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穿越之青云通天路 作者:漫步长安 文案 定国公此人,文韬武略,出尘绝艳,是长在悬崖峭壁上圣洁的天山雪莲。 京中女子娇羞捂脸,如能得定国公一眼,便是上天入地也要将那星月摘下来奉在他的眼前。 而她却是地里随处可长的庄稼,如萝卜白菜一样的平凡,一茬一茬地往外拱。 当天山雪莲和大白菜配在了一起,也能烹出绝无仅有的美味佳肴。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青钰,华娘(天赐) ┃ 配角:安城郡主,荣婉仪 ┃ 其它: ================== ☆、午夜惊魂 “天赐,天赐醒醒,快醒醒,起来了。” 谁啊?声音真好听,她翻了一个身,不打算理会这个魔声穿耳,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挨到一个周末,正是窝懒的好时间,谁要这么早就起来啊? 还有那个天赐是什么鬼,她认识吗? “赐姐儿,我的好赐姐,快点醒过来。”迷人的嗓音带着清风一样的醇厚浓香。 干嘛他一直在她的耳边叫这个人的名字啊?烦不烦啊,她真的不认识什么天赐地赐,自己也不是叫这个古怪的名字。 男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着,带着宠溺,还有一点点焦急,好困啊,能不能让她好好睡一觉,前两天没日没夜的加班,早就盼着这个周末了,能无所顾忌的大酣一场。 也真是不识趣,一大早就来扰她的清梦啊,伸手摸个枕头把自己捂起来,可是发现自己动不了。 “天赐”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她忍不住想曝粗口,还有完没完了?可是想了想,又不愿去苛责有这样声音的一个男子。 她张张嘴,帅哥,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你到别的地方去叫吧,让我好好睡一觉吧。可是任凭自己使尽全力,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这下急了,嘶着嗓子用力的去喊,就越是慌乱,焦急和恐惧让她拼命的想醒过来。 这是一个恶梦,快醒过来! 但感觉身体被什么压住了,动弹不得,她使劲想挣脱,心里呐喊快醒过来,快醒过来,可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按住了,这种恐怖的感觉,从来都不曾有过。 突然,喉咙一松,发出一声尖叫,人猛地醒了过来,张着嘴大口的喘着气,用手抚上心口,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像频死的人一样,贪婪地吸着新鲜的空气,额上的汗珠滴下来,流到她的脸上,她缓慢的睁开双眼。 入目一遍漆黑,心下纳闷,怎么这么黑,难道晚上又停电了?明天记得要去物业那里问下了,是不是她的电费忘记交了? 她眨眨了眼,一会才适应这样的黑暗。 这里哪里? 只见四周都是黄土堆砌的低矮的土屋,地面坑坑洼洼,四周散落着一些乱木,正中间低台上有一尊斑驳不堪的泥菩萨,看上去荒芜已久,破败不堪,这明显是一个年久失修的破庙。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难道碰上什么灵异事件了?或是有人恶作剧?究竟到底是谁会开这样的玩笑啊? 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景像还是没有变化。心下顿时慌了,想着是不是该喊救命?待清了清嗓,咦,她的嗓子什么时候这么清脆了? 正诧异着,转眼就发现在角落里的暗光,那是一双漆黑的双眸。 不远处的墙角坐着一个男子,即便他没有起身,也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长。 她“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这里居然有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这不会是个坏人吧?他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黑暗中,男子痛苦的皱了皱眉:“闭嘴。” 这个声音不是刚才听到的声音,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还有其它的人,难道说刚才听到的声音是自己在做梦吗? 还是自己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赶紧捂着嘴巴,把嘴里的还来不及喊出的惊呼咽了回去,紧张又惊恐地望着那个男子,只见他几乎与黑夜合为一体,身着深色衣裳,一动不动的靠在墙角,如果不是他寒星一样的眸子,根本就发现不了。 看他靠着的姿势,似乎很吃力的样子,刚刚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痛楚。那双利眼定定的看着她,又好像穿过去看向外面黑夜,她顺着他的眼看过去,发现破庙连门都没有,风从外面直接灌了进来。 脑子里莫名闪过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诡异,死一样的寂静,两人对望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外面风呼呼的刮着,夹杂着树叶急速摇摆发出的哨声,黑夜像一个巨大的怪兽一样张着大口,仿佛要把一切都吞噬。 直到胃里翻搅的痛袭来,她才收回僵直的,撑起双臂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体僵硬,整个人极不科学的扭曲着,扒在冰冷的地面上。 强忍痛楚尝试活动了一下脖子和四肢,努力着撑起身,坐了起来,对面的男子依然目无表情的看着他。 她也看着那个男子,心里奇怪的漫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衣服的料子不是她平时所穿的,是一种类似纯棉的料子,摸上去棉软细腻,宽大的袖口,长及脚踝的裙摆,且衣服的样式也很奇怪,层叠繁复,有点像是古装,她心里一惊。 手碰到了身前,没有摸到熟悉的触感,这明显要小上许多。 还有这双手,也不是自己的,看上去明显要细瘦很多,这细幼的身体,显然还是一个半大孩子才有的样子。 她又赶紧摸了下自己的头,顺滑如丝的长发直达腰际,不是她的披肩大波浪。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 她心里一突,眼下的情况简直匪夷所思,不知道这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大超出了以往所有的认知。 揉着自己僵硬的脖子,眯着双眼,努力让自己适应眼前的黑暗。 角落里的男子依然没有动静,但是寂静中传来的微弱呼吸声,让她知道那个男子还在。黑洞洞的门口像怪兽张着的大嘴,寂静的夜让人发悚。 尤其是这样的荒郊野外,对黑暗的恐惧阵阵袭来,总感觉四周都藏着不知名的怪物,冷不丁就会窜出来。人越害怕越会去想恐怖的事情,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异形生物,吓得抱起身子,哆哆嗦嗦的往男子那边挪过去。 待爬到男子的身边,借着门外微弱的月光,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样子。 天哪,她不由自主地眼大了双眼,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 长眉入鬓,墨玉般的双眼浓得化不开,如玉的容颜,在黑暗中越显莹润,削薄略显苍白的唇紧抿着,这样一个绝色男子,穷尽她毕身所说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他容貌的万分之一,他就靠在那里,鸦青色的头发披散开来,配上淡漠的神情,宛如天上的神。 她张了张嘴,莫名的感到口干,以往二十五年的岁月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那出尘绝艳的长相,让任何见到他的人都会感到自己渺若尘埃。 男子的眼神看了过来,她紧张的手足无措,即使在黑暗中看不到赤红的脸,但是胸口咚咚的心跳却出卖了她。尽管美男始终都保持着木然的神情,可是她还是小心是蠕行着,慢慢地靠了过去。 他似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出声阻止,她心里一喜,挨过去学着样子靠在墙上。 浓浓的血腥味直冲鼻腔,看着旁边刚闭上眼睛的男子,这才发现不对劲,只见他脸色青白,腹部全是鲜红一片,明显受了很重的伤。 受了这么重的伤,会不会死?。她爬起来,半跪在男子的身前,想掀开衣服查看伤口。一只修长的如白玉雕成的手按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骤然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 她手心粘腻,无措解释道:“我想看看你的伤,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不用,已上药”他的声音如泉水入壶,清洌如玉,眼神已从刚才的木然,变成了森然的冷洌。 “哦,那就好。”她喃喃着。 那双眼又闭上了,长长的睫毛盖下来,像两把扇子。 过了一会,胃里又是一阵搅痛,她才发觉是又冷又饿,想着能不能找些东西充饥。于是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摸着前行。 她在神像四周摸索着,好半晌,看着满手的灰,不由得叹气,居然什么也没有,这个地方应该早已荒废多年,看样子已很久没有人来添香油了。 颓然地靠在神像旁,她认命的闭上眼睛,努力忽略饿得发慌的肚子,什么吃的也没有,还是省些力气吧。 爬回到男子身边,她靠了回去,男子静静的,受了那么重的伤连哼都没有哼一下,也是个能忍的。 她不敢闭上眼睛,怕一闭眼就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得她是措手不及,一点头绪也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 黑暗中,男子似乎动了一下,她吓得抱住自己,等了一下,又没有动静了,才放松下来,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之前又发生了什么惨烈的事情?追杀?还是逃难?她胡思乱想着,约一个小时过后,转头看看,美男子应该睡着了。 从醒来到现在是又惊又惧,支撑到现在她已身神俱疲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不去想这个诡异的事情,也许明早一睁眼,发现不过只是个梦,那该多好。 她也闭上了眼睛,努力的数着山羊,强迫自己赶快入梦,许是太累了,居然很快睡过去,黑暗中,男子睁开了眼,幽黑的眼神在黑夜中散着冷光,忽暗忽明,定定地看了她好大一会,才又缓缓闭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新文开坑,作者保证绝不弃坑,请大家放心跳。 ☆、野外觅食 清晨的阳光从门口和狭小的窗口照了进来,洒下片片白灼,光亮刺得她睁开了眼睛,伸展了一下四肢,用手去挡住那刺目的亮光。 不对,这手好小! 翻身坐起来,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还是昨天见到的那个破庙,夜里那个不是梦,自己真的是撞了万年大运,穿越了! 旁边的男子也睁开了双眼,屋外清晨的亮光从门口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容华更胜前夜所见,光彩逼人! 她扶着自己发晕的额头,胃里发出的咕咕大声让她差点红了脸,在这样一个绝世美男的面前,仿佛这样不雅的声音也是一种亵渎。 同手同脚地爬起来,不敢抬头看他,心里祈祷希望他刚才没有听到,要不然丢脸死了。 捂着抗议不休肚子,祈求它不要再叫了,这五脏庙也是心急,再不弄点吃的,恐怕都要造反了。 那个男子应该和她一样,也是昨晚到现在滴米未进,怕也早已饿坏了,得赶紧弄些吃的才是。 男子用手捂着腹部,衣服上血迹斑斑,从昨晚上到现在都保持靠坐姿势,显然是伤在要害部位,恐怕都不能轻易移动,更别说出去找吃的了。 这荒郊野外的,应该会有一些可以吃的野菜野果。她爬起来,扶着门框正要出去,身后递过来一把乌黑的匕首。 男子语气冷淡:“山中怕有野兽,拿着防身。” “嗯,好咧。”冲美男子甜甜一笑。 她高兴的接过来,抓在手里,匕首发着黝黑的光,手柄处磨得发亮,显然它的主人经常使用它。 走出来才发现,这个破庙在一处山坳里,半边已瘫塌,土块倒了一地,看上去摇摇欲坠。门前一片空地,旷野上长满了杂草,四面青山围绕,周围生长着茂密的树木,空地上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清早的空气却是分外的新鲜,薄薄的白雾像一条轻纱缭绕在山林间,初升的朝阳从山的另一边爬上来,伴随着万丈霞光。她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沐浴在晨雾中,清新水润,浑身的毛也都舒服的立了起来。 随手拾起一截木棍,拄着往山里走去,幸好现在是初夏,万物生长,山林中长满了各种的植物。一些常见能吃的野菜她都认识,像荠采,灰菜之类的可都是可以吃的。 很快就找了一些蘑菇和山葱,还有一些灰菜,这个季节灰菜十分的鲜嫩,可是没有容器,得想办法把食物煮熟,她想了想,往更深处走去。 终于被她找到一片竹林,这片面竹林隐在群山之中,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可惜这个季节没有竹笋可以挖,要不然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食。 沿着竹林转了转,选中一个最粗的下手,用匕首轻轻的试了试力道,没想到竹子就轰然倒地。 吓得她差点跳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双手,手上皮肤细嫩幼滑,手心略有一点薄茧,翻来覆去去研究了一会,莫非自己这个身体拥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又找几棵树做了试验,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砍倒一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树,轻而易举就把大树搬了起来,万没想到本尊是一个大力女,这个发现她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 她把砍下来的竹子,按竹节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截成几个竹筒,这样就可以当作容器用来盛食物。 因为力大无比,所有这些事情做下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让她又忍不住得意起来。弄好后一起用裙摆包起来,轻快地往破庙赶。 在破庙的后面,有一口山泉,虽然小,但泉水清澈见底,手掬起一捧,无比的清甜。这个发现着实让她惊喜,本来还想着,等下去山林里找下,哪里有小溪泉眼之类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古人是真有大智慧,当初把庙建在这里,恐怕也是看中了这屋后的泉眼,往来烧香还愿的也能歇上一歇,取水也方便。 在庙后面的空地上,她清理出一块平坦的地方,用四周捡来石头搭出一个小灶,小灶里面塞上干草枯枝,把装水的竹筒放在上面,为了把火烧起来,她试着用石块摩擦起火,忙活了半天,火都没有烧起来。 男子被那嘭嘭的声音吵醒了,大约实在是看不下去,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扔了出去。 屋内飞来一个物体,准确的落在了她的面前,她张了张嘴,这特么的真是精准啊,自己是不是又丢人现眼了。 捡起从里面丢出的红封长条状的物事,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真是蠢死了,一心想着磨石取火,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火折子的东西吗? 她对着里面道:“谢谢。” 没有人回应,她耸耸肩,也不指望那人会搭理她。 很快火就燃起来了,等水烧开,她往里面扔进一块布,那是从她内衫上撕下来的,已在水里洗净了,等布被煮滚了几滚,捞出拧干。 男子还闭着眼睛,感觉她走近,长长睫毛向上刷了一下,露出黑潭一样的双眼。她小心掀起他的衣服,看着她手上端着的东西,这次男子没有制止她的动作。 她快速的翻看男子的伤口,伤口二指深,从胸口拉到腹部,上面洒过金创药,血早已止住,看来男子的金创药十分有用,但伤口皮肉外翻,狰狞恐怖,加上周围没有清理的干涸血迹,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重的伤都没不见这个男子叫一下,这份忍耐力真让人佩服。 她用沾了水的布仔细的把伤口擦干净,白玉般的皮肤上,狰狞的伤口虽然早已止血,,但是伤口看来依然让人心惊肉跳,洒上他身上之前的金创药,小心的用身上撕下来的布条绑好。 做好后,她擦着额头的汗珠,看着男子如玉的容颜,展颜一笑:“稍等,给你做好吃的。” 用另外一个竹筒装上水和洗净的蘑菇和灰菜,放上去煮,很快水就开了蘑菇的香味飘出来,她都忍不住吸了口水。 等煮好了撒上山葱,拿着用竹子削成的简易筷子,先递给了他,男子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有点挑剔的看着手中的筷子,最后还是默默拿起来,接过食物优雅的吃起来,墨玉般的眼神看不出情绪。 没油少盐的食物肯定说不上多好吃,除了山菌独特的鲜没有其他的味道,可是饿急了的人来讲,无异于珍馐。 男子可能失血过多,精神肯定不济,不一会又睡着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总共只说了一句话,看来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她坐在门口,托着腮,心里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看目前的样子,他们最近哪也走不了,丢下他一个人的话,她又不知道走去哪里,当下的社会是个什么情况她是两眼一抹黑,如果是太平盛世还好说,万一是乱世,孤女上路那就是找死,眼下,还是等他的伤好了再作打算吧。 季节虽已入初夏,但到了夜间还是有点凉的,再说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于是她房前屋后一顿扒拉,用干草在男子他旁铺了一个席,铺得厚厚的,压上去居然有松软的感觉。 轻轻把男子搬起放到上面去,这么大个子的男子,她居然轻易的把人就抱了起来,还是标准的公主抱,她自己都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看看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举目望天,这特么的反差太大了,真让人泪奔。 枯黄的草和绝世的美男,强烈的视觉对比,玉颜黑发,映衬着残垣断壁,触目惊心!便是破败如厮的庙宇也陡地神圣起来。 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男子的双眼陡然睁开,眼神复杂的盯着她的背影。 她在屋前屋后的一通转悠,心里正想着该怎么解决接下来的生计问题呢?男子的外袍已被她洗了,黑底暗纹的稠料,缀着精美的绣花,绝非常人所有。 思忖着这样的衣服应该能当些银两吧,换些眼下要用的生活用品也是好的。 傍晚男子又醒来一次,重换了一次药,晚上俩人又吃了一顿蘑菇汤,勉强算是把今天混过去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看着男子又闭上眼睡着了,她悄悄的爬过去,偎在了他的身旁边,闻着他身上冷冽的气息,莫名地心安。 ☆、第一顿饱饭 次日清晨还是蘑菇汤,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连吃三顿她都受不了,主要是连盐都没有,寡淡寡淡的。 男子却没有露出任何挑剔的眼神,默默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 昨天洗男子外袍的时候,想着自己的背后也沾了血迹,索性一起洗了,好在现在天气热,衣服很快就干透。 拿起自己的那件外衫,上面的绣工虽然不是十分的精致,但是料子摸起来很舒服,想来也值几个钱。只是她如果只着衬裙的话,按古人的说法,就是形为放荡了。 想想还是做罢,穿好外衫,理了理上面的褶皱。 小心地把那件男式的外袍叠好,她歪头看着他,“我要下山一趟了,你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嗯。” 看着她把自己的外袍抱在手上,男子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 出山的路有些崎岖不平,前人走出的道也快被杂树挤实,横七竖八地长着的树枝不时地会划到自己,她用手挡着脸,另一支手边扒边往前走。 足足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开阔地,眼前是起伏不平的田地,正是苗壮抽穗的时节,大片大片的葱绿,风一吹,碧波阵阵。 她伸展了一下手臂,自己的这具身体应该是经常锻炼的,体力那叫一个好,冗长的路走下来,气不喘,脚不疼的。 路上,她尽量挑人少的地走,怕打人眼,饶是这样,一个乡间独自行走的小姑娘,还是惹来了不少探究的眼。 在乡民看来,这身上的衣衫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穿得起的,有一个汉子试图上来搭话的,被她狠狠地瞪了回去,实在是不想惹到不必要的麻烦,好在时下的村民朴实的多,大多数也只是看上两眼,便忙自己的事情了。 穿过田地,村庄便近在眼前,同村子里面的一个老汉问了路,七拐八弯地来到镇上,仰面看着面前高高的牌坊,居然很容易就认出那上面的几个字是来阳镇,她也懒得去想为什么了,就当是原主残留的记忆吧。 街上来往的也有一些行色匆匆的独身妇人,看来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要求没有想像那么苛刻。 镇子不大,主街直通到底,只有一家当铺,倒是很好找,随便找人一问就看到了。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高高的木栅栏后面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正在低头打着算盘,看到 进来的人是一个半大的姑娘,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她叩了叩台面,“掌柜的,来生意了,你看,上好的料子。” 看到她手里的那件外袍,掌柜眼前一亮,又装作无事地扔了一句:“活当一两,死当二两银子。” 她心下一喜,那丝亮光可没有逃过自己的眼睛,喊道:“五两银子,死当。” 掌柜的这抬起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二两银子,再加半吊钱,不能再多了。” “成交。”好歹是多了半吊钱,也算是没有白还价。 掌柜的又看了一眼她,往日来当铺的人可都遮遮掩掩,巴不得赶紧换钱走人,这个姑娘居然还知道讨价还价。 他摇摇头,世道艰难,生存不易,见怪勿怪。 她笑眯眯的看着掌柜摇头晃脑的,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二两银子并半贯钱,往怀里一揣,直奔成衣铺。 首先给自己要了一身粗布藏青男装,穿女装太不方便了,衣服的料子有点类似现代棉麻,但要硬得多,款式也有点大,但铺子里已没有更小的了,把腰束紧些也算是勉强凑和了。又估摸着尺寸给那位美男选了一身男装,共花了差不多八百文。 想了想再买了一块同色方巾,把一头乌黑的青丝包起来,团成一个四方髻。好了,活脱脱的一个普通少年的装扮,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一身下来,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多瞅她一眼了。 买好衣服后,转身去药店抓药,她可不敢请大夫上门去,就怕万一把仇家引来。 可是这要怎么跟掌柜说抓什么药呢? 她耙了耙头皮,计上心来,“大夫,我爹今早上山砍柴时,柴刀掉下砍中了脚背,割了好大的口子,血也流了一地,麻烦您给开些药吧。” 老大夫浑浊的小眼睛眯了她一眼,不做声。 “您就行行好吧,我家里住得实在是远,我爹不能移动走不了,家里又没有牛车,求您给开些止血收口的药吧。” 看着小姑娘急得都要哭的样子,老大夫抚了抚短须,给她开了五天的药,花了一两银子。 她付了银子,拿着小伙计包好的药包,对着大夫郑重的道谢。 此次下山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要买,那便是人不可一日无的盐。罐子装有粗盐和细盐,她在铺子问了一下价格,细盐太贵,手上的钱不够。 粗盐相对细盐便宜多了,但也不是真正的便宜,算了算银钱,共买了两斤粗盐,五斤粳米,五斤面粉,花了近四百文。另在旁边的铺子买了两个陶罐,碗盘各两个,花了三十几文,路过集市,又买了一些莼菜青瓜,身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 看着还有旁边还有肉铺,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用了,才勉强割了一条肉。想想还有很多想买的,可惜已经没钱了,她叹口气,银子也太不经花了。 零零总总加起满满一个大包,她轻而易举就提起来,扛在肩上。 包袱实在是太大,她的身材娇小,大包几乎把人都埋起来了,走在沆洼不平的田埂上,小细腿却是健步如风。 远远望去,就看见一个硕大的包在动。于是一些村民便看到诡异的一幕,青天白日的,一个灰布大包,快速的向前飘移,一眨眼便不见了。 农夫甲:我肯定是眼花了,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了。 农夫乙: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 想到他们目瞪口呆的神情,她在心里泪牛满面,她是萝莉,萝莉,谁来告诉她,想做一个安静的萝莉太难了。果然大力女什么的,太毁形象了,真心让人哭笑不得。 顺便在路上买了四个包子,自己吃了两个,把另外两个个包好,往怀里一塞,瞬间胸怀伟大,颇具规模,怪不得古人喜欢把东西藏在这里,太有成就感了。 她紧赶慢赶,快中午了才回到破庙。 “我回来了。” 她一进去就喊,带着满身的阳光,甜美的女声清清脆脆在山林中响起。 男子是醒着的,依然面无表情。 但是她注意到,他的眼神是看着门口的,不知道是不是等她。 她伸手在怀里掏了掏了,把包子拿出来递给他,太好了,居然还是温热的,没白捂。 看着她如此豪放的作派,男子的脸黑了又黑,终于还是伸手把包子接了过来。 她期待的看着他,“快点吃吧,还是热的呢。” 如玉的脸更黑了,盯着手里的包子,差点丢了出去,不过最后他还是慢慢吃起来。 她可不知道为什么男子的脸突然变了,只是盯着男子吃包子的样子,他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啊,只是为什么刚才黑了的脸越来越红了呢。 男子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偷看被抓个现形,她摸了摸鼻子,笑了笑,假装若无其事地和他聊起来,轻快的把和掌柜的对话当笑话讲给他听,毫无意外对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她也不气馁,挽起衣袖,准备开始熬药。 看他吃好了,替他清理了一下伤口,又洒上了药粉,男子斜躺着,任她在他身上施为,她老脸一红,手上的药瓶都快掉下去了。 男子的嘴角轻轻的扯了一下。 她把新买的衣服放在他旁边,轻轻说道:“把你身上脏了的换下来吧。”然后转过身,跑到外面去。 男子盯着那堆衣服,艰难地翻过身,默默的换上了,待里面窸窸窣窣停止了,估计已换好,她试着问道:“呵,你好了吗?” “嗯。”里面传来男子冰玉相击的声音。 她脸有点红的走进去,粗布的衣裳并没有减少他的任何风华,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丰神如玉,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破衫褴褛也光彩照人。 就着晚霞她用肉和青瓜煨了一罐汤,肉煨得稀烂,青瓜浸饱了肉汁,就着陶碗焖米饭,吃起来特别的香甜。 这是两天来,自己吃的第一顿正常点的饭,两人把汤都喝光了。 晚上男子睡着后,她轻轻的躺在他身边,也很快进入黑甜香。 次日清晨又用另一陶罐煮了一罐粥,放入买的粳米,加入山泉水,一起细火慢煮至软糯黏稠,再洒上山葱和盐,及小把新鲜碧绿的灰菜,翻搅几下,再煮一会,粥就煮好了。 煮出的粥喝起来一股的清香,入口绵软,进到胃里十分的熨贴,对于伤患来说是最是容易克化。 早先看到了泛黄的粗盐时,她便想起了细盐,提取细盐的方法并不难,这里就有现成的材料。 竹碳是现成的,早上煮饭时她往火丢了一片竹子,夹出来时已烧得透黑。 用石头把它碾成粉,再用布包起来塞进两头空的竹筒,把烧好的盐水从竹筒上倒进去,下面用陶罐接住过滤好的盐水,放在火上煮,煮到起沙再放在太阳下暴晒,便得到了雪白的细盐。 男子一直盯着她看,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道不清说不明地看着那个忙碌的小身影。 夏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迸发出耀眼的光彩,嘴角含着笑,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他。男子这时也正好在看她,星目流光,沁人心神。 ☆、竹鼠 竹鼠 自从醒来后连如今的模样都顾不上瞅上一眼,今早她趁着在后面洗菜的时候,伏身趴在后面的小水潭才勉强看清了现在的长相。 水潭里倒映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巴掌大的脸,清爽秀丽,算得上是中上之姿,点缀在脸上飞扬的凤眼,却是给原本流俗的美丽长相上增添了一道炫目的色彩。 里面的男子看自己的眼神,和对自己的态度,都说不上什么亲切,那么他们以前应该算不上太熟。 就两人的穿着装扮,明显有着一定的差距,自己不会是这个男人的丫环吧? 仔细想下又不像,从开始到现在,男子可从来没有唤过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吩咐自己做任何的事情,应该不是他家的下人。 既然不太熟悉,那这样她担心露馅的问题也许是多余的。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江湖仇杀? 男子的衣着气质绝对不可能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没有这样超凡的气度,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而是长在骨子里的高贵。 宅斗?或是官家恩仇?看起来倒是有可能。 她点点头,应该就是这个了,派系之争,官场阴谋戮杀。 无论以前俩人是什么关系,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总要朝夕相处,她不是原主,总不能时刻伪装,就算是要伪装也不知道从何装起,又没有原主的任何记忆,也不知道本身是何样的人。 看自己穿着的衣服料子,应该不会是什么农家女,最起码也应该出生在小富之家,居然出现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阴谋论的故事,想得自己都快入神了,连什么时候站在庙门口发呆都不知道。 男子“咳”了一声把她从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 她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不知是上次抓的药比较有效,还是男子本人的金创药就不是凡品,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长合了,虽然看着可怕,但至少不用担心生命危险了。 男子的精神还是有些不济,吃过早饭后不多会又睡过去了。 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的身体这次肯定亏损非常大,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调理食材,要不然还可以给他增加些营养。 突然她一拍脑门,记得前天砍竹子时,自己隐约看过草丛中晃过的黑色小动物,看样子有可能是竹鼠,这可是难得的美味,决定去试一试。 山林中树木散发着雾气,绿叶湿湿地舒展着身姿,她吸一大口气,踩在不知道沉积了多年的枯叶上,大步地朝竹林跑去。 竹鼠喜食竹子的根茎,而被它们啃过根茎的竹子得不到养份,很快就会枯死,她仔细观察着,找到一棵似乎枯死竹子,小心地拔开它下面的杂草,杂草下面,一个不大的洞口露了出来。她附身在地面侧耳听了听,里面有活物轻弱的吱吱声。 然后拿出匕首,动作放轻地清理洞周围的杂草,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惊到里面的小生物。 清理完杂草后,她用事先削好尖竹片把洞口挖开,看着差不多了,就把事先准备好的长棍伸进去,长棍上绑着火把,火燃起的浓烟直往洞里灌。 不多会就听到里面传来大的吱吱声,耐心地再等了一会,等烟雾贯满了整个洞穴,快速把火把取出,用做好的布袋堵着洞口。 果然,一会儿,从洞里窜出一个肥肥的小身影,仓皇地往外逃,一下子钻进事先准备好的布袋里。她赶紧扎紧布袋口,任由小家伙在里面上窜下跳。 把布袋提在手上掂了掂,估计有个二三斤重,这东西肉质肥嫩,由于长期啃食竹子,它的肉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在她的时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她高兴坏了,真想不到这个法子能成功,今天可有口福了,以前还没有机会吃过这样的山味呢。 刚才上山经过树林的时候,注意到地上有一些动物的粪便,一坨坨的块头还不小,看起来这里生活着一些比较大型的野物。 她在之前发现粪便的地方停下来,选了一个有可能野物经过的地方,挖了一个大洞,洞里倒插上削得尖利的竹子,上面盖上枯枝烂叶,一个陷阱就布好了。 拍拍手上的泥土,拿掉落沾在身上的落叶,提着布袋往山下走,路过之前发现蘑菇的地方再顺便采了一些蘑菇。看着手里满满战利品,她满意的笑了,中午可以加餐了。 男子已经醒过来了,漆黑的眸光看着她进来,她高兴的对着他说:“中午给你做好吃的,诺,你看,这次可不骗你,真的是好吃的。” 说完把竹鼠从布袋里掏出来,提着它的后腿对着他扬了一下,肥肥的竹鼠蹬着小腿在空中胡乱挣扎着。 男子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惊讶的挑了一下眉:“哦。” 她笑了笑,俏皮地道,“您就等好了吧。” 她把竹鼠处理好,用火把外皮烧了一下,去掉小细毛,再用匕首切成小块,在凉水中大火煮开,然后捞出洗净放入陶罐中,大火煮开,再撤出一些柴,用小火慢煨,差不多半小时后,再放入洗净的山蘑菇,又小火煨了半个小时。 趁着煨竹鼠的时间,又搭了一个小灶,淘了两碗米放上去煮,上面盖着自己用竹片做的盖子,以免灰尘掉进去。 香气从罐里冒了出来,香得她肚子咕咕直叫唤,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揭开罐,一股浓郁的香气马上散发开来,直扑鼻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洒上细盐,翻搅几下,端下来就可以开吃了。 酥烂入味的竹鼠肉,带着山菌的清香,配着米饭,吃得她舒服的都要叹气了,这是她穿越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感饭了。 男子优雅的进食着,看着速度并不快,居然比她还要快吃完。放下筷子,他淡淡的吩咐:“下次还吃这个。” 她高兴的点头如捣:“好,好,一定做。” 有人喜欢吃她做的饭真是太好了,自己一定尽心尽力,把他的胃侍候好,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比得到他人的认可更让人开心的呢。 看着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脸红扑扑的,男子的冷清的眼里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现在的精神还是不太好,醒不了多长时间,趁着下午精神好点了,她要抱他到外面晒了会太阳。 男子脸都黑了,开什么玩笑,让一个小姑娘抱他一个大男人? 她坚持着,晒太阳对身体好。 男子怒目相对,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这个小姑娘是想死吗?他寒目盯着她,脸臭得吓人,转过身去不理她。 她抿嘴偷偷地笑着,才不管他态度冷淡。刚才又抱了一下美男,自己可是赚到了呢。 谁让他长得如此的钟灵毓秀,天人之姿,便是再冷淡,她也能接受,因为他虽然很生气,但是在他的眼神深处只看到了害羞和窘迫,脖子都红了呢,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 他冷冰冰地看着她,眼神里写着你敢再笑下试试。 看着他的那张脸,真是全方位无死角,等下还要抱他回去呢,还是公主抱哦,她窃喜地想着。 她在破庙周围采了一些能吃的灰菜和荠菜,这里长的灰菜和荠菜都藏在杂草中,可能是不怎么有光照的缘故,长得格外的细长脆嫩。 采了一大把,洗净切碎,和中午剩下的竹鼠汤一起放在罐子里煮,再用面粉捏了些面疙瘩放进去,不一会儿,一罐浓浓的面疙瘩汤就好了,清香浓郁,看起来简简单单,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太阳落山后俩人就躺下了,几天的同床,她的动作已经非常自然了,虽然心里还有一丝的扭捏,想着身边躺着一个绝世美男,咚咚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的清晰。 她捂住心口,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美男。 ☆、卖野猪 赶早她便去查看昨夜布下的陷阱,走在路上还上猜想着不知道会不会有收获,可还没等靠近,便听到里面有活物的动静。 心下一喜,走到跟前一看,好家伙,里面躺着一头大野猪,黑褐色的鬃毛,嘴上长着两根长长的獠牙,尖尖的竹头已经刺穿了它的肚皮,血早已结痂,它似乎还没有死透,口边吐着沫子,残喘地嚎叫着,已是强弩之末了。 她把它从里面拖了出来,手起刀落,用匕首给了它一个痛快。 这是一头成年的野猪,膘肥体壮的看上去足有三百来斤,她扛起这个大家伙,沿原路回去,进到破庙里把它往地上一扔。 地上的灰尘腾地扑起来,男子捂着嘴,喉咙里忍不住连咳了几声,这灰入了鼻子里确实是有些呛人,她不好意思是低着头,刚才自己的样子太粗鲁了。 男子看着地上的野猪,墨黑的瞳孔一缩,这东西可不好抓,她是怎么办到的? “我现在就去把它卖了,天热了不能久放。”她边喝水边对他说。 他默了一下,“嗯,去酒楼问下” 她惊讶地看着他,世家大公子还懂这个? 他脸沉如水,这丫头什么眼神?自己又不是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要是连这些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恐怕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自己搭话呢,想到这她很快高兴起来,“哦,我记下了。” 瘦小的身体背起比自己重几倍的野猪,居然走起来还是稳稳的,这身体的力气可真是大得惊人哪。 出山的路上次自己已经重踩出来了,这次走起来顺多了,想着这次应该能换多些银钱,她的脚步轻快起来。 背的野猪着实是个大家伙,这里的村民平时也难得见到,一路上,她已经收到不少的惊叹目光了,幸好现在她是个少年的模样,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吓到多少人。 路边田里干活的几个农夫放下手里的家伙什,都围了上来,这个摸下那摸下的,嘴里啧啧直赞叹。 “小子,好本领啊,猎了个这么大的家伙。” “怕是快三百斤了吧,能得不少钱呢。” “小子,你是山里的猎户吧,看着眼生咧。” 她微笑地看着这几个糙皮黑脸的汉子,他们脸上都是羡慕的神精,并没有什么贪恶的念头,有着庄稼人独有的忠厚笑容,让人心生亲切。 “是呢,小子的爹可是打猎的好手呢。”她笑着答道,把肩上的野猪放下来,让这几位好好的看下。 这时,过来一个牛车,赶车的是一个老汉,老汉大约五十来岁,吁吁地把牛呼住,停在了他们的旁边。 看着壮硕的野猪,老汉和蔼地问她,“小子,要不要捎一程。” 牛车上坐着几个老大娘和大姑娘小媳妇,头上都包着布巾,听到老汉的问话,几双眼睛都一齐看向自己。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大爷,小子有一把好力气呢,你看。” 她把野猪甩过肩,轻松的扛起来就走。 老汉老眼放光,这后生好啊,这把力气真是不错啊,“小子,看你瘦巴巴的,这身力气真不小呢。” 她清声回答,“是呢,小子就是靠这把力气吃饭呢。” 老大娘把他上下一打量,这小子别个瘦瘦的,长得还真俊俏,于是也跟着打趣,“可不是,这小子一看就是撑梁顶户的好手呢,可说亲了啊。” “没呢,还小呢。”她脆声道。 听到她的回答,车上的大姑娘看了她一眼,然后红着脸低下了头,大胆地想着,这小伙子真好看,细皮嫩肉呢,比以前偷看的员外公子还俊,大姑娘娇羞地想着,又偷看了她一眼。 这满含柔情的一眼,让她心一抖,头皮都发麻,姐姐哟,擦亮你的眼睛仔细看,我可不是你的良人哪。而且你那粗壮的身躯和这娇羞的模样也太不配了吧,圆盘的大脸两只手都捂不住,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老大娘看了看旁边脸红红的侄女,了然地笑了,“小伙子,大娘给你说个媳妇吧。” 她赶紧摇手,开什么玩笑,她要媳妇干什么啊?她也没有那功能啊? “不用了,谢谢大娘。”她头摇得嘣嘣响,这老太娘也太热情了,不是说古代的老婆子只要瞄上一眼就能看中一个女子是妇人还是闺女子吗? 怎么到她这就不灵了呢,她一个真正的大姑娘,这个老大妈都看不出来到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大妈啊,谁能想到一个大姑娘会扛得起一头三百斤的野猪呢?这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姑娘能办到的事啊。 “哟,小子还害躁呢。”大娘调笑着。 我的老大娘哎,您哪只眼看到我害羞了。 “大娘,下回见,小子先走一步了。” 她赶紧朝另一个岔路跑去,再说下去她可要被这些人抢回去当毛脚女婿了。 “你别走啊,小伙子,叫什么名啊,住哪啊?” 大娘急急的声音传来,她充耳不闻,走得更快了。 来阳镇上,人来人往,比上次见的人要多多了,一问才知道今天正好是碰到了来阳镇逢三逢九的赶集日。街两旁摆满了各式的小摊,大多都是附近的乡民来卖一些自家种的东西,看起来种类不多,但胜在新鲜。 她观察了一下也有一两个卖野味的,都是兔子和山鸡,像野猪这样的大家伙一个都没见到,这东西不好抓,而且在集上也没办法卖。 她心里暗自叫了下苦,如果要去酒楼,就要穿过这个集市,这下想不让人围观都不行了。 但凡是见了她的人,都会好奇的问上两句,也就冲着这些人笑笑,并不回答他们的问题,饶是这样,也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才好不容易冲出人群。 来到了酒楼前,幸运的是,酒楼的管事看到竹鼠,眼睛都亮了,这东西可不好抓啊。正好酒楼这些天需要一些野味,镇上的大户人家已经吃腻了野兔山鸡之类的常见野物,这头野猪来得真是时候。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订了每斤十五文的价格,古代的家养猪肉要更贵一些,因为这个时候家养的猪也是吃百草的,没有什么饲料添加剂之类的。 这头猪差不多三百斤,得了四两六百文钱,东西称好后,掌柜的告诉她,如果过几天还有这样的或是其它少见的野味可以直接送过来。 她爽快的答应了,拿着刚结的钱直奔药铺,花一两银子抓好了药,拐去粮铺又买了十斤米,花了二百文。 想着吃炒菜,又买了一口小铁锅,二百文,路过肉铺,称了些大骨,还割了一大条五花肉,另在路上买了一些蔬菜,一共花了四十文,身上还有三两银子,应该可以花一段日子了。 心情愉悦地把小银坨子往上抛了抛,收好放进袖口里,银子在太阳的光照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个光芒被镇上的几个小混混捕捉到了。 几个定睛一看,哟,一个瘦鸡样的小白脸,又看到她拿的大包袱,心里更高兴了,这还是只肥羊啊,看那包袱鼓鼓的样子,里面肯定有不少的东西,这下可发了。 她开心里走着,慢慢地感觉不对劲,看着墙角上印着的那几个身影,心里直发毛,这是碰到了毛贼了? 怎么办?人生地不熟的,也找不到人帮忙,呼救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路见不平,她抱着包裹快速的走着,边走边想着怎样脱身。 猛地脑子灵光一闪,脚步一顿,哎呀,她跑什么啊?自己这一身的力气,活脱脱的大力女金刚啊,那还怕个什么啊?正好也趁机试试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想到这也不怕了,把买好的铁锅拿在手上,故意拐进一个胡同。 后面的几个小混子还在想这个小子突然发什么呆啊,后来见她拐进了一个死胡同里,这真是天助我也,小混子们在后面一对眼,快速围扑上来。 她把铁锅抓在手里,见那几个人涎着笑围了上来,举起铁锅,一通乱砸,只听见一片惨叫。没多会,几个被打懵的人连滚带爬跟出巷子,仿佛后面有厉鬼恶煞在追,连都不敢回头看。 等跑出老远才停下来喘气,几个人心有余悸的摸着身上的伤,看着同伴们遍体的青肿,恨不得自戳双目,仰天长啸,真是瞎了眼了,错把豺狼当绵羊。 巷子里,她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提起包裹,拍拍上面的灰尘,脸上透着隐隐的兴奋,凤眼发亮,流转着璀璨的光华。这个身体的力量比她想像的还要大,刚才那乱打一通下来,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是活动筋骨后觉得浑身的神清气爽。 ☆、黑夜遇狼袭 她扛起包袱,迈着细腿往回走,走到镇牌坊的时候,又遇到了之前路上碰到的那辆牛车,看来他们也是要准备回去了。 车上的老大娘两眼放光,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包袱,心里是越来的喜欢,“小伙子,真是巧啊,猎物卖掉了?”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喜乎乎地笑着,“是呢,卖了呢。” 大娘把自己的肥硕的臀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地方,“来,上来坐这里吧,天色不早了,家里人都等着吧。” 车上的大脸姑娘娇羞地用手捂着脸,绿豆小眼从粗壮如萝卜的手指中透出来偷看她,她一个颤抖,鸡皮疙瘩立马起了一身。 姐姐哟,拜托行行好,你这虎躯猫脸还装作柔弱的小白兔子,怎么装也不像啊,绿豆眼还眨了几下,让她莫名的有了喜感,想笑又忍住了。 大脸妹看着俊俏的少年嘴角的笑意,心里得意起来,这个人对她笑了,肯定是对她有意思,自己可是村子里的一枝花啊,村里的大小伙子们暗地都对她肖想呢,她欢喜地想着,那些个粗野的人哪里配得上她呢,眼前这个俊俏的小哥才是她的良配呢。 看着大脸妹含情脉脉的眼神,她头皮发麻,强压着拔腿就跑的念头,勉强挤着笑,“不了,大娘,我爹还有交待了事情让小子去办呢。” 大娘婉惜地道,“那就算了,小伙子,你家住哪儿,大娘村子里可有不少的好姑娘呢,我们是前面田家村的,大娘家里就住村口,你到村里一问就知道了。” “好咧,大娘,小子记下了。”她拱手告辞,转身往镇旁边的小路上走去。远远地看着那辆牛车再也看不见了,她才从小路上窜出来,沿着大路往回赶。 这一来,就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加上本来在镇上就费了不少的时候,等她踏上回路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 天空中一群群的蝙蝠从洞穴中飞出来,在暮色中忙乱的飞舞,她抬头一看,太阳已经西沉了,远住村庄隐在晚霞中,宁静苍远,村庄的上空中炊烟袅袅,一派的祥和平静。 她提起劲,一路疾行,紧赶慢赶,到山脚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看着黑洞洞的树林,深吸了一口气,把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一头往里面扎去。阴凉的风吹过,四周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分外的清晰。 天上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间流射进来,隐约可见一闪一闪的星星,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了。 突然,林木间一双发着绿光的影子盯着她,那垂涎三尺的迫人光亮让人心里发瘆,她头皮一阵发麻,身上的毫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不好,她心里一眼,怕是遇到狼了。 早就该想到,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肯定会有一些凶猛的肉食动物,之前几日的平静生活让自己都放松了该有的警剔。 夜色中,又闪现出了另外几双绿光森然的眼。 一只,两只,三只…… 足足有六头狼! 糟糕的事终于发生了,这明显是一个狼群,如果是对付一头狼,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但是狼群的话,就不敢保证了。 看来,免不了一声血战了,她把包袱放下来,摸了摸了裤腿,把男子的那把匕首拿了出来,她现在无比的庆幸今天把它带在了身上。 狼群紧紧地盯着她,几头分散开来,呈包抄的方式朝她拢过来,早就听说狼是最有灵性,最聪明的动物。 果不其然,这明显围起攻之的战略方式便不是其它的动物可以想到的,她把匕首在手里紧紧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狼群慢慢的逼进,头狼带领它们,一步步地靠近她。 一片乌云飘过天空,正好把月亮遮住了,四下一片漆黑,突然一头狼从左侧面扑向她,另一头也从右侧面攻上来。 她一闪身,把左侧面上来的狼甩倒在地,却没有避开右边上来的那只狼,那只狼抓住机会,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 她使劲一挣脱,只听“嘶啦”一声,整个袖管便扯烂了,细瘦的手膀露了出来。看着先头的两个同伴都被甩开了,其余的狼都镇住了,没有继续往上扑,头狼森然地盯着她,在原地踱着步子。 突然,头狼一声长啸,“呜………” 声音在空寂的夜里瘆得人发慌,她的汗从发间滴落下来,脸颊两边流着一道道的泪沟,她用另一个完好的袖子擦了擦快要流到眼睛里的汗水,紧张地盯着那头狼。 听到头狼的号叫,狼群变化了一下阵式,六头狼摆成一个口袋形,一齐朝她猛扑过来。她举起匕首,刀口朝着前方,对着第一头扑上的狼猛刺,鲜血喷了出来,那头狼应声倒地,血顺着手流进了她的袖子里,粘乎乎的让人作呕。 很快另外几只狼缠了上来,一只抱住了她的脖子,另有两只拽住了她的手臂,她狠狠地一旋身,把一只手臂上的狼甩了出去。用空出来的一只手使命地扼住抱着自己的那头狼的脖子,指甲掐进了那厚厚的皮肉里,把它一扯,朝一棵大树上摔去。 那头狼撞到大树上,很快昏了过去。后面的两头狼紧跟着扑了上来,她挥舞着匕首,划开了一头狼的肚皮,肠子什么的哗啦啦的流了她一手,她把手抽出来,把匕首上勾着的一截肠子甩了出去。 缠着她手臂的那头狼使命的扒着她,想把她按倒,另外一只狼趁机要上来咬她的脖子,她手一扯,把手臂上的那头狼往地上一丢,抬脚狠命地踩了上去,狼发出凄厉的惨叫,要夜空中久久回荡。 手也不空,单手抓住扑上来的另外一只狼,另一只手挥动匕首朝它的眼里扎去,血贱了她一脸,她又补了一刀,划破它的喉咙,它立马就咽了气。 头狼看着同伴都被她解决了,吓得不敢上前,转身就往山林深处逃跑。 她害怕这头狼还有其它的同伴,万一再叫来另一群她可就危险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它扑倒在地,用匕首在它的身上猛刺,很快,头狼也咽了气。 她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凉爽的夜风一吹,汗湿的背凉嗖嗖的,这才一阵后怕。 心里无比的庆幸,自己穿越的这个身体是一个大力女,要不然今夜可就成了这群狼口中的夜宵了。 她歇了一会,用树藤把六只狼捆好,三个一捆,又砍了一根木棍,把狼挂在两头,抱起丢在一旁的包袱,挑起来悠悠地往破庙走去。 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不远处一个黑影立在那里,她吓得一个激灵,这又是什么东西?可千万别是什么不干净的物什啊? “咳,咳”玉石一样的声音在夜空响起。 她心里一松,眼眶都湿了,原来是他! 可是他怎么出来了?他那个身体怎么能下地走路啊? 她把担子一放,跑进前一看,男子靠在一棵树上,手捂着腹部喘着气。 “你怎么出来了?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她焦急地问到,就要动手去摸他的腹部。 冰凉的手指按住了她的手,清越的声音,“无事。” 她已经摸到了一片湿润,他的伤口果然是裂开了。 她带着哭腔,“怎么会没事?都流血了。” 黑玉的眼睛盯着她,“你受伤了?” 她抹了抹脸,“没有,都是这群狼的血。” 她上前一步,搀着他的手,他顺从地把身体倒在她的身上,两人依偎着往破庙走去。 寂静的黑夜里偶尔响起两声夜枭的叫声,两人把脚下的树叶踩得嘎嘎作响,一只猫头鹰受到了惊扰,尖叫着冲向了天空。 看到破庙中微弱的烛光,她的心里一片的温暖,仿佛疲惫不堪的苦行者终于回到了家的怀抱,那舒服的安心漫延到了四肢百骸。 进到里面,两人互一看对方,在灯火下,她一身的血污粘稠,头发一络一络的都被汗湿了,想着刚才的事,都心有余悸。 她此刻的样子状惹厉鬼,满身的血污,袖子也烂了,她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鲜血覆盖的脸上闪着银白的光,宛若地狱里来的修罗。 男子的伤口处一片血红,她赶紧洗净手,搓掉上面的粘液,仔细的擦了几遍才好,小心地掀开男子的衣袍,早先愈合了的伤口又裂开了半边口子,血糊了一片,她仔细的擦拭干净,然后洒上了药粉。 安顿好了男子,她回头把担子挑了回来,然后她把之前洗净的女装找出来,到后面的水潭去清洗自己这一身的血污,幸好现在是夏天,用冷水擦洗也不觉得冰。 泼水的声音在夜里分外的清晰,她洗着洗着,脸悄悄地红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到水声,要是能听到,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又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板,自嘲一下,就这瘦鸡一样的身体,谁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果然自己还是一个熟女的心思,太不纯洁了。 里面的男子确实听到了水声,只不过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伴着啦啦的水声睡着了。 ☆、杀狼英雄 第二天,看着地上那几头狼的尸体,她摸着下巴,琢磨着该怎么处理,天气热了肉根本就放了不,酒楼这几天也不要野味,自己要想办法把这些怎么卖掉呢? 到中午的时候,早上洗的衣服就干了,她看着被狼爪扯烂了的袖子,这不好再穿了,手里又没有针线可以缝补,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她想了想,磨磨蹭蹭地走到男子的跟前。 男子看着眼前扭成一团麻花的小姑娘,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我的衣服昨天被撕破了,可不可以借你一件外袍。”她吞吞吐吐地问到,声音细弱蚊蝇。 他一脸的黑沉,看着她手里那件破了袖子的衣服。 冰峭的声音冷哼,“出去。” 她麻溜地跑出去,一会儿,里面又传出,“进来。” 她走进去,一件外袍安静是躺在草铺上。红着脸把这件外袍套在外面,衣领处隐约有股男子身上的那种清冽,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大了许多,她使劲的把腰带拉紧,袖子卷了又卷,下摆拖在地上,想了一想,把腰上折了几下,这才勉强算是穿上了。 简单的吃过午饭,她挑起那几头狼,准备下山去卖掉。 走到上次被人围观的田边,昨天牛车上的那个大脸姑娘正等在那里,看到了她和肩上的几头狼,细眯的眼睛里射出狼一样的绿光。 姑娘扭着腰走到自己的面前,拿出一方帕子塞到自己的手上,然后娇羞地跑开了,留下她凌乱地站着风中,一脸的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她捏着那方帕子,粗劣的布料上绣着一朵黄色的小花,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吧?她一个恶寒,把那个帕子随手丢进田里,逃也似地大步走开。 瘦弱的少年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和肩上的几头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路上,照样是收到了无数惊叹的目光,有个老爷爷看到她肩上的那几匹狼,高兴地直对她言谢,老人家告诉她,往年附近村庄里的乡亲可没少受这些狼的祸害。 也有人认出了她是昨天扛野猪的少年,一下子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热情地询问她住哪里啊,家里有什么人哪,说媳妇了没啊。 把她问得是晕头转向,还有一个老汉拉着她,非要她去他家里坐着,吓得她赶紧找了一个借口脱身。 末了,老汉还再三的叮嘱下回一定要去她家坐一坐,她嗯嗯地答应着,飞快去跑开了。 来到镇上,想着酒楼是不用去了,一般人家也消受不起这样的野味,要不去镇上的大户人家试一下。 她挑着担子走在街上,路过酒楼里,眼尖的的掌柜看到了她,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把她叫住了,看到她身上的那些猎物,掌柜问她这些猎物想好怎么处理了吗?如果没有自己可以帮她指一路,说不定能一次解决了。 她一听,真是太好了,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这下不用发愁了。 掌柜抚着短须告诉她,镇上的王员外家里明天有个席面,这个王员外平日里最是好这一口,可能会需要用到这些野物,让她去试下,又从后面叫来一个半大的小童,让他领着她去。 她高兴地对着掌柜道谢,看着前面带路的小不点,一脸正经地向她介绍王员外的情况,看着他小大人的样子,她忍俊不禁地问他,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家伙一拱手,“小的叫耀东。” 路上他还告诉她,他是专门给酒楼跑腿的,这一行他都干了两年多了,这镇上的人家,他心里门儿清。 哟,可还真看不出来,这么个小家伙还是一个行家啊,耀东看起来有过很好的教养,那周身的书卷气,便是做着小厮的打扮都掩盖不了。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人家出来的孩子? 穿过两条弄子,王员外家就到了,耀东带着她来到一处角门前,上前叩了叩门,一个花白胡须的老伯把门打开了。 “哟,是耀东小子啊,你们掌柜又让你办什么事啊?” 耀东一脸正色地回到,“李爷爷,我们掌柜的知道员外郎明天要宴请客人,特派小的来问下府上是否还需要一些野味啊?” 李老伯伸长脖子,看到了后面她肩上的几头狼,“那敢情好,我进去问下我们太太,你们稍等下。” 一会儿,李老伯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中年汉子,李老伯笑着对他们说,“我们太太说了,这些野物你们就留下吧。” 说着,他身后的汉子就走上前来,粗壮的大手从她手里接过担子,不料担子太沉,他脚下一个踉跄,手差点滑下去了,她赶紧伸手扶住他。 中年汉子站稳了,把她上下一打量,看不出来,这干瘦的小子力气可还真大,自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大力士了,没想到今天还能碰到比自己还要劲大的人。他晃了晃身,挑着站起来,慢慢地站稳了,把几头狼挑回去了。 李老伯精光四射地看着她,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是个人才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收了员外府上递来的二十两银子,四个白花花的银锭子,她拿出其中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了身边的耀东,没想到小家伙连连摇头。 “大哥哥,小子跑一趟腿得二十个子,你给我二十个大子就好了。” 她惊讶里看着他,本来自己猜想他应该是读过书的,可能是家道中落了所以才出来谋生活,还想拉把他一下,没想到这孩子倒真是一个有骨气的。 “二十个大子是你跑腿的,剩下的是大哥哥我的谢银。”她想说服他接下银下子。 耀东一脸肃穆地正色,“家父从小就教导我,切勿贪,不可轻易受人恩惠,大哥哥的心意小子领了。” 听到他的话,她默默地把银子收回了,经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买了两包绿豆糕,把散开的银钱数了二十个大子递给他,并把一包绿豆糕也放在他的手上。 看着他还要推脱,她佯装生气地道,“这个你再不要就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大哥哥以后说不定还要找你帮忙呢?”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了纸包,低低地道了声谢。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惹得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从另一条路往回走,路过一个写字摊,幡子上写着代写书信,木桌前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街上三三两两的人走过,偶尔有停下来和他打招呼的。 耀东开心地跑过去,“爹。” 原来是他的父亲,她点头示意,耀东拉着他,“爹,这是我今天认识的大哥哥。” 耀东的父亲站起来,“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这可难住她了,她叫什么呢?以前的名字肯定是不可以的,想到第一天梦里的那个声音,她有了 主意, “大叔,我叫小天,今天真是多亏了耀东小兄弟,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在下姓崔”他一拱手,看着她,并不再多言。 她也一还礼,“原来是崔先生。” “先生不敢当,不过是混口饭吃。”他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耀东把绿豆糕放在桌上,“爹,这是小天哥送给我的。” 听到儿子的话,他脸一沉,正要开口教训,她赶紧说,“这是我拜托耀东小兄弟下次给我帮忙的。” 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心里一吐舌,这家的家教可真严,怪不得能教出耀东这样懂礼的孩子。 辞别两父子后,她去成衣铺子给自己和男子又各自买了一身衣裳,想着现在手里也有些银子了,又买了好大一堆生活用品。 整整装了两个大包袱,她轻松地扛着往回走,哭笑不得的是,一路上,好多人和她打招呼,她隐隐瞧着好像是这两天遇到的面孔,这些热情地让人招架不住,可她又不知道别人叫什么,只能对着那些人点头笑笑,跟在她后面还有人在叽叽喳喳的议论, “看,那就是那个杀了狼群的小子,长得还挺俊的。” “看着年纪不大哦,真是后生可畏啊。” 她一脸的莫名,她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敢情自己还成了这来阳镇上的名人了? 走到上次田边的时候,她四周探头看了一下,没有发现那位大脸姑娘,这才舒了一口气,往山中跑去。 回去的时候男子是醒着的,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门口的方向,看到她回来了,那双黑潭似的双眼才复又闭上了。 她心下微喜,这个人不是担心她吧? 被人牵挂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子的啊,她捂着脸,心里有点甜丝丝的。 晚饭特别的丰盛,她把割的肉上有肥的部位切下来,炸了些猪油,用猪油炒了一个素青菜,一个豆角炒肉,又用罐焖了米饭,俩人美美的吃了一顿饭,男子也吃了不少,两人吃得香甜,竟是一点也不剩。 看着他举止优雅地嚼着饭,那粗布衣裳也掩饰不了的绝代风华,她一阵恍惚,不知道以前的生活是场梦,还是眼下自己正身上梦中。 ☆、山中岁月 想到那些热情的乡民也确实让她有点吃不消了,被人当猴子一样的围观那感觉实在太不美妙了,索性就窝在这里,好好的歇歇吧。她查看一下存放的粮食,也够他们吃十天半个月的了。那这几天就好好地享受一下远离尘嚣的悠闲时光,暂时出山了, 自己抽了个空,把上次挖的陷阱填平了,最近不需要再捕杀猎物了,如果不是为了生存,之前她也不会去杀戮这些生灵。算了算手里还有十来两银子,根据当下的物价,这些银两够他们生活个三五个月甚至半年的了,手中有银心不慌,自古以来永恒的定律。 想了想还是去竹林抓竹鼠去了,这东西好养又美味,上次两人就有点没吃够。这次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抓了足足有四只,三只大的一只小点的,个个都短短肥肥的。 这几只小家伙拼命地蹬着小短腿,发出吱吱的叫声,她手指弹了下跳得最厉害的那只,这就是他们接下来几天的主菜了,她把它们的腿绑在一起,准备带回去养上几天。 又在附近转了转,看着葱郁的高山,更深的地方她不敢再进了,就在周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找了半天,除了蘑菇外,还采了一些野果子,小小红红的,很酸,偶尔看到一些其它的野果,都还是青青小小的,根本没有办法吃。 看来这个季节山里除了野菜,基本没有什么能吃的了,万物都过了发芽期,进入生长期了,这要是在春天或秋天情况会更好了,到处都能采到新鲜的植物嫩芽,或是成熟的果子。 不过她也很知足了,手里的这些东西够他们吃好几天的了,流落到这荒山野岭的,没有饿死都算是不错的了,现在还能混个温饱,食有肉,住有屋,已经是非常的难得了,她晃晃脑袋,人要知足常乐,才能长命百岁。 等过段时间庙里男子的伤势好了,说不定他们就要离开了,这里虽然景色宜人,自然优美,可是却远离人烟,也不是久住之地。山中的岁月虽然平静安逸,但这样的安逸自己又能享受多久呢? 虽然她自己是很喜欢这样清静的日子,也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凭她现在的这身力气,轻轻松松的养家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自己这几天所做的事情不就是真正挑起养家的重任了嘛,自己在外面负责赚钱养家,庙里的那个人则呆在庙里负责貌美如花。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到负责貌美如花的那个人要是听到这句话,冰雪般的颜肯定又会结上一层黑霜了。 回到庙里,她把东西放下来,把刚才顺路砍的几棵竹子摆在庙前的空地上,用匕首把它们劈开,再把竹子片成一条条的竹条,然后用竹条子子编了一个笼子,虽然形状有些怪,看起来不美观,但是还算实用,把抓来的四只竹鼠装进去,顺便喂食了它们一些新鲜的嫩竹子,几只小东西吃到了食物,也不吱吱的叫了,安静了不少。 就着手里的竹条,她顺手再编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筐子,把米面杂物分类放好。小小的破庙,被她收拾得十分的齐整,角落堆放着筐子,里面之前散落的杂物也被她归置好了,看起来颇有几分猎户农家的感觉。 男子依旧是静静的看着她手里的那把匕首,这把匕首名叫乌冬,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已经跟随自己整整十五年了。 小姑娘细小的手握着它,阳光在它身上反射出厚重的光,冷气森森,而她像个小老鼠一样的忙东忙西,小手翻上翻下,欢快地抽动那些细长的竹条。一绺头发从顶上散落下来,她伸出手把发丝往耳后拔,不经意对上男子明月般的双眼,那双寒目中此刻冰雪消融,云霁霞光出,璀璨夺目。 晚上依然是竹鼠炖蘑菇,又炒了一个青菜,加上她焖了一碗米饭,俩人分食了。天然的食物果然是特别的美味,只是简单的加了点盐,就能让人唇齿生香,于是俩人都吃了不少。 太阳在天边映出火红的霞光,鸟儿们纷纷飞回巢穴,山林里一片空静,傍晚清凉的山风吹过, 透着悠然自得的惬意。 她静静地立在门边,看着眼前空灵的一草一木,感受大自然最动人的风姿,霞光映在她的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光影中清晰可见。她抿起唇,缓缓地笑了。这种生活真美啊,眼前的景像仿佛从画中走来,慢慢地展开铺在了她的面前。 她转过头,对暗影中的男子笑了一下,漫天的霞光晕在她的身后,冲起一束束瑰丽的火焰,眩人夺目。 太阳终于消失在山涧的那一头了,夜暗了下来,晕黄的烛光亮几来了,男子安静地躺着,她期期艾艾地,小心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醒着的时候靠近他,有点羞涩,有点胆怯,两人都没有说话,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沉闷,她想了想,清了嗓音,“我给你说个笑谈吧。” “嗯。” “话说有一个县令,最是喜爱逢迎拍马,有次知府大人要下来巡视,他赶紧安排歌舞宴席好吃好喝地招待这位上峰,请来做陪的还有当地的一些富户乡坤,酒过三旬,席间知府大人腹内如鼓,气息在丹田处流窜,一不小心就跑了出来,发出的声音像惊雷一样炸开,在座的人都望向首座,知府大人也装作一脸嫌弃地看着身边做陪的县令,县令连忙摆手说,‘不是本官,真的不是本官。’知府的脸都绿了,阴沉着拂袖而去了。” 她停顿了下,“三年后,政绩考核,县令想着自己每年往知府那里的孝敬都是给得足足的,这下自己可要在这个县令的位置上挪窝了。没想到出任同知的是另外一个县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派人打探知府的口风,知府大人一脸鄙薄地说道,‘屁大的事都不敢担当,谁还敢委以他重任。’县令听后,暗自后悔,都怪自己当年没有承认那个屁是自己放的。”说完,她自己笑了起来,黑暗中,男子的嘴角勾了一下。 她听到男子细微的笑声,心情愉悦起来,突然有了一种山中岁月静好的感觉,气氛温馨地让人心安,不知不觉,迷糊的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由于准备了好几天的食物,再加上那几只竹鼠,也就不缺吃的了,所以他们难得的悠闲了起来。 过了几天,男子已经能自己扶着墙站起来了,每天也能行动缓慢的走上几步,她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了,想到离开,又有些矛盾,自己前路未明,还不知道要何去何从。她纠结地拧着眉毛,一张小脸都快皱成树皮了,小小的身体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忘记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这副装世故装成熟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发笑,偏她自己还一无所觉。 男子倚在墙边上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撅着小嘴,他颀长的身姿立在暗影里,风姿绰绰,比山林中的青树还要挺拔苍劲,那举世无双的容颜藏在阴影里,莹白玉润,美得惊心动魂,让人窒息。 她若有所感地一回头,对上了男子绝世的容颜,她的心都压抑不住的狂跳,这也太没有天理了,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干什么啊,真是美得太逆天了,让她这样的路人甲情何以堪啊! 美人就是养眼,便是眼下这样的重伤初愈的情况下,那略显苍白的脸色,都丝毫无损他的风华!美色瞬间治愈了她的哀愁,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跳过门槛,马上又变成了那个活力四射的小姑娘。 又过了两天,男子的身体也一天天的见好了,已经可以自行走动了,她扶着他在庙的周围走了一圈,然后停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他淡漠地看着远处的山林,静静地立着,久久都没有动。 这几天她花着心思弄着好吃的,空了就在周围走两圈,或是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门口晒太阳,两人过着如隐世般的生活。 山中的日子简单枯燥,两人安静地享受着这份清静,对于她来说,也许是自己孤单太久了,这样有人陪伴的日子分外的难得。 慢慢的两人也能搭上话了,开始她还怕他会嫌自己啰嗦,但后来看到他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反而是两眼认真的地看着他。两人一般都是她讲他听,偶尔也能听到他嗯哦的回两个字。她想,他们算是熟人了吧,就算不是,也称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了。 有天她正在做饭时,不小心烫了手,正放嘴里吹着,听到后面传来清冽的声音。 “小心” 如冰玉相击,珠落银盘。 她“嗯”了一下,并没有回头,那迷人的嗓音听得她刷地一下红了脸,她心下懊恼,不怪自己定力不坚,只怪某人声音太勾人。 在山中呆了十几天,男子的伤口已基本长好了,只要好好的将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了。 ☆、天明赴前途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便是再忘记了岁月,也终有清明的一天,萍水相逢,已是三生有缘,曲终人散,总有一别。 离开的时刻终于来了,那天早上她出门时,看到门口的站着一个坚毅的黑衣汉子,汉子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发际间还有薄薄的水气。 听到她的呼声,男子从破庙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缓缓地移动着身形,周围无风自动,发带在风中飘舞,带着一身的流光溢彩。 看到自家主子现身了,汉子对着他恭敬的行礼。语气谦卑:“世子。”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是一片的清明,早就猜到他应该是出身不凡,没想到还真是一个世子啊,怪不得这通身的气派,举手投足间的风华掩都掩不住。看来,他们分别的时刻就在眼前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充满了不舍,她看着男子,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再见时他还会不 会记得她。他是她在这个世上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世人都有雏鸟情节,两人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知不觉她对他已经有了依恋。如今两人就要各奔前程了。她现在是谁呢?又会有怎么样的家人呢? 她默默把之前用的炊具包好,小心放在泥像的后面,她摸摸这些陪伴她度过这些日子的伙计们,说不定以后这里有其它路过的人,在这里歇脚的时候,这些东西也许还能用得上。 男子和他的仆从在门口等着她,他复杂的看着她收拾东西,看着她不舍地走在后面,他缓了缓脚步,等她跟上来。她再回头看了一眼清晨雾气中的破庙,转过身提起裙摆追上了他们的脚步,奔向了未知的明天。 山脚下停着两辆青油布马车,很普通的样式。其中一辆上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车夫,旁边站 两人一见她就急切的扑了上来。 “华姐儿,你可把嬷嬷吓死了,”年老的那位激动的拉着她的手,泪不成声,年轻的那位也是泪水涟涟。妇人拉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一打量,“老天保佑,小姐平安就好。” 看到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还是个假子小的装扮,但精气神看起来不错,显然这段时间没受什么苦,两人这才止住泪水。年轻的那位姑娘上前扶着她的,口中唤着小姐,三人站在了一起。 老妇人对着男子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谢易大人,您的大恩无以为报。” 修长的手托起老妇人要下弯的身体,“廖嬷嬷不必多礼,说起来还是在下要多谢荣小姐的救命之恩呢。” 她在旁边听到两人的话,原来他姓易,她姓荣啊。 老妇人拉着她的手,“我们华娘这几日麻烦世子了。”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眼神里流过一丝柔光。“老人家言重了,倒是贵府小姐这几天对在下多有照顾。” 老妇人听到他这样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对他再行了一个礼。 突然,斜路上冲出来一个人,她定睛一看,哎呀,是那个大脸妹,大脸妹一把抱住她,鼻涕眼泪地直往她身上抹。“你这个没良心的,就这样走了,丢下我可怎么办啊?”大脸妹一脸悲愤地看着哭丧着脸,指着她控诉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帕子送给别人?” 什么帕子?什么送给别人?她没有送给别人啊,她记得自己不过是随手丢了啊,难道被人捡了?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 这时候,又冲出来一个大个子,把大脸妹从她的身上扒开,小伙子真诚地对大脸妹说,“阿花,跟我回去吧,嫁给我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这些个公子哥,不会是想玩弄你罢了。”说完,那小眼神还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哎呀,我去,我怎么玩弄这个大脸妹了,也不看下她那张大饼脸,自己的小手都盖不住,可怎么玩弄? 其余的几个人都被这一幕弄懵了,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个阿花还想往她身上扑,大个子死死地拉着她,两人像拉据一样地较着力,突然大脸妹不动了,痴迷地看着后面。 大个子力气来不及收回,一屁股跌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等他一身泥土地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大脸妹的目光看去,一时间也呆住了。 两人张大着嘴看着那个玉雕冰研的美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人,莫不是他们今天遇到神仙了? 易世子身边的汉子不悦地挡在自己主子的身前,两人看着一个黑脸的汉子挡住了那个绝世美人,两人这才清醒了过来。 抹了抹嘴角的涎水,大脸妹还要往她身上爬,大个子反应过来一把抓回去,这次大脸妹可没有刚才那要死要活的模样了,多了几分忌惮。两人纵使再蠢,也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攀附的,好说歹说,大脸妹终于被小伙子拖走了,小绿豆眼还不死心地频频回头那幽怨的小眼神让她忍俊不禁,“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那个易世子眼睛刷地一下扫过来,不错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 廖嬷嬷走来来扶着她,“小姐,这是……” 她无辜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一脸的生无可恋。被那两人莫名奇妙地一打岔,她自己心里的离愁也冲散了不少,几人对着易世子主仆行个礼,丫头扶着她的手,转身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 老车夫大手一挥绳,马车便拔腿远去,男子一直盯着,直到马车拐弯后再也看不见了,才低声对汉子说:“走吧。” 坐在马车上,她被两人夹在中间,得知年纪大的廖妈妈是她的奶娘,大姑娘是她的贴身大丫头采琴。从现在起,她便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叫华娘的大家小姐。 马车晃荡晃荡地行驶着,廖嬷嬷小心地问,“小姐你是怎么和定国公世子碰到了一起的?” 她心里吐槽,自己也想知道啊,可是她去问谁啊?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看到她的样子,廖嬷嬷以为小姐是有什么难言之处,便不敢再追问了。然后双手合掌,口中念着阿弥陀佛,直道:“易大人也不像传言的不近人情,看起来很好相处,这次还是要多谢他了,要不然,我可怜的小姐,没有名声,你可怎么办啊。” 在奶娘的叨叨下,她也搞清楚了,原来那天是自己父亲的忌日,华娘带着丫头采琴前往拜祭扫墓。这件事下人们都习惯了,往来年小姐也都会在这个日子里外出,采琴想着小姐往年都会有很多话要和老爷说,便寻思着去取些山泉水,等下日头大了,小姐说不定能用得上。只是等她取了水回来,却发现老爷的墓前除了瓜果祭品,还有燃着的香烛,哪里还有小姐的踪影。 她以为小姐先行回去了,沿着下山的路寻找,一路上也没有发现踪迹。这下把她吓坏了,她赶紧回去通知家里的人,大家把附近山上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小姐一丝的踪影。奴仆几个是吓得六神无主,团团乱转,又及不敢大张旗鼓。找了一整夜都没有任何的消息,几个人惊得都也不敢合眼,要是小姐有什么不测,他们可要怎么办啊? 几人是心急如焚,舅爷又不在京中,真是求救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吓得抱在一起痛哭。 第二天傍晚,有个黑衣男子出现了,冷冷地告知他们,他们姑娘没事,让他先不要声张,到时候定会把人安然无恙的送回来。他们恍恍的心终于是有了着落,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那个黑衣男子了,她们一边心焦的等着,一边也不放过细细查探,但是无论她们怎么努力,都打探不了一丝的消息。几个是又惊又惧,好在几天也没有任何不利于自家姑娘的消息传出来,这也让他们暂时松了一口了,至少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直到昨天,这个黑衣男子又出现了,告知他们可以去接姑娘回来了。高兴得几人晚上都没怎么合眼,眼巴巴是看着天明,现在,终于见到姑娘本人了,一切都好的样子,这下心总算是 可以放下来了。 没想到自家姑娘消失的这些天,是和定国公的世子呆在一起,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廖嬷嬷和采琴都在心里暗自嘀咕。采琴偷偷的瞄了自家主子一下,见华娘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她以为姑娘是不想谈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她也识趣的把没有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华娘把头埋着,心里暗暗的寻思,自己还是少说多听的好,等下到了家里面对原身的亲人,能不说就不说。 她真想对着上天竖中指,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老天你是要害死我啊,你把我丢在这个地方,好歹也给我点提示啊,要不给我一点原主的记忆也好啊,这样不明不白的,摸不到一点门路,让她怎么混啊? ☆、独与耀东别 马车经过镇上的时候,她让车夫在路口停一下,廖妈妈和采琴疑惑地看着她,她也不解释,按住她们将起的身体,只让他们这里等她一会。 来阳镇上,街上人的三三两两,今天不是逢集日,来逛街的人明显的少了话多,她一出现在街头,突然就冒出来很多和她打招呼的人。她笑着点头,找到了崔先生的写字摊。 “小天哥哥,”耀东一见她便打招呼。 她摸摸耀东的头的,对着崔先生道,“在下今日便要离开此地了,上次一见,便觉得和耀东小兄弟特别的有缘,如果你们下次有事或是想去京里的话,便可以来找我。”想了一想,自己还不知道现在的身份,也不知道要住在哪里,便把耀东拉到一旁道:“如果你有事要找我,就在定国公府的外墙上画一个猪头。” 听到定国公府,耀东猛地抬头看她,眼睛里放着光,“可是小天哥哥,为什么要画猪头啊?画其它的不行吗?” 她笑道,“猪头好画,你听好了没?我要走了。” 小家伙点点头,“我记得了,小天哥哥,你一路上保重啊!” 崔先生也站起拱手,“小兄弟一路顺风。” 她对着这父子俩挥挥手,希望他们有再见的一天。 回到马车上,廖妈妈看到她,松了一口气,可千万别再把小姐弄丢了。至于小姐刚才干什么去了,不是她们下人可以过问的,约摸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马车在一个农庄前停了下来。 采琴打开车帘,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土扑扑的大门,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面上不显,由采琴扶着下了马车,跟在廖嬷嬷的后面走了进去,大门一开,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围到了她的身边,看起来平日里主仆们的关系处得不错。院子里面宽敞干净,屋子里面的布置简单温馨,处处透着舒适惬意,她暗自称赞,原主看来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这布置必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以后,这里便是她的家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后自己就要住生活这里了。 洗漱后,她躺在锦塌上,看着这个布置得同样温馨的房间,闻着泛着香气的松软被子,让她舒服得把头埋进去,快乐的打了几个滚,穿越这么多天来,终于可以躺在正常的地方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男人醇厚的笑声,她心中一动,这声音很像她来这里第一天夜里听到的那个,怪不得当时在破庙里没有发现第三个人,敢情自己当时是身在梦中。 她心里默念着,脑子里突然大亮,一个精致的小院出现了,院子的树下,一个身着月白袍子的男子坐在石凳上,手里举着一个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让她不停地飞高高,小姑娘也不怕,开心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的父亲。 年轻的父亲把她放在膝上,不停的用下巴上的胡茬去呵小姑娘的痒,小姑娘喜得搂着他的脖 子咯咯的笑。亲脆的笑声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惊得树上的鸟都飞了起来,突然,那两个人可能是感觉到她的窥视,一起齐齐的回过头,一大一小两对上扬的凤眼,同时看向了她。 她惊得“啊”的一声醒了过来,大口的喘着气,定下神来。仔细回想梦里的情景,那两双凤眼仿佛还在眼前浮现。这会不会是原主身体里的记忆?看两人的样子应该是一对父女,梦中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她的父亲,看他对小姑娘那宠溺样子,他一定非常的疼爱自己的女儿。 不过可惜的是自己无缘得见,早先就得知原主就是为父扫墓才失踪的,可见那个父亲早就不在人世了。 上世,每次走在街头,看到手牵着手的一家三口从自己身边走过,她心里都十分的羡慕,恨不得自己变成那个中间的小孩子。 有一次,她因为太忘情了,居然跟在一家人的身后,足足走了两条大街,吓得那家人报了警。 在警局,那些年长的警员看着这个只有□□岁的小姑娘,哭得一脸的稀里哗啦,都面面相觑。待问清楚原因后,那些叔叔阿姨都沉默了,其中有一个年长的阿姨还抱着她哭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拥抱,那个阿姨的怀抱好温暖啊,如果她也有妈妈,那妈妈的怀抱肯定就是那样的。后来,多少个夜里,她总在想,如果有妈妈抱着就好了,像 那个阿姨一样,再抱她一次,可是这样的愿望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孤儿院平日得到的支助并不多,早年的时候更是艰难,她和小伙伴们还要去收集费品才能勉强买齐生活用品。从小到大,孤儿们所能得到的物质条件都十分的匮乏,院长妈妈多方努力,也不能完全满足那么多孩子的需求。后来情况改善了,爱心人士伸出了缓助之手,社会上的捐助越来越多,但是孤儿院里的孩子情况大不相同,还有先天疾病的,所以资金也不总是很够的。 看着院长妈妈越来越才老了,很多的伙伴们都懂事地尽量不给院长妈妈添麻烦,她也把自己得到的捐助让给其它更小的孩子。自己则不停的做着兼职,奔波在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拿取着那不多的收入,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学业。期间她碰到过形形□□的人,有好心的,带恶意的,探究的,同情的。这样特殊的人生,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让她早早体会到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很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毕业工作后倒是获得了不少的好人缘,生活慢慢走上了正轨,她越来越淡忘了童年的记忆,那个阿姨的拥抱也被她埋在了记忆的深处。 而此刻,这个温暖的梦,梦中那亲密的父女,勾起了她心里的那个渴望,如果她也有父亲,那么她的父亲会如梦中的那个男子一样的爱她吗?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还有点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采琴进来整理床铺,她靠在炕桌上发着呆,这时候她的另一个大丫头采画进来了,俯在她的耳边说,“小姐,庄子上的稻子已经收割好了,我爹说这两天二茬稻就要种下去了。” 华娘心里愣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没出什么乱子吧。” 采画回答道:“还有就是白天范娘子来了一下,说是京里的大布庄里都进了碧烟纱,她也托人订了一批。” 她点点头,又问了一句, “还有其它的事吗?” 采画又道:“酒楼的生意没有什么影响,咱们的菜式新颖,一直都是独一份,顾管事又是夫人从江南给小姐送来的,夫人看人的眼光自然是差不了。布庄里有范娘子在,生意不会有什么问题。另外杂物铺子有点影响,恒通楼又接了两次船,里面的东西新奇又便宜,我们的铺子受了点影响,好在上个月舅爷给我们送了一船海外舶品,倒也能支撑住两个月。” 原来自己的母亲在江南啊,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叹气地道,“也不知何时能见到母亲。” 采画听到自家小姐的话,也是一脸的伤感,“小姐就不要多想了,夫人也不容易,听说她后嫁的那户人家全靠她一人操持,根本分不开身,倒是舅爷来信,月底就要上京了。” 她点点头,摆手让采画出去了。采画一走,她瘫坐在椅子上,这原主也是个可怜的人,父死母改嫁,跟自己一样,妥妥的一个孤儿。贼老天,自己哪得罪你了,到哪都给自己安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身份,她是招谁惹谁了?这坑爹的命运,简直可以用一句广告来总结,要问悲催哪家强,盛京城外找华娘。 她托着腮,低头沉思着,突然脑中似有一道光闪过,她盯着那个塌上雕花,看着那个雕工精美的图案,下意识的伸手朝一朵芍药的花芯中按了一下,下面弹出一个精巧的暗格, 手指伸进去,从里面拿出一个雕花的小木盒,木盒上着锁。她抬起头看着床边下挂床纱的那个鸟头挂钩,心有所感的从鸟嘴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钥匙,她把钥匙插入锁孔,嗒的一声,锁开了,她打开一看,最上面的是有一沓银票,下面压着几张泛黄的纸契,看得出来是一些地契房契,华娘翻看着,有七八张之多,还有一摞大额的银票。她按住心里的惊讶,细细的看去,有一家布庄,还有一个酒楼,一个杂物铺子,还有两处大庄子。 每张契尾上书, 荣氏昭华执此 武德拾年六月 布政司 原来自己现在的全名是荣昭华,这些产业都是自己的私有的。她又把那沓银票拿出来看一下,足足有十来张,每张都是千两的面额。看起来原主还是一个富二代啊,只是这个叫荣昭华的小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呆在这个农庄呢?古人不是最喜欢把孤女托给亲戚或是族人的吗?可能是另有原因吧,华娘把东西重新收好放回原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推开窗,入目一片苍远。 ☆、两世孤儿 自己所在的这个庄子正好处在山脚下,此山名为凤凰山,山上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笼罩山下的庄子荫凉清爽,呼吸间空气新鲜,略抬头一望,便可以看见一片葱郁的绿色。 一条小河从庄子的旁边经过,河的两旁边种满了垂柳,轻风一吹,柳丝们便快盈地翩翩起舞。小河经过庄子的一边开了一个院门,上面砌上了石阶,平日里下人们就在这里洗衣洗菜,方便又清静。晨雾从山脚消散,庄子上鸡鸣狗叫,一派农家的悠然自得。 廖妈妈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小姐,不禁想到了当年的老爷,她是老爷之前的大丫头,老爷所有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从一个不被人重视的侯府庶子,到后来高中探花,满以为从此会苦尽甘来,没想到正值英年满腹经纶的老爷就那样离世了。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老爷的眼光一直都是最好的,便是这个庄子,现如今早就不止当年的价格了。” 华娘回头,“是的,父亲自然是最好的。”她顿了一下,“嬷嬷,可以跟华娘讲讲父亲生前的事吗?” 廖嬷嬷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得思绪飘到了当年,娓娓地一一对华娘道来。 华娘的父亲荣进,乃是常远侯庶出的第三子,自高中探花后,京中人人赞他有无双公子之风,而原京中人人心中的无双公子,乃是安国公府的世子赵之俊。荣进以庶子之身问榜探花,可谓是一朝成名,名动天下,成为天下庶出的典范,加上本身长得温雅有礼,谈吐间没有一丝庶出的怯懦卑微。几番露面,世家主母们都很是称赞,成为了一些人眼中的佳婿人选,其中好几家都动了心思,暗地里打探侯府的口气。 就在人们在猜测这个新出的探花要被哪个世家榜下捉婿的时候,不料却传出了他订亲的消息,对象居然是商贾之女。那个人便是自己的母亲,母亲出生江南顾家,顾家世代经商,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壕户,历年来经营的生意遍布武朝甚至海外。 之前有意的几户人家暗自扼腕,摇头婉惜。探花郎订亲一事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自古以来,世家都不屑与商家为伍,当然也有很多为了银钱的人家会和商家联姻,只不过许的都是家中扶不上墙的儿子。像荣进这样的人才,放在任何一个世家,那都是家主的大助力,联姻肯定会慎之又慎,没想到他一个前途大好的新科探花,长得也仪表堂堂,常远侯居然会替他选一个商家之女。 京城的议论尘嚣直上,常远侯府依然我行我素,二月后,顾氏嫁进了来了,那一流水的嫁妆从江南运来,把码头都挤得放不下。各色的奇珍异宝,一水的紫檀家具,晃得人眼花缭乱,有些酸腐的人便讥笑侯府这是卖子求财啊,真把常远侯气个倒仰。很多人都为探花郎鸣不平,但荣进出面澄清,自古孝悌当先,且为人父母必为子女计之深远,自己深念养育之恩,心甘情愿接受长辈的安排。 婚后三个月,荣进的任命文书便下来了,他收拾行囊,带着妻子赴南平县上任,一去便是连任六年。荣进任职期间,体察民间疾苦,对南平百姓充体恤有加,并且积极推广农事,下田插秧,上山开荒,凡事亲历亲为,深受百姓的爱戴。历时六年,愣是把一个穷山恶水的南平县改建成了一个人人食有粮,居有屋的富县。 当时正值武德帝登基不久,刚刚经过了逆王谋乱,户部空虚,各地流民频增。忽见案头南平县的奏折,一看之下,心中大喜,一扫之前笼罩在心中的阴霾,武德帝大笔一挥,直接调任他为河远府同知。 接到调任书后,荣进带着家眷奔赴上任,闻讯而来的南平县的百姓挤在城门口,绵延十里不绝,他们感念荣县令的大恩,便是看着他的马车走远了,也迟迟不肯离去。他们一行至富阳境内,在城中稍加整顿,不料突然封城,百年难得一遇令人闻之色变的时疫暴发了,一行人只能困在城中,期间,荣进不幸染上时疫,二个月后,便撒手而去,英年早逝。 顾氏悲痛欲绝,时疫无情,便是想替丈夫保存一个全身都不可以,只能是含泪将他就地火化,他生前早已料到会是如此,早已言明,不用送他的骨灰归故里,就撒在青山绿水间吧。 完成丈夫的遗命后,顾氏便闭门不出,当里富阳城内的封禁还没有解除,她便整日地在家里诵经念佛。 待时疫镇压下去,已是第二年夏末,富阳县是满目的苍夷,一行人也都是瘦脱了行,顾氏带着她们,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盛京,拿出丈夫生前早就写好的和离书,就要带着女儿和离。 侯府当然多加阻难,这几年凭着顾氏的嫁妆,府里的生活松泛了许多,这到嘴的肥肉要吐出来,硬是死活不松口。 当年顾氏嫁进来的时候那嫁妆把有底蕴的勋贵之家都看红了眼,有人暗地里还言常远侯这门亲结得可一点也不亏,荣进带着顾氏上任时,侯府硬是要扣下了她明面上的那些嫁妆,所幸顾氏从小就长在商贾之下,算盘计较也是相当精明的。最后被侯府扣下的都是一些明面上不太好的铺子和家具首饰,其它的珍品,顾氏早就安排京中的商号保存了。 便是这样,这些留下来的嫁妆收益也足可以应付一个偌大侯府的日常开销了,当下听到她未守孝满三年便要和离归家,府里人人同仇敌忾,骂顾氏商人逐利,无情无义。但顾氏和离书在手,一气之下闹到了大理寺,最后侯府丢了一个大脸,不得不同意顾氏归家,但是却绝对不同意她把女儿带走,最后,顾氏只有把年幼的女儿留下,自己带着所剩的嫁妆回娘家,没过多久便听说她再嫁了,气得侯府老夫人哮喘病发,足足将养了一年才缓过来。 顾氏在临走把这个庄子前过到了自己的名下,并当众言明这个庄子只能是留给自己的女儿的。这下更是把侯夫人也气倒了,她本来想着把华娘扣下来,顾氏怎么也会把一些嫁妆留下,哪里知道顾氏居然如此恶毒,竟然什么也没有留下。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要白养这个丫头,但是又不服气把女儿还给顾氏,所以一气之下把她直接丢到庄子上就不管了。 这些年顾氏一直只能在暗地里接济着她,她心中默思,总算是明白了自己一个孤女怎么会有这些产业了,原来是母亲后来私底下贴补给女儿的。 看契纸上的日期,在自己约□□岁的时候,这些产业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怪不得看采琴和 采画对这些铺子熟悉的样子,显然自己早已接手打理了。思忖着自己的日子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艰难,有了这些财产,无论是在哪个地方,她都能够活得很好,就算是嫁人了,也能在夫家挺直腰杆。 而听廖嬷嬷说常远侯府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走下坡路,当初娶顾氏进门,图的就是顾家的银子,这些世家大族,外面看着风光,事事讲究排场,奢靡攀比。几代下来,很多已经成了空壳子,早已入不敷出了。 常远侯当年算盘打得嘭嘭响,既想要面子,也想要里子,只打算轻简随便,低调成婚,奈何顾家倾尽半壁财产,为的就是要借侯府的势,怎么可能愿意连个响声都听不到。 顾家一路从江南敲锣打鼓的送嫁上京,沿途停靠的码头都会去发喜钱。当顾家的送嫁船停在盛京的码头时,那一抬抬的嫁妆震惊了整个盛京勋贵圈。 常远侯气得大发雷霆,上朝的时候被同僚们挤兑得满脸赤红,连带着侯夫人在圈子里也抬不起头来,说他们侯府是把上好的世家公子卖出了一个好价钱。后来随着侯府大姑娘在定国公府站稳了脚,加上次女又入宫为妃,这些事情才慢慢消散,现如今已无人轻易提及了。 而华娘这个原侯府的三姑娘,更是知道的人都不多了。这些年,侯府恐怕早就把她遗忘了,把她一个幼女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要不是她身边还有忠心的老人,只怕怎么死都没人知道了。 这样的亲人,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分别的,幸好这世还有一个颇顾她的母亲,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见一见这个母亲,弥补自己两世的遗憾。这也就难怪自己失踪了一个多月,除了身边的人,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想到之前对乡间生活的那股亲切感,原来起因是出在这里。 她苦笑,两世了居然都是孤儿,这运气也是没谁了,看着庄子上已经有人开始劳作了,廖妈妈上前扶住她,“小姐,早上风大,先关窗吧。” 她婉眉低头,任廖嬷嬷给自己披上一件外衣,信步走了出去,下人们看见她,都上来亲切的打招呼,这庄子的管事是廖妈妈的丈夫顾庄头,两有一女一子,女儿便是采琴,儿子正是半大调皮的年纪,名唤虎头,人如其名确实虎头虎脑的,他们一家人住在庄子的前院。 另一个大丫头名唤采画,也是自小跟着华娘长大的,另还有一个灶下的妈妈,人称李妈妈,李妈妈的那口子便是第一天接她回来时赶车的车夫,老两口无儿无女,便认了采画当义女,如今住在后院。 这两家人一前一后的所华娘紧紧地护在内院,这些年倒是平安过来了,平日里相处也是十分的随意,这些人都是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的,情意非比寻常,华娘也微笑地和他们随意地交谈起来。从他们的语气里,也能感觉到这些人对她是真心的维护,日头从东方慢慢地爬了上来,华娘仰面,热气扑满了脸,岁月静安。 ☆、定国公世子 盛京城内,一辆青油马车停靠在长门街道最里的面的一座府邸前,高严的府邸古朴大气,庄重威严,门口两尊石狮蹲在两边,张牙舞爪,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能起身扑上来。这是长门街最显赫的府第,历经三代的武朝开国元勋,定国公府。 最老一代的定国公是圣祖皇帝的左膀右臂,从圣祖还是一个无名小卒时,便追随在他的左右,前后整整四十多年,从山中的猎户之子,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一路南征百战,出身入死。 圣祖登基后,对于这些陪自己鞍前马后的兄弟厚厚的封赏,如果不是这些人,哪里来的这片大好的江山。 马车在府前停稳,一双玉白修长的手掀开车帘,架车的汉子快一步上前,托住了他的手,把他扶下车来。一张盖世的美颜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赫然是破庙中的男子。在山下和华娘分别后,他和侍从一路疾行,此人正是这个府里的少主子,定国公世子,易青钰。 世子回府,自然是开正门迎接,年老的总管率领一众仆人站在门口,排成两排,恭敬的迎着主子进门。老总管走在另一侧,看着脸色苍白的主子,心里一阵阵地心疼,不知道此番又受了多重的伤,真恨不得立马就上前查看。 易青钰跨进大门,利眼一扫角落里那些探头探脑的人影,嘴角泛起嘲讽的笑,这些人还是这么的上不了台面,这么多年了,那些人也不换个新鲜的招数。一路从门口走到住处,老太君和现任国公夫人都没有露面,他望着内院的方向,眼睛里寒光闪现。 老总管跟着他进院子,侍候他一番漱洗后,看到他要换上官服。不由得担心起来,忧心重重地,“主子,您的伤……要不您还是再告个假吧?” 他低头系着腰带,“管伯,不碍事的。” 管伯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子,刚才看见那伤疤触目惊心,可见当时伤得有多深,便是长好了,也要仔细将养,这一回来就要出去,怎么受得了。 他叹了一口气,世子一向有主意,这些年受的伤多了去了,哪次不是没有养好便又去差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府里现在的情况,世子哪里敢有一丝的松懈。要是老国公还在就好了,世子也不用受这么多的苦,想到老主子,又一阵的恍然,这府里,如今看着哪还有一点人气。 世子和内院的那些人,仿佛就是两家子,平里不招不捻的,出了事也没个照应的人,便是有个不测都不敢声张,那些人怕是还在心里盼着不好呢。 主子们的事情他一个下人也不好置喙,也轮不到他来指手划脚,他所要做的便是依着老国的遗言,把世子照看好就行。看着世子修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管伯回过神,吩咐下人把屋里整理下,自己则去盯着厨房,晚上可要给世子好好摆个膳。 易青钰匆匆地赶到卫所,卫狱的地牢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双手吊在上空,身上早已血迹斑斑,旧伤新伤摞在一起,触目惊心。 此刻,感觉到有人走进,顺着纹云黑靴,他抬起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男子,男子身着四品鹤鸟飞腾服,出尘绝世的容貌,任谁看到都要赞叹一声造物者神奇,而他却知道这个男子的心狠手辣,和他的长相一样惨绝人寰,没有天理。男子淡漠的看着他,那股透彻逼人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以为,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怖刑逼还要再来上一次,可是他是真的什么也不清楚啊,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男子看了他一眼,朝狱卒招了招手。 薄唇轻启:“放他下来,让常大夫给他上点药。”常大夫是随从大夫。 这下,不仅是被吊着的男子,便是牢里的牢头狱卒,也都一起吃惊的看着他。 “照做便是。”他丢下一句后,迈开长腿,大步离开了牢房。 他一走,那股逼人的气息便荡然无存了。 易青钰走出牢狱的大门,抬头看着天空飞过的一只鸟,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腿朝皇宫走去。 太极殿内,武德帝正坐在龙椅上,一手执着奏折,一手轻轻地在桌子上叩击,看到自己的心腹走进来。眼一睨,“伤好了?” 易青钰立在他的前面,“劳陛下记挂,已经无碍了。” 武德帝笑了,“你这小子,老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真不知道那些小姑娘都喜欢你什么?” “卑职也不知。”他脸上无波无澜,心里讥笑,那些女子喜欢他什么呢,无非是显赫的身世和这张皮相吧。 武德帝看到他这个不动如山少年老成的样子就来气,“行了,有事吗?没事就滚,养好了再来当差。” 他一拱手,“有一事,狱里的方林,可能已是弃子了,这条线应该已断。” 武德帝脸上的笑意骤然隐去,“再查,就不信那老贼没有其它的马脚。” “是。”他恭身靠退。 走到门口,武德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高月那个丫头可是念了你小子好几次了。” 他一听,加快了步子,陛下看来最近心情不错,居然拿这事来打趣他了。 宫内正是分花拂柳大好景致,不远处的花丛,三两的宫女窃窃地偷看着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行走的风姿如松涛过海,衣袂无风自动。 易青钰不觉地心下厌恶,似是看到什么脏东西般疾步而去。 “易大人请留步,”一声娇唤,正是刚才武德帝所提到的高月公主,高月公主是武德帝的长女,正阳宫德妃所出,德妃是武德帝皇子时的侧妃,李左相之嫡长女,育有高月公主和三皇子。 心下腻烦,自己常年宫中行走,不知从何时起,在宫内总能碰到这位天之骄女,偏她是君,他是臣,躲都躲不开,武德帝每次拿这件事戏谑他,不过也是试探他的态度,万不会让他尚主的。 公主关切亲询,“听闻易大人揖凶受伤,不知如今是否养好?” “劳公主挂念,臣已无大碍。”飞鹤服一挥,行了一个恭礼,“惹公主无事,臣下告退。” 高月公主急得跺脚,自己好不容易才逮到他一次,怎么放手让他离去?公主的骄傲又让她开不了口留人,只能狠狠地瞪着旁边的宫人。 回府后,他直接去了老太君的春晖堂,那跨着大步的长腿,一点也看不出大伤初愈的样子,风吹起他的衣摆,带着冷萧萧的杀气。 春晖堂里灯火通明,还没走近,就能听到里面一片的欢声笑语,这个时辰,府里大小主子都聚在一起,当然,除了他,往常这个时候,他也是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中间的。 大长腿一迈进去,里面的笑声便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都齐齐的看向了他。这个人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坐在正首的易老太君不过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看他的眼神冷淡,摸底着手里的茶杯不说话, 更别说国公夫人荣氏了,只顾低着头,眼里明晃晃的无视。他扫了一圈,勾起了嘴角,很好,大家都在,这果然是一家人。 在那双鹰利的双眼下,所有人都不敢与之对视,齐齐低下头去,眼珠子在底下乱转着,有憎恨,有同情,有害怕,有不屑,唯独没有关爱,没有亲情。 对于他们来说,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仇人,是占着本该属于自己位置的人。偏生这个人现在是万岁爷的近卫,深得宠信,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府里共有三房,国公夫人嫁过来不到一年便生下了儿子易青玉,这个二公子只比他小一岁半不到,可谓是集三千宠爱于是一身,定国公更是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府里的子嗣比起京中的很多世家来说,算不上丰硕,除了大房的两个,二房,三房都是各有一个,易青林和易青枫,这两个都是庶子。眼下这几个男丁都坐在下首,一派的兄友弟恭。 他冷笑一下,衣袍一甩便出去了。 他来得这般的莫名,走得又这么的快速,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大家静默了一会,再也没有了谈笑的心情。 老太君气得脸色铁青,那个孽障,可真是命大,那样都能逃出一条命来,一回来就没有好事,她按了按眉心,先进去休息了,众人见她一走,也纷纷起身告辞了。 易青钰走在夜色中,他的侍从易大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主子今天的动作也把他弄糊涂了,往常主子可是从来不踏进那里的。 易青钰顿住脚,看着自己的院子,风青园三个大字在灯笼下忽隐忽现,这个院子座落在国公府的西边。古人讲究,东为正,西为偏。看这住处的安排,就可见一斑。 他冷冷的盯着上面的字,手掌在衣袖下死死的握住,这世间是否真的有因果报应?如果没有,那自己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 这时,暗处走来一个黑衣人,恭敬地跪在他的面前,“主子,卫林自尽了,打碎了药碗,用瓦片割喉而死。” “知道了,下去吧。” “是。” 黑衣人走后,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一片黑沉。 这下,方林一死,要想再抓对方的把柄,就不那么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以后作者都定在晚八点更新,大家可以到点刷文。 ☆、如此父子 天麻麻亮的时候,盛京城内一片的寂落,只有西市上早起出摊的小贩们零散地走动着,马路蹄踢踏的步声从街头传来,一人一马在晨风中破雾而来。 认出来人,小贩们自觉地让开主路,今儿个是大臣休沐日,身为龙武卫千总的易青钰却不能休息,陛下的龙体高于一切,作为近卫,自己的职责便是确保圣上的安危。 平静的京城中,不知在暗处有多少眼睛盯着,除去方林,又有谁知偌大的宫中还有多少应王的眼线。 应王是□□的幼子,自古父母对长子严厉,轮到幺儿只剩宠爱,□□也如天下所有的父亲那般,唯恐自己大归后,长子对幼子心情嫉恨,加以残害,故在位时多有谋划,应王的藩地是所有的亲王中最好的。 且应王有调动将士的令牌,虽然诏书有明确只能在五万兵内,但放眼整个武朝也不过三十万兵力,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先帝在位时对这位皇弟多有辖制,应王畏惧长兄,明面上并不敢有所动作,先帝一驾崩,对着后登基的侄子,他可就没有那么多敬畏。 方林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棋子,且在行动前就被他们给盯上,陛下勃然大怒,命内务府彻查所有宫人,籍贯祖地,身家来历一一都要核实在册。 而他则受命探查京郊驻军将领,前次便是从京郊大营回宫的途中遇刺。 自己的此番受伤恐怕正中有些人的下怀,暗地里还怨怼自己为何没有死吧,便是父子又如何,定国公可不稀罕自己这个儿子,亲手把教的好儿子才是心头肉,掌中宝。 临出门前那隐晦的一眺,定国公看着疾风行走的长子,越发的不喜,整天阴沉沉的,跟那个崔氏一个德行,偏还生就那样容貌。 想到崔氏越发的心里堵得慌,他本就中意表妹,奈何父亲硬是强行给自己订亲,崔氏确实长得貌美,可那木头桩子似的性子无半点风情,哪有表妹的明艳动人。 不讨喜也就罢了,世家联姻讲的是利益互惠,双方的家世相当且多有助益,做对相敬如冰,举案齐眉的夫妻也可以,偏崔家还犯事抄家,一家人都成了庶人返回原籍。 饶是这样,父亲也没有把这门亲事退掉,依然将崔氏迎进门,想他堂堂的下任定国公,身份何其尊贵,娶那样一个破落户,在世交面前丢尽脸面,母亲更是气得卧倒晕厥,那时他就在母亲的病塌前发过誓,坚决不会让崔氏生下一儿半女,想做定国公夫人,那就一辈子在占着那个位置守活寡。 怎料崔氏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不知从哪里学的下作手段,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他都不敢去看母亲那张失望的脸,还有表妹那伤心欲绝的表情,心里暗自希望崔氏这胎生不下来。 事与愿违,父亲的出手还是让崔氏把孩子生下来,看着那红皱皱的一团,他恨不得当场溺死,幸好崔氏难产去世,他心里对表妹的愧疚减缓了不少。 父亲要亲自教养那个孩子,就由着他去,很快表妹进门,不到一年他们的儿子玉哥儿出生,这才真正是他的孩子,如今在自己的苦心栽培下,玉哥儿越发的谦恭有礼,在世家公子中极有贤名。 定国公府的一切理应由玉哥儿来继承,可恨父亲临终前还摆一道,硬是越过自己直接请封下一任世子。 定国公想得入神,一件披风搭在他的肩上,表妹那张依旧明艳的脸对着他笑,“表哥,风大回屋吧,等下玉哥儿和珠姐儿要来了。” 珠姐儿是俩人的女儿,也是整个国公府里唯一的女孩子,万千宠爱于一身,更是深得定国公的疼惜。 定国公夫人荣氏一个眼神,长得神似荣氏珠姐儿便偎在定国公的身边撒着娇,逗得他的眉头很快便松开了,看着承欢膝下的这双儿女,儿子端方如玉,女儿娇俏可人,刚长子带来的不悦已尽数散去。 定国公府的天伦之乐于易青钰没有半点关系,京郊大营中他看着座在下首的方脸青年,乌金马鞭放在桌上,翻开书中的名册,“所有的兵士都在册吗?” 方脸青年正襟,“尽在于此,大人仔细查阅。” 易青钰慢慢地翻着,那天在凤凰山下遇袭,黑衣刺客的路数诡异,剑法变化多端,身手绝非一般的死士所有,看来有些人为了除掉他,也是下了血本,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他怀疑此人一直隐匿在军中。 身为龙武卫的千总,他经历不少大大小小的刺杀,等闲的身手绝对在他手下过不了十招。刺客带出的剑气在他的身上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他一边用手捂着伤口,看着明显也受伤的侍从易大,一边想着如何脱身。 刺客步步紧逼,他失血过多,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汗水糊住双眼,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心中已经作最坏的打算。 突然,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女子,把他背起来拔腿就跑,见此时机,易大赶紧上前纠缠好让他脱困。 刺客在后面穷追不舍,女子背着他净挑树林密集的地方跑,七拐八弯的不知狂奔了多久才甩开跟踪,黑暗中看不见方向,一个不注意,摔下山崖,女子顾不处看自己身上的伤,爬到他身边,他当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女子摸到了他的身体,把他扶稳背起来,摸黑前行,山林中树木遮挡,很难看见路,他趴在女子的背上,头靠着瘦弱的肩头。 她背着他跌跌撞撞的一路前行,似乎带着无穷的力量。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有个破庙,她把他扶进去靠在墙角坐好,自己站起身,突然一头栽倒在地,过了很久才醒过来。 那张脸从地上转向了他,她的样子深深地撞了他的心里。 接近凌晨易大从外面闪进来,鬼使神差般,细细交待一番让易大自行离去。 方脸青年看着易青钰脸似乎舒展开了,才壮着胆子叫了声,“表哥……” 易青钰冷风一扫,“还有什么事?可是又闯什么祸了?小心表舅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方脸青年一脸的讨好,“表哥你到时候可要帮我啊,你不知道,我母亲最近到处给我相看媳妇呢。” “嗯,你老大不小,该给颜家开枝散叶。”易青钰轻描淡写地打趣着表弟,眼看着棕黑的脸泛起了红光。 “表哥你比我还大呢,也不见你成亲啊。”青年不满地叫起来,他原名颜筝,是大将军颜亮的儿子,易青钰的外祖母是他的姑祖母,所以两人是姻表亲。 颜筝的话让易青钰眼里的冷光冒出来,成亲?他从未想过。 看到表哥变了脸色,颜筝一吐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嘴欠!母亲再三叮嘱过自己,在表哥面前可不要乱说话,自己的这个表哥比父亲还要吓人,父亲虽然叫起来嗓门大,打起他来能把木棍折断,可他心里却并不害怕。 倒是这位表哥,寡言少语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自己都要惊惧许久,定国公府的那些旧事母亲也对他讲过,表哥怎么肯让那个后母替他谋划亲事,自己这真是自寻死路,什么不提偏提这个。 索性涎笑道,“表哥,我这张嘴真欠,你就罚我吧,罚我今天吃二十个大白馒头,堵住我这张惹祸的嘴。” “想得倒美,”易青钰把册子一放,“滚出去。” 颜筝麻溜地滚了,走出营帐,劫后余生般地深吸了一口气,表哥的气势也太吓人,还不如去操练场上跑几个来回划算。 都怪母亲,又不让自己乱说话,又要让自己来探表哥的口风,撞刀尖上了吧!他气急败坏是对手下发作了一通,心下的火气才平复了下来。 ☆、彩衣娱亲的表弟 颜夫人看着黑脸黑面的儿子,自家这蛮牛似的儿子可没有什么计较,平日里一副缺心少肺傻呵着,像极他的父亲,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养的,这些年光见长个子不见长心眼。 颜筝可不敢真的怨怼自己的母亲,白日里世子表哥看完名册后硬是押着自己在校场上跑了五十圈,没把他累个半死,他是招谁惹谁了,不就问一句亲事吗? 母亲也真是的,这位世子表哥的心性还没摸清楚吗?那是一个能听他人言的主吗?害得自己两条腿都快断了。想到校场边上那群围着看热闹的龟儿子们,等他这次轮体回去非得好好地整治整治。 接收到儿子幽怨的眼神,颜夫人心下了然,肯定是她让问的那句话惹恼世子外甥,都怪自家儿子这直肠子的性子,就不会拐着弯问吗?真是被他们爷俩给气死,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没脑子。 可怜自己这操心的病哟,她也是为了世子好啊,近段时日,安城郡主可没少提帮自家,人家 堂堂一个郡主,自家不过是个武将之家,图的是什么,颜夫人这段日子也琢磨明白了。 人家图的就是自家和易世子的那点表亲,京里人都知若说在整个盛京城中能在易世子面前说得上话的,那也就只有自家,将军每次家信回来头件事情便是问世子的近况,那是真真的亲儿子都没那么上心。 尤其是近年,世子年纪渐长,亲事却没有着落,将军在边关都常记挂着这件事,是耳提面命 地要自己切要放在心上,好好替他多掌掌眼。 这不,京里的贵夫人们的聚会哪次她都没落下,不知情的人还打趣她相儿媳,她心里苦笑,相儿媳可没这么难,谁知道那位主中意什么性情的女子。 前两年自己仗着长辈的身份还念叨过一两句,哪知世子每回听着都断话而去,她也品出来,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国公有那位继夫人在,钰哥儿别想娶个可心的女子。自己凭地操碎心也无济于事。 将军也是正担心这点,就怕那继夫人给他找个外表光鲜,内里破落的女子,真是有苦都叫不出,世子估计也正是想着这些,才一直不松口。 可是安城郡主不一样,这位说是郡主,内里可比公主都要受宠,每回碰面,对着自己那可是一点郡主的架子都没有,话里话外地绕着,都要转到世子外甥的身上。 这也是她让儿子去探口风的原因,安城郡主除却高贵的身份,长相也是极其出挑的,又有那么一颗菩萨心肠,想来世子也会中意的。 倘是真成事,那对钰哥儿来说是如虎添翼,何俱那小荣氏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小荣氏装得是凭地高贵冷艳,打量着没人知道她当年的那点破事,嫁入国公府不到九个月便产子,颜夫人暗自唾了一口,呸,做了□□还立牌坊的货色。 颜筝还在那里小声嘟囔,颜夫人上前撕着他的耳朵就提起来,“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埋怨别人。” “痛,痛啊娘。”颜筝忙挽救自己的耳朵,母亲威武不减当年哪,不愧是武将家的夫人,连连告饶,“儿子再也不敢了。” 颜夫人这才松开手,看着儿子抚着发红的耳朵挤眼裂嘴,那副鬼样子又让她气不打一出,两父子都是欠收拾的货,摸起扫帚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颜筝一看不妙,身体条件反射地弹跳开来,母上大人这是要发威了,放眼整个盛京,哪家主母的房间是随处放着扫帚的,伸手一摸就能顺到手,除了他这位母亲,也是没有别人了,真该让人好好瞧瞧。 好在府里那么多的扫帚不是白断的,他现在可是练就一身的逃命神功。搁在平日里,这府里跑个百来回的不在话下,可是今天下午那五十圈的的气力还没有填补回来,这下腿是真的快废了,直对着母亲哇哇大喊饶命。 看着满院子乱跑的少年和生气十足的夫人,老仆们都捂嘴偷乐,亏得少爷舍得,后厨灶间里这些年填进去了多少断了柄的扫帚,这彩衣娱亲可不是人人做得来的。 他们都是跟着夫人一起嫁进来的老人,看着娇柔的小姐变成了如今脚步生风的妇人,岁月真是一把无情的刀。 颜夫人也跑累了,两母子各据着院里的两头对峙着,这兔崽子近两年的脚功见长啊,自己都撵不上他了,也该给他娶个媳妇进来约束约束。 当年颜夫人和颜将军刚成亲的时候,将军可没少作混事,打架斗殴滋事哪里都有他,府里面三不五时的就要招待一些鼻青脸肿的世家子弟。 可怜家中无长辈,她一个大家闺秀的新嫁娘愣是被逼成河东狮,狠狠地发作了几回后,将军才算是收敛了,后来边关危机,一腔热血的颜亮自请随驸马征战,她哭肿了眼,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 那头犟牛不回头地就走了,幸好当时自己已身怀有孕要不然日子可要怎么盼。十几年了,两人是聚少离多,自己含辛茹苦把筝儿拉扯大,这日子总算是有了熬头。 不是没有听说他在那边添置了新人,也生了孩子,天高路远的,确实是要有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好在将军不是宠妾灭妻的人,纵然夫妻相隔万里,几年见不上一面,她嫡妻的体面一直都在,便是有个什么事,他也会来信告之。 这将军府以后只能是自己儿子的,儿子和世子的关系亲厚也是她乐意看到的,别看世子平日里对筝儿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心里还是很看中他的。没看见京中有谁敢和世子顽笑,除了筝儿。 筝儿小时候可是个万人嫌,追猫打猫的,附近的公子哥们都不爱和他玩,只有沉默寡言的世子走哪都带着这倒霉孩子,可是也怪了,这孩子就听世子表哥的话,世子表哥一句话抵得过自己这个母亲唠叨一整天。 看着空荡荡的将军府,筝儿一回大营里就只剩她这个活寡妇,府里连点生气都没有,十几年了,她和将军之间怕是也只剩夫妻名份。眼下只盼子筝儿能顶起这份家业,娶个可心的儿媳,生他个一窝的孙子孙女,让她过上老封君的日子。 易青钰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表弟那鬼哭狼嚎的叫声,他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门口的老仆看见,赶紧上前请将进去。 看到表哥进来,颜筝对着他比了个谢,今天这劫可算是过去了。每回表哥一来,母亲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自己了,他摸着酸痛的腿,自己是捡来的吧。 颜夫人赶紧吩咐厨下准备,看着外甥是眉开眼笑的,自家傻儿子想凑上前来求安慰,她眼神示意滚一边去,可怜筝哥儿的琉璃心,又碎成一片一片的,他就想问,他是亲生的吗? 当然是亲生的,你也不看下你那个粗胳膊壮大腿的,长得跟你爹是一个模子拓下来的,每回他幽怨地问,母亲总是这样告诉他的。 看着儿子耍宝的样子,颜夫人是又好气又好笑,踢了一脚,“滚下去换身衣裳。” 筝哥儿哀戚的样子连易青钰都破了功了笑出了声,这一笑有如石破天惊,饶是颜夫人这样的妇人都不禁看呆了,她也有过少年慕艾的年纪,也曾幻想过要嫁一个翩翩如意的郎君,只是大婚当日盖头一掀,那黑塔似的男子把她所有的旖旎都打碎了。 她摇摇头,都多大年纪了,也不知羞,还想这些有的没的,看了这些年,钰哥儿的模样每次见都让人心惊,怪不得安城郡主如此的上心。 三人用罢,易青钰提溜着表弟就往武室里丢,颜筝抖着自己快散架的胳膊腿儿,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明摆着欺负伤患嘛。 易青钰倒是饶过了他,自己提起一杆龙刀枪,虎步蟠空,蛇转鹤立,衣袂纷纷如幕飘下。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接下来正常更新,晚八点,请大家多多支持! ☆、庄子上的小姐妹 京郊的庄子上,轻风徐徐,双人合抱的古树下,华娘在树荫下乘着凉,采琴细细地用银簪子挑着西瓜上的黑籽,她用银叉叉起一块放进嘴里,手边是采画抱来的一摞账本,单手随一翻,采收入库条条列得整齐分明,记账方式和现代的特别相似,除了没有表格,心里那股怪异更甚。 理好这些账册后,采画用匣子收好,华娘双手托腮坐着沉思,耳边听着鸟叫虫鸣,正昏昏欲睡,围墙外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她和采琴互看了一下,嘴角都隐有笑意,黄土夯成的围墙上,一个可爱的圆脸露了出来。 “华姐姐,你终于好了。”圆脸姑娘边说着边跳下来,那利落的身手看得华娘都诧异,看来这小姑娘往日没少翻她家的院子。 眼前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光景,梳着双髻,粉衣绿裤,说话间头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正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 华娘猜这位一定是柳珍儿了,昨儿个她还听李妈妈跟廖嬷嬷小声叽咕,隔壁的珍儿小姐前后都来问几回了。 柳珍儿是户部柳侍郎的亲女,不过她是柳侍郎的发妻所生,她家的庄子就在附近,常和祖母一起住着在这边,很少回城里, 柳侍郎出身贫寒,母亲和妻子日以继夜的做针线才勉强凑够了他上京赶考的路费,离开故里的时候曾誓言旦旦地要金榜提名,让母亲和妻子都能享受富贵。 柳母抱着儿子是欣慰又骄傲,她年轻守寡和儿子相依为命,为了供他上学堂,自己是起早摸黑的给别人干活,浆洗衣服,绣花缝背,只盼着他能出人头地,媳妇更是个好的,自打进门以来就没说过苦,没日没夜里做着针线。 儿子的话让她们是又高兴又期盼,当他高中的消息传回乡间的时候,婆媳两人喜得热泪盈眶,彼时柳夫人已身怀有孕,可谓是双喜临门,柳母直言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给柳家带来的旺气。 两人眼巴巴的盼着京中来人接她们过去,可是左盼右盼,什么都没有盼到,一同进京的同年早就回乡了,言语间嘲讽柳家儿子攀了高枝了,满心的欢喜被人泼了一身的冷水,柳夫人是又急又怒,焦虑之下难产了,还没来得急看一眼女儿便撒手人寰。 柳老夫人抱嗷嗷待哺的孙女,咬一咬牙,变卖祖产,孤身上京了。到了盛京才知道,自己那千辛万苦养大的好儿子,居然做了那人人唾弃的陈世美,早已成了相府的乘龙快婿了。 柳老夫人捶打着儿子,一边骂,心里暗怪自己的儿子背信弃义,害死媳妇,可是看着儿子在新夫人的面前懦懦不敢吱声,又替他可怜心疼,左右也不能揭穿他停妻再取毁他前途,看着面黄肌瘦的孙女,万般无奈住进儿子的后院。 那位相府的小姐这才得知原来夫君家乡已娶妻生子,顿里气得摔碟打碗,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这下可急坏了柳侍郎,当里他还不是侍郎呢,只不过是户部的一个主事,便是主事这样的缺还是相府帮他谋到的呢。 他跪在相府的门前,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口口声称自己娶小姐过门是在发妻去世后,且自己是真心爱重小姐,愿意为小姐肝脑涂地。 相府小姐这时气也没法子了,这亲也结了,那边发妻也确实是不在了,自己在相府只不过是个庶出,真要和离了,相府哪里还能容她。相府夫人面甜心苦,万般只为自己的亲女谋划,她左思右想,不甘地带着奴仆跟着柳侍郎回去了。 可是对着前头留下的孩子,那可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占着嫡长女的名份这不要让她自己的孩子让路吗。明里暗里的对着柳侍郎撒泼卖痴要把珍姐儿抱过去养。 柳母自然不同意,庶女有几个好的,后母更没有好的,孙女要是落入了她的手里,能不能长大都不得知。 相府小姐是暗骂乡下的虔婆,到底也不敢明着对抗,武朝律法对孝道最为看重,但也谈不上有多尊重。柳老夫人也是个要强的,看着这个儿媳确实不是个容人的,也只能替自己可怜的孙女想出路了。愣是磨得柳侍郎买下了这个庄子,记在了柳珍儿的名下,三不五时地带着孙女来这边散心。 算起来,柳珍儿和自己是差不多前后脚的到这里,也算得上是难姐难妹,华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活多有不如意。 柳珍儿小姑娘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对面,两眼骨碌碌把自己全身上下一打量。“华姐姐,你真的全好了啊,一点印子都看不到。” 想到廖嬷嬷说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未免怕人起疑,她们对外声称自己是不适应春夏交替,全身起了风疹,不宜见人。听小姑娘的口气,竟是半分都不怀疑。珍儿必定与自己的关系不错,今日一见,这丫头果然合自己的眼缘,苹果脸上一双圆圆的杏眼滴溜溜的看着自己。 “太好了,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呢,我年前额头长了个痘,到今儿都还有印呢。”她把华娘左右上下一打量,又撩开自己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华娘好笑地看着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印子,小姑娘就是爱美,“哪有印子啊,我可什么也看不见啊。” 珍儿伸出肉乎乎的手指,使劲的指着自己的额着,往华娘眼前凑,“这里,就是这里,你看见了吧,华姐姐。” 她装着疑惑的样子,左右一打量,摇头晃脑,“没有啊,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啊。” “哼,华姐姐,你就会哄我,我可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我知道你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你可是四岁的孩子呢。” “呀,华姐姐,你取笑我,你太坏了。”珍儿气鼓鼓的把脸转向一边。这孩子气的动作惹得华娘忍不住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肉的手感真不错。 “哇,华姐姐,你又欺负我,李妈妈你快看。”珍儿朝走过来的李妈妈叫道。李妈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又在逗柳小姐,“珍儿小姐,等下李妈妈给您做您爱吃的醉千丝。” 一听到有好吃的,珍儿马上不叫了,“好好,我就要吃那个,这些天把我馋死了,家里的厨子老是做不出那个味来。” 珍儿说的醉千丝,是用泡好的碧粳米磨出的米浆,经为三次过滤后加入少量的藕粉,烧在特质的蒸屉里,稍许便得到了一张晶莹剔透的米皮,然后切丝码盘,这道小食讲究的是刀功,每条丝都细若发丝,然后浇上调好的卤汁,洒上磨碎的芝麻和葱丝就可以上桌了。 夏日里吃上一碗,就着炸酥的桃花鱼,解馋又消暑,最是合适不过了。 桃花鱼产自田庄后面的那条小河,两边种着上百颗碧桃树,春天开花的时候,小鱼们争相抢食飘落在水中的花瓣,故名桃花鱼。用细盐略微腌一下,再用文火焙干,想吃时过油一炸,撒上芝麻调香,咬一口,满口留香,是华娘的最爱。有时会弄上一些翠绿的荠菜,拌上肉沫面粉,调成糊状,用铁锅慢火煎成饼子,外焦里香,也是极好的美味。 两人玩笑打闹着,待李妈妈做好盛上来,看着白瓷盘上那透亮的千丝,配着碧绿的小葱口水 都要流下了。也不挪地了,就着石桌就用了起来。等用好后,李妈妈给两人上一盘洗好的蜜桃。珍儿边咬蜜桃边小声的抱怨,“华姐姐,林哥哥最近都很久没来看我了。祖母说林哥哥要忙着下场府试呢。” 华娘回想了一下,根据廖嬷嬷的描述,这个林哥哥是附近村子里正的儿子魏正林。三年前中了秀才,这次准备考举人。 “我月初见他的时候,看到他人都瘦了一圈呢。”珍姐儿是真的担心林哥哥,他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的男孩子了,京里的那些公子们都很讨厌,看她的眼神让人害怕,她虽然小也知道那些人是不能接近的。 “怎么了,小丫头,心疼了。”华娘逗着她。 小姑娘点点头,“嗯,看得珍儿好难过的,华姐姐你可不要笑我。” 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华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华姐姐不笑你,是和你逗着玩呢。” 珍姐儿圆脑袋点了点,“我知道的,华姐姐对我最好了。”不像自己的弟弟妹妹,背地里还有叫自己种,是她就亲耳听到那个母亲教妹妹说。 “咚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走进一个拄着拐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华姐儿,我就知道这个小泼猴来找你了,可是又来烦你了。” 华娘站起身行了个礼,猜道来人应该是柳老夫人,“无防的,老夫人,我就爱珍姐儿这个性子。”上前扶住了老太太,“华娘一个人也闷得慌呢。” 老太太呵呵的笑着,“也就你惯着她。” 珍姐儿挽着祖母的手,“华姐姐才不会讨厌我呢,她最喜欢的就是珍儿了。”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样子,老夫人和华娘相视一笑。 ☆、与定国公世子再相逢 晨雾还未散去时,她就被珍姐儿从被窝里拖了出来,采琴连忙侍候她穿戴,看着满脸雀跃的小姑娘,她无奈地连打了三个呵欠。 告知柳老太太后,两人轻简着装共乘一辆马车,各带着一个丫头就出发,行将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镇子,此处名为丽阳镇,与来阳镇比临而居。 珍姐儿肯定是要去看她心心念念的林哥哥,这是把她拉来打掩护呢,也不知道林哥哥是何等人物,居然让这个小姑娘如些上心。 丽阳镇的规模比来阳镇大很多,因为靠近盛京,街道上来往的过客络绎不绝,行商进城之人多在此处落脚,街道两边是屋檐飞瓦,商铺林立,一片繁忙。穿过一条青石巷,马车停靠在一个茶楼前,此处正是学堂放学的必经之路。 小二眼尖地把两人请上楼,叫了一壶六安瓜片,两碟小点心,坐在了临窗的隔间里,顶上木梁横越,木窗上雕花琢草,甚是有些意境。 华娘小口的抿一口茶,好笑地看着珍儿把脖子伸到窗外,坐地不安的张望着。突然小姑娘对着楼下挥着手,不多会,隔间的叩站声响起,小姑娘跳起来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十四五左右的少年,朗月星目,温柔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待看到坐着的华娘,少年温雅的见了一个礼,“荣姑娘。” 华娘站起身,含笑地看着小情侣,这种家长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对着两人道,“我去买点东西,稍晚我来接珍姐儿。” 魏正林眼露感激的对她点点头,他正好有话想对珍姐儿说呢,华娘笑了笑,开门而去。 带着采琴在路边上逛着,并没有什么想买的,看来自己从体能上发生了变化外,心理上也变了不少,连买买买都不敢兴趣。 突然有个人撞了她一下,这桥段好老套,她下意识一摸腰间,心中奔过一群草泥马,要不要这么准,荷包果然不见了。她吩咐采琴不要动,站在这里等她,然后拔腿朝小贼的方向跑去,幸好自己今天穿得轻简,跑起来才不那么费力。 小贼也发现了后面飞快追上来的姑娘,心里也是惊异,京城边上的女子就是胆大,这都追过两条街了,他拐进了一条胡同里,不多会,身后就出现了两个帮手。 哈,华娘定睛一看,这还真是巧,居然是在来阳镇碰到的那几个混子。 当下也不客气,这一回生二回熟的,摆腿握起拳,对着几人就是一顿胖揍,揍得几人是抱头乱窜,哭爹喊娘,最后受不住直接跪地求饶。最先的那个小子掏出一个荷包,双手奉在华娘的面前,“姑娘,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华娘把荷包抽过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握着拳对着几人挥了挥,“记住,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见一次打一次。” 几个小子跪在地上,心中哀号,小祖宗,下次我们见到你一定躲着跑。这个姑娘,看着不大,一身的蛮力,比起他们在来阳镇所遇到的那个小子还要可怕。 他们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在来阳镇的时候被打怕了,生怕再遇到那个怪力小子,没想到来到丽阳镇,又碰到了这个女罗刹,仔细想着,两人长得似乎有点像,不会是兄妹吧?他们怎么这么惨啊,走哪都碰到这一家人,真是倒霉透顶,喝凉水都塞牙。 她一叱咤,“还不快滚。”几人也顾不得疼了,爬起来就跑。 胡同口的墙边立着一个男子,玉冠束发,身着藏青暗纹鹤袍,玉雪冰颜,嘴角噙笑地看着那个走出来的姑娘,黑玉的眼中风华流转。 看到他,华娘一愣,把自己阔步迈了去的腿默默地收回来,然后脸开始发烧,还得更丢脸吗?哪个女子像她一样杀猪打狼的,如今还聚众斗殴,还被围观全程。 她梗着脖子,挺着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从他身边走过去,假装不认识,心里默念不熟悉,咱们不熟,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猛然想起一件事,又转回来,“如果你在你家墙上发现有人画猪头,可不可以派人告知一下我,我就住在凤凰山下的农庄上,庄子旁有一条小河,很好找的。” 易青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朝身后一招手,他的侍卫易大就转进胡同,把几个小混混提溜走了,看着黑脸刚毅的易大,小混混们连吭气都不敢吭,任由被带走。 临走前再认真看了一眼她,易青钰转身便离去。 华娘立在那里,他是什么意思呢,一言不发就走开,到底有没有听清她的话啊?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朝原来的路线回去。 采琴还等在街边,“哎呀,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下次可不敢这样。” 她点头,自己还能吃什么亏,这力拔山河的体力,倒霉的都是别人。 茶楼里,魏正林也正好送珍姐儿下来,两人坐上马车,华娘看着小姑娘红红的眼眶,点了 点她红红的鼻头,“怎么,见到你的林哥哥还落金豆子?” 珍姐儿把头埋进华娘的怀里,瓮声瓮气的说;“嗯,林哥哥太可怜了,又瘦好多哦。”她心情里都清楚,他拼命的读书是为什么,还不是为有朝一日能配得上自己,林哥哥刚才告诉自己,他这次有把握一定会中举,等来年科举后自己就有资格去侍郎府里提亲。 华娘抚着她的背,“不经历这些磨难困苦,还想娶到我们这么可人疼的珍姐儿啊?” 小姑娘把头往她的怀里蹭了蹭,“华姐姐,你坏。” 华娘呵呵的笑着,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就有了女儿家的娇态,想必柳老夫人也是很看好魏正这个后生的,要不然也不会默许自己的孙女和他私下接触。 那个爽朗的老太太,华娘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时代如此开明的老太太可不多见,也希望魏正林能对得起她们的这份期许。 站在院子的中间枝繁叶茂的古树下,华娘伸展一下四肢,扭了扭腰,活动一下坐马车僵硬的身体,珍姐儿脸红红地跑来过来,“华姐姐,我看到神仙了。” 华娘被珍姐儿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小丫头,世上哪里有神仙?” “真的,”珍姐儿跺着脚,手一指“就在那边我刚看到的。” 顺着眼线,远处,大柳树下,柳枝垂下,随风飞舞,他一身白袍站在中间,认真是盯着眼前葱绿的青苗,西落的斜阳映照在他的身上,光晕在身后点点散开。 景美,人更美,速度可真快的,也够臭美的,一天换两身衣服。 “华姐姐,”珍姐儿推下她,“你要流口水了哦。” “死丫头,你讨打啊。”华娘气急败坏地把小丫头撵了出去,顺便告诉她神仙哥哥是自己认识的,把小姑娘艳羡眼冒绿光,恋恋不舍地不步三回头,不甘心地回去。 华娘把他安排在前厅,泡了一杯菊花茶,再上一碟红豆酥,一碟水晶糕。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很快三菜一汤便准备妥当,松鼠鱼,大骨莲藕汤,马兰炒鸡蛋,再加一个麻辣鸡丝,都是家常的菜色。 易青钰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着神,突然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他无意识地勾勾嘴角,坐正身姿,看着华娘把饭菜布好,“看上去不错。” 她睨了他一眼,轻俏地回道:“吃起更不错。” 他嘴角上扬,缓缓地笑了,如云开日出,百花齐放,天地间黯然失色,只留这一抹莹光。 “叭嗒”一声筷子掉落,她心情里操了一句,这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啊,随便一笑便颠倒众生,让人可怎么活啊。 “发什么呆呢,赶紧用食。”他把汤匙敲一下。 她晃着头,学着那酸秀才的样子,把音韵拉得老长,“秀色可餐,饮水可饱矣。” “闭嘴。” “哦。”她偷笑着埋头扒着饭,害羞了呢,她瞄到他耳根都透着胭脂色。 突然他开口问道,“庄子上那几亩田里种的也是稻子吗?” “是的,是今年种下的第二茬,是我舅舅从南方学来的法子。” “你舅舅?”他一挑眉,“顾三升。” “是的,他自己京郊的庄子上也有种,不日就会从江南上京。”华娘也有些诧异,他怎么会知道舅舅的? 易青钰沉思了一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专攻手下的饭菜。 他离开后,她想了很久,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蹭一顿饭,不能吧,国公府还能短了他一口吃的? 采画磨磨叽叽地走到她的身边,“小姐顾掌柜问,您什么时候出新菜啊,我们喜客来的对面酒楼刚推出新菜谱,拉走不少的熟客人。” 她转过头来,原主是个人才啊,能写会算,还能写菜谱,“我们酒楼现在都有哪些菜式。” 采画把单子拿过来,单子上写着菜名,菜名旁边还附着画图,样式迷之熟悉,华娘细细看去,心下一惊,上面的很多菜式更是眼熟,像虎皮煎酿,猪皮卷,都是她十分熟悉的菜式,因为自己以前平日里就爱下厨,也常做这两道菜。 她的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不仅是衣服品位和自己相近,便是胃口喜好也和自己一样,之前她翻衣橱的时候还发现了几身做工不错的男装,这分明是穿越女的套路啊。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穿成穿越女,这运气也是没谁比,心下有些怅然,呆愣愣地盯着那张单子。 采画以为主子要想新菜式,悄悄地关门出去,华娘手敲击着梨木桌台,来到这里做的那几个梦,梦里她明明不是叫荣昭华,那么原主到底是谁? ☆、安城郡主 定国公府里,荣老太君坐在上座,身着浅蓝齐儒宫装安城郡主坐在她的旁边,头上的点翠头面映得容光四射,举手投足间优雅动人,声音温柔入耳,好像是话家长般的随意和老太郡谈笑着,只哄得荣老太君笑眯了眼,国公夫人小荣氏和其它陪座的女眷们也是一脸的放松开心。 看着安城郡主游刃有余的谈笑着,老太君在心里感慨着这位郡主的好教养,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导的,不露声色间便获得了众人的好感。 安城郡主这次的探望得到了国公府一至上下的肯定,就连下人们,也都得到了安城郡主赐下的宫花,一时间,举府上下人人荣幸与焉。荣老太君看着安城郡主的眉宇越发的慈爱,拉着她的手真到离去。 郡主离去后,在门口恰巧碰上了刚回府的易青钰,郡主落落大方地主动朝他见礼,他弯腰回礼后便自行离去,留下安城郡主看着他的背影怔了很久,不远住易青玉也盯着这一幕良久,手渐渐握成了拳。 而皇宫里,高月公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烂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宫女都吓得寒噤,连身边的贴身宫女挽香都不敢上前,她们可是清楚这位主子的脾气。 正在此时,外面的公公报着德妃来了,只见一个华贵的妇人走在随行宫女们的前面,她看上去 约二十来岁,实际上已经三十有余了,头戴龙眼大的珍珠头面,身穿褚红色描金长袍,端庄华贵。 宫女们挑开帘子,只见一室的残渣碎片。 德妃眼神溜了一圈,在炕塌上坐了下来,宫女们马上端上泡好的洞庭碧螺,。她端起茶杯,气定神闲地吹了一口气,优雅的小口品茗着,看着气得双脸通红的女儿。 “母妃,月儿心里难过。”倒是高月公主绷不住了,靠坐在母妃的身上,晃着她的手臂委屈的撒着娇。 “你这丫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定国公世子你想都不要想,你父皇不会同意的。”德妃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自从在陛下书房里见过那易世子一面,月儿就对他念念不忘,可是易青钰那样的出身,注定是不可能尚主的,便是万岁那一关就过不了,偏偏月儿看不透,怎么说都听不进去。 她是死活也不会同意的。任她磨破了嘴皮子,也打动不了这个丫头的心思。 “可是那个野丫头却可以。”高月公主不服气的喊道。 “你给我闭嘴,什么野丫头,野丫头的,这是你一个公主该说的话吗?看来我平时是太庞你了。”德妃气急的伸手在她头上打了一下。 从小到大,月儿就爱和那个丫头争东西,争庞爱,可是太后和皇上却如此的偏心,明明月儿才是皇上的第一个女儿,贵为公主,却什么都要排到那个丫头的后面,她恨过,怨过,可是这有什么办法。 她知道她的月儿受了很多的委曲,可是皇上和太后都假装看不到,她不是没有吹过枕头风,可是只一提起,皇上就冷了脸,直接穿衣走人,此后半年没有踏足她的坤羽宫,她含泪往肚吞,愣是陪够了小心,皇上才重新翻了她的牌子。 如今那个丫头长大了,又惯会做表面功夫,就连宫女们都对她交口称赞,她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的教自己的女儿退让。 无奈这些年,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三皇子的身上,对这个女儿多有疏乎,这才养成了她如今争强好胜的性子。 好在不枉自己苦口婆心的教导,女儿如今也懂事不少,知道做些表面功夫了,明面上也算是过得去了,谁知又出了易青钰这么一出。 德妃是见过易青钰的,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长得十在是太漂亮,你说一个大男人长得红颜祸水的样子,这不是害人吗?不过她心里也不希望那个丫头能得偿所愿,凭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人占了啊? 且不说这边德妃如何劝慰女儿,那边回宫后的安诚郡主听到宫女来报,说今天高月公主的宫里又补了一批上好的官窑器具。她的嘴角泛起讥讽,那个蠢货,不过也正是因为蠢,才不值得她费心思去对付。 正思忖着,外面宫人报太后来了,她迎出门,便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宫装妇人,穿着家常的织金凤袍,只在头上戴了一个抹额。 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婷婷玉立的站在门口,太后慈爱的端祥着她,当初那个惊慌失措的小人儿,如今长成端庄的大姑娘,她总算是对得起死去的爱女了。 想到了自己的爱女云庆,太后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即便事情过去十几年了,如今想来依然心如刀割。当年国基未稳,刚经历逆王之乱,百废待兴。外敌内患,西楚王三十万大军压境,皇上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且应王在藩地虎视眈眈,自己能信任的人不多,只能任命自己姐夫安国公的世子赵之俊为骠骑大将军,率十万将士奔赴乾门关。 新婚的云庆不舍与丈夫分离,不顾长途跋涉,坚持要陪在夫君左右,生死相随,太后拗不过爱女的痴缠,也疼惜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最终泪洒城门,含泪看着爱女一路远去,哪成想,此一别,竟是决绝,再无母女相聚的一天。 乾门关一战,历时四年,最后一役死伤惨烈,但由于双方势力太过悬殊,就连长公主都上阵杀敌,她本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性子,再加上和夫君从小一起长大,耳濡目染,自己对习武也十分的喜爱。 于是她率领由自己亲信组成的女兵和身边的仆从,一起提起刀枪上了战场。四年的征战,迟迟没有拿下乾门关,蒙古大军也是十分的窝火,纠其所有人马,来个决一死战,敌众我寡,且历里四年的战乱,凤朝的将士们也是疲惫不堪。 朝内局势还不稳定,武德帝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帝国上下,百费待兴,征民迟迟不见成效,以至于援军迟迟未到。 武军将士都抱着必死一战,战乱中,驸马身中数箭,仍拼死撕杀,最后站立而亡。云庆长公主抚着丈夫的尸身,仰天长啸三声,靠在夫君的身上一动不动,感觉不对劲的副将上前查看,发现长公主已气绝身亡。 主将战死,悲痛的将士们不顾自己疲弱的身体,奋起撕杀要为主帅报仇。最后虽然勉强逼退敌军,将士们伤亡过大半。兵士们伤的伤,残的残,如果乱军反扑过来,城内已无任何招架之力,此时,关内一片满目苍夷。 边关的将军府只余下了驸马三岁多的女儿和一个老嬷嬷,副将颜亮看着这个驸马唯一的骨血,赶紧安排随从将士护送她们上京,边关已不能久留。 三月后,悲痛万分的太后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外孙女,看着爱女留下的这个孩子,她泣不成声,发誓一定要将其抚养长大。这个孩子便是慈姐儿,这么多年,慈姐儿一直伴她膝下,抚慰了她的丧女之痛,她对这个外孙女的疼儿超出了宫中的任何一个皇子公主。 武德帝和姐姐云庆长公主的关系自小亲厚,对从小一起长的姐夫更是从心里佩服。对于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也是十分的疼爱,连最宠爱的高月公主都要排在后面。 只是让太后生气的是,安国公夫人的态度,虽然体谅她避世礼佛,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居然能对慈姐儿不闻不问,谁人不知如今慈姐儿可是安国公府唯一的血脉! 更别说这还是她心爱的女儿唯一的孩子,这让她怎么能不气愤,所以这么多年来,她自己养着慈姐儿,也从不提让她回安国府的事。 好在慈姐儿自己也是十分的懂事,孝顺乖巧,从来不过问这些是非,承欢在她的膝下。这让太后十分的欣慰,于是更加疼她了,凡事有什么好的东西,无论是外邦进贡,还是太后自己的悌已,安城郡主得到的永远是宫里的头一份,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要靠边站。 太后知道外孙女对定国公世子的心思,她也有些意动,奈何陛下那里不松口,女儿早亡,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自己怎么也得让她活得随心所愿。 ☆、定国公府往事 安城郡主走后,易碧珠抱着老太君的手撒着娇,她今年十三岁,长得肖似荣氏,梳着双髻,双髻上的小叮当晃来晃去,叮叮作响,一派的天真不谙世事,喜得荣老太君是心肝肉的叫个不停,搂在怀里不停的揉搓。 小姑娘语气带着骄横,“安城郡主一来,老祖宗的眼里就看不见珠儿了,珠儿不依。” 荣老太君的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哎哟,我的心肝这是把醋壶打翻了啊。” 众人也都一起笑起来。 另有二房的庶女,易碧瑶,眼睛却是带着无比的羡慕,这样的对待她从来没有过。只见她粉红紧身袍袖长衫,下套翠绿烟纱散花裙,非常清丽的一个姑娘,可惜眉间的郁色太重了,一点也不像十五岁的姑娘。 易碧珠满心羡慕地对母亲小荣氏道,“娘,郡主的头面好漂亮,珠儿也想要一副。” 小荣氏点着她的头,意味深地说道,“傻丫头,以后你要什么都会有。” “真的吗?”易碧珠高兴地跳起来,她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如果安城郡主成了她的嫂子,那她更是可以在京中横着走,往日里参加诗社或是宴会,总会有人对她的身份挑刺,虽不明说,但是隐晦是让人想发火也发不出,这才是最难受的。 她也听人说过娘嫁过来不到一年便生下哥哥,所有人都怀疑娘的名节,但是看着娘如此得爹的看中,怕是那些人恶意中伤。 哥哥在世家公子中多有贤名,最近这些年,因为他的缘故,那些之前对她多有排挤的姑娘也慢慢地与自己交好起来。 想到这,易碧珠不由得意起来,若是京中有哪位姑娘得知她的想法,只怕是要呸上一声,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咱冲得可不是你那好哥哥,而是定国公世子。 只定国公世子为人太过冷淡,从没听说和京中哪家公子交好,这让她们这些人想上前攀附也不知从何处开始使力。 小荣氏想得好,认定安城郡主是看中玉哥儿才会对自己和婆母如此礼遇,自己的儿子如此优秀,配她那是绰绰有余,别看郡主身份显贵,说穿了不过是个孤女,要不是太后陛下相护,谁把她当回事。 她慈爱地摸着女儿的头,她的儿女是千娇万宠长大的,理应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等郡主过了门,还不得讨好小姑子,到时候她再为女儿挑个好儿郎,人生便圆满万全了。 二房庶子媳妇王氏在旁边凑着趣,一脸的巴结讨好,三房是嫡出,魏氏才不愿意去捧小荣氏的臭脚,她未曾生养,看着庶子渐大越发心灰意冷,便先行告退了。 而定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是夜不能寐,白日里见过郡主后,她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虽然郡主言语中丝毫没有透露出任何意思,但哪里能逃过自己精于后宅的法眼。 那个丫头明显是看上自己的孙子,话里行间都想往他身上绕,偏生自己不搭话,也亏得郡主没有生气,只是让她郁闷的是,郡主看上的居然是自己的那个大孙子,而不是自己的二孙子,想着大孙子那张越来越像崔氏的脸,她的心里堵得慌。 当年,老荣氏和颜侍郎家大小姐一齐并称盛京双姝,两人私底下一直暗暗较着劲,颇有即生瑜何生亮之势,哪成想俩人竟都同时喜欢上了当时的定国公。 先定国公和颜氏是姨表兄妹,两人青梅竹马,奈何颜家大小姐自己相中崔氏三公子,面对表妹的移情,先定国公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后来还是听从家人的安排娶了自己。 老荣氏满心欢喜的嫁给了心上人,无奈先定国公心中早有表妹,对她始终不冷不淡,好容易她生了长子,站稳了脚跟,先定国公又迷上了一个女子并带回府里,随后这个女子得到了先定国公全身心的疼爱,很快也产下一子,这下更是被先定国宠上天。 眼前那贱人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最后心大的居然敢肖想世子之位,这下她哪能忍,趁着那贱人再次生产时一包红光下去,当日便血崩而死,留下一个女婴。 先定国公悲痛不已,逐渐消沉,待老荣氏产下三子和小女儿后,先定国公彻底的不问世事了。 她只有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子女身上,尤其是长子,更是寄予了厚望,哪成想,早已不理事的先定国不声不响的给长子订了亲,订的是他表妹颜大小姐的长女崔烟娘。 这下可把荣氏气得倒仰,成亲多年她一直活在这个表妹的阴影下,过着有丈夫等于守活寡的日子,本来心里一直敝着一口气,好好的把孩子养大,等他的儿子当上国公,那她也就是老太君了。 先定国公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是朝她的心窝里戳刀子,且刀刀见血,她当然不干了,又哭又闹,使尽了手段,先定国公都丝毫不松口,无奈,她只有忍下心里的滔天恨意,慢慢的筹划。 老天有眼,逆王逼宫事败,而逆王的外祖家,便是京都崔氏,接下来便是王朝更新换代,今上登基了。 崔家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谋乱中,但是随着逆王的自溢,崔家受到最大的波及,抄家都抄了整整三天三夜,所以已有官职的崔氏子弟都被革职,一律弃用。 曾经显赫一时的崔氏家族很快便已没落,京中已无容身之地,一大家子只得回到祖籍,很多族中子弟再也无心读书了,加上家产被抄,大部分的崔家族人只能过着穷困的日子。 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崔家儿郎们,如今都成为了饱经风霜的粗农,再也没有当年的风华。 就是她满心以为这门亲事就要作罢的时候,先定国一意孤行,执意要娶崔烟娘过门,直把她气得连吐三大口血,半天爬不起身,最后儿子的亲事都是先定国公一手操办的。 因为崔家被抄,崔烟娘已身无旁产,更别说嫁妆,嫁进来时带着的嫁妆都是先定国公置办的,这下更是雪上加霜,她内心满是恨意和绝望,足足躺了三个月。 想起这些往事,她现在都咬牙切齿,所幸崔家人在送崔烟娘嫁入国公府后就举家离京,此后这么多年,再也没有人回来过,直到崔烟娘难产而死,娘家人也没人露面。 要不是大孙子的脸老是在她的眼前晃动,她都要忘记那些痛苦了,对着那样的一张脸,她实在是疼爱不起来。 而更让自己生气的是,老定国公在临死前半年,瞒着自己上了最后一道请封世子的折子,等儿子出任国公后,大孙子就直接成了世子。 在她的心中,二公子易青玉才是自己的亲孙子,这府里的一切,也应该是他的。可偏偏有那么个人一直挡在前面,让她的孙子如何的出头。 安城郡主那个丫头的眼光是怎么长的,自己的孙子她没有看到吗?居然看上了那么一个人,真是白瞎了太后教导她多年。 荣老太君心里气得肝痛,辗转反侧直折腾到半夜都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此文日更或隔日更,存稿已经完结,请大家放心跳坑。 ☆、原主竟是穿越女 很快季节便进入盛夏,天气越来越热了,白花花的太阳能把人烤成干,庄子背靠山脚倒是比别处都要来得凉爽,索性华娘动得懒得动,整天窝在房子里。 珍姐儿端着冰碗,小口地吃着,小姑娘一直没有问那天的神仙哥哥是谁,华娘赞赏地看着她吃得满足地眯着眼,真是一个知礼的好姑娘,柳老夫人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肯定不少。 窗外的蝉把人能吵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府试堪堪结束,便是清凉爽口的冰碗吃着,珍姐儿也焦燥地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华姐姐,你说林哥哥这次能不能中啊。” “肯定的,你的林哥哥那么用功,一定会榜上有名的。”虽然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但华娘衷心的希望魏正林能够考中,这对小情侣能修成正果。 珍姐儿再是不得宠,也是四品待郎的女儿,不是一般人可以肖想的。魏正林一个村里正的儿子,也只有走科举这一条路,才能有勉强配得上她的身份。 放榜当天,珍姐儿一早便拉着她出门。华娘也感染到她的紧张,心里默默祈求那位林哥哥此番可一定要中啊。两人拔开人群挤进前面,死盯着大红的榜单,仔细地挨个寻找,红榜上面魏正林三个大字赫然在列,且名次靠前,排在第二十一位。 珍儿喜得蹦起来,“太好了,华姐姐,你看到吗?林哥哥中榜了。” 华娘拿出帕子,替她擦拭鼻尖的汗珠,“看到了,你的林哥哥很厉害,现在已是举人老爷。”她真心的为他们感到高兴,离成眷属的目标又进一步。 珍姐儿开心地笑起来,眯着眼弯成月芽,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透着无尽的欢喜,华娘也被这份纯粹的幸福所打动,陪着她一起天南海北地胡说起来。 自从魏正林中举后,柳老太太和魏正林的父母已经达成初步共识,只不到最后一步,大家心照不宣,平日里更不反对两个小的来往,倒是魏正林感觉万里征途才算是踏出一步,自己现下要做的事情唯有苦读。 府试结束,他又开始闭门阅书的时光,珍姐儿也不是总能见到他,看着儿子如此的用功,魏父是又欣慰又心疼,他魏家祖祖辈辈在乡间里劳作,自然是希望儿子能够鱼跃龙门,光宗耀祖。 看着不时地出现在自家的官家姑娘,魏家夫妇都高兴得合不拢嘴,这姑娘长得可真喜庆,也不摆千金小姐的派出头,更是不会嫌弃自家上不得台面的粗食淡饭。 魏里正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镇里的镇长,连城门的守将他都觉得是高不可攀的大官。虽然柳老夫人没有明说她们的出身,但住着那么大的庄子,出门呼奴唤婢的,哪能是什么普通人家。 他老魏家也不知是哪辈子烧的高香,正林能入得那位老太太的青眼,私下里俩口子对儿子是叮了又叮,嘱了又嘱,可千万不要惹恼了珍儿小姐。 好在珍姐儿不是个娇贵的性子,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农庄生活,隔壁的华姐姐就是她最好的榜样,人家华姐姐都能放下身段,种菜杀鸡的什么都干,她凭什么摆大小姐的款。再说她又算什么大小姐呢,府里的那个夫人可不承认,人家巴不得没有她这个人呢。 提到林哥哥她便笑开了颜,时刻都不忘把他挂在嘴边上。“华姐姐,你看,这个绢花是林哥哥送给我的,好不好看。” 小姑娘大口地吃着冰镇西瓜,“林哥哥还我说最近清瘦不少,我要多吃些。” 华娘扶额,被虐得一脸的血,可是看着小姑娘一脸懵懂无所知的样子,只能把这口老血咽下去,只噎得翻白眼。可怜她这个孤家寡人,白经过两世,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有行情。 只是小丫头,你这样真的很不道德哦,没看到姐姐这幽怨的小眼神嘛,姐姐也好想要有桃花呢。 “华姐姐,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小姑娘似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某人的哀愁,她是小但可不傻,上次来的那个神仙哥哥和华姐姐妹明显就不止认识那么简单,可是跟京里的那些姑娘们打过交道后,她就知道便是再好的姐妹,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过问的秘密。 华娘这下真的是切实地翻一个白眼,惹得珍姐儿哈哈大笑,看到小丫头笑得开心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挠她的胳肢窝,俩人笑闹着滚作一团。 庄子上的日子舒适惬意,有珍姐儿这个开心果作陪,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烦闷,可自从那一日过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们易世子,偶尔想起,觉得莫名牵挂。 门帘掀开,采画走进来,“小姐,舅老爷来信,约您在天香楼一见。” 不是说要月底才到吗?现在离月底还有十来天,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自己能长到这么大,平安的在庄子上度过这些年,多亏有这个舅舅,要不是他在暗中出力,原主如何撑得起那几家铺子,还能过着如此舒适的生活? 来到了约定的房间,顾舅舅早已等候多时,华娘观他约摸三十来岁,身形中等,白胖有如弥勒,面目温暖,一下子就投了她的眼缘。 她语气孺慕,“舅舅” 顾舅爷喜呵地笑着,眯着眼睛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外甥女,一段时日没见长高了不少,扶着她周身一打量,“华姐儿,听说前段出了意外,没什么事吗?” 看来那件事舅舅也已知晓, “没有什么事,让舅舅挂心。”怪不得舅舅会提前来京,原来是得知自己上次失踪的事情。 “你这孩子,一向稳重,舅舅和你母亲都是放心的,只是你这些年一人独身在外,万事都要更小心,有什么事就来这里寻顾掌柜。”顾老爷十分不放心外甥女一个人住在外面,可是常远侯权大势大,顾家不过区区商贾。 当年闹得那么大,两家早就撕破脸,只可怜外甥女一个人,小小年纪就没有人照顾,在外面受了不少苦。 “好,我听舅舅的。”华娘的心里十分的感动,这才是亲情,她来到这里替原主感受到的第一份真切的关怀。 接下来顾舅舅又问一些她最近的情况,她一一回答,看着外甥女粉红的脸宠,顾舅舅放下心来,刚一听出事的时候,他赶紧丢下手里的买卖,连夜进京来。 “你们庄子上第二茬水稻可种下?”虽然已经从信里知道了结果,可是他还是喜欢和外甥女讨论这样的事情,外甥女每每都有惊人之语,便是对他的生意都多有助益。 她放了一块点心在嘴里,“已种下,顾庄头办事放心。” “呵,我的外甥女更能干呢。”顾舅舅看着她笑道,“这种第二季稻子的事情还是你提醒我的呢,要不然舅舅还想不到呢。” 她心里一惊,莫名是觉得有违和感,怪不得之前在来阳镇的时候稻田正上花抽穗,而自己庄子上确早已割完新种。 “京里还有其它的人家种吗?”她问舅舅。 顾舅舅诧异地看着她,语气中略带得意,“没呢,咱们是头一家,舅舅在城西的几个庄子都已种上,秧苗都活过来,绿茵茵的一片,看起来应该能成。” 她心绪翻涌,原主妥妥的穿越女啊。 ☆、大皇子 舅甥两告别分开,顾舅舅刚走到拐角处,便被人截住,来人黑脸大块头,对着他便抱拳,“可是顾老爷,我家世子有请。” 顾三升惊疑不定,哪家的世子要见他?自己无名小卒一个,京中的世家门第太高,根本就不可能结交得到世子这类的贵人,但多年经商的见识,让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幽深雅静的庭院里,古木参天,庭院阁楼中门大开,琴音叮咚如泉水流入深潭,身着白衣宛若天外来仙的男子立在窗棱前,听到脚步声,男子转过头来,艳光从屋内直射出来,饶是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的顾三升也愣立当场。 黑脸汉子悄悄地捅了一下他,示意他上前,顾三升这才反应过来,暗猜此人的身份,若论京中谁家公子会有这样的风姿,想必是那位冠绝武朝的定国公世子。 右边的屏风中缓缓走出另一位公子,一身织金风袍,金冠束发,明黄的发带随风飘动,吓得顾三升“扑通”跪下来,胸腔内跳动如鼓镭。 此人正是大皇子武天宥,他看向易青钰,“卓然,这就是你说的那位能人?” “回大皇子,正是此人。” 顾三升心下大惊,果然此人是皇室中人,居然是那位少见于人前的大皇子,那另一人必是定国公世子无疑。 大皇子优雅地座在上位,低头看着下跪的人,“起来回话,说说看,上京冷寒之地如何可以一年之中收两季稻子?” 顾不上擦汗,顾三升浑身紧绷地站起,“回殿下,草民曾去过岭南,岭南那边大多一年收割两次水稻,有些地方甚至可以收割三次。草民便想着只要把时日算好,北方应该也可以种出来。” “盛京周边大多苦寒,早春如何播种?” “回殿下,立春一过便在暖棚中播种,待谷雨后将秧苗拔出移栽至田中,七月初便可收第一茬,收回马上接着移苗,待秋中末刚可割第二茬。”顾三升小心地回着,这个法子还是华娘想的,时下人种植水稻都是直接撒种到田里。 大皇子看一眼易青钰,开口道:“此法甚妙,若你言属实,必有重赏。” 接着又问了一些细节,再三叮嘱他严守秘密,便放他离开了,顾三升不敢抬头,跟关黑脸汉子走出庭院,出来后只觉得后背汗凉透,也顾不得回京中的宅子换洗,直接赶到自己的郊外庄子上,把庄头把总一齐叫来,是反复是交待下去,务必对庄子严防死守,不得把种稻子的事透出去半个字。 天刚微亮,庄子上便迎来昨日见过的那两位贵人,顾三升是又喜又惊,将二人领到田间地头,此时青苗已快二指高,根茎壮实,一片青绿,远处其它的田间则是一片金黄。 大皇子脸上虽然还是一片平静,心中却是狂喜交加,粮之于国,是重中之重,如若此事能成,便是利千秋福泽万代的功绩。 易青钰立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手从掌成拳,又慢慢地舒展开,便知这位大皇子心中定是激荡。 “卓然,你这份情本宫记下。”大皇子看一眼好友,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早年大皇子在宫中无依,受尽欺凌,连宫女太监都可以踩上一脚。 德妃所出的三皇子与他只相隔一岁,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有次三皇子挡着他,非要把他当成马骑,他自是不能答应,自己母亲虽然出身微寒,但他可是堂堂的皇长子,怎么可能给弟弟如此羞辱,三皇子自小得德妃万般宠爱,哪里肯依便要宫人前去捉住他。 他挣脱不过,幸好碰到进宫的先定国公替他解了围,并将此事奏给父皇,父皇才惊觉自己的长子居然过得如此低微,勃然大怒,发作了一干侍候的宫人,狠狠地训斥德妃母子。 他记得先定国公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是他身后的孙子扯着他的衣袖恳求祖父出手的,那个孙子便是易青钰,两人由那时便结下了缘,多年来,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境遇让两人私交甚笃。 听到大皇子的话,易青钰是立马拱手,“臣万不敢担殿下如此抬爱,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功绩得道,自有天归。” 他心中清楚,皇子终是皇子,天家之人多无情,便是私交再好,该守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好,古往今来,多少臣子死于帝王知己之手。 “你就是太多礼了,”大皇子谦逊一笑,“卓然,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虚礼。” “礼不可废。” “依你,”大皇子似是无奈道,又转向顾三升,“此举事关重大,要更加小心谨慎,若此事成,你顾家怕是不止如此……” 顾家和常远侯府的那点事人尽皆知,大皇子当然心中也明,常远侯府的侯夫人和沐贵妃是姨表姐妹,他眼眯起,心里冷哼,沐贵妃……当年她初进宫里为了讨好德妃可没少对自己使暗招。 后来渐渐得宠坐大,又生下九皇子,这些年倒是和德妃斗得你死我活,两个蠢女人,皇后可是乐见她们如此,正好可以高高挂起,坐山观虎斗。 顾三升是连忙磕头谢恩,大皇子话外之意,让他心里热血沸腾,顾家几代人的愿望到他这可能就要实现了。 当夜,庄子上便迎来十几个看起来普通打扮,实则精练的功夫高手,有了他们的坐镇,外人对庄子里面的情况是一无所探。 便是华娘附近的庄子也有异动,那间庄子似乎是换了主家,不知搬来的是什么人家,几个下人扛着家什往里抬,前头的小子朝她这边看来,挤眉弄眼的。 华娘定神一看,原来是那个小混子中的一个,心下微动,果然易大从里面走出对着几个人大喝,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干个事情磨磨叽叽的,真不知道主子把他们收进来做什么。 又看到那边张望的华娘,吓得忙把人往屋里赶,做死的东西,荣小姐也敢偷看,主子非得剐了你们的招子。 他从小和主子一起长大,从未见主子对任何一个人有如此的上心,那天事情刚办完连衣服都没换便赶着来见她,得知她不在庄子又连着赶到镇上,看到了人也不上前,静静地跟着,眼见着她把几个小子打得是鬼哭狼嚎。 真不知道主子是看中荣家小姐哪点,看着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揍起人来半点不手软,京中女子多少人觊觎主子,便是那安城郡主都处处打听着主子的行踪,可主子愣是正眼也不瞧一下,偏就对荣三小姐上了心。 易大又踢了一脚刚才的小子,不长眼的东西,少乱瞧。 华娘看着,笑笑便进屋,心里倒是踏实不少,转过头来,打路边一人一马立着,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定国公府要变天 匆匆而来的易青钰打一眼便瞧见小姑娘倚在门前,他的心突然定了下来,仿佛跋涉多年的旅人终于找到家的方向。 面前的小姑娘朝自己奔来,粉衣绿裤,头发飞散在风中,挥舞着双手,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 恍惚间越过漫长的岁月,那时她还是个幼童,小脸淡定自若地看着他,“可以捎我一程吗?” 他点头,朝她伸出双手,那时的她眼里如同惊疑的小鹿,缓缓在把手放进他的手中,他还记得那细腻的触感。 转眼间,斗转星移,她变成了如今娉婷的模样,朝自己跑来,他的心仿佛从高空中落入温泉,渐渐沉入那片温暖。 想在刚在宫里又巧遇了高月公主和她身边一脸羞赧的伴读,他认出那人是常远侯府的大姑娘,两人一前一后地挡着他,真是让他烦不胜烦。 好容易摆脱两人,将行至宫门,又碰到外出而归的安城郡主,愣是耽误半个多时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世人都说安城郡主温婉大气,民间也称她为活菩萨,他心中嗤笑,披着温婉的皮,行的却是狠辣的事,至于什么活菩萨,那更是个天大的笑话,施几口粥,多给乞丐洒些银钱便是活菩萨了,还不是太后在后面推波助澜。 这种无谓的纠缠让人莫名的烦躁,别以为她私下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表舅母不就是受她的蛊惑,才让筝表弟探自己的口风。 这样的女子让人倒尽了胃口,偏她自己还不自知。 “那个庄子是你买下来了吗?” “嗯,”他把马绳递给随后而来的易大,跟着小姑娘走进院子,几日不见,她似乎多些少女的风姿,但似乎还是太小了。 华娘心里正美呢,无意间瞄到他似乎是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前胸,好似还皱了下眉,她立马心中顿时不好了,他那是什么眼神?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偷看身前,确实是小了些,所以他那是嫌弃的意思? 易青钰好笑地看着小姑娘变幻着脸色,抬脚便跨进房间,华娘这才瞧着他肩上似乎有血渗出来,他这是又受伤了? “你又受伤了吗?”她问道,什么样的差事如此的凶险,怎么好像随时都会送命。 他轻描淡写,不在意地坐在坑桌前,“无事,小伤而已。” 华娘可不信什么小伤,她轻轻揭开那块衣领,用热水小心地擦拭,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小瓷瓶,把药粉洒上,重又包扎好。 她身上的幽香直冲鼻腔,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那双小手无比自然地轻触自己的肩头,眼神专注而又小心。 昨夜,刺客破窗而入,长剑在夜色中发出森冷的银光,他在黑暗中骤然睁开双眼,心道终于来了,从塌边抽出软剑缠了上去。 黑衣人似乎一愣,没想到人居然是醒的,隐晦地看眼台几上的香炉,里面本应该燃的安息香不知何时灭了。 易青钰心中冷笑,早就料到府里有内应,他又怎么中如此低下的招数,此番是布下天罗地网,定要将此人抓获,青风院的四周不知何时已是布置森严,暗卫中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 刺客心道不好,硬着头皮迎上去,两人缠斗百余回合,易青钰一个燕子翻身,剑尖直指刺客眉心,外面暗卫涌进,将刺客团团围住。 黑衣人知大势已去,可恨上次在野外差点就得手了,却被个小姑娘坏了大事,自己躲在营中,却不料易青钰早已怀疑,大肆在营中搜捕,自己才急着挺而走险,又得知府中内应已准备妥当,本想着这次总该万无一失。 怎料还是功败垂成,一咬牙,黑血从口中流出,待暗卫们反应过来,人已毒发身亡,易青钰眼神莫测地把黑衣人脸上的布巾扯下,此人正是之前林中的那个黑衣人。 如此高的身手,必是江湖杀手,他眼危险地眯起,看向内院的方向,挥手让暗卫们将人抬了下去。 就这么迫不急待了吗?祖父当年的死,他还没有和他们算账,就又急着要除去他了吗? 祖父一生习武,身体并非常人能比,却在短短半年内体虚到卧塌不起,若说没有后院那些人的手笔,他是不信的,可恨当时自己太过年幼,便是怀疑也无济于事。 这些年,终于是有了眉目,正要和他们好好清算,却没想到对方却等不急了,这样也好,什么父子,什么亲人,都不及祖父万分之一。 他连夜入宫,将手中的一摞信函交于陛下,陛下阅后勃然大怒,易宏初实在太不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了,当年应王鼓动逆王谋反,连崔太傅一家都受了牵连,虽然他心知崔太傅的为人,可谁让他是逆王的外祖,本该是诛九族的大罪,只判抄家贬为庶人已是法外开恩。 而当时作为逆王伴读的易宏初,却是因为顾念先定国公为武朝立下的汗马功劳,而没有受到任何的责罚,但这些年,武德帝也是远着他,除了定日上朝,几乎没有委任他任何事。 可惜烟娘,那么贤顺的女子,居然无声无息地死在定国公府的后院,当年崔太傅教导他们一干皇子,武德帝也与太傅的女儿有过几面之缘,心生好感,但是太傅早已将朝看透,断言女儿绝不许皇族。 怎料,后来嫁与易宏初,竟生生困死后院,武德帝是恨不得处死易宏初,又思及先定国公,便放过他,却也不想再见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些年与应王还有来往,从先帝时起,应王就是横在武德帝心中的一要刺,除不得却梗得难受。 武德帝看着手中的几封信,帝王的眼中翻起涛天的恨意,既然易宏初这个定国公作死,休怪他无情,复又想到先定国公,可能是早就料到这一天,也不用自己做恶人,只消把先定国公的遗书请出,易宏初这个定国公就算是做到头了。 先定国公遗书有言,若有朝一日易宏初动摇武朝根基,恳请皇帝废除他的国公,扶易青钰上位,想来知子莫若父,易宏初此人养于妇人之手,眼空手低,心胸狭隘还好高自大。 “卓然,此事关重大,朕必然给你一个交待。”武德帝看着肩上明显新包扎的伤口,心里也是暗骂易宏初个混蛋,虎毒倘且不食子,他倒好,一次次地迫害亲子,若非卓然命大,哪有活到今天,当下也不再迟疑,一封密旨送入定国公府。 ☆、新鲜出炉的定国公 定国公正鼾然梦中,便被踢踏的脚步声惊醒,小荣氏的急促的声音响起,“表哥,宫里来人了。” 易宏初大惊失色,这个时辰宫中来人怕不是什么好事,青风院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信号是半点没有传出来,自己忐忑一夜,好不容易睡着,宫中就来人了,怕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当下也顾不得去安慰表妹那张花容失色的脸,急匆匆地赶到前厅,传福公公冷漠在立在那里,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将明黄的卷轴送到眼前。 待易宏初看完,只觉五雷轰顶,父亲居然还有遗书,眼里恨意涌现,“劳烦公公,通传一声,臣想面圣。” “不必了,陛下有口谕,着易老太爷接旨后呆在府中颐养天年,无事不得入宫,钦此。” 易老太爷? 易宏初委顿在地,后面的小荣氏是两眼一翻,晕厥过去,传福看着这两口子,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想些有的没的,想谋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东窗事发,也只能自食其果。 传福公公走后,定国公府的内院乱成一锅粥,连荣老太君都闻讯赶来,待听得陛下旨意,也是生生地瘫倒在地。 那个天杀的为什么死了还要摆自己一道,生生是剥取初儿的国公位,传给那个孽障,她恨得是咬牙切齿,当初就不该心软,让他多活了半年,就应该一杯毒下去让他当场毙病,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荣老太君的牙齿嘎嘎作响,脸扭得下巴都歪了,身边的嬷嬷看着不动劲,伸手去扶却发现老太君的身体太过僵硬,心道不好,怕是中风的征兆。 也不敢延请太医,只将府中的大夫唤来,大夫一见老太君的样子,就知是怒急攻心,气血上冲於堵不畅,巩是中风无疑。 也不敢轻易将人移动,只得慢慢推拿针灸,待身体松软下来,让下人们将人抬到塌上,又喂食汤药,且待明日醒来观察。 易宏初和小荣氏是早已顾不得荣老太君,相比易宏初的呆滞,小荣氏就是歇斯底里,凭什么,那个孽种事事都占尽好处,死老东西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眼下什么都没了,她怎么办?玉儿怎么办?珠儿怎么办? 他为什么不死?那个杀手说什么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应王举荐的都是什么废物,偏表哥之前还胸有成竹。 围在她身边的一子一女都呆若木鸡,易青玉心中的恨意不比小荣氏少,从小到大,父亲就透露过这府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他也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努力要求自己,到头来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让他以后如何和其他世家子弟相处。 易碧珠的心思要简单的多,只觉得有一个国公的爹比当国公的妹子威风多了,可是母亲自己就告诉她,她只有一个哥哥,其它的都是外人,可是如今这个外人成了定国公,府里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以后出去宴会,那些闺中密友会不会讥笑自己,当下也是心中酸楚,大哭起来。 听到女儿的哭声,小荣氏也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一切都完了,刚才传福公公称表哥为老太爷,那自己只不过是个老夫人,以后将要在那个孽子手下讨生活,让她如何自处。 且不说定国公府的老少今夜注定无眠,那头的华娘和易青钰却是温馨一堂,两人安静地坐在坑桌两边。 外面急冲冲的脚步声传来,采画的声音响起,“小姐,大消息……”她一掀帘便见和小姐坐一起的男子,“奴婢见过定国公。” 华娘诧异地看向身边的男子,他现在是定国公了?升得也太快,难道死爹了? 采画对着小姐挤眉弄眼的,她早上去镇上,听到铺子里的掌柜说起,定国公府的世子提前承袭国公,先定国公深感近年体力不茫?崆巴顺龀?谩 当下也顾不采买,赶紧乩锤嫠咝〗悖?闹?谌丝谥行律先蔚亩ü????谛〗愕纳肀吣兀???龃罅常??Ω孀锿讼隆 华娘心中还狐疑呢,想着他身上的伤,再想想这突如其来的承位,其中肯定发生了特别重大的事,怕是个中曲折只有当事人知。 也不必追问,深宅大院中的龌龊岂是她这等小民所能知的,好在结果如人愿,他如今贵为国公,那起子小人怕是更加忌惮。 偷偷地打量着他,脸上似乎并未见欣喜,想来这位子得来也确实不易。 采画出得房间,对着廖嬷嬷采琴几个是一番耳语,几个俱都惊喜不已,惊的是定国公世子成了定国公,以后和小姐的身份相距更大,喜的是看如今的形势,定国公对小姐是一如既往,刚成为国公的第一天,便是赶来看望小姐,这份心让她们心中那种雀跃呼之欲出。 易大领着一伙人又来蹭饭了,自从知道附近庄子上的是易青钰的人,廖嬷嬷几人是立马就把几个人拢住,平日里这些人干活的时候,弄些绿豆汤之类的消渴汤水送过去,再加一些吃食,今日便是另烙了一些饼子,炖了一大锅肉。 李妈妈和采琴抬着东西来到地头,那些汉子们这些日子也和她们熟悉了起来,有个嘴甜的汉子赶紧把手洗了,伸出大掌就把东西接过去了, “辛苦妈妈了,劳烦姐姐们了,”他露出一边酒窝,“好香啊,今天又是什么好吃的啊。” “易三你个货,”一个方脸的汉子叫道,“就会讨好卖乖,姐姐们可不要被这货骗了。” 众人哄笑起来。 这时易大站出来了,狠狠瞪了一眼这群货,以前个个看着木讷寡言,这才几天一个个都变油觜滑舌的,他鄙视地看着这帮人。 靠在采琴的旁边,“姐姐放着莫动,这些我来搬。” “切,”易三嘘一声,老大这谄媚的样子,他都看不下去了,以前多严厉的一个人哦,这笑得跟抽筋一样的家伙是谁哦? 这伙人看着虽然不正经的样子,但是等她们把东西摆好后,都很自学地排好了队,等着分配食物。 “真香啊,”易三咬了一个饼子夹肉。 其余的人也是赞不绝口,白面杂着粗面的饼子烙得焦香酥脆,大块的肉炖得精烂,卷在一起咬上一口,满嘴流香,管饱又好吃。 这趁差事真是来对了,他们这伙人都是世子的亲卫,习惯了过着刀枪剑影的日子,刚开始易大点人的时候,有好几个人都不愿意来呢?这看管田庄哪里是他们这些人应该干的活? 如今一看,还真是来对了,就冲这么好的伙食也值了,可惜每天只有这么一顿,其余的还是要吃秦老四做的那些猪食。 秦老四看着易三幽怨的眼睛,低头猛啃,这小子什么眼神?他自己也郁闷了,他又不是厨子,他本来是屠夫好吧?要不是他牺牲自己,这伙人连猪食都没得吃呢? 不过这边的伙食确实不错,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的,明明是很简单的食材,吃起来就是比以往吃过的都要香甜。 那新来的三个人像饿死鬼投胎下样的狼吞虎咽,气得易大一人踢一脚,丢人现眼的货,主子还短你们吃的了? 易大一张望,远远地看着对面庄子门口,主子爷翻身上马,荣姑娘停在马下,两人不知说些什么,主子爷还伸手摸了下荣姑娘的头,然后策马离去。 ☆、顾家来京 “赐儿,脚往里收,腰挺直,肩正倾,把枪往正前方刺过去。”大手握着小手,一柄红缨花头枪锃光瓦亮地飞出去。 美妇人从屋里走出来,心疼地用帕子擦着小手,牵到桌旁,“你凭地心急,赐姐儿嫩胳膊嫩腿,当是你下属的兵蛋子啊。” “娘,赐儿不累,心里欢喜呢,长大要像爹爹一样威风八面,大杀四方。”小手抓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 “看看你,这是要把女儿教成女将军啊。”妇人嗔怪地看着丈夫,上前理了理他的衣领,两人相携着走远,越走越远,光点渐渐变小。 别走,你们别走! 在梦中哭醒过来,采琴听到动静揭帘入内室,“小姐,又梦魇了?” “无事,你去歇息吧。”华娘无力微弱道,痛苦绝望在感觉还停留在脑海,重新躺下,睁眼到天明。 看着小姐眼里的乌青,采琴心下了然,怕是半夜失觉所至,遂煮蛋剥壳后用帕子捏着细细地在她眼下滚着,待青色变淡方停手,补些细脂粉,也就勉强遮住。 华娘无精打采地坐在坑塌上,又做这样的梦,采画脆亮的嗓门在外面响起,“小姐,舅夫人来京了。” 舅母来了,早先怎么一点消息也无,前几日见舅舅都不曾提过,连忙拾掇前往。 顾舅母满是窝窝的白胖肉手拉着华娘不放,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孩子,终于见着你了,总是听你舅舅说起他这个外甥女是多么的聪慧惹人疼,舅母这心跟猫挠似的,想着给你个惊喜,也就没让你舅舅提前说破。”又拉过旁边面团似的姑娘,“来,意姐儿,你不是一直想见华姐儿吗?” 两姐姐见了礼,面团表姐亲热地上前来,多日的舟车劳动,也没见掉半斤肉,捏着华娘细瘦的胳膊满脸的艳羡,“我一见表妹就满心欢喜。” 顾舅母看着两朵姐妹花站到一起,欣慰地擦擦眼角,又指着下首的少年说,“千山,还不过来见过你华表妹。” 圆润的少年打趣自己的母亲,“娘,你可算是看到孩儿,我这都快望穿秋水了。”又笑着对华娘见到礼,华娘也回礼。 “咱们一家子骨肉总算是得以相见,”顾舅母抚掌喜道,“往后啊,你们手足之间要相互关爱, 尤其是意姐儿和千山,可要多多地照顾表妹。” 三人点头称是。 顾家此番进京来打算长住,这处六进的院子也重新修整添置,碍于商贾的身份,能在同仁坊这样的地段买一个院子已经算是十分的不易。 顾舅母特意在院子里给华娘留间房,看着顾舅母慈爱的样子,私心里想着,不知道自己的母 亲是不是也会如此? 华娘被顾表姐急急拉到她的房间,看到铺得满都是的首饰,华娘盯大双眼,“意表姐,这是……” 扫开一个位置坐下,顾表姐大气一挥手,“本想送你见面礼,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挑来挑去都不满意,诺,都在这里,喜欢什么尽管拿去。” 好豪气!华娘失笑,顾家表姐真率性,有这份心自己已经十分高兴,哪里还会计较要什么礼物。 于是假装思考了一下,随手拿了一个碧玉梅花簪子,梅花的花芯处嵌着一颗红宝石,十分的雅致漂亮。 看到表妹手里的东西,顾表姐拍手笑起来,面团似的脸上两个深深的米酒窝,“我对表妹是神交已久,本来也想着白玉簪子肯定衬表妹,没想到你果然拿的是这个,咱们姐妹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华娘也笑起来,爽朗的表姐她喜欢,两人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提到京里时兴的首饰,顾表姐头头是道,又想着自己手上就一个首饰铺子,连京里也有分号呢,改日带表妹去看看。 她对这些不是太懂,确也认真是听着表姐说,看表姐说起铺子来那种骄傲的表情,想来那个铺子肯定是自己打理的。 闺房里的笑声飘出去,顾舅母听着老怀大慰,当年小姑子回到娘家后,火速嫁给老孙家的儿子,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若不是公公不年非要高攀侯府,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波折,好在如今小姑子也算是苦尽甘来,在府里面是当家作主说一不二,妹夫服服帖帖的。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留在京中的女儿,这些年来,自家夫君没少帮着照看这个外甥女,便是自己没有见过她,也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当年和侯府闹翻,京中的生意受到打压,经营惨淡,年幼的华姐儿提醒夫君说什么割老肉长新肉,他们这才咬牙关闭老铺子,另换身份开新铺子,如此这般,生意才慢慢重又做起。 夫君曾说过,以后华姐儿出嫁,他们作为娘家的这份嫁妆跑不掉。肯定会办得妥妥的,风风光光的。 今日一见,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小女儿。 举家入京是夫妇俩商量已久的,他们真是受够那种压迫,无官无权,便是使再多的银子,都要看人的脸色,公公当年就是看透这一点,要不然也不会倾尽半家财产硬是给小姑子谋侯府那门亲,只可惜姑爷是个短命的,要不然自家也不有那么多的磨难。 顾舅母吩咐下人们对待表小姐要向对待意姐儿一样的恭敬,要是被她知道有哪个不掌眼的给华姐儿脸子,一经发现,立马提脚发卖。 听到主母如此厉色的叮嘱,下人们看那位表小姐的眼神都有变化,还当只是个打秋风的,没想到老爷夫人如此看重,心里都暗暗地提醒自己可千万别怠慢这位表姑娘。 ☆、京城遍地是世子? 过了几日,顾表姐吩咐下人准备好马车,华娘心下欢喜,心里也有些好奇古代的京城到底是何等风貌。 看着自家表妹雀跃的样子,顾表姐暗自心疼,这个表妹这样些年是怎么过的啊?简单出行逛个街都高兴成这个样子,今儿个务必让她尽兴而归。 御坊街是京里有名的商业地段,类似于后世的步行街,两姐妹从街口下了马车,一路缓行,街两边商铺林立,行人如织,古色古香的阁楼顶上各色巾幡在风中向她们招手。 两人沿着房檐直行,看见有兴趣的铺子就进去逛一下,华娘什么也不想买,先前舅舅送自己的那么些东西都用不了顾表姐看她坚持,也就没有买什么,心里却打定主意,在自己的铺子里给表妹选一副上好的头面。 突然顾表姐手一指,华娘望去远远的巾幡上珑意阁几个大字在风中飞舞,想来那就是表姐的铺子,两姐妹相视一笑,向前走去。 斜对面的茶楼里下来几个人,为首相貌虚浮的男子摇着手中的折扇对着两人挤眼笑着,这位公子刚正在里面吃茶,看到了街对面的两个女子,那其中还没有长开的黄毛丫头他没有看在眼里,另一个白白嫩嫩的正合他的胃口。 他这人本来眼光就和别人不一样,净爱一些丰满白胖的女人,京中的那些世家女人浑身无二两肉,有什么好的,看得就让他倒胃口,还是那白白胖胖的肉团子摸起来才过瘾。 看着男子流出的狎呢的目光,两姐妹一阵恶寒,此时已经入冬,这个公子手里还摇个扇子,面上涂粉抹腮,故作风流地向两人走过来,华娘拉着表姐,不对声色地加快脚步,不料那个公子的下人挡在她们的面前。 “跑什么跑啊?”男子伸出扇子,把顾表姐的下巴抬起来,“小爷我看上你,那是你的福份。” “这样的福份小女子消受不起呢,公子你还是找其它人吧。”顾表姐捏捏正要上前的表妹, 自己放低姿态,轻声细劝。 “哈,小爷要做什么还用你来教训。”男子根本就不听,他早就看出,此二人的打扮可不是什么世家女子,想来出身并不高,最多是小官之家,这样的身份最好摆平,他在这种事上还没来没有失过手呢。 几个下人们围上来,把她们逼进旁边的胡同里,华想看到对面茶楼里有人影晃过,便对着里面高声呼救,没想到茶楼的大门“哐当”一下关起来。 看来这个男子的身份不低,连茶楼的掌柜都不愿意得罪,街上现在也没有什么行人,便是看到了,也都装做没听到的样子低着头快走过身。 对方一共有四个人,除去男子,另三个是家丁,看起来倒是身强体壮的,她把双手捏得“啪啪”响,看来又要自己动手,想到自己自从穿越以来干的这样些事,不由得泪目,谁来告诉她,她本来只想做一个安静的萝莉,可是这坑爹的剧情,愣是把她逼成女汉子。 且不说之前是生存所迫杀猪砍狼的,便是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就已经斗殴两次,更无语的还是她单挑人家一群,让人哪里找理说去,她暗处提神,现下看来又是一场搏斗。 把顾表姐往身后一拉,男子一看,“哟,小姑娘毛遂自荐啊,可惜哥哥不好你这一口哦,乖乖呆一边去。” 华娘讥笑道,“你好哪一口呢?红烧猪头,暴雨梨花还是竹笋炒肉,我这里可都有哦。”说完冷冷地扫了一下眼前几人。 “哈哈……”男子狂笑道“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本世子我不爱那些,我只爱浪里白条,鱼翻红浪。” 这也是个世子?华娘望天,古代的世子这么不值钱,满山遍野都是吗?大街上随随便便就得捡到一两只? 顾表姐看着表妹细瘦的身挡在自己的前面,心下一阵感动,忙要把表妹护在身后,却怎么也掰不开表妹后护着自己的那只手,心下诧异,这表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华娘昂着下巴,“闲话少说,要么放我们走,要么我把你们放倒。”说话自己心里都想哭两声了,这么霸气,你确实自己不是要混山寨的料? 男子这才正眼看这个丫头片子,“口气还不小,你知道本世子是谁吗?”说完就要把华娘拔开。 华娘一个分筋手,把那个世子反扭转下,痛得他是嗷嗷叫,这死丫头真不是目空自大,确实是个有身手的,对着后面家丁大喊,“你们都死了?还不快上。” 几个家丁方才回过神来,一涌而上,但是这几个人哪里是华娘这个大力女金刚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一个个的都鼻青脸肿。 “哼,看来这位世子爷还是爱好红烧猪头啊。”趁几人倒在地上无还手之力时,华娘拉着表姐就跑,京城里能称做世子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家,打也打了,惹是真惹不起,还是跑路上紧,也不敢从正街跑了,更不敢直接跑到铺子去,怕被这个世子顺藤摸瓜,于是直接穿进另一条胡同。 看着相似的拐角死墙,此处仿佛曾经走过,顾表姐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反看表妹却气息平稳,丝毫不见喘息,心下暗自诧异。 隐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再看着已无路可走的巷子,和两边紧闭的黑漆古门,华娘正犹豫着是否上前叩门,门却打开一条缝,里面的老仆朝两人招手,“快进来,姑娘。” 此时也顾不得想太多,两人闪身进去,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假山嶙峋,古柏苍翠,一条幽径直通拱门,老仆带着两人穿过去,便见廊回曲转,中间矗立二层阁楼,阁楼上琉璃飞瓦,在日照下金光闪闪。 阁楼边,湖光潋艳,男子青衣墨发,回眸望来,华娘便听身边表姐的气息更粗沉可闻,心下哂笑,此人简直是行走的□□。 老仆朝着顾表姐做个请的姿势,顾表姐半天也回过神来,眼前的谪仙美男肯定是认识表妹的,便满心疑惑地随着老仆朝另一头走去。 华娘缓缓地走向男子,男子也不出声,盯着渐露风姿的小姑娘,髻发略有些松散,细细的碎发张扬纷飞,不由自主的伸出玉白修长的手指,仔细的捋顺抚平那些毛燥,正正歪斜的发髻。 她不由地咽口水,心下酥软一片,此情此景,仿若梦里的奢求,如果他脸上的表情再温柔些就更完美。 直到坐上马上,华娘心里还粉红冒泡,顾家的车夫也算机灵,远远地看着不对劲,看着她们钻进胡同,估摸着她们要出来的地方,然后在附近候着,可等半天也没见人。 幸好有人把他引来,看姑娘们没受伤,放下心来,其余的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对着前头的马抽了一大鞭子,马车便离箭一样地飞了出去。 马车内,顾表姐眼冒星星地看着眼前瘦弱的表妹,真看不出来这么小的人三下两下就能把几个大汉撂倒,她决定以后就跟着表妹混了。 至于那个绝色男子,那高贵的气质,必不是普通人,表妹怎会与他相识,此事处处透着古怪,纵使心中疑惑万分,也识趣地闭口不提。 华娘被飞驰的马车颠得是头晕眼光,也没空去理会表姐,两人回到府里,都很默契地瞒下了此事,并再三叮嘱了车夫,此事不可宣扬出去,也不知道猪头世子是哪家的,看那人的样子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最近都不要再出门了。 ☆、又见耀东 从舅舅家回来后,很快便迎来武朝的庆收节,庆收节是武朝的民间的大节日,庆收今年的五谷丰登,祈盼来年的风调雨顺,这对庄稼人来说是最重要的日子,丽阳镇上街道挤得实实的,采卖游玩的人都涌上街来。 一早珍姐儿就来叫她一起去镇上放花灯,她看着小姑娘身后的魏正林,后者赧然地转过头,甚是难为,她抿嘴一笑,两个小的也不太容易聚到一起,自己还是不要去当这坏人。 于是笑道,“你们自行去玩就好,我最近惫懒,哪儿也不想去。” 珍姐儿摇着她的手,“华姐姐你去吧。”她现在也知人事的年纪,单独和林哥哥出去总觉得怪羞的。 她一点小姑娘的鼻尖,“傻丫头,难得你的林哥哥有空,华姐姐跟去成什么样子。”约会带着她这个大灯笼,那还不把魏小子给怄死啊。 小姑娘害羞地一吐舌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林哥哥,“华姐姐真坏,不和她玩了。” 看着这对小情侣离开的背影,华娘不由得失笑,连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都有了着落,她这个都熟透的白菜怎么还没有猪来拱啊。 索性呆在庄子上也无事,她发动采琴采画几个人糊起了花灯,晚上就在庄子旁边的小河里放吧,也算是入乡随俗一把。 一朵朵荷花灯在顺着水飘流而下,映衬在波光的河水中连成一串串的花链,她蹲在台阶上,双后合十,愿上天保佑自己身边的人都平安健康,逝去的人安息。 一睁眼,河的对面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一个跃身,就落在她的旁边,她口瞪目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东西存在啊。 易青钰看一眼水中的花灯,眸光莫测,荷花灯,通天入地,天庭有天理否,地狱是否又只有厉鬼恶魂。 他又是什么?既非厉鬼也非恶魂,重来一世所为何? 眼前的小姑娘凤眼圆瞪,眸子中倒映着花灯的火光,晶亮亮地看着自己,他心下微动,是为了她吗? “那个画猪头的小子是你什么人?”那猪头两个字咬得特别的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画猪头的小子?耀东来了?真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找过来,她呵呵地笑起来。 冷面眼角冷风一扫,笑声嘎然而止。 “是之前在来阳我镇认识的朋友,那次卖狼还要多亏他呢。”她收声答道,她敢对指天发誓,自己当初真的只是随便一说,根本就没有嘲讽他的意思,再说是个长眼的也不会用猪头来形容他啊。 他冷哼,“为什么要画猪头?” 天晓得早上看到墙角的那个猪头时,自己都懵圈了,高大森严的院墙上,那个黑炭画的猪头咧着大嘴朝着他笑。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国公府的墙上乱写乱画,侍卫们从树后面拖出一个小子,看着半大小童的样子,倒是还算有礼,说话也算条理清晰。 他越听脸越黑,听着小童的描述,已猜到是谁,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这样的事情还有哪个女子能干得出来,倒真是好本事,几天的功夫都有人上门追随过来。 侍卫们看着主子的脸色,都一脸同情地对着那个小子,眼神里透着小子你这下惨了。 最后他只让侍卫们把小子带下去,随便提下让他们不要慢待,那些侍卫们都有些摸不清头脑,那个小子口中的小天哥哥不知是何方神圣啊?连主子都要避让三分,这天下间除了宫里的那几位,谁还有这样的面子? 侍卫口中有面子的小姑娘还不知死活地给他笑出声,他冷冷地瞪她一眼。 她赶忙答道:“猪头好画嘛。”打死她也不承认,她当时嘱咐耀东的时候是脑子被抽得不轻。 他默然,“明天把人给你送来。” 远处,脚步声传来,她扭过头去,依稀看见采琴正朝这边走来,待回头正要说些什么,咦,人呢? 采琴帮她把衣服披上,“小姐,夜凉了。” 主仆俩相偎着走回去,采琴疑惑地一回头,刚远远地似乎瞧见小姐的身边有一个人影,看来是自己看花眼,最近不要再晚上熬夜做针线,太费眼睛。 次日晨起,顾庄头一打开院门,便看见了蹲在石阶上的小童,眉清目秀的孩子朝他一拱手,有礼道,“伯伯,小子叫耀东,来找小天哥哥的。” 顾庄头听得云里雾里的,“孩子,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小天哥哥。” “可是那个国公说小天哥哥就住在这里啊。”小家伙疑惑地说。 华娘在里面隐约听到声音,跑出来一看,果然是耀东来了。她开心地喊,“耀东。” 小家伙一抬头,嘴巴张得老大,结结巴巴的,“小天……哥哥?” 她一摸他的头,“叫我华姐姐哦,之前是没有办法才男装示人的。” 耀东脸红了红,点了点头,“小子明白的。” 她把耀东引进正堂,采琴把茶水点心端上来,“耀东,怎么是你一个人呢?” 他的眼眶立马就红了,“我爹他被人抓起来了。” 她一惊,“怎么回事?” 小家伙再也忍不住,抽抽嗒嗒地说起来,“隔壁的大牛伯伯被人谋害,呜……来了很多人,花婶子说是我爹杀的,官兵就把他抓走了。” 崔先生一脸的节气,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又打量了一下耀东,小家伙看起来神精还不错,昨夜里易世子估计是已关照过他。 人命关天,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上男装,带着顾庄头一起赶到了来阳镇。 顾庄头前去交涉,塞了不少的好处,终于在镇衙的大牢里,见到了崔先生,他的情况很不好,可能是刚受过刑,身上衣服破烂零碎,血迹斑斑。牢头斜着眼看他们几个人,哼哼地走开了。 “爹,”耀东扑在牢栅上,哭了起来。 崔先生一个喝声,“闭嘴,我崔家儿郎流血不流泪。”又对着华娘他们拱手,“多谢二位前来探望。” 华娘更加确信这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便是如今这样的境地,此人也是一身的铁骨,“崔先生,你把事情的经过跟小子说一下,幸许我们能略尽绵力。” 那双看透人情世故的双眼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年幼的儿子,良久,“好,那便麻烦二位费心。” 叹口气,一一道来,他家隔辟住着一对小夫妻,男的叫大牛,在镇里的木匠,女的叫桃花,两口子日子过得不错。 大牛生平生最佩服的便是读书的人,平日里,对他们父子也颇为照顾,他的媳妇桃花也还算热情。只是崔先生自己说不上来的是,特别不喜欢桃花那看人的眼神,便约束耀东不要和那边太亲近。 日子一久,露出好些端倪来,那个桃花不是个好的,这下便越发地不敢和她搭话,本来自己还寻思这月房租到期,另寻个地方,哪里知道那天一回家,便被人绑好带走了,说是在他家里搜出了带血的刀。 当夜便把他下牢,牢头晚上就对他用刑,让他交待自己是如何调戏桃花不成,杀害大牛的事实。 他苦口解释,自己根本没有干过那样的事,哪知牢头根本就不听,要不是酒楼的掌柜昨夜使银子,自己肯定还要受更多的苦。 显而易见,这是栽脏嫁祸。 他们跟着耀东来到住处,街坊们看着耀东都怪怪的,想上前又不敢,打开小院的门,一眼便能看到底。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本来院子里还有另外一户人家,看样子昨天已经搬走,隔壁的院子是同样的格局。 此刻,里面传来女子的哭声,“大牛哥,你死得好冤啊。” 她皱着眉听着那烦人的哭声,干巴巴的,满满的虚情假意,心中越来的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此女不是真凶便是帮凶。 刑侦破案的事她不会,要想把崔先生放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桃花自己招认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 可是凶手会乖乖地承认吗?呵呵,当然不会。 手指捏得叭叭做响,那便打,打到她招为止,谁让上天赐予这身蛮力,不知道是换了一个环境的缘故还是自己本身体内就有暴力因子,上世那个凡世不出头的性格倒是改变不少,一言不合就开打,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 ☆、惩罚狗男女 入夜后,隔壁院子里,桃花正紧张地在房间地走来走去,突然后门传来一轻两重叩门声,她赶紧打开一条小缝,门外一个身影闪了进来,瘦长的脸,细长的吊眉,尖嘴猴腮的流氓相。 桃花理理鬓发上前抱着来人,“冤家,你可是来了。”又从床里下拖出一个包袱,“张郎,你带奴家走吧,便是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你不知道,晚上都不敢闭眼,那个死鬼的影子……” 男子赶紧伸手捂着她的嘴,腥臭的嘴里喷着热气,“胡说什么,那个姓崔的已被收押,刑判下来,只待他一死,咱们便可正大光明。” “可奴家还是怕,崔家那个死小子今日回来,还跟着两个人。”她的语气有些颤抖,想着其中那常服少年可怕的眼神,心里一阵阵的余悸。 男子不耐烦地,“你不是说那父子两在这住了四五年都没见有亲戚上门吗?”女人就是短视,他都打点好,只待姓崔的一死,万事大吉, “你别胡思乱想,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见张郎急着要走,双手拽住衣袖,桃花赶紧抱着他,“今儿个跟他一起回来的小子,奴家说不上来,瞅着眼神好吓人。”她娇呼喃喃,“别走,人家害怕,留下来陪我。”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男子厉声道,掰开她的手,看着她一身素服凭添几份弱俏,复又缓和下来,“听话,等过了这阵我就带你走。” “奴家听你的,张郎,你说话可要算数。”桃花委屈道,把身子往他身上贴得更紧。 “当然,我怎么舍得你这个小妖精。”男子捏把她的肥臀,自己还正新鲜着呢,哪里舍得这到手的肥肉。 桃花眼露痴迷,“死鬼。” 两人眼看着就要缠到一起。 “咳,”阴冷的声音响起,“两位腻歪够了吗?来谈正事吧。” 惊得两人赶紧分开,桃花正要喊人,来人一个上前,把两人的嘴堵上了,又扯下床单,把这 对野鸳鸯捆在一起,拍拍手,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看着那两人。 两人被堵的喉咙里发出嗯嗯声,怒目瞪着她。 “想说话?可我不想听,大牛是什么死的,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她笑了笑,“你们肯定不会承认,对吗?”她起身站起来,“没关系,你们会认罪的。” 两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她从袖口拿出两块帕子,把双手包好,似是无奈地叹息,“真怕脏了自己的手,杀狼都没这么麻烦。” 两人一听,差点晕死过去,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是单挑狼群的那个小子。 华娘一步步地走近,两人惊恐地看着她,突然一阵尿骚传来,鄙咦地看着那个男子,用脚狠狠踢了他一下,转向桃花,“真没用,这样的男人,你图他什么?”又啧啧两声,嫌弃地看着那个张郎,这模样猥琐,还真是一个蟑螂啊。 从院子里提了一桶水,兜着头朝那个男人的身上泼去,把水桶往边上一扔,这下空气中才没有了那股异味。 屈身蹲到两人面前,抓住男人的肩膀,一个旋力,咔嚓一声,男子的左肩膀就卸下来,他疼得直冒冷汗,又喊不出来。 全身被溅湿的桃花拼命地摇着头,双脚摩擦着地往后缩,华娘眯着眼对她讥笑,“莫急,等下轮到你。” 桃花惊恐地死瞪着眼睛,嘴里呜呜直响,更回拼命的往后缩。 “别缩了,谋害亲夫的胆子去哪了,人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前一起风流快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伸出手,同样把桃花的右肩给撸了,“看,男左女右,公平吧,等一刻钟,我们就玩另一个装上去,开心吧。” 男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听那少年意味深长地,“这夜还长得呢,你们说是不是,怎么样也要让你们玩得尽性呢?” 一刻钟后,见到自己的肩膀装上了,两人都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第一个回合,”她看着两人冷冷地说。 两人抬起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离开亮还早着呢,”她又道。话音刚落,一个使劲,男人的右肩垮了下来,他睁目裂眦地瞪着她,巨大的酸痛让啃食着他的心。 桃花乞求地看着,华娘轻笑,“要想不玩这个游戏也简单,只要你们把自己杀害大牛的事公布开来,自然就可以结束这个游戏,你们可要想好,不承认每天夜里我都会找来。” 桃花迟疑了,眼睛看着男人,男人愤怒地看着她。 华娘阴呵呵地笑,原来男子才是真正的凶手,见两人还抱着侥幸的心态,她沉着脸把桃花的左肩一旋,痛得桃花直发抖。 整夜下来,两人瘫成一团,犹如死狗,眼看着天就要亮了,男子的眼睛里放出希望的光。 天亮后,隔壁院子里传出敲门声,桃花的院子外聚着一众街坊,为首是住对面的大娘,今儿个是大牛兄弟上山的日子,他们都是过来帮衬的。 大娘敲了半天的没,都没有动静,心下暗叫不好,桃花不会寻短见吧? 大伙把门撞开,冲进院子,一推开房门,“啊………………” 尖叫声把后面的人都吓住,大家伸头一看,哎呀,造孽啊,大牛兄弟才刚死,这桃花怎么就等不及了? 只见赤身露体的男女缠在一起,躺在坑上,地上一摊的水,衣服湿湿地丢在地上,好事的妇人撇撇嘴,昨夜是有多激烈啊?看这样子,啧啧…… 众人议论纷纷地走出院子,真是晦气,这个桃花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大娘对着桃花家的大门唾了一口,没得弄脏她的眼,这家的事她再也不管。 吵闹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华娘仔细侧听,等众人从院子里骂出来,她赶紧让顾庄头陪着耀东一起前去衙门。 镇长看着前来喊冤的中年汉子,虽着青衣粗布,却气度沉稳,他一沉思,唤来衙役数人,随同前去。 众人冲进房间的时候,塌上两人才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酸痛,一睁眼,房子里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天渐明时,他们以为这一夜便要过去,怎料那恶鬼把他们剥光,四肢都卸下来放到坑上摆在一起,也不知道对方又使了什么法子,他们竟晕迷过去。 待看清屋内来人,两人都吓呆,桃花往里缩,拼命拉着被子遮住自己光着的身子,无奈太过慌乱,两头兼顾不上,不是露这头,便是曝那头。 镇长沉着脸,真是伤风败俗,示意其中一个衙役去屋子的衣柜里拿出两套衣服,让那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穿上。 院子外围满乡邻,华娘趁乱高喊,“崔先生是冤枉的,这张大才是杀害大牛的凶手。” 人群中立马就炸开,“对哦,崔先生平日里就是个正经的,这个桃花之前还想勾搭他呢?” “肯定是这两个的人□□被大牛撞破,才杀人灭口的。” “那张大和崔先生住一个院子里呢,那把刀说不定是张大放崔先生的屋子里呢。” 大家七言八语地说起来,就说崔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这个桃花肯定是包庇自己的相好才冤枉崔先生的。 张大挣扎着高呼,“冤枉啊,小的是冤枉的啊,是有人陷害于小民,那人把小民四肢都卸了。” “闭嘴”一个衙役喊道,“编瞎话也不编个好的。”自己好手好的脚行动自如,还说什么别人卸掉他的四肢,净睁眼说瞎话。 张大这才反应自己走得好好的, “大人,小的真的没有骗人,”他不死心地喊着。 人群中华娘对他做一个卸下的动作,他浑身激抖,把正要吐出的话咽下去,昨夜真是生不如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桃花倒是平静多了,事已至此,她是逃不掉了。 镇长大人若有所思地走在后面,华娘满意地点着头,给顾庄头使一个眼色,对方便明白她的意思,跟上去。 华娘望着身边的耀东,此事已经十分明了,本来就是一桩简单的案子,有顾庄头去上盯着,崔先生很快就会被放回。 果然隔日崔先生便释放出来,前天夜里受的伤不轻,没办法自行走路,顾庄头找来几个汉子,一起把他抬回来。 看到崔先生的样子,华娘心里把那个镇长从头到脚骂一遍,后来听顾庄头的叙述才知道一切都是那个牢头自作主张,只因他收了张大的银子,事一出,镇长自然把他革职查办,桃花收押,张大判秋后问斩。 崔先生回到了家里,看起来精神还好,挣扎着起来要对她行礼,“小天兄弟,崔某这次能出来,多亏你的倾力相救,大恩大德,崔某铭记在心。” 耀东小声提醒,“不是哥哥,是华姐姐。” 崔先生连道失礼得罪,她按住他,“不必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相逢即是有缘。”又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耀东,“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句话,崔先生沉默下来,耀东眼眶发红,华娘了然,“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随我同去。” 静思良久,崔先生终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顾庄头找来另一辆马车,众人一齐离开。 ☆、崔先生 待崔先生伤好后,已是入了秋,耀东和顾庄头的儿子虎头很快就成为形影不离的好伙伴,都是追猫打狗,人见人嫌的年纪,趣味相投立马打成一片,之前老成的耀东没两天也成了黑俊俊的乡下小子。 看着眼前泥猴子样的儿子,崔先生说不出心里是恼还是喜,恼的是孩子最近玩疯,完全荒废的学习识字,喜的是儿子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快乐,之前和自己呆在丽阳镇每天为了生计,也是磨灭掉他该有的孩童时光,想来都觉得对不住他。 转念又想到崔家的列祖列宗,不知会不会怪罪他这个无用的子孙,百般矛盾终化作一声叹息,往事不可追,如今谁还记得他们崔家,就让耀东过自己的生活吧,那些沉重的过往又何必让儿子来承受。 耀东羞愧地看着脸色变幻不停的父亲,最近确是玩得忘形,父亲怕是要狠狠责罚他,可半天没有听到半句苛责,许久只听得父亲淡淡的嘱咐,从今天开始要半天习文,半天玩耍,喜得他乐开了花,黑脸上白牙森森,嘴角都咧到脑后跟。 虎头也乖乖地站在一旁,脸上还有刚才蹭到的黑灰,他也怵崔先生,虽然崔先生看着温和的样子,但是孩子的直觉让他感觉到那不同旁人的气场,便是庄子下村里的教书先生都没有这样的迫人,他认怂地缩着肩,尽量躲着崔先生的视线。 但又怎能逃过崔先生的饱于世故的双眼,愣是被点名,直接抓壮丁,以后要和耀东一起识字,虎头心里哀号一片,顾庄头却是喜上眉梢,他早就看出这个崔先生绝非一般人,虎头狗憎人嫌的他都不好意思往村里的学堂送。 这下好了,能得崔先生亲自教导,还有耀东做伴,这熊孩子也该收收心,别整天想着出去野,当下便让虎头拜了师,算是认下师生名份。 从此虎头便开始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看着小家伙蔫头耷脑的样子,华娘都不厚道地笑出声,也就崔先生能制住这泼皮,之前是天天把院子里搅得鸡飞狗跳的,廖嬷嬷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打,虎头翻墙跑路,把嬷嬷是气得直在院里子骂。 眼下崔先生伤好,得益的不只是顾庄头,还有华娘,她把手上的那些账册往他面前一推,“先生大好,我正好可以轻省些,这些账目,除了庄子,还有酒楼和布庄,以后就交给你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的信任,崔先生略有些惊疑,抽走一本账簿随手一翻,眼里越来越诧异,“姑娘,此记账之法从可而来,崔某竟见所未见,且恕某直言,按上面的法子,姑娘很轻省地便可以自行处理,为何还要托付给崔某。” 华娘已经不会再惊到,她就知道上面的法子决不是这个时代所有的,原主确是穿越女无疑,“崔先生看我现在的境况如何?此居处又如何?” 略一思索,他拱手一回,“恕某直言,姑娘虽看着景况堪忧,实则是自在逍遥,且此处景色甚美,适宜修养身心。” 她心中忍不住击掌,是个明白人,不迂腐酸儒,这样的人用起来倒是自在,“崔先生所言甚是,但唯有不足,便是庄子上除却顾庄头和老李头,就只有虎头这半大的小子,太平年月里还好,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一介孤女,处境堪忧,望先生助我。” 她说完直直地对视着眼前饱尝人情冷暖的双眼,良久,他重重一点头,“好,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崔某,某定当义不容辞。” 在乡下市井生活多年,他是已不是以前的大家公子,出门再也不会前呼后拥,反倒是事事要看他人脸色,冷眼瞧多了,也练就一双世故眼,真话假话一听就明。 眼前的小姑娘分明是想助他,又尽力保住自己的颜面,他如何听不出来,虽然她说得慎重点其事,但是他可不敢小瞧眼前人,能相安无事地带着下人在庄子上生存这些年,便是后面有人护着,也绝非一般的女子所能做到的。 心里除却感激还有尊敬,便是她不答应,自己以后也会视她为主,以姑娘的马首事瞻,他默默地理好账册,抱在怀里,躬一身出去了。 华娘是长嘘一口气,真怕崔先生会把所谓的文人骨气当饭吃,拒绝她的好意,幸好自己没有看错,这不是一个古板守旧的人。 倒是现在,自己才算出是万事不愁,只等吃喝了,这样的生活之前可从来不敢想。 院子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耀东清脆的嗓声伴随着虎头嗑嗑巴巴的含糊声,倒是分外的悦耳,声音传到外面,不一会儿,采琴和采画做完了手中的活计,也跟在后面去听崔先生讲课。 华娘这才醒悟,她这两个丫头也是识字的,起初她还真没在意,在自己的时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眼下是什么年代,此时的女子,莫说是丫头,便是很多富户的女儿都是不识字的,讲的都是无才便是德,只要会女红持家就行。 想来是原主以前教的,她不禁越来越好奇,这原主到底是谁,梦中那男子声声唤着的天赐又是谁?像一团迷雾一样,想破头都理不出来,叹一口气,索性不再钻牛角尖。 想着原主的父亲的衣冠塚就在凤凰山上,华娘便提着金铂冥钱去后山了,采琴这下可不敢离开她半步。 半山腰的丛林中,孤仃仃矗立着的坟茔,墓碑上只有简单的铭刻着荣进之墓,里面安放也不过是他生前的一些衣服,她立站碑前,山风从树林中穿过来,卷起她的衣摆,沙沙直响。 远处山下农家的炊烟升起,一派的宁静祥和,她对着墓碑深深地掬了一躬,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对人诉说,便是对死去的人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愿他在地下安息。 ☆、你无相 我无命 秋风吹过后,天气逐渐转凉,碧蓝碧蓝的天上,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向南方飞去,青天上白云如丝一样的荡漾,缠出一绺绺的细线。 周边田地早已收割完毕,余下枯草泥土,但华娘的庄子上却是青苗黄穗,看着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收割了,一对男女站在田梗边上,男的长身玉立,修长的手把娇小女子吹乱的鬓发挽到耳后,动作自然娴熟,女子满脸呆愣。 迎面秋风飒飒,两人衣袂飘起,舞飞旋转,不远处的凤凰山上层林尽染,青红绿黄的一片沙沙作响,秋意正浓。 斜坡下,冲下一个青布葛衫的小道士,急切切地往大路上赶着,不远处的那对男女实在是出色,他不经意地一瞄,顿时脸色大变,脚步来不及收回,跌在地上来个四仰朝天,狼狈地爬起来,连身上的泥土都来不急拭去,脚底抹油一般往山上折返。 小道士心里哇哇直叫,刚才按照师父教的相人之术,细看了一下那两人,可差点没把他吓坏,岂料两人都是无命之相,相术上说的无相之人。 怪不得师父平日里耳提面命地教自己要潜下心来修行,别总想着出世去历炼,相术千变万化,高深莫测,以自己的功力远远还达不到火候,自己不信邪,总想着师父是想把自己留在山上替他洗衣做饭,才趁着他打坐的时辰溜下山来。 果然,自己的修行确实没有到家,不过是长得出色的一对男女,愣是被他相成无命之人,小道士一路忏悔着爬上山,见师父还在打坐,似乎已进入妄我之相,他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彻底沉下心来跟师父修行。 小道士的这一番心历自是无人知晓,华娘弯嘴笑着,这小道士真是滑稽,不知是何方高人隐士,这迤逦秀美的凤凰山上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隐士,她看一眼身边安如磐石的人,转念一想,世上哪有真的隐世,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纷争,便是尊贵如他,怕是平日里也不轻松吧。 只是她也有些纳闷世子所为何事而来,这货刚才撩拔得她差点血气翻涌,老脸飞霞,心下却吐槽报怨,顶着如些冷淡的脸行调戏之事,害她都不知该害羞还是恼怒。 华娘瞄到他眼下的青影,最近都没有怎么好好歇息吧,巴巴站在这里吹风又是几个意思。 院子里,颜筝早已和下人们打成一片,喜眉笑眼地坐着,丫头们把一盘盘点心端上来,他殷勤地接过便吃,廖嬷嬷看着旁边空着的一摞碟子,心里乐开花,这少爷牙口真好。 真是头猪,珍姐儿气鼓鼓地看着他,刚才这黑熊嘲笑她像汤圆,气得他差点暴走,想想这是华姐姐的家,凭什么是她走。 看看这头猪,整整吃了十盘点心,他的肚子是什么东西做的,京城的那些公子哥儿,小碗喝汤都要死要活的咽下不去,哪像眼前这位饿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不算,吃相难看嘴还毒辣。 盛京城的中世家公子她也有幸见过一些,自家继母的宝贝女儿柳宝岚喜欢的三皇子,无论春夏秋冬手中都要拿把墨扇,说起话来细声细气,慢得像是马上要断气,听继母说,那才是正经的贵人作派。 虽然她是觉得三皇子太过娘气了些,总好过眼前这位蛮汉莽夫,瞅瞅,嘴角还有糕屑呢,也不用帕子擦,直接舌头一舔就吞咽下去,丢人现眼。 颜筝这才堪堪算是勉强填饱肚子,打个嗝摸摸肚子,对面的汤圆姑娘嫌弃地撇撇脸,他嘿嘿一笑,把又空出的盘子往边上一推,表哥大清早的就把他挖起来,他还正做着吃葫芦鸡的美梦,口水流一枕,连早饭都没吃便被表哥拎到这里。 不枉他饿一路,点心可真心好吃,对面的汤圆也好玩,看着她瞪得老大的眼珠子,颜筝扒牙做鬼脸,气得珍姐儿暴起,脚踩在凳子上,双手叉腰,“采琴姐姐,不要再给他拿吃的,活生生的是头黑猪。” 颜筝痞气上来,“胖汤圆。” 气得珍姐儿哇哇大叫,抄起木棍上前就打,他反射地跑开,心里暗恨折面子掉份子,都怪母上大人打他太顺手,害他见人抄家伙就逃跑,两人一个追一个打,院子里鸡飞狗跳。 “住手,”厉叱一声,易青钰和华娘走进院子,看着狼藉遍地的屋子,华娘一阵头痛,这两熊孩子,真是欠揍。 “面壁思过,不准吃饭。”易青钰摘掉飞到鼻子上的鸡毛,手指一弹,打在颜筝的脸上。 颜筝默默地挨到墙角,站得笔直,珍姐儿也乖乖地站过去,看着可怜兮兮的两人,再看下一脸严肃的男人,华娘心中万马奔腾,这家长般的怪异感是闹哪样。 采琴采画赶紧一通收拾,两人才将坐下来,他的头微倾向她,长长的睫毛洒下来,投下扇形的阴影,微微的凉风从窗外溜进来,带着秋天的干燥。 外脚步声走近,看着一道道的乡野小菜摆上来,有红油鸡枞,葱爆鳝段,豆豉三椒肉丝,酥香醉排骨,另有一碗竹荪汤,华娘自己早就发现,身边人的习惯特别符合自己的需求,就拿吃食来讲,家常小炒为主,精细量少,三菜一汤从不浪费。 默默用完膳,黑幕落下,华娘将他们送到了院门外,廖嬷嬷塞给颜筝一包吃食,他手快里往怀里一揣,生怕表哥看到。 华娘回到屋内,易青钰此次来得莫名,还带个能吃山喝海的拖油瓶,这饭蹭得越来越顺手了。 两人离去后,院子阴影里走出瘦长的人,正是伤好病愈的崔先生,儒雅清瘦,怆然地看着远去的那人。 岁月匆匆,转眼间他已长大成人,如此得以承继定国公府,长姐如果在天有灵,也可以含笑九泉。 想他崔氏一门,何等清贵,却落得满门抄家贬为庶人的下场,那位谋逆的皇子表哥,平日里好大喜功,贪财好色,父亲劝阻多次,不见成效。 私下里,父亲对自己叹息,姑母不加约束,表哥难堪大任,长此以往,若有心人稍加挑拔必酿大祸,到时崔家必受牵连,果不其然,逆王之乱,便是崔家早已明哲保身,不曾参与,身为逆王的舅家,也没能逃过此劫。 若不是外祖颜家和先定国公在陛下面前求情,只怕连命都逃不出来,府邸被封,家产被抄,一家人流落街头,父亲宽慰自己,总算是性命得已保全,心里的石头落地。 眼见京中无论容身之处,全家人索性迁回故里,只留下嫁到定国公府的长姐,怎料不出两年,长姐便难产去世,父亲感念先定国公大恩,便是怀疑长姐死得蹊跷,也没有上门讨要说法。 临终前紧紧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怨恨定国公,如有机会好好照看小外甥,父亲去后,母亲跟着去世。 崔家族人对他们全家是怨声载道,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在祖籍的生活是越发的艰难,遭受不少的排挤,最后连妻子也忧郁成疾,含恨而终,自己带着年幼的耀东,一狠心离开那里。 在丽阳镇安顿下来,方才打听到先定国公早已去世,定国公府继室当家,他不敢冒然上门,偶尔在定国公府附近徘徊,听到的都是府里的下人们说继夫人如何二公子如何,从来没人提到世子。 想也知道外甥日子艰难,自己就别上赶着去添麻烦,带着儿子安心地在城外住下来,有空就去偷看下他,一过就是这么多年,还从未与他如此近的距离。 如今他已贵为国公,对着府里的继母和那样的生父,想来有更多的难处,自己就更没有必要前去增添负担,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请亲们多多支持我的新文,狐媚子宠溺日常 ☆、定国公的心意 易青钰与颜筝一路疾行,颜筝几次想开口问表哥,那个和他一起的小姑娘是什么人,但是看到表哥冰沉的面容,又把话吞下去,他可不想又被收拾一顿。 倒是今天的那个汤圆姑娘有点意思,京中少见这样活泼率真的女子,多的都是一些扭扭捏捏矫揉的闺秀,看着就不舒服,还是胖团子好,上窜下跳的天真开朗,想起来就忍俊不禁。 易青钰瞄见表弟在偷偷笑,一鞭子抽过去,颜筝“哎哟”一叫躲了过去,表哥这是发什么疯狂啊,他什么也没做啊,好好的又修理一下是什么意思? “表哥,又怎么了?你已经罚过我,责不过二,没道理还要来一遍吧。”颜筝不满地叫着,表哥自从当上国公后,脾气更加阴晴不定,越来越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就拿今天的事来说,莫名奇妙地去那个庄子,庄子的主人是一个爽利的小姑娘,也没有见到有什么长辈之类的,看表哥对人家姑娘的样子,似乎太过不同,以前他可是对京中那些女人打正眼都不瞧的。 莫非? 颜筝突然脑子开光,不会是表哥看上那小姑娘吧,不会吧,他仔细回想了下,好像长得蛮一般的样子,那样的长相京里随便抓抓都有大把,表哥可是连安城郡主都看不上的,他摇摇头,定然是他想多了。 仿佛看透他的想法,易青钰凉凉开口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把嘴管好,让表舅母不用再操心我的事,便是有人想借她的口,也一律回绝。” 骏马猛地被拉停,颜筝愣立当场,表哥真神了,连自己想什么都知道,怪不得从小到大自己都被他冶得死死的,若说这世上自己最服谁,表哥当属第一,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就是如玉绝色的长相,偏偏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连自己的老爹他都没那么悚。 而这个一样冷面冷心的表哥,居然有天告诉自己他看中了一个还没有长开的小姑娘,简直是浩月当空遇惊雷,直把他这个表弟惊得瞠目结舌,半天都回不过神。 眼见着表哥的第二鞭子就要落下,颜筝赶紧恢复常态,额上的汗滴下来也顾不上擦,眼尖地瞧见表哥的耳根似乎有些红,他恨不得自戳双目,暗怪自己为何要生就这样敏锐的双眼,就让他瞎了吧,努力地忽视那抹红,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思绪。 刚表哥是要让自己保守这件事,又要让自家那将军夫人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不是为难人吗?自家老娘那性子,肯定非要刨根问底知道是哪家女子入了表哥的青眼,可自己又不能说出荣小姐的名字,这可真是难死他了。 直到和表哥分开,回到家中,颜筝还是愁眉苦脸的,连颜夫人都发现不对劲,往日憨大个似的儿子,今儿个似乎是有心事,连自己走到跟前他都没看见似的直直往卧房去,手里的马鞭都没有放下。 “筝儿,可是遇到什么难事?”颜夫人开口,想着也不对,儿子可是早上被外甥拉走的,以钰哥儿的性子,是断不会给筝儿难受的。 “哦,哦,那个,娘,以后表哥的亲事您就不要操心,有人问起您就推开。”颜筝喃喃道,都不敢看母上大人的脸色。 果然颜夫人的脸色变了几变,肯定是钰哥儿交待的,要不然筝哥儿可不会主动提这事,看来安城郡主私下找自己的事钰哥儿已知晓,且听口气肯定是没有看上安城郡主,她纳闷着,要说京中还有谁能配得上贵为国公的外甥,除了公主们便算安城郡主的身份最珍贵,公主们是不用想的,今上也不会让钰哥儿尚主,便只有安城郡主最为合适了。 只是钰哥儿这明显的拒绝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知道安城郡主在太后及陛下心中的地位吗?答案是否定的,京中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安城郡主可是比公主都要尊贵的存在,那么钰哥儿这是有心仪的人了,看着也不像啊,整天冷着脸,哪像个知□□的男子啊? 不过,既然他已开口,她便识趣地不再去趟混水,以后安城再相邀,尽力推脱就是,倒是这个儿子是个白天养的,只听表哥的完全忘记自己这个老娘,颜夫人狠狠地剐一眼呆头呆脑的儿子,下意识地就去抄手边的扫帚。 颜筝一蹦三尺高,老娘这是又要放大招,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里外都不是人,看老娘这母老虎的样子,倒是和今天那个汤圆姑娘重叠在一起,两人还真像。 且不说将军府里又一番鸡飞狗跳,易青钰这边却是静寂一片,回到国公府,迎接他的除了管伯和下人,以及清冷的灯笼,便再也没有其它。 自从国公的位置换人后,内院那边是彻底消沉,荣老太君瘫痪在床,易宏初整天和姨娘们混在一起,小荣氏还来不及从国公夫人变成老夫人的落差中缓过来,就开始了整天应付那些爬床的丫头们,眼看着短短半月不到,后院中就冒出十多位姨娘,小荣氏简直是欲哭无泪,表哥现在根本就不见她。 连玉哥儿和珠姐儿都不见,可怜的玉哥儿已有很多天没有去国子监,珠姐儿也是,早先的那些小姐妹们都不见了踪影,府里连个小帖子都没接到,她是天天对着下人们发脾气,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些人都是那个孽障的人,谁也不听她的吩咐。 他真是好狠的心,早知如此,当年拼命也要弄死他,只恨自己一家人现在就如同软禁一般,什么也做不了,表哥现在彻底是靠不住,姑母又中风,眼歪嘴斜地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自己连个做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躲在暗处,看着灯火中那走进的身影,眼前的相貌和记忆中的崔氏慢慢地重合在一起,当年姑母使的那些手段她全都清楚,甚至还参与其中出谋划策,没想到今日,崔氏留下的这个儿子却把他们踩到泥里,深陷不能翻身。 易青钰冷眼轻蔑地扫过花树阴影下,便不再理会,放他们享了这些年的福已算仁至义尽,如果他们不作死,便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半点也怨不得旁人。 空荡荡的府院,只听见脚步声分外的清晰,终于还是过于冷清,往日不觉得,如今领会过那种温暖便觉得再也无法忍受孤独。 他抬头看了看明月,那银盘仿佛罩在他的上空,清辉洒向四周,欲发衬得飘渺若仙。 ☆、安城与三皇子 安城郡主几番邀请颜夫人,却都被其推脱,心中恼怒,如若不是为了定国公,谁会抬举她一个二品武将夫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想着前几次都好好的,事情定然是有变,就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莫不是被易青钰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可是想想又不对,若他真知道自己的心意,怕不会如此,整个武朝除了高月那个蠢货,再也找不到比自己更金贵的女子。 她看着镜子中满头珠翠的少女,明丽的五官加上华美的服饰,手指轻轻地划过镜边,这样身份尊贵的自己,敢问世上哪个男子不动心,越发觉得易青钰是故作冷漠,心中怕是也有自己的位置。 想着也不疑迟,收拾停当便带着宫女侍从中浩浩荡荡地前往太极殿方向,途经坤羽宫,正巧碰到三皇子武天宸从德妃那里出来。 武天宸长相随母,阴柔有余阳刚不足,还没走进便能闻见他身上的脂粉香,那可不是从别的女人那里沾染上的,而是他自己本身散发出来的。 安城郡主心下不喜,她可不像京中的有些女子,净爱这些涂脂抹粉的男子,自己是最看不惯这些装腔作势的男人,想着也避不开,便见个礼。 武天宸摇着折扇,桃花眼把她上下一打量,两人同年生的,安城的月份更大些,不过三皇子平日没少听亲姐高月公主的诽议,对安城从来不假辞色,也没有叫过一声表姐,因着武德帝成亲比较早,大皇子和高月公主都比安城年长。 “哟,安城郡主好威风,这是要去哪里啊?”武天宸轻佻地堵住去路,桃花眼里虽然秋水脉脉,深处却阴霾涌聚,刚才姐姐又在自己跟前说什么她看中父皇案头的白玉青纹祥云纸镇,要过几次都没要到,不想前日安城替父皇研回墨,便赏给了她。 谁不知那纸镇是圣祖传下来的,便是自己都不敢肖想,哪成想却让这野丫头得去,怎让人不气恼,最看不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故作清高贤德的模样。 安城郡主指了指身后端着汤盅的宫女,“正要去给皇舅舅请安。”她虽不喜三皇子,但也不敢太过得罪,他可是德妃所出,往后的事谁能料准,小心为上最好不过。 武天宸心中嗤笑,给父皇请安,哼,她那点小心思还能骗得为游戏红尘的自己,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中炙手可热的定国公吧,这是上赶着去献媚呢。 贱人! 母妃还打算让自己娶这个不知羞的□□,差点没让他把隔夜饭吐出来,看看她那满脸的□□,倒贴男人的骚货,自己怎么可能娶这么个货色。 总听父皇和皇祖母提起姑母和姑父当年是如何的出类拔萃,何等的风华清明,可是看着安城的样子,他真的不敢相信那样的夫妻怎么会生出如此的女儿。 易青钰那死人脸怎么可能会受□□,真想看这死丫头吃鳖的样子,还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武天宸嘴角一挑,噙着那抹笑摇着扇子晃着步子逶迤而去。 安城按住心中的怒火,每次和三皇子交锋,都让她心里不爽到极点,这可恶的兔儿爷,还敢看不起自己,德妃那点心思真当她不知道,算计都打到自己的头上,当她是死人吗? 身边的宫女们看着郡主阴狠的脸,不知道要不要开口,那端着汤盅的宫女尤其痛苦,那汤才刚从灶火上下来,就放到她的手上,虽然隔着一个托盘,但是还是很烫,也不知手心里有没有起泡。 恨恨地瞪一眼三皇子的方向,安城郡主缓吸几口气,恢复了往常清高婉丽的眉眼,宫女们都低着头,可不敢瞧上一瞧,这位主子的变脸速度太过吓人。 易青钰静静地立在武德帝的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盛装而来的安城郡主,只见她吟吟笑着,示意宫人把汤盅端上前来。 “皇舅舅,这是慈儿亲手炖的参汤,您可要记得喝。”杏眼偷瞄一下武德帝身后肃穆挺拔的男子,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武德帝看着外甥女的模样,心下了然,怕是自己这是沾卓然的光,当下调笑,“慈姐儿炖的汤,皇舅舅可要好好品尝。”又对着易青钰道,“朕的这位郡主,可真真是贤淑持家的典范,不知哪位儿郎有福气,能娶得如此佳人。” 易青钰脸色未变,满眼的无动于衷,“陛下所言极是。” “皇舅舅,您就会取笑慈儿,慈儿不依。”安城脸露喜色,一脸羞不自胜的模样,款款娇盈地退下。 武德帝不动声色地看着心腹臣子,“卓然真的无此想法,你可知,安城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千金。” “回陛下,臣自知粗鄙难当,恐负郡主深情,愧不敢受。” “罢了,”武德帝挥挥手,卓然无意,他也不勉强,虽然自己是帝王,但是这些年来,得这么个可心的臣子也不容易,万不能因为儿女□□而滋生隔阂。 其实在武德帝看来,满京城的世家青年才俊,自己最为看好卓然,也默许外甥女的那点心思,本想着凭慈姐儿的品貌身份,卓然肯定心动,也就没有多加干涉,没想到这小子压根没那份心,想想到时后外甥女伤心的表情,头疼都犯了。 安城郡主从皇极殿出来后,心情一直都很愉悦,也不知他听懂皇舅舅话里的意思没,他那么惊才绝艳,肯定会明白的,不知他会怎么回皇舅舅的话。 心中期待着,又酸又甜,红霞悄悄飞上脸颊,打南边御花园处走来更加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正是处处跟她比较的高月公主。 高月公主看着她的脸色,心下恨恨,这死丫头,肯定又是假借父皇的名义去看定国公了,真是下贱,丢尽皇家的脸面。 两支人群眼看就要狭路相逢,安城郡主调转头,朝另一边岔路走去,看着死丫头退步,高月公主得意是昂着头,今天算她识相,在这皇宫之中,自己才是真正的主人,她不过是寄人篱下的野丫头罢了。 安城虽然心中厌极高月,但也不敢正面冲突,谁让人家才是真正的皇家公主,皇舅舅和皇外祖母如此的疼爱自己,真遇到事,也肯定越不过亲生女儿和亲孙女,她可不愿意失去这两位的宠信。 再说高月不过一个蠢货,还不值得她牺牲自己名声,倒地德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能在这吃人的后宫中生下儿女并养大,自己还荣宠不衰,可见手段绝非常人能比,便是三皇子再讨厌,她也不会真的撕破脸。 ☆、皇后的心思 太后看着外孙女眉目含笑的脸,和身后的常嬷嬷相视一笑,慈姐儿长大了,有女儿家的心事不说,看这羞怯的眉眼,怕是又去见那定国公了,那定国公的品貌自是京中独一份,她心下满意,只盼两人能尽快成好事。 她细细地端详着外孙女,越看越欢喜,长相出众不说,便是那份善心和温婉有礼的教养,怕是整个盛京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日再嫁个如意郎君,那么她便是完成爱女的托孤了。 常嬷嬷看着祖孙俩眼里含笑,她是太后的陪嫁侍女,跟随太后从韶龄少女直到如今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两人的情谊非同一般,对安城郡主,她也是打心眼里当成自己的孙女对待,看着偎在太后身边的妙龄少女,老怀大慰。 “咐吩御膳房多加两个菜,另宫人们也多加一道荤菜。”太后吩咐道,常嬷嬷便笑着下去亲自安排,郡主最爱的鸡丝松茸羹和肉米鱼唇必不可少,另几道主菜都是太后和郡主爱吃的。 永福宫内一片欢愉,连下人们都沾染喜色,每回郡主来他们都会跟着沾光,别看只是一个荤,这里面的道道可不少,武德帝生性节俭,宫里的嫔妃都是按照宫规吃着份例,偶尔想加个菜,那都得提前打招呼还要自备银两。 像这样直接就加菜,除了陛下和太后及皇后谁都没有这个特权,所以宫人们才会如此的高兴,连走路都轻快不少,来往间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脸。 太后含笑眯眼,人年纪大了,就爱这些喜庆的氛围,和外孙女说说笑笑,直到宫人来报皇后来了,太后立马收俭笑容,安城郡主也坐正身姿,刚才松快的感觉烟消云散。 只见一盛装妇人,容貌端庄,长相并不出众,头戴凤冠,发间插满珠翠款步走来,未走到跟前便语毕颜开,“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礼吧,赐座。”太后一抬手,皇后便就近坐在她的下首,安城郡主起身见礼。 “还是母后这里热闹,儿媳也来沾沾欢气。”皇后从袖里抽出帕子,捂嘴咳嗽一声,又对着安城郡主道,“慈姐儿是越发的出色了,这相貌才气,也不知会花落京中哪户人家。” 太后听见咳嗽声关切道,“你身子不好就不用来请安了,让太医看过了吗?” “老毛病了,我呆着宫里也闷得慌,这出来透透气心情也舒畅不少,母后不要嫌弃儿臣才好。”皇后眉宇间郁色一现,陛下除了初一十五会陪自己,余下的时间都是她一人呆着,也没个一儿半女,连逗趣的心思都没有,那宫殿着实太过冷清,每到入夜都觉得空荡得吓人。 她抬眉看一眼太后身边的少女,若是她有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公主,如今怕是也有这么大了吧? 太后如何不知她的心病,只是这儿女情缘全靠老天安排,半点也由不得人,早些年没少赐良药补品,可现下年纪越发大了,身子也不好,这子嗣一事更加渺茫,只能是愿她自己看开些,看淡些。 陛下如今有四子,除却大皇子,余三子生母俱在,大皇子年岁已长,皇后现在便是想抱个皇子养在膝下都不可能,好在圣人是个念旧的,她的皇后之位依然稳固,日子也不难过,那几位皇子想要问鼎龙座,便会想方设法讨她这个嫡母的欢心。 只她知道自己终不是生母,论生母的地位,日后最有希望的是德妃所出的三皇子和沐贵妃所出的九皇子,这两位她平日里也是多有关照,便是无母的大皇子和生母低微的六皇子,她也一切按照宫规来,不远不近地交好着。 太后就是欣赏她这点,不掺和且还能一碗水端平,她这中宫这位才能坐牢,德妃和沐贵妃这两年越发的不像话了,从暗斗都到明斗了,只皇帝的心思谁也摸不透,大家也就装作不知的样子。 其实皇后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想着娘家也有个侄子,倒是和安城的年岁相当,陛下和太后对安城的宠爱全盛京的人都看在眼里,若能结成这门亲,对自己也是太有益处。 太后抿口茶,扫一眼皇后,“你没事多走走,看看花啊草的,心情也要敞亮些,太医开的药也要按时吃,陛下的衣食住行还指着你打点呢。” “是,儿臣谨尊母后的教诲。”皇后恭敬道,似又不经意叹口气,“可惜儿臣的娘家除了一个侄儿,连个姑娘也没有,要不然也能宣进宫作陪说说话。” “淑房苑那里听说有个美人怀上龙种了,你派人多看顾些,无论男女你都抱来养在膝下。”太后一沉吟,皇后的那个娘家侄子似乎风评并不好,也敢打慈姐儿的主意,想都不要想。 听得太后一言,皇后脸一僵,她可不想帮别人养孩子,要不然早就把大皇子记到名下了,不是自己亲生的,何必费那个心神,日后无论是谁登基都要尊她一声嫡母皇太后。 “儿臣想着,虽不曾当母亲,便实在不忍看别人母子分离,淑房苑那里儿臣会派人照看,只这抱养一事怕是要让母后失望了。” “罢了,你不愿意哀家也不勉强,”太后放下茶盅,皇后就是这点想不开,不过现在陛下四子已长大,她再抱养一个也无济无事,也就随她吧。 皇后没有再提侄子的事,太后不接话怕是根本对自己娘家无意,她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就着太后的话把话题岔开引到几位皇子身上,婆媳二人再说了会话,皇后连膳也没用便告退而去。 看着皇后的背影,太后低瞄一下顺恭的外孙女,见她面色如常,也不知有没有听出皇后的言外之意,安城郡主心下把皇后是骂了个遍,也不看下自己娘家侄子那什么样德行,居然还敢肖想自己。 皇后出身长兴侯府,现任长兴侯林海是她的兄长,只有一子林涛,因着长兴侯夫人的手段高明,尽管侯府里养着一群的姨娘小妾,却愣是连半个蛋都没有看见。 此时长兴侯夫人王氏正和另一位褚色华服妇人坐在一起,那妇人尽管装得十分和气,奈何眉 宇间的凶煞和高耸的颧骨让人心生不喜,此人正是京中另一侯府常远侯府的当家夫人薛氏。 两人偋退下人,低低地窃语,良久,长兴侯夫人高兴地拉着薛氏的手,“那这事就劳你费神了,一切都托付给你。” 薛氏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志得意满是回了府。 ☆、顾家得势 某日朝堂,武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把奏折往户部尚书面前一摔,“列位臣工看看,颜大将军又在问朕要粮草了。” 王尚书颤微微地捡起来,略一看,“回陛下,六月中旬,已发乾门关粮草九万石,今年江南三省缺收,夏旱秋涝,各地赋税迟迟收不上来。” 武帝怒道,“夏旱秋涝,你们就不会想法子吗?” “儿臣有本奏。”大皇子站了出来。 “准” 大皇子道,“回陛下,儿臣手中有一能人,曾去过岭南之地,见当地稻米一年种收两茬,第一茬春分播下夏初收割,紧接着下第二茬,入秋便可收割。” “此法臣也有耳闻,”王尚书看了一眼大皇子,“但此法只适宜于瘴热之地,京地苦寒,根本 不可推行此法。” “王尚书此言差矣,”大皇子回道,“不加试用,焉知此法可行与否。” 武德帝看了一眼沉稳的大皇子,“你有何良策,不防道来。” 大皇子回,“回陛下,儿臣刚才所言的能人便实施了此法,且如今第二茬秋收在即。” “哦,”武德帝面露喜色,“此事所言不虚?” “儿臣不敢妄言,”大皇子揖道,“来年京郊的田庄皆可推行此法。” “好 好 好”武德帝高兴地连说三个好字。 自从他登基以后,虽然兢兢业业,但是由于当年的那场浩劫影响实在是太大,国库年年入不敷出,边关将士的粮草也是紧紧巴巴的。 如果每年能多收一半的米粮,那边关将士不用再勒紧裤带过活,国库也不再空虚。由是武帝决定出宫亲自视察。 他率领文武百官,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京郊的农田,虽然已入秋,天气转凉,但农田里一片金黄,成熟的稻谷挂满了枝头。 武帝心中激荡,下朝后与大皇子共用一膳,看着行事有法度的长子,一脸有子如此的骄傲感,大皇子按捺心中的激动,与父皇共进膳是自己从小的愿望。 次日,武帝带着浩浩荡荡文武百官出现在了城西的庄子上,头天晚上得到消息的顾舅舅激动的一夜都没有合眼,不停地厉言要求下人们一定要绷紧了皮,小心地侍候,刚入夜的时候,易青钰便领着一半的龙武卫安排在庄子上便进驻了。 武德帝一下龙撵,根本就顾不上停下来歇息,兴冲冲地就往田边上跑,文武百官火急火急地跟在后面,主子爷还真是龙精虎猛啊,他们都走得气喘吁吁的了。 待看到那金黄的一片稻田,武德帝揪下一穗,放在手里慢慢地搓,良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赏,快快行赏。” 易青钰不露痕迹地捅了一下发懵的顾舅舅,顾舅舅“扑通”一声跪下来,低着头口呼万岁。 “好,你就是宥儿所说的能人,”武帝看着跪在地上那圆乎乎的一团,莫名的喜感。“起来吧,此事你功劳甚大,朕记下了。” 顾舅舅三呼万岁后退了出来,武德帝看着大皇子,一脸的欣慰。 众臣工们也是深感荣幸,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纷纷夸赞大皇子,又道武帝英明神武,我武朝必有国富昌盛,千秋万代。 待一粒粒的稻子收进了户部的仓库,宫里的赏赐也来了,顾家在此次事件中居功至伟,武帝亲笔提词,写下仁善之家的匾额赐给顾家。 顾家人喜不自胜,把匾额挂在历代祖先的祠堂,日夜供奉。另有其它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的赏赐,一一送到了顾家。 顾家舅舅感念外甥女对自家的提携之情,于是各色岭南瓜果,玉器首饰不要钱似的往庄子上送。 顾表姐喜滋滋地收拾行装到庄子上来陪华娘,两姐妹一见面,亲热话自是说个不停,再加上凑趣的珍姐儿,三人很快便玩到了一起。 顾表姐知道此次自家受到皇上的嘉奖,她的这位表妹功不可没,如果没有她的举荐,谁会来搭理一个商贾,父亲更是放言,华姐儿以后就是顾家的另一个女儿了,这可把她高兴坏了,这样的妹妹她可稀罕得不行。 这不,此次过来,干果肉菜还有衣料首饰那是装了满满二大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搬家呢,自家的娘亲还生怕不够,使劲地往里面加东西,愣是把马都累得快吐白沫了。 ☆、初入侯府 很快季节便入深秋,凤凰山下一片瑟瑟,屋子里镂空红铜炉子烧得旺旺的,把屋子烘得暖暖的,廖妈妈用火箸子往里添着银霜炭,丫头们坐在坑上做着针线,看着采琴手里那精美的绣花,再看看自己手里这四不像的一团黄色,本来她是要绣菊花来的。 连珍姐儿都打趣她,华娘气得去挠她的痒,珍姐儿也不甘示弱,两人相互是挠着对方的胳肢窝,快笑地倒在塌上,滚做一团,李妈妈走进来的时候,正看着玩成一坨的两个姑娘,犹豫了半晌,也不忍开口打断。 倒是华娘注意到了李妈妈的脸色不愉,她拍了拍珍姐儿的脸,“看你这疯婆子的样子,还不快去净房洗一下。” 珍姐儿圆滚滚的大眼睛在李妈妈的身上转了几下,高兴地跟着采琴出去了。 华娘隐去笑脸,“发生什么事?” 李妈妈忧心地回道:“小姐,侯府来人。” “侯府?谁来了?” “侯夫人跟前的荣妈妈来了。” 华娘皱下眉,这个侯府怎么突然冒出来? 她在这庄子上呆上十多年,那边一直都是不闻不问的,这突然不知哪根筋抽,居然想起了她这个三小姐。 自己本还盘算着,侯府早就当她不存在,等再过几年,自己找一个合心的男子,合合美美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侯府来的老妈妈自称荣妈妈,吊梢眉,高颧骨,一脸的势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华娘,眼白一转,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点点了头,估计有点满意,也不用人招呼解下披风,一屁股坐在了主座上。 华娘这段日子长不少肉,身段起伏也更明显,隐约有些少女的风姿,那荣妈妈的眼神太过讨厌露骨,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养肥的猪仔正待着出栏呢。 “哟,这便是三小姐吧。”荣妈妈晃着喷香的帕子,劣质的香粉熏得华娘连打了几个喷嚏。 荣妈妈的脸色有些难看了,阴着脸装腔作势地感慨了一番委曲小姐之类云云,又慷慨激昂的表达了老夫人及侯夫人对三小姐的种种挂念,以及顾氏的从中做梗,这才让骨肉分离,血脉隔断。 末了,愣是挤出一滴泪,用帕子装模作样地擦拭,“三小姐,老夫人可是日盼夜盼,骨肉团聚才是人伦大理。” 华娘心里呵呵着,生活如戏,全凭演技,上下嘴皮子一翻,黑的都成白的,打量她是傻子呢?见过脸皮厚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要是换着真正不通世故的古代十五岁的小姑娘,这样的说辞说不定能惹来一番感激涕零,收上收拾包裹跟着回去了。 当年侯府不顾她四岁的稚龄,把她扔到了这里,今天也不会是因为愧疚,而想起了补偿她,那么其中的原由,就值得好好的深思了。古代孝道大如天,即使长辈们如何不慈,做为晚辈的都不能有任何的不满露出来。 当荣妈妈提出老太君对她十分思念,要接她回府的时候,她也只能是默默的接受了。她的沉默顺从让荣妈妈十分的不满,按理说,至少也应该看到一张喜极而泣的脸和听到感恩戴德的话语。 华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美的你,不唾你一身都不错了,还感恩戴德,给你脸了吧。 换上玉白色的及地长裙,裙边绣着淡粉色的缠枝花朵,腰一条织锦白色腰带,披蓝色的斗篷,头梳飞云高髻,斜插一那根顾表姐送的梅花玉簪,越发衬得她英眉凤眼,风骨初成。 对着珍姐儿歉地示意,华娘的来历珍姐儿早就从祖母那里得知,两人情感深厚,依依不舍,又想着以后回京都或许还能见,复又高兴起来。 采琴采画和廖妈妈随行,李妈妈留,因为来不及交待太多,只能简短叮嘱几句,且荣妈妈的那双吊白眼一直不错开的盯着。很多私密的话也不能说出口,她只能用眼神示意李妈妈,李妈妈也眨下眼,表示放心,一切有她。 不料行至城门外,却被堵得动弹不得,华娘不由的感慨,古代也会堵车啊。 采画一去打听,原来今儿个安城郡主在城外施粥,城内外的贫古人家和大大小小的乞丐都赶来了,聚集在这里。 怪不得有这么多人,看着那些穿着褴褛的人,捧着破口的黑陶碗,一脸感激的排队等候。间或里能听到他们小心的议论,虔诚地夸赞着安城郡主。 华娘蹙眉,这天子脚下,乞丐也太多了些吧? 看着那望不到头的长队伍,这些人,有些几乎都衣不敝体,还有老人和孩子,粥棚的高台上,安城郡主蒙着薄纱,身着蓝锦百褶纹丝裙,外罩浅紫轻裘,亲手拿起粥勺,舀起粥倒进领粥的黑陶碗中,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的嫌弃,动作轻柔。 领粥的老汉,枯黄的手都在发抖,真不愧是慈菩萨啊,他老汉活了一辈子,见了多少的富人家的白眼,没想到安城郡主居然亲自给他舀粥,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这下,回到村子里,也可以骄傲的说,老汉也是有体面的人,那安城郡主是多么金贵的人,还给老汉我亲手舀过粥,这下便是死了,也不枉此生。 耳边听着人群不断的感激夸赞,甚至还有一些人对着安城郡主跪下作揖,一下子引得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安城郡主扶起首头的跪立者,“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快快请起,安城愧不敢受。”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郡主至纯至孝,令人叹服,我等感念郡主,望郡主受下我等这一拜。”又是跪倒一片,之前没有跪下的这次也都跪下,乌泱泱的一片,卓立于人群的安城郡主,白衣飞扬,薄纱微动,更显圣洁。 她的身后,赫然是一排龙武卫,庄严肃穆立在两边,身边最近的男子,冰雪雕成的容颜,墨黑的眼紧盯着人群。两人好像并排站着,如天上下凡的金童玉女,世上再也找不出如此般配的一对,旁边的人都成了他们的陪衬。 华娘放下帘子,闭上眼靠在软垫上,眼前那一对壁人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直到太阳快要落西,随着安城郡主的离去,人群才渐渐散去,华娘坐在马车上,到了侯府,荣妈妈带着她们从角门穿过,七拐八弯来到正堂,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安排在离老夫人不远的厢房。 看着荣妈妈得意又蔑视的眼神,她更是心惊,一来就把她捧得这么高,怕是侯府这次在她身上所图的事情不小。 可笑的是,那个口称对她朝思念想的老夫人居然没有露面。只让一个老嬷嬷来通知她,说是老夫人年纪大了,风邪入体,要生病静养,怕过病气,让华娘不必前去拜见。 什么老夫人牵挂她的都鬼扯,不过是随口胡沁,真正的目的只上骗她入府,可怜她一个孤女,明知是龙潭虎穴,也要往里面跳啊!孝义大于天呢,老夫人可是自己名义的嫡祖母。 只是看这位的所为,恐怕是一点体面都不会给她的,见都不见,连面子情都不顾,便是早已料到,也不由得唏嘘,如果老夫人对她有一丝的感情,也不会任由她独自一个长在庄子上了。 老夫人当年对老侯爷的那些姨娘是恨之入骨,对待庶子也极其苛刻,再加上对顾氏当年闹着和离的事,让侯府丢了那么个大脸,老夫人不可能轻易善了,对于她这个庶子和顾氏的女儿,更是瞧一眼都多余,直接就丢出去自生自灭。 接她回府的主意恐怕是侯夫人的意思,自己等会还要去拜见这个大伯母呢。当年,她的母亲给了侯府那么大一个没脸,听说侯夫人还气倒了,这位也不可能给自己好脸色。 华娘叹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亲人啊,说是仇人还差不多呢?要真是仇人也还好了,大不了老死不想见,可是那几位偏偏还是她的长辈,她们站在道路义的至高点,一个孝字下来就能把她压得死死的,这便是古代女子的悲哀。 华娘悠悠的呼出一口气,这种任人鱼肉,不能反抗的感觉特么的太糟糕了。 偏偏自己还不能捅开来讲,否则这些人更有理由堵自己的嘴了,只能是先看情况,再徐徐图之,见招拆招了。 离开前,她给李妈妈的那个眼神,她想李妈妈应该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常远侯夫人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长兴侯府再遇 常远侯府一行人到达门口时,便看到长兴侯夫人带着丫头们站在门口亲自迎接,这让薛氏的心里又满意了几分。 今天的主角是华娘,只见她一头乌黑的青丝在后头松松的挽一个蝴蝶髻,上簪着粉色的牡丹绢花。轻描蛾眉,眼角处扑上彩粉,更显得那双凤眼灵动俏皮,她微低着头,穿一身浅紫的束腰百褶裙,上穿小夹袄,袖口绣满飞舞的蝴蝶,裙摆处缀上花纱,行走间如弱柳迎风,蝴蝶翩跹,外罩一件银红色斗篷。 这身衣服是薛氏备下的,可见也是下本了。 长兴侯夫人热情的挽着薛氏的手,拉着她坐在上座。出门亲迎,席间长兴侯夫人满意的看着扮相娇美的华娘,心里暗暗满意,拿出早已备好的见面礼,塞到了华娘的手中,她低着头,心里思忖着,该如何摆脱这门亲事。 不一会儿,侯府下人们又引来一位夫人,听着两人寒喧,薛氏嘴里不快地称着对方为柳夫人。华娘心中诧异,打眼一瞧,珍姐儿正缩在一位褚色描红褙子的夫人后面,身着一身明显有些不合身的桃红夹袄,宽大的袖子盖住在手肘处挽着。 长兴侯夫人也感到惊异,这位柳侍郎夫人早先是透出点意思,没想到今儿个是听到什么风声,居然不请上门,看着那畏怯的小姑娘,对柳夫人是百般看不上,见过不把继女当人的,便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羞的,那小姑娘明显岁数都不满十三,吃相也太难看了。 要不是看在李相的面子上,她还真不带搭理这样的人,心下是万种瞧不上,脸上却是带着笑请人看座,待两人落座,薛氏冷哼一声,这柳侍郎夫人怕是想钱也疯了,居然来跟她抢食,凭她也配。 珍姐儿这时也看见华娘了,难姐难妹相对苦笑,华姐姐走的隔日,继母就急急地把她们接入府,继母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可是自家爹爹愣是被枕头风吹得找不着北,连祖母都敢忤逆, 长兴侯夫人娘家的那点破事,她早就略有耳闻,没想到继母起了如此狠毒的心思,父亲竟还默许,祖母气得差点以死相逼,怎奈亲儿跪在前面痛哭流涕,自己亏空了户部五万两银子,被王尚书抓个正着,碍于岳父的面子才留隐不发,只让他尽快补齐漏子便可既往不咎,五万两银子一般的世家当然不放在眼里,可是贫寒出身的自己如何能拿得出来。 柳夫人自是不会出银子,便是这些银子都是花在了自己和娘家的身上,那也于她无关,眼睛一转毒计上心头,那王尚书不是有一子,正急着娶亲吗?自己府里不是有个赔钱货,正好把她抵过去,既不用出钱,还能白得一方助力,两全齐美,再好不过了。 柳侍郎起初并不同意,但实在承受不住担心事发的煎熬,终是默认夫人的提议,一边是亲儿,一边是孙女,既不忍亲儿前程尽毁受牢狱之灾,也不愿孙女跳进火坑受折磨,心内撕扯的老夫人终是病倒了。 这下可怜的珍姐儿便如砧板的肉,落到柳夫人的手里,柳夫人怄索的庶女作派,既想马儿跑得快,又舍不得给马喂草料,珍姐儿身上的衣衫,还是自己以前没有上身的压箱货,翻巴出来就凑和穿来。 柳夫人凑趣地往长兴侯夫人跟前挤,隐晦地看着薛氏和华娘,见华娘身形偏瘦,心下得意,这没二两肉的丫头看着就不好生养,自家赔钱货虽然年岁不大,但是该长肉的地方却半点没少长,比她可强太多。 薛氏心中咬碎银牙,想截她的胡,也要看她答不答应,两人的眼光在空中一交汇,劈里叭啦冒着火花,长兴侯夫人心下得意,自家弟弟抢手让她面子倍增,打量一下珍姐儿,倒是生得珠圆玉润好生养,可惜年岁实在太小,母亲还等着抱孙,可等不了二三年。 另一个虽不怎么丰腴,但胜在气质清丽,眼下正低着头,长兴侯夫人以为她是害羞,更加高兴了,她和薛氏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这门亲事算是成了,只等下聘。这下,两人越发的亲密起来,谈笑欢声,气氛非常的欢乐。 柳侍郎夫人愤愤然,却也知道此时不宜发作,只得用眼神狠狠地剐着上不了台面的赔钱货,利眼冷嗖嗖地刺着华娘。 突然门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家丁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对着长兴侯夫人的大丫头低声的说着什么,只见大丫头的脸色刹白,赶紧上前俯身在侯夫人的耳边低语几句。 侯夫人脸色丕变,却又马上恢复过来,甚至还微笑的对着在坐的客人道声告罪后,便匆匆离去,丢下一堂莫名的女客。 院里中呼拉拉闯进了一群人,一色的黑色长服,行动迅速敏动,为首的正是易青钰。一身黑金飞鹤服,黑色熊皮大氅,头束玉冠,修长挺拔的身姿如松一样的站在那里。 拱手对赶来的长兴夫人告罪,直接出示缉拿文书,朝身后的人一挥手,十几个矫健的身影便朝长兴侯世子居住的地方奔去。 长兴侯夫人气得脸色都变了,差点晕厥过去,身边的大丫头赶紧扶着她。 闻迅赶来的常远侯夫人怒叱他:“钰哥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是常远侯夫人,职责所在,履行公务而已。” “便是履行公务,履行什么公务?居然闯到内宅来拿人了。” 他一挑眉,“回常远侯夫人,国事不分内宅外宅,恶人不分贫富贵贱,国事与家事,国事为重,卑职不敢罔顾圣人的教诲。” “你…………”薛氏手指着他,这个孽种,说起来她还是他的舅母呢。 “你赶紧让他们撤回去。”她气急败坏地喊道。 易青钰一松手,明黄的圣旨砸在她的头上,她一下了发懵了,等反应过来,气得直打哆嗦,居然这么下她的面子,气得她妆容精致的脸都扭曲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常远侯夫人好大的口气,陛下亲下的旨意,你说撤就撤,好大的派头。” 看到真是圣旨,薛氏也不敢再说话了,只能暗自把牙齿磨得霍霍直响。 这时,早先前去拿人的龙武卫也出来了,押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华服青年,这个青年正是长兴侯的世子。 估计是正从温柔乡里抓出来的,衣衫歪着,长襟开着,脸色苍白虚浮,双眼混浊闪烁,一看就是长期浸泡在酒色脂粉堆的纨绔之徒,正是当天在街上调戏顾表姐的那个自称世子的人,原来此人是长兴侯府的世子。 平日里出门呼朋唤友,奴仆成群,从来都是鲜衣怒马的长光侯世子,此刻犹如抹布一样的被人拖着走,狼狈不堪,哪有平日里打奴骂婢不可一世的狠辣劲。 见着自己的母亲,大声呼着救命,长兴侯夫人心疼得上前抱着他。狠狠地朝着侍卫们大吼, “你们放开他,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请侯夫人放手,莫阻碍公务,卑职们当然知道他是贵府的世子。”易青钰平静的说道。 “你快命人放开他。”侯夫人扑上去撕扯他,此刻哪有平日里的优雅,歇斯底里如同市井的泼妇。 他纹丝不动,大手一甩,长兴侯夫人便飞了出去。府里的丫头婆子嗷嗷地扑过去,一阵哭天抢地,鸡飞狗跳。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华娘只觉得心里莫名一缩,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个鹤立不凡的男子。 只见他的脸色平静,眼神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不动如松的站在那里,眼里闪过一抹讥讽,淡淡地看着状惹疯癫的长兴侯夫人。 她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人,只有那个高挺的身影孤独的立在那里,淡漠悠远,天地间望不到边的苍茫,仿佛世间只剩他一人矗立。 突然,他的眼睛抬起来,看向了她站着的方向,两人的视线在人群中相遇,马上又分开。她知道,他肯定看到她了。 不理会长兴侯夫人的怒吼,一帮龙武卫拉着长兴侯世子迅速离去,留下侯府的是一片兵荒马乱。侯夫人明显顾不上客人了,还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引着众人出了门,比前来里的热情,大丫头脸色可以说是愤恨的。 薛氏的脸色十分的阴沉难看,一肚子的怨气不知道朝谁发,只能是狠狠的盯着华娘,华娘的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不急也不恼,目光直视着薛氏,不躲不闪。 一行人是乘兴而来,狼狈而归,一下马车华娘便回到自己住的房间里。看着她那火烧屁股的模样,薛氏都气笑了,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龙武卫是陛下的亲卫,如果不是圣上亲自下旨,谁能劳动他们上门抓人,看起来,长兴侯世子惹的乱子不小。 她可不关心那个倒霉世子究竟出了什么事,甚至心里庆幸那个倒霉蛋在这个时候出事了,要是能多关些时日就更好了,那么这样她的那门亲事至少可以缓一缓了。 常远侯府想为她订亲的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从知道到现在,她根本来不及想任何的办法,幸好来了这么一出,暂时可以喘口气了。 接下来可以好好的计划下了,自从知道那位尚书嫡子的品行后,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这坑人的世道,如果真不给她活路,那么她死也要拉那些人。 她一个小女子,身单力薄的,根本斗不过一个若大的侯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实在是没有办法,来个鱼死网破,反正她是坚决不会嫁给那个王公子。 ☆、常远侯府 薛氏回到府上,还没来得及出气,就被急赶回来的常远侯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这可把薛氏气得倒仰。 这个挨千刀的,出了事只会责怪别人,当初自己和他商量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吭声?现在遇到麻烦了,就只会把错算到她的头上。要不是为了一双儿女,她早就和这个男人拼了。 常远侯此人,颇有些刚愎自用,之前薛氏的计划他略有耳闻,他当然是默许的。如果这事真成了,不仅自己的府上受益,贵妃娘娘那里也能得到一个不小的助力,这也是他一直没吭声的原因。 可是,这下长兴侯世子被抓,透露了一个信号,明显是圣人早就对皇后不满,揪着把柄狠狠的发作了皇后的娘家。自古天威难测,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可都不敢再和长兴侯府走动了。 偏偏听说今天龙武卫上门抓人的时候,他的夫人恰好正在那里坐客,听说这个拎不清的还狠狠的斥责了定国公。 这下可把他气坏了,定国公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天子近臣,甚至可以说是宠臣,没看到这几年圣上好多事情都是让他去办的吗。 他的夫人倒好,也不看人家定国公认不认,居然还摆起了舅母的款。他可从来都不敢在那位面前以舅父自称呢。 他们与易青钰是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清楚吗?这些年,大妹妹一直视他为眼中盯,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是这小子太狡猾了,他们暗地里发作了几回,都没有成功。 在他七岁那年,差点就得手了,要不是远真大师从中做梗,只怕这小子的坟头都长满草了。 那小子也是命大,他们派人暗杀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想到这,不免又气大妹妹太没用了,都入府十几年了,愣是没有得手。 如今那个小崽子已经长成气候,连妹夫都让位,让他承袭了国公府,圣人对他十分的器重,他们若是再敢动便是自寻死路。 自己现在想和他套近乎都不可能了,盛京人人都知定国公只认边关的颜大将军为舅父,他们常远侯府想认这个外甥,还要看人家答不答应。 常远侯摇着头,现在想和易青钰想重拾连续已是不可能,只盼望着尽量远着他,大家来个相安无事。自己的夫人也是个蠢的,替别人出什么头啊,这不是惹火上身嘛,自己只期盼着那个小子是个大度的,不要和一个妇人一般见识,他摇摇头,再也不想在这里呆了,抬脚朝西院走去。 看着常远侯腆着肚子,慢步摇头地往姨娘们的院子走去,薛氏气得把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裂得粉碎,她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整个侯府。 这个男人凭什么把火撒到她的头上,自己也不想下,养那些个狐狸精,今天要这,明天要那的,哪样不得花银子啊?他倒好,只知伸手要钱,完全不顾如今府上的窘迫状况。 她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暗恨那些不要脸的下贱货,只知道勾着爷们,哪天把她们提脚发卖了,看她们还怎么得意。 晚间,常远侯府的世子夫人回来了。 常山候世子夫人是翰林董大人的嫡长女,出身清贵。根据这两天听到的信息,这个大嫂子端庄正直,在闺中就很有贤名。 董氏一回府,便听心腹汇报了这几天府里发生的事情,她叹口气,实在是不齿婆母的作为,好好的侯府姑娘,干嘛弄得像卖货物一样的找人结亲。 但是她自小饱读诗书,最是奉行孝义大于天的亘古真理,指责顶撞婆婆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只能是婉言相劝。 看到儿媳回来了,薛氏的气消下去了大半,这个儿媳不是她自夸,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儿,知书达理,清流作派,不枉她前前后后跑断了腿,才把人给娶回来。 而自己的儿子,也是个端正有礼的好儿郎,有了佳儿佳媳,自己那个糟心的夫君也就不值一提了。 董氏细声细气的对薛氏分析了一下京中的局势,婉言现在和长兴侯府不宜走得太近,保持观望为好。儿媳的话薛氏还是听得进去的,也知道现在不是结亲的好时机,想想也便放下了,只能再寻时机了。 华娘第二天便见到了这位世子夫人,果然,董氏对于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妹,眼里一派光风霁月,没有一丝的轻视。华娘的一应用度,都比着荣双婷来,不偏不倚,下人们也没有明着使绊子,这位董氏的贤名,绝对不是白来的 几日的风平浪静,薛氏也眼见消停了,长兴侯世子这一入狱,朝里的风向有所变化。常远侯也要继续观望了,看上位的风向怎么变,再做打算。 可能是她暂时没有利用价值了,老夫人以清静养病为由,让她迁到了西南角的一处小院,这个小院荒废多年,听说还是她父亲荣以前住过的地方。 院子里居然还有一个老仆,平日里做些打扫的活计,好让这个地方不至于因为没人居住,而杂草丛生。果然,走进一看,虽说简陋,却干净无尘。 里面还有一个小塌,久无人气,角落的中间还有一张小方桌,斑驳的红漆,掉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连凳子也是松松垮垮,仿佛一碰就要散掉。 她看着那个凳子,恍惚间那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就着昏黄的烛火,正捧着一本书,如饥似渴的品读着。 只是可惜这个少年,好不容易脱离侯府的箍制,一朝鱼入大海,本已为从此能天开地阔,尽情畅游,却没想到落到客死异乡的下场。壮志未酬便身已先死,只留满满的遗憾在世间。 ☆、婚事作罢 长兴侯府世子被抓的消息很快就出来了,不到一天,被抓的原由便满天飞舞,盛京的妇人们可是找到了最新嚼舌头的好噱头了。 这长兴侯世子也是作死,前段时间听说因为调戏暗一个小寡妇而被御使弹劾了,很是收敛了一段时日,不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又捅一个更大的楼子。 据说这是还是弄出了人命,且出事的还是一个应试的举子,此事一经暴出,京中人的口水都快把长兴侯府淹了,你说你一个侯府世子,平日里欺凌霸女的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分桃断袖? 那天长兴侯世子和同道中人在悦来酒楼二楼喝茶时,正好遇到了一群进京赶考的异地举子们打从窗下经过。其中一位白袍的考生模样十分俊俏,一下就吸引了长兴侯世子的注意。 他马上派人去打听这位考生的情况,得知这位考生是莱阳举子,名叫宋逸,家境清寒。于是他开始威逼利诱这位宋逸就范,无奈宋逸性子十分刚烈,死活不从,且他自幼饱读圣贤书,对这种龌蹉深痛恶觉,于是对他是破口大骂,拂袖而去。 回到下塌处后,宋逸越想越恶心,心中烦闷不已,同是从莱阳来的好友李昌明见他抑郁的样子,几番追问,宋逸终于告诉了好友自己遭遇的糟心事。 长兴侯世子遭遇到拒绝后十分的恼火,他一气之下使人将宋逸掳来,用药迷晕后得手了。宋逸醒来后,无法接受事实,深觉已无颜再见世人,于是自尽身亡。 长兴侯世子只感到晦气,找人把举子草草埋了。本以为这样一个穷书生,死了也就死了,哪会有什么麻烦,真要是家人找上门来,给些银子打发也就了事了。 哪成想,这个李昌明发现好友失踪了,发动其它一些有交情的举子们帮忙找,找寻一天未果后,他想起了之前宋逸和他提到的那件事。 于是他就报了官,官衙里的知情人赶紧报给了长兴侯世子。于是李昌明被人痛打一顿感后, 还被警告不要再插手多管闲事,否则小命不保。 重伤在身的李昌明心中悲凉,但心里的怒火却是真的激起来了,既然官府也指望不上,那只有想其它的法子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好友死得不明不白,恰好这位李昌明是左相李家的旁支,所以就求到了李相府上。 李相使人一打听,这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自家的女儿占着德妃的位置,多年来都没能更进一步。这些年,皇后娘娘虽无子傍身,却一直占着后宫的主位。 如果这位下来了,最有可能上位的是荣贵妃和自己的女儿德妃。偏皇后这些年为人谨慎,长兴侯府也是低调做人,让人抓不着什么把柄。而如今来了这么一出,真是神来之笔。于是,李相连夜写了奏折,在朝堂是痛心疾首的怒叱长兴侯世子丧心命狂,残害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其行为令人发指,情节让人作呕。 武德帝十分震怒,命即刻将其下狱,并亲自下旨对长兴侯府进行训斥,勒令长兴侯闭门思过, 非召不得出门。皇后娘娘也遭到了申斥,禁足在坤宁宫。 长兴侯府众人这几天也是闭门不出,长兴侯夫人被长兴侯禁足在府里的佛堂,再也顾不上自家弟弟的亲事了,再说王侍郎府也受到了牵连。 听到这些传闻,华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这门亲事短时间是不会有结果了。 第二天,薛氏就称病了,府里交到了戴氏的手中,戴氏处事公允,这下,华娘的日子也不算难过。 薛氏共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侯府世子,女儿比华娘大一岁,名叫荣婉仪,是高月公主的伴读,一直住在宫中。 府里的姨娘们住在府里的南边,平时很少得见,这些姨娘们没有一下能生下一儿半女的,常远侯府上两代的女主子,对这些庶出们看管极严,轻易不得露面,到了这一代,愣是一个庶出的都没有,不得不说薛氏好本事了。 府里如今仅有的庶出便是二老爷,他们一家人住在府里的最西边,平日里根本就不太得见,老夫人早些年便已言明,让他们轻易不要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加上自己这个庶出之女,府里的人口算得上是很简单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清贵的董翰林愿意将女儿嫁进来的原因。 华娘总在想,自己的父亲当年是怎么在这个府里自学成材的,在这个连自由都没有的牢笼里,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出去的?躺在那个陪伴他长大的小塌上,华娘辗转反侧,很久才入睡。 梦里她又见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和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手树枝戳地上的蚂蚁窝,男子含笑的在旁边看着她,不远处的阴凉处,坐着一个绝美的少妇,娇嗔柔情的看上胡闹的父女俩。 突然画风一转,她似乎是被什么人追着,马车颠簸得十分厉害。车内似乎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和两个妇人,马车似乎发了疯一样的朝前冲去,转眼她便跌进了万丈深渊。她吓得尖叫声醒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睡在外间的采琴冲了进来,室内点起了灯火,腾得一下亮了起来。她摆摆手,示意采琴她没事,让她回去休息了。 采琴出去后,她再也没了睡意,梦里的场景让人心有余悸,如果这是原主的记忆,那么是否表示原主曾经遭遇过追杀,可是为何梦里的马车上并没有之前梦里出现的父母,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遇险呢? 她想不出来到底小姑娘经历了什么事,又睡不着了。只好翻身坐起来,突然她感觉到塌上的一个地方似乎不太平整,刚才硌得她背有点不舒服。 她摸到了那个地方,发现那个地方的木板要比别的地方高出不些,她轻抠那块木板,居然被她抠下来了,里面被人挖空了,并且填满了书。 她随手抽出一本,上面的稍显稚嫩,却已初具风骨,这明显是一个少年的手抄本,她连着翻开其它的书,发现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上面的字迹从开始的稚嫩飘忽到后来的刚劲有力,可以看得出一个少成慢慢的长成了一个青年。 当年身为庶子的荣进,连吃穿用度都经常下人克扣,哪里有闲钱买书,这些书都是他自己偷偷抄录下来的,便是这些手抄本,也是不能见人的,要不然也不会藏在这里。在那么多漫长的冬夜中,他一边搓着手,一边埋头疾笔,屋子里冰冷刺骨,他不停的呵着气,让自己暖和起来。 抚摸着这些珍贵的手抄本,想像着灯下那个瘦弱的少年,不知怎么,她的鼻子发酸。 ☆、荷花宴上 安城郡主在盛京的地位超然,她的帖子十分难得,能参加她的宴会的都是世家贵族及当朝大 官家的女眷,一般的府第根本就别想入她的眼。 自从接到这个邀请,阖府上下,人人都满面春风,喜气洋洋。这下,整个府里的风气都变了。说到安城郡主,就不得不提当世的另一位国公府了,从武朝建邦初始就存在的安国公府。 已故的安国公育有二子,长子体弱多病,英年早亡,遂请封次子赵之俊为世子。安国公世子惊才绝艳,是先帝二十一年的探花郎,且武艺得安国公亲传,可谓是文武双全,盛京人称无双公子,无双公子娶妻云庆长公主,是先帝的爱女,婚后十分恩爱。 无双公子文韬武略,举世无双,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成为一代绝世名将,加上他的探花郎出身,深受百姓爱戴。 当年,多少世家贵女为了见无双公子一面,茶饭不思。安国公府所在的安阳坊,更是被这些贵女们的沓德得水泄不通 最后,无双公子和云庆公主喜结连理,戳破了无数的春闺美梦,贵女们也只能躲在被窝里暗自咬牙。 不料天不假年,乾门关一战,安国公世子战死边关,长公主不愿独活,随夫而去。噩耗传来,举国悲痛。安国公更是当场吐血昏迷,当天夜里便离世了。 随着安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及安国公的相继去世,诺大的安国公府已是后继无人了,安国公夫也常年吃斋念佛,渐渐的安国公府就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而安城郡主,便是世子的遗孤。那位殉夫的世子夫人,乃当今太后的亲女,也就是今上的亲妹云庆长公主。当年,太后痛失爱女,悲痛不能眠,便把外孙女接入宫中亲自教养,一应待遇比着嫡出的高月公主。 而这位安城郡主,虽幼年遭遇大难,但天生一副慈悲心肠,每逢父母的忌日,她都要在寺庙里布施,并在城外施粥,以告诉父母的在天之灵。 便是平日里遇到穷困人家,乞丐流民,也会施以援助之手。故民间对这位郡主推崇有加,交口称赞她不愧是无双公子的女儿,经年累月,她在民间便有了慈菩萨的称号。 所以即便是安城郡主活跃盛京,恩宠不衰,人们也很难想得起这个开国公府,曾经作为王朝守护者的安国公府便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这个季节,万物一片枯败,但是安城郡主的园林里却是另一番景像,心湖里荷花盛开,争相吐蕊,映衬在一片白雪中,美不可言。 府中的女眷由常远侯夫人领头,分三辆马车出行。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各一辆,华娘和侯府另一个庶出二小姐荣双婷一辆,她庶出二叔的女儿,这个二小姐软怯怯的,看得华娘都于心不忍。 华娘能跟来,完全是戴氏的意思,而荣双婷今年十六了,估计是要订亲了,这才一起带了出来。 安城君主的荷园名为怀之园,是大长公主的陪嫁。怀之园是皇家园林,一应承建极尽精致美观,长廊曲回,拱门通幽,琉瓦飞檐,雕龙画凤。中间的人工湖占地二顷,湖中冒着热气,华娘想着应该是引来的温泉水。 里面种植着东湖春晓,娇容三变,秋水天长几个名品。微风吹来,如一个个玉立的少女舞在硕大的荷叶上,红的娇艳,粉的玉嫩,白的高雅,夹杂着淡淡的荷香,泌人心脾。就边湖边摆放着桌椅,每个桌子上摆着一盆碗莲,精致小巧,可见主人的奇妙心思。 她今天穿着一件淡粉色的长裙,上点缀着银线勾勒的翠竹,披着淡绿色的锦锻斗篷,干净清爽。她观察了一下其它赏花女眷的衣着,大部分都是淡色为主,她这一身倒不是打眼。 她们一行人刚进来,侯夫人就ツ撬拇蠊米佣ü蛉肆耍俏欢ü蛉松酶吖罄溲蓿涣车谋徊还堑纳艘谎鬯腿偎,便和侯夫人离开了。 一个打扮华丽的夫人居然一脸笑意是上来引着她,从戴氏的口中得知这位就是王尚书夫人,华娘她们端正地行了一个礼,王尚书夫人似乎并且没有受到长兴侯府的牵连,一脸的笑意嫣嫣,碰到相熟的人问起,她还故做深意地笑着,旁人也都有几分了然,看向华娘的眼色更加的复杂。 华娘心中腻歪,便紧挨地靠着荣双婷,一步不错的跟在戴氏的后面,长兴侯无人以为这是姑 娘家的矜持,便满意地走开了。 一会儿人陆续多了起来,戴氏之前的闺中好友们也来寻她了,因为华娘和双婷的出身都不高,所以戴氏也只向她们做了简单的介绍。 众人三五成群地话着家常,或是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华娘抬眼望去,这个怀之园不愧为盛京第一园,每一处景致都巧夺天功,便是那湖中吐水的龙头,都设计得精妙无比,口中翻滚的小球在水雾中上下滚动,却不会掉出来,她知道那个小球里有磁铁,龙头的嘴里有磁石,磁石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小球上刻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们便是安国公世子和云庆长公主,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刚一进园子,她就对这里莫名的熟悉,说不清楚为什么就会知道这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喧闹间,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个华丽的宫装少女缓步走来。华娘猜想,这肯定就是安城郡主了, 只见她十五六的年纪,挽着美人髻,几枚硕大的珍珠妆点发间,皮肤白皙,柳眉杏眼,薄施粉黛,额上的贴金花钿在阳花的折射下发出贵气的光芒。 身穿玫瑰红束腰长裙,胸前是黄色宽片裹胸,裙子上上用金线绣着点点玫瑰,腰束金色封带,上缀着各色的珍珠,侧系着一白色玉环,金色的流苏在行走间光华闪现。外罩白色滚金边狐狸毛斗篷,华丽逼人。 随着主人的露面,宴席马上便开始了,刚刚还三五成群一起叙旧的贵妇们很快便按着安排入席了,华娘自然是和国公府的人一起,只不过她的位置不是国公夫人的身边,而且是安排在三婶的下面。 众人才刚坐下,宫里的赏赐就到了,居然是九皇子亲自前来宣旨。九皇子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粉雕玉琢的,看到安城郡主,双眼都冒着星星,坐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姐姐长姐姐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弟呢。 华娘察觉到众女眷们都是一脸平常的样子,可见这两个人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看着安城郡主和九皇子亲密无间的讨论着桌上的菜色,怪不得盛京人都传安城郡主和荣贵妃十分的要好,这下她算是明白了。 荷花宴,自然是荷为主。两队宫装少女托盘而出,摆上各色荷花和莲藕做成的佳肴,客人们边品常着美味,边观看着湖边舞娘们的翩翩舞姿。期间未出阁的少女们还行起了诗令,这也方便让各家主母观察这些闺中女子的品性,华娘无语,她对这样的节目真心不感兴趣,一点也不想去凑这样的热闹了。 好在她出身低微,且故意压低身体,尽量不惹人注意,反倒是之前怯怯的荣双婷,居然挺直了背,一脸的跃跃欲试。 她诧异的想了下,就明白了,这应该也是她唯一能展示人前的机会,关系着她下半生的命运,所以她肯定会放手一博。 看着面前的这些美食,华娘的筷子伸得既快又不露痕迹,这些宫中御厨们的手艺非常的了得,简单的食材做出的菜却是色香俱佳,让人停不了筷。 粉嫩的荷花裹上一层面浆,在热油中翻滚几下,捞出沥油,撒上糖霜,清甜中夹杂着荷花的清香,吃上一片,唇齿留香。 少女们的赛诗开始了,周围的世家贵妇们早已停了筷,认真的听着少女们呤诗。华娘也只好可惜的搁下了筷子,仔细的听诗。 这些古代的大多是真有几分才气的,吟出来的诗,连她这个门外汉都觉得非常的不容易,她自己除了背诵前人的名作,肚子里是真的没有多少墨水,就连荣双婷,都像模像样的念了一首五言。 安城郡主坐在上首,含笑的看着这些女子故做姿态的斗着诗,外人看起来她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华娘却感觉她眼里那高高在上的讥讽。 可能是华娘是个生面孔,而且没有和其它小姑娘一起玩耍,即使她坐在角落里,也有一些夫人注意到了她。 其中一个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瞧着面生得很。” 戴氏这时候去净室了,薛氏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她站起来,行了一个礼,恭敬的回答:“小女乃已故荣县令之女。”话音一落,所有的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惊讶于她一个县令之女怎么会出现在安城郡主的宴会。 倒是其中一个面慈的夫人想起来:“原来是荣探花的女儿,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有夫人就接口问,“颜夫人,可是当年那个号称小无双公子的荣探花?” 颜夫人笑道,“正是那个荣探花呢,这孩子我看着就面善。” “哟,您看哪家姑娘都面善,是不是媒婆的瘾又犯了啊?”另一个夫人笑着啐了一下颜夫人,又看向华娘,“姑娘可许人家了啊?” 王尚书夫人给了她一个眼色,嘴角微动,华娘假装没有看到心里一喜,就等着这句呢。 “先父在世时已给小女订下了一门亲事,是先父的故交。”她答道,状似娇羞的低下了头。 “哦,已许人家了啊,彩凤,这下可没你什么事了哦。”那个夫人对着颜夫人笑道。 “你看促狭鬼,都是快当祖母的人了,还没有个正形。”颜夫人轻啐了她一下,看来这两个夫人平日里是极亲近的关系,颜夫人笑着又打了一下说话的夫人,两个就说起了其它的话。 王尚书夫人脸色难看地看了薛氏一眼,又复杂地看了一下华娘,华娘低着头,装做羞怯的样子,薛氏双目圆瞪狠扎了她一下,然后陪着笑用眼神示意王尚书夫人,此事稍晚再议。 王尚书夫一肚子的气,本来今天是想托病不来赴绲模皇俏讼嗫椿锼拐娌换岢雒牛飧鲅κ喜换崾谴蛄似渌闹饕饬税桑磕强墒窍攵济幌耄樟俗约旱暮么Γ衷诳醋抛约和馍噶耸戮拖胨@担挠姓饷疵赖氖拢 这小姑娘口口声声地说是已经订亲,说不定就是薛氏在背后教的,要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如何知道这样的弯弯绕绕,想到这又是狠狠地剐了一眼薛氏。 薛氏心中也是叫苦不迭,自家侯爷上次都已经训斥过自己了,这门亲事现在是不成了,可是想着王尚书夫人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本想着再慢慢周旋,哪里知道这个死丫头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转念一想,这样一来,自己大不了把收的东西退回去,虽然有点肉痛,但总比招祸强。反正这个丫头说自己已经订亲了,她一个不知情就推过去了,想到这,也不理会王尚书夫人了, 若无其事地和旁边的夫人们交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未设置时间,所以忘了发,不知还有没有小天使们看这本书 ☆、抱着他哭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众人也被大家的谈话引过去了,开始说起了京里的趣事,也没有人再追问华娘了,一个县令之女,能许什么好人家,不值得她们花心思深交,大家很快就不感兴趣了。 她坐下来,这次戴氏能带她来赴宴对她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她早已和舅舅私下约定了,如果侯府真要为自己订亲的话,让他把自己幼年订亲的事传出去,今天她本就打算女子就算是没有人问起,她也会找个机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这样一来,侯夫人这个隔房的伯母必不能越过自己死去的父亲,强行给她一女二嫁,再订下亲事。 为了让此事更有真实性,她在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个玉佩,穿好挂在脖子上。这块玉佩晶莹剔透,白玉里隐泛红丝,无论是样式还是雕工都很不错,被仔细的保存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她想这应该是对她很有意义的一件东西。 她试着探了采琴和采画的口气,发现她们都不清楚这个玉佩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小姐从小就很宝贝它。 于是她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把这个玉佩说成是订亲的信物,这样一个原主精心保存的物件,说不定真的能派上用场。 没错,她想自己给自己找一门亲,凭着这个没有示于人前的玉佩,她可以把自己订亲的对像说成是任何可能的人,也许这个人是普通的清贵人家,也可能是富户人家的公子,甚至可以是行商的商贾。 她当众表示早已定亲,还是亡父订下的亲,果然激怒了薛氏,这是明显不把她这个大伯娘放在眼里啊,这么大的事,这死丫头居然半点口风都没有露过。 薛氏心里并没有怀疑华娘会骗她,这种事量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也不敢胡说,只是暗骂那个顾氏,出府时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便是戴氏,也面露不愉,看着华娘一点的不赞同,这个堂姑子,心思也太重了,订亲这样的大事居然没有事先对她们透一点口风。 华娘叹口气,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子的,本来她还以为戴氏是不同的,看来,这个常远侯府里没有一个人是会为她着想的。 梦里她又看到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这次他抱着小姑娘,父女俩坐在桌案前,桌上铺开一张大白宣,大手捉住小手,在纸上写字。 “赐姐儿真厉害,我们赐姐儿会给祖母写信了,祖母看到后肯定很开心。” 顺着男子的视线,她看清了纸上的字,稚嫩却工整的柳体,下落款的是孙女天赐敬上。 这时,美妇端着食盘进来了,招呼父女俩吃东西。父亲捏起一枚点心,掰开两半放进小姑娘的嘴里,小姑娘的小嘴鼓鼓的,像小松鼠一样使劲的嚼着,父亲和母亲都慈爱的看着她。画片温馨的让人想落泪。 她感觉到有人在帮她擦拭眼泪,睁开眼,看到了床边站立的男人。 她哇得一声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精壮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委曲的抽泣着。梦里那幸福的深深的触动了她埋藏在心里的渴望。两世以来,她都希望自己是个可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丫头,想着梦里小姑娘那受宠的样子,让她羡慕不已。 易青钰看着抱着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大一会儿,怀里的小姑娘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小脸上还有泪痕,凤眼水润润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嘴红红的。 她羞赧的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会此刻出现在她的闺房里。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些年,他自认早已修炼得心冷如石,但不知为何今夜却静不下心来。 只有这个女孩子能带给自己心安的感觉,他顺着自己的心半夜翻墙来到这里,连自已都觉得从未如此疯狂。 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他的心终于静下来了。小姑娘往里面挪了挪,他就很自然的躺了下来,就像之前他们在破庙一样。 小姑娘哭累了,终于睡了过去,看着那张娇嫩的小脸,小嘴嘟起来,带着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娇憨,他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也闭上了眼睛,两世孤寂的灵魂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温暖。 华娘醒来的时候,看着身边并没有他的影子,恍惚自己昨天做梦了,闻着旁边枕头上的那股清洌气息,才知道昨天自己并没有做梦。 正发呆着,采琴进来说庄子上有人送来一个丫头,华娘这才记起依稀昨天那个男子说自己这里太不安全了,这次是他,如果是歹人进来怎么办,一院子的女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心里直翻白眼,老兄,谁有你这样的本事?自己院子前面可是住着顾庄头他们呢,这些年也没有出过什么事啊。 这个丫头名唤九离,长得黑瘦黑瘦的,但是她知道,能让易青钰亲自送来的人,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果然,只见那个黑瘦的小丫头担着满满两桶水,在青石路上健步如飞。她刚开始以为九离是和她一样的天生神力,问过后才知道这个丫头自幼习武,早年跟着师傅在街上卖艺讨生活,师傅死后一个人在江湖上流浪,后来碰到了世子,被他带回了去,世子救过的人很多,都养在别院里,平日都有师傅教导。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荣妈妈从院门走了进来,才一进门,便一脸的倨傲,“三小姐,大小姐回从宫里回来,世子夫人说三小姐初到侯府,想着如今一家子骨肉聚聚了,便为三小姐办个接风宴。” 华娘心里呵呵了两下,真是不想搭理她,人都来这么久办什么接风宴?这话说得怕是只有鬼才信,怕是那个大小姐提议的吧。 看着华娘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感恩戴德的表情,荣妈妈三角眼一翻,把四下一打量,不明白那个小院有什么好的,又破又旧,她心下鄙夷,果然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就是上不了台面。 正堂内,看着来请示的荣妈妈,侯夫人一脸的轻蔑,“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婉姐儿也真是的,给她做什么脸面。” 华娘可不管这老货在心里想些什么,看着角落里的老仆人在侍弄零星的几棵苗木,感觉几天不见,老仆人背都驼得更厉害了。 老人颤微微地干着活,然后就退下去了,看着她佝偻的背影,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零落飞舞,让人心酸。她默默地看着他蹒跚地往后院走去,拐过一个墙角,那孤仃仃的身影便看不见了。 她收回目光,对着采琴:“你等下去看下,常伯年纪大了,看他有什么要添置的,咱们住在 这里的这段日子,平日里尽量照应一下他。” “是,奴婢这就去。”采琴恭身退下。 稍晚,采琴回来了,眼圈红红的,“常伯太可怜了,就住在院子后面的小屋里,屋里破烂还透风,被子都飞花了,屋子又小又暗,连蜡都没有,只有一个做饭的小炉子,里面还有一些吃剩下的黑乎乎的东西。” 华娘也不由的侧目,果然如此,之前看到常伯的时候就猜想着,怕是他的生活不尽人意,没想到居然连照应的人都没有。 使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常伯原先是侍侯父亲荣进的,由于腿脚不便,当年便没有跟父亲上任,但父亲一直都惦记着他,暗地里都会派人照顾他的生活。 但自从父亲死后,府里再也没有人管他了,他无儿无女,也无处可去,也就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想办法弄些吃的养活自己。 这个院子如此偏僻,早已废弃多年,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过来,很多府里新进的下人都不知道还有常伯这一号人。 当即,她让采琴把自己带来的被褥送过去了一套,并交待以后她们的伙食,也要备上常伯一份,其它的明天再去置办。 东西送到常伯那里,常伯是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都忘记了被人关心的感觉了。自从三爷去后,再也没有人管他了,小主子来的这几日,他不敢上前,怕吓到她了。 没想到,小主子先看到了他,还给他送来了这些东西。 他抹了抹眼边的泪水,少爷,您看到了吗,小小姐长大了,和您一样的善良,您在天之灵保佑小小姐一定要一生顺遂。 ☆、婚约 晚间,戴氏安排了小小的接风宴,戴氏做东,荣双婷做陪,席间,有一个身着红色软罗曳地长裙的姑娘姗姗来迟,她猜想这就是那位大小姐,高月公主的伴读荣婉仪,荣婉仪长点和常远侯夫人一点也不像,性子也不同。 头上珠晃环佩,行走间娉婷优雅,见着众人未语先笑,“嫂子,两位妹妹,姐姐来迟了。” 华娘站起来,“姐姐来得点也不迟呢,正是时候。” 荣婉仪就势拉着她的手,“好妹妹,你刚来的时候,姐姐还出不了宫,这回,咱们姐妹说什么也要好好亲香亲香。” 她笑得一脸的温婉,眼神里透着亲和,想来也是个聪明的,对华娘长在庄子上的事只字不堤,只叙姐妹之情,无论情份真假,这份心思让人不容小觑。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华娘也俏皮回她,“那敢情好,我正想和姐姐亲近呢,姐姐以后可莫要嫌我烦。” 戴氏欣慰地看着她们,嗔笑到,“都坐下吧,一家子骨肉,以后有你们相处的时候。” 两人这才就座,席间,荣婉仪对荣双婷也颇为照顾,颇有长姐风范。这份心性,难怪她会成为高月公主的伴读,听说就连太后都夸惠敏过人,贤淑有德,怪不得侯夫人总爱提起这个女儿,一脸的荣幸与焉。 散席后,华娘带着采琴边走边消食,越往小院走,越偏僻,突然她似乎瞄到一棵古树下有熟悉的身影,她心中一动,吩咐采琴去给她取个披风,她想再逛。 等采琴离开,她蹑手蹑脚地朝树后走去,还没走到,一双大手从树后伸出来,她瞬间落入了一个壮的怀抱。 “小丫头,胆子真不小啊。”他轻笑,嘴唇贴着她细嫩的耳朵。 阵阵酥麻从心里升起来,“我知道是你。” 他忍不住点了一下娇艳的小嘴,两个人都浑身一抖,此时,她整个人都被男人圈抱在怀里,他身上清冽的冷香一直往她鼻子钻,呼出的热气从脖子衣领处涌入肌肤,酥酥麻麻的让人发软。 她挣了挣,那双铁臂逾发圈紧,她不敢再动了,男子下巴搁在她的头上,摩擦着她的头顶。夜凉如水,空气中带着水气,周围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远处,采琴的脚步声传来,他才放开了她。 “有什么事就传信给我,放在这棵树上的树洞里。” 顺着他的手指,她看到了树干的位置,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那里有个洞。 “小姐,”采琴的声音传来。 她从树下走出来,一回头,后面空无一人。 “在这呢。”她朝采琴招手。采琴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主仆俩才慢慢的朝院子走去。 托荣婉仪的福,终于见到了那位老夫人,倒是和先前想像的不一样,她以为这个老夫人必定长相刻薄,言辞尖利。出乎人意料的是,这个老夫人长相圆润,颇有几分真性情。 常远侯夫人只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把她哄住,再加上她的嫡亲孙女荣婉仪陪在身边,那更是让她高兴得眉开眼笑。 对于华娘这些庶出的,她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连基本的面子情都不顾,怪不得上次连见都不见呢。 由此可见,这位老夫人倒是没有太多的心机,看她这些年的作为,她应该是那种真蠢的女人,这种人其实还算是好对付。 反观薛氏,这位除了蠢,还有狠,有这两位主母在,怪不得常远侯府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 要不是府里的两位姑太太一个嫁入高门,另一个入了宫,平日里总拉拔她们,只怕常远侯府早就被人丢置在旮旯里了。 所以此刻华娘坐在院子里,已经是第三次叹气了,现在搬进了侯府,有着诸多的不便,之前自己胡诌的那门亲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之前在庄子上的时候,想着自己才十五岁,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肯定不会如古代女子一样的早嫁人,倒是可以慢慢的寻访。 哪成想,还有回到侯府的一天,眼看着自己都十五了,要是哪天侯府人问起来,自己去哪里找这么一个未婚夫啊?万一交不出这么个人,侯夫人又起心思给她订一个如之前那样的亲事,那她去哪里喊冤啊,真是愁死个人了。 她派人暗地底通知顾掌柜加快寻找,最好是找到能跟已故的荣三扯得上关系的人,哪怕隔着三千里,只要扯得上就不怕。 但是她也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不容易,本来时间就急,还要找个合心的,哪有那么简单。 这件事情迫在眉捷,愁得她连饭都吃不香了,本来她是一个胃口多好的人啊。晚上躺在小塌上是翻来覆去烙饼子。 突然,她想到易青钰的话,她赶紧起身披衣,研墨写信。写好后卷起藏好,第二天趁没人的时候放进了树洞里。 这才觉得安心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总有莫名的信任,相信只要有他在,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由于头天晚上没有睡好,她早早的就洗漱休息了。迷糊间,有人上了塌,然后她滚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惺忪的睁开眼,对上了那玉雕般的容颜。 他捏捏她的小鼻子,“小丫头,想男人了,想嫁人了。” “胡说,才不是。”她怒嗔道。她挣扎着,胸口的玉佩掉了出来。 男子抚着那枚玉佩,其实他之前就见她戴着了,看着他盯着自己的玉佩出神,她开口道:“这 就是那订亲的信物,反正我当时年纪小,记不得父亲订的是哪家人了。” “你确定这是你订亲的信物。”他认真的看着她。 她笑了一下,“呵,我骗人的,我怕侯夫人把我乱许配给别人,所以骗人说我订亲的,这个玉佩是我找出来应付别人的。” 突然他拍着她的脸,笑得意味深长,本就长得绝色,这一笑更是如石破天惊,让人不敢直视。 她呆愣的看着他,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突然她一个激灵,暗怪美色误人,他从怀里摸出另一块玉佩,系在她的脖子上,“把你自己的那块收起来,那块玉另有用处,这块才是你订亲的信物。” 这是一块通体翠碧的古玉,上面雕刻着一只鸾鸟,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翻身坐起来,呆呆的看着他,彻底定住了,他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他是开玩笑的吧,不是真的吧,哎呀,他这是在撩她啊! 她招架不住了怎么办,她要相信了怎么办?如此的美男,如果他再招惹她,她会很没有骨气就从了的。易青钰好笑地看着那张小脸又喜又怒,变来变去。 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把小人儿往被子里塞,“睡觉,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 华娘含羞地躺下来,自己都有些错乱了,这件事情就这样放下了,她也吩咐下去,让顾掌事不用找了,说人已经有着落了。 ☆、道破 皇觉寺古树下的石桌上,两个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个身着□□,伊然是一个僧人只见他光头白眉,轻捋长须,举子沉吟。 稍倾,放下手中的棋子,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的棋艺又精进了,贫僧已输了。” 这位便是远真大师,真正的得道高僧,先帝在时便对他十分的推崇,时常与他谈经论佛,结下不解之缘,待到武德帝继位,更是对他敬仰万非,每逢朝中大事,都要听取大师的建议,如今在整个武朝,他的地位十分的超然。 另一个墨发玉颜,正是定国公世子易青钰,只见他全身放松的靠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拔弄着白玉做的棋子。 恐怕盛京极少有人知道,远真大师和定国公世子私下的关系如些的亲近,这样不相干的两个人居然是忘年之交。 对于易青钰来讲,远真大师是他在这世上最可信的朋友,每当心中有难解之事,他都会找远真大师杀上一盘,远真大师世外之人,早已超脱于世俗之上,每每都能从方外的角度看待问题,也总能给他一些启发。 而远真大师,一直对易青钰存在测隐之心,早些年卜一见到这个孩子,便看出他是个早夭之相。彼时他才七岁,不小心失足落入水,救起后整整三天高热不下,太医束手无策,万般无耐之下,老定国公求到了他的面前,便是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这孩子,只这一面,他便看清了这孩子的命格。 那次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喂了易青钰一颗不归丹,也是这孩子命大,居然挺了过来,第四天烧就退。 但是这个孩子注定不是长寿之相,他偷偷地告知了老定国公,老定国听后身体晃了几下,沉默不语。 没过几天,就听说了老定国公上了一道请封世子的折子,老定国在折子上明确表明,等自己百年后,儿子继任国公,下任世子之位由自己的大孙子继承,面对头发花白的老国公,武帝不由得动容,大笔一挥,直接准了。 不到半年,老定国公就离世了,临终前来见了他一次,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等自己走后,远真大师能够在凶险的时候关照一下自己的孙子,看着殚精竭虑的老国公,他一心软就答应了。 再见这个孩子是在老国公的丧礼上,那个小小的孩童跪在灵堂前,一脸的哀恸,奇怪的是,他的天门之间一片灰暗晦涩,之前那明显的断线已不复存在。 自己心里暗暗吃惊,细细看去,繁复难解,多年的修为也看不清这个孩子的命格了,他双掌合十,天机深不可测,功过轮回,上苍自有公道。 十多年过去了,两人也有了深厚的感情,他是真心的希望这个孩子能够长命百岁,也不去管他那迷罩的命格。 前段时候听说这个孩子又遇刺了,险些丧命,所幸有惊无险,今天看到他今天好好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看来是没事了。 远真大师双手合掌,念着阿弥陀佛,人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尽断,但出家人也是人,也有人的悲欢喜乐。 面前的人对自己不动声色的担忧,易青钰都看在眼里,这些年,大师对自己真是帮助良多,这次又让他担心了。 当年,他迷迷糊糊的躺在病塌上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大师提到了什么早夭之命,后来他醒来后,大师看他的眼神带着疑惑和不解。 只有他自己知道,大师说的一点也没错,定国公世子确已不在人世。 自从醒来后,惊喜交加的老人抱着自己久不撒手,那位便是后来的祖父,虽然仅仅只相处半年时光,但祖父对自己深入骨髓的疼爱让他都万非动容,乃至于行将就木时,都拖着病体入宫,为他谋得这个世子之位。 祖父去后,明里暗底的算计不知经过多少,便是再三小心,也难免会有一两次中招,幸好远真大师及时出手,否则自己能成年都未可知。 “祖父生前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易青钰状若无意地说道。 远真大师抚须的手顿住了,“哦,哪家姑娘?你这孩子,整天板个脸,那不是要把人家姑娘吓跑吗?” “大师可知祖父为了订下的是哪家姑娘。”青年垂下眼帘。 “谁家姑娘?老国公给卓然订的是哪家姑娘啊?”门口走进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一身明黄的衣袍。 两人赶紧下礼,中年男子虚扶两人一把,坐在长凳上,闲适地问青年,“卓然还没有回答朕是哪家的姑娘呢?” 卓然,是定国公世子易青钰的字,他拱手回道:“荣家。” 皇帝和远真大师都愣住了,易青钰和他的那位继母的关系他们都是清楚的,怪不得卓然会这样抹黑自己,那荣家可是他继母的母家,老定国公聪明一世,怎么会给孙子订这样的一让亲呢? “朕记得高月那丫头身边的人就是荣家的姑娘吧,卓然订的可是她?” 易青钰立在他身前,“回陛下,祖父替臣订下的荣家的三姑娘,已故荣县令的女儿。” “哦,荣进?”武帝眯起眼,“是他?他居然还有一个女儿。” 武帝记起了那个十分像自己姐夫的男子,当年自己本想把他派出去历练几年,然后再一步步的栽培他。 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早死,害得自己当时婉惜了好久,可惜了那样一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必能得到重用。 如果是他的女儿,那也解释得通,当年老定国公对这位发妻娘家的侄子是颇为赞赏,暗地里多有提携,只是没想到居然重视到把自己孙子的终身大事也压上了。 看易世子冷漠的样子,肯定是十分不满这门亲事的,这也难怪他,荣进本就是庶出,且早已 去世多年,他留下的那个孤女能得到什么好的教养。 真是委屈他了,长辈遗命不可违,怪不得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退了这门亲事,武帝拍了下他的肩膀,摇头叹息。 易青钰一脸悲愤的表情,木然地盯着前方,武帝不可能无事跑到皇觉寺来,肯定是有事和远真大师相商,他一拱手,“卑职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武帝挥手让他下去了。 最近京城频频异动,凭空多出许多乞丐,他是来找远真大师讨策的。 ☆、薛氏的心思 薛氏这几天也活跃了起来,不知道私底下在忙些什么。就这么过了几天,荣婉仪从宫里出来自从易青钰继任国公以来,小荣氏一直闭门不出,如今府里早已大换血,她和表哥也搬出正堂,偏居东院,来往的下人除了贴身的婆子丫头,俱都换上新国公的人。 小厮们见她便称呼老夫人,听到这个称呼差点没晕过去,可又有什么办法,夫君已经彻底颓废,两眼昏黄地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这可苦坏了京中的夫人们和官媒,国公府里没有女眷出面,她们找何人商量亲事,总不能亲自去逮定国公吧。 薛氏更像是打鸡血一样,以前她不是没想过和大姑子家亲上加亲,但是想着大姑子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她的宝贝儿子易青玉自己可不敢想。 而易青钰那时还不知能否承位,所以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定国公位置已稳,想来小姑子更是需要有人在继子面前说上话,自己的女儿嫁进去再合适不过。 她相信凭女儿的品貌,一定能得到定国公的另眼相看,自己女儿可是连太后都夸赞过的,凭她的长相气度,一应礼仪挑不出半分不是,只消往人前一站,想来必能吸引定国公的目光。 于是把荣婉仪打扮得如月中仙子一样,临出门了才通知华娘和荣双婷一起前去,看那架势,华娘就知道她和荣双婷是来绿叶衬红花的。 红花荣婉仪对着她们歉然一笑,她也反感自己母亲这样的行为,可是子女子不言父母之过,她也不好说些什么,一路上,三人都有些尴尬。 荣老太君住的国公府的最中间,春晖堂,她们到后,发现里面济济一堂,估计是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在呢。 薛氏引着她们给荣老太君和小荣氏见了礼,果然,荣老太君歪躺在塌上,拉着荣婉仪,慈爱的不打量,嘴里嘟囔着也听不见说啥,对她和荣双婷扫一眼,虽然看着不喜,但也给了两个见面礼。 她心里翻个白眼,以为她愿意来似的,她是被抓壮丁的好不好。 华娘她默默站在后面,等见过礼后就退到了角落里,荣双婷跟着她的样子,也怯怯地退到了后面,看着荣老太君拉着荣婉仪的手不放,小荣氏上前掰开,淡淡地问高月公主的近况。 荣婉仪语气温柔的一一回答了,看着她恭顺端庄的样子,惹得荣老太君连连点头,而角落里的华娘她们,那就是没人搭理的狗尾巴草了。 小荣氏倒是淡淡的,谈不上热情,娘家嫂子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如今她在府里的身份尴尬,若是婉仪真能嫁进来对她是百利无一害。 但是以她多前对那个孽障的了解,只怕是娘家嫂子这份心意要打水飘,不过现在她也说不上话,只能尽力安排。 看着荣老太君和小荣氏,华娘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句话,如果你非常恨一个人,你就把女儿教坏,然后嫁给他。看常远侯府对定国公府的这个架势,这简直是有血海深仇啊,一连嫁了两代女儿,这是要毁了整个定国公府啊。 不一会儿,易青玉,易青林,易青枫来拜见老太君了。 这下,华娘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这国公府的嫡庶待遇和常远侯府真是不要太像哦。只见易青玉衣着华贵,长得一表人才,端方风流,标准的古代美男,另外两个长得也不差,只是周身的气质简直是天差地别,估计平日里过得也不太如意。 很快,小辈们就被遣了出来,长辈们有些话不适合当着小辈们的面说。 荣婉仪很自然的就和易青玉走在了前面,后面跟着华娘她们,作为他们这些庶出陪衬,应该做的就是当背景。 眼看着跟着他们走了一圈又一圈,前面的两位还是温吞的表哥来表妹去的,把华娘在心里急的哟,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他俩的手放在一起。他们圆满了,余下的吃瓜群众就可以功成深退了,简直是喜大普奔。 这个时节已经入冬,万物萧条,毫无景致可言,冷风吹来,从衣领贯进去,冷得直打哆嗦。她抬头望天,到底还要逛到什么时候。 突然,前面的两人都停住了,不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他一袭白衣,白衣周边绣着绿色青竹,藏蓝色的锦锻大氅,眉目如画,黑墨般的眸子平静的盯着水面,薄薄的唇成一条线,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集齐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突然,他似乎是感觉到了这边众人惊为天人的目光,陡然抬起了目光,锋利的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显然,他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华娘,远远的华娘对他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他的脸瞬间柔和下来,转身离去。 这下,众人再也没有了逛的心思,易青玉的脸色很不好看,连温方的笑容都僵掉了,大家默默的往回走去,华娘在身后舒了一口气。还是美男的力量大,见过那样的绝世美男,谁还愿意看这些光秃秃的花草树木。 常远侯夫人心满意足地回府,小姑子明确地表示,她会尽力促成此事,让自己耐心等待,看着一脸娇羞的女儿,是越看越满意。 此时的荣婉仪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出尘绝艳的男子,之前,她也见过他几次,不过,每次她都是站在高月公主的身后,从来都没有现于他的眼前。今天,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楚她呢? 她知道,高月公主心里一直有一个人,那便是定国公世子,她从高月公主的口里听过无数次他的名字,可是她一次也不敢说出口。 她怕,她怕高月公主知道她的心思,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公主的脾气。皇家人独有的霸道让公主养成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 如果她知道身边的伴读也看上了她中意的男子,那么等待自己和侯府的将是灭顶之灾。所以每次见面,她小心翼翼的躲在公主的后面,不让人察觉的偷看上他两眼。 今天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他,比任何一次都要近,都要清楚,他比记忆中的更加好看,真希望他今天也能看清楚自己的样子,能记住自己的样子。 当然,荣婉仪的这些心思没有人知道,她也注定是要失望的,因为易青钰今天压根就懒得去看那几个人,他眼里所存在的,只有那个小丫头,可怜又无奈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接下来的几日,常远侯夫人终于消停了,随着荣婉仪的重新回宫,府里的气氛十分的低迷。华娘也过上了悠然自得的日子,小院里的主仆们基本也是闭门不出 而常伯,在这些日子的调理下,早年亏空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了。现在华娘几乎不让他做事了,可是他闲不住,小主子体恤他,他可不能恃宠而骄,于是偷偷的做些打扫院子的活计,说了几次也不听,她也就随他去了。 这几天倒是让顾舅舅打探出了一件大事,那个长兴侯府世子放出来了,犯事的另有其人,这个人是世子的随从,一切都是这个随从为了讨好主子,背着主子把宋逸掳走的,当天世子喝醉了,连人都没有看清,根本就不知道那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这下皇后不干了,凭什么是个人都能空口白牙地往自己娘家泼脏水啊,还不欺自己膝下无子,说到这个武德帝也很内疚,当年若不是皇后替他喝了那碗羹汤,生生地流下了一个生型的男婴,只怕自己如今的坟都都要长草了。 最后武德帝也实在是被皇后哭烦了,皇后的娘家就这一个独苗,想想这个发妻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容易,陛下也被她哭得没了脾气,总不能真的让她的母族断了后吧。 ☆、阴谋 当天晚上,长兴侯世子悄悄地被人从牢里接出来了,听到消息,华娘一副所料不差的样子,怪不得这老虔婆又把自己接进府里。看着薛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意味深长,华娘的眼皮直跳,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元宵节一过,薛氏又带她出门了,这次只带了她一个,连荣双婷都留在了府里。 这次她被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只见她着粉色丝锦绣裙,外套玫红暗花小夹袄,头发松松的挽一个流云髻,上面别着粉色的珠花,斜插一个梅花玉簪,娇美俏皮。 她扯扯自己的衣服,特别的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一个待出售的货物,这种感觉等到了王尚书府就更加的明显了。 到了这里,基本上她就明白薛氏的意思了,感情这位还没有死心呢,非要把自己卖给那个王仲和,不知道尚书府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顶着这么大的风声也要促成这件事情。 自己胡编的那门亲事,看来并没有糊弄中她,或许说她根本就没把她订亲的事情放在眼里,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薛氏已经想到了很好的借口,可以堵住自己说的那门亲事。 王尚书夫人和长兴侯夫人长得非常相似,一样的让人看着不舒服,华娘低着头,无论她们问什么都敷衍了事。 薛氏眼光不善的盯着她,心里暗恨,这死丫头,还给她摆脸子,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王尚书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不过两人居然没有当场发作,依然有说有笑是话着闲话,这让华娘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一会儿,丫环们端上茶水点心,常远侯夫人一个劲的催她品尝,她不为所动,突然端茶水的丫环不小心撞到了她,茶水泼了她一脸,那个丫环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拭,那香味太浓,呛得她鼻子发痒,急急把丫环推开。 王侍郎夫人建议她去重换一套衣裙,她婉拒了。 宁愿穿着脏污的衣服也不能中了她们的圈套,谁知道换衣服的时候会碰上什么人啊。 她重新坐了下来,渐渐的,她发现了不动劲,千防万防还是中招了。 她捏了捏九离的手,九离看着主子耳根那不正常的一抹红,马上就明白主子是中了媚药了。这个尚书夫人也不是什么好货,看着锦衣华服,高高在上,行事如此龌蹉,连这种江湖中人都不齿的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华娘抚着九离的手站起来,主仆来直接夺门而去。 王尚书夫人马上反应过来,“快,快快拦住她们。” 九离怒目瞪着,怎么会有这么不知耻的人,“我看你们谁敢拦。” 尚书夫人一声令下,七八个护院围了上来,事到如今,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如果真让她们这样出门了,那自己就真的完蛋了。 九离一人对付七八个人,把华娘往边上一推,“小姐,你快跑。” 华娘看了一眼九离,她的身上越来越热,实在是不能呆下去了,她冲出人群,拼命往外面跑去。 可是她的意识越来越迷离,视线也模糊起来,尚书府的路也不熟悉,跑着跑着,只见一人堵在了她的跟前。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定神一看,只见前面站着一个男子,正上前拽着他往屋里拖,男子的腿脚似有不便,看着有些吃力,她咬了咬嘴,鲜血刺激得她暂时清醒过来。 一把抓起男子,狠狠的往地上一摔,男子的仆从站在后面,吓得都呆住了,她一个上前,把他拖过来,使劲的把他也往旁边的石柱上撞,仆从很快就昏过去了。 男子似乎想挣扎着爬起来,她哪里肯如此放过他,抓起来也往石柱上撞,很快男子的头上鲜血直流,瘫倒在自己的仆从身上。 她摇摇晃晃的寻找出路,可是浑身的躁热让她知道这样下去,她根本就不可能出得去。 不知走到了哪里,前面出现了一个荒废的小院,她找到了个破败的房间,把自己藏在一堆木板中,身子缩成一团。 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的刺向大腿内侧,尖锐的痛让她清醒过来,一会那蚀骨的痒又开始了,她又扎一下,周而复始,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粘嗒嗒地贴在身上,她的神经已到极限了,都快坚持不住了。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把簪子捏在手里,紧张的浑身都是汗。 头上的木板被人掀开了,顶上大亮,她举起簪子,正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刺去,一只修长的大手抓住了她。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如释重负,“是我,别怕。” 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她安心的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那种渴望就像丝蔓一样缠了上来,她急切的趴在他的身上,不得章法的蹭来蹭去,男子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飞快的消失在黑夜中。 京郊的一个大宅里,吃过药的华娘很快睡着了,易青钰站在床边,盯着她还略带潮红的小脸,面上的神情在灯火中变幻莫测。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二十来岁书生模样的青年,此人正是老院正的儿子,小温太医。 “半夜把我从被窝挖起来,我说,这姑娘是谁啊?” 小温太医好奇一晚上了,偏偏好友之前脸黑得能滴水,吓得他赶紧开药。要他说,开什么药 啊,既然对这个姑娘有心,如此天时地利,来个既成事实岂不更好。 不过,看易青钰对这个女子重视的程度,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良久,易青钰的眼神终于从女子的脸上移开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小郭太医,吓得后者赶紧八卦之心收了起来。 正色道:“只是普通的情药,吃过我的解药后,睡一觉就好了。” 看这姑娘也应是官家女子,不知道易青钰从哪里认识的,一个女子深夜中□□出现在这里也是奇怪,不过,他们做太医的,太清楚这些女人后宅的阴私了,不该问的绝不多言。 不知道易青钰是怎么威胁住常远侯府那边的,反正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华娘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睁眼一看,采琴和九离都立在边上,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遥远遗失的记忆奔啸而来,好半天才渐斩清明,她的眸光越来越幽深。 她终于记起来自己是谁了! 她本是荣昭华,荣昭华本就是她自己,怪不得她们的习性如此相似,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 ☆、她就是荣昭华 见她醒了,采琴赶紧上前,“小姐,你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她摇摇头,按了按眉心,“没有,这是哪里。” “小姐,这是世子的别院。”九离答道,上前和采琴一齐把她扶起坐好。 她这才忆起昨天意识模糊前闻到的那熟悉安心的味道。 她看了看九离,发现她并无什么不妥,身上也没什么伤痕,放下心来问她昨天后来怎么样了,九离告诉她,昨天她被抓住关在一间屋子里,后来定国公派人把她接出来送到这了。 她思忖着,这下应该是彻底和常远侯府撕破脸了。 那个地方,她再也不会回去了,没得再回去添恶心。 这次,最应该感谢的就是易世子,要不然她还不知道如何脱困。她在丫头们的待候下起身漱洗,朝他的书房走去。 易青钰正和小郭太医说着话,瞧着她娉娉婷婷的走过来,披着玫红斗篷,脸色略显苍白,粉色的衣裙束一封白锦腰带,显得腰肢不堪一握,她朝他们盈盈一行礼,近看更显娇弱。 “在下郭守,在太医院当值,和易世子是好友。”小郭太医笑嘻嘻的介绍自己。易青钰瞪了他一眼,他摸摸鼻子把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华娘抬起头,只见他的后面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笑眼喜眉,正抑揄地看着自己。 易青钰脸色一沉,“太医院里不是还有事吗?你还不走。” 郭守厥了下嘴,他能有什么事,可是看着某人的冷脸,他不情愿地道:“我这就走。” 听他那可兮兮的语气,华娘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人有点意思,必是易世子最亲近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如此随意。 华娘那一笑,郭守也看到了,心道这个姑娘必定不一般,要不然哪会在那个冰山脸面前如此自在。看来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得,他赶紧麻利地闪吧,就不在这碍事了。 郭守一走,华娘就对易青钰道谢,要不是他,这事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他幽暗的眼神定定地锁着她,“真要感谢的话,以身相许如何。” 又来了,又来撩她了,她真的要把持不住了。 那鹰隼一般的利眼紧紧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捉住吞吃入腹。她脸红了又红,水汪汪的眼都快滴出水来。 “嗯?”他贴近她,“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清冽的冷香扑天盖地包围了她。修长的双臂铁箍一样抱紧了他,狠不得把她嵌进骨血里。 他紧紧地抱着她,觉得自己圆满了,那么久的孤寂空旷,那么长的无望挣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虚无漂浮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被满满的喜悦填满,就是怀中这个娇小的丫头, 让他灰暗的人生变得明亮,是他两生两世唯一的救赎。 待激荡的心平复下来,他包裹着她软嫩的小手,两人静静地闲走着,甜甜的氛围萦绕在他们的身边。 她有些担忧地询问了昨天后来发生的事。他紧了紧她的小手,“别担心,一切有我。”她安下心来,仼由他牵着,便是此刻要和他去天涯,浪迹人间,她也甘之若饴,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练武场。 看着两旁的刀枪棍棒,她心念一动,拨出了红缨□□,解下斗篷放他手上,按照记忆中的动作,生涩地舞了起来,渐渐地,越来越顺,起转翻身间,利落又飘逸,灵动优美。他含笑地看着她,慢慢地脸色凝重起来,眼神悠远深长。 他的小姑娘放下枪,脸红红地朝他跑过来。他马上恢复了如常的脸色,替她擦了擦额间的细汗,披上了斗篷,细心地帮她系好带子。 常远侯府的大堂上,正从着一个怒目而视的夫人,正是王尚书夫人,昨天看在倒在血污中的儿子,吓得她是六神无主,递了帖子请了太医,谁知今早儿子醒来居然双眼木直,嘴角流涎,太医一看直言伤了脑子怕是傻症。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心呀肉的生怕委屈了,那个下人倒是命大,说出了是荣三那个死丫头推的儿子,这下她哪里肯依,绑也要把荣三绑给儿子,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 薛氏一听王仲和傻了也吓得不轻,那死丫头她也不知跑哪去了,现在也不见人,她去哪给王夫人交人啊? 正胶着,顾舅舅带着一帮人凶神恶煞的大汉冲了进来,逢东西就砸,吓得下人们都不敢上前,昨日定国公世子找到了他,对着他是如此交待了一番,为了外甥女他也是从豁出去了,什么侯府不侯府的,呸,就是一群男盗女娼欺师灭祖的货。 里面人的都惊得跑了出来,薛氏认出了他,“你在这里撒什么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是地方,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顾舅舅也不和她理论,举起棍子就是一通乱捣,“呸,你这是什么地方?不过是蛇鼠之窝,我好好的外甥女在你府上活生生的不见了人,我这个舅舅是来要人的。” 薛氏和王夫人都有些心虚,倒是王夫人想着儿子如今的惨状,“你来的正好,你那个外甥女把我儿子打傻了,你们不给我一个交待,休怪我不客气。” “呸,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们坏事作尽遭了报应还怪别人。”顾舅舅赤目怒对,“砸,给 我进屋砸,今天有人算人每人再加五十两,我顾某有的是钱。” 大汉们一听,也不管什么侯府不侯府的,银子才是亲儿子,一涌而进劈头盖脸一通打砸,屋子里一片狼藉。 顾舅舅带着这伙人砸完就走,临了还来一句,“这件事没完。” ☆、婚约人尽皆知 薛氏是一阵哭天抢地,没了王法了,有眼尖的下人早就去请侯爷了,哪知那位主正躲在姨娘院子里不出来呢?报官又丢不起那个人,也经不住大理寺的盘问,万一把昨天的事抖出来了怎么办?如今是打落牙齿也要往肚咽,王夫人临走时也丢下一句话,她要薛氏把那个死丫头送进尚书府,三媒六骋的也别想了,能让她做个通房丫头就是天大的恩赐。 那个死丫头就是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父亲还不够,这是要克得她侯府不得安宁啊,自己怎么就把她给接回来了呢,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更可恨的是,那个死鬼这个时候居然躲在姨娘的院子里当缩头乌龟。 看着满地的碎片残渣,下人们忙着清扫,薛氏焦头烂额,重新梳妆直往宫里奔,荣贵妃正和安城郡主选料子呢,内务府里来了一批蜀锦,看到丧门星一样的薛氏走进来,荣贵妃是满脸的不高兴,这个嫂子她还真是看不上眼,小气又怄嗦,眼皮子还浅。 “贵妃娘娘,咱们侯府要被人欺辱死了。”薛氏也不扑过去,眼看就在挨着荣贵妃,荣贵妃不着迹地一闪,呷着茶,示意薛氏快讲。 薛氏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地乱说一通,硬是说王尚书夫人亲事还没谈妥,儿子摔傻了就来逼亲,反正王夫人也不敢把陷害华娘的事情抖出来,又道顾家粗鄙下贱,连侯都敢砸。末了抹着眼泪看着沐贵妃。 沐贵妃对自己表姐的秉性还是很清楚的,以前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可没少受她的气,薛氏看表妹不说话,心里也有气,这些年自己可没少给这个表妹送好处。 倒是安城郡主嗤笑一声,“这还不简单,不过是个庶子之女,能嫁到尚书府那是她的造化。” 薛氏忙不迭地道,“郡主所言极是,臣妇受教了。”本来她自己存的也是这个心思,只是怕招人骂,才来拉个垫背的,以后就算有人在背后说她,她还可以推说个一二,这可是郡主亲自发话的。 沐贵妃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安城郡主,这位郡主的心思她可是摸得透透的了,定国公世子自小订亲的事情还是她透露给对方的。做为武德帝的庞妃,谈笑间陛下也会说些臣子的趣事,比如说先定国公老糊涂了,居然给孙子定了一个那样的亲事。 这些年,自己小心地交好这位郡主,要知道郡主的一句话在陛下心中可是能顶十句,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这些年都荣宠不衰。 薛氏得了准信,喜滋滋地出了宫,不料一回到侯府就吃了侯爷一个大耳刮子。让自己以后要小心的侍候那个庄子上来的野丫头,她还来不能及发作,就听侯爷说,那个野丫头是老定国公在世时给易世子订下的。 这下她连脸颊上火辣辣的痛都顾不上了,哈,怎么可能?老国公怎么会给宝贝孙子订下那个野丫头,看侯爷疑重的神情,她知道这事肯定错不了,一个短命鬼,一个野丫头,也还真是绝配,她恶毒的想。 看到她那狰狞的笑,常远侯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厌恶地看着她,自己怎么娶了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看她办的那些事,刚才他在大妹妹的面前一点头都抬不起来。 甫一听到大妹妹说的,自己都愣了半天,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没想到那个丫头还有这样的造化,早知道当年就把她留在侯府,好好的培养感情,反正府里也不少她一口吃的,等以后她嫁进定国公府了,也会念着侯府的情。 可是自家的那个蠢婆娘,愣是把人丢到庄子上,这些都不问一下,现下趁人在府里,还不得好好地修复一下关系。 她可不是自家的蠢夫人,刚才大妹妹对自己分析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是无意中得知先定国早就给那个孽障订了亲,等她听到订亲的对像,简直高兴得想狂笑三声。 自己一边让人把消息散出去,一边赶紧过来稳住哥哥,她可是听说那个嫂子跟王尚书密谋的事。也就那个蠢嫂子以为自己作得隐蔽,熟不知京里这些世家心里头都是雪亮的,这见天的往尚书府跑,打量着别人都是瞎子呢。 生怕那个蠢货再惹出什么事,她赶紧亲自回娘家跟哥哥一说,把那个野丫头嫁进去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他们眼下要做的,就是把这门亲事宣扬得人尽皆知,这下那个小子想赖也赖不掉。 常远侯连连点头,三弟家的丫头嫁进去,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毕意是自家的血脉,一得笔写不出两个荣字,有她在中间,说不定也能缓和一下自己妹妹和继子的关系,再说华娘又是自己嫁家的侄女,那国公府还不又是自家妹子说了算。 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到哪里找去,又看了一下自己的夫人,接着狠厉地叮嘱了一番,侯府现要做的一定要面子上过得去,让别人挑不出理来。 不到午后,京里就已流言四起,定国公居然早已订下亲事,订亲的对像很快让人挖了出来,京里说什么的都有,夫人们则是捶胸顿足。 至于那些个贵女们,则是暗暗酸溜溜地想着,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凭地命好,居然能嫁给定国公。 宫里的安城郡主气得摔烂了手里的杯子,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她把那个野丫头送到尚书府,动作也太慢了。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必不轻饶! 定国公世子定亲的流言很快就被更大的声音淹没了,西楚使团来京了,随团而来的还有西楚王的二王子。 武帝召见了撒颉一行,朝堂上二王子表达了西楚想和武朝结秦晋之好的决心,并提出求娶安城郡主。 “放肆。”武帝大怒。 朝臣哗拉拉跪倒一大片,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武皇陛下息怒,我西楚是诚心与武朝恢复往来,求娶安城郡主才最能表现我们的诚意。”撒颉看着愤怒的武帝,正面直视,眼里带着一丝挑衅。 “一派胡言。”武帝怒不可遏,拂袖离去。 看着武帝气急的背影,撤颉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前朝发生的事很快传到太后的宫里,太后听后急忙召来皇上。 太后焦急地对皇上说:“陛下您可万不能答应让慈姐儿去和亲,您可别忘了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武帝赶忙安抚她,“母后您放心,朕万不会忘记的,蒙古狼子野心,必不是真心求娶。” “陛下心中有数就好,慈姐儿养在我身边多年,我也算是对得起你姐姐,现在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她找一个好归属。”太后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 武帝上前扶她坐好,“母后放心,朕万不会委屈了咱们的慈姐儿。 太后放下心来,拉着皇帝问起了最近的饮食起居。 武帝对自己的母后一直是非常敬重的,当年要不是母亲拼力维护,自己怕是早就没命了,更别谈当上这九五之尊了。 这些年,随着他帝位的渐渐稳固,太后这才可以放下手,安心的颐养天年了。可是,只有他知道,自从世子姐夫和姐姐去后,那号令三军的虎符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当年,先帝对安国公府特别的倚重,在病危之时,将自己托付给世子姐夫。后逆王谋反,他仓促之间登基,全靠世子姐夫的鼎力支持,后来边关大军压境,也是世子姐夫率兵出征。全靠他的拼死坚守,才得以保全乾门关。 世子姐夫一死,他跟本就来不及悲伤,连夜命令好不容易征集的五万军士赶赴边关,任命原 来的副将颜亮继任为大将军。 等好不容易安排下来,他才想起世子姐夫去得匆忙,根本就没有交待虎符的下落,且问副将等人也是一无所知,找遍了边关的将军府,都没有任何的踪迹。 武朝□□疼爱幼子,也起过立幼子为太子的心思,但长子占嫡又占长,且沉稳有度,并无任何过错,不能轻易废去。 又恐自己登天后,长子心存怨恨残害幼子,遂想出了一个两全之计,在虎符的上面又加了一块御令,并立下国诏,若虎符失之,可使御令号令三军将士,且持御令还可以自行调动五万大军,而不必请示天子。 这块御令,□□交给了自己的幼子,如今的应王,并为他选了西南三省最富庶的藩地。 而今,虎符下落不明,远在藩地的应王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已经开始偷偷屯兵买粮了,武帝是又急又怒,当年逆王谋反,里面就有他的影子,可是自己初登基,国事不稳,实在没有精力再于他为敌。 ☆、订亲 武帝看着手里的密涵,脸色越来越阴森,应王最近在藩地上蠢蠢欲动,老实了这么多年,又开始做小动作了。他把折子往桌上一摔,吓得殿内的太监跪了一地,武帝摆摆手,总管传福赶紧对徒子徒孙们使眼色,众人这才汗津津的悄悄地退了下去 估计应王并不能肯定虎符是不是还在自己的手上,所以也没有明着有什么行动,那么自己只能是装聋作哑,暗地里密切的关注藩地的一举一动。 武帝感觉自己遇到了登基已来最大的难关,比当年初登基时的境遇还要糟糕,几天不见嘴里长满了燎泡。 更可气的是,蒙古狼子野心,他们居然还提出要慈姐儿和亲,这明显是羞辱整个武朝,谁不知道,当年乾门关一战,慈姐儿的父亲死于西楚军之手,而西楚王忽苏也斩于赵之俊的刀下。 前来议亲的撒颉王子,便是忽苏的亲儿子,这样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是真心求取,怕是想借此狠狠的折辱武朝一番。 如果他不答应,那就给了西楚一个挥军北上的理由,可是西南最近连番大动,现在真是进退两难,前有狼后有虎,愁得他是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自武朝开国已来,武将们只认虎符,虽然他能保证颜将军是忠心耿耿的,但是其它的将领万一有异心那将是防不胜防。 外面小太监唱道,安城郡主到,武德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外甥女一脸悲悯地表示,“皇舅舅,为了天下的黎民苍生,武朝基业,慈姐儿愿意前往蒙古和亲。” 武德帝感动地亲扶起她,“皇舅舅万不会把你嫁过去的,想想你的父亲母亲,也必不想看到你如此委曲。” 安城郡主担忧表示无论何时,她都愿意为舅舅排忧解难,为武朝赴汤蹈火,心下却松了一口气,得到了皇舅舅肯定的答复,君无戏言。 走出皇极殿,安城郡主隐晦一笑,她怎么可能愿意和亲,自己这辈子只认定易青钰一人,谁挡她的路杀无赦。现在还没找到动手的时机,那个野丫头,就让她再活一些时日。 再次回到侯府的华娘看着薛氏族那笑得抽筋的脸,一阵阵地反胃,她默不作声地走在后面,回到小院里,吓了她一大跳,她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小院被布置一新,还移来了一些花草苗木,几个整齐的丫头站在门口恭迎。 她和身边的九离对视一个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奇,采琴和采画迎了上来,把她扶回屋里。 自己在尚书府发生的事情一点也没有传出来,不知道易青钰是怎么做到的,想着那丰神如玉的男子如今可是盖了自己的戳了,摸着那块他送的玉佩,心里涟漪阵阵。 小荣氏的动作飞快,不到一天,便把娉礼抬到常远府,她心下得意,那个孽障还想娶什么世家贵女,老天偏不让他如愿。 亲事公开后,华娘正式进入备嫁期,侯府里的下人们见风使舵的不少,不少仗着有点姿色的丫头们巴巴地往她身边凑,这些打的算盘都一样,这位表小姐看着还是一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如果自己能得到世子的青睐,提前生下个一儿半女,那自己的后半生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华娘冷笑,直接吩咐了九离,一发现有什么小动作的,趁着黑夜里拖出来蒙头就是一顿胖揍,上天赐于了她得天独厚的力量,她还装什么淑女,一言不和就开打才附和她乡下来的野丫头的身份,这剽悍的人生这什么要憋屈地过活。 侯府的丫头们接二连三地在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鼻青脸肿的,大家纷纷在私底下传言侯府这是闹鬼了。 华娘听到这些传言,口里的茶水都要喷出来了,闲来无事,就逛逛侯府,自己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侯府原来这么大呢,中心湖边上是一排围廊,如果是夏日景色肯定会很美,她闲适地走着,突然似乎假山后面传来细微的喘息声,华娘的脑子里立马就想到了什么。 她对着采琴使了一个眼色,采琴马上就悄悄地走开来了,华娘望天,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开打的啊?最近是不是表现的太过剽悍了,连自己的丫头都知道给自己清场了。 假山后的两人气息急促了起来,应该是行到妙处了,华娘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看还是不看,这真是个问题,话说自己对这样的事情也好奇得紧呢?突然一双大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提,就闪进了假山里面。 熟悉的气息让她放弃了挣扎,他们现在呆在的这个地方真是太精妙了,要不是他带她来,她根本就发现不了假山里面还有这样一个隐蔽的死角,而这个死角上有一个向下斜的洞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果然假山后的花丛里正躲着一对野情人,她凑上前想看得更清,大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掰开大掌作着嘴型,“想看。” “不准,”男子脸色发黑,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哪有她不敢干的事情,动不动就斗殴,前段时间在街上狠凑了长兴侯世子一顿,要不是暗卫来报说长兴侯世子在御坊街逮人,听描述好像是她,他这才寻了一个错把长兴侯世子拖住了。 倒是这个长兴侯世子也是个作死的,偏还有一个作死的娘,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出手,没错长兴侯世子命案的那件事情是他找人曝出来的,谁让那娘俩不长眼,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等那俩人提着污言秽语地肉麻了一阵离开了,大手才松开她的眼和耳,她眼睛望着他,眼里有着探寻,他好笑地摸了一下她的头,“是常远侯世子和戴氏的丫头。” “咦”自己记得戴氏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名唤赤珠红霞,平日里都刻板严肃得很,怎么会…… “那是别人的事,”易青钰眼里不满,这常兴侯府就是一个从根烂了底子的家族,衰败是必然的事,他咳了一声,看这这丫头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自己现在好歹是她的未婚夫呢。 华娘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才有了羞赧,瞪了他一眼出去找采琴了,不见好一会了,她肯定等急了。 又转头对着他的脸“叭唧”一下,喜得可怜的老男人那张冰雪一样的脸红了老半天。 ☆、发小 华娘和顾表姐约好了,两人在珑意阁里碰了面,这段日子也听戴氏她们提起过珑意阁,里面的样式听说是盛京里的独一份,很多妇人都以佩戴玲珑阁的首饰为荣。 顾表姐也听说了表妹的那桩婚事,真心的替表妹高兴,她给掌柜使了一个眼色,小二便把两人请进了内阁,里面的首饰比外面的又要精美华丽许多,饶是自己在现代见过太多的饰品,也发现了很多特别惊艳的,顾表姐豪气地让她随便挑,只要是她看中的,都让人包了起来。 吓得她都不敢再看了,便是这样,自己也得了不少的首饰,走出内阁,一阵笑声从二楼上传来,她抬头一看,看到了最边上的颜夫人,颜夫人对她笑了一下,她点了一下头,算是见过了。 这时候二楼上一个女子冷冷的注视着她,赫然便是安城郡主。华娘遥遥的行了一个大礼,带着采琴就要离开。此时,门外走进来几个汉子,看到几人的穿着绝非我邦人士,走在前头的 青年把手上的弯刀塞到了随从的手里,对着楼上的安城郡主作揖,“小王见过安城郡主。” 安城郡主款步走下来,“撒颉王子不必多礼。” 华娘心中一动,细细地看着那个青年的眉眼,秀气的双眉一崛,难道是他?这几天倒是听人提起过蒙古的使团来武朝了,也听说了使团是为了求亲而来的,求亲的对像正是眼前的安城郡主。 看着安城郡主走近了,撒颉开心地裂嘴笑了起来,黝黑的脸上白牙森森,“小王对郡主是仰慕已久。” 看着他这个痴傻的样子,安城郡主心里一阵恶心,就这么个呆头呆脑的家伙,还敢肖想自己?也不回去照下镜子,幸好皇外祖母和舅舅疼爱自己,已经拒绝了蒙古的此次求亲,哪里知道这个撒颉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无赖招数,这几日硬是堵了自己四回。 她盈盈地回了一个礼,“安城多谢王子的错爱,一切定数自有陛下夺论。”说完便带着随众施然而去,佳人已经走远,那个撒颉王子还呆愣着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他呆傻的样子,华娘忍俊不禁,这小子这么多年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啊。撒颉王子也看到了偷笑的华娘,那张痴黑的脸呆了一下。 颜夫人走在后面,经过华娘的时候善意地笑了笑,“怪不得在郡主的宴席上就觉得姑娘面善,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份。” 华娘从廖妈妈的口中早已得知颜夫人是易青钰的表舅母,易青钰的外祖母便是颜夫人的夫家姑母,“请颜夫人安。”不知道这个表舅母和易青钰的关系到底如何,她中规中矩地执了一个晚辈礼。 “是个好的,”颜夫人扶了她一把,把手里的玉镯褪下来套在她的手上,她推脱不掉也只好随颜夫人去了。 等铺子里的人走空了,华娘才和表姐慢慢地细看了起来,等她晚间回到府里,已经华灯初上了,她没打算惊动别人,悄悄地从角门进去了。 路过薛氏院子的时候,里面似乎传来隐隐的哭声,她避开大门,在外墙角侧耳细听,应该是荣婉仪的声音,“母亲,您可一定要帮女儿啊,若是不然,女儿便绞了发做姑子去。” “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看中他了呢?你不知道京里的那些传话吗?”这个是薛氏的声音。 “母亲,那些传言怎可信,您没看见陛下和远真大师都和个没事人一样的,这个事说不定是我的好姑母传出来的呢?反正如果不嫁给他,女儿情愿一死。” “当真?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那个人不是和那个野丫头订了亲吗?这要怎么办?” “哼,那个死丫头也配,反下订得是我们侯府的姑娘,我一个嫡出的正经侯府大小姐还比不她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说不定那易世子看到是女儿,还感激咱们侯府大义呢?”荣婉仪的声音尖刻锐利,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温婉,看来这些宅门里的女人们都演得一手好戏啊。华娘对着采琴嘘了一下,主仆俩悄悄地折回去了。 采琴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华娘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找了那么一个美人当夫君,就要做好被别人惦记的准备。而且你家小姐我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这些人只要敢来,有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直接把人打怕为止,就不信还有人不怕死地来挖你家小姐的墙角。” 采琴被自家小姐这彪霸的话惹笑了,想了想,她们家小姐除了这个还真没有什么样能拼得过别人的,莫非那个定国公世子就是喜欢小姐这虎威的身手? 论家世和虚伪,小姐可就真不敌这些人,次日荣婉仪来找华娘,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华妹妹,这段日子府里有些不太平,母亲说过两日去慈恩寺斋沐,你陪姐姐一起去吧。”果然不愧是宫里混出来的,这表情语态真是滴水不漏啊。 “这个可以吗?我早就想去了。”华娘装作害怕又期待的样子。 “我们姐妹之间,还这么客套干什么,这两日你准备准备,到时候我来叫你。”荣婉仪一副好姐姐的模样。 “嗯,华娘多谢姐姐了。”有什么手段,你们就使出来吧。 荣婉仪又拉着华娘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了,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心里正打着心思把自己干掉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九离呸了一声,惹得华娘哈哈大笑,这才是她的丫头,和主子一样的虎威。 入夜,小院外一阵巨响,采琴跑了进来,“小姐,院子里的那棵老龙槐不知怎么倒了,正好挡在院门口。” 这不起风,没打雷闪电的好好的大树怎么就倒了呢?华娘看着横在院口的那截,堵住了院门,她们这里偏远,等侯府派人来挪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现在连出都出不去,便是想去喊人也不行了。 华娘卷起袖管,廖妈妈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采琴四下张望着怕被人看了去,华娘让俩人去屋里呆着,双臂一提,便把那一人合抱的树挪到了边上,暗处一双晶亮的眼睛炙热地看着她,她似有所感,朝那个方向转头,暗影处现出半边身影,是他! 她朝那处走了过去,那人从黑暗中完全闪了出来,“小天,是你吗?” 命运便是这么的奇妙,你以为千重山万重水,再也不会相见的人有一天确会出现在你的眼前,“这么多年,劳你挂怀了。” 来人一身的奇装,正是撒颉王子,“你怎么会……?”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她苦笑,“便是阿呆哥你都成了西楚的王子了。” “对不起。”他嘴巴蠕动,眼睛里的光芒暗了下去。 “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迟了,秋娘子好吗?”她的脸色到底是暗了下来,带着讥讽,“想来她应该混了一个不错的名份了吧。” 撒颉摇头,“她早就过世了,在到西楚的第二年,便抑郁而终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们一家。” 她一怔,呓语呢喃,“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既种前因,便要承受恶果,想来你这些年也不好过吧。” “再不好过也比不得你所经历的苦难,小天,如果我现在弥补来得及吗?我这次来主要是来带你走的。”他上前一步,想拉着她的手。 她轻轻一避,颦眉深锁,“你的弥补是什么呢?娶我吗?也不怕我父亲半夜来找你,你知道的他有多疼爱我。” 想到那个男人,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华娘只觉得眼里发热,“你走吧,我们早已是陌路,就当从未认识过吧。” “小天……”他痛苦地扶着墙。 “走吧。”语气无力又无奈,不想让人听出她的哽咽,“别来找我了,好好当你的蒙古王子吧。” 泪水早已布满了他坚毅的脸,“那你保重。”他转身又回来,“京中若有异动,你赶紧往西逃去,西边临海,最是避世的好去处?”说完消失在黑夜中。 华娘平复了一下情绪,走进屋子,暗忖着他刚是什么意思?难道最近京中有什么事要发生吗?或是蒙古又要有什么动作了? ☆、反击 两日后,一行人一进慈恩寺,侯府这次的名目是为了给已故的老侯爷诵经超度三天三夜,这借口找得一点也不走心啊,谁不知道老侯爷去世多年,怕是早就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投胎了,还超什么度啊。 因为上在这里住上几日,华娘发现薛氏分派给她的功课特别的多,每天都要抄四十张往生咒,白天还要在法堂里诵经打坐,晚上抄完经书几乎是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但是她却越发的警惕起来,这些后院的女子肯定不只是会这种低级的刁难,幸好这次带上山的不是采琴和采画,而是九离。 第二天,薛氏好心地放了华娘半天假,她本想寸步不离地跟着荣婉仪,没想到那个荣婉仪思念祖父,悲恸过度晕倒了,下午就送下山了。 她有预感,薛氏如果有行动应该就在今夜,下午她假装闲逛,实则是踩熟这里的地形,不知不觉中,前面出现了一幢小院,院外伸出一枝红梅,这应该是早春的第一枝红梅了。 她玩心大起,爬上墙头,正待折下顶梢的一枝艳红,院子里走出一个白发乌衣的老夫人,“哪里来的娃娃啊,可别摔下来了,进来吧,等下婆婆送你一大枝。” 从花众中探出一张小脸,“对不住了婆婆,实在是您家的红梅开得太好了。” 万朵梅花中,那张脸红俏俏的,凤眼里潋光波凌,她璨然一笑,花瓣轻舞,如清晨的露珠一样清濯。 看清她的脸,老夫人抓紧手里的拐杖,激动得差点就要晕厥过去,她招招手,“孩子,进来陪老婆婆说些话吧。” 华娘墙头跳下来,几个大步就上前扶住了老人家,“婆婆,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老夫人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了她,那股劲都要把她的手捏断,“嗯,还有一个老仆陪着老婆子呢。” 正说着,从屋里走来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妇,看到院子里多出来一个小姑娘,也明显是愣了好大一会。 “主子,这个小姑娘是……”老妇问道,嘴唇上下打着哆嗦。 华娘奇怪地看了一眼两主仆,“回两位老人家,我是常远侯三爷的女儿,家父荣进,早已过世了,这次陪侯夫人来为亡祖父诵经的。” “荣进?那也是一个好人才呢,可惜了。”老夫人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年那个荣进,别人还说他像自己的俊儿呢,没想到这个丫头是他的孩子,怪不得这么投眼缘呢。 老妇进屋去,不一会儿,各色瓜果点心就摆到了华娘的跟前,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吃吧,婆婆我这里多的是呢。” 华娘也不客气,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薛氏特意吩咐的,送到自己那里的斋菜缺油少料的,吃得自己嘴都淡了,不到半晌就饿得咕咕叫。 眼看着日头不早了,华娘起身告辞,两主仆坚持送她到门口,搞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连连回头作揖,远了,两主仆才回到院子,老妇低声道,“主子,这个姑娘会不会是……” 老夫人抬了下手,制止了她将要出口的话,“麻姑,你晚上去探下,另派人去仔细查下荣进在南平县的事情。” “是,”麻姑退了下去,心里暗暗祈求上苍,一定要保护老夫人得偿所愿。 回到小屋子后,华娘细想了一下今天遇到的那对奇怪的主仆,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老大,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是她,这么温暖熟悉的感觉,虽然从未见过,但是华娘知道一定是她。 祖母! 夜里,和衣躺着的主仆俩听到那细小的撬窗声,黑暗中华娘和九离相视一对眼。只看见木窗掀开,一个敏捷的身影跳了进来,只是他还没有摸到床边,就被人捂住了口鼻,嘴里被塞进一块破布,有人拿着绳子缠绕几下,很快就将他五花大绑起来。他心里惊愕,口却发被堵住发不出卖声来。 且说薛氏半夜醒来起夜,却不料摸到旁边睡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光着身子的人。她吓了一跳,翻身坐起来,她厉声的叫着自己大丫头紫荆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她心里觉得不对劲。她低头一看,旁边的那个男人被五花大绑着,嘴被堵住,样子有点熟悉,她心突突的跳着,想爬出下床,却发现自己也的手脚和男子的绑在一起。 突然室内灯光大亮,桌边立着坐着一个人,用葱白的手拔弄着蜡烛的火芯,笑吟吟的看着她。 “伯母,得知您今天操劳累了,侄女特地赶来侍奉,您看您有什么吩咐,侄女一定给您办到,包您满意。” “您怎么会在这里,紫荆呢?”薛氏看着华娘,目光惊愕,连连唤着自己大丫头的名字。 “别费事了,紫荆睡得正香呢。就让华娘来侍候伯母吧,您送给侄女的礼物,华娘觉得愧不敢受,正想着无以为报呢,再说那样的好礼,也只有伯母您这样的世家贵妇才配得起这样的享受。”华娘嘟着嘴,娇笑着。 薛氏一低头,认出了男子的模样,男子也盯着他,嘴里发出呜呜声。 “华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薛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快速的想着法子。 “看大伯母说的,华娘能有什么意思,伯母为了府里日夜操劳,侄女心中实在不忍。” “你怎么敢如此对我,你这是大不孝,我可是侯府的主母,快点给我先解开。” “什么大不孝小不孝的,伯母您冤枉侄女了,侄女一直对母亲敬爱有加,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伯母您这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让我如何自处啊。”华娘假装嘤嘤地哭起来。 “少在那里巧言令色,赶紧给我解开。”薛氏怒不可遏,声音逾发尖利。 “伯母,要解开也可以,不过人常说,只有千日做贼,万没有千日防贼的。侄女这也是被逼无奈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您说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没有别人,您就不要装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装就没有意思了。我既然敢把人送来,就不怕你不承认。”她收起笑容,冷色道。 “呵,往日里真是小瞧了你,看不出来你倒是随了你那个忘恩负义的下贱娘。侯府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伯母的。” “哈,伯母,您真会说笑,您摸着良心说,您对我哪里来的恩,我又是怎么忘了您的义?” “好,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无情了。”薛氏恨声道。 “别说的那么好听,好像以前对我有情似的。今日的事情只是一个警告,如果有下次,我可不就是把人绑过来这么简单了。我必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睇了一眼她床上的男子,她意味深长的一笑,带着九离离开了。 不理会身后薛氏的咒骂,谅她也不敢太大声,万一把别人引来了,那就好看了,她这个侯夫人还怎么做人啊。华娘不敢想,如果不是她警醒,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万一她真的是被人抓奸在床,等待她的只怕是一尽白绫或是青灯古佛了。 至于这个绳子要怎么解开,那就让薛氏自己想办法吧,反正离天亮还早着呢。华娘好心情的踏着夜色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看着跟着的九离,她发现这个丫头用起来真顺手,话不多,但是自己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明白,就连她吩咐把男子的衣服扒光,九离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直接动手麻利的把男子剥光了,太好使了,看来她是捡到宝了。 那边的薛氏晚上折腾了一夜,早先她趴在男子的身上蹭来蹭去,想解开绳索。不料男子本来就没有穿衣服,两人又几乎是贴在一起,且荣氏本就长相不差,加上保养得宜,皮肤白暂,又只着里衣,灯光下看着越发的动人。现在又几乎是趴在他的身上,自然很快就起了反应。荣氏也察觉到了,再加上男子身上散发出的不好闻的汗臭味,把她恶心的几乎呕吐,这样的粗鄙之人也敢肖想她?又无可奈何现在脱不了身,只能用杀人的眼光看着男子。 男子也不可能真有什么动作,就算是他想也不行啊,他现在可是被绑着呢。不过这些世家里的妇人真是皮光肉滑啊,这个妇人听说都三十多了,还是看着这样的丰满肥嫩,一身的皮子让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马上手。 他不自觉得咽了一下口水,薛氏看着他猥琐的样子,忍着喉咙里翻涌的作呕感,心里像烧着一把火。 待天麻亮了,睡在外面的丫头好像醒过来了,她们昨天都睡死过去了,因为昨天她们中了迷药,迷药当然是从男子的身上搜出来的了。薛氏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如常,开口吩咐紫荆一个人进去。 紫荆进去后,里面的情形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尖叫。 “闭嘴,什么也不要问,赶紧过来把我解开。”薛氏看她张嘴要叫,赶紧呵斥她。 紫荆战战兢兢上前,解开了薛氏,可是薛氏是和男子绑在一起的。她眼神请示着薛氏,这个男人该怎么办。 薛氏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厌恶地下床,“该怎么办还要我吩咐吗?叫荣四来处理了。” 说完,赶紧到后面去梳洗换衣,她一刻也受不了那个恶心的男人留在她身上的气息。 她狠狠的搓洗着自己的身子,咬牙切齿的想着那个男人,居然对她如此亵渎她,真该将他千万万刮,否则不足以解她心头之恨。还有那个死丫头,居然敢这么对她,看她以后怎么收拾她。 再说寺里偏远的那座小院里,一个黑衣人跪在白发老夫人的面前,面上的黑巾扯下,赫赫是华娘白天见过的麻姑,“老夫人,您没看到,那么大的一个男子,小姑娘单手就拎起来了,这常远侯夫人真不是个东西,幸亏小姐机敏,才没让她讨得好去。” 老夫人“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当真?当真能单手提动一个男子。”她双眼渴盼地看着自己的心腹。 老妇人双手颤抖,泪眶湿润,“真的,奴婢瞧得真真的,这个姑娘确实是天生神力。” 老夫人泪如雨下,“好,查,让他们去仔细的查,另收拾行装,我们该下山了,要不然世人都要忘记我们安国公府了。” 老妇人“唉”了一声,赶忙下去安排了。 ☆、突发 第三天的经堂里只剩下华娘一个人了,薛氏这个老娘们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倒在床上起不来了,早上就带着仆从们下山了,只把华娘和九离留在了这里。 华娘恶毒地想,看来老侯爷也不待见自己的子孙呢,不过是念个经,儿媳和孙女都病倒了,这是犯冲还是降罪啊? 华娘和九离回到侯府,薛氏听说病得不轻,已躺下起不来了,华娘连院子都顾不上回,便带着九离直奔过去,一路上两主仆哭天骂地,“老祖父啊,您看下啊,伯母为了给你诵经都病倒了,大姐姐也病倒了,您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啊?要是有出气的地方冲着华娘来啊,华娘身糙肉厚不怕生病呢?” 九离的嗓门又亮又粗,“我的小姐啊,那些不孝的人才会惹得长辈降罪,可怜你抄经抄得手都抬不起来,嗓子也哑了。” 薛氏在里面听得气得肝痛,瞪了紫荆一眼,还不出去叫那孽障闭嘴,万一被人听见了自己和婉娘的名声还要不要。可怜紫荆这两天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怕惹了夫人不高兴,自从那天见到了夫人的丑事,夫人就对自己嘴不嘴,脸不是脸的,可用要时刻把自己锁在跟前,生怕自己出去乱说,紫荆甚至想着,会不会有一天悄悄地把她灭了口。 她硬着头皮走了出去,九离大后一挥就把她挥到了一边,其余的人也都被这个丫头同样的打发了,华娘畅通无阻地走到了薛氏的塌前,“伯母啊,你可要挺住啊,你要是不在了,婉仪姐姐可怎么办啊?” 薛氏横眉怒目地瞪着她,这孽障还敢威胁她,“你就不怕我吗,我一个侯夫人弄死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华娘轻笑一声,“弄死我,好让你那不知廉耻的女儿嫁进定国公府吗?”凤眼嘲弄地看着她立马刹白的脸色。 “你在混说什么,”薛氏想从塌上起来,华娘捏住那只朝她挥过来的手,骨头咯咯地作响,薛氏痛呼,“来人哪。” 九离守在门口,任谁也不敢往里面踏进一步。 “别叫了,”嗤笑一声,她站起身来,高声道,“伯母病了心情不好,华娘这就给伯母捏下肩,”说着手下用着力。 “你滚出去,”薛氏忍着痛,“ 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动婉姐儿,我必饶不了你,不过是个乡下的野丫头,还真当自己是我们侯府的小姐了。” “谁稀罕当你们侯府的小姐,至于你的女儿,敢做就要敢当,该是她的报应,一分都少不了。”华娘起身,“明天我还要来给伯母您侍疾呢。” 身后一声摔碎瓷器的脆响,九离屁颠颠地跟到主子的后面,两人扬长而去,紫荆复杂地盯着她们的背景,低着头走了进去,果不其然,薛氏一见她就挥过来几个大耳刮子,她捂着脸低着头跑了出去。 入夜,华娘紧盯着天上的繁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变成了解哪一颗呢?没错,在易青钰别院醒来的那一次,她就记起了一切,这一世,她拥有了疼爱自己如珠如宝的一对父母,做为一个胎穿者,便是再隐藏也会比同龄的人聪慧,从小父亲逢人就夸自己的女儿那是福慧双修,惹得母亲娇怼他是王婆卖瓜,两夫妻平日里恩爱如胶,琴瑟和鸣,对唯一的爱女疼如掌上明珠。 可惜,好景不长,如此疼爱的父亲却是英年早逝,转转回回,自己还是成了一个孤儿,怪不得身边的人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那些原主的事情在她看来那么的熟悉,究其原因,这根本就是她自己。 这一世,至少自己还享受了三年多承欢父母膝下的生活,那些美好得让人流泪的记忆足以让她更坦然地面对命运的安排。作为他的女儿,自己有的是张扬的本钱,谁让她不好过,那就让谁憋屈去。 一阵风吹过,四周暗影绰绰,她耳朵耸耸,轻轻地笑了,这周围到底是藏了多少人哪,那人看着冷心冷面的,心倒还细。她一进屋,暗处的暗卫们都吁了一口气,这个主子还真是敏锐,他们都是特殊训练过数一数二的暗卫都被她察觉到了。 采琴看着小姐进来,想着有一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小姐,华娘看着她的样子好笑道,“看把你那两条眉皱得都快夹死蝇子了,有什么为难的事说来听听。” 采琴这才斟酌着开口,“小姐,今天舅老爷急急地问我顾表姐有没有来找过小姐。” “什么?”华娘把披风解下,采画拿起来挂上。“表姐不见了?那现在回去了吗?” “看起来是的,舅老爷并没有传信过来。”采琴说道。 华娘心里一咯噔,以舅舅谨慎的性格,如果表姐回去了肯定会派人来知会自己一声,那表姐是去哪了呢?他们在京城里也没听说有什么亲戚啊? 不好,她突然想到那个长兴侯世子,那个人可是前科累累的,赶紧跑到院子里,对着空中高喊,“出来个人,我现在要出去。” 一个黑影“嗖”地一声落在她的跟前,在采琴的目瞪口呆中夹着小姐纵身飞过了院墙,华娘告诉他自己要他带着去最近长兴侯世子去过的别院,这些暗卫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这些深宅大院豪门世界家里的龌龊事应该都是门清的。 青砖大瓦院门口守着几个人,华娘认出正是那天长兴侯世子的随从,她对着黑衣人说,“你把他们解决,我进去找人。” 黑衣人把她丢过墙就和几人撕打了几来,她从地上爬起来,这人好准头,跌下的地方下面正好是干软的杂草。 院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下人,顺着石子路,很快就能看到唯一的一间有亮光的房间,里面传来传来的声音让她委地一顿,她来晚了! 门“咯吱”一声开了,系着裤带的长兴侯世子出现在视野里,她心中泣血,悲愤在扑上去,毫无章法地挥拳就揍,长兴侯世子根本无还手之力,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一只大手抓住了她,“你不能打死他,他不值得你再搭上自己。” “我要他死,”她吼着,颤抖的哭腔,里面也隐约传来哭泣声,是顾表姐的声音,华娘更是肝胆俱裂,奋力挣开男人的铁箍。 “死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生不如死才是对恶人最好的惩罚。”来人冰冷的声音在夜空中悠长遥远。 “如何生不如死?骟了他?”恨之入骨的切齿声,“还是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两者可以一起来。”男子感到她似乎有些放松,掰开她握得死紧的双拳,指甲早已戳进肉里,血肉模糊一片。 她似乎感觉不到痛,“好,动手吧。” 黑衣人赶紧上前把长兴侯世子像死狗一样的拖到一旁,稍倾,惨绝人寰的凄利痛呼把夜空中的乌鸦都惊得飞了出来,盘在上空“啊啊”叫唤。 华娘脱力地走到门前,“表姐,我们回家吧。”带着颤音,身体微抖,“就当是被疯狗咬了,那条疯狗再也不能去祸害人了。”里面一片死寂,她的心提了起来,“表姐,你出来吧。” 门“吱呀”开了,穿戴齐整的顾表姐站在门里,脸上早已平静无波,伸出白胖的手看着女汉子一样的表妹小心悲伤地看着自己,“走吧,我们回家。” 顾氏夫妇看着和平日里并无太大不同的女儿,那笑意中却透着凄凉,他们知道肯定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不敢问只能把血泪往肚里吞,顾舅母更是恨自己,要不是自己虚荣说什么来京城能找到更好的,女儿也不会有这等祸事,是她害了女儿啊。 华娘看着努力表现出平常样子的表姐,潸然泪下,表姐已尽力避开了,那个世子是怎么碰上表姐的?她厉声地把表姐身边的人都问了一遍,下人们都吓得跪了一地,他们都是从江南跟主家一齐进京的,万不敢有二心谋害主子,只道小姐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见的。 以这些纨绔子弟的尿性,那长兴侯世子应该早就把表姐丢在脑后了,那是谁把表姐的信息透露给长兴侯世子的呢? 身心疲惫的华娘躺在塌上,一个纸团从窗外射进来落在地上,她拾起一看,只见上写安城郡主四个字。 ☆、太后召见 原来是她,想到那天在珑意阁二楼上那冰冷的眼神,华娘把纸条就着烛火烧了,等着吧,必不会轻易放过她,表姐所受的必十倍还之。 长兴侯府一片哭天抢地,看着被人抬回来的儿子,那血肉模糊的一片把长兴侯夫人惊惧的晕了过去,儿子深夜未归,连个信也没有,派出去的人在他常去的别院里发现了一团烂泥的世子,跟去三个随从早已气绝身亡。 长兴侯怒急攻心,究竟是谁将他侯府的世子残害至此?他还没有死呢,侯府也还没有倒呢,那些人就等不急地想踩上一脚,真欺他侯府没人了吗? 儿子虽然不成器,但也轮不到别人教训,对着醒来后就哭哭啼啼的夫人,他心烦意燥,就知道哭,平日里要不是她纵子,儿子能越走越歪。 到底是自己的亲子,看到如今的惨样,他不怒是不可能的,一边请太医一边连夜给宫里递牌子。 晨起华娘梳洗了一番,自己从昨天回来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那位好堂姐呢,听采琴说荣婉仪昨天便带病去宫里当值了,华娘冷哼一声,算她跑得快,不过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笔帐迟早要和她算。 主仆几个正说着闲话,远远地看着紫荆出院门口进来,瞧着神精甚是可怜,对着华娘屈身道,“三小姐,宫里来人了,指名要见三小姐您呢?” 这可是个奇事,自家小姐什么时候连宫里贵人跟前有名了呢?华娘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测,多半跟自己的那门亲事有关,定国公世子那可是京里贵女们心中的乘龙快婿呢,自己一个名不经传的野丫头,不声不响是就把这位给订下了,多少人摩拳擦掌地想看下自己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宫里来的公公神精冷冷地看着跪下的干瘦不起的女子,心里忿然,挥了一下扫尘,就是这么个人,居然攀上了定国公世子,“奉太后口亡谕,传荣氏昭华进宫觐见。” “小女子叩跪接旨,太后千岁千千岁。”华娘恭敬地跪着,公公冷哼一声,常远侯连忙把他送了出去。 一入宫门的华娘便觉得莫名的心酸,领路的是一个小太监,跟着小太监后面,她低着头紧紧地跟上,只是这个小太监确定不是故意的,绕了这一大圈子,还走得那么快,幸好是自己这个身板,要是换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只怕这一通路走下来腿都要折了。 好不容易到了慈宁宫,小太监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到了,进去吧。”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太监,这个人明显是有人派来针对她的。 安城郡主此刻正偎在太后的身边,高月公主坐在下座,看见那亲热祖孙俩,她暗地使劲地搅着手中的帕子,这个死丫头,抢了自己原本该有的一切,别看她一副清高温婉的样子,心里怕是早就怄死了,自己中意定国公世子居然早就订亲了,订亲的对像听说还是一个乡下长大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虽说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狠狠发作了一翻,但是想到这个死丫头也同样不好过,心里倒是多了一些快意。 德妃和荣贵妃坐在另一边下首,德妃抿了一口茶,“这都什么时辰了,咱们巴巴地在这里等着,那个丫头好大的派头啊,荣贵妃,听说这位还是您的侄女呢?” 荣贵妃小心地看了安城郡主一眼,这个德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到安城郡主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变了吗? 华娘眼不敢抬,低着头走进去,跪地伏了一个大礼,三呼太后千岁千千岁,大殿里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也没有叫自己起身,华娘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约一刻钟后,上面才传来一声,“平身吧” 她站起来,依旧不抬头,低眉顺目地站在那里,几道针刺一样的打量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那个威严的声音又响起,“抬起头来。” 她依言把头抬起来,挺直脊梁,眼睛看向地面。 太后心一惊,眯着眼想要看清下面的那个人,这些年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好使了,刚得知爱女离世的消息后她是日夜泣哭,眼睛都哭坏了,这些年太医院里不知费了多少的灵药,却始终恢复不了以前的清明了,再加上年纪大了,也就越发的不好使了。那一片模糊的面容熟悉让她心惊,她看向身边的嬷嬷,“常如,你看那个小丫头,哀家瞅着怎么这么的面善啊?” 常嬷嬷心里的震撼也不比太后小,“是呢,奴婢也瞧着荣三小姐面熟呢。” 太后呵呵地笑起来,“那就是了,不是哀家一人眼花呢。” 众人都陪着一起笑了起来,太后看着乖巧的外甥女一眼,让人给华娘赐了座,便不再理会了。 少顷皇后召见完自己的兄长后也来到了慈宁宫,刚听到兄长的话她也是又气又恨,但又深知侄子的秉性,也不敢到皇上太后面前哭诉,让兄长先去查明真相,再做打算,长兴侯看到妹妹如此说,十分的不满意,拂袖而去。 皇后只能连连苦笑,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一无所出,上次的事情陛下已经对自己很不满了,那结发夫妻的情份又怎么抵得过宫里年年进来的鲜嫩娇花呢。自己非但不能哭求恩典,反而要强颜欢笑地陪着太后召见外客。 晚间,武帝陪太后一起用膳,谈笑间不经意的问太后,“母后今天可是见到卓然家的那个小娘子了?” 太后轻轻一笑,“是呢,很面善的一个小丫头。” 自己外甥女的心思她如何不清楚,本来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哪里知道中途定国公世子的未婚妻冒了出来,这下她总不能把人家小俩口强行拆散吧。 本来,今天之前,她还想着这么做的,可是今天见到那个小丫头之后,她突然有点余心不安了,那个丫头让她莫不地觉得心疼,那双眼睛,到底是在哪里面见过呢? “砰。” 太后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武帝赶紧上前,“母后,您怎么了?可有烫伤?” 宫人们急忙上前,有人高声去传唤太医。 太后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血泡,连痛都感觉不到。 常嬷嬷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等太医上药包扎后,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在她的印象中,太后一直都是高贵隐忍的,便是当年宫中大乱,也不见她出现这样的惊慌失措。 太后缓缓地抬起头,她终于知道那个丫头为何瞧着那么眼熟了,天下居然有这么相像的人?一路从血雨腥风中走来,便是一点的怀疑她都不会放过。 跟着太后多年,便是一个眼神她便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看太后的刚才的失态,就知道她也想起了另一个人,主仆俩相视一对眼,常嬷嬷点下头,出去了。 稍晚,她回来了,她摇摇头,“看起来,身世没有任何问题,确实是荣三爷的亲生女儿,奴婢已经派人去南平县打探了,不日就会有结果。” 太后眯起眼,一脸的嗜杀果伐,最好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俊儿不可能做对不起云庆的事,否则她不介意手上再沾一条鲜血。 ☆、又梦 被小太监带出来的华娘也是松了一口气,莫名奇妙地被晾了一天,滴水未进肚子里正唱着空城计呢,宫里戒备森严,她也不敢抬头张望。 突然她感受到一束锐利的的视线,眼一剽,便看到了一个异服的男子,两人相默无言,视线一交汇便分开,各自前行,看他的方向似乎是正要朝太极殿那边。 太极殿内,武德帝看着定国公世子,“听说太后今日召见了你的那个小未婚妻,怎么?不过去看一看,万一是个好的呢?” 易青钰不吭声,外面太监唱道,“蒙古二王子觐见。” 武德帝正了正身,易青钰退到了外面,撒颉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单膝跪下,“参见武皇陛下。” 武德帝最近看到他就头痛,听说这段日子这小子没少宫里宫外的去堵慈姐儿,这蛮夷的作派就是粗鄙,自己金枝玉叶养大的外甥女怎么能嫁到那样的荒蛮之地,“王子不必多礼,王子之前所提之事万万是不行的,如果蒙古王诚心想化干戈为玉帛,那就拿出诚意来。” 撒颉连忙道,“武皇所言极是,小王必定转告王兄。此次小王停留的时间也有些久了,正打算择日返回呢。” “哦。”武帝心下诧异,前些天还听宫人报怨说这个撒颉直愣愣地盯着慈姐儿看,半天都不挪身,这便轻易放下了,“那到时朕为二王子设宴饯行。” “多谢武皇陛下。”撒颉王子手放前胸行礼告退。经过易青钰的身边时,脚步似乎稍顿了一下。 “陛下,这蒙古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易青金钰走进来,“要不要卑职派人跟上。” 武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撒颉一离皇宫,便撇下随从独自走了。华娘坐在马车上,独自思忖着今天太后的态度,明显本来今天是有人想给她难堪的,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突然前面的路似乎是堵住了,车夫下车查后,车厢门帘一掀,一个男子闪了进来,“别出声。”两子对着她和采琴道。 她点点头,示意采琴不要说话,“原来是撒颉王子殿下。”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撒颉急切地盯着他,略显憨胖的脸上依稀可见小时候后的肥硕。 华娘心中翻涌,脸色却平静地,“没有” “你愿意这样生活也好,”他低下头,失落地道,“我过几日便要回去了,你多保重。” “小女祝殿下一路顺风。”华娘弯腰见了一个礼,门帘微动,车厢内已没有那股沉重的气息,她方直起身,外面车夫已经回来了,马车又缓缓的前行着。 回到侯府,华娘连去折腾薛氏的心情也没有了,径直回到小院,早早地便歇下了。 梦中,父亲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抱着自己,轻声地呢喃着自己儿时的事情,母亲从屋子里走出来,嗔怪道,“你和她胡沁什么呢,赐姐儿还那么小,哪里能听得懂。” 父亲展眉一笑,“我的赐姐儿听懂呢,她还才还哦哦地应声呢。”他把女儿又往上拈了几下,喜得自己抓住他的头发乱笑。 谁也不知道在外面高冷尊贵的父亲就是一个话痨子,只要有空就抱着她聊天,和母亲之间的趣事以及自己的糗事,他的面容永远是那么的年轻张扬,在她的记忆里一直都鲜活不褪色,她静静地看着他,父亲,赐姐儿好想您! 男子静静地产在边上,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又是梦到什么伤心的事了?他轻轻地躺下,把她搂在怀里,梦里华娘仿佛身在父亲的怀抱,她安心地沉睡过去。 醒来后,天已大亮,枕边上还残留着那股清冷的气息,看着旁边塌下去的一片,她心中了然,唤了采琴进来,“唤九离进来。” 华娘看着九离,“定国公世子把你送过来有没有说过什么?” “回主子,世子把奴婢送来时就说过以后小姐就是我的主子,一切以小姐为重。”九离郑重地看着华娘,这样严肃的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 “好,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交待你的事情。”华娘把手里的乌冬放下, 九离认出那是世子爷以前随身不离的,没想到送给了小姐。 九离走了出去,小姐让她去打探安城郡主的消息,最好是打探她出宫的时间,和常去的地方。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可是她用不敢去告诉世子。 华娘静静地府里等着,坐在窗前一动不动,这皇权至上的世道,根本就不讲什么法制道德,她都不敢再去看表姐,不想看到她那强装和平时无异的脸,简直比哭还让人心疼。 采琴采画看到小姐那平静的脸色都觉得特别的瘆人,这样的小姐她们也从未见过。 晚间九离回来了,带来了她想要的消息,又塞给了她一个纸包,入夜,她翻出自己准备的夜 行黑衣,从窗户翻出去,深深地看了一下四周,在她的身后马上出现了四个黑衣人,紧紧的跟着她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一行人来到公主府后面,华娘指了指三丈高的围墙,其中一个黑衣人马上会意带她跃了上去,其余的三人跟上。 公主府内,一片灯火通明,今天郡主回来小住了,下人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华娘带着四人飞快地穿行在其中,这里面的一屋一木她都听父亲描述过,很快就找到了郡主的寝宫,她拿出九离带回来的纸包,分给他们,黑衣人上前对着门口的侍卫一扬,侍卫们便应声倒地,几人把人拖到草丛里,华娘当首冲了进去,丫环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倒了。 看着锦被里躺着的那个女子,华娘心中充满了恨意,从未如此想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她用帕子捂住女子的口鼻,扛起就往外走,后面几个人面面相觑,又跟了上去。 几人来到王尚书府的后院,都明白了这位主子要做什么了,也不用吩咐直接就奔王公子的房间,华娘把女子放出来抱上塌,三下两下就把她扒光了,四人看到她的动作齐齐转过头去。 塌上的傻子似乎要醒过来了,她把粉末倒进杯子里,接过喂给了傻子。 然后几人退了出去,华娘也不走,垂着头靠在窗下,那四人也隐在不远处,房间里惭惭传出了声响,慢慢地男子粗喘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女子含糊的嗯哼声。 约摸着事成了,华娘几人才消失在夜色中。 ☆、因果 安城郡中从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某个羞于启齿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难受,一滴涎水流到了她的胸脯上,看着上方痴呆的男子她怛然失色,惊涛骇浪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一巴掌把傻子打晕了,不解气地用桌上的杯子把他的脑袋砸开了花。 这才手脚发抖把地上的衣服穿上,趁黑从后门溜了出去,公主府后门的仆从隐约听到有人叩门,打开一看,郡主什么时候出去了? 安城郡主狠瞪他一眼,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仆从马上噤若寒蝉,低下头去。她回到寝宫,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侍卫还在草丛中打着呼噜,屋里的丫头们也在做着美梦,她按着心中的滔天怒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躺下去。 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什么风声传出来的华娘了然一笑,此女果然是个心机女,必是想粉饰太平,哼,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黑夜中的小院,周围的树影晃得更厉害了,昨天出去的四人给国公汇报了情况,今天这里就又增加了四个人手,让他们以荣小姐马首是瞻,一切听她的吩咐。 公主府内,易青钰在宫人的引领下进入内院,他刚下职,宫中侍卫就挡住他说郡主由请,看前面宫人带路的方向,似是往寝殿而去。 他停在门口,隐约见里面粉纱轻绕,心下作怄,这是找他来做乌龟王八了。 “易国公进来吧,”里面传来郡主的声音。 他纹丝不动,屋内飘出甜腻的香味,骤然转身大步离去,不知死活的东西,连那样肮脏的手段也使上了。 “别走。”安城郡主赤脚奔出来,春寒料峭的天,她穿着粉红的烟纱,里面只系着嫩黄的抹胸,楚楚可怜地站在台阶上,那无助凄美的样子只怕是个男人都忍不住要上前好好疼抚一番。 冰肌玉骨的双足一步步的踏进,“易国公,为何要远着安城?” 很脏,从心到身,你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他后退一步,眼里森冷一片,“郡主请自重。”说罢纵身远去。 安城郡主乌青的脸狠辣狰狞,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宫女们用紫貂毛披风把她包裹起来扶进屋内,镂花鎏金的香炉里轻烟腾散,郡主突然挥手把它打翻在地,宫人吓得跪倒一片。 那晚的事究竟是谁干的?想得那人居然能避来公主府戒备森严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掳走,顿时觉得毛骨耸然,看哪里都不安全,急急地吩咐下人收拾行装,返回皇宫。 天大的把柄还在别人的手上,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被人给暴出来,今日的计划又失败了,定国公世子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看低等的蝼蚁,刺得她心里鲜血直流。 太后看着不到两日便如此憔悴的外孙女是心疼不已,把身边侍候的人统统发作了一通,宫人原指望郡主会替她们求情,没想到这次郡主阴着脸不发一言,让她们顷刻寒了心。 板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声让安城心里扭曲地快慰起来,若不是这些人护卫不利,自己如何遭受那非人之辱,眼下一点皮肉伤真是太便宜她们了。 非要把那人揪从来碎尸万段,方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她心里憋闷,径直走了出去。 后头,太后和常嬷嬷眼神相交了一下,刚才慈姐儿眼里的毒辣唬得太后一跳,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神。 “怕是为了定国公吧。”常嬷嬷低喃。 太后为才恍然大悟,慈姐儿都很久没有出宫住过了,突然提出去公主府住两日,怕也是为了定国公世子吧,太后喟然一叹,要不还是遂了慈姐儿的心愿吧。 武德帝听到母后的来意,沉默不语,“母后,此事恐不妥。”武帝婉劝着自己的母亲。 “可是慈姐儿……你皇姐只留下了这点骨血。”提到爱女,太后就红了眼眶,陛下也伤感起来。 卓然似乎也想摆脱亲事,苦于是祖父生前订下的而无计可施,都敢咒自己是短命鬼了,只怕是等着常远侯亲自上门退亲呢。 看着皇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太后的心放了一半,这事还有转机,剩下的就是妇人们之间的事了。 隔天便把定国公夫人和常远侯夫人召进了宫,姑嫂俩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言语机锋中,她们总算是明白了,这太后是想两家退亲啊。看着满面红云地站在太后身边的安城郡主,两人心里有了谱,这位要插上一脚,那就没有别人什么事了。 定国公夫人心有不甘,凭什么好的都是那个孽障的,自己的儿子哪点不好了,郡主居然没有看上?这门亲事万不能退,安城郡主真要嫁进来了,哪还有他们母子的活路,装聋作哑地不接太后的话头,若问急了便提到公公在世里的千好万好。 大姑子的心思常远侯夫人是心领神会,纵使她心里再巴不得华娘倒霉,也不敢惹触大姑子的晦气。 太后是气得肝痛,这俩个棒槌,常远侯府怎么竟出这不着调的货色,安城郡主拍着外祖母的背,阴冷地盯着装傻的姑嫂俩,盯得俩人是头皮发麻,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待出得宫门都急不可耐往回赶。 两家府上当晚是灯火通明,定国公和常远侯都想到了一块,绝对不能让安城郡主嫁给那个小子。 常远侯府的偏远小院里,从外墙急嗖嗖地飞过几个黑影,隐在暗处的暗卫们屏住呼吸,世子果然料事如神。 黑影轻巧地落在院子里,还没来得及靠近屋子,守在这里的暗卫便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黑影们心下一惊,这里面是什么人怎么能劳得动如此多的暗卫? 这些黑影可不是暗卫,他们是真正的死士,杀人如麻,见血如常,两方没有任何交流,只有默声的撕杀,暗卫人数几倍于死士,除了一个故意放走的活口外,其余的都是伏诛。 暗卫们处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过程中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很快小院里干净如初,任谁也看不出刚曾有的恶战。 负伤的死士逃回皇宫,太后惊得从塌上坐了起来,乡野丫头身边怎么会有暗卫守着?莫不是……定国公?她摇摇头,听说定国公对祖父订的这门亲事是十分的抵触,那为何…… 此事只怕不能操之过急了,得从长计议了。 华娘早上出得院子,看见院子的绿草红花,又是一年春了。 顾舅舅来过信,表姐已经去乡下避世而居了,连地方都没有告知她,舅母也跟着一同前去了,希望过段日子再见,表姐已经完全走出了那件事情。 长兴侯府迟迟没有找到害世子的凶手,最近也没有见了动静,一个儿子倒下了,另外一个儿子站出来。 据说府里现在是一片大乱,对着突然冒出来的外室之子,侯夫人恨之入骨,自己的亲儿还人不人鬼不鬼地瘫在塌上,侯爷也不思量着为他报仇,平日里是越发嫌弃起来,这都不算,现在居然还弄出这么一个孽种,直戳她的心窝子。 王氏恨得牙痒,这侯府的一切本就应是自己儿子的,外人休想拿走一分一毫,偏生侯爷把那孽种护得死紧。 她后来也聪明了,装作接受了的样子,让侯爷以为她想开了,放松了警惕,逮着个机会让下人把那个外室子生生地溺死了。 长兴侯疯了,叫着要休妻,事到如今王氏也是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拣起针线篓里的剪刀主往他身上刺,状若癫狂的样子把下人都吓得不敢近身。 最后长兴侯被刺破喉咙死了,王氏疯了,世子瘫了,好好的一个侯府就这样完了。 皇后闻讯痛哭了三天三夜,也不再和宫妃们争强斗狠了,无事就闭门不出,倒是陛下看到她的样子,多往那走动了几回。 ☆、故事 转眼间,太后的五十寿诞就要到了,司礼监广发宫殿宴帖,一时间,京中贵妇们奔走相告,做衣订首饰的,忙得不亦乐乎。 华娘缩在院子里,该吃吃该喝喝,这段时间只要薛氏敢装病她就去侍疾,折腾得薛氏也是没有气焰,两人倒也相安无事了起来。 托了易青钰的福,华娘也在邀请之列,她是出身卑微,可禁不住她有一个天子近臣的未婚夫了,因为没有诰命,便让采琴把自己打扮得中规中矩的。 薛氏倒是把自己拾掇得容光焕发,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病态,扭着腰走到了前面的马车上,要不是侯爷吩咐,她肯定不会管华娘的死活。华娘也不和她计较,只要这个薛氏以后安份一点的话,自己心情好了也就放过一马了,否则的话有的是法子制住她。 宫门口,一溜的华盖排起了长龙,等到宫门大开,这些人才依次进去了,常远侯府因为和定国公府是姻亲,再加上出了一个荣贵妃,所以没多久就轮到她们了。华娘听着前面有人小声的议论着,说是今年大奇了,安国公夫人居然出门了。 进去后,她小心的搜寻着,果然发现了那个慈恩寺碰到的老夫人,跟定国公荣老太君并排站在最前面,荣老太君似乎是和她说些什么,老夫人只静静地笑着。 一会儿,太后出来了,两边是安城郡主和高月公主,安城郡主一见老夫人,欢喜地跑下来,“祖母,您老人家怎么来?事先怎么不知会慈姐儿一声,孙女好提前去接您。” “劳郡主挂心,”安国公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地回着,安城郡主强压委曲地回到了太后的身边,太后的脸沉了下来,这个老太婆,这是在怪自己这些年把慈姐儿养在膝下吗?也不看看当年她都做了些什么,慈姐儿刚接回来时,吓得缩在那个奶娘的后面,她把人拉出来上下那么一打量,就放手了,怕是嫌弃慈姐儿是个姑娘,怪云庆没有给她安国公府留后呢。 气得自己当时是抱着慈姐儿痛哭不已,偏慈姐儿当里只黏着那个奶娘,可是那个奶娘经历了在护着慈姐儿的时候脸被划了几刀,根本见不得人,自己只能把她养在皇家的庄子上,好不容易日哄夜哄的,慈姐儿才恢复了过来。 这个老太婆一回去就躲到佛堂里去了,这些年对慈姐儿是不闻不问的,可怜她的外孙女想亲近一下自己的祖母,还得忍受那个老太婆的冷脸。想到这,太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理都不理安国公夫人,下令赐坐。 安国公夫人也不恼,脸色无波地坐在下首,安城郡主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祖母,太后瞄到外孙女孺慕怯怯的表情,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这时下座的世家夫人们开始纷纷说起祝贺词,把自家精心备好的寿礼一一呈上来,各种奇珍,古迹,还有一棵一人多高的红珊瑚流水一样的抬了上来。 轮到常远侯府是一尊白玉观音,华娘站在外间和一些世家姑娘少夫人们呆在一起,只有一个脸带酒窝的少女冲关她笑了一下,听见旁人叫她颜姑娘,她想可能是那位颜夫人的女儿。她也礼貌地回了一个礼,便立在边上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突然,一群御林军把慈宁宫团团围了起来,姑娘们都吓得乱作一团,御林军中一人大步迈了进来,正是身着黑金描花鹤鸟服的易青钰,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太后跟前,“卑职见过太后,奉陛下旨意,未免宵小惊动了太后凤体,从现在起慈宁宫全体戒严。 里面的命妇们一听,有些胆小的开始窃窃窃私语,有些年纪大的便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几个老人相互对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莫测,这天莫不是要变了吧? 太后只怔了一下便笑道,“陛下也太过小心了,咱们不理他乐呵咱们自己的。”对着常嬷嬷道,“你下去看催下什么时候可以开席。” “好咧,奴婢这就去催下。”常嬷嬷退了出去,一会儿进来了,对着太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再等半个时辰便可以开宴了,众位夫人们静等便是。” 华娘瞅了一个错眼,悄悄地往外移,幸好她一个小透明也没有注意她,外面围满了御林军,各各神精萧穆,易青钰远远地看着她,用眼神安抚她,她做着嘴型,“有人逼宫吗?” 他眼神下垂默认,她的心沉了下去,是谁?不可能是西楚兵,要不然京里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那就只有内乱了,今日是太后的寿辰,这个人选择的时机太好了,重臣们在前殿贺寿,而家眷都在这里,正是一网打尽的时候。 看着小姑娘担忧的眼神,他作着口型,“应王。”没错,王叔应王发难了,借着太后的寿诞他可以明目张胆地离开封地,虽然武德帝也作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虎符迟迟找不到,万一应王用御令号召三军,便是身为天子也无能为力。 他镇守在这里,已作了最坏的打算,万一事变,便带着太后从密道离开,当然他的小姑娘也要一起带走。 华娘垂首,突然抬起头,对着他做口型,“我要见陛下。” 他骤不急防地一愣,良久莫测地看着她,“跟我来。” 他护着她,躲开众人的视线,从慈宁宫的角门蜿行来到皇极殿,殿内武德帝正阴沉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大臣们则守在外面。 后殿门前,当值的侍卫看到易青钰,问都没有问就把他们放进去了,华娘低着头,乖巧地走在他的后面。 “太后那边情况如何?”威严的声音响起。 “回陛下,太后已控住了局面,暂时无事。”易青钰的声音响起。 “你身后是谁?”威严的声音又响起,那压迫人的气息在她的周身流转,她抬起头,直视着上座的天子,武帝手中的折子“叭嗒”一声掉下来了。急切阴冷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华娘略垂下眼,“小女荣氏,是易大人的未过门的妻子。” 武帝的声音稍微缓和下来,“卓然怎么把你带来了?” 华娘语气平稳地道,“是小女是有事相求陛下的,央求易大人带小女过来的。” 武帝笑了,“好大的胆子,卓然也由着你胡来?” 华娘看了易青钰一眼,他闪身出去了,“小女想请陛下帮忙找一个人,这个人只有陛下才能找到。” “哦,说来听听。” 小姑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这件事还要从小女的外家讲起,小女的外家是天下独有的大户,家大业大,旷古绝今,但身怀巨富不免招人嫉恨。多年来另一个相临的大户一直虎视眈眈,想要侵吞小女外家的产业,十八年前,小女的外祖去世了,那个大户就开始了动作,频频骚扰外祖家边城的产业,当年小女的舅舅初接家主之任,外忧内患分身乏术,于是他就派人代他去和那个大户交涉。” 高位上的天子神精慢慢地凝重起来,眼神里一片凄迷,下面跪着的那个人和多年前的一个人慢慢地重合到了一起。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个人,便是小女的父亲,临走前,舅舅把代表家主地位的一块令牌交给了我的父亲。” 上座的武帝心中一动,呼吸急促了起来。又听见她道,“此一去,小女的父亲和跟随前去的母亲便再也没有回来,双双客死异乡,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块掌家之令去了哪里。” “小女幼年时,父亲最爱给小女讲一些趣事,父亲最是促狭,总爱出些鬼点子捉弄人,他自己清楚,此一去凶多吉少,舅舅家主之位未稳,以免不测掌家之令还是留在他身边的好。” 武帝看着她,神精悲凄,眼睛透过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当年也是跪在相同的位置上,声声地道着让他保重。 “家父最喜欢把东西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说一些陶俑里面。” 武帝猛地站起身,带着桌子上的奏折哗啦啦地散了一地,急切地往内殿走去,又一顿转向了她,明黄的靴子停在了她的眼前,“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赵名天赐,父亲云,壮年得女,犹如天赐。”她眼中泪水涟涟。 “好。”武帝亲手把她扶起来,对着外面,“进来。” 易青钰大步地走进来,武帝把她的手放在易青钰的手上,“朕把她交给你了,好好的送她回去。” 易青钰送重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定不辱使命,便是陛下不吩咐,臣也会拼尽性命保护华娘。” “好”武帝似是一下子老了几岁,快步地往内殿走去。 ☆、相认 应王站在乾坤殿中,痴迷地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宝座,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他的,若是他早出个十来年,哪里还有武德那小子什么事。 感谢自己的父皇,驾崩前也不忘给自己留一手,今天这过,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了,自己给武德那小子一天的时间写下禅位诏书,否则别怪他这个王叔拿出御令请他下马,那时候他可就没什么好下场了。 想到这,应王的心里一阵得意,幸亏自己多年前埋下的那条线,才得了那么一个天大的消息,武德那小子城府倒是深,这些年装模作样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他早就遗失了虎符。 靴子踩地的嗒脆声响起,应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的好侄儿来了,“想清楚了吗?我的好侄儿。” “王叔说什么呢?朕要想些什么呢?”武德帝悠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应王转过身,看到武德帝手中的那个东西,脸色大变,“你不是把它弄丢了吗?从哪里找来一个赝品。” 武德帝轻笑,“赝品不赝品的王叔如何得知,三公皇族还在呢,朕怎么敢欺师灭祖,倒是王叔你,此番来贺寿弄的动静也太大了,朕和太后心领了,但是那五万精兵的一路周车劳顿,也难为他们连扮乞丐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朕决定把他们收编了,这还要多谢王叔的美意啊。” “你……”应王气得伸手指,又垂了下来,“皇贤侄莫气,王叔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替太后生诞添个笑料。” “是够可笑的,够朕和太后笑一年了。”武德帝讥讽地笑了起来,步步逼进应王,“王叔费心了。” 错身经过应王,他大刀阔爷地坐在龙椅上,倨首俯视着下面,“寿也贺了,朕礼也收了,王叔几时返程啊。” 应王忙道,“即日起程,本王封地事务繁忙。”心中得意,便是本王真有谋反之心又如何,你武德敢杀我吗? 看着他得瑟的背影,武德帝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的遗诏历历在目,便是应王犯了滔天大罪,也可免得一死。 慈宁宫内,御林军已经散去,宫宴也开始了,华娘早已悄悄溜回来了,她悄悄地坐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前方安国公夫人的眼帘一动,担扰地看着她。 太后看了常嬷嬷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太后笑容更真切了起来,慈目地招呼着跟前的几位老诰命,安城郡主乖巧地坐在她的身边。 宴行一半,武德帝大步迈了进来,所有的命妇千金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他精目搜寻了一下,看到了角落里的华娘,太后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脸沉了下来,看来陛下也看出来了那个丫头像谁。安国公夫人看着这母子俩眉稍轻动,又慈爱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姑娘。 “都平身吧。”武德帝大手一挥,“今日是母后的寿诞,各位好好尽情地用宴吧。” 安城郡主站起来,“皇舅舅,慈儿特地给皇外祖准备了一个惊喜,您也一起听听吧。”说完示意宫女可以下去安排了。 武德帝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了,朕回前殿了。” 安城郡主闹了一个没脸,舅舅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只要是自己说的他从来都是应允的,太后安抚拍着外甥女的手,“你皇舅舅前面还有一摊子大臣呢,哪里能陪咱们女眷胡闹。” 听到外祖母这样说,安城郡主恭顺地坐了下来,一脸的乖巧,高月公主嗤笑一声,看到这个故做贤德的死丫头吃憋她就高兴,连平日吃腻了的御膳也可口起来。 宴席过后,众人依序离去,薛氏把华娘丢下自行走了,华娘走在后面,远远地高阶上长身玉立的男子默默地看着她,安国公夫人故意落在后面,“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她侧身回礼,“见过安国公夫人,上次小女多有冒昧了。” 安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老夫人的眼里满目慈爱,华娘心有所动,也紧紧地用小手反握住那双满是皮骨的手,“夫人,如您不嫌弃小女的话,小女下次可以去您府里叨扰。” “好,安国公府敞开大门迎接你。”安国公夫人激动地晃着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的情义像盛满的美酒一样眼看着就要盈了出来。 高台上,明黄的身影站在易青钰的后面,两人默默地看着下面的那一老一小。 安国公老夫人依依不舍地和华娘分别了,本来自己坚持要送她回侯府的,只是小姑娘语气坚决地拒绝了,想到这苍老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急切,她把暗藏在床头的一个匣子拿出来,打开来抽出里面那几张泛黄的纸。 最上面的那张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愿祖父祖母身体康健,百岁平安。 孙女天赐敬上 枯瘦的手慈爱地摩着上面的字,又把底下的那几张纸拿出来,这是一个男子苍劲的笔迹,字里行间里透露着为人父的喜悦, “母亲,人人都说赐姐儿长得像孩儿呢,尤其是双凤眼,像了个十成十。” “母亲,赐姐儿巧捷万端,凡事孩儿教过一遍,她便能见精识精,举一反三。” “某日,赐姐儿给了孩儿一拳,孩儿眼角的乌青让颜亮他们笑了足足一个月。” “将军府前有两座石狮,赐姐儿摇头晃脑是看了几眼,嫌弃石狮不够威猛,一脚就把它踹倒了。” 这几张纸每日里她都要拿出来看一遍,老夫人把它们抱在怀里,夫君,俊儿,如果你们真的在天有灵,请保护我们的赐姐平安健康,让我们祖孙早日团聚。 次日,华娘身着男装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脚下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一座辉宏的府邸前,她左右踱着步子,几次伸手想叩响门绯都把手缩了回来,自己这样会不会太冒失了? 正想着起身离去,门“嘎吱”一声开了,她不由得回过头来,那个老夫人正倚在门后,痴痴地看着她。 那个少年身着墨色长袍,领口和袖口滚了白边,他闲散地倚在石狮边,身姿风流,嘴角微微上扬,凤眼轻挑,斜睨安国公府高高的牌匾,眼神里流转着绚烂星光。他的背后是朝升的初阳,漫天的清辉从他身后弥散开来。 如同无数个梦中,他那尚带稚气的细长身影,从那薄雾的晨光中缓步向她走来,脸上带着飞扬的傲气和耀眼的神彩。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流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风吹起她发间散落的银丝,白得刺目。多少次午夜梦回,那噬咬心灵的悲苦绝望,折磨得直叫人肝肠寸段,生不如死。只留下泪湿的枕巾。 她混浊的双眼布满泪水,朦胧中,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再也遏制不住心里的激动,颤抖着伸出双手,想要抱住他,浑浊的眼里盈满泪水,那双颤抖的唇微动,“赐姐儿。” 华娘再也忍不住了,飞奔上前抱住了那个苍老清瘦的老人,“祖母,是我,不孝孙女天赐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枯瘦的手拍着孙女儿的背,泪水布满是沟壑的脸。身后麻姑看着祖孙俩,也不停地擦眼角的泪水,国公爷,世子爷,你们看到了吗?小主子终于回来了,感谢你们在天之灵一直护佑着她。 待祖孙俩哭够了,麻姑才想起来,“老夫人,赶紧把小姐带进来吧,外面风大。” 老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紧紧地拉着孙女的手,一眼不错地牵着她进去,华娘看着这个苍老威严的夫人,这便是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祖母。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儿,仿佛怎么也看不够,这孩子长得真像她的父亲啊?静静地听着孙女叙述这些年的过往,便是她的声音再平静,老夫人也是听得泪水涟涟,麻姑也陪着主子一起哭。 “祖母,你们别哭了,”华娘安慰着,“孙女儿并不觉得苦呢,这些年,也有很多人照顾我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老夫人摸着孙女儿的小脸,“那些人不过是下人。” 华娘也不纠结这个问题,“祖母,孙女是真的不觉得苦,父亲曾对我说过,人生在世,如鸿雁迁徙,路途异则景致天差地别,莫问鸿雁悔否,鸿雁曰,吾之所见穷尽尔等一生也不得见。”她顿了顿,“先苦后甜,方是人生真谛。” 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孙女,“赐儿有乃父之风,诚善豁达,虽逆境不改初心,不愧是我赵家的子孙。” 两祖孙又依依地说了一会话,华娘看着天色不早了,就要起身告辞,老夫人一见急了,“赐姐儿,跟祖母回去,别再回那个侯府了。”昨夜听到麻姑的话,这个常远侯府也太不像话了,居然敢这要对自己的孙女。 “祖母,”华娘扶着激动的祖母,“现在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呢,再说孙女这性子走哪里也吃不了亏啊,要是惹恼了我,直接揍一顿。” 老夫人看着孙女那拽得紧紧的小拳头,不由得失笑,这性子和夫君真像啊,想了想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 ,慈爱地看着孙女,自己的孩子是千好万好,便随她折腾吧,便是捅了天大的搂子,还有她这个祖母在后面呢。 ☆、真相 慈宁宫内,安城郡主顺眉低目地坐在太后的下首,把剥好的葡萄装在玉碟里递给太后,太后喜滋滋地嗔怪,“这孩子,不要顾着我老太婆了,也不自己好好吃吃,这可以番地进贡上来的冰皮龙珠。” “郡主纯善,”常嬷嬷边替太后捶肩边笑道,“是太后您的福气呢。” 太后舒畅地笑道,“可不是呢,这些年要不是慈姐儿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这日子还不定要怎么难熬呢。” 安城郡主趁机依进她的怀里,“外祖母,慈儿不嫁人就陪着您呢。” 太后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傻孩子,哪能一直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呢,你放心外祖母一定给你找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好儿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烦意乱起来,常嬷嬷看着她的脸色手顿了下来。 “孙女才不要什么儿郎呢,慈姐儿只要外祖母。”安城郡主心内狂暴,世上到哪再去找一个定国公世子那样的人,可偏偏这样一个清濯的公子却配了一个浑身泥浊的丫头,这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从慈宁宫出来后,她拐过亭院,特意候在了易青钰当值的地方,那个男子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冰峭拔萃的五官精致得仿佛上古的图腾,似是觉察到有人走近,酷首微转便看到了她, 她踩着宫步,优雅地走进,“易千总,安城可否与千总谈谈。” “公务在身,”郡主有话不防直说,他疏离地后退一步开外。 她泫然欲滴,“易大人竟厌恶安城至此,易大人可知安城心中如何所想。”脚步轻移,说罢便想挨过去。 易青钰手作推拒式,“郡主自主,郡主金枝玉叶,所思所想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看透,若郡主无事,卑职告退。” “那个野丫头就那么好,据我所知她还是你那继母的侄女吧,你真甘心自己被姓荣的一家人捏在手心。”郡主急了,错身挡住他的去路。 他厉目冷沉,“卑职的家事就不劳郡主费心了,告辞。” 安城吼道,“那个野丫头根本就配不上你,我现在就去求舅舅给我们赐婚,我根本就不相信你那个早夭之命的谣言。” “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如何命格,娶谁不娶谁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有何干系。”他薄唇轻讥,脸彻底的阴冷了下来。 安城郡主似受打击地捂脸而去,易青钰虎目淡扫,不远处的花众中一角鲜嫩的裙裾,他勾了勾唇。 待他走远,草丛中的高月公主拍身站起,哈哈,真想仰天长笑,那个死丫头也有今天,不知廉耻地跑来跟男人表白,却惨遭无情的拒绝,看她以后还有何面目在自己的面前故作高贵无尘。 安城边跑边转弯朝慈宁宫奔去,舅舅那天对她的态度让她感到不安,自己要想得偿所愿只能去求皇外祖母了。 听到母后的来意,武德帝挥退众人,尽量酌词,“母后,你有没有觉得卓然订的那个丫头像一个人?” “怎么?难道俊儿真的有对不起你的皇姐的事?”太后惊得坐了起来,脸色丕变,抓着桌角不放。 “没有,”武帝抚额头痛,“母后怎么会这么想,姐夫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母后你再细想一下慈姐儿哪点像皇姐和姐夫?” 太后一怔,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心慌间也想到慈姐儿确实与云庆和俊儿都长得不一样,难道?“到底怎么回事?”她激动地抓着陛下的手。 “母亲,你可知那日应王逼宫,是谁告诉了朕虎符的下落?是那个丫头,恐怕她才是皇姐的那个孩子。”武德想到了当日,那个丫头决然的眼神,是多么的像姐夫向告别的那个神态。 太后的手垂了下来,喃喃,“怎么会这样?那慈姐儿是谁?” “恐怕是那个奶娘的亲生女儿了。”武帝森然,第一时间他就把太后庄子上荣养的那个奶娘关了起来,无论如何用刑,连舌头都咬烂了,她愣是没有吐半个字。 只有对自己的亲骨肉,才能在那么严酷的拷问下都闭口不言,她以为自己一死,安城就平安无事了吗?休想,愚弄天子,混淆皇室血脉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安城郡主在慈宁宫心焦地等着,远远瞧见陛下走远才飞奔进前,“外祖母,舅舅怎么说?” 太后复杂地看她,眼神越来越厉,安城吓得放下手臂,“外祖母,都是慈姐儿不好,您不要生气了,我不问了。” 可是今天的外祖母并没有被她这退一步求全的态度感动,反而不发一言径自回房了,留下她站在空旷的大殿中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几天更是噩梦一般,破开荒的外祖母居然对自己避而不见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想到这些天舅舅对自己微妙的态度,她连坐都坐不住了,使人去庄子上接奶娘,也没有音讯。 派往南平富阳的探子终于传来信,当年荣三爷根本就不曾生女,算上时间那个丫头出现在富阳的时候正和他们派人接到慈姐儿的日子对得上,太后悲恸不可自抑,生生地晕厥过去。醒来后看到病塌前的陛下泪流满面,自己以后有何面目去见云庆,如何对俊儿交待啊。 那个孩子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都是她的错,她为什么都不查探一下就把人养在了跟前,怪不得安国公夫人这些年对慈姐儿不闻不问的,怕是她的心里从一开始就疑上了。 圣上也是后悔不迭,若不是那天宫变,只怕是那个孩子根本就不会站出来,昨天安国夫人来面见过他,看着那几张发黄的信纸,他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安国公夫人就断定安城不是那个孩子。 怪不得这些年安国公府里的那些暗势力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原来都派出去找孩子了,只是一叶障目,只知往南边找,她也没有想到那个孩子居然回到了京城,并且在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么多年。 母后和自己这些年对安城是疼爱有加,她一个孤女哪敢站出来说自己才是真正的郡主,这嫡亲的骨肉就这样生生地被拆散了。可恨的是那个张氏,把自己的女儿说成是皇家血脉,她自己也是个心狠的,怕女儿长大了像自己,活活地刺花了自己的脸,还说是劫匪弄的。 只是母后扶养安城多年,感情非同一般,“母后,赐姐儿该认祖归宗了,只是慈姐儿你要怎么办?” 太后心若死灰,“陛下,哀家也想过了,这猫啊狗啊的养这么些年也有些感情了,不如就捋夺她的封号,送她还家吧。” 安城郡主在宫里却是慌了神,外祖母和舅舅对自己的态度突然逆转,她忐忑不安地思忖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恍然间似乎心里一震,那模糊遥远的记忆,外祖母总说自己的父亲定国公世子风华世间少有,她却只隐约对着一个身肥肚大的人唤着父亲。 自己这是在瞎想什么呢,她甩甩头,那怎么可能?自己可是无双公子的女儿,快点不要想了,找个事情来打发时间,要不然都要疯了。 摆驾到公主府,没想到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平日里见到自己笑得眼不见牙的管家冷淡地关上了门,留下她在春寒冷僻的街头发懵,仿佛一大盆冷水兜头兜脚地泼了一身,冰冷刺骨。 ☆、安国郡主 华娘前些日子已经回到庄子上了,现在她说要出来小住常远侯也不敢拦她,在古人看来,订了亲的姑娘都是家里的娇客,至于常远侯他们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华娘就没有兴趣知道了。 而此刻她正站在荣三爷的衣冠塚前,自己此生最要感谢的就是这个人,如果不他,她还不知道要流落到何地,如若天爷真的开眼,请保护他来生投一个好人家,能长命百岁。 华娘这次回来,连下人们都能感受到小姐周身的气息都变了,如果他们能够眼望千年的话,就知道有个词叫气场。 她才刚回到庄子,定国公世子就派人送了一大堆的东西过来,吃的用的应有尽有,下人们看着都很高兴,这说明主子深得世子的爱重,以后嫁过去了依杖这份爱重,小姐才能在国公府里站住脚。 想想自己这传奇的身世,华娘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拜拜佛什么的。以前她对这些是嗤之以鼻的,根本就是不会相信,但自从自己连穿越这样的事都赶上,就由不得她不信了,天道轮回,往生不忘,祈求上苍保佑父母能含笑九泉,来生再续前缘。 慈恩寺乃千年古刹,宝相庄严,香客络绎不绝。华娘虔诚地跪在莆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求佛祖能够听到信女的愿望。 “咳,你拜送子观音干什么”清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抬头一看,观音大士的手上果然抱着一个娃娃,她狠瞪了一眼几天不见的某人,他肯定早就来了,却故意看她出丑。她嘟着嘴,使劲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稳重,孰不知她这样的动作有种小孩子装大人的即视感,便是冷漠如商青卓,眼里都划过一丝笑意。 她瞪了他一眼,让你笑,有那么好笑吗?好吧,她承认,搞错拜神对像确实是有点搞笑。 “慈恩寺的送子观音最是灵验,我们一起拜更显心诚。”说完,他一撩长袍,跪在她的身边。 她口瞪目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身边这个登陡子是哪里来的,说好的高贵冷艳呢? 结果,他俩莫名奇妙地一起拜了送子观音,直到回到房间才猛然想起来,结果她这冷不拎的一停住,后背就撞上了后面精壮的腰身 易青钰长臂一伸,把她翻过来紧紧搂住了,她粉拳轻挥,气恼地捶打着他。他心中一荡,捉住了她的小手,看的怀里娇俏的人儿,忍不住含住那噘起的红菱小嘴,把那娇嫩的双唇含着轻轻的吮着。 她娇躺软成一汪水,要不是他的大手托着她,恐怕就要滑落成泥了。良久,他才离开她的唇,看着那张红润润的小脸,雾朦朦的眼睛迷离的看着她,略微红肿双唇还保持被他疼爱过水嫩,他忍不住又低下头啄了一下。 看着他眼神越来越深遂,她赶紧使劲推开他。看着那个捂脸缩成一团的小人儿,他努力压下自己化狼扑上去的欲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坐了下来。 下人们自看到小姐上香回来后面跟着的定国公世子时,都识趣地走开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崔先生了,之前想着或许跟着她能跟定国公世子搭上线,没想到这位主子直接要入主定国公府了,看目前的样子,定国公世子对小姐是爱重有加。 易青钰也想到了刚似乎扫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随口问道,“庄子上请新人了吗?” 新人?想着他说的应该是崔先生,“你说的是崔先生吧,他是耀东的爹,耀东就是那个画猪头的小子,你应该有印象吧。” 听着那咬音重重的“猪头”二字,他的脸果然又黑了,喜得她咯咯地笑,现在她可是一点也不害怕眼前的这个人了。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刚下去的燥动又要抬头了,他提一口气,“是他,他姓崔吗?” “是啊,”他很少这样关心一个人,她疑惑道,“崔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你可知道,我母亲姓崔,崔家早已败落,这么多年来外祖舅舅一家更是杳无音讯。”他低语,事实上他是见过崔先生的,所以刚才能一眼认出来。 华娘也收敛了笑意,正色危坐,“所以你怀疑他是舅舅?” 他颔首。 华娘拉他起身,“快走,咱去拜见舅舅。” 两人来到前院,崔先生的屋子里还有灯光,里面隐传出耀东的读书声和崔先生严厉的评点,她叩了叩门环,里面声音立止,门开了,看着外面站着的两个人,崔先生诧异又激动地要请 他们进去。 “舅舅,”易青钰伏身行大礼。 崔先生瞬间红了眼眶,“快快起身,好孩子。”又拉着耀东过来见过了表哥,小家伙得意又自豪地仰望着这个新晋的表哥,眼里充满了崇拜。 崔家外祖母和外祖早已过世,崔舅母也在前些年积劳成疾丢下了父子俩,崔先生放心不下失怙的外甥,又苦于如今身份贫寒不敢前去相认,便躲在来阳镇,伺机偷偷地看过他几回,看到他越发得到圣人的青眼,自己越发不敢出现在他的眼前,没想到耀东偶尔结识的小姐居然会成为自己的外甥媳妇,更没想到俩人居然一齐前来拜见他,让他心下欣慰又老泪纵横。 易青钰问舅舅今后打算怎么办,崔舅舅早已看透了世事,无心仕途,只是耀东还小,便托付给外甥了。 择日易青钰便把耀东送进了国子监,虎头作为伴读也走了,崔舅舅谢绝其它一切馈赠,他表自己哪也不去,就呆在这个庄子上,他无法只好左劝右劝才把附近的那个庄子安在了耀东的名下。 安国公夫人在家里等了几日,孙女还没有上门,急得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就杀到了庄子上,这下可把下人们都惊呆了,自己的小姐原来还不是自己的小姐,这样说把他们自己的绕晕了,廖嬷嬷夫妇俩是唯一知道实情的人,他们都是荣三爷和顾氏的老人,自然知道华娘并非俩人所生,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华娘无奈地对易青钰笑着,后者在安国公夫人的鹰利睿智的双眼中淡然相对,对于要拱自家白菜的这头猪老太太可是一点情面也不留,谁还管他这只猪长得好不好,是黑猪,花猪还是白猪? 看着小情侣依依不舍的样子,老太太舍不得苛责自己的孙女,对于那个毛脚孙女婿可就不手软了,狠狠地责看了他一眼。 老夫人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孙女,心满意足地回了安国公府,沉湎多年的开国公府这几日也是枯木逢春,下人们都脚步生风,务必要让小主子满意舒适,久居佛堂的大夫人也出来了,这位大伯母多年礼佛,早已心如鎬素,当年大儿过世,老夫人便她归家另嫁,她以死相逼不肯离去,后来国公府大厦倾覆,她更是不忍离开孤仃的老夫人,这些年两人亲如母女,心中都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把赐姐儿找回来,为此两婆媳多年菇素,潜心习佛,如今赐姐儿回来了,府里也该有新气像了。 骨肉相见,又是一番热泪盈眶,苦甜交加,晚间,武德帝身边的平公公便来宣旨,加封赐姐儿为安国郡主,享公主食邑,封地南郡,下有富阳,南平,嘉平三县。 ☆、山鸡 安城郡主把妆奁上的首饰横扫落地,下人们都躲在外面不敢进来,这几天郡主仿佛变了一个人般,脾气越发的暴躁了,她们好怀念以前那个待人平近的郡主,今天听到宫里传言陛下又册封了一个郡主,这人还是定国公世子未过门的妻子,那几个宫女小声地议论着,没想到一回头吓白了脸,面目扭曲狰狞的安城郡主正站在她们的身后。 安城郡主心内在咆哮,为什么?那个野丫头怎么会封郡主?安城,安国,城比之国,一字之差,谬以千里,她大吼道,那个乡下丫头凭什么压自己一头? 高月公主冷冷地看着如丧家狗蚁一般的安城,高贵冷艳的脸上早已生生是抽变了形,“凭什么?就凭你是山鸡她是真凤凰。” 这句话如巨雷一样地炸响在她的耳边,山鸡?凤凰?谁?她是云庆长公主和无双公子的独女,这个人红口白牙地说自己是什么山鸡,自己跟她拼了。 宫女们看着撕打成一团的两人,吓得都不敢上前拉架,高月公主大喊,“你们都傻了吗?她只不是个冒牌货,真正的郡主正在安国公府呢?”宫人们这才壮子胆子上去把安城拉开,被困住了身体的安城结结实实地挨了高月几下,待众人把两人分开,哪里还有什么高贵的天家贵女,不过是两个状若疯癫的市井泼妇。 荣婉仪早就闪得远远的,看着宫人们把两人拉开了,才忙不迭地跑到公主的身边,今儿这出戏可真是精彩,真该让定国公世子看看,皇室贵女也不过如此,哪有自己的端庄贤淑。 武德帝大怒,高月公主被关了禁闭,至于安城,现在应该叫她张七丫则被剥夺封号,令她自行回家发嫁。 张七丫本是富阳人氏,当年富阳城内有一张姓大户,矮胖如猪,妻妾成群,偏连生了九个女儿也没等来一个儿子,而张七丫则是排在第七的女儿,张大户重男轻女,女儿一生下来连名都不愿意取,直接从大丫往下叫,张七丫的娘也就是原来庄子上的奶娘是他的第五房小妾,回娘探亲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颜家将们护送公主之女返京,老嬷嬷念着小主子一路车途颠簸,无聊乏味,看到走得面红耳赤的张七丫,思忖着和自己小主子一般大可以解下闷,便好心让娘俩搭了一趟顺风车,谁知途中突然生变,山林中冲出歹匪,老嬷嬷情急之下,提出让张七丫换上主子的衣服,过此劫后必有重谢,五姨娘稍加思忖便同意了。 哪知这伙山匪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屠尽了随行的护卫,老嬷嬷心一狠,用针猛扎马的股沟,马受惊狂奔起来,老嬷嬷被甩下车血溅当场,马挣脱车厢跌落山谷,赐姐儿也被撞得晕迷过去,等她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正挂下崖边的树上,幸得路过的荣三爷救了她的性命。 追寻过来的皇宫侍卫只见到了五姨娘和张七丫,看张七丫衣着华丽,且五姨娘脸上血肉模糊,紧紧地把张七丫抱在怀里,声称这是他们要找的小姐,便是如此,张七丫就成了安城郡主,享受了整整十二年的富贵荣华。 五姨娘是个心狠的,要不然也不在张大户那样乱七八糟的家里立足下来,她从一早便猜出马车里的小姑娘是个出身好的,看到只剩下她们三人的时候便起了心思,等那个小姑娘撞晕了过去,她把人直接丢下了山崖,幸亏天赐命大,崖壁上的树救了她一命。 张七丫不过三岁左右的年岁,早就吓懵了,这么大的孩子最是容易教引的,自然是五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时间一长,儿时的记忆早就忘记了,还真当自己是皇家贵女呢? 此刻梦醒,怎么不恼羞成怒,又暗怪那个做事不干净的奶娘,怎么不把那个死丫头当场摔死再扔下去呢?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武德帝看着她狠辣怨毒的神情,暗骂自己以前怎么能认为这样的人乖巧懂事呢?果然什么树结什么果,有那样的娘,怎么可能生出婉顺的女儿,再也不想再看到她一眼,他手一挥,小太监们便把她拖了出去。 站在宫门口的张七丫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什么,暗骂自己愚蠢,不知道忍耐一时,等太后气消了,兴许顾念往日的旧情,依然会给她体面,如今这一切全毁了,她这才嚎啕大哭起来,过路的人都看着这个衣衫不整的疯姑娘,没有人认出这就是他们以前口中的慈菩萨。 一双绿底红丝凤头鞋停在她的跟前,她抬头,气神明艳的女子站在她的前面,她霍地起身, “都是你,你为什么没有死?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是你的,身份,地位,名字,哪样都不是你的。”女子声音悠远,“当年你的替身之恩,我已还清,以后好自为之吧。” 女子说完不再看她,朝着驷四车走去,马车旁,谪骨仙姿的男子静静地等着她,待她走近伸手搀扶上马车,绝尘而去。 她状若死灰般地垂下头,一矮胖秃顶的中年男子涎着脸走进,“七丫,跟爹回去吧。”几天前,一群黑衣人把他从新到手的寡妇被窝里挖起来,说是要带他去找女儿,他这才知道七丫跟五姨娘这些年都在京城。 当年五姨娘带七丫回娘家,两人走了大约有十来天没回来,他也不太在意,七丫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这样的赔钱货他多的是,也没什么好挂心稀罕的,后来时疫暴发了,城门已封府里也有人陆续感染,谁还会去想那娘们俩,等来年时疫过去,府上早已经是死得七七八八了,九个女儿只乘三个了,幸好自己还藏了一些银钱,要不然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五姨娘家的人都死光了,他想着那娘们俩应该也死在外面了吧。 没想到这婆娘倒是胆子大,居然敢让七丫冒充郡主,幸好之前太后还给七丫赐了婚,这下他也是定国公府的亲家公了,这个赔钱货女儿还是有些用的。张大户听清原委后吓得半死,生怕万岁降罪,没想到万岁只下令让他把女儿领回家。 张大户早就在城西贫民街租了一个房子,张七丫晕乎乎地跟着他来到充满恶臭的院子,院子里住了三户人家,破布尿片地搭了一院子,一个中年男子看到七丫眼前一亮,这街上出来没有见过这么细嫩鲜亮的货色,“张大哥,这位是……” 张大户腆腆肚子,骄傲地说,“这是我女儿。” 中年男子怀疑地看着他,不像啊?街坊邻居们听说这里还有一个美人,纷纷挤到院子里来观看,张七丫看着这些黑脸黄瘦的面孔,这些人她不陌生,每年她施粥的时候这些人还在下面喊她慈菩萨呢。 她厌恶地撇撇嘴,却很快恢复了理智,事已至此,要想重新过以前呼奴唤婢的尊贵日子,只能靠她自己了。 听着院子里自己所谓的那个亲爹那刺耳的炫耀声,张七丫狠狠地把被子蒙住了头,一股霉味贯得满口满腔,她气得一下子掀起扔下地,伏在木塌上哭起来。 常远侯府丢在庄子上的那个姑娘竟是堂堂的皇室血脉,陛下亲封的安国公主。薛氏这才后悔不迭,那个死丫头绝对是眦睚必报的性格,早知道就不该听婉姐儿的话去动那样的心思了,这下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赶紧去信给婉姐儿求策。 宿在姨娘院子里的常远侯刚狠狠地发泄完,薛氏那个蠢货,本来是多好的一盘棋愣是被她打破了,妇人之见鼠目寸光,如若早年就把那个丫头养在身边,这下他们侯府可是妥妥地占着养育之恩,现下可好,那个丫头根本就不认他们侯府,人家直接回了安国公府,连句话都没有捎回来。 薛氏前段时间所作的那些蠢事,万一那个丫头抖了出去,以陛下护短的性子,哪有他侯府的好果子吃,简直是愚不可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常远侯的这些报怨薛氏早就能料到了,这两人也不愧是两口子,知对方甚深,薛氏的帕子都揉碎了,这个时候那个老货还有心思去睡姨娘? 薛氏带着婆子丫环怒火冲天地杀到西院,粗壮的婆子冲到寝室把锦被一掀,方姨娘捂着白花花的身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叫,睡得正憩的常远侯被这刺耳的叫声惊醒过来,一巴掌就呼了过去,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方姨娘缩在里边用涂满蔻丹的手捂着脸,叫声嘎然而止,常远侯这才看清了薛氏的那张老脸,这死婆娘大半夜的发什么疯,他边骂边套好衣裤走了,这些女人后院的事他才不搅进去。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方姨娘脸如死灰,眼光恨恨,孬种,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货,薛氏不敢动他,但对方姨娘就没那么客气了,对着婆子使了一个眼色,可怜的方姨娘便被丢在了冰冷的院子里,早春寒冷的风一吹,白花花的身子抖得如落叶。 可惜再也没有人怜惜地看一眼,周围伸头探脑的家丁下人们把她看了个遍,她又羞又气,绝望地看着地上,薛氏阴冷地看着她,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这一身皮子油光水滑的,真是便宜这些粗人了,明儿提脚一卖,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的。 方姨娘的命运已无人关心了,常远侯抬脚就走到了旁边的李姨娘屋子,刚才方姨娘那边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这时看到侯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喜,只得心中暗暗叫苦。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兄嫂狠毒,为了一个城门守卫的空缺,愣是把她献给了可以做自己父亲侯爷,从小门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就被薛氏给灌了一碗红花,这辈子也别想有什么盼头了,不过时苦捱岁月罢了,等到人老珠黄,还不知道要流落到哪里呢? 心中虽苦,面上却要挤着笑欢喜地把侯爷迎进来,常远侯骂骂咧咧的倒头就睡,留下对着烛火的李姨娘垂泪到天门,隔壁的嘈杂声渐渐散去,她披起外衣,摸黑出去,庭院中,只有身无寸缕的方姨娘躺在那里,面朝上双眼空洞,虽然平日里两人也较劲争风,可是说穿了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李姨娘把外衣脱下来包住方姨娘的身体,两个女人第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方姨娘凄利的声音在寂空响起,“我恨……” 没有人会关心方姨娘今后的命运,在这个世道,她们这样的女子不过是随水流转的浮萍,便是沉入水底也溅不起半点的浪花。 薛氏出了一口气,但是日子并不好过,常远侯已经彻底开始冷着她了,凭她如何的陪小心,甚至寻找了一位妙龄女子送与他都换不来好脸色,常远侯是人照睡脸照挂,根本就不给她半点体面,就边老夫人也训斥了她一顿,骂她没有容人之量,因小失大连累了侯府。 ☆、知恩 幸好自己的女儿婉姐儿从宫里出来了,她这才是找到了主心骨,荣婉仪看着憔悴不堪的母亲,伸手把她扶起背后塞个枕头。 万万也没有想到那个野丫头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可恨那个三叔凭地多事,为今之计便只能是拉拢那个丫头,她心中忿忿,身份的颠倒让她嫉恨得扭曲了面,备好礼驱将马来到安国公府前,想着自己毕竟曾是郡主的堂姐,怎么料门口的小厮一听华远侯府便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华娘是真的不想与她虚于委蛇,以前屈居侯府都不曾对薛氏退让,何况是这个净在背后放冷箭的绿茶婊。假情假意的她何必再去看,如今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必再去看这些贵女们的嘴脸,身为无双公子的女儿,活得肆意才是对他最好的感恩。 荣婉仪败气而归,她还不知道别人早已看透了她黑莲花的本质,受够了她的腻歪,如今侯府里乌烟瘴气,母亲成天骂骂咧咧,父亲整日呆在姨娘的院子里不出来,大嫂也因为陪嫁丫头钻了大哥的被窝而回了娘家。 这个她以前引以为骄傲的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面目全非,要不是自己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名声只怕更难找到好人家了,更别说配得上那个人了。 她比不上高月公主,便是没有定国公,陛下也会尽心替她挑一个青年才俊,自从安国郡主突然冒出来后,公主似乎是熄了对定国公的心思。之前痴迷他不过是因为安城郡主的缘故,如今安城郡主已贬为庶人,她心中的气早就平了,对定国公世子的执着也就放下了。 对,还有大姑姑,她可是易国公的继母,荣婉仪痴痴地想着,她不会放弃的,谁敢挡她的路必毁之。 武德帝最近看易青钰的眼神也是越发的微妙,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把自己的外甥女拐走了,他这个舅舅都没有发过话呢,偏还找不到理由挑刺,直把他恼得连人都不见了,莫名奇妙的易世子居然破天荒的休假了。 可怜出光带霁的易世子居然也有狗憎人嫌的一天,安国公夫人最近也是对他避而不见,对于这个虎视眈眈要把自家孙女拐走的青年,老太太是一万个不顺眼,赐姐儿像仓鼠一样的偷笑着,对着他做口型,“加油。”男子无可奈何地迎着老太太挑剔的目光,眼风扫过某个得意洋洋的小人。 可惜小人得志猖狂不了多久,也不知道易青钰昨天到底对祖母说了什么,祖母把自己关在祠堂两个时辰终于松口同意了婚事。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的提亲,纳采,纳吉,请期,下聘,全程走下来,加上宫里的赏赐,太后的体己,府里的库房已堆得满满的了,这还不算上公主府的那些箱笼,是人见了都暗自咋舌。 顾家舅舅也派人送了一份嫁妆过来,足有十二抬,早先他便已言明,惹外甥女出嫁他必定会比照自己的嫁女儿的规格备一份嫁妆,送之前自己的心里也很忐忑,现在华娘已不是自己的外甥女了,她可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外甥女安国郡主。 万没想到,安国公府的下人们恭敬地把他迎了进去,安国郡主依然亲切地称呼自己为舅舅,他连忙摆手声称当不得郡主的这声舅舅。 安国公老夫人从帘子后走出来,笑道,“怎么担不得这声舅舅?赐姐儿这些年多亏你的拂照了。”老夫人对他躬了一躬,圆胖的身体赶忙侧身避开,“如不嫌弃,赐姐儿以后就认你为表舅吧。” 下人们都来见过表舅老爷,吓得顾舅舅连坐都不敢坐了,整个人晕乎乎地回了家,顾舅母一个自家夫君那呆傻的模样,心下糟糕,莫不是吃了闭门羹,自家夫君这些年实在是把华娘当成了亲女,这下还不打击坏了。 顾表姐和顾表哥也围了上来,把父亲安置坐下,只听见他喃喃,“表舅老爷,我现在是安国公府的表舅老爷了。” 顾舅舅气得捶了他一下,没见过他这么吓人的,就说华娘是个知恩的孩子,怎么可能富贵了就不认他们呢。 她也真是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自家也能和武朝数一数二的府第攀上亲戚,表舅舅,这是认亲了呢,她安国郡主就是他们府上的表姑娘呢。 主人家的喜事很快就在下人们口中传来,逢人便说,知道吗?我们府里的表小姐可是当今的安国郡主呢。然后收获一堆的羡慕嫉妒恨,没多久,整个坊街都知道新来的那户人家可不好惹,人家可是安国公府的亲戚呢。 也有不信的人,在看到安国公主的仪仗驶进巷口的时候都闭了嘴,顾家一家人大早就巴巴地站在路口张望了,舅母安顿好表姐后也归家了。 待见郡主的华盖驷车缓缓行来,采琴打帘扶下一位银白宫装的女子,迤逦的长裙上绣满金色的鸾鸟,在春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明明是极素的颜色,却是极致的奢华。 “表舅,表舅母。”安国郡主无隔阂地叫着,双拉着顾表姐的手一齐走了进去。顾氏夫妇相视一笑,刚才还不敢认,这一开口还是原来的华姐儿。 最近明里暗里打探自家两个孩子亲事的人特别多,她都一一回绝了,女儿出了那样的事,京里的水深浅他们还没有摸清楚,怕被有心的人盯上给华姐儿带来麻烦。 看到神色平和的舅母,华娘心里又酸又欣慰,倒是顾舅母看着她想问又不想问的样子,主动的提到了顾表姐,“意姐儿一切都好,人也胖了一些。”这个胖字咬得特别重,眼神隐晦。 如醍醐灌顶般,华娘居然读懂了那隐晦的眼神,“表姐莫不是……” 顾舅母点了点头,女儿倒是不排斥孩子,很可能就要带着孩子过了,她也想开了,顾家有的是否银子,大不了养一辈子。 且不如顾家在街坊里如何的风光,左右恭维的声音不绝于耳,华娘回到府里,想着祖母的睿智必能有更好的办法。 老夫人听到孙女的话,略一思索就笑了起来,看把孩子为难的,多大点事啊。顾家表姐不是打算就这样过吗?那带着孩子在乡下过,可比不上带着孩子在侯府过。如今的长兴侯府除了瘫在塌上的世子,可是一个主子也没有了,顾家姑娘一进门,便是当家主母一言堂。 华娘却心下隔应,这就好比是在以前听说的很多姑娘遭遇屈辱后,嫁给了施暴都,犯罪变成了合法。 但古人可不会这么想,老夫人下帖子请顾舅母过府一叙后,没过多久顾表姐就从乡下回来了,母亲说的对,是一辈子躲在乡下带着孩子过,还是堂堂正正带着孩子在侯府过,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长兴侯世子虽然瘫了,可没有傻,他口里虽然骂着狠毒的话,看着顾表姐微隆的肚子也慢慢地噤声了,那是侯府唯一的骨血了。 连皇后都惊动了,愣是给顾表姐请来了一个二品的诰命。 ☆、尾声 慈宁宫内,太后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听说她叫天赐,果然是个好名字,赐与慈,当初那对可恶的母女怕是听岔了,才把赐姐儿听成了慈姐儿。 好在云庆在天有灵,把女儿又送回来了,要不然她真是万死不辞其咎,天赐走上前,无隔阂叫了声皇外祖母,惹得太后又是一番感慨流泪。 武德帝欣慰地看着,赐姐儿不愧是皇姐的孩子,这份心性便甩那个冒牌货十万八千里,听安国公夫人提起,赐姐儿似其祖父已故安国公,出生便天生神力。 天生神力的赐姐儿走到门,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轻手一提,便把御花圆里的镇花圃太湖奇石单手托起来。 便是骄傲如高月公主,都冒着星星眼地凑到她跟前,心里暗自下了决心,再也不觊觎定国公世子,这位表妹可惹不起。 武德帝击掌朗笑,“果然有定国公的风范,赵家后继有人。”当即着传福拟旨,安国郡主所生次子,过继安国公府,承袭赵氏一脉,即从生起便封国公,世袭罔替。 安国公夫人引大夫人和天赐,三人是跪拜三呼万岁,至此,安国公府血脉得已延续,老夫人和大夫人是热泪盈眶。 天赐心中暗忖,怪不得祖母不再为难易青钰,这家伙可真腹黑,算起来,自己不得最少要生两个儿子,真是好算计。 想到他的用心,又觉欣慰,这个时代男人将子嗣看得比什么都重,能同意将次子过继回去,足见他完全是在为她着想。 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房子,珍姐儿眼睛都不够看,不远处宫装华服的少女含笑地看着她,在庄子上的日子,多亏有她的陪伴,才会有那么多的快乐时光。 珍姐儿看着眼前风骨天成的少女,似乎是她自小的玩伴,又仿佛不敢确认,自从年前跟祖母回京以来,自己都缩在后面的小院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出来,京里出的大事也略有耳闻,只是万没有把如今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安国郡主和华姐姐联系起来。 想到后母和她女儿那嫉恨的眼神,心里一阵快慰,那女人还想让她把柳宝岚也带来,她可没那么傻,一句安国郡主帖子只请她一人就堵回去,那个女人在府里狂妄自大,在外面可怂得很,不过是个窝里横。 “珍姐儿,可把你盼来了。”华娘上前迎她,看着她似乎要行礼,一把虚扶起来,小姑娘这段时日也长高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上次在长兴侯府,两人根本一句话也说不上便匆匆分开,后来她被后母拘在家中,连庄子都不让她们回,祖母气得倒在塌上,最近身体才好转。 华姐姐还是那个华姐姐,珍姐儿心想,却又多些威仪,两姐妹亲热是聊着最近日子的事情,待说到科举,才恍然时光飞逝,魏正林也是此番应试的举子。 提到魏正林,珍姐儿也十分的怅惘,自从年前跟祖母回府里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只要她们一提回庄子,后母就把父亲的官声搬出来,祖母顾忌父亲,生怕父亲被御史弹核不孝,故而留在京中迟迟没有回庄。 算来也快到发榜的日子,不知道林哥哥考得怎么样,华娘看着已有愁绪的小姑娘,早已不见当初在庄子上的灵动,想来后母手中讨生活的日子颇为艰难。 不过,珍姐儿可是自己的小姐妹,此次回去,柳夫人必不敢再随便将她许人,待魏正林中了状元的消息一传出,华娘立刻派人送去贺仪,不久两人就正式订下婚约。 且说那荣婉仪借着探望姑母的由头,居然在国公府内试图引诱定国公,被下人识破后光着身子丢出门,正好摔在二公子易青玉的身上,不出两日,便嫁了过去,陛下知道后大怒,掳夺了常远侯府的爵位,降为伯公。 后由常远侯府的妾氏告发,常远侯曾买凶迫害定国公,举国震惊,圣上下旨贬为庶人,那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被幽居佛常,永世不得出关。 易青钰又将国公府中筑起一堵墙,与那内院彻底隔绝开来。 大婚。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婚期很快就到了,安国公府里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下人们走路都带风,今儿是他们郡主大婚的日子,嫁的还是京中万里挑一的定国公,连安国夫人都拄着杖亲自出来清点嫁妆。 原公主府里的嫁妆已尽数搬进府里,加上宫里太后和陛下准备的一份,安国公府里自己的那一份,整整一百八十抬嫁妆,浩浩荡荡,延绵数里。 华娘一身凤冠红盖,满心甜蜜地坐在轿子里,透过红色的纱帘看着前面那高头大马上,身姿自拔的新郎官,一身红衣衬得他更加的面如冠玉,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他回过头来,轻轻一笑,如春暖花开,百艳争春。 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仿若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存在,只余眼前的男子。 喜烛红艳艳地吐着火舌,外面一片欢歌喧闹,她坐在塌边,满心欢喜地等着,突然外面高唱“陛下驾到。” 采琴将她扶出去,只听得传福公公的声音传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国郡主淑慎天成,性行温良,特加封为安国公主,钦此!” 华娘赶紧谢恩,传福将公主金册交予她,“老奴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同喜,众人都有赏。”华娘将金册转给采琴,对着众人再一行礼,转身进了房间。 所有宾客们的恭喜声络绎不绝,直至亥时,易青钰才回到房间,挥退丫环,只余两人。 室内静谧,只有烛火发出的“噼啪”声,华娘紧张是捏着衣角,突然盖头被大手揭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微红的绝世容貌。 “华娘,你终于是我的了。”易青钰紧紧地拥着她,看着她最近明显长开不少的容颜,缓缓倒向了后面的锦塌。 一室春光无限,烛火摇曳间,一件件衣服从纱帐中丢出来,幔帐晃动,女子的细语轻泣,直到天明。 ☆、后记 后记 三年后,定国公府里的花园中,两个一岁多的男童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后面一群的丫环婆子跟着。 “哎哟,主子跑慢些。”一婆子叫着,朝着那白衣的小儿跑去,这小儿一回头,好一张精致如画的仙童,与定国公长得一模一样。 “娘娘,抱抱……”前面的青衣小儿见白衣小儿不跑了,回头叫着,一双凤眼如星辰般地盯着人,待看到那边走来的一对璧人,张开双手。 华娘将他抱在怀里,白衣小儿不干了,抓着定国公的腿就要往上爬,易青钰大手一抄,就将他稳稳地托在掌中。 这两个小儿正是两人的双胎儿子,白衣的名叫易辰风,自出生便册立定国公世子,另青衣的名叫赵承安,现任安国公。 趁着天好,夫妻俩带着儿子们出门了,两个孩子看着什么都很好奇,连街角的乞丐都不放过,非要丢东西过去。 待他们走后,那蓬头垢面的乞丐看着他们的背影,恨恨地唾了口沫,复又茫然地看着远方,不知是在回忆过往,还是在担心以后。 此人正是张七丫,从宫人接出来后,过不了苦日子的她,万般无奈找上了王侍郎府,表明自己被侍郎公子污了名节,赖在府中不走,侍郎夫人虽气她将儿子砸伤,但也很愿意有人能侍候儿子。 两人各有所需,张七丫也在侍郎府中住下来,哪知她是个不甘心的,怎么愿意天天侍候那短痴傻的人,不知何时竟与侍郎大人勾搭在一起,被王夫人逮个正着。 这王夫人哪里肯依,且不说这张七丫平日里还老摆以前郡主的款,她早就看不下去,如今来这么一出,趁着侍郎不在府中,将人暗自发卖。 丫婆子收了王夫人的钱,将人卖到一处穷山恶水的偏远山区,给当地的两个老光棍做媳妇,不到两年,就将她从养尊处优的千金之身,折腾成苍老如妪的农妇。 一日,趁着两个老光棍上山打柴,她偷偷地溜了出来,身无长物,又无美貌伴身,竟做起了乞丐,跟几个老乞丐做那露水夫妻,不知不觉竟又回到了盛京。 她抬头看着刺目的太阳,脑子一片恍惚,不知那梦中锦衣华服的场景是否真的发生过,为何想来那么的遥不可及。 翌日,老乞丐踢了踢缩在墙角的人,才发现她早已死去多时,嘴角还挂着莫名的微笑。 这一切,都与华娘无关,此生她只要牵着那男子的手,就这样陪着他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是作者的第一本书,有太多太多的不足,感谢所有能看到最后的亲们,爱你们!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