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古代抢姐夫》作者:江天无尘 文案: 于云笙本来是个二线小花,金拖把奖,黑玉兰奖,银鹰奖什么的,她都曾接触过,偶尔运气好演了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反派,便也顺利地把奖项收入囊中。 只是某天……她刚接下一个剧本里“骄纵欺负庶出妹妹的大小姐”角色,却在背台词的时候穿越了! 演了不少穿越剧的于云笙本来兴奋极了,可仔细一考究,才发现…… 她穿成那个妹妹了! 难不成自己要像剧本里一样,被娇气姐姐欺负羞辱一番后,哭着投井吗? 那还不如买点头孢下酒! 经过对剧本的一番回忆之后,她决定…… 在姐姐之前,把那个还没敲定的姐夫抢过来! ———————— 小剧场: 白泽骞(谦恭有礼):二小姐…… 于云笙:嘤嘤嘤,小白哥哥,你答应喊人家小心肝儿的~白泽骞:(语调平淡但是脸非常红)……小心肝于二小姐。 于云笙:嘿嘿嘿! 疯狂撩戏精女主X冰山淡定男主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云笙,白泽骞 ┃ 配角:隔壁预收《专治霸总各种不服》 ┃ 其它: 第1章 穿越成凄惨女配了? 新帝登基,天下大和,几十年未有战事,国家发展的甚是繁荣,百姓们纷纷感叹自己生了个好时候,遇上了这么个好皇帝,刚登基便减了税赋。 ……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晚了大夫人又要骂了。”丫鬟小翠儿手里提着两盒首饰,有些心急地提醒自家还在挑簪子的小姐。 前边一身淡粉色纱裙的女子闻言,放下手中的簪子,对面前弯着腰的掌柜道:“那我下次再挑吧,打扰掌柜的了。” 首饰铺掌柜连忙点头,道:“不打扰不打扰,二小姐肯来,是小店的福气啊。” 这倒不是奉承话,虽说这于家二小姐于云笙不是什么吉星转世的神人,但绝对是活的财神爷啊,看门口那些假意路过,实则徘徊的年轻男子们,就知道一会生意肯定差不了。 路边还有妇人揪着自家男人的耳朵,指着首饰铺道:“看见没,二小姐来的是这家铺子,你看看你上次买的什么玩意儿,点翠点的和鸡毛似的。” 于云笙缓缓踱出铺子,对一名盯着自己不放的男子微微笑了笑,对方直接激动地踩了旁边人的脚,那被误伤的无辜者一边憋红了脸,一边还要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和于家二小姐礼貌地打上一个招呼。 这可是书香世家的小姐,万一被自己“嗷”一嗓子吓坏了怎么办。 撩开车帘让小姐上了车,丫鬟吩咐车夫赶紧驾马,务必要在晚饭前赶回于府。 车铃声渐渐远去,刚才周围好些假意望天的男子都撒开腿往首饰铺里挤,有的是买给自家媳妇儿,有的是买来讨心上人的欢心,还有的是想着进了二小姐去过的铺子就是赚到。首饰铺掌柜笑的尖牙不见眼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柜台后边儿,算珠打的啪啪响。 刚刚那俩男的还在门口吵架呢,一个怨对方踩了自己一脚,还得自己差点在于二小姐面前丢脸,另一个则是怪对方自己不看,就顾着沉迷美色。 听到的人都纷纷往他们身上甩白眼:踩一脚怎么了,能和二小姐打个招呼,踩死我都行。 马车里,小翠儿还撩开车帘往外张望呢,嘴里喋喋不休:“这城门怎么还没到啊。” 于云笙拿着刚刚挑来的玉镯,盯着一言不发,小翠鼓着嘴,道:“大夫人也真是的,一边要二小姐挑东西,一边又限制回府的时间,有本事她自己来啊。” “行了,这话也不怕别人听了去。”于云笙叹了口气,将镯子按回首饰盒。 她看了看窗外的晚霞,心里有些感慨——怎么就穿越了呢? 于云笙在原来的世界里,也算是个名气不大不小的二流明星吧,但她并没有想往上爬,成为一线小花。 为什么呢? 因为家里有银子啊!花不完的银子!! 她性格虽然有些小公主病,但胜在父母的良好教育,还是不错的。而且由于家里有背景的关系,也没啥不长眼的制片人导演什么的敢来找她搞些“夜半三更谈剧本,鸡鸣早起一炮红”的事儿。 于云笙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接些自己喜欢的剧本,也这么散漫地混成了二线明星。 她比较喜欢的剧本有两种,一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种角色对她而言也就是本色出演,最多再琢磨一下细节,凭借天赋她便能把人物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 第二种,便是完全相反的角色——苦情的女配。 但是她从没接到过这类角色,根本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因为圈子里谁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家世显赫受尽宠爱,哪里有人会想到她肯钻研演技,还以为又是一个凭借家世在圈子里捞金的。 那天,经纪人又给了她一份新剧本,于云笙瞟了一眼,果不其然又是某位大小姐角色,她都没心思看了,这种角色通常就是先欺负女主然后被女主反杀成为炮灰的。 只是翻到最后,她发现大小姐这次居然和一位帅气多金的小哥在一起了。 这倒有些新奇。于云笙仔细翻了翻,却还没细看,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眩晕,接着便失去了意识。眼前变成一片漆黑之前,她只看到剧本上的角色表里写着:于家二小姐,苦情女配,被女主羞辱后投井自尽,尸骨无收…… 等她醒来,于云笙发现,自己居然穿越了! 可兴奋了一阵过后,她觉得有一丝不对…… 为什么自己身上穿的,是这么破旧的衣服?不是说是一个骄纵坏脾气的大小姐吗! 在仔细打探了一番后,于云笙发现,自己穿越而成的,竟然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二小姐!也就是苦情女配,更巧合的是,这位不得善终的二女儿,也叫于云笙! …… 夏日炎炎,即使已经傍晚,夕阳只露出一个角,但依旧闷热,何况是在马车里,小翠拿着团扇轻轻摇着,赶走这难耐的暑意。 “停车。”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城门的守卫。 小翠儿拉开车帘,晃了晃手里的腰牌:“守卫大哥,这里面是我家小姐。” “噢,于二小姐啊,失敬失敬。”守卫点点头,对后边拦着的弟兄道:“放行。” 于云笙听着小翠儿和守卫的说话声,心里只觉得庆幸。这个世界的于云笙虽然结局不咋地吧,但是自带光环,甚至比女主还亮! 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虽然身为有钱人家的小姐,却并不像姐姐那般娇惯,反而十分柔弱,惹人心疼。城里男女老少,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好好地把这个光环利用起来。 当时看剧本的时候,于云笙就发现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对手戏还是挺多的,而原因则是为了一个叫“白泽骞”的男主,两姐妹同时喜欢上了男主,可女主却以风雷之势把自己的妹妹逼死了,成功和男主在一起白头偕老。 和平常常见的白莲花女主一步步走到胜利的顶端不一样,可以说,这部剧就是为了标新立异来的。 …… 离开了城里,却并未凉快多少,即使路边都是参天大树,小翠儿看了看天,拍着腿直喊倒霉。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于云笙睁开眼。 “小姐,要下雨了。”小翠儿都要哭了,“一会大夫人不会罚您关禁闭吧。” “没事儿,关就关呗,我在房里看看书,写写字多好,还不用应付她的刁难。”于云笙无所谓地道,其实她心中倒是挺好奇,那大夫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话音刚落,天上一道惊雷响起,随后便是哗啦啦的雨声,大得连车窗外挂着的铃铛响声都听不见了。 “小姐,走不动了。”车帘外,马夫大喊道。 小翠儿探出个脑袋:“怎么就走不动了呢,你倒是大力点儿抽啊!” “再抽就把马打坏了,到时候更走不了!”车夫无奈,对于云笙道:“小姐,到那破庙避避雨吧,我看那还好,能躲一阵儿。” 于云笙按住要发脾气的小翠儿,心念突然一动,道:“这天气也不能怪他,走吧,去庙里避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可是……”小翠苦着脸。 “好了,我自会解决。”于云笙掐断了话头,让小翠打伞。 小翠一边给自家小姐撑伞,一边嘴上还嘀嘀咕咕,都是些气不过的骂人话,于云笙安安静静地走着,心中有了盘算。 …… 剧本上,白泽骞的人设里写的是:重伤时为女主所救,两人渐生情愫,虽觉女主性格泼辣,但心中尤为挂念当日恩情。加之女配身亡,因此别无他想。 于云笙当时看到这个人设就觉得:emmmmmmm…… 虽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是也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去做礼物不是? 怎么说呢,这样的人设……抹点盐晒两下就能当南京板鸭了。 但是现在的要点不在这里,白泽骞当初是重伤时被女主路过所救,于云笙今天上午穿越过来,便早已做好了打算。 她不是认命的性格,但是一直待在于府里等着剧情发展,无异于等死。因此她做了一个非常大胆,却又合乎情理的决定。 抢在自己的大姐之前,把那个还没有敲定的姐夫,抢过来! 公平竞争嘛! 因此,于云笙中午便偷偷打听清楚了各种有可能出现受伤男主的地点,从柴房到草垛子到河边的小树,最后锁定了这从城外回城里必经的一处破庙。 定位好NPC之后,她屁颠颠地就跑了出来,甚至连于府其他人都没见上一面。 …… “呼。”于云笙吁了口气,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小翠在一旁收了伞,心里还是闷闷不乐,真不知道一会大夫人又要说什么难听话了。 于云笙看着稚气未脱的小翠,心中暗暗笑了笑,这小女孩儿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她对于二小姐的忠诚度可以说远超主仆之情,当时浏览了一下剧本,看到小翠儿听见于云笙自尽后,自己也跳进了那口井里时,她心里只有四个字:橘里橘气。 庙里有三座很大的佛龛,里面已经空了,只留下莲花佛台,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这庙虽破旧,好在房顶不漏,只要离窗台远些,倒不会被雨泼到。 车夫在外面拧衣服,嘴里咒骂这天气,真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于云笙盯着佛龛看了一会,向里间走去,远远可以看到一些柴草堆在地上,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小翠儿见她一个人往里走,连忙把伞往墙上一靠,抬脚跟上。 里间的门已经被拆掉了,可以看出利刃劈砍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拿来当柴火了,于云笙抬起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残缺的三个大字“藏经阁”显得有些落寞。 “小姐,您慢些。”小翠儿扶着于云笙的胳膊,这庙里碎石头碎瓦片不少,别一会弄伤了。 于云笙往后看了眼,车夫没跟过来,小声对小翠说了句:“一会儿看到什么都不用怕。” 小翠疑惑地抬起头,见于云笙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连忙“嗯”了一声“水……” 小翠警觉地把于云笙护在身后,一个“谁!”字差点脱口而出。 里间的草垛上,倚着一个人,是个男子,脸上都是脏污,看不太清楚五官的细节,但是鼻子挺高。身上的衣服破了好些口子,正往外渗不知道是血还是水,男子闭着眼睛,双唇翕动。 “来……来嗯啊。”男子奄奄一息,“喇髓耐!” 于云笙皱眉:“这人说的什么玩意儿。” 她开始隐隐担心,男主角不会是个大舌头吧…… “好像是要喝水。”小翠儿有些不太确定,男人口齿不清,根本听不大懂。 于云笙打量了一下男子的五官,心说十拿九稳就是他了!转头向外边喊了一声:“阿四。” “来了!”车夫阿四应了一声,边往于云笙那处跑边拍着裤腿上粘着的干草。 等他进了里间,看见地上的男子,惊了一跳,一边双腿打颤,一边还故作勇武地把两位“受惊了”的弱女子挡在后边,磕磕巴巴地道:“小……小姐!你们先跑,我挡着!” 于云笙都想敲他脑袋了。 “有水吗,喂他喝点。”于云笙道,“这位公子受伤了。” “哦……”阿四冷静下来,原来不是山贼啊,这男的衣衫褴褛,一脸脏兮兮的,还以为是亡命之徒。 水灌入喉中,男子咳了两下,吐出一口血,还夹杂着血块,于云笙皱了皱眉,道:“我们得把他带回去。” 一则,这人要真实白泽骞,就是自己唯一翻身做主人的筹码;二来,这男人确实伤的很严重,手边又没有药,再拖下去估计会出人命。 “啊?”小翠儿抬头,不敢置信,“小姐,您平时捡个猫儿狗儿的也就算了,怎么连人都……” 阿四也点点头,要是风声传出去,这人说不定还会被城里的男人们揍死。 “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总不能让他在这等死吧,别说了,这事我做主。”于云笙维持着自己的白莲花人设,不由分说地让阿四把人背起来带走,好在外头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已经差不多停透彻了。 小翠儿虽然不甘,但也不敢反驳,只好拿地上的干草出气,心里心疼自家小姐不知道为自己着想。 阿四将男子的手搭在肩膀上,把人抬起,只听哐当一声,一柄重剑落在了地上,于云笙过去试着抬了抬,拿不起来。重量越大的剑越不好收放,于云笙心说这要是拿到剧组里去给男主用,那直接把片场转移到ICU吧,男一男二轮流进。 小翠儿挽袖子,她平时也没少干挑水的活儿,力气自然大些,但也只是堪堪能够用两只手把那剑捧着走。 将男子背下山,塞进马车里,小翠和车夫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你说二小姐这是何苦呢? 于云笙坐在马车的角落里,盯着剑鞘上古朴反复的花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昏迷的男子。 小翠踢了踢剑柄,心里吐槽道:身上有伤,还抱着这么重一把剑,压都压死了。 “小翠儿。”于云笙手拖着脑袋,开口。 “小姐您说。” “一会我去对付大夫人,你和阿四把他弄回我房里,记住,别让其他人看见。”于云笙轻描淡写地道。 “小姐,那可是您的闺房!”小翠儿急道。 于云笙“啧”了一声,心说反正以后他也得在那儿呆着,可想到这是古代,不比现代开放,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道:“那就西厢房吧。” 起码人必须留在自己身边,好时时刻刻给他灌迷魂汤才是。 “好。”小翠儿低头应了一声,但显然还是对男子有些戒备。 “别不情不愿的,一会把事情弄好了,再去找林伯拿些血续膏。”于云笙敲敲她脑袋。 “哦。”小翠儿明显还是不高兴,但也没说别的什么。 入城自然是顺利,车轱辘压过积水,溅起一些水花,但马跑得不快,因此没溅到旁人,路过的百姓都不禁赞叹一句:不愧是于二小姐,菩萨心肠,体贴入微,比她那姐姐不知道好出了多少。 谁能娶到,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的福气! 第2章 白捡一个“姐夫”(1 于云笙看着车上的男人,要不是因为小翠儿在身旁,她早就崩人设去好好看看这家伙究竟是不是长了张男主脸了,可现在,她只能端端正正地以小家碧玉的形象端坐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外头,偶尔才“小心又关切”地看一眼旁边晕倒的男人。 一边听着车轱辘在石子路上跳跃的声音,于云笙一遍考虑着,该怎么把这位被自己截胡了的姐夫勾搭到手。 她穿越之前,在粉圈里有一个称呼——小鲜肉收割机。 因为她本就年轻靓丽,加上家里又有背景,所以根本不怕什么“恋爱就是失业”之类的事情。当然,她也不是那种乱来的人,虽然谈过的男友不少,但最多也就是接了个吻罢了。 而之前,圈里有个小鲜肉,看着帅气干净,其实是个十足十的渣男,凭借着一部网剧一炮而红后,竟然在庆功宴的酒会上,勾搭上了于云笙的一个好闺蜜。 要是好好谈恋爱,也就罢了,于云笙也希望自己的好姐妹能找到命中的那个大猪蹄子。可那小鲜肉骗车骗礼物骗那啥后,居然直接就和于云笙的小闺蜜分手了。 那小鲜肉现在正当红时,于云笙的闺蜜在圈子里又没什么人脉,那天完全就是因为没事儿干陪于云笙去庆功宴逛逛的。因此虽然又恨又悲,却连搞些手脚的门路都没有。 心中有愧的于云笙安慰完自家姐妹后,花了三个月时间把那个小鲜肉……哦不,小肉渣直接搞得身败名裂了。 她打听清楚小肉渣的性格后,找了一个本就想要退圈的女明星,去勾搭那个来者不拒的渣男,然后让小女星把男星灌醉后,留下了一张露出半身的照片。 那小肉渣虽没露脸,但心口上的一块形状独特,像爱心一样的胎记,足够暴露他的身份了。 当初他还用这个爱心标记炒作过,说是上天也想他把对粉丝的爱带在身上,嵌在心口呢,还因此收割了一大波无知的少女们。 等到照片一曝光,于云笙早就买好的通告也接踵而来,直接把微博热搜炸了,小肉渣的团队怎么花钱都撤不下来,最后,公司自然是决定把他给放弃了。 …… “二小姐。”于府外,家丁见到马车终于回来了,连忙跑过去喊了一声。 于云笙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只听家丁小声道:“大夫人早就在正厅等着了,看来是要大动干戈啊,您小心!” 于云笙得了信儿,心下明了,一边吁叹幸亏自己光环加身,一边点点头道:“好,我会的。” 那家丁担忧地点点头,目送马车进了侧门。 可于云笙一点都不担心,她一边盘点着自己手中能够利用的筹码,一边想着,这世界里原本的于二小姐是怎么死的,明明挺BUG的啊,好像除了于夫人和大小姐之外,谁都喜欢她…… 正厅里,一名梳着高高的发髻,脑袋上插满了首饰的妇人正端着茶碗,喝了一口,对旁边的侍女道:“那死丫头还没回来?” “娘,她爱回不回,不回来还没人和我抢这肥鹅呢!”妇人身旁坐着一个女子,身形硕大,连那红木椅子都快要撑裂了,油乎乎的手里抓着一只鹅腿,正张着大嘴把上面的肉撕咬下来。 “她回来了也不敢和你抢,这于家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大夫人双目圆睁,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回大夫人,应当快了。”侍女低头,心里暗暗想:二小姐,您慢些,等老爷来了,您再回来吧。 可天不遂人愿,侍女的想法刚落,只见正厅门口走进一个身影,身上的衣服有些湿,鞋上有泥,显得挺狼狈。 “娘亲!”于云笙演出一副弱娇娘的样子,快步走到厅中行了个礼,“女儿回来晚了,请娘亲责罚。” “呵!”大夫人把茶碗往地上一扔,碎片溅了一地,堪堪从于云笙手臂上划过。 于云笙动也不动,模仿着她之前在剧组里时,和自己演对手戏的女演员的模样,低着头认错:“娘亲,女儿在郊外突遇暴雨,因此耽误了行程,还请娘亲原谅。” 声泪俱下,幽兰泣露,让人好不怜惜! 于云笙盯着面前的地板,心想:第一次演这种戏码。还挺爽的诶! “是吗?”大夫人捏着丝帕,绕着于云笙走了一圈,一股子《还珠格格》里皇后娘娘的味道,看着自己的“二女儿”,意味深长地道:“怕不是和哪个野男人在外面鬼混吧?” “女儿万万不敢,娘亲明鉴。”于云笙声音都颤抖起来,直喊冤枉。 她确实是冤枉,这不是还没鬼混上呢么,人都没醒。 大夫人也抓不到她什么,心里暗骂这大妖精生的小妖精真是诡计多端,她这么多年来认定了,于云笙只是表面上装一副乖乖女的样子,迷惑老爷,其实一肚子弯弯绕绕,心眼坏着呢,就和她那早死的娘一般。 幸亏那大妖精死得早,不然不知道谁才是于家夫人了! “你知道的,三天。”大夫人冷淡地转过身,回到椅子旁坐下。 于云笙心中计算着时间,心里想该怎么再拖延一会儿,正当她打算和大夫人讨价还价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夫人啊!” 于阎老爷子在家丁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腰疼的病又犯了,但却不得不爬起来救自己的小女儿,否则不知道自家夫人又要怎么折磨那个可怜的娃娃。 “老爷,您不是病了么,怎么还起来了,说了家里有我就好!”大夫人连忙迎上去,笑容满面中带着几分担心,还有几分隐藏的气恼,恼自己怎么没早点把于云笙处置完后赶走。 “好久没见云笙了,便来看看她。”于老爷子被扶着坐下,对地上的于云笙道:“孩子,怎么跪着啊,起来吧。” 正如于云笙所想,这世界上,喜欢“她”的人太多了。 她回忆着剧本,接下来差不多也是自己原本的角色,于家大小姐于若花的台词了。这位大姐究竟怎么羞辱于云笙的,能把人羞辱的投井自尽? 想法刚落,那破锣嗓子就响了起来:“听到了吗二妹!爹叫你起来,瘦不拉几的跪在地上地板儿都戳疼了。” 于老爷子看了眼自己的大女儿,叹了口气没说话。 不过尔尔啊。于云笙心想,自己当初混娱乐圈的时候什么肮脏话没听过……而且粉丝们都以瘦为美,她之前在杂志拍摄片场见过好几个都瘦脱相了的女星,可是人家拍照的确是好看。 大夫人见他这副表情对自家宝贝儿女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几分,有些阴阳怪气地指着于云笙道:“老爷是不放心我吗,担心我虐待这孩子?” “夫人多虑了!”于阎揉着腰,心里暗暗叹气,要是自己当初争气些,就不用靠着妻子的本家才能做起生意,现在要看人脸色。 大夫人不置可否,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警告地瞪了于云笙一眼。 “爹,您误会了,娘亲待我很好,是云笙自己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受罚的。”于云笙摆出的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别说于阎了,就连周围的家丁也都觉得难过,凭什么这么善良的小姐要受如此虐待,而另一个…… “爹!您怎么腰还疼啊,以后还怎么和我娘生个弟弟!”那位大小姐一开口,就把于阎老爷子呛了个正着。 “若花,说什么呢!”大夫人让自己亲女儿赶紧闭嘴,整天说话不过脑,也不怕丢了大小姐的份儿。 于若花伸出肥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抓起盘子里另一只鹅腿,心里还不爽呢:本来就是么,娘自己嚷着要生个男娃,好继承家产。 “云笙啊,你不是还要去挑最新的花样么,赶紧回房里去忙吧。”于老爷子挥挥手,递了一个眼神给自己的二女儿。 于云笙行了个礼,便退下了,即使是往外走,她也能感受到背后的那道目光,带着警惕、防备和厌恶。 “老爷。”于云笙一走,大夫人便不满地转过头,“您可不能偏心啊,若花也可以弄这些事儿啊,怎么老让云笙一个人做,您不是最怕云笙累吗,让若花做吧,她不怕累。” 那边吃得满手油的于若花瞪大了眼睛,刚想辩驳,便被自家娘亲瞪了回去,咂咂嘴,只好把一腔怨气撒在手里的食物上。 于阎看了“贴心”的夫人一眼,半晌才道:“我这不是心疼若花么,绸缎庄事务繁多,又多是粗人,她要是去了,不得受委屈。” “就是啊!”于若花扯着嗓子附和。 大夫人心里白了女儿一眼,暗骂这不争气的东西,但明面上也不好再反驳自家老爷,便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道:“若花年龄也不小了,又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老爷还是要多锻炼她才好。” 于阎“嗯”了一声,点点头:“好,会的,不过我最心疼咱们的女儿了,哪里舍得让她做那么多差事儿啊。” 于若花嘿嘿直笑,带着点得意之色看了自家煞费苦心却一无所获的娘亲一眼,心里还庆幸呢:辛亏爹疼我。 于云笙快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赶去,也不知那男的怎么样了,究竟是不是自己那位传说当中的“姐夫”。 另一头。 小翠儿提着个食盒,走进于府的药房,里面的下人正忙活着呢,见到她都热情地打招呼。一个正打秤的下人往内间指了指,道:“小翠姐,林伯在里边,正看方子呢。” 小翠儿道了声谢,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虽然她并不赞同于云笙把男子带回府里,但事情大小她还是很拎得请的,万一神色有异,事情败露了,受害的只会是自家小姐。 “哟,小翠儿来了。”书案后的老伯抬起头,笑着招了招手。 小翠儿把食盒放下,俏皮地行了个礼,道:“林伯,小翠儿给您带了您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是小姐特意吩咐的呢!” 林伯放下手中的药方,打开食盒看了一眼,白瓷碟里安然躺着几块金黄色的糕点,软糯糯的就好像金豆腐似的,上头还有红色的枸杞做点缀,黄是黄红是红,颜色分明却不对冲,一看便是出自于云笙之手。 “怎么,你家小姐又捡了什么小动物回来啊?”林伯心下了然,笑呵呵地问道。 小翠儿心里想:这次可不是什么小动物了,是个大麻烦……明面上却做出一副被抓包的表情,讨好地道:“哎呀,林伯您也知道小姐,总看不得那些猫猫狗狗受伤,您菩萨心肠,就帮帮我们吧。” 林伯被她一通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起身走向身后的药架,问:“这次要什么药啊?” “血续膏。” 林伯闻言,手就是一顿,回过头道:“要血续膏做什么。” “哎呀,那什么,伤的很重嘛。”小翠儿打了个马虎眼儿,跺了下脚,“林伯您快点儿,小姐该等急了,一会我得挨骂了…” “得了吧,你们小姐还会骂人。”虽然疑惑,但林伯还是拿了木片,从药架子顶上取下来一个药盒,里头盛着一团红色的药膏,鲜红似血,又隐隐有些透明。林伯舀出一团放进瓷瓶里,交给了小翠儿。 小翠儿道了声谢,急急忙忙地就跑了。 “慢点儿,小心摔着!这孩子……”林伯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摇头,心里感叹自家二小姐也算是菩萨转世了,给小动物用比金子还贵的药。 转而又对自己无语,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也陪着这帮小女娃疯,得亏大夫人记不清数,否则让她发现了,可不得把药房顶都掀开了。 小翠儿回到西厢房,发现自家小姐已经到了,正坐在床边的一张鼓凳上,打量着昏迷的男子。 “怎么才回来,没人发现吧?”听见脚步声,于云笙听见开门声,连忙收回手,回头道。 小翠摇摇头,打开瓷瓶盖,一股清冽的草药香顿时弥漫开来,看着床上一身泥水的男子,小翠儿心里暗啐了一声:便宜你了,希望你醒来后记得我家小姐的恩情。 “小姐,我来给他上药吧。”小翠儿对于云笙道。 于云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起身往外让了些,心里越回忆那个剧本里的内容,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们房里没什么下人,生活基本上都是靠自己打理,除了厨房会送来一日三餐,就只有送水来的下人了。就连衣服也都是小翠送到浣衣房,因为大夫人说于云笙的房间离那儿太远,丫鬟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不过于云笙人缘儿好,时不时会有些小丫鬟小厮偷偷跑过来给她和小翠儿送点东西,顺便帮帮忙,一主一仆过的倒还是舒适。而且于阎明显对这位小女儿偏爱有加,甚至有意让于云笙去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因此于府也没人敢欺负她。 那剧本里的于云笙为什么要自杀啊? 明明握着一手绝世好牌啊。 “这衣服被血水黏住了,弄不开啊。”于云笙思索着,就听小翠儿嘀咕了一句。 于云笙从一旁的竹编篮里拿了把剪刀,递给小翠儿道:“当心着点儿,别伤着人。” 万一弄死了,那我不是啥都没捞着。 小翠儿接过剪刀,小心翼翼地把男子的衣服剪开,尽量避免触碰到伤口,但一部分皮肉和衣服已经黏住了,在撕开的时候多少还是疼的,虽然男子昏迷不醒,但眉头却本能地皱了起来。 于云笙歪着脑袋,眼神直直地往男子的身上钻,心里暗暗期盼:有点儿肌肉,来点儿肌肉! “天……”衣服被剪开后,里面的光景在场的二人都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虽然知道男子的伤很重,但伤口暴露出来后,却依旧触目惊心,于云笙连他的身材都来不及打量了,吩咐小翠去打盆水,再拿块干巾的毛巾来。 小翠儿应了一声,也没心思再赌气,跑到院子里去弄水了。 男子身上布满了刀伤,深浅不一,有的还附着着刚刚没弄干净的衣服布片,由于伤口被重新撕开,此时正往外渗血,腥气突突地往鼻腔里钻,直冲到眉心去,呛得人鼻酸。 于云笙倒不是很怕,她之前在剧组里拍戏,什么毁容情节,断手断脚情节都见过,只不过这个是真,那个是假。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男的是死不了了,否则怎么当主角呢? 男子身体呈现小麦色,身上的肌肉线条很好,应该是常年练武之人,于云笙看了看床内放着的长剑,心思又跳脱起来——还真是赚到了。 等小翠儿端着水进来,就见自家小姐盯着人家男子赤条条的身体不放,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您看什么呢?” “看伤口啊。”于云笙面不改色地答道。 男人受点伤反而更性感呢。 小翠儿不相信,歪着头打量自家小姐的脸色,半天憋出一句:“小姐您可别喜欢上他啊,这种男人不知道背后有什么血海深仇,我们可招惹不得。” 小翠儿拧干帕子,只听于云笙道:“先把他脸擦干净吧。” “小姐……”小翠儿面色复杂,“不会他不够帅,您就不救了吧?” “怎么?你之前不还不愿意我帮他?”于云笙调笑道。 小翠儿嘀咕:“毕竟是条人命么,何况都弄回来了……” “快点吧。”于云笙催了一句,“再拖一会儿就死了。” 一盏茶功夫后,男子脸上的脏污之物都被擦了个干净,二人这才发现,原来刚刚男子脸上的一大块红色不是伤口外溢的血结出黑痂,而是别人的血。 而原本清澈的一盆水,此时也变得一片鲜红,沾了血丝的毛巾在水面上晃悠着,时而沁出几根红丝,一眼望过去,就跟彼岸花盛开了似的,吓人! “小姐,他不会是个……杀人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十章是去年的存稿,写得有些拖沓,大部分是两个人慢慢熟悉的日常,抱歉(。?_?。)?I’m sorry~ 想看快节奏的小可爱可以从第九章 开始,那里就准备疯狂丢糖了。 第3章 白捡一个“姐夫”(2 “小姐,他不会是个……杀人犯吧?”小翠儿有些手抖,她只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丫鬟,何况这种情况,就算是换了个大家闺秀,也得吓出尖叫来。 “不会。”于云笙肯定地道,“你看他既没有用黑布遮脸,穿的也不是夜行衣,哪有杀手是这副打扮的。” 不过这白泽骞具体是什么身份,她还真的不知道,当时穿越前,她也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剧本而已。 小翠儿悬起的心这才放下了点,打量了一下床榻上男子的五官,脸蛋有些红,心里惊叹:真是好看呐! 即使是躺着,男子的下颌线也甚为明显,鼻梁高高挺起,带着点弯曲的弧度,但又不显得突兀。许是有段时间没刮胡子,不过青青的胡茬更带了点男人味。一双剑眉浓密又分明,此刻眉头微皱,眉间拧出了一个川字。 男子的嘴唇有些薄,不知道是因为没什么血色还是本就如此,耳朵似是比平常男子小一些,反而添了些灵动。 “翠儿?”于云笙歪头盯着看傻了的小翠儿。 “啊?”小翠儿回过神,“怎么了小姐。” “把药和纱布拿过来,我给他包扎。”于云笙在床边坐下,吩咐道。 小翠儿领了命,到一旁的小柜子里拿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些木质的工具,还有几条干净的白布。 原来的“于云笙”的娘亲,也就是于老爷子的二夫人,本就是医女出身,因此“于云笙”跟着娘亲学了些医术。而于云笙自己在拍戏的时候也学过些基本的伤口处理办法。 毕竟观众的口味越来越刁钻,要是不能好好把握住专业细节,很容易被黑粉以及对家买的营销号带节奏,然后路人跟风群嘲,进而发展成为全网黑。 她拿起其中一条长木片,在旁边的烛火上烤了一会,待温度降下来后,在瓶里沾了点红色的药膏,放在瓷碟里待用。于云笙遵循着记忆里的步骤,拿了瓶度数挺高的烈酒,开始为男子消毒。辛辣刺激的澄净酒液触碰到伤口时,男子似是抽了口凉气,身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可或许是伤得太重,并没有醒。 于云笙为他细心地上好药,小翠儿在一旁递白布,剪刀,两人通力合作,很快就把伤口处理了七七八八。 “累死了。”小翠儿伸了个懒腰,男子身上几乎没几块地方是好的,所以整个人几乎都被布包了起来。 于云笙看了眼床上的木乃伊,也揉了揉手腕,起身道:“好了,我们出去吧,有血续膏,又吃了回雀丹,估计明天就能醒来。” 小翠儿震惊地看着自家小姐:“您给他吃了回雀丹。”难怪刚刚要把自己支出去找林伯。 这回雀丹是用数十种珍贵药材制成,相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于家药房一年也做不出几颗,拿出去都是万金往上卖的。于云笙手上那颗还是前两年她生辰,于阎做礼物送给她的,为此大夫人还不高兴了好久,直到于若花也拿了两颗丹药走才作罢。 大小姐还不乐意呢:两颗糖豆算怎么回事,打发本小姐吗? “好了别说了。”于云笙其实自己都不知道那回雀丹是种神药,刚刚说给小翠儿听,也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名字起成这样,不是神药就是春、药,而既是放在自己一个女子房里的,肯定不会是后面那一种。 于云笙扯住念念叨叨直说自己糊涂的小翠儿,把人拎出房门外,省得吵到男子养伤,“这地方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啊?” 小翠儿腮帮子直接被扯红了,揉着脸委屈巴巴地道:“当然,当然是小姐做主。” “好啦!”于云笙笑着拍拍她,“我才不会有用上这药的一天呢。” 小翠儿一听,觉得也是,小姐福气顶好,怎么可能会重伤到需要回雀丹的一天呢? 反正放着也没用,就便宜你了。臭小子,这一次我们小姐真是为你大出血了! 看了眼西厢房紧闭的房门,小翠儿一扭头,跟着自家小姐回了房。于云笙一边遵循着自己明星的本能,躲避着阳光,一边觉得有些遗憾。 怎么这个世界里没有狗仔呢,要是这时候来那么一两个镜头,把自己和白泽骞“咔嚓”一下,不就直接锁死了吗,哪还用自己搞这搞那,麻烦。 房间里,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被,以及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臂。外面隐约传来小翠儿和于云笙二人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小厢房里,男子眼睑微垂,若有所思。 次日。 “今天真是一切太平。”小翠儿一边理毛线团,一边对挑着花样的于云笙道。 于云笙笑着点头:“是啊,夫人和爹出门了,姐姐又去馆子里吃东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倒是可以清闲些。”边说,她边把一个水纹蓝色花样圈了起来。 怎么着也是混过娱乐圈的女人,于云笙对自己的审美还是有点儿自信的。 两女悠闲地喝茶吃小点心,忙着手里的活儿,太阳渐渐爬到了天空正中,带着一袋子酷暑撒的满地都是。 “砰!” “小姐,是西厢房……”小翠儿话没说完,于云笙就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了过去,心中有些兴奋。 醒了醒了!动物世界里说,幼崽对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活物,会有着难以阻挡的亲近欲! 小翠儿连忙跟上,跑了两步又回来拿上了剪刀,揣进怀里。 西厢房门口,于云笙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而后伸手敲了敲门,喊了声:“公子?” 小翠儿见半天没人回话,伸手推开了房门,把自家小姐挡在身后。 男子靠着床头坐着,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之前装药的木托盘,一个角裂开了,看来刚刚就是这个发出的声音。 于云笙绕过小翠儿,走到床边,直接入戏,没有镜头,胜似有镜头。她带着亲切的微笑,柔声道:“公子身体可有好些。” 男子缓缓抬起头,眼里映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显得更亮了些,眼窝很深,衬得鼻梁更高,面对于云笙的询问,男子没有开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翠儿凑上来,盯着男子问了一句。 男子看向小翠,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也没有发出声音。 “说话呀?”小翠儿招招手,当初在庙里不是说过话么,又不是哑巴。 男子把头一撇,看向手边的长剑,留了个后脑勺给小翠儿,于云笙看着男子的眼毛上下扇动了几下。 哦哟,大冰山男主啊。 “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亏我们家小姐还把你救回来,早知道就……” 于云笙按住小翠儿的手,从怀里拿出一枚铃铛,放到了床头,对男子道:“那公子好好休养,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摇铃示意。水和食物我和小翠儿会定时送来。” 一边说,她一边看着男子修长的脖子,认真考虑要不要串根红线挂上去。 如果他不会咬人的话。 小翠儿还想说什么,被于云笙一瞪,“哼”了一声,转头想走,但考虑到自家小姐的安全,又顿住了脚步。 于云笙嘱咐男子记得按时换药,便起身离开了,小翠儿为她打开房门,愤懑地盯着依旧不看她俩的男子一眼。 “多谢。” 临走前,一道有些沙哑的嗓音传来,伴随着几声咳嗽,似乎是在清嗓子。 于云笙勾了勾嘴角,迈过门槛,带着小翠儿消失在房外。 男子耳朵动了动,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才转身。伸手拿过那小巧的铃铛,转动着打量,铃铛的一侧,刻着一个小小的字。 “笙……” …… 门外,小翠儿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小姐!““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不理人,没礼貌。”于云笙抢过话头,“那你出银子把他送去私塾再念一遍书,让夫子教他诗书礼乐易,好不好?” “凭什么我出银子,要也是他出,而且还要叫夫子狠狠打他手心。”小翠儿愤愤不平地控诉。 于云笙头也不抬:“你不是觉得他挺帅的么,都看迷糊了。” “帅能换银子吗!”小翠儿嚷嚷。 于云笙淡定吐出三个字:“还真能。” 小翠愣了愣神,以为自家小姐说的是某种特殊的职业,顿时惊恐地瞪大眼睛:“小姐!” 于云笙也反应过来了,她本来指的是娱乐圈里的个别小鲜肉,没想到被小翠儿理解成小倌了。 房间里的某位男子打了个喷嚏,随即警觉地看向门口,发现并没有人听见后,缓缓收回目光。 小翠儿急得直跺脚,下一刻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小姐,您不会真的……” 于云笙一摆手:“哪能啊,你想想看,他用了我那么多珍贵的药,能就这么把他放走么,当然要让他留下来偿债啊!” “小姐……”小翠儿盯着于云笙不放,“你脸红了。” “哪有!”于云笙否认,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放着那结实的身材,撒谎不打腹稿,“天太热了。” “就是脸红了!” “没有!” “有!” …… 第4章 白捡一个“姐夫”(3 日子顺顺利利过了几天,男子的伤也好了个大概,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态度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不过用小翠儿的话来说,即使没有之前那么讨人厌,但依旧是:冰雕刻出来的木头脸。 “白公子,吃饭了。”于云笙敲了敲房门,道。 正如她所想,这个在庙里受伤的男人,就是剧本里那个“姐夫”,只不过还没成型,就已经被自己掐死了。 西厢房内,盘着腿的白泽骞收了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直到他淡淡应了声“嗯”,门外的轻盈的脚步声才响起,渐行渐远。 伸手拿起剑,白泽骞几步跨出房门,衣衫飘动间,向吃饭的小厅走去。 这小厅是这两天刚收拾出来的,虽然于云笙很想直来直去地把人拖进自己的房间里,但考虑到年代不一样,还是吩咐小翠专门弄出了个小餐厅,好一起吃。 没有交流,就没有感情的进步!这是于云笙攻略男主计划的第一步。 前脚刚进门,小翠儿的声音就跟着从后边追上来了:“果真是吃饭的时候才最积极。” 白泽骞头也没回,走到桌旁熟练地将碗筷摆好,而后便直挺挺地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发。 经过这段时间,小翠儿已经懒得和这人置气了,自己不管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要是真的和他生气,能活活把自己给气死。 “白公子手脚好快。”于云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泽骞才动了动脑袋,而后身影一闪,便到了于云笙身旁。 于云笙就见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我来。” “白公子伤还未好,我来吧,不重。”于云笙边说着,边握上他的手,将白泽骞的手臂轻轻推向一旁,提着食盒走到桌边,将菜摆了出来。 白泽骞抓了抓鼻子,却嗅到了手上残留的一股……味道,顿时有些局促,不露声色地找,这房间里哪有洗手的地方。 于云笙余光见到他的动作,心底暗暗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快手快脚地将饭菜弄好后,回头问:“怎么了,白公子?” 白泽骞背对着她摇摇头,难得地多回答了一句:“没事儿。” 声音很好听,和当初说“谢谢”的时候那种沙哑到刺耳的声线完全不一样,此时的说话声,带着一股中正平和的感觉,让人听了,便会产生“此人甚是稳重,应该可以信任”的想法,但是这稳重之中又带着几分凌厉,不知从何而来。 “怎么带着剑来吃饭啊,用来切肉吗?”小翠儿将盛好饭的碗往白泽骞面前一放,挑衅地道。 “多谢。”白泽骞吐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 于云笙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觉得有趣,也不说话。 “算了,我不问了,问你也不说。”小翠儿一甩辫子,带着些希冀之色望向于云笙:“小姐,你来问他好不好?” 边说,小翠儿边用余光打量白泽骞,看着对方明显变得有些紧张,她心里暗爽,却又有些不爽。 爽,是终于能看到这家伙局促的样子了。不爽,是觉得他配不上自家小姐。 “我倒还真有件事情想问。”于云笙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看向对面的白泽骞。 对方明显有些犹豫,于云笙本以为他要拒绝,正思索着改怎么把面前的大冰箱撬开,好看看他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没想到等到的回答却是:“小姐请说。” 于云笙心下一动,看来这白泽骞也并没有那么冰么。 “白公子之前是做什么的,不知能否告知?”于云笙开口道,她早就好奇白泽骞的事情了,这人身上既有武人的潇洒气质,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老成,感觉经历过不少事情。既然剧本上写着帅气多金,难不成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小公子,甚至是门主帮主? 刚问完,于云笙就发觉白泽骞捏着筷子的手抓紧了些,片刻后又缓缓放松下来,只听白泽骞缓缓答道:“在下是一名镖师,这次碰巧遇上了仇家,因而被追杀至此,受伤后,在下支撑到了那庙宇便晕了过去,幸亏遇上了小姐,才得以获救。” “噢!”于云笙点点头,稍稍消化了一下,镖师……快递小哥啊。 快递小哥赚的也挺多的,而且在古代也不一样,是拿命换钱的活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倒是也不奇怪。毕竟劫镖强抢什么的,在这个年代还是不少见的。 一旁的小翠儿可急了:“那你仇家不会找上门来吧!你可别害死我们于家!” “翠儿!”于云笙呵斥一句,趁机伸手拍了拍白泽骞,以示安慰,“她不懂事,白公子别往心里去。” 白泽骞却缩回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于云笙秀眉轻抬,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只见白泽骞转头,小声道:“仇家都被我杀了,不用担心。” 语气如常,一贯地听不出感情,但是说话似乎比以往……快了些。 天生小戏骨的于云笙一下就发现了这一点。语气着急,神色有异,目光躲闪……要么是紧张,要么是害羞,反正不会是生气。 只要把前期的好感度刷足,她才不担心后期会翻车。 小翠儿跑到于云笙身旁,低声嘀嘀咕咕,却不知被对方听了个一清二楚。 “小姐,您听见没啊,这是个杀人犯!” 于云笙瞅她一眼,心道白泽骞不反抗难道被人杀了吗,而且跑江湖的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你总不能每天举着喇叭在古代倡导思想先进,科学全面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 白泽骞低头吃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于云笙眼珠一转,笑着打趣小翠道:“你心疼白公子的伤就直说么,干嘛让我开口。” 小翠儿瞪大眼睛,看着对面埋头“苦吃”的男子:“我会心疼他?” 于云笙伸手指她,嘴角弯弯,眼睛弯成了滑稽表情包:“哟,害羞了害羞了……” “小姐!”小翠儿气的小脸通红,直接跑出了饭厅。 于云笙看着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咯咯笑个不停,回过头却见男人正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连忙收敛了表情,露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微笑道:“白公子,怎么不吃了,别客气。” “哦……”白泽骞心里一动,低头继续往嘴里扒白饭。 “吃菜么,别光吃白饭。”于云笙边道,边夹了一筷子猪蹄,放到白泽骞的碗里,两人的筷子相碰,发出轻微的木头敲击声。 “……好。”白泽骞顿了一下,随即将头埋得更低。 于云笙咬着筷子头暗笑:以形补形——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不过么,面前的大猪蹄子,好像并不似表面上这般不近人情,脸上浮冰啊。像这种性格的男生,逗起来一定很有趣。 房间里,小翠儿坐在床上锤床板,她是真的对白泽骞没那种意思,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嫁祸给自己。 还当着白泽骞的面,要是被他当真,肯定会拿来当话柄羞辱自己的! 小翠儿冥思苦想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背上如此黑的锅,半晌后突然醒悟:“莫非是小姐自己……” 认定了自家小姐拿自己来试水的小翠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小脑瓜疯狂地开始打转。 肯定是这样!小姐是拿我来试那个姓白的了,看来我得帮小姐一把啊……虽然姓白的看起来身份诡异,不过这是我们于府,谅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到我小翠儿出手的时候了,哼哼! “云笙!”院子外传来一声呼喊。 “糟了!”小翠儿从床上蹦起来,直直地往院子里冲。 于阎撑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进来,只觉得突然一阵香风刮来,小翠儿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好悬没刹住脚步趴在地上,把老爷子吓了一跳。 “做什么呢,一惊一乍的。”于阎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一脸紧张之色的小翠儿,拐杖敲了敲地面,责备道。 “老爷!”小翠夸张地行了个大礼,就差给于阎跪下磕头了。 于老爷子龇牙向后又退了一步,伸手挠挠耳朵:瞧这嗓门大的! 小翠儿微微昂起点脑袋,往于阎老爷子身后瞄了一眼,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大夫人没跟来。 “云笙呢?”于老爷努力直起一点腰杆,随后便被那钻心的疼痛给逼得再次弓下了腰,心里难免一阵悲怆。想当年自己也是一条好汉,怎么如今竟是这幅光景。 小翠儿大声答道:“小姐正在吃饭呢!” “行了,我还没耳背!”于阎有些不悦地道,平日里声音小小,跟豢养的小黄鹂鸟儿似的,叽叽喳喳如脆铃响,话再多也不惹人烦,怎么今天嚎这么大声。 小翠儿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了,乖乖跟在自家老爷身后,心里暗暗祈祷小姐听见了自己那几嗓子。 于云笙当然明白小翠儿的用意,此时正在饭厅里焦头烂额,找寻能让白泽骞躲藏一阵儿的地方,这本就是临时拾掇出来的场所,根本没什么家具,连遮挡都不多。 衣柜?没衣柜啊……窗外?也没窗啊……麻烦了。 “云笙。”于老爷子刚走进饭厅,便看见自家小女儿手背在身后,靠着桌子对自己笑。 老爷子高兴啊,女儿笑那么开心,他自己也跟着傻乐,一边往桌边走,一边道:“今天吃的什么啊?” 朴素的木桌子上,放着一桶米饭,一碟青菜,一煲猪骨头汤,还有……一大锅猪蹄。 于阎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怎么吃这么多?还开始吃猪蹄儿了,不是嫌肥腻么?” “饿了么,便多吃了些。”于云笙打了个马虎眼儿。 一旁的某个角落里,白泽骞低头看了看自己缠满纱布的腿。 “吃猪蹄儿好啊,对皮肤好!”于老爷子欣慰地道,“好好对自己,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了送来,别老吃那清汤寡水的,把自己饿的干巴巴。” 于云笙连连点头,扶着于老爷子坐下:“谢谢爹,您老也要注意身体,您看您,都瘦了。” 于阎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堆起来了,还是小女儿好,知道关心自家爹。 不像另一个,只在乎烤鸡的火候。 “哦对了,云笙啊,跟爹来。”于阎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站起来就往外走。 于云笙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往白泽骞躲着的角落看了一眼,庆幸自家父亲没有发现,听见于阎在外边又喊了一句,才抬脚跟上。 小翠儿跑到那处小声说了一句:“待着别动”,看男人乖乖地藏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饭厅,私底下暗爽:你也有被本姑娘使唤的一天。 院子里,于云笙就见自家老爹又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似乎把刚想起的事情又忘了,心说不会这个年纪就阿尔茨海默症了吧。 这小院也没多大,一口井,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一个还没收好的木架子,是昨天小翠儿给白泽骞晒被子用的,还没收回去——不过这可不敢往外说。 除此之外,就是院子门口旁种的一棵大榕树了,上面弄了个秋千,是小翠儿找工匠偷偷给做的,反正大夫人也不来,也没人会传闲话,因此这玩意儿倒是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于阎似是漫无目的地乱走着,不一会儿便把这小院子逛了好几圈,时不时还停下脚步,打量着什么东西,把于云笙弄得愈发紧张,生怕有什么蛛丝马迹被发现了。 “女儿啊。”于阎老爷子站定在院子的正中央,打量着不远处于云笙的闺房,幽幽开口:“这么小的地儿,住两个人太挤了吧?” 第5章 白捡一个“姐夫”(4 小翠儿和于云笙不约而同地一抖,两人脑子疯狂地运转,思考该怎么把白泽骞的事情糊弄过去。 于阎半天没听见声儿,回头看了一眼,道:“怎么了,不说话?” 小翠儿心想,与其让小姐挨罚,不如自己把事情承担下来,便一狠心,上前跪下道:“老爷……” “爹!”于云笙打断小翠儿的话,脑海里暗自权衡,于阎如果真的知道了白泽骞的事情,以他对“于云笙”的宠爱,直接承认错误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要是在爹爹面前撒谎,可是要降信任度的。 更何况,他说的并不一定是这事儿,自己这边不能先乱了阵脚。 于云笙组织了一下措辞,才道:“爹,女儿愿承担一切。” “小姐!”小翠儿红了眼睛,抬起头抓住于云笙的袖子。 于老爷子皱起眉头,来回瞅这一主一仆,半天后憋出一句:“你……哪来的银子?” 小翠儿一愣,于云笙则是心中一阵狂喜,看来是赌对了。当然,明面上她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爹,您的意思是……” 于老爷子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小屋子:“把你的房间修缮一下啊。” “啊?!”小翠儿愣住了。 “怎么了,还不乐意啊。”老爷子一只手背着,又踱了起来,“哎呀,这东西两个厢房也空着,干脆就合成一间屋子好了,你住起来也宽敞些。” “爹~”于云笙凑上去,抱着她爹的胳膊,道,“女儿知道您是心疼我,不过这小院子住着也舒服,打理也方便,女儿这里没什么人帮忙,要是再弄得大些,可就忙不过来了。” 于阎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女儿若有所思。 “而且啊,”于云笙凑过去一些,小小声开口,“到时候娘亲要不高兴了,爹你那边也难做。” 这话既白莲花,又足够绿茶。 一方面,于阎会觉得女儿懂事,知道体贴自己。另一方面,于云笙这句关心话,刺痛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自尊心。 “去,我会怕她一个女人家!”于老爷子一甩袖子,盯着天空看,有些尴尬地吹胡子。 爹要面子,于云笙自是得连忙哄啊:“没没没,只是夫妻讲究和睦么,女儿要求不高,这儿能住就行了。” 于老爷子摆摆手,顺着她给的台阶滋溜一下滑到了底:“哎,行了行了,你觉得没事儿,那就不修了。” “谢谢爹。”于云笙乖巧地浅浅行了一礼。 “那爹走了,你要是还有想吃的就叫厨房送,别怕!”于阎想给二女儿住好些,可却被戳了痛处,不免有些尴尬,随口嘱咐了一句,慢悠悠地离开。 院子门口,于云笙和小翠二人伸长了脖子目送于老爷子走远,等他消失在了拐角处,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才彻底地松了口气。 于云笙用手帕抹了抹头上的虚汗,转身向饭厅走去。 走进吃饭的地方,安静得落针可闻,于云笙顿住脚步,仔细地听了听,连男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若不是刚刚是自己把白泽骞亲手藏起来,估计怎么都找他不着的。 一个大水缸后边,男人正单膝蹲在地上,一只手还一动不动地拿着个碗,腰板挺得直直地,不仅没有那种猥琐的气息,反而还有几分潇洒。 “我爹走了,可以出来了。”于云笙对依旧一动不动的白泽骞道。 男人点了点头,起身走回餐桌旁,淡定坐下,在于云笙跟上来时,还顺手帮她拉了一下椅子。 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于云笙没说话,拿起筷子吃饭。 “小姐,刚刚吓死我了。”小翠儿在外头又放了会哨,才走进来打破了沉默,“我还以为老爷发现了呢。” 于云笙对微微抬头的白泽骞道:“没事儿,我爹没发现,白公子安心养伤便好。” 白泽骞默然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放下筷子,红木筷和骨瓷碗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于云笙好奇地看着行为诡异的白泽骞,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道:“多谢。” 这是男人这几天下来第一次开口说谢谢,小翠儿不禁“哟”了一声:这是开窍了? 于云笙盯着白泽骞看了半晌,看得连小翠儿都不明白自家小姐是什么个意思的时候,只听她开口:“眼睛还蛮好看的么。” 白泽骞的眉弓很高,额头也饱满,鼻梁又挺,因此眼睛本就要深邃一些,更加上,他的瞳色比常人要深些。于云笙看着他的眸子。不由得想到自己穿越前拍夜戏的时候。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时,沉甸甸的云朵静静地在空中飘浮,白日里嚣张的霓虹灯尽数熄灭,唯有路边幽暗的小灯带来一点荧光,别说人类,连动物都睡着了,一切都是那么沉,那么静,让人无端地想要打坐,好好洗濯一下心中染的凡尘之气。 “咳。”白泽骞被于云笙的话说的尴尬,而那灼热的目光更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从未遇过这样的女子。 于云笙笑了笑,道:“吃饭。” 饭厅一时间又只剩下筷子和碗的碰撞声。 …… “小姐。” 午饭过后,小翠儿一边拿着个竹拍子给于云笙拍被子,一边开口,“您打算什么时候让白公子走。” “走什么。”于云笙往嘴里塞了颗葡萄,是刚刚于老爷差下人偷偷送来的,“他欠我银子呢。” 小翠儿瘪瘪嘴:“那如果白公子的伤好了,自己要走呢?” “都说他欠我银子了,本小姐才不会放他走。”于云笙头也不抬,继续看书。 羊毛出在羊身上,自己把羊养肥了,不使劲儿薅个够本儿,怎么可能放他走,开玩笑,自己又不是做慈善的。 小翠儿嘀嘀咕咕了一句什么,于云笙假装没听见,不过心里还是反驳了一句:谁说本小姐喜欢他了。 不是于云笙矫情,迄今为止,她还真没对白泽骞怎么动心,虽然他长的好看吧,但是娱乐圈里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她早就审美疲劳了。现在做的这些亲昵,挑逗的举动,更多的只是为了活命。 她不得不感慨一下,马斯洛需求理论说的没错,人要吃饱喝足了,才有心思想别的东西。 另一侧的西厢房内,坐在桌边擦剑的男子抬起头,往铜镜里望去,盯着自己的眼睛看。 随后又低下头,继续擦剑,表情看不大清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白泽骞警觉地抓紧了剑柄,随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了下来,开口道:“进。” 门外的小翠儿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 “呐,小姐让我送给你的。”小翠儿把一个碗重重地放在白泽骞面前,里面的葡萄又大又饱满,上面带着残留的水珠,在盘子里放着显得有些拥挤。 白泽骞本想说他不吃,可小翠儿却先开口,将他的话噎了回去:“白公子伤好了打算去哪儿?” 被小翠儿的话问得一愣,白泽骞哑然,他这几天倒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打坐养伤,一日三餐,偶尔小翠儿还会送来些于云笙亲手做的糕点,这种轻松悠闲,不用见着刀光剑影,不用经受人心算计的日子,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过了吧。 “是……小姐让姑娘问的吗?”白泽骞放下手中的刀,平静地问了一句。 小翠儿满不在乎地答了一句:“那倒没有。” 小姐被猪油蒙了心,说不放你走呢。 “哦……” 哦是什么意思,小翠儿烦躁地叹了口气,偏着脑袋瞅着白泽骞道:“白公子的答案呢?” “等此处容不下在下了,在下自然不会打扰到小姐。”白泽骞将剑入鞘,起身下了逐客令,“在下还要练功调息,就不与姑娘多言了。” 小翠儿心说这人就是打算赖着了,下巴抬起“哼”了一声,晃着小辫子往外走。 “还请姑娘代为转达在下的谢意。”身后又传来男人冷冷的声音,小翠儿微微偏头,看见了桌面上的葡萄,心说白泽骞还算懂点儿礼数,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微微扬起嘴角:“行吧。” 于云笙在房里看着书,就见刚刚还因为自己让她去给白泽骞送水果而很大意见的小翠儿,此时正蹦蹦跳跳地回来。 “捡钱了?”于云笙抬眼问了句。 小翠儿笑嘻嘻:“那倒没有。” 于云笙放下手里的书,道:“白公子怎么说。” “怎么说啊?”小翠儿的语调有些婉转,带着些不可捉摸的意味。 于云笙抬起手,做出要抓她痒痒的动作:“说不说?” “别!”小翠儿抬手拒绝,随即眨眨眼。“白公子他,似乎是赖上小姐了。” 于云笙心下了然,淡定地抽出笔沾饱墨,在树上做批注,头也不抬地道:“嗯,知道了。对了,你去把月钱领了吧。” “小姐,不要再装了,小翠儿已经看透您了。”小翠笑嘻嘻地打趣了一句,欢快地跑了。 于云笙托着下巴,盯着书上一条白云纹海蓝腰带的花样看,眉头轻挑,红唇微张,轻声念道:“白泽骞……” 账房先生看着小翠儿一边进来一边时不时掩着面傻乐一下,笑问道:“丫头又遇见什么好事儿了啊?” “冯伯!”小翠儿乖乖喊人,“我来领月钱了。” 冯伯咪咪笑,眼睛眯成缝儿,在身后的玄关柜里摸索了一阵儿,拿来两个布袋,交给小翠儿,小声道:“照例,一个是月钱,另一个……” 小翠儿心知肚明,将稍大一些的布袋揣进袖子里,道谢:“谢谢冯伯。” “没事儿,快回去吧。”冯伯摆摆手,让小翠儿快走。 “哟,这不是翠儿吗,怎么,又来领这个月的银子了啊?” 小翠儿才刚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一片巨大的阴影,不用看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心说刚刚没看黄历,真是晦气。 “怎么不说话啊,嗓子坏了?是不是自家小姐的银子太少了,不够打赏你买药治喉咙啊?” 出言嘲讽的女子是于若花的贴身侍女,名字叫鸡腿儿。起这个名字么,自然是因为于若花生性贪吃。肥的油的煎炸的,这位大小姐都是来者不拒,身边的人自然也少不了“口福”,个顶个的肥。 小翠儿从鼻子里长舒一口气,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给小姐惹事儿,没理她,拿着银子就走了。鸡腿儿还斜睨着她手里拿着的小布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都没我的银子多。” 于云笙选好了新上市的几个样式,便没什么事情做了。只可惜没有手机,也没有沙雕网友给自己带来欢乐,便只好修剪起桌面上的盆栽来。结果刚修好,便听见小翠儿充满火气的脚步声,她放下手里的剪子,把花盆移好,不解地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小姐您是不知道,鸡腿儿有多嚣张。”小翠儿愤愤不平地将刚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于云笙边打开两个布包点银子边笑个不停,每次她听鸡腿儿的名字都憋不住,就像刚刚小翠儿讲的事情,她总想到一只油腻腻的大鸡腿仪态嚣张地在说话,实在滑稽的不行。 小翠儿也被于云笙的态度弄得没了脾气,只能无奈又不平地喊了声:“小姐!”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德行。”于云笙无所谓地答道,顺手掏出一颗碎银子,交给小翠儿,“叫采买的阿祥买只乌鸡回来,煲汤。” “小姐您要喝汤啊?”小翠儿把银子揣好,问道。 于云笙把两个布袋子的捆绳扎好,放进床头的小柜子里,道:“没,给白公子的。” 小翠儿的脸立马就垮下来了。 “你别不高兴,白公子好的越快,才能越早干活还债。”于云笙振振有词地道。 “那小姐您准备让白公子做什么啊?”小翠儿阴恻恻地来了一句。 于云笙立刻卡壳了:“这个么……本小姐还没想好。” 总不能说救他回来侍寝的吧? “您就吹吧……”小翠把银子塞进袖口,颇不信地说起小话来。 “你说什么?”于云笙眉毛一竖。 小翠儿连忙摆手,试图糊弄自家小姐:“没事儿,我说您慢慢想,我先去扫地了。”说完便抓了笤帚,奔院子里去了。 第6章 白捡一个“姐夫”(5 接下来的这几天一切都安好,就连小翠儿和白泽骞都少斗了几句嘴……其实也算不上斗嘴,一直都是小翠儿单方面“欺负”白泽骞。 “小姐,我哪有欺负他!”小翠儿面对自家小姐的训话,颇感不公平,委屈地辩驳。 于云笙瞄她,后者讪讪地闭嘴,小声道:“那我以后不说他不好就是了。” “走吧,去看看白公子。”于云笙起身,向外走去。 小翠儿跟在后边儿,掰着手指算,这几天看了白公子几次了。 不是应该伤得重的时候看得更多么?现在那姓白的活蹦乱跳,口齿伶俐,就应该赶他去劈柴跳水,好好地使唤一番,方才解气! “于姑娘。”白泽骞正在房里练剑,动作不大,主要是为了把以前的感觉找一找,免得日久生疏,听见于云笙二人熟悉的脚步,他便回剑入鞘,替二人开了门。 当时白泽骞一开口,就管于云笙叫二小姐,这让她想起了一个非常老的梗。再加上这几日对于府的判断,于云笙愈发觉得,原来那个“于云笙”的确是太二了,玻璃心过度,才会因为其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想不开去自杀。 因此她干脆让白泽骞管自己叫于姑娘算了,何况“小姐”这种称呼,在古代多像主仆,喊“姑娘”无形间还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白公子的伤可好全了?”于云笙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开口。 白泽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给人看茶,有些局促,心中暗暗铭记日后得改正过来,方才开口道:“基本无虞,多谢姑娘关心。” “无妨,白公子在我于家养伤,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上心一些。”于云笙浅笑。 白泽骞盯着她的笑容,有些失神,直到小翠儿捂着嘴用力咳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开口“呃”了一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云笙打量着这家伙,心说难不成他没见过女人吗?不该吧,按小说里的走南闯北的镖师,应该上至官宦人家里托镖的大户小姐,下至山野荒郊外独自折草药的贫家少女都能聊上些才对。 “白公子看来甚少和女子打交道?”于云笙似有意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呃……对。”白泽骞承认,“在下常年在外奔波,并无太多机会与女子接触。” 于云笙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那白公子的父母呢,他们不着急娶亲的事儿吗?”小翠儿快嘴道。 白泽骞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纪,比自己大个几岁不到,正是抢手的好时候,人也长得好,还会功夫,镖师赚的银子也不少,应当有很多人喜欢才是。 小翠儿如是想到,也这么问了。 白泽骞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家父家母早逝,所以……” “白公子莫怪,小翠儿就是嘴快,没有恶意。翠儿,还不快和白公子道歉。”于云笙觉得这话实在戳了别人的伤心事,连忙开口道。 白泽骞却摇了摇头:“无妨。”似乎将此事看的十分淡然。 小翠儿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不出声了。 “白公子的伤好了后,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呢?”于云笙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白泽骞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在下……打算在城中做点生意?” “开镖局?”于云笙问道。 白泽骞摇摇头:“只想在城里安心地生活。” “白公子的意思是?”于云笙抿了一口茶,看着他,难不成开武馆吗,其实也不错,收两个徒弟,倒也能饱腹。只是这年头日子好过,战事也不吃紧,税赋还减轻了,也没什么人愿意考武状元,武馆虽然面上好看好听,就怕生意不行。 却未想白泽骞给的答案和她的思路截然不同:“开客栈。” 于云笙愣了愣,眨眨眼,心中一番计算下来,点点头道:“这城里食肆酒楼确实不多,白公子若是用心经营,应该不愁没有生意。” 没想到这家伙还会做生意呢? 不过要是放到现代,靠这张脸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忙别的。 “白公子才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就算不当镖师,也可以考武试啊,若是当上武状元,前途无量呢!”小翠儿在一旁建议道。 于云笙瞄到白泽骞似乎冷笑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多谢姑娘美意,可在下主意已定,就不劳姑娘多费心了。” 小翠儿又不说话了,自己明明只是好意,怎么这个态度。 白泽骞也意识到自己态度差了些,可低下头来赔礼道歉什么的,却又不是他的作风。 好在于云笙适时给了个台阶:“人各有志,公子不必想太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便好。” 白泽骞点点头,神色间似乎有些犹疑和思虑,于云笙看出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又忍住了。 她心中自然是好奇的,只是并不打算过问,现在的情况是她问什么,白泽骞便答什么,但是这种关系对自己并无好处。 要等他主动来说,那两人的关系才算是有所进步。 “那我就先告辞了。”于云笙站起来,浅浅躬身。 白泽骞起身:“姑娘慢走。” 小翠儿暗中瞟了他一眼,不过白泽骞没看见。 于云笙心中无奈,小翠儿对白泽骞总有着莫名的敌意,这可对自己的计划没什么好处。她也用了很多方法来缓和二者的关系,可收效甚微,小翠儿该说的绵里带刺的话一句不落,白泽骞不想听的也一句没听。 缓缓踱至门口,将西厢房的房门打开,于云笙抬眼往外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爹?” “老爷?” …… “于云笙啊于云笙,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于阎老爷子痛心疾首地捶打自己的胸口,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生了这么个女儿,居然在家里藏……藏男人! 于云笙跪在地上,这一瞬间,她居然有了一种被狗仔抓拍到和小鲜肉偷偷腻歪,然后被广大网友疯狂言语鞭尸了的感觉。 只不过这次的狗仔,是她爹。 小翠儿更是吓破了胆,不知道于阎怎么会突然来到。在大夫人的威亚之下,于云笙的院子几乎没什么人经过,于阎就算要来看望,也会提前知会一声,今天却提也没提就来了,还撞上了于云笙在白泽骞的房里。 白泽骞抓着剑,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看着气得要冒烟的于阎,开口道:“前辈,是在下受了伤,小姐心善才把在下带回来救治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事情发生。” “是啊老爷!”小翠儿心说姓白的还算有点良心,没趁机攀高枝往小姐身上泼脏水,帮腔道,“小姐只是把白公子带回来养伤,这是救了一条人命啊!” “你闭嘴!”于阎指着小翠儿怒吼道,“云笙糊涂,你也糊涂吗!你就不会阻止她!幸亏这件事是我先发现的,否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闹多少风雨出来!” 于云笙偷偷吐了下舌头,你不发现,等时机到了我自己也会捅出去的。 “你当爹和你开玩笑吗?”于老爷子见自己女儿还是一副不太认真的态度,真的有些上火了,一拍桌子怒叱道,“别说我们城里了,隔壁城都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提出想和你见一面,想要和你订婚。你倒好!家里藏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你让爹的老脸往哪搁?” 于云笙无奈:“爹!女儿说了,那些男子我都不喜欢。” 之前那些人的画像她都见过,实在是不敢恭维……而媒婆们似乎也清楚这一点,人像只占了画卷的很小一部分,反而是那些男子的家室,关系,官位什么的写得倒是一清二楚。 于阎气得脸都涨红了,“哎呀”一声,拄着拐杖笃笃笃地向跪在地面上的于云笙走去。 小翠儿连忙扑了上去,抱住于云笙道:“老爷您要打就打小翠儿吧,不要打小姐!” 白泽骞脸色也是一沉,手掌微微收紧,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谁说我要打她了?”于阎皱眉一愣。 那是要干嘛……小翠儿也傻眼了,于阎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就是像要拿拐杖抽打女儿的恶毒老父亲吗? 白泽骞不动声色,一动不动地站着。 “女儿啊,你听爹一句劝。”于阎撑着拐杖,弯着腰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你也知道爹不能护你一世,要是哪天爹不在了,难道你就任凭别人欺负?而且……”他放低了声音,诫意十足地看了眼另一侧垂头不语的白泽骞,“你知道这小子什么来路吗,就把他留在家里,还是你的闺房边,要是他……嗨呀!” “爹……”于云笙眼神微动,“女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以前的爹妈就是塞钱,塞钱,让她玩够了就回家来,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唠唠叨叨的疼爱。 小翠儿见于老爷的表情,知道他估计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忙不堪地松开自家小姐,留下一句“我去望风”便飞也似地离开了院子。 角落的白泽骞看着抱在一起的父女二人,无言。 一盏茶工夫后。 “白公子,老夫就将话明说了吧,公子住在这儿,万一被人发现,既没渊源也没理由的,传出去不好听。为了云笙的名声着想,我希望公子能够……离开。”于阎长叹一口气,尽力维持自己的情绪,也照顾白泽骞的面子。 白泽骞看着满脸愁意的于阎,想着干脆就一走了之算了。自己本就承了于云笙的救命之恩,难道还要因为自己破坏于家两父女的情分么?至于于云笙的救命之恩,他日后定会回来相报的。 他正打算答应,却听于云笙道:“爹,白公子为人正直,做事又得体,女儿觉得他留下来没有什么问题,何况女儿的院子里本就不多人来,不会被人发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呢?”于阎着急,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凑到于云笙耳边小声问了句:“你不会喜欢上这小子了吧?” “爹,您胡说什么?”白泽骞把于阎的话收进耳朵里,又清楚地看着于云笙红了耳朵。 他此时也有些尴尬,握着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假装没听见。 于阎抬起头,上下把白泽骞认真打量了一边,如果自家女儿真的有那种想法,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于阎开口。 白泽骞开口道:“晚辈白泽骞。” 于阎点点头,思考了一下,决定从最普通的问题问起:“白公子以何为生?” 于云笙觉得自家爹下一句就是“家里几口人田里几亩地后院几头牛有车有房有存款吗?” “镖师。”白泽骞简单地答道,他本就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被人打探,但面前的人毕竟是于云笙的父亲。 于老爷子多精啊,一下就把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问道:“所以你的伤,是走镖的时候受的?然后被云笙遇见,她把你救回了府上?” 白泽骞点点头。 于老爷子静默了一会儿,随即叹了口气,让于云笙先退到一旁,语重心长地道:“接下来的话,还请白公子谅解。” 他不是心里脏,而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白泽骞看上去一表人才也正义凛然,但是人心隔肚皮,一张漂亮的皮囊下谁知道藏着的是什么。于老爷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修炼成人精了,他可不愿意女儿拿着一片真心换得一个心灰意冷的下场。 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最懂怎么心疼——至少于老爷子是这么想的。 白泽骞的眼神也是一动,不过什么也没说,心里和明镜儿似的,静静地等待于老爷的逐客令。 “白公子可能也知道,我们城里有不少年轻的公子对她有意。”于阎尽量选择了一下措辞,免得伤害了年轻男子的自尊,“而且那些公子多出身于富贵人家,而我们于府的情况,想来白公子这几天也多少看到了,对云笙来说不太乐观。” 白泽骞点点头,示意自己理解,甚至可以说十分配合了。 于老爷子松了口气,他就怕白泽骞想留,于云笙也不想放他走,自己这关即使过了,可夫人那边,怕是难搞哦…… “而且云笙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不忍心也不愿意她过那种奔波在外,一年不着一次家的日子。”于阎语气放缓了些,却也没有再打什么弯弯绕绕,下了最后通牒,“所以我希望,白公子能够和云笙好聚好散,日后见面还是朋友么。” 白泽骞面无表情,早已猜到结局,点点头:“前辈尽管放心,晚辈明白。” “那多谢白公子理解了。”于阎明显热情了不少,伸手想要拍拍白泽骞的肩膀,可对方却躲开了,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于云笙连忙解释道:“白公子的肩伤还没好。” 这下于老爷子的脸色才好些,表示理解,又礼貌地嘱咐了几句,让白泽骞好生养伤后,对于云笙道,“那爹就先走了,云笙你和白公子告个别。” 于云笙低着脑袋,心里想着该怎么办,才能把白泽骞留下来。自己又不能缠着不放,否则一来让于父不悦,二来自己的人设估计也会崩塌。但如果这次白泽骞真的走了,自己想再找,可就真犹如大海捞针了。 白泽骞望着西厢房的方向,也没说什么。 于老爷子其实也不高兴,他当然希望女儿能找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可镖师…… 于阎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向门外走去。 “你真要走?”于云笙下了决心,崩了的人设还能慢慢补回来,跑了的NPC,再想逮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她这话必须问! 白泽骞看着她眼里的朦胧水雾,心里突然有些发紧,不过思虑再三,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啧!于云笙暗骂了一句,怎么男的还这么矫情,亏自己还挤了两朵泪花出来挽留他,浪费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真的,反杀无望了? 这时,一个语调有些戏谑的女声响起,院子里众人尽是头皮一紧,不敢置信地向那头看去,而于云笙则是不动声色,心里狂喜。 天不绝我啊! “别走么,留下来,不是挺好的?” 第7章 白捡一个“姐夫”(6 “夫人?”于阎脚步一僵,心道糟糕,她怎么来了。 于云笙连忙跪下行了个礼,想着还珠格格还真是厉害,那“跪的容易”的确是不能更好使的玩意儿了。 “娘亲。” “嗯。”于夫人瞥了一眼于云笙,倒没有像平日一般出言讽刺。她上前挽过自家老爷的手臂,瞅着旁边丰神俊朗的白泽骞,不住地打量。“老爷,这男子是谁啊,为何会在我们府里?” 于阎正想着说辞,于夫人却并没有打算听他的答案,转向另一方,语调严厉:“云笙,你说。” 于云笙低着头,将实话说了一遍,她想着反正不管自己怎么说,于夫人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那何必还要费心思去编织谎言呢。 于老爷子心里暗暗叫苦: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果然,于夫人阴阳怪气地道:“所以,你瞒着老爷和我,带了个男人回家?” 于云笙将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 白泽骞在一旁皱眉,他本以为于阎说于云笙在于府的情况不乐观是打发自己走的说辞,毕竟他也没和其他人接触过,可按现在的情况看来,于老爷子似乎没说假话。 “认错啊,认错啊!”于阎在心里喊着,那叫一个焦灼。 于夫人暗中瞥了一眼自家老爷,道:“那白公子,和云笙,是否关系甚笃啊?” “夫人多虑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白公子一会儿便会离开。”老爷子见女儿不说话,只好亲自下场替她开脱。 于夫人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话,上下打量起白泽骞。后者也正盯着她看,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夫人……”于阎在后边有些紧张。 于夫人回头,扬起一个笑容,语出惊人:“既然白公子伤未好全,那便留下来吧,反正我们于府又不是添不起一副碗筷。” “夫人?”于老爷子有些震惊。 于夫人拉着于老爷子往外走,回头对于云笙道:“云笙,晚上记得带白公子来一起用晚饭。” “是,娘亲。”于云笙乖巧地答道。 目送二人离开,小翠儿立刻过来将还跪着的自家小姐扶起来,也顾不得其他,拉着于云笙去房里上药了。 “您的膝盖都跪红了,夫人也真是,摆明就是故意的!……” 白泽骞不知为何,心里反而轻松了些,感觉没刚刚那么发紧了,望着不远处于云笙的闺房,眼里似有波动,却又转瞬间被隐藏的极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小姐,快上些药吧。”小翠儿蹲在地上,为于云笙上药,望着腿上那一片淤青,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 于云笙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道:“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其实她真没觉得多难受,以前拍武打戏她都是亲自上场,摔个胳膊碰个腿儿什么的,都是常事。 “以后您干脆随时把那个垫子带在腿上吧。”小翠儿瘪着嘴。 小翠儿嘴里的垫子是她自己缝的,两片棉布中间加一层棉花,绑缚在膝盖上,便不容易受伤,毕竟每次去给大夫人问安,于云笙都要跪上大半天。 于云笙心里一乐,还真有“跪的容易”啊。 小翠儿收了膏药,放回柜子里,有些不解地转头问道:“小姐,今天大夫人是怎么了,居然为您说话?” “哪能啊。”于云笙冷笑了一下,摇摇头,心里不能更清楚了,她没有责打自己,这是为了她的亲女儿罢了。 …… 于若花房内,于夫人正苦口婆心地劝自家女儿今晚好好打扮一番,和白泽骞见个面。 可这位于家大小姐面对自家娘亲的一番苦心,只回应了一个白眼,拿着个猪肘子啃了一口,油腻腻滑溜溜的大嘴唇上下翻飞,边吧唧嘴边道:“娘,每次您让人给我打扮,都抹的一脸粉。那烤鹅猪蹄烤鸭上头肥油又多,一口下去都能糊脸上,和那些红红绿绿的混在一起,女儿吃东西都不方便了!” “那后生可俊了!”于夫人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美食大过天,因此既不生气,也仍不放弃,就和老太太念经似的,在于若花耳边絮絮叨叨,“你好好和人家打交道,万一这事儿能成,娘亲也就放心了,咱府上又不缺银子,你的任务啊,就是找个帅气的如意郎君,生个胖娃娃出来,若是个儿子,看她于云笙还怎么和我们娘俩争,是吧?!你自己看看那个小狐狸精,就和她那个贱老娘一样的,满心思都是……” 于若花不屑,往边上的铜镜看了一眼,自己如此貌美,还要打扮么,管他哪里来的男子,见到本姑娘都得被迷住。 想到这,于大小姐抖了抖腰间的肥肉,将自己娘亲晾在一边,专注吃那个猪肘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于夫人觉得自己有些急火攻心,懒得在这儿继续受女儿的气,说了一句“你今晚必须好好打扮,去和白公子见一面”后,便起身带着下人离开了。 于夫人看了眼里头不思进取的亲女儿,眼里浮现出一抹狠戾。 如果姓白的小子不能娶我的女儿,那只能用在另一条路上了。 …… “笃笃笃” 白泽骞抬起头,认出了外面那个照进来的背影,起身开门:“于姑娘。” 于云笙看着白泽骞身上那套旧衣服,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 “这几件衣服,白公子收下吧。” 她刚刚专门去了一趟绸缎庄,仔细地挑选了一番,不禁感慨这于家的确业大家大。绸缎入手丝滑,即使是在夏日也带着一股温凉之感,犹如上好的冷玉,让人摸着便不想放手。上头的花样也变换百转,梅兰竹菊松,鹤雀鸳鸯鹿,只是一个角落,都让拍过不少时尚杂志的于云笙挑花了眼。 她估摸着白泽骞的身材,挑了三件长袍,两件白色一件黑色;还有两双靴子,都是于家绸缎庄自己做的。 最后么……自然是打底的素白亵衣亵裤和新制袜子了。 白泽骞也不矫情,道了声谢接了过来,看到上头叠的整齐的亵衣裤,手顿了一下,沉默。 于云笙心中暗笑,表面不露声色,道:“公子今晚要赴宴,云笙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姑娘费心了。”白泽骞敛了心思,道谢。 衣服的面料不错,比自己身上穿的不知道好了多少。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要到用晚饭的时间了,白泽骞说了句“烦请姑娘稍等”便到屏风后换衣服去了。 小翠儿在一旁悄声道:“小姐,这面料可花了您不少钱呢。” “呵……”于云笙轻笑一声,道,“没关系,我年前从爹那里收了不少红包呢,还是有些银子的,何况爹和冯伯那边……” 小翠儿点头,之前她去领月银的时候,冯伯偷偷给的那第二个大袋子,其实是于老爷每个月偷偷加给于云笙的,而大夫人对账上的数目也算不清,因此此事一直被瞒的严严实实。而以前的“于云笙”也不爱花钱,多年下来还是有些小积蓄的。 想起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于云笙就感叹,那个“于云笙”估计真的是……有点儿钻牛角尖吧。 不过这次的于云笙,可不是那个于云笙了。既然自己掌握着这副身体的主动权,那边得按照自己的活法来! 想法刚落,白泽骞便换好新衣走了出来,于云笙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老娘的钱也不能白打水漂不是,起码得让这小子知道,他欠自己一个人情。 白泽骞自然是听见了的,别说他就在屏风后头,就算在隔壁房内,凭借内力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哇……”小翠儿有些惊讶地捂住嘴,和于云笙对视了一眼,后者对她微微笑了笑,一点都不意外。 换了身衣服的白泽骞简直变了一个人,之前受了伤脸色也不好,而且衣服破破烂烂的,浑身上下都是污泥,和街边的乞儿也差不了多少,除了长得帅点。 而现在一身白袍的白泽骞,活脱脱就是一名富家公子,白玉钩的水纹腰带让他添上了些贵气,长发用布条利落地扎在脑后,靴子也是白色,上面有祥云的纹安。手里一把长剑,带着些江湖气却不显得突兀,反而像个潇洒自得,饮酒赏花的白衣剑客。五官生的又好,腰细腿长,若是走到街上,不知要迷倒多少妙龄少女。 “不合身么?”白泽骞双手垂于身侧,看着于云笙问道,他从来没这么打扮过,以前的服饰,多是武人装扮,换上这身,的确是有些束缚着手脚。 虽然他面无表情,但于云笙莫名地觉得白泽骞似乎有些局促和紧张,心里暗自好笑,莫非这人表面的云淡风轻都是装的?还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呢。 “公子多虑了,这身衣服很好看。”于云笙浅笑,伸出手道,“晚宴要开始了,公子请吧。” 白泽骞不动声色,轻轻吐了一口气,点点头:“好。” 小翠儿在前边带路,时不时回头瞧一眼,白泽骞微微侧首,听着于云笙和自己说话,双眸微垂,睫毛纤长,在夕阳下被染上夺目的萃金,许是这金黄色温暖,连带这人瞧上去不似以往那么冰冷了,心里不免对白泽骞多了几分肯定:这个模样,才勉强配得上我们家小姐么。 第8章 白捡一个“姐夫”(7 于云笙一边和白泽骞笑谈,余光一边接受着小翠儿的目光,心里暗自好笑,颜控果然是哪个时代都有的存在。 一路上,不少丫鬟下人都驻足观望,心里纳闷儿,这位俊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啊,而且还和二小姐在一起,不怕被大夫人见到吗? 待走到宴厅门口时,于云笙和小翠儿神色如常,而白泽骞眉角悄悄挑起一点,里面大夫人正和于若花说这话呢。 “女儿,一会白公子来了,要好好表现,听到没有?”这是大夫人的声音。 另一个有些粗犷的女声扯着嗓子道:“知道了娘,什么时候开饭啊,饿死本小姐了。” 白泽骞控制不住心里纷乱的情绪,看了眼身边目光平视,气质柔婉的于云笙,心里暗暗比较,和里头那嗓门儿相比,面前嘴角轻弯的于家二小姐,方才更像一个出身书香,教育良好的女子,连说话都比旁人悦耳些。 “别成天想着吃,一会儿少吃点,别再给白公子吓着。”大夫人责备道。 “行了行了,女儿知道了……” 反应过来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白泽骞连忙收了目光,低头无语。耳朵后的经络被内力贯通,仔细听着里头的交谈,虽然没有于老爷的说话声,但他还是听见了茶杯拿起又放下的声音,似乎很是焦灼。 于云笙以前做明星时常常被偷拍,因此镜头感好的不得了,那些黑粉像搞些丑照都屡屡失败,此时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身边如炬的目光。她转过头,恰好和白泽骞对上眼神,杏仁眼轻轻一眨,俏皮劲儿撞得白泽骞心口一紧,表情微有松动,却什么也没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宴厅。于老爷和大夫人坐在正中的主位上,于若花坐在右边,占了两个人的位置,而她的身边还有一张台。 宴厅的左侧,还有一张小台子,不用说也知道是留给于云笙的,这是于府的惯例。 “女儿见过爹、娘亲、姐姐。”于云笙行了个礼。 大夫人难得在于云笙面前露出笑容,却也不可能是冲她去的:“哟,来了啊,白公子快坐。听说公子前几日受了伤,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补品,公子一定要多吃些,身子才好得快。” “多谢夫人。”白泽骞点点头,还没等一旁的下人过来带路,便转身走向了最左边的小台子,大夫人脸色就是一僵,瞪了于云笙一眼,又不好当着白泽骞的面发作,只得转头,不悦地吩咐旁边垂手侧立的下人道:“来人啊,帮白公子换一张大些的台子。” “是,夫人。”那下人低着头应了一声。 大夫人缓了缓脸色,对白泽骞歉意地道:“白公子莫怪,这些人不懂事,我一定重罚。” 于老爷子一直一言不发,光坐在那喝茶,此时猛然吃痛,被大夫人用手肘怼了一下,即使心中不乐意,也只能开口帮腔:“是啊,白公子莫怪。” 白泽骞摇头,道:“承蒙老爷夫人关照,在下得以留在于府养伤,已是万幸,如何敢挑三拣四。” 于云笙悄悄看了白泽骞一眼,这人神情冷淡,犹如坚冰不化,还带着几芒锋锐,还以为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没想到说起场面话来倒一套一套的么。 “哈哈哈……”大夫人假模假样地笑了一下,白泽骞留在于府她根本就不知情,这话无非就是在打脸,在自己面前强调于云笙才是他的救命恩人罢了。 两个小二手脚很快,立马搬了一张崭新的木桌上来,将白泽骞面前原本摆着的破桌子给抬了下去。于夫人也从开始的笑容满满变到现在的脸色微僵——因为白泽骞一直都是毫无表情,对她也没什么表示。 不过想到这人或许还有些价值,于夫人还是维持着自己的笑容,开始对白泽骞道:“白公子,这是我女儿,若花。若花啊,来,和白公子打声招呼。” 白泽骞顺着于夫人抬起的手看过去,即使淡定如他,此时也不免吃了一惊,双瞳骤然缩小了一下。 于若花刚刚心里烦,觉得自己都饿瘦了,怎么还不开饭。听娘亲叫自己,才勉强抬起眼皮,打量了那位传说当中犹如星君下凡,帅的自带闪片金光的白公子一眼,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一看,好么,于若花眼都直了,胖手一扒桌面,肥硕的身体前倾,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堪比西施貂蝉的笑容:“白公子,小女若花有礼了。” 白泽骞调节了一下表情,眼瞳恢复如常,咽了咽嗓子,面无表情地点头:“大小姐。” “叫我若花么,什么小姐,多生分!”于若花一拍满是横肉的大腿,嗓门震得旁边的小翠儿耳朵都疼了。 于夫人心里那个高兴啊,用口型告诉于若花——斯文! 于云笙差点笑出声来:怎么不叫如花…… 于若花开始还想呢,这白泽骞能有多好看,连她娘亲都如此重视,不会是想要孙子想疯了吧,现在看来,娘亲果然还是最疼自己的。 面前的男子气质如玉,肩宽腰窄,一身衣服华美又不俗气,黑发整齐的束在脑后,手脚修长,重要的是手里那把一看就挪不开眼的古朴大气的宝剑,当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于是于大小姐便使出了十二分力气,也不端着架子了,拼命和白泽骞找话题。而于云笙一进门便被大夫人用眼神警告了,暗暗静静地坐在一旁,低着脑袋不说话,默默地看着面前绝好的一场戏。 白泽骞啊白泽骞,你也有今天。 于云笙看着对面白泽骞的脸越来越白,以及身边说话都喘,却还不断地进行言语暴击的于若花,心里已经快要笑死了,攥着手帕的双手直发抖。 “云笙啊。”大夫人瞧了一眼厅里众人的座位,心中不快,对于云笙挥挥手,语调冷苛,“你没看见你姐姐和白公子这么聊得来么,快和白公子换个位置。” 于云笙起身,乖顺:“是,娘亲。” 于若花激动地搓着手,眼珠子盯着白泽骞不放,似乎随时都能扑上去把他吞了一般。 于云笙忍着笑,唯唯诺诺地站起来,一副弱不禁风,被非亲生母亲霸凌的可怜模样,白泽骞看着有些难受,却不想于云笙的外表下,藏了一颗等着看自己出糗的坏心。 “夫人……”于老爷看不下去了,觉得于夫人实在是有些过分,怎么好单把于云笙放在一边,而且白泽骞还只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又身份不明的。 可于夫人瞪他一眼,于阎即使不愿意也只能悻悻闭嘴了。 大夫人心里正美呢,白泽骞现在是个客人,过不了两天,说不定就是我女婿了,心里计算着日子,看看自己什么时候能抱孙儿。 白泽骞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弹,直到于云笙走到他身边,才缓缓抬起头,深深看了于云笙一眼。 于云笙莫名从他眼里读出一句——救命啊铁汁。 怎么可能救你! “白公子还请不要为难云笙。”于云笙强压嘴角笑意,低低地说了一句,为了演戏演足,还浅浅行了一礼,似是无奈,却又不得反抗。 白泽骞脸上看不出情绪,不过还是站了起来,向于云笙点了点头。 小翠儿扶着于云笙的胳膊让她坐下,在大夫人看不见的角度盯了白泽骞一眼,这家伙,不会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身体吧…… 我们小姐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白泽骞许是下了决心,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他大步迈到于云笙刚刚的位置上,向瞄着自己的于若花点了点头,盘腿坐下。 于云笙怜悯地看着他,有种自己在逼良为娼的感觉。 白泽骞一坐下,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鼻子,他和于云笙相处了几天下来,虽然没从这位于二小姐身上闻到特别浓的香气,但是也还是能嗅到清新的味道。 可面前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呢…… 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浓油赤酱的食物,才能弄得一身都是油腥味儿,仿佛把泔水揉进了衣料里似的,怎么都洗不掉。 于若花忽然不觉,还往一旁凑近了些,扭了扭身子,顿时“芳香四溢”。 她向白泽骞眨眨眼,“娇俏”地问道:“白公子是哪里人啊?” 白泽骞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叶,答道:“在下中原人士。” “哦,中原啊,中原好!”大夫人抚掌笑道,自己怎么不打紧,白泽骞能和女儿说上话才是最重要的,“中原男子就是长得高大英俊,不像我们江南水乡这边,男人都细皮嫩肉的。” 白泽骞摇头:“妇人过誉了,江南文人雅士众多,出口成章,文采斐然,这是白某万万比不上的。” “哪里的事儿。”于夫人似是颇不赞同,好声好气地道,“文人武人都好,各有各的好么!” 于云笙倒是还挺赞同大夫人这话地,文可挥笔洒墨,武可定国□□,倒是没必要分出个高下来。 只不过这估计是于夫人嘴里唯一吐出来的象牙了。 这时菜也纷纷呈上来了,每个人面前的菜式都差不多,就连于云笙的也一样,毕竟白泽骞在这,于夫人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刻薄。 描有青花的深腹碗里盛着各色菜品,大多是清淡,甜口之物,量不算多。毕竟江南水乡喜甜不喜辣,讲究精致,看样不看量,于云笙看了眼白泽骞:这么壮,应该不够吃吧。 而白泽骞面前,还有一窝补品,是于夫人专门为他准备的。 于若花早就饿坏了,她向来是将吃摆在第一位的,而且远比其它事情的地位高。在还很小的时候,她就放话说了,谁要是想娶于家大小姐,那上门男子必须是个会吃肉,爱吃肉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开始对白泽骞着迷的原因,听说中原的男子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白泽骞又会武功,肯定比普通男子胃口更大。 想了想以后自己和他一同大快朵颐的场面,于若花美滋滋地徒手将面前的一整只烧鸡扯开,边往大嘴里塞边对白泽骞道:“白公子,赶紧吃吧,一会儿冷了味道便不好了。” 白泽骞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最右边碟子里的青菜。 于若花瞪大了眼睛,连嘴里的鸡肉都不吃了,张着嘴直冒傻气。 于云笙突然懂了白泽骞的意图了,暗道一句精明,嘴角微微翘起,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好戏。 看来这白泽骞的手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啊。 第9章 白捡一个“姐夫”(8 “白公子……不爱吃肉?”于若花回过神,将嘴里的肉囫囵吞了个干净,有些着急地开口,连嘴角的肥腻汁子都没擦。 于夫人表情也凝固了,心想不至于这么巧吧。 当然没这么巧,可是比不过白泽骞装的像啊,他甚是自然地点点头,脸上表情几乎是一成不变地道:“在下平时甚少吃肉。” “公子不是镖师么,怎么会不吃肉?”于夫人不信,眼神直往于云笙身上飘,心说不会是两人合起伙儿来骗自己的吧。 白泽骞放下筷子,向于夫人解释道:“家母生前信佛,也常常训导在下要对生灵怀有敬畏之心,因此在下很少吃肉。” 于若花此时已经变成了苦瓜脸,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子,没想到是个吃素的,想起那些绿油油的蔬菜,于大小姐暗暗吐舌头:真是倒胃口! 大夫人的表情也变得不是那么可亲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女儿,白泽骞这个特点一暴露出来,基本上就把于若花和他的可能判了死刑,自己的女儿是绝对不能忍受相公每天吃的那么清淡的。 既然此人已经没有了第一份价值,那于夫人也不会再那么客气了,“那白公子还真是慈悲为怀呢。”于夫人嗤笑一声,用手帕掩着嘴道,嘲讽之意十足。 于云笙看了白泽骞一眼,好奇他会不会发脾气,或是不适应于如此之快的转变。毕竟她和小翠儿是都习惯了大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可白泽骞却是与她刚接触没多久。 “夫人谬赞。”白泽骞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可在大夫人眼里却是与之前天差地别,大为不同。 之前她看白泽骞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就算这个年轻人没给自己一个笑容,她也觉得只是因为白泽骞身上的江湖气息和个人性格比较内敛所导致的,甚至还觉得这男子有傲骨,着实不凡。 可现在呢,大夫人只觉着他没教养,不懂礼数,认为自己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看上这么个“女婿”。以往的好评价陡然一转,甚至连于云笙也骂了进去。她看着两人,心里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中看不中用”“臭脸一张”“有娘生没娘教,就和那小狐狸精一样的”“狼豺女豹”…… 于若花也越想越难过,吩咐身边的另一个带着大耳环的胖丫头道:“鸭胗,去叫厨房煮锅五花肉来!” 那个体型和鸡腿能一较高下的丫鬟领了命令,一步一颠地去厨房了。 看了看自己台面上的唯一一碟青菜,于若花觉得实在厌恶,便伸手把碟子抓起来,放到了白泽骞面前:“白公子,你喜欢吃,你吃!” 白泽骞淡然点头:“多谢。” 小翠儿看上座的大夫人都要气出病来了,心里暗爽:老毒妇,你也有今天。 于云笙荤素都简单吃了点,喝了碗清汤便饱了。而于若花则对比强烈,像个永远都填不满的食槽似的,一碗一碗油腻腻的肥肉往嗓子里塞,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拼命往肚子里灌甜奶,下巴脖子流的全都是。 这么个吃法,是个人都受不了,没过多久,于若花便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刚从厨房回来的丫鬟鸭胗立刻跑了过来,随着身上游泳圈的上下拍动,踩得地面都震了几下,“小姐,您怎么了。” 于若花挣扎着站起来,嘴里直嚷嚷:“肚子疼!本小姐要去茅房!” 鸭胗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扶起来,而于若花一站好,便“砰砰砰”地跑了出去。于云笙忍不住看了看房梁,还好,挺结实。 “小姐您慢点儿!”鸭胗也在后头砰砰砰地追。 于若花的声音远远传来,中气十足:“再慢就出来啦!” 大夫人用帕子挡着脸,觉得实在是丢尽了脸面,于老爷子也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白公子见谅。”半晌,于阎无奈地开口。自家夫人肯定是打算和白泽骞翻脸了,他虽然遂了愿,不用把白泽骞留下,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免得落人口舌,说于家待客不周。 白泽骞早已放下了筷子,于云笙觉得他表情比平时更严肃了些,心里更觉得好笑。 “无妨。”白泽骞起身,抱拳道,“晚辈就不打扰夫人和老爷用晚膳了。” “好好好,云笙,带白公子回去。”于老爷子顺着白泽骞给的台阶滋溜滑下,免得一会儿无言相谈,众人面面相觑,分外尴尬。 于云笙被微微发抖的小翠儿扶起来,悄悄按了按她的手背:淡定。 回去再笑。 离开饭厅有一点距离,小翠儿和于云笙接笑成了一团,幸亏周围除了白泽骞没有其他人,否则看见向来温柔淑雅的于二小姐笑成这样,估计能吓一跳。 白泽骞站在一旁,盯着她俩看。 “白公子,你……怎么怎么不笑啊?”小翠儿下气不接下气地道。 白泽骞又站了一会,道:“在下先回去了。” 于云笙点点头,又插着腰笑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拍拍仍旧笑得发抖的小翠儿,明知故问:“他……哈哈……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小翠儿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于云笙说的是白泽骞,满不在乎地道:“小姐您管他生不生气做什么啊?” “回去看看吧。”于云笙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想想还是得回去哄一哄才好。怎说也是打了一巴掌,最后还是得给个甜枣儿的,不然鱼儿怎么上钩呢? 小翠儿一边噗噗噗地捂着嘴笑着,一边忙不堪地点点头:“听小姐您的。” 想起刚刚白泽骞离开时的眼神,于云笙觉得好玩,终于有点儿常人的脾性了啊。 于云笙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便借着要洗澡水的由头把小翠儿支开了,小翠儿领命便去了,只是心里有些不平:怎么洗澡水也要准备两份啊。 姓白的不会自己去么。 看着小翠儿的背影远去,于云笙吸了一口气,上前敲了敲西厢房的门。 “进。” 于云笙叹了口气,果然生气了啊,这几天自己每次过来,白泽骞都会亲自来开门。结果一顿饭下来,好么,又打回原形了。 伸手推开房门,白泽骞正在擦剑,烛火映出棱角分明的五官,温暖的烛光为他平添了几分温和,于云笙觉得,他似乎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生气。”公子今晚吃的可好?”于云笙在白泽骞对面坐下,伸手给二人各自倒了杯茶。 “尚可。”白泽骞头也没抬,而后又补了一句,”多谢小姐关心。” 又成小姐了啊…… 于云笙眉头轻挑,她倒是不担心。闹脾气么,谁都会,就怕不闹脾气,因为只有面对不在乎的人,才会永远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此时不能算危机,只能算小结症,处理好了,还是个机会。 于云笙抱着这个心态,歪着脑袋看白泽骞,六分试探,三分肯定,一分迷惑地道:“白公子可是在怪我换席位的事情?” 对方的手似乎顿了一下,不过这点异样转瞬即逝,白泽骞依旧低着头擦刀。 于云笙心暗笑,冰山男都爱闹小情绪啊? 倒是……挺可爱。 “公子今晚也看出来了,云笙在家里的地位,实在是……有些尴尬。”于云笙淡淡地开口,提过茶壶给自己加了点茶。 白泽骞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语气有所松缓。 “若是今晚云笙忤逆了娘亲,怕是要挨罚。”于云笙换了一张椅子,坐到白泽骞身边,“倒时候想要将公子留下,估计是很难了。” 白泽骞没说话,抬起头看着于云笙,顿时吓了一跳。 此时的于云笙,眼睛红红,泪水莹莹,贝齿轻咬朱唇,可怜地看着自己,好像他才是使坏的那人一般。 “说不定娘亲会以云笙认识公子后,便变得不孝不听话为理由,而将公子赶出去。”于云笙一边演,一边做出一副小女生的模样看着白泽骞。她说的倒不全是假的,今晚要不是白泽骞和于若花刚开始“相谈甚欢”,估计他已经被大夫人以各种理由送走了。 晚宴上那么多下人看着,大夫人开始对白泽骞也甚是热情,即使最后心里梗了根刺,但也不好当众翻脸,转眼便把人轰出去。 虽然她霸道横行惯了,但是人言可畏,大夫人虽然是一朵奇葩,但还是比较在意自己的风评的。 其实于云笙多虑了,此时的大夫人巴不得白泽骞留在这儿,最好和于云笙住在一起,否则又怎么能发挥他剩余的一点点价值呢? 见白泽骞还是不说话,但表情已经渐渐向柔和转变,她又添了把火,带了点儿鼻音,许诺道:“云笙实在不知公子如此看中此事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云笙必然不会答应娘亲的要求,无论事后要受到多重的惩罚,云笙都不在乎……只要,公子如意。” “别。”白泽骞心中微惊,看于云笙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一股暖意缓缓淌入四肢百骸。可话一出口,他又愣了愣,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淡漠地道:“姑娘不必为白某做如此大的牺牲。” “无妨。”于云笙看着他神色风云变化,心说小伙子还有两幅面孔呢,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看着桌面上的烛台,长睫轻颤,似是心甘情愿,又似咬牙苦撑,“自小便习惯了,云笙能应付的过来。” 白泽骞语气突然有些强硬:“不行。” 于云笙看他。 “在下……”白泽骞自觉失态,又撇过头,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于云笙不说话,一双灵动的杏仁眼盯着他,在心里小本本上写着的“大冰山”后添上一笔:性格纠结,许是因为过去经历,许是天然性格所致。 白泽骞似乎经过了一番心里斗争,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开口,叹了口气:“抱歉。” 于云笙看着他:“那白公子不生气了?” “不生……”白泽骞刚开口,又急忙改了话头,“在下……并未生气。” 于云扬起一个甜美的微笑,眼睛弯弯,看着白泽骞,喜滋滋地道:“云笙刚刚让小翠儿去准备了沐浴用的热水,公子早些休息吧。” 白泽骞点点头,“嗯……好。” 多加一个字,就是多一分让步。于云笙边想,边打量着低着脑袋的白泽骞。 “哦对了。”于云笙转了话题,笑吟吟的,仿佛因为知道了白泽骞不生气而感到十分欣喜,“云笙看公子晚宴吃的甚少,是否要让人备夜宵?” 白泽骞摇头:“多谢姑娘好意,江湖人一顿不吃也无妨。” 于云笙“噢”了一声,也不强迫,低下头,手指轻绞,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看得白泽骞耳朵微热:“那……公子晚安。” 白泽骞半天挤出一个字:“嗯。” “公子……”于云笙嘟起嘴。 “何事?”白泽骞紧张地抓着擦剑的软布。 “公子不打算回云笙一句吗?” 这一句话,让原本尚算淡定的白泽骞,彻底乱了阵脚。 第10章 白捡一个“姐夫”(9 白泽骞目光闪烁,于云笙却越逼越紧,大有不罢休之势,他只好局促又迅速地道了句“晚安”,接着便倏一下站起身来,打开房门,眼睛望着点地的剑尖:“于姑娘请。” 两个字虽是囫囵一下就吐了出来,但于云笙已经满意了,她眉目含笑,轻轻颔首,脚步里带着几分俏皮,从西厢房走了出去。 小翠儿回来就见到自家小姐从西厢房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小声道:“小姐您又去干嘛呀?” 于云笙神秘地笑笑:“你要是想知道,就去问白公子吧。” “小姐!”小翠儿鼓着嘴,自己怎么可能去问啊,明显就是不想说么…… 回到房里,于云笙对小翠儿道:“今晚的事情,你怎么看?” “嗯……”小翠儿思索了一下, 道,“我觉得大夫人还是很生气的,小姐你要小心点儿啊,虽然今晚这件事我们根本没有参与,可夫人难免迁怒……” 于云笙点头,也没说别的,她问的其实是白泽骞和于若花的事情,不过小翠儿一脑门心思全在自己身上,没理解到她的意思。 撩了撩水面上的花瓣,于云笙从桶里站起来,道:“换衣服吧。” 小翠儿“诶”了一声,从架子上扯了毛巾和衣袍,替于云笙更衣。 另一头,西厢房里。 白泽骞刚把头发擦干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只手摸着身侧的长剑。外头皎好的月光透过窗棂,打在青砖上。 床榻上的男子缓缓闭上眼,好看的薄唇微微翕动,仔细听,似是说了两个字。 “晚安。” 明月顺着远处高山的轮廓,缓缓地落到了西边,东方氤氲着一道紫气,金鸡报晓,夜雾消散。 “小姐,今天我们要去绸缎庄么?”小翠儿一边将一件淡粉色的纱衣套在于云笙身上,一边问道。 于云笙点头道:“今天要把挑好的花样送过去,让绣娘们加紧赶织,如果不能在入秋之前就把新的丝绸布料弄出来,必然会影响家里的生意。” “什么都要小姐做,钱却给大夫人拿着。”小翠儿不满地道,“要不是老爷那边帮衬着,我们早就……” “好了,别说了,多少年来不都是这个样子。而且大夫人和姐姐也不懂生意上的事情,难道就让爹的心血全部白费么。”于云笙往外走,调戏白泽骞去了。 “也是。”小翠儿小声应了一句,但心底还是不忿,嘴里嘀嘀咕咕。 于云笙也懒得管她,这小丫头就是嘴停不下来,但其实还是懂道理的。 一出房门,二人就见空中人影翻动,是白泽骞在练剑,动作矫健身形极快,长剑翻出一朵儿剑花来,剑刃划过带起阵阵破空之声,衣袍翻飞之间,犹如一只展翅的白鹰。 反正已经露了面,他也用不着躲躲藏藏的了。而在西厢房里休养已久,白泽骞日子长了担心剑法生疏,今天天还没亮便起来练功了。 于云笙暗暗点头,白衣剑客,甚是潇洒,果真不愧是男主角。 余光瞥见房里出来的二女,白泽骞手腕一翻,收剑回鞘。脚尖虚空一点,直接掠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于云笙前方不远处,微微点头,“于姑娘。” 小翠儿有些疑虑地打量白泽骞一眼,昨晚不还生气了么,今早好像又好了?这人情绪波动这么大的? “于姑娘要去往何处?”白泽骞一只手握拳竖于腰前,另一只手抓着剑背于身后,腰板挺直,帅气逼人,于云笙一边欣赏着白泽骞额头上因为练功而沁出的细密汗珠,心里一边想着:好像是比娱乐圈里的小男生帅些。 以往和她搭戏的男星们,虽然也是光彩夺目,身材爆好,但是和真真正正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地白泽骞相比,还差了点沧桑的味道,那种由内而外散发,有意收敛却又难以全部偃息的凌厉感,是化妆手法填补不上的。 小翠儿双目微微瞪大,心想这日头怕不是从西边爬起来的,姓白的居然主动问两人去哪? 可抬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太阳确实在东方啊,橘红橘红的。 “绸缎庄,秋天布料打的花样刚选出来,要送过去。”于云笙俏皮地笑了笑,挥挥手里的小册子给他看。 白泽骞了然点头。 小翠儿看他站在那儿不动,问道:“公子有事儿?” 于云笙看他有些犹豫,微笑道:“白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于姑娘可需要在下一同陪往?”白泽骞纠结了一番,如于云笙所愿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于云笙觉得实在有趣,白泽骞明明想去,却又问自己是否需要他陪同,一来二去的,反而是自己欠他一个情似的。 “自然欢迎。”于云笙现在清楚极了,面前的男人面儿薄,所以得蒙上一层冰块好遮挡一二。这倒是激起了她的兴趣,想看看这冰蓝幽幽的大冰山,红了脸是什么样子的。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就好比两个人旅游,发现走过了,而前方的一个景点比原本的目的地要近得多,那通常情况下,人们都会觉得“来都来了”,而后选择向前走,而不是走回头路。 她和白泽骞的关系亦是如此。想让那男人从高高的冰山上心甘情愿地下来,总得骗他先走完半程路不是? 二人并肩往外走,小翠儿傻眼跟在后头,看着白泽骞的背影,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姓白的疯了? 府里的下人们都热情地和二人打招呼,虽然大夫人派了鸡腿和鸭胗把事情压下去,可纸又怎么包得住火呢?晚宴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于府,成了大伙儿茶余饭后工作间隙里最好的谈资。平日里下人们没少受大夫人跟于若花的压榨和欺负,听说她们两个吃瘪,心里那个痛快,对白泽骞的好感也是直往上升。 可于云笙却高兴不起来,她当然不是为了大夫人和那个所谓的姐姐而难过,主要是担心白泽骞。这件事闹得越大,大夫人心里的记恨肯定越深。 看来自己也得加快脚步了,最起码要把白泽骞先留下来再说。 看了眼男人,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腰背像是被木板和钉子钉上了似的,挺得直直的,很有气质。或许是五官长得特别好的缘故,这一身嵌银丝的云纹白袍穿上去,于云笙莫名从白泽骞身上看出了点王臣将相才有的贵气。 上了年纪的婆婆婶子们还好些,那些正值豆蔻的丫鬟们可个个儿都看得直了眼,连手里的木盆托盘都要拿不稳了,一个两个光顾着看人不看路,差点儿撞在一块儿。 小翠儿可不乐意了,虽然她对白泽骞没有好感,但是她家小姐明显是看上了这姓白的。可盯着男人看的小丫鬟太多,小翠儿一个个瞪回去,都要忙不过来了。 “公子很受欢迎么。”于云笙微微侧过脑袋,对白泽骞道。 白泽骞闻言也不笑,也不恼,亦是没有局促,只回过头淡淡一句:“在下不过是一介莽夫,她们看着新鲜罢了。我倒是听说二小姐每次出门,都是众星捧月之势,城里的年轻男子都盼望一睹小姐芳容才是真。” 哟呵,反将一军呐!于云笙偷笑,这家伙嘴皮子还蛮利索么,也是,看他昨晚一套一套儿地应付大夫人和于若花,就知道这家伙并不像他表面上做出来的那一副不善言辞的模样。 可笑了没多久,于二小姐表情一滞,白泽骞怎么会知道城里的男子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分明没出过门,消息从何而来? “翠儿?” 第11章 白捡一个“姐夫”(1 小翠儿身子就是一抖,背上的里衣早在白泽骞说话的时候就沁湿了,此时见自家小姐回过神来,连忙认错:“小姐,小翠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之前她看出于云笙对白泽骞有意思,就找了个晚上单独去了趟西厢房,和面容冷峻的白公子来了场“友好”的洽谈。 谈话内容大致就是说,我们家小姐呢,不愁没有男子喜欢,而且那些男子里有不少都是家境优渥,饱读诗书的好男人。至于你一个小小的镖师,最好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劝你最好对我们家小姐好些,说不定还有机会让小姐青睐一两眼的,别成天冷着个脸和谁欠你几百吊钱似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你救我们好不好,你白泽骞能不能自觉点儿? 当时白泽骞听完后,一如既往地没有表示,只回了句:“姑娘说完了?” 小翠儿一昂脑袋:“是!” 白泽骞点点头,抬手:“那请回吧。” 一副任你风吹雨打我当千年王八的态度。 小翠儿看他明白了,也不计较白泽骞的态度,回于云笙房间伺候去了。本以为这码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又被翻了出来。 而且看白泽骞的表情,估计是故意的! 就说这男的心机深沉吧!! 于云笙“嗯”了一声,小翠得了赦,赶紧安安静静地退到一旁,暗中对白泽骞吐舌头。 白泽骞没理她,好奇地看着于云笙,难不成就这么揭过了? 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可不是于云笙的性格。白泽骞就见那温婉中隐藏着调皮的脸缓缓转向自己,一双漂亮的黑眸轻轻晃动,朱唇轻启,问出了一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话:“那白公子,是不是那捧月的众星之一呢?” 白泽骞愣了愣,心里一阵慌乱,竟不知如何回答,可于云笙盯着他,问完就不出声了,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白泽骞心念一动,嘴角似有笑意,脸上的冰霜都一并融化了开来,周围围观的丫鬟小厮都看傻了眼,果真那些不笑的人笑起来,通常都是要命的啊。 于云笙心里也漏掉一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虾仁猪心……哦不是,杀人诛心? 只不过这张脸,的的确确也真的是一笑便可诛人心啊。 “白某虽说并非什么名士,也不是什么大家,但对于感情之事,还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就不知于姑娘是否愿意听?”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说“在下”。 “公子请说。”于云笙几乎是本能地答了这么一句。 白泽骞眼眸轻垂,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却让他原本冷冰冰的双眼变得温吞柔情起来,于云笙只觉得那黑眸里的柔光暖的她心里发慌,跳个不行,可脑海里却又有个无形的声音在叮嘱着自己,一定要好好听着。 白泽骞偏过头,看着远处的山林,晨间的胧雾早已消散,翠幽幽的浓密树林铺满了山地,他的眼神透过山体,看向远方不知何处,声音轻轻的,却足以敲动于云笙的心弦:“若是喜欢,必然要与其相伴相随,光明正大地守在心上人身边。而非只是做一小小繁星,只能仰望,不敢接触。” 于云笙心中微颤,脱口而出:“可月只得其一,公子又该如何?” “那便做那红日,起码能在日月交替之时,与她相见。”这最后一句话,是看着于云笙说的。 一阵凉风吹过,于云笙陡然清醒,连忙偏头理了理额前的发丝,丢下一句“走吧,再不走一会儿就要赶了。” 说完,自己一个人逃也似的离开了,白泽骞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却还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于云笙的背影一眼,抬脚跟了上去。”小翠儿姐,白公子和二小姐是什么关系啊?”见于云笙和白泽骞走远,一个胆子大些的小丫头凑上来问了一句,她们刚刚可看的清楚,二小姐和白公子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的耳朵可就一齐红了。 小翠儿环视一圈,发现周围的下人们都悄悄地竖耳朵,伸长脖子在听,一个两个和土拨鼠似的。 她刚刚听见了白泽骞说的话,可却不懂里头的意思,但刚刚被小姐抓住嚼舌根子,虽说没受罚,倒也长了记性,连忙挥手赶了赶那八卦的丫头,道:“别瞎说,哪有什么关系,小姐救他可花了不少银子呢,现在姓白的跟在小姐身边,是当个护卫来还债的!” 说完也不等那丫头多问,小翠儿小跑着跟了上去,留下一众丫鬟下人们面面相觑。 这么俊朗的男子,当护卫……浪费了吧? 小翠儿紧赶慢赶,正好和于云笙前后脚到了门口,连忙殷勤地上去扶自家小姐上了马车。 车夫看了眼背着手,手里握着剑的白泽骞,有些迷茫:“这位公子……” 车里小翠儿和于云笙也对视了一眼:对哦,白泽骞怎么办? “你回去吧,我来驾车。”白泽骞一张口,把三人都说愣了。 “小姐……”车夫回头看了眼于云笙,有些不知所措,这可是自己的活儿啊,这位白衣公子抢了,那他该做什么。 白泽骞微微抬头,盯着车里的于云笙。 于云笙看他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便叫车夫先回去休息,让白泽骞来驭马便可。 车夫点点头,上下打量了白泽骞一眼,看他应该是个会功夫的,应该懂骑马,不会摔着小姐,便对于云笙行了个礼,退下了。 “你真的会?”小翠儿探出头,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声。 白泽骞正伸手摸着马背上的鬃毛,闻言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长剑,那意思:你说呢? 小翠儿想起他是镖师,也不说话了,把脑袋缩回车帘子里,坐在于云笙旁边不敢再放肆。 于云笙隔着车门垂下来的薄纱,就见白泽骞站定在那匹拉车的枣红马旁,轻轻地摸着那马的脑袋,流露出一丝温柔。拉车的马虽是钝马,却也通人性,鼻腔里喷吐着热气,大脑袋轻轻蹭了蹭,回应着白泽骞。 可还没等她细细思考,白泽骞已经利落地坐到了车上,隔着帘子道:“一会儿指路。” 车轱辘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在人群尚未聚集起来的早市中穿梭,于云笙的马车上挂着铃铛,跑起来依旧叮叮咚咚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周围的年轻男子早已深刻地记住了这个声音,纷纷抬起头。 可当他们各怀心思地望过来,见到的却是驾车的白泽骞后,一个个都傻了眼,下巴几乎都掉在了地上,心里统一变成了一句咆哮:坐在二小姐马车上的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小翠儿四周看看,小声对于云笙道:“小姐,周围的人都在看呢!”语调里不无得意,心说那姓白的总算也见识到自家小姐的威风了。 “看呗。”于云笙拨弄着手里的手链,满不在乎地道。据她从小翠儿嘴里挖出来的信息,那条手链是“于云笙”过世的娘亲留下来的,虽不名贵,却是于二夫人亲手所做,因此那手链“于云笙”从不离身。 虽然朴实,但却处处透露着心意,于云笙看着也喜欢,自然不会把手链取下来。 “可白公子在外面。”小翠儿耳语道。 于云笙依旧连眼皮都没抬,道:“在外面怎么了,在里面才有问题。” 小翠儿被噎了个实在,闷闷不乐地低下头,不出声了。 白泽骞在外面听了个全,虽说脸上没什么表示,但手里还是轻快地甩了一下缰绳,那黑马得了令,撒开蹄子跑了出去。 绸缎庄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人便到了目的地。 小翠儿跳下马车,挑了个角度恰好卡住白泽骞的路,好让他不能靠近自家小姐,才伸手把于云笙扶下了车。 其实小翠儿全是在白忙活,白泽骞根本没注意到这里,他正抬头打量面前的绸缎庄呢。 矗立在面前的建筑不高,但占的地方可不小,门口的匾额上书写着“于氏绸缎庄”五个飘逸的大字,笔锋让人莫名地联想到被风拂起的轻薄丝绸,具象具意,形神皆备,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而此时,绸缎庄的大门紧闭,两侧也没有护卫家丁,大大的铜质门环冷静地躺在两扇沉重的大门上,阻挡着外来者。 “二小姐。”一旁不知哪里来了个老伯,一身养马人的打扮,一来就将白泽骞手里的缰绳牵了过去,甚是自然。 “李伯。”于云笙笑着浅浅行了个晚辈礼,丝毫没有小姐的架子。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一双浑浊中不失精光的老眼深深地打量了于云笙和白泽骞一会儿,方才道:“去吧,你何伯伯在里面等着呢。” 于云笙点头,示意白泽骞跟上,两人一边向那处走,一边对视着,于云笙感受到视线交织摩擦出的火花,以及那黑眸里难得的温柔,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半真半假,满面羞赧地撇开头。白泽骞也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看向别处,耳朵根子有点发红。 “走了,进去吧。”于云笙说罢,两人并肩齐步,向于家布行的大门走去。 第12章 白捡一个“姐夫”(1 抬起铜环轻轻敲了敲,没过多久大门便被打开,一个小男童探出颗小脑袋,看清来人后,欣喜地将门打开,喊了声:“于姐姐,你来啦!” 于云笙摸了摸他的脑袋,凭借着自己这段时间打听出来的信息,在白泽骞面前装老手:“小炀,何伯的养子。” 何伯就是绸缎庄里的管事,名字叫何晏。于老爷子身子不方便,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何伯说了算。两人在年轻时便交情很深,因此于老爷子也十分放心把绸缎庄交予他打理,而“于云笙”更可以说是何伯看着长大的。 小炀这才发现于云笙旁边还站了个哥哥,抬头一看,好么,这么高!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把好酷好酷的长剑,脸上还没有表情,好帅! 白泽骞就看那个叫小炀的娃娃等着一双大眼睛打量了自己,神色不自觉地温和了些,对他点点头。 于云笙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微微翘起嘴角,表面是个冷boy,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善良的人啊。 “何伯呢,在庄里吗?”于云笙问小炀道。 小炀点点头,“嗯!”了一声,眼神还是不住地往旁边的帅哥哥身上瞟,心说这个大哥哥穿的是我们庄里的衣服哦。 “爹爹在书房里呢。”他脆生生地道。 跨过门槛,首先看见的便是成片成片的丝绸,白泽骞粗略打量一遍,发现哪怕是随便放在地上的布匹,都不是便宜的料子,心里暗暗感慨,于府的财力的确雄厚。 几人走的是绸缎庄的后门,前门是于家的布行,时辰尚早,还没开始做生意。而后面这里,绣娘们已经早早起来纺织了,就在进门不远处的一个单独隔出来的房间里,白泽骞扫了一眼,便看见不少人在里面忙活着,人影闪烁间,混杂着绣娘们相互之间的打趣俏谈声。 穿过一条回廊,便来到一处小院,于云笙一边回忆,一边努力介绍道:“这是何伯跟小炀的住所,和绸缎庄跟布行是分割开的。”院子里的摆设,布局,无一不透露出主人的品位清雅,仿佛住在这的只是一方游士,而非江南最大的绸缎庄的主事人一般。 “爹,姐姐来了!”小炀一到院子里,便大声地朝一侧喊道。 稚童话音刚落,右边的房门便被人从里打开,一个看上去比于老爷子小好些岁数的男人走了出来,但年龄也不小了,不过腰背还是挺的蛮直的。 “云笙带了客人来啊?”何伯搂住扑到怀里的小炀,笑着和于云笙打招呼。 何伯一身书生袍,留着微微泛着灰白色的长须,手里还握着一卷翻了一半的书,夫子气十足,也精气神的很,虽然眼角被岁月磨得不再光滑,一双瞳仁却依旧明亮,仿佛要把白泽骞看透一般。 于云笙亲切地挽住了何伯,抬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白泽骞,顺便把之前遇到他的经历给讲了。而听到白泽骞现在住在西厢房,何伯有些惊讶地捋了捋胡子,对于云笙道:“你爹娘他们知道吗?” 小翠儿直接没憋住,笑了出来。于云笙则是向何伯说了那天晚上宴席上白泽骞谎称吃素,差点没把于若花搞自闭的事情后,老先生差点没把胡子揪下来,放声大笑,看向白泽骞的打探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好奇和欣赏。 白泽骞也在和他相互打量,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他知道了两个信息。 第一,于云笙应该甚是信任何伯,两人的关系非常之好;第二,何伯似乎也不太喜欢于家大夫人的样子。 这想法一出来没多久,刚止住笑的何伯拍了拍于云笙的脑袋,道:“云笙啊,虽然昨晚的事情很解气,但是你也知道你大娘的性子,日后可要多加小心,万万不能让她抓到什么把柄,又数落欺负你一番。” “嗯,我知道了,谢谢何伯!”于云笙甚是乖巧地道。 何伯又跟于云笙聊了几句,左不过是询问于阎老爷子的状况,腰伤好些没这样的问题。待到拿了于云笙挑好的花样,便出了院子去织房忙活了了,留下小炀和于云笙几人在院子里。 “小炀,你有什么想问白公子的就问呀,光盯着他看做什么?”于云笙抿了一口茶,笑嘻嘻地道。 白泽骞愣了愣神,他当然知道小炀一直在好奇地观察自己,但没想到于云笙会说这句话。 于云笙抬起头,和白泽骞对上目光,眼睛笑的弯起来:“白公子没意见的吧?” 白泽骞看着她的笑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小炀已经高兴地跑了过来,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双盛满稚气和孩童好奇心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还蛮可爱。 不过白泽骞心里倒没有后悔的想法,不知是因为他觉得小炀只是个孩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并不觉得排斥。 小炀看了一会儿,突然变得有些害羞,滋溜一下窜开了,躲到于云笙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盯这白泽骞立体的五官看。 “小炀,你想问什么?”白泽骞微微弯腰,问道。 小翠儿有些不敢置信白泽骞语调中明显的温和,虽然依旧是带着些不易接近的冷意,但相比起以前不知和煦了多少。 转头看向自家小姐,却发现于云笙表情如常,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似的。 小炀抓了抓下巴,鼓足心底的勇气,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你是江湖人吗?” 白泽骞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是镖师。” “那你有兵器吗?”小炀明知故问,其实是想让白泽骞把剑展露出来。 果真,白泽骞举起手里的长剑让他看。 “噢……”小炀撅着嘴点点头,半晌,有些紧张地开口,“那白哥哥,你杀过人吗?” 于云笙眉头一挑,心说小家伙不错啊,问问题够犀利,长大以后当记者吧。 “啊对了!小炀你爹爹是不是要回来了,快去接他!”小翠儿闻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小炀带走。白泽骞这种类型,一看就不是会撒谎哄骗小孩的类型,万一说出什么血腥的东西把孩子吓着了可如何是好。 可还没来得及伸手抱人,小翠儿便被于云笙拦住了,疑惑又焦急:“小姐?” 于云笙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小翠儿别出声,她脑海里回想着当初破庙里,白泽骞沾了满身他人鲜血的场景,突然十分想听听白泽骞会怎么说。 白泽骞看着小炀的眼睛,毫无波澜地道:“杀过。” 猜中了结果的小翠儿急着就要冲过去,但却被白泽骞一个冰冷的眼神吓着了。虽然性子冷,但白泽骞平时看人的时候眼神只是没有情绪,不过刚刚却带着一丝杀气,目光对上时小翠儿只觉得坠入了冰窖。 小炀似乎也有些被这位帅哥哥吓着了,咬着嘴唇不说话,抓着于云笙的衣袖不敢动弹。 白泽骞伸手摸了摸小炀的脑袋,可小炀却吓得闭上了眼睛,嘴唇直打哆嗦。 “小炀,你是觉得杀人的全都是坏人么?”白泽骞收回了手,低声问道。 小炀勉强看了白泽骞一眼,见对方没有怒火,才咬着牙点了点头。 白泽骞坐直了身子,将手里的剑放在石桌上,道:“可是不少官员也杀过人。” 小炀愣了,抬起头,不明白白泽骞的意思。 “你想,”白泽骞给他解释道,“县太爷经常都要在衙门里判刑,那些刽子手们也杀了不少人呢。” “可官老爷们杀的都是恶人啊。”小炀脆生生地反驳道。 于云笙觉得白泽骞似乎冷笑了一声,她也有些不解,本以为白泽骞会说杀掉一个坏人,就是拯救更多的好人,可他的矛头,似乎是对准官府去的? 难不成,他这次重伤,和官府有关? “可我杀的,也是坏人。”白泽骞收敛了外溢的杀气,放轻了语调,对鼓着腮帮子的小炀说道,“我的手上从没有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 小炀似乎明白了,道:“所以杀坏人的人不是坏人,杀好人的人才是坏人吗?” 话虽然有些拗口,但是白泽骞还是听懂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而且大部分时候,让一个坏人消失,可以救下更多的好人。” 于云笙心中“啊”了一声,果然还是这一句,虽然老套,但是话糙理不糙。 小炀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靠着石凳思索白泽骞的话。 白泽骞就那么静静地等着,脸上没有展现出丝毫的不耐烦,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给小娃启蒙开智的夫子,温和,耐心,给出足够的提示以后,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学生开窍。 “那我以后也要做一个杀坏人的好人!”小炀似乎想通了,抬起头道。 可没想到,白泽骞摇了摇头,这一摇头,倒是让于云笙又有些好奇了起来。 “白哥哥,我说的不对吗?”小炀似乎有些失落,刚刚明明都说我讲得对啊。 “你想消灭坏人,保护好人,当然是没有错的。” 白泽骞道,“但是让坏人消失,并不只有杀戮一条道路。有的时候,我们可以让坏人在杀害好人之前的时候回头,杀戮只是最坏的一条路,是最后的选择。” 小炀又陷入了沉思,他年龄不大,要把这之间的道理想明白,还需要经历一些岁月。 正在这时,何伯从回廊处走来,慈祥地笑看着院中的众人,揉了揉小炀的脑袋:“在干什么呢?” 于云笙站起身,道:“何伯您回来了,正好我想看看有没有适合白公子的布料,想给他做几身衣裳。” “好啊,布行新上了几款,就你春末时候定的那几个花样,都好看!”何伯连连点头,“好些个公子都托关系想提前从我这买呢。” 于云笙向略感意外的白泽骞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来。 “慢慢想,不着急。”白泽骞拍了拍小炀的脑袋,后者依旧在思索着刚刚的一番大道理,懵懵懂懂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阅兵看得我超激动 第13章 白捡一个“姐夫”(完 “晚些布行就要开门做生意了,我们得快些。”于云笙道。 白泽骞跟着走了出去,小炀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半身趴在石凳上,托着下巴思考。 想着刚刚的事情,于云笙边走边心里自言自语道:对孩子温柔,有大暖男的潜质。 迎面走进织房,直接可以看见里面还有一条回廊,那路径直通往整座建筑最前面的布行,平时绣娘们都是直接走这条路把布匹送过去,于云笙看着这小型的“前店后厂”模式,觉得这布置者的确有生意头脑。 “何伯,您来了……了……”一个还在跟着前辈观察学习的小绣娘抬起头打招呼,一眼便见到了后头的白泽骞。 其他绣娘都接二连三地抬起头,心里纳闷儿,那小绣娘平时灵气的很,怎么今天突然连说话都磕巴了。 但轮到她们自己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两个和田里抻着脖子观察天敌的野兔一样,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绣娘们不过十四五六的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平日里见的最多的雄性,也就是蚕了,猛然间看到一个白衣飘飘,丰神俊朗地男子,还以为是什么蚕仙下凡了。 “何……何伯早……早啊。” “何……伯……早……” 何伯摇摇头,这帮丫头平日里除了研究花样就是低头纺织,一个两个哪见过白泽骞这种男人,此时可不得犯痴了么,但一码归一码,这么盯着人看,总归是不礼貌的,于是何伯回头对白泽骞道:“白公子见笑了。” 白泽骞缓缓摇头,示意无妨。 四人从回廊离开绣房后,于云笙就听见后边传来能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内容么,倒是比微博里的“我可以!”“我死了!”之类丰富许多。 “好俊的公子啊,怎么没见过!长的好像上仙下凡似的,看的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对啊我也没见过,是哪个大城里来的吧,不然怎么那么贵气?” “好像还和二小姐认识……” “啊?那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 “别啊,说不动是朋友呢,加把劲儿,一看那就是富家公子,万一被看上了,下半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诶诶诶!”绣房里的老嬷嬷听见绣娘们叽叽喳喳在嚼舌根,板起脸来拍了拍手,“做事儿了!一个两个小丫头白日做什么梦呢?” 于云笙知道,连自己都能听见,白泽骞不可能听不见,有些戏谑地看着他,对方却明显是有意躲避和自己对视。 缓缓收回目光,于云笙心里暗自好笑。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逗白泽骞了。 回廊不长,没走几步便到了,布行里只有一个伙计,正在账台后拨弄算盘呢,见到有人来,本以为是何伯,抬起头打了个招呼,但见着后脚进来的于云笙,整个人都卡壳了。 “二……二小姐!” 这伙计名字叫王二,是城东王老头的小儿子,人还是挺乖巧的,也孝顺,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读不进去书。王老头不知给他买了多少四书五经、圣人训诫,但王二就是一个字都记不住。把王老头给气得成日睡不着觉,觉得儿子中不了举,又做不了重活儿,以后肯定一事无成。 某天何伯路过,就见王二蹲在院子里拿着木条有模有样地摆弄,手里抓着一根木炭在地上写写画画,好奇便走过去看了几眼,惊讶地发现这娃娃算术甚好。聊了几句后也觉得王二为人老实,是个实在人,便和王老头打商量,想让王二道布行里帮忙,当个算账先生。 王老头听后那个高兴啊,好悬没把何伯拉进屋子里开怀畅饮,喝个烂醉如泥了。于家布行是什么地方,他儿子能进去做活儿,哪怕是个推泔水的位置,都得赶着去! 何伯和王老头谈妥后,又问了王二的意见,见他双眼放光,磕磕绊绊地问自己能不能见到于二小姐,心里暗自好笑,本想招个小账房,没想又是一个痴子。 此时的布行里,王二连手里的笔都掉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却又弄了一手的墨水,有些慌里慌张地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把米黄色的布料染出一片片灰黑,表情顿时更加局促起来。 于云笙和他打了个招呼,询问完账簿进出项,以及几家大客户的订货等情况后,问他有没有新的绸子送来。 王二点点头,想到后头的仓库去拿,可一看自己黑不溜秋的手,又顿住了,表情有些呆。 何伯摇摇头,说他去拿吧。这帮小愣头青,一看见云笙就整个人都不挪步了,怪不得老于总说自己的二女儿是个活招牌呢。 待问清楚于云笙不是为了给她自己做衣服,而是给男子做新衣时,王二方才看见旁边的白泽骞,嘴里泛起一阵苦涩,问:“二小姐是帮这位公子买的吗?” 见于云笙点头,王二嘴里的酸苦直接流到了心里,难过地低下了头。 小翠儿在一旁看着,心里莫名不爽,姓白的有什么好,你王二也不差啊,干嘛那么自卑。当下便上前几步,揪着王二的衣领:“站直咯!” 王二被小翠儿吓着了,立刻昂首挺胸,口齿不清地喊了声:“是!” 何伯回来时,就见小翠儿正板着脸教训王二,后者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也不明白这些年轻人在闹什么,抱着手里的衣服找于云笙去了。 他刚才进去,发现仓库里刚好有用新布刚赶出来的样衣,还没人试过,何伯在里头拿软绳比划了一下,他经验丰富,打量白泽骞几眼便清楚了他的尺码,对比过后,发现还算合身,便直接把样衣拿了过来。 于云笙将茶杯放下,接过那件衣服,随手翻了翻。这长袍通体玄色,上头的花样似是祥云,一朵一朵地翻着花儿,一打眼看上去倒还不错,她递给白泽骞道:“白公子试试?” 白泽骞接过,道了声谢便走到那屏风后了。 何伯看于云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屏风看,手握拳,对着拳心轻轻咳了一声:“云笙,女子自持啊。” 盯着屏风后人影的于云笙赶紧移开目光,闹了个大红脸:“何伯,您说什么呢。” 何伯摸着胡子呵呵笑,道:“那公子生的好,气质佳,我看还是不错的。云笙要是有意思,还得把人好好抓牢了,这样的男子,放到哪儿都有人要去抢的。” “您别乱说!”于云笙撇过头,不理何伯了,心里却紧张起来,难不成自己真的对这姓白的有非分之想? 何伯看她耍小性子了,也不出言再逗,恰好白泽骞也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内走了出来。 于云笙有些紧张地望过去,也不知道白泽骞听到没有。可这一眼看过去,她便没有别的心思去想这回事儿了。 一旁正当私塾夫子,教导王二要自信自强的小翠儿转过头,也傻了眼。 因为那身衣服实在太合身了,仿佛就是为白泽骞特意做的似的,看得小翠儿都控制不住脑袋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好帅啊……” 于云笙本以为白泽骞穿白色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穿上黑色的衣服还有另一种气质。 如果说穿白色衣服的白泽骞像个锋芒内敛,弃武从文却又时不时散发出一些江湖气的剑客的话,一袭黑衣的白泽骞则是气场全开,整个人的凌厉之感全都散发了出来,甚至有些扎眼。 那衣服上了身,不再折成一团,于云笙才发现那图样是蚕丝绞了金线绣的,隐隐泛着金光,腰带也是金边云纹的样式,让她无端想起修仙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妖尊之类,心说白泽骞要是画个邪气点的眼影,就能去拍什么《被魔宫妖尊缠上》之类的霸总文了。 于云笙这才发现,白泽骞整个人一直都是隐隐散发着一股霸道凌厉感,只是被他那不近人情的表象给遮掩了不少。而他又微微皱着眉,仿佛正在思索着什么,加之五官端正,剑眉星目,锐利之中藏着一份沉稳和浩然正气,因此那身看上去嚣张之中还有些邪的衣服,被白泽骞本身的气质给硬生生压了下来。 玉指摩挲了一下杯沿,于云笙思索着,一个镖师……会有这么强大的气场么?而且还如此之正。 “很合身么!”何伯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衣服穿在白泽骞身上真的是刚刚好,将整个人的身材和线条都完美地展现出来。双腿修长,腰带一束,腰细却不显得柔弱,肩膀宽阔,腰背挺直,也难怪小翠儿忍不住喊出来。 “白公子。”于云笙起身,伸手凌空点了点他的脸。 白泽骞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自己头上有东西,伸手抹了把额头,一看指尖——干干净净,并无异常。 于云笙失笑,手指缓缓靠近,点上白泽骞眉心,按摩似地轻柔打圈:“公子面如冠玉,若皱着眉,反倒没那么好看了。” 这下子,白泽骞也有些傻眼了,眉心处的玉指温凉,却又好似点起火来一般,把他的连烧的滚烫,耳朵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迅速转向红色。 于云笙看着白泽骞的囧样,心底暗笑,想着两人在布行门口时目光的缠斗一役,心说自己也算是扳回一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 分结束啦!小白同学终于算是留下来了! 第14章 白捡一栋酒楼(1) “……哦,好。”白泽骞调整了一下表情,有些局促,“这衣服……” “很好,就这件了。”于云笙向何伯点点头,示意不用再挑别的了,而后又回过来打量白泽骞,心说这身材不拍杂志可惜了,要不要现在让他摆个pose什么的…… “小姐,这是样衣啊,怎么能……”王二此时很沮丧,觉的自己和白泽骞肯定没得比了,但还是好心地提醒道。 何伯抚着胡须,看着正上手摆弄白泽骞的于云笙会心一笑:“就是要样衣才好么,呵呵呵……” 还没卖出去的样衣被挑走了,那白泽骞这一身,自然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无论是现代和古代,撞衫这件事,向来都是谁丑谁尴尬的。 “好了,就这个吧。”于云笙提着白泽骞的手臂,观察该怎么摆比较显身材。可怜一个身高八尺,手持巨剑的男人,被于云笙当个芭比娃娃似的操控来操控去,反抗都不敢反抗,还撇着头,看着地板掩饰尴尬。 白泽骞终于受不了了,只觉得于云笙那双纤纤玉手抓过的地方,都跟火烧起来了似的,他只想赶快跑,咳嗽一声:“于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噢!”于云笙似是回过神来,赶紧“诚心诚意”地道歉:“哎呀,不好意思,把你当模特了。” “模什么?”白泽骞皱眉,没听懂。 于云笙自觉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哦,这是之前我和一个路过的舶来商人学的,意思是拿人当做木椸。” “如此。”白泽骞了然,“于姑娘见多识广。” “过奖过奖。”于云笙玩闹心思一上来,便学着江湖人士潇洒一抱拳,对白泽骞微微躬身。 再抬起头时,恰好捕捉到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随之是被抓包之后的微微尴尬。 于云笙笑笑,没拆穿他,转过身又恢复了温柔娴婉的小姐形象,拿到了此次要带回于府的账本后,礼貌地向何伯告辞。 王二看着离开的于云笙和一身黑衣的白泽骞,心里莫名冒出一句:白月光被乌云给藏起来了。 于云笙临走前,回头对王二笑了笑,道了声辛苦,刚刚还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王二立刻摇头晃尾,傻不愣登地只知道点头,心里又冒出一句:白月光又回来了! 他有些为自己,也为于云笙不平地看了白泽骞一眼,王二心里暗道:二小姐对你那么好,你还黑着个脸,演包青天呢?连个谢字都没有,真是不懂珍惜。 只是他不知道,要看懂冰山的表情变化,是需要特殊技巧,和特殊的人的。 何伯将马车送走,回到布行里让王二开门,准备做生意。 “好。”王二点点头,回味着于云笙刚刚展现的微笑,又开始冒傻泡,乐呵呵地去拿钥匙了。 …… 与今早的光景不同,此时的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方向都相当一致——于氏布行。今天是布行上架新季料子和新式样衣的一天,因为早已宣传了出去,所以几乎城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虽然过季后,价格会降少许,但却不影响人们此刻抢着去买,毕竟时令货总是上新的时候才最齐全,过了这村,可就只剩下别人挑剩的了。 但今天的重点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 重点在于,今天于二小姐的车夫换了,而且还是个好看的不像话的男子,男子身上还穿着一套没见过的料子做过的衣服。 于家绸缎庄自然是包揽了于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穿衣用度,就连于府的下人穿的衣服都要比别家的下人穿的好一些。于云笙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是绸缎庄的活招牌,大夫人对这件事倒是无话可说,她虽然讨厌于云笙,但是涉及到生意和银子,就算心里不平,也只能憋着,唯一能够稍微解解气的也就是背后骂几句狐狸精了。 于若花倒是不乐意,还曾经找她/娘闹过一阵儿,说为什么不能让她当那个活招牌。于老爷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女儿,直到大夫人对她说:“女儿啊,为娘怎么舍得让你随便就被大街上的男子看去,你的花容月貌,只能留给你未来的相公!” 要不怎么说知女莫若母呢,大夫人几句话哄下来,娇生惯养的于大小姐又美滋滋地回去啃烧鸡和猪蹄儿了,誓要把自己养的更溜光水滑一些。 而此时白泽骞成了另一个活招牌,效果好的于云笙都没预料到。 百姓们看着于云笙的马车过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纷纷好奇那黑衣男子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给于云笙当车夫。那衣服是不是这季的新款,怎么这么好看,布行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的买。 于云笙瞧着外头边向布行涌去边不断回头的人流,心说好么,这条街成T台了。 而在一大早就赶到于氏布行排早队的人倒是没见着从后门离开的于云笙几人,但跌跌撞撞挤进布行后,一问却发现没有其中一件样衣,问及原因,王二又讳莫如深,何伯笑着捋须,其他的伙计又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清楚。 一来二去,两边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而此时的“罪魁祸首”于二小姐,正坐在马车上,悠悠哉哉地逗某位免费男模。 “小姐,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啊!”小翠儿用手捂着嘴,在于云笙耳边悄悄道。 于云笙点点头,道:“是啊!白公子这身衣服穿在身上的确很标致!” 小翠儿急了,怎么好这么大声啊,那人还在外边呢。 于云笙继续道:“你觉得好看就自己和白公子说么,干嘛老让我代你传话,我又不是送信的。” 小翠儿想让自家皮劲儿上来了的小姐别说了,又不敢上手去捂,只能坐在马车里干着急,心里抱着侥幸,希望白泽骞少听见一点是一点。 “于姑娘。”外边传来手骨敲马车车板的声音。 小翠儿的心往上一悬,吊在嗓子眼儿。 于云笙笑吟吟地撩开车帘子:“白公子有何事?” 这条路比较空旷,来的人不多,白泽骞回头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第15章 白捡一栋酒楼(2) 于云笙看着他微垂的眼,答道:“公子可还记得当时说要在此地开一家酒楼?” 白泽骞一愣,抬起头,看见于云笙笑的眼睛弯弯,直觉一道热流涌进心头,烫的他心慌意乱,逃也似的转开脑袋盯着车前的道路,声音低低地说了句:“多谢。” 他刚刚走到路口,就发现于云笙指的路和来时不一样,还以为她有其他的地方要去。白泽骞倒不是心里觉得烦或者不想去,只是……他想知道于云笙要去哪儿。 不为什么,就是想知道。 于云笙向前一些,歪着头看着白泽骞道:“公子不必客气,如果真要谢我,那便多穿着布行的衣服在街上走动走动,这样布行的生意估计能更上一层楼。” 白泽骞似是微微点了点头,又道:“酒楼人多,来来往往,自然很多人能看见。” “嗯……”于云笙赞同地点了点下巴,故意伸手轻轻一拍白泽骞肩头,“白公子神思敏捷,甚是会做生意啊。” “过奖。”白泽骞回过头用力甩了甩手中缰绳,枣红马一扬四蹄,奔得更快,车上挂着的小铃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引得路人侧目。 路边一个娃娃手里提着个拿来滚的铁环,瞪大溜圆儿一双眼睛,看着马车跑过,心想:那个哥哥好帅啊,笑起来好好看。 “虎子,来玩儿啦,看什么呢?”旁边的院子里,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女娃娃探出头,对那发呆的小孩儿挥了挥手。 虎子回过神,应了声“来了”,又提着铁环跑进了院子里。 白泽骞按照于云笙的指挥,马车刚停在一条小巷门口,就听一旁传来一个声音:“哟,二小姐来了,又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正叼着水烟袋,边眯着眼睛晒太阳边揉肚皮。 于云笙上前浅浅施了一礼,小翠儿在一旁开口笑道:“土地爷,您再抽几次烟,清安堂的钟大夫就要拿杆秤敲你了。” 那叫做土地爷的老头撩起眼皮,吐了口烟出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那老家伙成天说我抽水烟抽水烟,指不定死的比我还早呢。” “得了吧!”小翠儿反驳道,“钟老爷子身体不知道多好,哪像您啊,三天两头往清安堂跑,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酸的,钟老爷子都不稀罕看到您。” “嘿!小丫头片子!二小姐啊,你倒是管管这丫头,怎么嘴这么碎呢。”土地爷说不过小翠儿,转头找于云笙告状去了。 于云笙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翠儿,使了个眼色,小翠儿便乖乖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土地爷心里舒服了,又吧嗒吧嗒抽起水烟来:“二小姐找老夫又有什么事儿啊,又有哪块地皮谈不妥了?” 这土地爷原名是什么,城里没几个人知道,反正一个两个都这么叫他,叫着叫着他自己估计也不记得自己叫啥了。之所以有这么个外号,在于他手里有城里所有地皮的情报,还经常帮别人谈地皮买卖的生意。而且最重要的是,老头儿信土地神,他说土地虽是个小神,但无处不在,和远在九重天之上看不见摸不着,高高在上却不知能耐的神佛相比,土地神这样的才叫真神呢。 之前于府想在城里盘块地,在那儿种点桑树养蚕取丝,可怎么都谈不妥,最后还是请了土地爷出马,才把那桩生意做下来。于老爷子为了感谢,也是为了二女儿着想,时不时叫她送点儿烧刀子和烟草之类,把老爷子哄得开开心心的,一来二去,于云笙和他的关系也熟络了起来。 “老爷子,我朋友想在城里盘个地皮,做点生意。”于云笙单刀直入地道。 土地爷偏着头,看了看白泽骞,失笑:“朋友?” 于云笙心道是八字没一撇,有一撇也给自己抹掉了的姐夫。 “哎呀。”土地爷把烟杆子在藤椅把手上敲了敲,吐出一个烟圈来,“行吧,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 “我朋友想开家酒楼,不知道老爷子这儿有没有好的地方。”于云笙道。 土地爷掰着指头思索了一会,抬头问道:“手上有多少银子。” 白泽骞脸色有些差,他银子在逃命的时候为了减轻负担全丢了,后来遇见第二波杀手,连命都要没了,哪里想得到银子不银子的事情。 于云笙报出一个数。 “小姐!”小翠儿听了有些着急,“那是你全部的……” “翠儿!”于云笙让她安静。 白泽骞没管小翠儿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目光,他当然能猜到于云笙说的银子是她自己攒下来的那些,看着面前清丽娇小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土地爷一听,叹了口气,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灰白色的杂眉拧起:“有些麻烦啊。” 于云笙一听就知道估计是银子不够了,心里盘算能不能和于阎那里借点。但是按照于府的情况,以前每个月暗中贴补的例银子不多,可盘块地皮可不是个小数目,大夫人那头恐怕瞒不过去,八成又得被她下绊子。 的确如土地爷所说,有些麻烦。 “一处都没有吗?”于云笙抱着点希望道。 “有倒是有。”土地爷皱着眉,但却有些犹疑。 小翠儿急不可待地问道:“在哪儿,老爷子你倒是说啊。” 土地爷闷闷地报了条街道名。 于云笙不解,那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啊,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就是那儿了,如果别的自己都买不起,这个地方就更不可能了吧。 “哎小伙子,你找人算过八字么?”土地爷拿烟杆子戳了戳白泽骞的方向,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白泽骞心说自己死里逃生,应该还算命硬的吧,微微点了点头。 “土地爷,您这是何意?”于云笙好奇,不会和某些狗血剧情一般,那地主不要钱,只要把自己嫁不出去的女儿塞给白泽骞,然后免费把地皮送给自己的上门女婿? 土地爷当然不清楚于云笙的小脑瓜子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地方不是说地段不好,主要是……闹鬼。” 第16章 白捡一栋酒楼(3) “啊?”小翠儿惊讶地叫出声,“老爷子您开玩笑的吧。” 土地爷嘁了一声:“老爷子我稀罕逗你一个小女娃么。那地儿就是闹鬼,不然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抢着去买啊,还不花什么银子,能留得到今天?” “老人家,您可否说说怎么个闹鬼法?”白泽骞问道。 土地爷瞄了他一眼,心说小伙子长的挺精神,说话倒是没啥热情:“那地方原来住了户人家,又有钱又和睦,前边做生意,后边住人。” 言罢用烟杆点了点于云笙的方向,补充道:“就和你于家布行似的。” “呸呸呸!”小翠儿跳脚,“老爷子你别咒我们于家!我们于家可是风水宝地金蟾镇宅,一丝鬼邪都没有!” “嘿嘿嘿。”土地爷摆摆手,道了个歉,继续讲述道:“可是某一个晚上,那家人忽然的,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白泽骞和于云笙异口同声。 土地爷笑看了两个小年轻一眼,也不拆穿,点点头道:“那家的夫人不知从哪里请来个什么火神还是邪神的,非说能镇宅生财,鬼邪并除,把神像摆在客厅中央的神龛里拜了几天。结果呢,家里就直接疯了一个小妾,跟被下了降头似的,谁也认不得,见了任何人都扑过去咬。又过几天,那疯了的女娃便死了。” “邪神?”于云笙也有些惊讶。 “我也觉得那夫人傻么,请邪神还不如请土地神……”土地爷听她一问,抓紧机会给自家idol宣传了一波。 见他又要开始讲土地神的灵验神妙,于云笙急忙转移话题道:“那之后呢?” “一个接着一个疯了呗,最后接二连三的,全都不见了。”土地爷耸耸肩,眯起眼睛,用手捂着嘴小声道,“我听说衙役进去看的时候,墙面儿上都是血,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呢,哎哟那个吓人的啊,啧啧啧。” “后来官府查出来了么?”小翠儿有些担心地道。 “都说是鬼了,上哪儿查去?”土地爷吐了口烟,觉得这问题也太可笑了,“结果那地契周周转转就到了我手里,你们要不,要的话我现在回去拿给你。银子么你随便给给就好了,这地皮我都不想拿在手上,晦气的很……” “小姐,这地契不能要!”小翠儿小声道。 于云笙有些犹豫,转头看白泽骞。 “我们要。”白泽骞和她对视了一眼,目光里满是坚定,对土地爷点点头,“劳烦老爷子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土地爷一叼烟嘴,摆手道,“等着啊,我现在去拿。”而后便迫不及待地走进巷子里的一间房,去拿地契了。 “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姑娘。”白泽骞对于云笙点了点头,“之前遇上仇家,实在是没有……” “无妨无妨,小事一桩。”于云笙摆了摆手,她的关注点不在这儿,而是好奇地问:“公子不怕?” “神神怪怪之事,白某向来不信。”白泽骞道。 又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于云笙心中点头。 “可别到时候打脸噢……”小翠儿小声道,脚尖碾着地面的石子儿。 “来来来。”土地爷往水烟袋里添了烟叶,指甲发灰,满是粗粝茧子的手指捏着一张盖着红印的宣纸,好像那是什么邪符毒咒似的。他把地契交到于云笙手里,赶紧搓了搓手,甚是忌讳,有些赶鸭子似的扬了扬手,“拿了就快走吧。” 于云笙检查了一遍地契,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交给了白泽骞。从怀里掏出两个布袋,递给土地爷:“老爷子,这是报酬,多谢了。” 土地爷看都没看,一副就算你不给钱我也赚了的表情,道:“好好好。” 于云笙微笑,转头离开,对小翠儿使了个眼色,那意思——现在不阻止你说话了。 咱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 小翠儿眼睛一亮,一蹦一跳地,到了又躺回藤椅上的土地爷面前。 老头子撩起眼皮,浑黄的眼珠在小翠儿身上转了转,没好气:“丫头你又干嘛?” 小翠儿笑吟吟的,两条辫子一晃一晃,对土地爷认真地道:“老爷子,您之前的话,我必然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地转述给钟老爷子,您老可就放心吧啊!” 土地爷神色一僵,把烟嘴吐出,对早已走远的两个背影喊道:“二小姐你家丫鬟不厚道啊!” 小翠儿吐了吐舌头,又补了两刀,蹦跶着追自家小姐去了。 土地爷想起清安堂的那家伙就头疼,姓钟的管了自己大半辈子,烟不让抽酒不让喝,见到自己就骂,这回自己背后说他坏话了,不知道又要被他怎么教训……哎哟,老头子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苦巴巴地打开布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银子让土地爷心里好过了一点。 他伸手捏了捏另一个,却软趴趴的。 土地爷疑惑地撑开袋口,阳光一照,他发现里面的东西金灿灿的,心里一阵狂喜,鼻子凑到袋子里好好地吸了一口,一双皱纹满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袋子里装着一股熟悉的,令他上头的味道——全都是上好的烟叶。 “二小姐,以后有生意再找老夫啊!”土地爷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嗓门也又亮又高,可见兴奋的不行。 于云笙回头报以一个微笑,心里却打着坏主意:要是那地方真的闹鬼,让本小姐白花了这笔银子,那这烟叶的事情,明天就会被人传到钟大夫的耳朵里…… 当然啦,不是于二小姐的锅哦,二小姐人美心善,怎么可能会传小话嚼舌根子呢? 土地爷还美呢,一边把烟叶换了,一边念叨于二小姐果然是名副其实,给银子不说还给烟叶,还把那烫手山芋给买走了,简直就是菩萨下凡普度众生来的。 土地爷哼着小曲儿,又躺回了藤椅上,眯缝眼弯弯的,翘着脚继续晒太阳,一个个灰色的烟圈从嘴里吐出,往天空上飘去,越来越大,渐渐消散…… 第17章 白捡一栋酒楼(4) “公子为何要买下这块地?如果是银子问题的话,公子并不必着急。”走远后,于云笙问了白泽骞一句,她担心他太过于急功近利,想要赶紧赚多些银子来还债,就连把自己置于鬼宅这种事都不在乎,那不是傻子吗! 白泽骞摇摇头:“姑娘放心,在下心中有数。” 难不成这家伙还是个道士,要降妖驱魔了?于云笙看着颇为淡然的白泽骞,心中不无猜测,她之前就看过一部类似的网剧,男主是个道士什么的,下山后遇到女主,骗女主说自己是个樵夫还是什么来着……反正挺扯挺好玩的。 “那可要去那荒宅看看?”于云笙提议道,要是去了之后发现那地方不对,她说不定还能回去找土地爷耍赖把地契退了。 “也好。”白泽骞想了想,点头。 一路上,于云笙窝在马车里思索,要不要找个什么真的牛鼻子老道一起过去,白泽骞不知道靠不靠谱。不是说那家之前拜的邪神么,万一跳出来咬人怎么办。 她顾着想心事,没想到前头的情况,白泽骞斗笠面纱也没带,就这么顶着张帅脸兜兜转转地走了大半座城,造成的风波可不小。 布行里买完东西的百姓跟其他看见过于云笙马车的人一碰头,这原本扑朔迷离的线索就接上了轨,没过多久,城里就开始疯传于二小姐今天带着个好看的男子出门,还带他去于氏布行里把唯一的一件新样衣给买走了。 等于云笙回过神来,就听着外面的闲话已经传遍整座城了。 “那男的是二小姐的什么人啊,夫君吗,没听说于家招婿了啊。” “不是吧,我听说是车夫……” “车夫,也太浪费了吧,我看过那男子,可俊了,比城西的林书生还好看呢。” “我听说啊,是那男的欠了二小姐的银子,才留在于家的。” “那我替他还银子,他来我家行不行啊?” “去!不害臊,要来,也是来我家!” “得了吧,人家哪能看上你,要我说,他愿意留在于家,八成还是看上了二小姐。” “说不定他看上的是大小姐呢?” “噗……” 于云笙托着下巴看外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盯着驾车的白泽骞叽叽喳喳的年轻女子们,心情颇好。 白泽骞的脸色一开始还不错,但听见了那句他什么什么大小姐之后,整张脸都青了。 等马车叮叮当当地过去了,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呀,我就说你们被那姓白的小白脸给蒙蔽了吧。” 出声的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看不见脸,身材么……不瘦,但是比鸡腿儿和鸭胗要好多了。 “什么意思?”有个大妈好奇地问道。 那女人呵呵嗤笑两声,手指捏着面纱一角,声音阴柔里藏着一股棉冷,听得人很不舒服:“那姓白的小白脸儿,是于云笙养在家里的男宠!” “啊……不可能吧!”众人吃惊不小,纷纷讨论起来,嘈嘈杂杂堪比最热闹的集市。 “诶我说姑娘,你话可不能……”有一个老大爷怎么也不觉得于云笙是那种人,想好好地问个清楚,那女人怎么就知道白泽骞是于云笙养的小白脸儿了,可拨开人群一看,那还有哪个女人的影子? “白公子,前方那个路口左转就到了。”于云笙探出头说了一句。 白泽骞调整了一下表情,清清嗓子:“好。” “公子有心事?”于云笙歪着脑袋问了一句。 白泽骞摇摇头:“无妨,只是天气炎热,有些胸闷。” 话毕,一只冰冰凉的玉手就贴上了他的额头。 于云笙点点头,一副老中医腔调:“嗯……的确是有些发热,我回去就找个木匠在车的顶上加个木棚,以免下次公子再热的难受。” 小翠儿一愣,这是要把白泽骞当长期车夫使?这家伙心气这么高,会同意? 白泽骞往后退了些,躲开于云笙的手背,点头:“那就先多些姑娘了。” 见鬼了?小翠儿双眼瞪圆。 “无妨无妨。”于云笙摆手,笑出的牙齿在红唇的衬托下显得更白,“白公子客气。” 马车缓缓停下,于云笙本想直接跳下马车,但周围人流密集,她最终还是选择扶着小翠儿的手慢慢走了下来。 旁边喝茶的书生们眼睛就是一亮,真不愧是于二小姐,连走下马车都这么仙气!当下便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纸和笔墨,开始讨论怎么样写一首诗来歌颂。 小翠儿看着那边风风火火的书生,默默翻了个白眼:日子过得好了,就把心思都花在这上边了,当真是闲的。 回过头,就见旁边肉铺里的黑屠户大声喊了句:“二小姐,要猪肉不,不收钱!”那嗓门震的街道都抖了几下,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目光投向那个给不染凡尘的仙女送猪肉的奇葩。 黑屠户见于二小姐回头看自己,咧着大嘴笑出一口歪牙,伸出手拍了拍面前的一扇排骨,傻笑:“今天的排骨很好,二小姐要吗?” 于云笙对着他微微一笑,开始入戏艹人设了:“于府的用度应该已经有人送去了,我此行来是为了其他的事情,不过还是多谢屠户大哥关心了。” 黑屠户愣怔地点点头,直往外冒傻气——二小姐和我说话了! 他脑子难得那么灵光,赶紧追问道:“那二小姐是来做什么的?” 于云笙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认真地答:“屠户大哥可知道钟府在哪个方向?” 那屠户一愣,粗粝又凶巴巴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害怕的情绪,连连摆手道:“那地方可去不得啊,闹鬼!” “怕是你胆子小。”白泽骞突然开口,语气不善。 小翠儿有些惊讶地回头,白泽骞却避开了目光,于云笙也很是意外,难得见白泽骞开口怼人哦? 这怼人的缘故,不用想她也知道。 那屠户憋红了脸,他本就是粗人,要是换个别的时候,白泽骞说这话他早就扑上去打架了,但是心中的女神站在面前,他又只能憋着。半天才喘了口粗气,抓着杀猪刀的刀柄问:“你说什么?” “喂,你干什么!”小翠儿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家小姐拉到身后护着,虚张声势地瞪着那凶神恶煞的屠户。 白泽骞的手悄悄摸上了剑柄,以防万一。 那屠户看自己吓到人了,连忙松开刀解释道:“二小姐,不是……我……” 于云笙拍了拍小翠儿,道:“无妨,大哥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那屠户看于云笙没不高兴的样子,脸上还是带笑,心里松了口气,肥壮的手指指了指右边,道:“二小姐往这条路走,第二个路口左转再往前就到了。” 于云笙道了谢,对两人招了招手,沿着那个方向走去。 屠户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恶狠狠地盯着白泽骞的背影,心想这小子居然挑衅他,害得自己在二小姐面前丢脸,这笔账一定得找个日子好好算算。 第18章 白捡一栋酒楼(5) 白泽骞微微低着头,冷口冷面地走着,但是一身华丽黑袍还是十分扎眼。而且刚刚在肉铺的事情许多人都看到了,百姓们闲啊,买完东西也不走,把刚刚的故事传的绘声绘色的,各种各样的猜测直往他耳朵眼儿里钻,嗡嗡嗡的。 “白公子。”于云笙停下脚步。 白泽骞站定在她身边,抬起头道:“姑娘请讲。” “公子和那屠户,可有什么过节?”于云笙笑着问。 白泽骞撇过头,道:“没……” “那公子为何要说那样的话?”于云笙穷追猛打,心里早已乐不可支。她以前只能看出白泽骞被逗时的尴尬,随着这段时间两人越发熟悉起来,她渐渐地还能从白泽骞的表情里看出一些慌乱,害羞和逃避。 这让她回忆起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女主角可以通过刷好感值,来发展和纸片人男主的新剧情,更能解锁一些新的调戏方式,来欣赏纸片人的神态,表情和心情变化。 白泽骞停顿了半天,才道:“看不惯他信神神鬼鬼之事罢了。” “噢,原来如此。”于云笙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幽幽地说了一句,“还以为白公子吃醋了呢,呵呵……” 白泽骞连忙道:“姑娘说笑了……” 于云笙听着白泽骞不自然的语调,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说笑的,公子莫往心里去。” 白泽骞无言。 “公子可有听到大家的议论?”于云笙一边走,一边边漫不经心地又挑起一个新话题。 白泽骞很艰难地点了点头:“听到一些。” “白公子不要介意,大家也只是猜测着玩儿,反正都不是真的,清者自清。”于云笙婉拒了街边问自己要不要喝酸梅汤解解暑的婆婆,问白泽骞道,“公子可要喝酸梅汤?” 白泽骞对老婆婆摇了摇头,道了声谢,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全是假的……”白泽骞突然道,声音有些大,还有些僵硬和强迫。 于云笙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展颜一笑,不过什么都没问,指着前边的一个方向道:“钟府,到了。” 白泽骞跟上他的脚步,后面传来刚刚卖酸梅汤的婆婆和其他老人家的叽叽喳喳讨论声。 “哎呀,那公子近看更俊啊,声音也好听!” “那不是和二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堆么,郎才女貌。” “那可不!” “但是没听说谁家有这么俊的一个男娃娃啊,是不是别的地方来的?” “不知道,或许是吧。” …… 小翠儿看着身边一个高大壮实,一个娇小清丽的背影,觉得事情发展的越来越诡异了。 钟府门口。 于云笙看着面前的府邸,暗暗咂舌,怎么着钟府以往也是大户,现在却落得如此荒凉的境地。大门大剌剌地敞开,一扇门板已经砸到了地面上,变成了木碎片,另一扇则是半挂在门框上,上头的红漆剥脱得不成样子。 敞开的大门也不全是空的,满满当当都是绷紧的红色的丝线,因为年久了有些褪色和磨损,交叉织成了一张网,丝线上面挂满了刻有奇怪符文的铃铛。顶上的门匾已经破了,依稀可以看见褪了色的“钟府”二字,一个角的铁钉已经脱落,摇摇晃晃的侧悬着,似乎随时都会掉到地面上。 钟府的两侧竖着高高的土墙,将其他的商铺挡的一点都看不见,两面墙上都有巨大的红黑色复杂图案,像是一个字,字体边缘还有红色液体流下来的干涸痕迹,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刷上去的,甚是恐怖。 于云笙回头看了眼,背后就是车水马龙,旁边的商铺也热热闹闹,一副太平盛世,民风和美的景象,可唯独这钟府,就像画卷中的一滩污渍,书法之中的一处败笔,那么违和,那么突兀。而周围的百姓在路过此处的时候,似乎都有意避开,往街道的另一侧靠,似乎这钟府里有瘟疫一般。 “翠儿,去问问这红色的图案是什么意思。”于云笙吩咐道。 小翠儿应了一声,欢快地向旁边的铺子跑去,那里的店家认识这是于二小姐的贴身丫鬟。他家有个儿子,正当壮年,还没讨到媳妇儿,因此表现得那叫一个热情。 于云笙把目光收回,问白泽骞道:“白公子也见识到钟府的破败程度了,可还要进去看看?” 白泽骞点点头:“自然。” “还愿意在这儿做生意?”于云笙指了指荒芜的内院。 白泽骞道:“只不过是荒废了多年罢了,修缮一番以后,自然会全然不同。” “不过我就是担心,事情不会太顺利。”于云笙见他铁了心,也不再劝,低头叹了口气。 “姑娘的意思是?”白泽骞不明白,钟府的地皮他们也买了,还有什么不顺利的? 于云笙指了指跑回来的小翠儿,道:“公子一会儿就知道了。” 小翠儿跑到于云笙面前喘了口气,按着胸口道:“小姐,问……问到了。” 原来,自从钟府一家请了邪神,全家被灭口之后,这座宅子就一直有闹鬼的传闻。曾经有几个小孩子跑进去玩捉迷藏,出来的时候全都被吓哭了,还有一个娃娃直接就找不到了。当时那对丢了孩子的夫妻慑于闹鬼之说又不敢进去,每天跪在空无一人的钟府门口,求那邪神把他们的孩子还回来,即使是拿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命去换,都是值得的。哭声叫一个凄惨,即使是路人,听了都觉得揪心。 最后城里有人请来了一个道士,道士看了之后,说此地大不祥,便让人筑了那两道土墙,上面用黑狗血涂了两个咒符,防止阴邪逃窜。又用红线金铃摆了阵封锁了大门,以镇压厉鬼,在钟府门口施了几天法,法阵成的那一日,只见府里冲出一道黑气,隐隐有恶鬼咆哮之声,而道士也吐出一口血,好些天才缓过来。 那道士临走前,嘱咐周围的百姓千万要把这钟府看管好了,墙不可拆,红线金铃阵不可碰,否则便会放出里面的恶鬼,横行城中,祸害乡里。 “那店家还说,要是有人敢去碰那红线金铃阵,周围的百姓都会生气,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的!”小翠儿有些担心,“小姐,咱们要不就不要进去了,这银子哪有您重要啊!” 第19章 白捡一栋酒楼(6) “哎,就知道会这样。”于云笙叹了口气。 白泽骞思索了一下,道:“我可以用轻功进去,这样便不会碰到那金铃阵。” 于云笙心说还挺聪明,道士说的是不能破阵,而不是不能进去,只要白泽骞不碰到大门,从侧边用轻功跃入,百姓们也不能说什么。 “那我们小姐怎么办,姓白的你可不能这样,这地方还是我们小姐出的钱呢!”小翠儿急了。 白泽骞面露尴尬,看着于云笙。 于云笙也看着他,眼含笑意。 “这……”白泽骞头疼。 于云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两个人成天就是说话,说话,说话,关系也该进一步了,她笑道:“白公子带云笙进去,应该不困难吧?” 白泽骞带着于云笙进去倒是不难,主要是周围的百姓特别多,而且大部分都在往两人这边看。也确实,俊公子和白月光本来就惹眼,还站在一座凶宅前,怎么可能不引人瞩目。 “可……男女授受不亲。”白泽骞垂首,眼睛看向别处,“白某自身倒是无妨,唯恐于姑娘清誉有损。” “要损早就损了。”于云笙毫不客气地对白泽骞道,见他愣了一下,朱唇浅勾,凑到白泽骞面前,抬起头看着偏开脑袋的男人,小声道,“白公子重伤之时,还是云笙替你上的药呢。” 她就这么看着白泽骞的耳根子迅速红了起来,随即红色胀满了整只耳朵,渐渐沿着后颈爬下去。 “公子还有别的顾忌吗?”于云笙歪头。 白泽骞佯装咳了两声:“既然二小姐都……白某自然不会推辞。” 白泽骞觉得自己恐怕是有些疯了,听见于云笙让自己带她进钟府,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喜悦。 周围的百姓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正看着,心里纳闷儿,于二小姐和那个俊俏公子哥儿在钟府前头干嘛呢?他们正讨论到一半,就见地面上的两人腾空而起,黑衣和着淡粉色纱裙,在明媚蔚蓝的天空中划过一道异彩。 百姓们的目光追随过去,只见那黑影凌空踩了几下,带着怀里娇小的粉色身影转了几圈,不出片刻,两人便落在了钟府内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百姓们哗然,纷纷冲到钟府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小翠儿刚刚得了令,在人群反应过来她是唯一一个知情人之前,直接就溜走了。等有人回过神来想要找小翠儿问个清楚,于二小姐和那男子进钟府是为了什么的时候,小翠儿已经进了于家的大门了。 这时,那戴着白色面纱的神秘女子又出现了,声音依旧异腔怪调,说的头头是道的,众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女子一番话后,百姓们看向钟府内的眼神都变了不少。 难不成,于二小姐真是那样的人? 看着态度转变了不少的百姓们,白纱下的面庞勾起一抹冷笑,越上房顶后,片刻之间便消失在了人群的视线之中。 街道的角落里,鸡腿儿露出半张的胖脸缩回了墙根里,再望去,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 “办妥了吗?”于夫人靠在椅子上,悠闲地啜了一口新进的青茶。 鸡腿儿把百姓们听到白泽骞是于云笙养的男宠后的反应说了,不无得意地道:“夫人放一百个心,您就瞧好吧,这次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哼。”于夫人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几滴茶水溅出,在木桌上留下几点痕迹,“好!这次我倒要看看,这于云笙还有什么能耐,能逃脱出我的手掌心。” “恭喜夫人。”鸡腿儿和鸭胗大声地贺道。 于夫人摆了摆手,向鸡腿儿道:“一会儿那个女侠士来后,你按约定的把银子给她。哦不,再加两成,作为她的封口费。” “是。”鸡腿儿领了命,摇着肥屁股退了下去。 于夫人看着旁边满嘴是肥肉还直往嘴里塞食物的于若花,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儿不争气,她这个当娘的,也只能多费心了。 还好于阎是个软骨头,否则他若是护着于云笙,自己想要除掉那小狐媚子可就更难了。 …… 白泽骞目不斜视地搂着于云笙,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随风而落,待两脚点到地上后,便立刻把人放开,恢复了他常用的潇洒又礼貌的姿势——一只手握拳橫于腰前,另一只手抓着剑背在身后。 于云笙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带着点儿委屈。居然就把自己放下来了,还真是……够绅士的。 “于姑娘。”白泽骞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先看看这钟府的情况再说吧。” 于云笙心想也是,这钟府诡异的厉害,还是先把情形探明了再说,其他的事情以后还有机会。 “好,听白公子的。”于云笙笑着应道。 白泽骞没说话,背着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偏过头道:“于姑娘。” “嗯?”于云笙正看着不远处杂草丛生的假山,听白泽骞叫她,心说这家伙又怎么了? 白泽骞盯着地面,缓缓开口:“白某只是……提个建议,并非有命令强迫之意。” 于云笙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这家伙……倒还真是细心又温柔的很,脸上这层冰,也终于被自己捂得薄了点儿。 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听白公子的”,他竟就放到了心上,担心自己会觉得他过于强势。 不过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倒是分外不错。 钟府里住所的布置和寻常的大户人家差不多,假山凉亭,小桥流水,鲤池园林,该有的全都有。只是年头久了,假山上全是张牙舞爪的杂草,凉亭角满布着干巴巴的蛛网,小桥上尽是残叶,溪流也尽数干涸,鲤池不见锦鲤,园林不见绿荫。 看这个样子,钟府的确是很久没有人烟了,但是要说闹鬼,倒还真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白泽骞示意于云笙跟在后面,自己则是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以防出现什么意外,两人一前一后地将钟府住人的这片院落走了一个遍。 于云笙边走边看,却什么也没发现,电视剧里常出现的什么符咒啊,缚灵索啊,血祭啊之类的,全都没见影儿。 仿佛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大户人家的院落。 “奇怪。”于云笙嘟囔,“这钟府不像是外头所传的那般,诡异又恐怖的样子。” 白泽骞却并未放松警惕,他们只是在外头转了一圈,可要说起闹鬼最常见的场所,倒还是房里。 由于这钟府也设置的是“前店后厂”的模式,因此他们面前的这座府宅也硬生生地被一分为二了,这一头的大半边是住人的,而另一头却看不见。 钟府在“店”和“厂”之间竖起了高高的围墙,还在顶上插了锐利的碎玻璃片,仿佛生怕另一头的人看到似的。于云笙撇了撇嘴,她最不喜欢的便是那些自恃高人一等的人。前世她见过无数的,有了点名气就耍大牌,欺负工作人员,瞧不起服务生之类的所谓爱豆,这些人的嘴脸,实在是丑恶的很,跟屏幕上包装过后的那张甜美脸蛋完全是天差地别。 “于姑娘,还请多加小心。”临进门前,白泽骞嘱咐道一座二层重檐小楼前,于云笙和白泽骞一人在前手握重剑,一人在后观察四周,缓缓地靠近那虚掩的大门。 大门上雕刻着仙人仙鹤,流云白雾,仙乐袅袅,形神兼备,刀法十分精细,一看便是高手下了大功夫所制,即使是无人清扫打理了这么久,看上去依旧让人有些震撼。于云笙看着那仙意飘飘的门,心说这钟府老爷夫人还真是笃信鬼神。 只不过过犹不及,钟夫人便是太信鬼神,巴不得将满天神佛都请到她钟府里来,才着了道,遇上了使他们家破人亡的邪神吧。 白泽骞向一旁指了指,示意于云笙先躲到一旁,免得一开门里面真冲出什么东西来却躲闪不及,自己则是缓缓向那大门靠近。 于云笙看着白泽骞的动作,心说不愧是本土江湖人,这气势,这动作就是正宗嘿!白泽骞所采用的起势非常精妙又实用,进可攻,退可守,不管敌人从哪一方冲出来,都无法直接击中他的要害,和电视剧里的相比,少了几分累赘的帅气,却多了几分真正能让人心安的沉稳。 确定了于云笙所在的位置足够安全后,白泽骞果断地踹开木门,门板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蚀损,却也经不住白泽骞这么一脚,直接飞了出去,落在了空荡荡的大厅之中,掀起木屑尘絮乱舞。 白泽骞抬袖一掩口鼻,皱着眉向里看去,只见那屋内空空荡荡,唯有西墙角处堆积着大量的焦黑碎木,仔细一看能分辨出,八成是钟府旧时所用的家具,被人砸碎堆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天花板上一片被火舌熏出来的黑乎乎的痕迹。 于云笙见他的反应,知道里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便也凑了上去。而大厅内,除了那被踹进去的门板和墙角的一摊木灰之外,就只有正对着大门的一座神龛了。 一看那神龛,两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句:这邪神之说,或许还真的不是信口胡诌。 第20章 白捡一栋酒楼(7) 寻常人家的神龛,或雕刻莲花佛眼,或雕刻瑞兽如意,总逃不过那些吉祥福气之物。可两人面前的这座神龛,却张牙舞爪地很,边缘尖锐突出,颜色黑如浓墨,而上头更是被刻出了三十六只鬼手,邪气异常。 而神龛中却空无一物,那所谓的“邪神像”不知去了哪里,又是被何人所得。 于云笙盯着那看上去就扎手的很的神龛,心说这钟府拜的邪神不会是刺猬吧…… 仙人球也有可能。 “里面似乎并无危险。”于云笙歪过脑袋,“白公子为何不进去?” 白泽骞没答,只是点了点头,长腿跨过门槛。一进屋内,他便闻到一股子烧焦的味道,这栋小楼门窗紧闭,几乎毫无通风透气的地方,何况过去了这么多年,那烟熏火燎的气味早已浸透了木头,怕是再难除去了。 于云笙背着手,悠悠哉哉地往里一跨,却不想脚下一踩,直接震起一片灰尘,尘粒又小又轻,直接就冲着脸来。 她好不容易将那尘土拍走,抬眼就见白泽骞正盯着自己,嘴角似有笑意,可目光一对上,又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于云笙顿时就起了小心思,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白泽骞身边,抬头盯着他。那人依旧目不斜视,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白公子轻功很好啊。”于云笙笑嘻嘻的地夸了一句。 白泽骞自小习武,天赋甚高,又早慧聪颖,教过他功夫的前辈没有不夸的,而各种褒奖赞美他也听了不少,却从没觉得有什么好引以为傲的。 但此时,于云笙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让他升起了些得意之感。 “姑娘谬赞。” “诶。”于云笙摆摆手,上下打量着白泽骞的身材,灵动双眼弯弯,透出几分俏皮,“我可不是随口就夸的人。白公子刚刚带云笙腾空飞进钟府时,落地又轻又稳,一看便知留有余力,若是功夫不好,怎可能如此轻松。” “姑娘体轻,自然……” 于云笙眼里满是玩味,表情跟只计谋成功了的小狐狸似的,一双杏眼看的白泽骞浑身都绷紧起来,好像刚入伍的小新兵似的,正被不怀好意的女教官调戏。 他现在只想给自己一嘴巴,怎么说话如此不过脑子。 “白公子……” 这吴侬软语似的一唤,白泽骞就慌了神了,但面子上挂不住,只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云笙见白公子平日里性格有点儿冷,还以为公子……不会留意呢。” 她越笑,白泽骞越慌,此刻更是一张俊脸都红了起来,尤其是两只耳朵,更是红的能滴出血来。于云笙早就发现,白泽骞的耳朵要比别人小上一圈,因此看起来特别可爱,和小浣熊似的,现在一红,就更加让人想揉捏两下了。 “哎呀,公子耳朵红了。”于云笙装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玉手抬起,冷不丁地摸上了白泽骞的耳朵,“好烫啊,公子不舒服吗?” 白泽骞仓皇地躲开于云笙要贴上他额头的手背,手里长剑一抬隔在两人之间:“于姑娘……正事要紧。” “哦……我都忘了。”于云笙收回手,对白泽骞笑了一下,“还是公子心思正,不比云笙,一看到公子,就……什么都忘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像电视剧后宫里的绿茶。 可是蠢直好像都还挺吃这一套的。她看着白泽骞,如是想到。 白泽骞对着拳心咳嗽了两声,缓了缓被于云笙擂得咚咚跳的心脏,抬腿向那神龛走去。 神龛的底座上,还摆着一个香炉,里头积满了厚厚的香灰,除了这神龛之外,也就只有它还幸存着。 白泽骞抖了抖袖口,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指尖轻轻抹了一把香灰,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烧过的檀香味。 但是原本应该清冽微苦的檀味里,似乎还有一点腻腻的甜香,有些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那甜香是什么,就听背后传来一声“白公子”,回头一看,于云笙正蹲在他右后方向的墙角处,手里拿着一只箭。 箭头三棱,上有一个小洞,尾羽是青蓝色的,耷拉在箭杆的尾部,一部分的羽毛已经脱落,好像被人生生拔了一撮下来似的,显得有些秃。 于云笙看着那尾羽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 “可否给我看看。”白泽骞走过去,伸出手询问。 于云笙爽快地把那支箭递了过去,她喊白泽骞本来就是为了让他过来看的,反正自己什么都不懂。 不过她也注意到,白泽骞刚刚说的是“我”,而不是“在下”或是“白某”。 白泽骞却没留神这一点,两只手各捏着箭的一端,一边旋转着整支箭,一边细细地从左看到右。这箭的尾羽呈柳叶形,比一般的尾羽长,而且松软,只要是会挽弓射箭的人,一看便知这种构造的羽箭不适合杀敌伤人,因为尾羽沉重拖沓,装饰性远大于实用性。 而箭头的那个小洞,其实是一个哨口,羽箭快速飞行之时,空气便会被压缩冲进箭尖被挖出的空隙之中,发出嘹亮的响声,犹如空谷吹笛,辽阔旷远。这羽箭飞多远,声音便能传多远。 “白公子可看出什么端倪?”于云笙见白泽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出言询问道。 白泽骞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道:“白某也不确定。” “不是‘我’么?”于云笙笑问。 白泽骞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又变得局促起来,低着头向外走:“姑娘请随我来。” 于云笙满意,跟在白泽骞后头往外走,她看着白泽骞立体精致的侧脸:“白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白泽骞抬手,指了指前面。 于云笙看去,就见白泽骞所指是院中的一口枯井。井口黑黢黢的,用漆黑的方石堆砌而成,石缝间长出了长长的杂草,但也已经完全变黄枯萎了。 “井怎么了?”于云笙问了一句,抬头看看天。他们今天先是去布行,再是去找土地爷,最后才来到钟府这儿,马车又不比现代的轿车,加上今天布行上新的缘故,人都挤满了街道,有好几次车马连动都动不了。浪费的时间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挺久的了,而此时天色已经昏黑了下来,钟府没有人的烟火气,又久负闹鬼的盛名,因此此时看上去,有些阴气森森的。 白泽骞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向于云笙:“于姑娘……” “我没事。”于云笙无所谓地摆摆手,她倒不是逞强,第一她不信鬼神,其次她前世拍的不少电视剧里都有灵异鬼怪的元素在,那些血浆啊,尸体什么的做的极为逼真,刚开始可能还有些难以接受,但时间久了,也就免疫了。 白泽骞点了点头,但刚迈动脚步,却再一次停了下来。 这次停下来,他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呜呜……呜……” 饶是于云笙之前在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讲究科学现实不谈神魔鬼怪的社会里生活了二十年,此时也难免艰难地咽了咽嗓子。 “白公子……猜的就是这个?” 第21章 白捡一栋酒楼(8) 白泽骞在室内见到那只羽箭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跟于云笙朝钟府内院的古井走去,可还没靠近井边,只听那口幽幽的井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发哑的哭声。声音轻若游丝,让人感觉抓不住,似呜咽,似啜泣,分不清楚哭的究竟是女人,还是婴孩。 白泽骞的脸色也是分外凝重,此时天色昏暗,穹顶之上无明月,亦无繁星。先不说钟府是否真的如百姓所言有饿鬼缠留,光缺少灯火这件事,就足以让他先压下心中的其他想法。 “退。”白泽骞抬起左手,右手持剑,于云笙站在他肩后,两人一同向后退去。 那艰涩酸滞的哭声还在继续,时而大,时而小,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咳,回荡在这荒草成堆,乱石嶙峋的钟府里,的的确确是有些瘆人了起来。于云笙原本还觉得没什么,此时却不免感到寒意阵阵,她搓了搓小臂,跟着白泽骞退到了墙角。 寒芒一闪,白泽骞利落地收剑入鞘,脚尖轻点墙面,带着于云笙飞上了房顶,掠过夜色,向于府所在的方向飞去。 毕竟今天下午实在是太过于惹人注目,他自己倒无所谓,却并不想于云笙成为百姓的众矢之的,与其出去向百姓多费口舌解释这个那个,不如直接走房顶。 也的确,钟府外头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听到“于二小姐和她豢养的男人一同进了闹鬼的钟府”这个消息后赶来的,就连周边的摊贩也迟收市了许久,一边给等渴了的吃瓜群众们卖饮子,一边瞄那红线绕金铃,土墙高筑的破败府邸。 只不过,他们今夜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白泽骞揽着于云笙的腰,尽力想做到心无旁骛,却分外困难,只因为一缕头发。他自己的头发倒是用发冠束得极好,可于云笙一头长发如瀑,随风飘动,末梢轻轻打在脸上,带着股淡淡的幽香,明明没什么力道,却分外沉重,好像无数的琴竹一般,敲得心弦阵阵作响。 于云笙自然也知道,却装作不知。低头看着脚下流动的车马,行脚的商贾,嬉闹的娃娃。城里灯火通明,人气旺盛,夜市的嚣闹声倒是驱散了不少刚刚的诡气。 刚落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一直蹲在墙角的小翠儿就冲了过来。白泽骞连忙松开了手,背到身后,抓着剑抬头望天。 于云笙瞧他——现在又没明月给你寄相思。 感受到一旁戏谑的目光,白某人摸了摸鼻子。 “小姐。”小翠儿扑到于云笙面前,气喘吁吁,“不,不好了。” “怎么了?”于云笙看她脸色不太对,额头脖子都是冷汗,甚至连表情都变了,忙问,“你慢慢说,怎么了,是不是爹出事了?” “没……老爷很好。”小翠儿抓着于云笙的胳膊,满眼都是担心和愤懑。 于云笙松了口气,只要于阎没事变好,现在根基尚不稳,要是连于老爷子这位唯一能说得上话的都出事情了,那情况才真的不容乐观。 “你别急,先和我说说究竟怎么了。” 小翠儿气愤的跺了跺脚,不满地看了一旁的白泽骞一眼。于云笙觉得分外奇怪,原本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小翠儿和白泽骞的关系已经稍有缓和,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故态复萌了? “小姐,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传的……”小翠儿瘪着嘴,拉住于云笙的胳膊,一边走回房里一边和她讲今天自己在外头听到的流传,白泽骞没动,眸子轻垂,耳朵灵光的他将二女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原本淡然的脸色,也慢慢阴沉了下来。 房间里烛光摇晃,隐约可以看见两个女子在桌边的身影,站着的一个似乎有气,袖子挥出一片片阴影,而白泽骞盯着的是坐着的那个。 于云笙慢吞吞地喝着茶,听小翠儿说着外头的传言,久了觉得耳朵有些烦,抬手阻止她继续叽叽喳喳下去,道:“有什么小点心么,我饿了。” “小姐!”小翠儿鼓起嘴来,气的一甩袖子。 于云笙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还没吃晚饭呢。” 小翠儿这才想起来,说了句“小姐您等等”后,风风火火地往外跑。 “诶,给白公子也拿一份。” “哦……” 路过院子时,小翠儿斜了眼正把手里长剑舞得残影片片,剑尖生花的白泽骞,心说他还有心思练剑呢,真是…… 没良心! 房间里,于云笙“哎呀”了一声,刚刚喝了好多茶,晚上睡不着了。 小翠儿走的急,连房门也没有关。外头的院子里,白泽骞正笔挺地站着,看不清楚五官和表情,但是光这一个飒爽的动作,就足够迷人。他手里的剑反挽,贴在手臂内侧,静静地看着屋里。 他刚刚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此时只觉得满心都是愧疚,于云笙的救命之恩自己还没有报答,他却又让自己的恩人身陷囹圄,被外面的人所诟病。 于云笙慢悠悠地站起来,朝外头走去。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百姓们说什么养男宠啊,私情什么的。自己本身就是冲着勾搭白泽骞才把人救回来的么,他们要说白泽骞是自己偷偷养的,某种程度上倒也没错。只是这小狼狗还比较奶,戒备心挺强,养成度还不够。 前世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上微博搜索黑自己的通稿,一个字一个字全看一遍。一开始还会觉得心里不平,感觉被冤枉,到后来看多了,习惯了,也就淡然了。这个世界上人那么多,不是谁都会喜欢你,如果每天都看着别人恶意的评价来过日子,那岂不是对不起那些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 至于那些出口成脏,言辞恶毒的就更不必理会了。马有失蹄人有疯癫,还要和疯子计较不成? “白公子。” “二小姐。” 哎,又来了。于云笙叹了口气,掠过白泽骞身边,没看到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苦涩。她坐在了那个“于云笙”偷偷找人扎的秋千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忙里忙外,倒还没玩过这个呢。 白泽骞转过身来,低头,默然不语。 “公子可愿意帮云笙一个忙?”于云笙踮起脚尖,一跳坐上了那秋千,纤细双腿晃悠着。 白泽骞满心都是小翠儿转述的难听话,心思都是散的,连脑袋都不大灵光了。听于云笙这么一问,还以为她想让自己走,抱拳道:“二小姐之意,在下明白。请小姐稍后片刻,在下收拾完……” “你在说什么啊?”于云笙抱着秋千藤,脑袋靠在上头看他,声音懒洋洋的。 “呃?”白泽骞眨眨眼。 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呆萌表情,于云笙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道:“白公子似乎领会错云笙的意思了。” 白泽骞心里莫名的松了下来,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压抑了:“是白某唐突了,于姑娘请讲。” “帮云笙推一下秋千吧。” 白泽骞微微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于姑娘,男女……” “公子下午已经亲过了。”于云笙打断他的话,嘴角勾勾带着点坏,双眼弯弯藏着些媚,“还有晚上,一路飞回来的。” 白泽骞哑声了,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方才带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情,走到于云笙身后,双手贴上后背的同时,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可抑止地颤了一下。 秋千微微晃动,白泽骞轻推几下,越荡越高。 于云笙回头,笑道:“公子的力道怕是不止这点吧,再高些!” 白泽骞摇摇头:“太过危险。” 于云笙撇嘴,她以前自己玩儿的时候,有多高荡多高,好么,现在倒真成了不出深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弱大小姐了。 “那……再高一点儿。”白泽骞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竟生出一些不忍心,总觉得于云笙提什么,自己便该答应似的。 “好!”于云笙笑的开心,那笑声听在白泽骞的耳朵里,比马车上挂的那精致铃铛的响声还要清脆动人。 可白泽骞说是推高一点儿,还真只是高了“一点儿”,“点儿”到几乎没有感觉。 “白公子……”于云笙回过头,“你这也……太小气了。” “姑娘莫要顽皮,若是姑娘因为玩秋千受伤了,白某不好交代。”白泽骞摇摇头,表示毫无商谈的余地。 于云笙心里哼了一声,既然你不肯,那我自己来不就得了?她通常玩秋千都是自己蹬的,只不过这个秋千扎的高,她……腿短。 白泽骞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于云笙贪玩了些,还……挺可爱的。想起今天晚上闻到的幽香,他就像入了魔似的,一只手仍旧维持着推秋千的动作,另一只手则是悄悄地,抬高到了鼻尖。 人都说君子如兰,可于云笙身上的兰花香气,带着点儿不啖凡俗的感觉,却不显的突兀。 或许是她性格本就比寻常人家的女子直接大方一些。白泽骞如是想着,他这段时间早已发现,这位于府二小姐和外头传的形象有所不同。在其他人的讨论之中,于云笙就是那个漂亮,柔婉,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气质的二小姐。 但是在他的眼里,于云笙除了这些特点外,还有着只在自己面前展现的——或许可以这么说——那种小女孩儿的脾气。 这种不一样,让白泽骞心里总觉得……有些触动。 边想着,白泽骞边轻轻向前一推,却只虚碰到于云笙的后背。他推了这么久,动作早已机械化了,加上练武多年,因此每次的力道幅度都拿捏的刚刚好,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于云笙的位置动了。 第22章 白捡一栋酒楼(9) 白泽骞猛地抬起头,就见于云笙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秋千板的边缘,一条腿试探着触碰地面,而那秋千板原本就只用了两条麻绳拴在两侧,不甚平稳,现在受力又不均,直接就向前翻了过去。 “啊!” 于云笙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向前栽了下去。即使她反应再快,也是个女孩,不是精于锻炼的身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把腿缩起来,让身侧或背部先着地——这是她之前吊威亚时,片场里的武术指导教的。 可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一条结实的胳膊一把揽住了她的腰,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双脚重新踩回地面。等于云笙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好端端地站着了,而白泽骞则是站在一旁,没有喘,脸却红了。 她眨了眨眼,稍稍缓了一会儿。 这次她还真不是故意的,虽然迄今为止,她每次对白泽骞的逗弄和接触都是带着目的性而去,但刚刚那一下,于云笙一点儿歪心思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意外。 只是这个意外,有些歪打正着的感觉。 那力道似乎还留在腰上,就好像白泽骞还搂着自己似的。于云笙想到这个,突然觉得耳朵有些热,慌乱地低下头,深呼吸了两下。 “多谢白公子出手相救。”再次抬起头时,于云笙已经调整好了,手轻轻按着领口,似是余悸未消的样子。 白泽骞“嗯”了一声,而后又意识到这样似乎有些无礼,连忙补充一句:“和姑娘的救命之恩相比,白某所做的这些,实在不足挂齿。” 他这话一说,于云笙突然发现自己当机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步相对而立,目光相错,却又用余光打量着对方。 “小姐?” 小翠儿端着几盘小点心走回来,就见于云笙和白泽骞站在院子里,连忙回头看去,还好,没有人看见。 她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可还没开口,于云笙便伸出手从盘子里捏了一块荷花酥,递到白泽骞嘴边。 见他看着自己,错愕又不接,于云笙笑道:“谢礼。” 白泽骞“噢”了一声,抬手将荷花酥接到手心里,于云笙也没想过他会真的就着自己的手吃下去,扬了扬柳叶眉,向房间里走去。 “翠儿,把点心挑些送到白公子房里去。” 白泽骞的手缓缓合握,却只用了虚力,生怕压碎了。 小翠儿瞟了他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蹬蹬蹬走到西厢房里,挑了几碟于云笙不怎么爱吃的放在桌面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泽骞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掌,一直平平淡淡的嘴角,弯弯地翘了起来。 “小姐!”小翠儿把手里的木盘往桌上一放,皱着一张鹅蛋脸,抱着手瞪于云笙。 于云笙捏了一块荷花酥送进口中,头也不抬:“怎么了又?” “您怎么还和那个姓白的接触啊。”小翠儿气的要命,今天她一路跑回于府,听到了不少人把于云笙说的特别难听,但于云笙叮嘱了她一路都不能停,否则定会被人缠着问这问那,否则早就上去和那些八卦的人理论了。 于云笙抬眼看她:“不然呢,把白泽骞赶出去?” “对啊!”小翠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姓白的蹭吃蹭喝蹭住,欠她们一条命还坏于云笙的名声,不赶出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还给他买了块地! “他不也准备开客栈了么。”于云笙无所谓地往嘴里塞了块枣泥山药糕,一边嚼一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小翠儿,“你总得给人家点儿时间吧。” “还有。”于云笙用茶把点心顺了下去,豪迈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你以为这事儿怎么找到我头上来的?” “怎么?”小翠儿有些傻愣愣地看着于云笙的动作,问。 “不就是那对母女呗。”于云笙托着下巴,“无中生有的事情,她们最会做了。就算没有白泽骞,也能编出个黑泽骞,她们怎么都不会放过我。” 小翠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双手捂住嘴,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您变了。” 于云笙看向她,俏皮地眨眨眼:“变成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小翠儿急忙说道,以前的于云笙,不论大夫人和于若花在不在场,都是那么的愁眉苦脸,眉心聚着乌云;虽然她长得漂亮,垂下眉脚时总有股病美人的美感,但看久了也不赏心悦目了。 于云笙笑笑:“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小翠儿嘟着嘴,手指戳着下巴想了一下。似乎是……姓白的来了之后,小姐才变得这么活泼开朗,爱逗爱笑的。 她看了眼西厢房的方向,瘪了瘪嘴唇。 那便暂时原谅姓白的,留待观察好了! 于云笙见小翠儿领悟过来了,也不点破,转了个话题,道:“翠儿,你说这事情在城里传的腥风血雨,人尽皆知的,有没有传到咱们府里呢?” 小翠儿“唔?”了一声,张大嘴:“小姐,你是担心老爷他知道了……” “当然不是,爹那头我能搞定。”于云笙晃了晃还剩小半杯的茶,小翠儿见了,提起茶壶给她填满,问道:“那小姐的意思是……夫人?” “嗯哼。”于云笙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这一对母女啊,平日里没少找我麻烦,是吧?” 她问的当然是原主,毕竟于云笙从穿越来这个世界一直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亏呢。 但小翠儿哪知道什么谁和谁,以为于云笙只是一问,非常生气地点点头,鼻子都皱了起来:“嗯!她们俩对小姐您最坏了!” “那你觉得她们会放弃拿这件事来打压我的机会吗?”于云笙问。 小翠儿摇摇头,皱眉:“小姐是担心她们把事情捅到老爷那儿去?” “当然不是。”于云笙的回答,让小翠儿彻底晕了,那到底担心的是什么? “你想想。”于云笙托腮,看着满脸疑惑的小翠儿,“我和白泽骞今天跑了大半座城,还闯进了身为鬼宅禁地的钟府,这么大的事情,城里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吗?” 小翠儿摇头。 “对啊。”于云笙点头,“既然大家都知道的情况下,为什么大夫人和于若花两个,一直没有来找我的麻烦,甚至连爹那一头都不知道消息呢?” “小姐的意思是!”小翠儿顿悟过来了,瞪大一双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事儿是夫人和大小姐做的?!” 于云笙敲敲她的脑袋:“是啊,傻丫头!” 小翠儿捂着额头,委屈的要命。 “她们两个吧,找人在外面散播我的黑料,做贼心虚,自然不愿意先出头把事情挑明,免得让爹怀疑到她俩身上。”于云笙捏起最后一朵莲花酥,送进嘴里,“可惜啊,这一反常态,欲盖弥彰的做法,让我更确定,她们俩,就是这件事儿的幕后主使。” 将嘴里的点心咬碎,一股甜香弥漫开来,于云笙喝了口浓茶,冲淡了嘴里甜腻腻的滋味,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算计。 既然现在没有粉丝反黑,那么自己这位正主,就只能亲自下场了。 第23章 白捡一栋酒楼(10) 由于于云笙喝了太多的茶,加上脑袋里想着怎么对付那对母女,因此上半夜基本上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而到了后半夜,夜鸮都叫累了的时候,她还是没睡着,于是干脆爬起来,把于氏布行的样册拿出来翻看,总比躺在床上浪费时间的好。 看着样册上的量体裁衣和花样布纹,于云笙想起了之前拍一部仙侠片时摄制组找人设计的服化道,那男主演的是一个清冷禁欲系的仙尊。他本身的身材吧,只能算是一般,可那衣服做的相当漂亮,穿上去后整个人不仅看起来挺拔,而且连原本普通长度的一双腿,都被衣服勾勒成了黄金比例的大长腿。 剧播出之后男主大爆,粉丝们天天对着精修图“啊啊啊啊哥哥我可以!”。其实只有他们圈内人知道,男主的身材真的只能算是中上,虽然已经秒杀一片往上拿着键盘疯狂输出的直男癌了,不过依旧远没有粉丝吹得那么过。 于云笙想着想着,就觉得拿衣服如果套在白泽骞身上,应该会很好看。 嗯?白泽骞…… 于云笙眼睛一亮,抓起笔就在纸上画起来。 …… 清晨,白泽骞起来练剑。 他昨天晚上回去吃完那些小点心后,睡的特别好,可以说是他重伤以来休息的最好的一个晚上,因此今天他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把一柄长剑舞得生风灵动了。 一套剑法分十二招,当白泽骞把最后一式“寒雨生花”练完,回身收剑时,小翠儿刚好从于云笙的房间里出来,手里端着个水盆,盆里一条白毛巾晃晃悠悠地荡着。 见白泽骞看着自己的方向,小翠儿走了过去,警告道:“小姐刚睡下,你别吵醒她!” 白泽骞疑惑:“刚睡下?为何?” 小翠儿瞪他:“还不是因为你?” 白泽骞更疑惑了,因为自己什么? “身在福中不知福。”小翠儿心想,这姓白的真是一股傻样儿,得亏小姐在他身上费那么多心思,真是…… 清晨得了一通数落的白泽骞仿佛置身于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小翠儿的背影,他又不知该如何问,只好站在原地,发傻。 于云笙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醒来,抱着被子伸了个懒腰,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小翠儿。” 房门应声打开,于云笙睁开眼,就见白泽骞他…… “啊!” 小翠儿远远听见一声尖叫,立刻抓着手里的瓷瓶冲了过去,就见房间里,于云笙只穿了薄薄的亵衣裤,惊讶又慌乱地坐在床上。而白泽骞端着本该由她拿进去的水盆,正背对着床,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像座栩栩如生的雕塑。 “登徒子!”小翠儿骂了一声,冲到床榻边用被子裹着于云笙,尖着嗓子破口大骂,“你这家伙,我们小姐救你养你供你住,花钱送礼给你买地,还因为你被外面的人说三道四,你倒好,不仅不想着报答,还敢存这番心思。真是养不熟喂不熟的白眼狼!” 白泽骞有口难辩,他刚刚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于云笙大晚上的睡不着了,想到连剑法都没心思去练习,便在外头院子里打坐,等于云笙醒了好道个歉,再问个清楚。 而小翠儿估摸着时间也快差不多了,便打来了洗漱用的热水和一条干净的毛巾,准备送进房里。可进门前才想起忘记拿兑进水里的桂花汁子了,便将木盆放在门口,拿东西去了。 白泽骞看见了,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好像确实没为于云笙做过什么,心中有愧,觉得还是得做点事儿好,恰巧听到于云笙的喊声,便端起水盆走了进去。 他一个练武之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衣而睡,和女子接触又甚少,哪里想得到里头是这幅光景。 这不,闹了个大乌龙。 “翠儿。”于云笙让她别说了,“白公子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小姐你还护着他!”小翠儿眼泪都急出来了,生怕白泽骞让于云笙受了什么委屈,那自己可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啊。 于云笙给小翠儿抹了抹泪,像哄妹妹似的,轻声道:“好了,我不是没事儿么。你看以白公子的功夫,他要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我还能好好地坐在床上吗?” “小姐……” “行了别哭了。”于云笙摸摸小翠儿的额头,“你要是继续这么叫喊下去,把人引来了,才真是让我说不清楚呢。” 小翠儿抽了抽鼻子,看着不远处高大结实的背影,表情恶狠狠地吐出四个字:“衣冠禽兽!” 白泽骞很想捂额头。 “好了,服侍我更衣吧。”于云笙把小翠儿的泪痕抹掉,转头对白泽骞道,“白公子,还劳烦你……” 白泽骞二话不说,将手里的木盆放在地上,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片刻,外头传来门槛被踢到的声音。 看着身边破涕为笑的小翠儿,于云笙笑道:“这下解气了?” “不解气!”小翠儿吸吸鼻子,“摔死他才好呢,这样他就不会害到小姐了。” 待于云笙换好衣服走出去时,白泽骞正抱着剑站在门侧,面无表情,跟个门神似的。 可见到了于云笙,那门神先生立刻就红了脸,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自己的唐突。 “白公子。”于云笙手里抱着昨晚拿出来的样册,“可否今天先陪云笙去一趟布行,再行前往钟府?” “一切由姑娘做主便是。”白泽骞连忙道。 他看于云笙没有大动肝火,也没有计较的意思,心中放松了许多,可想到女子贞洁名声是最为重要的,又有些浓浓的自责。 可在这两种情绪之间,白泽骞又觉得有些……欢喜? 于二小姐不和自己计较,是否说明…… 其实于云笙一开始只是吓了一跳,对于暴露不暴露的事情,还真不是太敏感。 古代的亵衣亵裤其实和睡衣差不多,基本该挡的都挡住了,比起现代的什么三点式啊之类的,算是保守得不能再保守了。 虽然心里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于云笙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揭过。她正愁怎么和白泽骞发展更进一步呢,万一他的客栈做起来,把自己当生意伙伴或者好兄弟了怎么办? 她可不想某一天,身边这位冰山突然热情地搂住自己的肩膀,喊道:“嘿,铁汁!” 想想都非常可怕。 马车依旧叮铃铃地在街上奏着欢快的小曲儿,可百姓们投过来的眼神,已和以往大相径庭。 “诶,看到了吗,那个男的,对就车前边那个,听说是二小姐养在家里的。” “我早听说了!还有人说他俩同吃同寝呢!” “唉哟,真是……啧啧啧,长得挺俊的,怎么做出这种事情。” “就是长得俊才做这事儿嘛,丑了还没人要呢……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于二小姐,没想到她才是隐藏的最深的!” “我可不觉得,于二小姐不是这种人吧,说不定只是好朋友。” “是么……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如果他俩真有什么私情,那个男子为何不坐在车里,还要驾马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 “去去去,哪来的回哪去,就你有嘴了一天到晚叭叭叭的……” 白泽骞沉着脸,将马车赶得更快,要是放在以前,他一个眼刀就杀过去了,但是现在他并不想给于云笙惹事。 自己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于氏布行里,何伯听见下人来报说于云笙到了,立刻把茶盏往桌面上用力一按,起身出去把人接到了后院里。 “何伯。” “哼!”何伯眼神沉甸甸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白泽骞,有些没好气,“你让伯伯怎么说你,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沾上了这种风月之说呢……哎!” 于云笙一看他的反应,自然知道他也听说了那些事情,看着有些急火攻心的何伯,淡定地道:“难道您也信外头那些话?” “那我当然不信啊!”何伯一拍桌子,他看着于云笙长大,怎么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格,哪里会发生在家里养男人取乐的事儿。而且就于夫人给月银子的小气程度,也就够基本吃穿用度的,哪有钱让于云笙做这事儿。 至于什么把白泽骞从小养到大,更是无稽之谈! “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是你何伯心里就是不舒服!”何伯捂着心口,吹胡子,自己当小公主亲女儿养大的姑娘,凭什么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以讹传讹,胡编乱造! “嘻嘻。”于云笙掩嘴一笑,“云笙还以为何伯被这布坊里的染料蒙了眼睛,连事情的真相都看不清了呢。” 何伯被于云笙取笑一番,有些恼,轻轻敲了敲于云笙的脑袋:“没大没小。” “何伯,云笙这次来,是有事情拜托您。”于云笙见何伯的气半消了,急忙趁热打铁,顺便提出自己的要求。 何伯撩起眼皮。 于云笙拿出那本样册,从夹页之中抽出一张纸来,而那纸上写着的,便是她彻夜不眠想出来的,助自己和白泽骞脱困的锦囊妙计。 双手将那张图纸捧送到何伯面前,于云笙笑吟吟地开口:“云笙想请您帮忙,给白公子做一套衣服。” 第24章 白捡一栋酒楼(11) “胡闹!”何伯这下是真的气得不打一处来了,前两天才为了白泽骞把样衣拿走了,还在城里闹出那么大的事儿,今天原本不是于云笙例行来布行的日子,却专门跑了一趟,结果还是为了白泽骞。 “何伯您先消消气。”于云笙往何伯面前的瓷杯里添了茶,淡然自若地解释道,“云笙这么做,可不是出于别的,就是为了对付外面那些传小话的人。” 何伯听她这么一说,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还是黑着脸:“什么意思?” 于云笙隐秘一笑,道:“现在计划还没定下来,云笙只是先把图纸交给您,等确定好了后,自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何伯“哼”了一声,伸手把于云笙的图纸拿了过去,“小丫头,还和你何伯玩花样儿。” 于云笙笑笑,不置可否,站起身浅浅躬了一礼:“那云笙就不打扰何伯了。” 何伯摆摆手,端起茶杯,边喝边看那图纸。 临出门前,白泽骞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小声的嘀咕:“小丫头,一天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出了门,于云笙淡定地无视了周围百姓们各种各样的目光,上了马车,靠在门侧道:“公子不问?” 白泽骞摇头:“白某说了,一切由姑娘做主。” “噢……”于云笙眨眨眼,道,“那便去钟府吧。翠儿,一会儿你还是像昨天一般,先回府上去,要是爹问起来,你就说我和白公子在布行。” 小翠儿点点头,但想起早上的事情,心中不免还有些余怒和担忧。她盯着垂下的车帘,压低声音在于云笙耳边道:“小姐,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今天早上……” 外头的白泽骞闹了个红脸,三指轻轻按了按发烫的额头,告诉自己要冷静。 马车在百姓的眼神沐浴下飞也似的奔过了几条长街,最终到了钟府所在的那条街道尽头的一条小巷处。这是于云笙特地要求的,她昨天晚上在天上飞的时候也不只是看景色,还观察了一下这片区域的人流情况,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很古旧的陋巷,基本没有什么人会往这儿走。两人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因此这条小巷便成了落脚点的完美选择。 将小翠儿遣走后,于云笙问道:“白公子可担心那口枯井?” 白泽骞摇摇头,难得地反问了一句:“于姑娘可是害怕?” “自然不。”于云笙有些色厉内荏地答了,又嘟囔,“反正肯定不是我当先锋……” “呵……” 于云笙眨眨眼,随即表情有些怪异地转过头:“白公子刚刚可是笑了?” “……”白泽骞表情僵硬了几分,于云笙看的有趣,调笑他:“笑了就笑了么,白公子笑起来更好看。” 她发现自己越说,白泽骞的脸就越红,脑袋顶上几乎都要冒起烟来:“于姑娘,白某觉得还是快些进去比较好,要是遇到什么过路的人,恐怕……不好解释。” “嗯,的确。”于云笙颇为认同地点了点下巴,“孤男寡女,独处在一条几乎毫无踪迹的小巷之中,的确很难让人相信公子和云笙没有私情。” 白泽骞没想到她会说的那么直接,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话,等回过神来,于云笙已经贴到他面前,张开手臂。 “那就劳烦公子,把云笙抱进钟府里去了。” 白泽骞悄悄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嗯”了一声,单手搂过于云笙的腰,眼观鼻鼻观心,轻盈地跃上了房顶。 主干道上,百姓们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似的,该做买卖的做买卖,挑担的挑担,赶车的赶车。可于云笙还是发现,那些路过的人,基本上或多或少地,都往路边的钟府打探了几眼。短短一天,他们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从巴不得远离变成了恨不得冲进去看看。 于云笙脑海里正想着帮白泽骞和自己“洗白”的计划,就听见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撩的自己的耳朵酥酥麻麻的:“姑娘不必担心那口井,白某心中有数,昨夜的怪异声响定与鬼怪之说无关。” “哦?”于云笙好奇地回过头,看着白泽骞笑,“白公子不会是为了好让云笙安心些,故意说这话的吧?” “白某自然不会信口胡诌。”白泽骞道。 “噢?”于云笙来了兴趣,“那看来,公子是曾经遇到过同样的情况了?”白泽骞不是性子随便的人,他既然开口这么说了,而且如此肯定,应该是有大把握的。 两人一同落到了院子里,白泽骞把于云笙放了下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点了点头,向于云笙解释道:“白某先前……走镖的时候,曾经路过一片名为‘妖王山’的地方,不知姑娘可曾听过?” 于云笙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她发现自己摇了摇头后,白泽骞诡异地松了口气。 “这‘妖王山’名字虽然吓人,其实就是个山贼窝。”白泽骞一边说,一边将腰侧的剑抽了出来,向昨夜发出怪声的枯井走去,“这帮贼匪和通常的不一样,既不持刀冲进农户小村里打家劫舍,也不是守在山口收过路盘缠,连死人经过都要剥层皮的那一种。” “还有这样的山贼?”于云笙将高高的枯草踩在脚下,跟着白泽骞并肩而行。 白泽骞点了点头,道:“这帮山贼抢的,通常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而且是笃信鬼神的那一种。他们的人一般分为两拨,其中一拨人只有一门绝技,就是挖洞。” “挖洞?”于云笙眨眨眼,追问,“那另一拨呢?” “另一拨人则是知晓五行八卦,精于计算山川水脉的走向,以及机械,火铳之类的机关术,同时也是山贼窝里最重要,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白泽骞转过头,问满脸好奇的于云笙,“姑娘可记得昨夜找到的那只羽箭,羽箭上头还有个小孔?” 于云笙点点头,道:“难不成那羽箭也和山贼窝有关系?” “自然。‘妖王山’的陷阱向来是一环套一环的,普通人戒备心不强,很容易中招。”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枯井边,白泽骞用剑尖点了点那井口,金属摩擦石壁,发出粗哑的沙沙声,甚至还有些许火星。 白泽骞将剑倒托着,剑刃向上,剑柄向下,道:“于姑娘请看。” 于云笙朝白泽骞的剑刃处看去,就见原本雪亮的剑尖上,沾了点黑色的粉末,还有些淡淡的烧东西的味道,皱眉疑惑:“这是?” “炭粉。”白泽骞掏出一小块丝帕,将那炭粉抹去,“那‘妖王山’的山贼会先装扮成道士仙人,借机混进目标的府邸里,观察好水井的方位后,计算出大致的方向,让善于挖洞的人从地底打通一条窄道通往那府宅里。之后,那所谓的仙人会提出府宅里有厉鬼,哄骗大户将邪神请入家里,再喊来小山贼扮成道徒陪他做法,以掩盖真实的目的。” “是为了掩盖挖隧道的声音?”于云笙猜测。 白泽骞点了点头,继续道:“做法时,祭坛里燃烧的香料掺了毒粉,燃烧后产生的烟被人吸入后,中毒者会出现头晕,紧张和癔症等情况,再过些时日,便会彻底发疯。到那时候,山贼们便可以大摇大摆地从井里出来,把金银财宝洗劫一空后逃之夭夭。” “而那个时候,就是另一位道士出马了吧。”于云笙眯起眼睛,她现在算是彻底理解了。之前和百姓打听的时候,他们就说那道士弄了那个什么红线金铃阵,接着开坛做法一番后,钟府里喷涌出一片黑烟。道士说那是府里潜藏着的厉鬼,接着便用一道符咒把厉鬼封印了起来,还听到厉鬼发出了痛苦的尖叫什么的。 现在看来,那黑烟就是火铳喷出来的炭粉,而尖叫,自然就是那会发出尖细哨声的羽箭了。 可怜这钟府家大业大,最后竟然落得一个被山贼洗劫一空的下场。 而且还是钟老爷和钟氏夫人亲自请进家门的。 白泽骞看着不需要靠自己提醒,就轻松地把剩下的半个故事推测完了的于云笙,眼里的欣赏毫不掩饰地流露。 于云笙对他眨了眨眼:“怪不得白公子会如此肯定,让云笙不必担心呢,原来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嗯,不过这只是白某的猜想,不敢完全肯定,加之昨晚夜已深,手中没有火把,直接下去实在有些冒险,因此白某才提出要回去。”白泽骞解释道,“今天看见了这井口的黑炭粉末,便更加确信了。” “白公子思虑周全,云笙佩服。”于云笙赞许地点了点头,白泽骞没说话,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只不过于云笙的下一句话,让他彻底紧张了起来。 “只是云笙还有一事不明。”于云笙挽了挽头发,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白公子身为一名镖师,怎么对那‘妖王山’的手段如此之熟悉,就好像亲身经历,或者亲眼见过似的?不说别的,白公子就连山贼窝里有一部分人挖洞,另一部分人假装半仙的事儿都知道,还有炭粉,毒粉的用途,即使是道听途说,未免也太详细了些,公子说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于云笙:从实招来! 白泽骞:……我不! 第25章 白捡一栋酒楼(12) 她之前听白泽骞的说法就不太相信他会是个镖师,且不说那剧本的标题就是特别玛丽苏的霸道总裁专用名,光白泽骞的气质,于云笙便觉得这男人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镖师并不轻松,押货物,护人,和黑白两道的官商土匪打交道,都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就上手的活,甚至可以说每天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这般被生活打磨出来的人,比起寻常人家的男子,戾气要更加大一些,而且也会比较放荡不羁,放到现代去说,就是有点儿小混混小痞子的味道。 但是白泽骞虽然说有杀气,但掩藏的很好。以于云笙看人的眼光,他除了杀气,更多的还有一股肃正之气,不怒自威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很细微,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于云笙思索了很久了——白泽骞的腰板挺得太直了,就好像已经是一个习惯了似的。 但是镖师是绝对做不到这种事的,他们过的都是天为被地为席的日子,风霜雨雪大浪狂沙,尤其是风沙天,只有弓着身子才能更好地前进。要是真天天跟背上钉了块木板似的,根本没法做活儿。 而这个样子,反而是当兵的可能更多。 而现在,恰好是一个机会,她要探听清楚白泽骞究竟是什么身份,即使不能问得十分清楚,她至少也得打听出点儿线索来。 于云笙一边问,一边盯着白泽骞,观察他会有什么反应。男人一如既往地淡定,但是于云笙还是成功地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白某走镖期间,曾经路过那妖王山旁边的一片县城,县令和我们的镖头是好友,特意请我们去帮忙剿匪,因此知晓内情。”白泽骞给出了一个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解释。 于云笙在《笑傲江湖》里看过一句话,大致意思是说,江湖上的事情,两分靠名气,两分在功夫,剩下的六分就是靠人脉了。 而这人脉,自然指的是黑白两道,一个都不能少。因此白泽骞回答说是镖头带他们去帮县令剿匪的,于云笙一点儿漏洞都挑不出来。 不过她还有后招。 白泽骞就见于云笙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但这表情不可谓不假,不仅没有让他心里放松些,反而更紧张了,脱口而出就欲解释:“姑娘可别不信……” “我没说不信啊!”于云笙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跟只逮到猎物的小狐狸似的,滑头的要命,“白公子紧张什么呀?” 白泽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暗道一声糟糕。他从以前到现在任何事情都思前想后,前走三后走四的,怎么遇到于云笙这几天,就好像以前的作风全都散了似的。 但比起暴露真实身份,白泽骞宁愿选择另外一条路。 “白某只是……担心于姑娘心有疑窦,以后,以后不再信任我了。” 这话三分是为了掩护自己,七分……则是真情实意了。 于云笙眨眨眼,又搓了搓耳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白公子说什么?” 白泽骞哪肯说第二次,撇开头道:“白某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姑娘,就不知姑娘可否做到礼尚往来?” “白公子……说的是衣服的事情?”于云笙问道,见白泽骞点了点头,笑着答道,“那衣服是云笙昨夜特地为公子设计的,本来打算用在另一头的,结果歪打正着,恰好能在钟府这件事儿里派上用场。” 说着,她捂着嘴凑到了白泽骞的耳边,男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于云笙在白泽骞耳侧勾了勾唇角,这钟府里明明没有人,如果白泽骞有意不想和自己亲密,直接提出来。她也没办法强迫。 可白泽骞并没有,这就说明,他的心底里是不排斥和自己的亲密接触的。 确定了身边这家伙深藏的心意后,于云笙也不吊他胃口了,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计划——还是改良版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白泽骞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 “白公子觉得云笙的计策可好?”于云笙说完,向后蹦了一下,那股子嬉闹劲儿看的白泽骞心里发暖,暖的都要化开,控制不住地点了点头:“当然好。” “只是……”白泽骞微微垂首,“这段时间估计要委屈于姑娘了。” “不就是外头传几句闲话么。”于云笙无所谓地笑笑,“又伤不到我,难不成外面的百姓们,要比府里那对母女对我威胁更大?” “说到夫人和大小姐,姑娘就不怀疑……” “我当然清楚这是她们做的。”于云笙叹了口气,“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又能拿她们怎么样呢?”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白泽骞有些笨拙地安慰起于云笙来,“姑娘……只要做好自己便可,不必在乎外人的说三道四。” “云笙明白,白公子不必担心。” “……好。”被看出了担忧之心的白泽骞有些无措,指了指井口,“姑娘可想要下去看看?” 于云笙眨眨眼:“那岂不是又要劳烦白公子将云笙带下去了?” 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的白泽骞更加局促难安了,可还没等他解释,就见于云笙走到了自己的背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如果两人并肩,怕是下不去那井口。”于云笙把白泽骞的肩头往下按了按,带着点欢快的笑音,“所以劳烦白公子,把云笙给背下去吧!” 白泽骞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单膝点地,蹲了下去。毕竟于云笙说的也在情在理,这井口的确无法同时容纳两个人的体宽,所以要么他和于云笙面对面抱着,要么就只能够把人背下去了。 于云笙也不和他客气,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美滋滋地趴在白泽骞结实的后背上,两条白皙的胳膊从袖口中伸出,箍着男人的脖子。 “于姑娘……” 于云笙偏头,看着白泽骞的侧脸:“怎么了?”自己没胖啊!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要……呼吸不了了。” “哦哦哦!”于云笙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力道有多紧,已经不是搂着,是锁喉了。 白泽骞好歹终于缓过气来,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脑海里想着刚刚的场景,心里莫名有些发甜——于云笙的手臂勒得那么紧,分明是紧张了,结果表面上还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似的。真是……很可爱。 “于姑娘要……抓紧了。”白泽骞斟酌了一下,还是没用抱这个词。 于云笙“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勾着自己膝弯的小臂,心中暗暗点了点头——不错噢,绅士手。 确定于云笙真的趴稳了,白泽骞抬腿踩上井边,果断地跳了下去。他两条长腿时不时地点在井壁上借力缓冲,同时还承受着从未有过的心理压力,要尽力注意周围,避免于云笙磕到碰到,可谓是费心又费力。虽然这口井不是很深,可白泽骞踩到底时,额头不免还是冒了些汗。 正欲把于云笙放下,眼前却突然飘来一片白,一块带着淡淡兰草香的丝帕贴上了自己的额头,轻轻擦拭了几下后,只听耳边道了一句:“白公子辛苦。” 白泽骞被那一抹带着香气的纯白晃的眼花头晕,整个人怔怔地站着,直到捏着帕子的玉手将手帕塞进自己的襟口处,轻轻拍了拍,他才回过神来,急忙把背上的于云笙放下。 “那个……于姑娘……”白泽骞很想问问于云笙知不知道女子给男子送手帕是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只因白泽骞心里一清二楚,不论于云笙知不知道个中含义,自己都想把那手帕留下来。 所以还不如不问。 而且恰巧的是,于云笙正忙着看那井壁上的隧道口,似乎没有听到自己刚刚喊她的那一句。白泽骞不无庆幸地想。 其实于云笙怎么可能没有听见,井底就那么大,又是四周封闭的,哪怕是只有一点儿声响,都能因为回音效果而放的很大,她只不过故意不答,好试试白泽骞的态度的。 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 井底下都是些泥土,散发出一股潮湿的气味,井壁上分布着些滑腻腻的青苔,幸亏白泽骞刚刚没有踩到,不然也难免滑一跤。角落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于云笙蹲下去,接着正午垂直落下的阳光瞧了一瞧。那井底的角落里,有一处堵塞了的泉眼,却没尽数堵死,还有些许水流! 她赶紧把这一发现告诉了白泽骞,后者眼里也流露出些惊喜,如果这井还能变成活泉,那倒真是意外收获了。毕竟客栈用水的度还是很大的,江南地区更是水流丰沛,之前白泽骞看到这钟府里的古井竟然已经枯竭,都有些疑惑是不是真的买错了。 可现在看来,倒是大大地买赚了一笔! 于云笙站起身向上看了看,井壁上约摸两三个人高的地方,有个一人半窄的小洞,她抬手指了指:“那便是白公子所说的,山贼打进来的隧道?” 白泽骞点点头,伸手指着更高的地方:“那里还有几根长钉,就是山贼向上爬时借力用的。” 于云笙仰着头,调整了一下方位,的确看到了井壁上钉着几根硬邦邦的铁棍:“原来如此,这妖王山的手段还真是阴狠恶毒,幸亏被剿灭干净了。” 可她说完,却没听见白泽骞的回答。 白泽骞正盯着于云笙垂下的几缕秀发,目不转睛地看。午间的太阳很好,驱散了井底阴霾气息的同时,也给发丝边缘撒上了一层浮金色。而仰着头的姿势,更勾勒出于云笙那修长的脖颈曲线,以及尖尖的下巴,纤长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好像在驱赶着刺进眼里的阳光。红而不妖的朱唇有一点儿向上的弧度,欢快的少女音里,满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看着看着,白泽骞竟有些痴了。 “白公子……白公子?!” 第26章 白捡一栋酒楼(13) “嗯?”白泽骞回过神来,尴尬地对着拳心咳嗽了两声,道,“于姑娘……可看好了?” “看好了,只要把东西备齐,简单布置一下便可以反击了。”于云笙挥舞了一下粉拳,“到时候,就要麻烦白公子了。” “何来麻烦之说。”白泽骞背着手摇摇头,“于姑娘本就是为了白某才做这些,还受了那般委屈,白某已然无地自容,哪还敢……” 于云笙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怎么左一个白某又一个白某的,听得耳朵难受的很,掏了掏耳朵,于云笙突然笑了一下,把心里有鬼的“白某”笑的心里发慌。 “云笙倒是看完了,可以走了,不知白公子……看完没有?” “看,看完了。”白泽骞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句,阳光照耀下的一张俊脸,泛着微微的粉红色。 “看完了就好。”于云笙拍了拍白泽骞的肩头,指了指头顶上的一方蓝天,“一会儿上去的时候,白公子可就不要走神去看别的啦,不然容易有危险。” 白泽骞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总觉得只要目光一对上,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就会全都暴露了似的。可谁知,于云笙看的比他想象程度的通透多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于云笙一边照常过着日子,一边悄悄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布置安排好了,淡定的跟从未听过外头发生的事情似的。 而大夫人那一头,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夫人,您说那小狐狸精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鸭胗攥着两只肥硕的拳头,脸上横肉随着说话一抖一抖,“城里都把这事儿传的热火朝天了,她就好像从没听见过似的,也太奇怪了。” 大夫人竖着眉毛,整个人因为怒火而凶相毕露,哪还有平日里在于阎面前的雍容作态,她愤恨地拍了拍木椅的扶手:“是我疏忽了,想着等老爷自己发现,怒急了才会重重责罚,却忘记那小丫头片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其实底子里和她那个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小贱人,面皮忒厚!” “夫人,那我们……” “走。”于夫人站起身来,“去找老爷。” “是!”鸭胗兴奋地应道,她看那小蹄子不爽很久了,长的跟病秧子似的,外头那些不长眼的男人们还非说什么弱柳扶风,真是瞎了他们的眼。那家伙怎么能和我们大小姐比,光是长相便差了很多福气去。 不过现在好了,夫人只要把事情往老爷那儿一捅,轻则家法重则逐出家门,哪个都够她受一顿苦头了,最好是二者兼有,那才当真是解气。 一主一仆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留下鸡腿儿和每时每刻都在胡吃海塞的于若花在房里。 “小姐,您不去看看吗?”鸡腿儿盯着于若花手里的大肘子,吞了吞口水。 于若花嘴里塞满了肥肉,摆了摆满是油光的肥手:“我去什么呀,娘去了就行。本小姐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身子养的壮壮实实的,以后找个高大帅气的夫君好生养。” 说到这儿,于若花眼里流露出失落之色,连手里啃了一半地猪肘都放下了:“可惜那白公子长的像头威武英俊的雄狮,却是个吃素的,真是丧气。” 鸡腿儿看着心疼,自家小姐这几天都在为那姓白的伤神,连吃都吃的少了,她连忙哄道:“小姐,三条腿的□□不好找,两只手抓肉吃的男人有的是,您别伤心了。” 于若花闷闷地撕咬下一块肉,一边嚼一边抹了把嘴:“嗯,我不理他了!待本小姐嫁个如意郎君,抱着儿子大口吃肉的时候,有得他羡慕的。” “就是!”鸡腿儿点点头。 于若花心情好了,便拍了拍身边的一个空位,油手在木桌面上留下一个掌印:“来,陪本小姐吃肉!”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于若花每逢心情好的时候,便会摆上一桌全肉席,拉着鸡腿儿鸭胗一起大快朵颐,吃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也亏于府的银子多,不然哪有人家能供得起流水似的上菜方式。 小翠儿长长不满,说自家小姐辛辛苦苦协助布行挣来的银子,都被这帮人给吃光了。 而此时的书房里,于阎正大发雷霆。 “你为什么不早说!”于老爷子难得怒成这个样子,手里的茶盏都被他拍碎了。 大夫人一边辩解自己是刚刚才听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就赶过来,想和他商量对策,怎么把于府的名声挽回来,一边心里发狠地想:这死老头听见消息,第一时间是找老娘的晦气,而不是教训那小狐狸精,偏心都偏到这个程度上了。看来这次真的不能手下留情,必要将那小蹄子置之死地而后快! “老爷啊,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的问题,是您的二女儿,她在外头不检点!”大夫人假模假样地啜泣着,攥着一块淡紫色的丝帕抹眼角,“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儿了您知道吗,他们都说,您的二女儿把姓白的小子当男宠养了!还说什么夜夜笙歌,正应了她的名儿……” “住嘴!”于老爷子捂着心口,只觉得胸膛里被人塞进了一块棱角锋利的大石头,刮得体内血肉模糊,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大夫人不出声儿了,默默地站在一旁,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 “来人!”于阎抬手,有气无力地叫来了一个下人,他不是不清楚自己这位原配夫人的德行,即使她讲的绘声绘色,好像是真的一样。于老爷子也一定得把自家小女儿叫过来,好好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把云笙,还有那个姓白的小子喊过来!”于阎气得风度都失了,眼睛发红声音发颤,尤其是说到姓白的,几乎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蹦出来。 那下人从没见过于老爷子发这么大的火,心说这下可麻烦了。急急忙忙应了一声,便跑出去了。 大夫人看了身边的于老爷一眼,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下,这下看那小狐狸精怎么收场。 于老爷则是沉着脸在想事情。他虽说怀疑大夫人有所添油加醋,所以才要把于云笙叫过来问个清楚,免得误会了云笙什么。但是看刚刚那下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估计事实真的也差不离了。 哎,女儿啊女儿,你可真给爹出了个大难题! 于老爷子现在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姓白的赶出去,甚至是找人托关系,就说他是强闯入于府的,直接把人拿进大牢里,这不就没有后面的破事儿了吗! 于云笙正坐在房里,捏着手指算了算时间,轻轻笑了一下。 小翠儿听见声儿,连忙问道:“小姐,是不是……时间到了?” 于云笙站起来点了点头,道:“走吧,估计人也快到院子外头了。咱们今天,就好好给我那位大娘和姐姐演一场戏去。” 刚走到院子,两人便看到外头急匆匆跑来了一个人影,大喊着:“二小姐,二小姐,不,不好了!” “呸呸呸!”小翠儿向前一步拦住了那冒冒失失的下人,免得他直接冲撞上来,“小姐好着呢,你别乌鸦嘴!” 那下人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苦哈哈地道:“二小姐,老爷……老爷要找您问话呢,说……说……”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别唧唧歪歪半天打不着点子上。”小翠儿十分泼辣地道。 那下人看了眼于云笙,唯唯诺诺地道:“二小姐,老爷他……想问问您和……白公子的事儿。” “喔……”于云笙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好,那走吧。” “二小姐!”下人喊住就要往外走的于云笙,抬手指了指院内,“老爷还请了白公子一起……” “他出去了。”于云笙眨眨眼,摊手,“真巧。” “啊?”下人张大了嘴。 “那要不你和爹禀告一声,等白公子回来了,我再叫他一起去?”于云笙十分贴心地提出了建议。 下人急忙摆手,道:“不不不,小姐您还是快去吧,老爷这是发了大火气了!” “爹?他发什么脾气?”于云笙跟着下人往书房走去,甚是无辜地询问道。 “小姐您……您真不知道?”那下人眨眨眼,满脸的惊愕之色,这几天事情都在城里传遍了,于云笙却从不出面解释,照常和白泽骞四处走动。有人说她是清者自清,有的则是说她默认了,还有的则是说做贼心虚,不敢辩解了。 现在一问,感情人家根本就没看到! 于云笙站定了,偏头问他:“我该知道什么?” “哎哟我的二小姐……”下人急得五官都皱起来了,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怎么说,毕竟那些污糟话太过难听,怎可入二小姐的耳朵呢! “算了,等到了书房,爹会和我说的。”于云笙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领着小翠儿自如地往书房里走去,心里暗笑。 这个下人她知道,还挺八卦的,算是个古代的营销号了。自己今天表态从没听过外面的流言蜚语,估计明天就能传遍大半座城了。 不过即使没有他,等到今天白泽骞一亮相,明天谣言估计也能不攻自破了。 不过也不太算谣言…… 书房里,于老爷和大夫人并肩坐在上位,一个明显就是忧愁心苦,满面愁云,另一个则是淡定的喝着热茶,悠悠哉哉的表情里还含着些痛快。 于云笙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随后又垂下眸子,快步走进了书房里,双膝一跪行了个大礼:“云笙见过爹,娘。” 于老爷往后看了看,没见到白泽骞,心里莫名舒坦了些。看来自己女儿也并不全如夫人所说,日日与姓白的厮混。 “云笙。”于老爷捏着手里的珠串,从胸口里叹出一口闷气,“爹问你……” 想了想,似乎直接问她和白泽骞是否有染有些太激进了,于阎缓缓道:“白公子去哪儿了?” 于云笙心里暗中计较,于阎并没有叫自己起来,而是就由自己这么跪着,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不过他生气归他生气,自己的计划,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爹……白公子他……他出去了。”于云笙眼神闪躲,言辞斟酌,连声音都小的不得了,就好像被官府当场拿住的偷儿似的,明显一副心虚的模样。 于阎看着自己小女儿这幅表情,心中疑窦暗生,催促道:“你快说,姓白的那小子去哪儿了!” “爹,人家白公子去哪儿……不是他的事儿么……”于云笙耷拉着眉头,小声嘀咕,甚是不满自家爹的八卦态度。而在被爱女之心冲昏了头脑的于阎眼里,就是为了一个外人而不惜顶撞自家爹了。 于老爷子立刻就火了,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都晃悠了两下,指着于云笙大骂起来:“不关爹的事?!于云笙啊于云笙,爹是不是太宠你了,都无法无天了啊!你知道外头都在穿什么话吗,他们都说你和那姓白的小子……小子,有染!” 大夫人冷冷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这小狐狸精这么在乎姓白的。看来不用自己出手,这蠢丫头自己就能把自己带进沟儿里去。 “外头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啊……”于云笙偏头,甚是不满地瘪嘴。 “你!”于阎气得脑袋都要冒出火来,自家的二女儿什么时候不是温婉可爱,贴心细致,最是懂事。可自从姓白的来了之后呢?都敢顶撞自己了!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把白公子留在府里,别说什么养伤的,他的伤明明已经好了!”于阎已经快要咆哮起来了,他最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的女儿被外面的男人迷了心,都不听为父的话了。 那姓白的是什么出身?镖师啊!这样的男人,什么眠花宿柳的事情没做过,指不定有什么脏病呢!在外头学的小招数一套儿一套儿的,专骗自家二女儿这样单纯的良家女子! “他,他就是住着,又没别的。女儿哪知道……” “你闭嘴!”于阎此时已经成了一头疯狂的狮子,气得心口腰背都疼,他抓着拐杖想打,却又下不去手,只好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还打算护着那姓白的,是不是非要逼着爹用家法,你才能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爹……”于云笙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心里则是在喊着:姓白的你快点儿啊,再拖一会儿我就要被按着打屁股了! 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呐喊,心里想法刚落,外头便急匆匆跑来一个下人。 “老爷!白公子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快结束啦,嘻嘻 第27章 白捡一栋酒楼(完) 白泽骞做了什么呢? 用于云笙的话说就是:大帅哥;立地做法,摇身一变,从男宠变成了一个下山寻缘的散仙,顺便持靓行凶,把自己和他一齐洗白的同时还顺便收割了一大波迷弟迷妹。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这还要从白泽骞出门以后说起。 今天,百姓们正如往日似的,一边采买着家里的吃用,一边乐此不疲地聊着于云笙和白泽骞的八卦。这事儿已经成了城里人尽皆知的谈资,持续不断地发酵着,每天都有新的消息从四面八方传出。而于府里那两人又从不辟谣,一来二去的,什么奇葩说法都有。 最离谱的,甚至传说白泽骞是山里修行的妖怪,跑到于府里勾搭上了仙子般的二小姐,迷了他的心智后,每日都要二小姐送一个下人过去,以供他吸食元气。这么些天下来,于府里早已是尸山血海了。 于云笙当时听小翠儿转述了这个走向诡异的故事,直接就满头黑线,心想这些百姓拖到现代去,估计能吊打一片所谓的编剧,脑洞比女娲娘娘补的天坑还大。 而今天早上,百姓们正交换着新的故事时,就听见街角传来一声惊呼,循着声音转头望去,一个两个的都傻了眼。 只见白泽骞手里握着一把古剑,缓缓从街道的尽头走了出来。一袭素白的长袍,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泛着银色的光芒,五官凌厉却不尖锐,乌黑长发端端正正地束着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披在肩后,随着走动而飘扬起几根发丝。腰间绑一条青玉扣掐银丝的云纹锦带,上头挂着一块双鲤璧,成色极好。一双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白靴,让他仿佛像是踩在云端的仙神一般,丝毫凡尘也不沾染。 这衣服是于云笙根据记忆里仙侠男主的形象设计出来的,白衣白裳白靴,最是干净,也最能给人以距离感。她的目标,便是把白泽骞炒成一个从仙山上下凡来的仙人。 当然,光靠一身衣服是不够的,还要有行动。 众百姓就这么盯着那仿佛是入世神仙的人看,白泽骞也不看他们,就那么冷冷淡淡地,走到了钟府之前,缓缓转过身去,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声音虽小,却足以让周围最近的几个百姓听个一清二楚。 “这妖孽盘踞如此多年……也该伏诛了。” 话音刚落,就见白影一闪,白泽骞稳稳当当地落到了钟府门前的石阶上,一手握鞘一手拔剑,伴随着龙吟般的剑身嗡鸣之声,百姓们就见一道寒光划过。 随即,那红线金铃阵便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已经生锈了的铃铛纷纷坠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喂!你……” 有人立刻刚大喊出声,还没来得及将质问的话问出,就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叫,好像厉鬼在尖笑。 接着,钟府庭院里的上空便喷涌出一道直冲云霄的黑烟,和那尖啸混在一起,仿佛恶鬼逃出了禁锢它的牢笼,就要脱离桎梏,为祸人间。百姓们尖叫一声四散逃离,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们彻底傻了眼,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成百上千只木鸡。 就看白泽骞脚上一发力,轻松地跃到了半空之中,抬手从衣襟里捏出一张深黄色的纸符,上头似是用朱砂画了什么咒,带着一种繁复又古老的感觉。 纸符被白泽骞修长的手指轻轻送出,迎向空中的那柱黑烟,他右手把剑高高抬起,对准黄纸符心一刺,只见一团大火轰一声从中燃起。纸符被烧化开后,烈焰瞬间便遍布了整根烟柱,白色的烟尘从中爆发开,熊熊燃烧起来。火舌喷涌扭动之间,犹如妖鬼在里头挣扎,却又怎么都逃不开去。 约莫小半刻后,那尖利刺耳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等火焰尽数熄灭时,黑烟已然不复踪迹,只留空中一片浮尘。 白泽骞将剑反握往身后一背,向钟府前因为百姓逃离而空出的一大片地落去,动作优雅又仙气。他缓缓站定,抬手掐指似是算了一算,淡淡地开了口,声音在鸦雀无声的街道上扩散开来:“妖魔已除,乡亲们无需再担心。此后,这钟府便与寻常人家的府邸一样,再无妖患,诸位尽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安静……落针可闻。 “仙人呐!” 直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带头跪在地上便拜。有了一人带头,周围的百姓竟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去,尤其是钟府附近做生意的那几家,更是表情诚恳声泪俱下。他们就在这闹鬼之地的旁边,总担心会不会半夜有鬼爬墙,成天都活得心惊胆战的,可刚刚白泽骞将妖魔降除之后,他们只觉得神清气爽,再无压力,整个人的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白泽骞一闪上了房顶,侧身站立着,没受他们的礼数。衣摆被风吹起,他背着手,偏头看着地面上满脸崇敬的百姓们:“诸位乡亲快请起,白某只是受人所托,行未成之事罢了。” “在下前些日子受师父之命,下山寻找白某的……命定之人。不料半途降妖受伤,逃来此处,幸得于二小姐所救。”说到这,白泽骞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底下的百姓见了,个个都屏住了呼吸——仙人不愧是仙人,真是太好看了! “伤好后,白某想起当年师弟所说,他当年仙术还未大成,无法将钟府里的恶妖除去,只能封印镇压。思来想去,这妖终究是一祸患,是以特地寻来此地,斩妖除魔。现在妖魔已除,诸位也不必再惶恐地过日子了。”白泽骞说罢,也不多留,踏着轻功,随风而动,片刻之间便消失在百姓们的视线里。 这是于云笙特地嘱咐的,事情结束后,立刻回府里,不要让任何人有多问一句的机会。 问多了,一是容易前后矛盾导致暴露,二是少了百姓们的脑补,故事可就没那么精彩了。 白泽骞前脚一走,众人后脚便掀起了激烈的讨论。 “白公子原来是前几天被于二小姐救回来的!” “他居然是个仙人,怪不得生的那么俊!” “白公子斩妖的样子好帅啊……好想嫁给他……” “他不是说了,受师父之命,来找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子吗?” 讨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向一个方向。 刚刚说话的那男子磕磕巴巴地道:“怎,怎么了……我没说错啊,白公子他,他,他自己说的。” 人群静默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讨论和尖叫声。 “命定之人啊啊啊!会不会是我!” “得了吧,就你?要也是我啊!” “你们醒醒好吗,白公子说了,他是被于二小姐救回来的。白公子都这么厉害能掐会算的了,他师父能算不到他会受伤,还会遇上二小姐?要我说,白公子的命定之人,就是二小姐!” “对对对,我也觉得!” “是啊!有道理,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肯定是白公子的师父让他来找二小姐回山里成仙去,顺道儿再把咱们城里的这恶鬼除掉……” 在其他街上的百姓们也都看到了钟府上空冒出的黑烟和烈焰了,一个两个地都涌了过来,担心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恶鬼出笼了。可听到了目击者们越来越夸张的转述以后,一个两个都被这惊天的大消息引爆了。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流传进了于阎的耳朵里。 感情是仙人呐! “白……白公子,哦不,白道长。” 于云笙:……爹您这翻脸也翻得太快了点儿。 明明刚刚说的还是“姓白的那臭小子”。 白泽骞微微躬了躬身,毕竟于阎怎么说都还是于云笙的父亲,如果说以后自己…… 将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念头赶走,白泽骞道:“前辈折煞白某了,还是按照以前那般称呼便好。” “白公子。”于阎抓了抓头上的虚汗,心里庆幸,还好刚刚白泽骞出门去了,否则自己要是把人抓来好一通臭骂,那可不是对仙长大不敬了么! “爹。”于云笙挽着自家爹爹的胳膊,道,“您就让白公子站在这儿喝风啊。” “唉哟。”于阎拍了拍脑袋,“是爹疏忽了。白公子,快请上座。” 于云笙躲在后头,悄悄的对白泽骞眨了眨眼睛——干得不错! 白泽骞心领神会,却挪开了目光,伸手抓了抓耳垂。 他当然还是没有像于阎所期望的那样坐到主位去,而是坐在了于云笙旁边的位置上,将手里的长剑放于桌面。 “白公子此行下山,是为了寻找命中的……姻缘?”于阎老爷子此时可兴奋的不得了,之前那颗沉甸甸的心此时已经完全活络起来了。他之前觉得白泽骞就是个绣花枕头,而且八成还是个被别人用过的枕头,不明白自家小女儿怎么会看上他。而现在,只觉得这枕头就是个金镶玉的!又中看又中用! 仙家少年,丰神俊朗啊喂! 白泽骞听他问,心念微微一动,答道:“师父未曾明说姻缘与否,直说寻找命定之缘分。” 命定缘分,那当然就是姻缘啦!于老爷子几乎就要拍手叫好了,于云笙刚刚解释了,她之所以一直遮遮掩掩,就是怕白泽骞的“仙徒”身份被那钟府里的妖孽知晓了去,所以才和他演了一出戏,瞒着众人。 于阎心说就是嘛,白公子一表人才,怎么可能会像他之前想的那般脏污。 于云笙看着眼睛里都要发光的爹,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要对方是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即使人品再好,也能被心里的主观臆断认成不好。只要门当户对了,即使之前觉得再不好,现在也觉得好极了。 于夫人在一旁僵坐着,脸色都青了。她现在是半信半不信,一面是觉得白泽骞看上去的确有仙家风骨,一面她的直觉又告诉她,这是于云笙玩弄的把戏。 她就怕白泽骞真是什么会仙术的道士,自己前几天在宴席上对他又挖苦又嘲讽的,可实实在在地把人得罪了一番,就不知会不会被白泽骞记仇报复…… 于夫人一边想一边悄悄地把目光投去,恰好便对上了白泽骞一双冷如寒芒的眼睛,那目光就像是要把她刺透似的,盯得她背脊发凉。 于阎心里盘算着,自己女儿对白泽骞怎么着也有救命之恩和供吃供住的恩情,而且瞧他俩的相处模式,想必已经打下了感情基础。想到这儿,于老爷子下了个狠心,一定要好好地把人撮合在一起,就算云笙不是拿“命中之缘”,他也一定要把这缘分抢过来! 但首先,必须先把白泽骞留在这儿。 第28章 白捡一个侦探(1) 于阎开口道:“白公子,如今妖魔已除,公子又寻缘未果,也没什么去处,不如就先暂住寒舍……” “不了。”白泽骞放下茶盏,盏碟碰到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敲得于老爷子心里一凉,而于夫人心中则是大喜过望。 二者听他这么说,都以为白泽骞要离开了。 “爹,您忘了,钟府里妖魔已除,此刻那片地已经没有什么鬼怪作祟了。”于云笙笑嘻嘻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梅子,准备好了一盆凉水,毫不留情地从于夫人脑袋上浇了下去。 于阎看着她:“什么意思?” 于云笙拍了拍白泽骞的肩头,道:“女儿前几日早就和白公子一起,把那钟府的地皮给买了下来。白公子说他感觉自己的缘分就在这附近,因此决定在城里先开座客栈,过一下寻常百姓家的生活,这也是他师父的意思。说什么……什么……” “灵根之源在于世间,而不在天山之上。”白泽骞很适时地开口接过了话头。 “对!”于云笙点头。 两人相视,于云笙一笑,白泽骞则是垂下了眸子。这也是于云笙故意设计好的一环,为了就是让于阎老爷子更加相信这么一个说法。 “可是那钟府装修不是还需要一段时日……”于阎一边说,一边给自家二女儿打眼色。 于云笙偏头:“要不这几日,你就先继续住着?” 白泽骞点了点头,起身抱拳:“那便叨扰了。” “哪的事儿哪的事儿!”于阎连忙站起身,连患有旧疾的腰都不疼了,“立刻吩咐下去,给白公子收拾一座小院出来。” 下人应了一声,正想走,却听白泽骞打断道:“收拾就不必了,白某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住下便是。” 于老爷子简直就要高兴地跳起来了,白泽骞这么样一个态度,说明就是有戏啊! 他想过无数次,于云笙该嫁个什么样的人好。是翩翩公子,还是倜傥的大户少爷,或是一个老实点儿的富户,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小女儿能嫁给一个法术高强的道长! 如果这缘分真的成了,他们于府以后可就和仙家攀上关系了,那可比什么江南第一富的名头要厉害多了! 于云笙看着面如死灰,双拳紧攥的大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第一关也算打通了,以后有白泽骞在,加上这个仙道的名头压着,大夫人和于若花的动作,估计会收敛许多。 而此时,于若花在自己油腥腥的闺房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甜奶塞肥肉,比起当日宴席上听说白泽骞吃素时的疯狂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居然是个仙长,怪不得不吃肉! 于若花趴在桌面上,一身的肥肉都积压在了一起,她难过地捶打着脆弱的小木桌,喃喃:“鸡腿儿啊鸡腿儿,你说本小姐是不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如意郎君了。” 鸡腿儿伤心地道:“小姐,您在说什么胡话呀。”她端起一锅东坡肉,捧到了于若花面前,“您就是太在乎那个不值得的男人了。” “他不值得吗?”于若花看着鸡腿儿,茫然地问道。 “当然啊!”鸡腿儿认真地说,“您看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深闺之中的大小姐。不是奴婢说您,您真没见过几个优秀的好男人,所以才会觉得那个姓白的优秀。” “真的,真的是吗?”于若花往嘴里塞了两块肥腻腻的东坡肉,问。 鸡腿儿“嗯”了一声,为了她家小姐开心,她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也就只有那个小蹄子,才会见到什么男人都往上扑。要我说,小姐,您就该和夫人一起联手,把那个小蹄子给……” 说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继续蛊惑道:“您看她样样都不如您,却把那姓白的给抢走了,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的男人,却也本该是属于您的!” 于若花点点头,愤恨地道:“你说得对,我绝对不能放过那小狐狸精!” 鸡腿儿眼珠一转,凑到于若花耳边嘀嘀咕咕道:“小姐,我听说那姓白的……” …… “白公子今天辛苦了。” 于云笙走进院子里,将下人谴退后,笑说道,“又是降妖除魔,又是应付我爹那头的。” “姑娘这么说,白某可就无地自容了。”白泽骞道,“姑娘的恩情,白某心中已然铭记,永世不忘。” 小翠儿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 “钟府……哦不,是客栈的设计,李伯已经画的差不多了。”于云笙道,“白公子下午便可以去看看图纸,如果满意,明日便可以联系工人们开工了。” 李伯就是之前去于氏布行时,那个养马人打扮的老者。白泽骞也是前两天才知道,那老伯竟然是鲁班徒弟的后人,祖祖辈辈都是做匠人为生。虽然没继承下来什么机关巧术,但是设计一座客栈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姑娘所托之人,白某定然是放心的。”白泽骞道。 于云笙笑笑,道:“现在白公子的任务还有一个。” 白泽骞“嗯?”了一声。 “客栈总得有个名字吧。”于云笙坐上了秋千,轻轻晃悠起来,“相信以白公子仙长的身份,不会起些什么来福啊,大福啊之类的名字吧?” 白泽骞看了会儿地面,又抬起头,语调似乎有些急切:“其实白某早已把此事定好了。” “哦?”于云笙觉得有趣,“白公子说说看?” “白某,想请姑娘……为客栈起名。”白泽骞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权当感谢。” 于云笙看着他,没出声,过了一会儿问道:“只是感谢的缘故吗?” 这下轮到白泽骞沉默了。他自问,让于云笙给客栈题名,真的只是感谢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是他觉得,不论两人的将来究竟如何,这客栈由于云笙来起名字,都会比自己来起更有意义,也更合自己的心意。 “嗯……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于云笙抿唇,看了会儿碧蓝如洗的天空,想起了澄透的蓝色湖面,她转头笑道,“江南水好桥多,大江大湖更是不少,唯有一座,是我最喜欢的。” “愿闻其详。”白泽骞道。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于云笙笑吟吟地念了一句诗,“这客栈,便叫云梦泽,可好?” 白泽骞心里空了一拍,随即那空出来的一处,便被暖意和甜蜜填满,口里空无一物,却比吃了满满一勺蜜糖还甜,嘴角勾起,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竟是难得地笑了。 “好!就叫云梦泽。” 有了今天上午的豪华亮相之后,白泽骞整个下午都沐浴在了百姓们仰慕的目光之中。 “白公子诶,好帅!仙人就是有仙气的说!” “你看他那把剑,不知道斩了多少妖魔……” “诶你们说,白公子师父说的命定之人究竟是谁啊……” “你傻啊你,还能有谁,除了于二小姐,谁还配得上白公子……” 白泽骞听得耳朵眼儿里闹腾的慌,索性用内力疯了经脉,只留下一点点听力,足够听到于云笙喊他。 李伯在将图纸给白泽骞过目,确定了没有其他问题之后,便派人去联系工匠们了。钱的问题,已然不必担心,别说于老爷子急着把家里这位小神仙供起来,单单是白泽骞“降妖除魔”的恩情,就足以让百姓们自发地筹钱,把“云梦泽”给彻彻底底地装修一遍。 当然,白泽骞没要,也不会要。 他又不是真的降妖除魔了,而且即使是真的,也不会去趁机搜刮民脂民膏。 因为白泽骞觉得自己此行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钱最终还是于老爷出的,但是白泽骞也再三保证,等客栈赚到了银子,便如数归还。于老爷子自然是客客气气推脱客套一番,顺便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不过心里倒是对这位自己认定了的“准女婿”更加满意了。 “白公子,我们一会儿……小心!” 于云笙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正打算和白泽骞商量一会儿去木匠那里,定做一些有趣的小家具什么的,作为客栈雅间里的装饰物。却见马车前面的街道上突然冲出一大批持刀拿剑的人来,看打扮,应该是同一个门派里的。 江湖人! “吁!”白泽骞勒了马,面沉似水地看着前面杀出来的程咬金们,手抚上剑鞘。他语气不可谓说善,但还是有所克制,尽量礼貌地道:“诸位侠士光天化日之下堵在下的马车,敢问有何贵干?” 周围的百姓都纷纷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帮江湖人,眼神里有好奇,有打量,但更多的是防备。 这城里并没有江湖门派的存在,因此少了不少江湖械斗,所以百姓们过得十分安生,农渔商贸都发展的很好,商贾们也愿意停下来歇脚休整。 这件事情于云笙也觉得很奇怪,估计是剧本里的bug吧。一座作为交通要道的城池,商人马队往来不断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什么大客栈。不过不管是不是剧本问题,这个空子终究还是便宜了自己。 而此时,这凭空降落的一群江湖人,直接拉紧了百姓们的神经,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了起来。 “这帮人是谁啊,怎么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而且他们好像是想找白公子的晦气诶……” “啊?不会吧,他们是不是就是之前让白公子受伤的人啊?” “真是大胆,大白天的就敢拿刀拿剑行凶……” 为首一人听见百姓们渐渐激愤起来的讨论声,脸色有些差,他没想到面前的白衣男子居然有如此高的威望,不知是什么身份,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他收了手里的刀,上前一步抱拳道:“公子,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想确认一下公子是否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敢问一句,公子一个月前在哪里?” 白泽骞眯了眯眼睛。 “一个月前,我在城外的庙里遇到了重伤的白公子,将人救回家中。”于云笙的声音缓缓传出,小翠儿从车前沿上跳下,扶着于云笙下了马车,“敢问这位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于云笙并没有说实话。 她捡到白泽骞的日子,大概是二十多天以前,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一个月之前的时间,差不离就是白泽骞受重伤的日子。 难不成真是这些江湖人把他打伤的?不过也不像,如果双方真的有仇,此刻早就打起来了,断不会还在这儿询问。听那汉子的语气,似乎有所试探,并不确定白泽骞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重伤?”那汉子捏了捏下巴,似是在思索,他算了片刻,一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是在下打扰了,还请几位见谅。” 说罢,那汉子也不久留,向后挥了挥手:“弟兄们,咱们走。” 白泽骞站在拉车的枣红马边,盯着那群远去的江湖人。他发现那群人一边走一边在打量周围的百姓,而且还有一个规律——只要是像自己一般穿着白衣服的人,他们都会多留心一些。 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想着,白泽骞只觉得胸口热热的,转头一看,那枣红马正拿大脑袋蹭自己。马是最通人性的动物,此时它估计是察觉到白泽骞的心情有些差,便蹭蹭他以表安慰。 白泽骞伸手摸了摸枣红马尖尖的耳朵,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过头道:“于姑娘……” 于云笙正含笑看着他。 “白公子是爱马之人,对这马儿温柔的很。”于云笙笑了笑,不再说别的,上车,“既然没有什么事儿,那赶紧走吧,天色一黑,木匠就该吃饭去了。” “等等。” 于云笙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只见白泽骞缓缓朝前走去,等经过一条小巷,突然一转身,将墙角里的一人拎了出来,往马车前一扔。 “哎哟,疼死我了!” 第29章 白捡一个侦探(2) 被白泽骞逮住的,是个穿着破布衣服的男孩子,年龄应该和小翠儿差不多。可不知是不是经历了太多生活的磨砺,眼珠子里总有一股滑头劲儿,像是在算计些什么,一股子小流氓气质。 那小流氓摔在地上后,捂了捂屁股,看准了时机站起身来就想跑。 白泽骞抬手,用剑鞘轻轻撞了一下他后肩膀处的一个穴位,就听那小流氓痛呼一声,又滚在了地上,脸都白了起来。 “你刚在做什么?”白泽骞声音淡淡的,但里头的冷意却足以吓住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小流氓捂着肩膀,喊道:“神仙别杀我,我,我没做坏事儿……” 小翠儿哼了一声:“只是问你在做什么,你这么着急辩解,是不是做贼心虚啊!” 那小流氓的脸上顿时爬满了不服气,就想和小翠儿骂起来,可慑于白泽骞还在旁边,只好咽下这口气,吞了吞嗓子,道:“我……我只是想来和你们做生意的……” “生意?”于云笙眨眨眼,抱着膝盖蹲下道,“你倒是说说,你能和我们做什么生意?” 小流氓趴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于云笙,呆呆地张开了嘴。他的名字叫阿虎,是隔壁城跑来的,是个偷儿。 阿虎本只是想在这里偷点东西,然后便逃之夭夭的,却不想撞上了刚刚那帮江湖人,还亲眼目睹了白泽骞和他们短暂的对峙。 虽然没有听清楚白泽骞和那帮江湖人说了什么,可他看着白泽骞就像那种好骗的富家公子,因此想来这儿拿消息敲一笔银子,回去花天酒地一番。可没想到,这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下手这么毒,一剑敲上肩头,到现在都还麻的狠。 只不过这姑娘真是好看呐!比青楼里的姐姐漂亮一百倍!阿虎盯着于云笙的脸蛋,几乎都要流口水。他平日里路过秦楼楚馆时,都想进去好好感受一下美人恩温柔乡,但可惜没有银子。 可现在看了于云笙,他觉得那彩月楼里的姐姐妹妹们,一个两个竟都难看了起来。 于云笙见他久久不回话,伸出手在阿虎面前摇了摇:“嘿?” “啊?”阿虎回过神来,看着于云笙傻呵呵地笑了一下,趴在地上托着下巴,“仙女姐姐,你亲我……啊!” 白泽骞冷漠地收回手,看着在地上抱着胳膊打滚惨叫的阿虎,凉冰冰地开口:“再废一句话,就多卸你一只手。” 于云笙抬头看白泽骞:好凶哦。 白泽骞摸了摸鼻子。他刚刚看到阿虎对于云笙露出那副调戏模样就遏制不住地火从心起,一时急怒攻心,才下了这么重的手。 而且也不完全是因为心里的那点情绪,阿虎这种人他以前见的多了,给了一颗好果子吃,他能把你整棵树上的果实都摇下来,非得狠狠教训一下,才肯配合说实话。 阿虎脸色惨白,身上的破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边打滚一边咬牙挤出一句:“我说……我说,别,别杀我……”他的手臂不断地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断掉了一般,疼的他几乎都要把牙齿咬碎。而且白泽骞还冷口冷面地站在一旁,就像索命的白无常似的,盯得他浑身发凉。 他这时候哪还敢想着银子啊,有命活就不错了。 白泽骞面无表情地蹲在于云笙身边,抓着阿虎的肩膀和胳膊轻轻一按,伴随着骨骼的咔哒声,脱臼的地方轻松被接上了。 “白公子手法很熟练么。”于云笙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以前弟兄们经常受这种伤,因此会一些。”白泽骞柔声说了一句,又冷冷地对趴在地上的阿虎道,“手给你接上了,有话就说。” 阿虎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膀,皱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稍稍往于云笙那边躲了躲,却发现白泽骞的目光更冷了,急忙跳开一步。 好家伙!原来名花有主了啊!阿虎都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后悔刚刚白目地调戏了这位仙女姐姐,结果被这浑身寒气的白无常教训了一通。 他瘪了瘪嘴,心说这下可好,银子没了,还白挨一通打,可白泽骞在这儿,他也不敢怎么样。 “我,我叫阿虎,是隔壁城来的。”阿虎小声地说了一句,伸手指了指后头,刚刚那帮江湖人离去的方向,“刚刚那帮江湖人,是我们城里苍洱派的人。” “苍洱派?”白泽骞念叨了一句,他倒是没听过有这个门派。 阿虎怕怕地点了点头,道:“苍洱派在我们那里其实名声还算不错的。” “名声不错?靠拦路打劫混出来的名声吗?”小翠儿毫不留情地挖苦了一句,心里依旧恨恨的。刚刚那帮人突然从街边跳出来,害得马车不得不急刹了一下,要不是她手脚快拉住了,自家小姐指不定得直接翻出车外去。 阿虎抓了抓头,道:“其实也不是,苍洱派平时对我们这些普通百姓都挺好的,还时长帮些没有子女孝顺的老人家修房子,砍柴挑水什么的。” “那听起来还不错啊。”于云笙眨眨眼,问道,“怎么刚刚杀气腾腾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土匪混进城里了。” “哎哟,这不是出事儿了吗!”阿虎拍了拍手,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那苍洱派的人在,方才小声说道,“苍洱派的二当家死了!” 他刚说完,就觉得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吓得阿虎就要跳起来。可那只手力道极大,他根本动弹不得。 “仙……仙人。” 白泽骞看了看周围探头探脑的百姓们,道:“此处不方便,换个地方说。” …… 于氏布行,后院里。 小翠儿陪着小炀在一旁拍皮球,于云笙和白泽骞则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听着阿虎讲述苍洱派这几日发生的命案。 苍洱派二当家名叫徐镇,这人吧,长的还算不错,起码不辣眼睛,然后对弟兄们也都很好。平时苍洱派众弟子们出门去修屋顶啊,挑井水啊什么的,都是徐镇带的队,因此城里认识他的百姓也最多。 但这徐镇有个怪癖,就是喜欢跑到山里的温泉里去洗澡。 这个癖好其实也无伤大雅,泡泡温泉对身体还好,而且在山里,又不是不穿衣服满城跑,因此也没人会去指责他有伤风化什么的。 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天,徐镇正光着膀子靠在温泉池边,脸上还盖着条打湿了的热白毛巾,享受这温泉水按摩着发酸的四肢。 而他正眯得舒服,却听见旁边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像是灌木折断的声音,随即是一声痛呼,听不出是男是女,但听那头的动静,想来是有人受伤了。 苍洱派向来秉承着见面即是缘,有缘就是兄弟,是兄弟就要两肋插刀的原则。因此徐镇伸手扯了条浴巾围上,他皮糙肉厚的,也不怕会被树枝划伤划破,而且救人要紧,所以光着脚就跑了过去。 可循着声音的方向,徐镇却没有找到人。 当他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只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劲风,转头看去,只见到了一片白色衣袖。 而这也是他此生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徐镇也不是一个人在池子里泡着玩儿,他虽然是个莽夫,但还是很懂什么叫有伤风化的。而且这片山林里草药野菌什么的有多,时不时会有些农户家的小姑娘跑进山里来采蘑菇,为了不坏别人的名声,每次徐镇都会带上两个门中弟子在周围守着,万一有什么人要闯进去,他们便会出言提醒一声。 那两名守护的弟子听见徐镇的声音不对,便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只见到那凶手一身雪白长衫,但衣摆已经被徐镇脖子上的豁口里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只是凶手头上还戴了顶白色的纱笠,看不清面容也不知是男是女。 那人见两个门徒看见了自己,立刻持刀冲了过来,准备灭口。两人功夫不高,缠斗对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其中一个人拿命拖住了那凶手,才让另一人有时间逃回苍洱派里禀报。 “所以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咯?”于云笙问道。 阿虎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功夫还很高。” “那人不是拿刀的吗?”白泽骞回忆了一下阿虎的说法,将手里的古剑提了提。 于云笙点点头:“就是,我们家白公子是用剑的。” 闻言,阿虎傻了,旁边拍皮球的小翠儿也傻了。 白泽骞最傻。 于云笙看他们三人都不出声,皱着眉指了指白泽骞手里的剑:“这不是剑吗?你刚刚说那人用的刀。” “其实……也没说到底是剑还是刀,就知道那人把徐二当家杀了。”阿虎一边解释,一边看了白泽骞一眼。 刚刚还和修罗一样的男人,此时有些无措地抓着手里的剑,时不时看一眼旁边淡定到了极点的于云笙。 “杀人目的呢?”于云笙问。 “不知道。”阿虎答。 “凶手去向呢?” “苍洱派问了周围的百姓,打听到有一个一身白衣的过路人,朝这座城里的方向来了。” 于云笙托着下巴,手指轻敲茶杯,这下可有些麻烦了。武功高强,一身白衣,手里有兵刃,条条都指向白泽骞。至于那斗笠,一摘不就得了,根本没有排除能力。而且她刚刚也撒谎了,徐镇遇害的时间,她根本没有遇到白泽骞。 “那白衣人可有和苍洱派的人交手?”白泽骞突然问了一句。 阿虎搔了搔脑袋:“好像……没听说过。苍洱派派出来搜寻的门徒特别多,周围几座城里都有他们的人,但是迄今为止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凶手究竟在哪里。” “那肯定不是我们家白公子了。” 于云笙一句话,又把白泽骞好不容易沉静下去的一颗心敲得狂跳起来。 “我遇见白公子时,他可是受了重伤的。”于云笙悠闲地喝了一口茶。 阿虎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就怕他们不信……”说完,他看了眼又结实又高大的白泽骞。 于云笙也往白泽骞身上看去,思索自己是不是把他养的太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好像是有点没说服力的样子。而且那苍洱派虽然向来一身的正派作风,可现在死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徒弟小跟班,而是他们二当家。愤怒向来都会让人失去理智和判断力,就怕苍洱派的人怎么也找不到凶手,脑袋发热非认死白泽骞就是那个杀害徐镇的人,拿他来出气,那可就棘手了。 “啧……”于云笙轻轻抿了一下指关节,真烦。 而另一头的于府里,于夫人一边暴躁地摇着手里的团扇,一边瞪着依旧不思进取,胡吃海塞的于若花。现在即使是宠溺如她也忍不住了,呵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娘,您凶我做什么啊。”于若花粗鲁地抹了把嘴,神色略有不满。 “真没想到那姓白的居然是个仙长……”于夫人拧着眉头,这下可麻烦了。 于若花喝了一口奶茶,道:“您管白公子做什么啊,把那小狐狸精解决了不就行了?” “可他会护着那小狐狸精啊,我的傻女儿。”于夫人恨铁不成钢,每天都肥肉肥油的往嘴里塞,也不怕变得满脑肥肠。 “那一起解决么。”于若花双手抓着羊腿啃,“两个都打包带走。” 于夫人一双三角眼一转,竟是仔细的考虑起来,于若花一句话倒是无意间给了她一个新的方向。于云笙和白泽骞定然是相护的,而且自从白泽骞那个所谓的仙长身份曝光,加上他封魔除妖的故事被越传越玄乎,自己想要将两人逐一解决,实在是难上加难。 语气费心思考虑什么调虎离山之计,不如干脆点儿,直接把两个人同时给灭了。 只是该怎么做呢…… 大夫人正思索着,突然却觉得自己躺着的罗汉床都摇晃了起来。她无奈地按了按眉心,看向门外。 “夫人!夫人!”鸭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所过之处地动山摇,大夫人都担心自己房里的盆栽玉雕会被她生生从案几上震下来。 于夫人端着架子,掏出一条丝帕捂着嘴,眼睛一睨:“干什么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没个形象。” 可鸭胗身后的那一个白色倩影,让大夫人彻底乱了神色,瞪大眼睛站了起来,连膝盖上放着的团扇都掉落在了地面上:“不是让你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第30章 白捡一个侦探(3) “你还知道什么?”白泽骞问道。 阿虎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原本就是想来骗点银子花,谁想到你们这么能打……” “切,你也不打听打听,什么人都敢招惹,真是活腻了。”小翠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挖苦道。 阿虎“嘿”了一声,反唇相讥道:“要厉害,也是你们家主子厉害,关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事儿啊,狐假虎威。” “谁说呢你!”小翠儿一叉腰,泼辣地骂道,“小瘪三,没见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吐给我看啊!”阿虎大声嚷嚷道。 “行了行了,别吵了。”于云笙摆摆手让他俩安静点儿,看了眼有些反常的小翠儿,发现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怒意,那为什么要这么针对阿虎呢? 眼神从小翠儿飘到阿虎身上,又缓缓飘了回去,于云笙突然笑道:“翠儿,你怎么对这位小兄弟这么上心啊,平时没见你那么凶对男子啊?” “我,我哪有!”小翠儿根本不是心里藏得住事儿的性格,听于云笙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局促了起来,连耳朵都有点红,“是,是他,是这个小地痞先调戏小姐您的,我当然不能放过他!” “是么……”于云笙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是,是啊!”小翠儿底气不足地答道,眼神都飞的不知道哪里去了,显然是心虚的样子。 于云笙看向阿虎,打量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刚刚没怎么注意,现在仔细瞧上一眼吧,这人长得还是不错的。五官虽没有白泽骞那种凌厉的硬气,但是少年感挺足,单眼皮眼睛却不会很小,反而挺有神,鼻梁挺高,两只招风耳伸展在脸颊两侧,还挺可爱。手臂和脸上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还有几分薄薄的肌肉。 总体来说还是个挺英俊的少年郎,能配得上小翠儿。 白泽骞微微皱眉,低头咳了咳,道:“于姑娘,木匠那头……” 于云笙抬手打断了他,问阿虎道:“诶,娶亲了吗?” “瞧小姐您说的,谁看得上我啊。”阿虎搔了搔头,倒是有些羞赧了起来,一张脸黑红黑红的。于云笙看着他表情的变化,还挺满意,她最怕就是阿虎和看上去一样没个正形儿,什么窑馆腌臜地方都逛过,根本不懂疼媳妇儿。那她可不愿意把小翠儿嫁过去受苦。 “诶,缘分是天注定的。”于云笙笑笑,眼神往小翠儿那儿一瞟,“指不定哪天就掉你头上了。” “嘿嘿,那就借小姐吉言了。”阿虎抱拳晃了晃,笑出一颗虎牙。 于云笙抿嘴一笑,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也不早了,以后呢,就请你多留意下苍洱派的动向,如果有什么异常,麻烦你跑一趟,来告知我一声。”说着,她从袖口里掏出了一粒碎银子,放在了阿虎的面前。 阿虎大喜过望,连忙把银子揣进了袖兜里,好像生怕于云笙会反悔似的,他跟上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谢谢于二小姐,谢谢于二小姐。” 于云笙笑了笑,搭上小翠儿的手,缓缓向外走去。 白泽骞冷冰冰地站起身来,看了眼阿虎,拿起剑跟了出去。 阿虎还捧着那粒银子细看呢,在夕阳的照耀下,那粒碎银散发着璀璨的金色,就好像一颗小金豆儿似的,他把银豆子放在齿间咬了一口——这是真的! 是金钱的味道! 回府的路上,于云笙撩开车帘,问道,“白公子对苍洱派的事情怎么看?” “并非白某所为。”白泽骞淡淡地回了一句,专心驱车驾马。 于云笙不觉有异,道:“云笙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只是想问问白公子有没有什么猜想。” “江湖仇杀罢了。”白泽骞头也不回地答。 “仇杀……”于云笙看了看街边川流不息的人群,嘀咕,“如果阿虎的说法是真的,一个四处为善的江湖侠士,会有什么仇家……” “……不知。” 于云笙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了,她歪过脑袋,看着白泽骞的侧脸,试探地问了一句:“白公子……生气了?还是……吃醋?” 没有回答,八成就是默认了。 “就因为云笙刚刚多看了那小少年一会儿?”于云笙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和灵猫似的,逗弄白泽骞的心思又上来了,“不会吧……云笙以为白公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白某当然,当然不会和他计较。”白泽骞心里有些乱,随口答了一句。 于云笙柳眉一挑,轻轻地把下巴磕在白泽骞的肩头,小声地唤了一句:“白公子……” 明明并不是多重的一颗脑袋,却压得白泽骞肩头发麻,那声“白公子”更是和条毒蛇似的咬上了他的耳朵,分泌的“蛇毒”让白泽骞的耳根子都麻了起来。 “于姑娘……” “诶诶诶跑过了!”于云笙伸手一指旁边的一条岔路,白泽骞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根本没注意看路,马车径直就从拐向于府的那个路口冲了过去。 现在街上都是收市回家的摊贩和百姓,路十分拥挤,根本没法掉头,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绕,要是想掉头回于府,只能一直走到城门口那片空地去。 “抱歉……” “其实也没关系。”于云笙把手臂往白泽骞肩头一搭,笑道,“这样倒是可以和白公子多相处一会儿了,不是吗?” “嗯……”白泽骞微微侧首,看着于云笙的笑颜,不着痕迹地拉了拉缰绳,那枣红马稍稍放缓了速度,哒哒地,缓缓踱着步向前走去。 小翠儿看着前面粘乎乎的两个身影,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连她都看出白泽骞是吃醋了。 和刚刚那个小痞子一样的,都是臭男人!就算长得帅又有什么用啊,一个赛一个的小心眼儿。 白泽骞就觉得,刚刚心里那点不痛快转瞬间就烟消云散了。鼻息间隐隐约约能闻到于云笙身上的淡香气,两人的发丝在晚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着,时不时纠缠在一起,又悄无声息地分开,就好像相互之间,在缓缓试探着对方的心意。 即使白泽骞有意放慢了车速,可路途毕竟不远,很快,带着脆铃响的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吁。”白泽骞牵着缰绳,调整那马匹的方向,准备打道回府。天色已经不早了,于云笙还没吃晚饭,万一把身体饿坏了,可就不好了。 “白公子留步!” 白泽骞听有人叫他,轻轻勒住了马,转头就看到一个人跑了过来。那人穿着城门口守卫的软甲,头上一顶软盔,手里握着一卷东西。 “何事?”白泽骞问道。 那守卫跑进了,于云笙才发现他的个子特别小,也就大概一米五左右的样子,幸好他年龄看似也不是太大,八成还有的长。 “白公子,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 白泽骞将那小守卫拿着的公告贴上了布告栏后,拍了拍手,道:“这样可以了吗?” 小守卫感激地点点头:“可以了可以了。”就说白公子是大善人活神仙,不然怎么会连这点小事儿都肯出手相帮。 于云笙看着那小守卫,心说今天遇到的小动物够多的。 小男孩儿是个新来的守卫,叫阿豹,今天刚从库房里领到软甲,兴奋的要命。可还没等他到城门口站岗逞逞威风,首领便突然找上门来,把一卷东西塞到他的手里,让他把这通告贴到布告栏上。 新兵上任的阿豹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下来,可抱着手里那一大卷东西到了布告栏前,才发现——自己不够高! 他已经火烧眉毛了小半个时辰了,抓耳挠腮的就担心首领回来看到他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会把他直接轰走。 还好他遇上了走错路的于云笙和白泽骞。 “那我们就先走了。”于云笙对阿豹笑笑。 阿豹忙不堪地点头:“诶诶,好。谢谢二小姐,谢谢白公子。” 于云笙正欲离开,却发现白泽骞的目光似是在那公告书上多流连了一会儿,似乎挺感兴趣。她自己刚刚也简单地浏览了几行,好像说的是一个西北凯旋归来的将军暴毙了,然后皇帝心很痛,所以写了这么个东西昭告天下说:朕的将军死了! 不过于云笙的兴趣并不算很大,一来,这苏杭地区江南水乡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战乱的可能性。二来,她还得忙着客栈布行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心思管别的。家里又没有入仕为官的人,和自己根本毫无牵连。 不过…… “白公子似乎对那上头的事情很感兴趣?”于云笙坐上马车后,看着低头思考着什么的白泽骞,随口问了一句。 白泽骞抬起头,平淡地道:“只是感慨一下,即使如这般劳苦功高的大将军,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的命数。” “喔,原来如此。”于云笙点点头,又道,“不过云笙倒是没想到,白公子居然也有如此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一面。” “白某看起来很不通文墨吗?”白泽骞反问一句。 于云笙莞尔一笑:“那倒不是,只是公子平日里看起来……稍显疏离,好像什么都不值得公子放在心上罢了。” “并非如此!” 于云笙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白泽骞,笑:“那白公子……” “白某……也有很在乎的,放在心尖上的人。”白泽骞垂眸,低低地说了一句,但是声音已经足够于云笙听清楚了。 于云笙没有问是谁,似乎也不需要问是谁,她指了指天边即将遮挡住夕阳的乌云,道:“快要下雨了。” 白泽骞点点头,翻身上了车,抬起手里的马缰,又缓缓放了下来。 于云笙看着他,歪头:“还有什么事吗?” “没……”白泽骞轻轻应了一声,又道,“就是……谢谢你,云笙。” 第31章 白捡一个侦探(4) 于云笙靠在软垫上,两只手交握着,想着刚刚的场景。 “小姐……”小翠儿看不过眼了,晃了晃于云笙的袖子,“别笑了……”都笑成花儿了。 “我在笑么?”于云笙惊讶地抬起头,眨了眨眼。 小翠儿:…… 外头,白泽骞的耳朵动了动,脸色有点红,抬手轻轻一甩马缰。 “驾!” 城门口的阿豹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不无崇拜地想道:果然仙人就是仙人,连驾马车都那么帅气。 “喂,臭小子!” 阿豹回头,就看到旁边的树丛里探出了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头顶上还沾了两片树叶,他眨巴眨巴眼:“虎哥,你怎么来了?” 阿虎从树丛里跳了出来,叉着腰啐了口唾沫,指指刚刚于云笙他们离开的方向,问:“你认识他们俩?” “是啊。”阿豹点头,“那是我们城里的活神仙和活菩萨。对了哥,你怎么来我们城里了?” 阿虎没答话,远处的太阳已经落山,马车的虚影和天边的乌云几乎要融为一体,他盯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拍了拍阿豹的后脑勺道:“没事儿,哥就来看看你小子是不是还活着。” 阿豹摸了摸头:“哦……对了哥,你吃饭了吗,我们守卫队的伙食可好了,你和我一起吃吧!” “傻小子,哥有钱。”阿虎掏出于云笙给的那粒碎银子,搂着阿虎的脖子,道,”等你轮完岗了,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哥你哪来的钱?”阿豹惊讶地瞪大眼睛,自己这位哥哥平时爱玩不爱动,居然也有赚钱的一天? 阿虎让他别管:“反正不是哥偷来的,你放心。”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你帮哥记一下,哥一会儿有件事要告诉你。” “那你现在说么。”阿豹不解地道。 “现在不方便。”阿虎看了看远处朝这边走来的一个卫兵,轻轻拍了一下阿豹的肩头,“哥先走了,你记得一会儿来找哥啊!” 阿豹点点头,转身回门口站岗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于云笙也算是忙里忙外了,除了府里的事情,还有布行的事情,偶尔还要抽空去一趟装修中的钟府。 现在应该叫云梦泽了。 不过不得不说,李伯的设计虽然迄今为止只搭建了一个雏形,但是也能够看出不少东西来。整个客栈约有四层,按照图纸上的划分,一层就是打尖儿的,二三层是普通住房,四层则是给行商队的头儿之类的人住的,条件也会稍微好些。 钟府外的围墙也已经拆掉了,变得宽敞了许多,工匠们正绑着麻绳吊在半空中,叮叮咚咚地敲击着,忙的浑身是汗。于云笙走到白泽骞的身边,凑近了些去看他手上的图纸。 “今天情况如何?” 白泽骞点了点头:“尚可。” “尚可就好。”于云笙看了眼初具雏形的客栈,多日来的紧张也算是稍稍缓解了些。在于府里的日子虽然还算好过,但是这个“于云笙”的身份终究还是庶出,要想继承家业恐怕有些困难,如果于阎哪天真出了什么意外,恐怕自己就要吃苦头了。可现在不同了,等到客栈建成,自己便也多了几分底气。 “云笙不用忙别的事情吗?”白泽骞问道。 自从那日城门口喊了那一次,白泽骞就再也没改过口,喊着喊着也就习惯了,倒也不似刚开始那般觉得有些尴尬和羞耻。 于云笙摇摇头:“今天的事情都忙完了,所以来看看白公子……和我们的客栈。” 白泽骞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云笙用手挡着阳光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道:“小翠儿。” “怎么了,小姐?” 白泽骞也看过去。 “阿豹和阿虎那里有传来什么消息吗?”于云笙问道。她知道阿虎和阿豹是兄弟后,边安排两兄弟一人负责一边,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当然,银子也是一人一份儿的。 小翠儿道:“苍洱派还是那样,四处寻找杀害徐镇的凶手,但是阿虎告诉我,苍洱派大当家前几日在隔壁城里和一个江湖人打了起来,把菜市都掀翻了。这下惊动了官府,他们便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在城里四处搜寻横行霸道了。” “就该这样,成天和地痞流氓黑·社·会似的,像什么样子。”于云笙撇嘴,好好的一个江湖门派,原本名声风评都还不错,却因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丧失了对自己行为的把控能力,毁了自己一手搭起来的好印象,不免有些可惜。徐镇的仇当然要报,但也得讲究方式。苍洱派这些日子不休不止地折腾下来,百姓们对他们的印象估计得来个大转变,以往的好人缘也败光了。 “但是他们的大当家徐顶还不肯放弃哦。”小翠儿接着道,“虽然没有继续再在城里四处乱搜,但听阿虎说,他安插了很多眼线在附近几座城外,每次有手里拿着武器的人路过,他们都一定要上去盘问一番。” “倒也还没蠢绝,我还以为苍洱派的人只知道查穿白色衣服的人呢。”于云笙看了眼为了避免麻烦而换了一身黑袍的白泽骞,心道衣架子就是衣架子,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于云笙又问:“那边呢?” 小翠儿心知肚明,道:“大夫人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动作,除了今天早晨带了一批下人回府,说是外头买的丫鬟。” “买丫鬟做什么,这事儿什么时候到她做了?而且我记得府里也不缺人手吧?”于云笙看了小翠儿一眼,“爹知道这件事吗?” “老爷知道,却也没说什么。”小翠儿答,“小姐您也知道,夫人说东,老爷很少会往西的。” 于云笙嗯了一声,于阎性格的确是软弱了点,倒也和他年轻时靠于夫人起家做生意的经历有关,除非涉及到自己的安危,一般他是不会和大夫人对着干的。 “她要买丫鬟就买吧。”于云笙道。 自己只要搞好面前这一方小天地便好。 “小姐……”小翠儿左右看了看,又道,“您忘了,贾伯前几日才带回来一批丫鬟呢。” 听她这么一提醒,于云笙立刻就想起来了,两天前,贾伯才去市场上买了一批丫鬟回来,基本都是查清楚了身份家世的,面的日后出什么事情。按照常理来说,这事情都是贾伯全权搞定的,但是那天带人回来后,大夫人却以开源节流为由,把那些丫鬟都轰走了。 怎么才过了两天,自己就真香了呢? “小姐,您觉不觉得里面有些问题?”小翠儿问道。 于云笙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大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自己回去看一眼,还是有必要的。 时间也不早了,从这儿回去刚好能赶上吃晚饭。 她扯了扯白泽骞的袖子。 “回去了?”白泽骞温柔地道。 于云笙被他这声线弄的耳朵有些酥,点了点头,道:“今天晚上,陪我演场戏。” 白泽骞刚刚也听见小翠儿和她的对话了,心里清楚,面前这位二小姐八成是又要使坏了:“好。” 当于阎听说白泽骞愿意今天和他们一同吃晚饭的时候,高兴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还没过年呢,这么早就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了,看来自己小女儿的进度不错嘛! 但大夫人那头,可就不是那么开心了,尤其是她听见于阎采纳了于云笙的建议,说今晚的晚宴就让府里新进的十个丫鬟去伺候时,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夫人……您看那头,要不就让她别去了……”鸭胗小心翼翼地道。 “不行。”于夫人摇头,“没有正当理由,不让她去伺候反而惹人怀疑,本来就够引人注目的了。” “都怪那家伙,粗手笨脚的什么也做不好,进府里第一天就把老爷的东西打破了,还洗破了好几件衣裳,就说武人粗暴,果真不是吹的。”鸭胗两瓣肥厚的嘴唇上下吧嗒,倒豆子似的嘀咕了起来,“本来您为了把她当丫鬟弄进府里,就已经惹贾伯怀疑了,她倒好,不知收敛。” “那有什么办法!”大夫人一拍身边的木桌,吓得鸭胗也不敢说话了。 “你也听她说了,苍洱派这几天疯了似的搜她,把她放出去,无异于把我们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大夫人气坏了,本来只想着花钱雇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人,在城里宣扬几天于云笙和白泽骞的脏事儿,没想到成了自己手里的热炭,扔又不能扔。 鸭胗眯起眼睛,阴恻恻地道:“夫人,要不……” “你打的过她吗?”于夫人翻了白眼,“而且人在我们家没了,不惹老爷和贾伯怀疑才怪了。” “行了。”于夫人说,“去告诉她,今天晚上少动手,少说话,让她千万别自找麻烦。对了,让她今晚伺候若花吧。” 于夫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心里还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唯一的聪慧就在挑东西吃上了。不过这样也好,那江湖女子即使伺候的不周到了,于若花也没什么感觉,否则要是让她去端餐盘倒酒什么的,很容易就露出马脚。 “是。”鸭胗应了一声,出去了。 “苍洱派……”于夫人敲了敲椅背,拖着侧脸思索起来,“命案……鸡腿儿!” 内室里的鸡腿儿听见后,连忙跑了出来,满嘴都是油光:“夫人!” 于夫人扔了个钱袋给她:“去,打听打听苍洱派的命案,事无巨细,全部打听清楚,一点遗漏都不许有。” 鸡腿儿一开始还难过,自己和大小姐正吃的开心呢,结果一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立刻兴奋地“是”了一声,震天震地地往外跑了出去。 “仙人,呵……”大夫人微微勾起一边嘴角,悠闲地剔起指甲来,脸上的神色阴狠又恶毒,“再威武的雄狮,也抵不过一群猎犬的围攻撕咬啊……” 晚宴前,大夫人正殷勤地给于阎喂水果,把老头子哄的乐呵呵的。 “好了,一会儿该吃不下了。”于阎抬手挡了挡,笑道,“一会儿叫人白公子笑话。”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下人来报说二小姐和白公子到了,于阎连忙站起来,满脸欣喜地出门迎接。 大夫人看了眼一旁垂头丧气的女儿,皱眉,一甩裙摆,跟着于阎往外头走去。 “哎……”远远看到那个一袭黑袍的高大身影,于若花痛苦地趴在了面前的木桌上,桌子发出可怜的嘎吱声,摇摇晃晃的。 这么好的男子,怎么就是个没出家的和尚呢。 白泽骞上次来,还是个被于云笙私藏在家的镖师,而这一次,却成了于府的座上宾了。见到于阎出门相迎,白泽骞抱拳施了一礼,而于阎则是连忙还了一礼,连腰疼都顾不得了,可还没躬下身,却被白泽骞扶住了肩膀。 “您是前辈,更是……云笙的长辈。”白泽骞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倩影,淡淡地说道。 于老爷子高兴的都要昏过去了。 白泽骞这话,分明就是在暗示,说他以后就是自己的女婿啦! 于云笙上前,挽住于阎的胳膊,笑嘻嘻地往厅里走:“爹,您腰不好,赶紧回去坐着。我和白公子又不是外人,您还专门跑出来接什么呀……” “诶不是,白公子!”于阎一边被女儿往屋子里拉,一边回头看垂手而立的白泽骞,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失了礼数。 白泽骞目送一父一女远去,转头,漠然地看向旁边:“夫人。” 大夫人咽了咽嗓子,她虽然说在于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可终究是个妇道人家。白泽骞的功夫她这些日子可听说了不少,生怕他会半夜来索了自己的命,彻夜彻夜的睡不好。毕竟自己这些年来对于云笙的虐待亏欠可不少,而白泽骞一看就对于云笙有很深的感情,大夫人心里不可能不发虚。 可她完全是多虑了。一则白泽骞不屑于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二来,就算白泽骞真要取了她的性命,也会光明正大的,哪可能半夜上她一个妇人的房里暗中下手。 万一被她倒打一耙,扣上个采花贼的帽子,还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白公子……有何贵干?” 白泽骞淡淡地笑了一下,可那笑容只让大夫人心里发冷:“白某并无什么贵干,只希望夫人,不要有什么贵干便好。” 大夫人勉勉强强地扯了下嘴角。 见她领会了自己话中的意思,白泽骞也不多留,跟着进厅里去了。 大夫人眼神追上白泽骞的背影,眼底满满的都是压抑着的怨毒,她冷冷哼了一声。 等时候到了,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于若花托着肥敦敦的腮帮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于云笙搂着爹,把于阎送到上座,扶他坐好后,回身施了一礼:“姐姐。” 于若花斜她,从鼻腔里“嗯”出一声来,这些日子以来的满腔怨怼全都包含在里头,可她也没办法,只得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一番,咒这小狐狸精早晚有一天会被道士收了。 于云笙才不管于若花什么心态,她可没时间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她今天是来给这对母女找不痛快的。 白泽骞刚一踏进大厅,就听见四周围传来丫鬟们隐约倒吸凉气的声音,接着面前就是一阵香风袭来。 他的胳膊被搂住,耳畔传来于云笙的声音,明显是故意的:“小白哥哥,咱们的位置在那儿。” 小白……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作者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第32章 白捡一个侦探(5) 白泽骞的耳根子唰一下红了,但还是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语调甚微平稳地说了声:“好。” 于云笙几乎能听到旁边于若花的磨牙声了。 于阎则是捂住了老脸,他虽然高兴于云笙能和白泽骞两情相悦,但是作为长辈,他还是有八卦之心的。白泽骞明显那么漠然的人,而自家的小女儿又是深闺里养大的内敛性子,怎么看都很难能有感情的发展。 可刚刚那一下,直接把于阎老爷子敲懵了。 女大不中留啊,女大十八变啊!原来那个说话都怕吓着树上栖枝的鸟儿的于云笙,现在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大家风范都不要了啊。 于阎看着于云笙搂住白泽骞胳膊的手,耳朵里时不时还钻进几句“小白哥哥”,只觉得耳浑眼花。那可是仙人道长啊,哪里是你于云笙能随便喊哥哥的。 不过还好,白仙长不太介意的样子。 而旁边的丫鬟们可是激动坏了。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人们最喜欢看,也最喜欢谈的事情。 于云笙一边往自己和白泽骞的座位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厅里的每一个人。 今天晚上侍宴的丫鬟,全都是那天大夫人带回来的,一个两个都是生面孔,于阎和大夫人的位置旁各占了一个,自己和白泽骞身旁各一个,对面于若花的旁边有两个。 估计是大夫人不想她输了气势。 于云笙笑笑,似是无意地向后望了一眼。 其他大约还有五六个丫鬟,是站在门口随时准备接盘上菜的。 十来个小丫鬟,每个长的不一样,脸上的表情也都各不相同,看得出性子亦是各异,但不论她们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在打量白泽骞。 性子害羞的,偷偷看上一两眼,然后又红着脸低下了头。个性奔放的,则直勾勾地盯着白泽骞看,眼里的欢喜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除了一个人。 于若花身旁的两个小丫鬟,一个盯着白泽骞和自己不放,但目光清澈,并不让人觉得冒犯。而一个则是一直低着脑袋,好像犯了错不敢抬头似的。 对比太大,让人觉得分外反常。 于云笙计上心来,搂住白泽骞的胳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当脸贴上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时,她明显感觉身边那人僵硬了一下。 心里暗暗笑了一声,于云笙带着点小刻意,凑到白泽骞耳边。 对面的于若花颓丧着一张圆脸,用眼白对着对面桌子上的两人,就见于云笙和白泽骞耳语了些什么,两人的目光直往自己身边瞟。 于若花费力地把身体从桌面上撑起来,转头一看,就见身边新来的丫鬟莺儿正盯着自己的心上人看,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那小妖精勾走我的夫君也就算了,你一个下作的丫鬟也敢有这种心思! “滚!” 莺儿被吓了一跳,随即便被于若花扔过来的木筷子砸到了脸,顿时惊恐地低下了头:“大小姐。” “你喜欢白公子是吧,那你就过去伺候啊!看人家能不能看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出身,人家是什么身份!”于若花愤怒地咆哮着,把心里积攒已久的火气一股脑儿全撒在了莺儿身上,由于过分激动,嘴里的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大……大小姐……”莺儿真的吓坏了,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她家里穷,不然也不会被卖到于府上做奴婢,现在惹火了于家大小姐,万一被赶出去…… 想到这儿,莺儿直接就给于若花跪下了,求她千万不要把自己赶走,她想怎么罚都行。 “若花。”于阎沉下声,今天晚上的晚宴,本就是于云笙特意安排来缓和自己三人和白泽骞的关系的,可刚刚于若花一通火明面上是冲着莺儿,实则句句带刺,都拐着弯挖苦于云笙和白泽骞,这不是把事情往更坏的方向推去了吗? 何况周围也不止一个丫鬟在看白泽骞,于若花明显就是故意针对莺儿,拿她来撒气的。 于夫人也赶忙打眼色,让于若花别说了。 可于若花那里明白父母的苦心,鼻孔大张,双目圆瞪,肥脸通红,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跪在一旁的莺儿已经哭得发抖,声音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爹。”于云笙见时机成熟了,轻轻开口喊了一声,对于阎道:“女儿看那小丫头只不过是年纪小,不懂规矩罢了,哪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罢,于云笙又道:“姐姐,何必与一个小丫头计较,未免失了气度。” 于若花怒目相对,余光又瞟白泽骞,发现对方只是在淡定地喝茶,根本没有想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更是难过又羞愤,一双被肥肉挤成眯缝的小眼睛都怒得发红了起来,直勾勾地剜在二人身上。 “莺儿,你过来这边伺候吧。”于云笙对莺儿招了招手,后者却颤颤巍巍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很害怕面前暴怒的于若花。于云笙淡淡一笑,转头对上座的于阎道:“爹,女儿有一个请求,不知您可否允准。” 于阎暗暗叹了口气,看白泽骞似乎并有什么不满的样子,方才放松了些,道:“你说。” “女儿这几日实在是太忙,布行和客栈两头跑,想来爹也是知道的。”于云笙说道,“而小翠儿又是贴身伺候惯了的,女儿实在是离不开她随侍左右,所以女儿想请爹允准,让莺儿到女儿房里伺候。叠叠被子,洒扫庭除什么的,也好磨一下她的性子。今天倒没什么,白公子毕竟是咱们自家人,可要是以后在和外人的晚宴上又惹恼了谁,怕是有些难看。” 于阎眼睛一亮,眼神往旁边飘去。既然白泽骞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是“一家人”的意思咯? 白泽骞喝了一口浓茶,在茶水热气的熏蒸下,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也没有那么烫了。 “若花啊。”于阎抬了抬手,说道,“既然你觉得莺儿伺候的不好,那就把她让给你妹妹吧。”说罢,也不等于若花反驳,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赶紧过去。” 莺儿应了一声,连忙低着头走到于云笙旁边站好了。她刚刚不敢听于云笙的过去侍宴,就是怕宴会过后,又落回于若花手中被她百般折磨,可现在于云笙开口把自己要了过去,于阎也答应了,自然是喜不自胜,能有多远跑多远了。 大夫人全程冷眼旁观,看着那边的于云笙和白泽骞两人,心里的危机感更甚。这才短短一个多月,于云笙就从原本的低眉顺眼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都敢明着和自己的宝贝女儿抢人了。 只不过,你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好了好了,赶紧开席吧。”于阎不满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夫人,叫身边的丫鬟去传宴。 丰盛的菜肴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每个人的菜式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差别。而处于暴怒之中的于若花只觉得委屈极了,明明知道自己只爱吃肉,为什么要上蔬菜瓜果?她看着面前的绿油油黄澄澄就觉得气结。旁边的丫鬟战战兢兢,只能够小心又小心地伺候着,免得白白挨了责罚。 “前辈,请允许晚辈敬您三杯。”白泽骞突然站起身来,捧着酒杯对于阎说道。 于阎连忙把筷子放下,撑着桌面想要起身,却被白泽骞阻止了:“您是长辈。” “好,好好好!”于阎大笑,和自己最疼爱最贴心的小女儿对视了一眼,笑的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他对白泽骞这个女婿是越来越满意了,骄而不傲,看着冷面无情,其实内里还是十分尊敬长辈的,而且还很贴心,会考虑自己腰不好。 大夫人轻轻挑了挑眉,声音里带了点儿阴阳怪气:“白公子,我听说宫观里的道士们,可都是不能喝酒的。白公子不是近日刚刚下山么,难道连观里的规矩都忘了?” 白泽骞没理她,向于阎举了举杯,将三杯酒尽数喝下了肚,才道:“夫人所说并无错漏,却忘了一点。” 他潇洒地坐下,道:“门派规矩森严,师兄弟们均是清修,不能喝酒吃肉,娶亲更是不行。可白某是尊师命来寻找命定之人,若真要计较规矩,师父又怎会放我下山?” “那倒是我多虑了。”大夫人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尴尬地说了一句。 于云笙看了眼说话异常之多的白泽骞,就见他不仅是脸颊,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这就演上了……于云笙心道,这是实力派小生啊。 白泽骞抿了两口浓茶,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杯,是白某感谢于姑娘的救命之恩。”白泽骞朗声,端起酒杯对于云笙道。 于云笙端起手里的茶杯,笑答:“那云笙便以茶代酒了。” 于若花在对面看的直咬牙,几乎都要把嘴里的筷子齐齐咬断了去。 等到了晚宴的末尾,白泽骞已经变成了一副微醺的模样了。 这也是于云笙计划的一部分。 “阿禄。”于云笙叫来一个小厮,指了指白泽骞,“白公子醉了,扶他回房里吧。” 阿禄点了点头,搀着脚步虚浮的白泽骞往回走。 “云笙……”白泽骞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声音又低又沉,还带着点慵懒和鼻音,“早点回来……” 第33章 白捡一个侦探(6) 于云笙耳朵一热,而周围的丫鬟们都纷纷捂住了脸,害羞地相互对视着,又把手抬得更高,捂住了眼睛。 白公子还有这一面呢……好可爱! “云笙,你不用先回去吗?白公子他……”于阎指了指外头。 于云笙抿唇一笑,一副小女儿姿态,撒娇道:“爹,女儿和白公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在想什么啊……” 于阎拍了拍脑袋:“对对对……是爹糊涂了。”他看于云笙和白泽骞的相处方式,总觉得两人好像已经成亲了似的,要么就是自己想抱孙子想疯了,连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于若花在一旁化悲愤为食欲,可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现在塞到嘴里也是满口酸苦,她一边吃一边喘着粗气。于云笙就一直打量着她旁边剩下的那唯一的侍女,那丫鬟既不懂得给空掉的杯盏里倒甜奶,也不懂得夹菜,只是帮忙收拾一下桌面上的骨头残渣之类的,而且似乎很是嫌恶,根本不愿意用手去碰于若花吃剩下的,狼藉一团的食物。 虽然于若花的卫生习惯很差,但这丫鬟根本不像做惯了下人的活计的。 于云笙前世在娱乐圈混的时候,见过不少那些在人前风风光光的私人助理,私底下都是被自己跟的明星又打又骂,更有甚者,还被那些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小明星当成出气筒,泼水泼茶都算是小事了,有的明星连吃剩的骨头都要吐到私人助理手上。 但不管她遇见了多少次这种事情,于云笙都没有看过哪个私人助理会有怨言,或许心里并不痛快,可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会努力服务到自己的腕儿满意为止。 “姐姐,这丫头服侍地可还周全?”于云笙对于若花淡淡一笑。 于若花头也不抬,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而一旁的大夫人则是身子一僵,眼睛一斜,警告又戒备地看着于云笙,而那丫鬟明显紧张了起来,连手边的杯盏都碰倒了,还好里面的甜奶已经被于若花喝了个一干二净,才没有流出一地。 于云笙一笑,开口建议说:“我看她好像不是很熟手的模样,想来是新进府里还不熟悉的缘故,要不就让妹妹带回去,等教好了再……” “老爷。”大夫人突然站起来,噔噔噔地走到于若花身边,道,“妾身想起一事还未办妥,就不和若花多留了。” 于云笙挑挑眉,直起身低头:“娘慢走。” 大夫人心慌意乱地看了她一眼,扯着于若花就往外走了,那丫鬟也慌里慌张地跟了上去,一路都是低着脑袋的。 “云笙,那丫头……”于阎看着也觉得不对了,于府挑选的下人不说聪慧,起码不笨吧,怎么这个丫鬟倒是反常得很,好像什么都不会做的样子。 于云笙目送于若花三人离开后,活泼劲儿又上来了,提着裙摆跑到于阎身边,抱着爹爹的胳膊撒娇:“爹,白公子他说,想让您给客栈提个字,您看要不要赏个脸,在客栈里留一副墨宝?” “哟!”于阎一惊,又喜出望外,“那敢情好啊!爹和你说,爹年轻的时候,那手字写的叫一个龙蛇飞动,游云惊龙……” 另一头。 “娘亲,你看那个小狐狸精,分明就是故意给我难堪的!”于若花毫不克制地大喊大叫着,引得下人们纷纷侧目。 大夫人让她赶紧闭嘴,满心烦躁地往房间里赶,而且为了避开下人们嘲讽的目光,她特意走了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小路幽暗无光,树影绰绰。大夫人余光看了眼那低着头的丫鬟,心说要不就真下点药把她做了算了。 正这般想着,大夫人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儿冷,还没等她转头,身边的小丫鬟就动了。 “还我们二当家命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大喝一声,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和那小丫鬟交起手来。黑色身影手里拿着一把弯刀,而那小丫鬟则是冷不丁地从腰后抽出了两把匕首,和他缠斗起来,寒光相碰,发出刺耳的刀刃摩擦声。 大夫人和于若花两人缩在一旁,浑身都颤抖。她俩虽然平日里看起来霸道,但是到头来还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女人家,此时看那刀光剑影的,不紧张害怕才奇怪了。 约摸十来个回合后,那黑色身影渐渐吃力了起来,似乎有些坚持不下去。小丫鬟见势,乘胜追击,匕首舞的生风,甩动间,那黑衣人只能被动地抵挡,不断向后退去。 “我不会放过你的!” 小丫鬟冷笑一声,抬手将一把匕首甩了出去,正巧扎中了那黑衣人后背心口处。 夜空中传来一声痛呼,那黑衣人狼狈地落在了房顶处,踉踉跄跄地跑了。 大夫人躲在树丛后,看的心惊胆战。刚刚那小丫鬟的身手让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绝对没办法和她抗衡的,要是刚刚真的动手,想往她嘴里灌毒,那现在…… “人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小丫鬟转头道。 大夫人装了装单子,从树丛后出来,皱着眉头严肃地道:“他怎么会知道你在这儿,万一苍洱派过来寻仇,我……” 小丫鬟一个眼刀直接把大夫人剩下的聒噪话切断了,她冷冷地道:“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于若花硕大的身体躲在自家娘亲的身后,小眼睛盯着那丫鬟看。 “不过也别担心。”小丫鬟眼角一挑,阴森森的目光让一旁的大夫人都吓了一跳,她问:“你……什么意思。” “匕首上有剧毒,那人活不过今晚。”小丫鬟撩了撩发丝,一脸的满不在乎,这种杀人跟杀小动物一般的态度,让大夫人和于若花心里的恐惧更甚了。 小丫鬟抛了抛手里的匕首,突然警觉起来:“有人来了。” 她立刻恢复了晚宴上恭恭敬敬的模样,双手交叠于腰前,低眉顺眼地站在了一旁。大夫人也快手快脚地整理了一下衣着,避免路出马脚。 两个丫鬟各端着一个木盘经过,见到大夫人和于若花后,连忙施礼。明明态度是恭敬的,可看在心里有鬼的大夫人眼里,总感觉她们是在看自己身边隐藏的那个武林高手。 “等等。”大夫人突然喊了一声,指着那木盘上的瓶瓶罐罐,问道,“这是给谁的?” 领头的一个丫鬟上前两步道:“回大小姐,这是送去给白公子的,白公子今夜第一次饮酒,好像有些不舒服。” “哦……行,退下吧。”大夫人道。 等两个丫鬟告退了,于若花探出头来问道:“娘,怎么了?” 于夫人推开女儿的肥脸,问那小丫鬟:“你说今晚那人,会不会是白泽骞?” 小丫鬟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可能,姓白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如果和他交手的话,我走不过二十招,更勿论占得上风了。何况姓白的是用剑的,那人明显是练刀法的。” 刚刚她把那黑衣人打的节节败退,大夫人和于若花可是全程都在旁边观看的。 “可他会不会是装的?”大夫人仍不放心,生怕白泽骞拿住她俩的把柄,把杀害徐镇的凶手躲在自己这里的消息传到苍洱派去。 小丫鬟有些不耐烦了,撩起眼皮道:“我说了,匕首上有剧毒,不出两个时辰,那人就会化成一滩尸水,再无痕迹。” 大夫人被她的目光刺的头皮一寒,犹如芒刺在背,连忙道:“那就好,赶紧回去吧。” “是,夫人。”小丫鬟闭上眼睛,淡淡地道。 房顶另一侧。 白泽骞脸上的蒙面黑巾已经被随手扯下,他偏着脑袋,一条腿曲起,一条腿潇洒地踩在房顶的瓦片上,月光在五官上洒下一层银氲,就好像是璞玉雕刻出来的一般,即使换了一身毫无花样,通体纯黑的夜行衣,也依旧让人不忍移开目光。只是相比起白衣的仙气,这黑衣给他更添了几分邪气,帅的扎眼。 手里捏着那把泛着幽蓝色泽的短匕,白泽骞静悄悄地起身,朝于云笙的小院里飞去。 夜行衣后背破开了一个小洞,里头隐约泛着一点银光。 白泽骞回到院子里,发现空无一人,有些失望地回了西厢房。他随手将夜行衣和破了的亵衣脱掉,扔在了一旁,而身上还挂着一样东西。 一块护心镜。 镜面已经被刺破了,蛛网般的裂纹爬满了整块护心镜,凹陷处还有一点蓝光。白泽骞将那护心镜摘了下来,盯着那点毒渍看。辛亏出门前,他为保安全留了一手,否则现在估计已经毒发身亡了。 “白公子!” 于云笙端着醒酒药进门,就见到白泽骞正光着膀子坐在床上,身上有几道浅浅的伤疤,肌肉饱满又漂亮,线条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夸张突兀。 “云……云笙。抱歉!”白泽骞连忙道歉,伸手从衣柜里扯了件里衣套上。全程,于云笙都毫不避讳,瞪着一双杏眼瞧他,几乎要用目光把人好好地描摹一遍。 而那目光,几乎要把白泽骞的一整颗心,都扎的狂跳出胸膛。 第34章 白捡一个侦探(7) 白泽骞换好衣服后,搬来一张椅子,赶紧接过于云笙手里的木盘:“抱歉,我刚刚不清楚……” 于云笙食指一点白泽骞的嘴唇,男人立刻噤了声。她坐在白泽骞身边的床榻上,坏笑道:“小白哥哥见外了哦。” 白泽骞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胸膛里的那颗心,又不安分地,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情况如何?”于云笙说着,看见了白泽骞手边的护身镜,和桌面上蓝光闪烁的匕首,激动地抓住白泽骞的肩膀,“你受伤了?!” 白泽骞眨眨眼,“啊”了一声。 “哪里受伤了,有没有中毒?”于云笙真的急了,直接上手扯开白泽骞的领口往里瞧,那匕首上的颜色如此妖艳,一看就是剧毒之物,她虽然没有真的见识过,但剧本小说里的毒她可听说了不少。 没听见回答的于云笙更着急了,直接抬手想要翻开白泽骞的眼皮去看,但手腕却被捉住了,随即,白泽骞的手掌向上一滑,紧紧地把于云笙的手掌包裹在了手心里。 “我没事,没受伤,也没中毒。”白泽骞看着她,声音温柔,低沉,语气莫名的让人心安,怕于云笙还担心自己,他又认真地补充道,“真的。” 于云笙仔细看了看白泽骞的脸色,红润,健康,的确不像是中毒了的表现,方才彻底放松下来,抬手锤了他一下:“怎么会这样?” 她指了指碎裂的护心镜。 白泽骞握着于云笙的手,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说了后,于云笙分析道:“看来那个丫鬟,就是杀害徐镇的真正凶手了。不过……她和大夫人为何会扯上关系?” 于云笙也觉得莫名其妙,于府和江湖人唯一的交集,估计也就是布行运到外地去卖,会找人托镖之类的。而这事儿向来是“于云笙”负责,大夫人是怎么和那女子勾搭上的? 而且大夫人生性自私,如果不涉及到她的利益,是绝对不会出手帮人的。莫非她们两人,有什么利益勾结? “那我们要不要把消息……”于云笙挑了挑眉,意图明显。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别人千方百计要害自己,自己还想着要把人度化了。 白泽骞想了想,点点头:“但是要注意方式,毕竟外人看来,你们始终还是一家人。如果由你去说的话,未免有些异样。而且消息要是泄露出去,别人会恐怕说云笙你不忠不孝。” 于云笙看着白泽骞,眨了眨眼:“你到还真为我考虑。” 白泽骞又沉默了,搔了搔鼻头,目光闪躲,连手都要挣脱开。 于云笙反手握着他的手掌,欣赏白泽骞心慌想逃的模样,却并没有像以前那般觉得分外有趣了。 她认真地开口:“好好保护自己。” 白泽骞愣了一下。 “不然我会担心的。”于云笙道。 这话她早已想了很久,也早就不是为了套路白泽骞了。 “……好……你也是。” 于云笙看白泽骞吃了醒酒药后,才走出门来,对在外头等候的小翠儿道:“走吧,回房。” “小姐,情况如何?”小翠儿扶着于云笙往房里走,询问道。 于云笙看了看幽黑的天空,笑道:“情况不错。” 西厢房里,白泽骞听着于云笙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缓缓抬起了紧握的拳头,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次日清晨。 今天小翠儿没有跟来,于云笙和白泽骞一同到了木匠的商行里,提出要定做一些木椅木桌之类的。这次可不是为了客栈,客栈里的餐桌,木床等用具一应都是贾伯负责去联系的。 但是客栈的最顶层,则是在白泽骞的授意下,特意设计成了不开放的一层楼。 于云笙当时听贾伯说了,还觉得好奇,跑去问白泽骞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她得到的答复是:“我想和云笙一同看一看,这座城里的夜景。” 钟府所在的地段本就是黄金地段,那天白泽骞带着于云笙往于府里飞时就发现了,只要高度足够,那个地方是可以看到整座城里的夜景的。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萌生了一个念头,要在楼顶上建一个属于两人的小天地——除了自己和于云笙,再没有别人能进去的小天地。 木工商行里的学徒听了两人的来意,十分恭敬礼貌地道:“师父去山里采上色用的草料了,两位的订货事项,我没有办法擅作主张,要等师父回来裁定。” 白泽骞对学徒工说的事情有所了解,某些漆料里添加一些特殊的草药,能够大幅提高颜料的上色度和附着时间,要比从商行里买来的普通颜料好多了。从这么个小细节看来,这木匠商行的确是做真功夫的。 他也不是什么急性子,但此时,白泽骞只想赶快把事情交付出去,早点把自己的愿望实现,追问道:“敢问木工师父去了哪里?” 学徒工也认识白泽骞,心里对这位捏个符就能灭妖除邪的仙长十分崇拜,听他问,立刻就指了方向。 “翎山?” 于云笙和白泽骞对视一眼,翎山这个名字,他们这几天听的已经够多了,城里的百姓估计也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这翎山,就是徐镇出事的那座山。 “苍洱派的人没有封山搜查吗?”于云笙有些疑惑,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苍洱派不是应该大肆封山,影响百姓的生活,然后被行侠仗义的大侠教训一通,最后痛哭流涕认错吗? 学徒工摇摇头,道:“苍洱派的徐顶大当家说了,搜山要搜,但是不能影响百姓们的生计。” 于云笙点了点头,还挺不错。 离开木匠商行后,白泽骞偏头:“怎么样,去看看?” “白公子还挺上心么。”于云笙笑了笑。 其实白泽骞不是对苍洱派上心,而是对于云笙上心。大夫人和于若花明显不怀好意,而那天苍洱派又拦了马车,虽然最后礼数周全地离开了,但是事情涉及到自己和于云笙,白泽骞绝对不会放任一丝一毫让于云笙受到伤害的可能。 至于他自己,白泽骞向来是不怕什么的。只是于云笙昨晚那番话,让他少有的,分外注意起自己的安全来。 马车调转了方向,朝城外驶去,而城门口的角落里,一个身影冷冷地靠在墙沿处,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诶,那人,你干什么的?” “抱歉抱歉,我要出城的。” 守卫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要出就赶紧出去,别挡在这儿,你当别人不用过路是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连连道歉,大步出了城,而原本堆满笑的脸颊,也在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彻底狰狞了起来。 翎山离城门不远,加上于云笙和白泽骞一路都在聊天,因此只感觉没多久就到目的地了。 看来相对论还真不是骗人的。于云笙用眼神描摹了一下白泽骞的五官,暗道。 翎山海拔不高,因为山顶有温泉池的缘故,形状有点像火山,山顶并不是尖尖的那种。温泉水里的矿物滋养了整座山里的草木,枝叶翠绿,树干笔直的杉树排的齐齐整整,朝山顶攀爬而上。林间偶尔惊起几只飞鸟,扑扇着羽翅划过天际,留下几道清锐的鸟鸣。 山路崎岖难行,白泽骞想要直接把于云笙背上山去,却被阻止了。 “不知道那苍洱派的人在不在这儿,要是白公子背着云笙轻轻松松就上了山顶,反而容易让人误会了,惹一身麻烦。”于云笙道。 武功高,又来了翎山,还直勾勾地往山顶上冲,去找徐镇被杀害的案发地。这么几条综合在一起,万一被苍洱派的人撞上,白泽骞想不被冤枉实在是太难了。 白泽骞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慢慢走上去?” “嗯,顺便看看路上有没有什么线索。万一运气好,还能遇到那进山来的工匠。”于云笙说道。 翎山虽然有些地方坡度比较高,但是不知多少年来的采药者早已用他们的双脚踩出一条路来。窄窄的土坡沿着山体蜿蜒向上,土壤里带着山林间独有的湿气,于云笙慢慢走着,鞋底的纹路里不知不觉间镶满了泥土,越来越容易打滑。一个不小心就向山底滑了下去。 “云笙!” 幸好白泽骞一直在后头盯着她,连手都悄悄抬起,在于云笙的腰侧保护着。见她向下摔去,白泽骞手臂一伸一揽,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搂住了。 于云笙看了眼脚底下的山坡,到处都是细而尖锐的矮丛树枝,还有些茎干带刺的野花野草,要是自己真地摔了下去,估计会被割的浑身都是那种细密又疼痛的小伤口。她抬起头,闭上眼睛缓了缓眼前的眩晕,脑袋恰好靠在白泽骞的胸膛处。 白泽骞偏开头,眨了眨眼,努力地将自己的肩膀放松下来,好让于云笙靠的舒服一些。也不出声催促,他透过头顶上浓密交叠的树叶,见到了叶隙后面分外蓝的天空,心情变得很好,淡淡地笑了一下。 于云笙回过神来,低头拍了拍白泽骞放在自己腰腹上的手背。 “抱的太久了哦……” 第35章 白捡一个侦探(8) “咳咳……”白泽骞连忙把她松开,一张脸前所未有的红,几乎都能滴出血来,尤其是那两只小耳朵。于云笙抿唇看着他笑:“白公子,云笙不重吧?” 白泽骞更加局促不安了,却又强壮淡定地和于云笙对视了一眼:“嗯。” 于云笙嘟着嘴点点头:“唔……白公子果真武功高强,都能分心感觉到云笙重不重。” “啊……”白泽骞后知后觉自己又被套路了,却又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装哑巴。一双眼睛带着点无辜,瞧着于云笙。 于云笙正打算出言多逗他两句,可旁边的林子里,却传来了一声弱弱的呼救声。 “有……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她回头看了眼白泽骞,后者也是脸色微沉。看他这番表情,于云笙便知道自己并没有幻听,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看?” 白泽骞点了点头,抬腿走到于云笙前面,一只手抬起把人护在身后。两人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那声音也就越来越清晰,是个男子,声音里满是痛苦,不太像是装出来的。 伸手拨开身前的树丛,白泽骞立刻顿住脚,抓着于云笙往后退了两步:“小心!” 两人面前,有一个巨大的碗状的地坑,约莫两个人的深度。白泽骞刚刚就踩在地坑的边缘,碎石沙砾正稀稀拉拉地往坑底掉。而此时,坑底里坐着一个年近五旬的老伯,明显受了伤。见到于云笙和白泽骞,急忙喊道:“年轻人……年轻人!救救我……” 于云笙扒拉着白泽骞的肩头,探出脑袋往里看。 “小心。”白泽骞小声提醒了一句,“刷下去会很疼。” 于云笙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目光转回去,那老伯穿着粗麻布衣,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筐,里面装着许多草药。细长茎三片叶,顶上还有一点点小小的黄色花蕊。她认得这种花,名字很好听,叫永颜,是木匠们经常买的一种染料植物。 “您是……祥蕴轩的木匠师父?”于云笙报了商行的名字,那老者立刻就激动地点起头来,连连道:“是是是,是我。” 于云笙一边让白泽骞下去救人,一边问道:“您怎么会掉下去了,这个坑是哪里来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刚来采药草,结果走着走着脚底下一空,就变成这样了。”老者摇了摇头,叹气。 白泽骞轻松地跳到了坑底,上前蹲在了老者身边,检查了一下后道:“没有骨折,但不知道骨头有没有裂开。”他将老者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把人直接带回了地面。 老者瘫坐在地上,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在那深坑里呼救了大半个时辰了,一直没有听到回应,还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困死在这儿。虽然翎山没听说过有什么野狼黑熊之类的动物,但是到了夜里,总归还是阴森森的,更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什么猎食者。 老者姓木,单名一个权字。木匠姓木,倒是挺巧。现在木师父身上有伤,肯定是不能够再跟着往上走了。不论是把木权一个人丢在原地,还是让于云笙和他留在这儿,自己去山上搜寻,白泽骞都不放心。 只能够先把他送回祥蕴轩了。 “这种深坑一般是用来捕捉动物用的,因为坑深且陡峭,动物掉下去便很难再爬上来,只能被活活饿死或是寻来的猎人打死。”白泽骞说道。 “可这山林里没有什么野兽啊。”木权拍了拍背后的竹背篓,“来翎山的人多,又有苍洱派的弟子来定期巡逻,野狼都跑光了。” “先回木行吧,伤拖不得。”白泽骞用枯树枝和布条固定了一下木权的脚踝,抬头:“云笙……” “我自己没问题。”于云笙笑笑,“我会小心看路的。” 白泽骞点了点头,长剑挂在身侧,将木权背到了自己背上,三人沿着来时的小路,离开了这疑云缠身的翎山。 一个壮硕的身影从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后走了出来,竟是那天在钟府门口和白泽骞发生争执的黑屠户。 他确认了一下白泽骞等人不会再回来后,才跑到了那深坑边,拖着下巴看了一会,突然呵呵狞笑了一声,将身上的布衫脱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绞成一股绳子。 黑屠户将布绳的一头绑在坑边的一棵树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双手握住另一头,踩着坑壁缓缓向下爬去。 他还没走两步,突然听到了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完蛋了……” 伴随着重重的砸地声,半晌后,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土坑里传了出来,回荡在山林里,惊起数只青雀。 “救命啊!” …… 祥蕴轩门口的那个小学徒听见传来的铃铛声,抬起头就看见木权在白泽骞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立刻丢了手里的凿子,冲过来讲老者接过。 “师父,你怎么了!”小学徒紧张得额头都是汗,他转头对白泽骞怒目而视,“是不是你们……” “阿祥!这两位是师父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说话的!”木权呵斥住了小学徒,回头十分歉疚地道:“抱歉,这孩子年龄还小,性子急了些。” 白泽骞抬手:“无妨,前辈赶紧进屋找大夫看看吧。” 那小学徒也知道自己是冤枉了人了,抱歉地看了一眼白泽骞,见后者没有计较的意思,方才放下心来,将木权扶回了商行里。周围的许多学徒工人都满脸急切地上前询问,有几个则是直接跑去清安堂请钟大夫了,可见老者在祥蕴轩里颇得人心,地位也甚高。 “祥蕴轩的人心还是向齐的么。”于云笙背着手,往里头看。木权老爷子在徒子徒孙的围绕下,笑的那叫一个开心啊,摸摸这个的脑袋,那个的脸蛋,一副慈祥老爷爷的模样。 白泽骞和他她肩并肩站着,眼神微微跳跃,笑道:“那可不一定。” “唔?”于云笙转头,恰好抓住了白泽骞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自己也莫名的有些高兴,好奇地问道:“白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白泽骞也不矫情,点点头道:“祥蕴轩现在表面上一副和和睦睦人心看齐的模样,可究其原因,还是木权老爷子在镇场子的缘故。这些学徒工应该有不少是他带大养大的,对他当然是孝敬尊重。但彼此之间,可不一定相互服气。” 在他说话间,一个年近二十的青年朝外头走来。青年也是一身普通简练的布衣,上面沾了点染料,还有几道不知是凿子还是什么工具弄出来的破洞。毕竟木匠的活计也是粗活,要是穿一身样式繁复的衣服,反而累赘的很。 他走到白泽骞和于云笙面前,抱了一拳,礼数十分到位,说话也不紧不慢,显得十分大气:“在下木寅,多谢白公子和于二小姐对师父的救命之恩。”又伸出手道:“请进。” 看木寅身上的衣服以及手上磨出来的厚茧,不难判断出,他在祥蕴轩里应该是类似于大弟子这样的身份。而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名男子应该也是在这群小徒弟里有着比较高地位的人。 不过和成熟稳重又落落大方的木寅相比,那人倒是显得有些傲气,吊三角眼,尖嘴猴腮,应该是属于不太好管教的类型。 于云笙想法刚落,就听那男子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眼角上挑,小声嗤笑一句:“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仙人驾临,怪不得能让我们木寅大哥亲自去接。” “住口!”木权怒喝一声,那男子被吼得震了一下,立刻低头:“师父。” 两个小徒弟搬来两张椅子,请于云笙和白泽骞入座。木权挥了挥手,向周围的学徒们道:“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周围的学徒们散去,只留下了木寅和刚刚那个说话带刺儿的男子。 “早听说于家二小姐人美心善,白公子正义凛然,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要不是二位,师父恐怕……木寅在此,多谢二位出手相救”木寅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礼数做的很足。 “师兄果真是……文秀之才啊,说话一套一套的。”旁边站着的男子便再次出言讽刺。 木寅明显僵硬了一下,眉头微皱,很是有些不悦,但还是将心里的怒火压了下去。可木权却没那么宽容了,他是长辈,根本不用考虑什么别的,该教训的他绝不会少:“木兴,又想挨教训了是吧?” 木兴撇嘴,斜了白泽骞和于云笙一眼。 喔唷,炮火转移了。于云笙眨了眨眼,这木兴虽然年龄不小,可情商的确是不怎么高的样子。 木兴的小动作被木权看了个一清二楚,老人家抬起手中的拐杖就要抽他,木兴吓得连连后退,瞪大眼睛喊起来:“师父,您又要打我!” “臭小子……” 正在这时,一个大约五六岁,脑袋上扎了两个小揪揪的男娃娃跑了进来,脸蛋圆鼓鼓泛着粉红色,手短脚短,很是可爱。于云笙立刻就母爱泛滥了,伸手把小娃娃抱了起来,放在双腿上。 都是肉的腮帮子,让她忍不住抓着拧了两把。 好软乎! 小娃娃微微长着小嘴,看面前的漂亮姐姐,眼睛眨也不眨。 白泽骞微微偏头,看着抱着小娃娃,眼中尽是笑意和温柔的于云笙,心里一根细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了柔柔的铃音。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娃娃歪歪脑袋,“唔”了一声。 木权上前两步,笑道:“这是在下的小徒弟,名叫木桓。” “徒弟?”于云笙抓着小胖娃的手臂晃了晃,“这么小?” “嗯。”木权点点头,“学木活要从小练起,光基本功就要打很多年。”说罢,他问道:“木桓,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木桓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江湖大叔来找师叔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指的方向,正是在旁边一脸不痛快的木兴。木兴也听见了这边的谈话,恰好他也不想留在这里,便对木权道:“师父,徒儿先退下了。” 说完,他连看也没有看这一边,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可谓是非常不友好了。 “我师弟他性格不好,还请两位见谅。”木寅十分抱歉地对于云笙和白泽骞道。 白泽骞将盯着木兴后背的目光收回,淡然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啊?”木寅有些傻眼。 “他不懂礼数,又不是你,你为何要替他道歉?”白泽骞平淡地叙述道,“这些年你想必劝了教了他不少吧?你这个做师兄的已经仁至义尽,他自己不领情罢了。” 于云笙眨眨眼,白泽骞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她腿上的小萌娃也傻呵呵地盯着白泽骞看:帅哥哥好像情绪很不好的样子。 “哎,是老夫的错。”木权叹了口气,“这小子天赋不错,但就是因此才变得心高气傲,说话也夹枪带棒的,还请白公子和二小姐不要和他置气才是。” “我并非和他置气。”白泽骞抬头,看着木权,又看向木寅,认真地道,“你虽然是师兄,但也不必事事担责。该罚的时候,不可心慈手软。” 木寅胸口滞了一下,刚刚白泽骞眼里流露出的杀气和冷光,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苦难了。他微微垂下眼睛,思索着白泽骞的话。 木权的脸色也有些差,于云笙手指轻轻敲了敲白泽骞的手背,转移话题道:“对了,木桓刚刚说的江湖大叔,是什么人啊?” “哦!”木寅回国神来,示意于云笙稍等,他伸手把木桓抱起来放到地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麦芽糖,道:“小桓,你先出去好不好,师父有事情要说。” 木桓一边舔糖果,一边乖巧地点头:“好!” 木寅拍拍他的小脑袋,等木桓出去了后,方才对于云笙道:“是苍洱派的人。” 第36章 白捡一个侦探(9) 听木寅说外头来的是苍洱派的人,于云笙和白泽骞对视一眼。 难不成这祥蕴轩还能和徐镇的死扯上关系? 不过木寅的解释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 “像苍洱派这样的大门派,在我们商行里都会有专人负责一应需求的。”木寅道,“像机簧啊,暗器一类东西的打造,他们也会找我们做些木质零件。” 白泽骞心中明了。毕竟人都是在江湖上混的,多多少少会和其他门派有些冲突。 而像苍洱派这样的江湖门派,出于守卫或者其他的目的,手里都会有些独门无二的机关,暗器一类。门派弟子每天都要习武练功,不可能每天都蹲在房子里叮叮当当,所以会把暗器交给外人去做。 而且为了不把器械图纸和机密泄露出去,还会把同一种暗器的不同零件分别交托给两个以上的商行,等零件到齐后,由门派内部的门众们来自行组装。 “木兴向来都是负责苍洱派那边的交接事务的。”木寅解释道。 于云笙朝外头看了一眼,就见刚刚还傲气十足的木兴此时已经换上了另一副嘴脸,在一个江湖人身边点头哈腰的,脸上洋溢着舔狗的笑容。而那苍洱派来的人似乎也很吃木兴那一套,背着手昂着头,迈着鸭子步跟着木兴离开。 木兴身边那人名叫江岳,是苍洱派里的右护法,在门派里也算是半个位高权重之人了。这次他并没有怎么参与到抓捕杀害徐镇的凶手这件事之中,原因很简单。 徐镇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徐镇。 徐二当家其实也算是个潇洒浪客了。乐于助人不求回报,做事随性不斤斤计较,武功还不错。但是江岳则刚好相反:无利不起早,雁过要拔毛说的就是他了。徐镇常常和大哥徐顶投诉,说他手下那位右护法江岳又抠搜又龟毛,在外头经常做些收黑钱之类的败坏苍洱派名声的事情。 可江岳在徐顶面前偏偏表现得还不错,至少能装的似模似样的。因此徐顶总以为自家小弟对这位右护法有什么根深蒂固的偏见,通常应付几句也就算了。 江岳心中自然不平,可又能怎么办呢?人家是两兄弟,自己是外人,血浓于水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即使心里愤恨,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好在,现在熬出头了。咽气的不是自己,而是徐镇。 徐镇死后,江岳心里那个高兴啊,但却不能表现出来。而且徐顶也下了令,让他们这几天不许大鱼大肉,以哀悼自己的亡弟。 其他门徒倒还没什么,可江岳不行啊!对他而言,徐镇死了可是喜事,凭什么让他吃的那么寒酸,去哀悼那个家伙?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一来二去,江岳便想到了这里。 他和木兴第一次见面,便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说是惺惺相惜,其实就是臭味相投。两个人没多久便暗中勾结上了。木兴每次接苍洱派的订单,都把价往高了报,而拿回门派里的却是低价。这之间的差额,则是被他和江岳分了去,中饱私囊。 这次江岳来,是为了打打牙祭的。 “江兄请用。”木兴猥琐地笑出一口牙,伸手道。 江岳看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的山珍海味,心里甚是满意,抓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塞得满嘴都是食物:“娘的,这几天可把老子饿惨了。” “徐大当家还不让吃好点儿啊。”木兴殷勤地给江岳夹菜倒酒,做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这算什么鸟道理,自己不好受还想让江兄也陪着他?” “真他娘晦气。”江岳将嘴里的碎骨头随便一吐,喝了口酒,“不过也不算全都不好,起码徐镇那老小子死了。” “是啊,恭喜江兄!”木兴抚掌大笑,端起酒杯,一双三角眼倒吊着,让人感觉里头满满都是算计,“小弟敬您一杯!” 江岳随意地和他碰了碰杯,把杯里的烧刀子一饮而尽,问道:“诶,刚刚我看到里头好像站着个美人儿,哪来的?” “噢,那是我们城里于府的二小姐。”木兴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过江兄可能要失望了,她心里好像有人了。” 江岳用手抹了把嘴:“谁,她旁边那小子?” “是啊,听说是个下山来寻姻缘的道士,好像挺厉害的。”木兴一边给两人倒满了一杯酒,一边用余光观察江岳的反应。 果不其然,江岳嗤了一声:“道士?哪来的牛鼻子,骗钱的吧。” “不是哦,钟府里镇压的那个妖怪都被他除掉了。”木兴假惺惺地夸奖道,“故事在城里都传遍了,那姓白的小子当时穿一身白,仙气的狠,一道符咒就把那妖怪烧成了灰烬,现在那钟府已经被改成了客栈,听说打算在城里做生意,已经建的差不多……” “一身白?”江岳抬起眼皮,他虽然对找凶手的事情不上心,但是凶手当时穿的是白衫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木兴假意不懂,点点头:“是啊,江兄不知道吗?那天左护法在城里堵了于二小姐的马车,和姓白的对峙了一会。要不是左护法最后走了,我还以为他就是那个凶手。” “哦?”江岳摸了摸下巴,“有点儿意思。” 如果真是杀了徐镇的人,那这家伙还算是对自己有点恩情不是? “走,去会会他俩。”江岳吃饱喝足,将筷子一放,起身向外走,穿过两道回廊,恰好见到于云笙和白泽骞走出去,木寅跟在后头相送。 “二位留步。”江岳抬手喊了一句。 木寅上前两步,抱拳道:“江护法有何事,可是师弟招呼不周,怠慢您了?” 木兴冷笑一声,关自己鸟事儿。 白泽骞微微侧首,冷冷地瞟了一眼江岳。面前的人满脸横肉,壮的和铁塔一般,手臂上几道刀疤,不知是怎么留下来的,和画工粗粝的刺青混在一起,扭曲了原本的图案。嘴里叼着根牙签,头发剃的短短的刺儿头,笑容一点儿也不赏心悦目。 凶相。 江岳大手将木寅推到一旁,迈着鸭子步走到于云笙身边,鞠了个分外不标准的礼,躬下腰时还抬着脑袋,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于云笙的衣领。 “于二小姐,在下苍洱派右护法江岳。” 白泽骞眯起眼睛,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 于云笙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对白泽骞道:“公子扶我上车吧。” 白泽骞面无表情地警告了江岳一眼,上前两步轻轻抓住于云笙的手腕,指尖温凉的触感让他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江岳却全当没看到,追上去喊道:“二小姐,识人不清可是很容易惹火上身的啊。” “这就不劳烦江护法费心了。”于云笙的声音淡淡传来,明显不带几分友好。 江岳却一点都不觉得挫败,轻轻咂了咂嘴。这要是一下就能弄到手的女人,可就没几分味道了。 木寅也算是看明白了江岳的那点龌`龊心思,不满地看了眼旁边的木兴。后者则是毫不畏惧地反盯着他,嘴角满是嘲讽的笑。 “行了,我走了。”江岳当完了酒囊饭袋,也看完了美人儿,自然没有什么兴趣再留在祥蕴轩里,他一边剔牙,一边往外走,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于云笙给弄到手好好玩乐一番。 木兴丢下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木寅,追了上去:“江兄慢些,小弟送您!” 木寅看着自己师弟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从小他们两师兄弟就被木权教导要做一名君子。既不谄媚阿谀,也不傲慢骄狂。自己这些年来严于律己,可师弟木兴却一直对这条处事之道嗤之以鼻,反而把圆滑世故当做信条。 “罢了。”木寅自言自语了一句,于云笙和白泽骞所托的定制订单,由于师父身上有伤不便,所以便落到了自己的手上。木寅现在没有时间去管木兴在想什么,得抓紧时间动工。只要木兴不做坏事,他这个当师兄的也不会过于苛责。 门外,木兴刚把江岳送走。 他这些年来,自认为已经非常努力了。可木权总对他不满意,木兴一开始还肯努力用功,到后来直接就自暴自弃了,每天沉迷于和大户人家大门派里的人拉关系结友邻。对木寅更是诸多不满,怨恨有加。 而且心态也渐渐失衡,恨意从一开始只针对木寅,到后来连木寅身边的人都恨上了。 刚刚木兴对于于云笙和白泽骞把木权救回来,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的。可后来看到木寅的热情模样,他心里只觉得恶心,连带着对白泽骞二人的好感也都消失殆尽,满腔的莫名怒火,无处发泄。 恰好江岳找上门来,他自然是要借东风,好好教训那两个有眼无珠的家伙。 自己哪里比木寅差了,凭什么找他帮忙,不找自己? 木兴的眼神越来越阴郁,他眼眸低垂着,里头尽是郁郁不得志的忿恨,盯着于府马车远去的方向,冷冷地笑了一声。 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钻出一个高大壮硕像铁塔一般的人影。 “木大哥。” 木兴转过头去,“嗯”了一声:“来干吗?” 黑屠户手里攥着个东西,走到他身边嘀嘀咕咕了好一番。木兴听着,眼睛越来越亮,他催促道:“赶紧拿给我看看。” “好嘞。”黑屠户也意外极了,本来想通过木兴的关系联系上江岳,没想到两人居然有同样的仇敌,真不愧是拜把子兄弟,眼光都一样的毒啊。 他摊开五指,将手里攥着的东西展示出来。 油腻腻的手心里,摊着一枚玉璧。上头镂着祥云锦鲤的图案,成色极好,通体澄透,而玉璧的正中央,精细地用小雕刻刀刻出来一个端端正正的“白”字。 第37章 白捡一个侦探(10) 清晨时分,于云笙洗漱完毕走出房间门,却意外地没有看到白泽骞。 那家伙每天早上练剑练拳,打坐运功,一招一式,一动一静,配上那张脸都赏心悦目的很,于云笙几乎已经把早起看白泽骞练武当成每日固定的节目了,今天突然间没了,倒是有些不太习惯。 想法刚落,身边便落下一个人影。小翠儿立刻把于云笙拦在身后,大喝一声:“谁!” 白泽骞轻轻一撩衣摆:“是我。” 小翠儿松了口气,瞪他:“一大早吓死人了。” 于云笙看了看白泽骞的衣袖,上前伸手一抓。果不其然,沾了一手的露水,她抬头看了看房顶,晨露一颗颗地趴在瓦片上,被朝阳照出淡淡的晶莹。 难不成这家伙昨晚睡房顶了? 白泽骞被的袖子被于云笙提拉着,他盯着于云笙,有些傻呵呵的。 “白公子……刚刚是不是去哪儿了?”于云笙问道。 白泽骞点了点头,虽然他面瘫,但是于云笙总是能看出些不同来,现在的他,表情似乎不是很愉悦的样子,甚至有些焦心,和平时的淡定比起来倒是有些反常。 “怎么了,丢东西了?”于云笙猜测了一句,没想到白泽骞顿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于云笙眨眨眼:“丢什么了?” “……玉。” 于云笙朝白泽骞的腰带上看去,果然,之前在他腰带上好好挂着的那块双鲤璧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此时空空荡荡的,看起来有些违和感。 “诶,小姐你看,真的不见了!”小翠儿指着白泽骞的腰侧道。 于云笙点了点头,看来白泽骞刚刚就是出门去找了,但看这幅表情,估计是没找到了:“公子能想起是什么时候丢的吗?” 白泽骞摇了摇头,他也是昨天晚上沐浴前才发现那块玉不见了的。当时他就循着白天的记忆,把城里走过的街道都找了一圈,却也没见着。今天早上则是天刚蒙蒙亮便去了一趟翎山,但还是一无所获。 “那块玉……对公子很重要吗?”于云笙问道。 白泽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喔……”于云笙沉吟了一会儿,对小翠儿道,“把消息传出去,说白公子的师父仙灯道人在那玉璧上头亲自下了封印,里头藏着一只修为高深的雪妖,要是有人捡到,务必送回于府。如果不小心打破了封印,雪妖肆虐横行,再想抓回来可就难了。对了,一定要把玉璧的细节描述清楚!” “诶!”小翠儿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出门去了。 白泽骞眨眨眼。 于云笙觉得自己快成金牌编剧了。 “白公子不必担心,想必消息传出去后,很快就有人将玉璧归还。”于云笙笑了笑,道。 白泽骞点点头,犹豫了半晌,开口:“云笙你……好厉害。” 换成他,定然是想不到这个法子的,何况于云笙还是在数息之内,连前因后果都编好了。 “哎,女孩子家家的,只能玩些小把戏了。”于云笙谦虚地笑笑,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拍了拍白泽骞的腹部,抬头看着他,“白公子一早出门,想必饿了吧?” 白泽骞眼神向旁边一飘,避开与于云笙的对视,轻轻“嗯”了一声。 又害羞了,真不禁逗。 于云笙心里暗笑,转身朝院子外走去,回头扬唇一笑:“那云笙叫厨房把早饭送来,与公子一同用早饭可好?” 白泽骞点了点头,目送于云笙离开。在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白泽骞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让他自己都惊异万分的话:为什么不叫小白哥哥了? 意识到自己想法的白泽骞有些傻眼,他低头喃喃了一句。 自己是在期待么? …… 于云笙的小饭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着早饭。 她抬起头,问低着头想事情的白泽骞:“公子还在担心吗?” 白泽骞轻轻点了点头:“那块玉……” “小姐!”小翠儿突然冲了进来,脸上全是因为着急而泌出来的汗水。于云笙放下碗筷,拿丝帕轻轻把唇边的油光按去:“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小姐您快去看看吧。”小翠儿指了指门外,“外头来了一大帮苍洱派的人,说要找他算账呢!” 她指着白泽骞。 白泽骞皱眉,于云笙也是不解,又有些心里发虚。莫非是上次自己混淆时间的事情被识破了? 正当此时,阿豹在车夫阿四的带领下从于府后门走了进来。 于云笙忙问道:“阿四,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阿豹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他点了点头道:“二小姐,您知道白公子的玉佩丢了的事情吗?” 于云笙点点头,这消息就是自己放出去的,怎么会不知道。 阿豹转向白泽骞:“公子您可知道您的玉佩是何时丢失的吗?” “昨天。”白泽骞答道,“但具体时间不确定。” “昨天?!”阿豹显然十分惊讶,小翠儿急眼了,催促道:“你赶紧说清楚到底怎么了啊,别卖关子了!” “不是!”阿豹皱着眉,看了看外头,解释道,“今天不是有消息说,白公子丢了一块玉吗?但是昨天晚上,苍洱派就有人捡到了一块玉佩,而且还是在……在徐镇死的地方捡到的。” 小翠儿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于云笙。 于云笙皱着眉头,和白泽骞对视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让于云笙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立刻安定了下来。她本想着用这种方法吓一吓那些有贪念的人,让他们主动把玉佩交回来,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玉佩怎么就被苍洱派的人捡到了呢? 自己的举动,不仅没有帮到白泽骞,反而害了他。 可刚刚,白泽骞的眼里,全是信任,于云笙能够清清楚楚地从那双眸子里读懂他的意思。 没有责怪,没有不耐,有的,只是纯粹的信任和交付。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啊……”阿豹小声地问了一句。 小翠儿攥着手,也焦急地嘟囔了一句:“是啊……外面苍洱派的人都拿着刀要杀进来呢,家丁都快挡不住了……” “什么?!”于云笙瞪大眼睛,“他们怎么能够强闯进于府里来?” 私闯民宅可是要判刑的。 白泽骞站起来,转身向外走:“你们想办法,我去挡着。” “小姐!” 于云笙果断地跟着白泽骞往外走,当务之急是先把苍洱派的人稳住,万不可让他们就这么冲进来。 …… 于府门口,一排拿着长棍的家丁,一排满脸凶狠的江湖人,双方人马就这么站在门口对峙着。于阎老爷子躲在大门后头跳脚,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护着他,手里拿着根木棍,努力瞪大了眼睛逞凶。可跟外头那些夹刀带剑的苍洱派门众比起来,实在是不够看。 “于老爷子。”徐顶扛着一把金环大刀,尽力压低了自己语气中的不善,毕竟他们苍洱派也不是什么横行霸道的恶人聚居地,那种流氓挑事儿的风格他自己也不喜欢,“我要的很简单,把杀害我兄弟那小子交出来,我们苍洱派日后绝对不再打扰。” 于阎看着阳光下那分外锋利,侧面还反射着金光的大刀,艰难地咽了咽嗓子,道:“徐当家,那个……你怎么确定凶手就是白,白公子的。” 徐顶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从腰间扯出一块玉璧,提起来晃了晃:“这个,就是证据。” 于阎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看清那端端正正的“白”字后,也有些慌了。 “怎么样,于老爷子。”徐顶拇指向身后指了指,回头看了一圈,道,“街坊乡亲们都看着呢,您应该和我一样,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 “老爷,要不就把白公子……交出去吧……咱们打不过啊……” 于阎瞪大眼睛,抬手给了身边那家丁一个爆栗,指着外头苍洱派的人道:“你看他们这样,把白公子交出去,可不是羊入虎口吗,指不定几刀就把人剐了。” 周围的百姓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怎么白泽骞前两天还是仙人,现在却顶着杀人的罪名了。 徐顶将于阎的动作尽收眼底,不耐烦地呲了呲牙,举起一只手:“敬酒不吃吃罚酒……” 家丁们立刻绷紧了神经,他们虽然看上去不惧,但其实腿肚子都有些软了。跟这帮习惯了打斗杀伐的江湖人相比,他们这帮连打人都没做过几次的,简直就是上门喂刀的啊。 “白氏小子,出来受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徐顶仰天大喊,“孙子!别做缩头乌龟!” 他身后的苍洱派门众有样学样,几乎要吧嗓子喊破。一时间,声讨白泽骞的声音回荡在于府附近的天空中,直接传出了好几条街道。 于阎正头疼,就听见于云笙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爹,您没事儿吧!” “哎哟,你怎么来了!”于阎赶紧把女儿往回推,“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房里去,快快快……” 于云笙按住自家爹爹,看了看外头:“没打起来吧?” “暂时没有。”于阎抹了把汗水,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问:“白公子呢?” 不会真被这阵仗吓成缩头乌龟,连露面都不敢了吧,那也太没有血性了点。 于云笙指了指外头:“喏。” 于阎转过头去,就见一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于府的大门口。白泽骞背手握剑,缓步走下楼梯,两鬓的一缕长发轻轻飘起,一双眸子如冰,看着面前不远处站着的徐顶,淡淡开口:“缩头乌龟?” “呵,头伸出来了是吧?”徐顶把刀从肩头扛起,刃尖指着白泽骞,“那老子就砍了你的头,给我兄弟偿命!” 于云笙眨眨眼,她怎么觉得徐顶在搞颜色。 在众人的注视下,白泽骞轻轻挑了挑嘴角,可那双眼睛里,却是哪怕一丝的笑意都没有。 “呵……” 第38章 白捡一个侦探(11) 轻笑声刚落,徐顶面前的人影就不见了。悄无声息的,仿佛一阵清风吹过,就把白泽骞带走了一般。 等徐顶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那风不是从其他地方吹来的,而是白泽骞的衣摆带起来的。 下一刻,他便感觉颈后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向前栽了出去。 苍洱派众人看着趴在地上的徐顶,都傻了眼。白泽骞是什么时候到他们后面的?速度好快! 门众们举起兵刃冲了上去,嘴里大叫着要把白泽骞碎尸万段。可他们扑过去的那一刻,白泽骞直接就消失了。话音刚落,徐顶又飞了起来。 “缩头乌龟?” 于云笙眨眨眼,看着徐顶被当成皮球一般打的到处乱飞,周围的百姓们都像狐獴似的,抻长了脖子看免费的空中飞人表演。 徐顶的嚎叫响彻在街道上,苍洱派的人则是在地上左跑右跑。每当他们伸手想要接住自家当家的,那个和鬼魅一般的黑色身影必然快他们一步,把徐顶再次踢飞。 那把金环大刀早就脱手了,徐顶费尽地把自己蜷成一个球,护住身上脆弱的部位,免得丢了性命。但要是换一个高手在场,便会发现白泽骞其实根本没有下死手,只是让徐顶吃吃苦头而已。 只不过徐顶抱着头缩起来的这副模样,倒还真像一只缩起脑袋的乌龟。 于云笙看了看空中那个即使打人都分外潇洒的黑色身影,摸了摸尖尖的下巴,莞尔。没想到白泽骞还有这一面,还以为他只会直来直去,抬手就把徐顶砍了呢。 徐顶再迟钝,此时也意识到白泽骞的功夫远在自己身上。而且身上只疼皮肉不伤筋骨,犹如猫戏耗子一般的打法,也让他倍感羞辱,抬起头咆哮:“臭小子,要打你就……啊!” 一点荧光从徐顶手中脱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白泽骞踩了徐顶胸口一脚,借力跃向空中,伸手把那双鲤璧抓入手中。 而徐顶则是捂着心口趴在地上,狠狠咳了好几下,那胸闷气短的感觉才消退了些。 “当家的!”苍洱派门中手忙脚乱地围成一圈,把徐顶护在里头,个个都警觉地仇视着白泽骞。 于云笙朝那头跑了过去,于阎老爷子连拦都没拦住,气得直拍腿:“云笙啊!哎呀!” 徐顶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将面前的小弟们推开,插着腰怒喝道:“姓白的,你什么意思?!” 白泽骞将玉佩收了,淡淡抬头,可还没等他出声,于云笙就先开口了。 “徐大当家,云笙素来听闻苍洱派行事作风端正,行侠仗义,勤助相邻。”是个人都喜欢听好话,于云笙一边说,一边就见徐顶气顺了些,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可这家伙刚刚骂完白泽骞,她怎么可能会让徐顶舒服,更何况还吹彩虹屁? “只是没想到,是个光长肌肉不长脑子,平日里嚣张跋扈,结果一遇强手就缩脖子的老乌龟啊……” “咳咳……咳……”徐顶直锤胸口,差点被口水呛死。 “喂,你骂谁呢!”一个瘦瘦矮矮,手里拿着把短剑的男子昂着头,冲于云笙吼叫。 “我骂人了?”于云笙左看右看,“我骂谁了?” “你刚刚骂我们大当家了!”一个看上去稍微文质些的门徒反驳道,“别人还说于府二小姐温婉柔弱,没想到却是个当街叫骂的泼妇!” 白泽骞闻言脸色一冷,浑身泛起一阵杀气,就欲上前。 于云笙抓住白泽骞摸上剑鞘的手,小声道:“你还真打算当街动手,坐实你杀人凶手的名头啊?” 白泽骞手顿了一下,稍稍后退:“那怎么办……” “这徐顶不像没脑子的。”于云笙示意他先别激动,自己有办法应对。白泽骞点了点头,但还是盯了一眼那骂人的门徒,后者和他对上目光,顿时浑身泛凉,连骨髓都觉得冰了,色厉内荏地叫:“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那你当然说错了。”于云笙淡淡地笑了一下,指了指脸都肿成猪头的徐顶,道,“你没听我们家白公子刚刚说吗,他,你们大当家,是缩头乌龟。我骂人了吗?他是人吗?” “你……” “街坊邻居都看到了。”于云笙抬手挥了一圈,声音柔柔的,好似委屈的模样,却说着最挖苦的话,“徐大当家刚刚在天上飞的时候,抱着头缩着脖子,不是我们白公子骂人,要怪就怪你们大当家太会模仿了,让他控制不住就想到了缩头乌龟。你看看我们白公子,脖子多长,站的笔挺笔挺的,就不会让人误会。” 徐顶都要气炸了,额头青筋狂跳。可他心里清楚,白泽骞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就算自己一帮人对他一个,都不一定能有三成胜算。何况群殴算什么本事,他的目的是替自己兄弟报仇,定要让白泽骞在徐镇的灵位前下跪求饶,再砍了他的脑袋方能解气! “怎么,生气了?”于云笙向徐顶挥了挥手,失望地叹了口气,“大当家的气量似乎也不足呢,连我一个小女子都比不上。” 徐顶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一句:“于二小姐……真是伶牙俐齿。只是二小姐,真要把这杀人凶手留在身边?”他抬手指着白泽骞,冷笑,“就不怕他哪天把姑娘给害了?农夫和蛇的故事,以二小姐的见识,不会没听过吧?” “是不是蛇,我不知道,也不劳大当家费心。”于云笙伸手,从白泽骞手上把那双鲤璧拿了过来,两人指尖相触,她清楚地感觉到了白泽骞的温度,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晃了晃手里的玉,“只是光凭这个,大当家便认定是白公子杀了令弟,未免有些草率了吧?” “你什么意思?”徐顶皱眉。 于云笙伸手:“徐大当家如果愿意,大可进门一叙。若是不敢……倒也无妨,只是呢,大当家如今也算是看清楚了。难不成真要把整个苍洱派搬来攻打我于府?您就不怕围殴械斗,引得官府上门,或是有人趁苍洱派无人,来个直捣黄龙?事关苍洱派的基业,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徐顶沉默了,于云笙说的没有错,这段时间里,他的日子其实也不太好过。徐镇死了的消息传出去后,相当于山里少了一头猛虎。周围很多门派都虎视眈眈的,一副随时准备冲出来,鸠占鹊巢,杀他个措手不及的模样。 要想杀了白泽骞,苍洱派定然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八成会元气大伤。到那个时候,别说被抢占地盘,很可能连整个大本营都会被其他门派分割了去。 “我可以明确地和徐大当家说,白公子绝对不是杀害令弟的凶手。”于云笙笑了笑,“至于要不要解开误会,可就全看徐当家您的了。” 白泽骞看着身侧的于云笙,此时的她落落大方,大气端庄,有理有条,哪里还是那个任于夫人揉捏的于二小姐。而且于云笙的分析处处直戳徐顶的痛处,迫使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意,来和自己这方好好地谈话。 徐顶心一横,咬牙点了点头:“好!不过我徐某人先把话放在这里,要是白公子真杀了我弟弟,那么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放过他!” 于云笙没说话,自信地看着他笑。 …… “夫人,夫人!”鸭胗急匆匆地跑进门,指着外头道,“苍洱派的徐顶来府里了!” “什么!他们杀进来了?!”于夫人吓得魂不附体,连手里的茶碗都砸在了地上。那帮江湖人凶神恶煞的,自己府里全都是老弱妇幼,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鸭胗摇了摇头:“不是……” 于夫人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回事,说话说一半,都要给你吓死了。” “不是杀进来了,徐顶和那小狐狸精不知怎么就说上话了,两人正聊着白公子的事呢!” “你说什么!”于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撑着桌面站起来,指着鸭胗,“什么叫聊起来了?消息没传到苍洱派里吗?!” “传了!”鸭胗急得满头是汗,焦急地拍着手,“徐顶本来一心要取白泽骞性命,还被白泽骞当众打了一顿,结果谁知那小蹄子使了什么办法,那徐顶竟然就消气了。而且还被邀请进进府里来了,还是孤身一人,……听说,他还和那小蹄子有说有笑呢!” 院子里,于云笙好好游说了于阎一番,白泽骞也再三保证会将人保护好后,于老爷子终于离开了,而三人也有了个适合谈话的环境。 小翠儿有些害怕地给徐顶倒了杯茶,抬眼瞄他。 不是说苍洱派大当家还蛮帅的么,这个肿成猪头的是谁啊…… “徐大当家……” 于云笙刚开口,徐顶便抬手制止了她:“二小姐不必说别的,有话直说,徐某人不喜欢弯弯绕绕。” 白泽骞扫了他一眼,脸色不善。 小翠儿也嘀咕:“什么态度……” 于云笙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白泽骞的手背。她其实心里并不介意徐顶的态度有些恶劣,毕竟人家心情不好。要是换成自己死了弟弟,而且嫌疑人就坐在身边,估计自己的说话态度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白泽骞收回目光,手背有些灼烫,心底竟生出一些异样来,想要反手握住于云笙的手掌。 但他还是按捺了下来。 “大当家果真爽快。”于云笙点头,伸出四根手指,“我这里有四条理由,大当家不妨听一听,要是听完还十分肯定白公子就是杀害令弟的凶手,那云笙也是在无言相对了。” 徐顶一挥手:“好,你说!爷倒要看看你这个女娃娃能耍什么把戏!” 第39章 白捡一个侦探(12) “第一。”于云笙晃了晃手里的双鲤璧,“此物是昨日遗失。白公子前两日还带在身上,徐当家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当日在街上看到白公子降妖的百姓们。当时人群众多,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 徐顶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串通好的。” “你……” 于云笙抬手制止了愤愤不平的小翠儿:“好,那即使正如徐当家所想,此物是白公子杀人当日遗失,那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为何他不在此期间寻找?” “这……许是他并不知道玉璧的去向。”徐顶的语气稍微弱了些,显然有些动摇。 于云笙轻轻抿唇,白泽骞看着她的侧脸,目光柔和平静,五指轻轻拢着茶杯。徐顶所说的话,他基本没听进去几句。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于云笙收起一根手指,“那这一个月以来,徐当家怕是把翎山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吧,难道就没有发现?” “说不定是手下人疏忽了么……”徐顶望天,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呵……”于云笙轻轻笑了一声,把徐顶笑的心里发慌,他瞪大一双豹子眼:“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是没可能……” “或许真的这么巧吧……”于云笙幽幽地说了一句,又收起一根指头,“巧到我和白公子昨日才去翎山,今天苍洱派便有人见到了玉佩。”她说完,拍了拍白泽骞的肩头:“小白哥哥,你这凶手当的不称职啊,都不避嫌的,赶场似的往那翎山靠。” 白泽骞淡淡开口:“云笙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 轻飘飘一句话,仿佛在徐顶的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于云笙憋笑,她倒是没想到白泽骞还会捧哏,还以为他只会点点头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白泽骞的耳根红的已经不像样了。 她晃了晃最后一根手指,看着徐顶。后者则是一张脸黑红黑红的,转开头,佯怒了一句:“二小姐有话就说,不是叫你别买关子吗!啰啰嗦嗦的……” “我听说徐二当家遇害的当天,是在翎山洗浴,而且还有两个门众随身伺候着,可有此事?”于云笙笑着收了最后一根手指,喝了一口茶道。 徐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爽快地点了点头:“没错。” “好,那敢问大当家,是否有一名小徒弟以死拖住那凶手,另一人才得以脱逃报信?” “对。”徐顶更疑惑了,这不是板上钉钉的杀人案吗,难道还想翻案不成? “那两个小徒弟,和徐大当家的武功相比如何?”于云笙指了指徐顶,柳眉轻挑。 徐顶摆摆手:“不及我三成。” 于云笙眼睛一转,轻轻点头:“那就是了。一个不及徐当家三成实力的小门徒,能挡住白公子,还能拖足时间容许另一人回门派报信?就算我信,当家的怕也不信吧?” 徐顶这回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看了眼白泽骞手边古朴大气的重剑,想起之前去翎山给徐镇和那位弟兄收尸的时候的场景。从伤口来看,二者的死的确是利刃封喉导致的没错,但似乎更偏向于短剑或匕首一类的兵器,而非长剑。 “匕首?”白泽骞微微蹙眉,起身向西厢房走去。 徐顶指着他的背影:“他干吗?” “白公子自然是想到了什么。”于云笙意味深长地笑笑,喝了一口茶,指指徐顶面前的茶杯,“当家的不喝么?没下毒。” “嘁,大老爷们喝酒才叫豪气呢。”徐顶豪迈地一股气把茶水都倒进嗓子里,撇撇嘴,“苦不啦叽的,真不知道有啥好喝。” 片刻后,白泽骞从房内走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正是那天晚上,那个小丫鬟飞掷到白泽骞后背的护心镜上,刃部淬了毒的那把匕首。 “喂,你小子想干吗!”徐顶立刻跳起来,警觉地看着院子里的另外三人,莫非白泽骞想来个请君入瓮,杀人灭口? 白泽骞将匕首放在桌子中央,抬袖轻轻挡住了好奇凑近的于云笙,轻声道:“匕首锋利,还有剧毒,离远些。” 于云笙轻咬下唇,眼睛看这他灵动地眨了眨:“好。” 白泽骞轻轻咳了一声,解释了一下匕首的由来,以及那行迹诡异的小丫鬟。 之前在晚宴上被于云笙“救了一命”的莺儿说,那个诡异的小丫鬟好像并不是大夫人从市场上买来的。因为包括她自己,其他的丫鬟们地卖身契,都是在同一个卖手手上。 只有那个小丫鬟例外,她的身份背景,莺儿一点儿也不知道。 而且那个小丫鬟似乎并没干过什么活,打碎东西,浣衣时撕烂衣料之类都是常有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大夫人会买这么蠢笨的一个丫头。 有了莺儿的话,于云笙更加肯定那个小丫头心里有鬼。而且加上白泽骞那天晚上的暗探,在白泽骞说出那句“还我们二当家命来”后,从那小丫鬟略显慌乱意外的神色,和眼底流露出来的杀机可以判断,她九成就是那杀害徐镇的凶手。 为了把人留下,于云笙这两天特意让小翠儿安排下去,在府里流传消息说苍洱派似乎有得知了什么消息,正疯了似的寻找凶手。 这么一吓唬,那小丫鬟更加不敢溜出于府了,她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徐镇的功夫不差,她也是偷袭才能取了徐镇的性命。因此她每天都在大夫人身边转悠,和一开始的粗手笨脚相比,现在做事倒是利落了些,装丫鬟也越装越像了。 但她早已被两人盯上,再怎么伪装也无济于事。 “而且大概是为了装的有诚意一些,那小丫鬟这两天分外殷勤。”于云笙接过白泽骞的话头,慢悠悠地讲述道,“听说经常抢活干,好想要把之前的疏忽补回来似的。哎,看来这个凶手狠辣有余,智商不足。” 徐顶从刚刚开始,脸色就没好过,现在一张橫脸已经被暴怒和仇恨所填满,他一拍石桌,怒喝:“老子现在就去杀了她!” 他刚走没两步,一把剑便横在了他面前。 “怎么,我连报仇都不行了吗!”徐顶怒视着拦住自己去路的白泽骞,他一想到自己弟弟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就直窝火,恨不得把那凶手碎尸万段! 于云笙叹了口气,这徐顶的性格,要么就是真的相由心生,遇事只管横冲直撞;要么就是被伤心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但不论是哪一点,都是现在不可以接受的。 她站起来,道:“你有证据吗?你进了我们府里,突然就冲去把一个小丫鬟杀了,传出去你苍洱派不混了?而且还是在我们于府里头杀人,你不嫌腥气我们还嫌晦气呢!” “那,那我把她拖出去……当街行刑!”徐顶喘着粗气,骂骂咧咧地道。 小翠儿看着徐顶怒火中烧,失去理智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们苍洱派的名声呢?” “名声……名声就不要了!”徐顶一拍大腿,牙关因为怒火而咬的紧紧的,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于云笙摇头:“有时间讲气话,不如想想怎么拿到证据。” 徐顶现在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了,杀害自己亲弟的凶手就在不远处的院子里,自己却不能过去报仇雪恨,何其憋屈,何其可恨! 于云笙思索了半晌,问道:“徐二当家的尸体,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东西……”徐镇沉吟了一会,一拍手,“少什么东西……哦对了!少了一枚扳指。” “扳指?”于云笙追问,“有没有什么特点?” “那扳指是血沁玉所制,十分名贵。是爹爹亲手传给二弟的,让他给以后的媳妇儿……”说到这,徐顶抬手抹了抹眼睛,长吁一口气,“因为材质十分难得,价值连城,所以被那凶手偷了也不算奇怪。至于特点,便是那玉质中有几条如同翎羽飘动般的红色血迹,很好认。” “有其他人见过吗,我说的是苍洱派的外人。”于云笙问。 徐顶点点头,徐镇很喜欢那扳指,每日都戴着,因此认识他的人基本都知道那东西。 于云笙心中明了,暗自思索起来。按照徐顶的描述来看,这扳指如果出现,倒是很容易辨识。而且东西是在徐镇死后不见的,因此那扳指在谁手上,谁便极有可能是凶手。 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只是扳指太小,不似什么鼎啊炉啊的不好藏,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做个不显眼的标记。其他人想要掘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现在怎么办?”徐顶挥了挥拳,发泄几分心里的郁闷,“证据找不到,又不能直接杀过去……唉!” 沉默许久的白泽骞微微抬起头,道:“那倒不是没有办法……” …… 大夫人的院子里,房门紧闭。屋内,那小丫鬟正冷冷地盯着门板,两只手背在身后,各执着一把匕首。 她只怕徐顶是冲着自己来的。 “哎呀,你别太紧张了,不是说了那人是来找姓白的那家伙的麻烦么!”大夫人斜了她后背一眼,不悦地道,“你把房门关了,更惹人生疑。” 小丫鬟没说话,目光森冷。 按照之前那个蒙面客的情况,应该是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便虎头虎脑地杀了过来,而没有先把消息传回苍洱派。否则一群人过来打她一个,自己必死无疑。 但是她只怕自己推测不准,或是当天晚上出了什么意外,那蒙面客没死。 要是徐顶知道自己就是凶手…… 这时,木门被敲响了,声如震雷,分外剧烈,就好像有数十人在外头捶门似的。 小丫鬟脸色一变。 这时,外头传来鸭胗的声音:“夫人,夫人!有好消息啊!苍洱派那姓徐的家伙,他死了!” 第40章 白捡一个侦探(13) 于府门口,苍洱派众人在正焦头烂额,一个小门徒正来回踱步着,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哎呀,当家的怎么就一个人进去了。要是那帮人有什么坏心,可不就……左护法,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他嘴里喊的左护法,就是刚刚管于云笙叫泼妇的那个男人,名字叫陈礼。他是徐镇一手提拔上来的,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爬到现在的位置,少不了徐镇对他的关照。对徐镇被害这件事,除了做大哥的徐顶,苍洱派里最为上心的也就是他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会对于云笙口出恶言的缘故,听说白泽骞就是杀害自己恩人的凶手,陈礼脑袋已经被冲昏头了。不过现在冷静下来,他想想也觉得自己刚刚的确有些失礼。 “能怎么办,等当家的出来再说。”陈礼手掌搓了搓额头,不知为什么,他眼皮子老是跳,跳的他心烦意乱。 “别在这晃悠了,烦不烦啊!”另一个抱着刀的人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门徒委屈巴巴地缩到陈礼身后,嘀咕:“那我担心当家的么……” “担心就好好把功夫练上来,给当家的做左膀右臂,别成天想着吃好吃的,不长进!”陈礼敲了敲他的脑袋,语气却还挺宠溺。 小门徒抓了抓后脑勺,嘿嘿笑了一声。 陈礼收回手,转头看了看天色,皱眉——这么久,不会出事了吧?正当他打算上前询问一番,于府的大门里却飞出一片黑影,朝着他面门砸来。 “干!”陈礼骂了句脏话,侧身躲过那东西,转头看去,却立刻变了脸色,“大当家!” 徐顶面色惨白,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血迹,连穿着的布衣都被染成了深色。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才停在了道路中间,双目紧闭,眼看已经没了气息。 苍洱派众人纷纷上前,陈礼面如死灰,拖着步子僵硬地走到了徐顶的尸体旁边,跪下就开始大哭起来。刚刚还活生生的,能赤手空拳打死一头牛的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混蛋!”那小门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于府门口的家丁咆哮,“你们……你们等着!苍洱派不会放过你们的!” 白泽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面色漠然,手里长剑微垂,衣摆处鲜红一片。他盯着那小门徒叫嚣的模样,轻轻扭了扭脖子,脸上毫无表情,看着徐顶的尸体,就好像看着一只被宰杀的牲畜似的。 于云笙在后头看着白泽骞的动作和表情,眨了眨眼。 怎么有一种变·态的美感?有点招人喜欢哦…… “滚。”白泽骞淡淡地说了一句。 陈礼五官扭曲,痛苦至极,伏在徐顶的手边低声哭,哭着哭着,就感觉徐顶的手似乎动了一下,还往他手里塞了张纸片。 和徐顶两兄弟打拼多年,陈礼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不声不响地接过那张纸,用身体挡住周围的视线,把纸片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 “没死,演戏”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已经足够了。 陈礼抹了抹眼角,心口因为大悲大喜,情绪变动太大而有些发堵,但还是装出一副仇深似海的疯狂表情,那五官看的小翠儿都怕了,在于云笙耳边担心地道:“小姐,你说那人看到……” 于云笙连忙“嘘”了一声。 不管陈礼看没看到,或是领悟没领悟到那纸条上的意思,他都不会现在就冲上来拼命。 因为白泽骞在这,他们要是想找到一点胜算,必须回去搬救兵。等出了城,徐顶自然会“死而复生”,把他们的计划解释清楚。 “姓白的!”陈礼咬牙切齿,话语里满是浓烈的怨恨意味,“还有你!” 小翠儿连忙抬手护着于云笙。 “你们于府……欠我们苍洱派的两条人命,迟早是要还的!”陈礼一边说,一边捏紧了拳头,鼻孔里直喘粗气,他恶狠狠地盯了好一会儿,仿佛是要把每一个“仇人”的脸都烙在心里一般。 有人压抑着心底里的愤怒,握紧了手里的砍刀,小声在陈礼耳边道:“左护法,要不就和他们拼了?!” 陈礼又不能和他们在这儿解释,摇了摇头:“不,回去商量好计划,争取一招制敌!”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看着白泽骞说的。也就是这一个眼神,让后者知道,陈礼应该是看到了那纸片,也猜到了他们和和徐顶制定的计划。 能当上左护法的,自然不是蠢人。 白泽骞微微点了点头,语调冷漠,但听在围观群众的耳朵里,却好像嘲讽似的:“我等你来报仇。” 陈礼冷笑一声,转身推开人群离开。后头,还一无所知的苍洱派群众们依旧沉浸在老大的丧命和对于府的仇恨之中,刚刚那个小徒弟甚至还壮起胆子剜了白泽骞一眼,但当他对上那双眸子,浑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跟着自己的前辈们跑了。 白泽骞回剑入鞘,转身朝府内走去,周围的丫鬟小厮们都崇拜地看着他——白公子好帅,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于云笙正打算上前,白泽骞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向街道尽头看去,随即一闪身到了于云笙的身后,还侧着脸,好像不愿意被见到似的。 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马背上坐着一人,一身赭红色官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官帽,腰间一把长刀。身后跟着一队奔跑的衙役,朝于府的方向而来。 “哎哟,玄大人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于阎老爷子激动的把手里的拐杖都扔了,扑向路边就要行礼,什么腰伤背痛都好全了似的,于云笙惊讶万分,那玄大人是什么来路她根本不知道,因为她没有之前那个“于云笙”的记忆。 莫非是县太爷?于云笙看了那玄大人一眼,有些惊讶于男子的相貌。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帅。具体帅到什么程度呢?于云笙看了看白泽骞,发现两个人竟然不相上下。只不过白泽骞是那种比较冰山冷酷的美,是个酷盖。但是这个玄大人脸上洋溢着的,是那种可以给人带来暖意的笑,让人觉得很是亲近的笑。 “咳……” 于云笙耳朵一动,转头,明知故问:“白公子嗓子不舒服么?” 白泽骞沉默半晌:“……有点。” 那玄大人名叫玄布,在这城里其实出现的并不多,但名气却很大,几乎每个百姓都知道他。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的来历——他是皇后娘娘的表亲。 而玄布也是这两个月才到这地方来任职的,主要原因自然是皇后娘娘和皇帝为了磨练一下他。新帝登基尚不足一年,若是此时便提拔自己的小舅子——而且还是很年轻的小舅子——上高位,难免落人口舌,也让人不服气,更会惹得老臣们人人自危。因此皇帝夫妇便商量了一下,把玄布送到了江南地区来。一来能让玄布学到些官场的处世之道,二来江南水乡土地肥沃,不愁吃穿,也不会让他过的太清苦。 那个姐姐姐夫会想自己疼得不得了的小弟出门还是一块温润剔透。值得把玩雕琢的璞玉,回家时却变成了一块粗糙横砺,难以入手甚至容易割手的顽石? 玄布看见于阎,立刻从马背上跃起,轻飘飘地落到了于府门前,双手一抬于老爷子的胳膊:“前辈免礼。” 围观的丫鬟小厮们齐齐捧脸——声音也好听!带着暖融融温度的好听! “白公子嗓子不舒服啊?那要记得多喝热水。”于云笙憋笑,怎么感觉自己说话这么直男? 但是白泽骞好像很受用的样子,脸色好了几分。 于云笙指了指从马背上跳下来的人,问道:“白公子可知那人是谁?” 白泽骞瞟了玄布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有些不悦,明显是不想于云笙问他。 可于云笙还是问了。 白泽骞只好把玄布的身份来历都说了,讲罢,还多加了一句:“于姑娘对玄布好像兴趣很大?” 于云笙看了看旁边,心里活跃起来——又于姑娘了,啧啧…… 她假意没听懂,看着和于老爷子扯天说地的玄布,摸了摸下巴:“嗯……玄布好像很健谈的样子,爹和他聊的还挺欢。” 白泽骞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我说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呢,原来是皇后娘娘的幺弟,遗传好就是不一样。”于云笙打量了玄布一番,又转过头看白泽骞,就发现他脸色变得很差——虽然其他人看不出来。 于云笙压了压上翘的嘴角,轻轻叹了口气:“哎呀,真是……这张脸看着都能吃下两碗饭呢。” 白泽骞仔细想了想两碗饭是多少,当发现那远大于于云笙平日里的食量,立刻黑了脸,一拱手:“在下还有事,一会儿就不打扰二小姐和玄大人说话了,告辞。” 说罢,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走进府里。 “小姐,白公子好像不高兴了?”小翠儿看了看白泽骞的背影,小声问了一句。 连小翠儿都看出来了,看来白泽骞真的不高兴了。于云笙拍拍她的肩头,道:“你去伺候好爹爹,我先回去。” 小翠儿点点头:“是。” 于云笙瞧了玄布一眼,二人恰好对上目光,那是一双很深很暖的眸子。 玄布眼睛弯弯,朝于云笙笑了一下,一股子小奶狗的贴心味道。 于云笙浅浅施了一礼,又朝玄布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走进于府大门内,留下一个清丽的背影,循着府里的酸醋味儿找白泽骞去了。 第41章 白捡一个侦探(14) “什么!徐顶死了?”大夫人喜出望外,把桌面拍的砰砰响,她连忙吩咐道“鸡腿儿鸭胗,赶紧把这位姑娘的行李细软收拾好,趁今天晚上,把人送出城!就说于府要去别城谈生意,快快快!” 那小丫鬟也是一喜,收了匕首,朝大夫人点了点头:“夫人之恩,叶灵无以为报!” 大夫人看她跟着鸡腿儿鸭胗去后屋捡自己的行李了,也松了一口气,心情好的不得了。她看着一旁依旧胡吃海塞,跟个填不满的乾坤袋似的于若花,只觉得自己的女儿比平日里更加美艳,忍不住凑上去亲了女儿一口。 “就说我的宝贝闺女是个小福星,圆滚滚的多有福相啊!” 于若花笑出一口黄牙,牙缝里还有肉渣,心安理得地笑:“那是!” 下人房里。 叶灵等收好了衣物,便把鸡腿儿和鸭胗给打发走了,自己坐在床上舒心地叹了口气。她这两天其实精神压力大的不得了,虽然说是说苍洱派的人埋伏在城外,可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卧底细作。她既没办法出城,也不敢四处活动。于府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总归还是一方小天地,都要把人憋死了。 她其实是个惯偷儿,平日里偷些富贵人家的银袋子,或者小摊小贩的吃食用物,勉强也能过日子。可那天在一条陋巷里看到帮老人家背柴火的徐镇,她立刻就心动了。 当然,不是对人,而是对徐镇手上那财光闪闪的东西。要不是为了那血玉扳指,谁肯冒这个险啊! 不过还好,值得!幸亏自己是野狗命,别的不说,就是能挨。这下好了,守得云开见月明,把那徐顶给活活熬死了!等去了别处把这血玉扳指一卖,便等着过银子怎么花也花不完的好日子吧! 叶灵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接着又将小动作压了下去。跟只小老鼠似的探头探脑,向左向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刚刚拣好的衣服里挑了一件出来,伸手从一个暗袋里摸出了她这次拼了命也要守住的东西。 扳指通体翠绿,打磨的甚是漂亮,连一丝杂质也看不到。窗户缝隙里透过的日光恰好照在了扳指上,就好像在上面铺上了一层金粉,金光闪烁。而在扳指的外圈上,竟然还有三条和翎羽一般纤长的红色血迹,翎羽之间首尾相连却不交缠,犹如断藕连丝一般,绕成了一个圈。 “宝贝啊宝贝,你可想死姐姐了。”叶灵捧着那血玉扳指蹭了蹭脸,一脸的沉醉和迷恋。 …… 白泽骞冷着脸往住处走,他只觉得心里不痛快,但是为什么不痛快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脑海里都是那句“看着玄布的脸能吃两碗饭”。 但他能说什么,难道让于云笙少吃点? 于云笙一路赶一路往前瞧,走的脚都酸了,却怎么也见不到白泽骞的身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无奈地抿了抿唇。 腿长那么长干什么。 等她走到院子里,就见白泽骞竟然坐在了秋千上,而且还心事重重地盯着地面看,连自己走到他身后都不知道。 她试探地喊了句:“小白哥哥?” 白泽骞微微动了一下,却没出声,可是于云笙这个角度,能看到他耳根子都红了。 “白公子?”于云笙又凑近了点儿,白泽骞还是没动,也不说话,但于云笙一低头,就看到他连拳头都便成红色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白泽骞只觉得耳后一股热气,喷在耳根子上分外闹人。 于云笙瞥了眼院门口,因为刚刚徐顶的“死”,府里的人几乎都涌到外面去了,连一直对她寸步不离的小翠儿也被自己特意支开了。 所以现在根本没有人能看见院子里的两人。 想到这,于云笙笑了笑,把手搭到了白泽骞的肩头,轻轻捏了两下。 “白公子累了吧?”于云笙偏过头,看着白泽骞的侧脸,开始调戏吃醋的那人,“怎么肩膀的肌肉这么紧啊?” 虽然这她从没有给人捏过肩,但是以前享受的按摩服务也不少,吃过猪肉后再学猪跑倒也不难。 何况白泽骞哪里有心思感受于云笙捏肩膀的力道和穴位,他只觉得那双手即使隔着衣料,也和火炭似的,灼得他肩膀暖融融的,一直暖到心里面,脸上结的冰也缓缓融化了下来。 “白公子。”她试探地唤了白泽骞一声,就听他难得的,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的异常,白泽骞清了清嗓子,又补了一句:“怎么了?” 还是很温柔,明显是气消了。 或者是刚刚泛的醋味,被于云笙塞进嘴里的一颗糖给冲淡了。 “唔……”于云笙微微嘟着嘴,昂起脑袋看头顶上浓密的树叶,问道,“那个玄布,是不是和公子有过节啊?” 白泽骞表情微微滞了一下,道:“姑娘多虑了……” “哦……”于云笙好似信了似的,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我多虑了啊,我看公子你见到阿布后好像想走似的,还以为当初混江湖时见到过呢。” 白泽骞偏头,眉头轻拧:“阿布?” “对啊,玄布这名字多陌生,叫阿布不挺好的。”于云笙和他对视,“公子不觉得吗?” 白泽骞偏开头,声音里明显有不悦,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秋千绳:“二小姐第一次见他,就这么亲近了么?” “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于云笙无所谓地道,“泽骞你吃醋啊?” “吃……”白泽骞回过头,瞪大眼睛,对上于云笙的目光后,又躲躲闪闪了起来,嘴角抽了抽,“云笙你开玩笑吧……” 于云笙笑着看表情和语言双双失控的白泽骞,他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反常,整个人立刻就宕机了,僵坐在那个自己曾经推过的秋千之上。在想到手里的秋千绳是于云笙摸过的后,更是觉得分外烫手,僵硬地松开了五指。 可他的动作,被站在后头的于云笙尽收眼底。 于云笙凝望着白泽骞的侧脸,那张五官好看的不得了的脸上,此时好像烧红了的铁块似的,从耳根到脖子都红的不行。 自己是喜欢他的吗?于云笙心里冒出一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自己的笑,自己的开心,似乎都变了味。 一开始的刻意拯救,只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不确定的剧本世界里活下去。毕竟突然穿越过来,还是个炮灰女配,而且又不知道能不能再穿回去。所以她才先于若花一步,把救白泽骞这件事给截到了自己的手上,费尽心思和他拉近关系,逗他,帮他找地皮…… 现在回想一下,那些所作所为,真的只是目的性的吗? 好像……并不只是这样。 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心里似乎就已经悄然地,为他打开了一扇小门。 于云笙这么想着,手轻轻抬起,捧住了白泽骞的脸。 那人怔了一下,于云笙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瞬间绷紧,连脖子上的血管形状都出来了。 “云笙……你怎么了?”白泽骞轻轻问了一句,一双眸子凝视着面前的,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在外面温柔淡然,却在自己面前俏皮爱闹,偶尔还有些小坏心思的于家二小姐。 于云笙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清楚的感受到了温度的升高,她笑笑,收回手:“白公子皮肤很好。” 白泽骞沉吟了半晌,眉间闪过一抹失落,还是这般的若即若离吗……皮肤很好,这算什么话。 玄布养尊处优,皮肤自然也很好,她也会这么做吗? 嘴里的酸苦太甚,白泽骞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吃醋。 他体会着于云笙的友好,靠近,甚至是暧昧。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过太多东西的他,却看不透于云笙。两人之间的那点小情愫,于云笙总是点到即止,就好像精心设计过的,仿佛一个圈套,引诱着自己往里头走。 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么一种感觉。只是他不知道那圈套,究竟是缚颈索,还是月老的红线,尽管如此,他依旧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白泽骞想起了玄布的身世,顺着他的身世,他想起了那个坐在金銮殿里威严贵气,审视江山,举手投足间就能抉择一个人的生死名禄的身影。 当初自己选择放下,接受了和平的橄榄枝,却没想到,那人依旧赶尽杀绝。 上一次,两人博弈对峙,且进且退。这一次,自己和于云笙的关系,似乎也是如此。她试探撩拨,自己从且说且应到现在的一整颗心几乎都打了开来。 可是于云笙的态度,依旧不明朗。 于云笙自然不知道白泽骞的想法,却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她倒是从来没对父亲意外的男人这么上心呢,或许这真的就是喜欢了吧。 “白公子似乎很不开心。”于云笙走到白泽骞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即使坐在幼稚的秋千上,依旧散发着清冷气质的男人,“可以和云笙说说吗?” 白泽骞抬起头,看她,片刻后摇了摇脑袋。 漂亮的杏眼里带着询问,关切,以及那让自己最熟悉,最喜欢的——对,是喜欢——的温暖。 “似乎是不愿意说啊……”于云笙抿唇,轻叹一口气,望着天边的夕阳,淡淡地开口,“没想到,被喜欢的人拒绝,还真是挺挫败的。” 白泽骞有些不敢置信,一双眼睛都发直了。 “还以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经和你心意相通了呢。”于云笙笑着,伸手戳了戳白泽骞的额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调皮味道,“让女子先表明心意,白公子还真是……羞涩。” 白泽骞张口结舌了小半天,满腔的话不知从何所起,于云笙无奈的摇了摇头,充当了一回恋爱导师:“你总得先回应一下人家的心意吧?” 上辈子她好像也有接到一个综艺节目,就是让她去现场点评闹矛盾闹分手的小情侣的,叫什么恋情保卫战还是啥的。她当时还和经纪人说那节目组的导演是不是认错人了,自己明明没谈过恋爱,找自己干嘛? 经纪人当时就说,只是让她去充个门面引个流量罢了。 不过于云笙还是拒绝了,对外的理由是自己并不是专业的,还很有礼貌地为导演组引荐了一个专业对口的导师。 其实她只是担心剧本而已。万一自己这个知心大妈的人设立起来,日后能接到的剧本估计就不再是娇蛮大小姐,而是暖心老妈子了。 不过她看着面前直成钢筋的白泽骞,觉得自己这个爱情导师是不得不做了。 还好,白泽骞虽然对情感之事钝了点,但并不蠢,不然也没法当男主角了,他噌一下站起来,身侧双拳捏的紧紧的,一张俊脸通红。 于云笙笑吟吟地看着他,就见白泽骞咽了咽嗓子,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僵硬又努力地开口,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埋藏已久的话。 “云笙,我喜……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慢节奏小透明作者终于拖到了今天…… 以后还是写打直球好惹! _(:з」∠)_ 第42章 白捡一个侦探(15) 于云笙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她仰视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白泽骞,伸手轻轻给他理了一下领口,将刚刚落下的一片调皮的叶子从白泽骞的肩头拍开,眼睛笑弯成一条缝:“好巧,我也是。” 白泽骞情难自制,一把握住了于云笙的双手,滚烫包裹着温凉,二人感受着对方身上的熟悉温度,表面平淡如水地相互注视着,内心已然翻江倒海。目光交织,眼底的情愫,只有对方能看得见,读得懂。 于云笙看向远处的地平线。橘红色的夕阳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顶部,就要把它的小脑袋藏到夜幕里。她收回目光,晃了晃白泽骞的手:“好啦,要办事了哦。” 白泽骞眉头微蹙,嘴角却是上翘着的,甜蜜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云笙抽出手,再一次捧住了白泽骞的脸颊,拇指指腹贴上他的眉心,轻轻揉了揉:“乖,晚上回来给你奖励。” 她就看到白泽骞的眼睛亮了起来。 “嘻……” 白泽骞心思早已活络了起来,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和放松,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他看着展颜的于云笙,忍不住问道:“笑什么?” 于云笙看着也在笑的白泽骞,不答反问:“你就不好奇奖励是什么?” 白泽骞眨了眨眼,认真地中藏有些小兴奋:“有点想,但是更想让它变成惊喜。” “嗯……有道理。”于云笙轻轻捏了捏白泽骞的脸,跟调戏小弟弟似的,“去吧,我在房里等你。” 白泽骞点了点头,手掌覆盖上于云笙的手背,本能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带着浓浓的,满满的留恋。 小半刻后,一个带着斗笠,黑布蒙面的身影踏着夜色跃上了房顶,那人晃了晃手里用黑纱包裹着的长剑,看着院子里抬头向上看着自己的于云笙。 于云笙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荡着,抬手向白泽骞招了招,微微一笑。 是夜。 阿钱苦着脸,推着满满一板车的木油桶往外走,嘴里嘟囔着骂人。 今天于阎老爷子和玄布好好攀谈了一番,成功接到了一笔大生意。玄布那头说是让于氏布行准备好上好的布料,有贵客中的贵客要来,千万不可怠慢,还付了好大一笔定金。 这可把他乐迷糊了,本来还以为说是白泽骞和苍洱派的事情闹开了,连皇上的小舅子都惊动了,于阎当时可谓是吓得魂不附体。结果呢?自己的女婿不仅没有被问罪,反而自己还和玄布大人接桥搭线了。 于阎都怀疑是不是有喜鹊在于府的那个角落里搭了个窝了,当即赏了于府所有的丫鬟一匹布和一支珠钗,小厮们则是一人一坛酒和一个月的工钱。 今夜阿钱刚吃完饭,工活儿也做完了,便打算和府里一起当下人的弟兄们喝上两盅。结果刚拍开坛封,鸡腿儿就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一拍他的背。 这一巴掌差点把他五脏六腑给拍出来。 阿钱虽然气,但慑于大夫人和于若花,不敢对鸡腿儿破口大骂,还得好声好气地问她有什么吩咐。 本以为只是一点儿小伙计,却没想到鸡腿儿说厨房里的油用完了,让他出城去薛山脚下的老薛家里拉一车油回来,而且还特意强调了,这是要给大小姐做宵夜用的。 搬出了于府里的饕餮,阿钱即使再不乐意,也只能遵命照做。 他一边骂鸡腿儿,一边推着车往城外走:“死鸡腿儿,算你还有点儿良心,知道把车和桶准备好……” 说到这儿,阿钱感受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皱了皱眉,嘟囔:“这破木板车是不是泡水了,怎么好像比平时重点儿……还是里头哪桶油没用完……” 他想到这儿,停下了脚步打算逐一检查一遍,要是真有哪桶油是满的,他回去一定要好好臭骂那个女人一番! 楼顶上,白泽骞微微眯了眯眼睛,紧张地思索怎么打断阿钱的动作。要是他现在就发现藏在里头的叶灵,可就坏了自己的计划了……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城门口传来一声呵斥:“喂,干什么的!” 站岗的守卫只见到一个人影推着板车朝城门口走来,半途却又突然停下,鬼鬼祟祟地好像想对那车上的东西做什么手脚。现在已经入夜,本来百姓们就甚少会再出城了,除非是住在城外的。 平日里倒也并不会查这么严,只是今天上午县令大人吩咐下来,说不出一月京城里便会来人,让他们好生紧张起来,万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阿钱被喝的一凛,连忙提起车把,小跑着到了那守卫面前,笑呵呵地点头打招呼:“守卫大哥。” “哦,阿钱啊。”守卫看清来人,嘟囔了一句,“还以为是谁呢。” 阿钱平日里进进出出,和守城官兵基本混了个半熟,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何况阿钱还是于府的家丁,不看僧面看佛面,守卫见到人基本也就走个过场,不会过分刁难。 白泽骞堪堪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他又不得不紧张起来。 “等一会儿,这些天查的严。”守卫一边说,一边伸手打开了一个油桶,粘乎乎的触感混合着腻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阿钱连忙上前替他提着桶盖。 守卫心说于府的家丁果真机灵些,他满意地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油桶里空荡荡黑漆漆,凑近后那油乎乎的让人反胃的气味更浓了。他看不太清,却又不敢拿火把照明,万一火星子掉了点儿下去,可不就得烧成一片火海了么? 白泽骞凝视着叶灵所藏的那个木桶,随时准备发力。 如是检查了两三个桶,守卫掩着鼻子挥了挥手:“快走吧。” “诶,好!”阿钱连连点头,推着板车垫垫地往城外跑,心里直说晦气,本来一来一会时间就久,还碰上严查,自己的好酒啊……那帮混小子肯定不会给自己留的! 白泽骞犹如一个鬼影一般,脚尖轻轻点在树冠之上,借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隐蔽自己的行踪,纵使是一个绝顶高手在场,怕也很难发现他。 此时,板车上的一个油桶里。 叶灵刚刚听见外头阿钱和守卫的谈话,胸口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都已经悄悄把匕首抽出来了。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自己还能有几分活路。 不过好在,天不绝自己。她竖着耳朵听车轱辘的颠簸,计算着离城门口的距离,等到时机一到,自己便从桶里出来,杀了那个家丁,从此改头换面远走高飞,管他什么苍洱派木耳派的,谁也别想找到自己! 阿钱蹬蹬蹬地在土路上奔跑,虽。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性格使然,他不是那种抓着一件不好的事情为难自己心绪的人,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那坛酒坏了呢?自己没喝反而逃过一次闹肚子。 他如是安慰自己。 想到这儿,阿钱的心情好了不少,踏着夜色开始唱自己小时候学的土歌。这不唱则已,一唱,就连白泽骞都差点丢了平衡从树顶上掉下来。 简单来说,这家伙是个音痴。 宫商角徵羽五兄弟都给他唱傻了。 阿钱声音和样子不成正比。整个人小小个并不高大,但是嗓门那叫一个震天响,粗犷却并不动听的破锣嗓音回荡在道路两侧的树林里,惊得林子里的小动物都往深处逃窜。 白泽骞揉了揉眉心,内力循着耳后筋脉,把听力堵了个大半,方才好受一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跟。 桶里的叶灵死死捂着耳朵,白泽骞离得还算远,可她几乎就是在阿钱的旁边,那声音穿破桶壁直直地往耳朵眼里扎,好像唐三藏念紧箍咒似的,刺得她太阳穴直抽抽。 “你大爷的!”叶灵爆了一句脏话,直接从油桶里冲了出来,双脚重重地踩在桶盖上,气得浑身打抖。 阿钱被突然出现的人给吓傻了,就好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唱到一半的歌立刻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唱歌很难听!”叶灵冷冷地说了一句,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清冷的月辉下,尖锐的匕首闪着刺目的冷光,还带着点幽幽的颜色。她浑身的杀气,让阿钱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准备要自己的命了。 他急中生智,抬手把手里的车把往地面上一砸,空油桶本就不稳,这一下更是全都晃动起来。叶灵本就只当他是一个小小家丁,没料到还有这一手,在桶上打了个趔趄。而这短短的时间里,阿钱已经跑出去好一段了。 可刚刚他急着回府,本来走的也不慢,现在的地方也只能看到城门口的一点点火光而已。 叶灵冷笑一声,从板车上飞出,朝阿钱追去,没一会儿便拉近了大半距离,匕首直取心口而去。 你的命,就当做我美好生活的开初祭品吧! 狂奔逃命中的阿钱只觉得后背越来越冷,求生欲让他朝地上一扑,这冷不丁的一下让叶灵愣了神,匕首堪堪掠过阿钱的头顶。 她落在地上,回头看着反向逃命的阿钱,扭曲地狞笑了一下,手里的匕首直直飞出,蓝汪汪的尖刃速度极快,转瞬间就要扎进阿钱的身体! 阿钱已经欲哭无泪了,寒风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咬牙闭上眼睛,心里大喊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叮…… “什么人!”叶灵不敢置信地上前一步,一双怒目圆圆地瞪着,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树冠上,正准备出手却被抢了风头的白泽骞眨了眨眼,心里只有一句话。 辛亏于云笙没跟着来。 第43章 白捡一个侦探(16) 叶灵眼看就要成功杀人灭口,走出幸福人生道路的第一步了。却怎么也没料到半路能杀出个程咬金,把阿钱给救了下来。 “大大大大……大侠!”阿钱激动的都口吃了,崇拜地看着面前高大结实的身影,很想抱着这位英雄,在他结实的胸膛里哭一会。 可惜自己不是美人,只能把眼泪憋回去。 英雄微微偏过头,却说了一句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话。 “一个大就够了。” 阿钱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后立刻兴奋地喊道:“是!大侠!” 呜呜呜大侠不仅救人而且还很可爱的感觉! 那人回过头,看着不远处捏着剩下的一把匕首,做出一副防御姿态的叶灵,似乎是轻笑了一下:“姑娘和这人有仇怨?” 叶灵没说话,余光却扫视着四周,寻找逃命的道路。 “哎,既然不肯说,那边只好去衙门请官老爷定夺了。”那男子无奈地摊了摊手,转了转手里的长刀,声音淡淡的,“不知道姑娘是自己去呢,还是要在下请你去?” 叶灵在刚刚的时间里,已经规划好了逃生路线,她展颜一笑,道:“那倒是不劳公子费神,本姑娘自然是……” 她突然一抬手,袖口里飞出数把飞刀,角度刁钻诡异,而且还是前后飞出,每一把都朝阿钱身上扎去。 男人不得不留下来硬挡,可这点时间足够叶灵逃跑了。 “哈哈,不陪你们玩了。”叶灵娇俏一笑,施展轻功朝树林里飞去。林子浓密幽暗,杂草丛生,她一个女子身形又小,只要一进去,别人再想找到就难了。 男人挥刀将暗器一一击落,阿钱躲在他身后颤抖着抱住脑袋,他往旁边一看,立刻激动地大喊:“她要跑了!” “公子还不出手?!”男子大喝一声。 话音刚落,白泽骞便轻飘飘的,好像幽灵似的出现在了叶灵面前,抬起手里的长剑轻轻一磕叶灵的肩膀。 叶灵只觉得剑鞘所碰之处一阵剧痛,好像骨头都碎了一般,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捂着肩头面色灰白。 白泽骞不再管她,刚刚那一下已经封住了叶灵的穴道,只要自己不解穴,她是怎么也动不了的。 两个男人都蒙着脸,面对面站着。一双眼睛冷漠淡然,一双则是盛满笑意。 玄布率先开口,笑道:“别来无恙。” “有恙无恙拜谁所赐你不知道么?”白泽骞冷漠地回答。 玄布眼里盛满疑惑:“嗯?你当初不是……” “狡兔死,走狗烹。一朝天……”说到一半,白泽骞看了眼玄布身后的阿钱,他也正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二人。 白泽骞清了清嗓子,正欲说话,玄布却先一步打断了他:“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看着白泽骞一双充满不信的眼睛,玄布摊了摊手:“信不信由你,不过……我们是不是先把这人弄回去。” 他指了指地上因为痛苦而眼盛泪水的叶灵。 白泽骞转身,不理他。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满脑子都是出门前,于云笙说的那句“回来有奖励”。 玄布叹了一口气,从衣襟里摸出一枚响箭朝空中一抛,红色的烟火照亮了他们头顶的一方黑夜,伴随着一股硝烟的气味。 “哎。”玄布收了手里的刀,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板车的车沿上,瞧着站有站相的白泽骞,“你说我小妹眼光怎么就这么差,当年居然……” “我心中有人。”白泽骞冷冷地打断了玄布。 玄布轻轻一挑眉,想起下午白泽骞明显有些不悦地走进于府里的模样,了然一笑:“喔……原来如此。不过也好,能断了我小妹的念想,也好早点择个吉日,让皇……让姐夫给她找个好人家。” 白泽骞沉默了许久,偏头:“是我辜负,抱歉。” “诶。”玄布摆摆手,“心意这种事哪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你要是真娶了她却又不对她好,这才叫辜负呢。” “……多谢。”白泽骞松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扣着剑柄,脑袋里全是于云笙的一颦一笑。 那才是他想要,而且绝对不愿辜负的。 谈及旧事,何况还是白泽骞最不通的感情之事,难免有些尴尬。白泽骞不说话,玄布也不找话题聊,两人一个站着睹月思人,一个坐着不知心里想着什么,阿钱左看看右看看也插不上话,只好盯着地面上的叶灵,免得她逃跑。 “来了。”玄布突然出声。 城门方向跑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一人小跑到玄布面前抱拳:“大人!” 玄布昂了昂下巴:“把她带回去。”而后又对白泽骞道:“既然思念就赶紧回去呗。” 白泽骞这才转过身来,淡淡点了点头,闪身上了树,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玄布往回走了两步,才想起阿钱还被晾着呢,他点了两个衙役道:“你们陪他去把事儿办了。” “是!”两个衙役应声。 玄布看了看白泽骞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等消息传回京城里,自己那个宝贝妹妹不知道又要怎么闹了。 不过还是先不要传回去了吧,让他们以为白泽骞死了也好,免得再来打扰,乱了别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宁静生活。 玄布抱着手臂,若有所思。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至于吧……” …… 房间里,于云笙正提着笔在清算库存里的布匹数量,以及各种纺、纱、绫、罗、绒、锦等丝绸的种类。刚刚于阎过来和她说了玄布提起的贵客的事,让她先算算布行的产量啊库存啊之类的。因为玄布说了,如果顾客满意,于府日后的生意绝对不愁。 “贵客中的贵客……”于云笙轻轻呢喃了一句,“玄布……” 她笔锋突然一滞,手里的笔杆都掉了下来,沾满了墨的鼻尖将宣纸都染脏了。 “哎呀!”小翠儿连忙上前把于云笙的袖子挪开,这布料可金贵了,容易脏又难洗,沾上墨汁整件衣服可就直接废了。 于云笙将手端正地放在膝上,眼神有些飘忽,刚刚的念头让她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玄布是什么身份?皇后娘娘的表弟!连他都说是贵客中的贵客了,那还能有谁? 妈呀皇上要来?! 那个牢牢把握着天下每一个人的生杀予夺,举手投足间便可侵吞山河,翻天覆地的皇上,一直以来对她都只是一个传说中的概念而已。就算以前演戏的时候出现过这样的角色,却也只是人演的罢了。 但是现在,居然有机会能见到活的皇帝! 白泽骞落到院子里时,就见到于云笙正兴奋地在搓手,眼里都亮出精光,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而出去丢废宣纸的小翠儿就见到一个蒙着脸,浑身黑衣的人影突然间落下,被吓的叫了一声。 于云笙听见小翠儿的声音,心知是白泽骞回来了,立刻从房里冲了出来。她刚刚因为吃的有些饱,所以把勒肚子的腰带给解了开来,此时跑得快了,不小心踩到了垂在身侧的腰带,整个人失去平衡,立刻向前栽了出去。 白泽骞连忙上前,双手把人托住,于云笙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 好轻,好香。 好结实,胸膛好烫。 两个人心思各异,就这么对视着。平日里对什么事情都淡漠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柔情,而原本俏皮灵动的杏眼里,则是带着未完全消退的慌张,和劫后余生的放松。 于云笙轻轻抬起臂弯,解开了白泽骞蒙面的黑布,露出了那张她不论看见多少次,都不由自主地觉得“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绝对不公平”的脸。 小翠儿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她一开始以为那是个什么刺客之类的,却没想到于云笙会直接扑进那人怀里——至少在她的角度是这样的——而等到于云笙揭开那人脸上的黑布,小翠儿才看清楚,那居然是白泽骞! 小翠儿转了半圈看着院子外的方向,满头问号地喃喃了一句:“刚刚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声音虽小,可白泽骞耳朵更灵,他轻轻咳了一声,把于云笙扶好后,又对着拳心咳了一声,耳朵到脖子都红了。 他刚刚感受到两团软软的东西。 于云笙尴尬地拍了拍裙子,两侧的腰带晃晃悠悠的。没了腰带的舒服,她一身裙子闲散地垂着,就好像现代的宽松睡衣似的。但她身材娇小,即使如此也不显得臃肿,反而更加可爱了些。 “没受伤吧?” 白泽骞连忙摇头,反问:“你呢?” 于云笙眨眨眼,抿着嘴憋笑:“我在府里,哪可能受伤。” 白泽骞有些尴尬,他轻轻“喔”了一声,局促地挠了挠耳根子,犹豫了半晌,又问了一句很傻的话:“你……还好吗?” 于云笙这下终于忍不住了,悦耳的轻笑声让白泽骞心里完全放松了下来。刚刚和玄布说了番话,让他想起一些不痛快的往事。 可现在听见于云笙的笑音,心里的那层阴霾全都消散了,他看着眉眼弯弯的于云笙,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好看,真好看! 白泽骞想着。 于云笙读懂了他的意思,笑容的弧度更大了,她牵住了白泽骞的手腕,把人往树底下带。 白泽骞知道,她又要自己推秋千了。 小翠儿捏紧宣纸的手缓缓地放开,看着院子里蜜里调油的两人,轻轻勾了勾嘴角。 真好! 白泽骞轻轻推着秋千,心境和上次相比已然完全不同。手掌和后背的每一次触碰,都不再是那种朦胧的,半遮半掩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大大方方的触碰,每一下轻推,都带着浓烈的情意。 “喔对了。”于云笙晃悠着两条细腿,感受着晚风吹拂起自己的发丝,对白泽骞道,“皇上可能要来。” 这一次,白泽骞的手没有贴上来。 于云笙正打算回头看看怎么了,可下一刻,她却被牢牢地缩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两条结实的手臂环着身体,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第44章 白捡一个侦探(17) “怎么了?”于云笙眨了眨眼睛,卷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扑扇着,她抬手抚上白泽骞的手背,发现男人的双手竟然在轻轻地颤抖着。 白泽骞灼热的呼吸打在耳根,让于云笙的后脖颈有些发酥,她轻轻拍了拍白泽骞的手以示安抚,又温声细语地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 “……让我抱你一会。”白泽骞终于答道,声音又慢又柔软,带着浓浓的依恋和莫名的不舍,“就这样,抱一会儿。” 他只怕那个人到来以后,自己便再也抱不到了。 于云笙一边轻拍他的手背,安抚着白泽骞的情绪,一边静静地思索起来。他的异常似乎是从玄布到来以后开始的。一开始对和玄布见面的躲避,到后来的反常吃醋。还有一个bug,白泽骞如果是一个普通的镖师,又怎么会知道玄布的家世? 虽然心里喜欢,但是于云笙从未停止怀疑过白泽骞的真实身份。 “你今晚是不是见到玄布了?”于云笙轻轻问了一句。 白泽骞好一会儿没出声,也没动,但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于云笙了然,果真和自己猜的一样。两人应该以前就认识,而且交情应该还蛮深的。她脑海里闪过第一次和白泽骞见面时的景象,那时的他浑身血肉模糊,重伤几乎不治,之后问起来,白泽骞只说遇到了以前的仇家。 刚刚他突然抱着自己,则是因为听到了皇上要来。 莫非……杀他的是皇上! 于云笙瞪大眼睛,咽了咽嗓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在脑海里告诉自己不要激动。这种时候,越激动越容易出事情,不论是白泽骞,还是自己。 她想了想,伸出五指轻轻扣住了白泽骞的手。 白泽骞和她头靠着头,情绪也平复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于云笙的询问。 两人情深至此,他或许……也该把话说开了吧。白泽骞心里想着,突然间有些难受起来,如果于云笙知道了真相,会不会…… “能和我说说吗?”于云笙转过身来,两人几乎脸贴着脸,相互凝视着对方。白泽骞仔仔细细地用眼神把面前的小脸描了一遍,确认自己牢牢地记住了每一个细节后,轻轻点了点头。 …… “将军?”于云笙虽然猜到能和玄布打上交道的人必然不简单,却怎么也没想到白泽骞居然是一品大将军。 白泽骞轻轻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牵着于云笙的手,眼眸微垂:“云笙你还记得……城门口的布告栏吗?” 于云笙思考了一会儿,问:“阿豹那次?” 她就说当时白泽骞怎么突然好像有感而发似的!平日里不声不响,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关我什么事儿”和“关你什么事儿”两种状态的白泽骞,居然会关注一个毫无交情的人的生死,还想到了自己。 于云笙仔细回忆了一下上头的文字,轻轻念出一个名字。 “白子轩……” “子轩是我的名,泽骞是按辈分排的字。”白泽骞淡淡地解释道。 “可是……你为什么不见皇上呢?我记得那追念文写的还不错啊,挺诚恳的……”于云笙疑惑地眨眨眼,“而且皇上他怎么会以为你死了?” 白泽骞冷笑了一下:“他不是以为我死了,他是以为我终于死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味。若皇上是以为白泽骞意外身亡,那么那篇追悼文便可能是情真意切,或者只是尽活人的哀思。但若是“终于”死了,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换言之,皇上是要除掉白泽骞! “一朝天子一朝臣。”白泽骞轻轻地开口,讲述起自己的故事来。白家祖祖辈辈都是忠骨功臣,对皇族绝无半分异心。他十七岁跟随先帝打仗,退夷狄,震戎,二十二岁承袭定远大将军。 他二十三岁时,先帝去世,新帝即位。两人虽然年岁相仿,可却并没有多少往来,白泽骞反而和皇后的表亲玄布交情甚笃。两人驾马同游,狩猎射箭,直到有一天,玄布无意间提起,新帝似乎打算将朝廷来个大洗牌。只不过要动哪些人,他并不清楚。 自古以来,因功高震主而被满门抄斩的官员不在少数,而且大多是武将。白家祖祖辈辈们和每一朝皇帝都是伴读与太子的关系,两人一同长大,自然亲密非凡。而这么多年来,就只有白泽骞他一朵奇葩。 思前想后,白泽骞还是选择了告老还乡。 二十三岁的少年郎,竟自称垂垂老矣,不能为朝廷建功立业,实在是讽刺的狠。 于云笙不说话,盯着他看。 “只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那般赶尽杀绝。”白泽骞凝视着虚空,眼前的场景却是刀山火海里,蒙着面却仍掩不住训练有素的人马,持刀乱砍滥杀,自己的父母,亲族,无一不葬身在敌人的刀刃之下。 他虽然武功高强,却也难敌围攻,只能舍命杀出一条血路,忍着四肢灌铅一般的痛苦,逃过了杀手一次又一次的围追堵截。 之后,他便遇到了于云笙。 白泽骞一开始还是低着头默默地讲述着,同时等着于云笙生自己的气,甚至是赶走自己。可直到故事的结尾,却根本没有他所想象的任何一种情节,她只是沉默。 是失望了吗? 白泽骞缓缓抬起头,和于云笙对上了目光,却怎么也看不透她那双杏眼后头在想什么。 “云笙……”白泽骞试探地开口,“你要是觉得我会带来麻烦,直说便好。” 于云笙没有说话,轻轻抬手抚上白泽骞的脸,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白泽骞点了点头。 “我在想,我喜欢的男人怎么这么傻。”于云笙微微笑了笑。 白泽骞眨眨眼。 “你不会以为,你把事情说出来之后,我就会放你走吧?”于云笙站起来,弯下腰俯视白泽骞,两人的脸几乎都要碰到一起,她轻轻一笑,道,“我说了,你还欠我银子呢,管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先把彩礼钱赚够了,你才能走!” “而且我的心都先给你了,你赊了这么大一笔账,不用还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于云笙低下头,和白泽骞碰了碰鼻尖。 放他走,不是赶他走……彩礼钱……心都给他了…… 白泽骞突然觉得自己好傻,怎么会这么傻,认为他的云笙会赶自己走。 两个人多少事情都应付过来了,即使是皇上驾到,又怎么样? 两人地鼻尖轻轻触碰,呼吸可闻,白泽骞心头一热,抬手捧住于云笙的脸,轻轻地吻了上去。 于云笙彻底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浅浅的亲吻,心里冒出一句感慨:终于不用自己再教了啊。 …… 等小翠儿回来,就见到白泽骞拉着自家小姐的手,脸色通红。而于云笙则是悠悠哉哉地喝茶,时不时突然笑一下,然后又恢复优雅,接着再笑一下。 小翠儿眨眨眼,什么情况?小姐不会得了癔症吧?怎么笑的一抽一抽的。 见小翠儿疑惑地盯着自己,于云笙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白泽骞道:“对了,事情怎么样?” 他俩拖拖拉拉这么久,总算谈上今天晚上的事情了。 白泽骞把刚刚的事情挑挑拣拣一番,说给了于云笙,而且还特别幼稚地把讲述的重点放在了自己截住想要逃跑的叶灵那一段。 “那苍洱派那边?” 白泽骞答道:“明天他们会来。” “苍洱派明天来寻仇?!”小翠儿惊叫出声。 于云笙摆摆手:“不是,明天你就知道了。” 小翠儿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有些迷茫:小姐和姓白的在打什么哑谜? 第二天,于云笙起了个大早,小翠儿一边服饰她更衣,一边问道:“小姐,咱们今天去做什么呀?” “去衙门看审案子。”于云笙随口答了一句,从妆奁盒子里捏住两支簪子,一支水玉的,一支掐金丝的。她在头上比了比,问一旁满头雾水的小翠儿:“诶,你说哪个好看?” 小翠儿看了看于云笙今天穿的弹墨裙,挑了那支水玉的,一边给于云笙簪上,一边追问道:“案子?审谁呀?” “杀徐镇的那个人。”于云笙神秘地挑了挑眉,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小翠儿道,“赶紧,让莺儿把昨天晚上衙门抓到一个女贼的消息传到大夫人那边,还得特意强调,是玄布大人亲自去抓的。” 小翠儿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道:“小姐,那凶手和大夫人有关?” 于云笙笑笑:“别人让我们不舒服了这么久,我们也该投桃报李不是?” “对!”小翠儿熟练地给于云笙盘好了长发,将水玉簪子穿进发丝间固定好后,兴奋地跑出去找莺儿了。 莺儿对于若花自然也是有所记恨,听了小翠儿的话,立刻就跑了出去,不出一刻,叶灵昨夜被抓,今日升堂审案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于府。 于云笙的马车叮铃铃地往衙门的方向驶去,前面驾车的白泽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周围的小姑娘大姐姐们看到了,纷纷捧脸惊叫。 “白公子笑的也太甜了!” “呜呜呜我的心都化了!” 而于府内,大夫人惊恐地瘫坐在地上,血红的胭脂衬得她的脸色更加惨白。她嘴唇颤抖着:“怎么……怎么会……” 于若花嘴里叼着一根鹅腿骨,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娘……” “怎么会这样!”大夫人咆哮着,疯狂地掐拧于若花胳膊上的肉,发泄自己内心的苦楚悲凉,她不敢去想,于阎万一知道自己千方百计地在外头传于云笙和白泽骞的闲话,连于府的脸面都不顾了后,会对自己做什么事。 于若花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从小到大她要什么,大夫人就给她什么,一句凶话都没说,现在居然直接动手。从未体会过的疼痛让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直接放声哭了起来。 撕心裂肺的吼叫和哭声传到外头,吸引了不少下人驻足观望,可没有一个人进门询问。他们一来不敢,二来不想,多年以来,他们受尽了于若花母女的折磨羞辱,心底里巴不得她们俩惨呢。 角落里,莺儿躲在阴影底下,听见于若花那装潢华丽,盆栽众多的院子里传来令她愉悦的声音,轻轻勾了勾嘴角,无声地转过身,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差不多结束啦~嘻嘻~ 第45章 白捡一个侦探(18) “升堂!” 衙门两侧各站了一排衙役,手里持着杀威棒,齐声喊着“威武……”。一左一右各竖着一块牌子,上头用端正的楷书分别写着“回避”和“肃静”。于云笙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在剧组里倒是真没拍过这样的戏码,现在亲眼见到,某种程度好像也算弥补了遗憾。 白泽骞站在她身侧,盯着县太爷身边潇洒地坐着的玄布。 玄布拍拍身侧的空地,那意思——过来啊。 于云笙转头看白泽骞,白泽骞轻描淡写地把目光挪到了于云笙身上,对她微微一笑。 妈呀,心跳的好快!于云笙立刻回头,耳朵有些热。白泽骞也觉得脸上有些烧,但还是鼓起勇气,勾了勾于云笙的手指。 玄布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没想到当初那个对自己小妹不假辞色的大冰山,也有这样一天。 县太爷看着两人在下头搞小动作,抓起惊堂木就想拍下,可手腕却突然动不了了。 “老头儿,你干嘛?”玄布无语地看着他。 县太爷讪讪地“嘿嘿”两声,轻而又轻地把手里的惊堂木放下,道:“有灰尘,我擦一擦……” 玄布笑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喔,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打算吓唬我朋友。 “哪敢哪敢啊!”县太爷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油嘴滑舌地替自己辩驳,“下官哪里会是那种随便就骂百姓的人呢!父母官父母官,就要像父母疼爱子女一般,疼爱自己的子民不是!” 轻笑一声,玄布收回了手。他这段时间下来,发现这个县太爷滑头的很,属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类。不过办案做事倒是利索,不然玄布也不会留他到现在。 玄布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古板固执,不懂变通的人。在官场上,有的时候必须学会些为人处世,这县太爷油滑些倒也没什么,只要不有违公正便可。 见他不追究,县太爷松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着,赶紧来个人把这尊大神收了吧! 不过县太爷不知道,他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只不过替他实现愿望的,是更大的一尊神。 “赶紧审案吧。”玄布将手背到脑后,悠闲地舒展着两条长腿,余光看着白泽骞和于云笙,两人手指勾着手指,真可谓是如胶似漆,柔情蜜意。 县太爷连连点头,十分有气势地抬手一挥:“把人犯带上来!” 穿着囚服,手脚戴着沉重镣铐的叶灵被两个衙役给拖了上来,扔到了地板上。她身上的雪白囚服都被血液染红了,整个人头发乱糟糟一团,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眼神浑浊,显然是挨了一晚上的拷打。 于云笙可不会同情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为钱杀人,拿人命当儿戏,有什么值得让自己动怜悯之心的? “大胆狂徒!”县太爷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声如洪钟气势威严,和刚刚对着玄布的狗腿模样完全不同,“你为何要藏进油桶之中混出城外,而且还意图杀人灭口毁去人证,还不赶快交代吗!” “呵……”叶灵冷冷笑了一声,挑起的嘴角满是讽刺,她怨毒地看了周围的所有人一眼,声音嘶哑,“民女冤枉。” “冤枉?”县太爷怒极反笑,指着地上的叶灵怒喝,“你昨晚意欲杀人,这是玄布大人亲眼所见,你还敢说冤枉!” “不只是我哦,小白也见到了。”玄布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白泽骞无语地闭上眼睛。 于云笙笑嘻嘻地抓了抓他的手心,却突然被白泽骞握住了手指,而男人的表情非常微妙。 嗯?于云笙眨眨眼,她好像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发现。 叶灵顿了一会儿,重新开口道:“那敢问大人,我昨晚可杀了人?” 县太爷哑声了,叶灵昨晚的确想要杀了阿钱没错,可她的确也没有成功,阿钱在玄布的保护下,甚至连伤都没有受。 他转头看向玄布。 玄布盘起腿坐直了,双手放于膝盖上,看着衙门中央跪着的叶灵,歪着头问她:“那……苍洱派的徐镇怎么算?这总算是杀人了吧?” 玄布说的很慢,而他每说出一个字,叶灵的脸色就白一分。她慌乱间还不忘咬牙死撑:“徐镇?我不认识,你们说话要讲究证据!” 对,他们没有证据!徐镇死了,徐顶也被白泽骞杀了……等等! “那他呢!”叶灵一甩头,看着白泽骞对怒吼,眼里都是疯狂炙热的光,“哈哈哈……这个男人杀了苍洱派的徐顶!他要与我同罪!” “你的意思是……徐镇是你杀的?”白泽骞漠然地看了叶灵一眼。 叶灵现在已经快被精神压力给逼得崩溃了,她挨了一晚上的鞭子辣椒水和夹棍,然后就被拖到这里来了,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要不是血玉扳指还在她手上,叶灵早就崩溃了。 她双目通红,几乎要把眼珠子瞪裂,声带好像被撕破了似的:“对啊……没错,我就是杀了徐镇。你不也杀了徐顶吗?哈哈哈哈官老爷啊,这里还有一个杀人犯呢~您可不能偏心啊……” 于云笙撇撇嘴,这叶灵好像有点失心疯了。 县太爷无措地看着玄布求救,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刚刚玄布说底下这对男女是他的朋友,可自己是朝廷命官,不能徇私枉法啊…… 玄布回看县太爷,不明所以:“干嘛,她不是认罪了吗?画个押然后行刑就好了。” “这……”县太爷瞠目结舌,难不成皇上的小舅子要公然徇私?他额头上又冒汗了,这次比上次更严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叶灵听见玄布的话,立刻咆哮尖叫起来:“天啊,冤枉啊!县太爷徇私枉法,包庇同僚啦!苍天有眼,姓白的杀人可以公然逍遥法外,小女子却是只含冤而死的窦娥啊!” 白泽骞难得表现出了十分明显的嫌弃,于云笙拉着他往旁边退了两步,小声道:“别离太近,小心被传染上什么疯病。” “贱女人!”叶灵又把矛头对准了于云笙,现在的她就好像一只疯狗,逮谁咬谁,“你们两个,都是杀人犯!苍天啊,我冤枉啊……” 白泽骞冷冷地瞟她一眼,声如寒冰:“谁说我杀了徐顶的?” 哭叫声立刻停止下来,叶灵瞪圆了一双眼睛,声音就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尖利又滑稽:“你说什么?” “白公子说,他没杀我!”徐顶爽朗的笑声从外头传来,他大步迈进衙堂里,朝县太爷一抱拳,又给于云笙和白泽骞拘了一礼后,指着身边的叶灵,不卑不亢的声音里蕴含着对凶手的愤怒、看到恶人被捕的痛快和思念亲弟的难过三种情绪:“官老爷,这女子就是杀害舍弟之人!” “你胡说!!”叶灵尖叫起来,扑上去就要撕咬徐顶的大腿,那两个把人押上来的衙役见势就要上来拉住她,可徐顶却先一步把人给一脚踹开。 叶灵痛苦地蜷在地上,满眼尽是恶毒。 徐顶冷哼一声,他从不打女人,可叶灵杀他亲弟,还偷了他家传家宝,甚至想挑拨于府和苍洱派之间的关系,这种种下来,他再也不能忍受。 官老爷拍了拍惊堂木,问道:“你说她是杀害你弟弟的凶手,可有证据?” “有!”徐顶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眼里流露出猎人的光芒,他的眼神落在叶灵身上,盯得后者浑身发麻。 他不会真有证据吧…… 县官点了点头:“有证据就拿出来吧,如果证实了她的罪,本官定会为你弟弟讨回公道。” “多谢大人。”徐顶抱了抱拳,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竹罐,那罐子几乎都有徐顶的胳膊粗,活着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参天大竹子。于云笙看了看那竹罐的构造,似乎有点像那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用来斗蛐蛐的,莫非里头装的是虫子? 徐顶小心翼翼地把罐子盖儿拧开,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白泽骞看清楚那是什么后,微微皱眉,抬起袖子挡住于云笙。 那是三只小蜥蜴一样的东西,通体鲜红色,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占据了脑袋上的好大一部分,尖尖的吻部往外吐着信子。 徐顶对白泽骞笑笑,道:“没事儿,不伤人。” 他将手上的三只小蜥蜴放在了地面上,于云笙立刻就“咦”了一声。 那三只小蜥蜴围成了一个圆形,首尾相接跑动着,有点儿像莫比乌斯环上行走的蚂蚁,在那循环跑圈。如果她见过那血玉扳指,定能看出这三条小蜥蜴和扳指上的三条红色翎羽极为相似! 叶灵的确认出来了,此时她的眼里只剩下死寂,她心里唯一的期望,就是这一切只是巧合。 可又哪来的这般巧合呢? 徐顶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解开袋口的束绳,往地上倒了些像碎荞麦一样的东西,那些小蜥蜴立刻冲过去欢快地吃了起来,身后的小尾巴一摆一摆的,而随着进食,它们额头上的两只眼睛也越来越亮,最后直接变成了鲜红色。 玄布看着有趣,一跃落在了众人身边。 “这喂的是什么啊?”他指了指那些白色的碎末。 徐顶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布袋,答:“五毒的肉。” 那不就是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的肉呗?于云笙这般想着,突然记起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些科普贴说什么百虫入瓮,活者为蛊,好奇地向徐顶打听:“那它们有毒么?” 徐顶点了点头,看白泽骞戒备,连忙补充道:“咬人才中毒呢。” 白泽骞想想也是,刚刚徐顶就用手碰了这些小东西,如果连它们的皮肤都有毒,徐顶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么? 等小蜥蜴们吃饱了,徐顶拿出个骨哨轻轻吹了一下,那些小蜥蜴立刻抬起了头,左右嗅了起来,大约过了十秒左右,它们便果断地冲了出去。 众人急忙跟上,在他们身后,衙堂里的叶灵脸色一片死白。 小蜥蜴跑得快,其实以于云笙的体力跟上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身上的裙子又重又繁复,她提着裙摆很难使力。 白泽骞偏头看了一眼,没出声,伸手搂住于云笙的腰。 两人同时想到了当时翻墙进入钟府的时候。 小蜥蜴最终停下的地方,是个众人没有想到,但分析一下又分外合理的地方——监牢。 它们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最深处的刑房,朝一个黑漆漆的角落冲去。玄布左右一瞧,从墙壁上取下一支火把,走到小蜥蜴聚集的那个角落一照。 一个小小的凹洞,隐藏在视线的死角之中。 小蜥蜴们见到火光,立刻逃窜开来。 玄布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脏的,伸手进那老鼠洞一般的地方掏摸两下,抬头,眼里亮晶晶的:“找到了!” 他摊开手掌,掌心中央正正地躺着一枚玉扳指。 第46章 白捡一个侦探(完) “玉扳指在此,你还敢狡辩吗!”县太爷有了证据,底气十足地抓起惊堂木一敲,“来人,给我拖下去!此女为祸乡里,杀害无辜,明日午时……” “等等!”叶灵突然抬起头,对于云笙道,“二小姐,要不要和我做笔生意?” 白泽骞闻言,眼睛就是一眯。 于云笙歪头:“做生意?你怕是得把我活吃了吧?” “呵呵……”叶灵不知所谓地笑了笑,对于云笙道,“我知道一个秘密,和你们有关。” 她抬起挂满铁链的双手,指了指于云笙和白泽骞,脸上充满着自信的光芒。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她这不过是对最后一丝希望的死缠不放而已。 叶灵压低声音,有些阴恻恻地对二人道:“能不能让大夫人倒下,可全看我这个秘密了……” 白泽骞皱了皱眉,望着身边的于云笙,让他倍感意外的是,于云笙的脸上没有一点纠结,反而十分从容淡然。 “我答应你……”于云笙话刚出口,就见脚边那双眼睛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微微一笑,接着道,“那又把徐当家置于何地呢?” “白公子一人屠尽苍洱派根本不是问题!”叶灵大声地道,她激动的手里的铁链都在晃动。 于云笙深呼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可不愿意和一头饿狼合作,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盘中餐。”她顿了顿,又眨眨眼补充了一句:“而且你把事情说得那么大声,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没看县官大人什么表情么?” 叶灵愣了一瞬,随即懊恼地坐在了地上,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拔除了,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脸色灰败,双目失焦。 “大人!”徐顶突然一拱手,对县太爷道,“徐某恳求将此女交给苍洱派处置。” 县太爷正打算一口回绝,却被身边的玄布用手肘怼了一下,他抬起的手掌缓缓放下,偏头小声地道:“玄大人?” 几人就见玄布和他耳语了几句,刚刚还十分反对的县太爷立刻改了口,对徐顶道:“好吧,但是你们要按规矩办事,不能乱来啊!” “自然。”徐顶一拱手,又道,“徐某还有一请求。” 县太爷有些不悦,可他余光扫了扫身边的玄布,后者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想了想白泽骞他们和玄布的关系,还是道:“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不过不能越界。” “是。”徐顶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徐某希望能把此女关押在衙门内,而非带回苍洱派内。” 县太爷眨眨眼,他还以为是什么要求呢。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何?” “弟兄们义愤填膺,现在把人带回去,估计……”徐顶一边说,一边抬眼看他。 县太爷点了点头,道:“有理……好吧。来人,把此女押下去,画押后严加看守!退堂!” …… “玄公子刚刚和县令大人说了什么?”于云笙笑着问道。 她左边是拿着刀满脸阳光的玄布,右边是沉默牵马的白泽骞。玄布听她问了,转过头也对她笑:“就是说江湖帮派有江湖帮派的规矩,案子查清楚了便好,何况人家也没报案,本来就是打算私了的。反正叶灵横竖都躲不过,还不如卖苍洱派一个人情。而且……”他看了看另一头脸色不算太好的白泽骞,“说不定徐顶还能替于姑娘问出什么。” “倒没看出玄公子是个精明的商人啊。”于云笙打趣他。 玄布立刻跳起来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要说精明的商人,还是于二小姐厉害,把布行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玄某还听说,姑娘准备开客栈?还是酒楼?” “不是我。”于云笙牵住白泽骞的手,举起来晃了晃,“是小白哥哥。” 白泽骞刚刚看着于云笙和玄布畅聊甚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对于云笙有什么意见,而是对自己有意见,总觉得玄布这样开阳朗光的,似乎更加受女儿家喜欢。 可是于云笙轻轻一个动作,却让他心里的不快一扫而空啦! 管别人什么性格,自己性格冷怎么了,于云笙喜欢就成。白泽骞把事情想通后,回头反思又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玄布看着他的一系列表情变化,有些惊讶:“白大冰块开窍了?以前喊他小白都要生气的……” 话没说完,白泽骞的眼刀就到了,玄布撇了撇嘴,举手投降:“别,我打不过你。” 于云笙看了看周围的人流,不少少女都艳羡地看着这边,她想了想似乎是有点那啥哦……自己牵着一个帅哥,和另一个帅哥说说笑笑。 但是总不能让白泽骞和玄布走在一起吧?谁知道舆论会不会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百姓们吃饱后的嘴可是很碎的。 三人沉默地走着,于云笙觉得浑身不自在,想了想最近的事情,捏了捏白泽骞的手掌。 白泽骞偏头:“怎么了?”声音温柔的不得了,把玄布都给吓了一跳。 于云笙用身子当着自己的手,指了指身后玄布的方向,用嘴型说了两个字:皇上。 白泽骞了然于心,点了点头。 于云笙明白了,她刚刚本想直接问,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才和白泽骞确认一下,既然他首肯了,那自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玄布本就是好奇的性子,看于云笙和白泽骞打了半天哑谜,心里早就难耐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漂亮眼睛,许是眼睛大,所以意思特别明显——快问我快问我! 于云笙捂着嘴笑了一下,道:“玄布大人,我想问问皇上此次来,是想做什么啊?” 玄布怔愣一下,看向她身后的白泽骞,转念一想,自己明明没和白泽骞说啊,他低头傻呵呵地看着于云笙。 于云笙看玄布的表情,心知自己猜的没错了,她拍了拍玄布的肩头:“哎,这次万一再有什么事儿,我们家小白就交给你了。” 玄布挠了挠头,任务沉重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猜到自己的皇姐夫估计是做了什么伤臣子心的事情了。 可他皇姐夫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啊,之前还让自己多和白泽骞学学,两个人精忠报国什么的…… 于云笙牵着白泽骞往回走,心里想着叶灵的事情。 她手里的把柄,是什么事呢?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个条件最大的利用起来? 而白泽骞则是静静地走着,享受这美好的时刻。没又杀伐决斗,没有刀光剑影,在这江南水乡里过着平静平淡的生活。 他可以杀遍南疆北海,叱咤风云,做他的定远大将军;但他更愿意为了于云笙,留在这朝晨雾胧迷朦,傍晚云霞铺天的方寸之地,当她的小白哥哥。 夜晚很快降临,此时大夫人房里。 “娘……”于若花眼圈红红,肥硕的身躯一扭一扭地挪到了大夫人的身边,手掌轻松地圈住了自己娘亲那相比之下分外弱小的胳膊,晃了晃,“您别这样,女儿怕……” 大夫人靠着墙,原本盘的整整齐齐的头发都散成了一团毛球,稀稀拉拉地挂着金首饰,她表情僵硬,眼窝深陷,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满脑子都是叶灵被抓了后供出了自己唆使她去外面坏于云笙和白泽骞的名声。而且还担心,苍洱派知道她暗藏杀人凶手,还试图帮她逃逸后,会不会找上门来和自己算账。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打的赢那帮大老爷们儿啊! 于若花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都是意气风发的于夫人,哪里看过自己娘亲这幅模样,她气愤地道:“娘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把那女人杀了!” “你会武功吗?你怎么杀……”于夫人有气无力地反驳了一句,突然间激动起来,抓着于若花的胳膊使劲晃,“乖女儿真聪明!我们杀了她,死人不会说话,杀了她就一了百了了!” 她的样子就像是失心疯了似的,于若花一开始是担心,现在却是害怕了,她轻轻把袖子从自家娘亲的手指间抽了出来,嘴角抽了抽。 大夫人颤颤巍巍地收回手,嘴里不断地重复“杀了她,杀了她”。 叶灵现在在监牢,肯定受了无数的苦楚,说不定连手脚都给人挑断了,想杀她根本不会像以前那般费尽。 不过,若是在监牢里杀人,不也把自己给撘进去了么?大夫人站起来,突然感觉有些眼晕,面前的景物越来越花,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起来。大夫人勉强维持着平衡,可越来越晕,身子晃悠了一下,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娘!” …… 大夫人再次醒转过来时,只看到床边坐着的女儿,以及于若花手里捧着的一碗鸡汤。 “大夫说您饿肚子太久了,所以才会头晕。”于若花复述了一边大夫的话,“他让您醒来先把这花旗参鸡汤喝了,补补气。” 于夫人这才想起,自己因为忧思多虑,已经一整天没吃过饭了。 这么一想,倒是有些饿了,她刚刚醒来,还有些气短,弱弱地道:“若花,叫人把饭菜端上来吧。” 虽然不得人心,可大夫人终究还是大夫人,再怎么样也没有下人敢踩到她的脸上,丰盛的食物很快便摆满了一张小桌,两母女面对面坐着。于若花怎么都还是心疼娘亲的,她克制着自己的食欲,破天荒地没有把两只鸭腿全都吃掉,而是留了一只给大夫人。 大夫人将鸭腿放进于若花的碗里,宠溺地道:“吃吧,在家里还客气什么,要说在外面没吃没喝的,你再心疼为娘……” 于若花刚准备把鸭腿塞进嘴里,大夫人却突然不说话了,她以为娘亲后悔了,连忙合上嘴,恭恭敬敬地把到嘴的鸭肉奉了回去。 于夫人把她的手推回去,摇摇头道,眼底有些振奋:“女儿,一会儿吃完饭把鸡腿儿和鸭胗叫来。” 大夫人盯着自己装满山珍海味的大碗,脑袋里却在想象叶灵缩在监牢里受尽苦楚,只能吃馊食物的模,忍不住冷冷地,发自心底地笑了一声。 本夫人这次,就请你吃一餐断头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夫人又要作死啦! 终于写完了,全扔存稿箱了。 谢谢一直看到现在的小可爱啊! 第47章 白捡一个将军(1) “鸭胗!”大夫人风风火火地吃了两碗饭,还是觉得胃里空空,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饿久了,还是因为想出了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所以胃口特别好。不过她还是把碗筷放下,打算先把重要的事情办完。 要是这事情办不好,以后别说美食了,连别人吃剩的估计都得不到。 鸭胗听见于夫人喊,连忙跑进门来,眼睛自然而然地找上了桌子上摆着的大肥烧鹅,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 大夫人本来就是任性的性子,心情好了,对身边的丫鬟也友善起来,伸手撕了一条鹅腿赏给她。 鸭胗美滋滋地捧着连皮带肉的鹅腿,口腔里不停地分泌唾液,她强忍下立刻把食物塞进嘴里的冲动,问:“夫人您想让我做什么?” 大夫人擦了擦手,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来,鸭胗眼睛都亮了,连忙空出一只手去接。 “你一会去趟大牢,拿这些打通关系。”大夫人说道。 鸭胗眼底的光立刻黯淡了下来,刚刚她还感慨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呢,又赏吃的又赏钱。 大夫人没注意她的小心思,小声认真地嘱咐道:“千万记得别打我们的名号。” “那用谁……”鸭胗不解。 大夫人笑了一下,表情阴森森的,满脸都是算计。 “于云笙。” 鸭胗虽然不理解,可她一向为大夫人的命是从,仔仔细细地问清楚了要做的事情之后,趁着夜色偷偷跑了出去。 鸭胗壮如肉山的身影一摇一摆地消失在了大夫人富丽堂皇的庭院门口,而大夫人房间旁摆着的水缸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身材小巧,看不清面容。那身影从水缸后头微微探出脑袋,确认大夫人正顾着低头吃饭,没有往外头张望后,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 次日清晨,于云笙和白泽骞在吃早饭,碗里的清粥熬的米粒都翻出花来,精致的小菜盛在白底青花边的小碟里,摆的满满当当的。桌边还有一大碟撕开雪白面皮就会流出又热又香的甜奶黄的包子。 于云笙将叠了凉拌鸡丝的白粥送进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阳光洒在她的长发上,留下一层浅浅的光。 白泽骞坐在对面,一边喝粥一边看她,只觉得是仙女下凡了。送入口中的是清粥,味道却甜的不行。 “怎么就喝白粥啊。”于云笙看他碗里只有米和水,有些无奈地放下筷子,又调笑他,“大将军是被服侍惯了吧” 白泽骞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这点于云笙倒是误会他了,在战场上哪还有人会在乎什么夹菜的礼仪,和士兵们席地而坐喝酒吃肉的事儿他也没少干。 于云笙笑嘻嘻,伸手捏了个奶黄包,轻轻把包子撕成两半,却没料到那奶黄包里的料下的那么足,油乎乎香喷喷的咸奶黄流到了手背上。 白泽骞想给她擦一下,可于云笙的帕子放在袖口里,他不好上手去拿。 “拿着这个就好了。”于云笙把手里的半个包子送过去,白泽骞小心翼翼地接过。 小翠儿上前一步:“小姐,我来吧。” 于云笙说了句不用,接着做出了一件很没有大家闺秀风范的事情——她把手背上的奶黄舔掉了。 “怎么了?”于云笙看着目瞪口呆的小翠儿,不解,谁还没舔酸奶盖儿的习惯了,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奶黄。 白泽骞则是盯着于云笙的嘴唇,脑袋里全是刚刚的场景。在他眼里,于云笙刚才的动作行为就像只小猫儿似的,让人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呼噜一番,再蹭蹭猫儿毛茸茸软乎乎的脸颊。 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的白泽骞打了个寒颤,手猛地攥紧,却忘了手上还捏着半只奶黄包。 奶黄噗嗤喷了一手。 于云笙:…… 小翠儿:…… 白泽骞:…… “小翠儿……噗……带白公子去洗手……”于云笙掩着嘴,笑的肩膀都在抖,白泽骞的脸霎时间便红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跟着小翠儿去井边打水洗手去了。身后的笑声传进耳朵里,让他又羞耻却又很喜欢。 忙活别人的事情那么久,他俩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吃完早饭后,于云笙便和白泽骞去了云梦泽的施工现场。叶灵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两人不洗自白,街道边也少了许多碎嘴的吃瓜群众。于云笙撩起车帘享受外头照进来的阳光,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逍遥惬意的。 比起上次只有一个雏形,这一次的云梦泽更让人大为改观。卯榫柳扣一应俱全,梁柱笔直,斗拱飞檐。木匠向来是最忙的,此时角落里,一个被太阳晒的黑黢黢的俊小伙儿正熟练地拿着木刨子削一块木头,为了方便干活儿,他只穿了一件露手臂的短衫,但是也已经被汗浸湿了。 小伙儿手脚敏捷动作利索,一看就是很有经验的熟匠。胳膊上的二头肌鼓鼓囊囊的,充满了男人的力量,因为天气太热,他不得不偶尔停下来擦擦汗水。在木刨子的来回刮动下,淡黄色的卷曲木屑片片翻飞,在空中扬起又缓缓落下。 于云笙默默地转过头,咽了咽嗓子。 她被那一片片黄澄澄的木屑搞的突然想吃薯片了。 上辈子她特别爱吃零食,尤其是一家很出名的薯片。那薯片又薄又脆,而且不像某个牌子虽然薯片很薄,但是每一片都很小。这个牌子每一片都很大,一口塞进嘴里咬碎,伴随着味蕾的绽放,浑身都洋溢着满足感。 白泽骞哪里知道她在想薯片,只知道于云笙盯着那俊木工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在那咽嗓子! 自己身材明明也很好,她当初救自己的时候明明看过。白泽骞十分幼稚地思考起来,是不是时隔太久,于云笙已经忘记了。 于云笙想了一下,这个世界没有机器好像很难生产薯片的样子,不过她会做薯条…… 吃货的力量是无穷的,于云笙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挽袖子炸薯条的场景了,嘴巴里馋得不得了,甚至还能闻到刚出炉的薯条香气。 虽然古代的肉啊菜啊什么的新鲜又原汁原味,一点转基因的存在都没有,但是现代的垃圾食品也很吸引人啊! “云笙……”白泽骞忍不了了,抓住于云笙的衣袖,委屈的像个孩子。 于云笙看着表情奇怪的白泽骞,眨了眨眼:“怎么了?” 白泽骞:“……”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于云笙见他不出声,也没管他,满脑子都是果冻冰淇淋薯片奶茶炸鸡,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刺溜……于云笙把口水吸了吸。 白泽骞:! 那个木工的吸引力已经大到这个程度了吗? 他心里突然滋生了浓烈的危机感。这种感觉以前也有,但却没有现在这么强烈,他发现自从两人互通心意之后,自己经常会有意无意地……嫉妒。 倒也不是要把于云笙和世上所有的男子都分割的干干净净,但是也没必要像现在这样又是抹口水又是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的吧。 于云笙喊了他一句,白泽骞都没听到。 “泽骞?”于云笙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白泽骞这才回过神来,表情有些局促,好像小心思被大人抓到了一样,她以为白泽骞有什么心事,猜测估计还是皇上那头的缘故,也不多说,轻轻拍了拍他,叹了口气。 白泽骞有些慌神,于云笙叹气……是对自己不满意吗?他余光又打量了那个木工一眼,觉得自己不比他差啊! 于云笙则是在考虑回府到厨房里找找看有没有土豆,顺便抢个锅来,也让白泽骞尝尝自己的手艺。这里又没有网络,她只能努力回忆以前在网上搜到的教程,边往外走边嘀咕:“去皮后是先煮熟还是先切条来着?要不要泡水啊……” 她走了两步,发现白泽骞似乎没跟上,转头想叫他,却对上了男人一副紧张的表情。 “云笙小心!” 第48章 白捡一个将军(2) 白泽骞的身影在视线中迅速放大,雪白的衣袖高高扬起,于云笙只觉得腰间传来一股大力,自己直接就腾空而起,离开了地面。 而她刚刚站的地方,数十把飞刀扎入地面,上头的力道太大,震起无数尘土。 白泽骞周围的气场都冷了下来,眼里杀机毕现,冷冷地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十几个黑衣人。 工匠们纷纷逃散,有的躲了起来,有的则是跑去报案了,那些黑衣人的目的很明朗,不是冲着于云笙,就是冲着白泽骞来的,并没有阻拦匠人们逃命。 看来他们很自信,在衙门的人到来前,能够把目标给解决掉。不过也是,鬣狗围殴还能杀死一头雄狮呢,何况白泽骞还得分心保护不会武功的于云笙。 黑衣人们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于云笙是白泽骞的心上人,感情很深,白泽骞肯定不会弃她于不顾。他们刚刚先对于云笙出手,就是想拿她当筹码威胁白泽骞就范。 只不过白泽骞的反应太快了,他们连于云笙的衣服都没碰到。 “一会儿抓紧我。”白泽骞从腰侧抽出剑,神情如冰,即使是感受到他无数温暖时刻的于云笙,此时也不免有些体寒,但是她还是信任地,伸手牢牢地搂住了白泽骞的腰。 结实的要命,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到一点点腰肌。于云笙不无荡漾地想,丝毫没有把面前的黑衣人放在眼里。白泽骞如果打不赢他们,还能当男主角么? 白泽骞感受着腰侧的瘦胳膊,心情稍微好了些,可依旧还是怒极。面前的人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领头那个眼额出有一条细疤的,便是当初带杀手追杀他家人的那人! “呵……”那领头的黑衣人冷冷地笑了笑,一双眼睛阴鹫鹫的,黑布后传出的声音好像嗓子眼里灌了沙一样,“白将军,一个多月不见,令尊令堂身体如何?牌位立好了吗?” 白泽骞没出声,手死死地握着剑柄,胳膊上的血管都暴突出来,于云笙甚至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在她的记忆里,白泽骞还从未如此愤怒,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过。 听那黑衣人所说的话,她也能猜到几分事情的发展。 她看了眼身边强忍心中杀意,控制着不冲上去和黑衣人斗个鱼死网破的白泽骞,只觉得分外心疼。他这样痛苦地忍耐着心中的报复欲,都是为了确保自己百分百的安全。 只是,即使白泽骞想要避战,那些黑衣人也不会让他如愿,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就是把白家这最后的血脉给断掉。时间紧迫,他们万万不能让白泽骞见到那个人…… 刀疤男轻轻一挥手,他身后的数十名杀手便持着刀缓缓包抄过来,白泽骞紧紧搂着于云笙,观察他们手部的细微动作,随时准备出手对敌。 电光火石间,原本还只是慢慢逼近的黑衣人突然动了,直接包围成一个圈,将白泽骞二人围在中间,刚刚还只是迎面,现在真可谓是四面楚歌八面埋伏了。 白泽骞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一会儿珠钗借我用用。” 于云笙还没反应过来,白泽骞已经动了,她只觉得脚掌突然离开了地面,整个人都向前冲去。那正对两人的黑衣人微微惊愕,怎么也没想到白泽骞会主动出击,不过训练有素的杀手反应还是十分迅速,抬起手里的弯刀准备抵挡白泽骞的长剑。只要这一下挨住了,其他人的支援就会到达,那个时候,白泽骞必死无疑! 刀疤男也愣了,心中疑云重重:难不成白泽骞太久没打过仗,脑子生锈了?不过他没有时间多想,本能地就拔刀就砍了过去,绝好的击杀机会怎么能够就此放过? 杀手们鹰隼般的眸子里露出了嗜血的兴奋,他们已经想象出白泽骞和于云笙两人倒在血泊当中的样子了,刀疤男更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鼻息之间甚至闻到了腥味儿。 白泽骞冷冷一笑,抱着于云笙的手突然发力,把人抛向空中,而手指则是将于云笙头顶上那只水玉珠钗抽了出来,当作暗器直直地甩了出去。 武功高强者,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何况那钗是用金属所制。那杀手万万没想到白泽骞会有这一手,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何况白泽骞还有后招,如果他抬刀阻挡珠钗,手里的长剑在下一刻必然取他性命。 珠钗飞行极快,转眼间就到了那杀手面前,直接没入咽喉。他只觉得嗓子眼一哽,颈部一疼,眼前渐渐变成了一片昏黑,接着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白泽骞伸手将于云笙再次接住,女子柔顺间带着香气的黑瀑铺满了白泽骞的肩头,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情况紧要,白泽骞也无暇多想,搂着于云笙从那个空档口冲了出去。 刀疤男目眦尽裂,咆哮如雷:“愣什么,追!” 钟府的旧院里,大量的黑衣人举着刀在墙沿屋顶上跳跃狂奔,追杀着他们前面两个白色的身影。白泽骞抬脚踹飞两个从身后袭来的人,手臂带动长剑向身侧一拉,从右侧袭来的杀手被剑影瞬间封喉。随即,白泽骞立刻抬起衣袖挡住了于云笙的脸,雪白的布料顷刻间便染上几朵红花,妖艳异常。 杀手再折一人,他也不恋战,带着于云笙向外跑去,那些人的目标显然只有自己二人,而且他们似乎很谨慎,不想被官府注意,因此才会如此反常,招招都干净利落地对自己下杀手。只要跑到街道上,他们应该便会先离开,找下一次机会再来。 此时,白泽骞的脑海里全是尸山血海。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帮恶魔当初是怎么像逗弄猎物一般慢慢折磨自己的亲人的,不少人哭着求一个痛快,换来的只有更可怕的折磨和更嚣张的狂笑。一想到家人们临死前的惨状,他便忍不住把嘴唇咬破到出血,眼底的仇恨几乎要溢出来。他恨,他恨极了那个黄袍加身,虚情假意的真龙天子;恨极了那个冷血无情,对世世代代均为了皇族,在边疆抛头洒血的白氏都能赶尽杀绝的人。 “泽骞。”于云笙轻轻唤了他一声,看着白泽骞的表情,她心里又酸又疼。 白泽骞随手抹了一把眼睛,摇摇头:“我没事。” 可他声音都在颤抖。 于云笙正想着怎么安慰他,白泽骞却突然停了下来。两人前面,刀疤男身上杀意升腾。他带来的杀手都是花了大笔金银培养的死士,可白泽骞刚刚随便就杀了两个,回去之后,主子定是要罚他的,这让刀疤男怎能不怒? “老子要把你撕碎!”刀疤男低吼一声,抬手将刀向前一举,周围剩下的八名杀手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每一道都冲着白泽骞的命门去。 白泽骞再次把于云笙往空中一抛,可下一刻,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刀疤男眼里扭曲的神情,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急忙跃起往天上追去。与此同时,他四周的杀手们和疯了一般开始进攻,白泽骞武功再高,此时也难以脱手。 刀疤男嘴里发出嗬嗬的诡笑,朝空中的于云笙冲去,铁爪般的五指张开,对着她的喉咙抓去。 白泽骞脑海里飞快地算计了一番,故意卖了个破绽,左边的一个杀手见机,立刻举刀冲着他的左手砍了下去。白泽骞看着那银光闪烁的刀,只恨那人为何不砍快些,只要那刀砍下切断了自己的胳膊,那杀手的面门定然暴露。他片刻间便可取了那人性命,去救于云笙了。 “白泽骞你大爷的!老子头给你打歪!” 听到这个声音,白泽骞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左手灵活地收至身后,身体向后侧一转,躲开了那几乎要触碰到他肩头的弯刀。而手里的长剑在身体周围翻了无数个剑花,把所有的攻势全数抵挡下来。 赭红色的身影掠过空中,抢先那刀疤男一步把于云笙揽进怀里,但却把力道控制的很好,两人的身体没有贴在一起。 “阿……啊!玄布大人!”于云笙差点脱口而出管别人叫阿布,不过还好,玄布似乎并没有听出来。 玄布微微一笑,和白泽骞不一样,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好像都能放松的起来,脸上永远挂着笑意,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值得他发愁似的。 如阳光般温暖又明媚,那暖男的笑容,能笑进人心里去。 于云笙这般想着,看了眼另一头正和杀手们拼斗的白泽骞,心里一片柔软。 不管你以前经受过什么,我只希望我能让你在以后的生活中和玄布一样,无时无刻都能放松地笑出来。 “哎呀,真是晦气。”玄布缓缓抽出手里的刀,扛在肩头,跟个小流氓似的,“你说小爷我好不容易放个假,还得来当打手,诶,回去要补银子的。” 玄布来后,那些杀手明显有些乱了阵脚,白泽骞应对起来也轻松很多,他抽空看了那头一眼,冷声道:“要钱没有。” “那要命一条咯?”玄布歪头。 白泽骞抓住一个破绽将两名黑衣人砍杀,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命在云笙手上,不归你。” “喂,那我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玄布嚷嚷起来,把手里的刀又收了回去,“不帮了!” 两人说笑间,黑衣人的尸体堆了一地,那刀疤男此时哪还有之前的嚣张猖狂,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都是密集的汗水。他悄悄地向后退去,想要逃命。 白泽骞干净利落地解决最后一个小喽啰,眼睛一斜,冷目刺得刀疤男如同摔入了冰窟里,血液都要凝滞了。他无奈之下,只好咬破舌尖,用刺痛使自己暂时恢复了些力气,运起轻功意欲逃命。 可他才刚刚跃起,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风声,接着,剧痛从身下传来。他低头一看,脚踝处鲜血淋漓,自己的两条腿都被白泽骞的剑挑断了筋脉! “啊!!!”刀疤男痛苦又凄惨地叫了起来,整个人重重砸回地面,而白泽骞那把剑却和有生命一般,剑刃回转,朝自己主人的方向掠去。白泽骞抬手,潇洒地把飞剑接住。他一袭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发丝被微风吹拂,原本干干净净如玉般的俊脸上都沾上了些许血珠子。 他满脸惊惧地看着不远处,浑身都在往外冒寒气的白泽骞。以往,他都是那个高高在上,把任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猎人,可今天,他却真正地嗅到了那令人恐惧的,死亡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卷啦~ 第49章 白捡一个将军(3) 白泽骞周身躺了近十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布满了刀伤,密密麻麻皮肉绽裂,那些杀手竟然生生受了白泽骞近百刀才痛苦地死去。 于云笙心里暗暗叫好,这帮人作恶多端,一刀就砍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 “不论看多少次,这家伙的那招雁去鱼回都帅的要人命啊。”于云笙就听玄布嘀咕了一句,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白泽骞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后,抬脚走出了尸堆,快步走到玄布面前,把于云笙从他怀里拉出来,冷目而视:“不用你帮。” 玄布抬手捂住眼睛,仰天长啸:“没良心啊!” 而身边的两人,没有一个有心思管他。 于云笙拿着一条白色的丝帕,仔仔细细地将白泽骞脸上的血沫子擦去,而刚刚还浑身杀气,如同煞神一般的男人,此时正微微地弯着腰让心上人给自己擦脸,垂眸不语。白泽骞的两只袖子都背在了身后,雪白的布料染上腥味浓郁的鲜血,像一幅用色妖冶的画。 于云笙看着他,白泽骞紧紧抿着唇,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紧张。 她不是猜不到白泽骞在想什么。所有人都希望能够把自己最温柔最好的一面表现给心爱之人,而不是表现得凶狠暴戾。 可白泽骞刚刚才在自己面前切瓜砍菜似的杀了十个人。 即使是见惯杀伐的大将军,此时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也变成了一个小心翼翼的邻家大男孩。 于云笙也不说什么,将所有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后,轻轻摸了摸白泽骞的脸。 “好帅哦。” 白泽骞眨眨眼。 于云笙转过头,对一旁无语的玄布道:“清理现场的事情,就拜托玄布大人啦。” 玄布:?? “玄大人是衙门的人,这治安管理不善,让这些黑衣贼子跑到我们云梦泽来滋事扰民,难不成还要我们老百姓自己收拾这烂摊子不成?”于云笙依旧是满脸微笑,可玄布只觉得后背有些毛刺刺的感觉。他看着于云笙仿佛能把自己刺穿的眼神,有些为白泽骞担忧起来。 兄弟,你这媳妇儿可不好惹啊。 看玄布不说话了,于云笙就想拉着白泽骞走。她心里的确不是很高兴,白泽骞和自己过的好好的,结果硬生生杀出这么一队人马,做出的所有事情都往白泽骞的伤口撒盐,好像恨不得把他的心再挖开一次。 虽然知道这是电视剧的惯用套路,肯定要揭开男主鲜血淋漓的过去,但是随着于云笙越来越入戏,她竟有些痛恨起这些情节来。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经历那些。 于云笙烦躁地叹了口气,她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即使自己想要逃避,难道白泽骞就真的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了吗?自己想逃,还想拉着白泽骞一起逃。难不成这过去的心结,就永远不去解开了么? 她正烦躁着,却突然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云笙……”白泽骞有些清冷的声音,此刻成了最好的降温剂,于云笙心里的暴躁感突然就消散了不少。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说道:“去吧,我等你。”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白泽骞要是不问清楚,心里肯定是不得安宁的,他骨肉至亲的在天之灵,也难安息。 “把耳朵堵上,听话。”白泽骞轻轻说了一句,又收紧双臂,和于云笙相互蹭了一下耳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那双腿筋脉尽断的黑衣人还躺在地上,不过已经不叫了。他痛苦地咳出几口鲜血,满嘴都是腥味儿。看着白泽骞越走越紧,脸上的惊恐越来越深,手指死死地扣着地面,将泥土挖出几个坑来,色厉内荏地威胁:“姓白的,你敢!” 白泽骞回头看了于云笙一眼,见她乖乖地用手指堵住了耳朵,而且背对着自己不看这边,微微弯了弯嘴角,神情温柔。 可下一刻转过头,表情如坠寒霜,连旁边站着的玄布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搓了搓自己结实的手臂。 “你说什么?”白泽骞看着地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被他的眼神震慑了一下,但还是咬着牙,冷笑;“我可是上面的人,你敢……啊啊啊!” 刺耳恐怖的尖叫声回荡在空中,穿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即使是于云笙死死堵住耳朵,也听见了那叫声里的痛苦。 玄布面容抽搐了一下,面前,黑衣人的一截小腿被切断了,鲜血如泉涌般喷了一地,浸得土壤一片深色。 “诶诶诶。” 白泽骞冷冷地看了旁边一眼,玄布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抬手作抵挡状:“我没说你不好啊!”他又指了指面前的建筑物,“还得做生意呢。” 话说完,玄布就白泽骞的脸色缓和了些,稍稍松了一口气。 白泽骞看着因为痛苦而面容扭曲的黑衣人,伸手把像死狗一样的那家伙提起来,直接丢到了墙外去,自己也跳了出去。 玄布转头,见于云笙把手放了下来,连忙走了过去,担心于云笙一会儿听到什么,会对白泽骞有不好的印象,劝道:“于姑娘,还是把耳朵堵上吧。” 于云笙摇摇头。 墙外传来一声惨叫。 玄布无奈地看了看天,随即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对于云笙道:“白兄杀猪呢,姑娘别误会。” 于云笙被他逗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玄大人……”于云笙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打算问问白泽骞的过去,毕竟迄今为止,自己见到的和白泽骞过往有交情的,也就只有玄布了。而且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只不过玄布这皇上小舅子的身份,现在倒成了一根刺。 玄布犹疑了一下,刚准备开口,白泽骞的声音却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 “我们走吧。” “哎哟我去!”玄布捂了捂心口,这家伙平时走路都用轻功,一点声儿都没有,简直吓死个人。 玄布回过头,想问白泽骞那黑衣人怎么样了,却被白泽骞身上喷满的血迹吓了一跳,他震惊地问:“你做了什么?” 白泽骞没理他,对于云笙轻声地道:“我们回去吧?” 于云笙点点头,伸手想牵他,可白泽骞却后退了一步。 “干嘛呀……”于云笙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白泽骞立刻就有些慌了,他还没来得及找好借口,就被于云笙抓住了手掌。 白泽骞的手心里有茧子,还挺厚的,握起来很让人安心,于云笙歪着脑袋瞧他:“怎么盯着我看啊?” “我……”白泽骞看着于云笙的脸蛋,不知该怎么说,最终选择了闭嘴。 于云笙倚着白泽骞的肩头,两人十指相扣:“回家好不好?” 家…… 自从家里人被屠戮殆尽,白泽骞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而此时于云笙轻飘飘的一句“回家”,让他的心口忍不住震颤起来。这种温柔的归属感,他而言是多么大的奢望。 不过还好,他遇见了于云笙。本以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都要在绝望地泥淖中挣扎度过,但老天爷似乎还没有放弃他…… 想到这儿,白泽骞握紧了于云笙的手,微微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 “嗯?”于云笙感受到白泽骞的目光。 白泽骞笑了一下:“云笙,谢谢你。” 玄布:……这里还有别人好吗?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他抓了抓头发,觉得在这里看小夫妻你侬我侬的实在是有些刺眼,于是便走出门外,看那黑衣人去了。 等玄布看到那地面上那断裂的四肢,整个人都怔了一下,他从墙边探出脑袋,却发现院子里的白泽骞和于云笙已经消失不见了。 真丢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收拾啊? 玄布摇了摇头,抬手朝空中扔了一枚响箭。他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黑衣人,蹲下去扯开了他蒙脸的黑布,而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玄布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 “为什么突然走房顶了?”于云笙问完,才想起白泽骞一身血。要是现在走到大街上,估计会引起不小的恐慌吧。到时候又不知要传出什么神神鬼鬼的说法了。 白泽骞搂着于云笙的腰,有些沮丧:“我身上是不是很难闻?” “有点儿。”于云笙笑嘻嘻地答了一句,见白泽骞一副被打击了的样子,笑着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但是还能接受。” 白泽骞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真的……不难闻吗?”白泽骞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 于云笙摇摇头,拍了拍白泽骞的胸口:“放心啦!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菜。” “菜?”白泽骞对这个额新鲜词语感到有些迷惑?和菜有什么关系? “啊……”于云笙眼神躲闪,之前自己有意在白泽骞面前端着,一言一行都慎重又慎重,就怕说错了话。可现在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同,她以一个小女友的心态去面对白泽骞,可不得说漏嘴了么。 白泽骞见她面露难色,还以为于云笙担心自己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也知道自己什么性格,就怕于云笙会误会,因此露出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菜是什么?” “哎呀到了!”于云笙伸手一指,于府的院子已经在两人的脚下,她扯扯白泽骞的胳膊,“到了到了,快下去,赶紧把身上洗洗。” 白泽骞“噢”了一声,轻飘飘地落地,轻手将于云笙放到地上:“菜……” “才七月份啊……还没到冬天,男子汉大丈夫洗个冷水澡一点问题都没有对不对!”于云笙赶白泽骞走,“快去快去!” 白泽骞一头雾水,刚刚还牵手亲亲的,怎么现在就要赶人了…… 于云笙好不容易把白泽骞塞进房里,小翠儿就过来了。她看着于云笙,又看了看西厢房,今天早上小翠儿没跟着出去,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听见于云笙在外头大声说话才走了出来。 “小姐?” 于云笙脸色惨白,抬起一只手:“快扶我回屋。” “小……”小翠儿一惊,连忙冲了过去把于云笙扶起来,心疼地都要哭了,“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于云笙摇了摇头,一只手架在小翠儿的手臂上,一只手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屋里,扒着木案上一个矮花瓶就大吐特吐起来。 第50章 白捡一个将军(4) 小翠儿的表情立刻变得诡异又精彩起来,一边扶着于云笙的肩膀,一边在脑海里掰着指头算于云笙的月信,算完之后脸色立刻变得极差,死死捏着拳头。 “姓白的……你混蛋!” 于云笙吐得天昏地暗,根本没听清小翠儿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尸体,飞溅的血肉,利刃划破的皮肤,人死时暴突的眼球。 能让白泽骞如此失态,如此疯狂,真不知他遭受了什么。于云笙一边想,一边心疼白泽骞。明明他已经很难受了,却还是那么快的收敛好内心的苦楚,而且还倒过头来担心自己的情绪。 于云笙擦干净嘴边的脏污,接过小翠儿递上的浓茶漱了漱口,嘴里才好受一些。她指了指那个不能用了的花瓶,对小翠儿道:“这个拿去倒掉,别让其他人看见。” 白泽骞心理压力已经够大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吐了,岂不是更加担心? “小姐!”小翠儿直替于云笙委屈,脸皱成了苦瓜。那种事虽然难以启齿,但是也得让老爷知道不是?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吗?等五六个月身材明显了,只要不是瞎子,谁看不出来啊! 于云笙根本不知道小翠儿想歪了,还以为她只是担心自己身体不舒服想请大夫来,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赶紧去倒了吧……” 小翠儿还想说什么,但看于云笙一脸疲惫,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小姐已经够苦命的了,自己不能再不听她的吩咐了。虽然心里十分不赞同于云笙瞒着怀孕的选择,但是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 等小翠儿出门后,于云笙又喝了几杯茶,觉得舒服多了。她甩了甩头发,把脑袋里那些血腥场面甩了出去,小声感慨了一句演戏和实际果然不同,以往她在剧组里还拿道具血浆玩得两手黏糊糊来着…… 小翠儿端着花瓶出了院门,沿着墙边走,一路上都躲着人,每到一个拐角,都会停下来观望一番,确定不会被人碰上之后才敢走出去。 这手里的东西,可是证据呀! 小翠儿屏着呼吸想。 “呼!”终于走到了后院院门,小翠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跟着,也没有人注意,松了口气,结果一回头,就遇上了一个铁塔般的身影。 鸭胗就好像肉门神似的堵在了面前,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小翠儿被笼罩在阴沉沉的黑影之中,咽了咽口水,把手里的花瓶往身后藏。 鸭胗盯着她,小翠儿也梗着脖子和她对视,其实手心已经湿透了。手里的花瓶口被汗水一沾,变得滑不溜秋的就要脱手,小翠儿只能用手指死死地扣着,指尖生疼。 “你,你干吗去!”小翠儿硬着头皮质问了一句。平日不是鸡腿儿就是鸭胗,,她俩都喜欢找自己的麻烦,结果今天好死不死落她手里了。小翠儿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被发现了,就说这花瓶是自己偷的,准备拿去当铺换钱,万万不能被人知道小姐的孕事。 房间里,于云笙打了个喷嚏。 白泽骞立刻关切地询问道:“进风了?” 刚刚飞回来的时候可能有些赶,不会是吹着凉了吧? 于云笙摆摆手,刚刚不知怎么的,鼻子有些痒。她瞄了一眼白泽骞,一身白衣干干净净,还有些湿气的长发披在背后,面若冠玉挑不出一点儿瑕疵。 啧啧啧。 轻轻抽两下鼻子,还能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 白泽骞有些紧张,他刚刚用皂角把自己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搓了一遍,见于云笙这样,还以为自己的身上还有血腥气。 于云笙看了眼房门,小翠儿应该还没那么快回来。她眼睛一转,整个人扑到了白泽骞身上,双手圈着他结实修长的脖子挂着,近距离打量自己的男朋友。 越看越好看怎么办?!想拍下来发微博四处散播柠檬怎么办?! “云笙……”白泽骞缓缓地抬手把人搂住,低头和于云笙对视,心里甜滋滋的。面前的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明明不是上挑的桃花媚眼,却跟有魔力似的,能把自己的魂儿都勾跑了去。 于云笙闭上眼,微微嘟起嘴——亲亲! 白泽骞迅速眨了几下眼睛,有些紧张,但其实一点心理斗争都没有,花了点时间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另一头,小翠儿问完就有些虚了,但还是瞪着面前高自己一头的鸭胗,心里反复给自己催眠:我没做错什么,不怕她! 正当她以为鸭胗要反过来质问自己时,鸭胗却撇开脑袋,嘀咕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小翠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儿,可鸭胗却一边挽袖子一边跑了,小翠儿在后头盯着,发现她一直往袖口里塞什么东西,隐隐约约能见到一个布袋子,上面绣了一枚枫叶的形状。 那是大夫人的钱袋! “嗬……”小翠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鸭胗偷了大夫人的银子?! 她急急忙忙出门,准备把花瓶丢了,如果连鸭胗都要偷银子了,那大夫人那头肯定已经是过不下去了!得赶紧把消息告诉小姐,抓紧机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小翠儿前脚一走,后脚,角落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眼神中透露着算计。 守门的家丁笑嘻嘻地迎了上去:“莺儿姑娘,刚刚是去哪儿了?”他们可都听说了,莺儿是于云笙出面从于若花手里抢过来的,那肯定是于二小姐跟前的红人呐! 现在哪个人看不出来,于云笙和白泽骞的势头如日中天,大夫人和于若花也一日比一日安静,最近更是连见都见的少了,对外推脱说身子不适,可谁信呐!当然是被白泽骞仙长的身份吓着了,怕他为了给于云笙出以前的气施咒报复吧! “李大哥,王大哥。”莺儿换上一副笑颜,和两位家丁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后,借口说还有事情要忙,便告辞了。 两个家丁笑着目送她离开,姓李的那个看了一会儿,好奇地对姓王的道:“诶,怎么莺儿好像是去大夫人房间的方向啊?” “嗯?……可能是去厨房吧,说不定是二小姐想吃些什么。”姓王的家丁思索了一下,猜想道。 姓李的家丁点了点头:“是该补补,以前二小姐吃都吃不饱,身体多差啊……”说着,他摇了摇头,那对母女真是作孽哦,欺负人家娘亲早逝。 大夫人坐在房间里心不在焉地摇扇子,听见地动山摇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鸭胗气喘吁吁地从院子外跑了进来,她急忙问:“怎么样?” 鸭胗走了老远累的不行,现在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没有被人看到吧?”大夫人又多问了一句。 鸭胗眼神闪烁,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大夫人拍拍心口,贿赂牢差可不是小事儿,要是被人发现后捅了出来,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于若花听见交谈声,从内间里跑了出来,扒拉着和她相比分外瘦弱窄小的屏风,扯着大嗓门问道:“娘!钱送到牢头手上了吗?!” “哎哟我的祖宗!”大夫人急忙上去捂住于若花的嘴,沾了慢慢一手的油腥,她嫌弃地把脏污抹在于若花的袖口,小声责备道,“你说那么大声,是想害死为娘吗!” 外头,莺儿捂住了嘴,准备从院子里退出去,可她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鸡腿儿的大喊:“你是谁!” 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就震颤起来。鸡腿儿把手里的餐盘一扔,各种肥腻的肉类洒了一地,她也顾不得,撒腿就朝那个有些许熟悉的身影跑了过去。这人在夫人房间外鬼鬼祟祟,肯定是那小狐狸精派来的! 她誓要抓住莺儿,好好地给她来上几巴掌,让这于府里的人都知道,跟错主子是什么下场! 莺儿没有回头,目光跳跃间,盯上了侧边的一面墙,她听着越来越紧的脚步声,毫不犹豫地跃了上去,翻墙而出,逃离了大夫人的院子。 鸡腿儿跑的太快,没想到那小个子能一下跳那么高,加上身体重惯性大,根本刹不住车,整个人“砰”一下砸到了墙壁上,震起大片大片的墙灰。 连旁边的房子都好像颤抖了一下。 房里的主仆三人急匆匆跑出来,就见到鸡腿儿眼冒金星地躺在了地上,整张脸都是墙壁的白灰。鸭胗连忙跑过去把她扶起来,给她把灰尘拍干净。而于若花则是一眼就看到了洒了一地板的食物,大叫着扑了过去。 “我的猪肘子!!” 大夫人沉着脸走下台阶,她刚刚也听见鸡腿儿喊出来的那句“你是谁”,可现在院子里只有鸡腿儿一个人,那么另一人明显是跑了。 如果她听见了自己三人的交谈…… 她踢了踢坐在地上还没缓过神的鸡腿儿:“看见那人长什么样了么?” 鸡腿儿恍惚地摇了摇头。 大夫人烦躁地踹了鸡腿儿一脚,却被她身上厚实的肉给弹了回来,差点没站稳,她斜了一眼院子中央为了猪肘子哭哭啼啼的于若花,平时觉得又乖又甜的声音,现在直吵得她满心火大,暴躁地吼了一声:“哭哭哭,哭个屁啊!” 于若花立刻哑巴了,看着自己表情狰狞凶狠的娘亲,抽了抽鼻子。 …… “还挺会亲。”于云笙轻轻抚摸了一下白泽骞的唇沿,笑着欣赏他逐渐变红的耳朵,心里感叹不愧是男主角,没恋爱过都能把人吻得这么投入这么舒服。 于云笙看他一副要烧起来的模样,正想多说两句逗一下他,白泽骞的脸色却突然变了,扭头盯向门外。 “谁!” 第51章 白捡一个将军(5) 白泽骞武功好,听力也好。像于云笙和小翠儿这样没武功的,只要他想,隔着一个院子都能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和走动方向。而像玄布那样的,则要集中精力,才能在五步之内发现他的行踪。 而现在门外那人,他是刚刚才发现的。 这个距离,一般都有自己八成的功夫了。可白泽骞觉得外面那人的内力似乎并没有那么高,他想了想,外面那人估计是江湖上所说的“轻息”。 “轻息”指的是一类人。这类人并不擅长刀剑,暗器毒药等旁门左道也不通,但是有一项绝活,就是轻功。 “轻息”从小就练提气轻身的功夫,白泽骞曾经听过一些说法,说小孩子们会在冰天雪地里,只穿一件单薄的外衫,被丢进内壁结了一层冰的空水缸。他们为了逃出来,只能拼了命地往外爬。爬出来的就能烤火,喝热乎乎的奶茶,爬不出来就只能被冻死。 “轻息”长大后,会被各个门派或氏族的人买下,专门负责打听消息。因为擅长伪装龟息,很难被发现,即使被发现了,也能凭借远超自己实力的轻功逃脱,所以这样的“商品”一般都是有价无市的。 一般情况下,“轻息”都会选择一个好的家族依附,不用愁吃穿用度,那些大户人家自然会供着他们。 于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人? 白泽骞问了于云笙。 “轻息?”于云笙眨眨眼,“那是什么?” 白泽骞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深情地和她碰了碰鼻子,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那“轻息”究竟意欲何为。 于云笙感受着鼻头的温度,忍不住勾起嘴角,两只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白泽骞也跟着笑,等于云笙平复了些,才收敛了表情,冷声向门外若隐若现的人影道:“来者即是客,这位轻息何不进屋一叙?” 或许是被揭穿了身份,那轻息也不遮遮掩掩了,轻轻推开了房门。 白泽骞的手臂微微挡在于云笙面前,盯着那开了一条缝的木门。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抓住了门框,门后,露出了一张看上去很是无辜的脸。 “莺儿?”于云笙看了白泽骞一眼,后者却是一副早已料到事态发展的模样,他轻轻握着于云笙的手,让她不用紧张,对莺儿道:“你隐瞒身份,藏在于府里意欲为何?” “你早就知道了?”于云笙忍不住问了一句,居然瞒了自己这么久! 白泽骞没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莺儿努力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还压制了内力,但是和白泽骞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还是让她暴露了会武功的事实。 于云笙感受这手掌的抚摸,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像个小女孩儿。 摸头好宠溺喔……这个想法让于云笙忍不住想要变得乖乖的,因此便不说话了,微微靠在白泽骞身上,等莺儿回答。 莺儿一扫之前的唯唯诺诺,坐在了桌子对面,看着白泽骞和于云笙,没什么表情,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来,是想跟公子还有小姐做个交易。” “说说看。”白泽骞手肘撑着桌面,看着对面的莺儿,此时的他犹如一个正在进行商业谈判的精英,眼神凌厉气场强大,于云笙忍不住盯着白泽骞看,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我手上有一个消息。”莺儿开口,目光转向于云笙,“可以助二小姐彻底翻身,把于府里的障碍彻底除掉。” 于云笙被莺儿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哦?障碍?” 莺儿爽利地摆了摆手:“小姐不必和我打哑谜,您肯定清楚,我说的究竟是谁。” “哎呀,我和娘亲的关系这么差吗?连你一个刚入府的都看出来了。”于云笙托着脸,自嘲似的来了一句,脸上却笑嘻嘻的,显然并不在乎。 莺儿看她这幅表情,心里也坚定了些,看来不止大夫人想除掉于云笙,于云笙也想除掉她。她奉承了两句,但是语调很生硬:“二小姐性格好,教养好,可总有人纠缠不放,找您晦气,怨不得您。” 白泽骞点点头,这话说的中听,也在理。莺儿余光看见白泽骞的动作,适时地插了一句:“小姐您看,白公子也觉得我说的对呢。” “咳……”白泽骞微微偏过头。 “那你想要什么?”于云笙挽着白泽骞的手臂,好奇地看着她。 莺儿微微低下了头,脸上的微笑缓缓逝去,表情似乎有些悲伤,可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白泽骞,眼底流露出浓烈的恨意:“作为交换,我想让白公子……帮我杀一个人。” …… 小翠儿将花瓶扔了后,整个人底气十足,也用不着躲着谁了,大摇大摆地在府里走着。 “小翠儿姐好!”两个小丫鬟挎着竹编篮往水井那边走,篮子里是今天新采的香花,香气浓郁,洗干净晾晒干后,可以用来泡澡,泡完后浑身都香喷喷的,而且随处可见,根本不花什么钱,比什么凝香阁做的香汁好多了,丫鬟们都爱用。 小翠儿和她们打了招呼,那两个丫鬟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竹编篮一递:“小翠儿姐,这个您收下拿去用吧。” 随着于云笙地位蒸蒸日上,府里的下人们都对她愈发恭敬,不少人还偷偷地献殷勤,但是小翠儿都婉拒了。 这是于云笙的吩咐。 以往大夫人在府里横行霸道的时候,鸡腿儿和鸭胗没少向小丫鬟小家丁们收“保护费”,下人们虽然不愿意,但是也不得不给,因为不给就会被穿小鞋,那种滋味实在太痛苦了。 而他们主动来接近小翠儿,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如果小翠儿接了,他们还能安慰自己:起码自己是主动缴纳了“贡金”,说不定还能被人家记点好。 总比被胁迫着交出去要让人心里舒服些。 因此于云笙听后,便嘱咐小翠儿,什么东西都不能收。并且让她告诉所有的丫鬟家丁们,做好自己的事儿,府里自然不会亏待他们,至于别的旁门左道,谁做谁才会遭殃。 这股不正之风,于云笙必须压下去。她可不想一个好好的府邸变得和电视剧里演的政治官场一般,勾心斗角行·贿·受·贿。 小翠儿看着面前满当当的花篮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篮子往回推了推。那两个小丫鬟瘪了瘪嘴,其中一个看上去活泼些的,有些不高兴地道:“小翠儿姐,您是不是看不上我们了呀?” “什么……”小翠儿张口结舌,自己不收礼物怎么还会被误会了。 那个小丫鬟眨了眨眼睛,道:“这花又不值什么银子,以往咱们不都你送我一支钗,我送你一盒胭脂的么,又不是说别的……” 小翠儿一想也是,水至清则无鱼,如果自己真的什么也不拿,人家反而觉得自己不把她们当朋友。她大大方方地从篮子里抓了一把,晃了晃手:“那谢谢啦!” 那两个小丫鬟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小翠儿正打算回去,心里担忧于云笙还是犯恶心,把香花塞进袖口里就想走,却被其中一个小丫鬟拉住了。 “小翠儿姐,我俩想问个事儿。” “你快说。”小翠儿催促道,心里暗自琢磨,一会儿还是先去厨房要一篓子无花果吧,味道清甜又养胎,拿回去给小姐清一下嘴里的味道,免得于云笙吐完不舒服。 那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搓了搓手道:“小翠儿姐,白公子抓那个杀人凶手的时候,你去看了吗?” “没啊。”小翠儿回答的言简意赅。 那两个小丫鬟失望极了。白泽骞现在在城里可算是一个传奇,一开始身陷和于云笙的传闻,却意外地曝出了仙家身份,还为百姓们斩妖除魔。 后来苍洱派寻仇,他平白被牵扯进去,不仅不惧人多,当众教训了苍洱派那些门徒,还取了徐镇性命。虽然最后证明是计谋,但是他抓住叶灵时的“英姿”,早已被当时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家丁阿钱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 玄布为此还郁闷了好久,明明是自己救了他,为什么故事的主角会变成白泽骞?就因为脸好? 明明自己也很帅啊! “就这?”小翠儿有些不悦地看了那两个犯花痴的小丫鬟一眼,心说白泽骞再帅有什么用,欺骗自己小姐的感情,还害得她…… 小翠儿想得火冒三丈,心说这样一定不行,没成亲就有了孩子,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说?必须让姓白的和小姐赶紧成亲,日后孩子出生了,就说是意外早产。什么也不比小姐的名声重要啊! 她急匆匆地离开了,就听见身后那两个小丫鬟说什么杀人凶手、在牢房里没吃没喝之类的,还讨论什么苍洱派居然不报仇……她也没细想,当务之急,是回去逼姓白的提亲! 且不说小翠儿在这边怎么胡思乱想,另一头,于云笙偏着头对莺儿道:“你一个消息,就想让我们家白公子当杀手啊?” “那白公子愿不愿意,为了二小姐的前途当一次杀手呢?”莺儿也不争辩否认,对白泽骞笑道。 她这几天观察过了,白泽骞对于云笙的情意虽然表现得不似常人般炽烈,但心中的爱意只会更多不会少。 他武功高强,又是仙长,杀一个人不就是动动指头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理由呢?”白泽骞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让我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就是二小姐的前途啊。”莺儿睁大眼睛看着白泽骞,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白泽骞心中无奈,正如他所想。“轻息”是被当成工具一般养大的,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练好功夫和学会服从。不需要明辨是非,不需要判断善恶,只要听主人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这也是为什么“轻息”往往有价无市的原因。 “你让他杀人,总得让他知道那人是善是恶吧?”于云笙失笑,向莺儿解释道。 莺儿坚定地答:“恶人!” “你说了不算。”于云笙摆摆手,“你把事情说出来,我们自会判断。” 她不怕莺儿撒谎,白泽骞也不怕。通过刚刚莺儿的表现,结合轻息的身份,她应该是那种比较单纯的性子,即使撒谎也很容易看出来。 莺儿见他们俩衣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有些恼地咬了咬牙,但毕竟这个机会难得,那仇家家大业大,身边还有许多人保护,要是错过了白泽骞这个“村”,下一次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碰到合适的“店”了。 “好,我说!” 第52章 白捡一个将军(6) “他杀了我全家。”莺儿也不愿纠缠,她只想白泽骞尽快把事情应承下来,因此直接说出了隐藏的真相。 白泽骞愣了一下,垂眸不语。 莺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怀,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再讲述其他的细节便也容易许多:“我努力熬出头来,成为组织里最好的轻息,就是为了找一个好主人,依附权势,作为刺探消息的交换,我要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可我们并不是权势。”于云笙看着莺儿,眼神里警惕万分。 白泽骞是将军的事情,应该只有她自己知道才对,莺儿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如果莺儿拿此事作为威胁,那才真的是麻烦了。白泽骞的家人被皇帝所杀,加上之前那一批黑衣人,明摆着是知道白泽骞藏身于此,要置他于死地。她本想着要白泽骞赶紧逃命的,只不过还没找到机会说。 莺儿点了点头:“我知道。” 听她这么说,于云笙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放心,追问:“那你为什么会选择他?” “因为他是仙人。”莺儿看着白泽骞,斩钉截铁地道,“那天白公子在钟府降妖除魔的全过程我都看到了,以白公子的仙术,杀那个狗贼绰绰有余!所以我才入了于府当下人,就是为了找机会接近白公子。” 于云笙眨了眨眼,倒是把这茬儿忘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随手杜撰的一个身份,居然真的会有人这么重视,还专门找过来想要接近……嗯?接近! 处于恋爱中的人,不论男女都是敏感的,没来由地吃飞醋更是常见。 白泽骞正听着莺儿说话,突然感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就见于云笙正死死抱着自己的腰,目光不善地盯着莺儿。 莺儿体会了一下于云笙的眼神,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微微红了脸:“二小姐放心,不是那种接近。” 白泽骞摸了摸于云笙靠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抬头问莺儿:“你让我杀的那仇家,究竟是谁?” …… 云梦泽里。 一部分衙役正协助着工匠,帮忙抬抬东西扛扛麻袋什么的,另一部分则是在玄布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清理着现场。 玄布坐在一根比较粗的树杈上,嘴里叼着一根草,一条腿踩着枝桠,盯着不远处,虽然天色有些黑了,但是他视力很好,能看得清。不远处的院子里,大约四五名衙役正聚在一起,齐心协力地把黑衣人的尸体抬到木板车上。等最后一具尸体也放置好后,其中一个衙役快步跑到树下,抬起头对玄布喊道:“玄大人,要把他们送去乱葬岗吗?” “不。”玄布吐掉嘴里的草秆,潇潇洒洒地从树杈上跃了下来,对那小衙役道,“请送去验尸房,然后请先生过来。” 他所说的先生,是衙门里的仵作。 小衙役应了一声,跑去和同事们一起推板车了。 玄布抬头望向天空,黑漆漆的云团有些松散,几缕银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隐隐约约能从缝隙间看到月亮的一角。 他收回目光,心情甚好地哼起了小调,背着手跟上了前面的板车。一双灵动中透着些活泼的大眼睛看着车上那几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被刀给划破了,那黑衣人隐约袒露的胸口上,用黑色的颜料纹着一个图案,有点像一只小翅膀,看不出是什么物种。 “如果真如我想的那般,那倒是冤枉皇姐夫了……”玄布觉得有些好笑,居然让皇上背黑锅,那人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他为什么这么做呢?玄布思索着,少见地蹙起了眉头。 …… 另一头,于云笙和白泽骞正吃着宵夜。 “小白哥哥,刚刚莺儿说的那个‘邢狱’是谁啊?” 刚刚莺儿说出来这个名字之后,于云笙就注意到白泽骞的脸色变了,似乎对于那个“邢狱”居然是莺儿的仇人这件事颇为不信。而且更加反常,也更加证实了于云笙想法的是,白泽骞少见的多询问了几句,内容包括莺儿的父母家世,在听闻她父母只是寻常百姓后,表情似乎更加不解了起来。 白泽骞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碗,沉思了一会儿,向于云笙说道:“邢狱是我的副将。” 白家军麾下设一主将四副将,主将自然就是白泽骞,四名副将其中之一就是邢狱,而且他还身兼参军之职。两人从七岁开始就是好朋友,虽未结拜,但情谊堪比亲兄弟,就连先帝都经常拿他俩来做榜样,教育皇子们要兄友弟恭,兄弟怡怡。 两人一同习武,一同念书,一同打猎。不管在什么方面,白泽骞总能压邢狱一头,可后者也不生气,每每都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说白家的遗传就是好,血性和将才都是天生的,流传在血液里头的。 就这么,邢狱随白泽骞一同入了白家军,在战场上杀敌建功。两人在战场上常常比赛谁杀的敌人多,而胜者永远是白泽骞。兄弟俩在边关镇守六年,西北异族便也闻风丧胆了六年,到最后,不论是那个小国的军队,即使在外头名声在大,只要一见到那雪白的翎旗,往往都是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说起来,我还欠他一个人情没还。”白泽骞垂着眼,苦涩地笑了一下。 当初邢狱听到消息说皇上要对白家下手,特地找人送了信来,提醒白泽骞早做准备,尽早告老还乡,只可惜…… 可怜白氏两位老将惨死,满门被屠,到头来只剩白泽骞一人。当他带着家人离开京城准备回乡的那天,恰好是皇上亲授定远大将军虎符的日子。 白家三代为国尽忠,换来的却是氏族血洗。其实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不少官员就已经劝白泽骞的父亲赶紧退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白氏所承袭下来的,还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之位。 可白父却不为所动,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生戎马,赌上了白家老小,赌上了和皇帝的兄弟情分。 他赌对了,也赌错了。如他所想,先帝没有动白氏。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新帝即位以后,即使是白泽骞主动交出手中的兵权,也没能换来家人的平安。 于云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轻轻抚上白泽骞的手背,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手掌,一股大力顺着手臂传来,于云笙手里筷子一松,掉到了地上。而自己则是被白泽骞霸道地扯进了怀里。 被白泽骞紧紧地抱着,于云笙有些胸闷,却没有反抗,反手搂住了白泽骞的脖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我们私奔吧。” 白泽骞愣了一下,从于云笙的肩上抬起头,眨了眨眼:“什么?” “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能够安定的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于云笙捏了捏白泽骞的脸,眼神温柔又柔情,几乎要把白泽骞整个人都灼化开,“不过你要是想报仇的话……”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白泽骞堵住了嘴。 “唔……”于云笙适应了一下突然到访的吻,心里不无俏皮地想,男人好像都挺猴急的? 灼热的呼吸,甜蜜的深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 “可是我们走了,你爹他们……”白泽骞冷静下来后,想到了这个问题,又有些愁眉不展起来。难不成于云笙还能扔下父亲自己走了?那不是把于阎留给皇上当筹码么?到时候随便给于阎安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就能逼于云笙和自己就范了。 “嗯……这个我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于云笙沉吟了一会儿,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凑不凑效。” 白泽骞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认真地询问:“你先说给我听听?” …… 衙门的仵作房里,玄布背着手站在那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旁边,看着仵作熟手熟脚地把刚刚切开的人又缝了回去。 “呼。”季书才叹了口气,到一旁洗了个手,刚把手上的水珠擦干,旁边就递来一块手帕。 转过头,季书才就见玄布正笑看着自己:“季先生擦擦汗。” 他一连切了十具尸体,额间和后背早就汗透了,要不是年轻身强体壮,可能还真熬不住。 季书才是这城里最好的仵作,被县太爷请来衙门里做事,年纪和玄布相仿,大概小三个多月,自小跟随父亲饱读医书,每日几乎都泡在药材堆里。不过他虽有文人才气,但却不似酸腐儒生那般斤斤计较,因此和玄布很合得来。 “多谢玄大人。”季书才也不矫情,接过帕子轻轻按了按脸上的汗。 他袖子里明明带了手帕,可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想拿出来。 毕竟玄大人都递过来了,不接也不好……季书才这般想着,又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玄布看着季书才袖口露出来的半截白皙手腕,骨感又清瘦,有些移不开目光。烛光下,季书才的五官被打上了一层柔黄的光晕,玄布心里莫名冒出一句话: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书生这么好看。 他舔了舔发燥的嘴唇,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这些……咳咳……这些尸体?” “如大人所想。”季书才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验尸台,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些人,他们的身体有问题。” 第53章 白捡一个将军(7) “先生仔细说说。”玄布见他把汗擦干净了,伸手想要把帕子拿回来,却没想季书才先一步把手帕塞进了袖口,偏着头道:“下官……会将手帕洗干净,再还给玄大人。” 玄布顿了一下,收回手,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 “……这些尸体”季书才揉了揉滚烫的耳朵,指着其中一人道,“他们练的功夫很特殊,能够让身体肌肉僵化,失去痛觉,除非死了,否则就只会像工具一般不停地战斗下去,即使手脚皆断也感受不到痛苦。” 看着玄布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季书才多问了一句:“玄大人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玄布转头,就见季书才一双眼睛里充满着好奇,那眼神撞得他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你猜猜?” 季书才轻轻“啊……”了一声,嗫嚅:“应该是……知道的吧。” “咳咳……”玄布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逗弄季书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指着那尸体道:“这些人,是邢狱的部下。” “大将军?”季书才愣了愣,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尸体磕磕巴巴,“邢狱邢大将军?他,这……” 玄布点了点头,问季书才:“先生刚刚应该也看到他们的纹身了吧?” 季书才点了点头,刚刚他验尸的时候就发现,那些人的肩头都有一个钩子状的黑色纹身,让人无端地想到了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很是邪气阴森。 “邢狱这家伙,专门培养了一大批死士,分黑白两队,这些黑衣服的负责杀人,白衣服的负责提前打探消息,踩点定位。” 还真是黑白无常啊……季书才想着,看了一眼玄布,这算是军机秘密吗,就这么告诉自己了? 玄布呵呵一笑:“算不得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先生对武事不上心,所以未曾听闻。” 被看破了心思的季书才心口一紧,接着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低着头,可脑袋里全是刚刚玄布的笑容。 “原来如此……多谢大人。” 玄布摆了摆手,道:“是我要多谢季先生,先生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啊。”说着,他伸手一搂季书才的肩膀,带着人一同往外走。 手碰上肩头的一刻,两人的心都颤抖了一下。 玄布性格大方,不拘小节,平日里和季书才勾肩搭背也不少,可今天这种怪异的感觉,倒还是第一次。 季书才面皮薄,低着头往外走也不说话。玄布盯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我请先生饮酒,就当答谢,可好?” “……好。”季书才弱弱地应了一声,那表情就好像被欺负了似的,和刚刚那手起刀落把尸体咔咔好一顿切的仵作完全是两个人。这反差让玄布有些心痒,脑海里开始回忆,之前两人喝酒的时候,季书才喝醉了是什么模样的? 伸手将仵作房的门推开,玄布正打算问季书才去哪儿喝酒,却见到县太爷站在院中,弯着腰神色惶恐。 他收回放在季书才肩膀上的手,有些不解。 季书才揉了揉肩,余光瞟了一眼玄布的手臂,肌肉一块一块的,结实得夸张,怪不得这么重。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撇了撇嘴。 玄布盯着县太爷身边的一个人影,脸色有些怪异。 季书才也看到了,小声问了一句:“那人是谁啊?” “臣,参见皇上。” …… “这……太冒险了吧。”白泽骞听了于云笙的计划,脸色有些复杂。她的意思很简单,皇上即使想要对自己,对于府下手,也得找个正当的理由。 于云笙看着白泽骞,思考着计划的可行性。现在,白泽骞已经被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仙人的身份,并且大部分百姓对此深信不疑。她来自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自然知道舆论对于社会的影响力有多大,即使皇上是这个朝代的掌权者,也必须要顺应民意。 除非他想做个昏君。 但显然不可能,否则皇上就不会减免赋税,以收买民心了。 如果白泽骞的名气够响亮,响到能让民心都向着他,说不定便可以制约皇帝。而要做这事儿也不算太难,古代不比现代,到处都有摄像头,各地的鬼神谜案多的不得了,白泽骞只要解决几桩案子,套个降妖除魔的名头,事迹自然便会一传十十传百了。 毕竟,白子轩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白泽骞。百姓们听到的那位“仙人”,也只会是白泽骞。 “我也只是设想一下嘛……”于云笙噘嘴,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白泽骞的胸口。 白泽骞搂着她,温柔地道:“我知道,只是心疼你。” “要不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于云笙郁闷了,要是别人都还好说,可对手偏偏是皇帝,随手就能捏死自己的皇帝。 “云笙。”白泽骞突然抓住了于云笙的双肩,严肃地和她对视。 于云笙看着他。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你不要怪我。” 于云笙顿了一下,随即怒了,把白泽骞的手一甩,偏头看着一旁:“嚯。” 又来了是吗?那种狗血的“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的剧情。 “白泽骞。”于云笙忍不住皱眉看着他,“你要知道,我费尽心思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最后去送死的。” “我……” “早知道你这样,我当初直接把你丢在庙里不就得了?白浪费了本小姐这么多心思,又买地又修客栈的,你欠了我这么多银子,想一死了之赖账啊?” 白泽骞听着于云笙似怒骂实则是心疼的话语,一颗心里满是愧疚和柔软。他刚刚只想着,要于云笙好好活下去,却没想过,自己死了,于云笙的心会有多疼。 “别抱我。”于云笙气得脑仁儿疼,坐在白泽骞腿上挣扎,用手肘顶着他的胸口,一双杏仁眼里嗔意十足,明明是不满的情绪,却勾得白泽骞魂儿都飞了。 他带着点儿强势地把人抱紧了,薄唇轻轻磨蹭于云笙的耳廓,声音轻轻的:“好了,我知道错了,云笙不生气了好不好?” 于云笙叹了口气,郑重地对白泽骞道:“你要知道,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分不开了。所以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了,好吗?” 白泽骞微微一笑,抿着唇叹了口气:“好。” 两人正柔情蜜意的时刻,小翠儿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小姐。” 于云笙赶紧从白泽骞的大腿上跳了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白泽骞也有些局促地理了理领子。 “小姐,您和白公子出来,出来一下好不好?” 于云笙听着小翠儿的声音,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小翠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似的。 正思索着,白泽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院子里有人,出去看看。” 于云笙抬起头:“知道是谁吗?” 白泽骞思索了一下,答:“其中一个,应该是玄布。” “其中一个?”于云笙看向紧闭的房门,难不成还有别的人在?玄布她是知道的,性格很好,平易近人,不应该让小翠儿如此害怕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抬脚往外走,与其在这儿瞎猜,不如直接出去看看。 门一开,小翠儿就直接冲到了于云笙身边,两只手紧紧攥着于云笙的袖子,眼睛一直盯着院子里,连手都在抖。 于云笙还没反应过来,白泽骞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连剑都抽出来了。 她只看到了玄布的身影,玄布身边似乎还站了两个人。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身黄衣,看站姿好像都还挺儒雅的。 “诶误会误会。”玄布急忙上前,把身侧的两人都拦到了身后,对于云笙喊道,“二小姐你快劝劝他啊。” 于云笙挽住白泽骞的胳膊,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地差劲,周身都覆盖上了一层寒霜,杀气四溢,犹如一尊修罗,目光不善地盯着不远处的三人。 这眼神自然不会是冲着玄布去的,白泽骞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火,而白衣男子眼神很是清澈无辜,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那个黄衣服的男人了。 黄衣男手里抓着一把玉骨扇,上面似乎题了一首诗,看不清内容,但字体还是十分飘逸潇洒的。那人正淡定地摇着扇子,笑吟吟地盯着自己这边看,脸上淡然又从容。 “哎呀,这表情真是让人心寒呢。”黄衣男子悠悠然地开口,笑说了一句,声音和外表一样,如果放到人群里并不是特别突出,但却有一种沉稳凝练,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感觉。 简言而之,就是友好。 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会让白泽骞起这么大的敌意呢? 玄布似乎也没有了平日说笑的心情,听黄衣男子开口,颇为无奈地捂了捂脸,好像很不想他出声似的,但到底也没有开口。 白泽骞死死咬着牙关,五官都变得有些凶狠起来,一双本就冷的眼睛此刻更是和刀子一般直往那黄衣男子身上扎,于云笙看得很是担心,正准备开口,却只听那黄衣男子先一步道:“爱卿不打算请朕进去坐坐?这夜风吹得可真是凉到了人心里去啊……” 第54章 白捡一个将军(8) 爱卿? 我去,这人居然是皇上啊! 意识到那黄衣男子的身份之后,于云笙也变得满心忧愁了起来,不时地瞄白泽骞一眼。 “冷静啊,冷静!”玄布抬起一只手虚按,让白泽骞别冲动,他一只手拿着刀,和白泽骞对峙着,就怕白泽骞突然冲上来砍人,那可是刺驾的罪名。而且身边这尊大佛要是死了,天下必然大乱。退一步来说,自家皇姐膝下还没一男半女呢,怎么好守寡。 更何况……玄布偏头看了看两侧的光溜溜的屋顶,虽然目力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但玄布可是实打实地感受到了不少隐匿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白泽骞自然也可以,这也是他强忍着怒意没有冲上去的重要原因。 皇上依旧在那淡定地摇扇子,毕竟九五之尊,什么场面没见过,白泽骞的杀意或许能吓退不少普通人甚至是武将,但对他倒还真构不成什么威慑力。 每□□堂上下应付百官后宫,可不是说说而已。 见白泽骞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玄布才有时间喘口气。皇上将扇子一甩,握着扇柄敲了敲玄布的后背,笑:“收刀。” “是。”玄布照做。 白泽骞却并没有妥协的意味,依旧死死盯着那个身影,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他看见的早已不止是眼前的景象,而是亲人们在他眼前一个个死去的模样。 “你也别这么盯着朕。”皇上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悦,“朕背了这么久的黑锅,这次专门抽空南下,也不是专程来给你喂刀的。”他说着,用扇子点了点白泽骞的方向,“可别过分了啊。” 自皇上出现以来,白泽骞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盯着皇上,冷冷地:“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想说的。”玄布上前两步,解释道,“当初谋害白氏的,另有其人。” …… 方才,玄布和季书才正打算出门小酌一杯的时候,就遇到了在院子里等待的皇上。 皇上屏退了左右,季书才见县太爷也退下了,便也打算先回避,却没想到,玄布伸手拉住了他。 “……玄大人。” 玄布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见皇上似乎微微皱起了眉头,心知事情应该不小。便松开了手,对季书才道:“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季书才揉了揉微微发红的手腕,点了点头。 “疼?”玄布轻轻啧了一声,有些懊恼自己的粗鲁。季书才一个书生,身子骨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弱一些。 季书才摇了摇头,笑笑:“无妨。” 皇上看着嘀咕不停的两人,若有所思。 片刻后,玄布和皇上面对面坐着。皇上手里端着竹纹瓷杯,小口啜着热茶,而对面的玄布则面沉如水地盯着手里的信纸看,眼里渐渐浮现出杀意。 “混蛋……”玄布骂完才意识到自己对面还坐着皇帝呢,连忙跪下抱拳:“微臣失仪。” “那邢狱确实混蛋,你倒也没说错。”皇帝李临将茶杯放回桌面上,“平身吧。这次朕专门来一趟江南,就是为了把此事解决。否则白氏一家忠良的在天之灵,恐怕难以瞑目,而朕心亦是难安。” …… 此刻,白泽骞正读着玄布抛过来的书信。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写的字是什么样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 与邢狱通信的,是一个早已看不顺自己许久的文官,叫许忧。这人已经参了自己好多本了,只不过找的借口都荒唐至极,比如白泽骞和士兵们同饮同食,有失身份;亦或是白泽骞没上奏请示就率兵去临城赈灾,有违军规法度云云。 李临一开始还会耐心地回几句,到后来直接就写个“阅”了。 白泽骞也没理会许忧,他军功在身又家世显赫,其实暗地里嫉妒中伤的不少。而且白泽骞本就不是爱解释的性格,便由着他们去嘀咕了。 只是没想到,这般纵容,却造就了自己满门灭族。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许忧就和邢狱联系上了。两人开始互通书信,谈及的内容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询问边关战事,到军中一切小事,甚至是白泽骞的私事儿。 许忧的字里行间都隐隐包含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同情——让邢狱感受得到,却又不会过于突兀——正是这种“同情”,在邢狱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恶意的种子。 白泽骞捏着书信的手指都在颤抖:“为什么……” 于云笙搂着白泽骞的胳膊,无奈地叹了口气。 外人看白泽骞,更多的只是敬仰,因为白泽骞对他们而言太远了。而对白泽骞最熟悉的邢狱,却只把他当成一个共同努力的,身边的伙伴。同样的努力程度,伙伴却比自己优秀那么多,不论是家室传承,还是名声人气。 要说他心里没有不平,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平归不平,邢狱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很好地调节了自己的情绪。只可惜,许忧日复一日的洗脑,最终还是让他沦陷进了妒意的深渊。 白泽骞看着最后一张写着“大事已成”四个血淋淋大字的纸,心里又痛又恨。那张信纸被揉捏成一团,白泽骞猛地抬起头,盯着不远处的李临:“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伪造出来骗我的?” “哎。”李临抬起眼,看着白泽骞,又看向房顶上,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敲桌面。 三声清脆过后,房顶上突然摔下来一个人影。 “哎哟,摔,摔死我了。”那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翻了几圈滚儿后就嗷嗷叫唤起来。 但就连于云笙都能看出,那人并没有受伤。 “姜大哥?”白泽骞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在辨识清楚那人的五官后,显然有些惊讶。 那人听见白泽骞的声音似乎也愣了,一骨碌从地上翻了个棍儿站了起来,他眨巴眨巴眼,又揉了揉眼角:“子轩?” …… “我当初就说那小子不是好东西,子轩你偏偏信他!”姜煜一想起当初的事儿就气急,白泽骞太信任邢狱了,即使他早已察觉出邢狱似乎有所异心,但白泽骞始终不相信他的说法。 “现在呢,哎……”姜煜看白泽骞脸色不好,也不多加指责了,及时住了嘴。他轻轻咳了两声,向李临行了个礼:“还请皇上为子轩做主。” 李临没答应,也没拒绝,看着白泽骞。 白泽骞偏着头,不看他。 “哎呀。”玄布一抚掌,呵呵笑了两下,那笑声尴尬得于云笙都醉了,可没他在这和稀泥,估计还真不行。 玄布凑到白泽骞身边,小声地道,“既然能把事情说清楚,那不就好了么。现在的关键是对付邢狱,其他的事儿,咱么以后再说么……” 李临站起来拍了拍衣袖:“朕也该走了,否则太常太傅发现朕不见了,又要啰嗦一番。”他抬起手阻止了要跟上来的玄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白泽骞的方向。 玄布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李临是被影卫带进来的,因此也由影卫带出去。其实车马仪仗都还在数十里外,他这一次偷偷溜出来,就是专门为了联系上白泽骞,把事情捋清楚。 李临的袖袍里,还放着一小沓书信,上头写的每一句话,都是邢狱和域外夷族暗通往来的证据! 尝了肉腥味的鬣狗,怎么还会甘于吃素呢?这些年来,体会到权力的邢狱越来越喜欢在李临面前蹦跶,他当年随白泽骞一同打仗,军功也不少,朝中又不少武臣是白泽骞当年的部下,和邢狱的关系自然也非同一般。 他来找白泽骞,除了是为当初的冤情平反,更重要的,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皇帝的宝座。 李临被影卫带着离开于府,他看着脚下掠过的人流,淡淡地勾起唇角。 且看你邢狱能再笑多久。 且说院子里,小翠儿腿肚子都抽筋儿了,她是一直不知道白泽骞的真实身份的,现在真相揭露,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骂了定远大将军两个月。 不会要杀头吧…… 白泽骞当然不会和她计较,此时的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难过也有,痛苦也有,但更多的,是对事实的潜意识逃避。 于云笙让小翠儿到门口望风,小翠儿当即拔腿就走,她现在怎么看白泽骞怎么觉得怕,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玄布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两人对面,还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子,对一旁的季书才道:“你坐。” “啊?”季书才指了指自己,有些犹豫。在场的一个是皇上的小舅子,一个是前定远大将军,还有一个是大将军夫人,自己只是一个小仵作而已。 可还没等他婉言拒绝,就已经被玄布按在了石凳上。 “以后让你坐就坐,知道吗?”玄布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抬手轻轻揪了揪季书才的耳朵。 季书才只觉他手碰过的地方又烫又灼,整个人慌得不行,连忙点了点头。 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调戏人的玄布讪讪地收回了手,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这书生的耳朵怎么这么软乎。 于云笙看着他俩,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情况。 “有酒吗?”玄布突然看向于云笙,问道,“嫂子。” 第55章 白捡一个将军(9) 于云笙被这称呼弄得怔愣了一下,脸渐渐红了起来,她点点头:“有的,我去拿。” 白泽骞想跟着去,却被于云笙按住了肩膀。玄布刻意支开自己,明显是有其他的话想和白泽骞说,不方便让自己听罢了。 于云笙特意多逗留了一会儿,才抱着酒坛子回去。而等她回到院子里时,那儿只剩下白泽骞一个人。 “玄大人和季先生呢?”于云笙把酒坛放在桌面上,手搭上白泽骞的肩膀,柔声问了一句。 白泽骞搓了搓脸,难得展现出一丝疲态,这个向来把自己的表情举止绷的很紧的男人,此时在于云笙面前,他也只是一个被生活折磨得身心俱疲的男朋友罢了。 “答应了?”见他不说话,于云笙又追问了一句。 白泽骞点了点头:“答应了。” “答应了也好。”于云笙笑笑,“至于事实的真相,就慢慢发掘吧。”她轻轻抱了抱白泽骞,“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来,我们喝酒!”于云笙豪迈地拍了拍白泽骞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摆好两个酒碗,伸手拍开坛封。 白泽骞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于云笙。 “喝!” 于云笙自顾自地和他碰了碰碗沿,大气十足地喝了一口酒,结果直接被辣喷了。 她上辈子喝的都是红酒洋酒,白酒还真没怎么喝过。何况这酒还是最辣的那一种,这么灌进嘴里,让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要烧起来了。 “呼呼!”于云笙一边用手扇舌头,一边直喊辣,白泽骞看着她那副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给她倒了一杯茶。 于云笙一边喝茶一边看白泽骞,见他表情放松了不少,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白泽骞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对于云笙道:“刚刚玄布和我说,邢狱这些年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皇上愈发容不下他了。” “那玄布的意思,是不是皇上想找你回去?”于云笙问道。 白泽骞看着她,点了点头。 于云笙笑笑:“那你怎么想?” “我不想回去。”白泽骞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边晃着酒碗,一边笑笑,“老人们不是说么,先成家后立业。” 于云笙心中微动,可还没等她说话,白泽骞又悠悠地道:“只是云梦泽还未开始做生意,白某更是欠了一屁股债,下聘的事情,恐怕得往后挪一挪,就不知道那家的小姐肯不肯等我。” “肯不肯等,那还得看白公子的诚意啊。否则那小姐白白苦等多年,到头来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哪儿喊冤去?”于云笙托腮,笑看着白泽骞。 白泽骞也撑着胳膊和她对视,真诚地问道:“那于二小姐,想要什么?” “那就要看公子,肯给什么了。”于云笙意味深长地道。 半个时辰后。 于云笙倚在床头,转悠着手里的双鲤璧。红色的双股绳结稍稍有些磨损,带上了些阳刚的沧桑感,但玉养的很好。俗话说人养玉十年,玉养人一生,白泽骞养了这玉早已超过十年,到头来却便宜了自己,而且…… “白家儿媳妇儿专属的玉佩啊。”于云笙笑嘻嘻地戳了戳那玉佩,抿着嘴压住上翘不止的嘴角,心想:也不是很诱人么…… 看着玉璧上两只活力十足,就好像要蹦出来的锦鲤,于云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白泽骞的玉,怎么会落到徐镇的手里? 徐镇当初说是在翎山上捡到的,他们在翎山的时候,唯一一个出现意外的地方,就只有那个坑洞了。 坑深地陷,加上树林里光线本就不好,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就让苍洱派的人巡山捡到了么? 于云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翻身下床就往外跑。 “诶,小姐!”小翠儿刚端了热水来,打算给于云笙洗漱用,结果刚到门口,自家小姐一阵风儿似的就过去了。她看着于云笙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听于云笙一分析,白泽骞也觉得有些蹊跷:“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的?” “我只是猜测。”于云笙分析道,“我们救木权的时候,玉佩还在你身上。结果第二天,苍洱派就找上门来,当晚叶灵就试图逃命。这一串事情下来,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 “难不成是大夫人?”白泽骞猜测。 于云笙微微蹙眉,半晌,摇了摇头:“她长年不怎么出门,应该不会和苍洱派搭上关系。” “嗯……”白泽骞抓了抓脖子,也有些想不通。于云笙看他这副表情,拍了他一下,笑道:“哎呀,别想了,现在的首要问题是邢狱,其他的我们可以先放一放。” “那大夫人那边呢?”白泽骞问。 “她要是没有什么动作,我也不想赶尽杀绝。”于云笙挪了挪地儿,靠在白泽骞的肩膀上,一只手揪着他的袖口玩。这话倒不是假的,到现在大夫人做的事情只是坏,但还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或许有的事情是想害自己,但是到现在也还没有发生。况且,于云笙也能看出来,于阎老爷子对大夫人还是有感情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以后大夫人能够改过自新,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嗯,你决定就好了。”白泽骞搂着于云笙,低声道。 ……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莺儿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大夫人的一举一动,轻息的功夫特点让她能够很好地隐匿在各处,于云笙每天都能收到最新的消息。 而白泽骞则是忙着云梦泽那头的事情,同时更重要的,就是布下一个局。 随着李临的皇家仪仗离此处越来越近,杀手们的行动也越来越频繁,其实邢狱若不是如此着急,白泽骞说不定还会怀疑李临的目的。毕竟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他见的也不少,谁能保证是不是李临设计,把黑锅甩到邢狱身上,骗自己和他自相残杀。 而与杀手交兵的这些天里,白泽骞也渐渐地从那些杀手的行动规律和功夫里摸索出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毕竟曾经也算是他手下的人,即使再怎么努力藏着,也会露出些马脚。 而且这也进一步证明了莺儿所说之事的真实性,邢狱如果真是这么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做出屠戮莺儿举家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了。 毕竟他连好兄弟的父母亲族都能下得去手。 “明天就开业了哦。”于云笙捏着一只糖不甩,小口小口地嚼,拖着下巴看坐在身边的白泽骞。他正提着笔核对账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将手上的糖粉拍干净,于云笙往白泽骞身上一挂,抱着他的手臂:“明天没问题吧?要不要我去给白掌柜镇场子啊?” 白泽骞被她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于云笙的鼻头,道:“你呀,还是留在云梦泽吧,此行危险,你这里也不一定安定,要多加小心。” “没事儿,玄布不是派人来了么。”于云笙和白泽骞会心一笑,瞧了一眼房顶,突然换上了副甜腻腻的口吻,一只手摸上白泽骞的脸蛋,勾引似地眨了眨眼睛:“公子,这月黑风高的,咱们是不是……” 白泽骞耳根发红,轻轻咳了一声:“嗯。” 于云笙娇笑一声,环住了白泽骞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地吧唧了一口。白泽骞的脸直接红成了一颗苹果,于云笙看的好玩,伸手去捏,嘴里还道:“哎呀好软乎,让我再默默。” 房顶上顿时响起了瓦片被拨动的响声,片刻后,一切重回宁静。 于云笙眼皮一撩:“人走了?” 白泽骞忙不堪地点了点头,盯着于云笙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两人肌肤相触的每一个地方都烫的吓人。 于云笙放开白泽骞的脖子,向后退了些,问道:“你觉得邢狱那件事,是真是假?” 这段时间,玄布一直充当着白泽骞和李临沟通的桥梁,众人不出多日便制定了一个简单却又有效的计划。由于计划实施之时白泽骞要离开,因此李临便派了一部分影卫来,暗中守护着于云笙的安全。 “说是守护,实际上已经算监听顺便挟持了吧?”于云笙撇撇嘴,白泽骞一走,自己落到那些人手里,到时候李临借此要挟,那白泽骞还不是任他们摆布? 白泽骞沉默了,帝王之心最是深不可测,他之前倒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嗯,要不就……”于云笙眼珠子一转,主意就冒出来了,她趴到白泽骞的耳畔嘀嘀咕咕,吐出的热气让白泽骞心里发颤,但他还是听明白了于云笙的计划。 于云笙捏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现在应该可以走了哦?” 白泽骞点了点头,听了听外面的气息,那些影卫因为刚刚的误会,都躲得远远的了,现在就只有他和于云笙两个人。 “好,去叫人吧。”白泽骞替于云笙将发丝挽到耳后,轻声道。 次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城里的百姓们都起了个大早,赶到那名为“云梦泽”的客栈门口,庆祝客栈开业。 贾伯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锦袍,笑容满面地迎接前来捧场的百姓,热情地和乡亲们打招呼。待到了吉时,贾伯走上高台,边上的小厮抬手敲了三下锣鼓,喧闹不断的百姓们纷纷安静了下来,看着他。 贾伯鼓了三下手掌,朗声笑道:“父老乡亲们,今天是我们云梦泽开张的大喜日子。承蒙大家多日关照,二小姐和白公子为了感谢大家,特意嘱咐老夫,今日酒水免费,饭菜任吃!” “白公子和二小姐呢?”有人喊了一句。 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喊着要两人出来露面。俊男靓女谁不爱啊,百姓们今日专门过来,又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见见白泽骞和于云笙。 两人这几天好似忙活的很,都没怎么见到了。 第56章 白捡一个将军(10) 此时,于云笙的房间里,三名黑衣人分别站在门口,窗边和床侧守护着,腰侧挂着麂皮套的大刀,脸上用黑布蒙着,人高马大,气势极强。 床上的纱帘垂下,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个人影,乌黑的长发披散及腰,盘着腿背对着他们。 为首的暗卫看床榻上的人似乎是生气了,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和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抱拳对“于云笙”道:“二小姐莫怪,下官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小姐的安全,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床纱内,小翠儿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咳嗽了两下,装出一副病态,声音沙哑:“我要休息了。” 那影卫也不好多说什么,没出声,往外退了几步。 床脚处,摆着一面小小的铜镜,小翠儿所在的角度恰好能从镜面里看到那些影卫的动作,见那人离得远了些,也放松了不少。 看来皇上那边,似乎暂时也没有太大的恶意。 不过小翠儿并没有掉以轻心,毕竟自己也很配合影卫,如果一会儿白泽骞那头有了什么冲突,他们可就不一定是这么一副友善的面孔了。 而真正的于云笙,则是悠闲地在苍洱派的山寨里吃着水果。 苍洱派依山而建,以寨为营,于云笙一边吃着水蜜桃,一边拉着白泽骞的手在寨子里闲逛。 “吃一口。”于云笙把缺了一个角的水蜜桃递到白泽骞嘴边,后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了一口,甜蜜的桃汁在嘴里漫开,清新的气味让他觉得很舒服。 “徐当家,一会儿的事情就拜托了。”白泽骞用指背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偏头对徐镇道。 徐镇把胸脯拍的啪啪响,豪迈地举起大拇指:“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嚼着桃子的于云笙:这句台词怎么感觉有点儿熟悉? “多谢了。”白泽骞点点头。 徐镇抓了抓后脑勺,有些歉疚地看了白泽骞一眼,道:“其实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白公子说。” “但说无妨。”白泽骞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徐镇重重地叹了口气,朝不远处的一个小门徒喊道:“把人带上来。” 白泽骞和于云笙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底里的迷惑。不过没多久,他们便知道了徐镇要带上来的人是谁。 那天在祥蕴轩里,被木兴献殷勤的江岳,此时被反绑着双手,一脸不平地盯着白泽骞二人,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而他旁边,那黑屠户也被押了上来,垂头丧气的,哪有当初那股子凶悍的神情。 “当初那块玉佩,便是这小子交给我的。”徐镇伸手一指江岳,愤怒地向二人解释道,“我前些日子才得知,他小子其实巴不得我弟弟死,不仅巡山找线索时玩忽职守,不用心不上心。”说着,他又指向旁边的黑屠户:“这屠夫和这小子是把子兄弟,他好像和公子有仇,也不知怎么搞来了公子的玉佩,托这小子交给了我,以污蔑公子名誉,挑起我们之间的战火,邀功的同时,还能为兄弟报仇。” 徐镇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江岳啊江岳,你算盘打得可真精!” 江岳冷哼了一声,反唇相讥:“你弟弟又是什么好人吗?他打压我,无非就是要扶持陈礼那小子罢了,你呢?你又什么时候管过我的前途?我和他都是护法,凭什么要区别对待!” 白泽骞听得耳朵嗡嗡响,拉着于云笙就走了,也懒得管江岳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陷自己于不义的,而那黑屠户更是全程躺尸状态,除了偶尔看一眼和徐镇相互咆哮的江岳,基本都在看着虚空。 “还吃吗?”于云笙晃了晃手里的水蜜桃。 白泽骞勾勾嘴角,点了点头,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把硕大的一颗桃子给吃了个干净。 于云笙刚擦干净手,便有一个人影出现在远处,踩着布鞋跑得飞快,一边招手一边喊:“白公子,来了!” 白泽骞从石头上跃下,双手撑在于云笙身侧和她对视,认真叮嘱道:“别乱跑,在这里等我回来。” 于云笙乖巧地点点头,让他赶紧去。 “早去早回哦!” 回应她的是白泽骞的招手。 山路上,邢狱沉着脸走在前头,身后是手底下的人马。这段时间他派去暗杀白泽骞的刺客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用细想也知道他们的结局是什么。而李临的仪仗离城里也越来越近了,他不敢去想象,万一白泽骞和李临见面把事情挑明了,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欺君之罪……这四个字,让邢狱的心底打颤。 “邢将军。”一个校尉按着刀跑了过来,禀报道,“将军,山贼狡猾,弟兄们又对此地不熟悉。这山上的地形复杂,我们难以追上,要不要放火烧山……” “皇上有令,必须将山贼活捉后,押到城里斩首示众。”邢狱不耐烦地道。李临给他的理由不可谓不充分,皇上难得来一趟江南,自然要收买民心。而这附近山贼猖獗多年,为祸一方,鱼肉百姓,正好是个机会。 那校尉领了命,下去传令了。邢狱抬头看了眼郁郁葱葱,高低起伏的山陵,暴躁地挥刀砍掉了手边的一片灌木,叶随着枝条坠落,翻滚地朝山下而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派他率兵前来剿匪,留下副将吴企在身边跟随。邢狱第一反应是李临是不是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可他千方百计地试探了一番过后,却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偶尔刻意提起白泽骞,李临也只是一副忧愁难过的模样,似乎对白泽骞的死又疑惑又惋惜。 种种迹象下来,邢狱并没有找到证据证实自己的猜想,可不知道为何,他那颗心就是安不下来。 邢狱率着兵马冲在最前头,即使山顶上不断地往下投掷巨石,圆木,不过他手底下兵马多,齐心协力倒也不惧。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邢狱冷笑一声。 不过他虽然瞧不起这缩头乌龟的打法,但却真的拿这帮“山贼”没有办法。地理位置的劣势导致他们必须处于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和山贼们耗着,这山周围已经被兵马团团围住,物资不是无穷无尽的,迟早会有用完的一天。 况且这只是一个山寨,并不是什么城池,难不成这帮山贼出鬼了,能抗住他大军的围堵不成? “将军,攻不下来啊!”一个副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都被雷石滚木蹭破了,灰扑扑的一片,头盔上的红色翎羽都弯折了,有些狼狈。 邢狱眼珠一转,道:“传令下去,一会儿假装损失惨重,鸣金收兵,将兵械丢了,诱他们出来,你找人带两队人马绕后包抄,咱们给这帮混小子来个瓮中捉鳖!” 副将一听,连赞妙计,眼露兴奋地点了点头:“是!” 山贼窝里向来最缺的就是兵器,发展的好的,无非也就是人手一把砍刀,要是寒碜点儿,说不定都是拿木棍儿去打家劫舍的。军营里的尖兵利器,对他们而言是莫大的诱惑,只要他们一假装败退,那些山贼自然会迫不及待地追上来。 邢狱越想越激动,脸上露出几分残忍。这帮山贼,在他看来将就是蝼蚁,只不过这些蝼蚁还轻易碾不死,非要负隅顽抗,让人忍不住心生厌烦。 天生的贱种,就不该存有反抗之心。 邢狱自顾自地想着,却没看到那副将回过头时,脸上露出的怨恨。 昨夜玄布找过他,带着李临的口谕和白泽骞的信物,将当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如数说尽。副将惊愕之余,只觉得分外寒心。当初未曾从军时,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子,幸得白泽骞相中,带入军中做了个小卒,从此不用再过有上顿没下顿,有夏衫没冬衣的日子。 即使白泽骞后来都不记得他了,可他却往往忘不了将军的知遇之恩,在军中尽忠职守,唯白泽骞马首是瞻。 他一直很羡慕邢狱,和将军年少相识,一同成长,情比金坚。战时并肩杀敌,建功立业,闲时策马同游,对月畅饮,这是他想都不敢去想象的。 结果邢狱不仅不懂得珍惜,反而暗中加害。 军中弟兄,那都是脖子抵在一把刀上的交情,邢狱此行此举,怎能不叫人寒心? “周将军。”士兵们见周凡回来了,和他打招呼,问,“邢将军怎么说?” 周凡将人马分为两拨,道:“一会儿我们兜到后面,准备前后夹攻,记得听我的指令行事。” 军令传下,打头阵的士兵们立刻显露出了疲态,面对不断掉落的石头和滚木,显得有些体力不支起来,且战且退,离山寨越来越远。盔甲兵刃弃了一地,纷纷转身,狼狈地逃命去了。 邢狱带着人边撤边回头观察,等他们约莫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山寨的大门不出意料地打开了,山顶传来阵阵喧闹欢呼,偶尔还能听见争抢的声音。 刚刚他们一路走一路丢,兵械撒了一路,山贼们也越走越往下,一边挑挑拣拣一边把盔甲往身上脑袋上套。邢狱看的更加嫌恶了,他本就是自视甚高的性子,对不如自己的人向来瞧不起,而比自己好的则向来看不惯,否则也不至于因为嫉妒就对多年的好兄弟下毒手。 “嘁,没见过世面。”邢狱嫌恶地撇了撇嘴,高傲得像只公鸡。 “将军,他们进入包围圈了!”负责瞭望的士兵从树上跳了下来,迫不及待地跑到邢狱面前汇报。 邢狱抬手一挥,大喊道:“弟兄们上,让这帮小子尝尝邢家军的厉害!” 第57章 白捡一个将军(11) 邢狱被人五花大绑捆着扔到李临面前,整个人都是懵圈的,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山贼是怎么自己设下的伏兵勾搭到一起去的。 刚刚他率兵掉头冲上山,准备来一场漂亮的反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那些士兵怎么都红着眼朝自己这边杀过来了? 寡和众的角色瞬间调换,邢狱没反抗多久,就被一拥而上的兵卒们活捉了。一路上,他疯狂地咆哮着,怒骂着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浴血沙场的弟兄们,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只是他情急之下忘记了,这些老兵跟随白泽器的日子比起跟随他来,只长不短。 “皇上!”邢狱被反绑着双手,按着肩膀跪在地上,他不理解又不忿地昂起脑袋和悠哉的李临对视,“臣不知做错了何事,还请皇上明示!” 他是大将军,手握重兵,在军中声望极高,如果没有明确的理由,李临怎么敢轻易对他动手,就不怕军心不稳吗! 虽然邢狱是在心中如此说服自己的,但是周围投来的目光却让他心虚。 平日里对他或恭敬,或畏惧的大兵小将们,此时都对他怒目而视;而其余那些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则无一例外全都是他新提拔上来的或者是新入营的新兵——在白泽骞的“死”之后。 李临从黄盖马车上走了下来,微微一笑:“爱卿莫要着急。”温声细语,一如既往,可邢狱却莫名地觉得恐慌,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皇上!臣冤枉!” “朕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喊冤了?”李临偏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莫非爱卿有什么事情是朕不知道的?” 邢狱低下头,咬牙否认:“没……皇上是天子,天底下的一切都是皇上的,臣怎敢有什么事情瞒着您啊……” 李临轻轻挑了挑眉:“可是有人和朕说,爱卿禀报上来的一件事是假的。” “……”邢狱沉默了,因为他刚刚低头的时候,余光扫到了一片衣摆。 纯白色,干净得吓人。 白泽骞带着徐镇一行人上前,李临挥挥手让他们免礼,对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喘的邢狱道:“孰是孰非,就看爱卿怎么说了。” 邢狱看着白泽骞,明白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他苦涩又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白泽骞。 邢狱的表情变化让李临明白,他当是伏诛了,便也不在多耗着,这事儿本就是白邢二人的恩怨,要不是血滴子暗中发现邢狱有反意,其实李临并不在乎他俩的事儿,何况他和白泽骞也并没有什么交情。 帝王,只需要考虑江山在手是否稳固便可。 “子轩,好久不见。”邢狱笑了笑。 周凡看着他脸上那种淡然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笑容,气得心火直冒,双拳捏紧,手臂上的血管都往外跳。要不是李临在场,他当真想冲过去给邢狱一顿胖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白泽骞冷冷地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理由。” 邢狱嘴角挑起一抹嘲讽之色,缓缓开口笑了一声:“呵呵……” …… 城里,云梦泽的开张庆典进行得如火如荼,小二们流水般地不断将菜从厨房里往外端,百姓们聚在一起饮酒吃菜,好不欢乐。于阎老爷子拄着拐杖四处和人碰酒杯,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玄布潇洒地坐在房顶上,脚边铺着一张桌布,上面放了几碟小菜和一小坛酒,这个高度几乎能看到全城的每一个角落。他提着坛口饮了一口酒,抹了抹嘴。 底下的几个小丫头正捧着脸看他,眼里都要往外蹦星星。 “玄大人好帅啊……” “呜呜呜又阳光又帅气,就像小太阳一样……” 她们正雀跃地讨论着,就看见玄布突然站了起来,脚尖轻轻一点瓦片,衣袂翻飞间,便朝远处掠去。 “诶?玄大人去哪儿啊?” “看方向应该是衙门吧,难不成又有案子了?” “不会吧……没听说啊。” 她们讨论着玄布的去向,就听身后传来县太爷的声音。转过身,就看见王县官带着一车子来了,他知道玄布和白泽骞是朋友后,连带着对于府的人都客气了不少,今天是云梦泽开张的日子,他自然是要来祝贺的。于阎见了,连忙领着贾伯上去迎接,好话儿一套一套地往外吐,把县太爷哄得眉开眼笑。 这下子,小丫头们更加疑惑了,县太爷都来了,那肯定没有什么案子要审,那玄布大人是做什么去了呢? 玄布背着手,掠过屋顶。城里的百姓们几乎都涌到云梦泽去了,因此院子里几乎都空荡荡的。他停在县衙里的一片房顶上,低头一望去,眉毛就挑了起来。 季书才正坐在井边,捧着一本书翻看,手指捏着书页翻动,显得更是修长。阳光打在脸上,让玄布忍不住咂了咂嘴。 这书生皮肤怎么这么白。 玄布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书生好似也能帮上忙”,想到这,他便从屋顶上跃了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到季书才背后,抬手一拍:“喂!” “啊!” 季书才本就看的认真,加上玄布刻意没有发出脚步声,冷不丁被拍了一下肩膀,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他坐在井沿本就不稳,此刻整个人直接就向井里栽去。 这下反而是玄布被吓着了,他急急忙忙伸手一捞,把季书才抱的远远的,心里暗道这书生胆子真小,和兔子似的。 季书才小脸煞白,两条手臂紧紧地箍着玄布的脖子。他刚刚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井本来就深,他又不会游泳,掉进去还不得淹死。 玄布就觉得眼前那节脖子根白的晃眼,抱着自己脖子的手臂细滑得要命,心猿意马间,手先脑袋一步行动了,直接搂住季书才的腰往怀里带了带。 “玄……玄大人!” 季书才缓过神来,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不堪入目,在玄布怀里挣扎起来。 玄布咳了咳,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在这书生面前维持一下正人君子的模样的,他轻轻把人放回地上,眼珠一转,抱拳道:“刚刚吓到先生了,多有得罪,万望勿怪。” 季书才连忙还礼:“大人说笑了。” 玄布撩起眼皮,就见季书才弓着腰低着脑袋,唯唯诺诺的模样让他体会到了些距离感,心里莫名不舒服。他伸手一拉季书才的手腕,道:“走,帮我个忙。” 季书才打了个趔趄,小跑着才能跟上玄布,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有力又温暖。 两人走到大牢前,季书才正打算问,却被玄布直接拉到了一旁的树后躲了起来。 “大人来此处所谓何事?”季书才活动了一下刚被放开的手腕,问道玄布正欲回答,就见季书才皓白的腕上有几个红红的手指印。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不说?” “我看事态好似有些紧急,想着忍忍……” “忍什么!”玄布打断季书才的话,叹了口气,拉过季书才的手腕轻轻给他揉,有些不悦,“在我这儿不需要忍。” 语气虽然有些急,但里面的关心倒是实实在在的。 季书才眨眨眼,“哦”了一声,好奇地看着玄布。这家伙平时都笑嘻嘻的,难得见他生气的模样,是着急了吗? 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关心则乱…… 季书才甩了甩头,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他心虚地抽回了手,背到身后,小声道:“没,没事了。”见玄布还想要说,急忙转移话题:“大人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啊?” 玄布朝树丛外看了一眼,发现目标刚好来了,抬手“嘘”了一下,随后指了指外头。 季书才探出一颗小脑袋,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下人正推着一辆木板车往天牢里走,有些鬼鬼祟祟的朝四周张望。这车他认识,是送牢饭的,只是那送牢饭的下人好像和以往长的有些不一样。 不过还没等季书才仔细打量,就觉腰间一股大力,他整个人都被向后拉了过去。 玄布从背后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指搭上他的唇,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心被发现。” 他说的自然,可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这书生的腰怎么就这么细呢。 季书才发出了蚊子般的“嗯”一声,有些慌乱地碰了碰玄布的手,却又不敢直接把他的手拍开。 不过还好,玄布没有太为难他,不一会儿就把手给放开了。 狱卒照例检查了一下,便放那下人进去了,季书才一张脸红通通,手指扣着树皮,低头不语。 玄布清了清嗓子,开口:“等一会儿我们再进去。” “哦……好,”季书才应了一声,继续装小哑巴。 玄布眨了眨眼,溜达到他身边,抓住季书才的手臂晃了晃,有些撒娇似的喊了声:“季先生~” 季书才汗毛都竖起来了,本能地把袖子一抽:“大,大人。” 玄布笑嘻嘻地道:“一会儿就劳烦先生帮忙啦。” 季书才点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居然什么都还不清楚,斟酌了一下,问道:“大人想让下官帮什么?” “唔,这个嘛。”玄布摸了摸下巴,道,“有人想要给囚犯下毒。” “什么!”季书才震惊之余,连忙捂住了嘴,声音从指缝中透出,“谁这么大胆?” 玄布眯了眯眼睛:“你也觉得那人胆大包天吧。”他看着季书才瞪大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分外可爱,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那书生的腮帮子。 虽然没什么肉,但是皮肤好,又软,手感不错。 季书才眨眨眼,有些傻。 玄布收回手,悠悠地分开树丛往外走,回头扬唇一笑:“走吧,季先生,咱们抓人去。” 第58章 白捡一个将军(12) 玄布一出现,狱卒们便像打了鸡血似的跳了起来,正想要行礼,玄布却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狱卒们纷纷点头,看着玄布拉着季书才的手往里走去。 幽暗的牢房里,走廊两侧的火盆正燃烧着,火焰晃动间,牢门上的铁栅栏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阴影,就好像无形的枷锁一般,要把犯人按死在这儿。 刚刚送饭的下人此时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工作,正推着车走到下一个牢门前。已经分到了饭菜的人犯们都缩在角落里大快朵颐,享受着一天里为数不多的食物。没分到的则是扒拉着牢门,痴痴傻傻地盯着送餐的木车看。 此时,叶灵所在的牢房前,大夫人低着头,将菜式和分量均有规制的食物装进一个木碗里。没有肉,只有普通的素菜,配上一个窝头,就是人犯们的一餐。只是在伸手进大木桶里的时候,大夫人的袖口里滚出了一个窝头,代替了原本的那一个,被放到了叶灵的碗里。 一切做完,大夫人不动声色地就走了。 她下的药不会即可发作,叶灵吃完只会觉得分外困倦,不过在夜半三更的事后,阎王爷便会如期而至,来索她的命了。 一无所知的叶灵一把抓过木碗,脏兮兮的手把菜塞进窝头的凹坑里,摁的满满当当的就想往嘴里塞,可还没咬上一口,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惨呼一声,手里的吃食全都掉落在了地上。 大夫人心中一紧,手忙脚乱地将下一个牢里的食物装好,低着头朝玄布行了个礼,推着车就想溜。可车轱辘还没动起来,一只袖子便挡在了她的眼前。 “大人……”大夫人把脑袋埋得更低,低着嗓子喊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糊弄过去。 只不过她还没将诡计想出来,玄布便直接下了通牒:“于夫人,别来无恙啊。” …… 于云笙走到山底下,就见白泽骞静静地站在路边,身边空空荡荡的,有些孤独落寞。 她朝那边走去,还未靠近,白泽骞便回过头,淡淡一笑:“云笙。” 于云笙牵住他伸出来的手,眉心微微拧着。她能看出白泽骞看似淡然的笑容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涩。 家破人亡,尽是最亲近的弟兄所为。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已被事实的真相逼疯,失去理智了吧。 白泽骞扣着于云笙的手,想走,却被拉住了。 “怎么了?” 于云笙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莫愁前路无知己。” 白泽骞愣了愣,随即笑了,比起刚刚的强颜欢笑,此时的笑容放松了不少。 于云笙看的心里舒服多了,刚准备走,却被白泽骞直接搂进怀里。 “知己在侧,何须多愁。” …… 两人牵着手在乡间小路上走,虽然时值盛夏,但树荫底下倒是也凉风阵阵,发丝时不时就会被吹起。 “皇上呢?”于云笙再一次把头发挽好,问道。 白泽骞的手包裹着她的手,轻轻揉捏着:“先进城了。” “喔。”于云笙看了看四周,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邢狱服罪后,你还要回去吗……” 白泽骞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眼底带着些笑意:“云笙想我回去吗?” “你想回就回咯。”于云笙眼神一飘,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你要是敢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泽骞见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忍不住捏了捏于云笙的脸蛋,失笑:“看来二小姐还没收回银子,是不愿意放白某回去了。” “那是。”于云笙眼角一挑,甩了甩秀发向前走去,“我可不做赔本儿买卖。” 白泽骞小跑跟上,又握住于云笙的手,难得地开了句玩笑:“那我可没办法了,只能留下来给老板娘打工了。” “干活麻利点儿。”于云笙笑吟吟地往白泽骞身边靠了靠,“不然不给工钱。” 此时城里,王县官正在马车上哎哟哎哟地喊着。他刚刚在云梦泽,才吃了不到几口,就听衙役来报说有人劫狱,吓得他随便塞了几口,套了乌纱帽就往衙门赶去。可才到半路,又有人说李临的仪仗突然加快了速度,而且还听说有重犯需要关押,让他赶紧去门口迎接。 一来一回的,车夫脚程赶得又快,他刚刚吃的急,这一颠簸差点把胃颠出来。 马车一停,县太爷就跟个汤圆似的从车上轱辘一下滚了下来,不为别的,皇上的銮驾已经到了! “臣王发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发财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临会赶得那么快,本来不是说明后两天才可能到的吗?现在好了,满城百姓没几个在迎接的,吃宴的吃宴,喝酒的喝酒。他别说乌纱帽了,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都难说啊! “平身。”李临的手从黄布后伸出,轻轻抬了抬,“无需惊动百姓,直接去衙门里吧。” 王发财大喜过望,连忙让身边的下人赶回去,替皇上收拾出住处来。 下人拔腿就想跑,却不料李临又开口阻止:“等等,听说这城里新起了一家客栈,名字典雅,装潢精致,朕倒是挺有兴趣到那儿住上一住。” 王发财擦了擦汗,让那下人赶紧去云梦泽,叫贾伯和于阎把场子清出来,留下最好的客房给皇上,否则绝不饶了他们! 下人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去了。 “皇上,请。”王发财谄媚地笑着,亲自走在前头引路。 于阎听了消息,急忙让贾伯带着人清场。百姓们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和不高兴,怎么流水宴吃到一半不让吃了,难不成于府就这点气量吗?可后来一听皇上要来,纷纷都不敢说话了,乖乖地等在客栈外头,低着头准备接驾。 明黄色的銮驾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街道尽头,百姓们纷纷跪地迎接。王发财一扫刚刚的鼠辈相,腰板挺得笔直,站在前头开路。 待到了云梦泽门口,他见于阎和贾伯在那儿等着,原本乱七八糟人满为患的客栈,此时干净的一尘不染,除了墙角的鞭炮纸堆之外,并无其他碍眼之物,心下满意。 “草民于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于阎拄着拐杖,颠颠巍巍地往地上一跪,他腰不好,平日里都不能太大幅度地活动,今天流水席逐一敬酒已经够累了,此时还要跪下,真真是要了亲命了。 只不过,他膝盖还没沾地,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就从车驾里传了出来。 “老人家无需多礼,平身吧。” 于阎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还不谢恩?!”王发财眼睛一瞪,朝于阎使眼色。 “哦!写皇上隆恩!”于阎连忙道。贾伯在一旁搀着他站好后,朗声道:“皇上,客房已经备下,请您移驾。” 周遭百姓纷纷悄然抬头,刚刚李临那一手,收割了不少民心。不论是盛世还是衰败,有关皇宫里的传闻总是最恐怖的。什么朝廷里的官员都是吃人的怪物,杀人不眨眼满手血腥云云,而作为百官首领的皇上,更是随便就会砍人脑袋的存在。 不过从刚刚看来,倒也并非如此。皇上会关心老人家身体不好,让于阎免去礼数,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么。 既然如此,偷偷看一眼业无妨吧! 众人就见一只靴子从车里伸了出来,上头绣了金龙,花纹繁复样式华丽。哇,龙靴!接着是龙袍,最后才是李临的脸。 百姓们看见天子龙颜的那一刻,心里只觉得:嗯……比不上玄大人和白公子那般好看。 不过看多几眼,倒是真的很顺眼诶!让人觉得很亲和,很舒服,怎么说呢……是“国泰民安”的那种长相。 李临自然知道百姓在看他,虽然有违礼制,但是他倒也觉得没什么,看一眼而已么,自己又不会变丑。 “皇上,请。”王发财伸手,将李临和他身边的那位大太监往里带。 李临走进云梦泽的大门,入眼的便是一汪浅池,假山规模不大,却林木俱备,一汪清水从山顶的泉眼往下淌,流入底下的池子中。红色金色的锦鲤在里头畅快的游动着,尾巴轻轻一甩蹿出老远。 客栈采用的是江南最典型的苏式院落,除了正中这一座用于宴饮的高楼外,其他均是两层的雕栋小楼,用于住人。李临一边往里走,一边欣赏着这京都没有的建筑风格,曲桥,流水,怪石,奇树,长廊,拱门…… 大太监陈祯见李临看的有趣,挥了挥手里的拂尘。王发财心领神会,拍拍于阎的手,让他去给李临介绍介绍。 于老爷子乐的胡子都要飞起来,手脚都轻快不少,甚至觉得腰也不疼了,他紧步跟在李临身后,逐项地给他介绍。 李临其实在书卷上读过,但身临其境地来看还是第一次,在于阎的介绍下,他将书上的东西都和现实里对上了,心里高兴,一挥手:“赏。” “谢皇上!”于阎激动地道。 “老人家年岁已高,却还肯开这么一家客栈,当真是老骥伏枥。”李临看着于阎,笑了笑。 他知道这是白泽骞开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来这一趟,只不过,他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让白泽骞来见他的机会。 第59章 白捡一个将军(13) 皇室终究是皇室,不论当朝的皇帝如何爱民如子,如何仁慈大度,但有一条原则是绝对不会打破的。 帝王永远不会错。 白子轩死了就是死了,绝对不能复活,白氏被灭了满门,也是仇家所为。当初邢狱对白氏下手的时候,李临不知道吗? 他自然是知道一些消息的,只不过定远大将军辞官返乡,现在手握兵权的人是邢狱,自己如果动手阻止了邢狱,白泽骞又不愿回朝当官。将军之位空缺,找谁来顶上? 还是那句话,若不是邢狱已有反意,李临根本不会理会白泽骞的死活,更妄论像现在这般,和白泽骞合作拿下邢狱了。 但是现在大事已成,即使李临想要白泽骞重回军中,带兵镇守边疆,用的理由也只能是“朕出巡江南,偶得一良将之才”,而决不能是“我以前看他被人追杀懒得管,现在又后悔了”。 陈公公跟着李临走进房间里,拿腔捏调地挑三拣四了一会儿,枯树枝般的指头这儿摸一下那儿蹭一蹭,搓了搓手指,最后才满意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不错,还算干净。” 于阎弯着腰,堆着笑跟在后头,心中稍稍吁了口气。 贾伯结果小二端上来的茶盘,端到李临面前,毕恭毕敬地道:“皇上,这是新出的龙井。” 李临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满意:“不错,好像是比朕在京城里喝的好些。” 说着,他悄悄向陈祯使了个眼色。陈公公跟着他伺候多年,自然明白李临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地道:“这江南知府真是大胆,好茶自个儿留着,进贡的居然都是次品,真是罪该万死。” 王发财在一旁听着,冷汗就流下来了,正欲辩解自己每年都是挑上好的茶叶进贡,却暗中被于阎扯了扯袖子,好像要阻止他说话。王发财不解地看着他。 于阎上前一步,低声道:“陈公公说笑了,这送进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只不过皇上现在喝的茶,是用新汲的西湖水冲泡的,因此才有所区别。” 李临暗暗挑了挑眉,没说话。 陈祯“哟”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京城里的龙泉水比不上你这儿的湖水?好大的胆子啊!” 王发财被慑得一抖,低着头用眼睛瞪于阎:让你胡说八道,现在好了吧,看你怎么辩解! “公公说的哪里话。”于阎一笑,他纵横商场多年,自然能看出不论是李临还是陈公公都没有真正不悦的意思。 为商贾者,临危不惧,大气为上。商场如战场,自己如果胆小如鼠,自然也做不了大生意。玄布之前就说了,如果于氏布行的布料好,说不定以后就成了宫中的专供。 但即使布料再好,若布行的掌柜格局太小,气量不够,也不足以入皇族的眼。 说白了,他们在考验自己。 “宫中的龙泉自然是哪儿的泉水都比不过的。”于阎抱拳笑笑,“只是天天山珍海味,总也会有想要吃萝卜白菜的一天,皇上觉得这茶水好,也只是因为从未尝过用西湖水泡的龙井茶,觉得味道新鲜罢了。” 李临哈哈大笑,抚掌道:“有趣,有趣。” 于阎一笑,不再多话。在帝王面前,不能怯场,但也切忌多言,说得多错的多,这个道理到哪里都是适用的。 于云笙回到云梦泽的时候,已经入夜了。院子里,贾伯正笑容满面地站在院子里跟何伯闲聊,身后的绣娘排了两条长队,每一人都捧着一匹布,恭恭敬敬地等候着。 “哟,云笙回来啦。”何伯抬手跟他俩打招呼,何伯的养子小炀则是兴奋地跑了过来,抱住于云笙的手臂:“姐姐!” 于云笙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小炀也来啦,吃东西了没有?姐姐这儿的厨师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糕点师傅是贾伯专门从扬州请的,手艺即使放到现代也绝对是一流。 小炀摇了摇头,道:“爹爹说要忙完了才能去吃东西。” “忙?”于云笙抬头,看向何伯,“出什么事儿了?” 何伯笑呵呵道:“皇上住在这儿,你爹正带着他看布料呢。看皇上的意思,似乎想把咱们布行里的布料作为专供,送去宫里给大人娘娘们做衣裳呢。” 于云笙一愣,转过头看白泽骞。白泽骞走上前和她对视,道:“进去吧。” 于云笙点了点头,跟着白泽骞往房里走。 于阎听见声响,回头就见二人走了进来,连忙向李临介绍道:“皇上,这是小女云笙,这是……客栈的掌柜,白泽骞白公子。” 说着,他向两人使眼色——快跪下行礼啊。 于云笙眨了眨眼,白泽骞正抓着她的手臂,那意味很明显:不准跪。 其实我也没想跪……于云笙心中暗道。 于阎老爷子急了,这是干吗啊,小心一会儿治你俩大不敬之罪!他生怕龙颜不悦,赶忙回头想要解释,就听李临笑着道:“白公子……仙家之徒,朕听过。” 于云笙有些意外,李临这算是……帮自己二人吗? “哦!”于阎喜出望外,哈哈笑了一会儿,发现没人理他,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这时,陈公公将拂尘一甩,又发话了:“皇上和白公子的师父有旧交情,想和公子叙叙旧,你们先退下吧。” 于阎不疑有他,弯下腰:“草民告退。”他往外走了两步,发现于云笙没有跟上,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云笙!” 白泽骞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不用担心,可于云笙还是一脸忧愁,她转头看了一眼李临,后者依旧是带着微微的笑容,但很显然,李临是不想让她留下的。 “二小姐放心。”陈公公嗓音尖细地道,“白公子和咱们皇上也算是有渊源,也只是聊聊过去的往事罢了。” 于阎看着态度明显好了不少的陈公公,心里暗暗琢磨白泽骞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得道高人,能让皇宫里的大太监都对白泽骞这么客气。除此之外,他心里更多的是高兴,毕竟现在的白泽骞已经是半边身子成为他女婿的人了。 于云笙点了点头,浅浅行了一礼:“民女告退。” 一出门,于阎就兴奋地问自己的女儿:“云笙啊,你知道白公子和皇上认识的事儿吗?他俩怎么认识的啊?白公子有没有和你说过啊……” “哎呀爹。”于云笙烦躁地甩了甩头发,“我哪能知道啊。” 于阎皱起眉,心说既然两人相互喜欢,问问白泽骞的过去又怎么了,这也是体现关心的一种方式么。他刚想教导一下于云笙,外头突然跑来一个下人,是在于府里伺候的。 “老爷,老爷!” 于阎急忙看了眼屋内,见没有惊动到贵客,才回头板起面孔:“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那下人跑的太快,差点就摔了个狗啃泥,踉跄着停下,气都来不及喘,哭丧着脸对于阎道:“老爷!夫人她,夫人……” 于云笙这才想起来,那一头还布置了一个圈套呢,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夫人怎么了,你快说啊!”于阎气得想用拐杖打他,这下人表情紧张,弄得他也担心了,可偏偏又说不清楚,这不白让人焦急吗! “夫人她被玄大人抓住了!”下人憋了一口气,把话囫囵吐了出来。 于云笙掩住嘴,但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惊讶。 “你,你说什么!”于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抬手便打,边打边骂:“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啊老爷!”下人一边躲,一边苦巴巴地道,“夫人去牢里给之前被抓进去的那个江湖女子下毒,被玄大人和季先生抓了个正着啊!” “怎么可能!你放屁!”于阎完全不愿意去相信,“夫人她为什么要去给那小丫头下毒!” “我……我不知道啊。”下人瘪着嘴道。 院子里的响动声太大,李临和白泽骞还没说上几句场面话就被惊扰到了,陈祯皱着眉头走出来,训斥道:“都吵吵嚷嚷什么呢。” 毕竟是皇宫里的大太监,气势还是很足的。 于阎连忙抱拳:“草民该死,冲撞了皇上。可是……” 见他说话磕磕绊绊的,陈公公撇了撇嘴:“有话就说。” “是。”于阎抹了把冷汗,低着头道,“草民的夫人无辜蒙了冤屈,被抓了起来,心中气不过,情急之下才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原谅。” “人被抓了,县令自然会去审问。”陈公公一听是这样的小事情,忍不住发了火,警告道:“再敢如此唐突无礼,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是是。”于阎把头埋得更低,应道。 陈公公哼了一声,想要进屋,可一转头,就见李临冷不丁地站到了他身后,连忙弯下腰:“皇上。” “老人家的内人怎么会被抓?”李临好奇地问道。 白泽骞一言不发,走到于云笙身边,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 “皇上问话,你难不成还想隐瞒吗?”陈祯尖声道。 “不敢。”于阎赶紧否认,说实话,要是其他人抓了于夫人,他倒是还没那么紧张,但动手的是玄布可就不一样了,他就怕皇上会有意偏袒,即使玄布抓错了人,也成了对的一方。 血浓于水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老人家只管说便好,朕会为你做主。”李临笑的温和,刚刚于阎介绍布料的时候,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因此此时他对待于阎也分外和善。 于阎咽了咽嗓子,微微抬起头:“皇上此话……当真?” “放肆!”陈公公大喝一声。 李临抬手让他别着急,对哆哆嗦嗦的于阎笑道:“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谢皇上。”于阎谢了恩,将刚刚下人带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讲罢,悄悄抬头用余光观察着李临的反应。 于云笙也很好奇,李临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呀~ 第60章 白捡一个将军(完) 李临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屋顶道:“奉彦呢?” 屋顶上传来一句回答:“回皇上,玄大人在在衙门里” “请他过来。”李临淡淡地道,“把相关人等一应带上。” “是。” 于云笙转头看白泽骞,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影卫? 白泽骞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肯定。 不出一刻,众人都聚集在了院子里,于夫人和叶灵被押着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面前不远处的皇帝。于云笙和白泽骞肩并着肩站在李临左侧,于阎和贾伯何伯站在右侧。 玄布和季书才站在李临身边,李临抬头问道:“奉彦,这是出了何事?” 原来玄布的字是奉彦啊,季书才看了他一眼,玄布也正好看向他,笑道:“先生来讲可好?” “啊?”季书才眨眨眼,见李临看着自己,连忙应道:“是。” 玄布微微一笑,他就是要让李临感受到季书才的能力,自己只是出来历练,迟早要被调回京城,要是季书才一直默默无闻,两人岂不是要分离…… “启禀皇上。”季书才一拱手,道,“刚刚我和玄大人在大牢里发现,这位夫人居然装扮成了牢里送饭的狱卒,因而心中起疑,跟进去看了看,就发现她在这位女子的饭菜里下了毒。” 说着,他指了指叶灵,补充道:“此毒甚是狠辣,服下之后三个时辰内毫无感觉。待时间一到毒性发作,便会痛苦不堪,身体蜷缩,导致骨头尽数碎裂,碎骨扎破脏器,内出血而亡。” 他说的淡定,可周遭众人听得背后生寒,于阎老爷子更是惊骇至极,急忙开口道:“皇上,贱内定是冤枉的啊,一定是有人暗害她,借她的手把这小丫头除掉!” “那尊夫人为何要扮成狱卒呢?”玄布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 于阎咽了咽嗓子,咬牙道:“这小丫头之前在我们府里做事儿,夫人定是念旧情才去看她的!”一边说,他一边用眼睛等于夫人——怎么不说话?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 可是于夫人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于阎的理由实在是有些滑稽,明眼人一听就是胡诌的,就连贾伯和何伯都觉得老爷子已经着急得失去理智了。 要探监,大大方方地去就行了,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扮成狱卒的样子,明显是有鬼。 “皇上,这是叶灵所吃的窝窝头。”季书才向李临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一根银针,戳进了那黄色的面皮里,再□□时,针尖已经变成了焦黑色。“而这个是桶里的食物。”季书才拿着另一根针戳进另一只窝窝头里,□□时,针尖的颜色如故。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这下连于阎也无话可说了,面色铁青地低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仔细看,依旧能发现他的嘴唇一直在颤抖。 李临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向玄布:“你来处置吧,朕乏了。” “臣恭送皇上。”玄布应道。 走出李临住的小院,于阎气得直跺手里的拐杖,忍不住骂了于夫人一句:“你糊涂啊!” 于夫人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她现在也是满心的后悔,眼角瞅着一旁淡定的于云笙,重重地叹了口气。 玄布挑了挑眉,道:“既然没死人,就是你们的家事了,我就不管了。”他指了指叶灵,对狱卒道:“把人犯带回去,好好看管,再敢收些不该收的,小心你们的脑袋。” 狱卒连道不敢。 “先生。”玄布转头,立刻就换上了一张笑脸,勾搭着季书才的肩膀往外走,道,“先生今天帮了我大忙,我请先生喝酒可好……” 等玄布走了,于阎才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于云笙道:“云笙啊,那个……” 这时,地面咚咚咚地狂震起来。 “爹!” 玄布手脚快,把季书才往怀里一搂就跳到了一旁。季书才只觉得身边一阵狂风刮过,带着一股油腥味,熏得他头晕,定睛一看,一个身材壮硕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若花!你怎么来了?” 于若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刚刚已经听鸡腿儿把事情都说了,急急忙忙地就赶了过来。多年未曾出过闺房的于大小姐,此时跑了没两步就喘的不行。可她心系亲娘,根本没时间再休息,噗通一下朝于云笙跪下了。 于云笙一抖,转过身去不瘦她的礼,心里嘀咕:长辈跪晚辈,这是要咒我死吗? “云笙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从传你和白公子的事情到玉佩再到现在,但是你怎么说也是爹娘的女儿,你不能害娘亲啊!” 于若花倒豆子一般不经脑吐出来的话,暴露了她们娘俩一直以来做的缺德事儿。 “若花,你!”于阎瞪大眼睛,“你,你们……” 于云笙倒是很淡定,她早就猜到了,微微倚靠在白泽骞身上,没有说话。 “妹妹,以前是姐姐错了,姐姐给你赔罪好不好?”于若花看着于云笙的背影,泪水止不住地掉。她平日里是只知道吃,不懂思考。可现在于夫人命悬一线,她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醒。 只有求得于云笙的原谅,自己的娘亲才能保住一条命。 于云笙看着白泽骞,他也算是受害人之一了,自己自然也要问问他的意见。 于阎连忙开口道:“白公子,我代替贱内给你赔罪了。”说着,他抱着拳深深鞠了一躬。 白泽骞连忙过去将老爷子一扶:“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于阎颠颠巍巍地摇手:“白公子,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们娘俩吧。” 白泽骞回头看于云笙,一脸无奈。 于云笙叹了口气,道:“原谅……可以啊,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于阎对自己是宠爱,但是对大夫人和于若花亦是有感情的,如果自己非要置大夫人于死地,那自己和于阎的父女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既然自己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倒也没必要害死别人。 于若花听了,咬牙答应;“好!” 大不了就是给她为奴为婢,只要能救娘亲,自己受些委屈又能怎样。 于阎攥着拳头,给于云笙打眼色,让她别折腾的太过分,出出气就好了。 “唔……”于云笙抿了抿唇,笑道,“如果姐姐能减肥成功,我就原谅娘亲,如何?” 于若花眨眨眼,于阎眨眨眼,大夫人也眨眨眼。 白泽骞偏过脑袋,嘴角扬得老高。 一旁的玄布噗嗤一声笑出来,把脑袋埋在季书才的肩颈窝里笑的发抖。季书才被他抱着,也捂着嘴笑,耳朵根子红红的。 于云笙抬手在于若花眼前晃了晃:“姐姐?” “啊!”于若花回过神来,身心俱疲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她一张脸都皱起来了,让她节食减肥,还不如让她当于云笙的婢女呢! 于云笙可不管她怎么想,对于阎行了个礼道:“爹,我先回去啦。” 说罢,她拉着白泽骞的手就往外走,见玄布挂在季书才身上笑着和自己招手,也热情地朝他笑笑,举起手握拳——加油! 玄布眯了眯眼,在季书才看不到的地方,指了指季书才的后背,朝于云笙竖起大拇指笑嘻嘻。 “真是……也就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了。” 回去的路上,白泽骞忍不住笑着和于云笙道。节食减肥,这对于若花和于夫人来说,的确是又狠又不伤家人情分的处理方式了。于若花贪吃,不能吃该有多难受,于夫人看了该有多心疼……但又不能说于云笙什么,毕竟体重太大,对于若花的身体也不好,在别人看来,于云笙还是为姐姐着想呢。 于云笙握着白泽骞的手晃啊晃,问道:“你和皇上那边……” “还没谈,不过我会和他挑明的。”白泽骞拉起于云笙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啄吻了一口,眼角弯弯,笑的很是温和,“留下来陪你。” 于云笙嘿嘿一笑,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俏皮地往白泽骞那边一跃。 白泽骞赶紧接住她,颠了颠——好轻。 “走,回家!”于云笙眯眼笑,“白车夫~” 白泽骞被她逗笑,低头和于云笙蹭了蹭鼻头,宠溺地道:“好,回家,二小姐坐稳了。” 说罢,他飞身跃起,抱着怀里的人掠过夜空,沐着月色,朝于府而去。 三日后,邢狱被判斩首,理由是戕害同僚,但圣旨上并没有说残害的是谁。人流拥着囚车向刑场走去,臭鸡蛋烂菜叶接连不断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午时三刻,人头随着铡刀而落,鲜血溅了一地。看热闹的人群之中,莺儿背着包袱,分开人群默默离开,朝空空荡荡的城门走去。 “姑娘留步。” 莺儿抬头,就见玄布正拉着季书才朝自己走来,季书才脸通红,一只手捂着嘴不知在抹什么东西,玄布则是笑吟吟的心情很好,握着季书才的另一只手不让她挣脱。 “玄大人,季先生。” 玄布看了眼她背上的布包,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要走。”莺儿淡淡地道,“民女大仇已报,父母的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息了。” 玄布点了点头,又问:“姑娘为何不留在于府?可是二小姐对你不好?” “二小姐待我很好。”莺儿真诚地道,“是我自己的原因。” 玄布微微一笑,道破莺儿心中所想:“姑娘是觉得一身功夫无处施展吧。” 他之前就看出莺儿其实还是有点儿事业之心的,只是为了报仇,所以才进了于府为婢,现在她要走,其实也不奇怪。 莺儿没说话,微微低头,转身欲走,干净利落,潇洒的很。不过没走几步,玄布的声音便迅速地追了上来,钻进了耳朵里:“姑娘要不要帮我做事儿?” 莺儿顿住脚步,眨了眨眼,回头看他。 “我不出一月便会回京。”玄布说着,晃了晃季书才的手,“这书生也去。” 季书才有些窘迫地想把手抽走,可玄布的劲儿太大了,他耷拉着眉毛看了眼玄布,这家伙昨天晚上和皇上提要自己随他回京,没想到皇上还真的答应了。 不过倒是不讨厌,京城里机会更多,他也更加有机会施展一番抱负。 “京城里事务繁忙,有的事情更是需要暗中探查才会有线索。”玄布向莺儿解释道,“像姑娘这样轻功高超的,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玄某才厚着脸皮来请姑娘。” 莺儿捏着拳头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玄布一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莺儿也笑了笑,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漂泊无依的生活过久了,莺儿自己也很累,现在玄布抛出了橄榄枝,她自然是要接下的。 何况这位可是皇上的小舅子,做好了事情,不愁没前途。 不过,其它的就不要妄想了……莺儿这般想着,看了眼玄布和季书才紧握的手,朝二人点了点头:“告辞。” 目送着莺儿走远,季书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儿,他晃了晃玄布的手臂:“喂!” 喊完,季先生才意识到尊卑有别,急忙改口:“那什么……玄大人。” 玄布挑眉:“怎么?” “你让她为你做事,刺探消息,不会是让她去……去那种地方吧?”季书才斟酌了一下,才道。 玄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季书才说的是什么地方,顿时笑的直不起腰来。 “你们这些书生啊,哎哟……”玄布一边笑,一边借机往季书才身上靠,脑袋压在他肩头,“又是从哪儿看来的无稽之谈?我是让莺儿姑娘当女影卫,以她的轻功,混出点资历来后,当个小官一点都不难。” 季书才眨巴眨巴眼,“哦”了一声,眼神飘忽:“我不知道么……” “啧啧啧。”玄布抬手包裹住季书才的耳朵,轻轻搓了搓,低笑,“你们这帮书生,平日里礼仪仁德满口都是大道理,脑袋里想的却是这些东西,哈……” 季书才整张脸都烧起来了,好不容易挣脱了玄布的禁锢,脑袋几乎埋进衣襟里去。 玄布逗得开心,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回衙门。” “……好。”季书才嗫嚅。 玄布一笑,伸手搂他,在季书才耳边道:“先生,再亲个?” 季书才顿时想起刚刚那个吻,心里担忧有没有被莺儿看到,没留神又被玄布在嘴角啄了一下。 “大人!” “好好好,不逗你了,回衙门去了。”玄布咧嘴一笑,拉着季书才往回赶,“王大人这几天正焦头烂额呢,就怕那积压的陈旧案子被翻出来,咱们回去帮他解决一部分。 季书才被他拉着,文弱书生没几分力气,玄布速度又快,跑久了他的步伐就踉踉跄跄的。想让玄布慢点儿,他却说时间紧迫,王大人危在旦夕。最后无法,只得被玄布搂着往回赶。 季先生抱着玄布的腰,心里直犯迷糊:自己是不是被糊弄了? …… 一月后。 玄布和季书才坐上了回京的马车,两人从车里探出脑袋来朝后头招手。 于云笙拉着白泽骞的手,和他们告别。 白泽骞的手里,拿着一个分量极沉的木盒子,上面雕了莲花的图样。于云笙瞧了那盒子一眼,笑笑。 玄布说那是提前给的份子钱。 而马车里,玄布的脚底下也摆着一个木盒子,是于云笙给的。 也是提前给的份子钱。 白泽骞收回目光,看了看手上托着的锦盒,对于云笙道:“就不知这东西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唔……等白公子赚够了聘礼钱,或许就能用了。”于云笙扬起嘴角,淡淡一笑。 蜿蜒向前的古道上,一男一女对视着。男子手里托着一个甚为精致的锦盒,女子垂着双手,眼睛弯弯,一副笑模样。原本表情不甚丰富的男子看着她,也渐渐地流露出笑意,眼里柔光流转。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完结了_(:з」∠)_ 感谢能一直追到这里的小可爱,菜鸡小写手没有天赋,只能努力。 还有很多不足,也很感谢在评论里给我提建议的小可爱们,谢谢你们的陪伴! 第61章 番外:亲戚来了! 某天,城里的百姓又闹腾起来了,不为别的,云梦泽里长的跟仙人下凡似的掌柜被人从酒楼里轰出来了。 事情是怎么回事儿呢?这还要从某一天早晨说起。 某天日头正好,一大早的,于云笙就从梦里惊醒过来,那梦做的可真是骇人,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一片尸山血海的,目力所及之处一片腥红,鼻腔里一股铁锈味儿,不知道多吓人。 不过还好,阳光爬过窗棱及时道把人拉了起来。于云笙一睁眼,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发现没有破开一个大口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刚刚在梦里,她面前突然冲出来一个横眉厚髯的大汉,拿着刀就把她的肚子剖开了一个大口,血呼刺啦的,又疼得要死。不过还好,只是个梦。 但当于云笙翻身准备下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儿,然后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 “啊!!!” 半晌,小翠儿拿着个布包裹小心翼翼地出门,要把那件沾了血的衣服烧掉,同时在心中默默掰指头——小姐这个月的月信不太准啊。 于云笙瘪着嘴,捧着杯子坐在屋子里喝红糖姜茶,眉毛都嚣张地翘了起来,一双杏眼瞪着,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觉得哪儿哪儿都不爽。 还有,白泽骞又去哪里了?烦死了! 而此时,云梦泽里,白泽骞在房间里清算着上个月的账簿。酒楼开了也有三个多月了,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而李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愧,一道旨意下来,这座城便成了交通要塞,途径的商贾镖队越来越多,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白泽骞听着楼下传来的碰杯喧闹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再买块地皮,将生意做得再大些。 正想着,房间的门被敲响了,小二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掌柜的,二小姐来了。” “好。”白泽骞应了一声,嘴角带笑地站起来开门。房门一开,一个熟悉的倩影就迅速走到桌边坐了下去,然后开始鼓嘴。 “怎么了?”白泽骞关了门,温柔地问了一句,他走到于云笙身后坐下,依旧是淡淡地笑着,手臂环过她的腰收紧,下巴点在于云笙的肩头,和她蹭了蹭耳朵。 却不想,于云笙轻轻拍了自己的手背一下。白泽骞呲了呲牙,心说怎么这么大火气。 于云笙感受着白泽骞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觉得似乎好受了些,身上也没那么冷了,闷闷地开口说了句:“帮我揉揉肚子。” 白泽骞笑着应了声好,手掌带着点内力,轻轻地打圈,于云笙只觉得暖意流淌到四肢百骸,舒服的不得了,心说这人体暖宝宝还真是给力。 白泽骞不仅手掌热,身上也烫,于云笙被那暖意弄得有些困了——本来嘛,特殊时期就容易疲劳——便调整了一下坐姿,窝在了白泽骞的怀里。 “怎么了?”白泽骞又问了句,“谁给你委屈受了?” “你!”于云笙嘴一撇,开始像个小女孩似的耍起赖来,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揪白泽骞的手背。 白泽骞无奈地笑,嘴唇贴着她的耳廓:“我怎么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听到人很是舒服,可于云笙现在全身都烦燥,就只知道白泽骞说话的时候,气吹进耳朵眼儿里了,气得伸手捏住他的嘴:“吵死了!” 被捏成鸭子嘴的白公子眨了眨眼,心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吵…… “好咯。”于云笙松开他的唇,有些别扭,白泽骞静静看着她,等于云笙讲。好一会儿,就听于云笙捏着手指头道:“那什么……亲戚来了。” 大姨妈也是亲戚不是! 于云笙就觉得有些羞耻,白泽骞虽然是自己的男友吧,但大姨妈这种事……倒也不是不好意思讲,但她就觉得白泽骞这人闷葫芦一个,估计打娘胎出来后和他说过几句话的女人就没超过十指之数。 “亲戚?”白泽骞纳闷儿,“是老爷子那边的还是大夫人那边的?” “没什么……” “说么……”白泽骞不依不饶。 “哎呀就是亲戚,别问了!”于云笙撇着嘴眨了眨眼,推着白泽骞站把人赶出了房间外,反手将门锁上,丢下满头雾水的白公子一个人在走廊里抱着胳膊琢磨:哪门子亲戚啊? 回到于家大院里,白泽骞就看到于若花在那儿锻炼呢。自从上次的天牢事件之后,大夫人也彻底消停了下来,而于若花则是履约开始减肥,每天青菜豆腐的,偶尔才有一些肉吃。虽然法子狠了点儿,但效果可见一斑,她已经比原来瘦了好几圈儿了。 而且,于若花减了肥之后,性格也好了不少。郎中说她以前好吃不好动,每天都缩在房间里,不晒太阳也不出汗,湿气淤积,弄得人阴沉沉的。而被迫减肥之后,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许多,也开朗了起来。 “哟,妹夫!”于若花远远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走了过来,敞开嗓子大吼了一声。 白泽骞尴尬地掏了掏耳朵,于若花的性格的确是改变很多,比以前好多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锻炼的太狠,好像……粗犷了些。 此时,于若花正左右手各拿着一个大铁块,练二头肌呢。 见白泽骞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她伸手抹了把汗,大大咧咧地开口道:“咋了,我小妹儿不睬你了?” 白泽骞:…… “哈!”于若花见他表情,知道自己猜中了,抚掌仰天大笑。路过的于老爷子被她震得耳朵疼,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撑着拐杖走了。 瘦了那么多,还是没个女孩子家家的样儿。 白泽骞心说起码是一家人,于若花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就把于云笙和他说的“亲戚来了”等一番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她。 于若花听完,眼珠子一转,眯着眼瞧白泽骞:“我小妹儿她今天是不是脾气很差?” 白泽骞一愣,点头。 于若花“哦~”了一声,大剌剌拍了拍白泽骞的肩膀,给了他一句提示:“此亲戚非彼亲戚,只有女孩子才知道啊!” 说罢,她一手提着一个五十斤的铁块,带着这三个月练出来的一身肌肉回房去了。 白泽骞又站在院子里琢磨开了,摸着下巴嘀咕:女孩子…… 他兜兜转转了半天,回了云梦泽,刚好看见负责采买桌布床单之类的姑娘小玉,便开口叫住了她。 “掌柜的。”小玉手里正拿着一张单子,上面写的是需要换新床单的房间号。 白泽骞点了点头,抿着唇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道:“那个……” “您问。”小玉连忙点头,心说白公子今天怎么了? “你知道女孩子的‘亲戚来了’是什么意思吗?” 白泽骞问完,就见小玉一张脸通红,尖着嗓子“哎呀”了一声,捂着脸就跑了,远远看着她的背影,还能看到两只血红的耳朵。 什么啊……白泽骞搔了搔脑袋,转身找别的人问去了。 一个上午,他兜来转去问了近十个人,得到的不是沉默就是尖叫着逃跑,白泽骞郁闷了,自己这辈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那么多女人说话,怎么她们就是不理自己呢? 想了老半天,白泽骞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想着别管他是什么亲戚,先把礼物准备好吧。 于是,白公子将客栈托付给了账房先生等人,自己拿着银子,在众多丫鬟婆子的眼神洗礼下出门买东西去了。 等人走远了,那些小丫头老婆婆们才聚在一起,纷纷讨论起“白公子今天怎么突然耍流氓”这个话题来。一旁的账房先生算账算的头晕眼花,将笔一丢,也加入到了八卦的阵营当中。 于云笙在城里转了半天,觉得心情好像舒畅了不少,就打算去云梦泽里喝杯茶歇歇脚,顺便摸摸男朋友的头。 只是她一进门,就见一大帮人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个小丫头见到自己后,立刻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其余人见到自己后,也是满脸紧张,尴尬非常。 “怎么了?”于云笙坐在凳子上,瞧他们。 众人纷纷摇头。 恰在这时,买了一大堆东西的白泽骞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伙夫,手提肩扛,好不热闹。 “买这么多东西?”于云笙纳闷儿,今天不是集中采买的日子啊。 白泽骞潇潇洒洒地一坐,让那些人把东西放好,满不在乎地道:“买给你亲戚的。”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白公子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于云笙眨眨眼,转头:“你……” 将事情解释清楚后,于云笙差点没笑断气。一想到白泽骞硬着头皮和丫鬟婆子们搭话,她就觉得滑稽,更好笑的是,他问的居然还是“亲戚来了”。 “没被人拿笤帚追着打,算你走运。”于云笙捏着白泽骞的脸颊,心说她们估计也舍不得打坏这张脸。 白泽骞默默地喝冷茶水,给耳朵降温。 于云笙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可她中午一觉醒来,就见白泽骞坐在自己身边看书,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她刚刚又梦到那个诡异的梦了,而且现在脑袋又沉又重,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的要命,没来由地就想发脾气。 直男啊直男,快点来作死吧,我好气哦,让我发一通脾气吧! “云笙,你醒了。”白泽骞鲜少笑容那么大,看的于云笙心中气消了三分,而白泽骞却走了过来,伸手把她扶起,还拿了个枕头给她靠着。这还没完,男人嘴角带着笑,双眼温柔流露,伸手轻轻地掖了掖被角,道:“注意保暖。” 哎呀……于云笙心中感慨,这是我家白公子吗? 看他那么乖的份儿上,还是找别人发脾气吧~“云笙,我看了看书,你那什么……”白泽骞搔了搔脸,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两声,有些笨拙地道,“我知道自己搞了乌龙,但是我看了好多书,就发现办法还是很多的。” “嗯。”于云笙点点头,让他说。 “虽然办法多,但我找到了一个最有用的。”白泽骞说着,将书放到了一边,看着于云笙,一字一句,认真地道:“多喝热水。” 于云笙嘴角一抽,眼睛一眯。 “爬!” 可怜的白公子又被关到了门外。 发了一通火的于云笙心里那个畅快啊,就准备爬回床上再睡一觉,可刚掀开被子,隔着房门就看到了一个有些落寞的身影。她眨了眨眼,抬起头望天。 白泽骞心中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了…… 可还没想通,房间的门又一次打开了,一阵香风扑来,白泽骞就觉得嘴唇上一热,还软软的,接着,于云笙的脸又消失在了门后。 众八卦人士站在拐角处,就见白公子傻呵呵地站在门前,揉了揉脸,脸上的那个笑容噢……啧啧,酸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大家的番外~~ (若花有发展成女战士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