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年明媚的阳光里 作者:左兜 文案:往事斑驳,岁月有痕,写给那个人。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岩,何云熙 ┃ 配角:罗冉,戴梦可,陆建一,叶茂,李骏 ┃ 其它:改成了还可以接受的结局。 一句话简介:他和她的故事。 立意:迷茫与挣扎,终将过去。 第1章 高岩和何云熙第一次正式接触 高岩和何云熙第一次正式接触是在毕业前夕的一次聚会上。何云熙作为陆建一追而不得的目标女朋友参加了此次聚会。何云熙和高岩他们不在一个学院,平常见面的机会不太多,像高岩这种深沉寡言不喜结伴游荡的人,大学三年多了也没和何云熙有过几次照面,更别提交往了。然而,何云熙对高岩的一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惊诧不已。陆建一对何云熙的喜欢历经一年又六七个月始终停留在暗恋阶段,整个寝室尽人皆知,当然也包括高岩。可是他一直懦弱,从未胆敢正面表白,直到毕业在即生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何云熙了才不得不鼓起勇气开始追求何云熙,正巧何云熙刚和男朋友分手,也就没拒绝他,但也没答应他,就是和他耗时间,日常的交往无聊而单调。陆建一叫何云熙来的目的,就是想人多势众群策群力让大家协助撮合他和何云熙的关系,期望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效果,能让他和何云熙星星点点的爱情小火苗从此烧成燎原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迟到了的何云熙没有依照其他人的安排坐在陆建一身边专门给她留下的位子上,而是拉着椅子故意坐到了高岩身边。让她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大概就是其他人都热情和她打招呼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只有高岩无动于衷纹丝不动,连眼皮都不肯抬高一点。她对在场的人说,别看高岩对她爱答不理,其实在场之人只有他们二人才有着特别的缘分。何云熙此话一出,陆建一面子上哪还能挂得住?当即沉下脸就要动怒了。何云熙仿佛不曾瞧见陆建一脸色的难看,言谈举止依然随心所欲我行我素,没有在乎他的感受。 有人起哄,问何云熙,她和高岩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缘分?何云熙瞅瞅高岩,神秘一笑,说等高岩同意公开的那一天才会真相大白。高岩依然面色淡漠,就像话题与他无关。 陆建一是真坐不住了,当啷摔下碗筷就要一走了之,饭都没吃一口。 叶茂去追陆建一。他是他们寝室的老大,也是此次聚会的组织者,他不希望即将毕业的他们在这种聚一次少一次的聚会里闹到不欢而散。陆建一说什么也不回来,再劝下去就要跟叶茂急眼了,叶茂只好作罢,返回饭店。 为了舒缓刚才那些意外情况造成的奇怪的气氛,叶茂为何云熙逐一介绍在座的人,他首先介绍了自己,当何云熙听到叶茂两个字,说他就是叶茂啊?她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所有人对何云熙的这个表情都感到不明所以。缓了一下,何云熙才笑着说,叶茂这个名字好色情。气氛又陷入尴尬。此时有纯洁小青年悄声问旁边秒懂的人,叶茂这个名字怎么就色情了?枝繁叶茂,多好的寓意啊。秒懂的人告诉那个纯洁的小青年,他关注的点和叶茂的父母毫无二致,但是请小伙子联想一下让人类枝繁叶茂的过程就不难发现其中的隐喻,更别说和叶茂有关的成语又不止这一个。没有人再能虚怀若谷地面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孩了,她天马行空的言行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个佩服褒贬各半吧——晦涩的段子信手拈来,角度刁钻出人意表,懂的人开怀大笑,不懂的人满头雾水……这样特立独行的何云熙,他们早有耳闻。叶茂打了个呵呵,轻描淡写把何云熙的玩笑一笔带过,说他的名字没有那么深刻,纯字面意思,接着风轻云淡地给何云熙介绍其他人。 吃了几口,何云熙中途离开,说她有事。她走之前,在一直未与她有过正面交流的高岩耳畔悄悄说了一句话:“如果没有你,今天我不会来。我知道你已经喜欢上我了,你的眼神出卖了你,虽然你假装无所谓。”站起来后,何云熙对这些人说:“我和陆建一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在一起,我想追高岩,所以我今天才会来,以后你们还可以叫我嫂子。” 高岩瞧着何云熙,面无表情,眼神里浮动着轻蔑。 陆建一在回寝室的必经之路上截住了高岩,双目圆睁,气势汹汹。 高岩站定,冷冷地注视着陆建一。 陆建一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高岩一拳。高岩也不客气,果断回敬了陆建一一拳。 沉默。 对峙。 陆建一咬着牙关,他的眼神告诉高岩,他想杀人。高岩神色自若,他的眼神告诉陆建一,来者不拒,他在等。 陆建一抬手又是一拳击中高岩下巴。高岩照样回击,目标也是陆建一的下巴,也是一拳,不多不少,不计利息。 再次无声的对峙。 陆建一的愤怒渐渐平息下来,轻轻揉着被高岩击中的部位。高岩也开始揉他隐隐作痛的下巴。 陆建一悲愤地说:“你知道我喜欢她,她说那些话时你也不辩解一句,高岩,你真够意思。” 高岩冷冷地说:“我和她不熟。” 陆建一又是怒火中烧,提高声音说:“那她今天为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些话让我下不来台?” 高岩摇头,说:“我不知道,她说什么做什么与我无关,想知道答案你就去问她。” 陆建一还是愤愤不平:“刚才我打你你竟然还手了。” 高岩反问:“我还手不应该吗?你冤枉我,我就任由你冤枉我?” 才是第二天下午,陆建一就风风火火跑回寝室,兴高采烈的宣布,昨天何云熙之所以那么做全部因为大前天的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她和他闹情绪才会故意那么气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她和高岩之间特别的缘分,何云熙知道高岩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她说得过分些也不会引起误会因此她才敢当着众人的面开那样的玩笑,她请陆建一给大家带话,由她不妥当的行为给大家带来的困扰她由衷忏悔深表歉意,更重要的是希望高岩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高岩面无表情,思维照样在构造图平铺在桌上的那个完成了一半的拼插模型上全神贯注。这是一个硬纸板材质的拼插模型,成型后将是一座未来感十足的城市,构造极其复杂,拼插过程及其烧脑,每每成功一部分,高岩都要小心翼翼捧着放到纸箱里保护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因为某种外力的作用导致散架,那之前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陆建一走到高岩身边,说高岩他不会这么小肚鸡肠吧?高岩头也不抬,说这些是与他无关的事,不值得他浪费辛辛苦苦积攒在脑细胞里的能量。 陆建一得到何云熙对那天那件事的答复,相当满意。人逢喜事精神爽,请同一个寝室的好哥们儿吃大餐,烤串啤酒自在着,感怀同学情谊,感慨时光荏苒,畅谈设想中多姿多彩的未来,顺带吹吹牛,不亦说乎? 何云熙又迟到了。这次她没做出格的事,乖巧的端坐在陆建一旁边,可是也不解释迟到的原因,完全没有惭愧,似乎大家等她理所当然。陆建一只好问何云熙为什么来晚了?他想让何云熙给大家一个说明,哪怕是编造一个借口,最起码让他的好兄弟们对她印象好一点。何云熙就以“有事”两个字敷衍他。陆建一想到何云熙不想多言,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他也明白,何云熙守口如瓶的事,他问了也是白问,徒增烦恼,何云熙一定不会吐露一个字。 陆建一发现何云熙乖得不正常,就开玩笑问她怎么这么乖?何云熙深情注视着陆建一,说她发誓了要脱胎换骨,蜕变自我,一定要成为她喜欢的人喜欢的样子。说完这些,何云熙又有意无意从周围的人脸上瞟过,她的目光甚至意味深长地在高岩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 气氛又陷入卡壳。 叶茂赶紧举起酒杯说今天的第一口酒要感谢陆建一的盛情款待——虽然他知道兄弟们内心毫无波澜,也包括他。他试着开一个玩笑带动气氛努力搅动流动不畅的空气。 何云熙也举起酒杯,说叶茂的话有理有据,和陆建一还客气吗?开怀畅饮才能对得起陆建一的一片丹心。 何云熙一句话就把刚才那点若有若无的窘迫场面一带而过。 若不是陆建一生拉硬扯,还说如果高岩不给他面子就是还在和何云熙斤斤计较,高岩都不会来,他来了也极少说话。除了拼插模型,好像大家还真不知道他对什么事物感兴趣。有关高岩的爱好,不止一个人问过他,大家也不止一次问过他,他的回答永远都是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好像压根没有,除非听歌也算。若说他为什么很少参与别人的话题,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大家探讨,听大家你来我往的发表各自观点就挺有乐趣。 别人都在畅所欲言,聊爱情的分分合合,聊对将来的规划和向往,聊哪家的烤串更好吃,聊教授的风趣和严谨……在这样的场合,高岩的寡言加上何云熙的文静,是非常奇怪的存在,他们的表现和现场的氛围格格不入。高岩不必多言,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文静这个词可从来不和何云熙搭边,何云熙的表现很让陆建一不解,然而几次问她是不舒服还是遇上难事了她都说没有没事,陆建一也只好不再问,想着等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再想办法了解情况吧。 陆建一送何云熙回女生宿舍,漫步在校园里的柏油马路上,陆建一兴致勃勃的讲述他对毕业以后的规划,他说他一定不回老家,因为这个事情这几天还在和他爸在冷战,他爸的意思是毕业就回家和他一起学做生意,省的在外面游荡最后一事无成荒废了时间。但是他却坚持想留在这个城市,只有这些异彩纷呈的地方,才会有更多的机会,才能成就他人生的梦想。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爸的事业和他所学专业风马牛不相及,子承父业,这大学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他的设想是他留在这里创业,他爸投资,何云熙和他并肩作战,一齐大杀四方。 何云熙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何云熙的行为很奇怪,此前从来都没有过这种神情举止。 直到来到女生宿舍门口,何云熙才终于说了一句话,她说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在她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她和陆建一之间没有火花,今后还是保持朋友的关系比较合适。 陆建一不明白何云熙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他急切地问她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 何云熙摇摇头,说只是单纯的性格不合适,没有其它原因。 陆建一不相信,他说一定有原因,假如是他做得不够好,他可以保证,今后他会更努力对何云熙好。 何云熙轻轻抱了一下陆建一,让他不要胡思乱想,就是因为不合适,其实他对她的好无可挑剔,他是一个好人,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那个人。说完这些话,何云熙摆摆手,转身回宿舍了。 望着何云熙消失在女生宿舍大门里的背影,陆建一宛如站在酷热的太阳底下冷不防被人泼了冰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陆建一就像被人从万丈高空推下云端,直线坠落地面,粉身碎骨般的惨烈。一瞬天堂,一瞬炼狱,说的就是此情此景的陆建一。他的内心世界,一小时之前,还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现在已然乾坤倒转,天崩地裂,灰蒙蒙的颜色里,只留下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开心了,喝酒。抑郁了,也要喝酒。寝室弟兄们的夜宵被强行着落了,又是全员参与。陆建一发话,谁不来谁就不够兄弟,他就和谁绝交。人们被他道义绑架,没天塌下来的事真不敢不来。 借酒浇愁的陆建一喋喋不休的分析着何云熙拒绝他的理由,从性格,到专业,再到他对何云熙的付出,就差把生辰八字和星座属相也考虑在内了,终究没能总结出个所以然来。本来是想找到瑕疵完善自我,也好让自己在何云熙面前更完美一点,却发现哪哪都有在别人眼里是他想当然但是在他看来又存在即合理的漏洞,他都要怀疑自己置身于这场对爱情的追逐里的价值了。叶茂说人无完人,一个女孩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不喜欢他,无关其他。陆建一反问,何云熙为什么会不喜欢他?叶茂也反问陆建一,他为什么不喜欢余慧如?陆建一沉思片刻,说好像还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余慧如是他们同班同学,算陆建一半个老乡,家乡虽然分属两省,可是两县相邻,习俗方言都大致相同,开车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余慧如是那种性格乖巧的女孩,和何云熙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丰采各有千秋,样貌与何云熙比起来毫不逊色,魅力不同但是难分伯仲,还明着暗着不止一次给陆建一表达过心迹,陆建一承认余慧如是一个可爱的女孩,然而他就是不喜欢她。 第2章 陆建一大早上跑到女生宿舍楼下 陆建一大早上跑到女生宿舍楼下来等何云熙。高岩他们路过,看见陆建一,一人一句“鼓励”他的话。叶茂说好运属于陆建一。李骏说付出就有回报。高岩说胜利在望。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何云熙才姗姗来迟,不等陆建一开口,何云熙就说她这会儿着急去上课,抛下一句有话以后再说就走了,留下陆建一一个人伫立在原地,像极了被艺术院系学生遗弃的石膏雕塑,使得整个上午陆建一都闷闷不乐。 下课以后,何云熙约心情百转千回的陆建一在学校附近那家咖啡店见面,说有话和他说,陆建一丢下要和他一起去食堂的叶茂和高岩,独自一人欣然赴约,却内心忐忑,担心不能说服何云熙改变昨天的决定。一路上,陆建一把想对何云熙说的话在脑海里逐字逐句的斟酌了不下十遍,见到何云熙的那一刻仍然局促不安。 陆建一说:“在我的认知里,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不能以性格不合一概而论,更需要磨合和妥协,才能更适合彼此,我理解你的困扰,我乐意做改变更多的那个人。”抿了两口咖啡的陆建一,还是因为紧张手心冒着冷汗。 何云熙开门见山地说道:“那是你不了解我,我根本没有所谓的困扰。陆建一你应该知道,我何云熙是一个心直口快说话做事干净利索的人,非常讨厌拖泥带水,有些话我认为有必要直截了当和你当面说清楚,我只是对你没感觉,哪怕一丁点都没有。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也会感激有一个人曾经对我这么好,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不想骗你。如果你觉得今后还能做朋友,我会是你最好的异性朋友。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我也只能遗憾的说我也无能为力。” “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陆建一的提问明显底气不足。 “没有。”何云熙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陆建一仍然小心翼翼。 “因为找不到心动的感觉。”何云熙的声音变得温柔。 “感觉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很多时候需要用心培养。”陆建一试图让何云熙认可自己的观点,可是他也知道机会渺茫。 “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折腾这些事情,我只能选择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希望你能理解我。”何云熙依然温柔。 “我只需要和你在一起,现在可以单纯是朋友,至于将来,谁也不能提前预判发展的轨迹。”陆建一的神情有难掩的沮丧。 “陆建一,你再这样,我们真的连朋友都很难做了。”何云熙目光凌厉,态度坚决。 “你刚才也同意我们还能是朋友啊。”陆建一几乎是在哀求。 “我有喜欢的人了。”何云熙话锋一转,道出实情。 “谁?”陆建一感觉到身上的细胞同时猛烈的收缩了一下。 “说了你会受不了。”何云熙注视着陆建一,眼神又柔和了许多。 “我认识?”陆建一听见颅腔里有脑细胞在嗡嗡叫,他大概已经有判断了。 何云熙点头。 “到底是谁?”陆建一拒绝认可何云熙的这个理由,他还是渴望何云熙在撒谎。 “高岩。”何云熙盯着陆建一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轻轻说出了这两个字。 “你骗人。”陆建一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个回答,两次的敷衍如出一辙,听起来既可笑又可悲,但是他又隐隐觉得何云熙所言非虚。 “我不骗人。”何云熙的表情在证明她的回答不容置疑。 陆建一抄起咖啡杯摔在地上,瓷渍四溅,打得粉碎,咖啡洒了一地。 咖啡店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这里,人们不无好奇,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男孩何以如此暴躁? 陆建一恼恨地说:“他前天还信誓旦旦对我说跟你不熟,好兄弟就是这么骗我的。” 咖啡店老板来到他们桌前,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同学,请息怒,不要影响其他客人好吗?”然后拿起扫帚簸箕将那些瓷质碎片清理干净,之后又拿来拖布擦干地上水渍。 陆建一不看老板,而是目不斜视地盯着何云熙。 何云熙说:“高岩没有撒谎,高岩不知道我喜欢他。” 陆建一觉得他听见了有生以来最可笑的冷笑话,何云熙竟然拿这么幼稚的借口来搪塞他,对他的智商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惨笑,不屑地问道:“他不知道你喜欢他?” 何云熙假装看不出来陆建一心中的不以为意,她正色说:“但是我会追他。前提是我不能和任何人有任何不清不楚的暧昧。” 陆建一脸上的肌肉僵住了,他说:“放弃我,去追求一个结果未知的目标?” 何云熙点头。 陆建一眉头紧锁,说:“你和我在一起,你毕业就可以和我一起创业,我们依然是情侣。你和他,即便成功在一起了,毕业可能就代表着天各一方,才是几天的恋爱,你图什么?” 何云熙眼眸中也是飘过一抹茫然,她说:“我图给了他一个得了便宜卖乖的机会,不行吗?谁让我喜欢他呢,我对他的喜欢快三年半年了,再不争取,是真的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陆建一转头看向老板,喊道:“结账。” 陆建一和何云熙的爱情之路终于完成从坍塌到荒芜的演变。不过陆建一不再去啤酒烤串借酒浇愁,而是瘫在寝室床上一睡千年,一概不搭理别人试图和他产生的所有互动。直到午夜,起夜撒尿,排空膀胱十多个小时的积蓄,才感到难耐饥肠辘辘,回寝室,没开灯,从小柜子里翻找可以果腹的私藏,半天一无所获,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失恋可悲,饥饿亦可悲,二者的叠加就是可悲的N次方,一句生不如死不足以形容这惨烈。 叶茂被陆建一吵醒,睡眼惺忪地问他大半夜的不睡觉整什么幺蛾子呢?陆建一可怜巴巴地说他饿。叶茂说他下午看见高岩写字桌上有半包方便面,不知道还在不在了?还没等陆建一有所行动,黑暗中就传来高岩幽幽的声音,他说在吧,他没吃。陆建一喜出望外。然而他还是太年轻,严重低估了世事无常这句真理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的机率。此时又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同寝室的另外一位兄弟李骏,他说那半包方便面早被他征用为他的夜宵,此刻应该消化的差不多了。陆建一想杀人,可是有气无力,动一下手指他都觉得是在浪费力气。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他恨李骏一辈子,然后就倒在了自己床上,可是下午睡多了,肚子又饿得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失眠时候的饥饿,会让人痛不欲生。又是叶茂,说他的行李箱里有两包方便面,仅限陆建一占据其中一包。陆建一的双眸在黑暗中冒着森冷的光芒,像极了草原上饿了三天外出觅食的野狼。他翻身下床,找到了叶茂的行李箱,拉开拉链,翻起一层又一层的衣服,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被叶茂藏起来的方便面。陆建一哪会和叶茂客气,两包方便面全部据为己有,撕开塑料包装袋,把方便面放进不锈钢小盆里,拿起水壶就要冲泡方便面,饱餐一顿的美好场面近在眼前……陆建一晃了晃水壶,然后他又晃了晃水壶,他悲哀的发现水壶里没有热水……把水壶完全倒过来,也只堪堪倒了半杯水。陆建一仰天无声长叹,人倒霉就连水壶都欺负他。陆建一只好干啃方便面充饥,太噎就喝口水顺一下。陆建一恶狠狠地瞪视着叶茂,质问他既然准备了方便面,为什么不准备水?叶茂说他能把方便面奉献出来都算仁至义尽了,陆建一还想有别的奢求?陆建一再次质问叶茂有存粮为什么不早说?叶茂说不就是为了应对这不时之需吗?陆建一再敢如此无理取闹他下回就不露富了。陆建一说没有下回了,以后有需求直接把叶茂的家底翻个底朝天。吃完方便面,把杯里的水也喝了,陆建一在重新躺回床上之前,拍了拍高岩的被子,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对她好点。当所有诧异的目光都集中在陆建一身上时,他已经四平八稳躺好,准备随时进入梦乡。 寝室里,陆建一第一个起床,天蒙蒙亮时分,他就已经洗漱停当,背靠床头作沉思状。所有人都觉得他有病,所有人都装作沉睡,所有人都看起来不知道他的反常。要知道,往常的陆建一,对能在床上躺着的每一分钟都倍加珍惜,决不浪费能在床上躺着的每一分钟。今天一反常态,在其他人起床洗漱准备上课的时候,陆建一都精神焕发地徘徊在女生宿舍门口了。陆建一回想着刚才从寝室出来兄弟们异口同声的助威:百折不挠,勇往直前。他觉得不能辜负这份期待。 看见陆建一,何云熙没躲,而是径直来到陆建一面前,问他怎么又来了?陆建一说他想了一个晚上,觉得既然何云熙还没有和高岩在一起呢,就不能说明他完全没有机会,在高岩同意和何云熙交往之前,他会继续追求何云熙。何云熙轻咬嘴唇,无奈地笑了,说随他吧,但是他要做好一定会受到伤害的准备。 陆建一横下一条心,哪怕坚持换来的是遍体鳞伤,也好过轻易放弃之后的悔不当初。他决定去和高岩开诚布公的交涉,提前把话说开,如果何云熙真如她所说对高岩有所态度了,他立刻退出,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因为这件事情伤到兄弟间的情义。 他们二人分开后,就分别去上课了。到了中午,陆建一没去食堂,而是找了寝室哥们到校外小饭店喝酒。叶茂有事没来,只有陆建一、高岩和李骏这三个人。下午没有课,索性买了一瓶白酒。对于白酒,高岩的态度是尽量点滴不沾,这瓶酒只能是陆建一和李骏两个人一人一半均分了。对于高岩不沾白酒的恶习,陆建一向来深恶痛绝,他不停数落高岩假深沉,真虚伪,随时随地都刻意保持清醒的人必是阴险之辈。高岩早习惯了陆建一这一套说辞,仅是哑然失笑,不和他计较,也不和他争辩妄图自证清白。 高岩和李骏都能看出来陆建一的情绪有些反常,脸上有笑容,眼睛里却没笑意。以前喝酒的节奏把握的非常行云流水,不像今天频频举杯,菜还没上齐,属于自己的那半杯就已经下肚了。喝晕了的陆建一艰难的把舌头捋直,搂着高岩的肩膀,把压抑在心底的话和他说了,他说何云熙喜欢高岩,他想听高岩对这个问题的态度。高岩摇头说他怎么可能有态度,这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和何云熙都没有正儿八经说过话,这些消息绝对空穴来风无凭无据。陆建一拍拍高岩肩头,又摇摇头,说这是何云熙亲口所言,她亲口告诉他,她喜欢高岩三年了。他说他可能要停下追求何云熙的步伐了,但是假如高岩和何云熙在一起了,就必须要对何云熙好,不然他和高岩连朋友都没得做。高岩将陆建一按在凳子上,说陆建一傻得可爱,这么荒谬的借口陆建一都敢相信?她喜欢他,她怎么还和别人处对象呢?况且,两个人要有感觉,总要有接触吧?没接触哪来的感觉?陆建一不赞同高岩的观点,说可能某些接触高岩不在意何云熙却上心了,然后陆建一闭着眼睛想了想,之后抬起眼皮,摇着头说,有些事真的没法说,高岩刚和罗冉分手,紧接着何云熙就和她的对象分手了,而且听说她和她的对象的关系一直都君子之交淡如水似的,相敬如宾,不吵架,也不你侬我侬,在别人眼中,他们根本不像情侣。高岩说陆建一情报工作一流,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要和何云熙有任何瓜葛。 陆建一看着高岩。高岩也看着陆建一。两个人都在用各自的眼神告诉对方,自己没开玩笑。陆建一突然凄然一笑,又拍拍高岩的肩头,然后回头招呼老板再上三瓶啤酒。高岩说一句喝不少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不要喝了。李骏也是相同的意思。陆建一根本不采纳他们二人的意见,说半醉半醒的感觉特别难受,喝酒不尽兴,就是耍流氓,玩意犹未尽的游戏那多可笑?尤其是今天,他必须不醉不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他孤芳自赏还不行吗?至于另外两个人,他们自己掂量,可以抛弃兄弟来去匆匆,他又拦不住。二人无奈,只能陪陆建一继续聊刚才已经翻来覆去好几遍的话题。 聊着聊着,陆建一居然拿起手机给何云熙去了电话,让她到这个小饭店来,说他有话想和她说。何云熙问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不能在电话里说吗?听何云熙的语气,她有心不来。陆建一说高岩也在。 对于满腔柔情蜜意的陆建一,何云熙不想和他有更多的牵扯,本来想以累了为借口意图推脱此番陆建一的召唤,可是当她听见陆建一说高岩也在,便不假思索满口答应下来。 何云熙还真来了。她笑意盈盈,坐在李骏身边,既不挨住高岩,也不挨住陆建一。 看得出,何云熙在来之前经过一番特意打扮。何云熙衣服不多,却总能搭配得恰到好处,气质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不用猜都知道她在选购这些衣服时下了不少心思。 穿着打扮上,何云熙给人呈现干练和妩媚相辅相成的印象——今天更偏重妩媚一些——然而身体里包裹着和外形极不相符的灵魂,不经意间,暗藏男女之事的玩笑就信手拈来,比起那些荤段子层出不穷的男生也不遑多让,一个神来之笔的隐喻往往比无数直白的段子都让人印象深刻。 因为何云熙的性格,很多女孩子都不怎么喜欢她,不屑与她为伍,因此称得上是她的朋友的人为数不多,摊开手掌就能数得过来,不过她不在乎。 然而今天,她却一反常态,举手投足间都优雅了许多,和往日判若两人。 没等别人征求她的意见,她自觉找老板要来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啤酒。何云熙举杯和三个男人干杯,并且豪爽的一饮而尽。 自从何云熙来到小饭店,陆建一就变得沉默寡言了。没几分钟,他竟是偷偷哭了。他突然感到回天乏力的悲哀,怕自己再呆下去泪水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不受控制,那样仅有的尊严也将不复存在。他一把抹干脸上眼泪,对高岩说:“知道兄弟没骗你了吧?”说完起身离开饭店。走出去一截路了,他又要折回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他还没有结账。迎面而来的李骏搀住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陆建一,说饭钱高岩付过了,他就踏实放心地直接回寝室睡觉吧。陆建一叹口气,眯着眼睛点点头,又转身朝学校大门走去。 高岩在前面走。何云熙紧走几步追上来,和他并肩。 高岩站定,淡淡瞅着何云熙,面无表情。何云熙秀眉微颦,问高岩和她走在一起会很丢人吗?高岩的眼睛里明显闪烁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他不说话,迈步前行。何云熙继续和高岩并肩而行,说除非是高岩把和她之间的关系想龌龊了,否则她就要和高岩这样大摇大摆走在一起。何云熙一句话让高岩哑口无言,他只能默不作声,不过加快了脚步。何云熙无所谓,说她跟得上,反正高岩也不敢跑。 何云熙问高岩要他的手机号码。高岩说不必了。何云熙还是无所谓,说:“高岩你可千万别想入非非,自鸣得意绝不是一个好习惯,我就是打算在联系不上陆建一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请你帮忙联系陆建一。”高岩双唇紧闭,满眼的淡漠。何云熙又说:“你不给我没关系,我去找陆建一要。”何云熙扭头走了,给高岩留下一个背影,让高岩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3章 何云熙是说到做到 何云熙是说到做到,她果真找陆建一要高岩的手机号码来了,而且还特意当着高岩的面,也不避讳叶茂和李骏会不会对她这种行为“刮目相看”,果敢的行事风格很难不让人震惊。 傍晚时分,晚餐前夕,何云熙绕路来到男生宿舍楼下,等待陆建一下楼,当她看到陆建一和高岩他们几个人结伴出来,立刻快步扎进他们的队伍,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说明她的心情非常不错。高岩的脚步不紧不慢,同身旁的李骏聊着实习计划,眼睛根本不看何云熙。陆建一在哀怨的那一眼之后也保持沉默。只有叶茂和李骏出于礼貌和何云熙互致问候。 何云熙凑近陆建一,压低声音,又故意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对陆建一说:“你一定会把高岩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吧?就没见过那么小气吧啦的男人,手机号码还当宝贝藏着掖着,有意思吗?” 陆建一望着何云熙,脸色实在好看不起来,也不是因为中午喝了酒酒劲还没完全过去。 何云熙笑靥如花,飞快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说:“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一起吃晚饭。” 何云熙又转头问叶茂和李骏:“想吃什么?你们两个人,我,还有陆建一,学生食堂随便铺张,我请。” 叶茂说:“你还是单独行动吧,或者也可以约其他人,我们几个商量好要一起吃晚饭。” 何云熙瘪着嘴,作委屈状,可怜巴巴注视着叶茂。 叶茂微笑着说:“下次吧,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我请。” 何云熙长叹一声,说:“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好吗?反正某些人也不乐意看见我,而你们,一个讨厌的男人换成一个可爱的美女,没任何损失,还养眼,何乐而不为呢?听我的总是没错的。” 叶茂还想推脱:“我们正在讨论实习的事情。” 何云熙惊喜万分,说:“正巧我也在规划实习的事情,你们正好可以指点一下我。至于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随时随地可以讨论,完全没有我的情况这么紧迫。你们要有男人的风度,宽宏大量,伸出援手,帮小女子一个小忙,小女子感激涕零,况且小女子深信各位侠义之士绝不忍心拒绝我这个弱女子的这个小小的请求。你们纵横驰骋豪气干云的气质太有魅力了,婆婆妈妈伤小女子的心的事你们一定做不出来,没错吧?” 叶茂把目光投向高岩,他对面前的何云熙也是无计可施。 高岩淡然瞟了何云熙一眼,似笑非笑,一个人在前面走了。 谁都没想到,空气清新的早晨,人来人往的宿舍区,何云熙会在上课之前来到男生宿舍楼下,一丝不苟地做着广播体操,一举手一抬足都有板有眼,决不潦草应付。何云熙一边活动筋骨,一边仰望高岩他们宿舍的窗户。 高岩他们几个人又是一起下楼。从何云熙面前经过时,何云熙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快步迎上来,刚到高岩身边,突然一步迈错脚下不稳险些摔倒,伸长手臂企图扶着高岩身体站稳,同时伴随着一声娇呼,看样子是不小心扭伤了脚。高岩后退一步,躲开了。何云熙恨恨地瞪着高岩。高岩视若不见,表情淡然。 不过四个男生还是都停下了脚步。何云熙蹲下,手揉脚裸,眼睛却不看自己扭伤的部位,而是意味深长地瞅着高岩。 高岩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淡得没有一丁点情绪。虽疼得花容失色,何云熙仍强作笑颜。何云熙埋怨叶茂他们:“看见我了也不等我一下,都是你们害的。” 高岩抬脚就走,步伐一刻不停,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陆建一扶住何云熙,帮着她站直了。叶茂问何云熙感觉还好吧?严重不严重?要不要去校医室? 何云熙气得咬唇,恨恨地瞪着陆建一问:“难道我的伪装还不够以假乱真?还是高岩就是不会怜香惜玉的铁石心肠?一个怪物!”何云熙咬牙跺脚,看得出来,她心里的怨气还是没有发泄出来。 陆建一他们脸上是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惊讶得嘴都合不上。 何云熙快步走了。她的扭伤奇迹般康复。震惊之余,陆建一他们只剩下凌乱。陆建一在凌乱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一连三天的风平浪静让人误以为何云熙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了,她的心态已经正常到不再把高岩当作消遣对象和拒绝陆建一的借口。学校的学习和生活一如既往,平淡如水,偶尔闹一点令人欢快的小意外。殊不知一时半会儿的消停是蓄势后面更加凌厉的反击,卷土重来的攻心之战只会愈发步步紧逼,从不服输的何云熙一直在私下酝酿她的战略。 课余时间,同学们都在忙于联系实习的地方,高岩也不例外。高岩不知道,只要是他递交了实习申请的地方,随后就会收到何云熙的实习申请。不同的专业,何云熙却要和高岩如影随形,短兵相接的较量才能让高岩的高冷惨淡收场。 学生食堂里,人头攒动。何云熙打好饭,仿佛在漫不经心寻找座位,其实却对眼前不远的座位视而不见,而是目光如炬,在特意搜索一个人的身影,游目四顾,终于锁定远处墙边的一个位子。她走过去。高岩和叶茂坐在一起吃饭。何云熙首先冲叶茂笑了笑,然后对高岩说:“找了你半天。”高岩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餐桌对面主动和他打招呼的何云熙,然后继续低头吃饭。何云熙侧过脸看着叶茂问了一句:“我可以坐这里吗?”没等叶茂回答,就自作主张坐下来了,位置刚好在高岩对面。何云熙轻轻夹菜小口吃饭,目光却直直地盯在高岩脸上。此情此景,叶茂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他深深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多余。他几口吞下手中的半个馒头,又匆匆扒拉几口餐盘里的肉炒蒜薹,就以吃饱为由要先行告退。高岩也放下筷子,说他要和叶茂一起走,他也吃饱了。何云熙让高岩等她片刻。高岩不理会她,站起来就要走。何云熙大声说她找高岩有事,急事。高岩回头看她。何云熙指着高岩的椅子,示意他先坐下,等她先吃完饭。就这眨眼的功夫,叶茂早逃之夭夭。在这种暗流涌动又不可能理出头绪的事件里不趟浑水是叶茂一贯的原则。鬼使神差似的,高岩听话的坐回原处,若在以前,绝无可能。就这种毫无道理的要求,此前高岩必然是嗤之以鼻当冷笑话听,听完没追加一句“女士您贵姓”都能是最大的善意,现在竟然没有直接回绝拔腿就走,“与我何干”的事情他还有兴致了解下文,简直比莫名其妙还莫名其妙。何云熙嘴上说着有急事,然而从她还有心情细嚼慢咽看来,她才不急。更不可思议的是,高岩还有足够的耐心容忍何云熙在吃饭上的慢条斯理,虽然目光一样冷漠。 何云熙不紧不慢,一举一动都是复刻西方电影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就餐时的模样。她分明是在挑衅高岩的耐心。高岩没有不耐烦,比之何云熙还要气定神闲。 没有语言的交流,却有不见刀光剑影的对决,比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能让高岩心浮气躁的事,从来就不多。何云熙这样的对手,也少见。二人势均力敌,气势上旗鼓相当。 何云熙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来,优雅的擦干净嘴角。 高岩直直地盯着何云熙。 何云熙展露一个抱歉的微笑,这才开口说话:“今天突然没勇气说那件事了,因为我不能确定你会不会答应我,下次再和你商量可好?”然而她脸上流露出的却是胜利者的骄傲。 以牙还牙才能熄灭这个女孩嚣张的气焰。高岩看似无意实则成心地在收拾餐盘时碰倒了何云熙的水杯,水杯骨碌碌滚下桌,在与地面接触的刹那,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摔碎了。 高岩面不改色,淡然说:“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打碎了你的水杯,多少钱,我赔给你。”何云熙默默的注视着那些玻璃碎渣,过了好一会,才抬头,脉脉含情地望着高岩,幽幽地说:“心碎了,怎么赔?” 高岩站起来就走,头也不回。说也奇怪,被何云熙如此折腾,高岩竟然不气不恼。 何云熙蹲下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竟是心花怒放的样子。 两个人都古怪得不像正常人。 刚刚下课,高岩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今天是星期五,晚上一起看电影吧。”高岩瞟了一眼那个号码,是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号码,如果不是对方错发短信,那么他基本就能猜到是谁,只是像这种无聊透顶的骚扰他一概是不予理会,当时就把这条短信删除了。高岩抬头瞅瞅离黑尚早的天色,先和叶茂他们去食堂吃饭,之后高岩就独自一人回寝室研究他的拼插模型去了,没跟着叶茂他们去四处游荡。 叶茂和李骏在熄灯前回来了。他们见陆建一不在寝室,问明高岩,原来这小子一直没回来过,就揣摩这小子究竟跑哪去了,才和他们逛了不到半个小时,接了一通神秘电话,然后就抛弃兄弟跑得无影无踪了。无论从哪方面推测,这小子也不是学雷锋做好事助人为乐去了,肯定没干好事。 陆建一一晚上都没回来,事实证明,他学坏了,必须让他把夜不归宿的原因和盘托出,否则家法伺候。 当清晨第一缕曙光照进寝室,陆建一才悄无声息推开寝室的门,蹑手蹑脚回到自己床上。他立刻被好奇心爆棚的叶茂和李骏围攻,强烈要求他在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原原本本还原他昨晚犯下的罪行,他们或许会看在同寝三年有余的情面上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给他指出一条坦白才能从宽的光明大道。 陆建一说他困了,真的很困,等他睡醒了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叶茂和李骏岂容陆建一使诈,不把案情陈述清晰,他就休想踏实睡觉。叶茂和李骏一左一右把陆建一扶正坐直,四只眼睛直勾勾地凝注着困倦袭来的陆建一。陆建一眯着眼睛,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说无可奉告,困得要死,要睡觉。说完陆建一就倒在了床上,头挨着枕头就一动也不想动了。叶茂说不老实交待休想睡觉,不要小瞧他和李骏的执着。陆建一要崩溃了,极不情愿地挺直身体,但是依然闭着眼,迷迷糊糊说看电影。叶茂问和谁?陆建一狂挠自己头发,反问还用问吗?叶茂说那怎么看起来陆建一一点都不开心?陆建一睁开眼睛瞅瞅叶茂,又闭上,说:“被人放了鸽子呗,前提还是她叫我去陪她的,看了一半,竟然不声不响就溜了,等我察觉她上了一趟卫生间竟然老半天都没有回来,赶紧拿出手机联系她,岂料她早回寝室了,说这就是和高岩称兄道弟的下场,没点惩罚不足以让她心平气和。我去,应该接受惩罚的人是我吗?不过既然电影都看一半了,还挺好看的电影,中途退场不合适,就看到电影散场了。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已经太晚了,学校一定大门紧锁,我只好在电影院看通宵了。”叶茂说何云熙这是包子里没油醋蒜里报仇啊?陆建一眉头紧锁,不耐烦地说道:“别理我,烦着呢。不想让我爆炸,就让我睡觉。”陆建一说着就揪着被子蒙住头要屏蔽叶茂和李骏二人的声带振荡起的声波。 一直躺着没动地方的高岩忽然睁开眼,茫然地瞪了一会,又合上,继续睡觉。 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高岩当然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此等机会不容错过。他还没爬出被窝,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天那个号码发过来的短信:“不回复,装作若无其事,辛亏想和我看电影的大有人在,不在乎少你一个。你不知道我的报复心很强吗?好自为之吧!”高岩确信那天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了。把情敌的手机号码给喜欢的女孩,陆建一这脑袋是被门夹了吗?高岩似乎预见到了一个不胜其烦的周末。 第4章 正是实习前夕最闲暇的时刻 正是实习前夕最闲暇的时刻,又恰逢周六,图书馆里,很少有大四学子的身影。高岩找到他要看的书,在位子上还没有坐满五分钟,何云熙就坐他旁边了。若说她不是尾随跟踪而来,高岩的脚趾头都不会相信。两个人各看各自的书,装作互不认识。高岩看书看得心不在焉,有何云熙在身边,他真是没办法静下心来。何云熙倒是看得很投入,一边嘬吸管喝可乐,一边目不斜视盯着平铺在桌上的书,只是半天也没见她翻一页。两个人故作云淡风轻的背后,大概是高岩悄然的你奈我何和何云熙暗中的义愤填膺吧?总之他们表面不动声色的较劲在各自内心已是风起云涌杀声震天。谁都不服软。 高岩合上书。近在咫尺杵着何云熙这样一个和他心照不宣的对手,他哪里还能把心思放在书上去?他拿上书起身要走。 见高岩有所行动,何云熙也猛地站起,一个箭步抢到高岩面前,只是匆忙中,何云熙一不小心把可乐碰翻了,咖色的汽水撒了满桌,还有不少飞溅到何云熙和高岩身上。 高岩注视着何云熙,一言不发。 何云熙轻皱眉头,却绝无愧意,说:“对不起,我是故意的。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假如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不洗,悉听尊便。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真的没实力欺行霸市为所欲为,只能任凭发落。” 高岩哑然失笑,不以为忤。高岩心里自己明白,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这个女孩好感渐生。 何云熙说:“其实你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你这个人,真不节约,把这么美好的一面白白浪费了。” 高岩问:“找我有事?” 何云熙说:“当然没事。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来找你来了?谁给你的自信?图书馆,公共场所,我来不可以吗?要你管?” 面对何云熙一连串的发问,高岩恢复面无表情,说:“那告辞了。” 何云熙翻着眼睛,不以为然地说:“好像我拦着你了似的,我有吗?好走不送。” 高岩说走就走。何云熙去服务台找毛巾和拖布擦了桌上和地上的可乐。然后她跑了几步追上刚还了书的高岩,问高岩真的要发扬高风亮节的气度不打算让她洗衣服了?并且特别说明机会仅此一次,出了图书馆她就不认账了,高岩只有现在后悔才来得及。 高岩不理何云熙,都没有多看何云熙一眼,在图书馆门口,高岩朝男生宿舍那个方向扬长而去,对于何云熙的失误,他仿佛不在意,也仿佛不计较。 中午在食堂吃饭,高岩的脚突然被人踩了一下,疼得他直龇牙,刚送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充分咀嚼的一口饭不由自主硬生生吞下去,差点噎着。他面露愠色,抬头瞪视这个走路不看脚下的家伙,却看见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不请自来的何云熙满面春风,温柔地说:“踩疼你了吗?不好意思,我又是故意的。”高岩这才发觉,自己的脚一直放在桌下,如果不是故意为之,过往的人根本踩不到他。高岩冷笑,说:“非常抱歉,把你鞋底的珍藏据为己有了。”何云熙都不征求高岩的同意,自作主张就坐在了高岩旁边,然后就在高岩耳边得意洋洋地说:“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高岩对何云熙的评价充耳不闻,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开始吃饭。何云熙也不气,面带微笑享用她的午餐。虽然学校食堂的伙食有过经历的人都懂得,水平实在不敢恭维,然而这并不影响此刻何云熙愉悦的心情。 “其实昨天我找你有事。”吃了几口菜,何云熙主动搭讪高岩。 高岩就当没听见。 “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帮忙。”何云熙面露难色。 高岩还是就当没听见。 何云熙咬着嘴唇,像是有顾虑。 高岩停止吃饭,问何云熙:“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何云熙说:“我利用课余时间在酒吧当服务员,那天不小心把酒洒在了顾客衣服上,不依不饶的顾客让我赔她的裙子,老板要把我的工资全部扣下。” 高岩无动于衷,说:“你找错人了,任何一个酒吧老板我都不认识。” 何云熙小心翼翼地说:“我猜你一定有办法。” 高岩说:“你猜错了。” 何云熙的脸色黯淡下来,她说:“我妈妈靠打零工养活我和弟弟,如果没有这笔钱,下个月我弟弟的伙食费就没了着落。” 高岩的目光温柔了许多,说:“那你还把钱浪费在看电影上。” 何云熙倒是实在,直说:“本来是想给你点小恩小惠让你就范,谁知道你不解风情到了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只能说出师不利吧。” 高岩也是无奈,说:“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任何酒吧的老板,我也无能为力。” 何云熙笑了,说:“学校的文艺晚会上你唱过歌,非常好听,那个酒吧正好这两天缺有实力的歌手。我已经给那个老板夸下海口,帮他物色歌手。” 有求于人还敢如此嚣张跋扈肆无忌惮?高岩看着何云熙的眼神,明显善意了许多,他忽然没来由的心情大好,竟是忍俊不禁,于是说道:“把别人折腾的心烦意乱,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方式方法?” 何云熙媚眼如丝,说:“反正你肯定会同意,我为什么不在姿态上显得更理所当然一些呢?”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傍晚,高岩主动去找何云熙,还请她吃了串串香。何云熙问高岩请她吃好吃的是不是因为那天她请他看电影他反倒对她不理不睬事后感到自责觉得亏欠因此心生愧意所以补偿对她造成的伤害?高岩说何云熙想多了。何云熙反问高岩是她想多了吗?高岩又不搭话了。何云熙却在偷乐。之后高岩又陪着何云熙去找酒吧老板交涉。 何云熙表明来意,果然不出所料,酒吧老板,这个微秃的中年男人,听到何云熙想要拿回她的工资,甚至认为这两个年轻人在开天方夜谭一样的玩笑,他们的诉求简直就是今天听到的最冷的笑话,笑话不好笑,倒是讲笑话的人可笑之极,他们的目的无异于异想天开。酒吧老板拉长脸,推搡着让他们快些滚蛋,称一刻也不想看见他们,与其在这里浪费精力,不如趁早想办法去别处多赚一些钱去。 高岩几步走上舞台,对正在唱歌的歌手说了一句谢谢,拿过歌手手中的麦克风,请伴奏停下歌手唱了一半的歌曲,而是换成一首英文歌曲,《斯卡布罗集市》,那婉转流长的曲风由男声演绎,别有一番意境,清澈的旋律和沧桑的嗓音交织融合,感触直击内心。酒吧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呐喊声和鼓掌声,高岩给大家呈现了另外一种歌手和酒吧氛围的契合,与之前的驻唱歌手所营造的风格迥然不同,人们的思绪更乐意在高岩的声线环绕在耳畔的情景里流连,大半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在这个年少歌手的身上。 曲毕,技惊四座的高岩走下台来,问老板,唱多久可以抵消那件裙子的赔偿。 老板略作沉吟,当下决定给高岩一个要回何云熙的工资的机会,决不是他忽然善心大发,而是他找到了高岩值得利用的特长。高岩至少要在这里驻场半个月,前三天试用没有酬劳,之后薪水日结,能坚持半个月,他就可以拿回何云熙的工资。看得出,老板还是蛮赏识高岩,对他的演出能够给酒吧带来的口碑相传的正面效果,有相当的期待,颜值和能力都在线的新面孔,会让花痴妹子趋之若鹜。有更多的女孩来,还能没有更多的男孩来吗?何愁酒水小吃的消费不能提高?! 本来酒吧老板也没给顾客赔那么多钱,只是最近生意不尽如人意,气急败坏,才那么对待何云熙,其实他都动了要把工资付给何云熙的心思了,但是如果刚巧有一个有可能让他多赚钱的人闯过来要解决这场纠纷,做个顺水人情又何乐而不为呢?名利双收的好事他岂能错过?所谓奸商,必是在权衡利弊之后,作出对自己最有利可图的决定。 回学校的路上,高岩在何云熙的追问下说出他的往事,他曾经甚至因为这个爱好偷偷跟着一个地下乐队厮混了小半年,掌握了谱曲和填词的一些皮毛,若不是家里人反对,当年他就报考艺术类院校了。家里人阻止了他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说他浪费了他文化课还算将就的成绩,得不偿失,唱歌可以当作闲趣,但是绝不能是事业。何云熙笑言,因此才有了她和高岩成为校友的机会,叔叔阿姨当初的这个决策不能再英明了。 高岩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临睡前随手翻看手机,看到何云熙申请加他为微信好友,留言是:你不会把和我互道晚安也省略了吧?而且,立刻通过我的好友申请。高岩想了想,点击了同意。何云熙的回应紧随其后:乖宝宝,真乖。高岩回复:困了,晚安。何云熙胡:知道晚安两个字的内涵吗?不要轻易作出承诺,我会当真的。高岩才想起来,在校园里,有一个说法,晚安代表我爱你。高岩盯住手机屏幕看了几秒钟,没再回复,把手机插上充电器,睡了。 高岩和何云熙一连几天都相安无事,偶尔的巧遇也只是相视一笑。何云熙没再做出过出格的举动,文静的都有点不像她了。只有高岩的室友们从他们擦肩而过时的眼神里隐约可见的细微的异样中察觉到了某些与众不同的蛛丝马迹,因此高度怀疑高岩和何云熙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有了特别微妙的进展。陆建一郁闷着,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发泄。也是从这以后,陆建一刻意和何云熙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尽可能做到不再纠结于她的一颦一笑。 一直到了周五下午,下课以后回寝室的路上,高岩收到何云熙发来的消息,询问她这些天的表现该不该受到表扬?提醒高岩要不奢赞美溢美夸奖她完美的表现。高岩正拿着手机不知该如何回复,一个人已经轻轻的和他并肩而行了。何云熙冲高岩眨眨眼,说打字太麻烦了,他就把想说的话对着她亲口说出来吧。高岩默默地注视着何云熙,目光没了从前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似有还无的惊喜。何云熙笑着眨眨眼,说她懂,高岩只是不善于表达这份赞美,其实在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掏心掏肺的说了无数遍,何云熙太完美了,所有的赞美之词都太苍白,不能刻画她的十万分之一。好吧,高岩给予她的赞美她照单全收,所以,晚上一起吃饭吧? 吃晚饭时,何云熙对高岩说,她还在记恨一件事,就是那天,高岩和她第一次聊微信,竟敢聊一半就不声不响不理人了,都没认真说晚安,害得她等到半夜,才不甘心睡着了,好气。高岩直视着何云熙,暗中揣测她这些话的真假,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一个如此在意认真说一句晚安的女孩。何云熙猜到高岩的困惑,说他是有多巴不得她为了他夜不能寐?他不怀好意,当然她也不能慈悲为怀,因此微不足道的事情被她夸大其词了,她才没有那么傻——不过,从今以后的每一天,都必须非常正式的互道晚安,仪式感很重要,假使有特殊情况需要区别对待,须提前请示汇报,至于什么情况才能触发特殊机制,解释权归她。女孩子都这么霸道吗?高岩感到分外可笑,心里却很受用。只是高岩依然面无表情,没人能轻易察觉他心里荡起的波澜。 何云熙突然问,她做高岩的女朋友,高岩会感到丢人吗?何云熙凝视着高岩,明亮的眸子里柔情似水。四目相投的时刻,高岩猜不透何云熙的心事。然而何云熙的玩笑令他略微不悦,他问何云熙怎么会这么无聊?何云熙说她就喜欢做无聊的事情。她扬扬眉毛,针锋相对,毫不示弱。高岩一时竟无言以对。何云熙说既然高岩没有意见,那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吧,从现在开始,高岩就正式被她纳入私有财产范畴,任何人都别想对高岩再有不良企图,包括男生女生但不局限于这两类人。高岩皱眉问:“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何云熙说:“你没反对啊。”高岩说:“可是我也没赞成啊。”何云熙说:“你误会我的初衷了,我也没有逼迫你立刻赞成。我又不是找不到男朋友,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来者不拒,因此优秀的你才成为了我下手的目标,只不过我还不确定咱俩合不合适,因此会有漫长的考察期。从今天开始,咱俩就像情侣那样相处,不过有名无实,还不是真正的情侣,具体情况,还要看今后的进展。我就是抢先占据通往那个方向的路口,排除一切潜在的危机,从而保证自己旱涝保收。”何云熙眼波流转,荡漾的情愫欲说还休。高岩心想,这应该是一个女孩的所作所为吗?她懂得害臊吗?然而这番话由何云熙说出来,他没认为有过分的不妥当。高岩深刻的感受到他的防守在被眼前这个女孩一点一点攻陷,他能感受到呼吸困难,他在自乱阵脚。 第5章 高岩起早上课贪黑唱歌 高岩起早上课贪黑唱歌,寝室的哥们在了解了他每天神出鬼没的原因之后对他的谜之行径极端不理解,充分不明白他在实习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见缝插针似的唱歌赚钱意义究竟何在?还好,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酒吧老板对他吸引客流的效果极为肯定,表明如果有机会还想有合作。高岩婉拒,因为他马上要去实习了,实在没有兼顾唱歌赚外快的时间。 拿到工资以及歌手介绍费的何云熙请高岩吃饭,高岩欣然前往。又是串串,何云熙说有些人是注定要像这串串一样串一起的,仿佛她和此时站在她身边的他。高岩没把何云熙的话当真,却不由自主把这个比喻记在心里了。 饭吃到一半,高岩还是偷偷去把账结了,在他的意识里,何云熙的钱更应该用在紧迫的方面。而且还有一个因素,他唱歌半个月,比何云熙当一个月服务员到手的钱还要多,他能有这些收入,何云熙功不可没,作为男人,这个时候更没必要吝啬了吧?! 两个人还一人喝了一瓶啤酒。啤酒配串串,仿佛冰山与火焰的碰撞,恰如其分地成全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想让自己在对方心头安营扎寨的向往,半瓶啤酒下肚,两个人就晕晕乎乎进入微醺的状态。高岩的酒量在一瞬间出现了无比过分的退化,高岩从来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胜酒力。高岩好像知道原因,可是他始终不认可自己的猜测。 “我对你的帮忙,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酒足饭饱以后,高岩才把他想说的话明确说了出来。 “此言差矣,已经是第二次了,你的记性真不好。不过放心,有困难,还会找你,咱俩就是心照不宣的密友,你是我永远都不会缺席的坚强后盾。”何云熙根本不理会高岩的态度,她只陈述自己的想法。 高岩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 何云熙也正色道:“我也没有开玩笑。” 高岩冷冷地瞅着何云熙。何云熙也无所顾忌地任由高岩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寸步不移,不仅不闪不避,甚至还落落大方地把脸更往高岩跟前贴近了一些,笑得很灿烂。过去良久,高岩又冷冷地说了一句:“不信你大可试试。” 当何云熙得知高岩已经买过单了,顿时隐去笑意,埋怨高岩这样做很讨人厌,让她觉得她在贪小便宜,她请他就是她请他,类似的举动才要下不为例。除非高岩是她男朋友了,她才不会有这样的纠结。高岩真还觉得有点理亏了,竟连辩解都没想过。 清风明月。 何云熙说这是挽着男朋友的胳膊闲逛的好时候,既然她没有男朋友,就临时征用一个情商有点低的男孩子陪着她让她也过过有男朋友的瘾吧。高岩想先行一步开溜,被何云熙识破了,没得逞。 因此就有了高岩和何云熙并肩漫步在足球场外的塑胶跑道上的画面。 两个人一直默不作声,直到要回各自寝室准备分开的前夕,何云熙才匆忙对高岩说了一句这次这件事,真的很感谢,然后就一溜小跑消失在夜色的另一头了。高岩目送何云熙去远,才挪动双足走向男生宿舍的方向。 躺在床上,高岩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严重影响到其他室友的正常休息,三双眼睛六道目光齐刷刷汇聚在高岩床上,他们在盘算要不要把高岩就地撕了? 回想起何云熙说的这次帮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一件高岩从未在意的往事浮上心头,那还是在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学生会为了让新生彼此更快的熟络,尽快增进大家的同学情谊,特意组织过一次郊游,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湖泊溪水,景色美不胜收的山谷,同学们置身其中,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有几个女孩结伴立于湖畔,远眺湖光山色的风景,其中一个人一个没注意手中发夹掉落湖中。湖水清澈见底,眼见发夹很快就沉在湖底沙石上。她赶忙找来一截树枝,手持树枝试图钩住那个发夹轻轻的拉回来。怎奈轻风吹皱了湖面,树枝的搅动又让湖底泛起浑浊的烟雾,那个发夹反而一点点陷入泥沙之中。情急之下,她的身体前倾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支撑不稳,不慎落水,任是她泳技不差也难免狼狈不堪。 她回游上岸时,围观的人站满了岸边,而此时被水浸透的衣服几近透明紧沾皮肤已经不能有效遮挡她的身体,玲珑曲线纤毫毕现,那情形好不窘迫,她双臂抱在胸前低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人群中立刻有一个男孩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帮她化解了尴尬的局面。随后男孩又跃入湖中,帮她把那个发夹找了回来。不等她感激的目光看清楚这个男孩的容貌,男孩已经穿过人群,去到远处的石阶上坐在那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借助温暖的风吹干身上湿透的衣服。从始至终,女孩都没有从男孩的表情或者眼神里看到幸灾乐祸的取笑,也没有看到怜悯,他的表情和眼神永远都是那么淡漠。女孩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了。 那个女孩就是何云熙。男孩正是高岩。大学生涯的前三年,那是他们两个人唯一的一次互动,多年以后何云熙再次提起这件事,她说那个瞬间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不灭的印象,从那一刻开始,高岩在她心里,就和其他人不一样了,即便当时她那么窘迫,在高岩眼中流露的也只有温和,没有冷漠,没有怜悯,也没有取笑。 何云熙只有一天没主动接近高岩,隔了一天,她就改变主意了,跑出寝室去找高岩,在男生宿舍楼下问了几个高岩的同学,得知高岩不在宿舍可能去踢球了,她又前往足球场。何云熙远远看到高岩坐在场外,看叶茂和陆建一他们踢球。何云熙突然出现,挨着高岩坐下,高岩一点都没惊讶。高岩看了何云熙好一会儿才重新把目光投向球场,期间一直没说话。何云熙又往高岩身边挪了一点,和高岩的距离不够一指的宽度。高岩都能感受到从何云熙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了。高岩又侧身开始看何云熙。何云熙轻咬朱唇,明亮的眸子里浮动着似有还无的妩媚。高岩第一次在何云熙面前感到紧张。何云熙的眼神愈发迷离,略微沙哑的嗓音很有磁性,她似笑非笑看着高岩,说:“你不是真的想和我谈恋爱吧?我的男朋友即使不能雄霸一方,至少也要是人中翘楚。目前的高岩,稍有差距哦。”高岩的眼中飘过一丝隐隐约约的失落,转瞬又恢复冷淡,同时目光也回到足球场上。何云熙又说:“可是在我的心里,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看见你和别的女孩有说有笑,我的心里就是不舒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既然我宣誓了对你拥有主权,我就不能撤离驻守,否则这主权还有什么意义,还不是会被其她小妖精侵占?”高岩站起来,说:“我只属于我。”说完就要走。何云熙叫住他,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高岩说:“我们之间没有约定。”何云熙说:“你是要和我谈恋爱的,虽然不是真的。”高岩冷冷地说:“假的也没有。”何云熙不再说话,默默地注视着高岩,眼睛里突然涌起泪光。高岩的目光柔和下来,说:“别这样好吗?”何云熙忿忿地说:“你让我别那样?别哭吗?还是死了心别对你有非分之想?”高岩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你怎么都行,你的约定我也可以答应。”说完话高岩就走了。何云熙擦干眼泪,望着高岩渐行渐远的背影,用力咬着嘴唇,眼里的幽怨一分不减。 晚饭时间,高岩一个人出现在学生食堂,打好饭,他端着餐盘环视周围的人群,真让他看见了何云熙。他走到何云熙的旁边,没问何云熙的意见就坐在她身边的座位上了。何云熙也早发现高岩了,一直观察着这个家伙的一举一动,从他进入食堂到排队打饭再到来到自己身边的每一个步骤,脸上的笑容逐渐明朗。高岩刚坐好,何云熙就问他想通了?高岩反问什么想通了?何云熙说高岩装傻。高岩说想通了又怎样?何云熙说吃饭吧,谁要和他探讨这无聊的话题?高岩撇撇嘴,暗自轻叹一声。 能看得出,何云熙很开心,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有消失。她兴致勃勃拉着高岩来到夜市。高岩不想因为自己的不配合让何云熙觉得扫兴,于是乖乖跟着她走。路灯下的马路上,五花八门的摊位前,几乎三分之一的顾客都是在校学生。 何云熙对每个摊位都饶有兴趣,尤其是那些卖女孩饰品和布偶的小摊,更是流连,平时再懂事在此时也掩盖不了她还是一个小女生这个事实,眼睛里的光芒把她对那些小玩意的喜爱表达得太分明,但是她都没舍得买。最后在一个卖文玩的摊位前驻足,她看中了一串木质手串,手串由二十四颗木头珠子串成,珠子上雕刻的凹凸纹路分别是十二生肖,每一个生肖都在相对的珠子上呈现两种各异的形态。串成手串的珠子大小基本一致,一眼就能看出是机器车好的,图案的雕工更是一般。老板要价一百八,何云熙讲到六十拿下,何云熙坦言:“我是真喜欢,爱不释手才会舍得给你开价六十,如若稍微有一点点不喜欢,早就三十往下了,你让我再端详下去,这材质,这做工,恐怕六十我都要纠结了。”老板假装无奈摇头,竖起大拇指夸赞何云熙:“你这女孩真会讲价,赔钱都得卖给你。” 高岩继续陪着何云熙在夜市里闲逛。 高岩不解地问:“你还懂文玩?” 何云熙搓搓手中的手串,说:“不懂,瞎忽悠,这样的摊位,想必也没什么好货品。” 何云熙从另外一个小摊买了一把壁纸刀,拿着壁纸刀,很认真的在对应的两个刻着牛的珠子上分别刻下代表她和高岩的名字的两个字母“X”和“Y”,之后何云熙亲自把手串戴在高岩手腕上,郑重其事地说:“女朋友送的,东西不贵,然而有情真意切的寓意,你能珍惜这串手串就能证明你也会珍惜我——这是考验。”高岩一直没想明白何云熙这通操作的意图,现在恍然大悟了,不禁哑然失笑,和她在一起,心情总是那么愉悦。 何云熙继续说:“一个X,一个Y,分别代表我和你,还代表一女和一男,天作之合,你静下心来品味其中奥妙,是也不是?” 高岩皱眉,作沉思状。 何云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容许你做我的意向男朋友,只交心不失身的那种,在各奔东西之前,可以给我体贴入微的关爱和保护。” 高岩默不作声,不置可否,从表情上看,也看不出来他是认可了还是已经拒绝了。 早晨,太阳才爬上远处教学楼的楼顶,宿舍里就热闹开了,同学们穿梭于楼道里,不是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就是在从卫生间回来的路上,寝室里也是一个个不是忙着穿衣服就是忙着准备上课要用到的书本。 只有叶茂,悄悄咪咪地坐在高岩床头,聚精会神地瞅着高岩的脸,耐心地等待着高岩悠悠醒转的那一刻。 高岩睁开眼睛的刹那,一张大脸扑面而来,属实吓得不轻。高岩喘着粗气,揉着胸脯,一时间气愤难平,说叶茂有病。 叶茂说:“都事到如今了你小子还是一声不响一声不吭,够沉得住气啊。” 高岩疑惑地看着叶茂,心想自己没违反校纪寝规呀,不懂叶茂所指何事。 叶茂让高岩仔细地看一眼蓬头垢面倚在床头半响没动地方的陆建一。高岩发现陆建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高岩心生好奇,问叶茂:“陆建一这是撞邪了吗?” 叶茂说:“是的,这一抹邪气来自你的所作所为。” 高岩眨眨眼,好像懂了,他说:“你们听说了?其实和你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叶茂狠狠地白了高岩一眼,说:“矫情个屁,恋爱了就是恋爱了,有什么不一样,你还想在别人面前自命清高?你的爱情会像纯净水一样纯洁?脸呢?我和李骏昨天已经眼见为实了,你还妄图蒙混过关?我们行走在夜市里的人群中,猛然看到如下场景,一男一女两个人好不甜蜜,她轻轻牵起你的手,眉目传情,春心荡漾,肌肤之亲,证据确凿,某人还在百般抵赖。” 高岩说:“什么肌肤之亲?不带这么添油加醋诋毁他人。” 叶茂说:“何云熙拉你的手了吧?” 高岩说:“那是她在给我戴手串呢。” 叶茂不以为然,说:“兄弟,过分的辩解就是掩饰,你自己的手指打结了不能自己戴啊?”叶茂的目光早停留在了高岩腕上的手串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在高岩身上的任何一处出现饰品类物件。叶茂目光深邃,表情怪异,又说:“就是这个手串吧?定情信物都收下了,就别再自欺欺人遮遮掩掩了,好吧?”叶茂凭借“人赃俱获”的有力佐证一番洞察秋毫的推理把高岩辩驳的哑口无言。 叶茂起身后拍拍高岩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朋友,请我们吃饭,我们和你一起想办法,怎么安慰陆建一。” 这时陆建一咆哮一声,仰天大声说道:“对她好点。” 其他人都被陆建一突然爆发的声量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他。 陆建一喃喃地说:“吃饭我也要去,我和你们一起想办法。” 叶茂对陆建一说:“一顿不行就两顿?两顿不行就三顿?直到能让你放下包袱开心迎未来的那一天悄然而至为止?” 陆建一点点头,神色很忧伤。 李骏这时说:“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高岩张大嘴巴,惊讶万分,说:“你们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经过和当事人商量了吗?” 叶茂双手握拳,在高岩面前晃了两下,说:“当这六只铁拳饥渴难耐想揍人的时刻,被揍的那个人还有发言的权力吗,请问?” 下课以后,高岩独自一人离开学校,在学校附近找到一个有布偶卖的店铺,买下一个红色的牛,胖胖的非常可爱。关于女孩子对饰品样式的偏好,高岩全无心得,至于在布偶方面的审美,找到相似的喜好或许更简单吧?因此在作出给何云熙买一个礼物的决定之后,高岩就毫不犹豫的要买一个布偶了。他按照店家的要求在店里的登记簿上填写了何云熙寝室的地址,加钱让店铺老板派人送到那里,还特意交待老板不能在卡片上写任何和他有关的信息,他不愿意让何云熙知道他为她做的这件事。他能想到何云熙收到这个礼物以后兴高采烈的样子,那种能让何云熙开心的感觉真的很好。他也喜欢何云熙笑起来的样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果然不出所料,收到布偶的何云熙喜出望外,抱着布偶在寝室里来回转了好几圈。虽然送布偶来的人对顾客的身份一问三不知,她也大概猜到是高岩的杰作了。她还专门跑那个店里去求证,想要查看登记的信息,软磨硬泡之下,老板拗不过她,另外也觉得不算食言,就同意何云熙翻看登记簿了,当看到高岩的手机号码以及她熟悉的字迹,内心更是欣喜若狂。 第6章 陆建一说叶茂 陆建一说叶茂:“你这个贪图一时口腹之欲不惜把兄弟的钱包敲骨吸髓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要不是前两天高岩跑出去唱歌赚外快,这个月的生活费恐怕他早花超支了吧?” 叶茂说:“不打紧,我可以无条件支持高岩借钱应急。” 陆建一很仔细地注视着叶茂,说:“为了勒索高岩一顿饭,叶茂你简直丧心病狂,无耻程度无与伦比,放债的套路你都能想出来,阴谋诡计下流手段登峰造极,就算不要利息,也堪称阴险狡诈足智多谋——钱不够的时候跟我说,我也入一股。” 叶茂呵呵笑着说:“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一口饭吗?” 陆建一说:“不是兄弟瞧不起你,你自己瞧瞧你那点追求,不要得过且过苟且偷生,再加盘菜又怎么了?” 叶茂说:“民以食为天,老话自有老话的道理,往往字字珠玑——英雄所见略同?” 陆建一仿佛不屑与之为伍,他反唇相讥:“我倒是知道你很善于借古喻今讲一些滥竽充数的道理对兄弟手足痛下杀招巧取豪夺——英雄?英雄的聚会,能少得了酒吗?你不就是还想和兄弟们喝点?” 李骏笑着说:“陆建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直击要害。” 叶茂说:“然而是我一个人在承受所有的凄风苦雨。” 高岩愁眉苦脸,问道:“我呢?” 叶茂问高岩:“脸呢?” 高岩指指自己脸蛋。 叶茂表情夸张,好像觉得高岩的言行太不可思议了,他说:“被爱情滋润的铁树,都有花开不败娇艳如斯的时候了,谁说世上无奇迹?窃以为你脸上诡异的笑容就已经说明一切了,没成想还胆敢叫屈?” 高岩叹息,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你都已经认定你的推理正确无比了。” 叶茂对其他两个人说:“这小子不老实。” 其他两个人异口同声:“这小子不老实。” 叶茂说:“因此呢……” 另外两个人再次异口同声:“因此他应该继续保持兼职的爱好养活寝室全体成员,这还用问吗?” 高岩一声长叹,哀愁地说:“看来我需要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那三个人又一起说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三个地主一个长工的日子会很惬意吧?!” 说着话,叶茂已经圈定好了菜单上他们想点的菜。还没到吃饭饭点,店里人不多,他们在一个能和其他客人互不干涉的位子坐好,叶茂说这属于提前占座,挑位子可以随心所欲。陆建一说叶茂没说实话。叶茂瞅着陆建一。陆建一说反正他是害怕高岩为了躲避钱包吃紧的窘迫会投机取巧借故开溜,所以越早把他安排在他们想让他呆着的位置越好。李骏悄无声息地竖起大拇指,笑得好居心叵测。叶茂说他的决断一不小心就一箭双雕了?他还真是一个事事英明的人。 菜还没上,只有一盘油炸花生米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频频举杯,畅谈实习的安排。高岩和李骏都接到了通知,很快就要去企业实习了,陆建一在等通知,也就一两天的事情,只有叶茂,还在两家企业中举棋不定,他本人更倾向于一家在工业互联网方面风头正盛的企业,和他选修的课程对口,而另外一家传统行业的外商企业各方面待遇都很有优势,令他一时没了主意,可是时间不等人,又要求他必须在三五天之内做出决定,所以他想让弟兄们给他参谋一下。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专攻工业互联网的企业更有发展前途,但是不能忽视那家外商企业在行业内的领军企业属性所带来的切实好处——况且,像叶茂这样的人,去“祸害”远方来的朋友也算做了一件有益于脚下方寸之地的事情。叶茂摇头叹息,感慨这三个狐朋狗友狗屁不通的见解和没说一样,终究还是靠人不如靠自己,最后的决定,还得自己灵机一动。 猛地喝了几口啤酒,陆建一的笑容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中枢神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反倒端庄起来了,仿佛在忽然之间陆建一就沉默寡言起来,弟兄们聊起的话题他也极少参与。人们都知道陆建一为什么感伤。高岩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此时这种情形,就是有话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切尽在酒中了。叶茂和李骏不时举杯和陆建一碰一下,和他聊考研,聊就业,聊小说,聊网剧,就是不聊爱情,引导他的思想不要吊在一棵树上,自有广阔天地任他策马扬鞭。 几杯啤酒下肚以后,一直若有所思的陆建一似乎豁然开朗,摇着头,释然道:“这可能就是命,高岩和何云熙就是有不一样的缘分,在刚上大学那会儿就注定了。” 能听到陆建一如此表态,其他人都暗中松了口气,最起码陆建一在尝试从牛角尖一样的思路里掉头往宽敞的地方张望着了。 高岩他们几个人从校外小饭店吃饭归来,看见何云熙在男生宿舍楼下徘徊着,一看就是在等人。陆建一心情低落,几步走进楼里。叶茂和李骏都看看何云熙,又看看高岩,然后他们对视一眼,勾肩搭背回去寝室。 高岩来到何云熙面前。 何云熙问:“打你手机你怎么不接呢?” 高岩说:“在充电,忘在寝室里了。” 何云熙向前一步,几乎要和高岩脸贴脸了,说:“给我送礼物,还不敢让我知道,你怕什么呢?” 高岩小退半步,说:“什么也没怕。” 何云熙又跟进一步,微微仰起头,继续保持她的鼻尖和高岩的下巴不到三厘米的距离,鄙夷地说:“那不署名?” 高岩再退半步,还在抵赖:“我只是不想敲锣打鼓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何云熙说:“可是我想——奈何你我都不是校园里的焦点,制造那样的效果很难——这假情假意的爱恋也太默默无闻了,想想就觉得可悲,悄悄的来,终将悄悄的走。” 高岩说:“自欺欺人的假象,为什么要让别人去添油加醋。” 何云熙说:“万一成真了呢?” 高岩说:“你觉得可能吗?” 何云熙微笑着点头。 高岩说:“不要想太多,那是幻觉。” 何云熙眼睛里涌起很浓郁的忧伤,她说:“你觉得你对不起陆建一?” 高岩不说话了,他确实有这样的感觉。 何云熙说:“对不起陆建一的人是我,我利用了他来接近你。不过他很明白,我和他一秒钟的情侣都没有做过,你不是第三者插足,更没有和好朋友的女朋友暧昧。” 高岩还是不说话。 何云熙说:“我会找个机会向他赔礼道歉,请求他的原谅。” 高岩看着何云熙,目光里有感激。 何云熙问:“不要去想结果,我只问现在,你喜欢我吗?” 高岩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目光温柔起来。 何云熙眸中秋波流转柔情荡漾,说:“你怎么这么亲?没想到一向高冷的高岩也有这么细心这么可爱的时候——礼物我很喜欢——是……很喜欢!” 高岩面红耳赤,他被何云熙猜中心事,害羞了。 何云熙说:“我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你怎么样,你收还是不收?” 高岩的脸更红了,心里也慌乱起来,要说这个问题,也纠结,也不纠结,答案有两个,高岩知道自己更想要哪个。 何云熙笑得很好看,她轻声说:“慢慢想,想清楚以后把答案藏在心里,我很敏感的,会感受到你的答案。”说罢,何云熙大踏步后退两步,摆摆手,脚步轻快地回了女生宿舍。 高岩和叶茂他们在食堂吃饭。何云熙来来回回扫视了两遍,终于如愿以偿找到高岩,不过这种靠在墙边仅能容纳四个人的桌子所有的位子都被他人占据着已经不可能有空位给何云熙留着了,然而何云熙还是来到桌旁,并且默默地注视着高岩旁边的李骏,露出讨好的微笑。李骏心领神会,自觉去不远处找到另外的一个位子坐下。陆建一和叶茂也很知趣,不言不语退避三舍。何云熙坐在高岩身边,胳膊支在桌上,单手托腮,专注地注视着高岩,睫毛轻轻颤动,眉目间温情无限。而她端来的餐盘,盛好的饭菜一口未动。高岩就是受不了何云熙这个眼神,总觉得自己又做了让她短叹长吁的事。他问何云熙何以如此注目于他?何云熙温柔地让高岩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一数,他有多少天没有和她互道晚安了,恐怕两只手的手指头都不够用了吧?高岩也看着何云熙,觉得何云熙纠结的事情很无聊,这个来找他兴师问罪的行为却很有趣,还是她一时兴起主张的表面恋爱,有必要追求那么真实的体验连细节都不放过吗?何云熙说,在爱情里,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比男方还要主动?可是,在他们两个人的交往里,主动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他就不能多多少少给她一点回馈吗?高岩让何云熙吃饭。何云熙问今晚她会收到他主动问候的晚安吗?高岩说,会。何云熙追问,一言为定?高岩点头,一言为定。何云熙这才开始吃饭。 吃了几口,何云熙又抬头问高岩:“下午有事吗?”当得到高岩这几天除了上课都比较清闲的答复。何云熙又说:“那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吧。”高岩点点头,又特别强调,现在的情形是,课时早已完成,上课也不重要了,随时可以旷课。高岩没问何云熙要带他去哪里,反正跟着去就是了,难不成还能被她卖到深山老林里去当某家人主要苦力的上门女婿?高岩也想过,依何云熙的性格,特意想让他去的地方,一定有非他不可的理由,至于去哪儿,并不重要。何云熙说,只有高岩最懂她。 何云熙从寝室拖着一个老大的行李箱来和高岩会合。高岩主动帮她提那个行李箱。何云熙没推辞,果断把行李箱递给高岩,只说,沉,要小心。高岩把行李箱接到手中,发现果然很沉,纵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也差一点脱手掉在地上——也不知道何云熙装了什么? 何云熙带着高岩从学校门口坐上公交车。公交车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其间换乘两次,公交车走过的路线越来越偏僻,窗外的房子也从光鲜的高楼大厦变成单调的低房矮舍,终于在城外小镇上一个公交终点站下车。何云熙又找公交终点站外的摩的司机讨价还价。高岩这才知道何云熙是要去一个坐落在山沟里的艺术区。高岩第一次知道何云熙对艺术兴趣浓厚。 然而高岩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何云熙不是欣赏艺术作品来了。这个艺术区从明天开始会接连三天举办一个供艺术家充分展现才华的艺术节,游客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淘到自己喜欢的作品。而何云熙来此的目的,就是要冒充艺术家的代理人,架起艺术家和喜欢艺术作品的人之间互通有无的桥梁。何云熙找到艺术区管理方,承租了位于艺术区靠近中心位置道路边上一块两米见方的摊位。如此大动干戈,就是要销售高岩给她拖来的那个行李箱里的那些色彩鲜艳造型诙谐的陶瓷娃娃,这可是她从艺术学院学生那里精挑细选收来的创作,她有信心让这些小作品在她巧舌如簧的推荐下大放异彩,她本人实现财源广进。 令高岩深感不可理喻的是,这一路上马不停蹄舟车劳顿,甚至为了不耽误明天的早集,今晚都要找村民家里花钱投宿,不辞辛劳的原因,就是为了来这里摆小摊卖所谓的艺术品?高岩作为一个不领工钱的劳工兼保镖,还是觉得他有必要佩服下何云熙的商业嗅觉。 入夜,何云熙拉着高岩爬到山坡上看星星,她说在这里看见的星星比在市区看见的多。拖着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穿越了大半个城市的高岩,双腿早乏累不堪,可以说失去了腾挪的欲望,但还是不忍心拒绝何云熙粉色少女心的浪漫期待,毫不迟疑就陪着何云熙沿着崎岖陡峭的山间小路借着手机手电筒功能的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上行去。 两个人找到一处平坦的斜坡,并肩坐下来,喝着瓶装矿泉水,仰望星空。星星不见得比平常看见得多,但是要比平常看得认真的多。山脚下市区里的灯火辉煌无声无息,周围黑暗的夜色里的夜风和虫鸣在耳边演奏着夏日的旋律,繁华与寂静的落差,让高岩忽然觉得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和何云熙两个人。高岩扭头看向何云熙,却发觉何云熙也正痴痴地看着他。只对视一眼,两个人又匆匆看向别处。 高岩有想拉住何云熙的手的冲动,可是他只是动了动指尖,没敢有更进一步的行动。 何云熙对高岩说,上次她给高岩买的手串,后来她从别处打听到,上价才二十块钱,她都把要价砍掉三分之二了,还是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可想而知这个艺术品市场有多黑多暴利。最可气的是,那个家伙还敢声称赔本赚吆喝,这是要多恬不知耻就有多恬不知耻,于是乎,她也下定决心做一个恬不知耻的人,体会一下暴利带来的愉悦感,何以解忧,唯有数到手抽筋的钞票——怎么才能充分体现一个人无与伦比的审美情趣,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把这个人的艺术品味变现——她对她能快如闪电地出手那些陶瓷娃娃信心满怀,这些可都是仅此一件的孤品,万一哪天作者名扬天下了,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收藏?在作者的艺术成就于萌芽期就有先见之明多多益善的购入此人作品,比把钱放在口袋更实惠,这就是传说中的捡漏啊,等着翻倍增值吧。何云熙讲的兴起,说她的自我评价就是时不时也会二货不二。高岩看着眉飞色舞的何云熙,一时恍惚起来,这个女孩,让人觉得总是有一点心机,然而现在又显得那么单纯,到底哪个样子才是真的她呢? 天才蒙蒙亮,摊位就摆好了。迎接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时候,何云熙也在耐心等待第一位顾客的大驾光临,选定喜欢的陶瓷娃娃,顾客心满意足的离开,留下洒脱的背影,暗赞不虚此行,那才是何云熙想要的效果……她心满意足的把钞票塞进钱包,看着小摊上的陶瓷娃娃都欢天喜地跟着主人回家去了,再看着快速膨胀的钱包,她也留下洒脱的背影,她也暗赞不虚此行,这是她更想要的效果。不过她对高岩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高岩昨晚又没有和她说晚安,高岩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高岩的委屈却是两个人当时只有一墙之隔,还要多此一举在微信上互道晚安?这不是正常人的思路吧?不过他也不敢说何云熙不正常。 然而日上三竿,才卖出去一件,终究还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也有一些人表示这些陶瓷娃娃在创意上还欠点火候。细问之下,有懂行的人坦言,这些陶瓷娃娃虽然还算精美,但是缺少人无我有的韵味,模仿的痕迹太重。听到模仿的痕迹几个字,何云熙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当下打电话回去,质问卖给她陶瓷娃娃的那个艺术学院的学生,照猫画虎的东西怎么还敢吹嘘是精益求精的杰作?直到那个学生答应给她退一半的钱她才火气渐消。原来这些陶瓷娃娃都是那个学生的作业,根本不是独立构思的创作,而是模仿借鉴了当代艺术大师的作品,艺术价值少之又少,顶多算手工还可以的工艺品。何云熙哪懂这些啊?她还天真的以为,未来艺术家的习作也是呕心沥血的结晶,完全可以成为人们争相收藏的宝贝,说不定一个看走眼就撞大运了,在艺术家光芒四射的时候艺术家早期的作品也跟着艺术家的身价而水涨船高——哪怕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个学生将来籍籍无名淹没在历史滚滚的尘烟之中,至少现在的作品被人拿回家也会给家里增色文化韵律和艺术素养吧——谁曾想是这样令人沮丧的结果!懂点艺术的人,会感觉自己买了没有收藏价值的赝品。不懂艺术的人,又舍不得花那么多钱给家里再添一件可有可无的摆件。因此,任是何云熙把她带来的陶瓷娃娃吹捧的天花乱坠,真正成交的询价也是屈指可数。原计划一天售罄,此时看来三天也够呛能够清仓。和有意向的顾客几轮交锋下来,都委曲求全到八折了,成交量也是难见转机,推广艺术前路漫漫,回收成本任重道远,愁云惨雾飘荡在何云熙的眼睛里,不会初次涉足清高雅致的艺术品市场就让她折戟沉沙吧?她都不怎么和高岩开玩笑了。有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在何云熙心头萦绕,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悲又可恨。 第一次满怀雄心壮志杀入艺术品市场,就遭受了莫大的挫折,这是她一向独具慧眼人设的奇耻大辱,她要知耻而后勇,奋起直追,把血本无归的残念砍得片甲不留——似乎高岩堪当大任,一马当先帮她完成这个梦想。 何云熙给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高岩频抛媚眼,让他斗志昂扬地去战斗,活跃在推销陶瓷娃娃的第一线,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只有她一个人意志消沉就够了。奈何高岩无动于衷,毫无疑问他的心就是一块木头。何云熙愤愤然说道,看不出来她在撒娇吗?他就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她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心急如焚一筹莫展?高岩说他也在冥思苦想,要怎样才能另辟蹊径,守株待兔不是办法。 这边门可罗雀,斜对面不远处一个卖油画的小伙子跟前倒是顾客络绎不绝。 高岩说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借船出海。反正这边也没多少生意,高岩索性踱步过去那边,帮小伙子整理他的画。攀谈的过程中,高岩虚心请教小伙子售画的技巧。小伙子说没有功成名就的人,还是不要把自己所谓的艺术修为当回事,摆正心态最重要。初来乍到,找到目标客户的需求,比如说介绍创作的过程,让好的寓意夹杂其间,让作品和寓意相辅相成。来这里的人,真正懂艺术的凤毛麟角,大多数人还是只能分辨好看难看。他的建议是把那些视艺术修为为唯一要求的人排除在目标客户之外,锁定那些想要买一个与众不同又好看的艺术品回家的人来推荐他们的陶瓷娃娃。高岩问小伙子可不可以在他的油画都卖完之后去他们的摊位专门指导一下这方面的技巧?如果小伙子乐意,肯帮着他们把陶瓷娃娃卖空,他们可以把销售额的三分之一作为酬劳。小伙子说他的画不多了,反正时间尚早,回去也是浪费光阴,不如立刻和高岩通力合作,把两个摊位合二为一,绘画雕塑搭配出售,在卖画的间隙他也可以利用富裕时间尝试改造那些陶瓷娃娃的卖点。 小伙子确是有天赋,手提画笔,只须在那些陶瓷娃娃上面寥寥数笔,就能让一个包含祝福的主题和陶瓷娃娃巧妙融合,不再是只有模仿的工艺品,顷刻间变成妙趣横生能引起顾客共鸣的作品,一个开怀大笑的陶瓷娃娃他竟然命名:考试后端庄的微笑;一个双手托腮作沉思状的陶瓷娃娃又被命名:花钱大计,从长计议;两个手牵手的陶瓷娃娃是:放手则意味着粉身碎骨……幽默和祝愿挑动人们那腔天真未泯,况且这些陶瓷娃娃还那么好看。一些路过的人停下脚步驻足欣赏,意境合一,陶瓷娃娃因为一句话被赋予了更鲜活生动的形象,在一片赞叹声中,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有趣的文字巧妙地解读着造型诙谐的陶瓷娃娃,人们忍俊不禁,也更乐意掏钱,虽然都没有刚才的折扣了,人们依然趋之若鹜,甚至有人拿着刚才卖出去的陶瓷娃娃折回来要求增加绘画内容,即便加钱也在所不惜。有些陶瓷娃娃的寓意也是采纳了高岩和何云熙的创意,由那个年轻人画几笔花纹,点缀一些文字,还得到了人们的认可,何云熙开心得像个孩子,心里很是满足。 起先何云熙还担心有人分享所得,会让她的生意入不敷出,前期投入付之东流,现在看来她的担心纯属多余,这场合作,不仅不会亏本,还能小有盈余。又是愉快的一天,高岩解决问题的能力,她需要以刮目相看的态度重新审视,如此看来,她让高岩陪她来这里,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精妙之处,和高岩父母当初反对他上艺术类院校在伯仲之间,绕来绕去都是为了她好。她望着高岩,眼神里的妩媚更浓郁了。高岩却在何云熙肆无忌惮的注视下颇感难为情。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几个准备回家的游客在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之后把摊上所剩无几的陶瓷娃娃一扫而空。何云熙的心情愈发美妙,给小伙子清点酬劳的时候毫不心疼。不过小伙子推辞了,没要,说相识一场,交情虽浅,脾性相投,也算朋友之间的帮忙,拿金钱衡量就太见外了,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只要今晚管吃管住就行。何云熙当然乐意,她请高岩和那个小伙子开怀畅饮。这三个人相约在前面几百米处的一个小酒馆喝酒。喝完酒又找村民家投宿,第二天一早搭车回市里。 第7章 高岩到实习的公司报到 高岩到实习的公司报到,见何云熙也在。对何云熙最近的行踪稍有了解的人对出现这样的情况一点都不意外,何云熙对此早有预谋,只有被蒙在鼓里的高岩一个人感到奇怪。何云熙冲着高岩笑意盈盈。高岩也冲何云熙笑了一下,笑容略僵硬。然后高岩收到了一条微信,何云熙在微信上说:为了不让你和所在公司的小姑娘眉来眼去,我的监督很有必要。 这个公司不仅自身从事工业减速机的生产,更是本地某大型机械设备企业的东南亚总代理,涉足海外市场。高岩所学专业是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在市场部,和专业对口,虽不算学以致用,所学还是可以帮助他推广公司的产品,弥补他不善于夸夸其谈的弱点。何云熙所修是视觉传达设计,在行政部,负责协助一个老员工办理通关出港的单据——她不必东奔西走去港口跑海关,只需要把所需文件整理齐备就万事大吉,这些工作和她四年苦读练就的才能风马牛不相及,为了和高岩多见面,她真是煞费苦心,如果说高岩的内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这两个部门在相同的楼层,隔壁,高岩和何云熙太容易抬头不见低头见了,每次偶遇何云熙都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可是微涨的朱唇就是不肯讲出一个字,在言语的留白处让高岩自己体会其中的深意。高岩始终淡然,视而不见。 何云熙是个聪明的女孩,做事情还特别用心,给她安排的工作一点就通,总能条理清晰的完成,出色的表现深得和她一起工作的同事的赞赏,说她少有初出茅庐的青涩,更像久经沙场的老手,何云熙笑言她能如此这般驾轻就熟,全部仰仗无数次打零工磨炼。正因如此,她很轻松就融入了工作圈子,没多久,就在闲暇时分,和同事三五成群天南海北聊起来了。 高岩的工作相对简单,拿着主管给他的几张罗列着需要和客户对接各种数据的表格就可以投入工作了,没有分歧的数据在电话里确认就可以,有出入的部分他再亲自登门核对,至于分析数据和安排后续的推广计划则要由老员工亲力亲为。公司给实习生的任务不算重,没有外派,基本上就是维护一两百公里半径这样一个范围的客户,当天往返不成问题,因为公司要在他们熟悉业务之前确保万一出现问题而他们又应对不来可以第一时间派遣有经验的员工去现场处理。 第一天的工作,高岩都没有离开市区,一天的工作轻松完成,很早就回到公司。高岩和市场部主管核对完当天的报表,刚过下班时间,从公司出来,发现何云熙在公司楼下等他。 两个人都看着对方。何云熙笑得娇媚。不等高岩开口,何云熙就已经在说:“不用问,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就是想有所隐瞒也必定是徒劳,因此我早准备好了会和盘托出,是的,我就是打听到了你要来这家公司实习,我才给这里递交了实习申请,幸运的是,眼光独到的领导看出我是一块璞玉,留下我了,咱们还是会形影不离。作为给你造成惊吓的补偿,今晚你可以要求我请你吃饭。” 他们进入公司的第二天,公司派人带领新入职的员工去公司给员工安排的员工宿舍分床铺。所谓宿舍,其实就是在离公司不远的小区租了几间房屋,男女员工分开在不同的楼层,每个卧室睡两个人。别说男宿舍,就是女宿舍都乱得没有下脚的地方。何云熙还好,强大的内心勉强能承受这凌乱。可苦了高岩,双脚踏入宿舍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之前幼稚的自己对新环境的种种假设还是太天真了。他有轻微洁癖,从小学开始就帮着家里大扫除了,大学宿舍里自己的床铺更是整理得一丝不苟。住进宿舍的第二天他就利用下班以后的时间全面打扫了宿舍,一直忙到半夜,犄角旮旯也不放过,辛苦了大半天,总算能看得过去了。不过,换来的是掩盖在赞美声中所有人的费解,在其他人看来,高岩的行为不仅严重影响到了累了一天急需入眠的他们,还缺少必不可少的价值。 半夜时分,躺在床上,高岩和何云熙用手机互致晚安的时候,高岩得知,何云熙也把女宿舍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何云熙说,在这方面,再一次证明了他们心有灵犀。这个牵强的解释,让高岩心情愉悦。 和上学时期完全不同的崭新的生活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让高岩觉得充实,现在的状态是和学习截然不同的体验,高岩对待上级交待的工作总是兢兢业业不懈怠,他的主管看在眼里,所以即使因为不熟悉业务偶尔有拖延也几乎不冲他发脾气,更多的时候是在赞许他的踏实肯干。 而这期间,何云熙的笑脸,不仅在他眼前晃动,还在他心头晃动,让他好是心猿意马不知所措。幸亏何云熙只是点到为止,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至少能让他静下心来专心报表。 下班之前,高岩收到何云熙的微信,说一个人的晚餐索然无味,假如高岩不介意,何不陪她吃晚饭?高岩正要回复,同事告诉他,他的女朋友在外面等他呢。高岩回头,看见何云熙早在他们部门门口等着他了。 找了一个中式快餐店简单吃了一些东西,高岩和何云熙步行回宿舍。路上,何云熙说从今以后假如时间容许,每天都一起上下班吧。高岩盯着何云熙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早上刚进公司就听闻老板要来公司,人们都说十有八九会有好事降临,眉宇间的喜悦无人掩饰,没有其他公司员工见到老板之前的那种惶恐。高岩和何云熙一直都对这个不务正业的老板充满好奇,每天不在公司守着督导员工的工作,反而喜欢到处乱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大约十点左右,自从报到那天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在众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姗姗来迟,上了十几天班都不曾见过的老板,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高岩和何云熙都没有想到,这样规模的一家公司,老板居然是一个比他们大不了三两岁的年轻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谈吐风趣举止得体,不见盛气凌人的姿态,当然也不是他们之前认为的那种不务正业的模样,讲话条理清晰,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老板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短会,宣布,他又谈妥了一个出口大单,为了犒劳一段时间以来大家的不辞辛劳,同时也为了鼓舞士气,全体员工都会收到一个红包。高岩和何云熙没有想到,他们实习生也没有被忽视,也有红包可领,和其他员工一样,还不少,一个人五百块。 员工们私下里议论,他们那钻石王老五的帅哥老板既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的子弟,如假包换的白手起家,能有今天的成就,全凭自己的聪明、努力和胆识,抓住了国内经济蒸蒸日上大发展的机遇,才在短短四五年把公司经营到如今的规模。何云熙发自肺腑的有些崇拜这个老板了,更让人受用的是,这个老板有钱还不吝啬,这个优点值得他继续发扬光大。 拿着装着钱的红包,神清气爽的何云熙想和高岩去奢侈一把,刚好这时原来寝室的姐妹打电话来说想聚会。 AA制的奢侈,轮到每个人名下花不了几个钱,还吃喝玩乐全过瘾,这就是传说中的正中下怀吧? 一段时间以来,工作的强度一直还算张弛有度,基本上能做到按时按点上班上班。刚巧又有何云熙在大学期间同一寝室的姐妹打电话来说要聚聚,并且特意叮嘱想八卦一下何云熙和高岩的关系近来进展到哪一个段位了。何云熙正有此意,也早想和她的姐妹们见面了,要知道,整个大学时期,称得上交心的朋友,就只有和她同一寝室的这几个姐妹了,因此何云熙毫不迟疑就满口答应,更是为了让那个小女子八卦的更过瘾,没征求高岩的意见就帮他做了决定把他列入聚餐不可或缺的人选。 周末小聚。在何云熙大学闺蜜组成的环形包围圈中,高岩是一枝独秀的存在。女孩叽叽喳喳聊个没完,有时针对高岩开的玩笑都能让高岩面红耳赤,唯一的例外反而是一向各种晦涩的段子信手拈来层出不穷的何云熙,淑女得不行,何云熙室友说在她的记忆里,从何云熙决定要和高岩在一起那天起,何云熙就退出段子手江湖了,要不要为了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啊?高岩不明白女孩的交谈怎么会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男女之间那点卿卿我我的问题都能开诚布公的说。她们一致认为何云熙面色红润胶原蛋白丰富皮肤吹弹可破必少不了高岩的劳苦功高。何云熙不解释,高岩也只能哑口无言,这让高岩如坐针毡。他倒不是怕这无中生有的冤枉,他是不能在百花丛中坦然面对这样隐私的话题,别扭堪比被当众扒光了以后众人还拿着放大镜细致入微地观察他的每一个毛孔一样。 吃饭的地方离宿舍较远,走路回去大概要四五十分钟,公交车也要走六七站的路。高岩和何云熙在公交车站等公交车,他们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不像情侣,倒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高岩想了又想,捉摸不透何云熙为什么在闺蜜面前都要默认他和她之间存在她们口中的那种不同寻常的关系。 何云熙秀眉微颦,“我辩解?” 高岩点头,“是啊。” 何云熙的眼神又变得妩媚,“辩解什么?” 高岩刚才在饭桌上喝了那么多水,现在仍然感到口干舌燥,“她们开的那些玩笑,你不应该自证清白吗?” 何云熙眼中的妩媚更浓了,“你对其中某个女孩子动心思了?” 高岩撇撇嘴,“无语。” 何云熙凝视着高岩,“哪怕你的心思有一点点的摇摆我都会很吃醋。” 高岩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你吃醋?” 何云熙神色黯然下来,“好吧。” 高岩皱眉,“好吧?” 何云熙正色说道:“这样给你解释吧,你觉得她们会觉得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吗?况且,不知道你自己知道吗,你不仅帅,你性格里还有一些独特的特质,很容易让女孩子着迷,我说咱俩纯洁无暇,不就是暗示她们还有大把机会勾引你吗?我才没那么傻,当着众人的面挖一个坑,埋了咱俩的暧昧,把自己有备无患的口头男友拱手让人。你不可能没有察觉吧,除非你痴呆了,那些小妮子一个一个看你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你勾进她们眼睛里去。我这么做无非是在警告她们,我对你拥有不可侵犯的主权。” 高岩有点摸不透何云熙了,不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他不知道何云熙是要假戏真做还是假也要假得有模有样。高岩空前寂寞。 第8章 前段时间公司里一直有传言 前段时间公司里一直有传言,别看公司每天都是不紧不慢的运作,其实表面的风平浪静说明老板在酝酿下一次厚积薄发的大动作,老板把大伙晾在一边,各人能做到各司其职就不会有被找去谈话的风险,而他每天带着法务方面的员工神出鬼没,推进一个众人未知的合同,没成想这意料之中的大动作说来就来。 接到了大单,大家明显较先前忙碌起来,公司里盘旋在人们周围的空气都在奔跑。老板本人也安排了更多时间坐镇公司指挥工作,确保所有环节的运行都可以更高效。加班成了常态,风轻云淡的日子暂时告一段落,何云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埋头文件堆里,高岩又经常在外面跑,回公司的时间少之又少,虽然有时在空间上也仅一墙之隔,何云熙还是有三四天都没有见过高岩了,除了睡觉前的那一句晚安两个人再无交流。何云熙利用在茶水间喝水的空闲给高岩发微信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咫尺天涯,郁闷。高岩恢复晚上他不用加班了,有时间,假如何云熙也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吧。何云熙回一句,小女子命苦,就是劳碌的命。 收尾手头的工作,高岩把文件摆放整齐,一个人离开公司。他打算在回宿舍的路上随便找一个地方将就应付一下自己嗷嗷待哺的消化系统,想早点回宿舍把宿舍打扫一番。 在宿舍所在的那个小区外面,有一条小巷,两遍全是各种小店,当然也有不少小饭店。高岩站在巷子一头,目光从眼前的一排招牌扫过去,觉得哪家饭店有眼缘就去那家解决饥饿问题,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手机铃声就打乱了他的思路。 “我病了,好难受,你能来陪我说说话吗?”罗冉的声音有气无力,听上去还有些嘶哑。 罗冉以前是高岩的女朋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有一年,分手还不到一个月。他们分手的原因让高岩感到很无语,由于各种节日来自高岩的爱的互动屡屡缺席,罗冉说是感受不到高岩对她的在乎,所以罗冉提出分手。而在高岩看来,除了生日和情人节以及春节,其他节日的庆祝本就可有可无,在春节和情人节那个时候,他们还在放假,想在一起过节也不大可能,只有罗冉的生日,过得隆重一些总是可以交差吧。奈何双方对于这种形式主义理念不同,所以才会有前一段时间罗冉在对高岩兴师问罪时出于高岩心不在焉的回应而让罗冉大发雷霆,她觉得她的忍耐已经突破极限,让罗冉悲哀的认为横在他们之间由于彼此理念冲突造成的矛盾无从化解,一气之下提出分手。高岩去找过她,她避而不见,并让人传话,要做一辈子的陌生人。从此,高岩再也没有去尝试缓和僵持的局面,也不试图挽救因为认知的不同而摇摇欲坠的爱情。没想到罗冉还会主动联系高岩。 “不合适。”高岩的声音没有一点点情绪在里面。从高岩确定分手已是必然的那天开始,高岩就认定他和罗冉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也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过去就是过去了,纠缠不清毫无意义。 “我后悔了。其实当时我就是和你赌气,一时头脑发热才让那样的话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想过真要分手,我只是想让你更多的在乎我……我的行为有错,我的想法没错吧?”罗冉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得出来是期盼落空以后的失落。 “分手已经是事实了。”高岩的声音也低了些,“所以,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点住挂机键,息屏,高岩正要收起手机,罗冉拍了一张她正在输液的照片发了过来,没有说别的话。高岩不再理会罗冉,收起手机。 高岩继续朝前走,目光没有离开路边小店,不想让罗冉打搅他的计划,还是想找一个地方进去凑合吃点东西,然后回宿舍,抓紧时间把已经三天没有从里到外打扫的房间从里到外彻底清扫一遍,睡前应该能够做到完工。此刻又收到罗冉的微信,还是两张照片,一张是半瓶液体的特写,一张是她独自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眼神哀怨默默地盯着镜头,仿佛是在以同样的方式凝住着高岩。这次罗冉说话了,说她不输液了,只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发烧嘛,头晕目眩腿脚酸软算得了什么,能有想见的人不见自己还让自己难受吗?自生自灭也不错,无牵无挂才轻松,高岩可以不去,可以对她漠不关心,可以认为这么做是天经地义——她也如此认为——坐在这里挺一挺,或许病就一下子好了,奇迹总是值得期待,说不定就真实现了呢,自怨自艾和省钱同步进行,一举两得。高岩盯着手机看了半天,终于还是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他认识罗冉所在的那个医院,离他们学校不远。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高岩赶到医院,罗冉早离开了。高岩在愧疚之外,也有轻松。他不会联系罗冉嘘寒问暖,在他看来,这件事就应该这样结束,不管以前有过怎样的经历,结局都不过是相忘于江湖。 可是刚走到医院大门口的公交车站,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是罗冉,她一个人站在公交车站,看着来来去去的公交车,却不上车。高岩定睛注视着罗冉,他一点都不奇怪罗冉会出现在这里,这符合她的性格,在他的必经之路制造不期而遇,看来她是算准了高岩一定会来。 罗冉也看见了高岩,她欢快地眨着眼睛,神色间透出惊喜,她说她就知道高岩不会对她无动于衷放任不管。高岩说,回医院输液,然后各回各家。罗冉摇头,说今天不输了,没什么比她把前男友追成现男友更重要。高岩说罗冉误会他来医院的目的了。罗冉说那就让她误会一辈子吧。高岩无话可说。罗冉说她饿了。 罗冉的感冒真的挺严重,饭吃到一半她就坚持不住了,浑身发冷关节还疼,高岩二话不说强行把她带回医院输液。罗冉盯着扎在自己手背上的针,转而又瞧瞧高岩,似笑非笑,似乎是在警告高岩,他如若胆敢提前离开,她依然会和上次一样拔针走人。高岩明白罗冉的心思,不和她计较,也几乎不和她交流,包括眼神交流,就是单纯监督她把瓶中液体输完。 输完液,高岩又带着罗冉找地方吃了点东西,然后把罗冉送回她的住处,才头也不回往宿舍赶。经过这一番折腾,高岩回到宿舍已是半夜,同宿舍的人早睡下了。高岩全部慢动作洗漱完毕,又蹑手蹑脚爬上床,尽量做到不吵到别人。 其实这件事,就像小学时期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助人为乐的任务,突击而为的扶老奶奶过马路,做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一觉醒来就抛在脑后了,高岩才没兴趣也没心情去揣度罗冉的企图。在高岩心里,他和罗冉,依然是保持现状的模式,没有任何改变的理由,因此,能疏远还是疏远。是不是源于他和何云熙那个口头情侣的约定影响了他的判断,他自己也不得而知。反正在高岩看来,他和罗冉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说不上魂牵梦绕,也说不上静若止水,总之他总是能感觉到一点点不轻松,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他是一个习惯被动的人,既然罗冉在这种关系中兴致盎然,他就一切随她,没想过要分开,现在既然分开了,他也没想过要回到过去。 清晨的闹铃就是高岩即将投入工作阵地的号角,一觉到天亮连梦都没做一个的高岩恢复了充沛的精力,匆忙的洗漱,匆忙的早餐,匆忙的脚步,匆忙的出现在公司,又匆忙的离开公司——高岩一整天都奔波在市区外围的工业园区,和几个有意向的客户沟通给他们新产品的配套事宜。罗冉给高岩发了几条微信,高岩也没有回复。忙只是其中很少的理由,更多的原因是他不想让他的举动给罗冉引起任何的困扰。罗冉又打电话,他也不接。他不想再和罗冉有所纠缠。 高岩加班的时间不长,何云熙却因为那个出口大单有处理不完的文件,他们又没能一起下班。高岩回宿舍时顺路吃了晚饭,回到宿舍天才刚黑,让他想不到的是,罗冉竟然徘徊在他们宿舍楼下等他。四目相投,两个人都不说话。罗冉拿着手机,在通话记录里点了一下高岩的名字,紧接着高岩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一首英文歌曲。罗冉眸中泛起泪光。她恨恨地瞪着高岩,抬脚从高岩身侧走过。高岩回头转身,默默地望着罗冉的背影,定定地站在原地。他也于心不忍,心里也难受,只是实在不想再和罗冉有任何越界的纠葛,他只能以这样冷漠的方式和罗冉划清界限。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目送罗冉越走越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房的拐角处。 回到宿舍,提早回来的同事告诉高岩,刚才他女朋友来过了,给他放下一些东西,然后就走了。同事感叹高岩女朋友漂亮,只是好奇,既然他有女朋友,那和何云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高岩不知道如何回答,就随便哦了一声应付过去。 在高岩的床头,放着一个布质收纳箱,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床单被罩。一个折成心型的粉红色信笺放在被罩上面。高岩拆开信笺,看到四行娟秀的字迹:我愿化身这床单被罩,不再独守相思,在每一个夜晚,你我相拥入眠!高岩从窗口望下去,楼下空荡荡早不见了罗冉的身影。明明知道罗冉早走了,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揪了一下,他也不想这样毅然决然,可是他明白,断断续续的割舍会愈发让人疼到崩溃。 清晨,天蒙蒙亮,高岩的意识还在梦境里纵横驰骋,他的手机就连续两次叮叮作响,两条间隔不到一分钟的短信一前一后相随而至刚好惊扰了他的好梦,都是罗冉发过来的短信:折磨我,你会开心吗?看着我伤心,你不会难过吗?紧接着的第二条短信又是在说:我不相信我喜欢的那个人会如此绝情。高岩把手机仍在一旁,闭目养神,心里莫名有些烦乱。 高岩是第一个走出宿舍的人,别人还在流连于被窝的怀抱他都到了早点铺了,早点铺里的人还不多,零星坐着几个人,还没到早点就餐高峰。 豆浆油条,加一碟免费小菜,最经典的早餐搭配。肚子空荡荡,胃口飘飘然,高岩嚼着油条,食欲却偃旗息鼓。 没胃口,面前的早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坚守在原地也只不过是让自己面对很难避免的浪费能稍感心安,反正因为被人惊醒睡不着觉今天出来得比平常早了不止半个小时,有的是忏悔的时间,不必要在吃早点和赶路去公司这两者的统筹兼顾上斤斤计较,容许思想撒一会儿野再正常不过,高岩的心里已经是金戈铁马军阀混战,只是始终弄不清楚谁在和谁打仗,谁占上风谁又可能落败也不得而知。脑子转一下,都觉得累,高岩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人长脑子真是多余。 又勉强吃了两口,依旧是如若嚼糠,嗅觉味觉都在一瞬间不见了踪影,本不难吃的食物此时却实在难以下咽,高岩无可奈何的放弃了一鼓作气把面前食物一扫而空的宏图大志,他不再在牵挂和割舍之间挣扎,发扬决不浪费一粒粮食的传统美德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恍惚间,一只纤纤素手伸到眼前,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借你的手机一用。”是罗冉的声音,她看上去心情还行,就是略显憔悴。罗冉面带微笑,说:“怎么,和我有一样的困惑,因此彻夜难眠?”高岩默默地注视着罗冉,胸中还是有些触动。 高岩下意识地把手机递给罗冉,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有去想,罗冉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造成这不合逻辑的巧遇。 高岩的手机有密码,罗冉不假思索输入四个数字,完全正确,一次就已解锁。罗冉用高岩的手机给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微信:今晚七点,学校北门那个水煮鱼,我要的是不见不散!然后罗冉放下高岩的手机,把手机还给高岩,温柔地说:“密码都没换,还是我给你设定的我的生日。你就没必要做更多的辩解了,语言太苍白。”罗冉径直离开早点铺,在门口时,还回头给了高岩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高岩站起来想走,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何云熙,她问高岩怎么走那么早?好不容易才有这样一次能相伴上班的机会都不等她?高岩撒了一个谎,说他昨天就和一个厂家说好了今天要早些去对方车间跟进下一季的排产订单,因此比平常出发得早了些。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实话实说,把他被罗冉的短信惊醒就倦意全无的真相和盘托出。 晚上的约定,虽然是罗冉一厢情愿的安排,高岩还是分秒不差如约而至。饭店不大,进门扫一眼就能看清每一张桌子的情况。高岩看到向他招手的罗冉,快走几步,坐在了罗冉对面。罗冉拉住高岩的手,说让他坐到她的身边去。高岩迟疑了一下,没拒绝,配合罗冉的心思坐在她的一侧了。也正是罗冉这个过分亲昵的行为让高岩把原来想在饭后说的一番话提前说了出来。刚就坐,高岩就对等候自己多时的罗冉阐述了他对将来他和罗冉之间关系的规划,他让高岩不要再纠结于过去不能自拔,这样会让他们两个人都感觉为难,如果没有十分必要的理由,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仅有他们两个人的见面。罗冉咬着唇,不说话。 高岩没看菜单,对这里他太熟悉了,他点了一份水煮鱼和两份凉拌菜,都是罗冉喜欢的菜品。 罗冉问高岩喜欢何云熙吗?高岩说他做这样的决定和何云熙无关。 罗冉说这里是她和高岩确立关系以后第一次约会吃饭的地方,那回还是罗冉请客——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永远都是她主动。高岩说作为有始有终的结局,正式将他们过去的关系画下一个迟早会来的句号,这顿饭,由他请吧。 罗冉起身离桌,一把抓起她的包就走出饭店。高岩慌忙结账,当他追到外面,已经看不见罗冉的身影。 不知怎地,在这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高岩也有满怀惆怅,他不知道自己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了。 高岩坐在回宿舍的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匆匆后退的街景,心情比之前轻松不少,正好这时收到何云熙发来的微信:你觉得你有女朋友的时候我就有男朋友了,然后你和女朋友分手以后我也刚好和男朋友分手,仅仅是巧合吗? 高岩望着路灯后面深邃的天空,又看看手机,他有种预感,何云熙之所以发这样的微信,是已经察觉到了他言行上微乎其微的异样,她是在告诉高岩她曾经的用心良苦却又无可奈何吗? 紧接着何云熙的第二条微信又发了过来:我有故事你有酒,在这个月光如洗的夜晚,你愿意接受我对你敞开心扉吗?高岩把这段文字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之后发了一条微信给何云熙,说他马上到宿舍,何云熙和他一起吃晚饭吗?他的提问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高岩的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高岩回了宿舍就上床睡觉了,睡着之前还一直在暗自叹息,猜不透何云熙不理自己的缘由。 直到第二天高岩到了公司才听说,何云熙她们几个人,昨晚加班到十一点多。大概何云熙是利用埋头工作时抬头挺胸伸个懒腰活动筋骨的时间抽空给他发的微信。这一招真够毒辣,把高岩害得一晚上都迷迷糊糊没睡好,也不知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在胡思乱想什么……后来饿了,还爬起来吃了两个蛋黄派充饥。不过,对于何云熙的闹腾,高岩不仅不生气,还觉得好玩,想起了都不禁哑然失笑。 第9章 或许是昨天 或许是昨天和罗冉见面让高岩心生愧疚了吧,因此他要在行动上尝试给何云熙一些必要的补偿,出于这样的心理,不需要加班的高岩却主动承担起了又在加班的何云熙她们几个人的后勤保障,端茶倒水买盒饭,服务周到还无怨无悔,当何云熙她们都在忙,高岩又坐在一旁,恰当的做着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此情此景,令在场的人无不掩嘴偷乐,骨子里多少有些淡漠的高岩在何云熙面前乖巧得一塌糊涂。 已经喝过两杯咖啡的何云熙让高岩再给她冲一杯咖啡,高岩应承着接过杯子拿回来的却是一杯白水。何云熙斜瞅着高岩。高岩面不改色,说咖啡喝多了胃要难受了,又是晚上喝,待会回宿舍后还想不想睡觉了?何云熙想了想觉得高岩言之有理就原谅他的自作主张了。 仍然是加班到十点多,几个人都有些饿了,收拾文件的时候,有人提议一起去吃夜宵,大家一拍即合。来到离宿舍不太远的那条小巷,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间还接待顾客的饭店少之又少,备选项不足以让他们天马行空般的挑来挑去,何云熙给出的主意就是这么晚了不如就吃烧烤吧,高岩点头赞成。就这么四五个人,已经有两个人意见保持一致,还有一个小姑娘扬言因为受不了高岩和何云熙表面波澜不惊实则眉来眼去间早已滚滚如惊涛骇浪一般的你侬我侬所以坚定地和他们站在同一阵营,这两个人都不避讳别人的目光了,以免在充斥着甜腻空气的空间里吞咽着毫无营养但是充满恶意的狗粮,过一会儿真正的美食上桌了大家却难以下咽。因此,探讨的过程都没有超过十句话,路边烧烤店就成了毫无悬念的妥协。 不分男女,一人一瓶啤酒,一个比高岩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男同事给出的理由是助眠。 喝着啤酒,聊着他们最近全力以赴的这个出口大单,他们那个因为家里的一些变故导致连大学都没有上过在高中毕业之后就不得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老板依然做到了如今这样光彩夺目的成就,着实令在场的每一个人倾佩,老板对生意脉络的把控在他们看来简直叹为观止,总能精确地把各种人脉资源巧妙的融合进他的事业,淋漓尽致地演绎着一个不屈服于现状又能恰到好处掌控局面的上进青年的形象。 在一瓶啤酒快要见底的时候,话题莫名其妙就转移到了高岩和何云熙身上,那个年龄稍大的同事说,像高岩和何云熙这对情侣一样在实习期间还这么认真对待工作的年轻人比较少见,一般的大学生的目的都是能拿到毕业证就万事大吉在从学校走向社会的这个过渡阶段缺乏责任心,所以很多人都是混个实习经历,每天都在得过且过,等待毕业。 何云熙问在场的众人,她和高岩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就那么像情侣吗?她看上去是很诧异的模样,仿佛她与高岩从未有过情侣之间必不可少的某些举动。还是那个年龄稍大的同事说,也没见何云熙把她对高岩的倾慕有所掩饰啊。何云熙喃喃自语,十分怀疑别人言过其实,她才从未像别人说的那样不矜持,心里的小秘密藏得很好,从来都没有明显地浮于表面。之后,她俏皮地对高岩眨眨眼。高岩不好意思与之对视,脸上泛起红晕。 “何止啊,说溢于言表都不为过,简直恨不能把高帅哥挂在自己睫毛上,巴不得一睁眼就能看见人家。”一个和何云熙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如是说。 “看来我这欲盖弥彰的计划彻底破产了。不过这也恰恰说明,我才不会像某一个人那么有心机能做到深藏不露,再波澜壮阔的心路历程也能保持心静如水,淡然的像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件事的参与者。在某个人面前,只有我傻呵呵的压根没想过要有所保留,只有小心翼翼的卑微,挺不堪的,你们说是吧?”何云熙冲着高岩得意的笑着。 高岩不知道如何回应何云熙貌似柔软实则有再明显不过的锋芒的言语,他只感到强烈的窘迫,高岩何尝听不明白,何云熙这番话里那明确的指向,而他无从反驳。 在互道晚安之后,何云熙交待高岩,让他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作出必要的反思,实习快要结束了,另外一个对人生意义非凡的岔路口近在眼前,趁着睡不着觉还在辗转反侧,对于将来,包括但不仅仅局限于事业,他有清晰明确的规划了吗?末了何云熙还祝高岩彻夜难眠。高岩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望着漆黑的四周,是何云熙的询问让他迷茫了……原来他有不容置疑的方向,听从父母的意愿回家乡谋生,此刻内心还是摇摆了……就在刚才,他还在为了何云熙晚上吃饭时的所作所为哑然失笑,心想何云熙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孩,而这个彻夜难眠的祝愿,让何云熙愈发显得可爱。 不过,话说回来,该睡觉还是要睡觉,倦意早已袭来,高岩洗漱完毕,倒在床上,脑袋紧挨着枕头,没几分钟就酣然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昨晚的困倦早就烟消云散,高岩一如既往的心无旁鹭,仍然在应当吃饭的时候吃饭,仍然在应当工作的时候工作,仍然在应当忙碌的时候忙碌,仍然把何云熙让他深思熟虑的事情压在心底不让这些已经蠢蠢欲动伺机兴风作浪的烦恼困扰自己的情绪,他甚至分不清他是不敢直面这样的选择还是觉得时间尚早无须提前伤神,更或许他认为在他的人生轨迹里与何云熙的交叉眼看就是尽头,注定分道扬镳的两个人,何必一同探讨将来? 若不是叶茂打电话过来说晚上想集合弟兄们小聚一下恐怕高岩都忘记自从实习开始他们同寝室的几个人都没有认认真真在一起喝过酒聊过天了,仿佛自从进入上个世纪,工作以外,他的心思里就只有被工作折磨的焦头烂额的何云熙一个人了,他只在意何云熙吃不吃得消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而现实是,这样的状态也才持续了短短的一个月不到。怎奈高岩是一个不善于表达心迹的人,无论是从言语上还是从行动上,他总是显得那么淡漠,他已经在努力尝试以一个关系尚好的校友的身份去表达应该有的点到为止的亲近,在外人眼中他就是那种故意与他人制造距离人为保持隔阂的人,挺难相处,不论是与何云熙,还是与其他人,都是如此状态。他对某个人有好感了,也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与众不同的对待,对何云熙已经是极限,别人能看到他对何云熙的关心,但是也仅此而已,别说当众,就是私下也绝无亲密举动。是的,他刻意让自己冷静,正如何云熙说过的那样,口头协议,有名无实的情侣,总有各奔东西的一天,何苦为难自己的心情?之所以他会和何云熙保持现状,是何云熙这个人有趣,他不讨厌她。 或许只有高岩自己知道,在他心里,他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对前程的取舍,越紧迫,他越迷茫。原本一直都有坚定的方向,是何云熙的中途杀入,令这坚定变得摇摆,他困惑了……难道他想要的可能是何云熙一句毫无悬念的“来真的”吗? 手头的工作终于没有以前多了,高岩去聚会,何云熙说她也要去。高岩笑了笑,说他要考虑一下,其实他不假思索就决定同意了,却故意逗何云熙取乐。何云熙才不管高岩的小心机,反正他不同意就是不行,只要让她同往其它的小瑕疵她全都可以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暂且不计较,至于以后会不会当面痛斥高岩如今的种种罪状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只能说,看心情——心情好,有他受的;心情不好,更有他受的——简而言之,总有他受的!高岩毫无来由打了一个喷嚏。 约定的地方还是他们经常光顾的那家小饭店,就在学校边上,闭着眼睛都能找见。叶茂作为聚会的发起人,首先赶到,之后是高岩和何云熙,他们还没入座李骏也紧随其后到了。几个人喝着水聊着天等着陆建一,却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小饭店里早是挤满了人,其他桌的客人都在大快朵颐了他们还不能等到陆建一到底几时能到的准信。叶茂说陆建一这个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讲究了,好意思让大家饿着肚子等他? 左催说一会来,右催还是一回来,可是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一会,仍然不见陆建一的人影。几个人一边等陆建一一边聊将来,讨论毕业之后的出路,此时李骏在私底下压低声音跟高岩开玩笑,说有一次偶遇陆建一,两个人找了一个小酒馆喝酒聊天,陆建一还在记恨高岩的夺妻之恨呢,全然不顾及兄弟情分,施展阴谋诡计霸占了他心目中唯一的女神,而他只有远走高飞离这个伤心地越远越好。高岩撇嘴。闲聊的话题又回到他们各自对人生的规划,叶茂说他打死不回老家,李骏也持类似的想法。叶茂又说他打算留在实习的公司了,李骏也有了目标,只有高岩说他还没有想好。何云熙看着高岩的眼神有些奇怪。李骏说,回老家是一眼就能看见边际的人生,总有些不甘心,感觉默默地离开这个充满活力的地方就是辜负了大好年华。叶茂赞同李骏的观点,说就是有一天在这个城市混不下去了,走投无路的时刻,也要爬上最高的那幢楼,让自己这嘹亮的嗓音在这城市的天空里留有自己不灭的印记,缅怀自己青春的热血,向继往开来的后生晚辈证明他曾来这里闯荡过,悲壮得无以复加。聊到陆建一,李骏说他听陆建一说过,毕业了陆建一就会回老家去,家里人逼着他子承父业,陆建一他爸让他回去接班,管理他爸的建筑公司。在场的三个男人无不羡慕陆建一,都说那是一个赢在投胎上的家伙,无需在这些扼杀旁人脑细胞的事情上伤神,家里早安排好了以后的辉煌之路……不过话虽如此,各人的真实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大家都觉得陆建一今天必然出尔反尔的时候陆建一倒是主动给叶茂来电话了,他说他那边有事耽搁了,恐怕是不能来喝酒了。叶茂自然要问他什么事啊,脱个身还这么难?陆建一说他在替高岩收拾他那纷纷扰扰的情感纠葛的残局。他说罗冉喝多了,吵着要见高岩,可是他也知道高岩现在和何云熙在一起,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两个女孩碰面吧?他不把高岩叫过去,罗冉就揪着他胳膊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他都憋得快尿裤子里了,哀求罗冉让他上卫生间,罗冉竟然守在卫生间门口怕他偷偷开溜。叶茂悄悄把那边的情况告诉了高岩。话到此处,高岩沉思片刻,站起身来,说他必须要过去看看。解铃还须系铃人,高岩根本不可能在这种事关自己的事情上缩头缩尾,有些事,就要当面说开。几个人对视一眼,不去找陆建一都不行了。 其实陆建一离他们一点都不远,步行几分钟就到。他也在附近的一个小饭店里,和陆建一一起在饭店的,还有喝醉了的罗冉。看着高岩一行人来到自己面前,罗冉踉踉跄跄站起来,瞟了一眼高岩身边的何云熙,又怔怔地看了高岩好一会儿,眼睛里充满幽怨,愤愤地说真正的朋友才不会眼见她这么难过而对她不管不顾,他们都是坏人,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弱女子。说着话,在罗冉的眼睛里浮起泪光,眼看着罗冉就要哭出来了。她翻着她的包找到手机,把包随手扔在一边,点着手机屏上的数字拨打电话,几次都没成功。高岩伸手拿过来罗冉的手机。罗冉没反抗就顺从的把手机交给高岩。高岩拿起罗冉的包,将她的手机放回包里,之后让陆建一帮忙送罗冉回她的住处,说等明天酒醒了,他一定会去找她把事情说清楚。罗冉愣了愣,仿佛酒醒了不少,提上包独自离开小饭店。陆建一看了一眼高岩,然后追了出去。 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其他人都没有想到,当初提出分手的罗冉,到现在都没有放下高岩,想给高岩传授一些人生经验,又碍于何云熙在旁边,因此也不好畅所欲言,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气氛一度沉闷。而何云熙看高岩的眼神,也含沙射影似有所指,让人不由自主琢磨她内心的想法。看高岩的神态,倒是不骄不躁泰然自若,仿佛早是成竹在胸,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势,要么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他似乎还傻傻分不清处在漩涡中心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冒进,三思而后行的时间最起码不能少于一天。好委屈啊,兄弟——不过我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只能说,兄弟,保重,自求多福吧,伪装而来的强大不是强大,面对暴风骤雨是无济于事的。” 叶茂拉着高岩让他陪着他去吧台选酒,眼睛盯着吧台展示柜里的酒,说着这些话,叶茂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一个劲偷笑。高岩若无其事,他当然不会在意,他当然也知道叶茂虽然是这个欠揍的样子,其实在心里还是关心他的,期望他能把目前的窘境处理漂亮,在下一段人生里不再有后顾之忧。 他们找了一张桌子就座,是天意让他们在饥肠辘辘的时候来到了这里,不在此处就餐还能说得过去吗?所谓天命难为——想做一件事,叶茂总能找到借口,今天就是饿得头晕目眩懒得挪地方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再不吃饭就真要饿死了,立刻找食物充饥才能活着走出那扇门,他也要逞强说这是优雅的认同,经过了最苛刻的甄选。 中途何云熙去洗手间离开片刻,叶茂又开起玩笑,说既然罗冉那么痴心绝对,高岩何不半推半就从了人家?高岩抬肘击中叶茂肋骨,让他闭嘴。叶茂揉着疼处,依然乐不可支,说高岩真应该认认真真考虑他建设性无与伦比的建议,兄弟会害他吗?!两位美女陪在身边,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又求而不得的机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诱惑摆在面前,试问高岩怎么可以不心动呢?叶茂甚至在询问李骏的意见,让李骏的观点和他处于统一阵列。李骏摇头,态度明确的反对叶茂的理论。高岩摇着头,也开玩笑说事实证明,叶茂能少害他一次他就恨不得感恩戴德三呼万岁了。叶茂说荒谬,像他这种素来慈悲为怀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收回宛如箭在弦上的暴击?除非这顿饭高岩请客,那么其他事情就有了商量的余地。高岩轻声叹息,无奈地说就当他什么都没说。叶茂问高岩心意已决?高岩点头说心意已决。叶茂抱头作痛苦状,感慨这薄凉的世道,讹一顿饭都这么难了吗?高岩和李骏异口同声说让叶茂自己体会。刚好这时何云熙回来了,见他们满脸笑容,问他们聊什么这么开心?叶茂说有人合谋欺压一个以拯救人类良知为己任的有为青年,成功掐灭了这个人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期望。高岩和李骏异口同声说有坏人。何云熙乐了,问叶茂,他们口中的那个坏人不是就是他叶茂吧?叶茂点着头称赞何云熙绝顶聪明,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而且没有之一。接下来他要强调的事情恐怕像何云熙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可以轻松理解,坏人永远都不会善良,他们不是在抹黑好人就是在谋划抹黑好人的套路,只有把正义的力量丑化成邪恶的异端才能让他们的坏看起来不再那么丑陋。奈何他笨嘴拙舌,没有舌战群儒的实力,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自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身上那些被真正的坏人重创后留下的伤口,在凄风苦雨中等待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何云熙让他看见了光明,何云熙就是他的太阳,何云熙对他的支持就是阳光普照大地的温暖。末了他再次强调何云熙冰雪聪明放眼海内海外没有之一。何云熙假装害羞,说这位公子,谬赞谬赞,令小女子情何以堪……只是小女子更乐意站在人多的那一方。叶茂做了一个口中鲜血狂喷的动作,痛不欲生。高岩看着何云熙,眼眸中满是温柔——也许,在他眼中自然而然流露的柔情蜜意,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10章 一整天都不见异样 一整天都不见异样,何云熙依旧谈笑风生,昨天的事情就像从未发生。望着何云熙如花笑靥,高岩隐隐约约有些心疼,伪装快乐,会更难过。不知从何时开始,高岩的心思都细腻的可以察觉到一个女孩子情绪细微的变化了,何云熙今天就比往常看上去更乐观。总会有这样一些人,可以把自己的心裹上坚硬的外壳,表情是亦真亦假的存在,然后把情绪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不让别人看透自己的脆弱,更多的是出于自我保护。高岩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他也更理解这样的人都有一颗柔软的心。 可是到了后来,高岩也在疑惑,何云熙甚至都懒得多看他一眼,之前的想法,是把自己的感受代入太深了吗?何云熙和他是一样的人吗?即便两个人一模一样,人家也未必在意他是何许人也,否则何必追求有名无实的爱情?他就绝对不会动这样的心思。 就在下班之前,何云熙借口有事故意提前十几分钟下班没有和高岩一起离开公司。高岩懂何云熙的意思,心中莫名难受,他不是为自己无辜受冤而鸣不平,而是何云熙的无动于衷让他觉得是时候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高岩去见了罗冉,他也很早就回来了,小区楼房的窗户里才零星亮起几盏灯他就出现在院子里了。在宿舍楼下他遇见在路灯下逗一个小男孩玩耍的何云熙。他主动过去打招呼,何云熙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回来挺早啊,就借口困了回女员工宿舍了。留下高岩在淡淡的夜色中不知所措。 高岩朝何云熙的背影喊道:“我还没吃晚饭。” 何云熙头也不回,应道:“活该,你自找的。”虽然语调淡然,实则早禁不住喜形于色了。 高岩苦笑。 高岩去附近吃了点小吃才回到宿舍。次日一早,他就在何云熙她们宿舍楼下等着了。何云熙下楼后看见高岩,立即笑逐颜开,可是笑容又从脸上一闪而过,之后仍然面无表情,对高岩爱搭不理,也不和他泾渭分明划清界限,保持着不主动不拒绝的姿态和高岩你来我往,高岩请她吃早点她就吃早点,高岩要帮她拿包她就让高岩帮她拿包,反正高岩的一切照顾她都是坦然受之来者不拒——想让她和他说一句话?不好意思,想都别想。 两个人到了公司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首批产品抵港,客户验收的环节特别顺利,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如预想的那样按部就班水到渠成,老板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要在下班以后举办一个特别正式的庆功宴,犒劳为了这个出口大单任劳任怨奋斗在工作岗位上的全体员工,公司其他人员也借光被邀请前去同喜同贺。 老板在他的致辞中特别提到何云熙,话里话外都表现出了对她的赏识,说在他接触的实习生中,何云熙是唯一一个能把工作做到那么无可挑剔的人,他希望在实习结束之后何云熙能够继续留在公司。何云熙微微一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说了一句谢谢老板厚爱,也谢谢各位同事无私给予她的帮助和指导。老板看看何云熙,又回头看了高岩一眼,笑道,明白明白,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决定,不急这一时,假如愿意,他希望高岩也可以留下来,公司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迫切需要吸收他们这样的不仅学识出众还能吃苦耐劳的优秀人才。大伙吃饭,很多人都来给何云熙敬酒,表达对她的祝贺。何云熙向高岩投来求助的目光,楚楚可怜,分明是等待高岩的怜悯,虽然高岩自知酒量不济,仍然毫不犹豫为她挡起了酒。 所以,几个回合下来,高岩就醉了。高岩趴在马桶上,不知吐了多少回,也不知吐了多少东西,反正可能是把胃酸都吐空了,意识也一直模糊不清,隐隐约约之中,有一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又不厌其烦地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从床上爬起来,只感觉头痛欲裂,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而这时,卫生间里有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朵,听得出有人在里面洗漱。 会是谁?有一个人从他的脑子里闪过,十有八九是何云熙,昨晚在他还没有完全丢掉意识的时候,好像是何云熙一直搀扶着他往宿舍走。可是,他怎么莫名其妙就来了酒店了呢? 卫生间里的那个人出来了,果真是何云熙,只见她笑意盈盈,真不知她有什么可开心的?高岩坐在床上,没动地方。 “是你照顾了我一个晚上?” “还算你有良心。” “咱们俩……” “无耻。” “我……”高岩一时语塞。 “反正在同事眼里不可能再清清白白了,没有在他们面前解释的必要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流言蜚语就是实锤。” “可是,我不记得我们做过不应该做的事啊……” “你还委屈了?” “不是,是有些事……不好……就是要有某些方面的铺垫……” “你后悔了?” “不是……我就是忘了过程……” “你还想回味?” “不是……就是觉得不可能……” “我也没说过你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啊。” “那就好!”高岩双手抚脸。 “只不过没有人会认为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才不管别人的看法,我自己知道自己怎么样就行。” “你真的知道吗?”何云熙笑得狡黠。 “不知道,断片了,许多事情都忘了。”高岩后背发凉,头仿佛更疼,他还是心虚了。 “说得这么坦白,不怕我赖上你?” “我不习惯给自己找借口。” “那你觉得,我们没在一起是应该的呢,还是在一起是应该的呢?” 高岩注视着何云熙。 “那你是想和我有点什么呢还是不想和我有点什么呢?”何云熙也注视着高岩,似笑非笑。 高岩抿着嘴唇,不说话。 “放心吧,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是我的谁啊?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自己和一个心还在外太空遨游的人有纠缠不清的过往?” 高岩舒了一口气,得到何云熙肯定的回答,他才能不会有亏欠她的想法。不过高岩依然嘴硬,说何云熙简直是脑子进水了,自告奋勇给别人制造说闲话的把柄。 “我都不怕,你又何惧之有?”何云熙皱着眉,神色里不知是气苦还是失落。 “我没有怕,我是不能对不起你。” “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 “我不会对不起你,我只想知道真相,现在知道了,我就安心了。” “是的,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权当我们之间没有那些事情,假装不知道谁还不会啊?” 高岩又头大如斗了,怎么话题又原路退回了?他又对他昨晚的行为困惑了。 “我一定会假装忘记了昨晚的是是非非,哪怕再重复一次我也会让这件事在头脑里雁过长空不着痕迹。”何云熙坏笑着,她靠近床边,贴近高岩的脸,朱唇轻启,像极了亲昵动作之前的序章……高岩心跳加速,紧张得屏住呼吸……然而何云熙忽然后撤身体,娇笑一阵,眯着眼睛问道:“我们的关系进展到这一步了吗,你就敢想入非非?” 高岩羞得面红耳赤,他确实在做一个自我约束的好人和做一个正常人之间挣扎过。而如果何云熙认可了他从内到外的放肆,他们之间的那层隔膜就被彻底捅破了,他们互相的认同就要有质的飞跃。高岩不抵触那种转变,他只是看不懂何云熙的心思。 “想什么呢?才不会便宜了你。” 高岩可怜巴巴望着何云熙,思维在百转千回。 “快说,刚才你的思想是不是邪恶了?”何云熙吃吃笑着。 高岩长叹一声,还是不言不语。 “你是君子。可是……我……未必……不是……”何云熙故意停顿片刻,让高岩胆战心惊,“……思想保守的人。” 离开酒店时高岩依然无精打采,早餐也只是潦草的吃了几口应付差事,若说让他情绪低落的原因,还是酒精在作怪,也不尽然,还有何云熙对某些事情的虚虚实实。他和何云熙一起到公司,拿了材料就去对接厂家了,没到中午就觉得饿得心慌,只好在路边小店买了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补充身体所需能量,即便如此,午饭时间,狼吞虎咽的模样连他自己都吃惊。吃饭时罗冉又给他发了微信问他在干嘛?他没回。不多时罗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也不接,任由手机铃声一直响,反正他也很喜欢那首英文歌曲,响到超时自动挂断。不多时,罗冉又发来一条微信:你等着! 罗冉做事还真是决不拖泥带水,一句你等着,都不必高岩耐起性子等太久,高岩下班后她就在宿舍楼下恭候多时了。事实证明,罗冉还真是说到做到。高岩拿她无计可施。 罗冉说高岩就是一个骗子,地地道道的骗子。高岩说他没骗她。罗冉不认同高岩对自身的认知,在他说了他没有骗人之后还是反复说起他就是一个骗子。高岩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造成目前的局面是各种因素叠加的后果,他选择闭嘴。况且他也真的认为没必要作过多的解释,有误会就有误会吧,有误会也许反而更好,在分手以后罗冉还能心情好受一点。 “除非你请我吃饭,我就原谅你。”罗冉的脸上经过短暂的愤愤不平很快就有了明媚的笑容。 “吃饭可以,至于原谅,我不认为我有错。我单纯认为我们保持目前的关系就很好,那天我对你说过的话,代表目前我和她的关系,而我和你,我也非常明确一定会来的结果,我不能给你未来,因此我决不占有你的现在。” “你怎么就给不了我一个将来了?”罗冉有些怨气,略显激动。 “感觉。”高岩说得很认真,“而且我相信我的感觉。” “幸好,缠着你,就会让我乐趣无穷。”罗冉笑了,有些勉强。 高岩的目光渐渐复杂了起来。 “不谈这些伤感的话题,我们去吃饭,我想吃麻辣烫。”罗冉挽住高岩的胳膊。 “这样不太好。”高岩想要把胳膊收回来,又怕罗冉敏感没有太用力,所以试了两次以后胳膊还在罗冉的控制之下。 “原来还是怕她看见。”罗冉迟疑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忧伤,她轻轻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放手,我后悔了。”说着话她收回了自己的手臂,两个人相随走出小区。 吃饭的时候,罗冉给高岩夹了一片他最爱吃的羊肉,又恶作剧似的把高岩碗里的一个剥好的虾夹到自己碗中,俏皮地眨着眼说和高岩换。高岩吃那片羊肉时,罗冉突然说了一句话:“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将来会怎样谁又能提前预知呢?从今而后,直到毕业,都别再探讨这个令人郁闷的话题了,你和我都要绝口不提。”罗冉说这些话时仍然一副俏皮的模样,而高岩清晰地看见了罗冉眼睛里难以言喻的失望。高岩觉得罗冉有心事,他头一次觉得罗冉有心事。不过既然罗冉有意隐瞒不想说,他也不会问。 目送罗冉乘坐的出租车消失在远处的夜幕里,高岩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独自步行回来宿舍。宿舍楼下,何云熙伫立已久。看到高岩,何云熙冷冷说,她还没吃晚饭。高岩点点头,说带她去吃。何云熙说仅仅是陪那可不行,必须是她吃多少高岩就吃双倍。高岩无奈摇头,还是说好吧,算惩罚他。何云熙说吃好吃的怎么可能是惩罚?是奖励!高岩耷拉着脑袋,看不出一点喜悦,有的只是无地自容,他知道何云熙话里话外的讽刺,说奖从何来?不要挖苦他让他自责了。何云熙说当然有理由了,高岩可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只不过是理由还没想好,提前把奖状发了。高岩忍不住笑了,就是笑容看上去有点一言难尽,看不出是喜是愁。听到何云熙说她也要吃麻辣烫,不仅消耗量容易把握,还意义非比寻常。高岩听到麻辣烫三个字,胃里涌起不可名状的翻滚,差一点要吐出来,何云熙成心是要折腾他。 还是没有去吃麻辣烫,因为何云熙说突然很恶心麻辣烫,就像在吃刚才某两个人吃剩下的东西,倒胃口,所以她要吃好的,吃贵的,要狠狠宰高岩一顿,不然心头之恨愤愤难平。 高岩的手机收到罗冉的微信,她说以后如果她要找他,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拒绝,她也保证,不会再提复合的事。高岩有点心塞,更不知道如何拒绝罗冉的要求。何云熙直直的盯着高岩。高岩挤出一个笑脸,只是他的笑容有点僵硬。何云熙还是从高岩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里面看穿了高岩的心思,她若无其事地说高岩不必为难遮掩自己的真情实感,原本她和高岩之间最核心的那部分交情也不过淡如白水,假如高岩想和罗冉在一起,她会容许提前结束她和高岩之间的盟约,并且送上最真诚的祝福。听到何云熙说的话,高岩的心脏明显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睛也泛起涩感,不过他还是保持了面无表情,淡然说没什么,他和罗冉也是淡如白水的接触,没有想过将来会是何种关系。何云熙说高岩多虑了,她才不在意高岩和罗冉究竟是怎样的关系。高岩不再说话,表情也慢慢凝固起来。也不知道何云熙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浮现显而易见的烦躁,她扔下筷子,说了一句没胃口就拿上外套起身走出饭店。等高岩结了帐追出去已经不见何云熙的身影。 高岩又是独自一人回到宿舍,微信里给何云熙发了晚安之后,躺在床上想着这些天的经过,有难过,也有释然。这次,何云熙没有回复晚安。大概她觉得没有必要了吧?高岩这么想着,渐渐睡着了。 从那天起,罗冉隔三岔五就会来在高岩吃饭,他们会聊一些工作上或学校里的事情,也都尽可能回避情感上的话题。何云熙看在眼里,无比纠结,无比难受,内心的世界仿佛坍塌了一半,那些断壁残垣里冒出的无名火左冲右突铺天盖地熊熊燃烧,整个人快要被烧得里焦外嫩了。 而何云熙和高岩这边,两个人的交往真的如同君子之交一样冷淡起来,一切必不可少的交流,总能点到为止,亲昵的言行销声匿迹,能不接触,都不会多看对方一眼,两个人就这样紧绷着神经。更让何云熙气恼的是,高岩的眼睛里明明有无尽的情意,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疏远,刻意的不要太明显。何云熙在抓狂,又无计可施,表面波澜不惊的她早在崩溃的边缘摇摆,她主动挑起的冷战,反倒把自己伤得更深,高岩就像铁了心要和她连现状都懒得保持。从那天那句晚安没有等到回复,就再也没有睡前那一句晚安的问候,好几次何云熙都是躲在被窝里百无聊赖轻抚枕边的手机发呆盼着它会发出一点点动静来,又总是在失望中入梦,一直坚信的东西,到头来不过是风过无痕? 实习接近尾声,有一天高岩下班见到罗冉在公司楼下等他,罗冉找高岩陪她去坐摩天轮。在摩天轮里,罗冉一反常态,背对着高岩默不作声,两眼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玻璃上映出她的身影,那出神的眼眸,看得出她对这个城市以及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的过往依依不舍。 末了,他们所乘座舱快要到达低点,马上就有工作人员把舱门打开,高岩站起来准备出去了,罗冉突然从高岩身后轻轻抱住他,轻轻地说:“我的青春里所有的美好记忆都发生在这个城市里,斑斓而炫目。” 正好这时工作人员已经打开舱门。罗冉松开了胳膊。高岩轻轻一下跳到座舱外面。他的双脚刚离地,还没来得及去转身扶罗冉,罗冉早一个箭步跃出舱外,不等高岩回过神来,一溜烟一路小跑转眼之间就去得远了。罗冉高声说:“谢谢你能陪我来坐摩天轮,我回去了,你也自己回去吧。”罗冉头也不回,沿着路灯昏黄的林间小路很快隐入前面的夜色里。 第11章 领毕业证那天 领毕业证那天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操场上,远处的背景是教学楼,罗冉和同学们照了相,之后她就拿着毕业证悄无声息的离开人群,待高岩从其他同学那里得知罗冉已经拉着行李踏上回家的行程高岩心里情不自禁还是有些淡淡的感伤,而罗冉从此远离高岩的生活,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有交集,高岩不敢想。原来那天罗冉要高岩陪着她坐摩天轮,就在心里对留有他们青春痕迹的城市默默地说着后会有期,表面平静实则思绪万千。 所有同学都参加的告别聚会从饭店转移到KTV,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来自四面八方,都完成了当初聚在这里时想要实现的梦想,可是心情却如此沉重,好多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激荡在包间里的歌声,就是离别时分的嚎叫,这些年在校园里的嬉笑怒骂都在这一声哀嚎里。 次日,平素要好的同学又三五成群结伴在学校周边的各个角落互诉衷肠,感慨时光荏苒,岁月无痕,转眼就到了从五湖四海来又到五湖四海去的季节。 何云熙没有想到好久没有和她单独相处的高岩会在大家都在纷纷收拾行囊的这一天主动约她一起去吃晚饭,她欣然前往,高岩一个小小的举动,让何云熙在这些日子里聚集在心间的对高岩的种种怨念一扫而空。 高岩他们几个同学聚在寝室聊未来。迫在眉睫的问题,同一个寝室里的四个人有三个人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只有高岩仍然语焉不详,给人的感觉就是深藏不露。大家异口同声说高岩装过头了,又异口同声猜测高岩莫不是要妇唱夫随?成年人了,别害臊嘛,兄弟们理解。每个人又各自说到自己的规划,叶茂留在了实习的外企,李骏也在校招中找到了工作,陆建一要回老家子承父业继续把他爸的建筑公司发扬光大。 陆建一说他的人虽然回到老家去了,但是他的心依然和大家在一起,回老家,不代表他是屈服于他老爸的淫威,而是在这里看着高岩和何云熙眉来眼去勾搭成奸一天天的你侬我侬只会让他心如刀绞,无异于生无可恋,即便强迫自己勉强留在这个城市,也会是毫无斗志,与其行尸走肉般活着,不如放弃自己的抱负,索性回老家去,最起码还来个悠哉游哉,落个眼不见心不烦,差不多也能混个逍遥自在的角色,佛系的活着不好吗?此刻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感激自己那亲爱的敬爱的父亲,想逃的时候家里就有温暖的港湾。 众人仍未死心,目光再一次在高岩身上聚焦,再一次向高岩发出直达灵魂的拷问,让他老实交代。高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他暂时还没想好,需要再斟酌几天,倒是有一个有意向的公司了,至于是留下来还是回家,他还没有作出最终的决定。陆建一眼神古怪,说高岩不会禽兽不如做出始乱终弃的勾当来吧?叶茂也瞪大了眼睛。李骏说陆建一别把别人都想得和他一样龌龊,人家一定是夫唱妇随好不好?陆建一说好一个痴情的女子,当初怎么就不喜欢他呢?他又奉劝高岩千万别给他乘虚而入的机会。叶茂说陆建一快别自作多情了,人家不是当初不喜欢他,是现在也不喜欢他。陆建一捶胸顿足凄厉惨叫倒在床上。 正好这时高岩收到何云熙答应他可以一起吃晚饭的回复,他跳下床来,穿上鞋之后,抱拳对其他人说他还有事,先行告辞,抱歉,他的晚饭有着落了。 去饭店的路上,高岩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高岩明白,母亲是在催促他回家了。果然,妈妈问完他拿没拿到毕业证之后的第二个问题就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高岩告诉母亲他已经买好了后天的火车票。妈妈在电话里,再次提起在外面生活有诸多不便,和在学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一个人不仅要懂得完成好工作还得懂得照顾好自己,初始时期一定会过得很艰辛,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就不是不能两头兼顾而是凄凉无比如此云云……高岩猜到母亲东拉西扯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就是为了在烘托让他回家这个主题。他主动问母亲是不是有话想对他说,母亲也没藏着掖着,马上直截了当地说明年年初有一个事业编制考试,她想让高岩回去参加……母亲还强调,无论怎么说,一家三口在同一个地方生活,方方面面都有一个照应。一直以来父母对他就业方向的态度还算偏向于认可他的选择,他想自由规划自己的事业,父母也没有明确的反对,近一个月来才有了明显的转折,在话里话外都会透露着让他毕业后最好是回老家找一个旱涝保收的工作的期望,虽然从来没有强制的意味,高岩也能理解父母的心情,父母最真切的想法还是希望他会回到老家陪在父母身边。依高岩自己的意思,在外闯荡才是他证明“我可以”的不二选择,老家的各种氛围还是有所欠缺。就像李骏说的那样,他不想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一眼看到几十年后的自己。高岩对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让母亲明白他们这一代人对这个世界有和父辈不一样的认知。母亲说回去看看,有一个对比总还是没有错吧?高岩说确实需要面对面交流探讨,反正他要坐后天的火车回家的,有不同见解都见面说吧。在没有得到父母充分的认可之前高岩不想贸然做出有悖于父母意愿的决定,在这个问题上,总要有一方的观点占据主导地位,一方被另外一方说服。 高岩来到小饭店,看见何云熙早他一步到了,她找了一个刚好是两个人的位子坐在那里,一边喝着免费的白开水一边等着高岩。见到高岩,何云熙故意板起脸,假装仍然气不过。高岩在何云熙对面落座,问她点菜了没有?何云熙撇撇嘴,说不晓得高岩今天好哪一口,她岂敢擅作主张?斗胆之后被别人不理不睬那可如何是好?!高岩怎会听不出何云熙是在借点菜嘲讽他在其它方面的过分?于是赶紧陪笑,同时拿起菜单递到何云熙面前,说他把决定权交给何云熙了。在高岩看来,他和何云熙的关系总是忽远忽近,他深知造成这种局面全因自己心中那抹对何云熙的看不透。此时此刻,他就觉得他们之间亲密无间。何云熙问高岩他何时有过决定权?她白了高岩一眼,哑然失笑,一把抢过菜单,说既然帅哥如此客气,那她何乐而不为呢?就让帅哥狠狠的破费一次吧。高岩又一次露出优雅的微笑,心甘情愿充当待宰的羔羊。 高岩说这已经毕业了,问何云熙对将来有什么打算。何云熙反问高岩有什么打算。高岩说离实施还有一步之遥,因为他的想法和父母的想法有些许的冲突,所以他买了后天回家的火车票,要和父母作最精彩绝伦的巅峰辩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他们同意自己对将来的规划,因此需要暂时保密——不过何云熙可以给他提些建设性建议供他参考,有可能他们两个人就想到一起去了。何云熙说她想让他陪着她,一起在清晨的阳光下奔跑去上班,再一起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坐在窗前品清茶聊人生。高岩说冰释前嫌,从此不再闹情绪?何云熙说只有傻子才会和傻子一般见识,她可不是傻子。高岩说傻就傻吧,只要某个人喜欢,还能秉持不抛弃不放弃不遗弃的理念,他傻一点又何妨?何云熙入迷地望着高岩,说偶尔的小幽默让高岩看起来更迷人,就是犯倔的时候惹人嫌。高岩抬头挺胸,下巴微微上翘,斜视何云熙,打了一个响指。何云熙眉开眼笑,说高岩真不经夸,说他胖他还喘上了。高岩双臂在胸前环抱,直直地瞧着何云熙。何云熙止住笑,说好吧,她承认高岩有值得骄傲的资本,谁让他有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女朋友呢?只对他一个人风情万种的那种。说完何云熙冲高岩眨眨眼,然后抛出一个媚眼,目光像钩子一样要钩住高岩的三魂六魄。何云熙眨眼的速度之快,高岩是模仿不来。不过何云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模样,甚是讨人喜欢,高岩很是心动。高岩认真地说那么是不是是时候透露一些她在就业方面的细节了?何云熙认真的回答,说她也还没有想好,校招的时候她都没怎么递简历,一定要上班的话,现在的公司也不错,福利待遇发展空间也都还可以,对工作又驾轻就熟少了生手磨合的阶段,要不就索性自己创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终极目标是去股票交易所敲钟,仅此而已,不算伟大的理想。高岩乐了,说仅此而已?何云熙点点头,一脸无辜地说,仅此而已。 快吃完饭的时候,高岩看着何云熙,说毕业了,他们之间的口头协议也到了终止的时候了吧?接下来何去何从,她有思考过吗?何云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高岩,她的决定难道他就感觉不出来?高岩说他是一个愚笨的人,很多时候需要对方直截了当。何云熙又眨眨眼,表情古灵精怪,问高岩期望他们之间往哪种关系发展?高岩看着何云熙,又低下头,没接话题。何云熙笑道,原来也有高岩不敢面对的事情。高岩说,假的纠缠,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高岩不敢与何云熙对视,他掩盖不了自己的口是心非,他不敢承认,哪怕是在自己心底,其实他不止一次想过,万一何云熙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呢?何云熙问真和假重要吗?高岩一脸正色,他说,有些方面,他永远不能接受模棱两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异常平静,何云熙提出的问题,让他否定了之前藏在内心的疑惑。他虽然没有看着何云熙,但是看得出来,他似乎读懂了某个没有歧义的答案。高岩的表情从期待转为淡漠,何云熙也不是不以为意,她只是看起来不以为意,有时候她会很倔,不知是好强还是逆反,反正就是直觉认为高岩必须要被警示,即使她明知高岩可能急需她斩钉截铁的态度,之前的过错还是不能轻易就蒙混过关,基于这个理由,她说她的口风也像某些人一样紧,也要暂时保密,保留必要的神秘感,在那个人从老家回来以前她是不会把真相公之于众的。高岩在何云熙有理有据的论点下哑口无言。他想说何云熙对他们关系的定位几乎是他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不过那些话顶了好几下嗓子,他压着,开始的提问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勇气,再穷追不舍,只会让自己不堪。 这时从门上进来一个人,居然是陆建一,他径自来到高岩他们旁边的桌子坐定,奇怪的是,他居然对高岩和何云熙视而不见。高岩和何云熙正诧异着呢,门口又进来一个他们认识的人,李骏。李骏一样是对他们熟视无睹。这是有预谋的挑衅,高岩想着,想来下一个进来的人一定是叶茂。高岩对何云熙说这三个人是在对他单独行动示威呢。果然,话音未落,叶茂的人影就出现在了门口,他来到跟前,与之前进来不久的陆建一还有李骏凑成一桌。三个人假装巧遇,在那里有说有笑,就是视高岩和何云熙如空气一般。高岩皱眉。何云熙坏笑着说高岩得罪人了。 高岩把脸扭过去,面朝那三个人说:“你们是故意来找茬的吗?” 三个人对高岩的质询充耳不闻,仍然像在别人背后搬弄是非那样数落高岩的种种不是,最过分的就是无组织无纪律脱离群众流连低级恶趣味。 “这也是你们尾随我的理由?”高岩眉头紧锁。 那三个人还是对高岩不理不睬,依然我行我素,对着菜单,话题转移到了分析哪个菜更适合今天的气氛,是高岩那小子爱吃的却又是他吃不上的,他活该。 “不理我是吧?”高岩提高声音,拍了一下叶茂的肩膀。 叶茂回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满脸的惊喜,指着高岩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三个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起说原来高岩和何云熙他们两个人也在这里吃饭啊? “装!再装!”高岩气得七窍生烟。 叶茂一拍桌子,就像没听出来高岩的不满,对另外两个人说,他就说嘛,高岩能有什么要紧事,无非就是跑出来偷偷摸摸约会美女——高岩的小心思,根本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叶茂得意洋洋的模样,高岩越看越觉得叶茂没有理由不欠揍。叶茂继续着他的言论,重色轻友的人就应该受到所有人的鄙视,弟兄们,大家齐心协力,唾弃他。 高岩扬起眉毛,说他们是正大光明约会——况且,和男生的友情与和女生的友情还要你死我活争出个孰重孰轻吗? 叶茂给高岩竖起大拇指,夸奖他逻辑清晰出口成章……因为高岩有这样优秀的女性好朋友,他们一致决定原谅高岩了——前提是这顿饭高岩买单。何云熙说高岩和她不需要他们原谅,需要他们懂得成人之美,女性好朋友才能省略几个字变为女朋友。好朋友来找他想变成女朋友的女性好朋友说悄悄话,不支持就够过分了,还想兴师问罪,他们好意思吗?就问他们是何居心?想让女孩子看见他不靠谱的好兄弟因此知难而退,他就只配每天守着几个大老爷们喝酒吹牛打游戏,快乐是有了,有陶醉吗?眼看着爱情大业有些眉目即将弄假成真,奈何时间紧迫,只能争分夺秒,他们兴师动众从中作梗是要为哪般? 叶茂说何云熙的论断堪称完美,他自愧弗如,甘拜下风。 何云熙冷哼一声,傲然斜睨着叶茂,然后她忍不住笑了。 陆建一对叶茂说他已经忘记了他们专门来找高岩的初衷,是来把酒言欢的,不是让叶茂这样没有底线地吹捧一个完美无瑕的美女。 叶茂和何云熙一起说陆建一找打。 倒满酒,来个一醉方休,和学生时代作最后的告别,然后就接受清醒之后即使拥有再深厚的友谊也必然要天各一方的现实。李骏给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都倒满了酒,包括高岩和何云熙的酒杯。高岩没有推脱,这是他第二次喝白酒,第一次是帮何云熙挡酒那次。叶茂他们都说高岩终于豪气了一回。本来高岩还想拦着不让何云熙喝酒,哪知何云熙比他还痛快,自告奋勇要和高岩的好朋友们推杯换盏共诉衷肠。高岩无奈,也就由着她了,只是安顿她别喝多。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无穷无尽的舍不得,所以喝酒的心情和往常大不一样,没有人能够抛开惆怅开怀畅饮。就是在这一刻,他们都明白了,从此以后,他们每个人都彻彻底底告别了那个还没有走远却注定一去不回头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学生时代,多少美好的记忆终将慢慢尘封。对明天的未知又多少让他们有些恍惚。 不多时几个人就喝多了,在饭店门口马路边抱在一起哇哇哭,明天开始就收拾行李各奔东西了,感叹此去一别,不知道将来见面的机会还多不多。叶茂说自己最恋旧,所以舍不得离开这个城市,让自己就守着曾经的记忆孤独终老吧。李骏反驳说他也离得不远,就在隔壁城市,现在高铁多快呀,来一次包括周旋于两个城市内部的时间所需要的时间也不过一个多小时而已,他有充足的时间以及空间陪兄弟们地老天荒,只有陆建一才是抛弃兄弟感情的那个冷血的人,希望高岩千万别学这个坏人。陆建一说他才不是冷血,只要兄弟们想他了,他必然马不停蹄赶过来,决不食言,有机会把事业发展到这边来,也要和大家海枯石烂。他们都把目光投向高岩。高岩说他也想好了,假如能做到,他哪都不去,就扎根这里,和兄弟们长相厮守。叶茂他们假装恶心,笑着说高岩可千万别和他们长相厮守,要长相厮守就和何云熙长相厮守去吧。 何云熙喝的酒一点都没比这几个男人少,然而毫无醉意,足见她酒量惊人。她在一旁,也不说话,就听这几个大男孩在那里回忆过去展望未来,听得兴致勃勃,不时还会偷乐。 李骏搂着高岩的肩膀对他说,一定要回来,兄弟们就要在一起。高岩说,他也这样想。 四个男生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就同一个问题相互拆台忙得不亦说乎,纷纷罗列其他人在学校里的一些糗事,借此回顾嬉笑怒骂却洒脱自在的校园生活,同时也算是给他们即将开启的人生的另外一个阶段表态迎难而上的决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谁也别想跑,六条胳膊还揪不住两条腿?!何云熙没有一点点的不耐烦,她也是第一次见识高岩的健谈,她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几个男孩对将来的设想,他们有着简单而无畏的抱负,不想浑浑噩噩混迹人间,都想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做一点成绩出来证明自己不枉此生。 何云熙听得正兴致盎然,她接了一个电话,看见号码她才如梦初醒想起来一件事,她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小圈子的同学聚会,从电话那头嘈杂的环境里何云熙勉强能分辨出对方的声音,是她一个同学在催促她赶紧过去,质问她,晚上的聚餐不出现也就罢了,KTV的狂欢也不参加了吗?爱情比友情重要也不计较了,她不是打算只保留爱情而把不值一提的友情弃尸荒野就当友情从来没存在过吧?何云熙自知理亏,匆忙陪笑,说哪敢?哪来的爱情啊?和友情比起来其他事情才无关紧要,她马上就过去。对方得理不饶人,说她一个人过去可不行,要把她们的姐夫带过去,拖家带口道歉才显得真诚。 何云熙揽住高岩的胳膊,对其他人说,突发情况,有人想看见她拉家带口的样子,所以还得有一个人去冒充她的男朋友,大家应该不介意她把高岩借走吧?高岩注视着何云熙,眼神淡漠。何云熙说她的同学在聚会,她一晚上都没出现,现在那些人都在催她了,她再不过去就不合适了——而且那几个小妮子知道她晚到的原因,她们要对把她勾引跑的高岩兴师问罪,如果高岩逃避,她会受到双倍的惩罚。高岩问他没有必要去吧?最后一天的校园生活了,何云熙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了,他不想再冒充别人。何云熙不强迫他,她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挤出一个笑容,而且把笑容定格在脸上。高岩低下了头。 何云熙被她的同学叫走了,高岩也被何云熙带走了。另外三个男生只好肩膀搭着肩膀回了寝室,在寝室继续他们聊了不少于一个小时的话题,中间也夹带些许困惑,高岩和何云熙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他在冒充谁? 毕竟在一个学校上学,何云熙的这些同学,之前高岩也接触过几个,大部分都有印象,甚至有那么一两个人他还能叫得出人家的名字。高岩和他们在一起聊天也能适应,不太觉得索然无味——除了他们故意提高嗓门喊他姐夫的时候的那一点点尴尬。何云熙的舍友有点喝多了,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她迫不及待想要告诉高岩一个和何云熙有关的秘密,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摆着手说不能说不能说说了怕挨骂,还是让何云熙亲自在适当的时机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吧。高岩看着何云熙。何云熙也看着高岩,假装没听见她的舍友对高岩说的那些话。正在这时另外一个男同学把两个麦克风分别递在何云熙和高岩手中,要求他们合唱一首歌曲,同时鼓动其他人给他们施加压力,让他们必须做到声情并茂全情投入,契合他们的爱情,激动人心的瞬间由在场的所有人来见证。其他人果断鼓掌相应。更有甚者一左一右各有两个人联合起来直接把高岩和何云熙推到显示屏前,还让他们手牵起手,在歌曲开始之前来一段爱的告白。他俩面面相窥,思考如何解围。好事者本着开玩笑就要给气氛火上浇油的心态,强调他们的示爱不能让大家满意就会不依不饶一直胁迫他们,直到他们乖乖就范。高岩略一思索,窘迫在所难免了,最起码要有听起来接近缠绵悱恻的言语才能脱困。虽然有人高喊来一个漫长的拥抱,然后在对方耳边呢喃细语倾诉心声,高岩还是坚持面对面讲情话,更进一步的亲密行为要省略——别人不知道不合适,他当然知道不合适——他说之所以要点到为止,是某些亲密行为不能让外人看见。 高岩手持麦克风,深情凝望何云熙,柔声说:“在这里,你才是最耀眼夺目的主角,能让我在你身边作片刻的停留沾染一点点你那迷人的气息都是我无上的荣耀……谁曾想,你竟然没有嫌弃我的平庸而收留了我,让我流浪在黑暗中的感情找到了梦一样的归宿,我那无处安放的灵魂从此就有了寄托,谢谢老天让我认识了你,谢谢你给予的爱!让我们把这份爱藏在心底,爱意纠缠,温暖彼此,我们不炫耀。”话音刚落,何云熙已经大方地抱住高岩,并且对着麦克风说了一句:“山无棱……”高岩心里立刻如沐春风涌起感慨万千,他接道:“……天地合……”需要两个人都向后仰头他们才能看见彼此,两个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又一齐说道:“才敢与君绝!”众人起哄,掌声雷动,口哨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有的人都笑出了眼泪,说他们太过分了,门牙都快被他们两个人酸倒了。 高岩又被何云熙的同学灌了不少酒,高岩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喝的酒比之前二十年喝的酒加在一起都多,尤其以前,白酒他可是点滴不沾,现在连续两次破例……何云熙横他一眼,问高岩难道他是在怪她喽?问完她都忍不住笑了。高岩说自己愿意能怪得了谁呢?就是喝白酒太容易醉,醉了又太难受。回寝室的路上,高岩一路晕头转向,要不是有何云熙保驾护航,他都严重怀疑自己能不能找到回宿舍的路……他只记得何云熙一直牵着他的手。何云熙说高岩说的那些情话好肉麻,恐怕在别的女朋友那里没羞没臊没少说。高岩扶正何云熙的脸庞,让她看着自己,非常认真的说才没有,他是第一次说那样的话。何云熙推开高岩的手,说姑且信他一回。高岩醉眼朦胧,眼前的何云熙宛如在万花丛中,美得不可方物。他呢喃着说,和何云熙在一起,心里很舒畅,没有那么多藏起来让人猜来猜去的麻烦——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太厉害了。何云熙眸中闪动着妩媚,说那高岩就应该知道要好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至于脾气,何云熙不无忧伤地说,谁不想岁月静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乖乖女啊?那些外在示人的攻击性特征,是她自我保护的盔甲。 第二天一早,何云熙打来的电话把高岩吵醒,何云熙神神秘秘地说要带高岩去一个地方,一个秘密基地。 高岩爬下床,洗漱之后直奔楼下,何云熙在楼下已经恭候多时。 原来何云熙背着高岩悄无声息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是一间三十平米上下的小公寓,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生活用品也置办的一应俱全,就差搬过来一个步骤了才告诉了高岩,一眼望去,十足就是弥漫着温馨氛围的甜蜜花园,能看得出来,何云熙费了一番心思。何云熙说她受不了宿舍的嘈杂,以及几天不大扫除就像灾难现场似的凌乱,所以她决定和那种环境彻底切割,今后这里就是她呵护小心思的港湾了,高岩可以在没事的时候过来作客,顺便请他吃好吃的,拉低他改善生活条件的成本。高岩心想,这大概就是何云熙舍友口中的那个惊喜吧?何云熙说和心爱的人聊天需要安静的空间,宿舍显然不达标,因此她就萌生了搬出来的想法,有些人要知道好歹。 参观了何云熙的神秘花园,再一起吃一顿午饭,正好不耽误高岩坐上回家去的火车。 第12章 高岩怎么也想不到 高岩怎么也想不到,当他的双脚踏入家门的那一瞬间,看到的是父亲欢快的眼睛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哀伤,不说话时父亲就独自在一边长吁短叹自怨自艾,和记忆中那个时刻笑容满面的父亲简直判若两人。母亲也脸色蜡黄憔悴不已。 父亲总是情绪抑郁,无论周围的气氛有多么欢愉他也能忽然没来由就伤感起来……父母在之前向他隐藏了这一情况,是怕他过分担心。高岩刹那间找到了父母突然改变初衷迫切想要他陪在身边的这个想法的来由。 见到日思夜想的儿子,高父一扫近来的愁容,神色立刻明朗了许多,笑容长时间洋溢在脸上,虽然偶尔会有些勉强,大部分时候还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母亲在厨房忙碌,做儿子最喜欢的菜,犒劳学成归来的儿子。 高岩留在客厅陪父亲聊天,声音明显比平常低一些,也会以开玩笑的口吻责怪父母对他的隐瞒。 高岩不是专业的医生,不懂如何系统的开导父亲,只能陪着父亲,聊他在学校里的那些好玩的事。父亲听得很认真,时不时会会心一笑。 母亲把炒好的菜端上餐桌,高岩主动从酒柜里找来一瓶酒,给父亲和自己都倒上,父亲仔细看着他,欣慰的笑了,说儿子长大了,一转眼都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了。 背着父亲,母亲对高岩说出了原委,父亲在公司一直主管销售,由于近些年建筑机械市场竞争激烈,父亲所在公司的销售业绩出现了不小的萎缩,公司的运营日渐艰难,父亲每天都为了推销公司的产品疲于奔波,不来压力就异常大了,公司的副总还在这时给父亲指派了一个客户,出于对那个客户过往口碑的调查,以及洽谈中那些苛刻的条件,父亲的观点是尽量不与对方合作,后来迫于副总和业绩双重压力,再加上公司一些有关他为了一己之私滥用权力客户不给好处就不和客户合作的传闻甚嚣尘上,最终父亲还是妥协了,问题恰恰就出现在这里,那个客户提了货物,在结款过程中产生了纠纷,之后,就突然人间蒸发了,这让公司的运营更加雪上加霜。造成这样低级的错误,公司高层好几个人怀疑父亲眼见公司岌岌可危想在公司倒闭之前里应外合诈骗公司货物为自己谋后路。在这个事件里,那个副总参与其中的身影完全无迹可寻,人家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藏得严实,台面上只有他父亲一个人在承担所有责任,公司老总念在高岩父亲多年来劳苦功高,没深究,除了解除了他的职务,就是要求他全力追回欠款。可是茫茫人海,去哪里找那个人去啊?提出诉讼,先不说胜负未知,又会把父亲在这件事情上因为急于求成而忽视风险的一些违规操作摆到明处,在罗列证据时会让老总为父亲暂时掩盖的那些应负的责任暴露在公司所有人面前,不仅不利于和客户和平解决争端,还会让所有人感到不公平,老总因为私人交往刻意庇护高岩的父亲,这件事成了压垮父亲豁出老命挽救公司于水火之中的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父亲抑郁了。 有不止一次,母亲睡至半夜,猛然发现父亲没在床上,而是一个人悄无声息站在客厅窗边对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发呆,母亲害怕父亲精神压力太大会一时想不开,才不得已要高岩回家来和她一起陪伴父亲。 鉴于公司老总和高岩父亲私交甚好,老总对于高岩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助力父亲追回欠款的想法给予了必要的帮助,虽然几乎没有人看好高岩的所作所为。高岩通过去父亲公司走访打听翻看合同,将从各方面收集的信息整理出来,让他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了充分的了解。 在签订此项业务之时,高岩的父亲甚至没有采用公司统一文本的合同,个别条款用词含糊不清,在执行过程中很容易引起歧义,造成违约争议。正是有这样的合同才有了后来在合同的执行过程中出现的较为严重的分歧,已经不能用瑕疵来解释,合同里的那几项有违常规的条款,稍有法律常识的人都会认为执行范围过于宽泛,很难不出现后来的纠纷。 正是那些模棱两可的条款暗藏的漏洞给了对方拖延货款的可乘之机,即使对方恶意违约也仅需支付数目极少的违约金,在这样数额的合同中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少到忽略不计的地步,对方完全无惧官司,可以肆意地多次且长期推迟货款的支付。 高岩父亲公司的老总在讲起这些话时不禁摇头,感叹高岩父亲马失前蹄。 父亲跑了一辈子销售,人到中年,竟然一时糊涂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也难怪公司数个高层对父亲的不满。正因如此,父母才更希望高岩找一个相对稳定可靠的工作,虽然很难有出众的作为,但是最起码容易保证人生不必大起大落,日子过得安稳自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高岩除了完成父母给他安排的看书备考的任务就是联系朋友挖空心思琢磨怎样才能协助父亲把那个客户的欠款追回来。学法律的校友已经请教授分析了那个合同从中找到了有机会突破的地方并且指导了追讨欠款需要注意的事项,具体细节就看高岩自己揣摩把握了。 有了眉目,高岩更有了跃跃欲试的信心,他不敢刺激父亲本已脆弱的神经,筹划了三天,高岩就悄悄咪咪开始付诸行动了。 首先,根据校友的教授对合同分析后的结果,他得知了在这个合同里每一条对己方的利弊,明显被动的条款里也暗藏有可能被认定为无效的部分,这才是高岩可以抓住的机会,每一个字都是他在气势上长驱直入迫使对方不敢一意孤行的砝码。 况且依据条款,高岩父亲的公司只要舍得不计成本的赔钱,一不做二不休,将对方起诉至法院申请证据保全,最差的结果也是法院会把有经济纠纷的设备作暂时查封而他们等待法院的宣判结果,大不了最后大卡车拉着一堆破铜烂铁回来。而假如他们这么运作了,作为建筑机械出租方的客户势必要依据合同承担建筑商的损失,这是租赁商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之重,包括金钱和口碑,都会得不偿失。 只要能锁定租赁商和第三方的承租行为就可以釜底抽薪。高岩之前就从父亲公司得知了那些设备的去向,他又通过在质量监管部门上班的同学的母亲把他手中那些记录设备出厂数据的复印件和从建筑商那里拿到的标有这些设备编码的单据作了对比确保二者相符。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注定两败俱伤,自己的伤势可能还更严重,但是只要横下一条慷慨赴义的心,威慑对方一般还是绰绰有余,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太过坚守之前决不妥协的信念,让他有不得不就范的心理压力。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使出这样的同归于尽的昏招,点到为止的提醒就足够了,交锋的重点依然定位在合同中那些分歧的求同存异上。 高岩直接去找了那个租赁商,和想象中一样,不见人影,不过也从他的员工口中的陈述侧面印证了一些高岩此前的猜测,那个老板表面上是不堪忍受父亲每天风雨无阻的软磨硬泡,实则是自知理亏在先,像这种漏洞百出极易引发纠纷的合同他们也是第一次签,据说提供合同的人还是高岩父亲所在公司的一个副总。高岩恍然大悟,之前所有的不解也捋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是租赁商和那个副总联合在一起处心积虑的算计,那个副总早想把自己的亲信安插在销售主任的岗位上把高岩父亲取而代之,而租赁商也能从中得到好处,二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只有高岩父亲蒙在鼓里。所以租赁商对高岩父亲索性采取避而不见的套路,不仅不再来公司,家也不回了,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不知所踪。至于公司,只留有那么两三个员工整日无所事事趴在工位上发呆,闲聊打游戏,这也是他的公司在没有业务的时候一贯的风格。问起他们老板的去向,所有员工都一问三不知,问了也白问,问和不问都一样。 不过高岩自有他的想法,不气馁才有机会,守株待兔也不失为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也许还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他一有时间就会在那个租赁商工作的场所蹲守,现在的季节仍在建筑旺季,虽然已是尾声,高岩也不相信这个租赁商再也没有一点点业务。坐在水泥台阶上,一本书,一瓶水,一整天,累是累点,也算逍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没过一个星期,那个租赁商就出现了,被高岩堵在了办公室里。作为一个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怎么可能在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租赁商满脸厉色,都不正眼瞧一眼高岩。高岩根本不理会那个老板的恐吓,反正就是有条不紊摆事实讲道理有理有据地表达他的目的,不给钱就休想让他离开这里半步。他看似云淡风轻的把那个两败俱伤的计划说给租赁商听,还说这是得到他父亲公司老总私下认可的方案,想必他父亲和老总的私交这位老板也有所耳闻,不得已他们就会出此下策,不过目前还留有回旋的余地,对双方都更好的解决方案他也写在了一张纸上,同时他把夹在书里的那张罗列着可以解决纠纷的条款的纸抽出来递给租赁商,让他斟酌。租赁商说他很忙,等闲下来再看那些条款在和高岩协商解决矛盾的办法。他这样说着,气焰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强盛。高岩看出来这个老板是在忌惮那个两败俱伤的方案了,此时不乘胜追击,还更待何时?等这个老板安排好了退路他的前期铺垫就前功尽弃了。高岩非常认真的叫了那个老板一声叔叔,说最近几天他每天都来,保证每天比他的员工早到半个小时,晚回半个小时,直到老板肯坐下来和他探讨解决纠纷的方案为止,因为他的父亲等不起,他为这个合同已经心情抑郁了。 那个老板从工作台下面的纸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把其中一瓶递给高岩。高岩也没客气,接在了手里。 那个老板直视着高岩。高岩保持着从进门以后就有的微笑,面不改色。 那个老板也笑了,摇摇头说道:“好小子,你是我见过的最难缠的年轻人。就跟你实话实说吧,你父亲公司的建筑机械,质量不突出,操作便利性也落伍,价格又没有优势,再不在汇款方面给予客户优惠,谁疯了才会优先采购啊?!你也莫怪我刁难,和竞争对手的产品的差距他们公司那些领导哪个不是心知肚明?改进产品不上心,售后服务不尽心,争权夺利倒是很用心。固步自封,思维僵化,缺乏紧迫感和市场敏感,在产品的设计上不思进取,更新迭代的速度赶不上市场变化的速度,就这样还有很多人在过去那些年的领先里洋洋自得,还以为能像从前一样市场永远给自己留着一亩三分地,得过且过混日子,一转眼却发现被人家在新理念下生产的产品蚕食了市场,像猛地被陌生人抽了一记耳光,从自负到自卑的转变就是一瞬间的事,可是在行动上还是放不下过去地主老爷的派头,又斗志全无,光靠像你父亲一样的几个为数不多的觉醒的人难挽颓势,生产经营每况愈下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我是承担着多大的压力在帮他们啊?!可是他们倒好,不从自身找原因,反倒抓住我的小辫子不放,我怎么甘心花钱买罪受?既然不谈感情,我当然坚持合同内容对我有利的一面去争取我的利益了。” 高岩微笑着说:“叔叔你忙,有空看看那些互惠互利的条款,我父亲他们公司的领导也作了许多让步,我今天就不打扰叔叔了。至于售后服务,我一定会立刻赶回家去向父亲反映,让他马上和你联络,并且把你的要求反馈给公司领导,我想叔叔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复。” 高岩已经看出这个老板又在筹划下一单生意,耽误不得,每天的邂逅愈发勤快,和老板的交流也更加收放自如,经过接连三天穷追不舍的围追堵截,老板终于答应高岩先付百分之五十的欠款,剩余部分在三个月之内分两次结清。高岩喜出望外,其实他早料到这个老板很快就会屈服,从他的言谈就能判断他自知于情于理都无法坦然,而打官司又胜负难料,因此他不愿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精力,当下又急于谈成下一个业务,高岩的存在极易引起他的客户的警觉,毕竟有一个要账的人每天形影不离,准备找他合作的建筑商能不三思?高岩就是让租赁商在客户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的危险因素。高岩赶紧联系父亲让他赶过来重新签订汇款合同。大功告成以后,高岩终于在父亲脸上见到了久违的笑容,是那种发自肺腑的舒心。就连那个老板都拍着高岩父亲的肩膀对他说他的儿子有勇气有耐心还有计谋,好好培养前途不可限量。父亲也没有想到高岩还有这样的能力,被人称赞自己的孩子,自然是从心底里乐开了花。 高岩和父亲谈起这个老板对他们公司的评价,父亲点头认可,虽然不够中肯,确有理亏之下的强词夺理,但也绝非空口无凭信口开河,有些论点正是公司此时的痛点,迫切需要改变现状,才有机会重新从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争得一席之地。 把重新签订的汇款合同交回公司财务室,再回到家,母亲早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就等这父子二人入席了。 一桩纠纷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定,一直以来像石头一样压在父亲心头的烦闷烟消云散。有了皆大欢喜的结局,举杯欢庆的时刻,父母还是没有忘记特意提醒高岩要静下心来认真准备事业编制的考试。 高岩前两天趴在那里看书全是为了迷惑父母让他们欣慰,那些书他哪看得进去,他就是在父母面前装模作样,本想着在纠纷解除的这一刻和父母坦白内心想法,盼望着父母理解他对人生的憧憬,青春就应该色彩斑斓,不应该从年轻到迟暮都是同一种颜色,希望父母能认可他的理念同意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就目前的形势看来,近期是没有办法张这个嘴探讨这个事了。只是在他的心里,有一个信念一直在,不曾消褪,仅是蛰伏,他心目中的人生,就是一场五味杂陈缺一不可的经历,在自己努力下日渐美好。假如人生是一场盛宴,盛在面前的菜肴不论是酸甜苦辣咸那种味道,他都要一丝不苟的咀嚼品味。 第13章 父亲在工作上的一次失误 父亲在工作上的一次失误有了一个让人振奋的后续,不过父亲的工作仍然暂时得不到恢复,人员的重新配置需要一个统筹调整的过程,近段时间,高岩的父亲只能继续赋闲在家。 高岩也想过打电话告知何云熙他被这里节外生枝的变故牵绊住了腿脚,他甚至都无数次构思措辞和语境,尽量在陈述当前困境时让这个话题不那么显得突兀,可是一直就是不知从何说起,总感到有多此一举的嫌疑,毕竟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承诺,对方的想法不见得和自己一致。因此,这个预设的电话被高岩一拖再拖,直到从内心放弃了这个念想。 经过几天的留意,高岩察觉到父亲抑郁的情绪有显而易见的好转,他和母亲由衷的欣喜。 而高岩本人,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饭睡觉备考,乖巧得不想他,又乖巧得太像他。通过枯燥而乏味的磨砺,为之持之以恒的努力,前方却不是高岩一心向往的彼岸。表面上高岩为了一考定终身做足了准备,其实他心里那星星点点渴望燎原的和肆意洒脱的青春紧密相连的小火苗不曾有片刻出现一丝一毫的黯淡,那深邃而未知的未来,既能给内心带来胆怯和迷茫,同时也能让期待和憧憬充满心脏的每一个角落。不过高岩知道,青春留在身上的印记只能是藏在心底的秘密,将来和自己对话时,说一句,青春的五光十色,他也曾经穿行而过。 高岩谨小慎微,生怕触动父亲敏感的神经,每一餐吃饭,都会陪父亲喝一杯,聊这些年他们生活着的这个小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以及背后代表的经济方面的趋势,聊过去住在一排小平房的老邻居们如今的生活,张家生意兴隆的饭店和李家新买的宽敞漂亮的大房子,还有最边上的孙家那个小时候整天跟屁虫一样跟在高岩身后叽叽喳喳嚷着长大以后要嫁给高岩哥的小姑娘听说也在今年考上了外省一所非常不错的大学,别看小姑娘小时候胖胖的,如今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真应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老话,上次在超市买菜和小姑娘偶遇了,小姑娘还向他问起高岩的近况,感叹仿佛只是一晃眼其实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她的这个小哥哥了……就是不敢聊高岩内心那个蠢蠢欲动想要放飞自我的诉求。饭后,去到小区外面那条两岸在去年夏天就被修葺一新景致顿时旧貌换新颜的小河边走走,一家人其乐融融,周围的景色和空气也沁人心脾。小河岸边以前低矮的平房都被拆迁,拆出来的空地一少部分变成了供市民休憩的广场,大部分多出来的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新起的高楼,让这个小城市少了记忆里儿时的温馨多了机械齐鸣日夜不停的生机。而那个渴望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的小秘密就藏在心底,不敢说——看来,是没有机会回到那座城市了,这边舍不得让他走,那边也未必想让他去,父母的情绪还是他做决定时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得知高岩有留在家乡的想法,他高中时期一个要好的同学找到了他,这个同学也是刚刚大学毕业,学的是法律,在高岩父亲的经济纠纷里给高岩出过一些主意。这个同学的父亲是做商贸的,他让这个刚刚踏出校门的儿子做公司的法律顾问,多少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味。坦白说,公司规模不大,平常如果有法律方面的需求都会直接找律师事务所,他儿子这个法律顾问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好听的幌子,他当年凭一股冲劲没白天没黑夜地跑厂家跑市场把公司做起来的时候可没奢求过在合同细则上规避法律风险,对于厂家,他不会担心对方会使诈,说到做到是基本原则,无非就是利益分配,口头谈妥的内容就是合同条款的基本框架,不会有差池,对于分销商,靠的是人品信誉,无良之辈在这个小城市走不远,如今功成名就了,专门为儿子开设一个新职位,就是要在公司各方面都欣欣向荣的当下向有业务往来的上下游传达他们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的正规化,并且将来会在正规化的道路上越走越强,让有业务往来的客户以及暂时没有业务往来的潜在客户全都看到他们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媲美一流公司的运作模式,也从侧面印证公司有实力一如既往领跑本地酒类市场。正巧一款澳洲红酒刚刚进入国内,算物美价廉,蕴藏着在市场上爆款的机遇,同学的父亲自己代理者好几个国内一线品牌的白酒,有试水红酒的计划,又恰逢儿子学成归来,正是锻炼他经商之道的绝佳时机,鉴于红酒市场在他们这个小城市还是混沌待开发的状态,各路人马你来我往都在边缘试探没有用心深入发掘,因此就有了把红酒交给儿子单独运作的打算,以此为契机指导儿子经商的技巧,培养他应对市场和应对市场上各路人马的才能。这才是同学父亲让同学进入公司的本意,他在有意培养接班人。这个同学也没有独当一面的经历,于是就萌生了一个找脾性相投的人并肩作战的想法,高岩顺理成章就进入了他的视线,高岩身上那种百折不挠的韧劲他由衷佩服。况且在创业初期,需要投入的资金量不会太过分,相信高岩的家庭有这个实力参与入股。项目的前期工作同学的父亲早安排得妥妥当当,只须他们辛苦一下努力去开拓市场,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把这款红酒的市场做起来还是有非常大的可能。作一个大胆的假设,假如前期运作得理想,两个人趁热打铁合力将省级代理权拿过来的机会也不是不存在。同学的父亲依据这些年他在酒类推广上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经验结合人们饮食观念的转变对这个项目广阔的前景有信心十足的认可,同学把他父亲的分析讲给高岩听,听完同学的陈述,高岩只能苦笑着摊开双手说现如今他择业的大权依然紧紧的攥在他父母手中,父母已经给他规划出了清晰明确的就业方向,他胆敢在事业的选择上朝三暮四,他的父母必将找他促膝长谈恩威并施把他摇摆不定的幼稚思维连根拔起,规劝他跑偏的思想火速回到既定的轨道上来……况且假如有改变父母思维的机会,他还是想回到能见到何云熙的城市去……在他心里,他更乐意接受过去那种眼里偶尔能看见何云熙的日子。 不能和同学合作创业,一个有方向有方案有过来人指点迷津的项目,高岩并不惋惜,毕竟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而想起何云熙,高岩心头就隐隐的落寞,让另外一个人在自己身边陪伴着自己喜怒哀乐的渴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而他只能苦笑着安慰自己,借口是连自己都不能说服的有缘无份……其实在他的心里怎么可能不清楚,怪只怪自己遵从自己的思维实现内心所向往的情景的决心还不够坚毅。 高岩能做到每天都看书四个小时以上,别人眼中的奋发图强,他只觉得是在无奈的消磨时光,伪装出激昂的斗志,其实皮囊之下萎靡不振。有过无数次情绪上的酝酿,盼望表达观点时的感染力足以打动父母,有那么好几次都要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了,不过终究还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看着短短几个月就苍老了许多神色间全是对他金榜题名的期待的父母,那才是父母眼中一劳永逸的人生,又把想说的话咽回肚里。 高岩在自己房间里看书,母亲来敲门,说他的一个同学来找他。高岩嗯了一声,回头问母亲是哪个同学?母亲说是她没有见过的一个女同学。高岩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母亲身后来到客厅,见到了一个他万万想不到的人——罗冉——罗冉的到来让高岩无比惊诧,不仅仅是因为从罗冉家到这里来回几百公里高铁也要几个小时的路程。 高岩的爸爸妈妈为了不让女孩因为生疏而局促不安,便和罗冉随便聊了几句,然后借口买菜下楼去了。 罗冉突然古灵精怪地笑了,说要参观高岩的卧室,她要见识一下究竟是怎样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在潜移默化之中把高岩教化得那么清高。高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罗冉说笑了,他从来都没敢清高过,说着就带着罗冉回到自己卧室。 高岩的卧室不大,同时承担着家里书房的功能,衣柜和书柜并排而立,二者几乎等高,书柜里放满了书。窗户两边的墙边也一左一右各立着一个矮一点的书架,也几乎被各类书籍占满,只有其中一个书架最高处放着一个建筑用载货电梯的模型。罗冉环顾一周,发现目光所及除了那个载货电梯的模型之外竟然找不到任何其它和书无关的摆件,连一张高岩的照片都没有。罗冉说高岩的卧室一点都不温馨,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文字。高岩说他也是这么认为,从小到大家长就不容许他触手可及之处会有与学习无关之物,耳濡目染汲取到的养分必须要与学业相关,至少也要能够陶冶情操。罗冉说,所以,那个建筑机械很有故事?高岩点头,说那个货运电梯是他和父亲同心协力的结晶,共同参与设计和制造,外观几乎一比一复刻了高岩父亲公司当年的明星产品。罗冉说高岩的玩具都这么与众不同,看来家庭对他的影响非常明显,这或许就是传承?高岩承认,上大学选专业,家庭对他的影响,尤甚。 高岩给罗冉倒了一杯水,问她怎么找到他家的?罗冉说她问了陆建一。高岩哦了一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在大一那年的暑假,高岩曾带着陆建一来过自己家。 在高岩家附近的那条小河边,罗冉告诉高岩,她就要去英国留学了,家里早给她安排好了这一切,签证已经下来了。她这次来就是和高岩告别的,带着高岩的和颜悦色与祝福,好让她的异国他乡之行不至于像看起来那么凄苦……她幽幽轻叹,不无感伤地说,她知道高岩不会专程到她的家乡去给她送行,她只能厚着脸皮来找高岩告别了。高岩和罗冉的心境大不相同,他没有感伤,心里只有祝福,这个单纯的女孩,虽然偶尔会孩子气的闹腾,和他的性格有诸多不同,然而她的家庭给她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她当然更应该更轻松的得到一个更美好的前程。 罗冉早在来这里之前就买好了回程的车票,她的计划里唯一的选项就是和高岩见个面聊一聊对将来的打算,因此只逗留了几个小时,和高岩在外面吃了中午饭,高岩带着她到自己常去的公园走了走,傍晚之前就坐上火车往回赶了,保证到家都不会太晚。 高岩的推测是父母早已到家,正襟危坐,只等他双脚踏进门去,当即就会命令他毫无保留地交代他和罗冉的关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不言自明——然而并没有,高岩把罗冉送去火车站,到家之后,父母的神态和平常并无两样,依旧慈悲为怀善解人意。 只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母亲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这些日子你难掩的失落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吧?你的人生设想里是要和她并肩进退?”高岩看着母亲,母亲和父亲都很认真地看着他。高岩摇头说没有。 “假如我的猜测没有错,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吧?”母亲连筷子都没有放下,就是要让谈话的气氛足够柔软,高岩不要有心里压力。 “不是啊,不要瞎说。”高岩心说,该来的总是要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到访,父母心里不觉得奇怪才是古怪,从回到家的那一刻一如既往的气氛就能判别,父母会和他谈心,他们也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不过他的心态相当平和,他的年龄已经容许他云淡风轻地面对这样的拷问,他面不改色。 “确定不是吗?”母亲又温和地问了一遍。 “当然不是,就是纯粹的同学关系。” “那个女孩子看着你的时候可是有一言难尽的故事在眼睛里啊。” “你们想多了,人家都要出国留学了。” 母亲握住高岩的手,轻触他的手腕上的手串,微笑着说:“以前你从来不带这些东西……好像上面还刻了字……” “这和她没关系……”高岩紧张地缩回手,他不能像刚才一样坦然了。“这就是和同学逛夜市,觉得好玩就买来戴了。”高岩还是隐藏了他的秘密。 “看来我和你爸是多虑了,以为由于我们的建议耽误了你的爱情,正商量通过什么方法成全你呢,我们已经在分析假如你对我们的安排有不同意见,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双方都认可的契合点,而不是一意孤行以父母的权威压迫你遵守我们的想法。” 既然父母都开口提起这个话题了,高岩也觉得探讨他的就业是恰当的时机了——高岩把他临近毕业和同学们探讨过的设想告诉了父母,明确表示他还是想在他所学专业上有所建树。 当高岩的话说完,母亲沉默着不置可否,父亲语重心长地说,他们从未奢求高岩将来能够大富大贵,他们只是想看着自己的孩子过得相对安稳踏实,大富大贵的人有常人无须承担的责任与担当,身上的压力往往是普通人所不能体会。高岩说他才不求大富大贵,只是简单的想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父亲沉吟片刻,说这个话题需要从长计议,关于人生走向的选择一定要慎重,目前正好没有能动摇父母心思的外在因素,高岩最好还是把心收回来,依照家长的意思先把备考的事情认真对待起来,假如确实没能如愿以偿,再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闯荡也不迟——父母都是有几十年阅历的人,有些经验还是有一些指导意义。高岩点点头,说好吧。一刹那间,高岩的心潮就由波澜壮阔转变成了波澜不惊,等待自己告诉自己结果,比得到明确的答案更难熬,哪怕答案与曾经的期望背道而驰——他的困惑更多来自他也失去了坚定的方向,虚妄的爱情已经烟消云散,遂父母之愿未尝不是顺理成章的选择。 第14章 同样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两次,不可思议的程度令人毛骨悚然。高岩本打算在晚饭之前保持他乖孩子的模样,回卧室看了几页书,整个身躯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如假包换的上进好青年的气息,然而手机又不恰当的响了,竟然是何云熙想见他,而且她都到了火车站了。只能以炸裂来抒发当下高岩胸中那一句不可思议。不过这一次,高岩心底,竟是情不自禁有些小雀跃。 高岩的大脑里,飓风平地起,运行的速度堪比台风,弹指一挥间就有绞尽脑汁的煎熬,还好,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从杂乱的线索里脱颖而出,他有同学陪领导来这里出差,晚上没事了想和他见一面。为了能够迅速脱身情非得已编造了这样的谎言,也顾不得父母会不会有疑惑——而他,实在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 “还是那个女同学吗?”母亲一脸狐疑。 虽然母亲的猜测与事实有出入,高岩仍然有被母亲当面戳穿的窘迫,不禁面红耳赤,说人家当然是早回去了,他亲自送到火车站还能有假?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母亲那洞察秋毫的目光让高岩发怵。 高岩答非所问,只说是另外一个大学同学,他都不敢和母亲对视,回答了母亲的提问,然后就出门了。 何云熙找了一个离火车站不远还干净整洁的小旅馆住下来,在房间里给高岩打完电话,就到旅馆楼下小饭店等高岩。 高岩为了尽快赶去何云熙身边,都舍弃了经济实惠的公交车,直接打车去找何云熙。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何云熙了,何云熙来找他,他忽然发现想见到何云熙的心情竟是如此迫切。 路上,高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见到何云熙他会不会难堪,毕竟回家以后他对于何云熙来说就是渺无音讯。 在何云熙来到高岩所在的城市之前他没有给高岩透露半分讯息,人都找到住宿的旅店了才给高岩打了电话告诉了高岩她现状所处的位置,让高岩在不忙的时候来找她玩,之前没有任何的明示、暗示以及指示。高岩编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能说服的理由离开家,脚步匆忙赶到旅店楼下快餐店,见面之后何云熙那幽怨的眼神让高岩无地自容……还好,何云熙讲起话来慢条斯理温柔贤淑,不像是对他回家以后就开始的对她的各种怠慢兴师问罪来了。而何云熙有意为之的涵养,又让高岩很不轻松,更感觉羞愧难当,自己有意为之的冷落和音信全无实在太不应该。 “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莫非是情场得意?”何云熙脉脉含情地凝住着刚在她面前坐下的高岩。 “又挤兑我。”高岩额头都在冒汗了。 “承认一件事就那么难吗?我是多么没有存在感……足以证明我从来都不是那个人心里的焦点。譬如某人那颗朝三暮四的心,关乎爱情的一亩三分地恨不得可以百花争艳,一直容许另外一个美女占据着一席之地就很能说明问题。情场对于某个人来说就如同花场,芍药,雏菊,牡丹……样样不能少,当然不能承认在万花丛中撒欢时刻暗搓搓的沾沾自喜。”何云熙说完这番话,为了声情并茂,故意做出一个伤痛欲绝的表情。这一切,很不真实,又让高岩很着迷。 听到何云熙剖析她在高岩的爱情里的身份,高岩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是喜不自禁,何云熙直截了当的询问令他激动不已,仿佛心跳都在加速,然而欣喜过后,另外一种情绪袭上心头,何云熙之言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也说不定,毕竟以前有过不止一次类似的经历,在他对何云熙的话深信不疑之后,何云熙立刻又否定了之前的说法。他淡然说,他从来没有把情场当成花场,过去没有,现状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何云熙莞尔一笑,说如果高岩说的都是真的就好了。高岩看着何云熙,不说话,何云熙的心思,他捉摸不透。何云熙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把话题直接转移到她此行的目的上。 何云熙需要知道高岩的去向,从而确定自己心里想法的走向,她希望她对未来不迷茫,可以有明确的取舍。高岩感觉何云熙在说感情上的事,但是他又不敢妄下定论,怕又是自作多情,他说他在困惑,猜不透何云熙具体所指,如果有可能,她是还想和他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吗?何云熙说有些事她不会直说,那是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必须要有的尊严。高岩注视着何云熙,何云熙也注视着高岩,他们对视着。高岩点了两下头,轻声说他是喜欢何云熙的。何云熙的眼睛里顿时荡起娇羞,高岩第一次从何云熙的神色间看到娇羞。何云熙脸颊绯红,好不娇艳动人,看得高岩胸中一荡,霎时间意乱情迷。 何云熙说,关于就业,目前她有两个选择。留在原来的公司,不确定因素会多一些,有挑战也有机遇,或者去另外一个规模大很多的公司朝九晚五按部就班提升自己的能力。至于回老家去,几乎不在设想的范围,那里能够实现梦想的渠道太匮乏了。不想辜负这些年的付出,规划里最接近实现自我价值的方法就是先在机会多的城市立足。 高岩认可何云熙的观点,留在原来的公司,接触各种资源的机会要多很多,历练也会杂一些,而已经成型的公司,是另外一种对自身更趋于专业的提升。至于选择,他只能说,依何云熙的个性,似乎第一种选择更能发挥她骨子里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闯劲,这是她的优势,她的心也会更充实。 在何云熙心里,是和高岩同样的想法,其实说这番话之前,她基本已经做出了选择。留在原来的公司,因为在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事业的梦想,不论大小不论成败都让人无比向往,在那里她能学到更全面的和创业有关的能力。 何云熙点着头,突然盯着高岩问他,他的规划呢?总不至于事到如今了还连一个清晰的思路都没有吧? 高岩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给何云熙说起他从未和旁人讲过的一件往事,他想何云熙会领悟他的无奈。何云熙静静的听着,面容逐渐凝重。 高岩现在的父亲不是他的生身父亲。在二十多年以前,亲生父亲拉家带口从乡下进城务工,靠跑出租车维持生计,有一天半夜,要收车回家了,经过一条僻静的小路,看到一个女孩被人劫持,出于朴实的正义,父亲下车追赶歹徒。慌不择路的歹徒很快就被父亲逼到一处公园的围墙边无路可逃了。父亲仗着他身强体壮以为轻松几下就能制服看上去身形瘦小的歹徒,不曾想在搏斗的过程中眼见逃脱无望的歹徒不知从哪里摸到半块砖头,照着父亲头部就是一记重击,父亲当即倒地不起,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半边脸,歹徒乘机夺路而逃。女孩惨叫一声就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父亲不知所措。那时已是深夜,路上行人稀少,直到有另外一辆出租车路过,女孩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女孩拦住这辆出租车,才在出租车司机的帮助下把父亲送去医院。父亲因为头部的重创已经失去了意识,最终也没能抢救过来……母亲的世界完全坍塌了,举目无亲的天地,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在一个天还没有全亮的早晨,一晚上一眼未阖的母亲,望着父亲的遗像欲哭无泪,抱起熟睡中的高岩离开租住的房子,来到不远处的河边,头脑一直昏昏沉沉,那个一了百了的信念却愈发坚定……若不是在河边夜钓了一夜正在收拾钓具准备回家的一个年轻人见势不妙纵身跳进河里救起他们,哪还有现在的他?那个年轻人就是现在的父亲。大概是出于同情吧,从知道母亲的艰难以后,父亲时常都来家里帮忙干一些体力活,时间久了,自然会有闲言碎语,重拾生活信心的母亲却对父亲越来越冷淡,不是母亲已经开始有意躲避父亲恐怕父亲也不会被逼无奈说出心里的话:他早在接触的过程中喜欢上了母亲。母亲还是排斥父亲,因为他们的自身条件在母亲看来太悬殊,然而爱的萌芽却在母亲柔软的心头生根发芽肆意生长……父亲和母亲结婚以后,父亲怕高岩有被抛弃的想法,因为那个时候高岩已经到了快上幼儿园的年纪了,略懂一点人情冷暖,父亲情愿舍弃要自己亲生孩子的观念,也不想让高岩心存芥蒂,在这方面,还是父亲主动提出并且说服母亲。父母都是敏感的人,从小到大,高岩都在告诫自己懂事,压制逆反情绪,遇事多沟通,侧重考虑父母提出的建议。 高岩说,曾经的磨难让母亲在职业的选择上更保守。母亲太明白那种走投无路的凄凉和举目无亲的酸楚,因此她潜意识里更认可相对安稳的职业,不求出人头地大富大贵,但求生活安逸无风无浪。何云熙说,父母希望他留在身边?高岩默默点头。 何云熙叹息,幽幽说道:“我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能各安天命,或许有峰回路转的一天,结局和我们期望的一样好也说不定。悲观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就幻想吧——虽然幻想也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至少能让心情不压抑。” 气氛略有怅然。 刚巧这时罗冉给高岩打来电话,罗冉给高岩报平安,她已到家。电话那头的罗冉沉默半响,隔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今日一别,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有机会再见面了。罗冉的声音有点颤抖,仿佛带着哭腔。高岩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慰她,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最后还是一句互道晚安结束了这个电话。小心翼翼地接了这个电话,高岩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偷偷瞟了一眼何云熙,见她对自己奇怪的举动无动于衷,都不探究这个电话的来源,才不再那么发怵,可是心里也有某种失落,好像直觉在告诉他,何云熙对他的感觉,她没有心口如一。 高岩到家都挺晚了,父亲已经入睡,母亲却还在客厅等他,是他之前推断的正襟危坐。 母亲招手把高岩叫到身旁,语重心长地说,假如是感情方面的困扰,一定要深思熟虑,把握好尺度,千万不能迷茫,千万不能摇摆,千万不能随便承诺。高岩微笑着,说他有分寸,一定不胡来。母亲注视着高岩,欣慰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回去主卧。 高岩一般都是和父母同时起床,吃完母亲做的早点就回房看书。今天却不同以往,洗漱之后早饭都顾不上吃高岩就对父母说要去找同学然后就出去了。 何云熙在旅店楼下早点铺等着高岩,她知道高岩会来,昨晚他们就说好了要一起吃早点。 高岩坐定后,点好的小笼包还没有上桌,就接道陆建一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陆建一愤愤不平的说,他不远千里找高岩玩来了,高岩不仅吝啬到连一个简单而隆重的接风洗尘的仪式都没给准备,竟然还有更过分的情况——不在家。阿姨痛斥他连早饭都不吃就着急忙慌野外面去了。高岩当然清楚母亲不会这样说话,陆建一添油加醋的本领又见精进。 高岩晕头转向,这些人是商量好了组团逗他玩来了吗? 不等高岩有机会埋怨他来之前也不说提前知会一声,陆建一已经在电话那头发问,不打算让他见一下嫂子吗?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嫂子了,甚是想念啊。 当高岩告诉何云熙,陆建一想见她,他把她称为嫂子,太让人头疼了。何云熙反问高岩,头疼吗?她眼眸闪亮,陆建一怎么会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高岩又不说话了,他在内心自问自答:头疼吗?不知道。何云熙的神色间竟是涌起分外明显的感伤。 带何云熙回家的路上,高岩始终觉得刚才陆建一的语气里透着古怪,分明话里话外另有影射。 在高岩家小区大门口,高岩还没下出租车呢就从车窗上看见站在大门一侧的陆建一了。出租车停稳,高岩首先下车,他等何云熙也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个人并肩走向陆建一。见面的瞬间,各人脸上都有无声的疑问。短暂的困惑之后,陆建一尴尬的笑了,从他惊讶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口中的嫂子,毫无疑问另有其人——他应该是以为罗冉还在本地,高岩家的地址罗冉都是找他问到的——很显然,看到何云熙,陆建一也很意外。 高岩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陆建一之前就知道罗冉会来找他,陆建一所指的嫂子,其实是罗冉。这小子。开玩笑永远都是有的没的乱说。 显而易见,何云熙也从陆建一的眼神里发现了异样,她静静地瞧着高岩,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让高岩更想不到的是陆建一身旁的另外一个人,竟然是那个想和高岩一起发展红酒生意的高中同学,他们两个人竟然认识? 那个高中同学也开起高岩的玩笑,以非常疑惑的口吻问高岩,他身边这个与他的同学素未谋面的美女他自认为没有给大家介绍一下的必要吗?听语气,这个同学可能是把何云熙当成陆建一口中的“罗冉”了。陆建一赶忙抢着帮高岩给这个同学介绍何云熙:“这是我们的大学校友,美女何云熙,虽然进入大学不久就知道人家名字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冲破泛泛之交的界限,直到临近毕业才在我们寝室几个室友的共同努力下拉拢入伙,谁曾想,入列我们的队伍才几天,美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摇身一变成为了高岩的女朋友——高岩有心机啊。”陆建一摇头叹息,大有何必当初的感慨。 何云熙也很大气,直截了当自报家门,特别郑重其事地强调:“升华了,现在正式的身份俗称拙荆,高岩的三妻四妾之一。” 何云熙这样说,大家都乐了,但是都乐得耐人寻味。陆建一的笑容,还是不太自然。何云熙再次脉脉含情地望着高岩,眸中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高岩略不悦,他不喜欢何云熙开这样的玩笑。而那个高中同学,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大家傻乐。 何云熙在高岩耳边低声细语:“生我的气是因为你的记忆像鱼一样只有七秒吗?一夜之间就把另外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把人家送到火车站的那个人难道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当时没打搅你,我还不够大度吗?你还舍得给我脸色看?”高岩转头去看何云熙,发现何云熙的目光从未离开自己,而此时的目光里,已经看不到任何情感。 直到此时,高岩才明白从昨晚到现在何云熙三番五次以开玩笑的口吻挖苦他的原因,原来她看见他送罗冉去火车站了。他想给何云熙一个解释,双唇动了动,又什么都没说。 他们都还没吃早点,四个人就近找了一个地方边吃边聊,之后各忙各的,商定中午会合一起吃饭。刚出校门,此时的经济条件依然和穷学生无异,饭菜经济实惠就好,由高岩做东。 其间说到陆建一和高岩高中同学结识的过程,原来这里面还有陆建一父亲寻求突破自我局限的情怀在里面,他爸说,家里的生意每天就只能和钢筋水泥为伍,太粗犷,不细腻,少情调,所以一门心思想要参与一些可以凸显品味的事业,正巧通过一些社交场合结交到了高岩高中同学的父亲,两人于去年合伙收购了一个县城的酒厂,合作过程很是愉快,现在又打算一起做一款红酒的大区代理,这次陆建一他爸带着陆建一来这里就是双方洽谈合作细节来了。 何云熙只在这里呆了一天,高岩和何云熙在他家附近那条小河边的冷饮摊坐了一个上午,何云熙给高岩讲了一些她小时候的经历,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离婚以后父亲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知所踪,直到今天他也没有再次见过那个给她姓氏的人,是母亲一手把她和弟弟拉扯成人。由于母亲天性软弱,因此她们的生活过得很清苦,还要被人歧视和欺负,正因如此,她从小就立志,长大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改变在精神和物质双贫瘠中挣扎的命运。高岩终于知晓了造成何云熙如此这般迫切想赚钱的心态的来龙去脉。他在心疼眼前这个从来都是以高傲示人的姑娘,她不可一世的傲气只不过是自我保护的外壳,在这个人来人往的世界,她的心里诚惶诚恐。高岩的眼睛隐隐发涩,只希望以后的命运能对她好一些。 何云熙瞅着岸边柏油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心血来潮突发奇想,既然高岩铿锵有力的说过他喜欢她,她就想问高岩敢不敢当着这些陌生人的面亲她一口?是时候让她洞悉高岩说那句话时内心活动的核心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感了。 高岩吃惊地看着何云熙。何云熙烟波流转,眉目传情,万种风情。 高岩怎会不心动?一瞬间为之神魂颠倒,何云熙总是轻易就能让他的伪装丢盔弃甲。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往何云熙身边倾斜了一点。何云熙微微闭上双眼,嘴唇轻轻颤抖。高岩心跳加速。高岩安慰自己,这是一个正常男人正常的心理反应。高岩想要握住何云熙纤细白净柔弱无骨的双手。高岩手心全是汗。高岩又往何云熙身边靠了靠,几乎就是脸贴脸了,互相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何云熙猛然睁眼,一把把高岩推远,瞪大眼睛注视着高岩,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 “你这个人的思想也太邪恶了吧?在你身边就有失身的危险,幸亏以后见个面也不可能像以前那么容易了,不然远远瞧见你我就得匆忙绕道而行退避三舍。”何云熙说着话,眉头紧锁,但是看她的眼神,分明她在乐。 被何云熙作弄,高岩郁闷非常,觉得丢人——何云熙说得没错,他刚才差一点就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过错——没有发自肺腑的承诺,又岂可放肆?! 午饭后何云熙就和高岩、陆建一道别了。高岩把何云熙送到了火车站,临别时刻,何云熙告诉高岩,她还是决定留在原来的公司了。她此次来见高岩,只是想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测,他可能不会回去了。两个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留恋,说不出的伤感。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此次别离将成为此后多少年他们两个人之间兜兜转转的开始。何云熙问送她和送罗冉,在高岩心里的感触有何不同?高岩闭口不言,他没办法直抒胸臆,送罗冉,他满心祝福,而送何云熙,他心中只有万般不舍。高岩不回答,何云熙微笑着,也不追问。 站在进站口,何云熙主动牵住高岩的手,未语脸先红,却又故作不以为然:“在河边那会儿,假如你勇敢一些,我一定不反抗。”何云熙松手的刹那,高岩有点恍惚,不知道何云熙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然而这句话还是让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何云熙都进去候车大厅好一会儿了,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高岩脑子里仍然有千军万马厮杀得昏天黑地。回家的路上,高岩脑子里那片战场依然是一片狼藉。 第15章 何云熙回去了 何云熙回去了。陆建一和高岩还有高岩的那个高中同学,晚饭是街边的烤串搭啤酒。在碰了杯喝第一口啤酒之前,陆建一把嘴凑到高岩耳边低声说,假如高岩辜负了何云熙,高岩都对不起那些天他那撕心裂肺的忧伤。不来这次他可以不来的,他是怀揣着伸张正义的心帮何云熙监督高岩来了,怕高岩犯本质性错误,没成想人家何云熙亲自出马了。高岩斜眼瞅着陆建一骂他该吃药了,病得不轻。陆建一撇撇嘴,一本正经地问高岩,难不成他还是有底线的?充分说明有一个代表正义的力量的人多虑了?高岩拿起手机,特别认真地说他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只有精神病医院的专家才能拯救陆建一。 不到两个小时车程的路程,高岩等到晚饭结束也没等到何云熙到家报平安的电话。何云熙和罗冉还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性格,罗冉是恨不能一分一秒都保持联系,就是拿胶水把两个人粘在一起她都可能觉得不为过,何云熙是不管结果如何首先保证自己是能沉得住气的那个人,而今天主动出现在高岩面前似乎已经突破了她的底线,同样的行为不能有第二次。何云熙和罗冉的性格都让人抓狂。 高岩没有分秒必争往家赶,而是在和陆建一以及他的同学分开之后就一个人顺着马路朝家的方向慢慢走,边走边给何云熙打了一个电话。 接起电话,何云熙第一句话就是询问高岩找她有何贵干?不会是后悔和她分手吧? 高岩没有直面何云熙的提问,而是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何云熙到家了?。 何云熙咯咯笑了一会儿,说她好感动,真不容易,被高岩牵挂的人员名单里终于出现了何云熙三个字。 高岩接不上话,只能又问一遍她到家了没有? 何云熙让高岩放心,说她很乖的,才不会被抛弃了就想不开,疯一样去做一些出格的事,不过还是要感谢高岩的惦记。 高岩没话找话,问何云熙吃饭了吗? 何云熙又是咯咯笑了两声,说她怎么舍得饿着自己,她胃口很好,刚才吃了不少东西,打算先看一会儿书再吃点夜宵才上床睡觉呢。 高岩竟是接不上话题,只能说那就好。 何云熙说当然好了,吃得饱,睡得好,至于后半夜躲在被窝里大哭的凄惨,高岩休想眼见为实。 高岩低声说都是他不好。 何云熙说没事她就挂电话了,再聊下去她真的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然后,何云熙真的就把电话挂断了。 高岩盯着手里的手机痴痴发呆,让何云熙几句话把他的心说得更难受了。若不是他无意中挡住路边停车场出口了,没有别人按着喇叭催促,他都不知道他能在那里傻立多久。 何云熙一直以来的若即若离,高岩终究还是认为自己看不透何云熙的内心,不过空间的距离和长时间的不联系让他又认为在这样一个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上他做得到无须伤神。时间会像流水冲刷石头的纹路与棱角那样冲淡心中关于曾经的印记。 站在自己家楼下,抬头望着自己家透出明亮灯光的窗户,何云熙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些话又一次在高岩心头浮起,忽然悲从中来,忍不住鼻尖酸涩,有些故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稳了稳情绪,缓缓向单元门口走去。 高岩仍然是那个全部热情都投入备考的好孩子,没事的时候他更愿意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多看一会儿书,而不是趁着假期好多同龄人都在家,结伴出去热闹,说不上是受到某些事的影响,他一直都更喜欢独处,所以他的朋友不算多。 高岩让自己不要去想大学时期的点点滴滴,他的思绪里总有何云熙的身影在晃动,每当此时,心头泛起那抹淡淡的甜蜜又让高岩无比失落。他知道有些东西如果没能拼尽全力去争取那么终将会离自己越来越远。见面以后,高岩竟然有爱情的花朵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经凋谢了的酸楚,喜或忧,自己无力干涉。高岩一门心思就在面前的书本,这是目前唯一能让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的办法。 在这段时间里,高岩周边的人和事都有一些可喜的变化。 公司给高岩的父亲安排了一个闲职,公司档案室主任,其实包括高岩父亲在内整个档案室一共才三个人,高岩父亲也逐渐在心理上接受了身份的转变,心情日渐明朗。 陪父亲看看新闻喝喝茶聊聊天,亦或拉开阵仗杀一盘象棋,败者洗碗,也可以扛起渔具开着父亲的小破车到郊外去找个鱼塘和父亲钓一下午鱼,天黑之前提起水里的鱼护清点收获,到家就有红烧鱼吃,每天都悠然自得,这样的生活好不惬意,完全找不到还需继续努力的理由,高岩给他的朋友开玩笑说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舒适下去也挺好。 只有母亲偶尔会念叨几句,督促他好好看书,别忘了时间紧迫而有实力的竞争对手又众多。高岩也会说对待亲爱的老妈下达的艰巨的任务,绝不敢等闲视之浑水摸鱼,保证全力以赴,往往引来母亲的白眼,可以看得出来,此刻的母亲既满足且幸福。 李骏给高岩寄来一个包裹,打开以后高岩发现是他落在寝室的拼图,拼好以后会是一道特别难解的复变函数的解题步骤。在包裹里还夹着李骏写的一张字条,他祝愿高岩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被复变函数支配的恐惧,所以当他在某次回宿舍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了高岩遗忘在寝室的拼图之后他毅然决然地决定帮高岩带回来——他故意很不小心的把高岩已经拼好的三分之一也打乱了,他是不是很贴心?高岩心里重现了一遍他把拼图拿回寝室的那一天兄弟们惊掉下巴的表情,大家异口同声赞美他要多变态就有多变态。想起这些,高岩会心而笑。 也和李骏通过电话,是在收到李骏寄给他拼图的那天。这小子居然没去他说过的那个公司上班,因为后来有一个他投过简历的公司的人事是他的老乡,比他大一届的学姐,学姐盛情邀请他加盟自己所在的公司,他稀里糊涂就应承下来了。在这个公司上班没多久,这小子脱单了,交往的对象就是那个学姐,因为在工作上学姐处处照顾他,他就喜欢上人家了。李骏感慨,有女朋友的感觉,真好,每天心里就像灌满了蜜。高岩都有了坐火车去到那个熟悉的城市找到李骏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脚然后笑骂你小子终于开窍了的冲动。顺便,可以站在远处偷偷看一眼另外一个他想见又找不到借口去见的人,不让她发现,然后回到自己的容身之地继续目不转睛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行。 高岩又这样过了三个月无欲无求的日子,来自四面八方有关周边同龄人走南闯北施展才学的讯息经过各色人等的演绎传入高岩的耳朵高岩都能过眼云烟一笑置之,好像除了备考,就没有其他事能让他认为值得去劳心费力,看待得失,比退休后的人还要云淡风轻,像极了隐居世外的高人,还是牛得不行的那种大隐隐于市。 如若说,还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就是高岩仍然没有说服父母让他依据自己所学专业去寻求安身立命的工作——对于回到那座城市,他依然怀揣希望,就是这希望越来越渺茫。 高岩高中同学的红酒品鉴会所开业那天,高岩前去捧场。 作为相处愉快的合作伙伴的代表,陆建一也专程赶过来了。剪彩的时候,陆建一虽然在鼓掌,却又低声问了高岩一个问题,他说他听说高岩准备留在家乡了,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高岩点点头说这正是目前的规划。陆建一问,父母的意见?高岩又点头,说似乎他们的理由更有说服力。陆建一看着高岩,又说了一个“你”字,就紧闭嘴巴,不再说下去。而陆建一眼睛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焦灼。高岩看得到陆建一眼睛里的焦灼,不过既然陆建一没说原因,他也不习惯刨根问底。高岩永远不会闻讯别人刻意藏在心里不想多言的那些话,哪怕别人明显已经话到嘴边。 聚餐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和高岩同学的父亲坐在一桌。席间,高岩同学的父亲带着陆建一和高岩同学去各桌敬酒,给他们引荐方方面面的人物,转了一圈回来后陆建一已是微醺模样。喝了一些酒,憋在心里一直想对高岩说的话陆建一就再也憋不住了。陆建一拉着高岩陪他到外面草坪上散步透气,在天凉后草色泛黄的草坪上,陆建一给高岩说了一些和何云熙有关的事情。他说何云熙没有进公司上班,原来公司专管出口的部门由于公司出口业务相对较少因此被独立出来了,不仅要负责原有公司的海外业务还需要承接一些其他公司的报关清关的业务自负盈亏,当然除了原来公司的老板是大股东,为了激励员工的工作热情,其他一起过来的员工也持有部分股份。初出茅庐的何云熙,两眼一抹黑的时期,就要和在这个市场上摸爬滚打多少年的人去无差别竞争,压力之大可想而知。陆建一拍拍高岩的肩膀,面色凝重地说,他应该懂得,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在诺大的城市闯荡,无依无靠,过程该有多难。他说:“高岩你不能这样,眼睁睁瞅着一个纤弱的女孩子风里来雨里去那么辛苦的奔波却你无动于衷,你不能辜负她对你的一片心,这时候她太需要一个依靠,一个温暖的怀抱,每当她筋疲力尽的时候,那个依靠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守候着她。”听到陆建一描述的何云熙的近况,高岩的心里也难受起来,他没有想到何云熙初入职场还没有完全适应就被逼无奈要独当一面了,其中的艰难高岩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也不可能对里面的艰辛毫无概念,他不忍心何云熙有点点滴滴的坎坷。可是他又能怎样呢,这里有父母依照他们的期许为高岩设定的未来,而那边,何云熙的心里,他未必就是那个她要找的可以相守一生共同面对人生起伏的人吧? 从同学的会所回来,已是入夜时分,高岩坐在自己家楼下花池边的石阶上,仰望自己家透出来的灯光,拿着手机几次翻出何云熙的手机号码,想问一问她的近况,又犹豫不决几次作罢,反反复复也没鼓起勇气按下拨号键,最后还是默默地回家了。 从何云熙回去那天开始,他们之间本来就极其稀有的联络更是戛然而止不复存在,想聊几句又不知能说些什么,在这煎熬的过程中,高岩能感受到那种情非得已但又无可奈何有意为之的疏远。 高岩躺在床上,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心里所想都是陆建一对他说的那些话。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尽快入眠,脑子却很乱,所思所想纷纷扰扰没有主线,或清晰或模糊的片段又总是在何云熙身上来来回回,不知道现在这样遵照父母的意愿留在家乡的做法究竟是错是对。一连几天,莫不如此。还有更悲惨的事,高岩落枕了,疼得直不起脖子。经历了几个辗转反侧的难眠之夜,终于让高岩付出了代价,在一个早晨,高岩醒了以后,眼皮却很涩,头也隐隐作痛,一晚上没睡好从头到尾做了不知多少乱七八糟的梦的后遗症。不照镜子,他也能估计到自己的脸色不会好看。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随手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很明媚,有一点点刺眼,天空也很蓝。高岩张开双臂,习惯性地做了一个舒展的动作,却猛地僵住了,像被电击一样动弹不得,他不敢扭动他的脖子了。高岩下床,保持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去洗漱,然后又以一模一样奇怪的姿势坐在书桌前。母亲给他揉了揉脖子和肩膀,难受的程度似乎并没有多少缓解。脖子的难受让高岩苦不堪言,他已经没有看书的心情了。别说看书了,就是老老实实坐在那里都是活脱脱的受罪。 反正是看不成书了,不是自己偷懒,是身体条件欠佳,不容许他保持斗志昂扬的激情。上苍赐予的难得的无所事事,那么另外一个更适合现在去实施的想法便应运而生,自从工作以后,他们同寝室的几个人还没有认真聚过,何不趁此机会聚一下?坐火车总还是好过看书吧?脖子肯定不会这么疼了。高岩一个一个打电话问询大家的想法,他的提议大家热情响应。 第16章 还是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 还是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李骏带了他的小姐姐一起来。大家鼓动高岩让他把何云熙也叫过来,不料何云熙说她有太多事,实在脱不开身。何云熙的声音有些沙哑,接道高岩的电话甚至隐隐约约有些哭腔。原来她在租了房子以后不久就把妈妈接过来和她一起生活了。这几天妈妈病了,她不仅要上班,还得陪妈妈去医院做各种检查,每天风尘仆仆累得人仰马翻,恨不能踩着哪吒的风火轮奔走于公司、客户与医院之间。 高岩没和叶茂他们一起吃饭,他收起手机就往医院去了。在病房走廊,高岩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何云熙,何云熙憔悴了。多日未见,两个人的眼眶都有湿润的感觉。什么都不必说,彼此静静地望着对方,足够了。很多时候,一次不经意间的交汇更能触动心弦,而不是有意为之的流连。 何云熙对高岩说,今天钼靶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她的妈妈得的是乳腺癌,医生的建议是尽快手术,拖得太久手术的风险和成功的概率都要大打折扣。医生说如果决定手术了,就尽快去缴费大厅交了押金安排手术的时间。 何云熙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拿着病历,双手颤抖不能自己,她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的真实性。她再也没有力气站住了,缓缓的蹲下来,双手捂脸低声抽泣。高岩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她难过。 筹钱也是不得不面对的难题,整个治疗过程大概需要花费几万块钱。一个刚刚找到工作的女孩子,手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何云熙一筹莫展,挖空心思也想不出解决当前困境的办法,无助的时刻,周围的人和物也仿佛不再有声音和色彩。 何云熙还是决定,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告诉妈妈检查的结果,在筹到钱以前,别让妈妈的心情太压抑。 两个人都饿了。他们在医院门口找了一个小快餐店。何云熙说了一些近来她在工作上的事情,其实公司的老板有心特意培养何云熙,要把她留在公司总部,是她自告奋勇和几个原来部门的骨干进入独立出来的新公司,她给老板的理由是新公司有机会赚到更多的钱。老板问她明白新公司的残酷性吗?她说她不害怕末位淘汰,她相信她不比别人差,所谓机会与风险并存,让业绩说话吧。老板很欣赏她的自信和勇气,同意了她的申请。高岩倾慕何云熙的进取心,以及在面对抉择时的果决。 何云熙计划以最快的速度把母亲安排到医院接受治疗。就这样,她也没有开口找高岩帮忙,她知道高岩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钱。而且越是在意的人,她越不愿意有金钱上的往来。她背着高岩,试着给老板打电话,说想预支一些工资,还款就从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里扣除。老板称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公司财务制度不允许。正当何云熙感到绝望时——这是她想到了的结果——老板还是询问了何云熙这么做的原因,得到何云熙说给母亲治病的回答,老板说他理解何云熙的难处,虽然公司的财务制度不容许提前预支工资,但是他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借钱给何云熙。 高岩也背着何云熙给家里打了电话,讲了何云熙的困难,说想让父母帮一下这个同学。他没有说他和何云熙之间微妙的关系。母亲有疑虑,说家里的存款都是作为留给将来高岩结婚所需的储备,不能有闪失。父亲却二话不说,只说如果高岩信得过对方,他就会尽力帮忙。 高岩和何云熙再见面之后的第二天,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一直从夜里下到中午,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秋天的雨天,分外阴冷。都快下午一点了,何云熙也没来医院,给她打电话也不接,难道又在公司加班?今天就是确定手术日期的日子,公司怎么也不可能不准她的假吧? 高岩从外面饭店买回来饭菜,何云熙母亲吃完以后,高岩把一次性餐盒和筷子收拾到塑料袋里提着丢到走廊垃圾桶里,他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踱步来到医院缴费大厅隔着玻璃观察外面行色匆匆的人们,期待何云熙的身影能出现在视线里,他会第一时间把不用操心钱的好消息告诉她,他家里已经在给他的银行卡里转账了,最晚也超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账。 外面,天还是那么阴,雨还是没有停。高岩心里却像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一辆车停在了医院综合楼门口,高岩认出那是何云熙所在公司老板的车。高岩见到何云熙从老板车上下来冒雨跑进医院。等老板拿着雨伞开门下了车,何云熙的身影早消失在医院综合楼的入口处。老板无奈地摇摇头,坐回车里。那辆车启动以后,很快就从医院大门上离开了。 高岩看着何云熙急匆匆走到缴费窗口,排队交了母亲住院所需押金,他的内心很不是滋味,像是被某种否定。他能想到何云熙手中的钱肯定是从老板那里借来的,但是他不明白何云熙为什么不找他帮忙,而老板不仅把这么多钱借给何云熙这样的新员工了,还亲自开车送何云熙来医院,这老板对下属的关照好到不可思议。 高岩回到病房,何云熙正在和她妈妈聊天,两个人有说有笑。何云熙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当她看见高岩,就问他去哪里了?她听她妈妈说高岩出去半天了。高岩说他去厕所了。 下午,何云熙上班去了,何云熙妈妈找高岩聊天,说了很多何云熙从小受过的苦,她懊恼自己没本事,让孩子从小就没享过一天的福,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日子眼看着就能有所转机了,她又得了这个不好的病,拖累了孩子,何云熙可怜啊。她恳求高岩劝阻何云熙,假如她的病能活,也要量力而行,如果太费钱或者不能治,千万不要浪费钱,何云熙这孩子舍不得她,为了给她看病一定不惜把自己逼上绝路,但是何云熙也有何云熙的人生啊,她不能没完没了拖累这个苦命的孩子,他们姐弟过得好,她就是死也能含笑九泉。说着说着,何云熙妈妈两眼泛起泪花。高岩安慰何云熙妈妈,说结果还没最后确定,但是通过前期检查的分析,大夫说应该问题不大,正常是花个一万出头两万就能治好的病,他们年轻人节衣缩食几天也就应付过去了。何云熙妈妈说孩子别骗她。高岩说在疾病上他怎么敢撒谎,他说的这些话全部都是照搬医生的原话。 陪何云熙妈妈吃过晚饭,等何云熙来到医院,高岩就在医院旁边找了一个旅店住下,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钟,对于何云熙目前的困境他就有了自己的思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陪何云熙一起度过难关。第二天早上高岩早早吃过早点,就是为了能准时在医院容许探望的时间去探望何云熙妈妈,他知道何云熙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把工作和安排母亲住院的方方面面照顾周全,他尽可能规划出更多的时间来协助何云熙。 何云熙的老板也来医院探望何云熙的妈妈了,而且还通过私人关系帮忙联系到了这家医院在何云熙妈妈这个病的领域最权威的专家,而这家医院也是本市最具实力的医院,可以说这个专家在这方面是全市最无可挑剔的那个人,人家有好些年都不轻易上手术台了。何云熙真没想到老板能这么上心帮她这样一个初入职场的员工,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老板,一连说了好几次谢谢,仍有发自肺腑的大恩不言谢的感激。 手术安排在了两天以后,当何云熙的母亲知道病情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这很让何云熙揪心。为了能让她妈妈宽心,何云熙微笑着对她妈妈说人家专家大夫说了这其实就是一个小手术。她的母亲没有因为她故意轻描淡写的描述而有丝毫的放松警觉。何云熙又说了一次人家专家大夫都说了从影像上分析她的病还没有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不会有任何风险,也别怕会往不好的方面发展。何云熙妈妈躺在床上,背对着众人,不再说话了。何云熙给她妈妈盖好被子,一只手伸进被窝,握住她妈妈的一只手。 何云熙的老板在病房见到高岩,很是意外,不过那种惊讶的表情只是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微笑着说,有小高这么出色的年轻人帮忙照顾云熙的妈妈,他就更安心了。 高岩听了老板说的这些话,不清楚其中意味着什么,单纯觉得听起来特别不舒服,尤其是那一声“云熙”,那么明显的故作亲昵的称谓,让他很厌恶。他淡淡的说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叶茂他们几个人一起来医院看望何云熙的妈妈。何云熙工作上有一个急单需要完成,和大家寒暄几句就搭乘老板的顺风车回公司上班去了,走之前给高岩的指示是要代表她尽心尽力陪好大家——何云熙给高岩设定的身份太叫人浮想联翩了。几个人很认真地对高岩审视一番,然后诡秘地相视而笑,仿佛心领神会的样子连何云熙妈妈都看见了。年轻人之间的玩笑很直接,何云熙妈妈脸上不见丝毫反感,反而有若隐若现的欣慰。 高岩怎么可能不懂在这些家伙脸上的那些小动作所引申出的不怀好意,一时害臊得不行。他借口怕病房里聚太多人影响到别人,于是把大家支了出来。在病房两条走廊的交汇处是电梯等候区,电梯等候区再过去一点靠近窗口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供人们休息的空间,高岩把大家带到这里。 “好神奇啊,见到了想见的那个人,落枕的脖子都奇迹般见好了。” 听叶茂如是说,大家纷纷去关注高岩的脖子。 还别说,真是奇怪,高岩在医院忙里忙外,落枕的事早忘了,不知何时,脖子莫名其妙就不疼了。高岩下意识动了两下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盼到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李骏微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是话里最没有玩笑成分的那个人。 “思想莫要太复杂。”高岩摇着头。 “无怨无悔的鞍前马后,不正是期待着有朝一日让自己在爱慕的女生心里安营扎寨从此肆无忌惮地儿女情长吗?”陆建一对高岩的辩解不屑一顾。 “何云熙这边一切都恢复正常以后我还是要回到家乡去。”高岩说得肯定,神色里却尽是落寞。 “你当真靠不到何云熙的老板对何云熙的事情过分上心吗?一个来自钻石王老五的隐患都不能激发你的戒备?那眼神,不言自明的居心叵测,形容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都毫不夸张,不是到了你这里还需要大家耳提面命给你普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吧?轻重缓急懂不懂啊我的宝宝?”陆建一快急炸了。“别说距离产生美,思念经不起距离的消磨。况且,何云熙只有和你在一起了我才能稍微心安一些。” “有些事,不可能随心所欲。”这个观点,高岩确是有感而发。 “你试过吗?没试过就怎么敢确定不可以?”陆建一真是急了,他不由自主瞪大眼睛。“假装出来的气定神闲就能让你在一段感情里处于不败之地吗?除非你心里没有她,否则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对已经挑明的挑衅坐视不理。” 高岩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很是无助,也很无力,还很绝望。他转移了话题,问叶茂在工作上可还顺心? 陆建一叹了口气,对高岩说有任何需要都直说,别藏着掖着,兄弟之间要还是见外就太讨人厌了,如果有半点难为情都是亵渎弟兄们深厚的友谊,纯粹找揍。高岩说暂时他还能应对,如果真难住了他肯定不能客气。 叶茂和李骏也都有事,没待多长时间就回他们的公司了,只有陆建一有时间能继续留在医院陪高岩呆着。 前两天没能和大家在一起吃饭,高岩想利用今天的空闲和大家坐坐,他在叶茂和李骏离开医院的时候告诉了他们下班后过来找他,晚上要一起吃饭。 高岩和陆建一分头行动,很快就给何云熙妈妈办好了两天后入院的相关手续,然后打上出租车把何云熙妈妈送回她们租的公寓。 何云熙很早就下班了,忙完那个急单没回公司而是直接就回了家,到家的时间比平常早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而这时,高岩给何云熙妈妈做的晚饭刚好出锅。何云熙拿起筷子小尝一口,说她没看出来高岩还有这么精湛的手艺,嫁给他的女孩一定会很幸福吧?受到夸赞的高岩却禁不住心酸很不好受,他勉强露出笑容。 叶茂和李骏先后来到何云熙的公寓,在预想的时间范围之内凑齐了人。何云熙妈妈怕几个年轻人着急让他们先去饭店,说她还没有那么娇贵,不至于连洗碗的力气都没有。何云熙才不给她妈妈证明自己依旧生龙活虎的机会,坚持等她妈妈吃完饭,给她妈妈打开电视,遥控器递到妈妈手里,到厨房把碗洗干净,吩咐她妈妈只能老老实实看电视不能做任何其他事,行李也要等她回来由她来收拾,之后才放心和高岩他们离开家。 他们没走远,就在何云熙家一路之隔的马路对面找了一个川菜馆,这里方便何云熙随时回家。 多时未见,高岩他们聊得比较多,何云熙简单吃了几口又坐了不长时间就起身告辞回家了。 第17章 陆建一自不必说 陆建一自不必说,在其父调动各种资源的助力下羽翼渐丰,他的事业进展得风生水起。 叶茂前些天的遭遇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实的写照,他刚到那家公司就恰逢集团总部两派势力之间角逐在公司影响力的纷争尘埃落定,那是以对公司未来走向的趋势为切入点而进行巅峰对决的终极之战,双方的目的潜藏在背后的玄机实则还是争权夺利,顶层的几位大佬更侧重谁执掌的项目谁在公司的影响力就会更大。叶茂所在的部门也被这场对决裹挟着,身边暗流涌动,一时间谣言四起,人们无心工作,人浮于事,都抱定明哲保身的态度,大家担心打架的是神仙受伤的却是这些势单力薄的虾兵蟹将,很多人都在偷偷另谋出路了。胜负之分落下帷幕之际,动荡影响到了整个亚太地区各分公司的人事调整和战略部署,叶茂还以为刚就业就要承受失业的洗礼,没成想方向大调整之后,公司快刀斩乱麻清除历年积弊,很快就重回正轨。此前国内的高层近半被转换职务,空降的美籍华人老总新官上任三把火,充分践行总公司的新战略,刚就位就开始实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很多之前的部门被打乱重组。他的行事风格引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害怕部门被裁撤的后手就是不知道哪些人会被惨遭解雇而且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谁知新来的领导并非全盘否定既有部门的作用,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在全力推进部门大整合,清理部门沟通的阻碍,以期提高各部门协作的效率。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依托国内成熟的产业配套,公司在西南地区投资第二个生产基地的计划不仅没有被搁置而且紧迫性还上升到集团重点了,随着今后消费者事业部权重相应的增加,必然会从这里抽调一部分有经验的员工分流去新厂区,那里将成为面向新战略的桥头堡,这里还和原来一样服务集团客户,而像叶茂这样的新员工则留下来,在老员工的带领下直接奔赴一线冲锋陷阵。人员少了,担子重了,晋升的空间也就更大了,此时此刻,在工作上不敢懈怠的叶茂顺理成章就成了成绩尚好的那一小部分人中的一员,又赶上人事变动频繁的时期,算机缘巧合吧,从其他部门调来的领导很器重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叶茂,他被破格提拔成了一个部门小主管。 更得意的人是李骏,这家伙在坠入爱河以后更是情到深处人孤独,迫切期待每时每刻都能拥有耳鬓厮磨里的情意绵绵,哪怕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嫌多,闪婚的念头都扎根在苍茫的爱情大地了,若不是向理智做了适当的妥协,喜帖前些日子就能给到在座的各位手中,经过猛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和他的同乡小姐姐艰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明年他们确立关系的纪念日,如果两个人依然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结婚的计划就确定可以提上日程了。 轮到高岩,他不说话,只是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面带微笑。没有人认为他应该被放过,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如炬。 “何云熙知道你要回去吗?”叶茂首先发问。 “我没说,我想她能猜得到。” “我要是何云熙,我就拿把铁锹把你拍晕了塞麻袋里邮回你老家去,眼不见心不烦,断了念想。”陆建一忿忿不平。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奈何除你之外的我们一致支持陆建一。”李骏悠然说道。 “人多欺负人少?” “你这个想法更危险。”三个人异口同声,都在摩拳擦掌。 正聊得妙趣横生,何云熙来电话让高岩去她的公寓一趟,听语气像有急事。 原来是何云熙弟弟那边出事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何云熙的弟弟和他的同学找了利用空余时间给小学生补习功课的活。就在刚才,上完课准备回学校,她弟弟和同学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停在路口等信号灯,绿灯亮起刚起步,就和横向的一辆闯红灯的小货车撞一起了,汽车肇事后只短暂停留之后竟然狂轰油门逃逸了。他们刚到医院,医院让交住院押金。那是一个偏僻的地方,车辆行人稀少,当时路上可能只有一辆汽车一辆自行车,它们就鬼使神差似的撞在一起了,那个路口又没有摄像头,虽然报了警,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开车的司机,两个男孩子又都来自困难家庭,身上凑不足所需押金,家境贫寒的自卑又让他们在学校里也鲜有朋友,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他们只能求助于家人。 何云熙在整理衣物,手机就放着茶几上,来了微信母亲随意瞥了一眼,无意中看到弟弟在询问何云熙有没有钱,他急用。她知道儿子轻易不会从他姐这里拿钱,况且还是这么晚,猜想必然事出紧急。她让何云熙当着她的面和弟弟对话。因此,本来弟弟只想让姐姐知道的事情,现在妈妈也知道了。 听得儿子受伤,何云熙妈妈心急如焚,虽然儿子说他们两个人都活动自如目前看也仅是皮外擦伤没有大碍只不过医生建议再做全面的检查排除隐忧他们才决定留在医院。话虽如此,做妈妈的岂能就此放心?何云熙妈妈拿上钱包就要连夜坐火车去找她儿子,连后天的手术都没心思做了。眼见劝不住妈妈,又不敢耽误妈妈的手术,何云熙只有自己亲自去弟弟那里一探究竟才能把两边的事情都处理好。说实话,弟弟的安然无恙也只有让她亲眼所见才能放心。 何云熙在电话里问明情况,得知两个男孩子的伤势确实都不太严重,听语气也不像是为了让家人不会太过担心而故意有所隐瞒,为了打消妈妈的顾虑让妈妈能够安心手术,她安慰妈妈说她请假去看弟弟,那边的情况保证第一时间毫无隐瞒地向妈妈汇报,她让高岩来公寓就是想让高岩费心照顾一下她的妈妈。高岩附和说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何云熙妈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姑且认可了何云熙的安排。 高岩回宾馆——陆建一说出于环境友好型社会的原则,他建议高岩去和他住一起,高岩很同意这个省钱还能彻夜长谈的建议——何云熙把他送下楼。高岩对何云熙说,缺钱的话就和他说一声,他这里有一些。何云熙说会的,他是她最后的依赖,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高岩别嫌她像狗皮膏药那么烦人,不过她从老板那里借来的钱还有富裕,弟弟那边如果如他们所说,那就花不了多少钱,她现在手里的钱足够应付。高岩点点头。 何云熙搭乘上午的飞机。高岩大早晨就坐公交车赶来何云熙的公寓。公交车站离公寓非常近,下车后抬眼望去就能瞅见那栋楼伫立在二三百米之处,步行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走过去了。 在公寓楼下,高岩看见何云熙老板的车停在那里,何云熙正在开门上车。 何云熙停下她上车的动作,对高岩说,来这么早?高岩点点头说怕耽误她的事情。何云熙又说假如弟弟那边状况不严重,她会在妈妈手术之前赶回来,妈妈的手术就不用延后了。高岩说哦。 何云熙老板开着车载着何云熙从高岩眼前扬长而去。高岩心里一阵酸楚,即便想好了要随遇而安可是亲眼所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依然会无比凄凉。不过转念一想,又不禁自嘲,高岩你以为你是谁啊?何云熙和谁走得近了,轮得到你酸个幺蛾子? 除去一些体力活,何云熙妈妈的一些日常起居完全不成问题,因此高岩把何云熙妈妈做不了的一些家务做完,就会到附近,漫无目的地走走,避免着和何云熙妈妈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又找不到共同话题的尴尬。而每当高岩闲下来,何云熙妈妈总会提前为他倒一杯水或者洗好水果等他吃,高岩有点受宠若惊,更是坐立不安。 陆建一也无所事事,他会睡到自然醒,然后来找高岩,和高岩一起随心所欲四处瞎逛打发时间。陆建一一直在观察周边的环境,最后赞叹地说,何云熙思路不错,她租的公寓,离市中心是稍微远了一点,毕竟有经济上的考量,然而这里公交车四通八达,去哪都不愁,便利性不要太好。 高岩提议,他们要不要随便坐上一辆公交车任由公交车把他们带往任何地方?陆建一斜瞅着高岩,难以置信四个字就写在脸上,像猛然有一个史前怪物出现在眼前那么让人惊愕。 高岩坐在车窗边,那次和何云熙一起坐公交他也是坐在近似的位子。陪何云熙坐公交车去山沟里那个艺术村卖艺术品的画面在脑海里百转千回,高岩渴望那天的经过都能在此刻如电影一样重放一遍,他将一帧一帧慢慢回味,那些无声却清晰的记忆像极了阳光明媚下的一段小时光,色彩斑斓又芬芳馥郁。回忆让高岩的心情起伏不定,时而欢愉,时而空虚,时而寂寞。 高岩收回一直投在车窗外的目光。有些事,注定只适合跟随时间的流逝日渐斑驳,留连其中只会让自己可悲可笑。高岩背靠靠背闭目养神,其实他是想让自己的思维尽快回到现实中来。 陆建一想不明白,他怎么就不声不响跟在高岩屁股后面上了这辆公交车呢?竟然,还像傻子一样陪着高岩一起发呆。 随机找了一站下车,高岩也不敢走太远,怕何云熙妈妈那边有事。陆建一庆幸高岩硕果仅存的智商勉强能够作出恰当的判断,终于能到马路对面坐上方向相反的公交车往回走了。高岩的1目光再次投在车窗外,以这样一种静默的形式,他和过去的有些人和一些事做了正式的告别。 由于毕业之后生活轨迹分道扬镳,随着时间的推移像这样的相聚今后会少许多,如非有意为之,再难有四个人同处一处肆意洒脱的嬉笑怒骂,他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要借这次高岩因事滞留这里的机会进行一场彻夜不眠的促膝长谈,今晚就把时间地点定下来。叶茂和李骏分别在下午都联系了高岩,他们听说陆建一就在他身边,都叮嘱高岩看紧陆建一,不让他着急回家,声明下班后弟兄们还要见面。陆建一接过手机,大言不惭地说道,既然大家这么稀罕他,作为他们这个小团队绝对核心的人物,叶茂和李骏诚心诚意的挽留着实令他感觉盛情难却,因此他不介意再小住几日。高岩静静地看着陆建一,哑然失笑。其实高岩知道,陆建一悠闲得很,这家伙根本就没想过要走。 何云熙找到她弟弟包扎伤口的医院,万幸的是,确如两个男孩子所言,他们伤势不重,又正值青春年少,身体正处于各项机能都是最旺盛的时期,这点小伤无须太在意,只要能做到坚持每天给皮肤擦伤处清理换药,用不了几天伤处就能恢复的差不多了。何云熙赶到之时,两个男孩子已经在收拾床上和床头柜上的东西准备出院了。何云熙请两个男孩子吃大餐,肉菜管饱海鲜除外的火锅,算给他们压惊。两个男孩子雀跃不已,瞬间就把身上的疼痛和车祸在心里造成的阴霾抛掷脑后。何云熙拍了几张弟弟正在大快朵颐的相片给妈妈传了过去。 何云熙跟着弟弟回到了他的学校,她就在学校旁边找了一个小旅店,才刚跟着服务员查看房间环境呢,还没来得及办理入住手续,她的老板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给何云熙妈妈主刀的专家,因为突然接到任务,后天没有时间给她妈妈做手术了,手术时间被提前到了明天中午,错过了这个时间,再找人家就不知道会拖到哪个时候了,所以必须立刻安排她妈妈去医院住院。何云熙慌忙把这个突发情况转述给高岩,让他辛苦一下,马上带着她妈妈到医院去,她的老板已经和专家一起等在那里了。 何云熙想到了自己妈妈可能会因为担心弟弟的伤势而抵触去医院,匆忙来到弟弟学校让弟弟站在校门口演练一遍广播体操,她举着相机让妈妈在视频里看到全身上下一览无余的儿子,此时儿子依然生龙活虎,以此打消妈妈的顾虑。 下班后叶茂和李骏再联系高岩,高岩和陆建一已经在医院里给何云熙妈妈办理入院手续了。他们也直接来了医院,看有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 何云熙妈妈坐在病床上,感谢着刚闲下来的几个年轻人,对高岩的细心更是赞不绝口。而高岩这几个好哥们,无不对他挤眉弄眼拿他取乐,私底下窃窃私语说此情此景莫不是应了那句俗语,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高岩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无可奈何之下,也不反驳,任由他们我行我素,他知道他越反驳这些家伙就会越肆无忌惮。 经过一番忙碌,一切准备就绪,大家突然发现肚子饿了。而就在此时,叶茂神神秘秘地说,他知道一个专做他们老家家常菜的小饭店,那味道,称得上味蕾与食欲的双重满足,绝了,就是记忆里小时候只有妈妈才能做出来的那种叫人欲罢不能的味道,而且经济实惠,还就在附近——大家一致给他翻白眼,直到叶茂承诺他请客,大家才架着他往医院外面走去。 本来何云熙打算第二天上午她亲自去向交警问询具体细节她也好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得更全面,谁能想到又遇到这么突然的状况,她只好连夜赶了回来,下飞机后就直奔医院。高岩他们几个人早在她上飞机之前就把她妈妈安顿在了医院,所需物品全部备齐,手术之前的注意事项何云熙压根不必操心,高岩他们完全依照大夫的医嘱执行。何云熙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妈妈都躺在床上睡着了。 何云熙蹑手蹑脚从病房里出来,在走廊压低声音打电话给高岩问他在哪个饭店。她倒是不饿,她就是想当面感谢那几个男孩子的帮助。 第18章 这座城市给自己的记忆竟是如此难忘 陆建一感慨地说过去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座城市给自己的记忆竟是如此难忘,与它分离的时刻,怎么就突然惆怅满怀恋恋不舍了呢?高岩、叶茂和李骏异口同声说,他们永远都是陆建一心中的牵挂。陆建一作干呕状,不屑地说若不是今晚的饭菜尤其可口,就凭这一句令人反胃的话他都能吐脱水。陆建一话音未落,其他三个人也纷纷作干呕状。 叶茂趁机说既然大家都因为饭菜美味才舍不得吐出来浪费,是不是可以肯定一下他的功劳,放弃让他请客的执念?AA制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另外三个人都默默地望着叶茂,脉脉含情的目光如刀光般炫目,让叶茂不寒而栗。叶茂低头,说就当他什么都没说。 几个人的搞怪激起一阵欢笑。不知何故,笑声之后,气氛又突然陷入沉默。 陆建一似乎喝得有点多,他轻揉几下眼睛,起身去了卫生间。而其他人,均低下头。 叶茂轻咳两声,侧倾身体靠近高岩,伸出双手捧住高岩的脸让他面朝自己……凝结的客气又升腾着活跃的气流……叶茂和高岩四目相投。 叶茂眨眨眼。 高岩也跟着眨眨眼。 他们两个人又一起眨眨眼,然后开始互相鄙夷。 叶茂说:“我没开口并不表示我没说话。” 高岩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骏掩面,忧伤地说:“此情此景,我是多么多余。” 叶茂和高岩一齐抬手伸掌制止了李骏更进一步的联想,却目不斜视目光依然停留在对方脸上。 柔情蜜意…… 过眼云烟…… 前功尽弃…… 拱手相让…… 魂牵梦萦…… 肝肠寸断…… 叶茂每说一个成语,之后一定会停顿片刻,端详高岩的脸庞,期待想象中的异动,然而他失望了。表面上他不着边际的言行和现在的气氛格格不入,实则他很为高岩不战而降的行为迷惑不解。 高岩说:“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吗?”他并非无动于衷,眼神很黯淡。 叶茂的眼眸中飘过一丝丝诲人不倦的执念,他说:“机会稍纵即逝,趁现在何云熙的眼里只有你,你就没有借口说放弃……再者,你也想一下陆建一,当初由于何云熙和你在一起了,无论心里再怎么难过他一样打心底祝福你们,可是你现在的表现太让人迷惑了,那么强大的竞争对手都已经明火执仗站在一步之遥了,你却还在坚持随遇而安,多少老师这么些年的对你的谆谆教导,他们的辛勤耕耘都被你荒废了吗?事在人为这四个字你别说见都没见过,也别说你现在帮她是出于对人家有愧疚想以戴罪立功的方式救赎自己寻求一个自我安慰来解脱,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有自己清楚,我想你也不希望最终留下一地鸡毛你却抽身而去,在我心里高岩不是那样的人。”叶茂这么说,是因为他真的怕高岩有一天会悔不当初。 高岩垂下目光,不过仍然和叶茂脸对脸,他神色暗淡地说:“我当然知道事在人为,可是我也知道有些事未必总能如人所愿那么完美。” 叶茂说:“不要对自己说一言难尽……麻痹自己都是从相信一言难尽开始的。认真想想,该争取就不能放弃,不能在无休止的迷茫里挣扎,作抉择的时候往往需要果断,否则等待在未来的恐怕是一天比一天颓废。实话实说,我们都察觉到最近你已经有颓废的倾向了,我们都能看到你在百无聊赖时的恍惚。” 高岩正不知如何开口,是何云熙的电话救了他,何云熙问他在哪个饭店,她要来找他们。 陆建一回到座位之前,这个被何云熙打断的话题不再被提及,而是有意无意就衔接到另外的话题了。 何云熙来到饭店,搬了凳子坐到高岩旁边,小鸟依人,对高岩说情侣就应该有情侣的样子,然后还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何云熙调皮的模样直搅得高岩心旌摇晃,好一阵意乱情迷,若不是何云熙给他的感觉总是忽远忽近飘忽不定而他这边父母又坚持着他们的理念突然从心上冒出来的一句“这可是你说的情侣两个字,要在一起就要一辈子”立刻就要脱口而出了。 叶茂竖起大拇指,赞何云熙敢想敢为——而且,他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从何云熙声称要把高岩定为可以好一下的目标那天开始,那些意味悠长的段子就再也没有从何云熙口中冒出来过,一时间脱胎换骨,淑女得不要不要的。何云熙说她觉得高岩更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的女孩子,为情所困,就要为情改变。 何云熙拿起一张餐巾纸代替团扇遮住半边脸,模仿古代大家闺秀见到外人时的含蓄羞涩,特别强调在自己的性格里还藏着一个特别不突出的特质:婉约!只不过何云熙的嗓音天生带有少许沙哑,画面和配音有点分裂,在平常也不明显,还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迷人之处,可是这两天她太操劳了,沙哑愈发明显,再搭档这种“婉约”的情节,就冲突而不协调了。不过没人在意这种瑕疵,大家只图气氛活跃。 叶茂问何云熙对高岩的印象,高岩的某些行为有没有窝火到让人牙根痒痒?说实话,作为他们寝室老大,他很不情愿深挖兄弟的痛点,然而怒其不争,又忍不住唠叨两句。叶茂在对何云熙说话,却是在刺激高岩,同时还落不下给自己树立绝非话痨的形象。 “他呢,适合远远看着,给人以无限遐想;不适合靠得太近,不懂浪漫也就罢了,甚至都没有铿锵有力直抒胸臆的度量和魄力,哪怕在言语上迂回一点点只要能让对方看懂他的心也好啊,不尝试不知道是不是不在意,总之很让人绝望——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样?虽然不甘心,也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日复一日过那望穿秋水以泪洗面的日子。” 叶茂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高岩,说:“李骏和陆建一,让我们一齐鄙视某个人,他正在辜负一个满心伤痕满眼泪水的女孩子。” 高岩无言以对。他看着何云熙,何云熙单手托腮,也正深情地望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舍。高岩胸中一阵酸涩,他分不清何云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每一次,何云熙的真情流露都太像即兴发挥,表演的痕迹显而易见。高岩一直都对何云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做作怀有些许反感,后来又见过几次,确如她所言,她只给他一个人眉目传情,那种厌恶才慢慢淡了。只是遇上如今这让他身不由己的局面,何云熙有点抱怨有点委屈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叶茂对何云熙说,她看到的有一大半是假象,高岩心里有她,毋庸置疑,他们三个室友一起作证。 何云熙撇撇嘴,唉声叹气地说,那谁知道?有句话叫人心隔肚皮,某一伙人合起伙来骗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也说不定,他们原本就是攻守同盟。况且有些人的嘴巴可吝啬得很,至今都没有说过让她脸红心跳的只言片语,她反正就是认定了某个人就是心虚怕报应。既然那个人的心摇来摆去,她也不能委屈自己蒙上眼睛只抱住一根捂不热还不发芽的木头不放手。 高岩冷冷地说,需要换一个话题了。当高岩听见何云熙说的这番言论,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且不说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话有多无聊,至少他们之间一直都没亲密到那种程度吧?就算有计较,最起码不要随意说别人是居心不良——那就是品行不端的范畴了。不是每个人的心迹,都可以那么直白的挑明。 “对本人母亲的照顾,谢谢诸位,小女子深表感激。”何云熙抱拳行礼,举手投足宛如武侠小说里受人恩惠的侠客。 “客气。高岩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叶茂这样说。 “他敢承认是他的事吗?”何云熙有意再刺激高岩,对于高岩刚才那些回应,何云熙也是不悦。 “我们不开玩笑了好不好?”高岩眉头紧锁,不过从脸色看他已经服软。 何云熙白高岩一眼,得意地笑了。她又说:“……我听高岩的。”她也不想让高岩难堪。 何云熙她们老板陪同手术主刀专家来到病房探望何云熙的妈妈,专家从专业角度安慰何云熙妈妈让她放宽心,从影像检查推断,她的病尚在早期,手术难度不大,术后康复也非常乐观。 何云熙没想到老板能亲自来医院,还这么早,匆忙起身给专家和老板倒水。老板和专家都摆手说不要这么客气,水就不喝了,专家马上要去别的病房,老板也要赶回公司。临走,老板对何云熙说,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闯荡不容易,让他想起了前几年的自己,他作为男人都有特别无助想偷偷哭一场的时候,小姑娘的难处就更不必言说,他对她感同身受,内心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如果在任何方面有困难,都可以来找他,他会竭尽所能。他走到病房门口,又回头说,中午他还会来。何云熙说那怎么好意思?之前的帮助她已经感激不尽了,这些小事不敢麻烦老板,一些跑腿的事她和她的这些朋友应对得来。老板沉吟片刻,说还是来一趟才放心,何云熙也不要和他客气,害得他都拘束起来了。 从气度上,高岩确实较老板稍逊一筹,阅历和身份都让老板外在的气场增色不少,为人处世那轻描淡写般的收放自如,由内而外散发着个人魅力,对女孩的杀伤力,高岩这种初出茅庐的青涩小男生无论如何都难以比拟。叶茂他们纷纷挠头,暗中叫苦不迭,这么一个谈笑间尽显从容自信的对手,即便高岩全力以赴,除去先发优势,胜出的希望都渺茫得有限,然而他还不上心,任由危机野蛮的生长,眼看着就是一个忧伤的故事了。 医生欣慰地宣布,手术很成功,病灶也未见扩散,各方面都和之前预想的一样,正常情况下再留院几天把后续相应的治疗结束了就能出院。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熬出头了,大家情不自禁都松了一口气。从手术室门头灯熄灭到医护人员推开手术室的门这短短的几十秒钟,何云熙生生把高岩的手攥出好几道红白相间的条纹,而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心头一块石头落地的刹那,何云熙差点喜极而泣。何云熙眼噙热泪望着躺在行动病床上的母亲,她松开高岩的手,跟着推着妈妈的医护人员去往妈妈的病房。高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全是汗。 何云熙老板朝高岩招招手叫住高岩,没让他随着大家到何云熙妈妈的病房去。看着高岩停下脚步,老板微笑着说有几句话他想和高岩聊一聊。 目送人们去远,何云熙的老板才开口说道,他想确定高岩和何云熙真实的关系,这几个月来高岩一直没有现身,他以为高岩和何云熙只是普通朋友,难道这是他的错觉吗? 高岩点着头,一言不发。这实在是一个难以回答的提问。 老板说,他明白了,假如和从前一样,他无意介入高岩和何云熙之间,此时关系有了微妙的改变,因此他也无须自责并且对他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不会容忍这样的机会从他身边无声无息地溜走。老板拍拍高岩的肩膀,说云熙是一个好女孩,不论她最终选择了谁,另外一个人都应该微笑着退出站在远处给她的幸福留下适当的空间……他和高岩机会平等。然后老板独自离开医院,都没到病房去告辞。 高岩白天陪床,何云熙晚上陪床,在忙碌中,一眨眼就到了出院的日子。有高岩帮忙,这些天何云熙没因为时间紧迫而鸡飞狗跳,压力减轻了不少,何云熙妈妈看着高岩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可能在她内心,早就认定了这个男孩子和女儿的交往。 陆建一回家待了几天,在何云熙妈妈出院这天他又来了。这是之前他和大家讲好的,高岩回家在即,在此之前他们仍有必要举行一场直击灵魂的答辩,因此宾馆的房间他一直没退,每天晚上高岩还会回去睡觉。 何云熙陪在妈妈身旁,等待护士来给妈妈进行出院之前最后一次创口换药。高岩早收拾好了行李,他正和陆建一并排靠在病房外走廊的墙上,只等何云熙和她妈妈走出病房。从慌张悲痛到安心,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宛似乘坐过山车一样瞬间完成了从谷底到峰顶的转折,心有余悸之余,在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丝丝的庆幸。 叶茂和李骏都忙得脱不开身,让陆建一把问候带到。何云熙也让陆建一把她的感激带给叶茂和陆建一,瞅个大家都不忙的时间,她请大家吃饭。 陆建一帮高岩把行李搬进出租车的后备箱,之后他也借口有事独自先走了,其实他是不想让何云熙家里因为多了一个人而闹哄哄影响到她妈妈休息。 何云熙妈妈出院后,高岩没有马上回家,在接下来的几天,他继续帮着何云熙做一些她没有时间顾及的事,让何云熙没有后顾之忧大部分精力都能投入到工作中去。就这样,高岩一如之前每天按时到何云熙家去干家务。闲下来后,他就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一段小说,看到精彩处,高岩的眼神也会随着情节有细微的一些变化。在一旁看电视的何云熙妈妈,偶尔也会在闲聊的时候有意无意问起高岩家里的一些事情,听得出来她对高岩有一些了解,想必何云熙和她妈妈的交谈中有出现过高岩,高岩知道何云熙妈妈的用意,他也全部如实回答。 再过一天高岩就会回家了,这是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晚上,叶茂、李骏、陆建一还有高岩,四个人齐聚宾馆里的套房。另外三个人齐心协力把高岩按着坐在床沿,然后叶茂占据了大床背靠床头,李骏占据了窗边茶台的木椅,陆建一占据了沙发,对高岩形成包抄之势,人手一瓶可乐,拉开架势,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高岩。高岩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必须直面的问题岂容他如此消极对待?这三个人纷纷转换了坐姿,和高岩你来我往的对决依然是凭借锋利如刀的目光。高岩打起精神,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另外三个人的一举一动。叶茂一直以为给人指点迷津,懂得如何以目光为利刃直刺对方心灵深处把长篇累牍的劝诫幻化成“服不服”三个字镌刻在那里才是绝世高手最应该娴熟于心的招式……有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比之那些借古喻今深入浅出苦口婆心的分析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接受教化的虔诚青年,浑浊的内心世界在这一刻被他洗涤得空灵透明,豁然开朗之后,除了折服,还是只有折服。然而高岩愚钝,朽木不可雕,没能顿悟其中的玄妙。 所有人都认为高岩终有一天会为他今天这个轻率的决断而追悔莫及。高岩表面完全没有态度,他内心的风起云涌也不会让任何人看穿。 “今日一别,可能许多东西都会不知不觉改变了,难如人愿。”叶茂还是没忍住,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高岩端详着可乐瓶的标签。 “她没有说过她有可能换一个地方就业吗?” “留在这里,她会离梦想更近。”高岩抬头望着叶茂。 “在距离面前,曾经的悸动往往会脆弱到不堪一击……况且你扪心自问,你能坦然接受那些改变吗?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过去的选择未必比你现在的选择差。”叶茂怕说服力不够,让李骏出头强化效果,他鼓动李骏以他身临其境的认知现身说法,推心置腹聊一聊他的感触,在高岩踯躅不前的紧要关头做一点微小的工作,“李骏,我知道你也有你的想法,有话别憋着。” “反正如果是我,我和高岩的决定一定不一样。”李骏如是说,言简意赅。 “只有时间才能给出最准确的回答。”高岩没有直截了当明说他从来都不能确定那些日子何云熙有没有想过要正式和他谈恋爱……哪怕一瞬间那么短,他认为与其做无意义的辩解还不如留下一丝念想算作对自己的悲悯,或许也是自尊心在作祟,这样的念想足以让此刻的自己在三个室友面前不至于那么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昂或本身就在潜意识里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奢望。 叶茂说:“佛系得过分了,和我们在同一个寝室摸爬滚打了四年的那个你哪里去了?就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啊。现在的你,仿佛整颗心的斗志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打磨没了,往后余生,连挣扎的欲望都不再有了,着明显不对啊。” 高岩把手中的可乐瓶转来转去,说:“其实有些事,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何云熙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和她要进展到你们以为的那种关系。”对别人坦诚内心的迷失,高岩反倒突然轻松多了。 叶茂叹了口气,说高岩真是一个怪人,他们不能理解高岩对一些事的谜之定位。李骏说叶茂说得对。陆建一说他赞同李骏的观点。而高岩,再一次沉默。 陆建一喝了一口可乐,说:“我真心希望,从今天开始,我们的事业一帆风顺,爱情一帆风顺,都能在一帆风顺的生活里和喜欢的人一帆风顺的好下去。” 第19章 何云熙休息 何云熙休息。高岩来找何云熙,何云熙正忙于工作,她只抬头看了高岩一眼都没搭理他。还是何云熙妈妈让何云熙起来给高岩倒水,何云熙才说了一句:“他自己能倒,来我们家他要是还敢见外那不是找抽吗?”何云熙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专心致志盯着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埋头核对数据填写表格,急于把请假这几天落下的工作补回来,所以即便是星期天她也把材料带回家来整理。 高岩询问何云熙妈妈喝不喝水,当得到否定的答复,他就坐在沙发另一头,拿着手机看小说,不干扰何云熙。 时近中午。从进门到此刻,何云熙冷落了高岩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高岩从冰箱里翻找到一些昨天买多了没吃完的花菜和芹菜拿去灶台择洗。何云熙又抬眼看了一眼高岩,笑容立刻浮现在脸上。 吃完午饭,何云熙妈妈穿了一件外套,说她想去楼下溜溜弯透透气。有她隔在中间,会阻碍两个年轻人自在随心的交流,她更愿意给女儿留出一点点不被她打扰的空间。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安静。高岩见何云熙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对何云熙说他今天就要回家了。 当高岩说出他要回家,正敲着键盘在打字的何云熙停下手来,愣在了那里,身体一动不动,过了好一阵才低沉地回了一句:“还回来吗?”问完她就后悔了,她知道多此一问,不过她仍期望高岩给出和她的判断不一样的回答。高岩还是说了不了。何云熙怔怔地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身体僵直失去了知觉,显然这不曾是她想过的结局,从高岩再次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起,何云熙就认定高岩会留下来。 高岩看不见何云熙的表情,但是他从何云熙的声音里听到了失落。直到高岩离开何云熙的公寓,何云熙都没有再和高岩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回头。在此之前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没有,隐藏得那么深,又是突然宣布结果,她有一点恨高岩。 何云熙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过了几分钟,高岩到了楼下。她看着高岩从单元门那里出来,看着高岩走到路口,看着高岩的背影消失在马路边人群中。她坐回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她的眼睛空洞无神,没有一丝丝色彩。 因为一个人,而珍惜一段记忆。也因为这个人,不敢去触碰那一段记忆。 那是一段可在时光里只属于他和何云熙的印记,他情愿在色彩斑斓的记忆里沉沦,也不敢看前面的锣鼓喧天,因为害怕有一天,就算在梦里也再看不见她眸中的似水柔情,曾经的嬉笑与纠结,还有春日山坡上从他和何云熙身旁奔跑而过的风,在记忆的画布上日渐斑驳。青涩的年华,注定就要在跌跌撞撞中前行,纷纷扬扬的际遇里,时间尘封了一个又一个遗憾。 高岩的父亲察觉到了儿子除了看书意外就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窗前仰望蓝天白云,一个姿势一坐就是半天,神情寞落,若有所思。自从回来以后,儿子愈发沉默寡言了,一个总是习惯把心事放在心底的人,内心的抓狂和无助旁人更难体会。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懂高岩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煎熬。他摆好了棋局,招呼高岩去客厅陪他杀一盘。 第一盘棋,高岩被父亲杀得人仰马翻,从开局到中局再到残局,高岩始终处于劣势,而先手的父亲起招相对保守,几步之后猛然转变策略,调动棋子横冲直撞,过了河的棋子在高岩的腹地大杀四方。高岩步步为营疲于防守,几个回合下来,父亲的将军终结了他脱困的努力。其实并非父亲有如神助秒招频出,而是高岩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棋盘上。输了棋的高岩无心再战,父亲却兴致不减,非要再来一盘。再次摆好了棋子,父亲一边琢磨如何调兵遣将一边观察高岩的气色。 “心不在焉,有心事啊?”父亲把车推到中线楚河汉界交汇处。 “也没有,就是有点累,所以忍不住神情恍惚。”高岩跳了一步马提前防备。 “那个她妈妈前两天做手术的女孩子,你喜欢人家?” “应该是吧。” “那么在一起了?” “还没有。” “也就是说你喜欢的女孩子,在另外一个城市,你的心也在另外一个城市。然而你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也喜欢你,或者说你也能确定她也喜欢你,只不过你们还没有直白的表达出来。” “她给我的感觉总是飘忽不定。” “因此你患得患失,可是心里怎么都放不下她。” “好像是这样。” “你要去找她吗?” “还是不了吧。” “所以你回来了。” “高岩点头。 “不敢表白,怕被拒绝,怕丢人,或者怕表白被拒绝以后会尴尬到连朋友都没得做。” “没有,你们给我的人士建议我也认可,而异地恋又不现实。” “她排斥你吗?” 高岩摇头,说:“她似乎挺喜欢和我相处。” “我觉得你可以追她。”父亲微笑着。 高岩摇摇头,没说话,神情很是寂寞。 “也就是说,你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动机放弃现在的工作来我们这里重新开始。” “她对我说过,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之前二十年的窘境,她受不了那种被人歧视连至亲好友都对她们一家三口避之唯恐不及的凄凉。” “她是你见过的工作起来最努力的人?” “是的,初入社会,缺乏背景,只有没白天没黑夜地去开拓客户才能作出业绩,恨不得能手脚并用。这又遇上她妈妈做手术,钱也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人陪着她和她齐心协力共同面对当前困难,她的压力会小很多。” “所以,我想发表一下我的看法,既然你对她的艰难感同身受,你就不应该不闻不问,不然你会自责一辈子,后悔一辈子——我会支持你去到她的身边。” “真的可以吗?” “喜欢人家,想追求人家,怎么可以在人家遇到困难的时刻退避三舍?即便将来没有在一起,哪怕是出于对还没有说出口的这段感情的尊重,也应该有所作为。风花雪月,在爱情里只能锦上添花。共担风雨,不计较得失,对得起自己的一颗心,才不会悔恨终生,你也不会因为今天没能勇于担当而在将来看不起自己。” “我只是觉得你们会反对,毕竟你们对事业编制考试的态度一直坚决,你们可能不是单纯怕我分心,而是怕我找到了我认为可以安于现状的工作,对考试不再全力以赴。” “如果单单是不想参加考试,又没有别的更现实可行的目标,我和你妈妈当然不能同意你飘荡在外面。可是当一个决定关乎到你放不下的女孩子,就要另当别论了,该开明我们还是会开明,不可能眼看着你一点一点慢慢变成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是的,我已经在为我的优柔寡断难过。” “你不找她表白,她怎么给你解开你心里的疑问呢?答应与否都要好于现在的纠结,年轻人怎么可以不冲动?勇敢地说出心里话,也不枉青春年少了一回,我不相信你比老爸差。” “可是……” “如果她同意了,你们一起规划你们的人生。如果她不同意,现在的目标继续为之奋斗。” “我妈妈她……” “你妈妈会为你的担当自豪,我了解她,一直都是你太敏感了,当然这主要怪我们胸襟不够宽广,遇事容易被负面因素牵制,在言行上给了你不好的示范。我们也在试着改变自己,看待问题多注意好的一面,加强自己抗压的能力。从前我们一直怕你没主见,又怕你太有主见,矛盾的心理一度让我们不知所措。其实或许是我们多虑了,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但是各自精彩的人生——去收拾你的行李,准备出发吧。” “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妈妈一直想让我留下来,不仅是为了我将来的安稳,也是让我能更方便的照顾家里,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规划……过去,你们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 高岩父亲岂能不明白高岩此话的含义?作为继父,过去多少年,他一直在付出,如今孩子长大了,他也眼看着一天比一天老了,知恩图报是高岩必须面对的问题……不能让父亲身边空荡荡地感到老无所依,这是妈妈无数次的谆谆教导,高岩也铭记在心。而高岩,就算向亲情妥协会无法掌控自己择业的方向,也会遵循妈妈从小到大灌输给他的做人准则,一定不让自己变成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懂事又听话的孩子,心事总是那么重,即便是和父母相处,也是处处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会伤到父母的感情,这样的孩子更加让人心疼。父亲的目光里流淌着慈祥和疼爱,他对高岩语重心长地说:“有一点你不理解父母,父母对你的各种付出,只是想让你在实现幸福人生的道路上能更少一些曲折,少一些披荆斩棘……所有的一切,都是以你的幸福为前提。父母对你的人生,只是有幸参与了一部分,并且有责任有义务协助你规划出更适合你的人生,而不是全权接管来束缚你的追求。” “那我……”高岩大喜过望。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能找准人生的方向。回来不是唯一选项,这个选项只是在父母的认知里最让父母放心的那一个。我们希望你回来,但是不希望你不快乐。” “谢谢爸爸。”高岩眼眶湿润了。“我一定不会直接放弃备考,除非找到更让父母认可的出路,最终的选择一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高岩父亲把炮推到高岩地盘的底线,轻轻说了一句:“你又输了。”高岩低头细看,才发现自己老将周围的棋子被父亲布局各处的棋子困毙了。 “你不是对手,无趣。”高岩父亲摇头叹息,站起身,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回大卧室去了。 高岩妈妈埋怨高岩爸爸太过宠溺孩子,纵容他任性胡来。年轻人,做事欠考虑,感情的困惑,伤心几天就过去了——未来的幸福,更多要依靠稳定的收入——如果说他和那个女孩子确立恋爱关系了,高岩这么坚持,作为母亲他也无话可说,他们不是蛮不讲理的父母。问题是高岩和那个女孩未必能够在一起,高岩这样做可能会得不偿失。作为父母,他们从来都没有反对过高岩和任何一个女孩的交往,他们只不过是在拿主意的关键时刻行使了他们的发言权,让高岩自己揣度接下来他要何去何从。至于那个女孩子,假使她也喜欢高岩,她完全可以到高岩生活的城市谋求发展。留在大城市,她的能力她的事业就足以保证人生下半辈子未来几十年都高枕无忧吗?一个可靠且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状态,比目前来说还很虚无的出人头地事业有成现实得多。 高岩爸爸说他完全赞同高岩妈妈的观点——可是作为父母,一直在意孩子在事业上的出路,却忽视了这出路极有可能让孩子非常珍惜的一段感情走上绝路,孩子对一段感情的渴望和不甘心,他们不能视而不见当作不存在,在相互尊重的背景下充分认同孩子以自己的意愿规划人生的权力,也是为人父母合格与否的标志之一。高岩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孩子,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为人父母不能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把父母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爱情和事业没有孰重孰轻,舍弃任何一个对他来说都太难了。 “就是说他否定了我们的意见彻底放弃事业编制考试了吗?” “目前还没有,他希望能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支点。当然,最后的取舍,要尊重他。” “尊重他意气用事不顾后果的任性?他青春年少痴心妄想鱼和熊掌都想要,你还全心全意配合。” “规划只是纸上谈兵,能不能旗开得胜还是未知数,这样类型的考试竞争越来越激烈,让孩子两手准备,不至于顾此失彼,就算事业没能满载而归,收获了爱情也是喜事一桩。” “你和他,我都服,他不省心,你还和他一唱一和搭配得天衣无缝。” “我们这个城市小,论经济,和大城市比较,差距不小,发展空间有限,空有一身功夫却很难找到施展拳脚的场合,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很难接受上班只是为了活着的那个自己,他们有理想,想有一点点能够证明自己的成绩,难道这不是好事吗?他们害怕还没来得及靠近多姿多彩的舞台就被人按着坐在了看台成为了一名存在感极低的观众,几十年如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变相浪费他们的激情。我们的诉求是在稳定中逐步成长,孩子的诉求是在波澜壮阔的竞争中验证自己的能力,这是差异,无所谓对错,只关乎喜好。孩子想去机会多一些的大城市闯荡,假如那个考试没能得偿所愿,孩子的想法也更符合双管齐下的战术,我们要理解也要支持。况且现在方方面面都这么生机勃勃,即便错过了以我们的立场为出发点的前景无限的工作,最不济,凭高岩的学识,将来找一个吃穿用度都无须发愁的生计也绝非难事——我不相信你会质疑儿子的才能。” “那就由他吧,希望他的坚持是对的。”高岩妈妈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都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在一起了,共同的话题里就能找到无穷的乐趣了,通往幸福生活的那扇门已然开启了一半。” 高岩听见敲门声,同时听见父亲问,他可以进来吗?高岩放下手里的书,回答可以。当他看见推门而入的父亲,他笑了。父亲进来后把门掩上,过来坐在高岩的床沿。 高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声问:“妈妈答应了?”。 父亲点了点头,柔声说“在家再陪妈妈半个月好吗?妈妈生日就在下个星期,我们给妈妈过一个让妈妈以后想起来就忍不住津津乐道的生日。” 高岩欣喜若狂。他激动地说:“好的。” 第20章 从四年前来这里上学到现在 从四年前来这里上学到现在,对这个城市的感觉也在变迁,从陌生时的新鲜感到熟悉后的亲切感,然而这一次,身体离这座城市越近,心里越是忐忑。高岩此刻的心境,像极了多年漂泊在外的游子回来家乡的近乡情怯,兴奋,期待和慌张掺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如波涛般汹涌,一刻也不消停。 火车的车窗外灯火阑珊,高岩专注地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能在何云熙最艰难的时刻陪在她身边,高岩知足。 火车已经在减速,马上就进站了,在高岩心头折腾了一路的各路情绪到这时才算偃旗息鼓按捺住了。 乘客纷纷起身寻找他们的行李,高岩也随着大家早早把行李箱从行李架上取下来了,在过道里排着队准备下车。 去而复返,高岩没有告知任何人,他就是要悄悄地回来,给所有人一个让他们出其不意的碰面。 高岩打车来到学校后门的那条小路。以他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学校周边的小旅馆,住宿的价钱相对便宜不少,对他这种只求睡一个踏实觉的人来说住在这里划算得多。找好旅店,安顿好了,原本的计划是在找到住处之后就直奔何云熙面前把他终于可以留在这里了的消息告诉她,他清楚这个时间何云熙一定还没睡。用最快的速度把前面的事情都做了,然而在出门之前高岩还是犹豫了,他回头看了看窗外的万家灯火,已经在渐次黯淡下来。高岩甚至怀疑这么晚了还迫不及待跑去和何云熙见面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一番纠结之后,觉得还是等到第二天白天去比较好,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把斟酌了不下三遍要在见面的时候说的话再回顾一遍,把一些自认为不合时宜的言语挑拣出去,只有经过反复推敲的措辞才不会徒增误会,免得把两个人都置于尴尬的境地。他到了一杯白开水,啃着随身带来的面包,拿着手机浏览网上的招聘信息。有收入,是他能在这里安营扎寨的前提。 高岩记得,有一辆自行车还放在学校车棚里,毕业的时候没送人也没卖掉,那是他们寝室共有的财产,如果还能找到,他不仅有了代步工具,还是在身体力行践行着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传统美德。高岩回到学校,和看车棚的大爷说明来意,大爷对他有印象,就同意让他进车棚碰碰运气。那辆漆色略有锈迹的自行车,果真还守在原来的位置,默默等待着主人来接它回家,足见它重情重义,虽历经坎坷却不改初心。 骑上自行车,高岩到从招聘网站上抄下来记在一张纸上的公司去应聘,有一些公司距离较远,他就把自行车锁在公交车站附近,坐公交车去。 跑了一圈下来,结果不太理想,大多数公司给出的条件和高岩的预期有出入,人家根本没打算招广告上写明的那些职位,美其名曰从基层做起,一个把老板都算在内加起来不足十个人的公司能有多么广阔且前途无限的基层?他们那么做,无非就是抱着吸引眼球的套路,找到物超所值的打杂工的同时还给公司做了一波广告,闪耀公司门面,增添老板对外吹牛的资本。 只能说,这些招聘网站,林林总总熙熙攘攘,但却良莠不齐,对自身专业水准和客户行业地位夸大其词的地方不胜枚举,高岩被美化过的表象迷惑了。 昨夜彻夜难眠,高岩在床上翻来覆去,把和何云熙见面后要一鼓作气说出来的话修饰得差不多了,他会说他不想荒废事业编制考试之前的这几个月,回来这里找个工作自给自足,要知道有近三分之一的同学留在了这里,他回来,还能和同学们聊天南海北的人和物,此乃人生一大趣事,何乐而不为?如果在预计的时间之内在事业上还发展得有模有样,长期留下来也未尝不可——这样的说辞,他和何云熙都能接受不会有顾虑。跑了大半天,去过三四个公司,虽然一无所获,高岩还是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出师不利丝毫不影响他一往无前的决心。他没回旅店,而是直接去何云熙的公寓找她,可是没见到何云熙。何云熙不在家,何云熙妈妈说还没到下班时间何云熙就回来换了一身衣服,给妈妈点好了外卖,之后就出去应酬去了。何云熙妈妈告诉了高岩何云熙去的饭店的名字,说他可以去那里找她。 饭店门口,何云熙和两名男子站在那里聊天,由于高岩站在远处,听不见他们聊天的内容,但是从双方的肢体语言分析,应该是何云熙在安顿其中一个年轻些的人开车送另外一个男人回家,时间不早了,她也要打车回家了。而那个男人似乎还有一些重要的话要交待给何云熙,因此不想和何云熙就此别过,他指挥那个年轻人配合他的安排。这是高岩猜测的情况。 其实实际情况和高岩的猜测很不一样。从那个家伙一边吹牛他一言九鼎而且自从他入职以来在公司还没有遇到过能难倒他的事一边又表明自己的难处在这些业务上他对背后其他人的闲话也不能完全无所顾忌就不难看出在这个家伙心里他早是另有企图。何云熙当然明白这个人的居心不良,对于这个人言语中露骨的暗示,何云熙只能不动声色,尽量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她一心想着可以找到能够说服这个人的借口尽快远离这两个人,又不想得罪这个人好顺利把合同签下来。几轮周旋之后,何云熙一直克制着内心的不悦,尽量表现得有礼有节,也不给那个家伙任何能引起歧义的暗示。而这些细节,高岩离他们太远了,看不见。 高岩一直以为他们站在那里聊那么久单纯就是由于酒后废话连篇导致的磨蹭,他不想在何云熙和客户谈工作的时候他却不合时宜地守在一旁打扰到他们,所以一直站在远处,只等何云熙和那个人分开以后他就过去找她。 费了半天劲,何云熙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总之关键问题上顾左右而言他,所言始终在一些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又没有兴趣的话题上徘徊,眼见他的邪门歪道难以得逞,这个家伙心急火燎又心有不甘,岩心越来越不遮掩。夜风催化了酒精对大脑的麻痹,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又是一个弱不禁风还长得好看的小女孩,在这个家伙眼里何云熙就应该是一只听话乖巧又能任他摆布的小羔羊,有求于人就要有应于人,在这个家伙看来这个理念就应该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赚钱的本质就是互通有无,把对方想要得到的东西和自己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的东西进行交换,有时候会不公平,因为很多时候其中一方别无选择。这个家伙仗着自己是这场交易里面强势的一方,心里几乎不存在顾忌一说,他再懒得伪装有风度的姿态,索性去除了掩饰,把卑劣的居心呈上了台面,他要人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懂得这个社会险恶而又现实,屈服于这个社会的险恶,向现实低头,她想有所图就要让他也能有所图,这是他的规矩。他不在乎小姑娘出色的工作内容,他垂涎小姑娘与生俱来的一些东西,那是老天爷给她赏饭吃,她应该学会利用她的天赋去四两拨千斤。这家伙借着酒劲,一双不老实的贼眉鼠眼更不老实了,好不约束自己的行为,从上到下肆意打量着何云熙的身材,满脸的不可描述是催吐的好素材。这个家伙借着分开之前随口一说的客套话抓住何云熙的手不放,称赞何云熙美得不可方物,此女只因天上有,他只恨自己没有机会把这天仙美女捧在掌心。这家伙把他心中的龌龊刻画得淋漓尽致,任凭何云熙说了多少次再见下次聚,那家伙和何云熙握在一起的手就是不撒开。何云熙讪笑着试图把手缩回来,可是两次都没成功。碍于签约的主动权捏在对方手中,因此想尽量给足对方面子,所以何云熙缩手时动作幅度也不好意思太猛烈。反复几次都没能从对方手里抽出双手,而对方以某些行为换取某些合作的暗示让何云熙厌恶至极,终致胸中怒火中烧,实在忍无可忍退无可退,脾气爆发后,何云熙使劲把双手从那个家伙的手里挣脱出来,然后用力推开他让他离自己远点,咆哮着骂对方够了,有病!那家伙被何云熙奚落,还是因为不光彩的事,在下属面前颜面尽失,原以为一个毕业没多久刚出来工作没多少社会经验还急需业绩的小姑娘一定是懦弱可欺,占了她的便宜也未必有必要给她好脸色看,不论自己要风还是要雨,那还不是给个提示就唾手可得?没成想一个外表纤弱的小姑娘如此气盛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出言不逊让他下不来台,不由得气急败坏,瞬间就翻了脸,盛怒之下接连推搡了何云熙好几下,若不是那家伙的助手从中斡旋,可能都动手打人了。何云熙也为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怕,她急于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怎奈那个流氓还借着酒劲撒泼耍赖,揪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让她为刚才对他的诋毁给他道歉。何云熙哪有力气挣脱这家伙的揪扯,一时间快急哭了。那个助手明明知道领导无理,也只能假意逢迎领导讲一些何云熙千不该万不该的不是,顺势搁在他们中间尽量不让他们有更极端的肢体接触。那个家伙骂骂咧咧,指责何云熙不识抬举。助手想帮何云熙尽快摆脱醉酒后难缠的领导,然而为了不引起领导的记恨从而在工作上被公报私仇劝架的动作又不敢太明显偏向何云熙,很是无能为力。 高岩这时瞅见了何云熙和那个男人的揪扯,正要冲过去给何云熙撑腰,一辆车从他跟前狂啸着飞驰而过,在饭店门口一脚刹车站住,何云熙的老板跳下车来,车门都顾不上关,冲上去一把就把何云熙从那个家伙的掌控中拉回自己身边。高岩也紧随其后一溜小跑来到近前,然而当他看到何云熙的老板已经给何云熙解了围,他又迟疑了,没有再往他们那边靠近,而是站在了十几米之外。 不等那个家伙回过神来,何云熙的老板照着那个家伙的脸上就是一记直拳,下手之狠足见老板已然愤怒到了极点,一拳就把那个家伙打得眼冒金星,半边脸顿时就肿高了一大块,一向十分在意自己形象的老板破口大骂:“不要以为你有点权力就想为所欲为,从今以后你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要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个家伙暴跳如雷,哇哇叫唤着要同何云熙老板拼命,是他的助手一直挡在中间他才没能得逞。其实自从何云熙的老板宛如天降,那个家伙就胆怂了,装装样子要拼个你死我活,他哪敢真动手?单论体格,他就自不量力。张牙舞爪没比划几下就被助手连拉带拖扶着跑去酒店停车场暗处了。 何云熙依然惊魂未定,从老板及时赶到到现在,都恍惚如梦。老板轻轻搀扶着何云熙让她坐到车上去。在车里坐定以后,何云熙才终于不再胆战心惊。也不知道老板对何云熙说了什么,何云熙突然就眼泪夺眶而出。老板从车上纸巾盒里抽出几张抽纸,递给何云熙。何云熙拿着纸巾擦眼泪,可还是抽泣不止。 高岩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双足像矗立了几百年的古树扎下的根,一步也挪动不了。 老板启动汽车,带着何云熙离开了这里。看着老板开车离去,高岩悲从中来,怪自己没能陪在何云熙身边保护着他,让她受了这不该受的委屈。在她最无助的时刻,挺身而出救她于危急的人也不是自己。 高岩目送他们慢慢去远,直到汽车的尾灯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猛然间一股没来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高岩的身体像是被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力量洗劫一空了,可是思维又清晰得可怕,他很清楚就在这一瞬间他失去前进的方向了。他缓缓地蹲下来,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他能到哪里去了,天地之大,仿佛竟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高岩原本以为,自己突然出现在何云熙面前,说不定她会很开心呢?然而现实冷冰冰地对他说:小朋友,请冷静,你的猜测更可能是你一厢情愿想太多了。高岩拿出手机,又不知道能打给谁,找谁倾述也不能化解胸中的憋闷。 高岩坐末班公交车原路返回,他的自行车还在何云熙公寓楼下。在这里,他又看见了何云熙老板的车。何云熙和她的老板站在车前,低声细语地聊天,看样子老板是在指导何云熙以后出来揽业务时应当留心的一些事项,以防止类似今天这样的状况再次发生。何云熙频频点头。高岩不想偷听他们说的话,觉得那样太无耻了,可是双脚又不听使唤一步也迈不出去,老板在车前说的那几句话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老板说,当他听同事说起何云熙晚上的应酬要见的是那个人,他就一直在担心,他早知道那个人的人品在行业内的口碑很差,所以就打电话让这里的前厅经理留意那个人的举动,想不到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如果以后再遇到难缠的客户,何云熙就打电话给他,有他这个称职的老板在,他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何云熙。 饥肠辘辘,他却无心伙食。睡觉前终于受不了了,高岩才到旅店前台买了一盒方便面,回房间烧了开水泡着吃了。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高岩脑子里来来去去尽是老板对何云熙的种种关照和老板那辆车风驰电掣而来时的盛气凌人。 第21章 当然不可能就此落魄回家 当然不可能就此落魄回家,虽然从来不觉得转折会来得如此迅猛,和掺杂了一厢情愿的假设出入有些大,就算是自作多情吧,反正出局迟早会来,即便苟延残喘,后会无期也就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过程对结局又能有什么影响呢?面对结局已定的现实,在思维上保持清醒,或许在回家时的心情和脚步才能不沉重。而此时,尽管只能在不远处看着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身上的钱不多,经不住每天旅店和饭店的开销,在没有找到工作还做不到自力更生之前,就得精打细算艰苦朴素。高岩在近郊租了一间民房,是村子里临街的二楼。这里离市区有一段路,交通不太方便,只有一条公交线路经过,每班车的间隔时间还长,唯一的优点就是租金便宜。好在不少务工人员来这里居住,一般的吃穿住行不必出村就能解决,在囊中羞涩的时候,这里简直就是高岩眼中的世外桃源。一楼是仓库,空着,房东以前开过小工厂,倒闭后一直没再利用到这个仓库,在房东找到它的新用途之前,高岩可以免费使用。不过高岩也用不上,仓库只好继续空着。二楼住人,家具和常用电器挺全,就是大多都很有些年代了,样式老旧不说,还伤痕累累,只能将就,用的时候力道要分外柔和,提防随时散架的问题,怕一个不留神就终结了它们潦草的暮年。高岩轻轻抚摸着这些英雄迟暮还依然坚守阵地的家具和电器,真想给他们颁发上书“精神可嘉”四个大字的奖状,个个都是轻伤不下火线的楷模标兵。高岩用了半天时间在正街上的布匹店和小超市把窗帘被褥电磁炉电饭锅还有碗和筷子这些生活必需品采购齐备,争分夺秒就住进来了。 校招以后,短时间内基本上没有公司大规模招聘新人了,高岩又没有工作经验,找工作难免四处碰壁,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 黄昏时分,太阳没那么刺眼了,天空的晚霞特别漂亮,高岩有好多年都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景致了,只记得小时候大伙都住在平房里,那个时候总能看见火焰一样的晚霞。每当此时,在城里打工的人就纷纷回来村里,村里街道上热闹了起来,高岩看着楼下小摊前人来人往,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去摆摊,大学四年,摆地摊还是何云熙攒学费的方式之一呢。 想起何云熙,就想起了他回来这里的初衷,也想起了离开家那天父母眼里的不舍。 高岩在收拾行李。母亲站在卧室门口,却在怪怨父亲对高岩的纵容:“没有约束,多大的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将来一事无成后悔都来不及。”父亲说:“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不走弯路?早试错总比拉家带口以后才犯错要多一些挽回的余地吧?”母亲说:“在关乎一生趋势的事情上,人不能打盹,一步错,就步步错。”父亲说:“那是!幸福的生活,爱情也是关键因素,遇到一个发自肺腑喜欢的人不容易,比方说你和我。”母亲气难平,又没有更有理有据的道理反驳父亲,就一个人坐回沙发上生闷气。父亲坐在母亲身边,说:“那样的考试又不是仅此一次,假如孩子在外面的事业受阻,再劝他回心转意回来补救也不是不可以。”高岩说:“老爸说得对!”高岩又被母亲白了一眼。很明显,母亲已经妥协,在儿子这里,母亲总是轻易就服软了。 父亲送高岩下楼,交待他安顿好以后要立刻通知家里,出门在外,不比上学那会,要学会照顾自己,别让妈妈牵挂。高岩很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在小区门口,高岩回头望着自家窗户,他看见母亲站在窗边抹眼泪。他心中一酸,眼圈红了。 高岩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是盯着拿在手里的手机呆呆地看了半天始终也没勇气拨出父母任意一人的手机号码,自己在这边找工作的事情还全无头绪,只会给父母心头平添几许惆怅。 没两三天,高岩的小摊子还真就摆起来了,卖玩具,结构简单售价便宜做工也不够精致的玩具,很多都是他小时候做梦都想要但是又没钱买的玩具,这回全在他那个大纸箱子里了,生意好不好暂时还不知道,他终于无须因为自己略显幼稚的行为去顾及他人异样的目光了,就借着熟悉玩具各种功能的名义脸不红心不跳玩过隐了那是一点不假。高岩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想到做到的执行力如此之强。不过在白天,他还是会四处去找工作,只有在市区常驻,他才能有更多的可能去接近何云熙,在何云熙遇到难处时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生意很一般,这似乎早在高岩意料之中,他从决定去进货那一刻就有这样的预感,怎么说这都不是他擅长了领域,他更多的目的是磨练自己的意志,不能在逆境中坐以待毙。不过还好,至少没赔钱,赚的钱勉强够糊口。高岩很满意了。 销售的玩具不多,摊前倒是总有三三两两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在徘徊,也有几个胆大的借买玩具的理由和他搭讪,话题往往又离玩具很远,不是说小哥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摆摊的人做生意对人要热情才会生意兴隆,就是小哥哥说话的声音真好听跟她的一个偶像很像呢,要么就是以前没有见过小哥哥不知道小哥哥从哪里来加一个微信可好?她们“不单纯”的目的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你问我答半天玩具还是放回原来的地方最后很少会成交,高岩搭一句不搭一句的交流方式让他看起来多少有点高冷,总是让内心“别有用心”的女孩子扫兴而归。 隔壁摊主开玩笑说,小伙子,这是赚钱兼撩妹,双管齐下双丰收啊。高岩苦笑。摊主老婆说,人家是被撩好吗?顺带质问他是不是都羡慕得都垂涎三尺了?口水快咽肚子里。这回轮到摊主苦笑了,他赶紧说,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岂敢心存杂念?那样的权利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摊主老婆揪住摊主耳朵,揶揄他,让他从现在开始多回味过去式里的光辉事迹。摊主耳朵吃痛,求饶道,哪有啊?当即指天发誓自证清白,她是他今生唯一的恋人。摊主老婆斜睨着摊主,问他是不是后悔结婚早了,坏心眼蠢蠢欲动恨不能同时多几个选择?她可以给他机会。摊主突然提高声音,朝老婆身后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喜欢那双鞋吗?摊主老婆怕在顾客面前打闹不好看,下意识松开了揪着摊主耳朵的手,回头看时,哪有什么顾客啊?正要有第二次去揪摊主耳朵的企图,摊主早逃出她手臂能够得着的范围了。高岩哑然失笑,这两口子的吵吵闹闹里是肉眼可见的柔情蜜意。 高岩正在和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孩周旋,女孩子手里拿着玩具,目光却瞟在高岩脸上。他实在不好意思把不买东西就请让我安静地呆一会儿不要用这些无聊的话题占用彼此的时间说出口。没有顾客的时候,高岩百无聊赖,而旁边无话找话的小姑娘更是让他抑郁。 有一个人来到高岩摊位前。高岩抬头看去,很是诧异,他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这个人。 “高岩,果真是你!从那边看见你,我以为我看错了。”来到高岩跟前的这个人,竟然是他唱过歌的酒吧的老板。 “你……” “我在附近有一个仓库,今天来了一车酒,刚卸完货,我正带着司机和装卸工在前面小摊吃东西。” “原来如此,好巧。” “毕业后没找工作吗?” “找晚了,又可能不能长干,因此合适的工作不多。” “回酒吧唱歌吧,收入怎么也比在这里摆摊强吧?!还来去自由。” 高岩低头瞅了瞅自己的玩具,略显尴尬的笑了。 “想好了随时来酒吧找我,当天就可以入职,不浪费你一分钟。” 高岩说:“我再想想。” “过去喝一杯?” 高岩又说:“不了,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今天我还是精心照顾我的小摊吧。” 高岩回酒吧唱歌了,因为这里离何云熙近一些。唱完第一首歌,高岩坐在台下喝水,给何云熙发了他回来这里以后的第一条微信:在忙吗?手指点下发送,高岩心中莫名紧张,看来还是不能足够坦然。微信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整个晚上何云熙都没回复。回家的路上,高岩胸中五味杂陈,好不悲哀。 一般情况下高岩都不会在酒吧待到很晚,他要赶末班公交,在公交车收车之前出城,在城边公交车站附近的某个角落,他的自行车定在那里,下了公交车,他再骑自行车回到住处。除非遇到一些特殊情况,为他而来的顾客,又有不好拒绝的理由,再加上丰厚的回报,他很难做到拒人于千里之外,偶尔会坚持到酒吧打烊,那样就只能在酒吧卡座的沙发上将就睡一晚了。 唱歌这几天,高岩也没闲着,仍然在到处物色合适的工作。他找到的工作,是在一家主要从事搭建自动化生产线的厂家,说来也巧,上班地点竟然在他住处附近的工业园区,一条柏油小路直通那里,上下班,他骑自行车也用不了半个小时。 公司赶一个大客户的急单,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很多老员工都被派去负责这个项目,为了兼顾其他客户的业务,特别组建了一个临市团队,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从外面新招进来的,高岩就是其中之一。公司承诺,虽然是劳务派遣,但是在任务完成以后,个别表现优秀的人员,公司会择优录取,和公司签订长期合同。 高岩所在的部门工作的内容也相对单调,就是对接上游电控元器件的厂家,将意向厂家的产品拿回部门实验室做来样检测,得到各种关键数据后给出总结,为公司遴选出合适的上游供应商,充实公司备选厂家的储备库。工作内容虽然枯燥,但又必须精益求精。同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即使是长期合作的伙伴,每批次产品都会抽样检测,所以工作也不清闲。 高岩没有完全脱离酒吧,只不过时间只能局限在星期五和星期六这两天的晚上,这样的话,在每个星期,他都有两天能够呆在市区。 既然何云熙一直没理会自己,高岩只好去何云熙她们公司去找她。 下班后,高岩没回村里出摊,他坐着公司的通勤车直接来到市区。正常情况,高岩下班的时间会比何云熙早一个小时,他能赶在何云熙下班前到达何云熙她们公司。 高岩笔直地站在停车场靠近路边这一侧,直视着大楼门口,不一会儿何云熙就从玻璃感应门后面出来了。她好像是发现了高岩,因为她朝这边瞅了一眼。高岩心跳加速,脸上立刻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何云熙刚出现在门口老板的车就停在了她面前,然后她就坐上老板的车走了。高岩也不能确定何云熙看没看见自己了,反正她除了出于礼貌对车里的老板笑了一下之外全程都面无表情。高岩甚至在怀疑,他所处的位置是不是还不够显眼。 意气风发出发,垂头丧气折返。回到村子里,高岩独自坐在烧烤摊前吃东西,嚼在嘴里的鸡翅,总觉得差点滋味,瞧着身兼烧烤师傅的老板心不在焉的模样,发挥失常在所难免,是自己的心情影响到自己的味觉的嫌疑可以忽略了,失手实锤。不过高岩能忍受食物不像从前那么美味,他不是一个在味道和口感上吹毛求疵的人,对食材和加工食材的手法的完美程度不太在意。何云熙究竟看没看到他呢?似乎食物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这才是盘踞高岩心头困扰着他的问题。或许是天气转凉的缘故,脑子也不太活跃了,不知不觉就要呆上一阵子。 心怀未解之谜,高岩意兴阑珊。他起身找老板结账,被告知有人帮他付过了,还是美女哦!高岩摸进裤子口袋的手停顿住了。随着老板目光给出的提示,高岩看到一张小桌子前坐着两个女孩子,她们也才吃完东西,正坐在那里喝奶茶。高岩向老板问明金额,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钱,点出准确的数目,走过去放在那两个女孩面前的小桌子上。其中一个女孩笑眯眯地说,帅哥何必这么客气啊?不要不好意思,假如确实有那么一丁点过意不去,也可以回请,她们不介意再多喝一杯奶茶。高岩不搭话,也不露任何表情,放下钱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个说话的女孩对另外一个女孩摇头叹息,嘴里啧啧两声。另外一个女孩脸色很难看,尴尬得要死。 不远处,卖服装的小摊,老板又被老板娘揪住了耳朵。 今天路过你们公司,我看见你了。 离开烧烤摊之前,高岩给何云熙发了这样的微信,一些事,挑明了心里才不会太压抑。又是有去无回的微信,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和发出去的那条微信一起飘到九霄云外的是高岩的心。高岩睡着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可能何云熙的朋友圈,早把高岩排除在外了,只不过高岩反应迟钝后知后觉。高岩希望是自己想多了,然而他又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高岩承认,这一次,他不能忍受突如其来的冷漠。不去找何云熙谈话,不听听她给出的答案,解不开心头的这个结,他怎么可能认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和何云熙江湖路远不再相见?就算此后人生的路程要各奔东西,至少有些话要面对面说清楚,哪怕答案很残忍,他也要亲眼目睹握在何云熙手中的那把斩断过往的刀。星期六的晚上,高岩没像往常那样按时回家,唱歌到半夜酒吧打烊,他在酒吧睡了一宿。高岩清楚,星期天,何云熙总会尽量排除工作的干扰挤出难得的空闲宅在家里,她十分珍惜陪在妈妈身边的这些时光,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妈妈不要太孤单,只有这时他去找何云熙何云熙才有可能有充足的时间和他见面。 酒吧有高岩自备的洗漱用品,那是前些天他在酒吧过夜,醒来后去附近的小超市买的,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以防万一以后再遇到不得已须在酒吧留宿的情形准备一些洗漱用品就能有备无患,不让清晨醒来的自己走出酒吧时蓬头垢面外观太浮夸,这些东西平常就塞在吧台里面。早晨,高岩没在酒吧洗脸,只刷了牙,然后找了一个浴室洗了一澡,顺便让浴室洗衣间把衣服洗净烘干,彻底去掉在酒吧那个空气浑浊的封闭空间里沾在身上的烟酒味。高岩猜测何云熙仍然可能不会回他的微信。走出浴室,高岩直接拨通了何云熙的手机。等待接通的提示音每响一声,高岩的心情就会紧张一分。 第22章 高岩猜得没错 高岩猜得没错,何云熙果然能在中午和他见面,如果高岩舍得破费顺便一起吃个饭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何云熙的嗓音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略沙哑有磁性,入耳非常舒服,高岩揣摩着她说话的语气,听不出些许的不悦,看来前两次的冷漠只不过是误会。高岩想起几年前高考考完最后一门功课他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整个身体都在抬头仰望蓝天白云的那个动作中瞬间血脉贯通,刹那间只感觉身轻如燕,困扰了肉体和心灵很久的那个无形的束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被压力囚禁的轻松破壳而出,浑身上下如沐春风……此刻的心情和那时很像,很舒坦,有点飘飘然。 高岩看了看手机,时间充裕,顺路去给何云熙买个毛绒玩具时间上也足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特别想给何云熙买一个毛绒玩具,可能是他第一次给何云熙送的礼物就是毛绒玩具,他至今对何云熙收到毛绒玩具后第一次见到他时漾满幸福的眼神记忆深刻。他很喜欢看何云熙那个样子,他发自肺腑得满足。 高岩抱着有他一半高的毛绒玩具穿行在街道上,可爱和冷峻的混搭,差别巨大的风格碰撞出的画风应得路人纷纷侧目。临近中午,他都步行走到何云熙家楼下了,何云熙才打来电话说非常抱歉,她突然有事不能赴约了。然后高岩就看见何云熙走出公寓,坐进她的老板的车里。老板的司机开着车从高岩身边驶过,未有丝毫迟滞。这次高岩能确定了,坐在副驾的何云熙和坐在后座的老板都看见他了。老板的脸上仿佛还有一丝耐人寻味的自信。 高岩自己找了一个小饭店吃了午饭,其间他发了微信问了何云熙大约能回来的时间,何云熙给出的答复是她也无法确定,今天要见面的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客户,如果她让高岩等她,高岩可能会不耐烦,不如就别等她了,先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见。何云熙淡然的口吻让高岩很排斥,说不清是心灰意懒还是心烦意乱,或许兼而有之吧,甚至也有一点怅然若失。不过高岩还是决定守株待兔,他必须要见到何云熙,就今天。 高岩在何云熙家对面的奶茶店等了半个下午,同一种口味的花果茶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喝进去的花果茶都快就把肚子撑爆了,才终于等到何云熙老板的车再次出现在视线里,停在了奶茶店外面的路边。老板很绅士,下车亲自给何云熙拉开车门,举止优雅得体。伸腿迈出车门的何云熙,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下车后,微醺的何云熙脸颊绯红,出于感谢,对老板报以微笑,终究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慌张,匆忙说了一句话,看神态应该是在说谢谢。何云熙明眸善睐,高岩似乎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让他一言难尽的成分。 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何须何云熙言明,他之所见,就是答案。 高岩不再等何云熙老板离开,他先走了,轻轻地把一张百元钞票压在奶茶杯下面,不等找零。还有那个毛绒玩具,他说送给奶茶店老板了,可是奶茶店老板是一个七尺男儿啊,奶茶店老板的脸都扭曲了。 在她身边,已经存在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足以依靠,而他一直执着的事情,早失去了预想中的意义,是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还不明白吗,高岩,人家不需要你,别一厢情愿。和何云熙有关的事,从这一刻开始,与他无关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高岩的手机响个不停,拿出手机,他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何云熙三个字,他没有接,直接点了挂断。紧接着何云熙又打过来,他再次毫不犹豫的拒接。何云熙一定是不肯轻易放弃,在她心里也多少还是幻想着高岩可能会回心转意吧?她的电话又来了第三次。这一次,高岩不接,也不拒接,任由手机铃声一直在响。而同时,高岩的神色越来越黯淡,目光越来越空洞。 随后,何云熙在微信上给高岩发过来这样一段话:你放在奶茶店的毛绒玩具,我要回来了,你送给我的礼物,谁也别想抢走,就算是你的决定也不行。而且,我有话和你说,你不能一意孤行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和前几天的何云熙一样,高岩只是看了一眼微信,并不理会,而是收起手机。他的心情很乱,他闭起眼睛,他想让自己的思绪从这件事情里解脱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何云熙又发来另外一段话:你不理我,我不怪你,我只想告诉你,眼见未必为实,我的心很小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高岩还是只瞅一眼何云熙发来的那句话,依然不做任何反应。表面看似无动于衷,内心早已百感交集,从何云熙第一次主动骚扰他开始,他的心就没有一次能对她硬起来,构筑的防线柔软到不堪一击,只消何云熙一句话就刺出千疮百孔,眼看就要瓦解。他害怕被周围的人看到他内心的人仰马翻狼狈不堪,怎奈强装的冷漠早乱了阵脚,不知何时就会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流窜在言行之上。他急于回家,把自己藏起来,落魄的样子只让自己知道。 在何云熙发来“谢谢你的礼物,我会珍惜一辈子”以后,来自何云熙的干扰就销声匿迹了。此后,高岩的手机彻底沉寂。 此后几天,何云熙没再给高岩打电话,也没再发微信。高岩心中空空落落若有所失,不过他十分清楚,这是必然的结果。 除去上班和吃饭睡觉,高岩还是会准时去酒吧唱歌,这是他接触外界唯一的途径,让自己感受到自己还没沦落成一台一天到晚一成不变的机器。置身在灯光迷离音符环绕的环境里,嘈杂的声音也仿佛被隔离在耳膜之外,抛开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出租屋里的胡思乱想,直到浑然忘我的此时,心灵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时刻保持顾客的新鲜感是影响酒吧这类娱乐业生意好坏的重要因素,常有新节目就成了不二法门,出于增加酒吧对顾客吸引力的目的,酒吧老板适时引荐了一个研究生在读的音乐学院女学生给高岩认识。老板有意让高岩在他演唱的曲目中添加几首女学生作词作曲的歌曲。高岩当然没意见,只要自己唱得来,因此女学生和高岩成了搭档。几次接触之后,二人熟悉了,高岩也参与了一首歌曲的创作,女学生谱曲,高岩填词,新歌再由女学生伴奏高岩演唱。经过短暂的磨合,二人默契的程度在普罗大众眼里已是天衣无缝,缠绵悱恻的旋律流淌在酒吧的各个角落,空灵的男音和这旋律相偎相依,触动了多少少男少女萌动的心。新歌一经推出,市场反馈出乎意料的好,虽然二人填词作曲的功力尚欠火候,歌曲的表现力也比较青涩,然胜在感情真挚,弥补了技巧上的不足。酒吧老板喜出望外,增加的流水很让他受用,然而据他观察,近来高岩的意志明显有些消沉,他担心说不定哪天对酒吧兴致索然的高岩就要提出辞职了,任何才能防患于未然尽最大可能延长这一对优秀搭档在酒吧驻留的时间成了老板心头的苦恼,一番冥思苦想,于是计上心来,极力撮合高岩和女学生成为长期搭档就是捷径,酒吧这个平台是支撑他们这对搭档存在下去的原始动力。老板说他期望两个年轻人在平常能够多联络,不断升华的友谊对探讨作品也是大有裨益。当然,在老板的内心,他更希望一来二去之后,在两个年轻人心上最好再能迸发一些互生爱慕的小火花,那样不仅能让他们演绎的歌曲更生动,有了牵挂,他们也会更乐意在酒吧停留更久。 老板心里的小算盘,两个年轻人心知肚明,女孩子要给老板制造一个情愫暗生的假象的计谋和高岩一拍即合。从此以后,仿佛不经意间的眉目传情频频发生。胸中坦荡,没有杂念,刻意为之的眉来眼去,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一点都没觉得难堪,更不会难为情,还有一种做了坏事未被察觉的小激动。然而,他们还是太年轻,其实老板才不打算隐藏心中的小聪明,他不在乎这两个年轻人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说不准心知肚明还是让两个年轻人相互的吸引更进一步的催化剂。 女孩子来酒吧的目的主要是尝试自己驾驭多种音乐风格的能力,锻造自己专业方面的造诣,顺带体验生活,赚零花钱倒是其次。在时间的安排上,女学生也尽量在迁就她的完美搭档高岩,而且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因此和高岩上下班的时间完全一致。每次下班,女孩子都会和高岩一起步行去公交车站。 有次等公交车时,女孩子试探着说想请高岩吃饭,希望高岩赏脸。高岩也不推辞,爽快答应。女孩子心花怒放,说也不知道高岩哪天有时间?高岩回答说明天就可以。女孩子笑逐颜开,开心地说真的吗?高岩点头,反问那还有假?保证准时赴约。女孩子与高岩击掌为盟,说一言为定。 点菜征求高岩的意见,高岩说除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昆虫和野味他下不去口,主流食材几乎可以百无禁忌,依照女孩子的喜好就好。他们两个人还真是有默契,女孩子爱吃的东西正巧也合高岩的口味,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女孩子惊喜地说真有这么玄妙吗?果真人生到处有巧合。高岩开玩笑说如果不是看到女孩子也表现得足够惊喜,他都怀疑女孩子特意调查过他的食谱。女孩子说高岩不要太得意,她一定会找到他们两个人完全迥异的方面。 吃饭的时候,聊起各自的事情。女孩子说她刚来这个城市,还很陌生,身边没有一个朋友,一天除了上课也没什么事可做,就和高岩待在一起的时间还算有点意思。她确实对高岩有好感,不过是哥们那种类型。原来女孩子是有男朋友的,男朋友在老家已经参加工作了。他们是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关系不远不近吧,所以两个人都不可能往这方面想,直到大学毕业之后,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两个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聊了两个月都觉得对方不错,就决定在一起了……她的男朋友也很帅。言下之意当然是在她眼里高岩也是帅哥一枚。女孩子让高岩也讲讲他的感情经历,她不相信高岩会没有女朋友,就高岩的长相及性格,她的猜测是高岩在感情方面的阅历一定会异常丰富,小姑娘们会像蚊子一样扑向高岩。高岩失笑,问女孩子,在她心目中他就是一块又香又甜血又充足的肥肉吗?女孩子瞪着高岩,没好气地说比喻懂不懂啊?她是形容有些女孩子会像蚊子一样那么讨厌叮在他身上不松嘴。高岩说没体会过。女孩子眼睛瞪得更大,诧异地问难道高岩没喜欢过女孩子?高岩摇头说当然不是。他沉默了片刻,又说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不过一直没在一起过,不知道算不算暗恋,只是现在,没可能在一起了,女孩有了更适合她的选择。 吃完饭,女孩子和高岩漫步在街道上,路过电影院,女孩子提议去看一场电影。电影的题材属于青春伤痕的类型,符合少男少女的审美,容易引起年轻人的共鸣。 在电影院的等待区,等电影开场,吃着爆米花,女孩突然问高岩能确定他暗恋的女孩子和别人在一起了吗?高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他也很困惑,他看见的事实告诉他,他们无疑是男女朋友,然而对方告诉他不是。女孩子盯着高岩看了好一阵,说可悲,简直惨不忍睹,人傻还不自知,人家为什么要不厌其烦给他解释,他想过原因没有?女孩子古灵精怪的鬼点子说来就来,她让高岩拍一张和她肩并肩的照片发朋友圈,试探高岩心目中的女神吃醋不吃醋,当然一定要加上文字强调,是非常完美的合作伙伴,希望有更精彩的作品呈现给大家……如果不把关系言明,误会会让后果更严重,点到为止刚好够吃醋,足矣。可千万别让人家质疑高岩的人品,导致决裂一发不可收拾,那就得不偿失了。高岩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女孩的提议,皱着眉摇着头说这行为太幼稚了。女孩子看着高岩也摇着头说直男无疑。她还是挨着高岩拿起她的手机拍了一张两个人的合影,说是过两天分道扬镳也能留下有过高岩这个哥们的证据,并且她说,如果不是异地恋让这种玩笑开不得,她都会发朋友圈试试男朋友暴躁的程度,看看他会不会为了爱情不远千里单刀赴会来找高岩拼命。高岩说异地恋还有这么多禁忌吗?女孩说那是当然了,男朋友对这边的情况一知半解,全都仰仗她的描述,万一男朋友以为她过去所言全是撒谎那不麻烦大了?高岩的女朋友误会了,她可以挺身而出帮忙当面解释,她的男朋友误会了,这么远,还不是有口莫辩?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也不能让高岩亲自到她的家乡去给解释去呀,万一她男朋友反应过激,高岩极有可能就有去无回了,那多可惜,一个正值青春年华活力四射的帅小伙,就永远留在她的家乡了。高岩说搞艺术的人的思维都这么天马行空吗?女孩说灵感来源于生活。高岩说幸亏当年他屈服于父母的反对没有选择艺术专业,不必每天都去捕捉千奇百怪的灵感,否则以他多愁善感的性格,还不在自己假想的悲剧中抑郁了?女孩说,忧郁王子,别有魅力,高岩可以一试。高岩仰头欣赏装饰在天花板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女孩小心谨慎地问高岩是生气了吗怎么忽然不说话了?高岩板起脸,说的却是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女孩轻拍胸口,释然道,吓死她了。 第23章 在叶茂他们的意识里 在叶茂他们的意识里,高岩回家已经很有一段日子了,决不能由着他这样悠哉游哉地待字闺中足不出户,假装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可不行,有必要让他承受心有所系难以割舍的痛楚了,儿女情长正当时。更为关键的是,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何云熙的同学亲自到叶茂公司来找叶茂了,声情并茂地向他诉说何云熙孤身一人在偌大的城市拼搏,其中的艰辛何须多言,有时候会觉得很累很无助,迫切需要有一个能掏心掏肺的人相互搀扶,然而她找不到高岩了……压力无从释放,得不到那个人的一句有我在,天生感性的女孩子,情绪更容易走极端,崩溃就是一瞬间的事。叶茂算是听出来了,何云熙的同学这是让他给高岩传话啊,女孩子脸皮薄,高岩若故意疏远,女孩子总不能死皮赖脸去找他吧?看来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和高岩当初的陈述出入很大。就算是出于满足看热闹的好奇心,他也想见识见识高岩和何云熙的恩怨情仇,万一是有回旋余地的好姻缘呢?错过了当着可惜。于是,叶茂联合了李骏,给高岩打电话,并没有转述何云熙的种种艰难,那是后话,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让高岩非来不可的理由……需要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只好委屈李骏了……李骏的女朋友怀疑李骏和他大学时代的前女友仍然联系暗通款曲,快冷落李骏一个星期了,一句话都不和他说。李骏苦不堪言还无计可施,急需他们几个室友当着他女朋友的面亲口证实他的清白,大学时代他哪来的女朋友啊?暗恋的经历都没有。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李骏只好央求几个好哥们都辛苦一下前来伸张正义,然而言外之意不就是:眼瞅着好兄弟的初恋就要阵亡在冲锋号吹响的前夜了你们还不马上立刻赶来前线营救好兄弟的爱情那你们还是人吗?况且,叶茂觉得高岩肯定想他了,有这么合适见面的机会,何乐而不为?总之是把高岩先骗到地头再说。 谁也没有想到,高岩早回来了,只不过一段时间以来他故意把自己的行动轨迹封闭在一条固定的路径里,除了定时定点偏移几个小时到酒吧去,其他时间一律是在两点一线移动,在出租屋吃饭睡觉,然后形单影只地飘荡在那条从村里通向工业园区的小路上,再然后在公司上班下班,不会有任何突破。 高岩按照李骏发给他的地址找到这里,是李骏和他女朋友搬出宿舍在外面搭建的小窝,布置得家一样温馨。人不可貌相,李骏这个家伙,看着老实巴交,大学毕业以后在爱情方面反而厚积薄发了,行事实在出人意表,悄悄咪咪的,感情的步伐就走在了兄弟们的前列。高岩不仅看见了李骏的女朋友,他还看见了另外一个女孩,何云熙的大学同学,高岩认识她,见面知道,没怎么说过话,高岩寻思着这个女孩何以会如此离奇地出现在这里?难道她和叶茂也……叶茂的行动也够快啊!以前从来没看出来,也不知道叶茂背着他干了多少坏事,这家伙的保密工作做得真是滴水不漏。再看李骏的女朋友,一眼看过去,气色如常,不似余怒未消的样子,看来在他消耗在来时的路上的那段时间叶茂已经发挥他巧舌如簧的本领消除了李骏女朋友心中的疑虑,这个家伙天生就有一种容易让人产生信任的气场。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叶茂一个人就能分分钟摆平的纠纷,事态又能有多么紧急?叶茂和李骏何苦心急火燎把他叫来这里?高岩心说莫非此行有诈?看这人员的调度,分明就是搭起了舞台要给他唱一出鸿门宴啊。 在场这些人倒是一点都不含蓄,高岩进屋后刚关上门双脚还没站稳,叶茂就把他们一直谈论的和工作有关的话题跳过去了,两句话就引导在了何云熙身上。 “看见高岩,让我突然想起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何云熙病了?”叶茂向何云熙的同学提出这个疑问之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岩。 “何云熙感冒了,有两天了吧,没精神,还浑身疼,难受得起不来床,又不得不坚持在工作的岗位上。”何云熙同学心领神会,反应迅速,立即附和。“刚才还让我帮忙去客户那里取一个包裹,说是很重要,今天无比帮她拿到她家里去。”女孩看着窗外的天渐渐阴起来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来一场大雨,再看看自己单薄的衣裳,女孩愁眉不展。 “这事怎么能劳驾美女呢?让我们这些男人情何以堪!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冲在前面为美女挡风遮雨。”叶茂激情澎湃地对女孩说完以上一段豪言壮语,又转头问高岩:“你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吧?” 高岩说是,他轻轻鼓掌,说等着叶茂凯旋归来。 “知我者,高岩也!走,我们出发。”从表情上看,叶茂似乎对高岩的风度很是认可。 “我说过我要和你去吗?”高岩面无表情。 “你要一个人去?”叶茂无声地笑弯了腰。 “脸呢?”高岩眉头紧锁。 “过于乐观了。”叶茂轻掌自己的脸,然后义正词严地问高岩:“难道你忍心让我独自一人去承受外面的凄风苦雨?好兄弟,让你的良心引领你的回答。” “一个人淋雨和两个人淋雨的区别。” “雨打在身上,至少心里暖和。” “然而我不愿意。” “不,你愿意。” “为什么不独自去承受痛苦,承担起你作为宿舍老大的责任?” “强者也有软弱的时候。”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和李骏的女朋友说说李骏大学时期那些单调乏味的陈年旧事。” “不用了,谢谢,在刚才我们已经冰释前嫌,和好了。”李骏的女朋友和李骏异口同声。然后李骏又补充一句:“叶茂需要你。” 叶茂说李骏说得对。 高岩说哪天就割了叶茂的三寸不烂之舌。 叶茂说犯法的事兄弟们不干。 高岩说为民除害不算犯法。 叶茂说犯不犯法,宣判权在法庭上。 高岩对李骏的女朋友说,李骏他真不是好人,从他交往的某个人可见一斑。 李骏只感到胆汁上涌,脸都绿了。 李骏女朋友说,谁还没有点沧桑的过去啊,她理解,也有信心让李骏再次完美。 高岩摇摇头,说失算了,挑拨离间没成功。 李骏得意忘形,说他和女朋友是真爱,岂容一个坏人的阴谋诡计得逞?! 李骏女朋友横了李骏一眼,说近墨者黑,高岩回来以后肯定会和她详谈某个人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找到病灶,才能刀法精准地摧枯拉朽。 李骏抹一把脸,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没好事?”李骏女朋友冷哼一声,“那就是有坏事!看来真有对我隐瞒的经历啊。” “过去我的感情经历就是一张白纸,纯真洁净没瑕疵。”李骏陪着笑。 “主要是叶茂的漂白剂效果出色。”高岩接口说道。 “阁下何时变得如此之坏?”叶茂问高岩。 “还不走?你是要留下来见证李骏的女朋友送给李骏的全武行的精彩片段吗?作为一起同流合污的好兄弟,此时此刻就应当留一个优雅的背影,让李骏咬牙切齿去吧。惨绝人寰的求饶声,在楼下一样清晰。”高岩拉住叶茂的胳膊。 叶茂回头对李骏说:“事到如今真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却是是我们大意了,明知遇上的是这种善于把事件真实面貌和盘托出的好兄弟,还没提前防备,现在只能说,以后的人生,各自安好,自求多福吧。” 李骏骂叶茂:“脸呢?快滚,比高岩还坏。” 高岩淡淡地对叶茂说:“李骏的意思是说,你我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彼此彼此,谁也别得意,论坏分子的比例,你还小胜半筹。” 这两个人,相互贬损,把两个女生都逗乐了。 取包裹,不去对方公司,而是约在咖啡馆,并且咖啡馆刚巧离李骏的小窝很近,不足一公里,费解。 刚进咖啡馆,叶茂就声称他尿急,让高岩先找对方去取包裹,待会儿和他来咖啡馆门口集合,这家伙要溜之大吉的预谋再明显不过了,费解。 高岩找何云熙的女同学告知的那个编号的桌子的位置,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被一根柱子挡着,看不见柱子后面的情况。约人见面还不选在显眼的位置,而是找了一个从门口看不见的角落,依然费解。 高岩似乎猜到了对方乃何许人也,十有八九是何云熙在故弄玄虚,否则又有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如此大费周章把他引到这里? 高岩心想,割舍过去,对身份的设定有所改变,最起码继续做朋友的可能性还是不容置疑吧?给自己找好借口,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那张桌子跟前,却没看见有人。 高岩的心情平静下来后,隐约有些失落。他不是不想见何云熙,他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等淡忘了这段经历再见面可能会更从容。 再找叶茂,早是不知所踪。叶茂一定以为高岩找到了那个想让高岩找到的人,他刻意回避,就是为了留出更多的空间让高岩和那个人畅所欲言。叶茂是不是以为,此时此刻高岩和那个人相谈正欢呢? 高岩走到门边,被另外一个刚刚在收拾后面一张桌子的服务员叫住,对方问他是高岩先生吗?高岩点头说是。对方请他稍等,之后从吧台那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纸质手提袋来到高岩面前,递给高岩,说这是一位女士让她们交给高岩先生的,她因为临时有事着急提前走了,没能等到高岩先生——女士在离开之前,特意交待她们,让她们告诉高岩先生,此物品需要高岩先生亲启。高岩接过手提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手提袋里面有一个和手提袋相同颜色的小盒子。高岩打开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款男款手表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两行娟秀的文字:珍惜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没有你陪着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但是字条没有落款,也不是何云熙的字迹。高岩好奇地问,确定给他的没错吗?服务员说他是高岩?手机号码是多少多少?在服务员背出一串数字之后,高岩点头承认。服务员说那就一定没错了。把东西放在这里的女士手机里有她和高岩的合影,给服务员看过,服务员确认她没有认错人。 合影?女士?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只有三个人,何云熙、罗冉和他的读研搭档。首先排除读研搭档,她和叶茂他们怎么想都不可能认识,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其次排除罗冉,她在英国。给高岩手表的人是谁,答案还用继续猜吗?况且调动叶茂他们配合运作这件事,目前只有何云熙能做到。 高岩将手表装进表盒,表盒放回手提袋,之后把手提袋交到服务员手中。他对服务员说,请把手表归还原主,太贵重了,他收下不合适。 服务员为难地说,可是她们联系不上那位女士。 高岩把何云熙的手机号码写在吧台的彩色小纸条上,说打电话给她,她会回来取走。 高岩正要走,服务员又说,那位女士的朋友交待过,在那位女士的男朋友收下礼物的时候,让她站在桌前背诵一段话给那位女士的男朋友听:秒针转动的节奏代表我的脉搏,希望我最爱的人每天都可以把手表戴在手腕上,让我们的心跳连在一起,感知脉搏,牵手一生。 高岩很好奇,问服务员,这位女士还有随行的朋友?服务员说是的,那位女士的朋友交待过让她们背诵的话以后就离开了,只留下那位女士在这里等候高岩先生,高岩若早来五分钟,他们就能碰面了。 “先生,你确定要拒绝那位女士送给你的礼物吗?我看得出来,那位女士很喜欢你,你们很般配。”服务员对高岩的行为大惑不解,也为被高岩拒绝的那位女士感到可惜。 “是的,我不是她的男朋友,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收下不合适。”话虽如此,仍有一抹凄凉袭上高岩心头。 雨下了一路,从高岩坐上公交车就开始下雨,直到他双脚踏进家门,雨才停。衣服被雨浇透了,湿漉漉沾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 脱掉身上湿透的衣服,拿起脸盆架子上的毛巾擦干头发,然后高岩打开那台文物级别的电视。他很久没看过电视了,如果不是刚才按下电视开关那个随意的动作,他根本记不起来家里还有电视这回事。其实他现在也不想看电视,他就是单纯地想找一些事做。他需要各种琐碎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不想沉没在探寻何云熙的所作所为所潜藏的心思里。 高岩换上干爽的衣服,换下来的衣服堆到塑料洗衣盆里,懒得洗。他需要很多很多的事情充斥在自己身边,但是他又浑身乏累不想动弹。似乎看电视勉强能达到他的要求。面对一台没有遥控器的电视,换台都是煎熬。所以他蹲在电视机前按动按键连续换了十几次台,悲哀地发觉没有能吸引他的节目,索性就坐回沙发,不再关注电视的画面。 高岩眼睛盯着屋顶,预制楼板的边界清晰可见,他在想那些被白灰掩盖的缝隙里有没有藏着某个和他素未谋面的人的秘密?这么无聊的推理情节都能让他痴迷其中如痴如醉。 是叶茂打来的电话将高岩拉回到现实中来,手机的铃声让高岩猛然惊醒。他摸索着找到不知何时丢在脚边的手机,迟钝的大脑支配着迟缓的身体,整个人明显还没完全从纷繁复杂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接起电话,高岩无精打采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叶茂在电话里问高岩在哪里?高岩说他回出租屋了。叶茂说这是什么事啊这是?之后叶茂长叹一声,又说好吧,事与愿违,还能怎么样呢?高岩说没事他就挂电话了。叶茂说好吧,晚安。高岩回了一句晚安,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睡觉之前,高岩还是把洗衣盆里的衣服洗干净了。如果任由那些衣服堆在那里,他忍不住会惦记,严重影响他的思维,肯定要失眠。 洗干净的衣服搭在斜拉在窗前的那根两头由墙上的铁钉固定着的电线上,然而高岩还是失眠了。他情不自禁会想起何云熙,以及不懂何云熙为什么等到他了又不见他的理由。 半夜,高岩收到何云熙发来的微信:只有你能气死我。高岩没反馈。何云熙也没再纠缠。这一夜就这么静悄悄地过去了。 第24章 过了三四天 过了三四天,高岩刚下班,推着自行车还没走出公司大门,就收到叶茂的微信:发个定位,找你喝酒去,顺便邀请我以组织一号头目代言人的身份莅临你的栖身之处视察一下,调研有没有迫切需要整改的地方。 当晚叶茂住在了高岩这里,第二天他要出差去外地,下午的飞机,不赶时间,今天他可以随心所欲和高岩聊聊天。 聊天聊到了何云熙。原来何云熙的同学不止一次见到何云熙在夜深人静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仿佛有无尽心事的模样,她知道在何云熙心里有一个她放不下的人,因此自作主张精心策划了那次见面,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被何云熙的工作搅黄了,又是临时接到的紧急任务,要知道,如今的何云熙,为了尽快还清外债,她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字条是何云熙同学写的,只有局外人才能这么热衷这么幼稚的事情,认可这些小动作对心灵总有无可比拟的震撼。说起那天何云熙爽约,事出有因,何云熙的同学请高岩别太计较,虽然任谁都不可能未卜先知,可是何云熙还是想问一句高岩可不可以原谅她?面对说客叶茂直击要害的发问,高岩默不作声。为了化解忽然陷入僵局的气氛,高岩从衣柜便地上的纸箱里拿了一瓶水扔给叶茂,说他这里只能喝上这个。叶茂问他有说过要喝水吗?高岩说似乎说了。 其实在高岩心里,无所谓原谅,从始至终,他也没怪过何云熙,不存在叶茂他们心目中的那些解不开的心结,仅仅是过去一直认为理所当然的事突然到了需要告一个段落的时候,反正以后两个人也会继续保持现状,藏在心里的认知说出来不说出来无甚区别。 自从被大家知晓了行踪,高岩的生活就泛起波澜,不像从前那么单调了。相应的是,留给书本的时间愈发紧凑了。 这不,叶茂出差的次日,刚好是星期六,李骏又打电话过来说要给高岩摆接风宴,规格不是一般的高,他女朋友亲自下厨的那种。而且是李骏的女朋友接过手机亲口传达了邀请函。高岩的室友们这是要以车轮战的方式强行把他拉回到异彩纷呈的世界中来,让他心中充满阳光充满希望充满爱,对爱情依然抱有不灭的幻想。李骏知道,不在邀请的诚意上加码,以高岩的脾性,打扰别人无异于自讨没趣,毕竟李骏的女朋友和大家并不熟,别让人家厌烦这几个不着调的兄弟,他会怕麻烦别人而想尽办法推辞这样的邀请。同学之间随意的喝酒聊天他愿意来,当宴请的形式上升到要以一种诉求表达着另有含义,他会不自在,见外还没有意义。 李骏的女朋友说,其实他们本意是有叫上何云熙也来吃饭的打算,而且何云熙也很有想出席高岩找到组织重新入伙的欢迎宴的想法,可是事不凑巧人家工作在身实在抽不出时间,没办法脱身,只好特意安顿他们,让高岩以后有时间就要和他的这些朋友以及何云熙多联络。每当此时,高岩都是一句话都不说,在沉默中跳过这个话题。 高岩刚进酒吧,就被潜伏在酒吧里的搭档逮个正着,他的搭档把他揪在角落,坏笑着质问他上个星期天为什么没来?高岩没有直接回答,反问搭档她在那天不是也背着他不声不响请假了吗?搭档说她是有导师布置的任务要完成,高岩可就不一样了,以他往常的行事风格推断加引申,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纯洁度当然要大打折扣。高岩说恰好是大学室友的聚会,请问肮脏指数是多少?高岩的搭档一脸嫌弃,很以为然地切了一声,走了。这古怪的行为,和满眼的索然无味,看来高岩波澜不惊的生活已经让她失去继续刨根问底的欲望,留下高岩独自站在原地莫名其妙。高岩耸耸肩,也走了。 高岩又是在酒吧过的夜,睡醒时周围依然一片漆黑,有没有任何动静,要不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不知道都快上午十点了。 高岩缓了缓眼睛,能在黑暗中分辨事物了,就从沙发上坐直了,舒缓了片刻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睡姿压麻了的半边身体,从吧台拿上洗漱用品去卫生间整理造型,让自己从荒野求生主角的形象中脱离出来。 中午和下午都没事,高岩吃了午饭就又返回酒吧,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望着头顶的吊灯发呆。要不是他的搭档下午打电话过来,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坐成一座雕像。静下心来以后,他想了好久昨天晚上搭档一脸的鄙夷和那一声似有所指的切,万一他误会何云熙了呢,为什么不给她一个陈述事实的机会?这样一直束之高阁,于双方都是折磨。如果还有见面的可能,他决不会再不由分说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高岩的搭档想找高岩逛街,她问高岩有没有时间,或者愿不愿意陪她去?高岩想了想,义无反顾地舍弃了坐化成雕像的进程,能想通一件在心里折腾的无数个日夜的事,他的心情豁然开朗,顿觉神清气爽。 逛了一下午街,高岩的搭档什么都没买,她说没看见喜欢的东西,不过有高岩陪着,这感觉还是不错呢,有点迷恋这个感觉了,以后不敢再让高岩陪了,怕上瘾。 回酒吧之前,高岩和他的搭档找了一个烧烤店吃东西,刚坐下来没多久,就有叶茂的电话打了过来,他问高岩想不想请他喝一杯?刚巧这时搭档举着啤酒杯说要和高岩干杯。女孩的声音传进手机,让叶茂听去了,触发了叶茂的福尔摩斯神经,他声调怪异地问高岩和谁在一起?高岩不接话题,只问叶茂什么时候回来的?叶茂说他刚下飞机,人还在机场呢。一回来就想见他,怎么样,够意思吧?找遍天下,高岩也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像他这么够意思的人了。高岩说够意思的人,请立刻出现在他身边,陪他一醉方休。然后高岩把自己的位置和烧烤店的名字都发给了叶茂。 在叶茂来到烧烤店之前,高岩的搭档已经先一步撤离了,她眨着古灵精怪的眼睛,声称需要避嫌。 “别想对我有所隐瞒。”这是叶茂见到高岩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隐瞒什么了?”高岩从容应对。 “怕不是金屋藏娇?”叶茂来到烧烤店之后,并不直接坐在凳子上开吃,而是环顾四周,貌似在寻找一个惊喜。 “哪有?”为了不平添麻烦,高岩谎称可能是邻桌传过来的声音。 叶茂瞅瞅邻桌的顾客,是三个大老爷们,他们迷乱的眼神说明早是酒过三巡,根本不可能刚坐下没多久。叶茂目光闪烁,胸中疑惑更甚。还有一个不同寻常之处,他一进门就注意到桌上竟然存在两个啤酒杯,一个高岩在用,另外一个也不像是给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几乎能确定被人用过,以为杯底有一点点残留的啤酒,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再然后,作为一个崇尚科学的理科生,求真辨伪的过程要靠证据说话是基本素养,在探求真相的欲望的驱使下,叶茂拿起了啤酒杯。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果然还是让他有了另外一个惊天大发现,另外这个啤酒杯的杯口处尚有些许试图拭掉又没全部拭掉的口红印……欲盖弥彰,证据确凿,高岩的谎言被他无情地击穿了。 叶茂坏笑。他郑重其事地把那个啤酒杯放在高岩面前,而且口红印正对着高岩,确保口红印在高岩的视线里熠熠生辉。叶茂说这就是严谨,他可以不要解释——虽然他们的好心好意从情势上判断大约有点多此一举了,那个人早在私底下和何云熙做起了交头接耳的勾当,但是他依然祝福高岩。 高岩说真不是何云熙,是一个同事。高岩无奈地摇头叹息。 叶茂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从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开始就一直怀疑在高岩身旁的人是何云熙,难道判断有误,另有其人? 高岩说有妖他就不可能留下这么显眼的漏洞,要知道他也是心思缜密的理科生。 叶茂才不承认高岩的辩解,在他看来高岩所有的言论全是抵赖,他说他更相信百密一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高岩说随叶茂怎么想吧。 叶茂说他才不会怎么想,那是高岩的事,高岩有新开始他只会为高岩高兴,没有第二种心情。 高岩问叶茂,当叶茂得知他没有和何云熙在一起,不会认为他是见异思迁吧? 叶茂说如果他是那样的高岩,他们不会成为朋友。 高岩说缘分这个东西,真实存在。 叶茂的双眼忽然变得炯炯有神,他问,不是何云熙? 高岩点头。 叶茂斜瞅着高岩搭档用过的啤酒杯,问高岩什么时候把他的缘分带出来和大家见个面? 高岩无可奈何地说真的是同事。 叶茂拉长语调,问真的是同事? 高岩再次肯定确定地回答他,真的是同事。 叶茂把服务员刚拿过来的啤酒杯倒满酒,对高岩说,为了高岩漂亮的同事,干一杯如何?他拿起了啤酒杯。 高岩问叶茂他怎么知道人家漂亮? 叶茂说,他就简单探讨一下,高岩还当真了?看来高岩一向水准一流的选人的眼光还是没有退化,就连同事都要强调漂亮。 高岩说这和他有关系吗? 叶茂说对,这和高岩没关系。 高岩感叹,胡搅蛮缠的背后肯定有愤愤不平的逻辑。 叶茂不屑,别人的事,轮得到他愤愤不平吗? 高岩问,能不能好好的聊天? 叶茂说,当然能,为了他们经不起推敲的友谊干杯。叶茂晃了两下手中的啤酒杯。 高岩不动杯子。他盯着叶茂看。 叶茂自顾自喝了一口啤酒,放下杯子后,淡漠地说,难道是他误会高岩了?缘分这件事,真实存在,不是和何云熙,就是和另外一个姑娘。 高岩皱起眉头,解释他口中所说的缘分,与他的同事无关,是他和何云熙之间总也难找到那个交叉点的现状,所以哪怕何云熙选择了别人,他一点都不会奇怪。 叶茂喃喃地说,多愁善感……悲观…… 高岩举起酒杯,问可不可以为了他们冰释前嫌的友谊干杯? 叶茂拿着酒杯和高岩碰杯。看着高岩把酒喝到嘴里,叶茂又说,同时他们也要为了高岩和漂亮女同事之间的友谊干杯。 高岩差一点一口酒喷出来,他要疯了。他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结账,忿忿不平地说像叶茂这种人,就没道理让他上新菜。 叶茂拍拍他随身的公文包,说他有差旅费,不差钱,自己点菜。 服务员过来以后,高岩拿着结账的单据,很认真地说,所有的东西都要再来一份,一定要堵住叶茂的嘴,最好能撑死他。 叶茂一把拿走高岩手里的单据,指着其中两样菜名对服务员说别听高岩胡说,就这两个,再多了就浪费了。 高岩忍不住笑了,说这样不好区分他们的账单啊。 叶茂说高岩才不忍心看着他犯错误而不制止他,包里的那是公款,动不得。 高岩说,说来说去还是他请客呢? 叶茂说,当机立断,有情有义,和高岩这样的好兄弟在一起,值得他多喝几杯。 高岩摇头,说两个菜就收买了一个为了友谊信誓旦旦义愤填膺人,让叶茂背信弃义转头就忘了之前的原则了。 叶茂忙碌了一天,腿都款跑断了,在高岩这里又没有可发掘的奇闻异事,酒足饭饱就回公司宿舍睡觉去了。高岩看了看时间,去酒吧还不算晚。 一连唱了三首歌,轮到其他人表演了,高岩坐在台下喝水。 他的搭档凑了过来,冲他傻笑。 “我让服务员帮忙拿一个啤酒杯过来,你自告奋勇去拿,还好心地说把你用过的啤酒杯藏起来,声称不能在我的室友面前露出蛛丝马迹,扬言避嫌就要避得彻底,却转头就把你用过的啤酒杯当作新杯子又拿回来了?”高岩说这话时看不出他的情绪,他的和眼神都很淡漠。 “是不是很刺激?”搭档因兴奋而神采奕奕。 “啤酒杯上的口红印也是你故意留下的?”高岩的神态依然不见起伏。 “你发现的?”搭档笑得更灿烂了。 “他发现的。”高岩撇了撇嘴,他的表情终于有一点变化了。他皱起眉头,心想,这是一个什么人啊,言行举止没有个正常的时候。 “我就是要考验一下和你交往的人的智商,确保不会拉低你朋友圈的平均值,这也是为你着想,和聪明的人在一起,才会让自己更聪明,恭喜你的室友过关了。” 搭档说这番话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高岩差点就想相信了。 “你是说,在我的朋友圈,我是最笨的那个人?”高岩又回到了云淡风轻的状态。 “因此,你要感谢命运,让我出现在了你的生命里,让你认清现实的残酷。”高岩的搭档居然还点头承认。 “我绝不妄自菲薄。”高岩摇头。 “知耻而后勇,未来可期。” “我很聪明。” “好吧,请我吃饭。” “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是我让你发现了你还有比较聪明这个优点。” “原来如此,过去我还不知道我还具备一个比较聪明的头脑。” “所以你当然要感谢我。” “今天晚上的烧烤就是感谢。”虽然搭档大言不惭,高岩依然乐意给她答复,断了她想继续在高岩心头补刀的念想。 “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好吗?”搭档急了。 “现在知情了。”高岩乐了。 “还能把之前的请客转移在对之后点拨的感谢上?”搭档觉得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高岩完全是在偷换概念。 “在我这里就完全没有问题。”高岩的眼睛眨啊眨,很像一个乖宝宝,这是他的搭档最熟悉不过的表情,因为她就经常这么干。 “赖皮。”搭档义愤填膺。 对于搭档精辟的见解,高岩保持微笑,不反驳。 “小气。”搭档愈发生气。 高岩继续保持微笑,甚至还点了点头,对搭档的真知灼见深表认可。 “刚才没喝好,一会儿下班我请你宵夜。”搭档气得撅起了嘴。 “我再喝就醉了。” “不给美女留一丁点情面。” “怎么可能?” “那就去啊。” “还是不去。” “理由。”搭档目光如刃。 “怕被下毒。” “你就明说,是怕我骗吃骗喝,中途跑路,最后买单的还是你。”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多了。” “小人之心……”搭档假呕。 “那要怎么样才能算是君子之腹?” “你请客。”搭档给出的解决方案简单明了,同时高岩被他这个搭档白了一眼。 “我就知道,终究我还是会就范。”高岩又喝了一口水。 “这是你的宿命,个中缘由,喝酒的时候,且听小姐姐给你娓娓道来。”搭档笑靥如花,得意非常。 “你成心是要剥夺我睡一个好觉的需求。”高岩无可奈何地摇头。 “那我不管。”搭档冲着高岩接连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高岩的宿命,以算命先生自居的搭档并没有给高岩娓娓道来,高岩当然也不可能把一句玩笑话当回事,等着搭档的答疑解惑。高岩聊叶茂的福尔摩斯情结,搭档一直在笑,像一个诡计得逞的孩子。笑着笑着,搭档忽然之间就沉默了,脸色瞬间黯淡下来。高岩见状,也不再继续说了一半的话题,而是和搭档一起沉默,他在脑海里回放刚才的聊天,判断是哪句话触动了搭档的敏感,不过思来想去也全无头绪,每一句话似乎都很正常。一个奇怪的人,她当然可能有她的秘密,不过高岩一定不会强人所难试图去一探究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藏着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心事,外人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去打搅那个人的心事,这是对一个独立的人最起码的尊重。 吃完夜宵都快十一点了,天气转寒的夜里,萧瑟的风在天地间横行,人们更喜欢待在暖和的家里,路上稀稀拉拉没几个行人了,考虑到搭档身为女子,怕黑是天赋权利,高岩主动请缨送她回到学校,自己则在附近找了一个小旅馆睡了一宿。躺在小旅馆的床上,高岩又想起几个月之前的某个夜晚,也是从酒吧回来学校的路上,路过小摊吃过宵夜,他和何云熙走回学校,无意间瞥见何云熙灿若星辰的双眸专注地看着自己,那是他对何云熙第一次怦然心动。 第25章 转眼就快到圣诞节了 转眼就快到圣诞节了,天空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满街的店铺都在张灯结彩,以热情洋溢的姿态准备迎接一年之中从现在一直持续到春节后的这个生意最好的时间段的到来……有想法的商家,层出不穷的营销手段粉墨登场,促销活动让人目不暇接,如高手过招,苍穹之下尽是擂台,你来我往,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吸引眼球,亮出漂亮的开局,以期能在传统旺季获得顾客趋之若鹜的盛况,也正式步入了充满希望的美好时光。 高岩唱歌的酒吧也不例外,不仅请人创作了好看的涂鸦增添欢庆的气氛,还推出了针对团体的酒水团购优惠套餐,力度空前。 这些天,生意明显好了不少。老板每天都心情舒畅,笑呵呵面对每一个人,鼓励所有人都只在赚钱这一件事上尽心尽力。 而在之前的这段时间,高岩和何云熙也相安无事,都从对方的生活里凭空消失了,没有任何的互动,哪怕是在微信里互道晚安。高岩等待中的那个何云熙主动联系他的举动一直没有出现。有一段时间他偶尔会在闲暇时分暗自构思和何云熙沟通的措辞,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他多虑了。 高岩被公司留下了,成为一个正式员工。他计划过春节就回家去,年前就从酒吧辞职不唱歌了,再回来就只在公司上班,挪出更多的时间来看书。酒吧能带给他的留恋越来越少,或许,来这里,他原本就是为了一个人,如今这样的等待不再有意义,他留下来就不再有意义。 高岩的搭档也有相似的想法,她总觉得她的性格和这灯红酒绿的喧嚣格格不入。过了年她就好好上课,一心一意拿到硕士学位,也不枉音符带给她的那些欢乐。高岩说他俩性格里有一模一样的成分。 搭档说,不敢想以后,总有难舍难分的凄凉。高岩说想见面还不容易吗?同在一个城市,就一个电话的事情,喝酒聊天应有尽有。搭档只是强笑着摇摇头,没说为什么会觉得高岩的说法在她看来不着边际,要知道她还会在这里读两年多的书,完全分别两地似乎还太遥远,本没到惆怅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就像两个性格完全相左的灵魂挤在同一个躯壳里,时而无忧无虑笑容天真烂漫,时而又多愁善感眼波百转千回,转变之快都找不到衔接。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在休息的间隙,搭档总是调动她纯真无邪的眼眸含情脉脉地盯着高岩看,每当高岩回看她,她又调皮地吐舌头,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此前从未有过,高岩很难不困惑。高岩被她的目光刺激得浑身难受,如坐针毡,只好问她何以如此古怪?搭档问高岩他的女朋友像她这样看过他吗?高岩想了一小会儿,刻在记忆里的画面从他脑海里匆匆而过。高岩说有过,不过人家从来不敢像她这么放肆,盯住一直看,都不会害臊,只能坚持几秒钟的样子。搭档轻轻叹息,摇着头说悲哀,不过从此再也不那样看高岩了。 叶茂带着何云熙的同学来高岩的出租屋找他,对他说,何云熙病了,在住院。高岩的感知瞬间碎成粉末,一直坚持的对往事的冷漠原来只是虚妄。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人,没一分钟淡忘。 公司外贸分公司的副总经理一职从分公司成立那天起就一直悬而未决,何云熙仅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被委任在这个职务,虽然老总依然是老板本人兼任,但是他从不干涉何云熙在业务上的任何决定,给予何云熙足够的权力让她有自由发挥才能的空间。 何云熙在工作上太拼命,因此她才有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也因此在被破格提拔成副总经理之后公司内部的闲言碎语还不至于达到甚嚣尘上的地步。然而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没白天没黑夜拼出来的成绩,身体会如实警告她,终致体力不支累到了,代价就是身体的各项指标全盘崩溃。 何云熙的妈妈在病房里照顾着何云熙,正要把一个刚削好的苹果递在何云熙手里。高岩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轻轻走了进去。叶茂和何云熙的同学留在病房门口,他们不想打扰高岩和何云熙的见面。 何云熙的目光越过她妈妈的肩头落在高岩的脸上,眼眶里隐约有泪光。高岩也是眼睛酸涩,眼前的这个女孩,老天对她太苛刻了。 何云熙的妈妈从女儿的眼神里察觉到背后有人,回头看见了高岩,她微笑着对高岩点点头,把手中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上,然后也找了一个出去打开水的借口提着保温壶离开了病房。 “你怎么来了?”何云熙脸有怨色。 “他们说你病了。”高岩既自责又愧疚,仿佛何云熙被困在这病房里,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你来看望我其实很不情愿。”何云熙怨气未消。 “我情愿。”高岩的声音里藏着无限温柔。 “你情愿我一病不起,永远从你眼前消失,再也麻烦不到你。”到了此时,何云熙心中早是云开雾散,更有一丝窃喜,不过她不打算就此放过高岩,不能仅凭三言两语就轻易蒙混过关,她仍旧拉着脸。 “我不希望你病。”高岩的声音愈发温柔。 “不用你可怜我,住两天医院我就能出院了,出院以后依然精力充沛,依然活得很好。”何云熙还是不依不饶。 “我没有可怜你……我……是……心疼……”不知何故,高岩突然就笨嘴拙舌,无法畅快地直抒胸臆。 “你不是不愿意理我吗?谁在乎你的假情假意?”何云熙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又收敛笑容。 “不理你的时候,我一样在煎熬。”话出肺腑,高岩说得情真意切。 “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风流倜傥的模样,哪是探望病人的装束啊,分明是刚从恋爱现场回来,在病人面前还不忘流连面对美女的情景,你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你的意犹未尽,活得可真滋润,倒是我,在凄风苦雨里度日如年,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我怎么可能那么没心没肺?我也一直被自己囚禁在自己铸就的枷锁里。我心思所及的地方,一样暗无天日。” “来,让我瞅瞅你的心、你的肺在哪?”何云熙让高岩坐到自己身边,揪住高岩的手就咬了一口……抬头的一瞬间,她又后悔了,说:“不行,还得咬一口才能解恨。”说着她又咬住了高岩的手,位置的没换,还在刚才那个牙印上。 高岩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了,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何云熙义愤难平,却目生妩媚,放低声音告诫高岩,牙印以内的部分她已据为己有,只是临时寄存在高岩身上,倘若高岩再敢像过去那样对她,下场就是牙印以内的这块肉会被她收回——之所以今天暂缓施行酷刑,是因为她善念犹存,舍不得让高岩疼,因此才大发慈悲,留给高岩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高岩要知恩图报。高岩说何云熙愿意把属于她的一部分肌肉组织留在他身上,真好。 何云熙突然就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哗哗直流,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委屈,仿佛都伴随着滚滚而下的眼泪倾泻出来了,所有的不开心都在高岩出现在面前的一刹那烟消云散。高岩伸长手臂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给何云熙擦拭眼泪。 何云熙哭得梨花带雨,不过心中的那一方天地早是艳阳当空,彩虹都在天上了。她止住眼泪,对高岩说她想吃苹果了。高岩刚要伸手去拿何云熙妈妈刚才削好的苹果,何云熙一掌拍在高岩手背上,埋怨高岩欠缺诚意,那个苹果放太长时间都氧化变色了,她要吃高岩亲手给她削的苹果,那个氧化的苹果就给高岩这个讨厌鬼吃,最好是能毒死他。高岩哑然失笑,心想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高岩拿起水果刀削苹果皮,注意力都没离开何云熙,这个要强的女孩,病倒以后原来也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连撒娇都会。削苹果都心不在焉的高岩,手差点被刀刃划破,幸亏水果刀不算太锋利,他才逃过一劫。何云熙也看到了高岩那个惊险的失误,当下情不自禁娇呼一声,因为劳累过度本就几无血色的一张俏脸在惊吓后更是惨白。高岩又心疼起何云熙来,心里正有一股暖流暗中涌动。 可能何云熙老早就猜到了高岩心中让他过不去的那道坎因何而起,她不等高岩提醒就说出了那天高岩看到的那一束玫瑰花何以会出现在她的怀中的来龙去脉。 有一个令人生厌的人提出这个游戏,因为在他们就餐的饭店正巧有一对新人在那里举行婚礼,花店的工作人员在布置现场,那个家伙看到满车的玫瑰花,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发奇想,就和花店工作人员商量把剩余的玫瑰花都买下了,分成几组,分别送给几位单身男士,表演向心仪的女生示爱的场面,如果没有心仪的女生或者心仪的女生不在跟前,这个节目就要由男士和坐在男士身边的女士配合完成。其实那个人的目的就是想让他的一个一同参加饭局的朋友壮起胆子把他对他带来的女伴的喜欢勇敢地说出来,而不会因为太刻意而太尴尬。所以其他人就是单纯地配合当时的氛围,在众人面前做了这样的一个小游戏,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因为大家都有心照不宣的目的,没有人会把其他人的示爱当真,除了后来看见玫瑰花又不明所以的高岩。 听完何云熙的陈述,高岩立马变得心情疏朗了,他毫不怀疑何云熙所言的真实性,他深信何云熙的人品,不会在这样非常注重原则的事情上对他有所欺瞒。 圣诞节不在休息日,高岩还得去上班,所以他会很早起床,可是搭档的电话来得更早,手机铃声吵醒了贪慕每一分钟睡眠的高岩。缠绵在清晨的好梦总是让人欲罢不能,尤其是连着两夜都在医院给何云熙陪床,好不容易熬到何云熙出院,终于有机会施展一个韵味悠长的懒觉,不可能不珍惜身体裹在棉被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高岩极不情愿地接起电话,长吁了一口气,听到搭档的声音,胸中的愁云惨雾霎时遁去无踪。 “这么早打电话,惹你生气了?”女孩子天性敏感,搭档就从一声叹息里听出了高岩的气苦。 “没有。”高岩匆忙自证清白。 “你就是生气了。”搭档语气肯定。 “真没有。”高岩头皮发麻。 “你的语气里面分明有抱怨。”搭档执着于她的判断。 “我以为是骚扰电话。”高岩陪笑,虽然他也知道他的搭档不可能看见他迷人的微笑。 “好吧,原谅一回你的坏脾气。”搭档的语气缓和了。 高岩觉得他比窦娥还冤,一个被吵醒之后没有任何含义的宣泄竟然被搭档理解成罪不可恕的铁证,他就想问一句他何错之有? 搭档想让高岩在他下班以后陪她去一个地方。她还特意说今天是圣诞节,高岩不要残忍拒绝一个女孩子的不情之请。高岩本就没想过要拒绝她,他说等他下班再联络。搭档坚决要高岩立刻就答应她,要么高岩也不必答应她了。高岩被逼无奈,只能说,好吧,晚上见。 晚上下班,搭档都没联系高岩,莫不是她把她提出的见面忘得一干二净了?高岩抬头看了看夜幕降临前的天空,拿出手机拨通了搭档的手机号码,在通勤车离开公司之前,他要确定搭档和他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搭档说,对不起,忘了约过他了。很不幸,高岩猜中了真相,高岩仰望着将黑的天色,眼神里充满难以言喻的无可奈何,自己的存在感竟然如此之低。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高岩果然还是那个绝顶聪明的小伙子……可是聪明的人,总是把表象背后的本质看得太透彻,何其哀哉?高岩眨眼,苦笑。他排着队上了开往市区的通勤车。 搭档发来了一个位置,是两条马路的交汇处。高岩的脑子里对那个地方有一点印象,那里前两年还是农村,近两年城市扩容市区才延伸到那里,虽然新楼房盖起来很多,但是配套设施还不完善,居民入住的密度也和老城区不可同日而语,白天马路上常会让人感到空旷,相反一早一晚才会有短暂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高岩想不通搭档去那里的目的,以高岩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在那附近有亲戚或朋友。 在一个偌大的十字路口,搭档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路边,出神的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人行横道。 高岩下了出租车,走到搭档身边。搭档扭头看了高岩一眼,又问了高岩一个让他无从说起的问题:这里人来人往,哪怕一直站在这里,也不会孤单,也不会害怕,你说是吗? 搭档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高岩猜不透隐藏在背后的故事,所以他不敢贸然回答,他看得出搭档情绪异样。 搭档再次回头,目光落在高岩的眼睛上,不过不像是在寻求答案,更像是在哀求高岩把她从某种困境中解救出去。 高岩说他没想到她会让他来这样一个路口,很特别。 搭档幽幽地说,其实放下手机,她就后悔给高岩打过那个电话了。 高岩说感谢她想骚扰一个人的时候首先想到的那个人就是他。高岩话虽如此,他也十分清楚,除了他之外,在这座城市,他的搭档再没有可骚扰的人。 “你会有女朋友吗?”搭档望着高岩,又是没头没脑的问题。 高岩点头。 搭档的目光再次投向人行横道,然后又问:“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的。”高岩如实回答。 “走吧。”搭档头也不回,已经在往马路对面走。 “去哪儿?”高岩跟在搭档身后。 “回学校。”搭档依然没有回头。 搭档不可思议的言行举止,毫无逻辑可言,高岩只能听之任之,唯命是从。跟上她,随机应变,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起因,可是她的不开心他看得见,还是要想方设法让她把积压在胸中的苦闷发泄出来。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搭档把头枕在高岩肩上,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瞟向车窗外,望着路灯下明暗交替的夜色发呆。高岩早有察觉,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搭档总是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莫非是和男朋友闹矛盾了?因为自从那次她告诉高岩她那个在老家上班的男朋友和高岩一样帅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人。高岩感到搭档的行为太过亲昵了,想往旁边挪一挪,又不敢。 学校大门近在眼前,眼看搭档就要下车了,高岩也没问出她心情不好的原因。高岩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她说她没事。高岩说可是她的脸色很不好。她说是冻得。高岩说假如她愿意,可以把心中的不快说给他听,俗话说人多力量大,或许他有解决的办法。她说现在她不想说话。这就是一路上他们全部的对话。正因如此,她不征求高岩的同意就把冰凉的手伸过来让高岩给她取暖,他都不敢拒绝,虽然心里觉得这样接触太奇怪了。 第26章 何云熙在微信里说 何云熙在微信里说,她没好意思当面告诉高岩,欺负高岩能给她带来无穷乐趣,那天在医院咬了高岩两口,她的病当时就好了一半。高岩说那他可惨了,他已经感觉到惨绝人寰的后半生扑面而来。 何云熙和高岩言归于好,从此,不论多忙,每天晚上的睡前晚安又成了必不可少的内容。 然而何云熙依然很忙,两个人见一面依然很难。可是心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不见面,也会心潮澎湃,温情满满。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和何云熙恢复胶着的状态,高岩每时每刻都神清气爽元气爆棚,白天不打盹,晚上睡得香。最近两天,入梦和清醒的转换有如开关在手变得收放自如。睡前和醒来,高岩都会忍不住感慨一番,这真是一个令人着迷的世界。在这个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的世界,时间是丝般顺滑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来酒吧唱歌的日子,如果第二天何云熙能挪出一点时间,他们很可能可以一起吃饭。每当思维停在这个环节,高岩总是心旷神怡,满园春色藏不住。然而他的搭档,变得沉默寡言,看着他时,目光很是古怪。搭档一反常态,高岩虽有察觉,然而内心的欢愉来得太凶猛,面对情绪一再低落的搭档,高岩很难感同身受。 唱完两首歌,高岩走下舞台,刚找到地方坐好,就有服务员手持托盘给他送来一杯鸡尾酒,并且附耳低言:酒是一位女士点给他的。高岩极为诧异,在为数不多知道调制方法的鸡尾酒里,这款是他的最爱。高岩扭头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罗冉笑靥如花,正在朝他招手。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在英国吗?不会年纪轻轻他就老眼昏花了吧?高岩的大脑理塞满了问号。 高岩拿着酒杯去到罗冉那边。 “你怎么回来了?” “不欢迎?” “当然不是。” “那就是怕我吃定了你。” “我皮糙肉厚,不好吃,不合你胃口。” 自从和罗冉斗智斗勇交锋几次之后,高岩装傻充愣的水平精进神速,日臻纯熟。 “我去你家找你,你的父母说你回来这里了。我又不知道你在哪里,不过我曾经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来过这个酒吧,躲在角落里听你唱歌,所以这次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心想假如还找不到你,再给你打电话。谁能想到,还真遇到你了。”罗冉洋洋得意。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回来。” “这个问题还是问题吗?” “全力以赴完成你的学业才是你的首要问题。” “自作多情,我可没说是为了你才回国的。”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然而结局很完美。”高岩顿感世界重新美好。 “我回国找朋友玩,一个人在那边也太无聊了。” “你朋友呢?”高岩环顾四周。 “在找你的潜在威胁?” “只要他放马过来,我定当不战而退。” “可惜,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我也很无奈啊。”罗冉难掩开心,有种挑逗高岩成功的激动,她笑得花枝乱颤。 高岩瞬间石化,他无话可说。 “对你来说,这是一个惊喜吗?” “谢谢你的酒,不好意思,让女生破费了。” “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都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一会儿还要上台唱歌,就不打扰你了,希望你玩得开心,想喝酒可以记我账上。” “逃避。” “是回避。” “我想打扰你。” “我肯定不会同意。” “我死乞白赖不行啊?” 两分钟不到,高岩第二次石化。 “你自认倒霉吧。”罗冉扬了扬眉毛,又眨了眨眼睛,心情好得不要太明显。 “也不能这么说,单纯的以朋友的身份交往,你是非常值得交往的朋友。”高岩这么说,多少有点顾虑女孩子的颜面问题,更多也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有照顾到了罗冉的面子。 “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夸我,还有点不适应呢,不过还是好感动。” “我是实话实说。” “说明我这趟没白来,心里的一个结终于解开了,不然还以为你记我仇呢。” “你这个想法太奇怪了,咱俩之间,从始至终都不具备结怨的因素。” “何云熙?” 不知何时,高岩的搭档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跟前,这时突然开口说话了。 高岩和罗冉都吃惊不小,都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人。 高岩和罗冉都吃惊不小,都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人。 “我和你说起过这个名字?”高岩心里好生奇怪,搭档是如何知晓了“何云熙”这个名字,着实令人费解。 “在这里知道这个名字的又不止你一人。”搭档似笑非笑。 高岩看不懂她的表情。 “我是罗冉。”罗冉伸出手,主动和高岩的搭档握手。 “还说你的感情经历不够多姿多彩,骗人连草稿都不用。”听见罗冉自报家门,搭档的脸上立刻盛开花一样明艳的笑容。她也伸出手握住罗冉的手,说:“戴梦可,很高兴认识你。” “你误会了。”高岩头都要炸了,他想说他和罗冉不是搭档认为的那种关系,但是又觉得解释有点欲盖弥彰,那段短暂的交往让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女人看女人很准的。尤其是我们搞艺术的人,洞察他人的内心是我的强项。”戴梦可对高岩的辩白嗤之以鼻。 “我有同感。”突然之间,在罗冉的潜意识里,面前这个女孩不能被她忽视,她是听陆建一谈起高岩和何云熙分手的消息,才匆忙从英国赶回来,别前狼未退,后虎已至。 “这个男人说他的感情经历就像一张白纸。”戴梦可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是吗?难道我这一撇不配出现在这张白纸上?”罗冉对戴梦可挑明了自己曾经的身份。 “所以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撒谎成性。”戴梦可依然面带笑容,话里话外,有点和罗冉针锋相对的意思,暗示高岩对她撒了谎,但是她无所谓,她等着高岩别有用心。 在两个女生的眼里,高岩是空气一样的存在。正巧此时轮到高岩上台,他便轻如鸿毛地飘走了。在通往舞台的这一小段路程,高岩猛地想起,酒吧的老板也姓戴,此戴和彼戴,不会暗藏玄机吧?高岩站在舞台中间唱歌,随意瞅了那两个女孩一眼,她们那亲密的模样,倒像是久未见面的闺蜜,和谐得让高岩觉得不真实。 高岩下班,罗冉跟在他后面离开酒吧。高岩往公交车站方向去。罗冉背着她那个硕大的背包,娇小的身体显然有些吃力,但是始终和高岩寸步不离。 “你跟着我干什么?”高岩站定。 “我没有地方可去。”罗冉字正腔圆说得明了。 “跟着我就有地方可去了?” 罗冉使劲点头。 “你可以去住宾馆。” “我没钱。” “你怎么可能没钱?” “可是我就是没钱。” “钱呢?” “给你买酒了。” “那一杯酒钱,够住宾馆?” “不够。” “我把酒钱还给你,再付一部分利息,保证你今天和明天吃住无忧。” “不要,不借,咱俩的关系还没那么近。”罗冉疯狂摇头。 “没那么近你跟着我?” “我可以睡在你住的地方的门口。”说完这句话,罗冉的眼睛爆发出星光一样闪亮的光彩。 高岩头痛欲裂。他足足盯着罗冉看了一分钟,最后叹了口气,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主动把罗冉的背包拿过来替她背上。罗冉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因为有罗冉在,高岩也不等公交车了,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他的出租屋。 “今晚将就一晚,明天立刻离开,办法你想,不然我强制驱离。”高岩故意在说话时不露任何感情色彩,他想在不让罗冉感到伤心的情况下,罗冉还能知趣地知难而退。 “我的假期不止一天。”罗冉也模仿高岩面无表情。 “你住在这里不合适。”高岩屈服了。 “你有邪恶的想法?”罗冉眼睛睁得老大。 “没有。”高岩在揉眼睛,他觉得在言语上他占不了上风。 “那就非常合适。”罗冉冲高岩露出笑容。 “……”高岩哼哼唧唧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感到他有苦说不出来。 “我积攒的的零花钱只够来回的机票,信用卡我是不敢用,一有消费记录,父母马上就能发现我回国内了,他们一定会把我绑回家去,我千辛万苦远涉重洋才找到的乐趣就会被扼杀在摇篮里了,然后用不了两天就会把我押上去往英国的飞机……你知道吗,我一个女孩子,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身边没有一个朋友,除了上课,就是待在租来的那个房子里品鉴孤独和寂寞,想一想就很凄凉……你要是不愿意收留我这个可怜的孩子,我马上就走,不打扰你,我露宿街头还不行吗?给你喝的那杯鸡尾酒用尽了我钱包里最后的现金。这么冷的天,我就蜷缩在冰天雪地的墙角,饥寒交迫,被冻死也有可能。” 罗冉真还把她的钱包从背包里拿出来翻开让高岩看了看,然后沮丧地说:“再见。”她把钱包放回背包,扛起背包就要往外走。 高岩赶紧拉住罗冉,虽然他明知罗冉大概率是在他面前做做样子,他还是不敢让她一个人在这大半夜孤身走上街头。 “……”高岩无言以对,只会唉声叹气。 “所以你不赶我出去了?”罗冉开怀大笑,跳到床上来回打滚。 罗冉算准高岩一定对她心软,会拒绝她那些在高岩看来实属过分的要求,不过不会对她无助的处境置之不理,虽然明知她是在耍赖。高岩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罗冉为刀俎,他是鱼肉,被精确斩杀,他却无力反抗,他的生死,只在人家一念之间。 高岩租的出租房没有集中供暖,取暖全靠一个烧煤的炉子,白天和前半夜火焰旺盛的时候屋里温暖如春——睡觉之前还需要压火,这是怕煤燃尽后熄了火——到了后半夜火苗下去后,屋里就会冷很多,除了一个脑袋,身体其它部位都不敢探出被窝。就是这样艰苦的条件,罗冉还陶醉的不得了。 和衣睡觉,真的很不舒服,高岩盼望着罗冉回英国的日子赶快到来,不要让他在这样愁容满面地度日如年。收放自如的好梦被罗冉扼住咽喉动弹不得,屈服于罗冉的淫威成了罗冉的囊中之物,高岩还在混乱的思维里抓狂,罗冉已经拥梦入眠。就连给何云熙例行公事发的那句晚安,在手机上打出那两个字如果不背对罗冉高岩都会心虚,倒也不是怀疑罗冉的人品怕她从中作梗想方设法让何云熙知晓她终于如愿以偿被高岩收留在家,而是怕心跳手抖一不小心发送一句语音消息出去而里面又刚巧夹杂着罗冉的梦话从而暴露他未与何云熙沟通就擅作主张容许罗冉登堂入室,那后果将不亚于一场天崩地裂。高岩委屈,而何云熙心灵感应似的一句”老老实实在家,别出去约会美女“的警告更让高岩心有余悸。 第二天早晨,高岩醒来后何云熙还睡得香甜。高岩翻身下床。昨晚就发现盛水的塑料桶已经见底,他提上水桶下楼去打水。 趁着高岩提着水桶下楼到水龙头那里打水的间隙,罗冉就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刚才高岩下楼之前罗冉还是酣然梦中,回来她都换好衣服满地跑了。看来她早醒了,只不过一直在装睡。高岩还怕把她吵醒,下床后,一举一动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 不等高岩开口,罗冉抢先说道:“我是偷跑回来的,不可能带一堆衣服,既然没换洗衣服,当然就借你的衣服应急啦,不然去买吗?我的信用卡完全不敢动,难道用你的钱吗?那很不合适吧?我会介意。再说,买了我也一定不会带回英国去,扔了多可惜,放你一个男孩子家里,万一有贵客到访,比如说叔叔阿姨,不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啊?你又不承认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因此,暂借你的衣服一穿,是别无选择的选择,迫不得已,望理解。” 罗冉就要忍不住大笑起来了,能找到如此完美的理由,是应该得意才对,况且还是即兴发挥。高岩目光呆滞,无力辩驳……而且认真去看,罗冉穿着他的衣服,虽然尺码大不少,说实话,还挺好看。 罗冉不会手洗衣服,不会做饭,从小到大她的饮食起居都由母亲包办。高岩上班去了,罗冉一个人待在高岩的出租屋实在无聊,天气寒冷,外面街道上又鲜有行人,没个消磨时间的方式,她就只能频繁地拿起手机看时间,终于盼到高岩快下班的时间,她决定在高岩进门之前把今晚晚饭的食材准备就绪,让高岩见识一个追求进步的小女生应该有的样子。 高岩下班后回到家中,罗冉已经切好菜和肉,就等他回来开火烹炒。她刀工不熟练,她切的肉片,不仅薄厚大小不一,还有本来想把肉切成两片最后还是连在一起的现象。更让人着急的还有,她还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一道小口,此时用创可贴包着。罗冉就盼着高岩从门上进屋,她就可以兴高采烈找他邀功,然后再可怜楚楚地让高岩颁给她一个安慰奖。高岩回来以后,面对终觉扬眉吐气的罗冉,他反倒有点胆战心惊,他又低头凝视着散落在案板上各具特色的肉片、肉块和肉条,各自独领风骚的形象简直称得上惨不忍睹。他对张口邀功的罗冉说吃饭的时候奖励她两碗米饭,争取能让她再胖两斤,别让外界有他亏待她的传言。罗冉气得直翻白眼,安慰没得到,取笑挺在行。高岩又说,话说回来,还是要谢谢罗冉的用心。不过以后切菜切肉这些事就都由他来做吧,反正罗冉也待不了几天,怕他享受惯了每天到家就肉菜齐备的生活,罗冉回了英国以后他会不适应。罗冉当然听得出来高岩这是为了安慰她才找的蹩脚的理由,可是她还是不能理他,她就是要生气,除非高岩继续哄她。高岩已经打开煤气在放油炒菜。面对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罗冉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坐在沙发上瞪视着高岩。 吃饭?你给盛我就屈尊吃。你不给我盛,我就拿着筷子光夹菜,吃到高岩还剩半碗饭就无菜可夹最好。让我先服软?想都不要想。总之罗冉就是要做到不能为了缓和气氛首先放弃生气,让高岩见识到她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以后的恐怖样子,她也是有脾气的女孩子。高岩竟被罗冉生气的样子逗乐了,他不和她一般见识,帮罗冉盛满一碗饭默默放在她面前。 可恶的高岩,饭都快吃完了,从头到尾他都像没事人一样,居然不自觉主动地找罗冉说一句让她能心平气和的话,他分明就是还没有认识到他的错误,罗冉的心情由怒转哀,一时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滚落在端在手里的饭碗里。 “手还疼不疼?”高岩轻声问。 “疼……要你管?”高岩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罗冉更觉委屈,眼泪流得更甚。 “我错了。”说这话时,高岩想的是,他真错了吗?如果有错,错也在把罗冉留在家里。 “你没错。”罗冉余怒未消。 “我真错了。”高岩想他应该确实是错了,他就不应该故意逗她。和一个孩子气的女孩做朋友,分外头疼,她的情绪变化直叫人应接不暇。 “坏人承认自己错了也是口是心非。”罗冉露出幽怨的眼神。 “待会儿我给你换一个创可贴,顺便看看伤口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高岩起身去药箱里找创可贴。 “假情假意,虚伪!”罗冉抹干脸上的泪水。 “不想让我看?”高岩拿着创可贴回到罗冉身边。 “走远。”罗冉心头又窜起一股怒火。 “那我给你看。”高岩握住罗冉的手,轻轻撕掉缠在手指上的创可贴,看到只伤了表皮,想必血也没流几滴,现在已经止血了,当下放心。 “嗯。”罗冉破涕为笑,但是还是不忘埋怨高岩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第27章 罗冉无聊得要命 罗冉无聊得要命,那台破电视,一共就能接收到不到十个电视台的信号,除了广告里各个面善的老专家的访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节目。不看吧,心烦;看吧,更心烦。现在的遭遇和她从英国回来之前的假想大相径庭,存在天壤之别,无聊倒在其次,最不可忍受的还是一天到晚也和高岩相处不了几个小时,这就很让人崩溃了,难道从那么远回来就只是为了把自己关在这么一个小破房子里发呆吗?她决定去寻找新大陆,楼上楼下,四处闲逛,终于让她发现了高岩放在楼下仓库角落里的半箱玩具,这可乐坏了罗冉,她翻出来好几个看上去功能有待发掘的玩具,吹去浮尘,抱回屋里,堆在床上专心致志摆弄起来,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 高岩下班回到家里,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进门后更是看到罗冉爬在地上,像是被抽去筋骨的皮囊,瘫软成一团,眼巴巴瞅着他。高岩赶忙敞开门,几步跨到罗冉跟前,抱起她来得屋外。 原来罗冉煤气中毒,迷迷糊糊之中翻身掉下床来,吃痛后才有了意识,不过头脑还是昏昏沉沉,想站起来,身上哪还有一分一毫的力气?尝试了两次都不能够遂愿,情急之下就拼命往门口爬,平常三五步的距离此刻宛若通往天涯的道路那么遥远,罗冉害怕了,心想自己不会死在这里吧?刚好高岩在此刻推开门进入屋里。眼睛里映入高岩模糊的身影,绝望才从她的心头消散,有了依靠的罗冉再也提不起一丝精神,放心晕了过去。 高岩给房东打了电话,几分钟后房东驾车赶到,他二人合力将罗冉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输液,罗冉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头痛欲裂,还恶心。不过,她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罗冉惊魂未定,想起当时的危急,情不自禁感到后怕,那一刻,离和这个世界永别只有一步之遥。高岩守在罗冉身边,半宿未眠。直到罗冉完全清醒,他才敢扒在床沿上睡一会儿。 天亮以后,高岩打电话给公司请了一天假,面对可怜巴巴想让他多陪一会儿的罗冉,高岩确实于心不忍一走了之,所以不等罗冉开口他就直接说他会留在医院陪罗冉。 上午,罗冉就能出院了,在医院外面,头顶是湛蓝的天空和刺眼的阳光,在寒冷的季节,天空和阳光也略显冰冷,但是站在阳光下,感觉真美妙。 高岩带着罗冉去吃了大餐,又去游乐场玩到尽兴,还去看了一场电影,反正就是想让罗冉尽快忘记煤气中毒那一刻留在心底的阴影。晚餐也是在外面吃的,还是罗冉爱吃的西餐。经过一番折腾,罗冉暂时把那一刻的记忆抛在九霄云外了。 作为朋友,高岩也觉得,罗冉不远万里回来国内找他,不陪她玩个痛快,朋友之间的地主之谊就没有尽到,前两天他一直盼着罗冉赶紧回英国去,把这方面忽略了,实属不该。 “我不想回英国了。”放下刀叉,罗冉对高岩这样说。 高岩微笑。 “但是我必须回去。”罗冉装成没精打采的样子,继续说:“在你那里,实在是太无聊了,能把活人憋死,能把死人憋疯。” 高岩继续微笑,他早知道罗冉口中的不想回英国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惆怅里的一点小期望,还不至于真那么做。 “你也很无聊,今天是表现尚可的唯一一次。”罗冉嘟起嘴。 “我要上班。” “你不上班也不会想着把我带在身边,你巴不得我离你越远越好。如果不是事出意外,你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勉强自己。” “我们的关系,不适合形影不离。” “坏人,恨死你了。” 高岩摸耳朵。 “我后天下午的飞机,你记得送我。” “好的。” “看那想装装不住的样子,心里乐开花了吧?”罗冉愤恨难平。 高岩摇头说没有,不过从他的表情确实看得到他心里的如释重负。 “尽快搬离那个房子吧,太可怕了。”罗冉仍然在气恼,不过还是忍不住关心高岩。 高岩点头说会的。 破天荒第一次,非星期天,何云熙主动联系高岩,说她有意和高岩共进晚餐,不知道高岩赏脸否? 高岩让罗冉到村里找一个小饭店解决晚饭问题,晚上他有事,回去会很晚,不能给罗冉做饭了——而且罗冉一定要汲取教训保持屋里通风良好,千万不要再大意。罗冉问他做什么事去?他说约会。罗冉忿忿地说烦人,就把电话挂了。其实,罗冉以为高岩在和她开玩笑气她呢,她猜高岩在加班。 高岩和何云熙在何云熙公司楼下碰头,一起来到提前订好的饭店。高岩看着菜谱,何云熙看着他。何云熙打了一个喷嚏,她立马质问高岩是不是骂她了?高岩说怎么可能,他嘴唇都没动。何云熙说那他就是在心里骂她了。高岩说天地良心,菜谱都够他研究半天了,他哪有空闲干那么龌龊的事。何云熙说那就只能说明高岩背着她干坏事了。高岩急得抓耳挠腮,说何云熙无理取闹,不找他一点毛病出来不死心啊?然而一句玩笑话,也能让高岩局促不安,毕竟家里真的藏着一个罗冉,高岩面红耳赤于心有愧。何云熙说高岩说她无理取闹。高岩他不是那个意思。何云熙不依不饶,说反正他就是说她无理取闹了。高岩垂头丧气地说,他一时口误用错词了,他想说的其实是何云熙举着放大镜观察绝非完美的他,当然会失望,瑕疵在所难免——但是有一个成语叫瑕不掩瑜。 何云熙问高岩是不是说她吹毛求疵?高岩反问何云熙觉得他有那份胆量吗?何云熙说出于高岩理亏她也愿意接受道歉的原则,她同意晚餐由高岩付款,当然她也不会假装客气和高岩抢着买单。高岩撇嘴。何云熙问高岩难道他不乐意?高岩回答他欣然同意。何云熙说这个反思有意义,同时也从侧面印证了高岩确实有理亏在先。高岩瞪大眼睛,然后眨呀眨。何云熙也瞪大眼睛,也眨呀眨。 何云熙说高岩没陪她过圣诞节。高岩说那天他上班。何云熙说那么晚上呢?高岩无言以对,因为那天晚上他陪别人站在十字路口看人行横道去了。高岩正苦于该如何向何云熙说明那天的事情,这个话题何云熙反而是一带而过,没接着探讨,她就没打算在这种没实际意义的问题上浪费太多口舌,她的出发点就是单纯地开一个能给高岩一点颜色看看的玩笑,她哪能想到高岩心里还藏着许多事没给她坦白呢? 何云熙在这么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时间找高岩出来,原来是有求于他,她明天要出差,而后天又是她妈妈要去医院复查的日子,时间上有冲突,她想让高岩陪着她妈妈到医院去,没人陪着,她的心里总也七上八下难以放心。 这件事啊?义不容辞!高岩为他轻而易举就躲过一劫庆幸不已,怎么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陈述出来又不会引起何云熙猜忌,在他看来实在太难了,他的措辞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出差,出发时间在下午,难得能有一个身轻如燕的上午,在家也是无所事事,何云熙还没有到高岩的住处去过,似乎有理由给他一个惊喜了。出门前,何云熙还特意再次修饰了一下早上起床后就化好的妆,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神采奕奕,是去见想见的人应该有的样子。昨天晚上聊天,高岩无意中说到今天他要送一个即将出国的同学到机场去,因此上午会留在家里,连休息的时间都如此巧合,不利用起来不可惜吗?她故意没盘问高岩的同学是哪一位,会在什么时候出发,就是怕突发奇想的突然造访被高岩猜到,只有神不知鬼不觉地猛然现身才能看到高岩最有趣的一面,也不知道高岩在看到她的一刹那会惊喜还是会惊吓?想一下都觉得好玩。何云熙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做这些只有小女生才热衷的事情?太天真了!不过管他呢,没什么不好意思,做一次又不会少块肉。何云熙不需要找借口就说服了自己。她当然不会提前告知高岩她会大驾光临,而是打了出租车直奔高岩住处,然而当她兴致勃勃跑到高岩的出租屋来,却让她看见了大摇大摆穿梭在屋子里的罗冉,俨然女主人的做派,就连罗冉穿在身上的那件外套都那么眼熟,那是高岩的衣服,高岩给她陪床的时候就穿着它。刚才还像是躺在云端,在云朵柔软的怀抱里享受阳光的沐浴,刹那间整个人就宛如自万米高空坠入干燥苍茫的大地上那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深渊里只有寒气刺骨,和头顶那一点越来越黯淡的光。何云熙并不痛恨高岩和罗冉,她就是觉得自己可悲,恍惚之间,痛彻心扉的疼,只有自己知道。何云熙看着放在门口鼓鼓囊囊的背包,她能想到罗冉已经在高岩这里住了一些日子了,如果她晚来一步,看不到眼前的一幕,她还是会傻傻地以为自己的感情找到了寄托。悲愤交加,她却不恨任何人,怪只怪自己自作多情,想当然以为高岩仍然像她一样守着从前的那份执念不舍得放手。何云熙不能自己,抖作一团,她想转身离开却又一步也迈不出去,只觉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她甚至怀疑,她要来这里的想法之所以会如此迫切,甚至迫切得有点莫名其妙,就是高岩昨天说的他有事那句话勾起了她不好的预感。罗冉见势不妙,过来搀扶何云熙,被何云熙使出浑身力气推开,她不需要任何人怜悯她。她好不容易压制住翻滚的情绪,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闷声不响,夺门而出。高岩试图阻拦何云熙,给她解释,两个人一通撕扯,极度伤心的何云熙不知哪来的力气,高岩竟是揪不住她。不过何云熙也被高岩挡着去路找不到下楼的机会,情急之下,何云熙抓起高岩的手就咬了一口。这一口也是用了力气,都咬出血了。高岩吃痛,顿觉对不起何云熙,羞愧难当,事已至此,再多做纠缠也无意义,不由自主给何云熙让出一条路来。罗冉自觉理亏,她没想到陆建一提供给她的消息与事实严重不符,何云熙和高岩并没有分开,见到何云熙伤心欲绝,她不由得慌了神,觉得自己罪不可恕,呆立当地,望着何云熙远去的背影,更不知如何是好。 高岩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方寸,直到眼见何云熙的身影消失在楼下门口,他才如梦初醒,追了上去。 高岩追何云熙去了,留下罗冉在屋里,深深的自责让她悲从中来,最后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难过得哭了起来。 高岩追到村里正街,眼看再紧跑几步就能追上何云熙,不巧有一辆出租车就停在离何云熙不远的地方,何云熙拉开车门坐上车走了。高岩也想拦一辆出租车跟上何云熙乘坐的出租车,可是村里客流小,进村的出租车特别少,他在路边守了十多分钟,才有第二辆出租车路过,此时何云熙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早已不知去向。高岩上了出租车,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想了半天,对出租车司机说出来何云熙居住的那幢公寓的名字。 高岩的分析没错,何云熙就是回家了。高岩站在楼下,门铃接通以后,和他通话的人是何云熙的妈妈,她没有开门,把高岩挡在门外,说何云熙不让他进家,她也不敢让高岩进去,他还是回去吧,等云熙心情好转了,他再来。高岩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好吧,阿姨,我回家了。阿姨,请你告诉她,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 高岩走到路边,又站住了,回转身,抬起头朝何云熙家窗口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多么希望何云熙能给他一个讲明今天所见来龙去脉的机会。以何云熙的倔强,这样一个机会也不知要让他等多久。有一点可以欣慰,至少,何云熙没乱跑,她的安全不用担心。 高岩回到住处,看见蹲在床边哭红了眼睛的罗冉,一句话也没对她说,而是默不作声往脸盆里倒了凉水,又添了些热水,调成温水,把毛巾泡在温水里,片刻后拿出来拧干,递给罗冉让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说赶快去机场吧,不然来不及了。他不等罗冉作声,背起罗冉的背包就走到屋外。罗冉得在里面换衣服。 高岩没在门口等罗冉,他一路走到房子外面,站在路边,面无表情。他不怨何云熙错怪自己,他也不怪罗冉不请自到,他只恨自己瞒着何云熙没把罗冉回国的事情提前说出来让何云熙定夺罗冉的安置,最起码要让何云熙知晓更多细节。 就是去机场的路上,他们也是全程无言。罗冉不知所措,像受到了惊吓,胆怯地看着高岩,害怕他生自己的气,从此都不理自己了。 第28章 高岩还是遵守承诺到何云熙家去 高岩还是遵守承诺到何云熙家去陪何云熙妈妈去医院,何云熙的妈妈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不过他们的交流很少。复查出了结果,何云熙妈妈的身体恢复得很理想,两个人的心情才都放松了一些。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何云熙妈妈语重心长地对高岩说,作为长辈,有一些话,她不吐不快,在她心里,高岩是个好孩子,她希望高岩能够理解她的意思。她不清楚何云熙和高岩忽远忽近分分合合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只想说,不论想不想在一起,都要果断,不然两个人都痛苦。何云熙不比高岩他们这些家境殷实的孩子,从小到大,何云熙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她不想再看见何云熙因为感情而痛苦。 罗冉自知闯下大祸,她怕高岩还在生她的气,不敢联系高岩,回了英国没多久,她就调动她在学校的关系网,寻求能联系何云熙的方法,很快就有另外一个班的女生把何云熙的手机号码给她发过来了。她给何云熙打了电话,说高岩心里只有何云熙,她之所以会出现在高岩家里,是她死皮赖脸外加恐吓,高岩不得已才容许她在家里待几天,高岩一直和她保持着友谊天长地久的距离,从来没想过要和她越雷池半步,她希望何云熙不要误会高岩。有罗冉亲口解释,一个女孩子用了那么贬损自己的词汇,何云熙对罗冉好感顿生,她也不再消沉于“尝尽世间心酸的人为什么总是她”这样的苦闷之中,只是她还是会怪高岩背着她什么事都敢做。所以虽然胸中的气苦消散了一大半,但是高岩的胆大妄为她还是认为决不能轻易原谅,除非高岩当面承认错误。 高岩这边,联系了几次何云熙,对方都不理睬自己,内心的绝望油然而生,这将永远都是一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误会,无奈之下,与何云熙情相依意相随的心愿也仿佛幻生幻灭梦一场,如云烟般散去了。 何云熙苦等高岩来找她。谁知道在连试几次之后,高岩就放弃挣扎了。等了好几天,不见高岩再有动静,余怒未消,新怨又起,何云熙越想越气,索性不奢望高岩能和她心有灵犀了。她赌气拉黑了高岩能联系上她的一切方式。 在感情迅速升华的过程中,高岩感叹磨难已过终成正果,谁能想到从天而降的一记重拳正中当头,高岩眼冒金星,春风得意了没几天,就被打回原形。 高岩很憋闷,心里的压抑无从发泄,情绪低落,好几次唱歌都发挥失常。戴梦可看在眼里,莫名开心,说乐不可支都不过分,作弄高岩的心思都懒得欲盖弥彰了,她要让高岩在被她折腾的崩溃中重拾快乐。 戴梦可故意在伴奏时临市变更曲目,让高岩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在琴声响起时毁于一旦,欢快和低沉无缝衔接,高岩疲于应对。在为即将演唱的歌曲准备的感觉功亏一篑之后,高岩苦不堪言。如此几次,她还是没过瘾,一次烈度更猛的作弄悄无声息就提上了日程。 为了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戴梦可谋划方案收集物料,看着高岩难堪出丑,怎会如此令人期待?她都等不及了。 戴梦可从吧台拿了一瓶可乐,倒掉三分之一,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醋灌进瓶子里。高岩回到她身边,戴梦可说请高岩喝可乐,她还贴心地帮高岩拧开瓶盖。戴梦可反常的举动让高岩很迷惑,以前都是她拧不开瓶盖的时候他帮她拧,今天她天生神力了吗? 起先高岩也没发现可乐的反常,可乐本身自带酸味,他的心思也不在味觉上,前两口都咽下去了,直到第三口才察觉异样,只是仍然单纯怀疑自己的味觉被心情影响在反馈信息方面出现了偏差,还是没想到可乐不同以往的改变,又不假思索地喝了两口,这才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再喝到嘴里的可乐并不急于下咽,而是含着细品,这才放心味道和平常差异得不能再明显,高岩面色微变,不禁害怕起来,怀疑喝到了变质的可乐,毕竟入口的东西,味道有了不明真相的改变,怎么可能不惶恐? 他正要把手中可乐拿到灯下光线充足的地方一探究竟,看是不是有异物混进了可乐?他正恶心,担心咽下了脏东西,猛地瞧见戴梦可幸灾乐祸的眼神,当即明白了一切,沉下脸问戴梦可是不是她的恶作剧?戴梦可的计谋被拆穿,一下就兴致索然,别过头去,瞧都不瞧高岩了。高岩对自己的猜测愈发坚信不疑。他突然捂住肚子,低沉地呻吟起来,脸庞也因为痛苦而扭曲。戴梦可见状,大惊失色,赶快问高岩怎么了?高岩慢慢蹲在地上,喘息着,声音颤抖着说他的肚子刀绞一样疼。戴梦可吓坏了,脸色煞白,矮下身子想把高岩扶着站起来。高岩由于剧烈的疼痛不由自主的抽搐着。戴梦可更惊慌了,她想把高岩背在背上背到沙发上休息,可是高岩实在是太重了,她背不动。戴梦可焦急万分,眼泪夺眶而出,她万没想到一个小小不言的玩笑造成的后果会这么严重。戴梦可呼喊着让旁边看热闹的人帮她把高岩送医院去,她那声嘶力竭的哀嚎传遍了整个酒吧。这时高岩突然大笑起来,所有人都跟着高岩大笑起来,只有戴梦可还在晕头转向不明所以,当她想明白她被高岩作弄了,立刻咬牙切齿挥动着秀拳捶在高岩的肩膀上。高岩还是大笑不止,还特意当着戴梦可的面喝了一口加了醋的可乐。戴梦可更抓狂了,不过也终于不再提心吊胆,放下心来。 可恶的高岩,当然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轻饶他,戴梦可暗自发誓,要让高岩受到更加猛烈的折磨。哼,这小子就等着“享受”吧,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哪有不加倍奉还的道理?高岩,你等着,戴梦可不会让你“失望”太久。 戴梦可实在不是恶作剧高手,在一些人眼里信手拈来的把戏,她裹着被子冥思苦想大半个晚上也毫无头绪,运作一次恰到好处的恶作剧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死心,又不可能死心。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出版一本《恶作剧考》这样的书吗?最好能像《资治通鉴》那么厚,事例丰富详实易操作,有影响有背景更好,让像她一样初学乍练的人能有样学样,实践起来才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若不是那天窝在寝室看网剧,戴梦可的头脑里就不会有方向,是那个喜剧片一个令人捧腹的情节使她灵光乍现,里面男主角被腹泻支配的恐惧让她印象深刻,但笑了几秒钟之后,计上心头。幸亏灵感来得及时,否则等高岩回家过年了,折腾高岩的时机就错过了,等来年气再消没了,都没兴趣处罚他了。这是难熬的一个星期,预谋清晰,就差执行行动的时机。 高岩所在部门依然为了一份报告书全员鏖战在工位上,每个人都像齿轮一样,守着固定的轴,旋转起来就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从上班到下班就重复一件事。这是年后就要上马的项目,为了不影响进度,他们的工作必须要赶在年前完成。时间紧任务重,以至于高岩都没时间缅怀他的爱情了,除了干活,在公司食堂将就吃一口饭,然后回家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倒头就睡,从而保证第二天的精力。也就是在休息天,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往才有时间在高岩心头浮现,他会难过,感叹造化弄人的无奈。 年底近在眼前,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高岩想在回家之前和何云熙有一次正式的告别,可是她悲哀的发现,他联系不上何云熙了。高岩盯着手机,心里想的却是,真的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吗?非也!至少应该把当时的误会解开吧?很对。何必水火不容?大可不必。可以做朋友吗?毫无疑问,只要何云熙认可,就不会有问题。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一番自问自答给了高岩去见何云熙的理由,即便他未曾事先告知而是直接就到何云熙家里去了,也很正当。什么时候去,他自有安排,星期天何云熙才有可能在家。 冬夜的街上分外寒冷,戴梦可冒着严寒从街头跑到街尾,只是为了到药店买上她想要的泻药。她也不知道她的计划怎么就和高岩的消化系统较上劲了,可能是在潜意识里,既然高岩假装肚子不舒服,那就真让他的肚子受点委屈。 泻药在手,戴梦可火速行动起来,高岩才刚来酒吧不久,冻僵的手还没有缓过来,戴梦可就推门而入,她的手里刚巧捧着一杯适合给高岩取暖的热奶茶。热奶茶在面前晃来晃去,高岩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戴梦可有点着急,她把奶茶递在高岩面前,让他暖和暖和,怕高岩拒绝,她还有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她刚才想喝才出去买的,而突然,她又不想喝了。高岩还是说他不喝。这是旁边一个小伙子说他想喝。戴梦可仿佛没听见小伙子说的话,仍然把奶茶硬塞进高岩手里,同时还狠狠地瞪着高岩。小伙子“看懂了”戴梦可的用心良苦,自知夹在这二人之间是坏人好事自讨没趣惹人嫌弃,于是说了一句“我去也”就跑开了。戴梦可迫不及待想要报上次被高岩当众取笑的一箭之仇,怎么可能容许她谋划许久的处罚转嫁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她要“监督”高岩一口气喝完她“请”他的奶茶。可能高岩会说她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对于高岩这种能在顷刻间让剧情反转的坏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又何妨?!高岩怀疑戴梦可此举过分执着的背后或许有诈,毕竟前车之鉴并不遥远,不过他又善良地以为戴梦可不会接二连三折腾他……即使有阴谋,也舍生取义配合戴梦可一解她心头之恨吧……何其悲壮! 高岩手捧奶茶,小心翼翼插上吸管,抿了一小口在嘴里,并不急于咽下,而是浅尝辄止,细细品鉴,还好没发现怪味,心想大概是错怪了戴梦可的好意,不禁难为情的笑了,于是乎把手里的奶茶一口气喝下去小半杯。 叶茂和李骏来给高岩捧场,这会是他们在年前的最后一次聚会了。叶茂说年后陆建一也来,到那时弟兄们又能好好聚一次了。至于今晚的祝酒词,叶茂说说新年快乐太早,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恰到好处的腔调,既然高岩重回单身这件事被他们得知了,索性就让他们羡慕一把高岩自由自在的灵魂,祝高岩分手快乐吧。李骏特别认同叶茂的观点。高岩皱眉,目露寒光,他恨不能把眼前两个令人生厌的家伙都踹到九霄云外跟前几天才发射上去的气象卫星作伴去。戴梦可走过来,她听到了叶茂说的那些话,给叶茂竖起了大拇指。 李骏说,可能高岩还没有得到消息吧,叶茂也坠入爱河了,他和何云熙那个女同学在一起了,叶茂说他也想尝尝爱情的苦。高岩瞟着叶茂,这家伙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啊。高岩恨得牙根痒痒,这家伙真令人作呕,明明知道他在失恋中痛不欲生呢,这家伙居然专门跑跟前来炫耀他的爱情,给好兄弟的伤口撒盐……他晚几天谈恋爱能死啊……那副得意的嘴脸属实叫人忿忿。叶茂才不理会高岩的幽怨,他贱兮兮地说他的爱情完全就是他主动出击的缴获,一个人不把心掏出来,别人怎么能够看到层层叠叠的罩子里面装着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此言非虚,首先自己坦诚,别人才会坦诚,终于,女孩向他敞开了心扉。高岩冷冷地看了看叶茂,又冷冷地看了看李骏,然后又冷冷地说那祝愿这二位情场得意的人早生贵子——他似乎又能猜到叶茂和李骏突然的造访不仅仅是找他喝一杯这么简单了。 高岩被人抛弃,此等美事,不得不贺,除高岩外的三个人纷纷表示很有必要举杯同庆,而高岩被逼无奈,也要与这三个人一齐高举酒杯。恰在此时,高岩隐约难受了好一阵的肚子突然就不受控制了,他放下酒杯,一刻也不敢耽搁,捂着肚子跑去了卫生间。蹲在卫生间隔间里,肚子一阵一阵绞痛,高岩寻思着,思来想去也没吃过不应该吃的东西,十有八九他又遭了戴梦可的毒手。这个女孩的报复心这么重吗?细说起来,他也不算得罪她吧,只不过把她戏弄他的把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啊?这个女孩,也太记仇了,真是惹不得。 叶茂和李骏面面相窥,都在想不至于吧?什么情况,蜻蜓点水般地喝了两口低度酒就能醉成这样?都需要去卫生间收拾残局了吗?戴梦可望着狼狈不堪越走越远的高岩,兴奋得手舞足蹈,指着自己,得意的对她还不太熟悉的两个男孩说,她的杰作。两个人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端详着眼前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孩,有这样一个“敢想敢为,敢作敢当”的女孩在身边,高岩有苦吃了。戴梦可说高岩罪有应得自取其辱自寻死路。她举着酒杯分别和叶茂和李骏碰杯,说祝贺她的大仇得报。戴梦可神清气爽。叶茂李骏二人心生疑窦,面前这个女孩,和高岩的关系仅仅是他们一直以为的同僚?戴梦可又要和两个男孩碰杯,说她叫戴梦可。 不得不让人高度怀疑,高岩向他们隐瞒了一个以情场风波为主线的故事,内里的恩怨情仇不为外人知也!叶茂和李骏心里萌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传说中,命数里有一种劫难叫桃花劫,而高岩,在劫难逃,原因出在他自以为是的风流倜傥……朝三暮四,作茧自缚,简称活该……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惨了。 高岩连回家的勇气都没有了,回家的路对此情此景的他来说已经太漫长,他做不到让自己的肚子一路都安然无恙。高岩晚上就住在了酒吧,整个晚上他都没怎么阖眼,他不是在卫生间,就是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只要躺下,在肠胃间兴风作浪的泻药就蠢蠢欲动,把高岩折腾得都要虚脱了。高岩暗自感叹,他可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戴梦可也在酒吧住了一夜,高岩的痛苦,她一直“冷眼旁观”,因此她也没有睡好。高岩不吵不闹,悄无声息地在沙发和卫生间之间来回奔走,她反倒心有惭愧,害怕玩笑开大了,高岩真和她生气了。她也真的害怕药劲过猛高岩的身体吃不消。 好不容易熬过药效,高岩终于能安稳的睡觉了。他倒在沙发上,找到一个不太难受的姿势,昏昏欲睡……朦胧之中,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行,奇痒无比,他懒得睁眼,分析是一根头发在作怪,于是伸手在脸上胡乱挠了两把,可是无济于事,那种瘙痒依旧存在。高岩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他憎恨打扰他入梦的一切因素,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为非作歹——难道是蚊子?他甚至没有想过冬天怎么会有蚊子……眼皮才睁开一条小缝就看见一张人脸扑面而来,这张脸和自己的脸也就只有不到两个拳头的距离,高岩吓得打了个冷颤。是戴梦可双臂支在沙发靠背上,两个眼睛直直盯着他。半梦半醒之间,突然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高岩骇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再这样下去,不被戴梦可吓个半死就足以谢天谢地缅怀祖宗了。高岩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哀嚎,猛拍胸口。过了一会儿,惊魂未定的高岩哀求道:姑奶奶,就放小人一条生路吧。高岩又揉揉脸,是戴梦可的鼻息掠过他的脸庞才有了那些瘙痒。戴梦可喜笑颜开,说饶恕他也不是不可以,陪她出去吃早点就行。高岩又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害怕戴梦可的报复还没有结束,睡之前还不忘说一句,让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歇上一个小时,不然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整个晚上的折腾让高岩筋疲力尽,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生涩的思维就随之卡顿住不运行了。 第29章 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折腾 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折腾,高岩给人的感觉仿佛大病初愈,脚下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一阵风吹过都能让他踉跄倒地。陪戴梦可吃过早饭,他又回到酒吧补了一觉,快中午了才从酒吧出来去找何云熙。这个时机也经过了高岩细致的推理,何云熙总不能在这个新年将至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把他赶出家门吧?他甚至可以闻着饭香直奔主题说他饿了。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不得不耍无赖了,成败在此一举。 眼见高岩的憔悴,有理无处说的痛苦对高岩的打击如此之大吗?半个月不见,这就是他的模样?有点过分了吧?至于这么萎靡不振吗?何云熙不禁哑然失笑,却也有些感动,眼前的高岩,既可爱又可恨,也让人心疼。当然了,和颜悦色还是不能给太多,不然他岂肯幡然悔悟?她哪里知道,眼前的一幕,一大半是出于误会,高岩被人“迫害”至此啊。高岩也不知道,他因祸得福了。 午饭就在何云熙家里吃了,何云熙妈妈亲自下厨。吃完饭,何云熙妈妈挡在何云熙面前,不让她去洗碗,而是说家里没油了,让何云熙去超市买,要买大桶,大桶才实惠。然而大桶油的分量也确实一言难尽啊……油那么沉,当然是最好有一个男孩子帮忙提。 这分明是要把两个年轻人从家里赶出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个年轻人心领神会,结伴去超市了。 “拉黑你,是要逼着你立刻来找我,你倒好,人间蒸发了。”何云熙挡在高岩推着的购物车前面。 “直到几天前才发现你把我拉黑了。”高岩自认也很无辜。“你不理我,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就是永远都不想理你了啊,你为什么还来,有意义吗?”高岩的说辞让何云熙悲从中来,短暂的忧伤之后又是强烈的愤懑。何云熙只感到气血翻涌,无处安放的哀怨搅动血液,要把血管都撑爆了,好在高岩平常也没做过伤天害理阳奉阴违的事,要不然她现在就能动手把他撕成碎末,让他立刻见识一下敢没头没脑惹一个女孩的下场。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高岩的声音很小,他也看出来何云熙生气了。 “你觉得我会想听吗?”何云熙翻着白眼。“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我还会理你?” “我觉得我还是认错吧。” “你何错之有?” “让你不开心了,没能做到和你心有灵犀,就是大错特错。”高岩忽然想起老爸哄老妈时常用到的语调,他想试一下,因为老爸对老妈的阴谋屡试不爽。 “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只要高岩说了她想听见的那句话,她胸中的郁闷就能消散殆尽,问这句话时,何云熙心里就不再有半分怨念了。 “我有吗?”高岩柔声问道。 “在短时间的经历,更值得怀疑了。”何云熙喜不自禁,但是她投向高岩的目光依然犀利。 “日月可鉴,乖得很。” “何其虚伪!”话虽如此,何云熙其实早已甜在心里,一时娇羞不已,笑容里不知不觉就多了三分妩媚。 “没骗人。”高岩的声音依然柔和。 “所以你是连食用油的货架在哪里都找不见了吗?”何云熙从购物车前让开。 去一趟超市,何云熙和高岩能消耗十几个小时,从超市出来,他们还去看了电影,喝了咖啡,吃了晚饭,占据一台抓娃娃机玩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抓到娃娃,高岩专程跑到超市给意犹未尽的何云熙买了一个娃娃安抚她的失落,然后他们又去看了一场电影……所有的这些,只是因为他们和好了,因此有理由补偿之前在这方面的亏欠。 他们回到何云熙家楼下已经很晚了,至于回家的末班公交车,那已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大概司机在收车后都倒在温暖的被窝里了。 在公寓入口处,高岩把提了一下午的食用油递给何云熙。何云熙问高岩不打算把某些事情展开讲一讲吗?不是以为能不声不响就蒙混过关吧?高岩说他也不知道怎样的时机说出来合适,因此才一直没说。于是他就把罗冉之所以会出现在他的家里的来龙去脉详尽地给何云熙描述了一遍。何云熙表示姑且听之信之。她特别强调了“姑且”两个字,警告高岩不要误以为如此这般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以后的表现才是重点。听到何云熙说考验才刚刚开始,高岩不禁喜上眉梢,这说明这个误会是真的解开了。 高岩又回了酒吧。无处栖身的时刻,酒吧就成了他赖以遮风挡雨的港湾。 酒吧的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谁会在酒吧过夜?好像最近除了他还没有人这么做过。 高岩敲了敲门。通过门缝,在黑暗中,仿佛有一个黑影在晃动。高岩屏声敛息,看着黑影一点一点向门口靠近……难道酒吧进贼了?高岩心里不由自主的提高了戒备的等级。 “没地方去啊?” 戴梦可的声音飘过来,听上去情绪很不好。 高岩问:“你怎么在这里?” 戴梦可打开门锁,不回答高岩的问题,而是问道:“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高岩很疑惑,反问:“你怎么知道?” 戴梦可说:“我跟踪你了。” 这个女孩叫人捉摸不透,她的行为也总是出人意表,不过高岩还是不相信戴梦可会跟踪他。只是,高岩背后仍然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寒意,不是由于害怕,而是担心戴梦可误解了他和她之间那些所作所为所引申而来的内涵,从而给他一个居心叵测的定义。 “早晨,就注意到了你不怀好意的表情,不用猜也能知道你心里有事。”戴梦可似乎对高岩的行为十分不屑。“我就想瞧瞧,是怎样的女孩子让这个男人朝思暮想。” “让你见笑了。”高岩额头冒着冷汗,这个女孩不会真的跟踪过他吧? “即使你很谦虚,我也不会夸她,我偏要说不过如此。”戴梦可的眼眸中冒出森幽的光。 “不是谦虚,是有自知之明,说稍逊于你不为过吧?同时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你应该选修心里学,不然可惜了你的天赋。”虽然戴梦可的目光让高岩不寒而栗,他还是直视着戴梦可,并且反唇相讥。 “喝酒?”戴梦可假装没听懂高岩言语里的针锋相对。 “喝酒?”高岩也就那么对峙一下,他才不会真的和戴梦可计较。 “这里是酒吧,不喝酒能干嘛?”戴梦可目不转睛盯着高岩。 “这都过了喝酒的时间了。”高岩摊开双手,耸耸肩。 “可是酒柜里有很多酒,那些酒在引诱我。”戴梦可装傻充愣似的傻笑。 “我第一次听人把借酒浇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高岩又皱起眉头。 “谁在借酒浇愁啊?”戴梦可假装茫然。 “至少今天不是我。”高岩摇头。 “烦人。”戴梦可咬着唇。 “我还希望我判断失误呢。”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戴梦可瞪大双眼。 “讨厌的人要洗洗睡了。”高岩打了一个哈欠。 “休想跑,我给你讲你有多讨厌。”戴梦可一把揪住高岩的衣袖,她的眼睛在黑暗里散发着刀锋般的光芒。 “愿闻其详。”高岩没反抗。 “拿酒来。”戴梦可伸长手臂指向酒柜的方向。 高岩提过来半打啤酒,另外一只手里还有一盘干果拼盘。 “这样不好吧?”高岩拿着瓶起子帮戴梦可开了啤酒。 “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就从你薪水里扣。”戴梦可接过酒瓶,喝了一口。 这个理由如此无懈可击,高岩竟是无言以对。 “我要是那个姑娘,一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人家的颜值,轮得到你来打分?”戴梦可眯起眼睛。“今天下午忘了要电话号码了,不然此刻就可以告状了。” 高岩还没喝酒呢,就感到脖子上的脑袋比平常重了不少。 戴梦可一句没提高岩的讨厌之处,她问了高岩一句和女朋友约会很惬意吧?在看到高岩点头并且告诉她还好吧之后,只是默默的喝酒。 不知不觉,戴梦可已经泪流满面,当高岩察觉时,戴梦可更是抽噎不止。高岩慌了手脚,他想安慰戴梦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高岩能做的就是不住给戴梦可递纸巾。 戴梦可没来由的脾气暴躁,扑上来撕打高岩。高岩不明所以,只敢承受,不敢反制。戴梦可打了一阵,可能是累了,突然就趴在高岩身上痛哭失声。高岩吓坏了,有点懵,他连个手指都不敢动一下,全身上下每一肌肉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高岩不清楚戴梦可突然狂躁的起因,不过他知道,戴梦可一直都有一个他未曾知晓的心结,他从来都不敢去触碰戴梦可的那个心结,她能够哭出来,说不定也能解脱从来呢? 戴梦可哭累了,抹干眼泪,伏在沙发靠背上,给高岩说了一些事。原来戴梦可的男朋友在春天的一场车祸中就去世了,那是在她认识高岩的半年之前。她之所以没有留在原来的学校而是选择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读研,那是因为这里曾是她男朋友工作的地方。她的男朋友也和高岩一样喜欢唱歌,高岩唱得最好听的那首“斯卡布罗集市”也是她男朋友的最爱。高中同学聚会那次,在KTV里,她和男朋友第一次一起唱的就是这首歌。她本来是来找她男朋友的,可是她还没有来,男朋友就不在了。几个月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仿佛整座城市的每一个地方都残留着男朋友的气息,包括高岩的身上,一欢颜一皱眉,都有男朋友的影子,她甚至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直到看见何云熙的那一刻,她才把高岩和男朋友完全分开,也是这一刻,她彻底醒悟了,过去的一切,终将越去越远,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如此完美的一个女孩,竟有如此令人唏嘘的往事。高岩心有余悸,幸好她作弄他时,他没有因为不悦而还以颜色,否则听到这番话,他应该会自责吧? “我们还会是朋友吗?”戴梦可紧紧地攥着酒瓶,眼神里充满期待。 “假如你嫌一辈子太短,下辈子继续我也无怨无悔。”高岩扬了扬眉毛。 “一言为定,决不食言,下辈子也是只有我欺负你的份。”戴梦可释然的笑了,她找到高岩的酒瓶,强行碰了一下,可能是生怕高岩反悔。 高岩需要上班,需要早起赶通勤车,然而酒吧这个环境里,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一天到晚都没有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因此睡前他在手机上设定了闹钟。早晨,闹铃响起,高岩闭着眼睛摸索着找到塞进沙发缝隙里的手机,关了闹铃,他还想再多睡几分钟。然而很快就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听见戴梦可在轻声说:“喂,朋友!”他睁开眼,戴梦可还和那天一样双臂支在沙发靠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高岩问:“你也起这么早?” 戴梦可说:“当然了,上课啊。” 高岩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祝你学业有成。”高岩又闭上了眼睛。 戴梦可撇撇嘴,说:“虽然明知你言不由衷,仍然要感激你敷衍的祝福。” 戴梦可去洗漱间的间隙,高岩又抓紧时间睡了一个回笼觉。 戴梦可简单的化了一个淡妆。在离开酒吧之前,戴梦可又像刚才一样扒在沙发靠背上,盯着高岩,捏住他的鼻子,对他说:“朋友,该起床了。” 高岩鼻子不通气,憋醒了。 看着高岩睁开眼睛,戴梦可才脚步轻盈地走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高岩不想对她说点什么?高岩从沙发上探出头去,微笑着对她说,朋友,年后见。戴梦可回以微笑,也说年后见。 高岩他们部门年前的任务,收官已经是新年假期前两天的事情。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多亏大家任劳任怨,一心铺在工作上,现在的皆大欢喜来之不易,部门领导组织他们去吃饭唱歌犒劳大家,其间还会人手一个红包,算是给大家的付出一个回报。高岩另有打算,找了个理由没有参加这次聚会,所以他是第一个收到红包的人,在领导办公室里,领导还表扬了他。 回家的火车票都买好了,回家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和何云熙见个面吧? 别人都坐着通勤车去市区了,高岩独自一人推着他的小破自行车走出公司大门。高岩给何云熙打电话说想见她。何云熙问高岩是想见她还是想她?高岩反问有区别吗?何云熙说当然有区别了,而且区别很大。高岩问有什么区别?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何云熙。高岩的手机里传来何云熙的声音,她说,她也想他。 高岩带何云熙回了自己家,因为何云熙说想来高岩家做客。高岩下厨给何云熙做他的拿手菜。何云熙啃着苹果看着电视,怡然自得,好不自在。高岩端菜上桌,问何云熙想和想见的区别。何云熙说想见是朴素的欲望,想是升华的欲望,想见谁都有可能,有很多理由可以想见某个人,想只能想一个人,只有一个理由才能想那个人。高岩说深刻,透彻,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差异?何云熙问高岩就没有想过要不奢溢美之词地夸夸她吗?高岩说没想到何云熙竟然是思想熠熠生辉的思想大家,他还一直都以为何云熙的思想高度和他相差无几,原来竟有天壤之别,今天有幸邀请到美女思想家光临寒舍,顿觉蓬荜生辉,他粗陋的见识让他对事物的认知狭隘地拘泥于表象了,听君一席话,一语惊醒梦中人,真是醍醐灌顶,头脑瞬间通透。何云熙问高岩,他是想见她还是想她?高岩说二者兼而有之,想在思想上,想见在行动上。何云熙表情凝重,目光锐利,说高岩越来越能说会道,三言五语就把女孩子哄得心猿意马,越来越坏,越来越让人担忧。 吃晚饭是何云熙洗碗,她说她也是贤妻良母的绝佳人选,比起任何一个女孩都毫不逊色。高岩深以为然点点头。何云熙说公司为了让她方便于开展业务,准备给她配车,她今天是来驾校报名来了,年后就要开始学车。驾校离高岩公司不远,她说以后再要监督高岩的行踪就方便多了,看他还敢不敢像上次一样胡作非为?!何云熙说,千万不要以为她学车的驾校离他们公司这么近是巧合,这是她精挑细选的结果,她就是要时刻关注高岩可能不轨的苗头,冒头就铲,绝不姑息。高岩眉头紧锁,假装吃惊,监督他肯定是夸大其词了,想有更多的机会和他见面才是合理的解释。 高岩和何云熙坐在床上,肩并肩头挨头看电视,无聊的电视剧也看得津津有味。何云熙说她弟弟今年不过来和她们过年了,他要留在学校找一份假期工,这会是一个家里没有男人的新年,年兽来了谁来保护她们母女二人?高岩问她是不想让他回家去吗?何云熙让他猜。高岩说听起来有这个意思。何云熙说高岩想多了。高岩虽然知道自己做不到留下来陪何云熙过年,然而他仍然为了何云熙这句他想多了心生酸涩,何云熙的心思,他永远都捉摸不透。或许是何云熙察觉到了高岩眼眸中的感伤,她柔声说,其实她想让高岩留下来陪她过年,然而她也更清楚高岩更应该回去陪父母过年,必须二选一的时候,就只能委屈她了。何云熙的善解人意把高岩胸中的酸涩一荡而空,虽然他也觉得后一种说法才是何云熙的真实想法,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免犹豫。 早晨,高岩在洗漱,何云熙缩在被窝里赖床。何云熙无精打采地盯着高岩,说她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男人为了内心那点昭然若揭的坏心思而说着连他自己的不相信的誓言的场面。高岩回头,他在刷牙,说不了话,只能呆呆地望着何云熙。何云熙拉扯着被子蒙住脸,说丢死人了,以后都没脸见高岩了。高岩依然看着被窝隆起的那个鼓包。被窝里传来何云熙沉闷的声音,她说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孩子,在某人眼里竟然寡淡无味,同床共枕都不能让那个家伙居心叵测,硬生生装了一晚上的正人君子,太气人了。高岩吐掉嘴里的泡沫,说最起码都在谈婚论嫁了,一些事他才会做,这样不止是对彼此的尊重,也担心冲动会对彼此造成伤害。何云熙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虽未施粉黛,然妩媚依旧,她吃吃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高岩又想多了,像她这么美貌绝伦的女子,怎么可能轻易便宜了高岩这个坏男人?她就是想试探一下,假如有另外一个同样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勾引高岩,他能不能把持得住?高岩一头雾水,满脑子狐疑,或许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吧? 第30章 何云熙采备年货 何云熙采备年货,高岩充当苦力。 何云熙在陈列酒的货架前驻足,感慨昨天晚上就缺一瓶酒。 高岩说为什么会忽然想起了要喝酒?高岩深知何云熙酒量了得,却又不好喝酒,除非不得已,否则滴酒不沾,她主动提起喝酒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古怪。 何云熙皱起眉头,说需要醉的那个人是她吗? 高岩恍然大悟,他听懂了何云熙的言外之意,对于何云熙露骨的玩笑,高岩不能对答如流,他只好紧闭上嘴。 何云熙说她眼睛不舒服,像是进东西了,让高岩给她看看。可是当高岩动手给她翻眼皮,何云熙却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不过何云熙仍然要求高岩继续注视着她的眼睛。何云熙的眼神里隐含着些许挑衅,她对高岩说,她才不相信高岩的骨子里只有柏拉图,没有人间烟火,她就想知道高岩昨晚动心了没有?高岩轻声说其实他一晚上都没睡好。高岩好不难堪,他感觉他思想里的“龌龊”被何云熙扒得一丝不挂,何云熙直击灵魂的拷问,他应付不来。 而对于高岩如实相告,何云熙更是步步紧逼,不给高岩左右腾挪的空间,她摇头叹息,说昨天的试探,莫非有点敷衍?总感觉让一个坏人有了有机可乘之机,就这样逃之夭夭成了漏网之鱼。假矜持是为了冒充好人,迷惑了她,才能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何云熙话里话外都流露出悔不当初的遗憾。高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保持沉默。 高岩还给何云熙的妈妈买了营养品,想必之前高岩做了充分的准备,查阅了相关资料,所买营养品正适合何云熙妈妈。何云熙说高岩这就开始搞小动作对岳母的思想渗透了?高岩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何云熙的提问,仿佛是与不是都不是适合的回答,他只能一个字都不说。何云熙说在这件事情上,岳母的女儿才是决策者,他不应该在岳母的女儿身上再多动一点心思吗?高岩红着脸说双管齐下。何云熙说岳母的女儿说还不够,要加油哦。高岩依然红着脸,不过神色较刚才自然了许多,他说谨遵教诲。何云熙眸中闪烁着狡黠,她说不论高岩怎么对她好,她都认为不够,她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这可如何是好?高岩摇头,满眼温柔。何云熙问高岩真准备一辈子都要这么宠溺她吗?高岩说也不一定吧,看情况。何云熙笑靥如花,问什么情况他的宠溺才会一如既往?高岩说不好说,看心情。何云熙说高岩模仿她的口吻说话。高岩说近朱者赤。何云熙问高岩知道她最喜欢他哪一点吗?高岩说偶尔会想。何云熙问找到答案了吗?高岩摇头。何云熙说那他就慢慢琢磨吧。高岩目光瞟向远处。何云熙撅起嘴,假嗔道,高岩还没有说在什么时候他的心情才能让他对她好?高岩回头,面露微笑,说眼睛里能看见她的时候和她容许他想她的时候。何云熙给高岩翻白眼,脸颊绯红,说讨厌,越来越会骗人了,被骗的人还心甘情愿让骗,被骗也开心。高岩皱眉。 事实上,何云熙也在之前就买好了让高岩带回家要送给高岩父母的礼物,给他爸爸准备的电动剃须刀和给他妈妈准备的化妆品,她托高岩给二老把她的祝福也带回去,说祝叔叔越来越帅,每天精神焕发,祝阿姨越来越美,皮肤吹弹可破。 何云熙问高岩,她今天所作所为是不是勾得他砰砰心跳?高岩说有点。何云熙说既然她这么卖力的加深在他心目中的印记,那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高岩摇头,表示不解其意。何云熙横了高岩一眼,说她的所作所为,是警示,也是期待,他在过年其间到处乱跑的时候要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名花有主的人,过年之后立刻乖乖回来。 高岩来到酒吧,上台唱了两首歌。在他的设想里,这是他最后一次来酒吧唱歌,他只是想和大家说一声再会。这天戴梦可没有来,此时她乘坐的火车大概已经停在她家乡的火车站了。回到台下,高岩和酒吧老板说起了他的打算,年后他不会回来唱歌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和老板说起这个问题,老板早有心理准备。老板了解高岩的脾性,挽留也是徒劳,就只好说如果哪一天想回来了,酒吧随时欢迎他的归来,也可以把酒吧当作抒发情绪的地方,没事的时候跑个场子,还能赚一笔外快。高岩说谢谢老板给的时间如此自由,他会考虑。其实以他此刻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规划,回酒吧基本上是不予考虑了,目前他只想认认真真上班,认认真真和父母探讨他留在这里的可能性。 高岩的行李不多,包括何云熙给他父母买的礼物在内,一个背包都没塞满。何云熙说高岩抠门,过分了,连给自己父母买礼物都是能省则省。高岩说他就是送给父母最好的礼物。何云熙瞅着高岩,说终于熬到儿子赚钱的一天,父母的成就感可想而知,记住给父亲买两瓶好酒,给妈妈买一身像样的衣服,虽然他们可能舍不得让他花这些钱,但是有一个懂事的儿子,让他们心里欣慰不好吗?高岩说何云熙想得周到,英雄所见略同,和他的想法一模一样,他的心里也早有盘算。何云熙眼波流转,妩媚无限,缠绵的情愫交织而成的网已然将高岩笼罩其中。高岩不禁心神荡漾,与何云熙四目相投,眉宇间尽是柔情蜜意。怎奈高岩的回馈又招来何云熙一通白眼,她似笑非笑地说,不要用那样的眼神注视她,他们还没亲密到目光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步。高岩心头瞬间燃起的熊熊烈火又在瞬间被兜头而下的冷水浇灭,他的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就喜欢上一个心迹深不可测的人呢? 轻装上阵,步履轻盈,虽然何云熙没来火车站给高岩送行,他一样神采奕奕,因为何云熙说了,她不喜欢送别的场面,她受不了那种难以割舍的情绪,她就当高岩独自偷跑出去玩耍了几天。 高岩回到家里,妈妈在做菜,餐桌上摆着父亲珍藏多年的好酒,只等高岩入席,父子俩把酒言欢。 在开饭之前,高岩父亲招呼高岩到高岩的卧室去,父亲想利用这个等菜上桌的时机找高岩杀一盘棋。好久没和高岩下棋了,自觉棋艺精进不少,是时候发出挑战了,棋逢对手的状态,从今天开始恐怕就要成为过去式。高岩欣然应战。 高岩的卧室里,父亲也提前摆好了棋子,父亲说近来他又学到了一些下棋的技巧,今天一定要和高岩一决雌雄,让高岩从此心服口服,彻底改观从前在棋盘上互有胜负的胶着。 关上门,高岩说父亲是迫不及待想问他和那个姑娘的进展吧?父亲说他的小心机被这个臭小子识破了。高岩说按部就班,形势向好,都在理想的范围,工作也是。浮在父亲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父亲说儿子都有女朋友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儿子长大了,也要成家立业了,仿佛就在转眼间,高岩他们这代人就跻身成为社会中坚力量了,属于他们的时代开始了。 父亲的棋艺确有长进,这或许与父亲闲下来后有更多的时间研究招式有关,不过仍然在高岩足以应对的范围。高岩年轻,思想活跃,又是理科生,逻辑思维是长项,心思缜密,因此布局更张弛有度。本来凭他的实力要把控棋盘的局势绰绰有余,几个月不见,再想赢父亲还真有些吃力了。过去陪父亲下棋,只要保证棋局不会让父亲一方太被动,就算大功告成,赢或者输都自然而然,赢也堪堪,输也是在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的一番厮杀之后,从现在开始,高岩要全力以赴了,这也说明,父亲从过去的消沉中走出来了,不再被那些负面情绪支配思维。 酒后,微醺,父子间的话题会多一些。母亲给他们倒上茶水,坐一旁听他们聊天。母亲的心思,父子俩都懂,他们故意对母亲想要了解的内容避而不谈,母亲干着急。后来母亲终于憋不住了,让他们把其它的话题都停一停,快说高岩考事业编制准备的怎么样了?高岩看着母亲。父亲也看着母亲。父亲说孩子刚回来,要不要这么着急刨根问底?母亲让父亲闭嘴,不许他和稀泥,她就是要现在就知道高岩准备好了没有,眼看着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没时间可以浪费。高岩明白,这件事再也不能稀里糊涂拖着了。 高岩告诉母亲,他决定留在现在的公司上班。他把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在公司里,每天面对的都是那些熟悉的图纸,虽然思维要一丝不苟,可是他的心情很放松,把图纸变成实物,他作为参与其中的一份子,也很有成就感。那个事业编制的部门,考上与否暂且不论,更多的是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管理,他不喜欢那种状态,那样的工作和如今的工作相互比较,一个像守成,每天都是要确保被管理的人和事能在既定的规则里按部就班运作,而现在的工作则需要尽量改变现状,突破上限,像是在开拓,努力做到每天都要进步一点点,对他来说现在的工作更具挑战性,才更能激发他的热情,所以他想向母亲说一句抱歉,希望母亲理解他,让他在自己喜欢的工作上历练三年,若三年以后毫无建树,就证明天赋或运气欠缺那么一点点,他再返回来遵循母亲的指示,寻求一份稳定的工作。 母亲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对高岩说,他有自己的追求,作为母亲,不好干涉,她只想说,每做一个选择,都不能只考虑单一因素,以后的路,自己去统筹,最好能兼顾事业与家庭。母亲明白,高岩主意已定,她就算磨破嘴皮恐怕也不会扭转高岩的想法,反而可能给高岩心里造成不必要的负担,不如就由着高岩的性子,高岩的选择也未必有错。 高岩如释重负,他也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闯过了母亲这一关,想来在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父亲没少在母亲耳边做思想工作。这让他待在家里的时候,不再有回家的路上那些填满胸腔的心理压力,刹那间神清气爽。 母亲去客厅看电视去了,高岩和父亲留在餐厅继续聊天。父亲给高岩透露了另外一个消息,隔壁楼有一家邻居,男人跳槽找到了新工作,一家三口要搬去南方的大城市生活了,他们有一辆车,因为车牌的原因,那里外地车牌进城有好多限制,所以也带不去那里,打算在搬家之前卖掉。父亲和邻居说好了,要买他们那辆小型SUV。年后邻居搬走之前一手交钱一手交车。那是一辆准新车,上牌大半年,跑了不到五千公里,车况好得不得了。父亲说高岩的公司离市区那么远,有一辆车代步,要方便很多。 高岩突然想起了,背包里还有何云熙买给父母的礼物。他匆忙把礼物拿出来交给父母,何云熙让他带给父母的祝福也一并奉上。 捧着高岩女朋友精心挑选的礼物,父母都是百感交集,看来在这段感情里,两个孩子都用心了。 事已至此,孩子找到了他喜欢的人,作为父母,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能祝愿他们人生的每一步都不要有大的闪失,一路顺风顺水。 高岩还没起床,窗外振聋发聩的鞭炮声就已经在此起彼伏,刺耳的噪音吵得他困意全无。过年了,人们仿佛被注入兴奋因子,天还没亮,好多人就从被窝里爬出来跑楼下空地上燃放鞭炮……要知道,如若在平时,这个时间段可是整个睡眠过程最值得贪恋的时刻,多拥有一分钟都是享受。 高岩在叠被子,父亲推门进来,招手让他到客厅窗户那边去。高岩跟在父亲身后来到窗边。父亲指着停在楼下车位里的一辆在晨曦中反射着炫彩的亮蓝色SUV说,年后那辆车就属于他们家了。本来他是想给高岩买一辆全新的车,但是当他看见那辆车,不仅成色好,还价格合适,颜色也是高岩喜欢的颜色,同时还是高岩喜欢的车型,载着高岩踏遍万水千山也不是问题,他就决定在高岩结婚之前先把这辆车买下来给高岩开,到了结婚那时,再考虑换车。高岩满眼放光,欣喜地说谢谢老爸,这个意想不到的礼物太让他惊喜了。 和父亲一起贴了对联和窗花,高岩自己下楼放炮,代表他们家的辞旧迎新正式开始,他还顺便围着那辆车转了一圈。 今时不同往日,有一辆车,于高岩而言,不再仅仅是拥有了一个梦想大玩具那么简单,更多了一层更深层次的含义,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开着车带着喜欢的那个她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唯一的遗憾,目前他还不能开着这辆车出发,驰骋在通往诗和远方的漫漫长路上,只能恋恋不舍地和这辆车说一句后会有期。就像小时候收到心仪的礼物,爱不释手,迫不及待想拆开包装把玩一番,却被告知还要再等一等,那是怦然心动之后的望眼欲穿。 之后高岩以有事需要立刻出去一趟为由开着父亲的小破车给父母买新年礼物去了,这是何云熙的吩咐,他认为这个提醒很有见地,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何云熙确实言之有理,在父母收到礼物的那一刻,嘴上说着埋怨高岩乱花钱的话,脸上早是喜不自禁,尤其是听到高岩说原本他没有这么细心,是何云熙的点拨才让他如梦初醒,听到此处,父母心头更加春日暖阳般受用。 手握方向盘,脚踩离合器,挂档起步,紧跟着一脚油门下去……高岩顿时觉得他父亲的小破车没以前那么诱人了,操控性和舒适度都差点意思。 第31章 高岩的父母在看晚会 高岩的父母在看晚会,高岩在一旁玩手机游戏,戴梦可给高岩打来电话,说她们那边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五光十色的烟花通通销声匿迹,没烟花的大年夜少了许多韵味,她听说高岩的家乡暂时还没有这样的禁令,因此恳请高岩在燃放烟花的时候拍一些图片和视频发给她,让她也找找年味,过过瘾。 电视里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沸腾起来,鞭炮齐鸣,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燃烧以后刺鼻的气味,夜空中花团锦簇,漫天的烟花渐次盛开,绚烂而娇艳。整座城市沉浸在喧闹之中。 高岩拍了许多烟花美照给戴梦可发了过去。高岩在微信里给何云熙以及她的母亲拜年,之后,也把那些烟花的照片和视频给何云熙发了一遍,他知道何云熙那里也禁放烟花了。何云熙问高岩想她吗?高岩说想。何云熙说不信。高岩语塞。 剩下的几天,高岩好像过得波澜不惊,就是和好久未见的朋友同学见个面吃个饭聊个天,每天的场景一成不变,就是参与其中的人物换来换去,头脑都放空了,身体却无所适从,觉得还是每天在忙忙碌碌中才过得有滋有味。确实高岩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立刻见到何云熙的情不自禁,因此自己给自己的空虚找了借口,否则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百无聊赖。 春节期间,高岩他们寝室的几个人,商量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过完春节大家赶紧聚会,春节假期刚过,几个人就都赶回各自的领地。高岩回来的第二天,他们就聚在一起了,这样意义非凡的聚会当然少不了他们的女朋友,只有陆建一形单影只顾影自怜,陆建一很是忿忿不平,强烈谴责三个背信弃义的室友的同时还强烈渴求和三个女孩要抱抱要亲亲要安慰,他无耻的行径被三个男孩无情唾弃,他们一致认为陆建一这个丧心病狂的思想太欠揍了。 一共七个人,倒有三对男女的目光里传递着郎情妾意,陆建一仰天长叹,大呼英俊如他,也会沦落成孤家寡人,心有不甘,难道月老是放假了吗?月老的弟子就会乱点鸳鸯谱,一点也不尊重一个伤心欲绝的小可怜想要拆散面前三对男女的呐喊。 幸好酒足饭饱之后那些个令人生厌的情侣没再制造咄咄逼人的浪漫,才不至于让陆建一在别人的柔情蜜意里受尽冷眼。都挺累,计划中后面继续实施的娱乐项目就转为储备了,几个刚从外地赶回来的人纷纷摇头叹息,都怕耽误第二天的工作,因此叶茂提出让欢聚的后半部分延期此刻各回各家的倡议每个人都响应,个别意犹未尽的人也赞同。陆建一跟着高岩来到他的小屋。在楼下,高岩把家门钥匙交给陆建一让他先上楼开门,自己得从楼下提一桶取暖的煤上去,不然用不了多久他们两个人就能深切体会到什么是寒气逼人了。 门压根没锁,虚掩着。陆建一还纳闷呢,这个高岩怎么这么粗心,出门都能忘记锁门,随手推开门,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女孩子,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女孩子手里拿着一袋零食,边吃边在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巡视。四目相投,互不认识,皆感诧异。 高岩提着半桶煤上了楼。眼前的戴梦可,仿佛从天而降,出现的让他措手不及,高岩快要惊掉下巴。 戴梦可问高岩,意不意外?她说本来她是想给高岩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所以她都没敢开灯,没成想还是被另外一个人破坏了。 高岩喃喃地说惊吓确实有。他问戴梦可,她是怎么进来的? 戴梦可笑意盈盈,她说虽然门上了锁,但是仓库的门没锁啊,而且仓库里又有一根撬杠啊,那就是她的钥匙,她撬开高岩出租屋的门锁,然后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一点都没害怕。向面前两个人讲述她的壮举,戴梦可在脑海里又津津有味地回顾了一遍刚才的情节,很为自己特立独行的创意洋洋得意。 高岩回到家,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另外一个人的目光已经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结结实实打量着他,可恶的是,这个人还故意敲了敲门以示他的存在。听到敲门声,高岩侧脸看着站在门口的陆建一。其实门根本没有关上。 高岩看看陆建一,又看看戴梦可,又看看陆建一,又看看戴梦可……反复几次。他想说一句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如鲠在喉。 陆建一见状,把高岩拉到外面,压低声音问高岩什么情况?劝高岩要捋顺他的感情之路,别在岔路口徘徊,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蹲在那里埋下一颗爆炸随机的炸弹。高岩有口难辨,戴梦可是怎么找到他家,又是怎么进来屋里的,他也全无头绪,不过他相信刚才戴梦可所说都是事实。此刻,活生生那么大一个人就站在那里,他无论对陆建一如何陈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掩盖真相,说服力苍白无力——不可否认,就以此情此景为线索,他确实有得陇望蜀的嫌疑。 高岩跟随陆建一来到屋外之时,还一直提着那个装着煤的桶,说完那些话,他又提着这个桶返回屋里,一刻也不曾放手,他的脑子运转缓慢,像是缺乏润滑油卡住了。他对戴梦可说,他觉得戴梦可有必要给他的同学介绍一下他和戴梦可之间纯洁的友谊。 “不是女朋友,胜似女朋友,不离不弃的完美搭档。”戴梦可如是说。 高岩说戴梦可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越描绘越离奇。 “纯洁,不肮脏,外人的浮想联翩均与事实相去甚远。”戴梦可眼睛忽闪忽闪,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高岩对陆建一说,这个女孩说得对。 陆建一虽然点头表达了他对高岩的认可,都是眼睛里仍然有挥之不去的狐疑。 解释,很多时候都是在欲盖弥彰,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在天黑之后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男孩家里?这个女孩展示给他的她和高岩之间的纯洁无暇一看就有故意为之的嫌疑,很做作。陆建一想,他一记洛阳铲就能把高岩藏在心底的小心机挖出来——这才是陆建一对此情此景真实的感受。然而,他也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也坚信高岩不是那种会朝三暮四的人。他的思想很矛盾,心情很复杂。 高岩感到浑身燥热,这时才发现炉子里有旺盛的火焰……确实他也知道,他之所以面红耳赤,绝非全部来自炉火的功劳,现场让他窘迫的气氛功不可没。他问戴梦可也会烧这样的炉子啊?本来他是想说一些话化解围绕着身边的尴尬,可是这句话问出去,忽然发掘又更多的细节可以引申了,他愈发尴尬。是啊,现在的人,会用这种炉子的人少之又少,莫说还是一个女孩子,这背后的原因更让人疑窦丛生。陆建一的目光又在高岩身上游荡。戴梦可沾沾自喜,说这有什么难度?她从街上找了一个人来帮忙,就是如此简单。 戴梦可不可能留在这里过夜,而高岩又喝了酒,因此他把车钥匙给了戴梦可,让她把自己的车开走了。陆建一耸耸肩,仿佛原本无心打扰高岩的好事,他很有几分愧疚呢,却大部分是幸灾乐祸的模样。高岩恨不得上前揍陆建一两拳,陆建一明显是把今天的事当笑话看了。却也不怪他,这种事,任谁看见,也只能想到两个字:反常。 晚上,他俩躺在床上,说了很多事,陆建一的红酒生意,进展比预想还要顺利,扩张的速度连多年从事酒类销售的同行都直咋舌,陆建一也在父亲面前抬头挺胸自豪了一把,成全了父亲一个对他刮目相看的机会。高岩也对陆建一说了他和戴梦可认识的经过和交往边界,抽丝剥茧般自证清白,陆建一终于相信高岩和戴梦可之间和他们说得一样清白。陆建一说,那么好的姑娘,那么好的机会,别人求之不得,高岩却不得不忍痛割爱含泪错过。高岩又想揍他,这家伙,说着说着就要胡诌八扯开始构建演义的内容了。 陆建一又说,真实不重要,表象下似有所指的含义才重要。可惜何云熙不下现场,否则他肯定添油加醋,绝不手软,这么好的一个劝分不劝合的机会,他不把握,天理难容。陆建一此刻的样子有多惹人嫌不知道他自己真不知道?高岩气得直握拳。陆建一故意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趣,就是想看到高岩痛恨他痛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他还说,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惋惜。陆建一还啧啧两声,证明他确实惋惜。 高岩非但没有气急败坏,他还对陆建一的挑衅流露出不屑一顾的姿态。陆建一说高岩有火别压着。高岩说陆建一的奸计不会得逞。陆建一张开双臂,说他有温柔的怀抱——乖,快到怀里来,他会搂着高岩入眠。高岩毫不客气地让他滚一般去。 陆建一说高岩是红果果的重色轻友,不过他不介意,他甚至乐见高岩保持现状。高岩对陆建一的假慈悲只有横眉冷对,他说承蒙厚爱,决不辜负好朋友对他的支持。陆建一说客气了,谁让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大度的一个人呢? 还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 高岩说有关陆建一的大度,他持保留意见。陆建一问为什么?难道高岩在妒嫉他的优秀?对陆建一的大言不惭,高岩毫不迟疑地回敬,他说陆建一想多了,他的气度也不遑多让,只是他为人含蓄,表现得没那么直截了当。 然后,可以预见的一幕出现了,两个人背对背做出干呕的动作。 两个人同时警告对方:“今天晚上别理我。” 早晨在村里的小店吃早点。陆建一说昨晚睡得不错,所以他决定了,在他呆在这里的这两三天,他就常驻高岩这里了。高岩说随便,往常就他一个人吃饭睡觉,还真有点无趣呢。陆建一说看来他和高岩之间的感情有下文。高岩让陆建一有多远滚多远。陆建一说送给高岩两个字:冷血!高岩说陆建一才知道啊,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吃完早点,高岩去上班,而陆建一去市区了,他要和这里的合作伙伴洽谈他代理的那款红酒接下来的市场策略和营销手段。 中午,高岩在公司食堂吃饭,陆建一和合作伙伴在一起,他们没有见面,但是他们商量好了晚上的行动,要把昨天落下的娱乐项目在今天补齐。刚巧戴梦可打电话给他还车,她还说她好无聊,想找高岩出来玩,问他对她的意见有什么建议,必须是用心的推荐,最好是又刺激又好玩的那种,不过密室逃脱就算了,她不想费那份脑子。高岩说他和大学室友今晚有个聚会,没有时间配合戴梦可去冒险。戴梦可沉吟片刻,小声说那就勉为其难了,聚会也凑合,总比一个人流落街头好。高岩眉头深锁,戴梦可主动要参与到聚会里来,虽让他感到别扭,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此他也没做过多推敲,随口告诉了戴梦可地址,末了他还是加了一句他的女朋友也会来。戴梦可说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无惧……难道高岩有不可告人的歪心邪念?高岩语塞,歪心邪念他确实没有,不过又似乎不能够直言。高岩只能自己开导自己,有了戴梦可加盟,也算给陆建一找了一个能够陪他说说笑笑的人,让他不至于和某些氛围格格不入,他不会再对月老放年假这件事耿耿于怀一肚子怨言了吧? 在一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上,某六个人很快就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他们极尽夸大之能事,露骨地炫耀着他们找到心灵归属后的快乐,他们要让单身的某男某女感到无地自容,然后知耻而后勇,凑合在一起得了。 “有对象了不起吗?”戴梦可撇着嘴。 “是啊,有对象了不起啊?”陆建一也撇着嘴。 “可是有些人自以为是,以为了不起啊。”戴梦可满脸不屑。 “那是因为他们心里阴暗,见不得别人快乐的单身。”陆建一大摇起头。 “他们试图相亲相爱,咱们偏要祝愿他们相爱相杀。”戴梦可眼放异彩。 “深有同感。”陆建一说得郑重其事。贬低爱情的价值,陆建一是认真的。 为了支持彼此的言论,这两个人还煞有介事地击掌为盟。 戴梦可说,居然有那么六个惹人嫌而不自知的人,恨不得逢人便显摆他们的爱情,多么可笑的行为啊?殊不知自由自在的她和陆建一才最耀眼,所谓凤毛麟角——任何事物,多了就泛滥成灾不金贵了——鹤立鸡群的他们太扎眼了,举手投足尽显清新脱俗。陆建一竖起大拇指,大赞戴梦可这个比喻太恰当太绝妙了,一针见血地把一些人丑恶的面目指了出来。他俩就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圣洁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即便自命清高了,不过分。 这么容易引起公愤的言论,陆建一和戴梦可都敢一唱一和,十二道犀利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们两个人,这些目光里充满了恶意。他们两个人立刻认怂,充傻卖乖,呆若木鸡……毕竟对方人多势众,极有可能爆发排山倒海般的回怼,吃罪不起就老实巴交暂避锋芒。 有那么几次,高岩无意中瞧见何云熙看着自己的眼神透出某种有说还休的异样,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当目光接触,何云熙又很快恢复常态,仍然若无其事和大家畅所欲言相谈甚欢。高岩有点心惊肉跳,可是冥思苦想也猜不到哪里出了问题,他又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没有把柄让何云熙攥在手里啊。不过他还是肯定,何云熙的警惕对她来说绝非空穴来风,他的恐惧也不是杞人忧天,一定是某些事在何云熙心里产生了歧义,难道问题出在戴梦可身上?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猜测——看来又要有一次艰难的自我救赎了。 在KTV唱歌,陆建一和戴梦可被双双押到点歌台前,众人协助他们完成了歌曲的选择,又在众人的怂恿下合唱了一首缠绵悱恻的爱情歌曲,歌词里那些描述默默喜欢一个人却又把心事藏起来不敢表白的文字把气氛推向高潮,场面一度失控,喝彩和掌声从伴奏响起持续到演唱结束,在这样的场合,势单力薄的单身人士就只有被作弄的份。 从KTV出来,高岩和陆建一说定了一会儿会合的地点,然后兵分两路,由陆建一护送戴梦可回学校,他送何云熙回家。 把何云熙送到楼下,高岩刚要转身离开,何云熙叫住高岩,问他过年给她看的那些烟花美照,是不是有另外一个姑娘想看,她只是顺带得了好处?高岩头痛欲裂,一个字都没交流过的事,能这么不言自明吗?还是说世上当真有读心术,恰巧何云熙就会?幸亏周围漆黑一片,高岩才不至于露怯。何云熙警告高岩,他时刻要记住,他是名花有主的人,适当约束一下他蠢蠢欲动的贼心不死,给她老实点。何云熙几乎要和高岩脸贴脸了,她要让高岩真真切切看清楚自己的脸,眼前才是值得他珍惜的那个人。何云熙媚眼如丝,语气却不容置疑。 第32章 之前何云熙言之凿凿 之前何云熙言之凿凿说她之所以选定那个驾校全是出于就近监督高岩一举一动的目的,可是真的在学车了,何云熙每天都有老板车接车送,老板的理由是尽量不影响工作,这是一个让何云熙无力反驳的理由,妄图“暗通款曲”?休想——她和高岩就连打个照面都难。更何况高岩闲暇无事的时间也极为有限,两个人的空挡很难重合,能够寄托“相思”的还是只有每天睡前的那一句晚安。 年后不久,公司里就有了一个传言,高岩所在部门的领导要上调进入公司领导层了,虽然仍然主管技术研发,可是身份会成为副总级别,主要职责成了统筹供应商优势满足客户需求,离生产一线比现在会远一些。在领导走马上任的前两天,领导私下把高岩叫出来,问他有没有兴趣当他的助理,他之所以有这样的考量,是因为他看到高岩不仅学习能力出众,做事还用心,可塑性很强,他很看好高岩未来的发展。高岩喜出望外,跟着能力出众的领导,自己进步的空间也会拓展很多,这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薪水的提升,将来晋升的渠道也多了无数种可能。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要有多幸运才能降临到初来乍到的自己身上,他怎么可能舍得不答应?高岩当即激动的表达了领导对他的信任和栽培的感谢。就这样,入职才几个月,高岩就跟随领导进入了公司行政楼上班。高岩以前的那些同事,羡慕的哇哇叫,在高岩收拾杂物准备前往新场地上班之时纷纷嚷着高岩要再不请客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这个喜讯传到叶茂他们几个人耳朵里,当然另一场庆祝也必不可少,高岩不等他的朋友们一个一个全部发话,他提前订好了饭店。 何云熙又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时间出席高岩的升职宴,而且是最近几天都挤不出时间来,所以高岩也不考虑她的空挡了。因为上次的攻守同盟,这次戴梦可果断要和陆建一并肩作战抵御外敌,那么就轮到高岩转变成孤立无援的那个人了。陆建一乐不可支,感慨万千,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终于找到了一吐为快的机会,于是徐徐吟出几句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吃饭的过程,每一次可能的针锋相对,高岩都有惊无险,提前化解于无形,气氛还是很欢愉。高岩的秘诀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沉默,不顶嘴,不反驳,不据理力争,见势不妙就立刻埋头吃饭,让其他人找不到攻击的漏洞。陆建一空有一身力气,像子弹上膛的枪,怎奈靶子被人收走了,浑身技艺无从施展,好生郁闷。有了前车之鉴,高岩懂得后果严重,当然不敢太张扬,只要被一个人抓住把柄,就是二对一到六对一的迅速转折,被群起而攻之就成了自己逃不掉的宿命,所以老实为上。 其间陆建一和戴梦可总有眉来眼去的嫌疑。若不是高岩太了解陆建一,他都怀疑这两个人暗中从月老的仓库里偷来红绳亲自动手绑在各自脚腕上还系了死扣。陆建一这个家伙,表面放荡不羁嘴上没少说他喜好沾花惹草,实则轻易不动心,动心就很难放下;而在高岩的认知里,戴梦可又不喜欢这种朝三暮四的纨绔子弟,甚至可能还有些鄙视。怎么看他们都是难以相互倾慕的脾性,就算有意外,时间基础也略显单薄。 眼见饭局要散场了,为了配合陆建一的报仇心切,大家故意孤立单枪匹马的高岩。高岩言谈举止风轻云淡,遇到挑衅临危不乱,对目光所及始终保持非礼勿视,决不让两道目光的交汇处迸发出火花。 陆建一说高岩不快乐。高岩说他很快乐。陆建一说高岩虚伪。高岩欣然接受陆建一的评价,不纠结这其中的褒贬。陆建一说高岩最想见的人没来。高岩说他完全理解那个人的难处。陆建一说高岩在掩饰他的不被重视。高岩不接话了,只有微笑。陆建一直接问高岩,高岩能不能露出像他一样直面屠刀的勇气?舌战群儒,虽败犹荣!高岩说他没有陆建一那样的气魄,感谢大家的捧场还来不及呢。陆建一无奈摇头,说他磨刀霍霍了半天,放在案板上的肉不翼而飞了,心里堵得慌。高岩笑,气焰很嚣张。面对用沉默的外壳把自己包裹得滴水不漏的高岩,陆建一也是一筹莫展,他郁闷地说一点都不好玩。看来他的报仇大计只能拖延了。 叶茂说有一次公司团建,他的领导望着活力四射的年轻人说年轻真好,想无忧无虑就可以无忧无虑的年纪就是最好的年纪。他现在深有感触,年轻就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快乐,毫无意义的事也能激发无穷乐趣。陆建一说,大部分人,穷其一生,都是在无意义的事情里周旋,只做有意义的事,人生岂不既枯燥又沉重?他们当然不做那个例外。为无意义但快乐的时光干杯……此情此景,排除高岩。高岩抿嘴笑,不让他参与,难不成还能挡着不让他喝酒啊?他就自己抿了一口酒。自斟自饮,高岩也是分外惬意,唯一的苦恼,就是他和另外六个人仿佛活在平行世界,任何动作都不同步。 领导的工作从过去的专职绘图侧重到了对供应链的管理。高岩切实体会,自从他当了领导的助理,领导对他的要求愈发严苛了,敢有一点点纰漏,开玩笑吗?领导说他对高岩的要求总结起来就三句话:精益求精,精益求精,再精益求精。领导毫不含糊,高岩也不敢怠慢,跟在领导身边,高岩学到了很多东西。领导不苟言笑,但是也不脾气暴躁。高岩甚至觉得领导在威严的背后还藏着那么一点和蔼可亲。工作中他不苟言笑,或许是由于他对待工作原本就一丝不苟吧?反正高岩很少挨骂。领导在处理问题时总会特意给高岩一些指点,让高岩在以后的工作中再遇到类似状况能够迅速想出解决方案。高岩自认悟性尚可,领导的点拨让他获益匪浅,没多久就似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业务水平突飞猛进,好多事情不必领导监督就能够独立完成。 工作顺风顺水,爱情则虚无缥缈。高岩发觉,这是一个不适合有恋人的工作,尤其是近来这段时间,要比以前忙很多,经常需要跟着领导抛头露面,去对接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再遇上同样有空的时间飘忽不定的女朋友,两个人想见一面真是难上加难。何云熙给他们此时的状态起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同城异地恋。鱼和熊掌的寓言在高岩脑海中萦绕不去。有得必有失,想要两全其美太难了,高岩在心里无数次试着说服自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正因如此,只要有一点点空闲,能不能和何云熙去见个面这个想法就会不由自主从高岩的脑海深处浮上表面。甚至有一次高岩从市区办完事回公司的路上,他还专门绕远开着车围着那个驾校围栏外面的路跑了一圈,就是想要在人群之中看见何云熙的身影,只不过他的目光一无所获。 以前他们基本上能固定在星期天见个面,如今何云熙着急考驾驶证,这绝无仅有的约会时间也被何云熙征用了。何云熙给高岩认错,说不该剥夺高岩和她约会的自由,但是现在克服一些困难,是为了将来能随心所欲想约就约呀。高岩不情愿,又找不到何云熙的逻辑错漏。 至少自己在星期天有时间啊。星期天的上午,高岩把车停在何云熙公寓楼下,从昨天互道晚安之前的聊天内容里,高岩知晓了何云熙今天学车时间的安排。陪何云熙练车也会别有一番乐趣吧?高岩这样想着。 然而高岩没有等到何云熙从楼上下来,眼看就要过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驾校才不会迟到的时间,也不见何云熙的身影,打通何云熙的手机才知道,她大早上就被老板接走去和一个公司沟通合作方案,老板会直接送她到驾校去,他们已经在去往驾校的路上了。本来是想给何云熙一个出其不意的四目相投,因此没提前告知她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制造一场小惊喜的计划就这样落空了。 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当然不能不明不白就半途而废,高岩还是来到了何云熙学车的驾校。在驾校,高岩看见了何云熙的老板。他看见老板的时候,老板正站在场地边,观察何云熙学车的进度。看表情,他对何云熙目前的表现还算认可。就连教练都说,如果不出闪失,何云熙基本可以保证一次就过。 高岩受不了老板对何云熙那种比朋友近比恋人远的特殊对待,在他看来那就是有意为之不言自明的亲昵。他走到老板面前,对老板说有劳领导亲自接送他的女朋友来练车,至于送他的女朋友回家,今天就不麻烦领导了。对于那次在医院里何云熙老板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多少有些耿耿于怀,此时身份不同以往,他也不可能不介意自己女朋友身边有这样一个对女朋友无微不至关照有加的人。何云熙面露难色,小声对高岩说,她还回不了家,和另外一个公司的沟通还要继续呢。老板见高岩来者不善的气势,立刻洞悉到高岩对他非比寻常的排斥,也是在这一刻,让他确定了何云熙已经和高岩升华的关系,当下点点头,微笑着说高岩可以把何云熙接走,他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既然工作上的事已近尾声,他很乐意成人之美,今天容许何云熙不加班,那个公司,他亲自去谈合同细节。何云熙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好意思?!老板说不要不好意思,责任在公司,是公司考虑不周详,应该给正值风华正茂年纪的年轻人留出一些谈恋爱的空间,事业和爱情又不是非得二选一。老板眼睛里有清晰可见的怅然。而何云熙也松了口气,有些事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老板说,老板的心思她也心知肚明,因为高岩这些话,也无须她去说了。 老板话虽如此,何云熙仍然担心她的老板可能会质疑热恋中的她可以投入在工作上的精力,以后在工作上不再那么倚重于她,冲刺阶段,任何停滞都可能会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付之东流。一路上何云熙口中都是老板和工作,高岩第一次因为这个话题心烦意乱,他又想不通胸中的烦躁因何而起。 “约会也要聊工作吗?”高岩显然不耐烦了。 “是啊,现如今工作才是我人生的重中之重,我全部的未来都寄托在我的工作上面了,只有工作才能让我踏实,带给我安全感。”何云熙的回答很爽快,似乎都不假思索。 “我呢?”高岩对何云熙的回答充满期待。 “你?还差点意思。像吃饭时搭配的小菜,有了可以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耽误充饥。能在现实中给我的身体提供营养的,只有工作带给我的回报。”何云熙悠悠说道。 高岩有点难过,可是何云熙的话又无可辩驳。 何云熙所在分公司正在全力转型成为一家外贸公司,这也是老板当初把它独立出来的初衷,最近正是整合业务敲定合作伙伴的关键时期,作为职场新人,何云熙必须有所建树才能在新组建的公司里毫无争议地跻身高管,那样自己也能抬头挺胸心安理得,她不可能让不明所以的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以为她是走了什么捷径,成绩是唯一可以消除这种偏见的资本。 何云熙说着公司的业务布局,高岩把车停在一个饭店门口,说吃饭时间到了。何云熙望着当先下车的高岩的背影,咬咬嘴唇,她知道高岩没认真听她说这些话,她知道高岩在意她的身边有一个老板那样的人,可是她又不能放弃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全身心都投入到爱情中去。她能保证她和老板的相处张弛有度,但是她不能保证在一些人的眼中这种相处没有他们想当然的成分。何云熙只能寄希望于通过自己的努力,事业尽快步入正轨,作息时间在不久的将来做到有迹可循。她何尝不想随心所欲地和自己喜欢的人谈一场每天都是儿女情长的恋爱? “是不是心里压抑着那么一丢丢火气?”何云熙笑得很有深意。 “幼稚,没人惹我,哪来那么多火气?”被人拆穿心思,高岩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过仍然嘴硬。男孩子都会有这样的自尊心嘛,一点都不可笑。 “就知道你不会和我生气。”每当此时,何云熙总是那么风情万种。 “你巴不得我发火?”高岩又皱起了眉头。 “也不!但是有火气又能证明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因此我也很矛盾。”何云熙眨眨眼,又眨眨眼。 何云熙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在了高岩的心坎上。说也奇怪,高岩莫名其妙就一点都不烦躁了,还不自禁的喜上眉梢。 “其实我只想让你每天来护送我,可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啊。爱情和温饱不可兼得的时候,你一定会体谅我的难处,不是吗?”何云熙眼眸里柔情似水。 高岩的心里又像满是糖浆的湖面泛起涟漪,甜蜜在荡漾。他说:“好好练车,争取所有科目一次通过。”何云熙说:“我们总是那么心有灵犀,思想再一次无比统一。” 第33章 高岩下班回家 高岩下班回家,正要从裤子口袋里翻找钥匙,目光落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他发现门上的锁又一次被撬开了,同时一个声音幽幽的从屋里传出来:“不要惊讶,又是我。” 是戴梦可。 “我的门哪里得罪你了,你要仇深似海一次又一次撬开它?破门而入这件事会上瘾吗?”推门进屋,高岩的目光依然不肯离开门把手处,门锁被残暴对待他心疼不已。 戴梦可笑得花枝乱颤,高岩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她大言不惭地说:“谁让我没有钥匙呢?”听她的口气,之所以她要和门锁较劲,责任全在高岩。 高岩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高岩觉得这不是理由。戴梦可觉得这是特别正当的理由。这是不可协调的分歧。 高岩叹了口气,心想,不是他前世和戴梦可有仇,就是他的门今生和戴梦可有冤。 戴梦可说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她会给高岩买一把新锁。 高岩说莫非戴梦可找他有事? 戴梦可说没事,就是闲得无聊,想找一个人聊聊心情。很不幸,高岩是后备人选里唯一一个可以随便骚扰又不会被无情拒绝的对象。高岩的眉头皱得更紧。 戴梦可说她有恋爱了。高岩说恭喜。戴梦可问高岩就不想知道是谁吗?高岩说何许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对戴梦可好,而且……反正他也未必认识,只要不是陆建一就行。戴梦可问高岩怎么对陆建一这么大成见?高岩乐了,因为他觉得不可能是陆建一,陆建一的性格,不是戴梦可喜欢的那个类型,因此才这么说。假如是陆建一,那还好了呢,至少他知道,陆建一是一个会死心塌地对女朋友好的人。戴梦可说就是陆建一。高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好多分贝,问是吗?不管怎么说,这个消息对高岩来说都是一个惊喜。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陆建一和戴梦可性格差别太大,别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最后一地鸡毛——然而他又对陆建一的可塑性信心满怀,陆建一有能力找到让双方都舒适的相处方式。戴梦可说,之前她确实不喜欢陆建一这种说话油腔滑调的人,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反感,但是接触久了,反倒让她察觉到陆建一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其实很单纯,思想和外在大相径庭,她和陆建一相处起来很舒服,不需要装模作样拿腔拿调,完全找不到负面情绪,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就开始欣赏这个人了。高岩说陆建一的表里不一,大概是一种自我保护吧?很多人都习惯用伪装的外在来保护自己的内心不受侵害。戴梦可说完全赞同高岩的观点,谁又能真的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呢?高岩说他要找个机会让陆建一请他喝酒了。戴梦可说她看行,陆建一有很多红酒。 见高岩心情尚可,戴梦可趁机透露了她又一次不请自到的原由,她另有一事相求,她父母明天要来这里,他们想见见那个引导她走出阴霾的人,他们要当面感谢这个男孩子。高岩问这种事为什么不找她的男朋友陆建一?戴梦可说陆建一回家了,再说她也没有告知家人她已经开始了另外一段感情。况且让她从过去的悲恸中缓过神来的人原本也是高岩。 “你的主意?”高岩很困惑。 “我也是被逼无奈好吗?他们买好了机票才通知我要来,之前毫无征兆。我又挡不住他们的步伐,因此既来之则安之好了。”戴梦可自认也很无辜。 “有必要吗?”高岩觉得戴梦可家人的行事太不可思议。 “已经非常有必要了。”戴梦可目光明亮,眼神坚定。 “要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完全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概念,就算有一点苦劳也是理所应当的举手之劳,哪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太夸张了。”高岩仍然幻想戴梦可能够迷途知返,她安排高岩和她父母见面的这个行为能免则免。 “对我来说,可一点都不夸张。”戴梦可一板一眼正色说道,她用这样的表情告诉高岩她心意已决。 “当面感谢,太严重了。”高岩还想挣扎一下。 “总之我的父母就是要见你,这件事情必然要有一个或圆满或残缺的结果,我就问你见是不见?反正摆在你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你不见也得见。”戴梦可已经在瞪着高岩了。戴梦可给出她能容忍的底线:“我的父母能开开心心来,快快乐乐回,你和我才能皆大欢喜,否则,冷暖自知。”戴梦可的恐吓已经很明确了,也就是说,高岩再敢唧唧歪歪,戴梦可大概率就要诉诸暴力了。 高岩一时无言以对。很显然,这次戴梦可不打算给他拒绝的权力。而他,作为戴梦可的朋友,有必要挺身而出,一解戴梦可的燃眉之急,帮她把她的家人糊弄过去。只是,高岩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求于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她的底线都缠住高岩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了,然而高岩还必须妥协,因为戴梦可又说:“世界上没有见死不救的朋友,你一定不忍心把我打回原形。”戴梦可软硬兼施,高岩彻底屈服。 戴梦可开走了高岩的车,暂时征用是为了有一辆车能方便去机场接父母,说等明天高岩下班,她到高岩公司去接他,然后他们一起去她定好的饭店去吃饭。高岩什么话都没说,戴梦可不经和他协商就筹划好了一切。高岩真的无可奈何。整个决策过程,高岩能确定确实没他什么事,仿佛置身事外,然而戴梦可接下来要把她安排的这次会面付诸实施他又必须到场,高岩又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戴梦可说出让高岩见她父母到戴梦可在高岩下班时来接他去饭店这一整天时间,高岩都没想通这样的见面意义何在。 高岩对戴梦可说这次事发紧急,他又没有理由推脱,但是可不可以下不为例?戴梦可说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就由不得高岩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由不得高岩。不过即便有下次,也不会有这次这么为难。高岩心稍宽。高岩说,就算再找他,最起码提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不会没有必要吧?他做不到有求必应,不然戴梦可只有等着失望了。戴梦可说她都胁迫高岩一回了,哪还敢再次放肆奢求下一回? 在包间门口,戴梦可拉住高岩,着重强调了一遍今晚对人对事的方针政策,待会儿不论她的父母说的话多么与事实不符,高岩都万不可试图纠正,只要装糊涂就好,哪怕是被他们误会高岩是她的男朋友。高岩不清楚戴梦可这样的安排有何用意,不过他知道照章执行就不会出差池,既然答应了戴梦可所托,他定会全力配合。然后高岩跟在戴梦可身后进入包间。戴梦可的父母早等候在这里。从上车到现在,高岩一直浑身不自在,无功不受禄,他总觉得自己涉嫌欺世盗名,在戴梦可走出阴霾情绪这件事情上,戴梦可家人太高估他的价值了,感谢的形式对他来说也太隆重了。 戴梦可父母热情邀请高岩入座。就座后,高岩仍是束手束脚,不仅是因为拘谨,更是生怕哪句话说漏了嘴把他配合戴梦可应付差事的计划搞砸了。也不知道能和戴梦可的父母聊哪些话题,双方只能探讨一下家长里短,结合戴梦可在包间门口特意叮嘱的事情,看上去很有那么几分像相亲现场,两个家长在帮助女儿审核未来女婿的各项指标,从外在到内涵再到学识和家庭成员的组成,以及对事业的规划,无一遗漏,这就让高岩更难堪了,但是转念一想,除了这些话题,似乎还真没有别的话题可聊。 和高岩想象中的情形一模一样,包间里的画面惨不忍睹,每一帧都烙着一个显眼的水印,水印只有两个字:尴尬!而且戴梦可的父亲气宇轩昂,非凡气势于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戴梦可的母亲也气质出众,从内而外透出温文尔雅,虽然高岩不清楚戴梦可父母的职业,猜想也绝非等闲,这让高岩更紧张,他严阵以待,唯恐大意露出马脚,和聪明且人生阅历丰富的人进行智慧交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拖累了戴梦可敷衍父母的阴谋诡计。 高岩谨小慎微地说着每一句话,引得戴梦可父母频频点头。看得出来,他们对高岩相当认可,这个年轻人是可以成为女儿朋友的人。如履薄冰的心情,真让人无比难受,高岩动筷子都少。戴梦可看出家人看出了高岩的拘谨,她心领神会,立刻拿起一双公筷给高岩夹菜。高岩慌忙说不用,他自己来。戴梦可的体贴让他更是手足无措。怎么说呢,他也不是害怕见到戴梦可的家人,只不过他是觉得这么隆重的感谢他真的受之有愧,戴梦可父母太小题大做了。 整个吃饭过程,所有人都对戴梦可之前的遭遇绝口不提,大家心照不宣刻意回避那个话题,怕再次触发戴梦可心中的痛处。不过从戴梦可父母的目光里,还是能看到明显的喜悦,女儿心结得解,挣脱既往经历的束缚,以全新的姿态迎接未来,为人父母,自是欣慰。 其实只要不聊那些让高岩自认涉嫌欺世盗名的话题,高岩反倒能心安理得一些,最起码他是在协助戴梦可应付她的父母,这顿饭不算吃的不明不白——如果真聊了,恐怕他会因为受之有愧而无地自容。想到这些,心中也就释然了,陪戴梦可父母吃饭的目的从根本上发生了重大转折,高岩不再那么拘束。但是再转念一想,戴梦可何以能够预判她的父母极有可能会误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又不像是多此一举。难道戴梦可真有先见之明吗?高岩不禁疑惑起来,内心又没那么坦然了。 好不容易熬到所谓感恩宴散场,高岩如释重负,起身离座的刹那,身心顿觉疏朗。他没有喝酒,可以自己开车,因此他只需把戴梦可和她的父母送去酒店,他就能自己开车回家了。 他们一行人一起来到停车场,戴梦可父亲把他初次见面对高岩的评价总结成一句话:小高,很多方面都很出色,人也不错。高岩只能回以微笑,他确实不知道要如何衔接这样的话题,承认和否认他都认为不是合适的应对。戴梦可父亲的论断在高岩看来也颇有几分道理,虽然不应该骄傲自满,但是也不必妄自菲薄。高岩对自身的认可,多少有一点清高。 就是在停车场发生了一次意料之外的巧遇,高岩他们几个人刚来到高岩的车旁边,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有一辆车从高岩身后不到两米之处驶过,高岩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像极了何云熙老板的车,由于光线不好,高岩也没看清车牌,不过这件事还是让他在接下来的时间一直耿耿于怀,如果真是何云熙老板的车,那么何云熙极有可能会在车上,那样何云熙就应该看见了他陪着戴梦可一家出来吃饭,这样的场面,她想叫她的联想不偏向悲观都难。 果不其然,高岩到家就立刻给何云熙发微信,说今天好像看见她老板的车了,他想主动向何云熙坦白今天他陪戴梦可家人吃饭这件事,然而何云熙没回。 既然何云熙对他的信任危机已经产生,他更不能气馁,不回话也没关系,反正只要发了微信,她总有看到是时刻。高岩于是乎就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戴梦可的家庭聚餐上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编辑成一长串文字发给了何云熙,只有何云熙了解了真相她才能不误解,否则后果很严重,她的联想极有可能突破亲眼所见的范围,内心一顿操作猛如虎,添油加醋地描绘出根本不存在的一些细节,那么引申出一个见异思迁的事故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次何云熙很快就回了一句话:是吗?高岩不敢怠慢,赶紧回答:真是!片刻后何云熙又发过来:那就晚安吧。高岩问何云熙是相信他了吗?何云熙回答,如果不相信他,她也不会搭理他。明天她要早起,所以今天必须早睡,就不陪高岩聊了。高岩心中窃喜,当即也给何云熙回了一句晚安。 仅仅是微信里的一句相信,高岩自认还是不能高枕无忧,那之后从何云熙回复的字里行间推断她对他的态度仍然不冷不热,何云熙别是还在记恨着他呢?高岩总觉得还是和何云熙见个面看看她真是的状态才比较稳妥。正好第二天就被领导委派来市区办事,他怕夜长梦多,于是就想利用工作的间隙找何云熙一起吃中午饭,刚好何云熙也没有应酬,没怎么吊塔他胃口就答应他了。 何云熙说高岩脸皮真厚,那么名不副实的谢恩宴,他都敢出席。高岩说他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压力山大,全程如芒在背,那感受真绝望。对于高岩的胡作非为,何云熙就送给他两个字:活该! 何云熙眸中的妩媚消失不再,还刻意与高岩保持肢体上的距离。由此看来,高岩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何云熙肯定是对昨天高岩以一种奇怪的身份和戴梦可家人共进晚餐的那件事心存芥蒂了。只怪自己考虑不周,参与那种莫名其妙的饭局,都不提前报备,也是自己理亏在先,高岩只能默不作声。 何云熙这个人怎么说呢,刚强的时候特别刚强,脆弱的时候也特别脆弱。因为父母失败的婚姻,又因为父母离婚后父亲从此渺无音讯,她既像别的女孩那样渴望爱情,她也对爱情不确定的因素感到害怕,因此也就造成了她在爱情里面因为害怕伤害而总是有所保留的性格——表面强大,不惧风浪,行事风格很有进攻性,然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唯独在感情上又极其敏感和脆弱,甚至可以说不堪一击。对高岩,她自认已经用尽了她可以全部押上的感情,可是只要稍有不可控的因素出现,她就会不由自主由进攻退居防守,以局外人的心态注目事态的进展。其实,每当此刻,她内心的煎熬,比之高岩,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永远忘不了大一开学的那次郊游,高岩把干爽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的那一刻,目光里没有一点点怜悯和嘲笑,那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在被另外一个人温柔以待时还看见了平等。她认可高岩的人品,所以高岩的解释每次她都是深信不疑,她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她只是需要暗自调整心态,童年就坍塌的对爱情的信任,她只能靠自己慢慢垒起来。 第34章 何云熙手头还有好些工作 何云熙手头还有好些工作,吃完饭没聊几句就着急要回公司。高岩开车送何云熙,何云熙下车后头也不回就走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她总会回头给高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高岩心潮澎湃一番。高岩透过车窗玻璃望着何云熙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写字楼的感应玻璃门之后,才启动马达。何云熙的态度不免让他多心,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就此在何云熙心里产生了隔阂吧?高岩心里犯着嘀咕,想哄何云熙开心又不知从何入手,在调节感情方面,他永远都不太开窍,不得已只能寄希望于何云熙的不悦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行销声匿迹,这个过程最好可以快一些。他也知道自己想法幼稚得可笑,可是无计可施时只能靠假设安慰自己。 何云熙不再主动联系高岩,即使高岩通过微信找她聊天,她也情绪不高,从她回复高岩所用词汇的构成少了过去那些千娇百媚便可见一斑。高岩问何云熙是不是在记恨他呢?何云熙回答记恨谈不上,就是这次真的在意了,想通一件事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或许会比较漫长。 每天,只要有空,高岩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件事,那就是怎么做到和何云熙多接触。奈何事与愿违,公司刚刚入围一家跨国企业在国内新建基地的生产线自动化设备的配套,前期有大量工作要铺垫,领导的日程排太满,他也就失去了自己能够支配业余时间的权利,除去吃饭睡觉,根本挤不出富裕的时间做其他事,和何云熙眉目传情成了痴心妄想,就连何云熙驾照考试那天,他都没能陪她去考场。 本来工作为重的人,这些事也不会太计较,可是鉴于日前高岩种种行径已然叫人抓狂,后续的补救措施还能那么敷衍了事,今天更是变本加厉,何云熙心中还是忍不住凄然。 要说高岩,也不是榆木疙瘩对待感情是被推一下才迈一步之人,在他忙于工作的时候他也不忘时不时盯着放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思索几分钟,显示屏右下角有时间显示,他在估摸何云熙考完试出考场的时间,等待的过程,他一定比考试现场的何云熙还要紧张。 他把微信发出去后,很快就得到凯旋得胜的回复。高岩喜不自禁,这要比当年他自己拿到驾照那天还要激动。他立刻奉承何云熙,夸奖在驾校练车那会她就出手不凡,他一直都看好她,驾驶证被何云熙手到擒来其实早在他预料之中,不过虽然是水到渠成的结果,他还是要组织大家在晚上给何云熙庆祝。何云熙说只不过就是拿到一个驾照,没必要如此这般大动干戈吧?话虽如此,何云熙内心还是由于高岩对她的重视而窃喜不已。高岩说,不仅仅是炫耀,更是要让那帮臭小子认清自我,发自肺腑认可巾帼不让须眉,以后都在女朋友面前收敛一点,因为他们的自大不好看,还可笑。假如再敢轻视所谓女流之辈在方方面面的天赋,就等着自讨苦吃吧,万一被女朋友发觉小到换灯泡大到修水管其实都和开车一样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不找男朋友一样过得很好,男朋友更多的时候反而是行动和精神上的累赘,弄不好等着他们的就只有孤独终老了。何云熙问高岩在他身旁站着一个自以为是的情场高手吗?这么长女人志气灭男人威风的话都说得行云流水这么流利,如此没皮没脸的讨好,让她的胃翻江倒海很不舒服啊,假话比变质的饭菜还要让人倒胃口。高岩呵呵乐着,说以上文字全部来自叶茂昨天发给他的微信,叶茂早惦记着宰他一顿大餐了,又怕何云熙心疼男朋友赚钱不易主动给男朋友省钱,一番深思熟虑就帮高岩构思了一个既能让他的阴谋诡计得逞还能让高岩对何云熙的示好无懈可击的借口,刚才高岩就是在照本宣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何云熙拆穿了。何云熙说高岩平常都不是这腔调,发现异样很难吗?她这个女朋友怎么可能做得那么不称职?不过这件事还是提醒了她,像叶茂这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她得让她的同学提防着点,别被他忽悠瘸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她就要和她那个女同学推心置腹。 除了戴梦可有事来不了,其他人纷纷响应,接到高岩邀请他们的电话,得到何云熙驾照到手的消息,这些人似乎比高岩都赞成举行一场有实际内容的庆祝仪式,而且还要大张旗鼓。这顿饭意义重大,当然不能心疼钱,要吃就吃平常舍不得吃的山珍海味,因为舍得花钱才能充分体现高岩对何云熙炽烈的爱——叶茂的原话。高岩想皱眉,却忍俊不禁,心里说好吧,这些家伙心机算尽把他们的诉求与他和何云熙的爱情捆绑在一起也算是他们这个阴谋诡计的点睛之笔,最起码能让他们在胁迫高岩要勇于花钱这件事上从表象上看有那么一丝清新脱俗,一个个都不像为了大快朵颐而不择手段的样子。 人们在约定的时间都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可是事不凑巧,在其他人都到齐以后,活动组织者却因为公司那边突发状况不能到场了。高岩在电话里一个劲给大家道歉,给何云熙道歉,让大家随便吃随便玩,晚上一切花费都由他报销,然后高岩就匆匆挂了电话。叶茂喃喃讲了一句话,一切花费都有高岩报销,还有这么好的事?本人不在现场,其他人可以为所欲为?高岩很多时候都很可爱,这个承诺真好。但是他还是有一小点疑惑,本来就应该是高岩花钱的事情,用得着高岩一再强调吗?不强调大家就不敢花高岩的钱了吗,试问?多此一举的后果就是让大家更厌恶他,而结果就是要让高岩花更多的钱,不知大家赞同他的观点否? 在众目睽睽之下,叶茂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襟危坐,然后又说,他的态度很明确,就是大家千万别傻呵呵假装客气,这次庆祝何云熙考驾照一次通过的聚会,一定要让高岩破费到肉疼。至于何云熙,她的提议可以忽略不计,今天就是民主集中制,投票方式为少数服从多数。所有人都说这个规则好贴心,甚至包括何云熙在内。何云熙的表态使得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大赞何云熙气势如虹有风度,是大家心目中永远的女神,美哉。 为了这么贴心的规则,大家举杯共饮,恭喜何云熙不负辛劳,终于在今天大功告成。 大家都知道,在这样的祝贺中少了高岩的声音,何云熙必定心情低落,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转移何云熙的关注点,让她的心思尽量不要去纠结高岩的来与不来。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丝毫看不见何云熙考试通过的喜悦,整个晚上,何云熙脸上偶尔闪现的笑容都不自然,有些僵硬,她还是无法对高岩说不来就不来的行为无动于衷,可是她似乎又没有理由向高岩发泄她的不满,本质上高岩又何错之有?况且她本人何尝不是把工作看的无比重要的那种人?她比别人更能理解这种行为背后的无可指摘,这些对人生的指向无关痛痒的琐事无疑应当给工作让路,她怨不得高岩出尔反尔,但是就是被高岩的出尔反尔影响到了心情,有时候事业心难免会被情感左右,尤其是有一个叫戴梦可的女孩莫名其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时候,这种不理智就愈发强烈,戴梦可不出现比出现还让她心浮气躁。 叶茂也看得出何云熙心情不算太好,就想着开导她。 叶茂挥动手臂让大家的注意力向他集中,等大家安静下来,他才说:“我猛然发现一个被所有人——包括我——忽略的现象,自从和高岩开始交往,何云熙就再也没有说过那种让人会心一笑的段子,整个人都含蓄起来了,不再我行我素。” 何云熙说:“人总是会受到环境的影响而改变,我觉得高岩会喜欢淑女一点的女孩,因此我特意为高岩做出了改变。我这句话你们一定要告诉高岩,让他知道我的好。” 叶茂摇头晃脑,又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高岩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差点不认同,现在再仔细琢磨,我这张脸都被高岩扇肿了。” “我们呢?”另外两个女孩不乐意了,一起向叶茂发难。“我们差哪儿了?” “我说差了吗?并列!”叶茂求生欲很强。 “那分析一下我们几个女生分别好在哪里?”几个女孩都笑得温柔,却目光如刀。 “完美的女孩说得就是你们。”叶茂挤出一个笑容。“没有短板,处处出彩。” “那我们想听赞美我们的话,有一点与事实不符我们就要怂恿那个女孩子去买榴莲。”何云熙和李骏的女朋友望着何云熙的女同学,女孩子们的笑容依旧温柔。 “我求饶。”叶茂反应迅速。 高岩连夜和领导赶去广州去处理一起客户的投诉,原来上游供应商由于内部管理混乱,有些人为了一己之私强行把技术尚不成熟的新产品推向市场,本来良品率就一言难尽,品控和质检还双重失职,致使供应给他们公司作为配套的分控模组存在部分运行不稳定现象,造成装有这种分控模组的自动化设备出现频繁宕机的事故,拖累了客户的生产流程。事态紧急,必须要有一位有特别执行力的领导亲临现场坐镇指挥,协调各方资源,尽快恢复生产线正常运行。 然而依何云熙这边的感受分析,除了晚上不论多晚都保证会如约而至的微信里那句晚安,她和高岩不再有任何互动,高岩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凭空消失了。她驾照考试合格那天,高岩对工作和对她的厚此薄彼假如说还无可厚非,后来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就很让人愤慨了,一句表达歉意的话都没有,竟然妄图冒充没事人不声不响就蒙混过关。是可忍,孰不可忍,何云熙心里一天比一天凄凉。要不是两天以后高岩打来电话告诉何云熙马上到家,客户安排的车已经停在酒店楼下等着送领导和他去往广州白云机场,何云熙都不知道高岩早已远在广州。何云熙心里更加凄凉,这么说高岩出差都懒得提前告知她一声了吗?然而她哪里知道,原本一开始领导也没想过要亲赴现场,只打算留在公司远程遥控那边补救的工作,可是没想到情况那么严重,十万火急,于是临时改变主意,才带着高岩连夜坐飞机去了广州。他们下了飞机就被客户派来的车从机场直接接到厂里,这两天吃饭睡觉都没离开那个工厂,一直在一线忙碌,在领导的指挥下,催促上游供应商星夜兼程把所需的分控模组发到厂家,还要调度现场调试环节,直至更换了所有有隐患的分控模组才算给这次任务划上了句号,哪有时间给何云熙作出详尽的解释?而在何云熙心里,却在怀疑高岩又“助人为乐”去了。 生产线重新投入运行,客户宴请领导以及在维修一线夜以继日连续辛苦奋战了两天的所有员工,吃饭时高岩作为领导的助理自然少不了有人敬酒,高岩喝了一点酒,加上接连两天都没有睡个安稳觉,回到客户安排的酒店冲了澡之后就浑然睡去,一觉到天亮。半夜,何云熙给他发微信打电话他都没有听见,醒来后才看见手机有未接来电和微信上何云熙询问他的那句怎么不接电话?他匆忙给何云熙回了电话,告诉何云熙昨天晚上太累睡得太沉因此才漏接了何云熙的电话,他现在人在广州出差,再有几个小时他就能到家了。没有急事何云熙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他于是问何云熙有事吗?何云熙说现在没事了。高岩感到了何云熙的不悦,心想回家后要赶紧和她见个面,可能何云熙又被什么事难住了。 到公司后,高岩给何云熙打电话,何云熙不接,毫无疑问何云熙还余怒未消。他又马不停蹄来到何云熙家,见何云熙和她妈妈也是刚刚到家,这才知道原来昨天中午午睡之后,何云熙妈妈就有点不舒服,胸口肋骨隐隐作痛,又躺回床上歇了好一会儿,还是毫无缓解,似乎还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何云熙妈妈就在何云熙下班后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何云熙。何云熙担心妈妈病情反复,她一个人应对这样的事有些惶恐,想让高岩给她壮胆,第二天上午陪她到医院给妈妈做检查,没想到高岩居然不接电话。所幸并无大碍,她妈妈就是不小心扭到了,可能当时没注意到,睡醒才察觉到疼痛,过两三天就能好。高岩心存愧意,然而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也绝非他的本意,怪只能怪他太累了睡得太沉,不过事实上即使他接到那个电话他也分身乏术,不由得发自内心心疼何云熙,无助的人生把她逼得不得不一再坚强。 “小高留下来吃饭吧,好久不见,阿姨想和你聊聊天。” 何云熙妈妈的建议正当时,给了想多呆一会儿又苦于没有合适借口的高岩恰如其分的理由,他顺水推舟满口答应。 “和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好聊的?”何云熙态度冷淡。 “就聊聊家常。”何云熙妈妈脸上闪过狡黠的笑意。 “他很忙,吃饭聊天事小,别耽误人家工作。”何云熙显出她的老大不情愿。 “阿姨,我又新学了一个菜,做给你吃啊?”高岩假装没听见何云熙说的话。 “让云熙做吧,咱俩就聊天。”何云熙妈妈把高岩拉到沙发跟前。 “这合适吗?”高岩对何云熙妈妈说着话,目光却偷偷瞥向何云熙。 “很有自知之明啊,都知道只吃饭不干活不合适啊?”何云熙瞪视着高岩。 “合适,怎么不合适?!”何云熙妈妈按住高岩肩头迫使他坐到沙发上。 “我可以洗碗。”高岩坐稳后,回头对何云熙说。 “虚伪……你想吃什么?”何云熙面无表情。 “我看见你买了不少肉,水煮肉片怎么样?”高岩受宠若惊,面露喜色,双眼放光。 “请不要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好吗,就想有人征询了你的意见似的?”何云熙轻扬眉毛,她在讽刺高岩的同时,在她眉宇间隐约可见和颜悦色的先兆。 “我也想吃水煮肉片。你做的水煮肉片,目前我还没有发现有另一个人能超越。”何云熙妈妈笑容可掬,恭维着女儿。 “那就素炒芹菜百合吧,这两天天干物燥火气大,适合吃素。”何云熙眼眸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高岩眨眨眼,又撇撇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何云熙还是做了高岩想吃的水煮肉片,也做了她说的素炒芹菜百合,另加的一道白灼虾绝非友情赠送那么简单。何云熙自有理由,今天去医院,有惊无险,值得多一个菜庆祝,况且荤素搭配也能合理营养有益健康,就是绝口不提从心里她就想给高岩做他想吃的菜。 高岩拿起筷子,何云熙就提醒他要做到说话算数。高岩注视着何云熙。何云熙说吃完饭别偷跑,洗碗。高岩猛点头。 饭后,何云熙还是被她妈妈指派去洗碗,理由是她想让小高陪他看电视,她要和小高探讨她正在看的古装剧那些让人义愤填膺的情节。何云熙露出哀求的眼神,对妈妈说她也可以胜任解说历史真实事件的背景和人物复杂关系的脉络。何云熙妈妈对女儿的自荐不屑一顾,一言以蔽之,何云熙那些观点她早耳熟能详,她渴求她对历史的见识能注入新鲜理念,高岩一定是最适合的人选。何云熙暗自在心中叫苦不迭,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没瞧见过她妈妈对日常消遣的电视剧还能如此上心,为了一段戏说的剧情,非要较真研究历史真相。何云熙真是有苦无法言说,只能给予高岩一个恶毒的眼神,然后感慨她这个女儿是亲生的吗?逼迫女儿吃苦耐劳,倒是容许一个登堂入室的外人在家里耀武扬威,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妈妈?然后还是低下头乖乖去灶台边洗碗去了。 高岩悠哉游哉地穿行于何云熙的公寓之内,看他那神态,可能即便吃饱喝足了他依然赖着不走他还自认为很理所当然吧……也是,有何云熙妈妈这个强大的后盾,所有不是理由的理由都可以成为正当理由……何云熙除了假装熟视无睹也别无他法,她真的对眼前的局面无能为力,谁让这个家伙有母亲撑腰呢?可是如果说有多想让高岩从他面前立刻消失,她好像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并不讨厌高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她喜欢看他自鸣得意的样子。 可是,不让高岩付出一些代价她总还是气不过,被无端冷落了好几天,积压在心底的幽怨说什么也要找一个释放的出口吧?就算优雅如她的知性美女也不必免俗,风姿绰约和风情万种要留给懂得珍惜的那个高岩,对于当前的高岩,等待他的只有暴力。 很有必要进行一场彻底的大扫除了,还有比今时今日更适合的时候吗?免费的苦力近在咫尺。话不多说,说干就干,清理屋里的尘埃,同时也清理了心里的尘埃,从现在起,以崭新的心情拥抱继往开来的美好时光。 两个人先是一个人站在凳子上擦拭挂在墙上高处的画框一个人负责把毛巾过水拧干递在另一个人手里,后来一个往洗衣机里塞被罩一个铺床单,再后来又一个先扫地另一个紧随其后拿着拖布把地擦一遍。 在窗明几净的家里,何云熙心情大好。不过明天的业务不能耽误,落下的工作还要继续,她对着笔记本电脑整理文件,高岩端菜倒水做后勤保障,搭档出奇默契。 注意力一直在电视上的何云熙妈妈,偶尔回头看见此情此景,总是会心微笑,女儿心里的笑容她看得到。 何云熙的情绪总算有点回暖了。高岩回家,何云熙起身送他到门口对他说的那句“你看着也没有先前那么可恶了”就是明证。 第35章 陆建一他爸与人合资 陆建一他爸与人合资把酿造他们经销的那款红酒在澳洲的酒庄给收购了。由于红酒生意的特殊性,国内总经销商不能屈居小地方,陆建一接受他爸的委派在他曾经上大学的这座城市组建了一个全新的营销中心,旨在结束过去散兵游勇的销售模式——也就是说,陆建一也要正式回归队伍了。从此往后,每个欢聚时间,大学室友会一个不落。 谁也没想到,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家就从分离重回相聚。陆建一下火车那天,高岩开车,李骏跟在高岩去火车站接他,同时鉴于叶茂因为工作原因没能在接站这件事情上亲力亲为,作为叶茂给陆建一赔礼的实质性内容,叶茂要以身作则,给陆建一接风洗尘的消费就为叶茂量身定做了。能够重新回到一直想留下来的对方,可把陆建一这小子得瑟坏了。陆建一刚出出站口,先是站在栏杆后面不动地方,他的身后是滚滚人流,大家都着急赶赴下一个目的地,只有他不慌不忙。陆建一直视着站在不远处的高岩他们,而后突然张开双臂,仰头,闭目,深呼吸,享受着双脚踏足此处的心满意足,还趾高气昂地说了一句话:“尽情欢呼吧,孩子们,你们的好朋友又回来了。”看着陆建一得意忘形的嘴脸,高岩总有要冲上前去狂揉陆建一脸蛋的冲动,把那张脸上的表情从嚣张捏成委屈,只不过心情好,忍住了,就让陆建一不知天高地厚的陶醉一会儿吧。 晚上吃饭,最重要的人,戴梦可,没有出现。高岩私下问陆建一,为什么戴梦可没来?陆建一反问高岩,为什么戴梦可要来?高岩被陆建一问得一头雾水,说作为陆建一的女朋友,这么重要的场合,戴梦可不应该和陆建一形影不离吗?陆建一也很惊诧,问高岩,戴梦可是他的女朋友?高岩头皮发麻,他觉得他出现幻觉了,他明明记得戴梦可说过她和陆建一在一起了,怎么陆建一倒好像不知情一样?他不认为自己记错了,可是似乎真的记错了。陆建一问这件事出自戴梦可之口?高岩点头。陆建一强忍着不笑,说那就是他和戴梦可在众人面前有意为之的一个玩笑,这么显浅的故事都能当真?试问高岩的智商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忍辱负重的存在吗?高岩说过去一段时间是开玩笑他当然知情,可是后来戴梦可亲口承认她和陆建一日久生情假戏真做了啊。陆建一沉吟片刻,忽然无声地笑了,笑容极度夸张,他拍着高岩的肩膀,在高岩耳畔低声说高岩被戴梦可骗了,他和戴梦可的关系比高岩和戴梦可的关系还要一尘不染。高岩低下头,他想不通戴梦可为什么要给他编这样一个故事来欺骗他。既然想不明白,他也懒得想,这件事在他心里一闪而过,他不纠结。 戴梦可没有出现,反而让何云熙更加狐疑,无论怎么看,陆建一和戴梦可都不像高岩口中的情侣关系,不然像这种给男朋友接风的场合,一个自由自在没有被工作束缚的人怎么可能隐身?高岩强行把戴梦可和陆建一绑定成情侣,他的居心不应该被怀疑吗?她甚至觉得戴梦可在有意避嫌,当她看到高岩和陆建一你来我往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两个人鬼鬼祟祟在聊什么,隐隐约约听到了“戴梦可”三个字,在她心里这狐疑就更加挥之不去了。可是何云熙又确信高岩绝非那种朝秦暮楚之辈,她也在试着说服自己要对高岩有信心,拨云见日后的真相一定能证明她现在的杞人忧天有多么可笑,然而她涌动的心潮就是久久不能平静。何云熙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得如此不堪,自信荡然无存,心里只有恐惧和猜忌,她有些鄙视此时的自己。 高岩送何云熙回公寓,一路上何云熙都没办法拜托闷闷不乐的情绪。她一直没和高岩说话,心情就像车窗外路边店铺橱窗透出的灯光一样忽明忽暗。 何云熙嘴上不说话,心里却想了很多事,纷纷扰扰反反复复全无头绪,看到的事情和心里的猜测像一团乱麻纠缠不休,孰是孰非难以明了,反正就是开心不起来。 高岩看到何云熙脸色不好,不知起因,问询之下,何云熙给出的答案是胃不舒服,可能是晚饭有什么东西刺激到胃了。有时候高岩愚钝起来真是愚钝,高岩竟然相信了何云熙的说辞,还把车停在路边,屁颠屁颠跑去找了一家药店给何云熙买了一盒助消化的药。把药递在何云熙手里,他还傻傻的给何云熙安顿胃药的用法用量,然后还小声嘀咕,从来没听说过何云熙有胃疼的毛病啊。高岩的关心不仅没让何云熙心情好转反而让她更郁闷,更不想理他了。 高岩也略有察觉,何云熙可能是闹情绪了,可是他还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他又笨嘴拙舌,更不知道哪些话才能直击要害哄何云熙开心,他本不擅长情话,再遇上找不到根源的问题,那些情话就算话到嘴边他也难以启齿,因此把何云熙送到楼下看着她进去单元门他就离开了,整个送何云熙回家的过程他一句表达此爱绵绵无绝期的话都没说。何云熙感到很无语,也失落,她甚至怀疑高岩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在电梯口,回头望着高岩离去以后空荡荡的门口,何云熙差一点就眼泪夺眶而出,她竟然也多愁善感了起来。 自从竞标成功那个跨国企业的项目以后,高岩在工作上的活动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本市,他开始跟着领导全国各地到处跑,让人郁闷的是,何云熙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新组建的公司总有做不完的琐事,一天到晚没个消停的时候,他们想见一面就更难了。 两个人都忙,忙起来都很容易忽略对方的感受,一来二去,就连问一句“你想我吗”都成了稀有事件。 更有甚者,何云熙见缝插针般抽时间找高岩聊天,高岩常常也是一句在忙打发她,紧接着那句等会儿聊之后便再无下文,当夜深人静,站在家门口,从包里翻找家门钥匙,随手拿起屏幕上有消息通知图标的手机,看到不知何时高岩回过来的微信……为了承揽业务,在酒桌上,因为一杯别有用心的酒,和客户斗智斗勇了整个晚上的何云熙,情绪很不好,高岩主动的问候在她眼里突然就索然无味了。 想见面又见不到,想聊天又不常聊,在何云熙的心里,有了微妙的感触,似乎高岩在有意回避她,他在做一个选择,事关他的爱情。尤其是上个星期天,陪她妈妈逛街在商场偶遇戴梦可之后,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她几乎都绝望到给她和高岩的爱情宣判死刑了,因为她看见穿在戴梦可身上的衣服和前两天高岩和她聊微信时发给她的照片上高岩所穿那件衣服风格一模一样,甚至就算假设成情侣装都毫无破绽,她不能说服自己出现这种情况那只不过又是一次巧合,她对高岩的信任在动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晚上睡觉之前那句晚安之前的聊天内容也越来越平淡如水,没几句话就各自躺好睡下了。高岩以为那次在何云熙家他和何云熙之间的误会早是焕然冰释,早已不存在任何隔膜,然而并没有,何云熙还是不能摆脱之前高岩陪戴梦可家人吃饭对她造成的影响,以及后来的一些所见所闻里,预示她自以为是的嫌疑她也不可能当作不存在,她害怕自己的坚持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高岩争分夺秒校对和整理数据,出具计划书,只是想快些结束手头的工作,那样他就能在下次任务开启之前腾出几天空闲,等何云熙有时间的时候他恰好也有时间,就能去找她。高岩的想法很简单,今天忙一点,明天就能闲一点,拖延只能让他手忙脚乱计划落空。高岩不知道,一些误会的存在,让他的设想越来越一厢情愿了。有几次要约何云熙出来吃饭,何云熙都说没空。不过高岩也没多心,他单纯认为何云熙就是在忙。 高岩每天都把笔记本带回家,可以第二天完成的文件他一定会在睡觉前赶出来。他想加班加点工作,可有人就是故意给他制造麻烦。陆建一带着他的红酒,到高岩家里来找他彻夜长谈。高岩欲哭无泪,他明天还要早起上班,陆建一也不说心疼他一点。陆建一才不想理解高岩的难处,只问一句是兄弟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不需要高岩作答,他已代为定义,工作重要——这说明说明?说明以前忽视了兄弟情,让工作趁虚而入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既然都意识到兄弟情需要弥补了,赶早不赶晚,今天就是增进友谊的最佳时刻。工作,任何时候都要做到既能拿得起又要放得下,可是为什么不在今天把兄弟的苦恼前置到第一位呢?所以,今天晚上,喝酒才是第一要务。然而高岩家里怎么可能有红酒杯?都是一些解决生活基本需求的物件,像红酒杯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有也是招灰的命,不如提前就没有。醒酒器?那更是想都不用想。陆建一翻箱倒柜,最终只好找来两个喝水的玻璃杯临时代替红酒杯,给他和高岩各倒一杯酒。在这里能找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玻璃杯都可以归类为惊喜,难得程度不亚于陆建一忽然茅塞顿开理解到高岩的难处当即提着他的红酒去寻找下一个被他骚扰的人。当然,此乃幻想,陆建一没有那么识趣。 陆建一说假如高岩态度诚恳,都实话实说,这次谈心的节奏会进行很快,否则高岩就听天由命吧。高岩缩在沙发一角,闭着眼睛点头,原来陆建一来找他喝酒的目的并不单纯。 陆建一转动水杯,摇晃里面的红酒,一个动作重复十几遍,然后才把红酒递到高岩手里,让他先品一口,然后等他把心里会娓娓道来。 高岩睁开眼,喝了一小口红酒,称赞酒不错。 “那么……” “洗耳恭听。” “可能有些事我对你们有所隐瞒,这次重回这里,之所以异常兴奋,我也不能排除有可能有时常能够见到戴梦可的因素。” 高岩听得很认真。 “我觉得我是背信弃义移情别恋。” “放心,你和另外一个姑娘,从来没有过爱情,不算背信弃义。”高岩皱眉,一脸嫌弃。 “除了崇拜,你心里是不是有嫌弃我的成分?” “没有崇拜,只有嫌弃,以前你想多了。” “你这个人心理有毛病。” “你说反了。” “那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你喜欢错了人。” “先来后到懂不懂?” “我以为我嫌弃错了,原来是嫌弃少了。” “但是现在,有更让我怦然心动的人了。” “那不归我管。” “你也这么认为?”陆建一瞧着高岩。 “戴梦可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你好好珍惜。”高岩点头。 “我仿佛对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主人公是另外一个姑娘。”陆建一自嘲的笑。 “我仿佛对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主人公是另外一个姑娘。”陆建一自嘲的笑。 “我定当铭记在心。”说出这句话,高岩心头浮起一抹幸福,这是承诺,也是宣言。 “如此甚好。”陆建一脸颊绯红,他竟然害羞了。“真希望我也能如愿以偿。” 也是因为陆建一和高岩的这次谈话,让高岩恍然意识到,自从那次帮戴梦可应付了她的家人以后,戴梦可仿佛隐去无踪了一样,不论是电话、微信、还是突袭式造访,都没有了,实属有点反常,很不符合戴梦可的性格。 陆建一又在高岩这里留宿,他说对他的红酒有合作意向的一个老板在附近有一个仓库,他明天上午要去那个仓库和对方洽谈代理细则,所以他来之前就想好今晚要霸占高岩的床的三分之二的面积了——不是他不讲理,霸道,而是面积太小他睡不着,望高岩见谅,要怪只能怪高岩的床太少——为了兄弟能找到合适的睡姿,高岩就委屈自己成全兄弟吧!高岩问陆建一信不信他会把陆建一赶出去?陆建一回答深信不疑,然而他倒头就睡,根本不担心高岩会把他这个邪恶的想法付诸实施。 在渐入梦境之时,高岩对陆建一说,后天就是他和何云熙确定关系一周年纪念日,他一定要让那天成为他和何云熙的人生中非常特别的一天,值得永远回味。 “今天一起吃个饭?”对着手机问何云熙这个问题的时候,高岩已经把晚上见面以后的每一个步骤的每一个细节都推敲了无数遍,他能确保全程万无一失,这将是一个充满柔情蜜意的夜晚,比糖还甜。 “今天又是什么理由吃饭啊?”何云熙好像很惊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接到高岩的电话,前两天还对高岩怨念重重的何云熙突然间就把那些怨念抛到九霄云外了。 “吃饭还需要理由吗?”高岩皱眉。 “当然了。”何云熙这样说。 高岩能听见何云熙在偷笑。 “那就在我们见面后再细说原因。”高岩猜到何云熙在明知故问。 “现编啊?”何云熙还在笑。 “这个怀疑很合理。”高岩在故弄玄虚。 “还有谁啊?”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就不可以吗?” “真意外。” “我们单独相处就意外了?” “那还用说?!” “我们是情侣,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你别说,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疯了。” “不现在就告诉我理由吗?” “你想不到?” “想不到。” “你不记得?” “不记得。” “你忘记了?” “忘记了。” “郁闷。” “逗你呢,我送出定情信物让我们的口头情侣关系确定下来一周年的纪念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我的脑细胞怎么敢怠慢?没想到你也铁树开花有浪漫的时候。” “不要小瞧人……等等,什么是签订口头协议的情侣?” “你想把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要假戏真做了吗?” “随你,保持现状也无所谓。”高岩眼眶有点酸涩,他也相信何云熙在开玩笑,但是他还是受不了那一句假戏真做,难道过去的情意绵绵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可是我偏要在今天就把我们的关系向前推进一大步,升级为正式情侣。”听到高岩那么说,何云熙的心也缩了一下,她也有些难过。 高岩忽然觉得很累,在他和何云熙的这场相处中,他似乎连一分一毫的影响力都没有,不过何云熙说要把他们的关系升级的态度又让他的悲哀消失了一大半。只是,他沉默了。 “如果我不珍惜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怎么会清楚的记住这个普通又不平常的日子?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去演绎一场虚情假意。”何云熙察觉了高岩的感伤,她的心里暖流涌动,高岩心里有她,她的所有坚持就都值得。“地址发给我,准时到。” 高岩提前来到他订好位子的西餐厅,在等候何云熙的过程中,高岩心里的笑意藏不住,从脸上冒了出来。在此之前,他还专门去商场挑选了一身衣服,盛装出席这次意义非凡的晚宴,表达在意的形式一定要有。然而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是不见何云熙的身影。西餐厅里早已座无虚席,除了高岩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大快朵颐,人们脸上笑逐颜开,也只有高岩一个人无聊透顶,望着窗外的街景发呆。高岩似乎能感受到面前的玫瑰花在慢慢枯萎,何云熙却迟迟不到。过了约定的时间大概半个小时,何云熙才打来电话,说公司今天承接了一个新业务,她忙起来忘了时间,她让高岩再等她一会儿,她晚点过来。高岩继续耐心等待,然而又一个小时过去,何云熙再次打来电话说她来不了了,客户明天早上要飞去外地,而他们之间的分歧还是比较大,而她又必须在今晚和客户把合作事宜沟通清晰达成协议,不出意外又要工作到很晚。高岩怅然若失,把准备送给何云熙的那束玫瑰花留在了西餐厅的餐桌上,独自一人行走在夜色迷蒙的街头。为了能增加约会的情调,和何云熙和一点红酒,他特意没有开车,奈何他们见面的计划总是被工作上的事情干扰,用心准备了见面的仪式,想不到却连何云熙的面都见不到。 何云熙又忙到夜里十一点多,没离开办公室她就赶紧找高岩聊天,对高岩说对不起,她也是不得已才爽约,实在是事发突然提前没有想到,不过明天她一定给高岩补偿今天的遗憾,她可以陪高岩一个下午外加半个晚上,从中午下班到回家睡觉前,她都只属于高岩一个人。可是高岩为了今天的相聚把近两天的工作都挪到一天了,明天她会很忙,轮到他抽不开身了。 就这样,他们确立关系一周年纪念日,就在无声无息之中悄悄溜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与众不同的痕迹。 第36章 有过去的市场基础在 有过去的市场基础在,陆建一的红酒营销中心从成立之初就运营得顺风顺水,好不得心应手。这个营销中心第一步的目标,就是迅速整合全国各地的代理商,结束此前各自为政的局面,统筹规划这个红酒品牌今后在国内的定位和营销策略,在他的主导下进一步优化国内市场的开发和布局。 在事业上意气风发的人,总会踌躇满志信心百倍,对待感情也不例外,陆建一已经背着高岩他们偷偷地对戴梦可展开了正式的攻势。不过陆建一第一次约戴梦可见面就被高岩得知了,因为戴梦可给他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说他的同学在追她,想请她吃饭,她有三个选项,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还是真的答应呢?高岩说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她不已经给过他答案了吗?戴梦可又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不再搭理高岩。 别人花前月下羡煞旁人,可惜了他和何云熙,虽只是咫尺之遥,却要尝尽望穿秋水的苦,高岩都在妒嫉陆建一了。 高岩正感慨着他的爱情何以像深陷沼泽一样举步维艰,他和何云熙双双被工作围困不能自拔,还不等他长吁短叹,又接到通知,领导派他重回广州,而且时间紧迫,又是即刻启程,因为回来后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他。这一走又是五六天,于他而言,与何云熙远隔千山万水,就算置身再繁华的大都市,都无异于一场在凄凉中穿行的漂泊。还是对接上次去过的那家工厂,对方对他们之前给配套的生产线特别满意,有意向在改造另外一条旧生产线的时候仍然与他们公司深度合作,领导需要高岩给出贴合客户诉求的调研报告。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高岩这次可不敢不声不响不辞而别,而是在接到通知以后转头就打电话告诉了何云熙他的行程,一刻也不敢拖延。何云熙在手机那边温柔地说,她会想他的,而且他有多想她,她就有多想他。听得何云熙这么说,高岩只会傻乐。 预算有限,不可能由着高岩天马行空像艺术家那样以作品来阐述极尽感染力的构想,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当然是堆积目前最尖端的设备走在趋势前沿,然而他也就是在头脑里演示了一下幻想中的蓝图落成时刻的震撼,实则还是要少花钱多办事,点到即止,自动化和人工相结合,生产线的效率刚好满足客户未来一段时间的要求就是目标,适度超前,不能太超前。 在厂家人员的陪同下,高岩和与他一同而来的工程师并肩而行,分析生产线现状,一边低声探讨改进难点,一边拿着笔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一边还咨询厂家陪同人员对生产线各个环节的要求,双方理念有冲突的地方都记录在案特别注明,争取在协商的过程中找到让客户心满意足的方案。 然而高岩在与厂家人员交流看法时收到何云熙一条莫名其妙的微信,她开口就问高岩有多想她?高岩随手回了一句一如她想他那么想她,恨不得此刻就能见到她的那种想。何云熙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说她也想让高岩立刻就见到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何云熙不再说话,就这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聊了两句,高岩心想,这个何云熙就会逗他,让他心急火燎。 高岩继续抓紧时间工作,想方设法缩短出差的日程,假如能早一天见到他口中想要见到的那个人,那么有什么理由不争取呢?单是想想都令人神往,高岩情不自禁暗自偷乐。 高岩遇到不确定的地方向身边的工程师征询意见,连问两遍都没人回应,不禁诧异万分,抬头找寻工程师的身影,却有一张娇媚的脸庞映入眼帘,那张脸笑意盈盈,正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女孩——何云熙竟然出现在了这个车间里,悄无声息来到自己身边——这一定不是在做梦吧?高岩傻傻地站着,怪不得周围除了机器有规律的噪音不再有人们交谈的动静,回想到刚才也有所察觉,在工作上全神贯注的高岩,下意识里也觉得奇怪但是也没多想,还以为别人也像他一样在默默思考生产线的升级方案,原来其他人早都在何云熙老板的示意下悄悄地退避三舍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高岩惊喜不已。 “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何云熙反问。“或者说某个人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怕被我撞破?” “当然没有……我没说你不能来……我……我……我就是好奇……”高岩有点语无伦次。 “见到我,也没见你有多开心啊!”何云熙假装生气。“我一点都看不到你的兴奋。” “真的很开心。”高岩终于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既然这么开心,却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吗?” 高岩环顾四周,为难地说:“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吧?” “在心里抱一下也好啊,没听说过心有灵犀吗?” 高岩凝视着何云熙,过了片刻,柔声说:“抱过了。” “敷衍。” “怎么就敷衍了?” “才抱了一下下就赶紧松开了。” “好,我再抱。” “要出来的拥抱不稀罕,不要了。” “那我也抱。” “不让。” “就抱。” “我掐你。” “忍住疼,掐也抱。” “这还差不多。”何云熙得意非常。 “可是……我仍然想不通,你怎么突然就来了这里?”高岩还是对何云熙突然露面充满好奇。 “这家公司是我们外贸公司的合作伙伴之一,这次来是谈一笔出口业务的供货合同。” “你们公司涉猎范围都这么广泛了吗?相关产业链上的每一个细分市场每一个环节都不肯放过。” “只要是赚钱的生意,我们的老板都有兴趣。” “当那个时候我告诉你我要出差的城市以及公司的名字,你就知道我们会在这里会面了吧?”其实问出这个问题,高岩已是茅塞顿开。 “如果提前告诉你了,还能称得上给你惊喜吗?不过也是我特意的安排,原来我们要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这里,第一站来这里稍微有一点点绕路。” 午休时间,高岩和何云熙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吃饭,而是溜到外面去享受这短暂的相聚去了,热恋中的年轻人,只想单独相处的心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家相视一笑,也不强求他们要和集体保持行动一致。 偷偷瞟着何云熙,高岩心想,这一次,他终于不用羡慕陆建一了,谁能想到他和何云熙会在遥远的广州的一个车间里相遇呢?陆建一肯定会反过来羡慕他。 他们两个人没走多远,步行十分钟就能走出工业区,在工业区的外围就有居民区,居民区里有不少商家,他们随意找了一个小饭店解决午餐,然后结伴去附近的一个花店闲逛。他们来时就路过这个花店,午饭后就不约而同想到了要来这里。 他们边走边聊,何云熙说她妈妈想她弟弟了,这次她回家以后,她妈妈就要去她弟弟上学的城市暂住几天,不知道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有没有好心人收留,给她的心灵提供一个温暖的小窝慰籍她失魂落魄的心情?高岩说他的小窝随时对何云熙张开怀抱。何云熙说一言为定。高岩说决不食言。 有店员看出他们的情侣关系,于是主动上前推销玫瑰花。高岩随手从店员手中抽出一支玫瑰花递给何云熙,说这是补上那天想送给何云熙又没送出去的那一份浪漫。何云熙给高岩抛了一个媚眼,说原来高岩懂她把他带来这里的目的啊?高岩说这不正好也能完成他的一个心愿吗?两全其美。然后高岩才问明玫瑰花的价格,掏钱付款,把那一束玫瑰花都买下来让何云熙捧好,口中还说虽然一支刚好,但是为什么不让这浪漫泛滥一下呢?何云熙说她跋山涉水才能追上某个人的脚步,这束玫瑰花来之不易,可是某个人还说一支玫瑰花就够了,另外的仿佛施舍一样,想想都为自己叫屈,她真是太难了。高岩被何云熙说得难堪不已。 何云熙只在这里停留了半天,高岩还沉浸在何云熙那引人入胜的笑容里意犹未尽……那是能够剥离缠绕在他心头百转千回的思念的唯一一抹力量。何云熙又跟着老板到另外一个合作方那里洽谈供货细则去了。 何云熙的老板有意争取一个东南亚的大单,最近一直在为这个项目做前期准备,她老板说只有麾下有能力整合到更多的优势资源,才能在大宗采购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获得合同的可能性才更大。 按预计,何云熙和高岩到家的时间也就一前一后相差不超过一天,高岩到家的时候,何云熙应该也快回来了,也就是说,在广州的见面,属于意外之喜。 终于到了启程回家的时刻。经过几天的忙碌,和客户已经勾勒出生产线改造的大致方案,就等回去组织人员绘出图纸了。高岩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坐在酒店床上等候厂家指派的车过来送他和工程师到机场去。高岩面带微笑,心想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归心似箭。 司机上楼,帮忙拿行李。其实高岩和工程师的行李都不多,只有简单的必需品,出门在外,能轻装就决不辎重,很多不必要预备的东西,除了劳碌自己的身体,简直一无是处,带出来又带回去,一次作用都没发挥就卸甲归田,那么把这样的东西安排在背包里又意义何在呢?大而沉重的旅行箱对于高岩而言无异于噩梦。高岩深知他的思维逻辑和那些在行李的准备上事无巨细的人不在一个波段。两个人都是只背一个旅行包,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了。高岩和工程师在这件事上观念一直。 司机和他们聊天,无意中说起在他来酒店接高岩和工程师之前,他是去火车站接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合作伙伴去了,那两个人和高岩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就在刚才,入住了高岩他们下榻的这个酒店。 难道是何云熙和她的老板?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又折返来回来?高岩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尚早,足够他去一探究竟。高岩问明房间号,直奔那两个房间所在楼层而去。高岩一边走一边想,假设确实是何云熙和她的老板,何云熙为什么没有提前联络他呢,难道说另有其人? 敲门。 门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何云熙。 高岩立刻笑了……可是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定格了。 高岩看到客房里另有别人。何云熙的老板也在客房里,他正侧身坐在椅子上,上衣脱掉一半,露出半边膀子。 看到高岩,何云熙先是一怔,不过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神情很快就恢复常态,问高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高岩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锁定了身体,全身上下一动不动。他看到何云熙的老板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像是在强忍着某种难受。 何云熙轻轻推了推高岩一侧的肩膀,引导他回过神来。 “是那个来接我们去机场的司机随口一说,司机之前去火车站接他们公司的合作伙伴,是来自和我同一个城市的一男一女,我心说不会有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合作方都在同一时间赶来这里的巧合吧?猜想可能是你们,就过来了,果不其然……”高岩的目光一刻也没从何云熙的老板身上移开过。 何云熙的老板见状,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他还是没有把那条胳膊套进衣袖里,只是披在身上,挡住了他袒胸露乳的窘态。老板给高岩解释:“我被蜜蜂蛰了一下,位置正好在后背靠近肩胛骨附近的地方,自己刚巧够不到,所以刚才我正想请何云熙帮忙给我涂药膏。” 高岩目光冷峻,淡然说道:“既然有我这个男士在了,就没必要麻烦我的女朋友了吧?我来给你抹药好了。” 何云熙老板淡然一笑,说:“那好吧,先谢谢小高了。” 高岩先是轻轻拔出残留在老板皮肉里的一截小刺,然后拿起药膏挤一些在老板后背红肿的部位,又手持棉签涂抹均匀。上好药,高岩问何云熙:“你们怎么又回来这里了?” 老板整理好衣服,插话进来,说:“我就先去另一个房间了,你们聊。” 高岩一直看着老板退出房间,并且由外面带上房门。 何云熙说:“东南亚那边对配套产品的技术参数做出了少许调整,需要我们回来重新和厂家商讨对策。” 高岩忿忿不平,说:“如果我不来,就这么毫无顾忌给那个人搽药啊?” 何云熙说:“他够不着,不能一直让老板疼着吧?而且越来越肿了,老板说又疼又痒,眼看着老板痛苦,我无动于衷是不是说不过去?” 高岩冷冷地说:“难道这么大的酒店,就找不到一个肯帮忙的男员工吗?” 何云熙问高岩:“这是吃醋了吗?” 高岩目露寒芒,反问何云熙:“你说呢?” 何云熙本来想以医护人员的理论反驳高岩的质疑,后来一想,还是算了,于是正色道:“怪我,是我把问题想当然了,没想到会引起这么严重的误会。其实我一直认为,既然是朋友,不敏感部位根本不需要讲究非礼勿视那一套刻意回避。就算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袒胸露臂的男人,人们也多见怪不怪,何况还是朋友,只要心胸坦荡,又何必把问题复杂化?正因如此,我才会考虑不周,觉得帮忙搽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越界。可是既然你批评我了,我就会虚心接受教训,我定当把你今天的态度牢记于心,绝对下不为例。” 高岩说:“我说的是非礼勿视吗?我是介意太过亲昵的举止。” 何云熙说:“原来如此,可是我没亲昵啊。” 高岩说:“关着门给上药,还不亲昵?” 何云熙突然就媚眼如丝,仿佛眼前的高岩忽然就魅力无穷让她心动不已。她轻声说:“好吧,都听你的,以后第一反应就是避嫌。至于关门,就是习惯性动作,每次住宾馆,进门后都会随手一带就把门关上了。”何云熙摇摇头,似乎并不十分认可高岩的论点。 高岩问:“真记住了吗?” 何云熙说:“假记住了。” 高岩说:“我不是在开玩笑。” 何云熙说:“我开玩笑了吗?” 高岩说:“还是认为这些事无关紧要是吧?” 何云熙楚楚可怜的样子,说:“就此打住好吗?” 高岩睁大双眼,说:“你觉得不说就可以假装不存在吗?” 何云熙说:“确实存在,我也说过不会无视你的计较,可是你让我的老板尴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又是我的上司,我在公司就不尴尬了吗?你想让我失去这份工作?” 高岩说:“我这不是计较——况且我怎么就想让你失去工作了?” 何云熙说:“我们不要吵架。” 高岩说:“我没有吵架。” 何云熙说:“那你这是无理取闹?” 高岩说:“我也没有无理取闹。” 何云熙说:“那你就是多事。” 高岩的心态更不平衡了,反问:“我是多事吗?” 何云熙说:“我觉得是。”何云熙对高岩说出“就此打住”其实她的本意是她年纪轻轻又没有得阿尔茨海默病,自己才说出去几分钟的话怎么可能转头就忘呢?可是高岩不依不饶,在一件她都已经作出承诺的事情上纠缠不休不无聊吗?眼见高岩过激的反应,高岩必定是理解错了她口中这个“计较”的含义……在她看来,即便她用词不当,他也应该能够会意,可是他没有……既然他误解她了,反正此时闲着无事,她何不奉陪他拆解几招?他们的爱情枯燥得不像爱情,实在缺乏有趣的铺垫,毫无激情可言,争执可能还是搅动沉闷的点睛之笔呢,先不服软,故意说一些高岩不喜欢听的话,她倒要看看高岩究竟会作何反应? 高岩问何云熙:“你真觉得是?” 何云熙点头。她是和高岩谈恋爱呢,又不是找委屈的——而且高岩生气的样子,虽然好笑,也有那么几分可爱。 高岩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何云熙。 何云熙发现了高岩眼神的异样,包含着无处发泄的愤慨,然后又逐渐转为悲凉,于是她说:“你这情绪闹得,好没来由,我都说我会记住了。” 高岩皱起眉头,好一会儿,从舒展开来,淡淡的抛下一句话:“好,我多事。”说完,高岩转身就离开了客房。 何云熙朝着高岩后背喊道:“生气了?” 高岩自顾自走了,不回头,也不回应。大家观点不同,这个问题没办法再沟通下去,索性一走了之。 何云熙没想到高岩真会恼羞成怒,慌忙找到刚才换下的高跟鞋,穿上鞋追下楼去,都已经看不见高岩的身影。何云熙有点害怕了,她自责玩笑开过了头。 虽然有了何云熙的解释,高岩心里还是不是滋味。后来何云熙又是那般说辞,虽说他也认为玩笑的成分大一些,可是仍然忍不住懊恼,思来想去,让他懊恼的还是何云熙打开门时他第一眼看到的画面,后来何云熙说的那些话只是激发压在心里那些懊恼的催化剂,然后他又在一气之下偷换概念,让他生气的原因就成了一个不在乎男朋友感受的女孩,男朋友很容易就能感受到自己不被重视,那么就可以怀疑这样的爱情无异于搭建在浮萍之上,只须一点外力的侵蚀,就能让这幢表面流光溢彩的城堡分崩离析。 第37章 原本何云熙只说了几句玩笑 原本何云熙只说了几句玩笑,高岩虽介意,也没全部当真,但是他就是受不了何云熙那种不以为然的态度。 高岩的愤怒超越了何云熙的预估,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打电话给高岩,尝试让高岩明白一件事,她是说者无心,高岩千万别听者有意,可是高岩一遍又一遍拒接。高岩心情动荡,烦不胜烦,最后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 飞机落地他也没开手机,到公司就开始做计划书,直到回家才开了手机。手机刚连上信号,手机屏幕上就跳出来无数个未接电话和无数个未读消息,全部来自何云熙。那些消息,高岩一条也没有看,他直接回了一句,他现状不想说话,请何云熙不要烦他。 高岩也并非想和何云熙从此一刀两断,因为他不相信何云熙会做出格的事,他就是想捋顺思路,找一个机会和何云熙把双方的观点做一次彻底的梳理,珍视对方,互有妥协,相处才能长久……至于现在,因为还没能想通,心里依然懊恼,他短暂拒绝沟通……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联系何云熙,领导就让他去办理签证,随时准备和领导到英国去。此行是应客户要求,和那里的一家在备选名单里的公司洽谈电控设备的采购合同。此前的一切设想,都只能等他从英国回来后再付诸实施了。 在高岩出发去英国的前一天,戴梦可又向高岩借车,她的父母要杀一个回马枪,因为他们在戴梦可每周打给家里的例行电话里听出戴梦可情绪不高,害怕她和高岩的感情节外生枝,再出波折,就过来确定实情……戴梦可说,为了让家长不再揪心她的感情,她曾经撒谎说高岩是她的男朋友,现在需要陆建一配合她摆平这个局面了。她成竹在胸,绝妙的策略经过在内心无数次的推演早是烂熟于心,一个情节跌宕起伏且大气磅礴还能说服她爸妈的故事即将徐徐铺开。高岩说是个人就跟陆建一学不来好,那个家伙就是一味毒药,沾上就能侵蚀别人的思维,让别人也不正常起来。戴梦可笑着说这是叶茂和陆建一共同出谋划策的杰作。高岩说完了,鹤顶红加砒霜,世上再无解药。 高岩出国,戴梦可先开车送高岩和高岩的领导去机场,然后就能把高岩的车开走了。 在机场,他们巧遇何云熙和她的老板,何云熙也是送她的老板来机场。都在赶时间,因此他们都没有特意去对方那边问候,只是站在远处,彼此默默的看了对方一眼,又默默的转身各奔东西。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在何云熙的心里却是波澜壮阔,醋海风高浪急。 再一次看到让她不由自主浮想联翩的场景,何云熙的一颗心转瞬之间就沉入无底深渊,从广州回来后一直渺无音讯的高岩,却和另外一个女孩面对面有说有笑,除了理解为已经舍弃了和她之间的那些过往,还能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何云熙思前想后,何必要默默的承受这蚀骨的凄凉委屈自己,哪怕他们之间的感情被高岩单方面就地正法,也要有一个明确的宣判吧?她当即给高岩发了微信:我想要一个解释。此刻高岩已经关机,没收到这条微信。而在何云熙看来,就连一个礼尚往来般的直言不讳,高岩都懒得给她了,最后的一点幻想随之破灭。就在去机场之前,她还在怄气,就算高岩主动妥协她也要稍微给他点好看,女孩子脸皮薄,重归于好这件事的开场白,难道还要她揪着他的耳朵提示他吗?他竟斗胆冷落一个女孩子。这种小肚鸡肠的行为必须受到相应的惩戒。现在想来,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幼稚,之前所有的假设都是多此一举。 何云熙蜷缩在沙发上,家里没有开灯,无边无际的黑暗埋没她的躯体,束缚着她的灵魂,她有点喘不上气来。是时候和一段在磕磕绊绊中前行的爱情永别了。不知何时,何云熙已经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 高岩从没想过何云熙会因为看见戴梦可送他去机场而误会他和戴梦可的接触暗藏玄机,他心想既然何云熙的同学现在是叶茂的女朋友,她不会不清楚陆建一早对戴梦可展开追求的攻势,誓要书就缠绵悱恻的爱情传奇。他没想到,一向人未动声已远的陆建一这回倒有了心机,企图在事成之前对所有人隐藏他对戴梦可的动机,就连陆建一临危受命充当戴梦可男朋友一事,陆建一也故意让叶茂理解成为一次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英国的工作推进得出奇顺利,对方公司在近一年来一直不遗余力地向国内市场渗透他们的产品和服务,如若想尽快完成有存在感的部署,和像高岩他们公司这样有相当规模的大企业强强联合深度合作是不二之选。 第一次出国,又时间富裕,高岩想给国内的父母以及朋友带一些有特色的礼物回去,奈何自己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总不能满街乱晃吧?于是他就联系了在英国读书的罗冉,请她充当自己的向导。 罗冉还带了另外一个人过来,一个来自台湾同样在英国留学的男孩。罗冉介绍说这个男孩是他的学长,他来英国更久,对这里的人文地理了如指掌,当他听说罗冉的同学在选购礼物这件事上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人给出指导,当即就自告奋勇举荐了自己。然后罗冉又郑重其事给她的学长介绍高岩:前男友,有机会破镜重圆的那种,她也一直在等待再续前缘的那一天。高岩不好当面拆穿罗冉的谎言,他看得出这个学长喜欢罗冉,可是罗冉却对她的学长没感觉,高岩就成了罗冉抵御学长一往情深的目光的挡箭牌,罗冉故意把她和他之间的现状夸大其词,无疑是想让这个学长知难而退,因此高岩一直沉默寡言。而在那个学长看来,高岩的态度必定就是对他和罗冉的爱情故事即将重新开始的一种默许,这让学长对高岩愈发抵触。 学长家境优渥,从他特意多此提及他家的产业就能窥得一二。罗冉的学长带高岩去的地方都是卖奢侈品的店,看得出学长用心良苦,他这么做,无非就是要让高岩在罗冉面前露怯,因为他从高岩质朴的穿着推断出高岩的钱包也会一样质朴,必然不会饱满到足以为所欲为。他或许认为,面对心仪的商品,一掷千金的豪爽会是一种压倒性优势,相较之下,精打细算和挥金如土,哪一种做派更耀眼还不是不言自明吗?一个人,面对昂贵的东西,如果连价签都不敢直视,简直可悲得无以复加。在金碧辉煌的卖场卑微地攥紧自己的钱包,等同于一个残酷的笑话——出丑的男人会让罗冉鄙夷,认识到高岩和她的差距,她才会懂得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配得上她。 出手阔绰确实是加分项,但是这位学长忘了,罗冉的家境与他相比,最差也是不遑多让,殷实程度大概率有过之而无不及,任性的消费对她没有杀伤力,帅才有——高岩又自诩刚好具备帅的特质,这个学长比起他来,不止稍逊一筹,此人让人眼前一亮的天赋和高岩不可同日而语,只能说算是具备了耍帅的潜质。 罗冉当然看得出来这些奢侈品店不是高岩想来的地方,来这些地方也无须他人带路,自己就能胜任。因此罗冉拉下脸,给她的学长下达最后通牒,他要么带高岩和她去一些特色小店,要么立刻就可以回学校去了,她只去那些所售商品便宜好用还不能烂大街的地方。罗冉声明,出色完成这个任务,才是她的学长被她刮目相看的开端,最起码证明早一年来英国没有白白浪费大好光阴。学长领命,被罗冉重用让他心花怒放,他带着罗冉和高岩深入当地普通人经常光顾的小街小巷挖宝。 罗冉拍了一张高岩专心致志选购礼物的照片发给何云熙,并且对何云熙说:高岩给你用心挑选礼物时身心投入的样子是不是很迷人?这个男人太可恶了,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可能是由于时差,过了好久,何云熙才回过来:他有不迷人的时候吗?这时罗冉都和高岩分开多时了,罗冉回了宿舍,高岩回了酒店,何云熙给罗冉的回复他没能亲眼所见。 逛街时,罗冉的学长处处针对高岩……对廉价物品的卖相评头论足挑三拣四,用料,做工和审美此三者总能找到遗憾,结论大抵只有一句话:品质尚可但不完美。学长的言下之意,无外乎就是想直截了当地暗示这些东西通通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就像人一样,有短板,总会在和此人相处的那个人的心头留有对缺憾的叹息……话里话外都似乎在昭告天下他与生俱来的优越,挑剔的眼光让他对事物的要求极高,甚至可以说是苛刻,宁缺也要毋滥,而罗冉要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觉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都配得到她的青睐。学长唯恐罗冉把自视清高的他与高岩并列,他的行为让高岩感到可笑,他才不会因为比别人家穷而自认低人一等,他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来自工作的酬劳,又不靠罗冉的学长这样的人的施舍苟且于世。 英国之行有了令人满意的结果,领导心情舒畅,回国以后会给高岩特批两天带薪休假,犒劳他这段时间的辛苦。高岩喜不自禁,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就通过运算把之前规划的各项增进他和何云熙感情的活动安排在不同时间段,两天的假期被他排得满满当当。 高岩下了飞机,到公司把此次在英国签署的合约放在办公室,然后一刻也舍不得耽搁,回家开上戴梦可提前还回来的车,直奔何云熙家,如果现在赶过去一起吃个晚饭,时间正恰到好处,就在十几分钟之前,何云熙还在朋友圈晒了一张堆满新鲜蔬菜和水果的冰箱内部的照片,另附一句话:今晚吃什么?谁帮我决定? 早在广州的时候,高岩就听何云熙说起她妈妈太想念儿子要在何云熙出差回来之后便动身前往儿子上学的城市,而且会在那里小住几日,想必还没有回来,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不用顾虑长辈的担心,在高岩看来此刻正适合他和何云熙坦诚面对化解彼此认知上的冲突,高岩当然没理由错过。 享受美食之后,心平气和聊一聊两个人在某些事情上南辕北辙的观念,见解相左,就求同存异,改变一部分,认可一部分,心情愉悦之时,效果或许会事半功倍吧? 在何云熙所住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准备把车倒进车位的高岩无意中看到旁边车位上停着何云熙老板的车。高岩踩定刹车,半天没挪地方,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要不是当了别人的路被人按着喇叭催促,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停车入位。高岩茫然四顾,周围光线昏暗,除了那一声鸣笛,在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像是在梦里。他缓了缓神,然后挂档起步,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在他之前瞅见的车位。高岩没有下车,而是直挺挺坐在车上。高岩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是现在上楼还是再等等?高岩已经没能力作出决定。他怕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一幕,在和他闹矛盾的这段时间,何云熙作了一个她认为更合适的选择。 高岩一直等,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已经是后半夜,那辆车依然如故没动地方。高岩悲从中来,他不敢去想象楼上到底是在伏案工作还是在眉目传情,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探索答案,只能在浑浑噩噩之中开着车回了家。 高岩心情悲愤,一夜没睡,天才有一点亮色,他就给何云熙发了这样一条消息:我想和你谈谈。 过了大半个小时,何云熙回了一句话:有必要吗? 高岩说:我只想说说心里话。 何云熙说:说! 高岩又说:有些事,还是见面谈,才能说清楚。 何云熙又回:那你有得等了。反正现在彼此都忙于工作,疏于维护爱情,谈恋爱和不谈恋爱几乎没有区别,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仔细想想我们之间究竟在哪里出现了问题才让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然后过两天再聊,最近我很忙。 高岩把手机扔在一边,背靠床头,闭着眼睛,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直起身体,拿起手机给何云熙发过去一句话:我们分手吧。发出这句话,高岩倒在床上,脸色蜡黄,目光空洞,没有一丝生气。 第38章 高岩买的房子交房了 高岩买的房子交房了,经过三年起早贪黑的奋斗,加上家里人的补贴,在这座城市,他终于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虽然目前还是毛坯房,然而装修好之后大致会呈现的模样在高岩脑海里已经有了梗概,站在客厅,从窗口远眺天空,天蓝云白,好生心旷神怡。 就在上个星期,高岩接到一个电话,是班长想组织大学同学聚会,时间就在今天。高岩犹记得,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突然感慨万千,暗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已经大学毕业三年了。高岩向公司请了一下午假,来领家门钥匙,然后就会到班长定好的饭店去。 全班同学,差不多有三分之二来参加聚会了,大家笑逐颜开,其乐融融,话题多与自身的现状有关,有人得意,也有个别人事业暂时出于蛰伏期,然而大家全都乐观,信心不灭,对未来充满憧憬。 酒后,班长搂着高岩的肩膀,小声问他,他和在他们男生寝室楼下做广播体操的那个女孩发展得怎么样了?大家一直佩服高岩和那个女孩临近毕业还敢一头扎进爱情的勇敢,对此事无不议论纷纷,都想了解后续,希望天随人愿,当年的祝福没有白搭。高岩笑笑,笑得很不自然,他至今依然没有勇气直面这个问题。高岩不说话,其实就相当于回答了,班长立刻会意,又拍拍高岩的肩膀,不再刨根问底。 陆建一突然探头过来,醉眼惺忪,挤在班长和高岩之间,双手一左一右分别搭在班长和高岩的肩头,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你想相忘于江湖?说得轻巧,我和我的兄弟们答应了吗?不让你们藕断丝连我们岂肯善罢甘休?看我黑玉断续膏伺候。” 陆建一没来由的一句话,班长和高岩都明白他之所指。班长喜形于色,看来在高岩惆怅满怀的背后仍有破局的希望。高岩皱眉,他知道,他和何云熙的爱情,早已没了任何指望。 高岩没把陆建一的那句话当回事,可是第二天一早,他竟然收到何云熙发给他的微信:我们可以聊聊吗?突如其来的联系,让高岩困惑和不解。自从高岩提出分手,快两年了,这还是高岩第一次收到何云熙发给他的微信。 在何云熙公寓附近的咖啡馆,何云熙和高岩面对面坐着,四目相投,心潮澎湃,恍如隔世,点点滴滴的记忆,刹那间涌上各自心头,虽然那么远,仿佛又那么近,宛若昨天。 何云熙发现高岩还戴着她送给他的那串手串,悲凉的心头浮起一抹暖意。 何云熙打破沉闷,微笑着说:“你还留着它?”高岩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串,回答:“戴习惯了,不戴总觉得缺点什么。” 何云熙也没客气,开门见山挑明来意,她想把她在上大学时候当过服务员的那个酒吧盘下来,就是高岩唱歌帮她解围的那个酒吧,因为酒吧老板要全家移民了,给出的底价非常诱人,她认为有利可图。高岩说他恐怕帮不上忙,他也好久没见过那个酒吧的老板了,不清楚具体情况。何云熙说问题不在这里,是那个老板提出的条件非常古怪,假如是她和高岩一起合股经营那个酒吧,价钱在现在的基础上还可以商量,但是如果只有何云熙一个人,就算是现在的报价老板也会再考虑,这么抢手的买卖他当然期望卖个好价钱,可是因为他认可高岩的实力,也因为他不想这个酒吧在他卖给下家以后由于经营不善而惨淡收场,忍痛割爱的时候他也会考虑酒吧的未来,怎么说也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成就,他想让一个人把这个酒吧当成身体的一部分,像爱护自己的身体那样爱护这个酒吧。直到此刻,高岩终于明白昨天陆建一那句话的意思了,原来酒吧就是他口中的黑玉断续膏。他知道陆建一与酒吧老板有业务往来,而且他也在前不久得知戴梦可和酒吧老板的叔叔侄女关系,看来何云熙收购酒吧的计划有陆建一在从中作梗,有意刁难何云熙,是想利用酒吧在他和何云熙之间搭起难分彼此的纽带。 高岩说这个事情可能有另外不为人知的故事在里面,他让何云熙等他两天,他去了解一下情况再答复她。 高岩去找了陆建一,陆建一死不承认他在这件事情里推波助澜的作用,无辜得像刚从火星返回地球的天外来客。再去问酒吧老板,老板也是一脸茫然,咬定给出那样的条件全是出于高岩已经知晓的那个原因,在酒吧被何云熙接管之后,在她对酒吧的管理步入正轨之前,至少一年之内高岩不能退出,否则他有权委托戴梦可收回酒吧的运营权。看来陆建一和酒吧老板铁了心要把高岩和何云熙捆绑在一起,难有回旋的余地,他不答应,就等着何云熙对他怨上加恨此生绵绵无绝期吧,况且她也不想让何云熙想要拥有一份只属于自己的事业的希望落空,这个条件他答应了。 以庆典活动的形式移交酒吧经营资格的那天,高岩和何云熙被众人拥簇着肩并肩站在舞台中间,何云熙发表成为老板的感言,高岩以合伙人的身份在一旁作陪。 高岩看着神采飞扬的何云熙,他也是满心欢喜。他在私底下悄悄地问何云熙有了酒吧以后对未来的构想。何云熙回答道,她也没什么太远大的抱负,当前的小目标就是想有那么一天,由她一手缔造的泛娱乐体系在股票交易所上市。高岩说祝她心想事成。 都说好事成双,何云熙正式成为酒吧老板的第二天,就是李骏和他老婆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李骏邀请了叶茂、高岩和陆建一,以及有女朋友的人的女朋友,都来见证他和老婆婚后的爱情依旧如胶似漆甜蜜不减当年的幸福时刻。 陆建一也宣布了一件喜事,他得偿所愿,戴梦可在几天前答应他了,摇身一变他也成了有女朋友的人。陆建一直呼不容易,五百多天不辞辛劳无怨无悔的软磨硬泡啊,终于让他修成正果。戴梦可瞅着陆建一问他委屈吗?陆建一头摇得像拨浪鼓,陪着笑脸回答不委屈。戴梦可依然是那种眼神瞅着陆建一,问那怎么语气听起来像是藏着满肚子牢骚呢?陆建一说或许是戴梦可听错了吧?戴梦可冷哼一声,反问是吗?陆建一当即更正,不是,是他用错语气了。戴梦可面露微笑,回复优雅,说知道就好,算他陆建一机智。大家哄堂大笑。 何云熙也到场了,这可是她和高岩分手三年以来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开着高岩的玩笑,话里话外都有某些深意,不提何云熙的名字,矛头却分明直指何云熙,每个人都有撮合他们重归于好的心思。 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大家不要见怪。” 人们循声望去,却是罗冉推开包间的门进来了。 罗冉一边自己找地方坐下,一边说:“我刚下飞机就风风火火赶过来了,李骏,你就说够不够哥们?” 随着罗冉入席,随即冷场。 人们有点懵,罗冉忽然驾到,是不是表明高岩和罗冉已经背着大家在暗渡陈仓,在罗冉出现之前,没有人提前知晓罗冉会来,所以也无人知晓罗冉到场所代表的含义。可是转念一想,他们本来就有过一段过往,即便他们重新有一些搞小动作的实际,以此时的状况来衡量,可以说也无可厚非,毕竟高岩和何云熙明修栈道那回事早在差不多两年以前就截止了。大家不好再给高岩和何云熙牵线搭桥,到了嘴边的玩笑又都咽回肚子里了。其实在场之人只有陆建一对当前状况略知一二,是他在前几天和罗冉聊天时无意中透露了今天是李骏的结婚纪念日,大家会来饭店见证他们夫妻的幸福。陆建一暗中叫苦不迭,恐怕又要因为他的多嘴延误了高岩和何云熙旧情复燃的时机……不过话说回来,假如高岩和何云熙确实情深缘浅,对可见的未来而言,罗冉当然有让她喜欢的人也喜欢上她的权利。 戴梦可背着大家给高岩发了一条微信,大概意思是,她为她曾经借用高岩的名义在父母面前充当有男朋友傍身的行为向高岩道歉,可是那时她确有难言之隐,这样的操作,于她而言,就是一举两得,既安抚了父母的焦虑,又断了自己对高岩星星之火似的念想,后来她悄悄地退居幕后,在角落里注视着高岩,是因为她知道她必须从那个囚禁她的身心的怪圈里全身而退,否则等待她的必是另一场天塌地陷的悲恸。曾几何时,她对高岩有一种特别的依赖,但是当时她又不敢有太多的期待,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如今回想当时的感受,仍会有一些恍惚。当高岩近在咫尺,她会忍不住想起那个让她悲痛欲绝的人,他们的思维在那首英文歌曲的旋律里沉迷的样子,都是那么相似,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喜欢上高岩这个人了,还是高岩只是寄托她对那个人的思念的载体,在和陆建一交往的过程中,那个人的印记才慢慢淡出脑海,她终于能确定她喜欢的人是陆建一,所以她希望高岩能尽快找到那个能让他心无旁鹭的人,早一天拥有真正的爱情,不论他和谁在一起,她都祝福他。高岩给戴梦可回了一个笑脸,还有一句谢谢。 散场后,罗冉挡在高岩面前,让高岩送她回酒店,她说夜深人静,她害怕一个人走夜路。高岩仍然不由自主在意何云熙的感受,可是又没办法推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况且在英国还有过有求于人的经历呢,不能翻脸不认人吧?忘恩负义可不是高岩能做出来的事情。高岩只好给自己找借口,试着说服自己,何云熙也未必计较这些,如今毕竟不像从前,早没了约束对方行为的身份,人家大概是并不在意,所以就在何云熙短暂的注目下和罗冉钻进同一辆出租车。 这一夜之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又在按部就班,生活一如既往。 不久前高岩升职了,成为一个小部门的主管,出差的频次更多了,可以预见,一年中最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要在外地度过。 前两天父亲打电话过来,说从此以后他就要赋闲在家了,父亲所在的公司,在风雨飘摇中,经历了挣扎的阵痛,之后终于还是没能逃脱破产的命运,高岩父亲在退休的前两年,正式失业了。从心理上说,高岩的父亲很不适应,更为呆了半辈子的公司感到惋惜,曾经的年月是多么辉煌,如今却沦落到破产的地步。高岩安慰父亲,有他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不怕。高岩也对自己说,只有更加努力,才有能力让父母的晚年活得滋润。 高岩知道,奋发图强,是提升自我的唯一通道,他给自己以后的工作定了一个条例,每一项任务都要堪称完美才是终极目标,只有他前程似锦,父母才能坦然享受悠闲的时光。 名义上是两个股东的酒吧,但是任何例会,若非何云熙特别指出他是必须列席人员之一,高岩就不会在酒吧出现。酒吧经营不论好与坏,他都不过问。这个状况,大家始料不及,突破了大家当时在合同里划出的边框,却又不算违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入冬之际,何云熙接手酒吧还没到两个月,就爆发了近年来烈度最强的一次流感,相邻城市大半被殃及,绝少幸免遇难。 只要被传染上了,往往就是发烧、咳嗽、浑身难受,不输液几乎都扛不过去,医院里,人满为患。流感肆虐,酒吧商场电影院这类人员密集场所首当其冲,影响尤甚,平日里人头攒动的对方,如今大多门可罗雀,客流一落千丈。 何云熙的酒吧每天的营业额都是入不敷出,时时刻刻在破产的边缘徘徊。何云熙愁眉不展,人生第一次创业,刚兴奋了没几天,就被老天爷当头棒喝,在天昏地暗的困境里日夜煎熬,却看不见流感回落的拐点。 虽然两人早不相干,高岩还是看不得何云熙整日郁郁寡欢,他又没有实力帮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刚到手的房子卖力,看这些钱能不能支撑到拨云见日危机散尽的时刻。 有一次在微信上和罗冉闲聊,说起他到中介登记了房源正在等待房子的买家,罗冉直骂他有病,每个月还着房贷,还有闲情逸致操心前女友的破事?质问他懂得前女友三个字的字面意思吗?就是不再和他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在这个酒吧里,高岩投入极少,主要压力在何云熙身上,就算酒吧经营不下去了,高岩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把房子卖了,如果酒吧还是在危机之下关门大吉了,自大学毕业以后,高岩所有的努力都将灰飞烟灭——而且,即便酒吧从他们手底衰败了,何云熙又不是没有退路,她依然是那个外贸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依然活得明媚,用不了几年,就能还清外债。 罗冉直到最近才听到风声,高岩和何云熙早在两年前就分手了,而且时至今日,高岩依然维持在单身状态,她主动找高岩聊天的频次愈发密集,一个处于失恋的人,受伤的小心灵急需温暖的关怀,她刚好有实力填补高岩心中的空缺,这就让罗冉看到了她和高岩再续前缘的希望——此事宜早不宜迟,别让别的小姑娘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罗冉想到做到,一边谋划拿下高岩那颗受伤的心的具体步骤,一边抓紧时间介入高岩的生活。 所以,罗冉在强调了何云熙此时的正确身份之后,话锋一转,又流露出她对高岩的关心,想博得高岩的好感,说她不想看着高岩为难,如果高岩确实有帮助何云熙渡过难关的想法,她愿意找她家里人提供一部分救急的资金,以解何云熙的燃眉之急。 高岩婉拒了罗冉的好意,说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向罗冉开这个口。 高岩的见外,让罗冉很恼火,差点就把手机摔了。 高岩去找陆建一商量对策,陆建一也是愁肠百转,在铺天盖地的流感之下,他自己的公司也是自顾不暇,确实没有能扭转颓势的策略。 这回是行业性危机,所有相关企业都被冲击。通过这次事件,也让他检讨了自己的不足,过去不懂得居安思危,一门心思想着先人一步抢占市场份额,投入,投入,再投入,殊不知,现金储备太少就会留有隐患,年少轻狂的胆量还是因为缺乏风云变幻的市场的毒打,没意识到有一天风光无限好的市场也会急转直下。他现在能想到的策略就只要收缩战线这一条路,减少内耗,熬过市场的寒冬。 目前所有消费场景的收入都差不多腰斩,回笼资金的速度大不如前,账期增加了三分之一,回款的周期还是不稳定,储备资金在一天天枯竭,因为即将进入传统旺季,前期的推广活动砸进去很多钱,每个月的开销比过去只多不少,处于他下游的合作伙伴,朝不保夕的越来越多,他也在力挺,那些企业倒了,他的红酒事业就不是被打回原形那么简单了,不死也最多苟延残喘只留下半条命,真的是保命要紧,活下来,才有未来。 他也听说了何云熙那边的情况,他也留了一些不会动的资金,不太多,作为情急之下,高岩和何云熙的周转资金的补充。虽然有老父亲撑腰,他的压力还没有其他人那么大,能挤出一些钱出来,但是十分有限,恐怕对何云熙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希望高岩不嫌少,就拿去应付几天,其它的缺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再帮高岩想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以他这里的现金流,勉强帮着何云熙周转一段时间还是有保障,就是没办法一次性拿出足额的钱。 高岩虽然觉得陆建一和罗冉都言之有理,还是卖了自己领到钥匙还不到三个月的房子帮何云熙补充储备资金,由叶茂的女朋友以她的名义把银行卡交给何云熙。高岩深信,流感过后,要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活动推出,加之力度空前的促销活动助威,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客流,这些都需要足够的资金来支撑,不然就会在默默无闻之中湮灭于别人的繁华之下。不仅如此,现在也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想尽办法扩充客源,他四处托朋友找关系通过一切渠道让别人得知现在参与活动,优惠的力度比任何时候都合算,甚至拜神拜佛拜菩萨,都是期望酒吧能绝处逢生。 第39章 在交房租那天 在交房租那天,高岩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钢镚都派上用场了,才堪堪凑齐房租。他像被歹徒从头到脚洗劫一空,落魄到身无分文了。房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他是不是最近遇上困难了?高岩苦涩的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房东说前几天还听他说,他买了新房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搬走,心里还奇怪他怎么又来预交房租呢?高岩再次苦笑,说房子又卖了。房东又盯着高岩看了好一会儿,嘀咕着说看来真是遇上难事了。房东从刚从高岩手里接过去的一沓钞票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塞进高岩手里,说拿去吃饭,人总不能饿着。高岩想拒绝,又没拒绝,捏着钞票,说等下个月发工资,他就立刻把钱补齐。房东摇着头说不用了,谁还没有个捉襟见肘的时候,多这二百块钱他也富不了,少这二百块钱他也穷不了,就是希望高岩能记住,困难总是暂时的,不要气馁,前途一片光明。高岩轻轻点了一下头。 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何云熙知道她那个同学手里不可能有那么一大笔钱,如果她的同学不坦白交待,她一分钱都不拿,哪怕酒吧破产也在所不惜,让这张卡哪来哪去。在何云熙的一再追问之下,她的同学迫不得已,把高岩出卖了,假如何云熙坚决不拿这张银行卡,高岩靠卖房才勉强支起的给何云熙挡风遮雨羽翼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有关怀都将前功尽弃付之东流。听到高岩两个字,何云熙把银行卡放包里收起来了,她让同学代她谢谢高岩,说这话时,何云熙的眼睛湿润了,原来在高岩心里,一直都为她留着一方容她遮风避雨的天地。虽然何云熙早就料到大概率是高岩在背后帮她,可是当她确定是高岩以后,心里还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想立刻跑去高岩身边抱着他说一声:我们还能开始吗? 对于高岩慷慨的解囊相助,何云熙心存感激,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必须要亲自登门道谢,并且会给出她归还高岩借款的时间表,另外她也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心愿,既然她和高岩至今都单着,还有必要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单着吗? 何云熙只身来到高岩住处,她提前联系过高岩,高岩一直在家等着她,整个下午高岩都没离开家半步。 高岩请何云熙进屋,何云熙坐到沙发上后,深情的凝望着高岩,这个心里激动不已,外在的表现形式反而呆若木鸡的男人,总是让她怦然心动。 何云熙嫣然一笑,说不打算给她倒一杯水让她润润嗓子吗? 高岩说他没想到何云熙会来他这里。高岩把倒满水的杯子放在何云熙面前的茶几上。 何云熙也说,她也没想到她还有出现在高岩家里的一天。何云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何云熙来高岩家里的目的本来就不单纯,她很快就把话题引到她想了解的事情上面,何云熙把一直困惑着她的事情说了出来,对于高岩和戴梦可穿情侣装那件事情她至今仍愤愤不平。高岩在脑海里略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经过,然后把造成这种误会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那天高岩很意外地接到酒吧老板的电话,老板说酒吧有一个连续三天的庆典活动,老板有意邀请高岩在活动开始的首日前来助威,上台唱两首歌,帮忙给那个活动造势。虽然那时高岩忙得不可开交,依然由于老板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工作的机会而心怀感激,因此一口答应了老板让他出席活动的邀请。 依老板的意思,原本是想让高岩和戴梦可组成情侣设定,搭档表演,然而也不知道戴梦可在忙什么,反正没时间去,就只有高岩独自一人穿着情侣装在舞台上吟唱荡气回肠的爱情歌曲。 活动的开局异常成功,深夜时分,酒吧里依然人声鼎沸,因此高岩直到半夜酒吧打烊之后才开着车回了家,谁曾想走得匆忙,直接把表演服装穿回家了,而自己的衣服落在了酒吧衣柜里。 那套表演服装,虽然也是西装革履,不过设计师别出心裁,运用复杂的线条和多变的色彩,让一向庄重示人的西装革履也能展现青春洋溢活泼自在的一面。第二天上班,他主动找何云熙聊天,就是想让何云熙见识风格混搭之下不同元素的冲突才能营造出的让人耳目一新的视觉效果,于是他特意换上演出服,请同事帮忙,把他穿着演出服站在只会给人刻板印象的工作环境里的这种他和现场格格不入的画面拍照给何云熙鉴赏,在庄重威严的办公室里强行植入一抹活跃的气氛,无疑会让人的心态轻松许多。他还问何云熙这种反差是不是颇有艺术品味? 这就是所谓情侣装的真相。何云熙说,即便是这样,还是错在高岩,明知情侣装背后对应的女孩不是她,虽然仅是演出需要,虽然那个女孩没有现身,但是只要离开舞台,那套衣服就必须被束之高阁。高岩说,这么说,他确实错了?何云熙反问,他以为呢? 高岩也讲述了他对何云熙说分手的原因,就是那天他在何云熙她们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呆到半夜何云熙老板的车都停在原处纹丝不动,联想到不久以前她的老板衣衫不整和她共处一室时的随意,刚巧那几天他们又在闹别扭,这么多因素加在一起,让他对他一直坚信的事情产生了动摇,包括另外一件事,让他愈发确信他的猜测毫无破绽,以为才过了一天,高岩就路遇何云熙的老板,他们开着车迎面停在十字路口的停车线后等红灯,绿灯亮起时他们在路口中间擦肩而过,车窗后面,春风得意的老板神采飞扬,像是在隔空嘲笑高岩这个爱情争夺战里的手下败将。何云熙轻咬嘴唇,好不气苦,埋怨高岩心里戏真多。何云熙也把引起高岩误会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 就是他们在机场偶遇的那次,老板在出差之前给出了何云熙配车的标准,说从东南亚回来后就给何云熙买车,让何云熙在那几天先开着他的车,有时间就去4S店选车。老板的车何云熙哪敢乱开啊,豪车的属性,无形中会给她这个刚拿驾照的新手形成心理压力,万一有小剐蹭,都是她不能承受之重。何云熙把老板的车停在自家楼下停车场,就没敢再挪地方,所以高岩就见到了那辆车一直停到半夜都不挪动一分一毫……确实事有凑巧,高岩从英国回来的次日,她的老板也从东南亚回来了,拿到出口大单的老板当然是气色不要太好啊。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戴梦可会又一次像女朋友那样陪高岩出现在机场?高岩于是把他去英国出差前戴梦可找他借车的经过和理由说了一遍。 何云熙说既然高岩怀疑她见异思迁,何不上楼捉奸,也好人证物证确凿,判她个另寻新欢之罪。高岩轻声说,只有面对喜欢的人,才会优柔寡断,却加深了误解。 何云熙说,那段时间她过得并不好,爱□□业双双失意,为了在事业上突破自己的局限,爱情也被她暂时搁置一边,但是她没想到,刚和高岩分手没几天,事业也坠入低谷,因为一个失误,她把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搞砸了。 公司初始阶段,乌烟瘴气,来自各个股东的各方势力,相互倾轧,勾心斗角,表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各怀鬼胎。每个人都试图证明自己的实力和权威,又都拿着放大镜像素级搜寻其他人的短板,如此才能排挤他人,自己名正言顺跻身权力中心,何云熙也不例外,为了能在新公司的管理层立稳脚跟,她也使出浑身解数证明自己绝非等闲之辈。 何云熙心高气傲,又太急于求成,放手一搏的心态让她利令智昏,冒险运用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潜规则,给公司造成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虽然责任不全在何云熙,但是那是她的提案,又是她一手推动,她理所当然要担责。 毕竟经验不足,在行业老手那里游刃有余的操作,她只能照猫画虎,其实不得要领,被老谋深算的奸诈小人套路了。闯下大祸,幸亏有老板亲自出马,力挽狂澜,才不至于让后果不可估量。何云熙心有余悸,主动请辞。老板宽宏大量,反倒安慰她说,初入职场,犯错在所难免,一帆风顺未必是好事,没有历练,将来也难堪大任,有过挫折,再遇背信弃义惟利是图之流,也必警醒……那件事早是过去式,心里无须顾虑,勇往直前才能将功补过。何云熙胆战心惊了好几天,直到听到老板对那件事的看法,心情才逐渐平缓。 何云熙说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焦虑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她,哪有心情梳理爱情,想找高岩聊一聊的想法,也是一拖再拖,后来就不了了之拖没了。时间越久远,她越没有勇气找寻真相,在她的内心,本来也几乎认定高岩和戴梦可在一起了。就算后来知晓了高岩和戴梦可没有瓜葛,可是自尊心作祟,让她放不下面子,因此也就一直都没有尝试和高岩好好谈谈。她的心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时常会自信得过头,偶尔又会有一点点自卑,尤其是在爱情方面,总有不安全感,忍不住疑神疑鬼。高岩苦不堪言,说何云熙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定了他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何云熙说那时她总能看见戴梦可眼里的杀气,戴梦可是那么出色,完美得无可挑剔,弹指间就能把她割得体无完肤。高岩摇头,说戴梦可有杀气又能如何,刀在他女朋友手里啊。何云熙翻着白眼,说她可看不透究竟哪个女孩才是他高岩发自肺腑认可的女朋友。高岩奔溃。 “那罗冉呢?” 何云熙的追问让高岩的崩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和她,也没什么。” “胡说,李骏结婚纪念日那天,我可是亲眼所见,你俩眉来眼去,没冤枉你吧?” “没有眉来眼去。作为朋友,目光偶尔对视,人之常情吧?不可能视对方为空气吧?” “可是那天你还送她回酒店了。” “多少年的朋友了,那一点要求都拒绝,不合适吧?” “那我呢?” “那天你一言不发……” “我不说话就是不需要关心吗?我不怕黑吗?” “那个时候,我们好像……” “顶嘴?” “下回一定优先你。” “还敢有下回?” “咱们一起送她也不是不可以吧?不论怎么说,她也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吧?” “似乎有几分道理……可是,再敢和她眉来眼去,我就刺瞎你的双眼。” 对待这种无中生有的诬陷,高岩根本不会理会第二次,更不要说辩解第二次,他以一个温柔的拥抱让何云熙闭嘴。 压在心里两年多的误会终于真相大白,高岩和何云熙直感到神清气爽,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舒畅。 何云熙紧紧地搂着高岩,紧紧地……仿佛生怕只要一松手,高岩就会像过去一样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待这一天的过程,太漫长太压抑了。 何云熙说既然高岩有心让她留下来,今晚她就不走了。高岩疑惑地问,他有说过想让她留下来吗?何云熙反问,难道没说过吗?说着这句话,何云熙已经在找她的包,做“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的准备。高岩立刻会意,说当然说过,他记性差,一时没想起来,早在广州那时就说过了,这一刻,让他等了太久。何云熙问她该不该罚他?高岩说心甘情愿等候对他的处理。何云熙问罚什么?高岩说悉听尊便。何云熙说那就罚高岩给她洗脚。 何云熙剪了短发,在美发店就发了一张自拍照给高岩,让他记住此时她的形象,说不要以为被一些事牵绊就能抵消在另外一些事上犯下的滔天罪过,高岩以往种种不端,给她心头留下的伤痕累累绝不会随风飘散,是时候让高岩接受她恩赐的严惩不贷了,高岩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挖空心思去考虑要怎样对她好才能算是对她的亏欠的补偿……考验才刚刚开始,待她回心转意,才有长发及腰的一天,也是她答应非他不嫁的日子,如果高岩胆敢肆意妄为累教不改,她就永远留着短发,永远让他的婚姻大事可望而不可即。高岩给何云熙返回去一个惊悚的表情。 听说何云熙拥有了自己的酒吧,她的老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真的这么急于和他划清界限吗?何云熙摇摇头,对她的老板说,这不是划清界限,在工作上他和她还是完美搭档,只是她的感情世界,他来晚了,被一个坏小子捷足先登了。说这些话时,何云熙眼里有满满的幸福。老板从来没见过何云熙如此陶醉,脸颊绯红,洋溢着少女怀春特有的美艳。 在何云熙和高岩分手之后,老板或明或暗数次提及他想和何云熙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何云熙总是岔开话题。老板当然懂得何云熙接纳他对她的感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只要何云熙一天没能名花有主,他就不会轻言放弃,虽然希望渺茫,他还是坚持不懈,可他还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只见了几次面,高岩居然就做到了扭转乾坤,重新让何云熙投入他的怀抱。老板只有苦笑。 第40章 他的轮廓都是那么好看 高岩被公司派遣到四川出差,协助客户督导项目进度是他的分内之事。这一走差不多就要两个月,从时间上算计,回来时没几天就是春节了。 高岩来找何云熙道别。高岩说他不想去,他舍不得离开何云熙,看不见何云熙的时候,一分钟比一个世纪漫长,他的理想只是一头扎进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只要何云熙一声令下,去出差的就是他们部门的副手。何云熙问出差赚得多吗?高岩说收入没差别谁出差啊?何云熙说,为了钱,他可以忍受孤独。高岩“难过”地问,那可是一个半月啊朋友,她就不想他吗?何云熙说看在钱的份上,她也能忍受孤独,况且她对高岩的难舍难分也就嘴上说说,骗骗高岩,而已。男朋友赚不来钱,女朋友没心情温柔婉约。不是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吗?值得托付的男人,要事业为重。高岩皱眉,洒脱地挥了挥手。 阳光洒落在高岩的身上,明媚的不像话。夕阳的余晖在高岩身体的轮廓上勾勒出一个闪着金色光芒的边框,他的影子拉的特别长。何云熙得意,她看上的男人,就连轮廓都那么好看。 何云熙说:“记住,赚钱要紧,我才不做为了和你耳鬓厮磨就去耽误你的工作的事情。” 高岩神色沮丧,却说:“你这么好?” 何云熙莞尔一笑,说:“你看到的好才是我的好的冰山一角。而且,刚才的话,我料想你也是随口一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出差,我也真的不会有想法,我也真的想让你多陪我。” 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何云熙突然打电话给高岩,说大事不妙,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出现了,她不敢擅作主张,要和高岩一同商讨对策。高岩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慌忙问出了什么大事?他担心是何云熙一个人应对不来的事情。何云熙沉默片刻,幽幽地说,这件事对高岩来说,也不知是喜是忧,还是等高岩回去后再和他面对面细细说吧。高岩忍俊不禁,这个女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故弄玄虚这一套了? 何云熙还说起另外一件事,天无绝人之路,流感终于在将近两个月的耀武扬威之后偃旗息鼓了,人们如同从冬眠模式中苏醒,又回归到以前千变万化的生活中来,繁华的世界仿佛从未离开。何云熙的酒吧依然活着,酒吧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总算挺过来了。高岩从心底为何云熙感到高兴。 随着又一波从公司总部长途跋涉而来的集装箱牵引车一辆接一辆先后进入厂区,车间里的生产线落成在即,高岩也喜上眉梢,距离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罗冉突然联系高岩,让他江湖救急,说她被人追杀了,请求高岩容许她前去他的山头暂避风头。高岩心想这罗冉真是好笑,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江湖气了?他便也和罗冉开起玩笑来,回复她说,他的城池随时为罗冉留有一扇敞开的大门,并且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罗冉的那个学长,原来他家在罗冉家所在的城市投资了一个百人小厂,这个学长以关心家族企业健康成长为由三天两头往这个城市跑,这三天两头却不去工厂监督,而是大部分时间都腻在罗冉眼前寸步不离,罗冉忍无可忍,甚至想助她的这位学长一臂之力把他绑在神舟火箭上让他登陆火星去那里拓展家族事业的心都有了,最好是在那里找到他爱的人一去不复返让她永诀后患。罗冉为了躲避学长的穷追不舍,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神不知鬼不觉潜出家门,一路风尘仆仆投奔高岩来了,寻求被高岩庇护,在高岩宽厚的臂弯里小鸟依人,那才是她向往的美好时光。她还不知道高岩和何云熙本来早已远去的爱情于不久以前又狼烟滚滚地杀回来了,她只想着高岩休想再一次从她身边溜走。想方设法在高岩眼前晃来晃去,也是计划里为了爱情“不择手段”的一部分。 罗冉找到高岩的当她,高岩就把他和何云熙重归于好这件事告诉了罗冉。罗冉将信将疑,但是置之不理,还声称高岩拒绝她的方式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像欺骗幼儿园小朋友的把戏。 高岩无奈,但是又没有确实铿锵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只能摇着头皱着眉说,这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工厂,地理位置如此偏僻,罗冉都能找到,不是都说女孩子路感弱吗?她还真舍得为难自己。高岩神色悲哀,接着说,早知道她不是开玩笑,是来真格的,他就不透露具体位置了,这下终于“心满意足”了吧?招呼来一个烫手山芋和自己如影随形,真乃自作自受也,不枉人送外号不被折腾不舒服斯基。至于这个外号出自何人之口,他只能哀叹自给自足。 高岩说的话确实在罗冉心头造成了落差,在坚持与放弃之间,她在寻找一个支点,她要观测高岩的一举一动,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证据还原真相,然后再决定进攻还是撤退,因此在和高岩的互动上,她也收敛很多,不敢太显亲昵,较为拘束,就怕高岩所言都是实情……她也不会容许自己介入别人的感情。一抹淡淡的忧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罗冉真是单纯的女孩,每天都是跟在高岩身后,不打扰高岩的工作,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开她的脸庞,偶尔无聊了,也只会开溜一小会儿,去观察各种小虫子的活动范围,等到高岩收工,她就和高岩回到最近的镇子上,找个小饭店吃完饭,之后回到简陋的小旅馆住宿。当然是不可能刚回来就倒头就睡,她会磨着高岩聊到半夜,才肯放高岩回他的房间。 罗冉和高岩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就是在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两个人坐在厂房顶上看星星。 罗冉默默地注视着高岩。高岩微笑着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罗冉也露出一丝笑意,说从今天以后,她和高岩就是好朋友了。 罗冉说,有一件事她也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高岩问是什么事?罗冉说,她要是说了,就是背叛了对何云熙的承诺。高岩说,这么严重啊?高岩没觉得罗冉帮何云熙保守的秘密有多隐秘,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保守有些好笑,何云熙和她之间能有什么不能对旁人言说的悄悄话啊?要知道他可是何云熙钦定的男朋友,能对罗冉说的话,何云熙更没有必要对他隐瞒。 罗冉说,这两天她和何云熙聊天了,而且不止一次。高岩说何云熙说了让她信服的话了吧,何云熙和他又和好了再无异议了吧?罗冉沉默了。 高岩说,罗冉要是躲避被学长的骚扰,他无条件收留她,可是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罗冉还是要想办法让学长放弃对她不切实际的幻想。罗冉望着高岩,目光里有些许哀怨,也有几分释然。她说,她得知,何云熙怀了高岩的孩子。 高岩震惊了。 高岩说不出话来,眼睛却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高岩终于明白,那天何云熙说的大事不妙的所指。高岩的心在夜空里遨游,腾挪几下,就飞到了何云熙身边,他的目光温柔似水,凝望着一脸娇羞的何云熙,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会斩钉截铁地对何云熙说,他要娶她。 高岩更加迫切想要见到何云熙了。 罗冉说,她会留下来,直到高岩结束此次行程,然后她和高岩一起去机场,从那里分道扬镳,乘坐不同的航班离开,从此天各一方。高岩说罗冉不必说得那么伤感,今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就是一张机票和几个小时的事吗?罗冉说,也许吧,谁又能知道呢?!罗冉何尝不知道,高岩说的话不过是一种安慰,给她的无奈留下一丝幻想,从今以后,会各忙各的,哪还有理由和机会想见面就见面啊?! 自从得知何云熙怀孕的消息,高岩就暗下决心,出差回去后就正式向何云熙求婚,一个回荡着爸爸妈妈和宝宝的欢声笑语的小窝,在高岩脑海里浮现,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高岩再一次想起那天陆建一宣布他和他之所爱终成正果时一脸的嚣张跋扈,还真是羡煞旁人,曾几何时,他也那么不可一世……他喜欢的人就在旁边,爱情却成了过眼烟云……谁能想到,他的爱情又迷途知返回来了,并且进展之快,叫人眼花缭乱,从起先对室友们出双入对的望尘莫及,到后来终于并驾齐驱,再到如今反超成功一骑绝尘,仿佛都在转眼间——尤其是陆建一,本来这两年他还有这个难兄难弟,陪着他一起孤单,然而陆建一不讲究,重色轻友,抛弃了兄弟,让兄弟独自一人扛起了形单影只的凄凉——岂料峰回路转,不几天他就反手一记直拳对陆建一施以降维打击,于陆建一而言,他就是那山外的青山楼外的楼,和他比起来,陆建一所谓的修成正果还道行太浅根本不值一提,满打满算顶多可以称之为小胜,他铸就的传奇那才是惊艳的大捷,陆建一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厂房里的设备安装完毕,又经过两天的调试,确认万无一失,和客户举行了交接仪式,高岩就带着罗冉坐上了客户的车前往成都,他们将在那里停留一宿,搭乘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各回各家。 高岩归家心切,不顾劳累,心里只想着尽快见到何云熙,在外面每多滞留一分钟,望穿秋水的煎熬就会多折磨他一分钟。 工厂距离成都市区有一段不近的路程,要走将近十几公里刚够两车相会的小路。道路虽然平整,可是山路崎岖,到了他们每天都会去的那个镇子上,才能并入去往成都的高速公路。 车还没驶离厂区,天空就点点滴滴飘来零星小雨。 后来雨越下越大。雨点虽然不大,但是密密麻麻,很影响司机的视线,眼看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司机为了安全起见,车速自然而然就慢了下来。 走了大概十五六分钟,突然被一辆侧翻在道路中间的小货车挡住了去路,原本装载在小货车车厢里面的货物散落一地。小货车左右两边空出来的道路余量都不足以让他们的车开过去,横在路上的小货车刚好把一条路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高岩下车打量一番,司机不在车上,也不在附近,看样子应该是附近村民的车,猜想可能是回村里找一些人过来帮忙,也不清楚救援队伍什么时候能赶过来,想来一时半会儿也疏通不出供他们通过的路。 高岩回来车里,闷闷不乐地坐着。隔着车窗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看越来越暗,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待司机找来救援的帮手接着清理了现场怕不是赶不上明天清晨的飞机了?高岩心情焦灼,可是面对躺在路中间的小货车,他也无计可施。 高岩在这里带了一个半月,对周边的环境有一定了解,现在就行动,从这里步行到前面的镇子,半个小时足够,再从镇子上租一辆车到成都去,赶预定的飞机在时间上还是有富余,不耽误今天晚上睡个点到为止的小觉,罗冉也不必跟着他人困马乏熬夜。 高岩当机立断,让送他们的司机掉头把车开回厂里,而他和罗冉,拿上行李,走。 披上雨披,背着自己的背包,拉着罗冉的行李箱,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马路慢慢前行,踏上了去往前面小镇的征程。 深冬的雨天,雨滴里夹杂着少许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还有点疼。 空气格外阴冷,路面湿滑难行,为了不被滑倒,他们走路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笨拙。 高岩心里却犹如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过了今夜就能见到何云熙了,激动人心的求婚时刻,想起来都美不胜收。 天色越来越暗,视线越来越模糊,加上雨天路滑,短短的路程也走得异常艰难。高岩和罗冉都拿出手机,借助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亮脚下的路。 幸好,没过多久,雨就停了,他们不需要再承受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像针尖划过皮肤的疼痛,高岩心里对罗冉的歉疚也能减轻几分,让身体单薄的弱女子陪自己穿行在这凄风苦雨中,遭受这本不应该让她承受的痛苦,他还是于心不忍,心里有亏欠,也有心疼。罗冉倒是毫无怨言,仿佛还很开心,说一辈子能和高岩有过这样一次同甘共苦的经历,值得回味。 终于能看见前面镇子的灯光了,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那星星点点的灯光能给人内心更多的希望和温暖,胜利在望。高岩终于舒了一口气,说如果租不到车,就改签机票,在镇子上的小旅馆住一夜,改乘明天下午的飞机。罗冉说她听高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走几步,突然有一辆车疾驰而来,司机在这么极端的路况下竟然没有想着减速,来到急弯处再想减速为时已晚,眼见拐弯不及,又猛踩一脚刹车,然而路上的一滩泥水让这一脚刹车失去了应有的效果,大意之后一系列错误的操作致使车辆失控,车身漂移起来,移动方向一大半已经不在方向盘掌控之下……耀眼的灯光直刺眼睛,高岩和罗冉都在一刹那间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失控的车辆甩出一道弧线,车尾绕着车头旋转了小半圈侧着滑向高岩和罗冉站着的地方,高岩下意识地把罗冉从身边推开,不等他们两个人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一声闷响,高岩被撞倒了,紧接着那辆车也冲下路基,一头扎进路边排水沟里。 罗冉找到何云熙,把包括手串在内的一些物品交到何云熙手里。罗冉低声说,被救回来后,高岩昏迷了一天一夜,短暂的清醒,也只交待了她一件事,让他代替他给何云熙说一句对不起……如果可以,也到他家去,再代替他给父母说一句对不起。 何云熙双目无神,像在梦语,在高岩生命的最后时刻,是罗冉在一直陪着他,他大概可以不害怕吧? 罗冉又说,在她留在高岩身边那两天,高岩的心始终都在围绕着何云熙,她看得真切。 何云熙只感到天旋地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被人送回家,何云熙蜷缩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身体却止不住在颤抖。 她妈妈从来没见过女儿像今天这样万念俱灰,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何云熙目光呆滞,轻轻摇头,说没事。话音未落,何云熙就开始嚎啕大哭。 母亲心疼女儿,有不清楚女儿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然而她本质懦弱,不知道如何保护女儿,只能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过了好一阵,何云熙也哭累了,她望着自己的母亲,说:“妈妈,我永远失去他了。” 何云熙又啜泣起来。 何云熙妈妈却以为此时她恍然大悟了,猜测是女儿和高岩之间又横生变故,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女儿如此悲痛欲绝,难道是高岩做了对不起女儿还不可原谅的事情?这世界怎么了,果真是母女同命?为什么让女儿也遇上这样的人?她安慰女儿,会有一个更好的男人在前面等着何云熙。何云熙再次放声大哭,颤声说没有了,他回不来了,他出车祸了,他已经走了。何云熙妈妈的手定住了,当时眼眶里就泛起泪光。 不知不觉,何云熙竟是依偎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没过多久,她又抖作一团,许是做了噩梦,起先只是哽咽,后来猛然大叫一声。 何云熙从睡梦中惊醒,茫然望着前方,喃喃细语:“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一声不响就走了,把我和孩子留在这个世界上?”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何云熙昂起头,怯生生地对自己的妈妈说:“妈妈,我怀了他的孩子,现在他不在了,我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我不怕无依无靠。”何云熙妈妈出神地看着女儿,陷入沉思,这样的结果,她始料未及,苍天不公,为什么要给她的孩子这么多的磨难?何云熙妈妈也是泪眼婆娑。 在高岩出车祸的地方,何云熙说他丢下她走了,她只能更加坚强,她会把他们的孩子养大成人……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何云熙蹲下来,掩面哭泣。 罗冉站在何云熙身后,也在暗自垂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