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作者:十三世子 文案 “蛭息。” “什么?” “那种怪物叫蛭息。” 注:一部只有三章的短篇小说。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恐怖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浅安,苏愿 ┃ 配角: ┃ 其它:苏愿,陆浅安,蛭息 ☆、蛭息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意识凭空而来,我突然出现在意识不曾到过的地方。没有开始。 我似乎一直在行走,我的大脑不曾指挥过双腿,但它却知晓我的想法,它知道我要行走,知道我的出发地,或者,亦知道我的目的地,如果我的意识没有从天而降的话。 与我一起行走的还有其他人,应该其他人不止一个,应该有男有女,因为我听到周围有粗重的呼吸,起伏不断,清晰异常。又为什么说是应该呢,难道看不见么?是的,看不见,我看不见任何事物,看不见丝毫光亮,抬头,头顶上亦是黑漆漆一片。 我只能凭着直觉,认为我所处的时间,大概是黑夜。 “打开手电筒。”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声,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在寂静中也是格外清晰。 周围开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是大家都在背包里翻找手电筒,想到这一点,我才发觉我竟然也背了个背包,不算重,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这时候,我旁边陆陆续续出现了一道又一道亮光,我粗略数了数,有十多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是一个队伍,那么这个队伍有十多个人。 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借着周围人的手电筒发出的亮光,我依稀看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露天,漆黑的黑夜,有许多工厂,已经投入使用的,还有正在建设中的。 模模糊糊,看的不甚明白。 我拿下背包,想看看自己的背包里是否有可以称之为刻意准备的手电筒。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低头匆匆赶路,他们对周围的环境丝毫不关心,或者说,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所处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中,因为知道,所以不关心,不好奇。 而我不知道,我关心,我好奇,我的关心与好奇仅仅依靠他们的手电筒无法满足,所以我必须找到属于我的亮光。 可惜,我把背包摸了个底朝天,都没摸到一个手电筒形状的东西,我想,我是否应该叫个人帮忙,帮我照一下,好让我知道背包里究竟放了些什么。 但是我该找谁?谁会帮助我?在这些人中,谁和我的关系比较好?我在努力思索,思索的不过是到底要不要找人帮忙而已。 就在我纠结中,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先看到的是那人的衣服,或许是因为手电筒的光的缘故,所以横在我眼前的上衣泛着一抹幽幽荧绿。我诧异地抬起眸子,出乎意料的,眼前的人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面部笼着一团阴影,五官看的有些模糊,只能瞧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跟紧我。”她低着声音跟我说道,清清冷冷,微哑。 她挨近了我一些,借着昏黄的光,我也瞧清楚了她的样貌。长得和她的声音一样,清冷至极,桃花眼,高挺鼻,薄唇,眉宇微蹙,眼神肃穆,薄唇微抿,整一个严肃劲儿。 我努力扯出一个自认为还蛮好看的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着声音,问道:“小姐姐,能不能帮我照一下背包,我找找手电筒。” 她目光突然变得复杂难言,嘴唇翕动,静静地看了我半晌,到底也没吐出半个字。 我们俩在人群后面走着,背包已经被我背到前面,她在我旁边帮忙照着,我一手托着背包,一手在里面胡乱翻找,越翻找心里越压抑。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一大堆高能量食品,一个军用水壶,还有攀岩绳,打火机,匕首,急救包等一些乱七八糟、户外必备的东西,可是就是没有我现在需要的手电筒,或者其他可以照明的东西。 我烦躁地把背包背上,看着她,想要问一大堆问题,但又不知从何问起,渐渐的,心里蓦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这股怒火使我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忽然,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轻覆在紧攥成拳头的手背上,就像一掬清凉甘甜的泉水轻缓淌过燥热的夏天一样,心里的那股无名火顿时消减了不少。 “不急,慢慢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压抑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好吧。”我呼出一口气,问出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们现在是去哪里?”漆黑的夜,寂静的空气,沉默而又紧张的氛围,匆忙的脚步,昏黄的光,遍布的工厂…… “医院。” “医院?”我重复出声,蹙紧眉头,在嘴里在嗓子中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 “我们去医院干什么?” “医院可以救命。” “救命?” “嗯。我们队伍里出现了一种怪物。” 听到这两个字我顿觉后背发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后面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们。我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猛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身形健硕的中年妇女,瞧见我看她,还对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怪物?什么怪物?小姐姐,你别吓我成吗,我不禁吓。” “我没吓你。” 她抬眸瞄了我一眼,只一瞬,我似乎看到了清冷眼眸里藏着的万般痛苦与无奈,她轻眨一下,眼里的诸多情绪消失了,只剩下令人心悸的茫然。 在不知的世界中,茫然比危机更可怕。 “蛭息。那种怪物叫蛭息。” …… 我叫陆浅安,她叫苏愿。我们一队原本十五人,女人六个,男人九个。高个子男人是队长,名字张怀远。我们是一支登山队伍,本来的目的地是位于怀安市郊外的盲山,可谁知危险从天而降。 听苏愿说的,那是十月三号,也就是—— 前天! “大家收拾一下,两个小时后我们下山。” “队长,我们不多待几天吗?好不容易上来,呆了一晚就下去了?” “这两天会有暴雨,留在山上太危险,还是趁早下去比较好。况且山上没有信号,留在这里越久越容易发生意外。” 听张怀远这样说,大家也不再反驳,毕竟任何事物和人身安全比起来,都不是那么重要。 或许是为了应张怀远说的话,只一个小时,天空就变得有些阴沉了,大家收拾东西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谁也不想在山上碰上暴雨,搞不好真的会出人命。 天空阴下来的速度比人们收拾东西的速度还要快,一小时过一刻钟,天空开始滴雨,一滴,两滴,三滴…… 张怀远抬头瞅了眼灰沉沉的天空,再次低下头时,顺手抹了把滴在脸上的雨滴。这下不仅是天,众人的心头也是一片阴霾。 苏愿只觉右眼皮跳得厉害。她用大拇指揉了下眉心,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这场雨来的太巧了,巧的就像提前准备好的。 她将陆浅安拉到身旁,低声嘱咐道:“不要离我太远,也不要独自一人乱跑,被雨困在山上很危险,脚下稍微踩的不对劲了,就有可能跌下山丧命。” 陆浅安很乖巧地点点头,表示听她的话。 “那我们要在山顶呆到雨停吗?” “嗯,这是必须的。” 苏愿拿下背包,将刚收起来不久的防水帐篷又重新拿了出来。其他人在张怀远的安排下也陆陆续续搭好了帐篷。 所有人都躲在帐篷里避雨,陆浅安和苏愿共用一顶帐篷。 陆浅安把帐篷拉来一个小小的缝隙,整个人趴在地上,透过微小的缝隙看外面的雨。苏愿往她身上盖了张毯子,然后把人拉了起来。 “小心感冒。” “嗯。” 外面的雨下的不大,但是也算不得小,淅淅沥沥的,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陆浅安坐在苏愿旁边,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没有惊惶不安,但是也不甚平静,好比暴风雨前的宁静和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有种过于诡异的寂静,好像这种寂静之后,有什么东西爆破而出。 “不要怕,等雨停了我们就下山,困了没?困了就睡一会,这雨貌似还得下好一会儿。” “好。” 苏愿把毯子给陆浅安仔细裹了裹,又拿过一张毛毯,盖在两人身上。两人偎依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冷。 “冷的话就钻睡袋,不过得把衣服脱下来,不然不舒服。”苏愿一手搂过陆浅安的腰,一手搭在两人盖着的毛毯上,让两人靠得更近一些,这样会更暖和一点。 “我不冷,倒是你,冷吗?” 苏愿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冷,很暖和。” “你也要不要眯一会儿?” “我不困,你快睡吧,养足精神,雨后的山路很滑,所以需要足够的注意力。” 陆浅安撇撇嘴,甩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啰嗦。” 苏愿也不恼,也没再说话,看着陆浅安闭上眼睛后,她才轻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帐篷外,雨依旧淅淅沥沥的,打在枯草上、石头上、帐篷上……多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只有雨天才会有的敬畏与慈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雨未停,帐篷外除了雨声便是寂静。陆浅安呼吸均匀,很明显已经睡着了,而苏愿原本阖上的双眼,霎时睁开来,目光清明严肃,一丝困倦也无。待她看到旁边正安静睡眠的陆浅安时,清冷的神色才露出一抹难得的温柔。 她在无人看到的环境中放肆地展现着她的温柔,她不再刻意压抑,也不再因着顾忌而使之隐晦。雨声的敬畏和慈悲还在继续,将其抛却的寂静仍然存在,一切与之前并无两样,就如时间停留了般。 可惜,这次的停留未能继续。 苏愿敏锐地捕捉到了淅沥雨声中夹杂的其他声音。大自然之外的,人为所造出的动静。像是……几人之中起了争执?可是有谁愿意离开遮雨的帐篷,跑到雨中只为那愚蠢的争执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在这非常时期,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导致军心涣散,从而发生非常严重的后果。 苏愿不想去管,直到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已经足以影响到了陆浅安的睡眠,她才厌恶地皱皱眉头,恨不得把外面那些声音的源头全部杀掉。 被吵醒的陆浅安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眼中还存着一丝不甚清醒的迷蒙,她使劲儿眨了两下眼,才把脑袋里所存的仅剩不多的困倦驱逐出去。 “怎么了?外面怎么那么吵?”陆浅安微皱起眉头,掀开毯子,想拉开帐篷出去一看究竟。 她的这种行为却被苏愿制止了。 “我去看看,你先不要出来。” 陆浅安虽然没有出声反驳,但紧抿的嘴唇和固执的眼神却表达出了她的不赞成。苏愿直直地看着她,半跪在帐篷出口处,整条手臂将陆浅安阻隔在里面,分毫不让步。 陆浅安心中不愿,苏愿同样不愿,两人僵持了好一会,直到帐篷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凄厉的惨叫,两人的脸上俱是一变。苏愿谨慎地拉开帐篷,先是小心探出半个脑袋,借着透过乌云落下的惨淡日光,她看到一堆人聚在一起,由于下雨的缘故,看得很是模糊。每个人的声音叠在一起杂乱无章,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敏感的字眼,比如,“疯了”,比如,“咬人”…… 苏愿转头看了陆浅安一眼,心思斟酌了片刻,道:“我们出去看看,但是一定要小心。” “好。”陆浅安从背包里摸出一把雨伞,跟在苏愿后面走出帐篷。 雨已经小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停了。 两人撑着雨伞悄无声息地接近人群,就在仅剩十米左右的距离时,第二声惨叫在雨幕中将天地撕裂。人群开始疯跑,向前方疯跑,边跑边嘶喊,好像后面有吃人的怪物。 “苏愿,你看。”陆浅安指着最后两个颤颤巍巍站起来的人,那两人身体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轰然倒地。 “他们……怎么了?受伤了?”陆浅安不解,但也没有贸然走上前去。 苏愿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那两人不发一言,只有从她蹙起的眉头和抿着的嘴唇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安。她想去牵身旁女生的手,往身边摸了半晌,也只是摸到一片被雨沾湿的衣角而已。 嘴唇已有微微泛白的趋势。 “左手撑伞。”她压低着声音对身旁的女生说道。 “嗯?”陆浅安很明显不明白苏愿让她这样做的原因,“你会被雨淋湿。” “没关系,雨已经小了。” 闻言,陆浅安纵然不解还是很听话的把伞换到左手中,同时空出的右手被一个微凉的东西覆盖住了。低头,是一双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 苏愿把陆浅安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感受着手里的微微凉意,她不安的心才稍稍静下来。身边人使她有安全感,是她在尘嚣的孤寂中自我厌弃的救赎。 陆浅安挑眉问道:“你害怕?” “嗯。我害怕。”苏愿极为认真地看着身边女生的眼睛,一双深褐色的眸子揉着细碎的浅淡的柔光,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里面有只小小的人影。 哪有半分惧怕的样子,可又好似真的在惧怕什么。 陆浅安撇开目光,白皙的脸蛋上泛起浅浅的粉色,“我都不害怕,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苏愿垂眸沉吟,“我怕自己能力不够,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陆浅安思量片刻,多次欲言又止,在身边女生的注视下,终于幽幽叹出一口气,“也许,你想保护的人,并不想要你保护。” 苏愿撇撇嘴,满脸的不愿,一双柔亮的眸子瞬间变得阴郁,她抿唇直视着前方晃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行走的两人,短暂的沉默之后,道:“想不想要是她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她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但是选择做与不做却是我的权利——正当权利!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陆浅安看着身旁固执的不像话的人,不愿地皱皱眉头,目光幽幽扬扬无所定处,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两人碰触着的手上,之后,一句极其伤人的话从最终倾泻而出—— “抱歉,我大概让你误会什么了。” 苏愿感受着手中温度的流失,一双本就阴郁的眼睛更加黯淡,已然看不到一丝光亮。她扯扯嘴角,看着距两人越来越近的不正常的人,缓缓道:“没关系。”语气寡淡薄凉。 陆浅安忽的迷茫起来。 自己是否做错了? 可感情之事哪有绝对的错与对。 她的心是飘飘荡荡漂泊无依的。 她不属于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她也不想属于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她是自由的。 并且这种自由高于一切。 她喜欢且享受着这种自由。 所以,所有可能阻碍这种自由的事物都将成为累赘。 包括感情。 如果哪天这份累赘可能存在的话,那就在它即将萌芽时将其扼杀。 这并非是错的。 这是对的。 一种沉默的、有些尴尬的氛围在两人之中蔓延,不过两人都是定力极好的人,这种尴尬的沉默可忽略。 幸好,这种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那两名看似不正常的人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前。 一步,两步,三步…… 陆浅安数着他们的步数,在两方之中还剩最后一步的距离时,她紧忙拉着苏愿后退一步,微怒道:“你们俩站着别动,别再往前走了。” 那俩人果真就此站下,不再动一分一毫。 可苏愿马上就察觉出了不对。 面前的两人是一男一女,目光俱是呆滞无神,他们动作缓慢,身体失衡,手中还各自拿了一根棒棒糖。他们看着苏愿和陆浅安,嘴里发出渗人的“呵呵”笑声。苏愿上下打量着两人,忽的,目光陡然一惊,一股寒意从脊背迅速窜上天灵盖,全身都被一股阴森的寒意包裹着。 她下意识的握住了陆浅安的手。 陆浅安的手僵硬无比。 女人的肩膀上露着两个硕大的血窟窿,里面有一抹森白若隐若现。不仅是肩膀上,胳膊上,腰腹处……都有一种貌似被撕咬的痕迹,伤口处俱是血迹斑斑,只因为女人穿着深红色的冲锋衣,所以不在近处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伤口处的衣料已经被血染成了红黑色,颜色比其他地方的稍暗一些,不过奇怪的是,地面上根本没有血迹。 ☆、村子 雨已经停了,苏愿都不知道是何时停的,明明刚才还在下着。她分了一丝目光给陆浅安,看到陆浅安还在撑着伞,眼睛里满是惊惧,分明已是吓得呆住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强迫自己不那么害怕。苏愿用小指勾了勾陆浅安的手指,指尖上传来的柔软的触感,使她逐渐冷静下来。 苏愿神色自然的拿过陆浅安左手的伞,并且收了起来。当然,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那两个奇怪的人身上,谁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疯了,反正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刺激到他们。苏愿将收好了的伞再递给陆浅安。 陆浅安这才回过神来。 四人之中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除了两个怪人嘴里发出的“呵呵……”声,四周寂静如荒原。 在距四人挺远的地方,有几人藏在大石头后面,满脸惊恐地看向这边。还有躲在帐篷后面的人,刚从帐篷里走出来,被旁边的知情者捂住嘴巴无法出声的疑惑者,在帐篷里睡觉没被吵醒的人……每个人都在做一名合格的哑巴。 忽然,两个怪人动作一致地将手中的棒棒糖递给两个女生,动作缓慢僵硬,神色诡异,声音粗砺怖人。 “你—吃—棒—棒—糖—吗—” “……” 看着快戳到自己眼睛的棒棒糖,两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疑惑地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只是苏愿眼中还有一抹浓重的担忧。 她怕陆浅安真的傻傻的接过来。 因为太在意一个人,所以更容易把她想得一无是处。苏愿就是典型代表。 “不要吃!快跑!” 远处传来一道破音的吼声,这吼声就像一道炸雷,毫无预兆地在两人脚边炸响,惊得两人俱是一个激灵。陆浅安蓦地反应过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顾一切地撒丫子开始往后跑。才刚刚跑了五米左右,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猛地顿住,却又被一股大力拽着向前没命的狂奔。 “像只兔子。” 陆浅安没出息的脸红了。 可下一秒,她的脸就由红变得惨白。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凄厉的嘶吼声,一道接着一道,这吼叫声尖利且穿透性强,仿佛能把耳膜刺穿。 陆浅安痛苦地用一只手捂住耳朵,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惨白的面容上挂上一颗又一颗冷汗珠子。苏愿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的意志力比较强,看着也不甚陆浅安那般痛苦,只是鼻尖渗出了几滴汗珠。 山顶上本没有路,但又可以把所到之处都称为路。山腰多碎石和树林,但大多都是嵌在山体上的大石头,或许某处生着一些杂草,但大部分的地方还是光溜溜的石头。众人选的这个地方山顶表面还是比较平整的,也就这么一小范围而已,跑出了这个范围,山顶表面开始坑坑洼洼,甚是崎岖。 嘶吼声还在继续,其中还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两人已经适应了那要命的吼声,可惜的是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少,苏愿还好,陆浅安的小脸已涨得通红,光靠鼻子已满足不了她的呼吸,她终是张开了嘴,拼命地用嘴吸着带着泥土气味的空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浅安特别想往后面看一眼,但她不敢,在这争分夺秒的关键时期,稍微一分神,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眼见着陆浅安跑得越来越慢,苏愿目光一凝,拽起对方的胳膊继续向前跑,陆浅安被她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心理的恐惧和生理上的失衡让她忍不住咒骂一声,“真他妈的……呼呼……日了狗了……” 苏愿挑眉嘱咐道:“小心脚下。” 两人脚下的路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多碎石和被雨水填满了的小水洼,奔跑的速度降下来了很多,苏愿没忍住又低声咒骂了一声,“日……日了。” 再这样跑下去,两人非得滚下山不可。 “苏愿……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 “我……我跑不动了……”陆浅安甩开苏愿牵着的她的手,拿着雨伞的左手同右手扶在膝盖上,弯着腰急促喘着气,肺部像是要炸开了,太阳穴处的血管剧烈跳动着,撑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她并不知道身后的两个人到底怎么了,对她们来说危险性又如何,但是再这么跑下去她不是累死就是跌下山摔死,那还不如停下来,即使被咬死也比累死强啊。陆浅安转过身,想看看身后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忽然,眼前一黑,一道黑影迅速扑过来,她被扑倒的一瞬间条件反射地按到了伞柄上的按钮,黑色的雨伞瞬间撑开,阻在了两人之间。陆浅安背部重重砸在了碎石上,疼得她大脑一阵发蒙,五官都快扭曲了。 “嘶……” “陆浅安!”苏愿目光剧烈一凝,一种自心底而生的寒意迅速席卷全身。在陆浅安挣脱她的手的时候,在陆浅安被扑倒在地的时候,在陆浅安因疼痛而溢出眼泪的时候……在苏愿的记忆里,陆浅安是一个特别怕疼的人,每次疼得龇牙咧嘴却又故作坚强时,真的让人心疼又怜爱。或许对陆浅安而言,爱情是一种可有可无但没有更好的东西,她不会憧憬任何人。但于苏愿而言,爱情同样可有可无,可她憧憬着陆浅安,那么爱情变得因人而专一,因人而必需。 如果她失去了她的憧憬,那么她也就失去了她的灵魂,失去了她的信仰,失去了她所存在的一切价值和一切意义。 “陆浅安!”苏愿一脚踹开扑在伞上的两人,将窝在伞下的女生扶了起来,并且小心地避开她的背部。 “我没事,谢谢。” 陆浅安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奋力站起来又因脚下不稳而轰然倒地的两个人,不知是脚下不平整还是刚才的追逐耗费了大量力气,总之那两人摇摇晃晃站了半天,得到的都是一个倒地的结果。 “啧啧啧,刚刚跑得不是挺溜的嘛,这次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了?” 苏愿看着现在的状况,又联想到之前,若有所思道:“可能他们站起来本来就很费劲,再加之这里碎石居多,地面不平,他们站起来时控制不好身体平衡,就很难站起来了。” 陆浅安满脸嫌恶地看着地上那两个嘴里不断发出“呵呵”声的疯子,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疯了吗?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苏愿摇摇头,否定道:“未必。” “为什么?” 苏愿目光复杂地看向她,道:“你难道忘了之前的那几声嘶吼了吗,那可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 陆浅安浑身一颤,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什么意思?丧……丧尸?”随后又摇摇头自己将其否定了,“不可能,丧尸跑得没这么快。诶,不对啊,我都被你带跑偏了,现在哪有什么丧尸啊。他们之前说话来着,那就应该是有意识的吧。” “不清楚。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明显不像是有意识的样子。” “难道是间歇性精神病人?” “不,与人相比,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更具有兽类的某些特征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苏愿淡漠地看着两个一直也没爬起来的两个“兽人”,对陆浅安说道:“我们回去吧,现在雨也停了,我们尽快下山。” “嗯,好。”陆浅安指着那两个“兽人”,问道:“他们怎么办?” “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或者是半人半怪物,但很明显他们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山上没信号无法报警,而我们也不可能带他们下山,所以,就留他们在这里吧。” “但是这样会不会很危险?”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真成了丧尸那种怪物,就把他们留在这里,会不会很危险。他们现在站不起来,但不代表永远站不起来,到时候他们下山伤人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把他们杀死?” 陆浅安摇头,拇指和食指在眉心捏了捏,“我不知道,如果他们还是人,那就是故意杀人……”倏尔,陆浅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再去管那两个还在地上扑腾的怪物,拉着苏愿就往营地走去。“山上如此,山下还不知道又是何种模样,我们赶快下山,如果山下太平,我们就去报警,如果不太平……”苏愿目光一沉,接着陆浅安的话,道:“那就是末日逃亡了。” 纵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一片,乌云翻涌,遮天蔽日。山上已起了山风,飞沙走石,残叶枯枝……两人迎着风艰难行进,被风吹乱的头发肆意胶着在一起。冷风吹透单薄的衣裳,寒意侵蚀骨髓。陆浅安裹紧衣服,戴上兜帽,整个人瑟缩着,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蜷进衣服里。 两人在昏暗之中相互扶持着,在凄冷的山风中一步一步小心地往营地走去。脚下多有碎石,且因着风的缘故视线多有受阻,因此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险。 好不容易脚下变得平稳了,苏愿迎风一嗅,在涌动的空气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越往前走这股味道越浓重。 目光倏地一凝,苏愿下意识地把身旁的女生拉到身后。 “怎么了?”陆浅安心思没有苏愿敏锐,她自是没闻到空气中那股令人心惊的铁锈味。 “你仔细闻一闻。”陆浅安扇动鼻翼,细细在空气中嗅了嗅,一股怪异的腥甜让她心头猛地一凛,“血腥味!营地出事了。” 苏愿不置可否,只是那目光复杂得令人心惊。 两人加快步伐,却又不曾盲目地将身体毫不保留的暴露在空气中,她们借着周围巨大的山石或者凸起隐藏着自己,迅速又不莽撞地接近那片危险区域。 距营地越来越近,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陆浅安受不住,用一只手轻轻掩住了口鼻。两人的位置相对于营地来说,正巧位于下风向,所以夹着血腥味的山风狂暴地往两人身上涌。 “那是……” 陆浅安的黑色瞳孔倏地缩紧,右手不自觉地捏住了苏愿的衣袖。 在两人正前方约100米的距离,一群人站在一处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人,可奇怪的是,周围的地面上并无半点血迹。 张胖子大口大口喘着气,目光呆滞地看着手里的匕首,刀刃锋利,寒气逼人,上面没有沾染丝毫血迹,虽然这把匕首刚刚捅了两个人十余刀。 不知张胖子的意识里首先出现的是哪个问题,是我杀了人,还是为什么匕首上没有沾到血,抑或是大脑里一直都是一片空白?没人知道,或许张胖子本人也不知道,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惊惧的惶恐之中,他呼吸急促,冷汗直流,无暇也无胆量再顾忌别的事情。 他也只是想活命而已,把匕首捅向那两个人也是完全出自本能,一种想要活命的本能。 “或许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苏愿和陆浅安已经走了过来,“即便还是人类,你的行为也算是正当防卫,顶多是防卫过当。”苏愿目光仅仅盯着那两具尸体,其中一具脖颈、肩膀以及腹部、大腿处等多处地方有被撕咬的痕迹,胸口处有多道致命刀伤,应该是被匕首所刺。即便是如此多伤口,也只是被撕咬的伤口周围洇了一小圈血迹,好像身体里的血在被撕咬开之后就凝固了一般。 “而且现在想这些,岂不是太长远,根本就没有必要啊。” 队长张怀远拍了拍张胖子的肩膀,道:“别想太多,万事都不及活命重要。” 而此时,苏愿目光悠远,神色默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用手指勾住陆浅安的小指,却被对方不动声色躲了开来。 苏愿神情淡然,仿若不觉一般。 张怀远问苏愿,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苏愿目光一沉,“下山,报警。” “不,去省立医院。”一个声音插进来。 “医院?难道不是应该去报警吗?” “医院可以救命,而警局却是送命的地方。不论山下是否正常,医院都是最好的去处。” 苏愿临下山前,最后看了空旷的山顶一眼。帐篷未收,因为谁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分钟,背包都是之前收拾好的,所以也并没有耽误多大功夫。十一个人相互扶持又相互提防着一步步往山下移动,整支队伍的气氛沉重又压抑。 “哎——” “怎么了?” 陆浅安一手拽着背包带子,一手拿着饼干,哀怨地盯着下方的某一处,“手电筒掉了。” “没事,我不会像你这般大意的。” “……滚!离我远点,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 苏愿无奈地揉揉额角,心道,“猫咪又炸毛了。” 红树林中,阳光被枝叶遮住的昏暗里,一支黑色的强光多功能手电筒静静躺着。突然,模糊不清的昏暗里一个红色身影闪了进来,步伐正常与常人无异,红色身影后还跟着一个黑色身影,身材高壮,脚掌宽大,步伐稳健,他踩过枯草,撞断树枝,踏碎山石,终于,踩上手电筒,“咔嚓”一声,脚掌抬起又落下,黑色手电筒已四分五裂。 “蛭息。” “什么?” “那种怪物叫蛭息。” …… 我从苏愿口中知道了一些被我遗忘的东西,或许不能称之为遗忘,因为谁也不能确定那些东西在我脑海里真实存在过。我像是沉睡多年而在此时突然醒来,当然,这种醒来并非是身体上的醒,而是意识上的。 我现在仍处在茫然阶段,没有独自的判断力,只能随大众一步一步踏满黑夜,向他们所期许的目的地——医院走去。 黑暗被一道道昏黄的光撕裂出一条条口子,可惜,作为黑暗里的唯一光源,却不能引领人们找到光明。 我自认为并不属于这支队伍,这并非说明我没有团队意识,而是我现在根本找不到团队的归属感,他们找不到光明,并不能证明我也找不到,但是,在那之前,我需得抓住身旁的这株“救命稻草”。 可是她值得信任吗?她有足够的能力吗?她能带我走出黑暗寻到光明吗?最最关键的一点,我们……熟吗? 熟吗? 她走在我旁边打着手电筒,我抬头偷偷去看她。沉静内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漠然而又安定的气息,她似乎对未知并不感到惶恐,就连之前的迷茫和诸多的痛苦与无奈也像不曾有过般。 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儿啊。 我暗暗叹息。 忽然,她转头对上了我的眼睛,漆黑漆黑的瞳孔,像无尽的夜,又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还想问什么?” 我硬着头皮问道:“我们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么?”她沉吟,幽幽目光落在远处,“一般。” 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混杂着万般复杂的情绪,像一个被困在逼仄空间里的人在拼命挣扎,再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绳索的束缚。 我皱皱眉,很显然这人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若真不熟,那就不值得信任,我需要一步步思索着接下来要走的路,以及可能用到的对策。 幢幢黑影在昏暗里接连不断,附近一家住户都没有,周围虽然是赶路的众人,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人气,夜里的寒意不断侵蚀皮肤,侵占血管,吞噬热气腾腾的血液。以及,身后那道一直追随着的冰冷视线。我抬眸看着身旁的女子,看着她出尘般沉静的神情,忽然好想伸手去碰触她的脸颊,感受她细腻的皮肤和温暖的温度,仿佛只有这样,仿佛只要她是温暖的,就能驱逐我身上的寒意和心里的不安。 “怎么,害怕?” 我沉默片刻,终是点点头,轻哼一声,“嗯。”随后低下头,不再理会其他。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柔柔的,带着丝暖意,“真可爱。” “嗯?” “猫咪温顺的时候真可爱。” “嗯?”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待我反应过来后,强忍着心里的恼怒低声咒骂道:“你才是猫咪,你全家都是猫咪。” “又炸毛了。” “滚——” “所以,不怕了吧。”她牵过我的手放在她脸上,指尖传来的温暖细腻的触感让我耳尖泛起一阵热意,心里虽然羞燥,却舍不得离开这亲密的触碰。我们不得不在心里留下这样一个认知,在危险遍布的世界里,每一次亲密的谈话和碰触,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这次过后,下次机会属于未知。 “你看,我是暖的……”她又抓着我的手覆在她的左胸腔上,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软软的触感,心脏跳动蓬勃而有力。 “我的心脏是跳动的。所以,我是活的。” 她拿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吻了一下,“所以,我在,你怕什么呢?我会保护你啊,这是我的使命,更是我的愿望,所以,我的小猫咪,不怕了吧。” “MMP,滚,臭流氓。” 果然这个女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要么就是表里不一人人憎恶的登徒子,我没记错的话之前她还说我俩关系一般,可现在亲吻手心这种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又当如何解释? “你告诉我实话,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既不信我的话,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好像,很有道理呢。但是,并非每句话我都不会相信,如果说出来我有一半的可能会选择相信,所以,说与不说还是有区别的。 我们走出了废弃工厂的范围,又往前走了几公里,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小村子。这个村子之前大概经历过一场暴雨,地势低平又缺少必要的排水设施,所以,此时的积水足以没过我的小腿。整个村子都笼在一团黑暗里,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一点声音,就连寻常村子里最寻常的犬吠都没有。 村口处是一户破烂的废弃瓦房,铁皮子门摇摇欲坠,一把生锈的大锁在门鼻儿上挂着,锈蚀的很厉害。 队长张怀远一把将门鼻儿拽了下来,门上的铁皮子呼扇呼扇的,在诡异的夜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音。张怀远并没有贸然走进去,而是在外面往里面观察了一会,待到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生物,也没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入一只脚。 苏愿皱着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仔细听着周围是否有其他不正常的声音。 张怀远很快就出来了,向众人道:“里面没有积水,而且屋子都上锁了,我们在里面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等天亮了我们再出发。” 众人一致同意。 走了这么久的路,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困乏倦怠,又累又饿。十一个人各自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有的人就直接瘫倒在地上,一时间哀声不断,倒是也没弄出太大动静。 ☆、医院 苏愿拉着我找了一处坐下,她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和面包递给我,道:“吃吧,我去周围转转。” 我看着递到我面前的食物,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苏愿蹲下来,一双桃花眼蓦地弯了起来,笑道:“怎么了?用一种看二百五的眼神看着我?嗯?” 我撇过头,心里暗骂,这人真会撩人,欠揍! “我有自己的食物,我才不吃你的。” “你怕吃光了我的我会饿肚子?” “才不是,你饿死了我也不会管。” “是吗,那最好不过了。”那一刻,我分明看清了她眼里的落寞,只一瞬而已,一瞬之后,她又恢复了那个沉静而温暖的她。 苏愿站起来,道:“你好好呆在这里,我一会回来。” 我看了眼四周,此时已不再是漆黑一片,好歹能看清周围的人影了,想必太阳快升起了吧。有的人在吃东西,有的人在睡觉,但无一不是陌生的面孔。是了,我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唯有苏愿是比较熟悉的,倘若没有她,我会害怕,会惶恐,会不安…… 想到这里,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道:“我一起去。” “不行,很危险。” “那你自己去也很危险。” “不会的。” “可是这里也很危险。” 苏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哪里都不去了,在这里陪着你。” “真的?” “嗯,真的。” 见她应了我,我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只是心还是有些浮浮沉沉,无处安放,无处可依。我自己不够强大,所以不能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全感,而苏愿或许可以依靠,但毕竟依靠得不够理所当然。 我重新坐下,顺便往旁边移了移,给她空出一小块地方,不够大,但两个人挤一挤倒也能坐开。 “坐吧。”我拉着她的衣袖,她顺着我发力的方向顺势坐下,身子紧挨着我的。我把面包和水壶还给她,她拧开盖,喂到我嘴边,说道:“先润润嗓子。” 我……难道我在她眼里是三岁小孩吗?不对啊,三岁的小孩也能自己喝水吃饭吧。我现在很懵啊,我俩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根本就不像关系一般的样子。如果不弄清楚,我该如何放下戒心去完完全全依赖她呢。 不知怎的,或许是真的快被意识出现后发生的事给逼疯了,又或许被她没头没脑的恩惠给弄得受宠若惊,总之,脑袋一抽,竟然脱口而出道:“你是我女朋友吗?” 她一愣,忽而笑道:“可以是。” “……不要脸。” 天将明。院内沉寂无声。 我靠着苏愿的肩膀,闭目养神。 耳畔是身旁女子如兰的呼吸,偶尔有一两根发丝轻轻擦过脸颊,勾起一阵微痒。 我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晨曦的一抹微光。带着希望的,载满期望的朝阳。 “醒啦,还可以再眯一会儿。” “不了,心里不踏实,睡不着。” “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打了个呵欠,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好啊。” 我俩走出院子,在即将迈出去的一刹那,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像针一样直直刺向我的背,我整个身子猛然一悚,惊得旁边的苏愿长臂一揽,把我整个的搂在怀中。 “怎么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是之前那个中年妇女,冲着我吃吃笑着。蓦地,我想到了一件事,急忙拽着苏愿走出了院子。 “你之前给我讲的是说那些怪物可以由人类自己变异?” 苏愿蹙眉思索,不一会儿便道:“大概是。毕竟我没亲眼见到,所以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揉揉额角,眼睛放空望向火红的天际,“确实可以由人类自己变异,无缘无故,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没有预兆。” 苏愿安静地看着贯穿整个村子的肮脏的水面,不言不语,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好像水里有什么东西一样。 借着初阳的光我也看清了这个村子的样貌,虽然不全,但也可以通过目光所及之处推出这个村子的全貌。可是这个村子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即便白天,比夜晚还要死气沉沉。中间是一条主干道,也就是贯穿全村的主路。两边是零零散散毫无布局所言的破烂房屋,这些房子就像洒落在地上的被丢弃的纸盒子,乱七八糟,毫无整齐可言。房子与房子之间随处可见垃圾堆,有不少垃圾飘浮在积水中,无处可去,无处可归,只能在腐烂中渐渐死亡,随之遭殃的,还有我们脚下的整片土地。 “看这样子,这大概是个‘鬼村’。” 苏愿忽然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吓得我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怎……怎么了?” “陆浅安……”她沉吟一声,仿佛把心中诸多情感都赋予于这个名字中。 我眨眨眼,应道:“嗯?怎么啦?” “你……”她欲言又止,一双眼睛纠结地看着我。 “到底怎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 “为什么除了我们几个,一个人也没有。从山上走到这里也有不短的一段路程,甚至我们还走过了一条公路,为什么见不到一个人?” “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只在你的陈述中知道了大概,但是后来确实没有见过一个人。”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失笑道:“哪里奇怪了,巧合吧。” 她的目光落到那扇破烂的铁门上,忽道:“你说,下一个是谁?”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中年妇女,一双呆滞的眼睛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我像是在思考一个世界难题,就像每天上完课之后在纠结到底要吃什么。 “你抛给了我一个难题啊,既然如此,那就张胖子吧。” 铁皮门后面,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是一个女人的惨叫声,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双无神呆滞的双眼,还有嘴角那抹僵硬的弧度。 “砰——”本来关闭的铁皮门被大力撞开,里面“呼啦”涌出一堆人来。在惨叫声刚刚响起的时候,苏愿已拉着我疯狂跑开了,我被她拽着狂奔的间隙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被涌出的人群夹带着出来的中年妇女拉住旁边的一个小姑娘,手里似乎拿了根棒棒糖,嘴里说着什么话。而她的右颈上赫然有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我收回心神没命往前跑去,不再理会身后陆续传来的惨叫声。 其实他们只要把那些怪物放倒,就会有很大的活命机会。我如是想道。 声音渐渐远离,周围又恢复了本来的寂静,而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人已不复当初。我看着旁边喘息的女子,无比庆幸在被命运抛下的时候,还有人站在我身边。 “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嗯。” “走吧。” “好。” 因为村子里面大多被积水覆盖,所以当时我俩是往回跑的,现在我们又回到了那条直通废弃工厂和村子的路,路的两旁全是一些高大粗壮的树木组成的林子。 “穿林而过吧。” “会不会很危险?” 苏愿叹了口气,道:“你想回村子?” 我摇头,“不想。” “那就只有穿林这一条路了。工厂那边我们走过,没有路,而且情况并不比村子好。” “听你的,穿林。” 林子内部并不昏暗,虽然分散且又长又粗的枝杈一枝紧挨着一枝,而且上面挂满了黄绿相融的叶子,但是这并不足以把所有的阳光都阻隔在外,还是有那么一两抹顽皮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溜进来,所以在里面行走还是不太费眼的。 除却我俩的脚步声,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偶尔经过一两座长满杂草的坟墓,一路走下来倒也顺利。 树林外面是一条宽阔的公路,本应车来车往的路上此时空荡荡的,极目望去不见一个人影。 “奇怪了,怎么没有一个人。打个车去医院也好啊。”我低声嘟囔,“明明以前打车很容易的。” “这里离医院不远了,我们走过去。” “好吧。” 路的另一边是一幢幢黄色墙面的居民楼,不算高,六层。楼下面是一排各色各样的店铺,有的关着门,而大部分都是把门打开的,以便欢迎随时到来的顾客。可是,这些店无一例外的都是不见一个人,没有一丝声音,可里面餐桌、衣服、文具、架子上的书或零食等都整整齐齐摆在那里,不像有人破坏过的样子。 走在寂静的公路上,眼睛扫过一家家店铺上的牌匾,突然一股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很强烈的熟悉感,不止是每家店,不只是这条公路,也不只是一幢幢黄色的居民楼,这里的一草一木,呼吸的空气,头顶的太阳,飘荡的云朵,甚至是空气中飘浮的尘埃……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路右侧的树林不见了,就是刚刚我们穿过的那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而废墟尽头是那个布满积水的破败村子。 一切,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仿佛我走在这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苏愿一路上很沉默,时不时看我一眼,那目光很紧张,好像下一秒我就消失了似的。这样的想法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起来。 “老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 “有多好看?” “很好看。” “很好看是有多好看?” “看见你就想笑。” “你是说我长得很喜庆吗?” “噗嗤——”苏愿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 “哼哼,你就是那个意思。” 我们俩一路说着毫无营养的对话,不过到后来就差不多变成了我在说,她在听着,倒是偶尔会回应几句。 我和她走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是红灯,虽然此时路上没其他人更没有什么车辆,可自小养成的好习惯还是使我俩停了下来。 “你说咱俩是不是傻?明明就我们两个人还等什么红灯。” “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这是原则性问题。” “是是是,你长得好看你说得对。” “那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 “我。” “嗯?什么?”我眨巴眨巴眼,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陆浅安,你喜欢我吗?” 我点点头,“喜欢呀。”长得又高又漂亮身材又好,为人温柔善良还很会照顾人,是个人都会喜欢她的吧。 “我也喜欢你。” “所以?” “所以你做我女朋友吧。” 嗯?此时我脸上肯定写了两个大大的“懵逼”,这是……被告白了? 她牵起我的手在手心里吻了一下,目光灼然带着浓重的爱意,“陆浅安,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她一字一句说着,每个字都郑重而真诚,却又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忽略的不安。 她在怕什么?是怕我会拒绝吗?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一定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的。 我把手覆在她脸颊上,柔软细腻的触感,灼人的温度。手抚过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狭长的眉毛,炯亮的双眼,高挺的鼻子和红润的薄唇……手指细细描绘着她的样貌,每一处都忍不住要刻到心里。 这张脸,想记住一辈子。 想记她一辈子。 “好。” 她笑了,盈盈笑容若三月初盛的桃花,一双弯起的桃花眼中满是欲说还休的情意。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轻吻扫过我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落在嘴唇上,带着一丝甜意。 真的好喜欢你。 一路顺利,终于站在了医院门外。 这个地方是人间还是地狱,此时我们都说不清。 没有门卫,所以我们俩很顺利地走了进去。 正对着大门约百米之处,是一堵像是刚垒起的墙,红色的砖和青色的石灰紧紧黏在一起。绕过这堵墙,再百米之处,是一个嵌着玻璃门的会议大厅,通过玻璃门可以很清楚得看到里面坐满了人,而台上还站着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在那里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人们之间偶有互动,还有些人拿着笔在记录,看这样子,里面的是人类无疑了。 我俩对视一眼,推开门,找了空座坐下,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看我们,就连台上讲话的医生都没将目光停在我们身上片刻。 “……我们研制的这种药只能暂时压制住感染者变异的速度,当然,这只是对于非感染源而言,对于感染源,我们暂时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经过我们的研究,感染者在感染初期右手手心会分化出一根像棒棒糖一样的东西,那具体是什么,我们正在研究当中……” 声音骤然停止,台上的医生一脸骇然地看着台下的某一处。 我和苏愿不约而同地扭头朝那个方向看去,顿觉整个身体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通透。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目光呆滞,手里攥着一根肉色的棒棒糖,像一个醉汉一样缓慢又身形不稳地往后面走去。 他走到一个女生面前,伸手将那根棒棒糖递到她眼前,语速缓慢僵硬。 “你—吃—棒—棒—糖—吗—” 而那女生则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完全不懂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啊——”惊于眼睛看到的一切,铁门后面传来的一声声惨叫如惊雷在我脑海里炸起,此时此刻冷静全无。 那怪物转动僵硬的脖子,一双浑浊的眼睛便对了上来。 “快跑。”苏愿先反应过来,拉着我就往后面的玻璃门处奔去。怪物虽然可怕,但好在变异没多久,身子还不灵活,我俩快速拉开玻璃门,把它阻隔在了里面。但令人完全没想到的是,那怪物在玻璃门前停顿片刻,竟然同一个正常的人类一般,缓缓把门拉开了。 一股绝望自心头蔓延开。 我俩没命地往前狂跑,除去从会议大厅跑出来的怪物,在我俩四点钟方向还有一头,恐怕,下一个变成怪物的人,就是我俩。 脚步越来越沉重,不,是整个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好像有一股大力要把我的身体和意识分开。 怎么会这样?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却感受不到疼。 “苏愿……”我的声音带了哭腔,慌张地去抓她的手,“不,苏愿,我不要离开你。” “陆浅安,你都知道了吧。”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她的目光依旧那般宠溺,她的人依旧那样耀眼。如此完美的她,叫我如何离开。 …… “下山。报警。” “不,去省立医院。” …… “蛭息。” “什么?” “那种怪物叫蛭息。” …… “你说,下一个是谁?” “……既然如此,那就张胖子吧。” 看不见的其他人。 熟悉的公路、楼房和店铺。 突然消失的树林和出现的废墟。 苏愿的告白和不安。 不受控制的身体和消失的疼痛感。 …… 哈哈哈哈,这里TM的是我的梦境啊! 是我意识的衍生,是根本不存在的想象! “苏愿——”我一把拽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看着她,“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是。” “你有自己的意识对不对?” “对。” “你是存在于我梦中的人是吧?” “嗯。” “那你TM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愤怒地红了眼睛,不知是因为欺瞒,还是那令人难堪的自欺欺人。 “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 “我因你而生,因你而喜,因你而亡。” “我是你意识的衍生。” “但是我喜欢你。” “在这个梦境突然组成的时候,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给我生命的你这么可爱,怎么能不一见钟情。” “即便知道你很快会醒来,即便知道我会消失,我还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去喜欢你。” “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我很开心,但是,对不起,让你难过。” “陆浅安,快回去吧,你看这个梦这么危险,这么让人恐惧,所以,赶快回去吧。” “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然后让它消失。” “陆浅安,你还要上课,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你的刑法老师会提问你。” “陆浅安,陆浅安,我真的好喜欢你。” …… “不——” “苏愿,我也喜欢你啊。” “让我再看看你好不好?” “混蛋,别醒啊——” 我是被宿舍楼后面施工的轰隆声给吵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洗漱间,刷牙洗脸,心里一直想着一件奇怪的事,醒来的时候,我的枕头湿了一大片,眼角附近也有干了的泪渍。 我看着镜子上映出来的邋里邋遢的自己,不由得厌恶地“啧啧”两声,“什么梦这么感人,都哭了,真没出息。” 今天是周二,上午只有第二大节有课,是刑法。 哦,对了,我得多说一句,刑法老师是我男神,虽然长得丑了点黑了点,发型难看了点,个子矮了点,嘴巴大了点,但是讲课有意思啊,有趣的灵魂最重要嘛,那就勉为其难让他当我男神好咯。 刑法老师上课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讲课之前准会提问,回答不好要唱“学猫叫”。今天大概是我点背,竟然第一个提问的就是我,还好昨晚背了背,没有沦落到唱“学猫叫”的命运。 下课,走出教学楼,太阳有点晒,但是云彩还是那么好看,真想在上面盖一座城堡啊。 “嘶——” “啊,对不起对不起。” 唉,今天果然点背,看来以后出门得看看黄历,这又是被提问又是被撞到的—— 咦?刚刚的那个女生…… 我猛地回过头去,刚巧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在教学楼拐弯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到此结束了,结尾是在晚自习的时候写的,所以有些匆忙。 这篇故事是根据我之前做的一个梦改编的,可能有些地方会逻辑不通,我写它纯属是自娱自乐吧,当然,也希望能分享给你们。 当初做这个梦,醒来之后脑海里突然蹦出了“窒息”两个字,就把它当做小说名了。 因为我比较懒,所以这个故事断断续续写了三周左右,真的很浪费时间啊,一晚自习全都用在它身上了,不管写的如何,到底是完结了,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