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够高当皇后》作者:说书人说 文案 生活窘迫女白领为份米面油扫码下游戏。 苦情宫斗游戏没通关,自己却穿进游戏里。 吃苦受罪的都是别人,开心享乐的都是自己。 玩翻天,搞热搜榜,开发布会,还拉皇帝卖艺。 红底白字大横幅:明渊国第一届新闻发布会 一小撮众人:这新闻发布会发布啥? 另一小撮众人:啥是新闻发布会? 皇帝范含之:皇后竟受万民爱戴。 皇后佟思凡:雇人排队果然有效。 国丈佟老爹:这笔银子为什么要我出! 众人:说好来参加有礼品,在哪儿领? 佟思凡发布内容:“作为皇后,能建立一个自由、平等、友善、和谐的宫廷我很开心。” 隔天热搜 #佟思凡 皇后 #和谐宫廷从我做起 #自由平等友善和谐 范含之:朕的牌面在哪里!!!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范含之,佟思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恐高不能做皇后 立意:穿进游戏过上美好生活,回归现实依然要为生活打拼。 第一章 “站住!别跑!”身后有脚步迅猛翻飞,凌空追击,再朝上一看,半老徐娘手持苍蝇拍,正追赶着遮面的年轻女子。 半老徐娘身后更是不得了,一队人马喊声盈沸不止,为首的男人高喊一句:“哪里逃!” 扬起鞭子打着马屁股,惊得佟思凡一个哆嗦。撩着车帘的手一松,只觉得裙下一阵异动,低头看去。 佟思凡:哎哟,我去。 此时她石榴裙下拜倒一人,来不及呼喊,那头的主人连裙子带头一起出现在佟思凡眼前。 没有多想,佟思凡照脸一脚踹去,又接上一脚朝那裆下一踢。 在三分之一秒的间隙中,她好像看见男人的脸:长得还行,行为恶心,去死吧! 鼻血在狭小的马车内隐隐划过一道微妙的弧线便和主人一起跌落在马车地板上。 “小姐。”随着喊声,马车的车帘被莫盛一掀开,他一眼看见车内躺着个陌生男子。 看他一副力竭的模样,一手还死死捂住某个男儿软肋,心中一紧:小姐不会是“强买强卖”吧? 作为佟思凡的护卫,此时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尽责地要拔出腰间的佩剑,来一个忠心护主。 “盛一,且慢。”佟思凡觉得自己有必要阻止一下,毕竟这男人目前战斗力为零。 还容不得她再说些什么,车外的集市上吵闹之声从北边传来,方才那一队人马又在街面上搜寻。 佟思凡:搞什么啊,原来他们不是在追那个遮面的女子。 又瞥见男子很紧张,额头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往下滑动。 莫盛一放下车帘,在车外他眼睛紧盯着那队人马,眉头微蹙。 那队人马虽然穿着明渊国的服饰,但仔细一看,还是能辨认出他们并非本国人士。 那里面这人…… 佟思凡抖抖石榴裙,搅着手中的绣帕:“说吧。” 地上的人爬起身,顺势坐在马车的地板上:“这位小姐,不必害怕。” 佟思凡挑起眉头:好像你该害怕。 男子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言语中透着一丝尴尬:“在下被奸人算计,他们正在沿街寻我,我也是不得已才,才跳进小姐的马车。” 佟思凡挑起的眉头忽而落下:你是跳进马车吗?你是跳进本小姐裙下! 还好这顶级云锦制成的裙子层层叠叠,他并未到达核心区域,不然踢两脚都是轻的。 佟思凡刚想完,盘腿坐着的男子左边鼻腔悠然流落一抹猩红,似在提醒他不该狂妄。 男子还要说什么,佟思凡绝然开口:“你……什么时候下车?” 得,右边鼻腔前来应战,跟随着又来一股猩红。 尴尬地咳嗽两声,男子讪讪说道:“在下,这就下车。” 撩开车帘,便与莫盛一探究的目光对上,男子低头避开目光,这一低头,皇冠没掉,鼻血肆流。 跳下车后,转身对着马车一揖,又抬头望一眼街边的酒楼,小心翼翼往方才那队人马相反的方向走去。 佟思凡懒懒的声音响起:“盛一,走吧。” 莫盛一没有耽搁,随即坐上车,拉拉缰绳,马车缓缓沿着大街向前。 自从穿越来到游戏里,这件屁大点的事情都能算她生活中遇到的大事。 佟思凡:好怀念有wifi和手机的日子,我会不会已经上了热搜? 说到穿越,佟思凡心里一百个:我太阳了狗。 要不是为了一份米面油,我会扫码下游戏? 要不是被辞职,我会点开那游戏? 要不是点开那游戏,我会来这里? 要不是来这里,我能觉得钱对我来说不重要? 佟思凡托着下巴:这么想想,好像生活也挺美。 只是,作为一款宫斗游戏,我她喵怎么还没进宫??? 佟思凡:既然进不了宫,那就安安心心做明渊国第三富商家的大小姐,吃喝玩乐,啊呸,是琴棋书画,针织女红。 多余的闲事,能不管就不管。所有穿越小说都告诉她一个真理,管得越多,死得越惨。 可惜,她不知道,街边酒楼三楼,一名男子嘴角勾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正在注视着她。 “停停停车。”佟思凡有些急,差点错过这家被她认定为宝藏商铺的店。 车刚停稳当,佟思凡跳下马车,快步走进店内。 这家店名叫起始易,听名字有些古怪,佟思凡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后面一回味,害!这不就是那家数字便利店的另一种叫法么! 起始易的门头很不显眼,由两扇三尺宽的木门组成,一左一右推开木门,里面的世界让佟思凡倍感亲切。 左手边一溜木质柜台,柜台上堆着几个账簿,账簿旁边放着算盘。 柜台里常年坐着个不怎么讲话的青年,佟思凡一度以为他是哑巴,直到有一天听见他气势汹汹地骂老板,才惊觉原来他会说话。 右手边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木质货架,货架上陈列的多是各类食物,也有些日用品,基本现代便利店怎么摆货,这里就怎么摆货。 当然,所售卖的东西和现代还是有很大不同。 最让人称奇的是靠墙的一侧,有一排冰鉴。 冰鉴内有一缶,鉴缶之间有一尺宽的间隙,里面装着冰块。 不同的冰鉴中装着不同的东西,有的是新鲜食材,有的是各色冰品,还有的装着古代版便当——立办。 这家店用壕无人性来形容绝不为过,一年四季冰鉴内冰绝不会少。 现在还是初春,这座北边的城市还有凉意,等到夏季,起始易不仅用冰鉴,更是在室内堆着冰块,用以降温,到了冬季,室内生起火盆,冰鉴内的冰用得更多。 自然,这样的店铺寻常人家是消费不起的。 她几乎每隔一日便要来此购物一番。 佟思凡:不用算着钱买东西的感觉真爽啊! 起始易的牛奶被佟思凡包圆,这里的牛奶来自擎宇国,经过特殊的制作,与本国牛奶甚为不同,是她为自己生日宴准备的重要食材。 佟家自己养着奶牛,每日按家中配例分给各人,她的份额是最多的,甚至比她老爹还多。可这些牛奶佟思凡都看不上,总觉得一股子腥味。有时候会命小燕子偷偷将牛奶倒掉。 她是佟家大小姐,倒些牛奶谁敢说什么,佟家二小姐偏偏是个敢说的。同样是佟家嫡出的小姐,这位二小姐却处处觉得自己矮大小姐一头。 莫盛一已经往马车上搬了三趟,正推门走进来,佟思凡朝他招招手:“快把这些搬上车。” 莫盛一有些为难:“小姐,你恐怕要在此稍等。马车已经装满,我先把这些运回去,再来接小姐回家。” 佟思凡点点头,很高兴地说:“也好,我看有新的冰品,我边吃边等。” 莫盛一站在店外转头对她说:“小姐,莫要贪凉。” “知道了,你像个老头子。”佟思凡对这个少年老头吐个舌头,便开心地扒在冰鉴上挑选起来。 她自言自语着:“吃什么好呢?是宠幸这个?还是拔草这个?” 令佟思凡左右摇摆不定的冰品——葡萄奶冰酪、荔枝冷元蜜沙冰。 “小姐何必犹豫,两个都要,可好?”冷不防身后有男人的声音响起。 佟思凡直起身子,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转过身。 身后的男人头戴幕篱,看不清他的容貌,这让佟思凡有些疑惑。 据她这一年多的生活经历来看,这个时代,肯定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个中国历史上存在的真实朝代。 不过,男女之间的交往,防备也不算太夸张,女子也可以适当的抛头露面,而男子绝没有头戴幕篱这种操作的。 要知道帷帽负责遮住面部,幕篱可是能将全身都罩住。 男人又笑道:“小孩子才会被父母令二选其一,你不是小孩子,可以都要。” 佟思凡没有吭声,往门边移动几步,刚移到门口,那扇木门哗啦一下被推开。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怎么是你?” 佟思凡是故意搞出声响,对方是真的不屑。 来的人是佟思仙,佟家二小姐。 佟思仙一脸趾高气昂,又甩来一个仿佛宇宙中心的斜睨:“佟思凡不是我说你,每天少花点我爹的钱,你会死吗?!” 佟思仙只会当着她爹叫姐姐,叫得亲热,一离开她爹视线从来都是直呼大名。 佟思凡也不介意,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 姐姐这个称呼,她更愿意让年下小奶狗喊来听听。 “佟思仙,说起花钱,我可不及你。”佟思凡嘴里说着,余光不住地瞟向男人。 那男人见佟思仙进了店,便往货架后面转去,以佟思仙现在的视角,她是看不见的。 “你!”佟思仙这个你字,你得咬牙切齿,情绪饱满。 佟思凡每次听她用一个字表达情绪,都暗自想让她跟着自己穿越回现代,好好教教那些电视剧里只会瞪眼睛、靠后期配音的小花们,什么叫情绪,什么叫演技。 佟思仙翻个白眼,往冰鉴前幸步走去:“不同你讲,浪费表情。” 佟思凡:嗯,我也是这么觉得。 于是,招呼也不打,推开起始易的门,走出去。 怕莫盛一来接她找不见人,出了门,她便坐在廊檐下的石头上,用手掌撑着下巴。 戴着幕篱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提着食盒递给她,她没伸手接。 佟思凡: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男子也不等,搁在一旁背阳的地面上,独自离开。 “小姐。” 莫盛一出现的真是时候,佟思凡正一边咽口水,一边练习自制力。 虽然石头一点都不脏,她还是拍拍石榴裙:“走吧,赶紧回家。” “别动!”佟思凡一个不注意,莫盛一已经将食盒拎起来。 叹口气,心道:这就是天意!心里突然很高兴地想:先吃哪个好呢? 听她喊别动,莫盛一还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 佟思凡光顾高兴,全然不知,她的话,莫盛一从来都是当圣旨接着。 角落里,幕篱下,男子的眼前闪过一片寒光。 “盛一,咦,你怎么一动也不动?”佟思凡自己还好奇地问。 莫盛一无奈:“小姐,是你让我别动的。” “害!动吧,动吧。” “盛一!你怎么在这里……” 佟思凡听见这声音,想起往嗓子里倒蜂蜜的感觉,甜齁甜齁,难受。 “二小姐好。”莫盛一很礼貌地问好。 虽然他是大小姐的贴身护卫,二小姐他也得罪不起。 佟思仙撇嘴道:“盛一,你怎么总是陪着佟思凡!” 这个问题,毫不夸张,佟思仙从小问到大,莫盛一已经学会用沉默来回答。 佟思仙将罪魁祸首认定为佟思凡,恶狠狠瞪着她:你等着,总有一天,他会是我的。 佟思凡冷淡:害!我等着。 “二小姐~二小姐~”佟思仙的婢女盼尔慌慌张张跑来,一见佟思凡,噎地说不出话,呆傻地看着她。 佟思凡:害!看给孩子吓得! 第二章 装作没看出盼尔害怕的模样,佟思凡目不斜视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第一次见盼尔,佟思凡就觉得她特别像不久前从公司辞职的实习生。要不是倒霉上司甩锅,她也不会才来两个月就辞职。 不过自己的处境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盼尔这个名字,嗯///怎么说,盘尔?盘你?? 看见佟思仙常常鼻孔指天的傲娇模样,佟思凡觉得,她是真的该被好好盘一盘。 佟思凡脚边放着那个食盒,马车有些许震动,食盒的一角跌开。 咦,原来这食盒是个缩小的冰鉴呀,佟思凡感慨道,怪不得放在里面的冰品,都还没融化咧! 那我就不客气咯,佟思凡高高兴兴捧着葡萄奶冰酪,同时展现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货本心。 一勺奶冰酪,一勺蜜沙冰,吃得不亦乐乎。 “小姐,贪凉肚子会疼。” 佟思凡第一个反应是抬头去瞧马车顶,没有监控啊。 莫盛一抚额:小姐,你吧唧嘴的声音太大了! “啊,知道了。”佟思凡敷衍着这个小老头,又转移话题,“盘她……” “盘她?” 佟思凡:我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是,盼尔,盼尔方才的样子有些古怪。” 莫盛一轻笑一声:“大概是二小姐又为小姐准备什么“礼物”了吧!” 佟思凡满脸黑线,这个二小姐,多大的人了,还搞的跟熊孩子一样。 她收到的“礼物”真的有点多,在树下睡觉,一醒来树枝上挂了几条小蛇。一掀开被子,一床蚂蚁。推门出去,淋一脑袋鸟米田共。 佟思仙怎么总跟畜生过不去。 佟思凡气极总会抖出一句:“佟思仙,同类何苦为难同类?” KO 莫盛一总觉得这一两年,小姐好像不大一样。 前年被二小姐欺负,她还会偶尔难过。这一年多,就莫盛一观察,她常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恶作剧的二小姐。 佟思凡不担心她这个熊孩子妹妹,只是十八岁的生辰宴,她不想出什么岔子。 “盛一啊,还是让我们院里的人警醒一点。生辰宴的事情,我不想出什么差错。” “小姐放心。”莫盛一勒住马,“到了。” 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佟思凡真正无拘无束起来。她院中伺候的人,经过这一年多的甄别,已是十分贴心、靠谱且忠心耿耿。 佟思凡完全不担心他们偷懒,毕竟每日巳初、酉初都要打卡。 古代的时间换算真是麻烦,换算成现代时间,佟思凡实行的是955制度。朝九晚五,干五休二,绝不盘剥下人。 不过现代企业那套,日报、周报、月报制度,也被她悉数搬来。 看着一屋子下人抓笔挠腮写日报的样子,佟思凡:自己不用写,看别人写,就是爽啊。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小燕子脚下生风,声音更是如洪钟。 小燕子是她贴身的侍女,原本名为小燕,自她穿越来,就替她改名为小燕子。 这姑娘有双大眼睛,性格豪爽,偶尔有些迷糊,很难保持有一刻钟手脚静止,佟思凡觉得,她大概有多动症。 不过看见小燕子,她总是觉得心情很好:“发生什么事了?” 小燕子嘟嘴,很是不满:“盼尔那个家伙,竟然偷偷跑来我们院子,可惜被她给跑了。” 原来盼尔吓成那样是做了亏心事。 “她来做什么?” “应该是偷偷看小姐准备生辰宴的情况。”小燕子有些恨恨,这个二小姐平日里就想着风头怎么盖过小姐。 佟思凡:看就看呗。 “东西没少吧?”佟思凡看着小燕子。 “没有!” “那就行。” “小姐!” 小燕子心道: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小姐脾气太好!总是被欺负!! 佟思凡很认同一句话:语言是银,沉默是金,行动是钻石。 转头她就吩咐小燕子:“把新得的牡丹霜取来。再把盼尔请来。” 小燕子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小姐,我就知道!” 看着小燕子一蹦一跳的背影,佟思凡心想:不,你不知道。 “来了?”佟思凡倚在座榻里。 盼尔有些瑟缩,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佟思凡将指尖的炸土豆片渣渣吮干净:“如果让你离开二小姐,你第一件事做什么?” 立在一旁的莫盛一:开始了。 盼尔被这么一问,愣了愣,小小声开口:“为什么要离开二小姐?” 佟思凡眯起眼睛,又问:“二小姐说,她吃药的时候往窗外看,你猜,她看见了什么?” “二小姐为什么要吃药?”盼尔越听越迷惑。 帮佟思凡剥水果的小燕子:来了。 “我和二小姐掉水里,你救谁?!”佟思凡猛然提高音量,增加问题的压迫感。 莫盛一、小燕子:出现了!! 佟思凡就是凭借这些求生欲测试题,完美选出她心中最适合待在身边的人。 这些经历,莫盛一和小燕子都曾有过,此时,不得不对盼尔掬一把同情的泪。 最后这个问题,堪称送命题。 盼尔迷惑中套着迷惑,比雾里看花,水中捞月还要迷惑:“你们为什么会掉水里?” 二位金尊玉贵的小姐,怎么可能有机会掉水里?大小姐不是要惩罚我吗?怎么总问奇奇怪怪的问题? 啊,小燕子和莫护卫每天都这么被折磨吗? 于是,盼尔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望向两人。 被望的两人一噎,顿时明白盼尔的同情。 莫盛一、小燕子:啊喂!不是你想的那样! 佟思凡觉得佟思仙在选侍女方面还是很有眼光。 她指着矮几对盼尔说:“这是我新得的牡丹霜,你带回去。记得每天要亲自盘……不是,替她涂抹哟。” 等盼尔离去,小燕子趴在佟思凡腿前,小声又神秘的问:“小姐,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是不是抹了会毁去容颜?” 佟思凡:这孩子,想什么呢?我只是单纯,想让盼尔,盘她。 小霜一擦,这么一盘,比金星还完美。 小燕子还挤着眉看她,猛然间,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个起身,佟思凡料不及,手中的酒杯被她碰翻,石榴裙立刻泅湿一大片。 懊恼的小燕子站起身满脸愧疚。 佟思凡脑子里蹦出一行字:血色罗裙翻酒污。 又蹦出另外一行字:我手品木,不愧是我。 陶醉小一会儿,打发小燕子去厨房准备。 之后数日风平浪静,静地佟思凡偶尔会有些心惊,惊讶于佟思仙还算带着些些脑花,没有来找事。 生辰宴这一日,佟家里外张灯结彩,前来拜贺的宾客将佟府前的马路堵出上下班高峰的状态。 佟思凡现代的十八岁被考卷和作业填满,她一直遗憾,没能有个像样的成人礼。 生活还是要些仪式感嘛,这个佟思凡的生辰宴,填补了她的遗憾。 佟家在这座城市做生意已经很多年,佟家老爷来往的政、军、商界人士更是不少。 佟思凡一再央求她爹,就不要请那些她连面都没怎么见过,也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人来参加她的生辰宴。 不过被精明的商人佟老爹驳回,见老爹不肯放过以她名义举行的社交活动,佟思凡退而求其次,要求一切宴会事宜,老爹都不许过问,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操办。 佟老爹略一思索便同意下来,她一个女孩子,还能翻出多大天来?! 佟思凡:这位老同志,凡事不能用旧眼光看待哦,如果不刮目相看,就会……嗯……就是像现在一样。 佟老爹的笑容渐渐凝固,宛如有一股恼人的秋风,不,春风吹过。 佟府的花园里,多了一片强行移栽的草地,草皮和地面明显有一道缝隙,这草皮宛若一卷地毯,有些皱巴巴地铺在那里。 草地这一边只有长条桌数张,却不设椅子。而草地另一边,只有数十把椅子,却不放置桌案。 还有那么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乐师,或坐或站演奏音乐,可这些音乐,佟老爹感觉自己活了几十年,好像从来都没听过。 再看长条桌,桌面整整齐齐摆着许多食物,有一大半,他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来参加宴会的人,人手一个白瓷圆盘,围着长桌打转,往圆盘里捡吃的,这让佟老爹想到一个词——乞丐。 佟老爹脑壳痛,太阳穴的青筋爆起,想骂人,骂人,人。 顶着笑盈盈的一张脸,佟思凡往佟老爹面前一站,他倒吸一口气,半张开嘴。 “爹~” 又来了,这嗓子眼里倒蜂蜜的声音,嗝~ 佟思仙见不得这两人独处多一秒,亲昵地挽着佟老爹的胳膊:“爹~你跟我去那边,女儿有话跟爹爹讲。” 佟思仙面色红润,抬手无意间露出的臂膀肤质细腻,白嫩匀称,佟思凡微笑点头,冲盼尔示意。 佟思凡心中赞叹:盘得好。 盼尔生怕被佟思凡逮住问东问西,赶紧快步跟着佟思仙走远。 小燕子蹦蹦跳跳,嘴里有些含糊地喊一声:“小姐。” 啵~一声将棒棒糖从嘴里拽出来:“莫盛一说,都准备好了。” 佟思凡挥手向乐师示意,音乐陡然一换,单曲循环中国古典乐器版《祝你生日快乐》。 古琴的前奏一起,佟思凡瞬间觉得,自己的十八岁,那是松涛拍岸,挥手间云卷云舒,怎么过得和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捏! 算了,算了,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却挥出莫盛一推着小车。 佟老爹刚被安抚下的太阳穴,条件反射似突突突个不停。 佟思凡闪佟思仙一眼,她不过是自然的目光转移,看在佟思仙眼里,就成了奚落和不屑。 在衣袖里将指甲深陷入掌心,佟思仙:拽什么拽,等我过生日,一定办得比你盛大。 佟思凡带着迎接新郎般的虔诚,露出八颗牙齿,用堪称国民邻家女孩的笑容迎接那辆小车。 佟思凡: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转睛。 珍贵的云锦被制成遮挡惊喜的搭布,盖着小车上一尺见宽的突起之物。 古琴声被编钟浑厚的声音比下去,佟思凡捏住搭布的一角,扫了一圈,总觉得佟思仙笑得很不自然。 不管了,哗啦扯下搭布。 咦,怎么大家的反应有些奇怪,难道是太惊世骇俗? 佟思凡侧头一看,笑容逐渐消失。她精心准备,实验多次,才留下这么个独苗苗,好不容易做成的简易版双层奶油蛋糕。 如今,呵呵,比耙耳朵还耙,躺在精心挑选镶金边的盘里,烂成一堆。 她不顾在场人的议论纷纷和佟老爹揉着太阳穴的满脸为难,大声喊道:“佟思仙!” 石破天惊一声吼,用足二十多年在KTV的开嗓绝技,声势浩荡,吓住多半宾客。 佟府的管家,不识趣地倒腾着小碎步,半躬着身子远远跑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目光不善的男男女女。 管家跑到佟老爹跟前,抬手行礼:“宫里来接大小姐的使臣们到了,小的不敢耽搁,特引他们前来。” 佟思凡:宫里?我要开始宫斗了? 第三章 等等,佟思凡:我方了…… 这边她方的有些头昏,那边为首的使臣已经开始宣旨,她就听了个开头: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佟思凡:咦,怎么和电视剧里演得要跪一排不一样呢? 在场的人只是屏息凝神,保持安静,恭敬地半弯腰身,听着神色严肃,语气威严的使臣宣旨。 一堆弯弯绕绕的文言文搅得佟思凡头疼,只听出大概意思:让她进宫侍奉陛下。 穿越来不久,佟思凡就明里暗里打听过明渊国这位当今的陛下。 先皇有数个儿子,唯独只有当今陛下一位嫡子,行十八。 先皇八十四驾鹤西去,三日后,先皇后刚满七十三,也追随先皇而去。 佟思凡庆幸,至少在这个皇家没有婆媳问题。 额……转念一想,这是印证“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的俗语吗? 等等,佟思凡突然意识到,陛下即位的时候刚满十八,那……生他的时候,先皇六十六,先皇后五十五。 老当益壮啊,佟思凡不禁瑞斯拜。 没有任何宫廷诡谲,风云难辨,新皇顺利登基。 顺利的让佟思凡心里打鼓,说好的皇家夺位惨状呢? 再一看这位十八皇子的配置。 正妻马丽素,兵部尚书马梅东之女。妾室白莲花,吏部尚书白天磊之女。 朝廷六部,兵部、吏部、工部、礼部、刑部、户部以兵部与吏部马首是瞻,有这样的两位老丈人,又有嫡子的身份,十八皇子就是个阿斗,也硬要被扶起来。 所谓顶配,不过如此。 论出身,有时候羡慕不来。 猝不及防,使臣已经宣旨完毕,又恭谨的对佟思凡说道:“佟小姐,务必处理妥当家中事务,三日后随小的出发,切莫误了吉日。” 佟思凡是飞神飞到天外,听完使臣的话也没有反应,懵懵地看着他。 使臣年纪不小,见过的后宫美人不少,望着佟思凡的脸想道:这张脸也不是倾国倾城,怕是在宫里也成不了气候,倒不如留在自己家中。看样子也是非常的富贵之家,何苦进宫受苦。 佟老爹赶着向使臣一礼:“大人,今日是小女生辰。” 让人留下吃饭的话,佟老爹说不出口,那长条桌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实在让佟老爹没法让宫里来的使臣尝试。 “大人,不如随我前去偏厅,用些茶点。”佟老爹对自己的机智很满意。 使臣扫一眼长条桌,宫廷生活已经使他喜怒不行于色,还是忍不住感慨,那个糊满东西的黄色长条是什么?那一大坨椭圆的应该是肉吧?上面还浇着黑色的汁液?还有那边推车上镶金边的盘里躺着的一滩白色的东西又是什么? 使臣纵然一脑袋问号,还是婉言推拒。要让陛下知道,自己随便在他人家中吃喝,不知道又要如何惩罚,便赶紧带人离开。 佟老爹转过眼看着还在懵的佟思凡,重重叹一口气,抽袖子,快步离开。 佟思凡承认自己方了一丢丢,现在已经回过神来,一回神就瞥见老父亲离去的背影和佟思仙改革春风吹满地的得意。 佟思凡冷笑一声,拂袖离开,反正今天中午的生辰宴来的都是佟老爹的生意伙伴,自己的小姐妹,她安排在晚间相聚。 宾客们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儿?主角先撤,他们留还是走? 佟思仙见她离开,笑得怕是嘴都要咧到后脑勺,当即一挥袖,一个个圆桌抬出来,宾客们松口气,自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恭维起佟家二小姐。 “二小姐比大小姐小不了多少,却比大小姐更稳重呀。” “我看大小姐性情着实乖张,这样的性子到当今陛下身边……” “苏兄,你这话就说的不好吧?” “黄兄,你也知陛下所做之事。”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不谈国事,说说今日之事。你说,这陛下怎么会迎娶佟家大小姐?” “你不知?先皇后是如今佟家老爷的姐姐,这婚事是打小定下的。” “怪不得,我就说,陛下宫中的美人们向来是官家女子,从来没听说有民间女子。” “佟家的小姐,算不得民间女子。这可是明渊国第三富商之家。” “也就第三。”那边有人喝多几杯酒语气中有些不屑。 立刻被人反驳道:“你想当第十都当不上。”话锋一转,“你可知这第一与第二都是谁?” “我怎能不知?第一是金家,第二是银家。” 旁边立刻有人说道:“今年可不好说。” “也是,这两家不是这家第一就是那家第一。” “谁说不是呢!谁叫这两家的大小姐嫁得好。金家大小姐金子伞可是嫁的兵部尚书马梅东,二人之女是当今皇后。” “我也知道,这银家大小姐银悟多嫁的是吏部尚书白天磊,两人的女儿白莲花可是如今陛下最宠爱的贤妃。” “这么说,佟家大小姐就输在娘家身份上?” “我估摸着能做个婕妤就算到头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佟思仙恨恨咬牙,原本想趁机在这帮人面前树立自己的形象,万没想到,他们聊一聊还是离不开佟家大小姐,简直不把她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提了一句也就略过了事。 还有莫盛一,一听宣旨就一脸失魂落魄,活像被皇帝抢走媳妇的模样。这个时候,又站在那里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莫盛一和佟思凡算得上青梅竹马,在佟思凡穿越过来后,也能感觉这个少年对自己有着超越小姐与护卫的情感。 所以,她总是刻意回避。 毕竟和原来的佟思凡相比,她可是知道自己后续的经历,也更加知道,一个护卫和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着都走不到一起。 当然,最初她也曾对着莫盛一的美色,暗自垂涎。 大长腿,又细又直,有一次佟思凡故意将他推进池塘,湿润的衣服紧紧贴着他的腹部,那均匀的冰块样腹肌,让佟思凡直想上手去捏。手臂线条坚实匀称,感觉鼓鼓的,蓬蓬的,特别有安全感。 佟思仙眼见莫盛一朝着佟思凡离去的方向追去,气得鼻内直喘息。 身旁站着的盼尔偷瞄几眼,以盼尔的经验看,二小姐大概在算计些什么。 佟思凡甩下众人,回了自己院子,把自己摔进躺椅内,脱了鞋抱着双脚蜷成一团。 莫盛一看着那张带着些许迷惘和苦恼的少女的侧颜,他心中一紧,快步走过去:“小姐,你要是不想进宫,就不去。” 佟思凡嗯了一声,又觉得不对,慌忙道:“这怎么行!” 佟思凡:好不容易要凯瑞全场! 莫盛一:小姐定是怕牵连佟家。 佟思凡:女子无才到底是不是德?见皇帝时该不该表现自己的学识?苦恼啊! 莫盛一:看,小姐眉头皱得更深了! 佟思凡:那游戏里也讲的没这么具体,哎…… 莫盛一:小姐在叹气!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三日后我就要进宫,往后你有什么打算?”佟思凡对这个忠心耿耿照顾自己一年多的护卫还是有些感情,想放他自由。 莫盛一不是没想过佟思凡嫁人后自己怎么办。按照当初的设想,哪怕小姐嫁人,他也会跟过去。 可如今,小姐去的地方,他是万万没法跟去。 也不是万万没办法,他哆嗦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软肋,又哆嗦着否定这个想法。 莫盛一:不行,我家还指望我传宗接代。 佟思凡以为他不好讲出口,善解人意地说:“不如我让爹给你一笔钱,然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看可好?” “小姐,多谢。”莫盛一眼神定定望着她,“我留在佟府。”又顿了顿,很郑重地说,“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佟思凡:我不记得有这一趴啊?!大兄弟,听你这么说,我又方了。 莫盛一下定决心要救佟思凡脱离苦海,可他不知,两人的这番对话,被跟来的佟思仙听个正着。 佟思仙:我埃克斯!!莫盛一,过分了!难道男人都爱熟女?就像爹一样? 忍不住的佟家二小姐跳出去:“哼!我都听见了。” 佟思凡:听见就听见了,你还想怎么着? 莫盛一:这……都怪自己这张嘴!偏偏被二小姐听见,糟糕。 佟思仙看一眼变脸色的莫盛一,再看一眼将自己鞋子扶好的佟思凡:“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佟思凡可没觉得她当自己是一家人,斜眼看莫盛一一眼,他可能才是她说的一家人。 佟思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贱。 佟思仙:看她一脸蠢样,一定是相信了! 莫盛一:不好,二小姐态度一变,大小姐定有危险。 佟思凡总觉得莫盛一看她的眼神里,有些关爱智障协会会员的味道,先下手为强道:“佟思仙,你想说什么?想对谁说?你可有证据?你觉得会有人相信?我劝你,别白费力气!” 配合音量一声比一声大,语气一声比一声急促而激烈,果然这种电影里震慑反派的方式很有效果。 佟思仙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等她的回答,佟思凡猛然起身,横眉冷目,刚跨进屋便将门哐当一声关闭,可怜的门板嘎吱两声,聊以发泄着她的怒气。 那扇门又哐当一声被人打开,已经是三天后。 遍身红绸裹着个喜气洋洋的人儿,头盖喜帕,脚蹬喜鞋,被一左一右两名妇女搀扶着出来,不知道的以为她行动不便,知道的也明白,她确实行动不便。 这富商嫁女,又是嫁的皇家,自然要显出富商的家底。 嫁衣外面又披着金线缀的东海珍珠衫。 左右手从手腕到胳膊肘戴满镶着各色珠宝的金手环,臂膀上各盘踞着两枚金钏。 脖子上里外挂着三层金饰,头顶的凤冠足足十斤重,又嵌着珍珠玛瑙翡翠宝石,各个皆是珍品中的珍品。 她这模样,没两个人扶着,别想迈开腿。 这么招摇着从佟府出来,坐上豪华的马车,一队人马敲敲打打浩浩荡荡奔皇城而去。 佟府大门外,望着车架走远的佟老爹:这就开始了。 身边一身罗绮,珠光宝气,引得众人赞美围观的佟思仙:凭什么! 面如湖平的莫盛一,心头的一丝丝酸楚:小姐,等我。 两日后,在佟府供下人出入的偏门旁,佟老爹早早等在这里。 今日,依然是那个在佟府正门大张旗鼓接走新娘的使臣,架着一辆半旧的马车等在这里,穿着素简的佟思凡登上马车。 对皇帝的这波操作,佟思凡:我方了,我是真的方了。 第四章 这辆马车是佟思凡有史以来见过最破旧的马车,当然这只是从外面看。 别有洞天这个成语用来形容它的内部,那是相当贴切。 云锦的坐垫,云锦的靠背,冰鉴食盒,甜滋滋的果饮一应俱全。 两个美丽的女孩子,一左一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气质超群。 左侧着青色纱衣的女子,挽着简单的发髻:“奴,玄机见过佟小姐。” 佟思凡:玄机?那个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的鱼玄机? 右侧的女子发髻样式繁复,却一丝不苟贴着头皮:“奴,婉儿问佟小姐安。” 佟思凡:妈呀!巾帼宰相上官婉儿。 佟思凡:让我康康,都是什么绝色人物。 听闻两人礼毕,车帘外候着的人依次进入。 “奴,清照。”说话的人容貌清丽,气质典雅。 佟思凡:李!清!照!这可是千古第一才女! 同进来的女子容貌平平,属于丢电视剧里就是活背景的那一类人。 佟思凡摩拳擦掌:这位想必也是哪个奇女子。 那女子开口道:“奴,佚名请佟小姐安,问佟小姐好。” 佟思凡:佚名?这不就是没名字的意思吗? 反而好奇地看她两眼,佚名恭谨地退出去,同清照在车夫的位置坐定。 随着“吁~”一声短喝,马儿的四只白啼在路面敲打出动听的声音。 使臣将她交给四人便骑马离去,佟思凡既没有哭哭啼啼的小儿女扭捏,也没有挥洒豪迈的草原儿女特性,她只是老老实实坐进马车,该吃吃该喝喝。 她在这边吃了喝,喝了睡,一路快活,而那位替她坐上豪华婚嫁车的女子就没那么幸运。 她头盖喜帕,人在喜帕下瑟瑟发抖,车外打砸喊杀声越来越浓。 早知道,就不应承这门差事。晚了,晚了,完了,完了。她在心里已经演了一场大戏。 不知过了多久,喧闹渐渐平息,使臣隔着车窗平淡地说:“让佟小姐受惊了,匪徒已经剿灭。” 车队又缓缓启程,她仍然一动不动,背后冷汗湿了一片。 她叫绣娘,也真的是一名绣娘。 家中经营着卖绣品的小摊,只因与佟思凡有几分相似,前几日被选中作她的替身。 虽说是替身,一应用品,伺候的人,都毫无差别。 这一身喜服用材顶级,刺绣顶级,至少需得几个绣娘两三年的功夫才能成这一件。 给她穿过后,是断然不会再给真正的佟小姐穿。 绣娘:可惜,真是可惜。 她正心疼着这一身喜服,马车又停下来,绣娘立刻紧张起来。 车窗外:“佟小姐,请下车。” 话音刚落,便有人撩起车帘,又有侍女伸手扶着她,步下马车。 侍女一直将她扶进房内,她很紧张地坐在床沿边,像个真正的待嫁新娘等着新郎走进洞房。 出现在喜帕下的是一双玲珑小巧的素色绣花鞋,还来不及惊讶,喜帕便被挑开。 佟思凡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让我康康,新娘子是什么样?” 绣娘:康康是什么? 佟思凡:我手品木,还真有点像。 一时屋内的气氛透着滑稽的诡异。 “那个,辛苦了。”佟思凡憋半天,憋出五个字。 绣娘不敢答话,佟思凡又憋了半天,憋出:“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说完,她脑中立刻带入现代脑残玛丽苏剧男女主角的初见场景。 这一次绣娘敢张嘴回答:“好,好像是见过。” 佟思凡:我手品木! “您的绣帕。”绣娘的目光落在佟思凡捏着的绣帕上。 “这个啊。”佟思凡跟着她的目光落过去。 做戏做全套,既然要扮清贫人家,鞋袜配饰用品当然不能太好。她只有这一方从小摊上买的绣帕,索性就揣上了。 佟思凡平常道:“在小摊上买的。” “是我绣的。”绣娘有些不好意思。 佟思凡很惊讶:“你绣的?” 佟思凡:这是个什么剧情?野(耶?)百合也有春天? 绣娘点点头:“是。” 佟思凡还想说些什么,那位使臣敲响房门:“佟小姐,车马已经准备停当。” 佟思凡扬声道:“知道了。” 又悄声对绣娘说:“你快把喜服换下,穿上这个。” 绣娘脸上闪过不舍,还是脱下喜服穿上和佟思凡一样的素简衣衫。跟在佟思凡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 等在客栈外的侍女皆穿着和二人同样的衣饰。 绣娘坐上和佟思凡一模一样的半旧马车。 上车前两人都光明正大露着脸,上车后却由侍女替她们各自戴上锥帽。 马车往东西两个相背的方向驶去,绣娘一如往日,在车内挺直腰板,半分不敢懈怠。 佟思凡摸上马车便迫不及待吃起甜品。 马车一个急刹,佟思凡:我手品木。裙子又湿了。 婉儿眼明手快,替她擦拭着沾湿的衣裙。 清照的声音透过车帘:“小姐,前面有歹人,看样子,人数不少。” 佟思凡:不是吧?! 清照数了数:“足足十人。” 佟思凡:怎么你听起来挺兴奋?! 按照一般穿越剧情来走,这个时候女主角势必要偷看外面情况。佟思凡的选择是眼不见为净,只是眼不见也挡不住弥漫而来,浓重的血腥味。 她呕了一声,实在忍不了,埋头要吐,婉儿适时捧着食盒接住,脸上没有一丝不快。 玄机手脚麻利地冲好一杯新茶,端给吐个干净的她漱口。 佚名小小声报道:“小姐,歹人都解决了。” “嗯?”佟思凡顿觉有些不可思议,既然解决,这个时候掀起车帘应该没什么影响。 “盛一!” 那持剑在手,威风凌凌的正是莫盛一。 莫盛一遽然道:“小姐,是我来迟。” 佟思凡:“呕~” 吐不出东西,只好干呕,这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简直太破坏英雄救美的气氛。 趁着她在车内干呕,清照已经坐回马车,驾车远离血腥味,莫盛一亦骑马跟在车后。 “佟小姐,请您下车休息片刻。” 佟思凡认出来说话人的声音,正是使臣。 婉儿扶着她刚下马车,佚名便被两名身着铠甲的士兵拿下。 惊讶一瞬间,佟思凡明白过来。 当日,她们轻装简行,却遇见山石堵路,不得不换条路走,结果着了山匪的道。 幸好使臣派人来得及时,佟思凡才能留着命和绣娘见面。 要知道,佟思凡当着众人面登上马车,可又悄悄和绣娘车马对调,而知道内情的只有清照、婉儿、玄机和佚名四人。 使臣眯着狭长的眼睛,冷冰冰的一道目光将佚名锁定:“说。” 佟思凡可怜着这个没有名字的配角,看这样子只怕是死路一条。 佚名跪在地上,双手抓捏着土地,低着头,肩膀不规则的起伏,看得出,她很紧张。 和她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她身前数步的使臣。 他背着手,只是站着,此时,在场的人像被抽了真空,太过安静,反而使佚名更加紧张。 “嗝~” 平日普通的打嗝声,这个时候被莫名放大,佟思凡捂住自己的嘴,挡不住嗝的热情。 “嗝~嗝嗝~” 使臣先对她一揖:“请佟小姐在此休息,待小的处理完事情,再行启程。” “去~嗝~吧~嗝~” 还是那两名士兵将佚名架走,使臣跟在其后,状似不经意地扫眼莫盛一。 婉儿赶紧摩挲着她的后背,玄机递来茶水,清照绕至佟思凡身后,趁她不备,猛拍她双肩,吓得佟思凡嗷叫一声。 “咦?不打嗝了。” 清照垂身:“贸然惊吓小姐,请小姐降罪。” 佟思凡开开心心挥挥手:“这个方法我也曾用过,确实是个好办法。” 扶她臂膀一把,算是告诉她无罪。 和这三人相处的几日,佟思凡发现,她们总是不卑不亢,恭敬但不谄媚,既没有多余的照顾,也不会疏于照顾。 佟思凡:嗯,这边界感,也是很强了。 “小姐。”等到佟思凡彻底不打嗝,莫盛一才开口,“不如我护送你到皇城吧。” “甚好。” 毕竟莫盛一能以一挡十,有他在,也会更加安心。 二刻钟不到,使臣回来,却不见佚名。 佟思凡也没有问,果然,配角走到哪里都活不过三章,自己能不能活过三章也是个未知数。 佟思凡:我的目标——努力活过三章! “那个……”佟思凡想叫住使臣,却发现不知他的名字。 佟思凡:尴尬,太尴尬。 好在使臣善解人意:“小的福临。” “噗……”佟思凡真的噗出声来。 佟思凡:妈妈耶,顺治帝也来了吗? “佟小姐,先饮口茶,顺顺气。”福临接过玄机递来的茶,亲自送到她手边。 佟思凡感觉不能直视他,接了茶,才道:“这位是我的护卫莫盛一,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福临立即道:“有莫护卫一路相随,想必接下来的路程定会顺利。” 佟思凡:哎哟,不错哦。小伙子,很懂眼色。 之后的行程,果然顺风顺水,佟思凡一路逛吃逛吃,就到了明渊国皇城。 到了皇城,佟思凡不再眷恋美食,而是打开车帘,欣赏着这城内景象。 佟思凡:让我康康这天下。 来的一路,她越来越确定,这是在往江南走。等到皇城,她更加确定,这座城市,和她现代生活的地方,是同一座城。 可又有些不大一样,她生活的那座城市,高楼林立,钢筋水泥的森林从城市的南边起伏到北边,连绵起来,有时连阳光普照都是奢侈。 而这里,楼最高不过三层,楼房密度极低,却错落有致,比她去的那些古镇有味道百倍。 “小姐。”莫盛一骑在马上,伏低身子,“保重。” 佟思凡扬起笑:“路上小心。” 辞别莫盛一,车马在宽阔笔直的大道上前进。 远远的,莫盛一回头:等我。 这边也有回应,福临冷峻地看着他的背影:做梦。 厚重的宫门徐徐敞开,那么高,那么重的红门开启,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她终于进入另一个世界。 佟思凡:欧也!宫斗!宫斗! 清照在前面领路,婉儿和玄机一左一右,带着她转进会宁殿内,便有侍女准备好热水,服侍她沐浴更衣。 佟思凡:她们怎么就出去了?电视剧里不是演她们要盯着洗澡的嫔妃看吗? 沐浴完毕,她躺在软榻上,用银勺舀起杏仁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品尝。 有内侍缓步走来,悄声对婉儿说几句什么,朝她一揖,退身出去。 婉儿上前递给她一方手帕:“美人,陛下召您前去赴宴。” 佟思凡:美人?赴宴?啊,不要啊,那种吃都吃不饱的宴会。 婉儿又说:“奴伺候您更衣。” “等等!”佟思凡喊道,“让我康康。不,看看。” 第五章 捧着华服的玄机不解道:“美人,您要看什么?” 佟思凡半捧着肚子:“有什么管饱的东西吗?” 她只觉天空中有两道激快的闪电,噼啪往玄机和婉儿身上一抽,抽得她俩嘴角一个颤动。 佟思凡:一看你俩就没经验。 脸僵了一瞬,婉儿吩咐侍女一声,一刻钟后,侍女端出一碗鸡汤浑屯。 尝两口尝,佟思凡鉴定完毕——这就是现代的小馄饨。 佟思凡:吃起来竟然比现代的香!也是,毕竟没有污染。 呼啦呼啦,吃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佟思凡抹一把嘴:半饱,刚刚好。 内侍疾步而来,行礼道:“佟美人,陛下请您速速前往。” 佟思凡几乎是从软榻上弹射而起:我太嚣张,怎么敢为碗吃的,让皇帝等我?我还想不想活过三章!想!! 玄机急道:“美人,更衣。” 佟思凡又退回来,任她和婉儿摆布。她特意去看内侍,内侍低着头,直到她换装完毕。 所有穿越女主一开始都很不适应别人帮忙换衣,过不了几天就会习惯,这都赖古人的衣服着实麻烦。 她其实很想吐槽这个游戏的服装设定,设计者似乎十分任性,不知道糅合多少个朝代的服装,搞得一套简单的衣服穿起来也很费劲,更别说这种宫廷华服,一层又一层。 还是衣来伸手的生活最为美好。 玄机在婉儿的配合下,很快便替她穿戴一新,内侍前面领路,清照随她前往观稼殿。 在原本游戏中,观稼殿夜宴是在她成为婕妤之后才进行到的部分。 在这场夜宴中,她会接受来自皇后和贤妃的挑战。 通过全部挑战,她的位份能更进一步,不能通过挑战,呵呵,就只能乖乖地唱一首《凉凉》,就真的凉了。 内侍又对她说了句什么,佟思凡也没认真听,提起裙摆跨过门槛。 下一秒,佟思凡:我手品木。 已经晚了,佟思凡:真凉。 她整个人跌倒在地,双唇亲吻着大理石的地砖。 原本还有些许声音的夜宴,这时彻底安静,很快,上方传来一阵爆笑。 皇帝范含之的眼泪都快笑出来。 清照搀扶着她站起身,她姿势不太自然地往自己的座位挪去。 范含之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落座,不远处将一切收进眼里的贤妃,冷哼一声,打量起她来。 佟思凡都不用细看,贤妃嚣张地很到位。 她只是很奇怪,为啥所有跟宫斗有关的小说、剧、游戏里都有个跋扈的妃子,而这个妃子一定没有好下场。 “陛下!”一个有些矮小微胖的中年男子情急道,“国储乃国之根本。” 另一个声音将他打断:“陛下正直春秋盛年,现在妄提立储,你居心何在?” 范含之揉着太阳穴,这两个人从今日朝会一直吵闹到现在,聒噪地烦人。 “马尚书,你让朕立储?” “立储是为稳定国朝。” “哦,国丈是觉得朕的国朝不稳?” 马尚书有些慌,立刻回道:“臣是怕有奸佞小人,意图不轨。” “国丈,您是兵部尚书,手握兵权,难道还不能保证国朝稳定?那朕要你何用?” 马尚书闻言速速跪下,却听范含之说:“白尚书,你也是朕的国丈,怎么朕身侧有奸佞小人,身为吏部尚书,你竟没有觉察?” 噗通一声,这大理石地砖谁摔过谁知道,佟思凡替白尚书的膝盖疼。 两位尚书一改方才的激昂,低头跪在那里。 贤妃和皇后对视一眼,也跪了下来。 范含之的声音不大,却飘散在观稼殿内,在众人头顶盘旋:“皇后、爱妃起来吧,与你二人无关。”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唯恐范含之的怒火烧到自己。 佟思凡悄悄从袖内掏出一包粉末。 她的衣袖很宽大,动作又很隐蔽,自以为没有人看见。 可惜她忘记站得高看得远,在坐得高看得远这里同样奏效。 范含之原本一双眼睛是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而余光中的一瞥,让他将目光随之转移。 范含之:她在干什么? 范含之:果然还是这样嚣张。 范含之:不过看起来,好有趣的样子。 佟思凡自以为没人注意她,其实从范含之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始,夜宴上的人都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连一直目不斜视的皇后都不例外。 于是这里上演了一场: 佟思凡:哇哈哈哈,没人看见我,我好爽。 其他人:我们都看见了,她还不知道,哇哈哈哈哈。 那边佟思凡小心翼翼将料包倒出一点在瓷碟内,发挥万物皆可蘸的精神,不管什么菜,都往里面蘸。 她蘸一下,范含之点一下头,当她蘸到第八下,范含之开口道:“佟美人。” “陛下。”佟美人还没反应,贤妃先抢断。 贤妃一声喊,吓佟思凡一跳,这一吓佟思凡正夹着的鹌鹑蛋也被吓落在地,偏那鹌鹑蛋极为顽强,如弹力球一般,在地上弹弹弹。 佟思凡:弹弹弹,弹走鱼尾纹?? 当时场面一度很滑稽,一殿人都伸长脖子看一颗鹌鹑蛋从她这里滚到皇后那里。 佟思凡这才注意到:怎么皇后没和皇帝一起坐在上面? “陛下。”贤妃又柔媚地唤了一声,“您看今日臣妾有什么不同?” “不同?”范含之粗粗看两眼,“爱妃甚为美丽,今日也不例外。” 贤妃站起身,转了两圈,又撒娇似地跺跺脚:“陛下,您仔细看看。” “嗯?”范含之敷衍道,“新做的衣裳不错。” “衣裳前日臣妾穿过。” “好了,贤妃。”范含之特意当着她的面睨一眼还跪着的白尚书,“二位尚书请起吧。” 两位在地上跪了许久的尚书哆嗦着膝盖站起身。 “佟美人。”范含之微笑地呼唤她。 清照悄声:“美人,快起身。” “哦。”佟思凡站起来,屈膝行礼,“陛下。” “过来,到朕身边来。” 全场哗然,又很快安静。 佟思凡提起裙边,小心翼翼地从位置上走向皇帝。沿途顺带体验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 以前只知目光目光,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目有光。 就说贤妃和皇后,贤妃射出的目光只传递出一个信息:你死定了。而皇后的目光就要复杂很多。 她依稀记得皇后与皇帝育有一子,是皇帝唯一的儿子,名为沉香。都搞出儿子来了,怎么看起来俩人关系不太好的亚子? 还是不能用现代的夫妻关系和古代比吧,她暗暗说服自己。 佟思凡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范含之冲她招招手,她再绕过范含之面前那张宽大的桌子,站在他的王座前。 “坐吧。” 刚消停的马尚书又急赤白咧地站起身,高呼:“陛下。” “马尚书,方才跪了许久,准你坐着讲话。” 范含之言毕,对马尚书而言,如当头棒喝,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讲。 讪讪坐下,心内念叨着:小小一个美人竟敢坐在皇帝王座之上,嚣张,太嚣张。 皇后的眼神中立刻多出三分警惕,五分不满,还有两分羡慕。 佟思凡呢? 佟思凡:狗皇帝,想竖我当后宫的靶子,不要脸! “歌舞怎么停了?” 范含之身侧的内侍南风立刻安排:“乐起。” 夜宴又恢复应该有的奢靡之音。 范含之:“拿出来。” 高中佟思凡在课堂上玩手机,被班主任发现,班主任也是用这种语气对她说:“拿出来。” 导致她听见这三个字,不会过脑子,行动比思考更快。直接将袖内藏的辣椒包交给范含之。 这个时代的设定也不晓得为什么像跑偏一样,食物追求本味,基本不用调料烹饪。 说好听叫新鲜,其实就是腥和咸。 对被现代百味养大的佟思凡来讲,在这里吃饭绝对是个折磨。 所以,她穿越来以后,就开始琢磨各种便携的调料,今天她带着的是辛辣包。 味道嘛,请自行想象开封菜的辣椒包,嗷,不好意思,据说开封菜只在西南嗜辣地区提供辣椒包。扫瑞~ 辛辣包里除了有辣椒粉还有一半黄豆粉,这样制成的干碟,蘸什么都好吃。 范含之如获至宝,学着她的样子,将面前的东西蘸料再吃,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佟思凡:糟糕!贤妃已经在用眼神说我死定定了,皇后的羡慕好像变成了五分。 再转头看向皇帝,皇帝很不斯文地一抹嘴:“佟婕妤,看来你对厨艺很有研究。” 观稼殿上下完全忽略他的最后一句话,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佟婕妤”三个字上。 佟思凡:狗皇帝,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怎么?”范含之看她不太高兴的样子。 佟思凡赶紧跪地谢恩:“谢陛下垂爱。” 一把将她搀起来,又望着下面蠢蠢欲动的人:“马卿、白卿,如今朕新纳了这样好生养的婕妤,两位卿就不必再担心子嗣问题了。” 佟思凡:你从哪里看出我好生养?难道最近又胖了? 贤妃:这个女人!! 皇后:沉香,你可要给为娘的争口气。 马尚书、白尚书:陛下,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提立太子之事了。 “音乐太吵。”范含之不耐烦地挥挥手。 南风立刻道:“乐毕。” 观稼殿中一片钗裙响动,皇后后妃臣子齐齐起身,佟思凡估摸着是宴会搞完,她也跟着站起来。 范含之一把将她按回王座,下面站着的众人整齐划一地行礼:“谢陛下赐宴。” 佟思凡:完蛋了!离我变成筛子还有一章! “放心。”范含之捏她手背一下,“有朕在,她们不敢拿你怎样。” 佟思凡:果然,皇帝对女人们的战争一无所知。 行礼毕,臣子们先行退出大殿。 贤妃嘟嘟嘴,又哼唧两声,见范含之并不理会,这才带着自己的侍女,丁玲咣铛地离开。 皇后守住最后的端庄,对着范含之再行一礼,这才慢慢退出,直到跨出大殿,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一眼皇帝。 观稼殿走空,范含之还是没有一丝起来的意思,佟思凡坐在老虎身边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静静坐着,她只在脑子里想:静静到底是谁? 范含之侧头看她有些出神,唤一声:“静静。” 佟思凡微提眼眶,眼睛睁大不少。 “送佟婕妤回去。” 那名叫静静的侍女,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红唇翘鼻,在现代绝对是又美又飒的姐姐,搁这里,像清照这般大的侍女都得尊称她一声姑姑。 称呼使人老去,所以,但凡是个小孩,佟思凡都会不厌其烦地让他/她喊自己姐姐。 静静静静在前面领路,四周也是静静的,静静静静地回头笑着对佟思凡说:“佟婕妤,真是好福气。” 好、好福气??等等,这里不是回会宁殿的路。 佟思凡:难道要被睡? 第六章 佟思凡:我承认,我一瞬间怂了。 静静走路还是静静的,佟思凡思虑深重,突然要被睡,任谁都有些忐忑。 没走出多远,在一座门前有无数琉璃灯盏的宫殿前停下。 静静转身,对着佟思凡行礼,清照在前面领路,佟思凡跨过宫殿一尺高的门槛。 佟思凡走出很远,静静依然躬身行礼,直到侍女将殿门关闭,她才复而起身。 这座宫殿比会宁殿还要大,挑高奇高,显得很有气势。此时佟思凡已经无心欣赏,她步入寝殿,婉儿和玄机等在里面。 见她进来,两人齐齐贺道:“恭贺佟婕妤,擢升位份。” 佟思凡:还是恭贺我成为后宫靶子比较合适。 “天色已晚,奴伺候婕妤梳洗歇息吧?” 佟思凡:是伺候我洗干净羊蹄子,送入老虎嘴里吧。 “好。”想是那样想,嘴上还是答好。 佟思凡一头埋进澡盆里,洗了又洗,反正不想面对。也没人催促,她感觉自己手指的皮肤已经泡得泛白,头也有些昏沉。 以她的经验,这个时候必须爬出澡盆,突然,沐浴间的珠帘有些许响动,她一转身。 佟思凡:头晕,晕…… 屋顶在她眼前左右摇晃,然后一片黑暗,她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眼前是一顶粉色的幔帐,低头瞟一眼胸前,衣服穿得好好的,侧头再看,床上没人。 听见响动,婉儿隔着幔帐关心道:“婕妤可觉得好些?” “好些了。”佟思凡答道,她只觉得很困,“好困,我要继续睡。” 有没有被睡明天再说吧,好困。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佟思凡蹭蹭床垫,翻个身趴在床上。 身后婉儿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婕妤,可要起身?早膳已经备好。” “啊,不想起来。”佟思凡嘴里嘟囔着。 婉儿平缓地说:“婕妤,今日要去向皇后娘娘问安。” “什么?”佟思凡一个翻身,坐起来。 “按规矩,您每日都应向皇后娘娘问安。今日还要去向贤妃娘娘问安。”婉儿向她解释。 佟思凡:脑壳疼。 还是起身,梳洗完毕,坐在桌前用膳,顺带打量起这座宫殿。昨夜只觉得这里挑高很高,冬天怕是很冷。今早一看,这宫殿低调内敛,装饰素简,不像花红柳绿的嫔妃居所。 会宁殿的地皮都没踩热,真不知皇帝怎么又给她换个住处。 让婉儿取来一小碟白糖,她用馒头片蘸着白糖吃,吃两口,交待婉儿:“明日和厨房讲一声,揉面的时候放些牛奶在里面。” 婉儿答好,她又问玄机:“玄机,这是哪里?” 玄机答:“回婕妤,这里是亲蚕殿。” 亲蚕殿?她只在看电视剧的时候,看到过皇后主持亲蚕礼,什么皇后用金钩,嫔妃用银钩。 佟思凡:等等,我怎么会住这里? 大约玄机看出佟思凡的担心:“婕妤,是陛下安排您居住在此。前殿历代用于举行亲蚕礼。前些日子,陛下扩建后殿,所以,这里并不曾有后宫女子居住。” “昨夜,陛下可到此处?” “不曾。” 佟思凡:诶嘿?本少女还是少女本体。 从侧门到皇后居住的福宁宫最近,用完早膳,清照陪着她,身后还随着两个侍女往那边去。 走过座座宫殿,只听前方传来咆哮:“一七得几?怎么会得八?一个七是几?” 佟思凡:呃……这怎么和她家小区里辅导孩子作业的年轻妈妈一般。 清照见她停下脚步:“皇后这是在辅导皇子功课。” “六七四十二,七六多少?”咆哮的声音丝毫不见变小。 佟思凡脑海中自动为她配上一段BGM:茶蛋《咆哮》 “婕妤,您先在此等候,奴去禀明。” 清照进去不久,福宁殿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佟思凡大概能想象,皇子是有多么感激她的造访。 就像她小时候因为考59,正要被打,结果家里来了客人,她妈立刻一改黑脸,热情地把客人迎进家门。每到这种时候,她就十分感激那位客人。 皇后也十分热情,脸上挂着标准笑容,亲自出迎。 来之前,婉儿特意嘱咐她该如何行礼,她都记着。吩咐侍女将准备好的礼物呈上,皇后收下后,又回赠她礼物。 皇后请她坐下,问些家常,佟思凡回答的比较简单,来回说了几句,她再起身告辞。 直到走出福宁殿,她长长叹一口气:“往后日日都要这样?” “婕妤,这是宫中规矩。” 佟思凡:这烂规矩。 “婕妤,请往这边。” 繁花宫外,佟思凡的嘴巴大张。 福宁殿气派端庄,不失皇家气度,就是说不上有多好看。 一到繁花宫就被它的绚丽多姿吸引,美,是真美。 还未走近,那一簇簇的花团便伸过宫墙,跳跃而出,赤橙红黄,全是极富活力的色彩。色彩之间有浓有淡,配合着展示生命的鲜活,极富立体感。 佟思凡脑中打出几个字:网红拍照打卡地。 又缓缓遗憾:可惜我没有手机。 繁花宫的宫门掩藏在花团锦簇之下,小小巧巧两扇,推开两扇宫门。 沿着垂拱花廊往里行,佟思凡好奇地东张西望,花廊尽头,贤妃遍身白底繁花样式华服,与佟思凡淡色宫服形成鲜明对比。 贤妃身旁的侍女赛儿穿着浅桃红的衣衫,都比佟思凡看起来要娇艳许多。 按礼,佟思凡要向贤妃请安,她也没什么不情愿,毕竟妃的等级的确在她之上。且这宫中除皇后,再无人比她位份更高,连同样位份的人也没有。 贤妃喊得亲热:“妹妹可上过学?” 佟思凡:这不是选妃时候问的吗?怎么今天在这里遇上? 只能回答:“爹爹请先生教过几年。” 这是她猜的,穿来之后,她连书都没摸过。 贤妃热情道:“妹妹在宫里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告诉我。侍女们不好,也只管告诉我。要有别人欺负妹妹,我一定替妹妹出头。” 这话听起来周到、热情,佟思凡却发现一个陷阱。 后宫的实际掌管者是皇后,她一个婕妤越过皇后和皇帝的宠妃沆瀣一气,这算什么? 贤妃这步棋,拉拢自己这个后宫冉冉升起的新星,展现自己亲和力,顺带对抗皇后。真哪天出事,立刻把自己推出去,让自己背锅。 佟思凡站起身:“多谢贤妃关怀,贤妃和皇后娘娘不愧是多年姐妹。方才在娘娘那里,娘娘也是这样讲的。怕是众姐妹都知有二位姐姐替我出头,任谁也不敢欺负我呢~” 两人这么唇红齿白,心照不宣地笑过来,笑过去,佟思凡毕竟是宫廷假笑新手,很快揉揉僵硬的脸颊败下阵来。 贤妃:第一局算你侥幸过关,第二局可就没那么容易! “妹妹~” 佟思凡真的觉得,在宫里最难的是表情管理。这些女人是不是都打包去韩国练习过表情管理,顺便拿到一级证书了? “母凭子贵的道理妹妹一定明白。陛下虽然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无奈,哎……膝下只有一子。我们姐妹若是不团结,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姐姐是过来人,劝妹妹趁着年轻,早日生个一儿半女,将来才算有所倚靠。” 佟思凡:来了来了,打着为我着想为我好的大旗,把我当枪使。 咬咬牙,佟思凡期期艾艾地说:“不瞒姐姐,妹妹幼时,家父曾让人算过,那人说我子女缘薄。后来又大病一场,大夫说我想受孕,怕是难了。” 贤妃:跟我来这招? 佟思凡:管你信不信。 “妹妹不必挂怀,宫中御医皆是杏林圣手,一定能令妹妹康复。” 佟思凡眼角闪动着晶莹的点点泪光:“借姐姐吉言,但愿如此。” 贤妃:一定找个心腹去好好看看她是不是装神弄鬼。 佟思凡:哼!别想作妖作怪! 垂拱花廊处又有人影闪动,等人到近前,佟思凡才看清,来的是范含之近身的内侍南风。 南风行礼道:“贤妃娘娘,陛下让小的请佟婕妤往延福宫去。” “陛下可有说是为什么?”贤妃喝着茶状似不经意地问。 “小的不知,佟婕妤,请,陛下等得有些着急了。” 佟思凡起身,穿过垂拱花廊,告别一园缤纷,朝“老虎”所在前进。 给自己打个气,佟思凡:哟哟!切克闹!动物园里走一遭! 在繁花宫外,佟思凡被请进马车,她有些奇怪,等进入延福宫,佟思凡终于明白。 妈啊,这里简直不要太大。 什么两百平米的床,在这里真的能成真吧。 马车沿着白玉铺就的宫道行在延福宫内的广场之上。 白玉宫道两侧用不同颜色的宝石点缀,每颗宝石几乎拳头大小。 佟思凡不是没动过上去抠的念头,只是,坐在车里实在是不敢乱动。 南风驾车将她送到一处宫殿门外,将车马交给立候的小内侍,自己在前面领路。 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皇帝。 “我饿了。” 佟思凡:饿了你吃啊。 她呆立着,范含之又补充道:“我一直在等你,都没有吃饭。” 佟思凡:谢谢哦。 “陛下,臣妾今日是去给皇后和贤妃请安。” “以后就不用去了。” 佟思凡:嗯?? “从明日起,我每日的早膳,就你来伺候吧。” 佟思凡在内心摔碗:你是缺宫女吗? “宫女们伺候地不好。” 佟思凡:嗯??你会读心术?? 那边宫女们跪了一地,只有昨夜送她去亲蚕殿的静静还站着。 范含之连看都没看地上跪的人:“下去吧。” 这次静静也没有特殊,跟着众人退出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她露出和昨晚一样的笑容,佟思凡仿佛听见她在说,佟婕妤,真是好福气。 “过来呀,还要朕请你过来吗?” “陛下,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我教你。” 佟思凡紧张到闭起眼睛。 范含之:……她在做什么…… “你闭着眼睛,我怎么教你?” “哦,啊,好。” 她睁开眼,便看到范含之已经用银筷夹起一块食物放进金碟内。 佟思凡:金餐具,真是俗气,但是,我喜欢。 “这么简单,看明白了吗?” 范含之:她怎么看起来有些蠢? 佟思凡:他是傻子吗?这和自己夹有什么区别? “你来试试。”范含之摔下银筷,自己在龙椅上坐下。 这龙椅通体金色,最奇的是,椅背中心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白玉镂空雕刻。 金镶玉,高级,惹不起。 佟思凡:就当喂狗。 摆出最好的脸色,拿起银筷给他夹起食物放进金碟内。 他再用自己手边的象牙筷送进嘴内,佟思凡看见象牙筷就牙疼,替无辜的大象疼。 佟思凡: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不好吃。” 佟思凡:哈?怪我咯? “昨夜的辣椒包你还有吗?” 佟思凡想了想,答道:“那是臣妾从家中带来的,昨夜都给了陛下。” “既然婕妤没有,那朕可要罚你。” 佟思凡:狗皇帝。 第七章 佟思凡紧紧抿嘴,从齿缝中漏出几个字:“臣妾好怕。” “哈哈哈哈。”范含之一阵爆笑,“婕妤在想什么?不过是罚你去厨房制作料碟罢了。” 范含之:果然不太聪明。 佟思凡:狗皇帝。 现代生活中,佟思凡是个典型依靠外卖过活的人,除非钱不够,否则能不下厨就不下厨。 穿来之后,钱始终都够,却始终缺少各种美食,只能自己上手。 从厨房小白到中华小当家,只差一场留学或者一次穿越。 佟思凡对延福宫的御膳房没有期待,在她想象里,最多就地方大一点,人多一点,哪儿有现代厨房的各种器具来得方便。 走进御膳房,佟思凡确实被震撼:这也太帅了!! 等着她的有四位大厨,分别来自明渊国东南西北四个地方。 东山大汉,名为吕勿显,目测一米九,佟思凡:这腿,到我腰了吧?他右手把着葱白,有一下没一下用葱绿拍打自己的肩部。 江南才子,唐步朵手中一柄折扇,两指捻开,扇动出徐徐清风。 西北汉子,隋米脂头发用白羊肚毛巾包着,下颚线分明,整个人英气逼人,佟思凡:哇偶~。 漠北“雄鹰”,曲邹川双眸深邃,自带深情属性,脖上一圈貂毛,富贵天然。 佟思凡:皇帝你也太过分,把这么好看的人关在厨房里,天天让他们给你抡铁锅,这不是耽误小哥哥们前途吗?有这长相,做点什么不好? 内侍逐一为佟思凡介绍四人所擅长的菜系。 佟思凡:可拉倒吧,还擅长菜系。 还是带着笑容,边听边点头,内侍介绍完毕,四人对她行抱拳礼。 “各位小哥哥,厨艺我不太擅长,但是陛下又命我前来制作料碟,各位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佟思凡刚闭嘴,她就发现自己错了,真的错了。 唐步朵将折扇哗一声合闭:“依我之见,当以甜为主味。” “怎么能以甜为主?”曲邹川反问一句,又呛道,“当然是以鲜为主。普天之下,唯有陛下,才能吃这天南海北的鲜味。” 佟思凡:谢谢你嗷,照你这样讲,现代人均是皇帝。 “鲜味,鲜味过于普通,而怪味才是难得!”隋米脂拍一掌案板,佟思凡感觉案板上的刀,似乎跳起来半寸。 咔嚓~传来电影里反派拧断人脖子的声音,佟思凡一扭头,吕勿显拧了一把芹菜:“照我说,有盐百菜可行,没盐寸步难行。盐味应在百味之前。” 佟思凡记得好像这句话的原版是: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当然,据她所知,这个时代,盐路确实是钱路,是皇帝的垄断产业。 场面一度失去控制,四个帅气的小哥哥,在你面前唇枪舌剑,谁顶得住。 “光有咸味怎么行?” “总比你那个怪味强。” “我这怪味怎么了?怪味融百味,不懂别乱讲。” “什么融百味,上次陛下试一口就吐了。” “那天是陛下中暑,和怪味有什么关系?我的怪味有层次,不像有些人只知道放糖。” “你们俩争一争也就算了,怎么还捎带我?我哪里不对?” “你还好意思说?” “我就奇怪了,我怎么不好意思。不对,这和我好不好意思有什么关系?” “那请佟婕妤评评!” “对!” “对!” 四个不同类型,却颜值俱佳的男子挤到她面前,要她评评。 佟思凡:哇~这不就是练习生们的初评级么! 四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期盼地看着她,佟思凡顿时有种成为妈粉的感觉:“甜味,很甜蜜,感觉很幸福。” 唐步朵有些傲然地将折扇在胸前铺开,扇了又扇。 佟思凡又说道:“咸味确实也是百味之主。” 吕勿显听完明显松口气,把大葱扔在一边。 “不过,鲜味对食物来讲也很重要。” 曲邹川一脸:看到没?我说什么? 隋米脂脸上有些挂不住,佟思凡赶紧说:“怪味又非常特别,胜在新颖。” 佟思凡:嗯,这么说,应该没有伤害孩子们的自尊心。 她颇有些小学班主任教育学生的态势。 不过,这样说完,和没说的区别,仅仅是费了些口水。 突然,心念电光之间,她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拍三下掌心,双手合十,郑重地说:“既然,所有的味道都很重要,不如……我们将它融合在一起?”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点头,撸起袖子就是干。 佟思凡:哇~这肌肉线条多么紧实,不愧是每天抡锅子整出来的。 御膳房内切菜炒菜声齐飞,陪在佟思凡身旁的内侍有些感叹:“婕妤,这几位可是合称四大神厨。一起忙活宴席倒是常见,却从没一起完成一道菜。” 又捂住自己的嘴:“小的说错了,是制作料碟。这真是难得一见。” 佟思凡看着他脸上崇拜的神情,心道:难得一见?这就是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不管底下人做起来麻不麻烦。 “你去看看,他们完成的如何。”佟思凡受不了灶台热气,早早退出来,在外间等着。 那内侍脚下如踩风火轮,跑进来:“婕妤,四位请您去看看。” 吕勿显熬的这酱黑的,该是卤汁吧?唐步朵这红黄浓稠的,嗯,是糖浆。曲邹川这碗奶白的汤,闻起来,哦,是羊汤和鱼汤。只有隋米脂面前是一碟粉末,佟思凡用小拇指沾一点,放进嘴里,竟是孜然和香料调和成的。 南风从御膳房外入内的时候,佟思凡已经在这些东西面前,走了两个来回。 他虽然面色和缓,眼中却闪出急色:“婕妤,陛下问午膳时分,料碟能否制作完毕。” 佟思凡:难道我能说不能? “没问题。” 待南风退出,佟思凡:我……可能是第一个因为料碟被皇帝驱逐出宫的女人。 眼神又在那四样东西上来回两圈。 佟思凡一顿操作猛如虎:命人在炉灶中放上平底小锅,将鱼羊汤舀几勺进去,又放一点卤汁,再搁一些甜酱,搅拌均匀,待汁水浓稠,撒入隋米脂的粉末,最后等待冷却,放入盘中。 她可是比金龙鱼1:1:1的比例还1:1:1:1的使用四人提供的原料。 佟思凡特意亲自端上料碟,给范含之送去。 “婕妤,您不让四位神厨尝一尝吗?”清照有些担心,“万一味道……” 佟思凡见四下无人:“清照,你端着。” 盘子塞给清照,自己从袖内取出个小巧的锦囊,看着盘子有些犯愁。 把锦囊塞回袖内,清照来不及阻止,佟思凡已经将料碟随意地倒进路边池内。用帕子擦拭干净,才将袖内锦囊中的粉末重新装满圆盘。 这才和清照一起去面圣。 还没进屋,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贤妃造作的声音。 “陛下~来歇一歇,吃块苹果。” “陛下,这个也很不错。” 南风看着弯腰趴着偷听的佟思凡,斟酌着开口:“婕妤,您还是进去光明正大的听比较好。” 佟思凡:呃……呵呵,尴尬。 挺直腰身,清照替她打起门帘,捧着料碟走进去。 “妹妹来了呀~”贤妃一口一个妹妹,上来要牵她的手。 佟思凡庆幸自己两手端着圆盘,躲过老阴捉小鸡的命运。 “嗯,看样子是这个。”范含之满意地看着那碟粉末。 贤妃分明流露着不满,硬是隐藏在笑弯的眉眼内。 “陛下,午膳时间到了,臣妾伺候您用膳,让妹妹去休息吧?”眨巴眨巴那双卡姿兰大眼睛,贤妃对着范含之一个劲儿放电。 “贤妃说的对。” 佟思凡都准备好要告退,哪知范含之又讲:“南风,送贤妃回繁花宫。” 佟思凡:狗太阳的皇帝。 贤妃拉着范含之的衣袖,又是撅嘴,又是撒娇,活像不想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却还是被南风连拉带劝地弄走。 “你和贤妃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佟思凡:我没有,你胡说! “你别看她对你很好,谁知道有没有在背后做些什么。” 佟思凡:嗯?皇帝好像对自己后宫的不太平也不是一无所知嘛。 “你在我面前,似乎不愿多说?” 佟思凡:嗯?不行,这样不行。 “陛下龙威,臣妾自知嘴拙,怕触怒天威,所以,三思而言。” 佟思凡:这样讲,应该没错吧? 范含之盯着她,目不转睛,盯得她心里发毛,往她身前走几步,她想往后退,脚却理智地停住。 “陛下。”南风拎着一个食盒打断老虎对羊的压迫,“贤妃娘娘让小的呈给陛下。” 佟思凡:哦嚯嚯嚯~ 那食盒里是一碗汤,汤呈在荷花样式的碗内,又有荷叶样式的盘托底,碗旁放着素净的小银勺,仔细看汤中竟也飘着荷叶并荷花,传来阵阵清香。 “赏你了。”范含之挥挥袖子,南风应声点头,将食盒撤下。 “朕饿了。” 其实,佟思凡也饿了。 范含之照例坐在上首,宽大的长条桌摆满各类菜肴。 佟思凡:天哪!这萝卜雕的是核舟记里的核舟吧! 每道菜都像艺术品,可惜味道是真不行。 “站着做什么?” 佟思凡动起来,用银筷给他往金碟里夹食物。 “你做什么?”范含之奇怪地望着她。 佟思凡:不是你让我伺候用膳么!! “一起吃。” 佟思凡:嗯? 清照立刻挪开凳子,伺候她坐下,又摆上餐具。 这顿饭,吃得不声不响,只见料碟空,不闻人言语。 突然,有小内侍在南风耳边说了什么,他脸色变了变,又俯身在范含之耳边悄声转述。 说完,屏息凝神退到一边,佟思凡看不出范含之脸色的变化。 又恢复安静的用膳,或许是太过安静,范含之开口问:“你更喜欢哪位御厨?” 佟思凡:当着老虎匹克其他小哥哥,这可是送命题。 如果说都喜欢,显得敷衍。如果说都不喜欢,万一他都砍头了怎么办?如果说喜欢其中某个,不知道皇帝要怎么处理剩下的。 佟思凡有些犯难。 “这么难选吗?”范含之笑着问道。 佟思凡:当然! 嘴上却说:“不是,陛下,其实,这料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佟思凡总觉得,这个时候,按照古装剧套路,她应该跪地待罪,再委屈哭泣般陈述。 她刚有个起身动作,范含之便说:“不许起身。” 停了一瞬,放下筷子:“我知道。你倒掉的那些害了我养的锦鲤。” “啊?陛下,对不起。”佟思凡面露委屈,小心翼翼地道歉。 “死了就死了。不过是几只锦鲤。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南风,带婕妤去玩。” 范含之这话像是让管家带着自家小孩去后院玩耍。 他又补充道:“晚膳时分,记得回来。” 南风面对贤妃亦是不卑不亢,没有多余的热情,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而对待佟思凡,她能明显感觉不同,说不上哪里不同,反正就是不同。 佟思凡不知道,自从夜宴之后,关于她的流言就从宫里传了出去,还传到莫盛一耳里。结果,莫盛一打烂一对杯子,佟思仙又把她恨个要死。 第八章 延福宫俨然是一座皇宫里的皇宫,若不是南风带路,她恐怕会在这里迷路。 “南风,这个花园平日里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会来逛吗?” 佟思凡特别关心花园的问题,花园里必须得发生点事情,才能叫宫斗,而且,她记得,游戏中,她也曾在花园被皇后和贤妃为难。 “回婕妤,整个延福宫没有陛下的准许,任何人不可擅自进入。” 清照拿着被佟思凡随手摘下的花,五颜六色,很快她便两手不空。 佟思凡又问:“陛下是不是很喜欢锦鲤?” “回婕妤,那些锦鲤是太后娘娘留给陛下的。”南风愿意多讲一些,“为保佑陛下好运,太后娘娘为陛下养了这些锦鲤。” 大概锦鲤起作用了?行十八的当今陛下,三年内,哥哥们齐齐病死,自他之后,先皇再也没生出儿子。 “我害死的锦鲤多吗?”佟思凡为自己的命运捏一把汗。 “回婕妤,十八只。” 佟思凡:妈妈呀,这可肿么办? “宫中有无画师?可以听我描述作画那种?” 延福宫的僻静角落,一座独立的小四合院。 南风轻唤一声:“崔先生。” 推开屋门,佟思凡眼睛一亮:狗太阳皇帝,招的男人一个赛一个俊朗。 崔绅墨扭头看见两位女子一前一后走进屋内。 有些呆愣,还是很快站起身。 眼前这位公子风度翩翩,一袭青色衣衫,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佟思凡侧头看他作画,神情是如此专注,手上的笔时起时落,运笔如飞,笔走龙蛇。 不多时,画像完成,佟思凡满意地点点头:“清照,你来看看。” 清照将双手的花随意地铺在桌案上,凑近来看。 佟思凡拍拍他的肩膀:“崔先生画功了得。” 崔绅墨白皙的脸颊透出点点粉红,对着二人一揖:“谢婕妤夸奖。” 佟思凡对他一架子画卷产生浓厚兴趣,翻翻这个,看看那个。 “这是什么?” 佟思凡被几卷特殊的画卷吸引了目光,直觉告诉她,不简单。 “婕妤。”崔绅墨露出有些不安的神色。 佟思凡:就是了。 骤然出手,将画卷展开。 佟思凡:嘿嘿嘿,康康我发现了什么。 崔绅墨脸颊的粉色比白色又多了不少。 “嘿嘿,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佟思凡将画卷卷起递给他,决定逗逗他,“今日陛下还问我喜欢哪位御厨,我说……” 她故意停下,卖起关子。 小内侍走进屋内,低头对佟思凡讲道:“陛下请婕妤用晚膳。” 佟思凡:说曹操曹操到。也好。 捧着崔绅墨替她画好的画卷,和南风一起往回走。 “陛下。”佟思凡嫣然一笑,“我有准备礼物。” “嗯。” 佟思凡:热情度不高呀。 她不知道,她离开后,专管锦鲤的宫人全被杖责三十大板。 喊叫声方圆一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帝嫌这声音难听,下令谁再敢嗷叫,每叫一声,就多一板,这下不知多少人咬住舌头,搞得满嘴是血。 祸不单行,宫人还没打完,又有人向他汇报宫外那些流言。 说什么,皇帝新纳的婕妤是狐狸转世,在夜宴上给陛下喂了迷药,陛下才会被她迷住,不然怎么会让她共坐龙椅?!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福临站在一旁向范含之汇报的时候,范含之的脸色逐渐黑青:“朕的家宴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宫外的人如何得知?” 面上氤氲着怒气:“连细节都如此清晰。是谁传出去的?” “二位尚书也不是故意为之。” “料想也是他二人。” “陛下,有件事,小的有些不安。”福临将垂在身侧的双手搭在一块儿,“佟家。” “佟家?”范含之甩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福临摩挲着食指:“佟家那个护卫,最近有些异动。” 范含之眯着眼睛,不屑道:“派人看着,时时汇报。” “是。” “陛下?”佟思凡又唤了一声,“锦鲤,我赔给你。” 范含之心中苦笑:“婕妤打算如何赔?” “这个,给你。”佟思凡献宝一样将画卷递过去。 他展开画卷,不禁大笑起来:“婕妤不是要赔我锦鲤吗?怎么画了幅观音?” 而且这观音像似乎也和平日所见不同,像上画的还是个年轻女子,穿着淡紫色衣衫,发型也较为简单,只是将额头露出,一半头发披散,另外一半头发松松在脑后扎成马尾。 “听说,陛下养锦鲤是为好运?” 范含之意味深长地看着南风,南风先跪为敬:“陛下,小的多嘴。” 佟思凡提起裙摆,准备下跪。 “不许跪。” 提着裙摆的手,骤然放下:“陛下,是我问南风的,他不敢不答。” 范含之没叫南风起来,只问佟思凡:“这观音像能带来好运?” “嗯,在我那边……在我家乡,是有这种习俗。”佟思凡解释,“据说,转发……传播她的画像,所求必能如愿。” 佟思凡:转发这个杨超越,保佑我活过三章。等等,算一算,好像已经活过三章了!那就保佑我,活到最后一章! 范含之左看右看:“当真这么灵验?” 佟思凡怂恿道:“陛下不如试试?” 心里一阵窃笑,佟思凡:哇,整个皇宫转发“锦鲤”,这该是怎样一种景象! 他放下手边的画像:“吃饭吧,我饿了。” 晚膳和午膳的房间不同,佟思凡注意到房间里摆的不再是长条桌,午膳时,她曾暗自吐槽那桌子一点都不方便夹菜。 佟思凡:皇帝果然就是皇帝,一天吃饭都要换不同的房间。 再往桌面一看,嗯,料碟依然C位出道。 皇帝晚膳用得挺快,没几下碗里的米就光了。 “吃完了吗?” 正想回答没,范含之没给她这个机会:“吃完就先回去。” 佟思凡:这是赶人走?行吧,反正这些东西也难吃。 清照伺候着她登上马车,晃晃悠悠往亲蚕殿去。 佟思凡想起什么:“停。” 清照问道:“婕妤?” “掉头回去。” 不敢耽搁,清照驾车赶回延福宫,宫外的侍卫大约被交待过,佟思凡一路畅通无阻。 她在前面走了大约一刻钟,回头道:“清照,你识路吗?” 清照:婕妤,您早说呀。 “婕妤想往哪里去?” “御膳房。” 训练有素的宫女,从不问为什么,只听主人吩咐去做。 清照领着佟思凡穿过几处院落。 “等等。”佟思凡一把拉过清照,闪身藏起来,“嘘!” 清照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两名清隽小生,一个一身月白,一个浑身墨黑,亲自迎他们进入小院的,竟是范含之。 让佟思凡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见面的这个院落,她记得这里住着崔绅墨。 清照在她耳边:“婕妤,着月白衣衫的是吏部侍郎韩隐者。一身墨黑的则是兵部侍郎萧潜恩。” “侍郎?”佟思凡有些抓脑壳,“这官大吗?” “按官职来讲,其实不算小。但这二位,似乎只挂职,不理事。” “清照,你说陛下这么晚召他们来此做什么?” “奴不知。” “去看看就知道了。”佟思凡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婕妤,这样,不好吧?” 清照:我怎么总跟着婕妤听陛下墙角?我小命还想要的啊! 嘴上说着不好,身体却很诚实,偷听偷窥,果然有趣。 俩人不敢靠太近,悄悄摸进院内,躲在窗下,佟思凡探头,透过纱窗,往里窥看。 她看见范含之用指尖抚过韩隐者的下巴。 佟思凡: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过于惊讶,导致佟思凡一脚尖踢在墙壁上。 清照压低声音喊道:“婕妤。” 佟思凡赶快猫下腰,范含之其实听见外面的声响,不仅听见,他还看见了佟思凡的小脑袋。 清照拉拉她的衣袖,又指指院门,佟思凡点点头,和她一起小心翼翼跑出院外。 她们不知道,背后有一双笑眼,一直看着。 “有趣。”这是范含之对此定下的注解。 一口气跑出老远,佟思凡才问:“清照,我是要去哪里?” “御膳房。”佟思凡喘个不停,清照却呼吸如常。 “去御膳房干什么?” 清照:你问我,我问谁? 佟思凡把垂在额前的碎发在手指上打个绕:“想不起来了。” “既然婕妤一时忘记,不如先回亲蚕殿,再作打算?” 清照:别整幺蛾子,赶紧回去! 佟思凡:你还不明白?我们发现了多么震惊的消息!皇帝为何不近女色?为何子息单薄?因为他!因为他!是个断袖啊!怪不得从御厨到画师,各个都是绝色男子!! 两人各怀心思往回去,一个越想越怕,感觉范含之明天就要砍了她的头,一个越想越嗨,感觉自己掌握了惊天大秘密。 刚走到亲蚕殿侧门,婉儿已经提着灯笼等在那里。 见她们走近,几步迎上前来:“贤妃娘娘请婕妤过去。” “不去。”佟思凡回答地干净利落。 婉儿不做声,她又问:“让我去干嘛?” “娘娘没说,只是让小青请您过去。”婉儿解释一番,“小青是贤妃娘娘的贴身侍女。” 正因为来的是小青,才让婉儿有些在意,佟思凡明白她的担心,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贤妃怎么会遣贴身侍女来通传。 “清照陪我一天了,去叫玄机来,让她送我去繁花宫。” 答应一声,婉儿便进去叫她。没等一会儿,玄机跟在婉儿身后,一脸睡眼惺忪地走出来。 佟思凡:好家伙,美容觉你都睡上了。 婉儿将灯笼交给玄机,又对佟思凡说:“今日婕妤落在御膳房的首饰,那边已经派人送回来了。” 佟思凡一拍脑门儿:“对,就是这事。清照,我去御膳房就为这事!” 清照:嗯,正事您全忘了。 玄机在前面打着灯笼替佟思凡照清眼前的路,佟思凡:古人真是太惨了,就这个照明条件,和摸黑走有什么差别。 好在宫中实行宵禁,没人随意走动。从小门进入繁花宫中,佟思凡:贤妃你这个架势是预备拍如懿传还是延禧攻略? 白日的繁花宫,繁花似锦,夜间的繁花宫,灯火璀璨。在没有电的时代,灯火全靠灯油和蜡烛。 也不怕点太多容易造成火灾?佟思凡虽然在心里吐槽,但还是被繁花宫眼前的灯火震撼。 各式灯烛将整个园子照得如同白昼,在灯火的安排上,用现代话讲,叫很有艺术感。 佟思凡脑中又出现那几个字:网红打卡点。 突然间,她好像明白,原来,贤妃走的是INS网红风。 看她若有所思,贤妃很得意:瞧把你震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跟我比,哼~ “妹妹来啦?”贤妃笑的比满园的花朵还要娇艳,“妹妹怎么来得这么晚?” 佟思凡:你明知顾问。 从延福宫出来,清照就告诉她,门外有贤妃的人看见她们出来就跑。还能跑去干嘛?当然是向贤妃汇报。 “妹妹随我来吧。” 贤妃的衣饰雍容,裙摆在地上拖行,佟思凡很小心跟着,避免自己一不小心踩住她的裙角。 越往里走,佟思凡心中越打鼓:这样子看是往寝宫去,难道她和皇帝同好此道,只是协议夫妻? 佟思凡:现在剧情十分跑偏,我该怎么办? 第九章 “妹妹,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贤妃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标准的兰花指。 佟思凡想起曾听过的一首歌,歌里有句词——问世间哪有更完美,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又看看她的兰花指,佟思凡:算了,别侮辱歌词。 见她站着没有动作,小青请道:“请佟婕妤伺候娘娘就寝。” 佟思凡:纳尼?伺候你睡觉? 玄机对着贤妃行礼道:“贤妃娘娘,这样怕是不妥。” 贤妃横眉扫去:“哪里轮到你说话?” 玄机直起腰身:“娘娘。” 贤妃迷瞪着双眼看着玄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记得你。” 摸着腕上碧透水润的玉镯,贤妃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有陛下做靠山,就可以这样和我讲话吗?” 语毕用中指指甲将玉镯弹出争鸣的脆响。 寝宫内烛台摇曳一闪,玄机面色无变。 只有佟思凡:我手品木,玄机和皇帝有关系?看样子关系还挺密切?难道…… “过来。”贤妃今夜安心要佟思凡伺候,以命令的口吻对她吐出这两字。 玄机低声在佟思凡耳边说:“婕妤若是不愿意,可不去。” 佟思凡摆摆手,也悄声道:“玄机,你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让清照来接我。” 又嘱咐一句:“别告诉陛下。” 嘱咐完,佟思凡堆起营业性的笑容,朝贤妃走去。玄机踟蹰一下,还是按照佟思凡的吩咐,退出繁花宫。 小青已经替贤妃宽衣,她翘着好看的二郎腿,坐在宽大的床沿边。 “姐姐,我初来乍道,有什么不懂的,还请姐姐不吝赐教。”佟思凡一番话说得自己牙酸。 贤妃悠闲地拿着小青递来的杯子,杯中褐黑色的不明液体被几口饮下,用手帕擦擦嘴角,扔进托盘内。 挥挥手屏退左右后,才道:“你替我熏帐吧。” 婉儿会在佟思凡入睡前,用她喜欢的熏香熏幔帐,这样不仅能赶走蚊虫,还能在枕被上留下好闻的味道。 佟思凡双手抱起香炉,真.抱,佟思凡:这个香炉也太大了,寻常用的香炉也就两手大,这个直径一尺多长,怎么这么重。 还是抱着它,在幔帐的角角落落中停留,刚要把香炉拿出来,贤妃喊道:“不行。” 佟思凡:得! 又寻走一圈,还没拿出,贤妃又说:“最近睡眠不好,麻烦妹妹多替我熏熏。” 佟思凡:多熏是吧? 她眼睛转一圈,贤妃看着她尝试着要将香炉放在床中央,不怀好意地说:“妹妹,可不能将香炉放下。” 佟思凡:我太阳你妈,我手品木你妈,问候你妈妈。 抱着死沉死沉的香炉,她双手酸痛,从臂膀到胳膊像涂满柠檬。 贤妃打了个哈欠,也传染给佟思凡,她打完,眼角还挂着泪水。 贤妃:看把你委屈的,还哭上了。 佟思凡:怎么?还不许人眼睛大? 贤妃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黑天使面孔:“看妹妹累了,妹妹放下吧。” 自己掀被子躺进去,佟思凡是真困,一年多没这么加班工作,猛然从早干到晚,突然有一丢丢不习惯。 佟思凡:还是在佟家的日子过得安逸呀。 “妹妹。” 她不过是走神一会儿,贤妃喊魂一样将她睡眼惺忪的双眼喊得半睁半闭。 “我一个人睡觉有些害怕。” 佟思凡:我手品木,你啥意思? 感觉自己哆嗦一下,瞌睡都醒了。 佟思凡:你一个人睡害怕,还让你的侍女离开?我没看出你害怕,我对你感到害怕。 “妹妹,你要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哦。” 佟思凡:我陪,我呸! 贤妃:不讲话,就当你默认。 翻个身,背朝着佟思凡,大概过了一刻钟不到,贤妃猛然翻身并伴随突然的声音:“妹妹,你还在吗?” 佟思凡向上翻的白眼,在她翻身的一瞬间干脆闭起来,贤妃看见的是一个闭眼却左右摇晃身子的佟思凡。 “妹妹醒一醒,我害怕。” 贤妃:让你睡! 睁开眼睛的佟思凡:“我在。” 佟思凡:你怎么这么幼稚?作为游戏里的宫斗专家,请你有些专家的素质,别搞得自己像个砖家。 “那我睡了。” 佟思凡:“……” 一阵悉悉索索后:“妹妹?” “我在。” 佟思凡真困得要死,在床前的脚踏上坐下,把床沿的褥子当作枕头。 她瞬间感觉回到加班加吐血的日子。 公司有个“床垫文化”,许多同事都带着折叠床上班,晚上加班累了就拖出床休息个一两小时,再起来接着工作。 甚至连前台小姐姐也自备行军床。 佟思凡很是费解,姐,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加班的日子不到五天,搞这床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企业文化?佟思凡:可去你的吧。 她的头挨在柔软的褥子上,几乎快要睡着,不出意外贤妃又嗷嗷喊:“妹妹,哇,你怎么在这里?吓死我了。” 贤妃一个翻身,对上佟思凡布满红丝的一双大眼睛。 “妹妹要困了。”贤妃善(不)解(怀)人(好)意(意),“就站起来,站着,就不困了。” 佟思凡:忍耐,再忍耐,不和傻逼较长短。 这一夜,贤妃想着法折腾佟思凡,直到东方既白,鸡叫三遍,佟思凡的眼睛已经睁不开,贤妃精神抖擞地喊来小青替她换衣。 拖着萎靡的步伐,佟思凡走出繁花宫,活像在风中被摧残的一朵百合花。 清照等在宫门外,把她扶上肩舆,佟思凡坐下秒睡。抬回亲蚕殿也是在睡梦中被婉儿伺候着擦洗,更衣,送进被中。 玄机推门进来:“婉儿,南风来了,陛下请婕妤同用早膳。” “你看婕妤这样。”婉儿努努嘴,“去回了吧。” “可是陛下……” “你跟着去向陛下禀明。”婉儿仔细交代道,“别使性子,更别说贤妃坏话。” 婉儿仔细守着佟思凡,这位主一点大家小姐的端庄也没有,睡着的时候能在床上旋转一百八十度,有时候甚至是三百六十度。 踢被子踢得也狠,有一次她猛一脚踢在床框上,把自己给疼醒过来。后来床四周就被婉儿围上一圈软垫,再不怕她乱踢。 “婕妤醒了吗?” 闻言转头的婉儿瞧见走进来的玄机,玄机又说:“陛下来了。” 她探头看看佟思凡:“陛下脸色不太好。” 可以预料,皇帝让嫔妃同用早膳,嫔妃却在这里呼呼大睡,任谁脸色都不会好看。 一队人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婉儿、玄机也只能硬着头皮接驾,范含之越过两人,径直往床榻而去。抬手撩开幔帐,看着熟睡的佟思凡。 范含之:睡姿真丑。 摇摇她的肩膀,温柔地喊着:“婕妤,醒一醒,该用早膳了。” 没醒,他又放大声音:“醒一醒!” 依然没醒,他气道:“你还不醒?” 手上力气又大几分,使劲摇晃着佟思凡:“佟思凡!佟思凡!” 佟思凡蹙着眉头,很不耐烦,只听啪一声,她一掌拍在范含之手背,嘴里嘟囔着:“休息,休息一下。” 随即一个翻身,脸朝里又睡过去,却将坐着她被子的范含之扯歪在床榻旁。 他有些恼怒,一把扯过被子,被子下那人依然睡得很熟,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 范含之:好,睡是吧?我也睡。 他拉过被子,赌气似地也躺在一边,初时只是发呆,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着。 门外的南风焦急张望,婉儿跨出寝宫,他捉着她问道:“陛下还没醒?” “没。方才看,睡得正熟。” “这可怎么办?满朝的大臣还等着陛下早朝呢。”南风打定主意,“劳烦婉儿姑娘帮忙叫醒婕妤。” 婉儿明白他的意思,等婕妤醒来,让她叫醒陛下。 可是却有些为难:“南风,婕妤不到中午,估计醒不来。” 小内侍接连跑来几个,南风急得团团转,只听寝宫内“咚”一声闷响,又伴随一声“哎哟。”南风认出是范含之的声音,不顾一切,借机冲进去。 冲进去就傻眼在当场:皇帝坐在地上,一脸埋怨地望着床上的佟婕妤,佟婕妤的光脚丫毫不客气地伸出幔帐。 南风当即脑中冒出不好的念头:陛下不会是被婕妤踹下来的吧? 抖抖嗦嗦正想着,坐在地上的陛下向他望来。 南风:我不该进来,我不进来还不会死,现在陛下狼狈的样子被我看见,我不死也得死。但我不进来,说不定也是死,横竖都是死,我真的太难了。 “什么事?”范含之看着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南风跪倒在地,眼睛放在地上没抬起:“陛下,早朝时间已到。” “是吗?”范含之依旧没起身,幽怨地望着那伸出的小脚,将它挪进幔帐中,“去告诉他们,今日免朝。” “是。”南风麻溜地退出去,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不滚更待何时。 朝堂之上,马尚书、白尚书身边各自围着一圈人。 南风才从虎口出来,又跳入狼坑,咽口口水,他强自镇定:“各位大人,陛下说了,今日免朝。” 果然,众位大臣吵吵闹闹,南风擦一把额头的汗珠,脚底抹油,赶紧溜。 他身后,许多大臣见状都各自作鸟兽散,唯有围着两位尚书的大臣们窃窃私语,喋喋不休。 “听说陛下在亲蚕殿。” “亲蚕殿?” “大人你还不知,如今亲蚕殿住的是佟婕妤。” “小小一个婕妤,怎敢在皇后行亲蚕礼的地方居住?” “陛下安排,谁敢反对?” “陛下虽说不喜理政,可也从未罢朝。” 往日范含之在龙椅上听得无聊,睡着的事情也是常有发生。 “各位大人,小的要锁门了。”拎着一串钥匙哗哗作响,专管锁门的内侍往门口一站,滞留的大臣们居然都乖乖出来。 南风为自己的这个安排暗暗得意,他知道这位内侍大臣们惹不起。 有时遇见突发事件,大臣们在大殿偏房轮值,要遇上这位内侍心情不好,或者大臣态度不好,管你是尚书还是什么官职,时间一到,他准把你锁里面。 至于为什么没人弄走他,原因很简单,这活儿一般人干不了,宫里数千间房门的钥匙都由他掌管,打锁配钥匙都得靠他。 除了皇帝的话,谁贿赂都不好使,宫内外都悄悄在背地里喊他“看门狗”,正好,他确实姓苟。当着面,比他年长的叫他小苟师傅,比他年幼的称他老苟师傅。 南风一溜烟从大殿跑回亲蚕殿,范含之已经起身,正坐在桌前用早膳。 “昨晚一夜没睡?” “是。”玄机低声回道。 范含之久久没有言语,用完早膳又命人泡茶,在花窗前饮茶读书。 快到日中,佟思凡才睡醒。婉儿伺候梳洗时,她肚子咕咕直叫。 走出房门一眼看见花窗前正在看书的范含之。 说来,范含之也算得上美男子一枚,侧颜尤佳。 眉毛浓黑,睫毛密长,眼含星斗,鼻梁挺翘,朱唇皓齿,特别是那喉结,范含之只是不经意地动了动,佟思凡脑中蹦迪:好性感。 等等,佟思凡刻意刹车,我为什么在想这些? 范含之微微侧头,唇边祭出一勾笑容。 佟思凡:啊……这笑容……脚好软,头好晕…… “咚!” 范含之眼睁睁看着她滑到在地,看着她脸上难以表述的复杂表情,不禁皱起眉头。 第十章 “婕妤!”婉儿低声惊呼,和玄机一起并几个内侍将她抬到花窗前的炕上。 范含之看着躺在一边的佟思凡,眉头皱得更深。 清照端来一碗糖水,婉儿扶着佟思凡躺在自己身上,玄机捏着她的下巴。 “我来。”范含之拿过糖水。 玄机让出位置,范含之小心地捏着佟思凡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再把糖水往里灌。 “咳咳。”佟思凡呛醒,睁眼一看又是性感喉结,在线要命。 范含之盯着她:“别晕。” 佟思凡:好 在心里好完,她哭笑不得,我刚晕是低血糖,你以为是什么?再说,真要晕,你让不晕就能不晕么。 “先吃饭。” 南风早准备好午膳等在外面,此时听见范含之吩咐,一挥衣袖,内侍、宫女鱼贯而入,很快吃的就摆好一桌。 拿起筷子又放下,范含之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怎么?不合胃口?” 佟思凡:确实不合胃口。 嘴里却用修饰过的语句表达:“臣妾饿了许久,肚子饿却感觉吃不下。” 范含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婉儿便贴心地替她舀一碗碧粳粥,这粥用高汤煨制,正适合给她补充营养。 佟思凡正喝着,范含之道:“不如给你建一座膳房。” 噗噗,佟思凡:什么? 听说过皇帝给宠妃建金屋的,建阿房宫的,烽火戏诸侯的,没听说过给宠妃修厨房的。 她还没接受这个现实,范含之又说:“再把四大神厨调拨给你,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他们给你做。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取,不会有人拦你。可好?” 佟思凡:我能说不好吗? 起身谢恩,恩谢一半,贤妃风尘仆仆从殿外进来:“陛下。” 佟思凡:嚯!这波表演。 此时虽然没有音乐,但佟思凡感觉贤妃伴着BGM扑倒在范含之腿边,像小女儿给父亲认错,名为认错,实为撒娇:“是臣妾不对,臣妾不该让妹妹陪我。可是,可是,臣妾晚上一个人睡,臣妾害怕。” 说着又抽抽噎噎:“我给妹妹赔罪。” 她转身跪倒在佟思凡身前。 佟思凡想翻白眼,不,其实她已经翻了。贤妃品级比佟思凡高,按礼来讲,佟思凡也得跪下。 贤妃打的就是是这个主意,贤妃:我跪你,你也落不着好! 佟思凡要跪的姿势已经准备好,手臂却被一搀,抬眼看去,范含之亲自扶着她:“淑妃,不必跪。” 跪的贤妃懵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要跪的佟思凡也懵了:哦买噶!现在是什么情况? “南风,送贤妃回繁花宫。”范含之冷酷无情地吩咐。 后面的剧情和那日一样,南风半劝半拉将贤妃哄走。 佟思凡:哦买噶!完全不需要宫斗就……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以后别去了。” “啊?陛下你说什么?”佟思凡正云游到花果山看孙悟空。 范含之:哎,她这么蠢,怎么在这宫中立足?不如将她送回佟家?不行,那个护卫……不安好心。 “膳房,你喜欢什么样的?” 范含之:还是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出去惹麻烦。 佟思凡:哦买噶,真要建? “陛下,听你的,我都可以,简单一些就好。” 佟思凡:完美,表现出温良恭俭让的好形象。 范含之:都可以=这不合适,那不满意,女人就是麻烦。 “南风。” 有小内侍回道:“南风还没从繁花宫回来。” 范含之略一思索:“去工部把黎尚书找来。” 佟思凡不怎么看得清工部尚书黎疏阔的样貌,隔着纱帐屏风,她只能看见来的这人,来了也不行礼,仰头在亲蚕殿中转悠,害得佟思凡也好奇地抬头往天花板看。 佟思凡:天花板上有什么? 黎疏阔:挑高太高,现下住人,等到冬天大概殿内会很冷,怎么解决呢?原也没打算这里住人,布局也不算合理,哎,缺乏美感。 “黎尚书。”范含之真看不下去,一个大臣进屋只顾着看天花板,另一个妃子跟着他不知在看什么,屋内的人也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想抬头跟着他看。 “臣在。”黎疏阔摸摸项上暂时安好的头颅,赶紧行礼。 黎疏阔:每次都把陛下忘记。 范含之:朕已经习惯了!!! 范含之没有过多责备,温声问:“黎尚书,朕打算给淑妃修一座膳房,你觉得如何?” “嗯,挺好。” 佟思凡:啊噗~这回答莫名有些萌。 “这件事就交给黎尚书负责。”范含之又侧身对佟思凡说,“爱妃想要什么样的就对采桦说,采桦会代你传达。” 有个年龄偏小,脸如荷叶才露尖尖角,身如弱风扶杨柳的内侍转进屏风内:“小的采桦,见过淑妃娘娘。” “起来吧。”佟思凡不喜欢别人跪她,自己殿里的人,她是下死命令,没有外人,什么情况都不许跪。 “陛下。”黎疏阔等急了,“臣还有工作,臣先告退。” 范含之充满无奈地回答:“去吧。” 这位黎尚书是出名的工作狂,最爱的事情就是,建房子建房子建房子。 不娶妻不生子不休息,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建房子,谁都不能耽误他建房子。 以致于明明二十出头的青年,看起来却是个三十多的大叔模样。 佟思凡兴致勃勃地和采桦筹谋着修缮房,采桦替她找来许多过去宫里修建膳房的图样,佟思凡在窗下的长条桌上将它们摊开来看。 南风捂着脑袋来亲蚕殿复命:“陛下,贤妃娘娘……” 他这么一行礼,手自然要从头上拿下,一溜鲜血从脑门儿正中淌出,虽然赶紧捂住,可惜迟了,“咚咚”两声后,范含之仰头晕过去。 地下站着的人乱成一锅粥,有人赶紧上前查看,有人喊御医,有人打水。 佟思凡:不对呀,他倒下怎么会咚咚两声?等等,我好像不该想这个。 白胡子的黑御医带着小徒弟胡御医,赶来亲蚕殿,小徒弟背的药箱没用上,范含之已经醒转来。 黑御医开的补气养神的药煎好了,范含之两根手指推得老远。 佟思凡:原来皇帝晕血。 南风的伤口已经包好。这次他很小心,让两个小内侍把那座纱帐屏风又抬出来,隔在他和范含之之间。 在屏风后,南风照实汇报:“贤妃娘娘要砸您赏赐的东西,小的去接,不小心被砸伤。娘娘也是在气头上,怪小的不长眼,冲撞了。” “让黑御医给你看伤,这个月多领一份月银。” 佟思凡对范含之的领导力暗暗赞赏。 方才玄机悄悄告诉过她,来的黑御医只替皇帝问诊,从不替别人看病。 放在现代多发一个月工资肯定比让老板的私人医生看病更开心,但在古代,皇帝专属御医能给自己看病这可是顶有面子,能吹一辈子的事情。 佟思凡:这下,南风还不对他死心塌地!会,真会。 南风:贤妃娘娘,您手该再重一些。这样我能让黑御医多给我瞧几次。 范含之还顾着她:“爱妃吓着了?” 佟思凡摇摇头,范含之道:“也不知这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佟思凡:很遗憾,一辈子都好不了。 她记得小学班上有个男孩,在全班男生普遍比女生矮的时候,这个男孩就以绝对的身高优势,成为一半女生心目中的男神,直到他在食堂直挺挺躺倒在地上为止。 多年后,她和他相遇在一家烤肉店,他成功被烤肉店老板免单,只因他又直挺挺晕倒在烤肉店内,引发众人围观。而原因却是他隔着烤肉店的玻璃门看见对面火锅店运来的新鲜鸭血。 佟思凡觉得她总该说些什么,这一会儿时间,她从婕妤变成淑妃,成功将贤妃气个半死,又即将在皇宫拥有自己的膳房,还见证了皇帝晕血,总觉得,自己进宫后,为宫人贡献了太多的八卦内容。 佟思凡:皇宫要是有微博,我大概就是住在热搜上的人,而且是不用花钱买的那种。 “那个,陛下,我是不是升得太快?”风头正盛的人在职场容易被“打”,这个道理佟思凡略有领会。 范含之:哎,说她蠢,她还真蠢,不升位份,在后宫只会被欺负。 “淑妃是想让朕把你贬回婕妤?” “也不是。”佟思凡认真地回道,“就是感觉陛下升臣妾位份,又为臣妾修膳房,大臣们怕要说陛下独宠臣妾,说臣妾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还真被佟思凡说中,当日午后,宫外的流言已经变成:佟家女子不得了,听说午膳后,陛下将那女子升为淑妃,还要特意为她建造一座膳房,这不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又是什么? 要知道,自范含之登基后,宫内女子并无升迁,更没听说给哪位妃子专门建造宫殿。这一位仅仅入宫几日,宫内就翻了天。 佟思凡抬头,小心地观察范含之的表情。 “将亲蚕殿的人都叫来。” 等人站齐,范含之默不作声,也不看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佟思凡头一个在椅子上坐不住。 这感觉像极了小时候做错事情,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老师让站着,自己却去改作业,站在那里的每一分钟都比被骂还要折磨。 她现在就受着这样的折磨,底下站着的人,同样受着这样的折磨。 等他们站了快半个时辰,在佟思凡的屁股将椅垫磨穿之前,范含之终于开口:“谁把宫外的流言告诉淑妃的?” 当即有几个品阶低的扑通跪下,嘴里直喊饶命。 “拖下去,斩了。” 佟思凡脸一下煞白,因为自己的两句话,在现代职场最多是得罪人,在古代却变成杀死人。 这几个人平日虽然不是近身伺候,但地方就这么大,天天都能看见。 其中有个,她还曾让她帮忙编花篮,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只怕今夜就要变成一抹亡魂。 佟思凡牙齿不禁打颤,嘴也跟着哆嗦,手脚不听使唤,大脑当机无法重启。 范含之声音很冷,表情更冷,眼神里是警告,佟思凡求情的话僵在嘴里,说不出来。 等范含之走远,她才回神,婉儿端上凝神茶,又对她说:“陛下临走前对您说的,您还记得吗?” 佟思凡愣愣看着她,婉儿叹口气:“陛下说,在这宫中,不能心软。” 道理她都懂,但…… 玄机神色暗淡:“陛下让亲蚕殿的人都去看着。” 杀人诛心,以后还有人敢当旁人的眼线,都要思量思量值不值得。 婉儿细语劝慰:“娘娘,陛下这是在保护你。” “你们怎么没去?”佟思凡猛然想起贤妃对玄机说的话,又记起一些被忽略的细节,思绪赶紧从花果山回来:“把清照叫来。” “娘娘。” “关门。”佟思凡看着来的清照,又瞧一眼左右站着的婉儿和玄机,“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三人没有想象中的对视,也没有慌乱,更没有着急地解释。 玄机甚至浅浅地笑了,轻言道:“娘娘,你也没有陛下说的那么蠢。” 佟思凡:纳尼??他说我什么?? 但见寒光一闪,一柄软剑明晃晃直逼佟思凡。 佟思凡:哦买噶!现在是什么情况? 第十一章 软剑距佟思凡不足一寸便骤然停下,她盯着软剑尖,活生生把自己看成斗鸡眼。 清照旋身收剑,抱拳道:“娘娘,我本是良玉军中人。” 佟思凡:喵? “皇城司探事。”玄机说得轻描淡写。 佟思凡:喵喵? 婉儿淡淡一笑:“从前在御前伺候。” 佟思凡:喵喵喵? “那个。”佟思凡弱弱举手,“御前伺候我明白,皇城司和良玉军是……” 噼啪!天上应该又降下三道雷电,劈得三人站在原地几乎一动不动。 佟思凡:大概这两个机构对明渊国人来说应该是如雷贯耳吧?吧! 玄机:我收回刚才的话,陛下果然慧眼独具,果然真知灼见,果然料事如神。 佟思凡盯着眼球微震的玄机:你是不是想收回刚才的话? “咳咳。”玄机轻咳嗽两声,“娘娘,皇城司是专属陛下的机构,不归六部管辖。主要负责宫禁宿卫和刺探监察。” 佟思凡:哦,特务机构。 她展眼瞧清照,清照介绍道:“良玉军只有女子,虽是女子但武艺不输男儿。女子隐匿性强,在一些特殊任务中,有很大优势。” 佟思凡:哦哦,女子特警队。 “我们是陛下特意派来照顾、保护娘娘的。” 佟思凡:一个特务、一个特警、一个特护,那我就是特殊人物! “我可不可问个问题?”佟思凡声音很弱,气势明显不足。 “娘娘请讲。” 佟思凡深呼吸一口气:“平时我没什么地方得罪各位吧?” “哈哈哈哈。”玄机笑得能看见牙槽,婉儿瞟她一眼,她赶紧闭上嘴。 余光中佟思凡瞥见清照在极力憋笑。 佟思凡:有这么好笑吗? “娘娘,你待我们极好。”婉儿缓缓道,“你是我们的主子,陛下交代,除非危机娘娘性命,有关娘娘的一切情报都不可以向任何人泄露,包括陛下。” 佟思凡:皇帝替我养爪牙? 观“礼”完毕的采桦在门外讲道:“娘娘,工部送来一些图样,请娘娘挑选。” “进来吧。” 采桦抱着图样,面色青黑,嘴唇发白。 佟思凡看得不忍,采桦第一天来她宫中,就被迫去观刑,于是关心道:“采桦,今日先去歇着吧。” 含着泪,采桦将头摇得比拨浪鼓更响。 采桦:消极怠工、无故旷工,小的不敢不敢。 “去端些酸饮来。” 婉儿还没出门,又被佟思凡喊住:“给大家都送些去。” 采桦:娘娘真是好性子。 “采桦。”佟思凡喊一声,他没反应,又喊一声,“采桦。” “啊?”采桦吓得回神,偷偷观察佟思凡的神情。 她并没有责怪采桦,换成自己,刚刚看完杀人,难免有些恶心?不适应? 佟思凡:但愿永远不要看见! “这些样式都不错。但是……”佟思凡欲言又止。 采桦恭恭敬敬地说:“娘娘,您只管随自己喜欢来挑选。陛下交待了,一定要按照娘娘的喜好来设计。” “现在不是本宫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佟思凡看着他,“建在哪里?” 每座宫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但一座独立的膳房,只有延福宫中才有。按照图样来看,不管是哪一种,占地面积都不会小,而亲蚕殿并没有空地可以容纳。 真要建在这里,少不得拆房子。 佟思凡都不用仔细打量,亲蚕殿能拆的只有自己居住的后殿,真拆了她住哪儿?住膳房吗?她又不是灰姑娘。 眼神溜过去和采桦撞个满怀:你不会想的和我一样吧? 采桦:让娘娘住膳房,太不像话!我不该乱想! “娘娘,不如……”采桦小心试探,“不如小的去向陛下禀明?” “嗯,是个好主意。”佟思凡痛快答应,“去吧。” 毕竟户主还是皇帝,他说拆哪里就能拆哪里。 佟思凡等来的消息令她震惊。 “陛下真这么说?”佟思凡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采桦如实再答一遍:“是,陛下说,把亲蚕殿前殿推了。” “这、这、这。”佟思凡果断拒绝,“不行。” 玄机从门外带着个面生的女子走进来:“娘娘,尚服局的司饰来给您送宫花。” 那司饰端着托盘,要跪下行礼,佟思凡:“免礼。” 婉儿快步走来急急说道:“娘娘,陛下请您以最快速度前往延福宫。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说完,便搀扶着佟思凡往外面走。 佟思凡:我还没七老八十到需要人搀扶。 等佟思凡离开,玄机对司饰说道:“把宫花放在那里吧。” “是。”司饰低头应允,将托盘放下,趁背对着玄机,又从袖中掏出一支发簪,将它塞进椅垫缝内。 待司饰走远,玄机面无表情将那支发簪掏出,看着那支纯金的凤钗,又将它塞回原处。 “婉儿,陛下找我到底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 “陛下没说,南风派人来通传,要娘娘以最快速度前往延福宫面圣。” 佟思凡:这又是要干什么? 下了马车,婉儿也是连拉带扶,两人在宫道上快步走着。 婉儿充满歉意的对佟思凡说:“娘娘,陛下要娘娘以最快速度来,就一定要以最快速度来。” 佟思凡:不愧是曾在御前伺候的人。 延福宫,一间陌生的宫殿内,范含之背对着她,听见身后有响动,他才转身。 “陛下,臣妾来了。”佟思凡久不运动,被婉儿拽着跑来,现在气喘吁吁,鬓发散了一小撮。 范含之笑出声:“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佟思凡边调整呼吸边道:“陛下要臣妾以最快速度赶来,臣妾就以最快速度赶来了呀。” “哈哈哈哈~” 佟思凡:笑,笑嘛。 “爱妃以后不必如此。”范含之笑眼看着婉儿。 婉儿立刻垂头,范含之轻淡地说:“以后淑妃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都由她,不许跟她讲那些规矩。” 唯恐皇帝再教训婉儿,佟思凡状似好奇地问道:“陛下让臣妾来,是来用晚膳的吗?” “晚膳?” 看范含之的反应,佟思凡知道自己这是撞枪口上了。 “那爱妃就留下和我一起用膳吧。” 佟思凡:所以,你火急火燎叫我来,到底是要干嘛? 范含之:算了,她饿了,吃完再说。 望着一桌菜,佟思凡:味道果然毫无进步。 范含之满眼期待望着她,佟思凡叹口气:“陛下,真没了。” 她从佟府带的料包基本都用完了,新的还没来得及做。 两个人沉默着,用已经养刁的嘴巴吃着眼前没滋没味的食物。 范含之:爱妃赶紧制作料碟吧!这样的东西,吃起来实在没味道。 佟思凡:我只要在自己宫里吃饭,就不用吃这种东西,失误啊…… “膳房。”两个人竟异口同声,说完都觉得神奇,相视一笑,仿佛在说,都怪饭菜太难吃。 经典的第二句异口同声来了:“你先说。” 这次换带着别样情绪的尴尬一笑,最终范含之抢先说:“推……” “二位尚书,你们不能进去。”外面传来南风无奈阻止的声音。 “给我让开。”马尚书大喝一声。 白尚书也附和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拦我们。” 范含之不怒反笑,不过那一抹笑容来的快去的也快,高声道:“请二位国丈进来。” 南风得了指令,也不愿得罪两位明渊国最有权势的臣子,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送二位进入殿内。 佟思凡感觉矮小微胖的马尚书被气得又变矮三寸,旁边的白尚书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脸怒容,想收又收不住。 白尚书的怒气干脆随着一声:“陛下。”再加一个跪得脆响的双膝完全表现出来。 马尚书不甘示弱跟着跪得更响:“陛下。” 范含之脸色淡漠:“亲蚕殿推不得?” 马尚书、白尚书一齐贴在地面:“推不得。” 范含之:“……” “陛下。”南风弓身轻迈步子,在二位尚书身后不远处站定,“皇后娘娘和皇子求见。” 马尚书急地要站起身,刚把一只脚提起来踩在地上,又重重叹息,扭头再次跪下,将身子伏得更低:“陛下无论皇后娘娘说什么,请您看在她为您诞育皇子的份儿上原谅她。” “国丈说的是什么话?”范含之言中带霜,如疾风刮过,又道,“请皇后进来。” 佟思凡站起身,准备行礼。 范含之专等皇后进殿,才用温温柔柔的声音命令道:“爱妃坐下。” 佟思凡有些扭捏:求求你了,我还不想死这么快。 默念着皇命难违,一脸肃穆地坐下,抬起眼帘去看皇后,佟思凡:哎,她看起来好可怜。 皇后带着沉香行礼,沉香一个劲儿傻乐,嘴角淌着晶莹的口水。 沉香长得不像陛下,和皇后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陛下。”皇后跪下,拉拉沉香的衣袖,沉香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倒。 佟思凡莫名感觉到游戏的紧张感,明明剧情已经跑偏的和她穿越的游戏没什么关系了,此刻她手心还是小小冒汗。 “陛下既然要推倒亲蚕殿,不如就废了臣妾这个皇后。” 听得出皇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讲出这句话,说完,她的肩头明显抖动两下。那个浑不知事的沉香,还好奇地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口水顺带抹上去。 “好。”范含之云淡风轻地答应完,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马尚书立马替皇后求饶:“求陛下三思,求陛下三思。” 白尚书白捡了好运气,只管跪伏在地上,也不说话。 佟思凡:白尚书大概脸上带着笑,才不敢起身。 白尚书: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都回吧。”范含之言语里有些不耐烦。 皇后一脸凄惶,灵魂像被抽走,机械性地拉着沉香往外走。马尚书跟在一旁,想叹气、想责难,一看皇后这样,低头再看外孙那样,捶胸顿足,什么也说不出口。 白尚书心态平和不少,虽然他是真心想和马尚书来力劝皇帝。 违逆祖制要遭天谴。 但没想到皇帝却额外赠送废后服务。 他现在心态变了:想推就推,皇后被废,女儿上位。 殿内安静地有些不像话,范含之盯着低头一动不动的佟思凡:“爱妃,你看朕想做个事情,真麻烦。” 佟思凡:我敢说什么?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陛下,其实也不用非把亲蚕殿推了吧?”佟思凡想提出一种开创性的方案,“比如挪个地方建?” “哦~爱妃说挪到哪里?”范含之很是认真地询问。 佟思凡诚实回答:“臣妾不知。” 确实不知,她才来几天,亲蚕殿周围的路都没认全,皇宫,皇宫可能就看了个十分之一吧。 “爱妃放心,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 佟思凡:呕~ 第十二章 次日早朝,在堪比集市的吵闹声中,范含之周身都飘散六个字:说说说,说X子。 五十六个臣子,五十六个声音,汇成一句话:亲蚕殿推不得! 这一次朝廷上下分外团结,连久不入朝的老臣也一瘸一拐来上朝。 范含之坐在那里看得心里直发笑: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跑来只会高攀不起。 又扫一眼下面,好样的! 兵部的萧潜恩,吏部的韩隐者,这两人素来在各自部中被排斥,又心高气傲,干脆挂职不理事。 今天也跑来在大殿上长跪不起。 玄机把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佟思凡正滚在花窗边的炕上看图样。 “哎呀,这可不好办。”她丢开手里的图样。 佟思凡:这下我把祸国殃民狐狸精的身份坐稳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问玄机:“工部那个尚书呢?他也去反对了?” “娘娘说黎尚书?”玄机见她点头,又回道,“黎尚书从不上朝,估摸着都还不知道这事呢!” “陛下是不是很为难?” “我看。”玄机犹疑着在选择措辞,“陛下好像只是觉得他们很吵,不像为难的样子。” “今天的早朝不知道要上到什么时候去了。”佟思凡将腮帮子搁在手掌上叹气。 不过并不如她所料,早朝还是和平时一样,按时散了。 哗啦~哗啦~听着钥匙碰撞在一起的响动,范含之从龙椅上起身。 “陛下。”萧潜恩中气十足,“您不能走。” 韩隐者附和:“请您保证不推亲蚕殿。” “好,我保证不推。”范含之随口重复。 一殿臣子听后本是高兴,又一想…… 众臣子:陛下!我们听出来你只是随便说说! 范含之:听出来,还说个屁。 马尚书恳求道:“陛下,您三思啊。” “国丈,朕从昨夜一直思到现在,岂止三思,三百思都有了。”范含之睥睨众臣子,“别怪朕没提醒你们,下朝的时间到了,苟师傅也来了,看他今天不高兴的样子,你们想被关在这里,朕不想。” 众臣子回头看着那殿门外沉脸的男人:我们也不想! 拔腿要走,边走还边头也不回地说:“朕要好好想想。” 众臣子:有希望,有希望。 范含之又说:“把亲蚕殿推了修什么样的膳房。” 众臣子:不要啊!!! 范含之:哇~好爽! “各位。”老苟师傅面沉如触礁的破船,多动一下都能立刻散架。 有胆子小吃过许多次亏的臣子,捋起衣摆,慌忙起身,朝殿外走。 马尚书满头大汗,被萧潜恩从地上搀起来,他掏出手帕擦汗,一摇一摆往殿外走。 看他没有出宫的打算,萧潜恩跟在他身边说道:“大人,不如您先去看看皇后娘娘。我去求见陛下,今日陛下要是不允,我就在陛下面前跪到死。” 萧潜恩比他高不少,马尚书侧抬头看他:“只怕你就是如此,陛下也不会答应。” 马尚书:想趁机出头?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马尚书瞥见,那边韩隐者已经小步往延福宫跑去。 马上改口风:“你要真有此心,也不是不可以……” 马尚书:怎么着也不能让姓白的抢先。 白尚书看向马尚书:姓马的,又想跟我抢?! “谢大人关心。”萧潜恩朝马尚书一揖,“那臣先去了,怕迟了被别人捷足先登。” 范含之本打算回延福宫,又转道来亲蚕殿,一进亲蚕殿就看见园里站着佟思凡。 他很高兴地高声说:“爱妃也在思量把亲蚕殿推了,修什么样的膳房吧?” 佟思凡:推!推个屁!狗皇帝!老娘是在看修哪里不用推! 她还没回答,范含之径直往屋内去,一屁股往椅子上坐:“端些冰品来。” 早朝被吵得头胀,就惦记着一口冰品。 范含之看佟思凡迟迟没有进门:要不要告诉她?……还是算了。 刨得很细的冰渣被淋上一些乌梅果酱,又在上面点缀一颗乌梅,被盛放在细长高脚杯中,婉儿在桌子东侧放上一份,又在西侧放上另一份。 你哒哒的马蹄声是好吃嘴的脚步,冰品上,思凡来。 范含之:听到有吃的就跑来,哪天谁用好吃的就能把你骗走。 “陛下。”南风小小声探头,“萧侍郎和韩侍郎在宫道上跪着不肯走。” 范含之一拍桌子,震得装冰品的高脚杯一斜:“早朝也就算了,还敢跟到宫里来,他们是要挟朕吗?!” 佟思凡跟着高脚杯一起哆嗦:吓死我了! 他还气不过,又是几巴掌,震得高脚杯跳动,冰品都撒了出来,范含之的衣摆、椅垫也跟着打湿。 婉儿、南风七手八脚,擦衣挪垫。 当啷一声,一支金凤钗不偏不倚从椅垫缝隙中滑出,掉在皇帝脚边。 佟思凡:不好! 这一关,她记得游戏里也有。好像是她被贤妃以金凤钗陷害,皇帝以她僭越为由,惩罚了她,罚得还挺重。 佟思凡在回想游戏中的情节,没有注意到婉儿脸色煞白。 范含之蹲下身捡起金凤钗:“爱妃这是你的?” 摇头,佟思凡继续摇头:“不是。” “做工挺细致。”范含之在手中把玩着,“玄机,近日有什么陌生人来过亲蚕殿?” “回陛下,尚服局的司饰来给娘娘送过宫花。” “去吧。” 佟思凡什么都没听出来,玄机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佟思凡:难道真是语带玄机?所以玄机才明白?? 那支金凤钗设计别致,锻造工艺极佳,绝非凡品。 范含之冲南风招手,南风走到他跟前:“拿去融了。” 南风小心接过,范含之又说:“以后淑妃宫中的物品,都由专人负责。” “是。” 南风:哇~这位娘娘前途不可限量。 佟思凡:咋滴?还要给我专开一条生产线? 殿外一声比一声凄厉的高呼:“陛下~陛下~” “把外面喊的人给我赶走。” 南风弯着腰,好言相劝:“二位大人,陛下今日正在气头上,不如二位先回去,免得再惹怒陛下。” 萧潜恩直起身,有些激动:“陛下!” 南风转身,范含之从亲蚕殿走出来,他略一作揖,小跑步跟在范含之身后。 萧潜恩双膝跪行,韩隐者一看,自己也不能差事儿啊,赶快也在宫道上拖着自己的双膝往范含之的方向前进几步。 要说萧潜恩确实是一身武艺,给韩隐者都看愣住,他双膝像装了弹簧,原地起跳,抱住范含之左边大腿。 韩隐者看愣归看愣,不愧是吏部之人,三秒之后,范含之的右腿就被他挂上。 左腿一个萧,右腿一个韩,背后还有佟思凡在吃瓜。 真.吃瓜,她捧着甜瓜,吃一口在心里感叹一句:三人行,必有一湿。 湿的是范含之,他急匆匆从亲蚕殿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身上除了打洒的乌梅冰,还有被佟思凡故意撞翻的洗手水。 黏糊糊的衣服在身上紧紧贴着,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湿气与皮肤混成一块。 范含之充满无奈:我只是想回去换身衣服。 两位侍郎也很顽强:陛下,今日就同你杠上! 范含之吃力地想挪动双腿,两人暗中较量,谁都不肯比对方力气小。 “来人,拖走。” 皇帝一声令下,场面让佟思凡这个吃瓜群众一度觉得物超所值。你敢相信,两位侍郎把皇帝的双腿当萝卜一样拔,身后又有人将他们当萝卜准备拔起。 佟思凡心中自然而然唱起来:拔萝卜,拔萝卜。嘿哟嘿哟,拔萝卜,嘿哟嘿哟,拔不动。 “够了!你们在干什么?还要纠缠朕到什么时候!是活腻了?!” 两人已经陷入某种情绪,只高呼道:“陛下亲蚕殿推不得!” 佟思凡替范含之:这一届臣子太难带!!! “南风也活腻了?” 南风心里的芦苇荡荡起双桨,有种再不解决,就到不了岸的恐慌:“来,来人。” 拔萝卜的队伍更加壮观,这一次,两人终于被拔。 满头大汗,一脸狼狈,待范含之坐的马车远去,两人才甩脱内侍,盘腿坐在宫道上大口喘气。 佟思凡全程目睹,手上第二块瓜都已啃完,伸手要往婉儿端着的托盘内拿第三块。 萧潜恩和韩隐者一骨碌爬起来,又追着马车往延福宫去。 佟思凡摇摇头:龙心难测。那一日,还甜甜蜜蜜摸下巴,今日就着急甩脱。 延福宫外,卫兵将两人拦下,卫兵高出韩隐者半个头,身材魁梧,完全充当起一面墙的职责,韩隐者跳跳跳,妄图窥探宫内情况。 萧潜恩:这个傻子。 韩隐者:做戏要做足。 卫兵挥动长矛,两人嘴里一串:“诶(A)诶(A)诶(A)”被顶得老远。 延福宫……墙头,这两个人贼心不死,竟敢爬墙。 崔绅墨的小院内,范含之缓缓睁开闭着的双眼:“怎么才来?” 萧潜恩墨黑的衣角沾着湿哒哒的泥巴,韩隐者月牙白的衣衫早已蹭花,两人都很狼狈,委屈是不敢委屈:“陛下。” “做得很好。”范含之音色柔和,全无责怪。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更加狼狈不堪地从延福宫走出来。 衣服扯坏,鼻青脸肿,泥水与血水混合在一块。 佟思凡知道后,只是摇头:枕边风,真有用。 玄机也叹气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佟思凡:哎哟,我手品木,果然玄机嘴里说出来最有味道。 次日早朝,皇帝铁青着脸否定推倒亲蚕殿之事。 满朝欢欣,皇帝拂袖而去。 那两圈拥着马尚书和白尚书的官员又将萧潜恩和韩隐者同两人一起围住,叽叽喳喳或是赞扬或是奉承。 听玄机说着这消息的,佟思凡回得漫不经心:“嗯,知道了。” 心里却万分庆幸:幸好没推! 工作不易,玄机叹气:娘娘,您玩得开心就好。 佟思凡:挺开心!锄禾日当午,一起斗地主。 这两日范含之没来烦她,不,没召她伺候用膳。 亲蚕殿的地皮子踩热不少,又不好去宫里乱晃,毕竟一出亲蚕殿,步步都可能是游戏里的考验环节。 佟思凡:只要我固步自封,敌人就无路可走。 闲着太无聊,干脆自制扑克,和清照、婉儿一起斗地主。 玄机心中再叹气:陛下的担心真不是多余。 “陛下,金凤钗的事,是司饰受贤妃娘娘指使。” 玄机当晚就禀明范含之,他没有感到意外,像对玄机讲,也像自言自语:“她太容易被人算计。” 抬头问玄机:“你说,我该怎么办?” “陛下,奴以后会小心。”玄机信誓旦旦保证道。 “这件事她不问,你就别主动说。”范含之放下手中的信,特意嘱咐一句。 范含之:我估计,玄机不主动说,她大概不会记起。 轰隆隆~ 屋内的四人循声往门外看去,又是一连串轰隆隆声。 小宫女跑进来汇报:“娘娘娘娘,被、被推了,亲蚕殿。” 四脸懵逼。 佟思凡:啊? 第十三章 “亲蚕殿旁边的芷衡殿。”小宫女来个大喘气。 佟思凡:啊!喂!你一口气说完呀! “芷衡殿?”佟思凡在脑海中搜索,芷衡殿貌似和亲蚕殿隔着一条宫道。 采桦兴冲冲跑进来:“娘娘,芷衡殿拆掉后空出好大一片地方,问过黎尚书,娘娘想修多大的膳房都没问题。” 佟思凡:我看你好像比我更兴奋。 她扔了手里的牌:“能让黎尚书修一座室内没有柱子的膳房吗?” “没有……柱子?”采桦怀疑自己没听错吧? 佟思凡是真嫌弃屋内硕大的木柱,像她亲蚕殿里的木柱,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站在柱下往上望,佟思凡:老鼠就是这么从屋顶进来的! “这个……”采桦面露难色……“娘娘,小的也不知道,不如小的问问黎尚书?” “好呀~”佟思凡回得甜甜的。 半个时辰后。 “娘娘,娘娘。”采桦跑得额头一层细密汗珠,看见转头的佟思凡,好半天讲不出话。 佟思凡用手将脸上贴满的白纸条挂在左右耳后:“怎么啦?” 原本佟思凡想凯瑞全场,完全没想到在婉儿和清照手中惨败,被贴了一脸白条。 采桦顿顿,回神道:“黎尚书说,娘娘的要求恐怕很难办到。” “很难办到不是说办不到,对不对?”佟思凡捏着牌看他一眼。 采桦想起那一日的观摩,咽口口水:“娘娘说的对,我再去找黎尚书。” 佟思凡:教采桦帮我打,赢面会不会大一点? 采桦:娘娘的眼神……一定要说(这里念睡)服黎尚书! 佟思凡:“诶,他怎么跑了。” 过去快一个时辰,采桦在亲蚕殿外穿好外衣,这才走进,抬眼一看…… 采桦:这又是什么? 佟思凡输得不要太惨,脸上贴条已经不够惩罚,改在脸上画画,很快又画满,又往衣服上画,衣服也画满,又往周边画。 等采桦来,看到的是佟思凡一脸一身的画,坐在一堆画里。 “娘娘。”采桦怯怯走过去,“黎尚书说,可以挑战。” “你看,这不是挺好。”佟思凡的目光始终在牌面上,她双眼通红,一副赌徒要绝地翻盘的模样,“开整吧!” “是!”采桦回得干脆,一个转身,又跑出去。 佟思凡:他怎么又走了? 采桦:看娘娘那可怕的样子,还是赶紧按她的话做吧! “娘娘,采桦被你吓着了。”婉儿一语道破。 佟思凡黑线:“我干了什么?我才被你们吓着了,好不好!” 委委屈屈佟思凡,在线等翻盘:“你俩是不是出老千?” “什么是出老千?”清照不解。 “嗯……”佟思凡歪头道,“就是作弊。” “没有。”清照头摇堪比拨浪鼓。 佟思凡:那就更可怕了!! “来来来,继续,我就不信!”佟思凡喊出自己的口号,“我要逆风翻盘!” “怎么?”佟思凡看着清照、婉儿脸色有些不同,大手豪迈一挥,“不必让我。” 她不知范含之才是两人脸色变化的原因,他静静站在她身后看着,一局打完,范含之冷冷响起声音:“爱妃,跟我来。” 佟思凡被吓一跳:你在身后站了多久…… 这个场景,佟思凡汗…… 范含之站在前边,身后的芷衡殿尘土飞扬,难掩范含之的阴郁,他要说不说,盯着佟思凡的脸看。 佟思凡:宫内不会不许聚众赌博吧?可我这也不算赌博,又没赌钱。 “淑妃没有什么想告诉朕的?” 佟思凡:还真没有。当然不能这么说。 “陛下,今日需要臣妾伺候用膳吗?”嗯,转移话题,不管了! “膳房修好之前,爱妃都不用来延福宫。” 佟思凡:哎哟,你甩袖子走人,几个意思,走就走! “娘娘,陛下怎么……”采桦从芷衡殿探出脑袋,望着宫道上走远的范含之,“怎么就走了?” 采桦:这情况不对呀,陛下好像有些生气。 婉儿不放心,从殿内出来,刚巧看见范含之甩袖子走人:“娘娘,你怎么惹到陛下了?” 婉儿说完,采桦点头,思凡茫然。 佟思凡:我?我怎么知道! 范含之没有食言,之后再没让佟思凡去延福宫,佟思凡也没自己主动跑去。 反而在自己的小厨房内为即将落成的膳房做准备。 “娘娘,贤妃娘娘可往延福宫送了不少东西。”玄机对着正在捣鼓的佟思凡一通说说。 “延福宫什么好东西没有?” “娘娘,这些日子连皇后娘娘都进过延福宫。” “皇后娘娘去不是正常吗?” “娘娘,你有多久没见过陛下了?” 佟思凡将扇火的蒲扇放下,顶着一脸锅炉黑:“玄机,你怎么有些奇怪?” 佟思凡:是怕我失宠,你们跟着倒霉吗? 玄机:哎,这不是陛下不好意思说,拐弯抹角让你去么!!!我有什么办法!! 玄机太难,某个黄昏,远远阴影中站出一人,南风压低声音转述陛下的意思,玄机一脸为难,还是梗着脖子答应。 玄机:陛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南风:陛下,你就不能说话前好好想想? 玄机、南风:我们太难了! 佟思凡:谁有我难? 范含之:我比你难! 四人异地异时:哎…… 佟思凡依然没有去延福宫:说好膳房修好之前,我不用去延福宫,少一天,一个时辰,一分一秒都不行。 大概范含之也意识到这一点,芷衡殿那边的工程建设明显进度加快。 夏天初露端倪,膳房终于落成。 佟思凡是在院子里看着它的外观逐渐成型,又隔一日听采桦汇报一次。 听说内里真没有一根圆柱,黎尚书也是第一次完成这样的设计,跟打鸡血一样,三天两头睡在膳房工地,搞得芷衡殿和亲蚕殿从前相隔的宫道上那两扇进出的宫门都被封上。 玄机报道:“今日就要去膳房,尚服局的司衣来给您送新衣。” 婉儿正替佟思凡打扇,刚入夏,她就觉得身子又乏又疲,人又畏热。 “让她进来。” 司衣刚进殿,佟思凡: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进宫时她的替身,那位名叫绣娘的女子。 “绣娘。”佟思凡很开心,没想到还能再见她。 绣娘比那时干练不少,捧着佟思凡的新衣:“娘娘,这是特地为您赶制的新衣。” 颜色延续她喜欢的素淡,绣花低调,滚边细致,细节处极富设计感。 佟思凡开心问道:“你做的?在宫中过的如何?” “回娘娘。”绣娘谨守规矩,“是我做的,在宫里过得很好。” 绣娘:有一说一,在哪里过不是过。 清照进门催促:“娘娘快换衣吧,陛下在殿外等着呢。” 这些日子,苦了四个夹在中间的人。 佟思凡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该吃吃,该喝喝,看起来过得比没皇帝在的时候还好。 佟思凡:你自己不让我去,你生气什么?你莫名奇妙生什么气? 清照、玄机、婉儿:你别管陛下为什么生气!你倒是去哄哄呀! 换上新做的长裙,佟思凡被簇拥着走出亲蚕殿,范含之站在殿外,通往芷衡殿的宫门被重新开启。 她笑着,提起裙摆,跨过宫槛。 范含之愣住,脑中只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迎面走来那人,娴静如花照月…… 佟思凡:下午茶没吃好郁闷。 范含之:她笑起来真好看,像百合花一样,衣衫刺绣的百合花更是衬她。 绣娘隔空回应: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的拿手绣活儿。 佟思凡:他怎么看我笑得那么欢。 于是,收起笑容,状似端庄。 范含之:啊!不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藏着温柔。 “爱妃今日很美。”范含之脱口而出。 “是吗?”佟思凡伸开双臂左右看看。 范含之:你反应有些奇怪。 佟思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还好南风适时打断:“陛下,娘娘,膳房已经准备完毕。” 南风:我再不出来,陛下的尴尬难以缓解。 新建好的膳房采用琉璃屋顶,阳光在不同时辰以不同的角度照进屋内,都能保证室内的采光。 窗一律落地,凭借佟思凡通过采桦和黎尚书的多次沟通,把这时代推拉门的技术改良升级,使得窗户也变成了推拉窗。 而木格的推拉门与窗户除了花色不一样,也不会影响采光。 采桦特别纳闷:这样做,站在外面不就将膳房内部看得清清楚楚吗? 佟思凡:在厨房不做饭,那你还想在厨房干嘛? 膳房门外,高高悬挂着匾额,此刻正用红布包着,红布的一头系着红绳,红绳子垂下,只要伸手一拉,匾额上的红布就能被扯下。 佟思凡一进膳房院内,就发现这里已经被清场,只剩他们几人。 范含之站在红绳旁,用力一扯,红布飘然而下,正好盖在佟思凡头上。 佟思凡:歪!这是什么偶像剧剧情。 有一双手温柔地将红布掀起,佟思凡立刻就看见范含之眼中的星星,她承认心神荡漾了片刻,顺势抬头…… 佟思凡:啊!噗!范佟斋???饭桶斋??? 范含之骄傲、自豪、自信地舒展着双臂,仿佛要告诉全世界:“爱妃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佟思凡机械性地说:“好,好。” 范含之:看把她激动的! 南风:天哪!陛下好深情。 婉儿:天哪!陛下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清照:天哪!陛下感动到我了。 玄机:天哪!无价宝易求,有心郎难觅! 佟思凡:天哪!饶了我吧! 范含之趁热打铁:“开门!” 推拉门哗啦由婉儿和清照两边打开,范佟斋从外面也可一览无遗,方才还空空如也,开门后,却站着四大神厨。 佟思凡:他们刚刚躲在哪里? “爱妃,以后他们就在这里干活。”范含之撤下对她温柔的语调,对那四人严肃而认真地说,“以后你们就是淑妃的人。” 范含之:帅气吧! 佟思凡:那我就不客气了!诶嘿~小哥哥们,我来匹克你们了~ 看她一脸跃跃欲试,范含之含(憨)笑:“爱妃慢慢玩,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臣妾恭送陛下。” 范含之:你送得真快。 南风跟出范佟斋,还在纳闷儿:陛下今日的公务早就推给各部处理,哪儿来的公务? “我在这里,爱妃多少有些拘束。”范含之头不变位地瞥他一眼,这么说着。 南风:哇~陛下好暖~陛下好贴心~等等,陛下会读心术吗? “你的疑惑都写在脸上。” 南风:陛下果然会读心术,可怕。不不不,可敬!对,没错。 佟思凡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流连:天,以后日日都可以看见这样的绝色男子,完全是在娱乐公司上班的待遇嘛,我会不会审美疲劳啊? 想得正美,唐步朵捏着折扇柄向她行礼:“娘娘,现在要做些什么?” “娘娘。”婉儿在身后轻唤一声。 佟思凡才开口:“就做……做甜点吧。” “是。” 婉儿低声道:“娘娘,膳房热,不如回亲蚕殿稍等片刻。” 佟思凡:啊~可是我想看着他们呢!没事,来日方长。 “娘娘。”进到亲蚕殿,见佟思凡在椅上坐好,婉儿又道,“娘娘,您看四位神厨的时候,还是收敛一点。” 佟思凡:这么明显? “毕竟,他们都是内侍。” 佟思凡:纳尼??? 第十四章 婉儿:你果然不知道。 又放出重磅消息:“崔画师也是。” 佟思凡:你说什么?! 婉儿:不然你以为陛下会随便让你见他们??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佟思凡:美好破灭的声音原来是这样。 “娘娘,说到崔画师。”清照拿出个卷轴笑起来,“他最近叫苦连天,后宫里从娘娘到宫女都央求着画师给画这个。” 清照将卷轴展开,佟思凡:是我的错,我不该转发这个杨超越。 “娘娘。”采桦提着四层高的食盒,走进殿内,“甜品做好了。” 摩拳擦掌的佟思凡,受伤的心灵需要甜食抚慰:“呈上来。” 佟思凡:偶买噶,这都是啥? 采桦见她勺子迟迟不落下:“四位神厨说,头一次给娘娘做甜品,这是他们研发的新品种。” 佟思凡:新……品种…… 她彻底放下勺子,很认真地问道:“四大神厨是御膳房最好的厨子?” “回娘娘,据我所知……是的。”采桦挠挠头。 她好奇追问:“平日他们做菜……也这么奇怪?” 采桦犹豫道:“其实,其实四位神厨不认真做菜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挺好吃的。” 佟思凡血吐一丈高,一双隐形的手捂住心口:这是什么设定??? “娘娘,那这些……”采桦意思是那四碗甜品的去向。 佟思凡决定皮一下:“要不赏你?” “娘娘~”采桦五官都皱巴到一块儿。 “好啦,好啦。你去跟四位神厨说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会去范……范佟斋。”佟思凡好拒绝这个称呼,但金口玉言,也只能从命。 对于要在范佟斋做什么,其实佟思凡早有规划——万物皆可炸。 太久没吃炸鸡,她真的太想念,佟思凡:要是有可乐就更好,哎,我在妄想什么! 四人围观佟思凡撸起袖子炸鸡腿,最终隋米脂忍不住问道:“娘娘,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吗?” 佟思凡:难道你闻不到空气中弥漫的香气? “当然!” 她边炸边咽口水:鸡是好鸡,油是好油,零污染的食材也太香了把! “来来来。”她招呼大家围坐圆桌。 四大神厨有些扭捏,毕竟当奴才的坐着,让主子伺候,总归感觉怪怪的。 “四位坐吧。”采桦比他们先和佟思凡相处,起初也和他们一样,多几次就习惯,只要没外人,和主子坐一桌也很平常。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曲邹川带头坐下,大家也都坐下。 佟思凡端来一大盘炸鸡腿,先给八人每人盘内放上一只,再把那一大盘放在圆桌正中,堆成小山样的鸡腿勾动着食欲。 “哇~好香!”采桦忍不住赞叹,“好脆,好多汁。” “是吧?!”佟思凡很是得意。 现场一片此起彼伏的咔呲咔呲啃炸鸡腿声。 佟思凡用长筷子从油锅中把新炸好,金黄酥脆的鸡腿放进食盒内的盘中:“采桦。” “啊?娘娘!”采桦一说话就从嘴唇边掉鸡腿渣渣。 “你把这一盒送去给沉香。”佟思凡又喊一人,“清照,你把这一盒送去给陛下。” “娘娘。”玄机贴过来,在她身后,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给皇子送去怕皇后娘娘不乐意。” “这样吧。”佟思凡转身对拎着食盒要走的两人喊一句,“等等,采桦回来。清照,你把那盒给陛下送去,让陛下送给沉香。” 清照:我不敢。 她虽然心中想着不敢,也不愿违逆娘娘,拎着食盒又要走。 “等等!”佟思凡再次叫住她。 从她手中拿过食盒,佟思凡笑笑:“还是我去吧。” 佟思凡:太难为她。 采桦:哇~娘娘人真好! 清照:我更不敢。 “陛下问起,我就说想去看看他,所以亲自送去。他肯定不会说什么。”佟思凡给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婉儿助攻道:“娘娘说的没错。” 玄机:娘娘,不是说你想去看看陛下,是你得想去看看陛下!你可懂? 假如佟思凡知道玄机心里这么想,她会回:不懂…… 玄机:算了,我别想太多。 佟思凡拎起食盒,像要出门郊游般雀跃。 四大神厨齐齐起身行礼:“恭送娘娘。” 佟思凡摆摆手:“都是朋友,别这么客气。” 得到一叠声:“不敢,不敢。” “婉儿,你跟四位说下我们这里的规矩,我先走咯~” 佟思凡哼着小曲:今日份快乐,成功!! 她不知道,她在,范佟斋只是炸鸡腿,她一走,范佟斋就炸了锅。 “娘娘平日也这样?” “是。” “娘娘真不会怪罪我们?” “不会。” “不用跪?” “没外人在就不用。” 又是叽叽喳喳一堆询问,三个早些时日跟着佟思凡的人,立刻成为五人的羡慕对象。 四大神厨:哇~这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咚咚~圆桌上八个脑袋朝声响处转去。 “娘娘回来了。”采桦率先喊道,冲出门帮她把食盒从地上搬回膳房。 佟思凡气呼呼,嘴里碎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娘娘怎么了?”婉儿起身让坐。 佟思凡自己给自己倒杯水,一口干掉,把杯子咚一声敲在桌面:“我请陛下把炸鸡腿送给沉香,你猜陛下怎么说?” 不等回答,自己讲道:“他说不给,要自己全吃掉。” 鼻子里哼一声:“多大的人,还和孩子抢吃的。” “然后,”玄机试探着问,“娘娘,你就走了?” “对啊,不走干嘛?留着过年?” 玄机双眼一闭,一只无形的手敲打着印堂:我就知道。 四大神厨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娘娘。 “淑妃可在?” 听到这声音,桌上的人都起身,垂手垂首站在一边。 佟思凡也起身,门被拉开,范含之走进来,扫一圈屋内的人:“爱妃这里好生热闹。” “陛下来了。” 范含之:这不是废话么? 佟思凡:那我该说什么?你好,喜欢您来? 没有给他们对话的机会,忽然雷声阵阵,酒杯倾覆,梁柱传来错折之声,范佟斋地动山摇,大有山崩地裂的架势。 佟思凡:不好,地震了! 在现代她经历过地震,这时候,她果断躲进圆桌下,等震动稍小,余光中出现范含之,两个人各自抱着桌腿,身侧有灰尘扑簌簌洒落。 佟思凡:这要是个慢镜头,还怪浪漫的。 范含之:爱妃这样也很美啊。 震动终于止住,便听南风慌张犀利的尖喊声:“陛下,娘娘!” 范含之从桌下钻出,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刚才你跑哪儿去了?” 南风自知理亏,声音有些抖:“小的,小的跑地震。” 不敢看范含之,南风:陛下,小的保证,下次有危险绝对不会丢下您! 婉儿三人倚着门,自觉也有些过意不去。 佟思凡却先开口:“你们跑也正常,但本宫要告诉你们一句经验之谈。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 “娘娘,您叫我?”范佟斋外有小内侍快步上前跪倒在地。 佟思凡:你哪位? 还是南风明白事儿,呵斥小内侍:“娘娘是在传授经验,哪里叫你了?” 又冲佟思凡礼道:“娘娘,他叫小郑,方才以为您叫他。” 佟思凡:“……” “明渊国边境上发生过地震?”范含之突然发声,“朕怎么不记得。” 佟思凡:额……这该怎么解释…… 据说龙卷风风速最快可达200米/秒,此时佟思凡脑内转得比这还快。 范含之:看她的样子,哈哈哈哈。 “哦,我想起来了,是地震过。” 范含之话一落地,范佟斋又晃动起来,南风没有食言,他向皇帝扑去,想把他护在身下,南风:陛下由我守护!……陛下,人呢? 定睛看去,南风:哇~陛下娘娘好生浪漫。 佟思凡被范含之护在身下,佟思凡:你还不如那圆桌顶事儿,耍什么帅? 这一次震动没有上一次剧烈,不多时震动再次停止,佟思凡的眨眼在漫天的尘土中,自动变成她所期待的慢镜头。 她看见范含之的侧颜,挺翘的鼻梁上落满一层闪亮的粉末,在鼻尖达到最闪,而后消失。头发上也有一些在忽明忽暗,简直像动画里的主人公,bulingbuling闪着光。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范含之身后的阳光更加明亮,空气也变得更加清新。 佟思凡:我闻到了酸臭味。 “天哪!!”采桦抱头欲哭,无助地盯着天空。 佟思凡:盯着天空。 抬头,佟思凡:天哪!! 没错,阳光明亮是因为没了屋顶,空气清新,也是因为没了屋顶。 “天哪!” 佟思凡:是谁呼唤出我的心声? 范含之将她死死护住,她只能听见远远有声音在说:“才一天,才一天,传出去我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黎大人,您不能往里闯。” “怎么坍成这样!苍天啊!我黎某这辈子盖的房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天就塌的,就这么一座啊。你别拦着我,我要进去向陛下当面请罪。” 佟思凡:对不起!这个锅不该你背! 嗯,是佟思凡一意孤行,室内不许起一根内柱,谁成想遇见大地震。 范含之扯着嗓子喊道:“朕恕你无罪。” 听见范含之的回应,黎尚书更加激动,两个人都拉不住要往里走的他:“陛下,臣不配。” “别进来!”范含之急了,“婉儿!” “在。”婉儿已经脱下外衣。 又和玄机两人在佟思凡的身前牵起临时的围挡,范含之则快步往外去。 等清照上前伸手扶她:“娘娘,陛下已经离开,我扶您出去。” 打量一圈八人,佟思凡:不是吧! 四大神厨在佟思凡扫向他们的一瞬间才两两放开彼此,佟思凡:这意思是可以磕西皮了? 采桦无辜辜自己抱紧自己,一向稳重的婉儿手也有些发抖,玄机倒比较淡定,清照一贯刚毅,这时只是神色与往常有些些不同。 亲蚕殿前后殿完全没有损伤,佟思凡:论柱子的重要性。 范佟斋重建工作,这几日有条不紊地进行,佟思凡再不多言,黎尚书卯足干劲,发誓要建一个更美观、更安全的膳房,于是,范佟斋和亲蚕殿可以通行的宫门又被临时封闭。 这次地震情况颇为严重,前朝吵闹了好几天。 今日大殿上又是吵闹,这一次显然不像上次一般团结。 以马尚书为一派的大臣主张以中央救援为主。 而以白尚书为一派的大臣主张以地方救援为主。 双方相持不下,范含之有自己的考虑,就算心中有决断,也故意拖着不解决。 多亏苟师傅,即便大殿再吵,也能按时下朝。 延福宫内,极少现身的福临陪着范含之喝茶。 “陛下,佟家老爷真是个善人。” 范含之呷口茶:“很少听你说别人好。” 福临笑得脸上的褶子一扇一扇:“陛下真会开玩笑。” 捏捏有些僵的拇指:“那个护卫,就不算什么好人。” “他在背地里做什么?” “搞些小动作。” “杀了吧。”范含之目露凶光。 “怕是不妥,听说他救过娘娘多次,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娘娘很信任他。” “那更该杀。” 福临:陛下这是吃醋。 “算了。”范含之在脑中挥挥罪恶的手,“当务之急是这些灾民。” “陛下。”南风风风火火进来,“淑妃娘娘请您过去。” “她自己不来,倒叫我过去?”范含之数落着佟思凡。 “娘娘本也想过来。”南风停下,嗯两声,又说,“只是……” 第十五章 “只是……娘娘说,她新做的食物,送过来就不好吃了。”南风讲得小心再小心,毕竟娘娘的原话过于剽悍,他并不敢照搬。 “黎尚书动作够快的啊。”范含之感叹这个工作狂的效率。 黎疏阔为一洗前耻,拼上十二万分精神,吃住都在范佟斋,调集最多的人手,又改进各种工序,总之,几天不到就又平地起高楼。 福临笑着送范含之出门,范含之转头问他:“真不一起去?” “不了。”福临躬身道,“陛下吃好。” 宛如老父亲般望着他远去,福临:陛下真的变了。 新建的范佟斋,延续前一版的设计风格,室内迫不得已增加内柱,不过加得不多,在佟思凡可承受范围以内。 四大神厨星星眼:哇~这是什么,好香啊~ 佟思凡右手起完左手起,一会儿撒粉一会儿浇沫。 “好香。”范含之吸着鼻子夸赞,烦闷心情被一扫而光,“都免礼。” 像佟思凡围着锅炉边等妈妈做饭一样,范含之也围着佟思凡身边打转:“爱妃上次的炸鸡腿很好吃,沉香连吃三只。” 范含之:你看,我给沉香吃了,你不会再生气了吧? 佟思凡:原来你只是嘴硬,到底还是疼自己儿子。 将葱花、香菜往上一撒,佟思凡:“完成!” 四大神厨抬起两个烧烤架,一二一,一二一,迈着整齐的步伐,烧烤架从灶台转移到木条桌。 烤制好的食物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香味,那香味像一只透明的手向众人招着:来吃呀…… 佟思凡穿越后烧烤初体验,结果让她很满意。 高兴得她摇头晃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秘制,一个微辣!”用手指一指,“左边秘制,右边微辣。” 那八个人:娘娘念的这是啥? 只有范含之眉头突然像眉心靠紧:“爱妃,朕没记错的话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佟思凡:就你高中语文学得好?我不知道? “陛下说的没错,是臣妾记错啦。”佟思凡笑,我笑,我笑得甜齁你。 范含之刮刮自己的鼻尖:“当然,民间确实有类似的俏皮话。” 南风:哇~还是陛下见多识广。 范含之:哎,爱妃,你小心一点好不好?别再说奇怪的话了。 佟思凡转移话题大法开启:“陛下,趁热吃吧~” 手撕一块鸡腿递给范含之,嗯,没错,上次是炸鸡,这次是烤鸡,佟思凡就是和鸡杠上了。 范含之:用鸡冒充鹏…… 佟思凡:哪里去找传说中的大鸟?我特地选了只大的,凑合凑合行了,别这么挑剔。 次日早朝,吵吵吵,大殿的屋顶没被他们的声音掀翻,真是多亏黎尚书呀。 范含之:苟师傅,你快来…… 南风将备着的棉球悄悄递给皇帝,皇帝也悄悄用起来。 胡子花白的两朝元老苦口婆心道:“陛下,老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含之:通常这样说,我建议你别讲,但我的建议你一定不会听。 “老臣听闻最近陛下有位宠爱的娘娘。入宫不到三月,目下已是淑妃,陛下又钦赐她居于亲蚕殿,甚至为她专修膳房一座,还、还命名为范佟斋。” 范含之将塞着耳朵的棉球扯下,随手扔在身前的御案上。 “恕老臣直言,陛下宠爱哪位娘娘,是陛下的私事。可如今因陛下对她的隆宠招致上天的警告,这便不再是陛下一人之事,是千千万万天下人之事。” “那老头这样说我?”佟思凡在范佟斋,磕着新炒好的瓜子,听玄机讲每日要闻。 玄机抿嘴似乎想要安慰佟思凡:“娘娘不必挂怀,那些老臣总是找后宫麻烦。” 佟思凡:当臣子的再怎么说也没啥用处,关键看陛下怎么想。 玄机继续道:“南风说陛下很生气,还说他……” 话还没说,自己倒笑出声,引得佟思凡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 玄机好不容易止住笑:“陛下说那位老臣是狗撵老虎,不懂格物。” 佟思凡大惊:狗撵摩托,不懂科学。 这是她老家的一句方言谚语,这时代没有摩托,当然也没有科学这个词语。 佟思凡:原来这句话以前就有,只是到了现代被进化了。 玄机瞄她无笑意,也就闭嘴不说。 大殿那边,被骂的老臣青白着一张脸,全身似乎都在气喘。 “报~”一名士兵手执加急信件冲进大殿,站列的大臣纷纷主动让出中道。 范含之打开信件,一目十行,递给南风:“念。” 信上将因地震引发的灾民骚乱情况进行了汇报,有一小股灾民因地震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不得不被迫迁徙。 麻烦就在这里,明渊国的土地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他们的坑被地震震没了,但别的坑里都还装着别人的萝卜,所以这边要坑种萝卜,那边要保卫自己的萝卜,怎么办?开干呗!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但在保卫萝卜中还是本地多重箭管用。 信刚念完,范含之还没问怎么解决,马尚书可算逮着机会:“陛下,臣这几日一直在提中央救灾为主。臣建议,由中央派人前往解决。” “万万不可。”白尚书立即跳出来反对,“这本就属地方事物,地方官员处理,才更为恰当。” 范含之眺一眼殿内的漏刻,极有经验的将扔御案上的棉球麻利地摸起来,又塞进耳内。 马尚书、白尚书争辩得口干舌燥,范含之睁开一只眼,瞧见萧潜恩和韩隐者代替二位又开启新一轮唇枪舌战。 萧潜恩&韩隐者:不把自己的口水洒遍对方的脸,我们绝不收手。 在范含之这里看到的是一出默剧,他在脑海中亲切地为萧潜恩换上犬吠声,又为韩隐者替上猫叫,这么一来,场面有趣多了。 萧潜恩:汪汪汪、汪汪、 韩隐者:喵~喵、喵、喵! 萧潜恩&韩隐者:喵汪喵喵汪汪喵 被拉得老长的黑影明晃晃覆盖在众人头上,范含之欣慰地笑了:“散朝。” 范含之:多谢苟师傅。 大殿内,鸟飞兽散,顷刻间,四下空空。 哐!咔!老苟师傅锁上大殿。 佟思凡学着隋米脂的样子,在香瓜上拍三下,再放在耳边听:“好像都差不多。” 隋米脂又捡两个拍来听,把其中一个放在佟思凡耳边:“娘娘,听这个,”嘭嘭拍两下,“这是浊音的。代表西瓜内瓤饱满,已经成熟。” 佟思凡:“噢~” 又在手掌上托着一个略小一些的瓜,照例拍两下:“这个声音就很脆,这就是生瓜。” “好像还真不一样。”佟思凡自己又试了试。 突然话锋一转:“那些灾民是不是连饭都吃不上?” “听说佟老爷从地震当天起就开仓放粮,各地方也广施粥米。”玄机将一盘切好的香瓜递给她。 佟思凡:老爹确实乐善好施,希望灾民们早日重建家园。 她想起那一年的大地震,想起和家人在广场搭帐篷生活的日子,哎,愿灾难远离人类,无论哪个时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 佟思凡忽然想起:后宫不得干政。 佟思凡塞一口香瓜在嘴里,脆脆咬着,汁水足足的害她说话都有些不怎么清晰:“总让你把朝廷的事情说给我听,陛下会不会不高兴呀?” “娘娘,陛下若不想让您知道,跟您讲的这些,我也打听不到。” “也是。”佟氏转移话题大法,开启,“这香瓜甜,玄机也快去吃吧。” 延福宫,范含之宽大的书桌前。 福临将他的手书小心收好:“陛下,这样给佟老爷没问题吗?” 范含之下颌微动:“这是朕的警告,希望莫盛一能明白。” 边境线上的佟家,自佟思凡进宫后,佟思仙的生活十分惬意,府上的下人一律称她小姐,不许说二。 佟思仙:我不喜欢二这个数字。 众人:好的。 福临将范含之的手书带来佟家之时,佟老爷正在粥棚内亲自施粥。 “使臣大人。”佟老爹认出他来。 “佟老爷。” “大人来访,有失远迎。” “佟老爷,借一步说话。” “府上请。” 佟府正厅内,下人端上新沏好的茶。 佟老爹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思凡在宫内闯祸?” “没有,淑妃娘娘颇得圣宠。”福临又说,“陛下给您一封手书,望二小姐和莫护卫一起听。” 佟老爹立即吩咐:“去请。” 下人应和而去,佟老爹纳闷:怎么还让莫盛一来听? 福临像知道佟老爹的困惑:“陛下知道莫护卫是淑妃娘娘旧时最信任之人,今次这事,还需莫护卫多多出力。” “原来是这样。”佟老爹感觉豁然开朗。 莫盛一却阴霾密布:他怎么还叫我去听? “盛一,你也不想听她的消息吗?”佟思仙一听说宫里来人,根本不想见。 佟思仙:谁想知道她怎么了! 又听说莫盛一也被叫来听,这才不情不愿和他一起来正厅。 福临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陛下的手书。” 大意莫盛一听就明白,是要他解决灾民动乱问题。 佟老爹一脸不可思议:陛下竟不派朝廷大臣解决此事,而派我家一个护卫,这是多大的荣宠,凡儿,你在宫中当真如此受宠? 佟思仙活像便秘:佟思凡,你别太过分!都嫁人了还惦记着盛一! 莫盛一冷汗快落下:陛下这是,敲山震虎。我暗地里的动作,他都知道。 在背后唆使、出资助长灾民闹事的正是莫盛一,打蛇打七寸,他便是那七寸。 莫盛一:好狠的皇帝。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消停两天的早朝,又开始吵闹。 “又吵起来了?” “是啊。” 佟思凡追问玄机:“灾民问题不是解决得差不多了么,又吵什么?” “还是灾民问题。”玄机也很无奈。 有一股不知怎么出现的灾民,竟然聚集在皇城外,守城的将兵不许他们入城,他们便在城门外就地安营扎寨。 人越聚越多,严重影响皇城运作,又爆发好几次小规模械斗。 就到底要不要让他们进城安置的问题,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 “陛下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 “陛下。”佟思凡要从榻上起身。 “爱妃不必起身。” 佟思凡很听话地滑回去。 范含之哑笑:真听话。 她献宝一样:“清照,把白豆蔻熟水端来。” 平日一应饮食,大多是婉儿和玄机伺候,唯独这个,佟思凡一定要清照做了端来。 佟思凡:那当然,我才不会要“山”。白豆蔻熟水可是才女李清照的发明。 “陛下怎么样?” “好喝。” “陛下,这白豆蔻熟水专调理暑湿脾虚。” “爱妃还懂医理?” “略知一二。”佟思凡眼睛一转,“听说陛下正为城外灾民的事情烦扰,臣妾有一计,陛下可要听听。” 范含之欣慰:爱妃也能替我分忧了。 很高兴地说:“说来听听。” “说之前,陛下要召一人前来。” “谁?” 第十六章 “黎尚书。” “黎尚书?”范含之纳闷儿:他一个修房子的能做什么? 佟思凡眼带狡黠,有些顽皮地“咬”着范含之的耳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初时范含之有些疑惑,越听越觉得可以一试,咧声唤道:“去把黎尚书找来。” 转头看一眼佟思凡,悠悠道:“把屏风抬来。” 佟思凡:老封建。 隔着屏风,黎尚书听着佟思凡的计划。 黎尚书:这位娘娘怎么老有些异于常人的想法,不过,我喜欢。 “爱卿觉得淑妃的想法如何?” 黎尚书喜得搓手手:“臣可以一试。” “爱卿需要多少人手,工部不足的,兵部会全力支持。” “谢陛下。” 黎尚书不负工作狂的美誉,谢恩退出亲蚕殿,风风火火带领工部人马往城外去。采桦也被佟思凡派去,名为协助,实为消息往来。 “这件事爱妃费心。” “哪里哪里。”佟思凡单手在嘴前左右扇动,“还是陛下给力。” 范含之:给力…… 佟思凡:这个…… 众人:给力?? “一不小心说了方言。”佟思凡不好意思地笑笑,“陛下别见怪。” 众人:原来是方言! “陛下,要不要尝一尝香瓜冻?”佟思凡转移话题大法开启,“隋师傅麻烦一下。” 话要密,不能给陛下插话的机会:“香瓜冻要现吃现做,陛下稍等。 “清照,取我的那套餐具来。” 范含之:她在做什么?回避的这么明显…… 佟思凡突然又叫他:“陛下。” “嗯?” “等城外的安置点建好,总要有人负责各项事务吧?” “你有人选?” “臣妾斗胆提一个。” “说来听听。” “陛下你看,衣食住行。衣,臣妾觉得司衣绣娘,聪明能干又可靠。食,四大神厨轮着去就行。住,肯定是黎尚书负责啦。行,他们也不需要行,倒是需要管理,这个就要陛下拿主意。” “爱妃都替我安排好了。”范含之笑得很开心。 佟思凡脸微红:“臣妾只是提案。” “我觉得爱妃安排的不错。只是,把自己用的人都抽调出来,你的衣服和膳食谁来负责?” 佟思凡摆摆手,蛮不在意:“臣妾的衣服够穿,膳食自己也能做。” 范含之眼里的她:高提的颧骨,自信的笑容,整个人像一颗小太阳。 遂点点头,答应她的提案。 隋米脂制作的香瓜冻呈了上来,从表面看就是普通的香瓜,只是被切成整齐的小方块,放在小圆碟中。 舀起一块放进嘴里,嘎嘣嘎嘣,竟能吃到冰块。 范含之用勺将香瓜块拨拉一圈,原来它底部被掏出三条小缝,缝内塞着冰片。 将它吃进嘴里,香瓜块同冰片同时被咬碎,冰爽又美味。 范含之:论吃,后宫无人及你。 炎炎夏日,暑气袭人,城外的工程建设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大殿上的吵闹眼见要升级为打闹。 这一次,争论的焦点在于,究竟派谁去管理城外那群灾民。 马尚书汗水直淌:“若是以兵部名义去辖制,难免会被百姓诟病,说我堂堂明渊国竟以军队镇压灾民。这不是逼他们造反吗?难道不该你们吏部派官员前去协调管理吗?” “马尚书,那些灾民哪里是顺民?分明就是暴民。吏部官员有心管理,无奈他们偏要闹事。手无寸铁的官吏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之前派去的大臣不是被赶走就是被打破了头。” “白尚书是把无能当借口吗?” “马尚书是在推卸责任吗?” 范含之在心里默默叹气:有利争得你死我活,有难全都推脱。 “既然。”范含之故意停下,下面站的人见他发声,齐齐向他看去。 他见人群注视过来,接着说:“既然二位尚书都觉得这事不归自己管辖,那就不管吧。” 马尚书&白尚书:嗯。嗯?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朕一直觉得,有些政事,兵部与吏部工作有所重叠,责任划分也不够明确,苦恼了好一阵子。今日二位尚书的争论,朕觉得甚是有理。” 范含之歇口气,收起脸上的好颜色,严肃正经地说:“所以,朕在考虑,成立一个新的部门。” 下面立刻一片议论声。 “之前没听说呀。” “新部门。” “什么新部门?” 范含之接着严肃地阐述:“这个部门由朕指派事务,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就可由他们来处理。” 议论声又嘈杂一些。 “啊,这不是等于凌驾六部之上吗?” “陛下已经有皇城司和良玉军,如今再添加一个……” “而且这个部门还可以处理六部之事,这不就是说……” 马尚书出列躬身:“陛下三思啊。此时突然设立新部门,且不说人员如何调配,单就说眼前这事务的复杂性,也不是一个新部门能够处理的。” 白尚书紧随其后:“陛下,明渊国官吏充足,再行增添,必将造成冗官,冗官势必会加重财政压力。严尚书,你说对不对?”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严尚书小小一惊,马上道:“陛下,白尚书所讲不无道理。” 户部尚书严嘉熙是白天磊一党,此人没什么主见,白尚书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骨头还不如炖的老母鸡骨头硬。 “陛下,您大可在各部设置一人,专行您指派之事。”说话的人声如洪钟,很有威严。 马尚书附和道:“秦尚书的建议,望陛下参考。” 秦磊落一点都不磊落,身为刑部尚书和马梅东沆瀣一气,还常常自诩忠义。 范含之:意外收获呀。 工部的工作狂黎尚书连朝都不上,除了建房子别的一概不感兴趣。礼部的呆子温言则每天就知道读古书,上朝也只是站在角落里凑数。 所以,马尚书和白尚书早前的拉拢对象一直都是户部和刑部,现在看来,他们已经两两结成共同利益体了。 范含之:很好,好得很。 “既然众位都反对,那管理城外灾民的事务,是不是兵部和吏部一起执行?”这才是范含之早想好的方案,若直接提出,难免又是一场你推我脱,现在提出,就是要让二部骑虎难下。 范含之:你们要是不同意,那我就设新部门。 “这……”马党白党面面相觑,不知怎么拒绝。 马府内,马尚书招集心腹,正在商讨范含之提出设立新部门一事。 同样,白府内,白尚书也招集起得力手下,正在分析此事。 “依小人愚见,陛下恐怕不是说说而已,设立新部门之事恐怕只是暂缓。” 此言一出迎来两府众人一片点头。 范含之:你们想多了,真的只是说说。 “还是先考虑眼下这件事吧。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更给了陛下设立新部门的机会。” 两府陷入一片沉默,都知道,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同时不同地,响起两个年轻的声音:“大人,在下请求一试。” 延福宫。 范含之面带笑容,大笔一挥:“既然他这么喜欢玩,朕就陪他玩。福临你再去一趟。” 明渊国边境,佟府。 佟思仙从廊下远远走来,一眼瞧见莫盛一盯着南方发呆,嘴角荡漾着浅笑。 佟思仙血冲头顶:“哼!又在想那个女人!” 范佟斋。 “啊啊啊秋~”佟思凡莫名一个喷嚏:难道背后有人说我坏话? 唐步朵一边搅拌,一边说着:“娘娘,绿豆汤冰镇好了。” 佟思凡探头查看,却被唐步朵的模样逗笑。他用大锅铲搅拌着绿豆汤,左手还不忘摇动折扇,活脱脱一幅落魄公子,逼不得已卖身当厨娘。 天气一日比一日更热,佟思凡每日午后都会熬煮几大锅绿豆汤,让唐步朵送去城外。 今日她想亲自给众人分绿豆汤,为此准备了一碗特别的绿豆汤,要送去给范含之,同时求他准允自己出宫。 提着便携式冰鉴,清照驾车送她到了延福宫。 “陛下呀~”佟思凡热情全开,“我来给你送好吃的啦~” 范含之:…… “陛下你看这可不是普通的绿豆汤,你品一品。” 范含之见勺子都塞进他手中,叹口气:“爱妃,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啊!哈哈哈哈~这么明显么?” 佟思凡:还怪不好意思的。 范含之:你满脸都写着:我是来提要求的。 为了不辜负她送绿豆汤的心(用)意,范含之舀一勺喝着:嗯? 专用勺子在绿豆汤中去舀,舀起来一看,有小拇指盖大小的冰块漂在汤中,那小冰块里冻着熬煮过的绿豆,随汤吃进嘴里,一下就化开,吃起来冰凉,又感觉不到冰块,更增添了绿豆汤的顺滑。 范含之:妙啊~爱妃的智慧,都用在了吃上。 “爱妃想要什么呀?”范含之喝了几口,决定还是先说正事。 佟思凡莞尔一笑:“陛下,我想去城外给大家分发绿豆汤。” 范含之目光骤然紧缩,好一会儿才又舒张,不紧不慢地说:“日头那么毒,有唐步朵他们在就行了,爱妃何必去受日晒之苦。” “可是……” “宫中女子,向来没有这个先例。” 范含之这么一说,佟思凡就垂下脑袋,撅着嘴巴,可怜又委屈,就在那儿站着搅手指,也不说话。 “爱妃为什么想去?” “为什么?” 佟思凡在现代,其实也做过很多活动的志愿者。她特别喜欢在活动现场看见帮助过的人脸上露出笑容,那一刻,特别开心。 佟思凡:可我要怎么说呢? “爱妃既然想去,就去吧。”望着苦恼的佟思凡,范含之嘴跟不上脑子,不自觉就同意了她的要求。 佟思凡还在苦恼怎么说,他就同意了,有点不敢相信:“真的么?” “戴上锥帽。” 范含之:本来想说幕篱,幕篱太热,万一中暑就不好了。 “好。” “小心中暑。” “好。” “不许笑。” “好,啊?” 佟思凡:不许笑? 范含之:你笑起来太好看,不想别人看见。 他虽然真心这样想,但理智告诉他,一定要慎重,于是:“朕开玩笑。” 佟思凡:你都用朕这个称呼了,还说开玩笑。老虎的占有欲啊,可怕! 城外,佟思凡头戴锥帽,换了男装打扮。 接过她递来的绿豆汤,老大爷直说:“姑娘,真是心善。” 佟思凡:古装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再看清照那边,虎背熊腰的男人吊儿郎当端着碗:“大兄弟,怎么每天就发绿豆汤,没点肉给老子塞牙。” 清照闻声抬头,目光寒刀,男人虽高她一头,却被她身上逼人的气势震慑。 退开两步:“当老子没说过。”扇着前胸的衣襟,端着碗往阴凉处坐。 佟思凡:怎么没人把她认成姑娘? 清照身量在女子中不算矮,也绝比不上男子,不过换上男装,眉眼间是有些英气。 足足一个时辰,佟思凡才完成自己的工作。不过,却没有想象中开心,上了马车,摘掉锥帽。 “娘娘怎么不大高兴?” 车内只有她和清照。 “我怎么觉得,有些灾民不像灾民,倒像地痞无赖。” “娘娘也看出来。” “明日让玄机跟你一起来。” 次日。 “娘娘,其实皇城司早些时候已经在灾民中安插了人手。今日我去暗查,果如娘娘所说。” “皇城司隶属陛下,那陛下一定早知此事。” “还有一事。”玄机顿顿,“娘娘,陛下下旨召莫盛一入京任职。” “什么?”佟思凡:我没听错吧? “什么?”马尚书&白尚书:我没听错吧? 第十七章 “大人,没错,千真万确。” “昨日说什么,陛下设立新部门一事真不是说说。” 范含之(悄悄):其实真是说说。 “这可怎么办!” “还有一事,城外负责灾民事务是淑妃娘娘的人。” “后宫不得干政。这等事务当由皇后娘娘负责。”说这话的人,说完拿眼觑着马尚书。 马尚书脸色铁青,上次那件事后,皇后几乎闭门不出,皇帝除了例行去看看她,平时几乎不闻不问,对沉香也爱答不理。 想到沉香,马尚书直直叹气。 唯一庆幸,自从淑妃来后,贤妃倒也失了宠,算他和白尚书打个平手。 有人替马尚书解围道:“陛下如今是被蒙蔽,皇后娘娘自要教导皇子,何必搅进这些俗务!” 马尚书擦一把额头的汗:“城外的事,交给萧侍郎,各位要暗中协助才好。” “是。” 想了想,马尚书又道:“莫盛一的事,等他进京,再做打算。” 那边,佟思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陛下为何这么做?” 玄机笑起来,逗佟思凡:“或许陛下是想给娘娘找个靠山。” 佟思凡:啊哈,外戚干政,我怕是死得更快。 “不需要。”佟思凡淡淡的,语气中又透出一股子坚定和决绝,“陛下就是我的靠山。” 窗边的范含之:呜!朕好感动。 范含之只是一时兴起,听屋内玄机和佟思凡讲话间提到莫盛一,想躲起来听听她的态度。 没想到…… 南风:陛下,你是哭了吗? 站在陛下身侧的南风不敢说,不敢问,他从陛下还是皇子时就追随在陛下身边。 见过许多样子的陛下,唯独没有见过眼前的陛下。 南风:淑妃娘娘真是有一种魔力呀! 范含之:南风,你真的误会了,朕没有哭…… “咦~”见范含之转身离开,南风摸不着头脑。 “没看见淑妃娘娘要歇下吗!”范含之走出老远才冲他嚷嚷两句。 南风抬头望望天,没看见月亮在笑:歇下?这才什么时辰…… 佟思凡:没听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几日后,城外的安置点搭建完毕。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搭建出能住人的数十间屋子,让众人都没想到。 城外三里,原本是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小屋一座挨着一座,俨然热闹地像个小集市。 由兵部出面集结灾民,吏部配合统一管理。清点完毕人数,将所有散居的灾民迁去此地。 上百人的队伍慢悠悠拖家带口往外走,迎面而来风尘仆仆的一队人马,前方有人喝道:“闪开、闪开。” 马蹄急促,从他们身边经过,队伍中的老人小孩被扬起的尘土呛得咳嗽。 有人小声问:“这是什么人?看起来不像官爷。” “听说陛下召淑妃娘娘从前的护卫来京城做官。”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府里的护卫,都能在朝廷做大官。” “可不是么!” 看他们磨磨蹭蹭,管理的士兵大喝一声:“不许讲话,赶紧走。” 等到地方,众人一看:所有小屋围成一圈,窗门只朝着中心敞开,朝外的一面不设门窗,并搭有环形木架,方便站岗巡逻。 中心处,有平坦开阔的空地,足够孩子们嬉戏玩耍。 众人通过一座简易的门楼,门楼上用红布遮着牌匾。 将灾民在空地集结,一墨黑一月白的身影站在最前头,萧潜恩手执卷轴,韩隐者捧着名册。 百姓不同士兵,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总免不了叽叽喳喳。 一阵鼓声雷动,总算安静下来。 “以后,各位就暂时在此居住。”韩隐者刚说个开头,下面就有人吵闹起来。 “我们要进城!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对!这里什么都没有,是要活活饿死我们?” 萧潜恩上前两步,高声道:“城里难道有地给你们种?” “没有是没有,进城要饭也比在这里等死好。” 有人带头煽动,立刻就有人附和:“对对对!” “各位!各位!”韩隐者又高唤两声,怎奈人群已经躁动,他只能竭力喊道,“听我说!” 没人听,萧潜恩一挥手,又是几声有节奏的鼓响,从门楼外冲进一队铠甲精良的骑兵,将带头闹事的用□□剔出队伍看管,唬得那群人不敢再喊。 “韩大人,请继续。” “谢萧大人解围。”韩隐者清清嗓,“这里是专为大家修建的临时安置点,由陛下亲自赐名——穿岩九峰。” 韩隐者: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么个古怪名字。 佟思凡:真难为韩大人,其实是本宫起的。 “每一峰为一区,按照名册登记入住。不可换屋,不可混居,不可随意出入。” 被单独看守的人,还不死心,喊道:“这不是囚禁我们吗?”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用□□在他后背一点,男人只觉背后一痛,不敢再多言。 韩隐者解释着:“有愿意返回家乡的,到旁边写文书,领盘缠,等到家乡将文书交给地方官便可,不若将以逃犯之名进行通缉。” 又一转语气,异常冷酷严肃:“有刻意混进灾民中,意图不轨者,即刻出列,离开此地,日后若是查出,按律当诛。” 韩隐者停了停,队伍中走出数人,陆续在写文书的小吏处排队。 他补充道:“这里每日开放,有需要的可以随时来。” “穿岩九峰实行封闭管理,一来是为防别有用心之人暗通款曲,做出不利朝廷不利陛下之事。二来是为大家考虑,从灾区赶来的各位,在外流浪数日,难免染上各种疫病,在这里隔离治疗,以期早日康复。” 韩隐者一番解释,让灾民的抵触情绪稍减,趁热打铁道:“大家衣食住医,都将由宫中专人负责。尚服局的司衣,御膳房四大神厨,工部黎尚书,御医院胡御医。这几人都是伺候陛下和淑妃娘娘的。”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惊叹。这和黑御医给南风看诊是一个道理,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不知是谁带头跪下,只听人群参差不齐地谢着:“多谢陛下,多谢淑妃娘娘。多谢陛下,多谢淑妃娘娘。” 玄机看起来比佟思凡还兴奋:“娘娘,你不知道,那些灾民一听由宫中人去照顾,个个都跪在地上谢陛下,谢娘娘。” 嘴里嗯嗯答应玄机两声,玄机看她好像不怎么在意,反而专心对着眼前的鸡,似乎在……苦思冥想。 佟思凡:是炖鸡呢?还是拌鸡呢? 婉儿打帘子走进来:“小青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这样一说,真是好久都没见贤妃。”佟思凡眼也没抬,望着鸡肉,“还是拌了吧。” “嗯?” 笑看眼婉儿,佟思凡指着鸡肉:“我说的是鸡。” 佟思凡:我可是老司机。 四大神厨:嗯!老撕鸡! 皇宫的鸡: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谢娘娘赏识!我们死得值!) 看着食盒里装的鸡片,范含之:她怎么总和鸡过不去? “陛下,听说莫护卫在穿岩九峰的工作不轻松呀。”福临垂手立在一旁,看着范含之吃着拌鸡片和白米饭。 范含之:油油、咸咸、辣辣还有点甜,怪好吃的。 佟思凡若知道:吃你的鸡,别撒娇! 咽下嘴里的鸡片:“淑妃有见过他吗?” “暂时没有。” 莫盛一入京之后,第一件工作便是日日到穿岩九峰报到。 说来尴尬,他原本没有官职,入宫面圣后,陛下仍然没有给他一官半职。 只是送他来这里,名为协助管理,暗中吩咐萧潜恩和韩隐者,一切安排听从他调配,这又等于说,他是这里的老大。 而衣食住医哪边有事,他都得处理,说是处理其实是动手帮忙。 莫盛一:我分明就是个打杂的。 他是这么认为,消息传回马尚书&白尚书耳里,味道就变了。 “大人,由此可见,陛下属意的新部门人选就是这人呀。” “有理,他既无家世又无功名,不过是淑妃娘家的护卫,仗着从小养在佟府才得了这实惠。” “陛下宠爱淑妃,竟连她的的护卫都压过侍郎一头。这岂不是要让佟府老爷做尚书?” “淑妃势力越来越大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有些事情,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三日后,剩下不肯回家的灾民又被集中起来。 萧潜恩和韩隐者抱臂站在一旁,这次朝廷新规定由莫盛一发布:“陛下说,各位已经将养得差不多,总要重新开始生活。所以,从今日起,由陛下安排的专人,负责教导各位学习手工。” 地下有人吼起来:“我们是灾民,不是苦力!” “对,对,对。” 韩隐者忍不住道:“手工业可比种田轻松。” “不行,士农工商,我们是农民,不当做工的。” 韩隐者还要再解释,只听莫盛一语气冷漠,提高音量:“每日有定额,超过定额算自己的。自己的可以换取用品和银钱。另外,饭食、衣物与往日相同,不另行收取费用。” 听是这样的情况,有人跃跃欲试,有人还在犹豫,有人看向他,看向他的男人正是莫盛一安排的奸细。就是那个管清照要肉吃,又多次煽动灾民的人。 碍于穿岩九峰到处有人站岗巡逻,莫盛一身旁出来进去都有人在,尚未与他取得联系。 莫盛一何尝不急,范含之召他入京,又对他这样态度,还命他来穿岩九峰,他便知道,自己奸计已经败露。 莫盛一:只是为何不杀我?难道是碍于小姐? 若能见小姐一面就好。可惜…… 十日后,绝大部分灾民都掌握了不同的手工业技能,并能熟练运用。 范含之又下旨宣布:熟练掌握技能的各位可选择受雇进城。若不愿,则继续留在穿岩九峰。两日后,将在穿岩九峰为各位举行送别宴。 “下面愿意的各位,请来我这里登记。”莫盛一如是说。 登记的工作本由小吏完成,他擅自包揽下来,萧韩二人也不好多说。 他有自己的打算,想趁着登记和奸细取得联系,吩咐下一步的计划。 在临时搭建的布棚内,莫盛一完成登记的同时,也完成了计划部署,只待两日后,送别宴会那一日,就要将穿岩九峰搅个天翻地覆。 莫盛一:看你怎么收场。 穿岩九峰的送别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工作,当日,从城内酒馆运来的好酒被码在空地旁,等着宴会进行中取用。 虎背熊腰的男人在酒坛处徘徊,有准备的女人呵道:“阿虎,是闻到酒香了吧?” 男人嘿嘿一笑:“嫂子,能否给我一口尝尝鲜。” “这可不行,要是被大人发现,我可担待不起。” 被叫阿虎小声自言:“可惜这好酒咯。”拍拍酒坛,似有不舍,转身离开。 傍晚,穿岩九峰涌进不少卫兵,门楼处吵吵嚷嚷,莫盛一抬头眺去。 莫盛一:来的好。 范含之一身常服,骑着雪白的马,趾高气昂从外面进来。 脸上冷洌的笑容忽而转变,莫盛一一眼认出范含之身后马车上下来那人。 莫盛一:小姐! 第十八章 莫盛一:小姐怎么会来? 不经意对上范含之充满笑意的眼神,莫盛一明白过来。 莫盛一:卑鄙。 范含之:冤枉。 佟思凡道歉:不好意思,是我闹着要来。 碍于佟思凡在,莫盛一只能放弃计划。 当日的送别宴,氛围特别统一,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鸡肉味。 嗯,佟思凡人来不能空手来,带来鸡肉,现场制作炸鸡、烤鸡、拌鸡。 美食令人们啧啧称奇,有脑子灵活的,当即向佟思凡请教做法。 佟思凡倾囊相授,在欢乐友好的氛围中结束这次送别宴。 可惜欢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回宫后,佟思凡必须接受残酷的事实——范佟斋走水。 大火中的范佟斋真是别样的美,看,那琉璃的屋瓦,看,那燃烧的木柱,看,啊啊啊啊,悲从中来,佟思凡:我想要个厨房,怎么这么难。 范含之在延福宫得知此事,沿着窗边踱两步:“福临,你怎么看?” “陛下,有人记恨娘娘也属正常。” “人心难测,爱恨不过是自己内心的感受。”玻璃窗上倒映着范含之清瘦的脸,一双眼在黑暗的角落闪动,“付诸行动,就应承担相应的代价。” 福临躬身一礼:“是。” “娘娘,黎尚书怒了。”采桦心有余悸,“好可怕。” 黎疏阔望着范佟斋的废墟,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疏阔,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爆发:“是哪个?是哪个哔哔哔干的?” 因救火累瘫在地的众人,看着跳脚的黎疏阔,纷纷……不敢说话。 “要我修几次?!”黎疏阔指着残存的屋顶尖,“怎么就可着这一处糟践!” 愤怒使他失去理智和修养:“(这些话不能播,手动哔哔哔哔)” 趴在门外偷听的佟思凡被灌了一耳朵愤怒的咆哮,震惊于黎尚书用最地道的市井俗语将天地坏人骂了个遍,顺便太阳了一遍。 就这样,原本想去道歉的她乖乖回到亲蚕殿,命婉儿关上大门,假装已经歇下。 “娘娘不是要去道歉么,怎么就回来了?”婉儿轻声问采桦。 采桦探身往内,瞧着佟思凡寝殿的门关得紧紧,才说:“别提了,娘娘刚走到门外就被骂回来。” “啊?黎尚书胆子这么大?” “不是,黎尚书不是骂娘娘。娘娘在外面听见他骂人,不敢进去。” “也好,若让陛下知道娘娘深夜见他,只怕又要惹出事端。” “是,不过范佟斋的走水蹊跷,看样子像是人为。” “陛下定会查清。” 早朝,范佟斋走水的消息自是满朝上下皆知。 议事之时,却没有提起,范含之:这不像二位尚书的风格。 眼看散朝时间要到了,范含之:怎么,还不行动? 时间到,范含之:还真没行动? 就这么……散朝了?范含之只看见今天锁门的苟师傅好像心情不错,甚至还对下朝的众臣点头微笑。 马尚书最受不了这日头毒热,擦着汗走得很快,白尚书跟在不近不远处,两人余光一瞟,对方都在自己目之所及,这就开始隔空交流。 白尚书:以往不都是你先说么,今日怎么不提? 马尚书:你先说一次能死? 福临立在殿后,等着范含之散朝。 见他从高高的阶梯步下,福临眼前一晃,仿佛回到多年前。 那时还是孩子的范含之一蹦一跳从阶梯上往下,脚下一个踩空,整个身子失去控制,是福临接住了他。 福临有些感慨:如今的陛下,已经不会再踩空了。 转眼范含之走到眼前:“在想什么?” “想起从前的事情。”福临抬手行礼,默了一瞬,“陛下,事情已经查清。” 从袖中取出卷轴递过去,范含之展开卷轴,目光上下来回,片刻后:“去繁花宫。” “陛下~你可算来看臣妾了。”贤妃用衣袖半捂着脸,另一只眼滴溜溜打转,打量着范含之的一举一动。 范含之坐在上首神色淡淡,范含之:窗外的绣球花开得真好,思凡应该也会喜欢。 见他不说话,却望着窗外的绣球花,招来小青,低声吩咐一番。 范含之表情微动,窗外,小青得了贤妃的吩咐,正将他看的花摘下,准备做成瓶插花。 他转头看向贤妃,贤妃一脸娇羞地期待,范含之开口即责问:“为何摘下?” “陛下喜欢,臣妾便奉上。”贤妃撒娇的语气里,如糖似蜜。 佟思凡若在这里:呕…… 范含之点点头:“朕喜欢的贤妃便会奉上?若朕厌恶的,贤妃当何如?” 贤妃朗朗道:“陛下厌恶的,臣妾自然厌恶。” “范佟斋走水,贤妃可知?” “臣妾知。” “朕厌恶纵火之人,不知贤妃何如?” “……” 范含之不许她沉默,又逼问道:“何如?” 贤妃无奈:自己挖坑,自己跳。 “臣妾也厌恶。” “好,贤妃既然厌恶,朕便当贤妃知道自己错了,下不为例。” “陛下!”贤妃声音尖厉,又低柔到地,“陛下。” “娘娘。”小青捧着瓶插的绣球花进来,范含之已经离开,只剩贤妃颓然地坐在那里。 小青唤她,她刚瞥见绣球花,扑过来,小青来不及惊呼,瓶身碎裂一地,绣球花瓣飘零。 吓得小青跪在一旁,贤妃起伏的前胸,气愤多过不满:“想办法通知父亲,我要见他。” “娘娘,你也知道,宫禁森严。” “森严?”贤妃冷笑,“怎么,淑妃能易装出宫,我要见父亲一面都不可?” 小青不敢讲话,老老实实跪着,怕再惹贤妃不快。 今日是莫盛一在穿岩九峰的最后一日,今日之后这里将人去楼空。 阿虎最后一个接过他手中的文书:“就这样?” “银钱不会少。” 阿虎笑嘻嘻揣好文书,大摇大摆往外走。 棚外站着萧潜恩和韩隐者,莫盛一起身一揖:“二位大人辛苦。” “哪里哪里。”二人忙不迭客气着。 因莫盛一没有官职,这些日子众人都避免称呼,实在是要称呼,也只叫莫公子。 说完两句,三人再笑笑,也无他话。 莫盛一还不知,一个天大的好事将一盆子扣在他头上。 “陛下。”马尚书神情激动。 范含之敲敲身前的御案:“马尚书,又要叫朕三思吗?朕又不是春卷,怎么总要三思(丝)。” 马尚书:……陛下在说什么…… 范含之:你听不出这是个笑话? 佟思凡:对不起,是我的错。 事情是这样的: 春天虽然已远去,夏日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忙不迭占领春姑娘的领地。 佟思凡却突发奇想:我要吃春卷。 范佟斋又在搞建设,穿岩九峰的建设也同步进行中,暂时没四大神厨什么事情,绣娘也回了尚服局,胡御医继续跟着黑御医学习。 佟思凡这个无聊呀,说做就做,当即让婉儿把四大神厨请来。 “还有一个呢?”佟思凡看着空着一人的位置,“吕勿显哪里去了?” “娘娘,你忘记了吗?”婉儿出声提示道,“吕御厨母亲过身,陛下许他回乡料理。” “瞧我这狗记性。”佟思凡骂一句自己,又转话题,说得恳切,“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大家帮个忙。” 三人:你说,我们听。 “我想吃春卷。但……不会做春卷皮。” “这有何难。”曲邹川用胳膊肘捅了隔壁的隋米脂腰窝,“他可是面食行家。” 隋米脂谦虚道:“真正的面食行家不在这里。” 三人:难得有娘娘不会的,我们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就这么,夏季的春卷做好,照例送去给范含之一份。 于是。 当日早膳,范含之:凉拌三丝配饼子皮,好棒,爽口,多吃一碗小米粥。 当日午膳,范含之:春卷???凉拌……三丝馅儿……挺好吃。 当日晚膳,范含之:又是春卷!三丝的?爱妃送的,吃吧…… 佟思凡:不好意思,三丝拌得太多,春卷皮做得太多,今日不吃完,明日就坏了。 次日早膳,范含之小心翼翼看一眼食盒,放下心来:太好了,不是白色的春卷皮。 夹起一块,炸至金黄的卷物散发着熟悉的香味,蘸着赤橙的酱汁一口咬下。 范含之内心咆哮:爱妃,怎么还是春卷!! 就这么吃春卷吃到上头,带着些许郁闷,范含之来上朝了。 范含之咳嗽两声稍作掩饰:“马尚书,又要朕三思什么?” 马尚书:“额……嗯,陛下,给莫护卫指亲一事,是不是应该慎重?” 范含之:马尚书姿态相当低啊。 “臣认同马尚书所言。”白尚书出列声援,“毕竟女方是佟府嫡亲小姐,佟老爷无子,选的女婿未来是要继承佟家的,理当慎重。” 范含之:好一个替别人考虑。 “二位尚书所言极是,是朕考虑不周,忘记莫护卫身无一官半职。” 马尚书&白尚书:我手品木。 范含之:再说,再说我就给他官职,看我气不死你们。 看着两位尚书一脸吃瘪的样子,突然很爽,范含之转而问道:“二位国丈今日共用午膳如何?” 马尚书&白尚书:陛下怎么突然转移话题? “是。”白尚书垂头答道。 马尚书同样式:“是。” 散朝后,范含之相当体贴:“二位国丈自去见皇后和贤妃,叙叙家常,午膳时分再派人去请二位。” 佟思凡见到的,是一蹦一跳跑进亲蚕殿的范含之。 “爱妃,春卷还有吗?” “有是有。” 佟思凡:你还没吃烦吗?但是…… “陛下,春卷里的三丝好像坏了。” “太好了!” 佟思凡:太……好了??怎么,准备来个肠胃炎套餐? “今日午膳,我要在延福宫宴请马尚书和白尚书。” “陛下不会是想把坏掉的春卷给他们吃吧?” “对呀。” 佟思凡:伴君如伴虎,伴范含之如伴跑肚。 “爱妃觉得不好?” “你想让他们跑肚?” “对呀。” “那恐怕不能够。” 范含之:爱妃果然懂我。 南风:不愧是陛下和娘娘。 婉儿:娘娘慎重。 佟思凡:正常成年人的肾约二两多三两重,本宫的肾……不重。 婉儿:我不是说这个肾重,好了,我不说了。 “爱妃有什么好计策?” “陛下交给我。” 延福宫一间屋内,上首摆着朱红几案,一丈开外,东西两侧各有一张原木几案。 三张几案上放着相同的食物,全是佟思凡在亲蚕殿的小厨房内秘密制作,再由南风秘密运来。 忧心忡忡看着佟思凡,婉儿道:“娘娘,真的不会有事吗?” 婉儿:毕竟是当朝尚书,还是国丈爷。 “陛下授意有什么关系。”佟思凡嘴里咕咕噜噜正在吃糖。 佟思凡:那些菜又吃不死人,最多跑个肚。 玄机从范佟斋的冰窖内替佟思凡搬来她要的冰块,听见两人的对话:“娘娘,你是不是怨他们阻了莫护卫的亲事?” “亲事?” “对呀,和佟家二小姐。” 咔嚓接着一声咔嚓,佟思凡:有什么东西好像裂了? 第十九章 “娘娘。” 那咔嚓咔嚓断裂的声音,不是佟思凡的少女之心,而是玄机刚搬来的冰。 “娘娘,你这样弄,冰切不整齐。”摇着折扇的唐步朵扛着自制的切冰机,“用这个,切得又快又整齐。” 佟思凡双眼放光:这是什么神仙东西。 这边咔嚓咔嚓切着冰,延福宫那边三人的午宴吃得过于安静。 范含之:都不说话?行吧。 给南风一个眼神,他转进里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托盘,捧着托盘将两封信递送给二位尚书。 马尚书汗津津的手指捏着信角,白尚书抬头看一眼上首的范含之,很快从托盘中拿走自己那封。 默不作声打开来看,二位尚书似是不信,将信纸拿得更靠近自己一些,仔细再读一遍。 马尚书&白尚书:这……这? “二位尚书觉得如何?” 马尚书&白尚书:最怕陛下突然的如何。 两个冤家对看一眼,虽然不知对方手上的书信写着什么,猜想来看,大家的应该差不多。 刚听贤妃一通叨叨的白尚书突然有了先说的勇气,竟抢着说:“恳请陛下把这些交给老夫。” “白尚书所言也是老夫所想。” 范含之:就知道你们要这样说。 “不行。”范含之重重搁下手中金镶玉的筷子,“二位国丈莫不是想以一己之力把持朝堂?” 马尚书、白尚书齐声道:“臣不敢。” “交给两位侍郎不好吗?”范含之捧着汤碗,挑出里面的香菜,又慢悠悠吹走面上浮着的葱花,“两位侍郎不是二位大人的手下?还是说,二位大人不信任自己的手下?” 两句问话问得马尚书和白尚书面上红白交替,不知是羞是恼。 范含之再道:“户部的费谦多,刑部的鲍瑜铭,朕升他们为侍郎。” 听见这两个名字,马尚书和白尚书脚下一软,心中大大惊讶,这可是他们悄悄送进刑部和户部的自己人。 陛下如此表述,分明是掌控了他们的行动,怎么能不叫人心惊。 马尚书&白尚书:等等,你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对头顿时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吃得好饱。”范含之捧着肚子,在最后的最后,“给莫盛一指婚一事二位尚书肯定不会反对。” 两人对视一眼,苦涩地异口同声:“但凭陛下做主。” 范含之:这会儿态度倒是恭谦。 马尚书&白尚书:陛下套路太深。 “娘娘,陛下那边已经确定。”裙钗声响动不止,玄机快步而来,“佟家二小姐指给莫护卫。” “哦。” “哦?娘娘你的反应好冷淡。”玄机跟在佟思凡身边的日子渐长,两人的相处不似主仆,倒像闺中密友。 她也听佟思凡说起过佟府的事,对于佟思仙的恶作剧,佟思凡常是当趣事来讲,而玄机听着,就不那么有趣,一心觉得这女子,心很脏。 又听说莫盛一的英姿,也过这人,心里有些好感,这个时候竟比佟思凡还要不平。 “玄机,陛下做事情,自有原因。再说,我那个妹妹一心就想得到莫盛一,现在如愿,她应该很开心。” 玄机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娘娘,你知道吗?陛下下旨,延福宫,不,整个宫内,不,整个明渊国,都不许制作贩卖象牙制品。” “都说是陛下听从娘娘的建议,才这么做的。”玄机有些崇拜地看着佟思凡。 佟思凡: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保护动物从我做起!!! 玄机:这是陛下对娘娘的宠爱啊! 佟思凡:我在说公益,你在说爱情?? 范含之的圣旨很快传到边境上的佟府。 “什么?”佟思仙将圣旨在手心攥得很紧,“爹!我不嫁!” “胡闹!这是圣旨,由得你说不嫁就不嫁吗?”佟老爹要被这两个女儿气死,各个都不省心。 “女儿不管。爹你自己遵旨。”将圣旨扔给佟老爹,佟思仙头发甩甩大步的走开,不怜悯佟老爹心底的小小悲哀。 自从佟思凡离开家,佟思仙不用再和她竞争,乖巧的面具被她撕得粉碎,怎么嚣张跋扈怎么来,佟府上下深觉二小姐一定是被人下蛊。 “小姐,你不是喜欢莫护卫吗?”侍女盼尔胆怯地问着,“怎么不愿意?” 佟思仙猛然刹住快走的脚步,一个回身,盼尔叫痛不停。 她揪着盼尔的脸颊,揉呀揉:“他一个护卫,本小姐什么样好的找不到,为何要嫁他。” 顺时针揉完,又逆时针揉:“喜欢是喜欢,喜欢只是喜欢。” 盼尔懵圈中嘟囔:小姐说的什么,完全不懂。 佟思仙在小事上没什么脑子,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仿佛头顶开启小雷达,精准的不要不要的。 佟思凡曾感慨:不愧是商人之女。 还在佟家的时候,佟思凡借着闲聊探问过佟老爹,原来佟家祖上在温州经商。 佟思凡:怪不得。 暂居京城的莫盛一连自己的宅院也没有,至今居住在客栈中。 不过,这家客栈自然也不是普通客栈。 客栈名为丰悦楼。 丰悦楼是皇城内最好的客栈,也是最好的酒楼和嗯……你们懂的……想什么呢?只是普通娱乐场所。 它不仅是皇城的地标性建筑,更是皇家指定接待酒楼。 住在这里的既可能是一方富贾也可能是天潢贵胄,不过不是谁都能在顶层居住,因为住在这里,可以远眺皇宫内部。 当然,仅限前朝,后宫想看还是看不到滴。 如今的顶层,便住着莫盛一。 他凭栏远眺,皇城巍峨,气势恢宏,看不穿,莫盛一失落了魂魄,猜不透,范含之心里的波浪壮阔。 佟思仙不愿意嫁他,他更不愿娶她,只因他心里有着另外一个她。 奈何,皇命难违。 不过感谢天感谢地,一场雨暂缓了佟思仙入京的脚步。 盛夏,天像被捅了个洞,滔滔不绝地连着下足七日雨。 佟思凡倚在花窗边看雨滴从屋檐坠落,听着婉儿说:“娘娘,黎尚书又去范佟斋查看了,您避着点,等他走了再过去。” “黎尚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佟思凡说笑着,连婉儿和玄机也跟着笑起来。 范佟斋走水一事最终不了了之,范含之没有向她交待,她也没有多问,皇帝都不心疼,她心疼什么。 佟思凡:君子之交淡如水,后宫处事莫计较。 最近佟思凡心情不怎么好,连日的落雨看不见阳光,心情莫名就抑郁着。 连带着食欲也有所减退,这几日东西吃得也少,范含之那边三日没有“进贡”新的吃食。 皇帝有些担心,派南风送来宫外采买的零嘴。 “娘娘,这是陛下专程遣人从宫外买来的。”南风堆着满脸的笑,献宝似地让人抬来两个食盒。 佟思凡没有兴奋,很淡的看眼食盒。 南风亲自揭开食盒盖,逐一介绍:“这是新制的梅子,这是刚酿制的果蜜,还有这个……” 南风笑着说道:“这不就是娘娘往日做的炸鸡吗?娘娘你猜怎么,那日在穿岩九峰,娘娘教会那些人制作炸鸡,如今他们在城内开了家店铺专卖炸鸡,还取了个名字,叫啃的鸡。” 佟思凡笑出声来:“啃的鸡??” 正笑着门帘子动了动。 “娘娘。”玄机收了伞,身后跟着个人。 吕勿显爽朗的声音带着雨气:“娘娘,我回来了。” 久别的人回来,佟思凡很是开心:“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说起家里吕勿显面露悲伤,“兄弟们已经分家,要不是陛下和娘娘的赏赐,我那些兄弟也不会认我,差一点还不许我入灵堂。” 佟思凡: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照我看,最是无情清贫家。 安慰的话,佟思凡说不出口,吕勿显自己笑笑,对她说道:“路上有件事,娘娘或许会觉得有意思。” “什么?” “回来的时候我路过开封。在开封最繁华的市集上,碰见卖炸鸡的。我买了一个来尝,竟和娘娘做的味道差不多,于是,我就问做买卖的人,哪里学的。起初他还不愿意讲,我把剩下的炸鸡全买了,他才说,是从穿岩九峰出来的人那里学的。而且还给这炸鸡取了个名,叫开封菜。说是他们当地的特产。” “啊哈哈哈哈哈。”佟思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怕是要和皇城的啃的鸡争正宗了。” “啃的鸡?”吕勿显一头雾水。 南风便把方才的话向他解释一番。 “她心情不好?” “是,小的刚去的时候,淑妃娘娘心情不大好。问过婉儿,这几日吃得也少。小的送去的零嘴,娘娘只是看了看,并未食用。” “她不高兴什么?” “小的不知,婉儿似乎也不知。只说娘娘最近喜欢倚着花窗看雨。” “下去吧。” “是。” 南风悄无声息地退下,范含之起身望着窗外绵延落下的雨水,眼角堆着郁色,他心情也不好。 多地上报,连日的雨水大行其道冲毁田地,淹没村庄,灾民们流离失所,告求无路。 一些小地方已经爆发动乱,动乱的人群正在集结,范含之敏锐地感觉,这股势力又在冲他而来。 这一次不是莫盛一般的小打小闹,而有双看不见的手,正在试图扼住他的咽喉。 殿外两声惊呼:“陛下,陛下。” 佟思凡抬起眼帘,范含之湿漉漉地站在她眼前:“思凡。” “陛下怎么淋雨了?”佟思凡爬起身走过去。 佟思凡:他刚刚喊我什么来着?思凡?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出什么事了?陛下。” “什么事也没有。”范含之淡淡一笑,“我只是突然很想淋雨。” 范含之原本在书房中思考灾民之事,不知为何神使鬼差,他径直往院中走,又推开前来给他打伞的人,命令不许人跟,在雨中,一路往亲蚕殿走来。 在亲蚕殿门外,他稍微整理整理被雨水冲乱的头发。 跨进院中,被他这模样吓一跳的侍女惊呼两声,才由婉儿迎着进殿。 “婉儿。”佟思凡吩咐道,“烧热水,煮姜汤。” “陛下。”同样淡淡一笑,佟思凡俏皮问道,“陛下还想淋雨吗?臣妾陪你。” 范含之欣然应允:“好呀。” 向她伸出手,佟思凡小小的白嫩的手被他握在手里。 范含之:原来女孩子的手真的没有骨头。 在一殿侍女惊讶的神情中,皇帝范含之携淑妃佟思凡步入院内。 雨幕包裹着两人,紧紧将他们抱在怀内,雨水顺着头顶慢慢滑下,带走皮肤表面的暑气,将内心的烦恼冲刷。 雨滴与雨滴间明明有着空隙,却总是被看不见的引线相连,不经意间就变成一串。 他和她什么时候走到这个点,滂沱的大雨,雨中的一曲。她湿漉漉的皮肤灼热如火焰,将那颗心炙烤地如此热烈,他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在雨中,她睁不开眼睛,他慢慢靠近,再靠近,她的气息如此清晰,范含之吻了上去。 只觉双唇被覆盖,佟思凡惊觉一股莫名的悸动从双唇涌向心口,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体内有什么要冲破这一切奔涌而出,窒息前她睁开双眼,眼前只有那雨幕。 佟思凡:刚才是错觉吗? 范含之:不是。 第二十章 佟思凡轻轻地带着些不确定唤道:“陛下。” “叫我含之。”范含之拉过她的手,“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了。” 佟思凡:我不敢。 范含之又柔柔地说:“以后都叫我名字。” 佟思凡:我试试? “含之。” “思凡。” 那一瞬间,从天而降的雨水倒灌入天,那些坠落都变作升腾,那些蒸发都成为萌芽。 他和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彼此,他和她的世界很大,大到仿佛一起穿越天下。 范含之拉着淋成落汤鸡的佟思凡走回殿内,各自被宫女内侍包围,在热气氤氲的澡盆内驱散寒气。 佟思凡只有鼻子以上露出水面,整个身子都溺在水中,刚才的一幕幕让她心绪有些难辨,种种迹象表明,她动心了。 佟思凡:好烦。 “好烦好烦好烦。”佟思凡小声嘟囔,“但是,好像又有点甜……” 和所有穿越女主一样,她始终带着一份担心和一份不安,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穿越回现代。 这个时候动心,万一明天就穿回去,可怎么办?真.穿越时空的思念? 算了吧,爱情很美好,最终会被时间和距离打败。 燃鹅,佟思凡摸着自己的小心心:我知道,你动心了。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佟思凡:我手品木,爱情使人成为哲学家?不,诗人?算了,我就是在背课文。 “啊啊啊啊。”一声比一声大的喊叫释放着佟思凡的烦恼。 隔壁间的范含之扑哧笑出声来,一脚踏出澡盆,南风仔细替他擦干身子,换上家常衣服。 花窗下婉儿早已将熬好的姜汤搁在哪里晾凉。 些许阳光顽强地穿透雨水的阻挡,又轻灵地跃过花窗,在酱红的姜汤上跳荡。 范含之端起一碗,嘴唇轻碰,温度刚刚好,突然想起方才佟思凡的唇,不自觉嘴角带笑。 玄机扶着脸颊飞上酡红的佟思凡走来,范含之放下碗,看着她,看得佟思凡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坐在范含之身边。 “喝姜汤。” 范含之让她喝,她就喝。 端起碗,相当豪迈地往嗓子里灌。 “慢一点,小心呛着。” “什么?咳咳咳~” “我说小心呛着,你看呛着了吧。” “啊。” 无话……无话……无话…… 范含之:我要主动! 佟思凡:该说些啥! 范含之:“雨一直下。” 佟思凡:“嗯。” 范含之:气氛好……奇怪。 佟思凡:…… 清照提着炭筐和冰鉴进屋,向两人行礼,礼毕,打开冰鉴将冰块添在两人身前的冰台,又给背阴角落里的小炭盆里加了两块炭。 连日下雨,屋内又闷又潮,冰台置冰搁在离人近的地方,能感觉阵阵凉爽。 角落里特地搭上的小炭盆,加热局部温度,使水汽无法在此聚集,从而降低室内湿度。 冰台下有小桶将化掉的冰水收集,收集的冰水会放一桶在炭盆旁以备不时之需。 范含之挥手让众人退出,屋内只余他们俩人,闲倚花窗。 佟思凡脑中打出一行字:倚楼听风雨。 她又想着:要有高楼,才能算倚楼。我这是倚窗听风雨。 范含之一直暗暗观察她的表情,但见柔和的面容中又夹杂着丝丝愉悦,愉悦后又像陷入了思考。 范含之:女人心海底针,不,女人心跑马灯! 终于是范含之忍不住开口问道:“最近为什么不开心?” 范含之:我不要面子的吗?算了,自己的女人,自己疼。 “陛下。”佟思凡称呼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范含之用眼神鼓励她:再想想。 死咬着两字,佟思凡开口喊道:“含之。” 佟思凡:从今天起就别怪我大喊特喊。 “天气不好,心情就不好。”这是她给出的答案。 在现代,每当天气一阴沉,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总有一个愁眉苦脸的佟思凡。 范含之对这个答案有些惊讶:“就这么简单?” 松口气:“我以为。” “你以为?”佟思凡扑闪着一双眼。 “没什么。” 范含之:我以为,你听见莫盛一要娶你妹抑郁了。 转移大法开启,范含之:“最近我心情也不好……因为前朝的事情。” 对此佟思凡也有所耳闻,这次降雨造成的影响太大,波及人数太多,即便富庶的城镇没有因降雨造成人民流离失所,却也严重影响了生活。 用现代新闻的方式表述:此次降雨,严重影响人民的生产生活,对国家经济造成巨大损失。 只怕还有更多内里的危机是佟思凡不知道的。 沉默片刻,范含之突然问道:“灭火有几种方式?” 佟思凡:蛤?脑筋急转弯吗? 盯着角落的炭盆想了想,佟思凡跳下炕:“两种。” “第一种。”她拎起炭盆旁的小桶将它浇灭,“有火救火。” 又转到另一处炭盆旁,用炭夹夹出多余的炭:“第二种,让它燃尽。” 当然,每一种方法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承担一定的风险。 用水救火,需要足够多的水,水不足火不灭。 以燃代救,要承担燃烧带来的损失,并做好相应的隔离措施。 佟思凡盯着炭盆时意识到,范含之问的是救火,也不是救火。她隐隐感觉到什么。 范含之只是望着她,眼内自春晓,过荷风,如秋月,胜残雪,短短片刻走过四季,最终停留在这里,好半晌才说道:“思之如我。” 如果有人眼底荡漾温柔,那温柔真的能传递给对方。 佟思凡被那绵密的温柔裹缠,一时脱不开身,像触感丝滑的蚕茧,只想抱着,抱着,拥进怀内,不再分开。 佟思凡:醒醒,佟思凡,快醒来! 呼唤自己千遍,她才重新坐回炕上:“饿了。” 四大神厨在她的培养下,很快将她的烹饪理念与自己的技术相结合,开发出一系列符合佟思凡口味的菜品,且每日更换菜单,保证一整个月不重样。 她用膳不好繁复,自己吃一般一荤一素就够了。今天范含之在,特意让他们再加一荤一素。 佟思凡:嗯,不错,今天的四个菜味道做得好极了! “你知道吗?我不喜欢香菜和葱花。” 佟思凡:咳咳咳。今天的菜里都有葱!这道粉蒸牛肉更是放了海量的香菜。等等,往日的菜也是如此…… 她爱香菜,就差给生日蛋糕放香菜了。 佟思凡内心的震动被肢体出卖地一干二净,范含之:“我只看得见你。” 佟思凡:…… “你在,我看不见它们。”范含之又说,“你做的有香菜和葱花我也喜欢。” 佟思凡:你对我的喜欢是香菜和葱花味哒??! “我今天不走了。”范含之像在询问,“住这里,可以吧?” 佟思凡:可以……吧? 佟思凡:我太阳,你听说过,皇帝要睡妃子,妃子说,陛下请出去,这样的剧情吗?哦,也可以,那我会准备三尺白绫自行了断,说不定就穿越回去了,嗷,对哦,一般都是死了就穿回去了,我要不要试一试,等等,他要住在这里?! 范含之:她怎么久久不说话,难道……太兴奋了? 佟思凡:兴奋你个头。 亲蚕殿众人:我们很兴奋!请你们快点生个娃! 雨雾拉上夜幕,藏在沉醉夜晚的旖旎之色在角落周旋。 待佟思凡醒来时,范含之已经去上朝了,佟思凡:呵! 翻个身又舒服地睡去,佟思凡:下雨适合睡眠。 又过了三日,雨水不见有停下的意思。 用于早朝的大殿前几日便在角落生起炭盆。 丰悦楼顶层,莫盛一望着撑伞缓缓步入大殿的臣子,暗暗一笑。 白尚书在廊下收起油纸伞,立在殿外,掸掸身上的水珠,这才走进殿中。 马尚书比他到得早些,身边已经围着一圈人,萧潜恩、秦磊落和新任刑部侍郎鲍瑜铭都在其中。 他这边,韩隐者和严嘉熙,新任户部侍郎费谦多也迎了上来。警惕地看一眼马尚书那边,发现他们正满脸严肃地讨论什么,赶紧拉着几人往一边去。 “陛下。”南风递上热茶。 大殿后廊,范含之喝着热茶看雨,表面很正经,内心:嘿嘿,嘿。 雨一直下,气氛很是融洽,在同个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这是范含之从昨日延伸至今日的感受。 范含之:我做更好的自己。 这么想着,步子不觉越迈越大,他走得卖力,南风跟得吃力。 南风:陛下,等等我! 深吸一口气,范含之跨进大殿。 早朝现场气氛一片肃穆安详,雨势小了些,却依然带不走人人脸上的焦虑神色,这场雨是明渊国自建立以来,最大的一次灾难。 流言蜚语在国中朝堂飞来飞去,都说是陛下宠爱淑妃,惹怒上天,上天多番示警,陛下却至上天的三令五申于不顾,这才酿成今日惨祸。 这样的流言,马尚书白尚书已经不想再对陛下提起。 马尚书&白尚书:从前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提了也没个X用。 二位尚书缄口不言,满朝都是沉默。 范含之冷着一双眼,从上而下的威慑,让整个大殿好似空空如也,只有窗外的雨声糅杂着不均匀的呼吸声,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 “各地水患频发,众爱卿却在朝堂一言不发。” 短暂沉默后,白尚书向前踏出一小步:“陛下,如今不见雨停,灾情四起,灾民只怕越来越多。为今只有调拨款项,组织赈灾,臣愿前往进行。” “难得白尚书有此心,不过……”范含之朗声道,“爱卿乃一部之主,当居皇城,从中调派,派侍郎前去就好。吏部多是秀才,遇上情急的灾民难免吃亏,上次吏部和兵部的合作很是成功,兵部也派个侍郎,共同完成此事。这次灾情严重,户部、刑部也需抽调人手协助,各派一名侍郎前往。” 看似是白尚书提出的办法,明眼人都看出来,陛下这是借着梯子往上爬,顺着白尚书的意思,把自己想办的都安排上。 “报!”来报急信的人顾不得自己已经淋湿,从怀内摸出贴身放置的油布包。 南风碎步奔下接过油布包,打开层层包裹着的油布包,放在最里层的信件,半分水渍也没有。 将它呈给范含之,范含之阅后高呼:“好。天佑我也。” 群臣交头接耳,南风接过范含之递来的信件,展信,窗外雨势渐收,待南风读完,窗外的雨已经停住,只剩屋檐挂着些雨珠,点点吹落在廊下。 明渊国国境之内,连绵数日的雨也已停止。阳光穿破久违的云层洒向这片土地时,靠在殿外的油纸伞吧嗒一声摔倒在地。 丰悦楼上,莫盛一伸手遮挡这刺眼的阳光:“雨停啦。” 连阳光都不能将他阴鸷的笑容融化。 第二十一章 “哇啊~”佟思凡赤足跑进阳光里,“太阳出来咯……” 她差点忍不住唱出来: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 “娘娘,穿鞋。” 婉儿提溜着绣娘为佟思凡制作的绣花鞋追在她身后,那鞋面上团着一簇簇的绣球花。 这花纹样式远看简单,离得近看便见花色由暗至明,至少五个层次,一针一线极为讲究,而这双鞋只为搭配这身家常服饰。 晒过太阳的地面,正是合适的温度,双脚有一团小小的幸福。 “娘娘!” 吧唧~ “不!”穿字还没说出口,踩着残雨的佟思凡滑倒在侧门。 吃痛地抬起下巴,满头星光璀璨,那不是漫画,而是范含之带笑的眸子,正注视着她。 范含之蹲身看着她:“这个角度看世界,是不是特别不一样?” 问完,一骨碌趴倒在佟思凡对面,佟思凡一脸:你在做啥? 皇帝匍匐在地,身边的人哪儿敢站着,门外的南风跪下身,跟着的内侍宫女统统跪下,亲蚕殿众人此刻也跟着跪下。 托盘内装着两碗冰甜品,唐步朵稳稳端着托盘。刚要跨出范佟斋的大门,定睛一看,范含之趴在地上,来不及多想也跪倒在地,将手里的托盘高举过头顶。 隋米脂高声冲唐步朵问道:“你在这儿跪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甜品送过去给……” 下意识降低音量:“陛下?娘娘?” 一面问着,一面跪下。 吕勿显搬着一筐蔬菜喊了声:“米脂。” 曲邹川左肩扛着半扇羊,右手提着一筐鱼问道:“米脂,你怎么跪在路中间?” 隋米脂悄声对二人说:“别问了,快跪下。” 两人对视一眼:先跪保命。 菜筐和鱼筐放在地上,曲邹川纠结又纠结,犹豫别犹豫,将半扇羊扛在背上,吕勿显双膝往他那边挪动一步,分了一半羊放在自己背上。 南风:太阳,好晒。 婉儿:膝盖有些疼。 唐步朵:甜品别洒了。 隋米脂:我在屋里待会儿不好吗? 吕勿显&曲邹川:我们为什么要喊隋米脂!羊!你好重! 佟思凡望着趴成一条咸鱼的范含之:这尼玛在干啥?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在一瞬间,范含之不仅站直了身子,顺带连她也一并搀起来。 佟思凡还来不及说什么,范含之低着头正好看见她的光脚:“不穿鞋子比较舒服?” 就在下一瞬间,范含之的两只鞋子已经飞到南风身边。 佟思凡:他,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 “走吧。”范含之牵住她的手,往前走。 佟思凡:不进屋?还出门?去哪里? 范含之拖着她往亲蚕殿外去,完成所有偶像剧的标配情节——拉着你的小手手一起奔跑。 对这个情节佟思凡没有意见,可是…… 佟思凡:能不能让老娘穿鞋,脚很痛好不好! 范含之:有没有很浪漫? 南风将范含之绣着龙纹的鞋子捧在怀内,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清照从婉儿手中拿过佟思凡的绣花鞋,跟在南风身后。 等众人的身影消失,四大神厨才逐个起身,回膳房的回膳房,搬东西的继续搬东西,没人提起方才的事情。 其实,四人内心:一定记得关上大门!哭~ 范含之好像越来越过瘾,可佟思凡觉得很痛呀,老虎一力往前,小羊使出全力停住。 小羊决定老老实实表达:“脚疼。” 不能等范含之开口,有眼色的清照已经将绣花鞋放在佟思凡脚尖三寸前。 范含之再低头,他的鞋也摆在眼前,见佟思凡迟迟不穿:“又怎么了?” “脚脏。” “陛下,马车在后面跟着。”南风发声得很及时。 坐上马车,南风和清照打来水要给二人洗脚。范含之摆摆手,指着佟思凡的脚盆:“这个就好。” 佟思凡:我不要。 范含之想了想又道:“放下。” 佟思凡:咦? 范含之等南风退出马车,才不好意思地对佟思凡小声说着:“我的脚太脏。” 佟思凡:歪?黑御医你在吗?陛下的药我嚼得应该换一换了。 马车载着两人往谪仙楼而去。 谪仙楼是整个明渊国最高的建筑,相传,明渊国建立之初谪仙楼就已存在。 谁也不知道,它是何时所建,由谁所建,数百年的自然天象没有损伤它一星半点。 这个地方也被尊为明渊国的圣地,除历朝帝王外,从无其他人登临。 马车在楼前停下,范含之坐在车内凝神片刻:“南风。” 车外:“在。” “回亲蚕殿。” “是。”南风虽然这样回答,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来了,怎么又回去了。 佟思凡:带着我,毕竟不好。 范含之:这时候楼上风景不够美。 马车换向景色迷人的小道,往亲蚕殿慢慢走着,哒哒的马蹄伴着马铃声,阳光肆意飘洒。 范含之又是一声喊:“停车。” 拉住小羊无骨柔软的手,下了马车,佟思凡:哇~ 眼前的小路是难得的五彩斑斓。 此刻阳光正好,每一束阳光从天而降下,直愣愣击向它们,被它们一折腾,就成了小小的闪着光芒的颗粒,在眼前饱满起来。 颜色不俗气,设计很新颖,据说是黎尚书的得意之作。 佟思凡:这折了多少珍珠玛瑙玉器钻石。 他牵着她走在光彩闪耀的小道,金线绣的龙像在腾空飞跃,佟思凡鞋面的一簇簇绣球花竟没被闪着光芒的小道比下。 不远的树荫后,贤妃吊梢的眉眼怒气冲冲。 身侧的小青明显能感觉一股热气窜上她的头顶,一团黑云正在她头上聚集。 小青:淑妃娘娘竟把娘娘最爱的绣球花绣在鞋面。 贤妃:光天化日,陛下竟牵着她,在宫中随意走动。 恨恨转身,顶着那一团黑云不知往何处去,小青一眼一眼看着它,唯恐这黑云又将好不容易盼来的阳光藏下。 有小内侍附耳对南风悄声说了什么,他眼神一闪,背对他的范含之和佟思凡不知,一场阳光并没有将连日雨水的残痕晒干,却徒然留下不可琢磨的影响。 顿顿脚,事不宜迟,南风冒着打扰范含之心情的风险,严肃而恭敬的在他身侧道:“陛下,有密报。” 范含之虽然恼,余光中见他神色凛然,知是大事,踏出小道,往一边走了两丈。 南风低着头,悄声复述。 天下三分,明渊国占据江南富庶,一直是天下人向往的宝地,这里仿佛随手丢粒种子,都能种出粮食。 北方地区属于越泽国,当今皇帝谷烨威是个性子软弱的君主,但越泽国掌控重要资源,又全民尚武,武力值爆棚,惹倒无人敢轻易招惹。 擎宇国地处边缘,摆脱不了的气候严峻和资源紧张,让他们一直对南北地区虎视眈眈。 明渊国先皇范新之还活着的时候,两个国家常年兵戎相见。 最终,国力昌盛的明渊国以压倒性优势把擎宇国逼回边缘。 这些年,他们很是老实。 这时却开始蠢蠢欲动。 据密报,擎宇国似乎有股势力越过明渊国边境,正向内地入侵。 他们是趁着缠绵的雨势和明渊国混乱的灾民掩饰,才得以潜入。 范含之敏锐地嗅到:只怕没这么简单。 他转过身面色如常,佟思凡分明感觉他和刚才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子不太一样。 佟思凡:陛下又变成了陛下。 “南风,送淑妃回去。”他自己也坐进马车,有些抱歉地解释起来,“是些不打紧的事情需要我处理,晚些时候在范佟斋用膳,再陪你玩。” 佟思凡乖巧地说道:“国事为重,臣妾可以等你。” 难得的阳光被大地收回,佟思凡坐在门槛上望着西边最后一缕阳光没入宫墙。 玄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冷不丁道:“娘娘,你是不是在想陛下?” “啊?”佟思凡是被她吓一跳,这个啊字却被玄机当作肯定回答。 玄机笃定地说:“娘娘放心,陛下一定会来的。” 佟思凡掠起眉头:“玄机怎么如此肯定?是不是……” 也打趣道:“有了心上人?” 换玄机:“啊?” 佟思凡也:“啊?真有?” 佟思凡:我嘴开了光? 等等,宫女和他人私相授受是杀头的大罪,佟思凡不禁警惕地看着她,夕阳最后遗漏在人间的光辉就在玄机脸上被收走。 佟思凡:问清楚?还是不问清楚?这是个问题。 玄机肩头一松,垂在肩头的散发滑落,丹唇微启…… “娘娘,陛下遣人请娘娘移驾范佟斋。”小宫女低声通报。 佟思凡望一眼玄机,屁股离开门槛,款款往范佟斋去。 范佟斋第三次建设着实不易,为了抗震、防火,黎尚书花了不少心思。 这本就让建设进度缓慢,万没想到,建到一半,连日下雨,下得黎尚书心惊胆战。 终于,在大雨里,他亲自指挥将范佟斋推倒。 随即进行范佟斋第四次重建。 这一次,防水防火防震防雷防虫防鼠,总之,什么都防,后世将此次建设称作:万防攻势第一枪。 佟思凡也是第一次走进第四次建设后的范佟斋,环顾一周,从外表看,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在屋子正中增加个硕大的冰盘,放置冰块进行散热。 屋外皓月当空,星河滚烫,清风吹拂,蝉鸣阵阵。 屋内点染烛光,东西延伸的长条桌上摆满美味,佟思凡坐在北首,命人开了屋门,请风入内。 等了没一会儿,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佟思凡这才懂得什么叫披星戴月。 范含之在南首坐下,这本不合规矩,却是范含之执意安排。 他露出小奶狗一样的笑容:“我的女王。”又拖过她的手背,凉凉的唇在上面印上一吻。 佟思凡:我的妈! “吃吧。” 她在震惊中震惊着,化震惊为食欲。 佟思凡:吃吃吃,只要我吃得足够快,就不会有什么交谈。 范含之:是等太久,饿坏了吧? 佟思凡:是吓坏了,好不好! “慢点慢点。”面对她不知不觉加快的速度,范含之担忧起来,笑一笑,“女王陛下没人跟你抢。” 噗、噗噗~ 喷饭的女王陛下望着粘着饭粒的小奶狗,可还行? 只是范含之砰一声放下筷子…… 第二十二章 用手掌将饭粒抹下,范含之笑到肩部抖动如筛粉。 佟思凡:还好没人看见。 气氛反而好了不少,范含之没有再讲奇怪的话。 佟思凡也开始细嚼慢咽,前面吃得太猛,慢咽几口就饱了,放下筷子等着范含之。 “吃饱了?” 佟思凡点点头。 “饱了,我们就走吧。”范含之也撇下筷子。 “去哪里?”佟思凡感觉吃了东西,脑袋不会转。 范含之:你的记性…… 佟思凡:哇啊~这也太美了吧~ 谪仙楼最顶层,俯瞰着一片蜿蜒的灯火,佟思凡感慨连连。 佟思凡:就是爬楼太难! 不禁怀念起有电梯的现代时光。 谪仙楼太高,以致于佟思凡光顾着爬,完全忘记数它到底几层,只知道那木楼梯嘎吱嘎吱响了许久,她才见范含之停下脚步。 往外一步踏出,昂首观之是满眼的星河。垂头远眺,在眼界的尽头,星河变作星星灯火洒在人间角落。 天干净得那么低垂,一伸就能将星星握住,城市起伏,每一盏等待归人的灯火,都寄诉着思念的斑驳。 自然与人文结合,美到所有诗词都变成点缀,所有方法都无法记录此刻的感受。 这一瞬间整个身体被感官的享受填满,佟思凡感到天旋地转般极度的享受。 “皇城里要多些这样的高楼就好了。”佟思凡忍不住感慨,“也不用太多,这么,这么。”零星地指指点点,“这么修几座就可以。” “好。”范含之答应的很爽快。 佟思凡反倒愣住:现在是要什么给什么吗? “含之。”佟思凡软软地喊出他的名字,“我想要星星。” 本来想说月亮,但想起月亮表面的坑坑洼洼,算了……还是要星星吧。 范含之更爽快:“好。” 佟思凡:男人的嘴,骗只能骗鬼。 心里的小九九刚刚完结,佟思凡的呼吸像被封印,此刻天空中星河泼落。 在雨期,她倚窗看过许多次水痕从玻璃花窗滑过。 而此时,她看星空,星星们齐齐降临人间,拖着耀眼的光芒,前仆后继从夜晚的高台纵身跃下,坠成一条绝美的曲线,消失在城市尽头。 一转头对上范含之的双眼,她彻底明白什么叫眼含星斗。 这样一双眼睛向她靠近:“星星送给你了,你用什么回礼?” “回礼?” “嗯。就用这个吧。” 范含之圈住她,用左手轻捏着她的下巴,然后吻上去。 星星坠落,佟思凡也在坠落,整个身子如漂浮在空中,缓慢地,畅快地,舒服地,坠落,被一双手牢牢圈住。 她无法呼吸,却又享受彼此交换气息。 佟思凡无法看见,当时,漫天流星也敌不过两人缠绵的身影,那彼此纠缠的人,被流星标记,注定未来不离不弃。 终于鼻唇间有湿润夜风携带微凉的夜色缓缓抚开佟思凡的眼,一睁眼,只有远远处还有几颗流星下坠。 所有星星都盛放在范含之眼眶内,就这么向她呈上。 范含之轻轻啄了她的双唇一下:“你的回礼,我收下了。” “啊。” 佟思凡:肚子突然好疼,好疼。 她缓缓蹲下身,范含之察觉出她眉眼间的不适,问道:“怎么了?” “好疼。” 黑御医双手搭在佟思凡两只手腕处,同时上下滑动,抖抖花白的胡子,又将右手搭在她右手处。 佟思凡:不会是阑尾炎吧?这里可没有人给我做手术。 黑御医沟壑纵横的额头又被他生生挤出一道来。 佟思凡:不会吧?是吗?不是吧? 换过左手,佟思凡紧张地心跳加快。 黑御医望一眼她的脸颊,挪开搭脉的手,摸摸胡子尾:“陛下,娘娘无大碍。” 范含之厉声道:“她疼成这样,无大碍?” “娘娘只是食得太多,食得太急。臣开两服助消化的药给娘娘。”又转头认真地嘱咐佟思凡,“娘娘用膳切不可贪多,食快,每一口至少咀嚼二十次,方可咽下。” 喝过药,范含之就在床边守着她,直到佟思凡沉沉睡去,他才起身离开。 之后几日,吃饭都有婉儿替她数着咀嚼次数。 “娘娘这口少一下。” 刚开始她也狡辩反抗,婉儿总是不急不躁,每一次都开口提醒,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一口二十的咀嚼次数。 佟思凡心中叹气:怪不得古人说食不语,光忙着在心里数嚼了几下,确实不方便说话。 这一口嚼到第十二下,玄机疾步踏入,却生生停在一边等着她嚼完,才道:“娘娘,你不要惊讶,冷静听我说……佟老爷被绑架了。” 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不至于让她有惊慌失措的表现,但好歹在佟家的时候,佟老爹对她是相当不错,她也没少花佟老爹银子,更没少气他。 佟思凡平静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情况如何?” 声音中微微的不安和颤抖还是将关心的情绪透出。 “今早收到的消息,目前情况不明,只是……绑佟老爹的应该是擎宇国的人。” “擎宇国?”佟思凡记得佟府所在的边境与擎宇国并不接壤,却与越泽国相距数里。 佟思凡:要绑也是越泽国绑,怎么是擎宇国? 玄机又快快安慰道:“娘娘,陛下说,擎宇国派人潜入我国,尚且不知目的为何。佟老爷的事情,请娘娘不要着急,陛下正在想办法解决。” 佟思凡深感奇怪:大费周章绑谁不好,绑个商人做什么? 佟思凡将手中的筷子静静放在桌面。 玄机见婉儿打帘子出去,往佟思凡身旁靠得更近,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娘娘,莫护卫准备动身前往擎宇国,暗中有他查访,明里有陛下的人追踪,佟老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佟思凡眯着眼,在记忆中抽丝剥茧:说到佟思仙和莫盛一时,玄机比自己激动,说到心上人的时候,玄机的反应,还有现在…… “玄机,你怎么知道莫盛一准备动身?” 她一愣,很快笑笑:“娘娘忘记我以前在皇城司做事?” 佟思凡语带关切,不禁有些着急:“宫女与他人私相授受是要杀头的。” 这里可是古代宫廷,虽然范含之待她和她周边的人极好,可也没好到完全颠覆礼法的地步。 万一两人再搞出个……古代这个措施啊,着实不行。 玄机跪倒在佟思凡身前,婉儿正好进来,有些诧异,佟思凡看她一眼:“婉儿,你在外面等着,让众人离得远些。” “是。”婉儿轻轻答道,又退身出去。 佟思凡叹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玄机见隐瞒不了,索性和盘托出:“那日在穿岩九峰……” 穿岩九峰送别宴? 佟思凡眉头舒展不开,那一日,玄机确实悄悄替莫盛一传递消息,约她一聚,她断然拒绝。 联系上下文,虽然范含之没有讲,但佟思凡知道,这只老虎很介意自己和别的男人有联系,尤其是莫盛一。 被断然拒绝,莫盛一神情失落,玄机安慰几句,两个人就在你来我往几句话里,渐渐生出情愫。 佟思凡关心地问:“你们没有那啥?” 玄机疑惑:“那啥是啥?” “就是那啥……” “没有。” “你明白我说的那啥是啥?” “不就是那啥?” 佟思凡觉得自己被自己绕晕:“停。陛下已经给莫盛一指婚,你和他……你不会是想嫁给他做妾吧?” “娘娘,我这样的身份,能做妾已经很好,不敢有什么奢求。”玄机说着就梨花带雨,看得人不忍心。 佟思凡:话题已经跑偏,我可怜的爹爹还情况不明呢!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向陛下提起。现在,我爹的事情更紧急,暂且委屈玄机。” “玄机不委屈,只是莫护卫托我问娘娘,救出佟老爷后,是让老爷回边境,还是送来皇城?” 佟思凡:我感觉,凭他救不了爹。还是不能打击他。 “现在看来边境不安全,还是送来皇城比较妥当。思仙也要嫁过来,他们好有个照应。” “好,我这就去通知他。” 玄机要退出,佟思凡叫住她:“让婉儿把奶茶送来。” “是。” 婉儿端着托盘,托盘内功夫茶具、鲜奶、糖一应俱全,有小侍女替她打起帘子,她跨门而入。 将整套工具放在高几,佟思凡也不要别人动手,自己洗壶、沏茶,又在泡好的红茶中倒入鲜奶加上糖,一杯醇香可口的奶茶就完成了。 要不是最近胃不好,不能贪凉,她一般会在杯子里放很多冰块,再用熬制的茶叶配鲜奶灌入冰中,那味道,才叫爽。 美美喝下半杯,才问收拾残羹的婉儿:“婉儿,你对陛下了解多少?” “不多。除了陛下喜欢吃的穿的用的,别的知之甚少。”婉儿直起腰身,将最后一个碗垒好,“娘娘今日怎么突然这样问,玄机跪下是为何?方才见她出去的时候,好像还挺开心的。” 佟思凡:是人都八卦,谁都跑不脱。 “就是因为玄机的事情。”佟思凡决定说一半留一半,以显自己诚意,“玄机有了喜欢的人,我想求陛下将她许配给那人,不知陛下会不会成全。” “娘娘,眼下佟老爷的事,擎宇国的事,还有之前灾民的事,陛下应该忙不过来。” “你说的对,所以,我才想着等这些事解决了,再和陛下提起。” “思凡要和我提起什么?”范含之进屋只听见最后半句。 佟思凡现在见他,连起身都不用起,也是他特允的,只要没有外人在,她不必拘礼。 范含之几步走到她身边:“佟老爷的事情,思凡不必急,派去的都是精英,他不会有事。” 佟思凡没有担心这一点,如果范含之都救不了,那就真的无人能救。 “臣妾谢过陛下。” 范含之觉得臣妾、陛下这几个字好些生分。 佟思凡是想过大喊特喊他的名字,想归想,想一想,还是保守一点,循序渐进一点比较好。 范含之也不勉强,又说:“这件事,也怪我思虑不周。赐婚给莫盛一的时候就该让佟老爷和佟小姐一起来。” 佟思凡:对噢!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佟思仙在哪里? 远方的佟思仙:你终于想起我了! 身边的盼尔扶着她:小姐,稳住! 接到赐婚圣旨,在佟府磨蹭几天,还是被佟老爹连劝带哄,连说带骂送往皇城。 偏偏路遇大雨,前两三日还能冒雨赶路,后面不光佟思仙受不了,随行的人都受不,谁没事每日在雨中骑马还能很开心。 就算拍电视剧也得有个限度,正巧,他们途径一处景色秀美之地。 众人很有默契的在此安营扎寨,直到天光放晴,才重新启程,估摸再有几日就能到达皇城。 佟思凡酝酿一番:“含之。” 范含之惊喜星星眼:“思凡。” 佟思凡:老娘不是要和你玛丽苏剧情走起。 “为什么爹会被绑?这完全不合情理。” 范含之拿起她剩下的半杯奶茶一饮而尽,喝完随意一擦嘴:“擎宇国现在的皇帝蔡鹏飞有子数名。” 说完,刻意停下,似有深意地看着佟思凡。 佟思凡:看什么看,睡都没睡,怎么生儿子? 嗯,范含之留宿的那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十三章 那一夜,窗外雨声潺潺,真像住在溪边,岂止是溪边,简直是有瀑布在窗前。 佟思凡先裹进被子里,思绪比雨还混乱。 仔细想想,这和现代的第一夜,还真有点像。 突然,佟思凡:老娘又不是第一次,还怕个什么? 翻个身,佟思凡:哎,想是这么想,怎么还是有一点,哎呀呀,好烦。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着地板的声音越靠越近,佟思凡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猛然咽了口口水,随即闭上眼睛假寐。 在黑暗中,凭听觉判断: 他停在床边,好像没有动。 他掀开被子,他钻进来了。 他的手过来了……给我掖被角? 就这? 佟思凡越使劲用耳朵去寻找黑暗中的线索,感官越是灵敏,困意就走得越远。 范含之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佟思凡这个心急呀。 佟思凡:我急什么?难道因为很久没有夜生活?啊呸! 她不敢大动,只能在被下悄悄将侧躺的身子慢慢摆正,继续闭着眼睛,装作翻身,将身子转向范含之,再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像刚睡了一觉。 睁开眼的佟思凡:我手品木,这男子好俊俏。 范含之长长而微卷翘的睫毛,轻盈盈搭在下眼皮上,均匀的吐息温柔地不像话,借着月光,他的唇如一座小山,被呼吸带出迷人的起伏。 佟思凡动作粗鲁地转回身子,将头埋进被中,告诫自己:佟思凡好好睡觉,不要乱来。 “好好睡觉。”黑暗中那个声音这么重复着。 “是。”勾起佟思凡高中住校时的阴影,那时候,生活老师常在查寝的黑夜对躲在被窝里玩手机的她这么说。 当晚就是这样,佟思凡将记忆放进抽屉,看着范含之自己动手笨拙地想要做一杯奶茶。 “我来吧。”佟思凡熟练地沏茶。 范含之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讲道:“其中大皇子也就是如今擎宇国的太子蔡亦勇,二皇子蔡亦铎,三皇子蔡亦昌,四皇子蔡亦贤,皆已成年。太子继承蔡鹏飞的勇武,一心想帮助其父完成问鼎天下的心愿。” 佟思凡依旧不明白,问鼎天下和绑架佟老爹有什么联系? “然而,要问鼎天下,我明渊国就是他脚下最大的障碍。所以,动摇我朝人心,是他们的手段之一。” 佟思凡:绑个商人算鬼的动摇人心?他才是明渊国第三富商,要绑不会绑第一和第二吗? 佟思凡生出猜想中否定自己的猜想:“难道……不会吧?” “思凡。”范含之收起腮部,显出严肃的轮廓,“被绑的不止你爹。” 佟思凡:不会吧? “马尚书、白尚书,金银两家的老爷都下落不明,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不出意外,应该是被潜入我国的擎宇国探子所绑。” “刚才说的动摇人心,是指这个?” “是。二位尚书和两家老爷被绑架的事情,未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朝廷已经封锁这个消息。”范含之的手越过高几握住佟思凡的手,“我来是向你辞行,这一次事关重大,我要亲自前往擎宇国。” 不愧是被古装剧泡大的佟思凡,脱口而出:“国不可一日无君。” “所以,此次我是秘密前往。” “含之你每日早朝,这怎么瞒地了人?马尚书和白尚书同样如此,难道他们不上朝,大臣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思凡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 “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这次我平安回来……” 佟思凡打断他的话:“没有如果,你一定能平安回来。”声音很肯定,语气中有隐藏的担忧。 范含之亲昵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好。一定平安回来。等我平安回来之后,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佟思凡眨着眼睛,一扑一闪,仿佛在问:什么? “替我生个儿子。” 她只觉得脸上烧呼呼的,整个脸颊都红彤彤的,只好低着头,尽量让他少看见一些害羞的红色。 范含之那边是认真正式的恳求:“可以吗?” 佟思凡只想说:差不多行了,别再问了。 她郑重地点点头,范含之拉住她的双手,能感觉他十分的开心:“明渊国以后就由我们的儿子继承。” 佟思凡:生男生女都一样,且,是不是儿子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有,八字没一撇呢,就继承皇位了?真.你家有皇位继承。 佟思凡借着拿东西,斜眼偷看这个口口声声说辞行,却赖在亲蚕殿不走的男人。 喝过奶茶又找她要蜜饯,吃着蜜饯让她陪着说话,这会儿又说要下棋。 太阳尽职地挂在头顶,范含之瞅眼屋内的漏刻:“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吧?” 佟思凡:我瞅你不像有所行动,倒像在我这里休假。 “陛下,范佟斋递来消息,午膳已经备好。”婉儿低头回道。 “走吧。”范含之起身牵着佟思凡,“吃饭去。” 今日照例因陛下在加一荤一素,桌上也不过四道菜,饭后多一道甜品,范含之吃得很慢,佟思凡吃得也很慢,毕竟婉儿站在旁边,少嚼一口都会被念。 待佟思凡吃好,范含之对南风吩咐道:“今日甜品不错,朕还想吃,再做一份来。突然想吃炸鸡,做一点送来。” 转头对佟思凡道:“思凡不能吃哦,你要少食多餐。” “我陪娘娘散散步,免得胃中积食。”清照不知何时突然出现。 范含之赞同:“对,快去走走。炸鸡我让他们给你留一点。” 佟思凡没出息地舔舔嘴,她的确很想吃炸鸡,自从上次后,烤的、炸的、煎的四大神厨都很少做,更是直接将她封印在膳房外,成功阻断她自强不息的自力更生。 清照看似漫不经心跟在佟思凡身后,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清照似乎很少出现在她的日常生活中,只有在她走出亲蚕殿的时候才会紧紧随在身后。 当她回到亲蚕殿,清照对她的保护并没停止,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清照冷酷脸:最好的疼爱是手放开,最好的保护是看不见。 前面走着的佟思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停下脚步:“清照,陛下好奇怪。” 脚尖打个旋,折身往回:“我们突然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佟思凡的脚步很快很急,本来也没走多远,很快就回到范佟斋。 推开那扇门,疯狂啃鸡的范含之从一堆鸡中抬起头来,腮帮子鼓得像金鱼,好像被看见的一瞬间还拼命往嗓子里咽下一大口鸡肉。 佟思凡:我刚刚看见了什么? 行动不过脑,她退出屋内,佟思凡: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重新进门,一堆鸡前端端正正坐着范含之,佟思凡:果然是打开方式不对。 “思凡来得正巧,”范含之举起一块鸡腿,“吃吗?” 大概是被她撞破不雅的吃相,范含之有些尴尬,佟思凡善解人意地摇摇头:“我困。” 打着哈欠往亲蚕殿去,佟思凡:什么嘛,就疯狂啃炸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哈欠打着打着就变成真困,蜷在炕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暮西沉,在炕上伸个懒腰,下一秒又想接着睡过去。 却被婉儿拖起来:“娘娘,到用膳时间了。” “陛下呢?”佟思凡突然问起。 婉儿将装好膳食的食盒拎来:“陛下回延福宫了。” “哦。”心里想着:他怎么还不去?,嘴上却问着,“今晚吃什么?” 满怀期待地看着婉儿把烤鱼和蔬菜沙拉摆上桌。 “主食是面包?好棒!” 经过佟思凡的不懈努力,在这里能吃到许多现代才有的东西,并且,她还在继续为之努力。 佟思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不为吃脑子有病。 婉儿:娘娘,二十二十! 同一个场景,同一样等待,玄机等着佟思凡咀嚼完咽下食物,才道:“娘娘,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请您今夜子初于徐行亭赏月观星话家常。” 徐行亭,亭如其名,入亭出亭都只能慢行。 亭建在湖心,湖中种满倒刺植物,盘根错节阻碍着小舟行于湖内,防御着涉水的人往徐行亭靠近。 要想到达徐行亭只有一个办法。 子初,湖内水位会下降,藏在水下的石阶会露出水面。 一刻钟内,踩着石阶一步步往徐行亭去,一刻钟后,水位恢复,到时候石阶便会消失。 子正,湖内水位会再次下降,留下一刻钟时间供徐行亭的人往岸边走。 看着湖内石阶一个接着一个露出,佟思凡在身后留下一串感叹:在没有电脑的古代,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服。黎尚书我选你! 家中的黎尚书:啊……嚏……怎么感觉后背凉飕飕? 若范含之知道:黎尚书,不许觊觎朕的妃子! 黎尚书:臣冤枉。 皇后走在头一个,贤妃跟着,佟思凡在最后。 徐行亭内夜风潺潺,皓月凌空,四周开阔,水面倒映着天上月,这里的确是赏月的绝佳之处。 聚集在这里的三个女人彼此可算是竞争对手,背后站着能够左右朝政的势力,除却皇家,天下财富有一多半尽归她们的家族。 可以说明渊国最有权势和钱势的女子就在这里。 能够让她们合体同框的,除了当今陛下,就只有家人被绑这一件事。 当夜,她们达成什么约定,此时尚且不知。 次日一早,玄机悄悄告诉佟思凡,莫盛一今日便会启程前往擎宇国。 佟思凡点点头,打发她到大殿后廊等着,看范含之是否上朝,且注意马尚书白尚书什么反应。 刚喝完牛奶小麦粥,玄机正好进门:“娘娘,今日朝堂没什么变化,陛下照常临朝,二位尚书因擎宇国探子一事又在大殿上吵了起来。” “马尚书、白尚书吵了起来?” 佟思凡:???他们不是下落不明吗? “对,南风说二位尚书吵得差点动手,是他上去分开两人的。” 佟思凡:是我记忆出了错?? 她的记忆没有错,二位尚书确实下落不明。 众人看到的两人并不是真正的两人,同样,众人看到的范含之也不是真正的范含之。 千里外,范含之素衣简行,一匹玄色大马正驮着他,往擎宇国奔去。 第二十四章 自那日后,佟思凡再没在亲蚕殿或范佟斋见到范含之。 等待的时日格外漫长,某天,窗外又零散地飘落雨滴,明渊国上下都揪紧心,生怕又是一场浩劫。 此时明渊国边境外,越泽国国境内,一条偏僻的山间小道,有玄色骏马飞驰而过。 骏马上坐着一人,头戴幕篱,连手都包裹地严严实实,在盛夏时节,这样的装扮着实惹人生疑。 身后跟着两匹通体棕红的马儿,马儿驮着两名少女,少女遮着面,只露出水波流转的美目。 随着主人勒紧缰绳,玄色骏马原地踩踏两步,便昂着脖子停下。 一名清丽的女子,除却一双灵动的双眼,余下都被面纱遮挡,迎面骑马而来,停在玄色骏马半丈以外,跳下马儿步行几步:“夫人,据探子回报,已发现佟老爷踪迹,在距此大约十里处。将军已派人前往,请夫人指示。” “保证安全,控制局面。” “是。”爽利地回答后,女子跳上马背,掉转马头,一骑绝尘消失在前方。 “一路、小跑。” “在。” “一路跟我走,小跑你去莫盛一那里。” 叫小跑的女子迟疑片刻:“夫人,此处是越泽境内,只有一路一人,万一……” “正因地处越泽,”夫人顿顿道,“你暗中协助莫盛一。” 小跑心领神会:敢情夫人觉得凭他之力连到达都颇费气力。 夫人望望远处,抽了马儿一鞭:“一路,我们走。” 马儿扬起尘土,一玄一棕红的影子离茅草屋越来越近,附近的草丛内,暗自埋伏着数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 亲蚕殿,玄机站在佟思凡对面:“娘娘,昨日马尚书和白尚书因政务在大殿上大吵一架,散朝后又赌气在雨中争吵,双双染上风寒,今日避府不出。” 停顿片刻:“陛下罢朝一日,听说正在延福宫内生气,谁也不见。” 玄机心虚地看一眼佟思凡,还是讲出实情:“南风传话说,说娘娘也不例外。” 慌忙道:“娘娘不要伤心,陛下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会来见娘娘。” 佟思凡淡定地点点头:“陛下如此安排甚好。” 又言:“今日暑气正盛,陛下难免心浮气躁,待我做道凉羹让清照送去。” 换上窄袖常服,佟思凡进了范佟斋:“都在呢。膳房暂时被我征用,各位去偏房内歇着吧。” 唐步朵搓掉指尖的红豆泥:“娘娘,你知道,黑御医不许您吃……” 佟思凡打断道:“不是我吃,是做好给陛下送去。” “那我们帮你。”吕勿显将一双被面粉沾满的手左右来回拍打。 “不要。”佟思凡断然拒绝。 曲邹川摆弄着烤架上用荷叶包裹着的食物:“我们合理怀疑娘娘要偷吃噢~” “老曲说的有理。”隋米脂建议道,“人多力量大,还是让我们帮您吧!” 佟思凡低头看自己脚尖,双肩从微抖到抽动,在众人猝不及防中,哇一声哭出来。 边哭边道:“你们太过分了!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我这么没有信誉吗?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话?我对你们不好吗?我不就是想像个小女孩一样给心爱的人准备吃的吗?为什么要四个无关的人盯着我看?” 佟思凡再一抬头,嗯,很好,早走不就完事儿了。 唐步朵:你主子还是你主子,不对,我主子还是我主子。 曲邹川:我不该揣测上意。 吕勿显:娘娘从来说一不二。 隋米脂:都怪我不懂女人心。 四大神厨:赶紧跑,保命要紧。 佟思凡:领导不好当。说的要比唱的好听,演的要比影后上心。 撸起袖子,佟思凡准备大干一番。 凉羹做起来简单,将粳米磨碎调浆,加料熬煮,出锅后晾凉,舀进盛满冰渣的碗内便可。 佟思凡要做的凉羹有些复杂,做之前她在膳房内逛一圈,她逛得很仔细,把食材都放入小筐,在灶台边腾出一片天地。 不到半个时辰,热腾腾的半成品出锅。亲自往冰窖取一尺见方的冰块两枚,将半成品在其上摊开晾凉。 佟思凡满意地将它盛入碗内,小心装入便携冰鉴。 清照早已等在门外,见她推门而出,顺手接过冰鉴。 四大神厨哪儿敢走远,也在屋外等着。 佟思凡嘱咐清照:“清照,天气燥热,请陛下一定要将凉羹吃净。” 拍拍手将袖子放下,一转身走进往日用膳的屋内,四大神厨也跟过去。 “好久不在膳房待,今日做饭才发觉,这也太热了。”佟思凡接过婉儿递来的手帕擦擦额角的汗珠,“四位辛苦,往后膳房在入秋前,日日用冰降温吧。不必节约冰块,有人在膳房的时候就用,别浪费就好。” 四大神厨:呜呜呜~娘娘太好了!娘娘你说,想吃什么!只要我们会的,我们做!我们不会的,娘娘指导我们做! 佟思凡:领导不好当啊,打一巴掌还得给颗糖安慰安慰。 “做着做着把自己给弄饿了。”佟思凡捧着肚子。 唐步朵一揖:“娘娘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想用些点心,最好精致一点。”又看一眼曲邹川,“刚刚荷叶裹着烤的东西好像也不错,只是我不太能吃烤的,可是还想吃点烤馍片……怎么办……” 领导状似不经意的话已经下达完指示,只剩隋米脂呆呆站着,佟思凡瞥见他悄悄搓着手,强作镇定。 于是自言自语道:“黑御医说胃不好,喝点汤什么的最好了,只是,夏天喝汤,好像有些油腻,要是加点酸菜应该会好很多。” 再悄悄看隋米脂,他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兴冲冲地转身出去。 婉儿有些担忧地看向门外:“娘娘想要吃的东西都颇费功夫,不如娘娘先回亲蚕殿休息片刻?” “这边也有些热呀。”佟思凡扫视一圈,瞧见屋中央那个新增的硕大冰盘,“我说怎么这么热,婉儿去拿些冰来放上。” 待婉儿离开屋内,佟思凡一个箭步往冰盘去,半个身子趴在冰盘上又摸又按,转了一圈。 佟思凡:原来如此。 延福宫宫门外,守卫将清照拦下。 她冷洌地开口:“淑妃娘娘命我前来,将凉羹送给陛下。” 守卫只是来来回回重复:“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淑妃娘娘是任何人吗?” 守卫还没回答,那边一连串哎哟之声,叠叠而出。 南风几步小跑:“清照姑娘,是小的没有提前等在这里,没耽误淑妃娘娘的事儿吧?” 清照:好一张小嘴,像一只画眉。 来自现代佟思凡:画眉不会说话,刻意押韵很傻。 回过神来佟思凡:耶?押韵我是不怎么认真的。 清照如实传达佟思凡的话:“娘娘说:天气燥热,请陛下一定要将凉羹吃净。” “好,好好。”南风满口答好,刮刮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能再说一遍吗?” 清照用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快的速度翻个白眼,但南风并看不见! 开口重复道:“淑妃娘娘说:天气燥热,请陛下一定要将凉羹吃净。” “好。”南风掰着指头,默默记下。 两个人隔着守卫,一个将冰鉴递过去,一个稳稳接住冰鉴。 清照没有多说,更没有多问,送完转身就走,潇洒地不要不要的。 南风汗滴何下土:天气太热,天气再热,融不化我为陛下效力的滚滚决心,陛下啊,再这样,就真的是滚滚决心啦!! 顶着一张汗涔涔的脸,提着冰鉴也提出豪迈气魄,走进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内。 闷热与燥热被暗处不安的人影吞噬。 南风一本正经掰着指头:“娘娘说:天气燥热,请陛下一定要将凉羹吃净。” 那人影动起来,自己掀开冰鉴盖,嘴里:“咦?” 冰鉴内除一碗凉羹还有一个空碗。 南风:娘娘这是想表达什么?陛下,我空虚?陛下,我有空?哇~不愧是娘娘,连暗示都这么浪漫~ 佟思凡若知,定会随手抄家伙敲南风的头:暗示你个头! 空碗很快被倾倒的凉羹填满,望着碗底胡萝卜镂空雕刻的几个字:注意配合。 端着碗的手微颤,半晌才出声:“娘娘都知道。” “陛下不是也暗示过娘娘吗?”南风不明。 人影又望向那四个字:娘娘啊,你倒是告诉小的,配合什么呀!! 就在这时,亲蚕殿的佟思凡哎呀一声。 婉儿关切问道:“娘娘怎么了?” 佟思凡嘴上回答:“没事没事。” 心里:玩神秘玩过头,忘记告诉他配合什么,失败! 同样神秘的还有那一处越泽国境内的茅草屋。 玄色大马稳稳停在屋外三丈,头戴幕篱的人翻身下马,甩开缰绳,身后的一路将两匹马拴在树桩。 快走几步,叩响柴门:“请问有人在家吗?我们赶路途径此地,想讨碗水喝。” 没等来屋内的回应。 柴门嘎吱一动,一路已经推门而入,悄无声息穿过窄小的院子,步步向茅草屋靠近。 咚咚,屋内传出声响,一路停住脚步,侧耳仔细倾听,等了会儿,屋内再没动静,两相僵持,她侧头征求夫人意见。 夫人抬下巴指指茅草屋,一路会意,气沉丹田,好一阵子一动不动。 一路:不好意思沉猛了。 缓过劲儿来的一路:“啊打~”顺势一记无影脚踹烂那扇本就不怎么牢靠的破木门,一个地滚进入屋内。 借着门框透出的亮光,她只看清屋内坐着个年轻男子。 一路:哇~公子好漂亮。 那公子坐着破木凳,堪堪坐出君临天下之感,此时半跪在地上的一路仿佛参拜的朝臣。 一路还没舔完漂亮公子的神颜,屋外:“一路?” 她回神道:“屋内只有一位公子。” 又对公子道:“我们途径此处,原本只想讨碗水喝。突觉得茅屋有异,这才进屋查探,请公子见谅。” 公子微微一笑:“不碍事,我也是途径此处。” 收敛笑眯眯的眼睛,从那双眸子里透出一寸白光,恰似出鞘的利剑:“你家主人差不多该现身了吧?” “说得也是。”屋外夫人欣然赞同。 屋内公子满意地点点头。 又是一声嘎吱,逆光中一道身影出现在残缺木门的门框内。 公子站起身,眯着眼睛想看清楚来人:“范……” 等他看清来人的打扮,张着嘴,半天喊不下去,等了片刻,才猛然问道:“你怎么做这样打扮?” “扮成女人,路上方便点。”范含之一把扯下幕篱,“还总有傻蛋来帮忙。” “你说的是我吗?”公子戳一戳范含之的心口,又挠挠他的喉结,“小范范好久不见。” 范含之将他的魔爪按下:“有外人在,别闹。” 一路:果然,漂亮男人就是要手高漂亮男人。 “说正事,人呢?”范含之将伺机环上他腰的那只手啪一声打飞。 第二十五章 公子揉着被打得泛红的手指,语带娇嗔:“你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的小范范。” 一路:公子,你变得更厉害!见陛下前和见陛下后,完全是两个人!见陛下前:好一个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见陛下后:好一个泼皮无赖请你走远。 范含之冷漠地瞅他一眼,公子欲哭无泪:“在后面。” “他看见你的样貌了吗?” “没有,他还晕着,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范含之皮笑肉不笑:“一路,去外面。”抚掌似要对他动武。 待一路走出院子,公子缓悠悠重新坐回那张凳子上:“我的样貌可是让她看见了。”捧着心口,矫揉造作,“她可靠吗?” 屋内还有另一方凳子,比公子坐的更新,这个凳子可不止买一座这样的茅草屋。 范含之在上面坐下:“把人交给我,你回去怎么交待?” “不要你管。”对范含之不答他的问题,他表示不满。 范含之施施然起身:“那我走了。” “啊?啊、”公子伸手捉他,“小!范!范!你怎么这样!” 啪~手背又被打飞。 范含之警告道:“说人话!” “汪汪汪~瞄~” 范含之大概习惯了,也不急,只是在袖下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公子不敢造次,老实说:“我家主人说,他早有安排,请陛下放心。” 范含之:你正经地猝不及防。 “既然贵上已经安排好,人我就带走了。”范含之拍拍他的肩膀,“自己小心。” “是。”公子神色一改,一揖直到范含之的身影消失,才直起腰身,将自己和范含之坐的凳子抄起来,夹在腋下,自言自语道:“怪贵的,忘记拿就不好了。” 茅草屋外已经多了辆马车,车内躺着佟老爷,正在和周公奋力战斗。 范含之进了马车,摸出方才公子放进他腰间的纸条,阅完又细细收好。 撩开车帘吩咐:“替他换装。” 范含之一吩咐,一路一声暗哨,树林中走出两名男子,行礼后两人跳上马车。 范含之等在外面,抬眼往密葱葱的树林望去:“出来吧。” 短矮的灌木丛仅一动,一名女子立在他眼前。 “静静怎么亲自前来?” “夫人,此次情况复杂,属下有些担心。” “我要尽快赶回皇城,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安排。” “是。” 替佟老爷换装的两名男子走出马车,向二人行礼,又道:“夫人,将军,已经换好。” 说完,两人退回林中,范含之低声交待几句,才打起车帘,坐进马车。 车内的佟老爷,俨然一副富家老祖宗的模样。 双鬓花白,横插着几只珠钗,眉精心画过,唇上的胭脂细腻柔和,身上的衣饰低调中透着富贵。 从袖中摸出鼻烟壶,范含之要往他鼻下放,突然手顿住,又将它放回袖中。 范含之:佟老爷要是醒来看见自己这般模样,怕是又要晕过去。别整这么麻烦,就让他继续昏着吧。 “小跑有消息传来。”说着,有纸条从车帘缝内递进。 范含之接过,展开一看,目光转到昏睡的佟老爷身上,计上心来。 莫盛一在皇城召集的人马多是临时雇佣的杂役,不仅毫无野外经验,更是日日叫苦连天。 为了不影响行动速度,进入越泽国境后,他只带着自己的心腹。 一路行来,他总感觉,有人在暗中帮助。 莫盛一坐在井台边,左手端着半碗井水,凝眉苦思:帮我的会是谁? “公子小心。”身边有人大喊。 一柄三寸短刃向他直直飞来,在身前三尺又垂直下落插入地里。 短刃柄栓着小布囊,布囊内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今日亥正二刻,大蒜山,韭菜沟,见不到就散,不来必悔。 身边人吵嚷嚷:“大蒜?韭菜?这是要吃饺子?老子给他瓶醋蘸蘸。” 莫盛一:大蒜山,韭菜沟,这是哪里? 嗖~又一柄短刃飞来,莫盛一身前的人一时间全散开来。 莫盛一:我算是看出来,我要有危险,你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和狗一样快。 耸拉着一张脸,莫盛一摸出布囊里的第二张纸条,上面画着前往大蒜山韭菜沟的地图。 莫盛一松下一口气,又凝眉苦思:帮我的到底是谁? 嗖~ 莫盛一: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面对第三柄短刃,莫盛一挑起高低眉,迟迟没有去取。 树林中的小跑:他怎么还不拿?快拿呀!啊!终于拿了! 躺在莫盛一手中的纸条上写着: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凑过来的几颗脑袋:“公子,会不会有诈?”“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万一……我是说万一,没救到佟老爷还把自己的命搭上了怎么办?” 一人挨莫盛一记击打,几颗脑袋吃痛地散开,莫盛一对着树林有礼抱拳道:“不知哪位大侠一直暗助在下,在此谢过,但求大侠带路。” 小跑:呼吸,呼吸,慢慢的呼吸。啊~好漂亮的公子~我没有了呼吸。 “大侠?”不见人出来,莫盛一疑惑着扬声道,“大侠可否现身?” 佟思凡若在:此时应有BGM《勇敢的心》为你响起。 遮着面的小跑从树林中闪身而出,定定站在莫盛一眼前。 莫盛一:怎么……是……一位姑娘? 小跑:他为什么那样看着我?难道……曾经见过??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含笑道:“多谢姑娘相助,原见姑娘手段,以为是位少年豪杰,万没想到是位俏丽女郎。” 小跑:哎呀,讨厌,干嘛说人家俏丽,等等,你怎么会以为是位豪杰? 呃…… 是谁一掌拍断大树阻挡莫盛一等人走错路? 是谁替他们解决追击人马,那景象,堪称人间惨案,那些人伤得保证连亲娘都不认得! 又是谁凭一己之力射只大雕给他们当午餐? 众人唱着: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好朋友……嗯……那个他。 骑着自己棕红的马儿,小跑在前方带路。 身后人人握紧自己的佩剑佩刀。 有人悄声对莫盛一讲:“公子真信她?” “一路帮助我们,不像敌人,且随她去看看再说。”莫盛一轻声答道。 小跑:帮助你们的是我小跑!!不是一路!!我讨厌她的名字! 正在往大蒜山韭菜沟赶来的一路:“啊啊啊嚏~” 声之大,范含之恐她吵醒佟老爷:“风寒?” “是小跑在心里抱怨我。”她吸吸鼻子,“不碍事。” 范含之:双生子可怕的联系。 一路出声提示:“前面就是韭菜沟。” 范含之钻出马车,取过她手中的缰绳:“你先去看看他们来了吗?” 一路闻言,抬手一声暗哨,马蹄声急急靠近,棕红的马儿与马车并排奔跑。 脚尖轻点,再一看,一路已经停在棕红的马背上,夹紧马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一刻后折回报道:“尚未发现对方踪迹。”这才和马车一起,渐渐靠近约定地点。 又等了一刻钟,西侧山道响起纷乱的马蹄声,举着火把的队伍向他们涌来。 两人相见,无人眼红,莫盛一看清范含之后,身体一个激灵:“怎么是你?” “莫护卫风尘仆仆赶来,一路真是辛苦了。” 小跑:明明辛苦的是我!管一路什么事!! “啊啊嚏~”一路的啊嚏打断范含之的话,她抱歉道,“抱歉,偶感风寒。” 小跑眼神得意:看,哼。 一路剜她一眼:陛下正事你敢耽误? 小跑左右摇晃脑袋,好像在说:好吧,暂且放过你。 一路无辜:干我何事?! 范含之已经接着说道:“原来莫护卫在皇城也有自己的亲随,可我怎么记得,佟家一直在边境做生意,在皇城的产业早在十几年前就处理完了?” 完了二字特意停顿加重,莫盛一听得清楚,心里更是明白。 要开口解释,范含之挥手打断:“想来佟家总是有些旧人留在皇城吧。” 对他示意马车:“佟老爷就在车内,为行路方便,我已经替他换了女装,劳烦莫护卫护送佟老爷回皇城吧。” 说着让出马车:“对了,别告诉佟老爷是朕救了他哦。人交给你,希望莫护卫平安地将佟老爷送达,否则……” 韭菜沟内一股风卷动而来,在狭长的沟道内滚动,带着不太好闻的味道,一下下刺激着众人的嗅觉。 “否则……”范含之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思凡可是会伤心的。” 莫盛一面色难测。 范含之:韭菜味的风,好臭!想吐! 一路和小跑骑在范含之左右两侧,一路&小跑:陛下怎么换回男装? 范含之:让莫盛一看见我穿女装,我不要面子的吗?啊? 借着夜色掩饰,速速穿过越泽国境,进入明渊国内已经天色大亮。 而本该到达明渊国皇城的佟思仙一行,依然在路途上磨磨蹭蹭,故意绕远路,美其名曰游玩,实际就是拖延。 所以,佟思仙一直不知宫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姐,往西走的话,离皇城又远了。”盼尔苦着一张脸。 佟思仙的队伍驻扎在三岔路口,准备一刻钟后启程,盼尔劝说:“小姐,等我们到了皇城,让莫护卫陪您前去不好吗?” 只等到两个冷冷的:“不好。” 盼尔:好的小姐,我闭嘴小姐。 佟思仙闹着要去的地方是一处花谷,花谷中除却寒冷的冬季,余下三季一种特殊的牡丹花长盛不衰,名为——五环牡丹。 这种牡丹由中心一朵黄牡丹,围着两朵绿牡丹,第三圈三朵肉红,第四圈四朵深红,最外围是五朵银红牡丹构成。 五环牡丹,色泽艳丽,香气迷人,国色天香,自是花中之王。 佟思仙向往:啊~啊~牡丹 盼尔惆怅:啊~啊~五环 佟思仙如愿以偿,终于到达五环牡丹谷谷口。 沿着一处不起眼的豁口往内走,越走越是开阔,视线逐渐被满山谷的五环牡丹占满。 在整座山谷的最中间,有一块平整的空地,站在这里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能收获最美的风景。 佟思仙:太喜欢!这是神仙的创造吧~ “就地野餐!” 佟思仙一声令下,随从不敢违逆,铺上华丽的毯子,摆出事先准备好的食物。 佟思仙:美景~美食~(捧着自己的脸颊)还有美人~ 山谷中没有鸟鸣,也听不见虫音,偶尔会有风声,把牡丹馥郁的香气带来,往往第一波香气还在鼻腔游走,第二波香气又赶着过来。 佟思仙侧身躺在毯上:这才是享受,真想搬回家。 风比之前猛烈不不少,佟思仙的秀发在空中飞舞。 随从报道:“豁口处有动静。” 佟思仙懒洋洋起身,富家小姐不知天高地厚的本性,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有灌木折断不止,一阵狂风似乎平地而起,佟思仙站起来,风卷着离开的牡丹花瓣打在她脸上,用指尖将它们抚落,豁口处昂然站着一人。 佟思仙:莫盛一?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十六章 他也看见了她,转头朝后面说了什么,一个身影让佟思仙大跌眼镜。 佟思仙:爹!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 佟老爹一张脸,粉已经掉了大半,森森向她看来。 再三确认后佟思仙迎上去,慌张问着:“爹,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许是答案复杂,又或者他也不甚清楚,佟老爹没有答话,只说:“都出去等着。” 看佟思仙一眼,背手往空地走去:“跟爹过来,爹有话和你说。盛一啊,麻烦你先带他们在谷外等候。” 佟老爷对人向来和气,只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偶有严厉。 听他这样吩咐,莫盛一便招呼谷内的随从下人一齐走向谷外。 佟老爹拧紧眉头,脸面上的粉又往下掉了些,粗粗吐出一口气:“这里的牡丹,是你移走的?” 佟思仙不明所以,只是摇头。 看着泥地并没有翻动的痕迹,佟老爹心中稍稍放松,转过身面对佟思仙:“女儿啊,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按日子算,你此刻应该在皇城。” “爹。”佟思仙娇嗔道,“你怎么扮成这样?” “说来话长。”佟老爹一声叹息,“不要转移话题。” 佟思仙:啊,被发现了。 瘪着嘴,佟思仙往空地又走去几步,低声吐气:“我不想嫁。” “你不想嫁也得嫁。” “爹,你太□□了吧!” “你可知莫盛一是谁?” “还能是谁!”佟思凡不满地抄起双手。 “这次爹被奸人所绑,救我的正是盛一。爹仔细想过了,盛一入赘我佟家,佟家也算有人继承。” 佟思仙后知后觉,陡然担心道:“爹被绑?我怎么不知?怎么回事?” “这件事,爹也不明白,总之,现在平安无事。”又绕回方才的话题,“你不是一直都喜欢盛一吗?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佟思仙气鼓鼓地正要辩解,佟老爹又说道:“爹提醒你,这是圣旨,不是你耍任性就可以不当一回事的。” 她丧气地垂着头,佟思仙:到底怎么样才能抗旨而不被杀头?找找佟思凡?不行,不能被她小看。 看她格外丧气,佟老爹:这事还得慢慢来,先说点别的让她开心开心。 “仙儿,你还记得来这里的路?” “只零星记得,没想到还真找来了。爹,这里以前是佟家的产业?” “现在也是。”佟老爹背手欣赏起满谷的五环牡丹,深深吸口气,仿佛回到十几年前。 “爹~爹!”小小个的两个女孩子在五环牡丹花丛内扯着头发,扭打成一团。 突然两人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开地面,佟思仙抬头看爹满脸严肃,再看那边,佟思凡被姑姑笑着抱在怀内,她立刻气呼呼地又蹬腿又吵嚷,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姑姑有一张好看的脸,面若牡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自带贵气,周身蕴藏着威严,却又不失亲和。 佟思凡在姑姑怀内很安静,小脑袋还在她的臂弯处蹭了蹭,更显得亲昵。 “爹~” 佟思仙的喊声拉回正在回忆的佟老爹。 “爹是往皇城去吗?” “爹老了,边境的日子过够了。”佟老爹目光柔和地看着佟思仙,“能看着仙儿出嫁,爹也算没白活。爹打算将迁居皇城,我们父女便可常常见面。” 佟思仙狡黠地眨眼,小拳头一下下,力度恰当地捶打着佟老爹略微有些酸疼的肩膀,撒娇地说着:“既然爹准备在皇城常住,那是不是该买地建屋?女儿出嫁,即便是莫盛一入赘佟家,总不能还让我们和爹住在一起吧?” 佟老爹对女儿前后的变化,有些疑惑,但不得不赞同她的说法,的确如此。 佟思仙继续说着自己的打算:“爹,你看既然要买地建屋,那一时半会儿就不能仓促成亲。” 佟老爹: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佟思仙:没个一年三载这房子别想建好,到时候这亲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 深深叹口气,知女莫若父,佟老爹拉住女儿的手:“你当真不想嫁?” 佟思仙明白佟老爹看出自己的小九九,脆生生地回道:“不想。” “总是要嫁人的。”佟老爹语重心长。 佟思仙傲然回道:“那也不嫁他。” 甩开佟思仙的手,佟老爹有些生气:“那你要嫁谁?” “自然是当今……” 佟思仙的话没讲完,佟老爹急赤白脸地打断:“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佟思仙更是生气,“佟思凡能嫁,我为何嫁不得?” “这件事没得商量。”佟老爹气得整张脸的粉掉了个干净,干脆用袖子一抹,露出一副极为怒火中烧的模样。 佟思仙有些愣住,她都记不清爹爹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依稀有印象,好像是小时候离开五环牡丹花谷的第二天,那一天是他们举家迁往边境的日子。 佟老爹一言不发往谷外走,佟思仙跟在身后,三五步一回头:真想带它们走。 范佟斋的院子里多了一处凉棚,躺椅里窝着正在午睡的佟思凡。 范含之一出现,便对众人做出噤声的手势,又挥手让他们退下。 躺椅上的人睡得好不自在,躺椅下置着冰台,冰台上放着晶莹的冰块,有一滴没一滴地带走盛夏的烦闷气息。 范含之也不叫醒她,独自在空着的躺椅上睡下,侧身盯着流着哈喇子的佟思凡。 看得眼睛有些酸疼,范含之:我就小憩一下。 鼻腔内钻进一股沁香,那香气顺着食道溜进胃中,勾动起范含之的食欲。 眼前打开一条缝隙,缝隙缓慢扩大,范含之:咦,天都黑了?! “含之,你醒啦?”佟思凡歪着脑袋从上往下看着他,“醒了就快起来吃东西吧。” “哦。”范含之觉得腹内空空是有些饥饿。 凉棚内多一张桌子,配着两把简易的交椅,桌腿造型也同交椅一般。 范含之好奇地打量,佟思凡介绍道:“这是我让人新做的,这样桌子可以收起来不占地方,而且带出去也很方便。” 范含之点点头,目光落在桌面的食物上,佟思凡继续履行介绍职责:“这是百合莲子羹,这是绿豆糕,这是酸萝卜老鸭汤,白灼芥蓝。全是解暑热的,含之一路辛苦,受了不少暑气,该是调理调理。” 范含之面带红晕,印堂发热:思凡在关心我,关心=爱,嘿嘿嘿,百合莲子,百年好合,怜惜子女,这是暗示,一定没错! 佟思凡:看他样子,果然是中暑。 “思凡。”范含之喊着抱过去,紧紧箍紧彼此,想牢牢锁住这段关系。 他离开的这段日子,佟思凡想了很多,回忆起一幕幕,每每想起那些拥吻,佟思凡:哪个少女能抵挡浪漫的爱情。 不知为何,她对范含之肢体碰触的热情回应颇为冷淡。 明明有时候也想抱紧他,明明有时候也想用力地亲吻,明明他不在的日子,都在想他,可…… 佟思凡内心嚎啕:恋爱之神啊,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恋爱之神发来短信:勇敢,你一定要勇敢。 佟思凡爆裂地一脚将恋爱之神踢翻:要你说? 捂脸倒地的恋爱之神:明明是你在问我~ 范含之还抱着她,左右摇晃,上下磨蹭,佟思凡揉着他头顶的发。 佟思凡:撸老虎感觉不差。 范含之:哎呀她的胸不大。 抱了又抱,见范含之没有下一步动作,佟思凡才问到她心系的事情:“我爹怎么样了?” “我救的。”范含之一脸骄傲。 佟思凡:真棒~给你鼓小掌掌,你是期望我这样说吗? 范含之:怎么样?帅吧。 “人呢?”佟思凡看着他,“住在丰悦楼?” 范含之略略尴尬:“其实是这样……” 咬着耳朵范含之向佟思凡解释前因后果。 佟思凡一脸??? 拍拍手掌,一脸雀跃的范含之说道:“我给你带了礼物。” 佟思凡:大哥,你是去救人的,不是去郊游的。 “快,走,去亲蚕殿看看。”范含之拉起她要往亲蚕殿去。 佟思凡:能不能先吃个饭再看? 虽然这么想着,还是被牵手拖走。 亲蚕殿原本就有数十盏琉璃灯,现在更是全部点亮,高低错落有致,而院子一角却凭空多出一些花来。 “这是五环牡丹。” 佟思凡触过牡丹花瓣,指尖残留下香味:“我记得。” 这个佟思凡的部分记忆穿越来的佟思凡也有,她暗自检索过这个佟思凡留下的记忆。 发现被她标记为重要内容的,譬如爹爹送的及笄礼、佟思仙和她之间的旧账。 其中有一处花谷,开满五色的牡丹,当时穿越来的佟思凡还在感慨:这要是旅游开发,又是一处网红圣地。 转眼,网红圣地被搬回了家,额…… 昂着骄傲的小头颅:“思凡,怎么样?这牡丹美吗?” 佟思凡:我能说美吗?简直太美了! 佟思凡跳着进五环牡丹花丛,脸颊贴着银红色的牡丹,在琉璃灯明黄的光亮中,脸颊的肌肤如凝脂般光感清透。 她灵动的目光捕捉着每一朵花瓣的形状,拾起掉落的花瓣,在掌心轻轻揉搓,双手在鼻头处包成一圈,仔细嗅着牡丹的馥郁。 范含之在她身旁铺上一条轻薄的云锦纱,自己坐上去,又拉佟思凡坐下,两人就这么坐在花丛中。 他笑笑,随手揭下她沾在鼻头的花瓣,佟思凡一不小心把自己看成了对眼。 范含之重重点一点她的鼻头,一双对眼才散开,佟思凡捂着鼻子:“你干嘛!” “傻瓜。”范含之轻喊一声,吻了上去。 佟思凡肩头不知不觉垂下,一双手却攀上他的臂膀,慢慢搂住他的脖子,范含之的手又紧紧箍住她。 把她从云锦纱上抱进自己怀里,让她密密贴着自己,贴得没有一丝缝隙。 夏天的风吹过,温度的爬升不及我对你的心动,穿过发间的风,见证我们的这些经过。 范含之腰部一松,连带着佟思凡一起倒在柔软的云锦纱中,五环牡丹掩映之下,两颗心彼此靠近。 佟思凡:我说,就不能先吃个饭?算了,这边也饿了。 于是她亲地更是仔细,点点滴滴吮吸着那搅动的柔软,品尝着爱的甜蜜滋味。 院子里的人早已回避。 婉儿:感情稳定。 玄机:陛下用心了。 清照:之后的安全检查,一定不能漏掉花丛。 南风:呜呜呜呜,陛下总是想着娘娘,好感动。 四大神厨:我们过来偷看不会被发现吧?! 佟思凡:平时不见这么多人在!果然,八卦不分时空和男女。 两日后,佟老爹带着佟思仙和莫盛一前来面见范含之。 “国丈能够顺利归来,多得莫盛一出手相助,我在这里替思凡谢过。”范含之对着莫盛一郑重一揖。 莫盛一:这波嘲讽…… 迎笑一揖比范含之躬得得还低,直称:“小的不敢,全靠陛下福荫。” 佟思仙:男人的牛皮。 “陛下。”佟老爹看着佟思仙的表情,知道自己非出手不可,“小女思仙和盛一的婚事,可否待老夫买地建府后,再举行。” 范含之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国丈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莫盛一&佟思仙:这一波,有希望。 “所以,我已经令黎尚书为二位新人还有国丈分别修建了府邸。”范含之笑含深意。 佟老爹:陛下考虑甚为妥当。 莫盛一&佟思仙:我太阳。 第二十七章 范含之:看你们还有什么借口。 佟思仙:算你狠。 莫盛一:这也行? 佟老爹:仙儿好像不高兴…… 面上的笑容落下,范含之淡淡说着:“思凡好久没见你们,不如先去见见她。” 正值晌午,马车在宫道上停稳,跟着领路的小内侍进了范佟斋。 佟思仙纠结了一路:照这样下去,就非嫁给莫盛一不可了。 莫盛一酝酿了一路:要见到小姐好激动,但要娶佟思仙可怎么办? 佟老爹观察了一路:仙儿不开心,盛一好像也不满意,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麻烦? “三位,这里就是范佟斋。”小内侍一面说着,带着他们跨进那扇小门,往里又走数十步,将三人送进屋内。 一进屋内,一袭凉气冲来,凉气之后,佟思凡盈盈坐在软榻中,定定望着几人。 按规矩,他们应该向她问安。 佟老爹带头要拜,佟思凡看着佟思仙翻了个白眼,自己也回她一个白眼,呛得佟思仙鼓着腮帮子和她比谁眼睛大。 莫盛一隐晦又深情地望着她,佟思凡就是瞎了,也能感觉到他滚滚的热情,再滚烫下去,冰台上就又得再加两块冰才行了。 赶忙道:“都是一家人,免礼。” 一家人三个字重音重得落地能砸出个坑来,又高声吩咐:“开席。” 莫盛一对她的目不斜视痛在心头:小姐连看都不看我一下。 佟思凡:莫cue,家有老虎,不敢看,不敢看。 这是张圆桌,佟思仙就坐在她和他中间,郎是一脸深情款款,佟思凡却假装没看见,给佟老爹碟子里夹的菜堆成小山。 佟思仙原不把莫盛一放在心上,见莫盛一对她如此,倒偏偏要争个高下,夹了块炸鸡腿给莫盛一:“盛一吃鸡腿。” 佟思凡:哇~好久没听见这么甜腻的声音,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佟老爹:仙儿这是……这么说,不用想办法抗旨了? “姐姐,我和盛一多谢陛下赐的好姻缘。”佟思仙故意去揽莫盛一,“能和姐姐一样幸福,我也很开心。” 莫盛一整个身子都僵直,完全不配合,佟思仙在桌下暗暗戳他腰间一指,他便向佟思仙倒来。 外人来看,像是莫盛一对佟思仙热情的回应,两个人肩头抵在一处,很是亲密。 佟老爹内心大喊:过了,过了,太超过。 莫盛一偷瞧一眼佟思凡,本能地想要挪开,佟思仙也意识到他的想法,先发制人,拉开肩头与他的距离。 佟思仙:你记住,我和你之间,主动权永远在我。 佟思凡淡定地欣赏了一波表演,才干笑着祝贺:“恭喜妹妹和未来妹夫。” 职场养成的习惯,抬手就准备敬酒,却发现手边只有新沏的绿茶:“今日思凡以酒代水,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帅气仰头一口饮尽。 佟思仙:以酒代水,佟思凡怕不是傻了吧?怎么男人都喜欢这种无脑的傻子。 莫盛一:小姐都开始说胡话了。 佟老爹:呜呜呜呜,思凡长大了,这气质像足我佟家。 佟思凡:妈啊,这茶水好烫。 这时,南风走进屋内:“娘娘,陛下说,娘娘一家甚少团聚,今日特许三位待到宫门落锁时再走。” 整座皇宫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会完全关闭,即便有十万紧急的军情,也不能随意打开宫门。 后宫中,除了陛下可以随意走动,其他男性必须在内侍陪同下,按照规定的线路行进,更是万万不可在嫔妃宫中久待。 据说,先帝在时后宫尚未如此森严,陛下即位不久,这条规矩就响当当立在后宫,即便当初最受宠的贤妃也不曾令陛下打破。 今日,说破就破。 佟思凡:陛下竟然允许我和莫盛一在一个空间,奇怪。 从小就把阴谋当游戏打的高阶玩家范含之:天然屏障——佟思仙。人间银河——佟思仙。拆弹专家——佟思仙。 吃饱喝足,佟思凡眼睛一转,招手叫来婉儿,悄声在她耳边吩咐。 一刻钟后,婉儿去而复返,站在屋外冲她点点头。 佟思凡会意起身:“爹,妹妹,妹夫,随我前去亲蚕殿吧。” 亲蚕殿侧门,早有清照迎立,佟思凡头一个走进去,佟老爹跟在身后。 佟思凡左右找着不见玄机:果然躲开了。 佟老爹一进园中,瞧着满园五环牡丹,当即脸色微变,又想起什么,僵硬地转头看佟思仙。 佟思仙沉着脸,面色吓人,知女莫若父,一看满园的五环牡丹,就知道他这女儿又要生气一番。 佟思凡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三人,一个在暴怒,一个在担心暴怒的女儿,一个在担心被暴怒的佟思仙波及的她。 满心想着:打麻将的快乐终于可以拥有。 怒气一旦上头,必定千分万分沉重,佟思仙那纤细的脖颈仿佛不能承受那颗头颅。 头往下垂三分,肩膀的起伏在加强着怒气的压强,这一爆发,指不定炸成什么样。 走在她身后的莫盛一能感觉到,咬咬牙,莫盛一:一切为了小姐,为了小姐的一切。 佟思仙这串鞭炮即将被点燃,那引信就拖在地上,正午的太阳一晒,就将引燃。 突然,肩头被人一揽,侧仰着头看去,莫盛一的脸落在她眼里,佟思仙:啊,不是云动,不是风动,是我心动。 “爹,你会……”佟思凡一转头。 佟思凡:我手品木,喂我一嘴狗粮。 亲蚕殿众人:娘娘,你和陛下也是这么喂我们的! 见佟思凡卡住不讲,佟老爹好奇随她目光回头:过了,太过了,这情况是什么情况?! 莫盛一揽着佟思仙,佟思仙望着他,好一幅绝美画像。 佟思仙:你倒是动一动呀,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我腰麻。 莫盛一:我该怎么动,才不让让小姐难过,又让佟思仙满意。 “盛一啊。”佟思仙刚想说什么,余光见佟思仙回头看她,她便顺势扑进他怀内,娇柔地说,“哎呀,回去再……怪害羞的。” 佟思凡:呕~ 佟老爹:没有成亲,不可以。 莫盛一:为了小姐,我忍! 佟思仙拉拽着莫盛一,两人如同连体婴,并步往屋内走。 麻将已经摆好,众人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坐。 北边坐着沉思的佟老爹,有些许心不在焉。 佟思凡在南边神采飞扬地坐着:看我大杀四方。 东边的佟思仙打量起西边的莫盛一,西边的莫盛一苦苦思考对策。 繁花宫,绣球花瓣随风飞扬,贤妃倚慵懒地斜着贵妃榻,拆开信封,片刻后,她涂红的指甲被捏得泛白。 她爹白尚书,她外爷银老爷依然下落不明,陛下救回佟思凡的爹,却不管他们的死活,甚至,听说还移栽满园的牡丹给她取乐。 手指捏得更紧,贤妃喃喃自语道:“你说过,你明明说过,只有我宫中才可繁花似锦。你明明答应过我,只有我。” 嫉妒使女人变形,同样变形的还有皇后,她也捏着封马府派人送来的信,已经知道马尚书和金老爷仍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扔掉信,她一把抱住身边的沉香,沉香笑嘻嘻将沾满口水的手指要往皇后嘴里送:“母后吃糖。” 挂着抹恨铁不成钢的怒容,皇后手掌高高举起,势如疾风落下,沉香怔了片刻,又咯咯笑起来。 到底是自己孩子,皇后的手掌落在大理石台面上,疼得她满面通红,额头冒汗。 衣袍摩擦出一点声音,软底的鞋面踩在地上却悄无声息,来的人更是悄无声息,隔着宽大的书案,福临拱手立在范含之身前一丈。 屋内空荡荡的,南风也不知去了哪里,须臾,范含之才抬起头:“我不在的日子,赖你苦撑。” 福临立刻恭敬道:“陛下言重,我不过是做份内之事。” “马尚书和白尚书还是没有消息?” “据探子回报,除了五日前在边境发现马尚书踪迹外,这几日一直没有消息。” 范含之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几步转过书案,负手站在鱼缸前。 这鱼缸比人高出不少,鱼缸之大,占据着这间屋子一半的面积,每次喂食都得搭着梯子踩上去。 范含之欣赏着百无聊赖在鱼缸中游动的鱼儿:“可有人发现你假扮朕?” 福临嗄声道:“有,淑妃娘娘。” 范含之心里想着:嗯~小凡凡好棒! 面上却依然沉着,不改颜色:“马尚书和白尚书呢?” “并没有人发现,知道他们失踪的也只有府上的人和……皇后娘娘、贤妃娘娘。” “这个消息在发现二人踪迹后,一定要传达到位,其他的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福临短促而坚定地回答道:“是。” 想了想福临又道:“陛下藏起金银两家老爷的消息,似乎并没有传到二位尚书那里。” 范含之没有讲话,隔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出一口气,缓缓道:“找到后一并传达。” 福临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对这件事,似有不满。” “她们还敢不满?” 范含之将带血的鲜肉抛进鱼缸内,平静的水面立刻有了变化,原本安畅游动的鱼儿,猛然袭向鲜肉,在血水晕遍鱼缸之前,鲜肉已被瓜分殆尽。 福临替她们解释道:“二位娘娘也是关心则乱。” “想法子提点一下二人,”范含之一双冷色的眸子又明又亮,“离淑妃远点,否则,朕不会客气。” “是。”福临恭顺应下。 佟思凡这边愁眉苦脸,扫过去一排:这叫什么牌?烂,太烂。 打了不知几圈,佟思凡就没赢过钱,不仅没赢,更是哗啦啦往外掏钱。 都说牌场如战场,佟思仙更是战力十足,红着双眼,誓要掏空佟思凡的钱袋。 佟思凡:这个愿望有点难。 佟思仙: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不试试怎知行不行?! 莫盛一:已经很配合小姐了,怎么她还是一把都胡不了? 只有佟老爹依然打得心不在焉,不是看看窗外,就是望着天花板发一会儿呆。 佟思仙:看,爹都不想和她打牌。 佟思凡:老爹是不是累了? 佟老爹:这赌面太小,你们牌技太烂,真想念边境的牌搭子,哎…… 打一下午牌,佟老爹竟算着账,让自己既没输一文,也并不赢一文。 三人:这牌技,四个字:出神入化,四个字:登峰造极,四个字:我们佩服。 婉儿掀帘提醒道:“娘娘,天快黑了。” 送他们出园子,路过花丛,佟思仙下巴指天,哼一声,快步走过。莫盛一不声不响跟在后面。 佟老爹似乎有些不舍,走出几步又折回身,拉住佟思凡的手,说几句家常话,才被回转身的佟思仙搀走。 待再不见他们的身影,望着手心躺着的字条,佟思凡:这…… 第二十八章 “开心吗?”范含之背脊倚着门框,一只脚屈膝踩在上面,整个身子挺得直直的。 佟思凡:耍帅。 冲他招招手,佟思凡柔声问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怪热的。” 范含之放下脚,走几步就扑过来将她抱住。 往案上放冷饮子的婉儿熟视无睹,手不停顿地将东西摆好,又干脆将整张几案往远处挪动,转过身,打帘出去。 范含之将佟思凡抱起来,放入自己怀内,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低声问道:“一家团聚的日子是不是很开心?” 佟思凡:开心?还行吧。 “思凡,你爹以后就住皇城,你想见他随时都能见。” “住皇城?”佟思凡有些惊讶,“和莫盛一一样住丰悦楼?” “怎么会?”范含之抚摸着她的秀发,“我已经让黎尚书在皇城内替你爹修一座佟府,再建一座莫府,给莫盛一和佟思仙成亲后住。” “爹今日都没提这事。”佟思凡转念想起那字条,“妹妹要成亲,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得替她操持。明日含之能不能召爹入宫,我好和爹商量商量。” 佟思凡的发在范含之指缝间,绸缎般的触感,一种可以掌握在手心的温暖,他含糊地答道:“好。” “爹,你为何要单独来见女儿?”佟思凡屏退左右,望着有些不安的佟老爹。 “爹问你。”佟老爹满脸严肃地凝注着她,“你行及笄礼时,爹送过你的九尾凤钗在哪儿?” “在哪儿?”佟思凡重复一遍问题,又在记忆中检索,好半天才拍掌道,“在描金的首饰盒里,放在大衣箱中,被我一并带进宫来了。” 佟老爹好像松口气:“取来给爹看看。” 婉儿开了四五个衣箱,玄机去后面堆东西的厢房内寻,清照搭梯子上柜顶,扒在柜沿边翻找。 “娘娘是不是这个?”清照蹬在木梯上,半个身子都栽进柜顶,唯独左手捏着的描金木盒在佟思凡视野内出现。 清照喘两声,踩着梯子慢慢往下,还有两层才到地,玄机喊着从厢房跑来:“找到了找到了。” 脚尖一刮蹭木梯,自己一个踉跄,佟思凡的小心还含在嘴里,清照左脚踩右脚,凌空跃身,眨眼间稳稳站在地上。 佟思凡:我手品木,传说中的轻功? 她仿佛忘记九尾凤钗的事情,问道:“清照,平日里你都待在哪里?” 清照掂着木盒,随意回道:“屋顶啊。” 佟思凡:我就知道,果然如此,轻功好的都喜欢上屋顶。 玄机抚着自己的心口:“娘娘,木盒在后边放着。” “先看这个。”佟思凡接过清照递来的木盒,打开一看,没有。 一群人拔脚往后边厢房去,这厢房堆着她陪嫁来的东西,当初嫁得匆忙,这些东西随她进宫后就扔在这里吃灰。 描金木盒这里堆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娘娘怎么办?” “能怎么办,开箱呗!” 开开开,开出了盲盒的感觉。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你刻意想找的找不到,不想找的,却立刻飞到眼前。 佟思凡竟然在这里发现便携冰鉴,她记得这是那个陌生人给她的,不知怎得在这里。 “娘娘,你看是不是这个?”婉儿双手托着支金凤钗。 “爹,你看看。”佟思凡招呼她爹来看。 佟老爹默数九条尾巴:“就是它。” 拿起就走,佟思凡在后面追:“爹,你怎么说走就走?” 佟老爹回头道:“我没说走。” 佟思凡:“……” “我现在说,我走了。” 佟老爹撂下这话,揣好凤钗,就这么走了。 佟思凡:“……” 佟老爹:宝贝凤钗终于找到了。 中间大街,名副其实,横在皇城之中,距皇宫与城门的距离相当,地处闹市,却闹中取静。 在这里辟了两块空地,修建两座背靠背的宅子,佟府与莫府。 莫府的面积比佟府略微小一些,风格也不尽相同。 佟府以园林建筑为主,房屋较少,装饰朴素,亭台楼阁,易趣盎然。 莫府则雕梁画栋,琉璃瓦片金柱础,房梁墙角全是彩画,尽显豪富。 范含之替他们准备的府邸就四个字:拎包入住。 一应生活器具,仆从侍女俱全。 莫盛一:狗皇帝还十二时辰派人监视。 佟思仙:房子什么最重要?地段地段地段。 佟老爹:又替我省了笔大开销。 选个好日子,三人就从丰悦楼住进两府,择良日准备成亲。 这边高屋软座,擎宇国简易的军帐内,马尚书右膝盖靠着左膝盖,整个身子弓成虾米状,坐在一张窄小的简易小马扎内。 枯黄色的军帐门帘被两名士兵挑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笼罩在马尚书头顶,他一跳就站起身来:“太子殿下,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来人是擎宇国太子蔡亦勇,他满脸络腮胡,一双豹眼天生就像在瞪视猎物,随时都是怒发冲冠的状态,腰间还悬着一把宝刀。 他逼近马尚书一步,马尚书便往后退一步,蔡亦勇大笑一声:“你怕什么?我来是要告诉你些消息。” 马尚书不争气的汗水又沁满额头,蔡亦勇轻蔑地发出一声鼻息:“原本计划绑架三位国丈爷,至少让他手忙脚乱一阵子。” 蔡亦勇转而看他:“马尚书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国朝离了二位,范含之有得忙碌。怎么传回的消息不是如此,非但不是如此,连二位失踪的消息都尚未传出?” “什么?”马尚书极是不信。 “你自己看。”蔡亦勇从怀内掏出薄薄的信纸,手腕加两分力,任它飘落在地。 马尚书捡起来一看,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和白尚书身在擎宇国,是谁代我们上朝、处理政务?这么些日子,竟还没被发现?” 又将信纸捏在手中,去拉蔡亦勇的衣袍:“太子殿下,我的家人一定知道的,皇后,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他们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那你再看看这个。”蔡亦勇朝帐外喝道,“拿进来。” 立刻有神情严肃,身姿挺拔的士兵端着托盘,这托盘马尚书瞧第二眼,就不禁想晕死过去。 他眼熟,太眼熟,和当日陛下给他们信件时用的托盘一模一样。 冷汗一泻千里,万万不好的预感:“这托盘……” “哦。”蔡亦勇斜眼不在乎地说,“范含之派人送来的。” 马尚书膝盖发软,还是强撑着取过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封信件:“太子殿下看过了吗?” 蔡亦勇正义凌然道:“偷拆他人信件,可耻,本殿不屑为之。” 马尚书:看过,鉴定完毕。 蔡亦勇:我没拆,我没看,我只听人念了内容。 指尖哆嗦着将信读完,眼角扫过白尚书那一封:“他的我能看吗?” “不能。”蔡亦勇果断拒绝,鄙视道,“我说了,偷拆他人信件,可耻,偷阅他人信件,可恶。可耻可恶的人,在我们擎宇国是要杀头的。” 马尚书讪讪不再讲话,蔡亦勇又用豹眼瞪视着他:“马尚书,本殿给你时间,你想想之后该如何。” 一甩衣袍,飒飒转身,出了军帐。 白尚书的境遇就没马尚书这么优良,双眼被蒙着,反捆了手,丢在军帐角落,好在身下贴心地给垫上厚厚的稻草,不至于身子骨太疼。 还是那个士兵,将托盘在稻草堆中放下,解了他的手。 白尚书迫不及待一把扯下蒙眼的黑布,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令他心中一抖,拆开一看,面如土色。 原来自己勾结地方官员,将灾民之事闹大,陛下统统都知。见托盘内还有张字条,慌忙查看,看毕跌坐在稻草堆内。 自语道:“这下,我可回不去了,陛下好手段,竟早早准备好我们的傀儡替身。” 马尚书也想到这点,在军帐内嚷嚷着要见蔡亦勇。 一阵整齐的鞋靴声由远及近,军帐门帘再被挑开,马尚书脸色苍白,跪伏在地:“明渊国我是回不去了,求太子殿下收留,让我为擎宇国效力,助擎宇国早日踏平明渊国皇城,也好救出我的家人。” “哈哈哈哈。”蔡亦勇一声狂笑,“马尚书也是军中之人,膝盖骨如何这样软?快快请起,好让本殿与你详谈。” 马尚书:我手品木太阳了狗太阳了狗太阳了狗。 蔡亦勇:心中骂我千万遍,也只能在我身前跪一片。 马尚书提着衣摆从地上起来,背有些驼,低着头不说话。 蔡亦勇说着什么,只见马尚书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须臾,两人都松口气,蔡亦勇站起身往外:“白尚书还需你去说服。” “臣下明白。”躬身送他离开,马尚书才直起腰身,重重叹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苦肉计没玩成,倒把自己玩到死胡同里。 这么热的夏季,马尚书却感觉背心凉透,擎宇国到底地处边缘,连放眼望去的景色都像渡上一层江水的衰败土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渊国,中间大街,佟府莫府张灯结彩,鞭炮锣鼓喧天。 出嫁这天,佟思仙:输什么不能输排场,不对,和佟思凡比,什么都不能输。 穿的喜服来不及做更好的,那就在别的方面下功夫。 佟思凡凤冠十斤金,那我就要二十。 佟思仙:好重,头好痛。 你挂三层金饰,我偏要六层! 佟思仙:妈妈,怎么弄。 你手臂胳膊戴满金手环金臂钏,我脚脖子也栓金链。 佟思仙:哎呀,走不动。 使尽全身力气,佟思仙才从床沿边站起,四个喜婆围着她。 一个隔着喜帕扶着她的凤冠,一个在身后帮她依次挪动双脚,再由一左一右的两个人连搀带架着,才顺利出了屋门。 佟思凡:黄金展架佟思仙。 好不容易坐上八抬大轿,外面吹吹打打,轿子却迟迟不动。 佟思仙那个急呀,佟老爹站在台阶上也是望眼欲穿。 有长相喜庆的小厮穿过群缝隙,朝这边奔来,在佟老爹耳边说句什么,佟老爹倒吸一口凉气。 左等右等,轿子内的佟思仙极不耐烦,全身都在说着一个字:重。 好在轿子改造过,她略垂头,就能将沉重的凤冠搁在轿门一处小挡板上,至少替她的头减轻十斤重量。 佟老爹犹豫着该怎么告诉佟思仙,这个难堪的消息。 莫盛一不见了…… 第二十九章 新郎官逃婚,逃的还是当今陛下御赐的姻缘。 消息传入宫内,范含之震怒,下令封禁莫府,着专人看守,任何人不许靠近,否则一律视为同党捉拿。 消息传进佟思凡耳内,她抬头一眼不眨地看着玄机。 玄机一眼不眨地看回去:“娘娘,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他是为你才逃婚的?” 玄机:娘娘,难道不是为了你? “怎么可能,范佟斋那边说需要帮忙,我先去了。”不等佟思凡再说什么,玄机打帘子跑出去。 佟思凡:有问题! 此时的莫盛一正在皇城的某个角落。 头顶是稻草棚,身下垫着的也是同款稻草,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脸上也糊着黑泥,同这个角落生活的人融为一体。 这里住着皇城中最不体面的一群人,为生计,他们什么都做,每日所得不过刚够吃饭而已。 而这些人像蛛丝一样细细密密渗透进这座光鲜皇城的每个角落,在阴暗中窥伺华服下的肮脏。 躲在这里的莫盛一是手拽蛛丝的那只蜘蛛,每一条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掌心。 料定范含之找他不着,便安安心心在这里潜伏,等待是可怕的能力,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磨练自己这种能力。 身前有竹竿敲地声短短长长,莫盛一蜷在胸前的头缓缓抬起,眼前是个满身补丁,却有一双大眼睛的盲小孩,一手执竹竿,一手捏着两个小纸卷。 摸出糖块换他的纸卷,一张纸卷上赫然写着:集结完毕。 挑眉继续将另外一个纸卷打开:佟老爷病重。 莫盛一:机会来了。 “早点回来。”范含之恋恋不舍地拉着佟思凡的手。 佟思凡亲昵地捏捏他的掌心:“我只是去看看爹,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说话算话!”范含之握着她的手,抓得更紧:“要不,我陪你去?” “含之~”佟思凡撒娇地柔声喊他。 范含之无限深情地望着她,她也万般柔情地回望他:“你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清照陪我去,你还不放心吗?” 沉默片刻,范含之又道:“不如,我派一队士兵保护你。” 佟思凡:我拒绝。 “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太高调,我不喜欢。”佟思凡找不到理由,只能以任性来拒绝。 范含之反而很买账:“思凡不喜欢就罢了。来……” 柔柔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吻又往下,在她的鼻尖稍作停留,最后重重地深深地沉沉地印在她娇润的唇上。 众人背朝两人,面上各色表情,心中具为:这糖齁甜。 吻吻吻,不知吻了多久,直到啧啧声停止,众人才回转身,刚转回去,又背转回来。 众人:如果我今天死亡,一定是因为吃糖。 等啊,等啊,等啊等,众人终于听见佟思凡娇嗔一声:“含之,再亲爹该等急了。” “你去吧。”范含之牵起她的手,五指相扣。 众人长长呼出一口气:解脱,是吃糖后的哀求。 长长的气还没有呼完,深情范含之向众人示范吻别的正确姿势。 吻别是三步一个小吻,五步一个深吻,悠远绵长还带拉丝。 众人:这不是别离,重复一遍,这不是别离!三个时辰后你们就会再见! “含之!”还是佟思凡先发声,“你别送了。” 深觉方才自己的话有些硬,找补似:“我是说,再送我就走不掉了。爹病重,我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去看望。我会很快回来的,乖……” 顺着老虎毛,慢慢捋。老虎动动虎须,佟思凡趁机将手从他手中抽出,灵巧地半转过身,迈开步子往前,清照诧异片刻,随即大步跟上。 只留范含之在身后喃喃自语:“思凡,思凡别走……” 望着佟思凡的背影,直到她一拐弯,消失在视野里。 范含之搓手顿足抓头挠腮,突然喊道:“南风!” 被cue的南风面上闪过一丝害怕的神色:“陛下,我在。” “我们走!” 南风脚软中…… “还不走?” 范含之转身赶着他往相反的方向去。 南风:陛下收得太快,难道方才在演戏? 范含之:谁给你的胆子怀疑朕? 中间大街之所以地处闹市还能闹中取静,最根本原因是在这里修建府邸的人家非富即贵。 佟思凡的马车停在佟府朱漆大门前,轻灵跳下马车,走角门往里,登上郁葱轩二层。 南边窗下黄花梨的罗汉床托起佟老爹的身躯。 佟思凡环顾四周,窗户紧闭密不透风。 哗吱两声,东边的窗被推开,几声急促的脚步后,推开的窗又被阖上。 “佟思凡,病人不能着凉。”佟思仙死死把着窗框。 佟思凡斩钉截铁道:“开窗通风换气,保证室内空气流动,新鲜空气有利病人恢复健康。” 佟思仙:她在说什么? 佟思凡:我好像不该这么说? 瞬间两人都不讲话,在瞪眼的来去中进行谁能保持更长时间不眨眼,这种无聊的比拼。 “咳、咳、咳、”佟老爹的咳嗽声打破两人之间的较量。 两人揉着泛红的眼睛,干涩地喊道:“爹”“爹” 罗汉床承受又一齐承受着三个人的重量,佟老爹半靠着抹头,两姐妹垂手规矩地坐在床沿边。 “好久没吃点心了,很精致那种。”佟老爹摸着下巴,“没什么食欲,要是女儿能亲自给爹炖汤,爹一定喝光光。” 佟思凡起身站在床前说道:“爹,我去吧。” “还是我去。”佟思仙得意地一瞪眼,一溜烟跑跑下楼。 佟思凡满意地点点头,又舒舒服服坐回床上,手肘撑着另一边摸头:“老头,你急着把人支走,是几个意思?” 佟老爹嘿嘿一笑:“思凡是怎么知道爹爹在支人走?” 佟思凡:不巧,这招我用过。 佟思凡敏锐意识到什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装病?” 水在喉咙中咕咚一转,压着气门佟老爹被呛出声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是。你知道爹为什么装病吗?” “我怎么知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佟老爹收敛笑容。 佟思凡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嘤咛一声栽倒在床。 她身后的莫盛一换了套干净衣裳,托着大麻袋定定看着她。 佟老爹铁青着脸:“别伤着她。” 莫盛一微微颔首,从麻袋中抽出云锦制成的布袋将她从头罩住,再套上麻袋,把她抗在肩头。 打开西边窗户,纵身跃进竹林,脚尖点一片竹叶,再看,人已经跑进竹林深处。 明黄描龙的门帘前,南风来回走动,衣角跌跌不沾鞋面,只在思考一个问题:我该怎么说龙颜才不会震怒。 斜眼往门帘看去,一双龙眼正看着他,兀得心慌气短,恍惚间那龙眼好似范含之的双眼,又闻:“有何事?” 吓得南风腿软哆嗦,真是范含之挑帘出来,心中给自己打个气,南风目视地面,声音尽量平静:“佟府传来消息……淑妃娘娘……被歹人抓走。” 南风心里咯噔一下,只听头顶传来细碎的响声,轰咚一声,那双龙眼忽地注视起垂头的南风。 猛然抬头只见范含之的背影,响亮地声音中包含着无边的怒气:“把福临还有马尚书给朕找来。” “陛下,您忘记了……马尚书……下落不明。” “那就把兵部管事的给我找来。”范含之回身扇袖,“算了,福临!”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福临钻出来。 怒极的他声音平静得像海,只是下一秒就要掀起巨浪:“一定是他。给我查,不用,给我把淑妃平安带回来。告诉静静,杀无赦,你也是,挡路的,都给我杀了。天黑前,我要见到她。” 这时候,福临知道,做事才是王道,南风只感觉他一闪,又不见人影。 范含之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只有她的倩影在摇曳。 在黑暗的混沌中,沉沉浮浮,一丝光亮撬起眼皮。 佟思凡慢悠悠抬眼,出现在眼前的马车顶贴着五角形的螺钿,在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内荧光闪闪,宛若星空。 她很不文雅地用手指扣扣头皮,放任四肢就这么躺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佟思凡:我这是……被绑架了? “醒了吗?”车帘外有关切的声音。 佟思凡的反应依然是抬头去瞧马车顶,依然想着没有监控啊。 莫盛一依然抚额:小姐,你踢车板的声音太大了! 仔细分辨这声音,才试探着:“莫盛一?” “小姐,我在。” 佟思凡放下心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擎宇国。” 佟思凡心揪紧,暗揪自己的大腿,发出笑声,玩笑似说:“我暂时还不想旅游,想回家睡觉。” 莫盛一也笑笑,不紧不慢道:“不是去旅游。” “那是什么?”佟思凡说完就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叫你话多。 “回家。” 佟思凡:难道我还有隐藏身份??? 只听拉车的马匹一阵慌乱的嘶鸣,车厢左突右撞,佟思凡躺在车内也难以保持平衡,好在马车四周都裹着云锦靠垫,撞在其中也不觉得有多疼。 驾马的车夫技术了得,没几下马车就平稳起来,只有外面纷纷扰扰吵闹不止。 佟思凡爬起身,掀起车帘旋即又放下,车门处一块木板将逃路封得死紧,车窗处同样钉着木板。 她又滑进靠垫,仰望车顶的螺钿星空,听天由命。 莫盛一带的人不多,拢共二十不到,都是精壮男子。 众人乔装打扮,一人驾一辆骡车,另带着十几匹好马,装作商人队伍。 这儿会都从骡车夹层中摸出武器,跳上马背,又有弓箭手选了高地以作掩护。 阻拦的队伍不过十人,其中只得两名男子,莫盛一反而眉头深锁。 佟思凡在马车内只能听见刀剑砍杀声。 很快浓重的血腥味穿透马车,在狭小的空间中令她作呕。 又稀疏几下铮铮声,只听一女子喝道:“带走。” 佟思凡:这声音,好耳熟。 外面似乎归于平静,佟思凡尖着耳朵仔细分辨声响。 木板铿噔一动,她下意识凑近。 佟思凡:我想起来了,这声音是静静,范含之…… 和她的喜悦同步到达的,是从木板缝中钻入的白烟,牡丹花浓郁的香气将血腥从车内赶走。 佟思凡:你妹! 她翻个白眼,歪倒在一旁。 马车又快又稳地行驶着,后面跟着辆马车,车内捆着同样被迷晕的莫盛一。 西边最后一丝光芒摇摇欲坠,马蹄踩着细碎的斜阳溅起点点残晖。 汗水与血污混合在莫盛一脸上,昏迷中的他正在梦中和小鬼对抗。 被扔进马车,闻见曼陀罗的味道,便如坠地狱。 车轮戛然停止转动,夕阳回归地面的最后一瞬,范含之摩挲着佟思凡的脸颊,此刻她睡得很甜。 第三十章 范含之的指腹离开佟思凡的脸颊,整个人的温度陡然下降,退出马车,沉声道:“你将她迷晕做什么?” 一抹飒丽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声音不卑不亢,静静道:“夫人,若让姑娘看见您这身打扮……” 范含之一拍脑门儿:这该死的习惯。 有些尴尬地调整声音:“先将姑娘送去,我随后就到。” “莫盛一!莫盛一!” 黑暗中的莫盛一隐隐听闻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恶狠狠的。 “喂!快醒!” 声音的主人有些怒气,还有些不屑。 莫盛一:在地狱的战斗真是累啊。 一盆冷水灌顶,窒息之感卷来,瞬间莫盛一就从地狱到达人间。 睁眼便是人间的大神——范含之。 他半蹲半坐在地上,要看着范含之只能仰望。 极是不满这样的姿势,挣扎着要起身,腿脚却很绵软。 旨也抗了,皇帝的妃子也绑了,没什么颜面好顾及。 “姓范的,你有本事一刀杀了我。” 范含之轻蔑地斜眼睨他:“让你死得太容易怎么行。” “是男人就一决高下。” 范含之更是鄙视的不愿看他:“你连站起身都费劲,跟朕说一决高下?荒唐!” “你竟然用毒,小人。” “你懂什么?无毒不丈夫,没人教你?” “堂堂一国之君,抓个老百姓还要用毒,传出去丢人不丢人?” “好好一个老百姓,不好好干活赚钱,惦记着国君的妃子,传出去丢人不丢人!” 佟思凡若在:喂!陛下,你怎么和他小学基吵架。 范含之仿佛听见佟思凡的抱怨,一甩头,用力过猛,鬓发间的簪子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地面,可巧,正好在莫盛一两腿之间。 “小姐呢?” 范含之一张涂脂抹粉的脸配上他此刻的表情,宛如电视剧中心狠手辣的女二号:“警告你,别再惦记我的女人。” 又冷冷道:“地狱的感觉如何?” 莫盛一眼眶立刻撑开三分之一,有些结巴:“你……你想做什么?” 森森冷笑旋藏在范含之的嘴角:“你马上就会知道。” 望着这男人,莫盛一尾椎忽地疼痛,冰封感随之窜起,地面嚯地裂开一个大洞,一口将莫盛一吞噬。 莫盛一:(……)一段无比脏会被和谐的话。 “这位公子醒一醒。” 一名老者的声音在莫盛一耳边响起的时候,他:不醒,不醒,就不醒。 “公子?公子!” 还是这个老者的声音,莫盛一还不打算醒来。 有另一个声音凶神恶煞:“莫盛一!” 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却很诚实,一双眼立时睁开,瞪大看着眼前的男人。 莫盛一:(……)一段比方才还要脏的话。 范含之竟能好好听他骂完,才问:“阿虎,你还记得吗?” 莫盛一立刻冷静,从骂街妇女切换到精明蜘蛛:“记得。”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鉴于你表现这么好,还是告诉你一声吧。你在皇城的情报网,我已经全部接手。” 墙角的蜘蛛花七日结成的网,被另一只蜘蛛霸占,当蜘蛛回家,看见它用自己的网捕获了丰富的食物。 莫盛一:心累……没力气骂。 范含之:看他一脸便秘样,好爽~ “感谢你为明渊国情报工作做出的贡献,我特意安排你在此度假,并学习相应技能,为日后的工作储备能量。” 莫盛一:…… “这是给你请的三位老师。” 方才他就发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两名老者,范含之同他讲话的时候,两人默不作声,只静静观看。 “金先生和银先生。” 两人皆穿月白衣衫,衣衫的滚边略有不同,金先生的滚金边,银先生的滚银边。 “至于第三位先生……” 佟老爷青着脸远远走来,身后的繁花竟然按着他走过而依次盛开。 莫盛一:我没看错吧?佟老爷竟是花仙?怪不得能生出小姐那样的女子。 佟老爹:我手品木,黎尚书的机械技法竟到如此地步? 光顾着看佟老爹身后的繁花盛开,范含之已先行一步离开,莫盛一懊恼中打量起这个地方。 这分明是一处花谷,却与五环牡丹谷不同,目之所及全是各色花卉。 莫盛一揉揉发酸的腿脚,终是站起身。 佟老爹已经来到跟前:“你看连我也被一起绑来。” 金银二位先生也起身凑来,佟老爹接着说:“明渊国最富有的人都在这里。陛下让我们做你的老师,教你什么,你心里该有数?” 莫盛一:没…… “不是吧!不要吧?!范含之我要杀了你!!”莫盛一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发,仰天长啸。 啪!戒尺落在额头正中。 佟老爹:哟~你印堂发红,财运下降,还不给我好好学习! 莫盛一:我怎么发红的你心里没数吗? 金先生:我教的学生不能差! 银先生:明明是我的学生! 明渊国三大富人教导莫盛一做生意。 金、银、佟:我们的目标是金银成海。 莫盛一:我的目标是脱离苦海。 佟府。 佟思仙欲哭无泪.jpg 佟思仙仰天长啸.jpg 佟思仙:人都去哪儿了?! “夫人对莫公子的惩罚……”福临欲言又止。 范含之斜倚在车厢内:“怎么?” 福临:好毒辣。还有什么比学习更痛苦的呢! 提振精神,福临报道:“夫人吩咐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进行散布,按预计,最多后日,皇城之内必定人人皆知。” “好。”范含之闭目养神。 “还有一个消息。”福临的语气中听不出悲喜,“蔡鹏飞病重。” 他仍旧悠然地阖着双眼,只问:“消息确切吗?” “确切。” “姑娘醒了吗?”范含之话题一转。 “还没。” 范含之抬起眼皮:“叫人进来替我更衣。” 思绪中有个声音在轻唤佟思凡,仰躺在马车内的她,双眼眯成一条线,沿着那条线遍布的依旧是车顶的螺钿星星。 无奈叹息一声,躺着一动不动,这时车轮也停止转动。 她还是躺着,佟思凡:任命运无情盘剥,我自巍然不动。 木板铿噔频动,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佟思凡:反正都要晕,不如晕得更舒服。 “你怎么还躺着……” 听见这声音,佟思凡简直要热泪盈眶,腰上一使力,坐起半个身子。 原来,外面天已黑尽,借着月光,她看清范含之面有忧色。 扑进范含之的怀内,像小猫一样寻觅着他身上最暖的角落。 明明盛夏的夜晚也是暑热难去,她同他挤在一起也不觉得燥热。 为方便被她抱着,范含之此时跪在马车地板上,左手扶着她的肩头,右手轻抚着她的背部,低声安慰:“没事了,思凡不用担心。” 佟思凡猛然脱离他的怀抱:“莫盛一呢?我爹呢?” 范含之严肃地开着玩笑:“被我抓去坐牢了。” 佟思凡垂着头,范含之看不清她的表情,正要安慰…… “干得漂亮!”佟思凡攥紧小拳头。 范含之:额……还是不要告诉她真相比较好。 牵着佟思凡跳下马车,无边的旷野中,有一顶帐篷。 此夜月朗星稀,显得有些寂寥,佟思凡毫无睡意。 帐篷中燃起烛火,两人的影子亲密地挨在一处。 佟思凡想了许久,终是问出:“含之,我们为什么不回宫?” “因为,我们要去旅行。” “旅行?去哪里?你也去?” 范含之淡淡答道:“擎宇国。” 佟思凡倒吸半口凉气:你妹! 突然,佟思凡审视地目光在黑夜里闪着光:“是你下令迷晕我的?” “我没有。”范含之矢口否认,甩锅给静静,“是静静擅自做主。” 静静:陛下……这个锅…… 范含之:总之,思凡不可以看见我女装。 “是……,吗……” 佟思凡语气中流露的不信让范含之心慌。 “良辰美景如今夜,休管它何年何月身何处,不如……”范含之扳过她的圆润的肩头,“第一步……” 他的影子将她压倒,帐中烛火滋滋两声,悄然熄灭。 黑暗中,旖旎的柔情一波一浪,直击…… 马车越过明渊国的边境线,又驰骋在越泽国境内不知名山道中。 日中时分,路边的茶棚内稀疏的有着两三桌茶客。 车帘挑动,一双素色布鞋秀气小巧,再往上看去,是一张年轻公子的脸。 跳下马车将手伸进车帘:“姑娘,下来吧。” 车帘哗一声被掀开,被叫的姑娘的女子虽然遮着面,但一双眼睛分明流露着不情愿的神情,也不扶那手,自己跳下车。 下了车才能看出,这公子身形比一般成年男子要矮小,而这姑娘却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大。 两人甫一下车,却没人盯着他们看。 公子一抖折扇,掩面而笑,姑娘大喇喇坐在桌前。 范含之:思凡坚持要我穿女装,我能怎么办?! 佟思凡:哇哈哈哈哈,电视剧里诚不我欺,古人全靠衣饰辨认男女。 “公子、小姐,小店简陋,二位想喝点什么茶?有绿茶。” 佟思凡看着他,用眼神问道:还有呢? 茶伙计会意,开口道:“本店有绿茶。二位想喝点什么?” 佟思凡:我们还有的选吗? 茶伙计:有的,本店有绿茶。 佟思凡无奈道:“一壶。” “好咧~绿茶一壶。” 佟思凡:整个茶棚就你一人,你喊给谁听? 但见茶伙计小碎步跑至老虎灶前,好似接收方才茶棚内某人传递的信息,饱含激情地重复:“绿茶一壶~” 佟思凡:秀,还是你秀。 原本坐在茶棚内自斟自饮的黄衣公子踱步至二人跟前,敬问道:“在下能否与二位同桌?” 佟思凡:你不是自己坐得好好的吗?算了,看你长的不错。 “公子客气,请坐。” 待公子坐下,佟思凡又问:“不知公子贵姓。” 黄衣公子拱手道:“免贵姓八。” 佟思凡:八??有这姓? 八公子凑近范含之诚恳告诫:“二位一看就是外地人,路上一定要小心。” 佟思凡担忧追问:“这话如何说?” 八公子边摇头边低声道:“最近各处都不太平,听说明渊国内已是大乱。” 佟思凡忍不住向范含之看去,他却连一丝皱眉都没有,八公子也顺势看去,突然道:“前几日,我的邻居来向我借豆子。” 佟思凡:借豆子和不太平有什么关系? 她正哭笑不得,范含之似乎很感兴趣:“借多少?” 八公子笑盈盈,摸摸鼻头:“借多少不重要。我只说晚些送去,打发他走。” 冲佟思凡灿然一笑:“当然,他走之后,我锁了门,豆子自然也没送去。” 佟思凡:额…… “若来借的是二位,在下定然不会如此。”又转向范含之,“有多少借多少。” 范含之微一点头,八公子起身,冲二人一礼。 佟思凡:嗯? 茶客纷纷起身,随在他身后,佟思凡:嗯?? 茶伙计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走来说:“二位,麻烦起身,小的要收摊随公子离开。” 佟思凡:嗯??? 两人讪讪起身,一刻钟不到,不知名山道边的茶棚同八公子一起,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 第三十一章 而明渊国内,确实如八公子所言,已经乱成一锅粥。 还是一锅酸菜咸鱼粥。 四大神厨:有那味了! “娘娘,贤妃娘娘,您不能进去。”南风言语乞求不成,几乎是半跪着拦住提着裙摆要往亲蚕殿内冲的贤妃。 满头大汗的南风不顾礼仪,大声嚷嚷:“陛下真的不在这里。” “狗奴才,给本宫让开。”贤妃照肩膀踢去,“什么时候轮到一条狗来咬本宫了。” 肩膀吃痛的南风死死拉住她的衣角,无助地阻止她进一步行动。 “胡闹。”宫道上远远有人威严地一喝。 众人望去,恭谨叠声:“参见皇后娘娘。” 贤妃一振衣袖,淡声向皇后请安。 皇后不徐不疾走至亲蚕殿前,抬眼帘见大门紧闭,微蹙眉头:“本宫与贤妃同来拜访,淑妃却闭门谢客,有违礼数。” 小青悄声在贤妃耳边道:“娘娘,你有没有觉得,皇后娘娘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皇后侧头向她盯来,吓得小青闭嘴不敢再说。 “南风。” “皇后娘娘,小的在。” “去请淑妃开门。” 南风一抹满脑门儿的汗水,挺直腰杆:“回娘娘,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打扰淑妃养病。” 皇后折身逼近一步:“既然淑妃病了,那就好好养病。” 回转身子,扑通一声跪倒,身后的贤妃,连带着一干人等,通通陪她跪下。 “臣妾求见陛下,事关重大,求面见陛下。” 亲蚕殿内:…… 皇后又道:“陛下,事关社稷求陛下面见臣妾。” 南风不忍劝道:“皇后娘娘,陛下真不在这里。” 皇后厉声训道:“陛下不在这里,那你来做什么?” “小的,小的是……”南风有些支支吾吾。 “南风!”清照倚着范佟斋的大门。 跪着的众人自都回头看她,清照跪将在地,定定看着皇后娘娘的眼睛继续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派南风来范佟斋取新制好的果酒。奴左等右等不见他人,方才情急冒失,望皇后娘娘恕罪。” “果酒?”贤妃阴阳怪气,“放屁。” 小青拉拉她衣袖:“娘娘注意素质。” 扯出自己的袖子:“拿开。” 冲皇后娘娘点头示意:“娘娘,臣妾去看看,这厮如何撒谎。” 旋即起身,冲进范佟斋,才到院中,只见院内支起凉棚,棚下确实堆着不少玻璃瓶装的红绿两色果酒。 旁边还安置冰台,保持果酒温度。 贤妃气得牙痒痒:本宫多要些冰块都不得!这里却用得如此随意。 气冲冲出范佟斋:“皇后娘娘,确如清照所说。” 又失望道:“陛下不在斋内。” 说着眼神瞟向亲蚕殿,皇后神色一变,站起身踱步到亲蚕殿大门处。 “来人,砸门。” 众人一骇,都愣在当场,皇后豁然转身:“怎么,没听见本宫的话?” “娘娘。”南风卑躬屈膝诺诺道,“陛下说……” 皇后抢断道:“陛下说,任何人不得打扰淑妃养病。” 将音量提高三分:“本宫谨遵圣谕,不敢打扰淑妃养病。无奈有宫人来报,说宫中有贼子出没,偏巧有人瞧见贼子往亲蚕殿方向而来。” 转而正义凌然,大喝道:“大胆贼子,竟敢挟持淑妃,来人,破门。” 看来皇后早有准备,一队内侍持着刀斧抬手要砍。 吱呀~ 亲蚕殿的门大开,只着月白常服的佟思凡半个身子伏倒在婉儿背上。 头发枯黄,面色苍白,两颊深陷,唇无血色,说一句病入膏肓并不为过。 佟思凡气声在婉儿耳边说了什么,婉儿转达道:“娘娘说,自己实是病重,未能远迎请皇后娘娘赎罪。” 婉儿还未讲完,佟思凡翻个白眼,几欲晕过去。 皇后冷眼冷脸,眼珠一动,侍女令萱向佟思凡走去。 宫道上又有人吵吵嚷嚷靠近。 “玄机姑娘,师傅年事已高,不能走这么快。” “黑御医,您快点去,迟了娘娘恐出大事,陛下怪罪,我们可担当不起。” “你这小女娃娃!”黑御医的白胡子被他急促的喘气震地一抖一抖,“有老夫在能出什么大事。” 玄机扭头就看见亲蚕殿门外,皇后贤妃并一群人都在:“玄机给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请安。” 皇后一脸假作焦急:“免礼,黑御医快来给淑妃瞧瞧,本宫看着她不大好。” “是。”白胡子又一颠一颠进了亲蚕殿。 那边婉儿已经扶着她暂时在园中躺椅上歇着,清照也侍在身旁。 胡御医替黑御医端来坐凳,他凝神诊脉。 皇后和贤妃也是头一次进到佟思凡这里,各自带着不同的目光审视这园子,这屋子。 俩人的目光一撞,贤妃会意,悄召小青:“去,去找找。” 皇后也道:“令萱,你也去。” “黑御医,娘娘到底怎么样?”玄机焦急催促。 婉儿柔声道:“玄机,不可无礼。” 黑御医换手再诊,胡御医宽慰几人道:“有师傅在,几位就放心吧,除非是神仙,否则谁都抢不走娘娘。” “慎言!”黑御医沉声教训徒弟。 亲蚕殿外的宫道,一抹青色的身影匆匆赶来,怀里还有一长卷,小心地用左掌托着右手扶着。 亲蚕殿的侧门大开,也没人看他,他却站定在门前,微微躬身行礼,方提起衣摆,跨门而入。 眼尖的清照第一个看见他,招呼道:“崔画师。” 皇后和贤妃同时回头,崔绅墨立时向两人行礼。 贤妃疑惑:“崔画师也会治病救人?” “非也非也。”崔绅墨将手中卷轴哗一下展开,“我是来送这个。” 皇后和贤妃同时脸色一变,卷轴中的女子,她们太过熟悉,这正是宫中风传已久的“锦鲤”。 只是这一幅“锦鲤”,女子身后自带金光,额间也点着金光。 贤妃:本宫求“锦鲤”煞费苦心,淑妃却是人赶着送“锦鲤”。 皇后:吾儿沉香得之,必可心想事成矣。 两人正想着,小青令萱已经归来,在各自主子耳边说几句。 皇后又冷着脸看躺着的佟思凡,漠然问道:“黑御医,淑妃如何?” 黑御医起身沉吟片刻,开口道:“恕老臣直言,淑妃娘娘怕是凶多吉少。” “劳烦御医悉心照顾。”皇后说得敷衍。 黑御医却极上心:“老臣分内之事定当竭力而为。” 皇后点头:“好。那本宫就不耽误淑妃养病。” 玄机:皇后跑得挺快。 婉儿:呼~看来没有穿帮。 胡御医从左袖中摸出瓷瓶,左袖掩鼻,右手大拇指嘣一声折开瓶塞,放在佟思凡鼻下。 众人:啊,什么味。 黑御医:臭鳜鱼算什么,老夫还可再战五百年! 折出的瓶塞被按回瓷瓶,众人皆松口气。 原来是头一个受不了的佟思凡一手将它按回,她目光灼灼半分没有病态。 胡御医:“好险,好险,还好娘娘没有发现。” “呵!”黑御医捋着白胡须,“方才老夫不是讲过凶多吉少么!皇后娘娘要是真发现,老夫的话也断断不会出错。” 众人:…… 被发现就真.凶多吉少。 胡御医为缓解尴尬,连忙道:“万万没想到绣娘不仅在刺绣上巧夺天工,在易容上更有建树。” 绣娘只是笑笑:“其实也不难。” “不不不,那是你的谦虚。”胡御医又恭维道。 绣娘:只要长得像,其实真没有这么难。 婉儿突然问道:“南风去哪里了?” 从刚才起好像就没看见他…… “各位大人,请稍安勿躁。” 南风哭唧唧:我明明不算男人,偏偏今天一直都在拦人。 大殿门外立着块公告牌,牌上四个大字:今日免朝。 众大臣挤在公告牌前,刑部尚书秦磊落的一贯声如洪钟:“陛下连着三日免朝,此举不合规矩!臣要见陛下。” 南风低眉顺眼道:“大人,陛下做事一向不喜循规蹈矩,您请回吧!” 有年轻些的官员沉不住气:“市井传言果然是真的!陛下是不是已不在宫内?臣要亲自确认!” 南风摆摆手,劝道:“不管陛下在哪里,陛下都应该在您心里。如此不将陛下放在心上,大人您还是回府思过吧!” 有老臣痛心疾首:“陛下竟纵容内侍如此对待我朝官员!国朝要亡呀!我明渊国历代先祖的心血要毁于一旦啊!” 南风否认道:“大人,小小一个内侍我,何德何能将倾覆明渊国?您若是还在此聚闹,明渊国才恐将遭遇危机。” 南风:陛下!为您,我快将这些大臣得罪光了! 秦磊落煽动道:“小小内侍也敢拦我朝官员,说不定陛下正被他们把控。今日不见到陛下,我们誓不离开!” 立刻获得众人亮声附和:“对!说的没错!”“不见陛下,誓不离开!”“杀内侍,清君侧!” 南风:陛下!救我! 众位大臣在秦磊落的团结下,突破南风的防线,直捣宫内。 秦磊落在延福宫外遭到卫兵拦截,两名卫兵虽气势昂扬,居高临下压人一头,奈何寡不敌众,还是被钻了空子。 不出意外,延福宫,扑空。 一群人气势汹汹,在宫道中奔过,年老的乘马车,年壮的随车而奔。 户部尚书严嘉熙酸溜溜地说:“秦尚书果然是早有准备。” “严尚书,是怕靠山不在,日后难以自处吧?” 严嘉熙不甘示弱:“彼此彼此。” “没有彼此。”秦磊落否道,“臣是为国为民。” 严嘉熙:啊呸! 亲蚕殿的门被无情推开,一堆人涌入……无人…… 闯入范佟斋……空空如也…… 秦磊落:这…… “不对!”他大喊一声,“亲蚕殿和范佟斋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南风呢?”有大臣突然道,“把他找来。” “来了,南风来了~”气喘吁吁的南风扶着范佟斋的门框不停喘气,“各位大人,我就说实话吧,陛下确实不在宫中,至于去了哪里,小的是真不知道。” 秦磊落站出来,眼中似要喷出火焰:“淑妃呢?这里和那里的人呢?” 南风委屈道:“小的更不知道,今早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才来过,当时淑妃娘娘还在呢!小的被各位大人叫去大殿,这后面发生什么,小的真不知道。” “皇后?”“贤妃?”“走,去福宁殿,去繁花宫。” “等等,各位同僚。”秦磊落叫停群情激昂的众人,“想必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不甚知情,倒不如,今日我们先行回去,明日再做打算。” 马尚书白尚书失踪的消息数日前众臣已经知晓。 现在朝中说话有些威望的也仅有秦磊落和严嘉熙二人。 严嘉熙没什么主见,这时候只能跟着人云亦云,秦磊落只好挑起重担。 一众臣子听了纷纷点头,就这么由南风派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严嘉熙走在南风身旁,有些担忧:“陛下若知我们擅闯宫中,会不会……” “你还有闲心担心这个?”秦磊落嗤笑一声,大步流星从旁边走过。 秦磊落出了宫门,坐马车往城南而去,登上酒楼五层,那里已经有个人坐着等他。 见他来,不过扫一眼,反是秦磊落一揖道:“蔡公子。” 第三十二章 “秦大人,请坐。” 这房间是酒楼的顶层豪华包间,整层打通,室内没有一根梁柱,显得宽阔大气。 陈设简单,但件件都是精品,能看出主人的用心和品味。 对此秦尚书只有一字可表:壕! 蔡公子:我爹说,出门谈生意,就要大手笔,别人才相信你有实力。 看着秦尚书四处打量,蔡公子道:“秦尚书请放心,这间酒楼是皇城内新建,不会有问题。” 秦尚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蔡公子做事向来思虑周全。” 蔡公子略一摇头:“来,喝酒吃肉。” 他举杯离桌面一尺高,秦尚书慌得也举起酒杯,低他一点去碰杯沿。 “不可不可。您是长辈。”蔡公子放低酒杯。 秦尚书惊道:“不敢不敢。您是贵客。”酒杯又往下挪。 “不行不行。” “不能不能。” 店小二端着托盘,迟迟不敢下脚进屋:二位客官这是做啥? 蔡公子衣摆半挂在大腿,另一只腿已经平放在地面。秦尚书同样姿势,一手端酒杯,一手撑着膝盖头。 两人同时望向店小二,说时迟那时快,店小二就地蹲下:“二位客官,这是您点的菜。” 将衣摆掀下,蔡公子站起身:“放桌上。” “好咧~” 秦尚书扶着凳面也站起来。 店小二摆好菜肴,躬身礼毕后跨出房门。 蔡公子夹起一块肉丸,肉丸拳头大小,用油炸过,表面泛着金黄,又裹着汁水,喷香扑鼻,送到秦尚书碗内:“秦大人,请。” 秦尚书诺诺点头,似有难言之事:这是第六块了,我真吃不下,蔡公子到底要干嘛? 蔡公子:他怎么还不说?是不是我诚意不够?爹说,谈生意吃好喝好,生意就成了。 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肉丸,秦尚书突然明白,遂开口道:“经过在下探查,陛下确实不在宫内。” 蔡公子呼得松口气:爹说得果然没错。 “既然如此,多谢秦大人。” “公子有何打算?” “我打算……”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蔡公子旋即收声。 “公子,我有要事禀报。” 秦尚书如释重负:“既然公子还有要事,在下不敢打扰,请公子准在下先行告退。” 为表重视,蔡公子亲自在楼梯口目送他下楼。 突然,蔡公子扬声道:“要不要把肉丸打包一份回家?” 不要,不要:秦尚书装作没有听见,消失在楼道中。 咳嗽的人随即现身,他是陪伴蔡亦勇多年的心腹,擎宇国慕夺殿大学士澹台不清。 听名头挺大,但并没什么实权,相当于皇子身边的文秘。 叫大学士是为皇子带出去别人叫着好听,就跟业务员的名片都印着经理的抬头一个意思。 澹台不清一脸壮士出征的激昂之色:“殿下,既然已经证实范含之不在宫中,马白二位也在我方掌控,又收编不少士兵,加上在皇城的探子和宫中内应,今夜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蔡亦勇凭窗眺望,没有出声。 澹台不清心急又道:“陛下病危,二皇子可是在侧虎视眈眈啊,殿下。殿下,你还在担心什么?” “不清啊~有个问题,我搞不清。” 澹台不清:殿下,请你不要玩这种带着颜色的谐音梗。 蔡亦勇:诶~被发现了~ 仍旧眺望着窗外,好半天,蔡亦勇问道:“占个没皇帝的皇宫做什么?” “殿下……”澹台不清捶胸顿足,“你还不明白吗?” 蔡亦勇歪头,求贤若渴.jpg “这可是明渊国的皇宫,占领皇宫,就意味着占领明渊国的首都皇城。也就是说,明渊国的心脏控制在咱们手中。拿下皇宫拿下皇城就是拿下明渊国呀!”澹台不清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讲完。 蔡亦勇:“哦~原来如此。” 澹台不清:殿下,你真的明白吗? 擎宇国位于大陆边缘,从皇家到百姓皆以游牧为主,随着季节迁徙到春夏秋冬四季牧场。 虽然牧场也盖有皇宫,但到底不像范含之一年四季长居在此。 明渊国百姓依附土地而生,土地不失,百姓就在这里扎根,对土地依赖性极强。 擎宇国百姓逐水草而居,四处游牧迁徙,对土地的依赖没有对人的依赖强。 所以,从小长在擎宇国的蔡亦勇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既然,拿下皇宫就可以拿下明渊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 澹台不清:市井俚语殿下学得倒快。 “是,属下先行一步前去安排。” “回来。” 澹台不清耳听蔡亦勇急声叫他,以为遗漏什么大事,满脸肃然:“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蔡亦勇耸拉着眼皮:“也不是什么大事……” “殿下!”澹台不清单腿跪地,“属下为殿下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蔡亦勇疯狂摇头摆手:“不必死不必死。” 他还要表决心,吓得蔡亦勇阻止道:“澹台学士忠心天地可证,我已经明白,你先去忙吧。” 澹台不清利落地起身,木楼梯上一连串果敢决绝的脚步声渐远。 蔡亦勇叹气,自言自语:“早知道就不选顶层的房间,现在想跳窗逃单都不行。” 又将左右衣袖摸个遍,一文钱也没有。 在怀内摸了摸,惊喜地发现钱袋还在,从外面摸好像不是空的,打开一看,脸色如鱼沉潭底不见。 蔡亦勇:为什么这时候让我发现借条? 唉……重重叹气,蔡亦勇:没办法了,只好用这个抵债。 “小二!”蔡亦勇只是在房间内以正常说话的音量叫了一声。 门外立刻响起小二的回应:“客官有什么吩咐。” 蔡亦勇真的怀疑,这店小二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买单。” “现金还是银票?” “都不是。” “……” “你看这个行不行?” 蔡亦勇奉上一棵白菜。 “客官,这个小店有一板车。” 蔡亦勇瞪眼道:“我这可是翠玉白菜,贵店可有一车?” “是小的眼拙。”店小二慌忙道歉,又有些为难道,“这个小的做不了主,得问我家掌柜。” 片刻后,店小二带笑而来:“这位客官,我们掌柜的说,您这个可比这桌酒钱贵。不如将它暂存小店,等您什么时候愿意,什么时候来取。这是您的凭条,一式两份,您签字盖印后便可自行离开。” 蔡亦勇:哇~高档酒楼就是不一样!连小二都这么会说话。 开开心心走出酒楼,蔡亦勇:诶、该往哪个方向?刚才来的时候天还未黑,这会儿天色已深,这路好像也不一样了。 左找右看之际,熟悉的咳嗽声响起,蔡亦勇如获大赦:“澹台学士,可是你呀?” “蔡公子,是我。” “你怎么还在这里?” 蔡亦勇:难道是知道我会迷路?澹台学士果然不愧是我的心腹! “不好了,公子。”夜色中有劲装轻革打扮的年轻武士悄然靠近,“请您速速回营,指挥作战。” 解下缰绳,翻身上马,朝着最黑暗的方向前进。 “确认无误?” 年轻武士紧张地回道:“无误。” 趁着夜色掩映,蔡亦勇率众直闯宫城,宫内安插的人自内接应,外围又有劲旅强攻皇城。 “外面什么声音?”幔帐之内,皇后绢扇轻扇,沉香呼吸均匀,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令萱低声回道:“有贼子企图进犯皇宫。” 绢扇未停:“自不量力。” 有小内侍禀道:“皇后娘娘,南风求见。” “他来做什么?” “说是陛下请娘娘去延福宫。” 绢扇随即停下,皇后掀开幔帐,面色一动:“可说所为何事?” “并未。” “令萱,抱上沉香。” 皇后的车驾刚进延福宫,贤妃的车驾也至宫门外。 两车一前一后驶进高院。 高院是延福宫内一座特殊的宅院,四周筑有高墙,墙高三丈,墙体洁白光滑,只在南北开两扇大门。 皇后在正厅坐毕,贤妃后脚入内,皇后目光一凝:“贤妃?” 贤妃拉过左右衣摆,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陛下现在何处?” “南风。” 入正厅后,皇后也心生疑窦,这里怎么看都不像陛下所在。 南风尚未喊来,令萱牵着半睡半醒正在揉着眼睛的沉香,声音随着厅内烛火摇曳:“皇后娘娘,正门好像锁上了。” “什么?”贤妃炸起,“小青。” “娘娘,是、是锁上了。” 皇后再也坐不住,率先步出正厅:“本宫记得,这里还有后门。” 后门处有侍女高喊:“这边也锁住了。” 贤妃哭丧着脸:“姐姐,陛下这是做什么!” “未必是陛下所为。”皇后努力克制自己,左手捏着右手掌心,印出深深的红痕。 “皇后娘娘,贤妃娘娘。” 有侍女认出:“是南风的声音。” 南风朗声,缓道:“陛下口谕,在贼人被赶出宫前,请两位娘娘在此等候。” 皇后听出话里玄机:“陛下知道贼人会进宫内?” 南风停了停:“娘娘,陛下所思小的不敢妄自打听。娘娘且宽心,此处偏僻,易守难攻。皇宫内,陛下早已安排好一切,娘娘务须担忧。陛下还留下话,若二位娘娘不遵口谕,擅自出逃,后果自负。” 之后再听不见南风说话,怀着疑窦皇后等人退回正厅筹谋。 “姐姐,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贤妃嘟嘟囔囔一屁股坐在正厅软榻上。 皇后正斜眼看她,却见沉香蹒跚着来拉她的手背:“母后,孩儿困。” 高院高高的围墙真将外面一切声响挡尽,这里面是风平浪静的闲暇,可外面却是乘风破浪的拼杀。 苟师傅一摇手中硕大的钥匙圈,上面数百把钥匙哐当作响,不屑地看着那些宵小之辈:我制的锁,我锁的门,凭你们也能打开?笑话! 居高看着,那一个个吃奶劲儿都使出来的破门武士,苟师傅暗自嘲笑。 苟师傅:这个点,得算加班啊! “殿下。” 蔡亦勇正心系前方战况:“情况怎样?” “宫门还是打不开。”年轻武士特别无奈,又很是不甘,“殿下放心,不到半柱香一定能破门而入。” “开了开了开了。”澹台不清有些激动,边跑边报。 目光中闪动着水波,蔡亦勇看了澹台好久。 澹台:殿下不会是想哭吧? 蔡亦勇:太不容易了,想哭。 展衣袍,蔡亦勇呼喝一声:“都跟我来!” 率众由小门攻入,各个拔刀持剑,神色紧张。 入内中却无有抵抗,甚至颇为安静。 蔡亦勇一头雾水之际,突然火光冲天…… 第三十三章 伴随火光的还有气势雄浑的呐喊:“杀擎狗,杀擎狗!” 由小门进入的这里,非是宫殿,乃是瓮城。 奇了,奇了,一般瓮城皆与城墙相连,哪儿有修进皇宫的道理,除非,一个可怕的念头笼罩在这些人心头:除非早知他们要进攻,特意引他们入瓮。 两军对垒,少说废话,一时间,硕大的滚石从楼而降。 滚石之中,蔡亦勇拉动信号弹,悄无声息的一缕黄烟凌空跳出,高高炸出一匹骏马的模样。 瓢泼的巨石之后,又有漫天飞箭,嗖嗖不止。 好不容易箭止,不知哪里降下一队精兵,那盔甲如新,气势如虹,朝颓败的他们冲来。 擎宇国男儿明知生路渺茫,面上毫无畏色,反将握刀的手攥得更紧,任血染盔甲,也不泄士气,拼死护在蔡亦勇身侧。 年轻的武士一个接一个倒下,不停有人说着:“殿下,请撤离此处。”“殿下,请从西北角逃离。” “身为擎宇国太子,岂能逃跑!”蔡亦勇不顾阻拦,闪身替身旁的武士挡下一剑。 瓮城上有人高呼:“擎宇国的听着,你们攻打皇城的人已尽数被拿下,后路已断,尔等速速投降。” 蔡亦勇心中一震,他苦撑到现在,等的就是这路援兵,未想到…… “太子殿下,撤吧。”澹台不清艰难地来到他身旁,苦苦劝说。 蔡亦勇绝然道:“澹台学士,这里危险,来两个人护送学士离开。学士回去之后,替我向父亲告罪,就说儿子不孝,功败以死谢罪。” 澹台不清嗫嚅道:“我恐怕做不到。” 似乎下定决心,澹台喝声绝厉:“殿下,正因为你是太子殿下,此时才更应该撤离。这些牺牲的武士为何献出自己的生命?为的是擎宇国光耀万世,为国为家,太子殿下,留得青山在,才敢谈烧柴。陛下,还等着您回家。” 刀刃沾着明渊国士兵的脖子,无声地一抹,士兵咕咚一声倒下,蔡亦勇的左眼处划上一道血印,他抬手将敌人的鲜血拭去,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撤。” 带着残存的武士,携着澹台不清,好容易杀出瓮城,从那道小门脱逃。 皇城内,灯火通明,兵行巡逻的身影密密交织在纵横的街道,一圈一圈的包围网在向内收紧。 澹台不清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你先逃吧,我一个无用书生,他们捉住我也没用。” 又猛喘两口气:“殿下带着我就是累赘。” “澹台先生不可妄自菲薄。” 这时只剩蔡亦勇和他仍未被抓被杀。 “在这里。”“发现擎狗。”“杀!”“杀!”“杀!” 一小队人马逼迫着他们逃进树林,今夜月色正美,一束清洌的月光照亮他们前方的小路。 澹台不清知自己是个累赘,撒丫子只不管不顾跑着,蔡亦勇在他身后横刀阻敌。 奈何匹夫难敌猛众,蔡亦勇终是气力不支,跪倒在地。 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拦住他们,澹台好走。 手中长刀已染满鲜血,重似千钧,提气一口,气沉丹田,呼喝一声,劈刀向那迎来的薄刃。 挡住上路来剑,中路未防,甜腻腻的血腥在胸前滑过,脚踝被猛地一踢,整个身子随即腾空。 再有意识之时,已双膝跪地,脖颈间交叉着两把长剑。 想将长剑顶起,长剑的主人,多施三分力气,他就动弹不得。 勉强仰头,见长剑已在他眼前被握成刀刺,对准他赫然而下。 “住手。” 蔡亦勇闻声睁眼,澹台有些狼狈,衣袖被割开一大块口子,声音是他发出的。 蔡亦勇急吼:“你回来作甚!” 吼完才发觉有些不对,只感觉后脑被钝击,脸吻土地,头发昏。 在眼前一黑之前,他看见澹台指着他冲一人说着什么,就后腿一松倒入黑暗。 擎宇国皇帝蔡鹏飞的寝殿内,今夜灯火不灭。 素衣披发的他,背影有些萧索,兀自临窗,月光如瀑布倾泻,染得他的发也泛着银光。 “陛下。”来的是位长者,大政殿大学士尤许钧。 是朝中手握重权,颇有声望的大臣。 素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色的冷峻:“据报,边境有明兵踪迹。” 语气也是如此冷峻,即便是紧急的消息,也听不出他的情绪:“三倍于我军。” 那萧索的背影一动不动,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是冰冷的,手心却微微冒汗。 他了解这位跟了自己半辈子的栋梁,消息越是严峻,声音越是冷峻。 如练的月光勾勒出一条白线,这条白线缓缓向擎宇国靠近,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压境。 敞篷马车悠闲地在山间,也正向擎宇国驶去。 车内的佟思凡仰头迎接月光的洗礼,范含之在一旁柔情款款看着她。 “含之。”佟思凡向他看去,“我们为什么要此时赶路啊?” 长长打个哈欠,眼角挂着泪水:“好困~” “因为蔡亦勇正在攻打皇宫,所以我们要去会会擎宇国皇帝。” “啊?”佟思凡的瞌睡瞬间给吓没了。 马车也适时停下,两扇车帘间,出现一只葱白的手,单看这手决计不会以为它的主人常年习武。 这手掀开车帘,佟思凡看见一张还算白净的脸。 “请。” 他只说了一个字,听不出客气,也听不出威胁,仿佛只是朋友间的一次相聚。 范含之牵住她的手:“别怕。” 佟思凡:没人害怕,别加戏。 车外除了他们俩人,再无别人,连为他们驾车的人也不见踪影。 佟思凡:遭人暗算?被人出卖?送货上门? 范含之牵她的手晃了晃:“在想什么?” “想该怎么办。”佟思凡如实道。 范含之哈哈两声,那白净的少年又道:“请吧。” 紧紧拖着范含之的手,随他领着她,上刀山下火海,有他就不寂寞。 佟思凡:啊,为什么是这里!! 用木桩围住成的简易牢笼内挤着她和他。 范含之见她双手抱臂,似乎肩头起伏不太寻常,双手又捂着耳朵,眼睛也紧紧闭着,似乎在躲避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 范含之:思凡从小没在这么脏的地方待过吧。 佟思凡:有老鼠啊啊啊啊,好可怕。他脱衣服干嘛?难道……啊啊啊啊……都什么时候了!!!难道是这几日养成的习惯??? “思凡,来吧。” 佟思凡:来什么来?!谁要来啊!死变态!! 吱吱~吱~ 佟思凡:老鼠!!! 啪~ 范含之:思凡,你打我做什么…… 老鼠使女人力大无穷,范含之倒地不冤。 “父皇,您身体尚未康复,夜深露重,有孩儿在,您何必亲自前来。”二皇子躬身亲扶着蔡鹏飞。 他甩开二皇子蔡亦铎的手臂:“战况如何?” 蔡亦铎正要回答,蔡鹏飞已经望向身边副将,蔡亦铎沉下面色,往身后的暗影中退去一步。 那副将不敢不回:“明军数量庞大,来势汹汹,我方无力抵抗。” “无力抵抗?”蔡鹏飞骤然收紧目光,“你说我擎宇国铁血之军无力抵抗?” “我军逾半数士兵皆中毒,不得动弹。” 蔡鹏飞的目光如刀子剜进心脏:“中毒?” 蔡亦铎散声答道:“父皇,是。” 蔡鹏飞看向他,冷得像不认识这个儿子:“谁做的?” 尚善殿大学士鲁伟达自城墙下梯步而上,正巧撞见这一幕,赶紧亮声道:“陛下,臣有好消息禀告。” 蔡鹏飞缓了脸色,鲁伟达是他安排在蔡亦铎身边专事监督之职。 “陛下,二皇子嘱咐臣将擒获的明渊国皇帝范含之带来。” 鲁伟达身后暗影中走出一人笑意盈盈,身旁跟着一名女子亦无惧色。 蔡鹏飞:早听说这明渊国皇帝有一宠妃,想必就是这位。今日见之,也不怎么样嘛…… “陛下。”鲁伟达又唤一声,“既然范含之在陛下手中,我们何愁不能夺下明渊国。” “好好好。”高兴之余蔡鹏飞踉跄两步。 蔡亦铎又伸手去扶,蔡鹏飞抓着他的前臂,蔡亦铎稍有安慰,他却抓得蔡亦铎生痛,嘴里兴奋道:“好,就等太子好消息。” 胜利的喜悦直冲头顶,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巨大的兴奋之中,蔡鹏飞感觉自己在旋转,不停地旋转。 “陛下!”鲁伟达一声惊呼。 蔡鹏飞口吐鲜血,直直倒地。 骇了佟思凡一跳,又拉紧范含之的衣袖,范含之轻拍她手背,似是安慰。 夜色中,蔡亦铎无声冷笑,吩咐道:“送陛下回宫。” 拥上的士兵七手八脚将蔡鹏飞扶走。 将走的鲁伟达惊讶道:“二皇子不同去?” 蔡亦铎转身睥睨着城下:“这里还需我来坐镇。” 又自嘲:“父皇醒来也未必想要见我。” 鲁伟达揖而道:“天下皇家君臣为先,父子次之,二皇子切莫与陛下置气。” 蔡亦铎不语,鲁伟达恨盯一眼范含之,匆匆跟上众人。 范含之:看我干啥?怪吓人的。 又瞟一眼佟思凡。 鲁伟达:是不怎样…… 佟思凡:喂!过分了! 看着众人将蔡鹏飞抬下城墙,蔡亦铎呢喃道:“都是你的儿子,为何偏宠他,而厌弃我?” 朝身侧的士兵吩咐道:“燃火把。” 霎时火把将城墙照得没有一丝暗影,蔡亦铎失神片刻:方才若是这样明亮,父亲可能看见我的失落?还是看见了,也全然不在乎? 甩甩头觉得自己好笑,像个要不到糖果的三岁小孩。 他抽出佩刀,冲城楼下声势铿锵喝道:“明渊国的都给我听好,你们的皇帝范含之在我手中。再不停手,我就杀了他。” 城楼下明渊国的士兵叫嚣道:“姓蔡的,你少胡说,我明渊国皇帝陛下,怎会在你手中!”“糊弄人也要有个限度。”“没错!” 擎宇国的士兵也议论纷纷:“二皇子捉了明渊国皇帝?”“怎么可能!真捉住,那也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二皇子这个武嘛……”“二皇子还在,你胡说什么?!嫌命太长?!” 蔡亦铎耳听轻视,一把将范含之抓过,使他半个身子悬在空中。 “看清楚!看清楚了吗?” 城墙上燃着火把,火光在范含之脸上跳动,城下的人都将他那张笑盈盈的脸看得十分清楚。 佟思凡:啊啊啊啊,范含之!是谁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看你是准备马革裹尸!没有马革!只剩裹尸! 佟思凡:我是不是要守寡了?!你妹的! 范含之:想守寡?没门! 他不仅笑盈盈,还紧闭着双目,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当真尽显嚣张。 佟思凡:怕见血吧? 范含之:真怕。 擎宇国士兵:“这是范含之吗?”“你问我,我问谁?”“问谁,当然是问他们!” 明渊国士兵慌乱异常:“真的是陛下?”“不会是长相相似之人吧?”“万一他们找个长得像的糊弄我们怎么办?”“快让萧大人来看看。”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一片赞同,后方有人护着萧潜恩往城楼靠近,沿途的擎宇国士兵手握钢刀,也纷纷让出去路。 萧潜恩浴血奋战一番,此时已是一身血污,仰目细瞧:“此人不是陛下。” 第三十四章 听萧潜恩这么一说,不论是明渊国还是擎宇国的士兵统统: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对对对,我也觉得不可能。” 明渊国士兵发出感慨:“你们二皇子不行啊!” 擎宇国武士赞同:“我们也觉得不行。” 嗯?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赞同了对方的观点,不禁有些尴尬。 两人看向对方,又很快将头转开:确实不行。 范含之怒而吼:“萧潜恩你个狗东西,你给朕听清楚!你大腿内侧,大腿根哪儿有个胎记!” 佟思凡:你怎么知道! 城楼下士兵:他怎么知道! 萧潜恩:陛下别说了。 可惜身子悬空的范含之并不打算住口:“你七岁的时候偷看隔壁小哥哥洗澡。” 佟思凡:哇! 城楼下士兵:偶! “因为家贫冬日无钱买炭烧水。” 佟思凡&城楼下士兵:原来如此。 “你对外人都是这么说的,但你对朕却说了真正的想法。你!就是!喜欢!隔壁!小哥哥!” 佟思凡&城楼下士兵:原来如此!! “你十七岁那年……” 萧潜恩:你够了! “住嘴!” “住嘴!” 萧潜恩、蔡亦铎同时吼道。 “我看出来了。”蔡亦铎揪着范含之的衣领,范含之悬空的身子又悬空不少,“他怕我伤你性命,才假意不识。” 佟思凡&城楼下士兵:原来如此!!! 又冲楼下喊:“喂!你,撤兵,否则,这狗皇帝的脑袋我立刻削下来挂在城头。” 萧潜恩:赶紧削! 想是这么想,终是收剑回鞘,:“退!” “退!” 随着明渊国士兵悄然退至夜幕边缘,不知有谁带头,擎宇国武士压抑许久的振臂欢呼:“二皇子!二皇子!”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将范含之从半空推进城墙。 松一口气的他,终于睁开紧闭的双眼,很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目光不善地看着蔡亦铎。 佟思凡呜咽着扑向他,一把抱住他的脑袋:“呜呜呜,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没事嘛~”范含之安慰着她。 范含之:额……能不能别趁机摸乱头发,很影响气氛。 佟思凡伤伤心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蔡亦铎厉声:“把他们给我带下去关起来。” 佟思凡:有老鼠!不要!! 佟思凡:诶?怎么是在军帐之中。 她几乎是感激涕零地看着把他们带进来的武士。 那年轻武士大约没见过女子这样直勾勾看着他的样子,也回以一抹羞涩的微笑。 这微笑刚刚在嘴唇上架起,就被佟思凡身后一道冰冷的目光击散。 范含之:给朕出去! 年轻武士丢魂似地转头就跑。 佟思凡:跑这么快做什么?难道有……老鼠…… “跑这么快做什么?” “二、二皇子。” 军帐内燃着不算明亮的几盏烛火,蔡亦铎忍俊不禁地看着范含之:“你怎么还是那么怕见血?” “明知我怕,还把我悬出去?!” 蔡亦铎一摆手,漫不经心:“不然怎么骗他们。说起来……” 斜斜睨他一眼:“你不行啊……” 佟思凡:不能说男人不行,含之,嗯,还是很行的。 “你知道什么?!”范含之一整衣领,“做戏要做真,当然不能告诉他们。” 蔡亦铎一副懂了的神情,范含之不怀好意地揶揄道:“看来,传言是真的。都说,擎宇国二皇子不被看重,我看哪里是不被看重……诶诶诶,我不说了,你把刀收起来。” 刀又重重跌回刀鞘,蔡亦铎面色青冷:“好好待着。” “含之,这是怎么回事?”佟思凡缩在角落,待蔡亦铎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她才出现在范含之眼前。 范含之挑动眉头:“思凡,我没和你讲过?” 佟思凡摇头,搞得范含之有些意料之外:“简单来讲,就是,我在和蔡亦铎合作。” 佟思凡:这个看出来了。 “他要想夺得擎宇国皇位,太子就必须消失。太子消失还不够,毕竟,擎宇国不止他一个皇子,所以,他还要有无可匹敌的功劳在手。”范含之的大拇指戳着自己心口,“抓明渊国皇帝,逼退明渊国军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功劳?” 佟思凡:你还真是舍己为人的大陆好公民呀。 “含之这么助人为乐?” 范含之听出佟思凡的戏谑,昂首道:“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做。” 低头见她一汪双瞳中沁着盈盈秋水,范含之心内荡漾着无边的春情,拉过她的双手,不停婆娑。 “自登基后,明渊国内各方势力纠缠不休,奈何盘根错节,一时难以挥剑斩去。正在苦恼的时候,和蔡亦铎的会面,给了我新思路。既然自内而外伤筋动骨,不如从外至内彻底剥除。” 话锋一转:“思凡,你当真不记得蔡亦铎了?” 佟思凡歪头皱眉,苦思冥想,范含之抬手,用指尖抚去她鼻根处的褶皱:“给你个提示,相逢正是未嫁时。” 她双眼不自觉地睁大,回忆在脑海中翻飞,似有风在吹动,佟思凡忆起:“难道是你?” 佟思凡上前半步,往范含之身前迫:“你就是那个头戴幕篱的男子?” 范含之:你不按套路出牌啊,我让你回忆和蔡亦铎的相遇,你怎么直接跳过那段,向我奔来的?嘿嘿,果然是爱我爱得深沉。 他还在自我感动,佟思凡:你妹!跟老娘玩这招? 回神才见佟思凡脸上氤氲着怒气:“不是,思凡,我不是有心瞒你。哎,当时是为了和蔡亦铎见面嘛,不好节外生枝。” “蔡亦铎?他也在?” 范含之拍额道:“看来你是真不记得。” 佟思凡:那天除了遇见你,还遇见个钻裙底的死变态,该不会……不会……吧? 看她面上神情,范含之默默点头。 “那个死变态!原来是他!” “死变态?”范含之紧蹙眉头。 佟思凡自觉失言,毕竟身在擎营,死变态就是老大。 打个哈哈:“嘿,嘿嘿。”慌忙转移话题:“就是那天你们见面制定了这个计划?” “对,那天达成初步合作意向。计划就在一步一步准备。” “莫盛一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他?”范含之轻蔑一笑,“捎带着收拾一下他。” 佟思凡:可可怕怕。 “感谢擎宇国太子蔡亦勇,这么卖力地替我肃清皇宫内外奸党。”范含之冲着南方一拜,“现在就剩解决些余孽。” 佟思凡:余孽? “你们可以走了,这是你们的东西,这是我们二皇子好心,给你们路上用的盘缠。” 武士将牢门打开,对着马尚书和白尚书一通交代。 两人面面相觑,武士不耐烦地说:“怎么?还不想走了?” “敢问大人。”马尚书淌着汗水,一脸恭顺,“怎么就放我们走了?” “放你们走还不乐意?”见两人走出牢门,武士哗啦一声又将它锁上。 “你们的皇帝都被我们二皇子抓了,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趁擎宇国大军踏平明渊之前,赶紧回家看看吧。” 两人更是面面相觑,各自拿着包袱,趁着夜色,赶回明渊。 蔡鹏飞自那夜城墙咳血后,一直卧床不起,诊治的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皆摇头叹气。 苏明是蔡鹏飞的近侍,这时手里攥着手书,在寝殿前来回走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蔡亦铎送第三波御医从寝殿出来,苏明一个晃神撞了上去。 哎哟一声后,苏明结巴道:“二二二……” “别二了,你不进去伺候,杵在这里干什么?” 苏明耸拉着脑袋:“有太子殿下消息。” “那还不进去禀报?!” “是是是”答完飞也似地往内跑。 蔡亦铎眉间焦急的神情一扫而空,盯着苏明的背影还有那死气沉沉的寝殿,片刻后又恢复如常,摆上焦急的颜色,迈着担忧的步伐。 病榻上,蔡鹏飞形容枯槁,本就泛着银白的发,衬得面色越发毫无血色,两颊更是下陷得可怕,唇上透明的皮斑驳脱落,唇色几近苍白。 浑浊的眼仁中流露着不可置信的痛楚:“让澹台来见我。” 他已经知道蔡亦勇的死讯。 苏明支支吾吾:“陛下,恐怕,恐怕……” “他不敢来见我?”蔡鹏飞的声音沙哑着近乎野兽的咆哮。 “澹台学士身受重伤,被发现的时候,身后的血迹蜿蜒了一路。发现的人说,他应该是重伤后骑马日夜兼程,最后体力不支摔下马来,再爬着……” 蔡鹏飞默了一瞬,复而睁大双眼:“让人将他抬来见朕。” “陛下。”澹台泪流满面,挣扎着要跪地。 蔡鹏飞亦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阻止:“澹台免礼。” “是臣的错,才累得太子殿下身故。臣本想以死谢罪,可那贼子留我性命,让我前来报信。” “澹台,太子如何会中埋伏?” “不知,那日我们收到宫中内应传递的消息,确定范含之不在宫内,这才集结人马打算攻入。谁知他们竟在皇宫内建了瓮城,诱我军入内。虽然我众敌寡,但他们占尽地形优势,又是精锐之兵。而攻打皇城的兵马也被拿下,后路被断,我们仓惶而逃,最终被巡城的士兵发现……太子殿下也被……连遗体都……” 澹台低下头,仿佛陷入当夜的恐惧之中。 “现在想来,会不会范含之不在宫内的消息有假?”澹台猛然抬头问着。 蔡鹏飞摇头否定:“他确实不在宫内,范含之已被二皇子擒获。” 澹台有些激动:“陛下,何不杀他替太子报仇!他一死,明渊国势必如我囊中之物。” 蔡鹏飞再次艰难地摇头:“明渊国三倍于我们的军队正屯兵在城外,我们若敢动范含之,他们定然大举进犯。”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士兵?”澹台倒回榻中,颓然不语。 蔡鹏飞突然问道:“勇儿之前抓了明渊国兵部吏部尚书?” “攻城那夜的人马之中,三分之一是我们带去的,还有三分之一是这些年隐在明渊国的探子,最后三分之一就是他们的人。” 澹台凝神思量:“按这些年探查的情报,明渊国军队大多分布在地方,即便集结,也不可能如此迅速,更不可能将所有的兵力皆屯在此处。 “除非,这些士兵不全是来自明渊国。” 澹台眉眼具颤:“陛下是说……越泽国?” “澹台,你安心养伤。” 苏明着人将澹台不清抬走,蔡亦铎披着夜色与他擦肩而过。 寝殿内,蔡鹏飞的床榻旁,燃着长明灯,长明长命,似在讽刺着那副油尽灯枯的躯体。 “父皇。”蔡亦铎立在下首。 蔡鹏飞轻抬眼睑,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儿子,好半晌才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我该做的。”蔡亦铎淡然答道。 “是你杀了他?” “不是。” “你想要什么?” “天下。” 蔡鹏飞重新打量起这个儿子:和我年轻时真像。 又是长长的沉默,等了许久蔡鹏飞才开口:“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第三十五章 蔡亦铎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令他大气也不敢出,将背脊挺得更是笔直,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毫不迟疑,抬腿落脚,四平八稳,直到拐出寝殿,他才长舒一口气,换了更松弛的姿势。 看着掌心方才从口中涌出的鲜血,蔡鹏飞冲苏明道:“去请三皇子和四皇子来。” 又对其他近侍宫女下令:“都下去,不许进来。” 三皇子蔡亦昌,四皇子蔡亦贤:“父皇。” 蔡鹏飞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开门见山道:“吾儿,父皇命不久矣。” 两位皇子又带泪喊一声:“父皇。” 蔡鹏飞摆摆手:“有件事,父皇要问你们,附耳过来。” 送走二位皇子,东方已微微露了些白色,苏明不禁满面愁容望着仍在长明灯下忙碌的蔡鹏飞。 苏明:陛下一夜未眠,这身体怎么抗得住! 不远处的军帐内,悠然醒来的范含之轻声唤佟思凡的名字。可这主睡得正香,嘴里嗯哼两声,又翻身睡去。 范含之童心大起,朝着指尖哈两口气,便去挠她的痒痒。 只听她哎呀哎哟两声娇嗔,睡眼惺忪地粉拳小雨点般落在范含之胸口、肩头。 范含之见她还不起身,更是上双手去她腋下骚扰,激得她立刻坐起身来。 军帐外的守卫将里面的声响听了个完全,左右两人对看一眼,都无奈摇头:这明渊国的皇帝心真是大,自己身陷囹圄还能和宠妃欢笑打闹。 “思凡快点。” 随着话音军帐被掀起,两个守卫挺直身子,紧盯着出来的范含之和佟思凡。 范含之夹着两把交椅并一张可折叠的木桌,佟思凡提着四层高的食盒。 应范含之要求,军帐四周划拨出一块平地,作为他们可以自由活动的场地。 两把椅子并排靠在一处,从食盒中端出红茶、点心、水果在桌上放好。 佟思凡照例拣选几样分送给两名守卫。 “点心是我自己做的,不过食材有限可能不是很好吃。”佟思凡冲两人笑笑。 两人接过食物,正准备回一个笑容,却猛然把头低下,拘谨地答着:“谢娘娘。” 佟思凡折身堪堪坐下,悄声在范含之耳边道:“这都几天了,他们还是很怕我呀。” “是吗?”范含之的手抄过她的肩头,将她揽住“看日出。” 方才佟思凡身后射来的目光,让守卫的冷汗顺额滑落。 两名守卫:妈呀,好可怕,这气场吓死人了。 东方有一轮红日逐渐挣脱大地的束缚,喷薄数道金光,在漫天金光中,势如破竹跃向万丈高空。 晨光熹微中,明渊国两处府邸前,带着一身跋山涉水,狼狈不堪的痕迹,两双手同时叩响朱漆大门。 两个时辰后,两人从府邸出来,已是换了身干净体面的服装,登上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那夜之后,次日正午,南风已将皇后同贤妃请出高院,又送回各自宫内。 蔡亦勇身死,范含之被擒的消息也没瞒她们,很快两人便都知晓。 一介妇人,纵然知晓也束手无策,只能在宫中愁困。 突然有宫女来报:“马尚书正往福宁宫来。”“白尚书正往繁花宫来。” 俩人都振奋了精神,亲自相迎:“父亲。” 却都被父亲一把拉入里间,屏退左右,悄声密谋。 马尚书心中焦躁:“素儿,应当机立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陛下被囚在擎宇国,纵有我军陈兵对峙,万一这擎宇皇帝心念一动,陛下生死难料。” 皇后仍有不忍,想起少时点点情意,纵然这些年,范含之对她冷淡,但她还是狠不下心,迈不过那道坎,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马尚书观其神色,知她犹豫,又设身处地说:“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香儿想一想。” 提到沉香,她目色一凝,心中酸楚尽涌。 就算他不再爱她,可他对亲生儿子沉香也爱答不理,像不认这个儿子一般。 马尚书这话如一柄匕首狠狠剜着她结痂的创口,早已按下的疼痛,又顷刻间曝露在阳光下。 见这话起了作用,马尚书趁热打铁:“若陛下身死擎宇,沉香是他独子,你以皇后之尊,我以六部之首,将他扶上皇位,有谁敢反对?谁能反对?” 皇后肩头动了动,似乎已是同意,马尚书又道:“若陛下未亡,那沉香即位,等于告诉擎宇国,他们扣押的皇帝毫无用处,说不定陛下会像为父一样被放出来。” “真这样是最好的。”皇后双眸一动,“可,陛下回宫,沉香已经登基,这该如何是好?” 马尚书顿首远眺,语气沉敛:“木已成舟,届时我们只需言明是为救陛下,不得已而为之,再将大权上交。陛下做个太上皇,沉香占着皇帝的位置,安安稳稳长大便可。” 范含之听了都得叫好,这如意算盘打得那是一个响。 这边好算计,白尚书那边也不甘落下。 “女儿你明白没有?” 围着女儿团团转了两圈,白尚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掰断揉碎讲给她听:“若沉香当真坐上这个位置,我们日后想要再筹谋,就难了。” 平地炸出一道惊雷,贤妃横目道:“我们必得叫皇后一党的如意算盘落空!” 又侧首请教:“父亲可有对策?” “唯今之计,只有祈求陛下早日归来。”白尚书不禁摊手,深觉黔驴技穷,只得寄希望于范含之身上。 贤妃拧眉不安道:“光祈求有什么用!陛下要不想回来,我们怎么办?” 还真叫她给说准了,范含之恰似早已乐不思蜀,拥着佟思凡看着日出美景。 范含之:不回去,回去以后的日子哪儿有现在逍遥自在。 佟思凡:得了吧,该逍遥的没见你少逍遥一分。 范含之:嘿嘿,还是思凡懂我。 苏明出现在军帐中时,连范含之毫无惊讶之色,只淡然一笑,拉着佟思凡一起。 苏明却起了惊讶,还是很快摆正颜色,领着二人往寝殿去。 现在乃是白日,寝殿中挂着厚厚的纱幔,点了数盏长明灯,纱幔后的蔡鹏飞影影绰绰,瞧不清楚。 等了些许时间,蔡鹏飞撩开纱幔,枯瘦的身形似是飘出来一般。 在上首坐下,凝神审视正对面的范含之:“年少有为,可惜被囚。” 范含之笑笑:“你怎知我不是卧薪尝胆,或者破釜沉舟?” 蔡鹏飞凝聚的神思顷刻间散去,范含之又道:“陛下何苦装作不爱?二皇子的母亲与家母可是闺中密友。” 佟思凡侧头睁大双眼:这又是什么剧情? “这么说,你知道?”蔡鹏飞垂手轻敲自己的膝盖。 “我若不知,怎敢如此行事?”范含之收敛笑意,“只怕二皇子还不知吧?” 蔡鹏飞猛地站起身,不出意外身形几晃,扶着把手才将将稳住:“答应我,不要告诉他。” 范含之郑重地回道:“我若要讲,他怎现在还不知道?” 蔡鹏飞点点头,范含之又道:“陛下,我有一事相求。” 目光在范含之脸上走了两个来回:“何事?” “我要思凡做皇后。” 佟思凡:什么? 佟思凡: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蔡鹏飞摆手:“那是你宫中之事。” 言下之意:与我何干? 翻译过来:管我屁事。 “陛下,认她作女儿吧!有了这层关系,我也好给她皇后的身份。” 佟思凡:我果然是输在娘家身份上。 “就这么简单?”蔡鹏飞望着他,似有不信。 “就这么简单。”范含之目光凝凝。 蔡鹏飞爽快道:“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擎宇国的晗公主。” 范含之催促:“还不快叫父皇。” 佟思凡:就这??? “父皇。”佟思凡喊得有些娇柔造作。 蔡鹏飞很吃这一套,嘿嘿两声后,笑道:“我这辈子就想养大个女儿,可惜没这命,临头了,还能认下女儿,也算是桩美事。苏明,摆酒。” 厚厚的纱幔被风刮得凌乱异常,长明灯也摆动得忽左忽右。 三人对饮,直至屋外掌灯,佟思凡才扶着醉醺醺的范含之出了寝殿。 内里还有蔡鹏飞含糊的呢喃:“喝!都给我喝!今儿个高兴,女儿?我女儿呢!” 苏明劝道:“陛下,您就少喝一点吧,晗公主去照顾……” 突然卡壳不知怎么称呼恰当,便囫囵过去:“陛下,我给你倒一碗解酒汤。” 随后几日,蔡鹏飞不知哪里上瘾,竟和俩人对饮数日。 这样的日子却随着寝殿内的长明灯骤然熄灭而断绝。 蔡鹏飞,薨。 就是转眼间,秋日已经随着落叶行来。 大陆边缘的秋比内陆要冷上许多,刀子似的风也能肆意在皇宫内刮着。 望着漫天秋风,佟思凡:真.一阵恼人的秋风……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不像在明渊国,擎宇国朝堂之事,没人会特地告诉两个囚徒。 佟思凡只能在守卫零星的八卦中拼凑那些纷争。 “你蹲在这里……”范含之话说一半,被佟思凡噤声的手势打断。 拉他蹲下一起偷听,听了几句,范含之只道:“没意思。” 佟思凡不解道:“听说陛下没有留下遗诏,那三位成年的皇子不是都有机会吗?” 范含之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皇位只有一个,一定是蔡亦铎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佟思凡好奇心大起。 “出殡我们也要参加。” “我们也去?”佟思凡又添迷惑:擎宇国的皇帝出殡,哪里轮到我们去送? “毕竟你现在是擎宇国货真价实的公主。” 出殡的队伍蜿蜒连绵数里,秋叶卷过,纸钱随叶地走。 嚎啕的哭泣在山谷野地中吓煞孤魂野鬼,飞鹰走兽。 跟在几位皇子之后的佟思凡随着队伍走出二里地,突然嘴里喃喃自语,范含之凑耳去听: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一代天骄蔡鹏飞就这么说没就没…… 范含之:怎么就记得这一段。 佟思凡:想念烤鸡和甜椒…… 出殡之后,第一次早朝,上首的龙椅依旧,人物却已不在。 脱却丧服,二皇子一身崭新的朝服加身,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志在必得。 三皇子、四皇子列在他对侧,恭顺垂手,目色眸光不起半点波澜。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许钧浑厚沉重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尤大学士说得不错。”蔡亦铎迈步向前,“君当立嫡立长立贤。各位可说说如今朝堂谁最贤?” 蔡亦铎看向尤许钧似是在向他询问意见,尤许钧将他目光一接,又抛向下首的群臣之中。 “报!”有武士扬声进殿内,“有人求见。” 第三十六章 蔡亦铎挑眉:“有人?” “不怪他,确实不好称呼我。” 范含之跨进大殿,身着擎宇国公主服饰的佟思凡跟在他身后。 满朝文武真是换哪个国家都一样,一副女人不得干政的眼神看着佟思凡,又一副我国朝堂岂容尔放肆的神情看着范含之。 佟思凡:冤枉!我没想干政! 范含之:冤枉!我没想放肆! 伤才将好的澹台不清第一个出列:“你来作何?这里不欢迎你。” 因蔡鹏飞生前并未对他做出处理,加之他现在算得是擎宇国驸马,处理起来也需得谨慎,这一谨慎就拖到现在都没解决。 “各位误会。”范含之一脸我没有乱来的表情,“是晗公主想来。” 佟思凡:狗皇帝,拖我出来?! 朝中上下一齐将目光聚集在佟思凡身上,她只得微微一笑,优雅端庄。 “哼!”澹台不清对明渊国人是恨极,对先皇认下的公主很是不满。一双眼睛瞪着佟思凡,像要将她吃掉似的。 “澹台学士,你不满意我可以,难道是不满意先皇认下的公主吗?” 澹台不清被人说中心事,心下一恼,面上一红,便在一旁不再开口。 不认先皇旨意的这件事,也可以不认别的事,为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不管什么事,他们都得认。 既然佟思凡已经是擎宇国公主,那么为人臣子该有的礼数就该到位,尤许钧率先行礼问好,而后众臣子也跟着问好。 “皇妹。”二皇子亲切地招呼。 三皇子、四皇子:“皇姐。” 佟思凡:我怎么这么不喜欢自己的颜色呢~ 还是回道:“二皇兄好,三皇弟、四皇弟好。” 二皇子又道:“不知皇妹为何而来?” “嗷,是这样。”佟思凡从随身的布兜中取出圣旨,“这是父皇留给我的圣旨。” 将圣旨展开,调转一圈,让众人方便看见内容:“让我来参加朝会。” 大臣们果然如沸腾的开水,议论纷纷:“陛下怎么不留圣旨立太子?”“这圣旨是真是假?”“陛下怎会因这等小事下旨?” 蔡亦铎接过圣旨:“圣旨无假。” 笑看佟思凡:“父皇让皇妹来朝会有何事要交待?” “没有。”佟思凡摇头,“我在一边站着就好。” 众人又是一番错愕。 “既然如此。”蔡亦铎抛下二人,又回到风暴之中,“各位方才还未说如今朝堂谁最贤?” 众人如霜打的茄子蔫儿成一堆。 擎宇国皇子虽不算少,但如今成年的除却魂归天外的太子,只有二三四三位皇子,五皇子且幼,六皇子刚会走路。 三皇子与四皇子一母同胞,母亲是名门之后,此时已居贵妃之位。 三皇子功勋卓著,四皇子才气惊人,要说贤德,两人不相上下,不分伯仲。 而二皇子的母亲乃一届庶民,出身是四位皇子中最差的,论武他比不过三皇子,论文他比不过四皇子。 可如今也是他擒获范含之,不可谓不贤德,是也朝中大臣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众臣无话?”蔡亦铎声音中蕴藏着些许恼怒。 三皇子出列道:“皇兄,我有话说。” “我也有。”四皇子也随出。 蔡亦铎眯起一双散发危险的眼睛:“二位皇弟有什么要说?” 两人不愧一母同胞,同气连枝,异口同声道:“我们愿做皇兄的臣弟。” 反是蔡亦铎一愣,众人也一愣。 众人:这……好和平…… “等等。”那角落中,方才站一旁的佟思凡手持圣旨,“父皇留给我的圣旨。” 众人: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佟思凡被在场各种目光砸得晕头转向,喏声道:“父皇让我在皇位有争的时候再拿出来。” 随即展开,赢得一片或惊呼或赞叹。 “父皇竟立我为太子?”蔡亦铎盯着圣旨看了良久。 “等等。” 众人:大政殿大学士尤许钧?难道还有变数? “先皇也在臣处留下圣旨。” 蔡亦铎闻言立刻抽紧眉头,尤许钧似没看见,从袖中摸出圣旨。 众人:尤学士,你刚刚怎么不拿出来?! 尤许钧:我想拿来着,你们谁给我机会了! 揭了圣旨上的封条,尤许钧粗粗将圣旨看过一遍,展开面向众人。 又得到一片:“原来如此。”“真是这样。”“何必留下两份一样的圣旨呢?” 佟思凡不乐意了:“你们看清楚!哪里一样?!” 有人凑到佟思凡跟前去看,两两对比之下,两份圣旨的确略有不同。 佟思凡手中的那份,写完立蔡亦铎为太子后,还写了些别的东西,而尤许钧手上的那一份,只写了这个。 众臣子纷纷点头,表示发现了不同,然后,就没有然后的站回自己的位置,聆听新皇的声音。 佟思凡:就这? 范含之替她卷好圣旨,将它抽进布兜:“好了,任务完成,我们该回去了。” 回到军帐内,范含之随手收起两件衣物。 佟思凡笑道:“今日主动做家务?” “不是说了,任务完成,我们该回去了吗?” 佟思凡:啊? 范含之停手道:“回明渊,回家。” “啊?”佟思凡大惊,“我们可以回去了?” 范含之调笑道:“怎么?舍不得你擎宇国公主的身份?” “切~”佟思凡蔑他一眼,“回去了我也是公主。” “是是是,公主殿下,小的收拾东西,送您回家。”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嬉笑打闹,军帐被掀起,帐外一束阳光照进帐内,临着阳光走来一人,意气风发。 来人率先道:“我为臣下的无礼先行向含之道歉。” 佟思凡:喊得真是亲切…… 已登顶皇座的蔡亦铎,真应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如换个地方聊一聊。” 哇~真不愧是大陆边缘,才有这样的景色。 放眼望去,连片的沼泽,水草丰茂的湖,牛羊成群的草甸,野鸟成群结队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 沿途之中,破败的长城、烽燧,干涸的河谷,草甸统统消失,戈壁沙漠中突然出现一座石头城。 青灰色粗粝的沙石随风发出鸣鸣之音。 这城中建筑透着股东成西就的苍凉美学。 “这么喜欢吗?” 范含之的声音在佟思凡身后响起,她应声回头,蔡亦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两人独自在远处说了许久的话,仿佛两名等待决战的侠客。 范含之没有说,佟思凡便没有问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具体内容大概只有这里的风才知道吧~ 次日,天将明。 他们将从擎宇国启程。 来迎他们的是三名遮面的女子。 驾着马车的那位,神色肃穆,浓眉大眼。 两匹棕红的马儿驮着两名少女。 送他们的是一名男子,佟思凡看着脸生,在擎宇国的日子,她似乎没见过他。 范含之见他倒是一副呵呵这孙子的表情。 而骑马的其中一名少女看见这公子却是一副好久不见的神情。 “这就走?”那公子似有不舍。 范含之刻意与他保持肢体距离,淡声道:“家里有事。” 佟思凡:好敷衍……这么敷衍……说明……很熟啊! 范含之:你什么脑洞?!不过……你说的对。 登上马车,佟思凡有些雀跃,终于要回去了! 佟思凡:在外的第……嗯……不知道第几天,想它! 公子骑马十里相送,佟思凡放下车帘,连连感慨:“这也太好了吧~” 范含之铁青着脸:“好什么好,哪里好。” 佟思凡啧啧摇头:臭直男,可怜的公子。 “可怜的公子。” 马车外少女竟说出佟思凡的心声。 佟思凡立刻从车窗内将头伸出,与她对望一眼,狠狠点头。 少女得到应和,也发来同好的信号,盯着她眼神发射肯定电波。 “回来坐好。”范含之显然不悦,“一路,你该打。” 佟思凡讪讪坐下,心道:原来这姑娘叫一路。 那公子已勒马目送他们远去,离他越远,范含之脸部的曲线越是柔和。 佟思凡: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自他们离开擎宇国皇宫,明渊国大军悄然随后,等出擎宇国边境,那队大军便如潮水兵分数路散去。 马蹄飞驰在越泽国境内不知名山道,佟思凡望着两旁景色,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猛然袭来。 只因她看见了路边的茶棚。 还是那稀疏的两三桌茶客,还是那名茶伙计。 “不用问。”佟思凡制止他,“只有绿茶,我知道,来一壶。” 茶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位客官,本店只有红茶。” 佟思凡:哟~ 还是那身着黄衣的八公子边坐边解释:“入秋喝红茶于养生大有益处。” 佟思凡:没想到还是个养生达人。 茶伙计手脚利落地端上红茶,八公子以主人身份替二人倒茶。 “多谢八公子鼎力相助。”范含之举杯感谢。 八公子亦举杯还谢:“哪里,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八公子真是海量,肯借出精兵数十万,在你这儿竟是小事。” “范公子说笑,敢只身,噢,不,敢带着爱妃闯入虎穴,还全身而退者,在下佩服。” 两人场面话讲得飞起,佟思凡独自心惊。 佟思凡:所以,这人,是,越泽国国君,谷烨威?? “在下有一事,还要说与八公子。”范含之呷红茶一口,淡道,“想携爱妻在越泽国境内游玩。” 范含之话尚未讲完,谷烨威哈哈大笑:“好呀,我国正愁该如何发展旅游业,范公子正好帮我参谋参谋。” 范含之也回以一阵大笑:“可巧可巧。我定当写份游记感受,寄给谷公子。” 谷烨威身立茶棚,笑送马车,片刻后,收敛笑意:“派人盯着。” 茶伙计挺身应答:“是!” 谷烨威复而坐进茶棚内,悠然自斟自饮。 “含之,我们真的不急着回吗?” 夕阳西下,夯土城楼上立着佟思凡与范含之,两人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北境的风刮过,带着些沙石与泥土,拍在脸上膈得皮肤有些疼痛。 “不急。”范含之回道,“时机未到。” 范含之突然转话题:“从未听你提起过母亲。” 佟思凡:啊? 她在这个佟思凡的记忆里搜索过,好像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这时只能含糊道:“我不太记得了。” 说完,脸上挂着些楚楚可怜最能糊弄过去。 范含之闻言果然不再追问,却突然说起蔡亦铎的身世:“他的亲生母亲是先皇最爱的女子,不仅容貌美艳而且出生高贵。但因为一些风波,不得不选择赐死她。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所以……” 佟思凡:哇~宫廷秘辛! “所以,被偷偷送来明渊。” 佟思凡:什么? “你知道我母亲与他母亲是闺中密友。” 佟思凡:没错,那天我还奇怪,为何姑姑和一个宫女会是闺中密友。 “生下蔡亦铎以后,先皇就想方设法接他回去。不过……他母亲回不去了。” “为什么?” “产后大出血,死了。”范含之顿了顿又道,“骗你的。” 第三十七章 佟思凡扫一眼他,眼神中只浮现六个字:怕不是个傻子。 范含之假咳两声:“产后,他母亲身体变得很弱。不久后,先皇寻了个方法,让她能回擎宇,但遗憾的是……她没撑过归途……” 佟思凡:论现代医学的重要性。 “她的墓地在明渊还是擎宇?” “都不在。” “都不在?” “在越泽。” 范含之的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佟思凡意料。 “方才我说他母亲出生高贵。” 佟思凡抢道:“难道是越泽国人?” “嗯,越泽先皇的同胞妹妹。” “那当年的风波?” “当年越泽想吞并擎宇,幸得那位越泽公主,擎宇皇妃通风报信,擎宇才能保全。风波之后,两国关系极为恶劣,朝中上下要求处死她,越泽也不愿收留,所以,她才来到明渊。” “这么说擎宇向越泽借兵借不到,是因为世仇。” “没错。” “那位……叫什么?” “谷桑吟。” 佟思凡默念这名字:“谷桑吟。” 夸道:“真是个好名字。” 又问范含之:“她现葬何处?” 范含之听她问葬处,转头看她,但见她目有哀色,便答:“越泽南山。” “离此处可远?” “不远。” “含之,我们能顺道去看看么?” “能。” 佟思凡语含哀伤,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好像都与母亲的关系都很淡薄。 想来这也是个孤苦的女子,迫不得已离开孩儿,魂尽归乡途中。还有个这么美的名字,听说生得也美。 佟思凡:自古红颜多薄命。 佟思凡:我手品木,好有美感。 范含之在心内叹口气,决定还是不告诉她真相。 两人下了城楼,佟思凡吵闹着要自己骑马。 范含之抬眼看她,似是不信:“你会骑马?” 嘿嘿笑两声,佟思凡:我也是最近检索记忆才发现,原来我会骑马。 “会的,我骑给你看。” 说着拿过一路手中的缰绳,一路想要抢回缰绳被范含之目光逼退,她退开几步,抱臂而观。 佟思凡肢体僵硬而笨拙地翻身上马,长长吁口气:总算上来了。 佟思凡:理论和实践之间,果然差距很大。 范含之尽量放平自己的双肩,忍住扑哧的笑声,无奈,背朝他的佟思凡还是开口道:“你不用忍,我知道你在笑。” “你的样子,很可爱。”范含之宠溺地说着,脚尖一蹬,飞身上马,与她共骑一匹。 一路抱臂的手指猛然抠紧,在她要爆发的前一刻,小跑死死抱住她:冷静,冷静。 一路:妈的!从我的小可爱身上下来,我听见它在哭泣了!! “我们不骑它,去城里市集给你挑一匹适合的马儿。”范含之更加宠溺地在她耳边说着。 佟思凡也发现一路的不对劲,点头同意。 俩人刚下马,一路小跑过来抱住马脖子。 佟思凡:她哭得这么嚎啕做什么? 小跑替她解释:“一路通兽语,方才马儿说自己有些吃力。” 佟思凡睁大双眼:通兽语???这是什么高阶技能! “什么动物的语言她都能听懂?” 小跑见佟思凡没有怒色,稍放下心:“差不多,是吧?” 这句问的是一路,可往那边瞧去……额……她哭湿了马脖上一大片鬃毛,再看那马儿的眼中,赫然也流出眼泪。 佟思凡:打扰了……我不该坐你……我的错…… 舍不得骑着她的小伙伴,一路走着又是搂又是抱,前面的范含之和佟思凡差不多也是这样架势,只有中间的小跑黢黑着一张脸。 这该死的不能承受的狗粮之重。 静静轻笑一声,打马上前:“小跑,上车。” 摇摇头,小跑拒绝:“不了,这里是集市,人多眼杂,万一被人钻了空子……” 小跑:哎哟,我去……去上茅房冷静一下。 “含之,不要在大庭广众这么亲亲。”佟思凡红着脸,拉着他的衣襟,小声说着。 范含之捏着她的小下巴,让她微微仰头看自己:“害羞什么?” 佟思凡被他牢牢控制,只得将眼帘坠下,企图遮盖自己的羞涩:“哎呀,讨厌啦~别人,别人都在看我们。” 范含之松开手:“谁会看我们……” 佟思凡:这么说来,我们好像是最正常的…… 四周不正常的,真的挺多,佟思凡严重怀疑这里是游戏中的一处bug ,虽然她的穿越现在看来和游戏毫不相关。 如果不是bug ,怎么解释眼前的情况?! 且不说这市集中人人都打扮的五花八门,好好穿衣服的他们变成了最奇怪的存在。 这巡游的花车,一辆接着一辆,花车上表演舞蹈的、喷火的、杂技的应有尽有。 突然,范含之看到什么,高声唤道:“一路,过来买马。” 抽抽噎噎一路走过来,路过佟思凡时,她分明感觉有一阵冷风吹过。 “小跑,你怎么去了许久?” 看一路恢复正常,小跑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振作起来,我们要干活儿了~” 说完,连拉带拽,将她扯到驾马车的静静身旁。 花车□□正巧在他们马车前经过,鼓声与少女的歌喉赢得掌声纷落,静静点头,驾车拐走。 范含之隔着花车,看她们行动,低头对拥在怀内的佟思凡道:“自我们从不知名山道离开,就有不同的人尾随。能这样做的只有谷烨威,看来他不放心我们。” 佟思凡两眼滴溜溜转:“难道我们这次来越泽是别有任务?” 范含之微闭双眼,颔首道:“越泽与明渊接壤,虽现世和平,难保有一天不会乱起来。” 佟思凡:我看是你想。 范含之:嘿嘿,思凡懂我。 “我们这次就是借着旅游的幌子,收!集!情!报!” 佟思凡郑重点头:“好!要我怎么做。” “第一步。” 范含之说得极为认真,佟思凡听得更是专注。 “脱衣服。” 佟思凡大喊:“大白天的,死不要脸。”顺势给出一掌。 范含之面带委屈,揉着脸颊:“换件衣服摆脱跟踪。” 佟思凡:你倒是说清楚啊! 跟着花车队伍一直走,经范含之一说,佟思凡留心去看,果见有人小心翼翼跟随在后。 佟思凡:这跟踪,还跟出了队形。 三人时而你进,时而我进。 佟思凡:可惜,身为男人,不看花车上几近□□的异域美女,却往我们这边看,你要不是跟踪我们,我就怀疑你是断袖! “好,就是这里。”范含之拉着佟思凡走进一处烟雾缭绕之地。 佟思凡:澡……澡堂…… 迎宾热情腻声招呼:“贵宾两位里面请。” 前台女伙计笑嘻嘻:“公子夫人是要伊人独美,还是比翼双飞?” “当然翼双飞。” 佟思凡拉他:“你都不问问什么样。” “有什么好问,和你,只能比翼双飞。” 佟思凡面上又是一红:该死,怎么又被撩到了。 那边已经扯着嗓子在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常相陪,唯愿比翼飞。” 十指紧扣,拾阶而上,踏进挂着木碟:比翼双飞那间房。 范含之&佟思凡:这房间怎么只有床榻桌椅和衣架。 范含之&佟思凡:我手品木,被套路了。 咚咚~响起两下敲门声:“贵宾换好衣服了吗?” 又有另外一个女声道:“换好衣服请随我们来。” 屋内:“马上就好。” 穿着粉色半透浴衣的两名俏丽女子,一左一右具是眉开眼笑,欢迎财神爷的姿态。 “男宾左边女宾右边。”在一岔道口,两名女子如是说。 佟思凡略一踟蹰,范含之嘴角挂起一旋笑容,佟思凡抿嘴随女子往右,拐进女澡堂。 哇~耶!百合也有春天! 简直忍不住想唱出来。 氤氲的水雾中,长腿细腰丰乳肥臀在这里只是标配,佟思凡忍不住拉开衣襟,低头一看:哎! “贵宾请随意。”又介绍道,“先在洗尘台洗尽尘埃,方可入池泡澡,贵宾可随时回到房间休息。小女子先行告退。” 佟思凡其实不太好意思在人前曝露身材,但见澡堂中没人多看别人一眼便稍稍安心。 仔细洗净身子,钻进池水中,池中一汪碧绿,泡在里面反倒不尴尬。 众人三三两两边泡边聊,也有和佟思凡一样只身享受热水侵润身子的人,她们大多闭目靠在池边,佟思凡有样学样。 耳旁靠来一女子:“这位姑娘,肤白貌美,虽都是女子却让我也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姑娘,不如我替你搓背?” 听了这样轻薄的话语,佟思凡丝毫没有恼怒,仍旧闭着眼睛:“静静,你的声音很是动听,虽都是女子却让我也忍不住想一听再听。不如……” 佟思凡睁开双眼:“我来替你搓背?” “这位贵宾。” 她刚睁开眼,那粉浴衣的女子又出现在眼前:“公子已经购买连理枝项目,请贵宾随我前去。” 粉浴衣女子拦住静静,温温柔柔缓道:“这位贵宾,连理枝乃另行收费项目,您不可随同前往。” “静静,不会有事哒~今晚放松放松吧。”佟思凡朝她挥手,静静只是静静站在走廊,目送她往走廊深处行。 须臾,一扇窗户悄无声息被人从外面打开,倒挂在窗框上的一路:“已经把人送进去了。” 静静点头,那扇窗户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她很听话,回到澡堂,将整个身子埋进热水之中。 又将一双腿高高翘起,撩了些水顺着脚背撒向膝盖,而后闭着眼睛享受起来。 走进暧昧灯光的走廊,佟思凡才发现这粉浴衣竟然有点点荧光,在这样有些昏暗的地方才能看见。 佟思凡:这些就是做生意的细节啊!细节! 木门被推开,里面挂着门帘,站在屋外看不清屋内情形。 佟思凡的警惕心陡然上升,却见门帘中出现一张脸,她便瞬间卸下所有防备。 “两位贵宾请好好享受,祝您夜生活愉快。”女子关上木门,将自己的身影挡在屋外。 “来吧,我们开始吧。” “讨厌。”在热水中浸泡许久,她面颊上两坨红晕久久不散。 范含之执她手,拉她钻进门帘。 佟思凡:我手品木!绣娘你怎会在此?还有一个范含之,又是谁? 绣娘:我明明是个绣娘,为什么我不能好好绣东西,非要到处扮演佟思凡,哭死我也! 来不及解释太多,将一套素简的夜行衣递给佟思凡,催促她去隔间将衣服换好。 绣娘这边,只见那范含之站她跟前手起手落,待佟思凡换好夜行衣,那人接过她的衣物递给绣娘。 “这位是……” “小的福临。” 佟思凡长大嘴:“啊?” 屋外钟鼓锣齐鸣:“恭喜两位贵宾……” 第三十八章 “恭喜两位贵宾,成为在本店消费的第一万对爱侣。” 屋外自带着响起掌声,范含之面带不悦,有种隐而不发的怒气。 揽着衣衫不整,鬓发披散的佟思凡,拉开门,扔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闭嘴,滚远,别坏我良辰今宵。” 又哗啦啦关上门,屋外: “哇~是金子!” “谢公子!” “闭嘴!公子让闭嘴!” “你嚷这么大声,老板听见了怎么办?” “我已经听见了。” “啊?!老板!” “还想私吞?” “没有,没有,长本事了?” 屋外便只剩下老板训斥的声音,没过多久,训斥声也停止了。 推开一扇隐藏的门,一间约摸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四面无窗。 “哇~老板果然有一套!” “那是,这个时机进去,正好。”又猥琐地嘿嘿笑两声。 这时有另一个声音冷冰冰地问道:“让你办的事情可办好?” 那猥琐的声音立即肃然道:“两人确实都在。” 佟思凡:刚刚穿好的衣服,偏偏要弄乱。 “哇啊啊啊。”佟思凡吓得惊叫出声,“你从窗户进来干什么?” 她还没回答佟思凡,范含之问道:“一路什么情况?” “已经准备好了。” “思凡,你说我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范含之捉住她的手。 佟思凡:有病要治。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保持联络,再见。”范含之挥手吩咐。 推开方才一路出现的窗,佟思凡:你别告诉我从这里下…… 范含之:当然。 佟思凡:我杀了你。 范含之:小心守寡。 佟思凡:…… “这个给你准备的。”范含之将云锦织成的软兜替她套上,“别怕,我先去下面等你。” 范含之将云锦在手腕环一圈,试着往下拽拽,眨眼间,佟思凡只看见他凌空滑走。 月光偶尔一闪,才能在这夜色中瞧见凭空出现的那根细钢丝。 软兜略动动,佟思凡耳旁只剩呼啸的风。 钢丝尽头,范含之张开怀抱,将滑来的她死死抱住。 “含之,可以放开了吧。”佟思凡像小孩一样蜷在他怀内。 被他抱着走,还怪不好意思的。 佟思凡:我重,怕他腰痛。 范含之:诶……怕我腰痛不能…… 佟思凡:你想太多! 连夜骑马,天明时,佟思凡已经累得抱住马脖子昏昏欲睡。 “醒醒,你这样很危险。” 佟思凡嘟囔道:“是谁安排的?睡一晚再走不好么?” 范含之调笑道:“睡一晚,我怕你状态更差。” “呵!要不试试?” “女人,你很嚣张。” 两人身周的浓雾渐被阳光晒散,眼前是平平无奇的山间,带着些北境特有的风光,如此而已。 佟思凡:就这?? “下马。”范含之来抱她,“之后的路步行比较好走。” 嗯,佟思凡明白那句,步行比较好走是什么意思了。 佟思凡:这泥妈什么路? 两道锋利的山壁中,不过一尺来宽的缝隙,成年人几乎要贴着山壁往内横行,才勉勉强强可以通过。 这可不是只有一点点路程,佟思凡已经跟在范含之身侧这么走了得有二刻,忍不住将整个身子放在山壁,瘫软着不肯再走。 “思凡,加油。” 佟思凡:加你妹的油。 范含之又鼓励道:“加油!再走一点点!” 看着背着大包小包的范含之,佟思凡吐出胸中浊气,继续往里。 又走一刻不到,佟思凡:我杀了你! 一侧山壁顺势而下的山泉,将昏昏欲睡非常疲惫的她从头浇透。 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佟思凡却并没有湿衣服的坠重之感,想来是这夜行衣的材质特殊。 佟思凡:看来是早有安排。 范含之:随时做好亡命天涯的觉悟! 佟思凡拍手:你觉悟真高。 淌着水,再往里走,又是二刻。 杂草丛生的一片野蛮生长之处,绿荫掩映下隐隐约约看着有条羊肠小道。 佟思凡拧着湿透的衣摆走过去,手腕却被一阻。 范含之拉住她:“你往哪边?” 佟思凡眼神问道:“难道不是这里?” “当然不是。”随即便被拉走,“这么明显的路给你走,你也敢去?” 佟思凡:可这……不要……我拒绝…… “思凡,别怕。” 之前是涉水,现在是跋山。 顶着一夜冒出来的黑眼圈,佟思凡身心巨疲,机械性地手脚并用。 爬啊爬啊爬啊。 “到了。” 听完范含之这两个字,她就迫不及待就地去找周公。 直到肚子咕咕叫唤,佟思凡才睁开双眼,这一觉恰好把整个白天睡过去。 醒来躺在简易的木床上,已经换了身干衣服。 环视一周,发现自己所在之处乃是小木屋一座。 肚子叫唤地厉害,空气中又有一丝丝香味,咽口口水,跨出小木屋,夜幕还未完全拉下,此时视野尚好。 木屋倚湖而建,她湿透的衣服挂在湖边迎风飞舞,湖边搭起火堆,烤鱼滋滋冒着油香。 范含之就坐在那里,吃得一嘴油光光,手里还拿着吃一半的烤鱼冲她挥舞:“吃吗?” 佟思凡啃了一口烤鱼:你家烤鱼不掏内脏的吗? 默默看向范含之:哦,你晕血。 忍着灼热把鱼内脏尽,狼吞虎咽,一抹嘴,掏佟思凡才问道:“这是哪里?” “越泽南山,答应带你来。” “那位公主的墓地在哪里?” “今天太晚,明日带你去。”范含之揉揉她的脑袋,“不用着急,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几天。” 佟思凡仍旧低头大啃烤鱼,在第N只骨架被扔在火堆旁后,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大概昨日睡地有些多,佟思凡今天醒来得格外早,她小心从范含之身上跨过。 出了屋,眺望湖面,只能在晨光熹微中瞧见湖对面也有一排一模一样的小木屋。 又再看湖这边,也是一排小木屋,佟思凡:这是度假别墅区来着? 回屋拿桶,范含之已经醒来,坐在床沿饶富意味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打水” “过来” “干嘛?” “你说呢?” 半个时辰后,佟思凡:还真是精力旺盛。 她准备起身,却被范含之从身后搂住:“陪我。” “我渴。” 范含之手腕一转,将她按倒,像老虎按倒山羊,喉咙里咕咚两声渴望:“这么快又渴了?” 羊黑蹄快狠准,蹬住那一处柔软:“我要喝水。” 范含之侧倒在床,有苦言不出。 佟思凡整整衣衫,拿了桶出去。 这湖中的水,自带一股甘甜,佟思凡:这才是XX山泉,有点甜。 范含之起身出屋,佟思凡双眼亮起,直诉需求:“我饿。” “好嘞~我来了!” 佟思凡冲她翘起“羊蹄”,范含之下意识捂住:“冷静。屋里有米,煮粥吧。” “不。我要吃干的,煮饭。” 木屋内配套设施相当完善,最基本的厨具都有,灶台也是现成的。 山泉水煮的米饭配上新摊的蛋饼,美味又营养。 佟思凡用锅里剩下的米饭捏了几个饭团,算是中午的干粮,挎上竹篮,跟着范含之去找寻那位公主。 佟思凡只听他嘴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偶尔从袖中摸出笔墨寥寥记几笔,又塞回袖中。 从小屋出发,一路往南,走了约摸三里路,顺着枫树道前行二里,一块雕刻着凤凰的无字石碑孤零零立在树下。 “无字碑?”佟思凡在现代只听说武则天是无字碑,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 “据说是她身前本人的意思。” 这是一处山道尽头的平台,地上有些不屈的杂草从土坷中顶出脑袋。 硕大的枫树是石碑的“靠山”,稍不注意就会从没栏杆的断口处滚下。 范含之眼睁睁看着佟思凡在石碑旁坐下,又见她拿出竹篮中的饭团,以为她要将饭团供上,结果反倒进了自己肚中。 范含之替她抹去嘴角的米粒,顺手放进自己嘴里:“你不给她吗?” “她又吃不到,放在这里多浪费。” 范含之第一次听人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真不愧是你。” “你也来一颗。”佟思凡将饭团递给他,又道,“所谓人死即灯灭,鬼啊神啊的,那都和这人世没有关系。做了鬼,成了神就更不用吃这些俗物。” 又摸出一颗饭团大口吃着:“我们不一样呀,我们不吃会肚子饿,所以我们比他们更需要。” 将石碑上那片枫树叶捻下,柔声道:“真正关心她的人,应该在生前好好对她,而不是给她死后那些隆重。” “小小年纪,说什么生死。”范含之捏住她的鼻子。 “痛!放手!” “我会在生前好好对你,死后的隆重你也不会少。” 佟思凡以牙还牙:“小小年纪,说什么生死。” “你敢学我?” “诶!这是墓地,你这样合适吗?” “谁让你不听话?” “好了,我听话。你快从我身上起开。” 老虎松脱虎掌,羊蹄瞅准机会:“我听话,才怪!” “佟思凡,你欠X!” 佟思凡双脚悬空于山道尽头,范含之枕着她的腿,秋风随赠秋叶,漫天窜动,哪儿哪儿都是。 “你说我们来收集情报,却在这儿闲待着,这里怕是不简单。” 范含之没有否认:“你说得对。” 他动动脑袋,找了块更舒服的位置:“越泽南山是一处秘境。” “秘境?” “你知道越泽夹在擎宇和明渊之间,战火很容易就会牵累国民。所以,他们留了一处,从地图上抹去,以备不时之需。” “那你如何找到的?” “秘密。” “切~” “当初桑吟阿姨无意向母后透露过两句,被父皇知晓,一直派人追查此事。我登基后,继续派人追查,才在最近获得确切位置。” “好啊,你故意诱我来此!” 佟思凡朝左移动半尺,范含之的头便枕了个空。 “只能说你我心心相映。” “啊呸!” 消停片刻,佟思凡双眼柔光:“哇~兔兔。” 范含之一骨碌爬起身:“哪里?” “那边。” 佟思凡还没回神,范含之跑得比兔子快。 剩下她独坐在地:“你去干嘛?” “烤兔肉应该不错!” 佟思凡也跟着跳起身:“你怎么可以吃兔兔!” “先逮住再说。” 枫树的叶子落得似乎更多了些,远远看去,树林中升起袅袅炊烟。 “喂,你不是说不吃吗?” “我没有,我只是说你怎么可以吃兔兔。”佟思凡毫不客气地又撕下一只兔腿,“倒是你,什么时候往竹篮里放了佐料?”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我看是早有预谋。” “喂~”佟思凡懒懒问道,“你怎么没想着防患于未然一下?” 她指着山间突然落起的大雨,质问一脸无辜的范含之。 “我只考虑温饱,哪里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你很快就会知道人还有旦夕祸福。” “小心守寡!” “住嘴吧你!” 迎着瓢泼大雨奔跑的佟思凡突然问道:“又不赶时间,躲一躲不好吗?” 范含之停下脚步:“也对。” 两人躲在木屋屋檐下,雨声太大,几乎是老天爷在用巨大的盆不停往外泼水,一盆又一盆,毫无美感,只求更多更快。 而雨收起来也快,突然所有的雨滴都从天空中消失。 佟思凡:这老天爷的脾气我喜欢。 两人手牵着手,踩着山间泥泞的土,慢慢踱回小屋。 突然,佟思凡的手被范含之重重一捏。 范含之无声地对她说:“屋里有人。” 第三十九章 “起开。”佟思凡霸气地一推,“你没听出是静静吗?” 又娇叫一声:“静静~”扑进屋内。 啪嗒~屋檐水落在范含之的脑门,他仰头看去,啪嗒~又是一滴。 屋内佟思凡:“静静~你衣服湿了吗?”“路那么难走,怎么还带这么多吃的来!”“哇~是我喜欢的零嘴!” 范含之被秋风卷落的心: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采桦,你怎么也在?”看完吃的佟思凡才看见采桦。 采桦:娘娘,你才看见我?没发现我已经消失很多章了吗? “公子。”静静整肃容色。 范含之已经站在木屋之内,略一点头。 静静随即道:“越泽那些尾随的还把福临绣娘当作陛下和娘娘,暂时没有穿帮。” “明渊情况如何?” 听范含之问,佟思凡也尖起耳朵。 “和陛下预料的一模一样。”采桦带着崇敬与感佩。 佟思凡:一模一样是哪样? 范含之点点头,看样子不准备问下去,复而又冲着静静和采桦瞧上一眼。 静静一礼退身往外,顺带拉走还在呆愣的采桦。 采桦:拉我做甚? 静静:小心老虎。 拖出屋外,静静终于松手:“怎么谢我?” 采桦哭丧着脸:“静姐,我不走。” 静静:你怕是要大祸临头。 “我的任务还未完成。”采桦笑得比哭得更难看,“我要在这里绘制地图。” 屋内,有一道声:“静静,谁让你出去的?” 静静:啊? 静静抚额:会错意? 静静感慨:陛下真是越来越难懂,难道恋爱中的人都是如此? 采桦闲着也是闲着,这么一会儿功夫在地上照着蚂蚁画起蚂蚁。 突然,蚁群震动,顺着一双不大不小的脚往上看去。 “娘娘。”采桦笑得有些惊慌,“娘娘怎么出来了?” “里面的事,我掺合不上。”佟思凡蹲下身,专注地看着蚂蚁和采桦的画,“你画得可真像。” 佟思凡:要是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哪些是画的,哪些是蚂蚁。 以假乱真,诚不我欺。 “采桦~”佟思凡带笑看他,采桦分明从这喊声和表情中嗅到一丝丝危机。 “好啦,别看蚂蚁了。”佟思凡要对采桦讲的还没说出口,人就被范含之打横抱起。 “呼~”采桦舒口气。 刚跨出屋的静静又将采桦拉出数丈。 可怜的采桦像块破抹布,被无情地拖拽着,双脚画出两道无可奈何的波浪线。 采桦:又拖我做甚? “陛下叫你快快干活,少在陛下和娘娘眼前晃荡。看见他们就躲远点。”静静停下拖拽的手,毫不留情地说着,“采桦,不是姐姐吓你,陛下虽然很少处罚下人,但你懂的,恋爱中的人,脾气很可怕。” 采桦:静姐,人家是,是内侍……不会有爱情…… 静静:内侍怎么了?又不是内痔。 采桦:也是……静姐……你在说甚么……该死……我好像明白…… 静静:他……跑什么? “你跑什么?”范含之一把按住要从木床上跳起来的佟思凡,“刚刚不是很霸气吗?” “人家那是……嗯……”佟思凡往后一躺,“算了,来吧。” 噗噗~范含之揉着腰收起膝盖:“不了。” 佟思凡:看吧~老话说得好,只有那什么什么的牛,没有那什么什么的地。 范含之可不是吃素的主,幽幽伸头,下巴搁在佟思凡肩窝:“你在想什么?” 感觉到老虎压力的佟思凡本能似地回避:“没、没什么……” 咕、咕咕~ 佟思凡捂着肚子:饿了。 “饿了?真拿你没办法。”范含之在静静带来的一堆食物中翻翻捡捡,突然拖出一盒食物,“要不要吃炸鸡?” “炸、鸡、”佟思凡咽口水,“好啊!” 采桦:好香~我也想吃~ 叹息拌在肚子咕咕的叫声中,采桦又埋首畅游在越泽秘境,提笔入画。 “静姐……”采桦转头,空空如也,“人呢?” 往后几日,范含之携佟思凡畅游山川美景。 而采桦只配…… 采桦:要画到什么时候,呜呜呜呜~ “难受,想吐。” 采桦听见人声竟然表现出一种狂喜,天知道,他在这里一边画图一边还要吃成吨的狗粮有多难过。 兴冲冲转头,崔绅墨一脸苦相,五官皱在一处,比他好不了多少。 “崔画师,您怎么来了?”在采桦的印象中,崔画师专攻人像,在绘景这方面并不算出色。 崔绅墨: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陛下召唤! 没等崔绅墨吐苦水,范含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崔画师,来来来。” 崔绅墨小步跑向范含之,行礼道:“陛下,数日不见。” “崔画师,你今日很重要啊!”范含之竟有些语重心长。 崔绅墨受宠若惊,又要下拜,被范含之拉住衣袖:“随我来。” 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任由范含之拉着往山道走。 夹道的枫叶扑簌簌随风而下,崔绅墨在心中感慨:美,真美。 范含之已经放开他的衣袖,默默在在前头,崔绅墨抬头一望,山道尽头一颗硕大的枫树,金黄的枫叶铺满一地。 树下,一名女子孑身而立,双眼被枫色的丝带缠裹着,留出长长的飘带,随风飞舞,而她正微仰着头,似乎在感受风与枫。 她面部轮廓起伏温柔,立在那漫天金黄翩飞中,宛如仙子亲临人间。 范含之猛然回头,盯着看呆的崔绅墨,不爽地咳嗽一声:“崔画师。” “臣失礼。”崔绅墨陡然垂头,知自己僭越。 自己一个废人,怎么敢这样看着神仙一样的娘娘,而且……而且……还是陛下深爱的娘娘。 “含之,你把谁带来了?”蒙着眼的佟思凡没听清两人说话。 “思凡。”范含之在她身后将她搂进怀内,“你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 “想永远留在这里吗?” “这……”佟思凡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范含之在打什么主意。 这里很美,没有别人,过得很舒服。 可是,生活不太便利,况且,范含之是一国之君,又能在这里待上多久? 从前,上学的时候,上班的时候,总是希望放假,去个没人的地方待着,真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又觉得……好烦啊…… “嗯?”她久久没有讲话,范含之柔声问道,“怎么了?” “含之,我想回明渊。”佟思凡咬咬唇,还是讲出这句话。 没有沉默,没有停顿,范含之回得很爽快,一如既往的爽快:“好。” 反是佟思凡慌张着要解释:“我不是不喜欢这里,只是……” “思凡不用解释,我明白。”范含之又将她抱得更紧。 范含之:我明白,你是担心我,担心明渊。 “所以我请了崔画师来。”范含之揭掉她蒙眼的丝带,“将我们入画。” 佟思凡睁眼,转身,果然看见崔绅墨低头站在那里:“含之,我有个问题。” 她将目光凝在范含之脸上:“没有惊喜,为什么要蒙着我的眼睛?” “啊……这个……”范含之用指尖挠挠太阳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崔画师。” 听见召唤的崔绅墨不敢耽误,架好设备:“陛下,娘娘请。” 佟思凡淡淡靠着树坐下,范含之:好险。 “陛下坐直一点,娘娘侧头看着陛下,很好,来看我。” 佟思凡:怎么这么像拍婚纱? 范含之:啊哈,幸福呀~ 半个时辰过去,范含之腰酸,佟思凡嘴角抽动,只有崔绅墨双眼烁烁,下笔走龙,精神百倍。 范含之:撑住! 佟思凡:还有多久? 远远处,采桦叼着毛笔杆:“寂寞都是我自己的。” “寂寞,好寂寞……” 繁花宫的绣球花已凋落,新绽放的桂花还有些稀稀落落,贤妃躺在榻上,歪垂着头。 “娘娘,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小青有些紧张,警惕地四下扫一眼。 贤妃瞥她一眼,有些小怒,又不在意地说:“陛下如今不在宫中,本宫在自己的地盘,怎么说个话还要别人来管?” “娘娘,你也知道,陛下虽然不在宫中,可……” 小青没有说完的,贤妃明白,小怒转大怒,这股怒气在心中旋转挤压,尚未发出,有小内侍报道:“白尚书来了。” 贤妃赫然起身,里间的门一关,只得他们父女二人在此密谋。 “擎宇已将陛下放回,只是陛下带着淑妃不知所踪。”白尚书仔细观察着贤妃的表情变化,“大概是故意向我们隐匿踪迹,带着淑妃游山玩水吧。” 方才胸中旋转挤压的怒气直冲脑门,顶着印堂一片绯红,贤妃眼底的血丝也跑出来凑热闹:“陛下迟迟不归,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啊呸!她算个什么美人!” “银家老爷未归,如今也是自顾不暇。女儿,远水尚未成患,近火可会要人性命啊!” 顿了顿,贤妃道:“爹是说皇后?” “最近皇后一党频频和南风接触。” “一个宦官,不足为惧。” “女儿糊涂,南风可是掌管着陛下的玉玺。” “爹,你是说……” “啊、阿嚏~”皇后鼻内一痒,一个喷嚏旋即而出。 令萱递上沁润过香露的手绢,马尚书看着站在地上费力扯着手绢角的沉香,不禁又是一声声叹息在心底。 马尚书: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 “爹,看南风的意思,他似乎愿意帮这个忙。”皇后松开手绢仍由沉香攥在手内揉搓,一把将他抱上自己膝头坐好。 马尚书回了神,攒眉道:“金家至今未找回金老爷,此事不能再耽搁,等他回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是……陛下既已无大碍,我们用什么借口让香儿即位。”皇后愁容满面,沉香伸长手指点点勾起她下撇的嘴角。 沉香含混不清地说着:“母后,要笑。” 皇后看着他,面上喜忧不定。 “女儿,陛下既隐匿踪迹,那只能想办法让他回不来了。”马尚书一脸阴鸷,“只要通过南风拿到盖了玉玺的圣旨,后面的事,会方便很多。” 将膝头的沉香抱给令萱,站起身,对着马尚书郑重一拜:“爹,南风那边,女儿会想办法,别的就要爹爹多多操心。” “娘娘,请起,爹受不得。”马尚书亦是一拜。 皇后迟迟不愿起身,声音中颤抖着对未知的恐,却又有着无边的坚定:“父亲,这一次若败了,便是真的败了。荣誉、财富一切都将化为虚无。” 咬咬后牙根:“甚至,马家也将不存。” 马尚书低沉的嗓音中有一丝沙哑:“功儿去后,你就是爹唯一的指望。如今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退无可退。” 即便范含之不在,延福宫里外也是一尘不染。 端坐上首的皇后娘娘喝退左右,独独留下南风。 “赐坐。” “南风,事情想得如何?” 南风抬着袖子挡了挡自己的脸,笑眯眯道:“皇后娘娘……” 第四十章 “皇后娘娘,小的不敢。” 皇后闻言在心中暗自好笑:你还有什么不敢? 便道:“说吧,你的条件。” 南风嘿嘿笑得有些不自在,见皇后面有些不耐之色,他才说道:“小的无根之人,也没人养老送终,只能趁着如今抓住些钱,才不至于老来落魄。” 皇后盯着他,眼神平静,南风感觉自己又自讨没趣,接着道:“皇后娘娘,金家在明渊之外有不少产业吧?” 皇后眉心一紧:他在打金家主意? 忍不住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不瞒娘娘说,这些年陛下赏的,已经够小的这辈子舒舒服服地过。” 皇后抽他一眼,他顿时感觉一鞭子打在脸上,不自觉地揉揉脸颊:“小的不要钱。” “不要钱” 皇后:不要钱才难办…… “小的想要金家的产业。” 皇后:大言不惭。 略一思索:“金家是我母亲的家族,马家说的话,未必有用。” “有没有用就要看马尚书如何去说,对不对皇后娘娘?”南风抖抖衣摆站起身,恭敬地行礼。 礼毕:“小的不过求个保命符,陛下要知道小的做的这些事情,砍头事小,株九族事大。” 又站直身子,定定看着皇后:“这些年跟在陛下身边,金家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娘娘放心,小的绝不贪图金家多少产业,只希望要得明渊之外的产业,带着家人避祸而已。” 转而又道:“金家在明渊的根基未伤,待事成,想要恢复岂非易如反掌。” “这事容我想想。” “小的要提醒皇后娘娘,时不我待。” 皇后迤地的长裙扫过南风脚面,只感觉一阵阴冷的风刮过,那肃杀的秋的气息冻得人直打两个哆嗦。 南风吸吸鼻子:这才秋天…… 灌下一大杯茶,南风才将脸上的紧张消弭,又挂着谄媚的笑容踏进另一处宫殿。 “舍得来了?” “贤妃娘娘,您这说的什么话。您召见,小的岂敢不来。方才是皇后娘娘突然来了,小的不敢不去。” 贤妃将手中的白玉茶杯狠狠捏紧:“皇后也来了?” “正是。” “她来做什么?”贤妃眼底的红血丝又跑了出来。 “这……”南风笑得更是谄媚,“小的不敢说。” “不敢说?”贤妃冷笑一声,“怕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贤妃娘娘。”南风收了笑容,“有些话,可不好乱讲,陛下不在,延福宫依然是延福宫,皇后娘娘仍然是皇后娘娘,这是不会变的。” “你在提醒本宫,尊卑有别?” 南风忽地跪下:“小的不敢。” 贤妃任由他跪着,片刻后,起身亲自扶他:“南风起来,你尚未犯大错。但将来就不好说,只怕会遭人利用,酿成大错。” 南风不愿起身:“小的不敢。” 贤妃手一僵,见他不肯被自己扶,自己便松开手,命令道:“起来说话。” 南风一顿,还是站起身:“谢娘娘。” “本宫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贤妃折身坐回,“皇后找你为何,你不说,本宫也明了。” 在果盘中捡了颗果子在手中把玩:“帮她还是帮本宫,你自己看着办。不管你的条件是什么,本宫都能满足。” “娘娘当真能满足?”南风嘴角挂着丝狡黠的笑。 反是贤妃愣住:一个宦官不过是求今生荣华富贵,还能求些什么。 “我要银家在明渊之外的全部产业。” “什么?”贤妃一惊,指尖不自觉地使劲,指甲深深刺穿果子,汁水渗出,沾染满手粘稠。 南风用手绢细细替她擦拭:“娘娘,我不过是想带着家人远离明渊。在外无依无靠,再多的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有了产业就不一样。” “你倒会想。” “全是这些年跟在陛下身边学到的,说起来,还真是对不起陛下。” 贤妃冷哼一声,满是不屑:“这种时候,就不必提起陛下了吧。银家能不能同意,本宫也不知。” “小的静候佳音。” 当夜亥时。 “啊啊啊啊~有鬼啊!!” “你在乱喊什么?仔细你的皮!” “范佟斋闹鬼啊!” “什么闹鬼?最近宫中没死人,怎么会有鬼?” “别乱喊,小心惹怒上面的人。” “陛下都不在,上面哪里还有人!” “嘘!皇后娘娘来了,快走。” 路过范佟斋的宫女几人在宫道内不顾规矩地飞奔而过。 带着一大群人打着灯笼走来的皇后,将愁容掩藏在夜幕之后。 “沉香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吗?” “回娘娘,有小内侍瞧见皇子正是往这边来了。” 令萱道:“娘娘,不如试着呼喊皇子的名字,他听见了也许会回应。” “不行。”皇后否决道,“不能让别人知道皇子不见。” 令萱又道:“娘娘,会不会是贤妃……” 宫女手中的灯笼忽地灭了一盏,皇后的眼神亮得可怕,仿若护崽的母兽,仅仅用眼神就能撕碎伤害幼崽的敌人。 “去问问盯着繁花宫的人怎么说。”皇后丢下这句,又急着去寻沉香。 走至亲蚕殿与范佟斋之间的宫道,皇后不禁恶心从心底起,嫌恶地询问身边人:“范佟斋和亲蚕殿还有人吗?” “回娘娘,自淑妃失踪后,这两处便大门紧闭,连伺候的那些人也不见踪影。” 皇后只冷哼一声带着人便离开了。 当夜子时。 皇后蜷在榻间,右手扶额,将头枕在虎口处,大拇指顺时针揉动着筋痛的太阳穴。 “娘娘,南风来了。” 皇后乏地头也不抬:“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 “送皇子回来。” 皇后:什么? 刚放下右手,眼前的沉香一双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在她眼前打转,皇后一把将他抱住:“沉香~” 带着哭腔责怪道:“你跑哪儿去了?”将他拥得更紧。 “娘娘,皇子无事便好。” 皇后:还把他忘了。 “令萱,带沉香去吃些东西。” 皇后:他未用晚膳即失踪,当是饿了。 伏在令萱肩头的沉香忍不住打个哈欠,眼角挂着泪珠儿冲南风眨眨眼。 “南风,你好大的胆子,敢藏起皇子。”皇后带着凌厉的语势,威压着南风。 跪下身,南风临危不惧:“娘娘误会,小的只是在范佟斋发现皇子一人待在里面,怕皇后娘娘着急,这才亲自送他回来。” 皇后:范佟斋?他怎么会去那里。 “这个时辰,南风不会是去范佟斋用膳吧?” “娘娘说笑,范佟斋乃主子的膳房,南风岂敢使用。” 正当皇后以为他避重就轻之时,他又接着说道:“小的去范佟斋不过是依照陛下当日吩咐例行检查,安排洒扫罢了。” “你还真是忠心耿耿。” 皇后语带讽刺,南风自然也听了出来,回道:“忠心,南风自认还是有一些。不过嘛,这年头,钱、权、身份、地位、自由哪一样不比忠心更好?” 过好半晌,皇后令道:“今夜你先回去,明日本宫会给你答复。” “小的告退。” 退出福宁宫,借着月光和烛火,南风快步走至范佟斋,但见左右无人,敲开大门。 “皇子怎会闯入?” 屋内四大神厨并婉儿、玄机皆在。 清照独自倚在范佟斋墙头隐蔽之处瞭望。 六人齐齐摇头,唐步朵用折扇柄搔头:“后院墙角垮了个洞,大约是从那里钻进来的。” 哎~南风叹口气:“好在糊弄过去。要被皇后娘娘发现就不好了。” “快给我倒碗水,渴死我也。”静静声音沙哑,对她的骤然出现,七人并不惊讶。 咕咚咕咚,灌下婉儿递来的一大碗半凉的水后:“宫内情况如何?” 南风肃声凝神:“明日是关键。” 静静点头道:“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咚一声趴倒在桌:“我能说,累死了吗?” 四大神厨:你不能! “哎,静姐连日明渊越泽两地奔波确实疲累呀!”玄机赞道,“能者多劳嘛,陛下那是器重静姐。” 静静:咳咳、是气重。 “话说回来,上次静姐带着崔画师走得匆忙。”婉儿托腮问道,“不知陛下和娘娘如何?” “嘿嘿。”静静笑得暧昧,“感觉很快我们就要有小主人伺(玩)候(弄)了。” 几个女孩子爆发出几声不明就里:“哇~” 附带几张红彤彤的笑脸,叽叽喳喳着:“静静快说说具体的!” 四大神厨和南风面面相觑:她们这么兴奋做什么? 福宁宫。 令萱回禀道:“娘娘,皇子已经睡下。” “沉香可有受伤?” “奴检查过,没有。”又犹豫道,“皇子并未用膳。” 皇后刚舒展的眉头又扭在一起。 “皇子说,他不饿。” “罢了。” “娘娘,恕令萱直言。”令萱突然跪至皇后脚边。 “令萱,你这是做什么?” “自打您嫁入王府奴就跟着您,眼见您做皇后,眼见您有皇子。奴知道,陛下这些年冷落您,可,可您一定要兵行险着吗?” “令萱。”皇后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再说不出话来。 曾经相伴种种皆浮上心头。 名为主仆,可我喜时,你为我喜,我忧时,你为我忧。 从不对我说一个不字。 你忠心耿耿,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我退不得。 令萱铁了心一般,又说:“您已是万人之上,皇子就算将来不为太子,做个王爷不也逍遥?您也知道,皇子他……” “住口!”皇后双眸突然通红,“不许说!” 令萱跪伏在地,恳切道:“皇后娘娘,奴身份低微,敢说这些,已是僭越。只不愿见皇后娘娘与皇子他日事败被擒,成阶下之囚。” “你……好大的胆子。”皇后冷冷笑道,“阶下之囚?来人,拖下去,关起来。” 若他日事败,今日便算留你生路。 次日。 “诶?” “怎么,不满意?” “皇后娘娘说笑,金家肯将擎宇越泽的产业悉数转让给小的,小的还有什么不满。”南风笑得真是春风得意,“只是,怎么不见令萱。” “哦,不听话被我关起来了。不说这个,”皇后逼至他身前,低声狠绝,“我要的呢?” 南风摸出贴身的卷轴:“娘娘,请看。” 皇后几乎是一把将卷轴抢过,看后又仔细卷好,猛地看向南风。 南风会意道:“娘娘放心,贤妃那边小的不会答应,今日小的就会离宫。” 对着皇后一揖:“您也别想着杀我,这些年小的好歹是陛下身边的人,敢和您做交易,自然是留着保命的法子。” 至他退出殿外,有人闪身入内:“贤妃在宫道等着他,看来并没有获得圣旨。” “仔细盯着,找准机会,清理干净。” “是。” 南风径直出了福宁宫,宫外停着几辆马车,甚是普通,可里面却装着数十个楠木箱。 仅一个楠木箱,就够寻常百姓一家一辈子的花销还有余。 见他出来,几名内侍牵马而行,南风亦跟在车旁不紧不慢地往出宫的方向走着。 马车突然停下,怒目圆睁的贤妃正在前方,双手圈在胸前,一片气势汹汹。 有内侍大喝:“见了贤妃娘娘还不行礼,谁给你们的狗胆?” 南风跪倒在地,随行的自然也都跪倒。 贤妃踱步至南风身侧,睥睨着他:“本宫要的东西呢?” 南风伏身在地,低声回着:“娘娘,小的没有。” 贤妃的声音陡然冰冷,语调却乍地提高:“那这些是什么?你又要去哪里?” “小的奉命将它们送出宫外。” 贤妃抓起他的头发,又用猩红的指甲掐住他的脖颈:“奉谁的命?” 第四十一章 南风的喉头在她掌心一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陛下。” “你敢假传圣谕?!”手上又动两分力气将他掐得难以呼吸。 “小的不敢。” 甩开他,贤妃狞声道:“滚。” 沉重的马车辙在宫道上滚动着,开启一扇扇宫门,最终挥别皇宫。 出了皇宫,南风才跳上为首的那辆马车,刚坐稳,便有小内侍贴耳道:“有人跟踪。” “没有人跟踪才奇怪。”南风不以为然地说着,“查清楚都是谁的人。” 又吩咐下去:“去丰悦楼。” 这皇城内最好的客栈,南风从没来过。 此时从他所在的顶层往外看去,刚好能看见大殿前的广场。 中间大街,被范含之下令封禁的莫府,徒有雕梁画栋,无人欣赏,琉璃瓦片金柱础,空留寂寞。 许多日子过去,莫府门前依然留人看守,任何靠近的人一律视为莫盛一的同党。 整个中间大街似乎也萧条不少,白天也静悄悄的。 只是某间屋内…… “含之,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个!”佟思凡感慨着,从穿岩九峰一直感慨到莫府。 范含之带着佟思凡从越泽一路变装赶回明渊,眼见到了皇城,但他似乎不打算进城。 佟思凡还在奇怪之际,马车已经停在城外三里。 城外三里,原本是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穿岩九峰已经在这里形成个热闹的小集市。 杂耍班子,戏台子,卖糖果的,卖衣饰的,还有那已经开成连锁的啃的鸡,佟思凡已经万万没想到。 范含之拉着她左走右拐,进了一处纷杂的店铺,店铺的推拉门上挂着枚小小的风铃,一开门,里面的人就能听见声响。 里面的人抬头望来,佟思凡低头望去,只望上一眼,她便撇开头去。 佟思凡:我看见了什么,好刺激。 耳边范含之笑道:“思凡脸红什么?” “哪儿有脸红,这都是热的。” 范含之又笑:“为了安全。” 停了停,又道:“寻常人不会来此。” 佟思凡用余光瞟着身后两位举止亲昵的男子:确实不会来。 “跟紧我。” 佟思凡跟紧范含之,就这么从穿岩九峰的密道来到了莫府。 “你不会是故意赐婚给莫盛一,再以赐婚的名义修这府邸赠给他吧?” 佟思凡总觉过往种种看似随意的安排,如今都别有深意。 范含之没有否定:“没错啊。” “你也料到他会逃婚?”佟思凡:可怕的男人。 范含之摸着自己的下巴,轻嗯一声:“一半一半。他不逃,我也会绑走他。不过……他竟然逃婚。” 似乎勾起什么不爽,范含之将自己的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突然厉声道:“谁在那里?” 佟思凡转头一见是佟思仙,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朕不是说过,任何人不许靠近么!” 范含之逼近佟思仙,这强大的威势,连佟思凡都不禁腿软,何况是这些日子一直担惊受怕的佟思仙。 她刷地红了眼眶,鼻头有点点酸楚,猛然找到出口,眼泪倾泻而出,哇哇大哭起来,倒吓住范含之,他停下脚步。 “快,快让她闭嘴。” 佟思凡柔声哄着:“别哭,乖~不哭啦~” 没用,佟思仙哭得更加卖力,小脸憋得通红。 范含之竖着耳朵,捕捉到守卫的脚步,眉头光是打架,对这哭成泪人的毫无办法。 佟思凡气沉丹田,灌气入掌,袭向她背,又伴随一声:“不许哭。” 好咧,佟思仙被成功吓懵,懵片刻,双唇抖了抖,肩头耸动着。 又是一声:“你敢哭!” 佟思仙倒吸一口气:“你好凶。”整个人却平静了下来。 “有人,躲起来。”范含之拥着佟思凡往旁边躲着,嫌弃地催促佟思仙,“你快点,别暴露我们。” 窸窸窣窣一阵后,静静出现在密道出口处。 范含之见是自己人,这才现身。 “都准备好了?” 范含之隐隐有些兴奋,佟思凡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当然。”静静的红唇也勾起一丝得意。 越泽国皇宫。 “陛下,明渊帝已经返回明渊。这是探子呈上来的报告。” 劲装的探子首领单膝跪在谷烨威身前。 有内侍禀道:“陛下,这是明渊帝呈上的游记。” 扫一眼两人,率先拿起游记,打开不过看了两行,带着怒气将游记摔向内侍身侧,内侍随后跪伏在地。 抓起报告,打开草草阅后:“捡起来。” 内侍背部抖了抖,没有敢动,探子首领一个箭步将地上的游记捡起,捡的时候瞟见内容,也是不小地吃了一惊。 将游记恭谨地递给谷烨威,谷烨威收敛怒气:“下去。” 待内侍退下,探子首领叠手不停拨弄自己的大拇指:“陛下,秘境……” 谷烨威已经平静下来,沉闷地吩咐:“派人去查看。” “是!”领命而去。 谷烨威:姑母,您连秘境都告诉明渊,到底是有多恨越泽?罢了,就当越泽欠的还您。 莫府。 “含之,我们现在做什么?” “思凡想做什么?”范含之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对视对视对视。 范含之拉着她的手这么晃着:“等着,等时机成熟。” 静静单脚踩着大石块,刻意避过那边两人的你侬我侬。 大殿内,嘈杂的群臣,为首的两人,负手对视。 马尚书&白尚书:终于到这一刻。 秦磊落坚定地站在马尚书身后,身姿挺拔,腰打得笔直,仍谁也看不出,这人曾和擎宇太子私通,企图叛国。 而严嘉熙表现的有些讪讪,看一眼秦磊落,暗自有些怕,抓着自己的衣角,不发一语。 那对视的两人都不甘落后,抢着要第一个发言。 嘈杂声更大:“他们怎么回来了?” “萧潜恩不是带兵与擎宇国对峙吗?” “你笨啊?陛下都离开擎宇了,他还能在那边待着吗?” “听说韩隐者当时也在。” “好像是。” 萧潜恩、韩隐者、费谦多、鲍瑜铭皆是朝服加身,一身朗朗正气跨进殿内,充耳不闻身遭议论。 “可他们四人当时不是去处理灾情么?” “最近朝廷这么乱,我们这些小人物怎么搞得明白。” “不对,不对,这萧大人不是和韩大人不是不对付吗?” “也是,看这四人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党呢!” “别胡说,大殿之上,说什么一党不一党的话。” 马尚书踏前一步,抢占先机:“各位大人,我有话要讲。” “我也有话要讲。”白尚书岂肯落于人后。 马尚书斜睨他一眼,自顾自道:“我这里有确切消息,陛下,陛下已遭不幸。” 又是一片哗然。 “各位,静一静。”马尚书面带悲色,“我也很不能接受,陛下还如此年轻,就……” 白尚书却未阻止他此番表演,冷面抱臂站在一旁。 “但,”马尚书扬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抬手对天一揖:“好在陛下早有安排。” 殿外:“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皇后娘娘?” 有守旧的老臣很是不满:“大殿岂容女子踏足!”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难道陛下留有圣旨?” 旁边立刻有人驳道:“你真相信陛下遭逢不幸?” “且慢。”果然有不信的人,“谁说陛下遭逢不幸?” 说话的正是萧潜恩。 兵部的人立刻站出来:“喂~萧潜恩,你好歹也是兵部的人,马大人的话,你没听见吗?” “吵什么?” 说话的功夫,皇后已经走进大殿。 方才守旧的老臣此刻只敢低头,皇后着了最隆重的衣饰,步子迈得极稳,一步步走向大殿最前头。 众臣行礼,皇后还礼后,施施然道:“陛下遗体尚未寻获,但消息无误。” 盈盈滴落两颗泪珠,用让人听着也不忍的声音继续说着:“陛下离宫前,早已做好最坏打算。” 一双泪眸堪堪望着那群男人,连那守旧的老臣心下也极为动容。 啜泣两声才道:“陛下预着今日这般,特留下圣旨给本宫。” 众人还来不及议论,殿外:“贤妃娘娘到~” “今日什么情况?皇后娘娘来大殿情有可原,一个妃子又凭什么出现!” 这句话显然说中很多人的心思,于是赢得一片赞同。 皇后那一脸且哀且怜的表情,也随她进殿而添染怒火,却显得恰似风流。 不同于皇后的娴静大气,贤妃穿了最美的衣服,用了最美的配饰,走出最嚣张的步子。 “姐姐,如此大事,怎能没有妹妹在场?”用最嚣张的语调。 马尚书向皇后投去一个眼神,按捺怒火,皇后已将圣旨握在手中。 “陛下圣旨在此,就劳烦马尚书宣旨。” 马尚书接过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传位于皇子沉香。” 朝堂一片沉静,范含之只得一子,传位于他并无异议。 贤妃却突然道:“各位大人,伪造圣旨该当何罪?” “伪造?”“圣旨?” “大殿之上,休得胡说。”皇后一挥衣袖,指着贤妃脑门儿,“大胆贤妃,敢不尊圣旨?” 趁势质问群臣:“尔等也是如此认为?” 将圣旨拿过,调转一面,让众人看清那上面明晃晃货真价实的玉玺印。 立即有臣数名跪下,齐声道:“臣下不敢,臣誓当遵旨。” 贤妃并无慌乱,皇后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何时,贤妃手中亦有圣旨。 “那就麻烦白尚书宣旨。” 白尚书趾高气昂地挤过马尚书身旁:“……皇后深居宫闱,不守妇道,贬沉香为庶民。” 这一下,炸开了锅:“什么?贬皇子?” “皇后娘娘不守妇道一说何来?” “怪不得陛下这些年冷落皇后娘娘。” “你。”最为恼怒的皇后,“伪造圣旨的是你吧?” “看清楚。”贤妃不甘示弱,白尚书立即向众臣展示圣旨,同款明晃晃货真价实玉玺印。 皇后&贤妃:我要杀了他! 南风:阿、阿嚏~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怨念真是深重。 “这,到底哪份是真,哪份是假?” “两份都是真的吧?” “可这……完全相背的旨意……” 若后世有人看见,定不相信大殿上有这荒唐一幕。 皇后和贤妃互扯头发,马尚书同白尚书肢体摩擦,两派的人彼此殴打。 唯有中立两不站的臣子被萧潜恩、韩隐者、费谦多、鲍瑜铭四人护在一角。 “各位大人,或许小的可解大家的疑惑。” 殿门外的声音成功阻止众人继续荒唐。 南风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皇后&贤妃:“南风!!!” “是小的造了圣旨给二位娘娘。” 那一角的正直之臣:“你怎么敢?!” “是朕的授意。” 范含之久违地踏进大殿…… 第四十二章 范含之久违地踏进大殿,身旁,是佟思凡。 皇后贤妃一口怒气停在心口,火只得从两眼内冒出。 重新回到明渊皇宫,佟思凡感觉一切都没改变,却又觉得一切变得天翻地覆。 范含之只吩咐一句:“南风,快去。” 白尚书提着的一口气,放松下来不少,但转念眉头又深皱。 马尚书喃喃道:“怎么会?你怎么?明明把你截在皇城外的……”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范含之携着佟思凡蹬着金阶,龙椅就在那儿等着。 他坐下来,又拉佟思凡坐在身旁,龙椅很宽大,这时却显得有些挤。 佟思凡:你故意的! 范含之:嘿嘿,要挨着媳妇儿嘛~ 下首站着的人,从范含之的角度看去,真是各怀心思,一殿牛鬼蛇神,看着心累。 好半晌,他也没开口讲一句话。 马尚书脑门儿的冷汗已经滴下,后背也小小的汗湿一块。 白尚书比他好不了多少,余下早有吓破胆,跪在地板也是有的。 皇后倒敢仰头直视范含之,她已经失无可失。 贤妃咬着牙,红着眼,在那儿站着。 “除四位侍郎身边的人,其他人……”范含之冷厉的眼神扫过整个大殿,“全部下狱。” 虽然已经知道这结果,人在最后关头,也会暴露本性,乞求之声此起彼伏。 范含之丝毫不为所动,婆娑着佟思凡的手,继续用冷厉的眼神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皇后甩开前来控制她的士兵,拉好衣襟:“我自己会走。” “皇子沉香,暂由淑妃照顾。” 皇后背部一僵,随即有泪水盈满眼眶:“陛下,沉香怎么能交由其他人照顾?他从小都是臣妾在带,他一定会不习惯。” 说着,皇后的声音柔弱下来,柔弱中透着为母则刚的坚韧。 “求您。”她吐出这两个字,“为了沉香,不要把他交给别人。” “难道要他跟着犯罪的母亲去牢房待着吗?” 范含之这话如迅雷劈下,皇后有些颓然,闷闷的不再说话。 “陛下~”贤妃哭的梨花带雨,“臣妾冤枉!臣妾知皇后娘娘起了歹心,臣妾只是不得已为之!” “不得已?”范含之冷喝一声,“你是怕朕真被马家擒获,自己没有后路吧?你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在你的繁花宫吃喝玩乐,偏偏受人蛊惑,干预朝堂,还有什么话好说?” 贤妃又哭着要讲,范含之恼地喝断:“都带下去,别污朕的眼睛。” 哭喊、忏悔之声逐渐被清空,大殿上空落落的,稀稀拉拉站着些人。 有老臣痛心疾首奏道:“启禀陛下,如今下狱半朝文武,六部积压的事务……” “樊卿,未免太小看朕。”范含之毫不在意,“不过半朝文武,比朕预想的好太多。” 龙椅上坐着的佟思凡一直没有讲一句话,此刻范含之悄声问道:“思凡身体不适?” 佟思凡:我什么都不适?我不想坐在这里,这里好可怕…… 范含之见她不言不语,双唇紧闭,面色欠佳,又柔声道:“不如先回亲蚕殿歇息。” 佟思凡站起身,抬腿就走。 范含之:还……真听话…… 佟思凡:赶紧走,这鬼地方,再也不想来了。 出大殿,不熟悉路的佟思凡拐错方向。 额?南风和苟师傅扭抱在一起? 佟思凡:我看到了什么? “我绝不会让你走。”南风说得铿锵。 苟师傅“宁死不屈”:“你没戏。” “今天就试试!” 南风到底年轻些,一个翻身将苟师傅压在身下,右手将他的双手扣在头顶上方一寸有余。 佟思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二人行如此之事,简直……简直是刺激。 “呼~老实了吧!”南风干脆腿一收,顺势将他当了肉垫。 余光搜寻到佟思凡的笑,南风:娘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阻止苟师傅去锁门啊!! 大殿内,气氛肃穆。 “哎呀,各位老臣干嘛都板着张脸。”范含之语调轻松,“少了他们,明渊也照样转动嘛。” 那须发皆白的臣子不禁上前道:“陛下年轻,要将他们在地方的党羽连根拔除尚需时日,若一蹴而就,难免伤了明渊根基。” 范含之沉下脸:“明渊根基本就被这些人所伤,卿可知除之不清,死灰易燃。” 又道:“刮骨疗伤,痛是暂时,对身体却大有裨益。” “况且,”范含之嘴角一弯,“卿等可知,朕布局多年,皆为今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定一发即准。” 范含之从龙椅上起身,睥睨着殿内仅余的臣子:“今日起,除工部、礼部尚书不变。萧潜恩任兵部尚书,韩隐者任吏部尚书,费谦多主理户部,鲍瑜铭主理刑部。” “当务之急,铲除残党,整肃朝纲。”最后八个字,掷地有声。 是夜,典狱司。 昏暗的烛光,一盏接着一盏,这里常年不见日光,烛火便日夜不熄地燃着。 仿佛在说,进了这里,就不要想见太阳。 每间牢房仅有一丈长,半丈宽,分布在走道两侧,越往里阴气越重。 这里不允许喧哗,所以很安静,安静地越发可怖。也没有普通牢房的肮脏,反而干净地不似牢房。 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在牢房深处响起:“我不要和她关在一起!” 这里的狱卒人人一张冷脸:“天字一号牢房只有这两间。贤妃娘娘若是不想和皇后娘娘相邻,那小的只好将您移到地字一号。” 唇峰被她一抿,微启丹唇:“不必。” 哗啦几声,狱卒锁上牢门,又交待两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皇后有些失魂落魄地坐着木凳,半个身子跌在桌面。双手用力撑开,紧紧抓住整个前额,每个指尖都透着悲痛二字。 “喂~你吃不吃?”贤妃怯声从临间传来。 天字一号牢房仅由木栅栏隔成两间。 这三日,贤妃日日见到皇后愁苦的背影,但她只是惦记皇后所用不多的膳食。 皇后将自己未动的水果悉数给她,看她吃得开心:“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也不是一点都不担心。”贤妃的语调突然低下去,“幼时常常吃不饱饭,那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每天能吃饱。后来……每天都能吃饱,就会想要别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贤妃竟安慰起皇后:“你也不必太担心,陛下不会对沉香怎么样。”有些不甘地承认道,“佟思凡也不是什么坏人。” “贤妃早有这般觉悟,今日也不会在典狱司蹲着。” “陛下!”“陛下!” 贤妃这声陛下喊得柔情婉转,酸掉人的牙。 而皇后更多的是带着恳求的意味。 “皇后,随朕来。” 狱卒打开牢门,皇后缓步走出,贤妃扒着木栅栏,双唇耸动,在范含之的瞪视下,终究一个字也没有发出。 皇后默默跟在他身后,走过那阴冷的走道。 “女儿?陛下!”马尚书在牢房中叩头,“求陛下开恩,老夫死不足惜,求陛下放过皇后娘娘和皇子。” “聒噪。”范含之丢下两字。 冷面狱卒冷声道:“安静,陛下已然不快,大人不想情况更糟,最好少说话。” 典狱司大门外是一处庭院,有石凳石桌,西北角有棵参天大树。 走到树下,皇后才忍不住道:“陛下,沉香……” “他很好。”范含之转身看她,“今日是有事想与你商议。” “与我商议……”皇后有些惊讶地重复这四字。 “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对你来说,或许有些残忍。但若不讲,我担心你一世都过不去。” 明显的犹豫,即便现在,范含之还在犹豫,究竟该不该说。 他还是开口道:“关于沉香。” 皇后压抑着痛苦,小小声喊了出来:“我知道。” “我知道。”她又重复一遍,用颤抖的手,按住自己起伏的胸口,“他有些痴愚。” “这就是陛下厌弃沉香,厌弃臣妾的理由吗?”皇后的泪水在眼眶中滚动。 “是。”范含之决定应下。 皇后骤然收起泪水:“我明白了,明渊不能让一个痴愚的皇子继承皇位。” “那。”皇后仰着脸,脸上露出笑容,“陛下就杀了我们吧。” “我已经替你们做好新身份,之后会将你们送出宫。”范含之又补充道,“门外有马车,你去吧,回福宁宫,沉香在等你。” 木讷地往门外走去的皇后,突然幽幽道:“陛下,身为帝王,你的软肋太过显眼。” “陛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吗?”福临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 “不管怎样都是恨,不如让她恨得好受一些。” 福临:陛下真是温柔。 来典狱司前,范含之见到了令萱。 “陛下,能为您做的,奴已经做了。” 她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范含之,毫无惧色。 “你做得很好。” 她本是范含之安排在皇后身边的一枚棋子,不到最后,绝不会使用的那一枚棋子。 范含之轻声道:“以后也在她身边,继续陪伴她吧。” 令萱咚咚咚叩了三个头,砸出印堂一抹血红:“奴不愿再将皇后娘娘的消息递给陛下。” “你从前没有做过此事,今后也不必做此事。你弟弟,我已经放他回乡,今后好好跟着皇后。” 令萱一愣,又是咚咚咚三声,那抹血红登时鲜艳不少。 “沉香~”皇后踉跄着跑进福宁宫。 沉香正牵着令萱的手,求她给糖吃。转头看见皇后,露出痴痴的笑,兴冲冲向她跑去,母子两个抱在一起。 “母后,你怎么哭了?那沉香不吃糖啦!令萱说,晚上吃糖牙齿会变黑的。”沉香奶声奶气地说着。 令萱眼中沁满泪珠:“娘娘。” 皇后抬头见她额头渗出的血红,目下一沉:“令萱,那日关你……” “娘娘不用说,令萱明白。” 清风过,过往恩仇,随风过。 典狱司庭院。 贤妃左右查探:“皇后呢?” “杀了。” 贤妃一呆,随即缓了颜色:“陛下,少骗我。” 踱步至石凳处,见范含之丝毫没有要坐的意思,她只好又踱步回去。 “朕先说,我只爱思凡一个。” 贤妃刷地红了眼眶,范含之:等等,她这个样子,怎么有些眼熟?不好…… 范含之抢先吼道:“不许哭!” 贤妃被成功吓懵,懵片刻,双唇抖了抖,肩头耸动着。 范含之:还来? 又是一声:“你敢哭!”这次加了天子之威。 贤妃果然呜呜咬着袖口,不敢哭出声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明渊你是不能再待,门外有马车,先回繁花宫。” 一路抽抽噎噎,出门前也不忘道一句:“陛下,你这么爱她,她明白吗?” 范含之:她会明白的。 一路:阿、阿嚏,我、没哭,我没哭。 福临现身道:“陛下,真是太温柔了。” “哎哟,你怎么又冒出来!”范含之捂着心口,一脸怨念,“吓死我了。” 那阵清风似乎刮来范含之额头,朦胧在云中的月,也破云而出。 一泻千里的月光,照亮整个庭院,石凳石桌镀上月光,也在闪闪发亮。 范含之正色道:“也该请那二位出来,叙叙旧。” 第四十三章 月色清清,秋风朗朗,那棵参天大树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少年。 典狱司上一次这样热闹还是在前朝。 那扇门也是这样打开,这一次,门后出现两个身影。 范含之往那边看去,马尚书对上他的眼神,空气中似乎传来滋滋两声。 马尚书暗自深吸两口气和白尚书一起,在范含之对面的石凳落座。 面前的石桌摆满下酒菜,酒香袭人,借着月光,白尚书知道,这是好酒。 可,他俩谁都不敢喝。 范含之举杯一饮而尽:“怎么,怕朕下毒?” 又替自己斟满酒杯:“酒、菜无毒。” 马尚书在桌下攥着拳头,白尚书吸两口酒气算是过个干瘾。 岂料越闻,肚中的酒虫越是勾动。 “老夫喝!”白尚书抢先饮一口,啧啊一声,赞道,“好酒。” 范含之笑着说:“这可是我的珍藏,今夜月色正美,这坛月桂正当时候。” “确实,今夜银盘当空,又逢丹桂飘香,饮月桂酒却是极衬。”马尚书嗓音沙哑,说完,也饮一杯。 范含之亲自捡了凉拌鸡肉放进两人碟中:“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皇也是和二位在皇宫饮酒赏月。也有一道鸡肉做的菜,马尚书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你还记得吗?” “十年鸡头生□□。” 马尚书顿了顿,记起那时,眼前的范含之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谁能想到,当年的小孩,如今杀伐果断,心思沉重。 范含之又笑道:“原来马尚书还记得。”语调一转,“马尚书连这般小事都记得,为何偏偏忘了大义?是朕给你的权不够?还是钱不够?” “都不是。”马尚书又替自己满上酒杯,仰头饮尽。 月桂味虽淡,酒却极烈,流入喉管稍一不注意,马尚书被呛得连连咳嗽。 不管这些,又是一杯,这杯下肚,才道:“功儿去后,马家荣辱皆系沉香。” 范含之厉声厉色质问:“马成功所犯何事,马尚书心中无数?” 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捏紧,声音有难以言喻的悲愤:“是老夫的罪过,老夫一时糊涂。功儿死无全尸,马家断了香火,老夫被私欲所蒙蔽。” 说完,顺势软了膝盖,从石凳上软软跪下去:“老夫万死不辞,素儿和沉香,求陛下留他们一命。” 范含之冷声令道:“起来,坐好。” 马尚书掀衣摆,站起身,直到他坐好,范含之才收起冷声:“从今以后,明渊再无马皇后,更无皇子沉香。朕已经安排好他们今后的生活。” 眸色一闪,马尚书感觉心口处有丝丝暖流,喉头却偏偏似被封死。 马尚书:有些话,说不出口。 月光下月桂离开酒壶,划出一道不偏不倚的弧线,盛满三个酒杯。 月桂澄清,每一杯酒中都有一个月亮。 举杯对饮,真.成三人。 “白尚书,”范含之搁下酒杯,“不必担心,贤妃朕也有所安排。” 一直陪“审”的白尚书冷不防被叫到,忙不迭道:“陛下真乃圣君,如今老夫才知何为仁慈,何为宽厚。” 马尚书白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改不了你那爱拍马屁的习惯? 白尚书也回他一个白眼:要你管! “你说你这是何必?”范含之似乎有些醉意,眼神也迷蒙起来。 白尚书惊慌道:“陛下,老夫蠢笨,糊涂至极。” “你在明渊四处结交党羽的手法可既不蠢笨也不糊涂,简直聪明得很。什么人该结交,什么不该结交,”范含之拍拍他的肩,“什么人用什么手段,让朕也学到不少。厉害!朕佩服。” 白尚书的脸白得比冬天的雪还要白:“陛、陛下,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范含之双眸也染着醉意。 白尚书缄口不言,沉闷地又喝了两口酒。 范含之的醉意愈深,低低一声:“怎么还没到?” 二人对视,不安地问着:“谁还没到?” 空中无雷,偏一束月光兀地降临在范含之身后,二人打个寒颤。 范含之声如鬼魅:“阎王。” 但见那二人眼球猛地突出眼眶,咽喉往内收,打出个响亮的嗝,哐当一声,额头磕在石桌面,双目一沉,蹬地的腿也停住,不会再醒来。 举杯饮尽杯中月光,悠悠道:“阎王要你们去,朕也没办法。” “陛下,头疼吗?” “哎呀呀!!福临你不要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福临冷笑:“陛下在做亏心事,自然是怕鬼敲门。” “什么?”范含之双眉紧锁,“福临你变鬼了吗?” “额……陛下!”福临正色道,“陛下还是先行离开,小的会将这里收拾干净。” 福临惊地一声:“陛下小心。”稳稳扶住他。 “思凡,思凡。”亲蚕殿院中范含之的声音一声更比一声高。 这夜佟思凡歇得很早,自回宫后,她歇的都很早。 佟思凡:想念我的床,想念我的房。旅行,太!累!了! 听见他过于聒噪的声音,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佟思凡披着外衣,头发散乱,连鞋也没穿,匆匆跑出来。 院里,范含之纵情高歌,玄机见她出来,贴心地捂住她的耳朵。 玄机口型:娘娘,实在是污你耳朵。 佟思凡不信,这还能有多难听,自地拿下玄机的手,不过片刻,默默将玄机的手覆上耳廓。 佟思凡:杀猪,猪都叫地比这好听。 玄机:我说的没错吧~ “思凡你来了!”范含之向她飞奔而来,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万分期待,“我唱得好听吧?” 佟思凡闻见一股浓郁的酒味从他口中传出,胃有些涌动,按下想吐的冲动,才回应他的期待:“好、好听。” 范含之呼~甩开她的手,奶奶地厉声道:“你骗人。”眼神随之落在玄机捂着她耳的手。 玄机慌忙放手,解释着:“娘娘耳朵不舒服,我替她揉揉。” 范含之歪头盯着她的耳垂,轻轻捏着:“那我帮你揉揉。” 酒味更浓了,好难受,佟思凡猛地推开他:“现在好多了。” 范含之垂着头,背后似乎升起一股阴沉,佟思凡:推开他,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你怎么不穿鞋。”佟思凡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拦腰抱起。 玄机已然捂住自己的眼睛。 捂住眼睛狗粮也会让你吨吨吨。 “你别过来。” “呜呜呜~媳妇儿不要我亲亲。” “臭死了,呕……” “思凡就这么讨厌我么?都看吐了!” “你还靠过来!!” 屋内突然消停,正当玄机奇怪之际,佟思凡惊呼一声:“含之!” 玄机挑开门帘:额…… “你打他干嘛!”佟思凡咬着下嘴唇,倒哭不哭地看着抹掌的清照。 “非常时期。”婉儿架住他左边身子,用力往炕上拽,“月桂这酒后劲大,还不知陛下会怎么发酒疯。” 清照点头:“打晕了妥当。” “那个……”佟思凡自是知道两人为她好,只是……“捆起来会不会太夸张。” “啊哈哈哈~”清照打个哈哈,“习惯了。” 佟思凡:你这是什么习惯!啊喂! “娘娘,夜深露重,您还是快些去睡吧。”婉儿贴心地说,“陛下就由我们来照顾。” “啊……你这么一说。”佟思凡揉着眼睛,哈欠连连,“还真是很困呀。” 越泽国皇宫。 哐当、御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被扫翻在地,谷烨威将手中的信纸撕成碎片:“好大的胆子!竟要朕照顾他的弃妇弃子!” “陛下,明渊帝这样做,对我们来讲也不是没有好处。” 在谷烨威盛怒之下,依然能够保持镇定,也只有越泽国丞相——赵再功。 跪一地的内侍:不愧是赵大人!! “怎么说?”谷烨威的声音覆在众人头顶,压得人难以喘息。 “明渊前皇后虽已被贬,一来家世未倒,二来其子仍是明渊皇室血脉。此二人留在越泽境内,岂非让我等有机会向明渊境内渗透?” 赵再功偷觑着谷烨威的反应,谷烨威正瞧着他,他也未回避这眼神。 半晌。 “安置和监视就全权交给赵丞相负责。” “是,臣遵旨。” 丞相府的马车内,闭目养神的赵再功缓缓睁开眼,蒙面的两名女子,已经一左一右坐在车内。 车外依稀有夜摊小贩的叫卖,还不时有醉鬼的高声喧哗。 “请回去告诉主人,一切顺利。”赵丞相闷声道,“另外,请转告主人,谢谢。” 左侧的女子开口道:“主人说,入土为安,前尘抹去,切莫再生事端。” “在下谨记主人教诲。” 右侧女子道:“往后来往消息由丞相府中小厮负责传递,小厮名为令荻。” 夜摊的叫卖声远去,醉鬼已被人搀走,丞相府门前的灯笼已能望见,两名女子却从行驶的马车内消失不见。 当第一缕和煦的阳光照进亲蚕殿时,里间的佟思凡……没有醒来。 当第N缕和煦的阳光照进亲蚕殿时,里间的佟思凡……依然没有醒来。 “将前皇后送往越泽小的能明白,可是为何将贤妃,哦不白小姐送往擎宇?” 南风手抄在袖中,苦思不得。 呼啦呼啦~喝粥的范含之,放下玉碗,斜睨他一眼。 “啊,是小的多嘴。”南风啪~掌了自己一嘴。 马车飞驰过皇城,过山和大海,过人山人海,来到…… “为什么我要到擎宇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来??”白小姐欲哭无泪.jpg。 小青嘻嘻一笑:“小姐,你不要想得那么糟糕,你看,这里风景多美。” “啊啊啊啊~这骆驼在啃你脑袋!”白小姐快被吓哭.jpg “它喜欢我才会这样。” “你怎么会知道?” “小姐,你忘了吗?您嫁入王府后,我是以擎宇国奴隶的身份被分配给您的呀~” 打着哈欠的佟思凡,泪眼朦胧之中,见范含之坐得笔直,正在…… 那姿势,请参照眼保健操第四节,按揉太阳穴,刮上眼眶。 他不停揉动太阳穴,佟思凡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佟思凡:这一本正经的揉动,真乃保健大法? 范含之已经发现她,正一眼不眨地向她看来。 她放下揉眼的手,也坐到桌边,范含之靠过来,哇~ “思凡,你怎么又吐了?”范含之使劲嗅嗅自己的身体,“我已经沐浴更衣,没有酒臭味啊。” 佟思凡吐着吐着,幽怨地抬头看他:还不都怪你。 范含之挠腮不解:怪我什么? “快!请御医。” 黑御医的白胡子抖动得十分厉害,一旁的小徒弟胡御医怯怯劝道:“陛下,您先放开师傅。” 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您这样,师傅没法准确诊脉。” 范含之抓黑御医的手松了半分:“思凡,不会是……”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老人特有低沉的声音嗡嗡响起,“出去。” 胡御医生怕惹范含之不快,又劝道:“陛下,我陪您出去。师傅的医术,您还不信任吗?” 佟思凡:世界终于清净了…… 抬头见黑御医一双鹰眼注视着自己:“黑御医,我不会……” 第四十四章 黑御医答得斩钉截铁:“不会。” 佟思凡一面懵逼:我还没说呢…… “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黑御医捻着胡须,“不是我说,你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注意。” “是是是,”佟思凡点头如啄米,“是我不好好吃饭,是我乱吃东西。” “自己都这样,当娘了怎么教育小孩!” “是是是,”佟思凡啄米到一半,“什么?” 黑御医沉脸向她看去,非但不见她有喜色,还一脸懊恼:“怎么,不是陛下的?” “黑御医,您别开这种玩笑!”佟思凡恼得羞红了脸。 “既然是,娘娘就安心养胎。”黑御医研墨写方,停笔道,“按脉象来看,您这胎已有不稳的迹象。” 胡御医掀门帘低声唤道:“师傅。” “方子拿去,你亲自抓药煎药,”黑御医将药方递去,又嘱咐道,“煎药不离人,送药不假他人。” 胡御医扫了眼药方,立刻对着佟思凡一揖:“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待他出去不过片刻,范含之便入内,紧张地追问黑御医:“思凡如何?” “老臣恭喜陛下。娘娘有喜。” 范含之初时的担忧尽在眉宇间散去,转而是一波一浪的喜色,层出不穷的堆在他的嘴角、眼角和眉梢。 “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他欢喜地高呼两声,又将佟思凡抱起来转上两圈,转得佟思凡想吐。 “陛下,娘娘这会儿身子娇贵,”婉儿也听见黑御医的话,“您这动作……” “是是是。”范含之小心翼翼地将佟思凡放下,“是我太激动,没伤到你吧?” 佟思凡紧抿着双唇,重重摇头。 “还有哪里不舒服?” 佟思凡声音有些不明所以的颤抖:“今日,含之,你先回去。” “可……” 黑御医收起药箱:“陛下还是听娘娘的,先回去吧。”说完,立身等着同他一起离开。 范含之回头委屈巴巴地看她一眼,佟思凡的脸上看起来很平静,心里却已经有一团理不好的乱麻在越滚越大。 离亲蚕殿数十丈远,确定佟思凡不会听见。 “陛下,松、松手,老臣的阳寿还未尽,您别想着提前送我去见阎王。” 黑御医的衣领被范含之紧抓不放,勒得他口吐粗气,眼冒金星。 范含之的愤怒中夹杂着委屈:“思凡怎么不高兴?是不是不愿意同我有孩子!” 黑御医叹口气:“女人怀胎十月,已然辛苦,生产之时,更是要往鬼门关前走一遭。得知有孕,多半有些担心,也属正常。越是这种时候,陛下越应包容理解。” “毕竟,”黑御医看他一眼,“您可是一句话就当了爹,怀是娘亲,生是娘亲,养是娘亲。您可以不参与,女人可是不得缺席。” 范含之愤怒的火焰似乎熄了不少,黑御医又道:“多些理解,她好,你也好。” “那我应该怎么做?” 黑御医:嚯!这奋斗的小眼神~ 掏出小本本,虔诚地跟在黑御医身后,他说一句,范含之低头记一句。 两人一路走至宫门处,宫门刚刚开启,一道声猛然劈下:“死鬼!怎么半天才出来!” “夫、夫人。”黑御医吓得脸又黑三度。 范含之眯着眼睛看他:方才你说的为夫之道呢! 黑御医脸上有些挂不住,咳嗽两声:“陛下,为夫之道,最紧要是听话。” “你还知道要听话?!” “夫夫人,痛、痛,别拽我耳朵。”黑御医的声音远远传来,“陛下,娘娘此时心绪起伏较大,您就多迁就迁就。” “教别人一套又一套,对我怎么不说到做到!” 范含之咧着嘴角:这……算什么? 一阵风将他的小本本吹地翻飞,他用余光瞥上一眼:难道这些都没用? “陛下。”南风跑得气喘吁吁,“您让小的好找。” 范含之将小本一收,又是冷峻的帝王面相:“何事?” 南风小小声,弱弱问道:“您不会忘记,今日还要早朝吧?” 片刻后。 “陛下,您等等小的!”南风哪里跟得上飞奔的范含之。 南风哭倒:陛下,你坐马车回去不好么? 大殿。 这…… “陛下,您误了早朝。” 南风:韩大人竟敢这样语气。 “是朕的错,望众卿见谅,绝不会有下次。”范含之起身对着众臣一揖,以示歉意。 南风:陛下这态度也…… 萧潜恩出列朗声道:“兵部已整肃一新。与从前相比,士兵人数空缺较多,臣认为应当立即征兵。” “萧大人,臣以为不妥。”主理户部的费谦多踏出一步对他一揖,“现下明渊刚刚历经动荡,此时更应休养生息。若贸然征兵,势必引发百姓猜疑,恐又将影响百姓生活。” 萧潜恩高声质问:“以明渊如今之兵力,若他国来犯,我军如何抵抗?如何护得一方百姓?” “这和从前的朝堂好像区别不大。”南风一时不慎,秃噜嘴,将心里的话抖了出来。 范含之果然侧头看他,南风小声道:“陛下,小的该掌嘴。” “你仔细看,”范含之只淡声道,“区别在哪儿。” 韩隐者托腮思忖片刻:“若他国来犯,明渊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其劝退,实乃上上之策。” “这自然最好。”萧潜恩也不住点头,“这个,兵部似乎办不到。” 韩隐者展齿一笑:“有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可不是在说萧大人不讲理。” 众臣子闻言也都笑了起来。 待笑声渐稀,韩隐者又正色道:“吏部愿协助兵部,暗中征兵。选择有此志之士,或者无所依靠之人。并为应对他国来犯等情况,设立专人专职,训练应对。” “如此,甚好。”萧潜恩很是满意,又禀范含之,“请陛下定夺。” “朕也觉得甚好。” 趁众臣子又是一番争论,范含之悄声问道:“南风,可看出差别?” 南风点点头:“众位大人的争执心系民生,也各有道理。而争执之后,总会互相协力,商讨解决之法。” 范含之表扬道:“不错。” “矛盾是不可消除的,重要的不是矛盾本身,而是产生矛盾的原因,和如何解决矛盾。” 范含之斜倚着龙椅,一副懒散模样。 “陛下请注意仪态!” “嗷!好。”范含之立即端端正正乖巧坐好。 南风抚额:韩大人,争论还不忘注意这个。 忽然,殿外淅淅沥沥的有些雨滴落下,没过多久,雨滴就变作雨幕。 佟思凡依然在窗前,这样呆呆看着窗外。 肩头一暖,婉儿已将披肩搭在她身:“都是要作母亲的人了,还这么不注意。” 听了这话,佟思凡将头埋得更低。 “娘娘好像不开心?”婉儿柔声道,“在担心什么?” 对啊,我在担心什么?佟思凡这么问着自己。 什么时候已然忘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里,不过是虚构的游戏罢了,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和这里有了血脉联系? 将来,要怎么办?不再回去吗?认命吗?就在这里? 回忆穿越以来的种种,佟思凡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动过回去的念头。 佟思凡:我是有多讨厌那个真实的世界? 沉默……静默…… 婉儿悄无声息的长叹一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 “娘娘,药好了。”胡太医端着碗苦味浓郁的药,飘散的苦味让玄机直吐舌头。 佟思凡径直接过,一口气倒进喉中,跟进来的玄机诧异不已。 玄机:娘娘这是怎么了? “娘娘今日倒不怕吃苦。”玄机玩笑一句,却见佟思凡脸上表情木木的,婉儿又冲她使眼色,她便硬生生闭嘴,收拾好药碗,随胡太医一起退出去。 苦,嘴里是有一丝苦味。 脑袋和整个人却晕晕乎乎,看什么,听什么都像被一层白雾遮盖着。 我到底……怎么了…… “思凡还是心绪不佳?”范含之的眉头皱得深重。 南风回道:“据婉儿说,是的。” “去个地方。” 一片花瓣飘落在范含之的云履鞋尖,他停住脚步。 花谷中常年百花绽放,一年四季五颜六色,随时随地美不胜收,宛如画中仙境。 “错!”一个声音颇为严厉。 啪! “又错!”这声音的主人又换了一位。 有年轻些的声音辩道:“二位纯是为难在下。” 范含之停住的脚步往那边大步流星而去:“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 莫盛一抄手回头:“哼!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金先生和银先生速起身:“见过陛下。” 范含之挥挥手,莫盛一一动不动,端端坐着,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 他不予理会,只问金银二位先生:“佟老爷呢?” 金老爷回道:“他去取东西,大概一会儿就来。” “他学得怎样?” 银老爷摇头叹气:“资质愚钝。” 莫盛一炸毛吼道:“老头,你怎么说话!我哪里资质愚钝了?分明是你不会教。” “朕放你回去。” 炸毛的莫盛一听了这话,转头看他:“当真?” “君无戏言。” 继续抄手道:“你会这么好心?我不信!” “回去娶佟思仙。” “不娶。” “那你就留在这里。”范含之站起身,“二位先生随我离开吧。” 佟老爹正远远向他们走来,范含之迎上去:“是时候回去了。” “娘娘,你看,谁来了?”玄机挑开门帘。 佟思凡无神地望过去:爹?之前听含之说,将爹安排在安全的地方。回来后各种事情,我竟一时忘记,真是该死。 大概是要做母亲,体内的亲情突然崛起,佟思凡下意识抚着肚子。 “凡儿啊,”佟老爹满面喜色,“没想到我就要当姥爷了。” 佟思凡略一展颜:“爹。” “爹听说你最近心绪不佳。” 佟思凡:是听含之说的吧…… “哎,要是你娘在就好了。” 佟思凡:对,我娘,怎么从来没听爹提过?这个佟思凡的记忆里也检索不到什么相关信息。 “我娘……”佟思凡探究的眼神看过去。 “思凡。”佟老爹打断她的探究,“一定要好好吃饭,按时喝药,不要胡思乱想。爹久不理事,近来动荡,佟家的生意也颇受牵连。” 佟老爹扶着她的肩,郑重道:“照顾好自己。” 佟思凡:爹在回避什么? 还是重重点头,目送佟老爹离开,又托腮看着窗外。 须臾,猛然起身,啊,好晕。 “夫人,夫人。”令萱轻轻推了推马丽素的肩头,她缓缓醒来,“夫人已经到了。” 低头看一眼趴在她腿上睡得流哈喇子的沉香,她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马丽素撩起车帘,丞相府三个大字赫然在牌匾上镌着。 马车又行驶起来,有小厮快步跟在车旁,低声解释:“丞相请夫人入住别院,别院与丞相府仅一墙之隔,有门通街,方便夫人和少爷生活。” 马丽素听罢放下车帘,马车转过街角,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素雅的宅院。 角门嘎吱一声打开,马丽素携沉香由角门步入。 “老爷,已经安排妥当。” 赵再功轻嗯一声,他站在清凉阁二层往别院眺望,只见马丽素与沉香进屋,门已经关上,他依然久久遥望着。 第四十五章 延福宫那占据半间屋子的鱼缸前,范含之望着游动的鱼儿若有所思. 须臾,身侧多了个人。 “又要麻烦舅舅一趟。”范含之有些歉意。 佟老爹沉声:“不麻烦。只是,凡儿为何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我也不知。”范含之侧过头去,“舅舅……算了,没什么,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将九尾凤钗递过去,佟老爹看着它:“这个交给你来保管。” 九尾凤钗似乎在手心里发烫,佟老爹已经走远,可那句“你来决定要不要告诉她。”却一直萦绕在耳边。 告诉,还是不告诉,这是个问题。 秋,夜已经变得比夏日要长,佟思凡的寝殿内月光被纱帐隔断,她沉入黑暗之中,只有这样,才能睡的香甜。 睡梦中的她浑然不觉,有个人影正向她靠近,定定站在床榻边,注视着她起伏的呼吸。 这么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外间,佟思凡白日最爱待的炕上,范含之半坐半躺。 婉儿端上茶盏,盈盈水中盛开着一朵菊花:“陛下,夜深饮茶恐阻好梦,还是饮些菊花露吧。” 范含之呷一口,茶盖咔哒一声回归茶碗:“她还好?” 婉儿掩袖一笑:“陛下何不亲自问问?” “她好像不想见我。”范含之垂眸。 她是不想要孩子吗?范含之这样想着。 突然记起还在越泽秘境时,佟思凡似乎说过……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种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悲凉,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为什么她会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和现在她的状况有关? 此时夜深,宫内万籁寂静,亲蚕殿周围更是无人居住,尤为清净,而宫道却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皇宫深夜禁车马,除非…… 范含之预感不妙,正要从炕上起身,南风跌进屋内,意识到自己动静太大,他放慢手脚,挪到范含之身侧,悄声急道:“兵部急报,擎宇正向我国边境进犯。萧大人请陛下速速前往值房。” 望一眼里间的方向,略沉眼眸,健步如飞的范含之已经出了亲蚕殿。 黑暗中,披着外衣的佟思凡走出来。 “娘娘。”婉儿迎上来。 她挥挥手示意不用管她。 只有孤灯一盏在炕桌上亮着,佟思凡走过去,在他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又端起他喝过的茶碗,终是放下。 范含之的眼神在冒着木茬的门上停留片刻,又转到屋内中央的沙盘:“具体情况如何?” 南风挠头:叫不醒苟师傅,只好破门而入。 值房狭小,虽然有几把椅子,却无人去坐,众人将沙盘四周围地水泄不通。 靠着墙,不知不觉南风就睡了过去。 “南风!南风。” 南风猛得一惊,揉着眼睛:“我睡着了?” 范含之唤醒他的时候,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已然清醒,范含之已经走远,南风慌得追赶上去。 南风:这方向……是亲蚕殿。咦……怎么停下了……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被初阳的光辉染得赤橙,晨光总是同晨风一起抵达,那枝头的鸟儿也发出第一声鸣叫,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只是范含之浑然不觉。 一夜未眠,范含之的背影有些疲惫,高大的身影在亲蚕殿半开的侧门前逗留。 范含之:她若还生我气怎么办?蔡亦铎那个混蛋,欠X!这个隐患不彻底解除,影响明渊事小。思凡如今这样,黑御医又说胎象不稳,万一……不行…… 墙头的清照将范含之来回徘徊看在眼里,正要说什么,范含之抬眼看她,果断摇头。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拔脚往回,南风只好又跟在他身后。 清照:陛下这就走了,那这位…… 她低头看去,佟思凡披着外衣站在那关闭的门扇后,闷不作声。 佟思凡:他为何还不来见我?是厌弃我了?因为我那日的表现?果然,毕竟男人都更喜欢自己的后代。 佟思凡面无表情,内心:啊啊啊啊!!! 清照:这下,麻烦了。 玄机嘴里叼着新鲜出笼的包子,站在范佟斋冲佟思凡问道:“你不饿吗?” 又冲墙头的清照高呼:“包子蒸好了,唐步朵还煮了豆浆让我叫你去吃。” 再低头:“诶,娘娘呢?” 清照:这个傻子。 “哎……”清照瞥见佟思凡落寞进屋的身影。 “黑御医,您老快些,要是耽误给娘娘看病,非被陛下骂死不可。”南风急急搀着黑御医走着。 黑御医大口大口喘息:“我这把老骨头真要被你们折腾散了。陛下真这么担心,怎么不自己去看看。” “许是怕尴尬吧,陛下离宫前嘱咐小的照顾好娘娘。”南风捧着心口,心有余悸的样子,“您是没看见陛下那神情,万一娘娘有个闪失,呸呸呸,娘娘不能有闪失,所以,麻烦您老了。” 穿戴整齐的佟思凡突然跨出侧门,南风惊地魂要离体。 南风:完蛋了,娘娘是不是听见了。 “陛下离宫?去了哪里?” 南风:果然听见了。 “这个……娘娘。”南风吞吞吐吐不敢直言。 黑御医喉头一动:“娘娘,还是先让臣给你把脉吧。” 佟思凡鼻中轻哼一声,抬腿进了范佟斋:“麻烦黑御医,这边请。” 自从佟思凡有孕,她的膳食,完全是月子餐。 以致于每次,她都会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孕胖三十不再是梦。 不忍拂四大神厨的好意,毕竟当知道她怀有身孕,这四人便挤在门外探头探脑,那模样让佟思凡忍俊不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腹内娃的爹爹呢! 佟思凡看着一桌美食,知道这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她。 黑御医沉声诊脉,正在用早膳的玄机和清照屏息凝神,深怕打扰,婉儿更是夜夜守着她,将将才睡下。 采桦自范佟斋再也不用重建后,已经跟了黎尚书,算是他半个徒弟。得知她有喜,也特地送上小物,说是他家乡习俗,为孕妇和婴孩祈福。 连崔画师知道她有孕也特地画了观音,说能保佑她和孩子。绣娘更是早早就开始准备婴孩衣物。 佟思凡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思虑太多,这些实实在在的关怀,即便是在游戏当中,可她却能深深感受到一股暖流浇灌心田。 在现实的世界,人和人之间永远隔着一层利益相关,这样坦荡荡的情谊,似乎弥足珍贵。 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范含之,她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喊着这个名字。 “娘娘。” 黑御医打断她的思绪,佟思凡猛然回神。 “娘娘近来可睡的安稳?” 佟思凡摇头:“勉强能睡上三个时辰不到,睡得极浅,稍有声响就会醒,醒后久久难以入睡。” 黑御医眸色一凝,又继续问道:“食欲可好?” “吃能吃下,”佟思凡调低音量,用蚊蚊声道,“吃下后总觉胃中积食,不大舒服。” 黑御医左手半环在左耳廓外:“娘娘你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还行,还行,还行!听见了吗?!”佟思凡干脆恶作剧般在他耳边喊上三喊。 “听见了!”黑御医揉着耳朵,“你喊这么响做什么。我看娘娘中气有些虚,这味药得改改。” 提笔改了两字,又抬头看她,追问道:“还行是怎么行?是贪食还是积食?” 巧了,四大神厨一个个巧借名目溜进来,佟思凡有些为难,黑御医看样子并不打算放过她,她闪避着四人的目光,如实道:“吃得太多,有些不大舒服。” 尖着耳朵听的四大神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我们做得太多?娘娘又不好意思不吃? 玄机叼着包子:你们才知道啊? 别,佟思凡来不及喊,面前的一桌美食嗖嗖嗖撤走一大半。 “娘娘少吃一些,若是容易饿,大可少食多餐,这样也利于消化吸收。”黑御医搁下笔,“方子已经拟好,和往常一样,娘娘的药胡御医会煎好送来。” “小的送黑御医。”南风生怕被逮住,借口送人,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南风留下。”佟思凡少有对下人冷言冷语,偶尔一次自是威慑力十足。 黑御医拎着药箱,看戏似地瞧他一眼,赶紧远离战场。 佟思凡盯着低头不语的南风:“含之去哪里了?” 南风: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陛下,”南风眼珠一转,“这时候,陛下自然在大殿议事嘛。” “那你为何没有跟随?”佟思凡一句话问得他噎了半晌。 南风好半天才说:“陛下不命我跟随。” “说实话!”佟思凡又是一声,明显多了怒气。 清照起身将他双手反扣在身后。 “哎哟,哎哟,你轻点,我这手都要折了。”南风呜呀呜呀叫起来。 再抬头,南风的脸憋得通红:“娘娘,我什么都不能说,您打吧,用刑也成。”说完,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南风:不能说,绝对不能说陛下正带着佟老爷去见擎宇帝。 带着佟老爹,范含之的行动速度大大降低,他空在马背上焦躁,也毫无办法。 “一路,出来驾马。”静静的食指和大拇指扣成一圈,放在嘴下吹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哨音。 哒哒哒~加快的马蹄响起,很快一匹骏马便同马车平行飞奔,待一路接过缰绳,她脚尖在车板一点,一眨眼便落在那匹骏马马背之上。 照着马屁股猛打两下,马儿紧了紧后蹄,向前方的范含之追去。 听有马蹄声靠近,范含之警惕地回头,见静静追来,他刻意放缓速度。 “主人不必心急。” 静静的安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范含之肃然道:“让宫内不要将消息递出。” 明明担心娘娘,为何……静静想不明白。 范含之:消息传递难免出现纰漏,若被有心人利用…… “静静,”范含之下令道,“让一路和小跑保护佟老爷,你随我快马先去。” “主人,这样是否过于危险?” 这次走的急,来不及调遣更多的人随行,本就让静静不安,这时还要选择分开走。 静静:危险加倍啊。 范含之挥挥手,夹紧马肚,马儿提速往前奔去。 静静保持当前速度喝一声:“一路。” 小跑往马车地板扔下个靠垫:“佟老爷麻烦坐下。” 佟老爹迟疑片刻,仍然依言坐下。 刚一坐下,车外一声“驾~”马车飞快跑起来,速度是方才一倍还多。 佟老爹这时感谢自己坐在地板,不然非被颠下来不可。 马车不久便恢复往常速度,佟老爹扶着车座,又坐回刚刚的位置。 “娘娘,我错了。”南风泪流满面,“您快停手吧,呜呜呜呜。” 可怜的南风双手被绑在身后,赤条条…… 第四十六章 露出赤条条的小腿,脚丫子涂满糖浆,其上密密麻麻攀附着黑色的小点,仔细看,那小点在频频运动。 南风的身子扭动,不停扭动,眼角堆着泪水:“痒,好痒。” 清照催促道:“快说。” “娘娘,我不能说陛下的下落。”南风噙着泪,牙齿深深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道浅浅的血线,表述着自己的忠诚。 佟思凡有些疲累,撑着额头,睁开眼:“好,不说就罢了。” 南风:娘娘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吧? 佟思凡忽地一笑,南风暗叫不好。 “那就说点别的。” 南风叹气:娘娘陛下都不是好惹的。 “莫盛一在哪里?” 福临要留在宫中,论武力值,身边能用的还剩清照,这样远远不够,既信任又可靠的只剩莫盛一。 若要出宫,只好让他同行。 南风:这个,陛下没有交待是否能告之娘娘,这可怎么办? 佟思凡见他不语,提醒道:“莫盛一可是本宫的妹夫,也是本宫的护卫,陛下既未将他判刑,也未将他下狱。难道本宫问问家里人的去向,南风也支支吾吾不肯告知?” 南风:这气场……可怕…… “好,你不说也行。”佟思凡话锋一转,“那就麻烦南风亲自去将莫盛一请来,本宫有要事相商。” 小刀在手背的绳上一抹,南风只觉手腕一松,玄机已将他脚上的糖浆拭净。 佟思凡的声音再度响起:“本宫就给你一个时辰,希望一个时辰之内本宫能见到他。” 南风脸上的表情红换青,青换灰,简直比戏台上还要精彩。 清照一把将他拉起,顺便帮他拍了拍弄脏的衣摆:“南风还是快些去吧,娘娘可没多少耐心。” 看着他仓惶逃窜的背影,佟思凡忧心地问:“我是不是太凶了。” 玄机嬉笑一声道:“娘娘,现在很有当娘娘的样子。” 佟思凡抚一圈肚子,明明现在还看不大出来,佟思凡总觉得,小小的生命什么都能听见。 她在心中给自己鼓个励,吩咐清照:“悄悄去请绣娘,就说要请她绣……你看着说绣什么……” 又对玄机说:“去把黑御医和胡御医请来。” 两人领命而去,佟思凡高呼一声:“四大神厨。” 四人不知佟思凡唤他们做什么,唐步朵的扇柄咯吱一声小心地推开门扇,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抬脚跨进屋,身后跟着隋米脂,还扯着他的衣角。 曲邹川紧贴在隋米脂身后,也同样扯着他的衣角,走在最后的吕勿显干脆双手拽着隋米脂的衣摆,扯得他领子都已歪斜。 佟思凡扑哧一声笑将出来:“四位感情真好。” 四人一听顿觉不妙,佟思凡不知他们想的是什么,还当他们以为自己不能接受男女以外的情感,随口道:“我能接受,你们别多想。” 又郑重道:“我有事想请四位帮忙,四位请快快坐下。” “胡御医,”玄机在缭绕的药烟中找到他。 头也不抬的胡御医:“马上就熬好了,别催,药熬不到位,药效就不好。” “您快叫上黑御医去亲蚕殿吧。”玄机有些急,拉上他就要跑。 胡御医奋力挣脱:“怎么了?” “娘娘不舒服,请二位快去看看。” “你请师傅去看,我还要给娘娘熬药,这药离不得人。师傅要新开什么药方,你就送来。” 说完,折身就要回去顾药,玄机一看这怎么能行,拉扯着胡御医又要往亲蚕殿去。 “娘娘让你去,你就抓紧跟我走,哪儿这么多废话。” “哎哟,玄机姑娘你放放手,我跟你去还不行么!” 亲蚕殿,哐哐哐四门扇齐齐关闭。 佟思凡扫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黑御医脸上,随即佟思凡笑靥如花。 “别这么看着我。”黑御医不自然地转过脸去。 哎哟,你怕我看你?佟思凡哪儿能放过,往他身前靠近,盯他盯地更是仔细。 黑御医先沉不住气:“娘娘,老夫年岁大得可以当您的爷爷。” “爷爷好。”佟思凡甜甜喊着。 “臣不敢。”黑御医连连摆手,娘娘的爷爷,那也是陛下的爷爷。 他可不敢当范含之的爷爷。 佟思凡笑道:“黑御医德高望重,配得上这一声爷爷。” “娘娘您有什么事,还是直接吩咐吧。” 在宫中行走半辈子,黑御医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明渊与擎宇之间隔着越泽,虽说并不接壤,唯独一个地方有些特殊。 琴睇城,最早的名字叫作擒帝城,有城门三座,沿着三座城门外的大道,可分别到达明渊、越泽、擎宇。 就是这样一座要塞之城,竟能好端端的独立在这儿不被三国吞并,这可说是个奇迹。 传说,历史上三国曾数次对琴睇城发起战争,却都以琴睇城的胜利告终。 原因不在守城的将兵多么骁勇善战,而是无论皇宫守备多么森严,在他们发起战争之后,当朝皇帝总会被擒。 这也是擒帝城名字的由来,后代城主觉得这名字过于张扬,不利和谐,这才将名字改为琴睇城。 既然无法吞并,三个国家很有默契地将这个座城边缘化,远离它修筑自己的城墙。 时光渐渐将这座城变为孤岛,而这座城大多庇佑的是走投无路的人们,他们也不愿世人知晓自己的行踪。 这里就是范含之此行的目的地,他要和蔡亦铎这个狗东西谈一谈。 琴睇城城楼巍峨高耸,城墙坚实牢靠,城门却很朴素,负责登记进出人员的门官也和蔼可亲。 “大哥、大姐请问进城是走亲访友还是旅游定居?” 简单询问登记后,拿着通行令,范含之和静静踏进琴睇城。 “再过一日,一路她们应该就能赶到。”静静悄声在范含之耳边说着。 早有青衣小帽的小厮等在那里,手中拿着约定好的信物。 见范含之摸出袖中之物,小厮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已安排好一切,请公子随我来。” 小厮缓步在前领着二人拐进巷中,将两人的坐骑栓在马车后杠。 车厢内,静静有些不安:“主人,你是否太过相信……” 静静的话留一半未讲,范含之明白她的意思,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既来之,则安之。他若真想害我,也得掂量掂量。” 范含之:为了思凡,不得不冒这个险。 车行约一刻钟,便在一间僻静的客栈门外停住。 那小厮迎他们下马道:“我家主人安排公子在此稍歇,待他处理完要务后便同公子相见。” 踏入挂着隐境牌匾的客栈大门,转过硕大的石雕影壁。 “主人,不对,这客栈怎么不像有其他客人的样子。”静静警惕地护在他身侧。 一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笑眯眯迎上来:“在下于笑满,是二位的专职管家。这位客官有所不知,本店向来只为一位客人提供住宿。当然,整个客栈有卧房十间,方便客人携带家眷随从一起入住。” 说话间,一股白森森的水汽袭面而来,这庭院中竟有假山瀑布,所有屋舍环瀑布而建。 瀑布入水潭与石撞击出巨大的声响,这声响却不刺耳,细细听去,还有些美妙。 “水潭中的石头大小、位置皆有考究,为的就是这水声能有音律之美。”于笑满在一旁为二人介绍,“公子请放心,若是嫌声音太吵,这瀑布可随时为您关闭。” 于笑满指着方才进客栈左侧的一排小屋道:“小的和客栈内伺候的人都在那里候着,没有公子的吩咐,不会有人在园中随意走动。公子有需求喊我们便是。” 又看眼静静,才躬身行礼:“那小的就先告退。” 范含之点点头,于笑满果真退回那排小屋内。 “蔡亦铎安排的这地方真是不错。”范含之立在水潭边,看似在欣赏着瀑布。 范含之:这样的地方都叫他找到,可见他对这座城的了解恐怕不是这几日才有。 嘴上却说着:“都说琴睇城人人爱琴,家家喜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范含之:这客栈会不会也是蔡亦铎所建?若真是如此,那他在这里的势力…… 范含之扬声吩咐:“静静,我先去沐浴一番,你去准备些吃食。” 又悄声道:“我去探查客房,其他地方你去。” “好的,主人。” 范含之简单地裹着浴衣,歪七扭八地躺在垫了软垫的竹榻内。 这园中茶室临水而建,是观瀑最佳地点,在此也可将整个园内尽收眼底。 秋夜临水,难免沾些凉气。 桌上设小炉,炉上铜壶中水将要滚。 这边茶叶已入茶壶,范含之隔着素帕握住铜壶提手,滚水浸泡茶叶,一股幽香飘然而出。 倒进茶盏,推一盏至静静手边,静静葱白的手指将茶盏托起,放在唇下,先是细嗅,再是轻吹,最后小饮一口,哈出茶气才道:“无瑕疵的好茶呀。” 范含之饮下两口也如是赞道:“确实是无瑕疵的好茶。” 轻放茶盏:“有客人到了。” 青衣小厮刚踏足园内,于笑满便从那排小屋中走出将他拦下:“这位小哥,私人居所,非请勿入。” 范含之朗声道:“请他进来。” 于笑满挂着笑,往楼上瞧来,对那小厮转了语调:“在下职责所在,小哥切莫怪罪。” 小厮急着要见范含之,快步走开,压根也没听他细说。 “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我家主人今日无法前来与公子相见。” “无妨。”范含之淡淡勾起唇沟,眸色凌厉地套住小厮,“今日本公子就不再计较,若明日还不能见到你家主人,有些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小厮被他的威势压得抬不起头,连声诺诺:“是,是。” 炉中火舌渐熄,范含之放下随手拨弄火苗的碳夹:“听说琴睇城的夜市不错。” “主人是想步行还是坐车?” “走走吧。” 出客栈静静紧贴在他身后:“没有尾巴。” 范含之这才迈开步子往东市大街去。 夜晚的东市大街热闹非凡,沿街的小摊小贩卖着各色饮食,衣饰还有些稀奇的小玩意儿。 牌楼下,有小贩支摊,专贩炙烤之物。 来的都是客,不分认识与否都一齐围坐在铁网旁。 网下的炭溅上猪肉的油脂哗哗作响,小火苗嗖地窜起。 “小范范,你这样,肉都烤焦了。”涎皮赖脸的语调不着东西,“不过,小范范亲自烤的,什么都好吃。” 言毕,拿起那被火苗窜过,一面焦黑的肉串吃了起来。 静静在一旁:陛下,冷静!!! 那一位头顶的火苗俨然也浇了油,窜起一丈来高。 第四十七章 无论静静怎么死命拽住范含之的衣袖,也不能阻止他的怒火已经烧灼一片:“我忍你很久了!” 那厮却不气恼:“那就麻烦你……继续忍着。” “你!”范含之感觉胸膛中的热气比这炭火还要热。 他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那厮也沉默下来,只能听见油滴落炭火带来的噼啪之声。 过了半晌那货的声音又响起:“这豆腐烤得正好。” 说完用竹签插着豆腐块送到自己嘴边:“啊啊哟哟,好烫,烫死我了。” 范含之冷酷道:“烫死正好。” “这话从公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嬉笑两声,又涎皮赖脸,“动听。” “滚。”范含之想都不想只给他这字,“你来琴睇城不会是为和我见面吧?” “怎么,”那厮来劲,“你想见我?” 范含之把自己指关节捏得微微泛白:“我警告你,好好说话。” “切~”那厮浑不在意,“我来办事。” 范含之追问道:“办什么事?” 那厮一副正经样子:“这个我不好透露吧!” “他在琴睇城吗?” “不在。” “不在?”范含之有些意外。 范含之:还以为蔡亦铎故意躲着我,没想到他还没有来,这是怎么回事? 转眼看那厮,范含之:有什么事需要安排他来办?难道…… 范含之狡黠一笑:“让我猜猜你来做什么?” 看着他的笑容,那厮拉紧自己的衣襟,这个动作令范含之颇为不爽。 范含之: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那厮:鬼知道你想做什么!! 范含之眸色一凝:“找人。” “你怎么知道?”那厮有些惊讶,这事可只有他和蔡亦铎才知。 范含之旋起个得胜的微笑:“来时我卜了一卦,卦象所示。” 那厮:我信了你的邪。 “老规矩,有用的信息都说吧。”范含之眯起一对眼睛。 “这里明明有空位,为什么不让我们坐?”前来的食客很是不满地指着范含之旁边的空位。 静静立身凛然道:“不好意思,这里我们包了。” 另一食客喝道:“有病啊,要摆阔包酒楼去,包小摊,没听说过。” 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静静。”范含之喊一声,“算了,我们换个地方。” 刚一回头,哪里还有那厮的影子。 范含之:这小子。 那群食客纷纷挤向范含之这边,大喇喇坐下,几个人七手八脚,不一会儿这张铁网上就放满了食物。 范含之站起身:“我们走。” 静静摸一锭银递给摊主:“这是包摊钱。” 摊主难为地擦擦手:“这,太多了。” 静静悄声在他耳边吩咐:“一会儿我们还回来,麻烦老板注意下那群人何时离开。” 穿过牌楼,范含之好似对热闹的东市大街很感兴趣,一摊一摊看过去,在小摊上挑挑拣拣,全是选的是小孩子玩的些新奇玩意儿。 静静:陛下这时候还不忘给未出生的皇子/皇女采买玩具。 范含之在专卖小孩兵器玩具的摊前停下:“摊主,你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眼前的摊主形容消瘦,两颊深陷,却长了双不相称的豹眼。 声音低沉地回道:“是。” 范含之拿起这个看看,又低头看看那个:“能订做吗?” 摊主有些犹豫,静静摸出一锭金,倒放在摊桌。 拿起金子,摊主眼睛里迸射着同样的金光:“您这金子够买我们这儿好几个小摊了。” “订做的费用,提前给你。” 摊主嘿嘿笑两声:“您这样的客人,小的好几年也遇不上一位,您急着要么?” 范含之很客气地说:“最好能快一点拿到。” “既然这样,那今日小的提前收摊。客人您可随小的回家挑选样式。”边说着边手脚麻利地收摊。 对面摊主吼道:“宇琴,今天这么早收摊吗?” 被称作宇琴的摊主挠挠后脑勺:“客人要订制,只好先收摊。” 那边带着戏谑的揶揄声:“哟~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顺便向范含之瞟来,范含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回去。 那摊主脸上堆着商贩讨好的笑容,范含之扭头随在宇琴身后,横穿东市大街。 城里的道路交错纵横,走出不远,范含之余光中静静点了点头便消失在岔道口。 又往前拐过两个弯弯,范含之确定无人尾随,才道:“我来琴睇城并非为你,请不必担心。” “我知。”宇琴淡声道,“今日给你送信,约你相会的是我。” 范含之:所以偷看我洗澡的人……是你…… 两个时辰前,隐境客栈。 “呼~舒服。”范含之紧绷的神经在温热的水中渐渐放松,低头望着浅蓝色的水面,若有所思。 范含之:不知思凡在做什么…… 嘎吱窗户响动,范含之小声急道:“谁?” 只从缝隙中吹来一阵秋风,裹着下身,在窗前查探,窗外并无人影。 低头一看,地上多了个纸团,展开纸团:东市大街夜市 没头没尾的纸团让他心生疑窦,是谁要引他前去,是敌是友? “你不是应该希望永远都不要见到我吗?”范含之讥讽道,“怎么还会约我相会。” “他好像已经发现我的踪迹。”宇琴警惕地看看四周,“而且,他好像故意让我知道。” 范含之抱着双臂,斜靠着街边的断壁:“你是说你摊子对面那个摊主?” “不止他。” 范含之狠狠蹬一脚壁角:“蔡亦铎那个混蛋,竟然背弃盟约进犯我明渊。” 展眼看他:“喂~你说我把你交给他,他会不会心生欢喜。” 宇琴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下意识往后退开两步,站到小巷入口处,随时准备逃走。 “你这么紧张干嘛,”范含之又蹬了两脚断壁,“我才不是那混蛋!” 断壁很配合,垮下个不大不小的洞,坏就坏在断壁上方已空,这下中间的砖石纷纷垮塌。 墙那边传来恶狠狠此起彼伏的犬吠之声,范含之拔腿就向宇琴跑去,宇琴慌神,想起方才的话,骂他一声,也跑了起来。 宇琴越跑,范含之越追,内心:太阳了狗。 索性停下脚步,不再追他,沿着跑来的路,往回走,回到东市大街的夜市,静静正在不远处东张西望地寻他。 快步向她靠近,静静迎上前来:“小摊那边,摊主说我们离开没多久,那群人也离开了。” “那群人不像是和良墨一伙的。”范含之锁眉疑惑道,“难道他是看见那伙人才跑的?那伙人的目标是他还是我?” 转眼间他们又来到宇琴摆摊的地方,他的摊位空着,对面的摊位也空着。 范含之:听他方才的意思,是知道有人在盯着他,那暂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范含之:蔡亦铎派良墨来盯着他,不像是要为难他,倒像是在……保护他吗? 范含之:良墨这混蛋好歹告诉我,隐境是谁的地盘啊喂! 一个女声在耳边急急喊道:“夫人,您需要休息一下。” 佟思凡拒绝:“不,我不需要。” 胡御医搭着她的右腕:“您真的需要。” 佟思凡抚额:这叫什么事,千里追夫的我,为什么要带着大夫和厨子!! 等等,佟思凡:追什么夫! “夫人,您这脉搏跳得太快。”胡御医紧张兮兮,“休息,休息一下。” 看着一车人关切又紧张的目光,佟思凡:“好吧。” 自那一日范含之离宫,当天午后,佟思凡便整理好行囊准备踏上寻夫之路。 只是,黑御医黑着脸一定要随行,佟思凡一开始是不同意,双方僵持之下,取了折中方案,便有了胡御医贴身诊脉。 四大神厨为跟随佟思凡的名额都快打起来了。 佟思凡:也不知道这名额是谁给开放的! 最后,通过一种古老且公平的竞技——抓阄,决定了人选。 佟思凡:真.古老公平.竞技 再有半日他们就能抵达擎宇,今夜便宿在越泽国内。 清照扶她下马,随行的马车已先一步停在客栈门外,四大神厨正把车上的食材往店内搬。 对,抓阄虽然公平,抵挡不住四人软磨硬泡,带一个也是单独一辆马车,带四个还是单独一辆马车,就都带上了。 佟思凡脑壳痛:第一次听说追夫带着厨师团的。 “客、客官。”店小二大概第一次见人住店自带食材。 隋米脂一把拉住店小二:“这位小哥,请问厨房在哪里?” “在后院。从那扇门出去就能看到。” 吕勿显拖着辆板车:“谢了小哥。” “小哥。”清照拍拍他的肩,“店我们包了。” 看着一锭金子,店小二迷惑的脸上瞬间开出最灿烂的花:“好嘞,客官,楼上请。” “客官,我来帮你。”店小二挽起袖子就要帮这些大方的客人。 却被唐步朵的扇柄一拦:“小哥,我们自己来。” 店小二:哇~有钱人家的下人都这么有气质。 越泽皇宫。 谷烨威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四周的光线并不明亮,他的脸半隐半现:“丞相,你说范含之这样安排是何意图?” 赵再功用有些沉闷的声音回道:“臣认为此举并非明渊帝所为。” “难道是那位娘娘自己跑来的?”谷烨威往椅背上靠了靠,几乎整张脸都没于暗处,“那就别怪朕。送上门的肉不吃,岂不是……” 赵再功打断他的话:“陛下,臣认为不妥。” 谷烨威略微前倾着身子,似要仔细听听他怎么讲。 “明渊帝对这位淑妃娘娘颇为上心,此时我们暂不方便和明渊撕破脸。况且这位娘娘还是擎宇的晗公主,若擎宇以此为借口向我们发难……” 赵再功的一番分析谷烨威是听进去了,方才他不过是一时起意,冷静下来一想,确实没必要为难这个女人。 “朕只是有些好奇,她要往哪里去。”谷烨威令道,“派人盯着她。” 隐境后墙立着个黑洞洞的人影,那人影逆着光,脸上一团模糊。 墙下之人惊恐地喊了一声:“鬼,鬼啊!!”放下食盒跐溜一声跑远。 “鬼?”于笑满有些不满,“我哪里像鬼?你什么眼神?” 于笑满正盯着那食盒,窗户被人推开。 窗前的范含之问道:“于管家站在墙头,是赏月吗?” 于笑满并未回答,只笑眯眯问道:“公子是您叫人送吃食来?” “隐境不能叫外食?” “当然不是。”于笑满沿着墙壁一直走到范含之窗下,“怎么不让人走正门?” “于管家,是我不清楚地址,让人送错了。”静静立在墙头另一边,向他靠来。 “既然如此,在下告退。” 静静要拦他,范含之阻道:“不必。” 他离开窗边,却重新捅燃小炉,取出新茶。 窗前月光一暗,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第四十八章 “阁下真是会抓时机。”范含之轻笑一声,“来,喝茶。” “大半夜喝茶,是嫌睡眠太好?”宇琴嘴上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范含之悄声问:“盯你的家伙甩掉了吗?” “不甩掉,我会继续跑。”宇琴凑近他,“就像之前那样。” “那伙人还真是看你看得紧。”范含之将茶盏斟满,“见我离开,也没人跟着我,看来他们收到的命令只是盯紧你。” “你跑来琴睇城为了见蔡亦铎?” “他约我在这里见面。之前我还在奇怪,”范含之看他一眼,“现在,明白了。” 宇琴烦躁地抓一把脑袋上的毛发:“他什么意思?就不能给个痛快?” 范含之笑起来:“你要什么痛快?叫他杀了你?他要杀你,早动手了。” “我这个弟弟到底还顾念亲情。”宇琴撑着脑袋,斜眼看他。 “在想什么呢?”范含之饮下一口茶,幽幽道,“皇家哪儿有亲情,尤其是兄弟间。你难道真不知道他是为何?” 月光似乎藏进云中,窗外的月影有些斑驳,屋内虽然有几盏烛火,难免被秋风摇曳得不知所措。 宇琴自嘲道:“难道我活着,比我死了对他有用处?” 范含之笃定地回答他:“自然。” 宇琴有些激动,不可置信地说:“他才是擎宇帝,我什么都没有,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范含之仿佛抓住了狡猾的猎物。 宇琴狐疑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范含之说得云淡风轻。 “少来,一副故作玄虚套我话的样子。”宇琴心道:我才不会落入你的圈套。 范含之往小炉内夹两块新炭,窗户处略有响动。 “你走门不好么?”宇琴盯着从窗一跃而下的静静。 她将两个大小不一的食盒放下,宇琴瞟一眼食盒,旋即收回目光。 一收回,正好撞上范含之的眼神。 “宇琴兄不尝尝?”范含之饶富意味地邀请,“还是说自家的东西,已经吃腻了?” 宇琴叹气:“你才来多久都能挖出这些,蔡亦铎怕是都知道了。” “我该说什么好,”范含之摇头,“宇琴兄早就在此布局,还利用明渊和擎宇。” 宇琴不以为意地挠挠鼻头:“彼此彼此。” “蔡亦勇!”范含之怒而起身。 宇琴一惊:“你喊这么大声干嘛。” “你真当我是傻子?”范含之嗔目,“隐境本就是你的地盘,在这里我说什么,有谁会知?!” 宇琴见他道破,便慵懒地窝在椅中:“你怎么知道的?” 范含之横眉冷目:“于笑满连悄悄来送外食的人都能立刻发现,你两入隐境他却不知?” “蔡亦勇,牺牲这么多人,将帝位拱手相让,逃离擎宇,却在这里布局。”范含之迫近宇琴,将他圈在椅中,令其不能自由活动,“你到底想要什么?” 宇琴:我到底想要什么?这种东西……我怎么知道。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范含之怒吼一声:“难道你不知道?!” 宇琴歉疚地看着他,摊手,耸肩:我确实不知道。 “原本我只是想逃离擎宇,计划逃离的时候,就想到这个三不管的地方。” “等逃离了擎宇,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不比皇家干净多少。” “后悔是不能后悔。”宇琴捶着自己的膝盖,“只有在这里好好经营。” “为什么要逃?”范含之始终想不明白,堂堂太子,未来的国君,被父皇寄予厚望的人,为何要逃。 “你也是一国之君。”宇琴握成拳头的手覆盖在膝头,“不累吗?不怕吗?” 范含之平静下来,以前或许不觉得累,更不觉得怕,现在…… 月破云而出,沙沙的树叶也抖动着,秋夜有些凉飕飕的。 范含之坐回去,眸色淡淡地看他:“说了这么多,你找我干什么?” “叙叙旧而已。” “小姐。” 佟思凡身负月光,站在那里,宛若仙子。 莫盛一自知与她之间已是相隔甚远,仍忍不住去看她,想她。 佟思凡柔声开口:“此番麻烦你了。” “不麻烦。”莫盛一怀着小心的心情和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夫人,夜里凉。”清照将披肩搭在她的肩头,警告地看他一眼,“回屋吧,胡大夫在找您。” 莫盛一好不容易找着她落单的空当,话还没说上两句,人又被接走。 那日南风一声不吭将他接走,原以为范含之又要对他做什么,却没想竟然见到了佟思凡。 想也没想,便答应陪她出宫,哪怕是为寻找范含之。 他知道自己那些小手段那里是范含之的对手。 跟着三人学习的日子,莫盛一也静下心思考,往后的人生,他究竟要走哪条路。 想过以后,对范含之有了一点点……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的……感谢? 范含之帮他选了一条路,从商之路现在看来是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和佟思仙的婚事,他依然不想。 “这位姑娘,隐境规矩,每日一早管家要向客人请安。” 静静坚持挡住于笑满:“我家主人未起,于管家不必去。” 于笑满只对她拱手一礼便转身离去。 咚咚,静静轻叩范含之的房门,里间:“进。” “主人,估摸一路他们差不多要到了,我去城门处等候。”迟疑一会儿,静静才道,“主人最好不要独自离开隐境。” “静静,有件事需要你顺道去办。” 抚着自己的心口,佟老爹面色青灰。 小跑有些歉意:“佟老爷,这个,对不住,为赶时间不得已……” “没,没事。”佟老爹抬起干瘪的手,用力摆摆,“早些赶到,也好早些解决。” “小跑。” “是静静。”小跑兴奋地冲她招手。 一路跳下马车:“静姐!” “大爷、大姐请问进城是走亲访友还是旅游定居?”门官照例温和地询问着。 小跑点点自己的下巴,思忖片刻才道:“我们算是旅游吧。” “你们怎么才到,主人都等急了。”静静语气里有些埋怨,“昨夜主人就没休息好,今日脾气可不大好。” 一路惊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哎,昨夜主人去逛夜市,向一个摊主预订了一套玩具,”静静叹气,“那摊主长了对豹眼,没想到也不是什么好人。竟欺负我们不是本地人,暗中尾随,还企图入室行窃。” 小跑拽着静静的袖子很紧张地问道:“主人有受伤吗?” “主人没事。”静静恨恨笑一声,“倒是那摊主被主人抓了关在隐境。我们赶快回去,主人一个人看他,我怕有什么闪失。” “哦,好。”小跑拿上几人的通行令,又将佟老爹扶上马车。 一路驾车才到隐境门外,园内便传来打斗声,隐隐还能听见门窗破损的声音。 “你们在马车上待着。”说是迟那时快,静静飞身入园。 光天化日,蒙面的数名男子便和于笑满带的人混战成一团。 静静似是没看见缠斗的人群,提剑飞上二楼,直奔范含之卧房。 还是昨晚那张茶桌,依然是那套茶具,任外面打成一团,范含之还是悠悠然烧水泡茶。 看静静跑进来,他抬起眼眸:“我没事,护着佟老爷进来。” “哪里来的小贼,敢闯隐境?”于笑满的剑几乎直抵他的咽喉。 蒙面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向后院退去,显然行迹败露打算逃跑。 于笑满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剑尖往前送三寸,蒙面人的喉头立刻多了个一寸来宽的血窟窿。 余下蒙面之人相看几眼,并不搭理受伤的同伴,自顾自地跃过院墙逃走了。 一阵鼓掌响起,于笑满收剑看去,范含之立在窗口:“于管家身手了得,原来这园中竟有这么多护院。” “保证每一位客人的安全,是在下的职责。”于笑满答话之际,执剑的护院如潮水般寂静地退去。 “那再麻烦于管家,去一位名叫宇琴的摊主那里,取我订的东西。” 于笑满淡淡道:“不麻烦。” 佟老爹青灰的脸色,在连喝几泡茶后,缓了过来。 “今日蔡亦铎应该会与我相见。” 直到太阳落山,范含之仅仅等来那位青衣小厮。 小厮满面愧疚:“公子,我家主人传信来说,遇到些特殊的事情,要明日才能赶来与公子相会。” 范含之冷冷道:“昨日我就说过,若今日还不能见到你家主人……” “是,小的记得。”小厮腰身躬得更低,连头也不抬,歉道,“我家主人确实是被要事缠住。” 范含之冰刀似的目光将他钉在那里。 过了好半天,才道:“我不为难你,走吧。” “谢公子,谢公子。”小厮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这么倒退出屋。 “主人就这么算了?” 范含之:晚一点见到也好。 “嗯,也只有等着。” 刚刚被小厮关上的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 “范含之,你什么意思?” 除了范含之本人,其他人皆是一惊,便齐齐转头看向来人。 宇琴进屋才发现屋内还有他人,收了火气,平静道:“你出来。” 瀑布旁有凉亭一座,两人一东一西站在亭内。 “我只是随便试试。”范含之摊手,“谁知道你线埋得那么深。” 范含之夸张地说:“竟连门官都有你的人。” “在这城中若没点手段,如何自保?” “你不是一心想做个普通人,才急着逃离擎宇吗?” “说得容易,”宇琴无奈地叹息道,“出身这东西一旦有了,就很难毁去。” “哈哈哈哈~”范含之嘲笑他,“谁不盼着出身尊贵,偏偏你还嫌弃。” “世人哪里知道,所谓出身尊贵要踏遍多少邪恶,见遍多少丑陋才能守住。” 范含之肃然正色:“待我解决完和蔡亦铎之间的事,会立刻离开。你的事情,我不会泄露。不过……” 他不会做亏本的生意,狡猾道:“算你欠我个人情,来日若是有难,还望宇琴兄庇护。” “你又有什么计划?” “有备无患而已。” 宇琴也笑起来:“而已?我不信。” “劳烦这位大哥通传一声,我家夫人要见擎宇陛下。” 擎宇前线军营,佟思凡强忍着想吐的冲动,这种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腥,人人面上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都让她的胃里翻滚得厉害。 那铁面的守卫完全不将清照的话放在心上,赶道:“快走快走。哪儿来的疯子,陛下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清照见人轻慢佟思凡:“你知这位夫人是谁吗?她可是擎宇的晗公主。” 两名守卫哈哈大笑:“那位明渊皇妃,擎宇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等若是还不离开,小心军爷赶你们走!” 佟思凡从袖中摸出一物:“这下你们总该相信本公主了吧?”她摸出的是盖着擎宇玺印的圣旨。 两名守卫吓得腿软跪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晗公主恕罪。” “二位也是尽忠职守,请起吧。” 佟思凡话音刚落,军营内走出一人,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第四十九章 蔡亦铎还是将佟思凡带进他的军帐之内,依然尊她为擎宇晗公主,对她礼遇有加,只是外人一去,军帐的帐帘落下,蔡亦铎便收起友好的神情。 “晗公主,你不在皇宫好好待着。”蔡亦铎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 佟思凡知道自己这个擎宇公主,不过是挂着名头,唬一唬别人还行,对他没用。 但实在是走投无路,找不到范含之的踪迹,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对头的踪迹,好在足够幸运,蔡亦铎在这个军营里。 咬咬牙,佟思凡挂着甜甜的笑:“皇兄,你什么时候去见含之。” “你的夫君,朕去见他作甚?”蔡亦铎与她打起太极。 佟思凡默默在心中翻个白眼,面上还是一片笑容:“皇兄不必瞒我,含之出宫,也是为了见你。除了劝阻两国战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蔡亦铎本不愿多瞧她一眼: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留她在手,对我更有利,范含之也不敢轻举妄动。 佟思凡:他必然想控制我,钳制含之,所以暂时不敢动我,一切只有等见到含之再从长计议。 “不瞒皇妹。”蔡亦铎放缓态度,“我是要去见明渊帝。” 佟思凡顺梯子往上爬:“请皇兄携我同去。” 隐境的瀑布每日每日依旧如昔,似乎没有半点变化。 范含之在窗边喝茶,看楼下于笑满带着侍女在洒扫,房门处响起两声轻叩。 他回头看去,掸掸衣摆站起身:“佟老爹昨晚可是睡得不好?”看着他一对乌青的眼睛。 “啊~”佟老爹打个哈欠,“瀑布声太吵,搅了老儿美梦。这些是……” 茶桌上银刀银枪,这尺寸该是给小孩子玩耍的。 “给思凡肚子里的小家伙。” “万一是个小女孩。”佟老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范含之毫不介意:“是女儿也可以玩。” 佟老爹:女孩子舞刀弄枪不像话。 范含之看破他的心思:“女孩子也要学些武术防身。” 佟老爹转移话题道:“关于那件事……” “如果可以,尽量不要让她知道。”范含之望着窗下洒扫的人已经一走而空,“越泽那边有人知道吗?” “当年知道的人本就没几个,如今更没多少。”佟老爹略一咂摸,“陛下是想让越泽帝知道此事?” “罢了,本想以此钳制越泽、擎宇,”范含之眼神中的坚定裹着柔情,“还是少点人知道更好。” 青衣小厮在午时出现,恭恭敬敬站在范含之面前:“公子,我家主人未初便能抵达琴睇城。” “安排在哪里见面?” 小厮又是恭敬地一揖:“就在这里。” 范含之:蔡亦铎在想什么?难道他不知这里是宇琴的地盘?还是他明知是,却偏偏选在这里? “你家主人是如何选中这里的?” 小厮从怀内摸出一封信件,双手递给范含之:“主人交待,若公子问起,就将它交予公子。” 范含之:看来,蔡亦铎应该知道吧? 待他接过信件,小厮又行一礼:“小的先行告退。” 捏着这封信,范含之:你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未时刚至,蔡亦铎带着两个随从踏进隐境,于笑满自是将他拦下:“这位公子,私人居所,非请勿入。” 范含之小小顽皮,故意未将有访客的消息告诉于笑满,蔡亦铎黑着脸被人拦下。 “你好大的胆子。”随从厉声道,“有你这么对客人的吗?” 于笑满丝毫不慌,解释道:“楼上的公子是隐境的主人。这位公子是不是应当等在下去询问一声,再入内?” 范含之在二楼将这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猛地想到一事:他们进隐境,于笑满可是一眼就将他二人认出,毫不犹豫就安排他们入住。 这次出行,二人并未易容,那日入客栈,范含之以为是引路的小厮于笑满认得,可分明他也将小厮拦下,如今也将蔡亦铎拦下。 范含之:好你个宇琴,引我入瓮。 不再多等,范含之推开窗:“于管家请几位贵客入内。” “是。” “等等。”蔡亦铎眉头一扬。 范含之:这小子,准没好事。 “门外还有一位客人。”蔡亦铎盯着范含之,却是对身边随从说着,“去,请进来。” 一丝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范含之噔噔噔走下楼来,才刚下楼,一名陌生的侍女扶着佟思凡出现在隐境门外。 两人看得呆住,这些时日未见,先前的小别扭,已经飞到云外,只有同样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抱他/她。 蔡亦铎冷言道:“我可是把夫人好好地送来了。” 范含之沉声:“那就先谢谢。”向她走去。 “等等。”蔡亦铎大手一拦,“夫人好好的,你也见到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聊聊?” 佟思凡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明里暗里想挣脱侍女的钳制,可惜这侍女显然不是普通侍女,竟将她制伏地不能挣脱。 佟思凡懊恼地看向范含之,范含之回以安慰的眼神。突然以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在眼神的交流中回来。 “差不多了。”蔡亦铎似是有些嫌弃地看范含之一眼:演什么深情戏码。 范含之回以眼神击杀:要你管!单身王八。 “这地方,”蔡亦铎打量着铜墙铁壁的密室。 园中瀑布水潭下,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密室。 从后院一个隐秘的角落,转动机关,就有台阶显现,沿着台阶往下走,隐隐约约能听见水声,便到了水潭正下方。 这密室从里面关上,外面的机关就不能将门打开,范含之选在这里是为确保他们说的话不会被第四个人听见。 “非要在这里说?”蔡亦铎狐疑地盯着范含之。 谁还不是只狐狸呢?范含之轻描淡写地说:“思凡在你手里,我还敢随便做什么?” “也是。”蔡亦铎点头表示同意,看向他身后一脸严肃的佟老爹,“你带他进来,难不成他还是隐藏的高手。” 范含之终是开口:“还是说正事吧。” …… 蔡亦铎:你倒是说啊?! 沉默半晌范含之才郑重地说出口:“思凡是你妹妹。” 蔡亦铎哈哈笑了两声:“不过是挂个名头,父皇也不知受你什么蛊惑,竟正式封她作公主。” “不是。”范含之扬声道,“不是挂名,她真的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 扬了扬手中的九尾凤钗:“这东西,你认得吧?” 蔡亦铎把玩世不恭的笑收起:“这不过是普通的九尾凤钗。” 范含之质问道:“你确定?” 拿过范含之手中的九尾凤钗细细看着。 他的声音在蔡亦铎耳边响起:“九尾凤钗本为一对,你手上有一支,这是另外一支。” “你怎知我有?” “我还知你生母是擎宇皇妃,越泽公主。” 对范含之的话蔡亦铎反应有些迟钝,大概许久未听人说起自己的母亲,不,从未听人这样说起过自己的母亲。 “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的?”范含之眼中陡然升起一道光,“谁告诉你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范含之:现在知道这事的,除了谷烨威,就只有我和舅舅。 “你这质问的口气是怎么回事?”蔡亦铎略有不爽。 看着范含之认真的目光,蔡亦铎淡道:“我养母是我母亲的贴身侍女。” 范含之明白,这样说来蔡亦铎从前的布局都能讲通。 蔡亦铎从怀中取出另一支九尾凤钗,借着密室昏暗的火烛,两支凤钗一模一样。 他又将凤钗腿略使劲一合,左右两手的凤钗便紧紧贴在一起。 “是我母亲留给你的?” 范含之纠正道:“是你母亲留给思凡的。” 又反问道:“你不信?” “你没有必要骗我。”蔡亦铎顿了顿,“这个也做不了假。” 密室中明明没有风,范含之却觉得他的嘴角被吹出一个弧度,转眼又消失不见。 “舅舅,看来您不跟来也没事。”范含之有些抱歉。 “不。”佟老爹开口道,“我有话说。” 又转向范含之:“你没有告诉思凡吧?” 范含之摇摇头:“曾想说,但还是觉得不说比较好。” 蔡亦铎有些激动:“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怕告诉她,她会离开你?” “喂~”范含之看傻子似看他,“你小说读多了?她怎么会离开我?” “那可不一定。”蔡亦铎,“我擎宇公主自然该配擎宇勇士!” 范含之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她有孕在身吗?” “啊?” 范含之:果然不知道。 “我这么快就要当舅舅了?”蔡亦铎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喜悦,只是斜斜看范含之一眼,“偏偏是你的。” 范含之气道:“是我的不行么?!” “你。” 蔡亦铎还要回嘴,佟老爹咳嗽一声打断:“二位。” 思量片刻:“思凡哥哥,如今这情况,你还要选择告诉思凡真相吗?” 范含之补充问道:“你知道你母亲的事吗?” “知道的并不完整。”蔡亦铎有些遗憾地说,“这些年也偷偷着人查访,几乎一无所获。” 佟老爹与范含之对看一眼,这动作落在蔡亦铎眼中:“你们是想隐瞒什么?” 范含之抢先道:“不是。只是不知怎么开口。” “照实说。”密室并不大,蔡亦铎逼近范含之几步步,范含之的背几乎要抵住墙。 范含之用手要将他推开,没等落在他肩头,他已经踏开几步。 “母后临去前才对我说,”范含之正眼没瞧着他,妥妥地心虚,“桑吟阿姨当时在明渊生下一对龙凤胎,她不愿女儿未来同她一样成为利益交换的工具,所以只将你送回擎宇。” “她是怎么去的?是不是被父皇……还是越泽……”蔡亦铎隐忍的声音里满是颤抖。 范含之遗憾地越说越小声:“产后,你母亲身体虚弱在回擎宇途中……病逝。” 蔡亦铎眸色动了动,范含之低垂着眼帘,一时间密室内只能听见烛火燃烧与哗哗流动的水声。 范含之:还是别告诉他真相。 真相:谷桑吟死于他杀,杀人者,不祥。 范含之甚至不确定明渊在她的死亡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密室的门从内打开,沿着台阶往上走去,侍女扶着佟思凡站在入口处。 蔡亦铎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伸手亲自扶着她,佟思凡别扭地看着范含之。 范含之:我忍了。 “先前不知你有孕在身,别站着了,快,我扶你上楼休息。”蔡亦铎宛如一条家养小狼狗,亲切地伺候着主人,搞得佟思凡浑身不自在。 隐境门外又一阵吵嚷,一个女声凌厉:“让我进去!” 第五十章 范含之眉头一皱,这声音他认得。 撇下被蔡亦铎扶着的佟思凡,快步至大门处:“放她进来。” 于笑满和从前一样,目不斜视地换上一张欢迎的表情。 清照提衣摆,跨进门内,在范含之耳畔道:“有消息传来,越泽进犯明渊边境。” 范含之转身便大步流星往楼上去,猛地一掌将木门“劈”开,佟思凡被吓得耸肩。 蔡亦铎甚是不悦:“我说你,给我轻一点,吓着我外甥、外甥女怎么办?!” 范含之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用力,沉着嗓子:“蔡亦铎,出来。” “按理你该叫我声大舅哥。”蔡亦铎不满地咧咧。 范含之一通猛瞪,蔡亦铎这才没趣地走出房门,轻轻将木门带上。 “谷烨威那个混蛋。”蔡亦铎一拳砸中栏杆,“唯今之计,只有我们先行,思凡就暂时留在这里。” “我也是这样想的。”范含之点头同意。 蔡亦铎扫了他身后的清照一眼:“只是思凡的安全……” 范含之安排道:“清照你和一路、小跑一起留下。” “嗯。”蔡亦铎笑了笑,“思凡很谨慎,来找你还自己带着大夫和厨子。” 蔡亦铎收了笑:“不过,那个护卫,一看就不安好心。” 范含之脸色大变:“护卫?” “啊,好像叫莫什么?” 蔡亦铎话未讲完,范含之已经推门进去。 “你小子,干什么!” 充耳不闻蔡亦铎在身后对他大呼小叫,范含之迎上佟思凡热切的目光,怒火也软了大半。 他喊着:“思凡。” “含之。”佟思凡回应着。 范含之:我该怎么问莫盛一的事? 佟思凡:我该怎么说莫盛一的事? 范含之&佟思凡:真是麻烦。 清照缓缓道:“夫人怕途中危险,宫内实在无可信之人,不得已才让南风放了莫盛一。” “嗯,就是这样。”佟思凡搅着手帕低头不敢看他。 “喂、喂、”蔡亦铎啪啪拍了范含之胸脯两掌,“你差不多行了。” “我夫妻二人家务事,”范含之低头嘲讽道,“你是不是管太宽?你住海边?” 蔡亦铎要辩驳,范含之大手一挥:“行了,说正事。” “妹妹啊。”蔡亦铎的声音柔地简直能掐出水来,“哥哥和你……和他要先去处理前线战事,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可好?” 佟思凡虽然不明白蔡亦铎态度为何变化这么多,还是点点头:“你们小心,早点回来。” “好咧!”蔡亦铎高兴地说着。 范含之不爽:“你抢我话作甚?” “谁抢你话了!!”蔡亦铎推他一肘,“对了。” 又从怀内摸出九尾凤钗:“既然是母亲所留,就要好好收着。”旋即将凤钗插入佟思凡鬓间。 范含之握着佟思凡的双手将她从椅内拉起来:“乖乖等我。” 佟思凡柔柔地靠进他怀中,双手环在他腰间将他抱住,范含之也紧紧抱着她。 轻拍她后背:“乖,前线之事刻不容缓,我会早些回来,一路和小跑都留下跟着你。待在这里很安全,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些。” 出了屋,范含之柔情似水的眼神早已消散,随即换上果敢刚毅的神情。 “那小子怎么办?”毕竟是明渊人,蔡亦铎拿他不好办。 “还用说?”范含之冷哼一声,“带走。” 正在向隐境内张望的莫盛一,便看见范含之和蔡亦铎同样眼神,齐齐盯着他看。 莫盛一:我什么时候得罪擎宇帝了? 几匹快马抄近路往明渊与越泽边境飞奔而去。 隐境这边的生活颇为快乐,有四大神厨在的日子,隐境可谓时时飘香。 外人从后院墙下走过,也忍不住嗅嗅厨房中飘出的美味,暗自揣测今天他们又吃什么。 这句话已经成为佟思凡的口头禅,一睡醒,她便躺着伸个懒腰:“今天吃什么?” “思凡想吃什么?” “嗯?”佟思凡听着声音一惊,往床旁看看,范含之坐在床沿。 再看过去,蔡亦铎和谷烨威怎么都在? 她下意识拉高被角:“他们怎么随便跑进我的卧房。” “这个……”范含之想着:我要怎么解释,这两位都是你血缘极为近的哥哥。 转身只对他们道:“走了走了,我们都出去。”站起身将二人往外赶。 清照端着清水进来贴身伺候,佟思凡抹一把面:“他们怎么回事?” “不知道,三位陛下今晨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简单梳洗后就来见您。”清照拿过她手中的帕巾。 屋外,三位当今天下的主宰者。 蔡亦铎悄声警告:“我妹妹现在身子贵重,你可别说漏嘴。” 谷烨威连声道:“知道,知道。” “思凡的孩子该称我什么?”谷烨威掰着指头算关系。 门被推开,三人具是笑颜如花般回头:“思凡~” 佟思凡实在是受不了三个大男人比着熬糖的目光:“哎哟。” 蔡亦铎:“哪里不舒服?” 范含之:“胡大夫!” 谷烨威:“我该做点什么?” “停!”佟思凡抬掌一挥,“哎哟只是语气词,我什么事都没有。” 三人张口还要说,佟思凡灌出另一掌:“憋说话。” 佟思凡:为什么有你们三个在,吃饭的气氛都如此低沉? 她看着圆桌那边的三人,啪一声放下筷子。 范含之突然问道:“思凡,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嗯。”佟思凡抚着圆润的肚腩,“也是。” “等等。”谷烨威喊停,“回家之前,有件事要完成。” 他放下筷子很正式而认真地对佟思凡说:“思凡,以后你就是越泽的公主了。” “啊?”佟思凡一头:一个死扣死米?? “这样越泽、擎宇、明渊就是一家人嘛。”谷烨威哈哈两声,“一家人还打什么架嘛。” 佟思凡:我是和平女神??? “皇妹。”谷烨威接着道,“封号一如擎宇,为晗。能否称朕一声皇兄?” 佟思凡:“……” 在谷烨威期待的目光中,在范含之默许的眼神中,在蔡亦铎带着醋味的眸色里,佟思凡:“皇兄。” “我回去就昭告越泽。”谷烨威满心欢喜。 佟思凡:我脚得谷烨威的帝王人设崩了。 马车被云锦的被褥、靠垫填充得没有一点硬邦邦的存在。 驾车的两匹马儿选了最温顺的母马,还单单准备一辆马车随时备着小炉熬药熬汤。 三位陛下既谁也不肯坐马车,坚持要骑马护送在佟思凡身侧。 这队伍就这么低调地张扬着,从琴睇城出发。 城楼上立着一人,远远目送。 “你不管他?”范含之的余光正好扫见城楼上那人的衣角。 蔡亦铎夹紧马肚:“他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 “少说这些绕绕话。”范含之拉紧缰绳。 “总之,留他在这里是好事。”蔡亦铎自信满满,“反正他现在也坏不了我什么事。” 蔡亦铎:宇琴,蔡亦勇看来你还没将擎宇忘掉。若为擎宇好,那你最安安心心守在这里。 “二位说什么悄悄话呢?”谷烨威也来凑热闹。 蔡亦铎讥笑他一句:“说你还没理清楚辈分。”说完,打马向前。 “嘿!” 谷烨威要追去,被范含之劝阻:“别气。” 扬声冲蔡亦铎道:“去给思凡送碗汤。” 蔡亦铎闻言果然调转马头往后面马车而去。 “你支走他要和我说什么?” 范含之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进犯明渊只是个幌子吧。” “啊,被你猜到了。”谷烨威满不在乎,“还不是朝中那些鼠目寸光的老头子。” “战争,只有破坏和掠夺,并不能创造财富与幸福。”谷烨威骑在马上,目光凝望着远处起伏的青山,“这下正好有借口堵他们的嘴,再坚持个一二十年,天下必将持续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谁会喜欢战争啊。” “倒是那个家伙别又想着发动战争。”谷烨威撇一眼送汤的蔡亦铎。 “他啊,”范含之胸有成竹,“不会的。” 明渊国边境。 佟思凡的左手被谷烨威拉着,右手被蔡亦铎拉着,她极不习惯,往回缩手。 范含之在她耳边低沉地说:“为了和平,牺牲一下。” “思凡啊,哥哥改天来看你。你不是喜欢擎宇的牛奶么?哥每天让人给你送。” 佟思凡连连摇头:“别别别。” 人家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倒好,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牛奶到。 佟思凡:还是别了! 谷烨威抢道:“思凡啊,哥哥离你近,会常来看你。” 佟思凡嘴角扯出个意义不明的笑。 “行了行了。”范含之揽过她的肩膀,“我们要抓紧时间回家。” 三国恢复了平静,范佟斋重燃着烟火气,秋去,冬来。 “娘娘。”玄机挑开门帘,“快看,今年第一场雪。” 未料,门帘却被两只手扯下,谷烨威&蔡亦铎:“冷风吹着思凡!” 外面的玄机忍不住吼:“二位陛下也不能将我关在外面呀!” 两只拉紧门帘的手这才松开。 入冬以后,这二位陛下待在明渊的日子好似有些长,长得范含之偶尔会不满,怀疑二人是来刺探明渊国情。 谷烨威不屑道:“朕用得着深入虎穴吗?” “确实。”蔡亦铎赫然点点头,“明渊这点……” 他没说下去,睁开一只眼,范含之已经揽着佟思凡走远。 “诶~等等我呀。”蔡亦铎遂追上去。 佟思凡已经习惯这两位哥哥和范含之斗嘴,不过,她在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范含之常常见她奋笔疾书颇为刻苦,每当他想要去看看她在写什么,总是被她拒绝。 这副藏着掖着的样子令范含之不爽,非常不爽。 某天夜里,趁佟思凡熟睡,他便悄然起身。 数个白日的间隙,他已经看好佟思凡将东西收在哪里,只待今夜去“捕获”。 端着长柄的夜灯,烛火一闪一闪,慢慢向雕花的柜子靠近。 身后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来时排练的全都用上,嘴里喃喃自语:“白日想看的那本书,是放哪儿来着?” “是不是这本?” 范含之应声回头:“婉儿怎么是你。吓我一跳。” 婉儿道:“娘娘早知你要来寻,已命人锁起来。” “啊,哈哈哈哈。”范含之摸着自己后脖颈,“什么呢?好困,睡了睡了,婉儿也早些歇下。” 冬归,春至。 佟思凡的肚子藏都藏不住,圆滚滚地,站着,坐着都看不见脚尖。 “休息好没,思凡?”范含之这声音活活像被掐住喉咙的人发出的。 谁能想到一代帝王范含之正被当成人肉座椅,供走累的佟思凡歇脚。 叹口气,佟思凡站起身,范含之揉着要断的腰,像小跟班一样继续跟着。 春回,夏临。 “陛下不好了!”玄机将端着甜汤的唐步朵推个趔趄。 “小唐,小心。”吕勿显拦腰将他抱住。 “额……”玄机不忍理会这暧昧的姿势,冲进范佟斋,“陛下不好了。” 玄机:额……三位陛下都在…… 玄机嗷嗷一声:“娘娘怕是要生了。” “啊啊啊啊,痛死老娘。”佟思凡死死咬住自己下嘴唇,整个人已经痛得不成形状。 佟思凡:妈妈啊,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代生娃。 不知哪里出现一道金光。 “娘娘,你醒醒。” 婉儿的声音在她听来却越来越模糊…… 第五十一章 “啊,好痛。”佟思凡只觉小腹一阵坠涨,渐渐缓过来。 佟思凡:诶,我不是在生孩子么?我怎么!穿越回来了!! 茫然跌坐在自己的床上,身旁只有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光,窗外一片黑暗。 爬过去,像青蛙一样伏在手机前,光一闪,手机里出现一行字:你是选择A,还是选择B。 无数的画面从小小的手机屏幕内飞出,充斥在她不大的卧室。 佟思凡:这又是搞什么?!裸眼3D效果?? 而这些画面很自觉地走向一左一右,左面浮现一个A,右面浮现一个B。 细细看去,那一个个画面随她看而动起来。 留在现代的佟思凡,会成为一名普通的白领,遇见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和他组成家庭,过着普通的日子。 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初为人母战战兢兢,随着孩子长大,自己的时间被剥夺地越来越多。 孩子上小学,她目送着孩子走进校园的背影,孩子上初中,她替孩子拿着沉重的书包,孩子上高中,她不忍心叫醒熟睡的孩子,却又在闹钟声里狠心唤醒。 孩子终于度过高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佟思凡才松口气。待孩子离家住校,她和老公在家相对无话,突然间,她想不起来,人生过了多久。 画面停留在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老公,老公依旧面目模糊。 佟思凡看着这些画面,突然记起,这些曾是某个午后,她所思所想,所悲所伤。 转看另一边,所有的画面在她看向这边的时候,汇聚在一起,最终只留下空白,画面中浮现一行字:这里是未知的旅途,一旦踏入不能回头。 这是最终的抉择,佟思凡不知是否能再穿越回来,赌上一切去和他相守是否值得? 而她已知的现实未来,又会不会因为她已知而改变? 佟思凡:我真的好烦!! 烦归烦,随手拖开床头柜的抽屉,抱出一大袋薯片:“我想死你们了。” 又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可乐。” 兴奋地起身,打开卧室门,抬脚跨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猛得被推回屋内。 佟思凡不敢相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外,卯足力气往屋外冲,等反应过来,依然被掀回屋内。 佟思凡: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被困在屋内,出不去? 懊恼地回到床边坐下,打开薯片,大把大把抓住,扔进嘴里,咀得咔呲咔呲,又抬头去瞟那些画面。 佟思凡:诶,伤脑筋。 薯片已经见底,她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脑袋昏昏沉沉,大概是受姨妈影响,她感觉自己身子在微微发热,大脑中的某一块空着,却又被类似棉花的东西堵住。 整个人不知道该想什么,怎么想,只有一种即空虚又拥挤的感受。 一个鲤鱼打挺,她坐起身:“还是回去算了,生孩子生到一半就跑路,有点…” 又一个翻身:“可是,回去了,说不定就再也回不到这个世界。” “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玄机死死把着门不允许范含之踏进。 范含之急道:“让开,我要进去看思凡。” “您真不能进。”玄机固执地不肯挪开。 “我说,给朕让开。” “不让!” 范含之转头冲蔡亦铎和谷烨威使眼色。 蔡亦铎&谷烨威:接收完毕。 “玄机呀~”两人便将她拖住,范含之掀帘就往里闯。 没多久,两人只听一声:“啊!” 又一声:“咚!” 里间人惊呼:“陛下!” 蔡亦铎范含之对看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玄机奋力挣脱,淡定地说道:“陛下晕血!” 蔡亦铎&谷烨威:这个傻子… 一直守着佟思凡的婉儿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唤:“娘娘,娘娘。” 隔着幔帐黑御医询道:“娘娘还没醒吗?” 婉儿摇头。 黑御医脸一下就沉得更黑:这么下去… “娘娘?娘娘!” “啊~痛死老娘了~” 佟思凡:怎么回来这么痛?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呜呜呜呜~ 婉儿从幔帐的缝隙中探出头:“娘娘醒了。” 黑御医沉稳地点点头,胡御医跑进来,在他耳边:“陛下也醒了。” “看住他,别让他进来添乱。”胡御医心里咯噔:也只有您老敢这样讲。 嘴里还是答道:“知道。” 佟思凡又是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嗷叫,终于:“哇啊哇啊哇啊~” 外间歇息的范含之也缓悠悠醒来:“生了,生了。” 一激动又想往里跑,这一次被谷烨威和蔡亦铎死死按在炕上。 抱了孩子出来,婉儿身后还跟着个小宫女,怀内也抱着个婴孩。 婉儿笑着恭喜道:“恭喜陛下,娘娘生了对龙凤胎。” “哇哈哈哈哈~”范含之仰头长笑,“我,儿女双全!” 婉儿抱着女儿,那小宫女怀内则是儿子,范含之嫌弃道:“这孩子脸皱巴巴的。”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 他搔了搔女儿的小脸:“还是我女儿漂亮。” 范含之忙不迭要进去看佟思凡,婉儿紧急叫停:“陛下,等等,等里面收拾停当,会有人请您进去。” 等了片刻,又看蔡亦铎和谷烨威一人抱着一个娃,终于有小宫女出来请范含之。 怀着一种巨大的感激与温柔,他扑在佟思凡床边,看着有些虚弱的她。 佟思凡动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范含之将食指扣在她两瓣唇上,一股热气靠近她,范含之的唇覆上她的唇,佟思凡闭着的眼睛猛烈地动了动。 佟思凡:老娘想喝水!你搞什么!! 死死紧闭自己的双唇,抵挡住范含之进一步侵袭,他心满意足地抬起自己的脑袋,柔情满满地看着她。 佟思凡忍不住道:“我想喝水。” 范含之的手钻出幔帐的缝隙,招了招,便有小宫女端着托盘,他端起托盘上的碗,佟思凡嗅了嗅浓烈的药味,直直摇头。 “乖,你产后虚弱,这药最补。”范含之哄道,“你不是渴了么?来,就把它想象成水。” 佟思凡:想象你妹! 可惜她只有瞪他的力气,范含之把盛满药的汤勺怼进她嘴里时,也只剩乖乖咽下的份。 月子足足坐了两个月,不能喝凉的,不能吃冰的,热得佟思凡感觉自己要融化,也在宫内“专业人士”的帮助下,学习如何当一个妈妈。 佟思凡:回来生娃,至少有月子餐,有月嫂,还有奶妈,什么家务都不用做,吃吃睡睡,真是爽。 当妈后的日子趋于日常,时光飞速流逝,一下子宝宝已经一岁。 范含之和佟思凡开启旅游模式,带着一双儿女遍游明渊,蔡亦铎和谷烨威抢着接两人前往擎宇、越泽。 要问明渊国内政务如何解决? 嘿嘿,佟思凡自然把未出嫁时在佟府执行的那套打卡与日报在皇宫推行。 同时,结合原本的六部制度,设立了监察机构对六部进行监察,并直属皇帝。 监察机构实行终生责任制,一旦出现徇私舞弊,惩罚力度大大严于六部。 所有的政务在未达到范含之这里时已被六部解决,为加强监督,更是决定将信息进行透明化。 在他们出发旅行之前,皇城内的大街小巷贴满告示,邀请全城人于十日后在宫门外参加集会。 全城百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弄不清皇帝陛下为何搞这个。 十日之后,宫门外搭好台,挂好红底白字大横幅:明渊国第一届新闻发布会。 惹得百姓议论纷纷: “这新闻发布会发布啥?” “啥是新闻发布会?” “陛下会亲自来?” “听说陛下很帅气!” “难道陛下要退位?” “你蠢吗?当今太子殿下刚满一岁。” “别说了别说了,好像快开始了。” 一阵锣鼓喧天,伴随着一股白烟,皇宫的门缓缓开启,范含之携着佟思凡从里面走出来。 好一双璧人,范含之和佟思凡只是穿着常服,淡淡的素色,竹青的滚边,宽大的袖下,一双手紧紧握住彼此。 看见两人的百姓瞬间哑口不言,搭好的台上置着一桌两椅,俩人坐定。 佟思凡:原来开新闻发布会是这样的感觉。 “首先我要代表宫廷感谢各位的到来。”佟思凡率先发言,“作为皇后,能建立一个自由、平等、友善、和谐的宫廷我很开心。我更想将自由、平等、友善、和谐的种子播撒在民间,希望能为大家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在这里,大家可以快乐、幸福地生活。” 台下传来几声掌声,便如同海浪的影响,接连响起一片鼓掌声。 “虽然大家可能不太相信我现在讲的话。”佟思凡冲众人捏捏拳头,满脸坚定,“未来大家一定会看见我们的努力。往后这样的新闻发布会我们也将不定期召开,所有朝廷公告栏,也会不定期向大家公布重要信息。” 随着佟思凡站起身,范含之也跟着站起来,两人同时一鞠躬:“未来也请大家多多关照。” 佟思凡:这句话也太中二了,算了,就这样吧。怎么没有声音… 明渊的百姓何时见过当官的给自己行礼,况且,这可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这国家最尊贵的存在。 于是,一时间都愣住,而后,队伍前方又传来一阵掌声,众人也跟着卖力地鼓掌。 佟思凡明显松口气,清照:领掌这活儿可真不好干。 看着车外的景色,佟思凡隐隐感觉有些熟悉,侧头看着范含之,范含之也读出她的疑惑。 “越泽秘境。” 佟思凡:“啊?” 她又回忆起跋山涉水的不愉快,范含之笑笑:“放心,这次不用。” 范含之果然没有食言,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入秘境,原本睡着的两个奶娃娃也睁开双眼。 枫树已然微黄,马车一直载着他们沿着枫树道往前,在雕刻着凤凰的无字石碑前停下。 佟思凡下车,看见谷烨威等在这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蔡亦铎也等在这里。 范含之满脸肃穆地站过去:“思凡,我有话对你讲。”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哪里来了风,或许风一直在吹,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 佟思凡忽然觉得他不必再说什么,她懂得,也明白。 “含之,别说了。”佟思凡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你看,”她指的是无字碑后的大树。 怀内的奶娃娃突然开口喊了一声:“娘~” 佟思凡笑看她,重复一声:“娘~”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今天完结这本,天气已经很炎热,希望自己的炙热还能保持。 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可能终其一生都是普通,至少我自己知道,这颗心,从来不是普普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