辈子便可衣食无忧,却不想受了这么多痛苦,好在如今一切都好了。孩子,也算你与我家苏诚有缘分,经历了如此变故都能成为一家人,这些年你的辛苦和努力我都知道,所以你放心,将来无论受了什么委屈,婆婆都给你做主。” 江不予腼腆的笑笑:“媳妇能受什么委屈?倒是婆婆,我娘说如今皇上圣明,应该有机会恢复您的身份,为此,她还特意把金莲给您,望您一世荣华。不知道您有何打算?” “一世荣华?”苏何氏不在意地笑道,“富贵荣华皆是过眼云烟,如今的生活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在宫中那几年是我最难受的日子,当时我就在想,即使我的身份得到承认,但若要让我过那样勾心斗角的生活,我宁愿继续做个普通百姓。” 想到娘说过苏何氏是得罪了太子妃才被赶出来的,不知道当年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看出了江不予的疑惑,苏何氏问:“你是不是好奇我当年为何被赶出皇宫?” 江不予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 苏何氏平静道:“其实也没什么,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对我十分照顾,结果引起了太子妃的猜忌,之后便是各种阴谋诡计,我几次险象环生,能活着离开皇宫,我真的是非常幸运。内里的一些龌龊就不必多说了,你只要知道,皇宫内院和高门大户都是是非之地,如果没有一颗知足常乐的心,就会争端不断。” 江不予受教地点点头。 这么忙忙碌碌一阵子,苏诚的假期也即将结束,原本愉快的心情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沉静下来。 江不予察觉出他的变化,在某个晚上她开口询问:“你这几天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去菀都?” 苏诚道:“也不是不想去菀都,而是舍不得离开你们。” 江不予想了想,又问:“你上次说皇上让你训练新的密探,你有计划了吗?”江不予早在苏诚受伤那次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苏诚很多事也没再瞒着他。 苏诚回道:“有个大概的计划吧。我打算在市井中挑选合适的人,现在的秘察使大多是从新官员中挑选出来的,局限性太大了。” “可是市井中鱼龙混杂,大多数甚至连字也不认识,筛选起来很困难吧。” 苏诚点头:“确实需要不少时间,但这些人无处不在,也不容易引人注目,适合做探子。” “嗯……我有个提议。”江不予小声道。 “说说看。” “你也知道我继承了娴龙玉印,娴龙的产业遍布各城各镇,若是从这些产业中挑选一些机灵的人进行训练,岂不是比在市井中挑要好多了吗?” 苏诚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犹豫道:“这个提议好是好,但娴龙是你的……” “夫君。”江不予握住苏诚的手道,“娴龙的产业发展太快,财富也积累得太多,也许现在皇上还不在意,但总有一天可能会引来觊觎。与其等到灾难临头,不如先将娴龙变成成皇帝的眼睛,与朝廷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样我们既能安心发展事业,又不用再担心触及帝王的底线,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江不予这么一说,苏诚立刻相通:“你说得对,这个主意确实非常好。” 江不予又道:“这回我会跟你一起去菀都,爷爷还要介绍娴龙的主要管事给我认识,只要我正式接管了娴龙,那么你的计划就可以很快实行了。更重要的是,你可以请皇上允许将训练地点选在漆斗城,离首都远一点,更适合计划秘密的进行。” “太好了!”苏诚笑道,“这样我也不用经常与家人分离了。” 苏诚突然一把将江不予抱起来转了一圈,在江不予还没来得及惊呼又放下,然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感叹道:“你真是我的好娘子!” 江不予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苏诚不想与家人分开,他的家人又何尝愿意与他分开呢? 结局 大雪初融,寒意依旧,可是雨雪都已经停止,随着阳光的照射,相信很快会暖和起来。 随着前往菀城的日子临近,苏诚和江不予开始整理起行装,这次出行与上次的情况和心境完全不一样,有马车代步,有侍卫保护,身边还有丫头伺候,一路上都有人代为打点,不需要自己操心。 所以江不予还决定带上小小,因为只有小小还没见过她的外祖母,而团团圆圆这两个小家伙见小小去也都想跟着,结果被江不予给丢去了书院,这两家伙早该找些师长管管了。 严一也被留下了,刚搬了新家,招了些新的仆人,少不了这个管事。 临行前,苏珉一家也搭上江不予家的顺风车,因为他的父母要去菀都给苏蔺准备婚礼事宜。 可能是上次乔迁宴会结束后,两人一起喝酒时把什么都说开了,如今见面也自然很多,一路上谈天说地倒也不显得尴尬和枯燥。 小小倒是十分有兴致,时不时朝外探头探脑,可惜如今气温依旧很低,时不时刮起寒风,江不予没让她有多少机会欣赏外面的景色,只是承诺以后一定带她四处游玩。 不过几日,马车顺利地达到菀都。与苏珉等人分开,苏诚和江不予先回到自己原来住的院子,枫霞和枫落见到他们十分高兴,江不予也不吝啬地一人发了一个大红包。 两人先是收拾了一下,整理了各自的容装,便又直往左丞府而去。 对于女儿的回来,黄紫箬欣喜若狂,拉着她看个不停,同时可爱的小小也受到了众人热情欢迎。 江不予见她精神似乎越来越好,也知道这段时间调理得不错,在拜见过陈怀素之后,便随着黄紫箬入内室说话去了,只留下苏诚在那里和他岳丈寒暄。 这次江不予给陈家女人们也带了不少礼物,花茶、木雕、香囊、手帕等,价值自然是不能和陈府的东西比,但重在精致,其中尤其以香囊和绣帕最为漂亮,这些都是出自苏何氏之手,绝对比宫中的御绣更加出彩。陈家的一些女眷都是有点见识的人,对这一手绣功赞不绝口,也开始觉得那位传说中出自乡野的亲家看来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平凡。 在左丞府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苏诚入宫面圣,而江不予则被陈公招进了自己府中,正式与娴龙的管事们见面。 这些管事已经在陈府等了几天了,这次见到这位新主子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一一上前见礼。 江不予还不完全熟悉这个产业的规模和运行模式,所以没想要指手画脚或是立什么威,毕竟娴龙与其他产业都不一样,相信这些管事也心知肚明。 江不予只是随意和他们聊了几句,并且大略看了一下账本,发现娴龙产业几乎涉及了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店面也分布了离国各个城市,甚至连漆斗城这种偏僻小城都有一两家,其规模之大确实令人惊叹。这也让江不予更坚信自己不久前对苏诚的提议是正确的,否则按照这样的发展速度,即使她有意收缩,娴龙也绝对会成为一个足以影响整个国家经济动荡的庞然大物。 心里这么想着,江不予面色倒是很平静,与管事们对答自如,其温和而利落的语态让这些管事们高看了几眼。 最后江不予请他们在一个月后去漆斗城苏府聚宴,一方面具体了解娴龙的运营,一方面交接账目,而以后查账、汇报等一些事宜也都在漆斗城苏府进行,陈公算是正式将这份大礼交给她了。 “回来了。”刚送走管事们不久,江不予便看到朝她走来的苏诚。 苏诚点点头,面色有些奇怪,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是什么?”江不予有些奇怪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兰心慧质。 刚想开口却又发现字边还有一个大印,即使她再也见识,也看出了那是离国的国印。 苏诚见她一脸诧异,回道:“是皇上让我亲手交给你的。” 江不予皱眉:“给我这四个字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苏诚也是这个时候在看到信中的内容,兰心慧质?皇帝会无缘无故写封信来夸赞自己的妻子? 江不予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把训练密探的计划告诉皇上了?” 苏诚点头:“是的,直接从娴龙抽调,皇上也应允了。” “原来如此。”江不予又看了看手中的四个字,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苏诚问,“你知道皇上写这几个字的意思了?” “大概知道了。”江不予苦笑。看来皇上早有心插入娴龙了,只是以前印章一直在陈公的手上,他怎么也不可能直接去和陈公提,一来秘察营本来就是保密组织,是由皇帝直接负责的,不能让非组织内的官员接触;二来印章是娴雅夫人之物,又是太祖皇帝所赐,皇帝直接开口就落了下乘了,更何况他不愿因为这个而和得力老臣产生嫌隙。 却不想这个时候江不予出现了,陈家失踪了8年的嫡女,也是娴龙玉印的真正继承者,更秒的是她的丈夫还是秘察使。如此一来,皇帝的想法就有实现的可能了。本来若江不予不出现,接受娴龙的很可能就是陈秋璃,可是以陈秋璃的性格,皇帝不认为这件事能顺利办成,倒是别弄得天下皆知就不错了。 所以在苏诚回家乡之前,皇帝特别给了他一个训练密探的任务,其实就是借着他来试探江不予的反应。结果自然是满意的,江不予不但心胸豁达,人也十分聪颖,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而得意忘形,反而更加的小心谨慎,愿意主放弃小部分利益。要知道,一旦探子密布娴龙,那代表着皇帝能掌握她所有的动向,相对的,娴龙也将成为皇帝的眼睛,成为皇帝必保的东西。 这利益的得与失,一般人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看透的,但江不予的反应却迅速而冷静,显见她一开始便没有贪婪之心,所以皇帝也不得不夸一句:兰心慧质。 “原来是这样。”苏诚突然有一阵后怕,若是江不予没有做出这个提议,那后果将是怎样呢? 苏诚问出了这个疑惑,江不予笑道:“那么皇上肯定会再次给你暗示,若第二次我还没做出回应,那么我们一家就会给皇上一种不堪再造的印象,你的仕途估计也差不多到头了。同时,娴龙也会时时处在被算计的危险之中。” 江不予也不由得舒了口气,庆幸自己为了家人能经常团聚而临时起意的想法,竟然收到了这样的效果,不得不说真是歪打正着。 苏诚紧紧握住江不予的手,轻声道:“我想再次感谢老天爷将你送给了我。” 江不予笑着回道:“我也感谢老天爷把我带来这个世界。” 在之后几天,几人都清闲下来,本来江不予准备多陪陪黄紫箬的,可是这位娘亲最近把注意力都放到小小身上去了,把江不予略到了一边。 江不予捂着一颗受伤的心,和苏诚度起蜜月来,当然,蜜月只是江不予自己的想法而已。 两人逛遍了菀都附近的名山古寺,尝遍各种小吃珍果,骑马钓鱼爬山,玩得不亦乐乎。 待到皇帝的密令下达,苏江两人才正式收敛,准备着回家了。 黄紫箬是万分不舍,小小从怀中拿出一个护身符挂在她脖子上道:“奶奶,这是小小做的护身符,您随身戴着,我们就能写信给您。” “是吗?小小做的?”黄紫箬高兴地捏着护身符,开始以为是小小的孝心,后来听江不予解释才知道有了这个,真的可以利用烈焰鸟进行通信。 这会黄紫箬开心了,也少了几分不舍,只是遗憾他们一家都不愿意搬来菀都,连带的她的那位闺友也见不到。不过她早在心里有了打算,只要天气变好,她就去漆斗城看他们。 很快,苏诚和江不予等人便在陈家人的目送中离开了。 就在他们走后第三天,苏蔺的婚礼也即将举行,可是他并不怎么高兴,原本以为娶到了陈秋璃就等于和陈家攀上了姻亲,却不曾想事情急转直下,陈秋璃的生母竟然是谋害主母和嫡女的凶手,被绞杀了不说,连带陈秋璃的地位也急剧下降,甚至到了声名狼藉的地步。 更不可思议的是,原来嫁给苏诚的江不予,竟然才是陈府的嫡女,那个被他盗用了启蒙典籍的女子,这世界未免太小了。原本以为这样一个村妇永远没有出村的一天,所以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将她的东西据为己有,却没想到她不但出现了,而且还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嫡女。这让他今后如何面对陈家人?只能企望江不予永远不知道这样事。 现在更让他心烦的是这场婚礼,他可以想象自己都快成年轻官员中的笑料了,竟然有勇气娶一个犯妇的女儿。可悲的是他还不能退亲,他敢退陈家的亲吗?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娶了。不过苏蔺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娶陈秋璃才是他杯具的开始,这是一个绝对不安于室的女人…… 苏蔺的婚礼如何,苏诚夫妇都不关注,只是临行前有托黄紫箬代为送上贺礼。他们回到漆斗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小家。不,不应该说是小家了,此时的苏家在漆斗城绝对算的上是大户了,家仆成群,侍卫护院,自有一派盛貌。可是江不予依然比较喜欢苏田村的那个家。 在重新宴请过来自各地的娴龙管事之后,江不予以学习经验之名让他们在各自的商铺中抽调几名雇工来漆斗城,人数大概在五十左右,为期半年,这正是为了让苏诚更好地考察挑选。 管事们不明所以,但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便纷纷应允。 处理好这些,之后就丢给苏诚去烦恼了。 江不予开始着手进行种子试种。皇上赐给了苏诚良田百亩,她划分出一小部分进行试验,其余的便先请人种些粮食,毕竟在试种没有结果之前不能闲置着不是。 江不予有一个计划,想把苏田村打造成一个渡假圣地,首先带着村民们慢慢积累些钱财,然后有规划地重建村落,以后苏田村的房子都会统一设计,建立私塾、休闲场、养老院、度假山庄、茶馆、渡船、花圃等等,那将是多美的一个地方啊,江不予没当一想到这个便充满了干劲。 对于她的想法,苏诚母子支持,苏田村所有人都支持,所以在这里,江不予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潇洒快活。 黄紫箬在来过这里一次之后便差点不想回去了,府中的寂寞拘束哪里及得上这里的舒心畅意。 她和苏何氏见面也是感触良深,也明白了她不愿意去菀都的原因。 “我想,你也对身份看淡了。”黄紫箬递给她一封信笑道,“但我还是不得不将这个交给你。” 苏何氏打开一看,竟然是皇上的亲笔书函,在叙述了一些旧事之后,最后问她:凤愿归巢否? 苏何氏笑了笑,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当年为了正名历经艰辛而不得,如今不再希冀却忽然而来。她看着窗外美丽的景色和院子中江不予听孩子们诵读诗文的场景,心中满是温暖。 将回信写好递给黄紫箬:“请将这封信交给皇上吧。” 黄紫箬收起来好奇问道:“这么快就写好了?你如何回的?” “安做民家燕,福在山水间。” 一年后,江不予将试种成功的几种作物开始大面积种植,到下半季,不少村民也有计划地跟着种植。第二年,天公作美,收获巨大。之后的扩种便更加顺利了,而种植所得都被江不予借用娴龙的产业销售了出去,可以说苏田村完全不用担心粮食作物滞销。 三年后,苏田村第一座渡假山庄建立,地址就是江不予原来居住的地方。除了面积扩大之外,这里更是种植了很多奇花异草,山水之间,实在是美如画卷,让入住的人无不心情舒畅。 接下来一年,整个苏田村的房子都被先后改建,对于如今相对富裕的苏田村村民来说,扩建美化村庄是他们十分乐见其成的,很多人都积极参与。 次年,苏田村正式改造成了一座美丽独特的村庄,蜿蜒的石路,整洁的屋舍,小河潺潺,绿树成荫,怪石嶙峋,花香四溢。 这里集吃、住、玩、健身于一体,模式如同江不予前世所见的旅游圣地,其美丽的风景和独特的建筑风格吸引了大批的文人墨客,“野戍岸边留画舸,绿萝阴下到山庄”,原来小小村落也能有如此格调。 很快的,苏田村在口口相传之下,成为了离国知名的渡假圣地。 唯一遗憾的是,江不予再也没有生育,这一生都只有三个孩子。 可是,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几天有事,一章结尾竟然拖了这么久,万分抱歉! 谢谢大家一直支持到现在,这个结局是一开始就构思好的,不知道是否满意?此文也不想拖沓,幸福美满之时便是结束之时…… 下一篇新文大概会在近期开,不过不是种田文,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谢谢~~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