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走进武侠★内容简介 标新立异的时代,美女俊男的故事已不再新鲜,然而,我还是渴望美丽并且不忍破坏它.只好虚构了一些心痛而完美的人和事,说个口口童话. 我终究不能免俗. 本故事开局平平,穿越\言情\武侠,应该三类占全了吧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书籍仅供学习交流之用,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自行删除 走进武侠 - 1 - 第一章 穿越 "你放手!"清脆的声音带着气愤。 "小洁,你听我说。" "我叫人啦!" 果然,不远处有几个人走来。 …… 张洁不高兴的回寝室。 寝室几个女生唧唧喳喳聊得正欢,见到她却立刻各自奉送一双白眼散开。 纵然已成习惯,张洁仍无奈的笑了笑:"我这是惹谁了。" 张洁十八岁,清秀美丽,尤其是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不笑就已经够妩媚,笑起来居然可以弯成一个标准的月牙。入校时在联谊会上那一笑颠倒众生,顺理成章成了系花兼校花。连学校领导平时对她说话都温柔三分。 大学里被评为校花应该是很难得的事,可张洁却郁闷得叹气。 自幼父母双亡的她跟着外婆舅舅长大,家庭的不幸丝毫没能改变她天真活泼的个性。男生献殷勤她明白,却很规矩从不赴约会。 然而那群男生却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恒心,更显热情。 男生缘太好,女生缘自然太差。 不少女生由于妒忌,便私下骂她"装清纯勾引男生",背地谣言恶毒话早已满校园飞,好在张洁本性乐观倒也并不在意。 没有朋友陪着,不代表没有乐趣。 张洁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把书放在脸上。 日常酷爱看书,书上美好的爱情总是让她向往,但纵然想恋爱,这样一群男生叫她怎么喜欢得起来。 突然,她仿佛想起了什么。 "啊,哥哥——" 天已经下起了小雨。 张洁急急坐上出租车冲向公园,刚才只顾乱想,竟忘了约会——表哥说下午3点在公园等她。 她很喜欢表哥,父母亡后她便到了外婆家,与表哥如亲兄妹一般,俩人从小便经常混着玩闹。 如今长大了,调皮小子已经便成有能力有事业的青年,为人温文和气,但与张洁单独玩闹时还是一如既往的顽皮、幽默,而每当张洁有烦恼时,也总喜欢跟他商量。因此纵然在学校没有朋友,她依然不觉得孤独,因为表哥会经常来看她。 雨越下越大,四周已经蒙蒙一片。 张洁看看表,指针正指向3点,不由暗骂自己。 车嘎吱一声停在公园门口,她立刻冲进去,出租司机好笑地看着这名美丽女生。 远远望见湖边的亭子,里面空荡荡并无一个人影。 张洁郁闷地想:"表哥一定是等不到我回去了。" 但无处避雨,她只好跑进了亭子。 摸摸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忘在了寝室。 "我是不是未老先衰啦,忘性这么大。"想想,她不由笑了起来。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狂风带着惊雷滚滚而来…… "……下面是一则寻人启事……失踪者是一名叫张洁的大一女生……" 播音员职业化的声音。 走进武侠 - 2 - 第二章 书生与大侠 这……是哪里? 张洁莫名其妙,直视头顶的树荫。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地疼,她发现自己竟仰面躺在地上。 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没事吧?" 继而,头上出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细长温和,含笑俯视着自己。 赫然是一个年轻公子。 他在笑? 其实他纵然不笑,那双眼睛看上去也会让人觉得是在笑一般。 "厄,像个书生?"她这么想。 "没事吧?"那双迷人的眼睛带着询问的目光。 她赶紧回过神,打量起这个"书生":白衣翩翩,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突然想起了《鹿鼎记》里韦小宝自拍的话。她不由好笑,自己怎么总有这许多有趣的想法。 公子?……长衫……长发……女的? 古人啊! 张洁吓得一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眨眼地盯着"古人"看了几秒,脑筋飞快转动。 终于,确定了他是男的,而且确实是个古装公子。 "你没事?" 这白衣公子正是江湖鼎鼎大名的武林盟主郑少凡,也是几年来江湖评价最盛的最年轻有为的大侠。 他面上温和,心底却大大吃惊:这女子武功实在厉害,在头顶上跟踪自己而不被发现,目前为止竟还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人物。 张洁傻站着不动。 她不是跟踪自己么,假装不知?或者是被发现吓呆了? 他含笑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美貌女子奇怪得紧,衣裙大腿都遮不住,哪个女子如此大胆!而那挺直白皙的腿,还有那双妩媚无比的眼睛,又确实是个女子——可怜这就是现代T恤短裙在古人眼中的形象。 "这……"她搜索起了词语,终于开口,"这是你自己的衣服?" 这不是拍戏吧? "当然。"郑少凡不由好笑,"在下当然穿自己的衣裳。" "还在下……真是古人?"她嘀咕着不死心,"那请问,现在哪年啊?" 郑少凡奇怪地看着她,微笑:"庆历六年"。 张洁目瞪口呆。 庆历!我的天! 他含笑道:"姑娘跟踪在下却有何事?" "跟踪?"张洁脑袋一时不灵光了:"跟踪?这……我从哪里来的?" "这……姑娘似乎是从树上失足掉下来的。"郑少凡微微一笑,加重了"失足"二字。 "树上?我没有爬树啊?" 她终于记起来了。 自己是去赴表哥之约,然后遇上大雨被困在了公园湖边的亭子里…… 大雨? 她这才放眼望去。 哪来什么大雨!天上晴空万里,日头不高却已十分炽烈,估计是五六月吧,空气中隐隐翻来热浪。 环顾四周,湖和亭子也没了!自己竟然站在一条河边,阳光下波光潋滟,头上一片树荫,远处隐隐有人来去。 而那些人,竟然都是长衫长发!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吓了一跳,"我明明在湖边躲雨呀!" "哦?"郑少凡一挑眉毛,含笑看着她。 "少主,该上路了。"一个影子"呼"的窜到面前。 赫然是一名蓝衣人,三十来岁,面色阴沉。 张洁刚反应过来的脑袋应变不灵,又短路了。 天哪,轻功?! 回古代已经够令她迷糊了,如今居然还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轻功! 郑少凡却已经侧过身去。 "恩,柳飞,车马可换了?" "一切已备好。"毫无感情的回答。 "辛苦你了,"郑少凡笑了笑,又看看张洁,"还望姑娘莫要再跟踪在下,告辞了。" "啊,等等——"张洁已大略整理了一编思路,终于回过神问道,"你们去哪?" 郑少凡看着她哭笑不得。 她到底是不是黑血教派来的探子?居然明目张胆的问他去哪里,哪有这么跟踪的?虽然他一向不伤人命,却也没想过居然真有人脸皮厚到如此地步,他纵然再机智,竟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那个叫柳飞的蓝衣人冷冷扫了她一眼,颇为不屑。 "呃,我是说,这是哪里啊?"她哪里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一个人莫名到了古代,脑中思绪有些混乱。 "此乃西京洛阳城,姑娘不知?"郑少凡不动声色。 洛阳?古都啊!南北运河,交通发达。 她倒吸一口气。 自己竟然到了古代洛阳!看看身边的河:不知道这是不是那条著名的运河…… "装模作样!"冷冷的声音。 "什么?装模作样?"她感受到语气的不友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柳飞却不再看她:"少主,该走了。" 郑少凡一点头。 "等等!"她急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自己什么都没弄清楚,怎么能放他走,看着面前这个温和文雅的公子,她竟无端的升起了一种信任。 郑少凡略有些惊讶,却也不以为然。 他行走江湖多年,身为盟主,岂是如此容易对付?何况他也不是见了漂亮女子就容易着迷的人。只是这女子居然敢大白天和男人拉拉扯扯,倒叫他没想到。 好在天气炎热,这里又是河边,也没人注意。 "不知廉耻!"见她脸皮这么厚,柳飞也有些恼火。 "廉耻?"她愣住,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却依然不放手:"封建!" 柳飞与郑少凡皆一愣:封建,什么意思? 张洁却又企求地望着郑少凡:"我问完了再走好吗?又不会敲诈你。" 敲诈他? 二人又愣住。 郑少凡好笑的看着她,柳飞也转过脸去。 江湖上敢来敲诈他钱财的人还没生出来吧。 郑少凡见她依然抓着自己不放,眉头一皱,干脆不动身色的伸出三根手指捏起她的手,将它拿开。 这一捏之间,他不由惊讶万分! 倒不是因为这只小手格外柔软白皙,而是这一捏极有分寸,他发现她竟然无丝毫武功! 绝对不可能错! 但她既然无武功,跟踪自己这么久却为何没有被发现?她方才竟然说自己在湖边…… 饶是他心下这么想,面上依然微笑着点头:"姑娘请问。" "别耍花招。"柳飞却冷冷截口,看着她。 张洁见郑少凡答应,倒又没了主意。 该问什么? 她呆了呆,竟纳纳道:"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郑少凡更奇怪,然而面上却依然微笑道:"姑娘倘若无事,在下要走了。" 他因急着和柳飞商量事,也不再多想,朝柳飞点头。 二人渐渐远去。 一个下午张洁都在不停的逛街。 逛了半天,她终于冷静下来。 看样子回去的可能性太小了!外婆一定很着急很伤心;还有表哥,自己明明是去见他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好在那个家并不少自己一个。 父母离开后,她就孤单一个人;好容易有个温暖的家,外婆疼爱,舅舅舅妈又视她如亲生,她偏偏又住进了学校不能常回去,所以表哥今天才约好来看她;何况学校也几乎没有朋友,只有一群热情过度的男生;如今她竟又莫名其妙落到了古代,到头来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好在已经习惯了,她又天性乐观。 现在居然亲眼看到历史书上的风物,真是幸运啊!凭着杂书上那些历史知识,她观察了半天倒也有所收获:清和宋都有"庆历"作年号,这些人打扮显然不像清朝人,那就是—— 大宋! 洛阳不愧是文化名城,九朝古都。当年炀帝大兴土木营建东都,虽几经战乱,北宋年间经济却又有所恢复,倒也呈现出一番繁荣气象: 楼舍整齐,店铺俨然,行客来去,水槽纵横。 "唉,"张洁已经没有兴致再欣赏古都了,她咽了咽口水,垂头丧气。 两旁无数诧异的目光射来,估计是在猜测她的性别。 好在蛮夷之帮来中土的也多,尤其是洛阳这样的城市,是故无人询问。 到了古代,她才发现饿着肚子的人是怎么也乐观不起来。天都快黑了,还没吃上东西。 要是在家该多好!就算在学校也好啊,至少不会挨饿…… 回想起现代的悠闲生活,张洁简直想哭,历史文化遗迹让自己见到了,可是自己也要变成历史了! 夜幕将临,四周逐渐亮起灯火,行人依然来去如织,酒家青楼之类更显活跃,看来此时夜禁已然废弛。 空气中飘来一阵香味,张洁循香而至。 原来是家名为"会宾"的酒楼。 闻着香味,肚子更饿了。她摸摸身上:钱是有,可惜是人民币,也就是一张废纸。 完了,难不成自己一来古代真要饿死在这里? 张洁越想越丧气,嘀咕道:"不知写历史的有没有记录一个叫张洁的女生来到大宋被饿死的,若真是我,那就倒霉了。" 她正胡思乱想,一阵哭闹声传入耳朵。 循声望去,竟是四个男人正凶神恶煞的拖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拼命哭叫。 "不……我不去,求求你们!" "我家公子看上你是福气,你这丫头不识好歹!" 张洁脑袋立刻闪现出四个字: 强抢民女。 她最反感仗势欺人,气愤之下,奔过去就把那女子拉开。 "你快走。"张洁一把推开那女子,转过身来。 那女子一愣,立刻转身就跑。 那四个男子竟然目瞪口呆,他们倒也不是被吓住,而是想不到还有人敢来打抱不平。 待回过神,那女子身影已消失。 一个长胡子的终于大叫起来:"这不男不女的小子把人放走了!" 天色昏昏,前卫的穿着,T恤的宽大,一时竟让人误以为她是男子。 "你们……真是目无法律,警察不管吗!"张洁冲口而出,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在宋朝,立刻改口,"衙门不管吗!" 话音刚落,她又不由暗暗叫了声"糟糕":这可不是现代社会,这是宋朝,自己这样出头只怕会被当街打死。 想到这她气势立刻低了一半,边说边往后退。 此消彼长,胡子气势高了一大截:"你是什么东西,这可是我们二公子要的人。" "老三,莫让她跑了,把这小子抓回去!" 小子?张洁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明白过来,心想:小子也好,倒安全些。 胡子闻言眯起了眼睛,在昏暗的天色下打量她:"恩,看模样好象还行,说不定二公子会喜欢。" 什么什么,他们公子是男是女啊?他抢女的,难道连男的也抢! 张洁脑袋飞快运转,平日爱看书的习惯帮了忙。 莫非这就是古人说的"龙阳之癖"?断袖? 啊,逃哇—— 她终于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殊不知不远会宾酒楼上的两个人正注视着这一幕。 左边是位白衣公子,漂亮的单凤眼依然带着笑意,温和迷人。 "看来她确非黑血教人。"郑少凡看到她刚才不自量力的举动,又说些希奇古怪的话,觉得好笑,"或许是番帮女子。" 看她慌不择路,他摇了摇头。 旁边面沉如水的蓝衣人自然是柳飞。 走进武侠 - 3 - 第三章 救星 张洁一手扯着短裙,好在她一向活泼,衣服裙子都还挺宽大,加上那小鹿似的长腿有短跑天赋,竟然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后面四个人大叫着追上来,街旁行人都抱头躲避。 完了,自己肚子空空,跑下去迟早给累死! 一抬眼看到会宾酒楼,张洁立即冲进去。 冲进来才发现,这么大酒楼,除了柜台居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来不及退出去了! 她撒腿就往楼上跑,不顾掌柜连声的叫。 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小命就完啦。 张洁跑上楼,四周张望,突然眼光一亮——哇,救星! 漂亮的单凤眼,温和自信的笑容。 那不是上午见到的两个人吗? "哈哈,真是出门遇贵人啊!"她大喜,向二人一摆手,立刻钻进了他们的桌子底下。 楼上是雅座,长长的桌布几乎直垂到地。 她还不放心,探出头向郑少凡道:"帮帮忙啊,千万别说。" 说完又缩回桌子底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出乎郑少凡意料之外,看来她不愿麻烦自己二人,只是想躲躲。 郑少凡忍住笑,向柳飞一点头。 "娘的,人呢?"胡子恶声恶气的声音。 四周的客人都吓了一跳,立刻转头作出事不关己的模样——谁愿意惹麻烦。 只有郑少凡和柳飞面色不变,一个依然潇洒和气,一个仍旧作"酷"。 桌下的张洁一哆嗦。 老天保佑,不要被发现…… 郑少凡漂亮的眼睛一眯,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发现了她的害怕。 "明明看到她跑上来的,那小子……跑得还真快。"有人呼呼喘气。 小子?一定是那身衣衫惹的。 郑少凡暗暗好笑。 一声很轻的咳嗽从临窗的桌下传来,虽然很轻,可是由于四周的安静,还是很清晰。 桌下的张洁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关键时刻居然咳嗽! "小子,乖乖地出来,等你老子动手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胡子狞笑。 张洁整个儿趴在地上,心里直祈祷:但愿他说的别是自己…… "你们两个,让!"估计这话是对着郑少凡和柳飞说的。 半晌,郑少凡温和的声音响起。 "此座乃在下先到,兄台可要屈驾共用?" 看来他发现了,张洁心中发凉,却见郑少凡言语护着自己,不由感激万分。 胡子显然没这么好耐性:"共个屁,再不起来老子亲自动手了。" 郑少凡只微笑不语。 张洁不由为郑少凡担忧起来,他一个文弱公子打架肯定吃亏。柳飞虽有武功,但想想他的脸色…… 她掀开桌布,正要出去—— 一声惨叫。 跟本没人看清楚怎么回事,胡子竟已满脸是血,痛苦的倒在地上。 "还没有人能让我起来。"柳飞冷冷地说。 那三人吓慌了,扶起他就往楼下跑,四周客人早已不知不觉走了大半。 张洁张大嘴巴,愣在桌子底下。 "没事了,姑娘。"郑少凡温和的唤道,"出来吧。" 半天没动静。 "姑娘?" 郑少凡有些惊讶,俯身一看,张洁那副如小狗般趴在地上张大嘴巴的模样儿便印入眼帘。 郑少凡强忍笑意,唤道:"姑娘?" "啊?"张洁这才回过神,朝着郑少凡尴尬的笑笑,立刻钻出来往旁边空座上一座。 "姑娘没事吧?"语气带笑。 "没事没事,"她满脸敬佩与兴奋的望着柳飞,"吓得我快歇了,你好厉害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武功呢,大开眼界,哈哈。" 柳飞仍然冷冷的,看也不看她。 快歇了?郑少凡立刻又明白过来,他觉得越来越有趣了,见这点武功就大呼小叫,想必她没见过江湖中人吧。 张洁却立刻又转向郑少凡,到底是因为他的面子柳飞才出手的吧?她见郑少凡举止优雅言语温和,便文绉绉的问道: "公子贵姓?" 郑少凡闻言略有些惊讶,她上午跟踪他半天居然不知道他是谁?看她的表情又不似有假,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在下郑少凡。" "郑少凡,"她念了一遍,"你好。" 这女子果然是番帮之人吧,丝毫不懂中原礼数,出口便直呼自己名讳居然还说"你好"! 他微微一笑:"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张洁。" 说她不是江湖中人吧,这毫无顾忌将闺名告诉外人的行为又颇有江湖儿女之风,说她是江湖中人呢,却又无丝毫武功。 张洁却不知道,她问完人面对着一桌菜,突然发现自己很饿。 哇,真香。 她皱了皱小脸,露出向往的神色,却没想这一切全看在郑少凡的眼里。 这丫头是饿了。 郑少凡忍住笑:"张姑娘若不嫌弃一处用如何?" 张洁眼睛一亮,急忙点了点头。 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相颇为狼狈,实在不像名门深闺之女。郑少凡露出有趣之色,柳飞也难得地移过目光看着她。 "天色已晚,张姑娘尽早回去的好。" "回去?"她一愣,随即黯然,"我回不去了。" 原来她迷路了! 郑少凡微笑:"放心,稍后在下叫人送姑娘回去。" "啊?"她吓了一跳,摇摇头,"没用的,我回不去。" 天知道怎么回去,倘若再下场暴雨,或许能回吧?或者永远都…… 想到这里,神色更黯淡。 "很远?"见她如此悲观,郑少凡笑了:"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又为何只身来到此地?"她面上并无风尘之色,不似远路而来,当然这句话他没问。 闻言张洁却不知怎么回答了。说自己是几百年以后的人跑到古代,傻子都会庆幸有了接班人。 她脑瓜子一转,打定主意。 "是这样的,我本是大清国人,前日游湖时忽然昏迷,醒来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然后就遇上你们了。" 悲哀的神情倒也有七八分真切。 她越说越佩服自己的想象力:"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句话却是真的。 "大清国?在下倒未曾听过……"郑少凡皱了皱眉,看看柳飞。 纵是番帮也没听过这么一个地方。 柳飞不言,只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几百年以后才有大清朝。张洁忽然觉得好玩极了,她立刻低下头,这可不是笑的时候。 郑少凡眉头一皱:"姑娘并非中原人氏?" 并非中原? 张洁暗笑,无奈的叹口气:"是啊,我的家在那里。" 她心想:这可是说的真话,我家确实在中国,只是换了个朝代。因为想到清朝正好也有年号叫庆历,于是干脆就编了个"大清国", 好在郑少凡并不追究,她松了口气。 嘿,自己还很有编故事的天赋。 "如此说来,张姑娘似乎是遭人暗算……"郑少凡看了看面露怀疑之色的柳飞,"姑娘此地有亲戚?" "亲戚?"张洁一呆,"没有……" 她想到慈祥的外婆,垂下眼帘。 且不说她一脸黯然实在出自真情,就算她是奸细,以郑少凡平日的行事作风也不会和她计较的,只因江湖人人都知道——当今武林盟主郑少凡手上几乎没伤过人命。 郑少凡皱起眉头。 如果她说的是真话,这样一个美丽女子孤身来此,又无丝毫武功,只怕有些危险。 见张洁还是难过,他安慰道:"姑娘不必过于担心,令尊令堂想必不久会寻来。" "令尊?"她倒不是不知道,只是没反应过来。 "就是……姑娘的父亲。"郑少凡更认定她是番帮之人了。 "父亲?"她缓缓停下筷子,喃喃道:"我没有父亲……我从小爸爸妈妈就不在了。" 爸爸妈妈想必就是父母吧?郑少凡愣住,想她小小年纪竟无父母依靠,实在可怜,忙愧疚道:"在下失言了。" 柳飞也抬眼看看郑少凡,他却是想起自己当年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的时候了,幸好遇上郑老爷,也就是郑少凡之父。 沉默了一阵。 "那——张姑娘有何打算?" 张洁眼睛立刻蒙上层水雾:"……我不知道。" 郑少凡默然。 柳飞亦是一惊,看着她。 见柳飞望着自己,想到他不友好的态度,必定是以为自己赖上他们了吧? 张洁低头喃喃道:"我不会再麻烦你们的,我这就走。" 郑少凡微微笑了:"想必张姑娘误会,我等当时有急事才……" 张洁并不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们既然有急事,自己更不能赖着了。 "谢谢你们请我吃饭,"她打断他的话,站起来,"我会有办法的。" 见她忽然如此,郑少凡看看柳飞,却也不好出言挽留,毕竟人家是个年轻的大姑娘。 他皱眉露出担忧之色:"姑娘一人在外……" 陌生的地方竟也有人关心自己,张洁心中一暖,鼻子发酸:"谢谢大哥关心,我没事的。" 说完她勉强冲他一笑,还调皮的眨了下眼睛,转身走下楼。 看着她的背影,郑少凡摇头苦笑。 柳飞依旧不说话。 走进武侠 - 4 - 第四章 哥哥?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夜里竟下起了倾盆大雨。 张洁本来很喜欢下雨,同其他女孩子一样,她觉得下雨很清闲很浪漫。 可如今她只希望雨快些停下来。 四周,几处微弱的灯光;风中,两盏昏暗的灯笼摇摇晃晃。路面的石板在雨中泛着点点光泽。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古都的繁华在这冷清寂寞的雨夜全然褪尽。 张洁偎依在墙角,尽量将身子蜷起来,却依旧有风吹着雨水落到身上。 衣衫已经湿透,伴着阵阵风吹,她觉得冷极了。 自己来古代竟要过着乞丐般的生活了么? 她鼻子一酸,闭上眼睛。在现代多好啊,有舒适的床,温暖的被子,慈祥的外婆,幽默的表哥…… 忽然她心中一亮:大雨将自己送来,这场雨后,自己是不是又可以回去呢? 思绪渐渐朦胧起来……她嘴角微翘,竟觉得不那么冷了。 蒙蒙睁开眼,她发现—— 自己真的又回来了! 身边是小湖,她正蹲在亭子里,湖上的雨似乎依然很大,一片哗哗的声音。 这场雨真的又把自己带回来了!她一阵狂喜——身边站着的人不是表哥却又是谁! 可他好象没有发现自己。 "哥哥!"身上好冷!她立刻紧紧拉住表哥的手努力站起身,"不是说好三点么?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那人竟不认得她似的,挥手将她甩开。 "哥哥!"她本是又冷又累,万般委屈一起涌上来,那美丽的大眼睛立刻滚下泪珠,"你也不管我了?我好冷……" 那人一愣,转过脸来。 张洁呆住,揉揉眼睛:"你……不是?" 心中失望,她立刻松开他的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一阵风吹来,雨立刻又斜飞着打在身上,凉凉的,张洁的头脑立刻清醒过来。 这哪里是湖边亭子,自己分明还在洛阳的街上! 而站在面前的却是一个撑着雨伞的蓝衣人,他正扭脸平静地看着自己。 不知是泪水,还是怎么的,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头好痛! 她痛苦地喃喃:"你不是……哥哥呢?" 终于,娇小的身子倒下。 那蓝衫人看着脚边的张洁,竟愣住了,脸上神色复杂。 过了半晌,他终于转身蹲下。 触及那细腻的小手,他略有些迟疑,却还是将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原来他是在把脉。 眉头一皱。 "没有武功?"他喃喃道,平淡的目光又扫了一眼,"不是中原人?" 他站起身来。 "哥哥……"地上的女子又微微睁开眼,伸手扯住他的衣衫下摆,"哥哥,我冷……" 沉默片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在掌心倒了倒,俯身喂到她嘴边。 "吃了。" 她立刻听话的张口吞下。 "不好吃!"她皱眉嚷道。 不好吃? 他泛起笑意,却立刻又转为痛苦之色,全身颤抖。 地上的人又沉沉昏过去。 终于,他平静下来,默默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她的手中。 眨眼人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冷风吹来。 表哥呢? 她模模糊糊记起来,微微睁眼,头脑依旧昏沉,但难受的感觉已减轻许多。 冷清的雨夜,昏暗的灯光。 刚才是谁? 原来自己还是在洛阳,她伏在地上暗暗苦笑。 手上似乎多了样东西,但张洁已全身无力,不想再花费力气去看了。 头又开始作痛,眼前的一切又朦胧起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她绝望的闭上眼。 "张姑娘?"惊讶的声音略有些熟悉。 是谁? 她太疲惫了,已经不愿再睁开眼睛去辨认。 "张姑娘?"梦中传来温和的声音。 "哥哥……"她含糊的吐出这两个字,面露喜色,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半晌,几根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想将它拿开。 然而她却死命抓着不放。 "哥哥,不要不管我!" "张姑娘?"亲切的呼唤。 她努力睁开眼,发现头还是有些沉,便努力摇了摇头,面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白衣一尘不染,那双漂亮而熟悉的单凤眼依旧温和含笑,略带着关切之色。 "是你!" 她又惊讶又开心,为什么总是一醒来就看到他?何况张洁又对他颇有好感。 "张姑娘。"郑少凡看看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依旧微笑,并无半分尴尬,但也绝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轻薄之意。 "不好意思,我……"她尴尬万分,立刻松开手。 "张姑娘昨夜受了风寒,"郑少凡面色不改,"所幸不重,休息几天便可无事。" 张洁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你救了我?"美丽的眼睛又蒙蒙泛起泪花,她喃喃道,"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郑少凡摇摇头:"姑娘误会,在下其实是想说倘若姑娘不介意,不妨去郑家庄暂住,待打听到家中信息再着人送姑娘回府如何?" 看着那双满含善意的眼睛,她终于垂下头。 "谢谢……" 还能回去?昨夜那场雨彻底断绝了她的希望。 半响,一声轻轻地叹息。 "人行在外谁无难处?姑娘何必如此。"轻轻的语气恰到好处。 张洁心中泛起暖意。 郑少凡却缓步走到桌边,拿起一锭不小的银子:"张姑娘身上既有银子,为何落到如此地步?" 银子?张洁愣住。 "姑娘看可是此数?"郑少凡微笑。 "我有银子?"她奇怪的看着桌上的那锭银子。 郑少凡目光有些奇怪:"在下发现姑娘之时,姑娘只唤着令兄,手上握着这锭银子,难道不是?" 昨夜的事是真的!有人喂自己吃药还留下了银子。 看来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张洁忽然抬头望着他开心的笑了,迷人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 郑少凡不解她为何发笑,他随即也跟着微微一笑,不再询问。 "如今已是午时过,姑娘不妨先起身吃些东西,如何?" 午时?张洁对古代时辰不是很熟悉,想必很晚了吧?她闻言有些赧然,掀开被子坐起来。 "啊?" 原来的T恤短裙不见了,身上竟穿着一件极宽大的白色外衫,这是…… 她脸立刻发烫起来。 郑少凡却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去。 "张姑娘衣衫尽湿,穿在身上恐无益,是以在下请人替你换了。" 他依旧含笑而言,特地加重了"请人"二字,半是解释,怕她尴尬。 "那是在下随身所带,并未穿过,昨夜情急只得先委屈了。姑娘的衣物待干了便送还。" 听着温和有礼的声音,张洁脸更红,不敢看他。 "谢谢……" 郑少凡微笑:"只是这两天有件事尚未完,姑娘须跟着在洛阳停留几日。" 雨后的夜里,洛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歌管隐隐,灯红酒绿。 客栈中两日的休息,张洁精神好多了,只是面色略有些苍白。柳飞竟也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出言讽刺,看来他也是面冷心热之人吧。 郑少凡更不用说了,总是那般温和亲切,谈笑若定。 她不由偷偷瞟了瞟旁边的人,却见那迷人的眼睛也看向自己,她立刻垂下头去。这两天他们似乎都忙着办事,张洁每日只见到他两三次,话也没说上几句。 灯影中,马车缓缓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 张洁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干脆掀开车窗津津有味的欣赏起洛阳的夜色来。 郑少凡坐在对面,半斜着漂亮的单凤眼暗自注视着她,心下又好笑又不解她为何那般不自在。 只是明日还有件大事……他不由叹了口气,又看看张洁,突然愣住。 夜已将沉。 街头明朗的灯光映入车窗,斜斜照着那张细致的小脸。唇角带着弯弯的弧线,长长的睫毛掩映着蒙蒙的眼睛,时而眯起如新月般妩媚,正好奇而有趣的欣赏着车外的风景。 饶是见过无数美女的郑少凡,竟然还是看呆了。倾慕自己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但这位奇特的女子却明显有别于两种类型。 他立刻收敛心神。 谁知她倒首先转过头来,表情兴奋:"你看那边!那个……郑……郑公子。" 这声"公子"叫得很别扭。 "张姑娘?"声音带着日常的温和。 张洁赧然的眨眨眼:"你还是叫我小洁吧,在家他们都这么叫。" 郑少凡略有些惊讶,她竟让他直呼闺名? 想想他立刻又莞尔,番帮之人一向不拘小节,倒也正合江湖儿女之性。 "小洁。" "公子姑娘真别扭,"她开心的笑了,"你——比我大吧?" 闻言郑少凡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看也不会比她小。 "在下虚进二十六。" "那是……"她仔细想了想,"郑兄?太难听了。郑哥哥?可以么?" 郑少凡忍住笑:"自然无妨。" "这个,五湖四海皆兄弟嘛。"她想起了武侠小说上的话。 皆兄弟?她自己不就是个女子。郑少凡忍俊不禁,他发现自己心情竟轻松了很多。 他看张洁身上还穿着自己的外衫,皱了皱眉。 "该买些衣服的,这两日事忙竟然忘了。" 张洁闻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没事儿,我女扮男装英俊潇洒,走在街上美女回头帅哥跳楼哇。" 听着这古怪的俏皮话,那迷人的单凤眼又要眯起来了。 张洁在他面前已经自然了许多:"你人真好,真像我哥哥。" "哥哥?" 她喜悦道:"是啊,那是我表哥,他对人很好,你们真像。" 如今江湖险恶,这丫头太轻信人了。看着那美丽的月牙,他含笑摇摇头。 马车这时突然停下。 走进武侠 - 5 - 第五章 江府 一片嘈杂声。 "车上可是郑公子,柳大侠?" 张洁正自疑惑,郑少凡却先起身出去了。 "正是郑某,有劳前辈久候。" 张洁想到电视里看过的台词出现在眼前,又觉得有趣极了。 却见郑少凡掀开帘子,朝她一招手,她也钻了出去。 一扇富贵人家应有的朱门出现在眼前。 门外当中站着一位年近六十的锦衣清瘦老人,慈眉善目,却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他身旁稍后站着两位长身玉立的青年公子。 "有劳郑公子亲临寒舍,老夫惭愧。" 郑少凡却不敢受礼,一礼道:"前辈客气。" 后面两位公子中更年轻的一位上来抱拳见礼。 "江二公子。"郑少凡微笑。 江二公子?张洁好奇的打量着他。 江舞的目光也正从张洁身上一掠:这少年生得实在漂亮,大眼睛妩媚之极,倘若不是见他穿着男装,自己必定以为他是个女子了。他心下奇怪:上次见郑少凡时他身边并无此漂亮少年啊。 那外衫也太大了些吧……把脚都罩住了。 见她衣衫如此有趣,江舞不禁咧嘴一笑。 张洁见他朝自己笑,便也眯起眼睛回了个笑容。 江舞一愣,那笑太……他觉得有些失态,不再多想,却又打起了主意:郑少凡和柳飞名扬在外,他自是不敢劳动,如今送上这无名的漂亮少年,既是郑少凡身边的人物,身手想必不凡,有空定与他切磋切磋,也可知郑少凡是不是如传说中一般厉害。 一念至此,他嘴角不由又勾起,不巧又落入张洁眼里。 古代帅哥真多啊!她暗自叹息,或许中国男人比较适合长发长衫,怎么样看去都是风度翩翩。 他笑什么?莫非他看出来了?她立刻低头打量自己。 这件白色长衫穿在自己身上实在太大了些长了些,是郑少凡的。想到这里她莫名脸一热。 "请入舍下说话。"那边江岳客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郑少凡略一谦让便进了大门,张洁快步紧紧跟在他后面。 江岳看了她一眼,亦疑惑。 这漂亮少年是谁?他老眼一眯,似是明白了什么,点头微笑。 来不及细看,张洁已随众人到了大厅。 江岳见时近夜半,略坐了一下便叫江舞带他们去客房休息,准备第二日再设宴为三人接风洗尘。 北边是座清净的小院,三间客房挨着,郑少凡居中,柳飞左边一间,张洁在右边。 "寒舍简陋,怠慢三位了。有事尽管吩咐下人,勿要见外才是。"江舞到底是世家公子,礼数无懈可击。 郑少凡也客气了几句,便转身欲进房。 "呃,郑哥哥——"张洁看看身边2个谦恭有礼的下人,想也不想便扯住了郑少凡的袖子。 却不知这动作使旁人大惊失色。 "这……这位公子……"江舞看着二人瞪大眼睛,俊脸绯红。 这漂亮少年如何作这般不妥举动,称呼又这般亲切,莫非……他恍然大悟:郑少凡年轻有为,如今二十五六却仍无妻室,莫非他有断袖之癖?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看来妹妹的一片芳心只怕…… 江舞自胡思乱想,郑少凡却依然面不改色,他轻轻掰开张洁的手,放低声音对江舞说了句话,随即朝她微微一笑便进了房间。 张洁只好乖乖的进了自己那间房,往桌边一坐。 门外江舞目瞪口呆。 这郑少凡也太名目张胆了,居然请他给张洁换两个婢女来服侍。 他皱皱眉,苦笑着吩咐了下人,便往回走。 "二哥!"一个女子低声叫起来。 江舞并不惊奇,只顾往前走。 从廊边柱子后,走出一位温婉的女子。 眉目如画,青丝如云。举止温柔却不失大家贵气,正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模样。 "二哥——"她见江舞不理,略带埋怨地又叫一声。 江舞终于停下。 "郑公子在房里歇息,明日再见吧。"妹妹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便逗她,"我们江歌小姐这么急着想嫁人啊。" "二哥!"江歌带着大家闺秀应有的娇羞,"只会油嘴滑舌的取笑人!" 说完便走。 江舞叹了口气,心里发笑。 "妹妹若知道郑少凡有断袖之癖,只怕要晕过去。" 想及此,他俊脸一红,大步朝正厅走去。 张洁坐了半晌,才发现房间已经放了一个大桶,盛着热水。 该是洗澡的? 除了前日夜里被大雨给淋了个透,这两天她又多数时候躺在床上,如今才想起这么热的天还真的该洗澡了。 正准备起身关门,却见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进来。 "翡翠(采林)见过张公子。"二丫鬟居然朝她半蹲行礼。 "你们?"张洁疑惑。 "婢子是二公子派来伺候公子沐浴更衣的。" 张洁恍然大悟,难怪那二个下人不见了,原来换了两个丫鬟来。她脑袋里闪过郑少凡对江舞低声说话的场景,不由更感激,他很细心。 "张公子?"那两个丫鬟见她发呆,相视一眼。 她回过神。 "呃,好……等等,我要洗澡,你们干嘛?"张洁拦住她们。 两丫鬟惊讶的看着她,那个叫翡翠的回道:"翡翠伺候公子沐浴。"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洗……沐浴,不用你们服侍。"她慌慌张张地把她们推出门。 古代泡澡真舒服。 张洁开心地往身上浇着水。 来宋朝还不算太差,虽然病了一场,却认识了郑少凡这个好哥哥。 眼前又浮现出那双漂亮的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单凤眼…… 她不觉想入了神。 月光如水,张洁顺着游廊缓缓而行,也不打理那一头长发,任它披散下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诗在今日才发挥了效用,她想起自己远在几百年后的家,暗自伤神。 "李太白的好诗。张兄弟可是挂念亲人?"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张洁一愣,借着明朗的月光,她才发现廊外花圃边有个白衣人影负手而立。 "郑哥哥!"她快活地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 那人也一愣,却立即又顺势伸出左手将她的手腕扣住—— "啊呀——放手!" 张洁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你不会武功?" 那人似也吓了一跳,立刻放手。 月光下长发飘飘,微皱的眉下,一双大眼睛隐隐带着两点泪光,妩媚极了。 这张公子竟是个女的!难怪刚握她手腕之时就觉得不对劲。 江舞愕然。 "你是女的?" 张洁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啊,那个,我以为你是……"她急忙擦擦眼睛,尴尬地陪笑。 低头揉揉手,一道红痕,留下记号了。 江舞立刻红着脸斜退一步。 "在下……失礼了……"他急得开始出汗。 "小洁?江二公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张洁转头,赫然是那熟悉无比的身影,正迎着月光翩翩而来。 原来郑少凡见她不在房里,担心有事,想不到一出来便听到她的叫声。 张洁立刻跑过去。 "郑哥哥。" "出什么事了?"郑少凡疑惑着看着他们。 江舞更尴尬,还好月亮底下脸红也看不出来。 "没事。"张洁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我把江二公子当成你了。" 郑少凡舒了口气,摇头笑了:"你怎么不呆在房里跑出来了?恩?" 听到温和带着关切的语气,张洁有些脸红:"我睡不着,怪无聊的,出来走走。" "这……张兄弟……"江舞结结巴巴道。 看着他的窘样,张洁顽皮心思又上来。 她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的拱手作了个礼:"江兄弟客气!" 郑少凡依旧不言语,单凤眼里却满是笑意。 江舞呆住。 张洁却已笑得弯下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江舞回过神,也露出了明朗的笑脸。他本是觉得失礼,见她如此并不在意便也陡然轻松起来,也跟着坐下。 "想不到张姑娘扮起男儿也不差,在下也被骗过了。" "一般一般,"张洁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摆摆手,"天下第三。" 脸皮之厚,古今少有。 江舞终于忍不住朗声笑起来。 "郑哥哥。"她朝他挥手。 郑少凡微微一笑,也走过来坐下。 见他们如此亲密,江舞略略自嘲了下,却又为妹妹难过:妹妹素来有"洛阳牡丹"之号,然而比起这位活泼可爱的张小姐,纵是自己只怕也会选…… "不蒙你了,"张洁终于停住笑,看着江舞,"呃,我叫张洁——不过你可以叫我张洁洁。" 平日很喜欢楚留香里的张洁洁,想和自己名字差不离又好吃人豆腐,又起了顽皮心思顺口搬来。 她随便让男人称呼她的名字? 江舞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郑少凡,却见郑少凡只是微笑似并不在意,心中更惊讶。 他天性十分率真,颇有江湖儿女之风,无奈却生在武林世家,必要作出翩翩有礼的模样,言行皆顾及礼数不能自如,本是遗憾。 但纵然如此,这直呼女子闺名之事他还是做不出,何况他又误会了她与郑少凡的关系。 "不敢叫?"张洁一扬眉居然催促起来。 他颇为尴尬的看了看郑少凡,终于不再犹豫,曼声念道:"张洁洁?" 岂料正中她的圈套:"恩,乖——知道叫姐姐啊。" 她笑得不行。 江舞一愣,领悟过来——她在占自己便宜!(只恨当时没有吃豆腐这说法)。 郑少凡也忍俊不禁:这丫头调皮得紧。 江舞苦笑,突然看到她得意的模样,立刻又大笑起来。 …… 一大早丫鬟便送来一套鹅黄色的女装。 这个怎么穿啊? 张洁看着那堆东西,快晕过去了。 "姑娘?"翡翠显然已经知道她是女子。 "呃,我说,这个怎么穿啊。"她干笑着问。 "翡翠伺候姑娘更衣。"翡翠掩口一笑,上前便要脱她的衣服。 张洁郁闷得要死,就算是女的,要自己脱光也太……那个,太难堪了吧。 "谢谢谢谢,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告诉我怎么穿就行了。" 翡翠疑惑的看她一眼,便一一告诉了她。 张洁好容易把她们推出了门,自己按着她说的一件件套好衣服。 这古人的衣服真多啊,里外几层,大热天的自己又要受罪了。 张洁苦着小脸,感觉浑身不自在。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呢?是不是很难看? 门外响起温和的声音:"小洁,可好了?" 啊,他来了。 不要太难看啊…… "就好就好。"她赶紧拉开一线门,露出个脑袋朝翡翠招招手,又缩回去。 翡翠诧异地走进去。 "我这样很难看吗?是不是怪怪的?" 张洁见翡翠愣住,立刻以为是自己穿这个太难看,心中不由泛急。 "不不,姑娘这么真……真好看,"翡翠回过神,有点结巴,"比咱们姑娘还好看呢。" "你们姑娘?"张洁一呆。 "是啊,这是咱们姑娘新做的衣服。" 张洁试探地问:"你们姑娘很美吗?" "当然了,我们姑娘可是'洛阳牡丹',"翡翠得意地挺胸,随即又神秘的嘻嘻一笑,"一会儿姑娘就能见到她了,她在厅上等人呢。" 牡丹? 张洁突然想到唐人素爱牡丹,以牡丹比人,那江姑娘必定美丽无比。想不到今天居然还有幸去见识一下洛阳美女。 "等人?等谁?"她顺口问了句。 "郑公子啊,"翡翠冲口而出。 张洁愣住。 翡翠立刻发现说错了话,满面通红的转移话题:"翡翠服侍姑娘梳头吧。" "不用了,"听说江歌在等郑少凡,看翡翠那暧昧的笑,她竟突然没了兴致,"我自己来吧。" 心里一泄气,也不想再花时间梳什么头了。 她努力镇定下来,推开门走出去。 走进武侠 - 6 - 第六章 江歌 郑少凡等了半天,正在皱眉,却见门"吱呀"一开,一位清秀明朗的女子走出来。 见他愣住,张洁更丧气。 她低头尴尬道:"郑哥哥,呃,我这么穿着很怪?" 郑少凡立刻察觉自己失态,漂亮的眼睛一眯,露出欣赏的微笑。 "不是,很好看。" "真的?"张洁开心。 他说好看呢! 郑少凡含笑道:"江前辈在厅上,柳飞先过去了,你我……" "好!"张洁开心地拉起他的手就走。 这却是因为和表哥闹惯了,如今见到他一般的温和,竟不由自主做出这般举动。 郑少凡立刻觉得不妥,却也不好推开。他看看旁边两个呆住的丫鬟,不由苦笑,随着张洁加快了脚步。 "郑公子来了"。 厅上众人立刻站起来,一边的江歌满含期待的望着门。 门那边响起一阵悦耳无比的女子笑声:"郑哥哥,到了到了,我记得这里。" 府上哪个丫鬟如此放肆? 众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笑声如此动听,那人—— 十个里有九个这么想。 一刹那,众人都呆住。 连沉着脸的柳飞居然也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看。 这个美貌女子不是昨日那个漂亮少年么?光洁的脸上嵌着两弯迷人的月牙,青丝随意披散。虽不是人间绝色,却隐隐透着一股其他女子所没有的灵动之气,看上去明媚如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 待众人反应过来,立刻发现了另一件事—— 她居然拉着郑少凡的手! 而郑少凡也任由她拉着,单凤眼里带着迷人的微笑,向厅上所有人点了点头。 众人互相露出欣赏的笑,皆有"原来如此"的神色。 惟有江歌脸色忽然一白。 她是郑少凡的什么人?如此亲密,难怪郑少凡拒绝无数亲事,原来有这么一个女子在他身边啊。 她默默垂下头,而一旁江舞亦是脸色黯然。 江岳却是万事明了,忍不住哈哈一笑,打趣道:"郑公子,他日莫要忘了请老夫喝杯喜酒。" 喜酒?张洁看看郑少凡,又看看江岳带着笑意的目光,终于明白过来。 是说我和郑哥哥?她脸通红,立刻低头放开她的手。 郑少凡只微微笑道:"前辈说笑了。" 众人倒也不再多说,皆入座,又是一阵客套。 张洁心不在焉地扒着饭,心里竟似小鹿般慌乱。 刚才是说我和他吗?为什么听到这话心里没有丝毫不高兴…… 她对郑少凡始终存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好感,却一直当作是感激所至,并没想到这上面去。如今经江岳一提,她这才发现这感情有些不对。 她在现代身边男生围着转却从不曾特别留意,如今来古代竟莫名其妙撞上了郑少凡。想到那亲切迷人的笑容,张洁心跳更快了。 可他好象已经有一位江姑娘……她想起丫鬟翡翠的话,忍不住抬头寻找起来。 江歌并不难找,她一眼就找到了。 明眸皓齿,美艳动人,举止温柔。 果然是"洛阳牡丹",连吃饭都这么有仪态!她暗暗赞叹。自己的吃相虽然说够不上野蛮,在她面前也该自卑了。 她又看了看身边言谈自若的郑少凡,心立刻灰了大半。 却不料郑少凡都看在眼里,见她无心地扒着饭,一会儿看江歌一会儿沉思,如今又抬头看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 接触到郑少凡那略带疑惑的目光,张洁立刻埋头扒饭,像做了错事被抓住似的。 这丫头!郑少凡无奈的想。 吃过饭,江岳便让女儿带张洁园里去游玩。张洁不好拒绝,只好和江歌走出大厅。 厅上一群人才开始商量起来。 "千真万确,魔教总堂堂主昊锦……" …….. 张洁一边走,一边听江歌介绍。 江小姐果然美啊!纵是走路,也步步摇曳生姿,不愧是洛阳牡丹。 她越看越自卑。 江歌只顾介绍,哪里知道她并没看风景,却是看自己这个大美女。 好在江歌与她年纪相仿,虽然方才见她和郑少凡亲密心里难过,却到底是世家小姐的教养,心中并无恨意。 二人渐渐熟悉,竟也聊得开心。 "江姐姐,他们到底聊什么事呢,把我们赶出来。" 江歌犹豫了一下,说:"是魔教的事。" "魔教?"不知这个魔教是不是也叫明教?张洁又胡思乱想。 "就是黑血教,"江歌见她不知,立刻含笑转移话题:"郑公子对妹妹很……呃,很好啊。" 说到这里她微有些脸红,大家小姐说出这话实在不大妥。 张洁愣了愣,垂头道:"是啊,他对人很好。" "是啊,郑公子对人都很好。"江歌幽幽叹了口气,心道:就是对自己淡淡的。 "江姐姐,江舞是你哥哥还是弟弟呢?"张洁嘻嘻笑,想到昨晚他被她吃豆腐的神情。 江歌疑惑地看着他:"他是我二哥。" "哦,"张洁道,"我说他看来年纪不大。" 江歌疑惑她怎么问起二哥来,她不愧大家风范,说话前总先想想:"他长我四岁,二十二了,年底成亲,妹妹和郑公子可莫忘了来喝杯喜酒呢。" "啊!"张洁跳了起来。 江歌吓了一跳,不解地望着她,寻思自己哪里说错了。 张洁叫:"二十二?这么早就结婚啊!" 若在现代,二十二只怕还在大学捧本书读呢。 一想到现代,她又想起慈祥的外婆,心底一丝难过,好在舅舅他们照顾她,不差自己一个。 江歌却恍然大悟,吃吃的笑:"妹妹,二十二已经很晚了啊!" "啊",她突然想起古代二十二确实很晚了,十分尴尬。 江歌见她脸红,立刻收起笑容解释道:"是家父订下的,江南金刀田老爷子之女。" "唉,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成亲的两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会不会幸福呢。"张洁喃喃自语,为古人婚姻抱不平。 "当然要有父母之命了啊?"江歌吃惊地望着她,又立刻掩口笑道,"不过家父很通情达理,这亲事是二哥自己挑选的。" "哈,"张洁想不到古代能遇上这么通情达理的父亲,"那你二哥很爱她罗。" 江歌立刻红了脸,想这女子口无遮拦,半晌,她才吞吞吐吐的说:"二哥为人很好,何况他说了……不再纳妾,"说毕已满脸通红,"想必会对二嫂很好"。 想不到英俊的江舞还是这么一个痴情人,张洁觉得很羡慕,古代都是三妻四妾的吧,他为了妻子不纳妾真的不容易。 三妻四妾?那……郑哥哥这年纪不是也已…… "妹妹发什么呆呢?"江歌奇怪。 "呃,没什么,"张洁心中莫名其妙泛起惆怅,她立刻掩饰性的一笑,"我说你们这里男子十五六就结婚,你二哥怎么二十二才……" 江歌扑哧一笑:"郑公子不也还未娶亲么?" 说完立刻觉得不妥,一个男子的事她怎么能知道这么清楚,立刻又红了脸。 张洁闻言诧异:"他没有?" 江歌忘了羞涩,更诧异地望着她:"你不知道?" "啊,不知道,呵呵。"她慌张地摆摆手掩饰。 怎么心里这么开心? …… 坐了半日,二人起身,却见郑少凡正远远走来。 白衣潇洒,负手而行。 "郑哥哥,你们好啦?"见到他总是莫名的高兴,张洁立刻跑上去拉着他的手,眨眨眼,"你们倒好,把我们赶出来守园子。" 郑少凡早已见识过她调皮,不由微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辛苦辛苦,回去歇息吧。" 他说完又一惊,发现二人这番举动如此亲密大是不妥,立刻收敛神色,见张洁并无不悦,摇摇头叹她实在天真可人。 一转身,郑少凡才发现呆着的江歌,冲她点头微笑:"江姑娘。" 江歌这才盈盈施礼:"郑公子。" 张洁莫名一酸,不由默默放开了拉着郑少凡的手。 江歌幽幽笑道:"走了半天,妹妹也乏了,回去吧。" "有劳江姑娘。"郑少凡一贯的温和。 "今晚你和江姑娘呆在偏厅,不要出来。"郑少凡若无其事的吩咐道。 张洁睁大眼睛:"你们去和魔教打架吗?危险吗?" "打架?"郑少凡忍住笑,郑重其事的说,"不错,去打架,很危险,所以你要听话。"。 "那你也不要去,我们偷偷看,打不过就逃。"张洁想了半天,终于想出这么句话。 这丫头在关心自己呢,郑少凡心里一暖,却立刻又忍俊不禁。 打不过就逃? "逃?"他想起了当初她逃到自己桌子底下的狼狈样儿,不由好笑的看着她,"某人总是还没打就先想到逃么?" "当然,"张洁不满的看看他,"小命最重要啦。柳飞大哥打不过还可以飞走,你文弱书生一个,逃都来不及。" "文弱书生?"郑少凡一愣,自己这武林盟主成了个"文弱书生"。 见他这般表情,张洁忽然骂自己:男人是不是忌讳别人这么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结结巴巴的小声解释道,"我是说你不会武功。" 郑少凡好容易板下脸,很严厉的说:"跟着我就要听话!" 张洁一阵委屈。 郑少凡微有歉意:她到底是关心自己。 语气立刻温柔几分。他含笑道:"听话,我自己会小心,没事。" 走进武侠 - 7 - 第七章 魔教 时近半夜。 廊上一盏盏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翡翠采林和江歌另两个丫鬟却不见慌张,依旧笑嘻嘻的站着。 江歌亦是一脸平静。 只有张洁不时望望紧闭着的门。 忽然一个人影无声地闪进来,转眼到了桌边。 张洁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却是江舞。 "你哪里来的?"她眨了眨眼,嘴巴都张大了。 江舞一愣,学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天上来的。" 张洁忽然明白过来,满脸崇拜,"哇,原来你武功也这么厉害!"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江舞也假装叹了口气。 张洁笑倒在桌上,指着他:"乖弟弟,你,你学得挺快的嘛。" "乖弟弟?"一旁的江歌瞪大眼睛。 张洁却只想到多一个会武功的,郑少凡就会安全一点,心里放宽不少。 "没大没小!"江舞假装瞪她一眼,沉声向一旁莫名其妙的江歌说道:"他们来了!妹妹,你照顾好张姑娘。" 一闪又不见了,只留下微微颤动的门。 张洁立刻紧张的坐正。 门外,火光掩映。 众人沉声以待,面上微带着紧张之色。 到底是武林世家,连下人也是俨然有序,丝毫不乱,看来他们对这场架挺有把握。 张洁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切,暗暗猜想,不由又松了一口气。 一声轻啸,二十来个夜行人围着一张轿子落在院中。 "江老儿,别来无恙啊。"一个老者洪亮的声音响起。 是轿子里的人,张洁暗自揣测。 "蒙昊堂主惦记,尊驾尚且健在,我江岳自然留着把老骨头相陪了。" 这两人明明是要打架,却又摆客套话,好象老朋友见面一样。 张洁都快笑出声:难怪江舞也调皮,原来是遗传自江老爷啊。 那个昊堂主似也不生气,哈哈大笑,然而尖利的笑声中却无丝毫笑意。 何况这一笑不打紧,半天收不住。 场上众人都笑不出来,昊锦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已有人面露紧张之色,张洁也被他笑得寒毛直竖,手中捏了一把冷汗。 终于,那昊堂主停住笑:"江老儿,今日你还是不愿交出来?" "我江府与魔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欺人太甚!"江岳语声开始气愤了,"昊锦,你也知道那寒玉箫并不在我江府,要打要杀正大光明的来,何必学小人寻事。" 洪亮的声音略带得意:"寒玉箫乃我教圣物,玉剑门云家堡拒而不交,你莫非想和他们一样下场?" 江岳冷冷道:"只因寒玉箫也并不在云家堡。" 昊锦大笑:"果然是老谋深算,你既明白这事,也该明白今日一个也逃不掉。" "这么说,"江岳傲然道,"你们是决心要灭我江府了?" "不错!"昊锦毫不掩饰的说,"教主已灭了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现在是江府,连你在内上下四十二个。" 他们要杀死江府所有人!四十二个! 张洁听明白后,倒吸一口冷气,她如今更体会到这个时代武林中人命的卑贱,魔教竟如此狠毒。 "老夫看来,你们倒不是为寒玉箫。"江岳看着他,缓缓道。 昊锦却立刻改口:"自然是为寒玉箫,圣物不归还本教,谁也逃不过!" 一边江舞俊脸一寒,就要上前。 江岳却伸手止住他,大笑:"难得魔教昊总堂主都亲自来,看来我江府总是风光些。" 昊锦闻言声音一沉,咬牙道:"如意堂的事被郑少凡那小子搅乱,哼,老夫少不得亲自来一趟。与本教作对,迟早下场都一样。" 说完他又呵呵一笑,"据说那小子倒真有本事,伤了本教两个堂主,只可惜心肠太软成不了事。" 话刚说完,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响起。 "昊堂主过奖了,郑某惭愧。" 众人自动让开,一个白衣公子缓缓负手而出,不是郑少凡是谁? 啊,别人恨他要死,他怎么反倒走过去了! 张洁心中发颤。 "你,你不是在晋阳么!"昊锦大惊道。 郑少凡点头笑道:"贵教听说,似乎并未有人亲见。" "好,好,上了你的当了!"轿中人一阵沉默,忽然大笑着走下来,"郑盟主果然足智多谋,老夫佩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郑盟主?什么盟主? 张洁有些糊涂,从门缝里好奇地打量他。 那昊锦亦是六十来岁,微胖,他虽是在笑,却眉目阴沉,无半丝笑意。 张洁不由哆嗦了一下。 "闻得当年众派围剿黑血教,教主路遥伤重而亡,寒玉箫从此下落不明,"郑少凡依旧面带自信的微笑,侃侃而谈,"事隔二十六七年,如今贵教教主重整教气一统黑道。七年来我看贵教虽行事偏激,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如今为何又作下此等杀孽。" 他顿了顿,看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的昊锦。 四周却一片哗然。 "魔教杀人无数,竟有道理?郑公子……"江岳似是不信,终于沉不住气问。 郑少凡微笑点头:"晋阳欺压百姓的张御史前日忽然遇刺身死,据在下所知,其实乃黑血掌力所毙。" "黑血掌?"江舞一声惊呼,随即住口。 "黑风?"江岳倒吸一口冷气,"是他?" 众人皆变色。 黑风是谁?张洁默默念了一遍,杀欺压百姓的贪官,这就是古代行侠仗义的好汉吧? 不对,郑哥哥怎么在为魔教开脱?不是要打架吗? "彭城李府官之事,亦是贵教所为吧。" 众人惊叹声更大。 来不及细想,只闻昊锦一声怒斥:"本教行事也是你们随便议论的么!" 郑少凡依然不急不慢的说道:"在下只有一事不明。" 昊锦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明白的事多得很!" 郑少凡并不计较,他一字一字缓缓问道:"贵教为何只对当年参与围剿的门派赶尽杀绝呢?" 一边江岳闻言,大惊失色:"不错!" 昊锦一颤,差点抑制不住情绪,眼中放出精光:"我说过是为了寒玉箫!" "哦?"郑少凡不置评论,直视他的眼睛。 昊锦缓缓放松神色:"教主亲令,本教圣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回来!当年路教主亡故,寒玉箫必定落入他们手中,只要交出寒玉箫,我教绝不追究。" 江岳怒道:"老夫说过几次了,那寒玉箫并不在江府,当年老夫亲眼见路遥之死,并没见到什么寒玉箫!" 张洁已经看呆了,她发现比看武侠片还精彩。 那个魔教丢了圣物寒玉箫,而当年魔教教主被他们这帮人围攻,死后那宝贝玉箫失踪,人们都以为被哪个门派拿走了,如今魔教重整旗鼓,来要东西。 她终于弄明白了这一串事。 她不由得意的拍拍脑袋,幸好老天给她个好脑子,虽然常短路,关键时刻还是很好用,难怪成绩一直不错。 "你说没有就没有?"昊锦阴阴的笑声传来,"说不定你们狼狈为奸,侵吞本教圣物也未可知。" "我江府正大光明,休要血口喷人。"江舞见把自己江府与"狼狈为奸"扯上,气愤不已。 江岳已气得发抖,突然又狂笑:"看来昊堂主今天是不打算空回了?" 昊锦依旧带着阴沉的笑容,如同一只见到食物的老鹰:"不错,但老夫若要完成任务,只怕还要先与郑盟主一会,是吧?" "不错。"郑少凡亦一字一字的说道。 "好,不愧是武林盟主,老夫就会会你。"昊锦大笑。 却听一个声音响起:"容属下先去。" 一个穿夜行衣的男子走出来。 长相平凡,表情麻木。 "魔剑凌易!"已有人认出。 众人吸了口冷气,魔教连他都派来了,加上昊锦这个老贼……他们担心的看了看郑少凡。只因江湖中郑少凡一直被传为神话,他虽往来江府几次,真正见过他身手的人却没有几个。 张洁也吓了一跳。 这人既然叫"魔剑",武功一定很厉害吧,小说都这么写的。 她暗自着急,想不到一来古代就走进了武林,个个都是高手,郑哥哥他…… 武林盟主是说的他么,她又怀疑的打量了一下郑少凡:白衣长立,简直一翩翩书生嘛,跟武功怎么也搭不上。 门被外面锁住,她只好干瞪眼。看来郑少凡挺了解她,作了防备,不然只怕她早冲出去了。 郑少凡负手但笑不语。 "何须少主动手!" 冷冷的声音,一个人缓缓走出来,却是柳飞。 张洁终于长长吐出口气,有柳飞出来,自然放心。 他依然沉着脸摆酷啊,剑客都这么酷么?哈哈 她心里一松,又开始发笑。 昊锦微微皱眉:"凌易,你……" 那原本麻木无表情的脸看看柳飞,忽然笑了:"久闻"飞剑"之名,在下也有柄剑,今日得与"飞剑"一会,很好。" "魔剑?" 柳飞看了半天,开口道,"幸会。" 哇,够个性啊,有趣! 不过张洁又开始为柳飞担心起来。 柳飞是飞剑,那人叫魔剑,名称气势好象都不比柳飞弱啊。 思索之间,只听到柳飞郑重的说出了一声:"请。" 张洁忙睁大眼睛往外瞧,恨不得把门缝撑大点。 只见二人半天都不动。 在场一片寂静,几十个人竟无一丝声响发出。 他们在比什么? 张洁想起小说上说的绝世剑气,不出剑就可以伤人,立时顿悟:原来高手还真能站着不打就分胜负啊! 正当她胡思乱想,只听一声轻喝,二人都不见了。 张洁吓了一跳,眯起眼睛继续找。 果然随着剑的交击声,她发现两个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的影子,在小小的庭院晃动,如鬼魅般。 原来还是要打的。 她用衣袖擦擦头上的汗,想自己被武侠小说给蒙了。 场中连剑的影子都看不到,然而清脆急促的交击声又传来。速度这么快,情况必定惊险至极…… 她回头看看,江歌却正悠然翻着书。 灯光照着那恬静而美丽的面容,正如旧诗一般宁静。 她不由惭愧,又看看场中那个浑身透着温和气质的白衣身影,他身边的确应该是江歌那般沉着贤惠的女子,单是这份定力自己就比不上。 她突然想到自己若是贸然冲出去,实在全无好处,看来感情用世的现代女生很容易给郑少凡带来麻烦,以后跟着他可得小心。 她有些丧气。 忽然,外面一片惊呼。 柳飞脸色苍白,捂住左肩。 他推开上来搀扶的人,却缓缓向那张麻木的脸说道:"多谢赐教。" 而那魔剑凌易似乎也并未占到便宜,他的手居然也捂着左肩,手指缝中隐隐透出血来。 "飞剑名不虚传,好。"那张麻木的脸看了柳飞半天,终于笑了,"来日定再讨教。" 说完,他竟身形一闪,不见了。 都这么酷。张洁真的敬佩起他们。 是输是赢都很有风度,比现代很多逞强的男人好多了。 昊锦沉着脸,半日不语。 忽然,他抬手向柳飞抛出一个小瓶子:"这是解药。" 柳飞一愣,伸手接住。 郑少凡微笑点头:"这是魔教独门解药。你的剑有毒,他的何尝没有,凌易心高气傲,不愿与你交换,却愿意一命换一命。" 众人皆沉默。 半日,江舞突然道:"这凌易是条好汉。" 柳飞咬牙转身,反手抛出一个瓶子,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厅去了。 昊锦接过解药,脸色稍和。 他向身边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立刻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郑少凡却摇头道:"柳飞亦是一般心气,肯换解药,正所谓是好汉惜好汉。昊堂主肯拿解药换属下性命,此行亦是令人佩服。" 张洁叹气。 这两个人一般心高气傲,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若非那昊堂主珍惜属下,柳飞尊敬凌易,他们俩不是白白死了么? 她接受的现代教育,生命可贵,一时还不能理解这种江湖中的好汉行为。 走进武侠 - 8 - 第八章 无名的人 昊锦闻言阴阴的"哼"了一声,冷笑:"只是教主还有事要他去办,否则你以为老夫会同意换么?休要讲起你们的什么正道道义,老夫没工夫。" 嘴硬心软,哈哈。 张洁越看他越可爱,觉得这老头儿有趣极了。 郑少凡轻轻叹气:"昊堂主,今日一战果真不可避免么?" 昊锦大笑一声,大声问:"我教教规,教主亲令,不战而退何罪。" "自削双手。"身边一夜行人答。 在场众人包括张洁,都听得一抖。 黑血教教规如此严厉残酷! 他们教主真是狠心,定下这么残忍的刑法!张洁洁白着脸。 "郑盟主可听清楚了?"昊锦看着郑少凡缓缓道,"今日要想罢手,须过老夫这关。你还有什么话?" 郑少凡摇摇头:"在下只有一句话,"他停了停,道,"贵教规矩,今日不成,来日不究。可是真?" "上次如意堂你不是很清楚么?"昊锦恨恨的看着他,"我教并未追究如意堂。" 郑少凡点头微笑:"那便好。" "郑盟主说好,但依老夫看,只怕不好。"昊堂主缓缓道。 要打了? 张洁看了这半天,对郑少凡信心增加不少。 他能解决什么如意堂的事,肯定不差啊。 她努力劝自己安心。 好歹他也是盟主,书上武林盟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棒啊。 她秉住气,继续看。 咦,身边怎么这么挤? 她转身一瞧,只见江歌翡翠她们的脸全在自己头上,脸帖着门,瞪大眼睛看着外面。而自己,却不觉蹲在地上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还以为她们临危不惊,原来她们也很紧张啊。 门外二人已交手。 好歹这次能看清楚了。 他们二人打起来,并不像柳飞他们那么快得没影子,看来竟貌似安全得多。 张洁倒放下了心,只是她不知道—— 越慢的招式越危险。 所谓轻而浮,缓而沉,就是这道理。在强大的内力面前,一切花招都是多余的。当然,倘若谁能做到轻而沉,那就是顶尖高手了。 柳飞与凌易用剑,剑法着重在轻灵二字,内力便不及,受伤不过皮肉。 而此时,双方都把内力凝于掌上,一招一式都是丝毫差错不得,否则便被对方强大的内力振得五脏破裂。 江歌与丫鬟们皆是武林世家出身,对此战的凶险自然深知,她们面色开始发白。 张洁却是看得津津有味,她觉得自己能勉强看明白真不容易。 那昊锦虽然有些发胖,打起来身形却灵活得很。 数招之后,却见他大喝一声,凌空而上,双手于头上交叉,隐隐透出青绿色。 渐渐,半空中,他整个人被一片青绿色的光芒包围。 四周也散发出一股腐臭糜烂的气息。 好臭!张洁捏着鼻子。 她发现头上江歌她们并不掩鼻,呼吸反而越来越急促。 "腐神掌?"有人惊呼。 众人脸色苍白。 中了腐神掌三日无解药,七天之内便会全身腐烂流脓,痛苦而亡。 而腐神掌是昊堂主昊锦的独门神技。 张洁听了这词,隐约觉得危险,便立刻紧张而担心地看郑少凡。 只见他一贯温和的面容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开始踏着优雅的步伐,翩翩的白衣无风自扬,如同一朵白莲在风中摇曳。 "无上莲台步",江歌轻轻念着,满是惊喜,"是无上莲台步。" 张洁一愣,外面有见识的立刻也惊叫道: "无上莲台步!" 众人哗然,竟忘了双方是敌人。 今日竟然有幸见到两种绝世神功,怎么不叫人惊喜。 郑少凡脚下不停,双手却从两侧平伸至头顶,再往下至前胸,双掌忽然向外一翻,隐隐也出现一片白色光芒。 白光越来越盛,渐渐,他整个人也被一片白色光芒包围。 "他的玄阳真气练到了十重,十重……"江岳喃喃道,满面惊喜。 昊锦终于由上而下,凌空发出一击。 但见青白两色光芒一撞—— 张洁吓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满身冷汗,这像是特技镜头啊。 半日场中无声响。 她慢慢睁开眼,寻找郑少凡。 温和有礼的声音响起:"承让。" 一身白衣,依然翩翩站在庭中。 张洁确认是他,举手欲擦擦额头上的汗,却听到一边江歌也舒了口气,不由愣住。 昊锦却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十重,你竟然将正宗玄门真气练上了十重?" 郑少凡微微一笑:"不瞒前辈,是十二重。" 众人皆惊! 江岳不由又喜又悲,正宗玄门真气是正派一切武学之本,自己苦练一生才练到第八重,他竟然突破了九重界限并练到了十二重! 看来,江湖有这样一位武林盟主,实在是幸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生感慨,拈须微笑。 旁边的江舞脸色微微一黯,为当初自己夜郎自大的想法暗自惭愧起来。 昊锦铁青着脸,半日终于开口:"方才你明明可将我的内劲反弹回来。" 郑少凡道:"在下怕伤到旁人,况且一草一木皆有生命,还是化掉更好。" 说得好,果然没看错他。张洁一张小脸满是崇敬之色。 "只会到我身上,"昊锦冷冷道,"我可是想杀你。" "在下并不想杀昊堂主。"郑少凡依然微笑。 昊锦哼了一声:"老夫却不会领你的情。" 他咬牙往身上连点几下。 郑少凡大惊:"前辈何必……" 昊锦咬牙狂笑一声,道:"老夫一生不欠于人,如今自毁五年内力,奉还郑盟主。" 言毕他身影已不见。 其余众人亦随后掠走,动作之迅急,竟无丝毫声息。 郑少凡叹了口气。 在场众人全愣住,今日一天遇到的事比某些人一生遇到的事还令人震惊。 练武之人无不珍惜内力如生命,耗损可以通过休息复原,而毁掉,却须从头点点滴滴开始练起。何况五年! 纵然昊锦毁掉五年内力也鲜有人能胜过他,但那毕竟是五年辛苦得来,他竟如此白白抛弃! "我终究服了他。"江岳喃喃苦笑。 张洁虽不知五年内力代表什么,却心下对这老头多了几分敬重。 她虽然对这样的方式不理解,但很佩服这种英雄气概。 江歌也脸色苍白,却又面露微笑,缓缓起身回到桌边拿起书。 只不知看进去了多少。 突然,门一开。 仍在发呆的张洁吓了一跳。 "小洁?你这是……"郑少凡见她又趴在地上,灯光映照下,额头依稀有汗珠。 "那个,我,呵呵……"张洁看看自己的姿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又在他面前出丑了!他该不会认为自己喜欢学小狗吧。 看她满脸尴尬,郑少凡看看门,便全明了,不由眯起丹凤眼,伸出一只手将她搀起。 "呃?哦……"她傻傻一愣,立刻顺势站起拍拍衣衫。 旁边江歌本来微笑的脸一刹那又苍白,翡翠与采林也瞪大眼睛。 "柳飞大哥怎么样了?"她却记挂着柳飞的伤。 郑少凡一笑:"他没事,皮外伤。" "要不要去看看他?"她担心的问。 郑少凡沉吟:"他不会喜欢有人去看的。" 二人顺着回廊缓缓行走回北院。 一路上张洁竟一反常态,默默不语。 郑少凡以为她被刚才的打斗吓住了,关切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啊……没事。"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困了?天快亮了,回去歇会儿。"郑少凡安慰般拉起她的小手,却发现手上不自觉的一丝颤动,"明日我们便动身回郑家庄。" 张洁终于抬头崇拜的看着他:"我没想到郑哥哥你这么厉害,"随即,她眼帘又一垂,"还是……盟主。" 原来是说这个。 郑少凡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在你面前,我不是文弱书生么?" 张洁想想自己当初的话,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 "盟主?那不过是别人送的称号,"他眨眨眼说,"在你面前,我就做个无名的人好了。" 哪个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话会不开心呢? 张洁拉着他就跑。 她很容易忘记烦恼,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郑少凡竟然也不自觉随着她快步走起来,忘了此举之不妥。 月光如水,斜射入行廊。 她在前面笑呵呵的跑,发丝微微飞扬,衣衫飘飘。 他一步是她几步的总合,看起来不紧不慢,依然风采照人。 远远的,一双美丽的眼睛幽怨的望着他们。 黑血谷圣坛。 两旁各四个庞大的石鼎,熊熊烈火在燃烧,烧得整个大厅都快流下汗来。 尽头的石阶上,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面壁而立。 宽大的黑色披风似乎被猛烈的风刮起,在火光中飞扬。 这里没有风,只有满厅火色。 但为什么来这里的人都会觉得冷? "郑少凡?" 冷冽的声音沉沉响起。 走进武侠 - 9 - 第九章 信 "柳飞大哥没事吧?"张洁担心的望望车外。 郑少凡一笑:"你知道他的脾气。" 她又望望车外,叹气不语。 为了好行走,今天她换了男装,白色长衫更显清秀。 她趴在车窗上,斜斜的眨眨眼,开玩笑道:"郑哥哥,你不去向江姐姐道别吗?" 她也是女孩子,总爱耍点小心眼。 漂亮的单凤眼看着她,含笑不语。 这丫头居然还知道这些。他又不是傻子,不知多少女子对他表示爱慕。江歌的一片心意他当然也明白,只是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能太接近她,以免她最终伤心。 张洁见他盯着自己,脸一红,转头看窗外——他的笑,温和而自信,真的很迷人。 郑少凡也暗自好笑,别的女子脸红他见得多,这丫头却总是莫名其妙脸红,又满脑子古怪想法。 想到此,他抬眼一望,看见那美丽的脸缓缓转过来,心里忽然没来由一动,立刻凝神清除杂念,心境清明。 马车慢得多,不知柳飞是因为受伤还是有意。 "郑哥哥,你家在哪个地方啊?"张洁兴致勃勃的问。 他含笑吐出两个字:"扬州。" "哇,扬州好地方啊!有瘦西湖和扬州炒饭吗?"她开心极了。 郑少凡看着她微笑点头:"确实有炒饭,只是,并无什么瘦西湖,西湖在杭州。" 扬州没有瘦西湖?她想想便明白了。 炒饭相传是隋朝越国公杨素爱吃的碎金饭,即蛋炒饭,看来杂书上居然说对了。 瘦西湖却相传由乾隆冠名,现在是宋朝,当然没有瘦西湖。 张洁一阵尴尬,自己居然把几百年后的东西拿来问。 "你并非中原人氏,怎么知道这些?"郑少凡虽已不再怀疑她,却有些好奇。 张洁更尴尬地说:"是啊是啊,我是在书上看到的。" "你看书?"郑少凡挑眉道,"看什么?《女则》?" "没读过。"张洁泄气。 想她不是中原人,自然不知道长孙皇后的《女则》。何况她一般行事也不像读过这些书的。郑少凡反笑,若读《女则》,只怕就没有此刻天真活泼的她了吧? "那你读什么?" "我读曾经沧海难为水。"张洁眯起眼睛,她喜欢这诗就顺口吟出来了。 "除却巫山不是云。"郑少凡嘴角略弯。 张洁眼睛又变成了月牙:"你知道啊。" 郑少凡面露有趣之色,不语。 就这诗谁不知道?何况扬州郑家不仅名动武林,也是书香世家,只是从郑少凡的祖父开始才好武,而郑少凡出道后更名耀武林了。 忽然,外面传来柳飞冷冷的声音。 "少主,今日怕赶不到客栈。这有条河,是不是……"。 张洁掀开窗布,原来天色已是黄昏。 "好,"郑少凡笑:"看来委屈你,我们只好露宿荒野了。" "好哇!野营!"张洁开心的跳起来,一头撞上车顶,"啊呀!" 夜幕低垂,火光亮起。 吃过车上带的肉和饼,柳飞不知道从哪里抓来只兔子,用剑挑在火上烤。 烤肉真香,张洁不由露出馋意。 郑少凡悠闲的坐着,瞧得有趣极了:"很香?" "是啊,闻着就想抢劫,"她想也不想就回答。 端庄贤淑、撒娇任性的女子郑少凡都见过,却还少有女子把"馋"表现在脸上,那些女子都认为这样太损及形象了吧。 郑少凡伸直腿,双手在脑后一枕靠在背后树上,好笑道:"你会抢?" "那当然,"她得意的晃晃脑袋,"我现在就抢给你看,抢来咱们一人一半。" 郑少凡装作愁眉苦脸:"柳飞不好抢。"说完忍不住笑出声,自己竟然这么幽默了。 二人朝柳飞望去,只见柳飞依然八风不动。 她不说话,抛过去一个"看我"的眼神,起身便走到柳飞身边。 "柳飞大哥,你都听到了,我要来抢你的兔子,你给不给?"她在他身边蹲下来。 柳飞见她这么来,有些出乎意料,一愣,依然自顾自烤着兔子不理她。 "我真的抢啦。" 没有效果。 张洁无奈的冲郑少凡摊摊手:"你看他早有准备,咱们抢不到了。" 见她就这样放弃,柳飞有些出乎意料。 郑少凡也有些不信她就这样罢了。 却见她真的安安静静蹲在旁边,看着柳飞烤,一边看一边撇撇嘴,露出惋惜的神色。 柳飞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 "柳飞大哥,我觉得……"她终于鼓足勇气,"我觉得兔子不应该这么烤,这样烤出来的肉不会香的。" 柳飞疑惑的看着她。 郑少凡含笑道:"柳飞烤肉手艺很好。"。 "那是你们没见过,"她白了白眼,伸出手,"不信,我教教你们。" 柳飞顺势递与她。 张洁忽然甜甜一笑,飞快的站起来跳到一边,冲柳飞惋惜的叹气:"我突然发现,其实柳飞大哥你烤的兔子真的很香,所以我决定不烤了。" 她皱皱鼻子:"真香啊!" 柳飞呆住:"你——" "我抢劫啊,"她一手把挑着兔子的剑指着他,一手叉腰:"喂!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兔子来!我这么说你会给么?" 说完,她顽皮的眨眨眼。 郑少凡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想不到柳飞今日居然被抢了。" 柳飞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张洁皱着小脸:"有这么好笑吗?"随即也觉得好笑,不由也笑得弯了腰。 想不到的是—— 柳飞不动声色,居然也学她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不只张洁愣住,郑少凡也愣住了。 他别是受刺激了吧? 张洁小声问:"你叹什么气?" 柳飞转过脸对着火,淡淡道:"我只是没想到胆小鬼也会抢劫而已。" "谁是胆小鬼了?"张洁瞪瞪眼。 "躲桌子底下的就是胆小鬼。" 柳飞居然开始取笑别人,郑少凡都些诧异。 "那个,那个是意外,"还是底气不足,她挺了挺胸脯,"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 "那你脚后面那条蛇你怕不怕。"柳飞仍是淡淡的声音。 "啊——"高八度声音响起。 本能的反应,张洁也不管什么兔子,随手一扔,便闪电般扑到郑少凡怀里:"蛇!蛇!" 柳飞腰间隐隐有银光一闪,剑和兔子竟回到了他手上。 郑少凡早知道柳飞骗她,却还是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没有蛇。" "蛇啊——"见她还是趴在怀里紧紧抓着自己不放,他脸一红,冲柳飞苦笑。 柳飞却只管兔子不管人,反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 "飞剑"居然也会看笑话了。郑少凡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暗暗替柳飞高兴。 再看看怀里的人儿,犹自惊慌不已。 他心底一丝悸动,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你被柳飞骗了,你看看你的兔子哪去了。" 张洁立刻钻出头来,疑惑的看了看,确认没有蛇才红着脸爬起来。 "兔子呢?"她奇怪的问郑少凡。 郑少凡忍住笑,冲柳飞挑挑眉。 "啊!你骗我?" "好象某人刚才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柳飞竟隐隐带着一丝笑意,自说自话。他撕下兔子一条腿,学她皱皱鼻子,"好香啊!" 张洁气乎乎的看了看他,想想刚才自己的表现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成一团。 车行两日,黄昏便入一城市。 张洁见此地虽不如洛阳大气,却依然繁荣热闹无比。 这是哪里? 似乎看穿她心里的话,郑少凡轻轻道:"这便是郑州。" 客栈楼上。 或许怕出意外,郑少凡的房间在她的对面。 今夜月色并不好,月光时时被乌云遮住。 张洁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觉得舒服多了。 她从窗户看看外面街上,心想郑州白日繁荣,夜里却有些冷清,宋朝不是已废了夜禁了么。 "郑州前日出了大案,官府正在追捕,所以冷清。" 郑少凡站在门口微笑,却不进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心里一热,却又不解的问:"你怎么老站在门口?" 郑少凡犹豫苦笑,这女子不懂中原礼数。 江湖儿女虽不讲那么多繁文缛节,同乘马车尚可,如今到底是在闹市,又是夜里,怎的能让男子进房来。 他心里一惊,若非遇上自己,她独自行走后果只怕难以想象。 一念及此,他苦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紧张了。 张洁却更觉得奇怪,她纵然爱看杂书,懂些历史,却哪里想到去背那些什么烂牌子封建礼数。 她再次招手:"郑哥哥?" 若是别人,只怕郑少凡早已微笑谢绝,只是看她如此天真,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拒绝,只好缓步走进去。 他暗自安慰:她男装打扮,纵让人看见也该不妨事的。 张洁见他走过来,嘴角一弯,却又接着刚才的话题不解的问:"这里出了什么大案啊?" 郑少凡沉吟:"是黑血教做下的,或许是白云深。" "白云深?"张洁念道,"名字挺好听的,他是坏人吗?" 郑少凡摇头:"好人坏人只在一念之间,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 张洁呆住,满脸敬佩的望着他:在这个时代他竟然有这等见解与胸襟。 "恩?"见她不语,他含笑转过头。 触及那温和的眼神,她竟莫名脸一热,立刻低下头:"那……白云深是谁,他做的好事还是坏事?" 郑少凡闻言却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黑血教十二堂主中颇有名的一位,本是正道白门嫡传弟子,五年前不知为何其妻身死,便反出师门进了黑血教。" "那他一定有苦衷。"张洁是现代人,对正道魔教之分本不热心,何况此时又是作为旁人在想,"他的妻子为什么会死呢?" 郑少凡摇摇头看着窗外,露出惋惜之色:"这却无人得知,只因白门从不宣扬,而白云深成名之后,一夜间竟回去将白门上下全数杀死了。" "啊!"她惊叫,半晌摇头黯然道,"太残忍了,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但不该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闻言,郑少凡转过头,看着她的目光更明亮温和。 张洁忽然觉得不只脸发烫,心跳也快了起来。 "那……他这次作了什么案呢?" "杀了几个官差。" 张洁立刻又吃惊,这魔教真像个案行累累的犯罪集团:"你不是说魔教不随便杀人吗?他们……" "论理,衙门那些人也未必不该杀,"郑少凡摇摇头,"但黑血教行事实在难以理解。" 平静的脸色渐渐黯然,温和的语气带着惋惜与愧疚:"人孰无过,多杀又有何益。何况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一向光明正大不曾为恶,我身为盟主却不能及时赶去,上下几百人命竟……" "啊!"张洁惊叫。 几百人命啊! 郑少凡立刻恢复平日的温和,看她发白的脸色暗自愧疚:女孩子胆子总是比较小,何况她又并非武林中人,实在不该对她说这些。 张洁这才回过神。 她并不是害怕,而是震惊。几百人命就这么消失,魔教太狠毒了!她是现代人,生活在一个法制的社会,偶然听到这个实在有些受不了。 郑少凡却以为她害怕,他轻轻握起她的小手微笑道:"不怕的。" 他的手很温暖。 张洁的心又迅速跳起来。 "我不怕,"半晌她垂头低声道,"但……你也尽力了……别难过。" 声音小得像蚊子,透着丝丝娇羞却更动听。 她在安慰自己,郑少凡心中一动。 他立刻收敛心神,这才惊觉动作太亲密,面露尴尬——或许是她总爱拉着自己的手,如今自己竟也不由自主受到传染了么? 他苦笑着松开她的手。 张洁心中正甜蜜万分,陡然这么放手,她既羞涩又有些失望。抬头见郑少凡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充满歉意,她忙慌乱的转身向窗外不敢再看。 二人陷入沉默,气氛更有些暧昧了。 忽然,郑少凡竟伸臂将她抱住。 她吓了一跳,人已被他抱住向旁边移开了几步。 "噗嗤"一声,有东西从窗户飞进,像中途突然失去力道般,落下地。 眼中的甜蜜立刻变成了惊恐,她立刻望向窗外。 窗外什么都没有。 地上,躺着一封薄薄的信笺。 看来此人并无恶意,郑少凡松了口气。 朦胧的灯光照着封面清秀的字迹:妾盼儿拜上郑君少凡公子亲启。 这算什么意思,不像正宗书信格式,似乎是给他的?张洁疑惑的望望他,那自称妾的叫盼儿? 人却还在温暖的怀里,她的脸更红,头垂得几乎要埋进那怀中了。 郑少凡见信却一愣,立刻放开手俯身拾起。 张洁一阵失落。 郑少凡如此紧张这个盼儿,那她和郑少凡—— 这个盼儿光是一纸书信都这么风雅,她的人只怕更美吧? 张洁生平第一次动了朦胧的感情,却立刻又破灭,心中既惆怅又苦涩。就算回不去现代,他是人人瞩目的武林盟主,爱慕他的女子一定不少,已经知道的就有"洛阳牡丹"江歌,如今又有个盼儿,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这样毫无仪态的现代女子?何况刚才他刚才放手时那歉意的眼神…… 她禁止自己再想,头脑却不听使唤,仍呆呆的望着他。 此刻郑少凡却也是心中难定。 他救人无数,然而纵使面临任何危险,他也从无刚才这般紧张在意,生怕她受伤。 莫非,他—— 他并不想当和尚,拒绝无数亲事也只是未遇上合适的人而已。 想到这里,他竟然也有些脸红。 一向谈笑江湖,温和有礼,百变不惊的堂堂武林盟主郑少凡会脸红! 他锋芒毕露,自然有不少黑道人妄图对他用美人计,然而后来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怕让他面对一丝不挂的美女,他也会脸不红心不跳的让她们穿好衣服呢。 可如今看到她脸上的惊惧之色,他竟然莫名其妙紧张,幸好借拾信放开了手。 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住情绪,转身看张洁,却见她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苦笑。 信封上的字谁都容易误会。 他抽出信,是一纸红笺,带着淡淡的香气,加上一笔清秀干净的小楷。 西湖一别,瑶琴蒙尘。 闻君至,不胜心喜。 念君之风采,若得亲降闻琴,妾惟扫轩烹茗以待而已。 信上的字更容易误会。 他又是一阵苦笑,把信收进袖底。抬眼见她偷偷瞟着自己,她看见了? 看别人信是不对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信是繁体字,不过难不倒现代的她,她也练过毛笔字,临摹过不少名家的字体。 意思清晰明白——一个叫盼儿的女子在请他做客。 她咬了咬唇,偷偷看郑少凡。 郑少凡面色修炼有方,总是一副温和带笑的表情,情绪滴水不露。 他叹了口气,微笑:"早些歇息吧,明日带你去拜会一个朋友。" 走进武侠 - 10 - 第十章 关盼儿 拉着他的手,张洁还是挺开心,至少他主动愿意带她去。 想想那个伙计早上送水来吃惊的情景,眼睛那么大,嘴巴那么大,哈哈。 一位清秀小公子突然变了个美女! 伙计正在向同伴"宣传"。 今天她穿的是前日洛阳买的白色女装。黑得发亮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衣衫上,丝丝分明,随着步履飞扬。 郑少凡依然一袭白衣,神色潇洒,俨然一富家公子。他脸上带着温和动人的笑,带着她在街上缓缓而行。 路人频频注目,俨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夫妻。 郑少凡初觉不妥,见她并不注意,东张西望,心下反倒释然了。 终于,来到一扇不大的院门前,上面一副精致的匾牌,赫然写着:闻琴轩。 难怪说"亲降闻琴",原来叫闻琴轩。 张洁这么想。 正在此时,紧闭的门开了,出来一个清秀的侍女。 "来的可是郑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那侍女领着二人顺游廊缓缓行进。 小小一扇门似乎把这里与外面的红尘喧嚣隔绝了,别有天地。 小小的池塘,葱葱的柳树,偶尔传来蝉鸣鸟鸣。几处树叶间,隐隐露出朱红色的房檐。 张洁边走边看得入迷。 那位盼儿姑娘也一定不俗吧。 她心里又泛起一丝苦涩,拉住郑少凡的手不觉紧了紧。 郑少凡看看她,一抹微笑在唇边荡漾开。 丫鬟带着他们走到一扇月牙门前,恭敬的欠身退去。 原来这才是园子。 张洁暗叹自己没见过世面,吐吐舌头,不想这个幼稚的动作又被郑少凡揽入眼中。 隐隐有琴声传来,淙淙如流水。 入园是一条幽幽的石径,两旁不知有几百株芍药静静绽放。 尽处竟是一个无比硕大的池塘,大得像个小湖。水光映出天上的云层,阳光微微荡漾,更显惬意。 池边烟柳葱茏,浅水上浮着晶莹的莲花。 池中竟有一小岛,岛上一亭,亭外点缀着两颗柳树,如诗如画。 琴声正是从岛上亭中传出,亭上垂着纱幔,隐隐有一窈窕的女子在抚琴。 张洁被这一切惊住,她揉揉眼,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郑公子为何还不上来。" 声音不大,夹在琴声中却清晰无比,柔美如春风,清媚似美酒,闻之令人酥倒。 郑少凡笑道:"承关姑娘美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拉了拉一旁着迷的张洁,暗暗好笑:自己倒没事,这丫头反倒比男人还着迷。 张洁清醒过来,赧然一笑,小心地放低声音:"这……怎么过去啊。" 郑少凡略一迟疑便伸手揽住她的腰,似燕子般掠上了小岛。 哇,自己在飞啊!张洁不可思议的回头望望水面。 微风掀动幔帐,她发现这亭子竟然比两间房还要大。 琴声依旧。 张洁好奇又紧张,抓住郑少凡的手不放。 郑少凡含笑掀开幔帐,带她走了进去。 一个荷叶般的仙子席地而坐,纤纤指下流出琴韵。 长眉淡如秋云,美目明如皓月。 宽大的翠绿长袍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如玉,高耸如云的发髻上仅有一只白玉钗。 张洁默默松开了握着郑少凡的手。 郑少凡凤目微微一惑,随即嘴角勾起,伸手又拉着她走到一边小几旁坐下。 几上一盏茶。 看来她并不想请自己来啊。张洁一撇嘴。 琴声嘎然而止。 那盼儿盈盈抬首,美目流转,扫过张洁,闪过一丝不悦,却又冷淡的移开。 她向郑少凡露齿一笑,并不起身:"妾身怠慢郑公子了,此曲还可入耳么?" "岂敢。"郑少凡含笑微一欠首,"关姑娘琴艺天下皆知,郑某岂敢多论。" "盼儿却只想听郑公子的高论。"关盼儿斜视他一眼,更掠起无限风情。 看她与郑少凡一来一去,把自己当空气了。张洁郁闷的想。 郑少凡颇有深意笑道:"盼儿姑娘一曲已然摄人心魂,在下岂敢再论。" 关盼儿巧笑如春花灿烂:"既如此,郑公子可愿屈驾为盼儿雅奏一曲?"她瞟了一眼旁边的张洁,嫣然道,"妾身愿为公子舞。" 郑少凡并不迟疑,含笑起身:"在下献丑了。" 一曲大方平和的曲子荡漾开来,铮铮带着傲气,竟赫然是一曲《梅花三弄》。 张洁一乐,舅舅是音乐系教授,十大名曲自己睡觉也能听出来,何况她还在晚会上跳过据此曲改编的古典舞呢。 郑少凡虽然弹的与现代略有出入,却还是很容易分辨。 关盼儿已在郑少凡身边翩翩起舞。舞姿在现代眼光中看来虽不算高手,一颦一笑却是妩媚万般。 郑少凡面色从容,一袭白衣席地,宛如画中琴师。 他见张洁目有笑意,心里惊讶:这丫头还会听琴? 一曲毕。 郑少凡笑道:"献拙了。" 他见张洁对自己摇头,便带着笑意回了一束询问的目光。 "想不到今天能听到《梅花三弄》",张洁开心,"我好久没有听到了呢。" 她果然知道。 关盼儿神色一冷,随即用妩媚不解的眼光看着郑少凡。 郑少凡笑道:"这是,呃,小妹。" 关盼儿似乎颇为不悦:"原来妹妹也通音律,"她眨眨眼,突然绽开妩媚的笑容,"如此请妹妹赐教一曲如何?" 这文绉绉的话张洁倒明白了,是请自己弹琴呢。 她慌忙摆手:"我听听还可以,不会弹的。" 关盼儿笑得更甜:"既是郑公子之妹,岂有不通的?莫非……"她顿了顿,"妹妹不肯赏脸,嫌弃姐姐接待不周?" 在一个优秀的男人面前看别的女人丢脸,多数女人都是乐意的。 张洁一听这话不对,连连摇头:"不是啊,很周很周,可是——"她也发现关盼儿似在为难自己,不由无奈的摊手,"我确实不会弹。" 郑少凡岂会不明白关盼儿的想法,可听到那句"很周很周"又忍俊不禁,她说话真是有意思。 他开口道:"关姑娘见外,小妹实是不精此道,还望见谅。" "郑公子文才风流,妹妹却不通琴艺,实在让妾身难以置信。"关盼儿妩媚一笑,眼中却掠过一丝不屑。 看来她是存心让自己出丑了,张洁不高兴的想。 郑少凡皱皱眉,正要说话。 "我虽不会弹琴,姐姐倘若不嫌弃,妹妹倒愿舞上一段助兴,如何?"张洁心一横,怎么也别丢了郑少凡妹妹的面子。 关盼儿略有些诧异的看看她,掩口轻轻一笑:"多谢妹妹。" 这丫头虽然天真,却也不是受了欺负不说的,想想上次她占江舞便宜的事,郑少凡不由一笑。 但听她要跳舞,郑少凡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请郑哥哥再弹一遍《梅花三弄》如何?"张洁故意把"郑哥哥"三个字拖长,叫得亲切无比。 这丫头! 郑少凡有些好笑,他略略低头,一曲《梅花三弄》再次从指尖流出。 张洁舞蹈可是受过训练的,琴声一响便进入了状态。 渐渐的,郑少凡温和的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衣袂翻翻,面前的可是她? 旋如清风,静似白云, 清而不冷,媚而不妖。 急速的旋转,轻盈优雅,洁白的衣带飘飘掠过眼前。正如那雪中一枝独秀,却又似江南花丛柳下穿梭的蝴蝶。 她哪里像个番帮女子! 关盼儿脸色越来越难看,嫉妒之心女人向来难以避免,何况是她这样优秀的女人。不想她自己一念之错,倒让张洁出了大大的风头。 一曲终。 张洁见二人都无反应,心中郁闷:莫非跳得不好?还是古人欣赏眼光和我们不一样? 她呆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好。 过了半晌,关盼儿勉强笑道:"妹妹果然妙舞,姐姐自愧不如。" 她犹自不信,只愣愣的看着郑少凡。 郑少凡一笑,漂亮的单凤眼缓缓眨了两下,点点头。 见他点头,张洁立刻舒了口气,开心地笑了。 不是黑夜,面前却有一双迷人的月牙。 看面前那弯弯的月牙只在一瞬间就变得圆圆的,郑少凡也跟着开心起来。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柳飞的伤好了不少,却依旧不爱言语。 然而张洁自上车神色便不大自然,似乎做了什么错事。 "郑哥哥,对不起。" "怎么了?"他无奈地挑眉,诧异她情绪变得这么快。 她认真想了想:"刚才我那么说话关姑娘是不是生气了?你……" 郑少凡笑了:"就这个?" "是啊,"她抬头看着他,"我是看她说你妹妹,才不客气那么说的。" 自己以后就住在郑家庄,郑少凡若真娶了关盼儿,日子可不好过。 想到他会娶关盼儿,她竟又莫名其妙难过起来。 "恩?"郑少凡似笑非笑。 她轻轻问:"你不生气?"又偷偷看他道,"呃,她不是你的……你的那个……朋友吗?" 她想到哪儿去了!郑少凡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 他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胡说八道。" 走进武侠 - 11 - 第十一章 遇劫 沿途风物渐渐繁盛,人烟更密集。 自郑少凡发现几个可疑人物之后,这十来天他们日夜兼程,总是在客栈歇歇洗尘后便即刻换马上路。 行至彭城,郑少凡见张洁一脸疲惫,便吩咐改水路而行。 第三日黄昏。 一艘虽不华丽、却很讲究的船在水上不急不缓的行走,时时响起长蒿击水声。 船上两日补眠,张洁精神好了不少,柳飞也少了许多风尘之色,惟有郑少凡,无论行多少路,他看来总是干净和气,丝毫没有疲态。 这条水道便是当年炀帝兴起而开的有名的京杭大运河,好在张洁地理烂,否则见到历史书上的遗迹就在自己的面前,只怕又要惊喜好半天。 郑少凡自入彭城,便发现也有人跟踪,于是干脆放缓行程不再夜间赶路,柳飞也不反对。 守株待兔是最好的办法,这是只多大的兔子呢? 郑少凡微笑。一路上他故意作出放松警惕的样子,发现这些人并非什么大人物,然而直觉又告诉他这事有些不对。 自己和柳飞被黑道跟踪多次,像上次假传去晋阳,只因为黑血教怕他坏事,如今事情已了,他们没有理由再跟来,那这些人是谁? 难道他们要报复?他立刻否定了这想法,黑血教近年纵然气焰不低,却也不愿正面与他动手。 莫非他们真是一群小毛贼?凭自己和柳飞二人,只怕敢拿他们作下手对象的没几个。 他突然想起了张洁。 难道是冲着她? 她一路跟着自己,黑血教只怕早留意到了,会不会对她不利? 他不由往她的房间走去,暗暗宽心道:柳飞伤已渐痊愈,有自己二人在,完全有把握护她周全。 不觉到了舱门口,抬脚便要进去,却一眼便看见她坐在窗前。 眉间带着忧愁,妩媚的大眼睛隐隐含着泪光。 张洁默默坐着,看窗外景物慢慢移动。 从小父母双亡使得她并不是个很恋家的女孩子,自入高中她便住校,而在学校也并不受女生欢迎,好朋友都没有两个,来古代这段日子她跟着郑少凡和柳飞倒更开心。 但如今看到窗外一片寂寥的景象,她忽然触景生情,又想起了家里的外婆表哥,眼睛渐渐发红:从小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心自己,而自己竟再也不能够见他们一面了。 郑少凡静静站了半晌。 "想家了?" "郑哥哥。"张洁吓了一跳,抬头看看身边的人,低下头。 郑少凡微笑:"待到郑家庄我便差人替你打听,送你回去。" 闻言她别过脸:"我……回不去的。" 郑少凡竟有些心疼:她说的什么大清国自己根本未听过,一个女子流落江湖,却是可怜。 他不由自主伸出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发想安慰她,却见她擦擦眼缓缓将头靠在他身上。 他全身一颤。 半晌,另一只手也伸出来轻轻将她拥住,不知为何心底竟隐隐泛起不安。 是夜,船檐上灯笼亮起,码头旁边是个小镇,灯火琳琅。 大运河上并不冷清,时时有趁夜来往的船只,大概是南来北往的商贾赶着行程。 郑少凡今夜一反常态在张洁的舱中不走。 正说到玄奘取经,张洁便想起了书上说的印度风物,讲给他听,郑少凡一边听一边静静微笑。 灯光照着他英俊的面庞,更显柔和恬淡。 张洁抬头瞥见,脸呼的一热,郑哥哥往日很早就回房,今天…… 她心底满是喜欢:若是他天天就这么陪着自己该多好。 自己竟然生出这想法! 她为自己的想法吃惊,以前她可从来都没对谁有过这种念头啊!她不敢再想,赶紧低头咳嗽两声掩饰那慌乱与羞涩的神态。 郑少凡见她咳嗽,略皱眉头道:"受凉了?" 张洁哪里敢看他:"没,没有。" "夜冷,该多添件衣裳,"关切的语气。 忽然,一阵喧哗声扰乱了这浪漫的气氛。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似乎还夹杂着惊叫。 张洁吓了一跳,有些惊疑的望着郑少凡。 来了!郑少凡立刻拉着她走出船舱。柳飞已在舱外,一边的三个船家吓得面无人色。 只见不远处一艘华丽的客船在摇晃。船上灯光火把的映照下,几个蒙面夜行人挥着大刀,一声声惨叫传来,夹杂着落水的声音。 "水匪。"柳飞冷冷的声音。 郑少凡却皱皱眉,真的只是打劫? "他们在杀人!"张洁吓得呆住。她受了现代教育,任何人的生命都该珍惜,纵然作恶之徒也不应该随便剥夺他生命,何况是这些好端端的船家客商。 远处又响起绝望的求饶与"救命"声,她立刻又循声望去,却见那群蒙面人已将三四个船家打扮的人推到了船尾。 刀光一闪,求饶声立刻全部停止,一个人已倒下。想必剩下的几个面上神色都绝望无比吧,那群蒙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发出大笑声,似乎并不担心会被周围客船的人看见。 谁知趁他们松懈的时候,一个船家竟然挣脱了抓住他的手往水里跃去。 他快,刀却更快,一柄刀飞一般直钉下去。半晌,灯光下的水面浮上特殊的颜色。 郑少凡皱了皱眉。 张洁却是脸煞白,快要站立不稳。她第一次见到这血腥的场面,上次在江府虽然紧张却也有惊无险,却没想到此刻杀人这般容易,人命如此低贱! 她努力叫出声:"快救他们啊!" 见柳飞不动,她急得瞪他一眼,企求的目光望向郑少凡。 郑少凡苦笑,自己等并非见死不救,而是事情蹊跷不愿轻举妄动。这丫头不知江湖险恶,看到什么便信以为真。 旁边的船家哆哆嗦嗦上来阻拦:"姑娘,这事儿不能管,小的在水上跑了十几年,都知道这个规矩,阿弥陀佛。" "可是他们杀人啊!" 船家却已松了口气:"姑娘放心,他们这行有规矩,咱们船是没事的。"说完他拉起另外两个钻进舱中不再出来。 张洁恨恨道:"怎么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娇呼。 灯影中,一个女子被推出船舱,几个黑人围住她,其中一个正向她靠近,似有猥亵之意。 绿袖如云,长裙曳地。 赫然是关盼儿! "是关姑娘啊!"张洁惊叫,使劲抓住郑少凡的袖子,"快去救她啊!" 郑少凡本已想过去,见此情景反而愣住了,目中露出惊疑之色。 却听"扑通"一声,想必是关盼儿不愿受辱,纵身跃入水中。 "快去呀!"张洁更急了。 郑少凡略一思索,向柳飞点了点头。 白衣一展,人已如仙鹤般掠起。 柳飞依然双手抱剑,一动不动。 忽然,一道迅急的剑光如毒蛇般刺向张洁。 来了!柳飞冷笑,剑鞘一挥。 张洁吓了一跳,想不到有人要杀她,转头一看,竟然是魔剑凌易。 "是你?" 柳飞有些出乎意料,冷漠的目光竟渐渐露出一丝喜色,想也不想,拔剑迎上。 凌易也隐隐有兴奋之色。 所谓高手相惜,两个实力相当的高手若分不出胜败,只怕一辈子也不服气。 只是,二虎相争,若分出胜负时,必定非死即伤。 张洁见郑少凡已去,刚舒了口气,忍不住又为柳飞他们担心起来。 一瞬间,十来个黑衣人竟都无声倒地,纵然穷凶极恶,他还是不愿意伤人性命。 郑少凡发现关盼儿虽被救起,却双眼紧闭似害怕已极。他立刻伸手把脉,发现她竟似被人用极高明的点穴手法封住了真气。他这才恍然,难怪她明明身怀武功却被这几个小贼逼得落水。 郑少凡略一思索,便拍开了她的穴道。 关盼儿张开美目,见是他立即粲然一笑,复又惊慌的扑在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郑少凡不由皱了皱眉想推开,忽然见那边柳飞和人打了起来,暗叫不好,他顾不得许多,立刻抱着关盼儿飞身而起。 隐隐竟有无数破空之声,岸边草丛中屋脊上射来如芒暗器。 郑少凡饶是身在半空,又抱着一个人,却并不慌乱。他足尖一点水面,凌空翻了一个身,再一转,已堪堪避开。 他心下发急,抽手抓住几枚后至的暗器,凝神全力将它们向一个方向弹射过去。 却是这一瞬间,一只硕大的苍鹰划过夜空,眨眼便已没入黑暗之中。 再看船上的张洁,已然不见。 船舱桌上赫然一张方笺: 久闻扬州风物甚美,郑兄不妨放下闲事,行乐山水,诗酒自娱,岂不美哉? 佳人亦可无恙也。 走进武侠 - 12 - 第十二章 黑风 郑少凡凝重的神色慢慢化开,苦笑。 信上意思很明显,若要张洁安全,就少管闲事。 柳飞默默站在窗边半日,忽然道:"我虽然被凌易缠住,却腾手刺出了九剑,发出了十道暗器。" 郑少凡不置可否的望望他。 "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柳飞摇摇头,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没看清,也就是身形不停,轻而易举地走了。 柳飞的剑有多快,人人尽知,何况还有十道暗器。他向来自傲,非紧急情况不用暗器,何况一连发出十道,竟然连样子都没看清让他在眼皮底下掳走了张洁,难怪他这么丧气。 郑少凡叹了口气:"是他。" 没有人知道他的样貌。 他突然笑了一笑:"不只你,我也发了七道暗器,还是没看清他的样子。" 普通人不以为然,说与高手却必定不信。 暗器的伤害力与所用之人关系甚大。郑少凡自己也躲过了无数暗器,然而那不过是普通高手所发。自己和柳飞就不一样,而且同时放出这么多,加上连刺九剑,那人居然还能毫发无损的携人走掉,虽说郑少凡是因抱着关盼儿,却已足够骇人听闻了。 柳飞点点头,显然知道。 二人都不说话。 除了一个人,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也不可能将这出戏设计滴水不露。 却说张洁正担心的看柳飞和凌易,忽然觉得腰上如被春风拂过,身子一酥,便全身无力向后倒去。 她眼一闭,心想:完了,别摔成脑震荡啊。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在一个冰冷宽大的怀抱里。 夜色朦胧,眼前景物迎面扑来,她吓了一跳:这是——在飞? 又是一个会轻功的。 郑哥哥?不对,郑哥哥的怀抱没有这么冷,冷得沁人。 她抬头往上看,不由脸色煞白: "鬼啊——" 苦啊!她心里怕得要命,嘴里大叫,身上却半分动弹不得。 风声呼呼在耳边。 张洁心跳都快停止了,她真想快点昏过去算了,可上天往往不如人愿,她虽然精神十分紧张,却丝毫也没有昏迷的迹象。 于是她紧闭眼睛,声音发颤喃喃念道:"鬼大哥,黑白无常大哥,我在古代没做过亏心事啊,你老别抓我。"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她胆子这么小,又说什么古代,不由低下头看了看她。 满天星光,赫然映在一张狰狞的金色面具上,十分诡异。 硕大的披风如蝙蝠的双翼般张开,无声无息。 张洁缓缓眯起眼偷偷看他。 原来是个面具! 不是鬼就好,她松了口气,很识趣的闭上嘴,想这可是江湖,惹火了这人自己只怕小命难保。 可是——他把自己捉来,是想干什么?! 张洁一阵害怕。 忽然,她发现颈边一阵冰凉,还拌着股奇怪的腥味。 鼻子一皱,眼睛往上一瞟,惊叫:"喂,你受伤了啊!" 见她如此大惊小怪,他不屑一嗤,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小伤小痛,武林中人,尤其是黑道中人并不重视,只是他心下倒也有些吃惊。 柳飞的剑和暗器不足道,郑少凡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身在半空还能随机应变。凭他的身手要躲过这些暗器并不是难事,只是携着她不愿功亏一篑,是以用手臂挡下了一道。 挡得也很巧,皮肉受伤而已。 张洁却是现代人,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 "哎,放我下来,你没看到你受伤了吗!" 锐利的目光掠过,有点惊讶。 他方才抱起她的时候,就发现她一丝武功也没有。 别的女子若遇到这情形,不是打死不开口,就是害怕得要命——她竟然关心他受伤。 嘴角冷冷勾起:美人计? 怀中女子确实美貌,尤其是那双天然妩媚如月亮般的大眼睛,一斜一转,纵然不算绝色,也足以让多数人入迷了。只道紫云夫人是个尤物,想不到郑少凡身边居然有这么个可人儿。 有意思,美人计他向来不拒绝。 不知"飞"了多久,他终于将她放下。 郑少凡,今夜你就慢慢去我的分舵找吧。 他想着,心里很舒服。 很快,一堆野火生起来。 树林。 张洁斜靠在树杆上,而他在火的另一边,也倚树而坐。 火光闪烁,映照着周围的一切。 张洁这才看清楚了。 那人的脸被面具遮住了大半,只瞧见紧闭的、轮廓清晰的唇,还有坚毅的下巴。 面具的眼睛是两个小洞,两道犀利的目光直射向面前的火堆。 火光熊熊。 而他的眼,却如死水般沉寂,又如冬夜寒星般清冷。 从火堆一生起,他的视线和姿势就没变过,似乎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似的。 他没有任何武器,然而那么随便一坐,竟也散发出阵阵摄人的寒气。 明明是大热天,张洁却觉得好冷。 冷,这种冷为什么竟会让人心中发紧? 张洁似觉得难以呼吸。 她目光略有些疑惑:他分明很挺拔英武,甚至很威风,可为什么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的落寞孤独? 对了,他受伤了! 张洁见他似乎没注意到,慌忙提醒他:"你还在流血,快包扎一下啊。"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唔,大哥,你可不可以……解开我的穴?"她浑身难受。 没有反应。 "我保证不逃。"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你逃得掉?他鼻子里轻哼一声。 张洁苦着脸坐着,他不是个哑巴吧? 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弹了下,她立时全身一畅。 居然抬起了手,咦?他动都没动啊,自己的穴就解了。 做木偶人真难过!张洁高兴的跳起来靠近火堆,想驱逐那阵难受的寒冷感觉,全然忘了这暑热天气。 "你真厉害!我说嘛,你根本不用担心我逃。"她开心的冲他一笑。 这才发现,他一袭黑衣,外面也披着硕大的黑色披风。 郑哥哥爱穿白衣,他却爱穿黑衣,想到这,她又觉得很有意思。 披风上隐隐有血迹,他左臂受伤了,张洁眉头一皱。 他见她蹦跳着来到自己身边,抓住自己的左臂查看。 装模作样的手段未免太差! 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扫她一眼,又定定的看着火不再理会。 张洁却冲他甜甜的笑了,面上出现两弯标准的月牙:"我看看。" 她轻轻扯开他的袖子。 "哇,这么深。"一声惊呼。 暗器早被他用内力逼出了,只剩下颇为难看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 "没有药怎么办?"她急得直念叨。 还真会作戏。 他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眼光却始终未移开。 "你有药?"张洁一喜,随即又瞪眼,"那你怎么不早些用。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她一把抓过药,打开。 药膏是碧绿色的,散发出淡淡清香。 张洁小心的替他涂在伤口上。 "受了伤就该趁早治,自己的身体自己爱。"她自然而然脱口说出,突然发现挺像自己外婆,不由笑弯了腰,"我怎么还没老就变这么罗嗦了。" 他一愣,这话竟流露出亲切关怀之意,一个女子怎大方至此,对自己这个陌生男子侃侃言来?何况她是郑少凡的人。 张洁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见血依然缓缓沁出,她思索一下,从腰间解下江府丫鬟翡翠无意给她擦手的一条白色丝巾。 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得意的一边想这自己留下丝巾的英明,一边替他包扎好。 "好了!"大功告成,她拍拍手站起来,把瓶子丢还他。 "你不必献殷勤,我不会放你走。" 一个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响起。 张洁一愣,美丽的眼睛立刻开心的眯起,她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我帮你又不是要你放我走。" "哦?"他依旧望着火一动不动。 寒星般的目光锐利却又缥缈,让人看不透,不知他是在看火,还是看向更远的地方。 这样一个人,难怪不爱惜自己。 张洁暗自叹口气,瞥了一眼,居然教训起他来:"每个人都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爱谁爱!何况自己受伤,家人朋友会难过,你不知道吗。" 自己受伤亲人难过? 他神情倏地更冷:"别人怎样与我无关。" "啊,"张洁想不到他这么说,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沉默半日。 "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她终于想起了这句话,冲他一笑,想缓解这冰冷的气氛,"你们武林中人就更应该爱惜,那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革命的本钱?什么古怪的词语。 他淡淡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得好,我岂会这般容易就死。" 宋朝还没这句话? "所以要爱惜身体!"张洁松了口气。 她见他似乎和气了些,便又试探着问:"你……干什么抓我啊?" "郑少凡多管闲事。" "是你们一定做了坏事。"她肯定道,"郑哥哥不会害你们的。" 他冷哼一声。 "那你抓我来干吗?"她身子突然往后一退,"要杀我吗?" "郑少凡听话你就不会死。"邪邪的语气。 果然也是个怕死的女人。 张洁却松了口气,开心的说:"吓我一跳。" 见她如此坦白的承认,他有些意外。 "怕?" "有点怕,"她老实说,"不过郑哥哥会来救我出去的。" "哦?"他嘴角一斜,冷冷道,"那你就等他来救。" "唔,你叫什么名字啊?"张洁好奇的开口。 他一愣。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黑风。" 走进武侠 - 13 - 第十三章 天不怕地不怕 "太好了,原来你就是黑风!"张洁开心的叫道。 她想起在江府郑少凡说魔教的黑风杀了一个贪官,便立刻认定他是个行侠仗义的英雄,露出崇拜之色。 "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是你,你是个——呃,好人。"她想了想,用了好人这个词。 说完,眼睛笑得弯弯的,兴奋不已。 黑风愕然。 居然说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是好人?传出江湖只怕要笑死一片。 他回过神,冷冷道:"我不是好人。" "怎么不是,为民除害杀贪官,我都知道。"她一副得意洋洋你赖不掉的样子。 "那只因我高兴。" "你别抵赖了。"她认定他是不好意思承认。 黑风目中精光一闪,盯着她道:"我抓你来,不是叫你说这些。" 声音并不大,竟还有些狠毒。 可惜,对象并不明白。她听说他不会杀自己以后,早放心不少。 "可是我确实知道啊,"她居然还眨眨眼,"你说过不杀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他心中嗤笑。 沉默。 她静静的看着文风不动的他。 为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冷,连笑容都没有,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吧?侠客多寂寞? 她立刻又想到郑少凡:他也有同样的寂寞么?不知为何,在这个冰冷的人面前她突然无比思念那双总是温柔带笑的眼睛。 而面前,却是一双如冬夜寒星般的眼睛。看着这冰冷的"好人",她竟无端的难过。 停止思绪,她咳嗽两声,很认真的说:"对不起啊黑风哥哥,我是真的很佩服你,不但人好——"又调皮的一笑:"连名字都这么酷,哈,黑风。" 想他年龄和郑少凡差不多,又认定了他是个好人,当然语气也亲切多了。 "酷?" 张洁发现自己用了新兴词汇,想着怎么跟他解释。 "就是这样,"她站起来,摆了一个POSS,很"深沉"地瞪着他。 黑风果然嘴角一勾。 我的名字是这样的?她挺有意思——目光忽然柔和不少。 张洁开心:"笑了!这就对啦,你应该多笑笑,每个人应该经常让自己笑笑的。" 拿哲理话来教育他。 黑风一愣。 他,最多的是对那些所谓的白道人士不屑的嗤笑,甚至,连他自己很得意的时候,都没这么毫不自主的笑过——多少年了? 心里一惊,只作不经意的问:"我抓你来,你不生气?" 张洁居然眯起眼睛:"开始是有点生气,不过现在知道你是黑风,就不生气了。" 她拍拍衣袖,挨着他坐下。 "我知道你是魔教的,郑哥哥在江府得罪了他们,你抓我也是奉命行事对吧?我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她露出了然于胸的样子,理解的语气。 奉命行事? 黑风更诧异了,他转头看着她。 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不是郑少凡身边的人么。 小脸映着火光,分外美丽,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如同夜星般闪烁。 他一呆,随即又不动声色。 "不错。我们明日便入谷。" "呃,黑风哥哥,你天天都戴着它吗?"看他又不说话,张洁忍不住好奇的指着那个面具问道。 他面具下面什么表情呢?她想起冷冷的柳飞。 他们不一样,柳飞是冷淡阴沉,而他,却是冰冷,冷得让人心痛却又不敢靠近。 他,是孤独的吧? 黑风看着火,一动不动:"不错。" "啊?"她嘀咕,"那不是认识的人都变成不认识了。" 眼珠一转。 "黑风哥哥,我们打个赌吧。" 这丫头要跟魔教教主打赌?他生平第一次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不赌打架,"她奸诈的"嘿嘿"一笑,"我出道题目考考你怎么样。" 黑风静静看着她,锐利的眼神居然柔和不少。 "你答上来了,我答应你一件事,答不出来的哈,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狡黠地眨眼。 他不置可否。 见他不答,张洁以为他为难,立刻安慰道,"我的要求不会很过分,不会要你放我走的,放心啦。" "你怎知道我会输,"淡淡的语气,"我提什么要求你也答应?" "当然!"说出口她又立刻补充,"当然,也不能太过分。" 黑风本是顺口而言,此刻却有些好笑,她精明着呢。 "听好了!"她选了一道很普通的题目,篡改了一下,暗暗得意。 现代脑筋急转弯,你答出来我服你! 她伸出右手中指,说,"有个琴师琴艺很高,可他从来不用这根手指弹琴,为什么呢?" 黑风一愣,沉默半晌缓缓道:"因为他没有?" "错!"阴谋得逞,她得意极了,"因为,这根手指是我的!"在他眼前晃晃手指,"他怎么能用我的手指弹琴呢。" 黑风并不泄气,反而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他从没听过这么刁钻古怪的题目。 "你要我答应什么。" 张洁假装叹了口气,"唉,君子一言啊,为了不损害你的名声,我就委屈一下提个要求吧。" 说完觉得很幽默有趣,不由笑将起来。 黑风心里竟也有些好笑,他发现自己从未有过今天这么多话。 "我想——呃,我觉得那个面具太恐怖了。"她眨眨眼。 "你要我摘下它?"黑风看着她。 "是朋友就应该坦诚相对啊,"她摊摊手,"我连你的模样都不知道。" 她拿自己当朋友? 看看那信任的脸,他骤然回过神,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他淡淡道:"我没有朋友。" "啊?"她愣住。 他不看她:"我已有近十年没在人前摘下它了。" 张洁发现了他的变化,有些泄气。 她想了想,一拍脑袋:哎呀!他天天以面具遮脸,莫非——她暗恨自己,慌忙摆手。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若是摘下面具让你难过,那就不用了。" 黑风寒芒一动,似有些疑惑。 她用自己生平最柔和的语气劝道:"其实一个人容貌并不重要,不管你长得什么样子,我们都是好朋友的。" 原来她以为自己的脸…… 黑风发现自己又有些哭笑不得。 "那,我换一个要求吧?"她转移话题,安慰的看着他。 他沉默了一下,说:"好。" "你们老大是不是很凶?"她小心翼翼的问。 "老大?" "呃,就是,管你们教的那个啊,教主?掌门?" 黑风发现今日惊讶的次数比往常的一齐加起来都多,他看看她,目光不觉又少了几分寒意。 "恩。"这算是不置可否吧。 张洁却听成了他的回答,吓了一跳。 "他杀了好多人!"她想起方才船上那惊心动魄的杀人场面,想到那几个门派几百条命案,"完了完了,我要落到他手里,他会不会折磨我啊,那个,把我关起来?……" 见她胡思乱想,黑风有些好笑,好在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 想了想,她苦着脸说:"那你在你们老大面前替我说说好话吧。" 说完一副赖定了他的表情。 黑风勉强忍住笑,他忽然想逗逗她。 "他既然是老大,怎么会听我的呢。" "完了。"她脸色发白,垂头丧气。 "不过,"他不紧不慢的拨拨柴火,"我还是可以帮帮你的。" "他会听你的吗?"她担心不已,"你们做事都听他的吧?他那么残忍,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见到他我的小命肯定完了。" 黑风看看她,淡淡道:"怎么,你怕?" 她眼一瞪,立刻站起来,挺胸道:"我怕什么,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 "你旁边有条蛇。" 哈,老招数休想再蒙她! "这招柳飞大哥早用过了,剩下的!"她得意洋洋的说:"你以为我会信?" 黑风奇怪的抬头看着她。 "你自己看。" 她满不在乎的一低头。 "啊——" …… 黑风愣住。 想不到她反应这么大。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蛇啊,蛇——" 看她娇小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发抖,嘴里犹自喃喃。黑风忽然发现自己呼吸开始急促。 投怀送抱的美丽女人他见多了,但那对自己来说是练功所致。而此刻面前却是这样一个天真活泼、没有丝毫戒备心的女子。 隐隐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几丝柔软的黑发拂过他的下巴,小脑袋还在他的胸膛上不住摩擦,不停发抖。 看着她惊恐的样子,黑风苦笑,她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在考验男人的忍耐力吗。 他推开她:"没有蛇了。" 果然,那蛇踪影不见。 她脸通红,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可恶的蛇,害我两次!" "两次?" "是啊,上次柳飞大哥就这么骗走了兔子……"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在打自己的脸,立刻住口,转移话题,"蛇呢?" "死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记得某人方才说天不怕地不怕——" "我只是怕活的蛇,它会咬人你懂哇。"她死鸭子嘴硬。 "是吗,"黑风往后一靠,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那条死蛇好象在你后面吧。" "啊——" 她立刻比兔子还快的跳到了另一边。 清晨,并无阳光,天色反而渐暗,云层渐厚。 树林的空气潮湿闷热。 昨夜她本是靠着他的肩膀入睡,才不到半个时辰就滑到了他的怀里。在陌生男人怀里她还能睡这么香,女子该有的戒备心她全没有。 "郑哥哥。"掀了掀身上覆盖的披风,发出模糊的呓语。 狰狞的面具上,两道目光如冰,冰冷的气氛又弥漫开来。 他突然举起手,向怀中人儿脑后拍了下去。 走进武侠 - 14 - 第十四章 黑血谷 一片飒飒的声音,似远似近。 她揉揉眼,头却昏昏的感觉很疲惫。 这是哪里?她疑惑的望了望,立刻瞪大眼睛。怎么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的思维立刻飞快转动起来。 记得昨晚……她趴在他肩膀上,似乎后来…… 啊,她立刻跳下地,想到自己竟然生平第一次睡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还睡得这么香,脸不由热起来。 她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小小的竹轩。 自己躺的,是一张精致的小竹床。一扇不大的嵌着水墨画的竹屏风把屋子隔成两半。 她转过屏风。 外面只临窗摆着两张小竹凳,一张小竹几,除此不再有其他。然而整个房间看起来丝毫不显得空旷,一切都那么精致。 这是哪里?她走到窗边。 窗开得很大,比一般的窗户要大很多。外面蒙蒙一片,下着雨。 原来刚才梦中的飒飒声是雨声。 窗外居然有一小池塘,塘中只零零星星散落着几片荷叶。 好美! 她不由赞叹出声,以为自己在做梦,又使劲揉揉眼睛。 是真的!那这是哪里? 雨雾生起,她看不清远处的景物。 "妹妹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 张洁转身,发现门被推开,一个青衣美貌女子正含笑看着她。 "你是……"她脑袋习惯性短路,"我这是在哪里?" "我叫青衣,你可以叫我姐姐,"青衣女子语气温柔无比,"这是黑血谷。" "哦,已经进谷了?这里就是……魔谷?" 嗨,原来他带她回来了,可自己怎么会这么贪睡,昏昏的连什么时候上路的都不知道。 她摸摸脑袋不明白。 青衣女子皱皱眉,依然曼声道:"魔谷是那起江湖中自命白道之辈叫的。这里叫黑血谷。" "啊,对不起。"她赧然,又转头看了看窗外,"可是……不像啊。" 青衣女子却掩口笑了:"哪里不像?" 张洁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总不能说是被武侠小说给弄迷糊了吧,那里的魔教老巢都是地势险恶处处机关,而面前这个美丽的地方实在让她想不到:"呃,我是说,这里真美。" "是很美,"青衣女子也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目光朦胧,流露出家一般的依恋和幸福之色。 半晌,她幽幽道:"可是名字很可怕,是吧。" 忽然,她又转头莞尔一笑:"就像这小轩叫恨血轩一样。" "啊!"她吓了一跳,这个美丽的地方居然叫这名字! "恨血轩。"她喃喃念道。 青衣女子似乎并不惊讶,反轻轻笑了:"这是……我大哥闲歇之处。" "你大哥?啊,是不是黑风哥哥?"她开心极了,"那,这里是——?" 不过她并不想那么多,立刻又高兴起来,看来黑风把自己安排在这里,那个残忍的教主一定不会折磨她了。 "黑风哥哥呢?"她望望门外。 青衣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微笑:"我叫丫头先伏侍妹妹沐浴更衣,吃点东西,他办完事情就回来。" "沐浴?"是该洗洗了,"啊,伏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一套粉色衣衫准备得好好的。 看两个丫鬟进来搬走东西,她呆呆坐在窗前。 听着雨声时急时缓,她突然无比想念郑少凡。 那个温和自信的人影又浮现。 自己不见了他会不会着急?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虽然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柳飞,他都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但她心里却一阵发苦——关盼儿被救了,现在应该和他在一起吧? …… 肚子咕咕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念,真是煞风景。 现在什么时候了?天色很暗,她分不清楚:应该快到中午了吧? "妹妹,"门又被推开。 张洁这才仔细打量起她来。 素衣素面,温婉的眉目,眉宇间却总带着一般淡淡的忧愁。 她长得不算最美,然而看起来却少了许多人间烟火之气,淡淡的忧郁,使她的美看起来如同不在人世一般。 张洁暗暗发呆,对青衣竟生起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她看上去让人总会有种亲切之意,况且张洁本就比较喜欢素面朝天的感觉。 后面一个丫鬟捧着一个很大的盘子,上面几碟精致的菜肴和一碗粥。那丫鬟将菜肴摆在小几上,便一躬身退下。 "青衣姐姐,谢谢你。"她由衷的感激。 目光立刻被饭菜吸引,不过半天,自己怎么这么馋了。 青衣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暗中好笑,却也爱她的天真自然。 教主带她回来,便直接将她安排在闲来休息时专用的恨血轩,让自己来照顾她。 恨血轩从未有人敢擅入。 更令她不解的事,他默默站了半天,临走时居然吩咐她称自己是他妹妹。听到吩咐,饶是她一向办事稳妥精明,也有些吃惊。 教主他—— 她细细打量着张洁,忧伤的一笑——做他妹妹,她已经很满足了。 见进来收拾的丫鬟对着几乎半空的盘子瞪大了眼。 张洁尴尬一笑:"呃,青衣姐姐,我饿坏了。" 青衣看着她微微笑道:"现已是酉时初,难怪妹妹饿坏了。" "酉时?"张洁一向只背什么鼠牛虎兔,哪里去记这个,"酉是鸡?还是马?" 青衣愣住,半晌明白过来,忍不住扑哧一笑:这说的什么啊! "恩,是鸡?" "鼠牛虎兔……",张洁掰开手指算起来,两个小时一个时辰她还是知道。 殊不觉此举在古人眼里,不道她不知,俨然小孩子气。 门外,饶是素来冷静的黑风也忍不住想笑。 他抬脚踏进门。 正掩口忍笑的青衣立刻站起来,低身一礼便退下。 "啊,都五点多了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张洁惊叫起来,忽然觉得气氛不对,转头看见黑风,一喜,"黑风哥哥你来啦。" "呃……那个,我怎么像个懒虫,睡了那么久,"张洁更尴尬,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叫我啊,我以前不是那样的。" 点了穴你当然能睡了。 懒虫?黑风忍住笑,他浑然不觉自己一走进来目光便柔和不少,心情也好很多。 "是吗。"淡淡的语气,缓缓走过去坐下。 他一定认为自己懒了,张洁郁闷的叹口气,发现他换了身衣服,却还是黑色,十分挺拔,不由笑道:"那,你吃过了吗?" 黑风一愣,点点头,寒星般的目光穿出面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新鲜词,刚才还说什么——五点? 他的眼睛一定也很好看。 张洁心里也在想,突然发现两人呈凝视状,她立刻浑身发热:这个,今天又是怎么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对。 见他目光闪烁丝毫没有移开的迹象,张洁不由脸通红,看着窗外。 她也会害羞? 睡在男人怀里不害羞,被自己看着反倒害羞了。 黑风又觉得有趣,不过也并不奇怪。他拿起几上茶壶,倒了杯茶,优雅的举杯喝了口。 "指望郑少凡来救你?" "恩,开始是的,"她想了想回答,"可现在不想他来了。" "哦?"有些意外。 "你们一定已经准备怎么对付他了,他若来就很危险吧?"想想,她有些紧张。 黑风目光闪过一丝惊讶。 她不笨,只是这时候还想着别人? "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冷冷的声音。 她居然调皮一笑:"我才不担心,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你们老大就不担心我把你们吃穷?" 停了停,她一脸信任的看着他:"再说,担心也没用——不是还有你在吗。" 黑风愕然,这么多年他发现自己第一次觉得无奈。 她还真轻易相信人。 张洁无奈的望望窗外。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树木青葱,泉水泠泠,花香袅袅。枝叶茂密处隐隐露出无数飞檐。 但它竟然叫黑血谷! 这美丽小轩竟然叫恨血轩!青衣还说是黑风亲自起的名。 她想想觉得好笑,这一切和小说也相差太远了嘛。 然而,青衣吩咐她别乱走,两个丫鬟时刻守在门边。是来监视她的么?她想起自己是个人质,不由对黑风一阵感激,她们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他吧? 看来应该乖乖点,别叫他为难。 有了这想法,半个月她最多在门外晒晒太阳,黑风也时常来看她,但总是说不了几句就走,有时甚至只默默坐上一会儿。 眼睁睁对着外面美丽无比的景色,生性活泼的她实在难过。 郑哥哥什么时候来救我啊? 她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不觉想起他来,想到他和关盼儿,张洁心里一阵刺痛。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醒来时,她见到的是那双漂亮眼睛,闪着温和而略带怀疑的光芒,而后便看到了他的笑。他的笑,和那双眼睛一样温和自信,让她无端升起信任的感觉。 第二次,她不自量力打抱不平,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天缘凑巧又遇上了他,而他和柳飞救了她。 第三次,他在冷清的雨夜将重病的她救了回来,还收留了她…… 和那些感情萌动的女孩子一样,他的诸多好处便也浮现上来。 "郑公子,他日切莫忘了请老夫喝杯喜酒!" 她想起江岳的取笑,身边没人竟然脸还是红了,心中甜蜜却又不敢再想下去。 他,现在还好么? 远远石坳那边,一处阁楼上。 一个人影静静站在栏边。 挺拔的身形,黑色的披风,金黄的面具,闪烁的目光。 阳光似乎永远到不了这里,小楼为山石树木阴影笼盖。 阴阴楼影间,一道黑色身影负手而立,如磐石般,孤寂而清冷。 阁楼上一块黑色牌匾,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不养阁。 "教主——"背后响起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足以让任何男人闻之倾倒。 黑色披风纹丝不动。 "紫云夫人?" "淮阴的货那边有人接手了。另外,紫儿谨尊教主之命,已命人将本谷所在透露与郑少凡。" 紫色人影一边娓娓说来,一边翩翩行至他身旁,最后竟轻轻将头靠在了他的背上! 黑色人影并无反应,也不转身。 "教主,紫儿有一事不明。"纤纤玉手缓缓环上他的腰。 沉默。 脸轻轻在他背上摩擦。 "为何让那丫头住进恨血轩?"如呻吟般低低的声音,透着无限幽怨,"今晚紫儿专程回来……" "本座以为,紫云夫人很久没这般好奇了。"冷冷淡淡的声音截口道。 紫衣女子一颤,放开手退几步,声音略变:"是紫儿多嘴,教主恕罪。" 黑衣人影纹丝不动。 "那就去做该做的事。" 紫衣女子闻言竟似松了一口气,随即恢复妩媚幽怨的声音:"是,紫儿会继续留意郑少凡。" 言毕,见无反应,失望的轻叹一声退下。 两道锋利憎恨的目光射向石坳那边的恨血轩。 她在干什么? 黑风站在不远的树荫下,目光一滞,嘴角弯起。 她面露喜色消失在窗口。 恨血轩的门轻轻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闷了一个多月的张洁终于忍不住了。 青衣姐姐暂时不会来,不如偷偷出去走走,不让人知道就是了。 她刚一探头,门外两个丫鬟立刻异口同声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咳",她大模大样走出门,假装咳嗽一声,"二位姐姐,我想沐浴,沐浴更衣。" 哈哈,想不到这么容易打发啊,不是来看守自己的吗? 她得意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又不逃,只逛逛就回来,不让黑风哥哥为难就是了。她一边想,一边顺着小径快步走去。 殊不知这一系列动作全落入黑风眼里。 想逃? 寒星般的目光一冷。 硕大的披风无声张开,如同苍鹰般掠出小楼。 走进武侠 - 15 - 第十五章 望风台 隐隐水声传来。 居然是一处山泉从峭壁蜿蜒泄下,溅起无数白色水花。 真美!她走走停停,一边欣赏赞叹,不时还摸摸石径两旁的野花和树干。 这哪里像什么魔谷,简直是人间仙境嘛! 时有人匆匆而过,一切井然有序,却无一个人询问她。 看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张洁暗喜,索性大着胆子蹦蹦跳跳往前走,只顾顺着小路走,早忘了来时的路。 前面豁然开朗。一片可纳几千人的空地出现在眼前,再往前便是峭壁。 已到山脚了吧?她想。 峭壁离地约七八丈高处,居然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其中略高的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旁有几个守卫,洞口旁赫然几个黑红色的大字——黑血谷。 那洞穴是干什么的,难道还有人在那里面住?那么高。 她只顾好奇的看,却哪里知道,此地乃黑血谷总堂,教主商量大事之处,闲杂人不可擅入。 再往上看。 离地十来丈处的峭壁上,居然有一个小平台,隐隐有人影。 哇,好高! 张洁仰起小脸,又惊讶又向往:在上面一定可尽览整个山谷的美景。 身后一颗树上,两道寒星般的目光直视着她。 见她并非想逃,黑风反而来了兴趣。 "想上去?" 张洁吓了一跳,急忙回头。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身后自己居然不知道,私自出来,这下被逮住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来走走,"她理亏的一笑,低头懦懦道:"那个,真高。" 话未说完,人竟已在半空。 她吓得脸一白,娇呼着刚闭上眼,却发现脚已落地。 两个守卫的人见教主来了,立刻低头道:"教——" 还未说出,黑风冷冷一声截口道:"退下!" "遵命!"二人立刻纵身跃下,竟然轻功不弱。 张洁睁开眼,离开那有力的手臂往脚下一看,立刻又惊叫一声,抓着他的手蹲下。 他的手冰冷。 黑风一愣,他的女人众多,却还没有女子敢这般握他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细腻,还很温暖。 "怎么?"他不习惯,想抽出手来。 张洁却白着脸,干脆两只手死死抓住不放:"别放手啊!好高,我若掉下去一定拉你垫背。" 见她说出这没心没肺的话,黑风又好气又好笑。 许久,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将她的小手握住:"起来看,我拉着你就是。"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将她的两只手都握住。 她放心的缓缓站起来,身子仍不由往他后面缩了缩。 她有些诧异自己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安心,一边想一边向脚下看去,眼睛立刻瞪圆了。 "哇,真高,真美!" 这里竟四面环山,时近八月,林木葱茏。 隐隐楼台,静静夕阳,几线炊烟,几处池塘。 俨然一派和谐安宁之象。 "嗨,真不像……"她呆呆自语。 "恩?"黑风转头。 "呃,这里这么美,怎么就叫它黑血谷呢,真是不像。" "美的地方未必安全,"他冷嗤一声,"那就让郑少凡试试能不能从这里带走你。" 啊?她露出不信的神色。 看起来这么美的山谷,难道真那么可怕? 她哪里知道,山谷里随时随地都有暗哨有陷阱,树梢,山石,甚至池塘。方才若非他在,自己岂能一路畅行无阻来到这里? 天色渐暗,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呈偎依状立于峭壁之上。 一个英武挺拔,一个窈窕纤细。 手紧紧握在一起。 山风呼呼刮过,二人的衣袂、头发在风中飞扬,飘舞,如画一般。 然而,山谷中一处隐秘的小楼上,两道怨恨的锋利无比的目光远远射向他们。 "阿嚏!" 有点冷。她这才发现自己和他的姿势很暧昧,立刻低头欲从他手上抽出手来,脸上发烫。 听她打了个喷嚏,面具上目光一闪:"不早了,回去吧"。 见她慌张低头欲抽手的神态,不由唇边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都这么半天了现在才知道害羞? 顺势放开手,一搂她的纤腰,跃下。 "以后不要随便乱走。"淡淡的。 "可是,我一个人很闷啊。"她委屈的说。 黑风停下脚步,并不回头。 "我可以陪你出去。" "好啊好啊!"又开心起来,"那黑风哥哥你住哪儿?" 黑风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虽然习惯了他的冷漠,她还是有些丧气,不过立刻又展颜——比起刚见面时他可温和多了。 唉,真希望他能多笑笑啊。 她心里微微一疼。 他是好大哥,而且对自己又这么好,真该多关心他。 湖边,小楼,白衣翩翩。 一双细长的单凤眼含愁凝眺,水天之际,一朵乌云冉冉飞来。 "少主,何时动身?" 白衣人影沉默半晌,缓缓摇头:"他们早有防备,故意放出风声。" 半日。 "小洁她——" "只要我不动,她不会有事的,"自己何尝不想早些救她,"若此时前去,不但救不了她,反而……" 只怕黑风会对她不利。 他没有说出来。 已是八月,天气渐凉,不觉来黑血谷已近两个月了。 他跟关盼儿在一起,忘记我了吗? 虽然不想他冒险来,张洁心里却还是一阵心痛。 她立刻又感到愧疚:郑哥哥是那样的人吗!自己竟然这么想。 "盟主?那不过是别人送的称号,在你面前,我就做个无名的人好了。" 她想起那夜他说的话,心里无比甜蜜,却又一阵惆怅:这话再正常不过,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怎么会…… 如今竟有了小女儿的心思,内心矛盾无比。 她郁闷的趴窗上,看着池上的残荷叶。 "妹妹想什么呢?" 青衣温柔的声音。 "青衣姐姐!"张洁吓了一跳,见到她立刻站起来,眉开眼笑。 "姐姐回来了?"她朝青衣身后看了看,有些失望,"呃,黑风哥哥呢?他怎么没来?" 青衣微愣,眉宇间忧郁更浓,却掩口一笑:"妹妹想他了?" 张洁脸红了。 "哪有,他上次说带我出去玩。可我这么多天连他人影都见不到。" 说完不满的望望门。 "他——"青衣犹豫了一下。 见她这般神态,张洁立刻紧张的问:"他怎么了?" "他没事,"青衣看了看她,"他只是不想人打搅而已。" "啊,他怎么了?"张洁疑惑,好好的又怎么了。 "这……姐姐也不知道,他吩咐过,没人敢去。" "这十来天都没人去看吗?" 青衣不回答,算是默认。 "姐姐,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她想起当初他对自己受伤毫不关心的情形,不由担心——他那么不爱惜自己,是不是出事了? 青衣摇摇头,谁敢擅自作主。 张洁见她这样,更认定有事,央求起她来。 他对自己这么好,怎么能不关心呢。 青衣轻轻叹了口气。 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骂他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但她知道,他绝非真正无情之人,他对她虽然也很严厉,并不很亲近。她明白,这只是因为他相信她,也不想伤害她。 女人,他只是当作练功疗伤之物。 他的女人不知多少,只是自紫云夫人来后,仗着姿色对其他那些进行陷害排挤,是以如今活着剩下来的不再那么多,他倒也并不在意。 可如今,他却对这个女子无比细心,虽然冷淡不改却已是极其难得。 那日见他二人在望风台偎依的情景—— 她心中微痛,生平第一次自己拿起主意:教主只不让她随便带人去,这女子若是"自己寻去的",纵然要怪,自己的罪也不至怎样重。 只是,倘若教主怪罪起这女子,擅自闯入禁地的下场——青衣略一哆嗦,见她美丽可爱心无城府,有些不忍心。 张洁哪里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只道他必定出了事,见她犹豫就更认定了。 想到那孤寂的黑色身影,青衣心里亦一阵痛。 罢,就拿这女子的命赌一赌好了!一个女人为了心爱之人,有时候任何牺牲都不会在乎的。 她有些亏心的转过身去,不再面对张洁。 "妹妹……" 走进武侠 - 16 - 第十六章 心痛? 原来并不太远。 张洁顺着青衣告诉的路急急的走着,穿过一座小桥,转过一道山坳,不多时便见到座小阁楼,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不养阁。 只怕有人要怀疑,她为何能畅行无阻来到此处?却是因为黑风从不允许别人擅自接近这一带,是以无任何护卫。 他素来以行事难以捉摸,教中谁敢不听号令;何况以他的武功身份,又有谁敢来行刺。 天色已近黄昏,小楼在一片树影之中更显阴森。 门虚掩着,似乎主人是个很随意的人,然而一走近此地,竟让人遍体生寒。 不养阁?好奇怪的名字,什么意思? 张洁紧了紧衣衫,不及细想便推门走了进去。 黑松林,亭子,琴,黑色披风。 干净修长的手指,绕过一条白色却带有淡淡红色痕迹的丝巾。 这条丝巾她忘了。 黑风摘下面具,赫然一双修长冷竣的眼睛,迸发出冬夜寒星般的光芒。 深邃的五官,使轮廓分明的脸更显英俊,却也更显冷酷。 丝巾落在琴旁。 琴声弥漫开来。 怎的没人? "黑风哥哥——"张洁疑惑地叫了一声。 她正要顺着楼梯往上走,却依稀听到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仿佛是从楼后面传来。 她愣了愣,往后面走去。 小楼后面竟是一片黑松林。 所谓八月风高,一阵山风呼呼刮过,黑松林张着阴森的大口,发出阵阵吼声,与断续的琴声交织在一起。 张洁深吸一口气,努力驱除心底那分胆怯,走了进去。 越往深处,光线越来越暗,松涛声越来越大,琴声却依然缥缈遥远。 张洁着急地在一棵棵树干间穿梭。 这是什么? 赫然一条黑色白斑的蛇! "啊——黑风哥哥——"一声惊叫。 是她的声音! 黑色披风一抖,琴声嘎然而止。 "啊——"她直往后退。 那蛇却似是受了惊,抬头直立起来。 她脸色惨白,惊慌地望着四周:"黑风哥哥——" 脚下被什么绊住,她往后一倒,已然落入一个宽阔的怀里。 她紧紧抓住他,抬起头—— 啊,他是谁?! 剑眉微蹙,修长的眼睛,两道似曾相识的寒星般的目光。 满脸的惊慌立刻转为疑惑。 黑风全然没意识到:"没事了。" 张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歪着头疑惑道:"你,你是黑风哥哥?" 黑风一愣,突然沉下脸撒手放开,厉声喝道:"谁让你来的?" 张洁吓了一跳。 初见时那种摄人的寒气又散发开来,全身正慢慢变冷,她不解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 "我……听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想看看你怎么了。" "你还真费心!" "……我担心你有事。"她看着他有些委屈,喃喃道。 头上一阵松风过去,急促的呼吸声更清晰起来。 黑风双拳渐渐握起,寒星般的双目竟隐隐泛起红丝,带着妖异之色,直如狼的牙齿一般,似欲将她扯成碎片。 俊美无比的脸缓缓放大,嘴角挂起冷笑。 "是吗?"似从牙缝里发出的声音,低沉阴狠。 张洁吓得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望着他。 时间仿佛将永恒静止在这一刻。 终于,他冷冷地吐出一口气,猛的转过身,大步走了。 张洁呆在那里,光洁的额头淌下冷汗,望着那飞扬的黑色披风渐渐隐没在树干间,她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深处,琴声再次飘来。 初听来略显沉重,似有无穷悲哀。 渐渐,那琴声竟越来越急越来越高,可裂金石,似弹琴之人激动无比,满怀悲愤。 夹着阵阵松啸,黑松林顿时充满一种肃杀之气。 张洁听过不少古琴曲,也听过郑少凡和关盼儿弹琴,她素知古琴讲究中庸平和之美,骤然听到这般琴声倒吓了一跳。纵是她天性开朗,却也不由想起无数往事,生出凄凉之意。 他可有许多恨事? 不知走了多久,松林最阴暗的地方,赫然出现一座木亭。 琴旁,一个清冷的黑影,剑眉微蹙,几缕长发垂于臂上。 张洁一愣,听到琴声以为他很激动,谁知他面上却冷淡无一丝表情。 在这里抚琴? 她的印象里,弹琴煮茶是很风雅的事,应该在很雅的地方,像上次关盼儿的闻琴轩那样,花香鸟语,杨柳微风。 可他竟在这里,用平静的神情奏出这肃杀之音。 望望四周,只有阴森森的树干,头上又一阵翻滚咆哮。 张洁又觉得有些冷了。 琴声在激动处,突然中断! 空气又凝重起来。 "黑风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唤道。 "我不喜欢有人擅自来这里,"他冷然截口道,"谁让你来的?" 张洁吓得一抖,怯怯道:"我怕你……" 冷淡的声音打断她的话,一字字道:"你如何来的。" "我……我自己来的。"她当然不会供出青衣。 "胆子不小,"他邪邪一掠嘴角,目中阴狠之色再度现出,"青衣的胆子也未必够大。" 张洁心里"咯噔"一下,忙开口分辨:"是我逼着青衣姐姐说的,不关……" "你不必护着她,"他并不看她,嗤道,"她却已将你卖了。" "可她是关心你啊。你别去怪她了。" "不用我去,她自会来认罪"。淡淡的声音。 张洁一听,瞪大眼睛气愤道:"认罪?妹妹关心哥哥有什么罪?" "我不用。" "你,你怎么能这样,"她一时不知怎样措辞,"亲人朋友互相关心,人之常情——你不知道这么说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吗!" "亲人?朋友?"他突然大笑起来。 张洁呆呆的看着他。 笑声骤停,他冷冷一字字道:"你听清楚了,这世上,我根本不需要亲人,也根本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亲人。" 张洁怔住,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沉默。 "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她强忍住眼泪,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低声道,"我走就是。" 一低头,终于,两滴眼泪落到地上。 她竟真的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黑风愣住,俊美的脸上渐渐露出迷惘之色。 "你不知道这么说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吗?" 随着那纤细的身影在树干后隐没,他心中竟莫名一痛。 再看她方才所站之处,两点水渍在灰白的石板上沁开。 渐渐,寒星般的眼光缓缓化作两潭深水。他从袖中抽出那条白色丝巾,微微一嗤。 "我还会心痛么?" 夜色降临,四周一片漆黑,她无力的靠在树干上。 转了这么久竟找不到路出去。这片黑松林实在太大了。她没有发现,自己离来处越来越远。 松风阵阵,巨大的黑暗如同猛兽的大口,正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 八月的天已渐凉,夜里更冷。 她倚着树干坐下来,心里一酸——他的话实在太令她伤心了,委屈的眼泪又开始掉下来。 想他正生气,哪里还会管她到哪里去了。现在一个人在这恐怖的松林该怎么办? 她无助的闭上眼睛,想起了表哥,想起了郑少凡——他,恐怕已经忘了自己吧? 连他也忘了。张洁苦笑。 人在害怕无助的时候总是会出现悲观的情绪。听着头顶的咆哮,她心里生起从未有过的绝望。 四周沙沙的声音让她全身一紧,是虫是蛇? 想想一夜都要呆在这里,张洁又累又怕,加上本来就委屈,她终于忍不住抱着膝低声抽泣起来。 森森的松风夹杂着微弱的哭泣声,黑松林更显诡异。 抽泣声越来越大。 忽然,她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虽然看不见,直觉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确实有个人站在面前。 她更害怕,吓得惊叫着站起来扶住树干,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你是人?" 没有回答。 她更害怕:"你是谁?你别过来……" 话未说完,人已被一只手轻轻抱住。 "啊——你放手,救命啊——"她吓得几乎丧失了神智,只用尽全力挣扎起来,拼命想挣脱,"黑风哥哥——" 那人一愣,反而搂得更紧。 手臂很有力,她挣扎半日却依然徒劳。渐渐的,她反而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你……是谁?" 慢慢停止挣扎,声音微抖。 "是我不对,"低沉略带迟疑的声音,"你……别哭了。" 阵阵热气在额上。 张洁全身一软。 松林漆黑,山风寒冷彻骨。 然而,这个曾经冰冷的怀抱此刻竟是无比的温暖。 她紧紧靠着他,倚在他怀里哭起来。 "黑风哥哥……不要不管我,我怕……" 挺拔的身影一颤,略显迟疑。 终于,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圈住。 跳跃的烛光下,狰狞的面具闪闪发光。 狰狞的面具上,居然透出两道柔和温暖如烛光般的目光。 这是间干净整齐的房间,朴素,清冷。 案上,笔峰林立;壁间,宝剑高悬;一几一凳皆很考究,并无一件多余无用的摆设;墙边,一张宽大无比的床铺着上好的竹簟,青色的被衾看来很朴素。 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躯。 他从黑松林出来,终是忍不住想暗中去看看她,然而,见到青衣他才发现她并没有回去。 这才想起她并不知道路。 也是,从未有人擅自进来,他根本没想过有人会迷路。 见她不在,他竟有些焦急:天色已黑,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当他发现她时,她正在哭泣。 习惯黑暗的双眸一下就被她哭泣的样子锁住,他的心竟隐隐作痛,几不能呼吸。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心痛感觉,原来,只是未遇上那让他心痛的人。 而她口里叫着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热浪,转过头看看身边床上的人儿。 不久前她还在自己怀里哭,居然一会儿就睡着了。 明亮的烛光映着她精致美丽略带苍白的小脸,脸上睫毛上犹有泪痕。 柔细的青丝散落在枕畔。 忽然,她低低抽泣起来。 "……我怕……怕……别走……" 做噩梦了? 他一愣,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拉过薄被替她盖上。 "不怕,我不走。"虽然仍嫌太硬,却是他迄今说的最温柔的一句了。 渐渐,她安静下来,却露出一脸甜甜的笑。 "你不知道这么说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吗?" 他又想起了她说的话,嘴角勾起。 手指轻轻从那美丽的脸上抚过,他发现自己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立刻缩回手不再看她,闭目打坐运功。 走进武侠 - 17 - 第十七章 白云深 黑血谷圣坛。 熊熊烈火烧得更旺,厅上只有两个人影。 "教主,属下这就派人给云台那老家伙发帖,"洪亮的声音,微胖的身材,赫然是上次江府见过的昊锦——黑血教昊总堂主。 "好,"唇边邪邪一笑,却又似咬牙切齿,"一个都跑不掉。" "路教主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昊锦语声很低,竟透着悲痛和欣慰。 黑风骤然转身,金色面具映着熊熊火光,更有说不出的诡异。 半日。 "江府之事,委屈昊堂主。" "路教主之恩,休说五年内力,老夫就拼掉性命也在所不辞,"昊锦擦擦眼,努力平静道,"何况那江老儿并未亲自参与,反力阻过,也算罪不至死。" 沉默。 "教主,老夫还有一事相呈。" 黑风略一扬头。 "郑少凡必会听闻,虽有那丫头在我们手里,但依他素日行事,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哦?" "依老夫看来,他必定不会拿那丫头的性命当儿戏。"他生性刚直,一时属下一时老夫,黑风倒也并不怪罪。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淡淡道:"何以见得。" "教主可曾听过郑少凡拉哪个女子的手?"昊锦得意一笑,"他却拉着那丫头满大街走。" 黑风身形一僵。 "依昊堂主之见——" "属下以为,"昊锦恢复恭敬的语气,"他必会入谷救人,在云台出事前先救人出去,这也是他唯一的办法。" "救人?"黑风突然笑了,一字字道,"本座也想会会他。" "教主三思!"昊锦猛然抬头道。 "哦?"黑风冷冷的看着他。 "属下……属下并无他意,只是谷中机关对付他已足够,教主何须……"昊锦发觉说错了话。 "昊总堂主,"低沉的声音截口打断他的话,缓缓道,"你在江府与他一战,到底如何?" "这……"昊锦被他逼问,开始擦汗。 "恩?" 昊锦不敢抬头,只看着地面道:"属下不清楚,只知他的正宗玄门真气已练到十二重。" "十二重?"黑风有些动容,"难怪昊堂主……" 立刻唇边又浮上傲然之色:"本座的黑血至阳心法也已冲破第五关,昊堂主,倘若我二人一战,结果会如何?" "第五层?"昊锦吓了一跳,惊喜交加,"恭喜教主!" 他不由流下泪:"教主年轻有为,路教主在天必定……"却是一阵黯然,说不下去了。 见炯炯的目光依然盯着自己,他才发现忘了回答正事。 "这……"他立刻擦干泪,想了想谨慎道,"属下实在难以断言,若无把握,望教主以大事为重,休要以身涉险。" 又是半日沉默。 "下去吧,本座自有分寸。" 想把她带走?郑少凡,须看你有没有这能耐。 看着昊锦那微胖的身影退出,寒星般的双目射出闪电一般的光芒。 清晨的阳光总是那么明丽,山风也恢复了平日的温柔。 张洁轻快地走在回恨血轩的小径上。 他昨日虽然让她很伤心,可还是赶来救了她,而且他还在床边坐了一夜。 想到这里,她莫名的脸一热。 想什么呢。 她用手拍拍脑袋,忽然有些担心。 眼前闪过那个独自在黑松林深处抚琴的孤寂身影,想起他那冷俊的几无笑容的脸,想起他狂笑着说自己不需要亲人关心的仇恨眼光,她心里略有些疼——他一定有很多苦处吧? 若非有伤心之事,为何会叫那小楼为"不养阁",而叫这里"恨血轩"?既然认他作大哥,就应该帮帮他。 正想着,她已来到恨血轩不远的路口。 "青衣,你我相交多年,果真不卖我这个人情?"一个美丽却又似曾相识的声音。 "紫云夫人是教主跟前的人,"素来温柔的声音,"夫人何不去问教主?" "你知道我不会问教主!"美丽的声音阴沉下来。 "夫人见谅。" 有人在威胁青衣姐姐?张洁心中顿时有些不忿,好在草木茂密,往来行人又多,二人都不曾留意路口转角处的她。 她探头一看,果然是青衣,另外那个就是紫云夫人? 她的声音为什么总给自己一种熟悉之感?张洁尽力在脑中搜寻,发现并不认识黑血教的女子。 可惜她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容貌,只知道她体态妖娆,纵是不动也风姿万千。 "那丫头昨夜被教主叫去了吧,"紫云夫人冷笑一声,"你还挺护着她,这么快就转向了!" 原来她在吃醋啊! 张洁觉得有趣,难怪有句话是女人在爱情面前会不择手段。知道了原因,她的反感不由已消失一半。 "夫人既然知道,何必问青衣。"青衣温柔一笑。 "青衣,你!"紫云夫人似乎被气得噎住,她冷冷的看着青衣半晌,竟突然又轻轻笑了起来:"青衣,你的心思……要我说出来么?"那声音忽然又柔和动听许多,张洁不由又生起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青衣不答,那双美丽忧郁的眼睛看着她,却带着些愤怒。 紫云夫人又咯咯一笑:"你真放心那丫头勾引他?你对他情深一片,他却毫不知情……" "夫人多虑了!"青衣立刻打断她的话,努力平静,"青衣区区属下,并无非分之想。" 紫云夫人却依然掩口笑了。 "你真不喜欢他?" "夫人对她们的手段,要我说出来么?"青衣身形略略有些发抖,"如今教主身边以夫人为尊,夫人又何必一个也不放过。" 紫云夫人再也笑不出来,那美丽的声音骤然一冷,恨恨道:"很好,想勾引教主的贱人多了,看他会新鲜多久。" 紫色身影一闪,便已不见。 青衣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经过这场口舌之战,那清秀的身子竟似已站立不稳。 张洁呆住。 终于,见她举步往恨血轩走去,张洁立刻要追上去叫她。 却不防—— 身子一麻,竟已动弹不得。 眼见青衣越行越远,张洁不由暗暗叫苦,她不但全身动不了,竟连声音也发不出。 "听够了?" 一个人从后面缓缓走至跟前。 "你不是本教中人。"他转过脸。 忽然,那美丽的大眼睛露出诧异与惊喜之色。 是他! 若不是被点了穴,她必定已惊叫起来了。 "是你?"那人也有些惊讶。 他看着她愣了半晌,伸手拍开她的穴道。 "是你!"她终于叫出来。 那个凄清的雨夜,打着雨伞的蓝衫人。 她当时病得糊涂,朦胧下竟将他当作了表哥,而他默默喂她吃了药,还留下了足够的银子。 "你……"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惊喜,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看着她,目光诧异倒也并不追问。 这才看清他的相貌。 年纪未满三十,长相也不错,只是神情举动平淡,细细看去竟无任何词句可以形容。说温和吧,却让人见了不愿亲近;说冷淡吧,脸上却分明是一团和气。 "那天……"张洁想谢谢他。 "你不必谢我,"他竟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本不打算救你的。" "啊?"她瞠目结舌。 她的惊讶也似乎在预料之中,他笑了,然而那笑容却无半分亲切之意:"我没那等闲心做好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像那般死在我面前了。" 语气坦白无比,绝对不会让人感觉是假话。令人更惊讶的是,他居然还能笑着把它说出来。 张洁愣了半天,终于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脸上的笑容微微颤动,又缓缓消失。 "只因你当时颇像我的一位……故人。"他仔细打量着她,却又摇头喃喃道:"不像……" "不像?"她不解。 他立刻移开视线踱了两步,问:"你为何在这里?" 她并不回答,却歪着头反问道:"你也是黑血教的?" "自然。" "我是被你们老大抓来的呀。"她丧气地说。 "老大?" "就是教主。"她没好气的说。 他略有些诧异:"你就是恨血轩那个丫头?" "我不是丫头!"张洁瞪了他一眼,"我叫张洁。" 闻言他竟然身形一颤,看着她目光复杂:"像……像了……" 张洁疑惑的望着他:"又像了?" 他却立刻收起那神色:"你为何在此偷听?" "我没有偷听,"她立刻辩解,"偷听谈话是很不礼貌的,我只是路过,顺便听到而已。" 她特地加重了"顺便"二字。 "你……"他略有深意的看看她,又望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叹了口气,"紫云她也是可怜之人。" 紫云夫人? 张洁有些疑惑,随即又明白过来:紫云夫人这么对青衣姐姐自己心中不满,想必被他发现了吧。 "她只是吃醋,"她心中本来就已原谅了大半,见他如此提醒,不由调皮地笑了,"这个嘛,可以理解的。" 他似乎又愣住了。 "你说话……太像了……" "像谁?"她好奇地问,"你的那位故人?" 沉默半晌,他微微点头:"你说话的时候很像她。" "是吗?"张洁见他如此,心中不解,"她在哪里?" "在哪里?"他身子一震,面上表情竟有些痛苦,"不在了……" 原来他那位故人已经……见他如此,张洁内疚不已。 "你……别难过,"她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你永远记得她,她会很高兴的。" 他终于回过神,看了看她拍自己肩膀的手,愣住。 张洁尴尬的缩回头:"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有些好笑:"白云深。" "你是白云深?"她大惊小怪。 见到她的反应,他莫名其妙:"我认识我?" "你……"她本来十分钦佩他的多情,却立刻又想起他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不由语塞。 白云深却又恢复了平静,笑道:"这里处处机关,没事最好莫要乱跑。" 说完抬脚便走。 "哎,你等等!"张洁急忙叫住他。 他回过头。 "我刚才忘了,"她不好意思垂头道:"那天……还是谢谢你。" 又一颤。 她说话的样子真像。 沉默半晌,他忽然道:"当心紫云,但是……莫要怪她。" 张洁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当心紫云?自己明明和她毫不相干嘛,什么莫要怪她? 她想想,忽然眯起眼睛。 哈哈,莫非他—— 不管如何,今日总算遇上了救命恩人。 "白云深。"她又高兴的念了一遍,想到他为妻子杀了满门无辜,她心中忽然有些紧——他说自己像他的一个故人…… 张洁同情地叹了口气,不再多想,飞快朝恨血轩走去。 青衣静静立于池边,轻盈而略有些单薄的身子似已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原本明媚的阳光到这里竟也暗了许多。 张洁呆了呆,才开心地叫起来:"青衣姐姐!" 青衣回头,泛起温柔的笑。 "妹妹回来了?" 昨夜教主听她没回来,便话也不说立刻回不养阁。不管怎样,她没事自己心里也少了些愧疚。 那他们—— 她不动声色,拉起张洁的手。 教主没有……青衣愣住,她是黑血谷"妙手青衣",江湖只传闻魔谷有一"妙手魔医,"这些小事她伸手一握自然便知。 心放松了很多,却更痛。 "青衣姐姐,那个紫云夫人是谁?我好象见过她呢。"张洁没注意她的脸色变化。 青衣一愣,却立刻又温柔的笑道:"妹妹认识她?" "不认识,我没看到她的样子,"张洁有些失望,随即又调皮一笑:"我看她像在吃醋吧?" "吃醋?"青衣明白过来,房夫人吃醋的典故人人皆知,她掩口一笑,"对,她在吃醋。" "你们那个教主真是花心,有了夫人还要找别的女子,那样的男人真是祸害人民!"她语气愤愤的,为紫云夫人不平。 青衣看着她,突然"扑哧"笑出声来。 "姐姐笑什么?"她摸不着头脑。 这糊涂丫头,她不知道紫云妒忌的就是她?居然还为她抱不平,还骂教主花心祸害人民。 青衣恢复了平静与温柔,喃喃道:"他不是。" "姐姐说什么?"张洁没听清。 "没什么,我听妹妹说祸害人民,很有趣。"青衣忍不住又笑,"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只能怪她太妒忌了。" "那是封建思想,男人用来控制女人的手段!"她顺口便搬出大道理,忽然又想起了白云深,不由为紫云夫人惋惜,"紫云夫人真是选错了人。" "选错人?"青衣莫名其妙。 张洁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唔,那个白云深好象很喜欢她啊。" "白云深?"青衣神色一紧,"你认识他?" "是啊,"她开心的笑了,"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青衣愣住,摇摇头:"他不会救人的。" "他真的不会救人?"张洁终于确认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他说我像他的一位故人,所以救了我。" 青衣闻言看了看她,目光疑惑:"你?" "是说话很像。"张洁想了想。 "是他的发妻吧,"青衣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似也不忍提起,"自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再没续弦。" "可是他好象很喜欢紫云夫人啊。"张洁不信自己的直觉会出错。 青衣眉头微皱:"那只因紫云夫人长相酷似他的爱妻。" 张洁愣住。 原来白云深始终对他的妻子念念不忘,他关切紫云夫人也只因为紫云夫人长得像他的妻子。难怪他自称从不救人,当初却救了张洁。看来也只因为她说话的神态像他的妻子了。 张洁对这种美好坚贞的感情既同情又敬佩。 "他对他的妻子真好……" 青衣看看张洁,忽然轻轻笑了:"妹妹可有喜欢的人?" "啊?"张洁闻言脸一红,"哪有。" 她脑中又浮现起那双漂亮的单凤眼,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作出这般羞涩之态。 "是吗?"青衣看在眼里,摇摇头叹气道,"但男人大多三妻四妾,钟情的又有几个。" "郑哥哥就没有!"她不服气的说,忽然发现不对,脸红得想找个地方躲下去,"唔,还有,江舞也不会啊。" 郑哥哥? 青衣见她如此神情,一愣——不是教主? 教中大事她也隐隐知道,莫非,是父亲提过的武林盟主郑少凡? 她心中有些紧。 张洁却忽然笑眯眯的冲她眨了眨眼睛:"青衣姐姐,你很喜欢你们教主对不对?" 青衣一愣,淡淡笑了:"没有。" "那就好,"张洁松了口气,想到那个残忍狠毒的教主她就开心不起来——几百条人命,还有无辜的船家,似乎还不止。"自削双手"的残酷刑法,花心…… 她看了看呆住的青衣,嘀咕:"他那么残忍,杀了几百个人,而且为了抓我还杀了好些无辜的船家,紫云夫人居然还喜欢他。" 素衣在风中微微漾起,那丝抹不去的忧郁之色更浓。 不,他不是。 走进武侠 - 18 - 第十八章 中秋 自那日过后黑风便温和不少,只是最近几天他不知又忙什么去了。 中秋不知不觉来临。 池边柳叶日渐凋残,圆圆的月亮映在水中,旁边衬着几丝云彩。大地皑皑一片。 张洁站在柳树下,望着水中的月亮发呆。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真的开始想家了,而且生平第一次想得这么厉害。慈祥却有些唠叨的外婆;表面斯文却暗地跟她调皮的表哥;和气的舅舅舅妈,他们怎么样了?自己失踪了这么久,他们该不会很伤心了吧?今夜他们吃月饼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远在几百年前的她呢? 想到来古代,她又好笑又心酸,自己居然跑进了所谓的武侠世界,还遇上一大堆武林高手和好人:温和含笑的郑少凡,冷竣英武的黑风,酷酷的柳飞,开朗的江舞,还有温柔的青衣姐姐,痴情的白云深…... 今夜他和谁一起过呢?关盼儿?那日他救了她…… 张洁心情更差。她第一次喜欢上别人,再加上陌生的环境将她的自信摧毁得所剩无几;而郑少凡偏偏如此优秀,温和而自信的神采足以使无数女子为之痴迷。 想到这些,她眼圈一红——看来他真的忘记自己了。 各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若是能回现代就好了,至少能离开这里,不用这么难过。 想到现代中秋节的欢乐,她不由低低的唱起歌来。舅舅是音乐系教授,从小她就饱受熏陶喜欢唱歌跳舞,偶尔回家一大一小两人还时常一个弹一个唱。 《月之故乡》凄凉的曲调实在很合景。 张洁鼻子一酸,清亮的嗓音也黯淡起来,唱完已是两行清泪。 背后,两道寒星般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她。 .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虽不温和却已少了很多冷漠。 她忙用袖子擦脸。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脸,替她拭去泪珠。 她愣住。 面具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她可以感觉到,面具后面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天上的星星,却又亲切如黑夜的灯光。 "黑风哥哥……" 她刚一叫出声,泪又不停的流下来了——这个中秋节,至少还有人陪着自己。 "想家?"他不停的替她拭着泪,手心已然一片湿润。 女人的眼泪果真这么多吗。他无奈地想。 她微微点头:"我想外婆他们一定在吃月饼赏月了。" 他看着她不言语。 "小时候我跟表哥抢月饼吃,外婆骂表哥贪吃,表哥也吵着说她偏心,不过现在长大了每次中秋表哥都会给我买月饼。" 说完,她竟又"扑哧"一声笑起来。 见她满脸是泪,眼睛却笑成美丽无比的月牙,他有些好笑。 "月饼?" "是啊,"她想起宋朝似乎还没月饼,立刻津津有味的介绍起来,"就是圆圆的像月亮,里面有馅,我们那里每过中秋家家都吃月饼表示团圆。" 他默默的看着她,半晌作不经意的问:"表哥?你不和爹娘一起吃?" 她闻言声音立刻黯下来:"我很小他们就不在了。" 他愣住。 平日里见她活泼乐观,原来身世也这般可怜。 沉默半日,他忽然侧过身去。 "你可怨我?" 张洁不解的看着他。 "若非我带你来,你便可以回家。"他移开目光。 "不会,"她笑了,"就算你不抓我来,我也回不去。" 他怀疑的看着她。 见他内疚,她心中一暖:"真的……我的家,呃,很远很远,我不知道回家的路,郑哥哥救了我,然后就被你抓来了。" 原来他们…… "你……别难过。" 他用平生最温和的语气缓缓说出来,显然有些不习惯。 张洁见他想安慰自己,又感动起来,立刻顽皮的拍拍他的胸口:"你别担心,虽然我回不去了,可这里也有很多人对我好的,郑哥哥柳飞大哥,现在还有你,我不难过了。" 见她这般举动,面具下面居然嘴角弯弯。 "你终于笑了,太好了!"张洁开心得叫出声。她调皮地歪着头眨眼道,"就该多笑笑,我敢打赌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我又笑了? 他愣住。 不再说话,他搂住她的腰,纵身掠起。 待他们去远,一个人影从阴影中走出来。 美丽带着几丝忧郁的脸在月光下更显苍白,幽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赫然竟是青衣。 . 张洁往那张床上一坐,嘀咕着:"怎么你们都爱飞来飞去的,那个,飞的时候也先跟我说一声好吧。" 忽然想起了现代的飞机,轻功比飞机方便多了,她越想越觉得有趣,又笑起来。 见她说"飞来飞去",黑风站在窗边好笑的看着她,见她毫无顾忌居然又坐自己床上,又摇起头:她实在胆大得很,也单纯得很。 刚才发现有人,必定是青衣。他不愿让她见到这般景象,却也不好抽身便走,只好暂时带张洁来不养阁。 "你不和青衣姐姐一起过节日吗?" 见他有些不解,她解释:"中秋应该和家人一起过啊。" 沉默半晌,他淡淡道:"我没过过中秋。" 啊? "你,你家不过中秋吗?" "我没有家人。" 张洁怔住。 "那青衣姐姐……" 沉默半晌,他面向窗外缓缓道:"她有父亲。" "她不是你亲妹妹?"她似乎明白过来,后悔的低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竟然比自己还可怜,自己还有外婆舅舅,他却什么都没有,难怪他总是那么孤寂冷漠。 "青衣姐姐虽不是你的亲妹妹,但她比亲妹妹还关心你,我知道,"她忽然走到他身边,拉拉他的袖子,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还有我啊,我不也是你的妹妹么。" 他静静的看着她。 她微微笑了:"不管你认不认我张洁,我可是把你当成大哥了。" 当成大哥? 黑风半晌一笑:"好。" . "张洁,"他缓缓念着,"你的名字?" "你不知道?"张洁惊讶,想他确实没问过,于是坏坏一笑,"你可以叫我张洁洁。" "张洁洁?" "哎,弟弟乖——" 黑风愣住,哭笑不得。 她居然占他的便宜!他成了她弟弟?这顽皮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她却早料到了他的反应,笑弯了腰:"乖弟弟,以后不用叫姐姐,叫我小洁好了。" 黑风好笑的摇摇头。 沉郁的气氛却已冲淡不少。 . "真像在做梦哇,和武侠小说上写的一点都不像……"张洁开心的拍拍脑袋。她想起武侠小说中的魔教,和眼前这个魔教实在是天差地远。 "武侠小说?"新名词。 "呃,"张洁发现自己又用了现代词语,支吾道,"我是说这个魔教,啊不,黑血教和书上说的魔教也不像。" "书上?"他更诧异了,好笑道,"还有记录本教的书?" 她傻眼了。 谎没圆上,怎么越扯越歪! 好在他并不询问,只淡淡道:"怎么不一样?" 她松了口气:"魔教总堂都是很恐怖的地方,可这里美得不得了;还有,呃,人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古怪。" "这里住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他看看她。 "不是,"她想了想,摇头,"青衣姐姐和你都不是,还有白云深……" "白云深?"他截口打断她的话,"你认识?" "是啊,"一提起救命恩人,她立刻难过的叹了口气:"今天中秋节,他真可怜……" 目光如寒星一般闪烁。 "除了你,人人都认为他背叛师门,该千刀万剐。" "是他杀了那么多人吧。"她黯然垂头。 "他说了什么?" "啊?"张洁回过神,"他只说叫我当心紫云夫人,但是别怪她。" "紫云夫人?"他身形一僵,"你见过?" "是啊,"她疑惑道,"但我只是远远见过她,她或许根本不认识我,白云深为什么会那么说呢?" 寒星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怀疑,他不动声色:"你还认识谁?" 她并没有注意他的神色,想了想,道:"就只有那个昊堂主和魔剑凌易。其他都不认识了。" 说到这两人,张洁又想起凌易与柳飞在江府骄傲得不拿性命当一回事:"幸亏昊堂主对手下很好,不然他们可危险了。" 危险?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她,神色却又放松了些。 张洁就把江府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边说边摇头批判他们不珍惜生命的做法。 黑风并不惊讶:"不愧是凌宇之子,昊总堂主自然要救他。" "凌宇之子?"张洁不解,"凌宇是谁?" "凌易之父。"他顺口回答。 张洁忍不住笑了出来,瞪着他道:"大哥,你惜字如金也不要这样回答吧。" "忘了你并非江湖中人",黑风也觉得这回答好笑:"凌宇、药魔、毒手散人,加上如今的昊堂主,是本教前任四大堂主,江湖上人人皆知。" "现在不是了吗?" "凌宇和药魔均已仙逝。"他也忍不住微微叹息。 "药魔?" "青衣的师父。" "原来青衣姐姐也这么厉害,真看不出来!" 张洁惊叹,想不到青衣那么温柔竟然是个高手。 她想了想,又歪着头笑了:"那你师父是谁呢?" "死了。"淡淡的语气。 张洁一愣。 她听说过江湖中人最敬师父,白云深也正是由于背叛师门而人人唾骂,因此但凡有人说到师父去世都避讳死字,他却怎么对师父这么不敬? 黑风却笑道:"不说这个了,恩?" "好,"她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黑风哥哥,你劝劝他们别杀人了吧。" "没有教主之命他们不会杀人。"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气愤道,"原来都是那个教主叫他们杀的!" 他沉默半晌,忽然冷冷嗤道:"就算他们改过,你以为那些人果真会放过他们?" "当然,"她肯定无比的语气,"他们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黑风不再看她,只淡淡道:"那他们杀的人呢。" 张洁呆住。 她看了不少武侠小说,历来是邪不胜正,白道之人一般都心地善良,只要有人真心悔过,都会给他机会,从此这人深受感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是那些人命呢?需要多少人来原谅? . "今日过节,别再想了。" 张洁本就乐观,闻言顽皮一笑。 看看四周,目光立刻被案上的琴吸引了过去,她走过去摸了摸:"黑风哥哥,这是你上次弹的那张?" "你会弹?"不答反问。 她泄气的坐下来:"我可不像郑哥哥什么都会。" "郑少凡?" 她点点头,脸有些热。 沉默。 他缓步走过来:"你要听什么?" "啊?"她回过神,明白他要弹琴给自己听,开心笑道,"什么都好,可是不要弹那天的。" 他闻言似有些赧然:"那天,吓到你了。" "是啊!吓到我了,"她调皮的眨眼,"所以,你以后都别再那么弹了。" 停了下,她又轻轻道:"呃,那琴声太悲愤凄凉,我不想你再弹那个。" 他不再言语。 诡异的面具,柔和的烛光,修长的手指拂上琴弦。 张洁呆住。 ——赫然又是一曲《梅花三弄》! 不知怎的,她一听到这首曲子就想起了湖中亭子上那个抚琴的白衣身影,依旧那般自信温和…… "如何?" "很好啊!"她收起心底的苦涩,想了想道,"虽然不够平和,但又多了些傲气。" 他微微一笑。 "你们都这么厉害,"张洁丧气的趴在案上,"我什么都不会,还差点让人看笑话。"。 他有些好笑:"为何一定要会?" "这里的女孩子不都要会这些吗,"她呆呆的看着琴,"郑哥哥什么都会,关盼儿也是,可我什么都不会。" 郑少凡? "你喜欢郑少凡?"依旧淡淡的。 "哪有……"她脸突然红了,头垂得低低的,"没有,他……他喜欢的是关盼儿呢。"努力镇定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黯然。 他不言语,只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忽然站起来。 "夜深了,回去吧。" 走进武侠 - 19 - 第十九章 紫云夫人 "柳飞,"山风里,白衣飞扬,"你看谷中如何?" 柳飞沉默半晌,微微皱起眉头。 "果然鬼斧神工,好地方,"郑少凡又自言自语,"倘若没猜错,必定其中隐藏着生克变化之理,贸然进入便是自投罗网了。" 柳飞忽然道:"少主,云台的事定要插手么?" 郑少凡闻言转身,直直的看着柳飞。 柳飞竟然低下了头。 "少主恕罪。" 郑少凡叹了口气:"你何罪之有。"不待柳飞说话,他又接着道:"从小父亲还在时,我就当你是大哥,有事都是你护着我……" "少主!" 郑少凡一笑,阻止他说话:"如今跟着我南北奔波近十年,该管的,不该管的,大哥都没劝阻过我,如今大哥还不清楚我的性子么?小洁之事也是因我而起,纵然危险,我也要去试一试。" 沉默半日。 "我知道。"柳飞那阴沉的脸上竟忽然漾起春风般的笑容,"你去吧,小心。" . 池上荷叶日渐枯残,已是九月。 青衣说今日出谷有事,张洁觉得无趣极了。 她想找那两个丫鬟聊天,可那丫鬟却总不大肯多说话,没办法只得郁闷的晒了会儿太阳,看看池塘里的残荷,最后还是回到了屋子里。 紫衣人影一闪,两个丫鬟无声倒下。 . 张洁兀自想着该做些什么。 门开了。 "是黑风哥哥吗?"她开心的回头。 一声似曾相识的冷笑。 门口赫然站着一个紫衣女子。 她的面目被遮住,只看见一双美丽却充满怨恨之色的眼睛。张洁发现她体态妖娆,风姿撩人。 "你是……"张洁迟疑道。 那女子并不回答,却美目一转,打量着屋子:"想不到他竟会让你住在这。" "你是紫云夫人!"张洁终于认出她来。 见那紫云夫人神色不善,她脑袋中忽然闪过白云深的话"当心紫云",难道今天…… 想到这里,她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 紫云夫人看着她咯咯笑了:"怕了?你很聪明,当初却又为何有胆子勾引教主?" "勾引教主?"张洁吓了一跳,"你没弄错吧?" 紫云夫人不理会她的话,却绕着她缓缓走一圈细细打量,看得张洁浑身如针刺般。 "果然是个美人儿,装模作样都那么美,那么可爱,难怪他喜欢——"忽然她语气一变,充满了怨毒,"但倘若这张脸上没有了眼睛,它还能不能再去勾引男人呢?" 啊?张洁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她娇笑起来,竟又恢复了媚人的姿态,"我只是想知道,你要是没了眼睛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啊,她怎么随随便便就要挖人眼睛! "喂,我根本没见过什么教主,你搞清楚再说啊,"张洁吓得脸色苍白,突然想到门外的丫鬟,"救命啊——" "叫啊,没有人来救你的。"娇滴滴的笑声。 门外毫无动静。恨血轩一带本就是禁地,没有教主之命谁敢擅入。 "你……你弄错了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教主,怎么会去勾引他。"张洁急急的辩解,她可不想没有眼睛。 "是吗?"紫云夫人一步步走过来,逼得她连连后退,"你以为我会信?" "我,我真的没有。" 她疯了!完全不听她解释。张洁特别后悔没有把白云深的话当回事,如今竟真的应验了。她吓得浑身颤抖:"救,救命——救命啊——" 紫云夫人伸出纤纤的手指,轻轻的、慢慢的抚上她的小脸。 "真美啊,我都有些舍不得,可惜——"轻柔的语气一顿,目光陡然狠毒起来,看来她是要动手了! 张洁急中生智,忽然朝门外叫道:"黑风哥哥!" 紫云夫人一愣,她立刻趁机脱出身就要跑。 "想跑?"紫云夫人反手拿住她的手臂,眼中露出讥诮,"跑啊?" 想不到她纤纤的手指竟然有这么大力气,她的手臂简直要断掉了。 "这双眼睛,真让人沉醉,"另一只玉手又抚上她的脸,"你说,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呢?" 她的手在脸上滑着,力道也越来越重。 完了,自己的眼睛居然要毁在这个痴情的疯女人的手里。 张洁认命的闭上眼。 . 有人倒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 紫云夫人躺在地上,黑风静静站着,两个丫鬟垂手站在门外。 一见到他,她立刻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躲到他身后,脸色依然苍白。 他终于及时赶来了。 黑风伸手拍了拍她抓住自己的小手,轻轻松了口气,这才想到来迟一步的后果,暗自心惊。 "没事吧?" "我没事。"她安下心来。 紫云夫人躺在地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美丽的双目渐渐露出恐惧之色。 黑风并不言语,只淡淡看着她。 "你怎么不信啊,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什么教主,你还要挖我的眼睛!"张洁见紫云夫人已经被制住,这才慢慢解释起来。她拉着黑风,"黑风哥哥可以作证,我根本见都没见过你们教主。" "挖眼睛?"黑风不带感情的声音,"哪只手?" 紫云夫人似有些诧异,然而目光却更加惊恐,直直的望着黑风。 "啊?"张洁不解。 "哪只手要挖你的眼睛?" "呃,好象是右手?干什么啊?"张洁更疑惑。 "紫云夫人一向谨守教规,可惜,"黑风仍是淡淡的声音,"夫人明白了么?" 地上的紫云夫人闻言却眼一闭,流下泪来。 "干什么?"张洁见她如此,隐隐觉得不对。 "那只手该歇一歇。"黑风淡淡回答。 "啊,你要——"她忽然想起了小说上的经典对白,吓了一跳,"你要砍她的手?" "本教教规。" "可是她并没把我怎么样,我的眼睛还好好的。" "我若是晚来一步你以为还会好好的?"他冷冷看着地上的人。 "她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们教主了,"张洁也看了看紫云夫人,这么美丽又好强的女子如果没有了手恐怕一刻也活不下去。她想起了白云深的话——"她也是可怜人",她变得这么狠毒也不过是痴情所至,张洁反可怜起紫云夫人来,何况白云深又特别说过莫要怪她。 "你……你饶了她好不好?" 黑风看看她,淡淡道:"她插手不该管的事,并非为你。"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张洁分辨,"她只是以为我……那个……你们教主。你替我作证说我不认识那个教主,她就不会再这样了。" 要他作证? 他不知道自己面具下是何表情。 半日。 "不处置何以服众。" "可法律不外乎人情,再说只有我们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别人不会知道的,求求你了好不好?"说完,她企求的看着他。 "你,真要饶了她?" "你答应了?"张洁开心,"太好了!" 他又不说话了,似在思索。 半晌。 "望夫人早日将功折罪。" 依旧淡淡的声音,但明显是不再追究了,张洁松了口气。 紫云夫人自张洁求情时就已睁开眼,听着二人的对话,她目光越来越惊讶。 张洁却"狠狠的"瞪着眼睛道:"紫云夫人,你听清楚了,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祸害人民的花心教主,对他也没兴趣,你若是再来找麻烦——"说着一停,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威胁。 旁边的黑风愣住。 祸害人民的花心教主? 张洁却兀自转了转眼珠,冲紫云夫人坏坏一笑:"你若还要找我的麻烦,我就真的去勾引你们教主,气死你!" 勾引他? 黑风好笑的看着她,饶是地上的紫云夫人听到不由也有些想笑。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疑惑的说,"你认识我吗?我觉得我好象见过你啊。" 说着,她就要走过去,却被黑风拉住。 "送紫云夫人回去。" 门外两个丫鬟应下。 随即,他对疑惑不解的张洁一笑:"带你去个好地方。" 走进武侠 - 20 - 第二十章 迷惘 张洁开心的东张西望,她不时拍拍树干,已然忘记了上次自己曾经在这个恐怖的黑松林迷路。 跟他在一起,总是让她很放心。黑风也一声不语的走着,偶尔用有趣的目光看着她。 "黑风哥哥,你地位很高吧?那个紫云夫人好象很怕你。" "恩。"他不置可否。 "是护法还是长老?——不像,你没那么老,"她想起武侠小说,歪着头仔细端详他,摇摇头,随后又感激道,"我现在没事是你求情的吧,你们教主很信任你?" 听她胡乱揣测,又说什么护法长老,黑风停下脚步好笑的看着她。 "是,很信任我,怎么,要我带你去勾引他?" "啊?"她脸红了,尴尬的摊摊手,"我那是逗逗她而已,她差点挖了我的眼睛。" 说到这里,她不由自主摸摸眼睛,嘀咕:"我才对那个花心教主没兴趣。" "花心教主?"黑风又想到这个有趣而陌生的词。 "是啊,紫云夫人那么喜欢他,他好象还找了很多女人,难怪紫云夫人会……"她愤愤的,"他差点害死我了。" 黑风愣住。 默默站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走吧。" . 不知道走了多久,地势越来越高,林木越来越稀疏,张洁回头一望,居然发现已能望见山谷每一处。 峭壁旁,一棵参天的古松。 凉风习习,巨大的树荫间枝叶微微摇晃,秋日温和的阳光照耀着山下的一切。 "是它?"张洁高兴地摸摸古老的树干,"它真高,一定好多年了。这儿真美!" 忽然,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飞身往上掠去。 . 峭壁上,赫然一个山洞。 洞口并不大,仅容一两人,然而愈走便愈见宽敞。虽有些深却并不闷,隐隐有气流穿梭流出。二人七拐八折转了几个弯,在洞壁火把的映照下,一个宽敞如大厅般的岩洞出现在眼前。 张洁张大嘴巴。 . 头顶竟然垂下一条条石钟乳,像一颗颗森森的狼牙; 地上也变戏法一般冒出无数石笋,如奔马,如怪兽,如菊花; 火光摇曳,洞壁也是姿态万千,如水流瀑布一般。 隐隐有水滴声传来。 这分明是溶洞啊!曾经去过几次溶洞,奇特的大自然景观让她惊叹不已,想不到这里居然也能见到。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她兴奋的跑来跑去,东摸摸西碰碰,发出赞叹声。 "真奇妙啊,你看这个像不像菊花?"她抚摩着一个巨大的形似菊花图案的怪石。 黑风勾着嘴角不说话。 早知道她一定会有兴趣,看她不停的问自己这个像什么那个像不像,心里忽然很开心。 "这个像什么呢?"她正围着一个一人高的怪石,下不了定论。 "马。"他下了结论。 "不像……"她歪着头走了一圈,细细打量,"有点像个美女。" "不像。"黑风摇头。 她眼珠一转:"你看着——"说完她便跑过去坐在旁边,摆出一个造型。 "像不像?" 那怪石形态天然,很粗糙,但被她这么一比划,竟确实有几分像个沉睡未足半起身的女子,形态庸懒。 黑风定定的看着她半天,忽然一笑:"像。" 见他认同,她开心的站起来拍拍衣衫,这才觉得寒气侵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来。"黑风忽然转身向洞壁一个不易发现的小石门走进去。 . 石径向上延伸,又弯弯曲曲不知转了几道,空气越来越好,地面越来越干燥,二人竟走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 平整的洞壁明显经过人工开凿,地面很干燥洁净,似乎常有人在这里住,石床上铺着干净的席簟。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房间居然还有一扇大窗户,窗户还透出光线! 原来已接近洞外。 . "真不敢相信!"张洁兴奋的跑到窗边,发现下面山谷中的亭台树木渺小无比, 这里真高,至少是山腰了吧? 然而,窗外却垂下一丛不知名的植物挡住了阳光,使房间显得有些暗。 "怎么把太阳遮住了!黑风哥哥,我们把它弄开好不好。" 她不满的用手捋开那植物,顿时,温暖和煦的阳光便照射进来,房间明亮许多。 黑风在暗处负手而立,目光一闪。 "我不喜欢太阳。"淡淡的。 "啊?"她惊讶的回头看着他。 他不喜欢太阳?难怪总是穿着黑衣服,房间也那么阴暗,人也那么冰冷。 张洁不解的望着他。 "可是,太阳很暖和很明亮啊,"说着她张开双手,"晒着太阳,心情会很好的。" "是吗。" 静静半晌,终于,他也缓缓踱到窗边迎着温暖的阳光。阳光太明媚热烈了,他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又镇定如平日。 "很舒服吧?"见他过来,张洁很高兴,"你经常来这里吗?" "是,"深邃的目光直视远处,"这是我练功的地方。" "你真厉害!"她歪过头,崇拜的看着他。 他微笑不语。 "黑风哥哥,你们教主那么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劝劝他不要杀人了?"张洁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黑风看了看她,缓缓道:"他并不喜欢杀人。" "啊?"张洁不解,"那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黑风转过身。 她想起来仍有些愤愤的:"就为了找个什么寒玉箫,他就杀好几百个人,真是太残忍了!" "这些事与你无关。"他淡淡道。 "怎么无关,那些船家是无辜的,他只为了抓我就让人杀了他们!" 她想起船上的情景,胃里有些不舒服。火光、惨叫声交织成一片,她生平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么真实的杀人场面。 他看着她,目光复杂。 "那是我们的事。"冷冷的。 她有些委屈:"我怕他再派你去杀人,我不想你杀人。" "杀人之事很多。" "那太不公平了,被杀的家人会难过,杀人的人也不一定开心,"她坚定的看着他,摆出大道理,"每个人都该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也应该珍惜别人的生命。" 半晌,他神情难测。 张洁却又皱着眉担心的问:"寒玉箫还没找到,他是不是还要追究下去?" "寒玉箫是本教圣物。" "可没有寒玉箫他还是教主,"她不解,"那不过是身外之物,难道比人命还重要吗!" 沉默。 "它对教主关系甚大,"他忽然一笑道,"不要说这个了。" 张洁有些丧气的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嘀咕:"郑哥哥不会让他再这么下去的。" "是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 阳光照耀下,面具更金光闪闪。 张洁歪着头看了半天,忽然眯起眼睛,似乎很有趣。黑风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你长得很好看啊,为什么老戴着这个恐怖的面具?"她指着面具。 好看?他微一低头,嘴角勾起,面具下面的脸有些热。 忽然发现阳光并不那么讨厌。 "帅哥,我都看过了,"她又开始顽皮,"这里就咱们俩,我天天对着面具,都以为你长得像面具了。" 沉默。 "我不习惯当着人摘下它。" "你不习惯?"她转了转眼珠,调皮道,"要不要我帮忙?" "好。"他想也不想。 "啊?"张洁反而愣住,她试探着问,"我真摘掉它啦?" "好。"低沉淡定。 摘就摘,有什么。 小手微微竟有些颤抖,可为什么那坚毅的目光也一片朦胧。 我这是怎么了!她吸了口气。 面具拿下,一张俊美的侧脸出现在眼前。 剑眉斜飞,眉头微蹙。 寒星般的目光在阳光下渐渐化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他慢慢转向张洁,微微一笑。 笑容依旧嫌冷,却已然没有了上次的寒酷之色。如果说郑少凡的笑温柔如春日的朝阳、轻风,那他的笑就清冷如冬夜的孤星、寒月。 "怎么了?"他有趣的看着她。 "没,没有,"她脸红起来,头一低,骂自己贪看帅哥,怎么这么色了。 古代为什么这么多帅哥呢,她心中暗自嘀咕。 "恩?" "我,我的意思是你笑起来很好看。"眼神有些慌乱。 "是吗。"淡淡的。 "唔,所以你该多笑笑,"她立刻被手上的面具吸引,"这个面具做得真不错。"忽然想起了现代的儿童面具,她眼睛一弯,把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学着他深沉的样子道:"我是黑风。" 说完又笑弯了腰。 看她装模作样学自己,他好笑不已,不自禁冲她伸出手去。 见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她有些疑惑。谁知那只手竟缓缓的、轻轻的将她的小手握住,越握越紧。 "啊?"她戴着面具呆住。 小手微微发抖。 纵然带着面具,她依然觉得那灼灼的目光直射在脸上,不曾有过的、强烈的慌乱涌上来。看着那自然微皱的眉头、修长深邃的双眸,芳心一阵迷惘。 她忽然惊醒过来——自己喜欢的不是他!怎么可以…… 一念闪过,她慌忙想用力将手抽回。 谁知黑风却已忽然放开她。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走进武侠 - 21 - 第二十一章 入谷 水缓缓从岩石下沁出,溶溶溢出小水潭,竟形成了一道两三丈宽的山溪。 郑少凡微笑。 "你们告诉我入谷之路,我却非一定要走。" 他自言自语,一闪身人已不见。 果然是一道暗河,水寒冷刺骨,所幸郑少凡真气护体已然不惧。 他凝神运气,周围的事物便逐渐清晰起来,习惯后速度更快了许多。水面离头顶岩石不到一尺,他偶尔出来换气,约莫半个时辰,远处渐渐有光亮透出。 他谨慎的放慢速度,缓缓游入了一个小池塘。 . 池塘很小,直径最多才一丈,却并非死水——几道水流源源进来,再由地下这暗河流出谷外。 透过水面看,天色已有些暗。塘边长着几丛矮木、两棵梧桐。 秋叶翩翩,秋虫声声。 郑少凡却并不急于探头出去,他在水下细细的观察起池塘来。 池塘上长满藕荷,时已深秋初冬之间,荷叶已枯败。 然而,却还是被他找到了几枝没有枯萎的。 荷叶很小,非但没有枯萎,而且还很嫩,嫩绿色的干,嫩绿色的叶被大片已干枯的荷叶遮盖着,不细心却是看不出来。 那小荷竟是碧玉雕成!一共八枝,分布在塘边不起眼的角落,排列均匀,将这个小池塘围住。 郑少凡想了想,折断一截已枯的荷茎,缓缓将它伸出水面。 大概伸到离水面一尺左右,只听飕飕几声,那荷茎荷叶竟已是无数针眼。 他微抽了口凉气,却也发现暗器所发射之处正是身后岩壁。若是别人,必大喜而探头,吃了大亏。 郑少凡皱皱眉。 那暗器不知有多少,又这么近,速度又迅急无比,要躲避却是难了。 他略一思索,忽然笑了,径直看向左边第二枝碧玉荷。 这枝玉荷看起来与其他几枝并无两样。然而,郑少凡人虽在水下,敏锐的双眼还是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它居然是上下断开的! 郑少凡将它轻轻一拔,果然,那荷上半截被他拔了出来。 他放心的探头出水,这次已没有暗器。于是他立刻跃出水,再小心的将那半截碧玉荷插回原处。 漂亮的单凤眼快速的扫过四周。 忽然,他身形如鸟一般掠起,飞上了左边那棵梧桐树。 . 黄昏,几处炊烟,几点灯火。虽看不见山谷全貌,却也能感受到宁静和谐的气氛。 郑少凡竟也愣住,苦笑。若非才从险处脱身,他也绝不会相信这宁静和谐的山谷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黑血谷,魔谷。 这山谷看似平静,其实处处机关,自己须小心才好。他暗自想着。 只是张洁到底被囚在哪里?郑少凡皱眉,总不能将山谷走一遍吧,这里处处机关,只怕没找到她反而让人先找到自己了。 正当他苦恼万分之际—— "熊掌何在?" "撒网待鱼。七星堂。" "原来是七星堂的兄弟,得罪。" "不敢。" 嘴角一掠,漂亮的单凤眼渐渐眯起。待鱼?自己这条大鱼? . 夜幕将垂,借着天色的掩饰,郑少凡大摇大摆走在路上。 虽然暗处有无数机关陷阱,但黑血谷人口众多,日常所行之路却最多是暗哨,必定无甚机关。这普通人容易忽视之处,郑少凡却注意到了。只怕谁也想不到他会大摇大摆的在魔谷中行走吧。 果然,转过一道弯,林边灌木中站起一个人来。 "熊掌何在?" "撒网待鱼。七星堂。" "得罪了,请。"那人一抱拳,继续蹲下。 郑少凡暗笑。 他沿着大路走下去,逢有暗哨便用口令对答,居然一路畅行无阻。 可是,张洁到底被囚在哪里? 他眼睛一眯,立刻便有了主意。 . "你要出谷?"张洁跳了起来。 黑风含笑点头。 "什么时候?去得久吗?"问出口以后她又有些脸红,这话也太亲密了些。自那日山洞回来,张洁见到他总有些尴尬,谁知他竟也不再提起,张洁便暗暗笑自己太敏感,也不再多想了。 黑风看着她半晌,嘴角一勾:"一两天。" 她看看他,似欲语还休。 黑风直觉何其敏锐。 "想说什么?" "黑风哥哥,"张洁看了看他,低下头,"我……" 他看着她不言语。 她终于鼓气勇气:"是不是教主派你去杀人?" 一愣,摇摇头。 张洁松了口气,想了想又低声道:"那……你以后会不会和郑哥哥打?" 心里一颤,却仍作若无其事状。 "他得罪了你们教主,你们教主会不会叫你……."张洁黯然,"你们都是我的好大哥,我不想你们打起来。"说着,她又抬头露出惊慌之色:"你不要跟他打好么?" 黑风默然转过身,不语。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一片嘈杂,随后传来清晰的号声。 黑风微愣,立刻拉着她走出门外。 望风台上火光闪烁。 "我们走。" 说罢,他不容质疑地搂住她的腰便向山崖掠去。 . 黑暗中,郑少凡苦笑,想不到事情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在一处暗哨故意说错。本想他们会立刻去禀报黑风,找到黑风,张洁便不难找到了。谁知黑血教行事竟周密无比,只用号声火光示警,并无一人慌乱,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想来黑风听到号声见到火光,便已然知晓了。 他不由暗暗佩服,心里却又有些着急——现在什么都没探出倒曝露了行踪,凭自己的武功虽可以躲过一时,但他们若搜起谷来只怕就被发现了。 饶是着急,他却毫不慌乱,此刻最好的办法是静观其变。 果然,不远处两个人举着火把忙忙走来。 "老二,这是怎么了,我都睡了。" "你没听响了五声吗,有人入谷了。"埋怨的声音。 "我睡得迷迷糊糊,哪里知道响了几声。"左边的人边走边笑,"那人胆子也太大,敢闯入谷来,只怕已撞上机关呜呼了。" "教主可能要下令搜谷,咱们三花堂负责黑血崖一带的守卫,你我须是快点。" "不急,我出来时才见到白堂主赶往黑血崖去呢,此刻他怕也只刚到厅上。" 他二人兀自急急走远,这里郑少凡却笑了。 "黑血崖?" 他默默念了一遍,漂亮的单凤眼眯起,人已从灌木后掠出来,趁着这忙乱的空隙,不远不近尾随着二人。 远处已亮起火光无数。 . "黑风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张洁望了望四周石壁。这几个洞竟然相连,中有不知多少房间。 黑风沉默半日,忽然道:"你等的人来了。" "谁来了?"她不解。 "郑少凡。" "真的?"张洁不由叫出声来,开心极了。 原来他没有忘记自己,想到那双总是温和带笑的单凤眼,她满脸喜意的望着洞门。 黑风目光闪动。 "你很想见到他?"淡淡的。 "是啊,"她只顾开心的向门外张望,好象郑少凡就会出现在那里似的,"我好久没见到他和柳飞大哥了,我以为他忘了我呢。" 突然她又发现说错了话,脸有些红。 "很想出去?" "当然了,"她依然忍不住笑意,"虽然这里很美,不过我还是想出去。只是……."她想了想,又收起笑容小声道:"只是……你和青衣姐姐以后会来看我们吗?" 黑风默默看着她不语,忽然转过身去。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 一个人大步走进门来。 张洁定睛一看,差点叫出声。 那熟悉的微胖的身材,赫然就是江府所见的昊堂主。那天见到他自毁内力以谢郑少凡,张洁如今对他自然敬重起来。 昊锦却只扫了她一眼,便急急朝黑风行礼道:"教主,各堂主都在厅上等着示下。你看——" 黑风面向墙壁,身形微微一动,吐出两个字:"搜谷。" "是。"昊堂主立刻退下。 教主? 张洁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冲口而出:"你是教主?" 难怪他武功那么高,难怪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难怪青衣对他那么恭敬,难怪紫云夫人会误会…… 他就是那个杀人无数心狠手辣的黑血教教主?她早是听说这个教主残忍狠毒,还灭了好几个门派,上下几百人没有放过一个。 但他杀好人也杀坏人。 "是我不对……你……别哭了。"黑松林里,他紧紧抱着她,那个怀抱温暖无比…… 他看起来那么孤寂清冷,他的琴声凄凉悲愤,似乎生平有无限悲哀,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凶残狠毒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联系在一起? 张洁终于尝到了矛盾的味道。 "现在你知道了。" 黑风忽然转过身,面向着她。 "我就是那个残忍的教主,杀人如麻,你,也是我亲自抓来的,"淡淡的声音,"失望了?" 看着那寒星般的目光又渐渐冷酷,她默默的垂下头,心底各种滋味全都涌上来,一时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想必外面的人已尊令搜谷去了,洞中静得可怕。 . 半晌。 黑风忽然道:"郑少凡?" 张洁不解。 "惭愧,瞒不过黑风教主。"温和而自信的声音在洞中响起,无比熟悉。 走进武侠 - 22 - 第二十二章 脱身 郑少凡赫然站在门口,依旧一身白衣,一脸自信,漂亮的单凤眼里带着迷人的微笑。 "郑哥哥!" 张洁日夜思念,骤然见到他竟有恍如隔世之感,竟一时又惊又喜愣在那里。 "小洁。"郑少凡含笑朝她点点头。 "真的是你!"她这才放下无数思绪,跑过去拉着他又哭又笑。 郑少凡脸微微一热,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半晌轻轻推开她。 "多谢黑风教主。" 张洁不解。 郑少凡微笑道:"黑风教主知道我会来这里,本不必下令搜谷。"一半是跟她解释。 张洁黯然看向黑风。 他如果不是什么教主该多好,说不定会和郑少凡成为好朋友。 黑风却并不言语也不转身,不知向什么地方一按,那洞壁竟然应手而开,出现一道小门。 他淡淡道:"这条秘道通向谷外。" 让他们走?张洁一喜,拉着郑少凡:"郑哥哥,我们可以走啦。" 郑少凡却仍站在原处不动,叹了口气:"只是,郑某若想把人带走,也没那么容易吧。" "你们干什么?"张洁终于发现不对。 "郑盟主果然聪明人!"赞叹声不带丝毫感情,狰狞的面具在火光里闪动,"久闻尊驾武功不俗,本座早有心请教。" 郑少凡微笑:"看来郑某不答应也不行了。" . 寂静。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不!"张洁忽然叫出声来。她紧紧拉住郑少凡的手臂,企求的看看他,又看看黑风:"不要打,好不好?" 二人不语,沉默。 黑风忽然向郑少凡道:"至多还有半个时辰,他们搜谷不见,就要回来了。" 郑少凡点头:"好。" 说完,他轻轻拿开张洁的手:"不用怕,没事。" 张洁愣愣的站着,忽然道:"我不走了。" 二人一愣。 "我不走,你们两个不要打了。"她咬了咬嘴唇,企求的目光却是望着黑风。 郑少凡看着她略有些疑惑,又看看黑风。 黑风却移开目光只看着郑少凡不语。 半晌。 张洁忽然感觉背上被人一拂,身上便半分也动不了了——这里便有人问:为何不索性点睡穴?这却是不知,点睡穴虽可让人入睡,但这分睡意是强迫逆转意志,实是最伤人精神。 郑少凡自然不会,黑风而今也不会。 "请。"郑少凡一笑道。 黑风却并不言语,面具下面看不清他的神色。 二人皆是江湖中年轻有为的一代高手,然而,一个是正道盟主,一个却是邪教魔头。 洞中似有风卷起,二人衣袍竟猎猎飞舞。 . 黑风右手依然负于身后,左掌却凝聚内力,掌心向上缓缓抬起至胸前,赫然,那掌心出现一片鲜血! 殷红的血开始一点点跳跃起来,似已沸腾,然而又并不流出手掌。渐渐的,那血变成了黑色。 郑少凡亦一脸凝重,双手微握,隐隐透出白色光芒。 "不要打!"张洁见到这般景象,就算不懂也知十分凶险,她快哭出声来,"郑哥哥不要,你们别打了!" 然而,她的话对二人却似无丝毫作用。 一黑一白两个影子一闪,便已然不见。 这一战却与上次江府张洁所见又不一样,这是真正的顶尖高手的对决! 张洁必须不眨眼地仔细辨认,才能看到眼前的两个影子。影子快得失却了颜色,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郑少凡,哪个是黑风。洞中寂寂下来,只隐隐闻得掌风破空之声。 "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苦于身不能动,只能干着急。 就在她冷汗淋漓快要虚脱之时,两个人影骤然分开—— 张洁紧张的盯着郑少凡,又看看黑风。 洞中一片寂静。 郑少凡面色略显苍白,却依旧温和动人。黑风依然负手而立,英挺的身形也没有丝毫颤动。 他们谁会倒下?张洁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半晌,嘴角缓缓流下鲜血。 "你——"张洁惊呼。 黑风依然挺身而立,并不擦拭那血迹,只定定的看着她。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谁知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美丽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与矛盾之色。 半日,她终于默默垂下头去。 郑少凡看着她,又看看黑风,神色一黯。 渐渐,目光又冷如寒星。黑风冷笑一声,忽然转过身不再看她,淡淡道:"郑盟主,佩服。" "承让。"温和而略有些苍白的脸微微一笑,不经意转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洞门,目中闪过疑惑之色。 黑风面向石壁,身形不动。 "向右便可出谷,但逢荷花便向左转。" "多谢。"郑少凡拍开张洁的穴道,拉起她便走向石门。 张洁默默走到石门边,却停下脚步看着旁边那黑色披风里的人。 英挺的身影依然如初见时那般孤寂清冷。他此时正侧对着她,却并不曾再转脸看她一眼。面具下嘴唇紧抿着,甚至连身上的披风也没有丝毫颤动,似乎已当她不存在。 美丽的眼睛又蒙蒙一片。 终于,她低头和郑少凡走入了秘道,石门缓缓关上。 倏地,那黑色人影转过脸看向石门,寒星般的目光隐隐闪烁。 "出来。" "教主。"竟有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沉默半晌。 他寒声道:"传紫云夫人等速回。" 忧郁的眉头微微颤动,她垂下头。 "是。" . 从进秘道张洁便不再说话,郑少凡亦不多问。这秘道果然有无数岔道,而且洞壁火把装饰竟一模一样,纵是记性再好的人进来只怕也难免会迷路。 他们顺着秘道走,果然每逢岔道壁上便有图案,他们但见图上有荷花便向左转,不久便已听到潺潺水声。 二人拨开出口掩映的杂草藤萝走了出去。 估计正值半夜,外面漆黑一片。好在郑少凡先已从洞中取了支火把,借着微弱的火光,张洁发现此时他们竟身在悬崖当中,脚下隐隐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这……郑哥哥。"她担心的看着他。 郑少凡微微皱眉喘了口气,抱住她的腰纵身掠起。张洁便觉如腾云一般身形直上,待反应过来人已到了对岸。 "郑哥哥,你说……他会没事吧?"张洁担心的问。 "恩?"郑少凡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苦笑道,"他应该没多大事。只是……"话未说完,"噗"的一声,他竟俯身吐出血来。 火光的映照下,那根本不像才从体内吐出的鲜血,那血竟然是黑色。 "你怎么了?"张洁大惊,急忙扶住他的手臂。 "我没事,"见她紧张,郑少凡微笑着示意她不必担心,"此地不宜久留,柳飞在客栈等着我们。" "你真的没事?"张洁又着急又担心,不由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唇边血迹。 见到这般亲密的举动,那漂亮的单凤眼更加明亮与温柔,泛起笑意:"没事,回去再疗伤就好。" 第一次接触到他如此热情的目光,张洁立刻缩回手垂头不敢再看,心中既甜蜜又羞涩。 "那……我扶你走吧。" . 夜,不养阁。 阵阵消魂欲泣的呻吟,宽大的床上,两条身躯无止地纠缠。 那身下的人儿竟然被黑巾盖住了脸,只看见曼妙的身躯,雪白无暇、结实丰盈,如蛇一般扭动、颤抖,足以令任何男人疯狂。一双纤纤玉手不停的抓扯着身下的床单。 英俊的脸从双峰间抬起,却毫无表情,目光冷胜寒冰。 随着有节奏的动作,修长干净的手指亦不紧不慢的在身下娇躯上探索,移动,揉捏。 动作越来越快,呻吟声越来越急,竟似在忍受极大痛苦。终于,那洁白的手放开床单似欲抱住他的腰,却立刻又清醒的改为抓住枕头的两侧。 突然,那只有力的手猛的将身下人的丰臀一抬—— 急促的呻吟声一窒,枕畔的纤纤玉手一紧,关节有些发白。 良久,低低的啜泣声。 走进武侠 - 23 - 第二十三章 沈忆风 长蒿在水中拖动,溅起无数浪花,水上时而响起船家的呼和声。 "难怪他要找寒玉箫。"郑少凡似有所悟。 他整个人看上去显然清瘦了些,却还是悠然立于船头,白衣依旧一尘不染。半个月来运功疗伤,竟至如今方才复原。 柳飞抱剑不语,麻木的脸上却生动了许多,自他二人回来以后他一直带着这样的表情。 身后,一个娇小的人影掂着脚轻轻走来。 漂亮的单凤眼一眯。 柳飞却忽然转过身去。 身后的人反而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她泄气的望着柳飞:"我想吓吓你们,倒被你吓了一跳。"想着有趣,眼睛立刻又成了弯弯的月牙。 她这样儿就想吓他们? 郑少凡含笑摇摇头。 柳飞却说了出来:"就你?"语气满是不屑。 "我怎么,"她恨恨地瞪着他,半晌,忽然又转转眼珠笑了,"不过柳大哥你这样很酷啊,嘿嘿……" 她竟拍起他的马屁来。 柳飞居然也瞪了瞪眼,转过身不作声。 郑少凡暗暗好笑,看着这样的柳飞他心里很高兴。 "郑哥哥!"张洁看着脚下的水花,又看看岸边衰败的景色,不解的问,"怎么还没到扬州?" "不回扬州,我还有些事。"郑少凡拍拍她的肩膀,"先去云台山一趟。" "云台山?太好了,旅游胜地啊!" . 再行几日,他们弃船改车,直进了云台山一带。 翌日清晨,三人步行上山。 说到云台山之名古已有之,后来改称覆釜山,但江湖名士取其风雅,依然还称为云台。 石径干净而平整,张洁一路东张西望兴致勃勃,这可是几百近千年前的旅游胜地啊!云台山在现代气候干旱,但在古代却果然是山清水秀、奇峰密布,而且还真的有竹子! 初冬阴阴的天色下,山中草木却依然未有太多凋零之色,居然还闻得树林中鸟雀啾啾、乱石间鸣泉溅溅。时时有行人樵子来去,面上皆是一片悠然祥和之态。 谁知行不到一个时辰,天色更加昏暗,到后来竟阴阴下起了小雨。正巧前面路旁有个小小的茶棚子,三人便停下歇息待雨停。 "不愧是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张洁忍不住赞叹,"真美!" "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郑少凡迷人的眼睛里满是微笑,又是一个新鲜词。 张洁闻言尴尬地笑了,想自己怎么还是现代气息扑鼻。 "就是那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名胜古?? "名胜古迹?竹林七贤?" "对对,"终于找到个下台的机会,张洁擦擦头上的水珠,"郑哥哥,云台山庄也是武林的么?" 郑少凡点点头:"云台山庄位列当年武林六大门派,只是如今已退隐江湖十几年了。" 二人闲聊起来,柳飞依旧不大言语。 随着周围歇息躲雨的人越来越多,小茶棚有些吵闹。 "郑哥哥,你看前面那个亭子,"张洁遥指着前面七八十米远的一座小亭,"风景一定很好,我先去那里等你们。" 郑少凡微笑:"小心些。" "不怕,那里没人呢。" 张洁开心的眨眨眼,趁雨微住那一瞬间飞快沿着石径便往亭子跑去。看着她飞扬的长发和衣衫,郑少凡含笑摇摇头,随后便转头打听云台山庄的路。 . 亭子不大,简单古朴,倚着石崖随意而建。 冬雨又细细飘摇,云雾在山间缭绕,时而又被一阵风吹散。远远望那云雾飘渺处,隐约有无数翠竹层层荡漾。 看着眼前奇丽的景色,张洁不由顺口念出诗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可惜没有了枫林马车,否则便合景了,"一个清朗而又十分斯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姑娘也读樊川先生的诗?" "当然,我小学就学过。"张洁对这文雅无比的声音顿时升起好感,不自禁随口答道。 "小学?"声音透着不解,"在下只读过《大学》。" "啊?"张洁立刻一拍脑袋,怎么跟古人说起小学。 她带着赧然的笑回过身,这一瞬间,还未完全绽放的笑容竟立刻僵在了脸上—— 身后赫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一袭衣衫质量很好却并不华丽,手上握着卷书,全身上下都透着股难以形容的清雅之气,俨然一位俊秀书生。 然而,那张俊美无比的脸竟是如此熟悉,五官深邃,剑眉斜飞,修长的双目闪烁不已,目光亮晶晶如夜空的星星,又如春日明净的湖水。 . 见她回头,那书生也觉眼前一亮,却立刻不至失态地微笑着施了一礼。 "黑风哥哥……"张洁呆呆的站了半晌,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喜道,"你的伤好了么?" 见她先看着自己喃喃自语,那书生已有些不解。谁知她竟又突然过来失礼地拉自己的手,他立刻吓了一大跳,扯着衣袖不知所措:"这……姑娘你,你只怕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张洁愣住,松开手怀疑地揉揉眼睛。 她细细一打量才发现,他和黑风虽面容酷似,气质的确有很大区别。 他的眼睛虽也一般明亮,却没有丝毫的孤寂清冷,倒多了几分纯净柔和;身段高矮虽也相似,仔细看去却略显得单薄赢瘦些,少了几分英挺,但也多了几分书生的文弱秀雅。 他身后跟着个书童,捧着一张琴。 . 真的不是。 张洁怅然,想到他再着自己时那冰冷的目光与唇边流下的鲜血,她心中莫名一痛。 "我就是那个残忍的教主,杀人如麻……失望了?" 残酷的冷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张洁难受不已——不管他是谁,他对她一直很好,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她,即使她只是个人质。而她口口声声称是他的妹妹,却介意这些,伤害他…… "你听清楚了,这世上,我根本不需要亲人,也根本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亲人!" 那么冷,却又那么骄傲。 他……是不是又变回当初那般无情了?张洁黯然低头,那双灵活的大眼睛缓缓蒙上一层水雾。 他不会再见我了么? . "姑娘可有难事?"那书生见她突然难过,想她必定有伤心事,也并不怪她无礼。 "对不起……"张洁抬头勉强冲他一笑,"我认错人了。" 言毕,她转过身看着飘渺的云雾。 那书生一愣,也缓步走到她旁边看着远处,轻声道:"姑娘可是有朋友与在下酷似?" 张洁闻言转头看着他,见那俊美无比的脸上带着纯净明朗的笑容,熟悉而又陌生。她不由升起好感,轻轻"恩"了一声。 倘若"他"也能这样笑,那该多好。想到那清冷的人影与悲怆的琴声,她眼圈一红。 "方才……姑娘好象说那位朋友负伤了?"那书生试探着问。 张洁点了点头。 他略一思索,忽然露出喜色:"家祖父精于医术,姑娘不妨请那位朋友到云台,他老人家一向热心,必定会援手医治的。" 张洁见他一片好心,不由感激地笑了:"多谢大哥,不过他现在或许已经好了。" "没事便好。"那书生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居然也跟着为一个不认识的人担心呢!张洁不由乐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书生一愣,倒也不怪她出言无礼,笑道:"在下沈忆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张洁。" 见她直道闺名毫不忌讳,沈忆风有些不自在:"原来是张姑娘。" 张洁看他莫名发窘,觉得十分有趣:"不用啦,叫我小洁好了。" 沈忆风闻言脸有些红:"这……" 张洁见他如此不自在,不免又有些奇怪。 这女子虽言语胆大,却并无一丝轻浮之态,沈忆风看看她,不由放松下来,又露出那明净的笑。 "很好听啊,小……洁。"仍嫌失礼,虽已知道张洁并非那起做作女子,他终是不好意思,唤她的名字直如费了好大力气般。 张洁看他如此,眨眼笑了。 . "你是读书人吧?住在山上吗?" "舍间正是,"他认真答道,"但在下却非读书人,只是日常闲了爱看些书而已。" 他说话虽一口一个在下,谈吐却并不十分迂腐。 张洁又仔细打量着他,不可思议的摇头:"你和我的……大哥长得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呢。" "是吗?"沈忆风也有些惊讶,摇着头,"有几分相似倒还说得过,他与在下又非同胞兄弟,怎会一模一样?" "你叫沈忆风?"张洁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你会不会有同胞兄弟失散了?" 脑中闪过那寒星般的目光。 "不会,"沈忆风立刻笑了,"家母膝下只一子,如今她老人家已仙去,并未听说在下还有兄弟。" 他见张洁有些不信,便又认真道:"哪个母亲不爱子女,倘若在下真有兄弟失散,家母在世时又岂会不去寻找?" "哦。"张洁失望的掉过脸去。 沈忆风却来了兴致:"令兄当真与在下一模一样?若有机会倒要见上他一见了。" "见不到他了。"张洁低头喃喃道。 "怎么了?"沈忆风不解,"令兄的伤不是好了吗?" "可是,"张洁难过的说,"他不会想见我,我也找不到他了。" 沈忆风一愣,道:"姑娘与令兄生气了?" 见她不答,他以为自己猜对了,皱眉道:"身为男儿岂可因小事斤斤计较,在下倘若遇到一定替姑娘问他。" 见他认真的样子,张洁不觉开心好些,对他又多了几分信任:"我没事啦,谢谢你。" 她正还要继续说什么,远处却传来郑少凡清晰而温和的声音。 看看天色,那雨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 . "那人是谁?你们倒好聊。"柳飞皱眉问。 "他说他叫沈忆风,"张洁不解他为何忽然问这个。她想了想,忽然开心道,"郑哥哥,你不知道,他竟然——"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 "恩?"郑少凡见她停住,含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张洁却本想说他和黑风长得一模一样,可突然又想起黑风总戴着面具不喜欢别人看见他,这么说出来似乎不妥。于是她改口支吾道:"呃,他竟然会念诗。" 柳飞不屑地哼了一声,看了看郑少凡。 郑少凡微笑不语。 行近半个时辰。 "郑哥哥,云台山庄还有多远?" 郑少凡闻言停下来,含笑道:"累了?" "呃,有点儿,"她弯腰拍了拍腿,又立刻直起身来满脸信心道,"没关系,咱们继续努力吧。" "要不要歇歇?"郑少凡不忍。 "就你这么走,天黑都到不了。"柳飞忽然道。 "没那么夸张吧,"张洁不满地瞪他一眼,小声嘀咕,"我只是不像你们会飞啦,怕什么,又不要你背!" 谁知柳飞耳朵竟很灵:"要背也轮不到我,自有人背你。" 说完他立刻转过脸看着旁边。 张洁却脸红起来。看看郑少凡依旧含笑而立,她不由更尴尬,只得跺了跺脚飞快走到前面去了。 后面竟传来柳飞幸灾乐祸的声音:"早知道这么说你会走得快些,我上山的时候就说了。" 郑少凡既好笑又无奈的摇摇头,不觉也放快了脚步跟上去。 走进武侠 - 24 - 第二十四章 云台山庄 山风吹起,一座古朴的山庄似在云雾中荡漾,让人隐隐有出尘脱俗之感。宽大的石梯两旁翠竹摇曳,拾级而上,抬头便可见"云台山庄"四个古朴苍劲的大字。 门房彬彬有礼,让他们稍等后便通报去了。 少顷,山门大开,一众人含笑迎出。 . "郑公子、柳大侠驾临,老朽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前面却是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慈祥老人,须发略白,面容却看起来较同龄老人好看很多,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随后又见他斥责门房:"竟然将客人挡在门外,老夫平日待你们太宽了么!" "沈前辈客气,"郑少凡微笑拱手,依然谦恭有礼地替门房说了几句话,"他也是谨慎,还望前辈莫要怪责。" 沈静山笑着叹气:"郑公子有所不知,自小儿去后……"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黯,随即又展颜道:"小儿去后,小孙禀赋柔弱又心慈手软,待下人未免太宽,他们才如此失了规矩,让郑公子见笑。" "前辈如今远离是非俗事,方外之人,何必拘于此等繁文缛节。" "老夫虽无心掺入,是非却寻上门,"沈静山摇摇头,脸上又恢复一般安祥之色,向柳飞道,"这便是飞剑柳大侠?久仰。" 柳飞也一抱拳。 "这——"却是看着张洁。 郑少凡依旧不动声色笑道:"小妹姓张。" 老人目光闪了闪,随即莞尔:"原来是张姑娘。" 郑少凡向张洁温和道:"这位是"玉掌金针"沈老前辈。" 张洁却在发呆。她一见这老人面容,便不知如何升起一种熟悉之感。 自己并没有见过他啊?她暗自有些奇怪,又见他一脸和蔼毫无架子,更增亲切。郑少凡提醒她方才回过神。 该行礼?可她一时又不知该学古代女子行礼还是该学他们抱拳,情急之下只好不伦不类的跟着弯了个腰鞠躬,惹得郑柳二人暗暗好笑,老人那和善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有趣之色,旁边的门房立刻垂下头。 这云台山庄的主人正是二十多年前闻名江湖的"玉掌金针"沈静山。玉掌,是说他的掌法高明,施展开来又显得优雅高贵;金针,是说他的医术出神入化,当年江湖上号称第一神医。 "老朽退隐多年,这外号自己都已忘了,郑公子又提它作什么,"沈静山笑道,"请!" 张洁随着众人进了大门,在沈静山的指引下缓缓而行,而后又穿过一个院门,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上。 . 待茶上过,沈静山问下人:"公子呢?" "公子一早和扫云出去,只怕向山中弹琴作诗去了。" 沈静山闻言叹了口气,向三人解释:"小孙自幼不曾习武,偏好诗书琴棋之类,因他素来体弱老朽也未加管束,见笑了。" "前辈何出此言,人各有所长并非一定要习武,在下看来,令孙实乃雅人。" 沈静山却摇摇头:"虽如此说,但生于武林世家大事临门却不能分忧排解,性命尚自顾不了,这些又有何用?" 郑少凡一笑不语,片刻又问:"他们定在何时?" 沈静山淡淡道:"隔月十五。老朽活了这一把年纪,万事倒也看轻了,只是——"他神色有些凄凉,"不忍我沈家一脉……" 郑少凡皱眉:"前辈何必……" 沈静山黯然半晌,又露出平静温和的笑容:"尊驾等一路风尘想必辛苦,不如先稍作歇息,少顷老朽再设宴为三位接风。" 张洁却已暗暗替这老人感到难过,下月十五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郑少凡这一路上都没告诉她,只怕也是不想她担忧。 不过一想到那永远温和自信的眼睛,她又安心不少:他有多厉害自己是亲眼见过的,江府的事不就解决了吗? 想到江府,她心中忽然一颤——江府?寒玉箫…… . 看来要在此地住上两个月了,张洁边走边打量,心下不由暗暗赞叹。这里景色幽雅,空气新鲜无比,难怪云台山到了现代都还是个休闲度假的胜地。 在房间歇息未及半个时辰,至午便有下人来请用饭,三人来到厅上。却见沈静山已换了一身日常的衣服,更显随和,见他们进来便让坐。 待看到他身后的人,张洁立刻瞪大眼睛! 原来那里竟然垂目站着一个年轻公子,俊秀优雅,熟悉而陌生的脸上带着明净的笑,不是沈忆风是谁! "是你!" 沈忆风抬眼也是愣住,修长的眼睛更明亮如星:"张姑娘?" "你也姓沈,我早该想到你是云台山庄的人啦!" 张洁这才知道为什么看沈静山总觉得熟悉,原来他就是沈忆风的祖父。 郑少凡却也想到了半山亭与张洁闲聊之人,但他却未曾见过黑风的真面目,倒也并不觉得惊讶,只微微一笑。 倒是沈静山有些奇怪:"这便是小孙,张姑娘认识?" "孙儿曾与张姑娘有一面之缘。"沈忆风立刻恭敬的回答。 随后与郑少凡与柳飞逐一认识,方入席。 饭毕,几人坐下用茶。 张洁没想到在这里再遇上沈忆风,心里很高兴。她只道武林世家公子必定习武,如江舞那般,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沈忆风。虽然当初也曾将郑少凡当作书生,那只因为他温文尔雅而她又不知身份,却哪里想到这个体质单薄、斯文秀气、笑容明净的书生会是一代武林世家的少庄主。 她不由又朝他一笑,沈忆风亦笑着点点头。 此时,只听沈静山开口道;"当日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俱遭毒手,如意堂和江府侥幸,如今云台并无寒玉箫,想必郑公子也知晓," 果然寒玉箫!张洁差点叫出声来,心中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低下头,痛苦的闭上眼——真的是他!他为什么那么执著要寻到寒玉箫,为什么连这么一个孤独可怜的老人也不放过? 他又要杀人…… 郑少凡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似有些疑惑。当日被挟持后的事她都告诉了他,只隐瞒了些关于黑风之事。 他微微摇头:"那寒玉箫乃天下至阴至寒之物,黑风找它却也有他的道理与难处。" 沈静山一愣,随即露出赞叹之色:"郑公子见多识广,老朽自诩神医,以为除了自己天下几无人再知此事,不想郑公子早已知晓。" "不敢,"郑少凡含笑道,"在下却也是中了黑血掌之后,疗伤时方才发现其中关系,是以大胆猜测,如今听前辈所言敢情是说对了。" "你中了黑血掌?"沈静山更惊得站了起来,随即发现失态,又坐下,"据老朽所知,中了黑血掌天下无药可救,这……" 张洁也吓了一跳:"郑哥哥你——" "我没事,"郑少凡见她如此,心中一暖,含笑示意她放心,这才向沈静山道,"在下已用真气化解了。" "你……你的玄门真气练入了十重?"沈静山讶然。他虽久已不问江湖是非,然终究是江湖中人,于武学造诣一条始终难以放下,何况正宗玄门真气突破十重大关的确说得上是神话,又叫他怎能不惊喜。 半晌,他黯然道:"老朽见黑风对当年那些门派赶尽杀绝,便明白是为了此物,他必然怀疑寒玉箫在我等手上,唉,当年……是我对不起他们。" 言至此,他突然又自嘲道:"这些伤怀的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郑少凡微笑不语。 "你没事就好。"张洁也舒了口气。 急切关怀之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沈静山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来?他捻须看着郑少凡,目中浮起笑意。 那不知受过多少人注目却依然自信温和不改色的脸,如今居然也有些泛红。 张洁终于发现这话太过亲切,立刻红着脸尴尬道:"寒玉箫不是他们的圣物吗?和黑血掌有什么关系?" 经她一提,众人的注意力才又转回来。 沈静山微微一笑:"不错,寒玉箫名为魔教圣物,说到底也不过是块千年寒玉,虽然算是天下难寻珍贵已极的至宝,却始终是身外的东西,于我等并无多大用处,只能当作玩物罢了。" 闻言,沈忆风那明净的笑容消失,露出惋惜悲哀之色:"既是身外玩物,他何必费这许多力气,害这许多人命。" 张洁佩服的看看他,又多了一分好感。 谁知沈静山却摇摇头:"当日老夫亦以为那不过是魔教教主的身份信物,然而当老朽为二弟疗伤时……"至此,他语气又渐沉痛:"老朽的结拜二弟便是命丧黑血掌下。" 郑少凡截口微笑道:"逝者已矣,远离红尘早登仙界,前辈何必伤心。" 沈静山闻言微微收起痛惜之色恢复安详,感激的点头道:"黑血掌传闻历来只有教主方可修习,想必亦有独门心法。老朽在为二弟疗伤时,竟发现他体内有数股难以察觉的阳烈之气在流动,发作时竟如对五脏六腑进行焚烧煎熬一般。老朽素称神医,然而用尽方法终无力回天,眼睁睁看二弟丧命。" "伤心之余,老朽便想到那心法邪门至极,修习之人身上阳火必定更盛,平日无碍,但只要身受内伤真气必定难以控制,若无阴寒之物压制,真气反噬其身,亦是死路一条而已,而天下至阴至寒之物莫非千年寒玉,老朽方想到黑血教圣物寒玉箫了。" 难怪他一定要寻到寒玉箫,原来是有苦衷的。张洁垂下眼帘,心中竟微微松了口气。忽然间她又想起那唇角流下的鲜血,没有寒玉箫岂不是……她吓了一跳,急忙问:"那除了寒玉箫就没有救了吗?" 沈静山略略一愣,不解她为何这么问:"自然是有的。" 张洁又松了口气,想这一会儿就吓了自己两跳。那——没有寒玉箫他也不会危险,又何必杀这许多人来找呢?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知该是喜是悲。 沈静山却又回到正题:"想必郑公子也知道,那玉箫自路遥死后已然遗失,他们便怀疑在当年围攻路遥的六大门派手上。" 郑少凡却敛眉不再言语,似在思索什么。 . 且不说郑少凡与柳飞等在厅上闲聊,张洁见他们聊的都是江湖琐事,便有些没趣,悄悄走出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飘飘洒洒的下起来了。张洁坐在游廊栏杆上,看着雨一丝丝飞下。N年以后云台山介绍是干旱少雨,想不到这古代气候还挺好,想到这些她觉得挺有趣。 "张姑娘?" 转头一看,那个俊秀斯文的身影正不远不近,站在旁边。 "是你,"她开心的歪着头,"怎么不在厅上说话?" "那所谈之事在下都不甚懂,"他又是一脸和气的笑,"不如出来走走,张姑娘可还习惯此处?" "这里很好啊,"张洁道,"叫我小洁好了。" "这……"沈忆风俊脸一红,赧然道,"只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啊?"张洁愣住,似乎又明白过来,眯起了眼睛,"别跟他们那么封建啦。" 沈忆风想了想,笑了:"是了,在下迂腐,江湖儿女何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 张洁看看他,笑得弯下腰去:"可是你看起来更像个书生,不像江湖儿女。" "是吗,"他垂下眼帘,"你也认为我不应该废弃武功?" "没有啊,"张洁是现代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生于武林世家,却偏偏对武学无丝毫天分,亦无半点兴致,实是有辱家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呢?"张洁不解,"何况读书又不是坏事,你们这里不是有科举考试吗,怎么说辱没家门?" "你真的这么认为?"沈忆风惊讶的看着她,眼光亮起来。 "当然啦,如果这世上人人都一个样儿,有什么意思呢。"张洁笑了,"又没有谁规定一定要练武,我们那里就没几个人练武。"她想现代确实没几个人会飞来跃去了。 沈忆风看了看她,忽然愉快的笑了,笑容优雅如蓝天、明净如湖水。 看着他的笑容张洁亦很开心,她想起了自己的疑惑。 "郑哥哥说云台是六大门派之一,可是这里好象……" "人很少是吧?"沈忆风猜到了她的疑问,笑道,"当年祖父宣布退出江湖时,便将他们遣散了。" "难怪……"张洁她想到再过两个月就要发生的事,不由替他担心,也替郑少凡担心,"唔,人这么少,你不着急吗?" "着急?"他疑惑。 "再过两个月,你们交不出寒玉箫……" 沈忆风微微笑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担心有何用?但求心中无愧便好。" 张洁一怔,心中暗暗佩服,他不会武功却依然能做到淡然处之,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莞尔:"你若在我们那边,一定是个高才生。" "高才生?"他又疑惑了。 张洁这才想到自己对古人用了现代词,她暗暗笑自己在古代这么久,说起话却还是现代气息扑鼻。 "呃,那个,就是有很高的才华的人。" 他明白过来,谦虚道:"在下不过略读几本书,岂敢自专。不知府上何处?" "恩?"张洁又没反应过来。 "就是,尊府,你的家。"他见她不懂,便改口解释道。 "我家……"张洁黯然道,"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是吗?听你说什么小学,还有高才生,都是你们那边的话吗?" 他终于不再一口一个"在下"了,张洁听起来反而更显亲切,开心道:"这样就好啦,再姑娘在下的,我说句话都要想半天了。"说完眼睛又笑成了一弯月牙。 沈忆风也笑了,这女子虽然大胆天然,却绝不让人感到轻佻。 "恩,我家那边啊,有很多希奇事呢。"张洁才想起自己没回答他的问题,"我们那边有小学,中学,大学……" 她饶有兴味的讲起现代的学校教育来,渐渐又讲到简单的阿拉伯数字演算。沈忆风不由听得入神,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偶尔还插上几个问题。其实阿拉伯数字其实很早就传入我国了,只是没有被大众接受而传开,是以沈忆风感到新鲜。 张洁暗想幸好没讲现代社会的飞机飞船电灯电话,不然他听到一定以为自己在编故事了。 她忽然又想起沈静山说他学这些无用的话,心中不由替沈忆风感到惋惜和难过:出生在武林世家,理解他的人很少吧?这样纯净好学的人若是在现代朝自己喜欢的方面发展,一定会比在这里过得开心。 沈忆风却很兴奋,边走边叹息:"以往总认为自己读书也不少,今日遇上你,才觉着自己实在孤陋寡闻了。" 看着那俊美的脸上满是明净的笑,张洁心中微微一痛,眼前竟又浮现那个孤寂清冷的黑色影子…… . "教主。"幽幽的声音。 孤寂的身影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悬崖的那一边,云雾阵阵掠过。 青衣默然,美得不带丝毫烟火色的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悲哀,看起来如同一朵忧郁的百合立于山间。 "昊堂主进展如何?" "教主放心,山庄周围已布下暗哨,十五那日决不会漏掉一个。"如此残酷的话却用温柔的语气婉娩道来。 "摧心散可好?" "摧心散药料难寻,却也得了一半,估计不会出差错。" 沉默半日。 "你不必出谷的。" "属下自愿的,"略有些苍白的脸微微一笑,"几年未出谷,属下也想出来走走。" 黑色人影默然半晌。 "下去吧。" "是。" 窈窕身影翩翩而去,他缓缓转过身,金黄的面具上,两道复杂的目光射向她走的方向。 半晌,远远见一个微胖的身影跃来,不多时已在眼前。 "属下参见教主,"洪亮而恭敬的声音,赫然是总堂主昊锦 "昊堂主不必多礼。"黑风依然转过身去。 "早见到有人跟着老夫,果然是这丫头,"昊锦直起身有些不解,"还有一个多月,教主为何这般早就来了?青衣那丫头竟也愿意出来。" "本座不能来?"淡淡的声音。 "属下,"昊锦一惊,立刻垂首,"属下并非此意,只是担心……" 他忽然又抬起头来:"属下窃以为教主责任重大,行动上更要小心才是,亲临而不先知会属下实在不妥,青衣竟未劝过教主么?" "昊堂主以为有人能伤到本座?" "属下失言,"昊锦闻言微微冒出了冷汗,"这……属下并非此意,这……"他一急之下竟口吃起来。 黑风却忽然放松语气:"本座知道昊堂主忠心耿耿,如今只是情急失言,此事本座自有道理,下去吧。" "多谢教主!"昊锦感激的舒了口气:"属下告退。" 黑色的人影转身继续望着山间的云雾,长发与披风皆在山风中飞动。 走进武侠 - 25 - 第二十五章 熟悉的感觉 雨后的黄昏真美。 外婆他们一定还好吧?忘了自己也好,反正回不去了,叫他们记着倒伤心。张洁缓缓走到山崖边,看云雾片片浮动,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她不由张开双臂。 山风吹起衣袂,她整个人如同在飞舞,竟似要凌风飞走一般。 远远的,一双漂亮的单凤眼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 "风冷,回去吧。"温和亲切的声音。 "郑哥哥,"她轻轻道,"你看这里真美。" 郑少凡看着崖下点点头。 "又想家了?" 她赧然低头,他总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郑少凡微笑:"待这里事情完了我们就寻你回家的路,恩?" "不用找……我回不去的。"她转过脸。 "郑哥哥必定替你找到。"他伸出一只手拥住她的肩,安慰道。 她不语,半晌忽然轻轻说:"回去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郑少凡微微一颤,见她说的不似有假。 "当初我来到这里好害怕,很想回去,但没想到遇上你,从那时起我一直把郑哥哥当成最亲的人,虽然现在回不去,但我已经不难过了,因为你和柳飞大哥,还有……"说到这里忽然止住,转过身去,"你们都对我很好。" "好,"郑少凡沉默一会儿,忽然微笑道,"那我们回扬州。" 说完,他不由自主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动作自然而优雅。 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阿嚏!"不由打了个喷嚏,才觉得有点冷。 "回去吧。"关怀的语气。 她摇摇头,眼睛又弯弯如月牙:"我想多站会儿,郑哥哥,你也不回去好么?" 郑少凡摇摇头,脱下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好。" 在现代这样是公认的居心叵测,而面对郑少凡……她又紧张又开心——可为什么心底最深处却闪过一丝迷惘? "你也会冷的。"她喃喃道。 温和迷人的单凤眼眨了眨:"不怕。" . 远远的,寒星般的光芒微微闪烁,随即隐没在林间。 同时,崖边的张洁也回过头,疑惑的朝那方向望了望。 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 . 洁白的丝巾上,淡淡的红痕如画一般。忽然,丝巾已不见。 "教主,"洪亮的声音。 黑色披风在崖边飘荡,并不言语。 昊锦出乎意料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道:"教主提前出谷,可是为了那丫头?" 没有回答。 "纵然教主怪罪,属下也不得不说,"昊锦吸了口气,抬头直视黑风:"属下见教主每日都在这里站上许久,怕不只是为了云台山庄的事吧?" "你看见的不只这些,"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跟踪,本座不知道?" 昊锦脸一白,咬牙道:"不错,属下跟踪教主,知道教主每日上山去看那丫头,属下愿领罪!" "但是,"他语气激动起来:"教主不知当年路教主么?若非因此,路教主又怎会……"骤然停住,洪亮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她是郑少凡的人,始终会向着他们。属下求教主,莫要为一个女子误了大事。" 说完,昊锦垂下头。 黑血教教规最严,这教主一向喜怒难辨,尽管他对自己格外容忍,但如今豁出去说了这番话,心里却也丝毫没有把握。 沉默半日。 "下去吧,"黑风终于缓缓道,"本座自有分寸。" "是。"昊锦松了口气,退下。 . 张洁来云台山庄半个月了,郑少凡等有事时,沈忆风便带她到山中各处游玩,峡谷幽深、群山耸峙、飞瀑清泉,云台山景色果然美丽无比。 冬意更紧,此地更显清幽。 沈忆风说话也随便多了。他很喜欢听张洁讲她"故乡"的新奇事物,张洁本就天性活泼,见他听得认真便也乐意讲。 她想到自己在古代时辰上的糊涂,于是首先便讲到了现代钟点计时与年历,沈忆风听得赞叹不已,惊讶于计算的精确。她甚至还讲到月球上的环形山,听得这个只知道嫦娥奔月之类的古人不住的摇头。沈忆风不时开口请教,明白后便会露出纯净得如同湖水般的微笑。每当此时,张洁便感觉自己回到了学校生活。 偶尔,沈忆风会弹琴吟诗给她听,他的琴声亦如其人,清幽淡雅,透着一般出世之风。 . "我像不像个老夫子?"张洁站在大门外的石梯上,作出用手捋胡须的样子,摇头晃脑的问他。 沈忆风莞尔:"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那边的女子都有如此学识吗?" "当然,但这些我们那里人人都知道,不算什么学识。" "女子竟也如男子一般进书院,不,进学校读书识字,"他记住了"学校"这个词,摇了摇头,"太不可思议了。" "女子就不该读书?"张洁不服气的瞪着他。 "不,"他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我倒认为,女子同样是人,读书有何不可。我大唐武周皇帝也是女子,虽为世人所嗤,但我私下看来其见识不亚男子。女子为何不能读书学问明道理?" 张洁闻言开心地笑了:"想不到你这么尊敬女人,嫂嫂真是有福气。" 沈忆风愣住:"这……在下……未曾娶妻。"他一尴尬,什么"在下"之类的用语又来了。 "啊?"张洁想古代照他的年龄应该早成亲了,听他这么说很惊讶,"你们不是到十几岁就成亲生子了吗?" "这个……"沈忆风见她落落大方,便也缓缓放松神色,"不错,中原男子成亲极早,但在下却以为成亲并非儿戏,纵不能无后,但也须要和自己所爱之人,你看那些遵父母之命而成亲的,倘若不满便再娶再纳,却将前面那一位置于何地?是以在下不愿草率。" 张洁想不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她更佩服了:"在你们这个时代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真难得。" "我们这个时代?" 张洁立刻发现说漏了嘴,转移话题道:"呃,我是说,做你的夫人真有福气。" 沈忆风俊脸一红,却看着她微微笑了:"是吗,但愿如你所说。" 笑容清澈明净如湖水,修长的双眼闪闪发亮如宝石。那着面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张洁黯然。 忽然,一个爽朗愉快的声音响起来:"张姑娘!" . "郑哥哥郑哥哥,你猜谁来了!"张洁蹦蹦跳跳毫不斯文的跑进厅,开心的挽着郑少凡的手臂,后面跟着摇头微笑的沈忆风。 郑少凡含笑起身,轻轻推开她,改为拉着她的小手。 沈静山来不及露出有趣之色便一眼瞧见了沈忆风后面的人,他立刻惊讶出声:"舞儿?" "晚辈奉家父之命冒昧登门,家父特地叫晚辈代他问沈庄主好,顺便在府上打扰几日。"江舞含笑见礼,这番话说得不失世家公子身份,既动听又谦虚,沈静山颇为感动。 原来江岳特地派武功尽得真传的江舞带着江府几位顶尖高手前来相助,他与沈静山虽年龄相差颇大又不同门,却一向交情深厚。黑血教下帖云台之事江湖早已传开,别人是避之不及,惟独他却依然将最钟爱的小儿遣来,沈静山纵然淡泊世事,却教他如何能不感动? 江舞却早已想到张洁在沈家庄,如今见到她更觉高兴。 "前辈可知道黑风也来了云台!"江舞一脸紧张,却又带着血性少年的兴奋之色。 听到这个名字,张洁心中一颤——他真的来了? 谁知沈静山闻言,和蔼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你从何处得知?" 见他如此,江舞怔住:"前辈……" "此事万不可泄露!"沈静山叹了口气,"如今郑公子在此,命丧黑风手上之人不计其数,他们的亲友倘若得知,岂有不抱侥幸赶来报仇的?" "他们肯相助,不是极好么?"江舞率性之人,不解。 郑少凡微笑:"此次不同以往,黑风既然亲自前来,我等并无丝毫胜算,沈庄主不希望更多人掺入此事,也不愿再有人因此丧命。" 江舞恍然:"沈前辈郑公子仁爱之心,江舞惭愧。" 郑少凡却不语,温和的目光不经意瞟向一旁出神的张洁。 . "昊堂主找属下何事。"麻木的脸,口中虽在询问,语气却毫无感情。 昊锦并不作声,只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细细端详。 半晌,他一字字道:"我要你去杀个人。" "教主并未吩咐属下杀人。" "凌易,老夫知道你只听令于教主,"昊锦猛的转身望着他,"然而,老夫这件事便是为了教主。" 凌易目光一闪,依然抱剑不动。 "你可知教主为何这般早便来此地?"昊锦冷冷道,"你可知他每日在山崖想的什么,上山去干什么?" "教主……"凌易犹豫道,"或是查探那边的动静。" "你以为他果真放心不下老夫的安排?"昊锦冷笑。 "那又如何。"凌易又是一脸麻木。 "老夫说了你也不会信,他是在想着那丫头!" 凌易愣住。 "你可记得当日恨血轩那丫头!"昊锦怨恨道。 凌易有些动容,却又立刻恢复平淡的语气:"紫云、银月也是女人。" 昊锦截口打断他:"紫云夫人的确心狠妒忌,但老夫敢以性命担保她决不会害教主,何况教主对她们也未曾上心。可那丫头是郑少凡的人不说,还来历不明。你可曾见教主为哪一个女子如此着迷过?。" 凌易默然半晌,道:"教主自有轻重。" 昊锦冷哼一声:"老夫开始也相信,只是你看看,你看看!"他越说越激动,"教主如今在山崖一站便是半日,明知她是郑少凡的人还念念不忘,还时常上山看她!何况那起自命白道的人恨不得我黑血教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们害了路教主,如今又故技重施!" 凌易不语。 "教主提前来云台之事已有风声泄露,郑少凡又难对付,如今教主迷上那丫头,哼哼,报仇?"说到这里,昊锦已是浑身发抖连连冷笑:"只怕会重蹈覆辙!你可知路教主威风一世,为何又落得如此下场?令尊如何吩咐你保护教主的?" 凌易冷冷截口道:"家父临终吩咐属下自不敢忘。只是昊堂主莫非以为小小一个丫头不须亲自动手,却让给在下?" 昊锦闻言一愣,不禁摇头苦笑:"凌易,老夫知你心高气傲,只是你却看错了老夫!"他顿了顿,道:"老夫因跟踪之事,教主早留了意,只怕还未动手便已察觉了,待要派下面人去又难保无意外发生。" 见凌易仍有些犹豫,昊锦又放缓语气:"老夫一生不易求人,惟有路教主之恩纵是豁出性命亦难以为报,如今老夫不能眼看着教主重蹈覆辙,凌易,老夫就求你这一次!" 说完,竟低头拱手一礼。 凌易愣住。 半日,他低下头:"教主既要护她,属下如何能动手。" "这你不必担心,人人皆知我教下了帖子便不会提前取人性命,郑少凡等必不留意,老夫过几日便假借摧心散药料难备,又有江舞来沈家之事,正好请教主商议,你便可伺机动手,"昊锦目光炯炯,"一切后果老夫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于你。" 凌易冷冷道:"昊堂主以为只有自己不怕死么?" 说毕,他竟转身便走。 昊锦却知他已答应了,不由望着他的背影一笑。 走进武侠 - 26 - 第二十六章 遇刺 "嗨,你都快娶老婆了还到处跑啊。"张洁坐在竹林边一块石头上,笑眯眯的拍了下江舞的肩。她还是觉得江舞最随便了,几日相处下来,那爽朗的个性和笑声让人很容易就把他当成了朋友。 "娶老婆?"江舞一愣,明白时俊脸飞红,"小丫头知道什么!" "谁小丫头!"张洁不服气瞪他一眼,"没大没小!" "我没大没小?"江舞瞪眼指着自己的鼻子,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当然,你亲口叫的姐姐,还想赖?"张洁忽然又想调皮了,"某人那天叫姐姐叫得那么甜。" 说完,她假装叹了口气。 "我……唉,难怪圣人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江舞学她叹气,竟然惟妙惟肖。 突然冒出的这句"难怪圣人曰"让张洁笑得弯了腰,指着他道:"你……你真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沈大哥,你,你说是不是?" 沈忆风看他二人斗嘴不由也跟着乐了,脸上又露出明净无比的笑。 "嗨,说真的,你的那个未婚妻姓田?" 江舞神色一黯,随即抬脸道:"不说这个好吧?" "哈,还害羞哇!"张洁得意的取笑他。 江舞却低了头默默不语,想起未过门的妻子田盈盈,心中一阵愧疚——当初见了田盈盈便已认定非她莫属,如今想不到自己竟会对另一女子又生出恍惚之心,他终是年轻,一时把持不住自己的心思,矛盾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童子跑来。 "江二公子,我家庄主请你回厅有事相商。" 张洁推他一把。 江舞立刻抛开思绪,露出爽朗的笑容:"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便起身大步向庄内走去,飞扬的神采更显得他英气勃勃。 . "舞儿,老朽想了这几日,你……你还是带他们回去吧。"沈静山轻轻道,显见他对江舞颇为爱护。 "前辈说哪里话!"江舞朗声道,"江舞岂是那等怕死之人。" 郑少凡不语,柳飞却目光一亮,微露赞赏之色。 "舞儿!"沈静山摇摇头,"你父亲与你的心意老夫领了,但这次不同以往,魔教如今将山庄四下围住,人数之众,计划之周密,与以往对其他门派时都不一样。看来黑风他是一心认定寒玉箫在庄内了,如今胜负尚且难料,你必要听我一言,快带他们回洛阳。" "既然知道舞儿前来是奉家父之命,前辈还让舞儿回去,不是让舞儿为难么?" 见沈静山依然不语,江舞立刻又作黯然之色,"莫不是前辈嫌舞儿碍事?" 跟张洁混了几天,他居然也能装模作样的撒赖。 "你这孩子!"虽然明知他故意这么说,沈静山还是急了:"想当年你出生之时我还抱过你,我实在是不忍让你……" 听他如此急不择言,江舞颇感动,然而他终是血性男儿,哪里肯走。 沈静山看着郑少凡无奈的叹气。 忽然,外面有人急急跑来道:"玉剑门曹让大侠带着好些人,说是要拜访庄主。" 沈静山闻言一惊,看向郑少凡。 郑少凡也皱了皱眉。 "请进来吧,"沈忆风摇摇头叹了口气,"还是来了。" . "沈庄主一向可好!" 却见五六人已走了进来,当先一人三十来岁,身材高大、浓眉直鼻,却也并不难看,只是无比锐利的目光隐隐带着煞气。 沈静山一一让坐,当下与郑少凡等认识,相互客气了几句,方才切入正题。 沈静山不动声色问道:"不知曹大侠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不瞒沈庄主与郑公子,黑风到云台的事二位只怕已知晓,"曹让开门见山道,目光却又露出恨色,"我等皆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听得郑盟主在此,真是天赐良机,我等特来相助,愿早日除去这魔头!" 见沈静山不语,他又道:"我等一行十七人,还有十一位朋友皆在外面听候,郑盟主沈庄主有需要效劳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沈静山面色一变,看看郑少凡。 郑少凡摇摇头,缓缓道:"诸位还是——" "我等愿拼死相助!" "此次不比往日,其中凶险——" "但有机会为武林除害,何惜性命!"曹让言语激动,众人亦有跃跃之色。 沈静山看看郑少凡,缓缓道:"曹大侠还是请回吧。" 曹让面色一变,声音颤抖:"沈庄主莫非看不起我等?" 闻言柳飞阴沉的脸上眉头一皱。 "曹大侠!"江舞忍不住扬起俊脸,为沈静山辩解道,"沈庄主不愿连累人命,你如何这般说话。" "身为大丈夫有仇不报,与死又有何两样!"曹让大声道,目中竟已流下泪,"玉剑门上下老小一百二十一人皆命丧黑风之手,不想苍天有眼,让我曹让侥幸逃出,此仇不报,又有何面目苟且偷生!" 众人皆沉默,郑少凡微微叹气。 一个眉目清清的青年站起来:"不错!黑风那魔头行事如此恶毒,父仇不报,我长孙成枉为人子!" "你们看看,长孙大侠一生刚正,疾恶如仇,只为身在百毒山庄,竟遭此毒手!"曹让一拍茶桌。 "当家的虽然行事粗糙,却也并无大恶,只为当街骂了一小乞丐,竟命丧黑血掌下!"一女子怨毒的声音。 "辱骂乞丐自是不对,然而也不至死!黑风那魔头实是残忍狠毒!"长孙成恨恨地附和。 郑少凡无奈的看着他们。 "这是洛阳王伦之妻吕夫人。"曹让黯然道,"那魔头杀人不眨眼,倘若任其下去,不知还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 "何况在下身为人子,若为求性命弃父仇不顾,又有何面目偷生!"长孙成亦沉痛愤怒。 闻言众人更愤慨不已。 曹让又转向郑少凡:"我等皆知郑盟主行事仁义,绝不会再让云台遭此大祸,是以我等拼死前来效劳,求盟主务必成全!" 说毕他竟身形一矮,向郑少凡跪下了。 众人亦跟着跪倒。 "求郑盟主成全。" 郑少凡温和的单凤眼中顿起无奈之色,他站起身来:"你们不知,魔教高手众多,我与黑风纵然一战,也并无丝毫把握胜他,你们留下,只怕会枉送了性命!" "在下虽然愚钝,却并非不知深浅之人,单凭我等此生定是永无复仇之日,"曹让语气坚定,"盟主放心,我等来时已安排好家中后事,只要有半分机会,我等也愿冒这个险,虽死无憾!" 见他说得坚定,郑少凡不由苦笑,看看沈静山。 "此次天赐良机,黑风来云台,"曹让见他迟疑,立刻又道,"曹某虽无大用,我等武功虽不及郑公子沈庄主,却也算江湖有名有姓的人物,云台上下加上我等十七人,又有郑盟主,也并非全无胜算。" "不错,郑盟主有何吩咐,只管差遣就是,赴汤蹈火,我等绝不皱一下眉。" "求盟主成全!" 沈静山与郑少凡无奈,知道难以阻拦,只得吩咐下去准备住处。 . "你们还在这里?" 张洁正跟沈忆风说着希腊神话,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 "你又回来啦?"张洁歪着头,"跑得真快!"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江舞快活的坐下:"这几天云台山庄热闹了。" "这是为何?"沈忆风不解。 "沈兄还是少庄主,竟不去见见客人?"江舞本性爽朗,不由打趣他。 "来客人了么?"张洁眼睛一弯。 "不错,都是来相助的,"江舞眉飞色舞,"他们听说黑风在此,为了报仇竟不惜性命,以前倒是我看轻了他们。" 说完愧疚之色毫不隐蔽。 "报仇?"沈忆风眉头一皱,摇摇头。 张洁却脸色一白。 "这下添了十七个人,曹让长孙成他们虽非顶尖人物,却也算江湖中的高手,先前我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十五一战未必没有把握!"江舞意气昂扬,对沈忆风道,"你也不必担心。" 江岳与沈静风交厚,沈忆风不会武功他早已跟江舞提过,所以江舞怕他担心,这么安慰他却也是一片好意。 沈忆风也知他的意思,不由微笑着点头,随即又摇头:"我并非担心,只是……" "十七个人?"张洁却紧张的打断他的话,拉住江舞。 "这……"江舞看着她的手,红着脸尴尬不已,"不错,一共十七个人,十来位有名人物,你……" 张洁却又忽的放开他喃喃道:"他的仇人这么多么?他真杀了那么多人?" "哼,他杀的人岂止这些,只是那些人不知黑风来此的消息罢了!"江舞只道她不知黑风的事,便一一讲来。 张洁面色更白,沈忆风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温和一笑。 江舞眉飞色舞的讲完,发现有些渴:"你们再坐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起身便往回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远处竹叶间,有人咧嘴一笑,一道快得无法思议的亮光从竹叶间直射出去。 . 听完了昊锦的上报,对于摧心散之事,黑风并不置任何看法,反而对江舞的到来略有些意外。 "江舞也来了?"不带一丝情绪。 "不错,属下得知,他前日带着江府几个人入庄,"昊锦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更温和,他似乎知道黑风的意外,"此事他人避之不及,只是江岳与沈静山素来交好,如今为了他连自己的儿子也愿意搭进来了。" "总堂主,"一个人进来,见了黑风立刻又道,"属下参见教主。" 不冷不热的神情,竟是白云深。 黑风略一点头,并不言语。 "白堂主何事?"昊锦问。 "玉剑门的曹让带着长孙成等十七个人进了云台山庄。" "好,"黑风嘴角一勾,笑容邪邪,诡异的面具竟也透着残酷之色,"既是他们找死,多几个有何不可。" . 剑,快得无影,只余一道白色的光,眼看便要刺中目标。 忽然,距目标还有一米远时,白光却硬生生顿住。 张洁犹自未回过神,她只觉得背后微微有风逼近,很细,却很急,后背一阵凉。 沈忆风见她一颤,方才发现不对,回过头来。 发现那缕风忽然消失,张洁不解地回头,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凌易,你何时也私下行事了?"温柔无比的语气。 "青衣姐姐!" 张洁一喜,转过去要拉她的手,却被沈忆风一把拽住胳膊:"小心!" 她这才却发现一柄明亮如秋水的剑正指着青衣的胸口,剑的主人有一张麻木的脸。 "你是凌易!"她一下就认出了他,那张脸太特别了。 "不怕,"青衣微笑着侧过身拍拍她的头,随即又向凌易道,"你可知擅自行动是何罪?" 张洁明白过来——他是要杀自己,而青衣挡在了她前面。 凌易目光一动:"让。" 青衣静静的看着他。 冬日的阳光,微微的冷风,淡淡的忧郁,更衬得她如同仙子一般。 麻木的目光竟似乎已开始躲闪,他把脸转向一旁:"我杀她是为了教主。" "我救她也是为了教主。" "你可知是谁让我来的?" "昊堂主。" "你……"凌易愣住。 青衣依然带着平静温柔的神色:"今日他意外请教主商议事务,我便已疑惑了,不想果然是派你来。" "你为什么要杀我?"张洁不解的问。 凌易并不看她,也不回答,却向青衣道:"既知道是他,你还不让?" 青衣摇摇头,随即又一笑:"我武功不如你,但是,我还是可以先你一步挡住她,是么?" "青衣姐姐!"张洁颇为感动,眼圈一红。 青衣看着凌易不动,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终于,人影一闪,凌易已不见。 . 青衣转过身,冲张洁笑道:"刚看见姐姐还叫,现在吓呆了?" "是有些害怕,"张洁回过神,开心了些,"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 "是吗,"青衣温柔地笑了,略透着一丝苦涩,"有人天天都在看妹妹。" 张洁并不明白。她朝青衣四周望了望,露出失望之色。 "他没来。"青衣显然知道她在看什么。 "他……还好吗?"张洁垂下眼帘,低低的问。 "不好。" "啊!"张洁吓了一跳,急切的问,"他的伤严重了?他没事吧?" 青衣轻声道:"你真的关心他么?" "他是我大哥啊!"张洁冲口而出,随即又黯然,"他一定在怪我吧,青衣姐姐,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他说,可是……"眼中蒙蒙又有泪光,"他都不肯见我。" 青衣静静看了她半晌,突然微笑道:"他并非不见妹妹,是太忙而已。" "是吗?"张洁抬起脸勉强一笑,显然并不相信。 随即她一眨眼,好象想起了什么事,拉过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沈忆风道:"青衣姐姐,你看他像谁?" "恩?"青衣不解。 沈忆风也是一愣,不解,只好躬身一礼:"多谢姑娘相救。" "原来你……"张洁见她不认识,这才知道她也没见过黑风的面目,不由惊讶出声。 青衣却似乎不感兴趣,她转过身:"妹妹,我出来这半日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张洁依依不舍的见那窈窕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林中。 . 沈忆风本就对江湖之事不甚感兴趣,他也并不问青衣与凌易是谁,只是有些担心。 "没事就好,若非她出手相救,你只怕……"他叹了口气,神色一黯,"我到底什么也做不了。" 张洁知道他内疚,安慰他:"人各有所长,会武功就好么,成天忙于撕杀拼命,如果会武功却只会杀人,还不如不会。" 沈忆风知道她在安慰他,不由笑了:"你放心,我虽然有些感触,却还不至妄自菲薄。" 张洁调皮的笑了。 "你方才所说之人便是你大哥?"半晌沈忆风轻轻问。 "恩。"张洁心中又一酸。 "可是你那姐姐见了我并不惊异,你如何说我与你大哥一模一样?"沈忆风不解。 张洁也没料到青衣根本没见过黑风,她正在想怎么回答,忽然见地上光芒一闪,她立刻往旁边倒去。 一道剑光擦身而过。 . 幸好在他未出剑时提前看见了地上白光,否则以他的速度张洁怎能躲得开! 执剑之人似也没料到她会躲开,一愣。 沈忆风立刻起身挡在她前面:"你莫要伤她!" 凌易愣住。 方才他只在背后注意张洁,准备一击得手。如今意外与沈忆风打了个照面,他不由呆了:"你……" "你干吗非要杀我?"张洁想上前,却被沈忆风拦住。 凌易似乎不屑与她说话,既不回答也不看她,只顾看着沈忆风:"你是……" "在下沈忆风,"沈忆风静静的看着他,"你休要伤她。" 张洁心中一热——他根本不会武功,却也敢挡在自己前面。 "你是沈忆风?"凌易打量着他,皱起眉头。 他本不愿在教主没有下令的时候随便杀人,如今杀张洁已是破格,便不愿再杀沈忆风,况且这人是一定要到那天才能死的,先杀了他岂非毁了教主的计划。 他想了想,忽然伸手。 沈忆风无声的倒了下去。 张洁吓了一跳,急切道:"你把他怎么了?" "我不杀他,我只杀你。"凌易咧嘴一笑。 若非见到他和柳飞动手前也笑,张洁几乎就当作是好意了。见他不杀沈忆风,她的心放了一半,立刻转身便跑。 "救命——" . 凌易目中微有不屑,他一纵身,长剑如闪电般直刺过去,眼看就要刺进张洁的后背。 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有人倒下。 走进武侠 - 27 - 第二十七章 田盈盈 "江舞!" 张洁回身抱住倒下的江舞,又急又伤心,"江舞,来人啊,救命啊!" 凌易皱眉,挥又要刺下。 "叮"一声,却是一柄同样快的剑挡住了他的去势。 竟是柳飞。 凌易咧嘴朝他一笑,纵身便不见人影了。 柳飞待要追赶,却又回头看看地上二人,停住了脚。 "江舞,江舞,你怎么样?"张洁抱着他不停的擦着泪。 江舞面色苍白,后背不断冒出鲜血,却依然爽朗的笑了:"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柳飞立刻蹲下身,伸手封住了他几处穴道,松了口气:"没伤及要害,不妨。" 见沈忆风也倒在地上,他立刻过去,发现沈忆风只是被点了穴,他皱皱眉,替他拍开,随即回身抱起江舞向庄内跃去。 . "江舞……"轻轻的呼唤,张洁心中难受无比。倘若他有什么事,只怕此生自己心中也再不得安宁。 江舞明朗帅气的脸毫无血色,已昏昏睡了过去。 郑少凡见她伤心,轻声一叹,拍拍她的肩膀:"他只是皮肉伤,沈前辈医术高明,不会有事。" "郑哥哥,他是因为我受伤,我……心里难过。"她擦擦眼泪。 "那好,下次我替你挡就是。"漂亮的单凤眼一眨。 "不!"她立刻惊恐的抬头,"你也不能受伤。" 郑少凡微微一笑,永远温柔自信的双眼,此刻竟似有黯然之色。 他何等聪明,怎会想不明白其中道理,若是个毫无关系的人,江舞怎会不由自主去替她挨那一剑。而自己空负绝学,不仅让她被劫走,如今她身有危难救她的依然不是自己。 "我一直把郑哥哥当成最亲的人……" 想到那日她说的话,他默默地握住她的小手,心竟有些痛。 . "小舞哥哥在吗?" 伴着清脆明亮的呼声,门外竟忽然窜进一个红衣女子。 张洁与郑少凡皆愣住。 只见那女子十六七岁左右,肌肤如雪、杏眼黛眉,十分娇俏。见到躺在床上的江舞,她立刻惊叫一声扑过去。 "小舞哥哥!" 此时,门外柳飞与沈静山祖孙才走来。 "这是江南金刀田老爷子的千金。"沈静山含笑介绍。这么多年他早已看破,何况江湖儿女多不拘于礼法,他乍一见这小儿女之情,甚至有些欣慰。 原来她就是那位田姑娘,长得真漂亮!张洁不由替江舞感到开心。 "他没事吧?"田盈盈低头抚摸了一下江舞的额头,大眼睛里满是焦急,"他怎么了?刚才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一连串的问话问得大家呆住。 郑少凡微笑道:"沈老前辈在此,田姑娘尽管放心,江兄弟乃是皮外伤,不碍事。" 田盈盈方放下心来:"那就好。" 张洁见她做事果断爽利,对江舞的关怀之情表露在外,没有丝毫害羞做作,心里便暗暗钦佩——这样的女孩子果然配得上江舞。 田盈盈这才想起问道:"是谁伤了他?" 沈静山到底江湖前辈,并不怪她焦急失礼,他开口回答:"凌易。" 田盈盈又疑惑得瞪大了杏眼:"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 黑血教的规矩江湖人都知道。 众人皆不言语,谁会无缘无故替一个女子挡下一剑?倘若不是位置不对,他此刻哪里还有命在!众人心中皆明白,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跟她说,明知她是江舞的未过门的妻子,难道要告诉她江舞是为了救另一个女子而受伤? 田盈盈见众人不答,更睁圆了杏眼不解的看着沈静山。 在这为难之际,沈忆风微微一笑,面露惭愧之色:"此事实是因在下而起,在下与张姑娘被凌易追杀,正巧被江公子所救,累他受伤,在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这番话说得妙极,虽是实情,却把自己也说了进去,便不会有人单疑到张洁了。 张洁感激看他一眼。 男生献殷勤她是知道的,然而如今是在古代,江舞并不曾有特别的举动,谁会像现代人那样露骨的表白?何况她已经喜欢郑少凡,于别人并不留意,是以她对江舞也没有多想。此时见众人表情她才隐约发现江舞挡剑并非全为朋友之情,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与惭愧。 听沈忆风这么说,众人皆暗中松了口气,却只有柳飞皱眉向郑少凡看了一眼。 郑少凡微笑,迷人的眼睛竟带着几分黯然。 "原来如此!"田盈盈不再怀疑,脸上反而出现骄傲之色,她开心的看着江舞,"早知道他会这么做的,他就是这样……" 未曾说完,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俏脸立刻红了。她站起来喃喃道:"沈前辈……" 沈静山不由又露出有趣之色:"丫头关切舞儿,老夫还要说你错了不成?" 气氛一松,众人皆有些好笑。 田盈盈脸更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跺脚转过身去。 郑少凡与柳飞已百变不惊,沈静山亦是见惯,只是沈忆风脸上又露出蓝天一般的笑容,张洁眼睛又变成了月牙,一旁下人也发出低低的笑声。 田盈盈尴尬道:"沈前辈与沈公子盈盈方才已认识,这三位是——" 她这才看向郑少凡三人。 "这位乃是郑少凡郑盟主。" "你真是郑公子!"田盈盈立刻瞪大眼睛露出敬慕之色。虽然她早听说郑少凡在云台山庄,又见他一袭白衣气质不凡早有些怀疑,如今亲耳听到却依然惊喜不已。 "姑娘不必多礼。"郑少凡一贯的温和。 "方才……"田盈盈有些脸红,"这位必是柳大侠吧?有礼了。" 柳飞依然沉着脸,只点点头。 沈静山咳嗽两声,道:"这位是——" "我叫张洁。"张洁对她本有好感,见她活泼率真更觉亲近。 田盈盈亦非那等矫揉造作之人,见张洁这么亲切,她不由也喜欢道:"姐姐好。" 正要说话,却又有二人进来。 . "江二公子如何?"响亮粗豪的声音。 却是曹让与长孙成。 田盈盈皱了皱眉:江舞昏睡,这人却这么吵。 曹让朗声道:"魔教向来狂妄,时间未到便不会伤人,此次却为何……" 田盈盈更不高兴了,这人说来探视却不问江舞伤势,倒说起魔教的事来。 "我等闻江二公子受伤,特来看看,"倒是长孙成开口,语气透着关切,"不知伤势如何?" 见他关心江舞,田盈盈立刻对他升起好感,抢先答道:"没事,多谢。" 说完,她顺便瞪了曹让一眼。 这妙龄女子大胆抢话竟还说多谢?长孙成微愣,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一拱手笑道:"江夫人?" 田盈盈脸立刻红了:"不是……" 却是张洁"扑哧"笑了出来。长孙成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 沈静山也笑道:"这是田姑娘。" "这……"长孙成立刻尴尬不已,"在下失言。" . "凌易?"寒星般的目光一敛,背后双手微微握起,却又松开。 "只求教主莫要怪罪于他。" 黑风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她。 她竟也突然抬头,微微一笑:"何况张姑娘并没受伤,不是么?" 风中,眉宇间的忧郁悲哀之色更浓,那一抹笑竟显得有些妖艳。 沉默半晌。 "下去吧。"淡淡的。 "是。" . 又浓又黑的眉毛下,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缓缓睁开,打量着四周。 "小舞哥哥你醒啦?" "你……盈盈!"江舞看清后,惊喜得要起身,"你怎么来了?哎哟——" "别动别动!"田盈盈按住他,杏眼忍不住的笑意。 "不怕。" "虽然是皮外伤,可是流了太多血……你怎么就弄成这样子……"说着,杏眼渐渐泛起泪水,她忙转过脸去。 江舞有些愧疚的拉起她的手:"生气了?" "哪有,"田盈盈没料到他这个动作,满脸通红,"小舞哥哥受伤是为了救人,我…..很高兴。" 她终于还是笑了,半是骄傲半是埋怨道:"就知道你会这样!" 江舞见她如此情景,心中发热:"我不对,害你担心了。" 却是他受伤不重,昏迷也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沈静山精湛的医术,睡了半天精神竟已恢复了好些。 田盈盈俏皮地笑道:"沈前辈和江伯伯交好,救沈公子又有什么不对。" 拉着她的手一抖,缓缓松开。 他移开目光,勉强笑道:"我累了。" 田盈盈也感觉到他的变化,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如此。 奇妙的气氛竟让二人陷入沉默。 . "江兄弟醒了?" 田盈盈立刻站起来,却是沈忆风与张洁二人。 江舞手一颤。 趁沈忆风与田盈盈说话,张洁走到床边。 "你……还好么?"她不知道该如何问。 "还好,不必担心。"江舞轻轻回答,头转向一边,二人竟似生疏了许多,一个呆站着,一个默默躺着。 田盈盈和沈忆风说毕,转过头娇声笑:"姐姐,你站那里干什么呢?" "啊?"张洁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忆风立刻走过来,微微笑道:"我二人蒙江兄弟搭救,特来谢过江兄弟。" 见他这么说,张洁心中感激不已。 江舞原本因为失血过多的脸此刻更显得有些苍白,他勉强笑道:"沈兄见外。" 田盈盈有些疑惑,她细细的打量了沈、张二人一阵,突然扑哧笑出声,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张洁尚未反应过来,沈忆风却是微微脸红了。 "江兄弟醒了就好,我二人就先过去了。" 说毕他也不叫张洁,转身就走。谁知刚踏出门,便遇上郑少凡一袭白衣缓步而来,却也是来看江舞。 他立刻尴尬一笑,抱拳便匆匆走了。 "沈公子何事匆忙?"见他如此失态,郑少凡疑惑的看看张洁和田盈盈。 田盈盈却是以为自己猜对,捂着嘴只是看着张洁笑,张洁呆住。 郑少凡回头看看沈忆风离去之处,温柔迷人的单凤眼竟黯下来,定定的看着张洁。 "郑哥哥……不是……"张洁回过神,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默默无言站着,两只手不知所措握在一起。 田盈盈虽然性直,却也渐渐看出不对了,她停住笑疑惑的看着二人。 "小洁,"郑少凡忽然又露出春风般温和的笑,向张洁伸出手,"沈前辈他们在厅上,我们过去吧。" 张洁愣住。 床上本已装作沉睡的江舞忽然转过头,直直的望着他们,脸更白。 田盈盈瞪大眼睛,看看郑少凡又看看她,目中更是不解。 想不到他主动当着人伸出手来,看着那双向往已久的手,看着那双温柔自信又略带着期待之色的眼睛,张洁慌乱不已。 不能拒绝,何况自己不是一直很喜欢他吗?她终于不由自主伸出小手,放在那只手上。 立刻,小手被紧紧握住。 他的手很温暖,很熟悉,不知被自己拉过多少遍。然而,心,却为何又微微作痛? 江舞立刻闭上眼,煞白的脸毫无血色。 "田姑娘,我二人先过去了,江二公子就有劳姑娘。"温和的声音。 田盈盈看着他们拉着手远去的背影,面露尴尬,心中后悔不已。只因忆沈风说过江舞是为救他二人受伤,所以她才将张洁和沈忆风当成…… 郑公子他…… 她后悔得直跺脚,一转头却瞥见了床上白着脸的江舞,愣住。 走进武侠 - 28 - 第二十八章 佳人有约 "教主日日上山,夫人真不知道?" "昊总堂主多心了,"紫云夫人动人的眼睛一闪,"教主只吩咐妾身留意郑少凡,至于其他大事,又岂是妾身能过问的。" "夫人果然有容人雅量,"昊锦老眼一眯,索性带着讽刺的语气道,"枉老夫还当夫人是明白人。" "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紫云夫人曼声笑了,心思竟丝毫不露。 "夫人倘若不明白,便是老夫看错了人,夫人倘若明白——"昊锦眼中精光一闪,"又怎能眼看着教主被那丫头迷惑而坐视不管?" 紫云夫人沉默半晌,美目一转,忽然笑道:"昊堂主言重了,教主是男人,喜欢哪个便是哪个,妾身又怎敢言语。" "夫人果然贤德,只是也要因人而异,莫非——"昊锦故意顿了顿,缓缓道,"当初她劝教主手下留情,夫人感激不成?" 言语竟暗指当初黑风要斩她的手的事。 "昊总堂主果然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紫云夫人果然忍不住露出怨恨之色,优雅的声音立刻沉下来。 昊锦不再说话,只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半晌,紫云夫人冷冷道:"昊堂主今日就是来提醒我这个?" 她努力维护着优雅之态,语气却透着无限酸楚。 "老夫也知道夫人是真心侍奉教主,"昊锦立刻接过去,"所以老夫才特地前来相助夫人。" "哦?"紫云夫人忽然收起愤恨之色,咯咯一笑,"相助不敢,怕是昊总堂主有吩咐吧?" "夫人是聪明人,"昊锦大声笑道,"夫人是为教主,老夫却一生皆为黑血教,从不藏私,你我二人皆是为同一件事而已。" 紫云夫人默然,昊锦忠心耿耿说一不二,教中上下颇为敬服,是以此话一出她也不敢反驳。 半日,她方抬头道:"昊总堂主有何吩咐?" 昊锦正色,缓缓道:"那丫头只是冲着我黑血教来的一枚棋子,老夫有一计,只要夫人肯相助,必教教主从此对她死心。如此一来不但解了老夫之顾虑,夫人心中之事岂非也了了?" 紫云夫人目光一动,低头沉吟:"妾身怎敢擅自行事,倘若教主知道……" "一切有老夫,夫人放心。" . 该不该去跟他解释呢? 张洁拨弄着竹子,心中很乱。自那天以后,竟无人再提起,沈忆风不知道这误会造成的后果,一如往常谈笑,郑少凡亦是忙于跟沈静山众人商量大事,见了她依旧微笑。 最让她担心的是田盈盈竟也没那么亲热了,时时看着自己发呆,她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姐姐?"娇美的声音。 她立刻转过身:"盈盈?" "无事出来走走,正巧听到姐姐叹气,"田盈盈落落大方的走过来,似不经意的问,"姐姐有心事?" 张洁转过头,默然。 "这里风景真美,"田盈盈抚摩着竹干,语气竟似别有深意,"难怪沈前辈叫小舞哥哥带我回去,他不愿意。" "盈盈,"张洁一惊,这才想起即将发生的事,"不行,你们要快些离开。" 田盈盈却看着她,摇摇头又笑了:"江伯伯与沈前辈一向好,让他走他也不敢走的,何况,我也不想他走。" 她见张洁不解,又红着脸道:"我不愿他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张洁看着她,忽然眯起眼睛:"难怪乖弟弟发誓不娶妾也要娶你。" 田盈盈脸更红,却已收了害羞之色,惊讶道:"乖弟弟?" "是啊,"张洁笑得弯下腰。 田盈盈盯着她半晌,小脸微有些紧张:"姐姐,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张洁坐下来。 "他……"田盈盈似下定决心,问,"小舞哥哥是不是很喜欢姐姐?" 张洁一惊,望着她:"你……." 田盈盈幽幽一笑,自顾自说道:"他是为救姐姐受的伤吧?伤口在背后,小舞哥哥武功虽不及郑公子,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以背对敌,说是为沈公子我是不信的,只是……你们都瞒着我。" 说完,她眼圈一红。 张洁慌了:"你别胡说了,就算是别人江舞也会那么做的,何况你不也说过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么?" "是吗?"田盈盈到底年纪小,又纯真,听了这话脸色略有些缓和。 她思索半晌,还是摇摇头:"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姐姐。" "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张洁叹口气坐下来,"我只是拿他当朋友。" 田盈盈看着她也松了口气,笑道:"我也知道姐姐喜欢的不是他,只是听姐姐亲口说出来,我就放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也坐下:"虽然我还是不大高兴,只是这两天我想过了,他心里也喜欢我的。" 张洁见她直言不讳,又有这样的胸襟,不由又佩服又开心,故意郁闷的瞪了瞪她:"你放心,还故意这么说让我着急。" 田盈盈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脸红不已。 二人距离顿时近了很多。田盈盈忽然看着她调皮的笑道:"姐姐心上人是哪一个?" 张洁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慢慢低下头去。 我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呢?她翻起心思,却是翻出一堆苦涩。 "是郑公子吧,"田盈盈当她害羞,掩口娇笑,"郑公子人中龙凤,是女子都会喜欢的。" "那你怎么不喜欢?"张洁扭过头,有趣的看着她。 "因为我先喜欢上小舞哥哥了。"田盈盈已无害羞之色,大胆跟她表白。 张洁学着姐姐该有的样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害羞,你这话跟江舞说去,他一定高兴死了。" "跟他我才不说,"田盈盈已不再脸红,她想了想,却又歉然道,"那天我弄错了,姐姐和沈公子……" 话未说完,背后温柔的声音响起—— "小洁?田姑娘?" . 田盈盈冲她眨眨眼做个鬼脸,随即便借口照顾江舞回去了,剩下他二人。 白衣翩翩一尘不染,在阳光下含笑而立,自信而潇洒。 "郑哥哥。"张洁想不到此时他会来,心中立刻慌乱起来。 郑少凡却慢步踱到她身旁。 "你不去忙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前辈他们还在厅上,我听沈少庄主说你不在,就出来看看,"他看着她,迷人的眼睛里满是关切之色,"以后莫要一个人出来……" 她心中一暖,他这是担心自己再出事。 "郑哥哥,我……" 他不解:"怎么了?" "……我那天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郑少凡却笑了,轻轻道:"我知道。" "啊?"张洁抬起头。 唇边划出一道弧线,单凤眼明亮而温柔。 "以后出来叫我陪你,"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会再让人伤了你。" 听了这话哪个女孩子不感动呢?张洁纵然还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思,也感到一阵热浪涌起。 这么甜蜜的话你不动心吗?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的吗? 终于,她抬头笑了,两弯迷人的月牙一闪便隐没在他的怀里。 . "郑公子——"沈忆风匆匆走来,见他二人相拥,顿时愣在那里。 张洁立刻离开他的怀抱,脸通红。 郑少凡那镇定无比、纵是身处险境也毫不改色的脸竟也微微有些红,然而迷人的目光却又更加明亮。 沈忆风修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咳嗽两声,看着郑少凡道:"郑公子,有人送来一面请帖。" "有劳。"郑少凡接过那张红色请柬。 沈忆风有趣的瞟了张洁一眼,便借口进庄去了。 郑少凡接过请柬,却看了看张洁。 "那是——" "关盼儿姑娘。" 张洁便低下头不作声。 郑少凡却轻轻的笑了。 "关姑娘请你我二人明日前去品茗听琴。" "她也请我?"张洁惊讶极了。 他含笑看着她:"你希望她只请我?" 张洁立刻脸红了。 "呃,上次你救了她……她还好吧?"醉翁之意不在酒。 郑少凡心中好笑,却若无其事的侧过身:"那日她虽受了些惊吓,却未曾受伤,是以第二日便先行一步去扬州了。 "她先走了?"张洁愣住。 郑少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恩?" 她立刻脸更红,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想歪了呢。 郑少凡见她如此更觉可爱,不由伸臂抱住她轻轻笑道:"莫要乱想了。" 啊,他知道? 张洁更尴尬:"我是说那天……" 越描越黑! 倒是郑少凡替她解了围:"那天吓到你了。" 她闻言一颤,想起了那天船上血腥的场面,想起了那个已埋入心底的黑色人影,她的心又隐隐痛起来——他还要杀人。 "那天,杀人……" 郑少凡抚摩着她的头发,安慰道:"论理,那些人却也该杀。" 张洁立刻抬头不解的看着他:"他们都是无辜的船家啊。" 郑少凡摇摇头:"他们虽明为船家,实际却与水匪勾结,又买通了官府,做下了不知多少谋财害命的大案。" 张洁愣住。 郑少凡看了看她:"你可记得,那次郑州白云深作下的大案,被杀的官差便是被他们买通的。" 原来那些船家并不是无辜的,他只是借此机会除去一害。可他为什么不解释?张洁更难受。 是因为他骄傲无敌不屑于解释?还是他已习惯别人的误会? 江湖中人人骂他凶残狠毒杀人如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他的悲哀又有谁知道?她记得,他曾经亲口告诉她:"他并不喜欢杀人。" 而她,竟也因为这些介意他,连一声大哥也没有再叫。 张洁心痛得快要窒息。她似有些站立不稳,缓缓靠在了郑少凡身上,眼泪终于流下来。 郑少凡却只静静的看着怀中的人,将她轻轻拥住,一向自信温和的目光竟有些悲哀。 . 回来已是燃灯时分,沈静山正在偏厅和沈忆风田盈盈说话,见他们回来,田盈盈忽然"扑哧"一笑,沈忆风也微笑着点点头,看得张洁脸红心虚不已。 郑少凡却依然面不改色,拉着她坐下。 "沈前辈,在下有一事不解。" "郑公子但说无妨。"沈静山放下茶,面上亦是一片慈祥温和。 郑少凡目光闪动:"二十六年前,六大门派围攻前黑血教主路遥,终于将他击杀,是以黑血教便怀疑寒玉箫落入六大门派手上。" 提起此事,沈静山面色有些变,却还是不动声色道:"不错。" "但江湖似有些与庄主有关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与寒玉箫有无关系?"目光依旧温和,却让人不敢对视。 沈静山缓缓端起茶喝了一口,手竟微微颤抖。 "郑公子所指,可是小女与路遥之事?" 郑少凡微笑:"在下并非专程打听此事,只是与黑血教有关便多少闻得了一些。" "自然该谨慎,"沈静山亦一笑,随即叹气,"只是老朽家门不幸,是以不愿提起。" "当年路遥引诱小女,强行将她掳去。可怜小女生性单纯,对路遥竟一片真心,路遥死后她终于也含恨病逝。"说到这里,已是黯然。 众人愕然。 原来云台山庄与路遥还有这样的纠葛,江湖谁不知道路遥生性放浪,那位沈姑娘实在枉送了性命,难怪沈静山不愿提起。 "沈庄主,"郑少凡略带歉意道,"晚辈实在……" 沈静山忽然摆手一笑,"郑公子思虑周密,老朽相信。" 张洁正要说话,却见曹让与长孙成二人走进来。 "姐姐,我们下去吧,"田盈盈见人太多,便拉了拉张洁要走,"我担心小舞哥哥……" 张洁点点头,二人便起身告辞。 . 自回来张洁一直没心情说话。想到那迷人温柔的眼睛,她有些喜悦,然而为错怪黑风之事,她又难过不已。 带着这忽喜忽悲的心情,张洁默默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怎么来了!" 一袭蓝衫,背对着她临窗而立,但张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惊呼出声。 窗边那人闻言缓缓转身冲她一笑,笑容依旧不冷不热。 "你……"张洁想起了曹让那些人,这庄内高手聚集,他竟然还只身潜来。想及此她立刻关上门走到他旁边,担心的望望窗外:"你小心,别被他们发现啦!" 哪知白云深闻言竟呆住,目光又痴迷起来。 张洁不解的看着他,立刻又明白过来——他又想起了他的妻子么? 看着那痴痴的目光,她心中也难受不已:"你……别难过了。" 半晌,他终于侧过身。 "你最好离开这里。"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张洁却颇为感动,就因为她貌似他的爱妻,他就不惜冒险前来,只为叫她离开。 看着那依旧不冷不热的脸,她忽然觉得亲切了许多,垂下头轻声道:"谢谢你。" 白云深似乎松了口气,他沉默半晌,不经意问道:"那日,紫云没伤到你吧?" "紫云夫人?"张洁看着他眨眨眼,有些不解:"她不是没事了吗?" 白云深淡淡道:"你为她求情了。" "她只是太喜欢他了,"张洁别过脸一笑,也不知为何顺口就说成了"他"。 白云深忽然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复杂。 半晌,他移开视线,缓缓朝门外走去。 张洁知道他要走,立刻关切道:"小心点。" 他忽然顿住脚,背对着她。 "多谢。" 说完已不见人影。 多谢?是谢她的关心,还是谢她为紫云夫人求情? 思索间,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没事吧?" 张洁吓了一跳,惊讶道:"郑哥哥。" 门口郑少凡翩翩而立,正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白云深?你认识?" "他救过我,"张洁赶紧上去拉住他,紧张道,"郑哥哥你别为难他好不好?" 郑少凡并不询问,只叹了口气。 "若要为难他我就不会还在这里了,"温柔的声音,迷人的微笑,"我方才只担心他会伤你。" 张洁既幸福又羞涩的笑了。 他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走进武侠 - 29 - 第二十九章 关盼儿的茶 上次见到关盼儿,是花香袅袅,波光荡漾的夏天,她翠袖翩翩。 如今见到她,却是在云雾漫漫,风景萧瑟的冬日,她依然一身翠色,风情万端,山中立时便增添了许多春意。 一座两层的小木楼。 与以往的妩媚风流大不一样,张洁看到她时,她正在楼上栏杆边凝目而眺,正如一个苦苦期盼丈夫归来的少妇,神情幽怨,足以勾起人许多离愁。张洁本不喜欢她刻薄,如今见她这般模样,竟对她又升起一缕好感。 郑少凡拉着她,缓步走上楼,上面竟十分宽阔,并没有墙阻隔视野。 关盼儿似是一惊,立刻恢复优雅无比的笑容,欠身让座。 郑少凡依旧言谈自若,张洁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她暗地笑自己来古代总是疑神疑鬼的。 对郑少凡自不必说,出乎意料的是,关盼儿对张洁言语间竟然也温和亲切无比,似已忘记上次闻琴轩比舞的不快。张洁不由又对她多生了几分好感,看来她并不是小心眼的女子。 云雾迷茫的山谷,关盼儿看上去竟也凭空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清丽,郑少凡脸上也露出欣赏之色。 只听关盼儿盈盈笑道:"上次闻琴轩,两位竟似不惬意,盼儿花了许多心思的好茶,郑公子也未曾品尝一口,可是嫌盼儿接待不周?" 郑少凡微笑道:"关姑娘言重了,在下当日身有急事,不曾留心。还望关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岂敢,只是今日盼儿一片心思怕又要白费了。"关盼儿终是不失妩媚的轻声笑起来。 一个丫鬟托着个盘子走上楼,盘子上有两盏茶。 关盼儿亲手将茶为二人奉上。 "妾身不才,先为郑公子张姑娘献上一曲。" 这话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可听在张洁耳里又不对劲了,但她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一笑。 "关姑娘过谦了。"郑少凡举了举杯,却又放下,含笑回答。 纤纤玉指拨动琴弦,清清的琴韵又流出。 云气飞动,微风荡漾,更使得这清幽之地如世外一般。 张洁听得入了迷。 一曲毕,关盼儿抬头,嫣然道:"此曲莫不入郑公子与张姑娘的眼?" "岂敢,"郑少凡含笑,"关姑娘琴艺无双,我二人怎敢擅自评论。" 关盼儿美目一转:"既如此,闻琴品茗,郑公子不妨也猜猜此茶为何名?" 郑少凡微笑着端起茶道:"若在下所猜不错,此茶应是香雨。" 关盼儿闻言赞许的拍了拍手:"果然郑公子见多识广。" "香雨?"张洁瞪大眼睛,"原来它有这么个好听的名字。" "此茶产于夔州,又名香山、真香。"郑少凡含笑看着她。 张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关盼儿正要说话,却见一个丫鬟急急跑上来,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微笑道:"有客来访,盼儿失陪一下,还请郑公子莫要见怪。" 郑少凡自是客气,关盼儿便转身随那丫鬟走下楼。 . 关盼儿一走,张洁就自在了许多。她站起来走到栏杆边,好奇的看着四周的景色。 "香雨……"她对茶的研究可是有限得很,正努力记住这个名字。 郑少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真厉害,看一看就知道什么茶,"她一边嘀咕一边扭头看他,却见他居然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不由尴尬起来,郁闷道,"原来你耳朵也很灵。" 迷人的单凤眼已经眯起来了。 她故意瞪了下他,自己也笑弯了腰。 忽然觉得有些渴,她扭头走到桌边,端起茶便一饮而尽。 "如何?"郑少凡看着她问。 "这个——"张洁仔细想了想,郁闷的摇摇头,"不知道。" 郑少凡忍住笑:"你这么品法,倒要一壶才够。" "我不会品茶啊,"张洁丧气的坐下,忽然又眼睛一亮,"郑哥哥你尝尝,怎么样?" "好,只是我没茶了。"郑少凡忍俊不禁。 "啊?"张洁这才发现,自己一时顺手竟将他的那杯茶给喝了,不由更尴尬,"对不起啊,我……我这杯没有喝,你喝吧。" 她红着脸,就要把面前的茶推过去。 郑少凡终于笑出声,正要说话,却见关盼儿款步上楼来。 见到郑少凡面前那空了的茶杯,关盼儿美目一亮,立刻笑意盈盈:"郑公子觉得此茶如何?" 郑少凡称赞了几句,再坐一阵,便拉着张洁起身告辞。 . 窈窕而略有些单薄的人影默默立在山坡上,任山风掀起衣袂。 谷中密报说昊总堂主前日谴人取走了仅剩的小半瓶"凤求凰",她暗自疑惑。 那"凤求凰"是师父"药魔"所创制,由于材料难得只炼成一瓶,并未起多大作用,如今只剩最后几滴,她又颇为不齿,只将它小心收藏起来。 "凤求凰"名字动听,却是江湖人人不齿的烈性春药,只是与普通春药有些不同,它药性极剧且无色无味,纵是高手也难以察觉。 那药淫耻无比,他要它有何用? 她身子微颤,那永远抹不去的忧郁之色更浓。 他莫非想……绝对不会!他不会再找别的女人。 她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她孤独的住在山上十几年,面对他的无情却至死都没有一句怨言。 而他从此没再找过任何女人,这或许是唯一能令她安慰点的事吧。 那他要"凤求凰"又有何用? 她叹了口气,打算放弃思考,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在云台这场较量中会有谁用到这种淫药。 "青衣姑娘。"平静的声音。 青衣有些意外的转过头。 "白堂主?" 白云深依旧一脸不冷不热的神色,并不看她:"青衣姑娘似有难事?" 青衣闻言摇头笑了,她不笨。 "白堂主似也有难事?" 她在黑血教地位特殊,而且又不喜和人交往,实在想不到白云深会来找她说话。 "青衣姑娘想不到?"白云深竟缓步走到她旁边,看着脚下的丛林,"说不定我与姑娘皆为相同的事为难。" 青衣愣住,不解的望着他。 白云深却并不看她,只直直的望着远处,似在犹豫。 青衣并不询问。 终于,他不经意的问道:"想知道'凤求凰'的去向?" 青衣一颤。他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却竟然连她心里想的事都知道。 "白堂主会告诉我么?" 半晌。 白云深扭头看着她。 "紫云夫人正在停云楼请郑少凡与张姑娘品茶。"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了。 . 冬意漫山,枯叶遍地。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小道上,气氛温馨而浪漫。 一个形容潇洒,风度翩翩;一个窈窕娇美,巧笑盈盈。 为何见到关盼儿会这么熟悉?张洁浑然不觉身上渐渐发烫,她只顾想着关盼儿妩媚的眼睛,撩人的姿态…… 忽然,张洁心中大惊,似明白了什么。她拉了拉郑少凡正要开口,谁知身子竟莫名其妙不听使唤起来…… 郑少凡见她渐渐靠在自己身上,心神一荡,不再多想,索性轻轻扶着她。 "郑哥哥……"张洁腮上泛起桃花之色,半作偎依状靠在他身上,脚步竟有些踉跄,"郑哥哥,好热……" 郑少凡这才惊觉不对,立刻推开她,她却又不由自主靠过来,伏在他的胸膛上,口中微微有娇喘声。 郑少凡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一把脉,脸色忽变,立刻拂手点了她的睡穴,抱起她便施展轻功往山上奔去。 . 青色身影在山林间掠过,身形迅疾却依然优雅无比。 他知道了一定会伤心吧? 远远望见那崖边的黑色人影,她心中一痛,那丝丝忧郁又缠上眉头,越来越乱。 "教主——"她微微喘着气。 黑风一愣,立刻转过身,心中不解。 青衣素来稳重,从没见她如此失态。 青衣抬头看着他:"'凤求凰'在紫云夫人手上。" 修长的双目依然射出寒星般的目光,疑惑的看着她,却并不询问。 "紫云夫人……"青衣微有犹豫,终于道,"她正请郑少凡与张姑娘品茶。" 寒芒一盛,黑色披风张开,人已如苍鹰般掠起。 青衣呆在崖边,窈窕的身子在风中微颤,犹如一朵寂寞的百合。 . "沈前辈,沈前辈!"一道白影闪入庄门,温和而焦急的呼唤。 沈静山一愣,与众人快步出来,却见郑少凡抱着张洁正大步走来,脸色发白。 沈静山并不询问,立刻拿起张洁的手把脉。 半晌,他脸色微变。 "凤求凰,"他喃喃道,"都二十多年了,想不到它竟然还在。" 众人皆不解,却是只有几个人脸色大变。 "凤求凰?"郑少凡大惊道,"难怪晚辈并未察觉茶中有何不妥……"他看着沈静山道:"晚辈对此药药性却是不甚熟悉,敢问前辈可有解法?" 沈静山不语,让他进屋。 郑少凡轻轻将她放床上,松了口气,道:"晚辈点了她睡穴。" 说完他探手轻抚了下张洁的额头,忽然发现手指触及处竟是一片冰凉,他立刻脸色大变:"前辈,这是……" 沈静山闻言立刻出手解开了她的睡穴。 片刻之后,张洁的身躯竟又火一般发烫起来。她似难受已极,扭动着身躯,发出一声声娇喘,向床边的郑少凡靠过来,双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衫。 郑少凡立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脸一热:"这……" 外面沈忆风与田盈盈也闻言来到房里,江舞经过几日休息也好多了,便也跟着过来。 沈静山立刻使眼色,郑少凡便放下帐子,却依然抓住她露在帐外的双手。 帐子里隐隐发出的喘息声,江舞与沈忆风皆感到不对,惟有田盈盈不知,要上前看,被郑少凡眼色阻止。 "这是……"她不解的看着沈静山。 "她误服了'凤求凰'。"沈静山沉声道。 "凤求凰!"江舞忍不住叫出声来。 沈忆风却是极少涉足江湖,况且这名字销声匿迹江湖已二十余年,是以他丝毫不知。 "'凤求凰'是什么,名字还很雅。"田盈盈也疑惑不解。 众人皆不言语。 "前辈,这……"郑少凡紧紧盯着沈静山。 沈静山沉吟半晌,缓缓道:"这'凤求凰'乃是二十年前"药魔"所创制,恶毒无比,而且无色无味,纵是高手亦难分辨,只是炼制它的药材极难得,是以早不传于江湖。" "这……"江舞焦急道,"晚辈听父亲提过,此药恶毒无比,这……只怕无人可解。倘若……" 他说到这里,俊脸微红。 沈静山却向郑少凡缓缓道:"郑公子,老夫可否与你单独说几句。" 郑少凡叹了口气。 . "人走了?"冷冷的声音。 关盼儿惊惧的看着他:"教主……" 黑色人影立刻掠起,消失在林梢,终没有看她一眼。 "教主!"关盼儿瘫倒在门边,娇美的声音透着绝望。 . 已是夜里。 沈静山替张洁扎了几针,暂时抑住了药性,她昏昏睡了半天。 烛光照着那泛着粉红的脸,额上犹有汗水,几丝头发湿湿的贴在上面,更添诱惑。 郑少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沈静山告诉他的话,他其实早就猜到。 自他出道以来江湖人人传为神话,不知有多少名门世家闺秀含情而待,他依然不为所动,波澜不惊。然而,一想到这可爱的人儿今夜之后将成为他的人,他竟然有些愧疚。 第一次,她莫名其妙从树上掉在他面前还拉着他不放;第二次,她孤独无助却还要打抱不平,最终逃到他的桌子底下;第三次,那个雨夜,他本是外出查探,却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娇小无助的身影倒在墙角,嘴里还不停的唤他"哥哥"。 他心中一热,这便是缘分么? 当知道她也喜欢他的时候,淡定自若的他竟然生平第一次感到兴奋;当她说回去以后就不能再来时,他竟自私的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去。 他希望回扬州后明媒正娶接她过门,要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他,让他做终身的依靠。 可如今却要这样占有她,太委屈了。 但不这么做,如何救她性命? 他看看床上人那动人的颜色,叹了口气。 然而,他却不知,另一个院子里,躺着另一个伤心人。 走进武侠 - 30 - 第三十章 相见争如不见 江舞脸色灰白,黑宝石般的眼睛默默直视床顶,双手微握。 '凤求凰'如何解他大略知道,却希望不是。而如今郑少凡在她的房间里…… 他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一咬牙缓缓闭上眼睛。 月光下,那只柔软的小手在心中触动,她竟主动上来拉自己,虽然只是认错了人。 他生性直爽明朗,只是身为世家公子,不得不应付那些繁文缛节。 然而,遇上她,他的伪装竟全然撕破。她丝毫没有普通少女的矜持,胆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会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大笑,他会学她调皮叹气…… 而她,竟然还敢逗他叫姐姐,吃他豆腐! 那认错人时尴尬的赔笑,那一拍他肩膀的直爽,那吃了他豆腐却又假装叹气的得意之态……她还会摇头晃脑厚着脸皮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已如此深刻的印在脑中了么? 烛光下,田盈盈脸色更黯。 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默默的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江舞一颤。 "小舞哥哥……"田盈盈拉着他的手,似要哭了。 半晌,他转过脸去:"盈盈,你……" 田盈盈终于流下泪来,她望望窗外,目中竟露出一丝恨色。 . 床上的人儿娇呼一声,美妙的身躯又蛇一般扭动起来。美丽的眼睛半开半合,一副春睡未足、娇慵无力的模样,更显妩媚撩人。 "……好热……"她含糊不清地念着,伴着急促的喘息。 细长迷人的眼睛里,温柔平静的目光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火焰般的炽热,在燃烧、跳跃。 他深深吸了口气,似在努力冷静下来。 "好热……"床上的人儿却不知自己动作的危险,依然不住的颤抖扭动,那双美丽的小手拉扯着身上的衣衫。 曼妙无比的身躯逐渐呈现在眼前,在帖身衣物的掩饰下,若隐若现。 她似乎还觉得热,摸索着朝床边的他靠去。终于,她抱住了他,整个人顺势躺到了他怀里,好象靠近他便不那么热一般。 郑少凡纵然定力好,然而如今面对的是自己所爱之人,又这般动情,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怀中的人儿却觉得还不够,纤纤的小手开始在他胸膛上探索、抚摩…… 无言的诱惑。 终于,他不准备再做君子了—— 忽然,门外响起一声冷笑。 . 郑少凡立刻清醒过来,推开张洁。 门竟无声的开了,出现一个英挺的黑色人影,他身旁站着一个窈窕的青衣女子。 "郑盟主今日也要趁人之危?"淡淡的语气。 郑少凡静静地看着他们。 半晌,他缓缓站起身,原本平整的白衣经过张洁的拉扯,已微有褶皱,然而,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依然无比的优雅潇洒、从容自若。 "黑风。" 金黄的面具在烛光中闪烁,黑风缓步走到床前,张洁那撩人至极的姿态便映入眼帘。 坚定深邃的目光立刻移向别处。 郑少凡立刻手一挥,帐子垂下。 "我会娶她,"他淡淡一笑,自信温和的单凤眼中却无丝毫笑容,"若非贵教,她又何必如此委屈?" 黑风看着床,沉默半晌。 "青衣,去看看。" "是,"青衣立刻走到床边,从袖口拔出一根银针,钻入帐子里。 郑少凡并不阻拦,只定定的看着黑风。 三人竟这样陷入一片沉寂。 "教主,张姑娘的药性暂时已制住,只是……"青衣犹豫。 黑风看着她。 她缓缓道:"'凤求凰'并无解药,属下斗胆据药性冒昧揣测出一法,请教主与郑盟主定夺。" "如何?" "属下扎几针,将她体内阴火暂时制住,然后……"她看了黑风一眼,"还须教主以黑血掌力化解。" 黑风与郑少凡俱是大惊。 黑血掌不知让多少江湖中人闻名丧胆,中者必死无疑,死状又十分痛苦,是以黑血教才能横行江湖。自路遥作恶多端,黑血教从此便被江湖中人易名魔教。 "这……可妥当?"黑风缓缓道。 郑少凡亦定定地看着她。 "黑血掌至阳,张姑娘乃是阴脉之火过盛,除此之外,属下无能为力,"青衣低头,"此皆是属下冒昧揣测,还请教主……与郑公子定夺。" 沉默半日。 郑少凡缓缓道:"太险。" 黑风冷笑一声:"莫非堂堂郑盟主又想用方才的解法?" 寂静。 青衣看着二人半晌,忽然道:"属下的办法虽是揣测,照药理而言,或有七成把握。"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郑少凡转过身不再言语。半日,他终于叹了口气。 . 张洁光洁美妙的背部呈现在烛光下,莹润如玉。 青衣略一凝神,一针又一针扎下去。 郑少凡与黑风皆转过头不语。 青衣额头微微渗出汗,她收针毕,拉下她的衣衫:"请教主出掌,使二成掌力便好。" 二人转过头。 黑风看看郑少凡,缓缓抬掌。 赫然,一缕鲜血似从手臂流向掌心,凝聚成一片。那殷红的血又开始沸腾,在掌心一点一滴跳动,忽然又转暗、变黑。 他缓缓向下推出一掌…… 约莫半盏茶时分,张洁的脸色竟开始转为苍白,连嘴唇也是白色,神情痛苦。 青衣面色却更白,她抓起张洁的手,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黑风与郑少凡闻声也发现了不对,顿时寒星般的目光一敛,郑少凡也是脸色一白。 "小洁!"郑少凡上前拉起小手把脉,随即脸色一变,将那冰冷的小手紧紧握住。 青衣微愣。 传说中的郑少凡是从容自若百变不惊的,有谁会想到,他竟也有紧张之时。 寒星般的目光更冷。 看着张洁白得泛青的脸,青衣那单薄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温柔的目光黯然。她看着黑风,眉宇间的忧郁竟变为痛苦之色。 黑风只定定的看着她。 她闭上眼,却又立刻睁开,咬牙点了下头。 黑风也缓缓点了点头,继续催动掌力。 大约一盏茶时候,众人心越来越凉的时候—— 张洁的体温竟意外开始回升,脸色也渐渐转回红润。她微微动了动睫毛,似要睁开眼。 三人大喜。 青衣示意黑风收掌,立刻替她覆上被子,她抬手略略拭了拭额前冷汗,露出疲惫的笑容。 "黑风哥哥……是你么?"床上的人儿依然闭着眼,口中喃喃自语。 郑少凡方松了口气,闻言愣住。 黑风目光闪动,却不再看她:"青衣,你留下。" 说完,便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是。"幽幽的声音。 . "教主!" 紫云夫人倒在地上,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鲜血。 "是谁?"冷冷的声音。 紫云夫人看着他,咬牙笑了,那道血迹更显得触目惊心:"没有人。是紫儿擅自行事,请教主责?? 一声冷笑:"真是你?" "不错。"她倔强的仰着头,露出妖艳无比的笑。 "不是昊堂主?" 她愣住。 "不错,正是老夫!"却闪进两个人影,微胖的那个正是昊锦,另一个却是白云深。 "此事与紫云夫人无关,一切是老夫之命,她不得不从,教主要怪罪,老夫一人承担便是。"洪亮的声音。 "一人承担?"黑风冷冷的看着他。 昊锦一咬牙,正要说话—— 谁知不等他开口,地上的紫云夫人竟忽然抢道:"教主不必怪罪总堂主,他便不吩咐,紫儿也会这么做。" 三人都没料到她敢如此大胆,一时愣住。 她却轻轻笑起来,那妩媚的双眼盛满悲哀与绝望:"紫儿放弃一切跟了教主整整三年,可教主从来都未曾好好看我一眼,拿我当什么?疗伤的药?" 她兀自笑着,然而听起来却似在哭。 旁边白云深摇了摇头,昊锦一张老脸竟也有些黯然。 沉默。 "你当初就知道会如此,本座并未强你,"冷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你与她们都一样。" "是,一样……银月她们也一样,我们都一样,都是药,"她喃喃道,忽然,美丽的眼睛又露出怨恨之色,声音也大起来,"可那丫头不一样,你让她住恨血轩,带她去不养阁,带她游玩,还拉她的手……" "够了!"明显带着怒气。 紫云夫人却依旧看着那寒星般的眼睛,甜甜地笑了。 "教主要杀我么?紫儿认命,"随即,她又露出怨毒之色,"只是,教主倘若不杀我,有朝一日我还是要杀了她,我恨她,恨!" "教主……"看着伤愤欲绝的她,昊锦不知该说什么。 黑风的为人他清楚得很,性行偏激,六亲不认,若非自己资历老,又与他关系非同一般,几次冒犯他才不加追究,如今紫云夫人……. 白云深抬头似要说话,却终于还是忍住,那不冷不热的脸上竟也露出了担忧心痛之色。 沉默半日。 "带她下去吧。" 说毕,他不再看旁边三人,徐徐迈步而出。 . "青衣姐姐!"张洁揉了揉眼,终于发现坐在床头的青衣,开心的摇着她。 "妹妹醒了?"青衣依旧满脸温柔。 "黑风哥哥来了是吗?"她抓住青衣的手急切的问。 青衣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她立刻露出失望之色。 "可我觉得他好象来过,我好象还看见他了,"那个黑色孤寂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她喃喃道,"他还是不愿意见我……" 青衣不语,轻轻抚摩着她的额头。 她却又立刻放弃了不开心,眯着眼看看自己,又不解了:"我怎么在床上?" "你病了。" "是吗,我好象是很久没生病了,"张洁想了想,美丽的眼睛又变成了月牙,"青衣姐姐,我本来想去看你们的,可是不知道你在哪里,而且……我又不敢一个人走远……" 青衣叹了口气,微笑道:"不怕了,再没人会伤了你。" "是吗?"张洁还是有些担心,"昊堂主要杀我。" "他不会了,"青衣拍拍她的脸,"妹妹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她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青衣笑了。 张洁却又疑惑:"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见青衣不语,她又恨恨道:"我都只见过他几次,他就要杀我,简直是蛮不讲理。" 青衣默然。 半晌,她幽幽道:"他是蛮不讲理。" 看着青衣古怪的神色,似乎带着幽怨,张洁有些不解。她想了想,被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那个昊堂主都五六十岁了啊! "青衣姐姐,你不会是……" 青衣看着她一愣,忽然掩口笑了:"妹妹说什么呢,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啊?"她尴尬得要死,"那个……我……" "你不必担心,"青衣微笑,"他的事与我无关,你骂他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张洁愣住。 青衣似知道她心中疑惑:"只因他根本不让我认他,我从未叫过他一声爹。" 她语气淡淡的,似乎所说之事与她毫不相关。 张洁闻言反而难过起来,亲生父亲竟然这么狠心对她,比起自己无父无母,她一定更难过吧。 "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青衣轻轻摇头,"听说我出生那年他便将母亲送上山,二十年了,就连母亲临终他都未曾再去看过一眼。" "什么!"张洁闻言有些气愤。薄情的男人! 青衣看她的不平之色,微微一笑:"五岁我便被送去跟随师父了。" "你师父?"张洁想起来了,"是药魔吗?" 青衣看了看她,有些惊讶,却并不询问。 "是,他老人家在世时对我很好……"平静忧郁的脸上竟也出现了少有的幸福之色,似乎想起了慈爱的师父,"有时我都把他当作是自己的父亲了。" 沉默。 张洁不语,她实在不忍破坏这片气氛。 "五年前他忽然把我接回来,"青衣回过神,幸福之色却并未消失,"他把我带到教主面前,说从此我眼里只能有教主,他已不再是我父亲。" 看着那宁静的脸上呈现出异样光彩,张洁默默垂下头。 半晌。 "难怪你叫他昊堂主,他这么对你和你娘,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青衣摇摇头。 张洁疑惑:"那他为什么这样对你们?" "不知道,或许……。" 张洁担心的拉起她的手:"你恨他吗。" 青衣又摇摇头:"师父让我莫要恨他。" "你别难过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温柔而可怜的姐姐。 青衣却看着她笑了。 "你放心,我没事。" "你想开了就好,"张洁开心的笑了,这才望望四周,"我还在云台山庄?"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紧张万分。 青衣竟然出现在云台山庄,那郑哥哥与云台的人都……自己睡了多久?难道他们提前…… 她脸色发白道:"青衣姐姐,十五过了吗?郑哥哥他……" 不等青衣回答,她已朝门外大呼:"郑哥哥,郑哥哥!"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门来,白衣依旧一尘不染,面上依旧是温和迷人的笑。 "醒了?" 见他无事,张洁长长的松口气,尴尬道:"我以为你…… 郑少凡含笑看着她,他愿意听到她醒来惊慌的呼喊自己。 张洁却努力的回忆起来:"我……我不是和你去关盼儿那里喝茶的吗?" 想到关盼儿,她立刻一惊:"郑哥哥,我想起来了,她……" 她忽然看看青衣,闭了嘴。 "恩?"郑少凡见她欲言又止,便不再追问,"好好休息,莫要再胡思乱想。" "恩。"她含糊的答应。 郑少凡亦眨了眨眼睛。 . 青衣已然离去。 张洁犹自躺在床上,为青衣伤感不已。 她有父亲,而且还是鼎鼎有名的黑血教总堂主,然而,她并不比无父无母的自己好多少,因为自己身边至少有一堆无时无刻不在关切自己的人。 她想到外婆、表哥,随即想到郑少凡。 他好象真的喜欢自己呢!她心中甜蜜无比。白衣翩翩、身份显赫、谈笑潇洒、沉稳机智——童话中的王子就是那样的吧? 张洁不由眯起眼睛。 可是最后,画面却定格在一片黑漆漆的松林。孤寂清冷的人影、悲愤苍凉的琴声,似在诉说着无穷的恨事。 想到他对自身的不爱惜,她心中一酸。 他一定有很多苦处,却还是对自己那么好,而她口口声声称他是大哥,又为他做了什么?知道他杀人无数是魔教教主后,看着他嘴边缓缓流下的鲜血,面对他看着自己那复杂的眼光,她竟然匆匆离去,太伤他的心了。 他不能原谅我么?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想到这里,她心中愧疚无比,闭上眼流下泪来。 . 一只手轻轻拂上她的脸,替她拭去泪。 张洁立刻睁开眼,却看见那温和忧伤的眼睛。 "郑哥哥……"她低低唤道,眼泪更止不住往下流。 "怎么了?"轻轻的声音。 她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郑少凡微微一笑:"你想见黑风?" 张洁呆呆的看着他,半晌,终于点头喃喃道,"他对我很好……当初知道他是教主以后,我竟然那样对他。他……现在一定很失望,不肯理我了……" 眼泪不觉已流下,她移开视线。 "你在意他?"迷人的目光不经意藏起一抹悲哀。 她擦擦眼:"是啊,他是我大哥。" 郑少凡愣住,静静的看着她半晌。 "你当他是大哥?" 她点点头,忽然紧紧抓着郑少凡的手,满脸泪光:"郑哥哥,他们都说他杀了很多人,可我知道他一定不是真的想那样做,他那么冷,那么孤单,一定有很多伤心事。" 郑少凡叹了口气,心底却轻松下来,她只当他是哥哥,但愿如此。 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他不会和你计较的,最近他忙着对付云台山庄,你过几天就会见到了。" 见她还是望着自己,美丽的单凤眼又露出温暖如春风般的微笑:"听话,别哭了,郑哥哥不骗你。" 她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细密的睫毛上尚还挂着泪珠。 此时他却又含笑俯下身来。 "想他可以,不要太多,恩?"轻轻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他第一次这么露骨的表白,而且似乎还在吃醋。张洁脸通红,立刻慌乱的拉起被子盖住脸。 他轻轻的笑了,扯下被子露出她的小脸。 她眨眼羞涩地笑了。 看着那弯弯的月牙,郑少凡嘴角一勾,想到昨晚的事他竟有些失望…… "郑哥哥!"她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急忙抓住他的手臂道,"郑哥哥,关盼儿是黑血教的紫云夫人!" 郑少凡含笑敲敲她的额头:"我知道。" "啊?"张洁瞪大眼睛。 "上次在闻琴轩我并未告诉她你姓张,那日她请贴上竟然称你张姑娘,我就有些疑惑了。" "难怪听她叫我张姑娘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张洁恍然大悟,用崇拜的目光望着郑少凡,"我没想到她那么温柔,会是紫云夫人,郑哥哥你真聪明!" 被心爱的女子用这样的眼光望着,任何男人都会骄傲不已。郑少凡不觉也陷入一片沉醉。 走进武侠 - 31 - 第三十一章 情系寒玉箫 休息近半个月,张洁精神完全恢复。在田盈盈细心的照顾下,江舞恢复得也很快,面上又有了笑容,只是自那天后他便不再与张洁说话。 而田盈盈明知道江舞的心思,却依然毫无怨言,默默地照顾着他。 张洁暗自内疚,却也替江舞高兴,娶到田盈盈实在是他的福气。 . 偏厅上。 待曹让长孙成二人出去后,郑少凡竟意外留住了沈静山等人。 沈静山端起茶,笑道:"郑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郑少凡沉吟:"在下这一个多月专程差人打听了三大门派被灭之事,发现些奇怪之处,是以冒昧找沈庄主商量。" "奇怪?"沈静山放下茶,露出询问之色。 郑少凡笑了笑,看着他道,"当日玉剑门云家堡上下全数丧命,无一幸免……" "不错!"田盈盈竟破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悲愤,"外祖父全家就是死在他们手上!" 众人一愣,郑少凡也立刻停住。 田盈盈从小便随云家堡外祖父习武,直到十四五岁才回到亲生父母身旁,是以与他们感情颇深,听到此事便悲痛难当。 "盈盈。"江舞轻轻拉了下她。 "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田盈盈咬咬牙坐下,眼泪却早流了下来。 沉默半日。 郑少凡又继续道:"在下探得一件奇怪的事,他们被灭门后,竟无一人入室搜查。" "不错!"江舞忍不住也叫出声,"既然怀疑寒玉箫在他们手上,为什么又没人去搜查?" 众人愣住。 郑少凡微笑道:"正是,我等一直以来皆为寒玉箫之事迷住,五大门派相互怀疑,到觉察时却已太迟,否则黑血教若要事成谈何容易。"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特意加重了"五大门派"几个字,说完便看着沈静山, "难道他们并非为寒玉箫?"江舞喃喃念叨。 沈静山却看着郑少凡,神色复杂。 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无声的柳飞忽然问道:"会不会是复仇?" "也可能,"江舞目光一亮,"当日路遥不是死在六大门派手上吗?" 郑少凡只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终于摇摇头,语气无比肯定:"不会,绝对不会!" 众人看着他二人,皆有些奇怪。 "前辈又如何得知?"郑少凡却紧盯着沈静山,温和的目光刹那间竟锐利无比。 众人更诧异了,他一向温和有礼,为何忽然如此逼问沈静山? 半晌。 沈静山闭上眼,一字字道:"因为,路遥并非死于我等之手,他……是自尽。" 众人面上更是震惊。 "据江湖众多传闻来看,"郑少凡依然看着他缓缓道,"此似与路遥的行事不合。" 沈静山苦笑:"二十多年,物换星移,江湖讹传何只一件。" 郑少凡便不再言语。 "郑公子不信?" 沉默半晌,郑少凡终于微微一笑:"晚辈不敢,只是晚辈有些事想不通。" "哦?"沈静山似问非问。 "既非复仇,那便为寒玉箫。但其一,云台当年虽位列六大门派,然沈庄主已退隐多年,人也所剩无几,他们又为何对云台如此看重,连黑风都亲自来了。" "这只因郑公子在此吧?"田盈盈抢道,"如意堂与江府皆被郑公子解救,他们当然要谨慎了。" 郑少凡摇摇头道:"其二,他们既然要寻寒玉箫,且不道灭了三大门派而不搜查,却为何又定下个'今日不成来日不究'的规矩,倘若寒玉箫在侥幸的江府和如意堂手上,他们岂不是徒劳一场?" 众人也愣住。 郑少凡看着沈静山,缓缓道:"他们竟似早已知道寒玉箫在云台山庄。" 闻言众人皆惊,都看着沈静山。 谁知沈静山竟一语不发,也不为自己辩驳。 一旁的沈忆风摇摇头,面露微笑:"在下以性命担保云台绝无此物,郑公子……" "郑某自然相信沈庄主",郑少凡立刻截口道,"但他们如此看定云台,似乎……"他不再说下去,只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却缓缓闭上眼。 终于,他叹了口气,睁开眼,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郑公子想知道什么,老夫知无不言就是。" "这……"郑少凡看着他,反有些犹豫了。 沈静山竟忽然一笑,道:"是路遥与小女之事?" 郑少凡亦微笑:"前辈倘若不便……" 沈静山摆了摆手:"老朽相信郑公子。" 随后他却又沉默了半日。 "老朽的确瞒了你们,只因……这是老朽生平最不愿提起的一件伤心事。" . 黄昏,山崖边,一个美丽如仙子般的女子拿着书,准备去山那边寻找一种珍稀草药。却不幸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掉下那万丈悬崖。 周围只有光秃秃的沙石,连一个借力之处都没有! 正在她绝望之时,突然,崖边出现一高大英挺的影子,手上拿着一枝长长的晶莹的箫。 她想也不想便立刻抛出白练缠住他手上的箫,借力便跃了上来,笑嘻嘻的跟愣住的英俊男子道谢。 那个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当年黑血教教主路遥。 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尤其是那骇人听闻的黑血掌法,更是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 他早已发现那女子要掉下去,却根本无半分相救之意,只觉得有趣而已。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能借着自己手上的寒玉箫救了命。 以后便如烂熟的故事一般,两人相爱了。 . 沉默。 "原来他们是喜欢对方的!"张洁终于忍不住惊讶,"并不像传说中那样。" 沈静山摇摇头:"说路遥引诱小女,只因老朽当时自命为名门正派,深恶路遥其行,故而迁怒于他。而老友们又怜老朽家门不幸,皆隐瞒了真相,未曾将此事传开,是以江湖中人知之甚少。" 原来如此! "后来,"沈静山叹了口气,"她终于还是告诉了老朽,她说路遥答应她不再作恶,求老朽成全他们。老朽当时年盛,结拜兄弟正是死在路遥手上,何况路遥生性放浪,老朽哪里肯信他!一怒之下老朽便将小女关起来要以家法处置,没料到路遥当晚便来救走了人。然后……他二人私自结为了夫妻。" 说到这里,沈静山不经意咳嗽了两声。 张洁却已被这伤感的故事迷住,半晌,她才幽幽道:"不应该阻拦他们的。" 闻言,沈静山神情有些激动:"不错!老夫当时气盛,哪里想到路遥那样一个魔头会真心改过。" 张洁忽然抬头问道:"如果,你知道他确实真心悔过,会原谅他吗?" "这……"沈静山全身一震,竟语塞。 "他已经杀了很多人,还能改过吗?"她依旧期待的望着他。 众人不解她为何这么问,都奇怪的看着她。 沈忆风微笑道:"真心改过,自然应该原谅。" 江舞却皱眉:"路遥以杀人为乐,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怎可随便就饶了?" 众人闻言呆住,他们这才发现难以回答了。 白道之人讲求的是仁爱、正义、还有宽容。一个大魔头真心悔过,江湖从此不知少了多少风波与危害,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他已经杀了很多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对那无数的死者来说,岂非太不公平? 郑少凡微微叹了口气。 沈静山终于看着张洁,坦然道:"姑娘问得好,老朽当时自命明门正派,只怕就算他真心悔过,老朽也不会让小女嫁与那魔头的。" 张洁立刻黯然。 沈静山却扫了众人一眼,摇摇头。 "此事传出,路遥的仇人纷纷登门,老朽却也恨他杀死了结拜兄弟,只道他骗走了小女,于是便暗中定下了一计。" 说到这里,他已是无限悔恨:"老朽找到小女,说只要她将寒玉箫送来老朽便原谅他们。小女素来纯真孝顺,并不知寒玉箫有何用,便信以为真将寒玉箫偷了出来。老朽趁机将她制住送到一个秘密所在,而后拜访了当时的几个大门派,设下埋伏作了安排。" 张洁惊呼:"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错,"沈静山闭上眼,"只怪老朽当时报仇心切,不相信路?? "前辈所说几个门派,便是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如意堂、江府吧,"郑少凡也略略叹了口气。 "正是,"沈静山点点头,"路遥见小女不归寻上门来,却中了我六大门派设下的埋伏,身受重伤。小儿上前拦截,竟然命丧黑血掌下,路遥终是逃回了黑血谷。老朽痛失小儿,更要一心绝了小女跟他的念头,只道他没有了寒玉箫必定会以……会疗伤。便好断绝小女之心。" 田盈盈瞪大眼睛,不太明白:"既然不用寒玉箫也有办法,这和沈姑娘跟不跟他有什么关系?" 张洁亦疑惑的望着他。 沈静山竟尴尬不已:"这,有所不知,那黑血至阳真气乃是阳火过盛,这个,除了寒玉箫,天下至阴,这……"终是说不出来。 二人依然不解。 郑少凡咳嗽一声,含笑继续问道:"此事后来如何?" 沈静山得以解脱,立刻道:"不想那路遥竟真的对小女一片痴情,非但不怪她盗走寒玉箫,竟为了她不行疗伤,终于被我六派高手追踪而至,不敌自尽。" 郑少凡与柳飞也黯然。田盈盈与张洁眼中已有泪光,她们虽不知他不疗伤的原因,却也深深感动。 江舞喃喃道:"不想这路遥竟也是个痴人。" "那时小女终于逃出来与他相会,见他二人情深一片,洛阳江岳与如意堂的柳无歧皆着力劝阻,路遥却一向心高气傲,终于自尽。"说完,老眼中竟也有泪光。 张洁忍不住黯然道:"他已经改过自新,虽然不是你们亲手杀死,也是被你们逼死的。" 沈静山默然不语。 郑少凡叹息一声道:"那寒玉箫——" "寒玉箫在云台之事说来五大门派并不知情,路遥也未曾提起,老朽当日觉得对不住小女,既然路遥已死,老朽便将寒玉箫给了她。" 沉默。 柳飞忽然冷冷道:"云台山庄早知寒玉箫并不在五大门派,竟眼看着他们被黑血教逼得灭了三个!" 郑少凡看着柳飞皱了皱眉,沈忆风也望着祖父摇摇头。 众人实在想不到沈静山竟会如此狠心。 沈静山并不反驳,只一笑:"后来小女怨恨老朽,只身搬出家门,而后她……又被路遥的仇家追杀含恨病逝,老朽便再没见过此物,是以一直疑惑落入了追杀小女的五大门派手里。" 闻言,众人有些惭愧,原来竟是错怪他了。 柳飞忽然起身一礼:"晚辈失言。" 沈静山忙道:"只怪老夫未说明白,柳大侠并非全无道理,老夫岂敢受礼。" 众人见他们如此,皆露出敬佩之色。 . "看来果真是为了寒玉箫,"田盈盈道,"他们只知道是沈姑娘偷走玉箫,所以这次对云台格外看重。" 郑少凡却摇摇头:"既是早知道在云台,为何又要先灭了五大门派?" "不错!"江舞惊道,"他们若真要追究,也该先找上云台才是,为何要灭了玉剑门?" 沉默。 柳飞忽然道:"路遥可有亲人?" 沈静山摇摇头。 "为寒玉箫说不通,他又无亲人,或者是他的旧部要报仇?"江舞也不解。 "绝对不会!"沈静山立刻截口,"当日路遥自尽时,曾亲口下令四大堂主不许复仇,黑血教教规最严,绝不会违抗已故教主的遗命。" 他顿了顿:"况且,他们要复仇何必等二十几年,如今凌宇药魔皆已故去,毒手散人不知去向,教主也已易换,他们岂敢擅自行动。" 郑少凡沉吟道:"他死时年已而立,难道没有子嗣?" 说完,他看看张洁,顿住。 张洁也愣愣的看着他。 江舞笑道:"黑风统领魔教八年,江湖都传言他已年近不惑,何况他十七八岁怎可能当上魔教教主?" 郑少凡却看着张洁,张洁亦眯起了眼睛,他们居然认为他三四十岁了。 "江湖传言又有几分可信?"沈静山缓缓摇了摇头,随即微微一笑,"郑盟主不也少年英雄么?" 江舞有些尴尬:"这个……" 他略扫了一眼张洁,却见张洁也看着郑少凡发笑,不由脸色一黯,立刻又转过头去。 郑少凡却依然含笑道:"据说路遥生性放浪,此事……" "路遥并无子嗣遗下!"沈静山却一反常态打断他的话,语气无比肯定,"此事老夫可以担?? 众人又迷惑了,沈静山一代武林前辈,这么肯定自然有他的道理,便也无人再追问。 . "既非复仇,亦非为寒玉箫,那黑风又为何……"江舞喃喃念叨。 田盈盈终于忍不住,杏眼圆睁,冷哼一声站起来:"黑风一向残忍狠毒,他杀人无数,何须理由!" "不是,他不是这样的!"张洁忍不住冲口而出。 "姐姐?"田盈盈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不由疑惑起来。 江舞沈忆风也不解,黑风恶名已然在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她居然还为他辩驳。 柳飞目光一闪,看向郑少凡。 郑少凡却微笑道:"小洁的话并非全无道理,黑风行事虽然偏激,杀人却也并非全无缘故。" 张洁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他。 "还不是无故杀人?"田盈盈不满,愤愤道,"张府张文寿不是?洛阳王伦不是?晋阳李太守不是?" 郑少凡想了想:"张文寿仗势欺辱老人,王伦乃是当街辱骂小孩,李太守表面清正,实则与张御史狼狈为奸谋取暴利。" "可辱骂小孩就要死么!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上上下下几百人命全都死在他的手里,莫非也人人有罪!"田盈盈依然愤怒,"何况我外祖父一生刚正,他还忍心……" 说着,她眼泪又流了下来。 郑少凡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张洁亦垂下眼帘。 江舞轻轻拉着田盈盈,让她坐下。 沈静山也叹气道:"老朽也想过,只是诸般可能皆行不通,是以也只能当作是寒玉箫之故了。" "那只要找到寒玉箫还给他们,或者就无事了。"沈忆风忽然道。 "寒玉箫到底在谁手上?"张洁眼睛一亮,她也很想找到寒玉箫,这样黑风便不会再追究,这里的人也都平安了。 "追杀沈姑娘的五大门派,有三个已经被灭了,他们肯定没有,还有两个……" 众人立刻看向江舞。 江舞有些尴尬:"江府绝无此物。" 郑少凡亦点了点头:"寒玉箫虽价值连城,但出了黑血教便是身外之物,五大门派皆不会如此糊涂,为区区一枝玉箫送了满门性命。" 张洁想了想,忽然笑了:"你们不是说路遥仇人众多吗?当年追杀沈姑娘的除了五大门派,一定还有别人吧?" 沈静山摇头:"小女之事老友们皆顾及老朽薄面,并未传出江湖,应该只有六大门派知晓。" 张洁闻言泄气道:"难道沈姑娘将它交给谁了?" 众人皆摇头,她已死去二十多年,如今又有谁知道。 沈静山忽然道:"当日小女出走时,身边有两个丫鬟,小尘与清儿。" 众人大喜。 "时隔二十多年,老朽竟忘了,"沈静山想了下,又摇摇头,"小尘已死,却还有清儿,但她跟小女时间不长,只怕也不知底细。" 张洁却依然信心十足:"有一丝希望就要试试啊,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郑少凡亦含笑点头,众人也有赞同之色, "说得也是,"沈静山微笑道:"她似乎就住在山下,老朽即刻派人打听。" 走进武侠 - 32 - 第三十二章 人难依旧 冬日的竹林,冷冷的风吹过,头上飞着永远掉不完的竹叶。 两个美丽的女子并排坐在石头上。 "盈盈,你真的不走吗?"张洁小声问,因为江舞之事,她心中愧疚,总不好和田盈盈亲近。 "小舞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张洁紧张道:"那天很危险,可能会……" 田盈盈抬头看着她,目光明亮起来:"郑公子不走,姐姐也不会走的,对吧?" 张洁有些脸红,低下头略一思索,认真道:"不,现在就算他走,我也不会走的,沈庄主、沈大哥还有你,我不想你们有事。" 感受到这份真诚的关切,田盈盈红了眼圈:"姐姐……" 张洁安慰地眨眨眼:"何况他也不会走的。" 田盈盈也收起黯然之色,露出灿烂的笑容:"小舞哥哥也好多了,只是伤口还未痊愈。" "江舞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张洁衷心为他们高兴。 "可是,他喜欢……"田盈盈看看她,难过的低下头。她到底还是年龄不大,性子直率,喜怒皆形于外。 "盈盈……"张洁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盈盈喃喃道:"他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我开始很生气,还很恨姐姐。" 张洁手一颤,缓缓低头。她也奇怪江舞为何这几天会变得沉闷,因为'凤求凰'之事她根本不知道,因此,她只当作是江舞与田盈盈闹了矛盾,如今听田盈盈说起,更惭愧不安。 田盈盈却忽然拉住她的手,笑了,语气也轻快起来:"现在我想通了,不管如何他终会娶我的,他也一定会明白我的心。" 张洁愣住。 似早已料到她的反应,田盈盈嫣然,美丽的小脸带着些羞涩的红晕,这一刻显得分外动人。 张洁心中忽然感动起来,想不到在封建时代,她竟会这么勇敢地喜欢江舞。看着那自信美丽的脸,张洁不由也开心的笑了。 "二位姑娘如何在这里?" . 二人一愣,立刻站起身。 却原来是长孙成与曹让二人并肩走来。 长孙成看看四周,清秀白净的脸上露出担心之色:"二位姑娘无事最好莫要出庄。" 他这话显然是一片好心,田盈盈本就不讨厌她,听他这么说立刻抢先笑道:"我们不会有事的,多谢长孙公子啦。" 长孙成摇头:"如今形势危急,还是少出来为妙。" "不怕,我有武功!"田盈盈挺了挺胸,站在张洁面前。 长孙成忙笑道:"田姑娘武功自是高明,但大敌当前,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话说得也动听,田盈盈本来天真,见他夸自己武功好不由开心起来,何况她本来就对长孙成有好感。 谁知旁边曹让却嗤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你说谁!"田盈盈闻言柳眉一竖。她本就不喜欢曹让,如今听他这么看轻自己更不高兴了。 "盈盈!"张洁好笑,拉了拉她。 长孙成也立刻看看曹让,陪笑道:"田姑娘莫要见怪,曹兄说话一向如此。" 田盈盈冷哼一声,转过脸。 见她赌气,张洁不好再劝,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长孙成立刻配合答道:"在下与曹兄想出去探探消息。"说着,他又担心地看看四周:"倘若平日,田姑娘身怀武功出来也无事,只是如今探得魔教十二堂主都来了,曹兄他也是担心……" 他看了看田盈盈,话却是解释给她听的。 "他们都来了!"田盈盈果然惊叫起来。 教主亲临,十二堂主都在,这样的阵势对黑血教来说,实在是前所未有。 曹让又冷哼一声,看来他刚才的话也是好意提醒二人。但田盈盈终究还是不喜欢他,嘟着嘴转过脸去。 张洁闻言却垂下头:"他真的要杀这么多人吗。" 长孙成与曹让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个"他"指的谁。二人只道她害怕,倒也不去追究她称呼的不对。 "这几个人他杀起来只嫌少!"曹让忍不住冷笑,目光恨毒,看来他又想起了师门的惨事。 长孙成亦是黯然,却又好心道:"此地危险,二位姑娘不妨先行离开。" "我不!"田盈盈立刻截口,目中隐隐有泪光,"我要杀了他报仇!" 她必定是想起了外祖父的仇吧?张洁不知什么滋味。 "凭你?"曹让又冷嘲热讽。 田盈盈本已伤心,如今听他这么讽刺更气得噎住,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 谁知,张洁忽然开口:"你们……非要报仇不可吗?" 三人皆愣,看着张洁。 半晌。 曹让脸沉下来:"你这是什么话!" "可他……也做过好事的。"张洁喃喃道。 "好事?"曹让又气得冷笑起来,"笑话!他会做好事?" 张洁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只低头不语。 ——他做的事有几人知道? 倒是田盈盈那天在厅上听郑少凡说起过,略知道些,她以为张洁心中不忍,略带埋怨地劝道:"姐姐,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就算做过好事,死了的人难道还能活过来吗?" 她一边说,眼圈已经红了。 "你这丫头,真是黑白不分!"曹让恨恨道,"别说做好事,就算他从此改过自新,我曹让也不会放过他!" 说完,他一拂袖大步走开。 长孙成也不好再说,看着张洁摇摇头,快步赶上去。 张洁垂头掉下泪来。虽然早已知道这个答案,听他这么说,心中却依然难过。 倒是田盈盈见曹让这么大声呵斥张洁,不由心生同情。她冲曹让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声,回头安慰道:"姐姐,我们别理他。" 张洁立刻擦擦眼,勉强一笑:"算了,谢谢你。" 见张洁不再提起,田盈盈也开心起来,二人重新坐下。 . 经这么闹过,张洁早没了兴致,只愣愣的坐着。 田盈盈一心要逗她高兴,说了半天话见没反应,不由眼珠一转,俏皮道:"姐姐和郑公子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 张洁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整个脸都红了。 田盈盈见收到效果,觉得更好玩了:"那天,郑公子不是在你房里……"饶是她大方,也觉得脸发烫,说不出来,好在都是女孩儿。 张洁却又莫名其妙了。 "那天?" "是啊,"田盈盈说着,又收起笑脸,黯然道:"那天……他伤心了好久。" 张洁听得糊里糊涂,伸手拍拍脑袋:"你说什么?" 见她问,田盈盈脸也红了,她不由捂住脸,边笑边提醒道:"就是……你病了的那天。" "病了?"张洁终于想起来。当时昏沉沉,事后没人提起,又哪里知道众人的误会。 她想了想,道:"呃,我那天病了,是郑哥哥和青衣姐姐照顾我的。" "青衣姐姐?不是郑公子一个人吗?"田盈盈有些奇怪。 她到底是古代女子,教育不够"发达",年龄又小,对这些事纯是似懂非懂。只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越礼太过。如今听张洁这么说,她立刻把兴趣移到了另一件事。 "你还有个姐姐?我怎么没见过?" 原来青衣久不出谷,人们只是知道有个"妙手魔医",根本没人知道她真实的名字。 "呃,是啊,"张洁正担心自己说漏嘴会给青衣带来麻烦,见田盈盈丝毫不知情,这才放下心来,"她是我姐姐,医术很好,那天晚上就是她治好我的。" 田盈盈那大眼睛闪出光芒:"她真厉害!你中的什么'凤求凰',连沈庄主都说难治呢!" "凤求凰?"张洁更奇怪了。 田盈盈正要说话,却被身后那明朗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丫头却在这里偷懒!" . 二人回头一看,竟是江舞。 江舞竟似忽然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明朗率直,一脸灿烂如阳光。他看看张洁,忽然脸有些红,立刻将头转向了田盈盈:"害我跑了好半天找你们,原来在这里。" 看着他莫名再现的飞扬神采,张洁虽有些不解,但也很高兴,她正要开口说话—— 一阵冻风扫过,冷冷的,头上依然还有无数竹叶飘飘落下。 忽然,张洁迅速向四周望了望,目中露出怀疑之色。 "怎么了?"田盈盈奇怪的看着她。 她不回答,却站了起来,往竹林深处看去。 为什么如此熟悉? "你们先回去,我去去就来。"说完,她立刻往竹林深处跑去。 剩下二人疑惑的瞅着她远去的背影。 "来时见柳大侠好象往那边去的,"田盈盈歪着头想了想,又拉着江舞笑了,"小舞哥哥,走啦。" . "黑风哥哥,是你吗?"声音不大,却很清澈。 张洁快步穿梭在竹竿间,时而小跑,美丽的大眼睛四处寻觅。 然而,林中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几只小麻雀惊起。 她依然倔强的寻找。 "我知道你一定来看过我,青衣姐姐不肯说,但是我知道你来过!" 静谧,无人回答。 忽然,脚下一块石头一拌,她未曾留意,立刻摔倒在地。 林中竹叶间,两道寒星般的光芒一闪。 张洁似乎感觉到,立刻翻身坐起来朝那边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不愿意见我是吗?"她坐在地上,隐隐闪起泪花,"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你一定在,对不对?" 她又不死心的张望:"你在听吗?你出来啊!" 半晌,她擦了擦眼泪,又爬起来快步向前跑去。 "黑风哥哥——" . 竹林尽处是一条山涧,不很深,但也不浅。 她只顾四下张望,浑然忘了身旁便是竹林边缘,下面一道不算很高的石崖。 脚下踏空,她惊呼一声。 身子猛然下坠。 看来他真的不在——完了,摔下去小命怕也只剩半条! 张洁吓得闭上眼睛。 谁知,下坠之势忽然停住,她再次落入一个熟悉无比的、宽大的怀抱里。 待睁开眼,人已回到崖上。身边的人隐隐散发着寒气,两道寒星般的目光正定定的看着她。 . 他总会及时出现。 张洁眨眨眼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来的。" 目光一冷,他立刻松开手,转身就要走。 张洁却抢先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黑风哥哥,你别走,听我说。" 终于,迈出的脚步又停下。他并不转身,默然而立。一片阴冷的气氛散开,本就不甚明亮的竹林显得更暗了。 "黑风哥哥,我……"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依然如雕像般,纹丝不动。 半日。 张洁喃喃道:"黑风哥哥,你能不能饶了沈庄主他们?" "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冷冷的声音。 "不是!"她看了看他,低头涨红了脸,"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终于,她鼓起勇气,轻轻道:"我想说……不管你什么身份,我还是你的妹妹。" 面具上,目光一闪。 "是吗,"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为了让我饶他们?" "不是不是!"她立刻摇头,有些着急。 "那么,我不饶他们,你还会认我是大哥?"依旧淡淡的。 "啊?"她愣住。 黑风冷笑一声,就要走。 "不!"她立刻拦在他前面,美丽的眼睛满是企求和悲痛之色,"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除了寒玉箫你不是还可以有别的法子吗,为什么非要杀他们?" "别的法子,"黑风奇怪的看看她,立刻又移开目光缓缓道:"你可知别的法子是什么。" "沈庄主说有就一定有,"她冲口而出,随后又企求道,"你既然可以不用寒玉箫,就不要再杀人了,我们会慢慢帮你们找回圣物,好不好?" 见他不答,她又低下头:"再说……你说过你不喜欢杀人,杀的人越多你一定更不开心,我……也不想你这样。" 黑风看着她,沉默半日。 终于,寒星般的目光迅速地扫过竹林。他背转身,一字字道:"你若真当我是大哥,就离开这里。" 说完,黑色的披风扬起,人已消失了。 冷风吹来,又有无数竹叶盘旋着、飞舞着落下,似乎在宣告这一切完全是场梦。 . 梦,始终会醒。 张洁无力地倚着一棵竹干蹲下,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不要这样……"她喃喃自语。 一双脚出现在面前。 走进武侠 - 33 - 第三十三章 寒玉箫之谜 看着眼前这双脚,张洁回过神,慢慢抬起目光。 竟是柳飞。 阴沉的脸上喜怒难辨,然而,那锐利的目光却冷冷地盯着她。 她擦干泪,懦懦道:"柳飞大哥,我……" 柳飞依旧冷冷地看着她不言语。 沉默。 "倘若喜欢少主,就不要再拉他的手。" 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走了。 . 无风,硕大的披风纹丝不动,如同石头般静静立于崖上,。 修长干净的手指间,缠绕着一条白色丝巾。 "黑风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来看过我……我知道你来过。" 她知道吗?深邃坚定的目光竟渐渐有了迷惘之色。 他对自己的轻功一向很自负,他要跟踪谁,江湖上能发现的绝对没几个。可是她毫无武功,却知道他来了。 已多少年没有这样紧张和心乱的感觉了? 明知她迟早是郑少凡的人,但当他听说郑少凡喝了茶的时候,心中竟然如刀割一般的痛。以郑少凡的武功,张洁要逃走绝不可能。向来镇定冷静的他,竟然会头脑空白,不由自主地往云台山庄赶去,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谁知喝茶的是张洁,他竟松了一口气,立刻回去找青衣,终于及时赶到。 耳畔。 苦苦哀求的声音响起—— "黑风哥哥,你不要杀人了好不好……杀了人你就更伤心了,我不想你这样……" 握着丝巾的手一紧。 然而,脑中忽然又出现另一个声音——"你这是在想什么,她迟早是郑少凡的人,那起白道之徒害你到如此地步,他们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你竟会因为她的话心软!你所受的一切呢?谁来补偿你!" 寒星般的目光又露出悲愤之色,看上去比冰还冷,比利刃还可怕。 他随手一挥,凌空拍向身旁不远的山石。 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终于,手指松开,缠在指间的白色丝巾随风飘飘荡荡,向崖下落去。 人,缓步走远。 半晌,山风又吹起,那山石竟然如飞灰一般,点点随风飘散。 . "恭喜教主,摧心散已制成了!"昊锦兴奋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更显洪亮。 身形不动:"其余都妥当了?" "万事惧全,一切只待十五。但……"昊锦略一停顿,看了看黑风,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出来,"郑少凡有些难对付,还望教主以大事为重,莫要手软。" 双眸微闭。 "下去吧。" 声音冷得彻骨。 . 没有风的山谷,就如同此刻的心,麻木的静止了。一个窈窕的人影默默立于亭前。 身后不远处,一双漂亮迷人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目光温柔而明亮。 "小洁?" 听到声音,张洁一愣,缓缓回过头来。 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了身旁。 "郑哥哥。" 温柔的目光一缕缕撒在她脸上,带着关切之色。 "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那迷人的、如春风般温暖的微笑,张洁心情好了许多,她也莞尔一笑,正要开口说话—— "少主。" 二人转过身,却看见柳飞走来。 柳飞微有深意地看看张洁,又看着郑少凡,阴沉的脸竟温和了许多。 "清儿有消息了。" "太好了!"张洁忍不住兴奋,脸色顿时明朗起来,美丽的眼睛里神采飞扬。 郑少凡立刻道:"她在……" "盘云巷的酒铺。" . 山中冬意更紧,山泉也失去了以往的活跃,只在石隙间无力地盘旋。 三个人影走在下山的路上。 好在人已知道了下落,倒也不急在一时,因此张洁便跟着郑少凡柳飞来了。虽然沈静山说过清儿知道的希望不大,但郑少凡等显然都不愿放弃,只要知道寒玉箫的下落,什么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张洁更是紧张又兴奋,只要在他们来之前找到寒玉箫,他就不用再杀人了! 不消半日,三人便来到了山下的镇上。 盘云巷。 "就是这里!"远远张洁便开心的指着酒铺,迫不及待的拉着郑少凡走了进去。 郑少凡微笑着摇摇头。 . 酒铺不大,却也不小。略显凌乱的桌凳倒还干净,客人似乎也不太多,只有两个伙计在铺内打理杂务。 见三人进来,立刻便有个伙计满脸堆笑迎上来,招呼道:"客官可是要喝酒?" 不等郑少凡开口,张洁便抢道:"谢谢大哥,我们是来找清儿的,她在吗?" "清儿?"伙计愣住。 郑少凡忍不住好笑,柳飞竟也动了动嘴角,转过脸去。 见伙计那副呆样,张洁猛然醒悟过来——都已经过了二十几年,小丫鬟只怕也已经有三四十岁了,怎么还会叫清儿! 她看看旁边好笑的二人,尴尬不已:"呃,我是说你们老板娘呢?" "老板娘?"伙计莫名其妙。 张洁点点头:"是啊,你们老板娘去哪里了?" 谁知伙计更奇怪了,张大嘴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不是说那个清儿开了个酒铺吗?地方错了?张洁不解的看看郑少凡,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伙计张嘴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姑娘,小店没人叫老板娘。" 张洁哭笑不得:"那就是老板?" 伙计摇摇头:"小店也没叫老板的人。" "啊?"张洁傻眼了。 难道北宋还没有"老板""老板娘"这些称呼?或者是这个地方没有?自己又让武侠小说给涮了!以为开店的都该称呼"老板""老板娘",这下又叫他们看笑话啦! 她偷偷瞟了郑少凡一眼,郁闷不已。 郑少凡忍住笑:"这位小哥,我们是找清娘的。" "找清娘啊!"伙计恍然大悟,随即又好奇的看看张洁,心想找清娘就说清娘好了,怎么偏偏弄出什么"老板""老板娘"这些希奇古怪的称呼来。 他想了想,又细细打量起三人来:"你们……" "我等是受云台山庄沈庄主之托前来找清娘的。"依旧温和迷人的微笑。 谁知,伙计竟诧异起来:"清娘不是被你们叫走了吗?" 三人莫名其妙。 张洁惊讶道:"清娘被我们叫走?" "是啊,"伙计不解,"半个时辰前来了两个云台的人,跟清娘说了几句话,清娘吩咐我们看好店,就跟他们走了。" 三人愣住,沈静山又派了别人? 半晌,郑少凡与柳飞对视一眼,道:"小哥可记得是谁?" 伙计摇摇头,似在努力回忆。半晌,他忽然眼睛一亮:"有个年轻公子,好象……是姓?? "姓郑?"张洁吓了一跳,看了看郑少凡。 郑少凡也变了色:"你可知道他们的去向?" 伙计摇头不再回答,表情疑惑。 柳飞看看郑少凡,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暗了。 冒充郑少凡接走清娘的到底是谁?三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想法,只是谁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去找找?"张洁抱着一丝希望。 郑少凡叹了口气:"不必了。" . 回云台山庄的路上竟又飘起了丝丝小雨,早已凋零的草木在雨中更显萧疏落寞。三人一路默默无言,皆没有心情再说话。 唯一的线索又断了,并非他们太松懈,而是没想到黑血教会插手阻挠。照理来讲,一旦查出寒玉箫的下落,黑血教便可寻回圣物,云台也可洗清嫌疑,正是两全其美之事,黑血教又为何阻止他们? 答案只有一个。 走进武侠 - 34 - 第三十四章 离开? 时间一天天逼近十五,郑少凡脸上的神色虽然平静,心却越来越沉,众人面上亦无笑容。 这次黑血教声势显然比任何一次都大,绝不会像江府那样轻松。黑血教本来就高手众多,如今十二堂主已全数到了云台,连黑风也亲自来了…… 郑少凡几次看着张洁,似欲言又止。 张洁也是心乱如麻。 落入古代,她没有进皇宫,也没在市井,而是进了小说上才能看到的武林。对她而言,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不会玩计谋,也没有那么多丰富实用的知识,而学过的东西在关键时刻竟全然没用。 他们为什么要抓走清儿,阻挠众人寻找寒玉箫?如果不是为寒玉箫,到底又是为了什么?破案的电视剧看来是那么容易,可如今身临其境,张洁却一丝头绪也没有。 . 她越来越绝望,不知不觉竟已少了许多欢笑,以往的乐观、顽皮似都离她而去。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杀人? 心中作痛。 "他并不喜欢杀人。" 她时常想起那日在山洞中他说的话。江湖传言他无恶不作,但是她知道杀人后,那个身影必定更孤寂更清冷。 可就算他从此改过又怎样? "就算他改过自新,我曹让也不会放过他!"咬牙切齿的话时时在耳畔回荡。他们是恨!上下几百条人命,要取得多少人的原谅? 或者,他必须这么走下去? 她有些发抖。 如果和郑少凡离开这些江湖是非,那该多好!好几次她几乎就拉着郑少凡的手说出来了。 然而,一想到沈忆风那如同蓝天、如同湖水般清澈纯净的笑容,她立刻就停止了这种自私的想法。知识才艺才是他长处,可命运却把他送到了这个武林世家——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环境,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还有江舞。她想起那爽朗的笑声和学她说话、眨眼的神态,他终会明白田盈盈心意的,能娶到美丽热情的田盈盈,他会很幸福。 可是几天以后,这些最好朋友、大哥和庄上所有人,或许都会死在一个令她无比伤心的人的手上! 张洁呆呆地坐着,看着窗外漆黑而清冷的夜。 忽然,门轻轻响了几下。 . "小洁,可睡下了?" "沈大哥?"她有些惊讶,日常晚上他都不会找她的。 她立刻起身打开门。 沈忆风站在廊上,灯光映着那明净的笑容,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文雅脱俗。 "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想是他从未有过半夜敲姑娘家房门的事,因此有些不自在。 "进来说吧,外面冷。"张洁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沈忆风立刻摇头:"不必,在这里就好。" 寒意袭来,廊上灯影摇晃。 "小洁,"他认真的看着她,"趁如今来得及,赶快走,你不是山庄的人,他们不会阻拦的。" 张洁愣了愣,半晌,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此事非同一般,留在这里又有何益?"沈忆风有些焦急,"我知道你是为了郑公子,祖父与我也劝过他了……" 郑少凡一走,庄内处境必定更危险,他又没有武功,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关心着她。 张洁眼圈一红:"他不会走的。" 沈忆风默默看着她,不再言语。 半晌。 他微微叹了口气:"你如此博学,怎的不明白这个道理,有人活着,留下来的人才更安心。" 见张洁不说话,他又微笑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博学多识的女子,一直都拿你当亲生妹妹看待,我不能看着你死。" 张洁强忍住眼泪,截口道:"乌鸦嘴!我们一定不会死的。" 好在平日经常调皮玩笑,沈忆风倒也明白过来"乌鸦嘴"的意思,他无奈的摇摇头:"跟你说正事,你……" 张洁还是不走。 终于,沈忆风不再说话,俊美的脸上又露出明净无比的笑。然而,那修长的双目却忽然深邃如潭,盛满了关切与悲伤。 他转身,缓步离开。 张洁呆住。 方才她差点又将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何况模样又酷似。但是,他的目光明净得多,不带丝毫杂质;而那一个人,目光却总是那么复杂,深邃坚定、悲哀冷漠,让人捉摸不透。 终于,她准备关上门休息,谁知,一个青色人影眨眼便站在了面前。 . 张洁惊喜道:"青衣姐姐!" "妹妹。"青衣温柔的笑容中略带着疲惫。 张洁立刻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关上门。 "你的武功真好!他们都没发现吗?"她羡慕的看着青衣。 青衣却忽然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妹妹,快叫郑少凡带你离开这儿。" 张洁摇摇头。 "他不会走,我也不会走的。" 青衣轻声叹了口气,眉间那分忧郁又散开来。 "姐姐快回去吧,"张洁却为她担心,"小心被他们发现了。"她朝那边院子里看了看,那边住的都是要找黑风报仇的曹让等人。 青衣一笑。 "是黑风哥哥叫你来的吗?"张洁忽然紧张的上下打量她。 青衣摇摇头。 张洁略有些失望,却立刻担心道:"你私自来,昊堂主他会不会怪你?" 沉默半晌。 "教主知道的。" 美丽的眼睛立刻又蒙蒙一片。 "妹妹,莫要让教主为难了,"温柔的语气中竟带着请求,"他也有许多不得已之事。" 张洁垂下头:"你们一定要打么?" "这一战不可避免,"青衣看着她,眉间的忧郁化为浓浓的悲哀。她静静走到窗边,忽然回头一笑,"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不是么。" 张洁默然。 半晌,她忽然抬头问:"他为什么非要杀了这里的人?" 青衣不回答,只默默转身走向门口。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顿了顿,明知不可能,她依然说了出来,"还有四日,你……劝劝郑少凡吧。" 说完,人影不见。 . 却是沈静山这几日也在劝江舞,江舞无论如何也不走,田盈盈又一心为外祖父报仇,自然也不走了。 沈静山不由连日叹气,焦急万分。 . 冬日的天空竟无一丝阳光,阴阴的。 明日便是十五。 张洁呆呆地坐在山庄门外的石级上。 她看得出来,曹让等人都是强自镇定,而沈静山与郑少凡亦少了往日的笑容,永远斯文平静的沈忆风也时不时担心地望着她。山庄上下沉浸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明日,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小丫头,呆了?"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 张洁吓了一跳,回头,却看见那张帅气的脸。 "乖弟弟?"被江舞那飞扬的神气所感染,张洁心情又好了不少。 江舞故意瞪了瞪她,也坐了下来。 "没大没小的丫头!" "没大没小的小子!"她也没好气回了句。 江舞扬起眉,朗声大笑。 听着快活的笑声,张洁开心的问:"你伤好了?" "关心我?"他半真半假的看着她。 张洁眯起眼睛:"你是我的恩公嘛。"随后她又回头看了看,认真道:"盈盈天天都在担心你。" 江舞神色一黯,缓缓低下头,不语。 那日无意听到她与田盈盈谈话,才知道她和郑少凡并非如想象中那样,而是她医术高明的姐姐解了'凤求凰'。虽然知道她迟早会跟着郑少凡,然而得知此事后,他依然觉得很开心。 如今听她提起田盈盈,他心中又惭愧起来。田盈盈一片真心他怎会不知,可恨眼前这份根本不该有的感情,为什么竟如此放不下? 张洁本也有些内疚,见他这样,更不知该说什么话。 二人尴尬的陷入沉默。 半晌,张洁不自在地笑道:"你出来干什么?" 江舞闻言抬起头。 "我是想,明天——" 话未说完,却听见背后一声娇笑:"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 "盈盈!"江舞愣住,"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田盈盈故意嘟起嘴。她看了看江舞二人,目中微微一黯,随即又明朗欢快起来。 被她抢白,江舞有些尴尬:"当然不是……" 张洁却笑了,招手叫她过来坐在江舞旁边,半开玩笑道:"他说受伤这么久,害你天天担心,正在责怪自己呢。" 普通的玩笑话,却让田盈盈目光一亮。 "是吗小舞哥哥?" 江舞脸色有些白,他看了张洁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便转过脸去。 倒是田盈盈开心地笑了,她转脸看着张洁道:"姐姐,明日就是十五了,你今日还是趁早下山吧。" 张洁摇了摇头,却反问她:"你不走吗?" "小舞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张洁看着江舞:"你带她走好么?这次……" 江舞看看田盈盈,不语。 田盈盈却冲他甜甜一笑:"你就算走,我也不走的。"她想了想,收起笑容,咬牙道:"黑风明天应该会来,我要给外祖父报仇!"说完,又要掉眼泪了。 张洁全身一颤。 "盈盈,我有些不舒服,回去吧。"江舞轻轻拉了拉她,站起来。 田盈盈立刻擦擦眼睛,紧张道:"一定是伤口没好,别吹了风。" 她站起来,拉着江舞就要回庄。 江舞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张洁,便与田盈盈回庄内去了。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张洁漫步走下那一片石级。 . 悬崖边,远远便能望见那硕大的披风在风中飘扬。而披风下的人,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黑风哥哥!"张洁惊喜地想要跑过去,谁知脚却怎么也迈不动,只呆呆的站在那里。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跑过来拉住自己了。 他心中一沉。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更显清冷,她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黑风哥哥……" 往日调皮活泼的笑脸已不见,他隐隐有些心痛,然而,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叫郑少凡带你走。" 她依然愣愣地看着他。 "我明天或许会与他们一战,或者,与郑少凡,"他又转过身去,"你该不会想亲眼看见他们死。" "不要!"她终于忍不住跑过去,"你不要这么狠心。" 黑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狠心?你莫非忘了我一向残忍。" "不是,你不是的……"她使劲摇着头。 "有郑少凡在,他们未必会死,或许死的是我,"声音无比平静,仿佛所说之事都与自己无关,只是目中盛满不屑,"若果真如此,想必他们人人都会拍手称快。" "你跟沈庄主他们无仇无恨,为什么非要杀他们,杀了这么多人你不会好受的!"她望着他,语无伦次,"紫云夫人那么喜欢你,你可以开开心心的过,还有青衣姐姐,昊堂主,他们……"说到这里,她已哽住,流下泪来。 他终于转身,默默的看着她。目中,冰一般的寒光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竟是无限的痛苦。 忽然,他向四周扫了一眼,迅速将她推开,便要走。 "黑风哥哥!"她抓住他的手臂,"你答应了是么?" 见她如此固执,他终于冷冷的吐一个字:"不。" 听到无情的声音,她摇摇身子似要倒下。 正在此时—— "你是黑风?" 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闪出。 走进武侠 - 35 - 第三十五章 鸳鸯失伴飞 "盈盈!"张洁失声叫出来。 黑风却并不惊讶,只略看了田盈盈一眼。 原来她与江舞二人回去后,江舞便借口找曹让商议事情,让她先回房。她觉得无趣,又来找张洁。谁知正好看到张洁拉着一男子哭了起来,田盈盈便以为她受了欺负,一气之下要上前帮忙,不想竟听到了一声——"黑风哥哥"! "你真是黑风?"她咬着牙握着拳,瞪着他们。 黑风侧过身不言语。 张洁惊慌地看着她,又看看黑风:"盈盈!" "就是你,"田盈盈满含泪水的眼睛发红,"杀了我外祖父一家!" "那他必定该死。"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折,似乎并不奇怪。 田盈盈气得一口气噎住:"你!" "想报仇?" 田盈盈恨恨道:"当然!今天你既然来了,就休想走!" "别,盈盈!"张洁拦在黑风面前,哀求道。 "你让开!"她瞪着张洁,愤怒又失望,"你竟护着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说着,眼泪已流了下来。 张洁垂头:"盈盈……" "她是护着你。"淡淡的声音。 "我不用!"田盈盈一扬头,"我外祖父一生正派,你竟然如此狠心!我今天就是死,也一定要杀了你!" "外祖父?"唇边竟忽然掠起残忍的笑,他咬牙道,"是啊,该杀!" 张洁又害怕又疑惑——外祖父该杀? "谁无父母亲人!"田盈盈满面是泪,气愤地骂道,"像你这样残忍狠毒的人,一辈子都不知亲人疼爱的滋味!" 闻言,原本平静的目光竟倏地一冷,犀利如刀剑:"是吗。" 他左手微微握起。 "不要,黑风哥哥!"张洁也不知他为何起了杀心,急忙拉住他,"不要杀她!" "当然,你根本不配有亲人!"田盈盈亦提起真气,向张洁道,"你莫护着他,我今天必定要报仇!" 黑风猛地一挥袖,甩开张洁。 却不想用力过猛,她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立刻,寒星般的目光移回,他不知怎么一闪,便扶住了她。 "你不要杀她!"张洁依然拉着他的手恳求。 看着那满是企求之色的脸,他终于转身看了田盈盈一眼:"要死,待明天也不迟。" 说完便要走。 "站住!"田盈盈见他要走,又急又恨,"想跑?" 黑风一嗤,并不说话。 "你们做什么!"明朗的声音响起。 . 竟是江舞。 原来,他借口让盈盈回房,自己找曹让随便聊了几句,便又来找张洁想私下劝她离开,没想到远远就听到田盈盈的娇喝声。 而后,他立刻发现了那个黑衣人。 那人披着硕大的黑色披风,身形挺拔,从侧面看去,一个奇特的面具将脸遮住了大半。他虽然只是缓缓而行,浑身却无处不散发着寒气,让人感到阴冷、压抑。 田盈盈看着江舞:"小舞哥哥,我要报仇!" 说完,她便要提气扑上去。 "报仇?"江舞又没反应过来。 "不要!"张洁早已跑过去,紧紧抱住她,"江舞,快,快拉住她!" 江舞莫名,他只以为是张洁不懂武功所至。田盈盈的本事他清楚得很,虽不十分高明,却也得了云家堡的真传,纵是高手也尚可支持,还不至于如此紧张。 "你快过来!"见江舞不来,张洁更急,紧紧抱着田盈盈不放,"不要,盈盈!" 可她根本就无丝毫武功,又怎能拉得住从小习武的田盈盈,更何况此刻的田盈盈已被仇恨之火吞没。 黑风已走出两三丈远,并不看三人。 田盈盈被张洁死命抱住,气急之下,终于动用真气将她震倒在地,飞身扑上。 目光一冷,唇边泛起残酷的笑意。他并不理会,依然举步缓缓向前迈去。 双掌已近在咫尺。 他随手一挥。 看不清他出手,那娇美的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直震回来,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不!" "盈盈!" 江舞大惊,扑上去将她抱住,他根本没想到这人武功高出自己想象,竟然一招就伤了她。 "你怎么样?"见田盈盈似已昏迷,他心痛万分,轻轻摇着她,"盈盈?" 张洁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看黑风,又看看田盈盈:"不……"她想过去看看,却怎么也动不了,胸中气血翻涌。 田盈盈悠悠缓过气来,脸色惨白,皱着眉似是十分难受。她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 原来黑风生性偏激,向来我行我素,方才田盈盈的话正触及他的心事,见她不知好歹还要纠缠,一怒之下竟用了六七成掌力! "盈盈,你怎么样?"江舞紧紧抱着她。 终于,田盈盈一俯身,吐出好几口黑色的血。 "小舞哥哥。" 见她开口,江舞不由心神微定。 "你莫急,"她似要伸手,却又无力的垂下,"我很热,好象有火在烧。" 黑血掌! 看着地上田盈盈方吐出的黑乎乎的血,江舞忽然面色苍白:"你是黑风!" 黑风冷冷的站在那里,并不看他,也不言语。 "黑风,你这个魔头!"他痛急,扭头看着黑风似要起身扑上。 黑风依然站在那里不动。 "不要!"田盈盈努力叫出来。 江舞忙回身抱住她:"盈盈。" "我只恨没练好武功,不能报仇!"她喘了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似更痛苦,"可我不想你死,你不要去。" 江舞心中酸楚,别过脸去。 "小舞哥哥,你喜欢不喜欢姐姐?"田盈盈喘着气,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搂住她的手一颤,江舞抬眼看看张洁,又低头看着那满含期待的眼神,竟无法回答。 黑风似也愣住,张洁更没回过神。 "小舞哥哥!"那方才还惨白的脸上竟忽然出现一片艳丽的红晕,她努力绽开笑容,"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甜甜的笑容带着这独特的娇艳之色,一刹那间,竟美丽得让人心痛。 此时,她竟还记挂着这个答案。 "对,对。"江舞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张洁喉头一甜,吐出一小口鲜血。她觉得胸中闷闷的无比难受,却是方才田盈盈心急之下用真气将她震开,如今又急痛攻心的结果。 黑风看着张洁,目光复杂:"你……" 忽然,他缓步向地上的江舞走去。 "不,不要!"张洁回过神,惊慌地爬起来,跑过去挡在他面前,"你不能!" 黑风停住脚步,看着她。 "不要杀他,求求你了!"她看看田盈盈,终于哭出声来,"你怎么忍心下手!她……"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他转过脸。 "那是她自找。" "你太残忍了!" "残忍?"面具更显狰狞,他唇上荡开冷笑,"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阻拦,谁能拦得住本座。" 张洁惊恐的看着他。 半晌。 "本座就让他活到明天,你好自为知。" 说完,人已苍鹰般掠起。 "黑风,总有一天我会给盈盈报仇的!"江舞咬牙抱起已昏迷的田盈盈,往庄内跃去。 张洁心中脑中皆是空白一片,她想也不想,立刻也朝庄内跑去。 . 床上,田盈盈又吐出几口黑血,已然昏迷过去。方才脸色无比鲜艳的她,如今竟面色惨白。 江舞握住她的手,发现已冰凉。他大骇,抬头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变了脸色,手一挥,几根银针飞出,又快又准地扎入穴位。随后,他伸出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没有人询问,甚至没有人大声呼吸,房中一片寂静。江舞与张洁等皆紧张地注视着他。 面色渐渐发白,手微微颤抖。 沈静山终于放下田盈盈的手,默默的收回银针,转过脸。 众人心中一凉。 没人敢询问。 半日,江舞颤声道:"前辈……" 沈静山闭上眼:"黑风竟如此狠心。" "黑血掌?"长孙成失声。方才江舞急急忙忙抱着田盈盈跑来,一叠声唤着沈静山,根本来不及细问。 张洁无力的后退一步,似要跌倒,郑少凡伸手将她扶住。 这个明朗率真的女孩子几个小时前还站在自己面前,笑容灿烂。如今,竟已永远的走了!连亲人也来不及见上一面,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终于,张洁捂住嘴,流下泪来。 曹让目光悲愤,他似要开口大骂,又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田盈盈,终究努力闭上了张开的嘴。 "前辈,求求你救她!"江舞忽然拜倒在地,咬牙流下泪来,"救救她!" 沈静山默然,看看郑少凡。 一贯温和自信的单凤眼中亦有悲伤、愤怒之色,他看着张洁,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 "都出去吧。" . "你也受伤了?"郑少凡一搭她的手,皱眉。 张洁茫然不语。 发现伤势不重,他松了口气:"是他伤了你?" "不,不是。"她喃喃道。 郑少凡目中闪过黯然之色,他不再询问,只伸手轻轻擦着她唇边未净的血渍。 "郑哥哥,"她终于伏倒在他的怀中,哭出声来,"他怎么会这样,他杀了盈盈!" "是我,不该拉住他不让他走,盈盈就不会遇上他了……" "……" 任她痛哭、自责,郑少凡依旧不语,只静静将她抱住。 许久。 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整个人都靠在那温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无声的流泪。 他这才抚摩着她的头发,轻轻叹道:"别再想了。" 她不答。 "不要再见他了,一会儿我送你下山。"温柔的声音。 闻言,她立刻抬头,美丽的大眼睛已微微有些红肿:"不要。" 郑少凡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听话——"顿了顿,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不想冒险。明天情势危急,我怕……顾不了你。" 看着那迷人的单凤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张洁又痛又愧疚。她擦擦眼睛:"我不怕。" 半晌。 他低头轻轻道:"你走了,我才没有挂碍," 张洁看着他,渐渐又升起泪意。 "听话,下山去。"温柔的声音。 她依然摇了摇头。 饶是一贯镇定温和的郑少凡也有些急了:"你……" "我不听话,"张洁倔强地扭过头,忍住眼泪,"要死就一起死。" 立刻,抱着她的双臂一紧。 . 夜。 昏黄的烛光,房间更暗。 孤独的人影坐在床前,痴痴地看着那苍白发青的小脸。 他与她是在元宵认识的,那年的花市特别热闹,花灯也特别美。红红的灯影下,一个美丽的女子对他露齿一笑,没有丝毫的羞涩与做作。 "……小舞哥哥受伤是为了救人,我……很高兴……"清脆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 人,却已咫尺天涯。 "小舞哥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终于,心中一痛,眼泪落下。 "对,对……"他握住那冰冷的小手,声音哽咽,"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丢下你去找她!" 泪流干,目中空洞。 门外,亦响起低低的抽泣。 他并不回头。 . 张洁使劲捂着嘴,却依然忍不住泪水往下掉,哽咽出声。 这个明朗的女子曾经握住自己的手说:"现在我想通了,不管如何,他终会娶我的,他也一定会明白我的心。" 可是,还未等到那一天,自己却害死了她! 张洁闭上眼,身形摇晃,不敢面对床上的人。 忽然,一只手将她扶住。 待她站稳,江舞立刻缩回手。 "你出去吧,"声音毫无感情,"我陪她就好。" 张洁看着床上的田盈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走,却抬不动脚。 一个人踏进门来。 . 他看着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看看张洁,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二公子,家祖父请你过去一趟。" "要我回去的话就不必了。"江舞头也不抬,冷冷道。 沉默半晌。 "此事……我等皆不好受,但逝者已矣,人总是归故土的好,江公子莫不愿送她回乡?" 江舞终于抬头,红着眼。 "要送她回去,也待我亲手为她报了仇再走,"顿了顿,他又咬牙道,"倘若我无能,死在他手里,你们就将我二人一起送回便是!" 沈忆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半日。 "你们走吧,我送她就好。" 闻言,沈忆风看了看张洁,缓缓走了出去。 张洁又担心又难受的看看江舞,终于一低头,迈步也要走。 "你最好离开。" 她愣住。 "今日本是想跟你说这句话,却害了她,"声音麻木,已不再有往日的爽朗,"倘若我陪着她……" 终于,泪又流下。 "是我……"张洁喃喃道,"我让她伤心,我害了她。" "你不必,"江舞忽然抬头看着她,目中满是恨毒,"但我要亲手为她报仇,便是死,我也要杀了他!"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么?张洁忽然感觉全身发抖。 灯下,曾经神采飞扬的脸上一片麻木。 那个人为什么如此残忍! 她心痛得快要窒息。 ——该恨他? 走进武侠 - 36 - 第三十六章 索魂香 半夜,廊上灯火通明。 厅上人人正襟危坐,曹让脸色通红,显然心中最是激动。 张洁木然望着门外,脸色略有些苍白。 他就要来了?如果可能,他会将这里所有人全杀死。 她停止再想,害怕会再心痛,却又忍不住抓紧了郑少凡的袖子。郑少凡温和的眼神立刻移过来,他微微一笑,亦不轻不重的握了下那只小手,示意她安心。 见到他温暖自信的笑,张洁稍稍放松了一点。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提着剑缓缓走了进来。 . "江二公子!" 众人皆有不忍之色,田盈盈的事已人人尽知。 "舞儿,你怎的来了?"沈静山一愣,回头看看沈忆风。 沈忆风立刻低头,面有惭愧之色。 江舞却淡淡道:"我怎会不来。"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坐下,目中还有红丝,显然一直守着田盈盈未眠。田盈盈的死已将他变成了一个满心怨恨的人。 张洁又忍不住发起抖来。他已经杀了盈盈,今日又该怎样见他?来到武林,她发现人的生命在这里竟如此脆弱,而仇恨,却无时无刻不在。 她擦擦眼睛,又担心地看看旁边的沈忆风,却见他依旧一脸平和。 正巧沈忆风也扭头看过来,二人目光相遇,立刻,眼前又出现了明净如湖水般的笑。他看似文弱实际却比谁都豁达,张洁咬了咬唇。 ——今天,他会不会死在另外那个"他"的手里? 似乎想起了什么,张洁轻轻问他:"你们设埋伏了吗?" 声音虽小,可惜在这静得连根针掉下都可以听见的厅上,已不算悄悄话了。 不待沈忆风回答,曹让已面露不屑之色,大声道:"我等名门正派,怎会设埋伏。" 张洁低下头不再说话,心想:当初路遥不就是被这些名门正派的埋伏给害了的吗?她是现代的思维,始终很敬佩路遥夫妻那份坚贞的爱情,。 . 又是一片寂静,隐隐传来山风的飒飒声, "来了!"不知谁说了句。 张洁立刻望向门外,却什么也没看到,她不解的望望郑少凡。 郑少凡却与沈静山对视了一眼,当先走出门外。张洁便也与众人跟在后面往外走去。 宽敞的前庭,不知何时竟已站了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中,只有七个未着夜行衣,都穿着普通衣衫,有老有少,有俊有丑。而这七个人中张洁倒认得三个,当先那一个便是昊锦,左起第一个便是凌易,第三个身着蓝衫的赫然是白云深。 云台山庄这边人手却也不少,郑少凡与沈静山不说,外加柳飞江舞等还有二十多个人,竟一时在人数上占了优势。 然而,那些人丝毫没有紧张之色,反倒平静的看着众人。曹让等也凝神看着他们,都在想哪一个才是黑风。 张洁与郑少凡、江舞三人却知道,黑风并不在这里面。 . "昊堂主别来无恙?"温和的声音。 昊锦一笑,声音洪亮:"多谢郑盟主。" "想必这便是贵教七位堂主了?" "不错。" 那七个人并不说话,只有昊锦在回答,还很热情,倒像主人在向客人介绍一样。 他二人客气过后,曹让终于忍不住了:"哪个是黑风!" "凭你?"一个蓝衣人笑了,"我已足够。" 这蓝衣人正是白云深。 "黑风没来?"曹让听出了言下之意,不由咬牙切齿,"他也怕死?" 昊锦冷笑一声,根本不看他:"我十二堂主在此,何须教主亲临。" 闻言,张洁反而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担心的是谁,是担心郑少凡,还是担心沈忆风和江舞,或者——是他?不管如何,他没来,云台山庄存下来的希望更大。 众人大半与黑风有仇恨,见他没来,一时恨的、惋惜的各种表情皆现,却也都松了口气。 郑少凡微微摇头。 事情又岂会如此简单!这些人都是黑血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单是十二个堂主便有七个在此,其余必定都守在庄外以防有人逃脱,黑风行事果然周密狠绝。 曹让失望之下,怒道:"他明明已到此地,为何不叫他出来!" "那就看你有无本事打败我等,"回答的却是昊锦,他目中精光闪烁,不再理会曹让,只看着沈静山道,"沈庄主到如今还不肯交出来?" "老夫并无此物,"沈静山叹了口气,问出了心里久已埋藏的话,"贵教找上云台,并非只为了寒玉箫吧?" 昊锦目光一闪:"清儿亲口告诉说玉箫在云台,难道有假?" "清儿说在云台?"沈静山讶然。 "不错,你以为郑盟主在此,云台便可以独吞我教圣物?" 不单沈静山吃惊,张洁等人也吃惊了,原来他们接走清娘还是为了追查寒玉箫,但清娘为什么要诬陷云台山庄? 倒是曹让等人听得莫名其妙,并不知他们口中的清儿是谁。 沈静山乍被冤枉,也有些气愤了:"不信便罢,老夫从未说谎!" "从未说谎?"昊锦冷笑,"不错,你向来只行卑鄙之事而已。" "血口喷人!"曹让忍不住怒道,"沈庄主一代大侠前辈,岂容你魔教之徒一派胡言。" 昊锦不答,只看着沈静山嗤笑一声。 沈静山面色有些激动:"昊锦,老夫知你还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只是时过二十六年,那箫于我众人也不过是件无用的玩物,老夫又何必骗你。" "还想抵赖?当日你们让那女人偷走圣物,如今却说不在你手上,哈哈。"昊锦发出刺耳的笑声。 其他人皆愣住,寒玉箫难道是被一个女人偷走的?他们并不知道当年路遥与沈姑娘之事的内幕。 沈静山无言,面色略白。 "你以为有路教主替她隐瞒,我等便不知道是谁干的么,"昊锦正色道,"你还有何话说!" 沈静山长长呼出一口气:"不信便罢,老夫确实没有。" 昊锦沉下脸待要开口,却听郑少凡微笑道:"寒玉箫的确不在云台,贵教如此大动干戈,倘若最后依然寻不到,却不是白费了精神?" "宁可错杀一百,也要寻回本教圣物。何况我教怀疑玉箫在他手上有依据。" 曹让怒道:"你们依据倒多,当初怀疑寒玉箫在我玉剑门莫也有依据?你们错杀了何只一百!" 昊锦头一扬,看来他是决意不讲道理了。 . "郑公子真要与我教为敌?" 郑少凡看了看张洁与柳飞,一笑:"郑某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如此甚好,"昊锦也看看张洁,缓缓道,"那就请郑公子带着你的朋友远离是非之地。" 郑少凡缓缓摇头:"既是是非之地,郑某身为盟主,又岂能不在。" "郑盟主,老夫敬你武功不想与你为敌,倘若你定要阻挠老夫办事,便是拼了命,老夫也只好认了。" 洪亮的声音落下,他侧身向后面的人挥了挥手。 这边曹让等人以为他们要上了,立刻有人拔刀抽剑戒备。 谁知他们并不动手,倒是先前嘲笑曹让的白云深说话了:"你们正道人不是讲究单打独斗?闻郑盟主武功盖世,在下白云深愿领教盟主高招。" 众人开始没大注意他,如今一听这名字,皆惊住。 这白云深乃黑血教有名的堂主之一,他本是正道白门嫡传弟子,却在其妻死后反出师门投身魔教。待他成名后,竟一夜间又回去将白门之人全数杀死。 背弃师门的事历来是江湖之大恶,为人不齿,因此场上已有人面露鄙夷之色。 然而,更多人面色凝重。 白云深的武功他们是知道的,他只要能取胜,便向来不留活口。今日昊锦白云深这样的人物都来了,想必另外几个堂主也必定非等闲之辈。 . 未等郑少凡开口,曹让已先讽刺道:"魔教几时也讲起规矩来了?" 白云深闻言,并不生气。 "在下愿领教白堂主高招。"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舞忽然开口。 "舞儿!"沈静山一惊。 "江舞!" 张洁也忍不住紧张地叫起来。 虽然她不知白云深武功到底怎样,但刚才听沈静山这担心的语气,想他又是黑血教堂主,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而江舞经田盈盈之痛,精神一直不佳,要胜的可能性根本不大。何况,这两人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一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刀剑无眼…… 她又着急地看看白云深,希望他不要答应。 白云深却并不说话。 江舞拔剑上前一步,道:"江舞领教白堂主高招。" 白云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行。" 倘若是别人说这话,必定让人以为是在讽刺,然而自他口中说出,却听不出丝毫不屑之意,倒像是好心的劝告。 "那你们就连我一起杀了!" 说完,江舞挥剑便扑上去,沈静山与郑少凡不由露出担忧之色。 . 二人已战在一处。 几招过后,郑少凡等人暗暗赞叹:江舞不愧是名门之后,纵然是悲愤至极,剑法也丝毫不乱,若非白云深这样的高手,必定难以相抗。 然而三十招后,郑少凡与沈静山对视一眼,皆有些担忧。 白云深终究不是普通高手,他双掌对江舞的剑,依然有自如之态。 再过二十招,众人脸色也有些变了。 江舞剑法已不如先前灵动,加上两天一夜未眠,精神极差,这么打下去必定危险万分。而白云深一旦出手便不留活口,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然而,郑少凡面上却渐渐露出了微笑,沈静山似乎也诧异无比。 果然,未出十招,江舞闷哼着喷出一口鲜血,前胸已然中掌,被震得直飞回来。 沈静山顺势将他扶住。 "江二公子!"有人关切的声音。 "江舞!" 张洁大惊。 昊锦看着张洁,冷冷道:"想不到白堂主如今也手软了。"。 白云深却一声不吭,对昊锦的讽刺并不反驳。 众人显然也看出来了,都惊讶无比——白云深手上从不留情,为何今日倒放过了江舞? 张洁被昊锦看得浑身发毛,她心中有些疑惑:江舞被重伤,他竟然还说白云深手软? "多谢。"沈静山缓缓向白云深拱了拱手。 他真的手下留情了。张洁感激地朝白云深看去,却见他依旧一脸不冷不热的神情,似乎事不关己。 江舞努力直起身子,咬牙道:"你为何不杀我!" "我杀了他们再杀你。"平静的声音。 "我看也如此!"却是曹让的冷笑,"当年为了个女子就背叛师门的败类,还会心慈手软不成!" 郑少凡闻言立刻皱起眉来。 果然,曹让的话正触及白云深心中隐痛,那平静的脸色立刻一白。 "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他们!" 话音未落,双掌已逼到曹让面前。 曹让却丝毫不惧,拔剑迎上去。 他是六大门派之玉剑门的嫡传弟子,性格虽急噪,剑法却十分沉稳,一时倒也没落下风。不过他这么做并不是无理取闹,只因他并没见过郑少凡的武功,所以想自己出手引白云深拿出绝招,好让郑少凡看在眼里,先有个准备。 郑少凡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好意,不由苦笑了一下。 这次,白云深果然招招毒辣,看来是决意要取曹让的命了。 张洁紧张的看着白云深,却不好叫出口,看那个昊堂主似乎已经在怀疑,她不愿再给白云深带来麻烦。 "叮"的一声。 战得正酣的二人被震开来,曹让望着郑少凡一愣。 "白堂主武功果然精妙,"郑少凡微笑着点了点头,"斗胆请曹大侠先让郑某与他会会,如何?" 原来他看出再过两招曹让必定十分危险,所以先行将二人止住,但这番话却说得温和动听之极,又有面子。 "郑——"张洁拉了拉郑少凡的手臂,却又不好当着众人说出来,心中着急。 郑少凡知道她担心白云深,不由轻轻一笑,示意她放心。 曹让闻言,果然点头转身欲退下。他何尝不明白,自己才二十多招便已感到十分辛苦,而对方依然从容不迫,高低已分。 白云深却已红了眼,趁曹让转身的空隙,双掌依然不依不饶的向他劈去,眼看曹让就要中掌。 众人惊呼。 曹让急忙反手一剑,将他逼开,回过身来。 长孙成怒道:"曹大侠都让了,你竟然趁机偷袭,果然是无耻至极!" 众人皆气愤。按规矩,曹让既已答应退下,他就不该再追击。 "我没答应他让,"白云深冷冷的声音,竟已不讲理,"我偏要杀他!" 话音未落,他又挥掌扑向曹让。 "我还怕了你不成!"曹让也火了。 看来这两个人真杠上了。 郑少凡微微皱眉,身形一闪便已到了场中。二人又被分开,白云深被震得后退几步。 郑少凡向曹让点点头,曹让不好违他的意思,便拱手退下。 白云深看着他,冷笑一声,目光既愤怒又兴奋——能与这位武林神话中的盟主一战,亦不愧为平生幸事。 他不再言语,挥掌欺身而上。 . 习武之人都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不出手便不会有破绽,这样的人最难对付。 而郑少凡正是这样的人,只见他一味闪避,并不还手。 白云深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可他却招招都是平生绝学。因为既然要打起来,就必须有人主动进攻。白云深本以奇快的身法与精妙的招式闻名江湖,看来,他是想仗着优势迫郑少凡还手,由此便可摸清他的底细与破绽。 身形飞速变化,双掌竟也化出无数影子。众人看去,郑少凡全身都被裹在掌风里,分不清哪一掌是实,哪一掌是虚,情势凶险至极。 寒冷的夜,张洁额上竟然冒出汗珠。她自然相信郑少凡的武功,却又想到了他因为顾虑自己,必定不会伤了白云深,这样打起来一定很艰难,也很危险。 谁知,一边的昊锦却看得连连摇头。 白云深显然低估了郑少凡。 在魅影般的掌风下,郑少凡身形看起来就缓慢迟钝得多,但不管白云深的掌风多凌厉多密集,他总能找到空隙游走其中,甚至只是堪堪避开,并不正面接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此下去白云深非但套不出他的路数,自己的底细反倒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 明明是二人在打,场上却只看到一个优雅潇洒的白衣公子和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影子,堪称奇观。 以昊锦的见识,自然是深明其理,他虽然看得连连摇头,却也并无着急之色。 渐渐的,那老脸上竟露出了一抹愉快的笑容。 众人皆全神关注郑少凡与白云深之战,并没注意到他脸上那奇怪的笑。 . 冬夜,庭中寒气隐隐翻动。 融融的火光,加上场中精彩的打斗,四周空气似乎也渐渐暖和起来。 沈静山忽然一皱眉,喝道:"小心了!" 走进武侠 - 37 - 第三十七章 谁来复仇? "索魂香。"柳飞阴沉的声音。 郑少凡也一个翻身,退到了前厅门口。 众人闻言大惊,立刻提起真气护住全身。 这时,张洁隐隐感到一阵甜香袭来,如鲜花的芬芳,如牛奶的醇厚,她顿觉手足无力,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看看旁边的沈忆风,也已倒下。 原来他二人并不会武功,没有真气护体,自然中了毒。 好在这里高手居多,除那几个武功差些或没来得及反应的,其他人二十多人都不曾有事。何况这索魂香离伤人性命还远,纵无解药,事后高手用内力也可以化解。 众人都放下心,郑少凡看看张洁,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紧张。 甜美的香味依然阵阵袭来。 然而此时众人已有真气护体,自是不惧。 "卑鄙!"曹让怒骂着便扑上去。 谁知白云深与昊锦凌易等人依然平静地站在那里,任他掌风袭来,既不惊慌,也不躲闪。 眼看白云深就要被掌风劈到!张洁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郑少凡忽然皱眉:"快泄了真气!" 话音方落,身在半空的曹让竟似忽然没了力气般,"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众人皆愣住。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竟都觉得手足奇软,一个接一个毫无声息的倒下。 . 曹让大惊:"这,这是——" "是摧心散。"郑少凡叹了口气,随即人也倒下。 见他竟也中计,众人面色都白了。 "郑哥哥!"见他忽然倒在自己旁边,张洁又吓了一跳,只恨手脚无力,"你怎么样了?" 郑少凡微笑:"没事。" "这果真是摧心散?"长孙成颤声道。 郑少凡不语,沈静山却点了点头。 张洁与沈忆风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然而,其他众人已明白处境之险了,尤其是曹让等一心报仇的人,全都露出了绝望与不平之色。 这摧心散又叫"一夜摧心散",并不同于一般的毒或者软骨散。高手对毒极易察觉,他们会立刻提真气护体,真气充足,毒便难以侵体。而摧心散却恰恰相反,普通人中了毫无伤害,而一旦动用真气,便立刻手足酥软麻痹五六个时辰,差不多一夜,这便是"一夜摧心散"得名的由来。 但它也有个极大的缺点:不能与其他毒药混用。当年药魔穷其心力想弥补此缺陷,将它研制成万能的迷药,始终无可奈何而罢手。 另外,它消散也极快,只要在中毒那一刻未曾动用真气,便无丝毫作用,因此并无解药。 . 昊锦看着郑少凡,露出满意之色:"郑盟主果然见多识广。" "既是摧心散,他二人为何也……"长孙成看着张洁与沈忆风,不太相信。 "只因他们中的是索魂香。" 众人大惊。 "摧心散竟能与索魂香合用?"长孙成声音有些发颤。 这实在是天下最可怕的消息。 要防索魂香,必须用真气;而用了真气,却又逃不过摧心散。两毒正好互相补扶,俨然是天衣无缝。 "不会,"沈静山忽然开口。他于医道精通,对这些自然十分了解,"摧心散禀性独特,索魂香之味正与它相似。其实方才香味曾间断过,前面是索魂香,后面却是摧心散。只是我等知道摧心散不可与百毒混用,何况张姑娘与小孙确实中毒,我等便更认定是索魂香。后来再闻到相似的味道,就不会去注意其中些小差异,也不曾留意香味的间断,待发觉已来不及泄掉真气,所以中了摧心散。" 这一计果然精妙,算无遗策。饶是沈静山郑少凡这样的高手,也不免上当。 众人凡提真气提防的,中的是摧心散,而张洁与沈忆风身无武功,却是因为中了前面那阵索魂香之毒。 半日。 长孙成终于恨恨吐出两个字:"卑鄙!" "黑风,不想你也是靠阴谋奸计取胜之辈!"曹让望着院门大骂,"你可敢光明正大地出来与我等决一死战!贪生怕死!" "凭你,还不配。"昊锦一嗤。 他并不转身,只向白云深等一干人挥了挥手,他们便缓步退下。看来黑风早已算准一切,他们出来只是做个幌子麻痹众人上当而已。 "凌易,你就在外面。" "是。"凌易麻木的声音。 待那一众人走出庭院,院门又掩上。 空气又寒冷起来,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个人,竟还是让人感觉空空落落的。 . 昊锦转身看向地上的郑少凡。 "郑盟主以为如何?" "摧心散果然名不虚传。"郑少凡微笑着点点头,面色依旧温和平静。 "哦?郑盟主足智多谋,玄门真气已练至十二重,竟也如此轻易上当,实出老夫意料之外。" 他口中虽如此说,目光却闪烁不定,心上显然有些怀疑,已暗自凝神提起真气防备。 "十二重!" 已有人惊呼,众人皆看着郑少凡,目中露出敬羡之色。 郑少凡苦笑:"郑某纵是练上十二重,却还是中了贵教之计,让昊堂主失望了。" 昊锦盯着他,半晌,忽然大声笑起来。 "好,便是郑盟主未曾中毒,老夫也只好认了。" "黑风!"江舞嘴唇发抖面色苍白,吐出这两个字。他想到自己竟如此死去,不能为田盈盈报仇,心中愤恨又怎能忍住。 曹让也咬牙大骂:"那魔头贪生怕死,不敢与我等正大光明的斗,可恨我曹让不能手刃他,为师门报仇,竟死在这等卑鄙手段之下!" 长孙成亦是流下泪来:"我长孙成无能,不能为父亲报仇雪恨了!" 这些人报仇之心甚切,如今想不到事情竟这般变化,心中仇恨更增,又眼看着报仇无望,皆悲愤不已。 "用毒便是卑鄙手段?"昊锦一嗤,"百毒山庄位列六大门派,善于使毒,岂不比我等更卑鄙?" "百毒山庄名门正派,怎可与魔教相提并论!"曹让涨红脸驳道。 "好个名门正派!" 昊锦看着沈静山,终于露出嘲讽之色,"当初百毒山庄与五大门派如何害死路教主的,沈老儿,你不妨卖个老脸皮说说,叫他们知道何为名门正派,怎样?" 沈静山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郑少凡面露不忍:"事隔多年,昊堂主又何必对他们一念之错耿耿于怀。" 看着他们三人,曹让等皆莫名其妙。 . "你也知道他们错?"昊锦多年心愿达成,仰天大笑,"路教主,属下等了二十多年,如今你的仇终于得报了!" 沈静山抬眼看着他,叹了口气:"果然是为了报仇。" 昊锦停住笑,冷冷道:"你以为路教主下令我等不许复仇,从此你们就高枕无忧了?" 沉默半晌。 "此事的确是老夫愧对路遥,你尽管杀了老夫报仇便是。" 闻言,曹让等更惊讶了。 路遥杀人无数,终于恶有恶报,被六大门派诛杀,此事江湖流传二十多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直到如今依然有不少人借此警示子女,沈静山为何又说愧对路遥这个魔头? 郑少凡等知情者却都黯然。 "你也知有愧?"昊锦冷笑,"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行的又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路教主纵然杀人无数,也不及你们卑鄙!" 话音方落,曹让第一个怒道:"我等行事光明磊落,路遥造下无数杀孽,那是他罪有应得!" "住口!"昊锦一生敬重路遥,见曹让如此说话,不由大怒,上前举起掌要拍下。 众人变色。 "不要!"张洁见又要出现杀人的场面,惊呼出声。 "光明磊落?我便教你死个明白!"昊锦眼光一闪,扬起的手竟倏地放下。他转头看向沈静山,冷笑道:"沈老儿,你不妨将当年那光明磊落之事说出来让他听听,如何?" 沈静山面色苍白,垂头喃喃道:"老夫死而无怨,但时已二十多年,这些后生小辈与此事无干,你又何必不遵路遥遗命,伤这许多无辜之人。" 见他毫不反驳,众人都愣住。 "无辜?只要是六大门派之人,都该有此报应!"昊锦冷笑一声,"你不过是想保住你沈家唯一的血脉吧?" 沈静山目光悲哀,不再言语。 . 半晌。 昊锦竟忽然开口道:"你说得对,路教主既然下令我等不得报仇,老夫确实不敢不遵。" 这次轮到沈静山等愣住了。 见他如此从容恳切,竟不像是假。但他口称报仇,又说要遵令而行,让人有些不解。 "老夫不会杀你们,"昊锦索性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神情颇为遗憾,恨恨道,"当年四位堂主也仙去大半,却让老夫苟活这么多年,竟还不能亲手报仇!" 见他忽然又说不杀人了,众人皆惊疑不定。 "你……"沈静山不知该说什么。 "老夫虽不杀你们,但你们也活不了。"一盆冷水泼下,而语气却悠然似在闲聊,他早料到众人的反应。 "只因复仇的人不是你。"温和的声音响起。 . 众人皆愣愣地看着郑少凡。 而郑少凡,却看着昊锦微笑。 昊锦也是一愣,随即大笑:"不愧是盟主。不错,的确不是老夫!" "既不是黑血教,那是……"沈静山亦迷惑了。 "的确是我黑血教。"昊锦截口打断,又露出不屑之色。 沈静山淡淡回道:"老夫只是未想到,黑血教中除了昊堂主,也有不尊教规行事之人。" "这你倒说对了。"昊锦竟然点点头。 沈静山与众人又愣住。他说来说去绕这么多弯,竟还是没说明白。 昊锦老脸又挂出嘲笑。 "想不到?他可以不遵教主遗命。" 郑少凡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只因这个人纵然复仇,谁也不能处置他,对不对?" "不错!"昊锦露出赞赏佩服之色。 "是谁?"曹让惊讶道。 "是我。" 走进武侠 - 38 - 第三十八章 背叛 就在眨眼之间,一个黑色人影已站在了庭中。 黑色的披风,狰狞的面具,摄人的目光。 寂静,空气骤然变得更冷——这个人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黑风! 众人心中已隐约明白,却不知为何竟叫不出口。 他统领黑血教八年,使得几乎解体的黑血教短短时间又称雄江湖,尤其是那骇人听闻的黑血掌在他手里又重现当年威风,令无数人闻风丧胆。 他来去无踪,行事周密,江湖中没几个人真正见过他,纵是曹让等口称复仇,只怕当面见到都不认得。 只是,除了郑少凡等,其他人皆没料到他如此年轻。 然而几乎人人都知道,黑血教现任教主黑风行事之狠辣,更在路遥之上。 . 郑少凡微笑:"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激动得发颤的声音,却是曹让。 玉剑门满门皆丧于黑风手中,他日日苦心经营报仇,如今亲眼见到黑风,如何不恨!他犹自不甘地骂道:"原来堂堂黑血教主不敢与我等交手,却用这卑鄙手段!" 待回过神,众人的表情便不可言状了。只是如今形势已是生还无望——他杀人从不需要太多理由。 昊锦恭声道:"教主!" "你终于来了。"沙哑的声音,竟是一直不说话的江舞,衬着檐上的灯光,那张俊脸更显麻木。 黑风却并不理会,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郑少凡。 "该来的自然会来,"淡淡地说完,寒星般的目光又射向沈静山,"沈庄主,是不是?" 沈静山却想不到他会问自己,不由微微一愣:"老夫并不记得与你有仇恨,倘若想要寒玉箫,此物也并不在老夫身上。" "你当然没有寒玉箫,世上根本已没有寒玉箫。" .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呆了。 "既然没有寒玉箫,你为何害我玉剑门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曹让目光皆赤,怒吼起来。 黑风看了看他,依旧淡淡道:"寒玉箫没有是真,无仇却未必。" 沈静山忍不住惊讶:"你与路遥……" "沈庄主不记得了?" 半晌,沈静山摇摇头。 "不记得?"唇边掠起笑意,看来竟似十分亲切。他又走近几步,缓缓笑道:"沈庄主怎能不记得?" 沈静山看着他,愣住。 "沈庄主怎能不记得!"亲切的声音隐约带着煞气,变为嘲讽,"或者,本座该叫你一声——外祖父?" 众人更惊讶。 ——他竟然是沈静山的外孙? 张洁等人却已明白,他竟是路遥与沈姑娘之子,难怪一心要灭了六大门派。 谁知,沈静山竟也满脸诧异:"绝不可能!" "不可能?"唇角一扬,金黄的面具却依然毫无表情,更显诡异。他咬牙一字字道,"沈庄主以为本座早就该饿死街巷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恢复了镇定与平静:"那个女人背叛了我父亲,又弃我于街市,寒玉箫正是被她亲手砸碎的。" 黑血教圣物寒玉箫被一个女人给砸掉了?曹让等人只听懂了这句。 沈静山却忍不住惊道:"弃于街市?" 没有回答。 "你们,"寒星般的目光更冷,扫过倒在地上的一大群人,"口口声声自称是名门正派,却设出这样一个美人计暗算我父亲,逼死了他又追杀我。" 美人计?路遥既是自尽,他又怎会受人追杀? 张洁有些疑惑。 郑少凡摇了摇头:"你只记着报仇么?" 沉默。 "今日,我等了二十年。"淡淡的语气却让人心中莫名其妙的发颤。 "你是路遥之子?"一直不说话的沈忆风忽然开口。 曹让等人听到这里,面上都露出"难怪如此"的神色。六大门派合力击杀大魔头路遥一直是江湖白道引以自豪的大事,如今他的儿子要来报仇自然也合情,只是众人皆没想到他还有后代留下。 昊锦正要说话,却被黑风一眼扫了回去。 "可惜那个女人死了,"一声嗤笑,"否则今日看到本座还在,她必定很失望。" 见他口口声声称"那个女人",曹让众人不解,郑少凡等知情的却明白,他说的竟然是他的母亲沈姑娘! 张洁又是疑惑又是伤心,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将住的地方起名叫"不养阁"、"恨血轩",因为他恨他的母亲! 但沈静山分明说过路遥并无子女,自己女儿的事他怎会不清楚,这其中……何况如沈静山所讲,沈姑娘并未背叛路遥,又怎会狠心将他"弃于街市"?而且他与沈忆风既是表兄弟,相貌相似到这种程度也太不可思议了。 郑少凡柳飞等人亦看着沈静山,显然有相同的疑惑。 "弃于街市……"沈静山却只顾喃喃念叨着这句话,竟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一切。他时而皱眉,时而自嘲地摇摇头,面上表情似喜似悲。 "无话可说了?老匹夫!你自称明门正派,行的却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你们不敢与路教主交手,就设出这样一个圈套害他!"昊锦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骂起来,"路教主在天有灵,我昊锦等了二十六年,终于还是等到今日!" "他不会希望你们报仇的。" . 张洁含泪看着黑风,轻轻道:"当初他下令不要报仇,就是怕有今天,你们怎么不明白?" 黑风终于移过目光看着她,不带任何感情。 昊锦立刻冷哼一声,看着黑风,语气恳切:"路教主当时轻信了那个女人的话,所以下令,父仇不共戴天,教主万不可为人所惑!" 这句"为人所惑"却是语带双关。 "你不能杀他们!"张洁依然看着他,"他们是你的亲人,他是你外公,沈大哥是你表弟,你怎么可以……" "亲人?"黑风打断她的话,淡淡道,"从那个女人抛弃我的那天,我就没有亲人。" 说完,他又看了看郑少凡。郑少凡亦看着他不言语。 沉默半晌,他忽然扬手抛出一粒药。 "这是索魂香的解药,本座与郑盟主并无仇恨,还请莫要为难的好。" 郑少凡伸手接过药,微微一笑,便喂给了张洁。 昊锦见状大惊:"你没有中……" "贵教摧心散果然厉害,郑某怎能逃过,只是已用真气化解了而已。"郑少凡站起身,略一拂白衣,又恢复了平日的潇洒自信。 "郑盟主是故意中毒吧。"淡淡的声音。 郑少凡并不看脸色发青的昊锦,只拱手含笑道:"郑某也知道瞒不过黑风教主,多谢。" 说完,他看着张洁。 张洁缓缓站起身,看看他,又看着黑风。 金黄的面具上,两道寒星般的目光不经意从她身上扫过:"两位若先行离开,本座更感激。" "教主!" 昊锦似要说话,黑风冷冷一眼,他便吞了回去。 "郑盟主何等人物,自然是君子一言了。" 不行,不能走! 张洁拉了拉郑少凡,恳求似地望着他。 郑少凡却忽然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漂亮迷人的单凤眼眨了眨,一如既往的自信温和,居然还带了些俏皮。 张洁心中更痛,她早已猜到这话。 这是在诀别么?如今众人皆手无缚鸡之力,还有昊锦他们,外面还有十二个堂主,他依然要独自留下来…… 郑少凡却又道:"黑风教主一向言出必行,想必昊堂主也不会阻拦,你尽管放心下山,恩?"这话果然说得妙,一半是向着张洁,一半却是提醒黑风注意手下,又提醒了昊锦。 "我不走。" 早知道这个结果,郑少凡无奈地摇摇头,声音竟似带着企求:"听话,我……" 黑风静静地看着二人。 "郑盟主不走?" 郑少凡见她执意不走,叹了口气,看着黑风:"沈庄主无论如何也是你的尊长,郑某怎能让你行此不孝之事。" 话虽这么说,其实张洁等何尝不明白,他是不能丢下这二三十个人不顾。 曹让却始终是个直人,冷哼一声道:"这魔头罪恶滔天,跟他讲什么孝与不孝!" 郑少凡微笑不语。 "郑公子不用管我等,此事与你毫无关系,快带张姑娘离开吧。"说话的却是长孙成,语气歉疚。 众人心中皆涌起热流。 "这……"曹让明白过来,垂下头,"郑盟主莫要管我等,快走!" "不错,我等死不足惜,只恨不能手刃这魔头为当家的报仇,纵是变成鬼,我也不甘!"说话的却是那吕夫人。 郑少凡只静静地看着黑风。 "郑盟主莫非连身边人的性命也不顾了?"淡淡的声音提醒他。 郑少凡一愣,看看张洁,漂亮的单凤眼中升起一丝犹豫:"黑风教主想用她要挟我?"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不再言语。 . "黑风哥哥,你……"张洁终于忍不住开口。 众人有些惊讶,她如何叫这个魔头叫得这么亲切? "你已经杀了……"说到这里,她看看地上木然的江舞,心中更痛,哽咽道,"你现在高兴么?杀人又有什么用,就算沈庄主当年错了……" "他何止'错了'!"昊锦忍不住勃然大怒,"今天,老夫就让你们看看,这个前辈大侠做了什么事!" 他上前指着沈静山,咬牙切齿:"就是这个前辈大侠,不敢与路教主交手,便让自己的女儿勾引他,待路教主答应解散黑血教时,他又叫那个女人偷了本教圣物寒玉箫,设计引他到云台,六大门派联手将他害死,这便是光明正大吧?" "路遥要解散黑血教?"长孙成忍不住叫出来。 众人立刻看着沈静山,却见他并不反驳,反而面露痛苦之色,看来竟似实情。 "自从认识那个女人,两年,路教主不曾再杀过一个人,"昊锦冷笑,环顾众人,"但如今,老夫只恨他当年没把你们这些白道之徒统统杀光!" 张洁又黯然,这对苦命而忠贞的夫妻始终没有好下场,或许是路遥作恶太多吧。 面对他的指责,沈静山不但不反驳,竟似又走神了。 此时,众人脸上渐渐浮起惭愧之色——路遥既已真心悔过,江湖不知少了多少是非,沈静山此行的确非正道所为。 不过他们会惭愧,更多的原因并不在此。 路遥虽然是一代魔头,恶名至今未改,但其人已死,又过了这么多年,真正恨他的人反倒不多了。 何况,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仇恨总是容易忘却的。 . "当年是老夫的错,但是,"沈静山沉默半天,忽然开口,"小女并没有背叛路遥,如今她已不在,你倘若还敬路遥,就莫要侮辱她!" 他虽是对昊锦说,脸却向着黑风。 "没有背叛?"昊锦一声大笑,"没有背叛,就凭你们一群鼠辈,就能将路教主逼上绝路?你们谁信?啊?谁信?" 他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面对他的质问,众人年长些的已然低头。以路遥当年的武功,没有人敢对这句话说个"不"字。 "她偷走寒玉箫,引路教主来云台,害了他以后,竟还狠心将他的亲生骨肉废了全身筋脉,弃于街巷,教主当时年仅五岁!"昊锦看着黑风,目中满是痛惜,"这样的女人老夫只恨她死得太早,不能亲眼看见今日的教主!" "原来你——"长孙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废了全身筋脉,就意味着终身不能习武,沈姑娘生于武林世家应该深明其中痛苦,她竟会对亲生儿子如此狠心!而一个五岁的孩子流落街巷…… 不少人面上已有同情之色,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满心仇恨而来。 半日。 "休要听他胡言乱语!"曹让忽然冷笑,"废了全身筋脉他还能杀人?" 黑风制止了正要说话的昊锦,唇边掠起一抹微笑:"不错,那个女人必定也没想到。" 众人也有些怀疑了。废了全身筋脉,真气难以凝集,永远都不可能再习武,武学最简单不过的道理。而如今站在面前的,分明是个武功无敌的大魔头。 "因为药魔。"郑少凡忽然开口。 黑风看了看他,不再说话。 众人却都明白了。当年路遥与四大堂主威名赫赫,若说全身筋脉被废还有人能治愈,除了沈静山,就只有药魔。 昊锦沉默半晌,忽然长叹一声仰头看着天上,似无限惋惜:"可惜药魔与凌堂主比老夫先走一步,不能亲眼看见教主报仇。" "毒手散人还活着?"立刻有愤恨的声音响起。 原来,药魔是四大堂主中杀人最少的,凌宇也并未有过十分的大恶,是以提起倒没人注意;而毒手散人名声本就极差,路遥死后,他便脱离黑血教,从此更以杀人为乐,不论老弱妇孺高兴便杀,所以恶名昭著,仇家甚多。 果然,已有他的几个仇家红了眼,只恨没了力气起来四处搜寻。 "死了。"淡淡的声音。 众人一惊。 "难怪这七八年没有他的消息,"长孙成却说了出来,"不知是谁杀了他?" "自然是本座。" 听到这话,那些与毒手散人有仇的人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眼前的仇人竟是替自己报仇的人。 曹让忽然大笑:"原来魔教中人也会自相残杀!" "他早已脱离本教,"昊锦冷冷截口道,"何况他虽心狠手辣,却也是凭真本事杀人,比起玩弄诡计、背叛夫君、抛弃亲子之人,却已好得多。" 顿了顿,他又看看黑风,露出长辈一般的慈爱之色:"老夫当年几次找那个女人,她却宁愿砸了寒玉箫,也不让教主跟老夫走,老夫以为她必会好好爱惜,谁知她后来……竟废了教主全身筋脉弃于街市!十几年,老天有眼,八年前还是让老夫寻到了,虎毒不食子,她……" 声音哽咽,他已经说不下去。 寒星般的目光早已冷得像冰。黑风静静立于庭中,对众人面上的同情悲哀之色视若无睹。 他缓缓道:"可惜她死得太早了,老天有眼,却也无眼!" "你住口!"一声呵斥。 走进武侠 - 39 - 第三十九章 真心与背叛 "老夫明白了!"沈静山似已想通了什么,脸上表情似哭似笑,"这是老夫的报应啊!老夫对不起小女与路遥,可罪孽明明是老夫作下,为何又偏偏要孩子来承受!" 他茫然望着门外:"羽儿,我对不起你们,如今,终于还是找到他了。" 看他口呼"羽儿",众人便知道他叫的是儿子沈羽了。当年沈羽是江湖有名的美男子,人称"玉公子",不知多少名门闺秀倾情而待,是以这么多年后人们还记得这名字。 但人人都知道,沈羽,正是死在路遥的黑血掌下,幸好有遗腹之子,也就是现在的沈忆风。 看沈静山如此失态地唤着儿子的名字,众人皆为他伤神不已。 昊锦却冷笑起来:"果然是报应!" 见他幸灾乐祸,立刻便有几道愤怒的目光向他射去。 沈静山忽然移回眼神,并不与昊锦计较,只直直地看着黑风:"她并没有抛弃你,老夫害死路遥,她已与老夫断绝关系!" 黑风看着他不言语。 昊锦一愣,随即嘲讽道:"是么,她背叛了路教主,竟还剩这么点良心。" "你!"沈静山终于长叹一口气,似乎要将心中之事一吐为快,"她对路遥实是真心一片,寒玉箫是老夫骗她,而后也是老夫将她制住藏了起来,引路遥上当,一切她并不知情。" "如今自然由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你若还敬路遥,就该听老夫一言。"沈静山亦冷冷道。 昊锦嗤笑:"的确与她无关,废了亲生儿子的全身筋脉,还弃之于街市不顾!" 黑风亦看着他,负于背后的双手已然微微握起。 面对他的目光,沈静山只淡淡道:"小女医术纵然再差,你也莫忘了她是我沈静山之女,若真要废你,又岂是药魔能救回。" 黑风与昊锦皆愣住。 "她必定留了两处没有封住,是也不是?" 没人回答。 沈静山却又扭头看着昊锦。 "她与老夫断绝关系后,带着孩子流落江湖五年,此事本无人知晓。路遥仇人无数,又岂容他有后?倘若不是你四处寻找,此事又怎会传到五大门派引人追杀!"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昊锦面色惨白。 "你一心想找回路遥的骨肉,却害死了她!" "五年后,她忽然回来了,"沈静山目光茫然,似乎又想起了可怜的女儿,"她静静的看着我,说孩子中了百毒山庄的离元散,她对不起路遥。老夫原本不信,她从小就机灵古怪。然而第二天,百毒山庄几位老友登门告知确有其事,因她是老夫之女,所以他们未曾对她下手,老夫才信以为真。谁知第二天夜里,小女便服毒自尽。此事极少人知,老夫为了她的名声,才宣称她是因病而亡。" 说到这里,他已有些哽咽。 "我不信……"昊锦失神地喃喃自语。忽然,他眼中又一亮:"那离元散既服下,便不会有生还,教主又如何逃得过?" "因为服下离元散的不是他。" 昊锦与黑风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当初小女身边有两个丫头,清儿与小尘,你是知道的。小尘有一弟,正好也五六岁,小女自尽后,小尘姐弟一直没回庄。而两个月后,小尘忽然独自回来了,神思恍惚。老夫问时,她只称弱弟走失对不起死去的双亲,过了两日便也自尽了,老夫只当作是弱弟丢失,她一时想不开的缘故。" 半晌。 沈静山直直地看着黑风:"老夫若猜得不错,你在走失之前必定是小尘带着,是不是?你当时才五六岁,却不知那时小女已经身亡了。" 黑风愣住。 "服下离元散的只怕是小尘之弟,而走失街巷的是你!"沈静山终于老泪横流,"小女将你托付与小尘,宁愿自尽来了结此事保全你,却不想小尘竟将你丢失!" 庭中寂静,无一人出声。 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而今又被翻出来,真相竟是如此!纵然路遥作恶多端,痴情的女子却也让人感动。 "但她为何不将孩子交与老夫?"昊锦声音颤抖,"老夫几次找过她,她宁可砸了寒玉箫,也不肯让老夫带他走。" 众人也看着沈静山。 沈静山却摇摇头:"老夫不知。" 时隔二十多年,沈姑娘为何要废了亲生孩子的筋脉,为何又不让昊锦带走他?倘若不愿他修习武功,又为什么要留下后路不完全废了他?谁也猜不透她的用意,其人已死,众人心中将永远只剩下一个谜。 "怕他报仇,"沈忆风忽然开口道,"一个人成天想着仇恨必定难受。她废了他的筋脉,或许是怕自尽后你们强行从小尘那里带走他,或许……"他看了看黑风,"或许是怕他不幸被仇家发现,希望他们能看在全身筋脉已废的份上,放过他一命吧。她……必定没有恶意。" 真相如今已无人知晓。 . "教主,她没有背叛你,是老夫想错了!老夫害了她……路教主……"昊锦忽然哭倒在地,他也想不到真相竟是这般。 "她没有抛弃你,"沈忆风看着黑风,又露出湖水一般明净的笑,"她是在保全你。" 黑风长叹一声,面具上光芒闪烁:"她没有……好……" 谁知谜底揭开,沈静山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面色痛苦地看着黑风,似要说什么,又不愿说出来。 张洁却很开心,她跑到黑风身边看着他:"她没有抛弃你,黑风哥哥,你别再杀人了好么?" 目光一冷,他看着庭中众人:"她的确没有抛弃我,但若非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用卑鄙手段,父亲怎会死,若非他们逼人太甚,连孩子都不放过,我母亲又如何自尽?我又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张洁心上一凉。 . "只能怪路遥作恶多端,害死无数人命,那是他罪有应得!"曹让忽然抬头道,"如此对那个魔头,也不算卑鄙!" "啪"的一声,几乎没看到人出手,曹让的嘴角已缓缓流下鲜血,脸上肿胀起来。 郑少凡摇摇头。 曹让抬头瞪着他,毫不畏惧:"当年之事我玉剑门并非人人参与,你竟将他们全数杀死,比路遥那魔头更狠毒十倍,果然是他的孽种!" "不错!"那吕夫人也大骂,"我夫君犯何大错,不过骂了那个小乞丐几句,你竟如此残忍,要他性命!" 昊锦闻言大怒,正要上前。 "是吗?"黑风止住他,淡淡道,"那曹让,曹大侠,认为本座又该如何下场?" "你这魔头十恶不赦,纵是千刀万剐亦不能泄我等之恨!"曹让大骂。 厅上寂然,众人都看着黑风——曹让既当着这魔头的面说出这话,只怕性命难保。 黑风缓缓踱到他旁边,并不看他:"本座是该千刀万剐,只可惜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要杀便杀,否则我终有一日会将你碎尸万段!"曹让依然挺胸骂道。 黑风却不再理他,径直走向沈静山。 . 他要先拿沈静山动手? "不要!"张洁立刻拦住他,"你不能杀他!" "教主,"昊锦狠狠瞪了张洁一眼,"父仇不共戴天,动手吧!" 张洁依然拦着他:"不行!你不能杀他们,他们是你外公和表弟!" 郑少凡亦缓缓点头,目光温和而悲哀:"便是为你母亲,你又怎忍心杀他?" 黑风一震,停住脚步。 "夫人已和他断绝关系,何况他此等行为,根本不配为人父!" 张洁愤怒地瞪着昊锦。 "你这老头总劝他报仇,就算你杀了他们,路教主就会活过来吗?何况——"她看看黑风,美丽的眼睛满是痛心,"报了仇,他一定会难过的。" "为父报仇天经地义,怎会难过!"昊锦气得发抖,"教主身为人子,莫非忘了这个道理?倘若教主手软,那就由老夫来动手!" 说着,他便要上前。 黑风忽然伸出手,制止了他。 张洁心中又燃起希望。 . "你让开!" 她一颤:"不……" "让开!"他冷冷地看着她。 "不行,你不能杀他们!" 看她坚持横在中间,郑少凡双手微握:"小洁,过来。" 她看了看郑少凡,咬着唇,摇头。 郑少凡无奈地叹道:"黑风,我也不会让你再杀人,要杀沈庄主,你不妨先与我一战。" 面具上,目光微动。 "不要杀人了,你们不要打!"见他们要打,张洁立刻拖住黑风的手臂,"报了仇又有什么用?报了仇,死了的人都不会活过来,什么也不会得到,你会难过的……" 黑风静静地看着她。 "你这丫头,当众拉拉扯扯不知羞耻!"昊锦见黑风似有犹豫,不由又急又怒,"放手!" 张洁心一横,干脆厚着脸皮,也瞪回去。 "我偏不放!" 昊锦气怔,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动手。 郑少凡愣住,厅上众人不由也想笑。 "放手!"黑风终于转过脸。 "不!" "你不要后悔。" 看着他缓缓抬掌,张洁绝望的闭上眼。 半日,手掌依然停在半空。 众人也有些惊讶——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也有不忍心的时候? 昊锦更怒:"教主!" 终于,黑风咬牙转开脸,一掌拍下。 "张姑娘!" "小洁!" . 一片寂静。 张洁睁开眼,只看见身边那双温和而迷人的单凤眼。 "你不能伤她。"自信的声音。 张洁心中却更难受。 黑风站在原地不动:"郑盟主以为自己能救下这许多人么?" 郑少凡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就带着她离开。" 郑少凡看看张洁,依然摇头不语。 . 庭前,两个人负手而立。 一黑一白,皆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一个英武摄人,一个白衣潇洒。 一个不怒自威,一个优雅自信。 两人对面站着,皆不动声色,神情甚至有些温和,竟像是极熟的朋友一般。 张洁脸色惨白,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众人亦瞪大眼睛,半是紧张半是期待,都想知道这江湖中第一年轻盟主与江湖第一神秘魔头交战的结果。 .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你的仇人早死了,你根本不必报仇!" 走进武侠 - 40 - 第四十章 真相大白 厅上死寂。 "你不必报仇,因为你根本不是路遥的儿子,"沈静山木然道。 "胡说!"一声怒斥。 沈静山却并不看怒气冲冲的昊锦,只茫然看着黑风:"你可知道你是谁?" "本座自然是路黑风,"黑风也略有些惊讶,却又很快恢复了淡淡的语气,"沈庄主以为是谁?" 沈静山苦笑了声:"你不是路黑风,路遥根本没有儿子留下!" 没有一个人出声,众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既承认女儿当时有孕,如今怎么又说黑风不是路遥之子? "胡说!当日路教主亲口告诉我那个……夫人有了身孕,"昊锦情急之下又要说"那个女人",却忽然发现不妥,立刻改口,"如今教主身上的黑血令牌就是铁证,你还想胡编乱造,指望教主放过你么!" 黑风亦看着他,淡淡道:"你以为本座会信?" "老夫没有说谎," 沈静山闭上眼,脸色痛苦,"当日小女产下死胎,老夫亲眼所见!" 昊锦大笑:"死到临头,你竟还编出这等谎言欺瞒我等?便依你,教主身上的令牌又从何而来?" 黑风看看他:"本座既非路黑风,那是谁?" 沈静山老泪纵横,一字字道:"你,应该叫沈清风,是小儿沈羽之子,也是忆风的孪生哥哥!" 此言一出,不但昊锦与黑风愣住,郑少凡柳飞等面上皆有震惊之色。 "难怪……"张洁喃喃道,"难怪他们这么像。" 黑风忽然转过身,直直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张洁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黑风缓缓向她走去,寒星般的目光锐利无比,他整个人又笼上一片摄人的寒气。 "你,再说一次!" 见到他那凶狠的目光,张洁吓得连连往后退:"黑风哥哥……" 郑少凡不由露出担心之色,紧盯着他二人,暗自提起真气。 "一派胡言!"昊锦忽然一声怒吼。 黑风停住脚步,丢开张洁,转过身看着他。 昊锦却又不再激动,只喃喃道:"绝对不会……" . "他……他果真是"玉公子"之子?"曹让也有些结结巴巴了。 "玉公子"沈羽是闻名江湖的美男子,当时不知多少名门闺秀倾慕不已,这样的人有谁会忘记。 众人看看沈忆风,又看看黑风,都不太相信。人人都知道"玉公子"死于路遥之手,可如今他的儿子怎么反而来为路遥报仇? 沈静山忽然转头看着沈忆风,淡淡道:"忆风,你可知你本该叫长云,后来老夫以为清风已死,心中愧疚,方将你改名为忆风。" "胡言乱语!"昊锦显然有些慌乱,"当年夫人带着他四处奔走,口口声声叫他风儿,老夫亲眼所见,荒唐,莫非她带着兄长之子到处跑不成?" "只因小女也并不知。"沈静山茫然地望着黑风。 昊锦又急又气:"她怎会不知!" "是,是……老夫对不起小女,也对不起小儿,"沈静山竟忽然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目光空洞,"羽儿,老夫找到他了,可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皆因我而起,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你说!"淡淡的声音忍不住颤抖,多年来支撑他的仇恨忽然间就要灰飞烟灭,一切都要成为泡影。 "当初路遥死后,小女受刺激早产,不想老夫一直未曾留意,胎儿已然死在腹中。可怜的孩子,她什么都没有……" 说着,沈静山已泪流满面。这个可怜的老人独自将这个秘密守了二十多年,每日皆受着内心的折磨,如今再次撩起这伤痛,他一瞬间竟衰老了许多。 "老夫不忍她伤心,便趁机让她服药昏睡了一天,恰好第二日儿媳也临盆,先产下一子便昏过去,张嫂告诉老夫是双生子,老夫因心痛小女,糊涂之下便让张嫂偷偷抱了一个与她,慌称是她所生。" "老夫只当如此既安了小女之心,又不失为一家人,因小女并未明媒正娶嫁与路遥,老夫便从沈姓起名为清风和长云。哪知道小女终是恨老夫害了路遥,孩子满月时,她便留下书信与老夫断绝关系,带着清风走了。天下之大,老夫四处查探竟难有消息。" 众人面色皆变,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是沈静山的孙子! 昊锦脸色发白:"路教主他……" 沈静山摇摇头,悲哀而愧疚地看着黑风:"你……受了这许多苦,如今又变成这样,实是老夫之过。" "你胡说!" "是他胡说……"昊锦也颓然坐下,"路教主……" 他始终接受不了路遥无后的事实。 "老夫没有胡说,"沈静山依然看着黑风,缓缓道:"倘若不错,你与忆风必定模样酷似,你可愿摘下你的面具让老夫看看?" 黑风一颤,转头看着地上的沈忆风,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是真的?早在见到沈忆风时,他心中便已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大哥?"沈忆风看着他,又露出那湖水蓝天一般明净的笑。 郑少凡叹了口气:"若要知晓真情,只有照沈庄主的办法了。" 昊锦忽然站起身: "凌易!" . 凌易立刻推门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看来他都听见了。 昊锦瞪着他,声音微有些发颤:"惟有你见过教主的面目,是不是果真如此?" 凌易看看黑风,垂头不语。看来他早在见沈忆风时便已知晓,只是他平生除了练剑便是奉命行事,不曾对这些事关心。 "不可能……"黑风看着凌易,喃喃道,"二十多年,我父亲怎会是沈羽,他,又怎会是我的仇人?胡言乱语……" 郑少凡摇了摇头,暗自提起真气。 黑风既忍受苦楚一心复仇,若忽然发现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他性行偏激,心中必定难以接受,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静山痛苦地闭上眼,众人皆沉默。 "一派胡言!我不信!"唇边忽然泛起狞笑,目中寒芒大盛,"这八年,我日夜苦练黑血掌,就为了今日亲手报仇!"说着,那语气竟渐渐疯狂起来。他伸手指着厅上众人:"你,你!我要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把欠我的补偿回来,全都补偿回来!" 狠毒的目光扫过,众人全身一颤。 谁知,他却又忽然转过身,看着张洁:"你说,是不是?" 曹让等愣住,不知他为何问这个女子。 "是不是?"他直直的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那寒星般的目光此刻竟一片茫然,似疑惑,似失望,又似痛苦。张洁不忍再看,低下头,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 黑风径直走到她面前,伸手用力扳着她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那双手非常有力,她疼得全身一抖,抬头露出企求之色。 忽然,肩上轻了些。 他茫然看着她,目光似已将她穿透:"我不姓沈,对不对?" 倏地,那双眼睛又回复了坚毅,紧紧盯着她,似是信任无比。 张洁担心地望着他,美丽的大眼睛升起泪光——若告诉他真相,他一定接受不了吧? 她咬着牙扭过脸,犹豫万分。 "你说,我相信。"轻轻的声音。 闻言,她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沈静山和沈忆风,却见他们都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终于,她垂下眼帘,默默地点了点头。 肩上的手忽然一松,无力地垂下。 . "他们果真一模一样?"曹让忍不住惊叫,"玉公子不是死于路遥之手么?他竟然……" "他真是玉公子之后?"众人皆互相望了望,面色有些难看。 他竟然真是沈静山的孙子,而路遥反倒成了他的仇人,这一切都源于一个误会——但如今,他已是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人欲得而诛之。 众人皆不知该怎么说话。 "你也骗我,你也骗我……"黑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露出有趣之色。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缓缓后退,似已站立不稳。 张洁见他这样,心痛得快要窒息:"我没有骗你,黑风哥哥……" "教主……"昊锦脸色惨白。 当年路遥吩咐自己一干人绝不要复仇,而自己的执著竟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变成了这样。 多年相处,他既尊敬黑风,却又拿他当后辈,甚至言语教导,而黑风也当他长辈一般,并非全无感情。况且现在已确定沈姑娘并没背叛路遥,他怨恨已消了不少,如今见黑风这样,饶是知道他并非路遥之子,心中亦不好受。 "我是什么教主!"黑风冷冷的看着他,"你们都骗我,给我滚!" 他恨极,随手一挥,旁边石桌轰然倒地,庭上尘灰飞扬,那石桌转眼竟已成了一堆石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模样竟似已丧失了理智,自己这些人的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我竟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我莫名被抱给了一个女人,被人追杀,被废了筋脉,流落街市……"他失神地自言自语,"我苦练八年,我杀人,全是在给仇人报仇?" "不错,是你认贼作父!"曹让忽然大声骂道,"还做下这许多杀孽,真是十恶不赦!" 闻言,寒星般的目光一亮,唇边又掠起冷酷的笑意:"十恶不赦?对……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十恶不赦……" 话音方落,他忽然双臂一挥,凌空劈出几掌。与此同时,郑少凡面色大变,身形一晃,双掌也凌空推出—— 地上有几个人立刻莫名离开了原地——然而,还是有一个人惨叫出声,当场毙命! 眼看着血腥的场景,众人皆怒! 郑少凡大惊,温和迷人的单凤眼中满是不忍与痛惜:"黑风!" 然而,黑风却似没听见,又狞笑着走向曹让。 未等郑少凡上前,张洁已扑过去拦住他。 "不!" "要杀便杀,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总有一天会有报应!"曹让见死了一个人,更是眼中冒火,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大骂。 "报应?"黑风大笑。 他一挥袖,张洁立刻被甩在地上,口中吐出鲜血。 "小洁!"温和而焦急的声音。 郑少凡立刻过去扶住她。原来,她急痛攻心,如今又被黑风这一下推倒,受真气所震,所以吐血。 "不要,黑风哥哥!"她依然挣扎着爬过去,抱住他的腿,"你不要杀人了。" 黑风被她抱住腿,冷冷一笑,低下头正要将她踹开,谁知却见到那双极度哀伤的眼睛,娇美的唇上犹带着鲜艳的血迹。 他愣住,神色缓缓松弛下来,目光复杂。 "你这丫头让开,我曹让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曹让怒道。 "不要,"张洁立刻转过头看着众人,"他本来是无辜的,当初是他们把他逼成了这样,他什么都不知道!" 多数人已垂下头。 他确实是最无辜的。若非沈静山将他抱与沈姑娘,他又怎会流落街市;若非为了报仇,他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不管他是谁!"曹让却依旧挺胸大吼,"他杀了我玉剑门上下一百多人,难道他们不是无辜的?" 此言一出,有人附和,有人摇头,议论纷纷。 "你要报仇,我等之仇难道就不报了么?"江舞忽然抬头看着黑风,一直麻木的脸上忽然露出凶狠之色,"你杀了盈盈!你竟然忍心杀她!" "江舞!"张洁企求地看着他:"不,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 黑风看了看众人,又看看她,嘴唇微动,似在喃喃自语。 "报仇……" 半晌,他竟然转过身,摇晃着走出院门去了。 众人呆住。 "黑风哥哥!"张洁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痛无比,立刻爬起来追出去。 昊锦忽然站起,却立刻又无力地坐回了石凳上。 "小洁!"郑少凡有些担心,正想追出去,然而看着昊锦和庭中这一干人,他又黯然叹了口气,停住脚步。 曹让却冲着门外大喝:"黑风!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 终于,江舞"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庭中一片混乱。 沈静山闭上眼。 走进武侠 - 41 - 第四十一章 情何以堪 "黑风哥哥——"黑漆漆的山林荡起回声,不时山风刮过,一片飒飒。 冬天是没有蛇的,张洁总算勉强消除了几分害怕的情绪。她没有武功,自然也没有黑暗中视物的本领,只好凭着记忆,一步步摸索着前进。 应该是凌晨了吧?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迎面扑来的雾气,冷冷的。 他怎么样了? "我十恶不赦……对……我就让你们看看……" 想到这话,她心中一寒,他千万不要…… 声声呼唤,山谷便声声回应她,然而,她却始终没有见到那熟悉的人影。 . 天色已经发白,周围一切渐渐清晰,晨风吹得云台山更添冷意。 "黑风哥哥,你出来啊!"她紧了紧衣服,胸口疼痛感又传来,她依然焦急地往前走。 忽然,冷彻骨髓的笑声响起,一个绰约的身影站在了前面。 . 这次没有再戴面纱,张洁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怨毒无比的眼神,丰盈的唇边尚挂着冷笑。 她吓了一跳:"紫云夫人!" 印象太深了,张洁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教主给我起的名字,你已知道,我叫关盼儿。"关盼儿柔软动人的身子看上去无比轻盈,衬着紫色衫裙,仿佛一片紫色的云彩在晨风中飘荡。 张洁只道救过她一次,便不再防备,着急地问道:"你也在找黑风哥哥么?他去哪里了?" "你说呢?"美丽的眼睛又露出恶毒之色,"他去哪里……我从来都不敢问,你竟然可以私下找他!" "你……"发现她语气不善,张洁一抖,不由往树干后面缩了缩身子,"什么意思?" 关盼儿一步步紧逼过来。 "还是让我遇上你了,想不到凌易竟然连这么个丫头都杀不死,"她看着张洁,摇着头似乎很惋惜,"你就真的死不了么?我不信……不知今日还有没有人来救你?" 见她又露出疯态,张洁吓了一跳:"你,你不要乱来啊!" "我先杀了你,再挖掉你的眼睛,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娇艳的脸上带着残酷之色,关盼儿并不理她的话,只顾自言自语。 "我没有勾引他,"这时候还不分辨她就是笨蛋了,"他……他只是拿我当妹妹,你不要乱想啊!" 明显的底气不足。 "妹妹?"关盼儿果然露出了嘲讽的笑,"倘若只拿你当妹妹,他还会天天站崖上发呆?" 张洁心中一痛,各种滋味涌上来,分辨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他从未这么担心过我。"幽幽的语气,竟透着无限悲哀。 张洁愣住。 "你很喜欢他?" "我?"关盼儿亦停住脚步,有些茫然,"是,我喜欢他,我放弃了一切,死心塌地的跟了他三年,是不是很傻?" "不,你真心喜欢他,他会很开心的。"张洁低下头。 "开心?"关盼儿忽然轻轻笑了,"不,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看着那悲哀的笑容,张洁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会明白你的心。" "你死了他才会明白!"关盼儿回过神,眼光刹那间变得无比怨毒:"他对你那么好,他从没对谁那么好过!我为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可你,你已有了郑少凡,却还要勾引他!" "是因为这双眼睛吧?"优雅的风姿已荡然无存,她贪婪地盯着张洁的眼睛,语气又疯狂起来,"很美,一定是,他喜欢你的眼睛!我一定要挖掉你的眼睛。我要看看你变成瞎子,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你……"张洁吓得一哆嗦,又开始后退,"你不要乱来,当初你……" 她不提还好,一提,关盼儿怒火更旺:"你在他面前那般羞辱于我,莫非我还要感激你?" 沉默半晌,她忽然幽幽流下泪来:"他以前就算不喜欢我,也从不曾那般对我,自从你一来,什么都变了!" 张洁又难过又害怕,看来关盼儿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对你笑,还让你拉他的手……"喃喃的声音,"我要砍下来,是哪只呢……" ——她要砍自己的手?! 没找到黑风,反而死在关盼儿手里,张洁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她立刻转身就跑,却不想古代长长的衫袍哪里适合奔跑,才跑了几步,她就被拌住,扑倒在地上。 背后传来关盼儿吃吃的笑声:"你跑啊,我瞧今日可还有人来救你?" 终于,曼妙的身形一闪。关盼儿已身在半空,聚集全身功力,挥掌向张洁劈去,看来她实在是恨极了。 张洁想躲开,这一瞬间却根本来不及!她心中凉透,闭上眼睛。 一声闷响。 有人扑在自己身上。 .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感觉。 "黑风哥哥!"看清了来的人,张洁又惊又喜——终于还是找到他了,每次危险万分的时候他总会及时出现。 关盼儿呆呆地站在面前:"教主……" 她万万没想到,这致命的一掌竟然会打在平生最爱的人身上,而且,他丝毫未运功抵抗! 顿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痴痴地看着他。 "我已不是教主,你不必担心。"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一手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挡在张洁身前:"我欠你的。" "欠我的?你欠我的…"关盼儿喃喃念叨了几遍,茫然看着他。 三人皆不言语。 半晌,她忽然凄厉地大笑起来。 "你欠我的,就用命来还么?" "黑风哥哥。"张洁站起来,有些担心地望望他,又怜悯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子。 娇媚的笑声竟如此放纵、凄惨,任谁听到,也不会相信是出于优雅美丽、才艺无双的关盼儿口中。 她笑得很厉害,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甚至直不起腰,似已站立不稳。 "我们都只是你的药!我真傻,费尽心思讨好你,顺从你!我不甘心你对她们与对我一样,三年来,我用尽手段排挤她们,杀了她们,我不指望你会喜欢我,只想有一天你能好好看看我的脸,你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我!" "可是,"她伸手指着张洁,满脸泪光,美丽的眼睛里尽是绝望,"为了她,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捂住胸口,已哽住。 深邃坚定的双眼竟已缓缓闭上,似乎不忍再看。 "是我……你……"忽然,他又睁开眼,看着她,"我如今已没有什么可以还你,拿命相抵或是不够,但,她是郑少凡的人,与此事无干,你……放她走吧。" "就为了她,你要拿命来补偿我!"关盼儿又弯腰大笑,姿态更显疯狂。她扶着树干,努力使自己不倒下去。 "我关盼儿放弃多少痴情男子,为了跟你在一起,我不惜清白之身为你疗伤!为你,我喝下药永不会再有子嗣,你的命就可以补偿我么!" 黑风默默转过脸去。 张洁也惊呆了。她虽不是很明白,却也知道永远不能有子嗣在这个时代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心中沉痛不已。 ——不管怎样,她曾经是他的夫人,又这么爱他,他为什么对她如此残忍! 笑声渐弱。 关盼儿脸色苍白,那抹笑意却依然挂在嘴角,整张脸看上去凄美绝伦,竟让人心痛得不敢再看。 三人呆立在晨风中,如三座塑像。 终于,她咬牙看看黑风,又看看张洁,忽然转过身,竟带着这样的惨笑,歪歪倒倒头也不回地走了! . 黑色的身影扶着树干,依然僵立不动。 "白堂主。" 一个蓝衫人立刻闪到了面前,赫然是白云深。张洁有些惊讶,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教主。" 黑风依然不动:"去吧。" 白云深一愣,看了看关盼儿去的方向,忍不住犹豫与担心之色。 "属下……" 寒星般的目光不再看他,亦不再说话。 白云深叹了口气,终于,他还是飞身朝关盼儿走的方向掠去。 . 关盼儿就这么走了,满怀悲愤。 真的该恨他么? 沉默。 张洁抹干眼泪,轻轻扶上他的手臂。 "黑风哥哥……" "我拿命还给她,够不够?"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各种滋味翻涌上来,悲切而心酸,胸口似乎更痛,张洁捂住嘴:"黑风哥哥……" 挺拔的身形微微一晃。 "不够吧,"略有些自嘲,"忘了我已是十恶不赦。" 心中剧痛,眼泪滚滚而下,她忽然双手抱住他的腰。 "你不要难过……"她埋下头,快哽咽得说不下去,只喃喃念着,"你不是,我知道,我知道的……。 "是吗,"淡淡的声音一如既往,"我残忍狠毒,杀人无数,他们全都认为我早就该死了。" "不是,还有我!"她紧紧抱着他,任眼泪默默流个不停,"你还有我……" 半晌。 黑风忽然转头看着她,面具上,寒星般的双眸竟明净起来,露出了如沈忆风那湖水一般清澈的笑意。 终于,骄傲的头俯下,一口黑色的血喷出,人缓缓往她身上倒来。 "黑风哥哥!你怎么了?"张洁哭着叫了起来,"你怎么了?" 走进武侠 - 42 - 第四十二章 无可奈何 原来知晓真情后,他恨极命运不公,伤愤之下茫然不知所往,只在山中转来转去。待清醒,他竟依稀听到张洁的呼唤声,便不由自主寻来,谁知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既已不再有复仇之心,听着关盼儿怨愤的诉说,他竟一时呆住,直到后来关盼儿起了杀心,才本能地要出手制止。 然而身在半空之时,他却忽然升起一念——既已无心,这条命就还她也好。 瞬间,他竟真的泄掉全身真气,以血肉之躯挡在张洁面前,生生替她受下了这一掌。好在习武之人真气到了一定程度,就有保护自我的本能,纵不防备,也依然能将外力化解甚至反震一部分,否则他此刻安有命在! 张洁见他言语沉稳,所以不留意,哪知道他寒心透顶,根本未运功抵抗,加上关盼儿满心怨恨全力而施,这一来竟受了极重的内伤。 . "我没事。"他立刻扶着树干,略擦了擦唇边血迹,站直了身。 张洁止住哭声,哽咽道:"我们去找……青衣姐姐,她会医术。" 她知道他心中伤痛,便绝口不提沈静山。 黑风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忽然,他伸臂将她抱住。 手臂依然有力,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有些慌张,想推开他,但终于还是放弃。不用多久,她缓缓放松下来,伏在那熟悉而宽大的怀抱中。 这个怀抱虽不够温暖、不够热情,但总会让她不知不觉感到安全。 . 半日,他终于放开她。 "回去吧。" "恩,"张洁有些脸红,扶着他的手臂,"我们走。" 他不动。 "你?"张洁一愣,"你不回去?" "回哪里。"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面具下,薄而有型的唇上略带着些黑色的血渍。 张洁默默看着他,突然眨眼笑了:"我也不回去。" 他闻言微愣,立刻转过身。 "尽快去找郑少凡,我不会有事,"低沉的声音略有些迟疑,"倘若让他们知道你……" "我不怕!"她打断他的话,拉住他,"你现在受伤了。" 寒星般的双眸依然深不见底。 终于,他摇摇头,迅速推开她的手,就要强提真气施展轻功离开。不想张洁早已料到他会如此,立刻双手将他的手臂紧紧抓住。 "黑风哥哥!"她望着他,"我等你伤好了再回去。" 沉默。 . 忽然,张洁感觉全身一麻,她知道不妙:"你干什么!" 半晌。 "跟着我不妥,"停了停,"这里不会有人,半个时辰穴道会自行解开,尽快去找郑少凡。" 张洁急了:"我不怕,你快替我解开!" 不再回答。 "我真的不怕,"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望着他,"你怕我添麻烦?那……你要到哪儿去?我好找你。" 他缓缓转过身。 "不必,"淡淡的语气,似自嘲,又似犹豫,"我杀人无数,倘或有人问起,你……最好莫要再说我是你大哥。" 张洁心中一惊,想起他在庄里的情形,加上方才受伤之事:郑少凡能将自己从他掌下毫发无伤地救出,而他的武功一定远胜关盼儿,为何还会受伤?莫非…… "我偏要说,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都是我大哥,快放开我!" 黑色的背影微微一动。 "你是不是想……"她急了,眼中模糊起来,"你如果真那么做,我们都会恨你的,你不要那样!" 待眼前再次清晰,人影已不见。 "你回来,黑风哥哥!" …… . 穴道终于解开,张洁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她只觉得嗓子发干,胸口的疼痛感又传来,似乎还有些钻心。 天已大亮,云雾却依然在山间缭绕,并无半丝阳光。几点露水滴在脸上,冰冰凉凉如同此刻的心。 她呆坐了半天,忽然抬起头。 "黑风哥哥,你不知道这么做会让人难过吗!" 心中的话喊出,眼泪终于滚下。 忽然—— "妹妹。" . 听到温柔的呼声,张洁立刻扭过头。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 美丽而略显苍白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忧郁,无论什么地方,她绝不会多带一丝烟火之气。 "青衣姐姐!"她顾不得再难过,立刻抓住她的手,"姐姐,你有武功,你快去找他,他受伤了!" 青衣愣住:"受伤?" "对,他受伤了,"她心中着急,语无伦次,"你快去找他,是黑风哥哥,他受伤了!" 闻言,略有些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在哪里?" 张洁立刻伸手道:"应该是那边,快两个小时了,不不,是一个时辰……" 温柔的目光一紧。 "妹妹,我先去了。" 谁知,张洁忽然又一把拉住她。 "青衣姐姐,你要快点找到他,我怕……"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她不由打了个寒噤,忙擦了擦泪道,"找到了告诉我,好么?" 青衣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笑了。 "好。" 微笑中,淡淡的忧郁又从眉间溢出,弥散开来,如同山中飘荡的云雾。 . 张洁在原地呆了呆,这才想起江舞沈忆风他们还在庄里,他们全都中了毒,不知道昊堂主把他们怎么样了…… 不过她立刻又打消了顾虑。有郑少凡在,应该没事。何况现在黑风已经没有什么仇可报,昊堂主该还是会遵守路遥的遗命吧。 可是,他们一旦活下来,就必定还会找他报仇。 "别说做好事,就算他从此改过自新,我曹让也不会放过他!" 她又想起曹让悲愤的话,心中发冷。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原谅的,他现在又受了伤…… 或许,只有沈静山和郑少凡能帮他。 她立刻燃起希望,往云台山庄跑去。 远处,寒星般的光芒一闪,便消逝了。 . 果然,昊锦已经带着白云深等离开。看来,他已决定谨遵路遥的遗命,不再报仇。只不知,他是否真的放下了仇恨? 沈静山闭门静养,不见任何人,郑少凡与沈忆风却有些忙。 原来,摧心散虽说无害性命,中了之后五六个时辰就自然解开,但练武之人一定会元气大伤。 曹让等人足足休息了一天一夜,精神才恢复了好些,直到第二日上午,众人才准备告辞下山。 . 厅上。 "沈庄主,连日叨扰了。"长孙成恭敬的声音,看样子他是要告辞了。 沈静山略略点头,正要说话。 "江府几位朋友在山下打听到,那魔头竟是往晋阳方向逃了!"门外忽然大步走进一个人,面色激动,正是曹让。 话音方落,他人已到了厅上,朝沈静山拱手一礼,随后便看着长孙成:"他们几位先行追去,此事传开,必定找他的人更多,长孙兄弟你……"。 话未说完,他忽然看着沈静山顿住,面露尴尬之色。 沈静山默默闭上眼,不语。 长孙成有些不忍:"沈前辈……" 郑少凡看看沈静山,温和的目光也黯然。沈静山虽已退隐多年,江湖中名声德望却依旧不低,曹让就算性急,却也知道此时有些话是不好说的,于是他不再作声。 半日。 "老朽知道,"声音衰老,透着不尽的无奈与悲凉,"去吧。" 众人闻言愣住。 郑少凡却叹了口气,温和的单凤眼中掠过一抹不忍与悲哀。 曹让立刻露出敬佩之色,恭恭敬敬地朝沈静山抱拳一礼:"前辈风范,晚辈佩服!" 说完,他转身看了看长孙成,大步走出门。 长孙成看着沈静山,有些犹豫。 终于,他还是摇摇头,也跟着走了出去。紧接着,众人先后都以各种理由告辞,显然都急着去晋阳追杀仇人了。 不消一柱香时候,厅上竟已空空然。 郑少凡默默地站起来,看看沈静山,又看看门外。 . 张洁缓步朝后院走去。 方才她本是想到大厅找沈静山,不想刚走到门口,她便听到了曹让与沈静山的话。 想到那寒星般的目光,想到那一刻忽然出现的如湖水般明净的笑,想起那日他在黑松林中说的话—— "你听清楚了,这世上,我根本不需要亲人,也根本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亲人。" 她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们始终不肯放过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连沈静山也…… 她闭上眼,停止思绪。 现在急也没用,应该想办法尽快找到他,他现在一定很危险。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打听出了他的行踪。 或许,只有找郑少凡了。 "晋阳。"她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记下了这个地方。 打定主意,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回身去大厅—— "小洁。" . "沈大哥?" 沈忆风看上去依旧那么斯文秀雅,修长的眼睛里,目光明净,带着并不过分的悲哀。 但张洁却立刻看向了他旁边那个人。 飞扬的神采已不见,帅气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有谁相信,这个年轻公子曾经带着明朗如阳光般的笑容拍她的肩膀,还学她眨眼睛,厚着脸皮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而这一切的快乐,随着那个美丽女子的死,都将被埋葬。 张洁忍住心酸,垂下头喃喃道:"江舞。" 江舞看着她,半晌,默默转过脸去。 "我……要送她回去了。"曾经明朗的声音已经嘶哑。 "她……"张洁眼圈一红,想起那个美丽率真的女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江舞却已径直走过她身边,忽然又停住脚步,背对着她。 "你认得他?"他不转身,也并不等她回答,"他却杀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住,显然已说不下去。 半晌。 双拳微握,终于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我不能放过他!" 人,已走远,她呆在原地。 . 沈忆风叹了口气,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忽然一笑:"我要下山了。" 听到这句话,张洁吃惊地转过脸。 "你……" 沈忆风不再说话,他看着江舞远去的方向,明净的目光竟也透出万般无奈。 张洁强忍住泪意。 曾经,在这里,一个活泼美丽的女孩子拉着她有说有笑,还亲切地叫"姐姐"。甚至,她现在还能听到那清脆甜美的笑声。 可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沉默半日。 "不管如何,他终是我大哥,"沈忆风轻轻道,"倘若祖父当年未将他抱走,他必定与我一般自在,何至于到如此地步。只可惜一念之错,如今已难尽手足之情。" 忽然,他又转过头看着张洁:"你……可怪他?" "我怎么会怪他。"喃喃地。 "那就好,"沈忆风松了口气,又露出蓝天湖水一般明净的笑容,"其实我知道,你早已认识他。" 还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这事众人早已怀疑了,只是碍于郑少凡的面子不好细问。后来见她一个人沮丧地回庄,众人便也不再深究。 张洁却由衷地高兴:"他有你这样的弟弟真幸运。" 沈忆风微笑。 "他去了晋阳,"张洁想起正事,焦急起来,好在如今又有了沈忆风,"他们都找他报仇去了!" 沈忆风一愣,倒也不问缘故,立刻拂衣起身道:"我这就去和祖父辞行。" 走进武侠 - 43 - 第四十三章 变故 两匹马拉着车不快不慢地前进,张洁与郑少凡、柳飞、沈忆风四人离开云台山庄,到了山脚便换上了马车。 漂亮迷人的单凤眼闪着温和的光芒,郑少凡静静地坐在那里,浑身依然透着亲切平易之气。 自张洁回来后,他并没有主动问过她。张洁心中犹豫,正要开口——。 "少主,走哪边?"车外,柳飞冷冷的声音响起。 "郑州。" "郑哥哥!"张洁急了,企求地看着他。 曹让分明说黑风在晋阳,而晋阳她是知道的,也就是如今的太原,与郑州分明是两个方向,他不会不知道…… 沈忆风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郑公子,这……不是说在晋阳么?" 迷人的双目中,黯然之色一闪而没。 他含笑道:"想救黑风?" 没有明言询问,然而二人都知道他问的谁。 张洁垂下眼帘:"我……我有些担心。" "那就去郑州。" 看着张洁二人诧异的目光,郑少凡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 车行几日,四人进了郑州城。 张洁已不陌生,第一次与郑少凡见关盼儿就是在这里。 想到关盼儿,张洁心里竟又闪过莫名的伤感,或许,是因为同情她吧?她是那么爱他…… 商旅往返,船乘不绝,车水马龙,风物依旧。 然而,时光流逝,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偷偷地改变。 四人在客栈住了几天,郑少凡也并不提起。张洁虽然担心,但她终究还是相信郑少凡,既然他说会来郑州,应该没错。 . 楼下,几匹快马奔来,惹得街上行人一片抱怨声。 "……听说往晋阳方向走了……" …… 声音随风飘来。 看着远处马蹄扬起的尘土,张洁全身发凉。她无意听到了这几个字,虽然不确定,但她依然感觉到,他们说的一定是他。 这些都是要追杀他的人么? 不知道青衣姐姐有没有找到他,他现在受了伤,能敌得过这些人么?昊堂主他们会去找他么…… 心乱如麻,小手紧紧抓住窗棂。 "放心。"温和的声音。 .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洁并不转身,心却已放松了好些。 他缓步踱到窗边。 白衣如水,一尘不染,漂亮温和的单凤眼中透着迷人的微笑。 张洁忽然扭头望着他:"郑哥哥,你怪他么?" 郑少凡看着她,摇摇头:"他委实不该……" "可他也是无辜的!"张洁着急,如果连他都不帮了,那…… 他有些犹豫:"你……" "郑哥哥,你救救他!"她紧张地拉着他的手臂,"若不是沈庄主,他一定不会变成这样。人已经死了,就算杀了他,也……" 说完,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郑少凡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伸手轻轻替她拭着泪珠。 张洁立刻低头,擦擦眼睛。 半日。 他忽然微微一笑:"你可知我为何要来郑州。" 张洁也有些不解,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曹让明明说是在晋阳,他为何偏偏要走相反的路线来郑州呢? "只因,"郑少凡侧过身,"你在郑州。" 张洁愣住。 郑少凡看了看她,柔声道:"他必定会来,你放心。" 听到这么自信的语气,张洁心中安定了些:"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么?" 他含笑点头。 张洁立刻面露喜色。 他既这么肯定,就一定不会错。现在曹让他们只管往晋阳追,来这里自然安全多了。但高兴之余,她又隐约觉得疑惑——是因为自己? 看着那美丽的小脸一扫忧愁,自信迷人的单凤眼中,不经意又掠起了浅浅的忧伤。 黑风行事向来难以常理推断,他既不回黑血教,也不愿留在云台,又怎会莫名去晋阳?果真毫无挂碍的话,以他素日行事又怎会逃,而不选择最直接的方法? 倘若是以前,自己绝无把握说他会来。直到云台,黑风面对她扬起的手久久不落之时…… 将黑风引来这里,的确是救他的一个办法。 但,心中会后悔么? . "你果真如此在意?"轻轻的声音。 张洁正开心,闻言不由呆了呆:"他受伤了,我……" 她是这么想的?郑少凡静静地看着她。 天生的自信与睿智,使他谈笑间不知解决了多少江湖大事。身边耀眼的光环,使他无时无刻不挥洒自如、风采照人。 然而此刻,他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不安。甚至,他希望这件事尽快过去,尽管她会伤心。那时,他们可以一起回到扬州,他会让她过得如往常那般快活、美丽。 温暖的目光洒遍全身,张洁也有些慌乱。云台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似乎早已定下来了。 白衣翩翩,潇洒睿智,谈吐风流,温柔自信,永远带着春风般的微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站在自己身边的,俨然是无数女孩子翘首以盼的梦中情人,来到古代,自己一直都痴痴迷恋着他。 而他,也喜欢自己。 可为什么心底还那般迷惘? . 郑州,深巷。 微微的喘气声,一只有力的手扶上墙壁,努力使自己不倒下。 体内仿佛有无数火苗在燃烧,细细的煎烤,五脏六腑似乎要被融化。俊美的脸上没有了面具,却有些泛白,表情僵硬。 他暗自苦笑。想不到伤势发作又提前了一日,巷口依稀能看到街上人来人往,实在不是时候。 忽然—— 扶墙的手猛地放下,他挺身站直,冷笑一声。 "出来!" 没有人。 寒气迫散开来,整个小巷似又阴暗了许多。 唇边泛起骄傲与残酷的笑意,修长的双目中,隐隐泛着红丝,但那目光却更冷,透着无数愤恨嘲讽之色。 他双手微握,真气已然凝于掌上,然而,胸中却气血翻动,似要喷出口,体内的灼烧感也越来越烈。 终于,幽幽的声音响起—— "你还要妄动真气么?" . 他一愣。 悠长的小巷中,赫然多出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略显憔悴的脸上未施任何脂粉,却依然残留着一丝自然的妩媚,在翠绿长裙的映衬下,竟更显清丽动人。 竟是她。 他不能妄动真气,别人都不明白缘故,她却是知道的。 "你……" "想不到?"关盼儿打断他的话,淡淡一笑,"我从未见过这张脸,竟然还能认出你。" 他默然。 "或者,想不到我还会来找你?"停了停,优美的声音又有些自嘲:"我也想不到,在这儿还能遇见你。" 良久,他长叹一声,泄了真气,静静地看着她。 "仅仅如此是不够,你,动手吧。" 看着那俊美苍白的脸,美丽的眼睛里光芒闪烁,她忽然扭过脸:"你……先疗伤吧。" 他愣住。 似已知道他的意外,她努力沉了口气,又转头看着他,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缠你。" 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池静水,没有丝毫波纹。 沉默。 "你不必,"低沉的声音,"我已欠你太多。" 刹那间,原本平整的翠绿衫裙起了微小的褶皱,似在发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使语气显得平静些。 "你宁可如此,是为了她么?" 半晌。 "与她无关。" 眼泪,终于还是流下。她忽然捂住嘴,转过身就走。 "我在红香楼。" 指缝中,柔美的声音清晰地透出来,已有些发颤。 看她去远,挺拔的身形一摇,黑色的血液终于翻涌着冲出口,喷在地上、墙上。 . 清晨。 阴冷的天气,好似不祥的预言,让人心生沉闷。 张洁站在桥头,看着桥上桥下人来人往,耳畔叫卖声不断。因为长相颇美,不时还有一些轻浮之徒偷偷在旁边看她。 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想自己的事:"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来?" 皱起眉。 这半个多月,她天天都在街上穿梭。郑少凡见她如此,倒也不担心,只是告诫她不要独自往人少的地方走。然而,她几乎把整个郑州城都逛遍了,还几次差点迷路,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郑少凡的话很少错。 想到这,她又燃起信心:是不是他已经来了,不愿意见自己呢? 思索间,身旁,有人轻声叹气。 她回过头,眼睛一亮。 "黑风哥哥!" . 看她又扯着自己的衣袖,沈忆风愣住,苦笑。 "你怎么出来了,"张洁放开他,尴尬地笑了,"那个,我认错……" 沈忆风摇摇头,笑道:"两次都被你认错,我现在也想见见我大哥长得什么模样了。" 他在云台见到黑风时,黑风是戴着面具的。 张洁也有些好笑,第一次去云台在半山的亭子里遇上了沈忆风,那时自己也将他认错。 "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呢!"脸上出现两弯标准的月牙,"就是感觉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 "对啊,你很斯文,很温和,像个书生,"她想了想,"他不一样,他看起来很冷,眼睛也很冷……" 想到那寒星般的目光,她鼻子一酸,不再说下去。 沈忆风默默地听着,半晌,修长的双目中,又露出蓝天湖水般明净的笑:"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见到他了。" 闻言,她又开心了些。 "可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想了想,她忽然紧张起来,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他会不会在晋阳出事了?" 沈忆风也有些黯然,随即又微笑:"不会。" 说完,见衣袖还被张洁抓着,他不由露出尴尬之色,忙抬眼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方放下心。 二人再说了会儿话,沈忆风便先回客栈去了。 张洁倚在桥头,看那俊秀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近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街上、人人面上都一团喜气。 她有些发呆。 忽然,背后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不必等了。" . 张洁吓了一跳,转过身,却是柳飞沉着脸站在后面。 "柳大哥?你……" 柳飞冷冷地看着她,半晌,缓缓开口:"七日前,江南金刀田老爷子身中黑血掌,死在晋阳。" 张洁全身一凉,柳飞虽然没指明,但她已经猜到说的是谁了。 他又杀了人?而江南金刀田老爷子——"是家父订下的,江南金刀田老爷子之女。"很久以前,江歌的声音又浮现上来。 盈盈的父亲!他杀了盈盈,又杀了她的父亲! 她脑中一片空白,无力地靠在桥栏上。 柳飞沉脸看着她,不言语。 张洁垂下头。 不会!郑少凡说他会来郑州,为什么他还在晋阳杀人?她想起沈静山同意曹让他们去追杀他的话,心中又一阵刺痛——他是不是伤心透顶,已经不顾一切了? 停止混乱的思绪,她擦擦眼睛,抬头看着柳飞:"谢谢你。" 柳飞冷冷看她半晌,转身就走。 "不必,我只为少主。" 张洁又呆住。 走进武侠 - 44 - 第四十四章 红香楼 黄昏,街道依然热闹异常。 客栈,窗边。 小脸苍白,美丽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他又杀了人,而且是盈盈的父亲!江舞一定更伤心,也更恨…… 原本不太相信,但无奈她曾亲眼目睹了云台那场惨剧。在那样的心情下,他真的可以随意取人性命,不顾及任何后果。 何况谁都知道,只有他才能用黑血掌。 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心中却泛起一丝侥幸——或许,是田老爷子和那些报仇的人追上了他,他因受伤迫不得已还手? 但郑少凡明明说他会来郑州,为什么他还在晋阳杀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继续杀人?…… 脑中混乱不堪。 一只手臂轻轻将她拥住。 . 漂亮温和的单凤眼中,几许忧伤、几许愧疚。 "郑哥哥,"她转过头,满脸是泪,"他为什么不来郑州?" 郑少凡黯然。 对于晋阳的消息,他也不太信,但又不能反驳,因为这的确像黑风的行事。但如自己所料,黑风应该会来郑州,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莫非,黑风对她并没自己想的那般在意? 想及此,他心中竟反而轻松下来。 "是我,不该来郑州。"一贯的温和,略带自责。 "不是,"她摇摇头,企求而期待地望着他,"郑哥哥,他又杀人,找他报仇的人一定更多了,现在怎么办?" 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脸色更差,又垂下头,喃喃道:"怎么办……" 迷人的眼睛里,目光反而明亮了许多。然而心中,却为何又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随着不安感的加剧,心,竟也莫名痛起来,他不由将她搂得更紧。 . 悠长的巷子。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毫无表情的声音。 没有回答。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 "你敢跟踪?"冷冷的声音,"调用了红香楼?" "属下擅自行动,请教主恕罪。" "我已不是教主,"寒星般的目光一敛,"倘或你再跟来——" 半晌。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那张麻木的脸,转身缓步走出小巷。 . 摊上,店中,各式发簪、梳子、钗镯陈列着,琳琅满目。 郑少凡虽大半时间身在外面,但扬州庄中的事情还是要处理的,正巧今日有信送到,所以只有沈忆风陪着张洁出来买东西。 张洁本是想买梳子,只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郑少凡打算明日起程前往晋阳,但她看得出,这个决定他花了很长时间考虑,可见他心中还是在犹豫,可她怎么也想不通其中道理。 "莫担心,"沈忆风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明日我们便去郑州找他。" 张洁停住脚步,有些难过:"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沈忆风微笑:"还有祖父,不也是他的祖父么?" "可是他根本不管他,还让曹让他们去……"眼圈一红,声音有点愤怒,"他是他的孙子啊!" 沈忆风黯然:"他老人家也有难处,你……" "难处?他是名门正派的大侠前辈吗?"她有些生气,打断他的话,"好人也会做坏事,他当年为什么又害了路教主,何况黑血教也不是人人该死,黑风哥哥不也做过好事……" 沈忆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见他不反驳,张洁忿忿地从旁边摊上拿起一把质量很好的梳子,很不斯文的动作使得那个摊主脸上露出担心之色,生怕她不小心拿自己的梳子出气。 张洁却没注意,她转过脸正要说话,谁知话未出口,却忽然僵在了那里。 沈忆风见她表情奇怪,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行人往来如水。 "怎么了?" 张洁却并不回答,似已出神。 闹市中,一切照旧。淡淡的阳光给冬日添了不少温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而平静的笑容。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每一个角落。 沈忆风更惊讶:"你看什么?" 张洁摇摇头,似有些不甘,但又不能确定。 "沈大哥,我先去看看。" 说完,她扔下手上的梳子便急急忙忙向远处跑去,半晌,人已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沈忆风呆了呆,有些担心地跟上去。 "这……这……唉!"那个倒霉的摊主心疼地拾起梳子,左看右看。 . 街上,行人来去,有的不紧不慢信步而行,有的却匆匆忙忙似有急事。旁边茶铺里,有喝茶谈天的,有邀约朋友谈生意的,小市民的生活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然而他们每个人看来既安心又快活。 他缓缓地踱着,在暖暖的阳光下,深邃的目光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度,平静而淡定地打量着身边每个人的表情,好象第一次看见似的。 难道她真看见了?心中一动,又有些疑惑——她似乎总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忽然,脚步停下。 身后,几道飘忽的目光立刻隐没在人群中。 目中,温度立刻降下来,唇角掠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又缓缓朝前走去。 走出大街,再穿过不知多少条小巷。四周几乎已没有行人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破旧的院门。 他站了半晌,举步踏了进去。 小院空空落落的,残垣破壁,石板地上满是尘土,俨然废弃已久。 走到院中央,他忽然停住脚步,也不回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身后响起一个女子阴恻恻的声音。 "黑风?" . 门口赫然出现几条人影,左边一个竟是在云台见过的吕夫人,难怪认出了他。 原来曹让等都直接往晋阳追去,他们几个却想先回郑州家里再作打算。而洛阳吕夫人因未能给丈夫王伦抱仇,心中悲恨,也欲先回郑州娘家找兄长商量,谁知竟在这里遇上了他。 虽然只是背影,但那身形与独特的气势实在太容易让人记住了,所以他们跟踪了这么久。不过这些也只是怀疑,众人都不确定,只凝神戒备,等着答案。 院中人缓缓转过身,赫然,一副狰狞的面具。 "是。"淡淡的声音。 "果然是你!"几个悲愤的声音几乎同时叫出来,紧接着响起抽刀拔剑声。 "你逃出了晋阳?" "晋阳?"黑风微愣。 众人早已认定他杀了田老爷子,因事情败露,为躲避曹让等人的追杀,便逃出晋阳来了郑州。 吕夫人抽出长鞭:"原来你竟瞒过曹大侠他们逃来了这里,今日看你还能逃多远!" 另一个也骂道:"你这魔头还不知悔改,田老爷子与你有何仇恨?你杀了他女儿,竟连他也不放过!" 闻言,黑风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吕夫人终于忍不住挥鞭而上:"我今日就是死,也断不能让你再逃了!" "就凭你们?" 嗤笑声中,他已平平移开几尺,躲开了吕夫人的长鞭。 瞬间,摄人的寒气又弥散开。 长鞭顿住。 七人面面相视,都有些犹豫。面前不是别人,而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他们并不知他负伤,也没有见过他的身手,但方才这巧妙的身法已是让他们吃惊了。 "怕死么!"吕夫人恨恨骂道。 闻言,众人面有怒色,却也驱除了那份紧张的情绪。他们武功虽不算数一数二,却也是江湖成名人物,七个人联手,要胜他把握自是不小。 终于,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竟似早有默契一般,同时飞身扑上。 . 五柄长剑,一柄砍刀,一条长鞭,似化作无数的影子,向他袭来。迅疾、毒辣,面对恨入骨髓的仇人,他们都亮出了自己最得意最高明的招式。 "拿命来!"不知是几个人的声音。 漫天的刀光剑影完美配合在一起,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向他落下。 他整个人都被这张可怕的大网笼罩,根本无处可躲,渐渐,网开始收拢,仿佛要将他裹住,眼看他就要被刀剑砍断刺穿! 一刹那。 七位成名的高手身在半空,面上全都露出了狂喜之色。手刃仇人本已令人痛快,而诛杀这个大魔头在江湖更算是大功一件。 刀剑下的人依然纹丝不动。 然而,修长的双目中,竟骤然迸发出两道强烈的光芒。锐利、冷酷,甚至比漫天的刀剑之光更引人注目。 此刻,半空中的每个人都莫名打了个寒噤。 . "叮当",刀剑交击声响起,清脆悦耳。 声音很快消逝,院中一片寂静,空气似乎都已被冻住,不再流动。 掌上,几把断剑; 地上,赫然是几截剑尖。 众人呆若木鸡,面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可能,怎么会……"吕夫人喃喃的声音如幽灵。 他冷笑。 "要拿我的命,你们不够。" 左掌抬起,掌心,赫然又是一片鲜血! 血,漆黑如墨。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与此同时,面前人影一闪,黑色的旋风从院中卷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几个眨眼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 黑色人影静静站在原地。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七个人,每个人口中都吐出黑色的血液。 黑血掌中者无救。 每个人表情都十分痛苦,又带着几分惊恐,憎恨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站着的那个人,他们已说不出话。 愤怒之下,黑风竟贸然提用全身真气,毫不留情。而十成黑血掌力,已足够使任何活人变成尸体。 片刻,地上的人都昏死过去,迎接他们的,是死亡。 他咬牙,依旧挺身而立。 方才不得已大肆动用真气,如今,体内的阳火又开始燃烧,并且迅速蔓延。胸中血气翻腾,难受已极,却又迟迟吐不出来。 面对着面前几具尸体,他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扭曲的面容。双目突出,充满了愤恨,他们是不甘心! 随着面具揭下,英俊的脸又出现在眼前。忽然,他狂笑起来,目中竟已血红。 "你们就如此等不及?没那么容易!" 笑声中,人慢慢走远。 . 他从不会找青楼女子,也不屑,因为他身边并不缺女人。 红香楼是黑血教的分舵之一,也是灯红酒绿之地,更是黑血教获取江湖各种消息的主要渠道。此地所获消息之准确、迅速,只怕江湖还没任何一个组织能与它媲美,是以关盼儿等才会知道他的行踪。 如今,他正站在楼下,抬眼看着这华丽的楼阁。 冬日,黄黄的阳光笼罩着整个郑州城,红香楼也矗立在一片淡淡的光晕之中,更增诱惑。 楼头,已有无数女子蝴蝶般向他挥动着衣袂。他咬紧牙,甚至可以感觉到隐隐传来的凉意,体内的灼烧感也似乎减轻了许多。 "我在红香楼。" 柔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 走上去,就不会再受这样的罪,从此又能横行江湖了。那些想杀他的人,永远也休想如愿!只要他高兴,甚至可以把他们全杀光! 英俊的脸上挂起冷笑,腥红的双目中,迸射出魔鬼一般的光芒。 终于,他缓缓举步—— "黑风哥哥!" 走进武侠 - 45 - 第四十五章 选择 跑了这么大半天,她已累得脚发酸,不知找遍多少大街小巷,终于还是找到了他。 而他,正要上红香楼。 红香楼,看名字,张洁也感觉得出那是什么地方,何况楼头还有那么多花枝招展、满脸媚态的女人。 他竟要去那样的地方! 虽然这个时代男人去那种地方很正常,但一想到是他要去,她心里就莫名的发酸、发苦,还有些生气——亏自己还为他担心! "你……"忍住体内的难受,黑风看着她,有些意外。 看着那苍白的脸,红得不正常的双目,她心中难过起来,但也更气:"你要去哪里?" 浑然不觉,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责备。 他愣住。 半晌,她没好气道,"你的伤好了?" 她担心?他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张洁忽然一把拖住他的手臂:"走啦!" 他不动。 "你还要在这里啊!"她真急了,又很生气,但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毕竟,古代男人进这种地方并不犯法。 忽然,她想起了紫云夫人,那个美丽的女子,是那么爱他。"……为你,我喝下药永不会再有子嗣,你的命就可以补偿我么!" 心中更酸。 "你不能上去!"话冲口而出,随即她立刻垂下头,喃喃道,"你不是有紫云夫人了么,她怎么办?" 他无言。 二人默默相对而立。 终于,他们的姿势,招来旁人指指点点。 在众人眼里,俨然是这么一副景象——丈夫要上青楼寻欢作乐,被嫉妒的妻子抓了个现行。当时与官妓家妓来往无所谓,但迷恋青楼私妓却是为人所不齿,正如柳永等人。因此,已渐渐有人站在了张洁一边,帮着她指责起来。 感受到众多不寻常的目光,张洁终于发现了不对,她偷眼看看四周,不由红了脸,缓缓松了他的手臂。 "你……不要去好不好?"声音小得像蚊子。 寒星般的目光也扫过四周,看着那扯住自己的小手,面对那雾蒙蒙的眼睛,他沉默不语。 "……他好象还找了很多女人,难怪紫云夫人会……"曾经愤愤的声音。 ——楼上,是生还的希望,可以使一个将死之人再度纵横江湖。然而获得它的同时,也会失去另外一样东西。 如果是你,会如何选择? . 半晌。 "好。" . 冬日温和的阳光斜斜照着大地,红香楼更显华丽,一道翠影伫立窗间,美丽的脸上泪光闪烁。 . 悠长的小巷。 街上分明很喧闹,然而那些闹声到了这里,竟反倒显得清静无比。 二人缓缓走着,都不说话。 张洁很早就想问他为什么杀人,田老爷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刚才只顾气他上那种地方,她根本就忘了这些。 走了这许久,她才想起来,抬头正要问—— 脸色苍白泛青,额上还带着些许汗珠。看他这样子,她竟怎么也问不出来了,只咬着唇,默默地跟着他走。 或许因为走得慢,深深的巷子似乎也变得更长了。 终于,她停住脚:"你伤还没好吗?" 他微微一笑,紧闭着唇不回答。 只因与吕夫人等那一战,大肆动用了真气,导致伤势发作。胸中的血翻腾着又要涌出,他强制将它压下,原本不太好的脸色显得更差。此时,只怕一开口,血就要喷出来了。 张洁虽不知道实情,却也有些怀疑。 英俊的脸上,神态一如往常的镇定,然而,那红得异常的双目总让她感觉不安。 "你的眼睛……" 他立刻转过脸。 这样一来,她更怀疑了:"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回答。 她并不知,此时他伤势发作,全身真气乱窜,五脏如焚。 他不再看她,举步想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了?"她伸手拉住他,立刻吓了一跳,"好烫!你怎么了?" 他一愣,要缩回,却无奈被她两只手紧紧抓住。看着那惊慌的目光带着询问,他咬牙道:"我……" 话未说出,一口黑色的血液已喷了出来。 . "黑风哥哥!"张洁白了脸,"你怎么还吐血?" "没事了。"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吐出血后,黑风却好了许多,他站直身体,又恢复了素日的英武挺拔,眼中的腥红之色也褪了下去。 "你都这样了,还去那个红香……"话未说完她立刻停住,脸红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记挂着这事。 沉默一会儿,她轻轻道:"你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运功疗伤?" 想当初郑少凡中了黑血掌是要运功疗伤的。 他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我没事,你——"他想推开她扶着的手,"回去吧。" 她想也不想:"我不!"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她立刻提起戒备的目光。 "你若再点我穴道,我——"忽然语塞,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威胁,立刻语气又软下来,"等你伤好了我再回去,好么?" 许久。 "郑少凡呢?" 她愣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垂着头喃喃道:"他……他不会怪我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她抬头笑了:"真的没事。" 修长的双目中,光芒闪烁——或许,让她陪着自己安安静静过完这段日子,也好。 忽然间,黑影一闪。 . "凌易!"张洁惊喜交加,她知道凌易的个性,虽然未必好,却一定很可靠。 凌易抱着剑,并不看她。 "求教主让属下随行。" 黑风并不惊讶,看来早已知道了:"昊堂主的意思?" "属下听教主受伤,擅自行事,与昊堂主无关。" "你以为我怕他们?"冷冷的。 凌易立刻跪下:"属下失言。" "我已不是教主,你不必。" "属下只认得教主。"没有感情的声音如同木偶。 黑风深吸一口气,咬牙忍住又将喷出的血:"走!" 说完,他拉着张洁便要离去。 凌易转过身,依然跪着不起:"教主不妨,只是她无丝毫武功,求教主莫要赶属下走。" 脚步停下,寒星般的目光看了看张洁,终于不再说话。 . 客栈。 英俊无比的脸如今略显苍白,毫无血色,然而,那修长的双眸却依然深邃、镇定。 "是我,害你受伤,"她垂下头。 他斜坐在床上,微微一笑。 张洁却忽然站起来,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快运功疗伤吧,凌易在外面,"她看他不动,便又坐在了椅子上,"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看她认真的样子,那俊美的脸上,唇角微微一翘:"不用。" 张洁不解:"你……不疗伤?" "我歇息一下就好。"他移开目光。 笑容依然不温和,但她却莫名放下心来。见他半躺着,她拉过棉被要盖在他身上。 他伸手推开:"不了,我很热。" 张洁一愣,立刻摸了摸他的额头:"啊呀,这么烫!" 他轻轻推开她的手,暗自叹息:一个女子这般大胆的动作在她看来似乎再自然不过。 张洁却没注意,只焦急地喃喃自语:"怎么办,你在发烧。" 她并不知这是黑血至阳真气反噬的结果, 发烧?他看着她,并不询问。看来她说她的家很远回不去的话是真的,否则哪来这许多新鲜词。 "我去叫医生。"她记不起医生的称谓是哪个朝代开始,立刻又改口道,"就是那个,大夫,郎中?" 糊涂的丫头!他好笑地看着她,摇摇头:"不必。" "不行,你在发烧!"她瞪了他一眼,"我去请大夫。" 他伸手拉住她:"不相信大哥?" 她立刻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是担心……" 最终,张洁还是坚持用冷水降温的传统办法。 额上,不知换过了多少次巾帕。其实这么做,体内的热度与不适根本没减轻半点,但他并不言语,只靠在床头,静静地看她忙来忙去。 . 天色渐暗,张洁在楼下吃过饭,回到房间。 她心中一直充满喜悦,终于找到他了。但同时,她又觉得似乎忘了什么,到底忘了什么?脑袋竟又开始短路了,一团乱麻,什么事都浮上来,就是想不起这个。 她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便不再想,往床上一躺。 然而当她真正想安静时,脑袋却又忽然灵活起来,渐渐泛起怀疑:如果真像他说的歇歇就好,那从受伤到现在都差不多一个月了,为什么他还是这样? 忽然,她脸色一变,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心法邪门至极……若身受内伤,真气难以控制,必定反噬其身,若无阴寒之物化解,必定五脏如焚,亦是死路一条而已……" 沈静山的话终于浮上来。 竟是忘了这个!五脏如焚,难怪发热,他……很难受吧? 她暗暗自责:方才只顾高兴,竟然没想过这些。寒玉箫已经没有了,但沈静山说过还有办法,可是他受伤都一个月了,现在为什么还吐血? 想到这,她立刻跑出门。 隔壁就是他的房间,而凌易此时竟没有守在门外。 她微有些诧异,正要敲门—— 忽然,里面传来凌易的声音。 . "教主若不疗伤……" "住口!" 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张洁有些惊讶:印象里他从没这么呵斥过别人,因为只要他那么一站,摄人的目光就足够别人怕的了。 她忽然有些生气,别人劝他疗伤,他怎么还这个态度! 正要推门而进—— "教主知道她在门外,怕她听见?"凌易麻木的声音,"属下就要让她听见,教主不找她们也可以,既是为了她受伤,她也该……" "滚!"淡淡的声音,却还是轻易打断了凌易的话,"既然你不听我之令,那就别跟着我!" 为了我?推门的手缓缓放下,她心里有些疑惑:怎么会为了我? 沉默半日。 "属下不会走。" 门忽然打开。 "用过了?"一脸平静。 "是。"她垂着头喃喃道。 他微微一笑:"方才我们有事,吓到你了。" 她忽然抬起头:"你怎么不去疗伤?" 俊美的脸沉下来:"我没事,不用。" "受伤不治,你……"张洁又气又急,竟激动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你好了我才开心啊!" 说着眼圈又红了。 凌易麻木的脸一动,似要说话,立刻,两道警告的目光扫他一眼,他默默闭上了口。 "我自然要疗伤,"他轻轻地笑了,"他太性急。" 难得的笑容使得他看上去更显镇定,张洁慢慢放下心来,依然有些怀疑地看看凌易。 凌易却默默走出门去。 . "你不是骗我?"看他已换了身青色衣衫,半躺在床上,张洁歪着头惊疑地打量着,还用手拭了拭他的额头,"好象是没那么烫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疗伤?" 他只轻轻一笑。 深邃的五官,刚毅的脸庞,此刻,这俊美无比的脸衬着跳跃的烛光,更显得有些苍白。 张洁默默地坐下。 不知为何,她竟忽然想起了紫云夫人,那是个可怜的女人……想及此,她心中莫名一酸,低下头。 "黑风哥哥。" 他闻言不语,目光却已经在询问她。 "紫云夫人她……" 他立刻闭上眼睛,掩饰住目中的神情。 "白堂主会很好的照看她。"依然淡淡的。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你,"张洁偷偷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一点也不……" "不说这些如何?"他转过脸去,一向骄傲镇定的语气此时竟似在企求。 张洁默然。 . 窗外,寒冷的夜色已将整个郑州城都笼罩起来,喧闹声已消逝,看来勤劳的百姓忙碌了一天,都快进入梦乡了。远处,隐隐飘来歌管声,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也在趁夜行乐,但,他们又怎能体会到生活的宁静与安心? 张洁依然没有离开。 桌上,昏黄的灯光为这个房间增添了几许温暖的气氛,与窗外寒冷的夜形成了神秘的对比。 "黑风哥哥,"她垂下头,懦懦道,"我……" 半晌。 "说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杀田老爷子?" 寒星般的目光露出诧异之色。 她眼圈又红了:"他是盈盈的父亲,你已经杀了……" "田老爷子?"他打断她的话。 见他似有些惊讶,张洁抬头,不解地看着他——难道他不认识田盈盈的父亲,就胡乱将他杀了? 她迟疑道:"你在晋阳……" "我并没去过晋阳。" 走进武侠 - 46 - 第四十六章 谢小玉 张洁惊讶万分:"可他们说你在晋阳杀了田老爷子!" 闻言,他定定地看着她,烛光下,俊美的脸忽明忽暗,捉摸不定。 "你信?" "我当然相信你,"她心中一喜,"原来真不是你杀的!" "不怕我骗你?"淡淡的。 美丽的小脸上已出现了两弯迷人的月牙:"你不会。" 半晌。 他微笑:"除了你,谁也不会信的。" "太好了,真的不是你!"她开心得站起来,"难怪他不愿去晋阳!" 寒星般的目光一冷,他淡淡道:"郑少凡?" "是啊,"她没有察觉到,"曹让他们追去了晋阳,可他说你一定会来郑州的,我找你找了半个多月,你怎么不见我?" 沉默。 "你该回去找郑少凡。" 她愣住。 想想自己不说一声就跑了,郑少凡柳飞他们一定很着急,还有沈忆风…… "黑风哥哥,"她偷偷瞟了他一眼,试探着道,"沈大哥也来了,他很想见你……" "他如何与我无关。"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早已猜到他会这样,张洁还是有些丧气,想到沈静山的态度,她心中也发酸。 然而,她似想到了什么,立刻又疑惑起来:"你没去晋阳,那他们怎么说你在晋阳杀了人?" 不语。 "难道有人冒充你?"她眼睛一亮,想象起电视剧中的情节,常常有栽赃嫁祸去陷害别人的戏。 "黑风哥哥,"她想了想,"除了你,还有谁会黑血掌?" "没有。"淡淡的声音,几乎没有思考就说了出来。 张洁吃了一惊,皱起眉:"可我听柳大哥说,田老爷子是中了黑血掌,你……会不会不记得了?" 不屑之色闪过,寒星般的双目已经闭上。对于别人的嫁祸,他竟似没兴趣追究。 看着那俊美刚毅的脸庞,张洁默然。 . 夜。 十来个火把将废弃的小院照得亮堂堂的。火光映照下,人人面色沉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院子当中,赫然躺着几具可怖的尸体,表情痛苦,双眼暴突,带着临死时的怨恨之色。 半晌,他缓缓站起。 立刻,众人全都面露期待之色。 白衣翩翩,浑身散发着温和平易的气质,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看上去依旧耀眼无比,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敬慕亲切之心。 一个高大的中年人忍不住上前,双目通红:"郑盟主……" 漂亮的单凤眼看着地上的尸体,温和的目光满是不忍之色。他轻轻叹了口气,略一点头。 "果真是黑血掌!"众人议论纷纷,都同情地看向场中几个人。 方才那个中年人更是面露憎恨,他着咬牙,红红的双目看向地上的一具女尸:"我吕英便是将郑州城翻过来,也不会放过他!" "吕大侠……"一片安慰声响起。 郑少凡黯然。 "前日晋阳田老爷子遇害,想不到他竟逃来了郑州。" "曹大侠他们怕还不知晓。" "说的是,须尽快去报个信。" …… 院门口,一个斯文俊秀的蓝衣公子默默看着这一切。 . 中午。 客栈楼下,小二往来忙碌着,手上托着各色饭菜、茶水。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临窗那一桌的客人:男的英俊威严,女的娇美可爱,衬在窗间,煞是好看。 街上人来人往,张洁有些担心,思索着怎么告诉郑少凡他们。昨夜没回去,他们一定急坏了。 菜上来,她收回目光,谁知,这么不经意一扫,竟发现桌上靠墙边有个亮亮的东西。她拿起来一看,竟是根细细长长的铜制小棍,打磨得有些光滑,两头有孔和齿。 "黑风哥哥你看,"她露出有趣之色,"这是什么?" 他扫了一眼,淡淡道:"钥匙。" "钥匙?"张洁仔细看了看,眯起眼睛,"是很像,原来真的是钥匙,宋朝钥匙是这个样子啊!" 他好笑地摇摇头,只是把再普通不过的钥匙而已,她居然也当成稀奇东西。他发现自己这一天的笑意比一个月加起来还多。 "这儿怎么会有钥匙,"张洁这才想起正题,露出疑惑不解之色,"是谁掉在这儿的?"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几个人。 . 几人都是明显的江湖打扮,进门后立刻被小二招呼着,往旁边不远的一张桌子坐下。 叫过饭菜,几人便闲聊起来。 "昨夜吕大侠去认了,是他妹子,唉。" "果真是吕夫人?" 不回答。 有人叹息了一声:"听说是黑血掌。" "黑风到了郑州!"有人惊叫。 立刻,钥匙滑出手,掉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张洁看着黑风,脸色发白。 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寒星般的目光却缓缓移向窗外。 那边,声音依旧飘来。 "吕大侠必定……"那人叹了口气,"妹子妹夫都死在那魔头手上。" "他前日还在晋阳杀了田老爷子,"有人摇头:"田老爷子那么个善人,啧啧,果真是心狠手辣!" "已有人快马到晋阳去了,曹大侠他们知道,必定会赶来。" …… 许久。 客人已寥寥。 她懦懦道:"是你么?" "是。"淡淡的。 "为什么?"她微微咬着唇,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他却不再回答。 "怎么了?"她目光慌乱,"你一定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转过脸。 默然半晌,张洁正要说话,却又立刻愣住,闭上了嘴。 角落,凌易的手也离开了桌子,按上剑柄。 一个人向他们走来。 . 那人也二十几岁模样,赢弱的身材,朴素的衣衫,更显出一股文雅而柔和的气质来。 郑少凡沈忆风也很文雅,但张洁还是很容易分辨。郑少凡自信潇洒,风采照人;沈忆风书卷气浓厚,明净脱俗;而他,虽不如郑少凡潇洒,也不如沈忆风清雅,却又多了几分女子的文静腼腆之态。 何况本就很文静的他,竟然还长着一双妩媚无比的桃花眼。 若不是他装束是个男的,张洁一定将他当女人了。男人相貌太过阴柔大多会让人反感,然而见到他张洁才发现,长相柔美的男人原来也很好看。 角落凌易依旧按着剑,张洁却早已放下了担心,因为她发现自己多看那人一眼,那人便会多几分不自在的神色,这么害羞,绝不会有人将他与江湖中人联系在一起。 若再看下去,那人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张洁忙把目光移开。 果然,见她不再看,那人立刻自在了些,他拱手道:"恕在下冒昧,打扰二位片刻。" 声音也很腼腆,却又悦耳无比,带着十足的磁性,让人不由升起好感。 然而此刻,张洁实在没有心情。她看了看黑风,见他依旧看着窗外,面上毫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 发现没人理睬,加上座中人身上散发的寒气,那人更手足无措了,忙又拱手一礼:"这,二位……" 看他紧张成这样,张洁索性自己开口:"你是谁?找我们吗?" 那人立刻舒了口气,似卸下了好大一副重担。他看着张洁,面露感激之色:"在下谢小玉。" 谢小玉?竟连名字也这么文静秀气。 张洁疑惑地看着他:"你有事吗?" "这……"谢小玉又有些紧张了,"不知姑娘可曾看见过一把钥匙?" 张洁愣了愣:"钥匙?" "是,"那双桃花眼中露出几分焦急,眼帘一垂,竟更显媚人,"晨起在下小心将钥匙丢了,不知可是掉在此地。" 原来钥匙是他掉的! 张洁忙道:"是有把钥匙,在这里!" 说完,她忽然有些尴尬——手上哪来什么钥匙! 想了想,她俯下身往地上看去,果然,那钥匙正躺在脚边发亮。 寒星般的目光移回,略瞟了谢小玉一眼,便不再看,只优雅地举起酒壶,倒了杯酒。 张洁抬起身看见,想起受伤似乎不能喝太多酒,忙担心地望着他:"你……少喝点酒吧,伤……" 他看了看她,不言语,却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谢小玉倒是盯着张洁手上的钥匙,两眼发亮:"正是这个!" 张洁将钥匙递给他。 他立刻接过去,小心地擦了擦放好,随即后退一步,恭敬地朝二人施了一礼:"多谢,幸好被二位拾到,否则在下不知还要白找多久!" 见黑风并不理他,他似又有些尴尬。 张洁忙道:"不客气。呃,那个,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明明是正常的谦辞,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不伦不类。谢小玉一呆,妩媚的桃花眼中露出笑意来。他似有急事,再谢了几句便告辞走了,张洁也没心思再说话。 待他离开,角落,凌易的手终于离开剑柄。 . 楼上,房间。 沉默。 "我杀了他们。"淡淡的。 "我知道,"她忽然开口,慌乱之色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信任,"你一定不会再无缘无故杀人的,是不是他们要杀你?" 她果真这么相信自己?深邃的目光缓缓从窗外移回,再移到那美丽的小脸上。 "可是,你以后再别杀人了好么?"她垂下头。 他不言语,目中光芒闪烁。 忽然,凌易走了进来。 "教主。" 黑风转身,看着他。 麻木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语气有些机械:"最多还四五日,他们就会从晋阳赶来。" "黑风哥哥,我们赶紧走吧。"张洁担心得握紧了手。 "没事,"黑风微微一笑,随即看向窗外,冷冷道,"很好,让他们来。" 他还是满怀悲愤么?张洁默然。 凌易不语,走了出去。 半晌。 "你……"他缓步踱到窗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语气带着少有的犹豫:"快回郑少凡那边。" 张洁想也不想:"不行。" 他看着她,缓缓道:"跟着我险。" "我不怕。"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言语。 她眨眨眼,居然开起玩笑:"所谓,那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张姐姐几次大难,福气大得很,不怕的!" 唇角一弯。 许久。 "好,明日我们就走。" 走进武侠 - 47 - 第四十七章 真假 白衣如水,伫立桥头。 细长的单凤眼默默看着天边,几片乌云飞起。 当初听说田老爷子死在黑血掌下,他还略有怀疑,但如今证据摆在眼前……看来黑风是先在晋阳杀了田老爷子,而后便来了郑州。 纵然黑风身世悲戚,但如今这个时候,实在不该再杀这许多人命。 温和的目光有些黯然。 ——她知道了,定会伤心吧? 他后悔万分,昨日该陪着她出去的,柳飞沈忆风二人虽已连夜去寻找,但她莫名不回来,必定有意外发生……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害怕起来。 "少主!" 柳飞走上桥头。 "如何?" 柳飞阴沉的脸如同此刻的天气,他看了看郑少凡,似有些犹豫:"昨日,红香楼……" 漂亮的眼睛中立即泛起紧张之色。 "有人见她跟一个人走了。" 心中的紧张缓缓消失,他松了口气。既是她主动跟人走,必定对那人很熟悉,那人该不会有恶意。何况,他早已知道,红香楼是黑血教的分舵之一。 但,有谁能让她主动跟着走? 郑少凡转过身,不再言语。 . 清晨,一辆并不引人注目的马车奔驰在道上。 车外,时而响起老车夫的吆喝声。 张洁掀着窗布,看着外面的树与房子慢慢向后移动,心中有些不安与愧疚。情况紧急,凌易一大早便骑马走了,而自己根本来不及跟郑少凡他们说一声,他们一定很着急吧? 叹了口气,她回过头,谁知目光竟莫名停在了那张俊美的脸上。 脸色略显苍白,却丝毫无损他的威严。剑眉微蹙,修长的双目,深邃的目光锐利而飘渺,仿佛已穿透了窗布,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自上车就没有改变过姿势。 张洁不由呆住。 或许有所察觉,坚定的目光缓缓移过来,终于,也落在了她的脸上,似笑非笑,带着询问。 张洁慌忙扭过头,脸烫起来,自己怎么越来越花痴! 谁知,那寒星般的目光却似不肯放过她,反理所当然地停在她身上了。顿时,张洁脸更烫,心跳更快,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看她浑身不自在,他有些好笑:被自己看着有这么紧张么? 正是一个十分难受一个十分有趣的时候,外面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 "怪了,"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这里有一个,晋阳又有一个,来不成那魔头会分身?" 清晰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张洁立刻紧张地看着黑风,却见他只是移开目光不再看自己,脸色依旧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不是说他先在晋阳害了田老爷子,然后又逃来郑州了么?" "本来我们都这么想的,但据往来的鸽信,曹大侠他们两天前还在晋阳发现了他的行踪。" 听到这里,张洁莫名其妙——吕夫人是他杀的,但晋阳他根本没去过,到底是谁冒充他杀了田老爷子,而且还在晋阳露出行踪? 黑风也似有些诧异,然而过了半晌,寒星般的双目中,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之色。 果然,窗外声音又响起。 "不对啊?前日他还在郑州害了吕大侠他妹子,来不成他会飞天遁地?" "必定有人冒充,只是……"显然也被真与假的问题给迷惑住了。 张洁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掀起布帘的一角往窗外看去。 原来是两个人骑着马,放松了缰绳缓缓而行,恰好与他们的马车并列,所以言语声才如此清晰。 "那我二人该去追哪一个?"语气有些疑惑。 先前说话那人似难回答,不过却也咬牙切齿道:"仇是一定要报,只如今……还是静观其变吧。" 又是与他有仇的!张洁立刻放下帘布,脸色发白。外面两人哪里知道,旁边这辆车上,就有他们口中的大仇人! 她默默转过脸,看向黑风,谁知这一看,竟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锐利的目光冷得像结了冰的潭水,俊美的脸上泛着残酷的笑意。 原来,他生性偏激,知道身世以后本就不能接受,已无心于世,但又终究放不下张洁,所以跟到了郑州。谁知吕夫人他们寻上他复仇,又激起了他的杀心,想到自己莫名的身份,他恨极了命运,一怒之下便毫不留情将七人全数杀死。 如今这报仇的话又触及了他心中之事,加上体内受伤阳火太重,所以他竟又起了杀心。 张洁既害怕、着急,又不敢叫出来,只得紧紧抓住他的手,企求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那小手的颤抖,他终于移回目光,看着她。 渐渐,那唇边的冷笑消失,俊美的脸上又恢复了镇定与平静。 这一会儿工夫,外面的人已经放马走远。 . 黄昏,马车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门口停下。 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面目和蔼,身边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转来转去,让人心生喜爱。 凌易却已坐在了桌边,原来他早到了。 客栈不大,前面卖茶水饭菜,后面的院子就是客房。张洁回房间梳洗了下,便与黑风到前面吃晚饭。 谁知,他们刚走了几步,迎面就走来一人。 那人只顾垂着头匆匆走路,眼看就要撞上张洁,张洁不由惊叫起来。 黑风轻轻一笑,迅速搂住她的腰往旁边移开了一尺。 然而那人却倒霉了,他走得很急,待听到张洁的惊叫发觉前面有人时,已收不住脚步,情急之下,他只好改往右前方迈步想躲开,不想—— "咚"的一声,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 张洁闭上眼睛,已经可以想象那人脑袋的惨状——和柱子做亲密接触,不起个大包才怪。 待睁开眼,果然见那人懊丧地揉着额头。 "呀,是你!" . 听到张洁惊喜的呼声,那人也把注意力从额头转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立刻,妩媚的桃花眼眯起,文静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他拱手施礼道:"正是在下,不想在这里遇上二位。" 声音依旧带着磁性,十分悦耳。 黑风并不看他,倒是张洁忍不住笑出声:"你脑袋没事吧?" "啊?"谢小玉摸了摸额头,尴尬万分,"这……" 见他不好意思,张洁忙停住笑,有些惭愧,若非他好意不想撞到自己,也不至于撞上柱子。 "谢大哥,呃,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他终于少了些慌张之态。 张洁想了想:"我们要去吃饭,你吃过了么?" 他忙红着脸点头表示吃过,于是张洁便拉着黑风往前面走,他便自回房间去了。 二人缓缓走着,张洁想想刚才的情形,不由又笑起来。 见她发笑,黑风转头看着她。 "想不到他那么容易害羞,"张洁停住脚步,终于忍不住笑得弯下腰,"我保证,他就算没吃饭,也一定会说吃过了。" 看着那两弯迷人的月牙,他不由也唇角一弯。 . 谁知饭吃到一半,黑风便皱眉说要回房间疗伤,凌易便跟了进去。 见他要疗伤,张洁心喜,待独自吃完饭天色已黑,她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 张洁躺在床上,睡不着。人一旦静下来,便会想起很多事——人这一生中,思索与回忆是消磨时间的最好办法。 果然,她陷入了回忆。想到现代的外婆与表哥,伤心了一会儿;又想到郑少凡,自己不说一声就走了,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着急;还有沈忆风,江舞……最终,她还是停在了黑风身上。 想到他在疗伤,她不由有些好奇。现在没了寒玉箫,他用的什么法子呢? 她爬起来想去看看,但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小说中说的,武林高手疗伤时万万不能分心,不然就会"走火入魔"。于是,她又泄气地躺回了床上。 大约再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来到黑风的房门外,却见凌易抱着剑一动不动,守在门边。 见她来,凌易面露奇怪之色,似在思索。 或许因为他行刺自己的事,张洁一直有些怕他,正在思考要不要问时,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黑风站在门里,双眸依然深邃不见底,只是在檐上灯笼的映照下,脸色更苍白了些。 "怎么?" "呃,我想看你疗伤怎么样了,"张洁解释,随即又关心道:"你好些了吗?" 他看着她,唇上划起一道弧线:"没事。" "可是……"张洁露出怀疑之色。 他看上去除了面色更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如既往地镇定。但不知为何,她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见她怀疑,他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来人哪!" . 三人一愣。 "死人了,这店里死人了,快走哇!"有个客人从外面跑进来,面色惊慌,估计是害怕了,想收拾东西走。 才叫这么两声,所有的门都打开了。 "鬼叫什么!" "死人啦!你们到前面去看,再不走就要陪着上衙门了!"那人已卷起包袱。 "去看看。"低沉的声音。 凌易立刻道:"是。" 人影已不见。 "黑风哥哥,我们要走吗?"张洁听说又死了人,立刻紧张地拉着他的手臂,"这里死了人,呆会儿肯定有很多人来。" "不怕。"他拍了拍她的手,微微一笑。 院子里慌乱起来,人人都收拾东西准备跑。 一个人背着包袱满面惊慌走来,竟是谢小玉。见二人还站着不动,他忙提醒道:"二位快走吧,掌柜的死了,住不得了!" 寒星般的目光闪过,黑风并不言语。 "谢谢你。"张洁见他一番好心,不由心生感激。 谢小玉似有些急:"还是快走吧。" "不怕,有……"她看看黑风,"呃,有我大哥在,没事的。" 谢小玉摇了摇头,他到底不似江湖中人胆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二位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在下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就飞快走出了院子。 这片刻时间,客人竟都走得差不多了,檐上的灯笼微微摇晃,加上死人的消息,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张洁本就害怕死人,如今这么安静,她紧张起来,不由往那英挺的人身边靠了靠。 平静镇定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随即,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拥住。 黑影窜过。 凌易出现在面前,麻木的脸上竟第一次带着诧异的神色。 "教主,这……"说话居然也吞吞吐吐起来。 见他反常,修长的双目中掠过一丝诧异之色——这样的表情对凌易来说,实在是太过丰富,只怕就算要杀了他,他也不至于如此。 "掌柜死了?" 凌易竟垂下头,看来是真的。 黑风不再言语。 张洁忍不住颤声问:"是被人杀的吗?" 凌易忽然抬起头,看着黑风,面上已经回复了麻木。 "是黑血掌。" 走进武侠 - 48 - 第四十八章 情深 是夜,红香楼。 灯火辉煌的大厅上,无数花枝招展的女子倚着栏杆,或是穿梭在人群中,粉面上带着醉人的笑,竭尽所能地讨好每一位客人。她们甜美的笑容,就是客人财富的标尺。随着笑容的变化,你就能判断客人腰间钱财的多寡。 最初,她们出卖肉体是为了生计,而如今,却已转为对钱财的贪婪。能进这里的,决不是普通百姓。 客人们也毫不逊色,他们左拥右抱,各自带着中意的人儿上楼去了。良宵苦短,及时行乐。 两个年轻公子翩翩而入。 一个白衣潇洒,一个俊美斯文。这两个人无论放在哪里,都绝对引人注目。 果然,他们刚进门,便被一群蝴蝶般的女子包围,成为厅上的焦点,引来旁边一片愤愤声。 白衣公子脸上依然带着温和迷人的微笑,使他看去更亲切、更温柔,因此,已有更多女子往他那边涌去。而他,既不拒绝也不邀请,只含笑往前走,应付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难。 另外那位却面露尴尬,不自在极了。但这种神情,却成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这里的女子哪个不是经验丰富?面对这样的客人,她们反而笑得更甜,柔软的身子贴得更近,甚至,已有纤纤玉手抚上那俊美的脸。 . 老鸨早迎上来,满面堆着笑容。 郑少凡笑道:"关盼儿姑娘可在?" 此言一出,立刻,旁边围着的女子都面露不忿之色,一大半都往沈忆风那边拥去。 那老鸨看着他,显出为难的样子:"这……关姑娘是从不接客的,公子是不是再看看别的姑娘?" 郑少凡微微一笑,拿出锭银子,低声说了两句话,那老鸨便面露喜色,笑呵呵地上楼去了。成与不成都能发一大笔财,这样的好事谁不高兴! 果然,过不了多久,那老鸨满面笑容地跑下楼来。 "公子请上楼去吧,关姑娘在水云间等着呢。" 郑少凡道了声"多谢",那老鸨便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看沈忆风面露尴尬,被一群女子团团包围,郑少凡有些好笑:"有劳沈兄稍候片刻了。" 说完,他整了整衣衫,缓步朝楼上走去。 . "不知郑公子前来,妾身失迎。"见他进来,关盼儿便巧笑盈盈地站起身。 郑少凡微笑:"许久不闻关姑娘雅奏,在下只好冒昧登门了。" 关盼儿美目一转:"郑公子找妾身怕不只是为了听琴吧?" 二人俱是聪明人,不由相视而笑,坐下。 "在下的确是有事。"郑少凡含笑看着她。 "哦?"关盼儿掩口道,"郑公子也求人么?" "惭愧,让关姑娘见笑。" "盼儿岂敢笑话郑公子,"关盼儿抿着唇,双目微斜,风情万千,"不知郑公子欲问何事,盼儿必定知无不言。" "果真?"温和带笑的语气。 她优雅地举起杯,腻声笑道:"既是郑公子,盼儿岂会隐瞒。" "既如此,在下先谢过了,"他含笑看了看她,目光又不露痕迹地移到了桌上,"在下只想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也端起桌上茶杯,却又并不喝,只饶有兴味地看了半天,最后才不经意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红香楼最近打探到的那个人如今在哪里?" 关盼儿脸色一变,惊疑地看着他。 他却又只顾品茶去了,微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心思,仿佛刚才的话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半晌,关盼儿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勉强笑道:"郑公子说笑了。" "哦?"郑少凡放下茶杯,温和动人的目光竟忽然明亮万分,让人自生惭意,不敢逼视,"关姑娘果真如此以为?" 关盼儿不再反驳,只默默站起来,走到窗边。 她是聪明人。 "郑公子既知晓,如何又寻上我?"声音平静,不再妩媚销魂。 郑少凡苦笑:"在下倘若知晓,又何必来?" "郑公子也知道我不会说,还如此有把握,想必已有对策了?" "没有。"郑少凡微笑着摇摇头。 "那郑公子又如何认为我会说真话?倘若我说——"关盼儿转过身来,看着他,"我也并不知晓呢?" "在下实在没有把握,"郑少凡也站起来,含笑道,"不过在下认为,倘若让紫云夫人见一个人,或许,夫人会说真话。" 他特意加重了"紫云夫人"四个字。 果然,关盼儿面色一白。 许久,她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郑公子还是叫我关盼儿的好。" 听到那幽怨的声音,郑少凡立刻露出内疚之色:"在下失言。" 关盼儿却转过身去了。 "郑公子还是请回吧,纵然如此,我也不会让你们追上他。" 郑少凡笑道:"关姑娘何不先见一见在下请来的人,在作决定?" . 大厅。 姹紫嫣红中,被那些女子粘蜜糖般粘住,推开了这个,那一个又贴上来。沈忆风皱着眉,俊美的脸上带着尴尬之色。 正在为难,一个小丫鬟跑来。 "是沈公子?关姑娘有请。" 沈忆风突然得救,立刻擦了擦额上的汗,快步往楼上走去,身后响起一片娇美的抱怨声。 . 门开了,一个人翩翩走进来。 关盼儿呆住。 剑眉斜飞,修长的双目,目光明净如湖水。 "你……"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似已痴迷。 "关姑娘?"沈忆风见这房间只有她与郑少凡二人,便已想到她是谁了。 郑少凡轻轻叹了口气:"关姑娘想必已猜到了。" 关盼儿回过神,默默背转身去。 "沈忆风?" "正是在下,"沈忆风微笑,"不知家兄消息,冒昧相扰,还请关姑娘……" "郑盟主果然神通广大,只为让我相信,连你也能找来。"平静的声音。 郑少凡苦笑着摇摇头。 "关姑娘多心了,"沈忆风看看他,俊美的脸上又露出了蓝天湖水般明净的笑容:"郑兄不愿他再伤人命,并无恶意;在下……只是想见家兄一面……" "我并不知道,"柔美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既是他兄弟都不知,盼儿一介女流,又如何会知道这些。" 沈忆风一愣,不好再说,看着郑少凡。 半晌。 "关姑娘不说,只怕真的危险,"郑少凡轻声道,"倘或由他再造杀孽,关姑娘以为,他真能应付么?" 沉默。 关盼儿依旧背对着二人,优雅的姿势没有丝毫动摇。 郑少凡见她如此,轻轻叹了口气:"关姑娘既不肯说,在下亦不勉强,冒昧相扰,还请关姑娘莫要见怪,告辞。" 说完,他向沈忆风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沈忆风略略犹豫了下,也跟着走出去。 刚踏出门,身后忽然飘来幽幽的声音。 "彭城元日,千家爆竹,必定十分热闹,沈公子何不去看看?" . 昏黄的火光掩映下,柜台前面,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格外醒目。 那个和蔼的胖胖的掌柜,依旧保持着他临死时的姿势,拥着他唯一的儿子,脸上满是慈爱与悲痛。 黄昏时见到的那个活泼小孩,如今已经倒在他父亲怀里,变成一具尸体。小小的脸上,眼睛瞪得圆圆的,犹带着痛苦惊恐之色。或许,他根本就没弄清怎么回事,便已走向了死亡。 嘴边、旁边地上,几处黑色的、粘稠的血液。 美丽的眼睛升起泪花,不忍再看,只紧紧地靠着身边挺拔的人影。 他默默地站着,纹丝不动。 "黑风哥哥……"她担心地看着他。 许久。 "那时我在疗伤。"声音低沉而略有些沙哑,说完,他转过身似要离开。 张洁拉住他:"我知道,不是你。" 闻言,他回身看着她,目光闪烁。沉默片刻,他在两具尸体旁俯下身,略看了一看,立刻又站起来。 "这不是黑血掌。"淡淡的。 这话说出,不只张洁诧异,凌易那麻木的脸上也出现惊疑之色。 "可是他们和盈盈……"说到这里,她立刻停住,垂下头,"除了你,真的没有人会黑血掌了么?" 他依旧淡淡道:"我说过,这不是黑血掌。" "他们死状太相似。"凌易看了看,声音依旧机械。 他却不再解释,只看着张洁微微一笑。 "你信便好,没事。" 说完,他轻轻拉起她的手,往客房走去,看样子别人陷害他,他根本不打算解释与追究。 张洁默默跟上他的步伐。 . 黑色身影站在房顶,硕大的披风扬起。 然而,只要稍稍注意便可发现,飞扬的黑色披风下,那个身躯已不再有平日的挺拔,反显得有些娇小。 夜色沉沉。 已是半夜,灯火更加稀少,只有几户大门前的灯笼依旧发着微弱的光,人人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梦,是人最快乐的天堂。在那里,你可以发很多财,你可以拥有无数美女,你可以变成达官贵人,你可以揍你想揍的人…… 纵然是寻欢作乐之徒,此时也已大半都抱着美人步入美梦了,只是,当他们什么都有的时候,不知梦境可还会有如此丰富? 目光开始发亮。 冷清的街上,一个人缓缓走来,影子被灯光拖得长长的。 丰盈的唇边泛起冷笑,纤纤玉手一扬,几点寒光便急速射去。然而,一道影子闪过,黑暗中的那些寒星立刻全数消失。 再看街上那人,依旧好好地走着,他哪里知道,眨眼之间,自己已在阎王门前走了一遭。 黑色人影愣住。 "你这是何苦。" 叹息声响起,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眨眼也已到了房顶。蓝衫在风中抖动,不冷不热的神情。 "你来干什么?"柔美的声音冷冷道。 他并不理会,只平静地看着脚下那一片房顶:"没有教主与昊堂主之命,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 "与你无干。" "你以为杀了人,便真能救他?"平静的声音,"你该知道我对杀人从不反对。" 沉默。 "无论如何,只有杀人,才能将他们引开。" "但你莫忘了,黑血掌的死法。" 淡淡一句话,却已让她愣住。 良久。 "晋阳已经有一个,你不必如此。" 话音方落,他消失在黑暗中。黑色人影呆了半晌,也纵身不见。 一切像什么都没发生。 . 黑血掌杀人的手法,天下的确没有任何一门武功能模仿。但,客栈老板父子的死状看去竟与中了黑血掌毫无两样,又是怎么回事? 走进武侠 - 49 - 第四十九章 影子 连日赶路,待张洁三人赶到彭城,已是除夕。 见沿途不再有异常事发生,也没有发现有人追踪,三人便准备在彭城停留两天。 进城时,家家户户都已将门庭打扫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的门神,钉上了桃符,一片喜气盈盈的景象。 张洁第一次体会到古人除夕的风俗,不由又新奇又羡慕。历史上,除夕可是古人最重视的三个节日之一,想想现代,就是放放烟花,然后一家人吃顿饭,再没那么多风俗了。 夜色降临,爆竹声声响起,一片接一片,连绵起伏。 外婆他们也在吃年夜饭了吧?张洁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来古代一件事紧接一件事,她根本无暇想太多,几乎都已忘记自己是现代人了。如今,节日的气氛下,她忽然又无比怀念起现代的生活来——在那个时代,人命没有这么卑贱,仇恨没有这么深刻,一切都井然有序。 那里没有让自己心痛的事,但,也没有让自己心痛的人。 她心中又有些不安。 黑风只说要疗伤,让她先回房间歇息,但她心中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错了。 想想那并无好转的脸色,她决定去看看。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张洁一推门,就看见凌易抱着剑,守在门外。见她出来,那麻木的脸上又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张洁关心的是黑风的伤势,倒也不去深究。她张了张口想问,但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加上他曾经想杀自己,话就问不出来了。 终于,担心胜过了顾虑,她看着凌易准备开口。谁知眼前却一亮,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又是你!" . 旁边走来的人闻言停住,似有些意外。 "谢大哥?" 谢小玉也有些惊喜,显然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张洁他们。愣了片刻,他眨了眨妩媚的眼睛:"想不到是姑娘。" "是啊,"张洁遇见熟人,加上本就对他印象不差,不由开心道,"你别叫姑娘了,我叫张洁,你怎么在这里?" 谢小玉又露出腼腆之色。 "原来是张姑娘,"停了停,"在下本是来彭城办事的,不想竟在这里又遇上。" 张洁笑了,她看了看旁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凌易,想到他还不认识,正要开口介绍—— "你是谁。"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估计谢小玉还没遇见过凌易这样的人,立刻又有些紧张起来。 张洁觉得有趣极了,忙代他答道:"这是谢小玉大哥,黑风哥哥知道的。" 凌易却并不理她,只直直看着谢小玉,咧嘴一笑:"会使剑?" 谢小玉微有些愣,随即摇摇头。 "在下不曾习武。" 凌易便转过脸不再理他了。 张洁有些想笑,凌易就是小说中剑痴那一类吧?难怪他遇上柳飞就要打,遇上不会使剑的就不理。 见谢小玉尴尬,她忙岔开道:"谢大哥,你是读书人吗?" "书倒略读过些,却并非读书人,"妩媚的眼睛带着感激之色,"只是在下自幼体弱,不喜争斗……" 说到这里,忽然"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英挺的身影出现。 灯笼的映照下,俊美的脸更显苍白,甚至连唇上也毫无血色。 "你……"张洁惊疑地要说话,忽然想起谢小玉在旁边,立刻停住。 谢小玉却腼腆地拱了拱手。 黑风只看着张洁:"还没睡?" "没……我想看看你。"张洁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见他二人如此,谢小玉似明白了什么,那妩媚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在下有些事,先回房间了。告辞。" 凌易也转身回房去了。 . "你的伤……"张洁见他们走了,立刻担心地开口。 "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 "怎么?"他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知怎的,被他这么看着,张洁忽然有些脸红,后半句话竟不知忘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那个,我是说,今天过年……" 他依旧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不自在:"今日除夕。" "是啊,你们这里过年很热闹,"张洁想到进城时见到的那些风俗,不觉开心地笑起来。 他静静半日。 "你不该跟来。" "我已经来了,"张洁眯起眼睛,"今天过年,咱们守岁吧。" "守岁?" 记错了?张洁记得古代确实有守岁的风俗,见他这样,不由疑惑地点点头:"是啊,今天大年三十,除夕,你们不是要守岁的吗?" 沉默。 他缓缓道:"我已多年没有过除夕了。" 张洁愣住。 半晌,她勉强眨眼笑道:"那今天我们一起守岁。" . 客栈今夜有些冷清,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伙计们大都回家团圆了。 烛光静静地摇曳。 俊美的脸已不再那么苍白,寒星般的目光依旧嫌冷,却已难得地带上了温度,落在面前喋喋不休的人儿脸上;美丽的眼睛时时变成月牙,小脸带着甜美的笑容,灿烂如霞光,使漆黑的夜也跟着温暖明亮起来。 如诗,如画。 美丽让人珍惜,正因为它的短暂,倘若时光永远停留在美丽的一刻,这个世界便不会有那么多难忘的回忆了。 "烟花?" "是啊,"看来北宋还没有烟花,张洁走到窗边,努力想形容出现代烟花的美丽给他看:"我们那边过年要放烟花,五彩缤纷的,在空中散开……" 看她神往的样子,他掠起一丝笑意。 "很美?" "当然,"她转过身,开心无比,"整个天空像开满了花,都被照亮了。" 他静静看着她,许久,忽然开口道:"上元夜的花灯也很美。" "元宵?"张洁想了想,笑起来,"对了,'花市灯如昼',你们元宵都赏花灯,也很美吗?" 低沉的声音似有些犹豫:"或许……很美。" 张洁立刻露出向往的神色:"会猜灯谜吗?是不是很多人?" 默然半晌,他忽然一笑:"我许多年没去了,或许是。" 闻言,张洁缓缓垂下头。 没人说话,房间顿时清静下来。 "救命啊——" 一声惊呼。 . 他立刻拉着张洁走出门,却见凌易早已在门外,一个人从楼下跌跌撞撞跑来,竟是谢小玉。 "谢大哥?"张洁惊叫。 谢小玉面色煞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显然是吓到了。见到他们三人,他立刻全身一松,似要倒下去。 凌易皱眉,伸手捞住他。 张洁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谢大哥?" "死……死人。"悦耳的声音似有气无力。 她急忙问:"在哪里?" "楼下……下面。" 她犹豫了一下,望着黑风:"我们去看看吗?" 见她着急,他沉默半晌,便拉着她往楼下走去,凌易也跟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除夕,住客栈的只有他们几个客人,谢小玉见他们要走,也害怕起来,赶紧跟在后面。 . 楼下。 桌椅倒了大片,烛影幢幢中,一具尸体躺在地上,看不清面貌,但谁都能看出他临死时必定痛苦已极,因为他整个人都已蜷缩成了一团。 不远的地上,几处黑色的血。 凌易那麻木的脸上又露出惊疑之色。 "又是他!"张洁紧张道,"他……冒充黑血掌!" 她忍住害怕,仔细看了看,只见那人身上穿着套蓝色长衫。 "黑血掌?"谢小玉却站在门口远远不敢过来,不过也没那么害怕了,他显然不是江湖中人,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由疑惑道,"黑血掌是什么?" 没人回答。 那个杀死客栈掌柜父子的人,又来到了彭城,用同样的手段杀了这个人! "谢大哥,你怎么看见他的?"张洁脸色发白不敢再看,又往那挺拔的人身边缩了缩。 立刻,一只有力的手臂很自然地将她拥住。 谢小玉摸了摸脑袋,似在回忆,妩媚的眼睛又升起恐惧之色:"在下本是下楼来打水,就见这小二死在这里了。" 寒星般的目光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纹。 这么久还没有人来,显然除夕夜,谁也不愿多管闲事,何况这样的事在古代除夕已经很不吉利。 张洁浑身发冷,不由害怕地往四周看了看。 他们走到哪里,那人便如影子一般跟到哪里,而且还在他们面前连续杀人,所用手段,竟与黑血掌无比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看来,他似是故意要引起别人注意,泄露他们的行踪! 黑风的行踪一旦泄露……她顾不得再难过,急忙拉着他:"黑风哥哥,我们快走吧。" 走进武侠 - 50 - 第五十章 人约黄昏后 爆竹声中,一辆质量很好却又不很显眼的马车缓缓驰入彭城。 "潘家客栈昨夜出事啦,唉!" "怎么了?" "我也是早起才听说,有个小二被害了……那个样子吓人呐,啧啧。" "大过年的说这个。"抱怨的声音。 "你不知道,听说他的血都变黑了,"那人忽然放低了声音,"怕是犯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衙门的人都不敢动呢!" …… 柳飞一愣,收住缰绳。 沉默半晌。 "去潘家客栈。"温和的声音。 . 高台,栏边。 白衣翩翩,风采依然,不知已站了多久。 从这里望去,城中大半风物皆入眼帘。街上,人人精神抖擞,面带喜色。这是新的一年,不管有无结束,一切又已重新开始。 一个人缓缓走上来。 阴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新年的喜悦。 他并不转身。 "他如今还杀人,"冷冷的声音,"小洁她竟然……" 他忽然截口道:"那不是黑血掌。" 阴沉的脸上立刻露出诧异之色。 郑少凡转过身,一笑:"中黑血掌者,实因体内阳火太盛五脏受损而丧命,但那人却是五脏之阴气过盛而亡。" 柳飞惊道:"但天下哪一门武功竟与黑血掌如此相似?" "没有。" 柳飞又愣住。 "只因,"郑少凡苦笑,"那不是武功,而是中毒。" 柳飞皱眉,半晌,他沉下脸:"好狠毒!想必极少有人能分辨,他竟是想嫁祸于人。" 郑少凡轻轻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 "少主,如今已失去他们的行踪。" 他不言语,只转身看着脚下。春风吹过,依旧带着寒意,新的一年已开始,然而,这一年将又如何结束? 栏杆边,白衣掠起,如同天边的白云。 "久闻洛阳花灯最美,上元夜必定十分热闹吧。" . 三人日日赶路,一件件诡异的杀人事件,都让张洁喘不过气来。转了一圈,他们居然回到了洛阳城。 张洁初来古代便掉在洛阳,因此油然生起一种熟悉之感。她在这里第一眼便看到了郑少凡,那双温和含笑的单凤眼,那片自信的神色。他救了她,对她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想到他,张洁心中泛起愧疚:自己竟已多时没有想起他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会不会因为自己离开而生气? 他明白,一定可以原谅的。 她一面自我安慰,一面小心翼翼地看着下面大街。她知道如今形势很危险,黑风虽然没有说,但自己既然要照顾他,就绝不能成为累赘给他惹麻烦。 . 今日的洛阳格外热闹,街上人来人往,似过节一般。 "晚上带你去看花灯。" 张洁转过头,却见那英挺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口。 "花灯?" "忘了?"他缓步踱到她身边,看着她,"今日上元,你不是想看花灯?" "元宵,花灯?"张洁开心极了,那天不过随便说说,他竟还记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太好了!" 她摇头晃脑地念出欧阳修的词,又想:现在庆历年间,欧阳修支持范仲淹变法,已经被贬滁州了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果然女子都喜欢看花灯。 "对啊,元宵,元夜,不是古代情人节么?"张洁有些疑惑。看来欧阳修还没写这词,或许这词还没有传开。 "古代情人节?"更诧异。 张洁尴尬起来。 他却已不再问,转身向着窗外,缓缓将那两句词念了一遍,唇角微微扬起。 "我说今天这么热闹,一定都准备晚上赏花灯吃元宵呢。"想着可以看到古代元宵盛况,张洁就开心地不得了。 "吃元宵?"闻言,他转过头。 张洁惊讶:"不吃元宵吗?" "元宵也能吃?"他好笑地看着她。 张洁立刻回过神:原来古代元宵指元夜,而元宵这种食品是出现于宋末元初之时,此时是北宋庆历年间,最多有汤圆,哪有元宵这东西! "可是……我确实吃过元宵啊。"她心里很郁闷,又不好解释,想他一定以为自己糊涂了。 糊涂丫头!看她傻瞪着眼,修长的双目生出几许笑意。 "晚上我们去看灯,"他转过身,"元夜不能吃,但,还可以吃别的。" 张洁眼睛又亮起来,揉了揉鼻子,却又担心地望着他:"人会很多,你……" 寒星般的目光一冷,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 夜幕初垂。 果然,整个洛阳城流淌着一片繁华气象。不愧是大宋西京,历史名城,"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街上早已张灯结彩,店铺大开,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街头巷尾,人头攒动。 灯火辉煌,锣鼓喧天。 时有华丽的马车驰过,楼上绣带飞舞,街旁摊铺罗列,人人面上皆有得色,看来今夜必定是通宵达旦的热闹了。 纵然有灯影的笼罩与周围人头的掩饰,人来人往中,一对璧人依然吸引了不少羡慕的眼光。 男的英挺俊美,女的窈窕可人。 她开心地看着周围的每一件东西,时时还指点给他看,美丽的眼睛不时变成标准的月牙;他随着她缓步而行,寒星般的目光依然摄人心神,只是多了几分温度。 凌易默默跟在身后不远处。 . "真美啊!"张洁张开手转了一圈,"灯市一定更美吧?" 他静静地不言语。 谁知就在此时,前面拥挤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张洁不解地看过去,却见很大一群人围成团,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掂起脚,却还是看不见。 挤上去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一堵人墙。 她不解:"他们怎么了?" "大过年的,这是,唉!"有人从人堆里出来,摇头叹息。 "是啊,那血都是黑的呢。" 闻言,她立刻看着他。 他皱眉,随即微笑:"走吧,去灯市。" 张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正要转身走,谁知,眼光这么一掠,她忽然表情僵住,拉着他的袖子大声惊叫起来:"沈大哥!" 听她惊慌的语气,他有些疑惑地回头。 . 不远处一个茶铺里,沈忆风竟也伏在桌上,面露痛苦之色,那掌柜似也吓呆了,大声呼喊起来,立刻有不少人往那边拥去。 寒星般的目光一敛,眨眼,三人便到了店门前。 人群迅速围拢来,短短时间便要死两个人,这样的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张洁顾不得理会围上来的人,着急地上前扶住沈忆风:"沈大哥,你怎么了?" 那掌柜的见他们三人来,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上前不断地央告。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忆风抬头见是她,微露惊喜之色,却又立即看向了她旁边那个人。 如此的熟悉! 半晌,他忍住痛苦,又露出那湖水般明净的笑容。 "大哥。" 话方叫出口,人已被点了睡穴,倒下。 人群议论纷纷。 忽然,那边人群中冲出一个格外响亮而愤怒的声音:"那魔头果然在这里,又作下这等命案!" 听着有些耳熟,张洁微想了想,立刻脸发白。 ——竟像是曹让! 她抬头看着黑风,却见他面色平静,只是目光寒冷如冰,凌易的手也按上了剑柄。 说话声又传来,这次声音略小,斯文而略带悲愤:"果然是黑血掌。" 像是长孙成。 又一个声音响起:"他这一路连无辜的百姓也杀,简直是丧心病狂!" …… 显然,那边那个人的死状必定与先前客栈父子和那小二一样,而曹让他们也当成是黑血掌所为。好在两边人群都围得密不透风,他们倒也一时没注意到这边的事。 张洁看看黑风,又看看昏迷的沈忆风,紧张不已。 凌易忽然低声道:"属下去引开他们。" 说完,他走出人群。 谁知—— "看,在那里!" "果然是他!" 张洁莫名其妙地望望四周。 果然,远处高高的楼顶上,一个黑色人影眨眼间便不见。 "追!" 立刻,人群中飞出十几条黑影,往那方向掠去,看来他们竟似早已知道他在洛阳,做好了准备。 黑风也愣住。 是谁冒充他引开了众人?半晌,二人便带着昏迷的沈忆风走出了茶铺。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刻还有一个人也在人群中。 . 却说柳飞并不知道那边出事的是沈忆风,他看着追去的众人,目光闪动。 "调虎离山?"他冷笑了一声,正要走过去,谁知面前一晃,一个人抱着剑站在了面前。 "果然是你,"阴沉的面上立刻露出一抹喜色,"想拖住我?" 麻木的脸上毫无表情:"待胜过我手上的剑,你便去。" 柳飞想也不想:"好!" 凌易咧嘴笑了:"那就跟我来。" 话音方落,人已跃起,柳飞也随后跟上。 . 人们都去赏花灯,深巷小院反而寂静万分。两个影子几乎看不见,空中却闪着无数道银光,发出细微而清脆的交击声。 相对往常,凌易少了许多兴奋。他本就是特意要拖住柳飞,并非为比剑而来,哪能专心与他比试,所以出手之间竟显得有些乱。 柳飞怎会不知道他的意图,但无奈他对剑法之痴迷与凌易一般无二,好容易寻个对手,自然求之不得。 见凌易剑法凌乱起来,他立刻双眼发亮。 高手与高手之斗,心理因素也是一个方面,对方心神不宁正是他致胜的机会。胜过一个强劲的对手,是每个习武之人最快乐的时候。何况他也想尽快胜了凌易去追黑风与张洁。 忽然—— "叮"地一声,两把剑竟都几乎被震出手,二人大惊,立刻收手看向墙边。 "凌兄心中有事?" . 一个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漂亮的单凤眼里带着迷人的微笑。 凌易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柳飞却沉下脸:"少主,小洁她……" "心有挂碍,如何能使剑,"郑少凡伸手制止了他,含笑道,"想必凌兄有急事,他日有机会,两位再一较高下,如何?" 柳飞便不言语。 凌易看看他,忽然咧嘴一笑:"我没事,今日便好。" "凌兄但请放心,"郑少凡摇摇头,温和的脸上又露出春风般的微笑,"绝不会有人跟踪。" 麻木的脸上,目光闪烁,似在迟疑。 "凌兄信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洛阳虽大,郑某倘或要找,只怕还不算太难。" 半晌。 "如此,多谢。" 说完,转身便要跃起。 身后却又传来温和的声音:"凌兄请稍留步。" 他立刻转过身。 "请……凌兄转告她,"漂亮的单凤眼竟带着少见的迟疑之色,"我在江府。" 凌易微愣,却并不问他是谁,一抱拳,便纵身不见人影了。 柳飞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郑少凡摇头苦笑。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比武也如此,两个同样强劲的对手遇上是最危险的,因为倘若一个强一个弱,强的还有余力手下留情;而两个强手到一起,为了求胜,都全力投入,哪里还能停住。 . 烛光里,两张同样的脸。 沈忆风被点了睡穴,昏睡在床。俊美的脸已煞白,但那薄而有型的唇却还微微划着弧线,明显带着笑意。 他终于还是见到他的大哥了。 掌柜见他二人将人带走,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正月十五大过年的,谁也不愿意有人死在自己铺子里。 "黑风哥哥,怎么办?"张洁焦急地看着他。 寒星般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她着急地看着他:"他是你弟弟啊!" "与我无关。"冷冷的声音。 张洁心中一颤,企求地看着他:"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若沈大哥他……他死了,你不会开心的!" 沉默。 他忽然转身向着门外,淡淡道:"既逃不了,何不进来?" 半晌。 果然有一个人缓缓推门走入。 "是你!"张洁惊叫。 第五十一章 影子的故事 "还是瞒不过你。"谢小玉长叹一声,妩媚的眼光忽然变得锐利无比,腼腆之态也全然消失,换上满脸的傲气,"我早该想到,你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黑风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张洁看了看他,又看看沈忆风,终于明白:"你把他当成了黑风哥哥?" 有人被杀,随后不远的沈忆风中毒,竟是他一手策划! 谢小玉不答,却向黑风笑道:"你如今才发现,已太迟了。" "你说掌柜死了的时候,我就已知道。"淡淡的声音。 谢小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摇头道:"果然是黑血教教主,一句话说错竟露出了破绽。" "一句话说错?"张洁不解。 谢小玉看了看她,竟笑起来:"那日报信的人并未说死的是掌柜,我却对你们说掌柜的死了,自然是说错了。" 张洁愣住,回想起当日的情景 ——谢小玉背着包袱满面惊慌地走来:"二位快走吧,掌柜的死了,住不得了!" "原来是这样!"张洁恍然,暗暗惭愧自己居然没注意到,实在太像侦探小说了! 但她又疑惑:他既早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把谢小玉抓出来? 她却不知,黑风向来心高气傲,我行我素,哪里会理会别人怎么想,加上本身武功又高,杀人多一个少一个,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何况他原就无心于世。 想了想,脑中光芒闪过,她忽然眼睛一亮:"其实你还说错了一句。" 见谢小玉惊奇,她解释道:"你说你下楼打水,看见小二死了,但他明明倒在灯影里,连我们走近了都看不清,你又那么胆小,怎么会细细去看,何况他穿的也不是小二的衣服,你却说他是小二,难怪我当时觉得怪怪的。" 寒星般的目光中露出赞赏之色。 这次轮到谢小玉愣住了,半晌,他苦笑道:"原以为此计周密至极,不想竟错了两次。" 黑风看了他一眼:"你的确会使毒。" 谢小玉也看着他,笑道:"与黑血掌一般无二吧?" 他淡淡道:"百毒山庄?" "百毒山庄的人已被你全数杀死,我自然不是。" 黑风不再言语。 "我虽未拜入百毒山庄门下,可使毒却比他们都高明,"那文静柔美的脸上泛起骄傲之色,"陷害你的毒药,也是我制出来的,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影子。" 影子? 张洁有些发冷,这就是那个形影不离的影子!但它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奇怪?"谢小玉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自己回答了,"只因我也是个影子,是一个人的影子,别人只会注意他,都不会留意关心到我。"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二人听得有些莫名。 张洁忍不住道:"那掌柜、小孩儿和伙计都是被你下毒杀的?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他看了她一眼:"无辜死在他手上的人已不少,再多几个何妨。" 张洁语塞。 他悠然道:"只有用黑血掌杀人,才会让人相信,否则曹让他们又怎能追到洛阳。" "晋阳那个冒充黑风哥哥杀田老爷子的,也是你么?" 谁知他却摇摇头:"田老爷子是我下毒杀的,但冒充他的却不是我。" 张洁愣住,看看黑风,却见他一脸平静似并不奇怪。 "当初我也以为他到了晋阳,便跟踪而去,谁知竟是有人冒充,于是我干脆杀了田老爷子,替你多引几个仇人,"这么卑鄙的话居然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你怎么知道我们走哪条路?"张洁忍不住。 谢小玉面有不屑之色:"知道一件事,有很多办法,我岂会像他们那般无头乱找。" "你故意接近我们的?" "不错,像我这样的人,一路跟着你们实在引人注意,所以我干脆主动找上你们。" "你就是想陷害他?"张洁气愤。 "是。" "我们现在都知道了!" "但别人不知道,"他得意地笑了,"就算说出去,他们会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张洁愣住。 . 半晌。 "你为什么要陷害他,"她垂下头,"他杀了你的家人?" 他很爽快地回答:"没有。" "那……你是为百毒山庄报仇?"想百毒山庄好象也是被他灭了的。 他摇摇头。 张洁又有些气愤了:"那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害他!" "他的确没有杀我什么人,"谢小玉看了看她,嘲讽道,"不过,我费这许多精神,怎会无缘故。" 张洁愣住。 "果真不认识?"他嗤笑了声,那妩媚的桃花眼顿时竟变得冷酷无比,看着一言不发的黑风,"你可记得一个叫谢尘的人!" 谢尘?张洁有些疑惑地看看黑风,却见他面色平静。 "不记得。"淡淡的声音。 "可笑她一心为你,你竟不记得她,"谢小玉似听到了很可笑的事,大笑起来:"姐姐,你听,他根本不记得你!哈哈哈……" 他的姐姐?张洁忽然想起了紫云夫人,不由瞟了黑风一眼,默默转过脸去。 寒星般的目光看了看她,立刻移向一边。女人?说实话,连曾经有过多少女人他都不记得,哪里还知道她们的名字。 "二十年,不,是二十一年了,"谢小玉露出有趣之色,声音也更加悦耳,"她为你抛弃奄奄一息的我,如今我还记得她,你竟不记得了!" "二十一年?!"张洁吓了一跳。 随后,她立刻忍住笑,看看愣着的黑风——自己竟想歪了! . "对,整整二十一年,"见他们吃惊,谢小玉冷笑,"若非他们将我当成你,你早该死了,可你活了下来,而我却身中离心散,生不如死!" "身中离心散?"张洁叫出声。 她终于想起来了。 ——"服下离心散的只怕是小尘之弟,而走失街巷的是你!"沈静山苍老的声音浮在耳畔。 谢尘!小尘!沈姑娘的丫鬟,将他弄丢的人!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黑风自然也知道了。他说他是影子,因为当年五大门派将自己当成路遥之子,全力追杀,最终他们却错将他当成了自己,给他灌下了离心散。 "想起来了?"谢小玉观察着他的神色,"当初,我差点为你而死,可沈家那些人,没一个人想到我!"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做了你的替身,就像影子一样,可有可无。" "而她,我唯一的姐姐,也丢下身中剧毒的我,将你抱走!"悦耳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满含怨恨,"为了你,她竟顾不上陪我最后一刻!" "我那年才五岁,那天,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仿佛有千万把刀在刺……千万根针在扎!我难受……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喂我喝那种折磨人的东西,我痛,我痛得昏了过去!"那美丽的桃花眼中,又露出恐惧之色。 张洁目光一黯,她虽然不知道离心散是什么毒,但从他的语气也能听出来,他当时一定痛苦至极,倍受折磨。他们竟如此狠心对待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肯给他一个了断! 她却不知道这是因为众人恨路遥的缘故。路遥滥杀无辜,不知多少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所以才会这么对他的儿子。 终于,谢小玉回过神,冷笑:"所以,我开始恨!凭什么要我替你死!还有我姐姐,她竟然为了抱你逃走,丢下她唯一的亲弟弟!" 沉默。 张洁抬头看着他:"可他也是无辜的,那是百毒山庄的毒啊。" "若不是为了他,我怎会莫名让人灌下离心散,我姐姐怎会弃我不顾!"他几乎是大声喊起来。 半晌,他平定了情绪,忽然又冷笑。 "你们都以为我中了离心散,活不成了,没人来管我,但我却活了下来!" "我师父,百毒山庄的陈长老,他见我年幼,不忍,便偷偷用百毒山庄的独门解药救了我。可惜我天生筋脉异常,不能习武,自然也不能拜入百毒山庄门下,师父便教我使毒防身。" 谢小玉说到这里,摇摇头似十分惋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弄错了,可我姐姐已自尽,师父心地良善,他叫我保守这秘密,我苦守了十年!" "等到他老人家仙去,我又不甘心了,日夜都想寻到你,可那时你已没有了消息,我知道那时将这秘密说出去,以我的地位,谁也不会相信我,"他笑了起来,"直到云台的消息传出,我才知道是你!这二十多年,我姐姐一心救的,不是沈姑娘的儿子,竟是沈老头的孙子!" 说完,他大笑。 "当年,我是你的替身、你的影子,她们都为了保全你,而弃我不顾!"他咬着牙,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如今,你的亲弟弟也成了你的影子,哈哈哈……" "把解药拿来。"冷冷的声音。 "他活不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笑得开心又愉快,"我这一路将他们引来,他们已经知道你在洛阳,对了,你还受了伤,躲不过的!" 听着这疯狂的声音,张洁脸色发白,看着黑风。 寒星般的目光骤然冻住,如利剑一般,他缓缓向谢小玉走去。 谢小玉却似根本没看到,又大笑起来:"我报仇了,我终于报仇了……" 黑风看着他半晌,淡淡道:"将解药拿来,我让你如愿就是。" "黑风哥哥!"张洁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他。 "已经迟了,"谢小玉却神秘地冲他眨眨眼,"没有解药,你不知道?" 二人一愣。 "方才我没跑,只因我早知跑不掉的,"见他们如此,谢小玉更得意地笑起来:"但,你也会死,过不了几天,你们都会死!" 窗外,隐隐传来欢笑声、歌管声、锣鼓声,相衬之下,使这疯狂的笑声显得格外诡异。 卷入莫名的仇恨,谢小玉是无辜的,他又何尝不无辜? 笑声,骤然顿住。 妩媚的眼睛僵硬地瞪着前方,目光空洞,文静的脸已惨白,却依旧带着得意的笑容。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淌下,发出"汩汩"的声音。 张洁吓得惊叫:"他,他死了!" 看着这可怖的死法,她胃中一阵翻腾有些想吐,身子晃了晃就要晕倒。黑风立刻转身挡在她前面,将她紧紧拥住。 他依然僵硬地站着,黑色的血液流过他的胸前,缓缓滴到楼板上。看来他从进门就抱定必死之心,甚至做得更彻底,至死还是想嫁祸于黑风。 . "黑风哥哥……沈大哥,"她有气无力地望着昏迷的沈忆风,"他……怎么办?" 沉默。 他手一挥,谢小玉直挺挺倒下,几乎同时,床上被子掠起,落在尸体上将他盖住。 他放开张洁,缓步走到昏迷的沈忆风旁边。 尸体那恐怖的面貌已看不见,张洁这才少了些害怕。她也走过去,看看他,又看看沈忆风:"黑风哥哥……" 他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沈忆风。 烛光中,同样的俊美,同样修长的双目,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相映成趣。然而不同的是,一个明净如湖水,一个清冷如寒冰。 谢小玉死了,已没有解药。 想到这里,张洁不由更担心。 半晌。 "你先出去。"淡淡的声音。 张洁有些犹豫:"可……" "我救他便是。" 听他这么一说,张洁惊喜万分,立刻听话地走了出去。 . 她自然不会回房,只焦急地在门外站着。 他怎么救呢?她很想进去看看,但又怕惊动了他,害了沈忆风,况且他叫自己出来,或许会有什么尴尬场景,进去太不好意思了…… 正胡思乱想,面前人影一闪,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凌易。 他见张洁站在门外,不由皱眉:"教主?" "他在救人。" 凌易愣住。 "是沈大哥中了毒,没有解药,他……" "你!"凌易那麻木的脸竟面色大变。 张洁不由害怕地往后退一步,愣住。 门忽然开了。 "黑风哥哥!"张洁一看他,不由吓得叫起来。 英俊的脸已有些泛青,额上满是汗粒,目中隐隐带着红丝。 他微微一笑:"没事。" "可是你的脸——" "用了太多真气,"随口解释过,他又转向凌易:"送他回去。" "教主。"凌易不动。 俊美的脸又有些沉了。 凌易立刻不再犹豫,进去将仍在昏睡中的沈忆风抱起,走出门来。忽然,他停住脚:"郑盟主说他在江府。" 说完,人影已不见。 张洁愣住。 郑少凡来了? 想起那双漂亮温柔的眼睛,她愧疚万分:一声不响离开这么久,竟还很久没想过他。可他似乎并没有怪她,而且还告诉她自己在江府,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该…… 她有些犹豫,转脸看向身边的人。 寒星般的目光也定定地看着她。 许久。 "去吧。"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 说完,他迅速转身走回里面。 张洁呆呆地站在门口,她看了看凌易走的方向,又看了看门里的人,默默垂下头。 . 一双小手轻轻拉着他的手臂。 他转身看着她。 "你……" "我……"她低声道,"我等你伤好了再回去。" "你不必。"淡淡的。 她不言语。 半日。 渐渐,修长的双目中升起笑意。 沉默半晌。 他忽然道:"你先出去。" "我不走。"她拉着他不放。 "好,"唇角一扬,声音有些沙哑,"我要疗伤,你莫要进来打扰。" 想到他那极差的脸色,张洁立刻点点头:"我在门外替你看着。" 他不回答。 她替他带上门,便站在门外不动。 .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有些焦急。 没了寒玉箫,他到底用什么疗伤?心中不安起来。 开始他隔两天才疗伤一次,如今竟是隔天便要疗伤,时间也越来越长,她当初见过郑少凡疗伤,情况完全相反。 虽然他镇定自若没有丝毫不支之色,然而想到那更加苍白的脸色,她心中总是有些怀疑。 此时这样的感觉更强烈,刚才他的脸…… 她不由打了个寒战,想推开门瞧,却又不敢。 正在此时,黑影闪过。 她惊回神,忙捂住嘴。 . 原来是凌易。 "你回来就好!"张洁松了口气,有他守着自然比自己安全得多。她生怕他冒失推门进去,忙解释道:"他在疗伤。" 谁知凌易反而奇怪地看着她,皱起眉来。 张洁被他看得颇不自在。 "刚才那个冒充黑风哥哥的人是谁?"她这才想起要问的事,刚才只忙着救沈忆风了,"他把那些人引开,救了我们。" 她本没想过凌易会回答她,谁知,凌易看了看她,竟然开口:"昊堂主。" "原来是他,"见他友善了些,张洁开心地笑了,却又马上疑惑道,"那晋阳那个也是他?" 他却不再言语。 "可我觉得不对啊……"她看看门,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没了寒玉箫,他用什么疗伤的呢?" 凌易忽然目光一闪,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她奇怪的问。 半晌,他忽然咧嘴一笑。 张洁不由后退了一步,倒不是为凌易的笑太难得,而是上次见他笑过以后就要杀自己,所以感到害怕。 "你真想知道?" "是啊,"见他并无恶意,她便不那么害怕了,"可是他疗伤不能有人打扰。" "没事,"凌易竟上下打量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要不要进去看?" "是吗……"她有些迟疑,"我可以进去?" 凌易不再回答,却闪身让开。 "可他说不能进去。"她有些紧张地看看凌易,见他不说话,想了想,立刻放弃了担心——他都说没事了,自然该没什么问题。 略迟疑了一下,她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走了进去。 "你怎么了!" 第五十二章 药 眼前的景象让张洁大吃一惊。 俊美无比的脸上眉头紧皱,衣衫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原本苍白的脸色竟已泛青。他背靠着床,微微喘着气,竟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你怎么了?"她又要哭了。 他不是在疗伤吗,怎么是这个样子? "黑风哥哥,怎么了?"一碰他的身体,她烫得缩回手来。 黑风却睁开了眼睛。 见到他的眼睛,她更吓呆了。那寒星般的目光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腥红,看上去邪恶而妖异。 "你……你怎么了?"她声音都颤抖了。 他不言语,直直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吃掉一样,渐渐的目光温和下去,又露出痛苦之色。 见他这样,她忍住害怕颤声道:"黑风哥哥,你怎么了?" 终于,他闭上眼睛,咬牙一字字道:"谁让你进来,出去!" 见他恢复了神智,她立刻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你不是在疗伤吗?怎么是这样?"一连串的问题也不管他现在能不能回答。 隐隐有冰凉的感觉从她手上传来。不行!他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 "出去!" "不!"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哭什么!走!" 她立刻止住哭声,只抓着他的手哽咽,他的手也是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一口黑色的血喷在地上。他缓缓安静下来,脸色已苍白得可怕,满脸汗水似很疲惫。 张洁更惊慌了。 "别哭,"他用另一只手盖在她的手上面,"吓着你了。" "没了寒玉箫你不能疗伤了是不是?"她终于伏在他那滚烫的胸膛上大哭起来,"是不是?你告诉我啊!" 他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赤裸的胸膛立刻反应到她身上穿来的凉意,仿佛一种无声的诱惑。他立刻深吸一口气推开她,起身穿上外衣,又恢复了素日的英挺镇定。 "凌易!" . 凌易立刻走进来,跪下。 "不关他的事,我自己要进来的!"张洁知道他又要责斥凌易,立刻辩解道。 "你跟了我八年。" "是。"凌易垂着头。 "你走吧。" 凌易跪着不动。 "不,不要,"张洁立刻又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说,"他是为了你,你不能赶他走!" "属下不走。"凌易依然垂着头。 "好,好!"他冷笑,"如今连你也不在听我的了……" "砰"的一声,桌子应手碎裂。 张洁吓得呆住。 却见他摇摇身形,又吐出一口黑血。 "你……你怎么这样!"她抱住他,哭道。 "求教主不要妄动真气,属下擅自让她进来,愿领罪,自削一臂。"说完剑光一闪。 "别——"张洁面色大变。 却听"当"的一声,剑已掉在地上,黑风却又吐出一口血。 凌易脸已扭曲:"教主!" "自削一臂,要我护你?"淡淡的。 "属下……"凌易垂头。 半晌。 "下去,"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倘若再擅自言语行事,你——便自行了断吧。" "属下明白。"凌易似松了口气,起身走出门。 见他连连吐血,张洁小脸煞白,立刻要扶他坐下。他推开她扶的手,竟露出好笑的神色:"我还能走,不妨事。" 她却又抓住他,犹豫道:"黑风哥哥,沈庄主说过还有办法的,要不然……" "不必提他!"目光一冷。 "我……" "听话,我没事,"他缓缓放松语气,"我知道,只是……此药难寻,你不必费心思。以后我伤势发作时莫要进来。" 面对诱惑,他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控制得住。 张洁不解地看着他。 "我伤势发作,会……伤了你。" "你不会。"张洁竟然语气无比肯定,方才他不就没有么?何况她早已明白,他就算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了她的。 他叹了口气:"听话。" 她含泪默默点头,忽然,美丽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那你也答应我,不论样都要坚持下去,好不好?"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寒星般的目光掠起笑意。 "好。" "方才出了事,"他又转头看看窗外,"待我沐浴,再去看花灯?" . 门里渐渐有水声。 张洁轻轻拉了拉门外凌易的袖子,却不说话,她知道再小的声音只要门里的人愿意,必定能听见。 凌易只看了她一眼。 她却带着企求的神色再拉了拉他,便转身回房。 . 桌上烛影昏昏,外面的喧嚣声竟似乎变得遥远起来,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忽然。 凌易无声地推开门。 "黑风哥哥的伤很严重,对不对?"她立刻抓住他就问,凌易常在他身边,必定知道他的伤势。 凌易站在门边,麻木的脸依然没有表情,只看了她一眼。 "我不会跟他说的,你告诉我好么?" 凌易摇头。 "你就眼睁睁看他……"她又急又气,"他让你自行了断你就了断?" "是。" "你!你就那么怕死?"她心中太急,不知哪来那么大勇气,竟然开口骂他。 "我死了就没人保护教主了。" 张洁愣住,看着面无表情的凌易。 半晌,她垂下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你告诉我,要什么药,再难得我也一定去找。" 沉默。 "他曾多次负伤,"说完他竟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抛下一句话,"或许……还半个月。" 张洁头脑一片空白。 寒星般摄人的目光似乎就在眼前,他看起来那么风清云淡,镇定自若! 终于,她无力的坐下,任眼泪滚滚而出。 . 灯市果然花样百出,各色花灯绚目无比。 好在曹让等人追昊堂主去了,他们又穿着普通衣衫,倒也没多少人留意。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然而,张洁心中却混乱不已,什么也没看进去。她不停的勉强自己笑,耳边却只回响着一句话——"或许……还半个月。" 眼圈又红了,幸好有灯光掩饰。 终于,他发现她的不对劲,平日她话并没有这么少。 "怎么了?"低沉的声音。 "没事,"她努力一笑,立刻转过脸,"你看他们。" 却是一对少年男女在灯下私语,眉目含情。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愣住,抬头看着他。灯光下,那俊美的脸少了许多苍白之色,目光中那片寒意竟也似要化开。 鼻子一酸,泪花升起,她立刻低下头。 这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他低头紧盯着她:"你……" 终于,她忍不住扑在他的怀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周围立刻投来几道诧异的目光。 见她忽然如此,他一愣,随即紧紧将她搂住,并不言语。 她不言语,只伏在那宽大的怀里轻轻抽泣。 "你……想他了?"有些犹豫。 她只是使劲摇头,泪流得更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倘若她不是跟着自己,此刻应该正与郑少凡一起开心的赏灯吧?如今在这里赏灯的,一个是垂死之人,一个喜欢的也是别人。 深邃的目光带着几丝黯然,他默默不语,将她搂得更紧。 半晌。 "我……送你去江府。" "不!"她立刻抬头。 哭了一场,倒好多了。 "我只是想家,"她擦擦眼泪,冲他一笑,"真的。" 终于,感受到周围不少诧异有趣的眼光,张洁这才脸红起来,有些羞涩地转过脸去。 然而,犹带着泪痕的小脸上竟忽然露出了惊恐惭愧之色。 他不解地回头。 . 不远处,走来一个醉醺醺的青年公子,行人皆有惋惜之色,避让不及。 面目英俊,然而飞扬的神采已不见,醉蒙蒙的眼中一片迷茫。 "盈盈——"曾经明朗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二公子,回去吧。" 江舞! 这是在洛阳,早该想到会有江府的人,张洁张口要叫出声来。然而,她看看黑风,黯然。 他默默转过脸。 "让开!我看到她了!"江舞歪歪倒倒地走着,"就在那灯下,你看,她在笑,和以前一样。" "二公子……"一个下人擦了擦眼睛。 "你看,上次我们也是在这里遇上她的,"江舞指着灯笑起来,"她在笑我。" 灯火依旧,最断人肠。 "她才是对我最好的,"他似哭似笑,"是我,我竟为了别的女子辜负了她,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痛苦地趴在旁边那个下人的臂上,吐出来。 行人皆掩鼻,避开。 "你看,她在怪我,她口里不说,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在生气……" "二公子!" "她还是怪我的……" 忽然,江舞揉了揉眼睛,往张洁这边看来,似有些发呆。 比起周围人来说,他们总是很引人注目的。张洁立刻擦干泪,回过神,拉起黑风就走进了旁边的岔道。 江舞揉揉眼,似以为自己眼花,便又踉跄着去了。 "盈盈——" 呼唤声渐渐消逝。 . 他纹丝不动。 张洁垂头。想到那个美丽率真的女孩子,蒙蒙的眼睛又升起泪意。 她知道那个明朗快活的江舞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他永不会再有飞扬的笑脸,不会再调皮地冲她眨眼叹气,不会再跟她顶嘴撒赖,不会再学她厚着脸皮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我很残忍?" "不!怪我,"她立刻抬头,小脸满是泪水,"我那天不该拉住你,盈盈就不会看到,就不会……" "不怪你,"他叹了口气,"不怪你,怪我……" 渐渐,那张俊美的脸竟又浮上愤恨之色。 "怪我,全是我做的,他们……"他咬牙说着,浑然不觉话里竟有冷笑声透出来。 "不是!"看着那苍白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更差,张洁心中一痛,立刻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是你!你不是……" 声音哽咽,她只努力而困难地重复着这些话。 渐渐,修长的双目中,寒光渐渐收拢,又恢复了平静深邃。 默然半晌。 他忽然一笑:"过几天就好,你放心。" 过几天? 张洁心中刺痛,终于,她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那宽大温暖的怀中,眼泪簌簌流下。 他愣住,虽然不知她为何会作出这般奇特的举动,但他也不多问,只将她紧紧拥住。 …… 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丝竹隐隐,夜色沉沉。 有多少人注意到?火树银花下,盈盈喜气中,两个人紧紧相拥,笼罩在他们身上的俨然是一片悲哀。 . 窗外喜气不减。 张洁躺在床上,美丽的大眼睛满是焦虑。 "他曾多次负伤。" 凌易为何要说这么一句话?她并不是太笨的女孩子,只是性格单纯外露,不喜欢多想罢了。如今她静下心来细细琢磨,竟发现了漏洞。 寒玉箫既然已没有,他多次负伤,疗伤之药怎会太难得?况且当日沈静山也曾说过路遥能疗伤,只是听不大懂。她有些恨自己的记性了,当初为何就不多问几句! 既然药不是太难得,那他为什么迟迟不疗伤? 她又不明白了。 "……那黑血至阳真气乃是阳火过盛,这个,除了寒玉箫,天下至阴之物,这……" 她想到沈静山吞吞吐吐的话,忽然眼睛一弯,至少自己知道了一件——天下至阴之物。她立刻从床上起来,想了想。 "你不告诉我,我就没有办法知道?" 可是,不知为何,此时她竟忽然想起了关盼儿凄厉的声音:"我们都只是你的药,我真傻……" 不由打了个寒噤。 . 傍晚时分,小镇,药铺。 "姑娘,你?"看着那锭银子,老大夫不由愣住,竟然有个美丽无比的女子走进铺子,并不看病便拿出一大锭银子放在他面前。 在她的坚持下,他们昨日一早便离了洛阳,如今她终于有了机会独自出来。银子是从凌易那里要来的,多家药铺,她选了好久,觉得还是年纪比较老的大夫可信。 "这是给您的,"她将银子一推,"呃,我听说您老医术高妙,特来请教一个问题。" 张洁不笨,知道什么人爱听什么话。 果然,老大夫摸了摸两瞥小胡子,神态颇为自得:"姑娘想知道什么。" 见他忽然这副自许的模样,张洁又有些不放心了——这老头不会是个江湖医生三脚猫吧?她想起了书上的古代江湖医生,不由瞪大眼睛,歪着头细细打量着他。 "天下至阴至寒之物是什么?" "至阴至寒?"老大夫一愣,随即神色有些不屑,嗤笑道,"姑娘拿这等小事来考较老夫?" 张洁心中大喜,冲他甜甜一笑:"对,你只管答,答对了银子就是你的。" "这个性寒之药——"老大夫眼睛眯起,看着面前的美女和桌上的银子,老脸成了一朵花,"瞿麦金陵草黄芩地骨皮黄连柴胡……" "等等等等……"张洁头立刻晕了,"不要你背药书,你只挑最阴寒的说。" 老大夫背得正起劲,被她这么打断,有些不高兴。 "天下阴寒之物众多,"他捋着胡须想了想,忽然目光一亮,得意地笑起来,"原来姑娘并不是考较医道,论至阴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洁立刻竖起耳朵。 却听那大夫得意洋洋道:"男子属阳,女子性阴,人人皆知,姑娘还拿这等小事来考较老夫?" 张洁脑袋一片空白。 "我们都只是你的药,我真傻……"关盼儿凄厉的声音又响起。 果然是这样!她并非古代女子懵懂无知,现代这类书多得是,令她愕然的是居然真让自己遇上了,想到这里,立刻脸通红。 见她发呆又脸红,老大夫奇怪地问:"姑娘?" 叫了好几声,张洁才回过神,匆匆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走了。 老大夫平白无故得了一大锭银子,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大相信,将银子拿起来看了看,立刻笑逐颜开。 . 难怪他不告诉自己,难怪那个教主"花心",难怪路遥当年可以为了沈姑娘不行疗伤而死。 要得女人并不难,青楼处处皆是…… 知道了办法,而且办法很容易,可张洁心中反而更难过。那天自己强将他从红香楼拉走,他那时一定是想疗伤吧? 可他还是没有上去,真如凌易所说,是为了她吗? 倘若自己不出现,他必定还是会像往常一样,伤早就好了吧?她却不知道,黑风自身世大白之后,多年的苦心皆成泡影,他恨极了命运不公,若非她,只怕他早已不在。 知道了又怎样?自己喜欢的人…… 她忽然想起郑少凡,那温和迷人的眼神,那白衣翩翩的影子,可自己为何竟已多时没有想过他了? 迷惘无比。 第五十三章 合围 张洁心情复杂,一路低着头回到客栈。 谁知刚进客栈门,迎面就看见几个伙计白着脸忙来忙去,似乎在收拾东西。她正要上前问话,孰料那几个伙计见到她,竟像见了鬼一样,都面露惊慌恐惧之色,转身就跑了。 我有这么可怕么?张洁有些莫名其妙。她边想边笑,走进院子,一抬眼,她立刻愣住—— 院中一片狼籍,似发生过打斗。 地上赫然有两处黑色的血。 "黑风哥哥!"她忽然反应过来,大声呼叫,"凌易!" 没有人回答。 院子里的客人似乎全都跑光了,更显空空落落,寂寥无比。 "黑风哥哥!"她飞快的奔向他的房间,猛地推开门。 门里,空无一人。 她脑中一片空白,出事了!他—— 不祥的预感浮上,她立刻出门跑到了街上,却又呆住——他和凌易到底去哪里了?她回头找那些伙计,那些伙计却已踪影不见。 怎么办?她呆在那里。 就在这时,几匹快马奔来。 . 马上几个人竟有些熟悉,她立刻缩回门里,定睛一看:当先赫然是江舞,后面也跟着几个人,正是曹让他们。 他们还是追来了! 张洁心中更担心,黑风必定是发现了,如今他受了伤,一定凶多吉少。 江舞他们正巧在客栈门外勒住了马。 "江公子,可是现在就去?" "自然!"江舞咬牙切齿道,"原来我前晚见到是真的,那魔头已被五叔他们追上,各位要等请便,我却等不得。" "那前日那个是谁?"一人不解。 "我们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有人疑惑:"晋阳那个——" "管那许多!这个必是真的,错不了,再不去只怕就来不及了!" 张洁有些诧异,原来这么多人冒充黑风,晋阳那个到底是谁呢? 她来不及细想。 "可那魔头的武功谁人不知,凭他们几个怎会困得住?"一人还是有些怀疑。 "这……"江舞一愣,有些迟疑,"他们发现他时,他已受了重伤。" "哦?"曹让忽然大笑,笑声满是悲愤,"老天有眼!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玉剑门的仇终于得报了!" 话未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人已消失。 江舞他们随即也丢下马,纵身不见。 看着他们飞掠的影子,张洁心中更凉。黑风的伤势已然恶化,似已不能动真气,如今这么多高手全去了,他…… 她不再多想,立刻出门朝旁边山上奔去。 . 山路崎岖陡峭,满是荒草,她不会武功走起来分外艰难。可她却依然连爬带跑,努力镇定,好让自己快点。 不多久,她已登上山颠。 他怎么样了?千万别…… 她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恐惧。左边方向,隐隐有刀剑交击声与惊呼声传来,她立刻跑过去。 悬崖,深深不见底。 "黑风,你也知道什么叫报应了吧,哈哈……"一个疯狂的声音。正是曹让。 三四十人围成圈,另有几人围着浑身是血的凌易苦战。 "我们差点就中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若非有人冒充你,我们也待不到今日,苍天有眼!"长孙成愤愤的声音。 "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亦有人附和。 . 狰狞的面具上,寒星般的双目一闪,现出妖异的红色。 "逃?"他淡淡道,"我从没想过逃!" 顿时,那寒气又隐隐散开,众人皆往后退了退,惟有江舞与曹让依然挺立不动。 江舞惨笑道:"别人怕你,我不怕!盈盈的仇我今日必定要报!" 曹让亦咬牙:"我玉剑门上下一百多条命已去,再多我一个又如何,我今日不手刃你这魔头,誓不为人!你拿命来吧!" 他看了二人一眼:"不错,我作恶多端,杀人无数,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全是我下令所灭,只可惜没将你们全杀死!" 云台一战的人皆有些赧然,当日他幸好没有趁机下手杀他们,否则他们安有命在。 "对你这魔头来说,一条人命算什么,"曹让白着脸冷笑,"你这一路杀了多少无辜百姓,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不错!"有人附和。 寒星般的双目露出不屑之色,他并不分辨,依然淡淡道:"要报仇过来便是!" 众人蠢蠢欲动,却并无一人敢过去。 "好!"却是江舞拔出宝剑,把剑鞘一丢,疯狂笑道:"让我来,你尽管将我们全杀了!" 那边凌易立刻一个翻身,回到黑风身边:"属下来!" 黑风伸手推开他,挺身而立,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左掌,掌心赫然又是一片鲜血。 "黑血掌!"众人大惊。 "教主!"凌易那麻木的脸终于变色,他知道黑风只是强提真气,更加速了体内阳火的反噬。 江舞却一动不动,迎着他,目光怨恨。 "不!"一个白衣女子飞快的拨开众人,扑上去抱住他,"不要了。" 众人皆愣住,他们都全神贯注对付黑风,并不曾留意,如今见有个女子忽然跑过去抱住他,更吃惊不已。 . "小洁!"江舞失声。 "张姑娘!"长孙成却是认识,不由也惊叫起来。 曹让眉头皱起。 黑风却微微笑了,手放下,又吐出一口黑血。 "黑风哥哥,"张洁惊慌地擦着他唇边的血迹,见他唇色煞白泛青更添病色,也不顾许多人在旁边,竟哭起来。 "这女的是谁?"有人开口不满。 "不管她,这魔头已是强弩之末!" 立刻人人皆想上前。 凌易已几处受伤,却依然横剑而立。 张洁立刻挡在黑风面前:"不!" "小洁,你让开!"江舞既伤心又气愤,目中一片红丝。 曹让怒道:"你这丫头,好歹不分,他恶贯满盈,今日该当有此报应!" "张姑娘,你……"长孙成似有不忍。 看着愤怒的众人,她垂下头。 "我……" 江舞盯着她,一字字咬牙道:"你让是不让!" "不!"她眼含泪花,依然张开手臂挡在他前面,"他是为了救我受伤的,求求你,江舞,你不要……" 难怪他无故伤重于此,竟是为了她! 不单江舞,众人也愣住。 "求求你们,不要……"张洁满脸是泪,语无伦次,"彭城那些人真不是他杀的,是谢小玉冒充他,他不会再杀人了。" "求他们?"凌易那麻木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不是他杀的?"曹让冷笑,"谢小玉是谁?你这丫头为袒护这魔头,竟然胡编乱造,善恶不明,糊涂至此!" 果然。 "那些无辜的人都白白死了不成?"有人附和。 曹让怨毒地瞪着他们,一字字道:"今日不将他碎尸万断,难解我等心头之恨!黑风,你今日还要躲在女人后面?" 寒光一掠,众人又沉默。 他看了张洁半晌,将她一推:"你快走!" "不!"她立刻又拉住他的手臂不放。 江舞茫然地望着她:"小洁……" 一阵沉默,又有人嚷:"她是这魔头身边的人,江二公子,你莫非信了不成!" "姑娘,你就别管了,莫要断送了性命。" "跟着他的也不是什么好货,红颜祸水,大家莫要相信她,一起杀了!" 立刻,摄人的寒气迅速迫散开,冷笑声响起:"那就试试,看谁能杀她!" 有人退了一步。 "不……"她紧紧抱住他的手,"不要!" 随即她又扭头看着众人,目中满是哀求之色:"他本来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把他逼成了这样,求求你们,不要再逼他了。" 当日在云台的众人面上皆有些黯然,他的确很无辜。 然而更多人却并不知情,议论纷纷。 不知谁一声大喝:"他无辜?叫人笑死!这一路他连那些百姓都杀,根本已没有人性,休要听她胡言乱语!" 闻言,不少人皆拔刀剑在手,就要纵身上来。 第五十四章 了断 "等等!" 竟是江舞。 众人皆有些不解,曹让一心复仇被阻,不由冷笑:"莫非江二公子见了她,便忘了你的那位田姑娘不成?" "曹让,你!"江舞愤怒地瞪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她……是郑公子跟前的人。"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面有诧异之色,郑少凡的人怎会护着黑风? 而当日在云台山庄见过张洁的那些人却认了出来,垂下头不语。郑少凡少年便已成名,为人温和亲切,受过他恩情的人不知多少,这个面子还是要买的。 有人已垂下手中刀剑:"这……" "这魔头罪大恶极,便是郑盟主亦无法拦阻!"曹让咬牙切齿,"我等只杀那魔头便是,大家上!" 凌易咧嘴一笑,就要扑上去:"要杀他,先问问我的剑。" 黑风却伸手制止了他。 他看了看凌易,又看看张洁,忽然缓缓开口。 "人是我杀的,我自给你们一个了断,但——"目光倏地冷下来,"倘若要伤他们,却先要问问我。" 众人果然谁也不敢先上前。 半晌, 长孙成看了看曹让,道:"我等不杀他二人,你便自行了断?" 黑风不答,只握了握张洁的手,随后看向凌易,目光黯然:"我——" "教主!"凌易目中露出企求之色。 "不行!"曹让忽然道,"魔剑凌易放不得,他是这魔头心腹之人,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立刻,众人又轰然。 张洁愤怒地瞪着他:"这也是你们名门正派白道的人说出来的话么!" 众人又一惊,皆有些脸红。 曹让脸也有些红,却依然挺胸道:"因人而异,对邪恶之人便用非常手段。" 立刻有不少人附和。 "江舞。"张洁哀求地看看江舞。 "他杀了盈盈!"江舞一字字吐出,随即狠心转过脸去,"你快过来吧。郑公子一直在找你,那日他等了你许久。他……只怕就要来了。" 郑少凡?她不由一怔,心中无数滋味涌上来,她看看黑风,那寒星般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不!我不走!"她终于扬脸瞪着众人,"你们要杀他,先杀了我!" 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颤,唇角弯起,修长的双目中,寒光竟忽然化作一片温暖之色,如冬日的朝阳。 他看了看她,竟然笑道:"听话,回去。" 温和的笑意如同普通亲人道别。 "我不走。"她也笑了,漂亮的大眼睛变成美丽的月牙,衬着满脸泪光,更显得哀伤妩媚。 . "你——果真不让?"江舞冷冷地看着她。 她垂下头:"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你!"那曾经明亮热情的眼睛里,竟满是失望与痛苦,他又气又急已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咬牙恨恨地将手中剑一扔,冲黑风吼道:"郑公子于我江府有恩,你既是为她受伤,我江舞今日便不动手,但,在场诸位只怕也不会饶你!" 说完,他竟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二公子!" "江公子!" 一片惊呼声中,曹让也目瞪口呆。 看着那曾经英气勃勃的身影如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影,张洁既难过又感激,这已是他所能忍受和做到的底限。 . "黑风哥哥。"她紧紧拉住他的手。 悬崖下隐隐有风吹上来,黑白二色衣衫飞动。她倚着他的手臂,黑色的硕大的披风飞扬而起,二人竟似要乘风而去。 一时在场人都愣住。 忽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迅疾无比地掠来。 . 眨眼那道白影便已到了眼前。 他却并不停下,反径直袭向凌易。凌易大惊,立刻横剑防护,谁知身子竟莫名一软,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凌易!"张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顿时又惊又喜,"郑哥哥!" 郑少凡依旧白衣如水,温和潇洒,身边柳飞阴沉着脸。 漂亮的单凤眼中闪过一片忧伤,他依旧带着迷人的微笑:"小洁。" 拉着他的小手缓缓松开,脚步微微移动似要过去…… 她忽然回过神,停住脚步。 "郑哥哥,你跟他们说说好不好?"张洁知道他会为难,但还是忍不住企求道,"那些人不是他杀的,是谢小玉陷害他,他们是中了毒。" 黑风轻轻摇了摇头。 柳飞看着张洁,又看看黑风,面色更阴沉。 "原来她果然认识郑公子,"有人立刻抱剑行礼,"失礼了。" 郑少凡略略点头,却依然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脸色有些白。 曹让却忽然道:"便是郑公子来了,这魔头也饶不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立刻有人指责,"我等受郑公子多少大恩,你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那是你们。"曹让截口道。 "你玉剑门果真未曾受郑公子之恩?"有人反问。 曹让涨红了脸,忽然横剑跪下,大声道:"我玉剑门是受过郑公子恩惠,但师门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若放过这魔头,他日九泉之下如何向师父交代?如何向满门无辜惨死的师兄弟交代?众位难道要让那些无辜丧命的人含冤九泉?" 众人一片安静,张洁不由也垂下了头,他实在不该杀那些无辜的人。 曹让接着道:"郑公子的大恩大德,我玉剑门不敢忘,待杀了这魔头,郑公子若要怪罪,曹让便自刎以谢也无妨!" 声音既慷慨又悲愤,长孙成看了看张洁,摇摇头也跟着跪下,又有几个人也立刻上前,皆是满怀仇恨之人。 "不错,郑公子,只要我等能报仇,愿自裁以谢。" 张洁看了看郑少凡,小脸煞白。 郑少凡不语,却静静望着黑风,黑风也静静看着他。 . 半日。 柳飞忽然开口:"凌易你放心。" ——真正的对手莫非总是惺惺相惜的? 黑风微一点头:"多谢。" "柳大侠,这——"曹让情急脱口而出。 柳飞转身,冷冷地看着他:"这又如何?" 看着那张格外阴沉的脸,曹让呆住。他看看地上的凌易,又有些不甘,一扬脖似乎又要说话,郑少凡却立即挥手止住了他。 郑少凡看看黑风,亦微笑道:"放心。" 黑风点点头。 张洁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郑少凡与柳飞。 他却低头看着她,寒星般的目光带着几许眷恋。 许久。 他终于微笑道:"过去吧。" 张洁茫然,觉得不对,立刻又拉住他的手。 "小洁,"温和的声音,"来。" 她愣了愣,转头却迎上那迷人而忧伤的眼睛。 "到郑哥哥这里来,"郑少凡依然温柔地看着她,又一次主动向她伸出了手,"听话,过来。" 张洁无论何时见到他,他总是挥洒自如谈笑若定。谁能料到,如今那美丽的单凤眼中自信之色已不在,温和亲切的脸上也带着从未有过的伤心, 她心中一阵迷惘。 柳飞终于也叹了口气,沉声唤道:"小洁,过来吧。" 阴沉的目光中竟也似在请求。 "柳飞大哥……"喃喃的声音。 她又望望那双温和亲切、曾经让自己无比痴迷的漂亮单凤眼,脑中混乱不堪。 "到郑哥哥这里来,"郑少凡微笑,"我们回扬州。" 她犹豫地看看他,又转头,却见身边那寒星般的目光已明净许多,仿佛清凉的湖水。 他轻轻道:"去吧。" 四周一片寂静。 . 握住他的双手微微一松,却又一紧。她忽然看着郑少凡缓缓摇头道:"郑哥哥,他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不能……对不起。" 手,无力的垂下。 郑少凡静静闭上眼,随即又睁开看向黑风,脸色苍白。 黑风却一低头,看着张洁笑了。 "他们要杀就连我们一起杀。"她也眯起眼睛,那迷人的月牙顿时出现,这一刹那间的美丽无比揪心。 众人皆有些呆。 郑少凡微微一颤,柳飞却立刻转过头再不看他二人。 "不——"一道柔美而凄厉的呼声。 . 众人皆愣,转过头。 一个翠衣女子站在那里,风姿轻盈动人,犹如一枝青翠摇曳的荷叶。略有些憔悴的脸庞上,美目含泪。 "是关姑娘!"已有认得她的人叫出声来,满含惊讶。 原来关盼儿本就是有名的才女,只是众人不知她黑血教紫云夫人的身份,而她,也正好以这身份作掩护。 "关姑娘!"已有几位她的仰慕者冲口叫出来,语气满是不可思议。 "她怎么也为这魔头求情?" 议论纷纷。 关盼儿却似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不,你不要……"优美的眼睛流下泪来,痴痴地望着崖边的人,"我怎么办?你……真如此狠心无情么?" 寒星般的目光默默看了她半晌,缓缓移开。张洁垂下头有些黯然,却依然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身子靠得更近。 郑少凡终于转过脸去。 "到如今,你还是不愿对我多说一句话?"娇美的声音哽咽、颤抖。 "我……"他终于困难地开口,"我已还不了你,你……" "他说得对,果真是我太傻,"她似哭似笑,"早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还是要缠着你,我……" 她哽住。 众人皆有些疑惑,都不知道她口里的那个"他"又是谁。 . 半晌。 "你……"目光缓缓移回身边人的小脸上,"你回去吧。" 张洁抬头勉强一笑:"我说了不回去。" 看着那迷人的笑脸,得她如此对自己,是否也该满足了?黑风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再不了断,郑少凡会更为难。 修长的双目看看周围咬牙切齿的那些人,闪出厌恶嘲笑的寒光。忽然,他发出长长的一串冷笑,胸中抑郁多年的那股悲凄愤慨之气此刻终于吐出来。 "自出世,我便被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白道人士追杀,不错,我是恶贯满盈,杀人如麻,但如今,你们果真以为能杀我么?" 众人心中皆一惊,已有人横剑防备。 谁知他却骤然停住笑,眼神温和下来,看着张洁:"回去吧。" 说完,他轻轻拿开她拉着的手,向郑少凡点了点头。 郑少凡亦微微点了点头,侧过脸不再看他们。 张洁茫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想杀我?"他嘲讽地看看那群人,露出骄傲的笑意。 "没有人能杀我!" 随着声嗤笑,英挺的身影竟一纵身,跃下那万丈悬崖! 众人大惊,本以为他会作困兽之斗,不想他真的就这么了结了。 心中剧痛。 "不——" 惊呼声无比娇美,却又无限凄惨和绝望。 "不要——" "小洁!" 第五十五章 珍惜·路清风 "少主。" 白衣飞扬,漂亮的单凤眼静静地望着悬崖,崖深不见底。山风吹起头发,拂过他温和潇洒的脸, 众人散去多时,走时皆面含愧疚之色。 天色已暗。 白色身影依然默默不动。 "少主,"柳飞忽然抬头冷冷道,"她既知少主为难,却还是死心跟着他,这样的女子少主何须难过。" "不怪她,"郑少凡转过身看着他,温和的面上悲哀一笑:"怪我,不该让她被掳去,不该让他们相识,是么?" 柳飞垂下头,不语。 "我没事,你先走吧。" 柳飞默默退下。 当那窈窕的身影扑下悬崖的时候,他竟然没反应过来。而从未练过武功的她,竟能如此迅速,也是如此决绝。倘若无当初的相遇,自己便还是那个谈笑江湖的年轻武林盟主,便不会如此心痛了吧? 无丝毫武功却爱打抱不平、如小狗一般躲在自己桌下、看见蛇便大呼小叫扑自己怀里的柔弱女子,竟然说他是个文弱书生。 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她不知多少次向他露出迷人的笑容,还称他是最亲近的人;而他,更想永远将她留在身边,甚至打算回扬州立刻便迎娶她,让那迷人的笑容永远陪着自己绽放。 可是,当他在黑血谷救出她的时候,他就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那美丽的人儿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 她依然会笑,却更多时候神色黯然,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有些急切,终于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当知道她也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心里竟从没有过的兴奋。 她时常为黑风伤神,说他有很多伤心,而她,只想让那位寂寞的大哥笑一笑…… 然而,她终于还是这般决绝地离开自己,随他而去。 她可曾想过,光芒四射的自己,高高在上受众人瞩目的自己,又何尝没有那一般的寂寞? 美丽单凤眼中悲哀更浓,渐渐地,他闭上了眼。 "伤心么?"幽幽的声音。 . 他缓缓睁开眼,却看见一张凄美绝伦的脸。 "她竟也跟着跳下去了,"声音如幽灵般空洞,"她可以为他跳下去,我却没有。" 他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 身后不远,赫然站着一个蓝衫人,不冷不热的神情。 "紫云。" "你看见了?"她并不看身后的人,只茫然地望着悬崖:"你说得对,他终究没有再看我。" 半晌。 她忽然回头嫣然一笑,无比妩媚,无比明亮。刹那间,天地间仿佛也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那百花怒放般的美丽。 "其实,我也可以为他跳的,他不知道。" 翠绿的身子如风筝、如荷叶,向深深不见底的悬崖飘下! 身后,不冷不热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紫云!" 一道白影迅疾无比地掠下。转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竟然已再次站在了悬崖上,却是全身不能动也不能再说话了。 白云深长长吐出口气,走过来扶住她。 "多谢。" 许久。 漂亮的单凤眼默默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关盼儿,又缓缓望向远方。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温和的声音响起。 "既有幸来到人世,就不该轻易结束性命。人世间,除了感情,还有责任,你既不能得到,无谓死去又有何益。何况,"他转过身,竟微微一笑,"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喜爱的,不是么。" 朦胧暮色里,万籁俱寂,寒山更显空旷萧索。翩翩的背影,白衣潇洒,缓缓朝山下走去。 无比的从容,却又无限的寂寞。 . 她也跳下来了?! 他身在半空,来不及细想,咬牙想提起真气。然而,那真气却似已不听指挥,只在体内四处散窜。 看来,她真要陪着自己死了。 谁知正当他要放弃时,那涣散的真气不知怎么回事,竟忽然凝集起来! 他又惊又喜,立刻伸手在崖壁山石上一拍,缓了缓下坠之势,再凌空巧妙地一转身,便接住了那坠下来的白影。 体内灼烧感更烈。 继续往下坠。而身下,悬崖依旧茫茫不见底。这样深的悬崖,纵然是轻功绝顶的高手,也难逃丧命的下场,何况光滑而峻峭的山壁,根本没有一块借力之处。 寒星般的目光闪过,他不由搂紧怀中的人,咬牙稳住好容易凝聚起来的真气,忍着气血翻涌快要吐出的感觉,缓缓下坠,如同一只滑翔的苍鹰。 饶是悬崖高,他又重伤垂危,但好在他本有深厚的功力,加上此时全力而施,那雄厚的真气竟也久久凝聚不散。 终于,崖壁上,几棵横斜而出的树映入眼帘。 足底再一次踏上了地面。 "黑风哥哥?"随着落地的感觉,她睁开眼紧紧抱住他,望望四周,"我们没死么?" 他轻轻将她放下,全身真气一散,立刻俯身吐出一大摊黑色的血来。 她慌忙扶住他:"你又动真气了?又是我连累你。" 他看着她摇摇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动真气……" 半晌。 她瞪着他哭骂道:"你答应我的事呢!说过永远不要放弃的!你一个人掉下来也要活着!你不知道这么做别人会伤心吗!" 他微微一嗤:"他们只希望我早点死。" "不。"她紧张地替他擦着唇边血迹,"凌易,青衣姐姐,沈哥哥他们,他们都会伤心。何况还有……"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她垂下头,偷偷看了看他。 "还有我呢?"声音很小。 他静静看着她,面具竟也似带上了光芒。 半晌,他忽然拉着她就走:"趁天还没黑,我们找个地方吧。" . 二人相扶着缓缓而行。 这底下原来是个大山谷,却并没有黑血谷那么美丽。遍地荒草及膝,时已新年,却依然一片萧索之色,空无人烟。 隐隐有流水声传来。 "太好了,有水!"她立刻奔过去,竟是条一丈来宽的小溪。 在周围杂草的掩映下,溪水清可见底。 "快来。"她挥挥手,俯下身去。 他却只站在那里不动,远远地看着她。 谁知,她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他立刻走过去。 "我的脸这么脏,你都不告诉我。"她摸摸自己的脸,立刻捧起水。 就为这个?他有些哭笑不得,往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是女孩子都会在意这些的。 "现在还难看不?"她转脸看着他。 半晌。 "很好看。" "是吗?" 她开心地眯起眼睛,拿出一块丝巾浸入水里又拿起拧干,走到他面前,再自然不过的伸手取下他的面具,露出那俊美苍白的脸。 脸,立刻红了。小手微微有些发抖,却还是努力镇定下来,轻轻替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和唇边的血迹。 他略有些愣,看着那微颤的小手,竟不由自主伸手握住。 小手本能地要缩回,却立刻又不再抵抗,任他握住。 脸上泛起一抹娇羞。 "你太傻,"低沉的声音,"没想到你也会……倘若我当时真气提不起来……" "那就一起死,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她抿嘴笑了,一瞬间的笑容竟似已脱却了稚气,成熟了许多,"你就算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受伤的。" 半日,她又低下头轻轻道:"你不也傻么,若不是我,你怎么会受伤?" 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放开手转过脸去。 "天快黑了,该生堆火。" . 行走江湖的人,打火石之类是不可少,山谷枯草烂木亦多,天黑下来,一堆野火亮起。 一块突出的石岩下,二人偎依在火光中。 "小洁。"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有些生涩,她闻言抬头。 "我或许不能带你出去了。" 她一愣,莞尔:"那我们就在这里住。" "这里?"他愕然。 "是啊,"她却又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住久了咱们会不会变成野人呢……" 他有些哭笑不得——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是满脑子古怪想法,有她在,自己总不由自主地轻松下来。 "你该跟郑少凡回去的。" "郑哥哥?"她一愣,这才想起那双忧伤而温和的眼睛,不由低下头,有些黯然,"是我……对不起他……" 黑风看着她默默半晌,忽然沉声道:"倘若我伤势发作,你……离开一下吧。" 她不说话。 "我现在已经不能控制真气了。"他苦笑。 顿了顿。 "我虽不能带你出去,但方才看风向,西面该有出口,明日一早你便出谷,尽快去找郑少凡,倘若让他们知道……"面上又露出不屑讽刺之色,"你便如实告诉他们。" 她静静地看着他。 见她不说话,他淡淡道:"不妨,我会离开的。" 离开? 心中作痛,眼泪忍不住要掉,立刻忍住。 "好。"她竟轻轻笑起来。 他叹了口气,微微一笑,俊美的脸在火光中格外宁静。 "黑风哥哥,你应该多笑笑。"她端详着他,认真道。 "笑?"他有些愣。 "是啊,我从第一次见你,一直都这么想。" 说着,她居然轻轻倚在了他身上。 感觉到她动作的亲密,他一愣,却也并不反对。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我自被抛弃后……" "她没有抛弃你,为了救你她可以牺牲生命,"她立刻截口打断他的话,随即一笑,"她也是你母亲,不是么?" 唇角扬起。 "是,我当时流落街巷,一个好心的老人救了我,可是,"他似乎沉浸在回忆中,语声低沉起来,"一个府官,为了她祖传的一块玉,将她生生逼死。" 沉默许久,他淡淡道:"我学会武功以后,就杀了他。" 难怪他要杀那些……她默默看着他。 "后来我流落街头……"目光冷冷如冰,这对骄傲无敌的他来说,是多么耻辱而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眼圈一红:"你别说了。" 他却似充耳不闻。 "我遇上了我师父。他便是江湖有名的毒手散人,他带我到黑血教找药魔打通筋脉,再教给我武功,只为让我杀人给他看。有一次他要我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声音没有丝毫波折,却有些发冷:"待我武功学成,我第一个就杀了他。从那时起,我便戴上了这面具,这个世界是不是不公平?" 原来毒手散人是他的师父!而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她噙着泪,满脸担心。 目光扫过,俊美的脸上神色立刻一松。片刻,他微微笑了,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上面。 "后来,昊堂主听闻我杀了毒手散人,便找上我,他见了我身上的令牌以为我是路教主之子,只因他恨我的……母亲,见她如此待我,一气之下带我回黑血教。我那时以为自己当真是路教主之子,满心恨母亲背叛父亲,又恨她抛弃我,更恨六大门派设计害死父亲,这八年,我日夜苦练黑血掌法一心复仇,早忘却什么是笑了。" "可如今,和跟谢小玉一样,"淡淡的语气,却透着无限悲哀,"我竟是沈清风,是个影子。" 他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沈清风……" "沈清风也好,"她紧紧靠着他,喃喃道,"我们出去以后,不要再理这些事了,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你说好不好?" 我们? 他苦笑一下,顺着她道:"好。" "那,你以后不要叫黑风,那个名字我叫着难过,"她眨眨眼,笑了起来,"黑风太阴冷孤寂了,还是清风好,过去的事清风一吹就散了。" 沉默。 "我不想与沈家再有关系。" "那,就叫路清风吧。" 他愣了愣,转过脸:"路教主在他们眼中,亦是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魔头。" "是,"她轻轻笑了:"但是他还是为了心爱的女人,不行疗伤被逼自尽。他还是配做你的父亲,是么?" 闻言,他忽然转过头,寒星般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露出一丝惊疑。 却见火光跳跃中,小脸更美丽无比。 终于,他无暇再多想,伸出有力的手臂搂住她,嘴角一勾:"好,就路清风。" "清风哥哥。"脸上又是两弯迷人的月牙。 看着她娇美的笑脸,迷人的眼睛,隐隐传来少女的体香,他眼前一片迷蒙。 第五十六章 缘 觉察到不对,他立刻推开她。 "你……走开一下。" 她一愣,却不再惊慌,只静静地看着他, "你……"修长的双目中,渐渐浮现出妖异的红色。 半晌。 他微微喘着气,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红光,握紧拳头努力往后靠,好离她远些。 她依然看着他不动。 额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是幻觉?她居然向他靠过来! 他惊住。 "你干什么?" 她缓缓靠到他身边,竟动手脱下了外衫,铺在地上。 "你……"目中那片红色更艳丽。 她忽然低头一笑,继续一件件卸下衣物。不多时,身上便只剩下薄薄贴身的衣物,美妙的胴体若隐若现。 "你……"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皱眉,努力控制着自己,眼光看向别处,为了救自己? 谁知,这半裸的美妙胴体竟向他怀里靠过来。 火热的身体顿时感受到那冰凉的诱惑,他全身颤抖起来,不由转过脸去。 "你不用。" 半晌。 一双细腻柔软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随即又缓缓往下,解开了他的衣衫。 他睁开眼,急促地喘着气。 小手有些发抖,动作缓慢,却依然继续着。 赤裸结实的胸膛已呈现在眼前。脸,立刻红了。她垂下头,手却忘了缩回,依然在那火热的胸膛上微微抖动。 "你……不必如此。"胸膛剧烈的起伏,喘息声更急。 谁知,那娇小美妙的身躯竟也微微颤抖着。 "清风哥哥,"她忽然抬头冲他一笑,"我喜欢你。" 心中一动,他转过脸看着她,目光邪异而沉醉。 "我爱你的,"她又轻轻说道,随即伏到他的怀中,"你不知道。" 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诱惑人心呢? 终于,他猛一翻身,顺势将她压在身下。 冰凉的感觉又传来,面对这双重诱惑,他渐渐失控,目中更已血红,似晴日的晚霞,又似燃烧的火焰。 . 虽已初春,夜却依然寒冷无比,但覆盖在上面的身体散发出来的炽热很快就将她包裹、淹没。 "你不后悔?"低沉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她努力镇定地绽开甜甜的笑,随后又添一抹娇羞,闭上眼睛。 这是等待的姿势,而他,也是有经验的男人。 终于,意志完全崩溃,那些阻拦他们的衣物迅速被扯掉,光洁而曲线优美的身躯便呈现在眼前。 他熟练地操纵着这具美妙的躯体,轻轻抚摸着那长而柔顺的发丝,将它们掠开。 秀丽的小脸映着火光,诱人无比。美丽的眼睛虽合而微开,带着酣梦初醒的庸懒之色,足以让人沉沦。 冰凉的感觉又袭来。 他俯下头,贪婪的嗅着少女的体香,毫不吝惜的印下他的热吻。 光洁的额头,迷人的眼睛,诱人的红唇,白皙的玉颈,高耸的双峰…… 她有些不知所措,紧张地回应他。 生涩的反应更增刺激,落下的吻越来越重,洁白而富有弹性的躯体如缎子一般光滑,修长的手指沿着那美妙的曲线,缓缓游离、揉弄,引得她一阵颤抖和喘息。 高耸的双峰,平坦的小腹…… 终于,那只手略一用力,分开她的双腿。 她身体一僵,睁开眼,本能地要抗拒,却又立刻放弃。 小鹿般的长腿结实而光滑。 他抬头,看着那妩媚无比的眼睛里升起慌乱恐惧之色。神志几乎完全崩溃,他嘴角一勾,俊美的脸上竟露出一抹邪邪的笑。 火热的坚挺在她的双腿间探索着,梭巡着,准备随时挺身而入。 她慌乱地闭上眼,微微咬着唇,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迷乱的目光略一清朗,他俯下身,在她耳边发出低低的笑:"不怕,抱紧我。" 唇,轻轻啄着耳垂。 又是一阵颤抖,但狂乱的心竟莫名的因此安定下来,终于,她松开手缓缓抱住他。 俊美的脸抬起,声音有些沙哑:"看着我。" 她听话地睁开眼看向他,却看到那修长双目中红红燃烧的欲望,立刻,她感到全身火烧一般。 他熟练的抬起她的一条长腿,挺身试探着进入。 滑腻、温热而紧凑。 初次感受到那火热胀大的坚挺带来的疼痛,她立刻全身僵硬,抱着他的手一紧,仰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停下动作,不再继续,低头吻着她。 缓缓的,习惯了他在体内的感觉,她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放松……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轻轻一笑,下身猛的一挺,便完全进入了她。 "啊……"她疼得呼出声来。 立刻,唇落下,将呼声尽行吞走。冰凉的感觉袭向全身,意志完全崩溃,他开始不停的冲撞,每一次直达深处。 小手紧紧抱住他,美丽的眼睛满是泪水。唇虽被他重重吻住,却还是发出不小的呻吟声,光滑洁白的躯体初经人事,在这样强势的进攻下一阵痉挛,不停的扭动、颤抖。 修长的手指继续在她身上贪婪地抚弄、揉捏。 终于,他的唇移开,如呼喊一般的呻吟便弥漫开来。 她咬住唇,吞下那夸张的呼声,努力承受。 谁知,他竟冷不防—— "啊……"痛哼一声,她终于咬在他的肩膀上。 . 火光跳跃,映照着两个亲密无间、纠缠不休的躯体。 光洁的额上侵出细细的汗水,柔软的身躯不住扭动,抱着他的双手已松开,无力的推着他的肩膀与胸膛,似难以忍受要将他推开,谁知这无知的动作恰恰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反应。 他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到后来竟似抱着她在那堆衣物上翻滚驰骋一般。 "……清风哥哥……不……不要……"微弱的企求声带着抽泣。 她几乎已昏过去。 渐渐,火光微弱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火热退尽,清凉舒适的感觉弥散开来。 看看身下的人,寒星般的目光一紧,闪过几丝疼惜,然而又终于忍不住本能的兴奋,一手猛地抬起她的臀,将那盘旋已久的热液尽情喷射到她体内最深处。 她疲惫不堪,已然沉沉昏过去。 . 他静静坐在火边。 火光的照射下,白皙的颈上、胸上散布着吻痕,秀美的眉毛紧皱着,娇媚的脸上依然挂着泪珠,睫毛似在微微颤抖。 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他摸了摸自己微有些疼的肩膀,心中升起一丝歉疚:她一定很疼吧?自己竟失却了控制,对她如此粗暴。 "黑风哥哥……我喜欢你……我爱你。" 这个纯真美丽却又糊涂得可爱的女子,本应该跟着郑少凡快乐的生活一生,谁知这一夜之间竟主动成了他的女人,只为了救他的命。 他根本没想到,她竟然会不顾一切也跟着他跳下悬崖。 坚定的、寒星般的目光扫过那张熟睡的小脸,立刻变得迷惘起来:"我死了你……"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询问。 终于,俊美深邃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拿过硕大的黑色披风替她盖上,随后转过身静静运功。 . 山鸟啾啾,山谷更显空旷。 "唔……"她幽幽醒过来,感觉浑身酸疼,不由轻声呻吟。 庸懒的睁开眼,便看见那寒星般的双眸。 "清风哥哥。" 他微微一笑,她居然不害羞了:"没事吧?" 谁知她立刻回想起了昨夜的事,脸通红:"你……你好了么?" 看来她害羞的反应总是要慢一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呃,好。"被他这么看着,她有些脸红,本能的翻身要爬起来,却又痛呼一声倒了回去。这才感觉全身酸疼,散了架一般。 "那个……你能不能……"声音小得像蚊子,不敢看他,"扶我一下。" 他一愣,轻轻笑了。 这句话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骄傲。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她依然皱着眉头,轻轻咬着唇。看她如此,寒星般的双目中掠过一丝愧疚。 掀开披风,她立刻脸通红,又抓过来裹上:"你转过去。" 他不动,淡淡道:"我都看过了。" "啊?"见他竟然说出来,她更窘迫,忽然拿起披风盖在他头上,响起一串笑声,"不许看。" . "我的衣服呢?"她瞪大眼睛,四处找外衫。 他闻言转过身扯下披风披在她身上:"你先穿它吧。" "我的衣服呢?"她依然不识趣。 "不用找。" "怎么了?"脑筋不开窍。 寒星般的目光好笑地看着她:"你真要看?上面……" 她终于反映过来,娇呼着打断他的话,扑到他怀里再不敢抬头,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看她在怀里不停地磨蹭,平静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她竟不知这样的动作很危险么?他苦笑着将她推开,递给她一只烤好的兔子。 "你起得真早,不累么?"她关切地问。 "想知道我昨晚累不累?"淡淡的声音,若无其事的样子。 "啊?"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我不是问那个……" 见他唇边隐约掠过的笑,她立刻明白过来。 "你,你故意的!"美丽的大眼睛露出调皮之色,手上兔子便往他头上敲来,"看招——" 兔子莫名其妙就跑到了他手上:"这招?" 她泄气道:"不打了,你会武功。" 他忍住笑捏捏她的小鼻子,将兔子递给她:"都快巳时末了,还没饿?" "巳时?"她摸着鼻子,又糊涂了,"那是……" "蛇。" "哦,"她立刻掰起手指对照现代钟点:"鼠牛虎……都快11点了啊!" 11点?他并不询问,好笑地看着她。 第五十七章 回首黄昏 黑风跳崖自尽之事江湖传得沸沸扬扬,人人拍手称快,惟有那日在场的众人却始终不愿提起。 . 不养阁。 龙飞凤舞的大字依然醒目无比。 一个窈窕的青衣女子默默伫立在半闭的大门外。黄昏的风吹起她的衣袂与发丝,却吹不散眉宇间那片淡淡的忧郁,恍若谷中一片淡淡的云,她整个人为一片悲哀的光环笼罩,却更显出尘脱俗。 "都走了吗?"喃喃自语。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然而她却并不回头,木然而立。 身后的人跟她一般失神,面目无光,微胖的身躯已不再有当初的敏捷灵活,每迈一步似乎都很费力,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颓废的阴影中。 青衣一动不动,任他缓缓走到自己身边。 "属下有罪。" "不怪你,"他颓然坐在石阶上,垂下头,"是爹错了……错了……" 爹?她已经有多少年未曾叫过了? 回首那片威严已不在。没有言出必行的果断,没有指挥若定的胆气,没有老谋深算的思虑——暮色的笼罩下,只有一个孤独的暮年老人垂头坐在台阶上。 "你怪我是不是?"他自嘲地笑了,"为了复仇我抛弃你和你娘,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都以为这是在做梦。" 她默默看着他,半晌,竟然缓缓弯腰坐在了他的旁边:"是,我怪你,为娘,也为他。" "对,你们都没错……"他望着远处,目光一片茫然,"那年你刚出生,夫人病逝,路教主之子没有下落,我因恨夫人,便迁怒你娘将她送上山。"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抬头望了望天上:"这么多年了,是我不遵路教主遗命,满心仇恨,报应!" 微胖的身影此时竟似乎瘦小了许多,他整个人看起来更衰老,更颓唐。 "爹……" 他看了看她,摇摇头:"十六年了,从送你走的那年起……十六年,我都不曾让你再叫一声爹。" 说着,他苦笑,扭头看着她:"你喜欢他是不是?" 她浑身一颤,目光朦胧起来。 他略犹豫了一下,终于伸臂将她搂住:"是爹错了,你……哭出来吧。" "我没能引开他们。"哽咽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肩上湿了一大片。感受到那单薄的身子在怀中不停地颤抖,却依然没有半点哭泣声,老眼中竟似也有亮光闪动。 "丫头,全怪爹。" 无声。 她喃喃道:"小时候爹没有这么叫过我。" "以后,爹都这么叫。"他竟轻轻拍着她的背,摇晃起来,如同慈爱的母亲抱着女儿一般。 …… 温馨而颓废的黄昏,正如同一个暮年老人的幸福与悲哀。 . "不只我,青衣姐姐和昊堂主都记挂你,"她扬起脸瞪了瞪他,"所以,以后不许那么说。" 他静静看着她。 "青衣姐姐……很喜欢你,"她犹豫着,垂下头,"她那么伤心……" 半晌。 "她会很好。" 她拉着他的手,想了想,又伸手遥遥指着那块牌匾,笑了:"这里不该叫不养阁。" "是。" . 重重树林、房顶在脚下掠过,周围的一切熟悉无比。分明还是早春,山谷却依旧那般青翠,充满了生机。 一片轻盈的绿色影子出现在眼帘。 他看看张洁,显然她也注意到了。 她也看看他,又望望那个美丽的身影,目光一黯。虽然有些远,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因为那般风姿谁也装不出。 小楼上,微风中,她扶着栏杆静静而立。妩媚撩人的神气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般清秀娴静,使得这一片暮色也更显沉静。 默然半晌。 "我对不住她,你……" 她却掩住了他的嘴。 远远的,栏杆边已多了个人,一袭蓝衫熟悉无比。 二人在说话,绿衣女子不时还扭脸看着旁边的蓝衫人,神态似乎很平静,甚至在微笑。她的一举一动依然优雅,却已不再媚气十足。 如此宁静祥和的气氛足以令人陶醉。 张洁不由看着身边的人笑了。 看别人的幸福,感受身边的幸福,不也是一件开心的事么?但这世上却有一种人,他们看到别人的幸福就难受、妒忌、咒骂,那未尝不也是一种悲哀,因为他们将永不会拥有幸福。 "走吧。" 身边,又有无数草木掠过。 "你不在意?"淡淡的。 "你说呢,花心教主,"她故意瞪了他一眼,却真的有些黯然,"不过你喜欢我就好,何况……"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何况她现在比以前过得好多了。" 微笑。 . "又来这里啦!"她开心地打量着四周。 他却摇摇头,似有些失望。 "哪里不对?"她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四周,溶洞火光依然跳跃,隐隐有水滴声。 "菊花还在,啊,是这个!"她终于注意到那座石像。 赫然是个半坐的女子,面目清秀,神态庸懒。 "这儿以前没有石像啊……"她围着那石像转了一圈,疑惑地看着,"可我好象认识她。" 他却转过脸去了。 —— "像不像?" "不像。" "像不像?" "像。" 终于,当初的情景又浮现。她看看石像,又看看他,笑了,随后缓缓走过去将他抱住。 他亦轻轻一笑,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清风哥哥,"她喃喃道,"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有力的手臂将她搂得更紧。 两弯迷人的月牙瞬间便隐没在那宽大的怀中。 "只是我以前不知道。" 第五十八章 尾声 近了,是这里么? 忧郁已全然化作一缕缕悲伤,寂寞而单薄的身子颤抖起来,山风依然有些大,她整个人似乎要被吹倒。 忽然,她停住脚步,既惊喜又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前面。 崖边竟已有人在了。 虽然是一袭青衫,然而他整个人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便隐隐透出几分寂寞、悲凉。 那个背影她太熟悉了。 她揉揉眼睛—— "是他……真的是他!" 骤喜之下,平日的稳重素静竟全然抛开,她跑过去拉住他:"你……" 那人似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英俊无比的脸,修长的双目犹带着悲戚之色,却仍旧不失温和文雅。 她赧然松开手:"你是沈……" 这才发现他脚下也摆着香烛纸钱之类的物品。 "认错人了?"他认出了她,笑容似湖水蓝天般明净:"小洁的姐姐?" 见她茫然,他又温文有礼的拱手。 "在下沈忆风……" …… . 暮春三月,芳草远道,柳絮漫漫,燕子斜斜。 一男一女共骑缓缓而来,青衫白衣,质量很好却并不显眼。 男的英武摄人,剑眉斜飞,一双修长的眼睛射出深邃如夜空般的目光,平静而威严;女的娇美可爱,美丽的眼睛或是圆睁,或是变成迷人的月牙。 她偎依在他的怀里,不时指着远处风景让他看。一两月之间,那小脸更显莹润,竟又多了两分成熟的风致。 时有细心的路人注目,羡慕地望着这对美丽的夫妻。 …… "……所以说,天圆地方荒谬,地才是圆的,知道不?" "知道。" "这下信啦。"清澈的声音透着得意。 "不信。" "……" 几匹马从旁边走过。 "那人是谁?王县令正四处拿他呢。" "拿得到他?他只怕连样子都没看清吧。"一人笑起来。 "王县令欺压百姓不是一天两天,早该治治了!" "那位大侠武功也确实了得,听说彭城也在抓他。" "武功高又为民除害,实在令人佩服,这样的人小弟还当真想与他交个朋友。" 有人一嗤:"就你……" 几人只顾交谈,却不见旁边马上的夫妻相视一笑,那娇小美丽的妻子笑得格外开心,却又被那英俊的丈夫捏了一下鼻子。 "什么时候了,你我只顾扯这些!快贺喜去吧,迟了就见不到郑公子了。" "郑公子一向对亲事不甚热心,如今怎的突然定亲了?" "那也要看人嘛,江姑娘岂是一般女子?洛阳牡丹!郑公子龙凤之姿,除了她谁配得上。" "原来他是为了江姑娘,"恍然大悟的声音,"他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声音渐渐远去,她仰头看着他。 那寒星般的目光也正静静地看着她。 一刹那,漂亮的眼睛眯起,迷人的月牙映射出甜甜的笑。 他也唇角一扬,搂紧她,放马而驰。 . 蹄声微微有些急促,二人的衣袂头发在空中飞扬。 "清风哥哥,我……"她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恩?"他目光一敛,立刻勒住马。 她面色有些苍白,有些虚弱地倒在那宽大的怀里:"我有些不舒服……头晕。" 他紧紧拥着她,拿起她的小手。 "我很久没生病啦。"她皱着眉,勉强一笑。 半晌,修长的双目中升起一片笑意。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放马徐徐而行,蹄声缓慢清脆。 "我怎么了?"她疑惑地望着他。 "没什么,我们改水路,乘船,恩?" "可骑马也不错啊。" "乘船好!" 半晌。 "清风哥哥,我们不要回扬州了好不好?" "好。" "我们去江南好不好?" "好。" "还是去大理吧。" "好。" …… 花香隐隐,朝阳初上,马蹄渐远,清风飞扬。 —(完)—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书籍仅供学习交流之用,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自行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