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煮青梅》作者:顾惜瓜 【文案】 卿绵身为太傅千金,生得娇俏可爱又讨喜,能文能武(划掉)能作画,日子过得是无忧无虑又充实,可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直到…… 某日,她在家门口撞见一位甚是眼熟的玄衣少年后,找回了自己丢失的那件东西。 李淡安生得是隽秀俊逸又冷漠,然而眼尾上翘泪痣点缀让他看起来却有点魅。 有个还未相认的摄政王爹,一门心思却都放在为母报仇上,顺带暗中守护小青梅的平安。直到…… 骊山之行报仇雪恨后,无事一身轻的他渐渐明里暗里把一门心思转向了人家小姑娘,然而世事着实无常啊…… 【小剧场】 月明星耀夜,谈(醋)情(意)说(熏)爱(天)时。 李淡安双手勾着卿绵白皙的小手指,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绵绵,白日里齐璟同你说什么了?”想到齐璟白日都快贴到绵绵身上的样子,他就牙痒痒。 卿绵糯糯回道:“齐大哥说他明日要来府上提亲。” 李淡安当即炸毛道:“不行,不可,我不同意!” 卿绵语调上扬:“哦~,这事应当同你没关系吧?” 李淡安郁结,抬手拔下头顶的玉冠砍下一撮头发缠绕在卿绵垂在胸前的发辫上,“好了,现在有关系了。” 我愿与你结发为夫妻,自此恩爱不两疑。 卿绵笑了,眼中倒映着漫天星辰还有他。 一句话简介:竹马煮青梅,宜温火慢炖去其酸涩,后方能齿留余香,牙根不倒。 食用指南:架空历史,1V1,慢热,长大后的故事从第11章开始。 内容标签: 强强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卿绵,李淡安 ┃ 配角:预收文《穿回古代当地主》 ┃ 其它: 第1章 卿家有女初降世 大佑,建元七年,仙灵。 木门“吱呀”开合,卧房里的丫鬟们进进出出不知添了几回热水,提着木桶的手颤抖个不停。 绕过雕花屏风,将热水倒在铜盆里,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等着听唤,毕竟现下主子遭的这事,她们是插不上手的。 “夫人,再加把劲呀,看到头了。”一位粗布衣裳短打扮的妇人朝着躺在拔步床上的女子鼓劲。 那女子面色惨白,被汗浸湿的发丝凌乱地沾在两颊,有一丝凌乱的美。红唇被咬得泛了白,十指指尖也因用力都泛了青,抓得被褥尽是褶子。 “我一直在使劲啊!真真是疼死老娘了!李妈妈,你且看着,等我生完,定有他卿沐受的,哼。”云暖气极道。 “夫人您千万冷静,姑爷本是歇了假的,知府大人说有急事相商,这几日三番五次派人来请,因着不知您什么时候发作,姑爷就都推脱了。谁知今个儿早上知府大人竟亲自上门,姑爷只得跟了去,您将将发作,卿管家就去府衙请姑爷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要回来了。”云暖的贴身侍女清茶解释着。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小厮大声喊,“老爷回来啦!” 目光转至院内,只见一位身着墨色长袍的俊逸男子脚下生风大步向正房跑来,衣摆上银线描边的竹云纹随着男子紧凑的步伐若隐若现,银质花卉纹束发冠在主人的跑动下变得松动,在旁人看来显得摇摇欲坠,这人便是云暖的夫君卿沐。 身为青竹书院的掌教,此刻丝毫没有文人儒士应有的儒雅和稳妥,这般火急火燎就差破门而入的冒失行为跟愣头青没差了。 “老爷,您当心脚下,慢些跑。”说话的是卿风,紧随卿沐其后。一袭墨色长袍,头发只用一根白玉簪结起,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未见一点松动。 卿风自幼便跟着卿沐,两人年纪相差无几,性子更加稳重内敛一些,在仙灵安居后,卿沐让他做了卿府的管家。 卿沐当下只恨不得一下子就到云暖身边,哪还听得进去这话,卿风无奈只能跟着他一起跑。 故当两人如一阵风飞奔至院内时,府里的下人都纳闷这还是平日里温文儒雅的老爷和严肃稳重的管家吗? 卿沐飞奔至屋外推门而入,疾步床前握着云暖的手轻语,“暖暖,为夫回来迟了,向你赔不是了。今天辛苦暖暖了,莫要害怕,为夫就在这里陪着你。” “哼。”云暖看着卿沐鬓角的汗珠,知晓他定是接到府里卿风的消息便匆匆赶回来的。 故而只朝他翻了个白眼嘟囔说,“本夫人哪里是那不讲理的人,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计较了,暂且饶你一次。哎呦,疼疼疼。”未说完的话被阵痛打断。 看着云暖如此遭罪,卿沐恨不能以己之身代妻子受过。 这方安慰过云暖,卿沐转头吩咐下人,“卿某在此承诺,若各位能保我夫人孩子平安,卿某必有重谢。”屋内众人连声应着,都小心翼翼侍奉云暖左右,稳婆们则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丝差错。 大约是感应到自家老爹回来了,小家伙不再闹腾,经过半个时辰挣扎后终于呱呱坠地了。 “恭喜老爷、夫人,是个小姐。”李妈妈抱着孩子笑着说。屋内众人长舒一口气齐声道,“恭喜老爷、贺喜夫人,喜得千金。” 此时云暖虽已脱力,却仍坚持着要看看自己的孩子,遂轻轻扯着卿沐的袖子说,“快把女儿抱于我看看。” 只见卿沐呆站在床边,盯着李妈妈怀中的小宝宝不知所措。云暖掩面浅笑,扯了扯卿沐的衣袍说,“呆子,回神啦!” 卿沐这幅呆样可与平时的飘洒之风迥然不同,丫鬟们见此皆低头偷笑。 听到笑声,卿沐方回过神。“府里的规矩都忘了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扰了夫人休息。”他正了正神色轻声呵斥以饰尴尬,这大喜的日子,卿沐也不同他们多计较,只打发他们散了去。 丫鬟们也自知这般行为着实不妥,只是主子正在兴头儿上不与她们计较,都规规矩矩福身告退鱼贯而出,屋内仅留了李妈妈和清茶侍候。 云暖摇摇头无奈说,“李妈妈,你且将小姐抱与我看看。”李妈妈应着,裹紧了宝宝的小被子,将她轻放在云暖的床头。 刚出生的宝宝,浑身皱巴巴的,跟刚出生的小猫儿一样惹人怜爱,小手儿握拳,不停地做着吸吮的动作,睁着滴溜溜圆的眼睛看着这个未知的世界。云暖侧身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都变得软软的。 不经意间,枕边的小宝宝伸出小手抓住了自己娘亲的一缕发丝就要往嘴里塞,云暖赶忙抽出自己的头发,轻点了一下女儿的鼻尖说:“小家伙,娘亲的头发可不能吃,知道吗。”宝宝歪着头,眨了眨眼睛放佛再说自己知道了。云暖看着女儿的天真的眼神,心都要化了。 一旁的清茶笑着打趣道:“小姐这般小便能听懂夫人的话,想必是继承了老爷的博学多才,以后一定会是个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大才女呢!” 云暖斜睨了她一眼,嘟着嘴抗议道:“哼,清茶你还是不是我的人了,怎么尽把好的说到旁人那了,本夫人可是才华与美貌并存的风华佳人,女儿肯定随我。” 说到这,她眼神流转至卿沐身上,上下审视了一番道:“真像某些人的话,我的宝贝闺女还不长成榆木疙瘩了。” 卿沐听了这话哭笑不得,自知云暖说的某些人是自己,然而有什么办法,自家的娘子说什么都对,况且他这会只顾得上看宝贝女儿了。 看着心爱的女人和宝贝女儿,卿沐的嘴角止不住上扬,眼角都挤出了一道褶子。他松松握着女儿的手,一会看看大宝贝夫人,一会又看看小宝贝闺女,满心欢喜,心里都开出了一片牡丹园。 云暖看他这副摇头晃脑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呆子,你可别光顾着看了,闺女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卿沐侧坐在床榻前注视着云暖,云暖在那双如墨般的双眸里看到的都是自己,他握着她的手说,“当然。知晓你怀上孩子的时候,我便开始想该给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字。” 他一双如墨般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云暖,顿了顿又开口道,“阿暖,当年我们安居仙灵,是为了过上和寻常人家一样的生活,我想如果是男孩就叫卿安如果是女孩就叫卿绵。虽然简单,但愿我们的孩子一生平安顺遂,福运连绵。” “卿绵,绵绵,平安顺遂,福运连绵,如此甚好,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平安幸福地长大。”云暖顿了顿,那双平日里让人沉醉的桃花眼微微泛红。 看到云暖这般模样,卿沐只觉心脏有些涨涨的疼,他用指腹轻轻擦掉云暖眼角的泪水,看着她和女儿柔声安慰道:“会的,我们的女儿一定会一生平安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绵绵出生啦 吐个泡泡都是爱大家的形状~ 第2章 平淡安康福连绵 此时,被两人忽略的卿绵宝宝似是不甘寂寞,怒刷存在感,在自家娘亲和老爹酝酿感伤之情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暖吸了吸鼻子,长舒一口气,收敛了情绪,轻轻拍着女儿的小肚子,抬眼问道:“李妈妈,她这是怎么了?” 李妈妈听唤几步走至床前,轻轻翻看了下包裹着卿绵的小褥子,又用手摸了摸,没有湿,那就不是因为尿湿了被褥而哭闹,遂回答道,“老爷、夫人,小姐约莫是饿了,老奴这就去叫奶妈来。” 云暖怀孕时,大夫推算她的产期在今年三月,故而在二月下旬时就让李妈妈找了城里名声还不错的奶妈,接到府里调理了小半月。她点点头说,“那就劳烦李妈妈了。” 李妈妈福身告退,快步行至偏房,在门外正了正脸色,收起刚刚的笑意推开门,奶妈听见声音已站起了身。 李妈妈对着她开口道:“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去正房,今日就开始侍候小姐。” 奶妈站直了身子,双手交叉紧握在腹前,回道:“李妈妈,我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去。” 李妈妈点点头,引着她向正房走去。路上,她再次告诫奶妈:“我们主子向来宽厚待人,但做下人的该有的规矩却不可少,你待会到了主子面前,可不要再自称‘我’了。” “哎,哎,妾身晓得了。”奶妈虽已来了小半月,也只是在刚来府上时给云暖请过安,之后再未出过偏房,吃食都是府上丫鬟给送去的,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去见府上的主子。 她连忙应道,双手握得更紧了,背也不由弓了起来。 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李妈妈就带着奶妈过来了。入了里间,李妈妈向云暖回话后,还未开口就见奶妈头也没抬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给卿沐和云暖请安,“妾身给老爷、夫人请安,恭喜老爷、夫人喜得千金。”还算有眼力见。 云暖便让卿沐扶着自己坐起身来,本是想靠在枕上的,谁知卿沐搂过云暖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云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噌得染上了红霞,显得越发娇嫩了,总归这里也无甚外人,她嗔了卿沐一眼便任他搂着了,反正人肉靠垫挺舒服的。 看着跪在前面的奶妈,身着一青灰衣裳,头发盘在脑后,是个朴实的人,云暖开口道:“在这里不必如此拘谨,快起来吧。” “是,多谢夫人。”奶妈一手撑着地,慢慢站起身,也未抖抖膝上的土,只微微弓着身子盯着前方的地砖。 云暖看了卿沐一眼,就见卿沐眨了眨眼,定是跟自己想的一样,这奶妈是个稳重的,遂开口道:“今日起你便跟着李妈妈侍候小姐,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同清茶说,你帮着喂养小姐,我们定不会苛待了你。” “妾身谨记夫人的话,多谢老爷夫人给妾身这个机会,妾身定会好好伺候小姐。”奶妈俯身叩谢。 因着卿绵宝宝闹着要吃,云暖也未再多说什么,让卿沐把女儿抱给李妈妈去喂她吃的。 卿沐一手在女儿头下撑着,一手在她腰下托着,开口哄道,“哎呦,爹爹抱抱我的小乖乖,乖女儿不哭啦,马上就有吃的啦。” 李妈妈上前以同样的姿势接过卿绵,抱着她去了耳房,奶妈紧绷着背俯身告退,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云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进了耳房,转头对卿沐说,“先前不是让卿风挑了几个年幼的丫鬟和小厮么,小厮现下是用不上了,就让那几个丫鬟跟着李妈妈侍候绵绵吧。” 卿沐点头,“绵绵是女孩子,这小厮现下还用不着,看他们几个年纪也不大,练武想是也不迟,就让这四个小子跟着卿风习武吧。等过两年绵绵再大些,就到绵绵身边去护着。” “就照你说的吧。”云暖点点头,未再多说什么就因太疲惫睡过去了。卿沐见状,满眼心疼地掖了掖她的被角,吩咐清茶下去歇片息刻,自己在这里守着云暖。清茶不多推辞,福身告退去了外间,坐在八仙桌边的椅子上用手撑着头小憩起来。 而此时,邻府的李淡安正为来卿府看小卿绵,与自家娘亲温婉上演着天人大战。 当年时局混乱,刚刚怀上李淡安的温婉不得不与云暖一家一同离京,落脚到仙灵。温婉与云暖是手帕交,为了方便照应她,云暖便提出住在一起,温婉却不愿再过多麻烦他们,只说住近些就好。 卿沐只得选了两个相邻的院子,将后院花园处的隔墙打通做了花廊连接,如此即便未住于一院,往来行走也方便了许多。 只见一位身着碧色蜀锦襦裙的女子靠坐在正厅的梨花木方椅上,背后一位身着草绿色襦裙的女子给她捏着肩膀,这便是温婉与她的侍女半夏了。 温婉身前站着一个堪堪与椅子齐高的小公子,看身形应该快四岁了。小脸粉嫩嫩肉嘟嘟的,一双丹凤眼泛着星光,十分讨喜,近看左眼的眼角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让这张稚嫩的脸多了些女子的妩媚。 “娘亲,娘亲,您就带我去么,安儿想去看看云姨。”李淡安用两只小胖手揪住温婉的衣袖,左右摇晃地对自家娘亲撒娇。 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眨一下眼睛,温婉都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是想去看阿暖家的小闺女。然而她刚刚从学堂回来,教了一天的书画,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和那因皱眉挤出的淡纹都透露着疲惫,温婉现在只想安静地瘫在椅子上当个美女子。 温婉任由李淡安晃动着胳膊,微微眯着眼睛开口道:“是想看云姨啊,还是想看小妹妹呢?” “呃......嗯......”李淡安松开自家娘亲的衣袖,对着食指点点说,“娘亲,我......我想看......嗯......”他放下手,闭着眼睛仰起头对着温婉喊,“想看小妹妹!” 温婉看去,儿子颇有一番壮士扼腕的悲壮,还眯着眼睛偷瞄她,怎么看怎么可爱!今天不带他去的话,一晚上估计都要嘟着嘴在她耳边念念叨叨了。温婉伸了个懒腰赶走一丝倦意,用手轻拍半夏捏着她肩膀的手,半夏便停了捏肩的动作,收起手站在温婉的身后。“这么想去的话,娘亲现在就带你去。” 李淡安就等着他娘这句话,从眼睛缝里看到娘亲起身,他就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喔,喔,去看小妹妹喽!” “清酒一起去吧,你肯定也想看看阿暖的小闺女吧。”温婉转头对着站在门边的女子说。她口中的清酒一袭红裙,满头青丝并未像她一样梳成发髻,而是用红纱扎成马尾,垂在脑后。 清酒本是云暖的贴身侍女,与清茶皆是自幼跟在云暖身边的,清茶沉稳擅医,清酒性急便习了武。温婉离京时只带了半夏,云暖思及她二人皆为女子且无一会武,就算住得近也恐有意外发生,就将自己的贴身侍女清酒给了温婉。 “温夫人,我也等您这句话呢!我们快走吧!我等不及去看小小姐了!”清酒嗖的一下跑过来,拦腰抱起李淡安,对着温婉说道。“小公子我抱着,咱们快些去吧。” 清酒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抱起李淡安的那瞬间吓得他一把环住了清酒的脖子。“咳咳,臭小子,松一点,你要谋杀姐姐啊!” “略略略,清酒姨姨不害臊,您跟娘亲一般大还要当安儿的姐姐。”李淡安用食指扯着眼皮对着清酒做鬼脸。 温婉无奈地看着这两个活宝,开口说:“好了好了,别闹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快去快回,让阿暖早些休息。”说完,她们一行四人向后花园走去,要从花廊去往隔壁。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卿风低声禀道,“老爷、夫人,李夫人与淡安小公子前来看望夫人,现在花谢等候。” “夫人刚刚歇下。阿风,你去回李夫人,我改日再邀请他二人来看望阿暖。”卿沐看了看正熟睡的云暖,回绝道。 “是。”卿风应下。 “等等。”云暖本未熟睡,听见些许声响便醒了过来,她叫住了卿风,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对卿沐说,“夫君,让婉姐姐和安儿进来吧,我还不困呢,等他们走了我再休息不迟。几日不见李淡安这小子,我还想得紧呢。” “你呀。”卿沐无奈摇头,“如此,便听夫人的。卿风,去请李夫人他们吧。” 卿沐吩咐丫鬟拧了热帕子来,他给云暖擦了擦脸,收拾一番,扶着她靠在床头,温婉和李淡安二人也已至屋前。 清茶听见动静早已起身收拾妥当在门边等着,此时还未见人影却听见一句清脆的女声,“清茶姐姐,我想死你啦!”她抿唇一笑,听声音便知是清酒了,撩起帘子还未来得及抬眼便被她一把抱住。 清茶抬手拍了拍清酒的背,笑着说道,“你呀,还是这么毛躁。快起开让李夫人和淡安、半夏进来吧。” 几人一并进了屋,温婉向卿沐颔了颔首说,“原本我是准备明日带安儿看望阿暖的,哪知安儿白日里听说你生了个小妹妹,非缠着我要过来看看,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如有打扰之处,还请卿大哥和暖暖多多见谅。” 李淡安听了自家娘亲的话,双手抱拳弯下腰有模有样地向卿沐和云暖作揖,“恭喜卿叔叔和云姨喜得一个千金小妹妹,安儿今日叨扰了,还请多多见谅。” “噗嗤,这小家伙从哪学的这番腔调。”云暖和卿沐被李淡安这一番动作逗笑了。 温婉也没想到自家儿子来了这一出,忍不住掩嘴轻笑。她用手捋平后裙摆坐在凳子上,开口道,“阿暖,你和卿大哥给准备给女儿起什么名字啊?” 云暖回道,“婉姐姐,女儿的名字卿沐都起好了,就叫卿绵,希望她可以一生平安顺遂,福运连绵。” 温婉听了云暖的一番言语,点头说,“卿绵,福运连绵,如此甚好,平淡安康就是福。” 一旁的李淡安听了,跳出来说,“云姨云姨,您和卿叔叔给小妹妹起的名字是希望她福运连绵,安儿的名字是平淡安康。如此的话,安儿和小妹妹在一起就是平淡安康,福运连绵啦。” 听小家伙这么一说,几人方觉两个孩子的名字确有异曲同工之处。 而此时的李淡安却不知,“在一起”这三个字很好说出口,但在一起这件事也许很难很难。 第3章 青梅竹马初相见 然而刚刚才喜当爹的卿沐却不觉得,自家宝贝女儿才出生,这臭小子就惦记上了,虽说童言无忌,他却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决定从现在开始分分钟都不离开宝贝闺女。 如此想罢,就跟云暖说,“阿暖,我去隔壁厢房看看宝贝女儿,就不打扰你们姐妹叙话了。” “你去吧,这会子奶妈应当已经喂绵绵吃过了,你刚好过去看看。”云暖点头应到。 卿沐抚摸着云暖的青丝叮嘱了一番,便起身去了卿绵厢房。 李淡安看着卿沐的背影站不住了,扯着温婉的袖子说,“阿娘,我也想去看小妹妹。” 温婉瞧着自己儿子这猴急样,摇摇头站起来牵着他的小胖手说,“去看小妹妹不能吵,知道吗。” “嗯嗯,淡安保证不吵。”李淡安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地说。 “那你跟着清酒姨姨先去,娘亲跟你云姨说几句话就过去。”温婉蹲下身子嘱咐道。 李淡安点点头,清酒听到温婉的话,一个大跨步走到李淡安跟前,弯腰说“小安儿,跟姐姐去看小妹妹吧。” 李淡安抬头望着清酒,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又来”,嘴上却说,“清酒姨姨羞羞。” “嘿,你这小鬼头。”清酒叉腰作凶狠状。 李淡安小胖手手背后,边踱步边说“我若是唤你作姐姐,那你就要管云姨、我阿娘还有清茶姨姨都叫姨姨了,我是不介意唤你姐姐的,毕竟我人小。”他停下脚步,装模作样地继续道,“就是不知道清酒‘姐姐’介不介意,况且云姨、我阿娘和清茶姨姨如此年轻貌美,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好意思管她们叫姨姨。” 清酒竟无言以对,转过身看着云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她,这场景已上演无数次了,清酒还是如此......如此不长记性。云暖、温婉和清茶忍俊不禁,摇摇头相视一笑。 自家孩子如此调皮,温婉也是很费解,只能开口解围,“安儿听话,还想不想让清酒姨姨带你去看小妹妹了。” 李淡安可没忘了自己的正事,这会子天大地大都没有小妹妹大,当然娘亲云姨卿叔叔清茶清酒半夏姨姨除外。 遂他走上前,摇着着清酒的手说,“清酒姨姨,我跟您开玩笑呢,您英俊女侠侠有大量,就莫跟我这个小屁孩儿一般见识啦。” 清酒本就是跟李淡安闹着玩的,牵着他的小胖手着去看小卿绵。 此时的卿绵,已经吃饱喝足躺平在自己的小床上,吐着泡泡,做着美梦。诚然,刚出生的小孩子还不知道梦是什么。 卿沐坐在嵌竹云纹红木床旁,看着睡梦中的卿绵眼角都笑出了褶子,全然没有了外人眼中的温润儒雅之风,叫旁人看了,都要惊奇这是哪家的傻爷们。 此时清酒带着李淡安也来到了房门口,还未等她敲门,李淡安就开口喊了,“卿叔叔,我是阿安,清酒姨姨带我来看小妹妹。” 卿沐才将将坐下,准备好好看看宝贝女儿的模样,李淡安就不适时的来了,这一嗓子吼得宝贝女儿蹬了一下腿。卿大掌教赶忙小声吩咐丫鬟去开门放李淡安进来,可别吵醒了宝贝闺女。 进了屋的李淡安迫不及待地就往卿绵床前冲,惊得卿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然而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李淡安个子太低卿沐一时情急没够到他的手,就顺手揪住了李淡安的后衣领。 卿沐竖起食指示意李淡安悄声些,指了指屋内睡在镂空小木床上的卿绵低声说,“安儿,你来得真不巧,绵绵刚刚睡着啦。” 说话间卿沐抚平李淡安的衣领,这小鬼头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只见他猫着步子走到了小床边扭头对卿沐说,“卿叔叔,阿安悄悄的,您也悄悄地,我们都不吵醒妹妹。” 卿沐无语望屋顶。 “这小妹妹长得可真小,怕是站起来还没我的膝盖高吧。这小肥脸,看着肉嘟嘟的,不知道捏起来是什么感觉。”李淡安这般想着,秉着将行动贯穿人生的原则,趁卿沐不注意,嗖的一下伸出了食指戳了戳卿绵的小脸蛋。 边戳边感叹,“嗨呀,手感果然还不错,瞧这戳下去还能弹回来,软绵绵的果然如她的名字一般。”这般想着,李淡安五指并用,又捏上了小卿绵的小脸蛋。 捏了几下,李淡安觉得趁妹妹睡着这般捏她委实非君子所为,还是等她醒了捏着定是另一番趣味,如此才收了手。 他双手扶在小床边的镂空围栏上,对着沉浸在睡梦中无法自拔的卿绵自言自语,“卿绵,嗯,软绵绵以后我就是你哥了,你安哥我可是打遍仙灵无敌手,以后哥哥罩着你。”只见小卿绵吐了个泡泡仿佛要说什么,李淡安便认为卿绵这是听到他的话了,看着卿绵一脸傻笑。 想来李淡安小公子怕是对这个泡泡有什么误解。 一旁的卿沐听了这话坐不住了,嘿,这才哪跟哪,这臭小子就惦记上我家宝贝闺女了。然而他又能把小孩子怎么着,只能瘪着嘴说,“安儿啊,我看绵绵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你就乖乖坐着看着哈,过会子我就带你出去找你娘亲啊。” 卿沐看屋外天色应是申时过半了,府里酉时才开晚膳,怕李淡安撑不到饭时,吩咐丫鬟让厨房做些糕点送过来。虽然嘴上总喊着臭小子,还担心跟自己抢女儿,但现下李淡安还是毛孩子一个,也是卿沐从小就看着长着,心里还是在乎的。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刚出去的丫鬟拎着食盒进了屋,将一小碟糕点端出来放在八仙桌上。 卿沐两手架起李淡安将他提溜起来,小家伙很配合地伸直双臂作飞行状。 将李淡安放在凳子上,卿沐吩咐丫鬟拧了湿帕子给李淡安净手,然而不等完全擦干,这小家伙一只手已经伸到青花瓷碟中抓了一块如意糕塞在嘴巴里了,卿沐无奈地笑了笑,知他是个小馋猫,便任他去了。 嘴里的如意糕还没咽下去,李淡安又一手拿了一块玫瑰酥抬头看着卿沐问,“卿叔叔,绵绵妹妹怎的还不醒,安儿想和妹妹一起玩。” “妹妹要多睡觉才能长得快,这一睡就要睡数月,醒来就能跟安儿出去玩了。”卿沐一脸正经的对着李淡安说。当然,这话也就逗逗小孩子的,不过李淡安却是信了。 李淡安吃着糕点看着睡着的卿绵心说,“绵绵妹妹,等你睡醒了,安哥就带你去护城河里抓小鱼。” 这厢李淡安吃着糕点,守着小卿绵想着未来快活的日子好不惬意。那厢,温婉和云暖话题也转向了他。 “阿暖,你刚生产完身子多少有些虚,绵绵满月前千万莫要出去,倒春寒还未过,着了凉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可别像我.....”温婉叮嘱着云暖,突然就禁了声。云暖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当年。 四年前朝廷动乱,卿沐不愿与人同流合污才辞去翰林院编修一职官携云暖离京,临行前受当今宁王李祐重托带温婉一同秘密南下。宁王李祐乃是当朝圣上李裕一母同胞的皇弟,当年为护温婉母子安全,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这些年为了防止余孽查到李淡安的存在,他一直未和温婉通过信,是以温婉生产时只云暖陪在身侧。如今他们母子二人也算安稳,云暖轻声安慰道,“哎呀,婉姐姐,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眼看着安儿就要满四岁了,你有什么打算呀。” 温婉收起回忆应声,“这些日子我便想,等到八月暑退就让他去私塾开蒙。这辈子,我不求他有什么大学问、大作为,只希望今后能彻底远离那些纷纷扰扰,做个寻常百姓。” 温婉怎么想的云暖都能明白,但是孩子的路终归得由他们自己走。只能说,“婉姐姐,若不然这样,安儿现下还小,便让他先跟着卿沐学习四书五经,等再大些,让他自己去选吧。” 温婉却摇摇头说,“阿暖,不能麻烦你和卿大哥了,绵绵才刚出生,处处都是需要人照应的。就让安儿去私塾跟着同龄的孩子们一起学习吧,这样也能多交些朋友,一个人在家又没个同龄人陪,难免有些孤单。” 云暖心想小孩子是该和同龄人多相处,点头说,“也好,如此一来你去学堂教学时也不用担心安儿一个人在家了,等闲暇时再让卿沐教教他。” 温婉点头,想是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对云暖说:“阿暖,我去看一眼小卿绵,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你要好好休息。” 清茶陪着温婉前往耳房,看着被小褥子裹起来的卿绵,比自家儿子出生的时候还要小,还是女孩子惹人怜爱。都说女儿像父,温婉看着卿绵确是与云暖像得多。 温婉记着时间,待了一会便向卿沐告辞。此时李淡安也已有了睡意,靠在温婉身上打着哈欠,卿沐见状也不多留,只说府里备了晚膳,厨房已经装好了,让温婉带回去。 虽说是手帕之交,但都嫁了人多少还是有些不便,且温婉又是个恪守规矩的性子。故而这几年未与云暖他们同桌用过膳,大家也就随了她了,只在备膳时将她和李淡安的那份另装了食盒,带回去用时也是热腾腾的。 温婉俯身抱起李淡安说,“有劳卿大哥了,我去同阿暖说一声,就带安儿回去了。” 卿沐与温婉一道去往正房和云暖话别,温婉再三叮嘱云暖好好休养。 “知道啦,知道啦。婉姐姐,食盒清茶已经放在外间八仙桌上了,让半夏记得拿上。”云暖提醒她说。 温婉再次道了谢,抱着李淡安离开,半夏拎着食盒和清酒并排跟在他们母子身后。 出了厢房,天色已暗,长庚星已升上天幕,微风吹过,能听到树叶沙沙的声音,夹杂着桐花的芳香。温婉看看怀中已经睡着的李淡安,轻吐一口浊气,环了环手臂抱紧他,抬步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媳妇,快长大~ 第4章 护城河里抓小鱼 时光荏苒,弹指间便是五个春秋,院子里的梧桐花落复花开,襁褓里的小卿绵也在哭闹着长大。 李淡安在卿绵出生的那年初秋,就入了私塾开蒙,每日散学后,他都会央着温婉带他去看小卿绵。 待到龆年,李淡安觉得自己已然是夫子口中的翩翩君子了,便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跟自家娘亲一本正经地探讨了一番“君子当自强不息”。 他一开口温婉便知他后话是什么了,不就是想丢下娘亲自己一个人去找小卿绵玩吗?温婉的心里有些涩,但自家儿子能和阿暖的小闺女好也是极好的。总归是个男儿,现在不允的话,以后再大些指不定会一声不吭地去“自强”了,温婉便允了李淡安自己去了。 是以这些年李淡安认为自己也算是看着卿绵长大的。卿绵叫出第一声“哥哥”时,卿绵学会走路后追着他跑着要抱抱时,他颇有种吾家闺女初长成的自豪,心里开出一片桃花园,完全看不到人家正牌老爹防他如防贼那满眼幽怨的样子。 诚然,卿沐比李淡安高出四尺多,李淡安不抬头是看不到的。 与卿绵相处的每一日,李淡安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他那藏在书架夹层里的手记里。 【建元七年中秋夜,暖姨于家中设宴,邀母亲与我......暖姨怀抱绵绵坐于吾身侧,吾用手指戳绵脸蛋时,误入其口,逢其刚出嫩牙,只觉指尖宛如蜂蛰,后浑身酥痒。】 【建元八年除夕,绵绵初次开口,于“爹爹娘娘”后唤吾“哥哥”,吾甚是欢喜,晚膳时都多饮粥一碗。】 【建元八年二月初七,二月绵绵始学步,今日暖姨放手任其蹒跚前行,未几,绊倒于阶下,嚎啕大哭,吾紧张不已,奔至阶前将其抱起,撩起绵之衣袖,手臂已见青紫,甚是揪心,以今日为戒,日后定要时刻伴于绵绵左右。】 李淡安的孩童生活,被卿绵安排得明明白白。 “淡安哥哥,说好的带我去护城河里抓小鱼,你怎么自己偷偷去了呢?”一位丱发桜衣,纯真稚嫩的女童噘着嘴巴仰起头,用那一双清澈的月牙眼直直盯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女童便是前些日子将过了五岁生辰的卿绵了,白衣少年定是李淡安。比起五年前身长了许多,约莫有一尺一二,着一身白衣显得越发翩然俊雅,眼角的那颗泪痣随着主人的成长越发明显,衬得那双丹凤眼更加妖媚了。 低头看着卿绵那略带控诉的眼神,李淡安流转目光,一手背后捻了捻食指。 那日是夫子带着私塾里的学生们一起去的,当时也只是让他们站在河边柳树下,抱着树干亲身感受一下何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况且那日连鱼的面都没见着,真是太冤枉了。李淡安一直很纳闷,这丫头都没有河堤高,鬼知道她为何一直惦记着要去护城河里抓鱼。 他扯了扯嘴角,半弯着腰与卿绵脸对脸,掰着指头细数道,“绵绵啊,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上巳节,你缠着我要去抓鱼,哥哥我拗不过你便带你去,结果我们刚溜出府就被酒姨发现了,那次你爹你娘未曾说什么,我娘也只是训诫了我一番。” 李淡安说了一句便觉得这么半弯着腰着实累人,索性盘腿坐在了地上,双手扯出垫在小腿下的衣摆摊开,拉着卿绵面对他坐在那摊开的衣摆上,继续开口,“还有去年七夕那天,你爹娘出门,只留了你和远兮在家里,我从私塾回来的路上买了糖葫芦带给你,你见了我又想闹着去抓鱼。” “哥哥我不带你去吧,你就一屁股坐在那桐树底下,吃一口糖葫芦,嚎一嗓子,来来去去的下人都以为我欺负了你,我只能趁着远兮去厨房给你准备零嘴的时候带你溜出去。” 远兮是卿绵从云暖给她安排的那个几个丫鬟里挑的,她不喜身边围着太多人,便向自家娘亲撒娇说不要那多丫鬟伺候。云暖只说她喜欢谁就留下谁,卿绵极其郑重地考虑了几日方才下定决心只留远兮,那几日她可是连李淡安都没怎么搭理。 云暖看着远兮,虽是纯真但还有些稚气,只说待到她再长大些一人伺候是不够的,便多留了一人,唤作其修,与远兮年龄相仿性子却更沉稳一些。余下的两人,云暖便安排她们做了卿绵房里的洒扫丫鬟。 李淡安顿了顿,缓了一口气:“这次倒是走得远,都出了北苑过了画桥,然而刚过了画桥便和你爹娘打了个照面。你哥哥我刚想跟你交代不要说我们是去抓鱼的,您大小姐张口就来一句‘爹爹娘亲,你们也在抓鱼吗?’” 李淡安回想着去岁七夕那天的经历,几欲泪流满面。绵绵年纪小,向来乖巧可爱,大人们自然是舍不得说她的,然而,自己却被娘亲狠狠收拾了一番。身为一个七岁的纯爷们,他就那么趴在凳子上被自家娘亲当众打屁股,诚然,这众人只有清酒和半夏。 可就清酒那大咧咧的性子和那藏不住事的大嘴巴,不出一个时辰两府上下都知晓了李淡安被打屁股的“光荣事迹”,以至于他小半个月都没敢去隔壁找卿绵,就怕看见旁人笑他,现在想来他都俊脸发烫,止不住要捶胸顿足。 卿绵虽年幼,却是记事的。她自然也记得去岁因为自己,淡安哥哥被婉姨揍了一番,是以那小半个月都是她去找李淡安的。 她用食指抠弄着李淡安衣摆上的绣着的云纹,奶声奶气地开口,“淡安哥哥,你说的绵绵都知道,爹爹和娘亲也总说我都没有河堤高不准我去,可是我现在就是想去吗!我问过其修了,南城门的人少,我们这次从南城门出去,保证不会被抓住!” 李淡安只想说你爹娘说得对。他无语望天,只怪自己年幼轻狂,说去后花园里扑蝴蝶、去大门口玩泥巴都好,为什么非要说去护城河里抓鱼,你倒是能带着绵绵走到河边看一下呀。 李淡安是万万不敢再带着卿绵溜出府了,忽而想起今日卿沐休沐在家,肯定会像往常一样抽查自己背书的,遂开口道:“绵绵,今日恐是不行了,卿叔叔未时末会抽查我的功课,我得去书房温书了,不然他该训我了。” 自李淡安开蒙以来,卿沐便会在休沐的日子教他《四书》《五经》《战国策》《史记》......每日里还会让他挤出一个时辰跟着卿风习武,温婉却是不知的。 虽说当日温婉不想他习武,但卿沐觉得毕竟是李祐的儿子,老子身为堂堂安王文韬武略,要是给他儿子养成个只会之乎者也酸巴巴的文人,李祐估摸着会气得原地跳脚。 看着卿绵逐渐失去笑容的小脸,李淡安竖起三根手指极其认真地对她承诺道:“你放心,哥哥在这里保证,日后一定会带绵绵去护城河里抓鱼,抓各种鱼。”说罢,他抱起卿绵让她站在一旁,撩起衣袍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土。 卿绵很是懂事,知晓李淡安要学的东西很多,自家爹爹对他的要求也十分严格,是以她点点头,催促道:“淡安哥哥,你快些去书房温书吧,答不上来的话爹爹又要罚你抄书了。” 卿绵刚记事时便问过自家娘亲,为什么隔壁的家里只有淡安哥哥和婉姨,却一直都不见淡安哥哥的爹爹。那时云暖觉得卿绵还太过年幼,况且李祐的事婉姐姐也没同淡安说过,只说他爹在他还未出生时便战死沙场了,故而云暖只能用同样的说辞哄自家闺女,说还叮嘱她千万不要问在温婉和李淡安的面前提起,不然定会惹他们伤心的。 卿绵自此便时刻将这句叮嘱放在心上。有次她去书房给李淡安送桂花糕,碰巧看到他被卿沐罚抄书,还罚抄三遍,于是她气呼呼地把自家爹爹拉到书房外的小角落里,一脸严肃地跟他说不能罚李淡安抄书,还说,“淡安哥哥都没有爹爹了,爹爹你还要罚他。” 小丫头一句话没说完,倒是想起云暖给她说的那番话,措不及防地嚎啕大哭,惊得卿沐一把抱起她,顾不上掰扯李祐是死是活,手忙脚乱地哄起宝贝闺女了。 彼时,卿绵用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卿沐开口:“我...嗝不管,我不管,爹爹......嗝你以后不能......嗝罚淡安哥哥,绵绵...嗝会心疼的。”看着女儿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卿沐心疼得要命,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当下就叫卿风去书房免了李淡安的罚。 因着宝贝闺女为李淡安这小子说情的事,卿沐对着云暖好生抱怨了一番,然而自家娘子却满不在乎地说他这么大的人了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什么。 卿沐欲哭无泪,女子真是不懂男子的第七感,只是以后罚起李淡安更毫不手软,当然,这罚可是要躲着宝贝闺女的,谅这小子也不会私下里告诉卿绵,自负的样子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 卿绵看着竖起三指发誓的李淡安,又想起云暖叮嘱她的那一番话,觉得她的淡安哥哥甚是让人心疼,张开手臂猛地抱住李淡安,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不知怎么就说了一句,“淡安哥哥,你一定会功成名就的!” 李淡安被卿绵这么一扑给整懵了,听了这句话又觉丫头这么好哄以后可怎么办呢?遇到的若都是好人便罢了,万一遇到个居心不良的,他摇摇头不敢继续想下去,看来以后要好好教教绵绵识人之术了,或是跟着酒姨学一套好鞭法也是极好的,不成不成,最万无一失的法子还是自己时刻跟着她左右保护她吧! 这厢卿沐正准备往书房去,路过院子就看到自家闺女扑到李淡安怀里,看看,看看,这臭小子还用手摸我闺女的头发,心里默念一百遍吾乃慈父,吾乃良师。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院里的两人听到他的声音看过来,“绵绵,你娘亲正到处找你呢,快去屋里看看去。”这种时候,拉出自家娘子最好使了。 果不其然,卿绵听说娘亲在到处找自己,蹭的一下就从李淡安怀里跳出来,转身便往房里跑去了,只留下一句“淡安哥哥,爹爹,我进屋找娘亲啦。”飘散在风中。 院中,卿沐和李淡安两两相望。“跟我去书房。”卿沐开口迈步向前,因着心情不甚愉悦,他的步伐有些急,李淡安只得小跑着跟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上路,请大家见谅,(*  ̄3)(ε ̄ *) 枯了,才发现口口了TUT 第5章 风云骤起佳人殒 申时过半,李淡安方出了书房,往正房走去,欲同云暖和卿绵辞别。 见他要走,卿绵有些坐不住了,日头尚早,还有大把时辰可以玩呢。她跳下脚凳“噔噔噔”跑到李淡安身边,拉着他的手,向云暖开口:“娘亲,我想和淡安哥哥一起去,去看婉姨、酒姨还有半夏姨姨,绵绵想她们了。” 云暖看着闺女极其自然地拉着李淡安的手,有些哭笑不得,“去吧,绵绵要听话,酉时娘去接你回来。” “嗯嗯,知道啦,娘亲。”卿绵征得自家娘亲的同意,拉着李淡安就往外走。 日后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云暖都会质问自己,为何不跟着女儿一起。然,已无力回天。 穿过花廊,两人在李府的后花园中站定。 卿绵拉低李淡安的身子,环顾四周后,悄悄在他耳边说,“淡安哥哥,其实绵绵又想玩捉迷藏了呢。” 李淡安原以为卿绵如此神秘兮兮的样子是有什么秘密要同他说,不就是捉迷藏吗,只要不是抓鱼,陪大小姐捉鬼都没问题,是以他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看到李淡安点头,卿绵一把甩开他的手,十分认真地开口,“好啦,淡安哥哥,你就待在这里吧,我要去躲了,你不许偷看。” 李淡安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扯了扯嘴角开口,“好好好,我就站在这里,等半炷香的时间再去找你。”李淡安说着转过身背对她,不看她去往哪个方向。 听到身后逐渐消失的脚步声,李淡安长舒一口气,放松了身体斜倚在廊柱上,踢弄着地上的石子,默数着时间。 这方,卿绵几乎将府里转了个遍,又回到正厅里打算藏到温婉的衣柜里。她把温婉的衣裳拨至衣柜一侧,自己屈膝安静地坐在另一侧等着李淡安来找她。藏在婉姨的衣柜里,淡安哥哥肯定找不到她,卿绵如此想着,一手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听到有人推门进来,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去,是婉姨。卿绵缩了缩身子,小手握拳锤了锤僵硬的小腿,只觉都这般久了,淡安哥哥怎么还不来找她。 忽然,卿绵听到温婉十分凄厉地叫出“啊”的一声,接而又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她透过缝隙向屋里去,只看到婉姨面对她摔倒在地,她忙伸出小手,欲推开柜门扶温婉起来。 温婉倒在地上方看到卿绵藏在衣柜里,已经半推开柜门露出小手,她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里充满恐慌,拖着身体就向往外爬,颈上留下的血迹染红了青砖,灰红的颜色令人发慌。 这女人命可真硬,还没咽气。黑衣人记着自己的任务,复而执剑插进温婉的后背,直入青砖一尺,将她死死钉在地上。 温婉咬牙,任那剑划破自己的身体也要往外爬,万不能让这贼人发现绵绵。 不曾想,卿绵已跳出衣柜,看到站在房中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和他脚边被剑钉在地上的温婉,血从剑的四周向外流出,缓缓滴落在地上。 目睹这一幕,卿绵惊恐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想叫人却失了声,小小的瞳孔里倒影着血和剑,失了血色的小脸苍白,呆立在柜前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婉姨一定很疼。 柜门“吱呀”的声响惊动了黑衣人,转过身对上小女孩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 能在这屋里的,想必是李祐的女儿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黑衣人反手抽出温婉身上的剑向卿绵砍去,手起剑落一瞬间,只见温婉狠狠咬着牙,强撑起身子踉跄着转身扑到卿绵身上,将她护在怀中。剑落在背上,温婉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疼得麻木了。 黑衣人执剑挥向卿绵的那一刻,她还呆站着不知所措,被温婉扑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卿绵霎时觉得眼睛发黑,撑不住昏了过去。 温婉却不知,虚弱地开口,自顾说道,“绵...绵...乖,不要...呃...怕,婉...婉姨...不...咳...不会...让...你...有事...的。”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一手轻抚着卿绵的发,鲜血止不住地沿着唇角流下。 “夫人,我们回来了。”是半夏的声音。 黑衣人耳朵微动听到屋外的脚步声,有两人,其中一人脚步声几乎不可闻,身手恐在自己之上,此地不宜久留。温婉这番定必死无疑,至于那小女娃,想她也翻不起何风浪,日后有机会再动手也不迟。思及此,黑衣人收起剑,身形一闪,破窗离去。 听到贼人离开的声音,温婉再也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清酒走在半夏身旁,绕过影壁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敛了神色,提步飞身至温婉房前,半夏看到清酒的动作,神色一紧,也拎起裙摆跑起来。 踹门而入,看到血泊中的温婉,清酒惊了一瞬,冲至温婉身前封住她的至阴穴,将她翻转过来,方看到被她护在怀中的卿绵。 清酒不觉红了眼眶,身中三剑,却护得卿绵周全。这个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的柔弱女子,刚刚该用了多大的力气啊,抱得那么紧,指尖都泛了青,任她怎么拉温婉也不松手,清酒没有办法,只得先唤醒温婉。 “婉姐姐,我们回来了。”清酒在温婉轻轻唤着她,“婉姐姐,你醒醒啊。”却不见温婉回答。 又伸出手轻轻拍卿绵的脸蛋,“绵绵,绵绵。”也不见卿绵睁眼。 “小姐!”半夏紧随清酒其后看到她怀中的温婉,跪倒在地,明明出府的时候她的小姐还好端端坐在厅里的呀,为什么现在会这样躺在这里啊。 李淡安正悠哉悠哉地从后花园里向院子走去,心想这丫头会藏在哪,倏尔听到半夏的喊叫声,他心里一咯噔,听声音是从娘的房间里传来的,顾不得多想,他拔腿就往温婉的屋子跑去。 清酒将温婉轻放在半夏怀中,拜托她千万叫醒温婉,一定要等着她带清茶过来。 “夫人,您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半夏啊,夫人。”半夏用手擦拭着温婉嘴角的血,颤抖着声音轻轻在她耳边呼唤着。 “绵绵,绵绵,快醒醒,半夏姨姨买了你最爱吃的酥糖。” 眨眼间,李淡安也已奔至屋前,看到躺在半夏怀中紧闭着双眼的温婉和卿绵,满眼的不敢置信,踉跄着身子走至温婉身前跪下,李淡安悲痛欲绝,摇晃着温婉的身体哭喊着,“娘,您醒醒啊,醒醒啊,娘,您睁开眼睛看看安儿啊,安儿还小,不要丢下安儿一个人啊。” “少爷,您不要这样,清酒为夫人止了血,已经去喊清茶来了。”半夏劝慰着李淡安。 话音未落,清酒已经带着清茶进了屋,云暖和卿沐紧随其后。 看到温婉身中剑伤,看到闺女昏迷不醒,云暖当下就腿软了,若不是卿沐眼疾手快搀住了她,只怕要跌坐在地上了。 清茶为二人把了脉,面色凝重地开口,“小姐只是头磕到地昏过去了,未见别处受伤,也没有内伤,至于李夫人......”清茶摇摇头,“三剑皆伤要害,已药石无效。” “清茶姐姐,你不是有九转回春丸吗,给婉姐姐吃下去啊。”清酒拉着清茶的手急切地开口道。 “清酒,你冷静点,就算有九转回春丸,也不过多一炷香的时间啊,况且,最后一颗九转回春丸已经······”清茶双手掩面绝望地说道,她真的无能为力了。清酒松开了她的手,背过身潸然泪下。 “都别说了。”李淡安轻笑着开口,“酒姨、茶姨,你们胡说什么呢,娘亲只是睡着了,看我这就叫醒她。”他轻轻地摇晃着温婉的衣袖低语道,“娘亲,该起床啦,您看云姨卿叔叔都瞧着您呢,您如何能就这般躺在地上睡了呢?” 他扯着温婉的手指,硕大的泪珠溢出眼眶,砸落在她手上,“娘亲,松开手吧,坏人已经走了,绵绵没事了呢。” 一直没有任何回应的温婉,听到这句话终于松开了手,卿沐堂堂七尺男儿见此也不由生出感激之情,若没有温婉的舍命相助,只怕女儿早已命丧黄泉。 他俯身从温婉怀中抱起卿绵,将她放在床上,就让她这么睡着吧。 怀中没了人,温婉皱起脸挣扎要想要睁开眼睛。 李淡安双手握住温婉的手,只见她动了动眼皮,半睁开眼睛,环顾一圈后将目光定格在李淡安脸上,“安儿···你···你先···出去···”温婉说一个字便要喘一口气。 李淡安不安地看着娘亲,为何要让自己出去,温婉只摇摇头不再说话,只看了一眼半夏。 自家夫人一个眼神半夏便知晓她要做什么,是以她无声点点头抱起李淡安,拉了清茶清酒一同向屋外走去,掩上屋门。 屋内,除了昏睡在床上的卿绵,仅余温婉与云暖夫妇。 云暖抱着温婉,贴着她的脸颊,仿佛回到了未出阁的那些日子,彻夜不眠缩在被子里聊未来夫君的样子,云暖轻轻梳理着温婉的青丝,卿沐蹲坐在她们身侧,他们等着她开口。 “阿···暖,卿···大···哥,安···安儿···以···以后···就····拜托···你们···了”温婉说完这句话,不停地喘着气,这一走,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淡安。 “婉姐姐,您放心吧,我和卿沐日后定会把安儿当自己的儿子看待,抚养他长大成人。”云暖向她承诺,转眼看向卿沐,他也郑重地点点头。 温婉如释重负地扬起唇角,“还···还有···一事”她恳求地看着卿沐,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让···李···” 卿沐听到这几个字,试探性地开口道,“李夫人,恕卿某直言,您是否并不想让安王知晓淡安的存在?” 温婉点头,她不想让儿子因为李祐陷入危险境地。 卿沐不露声色心里却略感两难,这若是到了京城,安王见到李淡安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然他还在斟酌中时,云暖已开口应下,“婉姐姐,都依你的。”斜眼睨了卿沐一眼,卿沐忙点头附和。 得到云暖与卿沐的承诺,温婉欣慰地抿唇一笑,拍了拍云暖抱着她的手,向门外看去。 “半夏,带你家少爷进来。”云暖哽咽着开口。 半夏抱着李淡安将他放在温婉身边,看着尚且年少的儿子,温婉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她的命啊,以后留淡安一个人在世上可怎么办哪? 想说话,一开口却是止不住的血喷涌而出,温狠狠抓住李淡安的手,将他的手抓出了血印,沙哑着嗓子开口,“安...安...儿....,为...为娘...走···后,要好...好好...听....你...云姨和...和你...卿叔...叔...的话......” 李淡安不停地摇头哭喊着,“娘亲,不要,不要,千万不要丢下安儿一个人,娘亲,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您。” 温婉伸出手想要再摸摸李淡安的脸,却再也没有力气了,她极尽留恋地看了众人一眼,流转目光望向门外,她好像看到那个人了,还如当年一样器宇轩昂啊。 八年了,她真的等了好久,等得好累啊......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渗出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滴泪,那紧紧抓着李淡安的手,终是重重垂落在地上······ “娘......” “婉姐姐......” “夫人......” 佳人玉殒,人间终是留不住。问,一片芳心曾错付? 万般不舍托孤,唯愿,吾儿余生安康。切莫如母,命薄福浅,不若生在百姓家。 第6章 成长只在一念间 仙灵七月雨绵绵。 今日温婉出殡的日子。李淡安一身缟素缓缓走在前方,绵绵细雨落在他的脸上,如同娘亲的手抚摸着他一般,已不知,那风中飘散的是雨还是泪。卿绵亦着缟素,低着头牵着李淡安的手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侧。 那日温婉玉殒,云暖顾不得照看卿绵,便吩咐清酒将她抱去了客房,待卿绵醒来知会她一声便可。未料卿绵醒来后从清酒口中得知温婉过世的消息,她一点也不信,连鞋子也不穿了光着脚就往屋外跑。 看着满院的白绫和垂花檐上悬着的白灯笼,卿绵转身憋着一口气跑到正厅,任那尖利的石子划破脚掌也不管不顾。及至厅门口方放缓了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摆放在正中央的灵柩,她满怀忐忑地一步一步走近,身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血印。 踮起脚扒着灵柩的边缘,望向躺在里面的温婉,婉姨明明只是睡着了啊,为什么要让婉姨睡在这里啊?“婉姨,婉姨,绵绵来看你了,你快醒来和绵绵说说话啊······”她不停地轻声呼唤着,嗓子都变得干哑了。 得不到眼前人的回应,卿绵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婉姨,婉姨,你醒过来啊,绵绵嗝······错了,绵绵再也不贪玩了,哇······” 清酒将要上前抱回卿绵,却被清茶拉住了,摇摇头向她使眼色,复抬眼看向跪在灵前的李淡安。 自温婉的灵堂设于此处后,李淡安便埋头长跪不起,一言不发,直到听见这番话,他方抬起头,看着踮起脚扒在灵柩上的卿绵,还有她身后那一串带着血的足迹,眼神微动,一闪而过的欣慰与心疼。 他单腿支地踉跄着起身,跪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了,稳住身子缓了一瞬便抬步走向卿绵。站在她身旁,望着灵柩里的娘亲,李淡安单手揽着卿绵劝慰道,“绵绵,不要哭了,娘亲不会怪你的。” “娘亲虽然不在了,但是只要你想,她依然会以另一种方式守护我们身边,绵绵要带着娘亲的那份守护平安快乐地活下去啊。”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悬挂在椽木上的白绫随风飘动,似在附和着李淡安的话。 卿绵仍抽噎个不停,李淡安担心她的脚伤,只得双手环住她的腰抱她坐在隔间的榻上,用湿帕子擦干净卿绵小脚丫上的血和泥巴,从清茶处讨了药给她包扎。 卿绵不愿离开灵堂,便陪着李淡安一同跪着,然她身子骨还未长结实,若是这般跪着时间久了定会会伤了膝盖,故而李淡安让半夏取了棉垫置于他身侧,说服卿绵坐在垫子上。 温婉生前喜静,曾有一日闲话家常时提过一句百年之后想安身在灵山,山青水秀,鸟语花香,还坐北朝南远眺便是长安。那时,她的眼里尽是思念。是以李淡安便央求卿风选了灵山一隅做温婉的身死归处。 灵山因这绵绵细雨被烟雾笼罩着,宛如披上了一层薄纱,山间那本应开在春季里的杜鹃却在这梅雨时节开满枝头,漫山遍野如血般鲜红的杜鹃怒放着,绚烂而诡异,迎接着山下的人儿。 李淡安跪温婉墓前,看着最后一抔黄土盖在她的灵柩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因下雨变得湿软的土地都被磕出了印。 “安儿,走吧。”云暖蹲下身子轻抚着他的头说到。 李淡安跪直身子摇摇头,“云姨,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和娘亲待一会儿。” 云暖听着他强忍着哽咽说出话,轻声叹了一口气,“好吧,那让你卿风叔叔陪着你好吗,你一个人云姨不放心。” “娘亲,绵绵也要在这里陪着淡安哥哥。”卿绵站在李淡安身旁对着自己娘亲说到。 未待云暖开口,却听,“绵绵,你乖乖跟着云姨回去吧,淋着雨生病的话我们都会担心你的,而且你又得喝那苦苦的药了。你放心,安哥哥很快就回去找你,好吗?”李淡安柔声劝着卿绵。 卿绵看了看李淡安,又抬头看看云暖和自家爹爹,拧着眉纠结了片刻,还是不要喝苦苦的药了。她抱住李淡安,拍拍他的背说,“淡安哥哥不要难过,你还有绵绵哦,绵绵会一直陪着你的。” 李淡安面色平静,心却软得一塌糊涂,刚收回去的眼泪又不自觉地从眼角流出来,头抵在卿绵肩上蹭干眼泪,他收紧手臂用力地回抱卿绵一下将她松开。 云暖抱起卿绵起身,同卿沐他们一同向山下走去,留了卿风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陪着李淡安。 “娘,您放心去吧,安儿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娘亲昔日里的教诲安儿自当铭刻在心,只是娘亲,请恕安儿不孝······” 李淡安抬头望天,满目萧然与决绝:“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李淡安在此发誓,他日定会手刃贼子,割其首级为吾之亡母祭奠。”最后一次叩首,李淡安肃然起身,面色漠然向来处走去。 前行路上,斯人不再,身后风吹过,是漫天飞舞的杜鹃花,被雨打湿,落入泥土中化为尘埃。 自灵山回来后,云暖便去找了李淡安,想让他搬过来与他们同住。李淡安摇摇头委婉回绝,说家里还有他和娘亲的回忆,云暖也不便强求,叮嘱清酒和半夏好生照顾他,自己也会日日去看望他。卿绵则更不必说,李淡安都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就差住在李淡安家里了。 过了头七,温婉的后事便告一段落,有些事也该理个清楚了。 是夜,烛火摇曳,云暖端坐在椅上直视着卿沐开口道:“夫君,你有事瞒着我。” 卿沐将进了屋正打算去里间更衣,听到云暖这肯定的问话站定了身子,垮下肩膀叹了一口气,真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自家娘子那双慧眼。 他搬了四脚凳坐在云暖对面,略微思索了一番便缓缓开口,“阿暖,半月前安王的凤隼寻到了这里。” 云暖揣测良多,却并未想过自家夫君隐瞒的事会与李祐有关,她抿唇自顾思考着。 卿沐压低了声音同她细说道:“皇上恐挨不过今冬,自凤隼寻到此处后,安王已飞信四次请我回京。” 这简短一言,于今后却是另一番光景。 原本听到安王二字云暖就面露不满,现下又听自家夫君说李祐要他回京,再思及温婉一事,她气极拍桌而起,怒道:“哼!我说呢,在那日离开长安,这些年并无他人知晓我们隐居仙灵,婉姐姐怎会突然遭人杀害,定是李祐那凤隼暴露了踪迹。” 云暖怒火中烧在屋内来回踱步,深呼一口气单手叉腰站在卿沐面前,另一手执扇不停扇风,“八年都不见他李祐找人,这会儿找劳什子的人,若不是他放出凤隼被有心人跟了来,婉姐姐怎会遭此毒手,安儿怎会如此年幼便没了娘,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李祐怕是都不晓得自己还有个儿子吧,我给你讲,日后到了长安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是他害死了婉姐姐,让他抱着柱子哭去吧。” 这八年婉姐姐一个女子抚养淡安长大有多不容易,若不是和他们一起,云暖实在不敢想温婉一个人的话会有多艰难,好不容易能和寻常百姓一样生活了,就被她那八年未见的夫君害死了,真是越想越生气。 卿沐看着自家娘子单手叉腰站在自己面前气红了脸蛋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忽而被云暖怒瞪一眼,他轻咳一声连声附和,“娘子所言甚是,就让安王抱着柱子哭吧,你快消消气,气大伤身。” 云暖瞪了他一眼,扔了扇子气鼓鼓坐到椅子上不说话。卿沐默默叹一口气,唉,这京城肯定是要回的,然则娘子也是要先哄的。 弯腰捡起地上的团扇,一边给云暖扇风一边开口,“阿暖啊,安王他八年未联系我们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今上龙体一直欠安,朝中又四分五裂,文臣武将各成一派,安王身为今上的胞弟肯定操碎了心,如今三番四次请我回京,想必朝中形势已急如星火。” 云暖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但是事关自己的挚友,她怎能不生李祐的气,原本以为他过个一两年就会来仙灵找婉姐姐,谁知这一等就是八年,还未见人便阴阳相隔,云暖一时情急又泫然泪下。 卿沐忙取出帕子给自家娘子擦泪,“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帮为夫想想该如何同淡安说这事吧。” 那日云暖答应温婉不让李祐知晓淡安的存在时,他便在纠结此事,若是要回长安,必定要带着淡安一起,到时见了面李祐怎会认不出自己儿子,而那时又该如何同淡安解释呢。卿沐敲敲自己的脑袋,枉他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却被这事难住了,真令人头疼。 云暖看着自家夫君的幼稚动作破涕为笑,反过来劝说他,“别敲啦,本就是个榆木脑袋,再敲就更呆了。”卿沐听闻抽了抽嘴角,自额角留下一滴冷汗。 “安儿这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毕竟当时我是答应了婉姐姐的。”云暖如是说到。 忆起当日与温婉说的话,卿沐突然想到,“阿暖,那日李夫人是否只说不让安王知晓淡安的存在,并未提淡安是否能知晓安王,那我们可否先同淡安解释一番再做决断,安王说到底是他的爹爹啊。” 卿沐想到的,云暖也想到了,只是她不想违背婉姐姐的意愿,在她看来,无论是李祐知晓淡安还是淡安知晓李祐,都是温婉不愿看到的,她是真得不知该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何就写成了种田文,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脑子:节奏要快!快起来! 手:救命救命,进入节奏失败。 真的节奏无能,希望大家多多担待。 重修一遍望大家见谅~爱你们 第7章 闯荡江湖学百艺 皓月星辰,蛙鼓蝉鸣。李淡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明日要如何开口同云姨和卿叔叔说自己想闯荡江湖拜师学艺一事。 年幼失恃使李淡安一直难以释怀,这些日子看起来总是憔神悴力的,云暖看着甚是心疼,便吩咐厨房做了些补身子的膳食。午膳时分,她用那白釉刻花折腰碗给李淡安盛了燕窝鸡丝粥,因怀揣着心事,李淡安用膳时都心不在焉,他拿着勺子舀了吃食只顾往嘴里塞,却不知饮下的全是青花瓷杯里的茶水。 卿绵坐在他身旁看到这般古怪的行为,叫了他一声,李淡安并未答应,她只好拉住李淡安拿着勺子的手,“淡安哥哥,你别老用勺子舀茶水喝啊,娘亲给你盛的粥在这里啊。”说着,她把粥推到了他跟前,让清茶把他那茶水撤了去。 被卿绵这么一打断,李淡安方回了神,定了定心神不再胡思乱想,静静地用膳。 云暖看着李淡安眼底那抹青灰和这般失魂模样,知他心里定是藏了事。膳后,她拉着卿沐去了屋里,让他旁敲侧击地问问淡安的心事,又说,“夫君,你同淡安提一下要去京城的事,若是他不想去,那我和绵绵便留在这里,你便一人先去,等过段日子我再同他说。” 卿沐点点头,现下也只能这般了,出了屋叫上李淡安去了书房。 “安儿,卿叔叔有件事要同你讲。” 李淡安本就惴惴不安的,乍一听卿沐的话更紧张了,是不是卿叔叔发现了什么,他压下眼底的困惑望着卿沐,等他开口。 “过些日子我们可能要去京城,你......” “卿叔叔,我想去江湖,我想拜师学艺。” 卿沐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淡安打断了。 李淡安听到卿沐说出的那半句话时,心怦怦跳个不停,惶恐不安,开始胡思乱想觉卿叔叔问出这话是不是不想带自己去京城,是以他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卿沐的话。 “安儿,你为什么想去闯江湖啊?” 李淡安站直身子,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开口,“闯荡江湖学百艺,手刃贼子报母仇。”声音稚嫩,语气却十分决绝。 李淡安尚年幼,并不知晓江湖的深不可测,况温婉也不想他陷入朝堂的阴谋诡谲之中,是以卿沐开口劝阻道:“安儿,闯荡江湖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风餐露宿是常事,刀光剑影处处存,叔叔着实不放心,且你娘亲只想你平淡安康度此生,若是你真想习武,到了京城便让卿风叔叔日日教你如何?” 李淡安不说话,只是坚定眼神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卿沐,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 若说之前是因为任性而开口说出那十六个字,现下,他便是打定决心要去江湖走一遭,任天涯海角也找到那贼人,取其首级为母报仇。 卿沐顶不住李淡安这样的目光,只能委婉道,“这样吧,容卿叔叔与你云姨商议一番再同你说好吗?“ 李淡安知此事急不得,踌躇了片刻向卿沐请辞道,“嗯,卿叔叔,我听您和云姨的,没什么事的话,淡安就先告辞了。”以前都是赖在这里不走,今日里他却一刻也待不住了,匆匆作揖同卿沐告辞便转身跑走了。 看着他慌忙离去的背影,卿沐微微摇头转身走至书案后的太师椅前坐下,翻开书还未看两页,就见云暖推门进了书房,走到窗边的檀木椅上坐下问道,“我看安儿急匆匆跑出去了,叫他也未答应,你方才可有同安儿说,如何同他说的,安儿是如何想的。” 自家娘子这三连问卿沐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告诉她,“淡安只听说我们要去京城,还未等我那后半句出口便打断我说他要去闯荡江湖,给李夫人报仇。” 云暖听了卿沐这话,思及方才淡安那急匆匆的脚步,她便知这孩子定是误会了什么,急忙站起身,也顾不得指责卿沐了,径直出门去寻李淡安。 这方李淡安落荒而逃似的出了书房,一口气跑出卿府的大门回了自己家,绕过影壁直冲进温婉生前的屋子里,躲进她的衣柜里,抱着温婉昔日里的衣裳缩成一团。只有这般,李淡安才会觉得娘亲还没有离开他,怀抱着这些衣裳好似娘亲抱着他一般。 却说卿绵在游廊中看到李淡安出了爹爹的书房就往大门外跑去,叫了他好几声也不搭理,一头雾水的她迈着小短腿就向李淡安追去,碧玉流苏在主子的跑动下叮叮咚咚地响,身后其修也跟着她一齐跑。 那日李府出事,云暖顾不得罚其修和远兮,待安顿好温婉的后事后方罚她二人禁足思过七日,前几日方解了禁,是以现下无论自家小姐走到哪,她们定要有一个人要跟着的。 李淡安步子大跑得飞快,卿绵追不上,出了大门便不见了他的踪迹,问了门口的小厮,说李淡安回李府了,她复而转身往李府跑去。 门口小厮不由纳闷,这两小主子平日里不都是从里面走的么,今日怎的走了正门,摇摇头不再去想主子的事,还是本本分分看好自己的门吧。 卿绵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跑到府里,正巧在院子碰到半夏,寻问了李淡安的去向,知他往温婉的屋子去了,卿绵向半夏道了谢。她跑到温婉屋门口,缓了几口气,放轻脚步走进屋,环顾一周,方发现梨花木衣柜外露出的李淡安的衣摆。 至今看到这衣柜她还有阴影,卿绵颤抖着小腿挪到衣柜旁,坐在地上靠着柜子开口,“淡安哥哥,绵绵方才唤你你都没有理我呢,你是不是不喜欢绵绵了。” 李淡安缩在柜子里听着卿绵的话,无声摇摇头,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以后你去了京城我就见不到你了,想到这他就觉得心里涩涩的,难受得紧。 卿绵得不到李淡安的应答,自顾开口道:“淡安哥哥,我不晓得爹爹同你说了什么,可是,绵绵的命是婉姨救下的,如今婉姨不在了,绵绵会一辈子陪着你的。” 李淡安知卿绵向来言出必行,她今日能说出这番话,定是有一辈子陪着自己的打算,这个傻丫头,知道一生的承诺有多重吗。 他只觉得心里涨涨的,有种说不出的心悦,只想抱抱这小丫头,这般想着,便出了柜子。 卿绵方把李淡安劝出来,自家娘亲就进来了。 云暖拎着裙摆一路小跑找过来,到门口才放下裙摆缓缓走进来,她蹲下身子与李淡安平视,看着他说,“安儿,京城不是非去不可,你的喜怒哀乐才是云姨最在乎的。你若是不想去咱们便不去,就在这仙灵同寻常百姓一般生活。” 李淡安缩在柜子里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是自己太任性了,从小卿叔叔就对自己那般好,还教自己读书习字,如何能将卿叔叔想得那般小人呢?他眼含歉意,“云姨对不起,淡安知道错了,是我错怪卿叔叔了。” “我们淡安才没有错呢,是你卿叔叔不会说话,回去云姨就罚他不许睡觉。”云暖摸摸他的头,知晓婉姐姐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还是她做得不够好,才让淡安有了这种不安感。 李淡安听了这话忙抬起头,扯着云暖的袖子认真地说,“云姨,可不可以不要罚卿叔叔,安儿还要请卿叔叔指点的功课呢?” “好好好,都听我们淡安的。”云暖欣慰地抿唇一笑,终于把这小家伙哄好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卿绵听着自家娘亲和淡安哥哥的对话一双杏眼睁的圆溜溜,整个人都懵懵的,什么时候说要去京城了?她怎么不知道,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就问出了声,“娘亲,绵绵怎么不知道我们要去京城啊?” 还未等自家娘亲开口,又拉着李淡安的手说,“淡安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去京城啊。”她学着云暖的样子开口,“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娘亲和我还有淡安哥哥我们就待在仙灵,让爹爹一个人去。” 云暖听了自家女儿这话真替夫君捏了一把汗,这个小祖宗可是不好哄啊。“绵绵啊,知府大人跟皇上说你爹爹教书教得好,皇上便请他去京城教书呢。” 这样啊,卿绵点点头,那个大人长得不甚俊俏眼光可还行,自家爹爹那可是一顶一的好文采。 李淡安虽不了解卿沐的过去,却知事实肯定不是如此,然而他只要回答绵绵的问题就好,“怎么会呢绵绵,未出生时我便没了爹爹,现下又失去娘亲,以后你和云姨、卿叔叔便是我的家人,当然不会分开的。” 卿绵听了李淡安的话一时高兴,跳上了他的身子,将他扑在了梨花木柜上。 云暖已来不及拉住自家女儿,只能背过身装看不见,这性子真不知随了谁。 诚然,卿绵是随了她。 带着两个小祖宗回了卿府,云暖吩咐其修带着卿绵去玩,她则牵着李淡安去书房找卿沐,好好谈一谈这闯江湖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点开的小可爱爱你们~ 第8章 身向梧山那畔行 书房内,三人对坐,面面相觑。 云暖不停向卿沐使眼色,卿沐接收到自家娘子的暗示,摸摸鼻子开口:“安儿啊,你要知道,学武并不是那般容易,卿沐和清酒自幼习武,无论风吹日晒从未间断,受伤更是常有的事,卿叔叔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卿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李淡安一脸郑重地点点头。 “既如此......” “咳咳”云暖以帕遮唇轻咳两声。 卿沐额上冒下一滴冷汗,忙改口道:“你这般独自去闯荡江湖,我和你云姨甚是不放心,不若这样,卿叔叔有一位挚友乃是栖梧山庄庄主,栖梧山庄于江湖中也有一番地位,只是一旦入庄没有个三五载是出不来的,你若真想学,我便送你去,如何。” 抬眼看到自家夫人未有不满的眼神,卿沐长舒一口气,差点把栖梧山庄这位忘了。 “那如若我进了庄,以后还能找到绵......你们吗?”李淡安不安地开口,他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卿绵。 “当然。”卿沐郑重其事地回答。 圆月当空,举杯共酌,飘飘乎似有人低泣,这共婵娟的中秋夜,却要话离别。 “真的不告诉绵绵么?”云暖又一次问李淡安。 “不了,云姨,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便趁着绵绵睡着,悄悄离去吧。”李淡安站在院内,望着卿绵那扇小轩窗如是说。 他怕看到绵绵哭,他最舍不得绵绵哭了,那样他便舍不得离开了,然而母仇必报,有时分别是身不由己的。 “淡安,卿叔叔这里有一封信,我与那庄主多年未见,总该提笔问候几句,待到庄里见到他,你你便把这信转交给他。” 李淡安点点头,将信收于回袖中,转身向门外走去。 行李早已收拾妥当,卿风业已牵着马在门外候着,他此行护送李淡安后,还需前往长安旧宅打点,等候卿沐一行到来。 终是到了离别的时候,一行人走至府门口,李淡安深深看一眼众人,“卿叔叔、云姨、半夏姨姨、酒姨、茶姨留步吧,今日一别,不知日后何时能见,淡安不孝,望你们珍重。” 说罢,他双膝跪下深深叩首,毅然决然转身上马,奔向远方。 望着李淡安渐渐消失的背影,卿沐百感交集,这番送他去他温瀚那处,希望能打消了他那复仇的念头。 “不要,不要,婉姨,不要......”满头虚汗从睡梦中惊醒,卿绵坐在床上喘着气,她又看到婉姨扑倒在她身上,满目的鲜红如同娇艳欲滴怒放的杜鹃花也扑向她,她喊,她叫。 外间守夜的远兮听到动静忙点了灯进屋,“小姐,可是梦魇了。” 卿绵那月牙眼里满含泪水,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往下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要去找淡安哥哥,我要找淡安哥哥。” 远兮忙按住她掀开的被子,可不能再着了凉,“小姐,现下才将将五更天,天还黑着,等天些微亮一些再去吧。” 卿绵不听,只光着脚要往外跑,远兮见拦不住她赶忙蹲下身给她穿上蜀锦绣花鞋,披上那件妃色缂丝缎子斗篷,跟在她的身后。 却说到了李府,未见一个人影,卿绵当下并未在意,只自顾向李淡安屋子跑去,待到门口,将木门拍得“咚咚”震天响却无人应答,她面露不安,双手推门,屋内的摆设还同往常一样,只是那床榻上却没有她要找的人,被褥也叠的整整齐齐。 她冲着跟来的远兮问,“淡安哥哥呢。”远兮昨日里同她在屋里,并不知李淡安去了哪里,是以她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卿绵心急如焚顾不得耽搁时间,跑到院里开始喊李淡安的名字,半夏听到那响破天际的敲门声就醒了,披着外袍匆匆跑出厢房便看到卿绵在院里哭着找自家少爷。 她莲步轻移,小跑着到卿绵跟前,瞧瞧,小脸都哭得皱巴巴的,她掏出帕子擦掉卿绵脸上的泪水,“绵绵小姐,怎么这般早便来找淡安少爷呢?” 卿绵委屈巴巴地开口,“半夏姨姨,我梦到婉姨了,害怕.....就醒了,相见淡安哥哥......就跑来了。” 那日凄惨的一幕又浮上半夏的脑海,想到自家主子也不由红了眼眶,她抱住卿绵抚摸着她的头,小小年纪便亲眼目睹了这般残忍的生离死别,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这噩梦。 心里记着云暖的叮嘱,半夏开口,“卿管家带着淡安少爷先往京城里去了,等到了长安,便能见到淡安少爷了。” 卿绵听了,嘴巴一瘪,更伤心了,“呜呜,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原本卿掌教吩咐卿管家先行一步去京城打点的,谁知淡安少爷看到卿管家骑马非要上去跟着一起去,昨儿夜里便走了,那会子你都歇下了,便没叫醒你。”虽说这话别人说给自己都不信,然而为了哄这小祖宗,半夏这般解释便足够了。心里却默默道,少爷,对不住了,到时您自己同绵绵小姐解释吧。 “哼,绵绵也没骑过马,淡安哥哥又自己偷偷去,不带我,不跟他好了。”小孩子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卿绵这会子已经开始埋怨李淡安又带她自己偷偷去骑马了。 此时,李淡安与卿风也已策马到了栖梧山庄的入口,还未下马便狠狠打了两个喷嚏,这般不辞而别怕不是绵绵想自己了。 是想您了,想骂您呢。 栖梧山庄隐匿在京城正南方七十里外的梧山中,远远望去,天高云淡,层峦耸翠。 山庄三面环山,一面毗邻悬崖,地势险峻,山脚下方圆十里荒无人烟,山口处常年四季坐着一位守山人,靠着一棵歪脖子树,花白的胡子有一尺长,一身青灰布衣不知洗了多少水,都泛了白,上面还满是补丁。 要进庄,必须得向守山人出示庄主的信物,别看他年纪大,眼睛可火亮着呢,妄想用假的瞒天过海是不可能的,保不齐还会被老头儿引到迷阵里玩几天呢。 李淡安看着坐在那的老爷爷心想,这四周荒无人烟的,老爷爷怕不是迷路了吧,这般想着,便开口问出了声。 老头儿听见了,捋了捋那一尺长的花白胡子,半眯着眼不回答,只笑呵呵地打量着牵着马的卿风和他身旁的李淡安,几年不见卿风,这小子眼角都有褶子了。 只是他牵着的这小公子既不像沐小子也不像暖丫头,看着五官有些眼熟啊,只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像谁。唉,老喽,不中用喽。 卿风右手牵马,左手牵着李淡安走至老者跟前,自怀中掏出卿沐交给他的那枚琥珀金凰令,俯下身子递给老者,“善老,卿风奉家主之命送小公子来栖梧山庄。” 李淡安听了惊,嘴巴张得跟鸡蛋大似的盯着面前的老爷爷,完全看不出来啊,他顿时觉得自己四年的书白读了,真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啊。 虽说识得卿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善老接过那令牌,仔细翻看了一遍,是庄里梧桐结的琥珀,看着琥珀里浮动的水木花纹,是庄主那段日子闲来无事的手笔。 他将令牌扔回卿风怀里,一手背后在那歪脖子槐树上拍了几下,只听“轰隆”一声,山转树移,露出了一条黑曜石路,卿沐拱手作揖谢过善老,抱起李淡安上马,策马进庄。 李淡安从卿风怀里探出头往后看去,已看不到山外,定是老爷爷关了门吧。 凭借令牌直入栖梧堂见到温瀚。李淡安学着卿风的样子给温瀚作揖请安,那庄主只一身玄衣,腰间挂一枚龙凤白玉牌,剑眉凌厉,却有一双桃花眼温和了几分冷厉,走上前递上卿沐的亲笔书信。 温瀚一边拆着信,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淡安,这小公子看着不像卿沐啊,但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卿沐到底有何事让卿风带着这小公子走这一趟,敛下目光,他取出信细细读来。 “温瀚吾兄: 启信安。 多年未见,沐甚是怀念,忆昔年酒肆开怀畅饮、谈笑风生之快意,感怀至深。 今托卿风前去.......所携小公子李淡安乃汝妹温婉之子,本隐居仙灵安然八年,未料七月汝妹惨遭毒手,淡安不幸年幼失恃,几番与吾提及踏江湖、报母仇......然安之年幼,独去江湖吾心不安,思及兄之栖梧,故而有此一行......” 读至此处,温瀚摇晃着身子退后几步,那信自手中滑落。李祐说那日妹妹惨死于乱臣贼子剑下,竟不知,竟不知...... 他微微仰头,一手遮眼,压住那几欲夺眶而出的晶莹,复而低头,“小公子,可否抬头让我看一眼。” 李淡安听到温瀚唤他,抬眼看去,那刚刚还淡漠如水的眸此时却微微泛红,看着他好似有一丝欣喜,李淡安很是不解,这人怎的这般看着自己。 这便是婉儿的儿子,他温瀚的外甥,挪动脚步,温瀚蹲在李淡安身前,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颊,“小公子唤做什么啊?”虽然从卿沐的信中知晓了他的名字,但温瀚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李淡安莫名其妙,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喏喏地开口,“温庄主,我叫李淡安。” 温瀚听到他开口,喜极而泣,“淡安,淡安,平淡安康甚好,甚好。” 婉儿,你之所愿为兄已明了,杀妹之仇为兄定会报,淡安,为兄也会替你护他平安度此生。 “如此,淡安少爷就拜托温庄主了。家主接了安王的飞信不日便会启程回京,卿风需先行一步前往长安旧宅打点。” 温瀚点头,任他离去。 望着卿风渐渐远去的身影,李淡安心里空空的,他年何日,与卿再见。 不日,卿绵一家便启程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马车哒哒,她撩起帘子望着身后渐渐消失的仙灵,心中充满不舍和期许,不知长安同仙灵有何不同? 回首望仙灵,碧水映城阙。 长安三千里,不知何时归。 一路北上走走停停,终是在霜降前赶到了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转热,请注意防暑~爱你们 第9章 绘得世间千万眼 建元十二年的除夕,那一夜长安城发生了太多事,万家灯火彻夜未熄宛如白昼,城墙上的白灯笼,燃了整整一月。 除夕夜,仁帝驾崩,举国缟素,哭丧三日,守孝三年。正月初七,幼帝登基,改号绥和。奉先帝遗诏,封安王李祐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处理朝政,封建元元年金科状元卿沐任太傅辅弼天子,位列三公,官拜一品。 长安城里的百姓皆知,那状元郎八年前便辞官携夫人不知所踪,府上只留了一年过半百的老头看门。 然仁帝驾崩前一月却突然回了长安,这个中缘由,普通百姓自是不知,只津津乐道朝廷终不再是那左相一派一手遮天之地了。 却说李祐自卿沐口中得知温婉惨死,幼子不知所踪的消息,几欲不振,罢朝一月,闭不见客。 一月后朝堂之上,左相出言不逊直言摄政王目无幼帝,是为不尊。孰料摄政王一言不发拔剑直挥向左相,吓得他瘫软在地,再不敢妄言。 李祐恨不得当场让那裴陆荣人首分离,能认得凤隼的,这世上就那几个人了,他有的时间跟他们慢慢磨。 自那之后,朝廷文武百官谈之色变,见之生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有人明哲保身,有人弃暗投明,也有人一条佞道走到黑。 那段时间,卿沐可是忙的焦头烂额,摄政王甩甩手独自悲伤去了,留他辅佐幼帝处理朝政,还要教其治国当政之道,傍晚回府里还要哄宝贝闺女和宝贝夫人,真真是头大如牛。 话说卿绵长于仙灵,因年幼体弱,初到长安便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可急得云暖都瘦了几圈,眼瞅着在清茶的调理下有起色了,又哭着闹着要找李淡安,一宿一宿不睡,刚哄她歇下吧,又被梦魇惊醒,一会喊“婉姨”,一会喊“淡安哥哥”,那在仙灵养的肉嘟嘟的脸蛋肉眼可见的陷了下去,闹腾了三四日,竟是连粥也咽不下去了。 云暖看在眼里难受得紧,这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宝贝可要折腾死她这当娘的了,夜里见了卿沐说起女儿就忍不住泪如雨下,卿沐如何能不着急,总不能让卿风去把安儿接回来让绵绵看过再送回山庄吧,祖宗百年的规矩不可破,就算是温瀚的外甥,恐也不能来去自如。 只能另想他法了。 不曾想慈恩寺的出了名的主持了缘大师不知从何处知晓卿绵的事,竟主动找上门说可以帮她封去那段记忆,至于会不会忘掉某些人,便不得而知了。 云暖虽似信非信的,然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大师挥挥衣袖出门去,待卿绵醒来后,果真再未梦魇过,云暖大手一挥吩咐清酒给慈恩寺添了一千两的香油钱,花光了卿沐教书攒下的银两。 望着空空如也的钱匣,卿沐只能说一句“娘子花得好”,夫君教书挣的钱就是为了给娘子花的,只是发俸时默默抽出一两藏在了书案前太师椅压着的地砖下。 云暖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闺女竟忘了她一直念叨着的淡安哥哥,忍不住叹一口气,总归淡安还需几年才能出庄,日后的事便顺其自然吧。 此时,李淡安也已开始了自己的江湖生涯。 落雪纷飞,银妆素裹,又是一年寒冬。 卿绵初来长安的前两年,冬日里是不怎么出房门的,生的娇嫩,被那凛凛的西北风吹片刻,小脸就皲裂了,是以卿沐为此专门寻人在府里建了间暖阁,将过霜降便生起地龙,让自家闺女有身在仙灵的暖意。 然则经过这六七年与长安水土的亲密交流,卿绵已逐渐适应了这刺骨的凛冽,毕竟一冬都待在那暖阁会憋出病。 “幽姐姐,你又给渊哥哥试药啊?”卿绵皱着鼻子看着铜炉上“咕咚咕咚”翻个不停的汤药,幽姐姐如何能受得了这呕人的味道啊。 “是啊,前几日姑丈说皇上又咳了血,我便想再多试几味药,毕竟姑丈和摄政王这般信任我。” 与卿绵搭话的这姑娘豆蔻年华,一袭雪青色纱裙垂至脚踝,外罩一件蔥绿夹袄,眉如远山眸含水,不笑时淡漠如水,微微一笑便如沐春风,冰消雪融,她便是卿绵的表姐云幽。 云暖回京的第二年,亲弟弟云寒便把女儿寄养在了自己家里,同弟妹云游四方去了,亲弟弟心这般大,着实令云暖头大。 至于为李渊试药,纯粹是李祐和卿沐不相信太医院那些庸医,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带了皇上到太傅府让清茶先给瞧瞧。 恰巧那时云幽刚到府里,她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妙手圣医幽昙,传闻一脚踏进黄泉的人她也能医得回来,是以身为妙手圣医的女儿,云幽自幼便深得幽昙真传,使得一手好医术。 偶然碰到清茶煮药时她多问了一嘴,便被清茶拉着打下手,久而久之就变成她给皇上试药了,总归就当是练手了,若是能把皇上这沉毒除了,医术便可更上一层楼。 “你今日不去书画院了?”云幽记得今天是她去书画院学绘画的日子。 自了缘大师封存了卿绵的记忆后,她便一门心思嚷嚷着要学画画,云暖只能允了她,学画总比梦魇了寝食难安的强。 却不想卿绵沉迷画眼无法自拔,卿沐夫妇也委实不解,书画院的先生私下里多次同他二人诉苦,直言教不了,教不了,久而久之京城里的人都知晓了太傅家的女儿只会画眼睛,谁料太傅家的女儿后来竟被大佑朝鼎鼎有名的画师青石先生收去做了闭门弟子,羡煞书画院一众同门。 卿绵至今依然沉迷画眼,若让云暖说有何进步的话,约莫是画眼的技艺愈发高超了,速度愈快了,偶尔也会画不是眼的画? 自家闺女三刻钟所画的眼围着书房可挂三圈,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看的眼。 “嗯,昨儿个先生说今日歇假,我原本以为姐姐今日无事,打算和你一同去西市逛逛。齐二说西市的津轩阁来了个外藩厨子,做的那炮豚是别有一番风味。”卿绵食指点着下巴这般说着,想想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还有什么能让她在这天寒地冻数九天出门,除了学画也只有美食了。 云幽抿唇一笑,“你呀,若是你不急,等我这药好了便同你一起去。” 卿绵忙点头应到,十分殷勤的接过云幽手中的竹扇,煽起烧。 太傅府到西市得小半个时辰,卿绵一早便让其修备了糕点放在马车上,不然怕是撑不到津轩阁了。 栖梧山庄。 “安儿,日后做了皇上的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定要时时将皇上安危放于心上,切莫冲动行事。”温瀚严肃道,“想要调查当年的事,这个职位于你最有利,但是不可避免会与摄政王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淡安十二岁第一次出庄顺利完成任务后,温瀚便将他的真实身份与栖梧山庄的使命告知于他了,温瀚清楚的记得,那时淡安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震惊。 后来这三年淡安总是能毫无纰漏地完成他下达的任务,这结果便是他也看不透现在的外甥了,看不穿他的喜怒哀乐,猜不透他的所思所念。 “淡安谨记庄主教诲。” 瞧瞧,都不叫他舅舅了,唉,外甥长大了,管不了了。 李淡安知温瀚心中所想,只是规矩不可破,在栖梧山庄他的身份只是栖梧暗卫,今次出了山庄,定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侍卫。至于......他压下眼底那抹思念,若能全身而退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马上要和媳妇见面了,好鸡冻~ 卿绵:马上就能吃到脆皮烤乳猪了,好鸡冻~ 第10章 津轩阁内冲突起 虽说天上飘着雪,可也挡不住长安城百姓消遣的步伐。冬日里无甚农活,是以西市依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融了这寒冬里的三份冷意。 津轩阁每逢饭时便座无虚席,今日卿绵特意避开了用午膳的时辰,进了店一抬眼就看到楼上靠窗的空桌,顿时笑眯了眼,来得可真巧。 她二人刚跨过门槛,小二就喜笑颜开迎上来了,“卿小姐里边儿请~” 卿绵是这里的常客了,上至掌柜下到小二早眼熟了她,毕竟是当朝太傅的爱女且又生得率真可爱,待人也婉婉有仪,月牙眼弯弯抿唇一笑就如那冬日暖阳,让人不由心畅和煦。 “小二,楼上那靠窗的位子可有人坐?”位子虽空着,然卿绵恐有人预先订了,就问了一句。 “卿小姐,您今日可来得巧了,靠窗的那些位子还都没人订呢。” 卿绵面露喜色,拉着云幽就往楼上去,“我们便坐靠窗的那桌,烦请你沏一壶茉莉雀舌毫送上来。” “好嘞,您二位楼上请,小心脚下台阶,人坐茶到~”小二挥舞着手中的汗巾乐呵呵开口。 “幽姐姐,我们今日只点个炮豚如何?” “嗯,这一只炮豚我们也是用不完的,可莫要糟践了粮食。”云幽柔声回答她。 “卿小姐,您要的茉莉雀舌毫,趁热喝~”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小二就端着香茗上了楼,给她二人斟满。 放下手中的金丝珐琅花鸟铜袖炉,卿绵双手捧起斟满香茗的茶盏,啜一小口,眯起眼好不惬意。 “小二,你们这可是来了个外藩厨子?”忽而开口问出一句,她怕齐珏又忽悠自己,还是问清楚比较稳妥。 “卿小姐神通,冒昧问一句,您可是要尝一尝小店里新出的炮豚?” 这小二真是个人精,自己不过是问到厨子,他便猜到自己想吃什么了,卿绵点点头,你真棒。 “您今日出门定是撞了福星,来得可真真巧了!小店里就剩一只乳猪了,若您再晚来半刻怕是就要与这炮豚失之交臂了。” 瞧这小二说的这般夸张,卿绵与云幽都不觉莞尔。 “那你这最后一只小乳猪,莫不是有何问题?”卿绵打趣道,她当然知晓津轩阁的食材都是精挑细选,当日采买当日烹制的。 “卿小姐您说笑了,小的就不打扰您二位了,这就下菜去。”小二挠了挠脑袋,一溜烟跑了。 待小二端着那金黄金黄的炮豚上楼来,卿绵睁着滴溜溜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盘中珍馐,闻一闻这炮豚散发出的香甜,跃跃欲试等不及要品上一品了。 “真香啊~齐二诚不欺我。”嚼着脆甜的烤乳猪皮,卿绵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呦,瞧瞧这是谁啊?太傅府小姐的小跟班伺候主子用膳哪。”这话说得充满尖酸刻薄,着实配不上她那副还算姣好的容貌。 裴如华看坐在窗边的二人不搭理她,面露尴尬,身后跟着的几位官家小姐只默默看着不说话。 若是今日搁不住脸面,日后还如何在京城贵女圈立足,再给二房那裴似玉知晓了,背地里还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呢。 思及此,她抬高声音复道:“卿绵,你这小跟班莫不是个聋子,听不见本小姐说话吗?” 这指名带姓的一声出来,阁内众人都不由抬头往楼上瞅去,我的娘哎,左相千金对上太傅千金,搁下筷子,坐得整整齐齐等着看戏。 小二一看,惹不起,惹不起,麻利利跑到楼下喊自家掌柜的去了。 卿绵听了这话噌得站起身,动作有些急带倒了凳子,“裴如华,不许你这样说,快跟幽姐姐道歉!”声音绵软眼神却十分坚定。 云幽虽显出一丝愠色,却是拉住卿绵的小手摇摇头,“绵绵,算了吧。”裴如华毕竟是相府千金,若是这般跟她闹起来,只怕到时又要连累姑丈了,然她是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 裴如华还未见过卿绵这般较真模样,她从那眼神里看出了若是不道歉,这人恐要跟自己杠在这里了。 然在这津轩阁众目睽睽之下万不能输了相府的气势,是以她直视着卿绵一字一顿地开口,“本小姐凭什么跟她道歉。” 神态张扬,语气傲慢。 “二位小姐,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店掌柜闻讯赶来,这二位祖宗可都惹不起啊,擦擦额边的汗,他不停劝说二人。 裴如华并不搭理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往楼下走去。 “我倒是要看看,哪个敢在欺辱我幽昙的女儿?” 须臾间,说话的人已飞身至楼上,一袭月白留仙裙,三千青丝仅用同色丝带绾起一绺,转身落地的一刹,如玉蝶展翅般动人。 “幽昙,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 “江湖传闻的那妙手神医好似就唤作幽昙。” 津轩阁里的众人呆滞一瞬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云幽看着眼前的人,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微微提起脚步却又放下,捏紧手中的帕子生出些许怯意。 幽昙看着女儿这忐忑的样子有些心疼,这一去六七年,着实亏欠了她,可这个中缘由却是不能同她讲的。 她莲步轻移走近,抱住自家闺女柔声道,“幽儿,娘亲回来了。” 云幽头抵在自家娘亲的怀里,忍不住低泣了声,“娘亲,幽儿好想你,好想你和爹爹......” 泪水浸湿了幽昙的前襟,没有埋怨,只是想念,她只觉心里酸酸涨涨的,今后都不会再离开女儿了,轻抚着云幽的青丝安慰着。 松开闺女,转眼看向一旁的卿绵,“绵绵还是这般纯真可爱。” 卿绵看到云幽的一刹也是不敢置信的,懵懵地看着她们,都忘了自己还在同裴如华理论,待到云幽同自己说话时才回过神,发现那裴如华已下了一层台阶,急忙开口,“裴如华你站住。”说着就要往她那处跑去。 云幽伸手拦住她,“绵绵,你同幽儿在此处等候片刻,舅母去去就来。” 只见她转身走向楼梯口,扫一眼裴如华,“丫头,我看你衣着华贵必是出自名门望族,怎的说话却如此刻薄,若是你爹娘没教过你何为尊重人,本夫人不介意替你爹娘管教你一番。” 说话间,她将楼梯扶手上那木雕莲花捏了个粉碎,一甩袖挥向裴如华脚边。 裴如华原本冷眼看着她,待那碎末飘到自己脚下时,当即吓得脸色苍白,抬眼看着云幽飞快地说了声“对不起”,落荒而逃。 掏出丝帕擦干净手上的灰尘,幽昙转身向卿绵二人走去,却见两个小丫头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眼神微动,是不是有点过了,嗯,下次出手轻一点。 换上笑颜,她拉起呆滞的两人,“二位小佳人,我们回府吧。”走时不忘撂下一锭黄金在桌上,够掌柜的重修一座木梯了。 今日津轩阁发生的事,不到一刻钟就传遍了长安城,街道巷尾的人三五成群津津乐道。 裴陆荣知晓后气得摔了满屋的花瓶,虽觉丢人却不得不派人强压下这消息,只是这一笔又记到了卿沐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我就想见个媳妇这么难的吗??? 作者:明天!就是明天!大佬信我一次! 卿绵:你们在说什么。。 第11章 仙灵别后长安见 落日的余晖照在宫殿外的金瓦上,折射出漫天绚丽的光,没有了白日里文武百官的鼓噪,此刻的皇宫显得静谧而孤寂。 勤政殿内,来福小心翼翼地侍候自家主子换上那盘领窄袖龙纹缂丝常服,系上金带钩。 又该让内务府来人量尺寸了,来福这般想着。这才不过小半月,皇上的龙袍又宽松许多,金带钩扣到最里面,还有些松垮。对着铜镜正了正那顶乌纱翼善冠,他仔细检查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启禀皇上,礼部尚书府二公子齐珏求见。”外殿的公公来禀。 “宣。”不甚大的声音如清泉流响般清亮,夹着一丝清冷又带着一股天家的的不怒自威。 “诺。” 齐珏得了通传,进殿施施然向李渊请了安,落座在窗边的金丝楠木交椅上,一副宾至如归的样子。诚然,他身为皇上伴读,早已是这勤政殿的常客,就差把这勤政殿当作第二个家了。 李渊早就习以为常,任他去了。还记得礼部尚书第一次带着齐珏见自己时,他浑身就透露着慵懒散漫我行我素,不过也就齐珏这般性子的人当自己的伴读,朝中那些人才能安心吧。 “这个时辰宣你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于你。”看着齐珏坐正了身子,李渊复而开口道,“朕新任了位御前侍卫,日后你要同他好好相处。” 李渊不知为何温瀚要撤了先前的暗卫让自己任了这新侍卫,不过能这么安排想是有他的道理的。温家世代背负栖梧山庄使命,李渊自不会怀疑他们的忠诚,不过是暗卫变明卫,日后慢慢习惯便好。 “好说,好说。”齐珏控制不住暗喜,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自从绥和元年进了宫当皇上伴读,鬼知道自己这些年都怎么过来的。 小时候年幼无知还能同皇上勾肩搭背,玩遍皇宫十八殿,可自从懂得君臣有别之后,他见了皇上总是有些拘束,再也不能像幼时那般无礼了。 现下听说来了位新侍卫,齐珏只觉终于有人陪自己浪了,踏遍长安六街指日可待,想想都觉得有些小激动呢。 他偷偷瞄一眼李渊,歪着头试探性地开口,“皇上,敢问这位大人现在何处?臣已等不及要与他进行一番友好交流。” 相伴数年,李渊怎能不知齐珏心中所想,低头了然一笑, “哦,今日你是见不到了,孤派他去太傅府里取药了。”李渊翻看着案上的奏折,淡然开口。 齐珏有些失落,掏出他那别在腰封里的折扇,“唰”得打开轻摇着,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总归他是跑不了了。 车轮滚滚,碾过铺在地上那厚厚的一层雪,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迹,须臾间又被飘雪覆盖,印迹就被抹去。回时的路好似变短了一般,马车里的佳人只觉还未说几句话就到了地方。 舅舅和舅母是晌午时将到长安的,舅母则是问了娘亲她们的去处,思女心切跟着寻过去的,他们这次回来,应当不会再离开了。 “娘亲,今日津轩阁发生的事可否不同姑姑与姑父讲?”随着马车放缓速度,云幽向自家娘亲开口。 女儿心中所想幽昙自是明白,点点头,不说便不说罢。 其修先她们一步下了马车,扶着卿绵下了车,继而将手递向马车里的云幽。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刺骨,卿绵搓搓手站在背风处的石狮旁等着她们,恰逢此时从府里走出来一位玄衣少年,龙眉凤目,清冷俊逸。 感受到她的目光,少年低头看向这处,怔了一瞬向她微微颔首,卿绵忙福身回了礼,不再看他。 少年自她身前走过,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卿绵倏尔向他的背影,黛眉轻蹙,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夹带着一股失落,好似这人本不该对自己这般的漠然。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长得这般俊俏,看得绵绵如此着迷。” 突如其来的话在卿绵耳边响起,吓得她一哆嗦,原是幽昙和云幽已下了马车,等着她进府里去呢。她收回目光,被舅母这句揶揄羞红了脸,撒娇似地“哎呀”一声,跺跺脚低着头就往府里跑。 那玄衣少年正是奉了李渊口谕前来太傅府取药的李淡安,他不曾想过刚来京城便要与故人相见,也未曾想过再见会是这般场景,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吗?从她身前走过的那一瞬思绪万千,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微微一个点头,似萍水相逢的过客。 昔年总角,言笑晏晏。七年一别,今如鸿沟。藏身院墙旁,李淡安回身,幼时的小妹妹长大了,明眸善睐,巧笑倩兮,性子还是那般绵软。 看着那一抹倩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后,李淡安方收回目光,飞身上马奔向皇城。 “爹爹,娘亲,我们回来啦。”卿绵人还未至房前,声音却已到了。 听到女儿这绵软的声音,云暖打了个手势噤声,屋内满面严肃的几人转眼谈笑话起了家常。 其修快走几步上前撩起屋外的帘拢,待几人进屋后放了下来,将屋外的寒风挡个严实。 卿绵跟自家爹娘问了安,看向坐在右侧楠木交椅上的男子,这应当就是自己的舅舅了,只见幽姐姐没了往日的沉静淡然,三步并两步扑倒他怀里,几年未见,她肯定想极了舅舅和舅母,卿绵看着久别重逢的一家人,打心底里替云幽欢喜。 自家弟弟回长安时并未提前飞信知会云暖,是以她只能吩咐下人连上将西厢的迎客轩收拾出来,让云寒和幽昙先将就一晚,明日里再好好将那雅阁打理一番住进去。 待云幽一家离开后,卿绵趴在桌子上,轻敲着桌子嘟囔,“爹爹,我今日回来的时候在府门口碰到一位玄衣少年,明明记忆里搜寻不到可女儿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爹爹,他是哪家公子啊?” 捧着《史记》看得津津有味的卿沐顿住了,正在绣着帕子的云暖听见闺女的话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见卿沐躲在书后不停给云暖使眼色,“娘子救我!” 余光扫去,女儿并未看他二人,是以云暖淡然地抬起纤纤素手指指卿沐捧着的书,以眼神回他,“好好看书,别说话。” 卿绵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自己爹爹说话,抬眼看去,唉,书比闺女重要。罢了,罢了,来日方长,起身跟二人道了晚安,叫上其修回自己院里了。 瞄到闺女出门,卿沐放下书长舒一口气,收拾收拾就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嗷嗷嗷,今天从我媳妇跟前走过了,真香,想抱! 卿绵:这位公子,我看你好生面善,不知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可有婚配? 李淡安:住在你的闺房里~ 第12章 与父初见心怯怯 宣政殿内,高高在上的天子身边今日多了一位腰间佩剑的玄衣少年,有人心有疑惑却也只敢暗自揣测。 随着皇上身边随侍公公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众臣皆俯下身子欲要跪安时,只见左相站直身子朗声开口询问道,“启禀皇上,臣斗胆,不知陛下身边所站是何人?” 李渊早知他会在朝上这么问,他透过眼前的玉旒睨着堂下的裴陆荣,淡漠道,“此人乃是朕新任的御前侍卫,爱卿有何疑问?” 裴陆荣继而道:“可臣并未接到羽林军统领有关新增侍卫的报备,不知......” “放肆,本王竟不知皇上任个侍卫几时也要同左相报备了!”李祐本坐在殿下闭目听政,听到裴陆荣说话便睁开了眼,看着他目无天子的猖狂,蓦然开口厉声道。 那裴陆荣自七年前被李祐剑指朝堂,此后见了李祐都绕着走,只是这两年李祐瞧着李渊羽翼日渐丰满,便将手中政权渐渐转交给他,朝堂上若裴陆荣不过分顶撞李渊,他是不怎么开口的。 此时忽然开口,裴陆荣方惊觉摄政王还在大殿上,他顿时冒出冷汗,双腿不自觉地一软跪了下去,唯恐历史重现,他忙以头抢地求饶道,“微臣惶恐,微臣知罪,自知逾矩,还请皇上恕罪。” “爱卿何罪之有,掌管羽林军任职本就是左相之职责所在,今日下朝朕便让李侍卫去羽林军报备。”说完这话,李渊挥挥手。 来福会了自家皇上的意,尖细的声音响起,“退——朝——” 跪趴在地上的裴陆荣则惶惶不安,不好,皇上心里恐已记上了他这一笔,私下里只怕也不会听自己解释了。 他只能随众臣道“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拜叩首后退出殿外。 那人进殿时,李淡安便注意到了,坐在偏案却自有一股气势,龙威燕颔,只那满头华发却不应是他这个岁数该有的,娘亲爱慕的人原是这般样子啊。 初初从温瀚那里得知当朝摄政王便是自己的生父时,他是万般不相信的,后来的一段日子他总是会梦到娘亲离开时的留恋与不舍,所以他恨,恨他为什么不早些找娘亲。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时的他是有一丝欣喜的,他也是有爹爹的,以后就不必再羡慕绵绵有卿叔叔哪般好的爹爹了,然而此刻的他是怯弱的,他没有勇气站出来叫他一声“父亲”。 看着众臣都退出了大殿,李祐唤住了卿沐往勤政殿去。 “渊儿,皇叔已然老矣,心余力绌,你今后要拿出身为九五至尊的气魄独当一面了,不只是朝内的风波暗涌,还有他国的虎视眈眈。”勤政殿内,李祐目光深邃地看着李渊说出这句话。 说话间,他自回袖中取出一枚虎符,“这是统领我李家军数十万将士的虎符,今日皇叔便交付于你,望你日后带领他们创出一个盛世大佑。” 李祐这一番话着实语重心长,这一生,他谨记母后的教诲,全心全意辅佐皇兄不敢有一丝妄念,为了让皇兄稳坐这皇位,他弄丢了阿婉,也失去了孩子,在这本该安享晚年的时光里,真真成了孤家寡人。 一晃十七年,如今侄儿得他与卿沐指点,已深谙治国之道,他终是可是放手了。李祐只觉人生太累,漫长岁月中这最后的几年,他想去仙灵看看,生不能与阿婉相守,死时若是能和阿婉葬在一处也是极好的。 卿沐不知摄政王叫自己来竟是向皇上道出这一番箴言,还暗含着离别之意,他看向李淡安,这孩子才刚到长安,父子还未相认便要分别了吗。 只是今日见他戴着这面具,恐是不愿与摄政王相认,他低着头,卿沐也看不到李淡安的眼神。 看着李祐手中人人欲得而拥之的虎符,李渊并未立即接过,他开口,是一贯的清冷,“皇叔,渊儿这些年谨记您和太傅的谆谆告诫,生而为王我别无他选,定会如同皇叔一般,将满腔热血挥洒在我大佑这万里疆土之上。” 将虎符推回李祐怀中,他继续道,“只是这虎符恕渊儿不能接,这宫中四面楚歌,渊儿不知这虎符若是到了宫里能否安然无恙,是以还得拜托皇叔暂管一些时日。” 李祐不接话,越过李渊将虎符放在了他的书案上,背对着他幽幽开口:“如若连这小小的虎符都看不住,何谈守住这大佑万里江山。” 说罢,转身向卿沐使眼色出了勤政殿,两人沿着含元街悠悠往丹凤门走去。 李淡安默不作声站在李渊身后,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为何心中会觉得那人竟有些可怜。 “王爷,您是彻底放手了吗?”卿沐乍然问到。 李祐停住脚步,抬头眯起眼望着头顶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低声开口,“卿沐,本王被这一尺四方城锁了一辈子,如今,只想放下这些烦心琐事,去看看那城外的景色。”去看看我的阿婉。 卿沐听罢叹一口气,“您打算何时走?” 李祐收回目光,复而前行道:“待渊儿身上的沉毒彻底解清吧。” 看看这又是何必呢,要走就走得干干脆脆,莫要再烦忧这宫中之事,心中本就放不下皇上还要走,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跟上李渊的脚步,两人并肩前行,阳光将二人的身影拉长,斑驳了脚下的金砖。 那厢,李渊望着书案上的虎符喃喃低语,“果然这样也留不住皇叔了吗,今后就是孤一个人的战争吗。” 李祐说出那番话时李渊便觉惴惴不安,待看到他拿出虎符后心中更是地动山摇。这些年,他不过是仗着血缘关系留得皇叔以依靠,朝堂上与左相分庭抗礼帮他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朝堂下教他阴谋阳谋治国当政之道以稳坐这至尊之位。 如今,皇叔终是倦了么,就是这深入骨髓的血脉相连也留不住他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卿沐:你儿子刚回来你又要走,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第13章 (修)雪宫灯佳人与我 卿沐回府时,云暖正吩咐下人打扫暖阁,看着他满面愁容,云暖挥手让下人们出去。 “夫君,女儿没同你一道回来吗?” 除却每月初一、十五和正月的新年假,其它日子里卿绵都得去宫中翰林书画院同青石先生习画。 每日卯时她会与卿沐一同乘马车进宫,在含元门卿沐便下了车步行前往宣政殿,卿绵则继续往里去翰林院。 平日里卿沐下朝后会在勤政殿辅弼皇上处理奏折,待到申酉时便步行至含元门等卿绵一道回府。 今日实属特殊,卿沐走至丹凤门时方想起来今晨是同女儿一道来的,赶忙托旁边的公公代为转告一声,就说他乘了摄政王的马车先回府了,让她不必再等,直接回府便可。 “我先回来了,今日有些事,并未在皇上那多待。”卿沐坐在堂上的太师椅上,啜了一口茶向云暖解释道,“摄政王将政权移交给皇上了,还托我以后多照看着。” “先前也并未听你提过,他为何这般仓促。”云暖不解道,皇上那般体质他能放得了手吗。 “摄政王也并未同我提过,我也很是意外。淡安也在,真是造化弄人啊,不知他们父子何时才能相认。”卿沐摇摇头,不知淡安那孩子有何解不开的心结,摄政王这认子之路只怕是坎坷无比了。 云暖也无奈,这几年她看在眼里,李祐确是步履维艰,然昨日见淡安时他也说得明白,婉姐姐的仇不报他什么都不会想,真如夫君说得那般,他二人不知何时才能相认。 “怎么不见弟弟和弟妹?”卿沐与自家娘子说了这一会话,也没见云寒出现,遂开口问道。 “弟弟和弟妹带着幽儿去逛东市了,说是晚膳也不用等他们。” 卿沐点头,他想寻个日子带皇上出宫让弟妹帮忙诊上一诊,看看可否清了皇上体内宿毒,也了却摄政王的一番夙愿。 当日清茶把脉得出的诊断,皇上应是刚出生便被下了毒,只是毒发周期漫长,十岁那年当着他二人的面吐了血,可吓坏了摄政王,当即彻查了此案。 这一查就查到了后宫里,方知下毒的是椒房宫里淑妃,摄政王下旨赐其三尺白绫,为绝后患,又将后宫先帝后妃尽数发配至太庙为国祈福。 至于皇子公主,先帝子嗣单薄,仅育有一子便是今上,只是皇上这身体真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腊月里的天酉时已蒙蒙黑了,宫灯已燃了起来,星星点点,好似将天上的浩渺星海挪到了人间。 灯火摇曳织殿宇,飘雪纷飞笼轻纱,如梦如幻给这森然冷宁的皇宫添上了一点人间烟火。 卿绵出了书画院,从宫人那里得了自家爹爹的话便让车夫驾着马车径直回府了,车轮滚动压过雪地的“咯吱”声在这寂静的宫里显得格外清晰。 此时,李渊正拉着李淡安坐于勤政殿外的台阶上,挥退了一众宫人把酒话飞雪,只留了来福一脸忧虑的为自家主子撑着伞,生怕冻到了这位祖宗。 “小姐,皇上好似在勤政殿外。”太傅府的车夫自有一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本领,离得老远便看到皇上坐在那处,是以他开口提醒到。 卿绵听到这一句,有些纳闷皇上这大冷的天怎的在外面,福公公如何不劝着他,不过既然碰到了她定是要过去同他问安的。 “如此,劳烦赵叔停了马车,我去去就来。”她这般吩咐道。 赵叔在宫内本就行的慢,不过一拉缰绳的功夫便停了马车,跳下车取了车凳放好站于一旁。 今日跟着卿绵的是远兮,她撩起帷裳先下了车撑起绢伞,伸手扶了自家小姐下车。 “远兮,你便不去了罢,和赵叔在明光门等我就好。”卿绵如是说,左右她问个安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如若再耽搁宫门怕是要落了。 纤纤玉手接过远兮手中的绢伞,看着两人上了马车往明光门去,卿绵方转身往李渊那处走去。 那人方一开口,李淡安便知晓她是谁了,百里外的微言细语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这不过百米的铭记于心的娇声软语。 马车停了片刻复又前行,三人不由转头向声音的来处看去,目光所及是一位身着桃色上衣绯色石榴裙,外套赤色白边夹袄的少女,自东边款款而来。 漫天飞雪为幕,殿外的宫灯照亮她足下的路,红梅绢伞如同薄雾,遮起她容颜如玉,好一幅风雪佳人图。纵是莲步轻移,百米的路程也不过须臾,待人走近方知原是太傅府上小佳人。 “臣女卿绵给皇上请安。”福身给李渊请了安,卿绵又同来福和李淡安见了礼。她的目光在李淡安的面具上停留了片刻,虽只露出一双眸子,卿绵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那日从府里出来的少年。 “此处并无外人,绵绵便免了这虚礼吧,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府去吧,若是迟了恐太傅要来宫里讨人了。”李渊有些醉了,平日里是不会这般同人打趣的。 卿绵将走近时便瞧见了李渊手中的酒杯,这一开口更是一股浓郁的梅子香气。 这梅子酒是云幽特意为李渊酿的,只因他体内沉毒未清不宜饮酒,然宴请群臣觥筹交错免不了要小酌一杯,云幽方酿了这酒,饮了并不伤身还能解了那股子馋意。 李渊本不是贪杯之人,此刻借酒浇愁定是有何心事,天子的事卿绵不便多问,遂只回答道:“我这便要走了,您少饮些罢,早些回寝宫歇息。” “福公公,您可记得晚些让皇上用一盅姜茶再睡,莫要让他受了风寒。”这话却是对来福说的,他做事向来是让人放心的。 来福连声应下,皇上同他要这梅子酒时,他便吩咐御膳房里备了夜宵和姜茶,主子的身体可是举国之大事啊,若是伺候不好,他这脑袋恐是要分家了。 卿绵待福身告退时,却见那面具少年开口:“属下观卿小姐仅带了一侍女和车夫,不知可有侍卫在宫外候着?” 若是同卿沐一同回府倒不必担忧什么,只是她好似并未带侍卫,远兮也未习武,那车夫看着虽有些拳脚功夫只怕出了事是护不住两人的,是以李淡安这般问到。 还未待卿绵开口,便听李渊吩咐道:“淡安你去送绵绵回府吧。”说着就解下了腰间的龙文镶字玉腰坠塞到了李淡安怀里,“宫门若是落了,你就将这玉坠给那守门的侍卫瞧一眼。” 李淡安没想到李渊会让自己去送卿绵回府,他本以为提醒这一声李渊会安排宫外的侍卫送她回府。然李渊都将这表身份的玉坠塞到他怀里了,他当然不得不从,回了一句:“属下领命。” 卿绵听到李渊这一吩咐也呆了,长安城夜里也有金吾卫巡检,治安是极好的,她真的不用人送的。是以卿绵忙摆摆手,“渊哥哥,就不劳这位侍卫大哥了,在京城里我能出什么事啊。” 再掰扯下去只怕还未出宫宫门就要落了,李淡安收起玉坠站起身,骨节分明且修长的一只手向前伸去,掌心朝上请卿绵前面走。 卿绵无奈,福身向李渊告退后转身往明光门去,李淡安见她挪动脚步方收手作揖告退,伴于卿绵身侧同行。 雪虽不比雨水会即刻打湿衣衫,但落雪融于发间也是极易受寒的。偷偷抬眼看着身旁淋着雪的李淡安,卿绵抬高手中的伞,将他笼于这一方绢伞之下,不能让人家因为送自己回府生了病。 李淡安眼波微动,看着她这般别扭的撑着伞,隐在面具后的唇微微扬起,抬起右手极其自然地将伞接了过来,一路静谧。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李渊酌一口酒莫名感慨,“小来子,朕看着他们二人好生般配啊。” 自家主子真是醉了,御前侍卫又如何能配得上太傅千金呢,然而他只能附和道:“皇上圣明,奴才瞧着也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这两天加班有点忙,不加班了会多码的 补齐这章 小剧场: 多年后,卿绵在李淡安的书房里翻出了一幅画,提诗——红梅绢伞遮卿颜 飞雪为幕灯为引 ,她一时未认出这是何人,李淡安因此七日未能进卧房的门。 第14章 红梅绢伞拉小手 太傅府位于临近皇城的永嘉坊,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下了马车卿绵抬起头看着李淡安开口,“李侍卫,有劳您了,不若去府里用盏茶歇片刻吧。” “谢过卿小姐好意,皇上还在宫里候着,属下得早些回去复命,就不叨扰府上了。”李淡安作揖婉拒道。进府里见到云姨和卿叔又免不了一番忧思,他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况皇上那般身体饮酒他实在放心不下,说到底是自己堂兄,再说那人也是极其在乎皇上龙体的。 卿绵不好强留他,只能叮嘱一句“那好吧,您路上当心些。” 李淡安点点头转身离开,还未走几步忽听少女叫住他。“哎,您等等。” 看着雪落在他肩上卿绵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从远兮手中拿过绢伞,快走几步到李淡安跟前将伞举向他,“夜间风寒雪大,你将这伞拿着吧。” 李淡安看着面前举着伞的少女,多年未见还是这般善良,然而自己习武多年早已不畏风寒,这伞于他来说并无甚用,是以他摇摇头。 卿绵见他并不接有些急了,顾不得多想男女有别之事,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将伞放到他的手里,怕他再将绢伞还回来,卿绵做完这动作转身就往府里跑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拉男子的手,卿绵心怦怦直跳羞怯至极,转而一想又担忧那侍卫大哥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轻薄,她已然忘了幼时还追着人家要抱抱呢。 远兮看到自家小姐拉了那侍卫的手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待看到卿绵往府里跑时方才提步跟着她一起跑起来了。 看着两个小丫头慌慌张跑进府,赵叔轻咳一声婉转道,“让李侍卫见笑了,我家小姐并无轻薄之意,还望您莫将刚才之事放在心上。 李淡安握紧手中的绢伞,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柔荑的绵软,怎会觉得她轻薄呢,“卿小姐很单纯。”这同样也是他心之所想,这么久了还同幼时那般单纯可如何是好啊。 不再多想,李淡安微微颔首同赵叔告辞,撑开伞转身往宫里去,便是用不上,也不能辜负了绵绵的一番心意。 却说云暖看着闺女小跑着进屋,一点也无大家闺秀的样子,嗔怪道:“后面有什么东西追你不成,跑得这般急。” 卿绵哪里还有气回答,端起桌上的茶小口啜着,容她先饮盏茶压压羞。放下茶杯,她方开口道:“娘,我散学时见到渊哥哥了,他吩咐身边的侍卫送我回府。” “将在府外那侍卫要离开时,我将我的绢伞给他了。”卿绵刚褪去的羞意又冒出来了,小脸绯红,双手捂着脸颊低声道:“我拉了他的手。” 卿绵怕自家娘亲怪自己,忙开口解释道:“确实是女儿唐突了,但是我没有旁的意思,是那侍卫一直不接,女儿情急之下才......我只是怕他淋了雪回去受了风寒......” 听女儿开口说出前半句云暖便知是李淡安送她回府的,哪里还有责怪之意,“我的宝贝女儿能这般为他人着想娘亲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舍得责怪你。” 卿绵松了一口气,扑到自家娘亲怀里撒娇,“娘亲最好啦!” “爹爹不好吗?”将进房门的卿沐佯装严肃问到。 卿绵暗道,又来,起身笑眯眯扑到卿沐怀中,“爹爹也好!”卿沐当即抱住了宝贝闺女,笑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云暖摇摇头开口道:“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摆膳吧,不然晚些绵绵又要积食了。” 用膳时并未见云幽一家,卿绵便问出了口,听自家娘亲一说才知他们今日去了东市,午时出门酉时方进门,一回府便去雅阁歇着了。 卿绵着实羡慕,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歇假,日日画时时画真的好累啊! 膳罢,卿绵同自家爹爹娘亲倾谈了小半刻便道了晚安回自己屋里了。 这晚,久违入梦的卿绵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城有水有柳树还有一位玄衣少年,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她只听得到有人不停地唤“绵绵、绵绵......” 绵绵,不知你何时才能记起我。李淡安走得很快,使了三分内力,步履生风身后却无一丝痕迹。 此时进宫只能走西侧的含光门,有人在宫门前与守城侍卫起了争执。 “看你们两眼生得紧,怕不是新来的吧,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我是皇上伴读!皇上伴读知道吗?” 侍卫点点头。 “知道还不放小爷我进去,小心我到皇上跟前告你们!”齐珏气得直跳脚,自己不过回府看望了一眼传言卧病在床实则虎虎生威的母亲,怎的这般不走运被关在宫外还未带令牌。诚然,齐二爷已然忘了在西市胡月楼看胡姬跳舞的一个时辰。 “恕属下无礼,无论何人若无令牌皆不能进出宫门。”侍卫很是实诚,然而说完抬头看了他身后一眼却转身往西走去开了西侧门。 齐珏并未察觉,见那侍卫开了侧门一拍大腿气乐了,“嘿,你这侍卫,敢同小爷我逗乐,早这般听话开门多好。” 谁料侍卫并不看他,而是越过他看向他身后之人。 齐珏方后知后觉向后转去看着那人,上下审视一番,这少年应当比自己年幼,小小年纪一身玄衣多丧气,啧啧啧还戴个面具,是长得有多丑不敢见人哇,穿玄衣又撑红梅绢伞。 齐珏不由一哆嗦,看着这诡异的搭配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等等,守城侍卫莫不是给这人开的宫门吧?他指着李淡安对侍卫开口,“你是给他开的。” 侍卫点头。 管他是谁呢,先蹭进宫再说。 李淡安并未搭理齐珏,侍卫开了宫门后径直进宫去了,他要赶在李渊就寝前向他复命,并将这玉坠交还给他。 两人一前一后往宫内走去,过了明光门两人还同路,齐珏暗自揣测这人莫不是御前之人,只是之前并未见过啊,若是新来的......他猛一拍脑门儿,怎的把这茬忘了! “兄台,等等我。”齐珏开口唤住李淡安,上前与他并排。 李淡安看他一眼,有何贵干? “兄台可是皇上新任的御前侍卫。”是疑问也是肯定,不等李淡安开口他继续道:“吾乃皇上伴读齐珏,兄台应年幼于我,日后唤我珏哥便可,不知弟弟如何称呼?”齐珏已单方面同李淡安称兄道弟了。 “李淡安。” 瞧瞧这冷漠劲,果然非同凡响。 “安弟,可是要去紫宸殿?”他想李淡安也是要往皇上的寝宫去。 “勤政殿。”李淡安只觉这人真聒噪,不想多言。 齐珏不是蠢钝之人,听他这般回答皇上现下定是在勤政殿,是以齐珏极其熟稔地挤在了李淡安的伞下同他一道走,毕竟雪落得厚了可是会压塌发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燕王收获一枚珏哥,恭喜齐二收获一枚安迪(弟)。 第15章 上元夜游潏河 “裴陆荣这个蠢货。”涂着丹蔻的手指拨弄着鎏金饕餮纹铜香炉,低哑着声音幽幽吐出这句话。 若早知他是个莽撞不过脑的,当初就不该扶了他当这左相,不过从李渊这病秧子手中夺这皇权总好过同那老狐狸李祐争。 想到李祐,她便不由想到被三尺白绫赐死的侄女,恨不得啖他肉、饮他血,李祐欠淑儿这一命她迟早会让他还回来的。 “主子,是否将裴陆荣......”话并未说完,以防隔墙有耳,说话之人以手代刀做抹脖状,裴陆荣知道的太多了。 “不,哀家留着他还有用处,待大局一定,自会让你去解决了他。”女人深吸一口香炉中燃着的檀香,闭目开口。 “属下明白。另据魑杀调查,他当年留下的活口乃是太傅卿沐之女,并不是李祐之女。”黑衣人说到此处忽得抱拳跪地请罪道:“请恕属下们无能,还未查到李祐之子现在何处。” 靠坐在金丝楠木凤椅上的锦衣凤袍女子猛然睁开眼睛,一挥手将铜炉摔在地上,“废物废物,一群废物,为何到今日才同哀家汇报。” “主子息怒,属下知罪,属下也是今日才查到。”魅杀忙磕头请罪。 “主子,听宫里的人说摄政王不日要离京远游,老奴斗胆猜测这李祐应是不知自己尚有一子。”一旁站着的老妇开口。 那女子听罢,倏尔放松了神态,“既如此,那就永远别让他知晓。”她抚弄着丹蔻扬起唇角悠然开口。 魅杀如何不懂主子的意思,不就是杀了李祐的儿子么,得了令他忙跪拜告退逃离这压抑之地。 正月里卿绵终于不用去书画院了,元旦便约了云幽上元夜游潏河。 上元节这晚,十二街灯火通明,东市西市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未时含元殿宫宴开始时,皇上会下旨命一百零八坊坊卫齐齐点燃烟花,整个长安霎时间绚烂夺目宛如白昼,而烟花逝后便开始了上元夜通宵达旦的热闹。 最让人留连的还要属皇城边潏河里飘在水面上的盏盏烛火摇曳的花灯,放花灯的人提笔将思念和情寄于纸上,看那花灯打着转飘向远方,祈祷着不要熄灭不要沉下,期待那字里行间的人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情意。 晚膳都未用,卿绵就拉着云幽带着侍女出了门,河边会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她要空着肚子吃平日里娘亲不让她吃的零嘴。 潏河边的柳树虽没了绿叶,只剩光秃秃的柳条随风飘荡,却早早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点缀,一眼望去是五彩琉璃般的闪耀,美轮美奂。 拉着云幽从河岸北头逛到河岸南头,其修和远兮的手里已拎满了自家小姐买的小物件,琉璃腰坠、蜀锦团扇、缂丝披风还有那糖葫芦、桂花糕......连云幽的侍女都被卿绵征用了。 “幽姐姐,我们去放花灯吧!”卿绵心满意足地逛完了整条街,咽下最后一口糖葫芦。 卿绵的无忧无虑总是能感染到身边的人,云幽的那颗沉寂的少女心也被她带了出来,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就放一个花灯许个愿吧,是以云幽点头应到。 两人各带了两个侍女出门,本想着买六盏花灯一齐去岸边放,然而看着四人毫无空余的手,卿绵尴尬的摸摸鼻子,怎么不记得自己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低声道:“不若把东西放在摊贩这里,待我们放了花灯再来取过。” “小姐,不打紧的,小姐放了就是我们放了。”远兮开口,自幼被卖到卿府,是小姐给了她家一般的温暖,此生的挂念也只盼小姐能平安无忧。 其他三人也点点头催促她二人快去。 “娘亲快看,河里有小鱼,福宝想去河里抓小鱼。” “淡安哥哥,说好带我去护城河里抓小鱼的......” 是谁在说话,卿绵不自觉地回头,看到的是一位妇人抱着她的孩子站在桥栏边,小孩所指是潏河里的一簇小鱼。 她呆站在原地,透过那桥边的母子她好似看到另一个画面,是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小男孩撒娇...... 云幽本跟在卿绵身旁,捧着花灯走了几步与卿绵说话时方觉身旁没了人,匆忙转身就看到她正呆站在岸边看着桥上。 回身往卿绵那处走去,云幽叫了一声却未见回应,她空出一只手在卿绵眼前挥挥手道:“绵绵,回神了,你看什么呢?”桥上也没什么稀奇事呀,更无甚的才子佳人。 “啊。”卿绵被云幽这么一叫方回了神,“没什么,没什么,幽姐姐我们下去吧。”她并未同云幽说她看到画面,也许只是自己的幻觉吧。 撩起裙摆蹲在河岸边,两人虔诚地写下愿望。 “此生唯愿阖家幸福。”写罢这话,卿绵还将那河里的小鱼画在了花灯上,烛光摇曳,鱼尾摇曳,竟似鲜活了一般。 “一愿阖家幸福,二愿他早日解沉毒,三愿得一有心人,白首不分离。” 放下花灯,合掌再许愿,只愿花灯不沉不灭,飘向心之所向。 此时却听耳边传来“扑通”一声,骤然间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有小孩落水了”“那个小孩落水了” “福宝、福宝...” 应是有小孩落了水,卿绵忙睁开眼,在她前方的河中心有个小孩扑腾着就要下沉,桥上应是他的娘亲在焦急地哭喊着,这不是她刚刚看到的那对母子吗。 卿绵顾不得多想,当下救人要紧,她身子向前一倾就要往河里跳去。却见云幽一把拉住她,自回袖中取出锦帕递给卿绵,若是自河中水淋淋出来被人看到容貌,明日里京城又要生出莫须有的流言蜚语了。 卿绵感激地看了云幽一眼,多亏了幽姐姐,不然待会儿只怕要被那些人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太傅千金了。不再多想,卿绵以锦帕掩面,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往小孩那处游去。 云幽虽晓得她水性好,但仍忍不住满面忧容,这数九天的河水可不比三伏天,是冰到骨子里那种,她只怕绵绵这番急着跳下去救人会受了寒,“绵绵,千万当心些。” “快看,有个姑娘跳河救人了。” “在哪儿在哪儿,快腾个空让我瞅瞅。” “人家姑娘都去救人了,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在这看什么呢?” “都看什么热闹,还不去找金吾卫。” 却说岸上等着的几人看到卿绵跳进水里救人,顾不得手里拿的东西了,扔到小贩那就往岸边跑,远兮走时还不忘拉出那新买的缂丝披风。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一看这就是我媳妇的花灯,啥都不记得了还记得她的鱼。 卿绵:为何要画鱼,约莫是想吃鱼了,嗯~明日就让府里的厨子给我做鱼。 李渊:哼唧,我也要捞我媳妇的花灯~ 第16章 潏河里忽生意外 触到河水的那一刻,卿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冬日里从来都是在温泉戏水,竟不知这寒冬里的河水如此冰冷刺骨,不过游了几尺手指已没了知觉。 眼看着河水渐渐漫过了小孩的头顶,卿绵神色一紧挥动藕臂加快了划水的动作,终于靠近了小孩,卿绵露头猛吸一口气憋住,潜到水下将他托出水面,一手从小孩胸前穿过揽住他,一手划动河水往岸边游去。 站在桥上心急如焚的妇人看到有人跳水去救自己的孩子,忙拨开围在身边看热闹的人群跌跌撞撞跑下了桥。 “不好。”卿绵心中暗道,这不争气的腿怎的偏偏这个时候抽了筋。她也不想想虽习得水性,但她那一副娇弱身子,估摸着也就比这落水的小孩好一丢丢,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跳下水,这不自个儿的小腿关键时候罢了工。 此时她离河岸还有数尺,心中明了自身的境况,卿绵知现下定是不能安然游回去了,只是孩子却必须要救。 云幽几人见卿绵停于岸边数尺处迟迟不往岸边来,心中皆惴惴不安。 其修急得哭出了声:“怎么办,怎么办,小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巡街的金吾卫为何还不来。”这般哭嚷着,转身就要去找城里的巡街侍卫来。 远兮望着定河中的小姐心中甚是紧张,紧攥着披风的手都泛了白,听到其修这一言转头注视着她,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小姐不会有事的!你若这般莽撞叫了金吾卫来,置小姐的名声于何地。” 其修听罢,自知这般行为鲁莽,但一看到自家小姐,又委屈地低下头,不知该如何。 此时,在四周花灯照耀下云幽隐约看到卿绵取下了发间的金钗,只是水下的动作她看不真切,这会子听其修远兮说得这番话,心中有了计较。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卿绵却是对远兮二人开口:“远兮说得有理,只是绵绵恐真遇到了麻烦,此时宫宴还未散,只怕来不及去宫里找姑姑来。” 云幽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思索片刻开口:“此处距礼部尚书府不过一盏茶功夫,其修你速去尚书府找齐珏来,莫要惊扰了他人。”皇上今夜宴请的皆是朝中臣子及其家眷,齐珏并无官职,往日里都会回避这种场合,云幽暗下祈祷齐珏你可千万要在府里啊。 其修不待多想,点点头,以袖为帕擦干泪水,马不停蹄就往尚书府跑去。 却说卿绵浮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思忖一番后咬咬牙,一手扯下系于后腰处的那条绯色缎带。本是小姑娘用来收腰的装饰,长约七八尺,宽有两寸,层层叠叠走起路来如蝴蝶翩跹,现下被她解下当作绳子来用。 另抬手取下插在发髻中的蝴蝶流苏金钗,卿绵将缎带一端从孩子腋下穿过束住,另一端则紧紧系上金钗,揽着小孩艰难地做完这番动作,她向岸边的云幽喊道:“幽姐姐,接住!” 这厢其修拎起裙摆拼命往尚书府跑去,气喘吁吁跑至府门口,顾不得整理仪容向门口侍卫开口:“侍卫大哥,小女子有要事找贵府二公子?” “你是何人,缘何找我府上二公子?”侍卫谨慎问道,毕竟之前约莫有十几位女子说有要事找自家二公子,放进府才知皆是二公子的风流债,若不问个仔细,只怕二公子又要挨老爷板子了。 “小女子乃是太...”其修突然顿住。不行,不能让这侍卫知晓自己是太傅千金的侍女,若是他说漏了嘴,旁人稍加联想便会知晓今日救人的是太傅千金,若是小姐声名受了损,日后恐难说一门好亲事。 为了自家小姐的闺誉着想,其修斟酌一番开口道:“小女子确有要事找贵府二公子,只是不便开口,还望侍卫大哥通融一番。”说罢,自回袖中取出一锭碎银塞在这守门侍卫手中。 其修这一番举动吓得侍卫缩到了门边,乖乖,这女子可真是胆大,皓月当空下公然贿赂自己,若是被大公子看到,自己只怕是百口莫辩了。 这礼部尚书府的下人们最怕的就是府上大公子,弱冠之年便做了大理寺少卿,那端的是一个黑脸包公啊,诚然大公子长得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想曹操曹操便到,只见侍卫心中的大公子一手背后一手横于腹上半寸处矩步方行而来。 “何事在府外吵吵闹闹?”齐璟此刻本应在宫宴上,只是宴中时大理寺守卫来报有囚犯越狱,他匆忙同皇上禀告后出了宫。 到现场才知是几个小喽啰撬了地砖挖了地道,只是出口将将挖在了狱卒的脚下,被抓个现行。 齐璟二话不说将这几人关进了空置许久的玄铁牢,吩咐牢头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锄头,喜欢挖便挖个痛快。 玄铁牢里,手拿锄头坐在玄铁地上的几人欲哭无泪,互相埋怨是有多想不开出了这馊主意,惹了这尊大佛,出狱又遥遥无期了...... 守门侍卫看见自家大公子仿佛看到了救星,一个箭步冲到齐璟跟前禀报道:“启禀大公子,这女子要找二公子,属下问她为何而来却不直言相告。” 其修并未见过齐璟,是以她并不知晓他的身份,这下听这侍卫一说方知他是尚书府的大公子,也就是齐二少的大哥,那传说中铁面无私堪比黑脸包公的大理寺少卿齐璟。 往日里齐二少与自家小姐闲唠事自己也听了几句。齐璟是礼部尚书已故先夫人嫡子,齐二少则是尚书继夫人之子,皆为嫡子性格大不相同,却从未有罅隙,长兄如父,齐珏最听的是齐璟的话。 听齐二少说自家大哥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平日里是不会因琐事困扰自己,这般想来,其修觉齐璟应是个正人君子。 时间紧迫,若再耽搁下去不知小姐那边会如何,是以她开口道:“小女子逾越,可否请大公子借一步说话。” 齐璟点点头,率先下了台阶,走到石狮背后站定,还未开口就见那女子扑通跪在了地上。 “齐少卿,奴婢是太傅千金的侍女,方才放灯之时有个小孩不慎跌落潏河,我家小姐情急之下跳河相救,现下情况不容乐观,万般无奈才来贵府找齐二公子求救,只是这话着实不敢同府上侍卫讲。” 其修抽噎了起来,想着云幽说话时的严肃神情,也不知小姐到底遇到了何事,若是寻不见齐二公子,小姐因此出了事自己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齐璟心中已明了,虚扶着其修起身开口道:“二弟此刻还在宫中,此刻着人去请只怕你家小姐等不及,若是你信本官,本官可前去相助一番。” 自幼便去宫中当了今上伴读,齐珏并未交到几个朋友,是以每次出宫回府里团聚,他同家人说来道去不是皇上就是宫里的琐事。若说有旁的,也就太傅府上的千金是他常提起的了。 齐璟不敢想若是知晓太傅千金出了事,二弟该有多自责,是以他这般同其修说提议道。 其修并未想过传说中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大理寺少卿会主动开口相助,当下哭着笑了,忙连声道谢。 “还请姑娘将你家小姐的位置告知于本官,本官可先行一步。”齐璟询问。冬日河水刺骨,意外从来不过瞬息间的事,不容再耽搁。 其修将救人的地点说得一清二楚,方说罢就见这位少卿轻点地面跃身而起,身轻如燕飞身往河边去,她虽有些惊诧也不再多看,提步就往岸边飞奔而去。 卿绵将全身的力气都聚到了常年执画笔的右臂上,用力将那系着金钗的缎带向云幽抛去。 云幽听到卿绵这一声急切地呼喊,心猛地一沉,只见一条系着金钗的缎带迎面而来,眼看着就要落在距岸边还有两尺的河中,她忙俯下身子欲用手去勾那金钗。 卿绵看着似够不到岸边的金钗缎带,顿时慌了神,怎么办,自己能撑下去孩子却撑不了多久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位青衣男飞身而来,以足尖勾起那即将沉落的金钗,一手稳稳接住,挽起系于金钗上的缎带环在手腕处一圈圈收紧。 一点点靠近河中的两人,将那被缎带束住的小孩和紧紧抱着小孩的卿绵一并稳稳拥在怀里,这般情境还不忘以身为幕遮住卿绵的娇颜,虽然并没有什么人能看到锦帕后的容貌。 何谓绝处逢生,卿绵以前不知,只是现下她好似懂了。如天神下凡,救这人间于危难之中,让人心生憧憬。 诚然齐璟的本职也确是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请恕齐某失礼了。”卿绵离开那寒彻骨的河水时,听到男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出这句话,不觉抬头看向他,却只看得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齐璟不过在碧波之上轻点三下便到了岸边,稳稳落在地上,却并未立即松开卿绵。 卿绵也并未察觉,只伸手将怀中的孩子抱给他的母亲道:“夫人,孩子呛了水昏了过去,现下必须将他腹中积水催出,再迟些恐来不及。如若夫人信得过我,便让我姐姐先为孩子诊上一诊。” 本为陌生人却能毫不犹豫地跳下水救自己的孩子,目睹了这一切的妇人又如何会不信卿绵,是以她抱着孩子哽咽着点点头,“小姐大恩大德,民女日后自当结草衔环相报。” 卿绵忙摆摆手,“夫人您客气了,还是先让我姐姐看看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唇红齿白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白脸少卿登场。 错过英雄救美,为燕王点蜡(yan) 李淡安:呵呵,齐少卿我们来日方长啊。 齐璟:还请王爷赐教。 第17章 回府 云幽本被卿绵那番举动吓得不轻,若不是被紫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只怕要跌倒在地了。现下看到他们二人安然上岸,才缓了神,转而去看那呛了水的小孩。 齐璟则看着把他当柱子靠着的丫头,和自己右侧已然被染湿的官袍不知该如何开口提醒。然而稳稳倚着他的卿绵却不自知,眼神都放在了云幽身上。 一阵冷风吹过,卿绵瑟缩了一下身子打了个喷嚏。听到自家小姐这一声远兮才想起披风还在自己手中,忙上前要给卿绵披上。 卿绵吸吸鼻子糯糯开口道:“这披风等孩子醒了给他披上,我不打紧。” 不多时,小孩在云幽的诊治下下吐出了灌进腹中的浊水,还不甚清醒地他哭着要找自家娘亲。 妇人忙上前抱过他,云幽确认孩子无大碍后叮嘱那妇人快些回家熬些姜汤给他下驱寒。 只见那妇人连连点头应到,再三谢过几人匆忙转身抱着孩子往回去,着急忙慌间卿绵让远兮给她的披风也不接就走了。 待妇人走后,卿绵才乍然想起身边救她之人,蓦地转身要同他道谢,却忘了那正在抽筋的小腿。这猛一转身没了倚靠,她腿一软眼瞅着就要跌坐在地上。 齐璟神色一紧,忙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一旁呆住的远兮此时才反应过来上前搀住自家小姐。倚着远兮站定后,卿绵看着齐璟从自己腰间收回的手,只觉两颊发热。一定是在那冰水里受了寒才发热的,她这般安慰着自己。 “冒犯了。”开口是如玉石碰撞般的清脆之声。 低着头糯糯地开口:“不打紧的,今日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家住何处,小女子改日定亲自登门拜谢。” 抬眼偷偷瞄了他一眼,卿绵还记得这人如何唤自己的,他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是之前并未见过这人,不知他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她蓦地生出一丝戒备。 齐璟自是捕捉到卿绵眼中的戒备,心中轻笑一声开口道,“卿小姐客气了,在下唤作齐璟。” 齐璟,那不就是齐珏口中年纪轻轻便当任大理寺少卿的冷情兄长吗?卿绵这般想着,只是这齐少卿也并不是齐二口中说得那般不近人情之人哪。 “今日着实不凑巧,舍弟并未在府上。在下将至府门外就看到小姐的侍女登门求助,便替舍弟走了这一趟。小弟顽劣,往日也亏得小姐担待了。”齐璟拱手作揖道。 本是人家救了自己,这下看到他向自己作揖卿绵愈发不好意思,忙摆手道:“哪里的话,齐少卿您太客气了。” 被水浸了个透的袄裙紧紧贴在身上,倏尔一阵风刮过,卿绵只觉得被夜风吹得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小腿又不住的抽筋,她将重心都倒在了远兮身上。 云幽看着卿绵略显苍白的面色,微微抬起她的皓腕把了把脉,略带歉意向齐璟道:“舍妹恐受了风寒,我们需先行回府,我观齐少卿官袍也沾了水,若是您不嫌弃,可与我们一道。” 回太傅府会途径尚书府,是以云幽这般提议,毕竟是为了帮她们才弄湿了官袍。 齐璟婉拒了她的好意,言道官袍色深旁人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况自己常年习武,这点冻还是受得住的,还是让这丫头快些回去吧。 云幽见此不再多言,施了礼搀着卿绵向马车走去。方才他们上岸时,云幽就吩咐紫苏带了车夫过来,现下已在路边候着了。 看着马车嘚嘚走远,齐璟方收回目光欲在这街上走走,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赏这长安夜了。低头抖了抖官袍上的水,他方看到还缠在手上的金钗缎带,竟是将这物件忘了。 罢了,日后见了再还给这丫头吧,若是这般贸然登府去还这女儿家的贴身物件,只怕卿太傅会将自己扫地出门的。他轻笑一声,将那金钗缎带收于回袖中,背手走向灯烛辉煌的街。  回府后,卿沐夫妇还未从宫中回来,云寒夫妇也不知去了哪,府里只留了清酒和半夏。两人本在院中对月小酌桂花酿,却见云幽和远兮搀着卿绵进了府,忙扔下杯盏迎上去。 清酒打横抱起卿绵往暖阁去,双手触摸到她的袄裙已湿透,不免加快脚步。 进了暖阁便吩咐远兮和其修将卿绵身上的这湿衣裳尽数脱下,用干巾擦干她身上的水渍后连上将她安放于罗汉床上,盖紧被褥。 此时,半夏也已吩咐丫鬟去烧了热水过来,云幽则差紫苏去熬了驱寒的药汤来。 清酒坐于床沿,看着躺在床上如此虚弱的卿绵,有些自责为何不跟着她们一同去,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等事了。绵绵这才调养好的身子骨,河水里泡这一遭只怕又要反复了。 卿绵脑袋虽晕沉,却还是醒着的,看着清酒这般自责的神色她软声道:“酒姨,绵绵没事的。” 清酒抿唇未语,只是眼中满是怜惜,用手拨开沾在卿绵脸颊上的湿发,掖了掖被角,让她闭上眼好好休息。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烧水丫鬟来报热水已备好。半夏唤了远兮和其修去准备卿绵沐浴用的物件和贴身的寝衣。 “绵绵,绵绵,醒醒,起来沐浴吧。” 卿绵本睡得晕晕乎乎,听有人一直在耳旁唤她的名字,她挣扎着睁开双眼,是幽姐姐啊。 她开口问道,“幽姐姐,你唤我么?”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丫鬟备好了热汤,绵绵起来泡个澡去去寒吧。” 卿绵躺在罗汉床上浑身无力着实不想起,是以她摇摇头撒娇着哼哼道:“幽姐姐,我不想起,这般睡一觉便好。” 还未待云幽开口,清酒急性子又来了,连着被褥一并抱起卿绵,这一抱吓得卿绵小脸是白上加白了,霎时清醒许多。 清酒看着卿绵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面露尴尬道:“绵绵莫慌,酒姨抱你过去。“ “有劳酒姨了。”卿绵喏喏道。 泡过热汤后再躺下,卿绵感觉身体确实轻松了一些。 此时紫苏的药汤也已熬好,端了进来。云幽接过盛了汤药的青花瓷碗,舀了一勺呼呼吹着。 “幽姐姐,泡过热汤我感觉好了许多,可不可以不喝药啊?”卿绵虽觉得紫苏熬这药汤不易,只是她实在不想喝这黑乎乎看着都苦的药。 相处了这些年,云幽怎能不知她的性子,搁下勺子正经道:“不喝也罢,原本怕你苦我特意让紫箢备了松子糖,这下倒是省了我这松子糖。” 卿绵一听着急了,幼时因吃糖太多闹过几次牙病,此后自家娘亲便收了她各种各样的糖果,只允她在过节的时候吃几颗。现下娘亲还未归,无人看管她,便是药苦又如何,为了一颗松子糖十碗药也是饮得的。 屏住呼吸用完药,云幽从紫箢那拿了松子糖喂给卿绵。闭着眼感受着舌尖上的丝丝甜意,卿绵十分满足地睡过去了。 亥时一刻,卿沐夫妇并云寒夫妇方归了府,云寒与幽昙原是跟着卿沐夫妇一同赴宫宴去了。 此时众人都还悄声守在暖阁,听到主子回府清酒出了暖阁,向云暖汇禀了卿绵的情况。云暖心下着急,顾不得换下宫装就往暖阁去,卿沐迈步并肩而去。 待到屋内,看着躺在床上昏沉沉睡着的宝贝闺女,云暖心疼不已,“可有给小姐服药?”她这话是问远兮的。 不待远兮开口,云幽已回了话,“姑姑,侄女已喂绵绵服了驱寒的药。”顿了顿,继而忧声道:“现下还未见绵绵有发热的症状,只是夜里就说不准了。” “辛苦幽儿了。” 云幽转而看着跟进屋的云寒夫妇,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弟弟、弟妹你们带着幽儿回去歇息去吧,今天弟妹也辛苦了。” “姐姐您作甚这般客气,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夜里就让妹妹我留在这也好有个照应。” 今夜找了借口带了云寒夫妇进宫,实则是在宫宴结束后为皇上诊治,幽昙倒是费了一些神,只不过现下熬个夜也是无甚问题的。 ”是啊,姐姐,就让昙儿帮衬着你吧。”云寒附和道。 云幽心生感激,只是留太多人屋里也待不下,还是让他们好好歇着吧。是以她开口道:“听姐姐的话,回去歇着吧,有我和你姐夫在足矣。” 自家姐姐已经发话了,云寒只得乖乖听话拉着自家夫人和女儿回去了。 待云寒一家离开后,云暖又挥退了屋里的其修等人,只留了清茶远兮在外间听传。 侧身坐于罗汉床边,云暖看着女儿秀眉紧蹙,小脸泛白,恨不能以己之身代她受过。 “当初我不让她习水,你偏不听,非由着她来,现下好了。”云暖说到此处不由伤心起来,低泣道:“自己就是个半吊子还去救人,好容易才调理好的身子,万不能再引发了旧疾。” 听着自家娘子的埋怨,卿沐心中也生出一丝悔意,莫不是当初允诺女儿习水真错了?他起身揽过她低声安慰道,“不会的,娘子莫要乱想了,女儿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心中却也不由担忧,幼时女儿病得那般脆弱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若是再来一次,只怕他这颗垂垂老矣的心是真受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来单挑啊。 齐璟:我娘说不让我欺负小孩。 李淡安:EXM??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哎呦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花灯入怀 亥时,丹凤门宫门落,将长安城的热闹喧嚣关于宫门外。 宫宴上的觥筹交错虚与委蛇,李渊只觉两颊已因假笑变得僵硬。送太傅一家离开后,便换了常服往太液池畔散心,只带了来福和李淡安陪侍左右。 撩起龙袍随性坐于池畔巨石之上,来福已为他斟了热茶,一口下肚,浑身畅然。 “小来子,你这泡茶的功夫是愈发精益了。” “这是奴才应该做的。”来福俯身道,心里却乐开了花,若是有个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自幼伺候皇上,他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来福都看在眼里。还记得先帝时期那大内总管沙必因自己伺候他不称心,冰天雪地的罚自己着夏袍在太液池畔跪了一天,夜里若不是皇上经过悲悯救下自己,哪里还有今日的来总管。 朝政之事他不能替皇上分忧,唯有尽心尽力服侍好主子方能报那救命之恩。 李淡安依旧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地静立于身旁,时刻警惕着周遭的动静。 冬日里百花凋零,前日未消的落雪堆积在的枝头,真是应了那句“千树万树梨花开”。太液池上方皎月当空,映在微微荡漾着的水面上,两两相望。 “来了。” 忽听李渊这无头尾的一句,李淡安掩在面具后的变得神色严肃起来,右手握于剑柄上等着来人,却听...... “淡安,你去将太液池中的那些花灯给朕捞上来瞧瞧。” “???”李淡安往池中看去,确见有五六盏花灯漂于水面上。抽了抽嘴角默默放下握着剑柄的手,应声后提气点足跃于水面上,不过一个来回,就将这几盏花灯稳稳放于李渊面前,暗道自家这位未认亲的堂兄还有这般喜好。 宫中的水皆是从宫外河里引进的活水,这太液池的水恰巧便是从宫外的潏河引的,是以上元夜长安城百姓放的花灯有些就会随着水流漂到这太液池来。 应是先皇驾崩的那年上元夜,李渊在太液池发现那些顺着水流而来的花灯。此后每年上元宫宴后,李渊便会到这太液池畔,看着池中漂着的花灯,吩咐侍卫捞上岸,一盏一盏一字一句诵出长安城百姓的心愿,这也是他与自己的子民距离最近的时候。 这些花灯有许愿盼亲人归家的,有盼求个好姻缘的,有盼不再有战乱的,有盼不再颠沛流离的,看着百姓心中所求,李渊才会坚持下去护大佑国泰民安的宏图壮志。 看着李渊手中的花灯,李淡安不由想到幼时在仙灵,每逢中秋娘亲都会带着自己和绵绵去横溪放花灯。 那时年幼尚不知人们为何要在中秋夜放那花灯,娘亲便告诉他小溪上漂着的每盏花灯都寄托着放灯之人的情与思。彼时他不懂何为情思,只觉得娘亲做的花灯是仙灵城里最精致的。 一晃经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再也没有一个人为他解人世间这谜题,也无人会像娘亲那般疼他爱他,连幼时那总是不耐烦的唠叨也不会再有了,而那总角时的玩伴,也已忘了自己。 李淡安的心酸酸涨涨的,凤眼微合抿唇沉思,自己也曾借出庄执行任务之便调查过一番,只是时间久远已无法查明当时混进仙灵城的贼人,如今也只能从那人身边查起。 在栖梧山庄时舅舅已同自己细说过朝堂派系之分,李淡安曾想过若那些人真是冲着自己的身份去的,他倒不惧愿以身为引与背后那人拼上一拼。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剑鞘,李淡安暗下决心,如若再不能查到线索便放手一博吧。 “时辰不早了,回紫宸殿吧。”李渊出声道,吩咐来福将这些花灯好生收在泯心阁,与往年那些花灯置于一处。 李淡安收起心思,跟在李渊身后将要离开时,余光却扫到那太液池南侧的巨石后好似有点点亮光。 他禀了李渊,蜻蜓点水般飞身至巨石上向下瞧去,原是有两盏花灯卡在了这里,屈膝蹲下身子捧起这两盏花灯,李淡安欲转身往岸边将它们交于李渊。 倏而扫过其中一盏,只见一尾栩栩如生的小鱼跃然在花灯上,似曾相识。 他将那盏花灯凑近了,细细打量了片刻,霎时温柔了眼神,隐在面具后的薄唇微微扬起,是那丫头画的。 比幼时画艺精湛了许多,至于如何瞧出是卿绵画的,约莫是她幼时缠着自己要去那护城河抓小鱼,几次三番都没去成,哭闹的样子着实让他心烦,便亲手做了一盏鱼灯送她。 那鱼灯的样子,便和手中这花灯上的一模一样,微微垂下凤眸看向那一行秀美的簪花小楷,“此生唯愿阖家幸福。”心中徒然生出一丝涩意,不知这“阖家”中今后可还会有自己。 那日去太傅府,云姨问他若是绵绵不再识得他可会介意,他当时只觉不解,为何云姨会这样问,对绵绵李淡安从来都是不介意,毕竟她是同妹妹一般令他在意的人。 原本李淡安以为的不识得是多年未见后乍然一眼的陌生,和一眼之后重逢的雀跃。可是当他走出府门与绵绵对视的一刹那,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她是真真当自己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了。 重逢的欢欣霎时间被浇熄,用力捻着手指似心有不甘,旁人看来却是一脸淡然,微微点头迈步擦肩而过,是释然。 后来他才知道,绵绵是缘何忘了自己,竟有些自责当初的不告而别,只是忘了也好,日后还不知会身在何处,就让李淡安这个人消逝在她的记忆中吧。 不再纠结于过去的种种,李淡安收起神思,将花灯收于怀中飞身往岸边去,却只将另一盏花灯给了李渊。 伸手接过花灯,李渊看了眼李淡安怀中那盏花灯转而看向他,好似在问为何不将手中那盏一同给他。 李淡安正了正神色,颇为认真地开口道:“皇上,属下所拿花灯之上并未写一字半句,只是瞧着这花灯着实精巧,恳请皇上准了属下将它带回去,也给以后的花灯腾个位子。” 李渊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自从当了这御前侍卫,他还从未开口求过自己,是以李渊心中略有惊诧面上却不露声色。 虽说他着实看不来这两盏毫无二致的莲花灯有何不同,不过左右不过一盏灯而已,也就允了他了。 原来自己这侍卫偏爱的是花灯啊。 李渊不再多问,双手接过另一盏花灯,看着纸笺上那如行云流水般大气却自有女儿家娟秀的行草之书,便晓得了放这花灯的人是谁,毕竟紫宸殿书架暗格里的多宝盒里藏着的那些药方,可是同这纸笺上的字迹如出一辙,李渊早刻在了心上,提笔也是能模仿个差不离的。 “一愿阖家幸福,二愿他早日解沉毒,三愿得一有心人,白首不分离。”不自觉地将这三愿念出了声,他满心感怀。 大佑朝满朝文武还有那外邦十六国不知有多少盼着他早日殡天,坐于高堂之上看着他们惺惺作态的样子,真让人觉得恶心。 这世上除了皇叔,只怕也就她对自己的身体是真真上了心的,虽说只是作为医者的天命,但他也觉得不甚欢喜。 看着那第三愿,李渊心头已紧,是啊再过几月,她就要及笄了。如今她的爹娘也回了长安,不知会将她许给哪家的公子,长安城望族子弟多如牛毛,她的爹娘应该会好好给她挑一门好亲事的吧。 李渊抬头望着天上那轮圆月,心中怅然,自己身居这阴谋诡谲之中,又是这一副破败身子,只怕此生与她有缘无分了。 罢罢罢,改日让来福去打听一番,无论到时同谁缔结姻缘,他都要要将这人祖孙三代查个明明白白,万不能有一丝一毫委屈了她。 自家主子心绪这般起伏,来福早已感受到了,方才还畅然的心绪这下却浑身散发着一丝愁绪,可是放花灯之人所言有何不妥。 他低下头悄摸摸扫了一眼那花灯,看着那纸笺上的字,心下了然。唉,原是为了这位啊。自家主子那点心思,来福早就知晓了,那装着人家姑娘手写药方的掐丝珐琅嵌玉多宝盒还是自己从珍宝阁寻来的呢。 心中微微叹口气,自家主子有心却不行动,人家小姐怎会知道他的心意。诚然,来福是不会承认自己想说的是自家皇上是军国之事上的天之骄子,情之一事上的畏缩之辈。 看着走在前方的两人动作一致地将手中的花灯捧在怀里,来福微微一顿,除了身形不一,两人举止间的默契可是堪比双生之子了。 摇摇头晃走脑中的遐思,来福暗骂自己都在瞎想些甚,忙低头提步跟在二人身后往紫宸殿去。 自从当了李渊的随身侍卫,李淡安便驻扎在了紫宸殿,并未同其他羽林卫住在一处。毕竟,作为皇上的随身侍卫,要时时刻刻守于皇上身畔,以防不测。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捞到亲亲娘子的花灯了,好开心~ 李渊:嘚瑟什么,大哥我也有,略略略。 第19章 梦魇 在那莲花纹三足玉香炉中放了些安神香点燃,清茶将手上拿着的薄纱被盖在云暖身上,又瞧了眼稳稳睡着的卿绵,悄声退回外间,坐于冰纹月牙桌前翻看着《唐新本草》,约莫是因了主人翻阅次数太多,书角都翻起了毛边。 远兮手肘撑于桌上打起了盹,听到翻书的声音猛的一哆嗦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清醒了片刻,看着坐在一旁不见一丝困意的清茶,心中甚是佩服,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做到清茶姐姐那般。 她转身压低了声音问到,“清茶姐姐,您去里间了么,小姐怎么样了?” 清茶正要翻书的动作一顿,看着她答道:“嗯,将从里间出来,方才瞧着无碍,只是夜还长,不知下半夜会不会发热,你若是乏了就去窗边的榻上歇着吧。” 远兮和其修都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丫头,她早把这两个丫头当作自己的妹妹了,看月色也不过二更天,有自己在这里,就让这丫头歇着吧。 “清茶姐姐,我可以的。”远兮认真了起来,不过一夜而已,况这本就是自己身为丫鬟的本分,日后若是小姐嫁了人,那婆家人可不会惯着她们的。 清茶看出了她的执着,点点头抿唇一笑,随她去了。 三更天还是一番霁风朗月,星辰熠熠的美景。四更天就骤然变了天,乌云蔽月,星辉黯淡,狂风怒号。 卿绵睡得昏昏沉沉,已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间只觉全身发烫,身上好似有何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停地扭动着,蹬踹着。 这是哪儿,这不是长安。站在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海里,卿绵惊惶无措地大喊,有人吗,有没有人知道这是哪里? 没有人,没有人回答,只有山谷中回荡着的一遍遍回声与她对话。 “淡安哥哥,说好的带我去护城河抓小鱼你怎么自己偷偷去了呢?” “淡安哥哥,你一定会功成名就的。” “淡安哥哥,我要去藏了,你不许偷看。” “淡安哥哥,绵绵会陪你一辈子的。” “淡安哥哥……淡安哥哥……” 是谁在说话,这女娃娃是谁,她口中的淡安哥哥又是谁。 深深陷在梦魇中无法自拔,卿绵不住地摇头,蹬着身上的被褥,两鬓的碎发已被汗打湿,前半夜里还略显苍白的小脸现下已染满绯色如同娇艳欲滴的蔷薇花。 本趴在床边浅睡过去的云暖,蓦地被卿绵一番闹腾惊醒,看着沉浸在睡梦中双眉紧蹙不停扭动的女儿,倾身上前在她耳边轻声唤道,“绵绵,绵绵……” 呼唤数声却不见她转醒,仿佛与这人世深深隔绝。 “夫人,怎么了。”听到自家娘子这声声轻唤,卿沐当即清醒过来,两步走到她身旁低声问到。 “夫君,你快看看,绵绵好似梦魇了,一直蹬着身上盖着的锦被。”云暖心急如焚,叫也叫不醒可如何是好啊。 “夫人莫急,为夫这就唤清茶来给女儿瞧瞧。” 本在外间看书看得入迷,听到里间的动静,清茶忙放下手中的书三步并两步进来了,远兮见状也起身跟着她一道进了屋。 子时进来那趟清茶只留了桌上燃着的青瓷鹿灯,现下进了屋只觉昏昏暗暗,打了手势着远兮去点亮立在床边的两盏琉璃灯,移步至罗汉床前福身开口道:“老爷夫人,发生何事了。” “清茶你来了,你快瞧瞧绵绵怎么了,我如何唤都唤不醒她,可是要急死我着当娘的了。”云暖急得哭了出来,看到清茶好似看到了救星,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坐在床榻边。 远兮将床边的琉璃灯点燃,屋里不过片刻功夫便亮如白昼。 两指搭在卿绵纤细的皓腕之上,透过肌肤清茶能够清晰地感觉指腹下脉搏“咚咚咚”的跳动。 这脉象过于急促,小姐这会应是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眉头微微蹙起,清茶借着灯光仔细察看着卿绵的面色。 两颊绯红,额间冒汗,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和脸颊,滚烫不已,露在锦被外的寝衣衣领也已被汗打湿。 一旁的云暖看到清茶这番动作,不免揪心,面上也没了平日里的风采,愁容满面。 卿沐心中自是如同云暖一般着急,只是面上看去依然沉稳,挪动脚步站在自家娘子身侧,卿沐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手抚慰地轻拍着她的背。 感受到站在身边的卿沐,云暖放任自己倚靠着他,眼神紧锁住女儿和正给她诊脉的清茶,可千万莫要出什么事了,这般想着,泪水就不由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落。 卿沐见状,以袖为帕,轻轻擦拭着自家娘子眼角挂着的泪珠,低声安慰道:“好了,莫哭了,清茶这不是给女儿瞧着呢么,万一女儿醒了看到你哭又要跟着你一起哭了,那为夫的两个宝贝疙瘩哭得伤心了,为夫这颗垂垂老心可是受不住的。” 云暖被他这不正经的话逗得怒嗔了他一眼,都一把年纪了还闹,不过卿沐这一言确实止住了她情不自禁的哭泣。不再搭理他,看着清茶皱起的眉头,云暖心中忐忑不安。 “如何清茶,可瞧出什么了?” “夫人老爷,小姐确实被梦魇缠住,但究其根本应还是由于昨夜受寒引发的高热所致。”清茶收回手起身回禀道。 “那现下要如何做呢?”那时候,女儿也是同现下一般,夜夜梦魇缠身,云暖有些慌神,颤抖着声音问道。 清茶略微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小姐现下这种情况是不能强行给她喂药的,只能先用浸了药酒的湿帕子给她擦拭身子,待半个时辰后再容奴婢诊断。” 云暖点点头,吩咐清茶去外间的置宝架上取了那瓶白玉酿来,又让远兮去小厨房打了热水。倒了些药酒在热水里,云暖浸湿了帕子给女儿擦着手臂。 “夫人,这种事还是让奴婢来吧。”远兮看着夫人亲自为小姐擦拭,忙上前说到。 云暖摇摇头,让她在旁边候着了,事关宝贝女儿,云暖只觉将这事交给谁都放心不下,还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好。 此时,梦中的卿绵正站在一处山谷中。 漫山的杜鹃飞舞,花瓣落在脸上黏黏的,用手抹去,指尖里都是血,花瓣一簇簇涌向她,她想跑,可是迈不动脚步。眼睁睁看着狂舞而来的杜鹃花瓣砸落在她身上,染红了素白衣衫,卿绵一双明眸里尽是惊恐。 画面飞转,漫山的杜鹃花不再,转而是一座秀美江南小院,院子里种着一棵开满桐花的梧桐树,梧桐树下坐着一个约莫四岁的小女孩,旁边站着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 可是无论怎样向前卿绵都触碰不到他们,甚至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只能听到……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男孩背一句,小女孩就有模有样地跟着学一句。 “淡安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小女孩软糯地问着她身旁的男孩。 “就是幼时的好友,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 卿绵听到男孩轻笑一声俯身为那小女孩解答。 “噢~绵绵懂了,就同淡安哥哥和我一般对吗?” “嗯,我们绵绵真聪明。” 绵绵,这小女娃倒是和自己的名一样呢,只是她口中淡安到底是何人,为何这名字听起来似曾相识只是记忆里搜寻不到呢? “绵绵,淡安,来吃如意糕了。” 两小儿说话间,来了一位女子,她看不到这女子的容貌,但瞧着婀娜多姿的身段和那听来如沐春风的语调应是位貌美佳人,这如意糕也是自己的最爱啊。 “婉姨,抱抱~”只见那小女娃伸出双手扒着女子的大腿要抱抱。 婉姨,婉姨,啊…… 这是哪里,这又是哪里,转瞬间陷入黑暗,卿绵顿时慌了神,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到,漆黑一片。 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她伸出素白小手向前摸去,触手的应是一块木板,她的手好似可以穿过木板。察觉到这一现象,她迫不及待抬脚跨了出去,转身回眸看去,原是一只梨花木衣柜。 她看到衣柜里突然出现的小女孩了,是将将梧桐树下的小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裙。 此时,屋内骤然上演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刺杀,卿绵想制止,手却穿过那无情的剑。心猛然揪起,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满身鲜血,月白衣裙被染得赤红,她跪坐在女子身前想捂住她不断流血的伤口,却无能为力。 只见女子为了不让黑衣人发现衣柜里的小女娃,不顾身上的剑伤往屋外爬,卿绵这个旁观者也心生敬佩,这便是母爱般伟大么。 然而小女还是推开了柜门,看着地上的女子圆圆的眼里满是惊恐,她听到这女娃喊这女子“婉姨”。原不是母女,竟是为了救这女娃娃,放弃了逃脱的机会。 卿绵看到这处,心骤然如刀割般的痛,窒息般大口地喘着气,豆粒大的泪珠抑制不住地如泉水般涌出。 “不要,不要,救救她,救救她。”卿绵梦呓出声,与梦中的自己相通,泪水划过脸颊消落在枕间。 守在床边的云暖听到女儿的低语,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心高高悬起。不知女儿到底梦到了什么,她只能不断地安慰道:“绵绵乖,要救谁,娘亲和爹爹来。” 此刻她恨不得入了卿绵的梦中,将她从梦魇中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梧桐树上无桐果,梧桐树下你和我。 各位看文的小天使爱你们~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 第20章 苏醒 如何,她如何能将婉姨忘掉,那个温柔似水的婉姨,那个以己之身护她一命的婉姨。还有淡安哥哥,一语未留便分别数年,这些年也不知他是如何过来的。 梦在温婉的灵堂上戛然而止,卿绵蓦地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顶的纱幔,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自梦中再度走了那一遭,她终是记起了幼时那些遗失的记忆。 高热还未褪去,卿绵的双颊依然绯红,泪水挂在眼角盈盈欲滴,看起来愈发惹人怜。只见她勾了勾青葱手指虚虚拉住云暖的手,哽咽道:“娘亲,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听到女儿这一言,云暖心中一悸。 “如何能,如何能忘了婉姨呢,这么多年没回去看婉姨,婉姨会不会怪我。”泪水止不住地流,如泉水般源源不断,卿绵的心里尽是自责与愧疚。 “不会的,不会的,绵绵是迫不得已才忘了婉姨,婉姨不会怪你的,娘亲回仙灵同你婉姨解释过了。”云暖不知该如何回答女儿,只能这般安慰着她。 “娘亲,我想回仙灵,我想看看婉姨,我怕我长大了,婉姨认不出我了。”绵软的声音变得沙哑,卿绵继而道:“还有淡安哥哥,娘亲,渊哥哥身边那个少年,是淡安哥哥吧。” 云暖不觉凝眉点点头,心中叹气,终是知道了。 卿绵不知李淡安为何不主动与自己相认,她也不打算开口去问。 不相认,自是有他的道理。只是,既然已忆起往事,有些事便不得不做了。 微微敛起眼帘遮住眼底那道一闪而过的光,她复而抬眼看向自家爹爹糯糯开口:“爹爹,你在朝中要好好照顾淡安哥哥啊,他一个人好辛苦的。” 卿沐点点头,屈膝蹲在卿绵的床榻前,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珠,眼里尽是宠爱。 同云暖和卿沐说完这几句,因高热引发的晕沉劲又上来了,卿绵的眼皮不停地打架,竟是又睡了过去。 云暖见状,忙吩咐清茶为卿绵诊上已诊。 未几便听清茶道:“夫人,小姐此番应不会被梦魇了,将才定是陷入以往的记忆无法自拔,经过此梦忆起往事,这次是真的睡着了。现下是因高热沉睡,只要继续让小姐退了热便好。” 听罢,云暖高悬的心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没事便好,这般大梦想起往事应是天意吧。 一切等女儿高热退去,醒过来再说吧。 这么一闹,便到了五更天,卿沐也该去上朝了。 云暖想起这一遭,侧身看着卿沐开口道,“夫君,昨夜你都没怎么休息,过会子上朝可撑得住,不若同皇上告个假。” 卿沐委实担心女儿和守了一夜的夫人,已打算今日告假不去上朝。 是以他回道:“朝中近些日子并无甚大事,还是等女儿醒来我再去宫里看看吧。” 云暖点点头,她向来不怎么过问朝中之事,既然夫君都这样说了,便再不多问。 卿沐同云暖解释后,出了暖阁差卿风去摄政王府容禀一声,今日还得请摄政王去朝中坐镇。 自那日勤政殿交了虎符,说了那一番话,李祐便再没上过朝,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也不敢造次,都猜到摄政王是同皇上交了手中政权,只是他们万万想不到摄政王也将军权一并交了。 却说李祐虽不再上朝,却仍遵循平日里的作息时间,四更天便起了,这会正在院里练剑,听管家禀报说太傅府有人登门,收起剑往故梦堂去了。 倒是来不及唤暗卫来问询一番太傅府上是出了何事,这般早便到王府来。 “卿风见过王爷。”见摄政王进了屋,卿风屈膝行了跪拜礼。 李祐免了他的礼,“这个时辰来找本王是有何事?” 卿风拱手作揖道:“回禀王爷,我家老爷今日有事恐不能按时上朝去,差属下来王府容禀一番,烦请摄政王今日上朝坐镇。” “可是府上出了何事?”李祐不露声色问道,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忧虑。 卿风自知摄政王与自家老爷交情,是以直言道:“回禀王爷,我家小姐昨夜落水受了寒,现下正昏睡不醒。” 原是如此,李祐心中了然,“本王晓得了。“ “那属下就先告退了,还得去宫中托来公公向皇上告个假。” 李祐听罢,伸手阻止道:“等等,宫中你就不必去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本王会知会皇上的,你回府中好生照料着。”  “多想王爷。”卿风跪拜叩谢道。不再多留,即刻回了府。 李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吩咐道:“管家,你从我那库房里挑些上好的人参和血燕燕窝给太傅府送去。” 自卿沐回了京,李祐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也有人同自己对酒当歌话今朝。是以他时不时便会去太傅府小坐片刻,或是邀卿沐去品茶吃酒。 这时候,幼时卿绵总会闹着和他们一起去,有了这小丫头在,他们出去可是连酒也饮不了了,合着就是弟妹派来的小暗探。 李祐想到卿绵,便不觉摇摇头,这丫头生的乖巧可爱,久而久之他已然把卿绵当自己的女儿宠爱了。自从知晓温婉仙逝,孩子不再,除却侄儿李渊,这京城里众多望族子弟名门贵女也唯有卿绵能得他青睐了。 现下听卿风说卿绵落了水,他心中也是担忧。昨日里倒是听府上侍卫说有人潏河跳进救了人,彼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才知那人竟是绵绵,也着实是她的风格。 先让管家送些药材补品过去,等下了朝自己再亲自去探望一番。不过片刻,李祐心中已有了思量。 却说卿风前脚回到府上,后脚摄政王府的药材补品就送到了,这般效率着实是摄政王府特有。 卿沐还在纳闷卿风怎的这么快就回府了,听他一禀方明了,亲自谢过了王府管家,又托他向王爷表达自己的谢意。 “是何人来府上了?”云暖不知卿沐吩咐卿风去摄政王府走了一趟,是以她看到卿沐去了好一会便随口问了一句。 毕竟这会不过卯时四刻,朝中大小官员都去上朝去了,这般早也不会有人来府上。 “我刚差卿风去了趟摄政王府,他应是将绵绵的情况告诉王爷了,方才王府上的管家说领了摄政王的口谕给绵绵送些补品。” 云暖点点头,转而看向还睡着的卿绵,秀眉紧蹙,面色疲惫,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停,换了远兮刚浸湿的帕子继续擦拭着卿绵的身子。 卿沐看着自家娘子这般疲惫的样子着实心疼,低声开口道:“娘子,你去歇一会吧,我在这守着女儿。” 云暖闻言摇摇头,女儿高热还未退下,还需给她擦身。虽说在他们心中绵绵还是个孩子,可说到底她也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让自家夫君来多有不便,是以云暖开口道:“无碍的,夫君我可以的。” 卿沐见状摇摇头,撩起衣袍顺势坐在了榻边,吩咐清茶去让厨房备些早膳来,熬了一夜多少得吃点东西。 李祐得了卿风的消息,早膳也未用就着了蟒袍往宫中去了。行至含元门外并未停留直直往宣政殿偏殿去了。每日卯时,李渊都是在偏殿内等着大臣入殿后才去朝上的。 太和广场上的诸位大臣见到摄政王进宫心中不解面上却不露丝毫,待那人走过,站在后排的臣子开始窃窃私语。 “摄政王今日怎的进宫来了?” “我也不知,并未听到摄政王要上朝的风声啊。” 摄政王进宫的消息早传到了李渊处,他吩咐李淡安在偏殿外候着。 看到漫步舒行而来的李祐,李淡安微微低头,侧了身子他进殿。李祐子自他面前擦身而过,留下的不是皇室专用的龙涎香,而是与母亲身上一般的幽幽檀香。 母亲身上的香味是从那佛龛前燃着的檀香染上的。这人,竟也是信佛的么,只是信佛又有何用,娘亲不会再回来了。 面无表情地将他引进偏殿,李淡安立于一旁,诚然他戴着面具旁人也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 看到李祐进殿,李渊上前开口道:“皇叔今日来可是有何事?” 李祐已有月余未上朝,此次突然进宫来着实让李渊有些不安,不由猜测可是关外出了何事。驻守边关的将军皆出自皇叔门下,是以关外之事向来都是从边关传至摄政王府后由皇叔告知自己的。 李祐自是看出自家侄儿的疑惑,轻咳一声道:“无事,就是替皇上的老师上个朝。” 李渊猝不及防地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待反应过来后心中一紧,忙开口问道:“太傅可是出了何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自登基以来,李渊一直接受着卿沐的教导,时至今日,卿沐早已被他当作是父亲般的存在,听到自家皇叔这一言,他心中甚是不安,太傅可千万莫要有事啊。 李渊看着自家侄儿满面不安的样子,也不再逗他,开口道:“太傅没事,是太傅千金。”说到此处,他微微停顿,“绵绵出了事。” 听到绵绵两字,李淡安猛地抬头,心中一惊,如针戳般拧起,执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绵绵出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节奏废,文笔废,感谢各位小天使。 向着恋爱进发~ 第21章 初入闺房 “听卿风说绵绵这丫头,昨日里为救人,竟跳到潏河去了。”李祐摇摇头继续道,“现下正昏睡着,太傅无心上朝,便托我今日上朝替你看着这些大臣。” 无奈地回答了李渊,李祐摇摇头,视线不自觉转至猛然抬起头的李淡安那处。 这双凤眸看着好生眼熟。他心中一惊,莫名生出一丝熟悉感,冥冥中似有血脉相连的呼唤。 笼在回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之前这侍卫见了他都低着头,是以他从未正眼瞧过这少年。而今这不经意的一瞥,动摇了他的心绪。 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几次,李祐不动声色落座太师椅中。他想,离京之事恐怕是要缓上一缓了。 李淡安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听了李祐这般回答后便低头放松了握着剑柄的手,只是眸中还流露着一丝担忧。 “原是如此。”李渊点点头,转而同李淡安吩咐道:“淡安,你即刻去太医院,传朕的口谕,携孙御医前往太傅府为太傅千金诊脉。” 李渊自知太傅府上有擅医者,命李淡安传这口谕也是聊表自己的一番心意,过后还需亲自上门探望一番。不仅是身为太傅的学生,更是因为他已把卿绵当作妹妹看待。 这段时间朝中臣子在宣政殿上皆无逾矩之言行,是以李淡安一时不在身侧也是无碍的。 李淡安思绪翻飞间,就听李渊这般吩咐他,领了口谕,微微颔首告退后,便往太医院去了。 殿内,只余李祐与李渊叔侄。 “渊儿,这侍卫...” “启禀皇上,时辰已到。” 李祐的话还未问出口,便被进殿提醒上朝时辰的来福打断了。 是以李渊并未听清李祐的问话,他望着自家皇叔开口道:“皇叔方才是要问朕何事?” “无甚大事,上朝去吧。”李祐不欲开口再问,随后让玄参去查吧。 李渊见自家皇叔不回话,也不再追问。在来福的侍奉下整理了朝服,起身往正殿去,朝中的诸位大臣都已在大殿候着了。 李祐则同之前一般坐于大殿偏侧,颌起眼帘,似闭目神思。 李淡安出宫时,风小了一些,东方还未见白,启明星却已在微暗的天空中熠熠生辉。 靠坐于马车外,看着道路两旁不断后退的景色,他摩挲着腰间那把雪名剑柄上的刻纹,眺望远方马车停止的终点,徒然生出一缕怅然。 如若不算送绵绵回府那次,这次应是第二次登太傅府大门吧。 只是今日的心境,与第一次已截然不同了。 马车平稳地前行,卯时六刻,便到了太傅府门前。 同看门的小厮道明来意,那小厮便引他们进到福安堂落了座,不多时就见卿沐进屋相迎。 “拜见太傅大人。”与孙御医同卿沐见了礼,李淡安看着卿沐对他微微颔首道:“属下奉皇上口谕携孙太医来为府上千金诊脉。” “臣谢过皇上。”身为皇上的老师,君臣之礼也是不可废的。 复又屈高就下对孙太医拱手道:“有劳孙太医了。”孙太医向来自视甚高,只是医术却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卿沐对他这般甚是尊重。 “太傅大人客气,可否告知下官令爱的身体情况。”孙太医既领了皇上旨意,便直奔主题。 “夜里醒过一次,说了几句话又睡过去了,府上懂医术的侍女说是受寒引发了高热,现下内人正为小女退热。”都是男子,卿沐不便说自家夫人是为女儿擦拭身体退热。 闻言,孙太医心生不愉,他向来自视甚高,不由想着既已有人给太傅千金诊治,皇上还吩咐自己来做何。左右不过发个热,这下毫无自己用医之地了,总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 日后他便知,对太傅府上的人,不论是皇上还是摄政王,特别是今日他身边这位,大材小用之事随时可见。 这般想着,他便淡淡开口道:“可否容下官再为令爱诊一诊。” 卿沐自听出了孙太医略带情绪的话,任哪位大夫天都未亮便被拉着来诊治一个已被治过的病患,心里都是不大舒服的。 只是,太傅府还不是他能使情绪的地方。 卿沐覆手傲立道:“还请孙太医随本官来,只是过会恐要委屈太医在门外稍等片刻。” 原本卿沐还打算让他在福安堂候着,等他回暖阁收拾妥当再来请他,现下就在门外乖乖等着吧。 还未待孙太医答话,李淡安已替他应下了,卿沐的情绪他多少是能感觉出一点的。 行至暖阁外,卿沐便停了脚步留了卿风在外面陪着孙太医,却领了李淡安进屋。 随着卿沐进了屋,就见云姨还穿着昨夜赴宫宴的那套裙装,只摘掉了假发髻,想是这样陪了绵绵一夜。 云暖听到脚步声方转过身,看到李淡安不免有些惊讶。 “安儿,你怎么来了,不用陪在皇上身边么。” 同云暖问了安,李淡安开口回答道:“云姨,我是奉皇上口谕带了太医来为绵绵诊治的。” “绵绵可还好吗?”他低声问着云暖,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罗汉床上躺着的少女。 比上次相见憔悴了许多,躺在床上的人儿双眼紧闭,看不到她那日灵动的眸。粉嫩的脸颊也变得绯红,垂眸看到卿绵因发热露在锦被外的纤细小手,李淡安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 绵绵是真的长大了,分别时她的小手还肉嘟嘟的。遥想幼时,他总会拉着卿绵的小手,戳玩她手背上的肉窝。 软软的,绵绵的。 思及此,李淡安忽觉耳朵有些发烫。收敛了心神,绵绵还病着自己却在这乱想些什么。 “比夜里好一些了,没有那么烫了,你别担心。” 李淡安压低声音“嗯”了一声,退到了雕花隔档边。 而站在床脚边的远兮分明看到他的耳廓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粉。 自李淡安进屋远兮便注意到了,这人不是那晚送小姐回府的侍卫吗,她心中诧异老爷为何领了他进小姐闺阁。 方才听着自家夫人对他的称呼,远兮愣了片刻似想到什么一般,惊呼一声,失了往日的沉稳。 就见一旁的清茶给了她一记凌厉的眼神,远兮忙抬手捂住了嘴巴。挪到清茶身旁,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未出声,同清茶确认着这少年的身份。 是李淡安公子吗? 清茶点点头,那日李淡安第一次来她便知道了,是以这会并无讶异。 远兮收回目光,微微低头,思绪万千。 “咦,怎么不见太医呢?”云暖等了片刻,并未见太医进来,便问出了声。 “我让太医在外候着了,虽说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分,但咱们绵绵毕竟还是个未出阁姑娘,还是将床幔放下让我再唤他进来悬丝诊脉吧。” 说话间,他扶了云暖起来,吩咐清茶和远兮解开系在床头床脚铜钩上的挂绳,放下了轻纱床帏。 卿沐可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家女儿闺中的样子,然而他说这话时好似忽略了一旁站着的少年李淡安。 看他们将罗汉床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少女的身形也看不出,李淡安方出了屋子唤那太医进来。 孙太医只觉得自己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手脚都快冻僵了,皇上的贴身侍卫才出来唤自己进去。 进了屋又是一番望闻问切,得出的结果倒是同清茶诊的一样。只是药方上的药材,却要比摄政王送来的那些更贵重一些。 毕竟李祐为了自己的侄儿,可是每年都会搜寻世间的珍贵药材收入宫中。是以下令命太医诊治只是形式,最重要的还是送上这些药材。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便结束了诊治。 卿沐吩咐卿风引了孙太医去福安堂候着,他还有话同李淡安说。 “时辰还早,淡安你留下来用完早膳再回宫吧。” “是啊淡安,好不容易单独来一次,多待一会再走吧。”云暖擦着卿绵颈间的热汗,附和着卿沐的话。 午夜梦回,绵绵已记起了淡安,云暖想他多留一回,绵绵醒来应是极想见她的淡安哥哥的。 李淡安自是不知卿绵已回忆起了幼时的相伴,他,不想两人有太多的牵绊。 他开口,是清冷之音:“淡安谢过卿叔叔和云姨的好意,绵绵还病着,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 抬眼看了一眼罗汉床上依然沉睡的少女,如墨般的双眸吞噬掉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他复而开口道:“若有机会,淡安再来看望你们。” 和绵绵。 这是他的心里话。 就让此生最美好的记忆留在过去吧。 卿沐看着他,心里暗道,孩子大了不由叔。 他摇摇头道:“淡安,你随我来。” 卿沐走在前,领着他进了卿绵的小书房。 跟在卿沐身后进了书房,李淡安满目震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眼,一幅幅看过去,是作画之人日趋成熟的笔触。 他不由轻叹出了声,“卿叔叔,这……” 只见卿沐走近那些画,取下了最左边的那幅。 “都是绵绵画的。”卿沐看着手中女儿作的第一幅画,眼里尽是宠爱,缓缓开口道:“初来长安她病了那一场,我和你云姨不少担心,病好后她就缠着要学画,足足闹了我小半月。” 想到此处,卿沐仿佛又看到那粉嘟嘟的小团子抱着自己大腿撒娇,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小天使我爱你们! 么么哒 第22章 浮出水面 卿沐环顾着四周的画缓缓开口:“那之后便送她去了书画院,谁知这丫头不学风景人物花鸟画,只一门心思学画人的眼睛。” “为此,京城里不少人嘲笑她不学无术,在书画院被人欺负了偷偷抹泪也不同我说。”卿沐回想起那段时间偷偷抹泪的女儿,便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要不是他无意间瞧见,还不知丫头要,瞒他到几时。 那时候自己在做何,李淡安垂眸,不自觉地捻了捻食指。 彼时他初入栖梧山庄,知晓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年少的他满心欢喜。没有开始训练的那些日子,温瀚带着他游遍了梧山,给了他父亲般的宠爱,每日里都有惊喜等着他。 此刻想来,初初的那些日子,他是真的有一瞬将绵绵抛在了脑后。唇角微微扯起,李淡安无声轻笑,似嘲弄一般,也怨不得绵绵现下忘了自己,真真是活该啊。 凤眸紧紧闭起复而睁开,李淡安满面冷凝往卿沐身旁走去,不知卿叔叔为何带他来绵绵的书房。 步履无声,两三步走至书案旁时,他忽地顿住脚步。 卿绵昨日里未完成的画还摊在书案上,三尺见方的宣纸,依然只画了一双眼。 是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眸,约莫是作画之人技艺高超,仅用泼墨般的三两笔,便绘出了如同与凤眸主人对视般的眼神。 不是春寒料峭的冰冷,而是如春日里暖阳般的温柔。不知是主人有意还是无意,一点翰墨滴在眼角,恰如一颗泪痣。 鬼使神差的,李淡安看了眼依旧背对着他的卿沐,伸手抽出这幅画。随着他的动作,画纸上的白玉镇纸与楠木书案发出了“啪嗒”的碰撞声。 听到声响李淡安指尖微颤,在卿沐转身的一瞬将画折起收入怀中,抬眼装作欣赏墙上挂着的画作。 卿沐听到这声响方从回忆中回了神,捧着手中那幅宣纸画踱步至书案前,将画平铺于案上,开口道,“安儿,来瞧瞧这幅画,这眸子的主人你可有印象。” 闻言,李淡安仔仔细细瞧了瞧这画,着实在记忆里搜寻不到。这双眼瞳的颜色与寻常人有几分不同,左瞳似碧空,右瞳如新叶,拥有这双眼的主人应是突厥人。 至于李淡安如何识得,皆是因为他曾出关去突厥执行任务,彼时见到他们特有的瞳色还惊异了一番。 只是大佑与突厥已多年未有来往,按理说绵绵平日里不能接触到突厥人,且看落款是绥和元年二月初七,那会她在长安更不可能见到了。 思及此他回道:“卿叔叔,淡安觉得此人应为突厥人,只是我朝与突厥已断交多年,安儿不知绵绵是在何处见到的。” “在仙灵。” 听到卿沐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李淡安顿时绷紧了身子。 不可能,不可能,如若是在仙灵,几乎日日与绵绵在一起的自己为何从未见过。 他摇摇头,轻声反驳道:“不可能,我并未见过……” 卿沐起初并未在意女儿画的这些画,只觉她有自己的兴趣能忘却烦忧开心便好。 直到那日在宫中偶遇青石先生,听先生向自己夸赞女儿的画技又娴熟几分,画的眼睛越来越传神,好似见到了真人一般,他才将这话放在了心上。 满屋丹青,仅这一双眸子是双色瞳,卿沐一时兴起仔细观赏了一番,笔触稚嫩,再看落款,当是女儿作的第一幅画,也是她脑海里印象极为深刻的一人。 他曾旁敲侧击问过绵绵所画何人,然而她却答不上来,直言忘记了在哪儿见过。 卿沐便留了心,绵绵外出那日,他一人在书房静坐了整整一日,终是明了。 即使尘封了绵绵的记忆,那件事终究在还是她的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这画便是存在的证据。 “不错,你我皆未见过,那人只有绵绵见过。”卿沐收起深思,侧身看李淡安郑重道:“他,应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只是时间久远,这人的来历,我还未查到。” 短短的一句话如千金压顶般压弯了李淡安的腰。 他踉跄了一步,双手撑在书案上,手臂微微颤抖,仙灵一别再未留过的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宣纸上,晕染了一纸淡墨。 苦寻八年,刀口舔血,未敢有一日懈怠,像无头苍蝇般乱撞,靠的就是那份执念。 而今,终于有了眉目。五岁的卿绵给了十六岁的李淡安希望。摘下面具,抹去眼角的泪水,李淡安看着书案上的画笑出了声,眼底一片幽暗。 天不负我,天不负我。 敛去眼底的狠厉,李淡安撩起衣袍,侧转身子双膝着地跪下,俯首道:“卿叔叔此番恩情,安儿来日定结草衔环相报。” “咚”地一声,头重重磕在地上,卿沐只觉得脚下的青砖也跟着震了一瞬。 俯身搀起他道:“如何这般见外,况这也只是我的猜想,还需时日查明真相。” 不,这便够了。 李淡安咬牙平复了心绪,戴回面具掩住失了血色的脸,低语道:“卿叔叔,这画我可以带走吗?” 他已等不及,想到不久后就会手刃仇人,他的血液都忍不住沸腾起来,叫嚣着,颤栗着,腰间的雪名好似感受到主人的战意,止不住铮铮作响。 “这画本就是要给你的,绵绵那里我自会同她去说。”况绵绵已恢复了记忆,这画应当原本就是给李淡安的吧。 看着面前的玄衣少年,卿沐如何感受不到他的激动,眼里生出一抹担忧,拧眉道:“淡安,你万不可冲动行事,我知不能阻止你报仇,只是希望你能正大光明将贼人绳之以法。” “不然,你与那贼人也一般无二了。” 在其位,谋其事。卿沐身为大佑太傅,肩负国之重任,律法不是摆设,如若无法,国将不国。 卿沐语重心长道:“我自然也痛恨那贼人,手起刀落固然痛快,然而此人不过一小喽啰。能将手伸到仙灵,此人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必须将你母亲的死摆在明处,上大理寺立案,正大光明去查,还你母亲一个公道,还大佑百姓一片清明。” “卿叔叔,容我想想。” 李淡安从未想过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这些年他的执念便是手刃那贼子祭奠母亲在天之灵。 果然还是太浅薄了吗。 卿沐知他现在需要静静,只点点头不再多说。 紧紧攥着折成巴掌大小的画,李淡安颔首同卿沐告退,该回宫了。 转身离去,步伐比来时沉重许多,有些东西在冥冥中便有了变化。 回宫的路上,天又阴沉了下来,不过一上马,便飘起了雨。 “这天气可真鬼了,大冬天不下雪竟下起了雨,新换的靴子又要脏了,真晦气。” 身旁,驾车的马夫低声骂着。 李淡安靠着车舆仰头望天,双手环抱着身子,看起来竟有些脆弱。 任雨滴落在面具上,嘀嘀嗒嗒,有些不长眼的雨落在那双放空的凤眸里,涩涩的,冰冰冷冷。 娘亲,可不可以告诉安儿,安儿到底该如何做呢? 这厢,卿沐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叹一口气,回府往暖阁去。 不知丫头醒了没有,这般岁数,真是操不完的心。 轻声进了房间,屋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走到云暖身边问了几句,得知卿绵在他离开的中途并未醒过。 再看自家夫人,不过一夜唇瓣已干裂,去了发饰的青丝凌乱地散在背后,眉间都有了痕迹。 卿沐甚是心疼,端了茶水过来,将杯盏举到云暖面前。 云暖就着卿沐的手喝了两口便摇摇头不再喝了。 卿沐放下茶杯,问了时辰,便吩咐清酒去让厨房备些早膳。不说女儿醒来肯定会饿,就自家娘子一宿未眠,昨夜宫宴为了应付各官家夫人又饮了几杯酒,多少得用一些。 现下夫妻两人只盼着女儿能早些醒来。 许是听到了自家爹娘的心声,巳时,卿绵终是退了热。 绯红的脸颊恢复了粉嫩,云暖摸着她不再发烫的额头,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意识逐渐回笼,感受到额间被人碰触的凉意,卿绵动了动眼睑从梦中醒来。 望着自家娘亲,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里去宫宴的那套朱红留仙裙,两鬓青丝凌乱,眼底都有了一片青色,手里还捏着为自己擦拭身子的帕子。转眼看向站着的卿沐,也是昨日的官袍,头发倒还是一丝不苟。 只记得凌晨梦中醒来那次,同爹娘说了那几句话便睡过去了,都没有想过安慰爹爹娘亲,卿绵瘪起嘴,泪水说来就来,圆圆的眸子里是饱含歉意的泪水。 云暖看到自己闺女又要哭的样子,以为她又不舒服了,忙起身凑近卿绵开口问道:“绵绵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卿绵摇摇头,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云暖,在她怀中蹭了蹭,千言万语只道出一声软绵绵的“娘亲。” 云暖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两手似条件反射般抱住了卿绵,安慰地拍着她的背,“绵绵乖,娘亲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该到拼爹的时候了。 给各位小天使画个小心心~ 第23章 人情 “咕~”,甚是响亮的一声回荡在屋子里。 卿绵的小脑袋埋得更深了,这到点就饿的毛病是真没治了。 卿沐看着自己女的的羞样“噗嗤”一声轻笑出声,摸摸她的脑袋,“爹爹的乖女儿可是饿了。” 说罢,不等躲在自家夫人怀里的宝贝女儿回话,就吩咐清茶去厨房传膳。 辰时厨房已备好了膳,一直在灶上热着。因主子吩咐做些口味清淡补气的,厨娘便煨了一盅枸杞乌鸡汤,清炒了两道素菜,又蒸了一笼奶黄包和梅花糕。 菜品虽不多,但放在青瓷莲纹盘中看着甚是精致。 卿绵昏睡许久,原想着在房里走走清醒清醒,哪知将下床时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云暖可不让她在乱动了,吩咐远兮端了铜盆来放在榻前的四角凳上,又取了竹盐来伺候卿绵洗漱。 收拾妥当,卿绵只觉得身上总算干净了一些,倚在靠枕上就等着用膳了。 云暖在清酒的伺候下也稍稍洗漱了一番,重新梳了头发,只用一根丝带松松系在脑后。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丫鬟送了膳食进屋,摆放好又退了出去,竟是一点声音也未发出。 清茶将碗筷一一摆好,转身行至床边就要扶了云暖往桌前去,却听自家主子说先等小姐用过自己再用不迟。 云暖说着,还让一旁的远兮去盛碗乌鸡汤来,要亲自喂卿绵用膳。 卿绵看着娘亲这般仔细照顾她心中甚是感动,只是娘亲都熬了一夜,况且还有其修和远兮在这里,故而开口道:“娘亲,您先去用膳吧,女儿这会还不饿呢。况这汤还烫嘴呢,等晾凉些女儿再用。” “是啊阿暖,你就先去用膳吧,我来喂绵绵就好。”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女儿跟前展露大山般细腻的父爱,卿沐怎么能错过。 卿绵拉着自家娘亲的手点头似附和着自家爹爹的话,撒娇道:“娘亲,有爹爹在您就快去吧,用完膳回屋好好歇一会,女儿没事的。若是因为女儿害得肌肤吹弹可破的亲亲娘亲熬夜长了细纹,女儿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说着,还松开手做西子捧心状。 云暖嗔了她一眼,这丫头不知道从哪学来这油腔滑调,轻轻点了点卿绵的鼻子道:“好好好,娘亲听你的。” 说罢,便起身往桌边去了。紧张了一夜,此时放松下来腹中倒真是有些空空饿意。 卿绵是靠在床边的,卿沐就坐在了她对面的四脚凳上,接过远兮手中的白瓷花纹小碗,舀了一勺鸡汤,呼呼吹了两下给自家闺女喂去。 卿绵看着自家爹爹小心翼翼呼呼的样子,心田一片柔软,一眨不眨地盯着卿沐看。 “这般盯着爹爹作甚,可是爹爹脸上有何东西?”卿沐出声问道。 卿沐向来对自家女儿和夫人的桃花眼没有丝毫抵抗力,女儿这般直盯盯看着自己,卿沐只以为自己的面上有何不妥。 卿绵的桃花眼眯成了月牙儿,摇摇头笑眯眯道:“没有,女儿瞧爹爹长得好看,甚是迷人。” “你这丫头。”嘴上是嗔怪的话,卿沐心里却乐开了花,嘿嘿,女儿夸我了。 卿绵从未这般近的与卿沐相处。 她认认真真看着自家爹爹,看着他两鬓若隐若现的白发,卿绵才惊觉自己慢慢长大了,爹爹也变老了。 京城中的人都道爹爹宠爱自己,而自己,从小到大好像并没有真正为爹爹做过些什么。 眼神黯淡了下来,卿绵囫囵嚼了嚼口中的山药咽下,糯糯出声问道:“爹爹,您可还有什么愿望未实现的吗?” 虽说离得这般近,然而卿绵声细如蚊,是以卿沐并未听清自家闺女的话,停了舀汤的动作反问道:“嗯?绵绵方才说了什么,爹爹耳朵背了还未听清呢。” 卿绵张了张嘴,又装起了哑巴来,被自家爹爹看着倒是问不出口了,眨巴着眼睛左右瞟着:“没什么。” 心中却想着爹爹不在的时候去问问卿风叔叔,他定是知道的。 后来,卿绵十分后悔今日未问出口的话,否则,爹爹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卿沐是着实未听清,只是女儿说没什么便没什么,继续吹着勺中冒着热气的乌鸡汤往卿绵嘴边送去。 用罢膳,卿绵又泛了困,漱了口躺回罗汉床后,百般劝说自家爹爹娘亲也回房去歇息。 屋里有远兮和其修足矣,自己的身子如何她心中自是清楚,现下高热已退,只不过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总想睡觉。 当是不会再发热了。 虽说听了女儿的劝,但云暖仍是放心不下,留了清茶在暖阁,万一女儿有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卿沐携云暖回了屋,褪了外衣躺在床上。此时云暖方觉得不过熬个夜身体竟是这般累,挨了枕头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卿沐轻笑一声,罢了罢了,原本还有些话想同她说。现下看着自家夫人这般累,轻抚了她的发丝一并睡着了。 不过一个时辰,卿沐便醒了,侧身看着身旁的云暖还在睡。他悄声起身洗漱了一番,换了干净的官袍就往宫中去,留了卿风在府里照应,再三叮嘱他到有事就立刻差人去宫中寻他。 到宫中时,恰好错开了朝中大臣回官署的时间,是以一路并未碰到熟人。 过了广泰门要往勤政殿去时,就见摄政王迎面走来,待走近了见到他显出几分诧异,后又一脸不满开口呛声道:“你不在家照看着本王的小棉袄,跑到宫里做甚?” 我家小棉袄何时成你家的了,只是这话卿沐是不会明面里同他争的。 他同李祐问了安答道:“绵绵已经无碍了,巳时醒来用过膳,现下又睡了。我便趁着她睡着进宫看看。” 李祐点点头,还说出宫顺道去太傅府看望一下绵绵,现下听卿沐说她又睡了,那便不去打扰那丫头了。 “既如此,本王就直接回府了,改日再去你府上。” 卿沐应到。 “老臣给皇上请安。”跪拜请安。 虽说身为帝师,卿沐却从不会在君臣之礼上失了分寸。 李渊方才还想傍晚去太傅府上看望一番,谁知这会太傅就来了,他忙起身走上前扶起卿沐,“老师快快请起。” 给卿沐赐了坐,李渊回到书案后询问道:“老师,绵绵可好些了?” 下朝后听了李淡安的回话,李渊心中已放心许多。现下卿沐进了宫,他这个做学生的理当慰问一下。 “谢皇上关心,小女现下已无碍,今日朝中可有何事。”卿沐进了宫,便化身尽职尽责卿太傅,未说两句便扯到政事上了。 “今日朝上无甚事,老师您就安心回家照顾绵绵吧。”李渊其实是怕卿沐又考他治国论,军事论。 “不妥,不妥,臣既已来了宫中,不能白跑了这一趟。”卿沐摇摇头正色道,“皇上,臣考你几道题罢。” 李渊嘴角抽了抽,点头应下。 申时始,卿沐检查完了李渊的考题,指正了其中的问题,叮嘱了他一番便告退了。 时辰不早了,绵绵估摸着醒了吧。 下了勤政殿的台阶,卿沐与齐璟打了个照面。虽官阶高他几级,但人家毕竟救了自己的女儿,是以卿沐停下了脚步拱手作揖开口道:“昨日多谢齐少卿出手相救,卿某不胜感激,日后必当重谢少卿。” 齐璟迈步上前俯身扶起他,就算自己救了太傅千金,也当不起当朝太傅这一拜啊。 是以他开口道:“卿太傅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卿沐转身看着齐璟进殿的背影,不由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朝中的年轻官员中,卿沐最看好的便是齐璟。 只是这少年心中所想自己却是猜不透的,如若是一心向皇上,他自是乐得所见,若是有二心,但愿皇上能防得住。 因着与太傅唠了几句,齐璟进殿已是一盏茶后了。 是以李渊问道:“将才便通传了,怎的现在才进来,可是在殿外遇到了何事。” “启禀皇上,臣方才在殿外与太傅聊了几句。” “哦。”语调上扬,似有疑问。 平日里太傅并未和朝中其他臣子走得过近,见了面也不过是点头之礼,这一盏茶的功夫可不是两三句能说完的。 齐璟年纪轻轻位居大理寺少卿,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听到皇上这疑问的语气,他开口解释道:“昨日臣恰巧救了太傅千金,方才太傅向臣道谢,因而耽搁了时间,还望皇上恕臣无罪。” 说着,便撩起官袍下跪请罪。 “竟是这般。”李渊恍然大悟,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不与他人打交道的少卿居然会主动去救人。挥手免了他的礼,想着是不是该赏赐他一番。 一旁的李淡安听到齐璟这般解释,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平淡无奇的青色官袍到他身上也散发出别样的气质,面如冠玉,生的与齐珏有几分相像,只是两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 一同相处的这些时日,齐珏在李淡安这里就是个实打实的纨绔,而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看起来倒是个清贵之流。 李淡安收回目光,便是这人救了绵绵么,日后定要好好谢他一番,这个人情也算在他李淡安这处了。 只是日后,李淡安非常后悔自己还人情时做的傻事,那于他来说又是另一番坎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笑看大傻子还人情 小天使们,我回来啦~ 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打滚求收藏啦~~ 第24章 离京 是夜,北宸殿偏殿内。烛火未燃,木窗微敞,月光透过缝隙在屋内的青砖上洒下一缕光,隐隐约约照到窗后站着的那人,忽明忽暗。 “玄参,我有事要出宫一些时日,这段时间你就扮做我的样子留在宫里照应。” 原本只有一人的房间,在这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里,不知从哪又蹦出一道身影,微微低头站在说话的人身后。 “是,主子。” 听到玄参的回话,李淡安挪动脚步走至窗边,彻底推开半敞着的窗,侧望着静矗在夜色下的主殿,凤眸里满是认真道:“你要时刻以皇上安危为首,不论发生何事,都必须立刻飞信于我。” “属下明白,定誓死守护皇上周全。” “嗯,你办事,我信得过。” “还有,太傅府和……”李淡安顿了一瞬,抿唇开口:“摄政王府,你…也都照应着,若是顾不及,就叫玄苍去,我已传信命他进京,到时你们可自行安排。” 李淡安转身,单手缓缓拍了拍玄参的肩膀,一时无话却让玄参感受到了几分重量。 在主子的注视下,玄参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这是命令也是嘱托。 自栖梧山庄相识,训练中相知,任务中相守,共患难,同生死。虽然他们几人名义上是温庄主派去保护李淡安的下属,但玄参心里知晓主子早已将他们视作骨血兄弟。 一盏茶的功夫,玄参便扮成了李淡安的模样,近看去,并无一丝差别,仔细瞧着竟连身形都相差无几。 “主子,您放心去吧,属下定会竭力完成任务。” “等您归来。” 这是玄参的承诺和期盼,无论要去何地,要做何事,请一定要平安归来。 李淡安听罢,上前紧紧抱住他又松开,好兄弟。 此生何其有幸,得玄参几人为生死兄弟,不知余生可会再有如父似母般的亲情,但他这些年已深深感受到了兄弟之间的那种亲情,此生足矣。 南飞的燕儿已经北归,衔着一抹春泥在屋檐下筑起新家。雀儿叽叽喳喳,潏河边的柳树发了新芽。 李淡安离京有小半月了,卿绵也在自己的暖阁里捂了小半月。 “娘亲~,女儿已全好了,这些天人参枸杞乌鸡换着花样上,您闺女我的个头都拔高了呢!” 为了炫耀自己长的那一厘身高,卿绵拉着自己娘亲走到平日里量身高的那面墙前,紧贴着墙站得端端正正,头都要仰上房顶了。 “娘亲,您快过来看,是不是盖住上一次的刻痕了!” 明亮的眸子里尽是长高的喜悦,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长高一点点,吃好一点点...... “噗嗤。” 看着女儿傲娇的样子,云暖眉眼弯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自家女儿怎么生得如此可爱。原本还担心她想起当年的事会伤心难过,云暖都做好了日日哄着女儿的准备了,却想不到倒是女儿天天逗自己和夫君开心。 “是是是,我们绵绵长高啦,你看......”说着伸手轻轻环抱住卿绵,用手比划着。“你之前才到娘的腰这里,现在都长过娘的腰带啦。” “是吧是吧。” 卿绵开心地在自家娘亲腰间摇头蹭起来,将梳好的发髻又被她蹭得毛毛躁躁。 云暖也由着她去了,以后嫁人了可就不能再跟自己这样闹了,想到此,她有些莫名伤感,手上使了劲,抱紧了卿绵。 “小姐不仅长高了,也长得愈发圆润,愈发可爱了呢!” “嗯??”听到其修这话,卿绵唰得抬起头。 一双杏眼直盯着其修,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都没有吃多少的,怎么会胖呢?!” 其修一看自家小姐认了真,又道自己说错了话。暗骂自己,真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嘛,然而她总是控制不住的嘴。 求助似地看向一旁的远兮,远兮但笑不语,眼里尽是调侃,看你怎么哄小姐。 又转而看向清茶几人,诺诺出声:“清茶姐姐......清酒姐姐......半夏姐姐......” 几人皆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面前就差一碟瓜子了。 好吧,自家的宝贝小姐自己哄。 “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您现在这身材就刚刚好呢,以前太瘦了些,还是多吃饭好,多吃饭好!”觉得自己说得很对的样子,其修还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的!您一点也不圆润,啊,不不,是一点也不胖!” “哎呀,反正就是我家小姐最好看了!”其修急得跺脚几乎喊了出来。 “哈哈哈......” 卿绵都被自己这傻丫头逗笑了,都过这么久了还学不会,不过不会说话没关系,反正有本小姐罩着。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到院子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卿沐将从宫里回来,还未屋门便听到屋里的欢声笑语,自己也不由被感染,面带笑意。 还是家中自在。 “爹爹,你回来啦~” 看到自家爹爹回来,卿绵直扑了上去。 也不知是因为窝在家中时间太长,还是因为梦到离开的温婉,这些日子卿绵变得格外黏人,尤其黏自家爹娘。 卿绵是彻底释放了孩子的天性,虽然她已经是一个半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不过,在云暖和卿沐心中,她确实永远都是个孩子。 卿沐自是能察觉到自家闺女内心深处的不安,是以总是用宽阔的怀抱给她安慰。 双手抱起卿绵,亲了亲她的脸颊,开口问道:“绵绵能不能同爹爹讲讲一下你和你娘刚刚在笑什么呢?” 听到自家爹爹这话,卿绵又开始了她的表演,有模有样的从量身高那里又学了一遍。 卿沐听罢,也朗笑几声,心直口快,是好也是坏,端看说话的场景了。这些年其修这丫头在府外也没出过岔子,只是以防万一,还得让夫人提点提点她。 “对了爹爹,我写的那份请柬您给齐珏了吗?” 卿绵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问。 虽然有些迟了,但做的事还是要做。卿绵要亲自拜谢齐璟。 然而思来想去,她只想出在府中设谢宴,知此事不能声张,她便欲借齐珏之口邀齐璟到府里来。 卿沐原还打算直接给齐璟递帖。救了自己的女儿,齐璟便是于自己有恩,他并不觉得会因此折了身份。况他邀齐璟到府中议事也不是不可,朝中官员也不会关注,除了那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 然而女儿已经做了决定,他觉得这法子倒也行得通。感慨了一番女儿终是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就随她去了。 今日在勤政殿外碰着齐珏,他已将请帖转交给他,说明了事由。齐珏只说自己一定会转交给兄长,然而去与不去,他是委实做不了齐璟的主。 “当然给了,宝贝女儿拜托我的事,爹爹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不过结果还得等爹爹明日进宫才知晓。” “如果这次齐璟不来,咱们就下次见到他再说,好吗?”卿沐低头安慰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嗯,爹爹,我明白的。”卿绵点点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递请帖是我们的自由,可是赴宴与否却是齐少卿的自由,我们不能强迫他来。” 听了卿绵这话,卿沐不由抬头和自家娘子相视,便看到对方的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女儿真的长大了的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为什么要在我离京的日子请他吃饭!还是在家里请他吃饭!我都没在家里吃过饭好吗! 齐璟:啊,我要去绵绵家里吃饭了,想想都有些小激动~ 我回来啦,开启日更模式,打滚求收藏,谢谢各位小天使~ 第25章 请帖 捧着白日里从太傅那接过的请帖,齐珏站在自家大哥书房外迟迟不见敲门的动作,他一想到要跟自家大哥面对面说话就不由自主地犯怂。 只见他伸出手将要敲门,却拐了个弯猛拍了把自己的脸。 不就送个请帖吗,又不是犯了什么事,怂个什么劲。来来来,抬头,挺胸,深呼吸,大方点,敲门。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齐珏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好样的,动作很流畅,收手很潇洒,非常完美。 “谁?” 还沉浸在自夸中的齐珏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噼里啪啦蹦出几个字:“大哥,是我。” 刚回了话,便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就见齐璟打开了门。 换下了那身青色官袍,身着白衣,显得愈发清隽。 二弟平日里很少主动来找他,都是有事才来寻他。因着手头还有卷宗要看,齐璟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会来,可是有何事?” 屁股刚沾到凳子上的齐珏蹭得站起来,双手捧着请帖递给齐璟,“这是太傅府递的请帖,说是是太傅小姐要专程设宴谢你一番,看你可有时间到太傅府上去一聚。” 一听是太傅府的请帖,齐璟只觉手中纸的分量都重了几分。 翻开请帖,入眼的却是一手齐整的行楷,看过数不清的卷宗,齐璟一眼便判定出这是属于女子的笔触。 “这不是太傅写的帖子。”齐璟抬头。 “当然不是啊,这是卿小姐写的帖子。” 齐珏往前走了些,手肘撑在书案上够着看帖子,面上有些诧异。 他都见过太傅的笔墨,难道大哥没见过?这一瞬齐珏忽然有种扬眉吐气的骄傲! 诚然,人齐璟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女子的笔迹,只是同他确认一下是不是太傅小姐的笔迹。 齐璟摇摇头,也不打算戳破他,很少见自家弟弟在自己面前这么放松了。 转而看向手中的请帖,他自顾斟酌着。 太傅府这谢宴是真的不必摆了,不过他倒是另有一事想寻求太傅千金的帮助。 “请帖我收了,明日进宫我会亲自同太傅回话。”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哎,这有什么。” 听见自家大哥夸奖,齐珏倒有些害羞了。挠挠头说了句,“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啊,大哥。” “噢,对了,我刚来的时候碰到齐二,说是老头儿有事找你。” 不知为何,大哥他叫得出口,母亲他也叫得出口,连街边卖馄饨的老翁他都叫一声“老爷爷”,唯独对“父亲”这个词有着莫名的抵触。 齐璟为此同他谈过许多次,也同父亲聊过,耳边仿佛又听到父亲那声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他能理解二弟因从小被送去宫里对亲情没有太多感受的冷淡,只是,毕竟是骨肉至亲。现在二弟也长大了,齐璟觉得他应是能理解父亲的苦心的。 “我知道了。”齐璟低声开口。 得到回答,齐珏便不再多说,转身往出走了。 “你有时间也去爹那里坐坐吧,他一直念叨你。”齐璟还是开了口。 有时候,时间是不等人的,不要在回忆中才学会珍惜,那样代价太大了,太痛了。 身子顿住,一室无声,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就见齐珏复而迈步前行。 齐璟见状微微敛起双眸,罢了,改日再同他好好说吧。 第二日进宫,齐璟便回了卿沐,说明日下朝后会携齐珏登门拜访。 得了消息的卿绵别提有多开心了,捂了半个月的她终于可以踏出暖阁的大门了。 一大早醒来就要远兮服侍她沐浴,等云暖来一看,自家女儿粉嫩的小圆脸搭上散着水汽的头发,整个一刚出炉香喷喷的小包子。 给了自家娘亲一个软绵绵的亲亲,卿绵又着急忙慌地呼唤起来,“其修其修,你快去将半夏姨姨给我做的新衣裳取来,今天小姐我要做个颠倒众生人见人爱的小仙女!” 云暖从未见过女儿这般爱美的样子,她不由地想歪了。 今日就齐珏齐璟两人来,齐珏她见过好几次,女儿就是单纯拿他当玩伴了,难道说小丫头是对救了她的齐璟生了好感。 这种感觉云暖深有体会,那时,她也希望夫君见到她时是最美的。 可是这么想着,云暖又轻轻摇了摇头,不妥不妥,她要将女儿这种危险的好感扼杀在摇篮中,她的绵绵比她那时还小呢。 诚然,卿绵再过两年就及笄了,待到那时,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嫁为人妇了。 看着身着雪白绣花上袄,黛色百褶裙笑靥如花的卿绵,云暖只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宝贝闺女好好谈谈了...... 李祐未上朝的这些日子,摄政王府的大门也紧紧闭着。 门外,只有两个持红缨□□的侍卫站得笔直。 那正对着长安街两尊口含石铃的巨狮,瞪大硕大的眼睛看着路过的行人。 有些人,只敢用余光扫一眼,好似能透过紧闭的大门,看到王府里的景象。 “查得怎么样了?” “确如王爷猜测,夫人所生为少爷,且小公子尚在人间。夫人仙逝后小公子便被太傅送入栖梧山庄,只是栖梧山庄属下们委实无法潜入,还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说何恕罪不恕罪的。” 摆摆手挥退了暗卫,李祐缓缓踱步至书案前。 抚摸着案上那幅已泛黄的美人笑靥画,泛着光的凤眸里满含柔情,舍不得眨眼,只怕少看她分毫。 双睫也累了,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任它砸落在宣纸上,晕染一圈圈墨痕。 忽然,沉稳的人不再沉稳,他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沾着那点泪珠,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画中人儿。 一旁站着的李仁见状不由叹气,自夫人离去,这场景已不知上演了多少次。 王爷,真的太难了。 下朝堂,上战场。战敌寇,斩宵小。 多年操劳,李祐的身体已大不如前。 如今卸下肩上重担,就是为了南下仙灵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待临到终了,化为尘土,去寻婉儿再续前缘。 然而那日不经意的一瞥,扰乱了他的计划,却也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李仁近书案轻声开口道,“王爷,小公子还等着您去寻他呢?” 是啊,他的孩子还在等着他。 已错过了十五年,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漂泊在外,婉儿若是知道,也是会责怪他的吧。 凤眸紧紧闭起复又睁开,该是他亲自去一趟了。 “李仁,本王要去栖梧山庄一趟,恐得三四天时间,府中大小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属下明白,王爷您就放心去吧。” 隔着夫人这一茬子事,栖梧山庄那位也成了不好说话的主,王府和庄里已经很多年没来往了,希望王爷这趟去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吧。 希望王爷能早日和小公子团聚。 作者有话要说: 齐珏其实也不快乐 没心没肺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希望小天使们永远开心快乐~ 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吧,鞠躬~ 第26章 齐璟的请求 申时,齐璟与齐珏准时到了卿府,在卿风的带领下往福安堂走去。 而卿绵,也终于满怀雀跃走出了暖阁大门。 不过半月未出屋,她便看着自己家里何物都是稀奇的。 左顾右盼,走走停停,连砖缝里的小小青草都不放过,要蹲下来看个仔细。 是以,现下在福安堂的台阶下,便成了一蹲三站的画面。 “小绵绵,你蹲在这做甚,可是地上长了金子?” 齐珏每次见到卿绵,都忍不住逗弄她,这已然成为他的乐趣之一了。 “啊?!” 卿绵被这来自头顶的男声吓了一跳,待抬头看清楚来人,才慢腾腾地拍拍手站起来。 “我这叫跟大自然亲近,像你这么肤浅的人,是不会懂的。” 撅着嘴送了齐珏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白眼,卿绵好似想到什么一般,缓缓侧过身。 果然…… 别以为她看不到卿叔叔和这位大哥眼角的笑意。 真是,见了这人两次,都被人家瞧见自己的糗态,真那什么尴尬。 一秒收起小傲娇的表情,卿绵瞬间变身为端方得体的大家闺秀。 以十分规范的姿态向齐璟见了礼。 “齐少卿安好。” “上次,多谢齐少卿出手相救,卿绵不胜感激。” 左右一会也是要道谢的,现下刚巧碰到了,卿绵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同他说了。 齐璟看着面前的姑娘,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倒是将大人那一套学个有模有样。 若不是亲手救了她,只瞧着刚才和齐珏说话时那孩子气的样子,他恐是难以将跳河救人的姑娘和眼前的小姑娘联系起来的。  不愧是太傅教出来的女儿,齐璟心里对太傅有多了一丝敬佩。 诚然,卿沐可是当朝无数文人学子的第一崇拜对象呢。 “绵绵,杵在门口坐什么,快请齐少卿他们进来啊。” 卿沐和云暖将到福安堂外,就看到站在台下的几人,当即开口提醒自己女儿,快请客人进屋。 “见过太傅大人。” 齐璟不会因自己救过太傅千金就高高在上,失了应有的礼节。 “齐少卿有礼了,在府里不必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中一样。” 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甚好。 福安堂内,宴已备好。 卿沐请齐璟上座,齐璟推脱不已,后坐在了卿沐右侧,卿绵与齐珏和自家娘亲挨着就座。 同齐璟道过谢,卿绵便插不上话了。自家爹爹三句离不开朝政之事,这下和齐璟说得正兴。 她倒是落的自在,好容易不再吃粥喝汤,她可要和桌上的这些小可爱好好亲近亲近。 云暖自进屋便关注着自家闺女和那位齐少卿,瞅来瞅去,自己闺女确实是没有那点意思的。 同齐璟道过谢后也没再盯着那人看,只顾着和自己的筷子战斗。 如此,她便放心了,自家夫君说的事她也不愿意听,抄起筷子十分贤惠地给照顾卿绵用饭,时不时还给齐珏夹上一两筷子。 齐珏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是什么神仙娘亲啊! 用手肘碰了碰卿绵,齐珏悄摸摸说道:“哎哎,绵绵,听说津轩阁又新出了招牌菜,什么时候哥哥带你去品品啊。” 默默咽下口中的饭,卿绵余光也不给他,只回话道:“你就不能换一家吗,不想去那了。” “怎么,你不是最喜欢他家的味道么?” “去那容易碰到倒胃口的人。” 说到这齐珏倒是想起来了,上次的事他也听说了,“那是小爷我没在,区区一个如花,还不拜倒在小爷的折扇下。” “你怕不是忘了人家还有个左相爹爹,侍郎大哥呢。”卿绵睨了他一眼。 “嗨呀,一个鹿茸,一个人参有什么可怕的,看小爷我嚼不烂他们。” 狂,你是真的狂。 “绵绵。” 听到自家爹爹的呼唤卿绵抬起头,沉迷美食的她并未注意到对面相谈甚欢的两人已收了声。 轻轻搁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 “怎么了,爹爹?” “齐少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这话一出桌上齐珏和云暖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不知大哥(这小子)要干嘛。 “好啊,只是齐少卿的政务不都是跟案件有关的吗,有我能帮得到的地方吗?” 卿绵有些纳闷,大理寺的事自己能帮上啥忙。 齐璟自是看得出她的疑问,遂而解惑道:“是这样的,听闻卿小姐绘得一手好丹青。” “在下当前负责的案件有一重要疑犯潜逃,通过审问他的同伙得出了此人的长相,只是无人能画得神似,是以想请卿小姐相助。” 卿绵点点头,原是这样啊。 “没问题,您要是着急的话,过会用完膳我就可以画。” “如此,那就谢过卿小姐了。” 齐璟得到应允也没有过多推辞,案子拖得久了恐会误事。 卿绵很少隔这么久才来书房,屋里的摆设还是她上次作画的样子,也未来得及收拾。 推开门,侧身仰望着齐璟,明亮的桃花眼有些许害羞,“齐少卿,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书房,一会屋里可能会有点乱,还请您见谅。” 齐璟忍住没伸手摸她那看起来毛绒绒的青丝,轻咳一声掩饰略带笑意的嗓音,“无碍的,本就是在下冒昧了。” 除了卿府的人,想是无论谁来都会被卿绵的书房震惊吧。 齐璟也不例外,硬生生用自己在大理寺审案练就的不动声色压住了眼中的那点震撼。 他看着四周的画,打量着书案后的小姑娘。 是什么样的执念,才会让这个绵绵的小姑娘执著至此。 他,竟有些好奇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书案,卿绵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时却想不起。 不管了,先做正事要紧。 不用自家小姐吩咐,远兮已为她磨起了墨。 铺好画纸,卿绵看向齐璟,“齐少卿,可以开始了。” 齐璟正起神色,从脑海中搜寻着嫌犯的信息,缓缓向卿绵复述到:“年龄约莫四十,身高五尺,男,左腿微跛,国字脸,络腮胡......” 齐璟话落,卿绵画成。 “齐少卿,我画好了,您看看成吗?” 卿绵第一次帮人作画,心里还有些小激动,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期待地看着齐璟。 “画得十分传神,很好。” 齐璟是认真的,不愧是青石先生亲传弟子,比大理寺那些专业司直强了许多。 “哈哈,哪里哪里。” 卿绵说着谦虚的话,嘴巴可是都快咧到耳根了。 “只是......” 齐璟这两字刚出口,卿绵就合住了嘴巴,抿起唇,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身为大理寺少卿本应因身作则,对所查案件绝对保密,然而此人的行踪着实困扰他们许久。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也许能帮到他。 是以,齐璟缓缓道出:“事发不久我的下属就作出画像,在审问其他嫌犯得出的活动范围秘密搜查数日皆无果。” “后来我们将身高五尺的男人尽数带回,竟找不到一个患有腿疾之人,因此我怀疑......” “这个人是易容的。” “此人定是易容。” 异口同声的答案。 卿绵突然来了兴趣,平日里只是对人作画,还从未对画找人,反正老师出门远游也没得课上,这倒是个消遣的好事情。 是以她率先开口,“一个人全身都可以伪装,唯独眼神不可以,如果您审问的嫌犯所言无误,那么我想,我可以根据这双眼睛找到这个人。” 不是试试,而是可以。 卿绵非常自信。 “好,那就拜托卿小姐了,事由我会如实禀报卿太傅,你的人身安全,我会全权负责。” 危险什么的,卿绵倒是真的不怕。 卿沐听了自然是不同意,然而熬不过女儿一刻不离身的撒娇,看着卿绵那期待的眼神,卿沐终是软了耳根答应了。 只是私下了又是同齐璟如何交代的,卿绵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绵绵的刑侦之旅即将开启 抓人案件什么的真的就靠小绵绵的金手指了 下章拉男主出来遛遛 看文的小天使爱你们 有意见尽管提~ 顺便求个收藏,么么哒~ 第27章 故人 凛冽的寒风越过长江便被削弱了许多。 再往南走,岸边的柳树已长出新叶,秦淮河畔的舞女们都换上了轻薄的纱裙。 春风渡,秦淮河畔人流最多的酒楼,也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踏着夕阳得余晖,公孙晓笼袖走进酒楼。 照例坐在大厅一角,背对众人,耳听八方。 邻桌,一个十五六岁的玄衣少年以同样的姿势坐着。 单手执起茶杯,吹散萦绕在杯口的袅袅热气,啜一口热茶,公孙晓只觉得浑身舒坦。 还是江南好,前些日子待在关外都快冻成隔壁二狗了。 “怎么样,给你的寻踪铃好使吧。”公孙晓朝着邻桌的玄衣少年开口,眼里似有几分幸灾乐祸。 这玄衣少年正是前些日子离宫的李淡安。 撇了他一眼,李淡安压下想揍他的念头。他才不会跟这傻狗说自己跟着那破寻踪铃走到平凉又跟着拐回了金陵。 什么玩意,居然还有延迟,害他白白耽搁了三天。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天天天南海北地跑,就不能安分点儿么。 “挺好使的,路上都没耽搁。” “你不是说你手下一百多号人收集情报么,怎么你这个老大也天天跑个不停。” 公孙晓听了这话,摩挲着自己一点也不扎手的下巴,一本正经道:“这个吗,哥哥我坐不住啊!” 妈的,他都后悔把人全派出去了,没人陪自己唠嗑,嘴唇长着都要生锈了。 不说这个了。 公孙晓端着茶杯挪到李淡安那桌,扒到李淡安耳朵边悄摸摸问他:“弟啊,你有什么事要问哥?” 他有些好奇,诚然这位江湖百晓生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美其名曰“无好奇,不成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里面去。”推开公孙晓的脑袋,李淡安说话时凤眸里带了几分严肃。 好吧,看着他的神色公孙晓知道这事当不简单。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在旁人眼里可能不过是个刚学着自立的娃儿。可是公孙晓心里明白,这个少年所承受的更甚于一些成年人。 他不由回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个时候这小子才十三岁吧。那也是他们在此之前的唯一一次见面,不过一面李淡安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说起来也可笑,想他堂堂江湖百晓生,一身轻功飘无影踪,然而武功只会花拳绣腿。 遇到李淡安的时候,正被人追杀,远远看着这小少年刚刚完成一打五成就。 公孙晓当机立断,提步就往李淡安那里跑,眼看着就要撞上了,直接扑倒在地抱着李淡安的大腿嚎叫:“弟啊,哥这不在一会儿你这杀人疯病就犯了,哥对不起爹娘在天之灵啊。” 后面追来的几人看着地上倒着的尸体,再看看李淡安手中滴血的剑,当时就转身回家了。 当时如果不是这小子在场,公孙晓只怕自己最轻要落个残废了。 江湖人最讲究的便是“情义”二字,是以年少的李淡安就被公孙晓奉为救命恩人了。 “成,进去说吧,里面没人。” 里面,便是春风渡的后院,公孙晓正是春风渡的大老板,这里也是他的一个据点。 搁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个春风渡这样的酒楼,反正走哪都有住的地方就是了。 没有主人的允许,旁人是进不来的,院外一个小小的迷阵就能绕得不请自来的人当场后悔。 穿过鼎沸的大厅,一片小小的竹林隔开前楼后院。 掌灯,入座。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淡安自回袖中取出那幅折着的画,递给一旁的公孙晓。 “你看看画像上的人,能查到吗?” “这世上,还没有我百晓生查不到的人。来,让哥哥好好瞅瞅。” 摊开画纸,公孙晓有点懵,戳着画纸开始叨叨,“弟啊,你怕不是在逗我,就这么一双眼睛,你真当大哥我是神哪!?” 李淡安只看着他,不说话,眼神坚定且认真。 在他的注视下,公孙晓乖乖地捧起画,仔细瞧了起来。 出来这些时日,不知长安可安好,绵绵痊愈了没有,皇上身体可还安好,那个人可有好好在府中修养...... 长安,梧山下。 “善老,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不敢当,吾等草民不劳摄政王挂念。” 善老看谁都顺眼,唯独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总是憋着有股气,说出的话也有些刺耳。 他一直把小姐的死归咎于这个人,倘若他们小姐嫁个寻常人家,也不会如此年轻便香消玉殒。 一想到这里,善老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温婉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从小小的一只,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现在却再见不到了。 背过身抹去眼角的眼泪。 “进去吧,庄主等你很久了。” “多谢善老,您多保重。” 李祐知晓善老对自己有成见,所以他很少来这里,往日即使来了,也是被拒之门外...... 将带来的暗卫留在山下,李祐孤身一人入了庄。一阵寒风吹起身上的披风,露出消瘦的肩膀,黑色的背影看着有几分萧瑟。 温翰覆手背立在凤鸣堂中央,望着高悬的“公忠体国”出神。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身,打量着面前的人。 岁月不饶人,白发为证。 他们都老了。 “你来了。” “嗯,我来了。” “坐吧,都是你们李家的地方,摄政王随便坐。” 李祐听闻,也不同他理论,自顾坐下靠在椅背上,走了许久,腿软。 这点路,年少的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现下却是不行了。 看着李祐落座,温翰挺直身子坐在了他对面。 “渊儿身边的那个少年,是婉儿的儿子吧,他是我的儿子。” 本是来求证的,李祐这话说出来仿佛已经确认一般。 看着温翰越来越黑的脸,李祐却是愈发欣喜,唇角止不住上扬。 “我妹妹的儿子不是你的还能是我的吗?” 温翰看着李祐那讨人厌的嘴脸,恨不得一拳撂倒他。 妈的,看见他就想起自家妹子,想起自家妹子就想哭。 多惹人疼的一小姑娘,爹训练暗卫没时间陪她,娘亲又去的早。 小丫头天天跟在自己这大老爷们儿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怎么就栽到这人手里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钝痛。 “瞧你不辞体弱跑着一趟,怕是还没和安儿相认吧。” 看着李祐逐渐失去笑容的脸,温翰找回了场子,“前几日安儿还来信问候我了,说让‘舅舅要保重身体’呢。” 原来,他叫安儿啊。阿婉想是希望我们的儿子一声平安哪。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老年人的掰头 双方平手 求个收藏,让他们打一架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五七九、佩奇不是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秘史 确认了心中所想,李祐不便多留,当然,温翰也不乐意跟他共处一室。 手撑着太师椅的扶手起身,欲同温翰道别。 看着温翰那长得和阿婉有几分相像的容颜,李祐不由劝慰道:“兄长,你多保重,训练暗卫不用过多亲力亲为。” 听到这声兄长,温翰不予同他过多计较,哼了一声嘟囔着,“还不是给你家忙前忙后的,你家但凡出点事,这天下都不好过了。”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脚下可是诚实得很。陪着李祐往庄门外走去,他们两已许久没有这么安逸地散过步了。 “庄里新种了不少梧桐啊。” 环顾着刚冒出新芽的梧桐,李祐仿佛又看到那个姑娘在梧桐下荡秋千的样子。 笑靥如花,笑声如铃,脆生生的,直荡进他的心田。 “都种了五六年了。这些桐树,都是安儿那年来庄里后,和那一批孩子一起种的。” 老梧桐老了,新梧桐才开始成长。 五六年了啊。可见他是有多久没来过了。 一时沉默,悠悠行至庄门外。 “兄长留步,不用送了,以后,我可能要常来叨扰兄长了。”” 同温翰行了道别礼,李祐转身便往山下去。 他已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的孩子,将他接回家。 行至半道,忽而听到山中回响起浑厚而沉重的声音,“下次记得带着安儿一起回来,就说舅舅想他了。” 即便多年未见,心中也不曾生出一丝隔阂。家,是永恒的归处。 “等我们。” 背身朝山上的温瀚挥挥手,李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走向一个将有至亲的家。 金陵,春风渡。 看过手中的画,公孙晓闭目在脑海中搜寻着有用的资料。 异瞳,突厥,突厥,呼延单于,大佑,突厥,呼延......呼延...... “......属下(们)是呼延单于派来保护您的。” “单于很挂念您......” 李淡安看着公孙晓眉头愈皱愈紧,心跟着悬了起来。 此时,公孙晓猛地睁开双眼,墨黑的眸子直盯盯看着李淡安,喃喃开口:“呼延沛。” “呼延沛,他(她)是谁?” 李淡安紧紧抓住他的手,急声问到。 感觉到手上的疼痛,公孙晓眼神逐渐回归清明,“安弟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一盏茶的功夫,道出一段秘史。 “呼延沛是大佑开国皇帝李后妃,现突厥单于呼延灼的妹妹。十五岁自突厥和亲而来,嫁给时年五十岁的元帝。十年后元帝驾崩,为维持两国和睦特免去呼延沛陪葬之礼。” “她本应在后宫安安稳稳地当她的太妃,哪知先帝即位不过三年,突厥便率先打破两朝友好局面,以进贡的名义与乱臣贼子里应外合攻进长安。那一年,长安城血流成河,先皇孱弱,是当朝摄政王以一己之力率亲兵击退敌寇,重伤突厥单于呼延灼。” “自此,我朝与突厥彻底断交,国内突厥百姓尽数遣返出关,除了太妃呼延沛。虽知道呼延沛定与此次叛乱有密切关系,但摄政王未查出证据,无法将她绳之以法,是以先皇便将她软禁在骊山太清殿,严加看管,对外则宣诏称太妃与战乱中以身殉国,厚葬皇陵。” “可这人绝不是她。”李淡安道出自己的判断。 若是被软禁,以那个人的手段呼延沛是绝无可能踏出殿门半步。况且,若是她,卿叔叔不可能认不出。这个人,卿叔叔也未见过。 “是呼延灼留给她的暗卫,不只一个。”公孙晓十分肯定。 还记得那时侯不过十来岁,路过骊山就想瞧瞧周幽王博美人一笑的烽火台。全凭感觉上错了山头,便凑巧地亲耳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又凑巧地掀开了屋顶的瓦片,看清了说话人的模样。 这件事他回金陵同师父说了,还记得那时师父表情十分严肃,只告诫他将此事忘掉。 “记住,你没去过骊山,没见过那些人。” 那凶凶的样子公孙晓至今还记得很清楚,不过师父越紧张,他越好奇。又偷摸摸寻着太清殿查清了里面的人和当年叛乱始末。 得到肯定的答案,李淡安浑身瘫软。收起双腿蜷缩在椅子上,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面色变得苍白,耀眼的凤眸渐渐失去神采。 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娘亲原来只是皇权的牺牲品啊。 那么温柔的娘亲,用柔弱的臂膀为幼小的他撑起一片天,他的娘亲啊。 既然都知道呼延沛有罪,那便杀了她啊。当年那个人若是杀了呼延沛,娘亲一定不会死的,他也不会在这里。也许这个时候,娘亲正摸着他的头夸他功课做得好呢。 公孙晓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从未去查过,凭自己的职业本能隐约能猜出一些。 摇头叹一口气,为他换上一杯热茶,不去打扰他。 李淡安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似刀剁骨般疼痛的思念中。双手紧紧掐着胳膊,肉已疼得麻木,再抬头,面上看不出丝毫悲伤。 放下双腿,缓缓直起身子,李淡安沙哑着声音同公孙晓道谢。 “多谢公孙大哥,此情淡安来日必报。”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杀人放火的我也帮不上你。”一句打趣的话,缓解了一丝凝重。 “那淡安就此别过。” 公孙晓看一下窗外的天色,明月中升,应是半夜了。 “也不急这一半夜,不如歇息几时再走。” 这小子应当连着赶了小半月路,眉间都是倦色,想让他过了今夜明早再走不迟。 “谢公孙大哥好意,出来久了,京中还有急事,我们来日方长。” 话已至此,公孙晓不便再留,千叮万嘱让他路上小心。 李淡安点点头,握紧腰间的雪名,同公孙晓道别后,连夜启程踏上了回京的路。 午夜的秦淮河畔喧嚣不再,独留一盏盏花灯在夜风中摇曳,暖暖的光透过岸边的细柳倒映在水面,影影绰绰。 马蹄哒哒自青石板踏过,知晓了答案,卿沐那日的话却又回荡耳边。 如何抉择又开始困扰这个夜行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走回主线了,泪奔 李淡安太难了,我要给他的生活撒点糖 打滚求收藏么么哒~ 第29章 漕河码头 今日仍要跟齐璟出门,是以卿绵又换上了那身月白长衫。 三千青丝盘在头顶,用一根白玉发簪固定住,有几缕碎发垂落在小巧的耳边。 “好了,小姐。”盘好发,站在她身后的远兮又帮她理了理衣领。 “哎,我怎么能生得如此俊?”摇着从自家爹爹那讨来的折扇,卿绵沉浸于铜镜中英俊的自己无法自拔。 “小姐,齐少卿好似已经在福安堂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嗨呀,快走快走。”提醒一句话让卿绵回了神。 手忙脚乱地收起折扇塞进回袖中,她拎起下摆就往前院跑。 “哎,小姐您慢些跑,当心脚下。” 将跑了几步就见卿绵又反身折回来,抄起远兮包好的画纸和笔又匆匆跑了出去。 看着自家小姐毛毛躁躁的样子,远兮有些头疼。小姐在府外向来是莲步轻移,款款有仪,然而一脚迈进大门就释放孩子的天性,变得活泼起来。 因着帮齐璟寻嫌犯乃是私密的公事,卿绵这几番出府并未带她们二人同行。 是以远兮十分担忧自家小姐这几日出府已不由自主在齐少卿面前放飞了自我。 一路小跑至福安堂屋外,卿绵方停下脚步。唤门口的丫鬟过来为她整理好仪容,深呼一口气放缓呼吸,迈着轻盈的的小碎步往进走。 看来,远兮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 门帘被屋外的丫鬟撩开,齐璟一抬眼便看到了这个粉雕玉琢的翩翩“小少爷”。 有风吹起垂在脚踝边的下摆,跟随她细小的步伐,荡起朵朵莲花,似误落凡间的小仙童。 似乎每次见着小姑娘,都能带给他异样的惊喜。 同齐璟见了礼,卿绵害羞道:“抱歉啊,齐大哥,让您久等了。” “无碍的。”起身接过卿绵怀中的画具,齐璟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他本不是性急之人。 不过,太傅府的茶着实是好喝。 “那我们出发吧。” “好。” 东郊,漕河码头。人声鼎沸,搬运工来来往往,一片繁荣景象, 这是卿绵第三次到这里了。其实,在府里憋了半个月日日来都可以,只是齐璟恐来得频繁会打草惊蛇,都是隔两三日带她过来一次。 依旧是那个茶棚,照例是那个位子,码头的人来人往一览无余。 “齐公子,又带妹妹来写生啊。” 不过来了两次,店家便眼熟了两人。毕竟一个生得清秀隽逸,一个生得娇小可爱,这样的好相貌在这满是糙汉的码头真叫人一见难忘。 “嗯,一壶姜茶。” 点点头同店家打了招呼,齐璟微微弯下腰仔细地为卿绵铺开画纸,用白玉镇纸压好。 方坐下,又取出砚台为她研墨。白皙修长的手指,浓黑的墨碇,形成鲜明的对比色,动作优雅,霎是赏心悦目。 突然来码头,定是要有个理由的。 疼爱妹妹的哥哥陪她来写生,便是最好的说法。 卿绵也借此机会作出了另一个活灵活现,人声鼎沸的漕运码头。 生平第一次做这般大事,卿绵是一日一日不带眨眼的,生怕认错了人亦或是错放了人。 仔仔细细观察了三日,卿绵终是找到了目标。 “哥哥。” 卿绵的声音止不住扬起。 听到这充满惊喜的一声呼唤,齐璟忙低头看向她。 “可是有了眉目。” “嗯嗯。”卿绵连连点头。 站起身趴到他耳边轻声道:“齐大哥,你看芦苇荡旁边的那艘小船。” 齐璟照着她说的看去,确有一艘小船,看吃水线船内应是坐了两个成年男子。 “上次来我就注意到他了,不敢确认,今日他一来我便看到了,看那眼神应是错不了了。我猜,长安城有人要送他离京了。” 因为说得小声,卿绵的声音显得愈发绵软了。 方才只顾找卿绵说的那艘小船,齐璟并未反应过来两人离得是这般近。除了娘亲,他还从未和哪个姑娘处得这般近过,长大后更是没有了。 此时,听卿绵在他耳边道完这长长一句,齐璟只觉耳根发软。 小姑娘说话间呼出的暖暖的气息吹得他耳朵发痒,白玉般的耳垂泛起丝丝红晕,连带着半边脸都染上了粉色,被小姑娘抬起的胳膊碰到的肩膀也变得滚烫。 “齐某了解了。”慌忙间撤开身子道出这句话。 堂堂大理寺少卿,已许久没有这般紧张过了,竟忘记了“哥哥”的身份,用起了谦语。 卿绵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看着他还没有自己惊喜呢。不是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人吗,怎么自己找打了他反而这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 看齐大哥这小脸通红,莫不是觉得在年纪比他小许多的自己面前丢了颜面。卿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感叹道:啧啧,年青人,你还得多跟我爹爹学学啊。 齐璟自是不知卿绵脑补的这一番前因后果,端起面前的茶碗猛灌几口茶,早已凉透的姜茶片刻便消了他的热意,红晕褪去。 “绵绵确定是那个人吗?” “嗯,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上船前左顾右盼,眼神躲闪,内含紧张,心虚……” “此时来码头,定是御与人接头商定离开时间。” 卿绵托着下巴,盯着芦苇荡那边,食指不停地点着桌面开口道:“我猜,他们会在夜里离开。” 听着卿绵不无道理的分析,看着小姑娘骄傲的神色,齐璟面露赞叹。 他也断定此人会在半夜离开,因为白日码头人来人往,且过往船只不论大小都要登记在册,只有每日亥时至丑时,码头会休息两个时辰。他先前也带金吾卫在此时段蹲守过,皆未见人影,想是有人通风报信了吧。 是以,这几次来他只带了信得过的手下,听卿绵分析完当即吩咐分散在码头各处的下属盯紧此人。到夜里, 他则提早把卿绵送回府。 “齐大哥,不用送了,您快去忙吧。” “不急,你快进去吧,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了,回去好生歇息,等案子结了大哥定要好好谢谢你。” 齐璟话语中带有几分迁歉意,原本是替二弟出手相救,倒是没想到现下是小姑娘帮了他一个大忙。嗯,等回府一定要问问自家二弟绵绵平日里有何喜好,他得投其所好好好谢谢小姑娘。 “您太客气了,那我进去啦。” 知道齐璟有公事在身,卿绵也不多说,说完便转身往府里走去。 齐璟目送她进了府,目光所至皆是她的背影,直到小姑娘转了弯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方收回目光离开。 翌日丑时一刻,在那人即将上船离京之际,齐璟率手下将此人连同船家一举拿下。 听说这两日齐璟都待在大理寺审问那嫌犯,卿绵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 还记得第一天同齐璟出门,卿绵觉得府外的空气是分外清新,府外的天蓝的透澈,漕运码头一片火热,风中摇曳的芦苇是格外妖娆,她的心情是格外的愉悦。 然而这些天她其实十分心累,夜里就寝都觉得码头的嘈杂声就在自己耳边,脑海里翻腾的都是白日里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脸,严重影响了她的作息。 一双水润的桃花眼都不那么有神采了,清晨起床眼下都是一片青灰。是以每日出闺房前她都要让远兮好生为她打扮一番,用胭脂遮住满脸憔悴,若不然被娘亲看到了,定要将她们叫去问个一二了。以后,只怕自己又难出府门了。 现下她只想安静地待在屋里,让使用过度的双眼和大脑休息休息。毕竟眼中有景,心中有情,笔下才有画,她以后可是要靠书画发家致富的人。 立春后,卿绵便搬回绵园住了。此时,她正闭目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着照进来,洒在她的脸庞上,直晒得人暖洋洋的。 “小姐……这是本月的邸抄。”其修瞧着榻上闭目养神的小姐,轻声开口。 卿绵听到声音并未睁眼,伸出一只小手,示意其修将邸抄递到她的手中。 在卿沐的影响下,卿绵也养成了月月看邸抄的习惯。邸抄上的内容都源自坊间,这是聆听百姓声音最直接的方式了。 将邸抄举到脸的正上方,卿绵慵懒地睁开了双眼,不甚薄的草纸挡住了一大半阳光,是以卿绵并未感觉日光刺眼。 她的目光已被《大佑首届刺绣大赛头奖得主揭晓——心灵手巧相府千金裴如华》吸引,这一行醒目的大字地横在邸抄的天头。 “咦,裴如华的绣技竟然这般高超了,居然拔了头筹。” “怎么可能?”听到裴如华刺绣得了第一其修很是不信。她一直坚信裴如华就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 睁大眼睛绕到榻边蹲下去辨认那几个大字,其修好看歹看不过认出了“大佑”和“大头”。 这字怎么都长得一副大方块黑漆漆的模样,真的太难了。 卿绵笑着摇摇头,她已经放弃教其修习字了,对她的要求已经降低到做事不出大错即可了。  “人不可貌相,咱们也不常见裴如华,不能因为她的一些缺点就否定她。” 卿绵嘴上这般教导着其修,自己心中也不由感叹裴如华脾气那般差,刺绣这本事倒是真不错,看来以后不能再小瞧人家了。 看这邸抄上印的黑白图样都非常好看了,也不知她绣出的实物是何等美貌。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大家,好朋友结婚要去帮忙, 今天先码999,祝我的好朋友,天长地久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昨晚在被窝码字到秒睡,今日定马不停蹄码码码 打滚求个收藏,爱你们~ ps:齐璟你莫要害羞,我不怕你丢面 第30章 回京 卿绵嘤咛一声,伸了个懒腰起身问道:“其修,幽姐姐这会儿在府中吗?” “回小姐的话,做小姐现下在隔壁宅子呢。” 卿绵在府中修养的那半月,她那腰缠万贯的舅舅一掷千金买下了隔壁户部尚书家的空院子。这几日云幽用过午膳就会去隔壁盯着工匠修葺她的小院子。 虽然她觉得幽姐姐一家住在自己家里并无不妥,人多了反而会很热闹。不过大人做的决定,她们做小孩子的就不要多嘴了。总归就住在隔壁,出了门走小半刻便到了。 不过,卿绵今日着实懒得动弹,就在后院小花园散散步罢。 最先感受到春日气息的便是世间的花草树木。小花园里的迎春已冒出鹅黄色的花骨朵,几株桃树也生出了新叶,五色斑斓的蔷薇花正在阳光下盛放。 空气中弥漫着花的芳香,卿绵闭目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仿佛化作了一只蝴蝶,在娇艳的花间翩翩起舞。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卿绵深入蔷薇花丛深处。 “哎呀。” “哎呀。” 卿绵只顾往前走,都未曾注意脚下,便撞倒了蹲在花丛中的半夏。 忙俯身扶起半夏,卿绵满含歉意道:“对不住啊半夏姨姨,撞疼你了吧,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事,不怪绵绵,是姨姨的不对,不应该蹲在这里的。” 卿绵听着半夏说话的声音不对劲,踮起脚把脸探到半夏面前,看到她那双微微泛红的眼。 抽出帕子举到半夏眼前,“半夏姨姨,绵绵给你擦擦眼角的汗。” 半夏听了卿绵的话,不知为何觉得更委屈了,这丫头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半夏蹲下身子任卿绵为她擦拭已不再流泪的双眼。 “半夏姨姨,你是不是想婉姨了。”卿绵糯糯开口。 是以她点点头回答道:“嗯,我想小姐,很想很想......” 卿绵恢复记忆的事半夏也是知晓的,是以问出这话半夏也不觉奇怪,然而怀念自家小姐只是其一,其他的半夏并不想同绵绵说,绵绵还小,她不想让一些小事打破小丫头的对人世的美好看法。 “半夏姨姨别难过,今年我们一起回仙灵看婉姨。” 卿绵不小了,半夏的那种悲伤她感同身受。 此时想起温婉,她仿佛又回到了目睹婉姨死亡的那一日,明媚的心情霎时变得悲伤起来。紧抿着唇止住即将溢出的呜咽,双眼泛红,泪落无声。 这八年她都未回去看过婉姨,不晓得婉姨能不能认出自己来。不管怎样,到了仙灵,她定要好好跟婉姨赔不是,以后年年岁岁都去看她。 “小姐,半夏姐姐,莫要伤心了。”远兮上前安慰道。 “婉夫人在天之灵想必也希望你们可以过得开心快乐呢,就别再难过让她担忧了罢。” 听到远兮的话,两人都松开了对方,相视一笑,向着上天展露自己最美的笑颜。 自小花园回来,卿绵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把温婉留在这世间。 半夏怀念她的小姐温婉,卿绵想念她的婉姨温婉,娘亲挂念她的姐姐温婉,而淡安哥哥定是无时无刻不思念他的娘亲温婉。 若说这世间还有何能将回忆永存,莫过于这三分画笔并一寸宣纸了。 卿绵想,她终于可以回答老师那个问题了。每个人作画都有不同的目的,而当年失去记忆的她执着于学画,正是为了让日后的她能将回忆留在画纸上。 心生情,笔生画。两个时辰,四幅画像,一气呵成。 日落,收笔。揉了揉发酸的手指,卿绵唤远兮进来去库房取四个红木画盒来。 将这几幅画晾上一夜,明日就可以装进画盒送人了。 酉时,奔波多日的李淡安快马赶回了长安,此时正在偏殿等候跟在李渊身边的玄参。 戌时末,主殿落了灯,他方等到玄参回了偏殿。 一进殿,玄参就感受到黑暗中那股熟悉的气息。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他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嗯,回来了。让你操心了,皇上可有察觉?” “属下一直按照您的叮嘱小心行事,皇上应是未察觉。” 李淡安点点头,自己同皇上相处的时日并不长,料想皇上应是分辨不出自己和玄参的。 “朝中近日可有事发生?” “朝中一切正常。” 顿了一瞬,玄参继续开口道:“主子,您离京后太傅千金身子已大好,前些日子齐少卿还总带她去漕河码头。” “漕河码头,去那里做甚,玄苍可有跟着?” 那日从卿沐那里得了卿绵的画,李淡安心中便时刻萦绕着一丝不安,他自觉绵绵既能记住那凶手的相貌,那贼人定也记住了绵绵。 虽说已过了八年,绵绵长大许多,容貌也愈发精致,可若仔细瞧去,仍是能看到幼时可爱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灵气十足的桃花眼。 是以李淡安离京前唤玄苍来,就是命他时刻跟着卿绵,以防不测。 李淡安不解,漕河码头喧嚣杂乱之地,卿叔叔如何能同意绵绵去,莫非是偷偷跑出去的。 忆起幼时朝夕相处的那些年岁,绵绵无论去何处都要有人陪同。是以李淡安觉得绵绵是没那么大胆量偷偷溜出府的。如此,那便是齐璟所做之事需要绵绵帮助,且征得了卿叔叔和云姨同意。 此时,李淡安还未觉得卿绵与齐璟一道出门有何不妥。 “您离京的第二日玄苍便到了,同属下会面后便一直跟着卿小姐,听玄苍说是齐璟请卿小姐帮忙寻人。” 玄参自是不明白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小姑娘对大理寺少卿能有何帮助。 不过借着月光看到站在对面的李淡安自顾点头,便知自家主子定是猜出一二了。 “可还有其他事?” 玄参想了片刻,应该就剩摄政王府的事未禀报了吧,是以回话道:“据庄里兄弟传信,摄政王在您离京后去了庄里一趟,同庄主确认您的身份。” “日后再莫提他了。” 玄参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淡安这脱口而出的话打断了。 轻声道出这句话,李淡安眼底深处生出些许冷漠与倔强。 他现在并不想听与那个人有关的消息,日后也不想。 紧紧握住腰间的雪名,咬牙压下心中的愤懑,须臾间已恢复平日的冷然。 玄参离李淡安一步有余,在一室静谧里清晰地听到牙骨摩擦的“咯吱”声和骨关节用力的“咔哒”声。 不清楚这一趟离京自家主子到底遇到了何事,这不过月余的时间再提起摄政王便是这种不同往日的反应,想必不是什么好消息。 年幼时父母双亡的玄参最不懂自家主子的便是这点,明明和摄政王是一对血缘至亲父子,却迟迟不肯相认。 出过数次任务,见过数不清的人,玄参甚是不解为何总有人视自己的父母如敌人。倘若他的父母还安稳地活在人世,他定会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每一日,感恩他们让自己来到这个人世。 不过,有些事不经历一番,是不会懂的。自家主子还年少,等他再长大些,应是会理解的。 “属下明白。” “我还有事要做,恐怕你得在宫中待到事情结束了。” 在宫中行动多有不便,是以李淡安还需玄参继续扮做他留在宫中。回京的路上,他认真想了一路,最终决定娘亲这件事不论结果如何都由他自己扛。 他,不想绵绵成为第二个自己。 李淡安想要守护卿绵一生平淡安康福连绵。 “属下领命。” “好,你自己在宫中也要多加小心。” 明面上的下属,私下过命的兄弟,对他们的关心李淡安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夏的事会在下章解释,保证有惊喜 两个人终于要见面了,吃糖好难啊 定的半夜12点发,一晚上都没发出来也是醉了 ljj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猥大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偷盗者 翌日清晨,洗漱完毕,穿戴妥当,卿绵就抱着两只红木画盒带着两个侍女去了云苑。 一踏进院子,便看到清酒在院中舞剑。青丝飘扬,红裙纷飞,卿绵的眼里满是艳羡。 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同清酒姨姨一样这般飒爽英姿,尽显女侠风范。 看到院门口呆站着的卿绵三人,清酒反手收剑,一个转身回到站立的姿态。 “见过清酒姐姐。”其修和远兮福身先开口同清酒请了安。 清酒点点头,道“呦,小绵绵来了。” “清酒姨姨早,娘亲在屋里吗?” 卿绵今日卯时便起了,此时到云苑也不过卯时三刻,往日娘亲都会亲自送爹爹上马车,是以卿绵不确定此时自家娘亲在不在房里。 “小姐来的可巧了,夫人将进了屋呢。” 清酒看着卿绵怀中抱着的两只红木盒子,好奇道:“绵绵你怀中抱的这是何物?” 卿绵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悄声道,“嘻嘻,待会你就知道了,我进去啦。” 说罢,便挪动脚步,等到了清酒跟前几人一并往屋里去了。 还未进门,卿绵的声音就先传进屋里了,“娘亲,绵绵来看你啦!” 里间的清茶听到声音已撩起了门帘,柔声道:“绵绵今日怎来的这般早。” 平日不去书画院的话,卿绵向来都是用早膳前来云苑请安,然后同自家娘亲一起用膳。今日比以往竟早了整整两个多时辰,是以清茶有些诧异开口。 “见过清茶姐姐。”其修远兮齐声见礼。 “嗯。” “清茶姨姨早。”问了清茶早安,卿绵一本正经回道:“不早啦,不早啦,爹爹都去上早朝啦。” “扑哧。”清茶几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放下帘子,清茶将卿绵引进了内间,就见云暖坐在桌前好似在绣什么东西。 听到脚步声,云暖侧身看向几人。 “其修/远兮给夫人请安。” “嗯,起来吧。” “噔噔噔”三步并两步跑到云暖跟前,将红木画盒轻轻放在桌上。 卿绵退了一步给自家娘亲请安,“仙女娘亲早安,新的一日愿仙女娘亲欢欣度过。” 放下手中的绣帕,云暖起身牵起自家女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宠溺道:“你这鬼丫头。说罢,今日这么早到娘亲这来是有何事。” 卿绵打开那只嵌着芙蓉花的画盒,取出里面的画递给自家娘亲,眼含期待道:“娘亲,您打开看看。” 云暖看着自家闺女眼中的期待,双手执画,自上而下缓缓展开。 等看到画中人时,云暖执画的手止不住颤抖,微微湿润的眼眸里有思念有悲伤亦有欣喜。 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云暖缓缓收起画,小心翼翼地放入画盒中。侧身轻柔地抱住自家闺女,“绵绵,你的礼物,娘亲很喜欢。” 云暖很欣喜,女儿能够直面那段惨痛的回忆了。方才打开画,她觉得画中的婉姐姐好似就站在她的面前,一看便知女儿是将自己的满腔情意倾注在了画中。 安慰似地拍拍自家娘亲的后背,卿绵道:“娘亲喜欢便好。” 离开自家娘亲的怀抱,卿绵问道:“娘亲,怎的今日还不见半夏姨姨。” 自从温婉离开,云暖将半夏带回长安后,半夏就与清茶二人一同待在云暖身边。只是云暖从不将半夏当作侍女,给予半夏绝对的自由。 半夏自是过意不去,左右无他事,平日里她整日都会待在云暖这里。 “昨夜半夏说她身体不适,今日便不过来了。”清茶上前解惑道。 “可给她瞧过了?可有派人在跟前照顾她?”毕竟是温婉唯一的侍女,云暖十分在意她。 一旁的卿绵听了这话,思及昨日在小花园见到半夏姨姨脆弱的样子,暗恼自己怎么没察觉到半夏姨姨或许生病了呢。 “回夫人的话,昨夜奴婢已给她瞧过了,半夏的身体并无大碍,多加休息即可,奴婢业已调了丫鬟在她身边照看了。” 云暖放下心来,没事便好。若是半夏有个三长两短,她委实对不住婉姐姐的重托。 卿绵原本以为半夏在这里,遂将两只画盒一并抱过来了。现下半夏姨姨既不在这里,卿绵心道还是走两步给半夏姨姨送过去吧,看看半夏姨姨好一点没有。 “娘亲,离用早膳还有些时间,就让女儿给半夏姨姨送去吧,顺道看看半夏姨姨好些了没有。” 云暖点点头,“那你去吧,晨间路滑你走慢些,莫要跑了。” 云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远兮同卿绵一道去,毕竟自家孩子自己最懂。 “是,夫人。” “哎呀,娘亲您就放心吧,女儿保证慢慢慢慢地走着去!” 说罢,站起身抄起桌上另一只嵌着白芍的红木画盒。 就在此时,卿绵余光看扫到了自家娘亲放在桌上的那方秀帕,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不由开口道:“娘亲,你也看了这月的邸抄吗?” “还未看呢,怎么了绵绵?”云暖不解。 既然并未看过,娘亲又是从何处得来这幅绣样呢。卿绵暗自思索后试探开口:“娘亲,您这帕子绣得可真好看,不知绣样可还有?” “是吧,为娘也觉得十分好看呢。这绣样你待会儿去了半夏那里问问,这可是娘亲缠了你半夏姨姨半天才要来的呢,你若是喜欢便自己去要罢。” 云暖如视珍宝般的将帕子和绣样揽进怀里,生怕被自家女儿拿走。 诚然,若是卿绵撒个娇,这帕子和绣样自家娘亲眼都不眨就会给她。 卿绵哭笑不得的看着孩子气的娘亲,“知道啦,女儿去问半夏姨姨要。” 同云暖短暂地道别后,卿绵抱着画盒边走边思索着。 她心中已有判断,待与半夏姨姨确认后便知晓结果。 方才未同娘亲道明,便猜测半夏姨姨并不打算同她们说这事。只是,现下她知道了,便不会就此罢休。 约莫一盏茶功夫,卿绵便到了半夏屋前。 远兮已上前敲响了门。 “谁?”应是照顾半夏的丫鬟搭话的。 “半夏姐姐,我是远兮,小姐来看您了。”远兮谦声道。 屋里的丫头听到回话,急忙跑来开了门,嘴上还不停道歉:“对不起,让小姐久等了。” “无碍。”卿绵摆摆手让她退下,声音软糯却带了几分庄重。 只有在最亲近的这几人跟前,卿绵才会完全放松下来。 是以在府中旁的下人心中,小姐就是只可远观的高冷小仙女。 跟在卿绵身后进屋后,远兮便合上了门。 原本半靠在床边的半夏听到动静正要起身下床,却被卿绵止住了。 将画盒放在半夏枕边,卿绵将缎被往上提了提盖住半夏的胳膊。 “半夏姨姨,您快盖好被子,外面冷您仔细别着了凉。” 看小丫头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半夏弯起唇角。 苍白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暖意,“都听绵绵的。” 看着半夏无力说话的样子,卿绵心中微涩,拿起画盒主动开了口。 “半夏姨姨,这是绵绵专门给您准备的礼物,茶姨和酒姨都没有呢,我打开给您瞧瞧可好?” 听到这话半夏倒是有些好奇了,以往小丫头的礼物可是人手一份,这次不知是何物,竟没有清茶清酒的份。 “好。”半夏点点头。 卿绵打开画盒的暗扣,轻轻将画取出来,站在床边将它徐徐展开。 一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关注着半夏的表情。 等到画彻底展开,看到画中人,半夏哭了。 给云暖的那幅画,卿绵画的是在仙灵家中笑靥如花的温婉。 给半夏的这幅画,卿绵画的是还未出阁的温婉,是她想象中桃李年华的温婉,是和半夏朝夕相处的温婉。 “小姐......半夏好想您啊......小姐......”半夏哽咽出声,凝望着卿绵举起的画久久不能回神。 卿绵将画递给一旁的远兮,示意她收起来。 坐在床边,卿绵将手帕递给半夏,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平复心情。 按住帕子紧紧捂住双眼,吸干那讨人厌的泪水。 “又让绵绵看笑话了。” 卿绵摇摇头,“半夏姨姨,我有其他事想问您。” 看着卿绵认真的双眼,半夏道:“何事?” “裴如华参加比赛的绣品其实是您的吧。” 紧锁住半夏的眸子,不让她有半分躲闪,卿绵稚嫩的一句话有如千斤重。 半夏睁大双眸,竟被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女娃震住了,想开口否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看到半夏的反应,卿绵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我知您不想让娘亲知道,绵绵也不会告诉娘亲她们,可是您就甘心自己辛辛苦苦绣出的作品成为他人嫁衣吗?” 半夏苦笑一声,“不甘心又如何,她是相府千金啊。” 锦绣天下,大佑第一绣庄。今年第一次举办这次刺绣比赛,凡有意者不论身份贵贱皆可参赛。半夏痴迷刺绣,于是她瞒着众人悄悄参赛,她自认夺不了魁也能争个第二。可是她未曾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相府千金又如何,即便是当朝天子也不能窃取他人成绩占为己有。” “半夏姨姨,无论你相信与否,绵绵定会用自己的方式为你讨回公道。我太傅府的人绝由不得他人欺负。” 卿绵郑重地向半夏作出承诺。 剽窃可耻,亦是在自绝后路。这是老师第一天教她作画时就郑重告诫她的话,业已铭刻在卿绵的心中与笔尖。 偷盗他人所得之成果,如同一具毫无灵魂的死尸,他,活不长的。 一个民族,一个朝代,唯有不遗余力地保护独具灵魂的原作文化,才能生生不息,渊远留长,才不会被历史的长河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 就很无奈吧 因为一些事临时加的剧情 下章会有个结果 又委屈李淡安大大了,迟点见媳妇吧 爱大家,打滚求收藏~ 第32章 反击 卿绵用过早膳,同自家娘亲打了招呼便进宫往书画院去了。 此时正值早朝,齐珏身无官职不用上朝,以往都会赖在书画院,硬是缠着卿绵这位青石先生的关门弟子做了自己的书画老师。美其名曰培养自己的书画天赋。 卿绵未进宫的这一月,齐珏依旧赖在书画院。进不去卿绵画室的门,他就待在画斋同那些学生一起上课。 是以今日坐在门边的齐珏扫到踏进书画院大门的卿绵时,两眼都放了光,撂下书本猫着身子偷偷溜出画斋。 三步并两步跑到卿绵跟前,齐珏兴奋道:“嗨呀,小绵绵,你终于来了,没有你的日子,哥哥我过得真是太无趣了啊。” “咳,叫什么来着?”卿绵轻咳一声调侃道。 “老师早安。”齐珏乖乖给卿绵行了礼。 卿绵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要不是过会有事要他帮忙,她肯定要多埋汰他几句。 “得了,走吧。” 得了令的齐珏跟着卿绵进了画室。 “远兮,你去门边守着,若是有人靠近就出声。” 虽说两人以师生相称,然而毕竟男女有别,是以齐珏每次赖在卿绵画室时,门都是敞开的。 两人距离三丈远,任谁看了也看不出个名堂。 “是,小姐。” 走到画案后,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后,卿绵一脸正经地示意齐珏过来。 看着卿绵一副严肃的样子,齐珏不由收敛了吊儿郎当之气,走到画案前。 看着纸上的内容“堂堂相府千金竟剽窃他人绣品,夺人魁首……” “这是……” “这月邸抄你看了吧。”卿绵问他。 齐珏点头,“看了,我也没想到她会夺魁。” 看着纸上的文字齐珏摇摇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啧啧啧,想不到啊,原来竟是这般。” “绣品的原绣娘是谁?”齐珏问道。 绵绵周围统共就那几个人,这绣娘不用猜都是她的熟识的人。 齐珏只是好奇这个人是谁。 “是夏姨。” 齐珏了然,“说罢,要如何收拾裴如华?” 相处的时间久了,默契自然不言而喻。齐珏在书画院门口就瞧出来这丫头有事找他了。 卿绵将纸折起递给他,“你将这消息卖给通政司,我要在明日的邸抄上见到它。还有,将这消息散播出去,传得愈快知道的人愈多愈好。” “成,区区小事,哥哥我妥妥给你办好。”齐珏信誓旦旦地打起包票。 “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说,官场上的事我帮不了多大忙,搅浑水我可最在行。” 卿绵看着他以搅浑水为傲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自己这学生可真让人操心啊。 捏着下巴想了片刻,她又开口道:“你再帮我查查锦绣天下的幕后老板是谁。” 如果她猜得不错,锦绣天下的幕后老板或多或少都与裴如华有关系,不然也不会出现此等偷天换日的腌臜事。 “好,还有别的吗?” “暂时想不到了。”卿绵能想到的法子也就这么多了,“你看着办吧。” “成,那我先回勤政殿跟皇上报备一声,完后再出宫。” 没走两步,齐珏忽而转身认真道:“上次没能帮上你,这次赴汤蹈火我都会为你出这口气。” “知道了,你多加小心。” 背对着卿绵挥挥手,齐珏大跨步出了画室,真是许久没有这么兴奋了。 散朝后,齐珏得了李渊的口谕便出宫了。 是夜,万籁俱寂。卿府小花园中,有两人对立而战。 “主子。” “嗯。太傅府中近日可好?” “一切安好。就是今日有件小事发生。” “何事?” 对李淡安来说,太傅府中无小事。 主子发问了,玄苍便一五一十将今日卿绵的言行都禀报给李淡安了。 李淡安心中,半夏也是他的亲人。是以听到玄苍的汇报他变得凌厉起来。 “事情闹的越大才越有趣。”李淡安低喃道。 “玄苍,你去在暗中助齐珏一臂之力。绵绵这里,暂且由我跟着。” “属下领命。” 话毕,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的两人就都消失不见。 翌日,长安城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在讨论着相府千金剽窃一事。 “你们看今日的邸抄了吗,相府千金的魁首是假的。” “我听说锦绣天下的老板跟相府千金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哎,我还听说是皇上要娶这次比赛的第一绣女,左相才亲自下场给自家女儿捞了个第一呢。” 街头巷尾,七嘴八舌。 隐在暗处的玄苍拍拍手,心道完美。 今日卿绵看过半夏后依旧进宫去了书画院,等齐珏的消息。 李淡安自是在暗处跟着。 午时,齐珏气喘吁吁地跑进画室,灌了一杯凉茶邀功道:“哥哥办事如何,今日长安全城可都在议论裴如华呢。” “你非常可以了。”卿绵由衷夸赞他。没想到齐二人脉会这般广泛。 “对了,你让我查的锦绣天下老板我也查到了。” “我跟你说,你绝对猜不到这个人是谁。”齐珏故弄玄虚道。 “我当然猜不到,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卿绵只能猜测到锦绣天下与裴如华有关系,至于有何关系,她是着实猜不到。 齐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郑重道:“锦绣天下的幕后老板是裴如华她哥......” “裴仁深?”卿绵接话道。 “不错。” “你这么短时间就查到他身上了,佩服佩服。”卿绵原本以为齐珏得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查到了。 况且裴仁深那个人看起来就阴森森的,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不晓得如何被齐珏抓住狐狸尾巴了。 “啊?难道不是你还托了旁人查吗?”齐珏疑惑了。 卿绵也一脸茫然的样子,“没有啊,此事我只同你说过啊。” 莫不是大白天的见鬼了吧,难道有神仙相助。 此时隐在的暗处的李淡安和玄苍皆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若是这样的话,此人定是友人了。”齐珏判断到。 “哎呀不想了,以后说不定就知道了,得到消息就好。”卿绵的小脑瓜子转的有些费力。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齐珏问到。 “静观其变。她不动,我不动。她若动,本姑娘就咬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齐珏听了抱着着自己的胳膊跳到三尺远,小女子委实难养也,以后可万万不能得罪了绵绵。 坐在屋顶上的李淡安听到卿绵这话也不由轻笑出声。小丫头怎的还是这般可爱。 此时的他多想站在她面前,同她说一声:“绵绵,淡安哥哥回来了。” 可是她已不记得他...... 裴府。 “听说我们小姐投的绣品是窃的旁人的呢。” “我也听说了,晨起出去买菜,集市里的人都在说呢。” 此时,他们讨论的正主正站在他们身后。 裴如华气得脸都发白了,“一群嘴碎的小蹄子,来呀,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这几人当时腿就软了,“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主子磕头求饶。 “现在知道本小姐是主子了是吗,告诉你们,晚了,给我拖出去!” 喊来的侍卫面无表情地将几人拖了下去,下场约莫很惨了。 有了这一出,相府里再无人敢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 然而府里的一片静好抵不过府外愈来愈大的风声。 等自家大哥回府后,裴如华马不停蹄地跑去寻他。 “怎么办,怎们办,我该怎么办大哥?”裴如华焦急地踱来踱去。 “不过是一群无知刁民胡言乱语,你堂堂相府千金怕什么。”说话的男子一双细长的眼里尽是精明,这是裴如华的同胞哥哥裴仁深。 “可是大哥,外面都在议论,我好害怕,大哥你得帮帮我。” 裴如华急得低声抽泣了起来。 裴如华生来顺风顺水,以往都是些贵女间的小打小闹,都被她相府千金的身份摆平了。 这次也不知是哪个硬骨头跟她对着干,她不能眼看着名声受损,任何成为她进宫路上绊脚石的人她都会一一铲除。 裴仁深生性凉薄,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也不放在心上。 这次若不是对他有好处,他才不会淌这趟浑水。 仔细掂量了一番,裴仁深回道:“你回去吧,此时我会帮你解决。“ 得到自家大哥的回话,裴如华松了一口气。有大哥帮忙,她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裴仁深当夜通过暗道进了锦绣天下,从掌柜那里要来了绣品主人的地址。 “主子,您是想......”说话的人蓦地收了声,以手为刀抹过脖子。 “粗俗。本官如何能草菅人命呢。”裴仁深轻蔑笑道,“这世上,就没有用钱摆不平的事。” “不过......若是遇到不听话的人,你的法子也不是不可。” 在烛火未燃的房间里,这话显得愈发阴森。 说罢,便从暗道离开。 独留房里站着的掌柜冷汗涔涔。 屋顶,一直蹲守在锦绣天下的玄苍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待裴仁深离开后当即回了太傅府向李淡安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房顶,一个房里,四舍五入也算在一起啦· 以后就天天让他们在一起 小天使们求个收藏啦,爱你们~ 第33章 反击(二) 将裴仁深的话原封不动容禀李淡安,玄苍开口道:“主子,要属下说,还不如直接把那左相千金劫过来给夏姨道歉。” 玄苍向来不喜这些弯弯道道的,他觉得还是简单粗暴来得好。 李淡安摇摇头道:“我自有对策,你继续盯着裴仁深。” 主子发话了,玄苍只能屁颠屁颠去做自己的事了。 而李淡安还在想该如何将这个消息知会卿绵,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告诉她吧。不过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也不晓得会不会吓到她。 戌时二刻,卿绵沐浴后换上了月白寝衣坐在铜镜前,远兮站在她身后为她擦拭发上的水渍。 “叩叩叩”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屋内三人皆一愣,这个时候不晓得谁回来。 “其修你去看看,莫不是幽姐姐过来了。”卿绵着实想不到谁会这个时辰过来寻她。 原本打理着床铺的其修听到吩咐,应了声便往外间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门外背对月光站着的玄衣少年,其修惊呼一声。在宫外,李淡安便卸了面具,是以其修一眼便认出了他。 “怎么了,其修?”卿绵听到惊呼声开口询问她,软糯的声音里带了担忧,起身欲到门口看看。 其修求助似地看向李淡安,她还记得小姐不让告诉这位她已经恢复记忆了,所以他俩现在就是陌生人,所以现在要咋整。 “莫慌,就说我是老爷派给小姐的暗卫,有事禀报。”李淡安沉声道。 其修慌忙点头,“小姐,是老爷派给您的暗卫,说有事禀报。” 听到其修回话,卿绵停下了脚步,“让他现在外间等着吧。” 转身吩咐远兮将她的外裳拿过来套上。 其修引了李淡安进屋,同他打过招呼就匆忙走到里间,在卿绵耳边悄声道:“小姐,是淡安少爷。” 卿绵当时就呆住了,樱唇微张,一双透亮的桃花眼里充满不可置信。唯有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其修快,给我梳头发。”卿绵手忙脚乱坐回铜镜前。 “可是小姐,您的头发才半干呢。” “就这么梳,给我梳最好看的发髻。远兮,不要拿外裳了,将我那条广袖留仙裙取出来。”卿绵的声音充满激动,这可是她恢复记忆后第一次见淡安哥哥,已无法掩盖内心的雀跃。 她要让淡安哥哥好好瞧瞧,他离开的这几年,绵绵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李淡安在外间站了了多半刻,方等到款款而来的卿绵,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艳。 卿绵莲步轻移,与李淡安擦肩而过,仪态万千落座木椅上。 “不知这位侍卫如何称呼?”卿绵一本正经问道。 “回小姐,属下姓李名淡安。”李淡安盯着地砖回话。 “哦~你有何事要此刻禀报?”卿绵抬头只能看到他黑乌乌的脑袋,撅起嘴有些不满,人家打扮的这么好看为什么不看呢。 “属下……” “李侍卫,你确定要对着地板说吗?”卿绵佯装愠怒道。 “我……属下”李淡安抬起头,平日平静无波的凤眸里此刻竟染了几分无措。这小祖宗可真和小时候一样难伺候。 卿绵看他抬起头,强忍着压下弯起的嘴角,吩咐远兮给李淡安赐座。 “好了,现在说罢。” 李淡安坐得端端正正,看着卿绵身后的墙画轻启薄唇,声音清冷悦耳。 卿绵听到李淡安道出的消息,黛眉轻蹙,下意识地询问道:“淡安……李侍卫,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八年未见,但卿绵与李淡安幼时相处的那五年,让她对他生出深深的依赖,是以此时坐到他的对面,她下意识地询问起他的意见。 “属下倒是有一计。” “你说。” “既然裴仁深要找人,那就让他找到。我们只需引了外人站在门外,待他和夏姨谈判之际,进屋将他抓个现行即可。” 卿绵点点头,“倒是可行,可是要请谁去当这个证人呢?”做证人的人,还能让裴仁深乖乖听话的人,可着实不多啊。提起裴仁深她都发憷,看他就不像个好人。 “属下以为,请左相和齐璟即可。”齐璟素来公正,他若是作为人证,旁人也无话可说。至于左相,自己儿子做的事,他这个当爹的怎么着都会给他善后。 至于如何善后,那就全凭半夏姨姨做主了。 两人商议妥当,李淡安便要起身告退了。 “哎,你晚上都住哪儿?”卿绵问他。 “回小姐,属下……住屋顶。”诚然李淡安这几晚确实是躺在屋顶过的,他还未来得及知会卿沐。 卿绵听到李淡安这几晚都是在屋顶睡的,上前扯住他的袖角,掩去眼里的心疼,“不妥不妥,现下将立春,屋外夜里还很冷,你就住屋里。” 李淡安有内力傍身,自是觉不得冷的。 不等他回话,卿绵就吩咐远兮将空着的耳房拾掇出来给李淡安住。 “小姐,属下惶恐,这样委实不妥。”李淡安莫名生出一丝愠怒,这丫头不知道男女有别吗,若是换了旁人是不是也要拉着那人住自己的耳房。 卿绵自是不知李淡安心中所想,以命令的口气娇声道:“我说可以就可以,你不是我的暗卫吗,不住的离我近一些如何保护我?况且若是你染上风寒传染给我怎么办?” 小姑娘软绵绵地发问让李淡安没了脾气,跟在远兮身后去了耳房。 夜深,在卿绵熟睡之际,李淡安便连夜出府给齐璟和裴陆荣送去消息“明日酉时城南仁义坊一聚”。 第二日,卿绵将这个计划告诉半夏,晌午同云暖打了招呼后,她们便去了仁义坊等裴仁深的到来。 夕阳西下时分,裴仁深姗姗来迟,卿绵则躲在屋内屏风后。 半夏平日里并不常出府,是以裴仁深并不识得半夏。 随从粗暴地推开门请裴仁深进屋,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施施然走向太师椅前坐下。 “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民宅。”半夏佯装生气道。 掸一掸下摆不存在的灰尘,裴仁深开口道:“姑娘可是唤做半夏。” “是又如何。” 裴仁深示意随从将手中拎的箱子放在桌上打开。 “这是一千两白银,半夏姑娘,外面传的流言还望您好生处理。”裴仁深眼神如毒箭看向半夏。 握紧双手给自己打了打气,想到屏风后的卿绵和已到屋外的人。半夏沉静道:“小女子并不知流言之事。” “你这女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那绣品可不值一千两银子吧,收下这些银子,立马写信跟我们家小姐道歉。”裴仁深带来的随从狐假虎威道。 “哦,原来是相府的公子啊。”半夏面露讥讽道,“呵,那本就是我的作品,我为何要向一个剽窃者道歉,你们为官的便是这样欺压百姓吗?” “你......”随从还想说什么,裴仁深抬手制止他。 “姑娘此言差矣,裴某可从未欺压过你啊。”起身踱步至半夏跟前,裴仁深凑到半夏耳边,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脖子道:“姑娘,您这脖子可真白细啊,瞧瞧,裴某一手都能捏住呢......” 此时,站在门外齐璟面不改色,一旁的裴陆荣却面如菜色。 “相爷,该进去了吧,不然,贵公子怕是要闹出人命了。” “呵呵,老夫正要进去呢。” 李淡安业已从后窗溜进了屋,一眼便看到躲在屏风后的卿绵,悄悄靠近她。 “小姐。” 卿绵吓了一跳,即将惊呼出声时被李淡安一手捂住,瞪大双眸仰望着面前的少年。 “对不起,属下冒犯了。”确定卿绵不会出声后,李淡安放下手悄声道。 手心微微发烫,方才,好像碰到绵绵的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快剧情,专注撒糖 住李爷早日脱单~ 小天使们求个收藏,么么哒~ 第34章 初步成功 屋外的裴陆荣一脚踹开门,朝着屋里的人厉声道:“逆子,给我滚出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仁深当即退开一步,面露诧异道:“爹,您怎么在?” “哼,我不在这,难道等着你闹出人命吗?”裴陆荣气极道。 做这种事也不知道甩干净尾巴,亏他还以为是自己那大女儿开窍了,真真是气煞他也。 幸好今日就齐璟在,这位也不是搬弄是非之人。 黑着脸走进屋,裴陆荣开门见山道:“姑娘,此事错在我们,这点小事闹大了也着实不好看,您看要如何解决?” 半夏也不想闹大,毕竟她是太傅府的人,闹大了只怕又要影响主子。是以半夏道:“既然相爷发话了,小女子就直说了,只要令爱将小女子的魁首还回来即可。 裴陆荣心里暗自思索着,就这点要求吗,莫不是后面还憋着大招,“当真只要第一?” “当真。” “好,老夫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只是若日后姑娘反悔了,老夫又该找哪个说?”混迹官场,便要时时刻刻给自己留好退路。 “您这不是还带了位大人吗,有他作证您还不放心吗?”半夏瞅了齐璟一眼回道。 当日卿沐宴请齐璟时半夏也在场,是以她一眼便认出了这位齐少卿。 “这……” “裴相,您还信不过在下吗?” 裴陆荣的话还未说完,齐璟就走上前接过了话。 “那好吧。” “爹。”一旁站着的裴仁深试图开口制止他爹。 “你给我闭嘴,还不嫌丢人吗。”裴陆荣厉声呵斥他。 转而同半夏商议道,“姑娘见笑了,明日本相就让通政司昭告天下您这位魁首如何。” “那小女子就在此谢过裴相了。”面对当朝左相,半夏毫无怯色。 “那本相就不打扰姑娘了,告辞。” “恕不远送。” 裴陆荣转身,刚还和善的面容立即垮了下来,余光扫了一眼裴仁深,一甩衣袖大步离开了。 裴仁深也巴巴跟在他爹身后灰溜溜走了。 至于齐璟,裴陆荣此时才不管他离去。是以待裴府几人离开后,卿绵嗖的一下就从屏风后跑出来了。 “好久不见,齐大哥。” “好久不见。”齐璟轻笑出声,回道。 仅凭一张纸条,他便单枪匹马来到此地。若说之前在坊里碰到裴陆荣还有些困惑,在见到半夏的那一刻,已是了然。 “今日多谢你啦,又欠你一个人情呢。”卿绵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 “无碍的。” 李淡安则跟在卿绵身后一道走了出来。 齐璟并未见过卸下面具的李淡安,是以他只觉得这玄衣少年生得好生……妖孽,还有一丝丝眼熟。 卿绵晨时已提前告知了半夏,是以此时看到李淡安,半夏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欲要上前好好看看李淡安,却见他微微摇头,往正和齐璟说话的卿绵身上示意。 半夏瞅瞅两人,少爷和绵绵莫不是还未相认哪。不晓得这两个人心里闷得什么歪葫芦,半夏只能收起心绪随他们去了。 事情已经解决,现下就等明日相府发出的消息了。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卿绵几人同齐璟道别后,动身回了太傅府。 回府后,李淡安避开卿绵去拜访了卿沐。 见到李淡安的时候卿沐还有些诧异,安儿此刻在这里,那宫中那位又是谁。 “给卿叔叔请安。” “安儿无需多礼,就当是在自己家中。” 点点头,李淡安将玄参的身份告知卿沐后,又将这两日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并因贸然充当卿绵暗卫向卿沐赔礼。 卿沐听罢,点点头道:“我说绵绵这两日怎么神神秘秘的,原是如此啊。” 想到半夏,他叹一口气道:“自从你娘去后,你云姨便将半夏带了身边照应,这般看来今后还是对她关心不够啊。” “卿叔叔,我这次出宫查到了一些事,只怕绵绵已被牵涉其中。”提起卿绵,李淡安面上露出几分忧心。 卿沐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安儿何出此言?” “绵绵那幅画像中的人,我已查到他的背景,只怕他背后之人会指使他对绵绵下手。是以安儿才想到当绵绵暗卫,之后这段时间就由我亲自保护绵绵,卿叔叔您也要多加防范。” “好,我会给府里增派人手,安儿你也要多加小心,有需要卿叔叔帮忙地方的你尽管提。”这孩子有关温婉的事什么也不同他说,卿沐想他是不想连累卿府吧。 小小年纪便考虑这么多,委实让人心疼的紧啊。也不晓得安儿何时能打开心结同摄政王相认。 “谢谢卿叔叔,真的不用了,安儿要亲自为娘亲报仇。至于绵绵,我绝不会让那贼人伤害绵绵分毫。”李淡安郑重承诺道。 “万事小心为上。”卿沐知劝不住他,只能再三叮嘱保重自己。 “嗯,安儿会的。”说罢,李淡安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卿叔叔您早些回房歇息吧,安儿先告退了。” “嗯,你也去歇着吧。晚间我会让卿风加派人手的。” 李淡安点点头,转身离开。 夜里就寝前,卿沐同云暖提及了半夏的事。 “竟有这种事,我原以为半夏只是身体不适,却没想到......”云暖自责起来,都怪自己太粗心,竟没有女儿观察的细致。 卿沐抱着她安慰道:“好了阿暖,你一片真心待半夏她自是能感觉到,你就莫要自责了,为夫心疼哪。” 云暖靠在他怀中,嘟囔道:“可我这心里就是过意不去啊,婉姐姐将半夏当作亲人,婉姐姐走了,半夏就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遭到了这番委屈,我如何能放得下。” “好好了,这次的事情女儿都解决了,你就放心吧。“ 云暖听罢,不再说话,心里暗道日后定要时时刻刻将半夏放在心上。 那厢,李祐自栖梧山庄回府后,心中一直有种近乡情怯之感,硬是忍住没当即进宫去找那个少年。 这不,他终于下定决心明日进宫找那个少年好好谈谈。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好好珍惜这美好的二人世界吧~ 都不晓得袭击在写什么_(:з)∠)_ 小天使们打滚求收藏 第35章 落定 天气日渐变暖,清晨阳光熹微,天空靛蓝清澈,几缕白云悠悠飘在其中,一阵微风拂过吹得人浑身舒畅。 午时,远兮买回了今日的邸抄,拿给在半夏屋里等着的卿绵。 《锦绣天下内部评选出差!刺绣大赛头奖得主另有其人》 为了将裴如华剽窃之过彻底撇清,裴相将过错都推到了锦绣天下掌柜的身上,让掌柜的同半夏坦诚道歉。不过区区一介下属,辞了他这一个,对他们也无甚影响。 卿绵看完有些气不过,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欲再找裴如华理论一番,却被半夏拦住了。 “算了,绵绵。这样的结果我就很欣慰了,若是再闹下去只怕我们就要被反咬一口了。”半夏跟着温婉经历了太多,朝堂上的那些明争暗斗远比这小小的比赛要腌臜得多。 若是因此牵涉到了太傅,便得不偿失了。 将道理同卿绵讲清楚,她自会明白。跟着卿沐和青石先生学习了这几年,绵绵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秤。 三月十五休沐日。朝中官员尽数休息,唯有李渊仍如往常一般在勤政殿中批阅奏折。 李祐早已将自己侄儿的作息规律烂熟于心,一早进了宫就直奔勤政殿去。 “皇叔今日来可是又出了何事?”李渊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迎他进殿。 “无事,你看你的奏折,我就在一旁坐着。”李祐摆摆手,盯着龙案旁站着的玄衣少年同李渊搭话。 自家皇叔都发话了,李渊只好乖乖待着心中的疑惑看折子去了。 “近日上书的折子可有棘手的?”既来了宫里,还是要关心关心亲侄儿的。 “户部、礼部并钦天监又联合起来给朕递了立后的折子。”提起这个,李渊就来气。一动气,又是一阵猛咳,连喘息的气都快没了。 “你这孩子老不拿自己的龙体当回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皇兄皇嫂。”李祐端过来福手中的蜂蜜水,看着李渊饮下。 “又让皇叔操心了。” “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本王操心。”说着,他去看了那少年的反应。 眼神毫无波动。 李祐的心微微发凉,面对这样一个冷然的少年,他竟有些退缩了。 察觉到他目光的玄参略微低头,心中替主子鸣不平。 摄政王已然知晓主子的存在,可仍在自己面前同皇上说出这番话,难道他不想认回主子吗? “三年孝期早已过去,朝中大臣提出这个要求也是为了大佑的未来,渊儿你是该考虑考虑立后纳妃了。” “可是......就朕这副羸弱模样,若是娶了哪家姑娘不就等于害了她吗!”李渊落寞道。 如果不是肩上的责任和这副破财的身躯,他也想娶自己心悦的姑娘,相敬如宾,白首不离。 “慎言!”李祐严肃起来,“切莫再拿你的龙体开玩笑,皇叔定会竭尽所能还你健朗。” “我看云幽那丫头年纪也差不多了,若是要纳妃,她也是个好人选。” 自家侄儿心中的小九九,他这个当皇叔的如何能不知,他只想自己这侄儿将来能比他幸福。 李渊摇摇头,“不,皇叔,孤不想她被囚于这高墙之内,她的一生应是自由的。” 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便强迫她进这后宫,和那些官宦之女斗争。 自家侄儿都这般拒绝了,李祐也不便再多说。 叫了玄参到殿外说是要问话,李渊不疑有他。 殿外,李祐与玄参相对而立。 “你......能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吗。”李祐掩在衣袖里的指尖微微颤抖,连带着声音都仿佛在颤抖。 “是,王爷。” 玄参应声,缓缓摘下面具后抬头看向李祐。 不,不是他。这绝不是之前的那个少年。 “你一直跟着皇上吗?”李祐开口问他。 “回王爷的话,属下进宫后便一直跟着皇上。” 诚然,玄参确实是进宫后就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尽职尽责,未曾有半点疏忽。 除了悄摸摸去见李淡安的两次。 “本王知晓了,你进去吧,好好保护皇上。” “属下领命。” 不等他说完,就见李祐转身离开,背影竟有几分佝偻。 这厢,卿绵知会了自家爹娘后,带远兮前往骊山写生,李淡安自是尽职尽责充当起以往清酒的护卫角色。 这来回一趟估摸着得两天,他们要赶在三月二十三卿绵生辰前回来。 卿绵和远兮坐在马车内,李淡安则坐在车外。 此去骊山少说得两三个时辰,一路无话卿绵是委实忍不了的。目光流转,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勾勾手指让远兮坐在自己身侧,卿绵悄声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一通。 “小姐,这样不妥吧。”听罢,远兮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声反驳道。 小姐这是逗弄淡安少爷上瘾了吗。 “嗨呀,莫方,小姐我自由分寸,你只要乖乖配合我就好。” “那......好吧。”毕竟主子,再怎么着远兮都得听她的话。 得到远兮的回应,卿绵握紧粉嫩的小拳拳,晶亮的眸子里充满期待。 “远兮,将我的画夹取出来,我要去外面采景。”卿绵扬声道。 车里车外听得是清清楚楚。 “小姐,马车颠簸,您还是别画了吧。” “可是,动景本就是我的弱项,若是画不好,到时老师又要打我手掌了。” 卿绵声音本就软糯,此刻说得这般可怜兮兮,直教马车外的李淡安听的心田泛软。 将她的话当了真,唯恐绵绵会挨罚,李淡安不由自主开口道,“小姐若是信得过属下,就由属下保护小姐在马车外的安全。” 车内坐着的远兮默默给自家小姐竖起大拇指。果然,辣椒还是小的辣。 嘻嘻。 “那就有劳李侍卫了。”卿绵喜滋滋地抱着画夹出了马车。 车夫业已吁停了马车。 看着左边的车夫,右边的李淡安,和正对车门的大马尾。卿绵猫着腰,默默收回自己无处安放的小脚,无意识地撅起嘴巴。 完犊子,光想要出来,然而没想到出来没有自己能坐的地方。 李淡安看着她的窘样,往右挪了两尺坐到了车架上,将下摆撩起铺平,伸出一只胳膊扶着卿绵坐下。 “小姐,当心脚下,莫要踩空了。” “嗨呀,这多不好意思啊。”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娇小的身子却十分诚实地坐在了他的衣摆上。 李淡安轻笑着摇摇头,看向远方。 马蹄哒哒,车夫等到卿绵坐稳后,驱起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打滚求收藏,爱你们~ 第36章 前往骊山 两人虽坐在一侧,中间却还是有一拳之隔的。  卿绵将画夹撑在腿上开始描描画画。还未勾勒出个草样,忽而道:“哎呀,没墨了。” 远兮听闻,从画匣子端出已调释好的颜料盘,半弯着腰从后面递给卿绵。 “小姐,您的颜料。” 卿绵回头看到手捧颜料盘半蹲着的远兮,咬了咬唇为难道:“要不我还是不画了吧。现下不过走了一半,若是继续画远兮你还得这么举一个时辰呢。” “没事的小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远兮柔声回道。 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李淡安听到两人的对话,睁开双眸看着她们二人道:“给我吧。” 此时卿绵仍是面对着远兮,听到李淡安说的这几个字,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转头笑眯眯地对他说:“那,就有劳李侍卫了。” 说罢,收起小狼毫和画板,欲接过远兮手中的颜料盘递给李淡安。马车小巧,画板一时竟无处安放。李淡安见状出声道:“绵......小姐,请您靠后坐些,属下去取。 “好。”卿绵听话地靠后紧贴着车壁坐的端端正正。一双桃花眼好奇地盯着李淡安,看他如何取。 下摆还被卿绵压着,李淡安现下只能半弯着腰绕过她去取远兮手中的画盘。 就在此时,只见马车猛地晃了一下,李淡安腾空的身子踉跄了一下。为了防止掉下马车拽下卿绵,李淡安只得往车厢处使力,一手抓住厢门,一手抓住厢角。 好巧不巧的,将卿绵圈在了自己怀里。 “唔。”卿绵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被他撞掉了。小脸被李淡安的胸膛压得严严实实,鼻尖因碰撞产生的酸意直冲眼睛而 去,眼眶都泛了红,泪珠挂在眼角摇摇欲坠。 李淡安听到这一声软糯地呜咽声方回了神,拉开两人的距离,方才胸前那软绵绵的感觉刹那间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稳住身形,看着面前撅着嘴巴一脸委屈样的卿绵,李淡安压低嗓音满含歉意道:“对不起小姐,属下冒犯了。” “小姐对不住,小的眼拙,不慎让车轮压到石子上了。”车夫也连连赔罪。 “不碍事的。”卿绵同车夫说到,转而抬头看着李淡安。 这一抬头,更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远远看去如同脸贴脸。此时两人的脸庞相距不过一尺,李淡安看得更清楚了,绵绵本就生得白嫩,叫他这一撞小丫头的鼻头都泛红了。 李淡安常年习武,身上都练出了肌肉,骨头也是十分得硬,像绵绵这般软的姑娘被自己撞到定是会疼的。是以,他眼神里带了几分自责问道:“小姐疼吗?” 卿绵原本没觉得疼,可被李淡安这么一问,她忽然就觉得疼了。她想起小时候,淡安哥哥告诉她说会喊疼的孩子有糖吃。 是以,卿绵眨巴着小鹿般的桃花眼奶声奶气地开口:“疼。” 刚恢复平静的李淡安听到这个字,又乱了心神,“那淡安哥哥给绵绵揉揉就不疼了,好吗?”清冷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无措,无意间连称呼都换了也不自知。 卿绵自是听到了他的自称,眼底浮现出一丝喜悦,点点头道:“嗯。” 收回撑着车厢门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按在卿绵的秀气的鼻尖,李淡安丝毫不敢使劲,如同碰着瓷娃娃一般轻轻揉着卿绵的鼻尖。 撩起帘子的远兮端着颜料盘静静地看着两个人,真好,小姐和淡安少爷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啊。 “好些了吗,小姐?”李淡安收回发烫的指尖,捻了捻食指,小心翼翼问道。 “嗯,阿......阿嚏......”卿绵本想道声好了,哪只一个喷嚏打出来,当即抬起右手捂住嘴巴。 哎呀,真是太失礼了。 然而,她却忘了手中还拿着小狼毫。猛地一抬手挥出了几点墨滴,黑色的墨汁眨眼就渗透进少年墨色的衣衫里。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卿绵手忙脚乱,直接竟上手去擦李淡安胸前的墨。 “咚咚咚......”李淡安觉得自己仿佛魔怔了,不然为何心跳会这般快,胸口烫的快要融化了。 低头看去,小丫头细小的手放在他墨色的衣衫上,白的耀眼。 一把抓住卿绵在他胸前作乱的小手又蓦地放开,眼尾染上绯红,李淡安哑声道:“小姐,起风了,您还是进马车里吧。” “嗯。”卿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仪,听了李淡安这话,应声回到。 远兮听罢,放下手中的琉璃盘,接过自家小姐的狼毫和画板,半扶着她进了马车。 车帘放下,隔开了车里车外的人,卿绵悄声问道:“远兮,我方才是不是很丢人啊。” “不会的小姐。”远兮说的是实话,起码在淡安少爷跟前是这样的。 是的,李淡安不会觉得她丢人,反而觉得绵绵还是啥的可爱。算起来,绵绵今年就十四了吧,再过一年就及笄了。 李淡安目光远眺,望着远方延绵起伏的山脉,心不由飘向远方,不知会是哪家的男儿娶到绵绵这个纯真的丫头。这般想着,他竟觉得心里有一丝抽痛,好似有人硬生生将他的心割下了一角。 握紧腰间的雪名压下心中的异样,李淡安开始考虑这次到骊山后去太清殿打探一番。 酉时末,踏着夕阳的余晖,卿绵几人终于到了骊山脚下卿府别苑。庄里看门的老仆早早就在门外等候,看到缓缓驶来的马车,驼着背慢悠悠挪到了台阶下。 李淡安率先跳下马车,点点头同老仆打了招呼,放下车凳,站在一旁等卿绵下车。 远兮在路上已经将卿绵的画具收在了画匣里,撩开车帘将匣子递给李淡安,远兮踩着木凳下了车,站定后伸手扶着卿绵下车。 “赵爷爷安好。” “赵爷爷安好。” “好好好,小姐安好,兮丫头好。老头我估摸着小姐该来了,早早就让老太婆收拾了小姐的屋子,被褥也都晾晒过了,骊山夜寒,保准小姐晚上睡觉暖呼呼的。”赵爷爷捋着胡子笑眯眯的唠叨着。 别苑就老赵夫妇两人看着,日子久了不免有些孤单。而卿沐一家只有夏季避暑才会来别苑,倒是卿绵除了避暑有事还会来写生,这几年,他们早把卿绵几个丫头当成自己的亲孙女。是以每次卿绵她们来,老赵夫妇都非常高兴,那几天别苑里总会充满欢声笑语。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给各位小天使表演个打滚求收藏,谢谢各位读者大大~ 第37章 危机四伏 因着骊山上下一趟少说得两个时辰,是以卿绵第二日卯时便起了。 今日她穿了一身鹅黄葱绿袄裙,外罩一件樱色云纹兔毛斗篷。鹅黄色的丝带在头顶的辫子上打了个结,像翩翩欲飞的凤尾蝶,显得卿绵愈发娇嫩。 用罢早膳,午时要用的糕点和小食赵婆婆也备好了。李淡安十分熟稔地拎起食盒抱起画匣,跟在卿绵和远兮身后,三人沿着石子小路往烽火台所在的那个山头去。 登上烽火台顶,可以将整个郦邑城尽收眼底,这可是卿绵发现的上好写生地点。 晨时脚下的小草上还挂着露珠,稍不注意就会滑倒。 “小姐,当心脚下。”远兮扶着自家小姐看着脚下的路,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此时三人将将行至山口,却不知山上早有人等着他们了。 “启禀主子,太傅千金已到山下,随行者两人。” “该如何做无需本宫多说了吧。”背对着他身着青色道袍的妇人悠悠幽幽开口。 “属下明白,此次定一举斩草除根。”黑衣人振振有声回话,仿佛已经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事情。 “行了,下去准备吧。” “喏。”话音降落,就见黑衣人消失在屋内。 “远兮,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走到半路,卿绵发觉这条上山的路好像不是她们往常走的那条。 远兮一直关注着脚下的路,倒是真未注意,此时听到自家小姐的疑问,停下脚步向四周看了看。 “回小姐,好像是呢,这条路去岁还没有呢,想必是山上人新修的吧。” “应当是了。”卿绵点点头。 “怎么了?”看到上方台阶上停下脚步的二人,李淡安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这条路之前没有走过呢。”卿绵回首俯看着他,回答道。 “嗯。”李淡安点点头,看着卿绵认真道:“小姐您放心往前走吧,属下时刻在您身后保护您。” “有劳力李侍卫啦。”卿绵弯起唇角朝他颔首。 待小丫头转身继续前行后,李淡安皱起眉头自顾思索着。这条新路恐怕不是巧合,那老妖婆呼延沛所在的太清殿可是与烽火台隔山相望。 这般想着,李淡安提起心神,不停地打量着周围。若是呼延沛的人在这里埋伏,他多少能防范一下,给绵绵她们争取下山的时间。 爬至半山腰时,卿绵已气喘吁吁了,香汗淋淋了,散落在颈间的发丝有几缕已被汗打湿。 “小姐,前面有处石台,歇一会再上吧。”远兮看着自家小姐呼吸不畅的样子,想让她歇一会再上,左右时辰还早。 “好。”卿绵手撑着腰,大口地喘着气,心道回去又得让幽姐姐给自己调理身子了,不过区区一座小山都给爬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了几个台阶到平坦的石台上,这里还有几尊歇脚的石凳。远兮将锦帕铺在石凳上,扶着卿绵坐下,为她擦干额间鼻尖的汗珠,俯身给卿绵捏起腿,自家小姐许久未爬山了,她得好好照顾小姐。 李淡安适时地取出温水的炉具摆在地上,打开水囊倒了些水在铜壶里,架在燃着的小炉子上。 他席地而坐,有内力护体,他并不觉得地上有多冰凉。放下食盒,取出赵婆婆准备的姜枣茶,舀了一勺放进铜壶里。 山里寒,每次卿绵来上山,赵婆婆都会给她备一小罐姜枣茶带着。 卿绵看着席地而坐,仅着一身蜀锦玄衣的李淡安,只觉得在衣衫的衬托下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她瞅了瞅带上山的物什,好似只有她身上这件兔毛斗篷看起来最御寒了。 诚然,还有远兮身上的斗篷,可她自己要帮李淡安是万不能让远兮受寒的。 是以踌躇再三,卿绵如壮士扼腕般起身,解开斗篷,双手捧着朝李淡安递去。 “李侍卫,你将这斗篷披着吧,山里寒气重,你莫要受了凉。” 李淡安本一门心思煮着茶,闻言抬头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斗篷。入眼的是一片樱色,好似春日里绽放的朵朵樱花。 这傻丫头,也不怕着了凉。 他起身回到,“小姐,您快穿上吧,属下有内力护体,不觉得冷。” “真的吗?”卿绵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穿得这么单薄,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好哄啊。 “不信的话,您可以摸摸。” “哦。”卿绵抱着斗篷走到他跟前,抬起手。 李淡安伸出手,然而...... “小姐,属下脸上没内力......” “可是我摸着你这脸挺暖和啊。”卿绵摸着李淡安的脸,不只是暖和,感觉还有点烫手呢。 李淡安闻言退后一步,脸颊浮现出两团可疑的红晕,眼尾上翘,凤眸潋滟,竟有些动人心魄。 心脏好像又在自己乱跳了,他是不是也得找个大夫看看了。 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鼻尖还留有少女手中的芳香,“是......是挺暖和的,属下没骗您。” “嗯,我信了。”卿绵不疑有他。 远兮见状,接过自家小姐的斗篷给她系好。 山中静谧,一时无话。唯有树叶沙沙响,鸟儿声声啼。 日头渐升,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斑斑驳驳照在几人身上,带了些许暖意。 “小姐,您喝茶。” 姜枣茶煮好了,轻啜一口,卿绵惬意地眯起眼睛,浑身舒畅。 在这万物生长的春日,在这莺鸣鸟叫的山间,在这和谐的自然中,总会让人忘却烦忧,沉醉其中。 又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三人继续往山上去。 山上寂静的有些可疑,李淡安释放内力查探四周,并无甚异样。他猜不透呼延沛的心思,只希望今日能护着绵绵安然无恙下山。 殊不知,他们三人早已进入了魑魅魍魉的埋伏圈。这群冷血无情的西域杀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几人,尤其是在仙灵错失良机的魅杀。他已经按捺不住要解决掉这碍事的女娃了。 据暗探回报,这女娃已经将自己的模样画下来了,所以,她今天绝不能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快要相认啦,真不晓得男生心动都是啥样的 真令人头秃 各位小天使晚安~ 第38章 心事终了 卿绵三人又向上走了半刻钟,看着眼前的岔路停下脚步,不知该去向哪边。 此时,忽然传来一声鹰啸回荡在山中。李淡安抬头望向天空,却并未见到鹰的影子。心中暗道不好,他右手紧握住雪名剑柄,时刻准备着利剑出鞘。 一股肃杀之气自身后而来,李淡安唰得拔出雪名回身反挡,一剑弹开自东南西三面刺来的长剑。 “啊!”卿绵和远兮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惊呼出声。 不过一瞬,远兮就回过了神,紧紧攥着卿绵的手警惕周围的动静。 卿绵看到被黑衣人围堵的李淡安惊慌道,“淡安哥哥小心啊!” 李淡安头也未回,一面与三杀周旋一面疾声道,“远兮,带着你家小姐下山。” 内力倾注在雪名上,李淡安欲劈退三杀,留出下山的路。却不想,三人死死缠住他,不曾让开半分,将下山的路堵个严实,李淡安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竟不能劈开分毫。 接收到命令的远兮还未来得及拉起自家小姐,就听到…… “受死吧!”冰冷的声音自她们身后传来。 卿绵猛地回头就看到离她不过一丈的那个黑衣人,未来得及呼喊便径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霎时瘫坐在了地上。 魑魅魍魉四杀今日的任务便是刺杀卿绵,三杀负责引开李淡安,魅杀则寻找时机亲手解决卿绵。在三杀与李淡安纠缠之际,魅杀自卿绵身后对她发起攻击。 “小姐!”远兮慌忙间抱住她,两人一齐坐在了地上。看着离她们愈来愈近的剑刃,远兮顾不得多想当即挡在了卿绵身前,冲身后的卿绵道,“小姐,您快走!” 卿绵听不到远兮的呼喊,听不到长剑碰撞铮铮作响的声音,她的眼里只有直冲她而来的泛着银光的利刃和那双此生难忘的眸子。 她颤抖着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个如噩梦般存在的凶手。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血雾,她看到穿着血色衣裳的婉姨同她招手。 “绵绵,你来看婉姨了吗?” “绵绵......” 听到远兮惊慌失措的叫声,李淡安分神回首看去,眼神变得狠戾起来,却不防魑杀一刀划在了他背上。踉跄着喷出一口血,李淡安长啸一声,将调动全身内力凝在雪名上,秋风扫落叶般朝三杀挥去,将三人挥退数尺。得以抽身后,一个翻身竖起雪名挡住魅杀直直刺来的剑,半跪着撑住。 “绵绵......起来啊......”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滑落,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小姐,快起来。”借着李淡安争取的一点时间,远兮起身欲要拉起自家小姐。 迷离的血雾渐渐的清晰,眼前出现一片墨色,卿绵伸手轻轻摸上去,却见指尖染上了血色。再抬头看着挡在她身前半跪着的少年,卿绵方回了神。 “淡安哥哥,你受伤了。”卿绵半跪着坐起来焦声道。 “绵绵你......记起来了?”李淡安听到这一熟悉的呼唤,诧异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小丫头,他没想到,他们相认会是在这种时候。 “我都记起来了,对不起......淡安哥哥我......”不是要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的。 “有什么事等我们安全回去再说好吗,绵绵?”李淡安柔声回她,将她们护在身后,与剑光隔绝。 “好。”卿绵点点头。”有李淡安在,卿绵便不觉得害怕,只是他一个人对四个黑衣人定是不行的,现下她要想办法找人援救。 “淡安哥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绵绵,待会我说跑的时候,你就跟远兮往山下跑,不要回头,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会有事的。远兮,一定记得带着你家小姐往山下跑。”再不走,只怕都走不了了。 “远兮明白。” 抹掉嘴角的血痕,李淡安左手按在腰间的冰蚕丝上,“跑!” 话音未落,只见他抽出冰蚕丝,手腕翻飞间将冲他们而来的四杀缠住。瞅准间隙,远兮一把拉起自家小姐就往山下跑去。 “淡安哥哥,用剑的那个黑衣人是杀害婉姨的凶手!”卿绵跑了几步忽而想到她未来得及说的话,忙回首朝李淡安大喊。 而原本想等她们二人逃开后抽身而退的李淡安听到这话,缓缓转过头看向欲摆脱冰蚕丝的四人之一,冷冷开口,“是你杀了温婉。” “是又如何。” “那你去就去黄泉之下给她陪葬吧。”李淡安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每一滴血都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呵,小儿口出狂言,不过区区冰蚕丝也妄想困得住我们。” 说话间,四杀合力震断冰蚕丝,齐齐向李淡安攻来。 李淡安紧盯着魅杀,雪名的每招每式都在魅杀身上留下痕迹。即便是四杀合攻,他也要拼却这条命换杀害娘亲的凶手一条命。 一次次靠近,一次次被四杀刺中又踹开。李淡安以雪名撑地半跪着,仰头朝四人轻笑,一双泛红的凤眸衬得他过分妖孽。 “你就是个疯子。”魅杀被少年的不要命震撼了,他感受了一丝不安,欲在三杀的掩护下撤退。 却不想李淡安早已看出他的意图,忽略身上疼得麻木的伤口,咳出喉中的淤血,飞身翻过三杀挡在魅杀面前。提起雪名径直向他刺去。 “呃......”魅杀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胸插着的短刀。 四杀挡住了雪名,却没能挡住李淡安。 “呵呵......去死吧。”李淡安看着他,又将短刀全数刺进他的心脏。 看着魅杀直直倒在地上,三杀仿佛才反应过来,提刀刺向手无寸铁的李淡安。 平躺在地上张开双臂,李淡安仰头望天,母仇已报,他扬起唇角等待死亡到来。 却说李淡安拖住四杀后,卿绵被远兮拽着向山下狂奔,然而还未到山脚便不知与哪家的侍卫队迎面撞上。 “止步,前方何人。”卿绵二人距他们还有三丈远,走在最前方的侍卫统领就持刀怒喝道。 卿绵看到这队侍卫,也顾不得失礼与否,拎起裙摆跑上前急声道:“吾乃太傅千金,方才于山中遇到刺客,幸得我侍卫拖延得以逃脱,恳请你们们速速上山援助我的侍卫。” 因着两人有些距离,是以李祐并未看清楚来人。他原本以为是不相干的人,此时听到女娃娃熟悉的声音,推开身前挡着的一众侍卫迈步上前。 持刀的侍卫统领听到主子的脚步声侧身退到一边。 “绵绵,你这是遇到了何事?”李祐看着这般狼狈的卿绵,满目担忧道。 卿绵看到李祐仿佛看到救星一样,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跟前,隔着蟒袍拉着他的衣袖焦急道:“王爷叔叔,您快派人帮帮我的侍卫,为了保护我他以一己之力拖住了四个人,他现下还在山腰岔路口处,您快派人去帮帮他,我怕......我不想他有事......” 卿绵愈说愈开始胡思乱想,压抑了一路的情绪怦然爆发,紧紧攥住李祐的胳膊佝偻着腰嚎啕大哭。 她好怕,她怕淡安哥哥会像婉姨一样离开她,他们好不容易再见,她还没有同他理论当年为何不告而别,她还没有问过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李祐本就把卿绵视作自己的女儿,此时看她这般痛哭不由眉头紧皱,双手扶起她吩咐侍卫统领带一队人马即刻上山援救。 “喏。” 知事情紧迫,侍卫统领应声后便点了十人跟随他上山。 “我...咯...我也去。”卿绵委实放心不下,反手抹掉眼泪,红着眼睛看他们。 “这......”统领为难地看向李祐。 不是他不让跟,是这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绝对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带着她着实是耽搁时间。 “绵绵,让他们先走,王爷叔叔和你跟在他们后面好吗?” “好吧。” “住手!” 侍卫统领提步飞身挡在李淡安身前,紧随而来的侍卫队冲上来加入战斗。三杀见状,互通眼色后放出一枚□□闪身撤退,烟散人消。 李淡安未来得及辨认来者都是何人就陷入昏迷。 “头儿,现在怎么办?”一位侍卫看着断气的黑衣人和昏过去的李淡安问道。 “什么怎么办,断气的给我拎下山,昏过去的这个给我背下山,仔细着点。”被称为头儿的侍卫统领看着李淡安,想到太傅千金焦急的样子,不由感慨他真是跟了好主子。 若是其他人,估摸着只管自己逃脱哪管一个下人死活了。 招手吩咐手下上前将现场收拾干净,他顺道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食盒和画匣,带着侍卫队下山复命。 不多时,就同往山上来的卿绵李祐相遇。 卿绵一看到返回的侍卫,迫不及待跑上前颤抖着声音问道,“统领大人,我府上的侍卫在哪?可还好?” “回小姐的话,您府上侍卫在后面.....”话还未说完,就见卿绵急匆匆跑到他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报仇了,接下来是认爹呢还是娶媳妇呢 李淡安:什么媳妇,明明是妹妹。 哦~妹儿啊 修改了一部分内容,新章今晚会迟一点发 小天使们晚安~ 走过路过赏个收藏吧~ 第39章 陷入昏迷 李淡安安静地趴在侍卫背上,卿绵看不到他的脸。可是,她看到那侍卫银色的盔甲已被染得血红,还有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 卿绵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针扎一般,疼得连脚步也挪不动了。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她渐渐靠近李淡安,仰头看着他,拽着他的衣角轻声唤道:“淡安哥哥,你看看绵绵好吗?淡安哥哥......” “王爷,方才属下与那几人交手,发现他们应当是突厥人。” 李祐听闻,不由将这几人与呼延沛联系到一起。毕竟同是突厥人,同在骊山中,若说是巧合,那也太过巧合。 “本王知道了,你去派人找个大夫到别苑候着。”李祐欲将卿绵他们带回王府别苑,他知晓这个时候卿府的别苑除了两个看门的老人家再无他人。 “喏。” “淡安哥哥......” 卿绵软糯的呼唤传到李祐耳边,他整个人都顿住了,是他听错了吗?怀着质疑却又期待的心,李祐缓缓走近李淡安,捏着衣袖的指尖止不住颤抖。 “绵绵,让我给你这侍卫看看。” “好,谢谢王爷叔叔。”卿绵退后一小步给李祐腾出落脚的地方。 双手扶住他的脸颊缓缓抬起,紧闭的双眸,已毫无血色苍白的唇依然难掩他的相貌。手划过李淡安的眉眼鼻梁和唇角,李祐仿佛感受到这皮肤下和他同样沸腾的热血。 那双平静无波饱经沧桑的凤眸里,此刻充满重逢的喜悦和激动的泪水,用拇指擦掉李淡安唇角血。李祐低头以额碰触他,安儿,本王和阿婉的儿子啊。 “呃......” 看到昏迷中的李淡安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李祐乱了阵脚,疾声道:“传本王口谕,速速启程回府,不得有误。” “王爷叔叔,这太麻烦您了,我们就回别苑吧。”卿绵不想再麻烦李祐,虽然她也不想让赵爷爷和赵婆婆担心,更不想让自家爹娘知道今日发生的事。 “无碍的,我已经派人请了大夫到王府,安......你这侍卫失血过多,得尽快医治。” “那我们快走吧。”卿绵听到李淡安情况不妙,忙催着下山。 李祐的御撵就在山脚下候着,进了马车将李淡安平放在车上,他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回府。 “咳......咳......”昏迷中的李淡安总觉得自己喉间发痒,止不住的轻咳,殊不知咳出的尽是血。 卿绵和李祐见状皆变了脸色。 “淡安哥哥,你别吓绵绵啊,淡安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住,淡安哥哥我们就要到了。”卿绵低泣着不停休地呼唤他。 李祐半跪着将李淡安抱到自己怀中,朝车外厉声道:“还有多远!”他以前从未觉得从骊山到的路程竟是这般遥远。 “回禀王爷,已到别庄巷口。” 不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不待马车停稳,就见李祐打横抱起李淡安跳下车向府里直奔而去。 “大夫来了没有?” “回王爷的话,已在正厅候着。” “速带着他到忆婉阁。”李祐一边跑一边吩咐道。 “喏。” 卿绵则一路小跑着跟在他们身后。 将把黎淡安平放在床上,大夫就进了屋。 “给........” “毋须多礼,快给他诊脉。”李祐急得上前拽过大夫将他按在床边的矮凳上。 几人都直直站着等大夫的结果。 望闻问切一步不差。“这位公子失血过多且身负内伤,不过万幸并未伤及心脉,止血后只需多加休养即可。” “对了,这位公子伤口有轻微感染,只怕今夜会发热,你们还得仔细照顾着。” 大夫提醒到,自药匣中取出白布和止血药,给李淡安包扎好伤口。 “好的,谢谢大夫。” 大夫摇摇头,直道这是他该做的。之后便写出了调方子递给药童。 “李仁,带着药童去库房取药。” “喏。” 按着方子抓了药整好,卿绵吩咐远兮去帮着熬药,毕竟王府里都是男子,不管怎么说女孩子到底是要比男子有耐心些。 事关李淡安,卿绵处处都要上心。 送走大夫,房内就留了卿绵与李祐二人。 卿绵拿了湿帕子擦拭着李淡安唇角指尖的血渍。 “绵绵,这侍卫是何时跟着你的?”李祐突然开口问道。 “前几日爹爹才派他来保护我的。” 李祐点点头,那就是了,先前在宫中的一定就是他了。他站在卿绵身后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淡安,心中漾起丝丝柔情。 “王爷叔叔,我去看看淡安哥哥的药,您可不可以帮我照看他一会呢?”卿绵不好意思道,叫一个王爷照看一个侍卫怎么说都过分唐突。然而这屋里除了她和躺着的李淡安就剩一个李祐了,那些伺候的侍卫还是王爷叔叔让退下的呢。 “好,你去吧。” 看着卿绵出了门,李祐坐在了她方才坐过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淡安,不过片刻眼里便涩涩的。 对着李淡安喃喃道:“安儿,我是爹爹,才第一次见你就长这么大了,爹爹对不起你,现在才找到你......爹爹以为你和你娘都离开了。是我的错,是爹爹没有用心找你,没有勇气和你相认......” “嗯......水......” “安儿要喝水吗,爹爹这就给你倒。”李祐听到李淡安无意识的话,匆匆起身倒了一杯茶水过来。 然而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淡安他却犯了愁,他并未照顾过孩子,带李渊的时候他早已自立。 此时,李淡安又微微张口,嘟囔着要喝水。 李祐心焦不已,屈膝半跪在脚塌上,一手垫在李淡安头后面将他撑起,一手将茶杯抵在李淡安嘴边缓缓倾斜,小心翼翼地不让杯里的水洒出来。 李淡安无意识地轻啜着杯子里的水,觉得喉咙不那么干了,又闭起了唇。 看着李淡安饮下了水,李祐长舒一口气,轻轻放下他。将松松搭在李淡安身上的薄被往上拽了拽盖住他裸露在外的肩膀,转身去放茶杯。 为人父,有些事情就是无师自通,对自己的孩子,永远有无限的耐心与爱护。 太清殿,内室。 “启禀主子,魅杀遇害。属下有罪,未能完成任务,请主子责罚。”三杀撤退后,当即回了太清殿请罪。 呼延沛揉着太阳穴上的青筋,已对几人无言。转动手中的佛珠压下心中的怒意,她开口道:“你们自行离去吧,本宫会飞信阿兄换一批暗卫来。” 念在几人这么些年一直在大佑护着自己,呼延沛并未施以重罚,反而从轻发落了他们。 “公主,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三杀朝着呼延沛不停磕头,齐声恳求道。 若是公主禀明单于,他们三人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与其那样,还不如再拼一次完成任务。 “本宫已仁至义尽。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你们竟三番两次失手,离开后都将尾巴给本宫断干净了,莫要沾染到本宫这清净之地。” 三杀知多说无用,以头抢地朝呼延沛叩谢,“属下领命,感谢公主不杀之恩。” 呼延沛一手撑额,摆摆手示意亲侍遣他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控制不住我修文的手,对不起大家 晚安各位小天使 第40章 父子相对 侍女站在呼延沛身后,轻轻按压着她的太阳穴,轻声道:“主子,三杀这番与王府侍卫队交手只怕已打草惊蛇,奴婢担心摄政王会查到咱们这儿来。” 呼延沛靠着椅背,摩挲着指尖的佛珠沉沉道:“这正是本宫担忧的,今日开始便断了同朝里的来往,等过些日子再说,有些事儿是急不得的。” “奴婢明白。” “哎,四杀要是能有你这般贴心本宫也不至于如此操心了。”呼延沛幽幽叹气道。 郦邑城,王府别苑。 “王爷叔叔,我家侍卫还没醒吗?”卿绵将熬好的汤药放在桌上,走到坐在床边的李祐跟前悄声问到。 李祐摇摇头,“并未醒过。” “那这汤药只能等他醒了再用了。” “嗯,绵绵你若是累了便去西厢歇着吧。”李祐心疼躺着的李淡安,也体恤奔波一早的卿绵。 “谢谢王爷叔叔,我不累。我家侍卫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绵绵得陪着他。” 李祐转身看到卿绵凌乱的发辫和沾满草屑的裙摆,关切道:“左右你的侍卫还昏迷着,有王爷叔叔在这里帮你照看,绵绵不若先带着你的侍女到先去梳洗一番,若是他醒了你还未过来,我便着人去叫你可好。” 听了李祐的话,卿绵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粉嫩的脸蛋唰的一下变得绯红,王府的里的人怕不是都看到自己这副邋遢样子了。她扒拉着裙摆上的草屑,脚尖点着地忸怩道:“那……好吧,我很快就收拾好,劳烦王爷叔叔了。” 李祐轻笑一声,慈爱地看着小姑娘点点头,“跟王爷叔叔还客气什么,快去吧。” 说罢,李祐唤了李仁进来带她们到西厢去。 “卿小姐,西厢到了,小的就在院外候着,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好的,劳烦李管家了。”卿绵福身同他道谢。 “应该的。”回了话,李仁便候在西厢外,充当起了看门的角色。 当初修葺忆婉阁时,李祐让匠人在阁里各个厢房内都开凿了温泉汤池。他原本想等朝中大局稳定后就接温婉回长安,长居郦邑,却不想再也没能接她回家。 因挂念着李淡安,卿绵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洗完了,远兮伺候她穿好里衣,待拿起自家小姐的袄裙和斗篷时却发了愁。 卿绵的上袄和襦裙都染上了李淡安的血,因着衣裙颜色清浅,衬得那血色愈发显眼。樱色的斗篷比起袄裙倒是好上了许多,乍一看就像是墨滴在了上面,也好在赵爷爷和赵婆婆那里糊弄过去。 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同样款式和花色的袄裙,卿绵接过带有血渍的上袄翻来覆去仔细瞧着,略微思索一番开口道:“远兮,你去院外找李管家,请他将我的画匣取来。” “是。” 侍卫将卿绵的画匣和食盒收拾好都放在了正厅。李仁走得快,不过片刻功夫便抱着画匣回到西厢。 听从自家小姐的吩咐,侍奉她穿上袄裙后,远兮将画匣打开取出墨砚加水研磨均匀。 卿绵出了房间站在院中,张开双臂开口道:“远兮,血污连片的地方一定要洒均匀,用墨汁遮住。” 卿绵决定用墨汁将这些血渍掩盖住,毕竟若是在山中她是绝不能脱掉上袄在其上作画的。 “是,小姐。” 远兮小心翼翼地朝卿绵袄裙上泼墨,生怕墨滴溅到自家小姐干净的小脸蛋上。 待身上的血渍被墨汁尽数遮住后,卿绵开始原地转圈,好让墨汁尽快凝固。不一会儿,她用手摸了摸上袄的墨汁,葱白的指尖并未沾上墨汁,“好了,我们走吧。” 唤了远兮,她们二人跟着李仁返回正房内室。 “王爷叔叔,辛苦您了,让我来守着他吧。”卿绵微微屈膝向李祐福身道。 “好。”李祐起身应到,低头看了看透过窗纸照射在地砖上的光影道,“现下已过了午时,绵绵应还未进午膳吧。” 卿绵点点头回道,“还未到烽火台便碰到了黑衣人。”食盒里的吃食都掉落在山里了。 “那绵绵就在这儿待着吧,我去膳房让他们备些你爱吃的。”话是这般说,其实李祐心里是半分都不想离开房间的。 昏睡中的李淡安看起来格外乖巧,此刻的他才真正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没有烦忧,没有仇恨,只是一个成长中的孩子。 日光渐渐西斜,直到酉时卿绵还未等到李淡安转醒,再不回去只怕赵爷爷就要报官了,只是淡安哥哥该怎么办。 “王爷叔叔,可否烦请您派人将淡安哥哥送回卿府别苑?”虽说回去一定会被赵爷爷问长问短,可这般待在摄政王府也委实不妥。 李祐隐忍的目光落在李淡安脸上,转而看向卿绵淡然开口道:“他浑身是伤回去,你府上管家必定会起疑,左右我这几日无他事,都会待在郦邑,就让他待在王府吧,府中多得是侍卫照看。” “你若是想看他,明日随时都可来。” 卿绵点点头,淡安哥哥待在王府她是十分放心的,明日同赵爷爷说过后早些过来。 “谢过王爷叔叔,我家侍卫就拜托您了,绵绵就先回府了,明日一早就回来。” 思及卿绵二人的安危,李祐派了两个侍卫护送她们回府。他则坐回床边,看向李淡安的凤眸里尽是慈爱。 “启禀王爷,李统领在那黑衣人身上搜出了这个令牌。”李仁将手中的玄铁令牌递给李祐。 李祐一眼就瞧见了令牌上刻着的雪狼,这是突厥皇室的专属狼图腾,不用再多想,黑衣人的身份李祐已心中有数。至于她为何派人刺杀绵绵,还需进一步查探。 “李仁。”李祐叫住李仁,他想给他分享一些事。 “哎,王爷,属下在。” “你知道他是谁吗?”李祐抚摸着李淡安的额头开口。 “属下惶恐。”其实李仁心中已有猜想。 “无碍,你且说说看。”李仁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一路相互扶持,李祐早将他视作亲人。 “是小王爷吧。”李仁看看李淡安,再看看李祐,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莫名生出感慨,老天还算没有遗弃王爷。 “是啊,他就是我和阿婉的儿子,叫李淡安。”李祐眼眶泛了红,声音都变得沙哑哽咽。“我对不起阿婉,我对不起安儿。” 想到温婉,想到自幼没有他在身边的李淡安,李祐满心歉意与愧疚,将脸深深埋在手中,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被褥上,晕成一团。 哎......李仁深深叹一口气,上前安抚似地拍拍李祐的背,这些年王爷太不容易了,日后有小王爷在身边就好了。 未时三刻,到了李祐就寝的时辰,李仁在一旁开口提醒他。 “王爷,该歇了,属下帮您守着小王爷。” 李祐摆摆手,“不用了,我不累,你去歇着吧,我想好好陪陪他。”就这般坐在一旁看着他,看一辈子也是看不够的。 “那属下就在外面,您有事就喊我。” 李仁离开时吹熄了屋里的宫灯,仅留了床角和桌边的小珠灯。 丑时,李淡安终于醒过来了。烛光照得有些刺眼,他闭上眸子缓了片刻复而睁开,抬头望着屋顶,这并不是他在别苑的房间。 侧过头,李淡安就看到靠在床栏的那个人,双目紧闭,眉头紧蹙。扯起唇角轻笑一声,也是了,这般姿势如何能睡得安稳。 动了动胳膊,手肘撑着床榻,李淡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想扯到了胸前背后的伤口。 “呃......” 听到声响,李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低头就看到李淡安睁着眼睛盯着内墙壁。 “你醒了,要喝点水么?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李祐放低了声音问他,生怕吓到他。 “对了,你的汤药我一直帮你热着,先把药喝了吧,好的会快一点。” 李淡安转过头,不知是否因为受了伤,亦不知是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干涩的凤眸里尽是埋怨和委屈,“别装了。” 李祐顿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 “你知道了吧。” 读懂了李淡安眼底的委屈,李祐再说不出否认的话。 “是。” 不过一个字,李淡安等了太久,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他,到头来却只说出,“我只是我娘的儿子。” 李祐心知欠他的太多,他并未奢求安儿醒来就开口唤他一声爹爹,可是听到这般泾渭分明的话,李祐还是觉得心如蜂蛰般疼。 “好。”一个好字说出口,留在舌尖的却是苦涩。 李祐起身将温在小炉子上的汤药端出来,欲喂李淡安喝。 “我自己来。”话音将落,李淡安就要伸手接过瓷碗,却不想自己的右胳膊和身子被纱布缠在了一起,只剩个右手能动了,远远够不到李祐手中的药碗。 他赌气般将自己摔在床塌上,若是让他知道是哪个给他包扎成这样,他绝对给他绑成一个大粽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各位小天使,今天迟了 冷酷无情安哥儿也会委屈的 晚安啦~ 第41章 明了真相 李祐掖了掖他的被角,转身出了内室,步伐有些沉重。 李淡安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凤眸深处的落寞一闪而逝,他是不是生气了…… 也罢,气便气吧,他们除了那点可怜的血缘也再无旁的交集了。冷峻的面庞上尽是倔强,李淡安自顾在这里遐想。 “叮咚。”瓷器碰撞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李淡安的遐想被这悦耳的声音打断,侧首望向发出声音的槅扇处,便看到端着白瓷小碗的李祐如履薄冰般的慢腾腾挪进内室,好似怕碗里的东西洒出一星半点。 收回目光,李淡安紧抿起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儿,先将药喝了吧。”李祐舀了一勺汤药喂到他的嘴边。因着不知安儿何时会醒,他便差人将膳房里的小炉子搬到了外室,一直将汤药热在炉子上。 “不劳烦您了,我自己可以。”不过是一碗汤药何至要人喂,想以前不用药他不也扛过去了。 话音将落,李淡安就要伸手接过药碗,却不想自己的右臂和身子被纱布缠在了一起。这一动,他整个人都面向李祐这边侧过了身,甚是尴尬。 李淡安赌气般将自己摔在床塌上,若是让他知道是哪个给他包扎成这样,他绝对要将这人裹成一个大粽子。 “你莫动了,小心伤口裂开,就算要和我赌气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绵绵她甚是担心你。” “嗯。”想到卿绵,李淡安放下了跃跃欲试的左手,乖巧地平躺着。 “对了,绵绵知道我和你的......” “我还未曾告诉她。”李淡安话音未落便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李祐一勺一勺将药送到李淡安嘴边,李淡安垂眸一口一口饮着。记不清有多久了,自娘亲离开后他再也没有这般被人照顾过了。即便是在对他疼爱有加的舅父跟前,李淡安也一直是一副自立的模样。 李祐看着安安静静用药的李淡安,心都软塌塌的,他终于体会到卿沐同他炫耀的那种感觉了。 然而这样的祥和是短暂的,一碗小小的汤药,不过片刻便见了底。将药碗搁在桌上,李祐背对着李淡安从桌上的八宝盒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捏在手里。 “安儿,你尝尝这个。”李祐张开手,掌中静静躺着一颗蜜饯。听卿沐说绵绵每每喝完苦涩的汤药都会用一颗蜜饯,用甜意化去满腔甘苦。 李淡安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讥笑一声,直视着李祐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以前用不着,现在用不着,以后也用不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李祐却听懂了。苦笑一声,收回手握紧蜜饯,黏黏的,黏得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那你歇息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绝对不打扰你。”李祐这番话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又说错话。 若是给旁人看了,都要怀疑这个摄政王是人假扮的了。 李淡安没回话,侧头面向内墙闭上双眸。许是汤药里加了助眠的草药,不过半刻李淡安就睡熟了。 听着李淡安沉稳的呼吸声,李祐觉得心都被填满了,冷厉的面容都变得柔和起来,连这偌大的房间都变得温暖了。 晨时三人出门,傍晚两人回府,还是摄政王的亲卫送她们回来的,小姐的袄裙还洒满了墨汁,老赵心中自是有疑问。是以,待王府两个侍卫将离开后老赵便拉着卿绵询问了。 卿绵只得应付说他们今日在骊山写生碰到摄政王,李淡安原是摄政王麾下侍卫,就被调走执行任务了,另派了两人护送她回府。至于袄裙上的墨汁,则是她不小心碰倒才洒到身上的。 卿绵这般解释了,老赵自是深信不疑的。然而看到赵爷爷这般信任她,卿绵心里委实过意不去,等淡安哥哥痊愈了一定要带着他来同赵爷爷讲清楚。 第二日一早,卿绵同老赵打了招呼就带着远兮往王府别苑去。 昨日睡得多了,李淡安卯时就醒了,李祐亲自给他擦洗了身子,将给他盖好锦被,就听李仁来禀说卿绵到了府上。 “请卿小姐过来吧。” “喏。” 李祐应声后,到前厅引了卿绵二人到忆婉阁。 “王爷叔叔早,您辛苦啦。”娘亲说有礼貌的孩子讨人爱,卿绵时刻谨记着自家娘亲的谆谆教诲。 “绵绵怎的来得这般早。” “绵绵怕王爷叔叔会累到,当然也很挂念淡安哥哥,就早早过来了。” “你这丫头啊。”李祐轻笑一声,看到绵绵这丫头的笑,心情都轻松了。 “那王爷叔叔先去忙了,你快去看你的淡安哥哥吧。”李祐说罢,离开了内室。 “嗯呐。”卿绵噔噔噔跑到了李淡安床边。 “淡安哥哥,你现下感觉如何了,伤口还疼吗,今日的汤药用了吗?”卿绵拉过李淡安露在锦被外的左手连声问到。 李淡安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眼中波动,微微敛眸掩去眼底深处的蠢蠢欲动,他开口道:“绵绵我很好,伤口也不疼,汤药也已用过。” 声音音有几分暗哑,还夹杂着一丝魅惑。 卿绵自是不信,当初她不过被画纸划破了手指便觉得疼,淡安哥哥被刀剑划破好几道肯定会更疼,他这么说一定是安慰自己的。这般想着,她看向李淡安的桃花眼里都溢满了心疼,握着他的手改为轻轻拍他的手背,以此来安慰他。 李淡安看着卿绵,透过她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他一眼就能看到小丫头心里想的什么。 “淡安哥哥,那个人死了吧?”卿绵忽然想到了那个黑衣人。 “嗯。” “那婉姨大仇得报,你……以后作何打算。”卿绵糯糯开口问他,她不要淡安哥哥再不告而别了。 “不知道,可能先回仙灵看看我娘吧。”黑衣人不过是个小喽啰,李淡安势必要抓出幕后之人,但这些话他是不会同卿绵说的。 一帘之隔的外室,李祐欲揭开门帘的手僵住,面上尽是不可置信,真相从来都是这般残酷。 当年卿沐告诉他,说阿婉难产母子双亡,他信了。直到遇见安儿,他方知这世上还有他的至亲血脉,他以为是阿婉的离开换回了安儿。可是,他现在听到了什么,连绵绵都知晓那黑衣人是杀害阿婉的凶手,不,不,也许他背后之人才是真正害死阿婉的人。 李祐踉跄着退后几步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归根结底是他害死了阿婉啊,定是他放出去寻卿沐的鹰隼被他们发现了,是他害死了阿婉啊。 “王爷。”屋里的对话李仁自是也听到了,此时看到自家王爷这般失控的模样轻声呼唤他。 “王爷,您冷静些。” “怪不得安儿会这般厌恨我,怪不得……”李祐喃喃自语,“李仁你说得对,我得冷静,我得为阿婉讨回公道。” “那就让她血债血偿吧。”李祐幽幽开口,眼里一片肃杀。“你去吩咐李统集合侍卫队,即刻随我上太清殿。” “属下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说的了 就给大家说个晚安吧~ 晚安各位小天使~ 第42章 火烧太清 李祐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以内室的卿绵并未听到,只以为是下人在外室打扫房间。然而李淡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眼尾微垂冷笑一声,现下才去不觉得迟了吗。 正拉着他问长问短的卿绵瞅见他这不经意的冷笑,顿时收了声,眼中浮现出一丝失措。淡安哥哥是觉得自己太聒噪了吗?可是淡安哥哥压根就不想见到自己? 也是了,都是因为自己他才伤成这样,她也不过是仗着幼时的情谊同他亲近。想到这里,她面上不由生出些许落寞,是不是真得时间久了两个人就会生出隔阂。 耳边如莺般悦耳的叽喳声戛然而止,李淡安收起心绪将目光转向坐在床边黄花梨杌子上的少女,入眼的却是卿绵尽显落寞的娇颜,樱色的唇瓣被贝齿咬得泛了白,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桃花眼此时也黯淡无光起来。 李淡安生出一丝紧张,被卿绵的轻握住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抓紧。 被他这一扯,卿绵当即回了神,以为李淡安伤口又疼了,是以低头靠近他关切地问道:“淡安哥哥可是伤口又疼了?” 李淡安摇摇头,凤眸紧锁住卿绵沙哑着声音开口:“不疼,倒是绵绵可是有何心事,方才瞧你面露不悦?” “啊。”卿绵愣了一瞬,没想到自己发呆竟被瞧个正着,是以连声否认道,“淡安哥哥,你定是看错了吧,绵绵没有不开心。”说罢,朝李淡安扬唇一笑,眉眼弯弯,只是李淡安看得出,那笑意未达眼底。 越过卿绵,李淡安朝她身后的远兮开口,“远兮,你先去外室候着,我有些话想对你家小姐说。” 卿绵有些诧异,淡安哥哥要说什么话不能让远兮听的。不过她向来听李淡安的话,他即开口吩咐远兮退下,卿绵自是听话的朝远兮点点头让她退下了。 待远兮的身影消失在隔扇后,李淡安凝视着卿绵认真道:“绵绵,你我虽已有八年未见,可我从来都将你视作我至亲的妹妹一直未变,作为一个哥哥,我不想看到我的妹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绵绵,你可懂?” 这句话仿佛定心丸瞬时让卿绵心安,重重地一点头,“嗯!”她弯起唇角笑意直达眼底,桃花眼里又恢复了平日的神采,是那般耀眼。 李淡安见状,知晓自己的话绵绵听进去了。眼尾上翘,抿唇一笑,一室温暖。绵绵就是他要守护的那道光。 一行人来到太清殿外,殿外早已被呼延沛换掉的守卫欲开口通报,却被李统横刀拦下。 “别动。”李统长得五大三粗,一道疤横亘在脸上,看起来甚是凶煞,是以被他这么一吼,殿外的守卫乖乖靠墙站着不敢动弹。 信步走入太清殿正殿,女人背对着他们跪在大殿正中央,对着莲花石座上立着的太母塑像念念有词。 “太妃好雅致啊。”李祐站在槅扇外朝店内开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呼延沛回首看向他们,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站定,“呵呵,不敌摄政王啊,带了这么多人不辞辛劳登上骊山光临本宫这小小的佛殿,真真让本宫觉得三生有幸啊。” 说罢,扫了一眼跟在李祐身后的侍从,约莫有二十多人。 “不知摄政王有何贵干?” 李祐站在殿外,并不跨进殿门一步,开门见山道:“阿婉是你派人杀的。” 呼延沛眼神微动,不过须臾便恢复平静。 “王爷,没有证据这莫须有的罪名可不能乱扣啊,本宫日日夜夜本本分分被你们软禁在这太清殿,连骊山都出了何来刺杀一说,况且您的王妃您没保护好反倒是质问本宫来了。” “何况怎么说本宫都算是你名义上的母妃啊,皇儿。”呼延沛走近几步,朱唇轻启道出这一句,眼神暧昧至极。 李祐听到她如此狡辩,伸手要过收在李仁那处的雪狼图腾玄铁令扔在呼延沛脚下,厉声道:“这东西你总识得吧?” 这是魅杀的令牌,昨日三杀只说有侍卫队上山援助,原来竟是他的属下啊。呼延沛知晓他能将令牌扔出来,定是确信了温婉的死与自己有关,她此时才生出一丝不安。 李祐看着默不作声的呼延沛,朗声开口:“本王再问你一次,阿婉可是你指使人杀害的。” “是又如何。”呼延沛看着他赌气似开口。 不待李祐开口,她继续道,“本宫就是不服,凭什么她能嫁给你,本宫身为突厥公主,身份尊贵样貌出色,为何你不娶我。” “明明是我先同你表明心意的,为什么啊!”提及当年的事,呼延沛至今意难平。阿兄大败的那日,她就预感到了自己未来的路。踏进大佑的那一日起,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即便是作为和亲公主而来,她也不要因此被人看轻。 阿兄告诉她,大佑的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年纪皆与她相仿,含元殿宫宴觐见那日,她一眼就瞧上了那个丰神俊朗的人,自此沉沦。她满怀着一颗少女心,期待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可是后来她发现,这个人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那时呼延沛想,若是两人两情相悦,她便断了自己的心思。他们草原上的女子,拿得起放得下。 可巧,一日在长安西市她遇到了那人心仪的女子,于是她拦下这个女子,问她可心悦于他,可曾道明自己的心意。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温婉是如何回答的。 “没有。” 就是因为这两个字,她整个人都雀跃了。第二日在宫中遇到他,她那般大胆的拦住他,同他表明心意。却不想...... “多谢公主厚爱,小王已有心仪的姑娘,方才已向父皇求了赐婚圣旨。” 呼延沛还记得那日他止不住上扬的唇角,想来是十分欢喜的。高傲如她,自是不愿再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祈求他施舍分毫,想她呼延沛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便落了个单相思。直到他们大婚,她方才知道,那个人真的是温婉。嫉妒的种子应当自那时便种下了吧,时至今日已长成一棵无法铲除的参天大树。 至于如何委身元帝,她已不愿再回忆。派人去刺杀温婉,也终究是因咽不下这口气,才那般鬼迷心窍,就连这人害死自己的亲侄女,她都没办法记恨他,遂而全数加在了温婉身上。 李祐冷然地看着她,开口道:“阿婉同你说没有是因为那日本王惹她生气了,况且就算那时阿婉心里没有我,本王这一生也只会娶她做我的夫人。而且,我以为你是真心嫁给我父皇的。” “呵呵,竟是这样啊......”真是可笑啊,呼延沛此时觉得她的执念是这般可笑,她不愿再同李祐辩解少女的她怎会对那个老皇帝有真心。 “阿婉终归是因你而死,今日你便还了欠阿婉的债吧。” “李祐,你不敢的,本宫如今依然是大佑的太妃,你若是杀了我便是弑母,天下人不会放过你。”呼延沛站直身子直视着他,然而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的恐惧。 闻言,李祐冷漠地看着她,“便是不放过又如何,阿婉已经离我而去,便是对不起这天下又如何,何况对天下本王问心无愧。” “李仁,动手。” 得到命令的李仁示意侍卫上前按住呼延沛,他则取出上山前备好的鸠酒灌进呼延沛口中,看着她全数咽下才放开。至于呼延沛的侍女,还未逃出殿门便被李统一刀封喉了。 殿外呼延沛的亲侍持刀欲冲上来,皆被李统和他的属下挡在了殿外,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 “咳咳......”呼延沛瘫坐在地上抠着喉咙,想要将鸠酒吐出来。 “李...祐...你真狠......” “再狠,也比不过你。”李祐凤眸无波看着他。 “我...呼延沛...在此诅咒...你李祐...永生永世得不到真爱,诅咒你爱的人都不得咳......呃......”呼延沛后悔了,后悔爱上这个人。 呼延沛未说完的话全数封在了李祐滴血的剑上,他绝不允许自己爱着的人再受到丝毫伤害,哪怕血溅佛堂他也不在意。 李仁未曾想到王爷会亲自动手,走到呼延沛身侧蹲下确认她已咽气。 扔下沾满鲜血的剑,李祐转身行至殿外,抬头望着高悬在天上的金乌道:“放把火烧了吧,就说太清殿侍女失职,打落烛台以致殿内走水,太妃不幸身亡。” “喏。” 走下台阶,太清殿朱门在他们身后紧紧闭起,须臾间便见漫天火光冲天而起,李祐丝毫感觉不到灼热,放缓了步伐向山下走去,那里还有他挂念的孩子。 不待走至山下,山顶上俯仰生姿的太清殿便化作一地残骸,未能有一人从火光中逃出。 烽火台的轮守侍卫隔山远眺到失火的太清殿,半分不敢怠慢自后山而下,快马加鞭往郦邑城同城中太守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一发出去就觉得缺胳膊断腿,对不起大家,【鞠躬】,以后坚决改掉这个坏毛病。 ps:恭喜安兄喜当哥。 第43章 给他喂药 “那现下可以告诉淡安哥哥了吗?”绵绵幼时便心思细腻,若是今日不问清楚,只怕小丫头又要胡思乱想些时日了。 “就是我同你说话的时候,淡安哥哥你冷笑了一下,我便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么唠叨,所以我就……” 话未说完,李淡安心中已了然,是他大意了。 “绵绵,是我的错。”不管怎样,先道个歉再说。 “方才我只是想打个喷嚏,喷嚏没打出来倒是让你误会了。”应付的话李淡安是张口就来。 “不过……”李淡安话锋一转,佯装责备道,“绵绵,若是我今日不问,你是不是又要独自纠结了。” 闻言,卿绵恨不得将脸埋在自己怀里,真真是太丢人了,才和淡安哥哥重逢不过几日就又被他看透了,然而她着实是改不了自己动不动就游思妄想的坏毛病。 平躺在床上的李淡安将卿绵脸颊上生出的红云看了个清楚,凤眸里染上几分笑意,再不岔开话题,只怕小丫头要一直这么羞怯下去了。 “绵绵,等今日换过药,我便跟你回去吧。” 卿绵听到这话当即抬起头阻止道,“淡安哥哥,你身上的伤经不起折腾,王爷叔叔不是外人,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好了。” “可是,再过三日便是你十四岁生辰了,若是因我耽搁,只怕会赶不及回长安。”卿绵的生辰,李淡安从来记得清清楚楚,这八年来她的生辰礼物他从不曾落下,只是未能当面送给她。但是从今日起,他再也不会错过她的成长了。 卿绵没想到他要回去竟是为了自己的生辰,心里是又欣喜又心疼,安慰他说:“哎呀,左右都赶不回去了,淡安哥哥你就安心养伤吧。生辰什么的都是小事,现下养好你的伤才是大事。况且等到后日不见我们回去的话,娘亲和爹爹想是会来郦邑寻我们的。” “这样不好吧。” “若是真回不去,淡安哥哥你伤好后给我补上就好啦,当然明年再补也是可以的。”对于生辰这件事,卿绵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过生辰是长一岁,不过她也不会停止长大,总归只要她身边的人都能平安顺遂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了。而现下,她只盼着淡安哥哥能早日痊愈。 李祐回府后径直来到了忆暖阁,他按捺不住自己迫切想见李淡安的心。然而站在房门前,他却停下了脚步。 “王爷,不进去吗?”李仁站在李祐身后,看着久不动身的他问到。 李祐今日穿着墨色蟒袍,虽说在太清殿溅到他身上的血都融进了墨色锦缎里,可是离得近了还是能闻到一丝若隐若无的血腥味。是以,李祐同跟在身后的李仁道:“不了,先回东厢沐浴更衣。” 这般带着血腥味进去,恐怕会吓到绵绵和安儿。 然而。李祐着实想多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去太清殿的事情李淡安早已听到了,是以即便他穿着这件带有血腥味的蟒袍进屋,李淡安察觉到了也不会说什么。至于卿绵,若是不靠近她,她怕是闻不到那点儿味道的。 内室,卿绵和李淡安仍在回府与养伤之间斡旋。最终,还是李淡安先松了口,他不想让绵绵再为自己担心。 “绵绵我可以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再陪你回长安,所以可不可以等今日换药后,让我回卿府别苑养伤。”说到这里,李淡安蓦地勾住卿绵软绵绵的小拇指,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可以吗绵绵,待在陌生的地方,我着实难以入眠,难以入眠伤口就难以愈合,难以愈合就疼痛难忍,疼痛难忍就会难以入眠,难......。” “好!”卿绵看到他惨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答应了他,“不过淡安哥哥,还是等申时大夫过来给你换药后再说吧。”若是大夫不允李淡安活动,她是绝对不会让他离开王府半步的,扮可怜也是不行的。 那厢李祐收拾妥当后方进了内室。 “王爷叔叔,您忙完了吗?” “嗯,忙完了。安......你这侍卫感觉如何了?”知道安儿并不想让绵绵知晓二人的关系,是以李祐客气地关心着他。此时的李淡安,已收起了方才可怜的模样,变得面无表情。 “伤口倒是不疼了,就是不晓得何时能下地。” “现下已过了午时,绵绵就在府里用膳吧,膳房那里都已备好了。” “多谢王爷叔叔。”卿绵同李祐道了谢,转而道“淡安哥哥你想吃些什么?” 然而未待李淡安开口,便听李祐开口道:“我已吩咐膳房给他熬了归耆鸡汤。” 说罢,吩咐李仁让膳房摆膳,因着还要在膳前照顾李淡安用药,李祐吩咐膳房的下人将膳食摆在了内室。 净了手,卿绵双手端起热好的汤药转身欲往床边走去。 “绵绵,我来吧,你去用膳吧。”李祐叫住她,托住青瓷碗底欲接过卿绵手中的药碗。 此时,自李祐进屋后就一直未再开口的李淡安忽而出声,“不敢劳烦摄政王大驾。” 卿绵听后总觉得李淡安这句话说的甚是奇怪,可是一时又想不到,只能接话道:“是啊王爷叔叔,忙了一早您快去用膳吧,绵绵来就好。” 说着欲端着药碗绕过李祐,不曾想李祐托着碗底的手微微往怀中用力,而卿绵将好反向用了力,就见药碗未动半分,倒是因为用力有几滴汤药洒在了卿绵白皙的手背上。 她面露诧异抬头看向李祐,而此时李淡安出声轻咳一声拉回了李祐的思绪。 李祐松李手,低头看到卿绵手背上的汤药,歉然道:“抱歉,绵绵,叔叔刚刚走神了,可有烫伤吗?” 卿绵摇摇头,“无碍的,王爷叔叔您快些入座用膳吧。” 李祐点点头,背对着他们撩起下摆坐在八仙桌前,看着满桌珍馐,毫无食欲。 喂李淡安用完汤药,卿绵起身将药碗搁在桌上,又端过归耆鸡汤喂李淡安用下。 “好了绵绵,我喝饱了,你莫管我了,快些用膳去吧。”李淡安扭过头,不再喝。这鸡汤可真腥,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吐出来了。 卿绵看着碗里还剩着的一半鸡汤,半信半疑半命令地开口:“真的吗?你莫骗我,淡安哥哥,这是补血的鸡汤,你若是不用完伤口怎能好得快呢,快喝。” 卿绵用自家娘亲哄她的那套话,诱哄着李淡安用完了鸡汤。 “好了绵绵,我已经撑了。”李淡安半躺在床头凤眸无神地盯着脚边的床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鸡汤了,这未煮熟的鸡汤。 卿绵也不甚饿,用了两块糕点,饮了一碗粥就直言吃饱了,李祐见状让下人撤了膳,他则又出了内室。 逃离内室压抑的气氛,李祐站在院中方觉得心头轻松许多。在他看来,李淡安仍对他存有成见,这结他委实不知该如何解。 “李仁,你说安儿是不是对我有成见啊?” “这,属下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小主子现下不过十五岁,幼时便没了娘亲,您也不在他身边,你们这突然的相认只怕他一时适应不了,您得给他些时间。”李仁劝慰道。 “是啊,我得给他时间,也得给我自己时间,我得好好跟卿沐学着如何当好一个父亲。”李祐望着屋檐下给嗷嗷待哺的燕儿喂食的雌燕喃喃自语到。 “还记得有一次卿沐同我说,他惹绵绵不高兴了,那日他着急上火了一天,拉着我问该如何哄好绵绵。彼时我不能理解一朝太傅竟拿自己的女儿没办法,可是如今我也深有感触了,若是能有机会同安儿好好相处,他便是要天上的星辰我也会想方设法满足他。” 李仁叹一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主子这心结只怕一时半会儿难解啊。 “王爷叔叔。” 听到卿绵的呼唤,李祐收起心绪抹掉眼角的那滴泪珠,转身问道,“怎么了绵绵?” “王爷叔叔,可不可以麻烦您让昨天的大夫来给淡安哥哥换药呀?” “府上的侍卫皆能换药,你家侍卫若是不介意,叔叔可以让管家帮他换。”其实,他更想自己亲自为安儿换药,想为自己的孩子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嗯......” 看卿绵支支吾吾的样子,李祐直言道:“怎么了绵绵,有话你尽管说,在王爷叔叔这里不要客气。” “我就是想让大夫来给他瞧瞧,看看今日淡安哥哥的伤口恢复的如何,换药后可能下床走动。” “下床走动?” “嗯,已经叨扰您一整天了,绵绵着实过意不去,若是大夫允许的话,我想今日就带他回府。” 李祐听罢,心中一惊,这想必是安儿的主意了,这般想着,他只觉得心中钝痛,昨夜同他说话的安儿仿佛他自己的幻觉一般。 李祐暗哑着声音道,“好,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给安……你那侍卫瞧瞧,若是大夫允了,我便差人送你们回府可好。” “多谢王爷叔叔,给您添麻烦了。”虽说从自家爹爹那处得知摄政王不在理政,可是定要比她这无所事事的小丫头忙的多,这般劳烦他卿绵委实过意不去,遂而深深鞠躬同他道谢。 “绵绵多礼了,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伸手将卿绵扶起来,李祐沉声道。 话毕,李祐便吩咐李仁派人去请昨日的大夫来,卿绵见状福身进了屋。 “好啦,淡安哥哥,我已经同王爷叔叔说了。过会大夫来了,让他先给你瞧瞧,不过若是大夫不允你下床走动,你就听他的话好吗?” “好,辛苦绵绵了。”卿绵都这样说了,李淡安只得点点头,反正待会儿大夫来换药绵绵定是要回避的,到时大夫说什么可就全凭他说了算。 “我不辛苦,倒是王爷叔叔很辛苦。昨夜他可是照顾了你一夜呢,今晨不是还给你擦洗了身子,等到淡安哥哥你痊愈了,我一定要带你好好谢谢王爷叔叔。”卿绵愈想愈觉得王爷叔叔人真是太好了。 说罢,她接过远兮手中的湿帕子低头给李淡安擦起了手,是以,卿绵并未注意到李淡安眸中的一闪而过的怨怼。 倒是不经意抬头的远兮瞧了个清楚,不过一眼,远兮便匆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心道淡安少爷真是与幼时不大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了,给大家道个晚安吧~ 第44章 回到卿府 未时三刻,侍卫就将大夫请到了府中,得到通传后便引他进了忆暖阁。李祐则因害怕看到李淡安淡漠的表情,千叮万嘱大夫好生给屋里的公子诊治后就在外室候着了。 大夫坐在床边杌子上,一手捋着下巴,一手搭在李淡安腕上为他诊脉。 “公子昨夜可有发热?” “未曾。” “可有按时用药?” “嗯。” 大夫点点头,“公子有内力护身看来还是恢复的不错的,今日的药量可减轻一些,容在下配好药后再为公子换纱布。” 李淡安点点头,“多谢大夫。” 目送大夫走到桌边后,李淡安收回目光暗哑着声音朝站在床边的卿绵开口道:“绵绵,你是否回避一下?” “啊?”卿绵一时不解李淡安为何要自己回避,况且昨日她就是站在这里的啊。 瞧见卿绵眼中的疑惑,李淡安紧锁住她那双水润的桃花眼,微微抬起左手将锦被缓缓下拉,直到感觉到胸前的一点凉意方停了手。 卿绵的目光也停在了这里,入眼的便是李淡安裸露的锁骨和仅缠着纱布的胸膛一角。然而她还是不解,淡安哥哥扯被子和让她回避有何必然关系。 李淡安看着无动于衷的卿绵抬头望床顶,难道还要他再继续拉下去吗?这般想着,他又将锦被往下扯了扯,这次彻底露出了缠满纱布的胸膛。 卿绵见状,俯身将李淡安扯到小腹的被子提了上来,将他盖得严严实实,一脸严肃道:“淡安哥哥你做什么,大夫才去配药,你这般着急当心着了凉。” 李淡安闻言无语凝噎,再过两天就要十四岁了,绵绵还不开窍的吗?难道暖姨都不给她教何为男女授受不亲,何为非礼勿视吗? 诚然,有齐珏这个公子哥在,卿绵早就让他祸祸的懂了些男女之事,自是明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可李淡安不知道的事,卿绵压根就没把他当男人看待,他在卿绵这里就是个不同姓的至亲哥哥,妹妹守着哥哥那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同周围各国通商以来,大佑的民风早开放了许多。 李淡安勾了勾手指,示意卿绵离他近一些,而后压低了声吐出几个字,“绵绵,我怕羞。” “扑哧。”卿绵低头听到李淡安这句话,没忍住轻笑出声,她倒是没想到淡安哥哥还会害羞。昨日大夫是在他昏睡时上的药,卿绵当时也未觉得有何不妥,今日淡安哥哥清醒过来倒是真有些不便了。 是以她朝李淡安眨了眨眼睛,悄声道:“淡安哥哥,绵绵这就出去。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一尺,李淡安从那双水嫩清澈的眸子里都能看到自己的样子,一时竟沉迷其中,兀自出了神。 卿绵说罢便起身唤了远兮出去,临出内室前又叮嘱了大夫几句,让他换药时注意些,莫要弄疼了李淡安。 却说郦邑城太守收到烽火台守兵的情报后,当时就瘫在了官椅上。完了完了,想他兢兢业业二十年,眼看着今年末就能平安无事让位了,却不想临了临了给他来了这一遭,这可如何是好啊。赵毅不敢耽搁,连上吩咐下人备马,他要赶在酉时放衙前进宫面见圣上禀明情况,临上马前他安排手下都尉带些人去勘查现场,看能不能查到蛛丝马迹。 大夫配好了药,坐回床边轻轻解开李淡安身上的纱布,“公子,您伤口上的血已止住,再安静休养几日伤口就会慢慢结疤了。” 取过湿巾轻轻将他伤口边的残药擦拭干净,抹上将配好的新药,给他换上新的纱布。 李淡安点点头,看着他手下的动作提醒道:“大夫,您可否将我的身子和手臂分开包扎?”他委实不明白这大夫是如何想的,竟然把人的胳膊和身子捆在一起,这是包扎又不是包粽子。 “当然可以。”大夫手下动作不停,开口解释道:“昨日那般给您包扎,是瞧着您的右臂前胸和后背皆有伤口,怕您醒来因疼痛乱动又扯开伤口,若是因此给您带来不便,还望公子您见谅。” “原是如此,劳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大夫。”李淡安开口唤他。 “公子请讲。” “我现下可能下床走动走动。”他还记得自己的正事。 “这......依我看在伤口结疤前最好不要走动。”看到李淡安听到回答后紧皱的眉头,大夫又开口道:“不过,不只要不牵扯到伤口,轻微的走动还是可以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没耐心,这才不过一天就躺不住了,哎......若是他能有这个机会,一定要在床上躺个他十天半个月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想都觉得很惬意。然而想起排队到下一月的看诊病人,大夫叹一口气,医生真的好艰难...... 闻言,李淡安松了一口气,有了大夫的这话,他今日就可以跟绵绵回府了。 “好了,公子。药已换上了,您多加休养,切忌饮用荤腥食物。” “好的,谢谢大夫。可否劳烦您唤方才那位小姐进来?”李淡安欲唤卿绵进来,当着大夫的面同她说回府的事情。 大夫点点头,起身去唤卿绵进屋。 “怎么样,淡安哥哥。”卿绵一进屋就直奔李淡安而来。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大夫说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真的吗?”不是卿绵不相信他,只是她觉得即使李淡安身体再好,恢复得再快,也不是一夜能下床的事啊。 “是啊,绵绵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夫。”李淡安知道不给这丫头吃颗定心丸,她是绝对不让自己走的。 转身看向卿绵身后,李淡安却未看到大夫的身影,“咦,大夫人呢?” 八仙桌上还放着他的药箱,他总不会扔下自己的家当走了吧。 “王爷叔叔有话问他,这会应是在外间说话呢。” 李淡安抿唇,他现下不是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好问的。 外室,李祐将大夫留下沉声道:“大夫,他恢复得如何,可能走动了?” 大夫听了,心里不由纳闷,这一个两个都问他能不能走动,合着是把他当神医用了啊,起死回生药白骨有奇效啊。然而心里这般腹诽,明面上却是诚惶诚恐老实回话:“回王爷的话,这位公子常年习武身体强健,伤口恢复的很好,些许走动还是无大碍的。” 李祐了然,摆摆手手让他进了内室。既然大夫都这般说了,他今日是万不能留住安儿了,这般想着,李祐徒然生出一丝落寞。 阿婉,我到底该如何做啊! 得到大夫肯定的回答后,卿绵只得兑现自己说过话乖乖带着李淡安回府了。 “王爷叔叔,您留步吧。”卿府的马车已候在了王府大门外,卿绵搀着李淡安开口同李祐道别。 “路上慢些。”思及卿绵和她的侍女都不过是半大的姑娘,李祐派了两名侍卫送他们三人回去。目光李淡安,却见他宁可盯着地上的青石砖都不愿看他一眼。 卿绵看着默不作声的李淡安,以为他是对李祐心生畏惧,就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抬眼示意他同李祐道声谢。 对上卿绵那双无邪的眸子,李淡安霎时就没了脾气,微微低头朝李祐开口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强忍着心脏处传来的抽痛,李祐沉声回道。 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缓缓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李祐都没忍心收回目光,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安儿。 郦邑城并不大,是以即使因照顾李淡安让车夫放慢了速度,也不过半刻钟就回到了卿府。 卿绵在远兮身后下了车,同王府的侍卫道谢后,一回首就瞧见李淡安要撑着车舆跳下来。 “哎哎哎,淡安哥哥你做甚?不晓得自己身上还有伤吗?”卿绵匆忙上前按在他的膝盖上,等他不动了,伸出小手牵着李淡安让他踩着车凳下车。 因离得近,李淡安将小丫头软糯的嘟囔听得一清二楚。 “淡安哥哥你真是让人操心,放着好好的车凳不走还想跳车,是嫌自己还能走吗?再这般胡闹,以后就让你躺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 被小姑娘这般唠叨,李淡安甘之如饴,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墨黑的凤眸里只装得下她娇小的身影。 待李淡安下车后,卿绵又搀起了他,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半倚着自己走,这样能让他的伤口少受些力。 两人身高差了将近两尺,是以在跟在他们身后的远兮眼里,就好似淡安少爷将自家小姐紧紧搂在怀里一般。 卿绵生得娇小,李淡安怎舍得将自己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是以使了内力散去几分重量好让绵绵能轻松些又不会察觉到异常。 回到绵园见到老赵夫妇,卿绵又少不了一番解释,好不容易搪塞过去,长庚星都快要升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淡安:我是妻管严我骄傲,齐璟你来啊 齐璟:好的,我就来 第45章 进宫面圣 勤政殿内,齐璟正向李渊禀报前几日漕河码头一案,而齐珏则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皇上,微臣认为漕河码头欲逃逸的贼人与左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抓到的船夫是裴侍郎安插在漕河码头的内线。不过臣携手下按着他的口供去查,却未查到蛛丝马迹,想是已被人销毁,臣以为贸然处置二人恐会打草惊蛇。” 齐璟以为,案子绝不仅仅是偷渡这般简单。 李渊听罢点点头,裴陆蓉做事向来谨慎,若是没有铁证,只怕难以将他拿下。 “皇上,听说今日在朝上司天监主簿上折子请您选妃了。”齐珏觉得气氛着实严肃,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提起这事李渊就头疼,前几日皇叔才同自己谈过选妃之事,今日司天监就上了折子,只怕不好再推了。 “皇上,要臣说您着实到了选妃的年龄了,若是再等几年,只怕云小姐就另嫁他人了。哦,对了,云小姐再过两月就要及笄了吧,您再不下旨赐婚,怕是要后悔终生了啊。” 李渊的心思齐珏摸得一清二楚,不就是怕自己拖累云幽么。 李渊抿唇不语,倒是齐璟冲着齐珏道了句:“皇上面前休得胡言,坐也没个坐样。” “得得得,我不说了,大哥您教训的是。” 来福摇摇头,拎起茶壶给三人的白玉杯中加满了茶,只要有齐府二位公子在,勤政殿总少不了这样的场面。 余光扫到站在内殿隔扇外的羽林卫,来福搁下茶壶到外殿问话。 那侍卫将赵毅求见的折子递给来福道:“来公公,郦邑城太守赵毅大人有要事觐见,已在宣召门候着。” 来福点点头:“你稍等片刻,容我去禀明皇上。” “有劳来公公。” “有何事?”瞅见拿着折子进殿的来福,李渊开口问道。 来福走到龙案前,俯身将折子递给李渊,“启禀皇上,郦邑城太守赵毅大人求见。” “哦~”这赵毅可许久没递折子了。 李渊翻开奏折,看到上书的几个字,神情蓦地严肃起来,眉头紧锁急声道:“快请他进殿。” 得了令,来福扯开嗓子放声宣道:“传郦邑城太守赵毅进殿——” 等在外殿的侍卫收到旨意,迈步至宣召门通传。 “皇上,若无他事,那臣等便先行告退了。” “无碍,就待在这吧。” 本欲告退的齐家两兄弟因而肩并肩端端正正站在一旁。 赵毅得了通传,狂奔至内殿,一进殿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嚎道:“皇上,微臣有罪,微臣失职,还请皇上降罪啊。” 赵毅跪下时发出响亮的一声,震得齐珏身子都抖了一抖,暗自咂舌,赵毅老骨头怕是都要散了。 李渊有些头疼,不怕官小,就怕官老,都一把年纪了怎的还这般不稳重,冷声道:“收声,大殿之上哭哭嚎嚎成何体统,将前因后果仔细道明。” 赵毅赶忙扯起自己的衣袖擦了擦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道:“启禀皇上,属下今日本在府衙中安安分分地处理城中邻里纠纷之事,就是张三说李四将他的牛......“ 李渊气急,拍案而起,面色煞白厉声道:“赵毅,给朕说重点!” 一旁站着的齐璟摇摇头,这赵大人还是这般......拖沓。 赵毅额头冷汗淋淋,噼里啪啦一顿道:“臣今日在府中得到烽火台守兵消息说太清殿着火当即马不停蹄进京向您禀报。” “可有派人清查现场?” “臣来时已派了都尉带人去查。” 听到赵毅这消息的齐璟齐珏二人心中皆是一个咯噔,相视一看,眼中都带上了严肃。 这可是大事啊。 李渊覆手而立,留下的烂摊子终于要收拾了。 “齐璟。” “臣在。”齐璟走上前跪下应声到。 “都听到了罢,朕命你全权负责此案,即刻跟随赵毅前往郦邑调查太清殿失火一案,此事切莫声张。” “微臣领命。” 无缘无故太清殿绝不可能起火,只怕有人刻意为之,只是何人这般大胆。若是查不出个结果,到时传到呼延灼耳中,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了。 得了皇命,齐璟与赵毅便即刻启程前往郦邑,此时不过申时,若是加快脚程,还能赶在太阳下山前上骊山查看现场,若是到了晚上,清查起来就有阻碍了。 待齐璟二人离开后,李渊拧眉开口,“小来子,速去考试院请太傅前来议事。” 李渊知晓李祐对太妃心存不满,就算自己亲自去请他,只怕皇叔也不会管这事,是以李祐只得请卿沐来商议此事。 上月春闱结束,这几日到了复核阶段,卿沐要负责把关文学科考卷的最后一道复核,是以这几日都在考试院查阅考卷。 来福俯身告退后,李渊看着齐珏满目忧思开口道:“阿珏,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与突厥这一仗只怕避免不了了。” 李渊并不畏惧与他一战,只是两国交战势必会殃及到无辜百姓,当年他之所以拦下皇叔,只将呼延沛软禁在骊山上,也是将她作为人质换得两国表面的平静。 齐珏直视着他,掷地有声道,“皇上,您莫要胡思乱想,若是真打起来,臣绝对冲在我大佑最前方。” “阿珏你...”李渊清冷的眸子里带上了几分震撼。 “皇上,微臣的愿望,您最清楚。” 是了,齐珏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驰骋疆场,而不是被困在长安这四方城中。 隐在暗处的玄参没想到,齐珏这般纨绔竟会有这般雄心壮志,果然人不可貌相,他是不是得转变对齐珏的看法,此时的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与齐珏并肩作战。 玄参不明白太清殿着火与突厥有何关系,不过皇上这般严肃的模样想必是件大事了,等夜里他便将这消息飞信给自家主子。想到李淡安,玄参又不由想到久不见人影的玄苍,也不晓得他做甚去了。 此时正蹲在裴府屋顶的玄苍突然觉得鼻尖发痒,忙捏着鼻子张大嘴巴压回这突如其来的喷嚏意。开玩笑,若是一个喷嚏给裴府的守卫发现了,只怕自己要见不到今夜的月亮了。 玄苍觉得自己好惨,自裴家大小姐那事开始,他便听从主子的命令披星戴月日夜蹲守在裴府,然而到现在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蹲到,倒是见识了裴老头两位嫡庶女日日都要上演的大戏,可是给他枯燥的蹲守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 “希望你大哥能尽快查明真相,朕也好早做打算,若是能避免一战是最好不过了。” “大哥会的。”不是齐珏妄言,旁的他不能保证,就自家大哥办案这能力可是大佑数一数二的。说他火眼金睛明察秋毫也不为过。 李渊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阿珏,这几日你大哥应当都会待在郦邑,你便回府里住吧,多陪陪你爹娘。” “可皇上您一个人......”齐珏着实不想回去,一回去就要面对他爹的百般数落,煞是影响心情。 李渊自是明了齐珏的心结,他也因此对齐珏心存愧疚。当年选齐珏入宫当伴读,皆是以为礼部尚书为左相一派,选他进宫一为伴读亦为质子牵制礼部尚书,从而制约裴陆荣。 然而与齐珏相处的这些年,他认齐珏虽表面纨绔但生性善良,古人有云子肖父,是以李渊认为礼部尚书定不是奸佞之辈。直到后来齐璟以状元身任大理寺少卿,善恶分明,秉公执法,李渊知是他们错了,自此便免了齐珏的禁令,准他随意出入宫门。 “无碍的,回去吧,朕不是请了太傅来吗。”李渊打消了他的迟疑,莫要再为他这个孤家寡人做选择了。 “那微臣告退。” 走至内殿隔扇处,齐珏忽而回头道:“皇上,您若是觉得......便派人去府上传唤,左右我爹有我娘陪着。” “好。” 得到李渊的回答,齐珏不再停留,转身出宫。 考试院设在在皇宫西南侧翰林院内,来福一路小跑至翰林院,院外的羽林卫皆识得皇上身边这位总管大人,不敢有阻拦乖乖放他进院。 卿沐正复核着桌案上的考卷,愈看头愈大,坐在他下手的翰林学士看着太傅频频摇头的样子,心中忐忑莫不是判错了,遂而弱弱道:“太傅大人可是考卷有何不妥?” 卿沐听罢,翻看着考卷摇头道:“考卷未有不妥,考题也十分切合我朝实情,奈何这届考生着实不大行啊?” 问话的翰林学士心中嘀咕,这么多考生竟没一个能入了太傅的眼吗?这届文学科考生可真是太难了,还好自己考得早,若是让他碰到太傅,只怕连进士都中不了了。 “哎,我大佑何时能再出一个齐璟啊。” “太傅大人,御前总管来公公找您。” 卿沐正自顾感慨着,就听翰林侍官来禀,放下手中的考卷出了考试院。 “见过太傅大人。” “来公公有礼,您来此可是皇上有何事?” “皇上确有急事与您商议。” 闻言,卿沐让来福在院外等候片刻,他则去将手头事务安排妥当。复核一事定是要他亲自来的,他得盯着让这些学士将考卷封起来,等他回来后继续查阅。 安排好手头事务,卿沐便跟着来福到了勤政殿。 作者有话要说: 赵毅:老头我就想安安静静混个退休这么难的吗! 齐璟:安兄,我来了。 李淡安:我收回昨日的话。 小天使们晚安~ 求收藏一下吧,谢谢【鞠躬】比心~ 第46章 无人生还 “微臣叩见皇上。” “太傅快快请起。” 李渊上前虚扶起卿沐,两人落座于窗边的沉香坐塌上,他开门见山地同卿沐说了太清殿失火一事。 卿沐闻言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皇上可告知摄政王了?” 李渊摇摇头,“还未告知皇叔。” 李祐和呼延沛之间的纠葛,卿沐也知晓一些,转而问到,“皇上可知呼延太妃如何了?” “还未收到消息,朕已命齐璟随赵毅一同前往太清调查,今夜应能知晓结果。” “赵大人的消息可是从太清殿守卫处得来的?” 听到卿沐这一问,李渊愣了一瞬,思路变得清明起来,这结果怕是不用等了。 “太傅,消息是烽火台守兵传给赵毅的,朕以为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了。” 卿沐思索片刻,“此事事关重大,稍有差池恐怕就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在齐少卿查明真相这段期时间里必须得封锁消息。” “朕也是这般想的,若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怕百姓又要生灵涂炭流离失所了,朕委实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能压一日便压一日,便是压不住,传到呼延单于耳中也得到半月后了,时间足够我们做出应对了。” 卿沐点点头,“皇上所言甚是。” 心怀天下,这少年天子定能成为一代仁君。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敌人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今夜注定无眠。 齐璟跟着赵毅快马加鞭,于酉时四刻抵达骊山,二人自后山纵马绕到太清殿不过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昔日雕栏玉砌的佛殿在大火的灼烧下化为废墟,唯有烧得乌黑的砖墙和佛像屹立不倒,地上还有零零星星的火花忽闪忽灭。 早些到山上的都尉已吩咐手下将殿内的尸首尽数抬到院中依次摆开。 齐璟细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缓缓踱步至院中,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这些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沉声询问道:“可有人生还?” 只见都尉摇摇头回道:“回少卿的话,殿中尸首都在此处,并未发现有生还者。” 齐璟点点头,他并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呼延太妃,但观察到其中一名死者身上与烧焦的骨肉粘在一起的衣裳布料乃是皇室专用的水波锦,且身形较大佑女子高出半尺,是以他判定这具尸体当是太妃无疑。 “除了挪动尸体,你们可有移动现场其它东西?” “除了破开紧锁的殿门,并未破坏现场半分。” 齐璟闻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这些人是被关在殿中活活烧死的,若是有还手之力他们定会竭力逃出去,想必放火之时这些人都身受重伤。 是以齐璟起身下令道:“来人,将这些尸体全数搬下山置于府衙殓尸房内,请仵作连夜验尸。” 而一直跟在齐璟身后的赵毅看到那些尸体就吓得面色惨白,后背发凉,扯着袖子擦着脑门上的冷汗。 齐璟看着赵毅道:“赵大人,皇上还在宫中候着,请您派人即刻进京面见圣上禀明情况。” “太妃已歿,无人生还。” 赵毅闻言连连点头应到,当场指派了下属快马赶至长安。 “都尉大人,今夜留一队侍卫严加看守此处,另封锁骊山各个进山口。” 交代完,齐璟便跟着抬着尸体的侍卫一同下山。 此时明月初升,山中树影斑驳,随行的侍卫燃起了火把,照亮齐璟脚下的路。 待行至三岔路口时,齐璟蓦地停下脚步。 “齐少卿为何不走了?”紧跟着他的赵毅询问道。前有烧焦的尸首,后有山中阴风阵阵,赵毅一路紧绷着身子,他现下只想赶快下山躺到他软乎乎的被窝里做个好梦,最好是梦醒后今日的事都未发生过。 齐璟并未回话,闭起双眼在空中轻嗅了几下,这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他睁开双眸,要过侍卫手中的火把,撩起下摆蹲下身子借着火光仔细查看着周围的地面。 倏尔,他看到了地上已干涸的血迹,齐璟伸出葱白的手指捏起一点夹在着血迹的黄土,看这血色应不超过四个时辰。齐璟欲开口询问时,视线却被不远处草丛中若隐若现的白光吸引。他挪动脚步前移,方看清这是一个白瓷小瓶,看起来竟十分眼熟。 挡住后方的视线,齐璟将小瓶捡起,便看到瓶身用熟悉的簪花小楷写着“靛蓝”二字,他脑中一闪而过了在漕河码头时帮卿绵整理的放石粉的瓷瓶,似是为了印证心中猜想,齐璟将小瓶翻了个过,便看到瓶底刻着的“绵”字。 “齐少卿?”看齐璟一直蹲在那儿,赵毅忍不住开口想让他赶紧走。 听到赵毅的呼唤,鬼使神差的,齐璟将瓷瓶藏在了回袖中。至于卿绵的颜料瓶为何会掉落在此处,齐璟以为她当是定是在现场的,思及此,齐璟心中又生出一丝担忧,不知小丫头可否安好。 知道太傅在郦邑有一座别苑,是以他起身走回赵毅身边装作不经意开口道,“赵大人,太傅是否有处别苑在山脚下?” 赵毅不晓得这位少卿蹲在那看了半天和太傅的别苑有何关系,有学识的人整得就是高深莫测,暗自腹诽了一通回答道:“太傅的别苑就在山下华清街东五里处。” 旁的赵毅也不问,当官几十年,他深知知道得多了活不长的道理。 齐璟点点头,掸一掸下摆上的土,迈步下山,心里却已计划明日去卿府别苑一趟。 “淡安哥哥,你不在房里里待着又跑出来做甚。”卿绵噘起小嘴佯装生气道。 怎的这般不爱惜的自己的身体,不晓得让人会心疼吗,一边噘着嘴,一边依然乖乖地扶着他进屋,嘴里还不停嘟嘟囔囔着“当心脚下……小心点过门槛……哎呀,腿别抬那么高!”卿绵紧张兮兮地盯着李淡安脚下的动作。 李淡安瞧着卿绵小心翼翼的模样,扬起唇角无声轻笑,反手握住卿绵扶着他的手,他好像许久都未被人这般照顾过了。 听着少女喋喋不休的叨叨,李淡安觉得胸中无比充实,还有一种重回总角之时的感觉,被人这般念叨着实不错。 玄参给他的飞信早在卿绵走到他身边时已化为灰烬。 第47章 上门问话 赵毅指派的侍卫赶在戌时三刻将消息送进了宫。 得到消息后,卿沐又同李渊商讨许久,待他回到府中时,已亥时四刻了。 房中烛光熹微,云暖抵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一旁站着的清茶清酒看到卿沐进来,欲开口见礼,却见他竖起食指做嘘声状,示意清茶她们退下。 待二人退下后,卿沐放轻脚步行至桌边坐下,同阿暖说过许多次若是他没能按时回来就不必再等早些歇息,可不论多晚回府,阿暖都会伴着烛光等他,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低头靠近云暖,这般静静看着她的睡颜便觉得满足。 “阿暖,醒醒。”卿沐轻轻拍了拍云暖将她唤醒,虽说她身上披了件冬日的外衫,但这般睡久了还是会着凉的。 云暖听到声音,挣扎着睁开双眸看向眼前的人,揉了揉额角撑着桌子坐起身子柔声道:“夫君,你回来了。现下几时了?”真真是年岁大了,何时睡过去的都不晓得了,以往即使是等个一夜也不困的。 卿沐瞧见她眼底的倦意,满目柔情道:“已经亥时了,阿暖先去睡吧,我去洗漱。” 云暖点点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上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好。” 卿沐闻言,扶起云暖走到床边,接过她身上披着的外衫挂在衣架上。 他也着实累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梳洗完毕,回到内室却见云暖靠坐在床上还未入睡。 “阿暖怎的还未睡?” “许是方才眯了半个时辰吧,这会又不困了。” “夫君,今年的参加科考的人多吗?”云暖突然问了一句。 科考三年一次,上一次也不见自家夫君这般晚回府,莫不是今年科考人数变多了,要复核的考卷量变大了。 卿沐摇摇头,“并未,只是皇上宣召另有他事。”复核考卷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考生再多他也能在殿试前完成复核。 “哦。”云暖点点头,“后日便是绵绵的生辰了,我想了想咱们还是去郦邑给她过吧。” “怕是走不了了。” “为何?” 卿沐本不欲同云暖说这件事,然而若不同解释清楚只怕他今夜又要去睡冷冰冰的书房了。将今日发生的事向云暖道出后,就看到她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样子。 “所以恐怕这段时间都不能告假了。” 云暖想不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起初见到呼延沛她还觉得此人甚是爽快,直到知晓她的心思后,她便对着人生不起半分喜爱。 却也想不到她竟落个如此下场,云暖不由一阵唏嘘。郦邑定是去不了,还是等明日绵绵和安儿回来在府中过吧。 齐璟一夜无眠,在仵作的协助下对尸体进行查验。待天微微亮,回到赵毅给他安排的客房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衫后,准备去卿府一趟。 不确定卿绵现下是否在府中,且来的匆忙,是以齐璟就这般两手空空出了府。 绵园正厅,卿绵与李淡安正在房中用膳。 “淡安哥哥,婆婆今日煮了瘦肉粥,你多用些。” “好。” “绵绵,你怎的尽吃些荤食,你现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要多吃些素菜有营养。”看不下去卿绵光吃肉,李淡安抄起公筷夹了半盘蕨菜放在卿绵面前的食碟中。 将咽下一口灌汤包,卿绵就看到面前如小山般的白萝卜。转头看向李淡安,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道:“淡安哥哥,我不吃它们也长得很好呢,所以我能不能……” 李淡安饮了一口粥,细嚼慢咽后才摇摇头,“多吃菜对你身体好。” 听到这话,卿绵气嘟嘟地鼓起包子脸,幽怨地盯着李淡安。在家里娘亲天天让自己吃青菜,好不容易来郦邑赵婆婆给自己改善伙食了,却又被淡安哥哥劝着吃萝卜,天知道在所有的素菜中她最讨厌的就是白萝卜,那个味道真得太让人反胃了。 卿绵见撒娇也不奏效了,用筷子狠狠夹起一根白萝卜塞进嘴里,也不见嚼就咽了下去。 “咳咳。”今日的萝卜个头有点大,直接卡在了卿绵喉间。 李淡安见状,面色紧张撂下勺子,一步跨至卿绵背后,用手掌轻拍她的背,眸中生出几分自责。 卿绵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李淡安不得已让她趴在了自己腿上,掌中运了几分力,将卡在卿绵喉中的萝卜逼了出来。 将卿绵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端过远兮倒上的温水,喂她饮了几口。 灌了几口水,卿绵方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压下喉间让她窒息的感觉。 “绵绵,对不起。”李淡安望着她自责地开口,他离开卿绵那会,绵绵还不能吃这些硬的东西。他是真的离开她太久了,久到他已毫不知晓绵绵的喜好。 卿绵方才是有些怨气的,虽说当年生气他的不告而别,可是她的记忆也丢了他那么久,在她这里两者就算是扯平了。 既然如今能再见,那便是天赐的缘分,她自然不会再去计较幼时的事情,然而听到李淡安这句道歉的话,卿绵知晓他定会暗自自责。 是以,她捧着茶杯仰起头看着李淡安道,“无碍的。”被泪打湿的双眸带了些许朦胧,但李淡安却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真挚。 就在两人相视无言之时,老赵来话说是有一位姓齐的客人来访。 卿绵以为是齐珏来了,毕竟只有他会这么清闲。遂回道:“我知道了,赵伯伯您先让他在前厅等一会,我收拾一下就到。” 老赵闻言点点头。 李淡安隐隐猜到来人应是齐璟,在上朝的日子在此应是为了公事而来,他眉头微微蹙起,难道是为呼延沛之事而来?若真是如此,他也当去找李祐,为何要来卿府。李淡安深知齐璟绝不是专程来看望卿绵的,在他那,公私分明得紧呢。 卿绵放下茶杯,在远兮的侍候下将自己拾掇妥当,欲往前厅去。 “绵绵,我跟你一起去吧。” 卿绵摇摇头,眼神坚定,“不行,淡安哥哥你就待在房中好生歇息,莫要再乱跑了。” “好吧,那若是有事你一定要让赵伯伯告诉我。”因着方才的小插曲,李淡安不敢再反驳卿绵,生怕又惹小姑娘生气。 “好。” 与卿绵一同走到屋门口,看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绵园门外,李淡安方收回目光,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回身慢腾腾地挪进屋。 方才用了内力,伤口好像又有些疼了。 绵园到前厅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进了厅看到坐着的那道青竹般的身影,卿绵眸中生出几分诧异,“咦,齐大哥,怎么是您?” 听到小姑娘的话,齐璟带了几分笑意反问道:“哦~,绵绵以为是谁呢?”他将卿绵眼中的诧异看了个分明,想是以为是二弟来看她的吧。 卿绵方才意识到自己竟问出了声,自觉太过失礼,遂而略带歉意同齐璟福身回道:“没有,齐大哥,绵绵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来府里。” 齐璟看破不说破,朝卿绵拱手道:“今日来府上实属冒昧,这般早想是给绵绵添麻烦了吧。” “哪有的事,齐大哥能来我欣喜都来不及呢。”客套的话卿绵是张口就来,这可是跟着自家爹爹耳濡目染多年的成果。 客套一番后,卿绵请齐璟落座,吩咐远兮沏壶茉莉雀舌毫来。 “不知齐大哥来有何事?”这般早上门,想他定不是特地过来看看的。 齐璟闻言开门见山道:“绵绵,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来确实有事要问你。” 自回袖中取出那枚小瓶递给她,“绵绵,你看看这可是你装颜料粉的小瓶?” 卿绵都不用瞧,一眼便认出这确是自己的东西,只是为何会在齐璟这处。她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声:“是我的,只是不知齐大哥如何会有它?” 得到回答,齐璟心中有了定数,复而开口问道:“绵绵你昨日可是上了骊山?” 卿绵点点头,想到昨日的事,她心中暗道莫不是昨日王府的侍卫将这个瓶子漏掉了,才让齐璟捡到了。 这般想着,卿绵顿时明白了齐璟的来意,只怕他来是为了调查昨日的事,故而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说错话牵涉到李淡安。 就她和齐璟这点交情,她是真的没有把握若是同他道明事情全由,还能否保证不牵扯李淡安分毫。 在卿绵心中,孰轻孰重,早已有了分晓。 “齐大哥,我昨日上确实上了骊山写生,只是在上山途中于山腰岔路口遇袭,幸而得我侍卫相互才得以逃脱,之后我们便一起下了山。” 卿绵觉得由自己一股脑说出来比回答齐璟如同审问犯人的问话会自然得多。 “绵绵受惊了,你可有受伤?”齐璟关切地问道。 卿绵摇摇头。 “那你可知刺杀你的是何人?” “不知。他们皆蒙着面,我此前并未见过他们。”不知为何,卿绵并不想同他坦白,以齐璟的本事若是知晓她识得那黑衣人日后定会将淡安哥哥查个明明白白。 婉姨的仇已得报,她不想李淡安再活在刀光剑影中,她想他未来的日子能平淡安康。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风波之前 “这般说来你们不曾上到山顶?” “并未上到山顶。” “那不知绵绵你们下山途中可有遇到何人?”齐璟见问不出结果,也知晓小姑娘经历这种事总会心有余悸,故而调整了思路问到。 卿绵见他不再揪着刺杀的事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回答道:“下山途中遇到了摄政王,也幸得摄政王出手我们才得以脱险。” “摄政王?”齐璟反问道。 卿绵点点头,“是的。” 齐璟听罢自顾思索着,不知摄政王是何时来郦邑的,他心知摄政王与太傅的关系,见好友的女儿求助出手相救也在情理之中。至于摄政王,他虽不喜呼延太妃,这些年却都也相安无事,这般想着齐璟愈发觉得头大,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看来一时半刻从卿绵这里也得不出黑衣人的身份,齐璟想到她口中的侍卫,遂而试探着开口道:“绵绵,不知我可否见你的侍卫一面?” 卿绵听闻,将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连连摇头急声道:“不行,他伤得太重还未转醒,大夫说他需要静养,不能被打扰。”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心中因撒谎生出一丝愧疚,垂眸开口解释道:“对不起齐大哥,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只是想让他快些好起来。”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贸然问你这么多问题,抱歉啊绵绵。”看到面前的小姑娘面露内疚的样子,齐璟莫名生出一丝不忍,收起了几分严肃,温和着嗓音开口。 小姑娘就该开开心心,至于案件,还是趁着白日里好好查探一下太清殿。若是他猜得不错,那些黑衣人应是和太清殿失火一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绵绵,我就不叨扰了,还有要事在身我就先告辞了。”皇上对自己委以重任,齐璟必须加快自己的进度。 “那齐大哥慢走,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同卿绵道了别,齐璟转身离开,至于从山腰处找到的那个小瓷瓶,齐璟就当自己从未看到过这件东西。 “呼——” 卿绵站在府门外,看着齐璟离开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远兮,快过来扶着我。” 远兮闻言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还好吗?这齐少卿方才好像审问您一样,可吓死奴婢了。” “可不么,我方才都紧张死了,生怕说错一个字,我现下算是体会到齐珏说的那种感觉了。” 想到之前齐珏同自己发牢骚说他大哥太过严厉,卿绵还觉得齐珏是无病呻吟,今日她算是亲身感受到了,这为少卿办起公事来可真真是铁面无私啊。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再这么来几次她的小心脏都要垮掉了。 离开的齐璟自是猜不到自己被小姑娘贴上这等标签,这可给他日后带来了不少麻烦。 独自待在屋中的李淡安眼瞅着已过去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卿绵回来,坐立难安踱来踱去。 最终一鼓气出了房门,将出了房门就看到老赵路过院中。 “年轻人,你怎的又出来了,快些进屋去吧。”现在的年轻人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赵伯,我有事找绵……小姐,不知她现下在何处。” “你要找小姐呀,小姐她还在前厅和那位公子谈事呢。” “那我等小姐谈完了再去找她吧。” “年轻人你就好生歇着吧,若是小姐完事了,我同她说一声你找她。” “不麻烦了赵伯,我就在屋中等着吧。” 说罢,李淡安在转身离开之际不经意问了赵伯一句:“对了,赵伯,来的人可是着青色官袍,看起来有一股清冷矜贵之气?” 赵伯闻言,托腮回想了片刻,“确实是身着青色官袍,至于清冷老头倒是没看出来,不过人着实长得俊秀。”就是这年纪配小姐貌似有些大了。 得到赵伯的回答,李淡安确定了来人是齐璟,他不确定齐璟是否是为昨日之事而来,若是他真是为此而来也不晓得绵绵能否应付得来。 这般想着,李淡安眉头皱得愈紧了,凤眸如墨犹如一片漩涡。 “若没什么事,老头我就先去忙啦,年轻人你可要好好养伤啊。” “没事了,多谢赵伯。”李淡安微微颔首回道。 小姐可是紧张这年轻人得很啊。这般想着,老赵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模样生得着实不错,年龄也与小姐相仿,就是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也不晓得是如何当上侍卫的。 老赵摇摇头,啧啧啧,估摸着连清酒那丫头都打不过。 李淡安若是知晓老赵心中所想,只怕会一掌劈开绵园的石拱门让他看个明白。然而他看着老赵一面打量着他一面摇头的样子虽有疑惑,却也未开问,毕竟同不相熟的人他向来少言。 却说齐璟离开卿府别苑后,就转头上了骊山,踏着晨光往太清殿去,对于他来说所有案发现场都是无言的证人。 王府别苑。 李仁正向李祐汇报着齐璟来郦邑调查太清失火之事。 “王爷,这该如何是好?”对于这位冷面少卿李仁也是有所耳闻,年纪不大倒是以一副铁面无私秉公办案的做派闻名朝内外。 李仁有些担心他若是查到自己主子这里,闹得满朝皆知只怕不好收场,况突厥还那般虎视眈眈,放眼朝内外,除了自己主子和驻守边关的镇国大将军,还有哪个能扛得住呼延灼的强兵烈马。 “无碍,你去请齐少卿来府中一聚。”李祐倒是没想到自家侄儿这么快就派了齐璟来查这件事,与其等齐璟查到他身上,倒不如直接请他来说个明白。 主子都这般说了,李仁自当照办。 倚着远兮缓了片刻,卿绵方感觉气力充沛,转身往绵园走去。 进了屋看见在桌边乖乖坐着喝茶的李淡安,卿绵满意地点点头,今日淡安哥哥可真听话。 她自是不知李淡安一直在窗边站着,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园门口后,三两步跨到桌旁坐下,平缓呼吸。 装模作样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李淡安轻声道:“绵绵,你忙完了。” “嗯。” “是齐珏吗?” “啊,是啊。”卿绵愣了一瞬,连连点头。“明日不是到我生辰了吗,齐珏他要去潼关办事怕赶不上,要提前给我送生辰礼物,听爹爹说我在郦邑,他就顺道将礼物送过来了。” 反正潼关离得也不远,只要今日不回长安,淡安哥哥是察觉不到的。 连着扯了两个谎,此刻卿绵心中甚是内疚,只觉愧对诚信二字,连带着神情都恹恹起来,趴在李淡安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桌上的釉下彩绘花神杯。 一时室内只听得见瓷杯与木桌碰撞的声音。 李淡安见状,自是认为她这般模样是与齐璟有关,不由对齐璟生出一起不满,他不愿看到绵绵有半分苦恼和忧愁。 “绵绵,现下当是回不去长安了,明日你想如何过生辰?”李淡安轻声开口,想要将卿绵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让她提些精神来,再者他也想趁着明日好好给绵绵过个生辰,将欠她的这八年悉数补上。 卿绵闻言抬眼看向他,糯糯开口道:“随意吧,过不过都可以的。”其实往年生辰她一大早都会吃到娘亲亲手为她煮的长寿面,不过今年恐怕是吃不到了。 听到卿绵的回答,李淡安抿唇抬手按了按胸前的衣襟,忍住没将那东西拿出来,还是等明日给绵绵一个惊喜吧。 太清殿,齐璟正仔细搜查着殿内每一个角落。 “启禀齐少卿,属下们在寝殿发现了密道。” 闻言,齐璟收起在角落中发现的一颗檀木佛珠,开口询问:“密道通向何处?” “已有两人正结伴深入密道,待他们返回便可知晓。” 齐璟点点头,“带我过去。” 恰逢此时,忽有侍卫来报:“齐少卿,殿外有位李姓大人找您。” 齐璟停下脚步,吩咐那带路的侍卫在此等候片刻,他去殿外见过人便回来。 李统倚着殿外针叶松站着,神色不耐,为了找这位大爷他都快跑遍郦邑了。李仁那厮说这少卿在府衙,让自己去请他来,结果等他到了那得知齐璟刚出门,不知道去了哪儿,他只得快马上山看齐璟是否在山上,然而在进山口却被赵毅那群手下拦住了,说什么山上正在查案,太守命令他们封山,任何人不得进入。 李统的暴脾气当时就上来了,掏出王府特制的令牌道明自己的身份,直言摄政王派自己协助齐少卿查案后得以进了山。 是以此时李统非常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暴躁,尽量安静地等着齐璟。 从守兵进去通传到齐璟出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看到齐璟的人影,李统大跨步走上前单刀直入道:“齐少卿,王爷急召,还请你即刻随我下山。” 齐璟自是认出了这位摄政王跟前的侍卫统领,今晨才从卿绵那得知摄政王在郦邑,现下他就要召见自己。齐璟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无法拒绝,是以开口道:“还请李统领稍等片刻,容在下将事情安排好。” 李统点点头。 齐璟回到殿内,吩咐等在原地那位发现密道的士兵随后将密道的出口告知于他,又吩咐所有守卫仔细查探殿内,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安排好殿内的事情,齐璟便同李统一道下了山面见摄政王李祐。 作者有话要说: 为安兄的生辰礼物想破了头,最终还是度娘拯救了我。 请搜索:男生都送女生什么礼物。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晓得,毕竟母胎单身的我没收到过除了玩具之外特别的礼物。 第49章 她不快乐 卿府别苑。 趁着卿绵午间小憩,李淡安唤了远兮出来。 “淡安少爷。”远兮微微颔首中规中矩同他福身见礼。 “远兮,绵绵这几年的生辰都是如何过的?” 幼时在仙灵,他们两家加起来也不过十个人,那时不论是他还是绵绵的生辰都是两家人一起过的,也从未请过旁人。他不知绵绵到长安时如何过的,长安有这么多人同她要好,绵绵当是很快乐吧。 思及此,李淡安有些心涩,牛皮小扎里属于他和绵绵的那份回忆一直停留在建元十一年,此后便是他一个人无止休的挂念。 “回淡安少爷的话,小姐往年都是在府中过生辰的,小姐生辰前夜老爷夫人会带着下人们一起将府上装扮一番,等第二日给小姐一个惊喜。” 思及此,远兮眉眼间带了几分笑意,“生辰那日,夫人会亲自为小姐做一碗长寿面,等到午时会在府中摆宴,不过宴请的都是府中的下人,开宴前我们都会为小姐送上生辰礼物。” 李淡安闻言生出一丝疑惑,“虽说未见过京中贵女过生辰,可我听说普通人家的女儿过生辰都会邀请一众闺友来,绵绵她......” 读出李淡安眼中的疑惑,远兮眸中的笑意淡去,生出几分疼惜,“除了表小姐和齐二公子,小姐没别的朋友了。” 李淡安眼底深处浮现出几分不可置信,孤独如他也有玄参玄苍还有山庄中的许多兄弟相伴,绵绵她这般纯真善良为何却...... “淡安少爷,自您离开后小姐一直闷闷不乐,到长安后更是因为一场大病闹得满城皆知,竟有谣言说小姐染上时疫。虽然了缘大师医好了小姐,京中那些闺女却依然因为害怕不愿同小姐来往,久而久之小姐的性格就变得孤僻起来,尤其是拜入青石先生门下后,那些贵女就愈发妒忌小姐,更不同她来往了。” 远兮愈说愈气愤,只觉得那些京中闺女皆一叶障目,明明自家小姐长得又讨喜性格也温顺。 “我以为绵绵很活泼......” “那是和您在一起才这般活泼。夫人同小姐说过几次让她多交些朋友,小姐总是笑着岔开话题,奴婢知道小姐是不想让夫人担心,小姐其实很在乎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说罢,远兮看了看日头道:“淡安少爷,小姐快起了,奴婢就先进屋了。” 李淡安点点头,转身缓缓往自己房中走去,步伐沉重,凤眸里一片沉痛,眼尾泛红看起来过分凌厉。 是他错了,当年他该告诉绵绵一声的,说什么时刻守护着她,却让年幼的她遭受那些来自同龄人的恶意。 他发誓,日后定会时时刻刻守护着绵绵,哪怕是不得不离开,他也会走到她面前同她说一声,“绵绵,我一定会回来的。”即使某一天她再也不需要他,他也会在暗中守护着她,连带着母亲的那份守护绵绵此生安康无忧。 王府别苑正厅内 ,李祐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方等到李统回来。 “启禀王爷,属下已将齐少卿带到。”李统先进屋向李祐汇报,齐璟则等在院中。 李祐点点头,不动声色问道:“怎得去了这么久?” 闻言,李统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拳道:“还请王爷责罚。” 就李统这性子,李祐都懒得说他,左右不会捅什么大篓子,“起来吧,本王不过问问而已。” 李统起身后忙将今晨寻找齐璟的一番经历同李祐道明,说得好不坎坷,生怕王爷觉得自己办事效率低。 李祐闻言点点头,怪不得等了这么久都不见他的人影,感情是追着人家的后脚跑了一路。 “行了,去请他进来吧。” “是。” 李统抱拳告退,临转身前怒瞪了一眼站在李祐身旁的李仁,好似在说“你等着”。别以为他没瞧见,李仁这厮方才可是□□裸的笑话自己,。 李仁自然接收到了他的信号,摸摸鼻尖干咳一声,低头不语,李统这大老粗何时也这般仔细了,他都笑的那般隐秘了。 齐璟得了李统通传,迈步进了正厅,从容镇定。 “下官叩见王爷。” “免礼。” 免了齐璟的礼,李祐吩咐李仁给他赐座,待齐璟坐定后,摆手示意李仁在屋外候着。 俯身告退后,李仁合起屋门在台阶上候着。 “呦,大总管怎的和我们这些粗人看起大门了。”因着王爷还在屋里议事,李统并不敢放声说话,走上前和李仁并肩站着在他耳边低声道。 算账得趁早,李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事情,他常常喝口水就过去了。 李仁并不想搭理他,他自知跟这老粗扯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也不知他哪那么多功夫。 见李仁不说话,李统撞了一下他的肩,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嘿,你咋不说话,刚不是还挺……唔……唔......” 这一嗓门下去王爷铁定又要骂他了,本着关爱同僚的心,李仁一把捂住了李统的嘴,压低声音道:“你嗓门多大你不知道,莫不是还想去扫马厩?” 听到这话,李统瞬间就不挣扎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马厩了,那令人窒息的味道。 李仁见他安静下来方松开手,自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捂过李统的那只手,一脸嫌弃。 李统当时又怒了,抢过李仁的帕子擦了一把脸又扔回他怀里,随即转身一溜烟跑了。 李仁看着布满一道道乌黑痕迹的帕子,痛心疾首又不敢扔,囫囵塞回怀中,毕竟这可是自家夫人亲手为自己绣的生辰礼物啊。 屋内,李祐食指轻点着太师椅的扶手,开门见山同齐璟道:“听说齐少卿在查太清殿失火一事。” “回王爷的话,皇上委派下官彻查此案。”齐璟如实相告,并不多言。 李祐点点头,“齐少卿,就此案本王有些话要同你说。” 齐璟闻言,不由正了正神色道:“王爷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实不相瞒,与此案有关的嫌犯之一正在府内。” 齐璟提出疑问,“王爷如何确定那人是本案嫌犯?”谈起公事,他变得认真起来,办案最忌讳的便是妄言误判。 “本王自由手段让他开口吐露证词。” “下官斗胆,不知王爷可否将始末道明?” 李祐点点头,同齐璟娓娓道出:“昨日本王一时兴起带了去上骊山,然而将越过山脚就撞见了太傅之女慌乱跑下山。” 齐璟暗自思索,这倒是与卿绵说的如出一辙。 “本王得到她的请求,派了侍卫上山援助助,经一番打斗后只将这黑衣人拿下,不幸让他的同伙逃脱。本王因此押着这刺客回了府,让李统严加审问后方得出一点线索。” 李祐啜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据这刺客交代,他本是突厥单于呼延灼指给呼延太妃的护卫,因不满太妃整日暗中鞭笞他们,便伙同太妃身前侍女与另三人在太清殿水井中下了软筋散后,给呼延太妃灌下鸩酒并将我朝守兵尽数杀害。” 说到此处李祐面露悲愤,心痛道:“可怜我大佑这些守兵被活活烧死。” “王爷节哀,这些嫌犯手段也太过残忍。”齐璟严肃道。。 李祐点点头调整好心绪,复而开口道:“几人匆忙出逃时那侍女不慎失手将烛台打翻,因佛殿内皆为佛经,火势过于凶猛,他们便抛下那不会武的侍女独自下山。” “之后的事便是遇到太傅之女后发生的了,本王以为卿小姐遇袭当属意外。” 齐璟闭起双眸,在脑海中仔细梳理着摄政王提供的证词,昨夜验过的那些尸首除却身中鸩毒的呼延太妃其余人确实未验出有中毒迹象,致命伤害都为剑伤。然而软筋散无色无味无毒性,在人体内最多滞留半个时辰,大火之后已过了至少三个时辰,他们生前是否中过软件散除却他们自己和凶犯已无从查验。 思及此,齐璟蓦地睁开双眸,沉声道:“王爷,可否允许下官见一见这黑衣人?” 李祐面露难色,“这,不是本王不让少卿见,只是这黑衣人与卿府侍卫交手时受伤太重,昨日夜里已咽了气。” 齐璟听罢,眼睑微垂,面上虽不露声色。心里却半信半疑,这也太过巧合,若是没有证人和充分的证据,他是没办法将太清殿失火之事定罪于摄政王口中的黑衣人。 李祐见齐璟深思的模样,带了几分威严问道,“齐少卿可是在怀疑本王的话?” 齐璟忙起身拱手道:“下官不敢。” “若是齐少卿执意,本王可以让你见见黑衣人的尸首。” “有劳王爷了。” 李祐闻言,朗声道:“无妨,待齐少卿查验后,本王会将这黑衣人的尸首带回长安,少卿就继续留在郦邑追查其余三人下落。” “下官明白。”齐璟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怕这件案子不会这么简单。 “李仁。” 听到自家主子的传唤,李仁当即转身敲门而入。 “王爷。” “你带着齐少卿去冰牢一趟。”因怕黑衣人尸首腐烂,李祐吩咐李统将尸首存放在冰牢。 “是,王爷。” 李仁得了吩咐,侧过身子单手伸向前同齐璟到:“齐少卿,请随小的来。” “少卿,里面温度低,您将这斗篷披上御寒。” 齐璟点点头,同李仁道谢后接过他手中的貂皮斗篷披上。 乍一踩到冰牢的地砖上,齐璟就忍不住一哆嗦,同屋外相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来到存放黑衣人尸首的牢房,齐璟仔细查验着,拨起他紧紧闭起的眼睑,看眼瞳确实属突厥一组,他心中消了一丝疑虑,然而没有确凿的证据他着实没有办法结案。 是以,出冰牢后,齐璟返回正厅回禀道:“王爷,下官已查验完毕,会遵从王爷口谕留在郦邑追查嫌犯同伙。” “少卿辛苦,若有需要,本王府中留守侍卫可随你调用。” “多谢王爷。” 齐璟拱手作揖告退,驾马赶回太清,一路上他都在梳理着方才摄政王道出的线索。 李祐则在齐璟离开后不久启程踏上回京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0章 风雨前夕 城郊土地庙内,三杀相对而坐。离开太清殿后无处可去,他们便暂时落脚在此处。 “我探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了,现下太清殿守卫泰太过森严,我内力还未恢复不敢贸然进去。”魍杀面色沉重道。 “那我们现下该如何?”魑杀压低声音道,“事关重大,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你倒是说我们该如何?”魍杀反问道。 “好了,都这会了还吵个什么劲!”魉杀轻喝道。“魑杀说得对,我们确实不能坐以待毙。” 魉杀拧眉思索片刻道:“魑杀你擅于伪装,脚程又快,就由你快马赶回突厥将消息传给单于,魍杀你就继续待在郦邑时刻关注齐璟行踪。” “那你呢?” “我去长安找裴陆荣,看能否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内情。” “好,都听你的。” 魉杀武功虽不及二人,但遇事从不慌乱,他们的行动多数都是由魉杀指挥。 魉杀点点头沉声道:“事不宜迟,魑杀你与我即刻动身。”他们在大佑的眼线这几年都明里暗里被摄政王铲除,现下只能靠他们自己将消息送回突厥请单于定夺了。 说罢,三人便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此时,李祐一行已行至灞河边,李仁低声朝御驾内道:“王爷,可要休息片刻再出发?” 等了一会也不见自家主子回话,李仁复而开口提声唤道:“王爷?” “啊?”李祐方收回神思,回道:“不必了,继续前行。” “是。” 马车内,李祐的思绪已飘回郦邑,心中挂念着李淡安,不知他恢复的可好。思及此,李祐忽而撩起轩窗上的帏裳开口道:“李仁。” “属下在。” “本王吩咐你准备的药材都送到了吗?” “回王爷的话,将离开时属下已吩咐府中守卫送到卿府了。”李仁心知自家王爷挂念小主子,出发时便叮嘱府上守卫务必将东西送到卿府主人手中。 李祐闻言点点头,放下帏裳喃喃道:“也不知道安儿现下怎么样了......” 而他一心念念叨叨的李淡安,正筹划着如何给卿绵一个惊喜,至于王府送来的那些补药,他都未来得及看就让赵伯入了库。 一个时辰后,李祐的御辇抵达长安,吩咐李统去宫中请卿沐到府中一叙。 卿沐此时将复核完手中的考卷,列出前二十名考生,抱起他们的考卷往勤政殿去。想到把这些考卷交给皇上后自己就能早些回府等着给闺女过生辰,卿沐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皇上,这是本次会试前二十位考生的名单和考卷,请您过目。” 来福接过卿沐手中的考卷递给李渊。 “太傅辛苦了,今日无事便早些回府吧。”李渊自是记得卿绵的生辰,是以心中虽忧心呼延太妃之案,却也不愿因此耽搁了她的生辰。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正待两人探讨今次会试情况时,外殿侍卫来报摄政王府上侍卫统领求见。 原来卿沐前脚离开考试院,后脚李统就到了院里寻他。得知卿沐到勤政殿后,又马不停蹄跑到勤政殿请他。李统觉得今日出门约莫是没看黄历吧,后脚找谁人前脚就走。 “传。” 得了通传,李统迈步进殿。 “臣李统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皇上。” 待他起身后,李渊开口问道:“不知皇叔派你来是有何事?” 听到问话,李统回答道:“启禀皇上,王爷派微臣请太傅到府上议事。” 李渊点点头,“几日未见,皇叔近来可好?” “回皇上的话,王爷身体安好。” “那便好。”他就剩皇叔这一个亲人了,在他心中,皇叔给了他比父皇还深厚的爱,他会竭尽全力让大佑在他手中得以繁荣。 “既然皇叔有事相商,太傅你就跟着李统去王府看看吧,带我向王叔问好。” “臣领旨。” 临离开前,卿沐语重心长地同李渊说了一句:“皇上,您也保重龙体,莫要熬夜了。” “嗯。”李渊点头应到,“老师,让您操心了。” 唉,卿沐叹口气。只怕皇上又要熬夜了,罢了罢了,等过几日再托弟媳进宫再给皇上诊诊吧。 摄政王府就在丹凤门外一里处的永兴坊,两人出了勤政殿走了不过两刻钟便到了。 王府书房内,李祐挥退了下人,屋内仅他和卿沐二人。 “我出宫时皇上还让我同你问好。”卿沐率先开口道。 “渊儿有心了。” “王爷找我来是为了何事?”李祐已许久不理朝政,现下请自己来定是有要事相商。 “有件事我举棋不定。” “哦?”卿沐语调上扬,有何事能让堂堂摄政王两难,他不由坐直了身子等李祐开口。 “太清殿失火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卿沐点点头,“嗯,赵大人昨日面见圣上了,皇上已派了齐璟去查此案。”心中暗道想必难住李祐之事是与这案件有关了 李祐踱步至窗边,透过微合的轩窗看向空荡的院落,低沉着声音道:“呼延沛是我杀的,火也是我放的。” 卿沐闻言猛地站起来,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李祐转身,直视着卿沐道:“你知我从不开玩笑。” 卿沐当然知他不是在开玩笑,他只是不敢相信,李祐不是这般莽撞之人,是以他问道:“为何?” 李祐转动目光,望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幅画道:“因为,她杀了我最爱的人啊。” “竟是她吗?!”思及此,卿沐心中一惊,难道他知道了。顺着李祐的目光,卿沐看到墙上温婉的画像,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 “我知道,想是婉儿拜托你们的吧。” 卿沐走上前,和李祐并肩而立,“你何时查到的?” “昨日。” “你从未如此莽撞过。” “是啊,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感觉还不赖。”李祐低头轻笑一声。 “你想我做什么?你知道这不能以简单的失火案下定论,呼延沛她还是突厥的公主,呼延灼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回长安前我已召见过齐璟。”说罢,李祐将同他齐璟说的那些话复述给卿沐听。 ”你未告诉他事实?“ “卿沐,这世上,值得我信任的只有你。” “所以你找我来告诉我真相,是想问我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皇上?” 李祐点点头,果然还是卿沐懂他。 卿沐也陷入两难之间,一面是情一面是责,”你容我想想。“ “你得尽快,呼延沛手下的下落我还未查到。“ 卿沐点点头,这都弄的什么事儿啊。 此时已过了未时,既不见女儿回来的踪迹,也不见自家夫君回府,云暖在福安堂急得来回踱步。 ”夫人,您冷静些,现下离日落还有些时辰,想小姐应是在回长安的路上了吧。“清酒朗声开口道。 云暖停下脚步,”可我这心里总是有一丝不安。” 她揪着帕子下决定道:“再等一个时辰,若是还不见绵绵回来我们就出发去郦邑。“ “可夫人,眼下还不见老爷回来。”清茶开口道。 “清茶,你去同卿风说,就说我说的让他即刻去宫中找他家老爷。” “是,夫人。” 从清茶那得了主子的命令,卿风当即驾马去接卿沐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1章 风波前夕(二) 王府书房内,两人相坐无言,屋外时不时有几声莺啼穿过窗隙传进来。 卿沐心中正上演着天人大战,着实让他为难。此时,李仁来报说卿风寻他。 同李祐打了声招呼,卿沐来到王府正厅。 “老爷。” “有何事寻我?”卿沐问道。 “夫人让您早些回府。” 闻言,卿沐只当是宝贝闺女回来了,遂而问道:“可是小姐回来了?” 却见卿风摇摇头,“小姐还未回府,夫人的意思是若是一个时辰后还不见小姐回来,便要启程去往郦邑,故而吩咐属下来寻您,好早些回府。” 听了卿风的话,卿沐心中不由暗道现下已申时过半,绵绵怎的还未回来,往年去郦邑都是晌午回来,莫不是出了何事。 思及此,他心中生出一丝忧虑,同卿风道:“我知晓了,你回府告诉夫人,就说我半个时辰后回去。” “属下明白。” 眼见卿风离开,卿沐迈步往书房走去。 “怎么了?”看着卿沐面露凝重,李祐不由开口问道。 “绵绵还未回长安,我有些担心。”卿沐拧眉沉声道,想着李祐刚从郦邑回来,卿沐想碰个运气问问看他有没有遇到女儿,遂而问道:“不知王爷在郦邑可曾见过绵绵?” 李祐了然,安儿身上有伤,他们今日定是回不来,思及明日是绵绵生辰,也怪不得卿沐会忧心了。 不由想到卿绵可怜兮兮拜托他的话。 “王爷叔叔,您千万不要同爹爹说我遇刺的事情啊,若是爹爹知道了,娘亲定是许久都不许我出门了。” 李祐摇摇头,略带迟疑道:“不曾见过。”心中却生出一丝歉疚,为了在安儿那里留点好感,还是暂时委屈一下自己这位好友吧。 自顾忧心的卿沐自是没能察觉到他的迟疑,得到这般回答后开口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了。至于你方才说的事情,我以为既然你已经做下了,还是同皇上说清楚,我想皇上会理解你的苦心的,早些筹谋应对突厥之事,可莫要因此生了隔阂。” 是了,他何必为此纠结,既然已做下这事就要磊落承担,若是呼延灼真因此事进军大佑,血战疆场他当仁不让。 点点头,李祐感慨道:“是我糊涂了。你快些回府吧,劳烦你跑这一趟。” “你我多年好友,这般说不是过于生分了。” 转身离开之际,卿沐忽而回头道出一句:“对了,借你府上马车一用。” 得了李祐回应,卿沐吩咐车夫尽快赶到太傅府。他前脚离开,后脚李祐就换了玄色烫金蟒袍带着魅杀的尸首往宫中去了。 这厢,魉杀业已到了相府。 蹲在房顶上看到院中陌生的黑影,玄苍终于觉得自己要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近日朝中无事,裴陆荣申时一刻便回到了府上,此时正在书房中对着裴仁深训话。 “你这个不成器的,都跟你说过多少次做事尾巴都给我断干净,断干净,你怎么就学不会呢?!这次要不是你爹我快刀斩乱麻舍掉漕河这块肥肉,齐璟他迟早查将我裴家差个底朝天!。” 儿子儿子不成器,女儿女儿净惹事,他裴陆荣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冤家。 “爹......” “裴相好兴致啊。” 裴仁深将开口便被打断了。 两人寻着声音看去,就见一黑衣人晃着腿坐在横梁上。 “是你。深儿,你先退下。”认出魉杀,裴陆荣让自家儿子先出去。 “是,父亲。” 待裴仁深离开后,裴陆荣开口道:“大白日的你来做甚?” 魉杀一个翻身跳下横梁,走近裴陆荣回答道:“自然是有事才来找你。” 听到魉杀的消息,裴陆荣许久未能回过神。 “所言当真?!”裴陆荣并未听到什么动静,是以这般反问道。 “我们突厥人从不妄言。” “既然魑杀已返回突厥,那不如我们等呼延单于消息再做打算?” 听到这话,魉啥心中冷哼,裴陆荣这老匹夫如意算盘倒打得好。等单于来消息只怕都要半月后来,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是以魉杀幽幽开口道:“裴相,虽说太清殿已被烧毁,可您的信件还在我手上,若是您想等我们单于来消息......” 顿了一瞬,魉杀幽蓝的眸子直盯着裴陆荣道:“想必明帝会对这些信件很感兴趣吧。” “那你说该如何?”裴陆荣急了,若是让皇上知道自己暗中与突厥暗卫通信,只怕脑袋要不保了。 “案件是由你们大理寺少卿负责,裴相应当比我更清楚该如何做。” “啪嗒。” 魉杀的话音将落,变听到这瓦片碰撞声,屋内两人当即紧张起来。 “谁?”声音当是来自屋顶。 玄苍原打算挪走瓦块看一看这黑衣人的模样,却不想一个手滑将没拿起来。在瓦片滑落的瞬间施展开自己出神入化的轻功,火速逃离裴府。 逃跑,他最在行。 是以待魉杀上到屋顶后,已空无一人。 一刻不停歇地飞跑至卿府,玄苍欲将此事告知自家主子,却未在府中寻到他人,倒是看到卿府一家在着急忙慌地收拾着行李,当家主母还不停絮叨着。 “卿沐,你给我麻利点,说好半个时辰回来,你怎的现在才到府上,现在都快酉时了,再晚些到郦邑绵绵和安儿恐怕都就寝了。” 只见堂堂太傅不停点头哈腰向自家夫人赔不是,“阿暖我错了,谁晓得王府的马车那般不经坐,将走了两里地它车轮就掉了,我就自己动脚跑回来了。” 看着自家夫君气喘吁吁的样子,云暖知他已经尽力往回赶了,可还是忍不住叨叨他几句,毕竟现下女儿最大。 “好了好了,快些去搬行李吧,我已经和清茶她们将今明两日要用的物件收拾好了。” “好嘞,阿暖你歇息片刻,为夫这就去。”卿沐得了令,撩起下摆就往屋里跑。 捕捉到云暖字里行间的信息,玄苍当即飞身往郦邑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比心 第52章 生辰前夕 日落时分,玄苍赶到了郦邑,拦住一位过路的行人问到卿府别苑所在之处。 听到熟悉的鹰啸声,李淡安朝捧着药碗的卿绵轻道:“绵绵,纱布我自己换就好,不用麻烦赵伯了。” 将药碗递给远兮让她收下,卿绵看着李淡安疑惑道:“那你后背上的伤口怎么办?”就算淡安哥哥手臂再长,也够不到背后那道伤吧。 “无碍的。”李淡安淡笑着开口,以前都是一个人处理伤口,他早已习惯了。 说完,仿佛是为了同卿绵证明一般,当着她的面施展了一番隔着衣裳反手上药的绝技。 “淡安哥哥你慢些,小心扯到伤口。”卿绵看着他这般粗暴地对自己,忍不住站起身相劝。 “那我将药粉放在桌上了,淡安哥哥我就在院里待着,若是不行你一定要唤我啊。”卿绵放心不下,半信半疑地望着李淡安再三叮嘱道。 “好,都听绵绵的。”李淡安起身摸了摸小丫头的毛绒绒的发丝,宠溺地看着她轻声开口。 目送卿绵二人出了房间,李淡安轻呼一声:“进来吧。” 话音将落,就见玄苍一个鲤鱼打挺从窗外翻到屋内。李淡安正解着外衣,露出一片缠着纱布的胸膛。 玄苍因惯性往前冲了几步,倒回来在李淡安跟前站定,瞅着他胸前隐隐渗出血丝的纱布小声问道:“主子,你这是咋啦,咋伤成这样?”他已经许久不见自家主子受这般重的伤了。 “没防住,被人暗算了。”李淡安云淡风轻地开口,“既然来了就帮我换药吧。”不给玄苍点事做做,是堵不住他不停叨叨的嘴的。 “好。”玄苍换了个方向站到李淡安身后,解开他身上的纱布。 “你这会从长安过来,可是出了何事?” 玄苍手上动作不停,拆开纱布用热毛巾清理着李淡安的身子,嘴上激动地说道:“嗨呀,主子我给你讲,那裴府中果然有猫腻,我今日在屋顶瞧见他和突厥人来往了。” “哦,你可知这突厥人的来历?”李淡安眉头微皱,出声询问道。 “隐隐约约就听到公主、单于什么的,然后就被人发现了,属下就火速溜了。” “嗤~”李淡安轻笑一声,玄苍这脚底抹油的本领日渐增长啊。 以他来看,这黑衣人定是昨日与他交手的黑衣人了,只是这裴陆荣竟是呼延沛的人吗。 “我知道了,还有听到其他消息吗?”李淡安又问道。 玄苍将热毛巾放在桌上,拿起药粉给李淡安敷上,仔细回想了片刻后开口道:“哦,对了,在那突厥人来之前我听到裴陆荣教训他儿子,说什么漕河码头……他的人……尾巴不断干净之类的话。” 听到玄苍断断续续的回答,李淡安点点头。 “嘶~,玄苍,咱能稳重点吗?!”他抽了口气道。冷不丁被玄苍这么一撞,李淡安觉得背后一阵钝痛,只觉被他这一撞伤口又要开裂了,到时只怕绵绵真真会让自己在床上躺半个月了。 玄苍双手举过头顶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主子属下我真不是故意的,您也知道我下手比较糙,您就担待一下哈。” “别废话了,赶紧包扎。”李淡安催促道。绵绵还在院中坐着,傍晚已起了风,他怕时间久了小丫头会着凉。 玄苍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给自家主子包扎着。李淡安眼睑微合,在脑海中整理着玄苍给他汇报的消息。漕河码头齐璟抓的人与裴陆荣有关,那逃走的黑衣人也与裴陆荣有关,想必裴陆荣和突厥已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现下大佑与突厥并无往来,李淡安觉得裴陆荣这般与突厥人私下来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他并不熟悉朝中之事,为了以防万一,李淡安还是决定等今夜过后让玄苍将这消息递给他那名义上的爹。然而世事无常,就是这一夜的停歇,险些让他遗憾终生。 将纱布头打了个解,玄苍拍拍手道:“主子,任务完成。” 李淡安闻言,自木凳上拎起上衣,一个转身穿好上衣后对着玄苍吩咐道:“你去城中灯火铺买一百个小灯笼和十四件烟花回来。” 玄苍一脸雾水疑惑道:“主子,你买这些玩意做甚?”自家主子何时有了这般兴致了,他转着圈打量着李淡安,不由咂舌暗道,啧啧,和卿小姐相处不过几日整个人都柔和不少。古人诚不欺我,真真是绕指柔化百炼钢啊。 “问那么多做甚,尽管去买就是了。”李淡安并不想告诉他,就怕他今夜一个不留神自顾出现在绵绵跟前露了馅。 “得嘞。请问主子还需要什么,玄苍一并去买了回来?” 玄苍这话直将李淡安问得愣住了,放烟花还是来自公孙晓闲来无事传授给他的风月三十六计,然而他买来也只是为了给绵绵一个惊喜,绝无他想。再让他想,他也着实想不到女儿家过生辰都喜爱什么了。 “就这些吧。”李淡安是着实想不到该给买什么了,除了绵绵他也再未为谁过过生辰了。 “时辰不早了,你快去快回,务必在亥时前回来。”他叮嘱玄苍道,过了亥时就到绵绵的生辰了。 玄苍得了吩咐,转身就要从正门离开。 “回来!”李淡安开口呼唤他。 又是一脸雾水地回到桌边,玄苍喏喏道:“主子还有何吩咐?” 李淡安朝后窗方向抬了抬下巴道:“走窗户。” 玄苍闻言,猛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不能让卿小姐看见属下。” 而他口中的卿小姐,此时正撑着下巴同远兮说话:“远兮,过了多久了?” 远兮无奈地微微摇头回道:“小姐,从您坐在这里到这会有半刻钟了。”这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自家小姐已经问了五次了,远兮着实纳闷,小姐作画的时候可以连着坐几个时辰不闻窗外事,怎的到淡安少爷这儿就坐不住了呢。 得到远兮的回答,卿绵蓦地站起身嘟囔道:“不成不成,都等了半刻钟了,我得去看看淡安哥哥。”她担心他得紧。 自家小姐明日就要十四了,这般贸然进去只怕是不妥,遂而她拉住卿绵的小手出声制止道:“小姐,这恐怕不妥,您这般进去若是淡安少爷还未穿好衣衫,岂不尴尬?” 闻言,卿绵又想起在王府别苑时李淡安害羞的模样,欲挣脱远兮的动作顿住,糯糯道:“那......那我先敲门不就是了,我......我也没打算直接闯进去。” 嘴上这般说着,远兮却借着夕阳的余晖清楚地看到自家小姐染上红晕的脸颊,还有不停在地上画圈圈的小脚丫。 松开拉着卿绵的手,远兮压下喉中的笑意柔声道:“是奴婢想多了。” 小手重获了自由,卿绵拎起裙摆轻快地小跑至李淡安门外,放下裙摆抬手敲门,一面还扬声道:“淡安哥哥,你换好药了吗?” 听到敲门声和小姑娘特有的软糯声,李淡安凤眸中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温和了声音转身朝门外的卿绵回到:“已经换好了,正在穿外衣。”即使她看不到自己转身。 得到李淡安的回答,卿绵的小心脏落回心间,开口道:“嗯嗯,淡安哥哥你莫要着急,当心伤口。” “好。” 啧啧啧,看着自家主子眉眼间荡漾着藏不住的春意,玄苍一面咂舌一面从窗边走回来,站在他身后。 “主子?” 正系着腰带的李淡安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一哆嗦,凤眸里染上一份怒意转身轻喝道:“怎的还未离开?”还悄无声息吓他一跳。 玄苍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生气,一脸无辜道:“主子,属下没钱。” 闻言,李淡安额间青筋隐隐作痛,咬牙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脏话,缓了一瞬自怀中掏出五张银票扔到玄苍怀中,看都未看一眼银票有多少。 玄苍隐隐觉得这个气氛不大对劲,抄起银票一溜烟跳窗离开,每每此时他就非常地想念玄参。 待玄苍离开后,李淡安端起茶盏灌下一口凉茶压下心中莫名生出的火气,将废弃的纱布收拾妥当后,几步走至门边拉开门。 一开门就看直直站在门外的卿绵猛地抬头望着他,樱唇轻启,声音仍然是她特有的软糯:“淡安哥哥,你终于换好啦。” “嗯。”李淡安点点头,凤眸中带了几分歉意道:“让绵绵久等了,是淡安哥哥的不是。” 卿绵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是我太着急了,既然换好了药淡安哥哥就早些歇息吧,现下也有戌时了吧。” 李淡安自是看出了小丫头眼底的倦意,也是,这几日因着自己身上的伤,绵绵整日都早起晚睡的照顾着自己,体弱的她当然会觉得困倦了。 是以,虽说他并不觉得困,且今夜还有一番大事要做,却开口道出:“好,绵绵也回房歇息吧。” 卿绵点点头,惊心动魄了一日,操劳了两日,她是真的好困。揉了揉眼睛细声道:“嗯,那我回房了,淡安哥哥晚安!” “绵绵晚安,做个好梦。”李淡安低沉着声音道。 转而看向远兮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远兮点点头,上前半搂着自家小姐往她闺房走去。 而此时,身处一片静谧的他们没能想到长安今夜会是那般喧嚣,安稳摇摇欲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3章 全城戒严 即将行至东城门时,卿沐一行被紧追他们而来的羽林卫统领拦下。 “太傅大人,皇上急召,请您即刻随下官前往宫中。” 卿沐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本官知道了,劳烦统领稍等片刻。” 放下帏裳,卿沐眉头紧锁,看着眼含期待的云暖轻抚着她的手低声道:“阿暖,恐怕我一时半刻走不了了。” 不忍看自家娘子露出失望的神色,卿沐凝视着她开口道:“你先同弟弟一家先前往利益,我会尽快处理完宫里的事情,明日一定赶到。”他也舍不得错过女儿一次生辰。 在其位,谋其事。自卿沐官拜太傅以来,云暖一向都能体谅他,是以她反手紧握住卿沐柔声道:“好,那我就和绵绵在郦邑等你。” 闻言,卿沐点点头,将她送到了云寒一家乘坐的马车上。 “寒弟,阿暖就拜托你了。” “姐夫言重了,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得到云寒的回答,卿沐深深望了一眼云暖,转身走回自己的马车。 “且慢。”一直默不作声等在一旁的羽林卫统领牵着马上前一步挡在云寒的马车前。 见状,卿沐带了几分怒意厉声道:“统领这是何意?” 见太傅生了气,这统领俯身诚惶诚恐回答道:“太傅大人,这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有旨不许本官家眷出城?”卿沐压下心头怒气极尽平和反问道。 “不不不。”统领连连摆手否认。 “既然没有,那为何不允本官内人出城?” “回太傅大人的话,皇上下旨即刻起禁止任何人出入皇城。”终于说出来了,这统领低头长舒一口气,生气的太傅大人好可怕。 何事竟已到了封城的地步,卿沐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当即开口道:“本官知晓了。” 匆忙返回云暖所在的马车,同她道明皇上旨意后安慰道:“阿暖,你们就先回府中吧,我去宫中看看,若是明日皇上能解除禁严,我们......” 他未说完的话被云暖打断,“无碍的,夫君你且去吧,绵绵的事等明日再说吧。”说罢,恹恹垂眸不再言语。 她能体谅自家夫君,她从不会因朝事同他争执,可一想到不能陪绵绵过生辰,云暖便觉得心中难受。绵绵明日就满十四岁了,再过一年就到及笄年龄了,等日后女儿出嫁,一年都难得见几次。云暖就是想在这短暂的年岁里,竭尽所能陪伴她的女儿,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孩子,绵绵就是她的心尖宝。 看到自家娘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卿沐除了安慰别无他法,皇命难违,即便他身为皇上的老师也不得违抗。 再次叮嘱云寒照顾好自家夫人,卿沐匆匆转身上了马车往宫中赶去,不知宫中等他的将会是何局面。 勤政殿,李渊、李祐与裴陆荣三人相对而立,面上皆瞧不出神色。 须臾后,李渊先开了口:“裴相,说话要讲证据,想必你比朕更清楚。” 裴陆荣不慌不忙回道:“启禀皇上,臣有人证,只是唯恐被人灭口,微臣便将他留在府中派人看护起来了。” 李渊心中不由怒骂道,这个老狐狸,怕是不知皇叔已先他一步将真相告知了自己。依稀记得幼时皇婶还抱过他,那般温柔随和的女子如今却因意外与皇叔阴阳相隔,李渊心中不觉惋惜。然而无论如何,在他这个位置都不允许发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 依皇叔所言,现下只有自己和太傅知晓真相,况当时并无活口且未留蛛丝马迹,是以李渊以为裴陆荣定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说出“此事为摄政王所为”之言,至于他口中的证人,想必是秘密入关的突厥暗卫。 思及此,李渊心中不由冷哼道:这呼延灼倒是有手段,不知这朝中有多少大臣私下里同突厥有来往。 “此事事关重大,裴相慎言。”李渊并不松口,他势必要亲眼见到那突厥暗卫, 看着自家皇叔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李渊想若是他真定了皇叔的罪,只怕皇叔也不会辩解一句。 “咳咳......”闷声轻咳两声,胸腔处又生出熟悉的针扎般的痛。 “渊......皇上保重龙体。”李祐听到自家侄儿的咳嗽声,面上露出一丝紧张。 “是啊,皇上您可要千万保重龙体。”裴陆荣看似真情实意地附和道。 李渊摆摆手,“朕无碍,只是口渴罢了。” 说罢,端起釉彩茶杯饮下一口热茶,压下喉间丝丝痒意,心中暗道不晓得这副身子还能撑多久。 手中有钱,买啥都不慌。拿着李淡安给的五百两银票,玄苍大手一挥几乎将城中灯火铺搬空。店铺掌柜的已许久未见过这般大方的客人了,跟在玄苍屁股后面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同他介绍着自己店里的宝贝。 玄苍买够了自家主子吩咐的东西,不忍心辜负掌柜的口水,停下脚步极其好奇地问了掌柜的一句:“掌柜的,你可知晓女儿家喜欢男儿送何礼物?”他不晓得自家主子买这些东西是要做何,但铁定是要送给人卿小姐的,是以玄苍决定帮自家主子一把。 掌柜的一拍大腿,“您这话可算是问对了!我跟您讲,这女孩子家家都喜欢......” 吧啦吧啦在玄苍耳边说了一堆悄悄话,末了拿出自己口中的镇店之宝给他。 “你这靠谱吗?”玄苍拿着手中的东西翻来覆去瞧了半天,半信半疑地看着店家反问道。 “您就放心吧,小的可是号称郦邑妇女之友的,最是清楚她们的心思。” “何为妇女之友?”不懂就问,玄苍一向是个好学的少年。 “这......”掌柜的上下扫了他一眼,看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了,是以他开口解释道:“所谓妇女之友,即为女儿家的好友,别看我这只是个灯火铺,可我这铺子里的灯笼和烟火都是那些个男子送给女子的。要让我卖的东西合女儿家的心意,我自然是要时时与她们交流,掌握她们的喜好,好让我这账本财源滚滚。” 玄苍点点头,“噢......我好像懂了。” 最终,除了李淡安交代的东西,玄苍还是将掌柜口中所谓镇店之宝给他带了回去,带上雇人送货的跑路费,一文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4章 生辰惊喜 两个人,三个时辰,一夜无眠。 寅时末,李淡安将最后一盏灯笼挂在院中的梧桐树上。站在树下,环顾着院中星星点点的烛灯,他心中莫名忐忑,不知绵绵看到可会欢欣。 “对了,主子。”玄苍抱着一个木匣走到李淡安跟前开口道,“喏,这是掌柜赠给您的镇店之宝。” 李淡安接过木匣,掂了掂觉得分量并不重,是以开口问道:“是什么?” 玄苍摇摇头,神秘兮兮地回道:“您自己看吧。” 说完,脚底又抹了油溜上房顶了。干了一宿活,他现下只想躺平睡它个天昏地暗。 “啪嗒”打开木匣的锁扣,双手将盒盖缓缓扶起,一丝温暖的如同暖阳的光从打开的缝隙中透出来。 待盖子完全揭起,入眼的便是一盏的流光溢彩莲花形状的琉璃灯,不知做灯的匠人用了何工艺,伫立在碧色檀木底座上的琉璃莲花还在转动,好似真的莲花一般在风的吹动下立于水中摇曳。 李淡安并未见一滴蜡烛或一根灯芯,他有些疑惑这光是从何而来。将莲花灯从木匣中取出捧到眼前,他仔细瞧着。 原来,十二叶琉璃莲花花瓣内皆嵌满萤石石粉,每一瓣莲花内的萤石颜色皆不相同,十二叶花瓣相连,汇聚成这盏琉璃莲花灯,在暗夜中熠熠生辉。 蓦地,李淡安发现花灯中另藏的一番秘密。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他回到房中将花灯搁在桌上,屋内四壁与屋顶投映出一幅五彩画卷,卷首有一首诗诉说着这个动人的故事“三岁得见卿初颜,无言酣梦襁褓中。咿呀开口生欢喜,蹒跚学步常相伴。豆蔻年华初绽妍,笑靥如花步生辉。几多少年暗生情,心有妒忌不自知。兄妹之称不曾变,却是不同儿时伴。渐行渐远渐难安,一颦一笑一念牵。万千情思寄花间,唯愿卿心似我心。”。 如月夜星辰般的光倒映在李淡安眼中,平日里墨黑无波的凤眸溢满流光,眼底深处生出几分异样的柔情,好似还夹着某种水光。 此时的他仿佛身在画中一般,走过原本应该走的十六年,再携手走过此生,直至终老。这一刻,李淡安终于明白,他对绵绵从来都不是兄妹之情,他对她存了非分之想,想执她之手,共度终老。 莲花琉璃灯只占了木匣的一半,见状,李淡安取出暂放在木柜中的银透雕花长盒,将它们一并放在木匣中,只待明日一早送给卿绵。 窗外一声鸡鸣唤回了李淡安的神思,收起心绪转身行至盥洗室洗漱后,换下那身玄色长衫,取出那件让玄苍专程买回来的藕色云纹银线滚边长衫换上,解开发冠,重新梳起用一顶白玉冠箍住,与往常不同的是留了一半青丝披在肩上。 雪名也被他卸下收了起来,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有了十六岁少年的该有模样,宛若儒雅随和的邻家哥哥。 收拾妥当后,李淡安并未直接到卿绵院中,反而往与她闺房相反的厨房走去。不知是否因为今日日子特殊,亦或是方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李淡安行走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面上浮现出几不可查的笑意。 厨房内,赵婆婆已开始准备早膳,此刻见到李淡安面露诧异。 “李侍卫,你也这么早?” 李淡安点点头,同赵婆婆问了好开口道:“赵婆婆,可否借厨房一用,我想为小姐煮碗长寿面。” 闻言,赵婆婆心道这李侍卫倒是有心了,点点头道:“哎,没问题,你尽管用。” 说罢,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转身拿起扫帚扫院子去了。 煮面对李淡安来说并不是难事,这几年风餐露宿他早学会了在外生存的能力,起码不会让自己饿肚。 一碗长寿面出锅,也快到卯时了。 卿绵向来不会赖床,最迟卯时二刻左右便会起了,是以此刻远兮悄声出了房间到厨房来取热水,看到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的藕衣玉冠少年一时没能认得出。 现下府中仅赵伯与淡安少爷两位男子,是以远兮将他当作了外人,十分客气道:“不知公子是哪位,缘何在这里?” 听到身后的声音,李淡安放下手中的汤匙转身看向远兮。 见到少年的真容,远兮愣了一瞬,没想到竟然是淡安少爷。敛起讶异的神色,她微微屈膝福身道:“见过淡安少爷。” “嗯。”李淡安负手而立点点头回道,“你可是给绵绵取热水?” 得到远兮的回应,他继而开口道:“这样,你将这碗面放在食盒拎上,我来提绵绵要用的热水。” “这……”远兮知晓李淡安身上还有商,故而有些犹豫道:“还是奴婢来吧,不过一个食盒一桶水奴婢还是拿得上的。”还未到卿府时,远兮就在家中被亲娘使唤着做各种农活,到了卿府虽不必再做农活,但这些简单的事情远兮做得是得心应手。 “不必推辞,我来就好。”话音将落,李淡安就拎起木桶舀起热水。 看到他亲自动手,远兮也不不同他客气,端起灶台上的汤面放进食盒里,合起盖子。 注意到她的动作,李淡安不放心似的叮咛着:“远兮你千万当心些,莫要将汤洒了。” 看到他这般紧张,远兮点头应到,装作不经意问出一句:“淡安少爷,这面是您做的吗?” 李淡安也不怕别人知晓,坦然道:“是我做的。” “那院中那些小灯笼也是您挂的了?” “是。”李淡安迟疑了一瞬,抿唇有些局促道:“就是不知绵绵可会喜欢。” 玄衣的淡安少爷傲雪凌霜,只有在自家小姐面前会化去一身寒霜。然而此时的淡安少爷,就这般手持木瓢随意地站在灶台旁,沾上了一丝烟火气息,看起来较以往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只要是淡安少爷准备的,小姐都会喜欢。”远兮实话实说到。 得到远兮的回答,李淡安稍稍松了一口气,拎起加满热水的木桶迈步向卿绵院中去,远兮则跟在他身后。 将热水放在外厅,李淡安听到内室卿绵迷迷糊糊的呼唤声,“远兮,你回来了,服侍我更衣吧,我要起了。” 远兮将食盒放在桌上应声道:“是,小姐。” 说罢,她看了李淡安一眼,看着离开后方关上门进了屋,毕竟男女有别。对淡安少爷小姐是无所谓,然而她还是要替小姐着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加班,有些迟,明天还要加班估计也会晚些发 晚安 第55章 软禁府中 屋内,卿绵朦胧着双眼抱着锦被坐起身,打了个哈欠道:“现下几时了?” 将热水放在盆架边,远兮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崭新的酡颜袄裙走到床边回话道:“小姐,现下将将卯时。” 卿绵点点头,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床,接过远兮手中的竹盐漱了口,将小脸洗净后,远兮侍候着她换上新裙子。 “小姐今日真好看。”远兮赞叹道,静若处子,动若精灵。 说罢,她自回袖中取出一只雕花小木盒递给卿绵:“祝我家小姐生辰快乐,喜乐安康长相伴。” “小姐,这是奴婢和其修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喜欢。”这只木盒和金铃铛,都是她和其修亲手做的。常年与卿绵相伴,她们深知自家小姐就喜爱这些精致的小玩意,是以每年生辰都会为她送上一份与众不同的饰品,只是遗憾的是其修此时不在小姐身边。 卿绵接过小木盒,打开后看到盒中摆放着的镂空花鸟金铃铛惊喜地开口道:“谢谢你们,我很喜欢,今日便戴它吧。” 坐到妆奁前,卿绵端坐在木凳上等远兮为她梳妆,她已等不及要戴着小铃铛出门了。 “对了,昨夜阿爹阿娘他们可有来?”她随口问到。 远兮打理着自家小姐的青丝,摇摇头回道:“老爷夫人还未来。” 卿绵闻言,抿唇不语,想必爹爹的考卷还未复核完吧,科考可是举朝大事,不过今日他们肯定会来的吧。 透过铜镜,她隐隐约约看到小姐眸中的失落,故而开口道:“小姐您莫要难过,老爷夫人今日肯定会来的。对了,奴婢方才瞧见淡安少爷了,他还说给小姐准备了礼物呢!” “是吗?”还未弥漫开的失落瞬间消散,卿绵眼中又生出了几分期许。 远兮点点头,轻声道:“是呢。”想到府中李淡安挂在院中树梢上屋檐下的小灯笼,她又开口道:“小姐您待会出去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卿绵已按捺不住自己欲要起身奔走的心了,遂而催促道:“那远兮你快些,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好。” 远兮听罢,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卿绵披散的青丝就变了个样,远兮给她梳了看似简单却显灵巧活泼的双丫髻,将金铃铛固定在两侧的发髻上,从铜镜中打量了一番,理了理自家小姐鬓角的碎发开口道:“好了,小姐。” 闻言,卿绵靠近铜镜左右看看自己的发髻,愈看愈满意,随着她的晃动,发髻上的金铃铛也在微微晃动,叮铃作响。 清脆悦耳的金铃与活泼的少女真是绝配。 “远兮你手可真巧,这副铃铛我甚是喜欢。”卿绵由衷夸赞道,同样的发髻,若是让自己来的话恐怕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可远不及远兮的十分之一。 唉,怪莫娘亲总说自己心灵手不巧了。 “哪有,是小姐您生得好看。”远兮看着扭来扭去的卿绵笑着说道。 “嘻嘻。”卿绵羞涩一笑,双手撑住站起身,转身同她道:“走吧,我们去找淡安哥哥。” 不待远兮回答,就见她噔噔噔小跑到外厅,一路到屋门处。 “小姐等等。”远兮看着桌上的食盒开口唤道。 “嗯,还有何事?”卿绵放在门扣上的手顿住,回首看向远兮,糯糯开口问道。 远兮走到自家小姐身边,牵着她的手走到八仙桌边后松开,指着桌上的食盒回答道:“小姐,这食盒里是淡安少爷为您煮的长寿面,您先用过再出去不迟。” 听到远兮的话,卿绵在桌边的圆凳上坐下,揭开食盒的盖子,一股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浸润了她的双眸。放下盒盖,小心翼翼地将盛面的青釉瓷碗端出来,取出放在一旁的银筷。 一口汤面下肚,回味口中熟悉的味道,卿绵眼睫上的水汽不禁掉落在碗中。伴着水汽,囫囵将面吃完,端起碗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竟是一点也不浪费。 远兮适时地地上帕子,擦了擦嘴,卿绵意犹未尽地咂咂舌道:“明年还想吃。” “扑哧”,远兮轻笑一声,“小姐您这话可要同淡安少爷说了。” 卿绵站起身,抚平裙摆道:“嗨呀,我就是随口一说。”何况,明年今日,她都及笄了,淡安哥哥到那会说不定也都娶妻了。若是还让淡安哥哥为自己做长寿面,只怕他的夫人会不开心的。 哎呀,看她都在乱想什么呢。天大地大,开心最大,今日她就是世上最快乐的小仙女。 噔噔……卿绵跑了两步就停下了脚步,将用完那碗汤面,腹中涨涨跑起来有些难受。是以,她迈着小碎步慢悠悠地往门口挪。 李淡安一直站在卿绵院中,望着苍穹,眉头紧锁。今日的天气看起来不甚好,虽说已卯时四刻,却仍未见晨晖的踪影,头顶阴云层叠,看样子恐是会下雨。 他不由担心,若是待会下了雨,只怕卿叔叔和暖姨今日难能赶到。李淡安此刻只盼着老天爷能听到他心中所想,今日莫要下雨,让绵绵开心团圆度过这个生辰。 然而,世事向来无常,任此刻的李淡安作何猜想,也想不到京中会变了天。 勤政殿,算上晚来的卿沐,四人已坐了一夜。玄参没法离开,更莫说将这里的消息传给自家主子了,此时他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着急上火却无能为力。 太清的事情玄苍也同自己说过,是以玄参对于其中的弯弯绕绕多少知晓一些。任谁都能看出那裴相定是在针对摄政王,揪着王爷与太妃的过节不放,硬生生将这所谓“弑母”“祸国”的罪名往王爷身上扣。 此时除却裴陆荣外的几人尚不知,长安城中已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小巷都在议论摄政王为一己之私置大佑百姓于不顾,火烧太清,杀害太妃,挑起战事。 “宫外当真是这样传的?”李渊拍案而起厉声道,仿佛忘了自己前些日子才刚刚咳过血。 “是。”金吾卫统领忐忑回道,“据微臣下属消息,长安城六街一百零八坊皆在议论。” “只怕是有人蓄意为之。”卿沐沉声道。 闻言,李渊点点头,这绝不会是皇叔自己放出的风声,想必是有人欲除他后快吧。他敛眸沉思,若单单针对皇叔,那人大可不必夹带祸国之论,只怕这人是真要挑起两国争端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裴陆荣蓦地出声,“皇上您得快些定夺啊。” 闻言,李渊眼睑微合,睨着俯身站在龙案前的裴陆荣冷声道:“爱卿这是在威胁朕?” “臣惶恐。”裴陆荣不慌不忙回道。 自裴陆荣进殿后便默不作声的李祐开口道:“本王自是问心无愧,不过裴相说的是......” 他顿了一瞬,起身看向李渊沉声道:“皇上,您该做决断了。”稳住民心是为重。 李渊自是明白皇叔话中隐藏的含义,犹豫片刻缓缓开口:“来福,传朕旨意,限大理寺少卿齐璟三日内查明真相,在此期间......” 他看向自家皇叔,眼底深处夹杂着一丝不忍开口道:“将摄政王李祐禁足王府,未经朕亲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皇上!”是卿沐惊诧的声音。 “皇上圣明!”是裴陆荣小人得志的声音。 “臣领旨。”是李祐沉着暗哑的声音。 “还有,命金吾卫严查城中流言出处,在城中一百零八坊张贴公告‘长安城中严禁议论朝政,若有违背者,皆押入刑部大牢。”李渊补充道。 圣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下达至朝中正三品以上官员府中,皇榜也加急张贴在了各坊入口处和东西市。 禁足李祐的旨意由卿沐督办,此时,两人隔着王府的门槛站着,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李祐轻笑一声,坦然道:“做过了便不悔,还得拜托你一件事。” 卿沐闻言,挥退门口的羽林卫开口道:“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你飞信给齐璟,告诉他务必找到太清殿守卫的遗体。”那些侍卫都是他亲自派去的,因着自己不愿与那人有纠葛,李祐之后并未见过他们,皆是以飞信获取山上消息。如今才知他们或许早已遭遇不测,为此他万般自责,夜不能寐。 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失职,而他能做的就是让他们能重见天日,叶落归根,为他们讨回公道,帮他们照顾好他们的家。 听罢,卿沐不由道出心中的猜想:“你的意思是,被烧的那些侍卫其实是呼延沛的人。” 李祐点点头,恳切道:“是,拜托沐兄了。”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他那些暗中死去无迹可寻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相信齐璟一定可以做到。 “你放心,我今日便将消息传给齐璟。” 得到卿沐的承诺,李祐挥挥手同他道别,“好了,回去吧。” 说罢,一甩衣袖转身潇洒向府中走去,朱红大门在他身后紧紧关闭。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6章 生辰对弈 “淡安哥哥?”卿绵打开房门,止步看着院中身着藕色长衫背对着她站在桐树下的少年,试探性地开口。 听到卿绵的声音,李淡安回首看向她,在转身的一瞬间换上扬唇微笑朗声道:“绵绵,生辰快乐。” “谢谢淡安哥哥。” 卿绵跨过门槛,注意到院中星星点点的小灯笼,眉间眼角霎时溢满喜悦。拎起裙摆绕着小院跑了一圈,轻抚着檐下枝头挂着的小灯笼垂下的流苏,回到李淡安跟前,情不自禁的拉起他的手,开口道:“淡安哥哥,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捕捉卿绵眼底的感动,李淡安点点头,反手轻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绵绵喜欢就好。” 卿绵重重地点头道,“喜欢喜欢,我很喜欢。”不过,要在府中挂满灯笼,肯定是非常耗时的,想必淡安哥哥昨夜里都没能休息好吧。 思及此,她眸中生起几分担忧,开口问道:“淡安哥哥你昨夜是不是没怎么休息,今日的药换了吗,汤药用过了吗?” 闻言,李淡安弹了弹垂在她发髻上的小铃铛,听到方才牵动他心的“叮叮当当”的铃声,俯身直视着小丫头轻笑道:“绵绵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该回答你哪个问题呢?” 卿绵一时语塞,不由抿唇心道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 “昨夜我有休息,今日的药已换过,汤药也已用过。”不待小丫头开口,李淡安复而开口道:“所以绵绵,不用担心我,今日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卿绵直直望进李淡安的凤眸,他的眼底仿佛有一股漩涡将她深深吸引,充满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点点头,喏喏道:“好。” “绵绵真乖。” 李淡安直起身,捏了捏卿绵有几分肉嘟嘟的小脸蛋,强忍着想再捏几下的冲动,轻咳一声道:“赵婆婆已备好了膳,绵绵先去用膳吧。” “可是我还不饿,淡安哥哥煮的面条和婉……”卿绵似想到什么般,顿了一瞬继而道:“太好吃了,绵绵把汤都喝光了,现在一点也不觉得饿。” 李淡安自是明白卿绵想要说的话,娘亲每年生辰也会给他煮长寿面,他五岁那年生辰拉着娘亲让她给自己教,想要等下月娘亲生辰亲自为她煮一碗,可是娘亲却再也等不到了。 想到这里,李淡安眸中生起一分思念,他真的好想娘亲。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一股软绵绵的力量将他包围。 低头看去,却是卿绵张开双臂自他腰间穿过将他半抱住,小手还轻拍着他的背,小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淡安哥哥,等过了端午,我们一起回仙灵看看婉姨吧。” 她也想婉姨,这些年因为丢失的那份记忆,竟一次也未回去看过婉姨,既然如今已经忆起,那今年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去仙灵的。 李淡安垂眸,下巴搭在小丫头毛绒绒的青丝上,敛去眼中的暗沉之色,沉声道:“好。” 将收拾完屋子的远兮看到院中的两人,轻咳一声:“小姐,赵婆婆还等着您呢。” 听到远兮的声音,卿绵“啊”的一声抬头,却不想贝齿一个不小心啃到了李淡安下巴骨上。 双手捂着嘴跳开一步,卿绵害羞地低下头,闷声嘟囔道:“淡安锅锅,唔不四故意的,雷疼不疼。” 李淡安伸出右手摩挲着被小丫头碰到的下巴,仿佛还有一丝柔软温热停留在这处,“没关系,我不疼,倒是绵绵小心磕坏了牙齿。” 他知道自己骨头有多硬,是以还真是担心绵绵磕破了牙齿,遂而靠近卿绵轻轻拉开她的手道:“让我看看我们绵绵的牙齿有没有漏风。” 手被李淡安拉着,卿绵对着他龇牙咧嘴道:“我才没有漏风呢。” 李淡安认真检查着她的牙齿,并未看到有破损的一颗,才松开卿绵的手放心道:“嗯,确实没有漏风。” “嘻嘻,那是。” 唤过远兮,卿绵与李淡安并肩往前厅走去,赵婆婆已备好了膳,她可不能辜负婆婆的一番心意,况且府中除了她用了一碗面,其他人都还未用膳呢。 从绵园到前厅的抄手游廊上也挂满了五彩的小灯笼,一片暖暖的烛光如同一个温暖巨大的屏障,将阴沉的天气挡在府外。 齐璟听闻京中传来的圣旨时,正在太清殿的密道内搜查线索。出密道接了旨,他起身看着对面的人。 “大哥,可有线索?”原来,李渊竟派了齐珏前来郦邑传旨。 齐璟摇摇头,环顾着被烧成废墟的太清殿开口道:“烧了太久,殿中现下一片灰黑,很难。” 齐珏知道自家大哥说难那就是真的难了,然而临行前“李淡安”秘密出宫将皇上的嘱托传达给他,务必要洗去摄政王身上的嫌疑,是以他开口道:“皇上嘱托我们在三日内务必先给他一个交代。” 齐珏清楚摄政王对皇上的重要性,即便没有这番嘱托,他也会竭尽全力帮皇上还摄政王一片清白。 “我明白。”齐璟深知皇上在弟弟心中的地位,从自家弟弟的眼神中他能清楚地读出二弟想要帮助皇上的决心。 跟着齐璟来到密道中,齐珏清退密道中的守卫,自怀中掏出太傅给的那封信开口道:“这是太傅让我转交给你的,你看看可有帮助。” 齐璟接过信,借着壁灯拆开看完,将信纸放在烛灯内看它燃尽,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说?” 齐璟思索着太傅信中所言,只怕这场火是真的同摄政王有关了,如若不然太傅怎么提醒自己去搜查另二十具尸体。 是以他将心中猜测说与齐珏听,“依太傅所言,这山中还恐还藏有二十具尸体。” 齐珏听罢,面露震惊道:“当真,可据我所知当初王爷只派了二十位精兵看守此处,那二十具尸体又是从何而来,我常年在宫中未曾听闻此地加派人手一说。” 齐璟点点头,“确实并未加派人手。” 他指着密道同齐珏解释道:“据我观察,这密道不过建成三四年,所以我推测王爷派出的那二十位精兵便是太傅信中所言的另二十具尸体。” 齐珏闻言不由陷入沉思,恰逢此时密道中一阵冷风袭来,他霎时觉得毛骨悚然,靠近齐璟扒拉着他的胳膊道:“莫不是呼延太妃使的一出移花接木。” 齐璟瞅着扒着他胳膊一本正经说出这话的弟弟,轻笑一声低声道:“只凭呼延太妃一人怕是做不到,想必是有人相助。” “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齐珏不禁问道。他晨时得了通传便快马赶至郦邑,现下已经巳时,今日就快过去一半了,满打满算,他们只剩两天半了。 “索性一时半刻找不出线索,就先找那二十位精兵的尸首,他们的遗体应当会在这附近。”齐璟推断道。 齐珏点点头,“好,那我带一队人马现在方圆一里内搜查。” “嗯,我去搜查密道出口附近。”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密道,各带了一队人马分头行动。 “绵绵,你今日想做什么?”膳罢,远兮帮着赵婆撤了膳,留了李淡安和卿绵在厅内。 卿绵在屋内来回走动着消食,听到李淡安的话停下脚步摇摇头道:“不晓得。”她是着实想不到该做些什么。 因着今日天气阴沉,卿绵便断了出府的念头,这种天气最适合窝在府中了。左右过了生辰,便等天气转好了再回长安不迟,就是几日未见爹爹娘亲,有些想他们了。 其实她非常想开口问问淡安哥哥可有给她准备生辰礼物,不过想到这几日他都在府中养伤,她便不好意思开口了。 至于李淡安,他是想着到晚上再将礼物送给绵绵。然而他想不到女儿家的心思有时着实不好猜。 “淡安哥哥,能陪我下下棋么?”卿绵歪着脑袋看向李淡安,糯糯开口道。 “好。” 得到李淡安的回答,卿绵拉着他往书房走去,她的围棋收在了书房里。方踏出厅门便与远兮撞个正着,卿绵吩咐她沏壶茶端去书房。 卿绵棋艺简直是惨不忍睹,然而棋品却极好,即便是与自家爹爹对弈也从不会悔棋,也不会让他为自己让棋。是以李淡安看着她执的白子渐渐被自己的黑子包围,忍不住划水乱下了几子。 “淡安哥哥,你不必让我,我一定会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你的包围。”卿绵认真开口道。 她并未抬头,手执白子仔细瞅着棋局找着下一步落子的点。 不过这话听在李淡安耳中,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过既然绵绵这般认真,他只得认真起来将她紧紧包围。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两人整整在棋盘边坐到了午膳时分。 收起棋子,卿绵输得意犹未尽道:“淡安哥哥,我们用过膳再来!” 李淡安委实想不明白,为何绵绵输得这般惨还要继续,搁到旁的姑娘这会子不该是掀翻棋盘,耍赖求赢么。这般想着,他忍不住开口道:“绵绵我总赢你,你不会不开心吗?” 卿绵收起最后一枚棋子,抬头睁着一双清澈的双眸看着李淡安自信道:“不会啊,我专精绘画一门就好了,旁的我不会过分追求,那样多累啊,做人啊自在便好。” 李淡安没想到绵绵竟是这样想的,心中暗道是自己犯傻了,她这天生的随性是至今未变。 “我们快去用膳吧。”卿绵拽着他催促道。下棋可太费脑子了,她早都觉得饿了。 瞧着她猴急的样子,李淡安轻笑一声,迈步跟上她往前厅去。 用过午膳,卿绵就犯了困。 “淡安哥哥,我先睡半个时辰,你也休息一会吧,等起来我就去找你。” “好,快去睡吧,瞧你这哈欠打个不停的。” 卿绵唰得一下捂住嘴,“啦有,累看错内,才一锅而已。” “是是是,是我看错了,快进去歇息吧,我等你。”李淡安轻笑道,眼底深处带了几分宠溺。 卿绵点点头,任由远兮扶着进了屋,找到自己的床铺倒头就睡。掖好盖在她身上的锦被,远兮走到桌边坐下,撑着头小憩起来。 李淡安则回房唤了玄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7章 他的礼物 “主子,玄参急信,您请过目。” 接过玄苍手中的信笺展开,李淡安眉间笼上了一抹凝重,手上用力将信纸化为粉末,他肃然开口同玄苍道:“你即刻去骊山将相府所见所闻告知齐璟。” “唉,晚上不是还要给卿小姐放烟火吗?”玄苍不知玄参信中写了何,但是今晨主子还说让他晚上找个空旷的角落给卿小姐放烟火过生辰。 “事情紧急,你若是赶不回来我自会放。” “明白。”玄苍应声道。 “可那齐璟若是问我是何人该如何作答?” “便说你是李淡安的师弟。” 玄苍点点头,运气飞身出府奔向骊山。 李淡安站在窗边,看着玄苍渐渐变成黑点的身影陷入沉思。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骨节都泛了白。 他,应当不会有事吧? 许是天凉好困觉吧,卿绵这一觉竟睡到了酉时二刻,躺在床上微微转头便瞧见远兮正站在桌边点灯。 她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开口道:“远兮,现下几时了?” 听到身后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远兮便转了身,看着她轻声回道:“回小姐的话,已酉时二刻了。” 卿绵点点头,在远兮的服侍下起身梳洗。她并未再开口问自家爹娘可到了,因为她知道,已经到了这个时辰,阿爹阿娘恐是不会来了。 她眸中隐隐带了几分担忧,若是爹爹因政事缠身没能来,一定会让娘亲和茶姨她们先来的,然而却没有一人能来,只怕是家里亦或是京中出了大事。 思及此,卿绵瞬间就没了过生辰的喜悦心情,猛地站起身提步往李淡安房中跑去,她想回长安,她害怕。 李淡安在窗边足足站了两个时辰,连脚步也未挪动半分,直到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朝他屋子跑来如蹁跹的凤蝶一般的身影方回了神,转身欲往门外走去。不曾想,因一个姿势站得太久,腿从根麻到脚,差点没稳住摔倒在地。 用了几分内力疏通筋脉,感觉腿上渐渐恢复了力气,李淡安复而迈步。 打开房门,走近向他跑来的卿绵开口道:“绵绵你慢些跑,当心脚下。” 此时天色已全暗,小灯笼里的蜡烛燃了一日也快到了尽头,烛光熹微只隐约能看清脚下的路,李淡安委实担心她这般跑会绊倒,遂加快脚下步伐走向她。 不过跑了一个院落,卿绵就有些气短了,手撑在李淡安朝她伸出的小臂上,弓着身子不停喘气。 李淡安不知绵绵竟体虚成这样,还记得幼时在他们两家来回跑绵绵都不觉得累,倒是自己常常追在她身后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透过微弱的光看到她异常绯红的脸颊,李淡安心不由得揪起,想是那场病留下的隐疾了,他暗自着急却不知该如何做,从丹田处调上一丝内力通过腕臂传到卿绵体内。 远兮清楚自家小姐的体质,拿起常备的蜂蜜水跟在她身后跑过来,站到卿绵身旁道:“小姐,用些蜂蜜水缓缓吧。” 听到远兮的声音,卿绵松开一只手接过水囊,灌下一口蜂蜜水,如琼浆玉液般的蜂蜜水滑过干涸的嗓子,让她得到几分缓解。 用指腹擦干净卿绵唇角的水渍,李淡安轻声开口道:“绵绵,好点了吗?” 只见她点点头,娇糯的嗓音有些微哑道:“好多了。” 将水囊递回给远兮,卿绵站直了身子略带羞怯道:“让淡安哥哥见笑了,许久不锻炼,都不经跑了。” 闻言,李淡安只觉得揪起的心带了几分钝痛,傻丫头怎么能这般懂事,他知卿绵是不想他担心,不想他因此自责。紧密双眸咬牙压下鼻尖的酸涩,李淡安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没关系,淡安哥哥以后教绵绵强身健体的法子。” “好。” “对了,绵绵,你这般急匆匆跑来可是有何事要说?” “淡安哥哥,爹娘他们这个时辰还未到只怕是来不了了,我怕他们在京中出事,想回长安。”对李淡安,卿绵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以即使许久未见,她也会在需要帮助的一瞬间里走向他。 李淡安不知卿绵竟会因卿叔叔和暖姨的未到而得出几分猜测,不过此时长安城已封,即便是回去他们也会被挡在城门外,况且他也想绵绵在夜间奔波,不愿看她带上一丝忧愁的娇颜。 是以,他低头直视着卿绵开口道:“绵绵,你莫担心,我得到消息卿叔叔和暖姨一切都好,只是长安城不知为何有一夜间竟有数位大臣家中失窃,所以皇上下旨封了城,不将那盗贼缉拿归案不开城门。” 闻言,卿绵惊讶地张开口,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不过长安有金吾卫巡检,向来守卫森严,怎得会莫名生出个盗贼。” 她轻哼了一声,噘着嘴吧道:“渊哥哥可要早点派人抓到他,都是因为他害得阿爹阿娘都不能出城陪我过生辰,我也回不了家,现下也不知要在郦邑待几日。” 李淡安轻笑一声,哄她道:“最多也就两三日吧,等我得了解禁的消息,咱们便启程回长安可好。” “好吧,都听淡安哥哥的。” 送完消息回到府中,蹲在屋顶上的玄苍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说瞎话也不慌神,暗中咂舌这太傅小姐这么好哄骗么。 而远兮,看着这般听淡安少爷话的小姐心中生出几分担忧。虽说幼时与淡安少爷相处过几年,可人都是会变的,小姐何淡安少爷有八年未见,她们亦然,是以远兮以为李淡安这么多年一定会变。 然而若是她将心中猜疑告诉小姐,只怕小姐会无条件地信任他,毕竟婉夫人于小姐有救命之恩。 暗叹一口气,远兮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为了不让卿绵再纠结于长安之事,李淡安余光扫到屋顶上的玄苍道:“绵绵,其实我有为你准备生辰礼物。” “真的吗?” “嗯,你闭上眼睛稍等片刻,我去房中给你取来。” 卿绵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跃,李淡安话音将落她便听话地闭起了双眸。 见状,李淡安无声轻笑,招手示意远兮走近,让她陪着卿绵,而他则使了个眼色让玄苍进屋。 “消息送到了。”说话间,李淡安从桌上抱起了装着礼物的那只木盒。 “送到了。” “他什么反应?” 玄苍仔细回想了一番道,“没反应。” 李淡安了然,齐璟何许人也,只怕有反应玄苍也看不出来。 “好了,你去准备准备等我指令放烟花吧。”李淡安已走到门口,捧着木盒一只脚已跨出门槛。 “好嘞。”终于到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踩着一地昏黄的光影,一步步走向乖巧地站在那儿的少女,李淡安唇角的笑一刻也不曾淡去。 在卿绵跟前站定,他轻声呼唤道:“绵绵。” “嗯?” “可以睁开眼睛了。” 睁开双眼的那一瞬,一朵绚烂的烟花在李淡安身后绽放,化为五色霞光照亮阴云密布的苍穹。 “哇!”卿绵双手抱拳惊叹道。 李淡安微微低头,便看到她晶亮的桃花眼里倒映着烟花的光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坠落凡尘的精灵。 在烟花绽放的声响中,他微微俯身启唇在卿绵耳边低声道:“绵绵,许个愿吧。” 卿绵看着空中一闪而逝的烟花,眸中尽是不舍道:“我可以看着它们许愿吗?” “你开心就好。” 卿绵点点头,双手合十对着铺满天幕的烟花暗暗许愿道:苍天在上,卿绵在此诚挚许愿,一愿我爱的人能幸福长久,二愿爹爹娘亲能伴我永久,三愿淡安哥哥此生平安无忧。” 李淡安注视着卿绵,看她樱唇轻启默默无声向天许愿,读懂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一股柔情在他的凤眸中弥漫开来。 一愿卿卿此生无忧,二愿卿卿梦想成真,三愿此生与卿长相伴。 藕色长衫白玉冠,唇角含笑眼尾上翘满目柔情,在绮丽而温暖的烟火照耀下,比平日添了许多温柔。 十四朵烟花,十四个定格的瞬间,烟花虽逝人仍在。 “绵绵,生辰快乐。”看着她放下手许完愿,李淡安适时开口祝福她,将手中捧地木盒递给她。 “谢谢淡安哥哥。”接过李淡安手中的木盒,卿绵好奇道:“淡安哥哥,里面装的什么呀?” 却见他难得一见神秘兮兮道:“你回屋就知道了。” “好吧。” 小姑娘此时充满好奇,为了揭开木盒中的秘密,她一个狠心将李淡安丢在院中,拉着远兮抱着木盒回到自己房中。 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李淡安唇角带笑,一双凤眸却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此时,骊山山顶,正听指挥埋头苦挖的众侍卫听到天空中的声响,皆抬头向天上看去,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那一朵朵巨大而绚烂的一闪而过的烟花,想着心间的那个人。 齐珏看着烟花升空的那个方向,开口自言自语道:“哪个大户人家这会子放烟花,也不怕一场雨下来给它浇灭了。” 离他最近的侍卫开口道:“齐大人,这可是太傅府里的人放的,据说那太傅家的千金向来追求什么艺什么风。原谅他一个大老粗委实记不住文人的用词。 “艺术追求。”齐珏应声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指不定就是太傅府上的千金让她的下人放的呢。”侍卫朗声笑道。 “太傅千金......”齐珏喃喃道。 须臾间,他仿佛顿悟似的猛一拍大腿道:“我滴乖乖,居然把这茬忘了!!”他这会才想起来今日是卿绵的生日,眼瞅着再过两个时辰就过了日子了,他当即吩咐侍卫队长带领一众侍卫继续搜查,他则跑去找齐璟告假了。 却不想,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酝酿了一整日的雨瓢泼而下,将山上众人浇了个通透。 那厢,齐璟带了一队人马在密道口附近搜查了半日也未见一点线索,这倾盆的雨下下来不能影响他们分毫,士兵们手下的铁锹还在不停往下挖着。 齐璟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先前山下人家放的烟花,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哪家又在庆贺喜事了。 陈都尉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少卿,您这也不说让大家挖什么,挖了半日头发丝都没见一根,现在还要让大家顶着这么大的雨挖下去吗?” 毕竟不是自己手下兵,且这大半日确实未见半分线索,是以齐璟道:“大家先回密道中避雨,等雨停了再继续。” 有了齐璟的这句话,众士兵扛起铁锹就往密道跑去,燃起火把架在烛台上取暖,外面可太他娘的冷了。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人放声惊呼,之后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大家顿时紧张起来,齐璟一面稳定大家的情绪一面提步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何事如此惊呼?”齐璟走到他们身后问道。 前面围着的士兵分散到两旁,给他让开一条道,手指着地面上露出的黑洞道:“齐少卿,您看。” 齐璟走上前,要来一只火把,蹲下身借着火光查看洞中的情形。 “你们是如何发现这地洞的额?”齐璟一面观察,一面问他们。 “回齐少卿的话,我方才放置火把的时候,一直插不进去,我便将火把重重按向烛台,谁知火把依然没插进去倒是出了一个洞。”一旁的士兵回话道。 齐璟点点头,心中了然,他定是触动了这里设置的机关,也得亏了这位士兵的无意之举了,不然他都不晓得何时才能发现这机关。 “来人,取一截麻绳来,我要下去看看。”齐璟朝身后的士兵吩咐道。 其中一人得了令,健步如飞跑出密道去大殿取了从山下带来的道具,恰巧碰到了来找齐璟的齐珏。 “少卿那里有何发现?”齐珏叫住他问道。 “回大人的话,在密道中发现一处地洞。” 齐珏心知这下恐怕是走不了了,跟着那士兵来到齐璟这儿,看情形自家大哥是要亲自下去查看,这种时候他就更不能离开了。 是以齐珏暗自同卿绵说了声抱歉,想着等改日为她补上这个生辰,请她到津轩阁点贵的吃,给她买最好的狼毫。 “大哥,我跟你一起。”齐珏接过齐璟手中的火把,看着自顾系着绳索的他开口道。 齐璟拉了拉绳索确定没问题后,抬头看着齐珏,看到他眼中的认真,收住几欲脱口而出的话,点点头道:“跟在我身后,注意安全。” 得到自家大哥的同意,齐珏将火把递给一旁的士兵,二话不说拿过另一根绳索系好,紧紧跟自家大哥身后下去,虽说顶上有火把照着,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一声,妈妈呀,里面好黑,不仅黑它还瘆得慌。 陈都尉和另五名士兵也跟在两人身后下了地洞。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8章 得见天光 李淡安送给卿绵的礼物,除却那盏莲花灯,还有九件令卿绵意想不到的东西。 将散发着微弱萤光的莲花灯搁在桌上,卿绵屏住呼吸取出木盒底部的银透雕花长盒,放在桌上的小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生怕一不小心将它摔到地上。 “远兮,你说盒子里装的会是什么?”卿绵盯着银盒同远兮说话。 远兮看着并不小的精致银盒猜测道:“约莫是一些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的吧。” 说话间,卿绵打开了银盒侧面正中央的锁扣,只听“啪嗒”一声,盒盖缓缓弹开。映入眼帘的是九枚质地不一,色彩各异的雕花腰佩,打眼看过去,每一枚腰佩上的花形都恰似一个“绵”字。 卿绵呆楞在那里,愣了许久才伸手取出最左侧的一枚木色腰佩,卿绵看到压在腰佩下的一张纸条。她拿起那张纸条,看到一行潇洒清秀的正楷小字“绵绵六岁生辰快乐,于栖梧山庄。不怕绵绵笑话,哥哥雕坏了大半个桐木才雕出这枚自认完好的。” 指尖微微颤抖放下这张纸条,她将第二枚鎏金腰佩拿起,抽出压在下面的纸条,“绵绵七岁生辰快乐,于潼关。听闻潼关盛产金矿,便淘了一块送给绵绵。” 吐蕃的和田玉,滇国的翡翠,南洋的珍珠…… 这些腰佩不仅是李淡安送给卿绵的生辰礼物,也带着他这些年的足迹。走至天涯海角,也不忘为她备一份礼物。 有些东西也只有李淡安自己才知道。起初是新意,后来是习以为常,再之后恐怕就是执念了。 手执纸条,轻抚过银盒中的腰佩,卿绵能看得出来所有的腰佩都是被淡安哥哥精心保管着的,历久弥新,让今日的她与它们见面。 她不知道,若是自己一直没能记起淡安哥哥,她是不是就会错过他走过的这些路。 远兮站在卿绵身后,自然也看到了自家小姐手中的字条,不由暗叹淡安少爷竟是这般有心。 倏尔,她瞧见纸条上的笔墨被一滴水珠打湿,墨渍晕染开来,远兮微微挪动脚步,移到卿绵右侧,便看到自家小姐眼睫上摇摇欲坠的泪珠,默不作声抽出锦帕递给她。 接过远兮手中的锦帕,卿绵将它覆在眼睛上,双手隔着帕子重重捂住双眼,任泪水打湿锦帕,一室无声,唯有转动的莲花灯斑驳的光影透过她的指缝洒下一道微弱的光。 卿绵鼻尖酸涩不已,心间也涨得难受,手指都变得麻木起来。她真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淡安哥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年年岁岁为她刻下这些腰佩。在她忘记他的时候,他还在挂念着自己。 “我以后要一定加倍对淡安哥哥好,连同婉姨的那份。”卿绵沙哑着嗓音把自己捂在帕子后闷声道。 “淡安哥哥今年十七岁生辰我要送他世上最好的礼物。” “远兮,你把京中贵女的名单给我列一份。”卿绵扯下帕子,泛红的桃花眼直望着远兮,眼里充满坚定。 “啊?小姐要这个作何?” “再过两年淡安哥哥就到弱冠了,该是到了成家的时候了,我要提前准备,给他挑一个品貌上佳的女子做夫人。”卿绵万般正经道。 远兮也不知道自家小姐的思绪怎的一下子就跳到了这处。且不说淡安少爷这娶妻之事自家小姐铁定是插不上手,再者就那些京中贵女一个个眼高于顶的样子,只怕是瞧不上无官无爵的淡安少爷的。 是以远兮委婉道:“可是小姐,淡安少爷这身份……只怕京中那些贵女是瞧不上的吧?” 卿绵也知那些贵女的心思,是以她思索片刻道:“没关系,你先将名单列出来,等日后回到长安,我便让爹爹收了淡安哥哥做义子,再给他谋个一官半职的。”想是爹爹也不会拒绝的。 “呃,奴婢明白。” 此时,站在门外的李淡安面如黑炭,绵绵她不会是真的想让自己当他义兄吧,他心里才刚生出的一丝苗头的小心思吧唧一下就蔫了,也没了心思问她要不要用些夜宵。 蹲在房顶上听了半会的玄苍忍不住跳下来,毫无眼色站在他身旁开口道:“主子,这卿小姐也太好玩了吧,自己还没及笄就先考虑起您的终身大事了。” 啧啧啧,又是贵女又是义子的,主子真有福了。 闻言,李淡安脸色愈发暗沉了,凤眸里都能溢出墨汁,侧首睨着玄苍道:“舅舅前几日来信说关外有任务,既然你这么闲就去关外跑一趟吧。” 玄苍当即哭丧了脸,同李淡安低声哀嚎道:“主子,我错了,让其他人去成吗?”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才不要去,连口肉都吃不上。 李淡安冷哼一声转身道:“不行。” “那成吧。”玄苍蔫不拉几跟在他身后嘟囔道。 温翰确实来信说关外有任务,原本李淡安是要亲自去的,但因骊山这事出突然他身上又有伤便拖延了几日,现下便顺手派玄苍去了。 却说齐璟和齐珏下到地洞后,便看到累累白骨整齐地绕着一丈见方的地洞围成圈,看起来诡异又让人毛骨悚然。 相继下来的士兵们,先前并未上过战场,是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般多的尸骨,两股战战合抱压惊。 战士身死魂难安。齐璟默默在心中细数着这些尸骨,不多不少,恰好二十具。垂首为他们祷告后,齐璟吩咐上面守着的士兵取了担架来将他们一个一个抬出去。 因为封山魍杀不能接近太清,想他们一半日也查不出个什么,他索性回到土地庙睡觉去了。 尸骨是找到了,他也知晓裴相与突厥有来往,只是却没有证据证实这一切。 再次思及太傅信中所言,他决定让齐珏留在骊山看好这二十位士兵的尸骨,他则准备亲自回京一趟找太傅问清楚一些事情。 太傅府中,被挡回府一整日无所事事的云暖,拉着清茶她们将包裹里的小玩意重新取了出来挂在了府中各处。 卿沐将从宫中回来,看到坐在院中兀自发呆的云暖,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轻声道:“阿暖,天色已晚,怎的还坐在院中?” 感受到肩头的温暖,云暖扭头看着他喃喃道:“夫君,绵绵的生辰就要过了……” 卿沐知自家娘子是因不能陪女儿过生辰感到难过,是以他坐在她身旁安慰道:“阿暖莫要难过,女儿也不是一去不回了,等过几日长安事了,安儿一定会带她赶回来的。” “错过了绵绵今岁的生辰,我们便攒到明年,给绵绵过一个长安贵女都不曾过过的生辰,可好?” 不能陪女儿过生辰,卿沐也甚是难过。嘴上说着明年给女儿过一个最好的生辰,可他心里明的跟镜似的,他就是不想宝贝闺女这么快长大,待到明年及笄,也不知道能在家中再待多久了。想想他就觉得鼻头泛酸,低头蹭着云暖的肩膀,眼睛挨到她肩膀的那处,有一股温热之意。 拍拍他的肩膀,云暖反倒安慰起卿沐了,“你这都多大人的人了,还……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可不得笑话你,等绵绵回来了我可要好好给她讲讲。” “阿暖,若是日后绵绵真嫁人了,我们可怎么办啊?”卿沐闷声问道。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他越想越觉得舍不得,让他看着绵绵嫁人,就如同挖出他的心肝一般的痛。 云暖闻言,歪着头蹭着他轻声道:“能怎么办,真等到那一天再说吧。这次殿试成绩出了,你便同皇上说说,换个轻松点的事做,多留点时间陪陪绵绵。” 卿沐点点头低声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摄政王这事过去我就去跟皇上提这事,也该提拔一些知书明理的年轻人了。” 两人在院中待了片刻,卿沐便哄着云暖进屋去歇息。将洗漱完,准备更衣就寝,就听卿风通报齐璟求见。闻言,卿沐穿上外袍同云暖说了声让她早些歇息,便带着卿风往书房去了。 同卿沐道明自己的来意,齐璟沉声道:“太傅大人,现下就缺裴相与呼延太妃往来的证据了。” 卿沐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少卿跑这一趟,至于证据还请少卿仔细搜查太清殿,裴相这里就交给我吧。” 齐璟起身同卿沐拱手作揖道:“多谢太傅大人。” “既如此,那下官就不多留了,还得赶回郦邑验证那些精兵的尸骨。”他开口请辞道。 “好,少卿路上当心。” 事关重要,卿沐的也不多留他,送齐璟到府门外看他离开后,吩咐卿风:“准备准备,我要秘密入宫。” “属下明白。” 卿沐连夜进宫将齐璟传达给他的消息原封不动告知李渊。 “皇上,裴□□猾,做事向来万般小心,只怕齐少卿一两日难以找齐证据。” 卿沐所言,李渊心中自是赞同,只是他已下旨命齐璟三日内断案,且过了三日同长安城中的百姓甚至大佑的百姓就不好交代了。 是以他下决心道:“既如此,便只能兵行险招了。” “皇上的意思是......”卿沐约莫猜到他的想法。 “找不到证据,便制造证据。”这种做法好比下赌注,若是能赢便能熄了京中对皇叔那些不好的留言,若是裴陆荣胆敢再暗中勾结突厥贼子扰乱朝政,就莫怪他不念往日君臣情面了。 “现下也只能这样了,太清殿有齐少卿主持大局,放置三两信件轻而易举。可裴相那里恐怕就难了,若要不被他察觉,得赶紧从栖梧山庄调派人手了。”要在裴相府中来去自如不被察觉,宫中好似还没有这般能手,是以卿沐想到了温瀚。 “不必折腾,朕已经想好了,就让‘淡安’去吧。”他招招手让玄参走上前。 卿沐瞅了玄参一眼,再看看对他充满信任的皇上,觉得心虚不已,默默不语。 李渊只当太傅是默认了。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齐璟与齐珏带着那二十位精兵的尸骨赶在第二日傍晚进了京。两人顾不得收拾自己,连上进宫面见李渊,将个中细节尽数告知李渊。 第三日清晨,宣政殿,文武百官面前。齐璟手握证据,打中裴陆荣七寸,将众人的目光从太清殿失火一案转移到当朝左相勾结外敌意欲扰乱本朝朝纲上来。 事关国家大事,且有往来信件在手,还有那些已逝精兵的家人鸣冤喊屈鼓声震震,任裴陆荣有百口也再难辨。一夕之间,位高权重咄咄逼人的左相成了人人见而唾之的卖国贼。 那些死去士兵的尸骨也得以安葬,魂归故里。 从玄参那得到长安解禁的消息,李淡安询问了卿绵的意见,得到她的回复后,三人收拾好行李告别赵伯夫妇启程返回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9章 又生事端 半月后,将恢复平静的朝堂又掀起大波。呼延灼兵临玉门关外叫嚣着让大佑交出他妹妹的遗体,如若三日内他见不到呼延沛,就莫怪他不看已故元帝脸面踏破这玉门关了。 朝堂上,众位臣子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无人敢站出来揽下护送呼延沛遗体的差事。 李渊坐在龙椅上,揉了揉太阳穴怒声道:“都跟朕闭嘴。” 大殿中说得起劲的诸位大臣瞬间齐刷刷跪在地上,腿肚子颤颤巍巍,满堂雅雀无声。 举起镇国大将军八百里加急送到他手上的折子,李渊压下心中的怒火厉声道:“我大佑的关口已岌岌可危,你们却还在此畏畏缩缩,拿着百姓供养你们的俸禄却不作为,你们都给朕扪心自问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配得上自己的官职吗?不要以为玉门关远在长安千里之外你们便能高枕无忧了,朕告诉你们,即便远在边塞,也要时刻心系他们。” 他喘了一口气,平复了呼吸冷声反问道:“还是众爱卿以为,护送呼延太妃遗体之事,要朕亲自去?” “皇上万万不可。”底下跪着的诸位大臣齐声高呼道。 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那大佑可不就完了。 “不可?不可那你们倒是给朕站出来一个啊。” 跪在下方的一众大臣惶惶不安,这可真不是好差事啊。那呼延灼可是个不讲理的,若是触了他的霉头,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了。更何况那呼延灼只给了三日时间,就算一刻不停歇三日最多从长安赶到天水啊。 卿沐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诸位大臣,摇摇头欲起身接下这份差事,然而就在他即将起身的一瞬间,一句慷锵有力的话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皇上,臣愿领旨出关。” “皇叔!” “臣在,皇上,请准许臣护送呼延太妃遗体出关。”原本应在府中休养的李祐走进宣政殿,撩起衣袍跪在了大殿最前方,叩首请旨。 李渊见状,几步跨下龙阶扶起李祐,与他相对而立低声道:“皇叔,不可。” “渊儿,事情本就因我而起,理当由我亲自去结束。”李祐低声回道。 他能理解这些大臣,不是上有老就是下有小,要么就是将将新婚的青年才俊。何况事情本就因自己而起,送她最后一程,愿她下辈子能找到对的人。 李渊深知自家皇叔做的决定,是轻易不会动摇的。但是思及皇叔曾在长安之乱中重伤过呼延灼过,他不由担心若是皇叔此去恐怕会遭到呼延灼的报复。 李祐明白李渊的顾虑,轻拍他的手低声道:“渊儿放心,皇叔不会有事的。” 看到李祐眼中坚定与责任,李渊叹一口气点点头,回到龙座上宣旨【由摄政王李祐护送呼延太妃遗体出关,即日启程。】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淡安近些日子一直在府中休养。那日和卿绵从郦邑回来后不久,便被暖姨瞧出来不对劲,从远兮那得知绵绵遇险自己受伤后,又将他们二人拉去训诫了一番,再三叮嘱以后有事必须告诉她。之后自己便被暖姨严加看管起来,外敷内用休养了半个月,伤口终于是全好了。 今日,趁着暖姨和绵绵去慈恩寺上香的功夫,李淡安拿出睡了半月的雪名在院中练剑。 却不想,在卿沐回府后就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其实,在府中休养的这小半月,李祐也来过几次,都是在李淡安睡着的时候悄悄进屋看望他。 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他第三次来的时候,李淡安就渐渐察觉到了,是以后面几日休息时他都佯装睡着了。他以为那个人会在自己睡着时说些什么,不曾想他坐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总是会在自己醒的前一刻悄声离开。 思及此,他垂眸敛去眼中的担忧,抿唇开口问道:“那他今日便走了吗?” “嗯。”卿沐点点头,继而道:“午时已经出发了,现下应当快到咸阳了。” “我知道了,谢谢卿叔叔。” “你……”卿沐原本想问他为何还不同李祐相认,看好友每次都借着安儿休息的时刻看望他,卿沐看着都觉得难受,他能体会到一个父亲深爱自己孩子的心。然而想了想又收声了,安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就不瞎掺和了,他们父子的心结还得他们自己解。 李淡安等了半会不见卿沐说话,开口问道:“怎么了,卿叔叔?” “没事了。” “那安儿就先告退了。” “好。” “对了安儿,我听卿风说你方才在练剑,伤口恢复的如何了?” “劳烦卿叔叔挂心了,已经大好了,再过几日结的痂应当就全脱落了。” 卿沐点点头道:“那便好。” 李祐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临走前还千叮万嘱让他照顾好安儿,当了爹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关上门出了卿沐的书房,李淡安脚步变得沉重起来,思绪也不知飘向了何方。 李祐将呼延沛的遗体送到关外时已是第七日了。 呼延灼还记得当年的一刀之仇,这次李祐亲自送上门来,他自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时机。 玉门关外,一片荒凉。 李祐只带了三千精兵,放眼望去,与他不过十丈之隔的呼延灼估摸着带了有两万铁骑。 “呦,好久不见啊,摄政王。”呼延灼声音粗狂,回荡在两军之间。 “本王奉旨送回呼延太妃遗体,既然单于来接了,本王就算完成任务了。”说罢,他吩咐随从将载着呼延沛棺椁的马车交给呼延灼。 接到呼延沛的棺椁,推开棺盖,看到里面躺着的面目全非的乌黑尸骨,呼延灼恨意冲天,吩咐一队亲兵将呼延沛的遗体运回突厥。 呼延灼拔刀转身,气势冲天怒吼道:“突厥铁骑听令,活捉李祐踏平大佑!” “活捉李祐,踏平大佑。” “活捉李祐,踏平大佑。” …… 听到这响彻天际的呼喊声,站在玉门关城墙上的镇国大将军暗道不好,当即朝下方喊道:“王爷,快撤。” 呼延灼本就是冲着李祐来的,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会错过,两万铁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迅速变换阵形将李祐所带的三千精兵围困其中。 李祐知今日是走不了了,提气朝城墙上的镇国大将军吩咐道:“赵将军,关城门!” “可是,王爷您……”赵孟不能眼睁睁看着李祐落入呼延灼手中,可没有虎符他是万不能带兵贸然冲出关外。 “赵孟,这是命令。”李祐朗声决然道:“玉门关五万百姓你忘了吗?” 赵孟当然明白自己的责任,守卫大佑关卡,守护城内百姓。是以他望着被困突厥军阵中的李祐咬牙放声道:“关城门。” 撑着城墙的双手不自觉的用力,在青砖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半月前一封八百里加急,今日又是一封八百里加急。传到京中时,李渊且当即气血攻心,晕厥过去。 太医皆束手无策,卿沐见状连夜带了云寒夫妇进宫为李渊诊治。 一众大臣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成一团候在宣政殿中。 紫宸殿,李渊寝殿。 三十六道银针入穴,李渊幽幽转醒,此时的他看起来竟分外脆弱,唇瓣惨白,缥缈的眼神望着卿沐喃喃道:“太傅,朕该怎么办?” 因着他这一倒,卿沐也慌了神,是以现下也未想到该如何。 “启禀皇上,容臣再想想。” 摄政王必须得救,这一仗也必须得打,然而现下能肩扛重任上战场的武将寥寥无几。 “启禀皇上,殿外有位自称温瀚的男子持令牌求见。”来福容禀道。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人,不过瞧着这位叫温瀚的大人手持的令牌像是已故太上皇赐予的。 “宣。”李渊这一个字说得有气无力。 “皇上既已转醒,民妇就先行告退了。”幽昙一一拔下三十六根银针交给云寒,看着他收拾好药匣向李渊请辞。 “好。多谢您了。”李渊郑重地同她道谢。 这可是阿幽的娘亲,能够屈尊为自己诊治,李渊自觉荣幸之至,是以一定要在幽昙跟前留下个好印象,若是有可能的话,他日后…… 诚然,就他这种体质,幽昙只把他当个病患看待,旁的怕是想都不用想了。 “这是民妇应该做的。” 幽昙不再多言,同卿沐打过招呼后拉着自己夫君离开。 片刻后,得到通传的温瀚进了殿。 “臣温瀚,叩见圣上。” “温小将军快快请起。” 看到自家主子虚抬手的手势,来福上前扶起了温瀚。 站起身的温瀚微微颔首同一旁的卿沐打了招呼。 “温小将军此番入宫可是有何事?”李渊心中疑惑,身为栖梧山庄庄主,若无要是向来是不会出山的。 温瀚闻言,回答道:“启禀皇上,臣今日入宫是听闻摄政王被困关外,突厥扬言要破我大佑玉门关。” “确实如此,朕和太傅正为此发愁。朝中竟无一人可用,不知温小将军可有何建议?” 温瀚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皇上,若国家需要,臣愿领兵出战,援助摄政王,击退突厥贼寇。” 李渊倍感欣慰,若是朝中能多几个像温小将军这样的人他便不用再为政事发愁了。 “太傅以为如何?”李渊并未立刻给他答复,反而征求着卿沐的意见。 “温将军骁勇善战,文韬武略,往年也曾跟随已故的温老将军征战沙场,深谙用兵之道,臣以为温将军是为带兵出战的不二人选。” 李渊点点头,太傅所言便是他心中所想,时间紧迫,他当即下旨任温瀚为车骑将军,执虎符调兵十万前往玉门关支援。 说罢,他吩咐来福自暗阁中取出虎符交给温瀚。 “温将军,朕和太傅等您凯旋。”李渊看向温瀚的眼神里充满信任。 “臣定不辱命。”温瀚的回答掷地有声。 “好了,你们退下吧。”李渊连摆手的力气都没了,轻声吩咐他们退下后便沉沉昏睡过去。 “臣等告退,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温瀚和卿沐叩拜告退,临出殿门前,卿沐回头吩咐来福好生照顾好皇上,若是有个异常立刻派人通知他。 来福点头应到。 两人并未再去宣政殿,而是一道并肩出了宫。 来福则到宣政殿传达了皇上的旨意,言明皇上已经无碍,让他们各自回府去。接到旨意的诸位大臣此刻心头都松了一口气,皇上龙体无碍便好。 至于任温瀚为车骑将军的圣意,已无人去反驳,毕竟在场的没有哪个敢说自己行军打仗胜得过温瀚的。毕竟温瀚的父亲温老将军可是跟着已故太上皇打下大佑江山的神话般的常胜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0章 再次分别 齐府,齐璟书房。 “不行,你这般做爹绝不会答应的。况且你有没有想过,刀剑无眼,若是你在战场上出个意外你母亲该怎么办?爹爹该怎么办?” 齐珏从未见自家大哥这般严厉过,他不过就是想跟着温江军一起上战场,保家卫国一直都是他心中的向往。 “战场不是儿戏,岂容你胡闹!”齐璟也是气极,自家这弟弟一直待在京中,又何曾见到过战场上的生死存亡。 “大哥,弟弟从小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求大哥让我去吧。”齐珏扑通一声跪在齐璟面前,茶色的眸子里满是倔强,就这般望着齐璟道:“如若不能真刀实枪上战场走一遭,我这武状元考来也是个无用。” 是了,案件结束的第三日,皇上便召集今年文武会试前二十于宣政殿,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钦点了文武殿试前三甲,而齐珏通过重重考核,一举拿下了今岁的武状元,着实引起一番轰动,可是令京中那些少年郎好生艳羡。 “为何不去同爹说?”齐璟已经动摇,可若他这般任齐珏随军出征,只怕爹知道了又要独自悲伤了。 儿子都溜到关外了,自己这当爹的才知道。 齐珏嘟囔道:“若是让爹知道了,肯定不允我去。” “你既然知道,还来求我。” “大哥,你就帮帮我吧,我知道你有法子让爹同意我去。”齐珏起身摇着自家大哥衣袖撒娇道,宛如府里管家老齐养的大黄狗,若是身后再有个尾巴就更像了。 齐璟无奈摇摇头,“我会同父亲去说,不过你之后还是要亲自去见见父亲。” “成,温将军今夜就要出发了,大哥你赶快去找爹吧,我等你好消息啊!” 卿府后院,李淡安紧紧攥着舅舅给他传来的字条,负手站在湖边,盯着水中明月面如冰霜。 “淡安哥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卿绵到他院中没见到人,问了下人才得知他来了后。 一身玄衣融于夜色中,她却仍是一眼就看到了。虽说她甚是喜欢穿着藕色长衫的淡安哥哥,不过他也就穿了那一日,第二日就换回了玄色长袍,她想,淡安哥哥应是忠爱玄色吧。 不过,淡安哥哥容貌俊美,穿什么都让她觉得赏心悦目就是了。 闻言,李淡安收起那张纸条,转身看向走近他的姑娘,收起一身冷意,眼角上扬启唇道:“绵绵回来了。” “嗯,刚从娘亲院子出来。” 自郦邑回来后,卿绵便照常去书画院,前几日皇上点了十几位进士,让他们去翰林各院学习六艺,这两日便轮到书画院了,卿绵被委以重任,开始当起先生教学生了。 是以这几日回府差不多都戌时四刻了。 莲步轻移走到李淡安身侧,看着月夜中泛着波光的一池湖水,想起远兮给她的那份名单,卿绵开口道:“淡安哥哥,你……” “嗯?” “你有心仪的姑娘吗?” 李淡安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小丫头倒映在湖面上的倩影,静默了片刻,沉声道:“有。” “啊?”卿绵一惊,扭头看向他,裙摆因转动微微散开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莲,发髻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李淡安如墨般的眸子望进卿绵眼底,看到她眼中的讶异一字一句道:“我有心仪的姑娘。” 话音将落,就见卿绵低下头,小脚不停地低着踢着岸边铺着的鹅卵石。 真的太尴尬了,淡安哥哥都有心仪的姑娘了,那都用不着自己操心了,不过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同人家姑娘道明心意,若是不早些说明白,姑娘许了别的人家可如何是好。 是以,她开口问道:“不知淡安哥哥心仪哪家的姑娘,可有同她说,那位姑娘可也中意你?” 问完卿绵就后悔了,淡安哥哥来长安不过半年,就算有心仪的姑娘那也肯定不是长安城里的,说出来她也不认识,能怎么帮他。 不待李淡安回答,她立即开口道:“淡安哥哥你不必理会我的话,这一到晚上我的脑子就不清楚了,你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李淡安微张的唇紧紧抿起,压下几欲脱口而出的话,【我心悦于你,不知绵绵对我可有男女之情。】 轻笑一声,他低头轻声道:“没关系,绵绵累了就快去歇息吧,明日不是一早还要去宫中吗。” “是呢。”卿绵颓懒地开口,教这些进士可比当初她自己学画累多了。 “那我先回房歇息了,淡安哥哥你也早些睡吧。” “这就回去了,顺路送你到院中吧。”见卿绵要离开,李淡安也不欲再留,转身接过远兮手中的长柄灯笼与卿绵一道并肩往回走。 后院到绵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却足足走了半刻钟。 来到绵园门口,其修从里面向门口跑来,边跑边说:“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汤水都快凉了呢。” “咳咳。”远兮轻咳一声。 其修跑到门口才看到被院墙挡住的李淡安,吐了吐舌头低头道:“奴婢见过淡安少爷。” 李淡安点点头,将灯笼交给远兮,同卿绵道:“绵绵,你进去吧。” 却见她拿过灯笼重新递给李淡安道“淡安哥哥,到你院中还有些距离,灯笼还是你拿着照路吧。” 李淡安瞧着他若是不接这灯笼,只怕绵绵要跟他耗在门口了,是以他接过卿绵手中的灯笼深深望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院中,他发现卿沐正坐在院中等他。 “卿叔叔。” “想必你都知道了吧。”卿沐开门见道。 “嗯,知道了。” “你……”卿沐真想开口问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他不想安儿日后留下遗憾。 李淡安将灯笼放在石桌上,坐在卿沐对面开口道:“卿叔叔,我决定了,这次跟着舅舅一起出关。” “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王爷若是知道,绝不会同意他上战场的,毕竟他自己经历过的事不想再让他的孩子再经历一次,战场上多少将士最终是马革裹尸还啊。 李淡安目光坚定摇摇头,“不了。” “温将军恐怕已经启程了。” “无妨,我快马追上便是。” “万事小心,这次若是见到王爷,好好跟他处处吧。” “我会的。”这次听闻摄政王被围困的消息,他心里竟生出跟娘亲当日离去一般的抽痛,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对了,卿叔叔,这封信烦请您交给绵绵。” 说罢,李淡安自怀中取出今晨便写好的那封信交给卿沐。至于为何不在方才亲手交给卿绵,他只怕抵不住绵绵的追问坦白他要上战场之事,到时绵绵恐又会难过了。 他不想绵绵再因自己影响了身体,有了这封信,也不算不告而别了罢。 却见卿沐推回他的信,“你自己去同绵绵说,不用担心她会承受不住,绵绵已经长大了,你同她讲道理她会明白的。” 闻言,李淡安算了算时辰,他这会去也许她还未就寝,再迟一些就得过了今夜了,而他等不了一夜了。 “好。” 卿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交代了他一番,让他千万保重身体便转身离开。而李淡安则提步返回绵园。 卿绵将洗漱完毕,听到其修说李淡安这会正在院中等她,她心中蓦地不安起来,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吩咐其修将他请到外厅,卿绵披了件外衣出去见他。 “淡安哥哥此时来可是有事?” “绵绵,我……”李淡安捏着信不知如何开口,看到绵绵对他充满信任的眼神他就觉得心虚。 卿绵读懂了他眉间的为难,樱唇轻启软糯道:“淡安哥哥有什么事直说吧。” 将信递给卿绵,李淡安再三思索后开口道出实情,包括他和李祐的关系。既然决定要说出来,他便会毫无保留的尽数告知与她。 卿绵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说完这些,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我知道了。” 李淡安竟捕捉不到她一丝情绪,心中不安起来。 “绵绵,对不起,之前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他屈膝蹲在卿绵面前,仰头看着她开口解释道,“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他……爹的关系,便没告诉你。” 卿绵垂眸点点头,“我明白的。”却并不看他。 李淡安听出她声音里略带哽咽,焦急道:“绵绵你看着我,你若是生气了便打我骂我,不要憋在心里好吗?” 卿绵不答话,他却看到一滴滴如珍珠般的泪珠滴落在她的裙摆上。 他霎时慌了神,“绵绵你莫哭了好吗,我错了,绵绵你看看我好吗?”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抖。 听到他急切的话语,卿绵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里模糊了他的容颜,抬起手用衣袖擦去眼中的泪水,她看着李淡安哽咽道:“淡安……哥哥……咯,我……我没有……生气,我……我就是觉得难过。” 她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李淡安听着也心疼,端起桌上的蜂蜜茶哄着她饮下一口,润了润嗓子。 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绵绵莫急,慢慢说。” 听到她说不生气时李淡安暗暗松了口气,心都放下半截,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 卿绵听到把自己当女儿看待的叔叔出事,着实是快急哭了,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得知他和淡安哥哥的关系,再听淡安哥哥说他还未和王爷叔叔相认更是揪心了,两个都是她在意的人,她想淡安哥哥能和王爷叔叔相认,这样王爷叔叔不会再羡慕爹爹了,淡安哥哥也不会再孤单了。 她不会任性到阻止淡安哥哥去救自己的父亲,是以她咽下喉间的蜂蜜水,深呼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淡安哥哥你千万要当心,我在长安等你和王爷叔叔平安归来。” “好。”李淡安抚摸着她的青丝郑重道,他一定会带着父亲凯旋而归。 只是,世事向来无常,这些都是后话了。 知道他着急赶路,卿绵忍着心间的不舍催促道:“淡安哥哥你不用管我了,快去追大军吧,有远兮和其修在我没事的。” 一直站在不远处候着的其修和远兮敛去一脸震惊,听到她的呼唤走上前福身道:“淡安少爷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小姐的。” 李淡安点点头,俯身轻轻抱住卿绵,紧闭双眸敛去眼底的不舍,压下心间的涨痛,在她耳边轻语:“绵绵,等我。” 等我回来就向你表明心意,等我回来就带着父亲来府上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你,再无她人。 第61章 别丢下我 这一别,便是一个春秋。 大佑与突厥这一役,僵持了整整一年,两国谁也不肯退兵半步。 那日玉门关外,李祐与他所率的三千精兵被呼延灼两万铁骑围困,另有五千突厥铁骑欲登上玉门关城墙,试图破关。 李祐见状,率三千精兵杀出一条血路,将呼延灼铁骑引至玉门关西面三十里外的戈壁滩上。果不其然,那些攻城的突厥士兵都被调离关口追向李祐。 戈壁滩上风沙阵阵,借着人少的优势,李祐带着三千精兵与呼延灼打起游击,硬生生同他周旋了七日,身边仅余五百精兵,一路躲过厮杀护送他返回玉门关。 直到在关外十五里处与温瀚所带李家军汇合,追赶而来的突厥铁骑方退兵而去。自此,两军战事一触即发。 而李淡安却一直没能见上他,一入军营便和齐珏一道被温瀚扔到了步兵营。刚开始时他还被齐珏追了半月问他是不是先前皇上身边的“李淡安”,委实被他缠的烦了,他敷衍着说自己就是那个人。为此,又被齐珏念叨了半月。不过两人也算是相依相伴在白刃进红枪出的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有许多前一夜还与他们秉烛夜聊的兄弟们,下一刻却直直倒在血泊中。次数多了,他们的心都痛得麻木了,每逢歇战之时,他们两人都会面朝战场而跪,一杯烈酒入土,送这些兄弟们最后一程。 在下一次对战中,他们会更加发狠地与敌寇厮杀,银色的盔甲上染满敌人的亦或是自己的鲜血,眼里却是毫不畏惧,毫不退缩,整个人如同从炼狱里走了一遭,眼神肃杀,动作狠厉。 “听说突厥粮饷不足,估摸着撑不住了,这场战争想是快结束了。”齐珏右腿屈膝枕着手臂躺在军营不远处的沙坡上,看着与长安截然不同的血色夕阳,同一旁的少年说道。 单腿屈膝坐在他旁边的李淡安用衣袖仔细擦着放在腿上的兜鍪,自喉间发出一声“嗯”。 “若是能回长安,我一定好好孝敬我爹娘。”齐珏习惯了他的少言,兀自感叹道。 李淡安看了他一眼说,“你倒是有觉悟。”语气有几分慵懒。 “唉,也不是有觉悟,你看张奎,年纪轻轻就战死疆场,临合眼前还惦记家中年过七旬的奶奶,若是张奎奶奶知道自己的孙儿不在了,指不定多难过呢。”齐珏想着,就觉得眼眶涩涩的,若是他能回去,就把张奎的奶奶当自己的奶奶看待,好好侍候她终老。 “我想,如果我没能活着回去,我娘恐怕也会难过死的。”不由得想到了最爱自己的娘亲,他望向远处的眸子里带上了几分思念。 “安弟,你呢,也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他们不在长安吗?”齐珏手撑着地,转了个身看向李淡安,好奇开口。 “你大哥难道没告诉过你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长吗?”李淡安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看向他,凤眸里是在战场上还未褪去的肃杀之意。 “呃,这个真没有。” “这个我知道!”玄苍挤到齐珏跟前,悄声说道:“齐兄,我跟你讲,我们少爷有个心仪的姑娘在长安。” 战事开始后不久,玄苍也到了军营,被温瀚扔到了李淡安这里,和齐珏相差无几的性子倒是让两个人火速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当真?”齐珏来了兴趣。 李淡安闻言,冷睨了玄苍一眼,看他乖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收回目光。 不自觉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绯色的蜀锦桐花刺绣香囊,眼中的肃杀之意渐渐褪去,浮上一丝柔情。这是是他十七岁生辰那日,京中来的信使送到他手上的,香囊是绵绵亲手绣的,里面装着的是她专程去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 长安,卿府。 “绵绵,你怎的又戴着这箭簪?”戴上这簪子,绵绵都能把京中那些跃跃欲试想要上门提亲的人都给吓回去了。 “幽姐姐,你不是也戴着渊哥哥亲手刻的玉簪吗?”卿绵反问云幽道。 “这......”云幽面露娇羞吞吞吐吐道:“我这自然与你的不同。” “有何不同?”卿绵甚是不解,不都是自己在乎的人送的及笄礼吗,只不过淡安哥哥征战沙场,没能亲手送给她,不过能在及笄那日托人转交到她手上卿绵就觉得很满足了。 “这,我与皇上有意,皇上对我含情,及笄之日他送我的发簪,就好比是我俩的定情之物,你和你那淡安哥哥是这种情谊吗?。”云幽看着自己这未开窍的傻妹妹同她解释道。 卿绵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思忖片刻喏喏道:“我明白了,不过淡安哥哥对我应当只是兄妹之情。” 云幽暗叹一口气,她不信那李淡安不懂一点男女之情,只怕他早对绵绵生了旁的心思,他们李家人这点倒是一样一样的呢。 卿绵此前将李淡安的事告诉过自家表姐,是以云幽知晓了李淡安和皇上的关系,只是为绵绵保守秘密不曾告诉过阿渊罢了。 “好吧,就当他是将你当妹妹看待,那你的淡安哥哥可有给你回信?” 卿绵蹙眉摇摇头,眼底尽是担心,“没有回信便是最好的消息,他只要能收到我的信就好。” “你呀。”云幽无奈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好了,别担心了,随我去西市一趟吧,我想给家里置办些摆件。” 去岁九月,卿绵从仙灵回来后将赶上舅舅一家搬入新宅,现下住进去也有大半年了,幽姐姐这次叫她出去只怕是又要换一批摆件了。 “好。”卿绵不由暗叹一声,有钱真好。她是不是该同娘请说说给她涨点月银了。 卿绵收拾了一番,同自家娘亲道明去处后便与云幽乘着马车往西市去了。 大佑军营中。 李淡安被温瀚唤回帅帐。 看着温瀚一脸严肃的样子,李淡安心中不安道:“舅舅,发生何事了?” “你看看这个。”温瀚将他在李祐书案上发现的纸条递给李淡安。 【呼延灼敬请王爷帐中一坐,共同商议令郎之事,切记勿带任何人。】 “父亲他该不是......一个人去了。”李淡安唇色发白,拿着纸条的手止不住颤抖。 温瀚点点头,“转交给他的虎符也留下了,此时恐怕已经到了。” “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呼延灼的圈套吗?”李淡安怒声道,自己明明就在这里,他为何不问舅舅一声啊。 “他当然知道。”温瀚怒斥他,“可呼延灼是用你威胁王爷,你该比我明白你对于他的意义。” 李淡安踉跄几步撑住桌案,咬牙道““我要去救他。” “安儿,你冷静点,莫要添乱了,我与赵将军会想法子救出王爷。”温瀚知道他拗起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是以说完这话,当即唤了玄苍将李淡安带回营帐看守起来。 是夜,李淡安走出营帐,却被帐外守着的玄苍拦住。 “玄苍,让开!” “主子,对不住,我也是奉命行事。”玄苍一脸为难,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和主子一同去救王爷回来,可军令如山,他不能置十万大军于不顾。 忽而,他一脸震惊地看向跪在他面前的李淡安,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欲将他拉起来。 “主子,您别这样,属下受不起啊。”玄苍急得快哭出来,这不是折自己寿呢吗。 “玄苍,让我去。”李淡安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眼尾有些泛红,“我不想让自己留遗憾,我不想......”等回来的是他的尸体。 玄苍不忍去看他,索性甩开拉着他的手,赌气似的坐在地上,摆摆手道:“你走你走,你快些走,别等我反悔。” “谢谢。” 话音将落,玄苍就觉得耳边一阵风拂过,转身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主子,保重。】 看着李淡安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玄苍苦笑一声,反手一掌给自己拍晕,明天好给庄主一个交代,反正他是打不过主子的。 这厢,李淡安从马厩中牵出赵孟那匹汗血宝马,快马赶去突厥军营。 等到半夜时分,他悄悄潜入低等兵的营帐中,从他们口中得知李祐所处营帐的位置后,一剑解决了他们。 看守关押李祐营帐的人有十余个,为免打草惊蛇,李淡安掏出玄苍塞在他腰封中的半步倒,趁这些守兵不备,将他们一个一个撂倒后溜进帐中。 营帐内,李祐发丝散乱,身上尽是鞭伤的平躺在地上,身下的沙土都被他身上的血浸成赤色。 李淡安见状,凤眸变得赤红,脚步踉跄着跪在他身侧。 “醒醒。”李淡安在他耳边轻声呼唤道,手放在他肩头不停摇晃着。 李祐迷迷糊糊转醒,眼前一片迷蒙,他好像看到安儿了,轻笑一声,“又在做梦了。”说罢,又要闭上眼睛。 “你别睡。是我,是我,是我,我是安儿。”李淡安急切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 说罢,他背起李祐,用腰带将他和自己紧紧缠在一起。 趴在李淡安背上的李祐此时才恢复了意识,低喃道:“安儿,你终于肯见爹爹了。” 李淡安心中一咯噔,脱口而出,“别说了,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李祐欣慰地笑了,不再说话,只是用了几分力抬起胳膊环住李淡安,力道紧得他都有些窒息,却并未出声制止他的动作。 李淡安加快脚步出了营帐,离开的途中顺道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敌军的粮仓。 须臾间,就听突厥守兵高呼道:“走水了,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 “快禀报单于,大佑的王爷不见了!” 突厥军营中的嘈杂声李淡安置若罔闻,丢了的战马他此时只能步履前行,若是那呼延灼醒了,必定会派人快马追来,思及此,他提气加快了步伐,脚下生风。 李祐却是撑不住了,好不容易才跟安儿见面,他真的舍不得离开。过去的十几年他不曾参与,安儿的以后他却想日日同他相伴,然而他知自己的身子已药石无效。 年少时随老将军四处征战,李祐的身体早埋下了病根,此次又遭到呼延灼百般折磨,他自知时日无多了。 在敌营里强撑着不开口,是因为他乃大佑朝的王爷,万不能在敌军面前折了颜面,而今趴在李淡安背上,他终于得已放松身体,渐渐昏睡过去。 李淡安感到背上一沉,心里万分忐忑,颤抖着开口,“你还好吗?你感觉怎么样?你千万别睡?” 却不见背上那人回答,李淡安哽咽了嗓音道出一声:“爹!” 这一声爹他终于叫出了口,只是李祐早已沉睡过去,他并未听到这一声他期待已久的称呼。 “爹,您千万撑住,安儿拼上这条命也会带您回家。” “爹,安儿错了,不该那么任性迟迟不与您相认,白白浪费了这时光。” 李淡安的眼中有一丝懊悔,“爹,等回到长安,孩儿便搬回王府同您住在一起。爹,您千万要撑住啊,您还要看安儿迎娶绵绵,您不在了,安儿的高堂拜给谁啊。” 一路上喋喋不休,翻越草甸,李淡安的脚底已不知磨了多少血泡,唇也干裂了,背着李祐走了整整一夜,终于在黎明前看到了大佑的军营,心生希冀。 他加急脚步,边走边喊,“来人啊!请军医!” 军营大门外的守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和他身上背着的摄政王。 “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军医,耽搁了时辰,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那守兵听了拔腿就往军医帐中跑去。 李淡安背着李祐进了帅帐,军医也已赶到。 取出脉枕垫在李祐手腕下,军医先为他诊了脉,之后撩开他的衣衫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口。 “这位将军,王爷现下气若游丝,属下只能先给王爷止血,待王爷苏醒后再做诊断。” “那他何时会醒。” “这个……” 军医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顶着李淡安凌厉的目光哆嗦道:“属下也不能确定。” 李淡安气火攻心上前踹了他一脚,“废物,废物,要你这庸医有何用,给我滚。” 那军医连滚带爬出了营帐,连药箱都顾不得拿。 “怎么办,怎么办?”他跪在李祐跟前,头抵着他的手,泪浸湿了李祐的衣袖,“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你欠我那么久的陪伴,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你知道吗?” “醒醒啊,别睡了。”李淡安低泣着。 他才刚刚认回他,求求你,别这么残忍,不要像娘亲一样丢下我,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兜鍪就是古代的头盔 第62章 班师回朝 帷帐被人掀起,一阵冷风吹在李淡安身后,自后背凉到心间。 “安儿,你冷静些,先让军医为王爷止血。” 刚被李淡安吓得滚出去的军医又被温翰带了进来。 使了个眼色让玄苍把李淡安拖到一旁,温翰吩咐军医尽快为王爷止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军医只觉得仿佛过了几个时辰,清理撒药止血包扎一气呵成,麻溜溜同温翰告退后回帐中熬药。 此时,除了躺在榻上的李祐,帐内只留了李淡安与温翰、玄苍三人。 “安儿,你太鲁莽了。” 李淡安眼尾泛红,抿唇不语,唯有起起伏伏的胸膛释放着心间的悲痛。 温翰见状,沉声道:“军令如山,你此番私自闯入敌营是为违令,我也无能为力。” 不待李淡安回话,玄苍扑通一声跪下,眼里充斥着坚定,“庄主,是属下没能看住主……李淡安,要罚就罚属下吧。” “玄苍!”李淡安轻喝一声。直直跪在玄苍身旁,“将军,是属下一意孤行,与玄苍无关,属下甘愿受罚。” 温翰负手而立,看着两人皆低头一副认错的样子,开口道:“都起来吧。” “安儿你烧了呼延灼的粮仓,断了他们的粮草供给,我已同赵将军商议过,即刻整兵出击,突袭突厥大营。” “玄苍。” “属下在。” “带上兵器归队。” “属下领命。”玄苍看了一眼李淡安,看到他点点头后转身离开帅帐。 待玄苍离开后,温翰走上前同李淡安道:“安儿你就留在这里陪着你父亲。” 李淡安猛地抬头看向他,握拳摇摇头道:“不,舅舅,我要去,踏平敌寇大营。” “你现下这样我放心不下,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同你身后的父亲交代?”来日九泉之下如何同阿碗交代,同老父交代。 最重要的,若是安儿有个意外,他都无法原谅他自己。 “舅舅,请让我出战。”李淡安“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扬起几缕飞沙。 若不能手刃呼延灼,他心难安。 自昨夜一事,温翰知若不让他一同前去,只怕他又会擅自行动,如此,还不如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 是以,温翰无奈道:“你跟着我,与五百栖梧暗卫先行突袭突厥大营,切勿擅自行动。” “谢谢舅舅,安儿领命。” 命军医守在帅帐中,李淡安掖了掖李祐的被角,跪在他榻前深深望了他一眼,似要把他的容颜刻在心上,之后握紧雪名转身离开,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 因着李淡安的一把火,这一役打得格外顺利,呼延灼在他亲卫的掩护下匆忙落跑,李淡安率五百栖梧暗卫紧追不舍,凤眸里一片肃杀,决不能放虎归山。 呼延灼没想到身后的追兵如此卖命,慌不择路的他没想到会被一道断崖挡住去路。 任他如何孔武有力,也抵不住中原武术瞬息万变,李淡安已觉身疲力竭,唯有一股信念撑着他屹立不倒。 这天载难逢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双手提剑,屏气凝神与雪名合为一体,幻影般前冲,挥下利剑,身后,呼延灼怒目圆睁,眼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身体却已分了家。 李淡安以雪名撑地,回首看向倒在地上的呼延灼的残躯,轻笑一声,眼眶泛红,看起来竟有些邪魅。 “安弟——,你还好吗?”远远追来的齐珏跳下马朝他喊道。 看也未看倒下的呼延灼,他大跨步跑到李淡安跟前,搀着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确定他身上没什么大伤后,松了一口气。 “我无碍,你们那边如何了?” 齐珏闻言,霎时兴奋了起来,眼里是不可忽视的喜悦:“胜了,胜了,我们大胜!” “突厥大营五万铁骑死伤三万,十万精兵死伤六万,除了逃走的呼延灼,剩下那些都被我大佑所俘!” 李淡安闻言,感受到了他的喜悦,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朝他努了努嘴道:“看看你身后。” 齐珏咧着嘴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趴在地上,他挪动脚步走到这具尸体跟前,蹲下身子拨过他的脑袋,看清那人的模样,当即跳起来。 似是被吓到一般对着李淡安喃喃道:“厉害了,厉害了,安弟,不不不,安兄,苟富贵莫相忘,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斩首单于,回京还不得封侯啊! 李淡安无所谓功勋,他只要那个人好好活着。 大佑正史载,绥和十年,玉门关大捷,突厥继任单于呼延汉求和,自此,突厥归附于我朝。 大佑皇史载,绥和十年,安王李祐之子归祖,赐号燕王,封地江南东道,俸禄一万石,良田万亩。 “淡安哥哥,王爷叔叔今日感觉如何了?”那些进士已出师,青石先生依然在云游,卿绵便不再去书画院,将自己的画具都搬回了府。 闲来无事是日日来王府报到,惹得卿沐一个劲同自家夫人发牢骚。 而李淡安则自大军凯旋,班师回朝后,便搬进了王府,赐号封地之事的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已经可以下床了,我这正要去给他送药。” “方便一起去吗?” “当然。” 虽说过了一年多,卿绵个子又长了几分,不过还是够不到李淡安的肩膀,不过她也不甚在意,而李淡安倒是觉得这样甚好,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王爷叔叔,我来看您啦!” “绵绵来了啊,我们绵绵长大了,又变好看了。”李祐看起来十分虚弱,但眉间眼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自家孩子那点心思如何能瞒得住他,更可况他也甚是喜爱绵绵,以前还想认她当个干女儿,现下是万分庆幸没付诸实践,日后才好让她当自己的儿媳。 卿绵长大了,也知羞了,听到李祐夸她,小脸一红糯糯道:“王爷叔叔您过奖了,您也是越来越俊朗了呢。” 李淡安摇摇头,看着两人日常上演的戏码,凤眸里有一丝无奈,心头却是满满的满足。 他是不是得同绵绵好好谈谈了,听玄参说自家那病秧子皇兄都同绵绵的表姐表明了心意,奈何绵绵的舅母却瞧不上他。 李淡安是自信暖姨对自己极好,只是却摸不准若是他提出要迎娶绵绵,不晓得暖姨会不会不认他了。 李祐用完药,轻咳一声同李淡安道:“安儿,扶我去歇息吧,坐得久了,有些犯困。” “王爷叔叔您要休息了啊。”卿绵觉得自己明日是不是早些过来,不然总赶上王爷叔叔休息。 诚然,无论她来多早,李祐都会想法子去休息,不然就他这副有今天没明天的身子,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李祐点点头,示意李淡安扶他进去。 却不想卿绵一步越过李淡安,让李祐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王爷叔叔,我扶您进去吧。” 李祐瞅了瞅儿子略带艳羡的眼神,朗声道:“那就有劳绵绵了。” 有个女儿可真是好,进内室的前一刻,他转身给了李淡安一个眼神,【儿子,你可快点行动啊。】 李淡安扭过头默默不语,我不惧同她道明心意,只怕她对我无那份情意。 其实有时候,你心中的那个人说不定就在等你先开口。 “淡安哥哥,王爷叔叔休息了,我就先离开了。”卿绵低头咬唇,小手不停地抚弄腰间的那枚桐花木佩。 李淡安只能看到她乌黑的青丝,捕捉不到她一分神情。 拧眉开口,声音带了几分冷然,“这般着急做甚,绵绵可是不愿与我待在一处?” “没有。”卿绵瓮声瓮气道。 “那是为何?”李淡安有些急躁,咄咄相逼起来,绵绵这些日子为何总是这样,他生出几分烦躁,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卿绵听出他语气中的急躁,以为他不想同自己说话,盯着地上路过的小蚂蚁道:“齐二邀我去津轩阁。” 桃花眼里有几分酸涩,她怕过会有东西会流出来,遂而急切道:“淡安哥哥,我不同你说了,齐二还等着我,我先走了。”说罢,同李淡安福身道别,唤了其修离开。 拎起裙摆跑出府,卿绵几步登上马车,弯腰钻进车舆里。 望着卿绵匆匆跑开的身影,李淡安微微上翘的眼角不自觉地垂下,凤眸里一片墨色,如同狂风骤雨一触即发。 是齐珏吗?他暗自猜测道。 不,应当不是他,他自信绵绵对齐珏绝无男女之情,况齐珏也是把绵绵当作妹妹看待的。 那,难道是他吗? 久在塞外,他倒是忘了,绵绵身边还有这样一位清贵之人。莫不是自己离开长安的这一年多,他和绵绵之间还有何是自己不知晓的。 可绵绵的信里从未提到过,思及此,李淡安握紧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状的痕迹,他不能在此胡乱猜测,若是错怪了绵绵,与她生了罅隙反而得不偿失。 总归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就算绵绵对那人有一分好感,他也会不择手段将他挤走,一点点占满绵绵的心。 绵绵此生只会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卿绵: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李淡安:我就是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燃烧着你。 第63章 她的心思 “小姐,您不是有话对淡安少爷说吗,怎的又跑出来了?”其修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上了马车,疑惑道。 卿绵双手抱膝,将小脸深深埋在膝间,任方才强忍着没流出来的泪水打湿裙面。 其修等了半会不见自家小姐答话,发现她不停耸动的双肩,饶是再木讷她也察觉不对劲了。 靠近卿绵低声安慰道:“小姐,您别哭了。” 卿绵吸了吸鼻子,嘟囔道:“哼,谁哭了,我就是困了,眯一会。” 自家小姐都这般说了,其修也不再追问,只是坐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姐,那还去津轩阁吗?” “去,为何不去。”卿绵抬起头,抽出绣帕抹一把脸噘着小嘴赌气道。 原本她就是想问淡安哥哥要不要同她一起去。回京后的这一月他一直待在府中照顾王爷叔叔,卿绵就想带他出府放松放松,没成想简单的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厢,李淡安面露不虞反身往李祐寝室走去,行至内室的槅扇外脚步忽地一顿,静站了片刻敛去外露的情绪。 躺在床榻上假寐的李祐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向他,“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绵绵呢?” 李淡安走到楠木八仙桌前,倒了一杯当归红枣茶端给他,开口道:“绵绵还有约,已经离开了。” 李祐当时就急了,坐直了身子,“有约?” “嗯,齐珏邀她去津轩阁小聚。” “你为何不同她一道去?” “放心不下你。” 李淡安这一句话,平缓了李祐心中的急切,顿了片刻让李淡安坐在床边的杌子上,同他道:“安儿,你同爹说真话,你可是心悦绵绵?” “嗯。” “可曾想过娶她为妻。”李祐直截了当道。 李淡安垂眸,看着腰间的香囊低声道:“想过。”可是面对绵绵,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得到自家儿子确切的回答,李祐心中有了数,这么些年他都未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现下他总得为安儿做些事情。 “为父知晓了。”说罢,他让李仁去吩咐玄苍备好马车。 “父亲,太医嘱咐您近日切莫出行。”李淡安出声阻止道。 “不是我出去,是让你出去。” “我?”他有些不太明白。 李祐看出他眼底的疑问,暗道自己这儿子怎的到这事上就变得如此迟钝。都说男儿肖父,可他当年求娶阿婉的时候可不是如此畏手畏脚。 “去追我儿媳去!” “可是,父亲我……”李淡安变得结巴起来,恰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可什么可,你若是不去,我怕我走的时候难以瞑目。”李祐佯装生气,捂着心口痛心道。 “父亲,您莫要乱说,孩儿去就是了。”李淡安蹭得站起身,安抚了李祐几句,在他的注视下往屋外走去。 估摸着李淡安走远后,李祐放下按在心口处的手,自怀中取出帕子捂着嘴咳出声,被他紧攥在掌中的明黄色帕子上,点点血迹若隐若现。 “王爷,您又咳血了。”将进屋的李仁满目担忧道。 “无碍,一时半刻还死不了。”李祐轻笑一声,将帕子收回怀中自讽道。 闻言,李仁暗叹一口气,王爷这般瞒着不告诉小主子,若是日后真有个万一,也不知道小主子会如何。 “安儿走了?” “刚刚离开。” 李祐点点头,撑着身子坐起身,踩在鞋塌上穿好鞋靴,跺了跺脚出声道:“李仁你去备车,随本王去太傅府走一趟。” “王爷,小主子才嘱咐过您莫要出门。”李仁俯身提醒道。 “无妨,本王的身子本王清楚得很,出了门他还是这个样,左右趁着还能走,将能做的事都做了吧。” 闻言,李仁已猜到王爷要去太傅府做何了,放低胳膊让李祐撑着他站起身。 两人慢悠悠地向府门口挪着,若不是李祐那不容忽视的苍白面色,这般走着看着倒也有几分悠闲。 碧空万里白云飘,蜂蝶纷飞戏花间。 齐府,齐珏哼着小曲,甩着手中的狗尾巴草,悠哉悠哉地往府外走去,他要抓紧这上任前的最后一月好好逍遥逍遥,带着绵绵妹妹去胡月楼看那蜂腰翘臀的胡姬跳舞,想想他都觉得开心。 “二弟,你这是要去哪儿?” 齐珏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一跳,大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为何他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 悄摸摸将那狗尾巴草扔到地上踩在脚下,转瞬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齐珏微微颔首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大哥,弟弟今日约了太傅府上千金去津轩阁用膳,现下正要去西市。”千万不能让大哥知道自己要去那胡月楼,反正他就这么一问,自己就这么一回答,至于到底去哪儿,那就天知地知他知绵绵知了~ “哦~”齐璟语调微扬,莞尔一笑道:“索性今日无事,我便同你一道去吧。” 因着过去一年与突厥争战,局势不定,朝内大小官员都变得忙碌起来,时刻关注着边关战事。直到上月大军凯旋,他们才算是清闲下来。现下听到自家二弟的话,齐璟方想起自己已是许久未见过那小丫头了。 诚然,他怕是忘了自己前两月才应太傅之邀参加了卿绵的及笄礼。  齐珏震惊了,张大嘴巴抬起头看着自家大哥,我的娘啊,大哥居然在笑!可是破案狂魔今日不用去大理寺的吗?大理寺的案件不用处理的吗?一道去我还如何去看美人儿跳舞啊...... “大,大,大,哥——” “二弟你何时成结巴了,可要找个大夫给你瞧瞧。”齐璟颇为认真道。 齐珏闻言,欲哭无泪,娘亲啊,他不在的这一年大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不仅不好好上衙,还学会调侃人了。 “大哥,这个,不是小弟不带你去,只是未知会绵绵一声便带你一道去,未免有些唐突。”齐珏委婉道。 内心却呐喊着,【大哥,求您了,放过小弟吧,等上任金吾卫左将,他怕是再无自由可言了。】 齐璟闻言,倒真是自己唐突了,遂而摇摇头轻笑一声,“你说得倒也对。” 齐珏松了一口气,大哥这样说应当就是不去了,是以他拱手作揖道:“时辰不早了,弟弟就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 齐璟话音将落,就见齐珏一溜烟跑远了。 一口气跑到府门外,齐珏撑着自家门口的大狮子喘了几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他的西域舞娘差点就泡汤了。 齐府的看门侍卫,看着府上二少爷背对着他们撑着石狮搔首弄姿的模样,霎是不解,这二少爷自从上了一遭战场回来变得愈发,娘了。 缓了片刻,齐珏跳上马车,催促车夫道:“走走走,快上西市。” “是,少爷。” 卿绵先齐珏一步到了津轩阁,报了齐珏的名字进了他定的雅间,要了份绿豆冰等他来。 冰沙还未到,齐珏倒是先到了。 推开门,人还未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抱歉抱歉,绵绵,我来迟了,今日你尽情点,我付账。” 卿绵原也没打算付钱,想他都顺走自己多少上好的紫狼毫了,吃几顿都绰绰有余。 齐珏落座后,小二端了绿豆冰进来,卿绵也不客气,先同小二报了五道菜名让后厨去做。 叨了一口绿豆冰压下心间的燥热,齐珏瞅了瞅对面的卿绵,瞧着她有点不对劲,勾了勾手指让其修上前悄悄问她道:“你家小姐怎么了?” “这……”其修看了眼与绿豆冰奋战的小姐,面露为难之色看向齐珏,摇摇头不说话。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了,为难我的丫头做甚。”就齐珏那大嗓门,卿绵便是不看他也能听到他的话。 齐珏尴尬一笑,“徒弟这不是关心师父吗!” 卿绵睨了他一眼,这会倒是想起自己还算是他师父了。 齐珏起身挪到卿绵左侧的木凳上坐下,悄声道:“绵绵,你碰上何烦心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导开导你。” 虽说云幽也同她说过一些,可卿绵觉得男儿家的心思才如同海底针,她着实猜不透淡安哥哥的心思。是以听到齐珏这般说后,她忍不住开口道:“齐二,我问你,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哈?”齐珏没想到卿绵会问他这个问题,他长了二十年见过的姑娘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最得他喜爱的便是眼前坐着的卿绵了,然而对卿绵也只是单纯的将她当作妹妹。 心仪的女子齐珏是真的没有,然而为了不丢面,齐珏清了清是嗓子开口道:“当然了,我甚是中意胡月楼那西域舞娘。” 卿绵不由咂舌,“你这喜好还真是独特。” “怎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好这样的。”齐珏拍了拍胸脯道。 “再说了,是你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我都告诉你了你还嘲笑我。”说得他竟有几分可怜。 卿绵见状,以为自己伤到了他的自尊心,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珏也不逗她了,正经道:“好了你直说吧,有何事难到你了,我保证不同他人说。” 卿绵绞着帕子,瓮声瓮气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男子在心仪的女子面前都是何模样?” 齐珏在脑海中搜寻着符合卿绵描述的场景,思索片刻,蓦地回想起皇上在云小姐跟前的样子,现想现卖道:“在心仪的人面前,我们男子是同你们女儿家一样的,我们也会害羞。眼里心里都是这个姑娘,一日不见,便想得紧,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同她说,然而到她面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厢齐珏在那里滔滔不绝,那厢卿绵的心却渐渐沉到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 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64章 渐生误会 错了,错了,都错了。幽姐姐同她说淡安哥哥心仪的姑娘就是她,可听了齐珏这般描述,卿绵自觉是她自作多情了。也是了,他们不过幼时相伴五年,再见后短短半年又分别,淡安哥哥怎的会对年幼的她生出旖旎之意。 齐珏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觉得有些口渴,收声饮了口茶,转头看向卿绵道:“绵……” 入眼的却是她摇摇欲坠的泪珠。 齐珏当即慌了神,抽出卿绵手中的帕子按在她脸蛋上,欲擦掉垂在她下颚上的眼泪。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不待他应声便推门而入,“客官,有位李姓公子找……”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李淡安掀到了一边,“滚。” 这一声显然是给小二说的,他瞧着这位不是个好惹的主,麻溜地滚了。 紧追卿绵而来的李淡安,望着雅间内呆滞的二人怒火中生,凤眸里渐渐染上一片血色,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幽幽走向他们。 “安……世子,你来了。”齐珏愣了一瞬,笑着起身相迎到。 李淡安答话,径直走到他跟前,右手成拳狠狠冲齐珏的脸而去。 毫无防备的齐珏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脸蛋肉眼可见的青了起来。敢打他的脸,齐珏这暴脾气当时就犯了,似是忘了李淡安的身份一般,二话不说回敬他一拳,之后两人便赤手空拳在雅间里打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齐珏手上动作不减,出声质问着他。 李淡安抬手挡住他迎面而来的拳头,厉声道:“我倒要问问你在做什么?”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引得隔壁雅间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雅间门口一时沸沸扬扬起来。 “噤声,滚!”  “有何好看的,都给小爷滚远!” 两人难得异口同声朝门外道。 李淡安腾出一手运了几分内力化为掌风关上雅间大门。 有在朝中为官的人从渐渐合起的门缝中看清了两人的样貌,转身吆喝围在门口的人四下散去。 开玩笑,里面那两位他们可得罪不起,这拳头招呼到自己身上事小,被两人记住了可是事大。 “世子,齐公子你们别打了!”雅间内,其修边喊边冲到卿绵身边。 将呆愣住的卿绵搀起,其修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 卿绵摇摇头,喏喏道:“我没事。”她整个人还是懵懵的,似是被眼下的情形吓到一般。 其修见状,拉过自家小姐退到角落,将她护在身后。 直到看见被李淡安踹飞的齐珏压塌了房中的木桌,卿绵方回了神,惊呼一声,“齐二!” 她推开其修冲到齐珏跟前蹲下,看到他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取出绣帕递给他,开口问道:“还好吗?” 晶亮的桃花眼里满含歉疚与担心,是她连累了齐珏。 齐珏吐出一口血沫,擦去嘴角的血迹安慰她道:“没事,这点力道还伤不了我。” 李淡安猛地收回拳头,泛红的凤眸倒映着冲向齐珏的卿绵,喃喃开口:“绵绵……” 闻言,卿绵身形一顿,并未应声,扶起齐珏,红着眼眶同身后的李淡安糯糯道:“今日是齐二莽撞,小女子代他向世子赔不是了,还望世子海涵,准许小女子带他离开。” 李淡安身上隐隐作痛,觉得好生委屈,眼底生出几分酸楚,不自觉走近两步开口道:“绵绵,是我错了……” 齐珏借着卿绵的力道站起身,来回瞅着两人,心下了然,感情自己被殃及池鱼了,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知晓李淡安心中的神秘女子是谁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齐珏暗自啧声,就冲今日白挨的这一顿,他也要同李淡安好生说道说道。思及此,他又往卿绵身边靠了靠。 卿绵背对着他,并不答话,唤了其修搀着齐珏离开。 其修看了看自家小姐,再看了看发呆的李淡安,头大如牛,福身行礼同李淡安告退后跑到卿绵身旁,从她手中接过齐珏。她怕待会世子忍不住又给齐二少爷拉回去揍一顿,到时难过的又是自家小姐了。 三人并行离开雅间,将走到楼梯口便碰到了玄苍。 “见过卿小姐。” “嗯。” “齐兄,你这什么情况?哪个不长眼的敢揍你,让兄弟替你去教训教训他。”玄苍转头看着脸上青一片紫一片的齐珏开口道。 齐珏将要开口,却见卿绵绕过玄苍先一步下了楼梯,他拍了拍玄苍的肩道:“苍兄的好意齐某心领了,教训就不必了。”你只要有这个胆的话。 说罢,在其修的搀扶下追上前方的卿绵。 玄苍一头雾水走到楼上雅间,看到站一片残局中比齐珏稍微好上半分的李淡安紧张道:“主子,这是发生了何事?” 想到方才在楼梯口碰到的齐珏,玄苍心里一个咯噔,乖乖,这齐珏莫不是跟自家主子干的架。怎么办,他后悔方才放的话了。 不过眼下还是主子的事重要,卿小姐都同齐珏那厮离开了,留下主子一个人在这,玄苍怎么想怎么觉得事情不大好的样子。 是以他走近几步,试探性地开口道:“主子,要不咱先回府?” 李淡安置若罔闻,自顾走到齐珏方才站的位置屈膝缓缓蹲下,如视珍宝般地捡起地上那张染了血迹的被齐珏无意间丢下的樱色绣帕,盯着绣帕上已干涸的水迹,眼底深处暗藏飓风。 他来之前,绵绵哭了。是他惹绵绵伤心了吗? 攥紧绣帕,李淡安开口道:“回府。” 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站起身径直往雅间外走去。 两人将下了楼,那小二又被掌柜的轰出来要账。 顶着巨大的压力,小二被迫追上去同跟在李淡安身后的玄苍开口道:“客官,饭钱还没给结呢。” 玄苍只想将这不长眼的店小二一脚踹飞,没看见自家主子心情不好吗。 津轩阁的店小二可是八面玲珑,他自然看出前面那位客官面色难看,因而才同后面这位看着比较面善的人开口。 眼瞅着自家主子放慢了脚步,本着一颗善心,为免这店小二遭殃,玄苍依依不舍地从腰封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拿去,不用找了。” 不曾想店小二却没离开,面露难色地看向玄苍。 “怎么?” “客官,这个它不够啊。” 玄苍郁结,齐珏那纨绔到底是点了多贵的菜。正待弯腰掏出自己藏在靴底的银票时,忽见一道金光从他眼前划过,落在小二手中。 玄苍定了定神,方瞧清楚那是一锭金元宝,这怕是能在津轩阁吃半年了吧,主子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店小二险些被这金元宝压折了手,对着李淡安的背影作揖连声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祝客官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好运天降猪年行大运!” 李淡安并不理会,唤了玄苍离开。 此时,得到消息的李祐匆匆同卿沐告别,他要在安儿到之前赶回府中。 “沐兄,我等你的答复。”临上马车前,李祐回首看向卿沐再次恳切道。 “放心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给你答复。” 李祐点点头,在李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夫一声吆喝,马蹄哒哒车轮滚滚渐行渐远。 卿沐目送他们离开,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到福安堂。李祐的心思他也能明白,然而这忙不是他不帮,只是事关女儿今后的幸福,无论如何女儿在她心中都是第一位的。 当然,夫人和女儿一般重要。 想夫人,夫人便到。 “阿暖来得正好,为夫有事同你商议。” “你且说说。” 卿沐拉着云暖坐在椅子上,同她道:“王爷来找我是为了安儿的婚事。” 听罢,云暖认真起来,不知不觉安儿都到了娶亲的年龄。如今婉姐姐不在,她自然要替婉姐姐好好把把安儿的婚事,是以她坐直了身子道:“安儿可是有中意的姑娘?是哪家的,让我去打听打听。” 卿沐哭笑不得,阿暖倒是心急,也不知他后面这话说出来她可还会这般上心。 “安儿他中意咱家的姑娘。” 云暖闻言,暗自纳闷怎的从未听说过长安城有个姓“咱”的人家。思忖了片刻方反应过来,似是不相信般问道:“安儿他中意绵绵?!” 看到自家夫君点点头,云暖轻蹙眉头,安儿这孩子样貌品性都极好,对绵绵也是没得说,可想到两人日后成亲的场景她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是以她开口道:“虽说绵绵到了议亲的年龄,可是和她相伴一生的那个人还是让她自己抉择吧,我们不急。”女儿多挑几年,他们还能多与女儿共处几年。 卿沐极其赞同自家夫人的话,“夫人所言极是,我已回了王爷,此事得由绵绵定夺。阿暖,待绵绵回来你便去问问,看绵绵对安儿可有那份心思。” 若是没有的话,他也能早些回绝了好友,好让安儿另择良偶,若是女儿有这份心思,左右知根知底,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只是,不论绵绵日后嫁予何人,卿沐心中都是万般不舍。 “绵绵还不知几时回来,况且这般直白同她说只怕她会害羞,反而问不出个一二。” 知女莫若母,云暖思索片刻后提议道:“不若这样,夫君你随我去弟弟家中一趟,绵绵向来与幽儿要好,我去问问幽儿看绵绵可曾同她说过一些。” “都依夫人的。”这种事卿沐自是听云暖的。 心道刚好借着这机会再去问问李祐拜托他的另一件事,也真是难为他这好友了,李家如今剩他这一个长辈了,真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请开始你们的助攻。 第65章 吾欲求之 因着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卿绵怎么说都要送齐珏回府。为免他人闲话,两人分坐在各自的马车里,一前一后往齐府行去。 路过医馆时,她让其修下车叫停了齐珏的马车。 齐珏以为停下来是为何事,他都没想过去医馆,这点小伤回去整点雪上一支蒿敷敷不出两日便好了。 “真的不去看看吗?”卿绵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进医馆,齐二向来把自己的脸蛋看得跟宝贝似的。 只是她光是瞧着他的脸就觉得惨不忍睹了,只怕他身上也有不少淤伤。 “我何曾骗过你,你就放心吧,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齐珏说着,还捋了捋自觉甚为光滑的脑门,“怎么说本人也是从战场凯旋而归的热血男儿。” 卿绵默默无语,都是上过一遭战场的人了还这般不正经。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强人所难,那就走吧。” 说罢,卿绵转身踩着脚凳上了马车,猫着腰就要进到车舆里的时候忽而听到齐珏开口唤她。 “不过,绵绵……” 卿绵回首看向他,眸子里带了几分疑惑,“嗯?” “我方才下手也没个轻重,恐怕世子也伤得不轻。” 卿绵闻言,抿唇不语,垂眸自顾进了马车。 齐珏摇摇头,待他转身离开之际,听到从身后马车里传来的声音,虽小却足以让他听得清楚。 “我瞧见了。” 暗叹一口气,齐珏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齐府。 待马车停稳后,卿绵踩着脚凳下了车,同走到她车前的齐珏道:“齐二,今天真的对不住了,害你也没能去成胡月楼,等过几日得闲换我请你去。” 毕竟齐珏方才可是说那西域舞娘是他心仪的姑娘,若是因为她害齐珏不能抱得美人归,卿绵是万万过意不去的。 “嗨呀,不打紧的,都是小事小事。” “要我进去吗?”卿绵问他。 她知礼部尚书对齐珏看管得紧,若是被他瞧见齐珏脸上这伤,她怕齐珏又受罚。 “无妨。”齐珏不在意道。横竖就是一顿家法伺候,他皮糙肉厚也不怕打。 “我瞧你今日情绪也不甚好,就莫要担心我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好吧。”卿绵也不再推辞。确如齐珏所言,她今日不知为何感到前所未有的累,恨不能立即飞回府中睡个天昏地暗,两耳不闻窗外事。 同齐珏道别后,卿绵坐上马车缓缓离开,将走了不过三尺远又见她撩起窗帷,回首朝着齐珏道,“齐二,待你伤好了我一定我请你去胡月楼。” 齐珏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放声嚎道:“知道了知道了。” 豪放的嗓门压过卿绵的声音,生怕家门口的守卫听到半个字,破坏自己好不容易树起的威严形象。 诚然,在齐府众下人眼中,他们的二少爷可是平易近人得紧哪。 避开府里的下人低头捂脸一路行至中庭,齐珏并未注意到前方来人,直直撞了上去,反射性地后退几步。 放下捂着脸的手冲着面前的人道,“怎么走路的,没看见少爷我搁这呢吗?” 齐璟瞧见他脸上的伤,微微皱眉道:“在府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未待齐珏答话,继而开口问道:“晨时出去还好好的,怎的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齐珏看清对面的人后就后悔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大哥今日是真清闲啊,在同一日碰到大哥两次简直是奇迹啊。 “大哥,是弟弟失礼了。”嘴上同自家大哥道着歉,脑袋却在飞速转动,他该如何说才能糊弄住大哥。 真得太难了! 自己的弟弟什么德行齐璟心里明得跟镜似的,直截了当道:“莫要试图糊弄我,还是你想我亲自去津轩阁一趟。” 齐珏默默哀嚎,哭丧着脸同齐璟道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就是这样了。”齐珏低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齐璟听罢剑眉轻蹙,眼底生出一丝担忧,不自觉开口道:“那绵……卿小姐现下如何了?” “就回府了,心情是极其不好。”齐珏应声道。 哎,等等。齐珏觉得霎是不对劲啊!自己都被打破相了也不见大哥安慰安慰,反倒问起绵绵。齐珏的第七感告诉他,大哥很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抬起头上下打量着齐璟,眼里带了几分狐疑。 向来都是审视别人的齐璟被自家弟弟这般看着略微不自在起来,忍不住开口道:“怎的这般看着我?” 齐珏似是试探一般开口,“大哥,你莫不是瞧上绵绵了?” “莫要乱说!”齐璟不假思索道。 白皙的耳垂却微不可查地染上一丝绯意,然而这点变化自是逃不过火眼金睛的齐珏。 在心里默默为自家大哥尚未开始就绝对会逝去的爱情点上蜡,齐珏眼里带了几分惋惜,拍了拍齐璟的肩膀道:“大哥,听弟弟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早些收心才是好。” 一边是两情相悦的兄弟和师父,一边是单相思的至亲大哥,齐珏左右思量也只能狠狠心将自家大哥这刚长出的草芽掐掉了。 “此言何意?” “大哥您看看弟弟的脸。”说着,齐珏收回手指了指自己嘴角的伤,“您确定还要试试吗?” 齐璟玲珑心思,二弟已这般提醒他了,他自然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背在腰间的右手紧紧握起,眼睑微垂敛去眼中的暗涌道:“知道了。爹快回府了,你还是想想如何同他交代吧。” 说罢,迈开脚步擦着齐珏的肩离开。 “大哥,你帮帮弟弟吧。”齐珏拽住齐璟的胳膊,开口请求道,爹爹的爱他承受不来。 抽出胳膊,齐璟冷然道:“大理寺还有卷宗等我核对。” 好吧,齐珏摊手望天,就让他听天由命吧。 卿绵回府时,卿沐和云暖刚离开不久,是以发现自家爹爹娘亲不在府中后,卿绵便回到自己房中,拔掉发簪脱了外衣就把自己闷在了被子中。 远兮见状,将其修拉到外厅悄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早上离开时不还好好的吗?” 其修将从出府到回府后的事尽数同远兮道出,有些生气道:“你说世子怎么能无缘无故打人呢,可给小姐吓得不轻!” 听了其修的话,远兮算是清楚了,若是她猜得不错,两人怕是都误会对方了。罢了罢了,等小姐调整好心情她再同她去好好说说,早日解释清楚免得这误会愈来愈深。 隔壁,云府云幽房中。 “幽儿,绵绵可曾同你说过她中意哪家少年?”对着亲侄女,云暖也不拐弯抹角了。 云幽点点头,可她当时答应过绵绵为她保密的,是以云幽只能委婉地同云暖道:“姑母,幽儿答应了绵绵不告诉其他人的。” “那幽儿说说,姑母是绵绵的其他人吗?” “这……”姑母可是绵绵的亲娘,怎能算其他人。 “幽儿,你就告诉姑母,姑母保证不告诉绵绵是从你这得来的。” “是啊,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是知道了绵绵中意的对象,你姑母也好早做打算为绵绵许下一门好亲事哪。”幽昙附和道。 “那娘亲为何不同意女儿与阿渊在一起?”云幽反问向自家娘亲,看起来甚是无辜。 “咳咳。”幽昙以手掩唇轻咳一声,“这,不一样。” “怎的就不一样了,就因为阿渊他身子不好吗?” “有我在,他那顽疾总有一日会根除。” “那娘亲是为何?” 云暖左右瞧瞧这对母女,怎么说着说着她们俩倒是争执起来了。左右她也不着急,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悠悠听着两人的对话,甚是有趣。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娘亲若是为了女儿,就不该阻止我和阿渊。”云幽一本正经道。 幽昙一时着急,拍桌道,“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云幽见自家娘亲动了真格,委屈至极,泪珠儿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不行就不行,总是拍桌子了,家里桌子都换了多少张了。 瞧见闺女落泪,幽昙又急了,“哎哎哎,娘的宝贝疙瘩,莫哭莫哭,哭得娘心都碎了。” 得,云暖只怕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起身安慰道:“幽儿你莫哭了,你娘不允自是有她的道理。” 转而又同幽昙道,“弟妹,幽儿也懂事了,你何不同她好好谈谈,听听孩子的想法。” “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就是舍不得让幽儿入宫,莫说日后相见难,就说那后宫向来都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啊。” 幽昙总算是道出了心中的顾虑。 “娘亲,如果是这样那你大可不必担心,阿渊许诺过,除了我他再不会娶任何人,而且你和爹爹可随时进宫里来看我。” “我的傻女儿呦,只怕他成亲后就反悔了,更可况历朝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到时伤心的可不还是你。” 却见云幽摇摇头,颇为郑重道:“娘亲,女儿既然选择相信他,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左右路是女儿自己选的,便是阿渊他负了我,我也不会埋怨他半句,到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便是。” “娘亲,您知道女儿的性子。” 知道,她如何能不知。幽儿这性子可都随了她,想她还是个少女时不也是认定了云寒不放手吗,现下才有了这般可人的女儿。 “罢了,罢了,若他能说服朝中那些大臣,娘亲便不会再阻碍你们。” “真的吗?”云幽似是不敢相信,困扰了她这么长时间的问题,如此简单便解决了。 “娘亲何时骗过你。”幽昙看着自家闺女如此不加掩饰的惊喜模样心中是又气又叹,真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谢谢娘亲。”云幽忍不住起身亲了亲自家娘亲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齐珏:惹不起惹不起,暗恋中的男人真阔怕。 第66章 摸清心思 “好了,现下可以告诉你姑母绵绵的事了吧。” 许是心中太过喜悦,云幽也盼望着早日得到绵绵的好消息,是以点点头看着自家姑母道:“姑母,绵绵心仪的少年,确是李淡安。” 云暖闻言,心下了然。又坐下同幽昙母女俩聊了小半个时辰方回到前厅拉了卿沐欲要离开。 卿沐将要开口同幽昙说话,就感到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拉了拉。他微微侧首看向云暖,眼里带了几分疑惑。却见云暖微微摇头,看意思是让他不要开口。卿沐虽一头雾水,却也不敢不遵从,听话地没再开口。 “姐姐,左右时辰差不多了,用过膳再走吧。”云寒开口挽留他二人。 “谢谢弟弟了,我和你姐夫将过来时用过膳了,改日我们再聚。” 左右不过半盏茶的路程,若是想聚,何时都可。 瞧着自家姐姐着急回府,云寒也不再多言,与幽昙一道送他们出了府。 走到自家府门外,云暖开口问向门口的守卫,“小姐可回来了?” “回夫人的话,小姐半个时辰前已回府。” 云暖闻言,点点头径直往绵园走去。 “阿暖,你方才不让我开口,可是弟妹同你说什么了?”卿沐走在云暖身侧,忍不住开口问道。 云暖点点头,“将在幽儿房中,顺道说起她和皇上的事了,弟妹已松了口。” “弟妹同意了?”  “是也不是,若要真正得弟妹应允,还得皇上说服朝中那些大臣。” “说服他们?”卿沐重复道。 “那可不吗,皇上许诺幽儿今生只娶她一人,夫君你觉得朝中那些大臣可会答应?”云暖嗤了一声。 “这个……”卿沐着实回答不了。不过也算是有结果,左右不关他的事,皇上肯定自有办法。他还是关心关心自家闺女的事吧。 思及此,他又开口问道,“那绵绵的事幽儿可说了?” 此时两人已来到绵园门口,云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一脸认真道:“你怕是要准备准备当岳丈了。” 说完,不待卿沐回神自顾走向卿绵闺房,留他一人在院里发呆。 屋外,清茶上前一步敲响了门,屋里的远兮听到忙起身开了门。 “远兮/其修见过夫人。” 云暖点点头,“小姐呢?” “回夫人的话,小姐在内室午眠。”远兮毕恭毕敬回到。 看不到远兮的神情,云暖却是将其修满面愁容的样子看个一清二楚,心下不安,径自进了内室。 坐在床榻边,看着将自己裹个严严实实连头也不露的女儿,云暖开口轻声唤道:“绵绵?”她不确定女儿是否睡着了。 睁着眼将自己藏在锦被下的卿绵听到自家娘亲的呼唤,伸出手将被子扒拉到颈边,眨巴着泛红的桃花眼,瘪着嘴甚是委屈地看着她回道:“娘。” 这猫二般的一声叫得云暖心都快碎了,哄她道:““让娘看看我的乖乖,哎呦,瞧瞧这小眼红的跟小兔子一样。” “哪有!”卿绵听到这话唰的一下拉起杯子盖过头顶,竟是害羞了。 云暖瞧着自家女儿这样子便知她没什么大碍了,唇角上扬轻笑一声,她挥退了清茶几人。 “好了绵绵,娘亲让你清茶姨姨她们都出去了,你快些出来吧,别把自己闷坏了。” 闻言,卿绵拉下身上的被子,手肘撑着床榻坐起身,“娘......”欲言又止。 “到娘这里还吞吞吐吐地作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女儿不知该从何说起。”卿绵咬着唇,兀自纠结。 云暖心中叹一口气,启唇道:“可是因为安儿?” 卿绵点点头,将今晨的事同自家娘亲娓娓道出。 “娘亲,您说淡安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太烦人?”卿绵以为是她日日去王府,淡安哥哥觉得烦了。 “娘的傻闺女啊。”云暖食指做钩状刮了刮卿绵的鼻尖宠溺道:“你何不去找你的淡安哥哥当面去问个清楚,反而一个人在这胡思乱想。” 卿绵绞着搭在锦被上的小手软糯道:“我害怕。”今日淡安哥哥着实吓到她了,她生怕他会对自己动手。 此时,将到家门口的李淡安狠狠打了个喷嚏,扯得心肺疼。 云暖都要给自家宝贝闺女逗笑了,启唇柔声道:“绵绵,你看着娘。” 听了这话,卿绵抬头看向自家娘亲,“嗯?娘亲?” “你告诉娘亲,若是娘亲让你淡安哥哥做你的夫婿你有何想法?” 卿绵没想到自家娘亲着般单刀直入,小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娘亲,女儿这才及笄,您怎的说起这个来了。” 她还从未想过这件事,虽然她心中有那个人,也没想过嫁人这事。 “娘这不也是早早为你打算吗。” “娘亲,女儿就想同您和爹爹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卿绵颇为认真地望着自家娘亲道。 云暖听罢,身子前倾轻轻环抱住自家闺女,与卿绵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沧桑的桃花眼里溢出几滴泪花。她也想他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不分开,然而绵绵的人生才将将开始,她不应被束缚,除了亲情,她也应该拥有旁的。 “绵绵的心意娘亲都知道,你才长大,想做的事就放手大胆去做,你只要记得娘和爹爹永远在你身后便好。” 卿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此时才与云暖交心道:“娘亲,女儿好像有一点点喜欢淡安哥哥。”她顿了一顿继而开口道:“是娘亲喜欢爹爹的那种。” 云暖松开自家宝贝闺女,直直望进她的眼里道:“那绵绵告诉娘亲是想娘亲帮你做什么?” “淡安哥哥曾说过他有心仪的女子,女儿想......” “想让娘去问他心里藏的是哪家的姑娘吗?” 卿绵略微羞涩地点点头,她委实不敢当面去问淡安哥哥,怕到时会尴尬。 “绵绵,这件事娘亲帮不了你,你自己的幸福需得你自己争取。” 看到女儿眼底生出的一分失落,云暖继而开口道:“不过,今晨安王来咱们府上,帮他儿子问你爹你可有意中人。” 卿绵险些被绕糊涂了,暗自理顺了自家娘亲的话,她眼底的失落已烟消云散,满是雀跃。 “谢谢娘亲,女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你这小机灵。”云暖嗔了她一句。 就卿绵这一个女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她和卿沐向来不在意,给予绵绵充分的自由去选择自己今后的归宿,总之,只要女儿幸福他们便觉知足。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加班晚了,先更两千。 晚安 第67章 太液对酌 李淡安顶着唇边眼角的瘀伤回府,自是被李祐好一顿询问,他同自家父亲解释了好半天才得以离开。前脚将回到自己房中,后脚李祐吩咐李仁请来的太医就到了,李淡安没法拒绝,硬生生被按着诊了个通透。 自那日津轩阁一闹后,卿绵这几日都未到王府。李祐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好明面问李淡安,便趁李淡安进宫时留下了玄苍,看能否从他这里得到消息。 玄苍着实为难,一边是主子,一边是主子的爹,一个是世子,一个是王爷,他可是都得罪不起啊。再者,卿小姐不来府上他如何知道原因啊。 李祐见状,又捂上了心口,咳喘道:“咳咳......也不知道咳......本王这把老骨头咳......能撑多久了咳呃,有生之年怕是咳咳咳......看不到安儿......娶妻生子了咳咳......” 说罢,长叹一口气,瘫靠在椅子上。 玄苍看着王爷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噗通跪下,暗道一声【主子对不住了】。 “王爷,事情是这样的......”玄苍将那日津轩阁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禀报给李祐。 李祐听罢当时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安儿这孩子是要气死他吗?! “王爷!您没事吧?” 李祐摆摆手,已经气到不想说话。 李仁朝玄苍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退下。 “王爷,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李祐缓了几口气,“不必了。” 他满面愁容道:“安儿这性子多半是随了温瀚了。”想到温瀚一直不成家独来独往,李祐更觉得自家儿子是在栖梧山庄这几年被他带偏了。 李仁并未答话,再怎么说温庄主都是王爷的郎舅,也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妄议的,他就听自家王爷说说就行。 李祐心中虽急,却也不好再去卿府催促,只能先等李淡安回府同他好好谈谈。此事确实是安儿错了,无论如何他都得去向绵绵和齐珏道歉。 此时,李淡安正在勤政殿同自家皇兄汇报栖梧山庄内诸事。 “皇兄,除了玄参,臣弟另安排了五命暗卫在随您差遣。” 李渊点点头,“有劳皇弟了。” 他也是在大军凯旋后才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皇弟,而且还曾跟在自己身边,李渊难掩震惊,不过也甚是欣喜,平日里总羡慕齐珏有个好兄长,现下他也可以学着当个好兄长了。 因着心情愉悦,连带着免去了玄参的欺君之罪, “这都是臣弟应该做的。”李淡安微微低头谦虚道。 李渊起身几步走至李淡安面前停下,开口道:“皇弟可愿陪皇兄到太液池走走。” “臣弟荣幸之至。” 同一个地方,同样的人,却是不同的年岁,不同的光景,还有那更为亲近的身份。 六月初夏时节,太液池中的莲花初绽,过了紫宸殿,就能闻到空中弥漫的淡雅莲香。 太液池上观莲亭内,清茗袅袅,两人比肩而立。亭下水中锦鲤嬉戏,一阵微风拂过,吹动满池莲叶翻起滚滚绿浪,娇嫩的莲花随风摇曳,仿若在莲叶上翩跹起舞的娇羞少女。 李渊看着与冬日截然不同的景色感慨道:“宫中好风光,尽藏太液中。春夏秋冬季,碧□□雪逸。” “皇弟可还记得去岁上元夜,你我夜游太液,不过短短一年,朕竟觉恍若隔世。”这一年发生太多事了,宫里宫外都变了天,不过如今也算是雨过天晴。 “铭记于心。”李淡安回忆道。 他极其珍惜在李渊身边的那段时光,那时在他身边,李淡安尊他是皇帝,却也将他当作血亲兄长看待。亲眼目睹他咳血犯病的时候,他也跟着着急,恨不得将世上的好药都搜集来治好自家皇兄。 幸而绵绵的舅母回了京,皇兄的身子现下虽比不得他,却也与寻常人无异了,只是仍受不得寒。 是以,两人站了片刻后,李淡安便开口请他坐到亭内,吩咐来福放下亭檐下的轻纱帷幔。既挡了风,也不会妨碍自家皇兄赏景的好心情。 难得偷闲,李淡安整个人都慵懒了几分,执起桌上的汝釉六方杯饮下一口明前龙井,暖暖的日光照得他微眯起凤眸,甚是随意地将手臂支在黑曜石桌上。 与他相对而坐的李渊已就着嵌金龙纹白玉杯连饮三杯青梅酒。 “皇兄,果酒虽甜,也莫要贪杯。”李淡安瞧着差不多了,开口提醒道。 长了快十八年,李淡安是滴酒未沾,是以他体会不到自家皇兄为何如此沉迷这青梅酒。 殊不知,沉醉不在酒,而在那制酒之人。 “不多不多,再饮三杯也无妨。”不过李渊倒是还未见过自家皇弟饮酒。若是他记得不错,庆功宴上到皇弟桌前的酒好似都被玄苍挡了回来。 思及此,李渊忽地自白玉盘中拿起另一盏嵌金龙纹白玉杯,斟满青梅酒递给李淡安。 “皇弟,来一杯否。” 不知是因为心中的那点新奇亦或是旁的,李淡鬼使神差地接过白玉杯,微微颔首朝李渊举杯。 “皇弟,这青梅酒要慢慢……” 话音还未落,就见李淡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未曾饮酒便不知其中妙意。 李淡安饮下这青梅酒,咂舌品了品齿间余香,只觉不够尽兴,又添了几回皆是一饮而尽仍不觉醉意。 然,果酒之醉人,尽在其后劲。 李渊看着自家皇弟豪放的动作,默默放下酒杯,抬起双手不自觉地为他的潇洒拍手。皇弟果然英雄少年,这般潇洒作风颇有几分皇叔年轻时的影子。 不过,皇弟若是从未饮过酒便这般畅饮,不会醉吗? 想到此处,李渊生出几分担忧,开口问道:“皇弟这般酣饮可有何不适?” 李淡安摇摇头,“未觉有何不适,反而甚感畅快。” 李渊瞧着他确实未有半分醉意的样子稍稍放了心。 两人相对举杯,赏妩媚莲姿,嗅清雅花香,饮醇香佳酿,好不自在。 待到申时,一壶青梅酒下肚,李淡安方同自家皇兄告退。坐下时无甚感觉,这一起身,他便觉头有些微晕,撑着石桌静站了片刻,再次同李渊道别后悠悠往宫外走去。 丹凤门外,瞅准时机溜出王府的玄苍已在此候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正叼着根狗尾巴草屈膝坐在马车外小憩。 待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嗖的一下翻身下车,颔首道:“世子。” “嗯。”李淡安闷声回了一个字。 待他走近,玄苍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果酒香味。自家主子长这么大还从未饮过酒,这味道是从何而来?莫不是又陪皇上浅酌,不过这酒香似是从世子口中传来的。 是以,玄苍疑惑道:“世子,您饮酒了?” 李淡安点点头,“与皇兄小酌了几杯,甚是畅然。” 玄苍赞同地点点头,自家主子终于发现酒中好滋味了,那自己日后岂不是能借着主子的光去珍酒坊开怀畅饮了。 然后,半个时辰后发生的事告诉他,确实是他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8章 互诉情意 待李淡安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后,玄苍开口道:“主子,回王府吗?” 李淡安想了片刻,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开口道:“不急,先到东市珍宝阁一趟。” 要向绵绵赔罪,怎么着都得挑件礼物讨她开心。至于齐珏,回头在兵器库挑一把好剑给他便是。 “属下明白。” 玄苍坐在车舆外,听了吩咐驾着马车沿着朱雀大街往东市驶去。 此时已到酉时,烈日西斜少了几分炎热,窝在家中避暑的百姓陆陆续续出了坊,在紧邻着朱雀大街的潏河边,三两成群摇着芭蕉扇沿河漫步。 长安城中的女子则着轻纱执罗扇,坐在河岸边的柳树下说着悄悄话,时不时还瞅向在街上巡逻的金吾卫。说到兴起,便以扇掩面低头轻笑,合着小儿嬉闹声,闲话家常声,街头小贩叫卖声,一时间好不热闹。 “主子,您看潏水桥上往站着的可是卿小姐?”玄苍有些不确定地问到马车里的李淡安。 正倚着车壁假寐的李淡安听到玄苍略带疑问的话,唰得睁开凤眸坐直了身子,撩起窗帷朝右侧的潏水桥上看去。这会桥上行人并不多,是以虽隔了有十丈远他仍是一眼便注意到了倚着桥栏而站的卿绵,还有,与她隔了三尺远的齐璟。 不知是因青梅酒的后劲亦或者旁的,李淡安当时就不冷静了,命玄苍停了马车。 下了马车,李淡安站在原地,并未当即冲到桥上。忽而,他瞧见齐璟伸手不知递给绵绵何物,因着卿绵侧着身子,李淡安看不到她的表情,然而从绵绵微张的唇形看来,想是一定是被齐璟给的东西惊喜到了吧。 “齐大哥,你怎么会有我的发簪?”卿绵看着齐璟手上的发簪甚是惊讶,她让远兮和其修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原以为是丢在哪里了,却不想会在齐璟手上。 “还记得你那日你在潏河救了个小男孩,便是那时丢下的,我瞧着做工精致,想你应当十分在意它,捡到后本打算还给你,然而几次见你都将此事忘记了。”齐璟开口解释道,低头看向卿绵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歉意。 卿绵点点头,接过自己的发簪收到回袖中,看着齐璟不免思忖起来,有些事她看破却不会说破。 李淡安当时就站不住了,齐璟他想做何?给东西就给东西离绵绵那么近做何?看他盯着绵绵的眼神就不怀好意!这般猜测着,妒火冲天的他气势汹汹往潏水桥走去,怕是已不记得自己还有一身功夫了。 “谢谢齐大哥,若是无他事的话我便先回府了。”卿绵微微福身同齐璟道。 齐璟见状,想是留不住她了,点点头道:“好,路上当心些。” 卿绵点点头转身离开,系在脑后的轻纱发带随着她的转身微微扬起,拂过齐璟的下颌,留下一阵蔷薇的芳香。 杀气腾腾往桥边走去的李淡安没想到绵绵接过东西后,同齐璟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眼瞅着她的目光就要转向这里了,他蓦地转身一个跨步藏到了岸边的柳树后,借着树干的遮挡,悄摸摸露出半个脑袋看向她。 看着她径直走向停在潏水桥南侧卿府的马车边,在其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潏水桥上,齐璟同样注视着卿绵秀气的背影,注意到她转身离开后变得逐渐轻盈的步伐,心头笼上一层黯淡,直到卿府的马车嘚嘚离开消失在街口方提步离开。 李淡安满含柔情的凤眸看到齐璟的身影后瞬间带了几分冷意,卿绵离开后他也没了顾虑,提起一身气势叫住将走到桥下的齐璟。 “齐少卿。”他语气有些冲。 听到呼唤齐璟停下脚步,回首向身后看去,待看清楚来人后,向后转正了身子,朝来人恭敬道:“下官见过世子。” “你方才送了绵绵何物?” 李淡安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不过齐璟也只是愣了一瞬便知世子只怕方才是看到自己和卿小姐在一处了,是以他敛去眸中异色一本正经开口道:“回世子的话,下官方才归还了卿小姐的发簪。” “发簪?!”李淡安听罢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翻腾的内力了。 发簪对一个姑娘有多重要他齐璟不知道吗?居然敢拒绝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李淡安平视着微微低头的齐璟厉声道:“你是看不上我家绵绵吗?”毫不自知已将卿绵划为他的人。 “下官不敢。”齐璟依旧面不改色,端方有礼。 稍稍回神后,他便察觉到李淡安饮了酒,是以并不打算与他一般见识。 李淡安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放话道:“不敢最好!” 随即轻哼一声,甩袖离开。 待他上了马车,玄苍喏喏开口道:“主子,还去珍宝阁吗?” “去,为何不去!去将珍宝阁的发簪都给本世子买回来!” 玄苍应声后暗道,【以后还是不要让世子饮酒的好,太冲动了,太冲动了。】 最终,玄苍还是将马车赶到了东市珍宝阁门口。 李淡安此时方觉得有些微醺,是以他吩咐玄苍下去买,自己则在马车里候着。 玄苍依依不舍地攥着手里的银票吩咐掌柜将铺子里的发簪全数包起来。 掌柜见状自是笑得合不拢嘴,许久未见过这般阔气的老板了,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在玄苍离开时十分大方地附赠了他一盏妆奁。 将东西递给马车里的李淡安,玄苍开口问道:“世子,回府吗?”可千万回去吧,虽然花的是李淡安自己的银两,玄苍却仍觉得十分肉痛,毕竟这银票是自己辛辛苦苦揣着的。 “回府吧。” 得了令,玄苍当即吆喝起马往王府方向驶去。回去的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是以马车走得慢了许多。 坐在马车里的李淡安在轻摇轻晃中睡了过去。 走了一刻钟后,两人才回到王府。 “主子,到了。” 玄苍跳下马车出声道。然而他等了小半会也不见人出来,撩起帷帘探头朝里一看,才发现自家主子竟是睡着了。 是以他开口呼唤道:“主子,醒醒,到了。” 李淡安闻言,嘟囔道:“到了啊。”右臂自然地抱起案几上的妆奁迷蒙着双眼摸索下车。 玄苍看着他踉跄的动作都揪心,赶忙抽出脚凳放在地上,“主子当心脚下。” 李淡安迷迷糊糊摆手道,“无碍。” 此时,李祐从门卫那得了消息,说世子看上去十分不适,他撂下药碗就匆匆忙往出赶。 行至中庭时与李淡安二人迎面碰上。  起初看到他俊脸通红,倚着玄苍一步三倒地往进走,李祐霎是紧张,以为自家儿子染上了热伤风。 直到走近后,闻到他身上淡淡酒气,方明了。 李祐登时变了脸色,斥责道:“醉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李淡安听到自家父亲的声音,凤眸微合意识不甚清明,身子却不自觉地俯下,张口即道:“父亲,孩儿知错。” 李祐也并不是怪他醉成这样,只是担心他因酒伤身,遂而吩咐玄苍道:“扶世子去回房休息。” “是。” 李淡安闻言,未曾起身继而道:“孩儿告退。” “快回房去罢。”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他微微叹口气,吩咐李仁让膳房煮一碗醒酒汤送到李淡安房中。 心中便是再着急,也只能等到安儿明日清醒后再议了。 戌时三刻,躺在床榻上的李淡安倏尔睁开双眼,盯着头顶的帷帐,分不清自己现下是在何处。 片刻后,他眨了眨眼坐起身,揉了揉有些涨痛的太阳穴,心中闷着一口气,亟待释放出来。 卿府,绵园。 远兮和其修已入眠,在幽静的夜里能听到几分微弱的鼾声。 卿绵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罩了件薄衫趿拉着绣鞋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向窗外悬在夜空中的圆月思绪万千。 白日里,她看到淡安哥哥了。忆起他见到自己便躲起来的举动,卿绵只觉得心脏那处如针扎般痛,连带着眼睛都酸涩起来。 平日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暗淡无光,眼角微垂,看起来甚是委屈。 李淡安将到卿绵院中,就看到她这副甚是委屈的模样,恨不能摘下天上星辰哄她开心。 他也隐隐猜到绵绵的不开心恐怕是同自己有关,是以他紧抿薄唇,握拳鼓起勇气立在原地,借着仅存的一丝酒意轻声开口道:“绵绵。” 生怕唐突到她。 卿绵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唤吓得一哆嗦,以为是思念过深生出了幻觉,直到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才惊觉那个人是真真出现在了她面前。 收起讶异,她面无表情看向他,开口问道:“你来做何?” 李淡安走近几步,来到她的窗外,不忍看她那双没了感情的眸子,低头勾起她放在窗框上的白皙小手指可怜巴巴开口道:“绵绵,白日里齐璟同你说什么了?” 卿绵未曾想到他这个时候来找她竟是为了问这件事,从未发过脾气的她第一次有了脾气。 赌气般道:“齐大哥说他明日要来府上提亲。” 李淡安听罢,就知道白日里齐璟是忽悠他的,当即炸毛道:“不行,不可,我不同意!” 卿绵给他的话气笑了,看着他低垂的头语调上扬道:“哦~,这事应当同你没关系吧?” 这话听在李淡安耳中竟有些魅惑之意,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拔下头顶的玉冠,以掌为剑劈下一撮头发执于手中,撩起卿绵胸前的一缕青丝相缠,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雀跃道:“好了,现在有关系了。” 卿绵被他这一番动作搞懵了,呆呆看着他道:“你这是何意?” 李淡安闻言,重新拉起她的小手,凤眸里满含情意看向卿绵,甚是认真道:“绵绵,我心悦于你,只盼与你结发为夫妻,自此恩爱不两疑,不知......你可愿意?” 说完,他的心怦怦直跳,生怕从卿绵眼中看出一点拒绝。 而卿绵听完他这一番话,唇角轻扬,温柔一笑,眼中倒映着漫天星辰还有他。 “我......” 一个字让李淡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处,期待而又忐忑等着她开口。 卿绵也不逗他了,反手握紧他,沉醉于他的凤眸中,轻启樱唇道:“我自是愿意的,淡安哥哥......”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觉脸颊处一热,又骤然消散,继而整个小脸都染上了红霞。 李淡安借着月光将她的娇羞尽收眼底,她的柔软在他的唇上蔓延开来。 卿绵羞怯地抽出小手捂住脸颊,嘟囔道:“淡安哥哥登徒子。” 李淡安闻言闷声轻笑,似是承诺道:“过了今夜,我便不当这登徒子了。” 卿绵嘟着嘴嗔了他一样,伸手拉回窗户,开口道:“我困了,要睡觉了!” “绵绵晚安。”随着话音落下,就见他面前的窗户“嘭”的一声合紧。 似是不在意般,他继而开口道:“做个好梦,明日我再来找你。” 背靠着窗户站在房里的卿绵自是听到他的话,甚是傲娇地呢喃道,【才不见你呢!】 李淡安在窗外站了许久,直到听到屋里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方转身离开,心情甚是愉悦,丝毫不在意微风中凌乱的青丝。 此时,院门外。 “阿暖,你方才为何拉着我!” 李淡安离开后,卿沐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说你是呆子,你还真是呆子,你那会儿出去,咱闺女不得羞死啊,日后还想不想好好和闺女相处了。”云暖睨了他一眼,眼里尽是嫌弃,真是个榆木脑袋。 “可那臭小子都亲上去了!!”卿沐甚是生气,管他是谁,亲自己的宝贝闺女就是不成!这要是传出去不是影响绵绵的声誉吗!得亏了就他和阿暖看到。 云暖当然也很在意,然而横竖是女儿自己选的,何况如果是与安儿在一起的话,他们日后也能常见绵绵。 是以拉着卿沐往他们院中走去,在路上将自己想的这些都同他说了,看样子倒是安抚了他几分。 然卿沐仍是觉得心中不甚畅快,任他如何想都觉得是李祐享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卿绵:你是想吓死我独吞要送我的发簪吗! 第69章 结局大婚 回府后李淡安神采飞扬一宿未眠。 翌日寅时四刻,他已端端正正坐在李祐房中等他起身。 李祐照常于卯时起身,一醒来便听李仁说安儿已在外厅候着,收拾妥当后,他踱步来到外厅。 一眼便看到自家儿子身着崭新赤金蟒袍,头顶镂空云纹金玉冠,凤眸熠熠生光,整个人看起来甚是耀眼。 李祐暗自纳闷,安儿今日怎舍得换下他的黑衣了。 李淡安瞧见自家父亲出来了,忙起身作揖道:“安儿给父亲请安。” 李祐点点头,“安儿今日来得早。” 刚好他这会在这里,李祐欲与他说说卿绵的事,然而还未待他开口,就听到自家儿子说。 “父亲,不早了,您快和儿子去太傅府上提亲吧!” “嗯? ” 李祐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反问道:“提亲?” “是的。”不尽快将这亲事定下来,李淡安这心总吊在半空无法安放。 饶是李祐一向波澜不惊,这会也被他惊到了,坐到太师椅上让李淡安同他好好解释清楚。 约莫过了一炷香后,李淡安收了声,道:“父亲,安儿自知此行不妥,然而能确定绵绵心意,安儿不悔。” 听罢,李祐算是清楚了,合着自家儿子是来了个先斩后奏啊。 不过真真是太让他惊喜了,当即吩咐李仁到库中速速挑选三十六件纳采礼。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安儿提了,他今日便带着儿子去卿府提亲,也好早早将他的儿媳定下来。 辰时,李祐带着儿子携纳采礼往卿府行去。 宫中,得到自家皇弟上卿府提亲的消息,李渊也坐不住了,下朝后趁着李祐还在卿府中议事,亲自备了彩礼出宫到卿府请自家皇叔带着他到隔壁云府去提亲。 本是两家的婚事,现下就成了三家的。卿绵和李淡安的婚事倒是好定,只是婚期却因着李渊的婚事迟迟不能定一直搁置。 李渊的婚事是国之大事,仅凭两家人是无法轻易决定的,朝中大臣日日上折子,然李渊还是坚持己见力排众议让朝中那些大臣同意自己立云幽为后。 婚事既定,婚期也能定了。 最终,李渊和云幽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二月,卿绵和李淡安的婚期则定在了他们之后的六月。 津轩阁,依旧是熟悉的雅间。 “绵绵,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齐珏甚是幽怨。 因着与李淡安打架之事,他最终还是被自家亲爹禁了足,眼看着后日他就要上任了,他爹昨日才大发慈悲解了他的禁。 如今长安一百零八坊,恐怕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吧。 “齐尚书禁你的足,我也不好擅自去找你,这不是得知你解禁便立即邀你出来了。”卿绵解释道。 “你要怪就怪我吧。”坐在卿绵身侧的李淡安开口道。 “总归是我牵累了你,今日就在此正式向你赔罪吧。” 说罢,他以茶代酒向齐珏举杯。 得,这还没成亲就开始护上了,齐珏撇了撇嘴,招呼小二道:“把你们这的招牌菜给小爷各上一道。” 既然有人掏钱,他不吃白不吃,上次点的菜可都因为这人全给浪费了,他都没能尝上一小口。 “得嘞!” 待小二离开后,齐珏举杯感慨道:“不知不觉就到了成家的年龄了,我就在这里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谢谢。” 李淡安与卿绵相视而笑,共同举杯聊表谢意。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齐珏看着李淡安郑重道:“世子,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师父,若是你辜负了她,我才不管你是何身份,定会将你揍个鼻青脸肿。” 说完,还示威似的冲李淡安挥了挥拳头。 李淡安轻笑一声,紧紧握住卿绵放在膝上的小手,颇为认真同齐珏道:“不会的。”哪怕是死也不会不放开她。 绥和十一年,大佑朝中发生了两庄大事,皇上特赦天下,举国同庆。 二月初七,今上大婚,力排众议,册封民间女子云幽为后。 六月初七,燕王大婚,与太傅千金喜结连理。 六月初七这日,天朗气清,喜鹊落在院中的梧桐枝头,向着卿绵的闺房叫个不停。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幸福绵长……” 在喜婆的吆喝声下,云暖一遍遍梳着自家闺女的青丝,铜镜里倒映的两人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都泛起红意。 “娘亲......” “绵绵,今后到了王府就莫要像以往那样随意了,便是和王府的人再要好,也要守规矩……”云暖叮嘱她道。 就算是嫁的人是相熟已久,她视为半个儿子的安儿,云暖仍是放心不下,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的闺女啊。 “娘亲,您放心,女儿都晓得的。”出了家门,她的一言一行都体现着家中教养,是以卿绵在府外素来都恪守规矩,婉婉有仪。 “夫人,迎亲的队伍快要到了,该给小姐盘发了。”一旁的清茶提醒道。 云暖点点头,取过金步摇亲自为卿绵盘发,戴上那顶金凤璎珞流苏冠,覆上红色云锦盖头遮掩住女儿的娇颜。 因着卿绵无兄弟,背她岀府的任务就落在了卿沐身上。 素来清风高节的太傅大人,蹲在府门口的门槛外,毫不在意围观百姓的目光,待卿绵上来后,他反手紧紧揽住自家闺女的双膝,迈着稳健地步伐往八台花轿走去。 “爹爹,您辛苦了。”卿绵趴在卿沐耳边糯糯道,生怕自己压坏了爹爹。 “无碍的,我们绵绵这么轻盈,爹爹一点也不觉得累。”卿沐的声音里充满了慈爱。 然而向他大步走来的李淡安却看到了他眼中的湿润。 卿绵闻言,愈发搂紧了卿沐,哽咽着开口道:“爹爹,我舍不得您和娘亲。爹爹,您和娘亲要保重身子,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好。”爹爹和娘亲也舍不得你啊,我的绵绵也要保重自己啊。 行至车撵旁,卿沐将卿绵轻轻放下,拉起她的手同看着李淡安郑重道:“安儿,今日我和你岳母就将绵绵托付给你了,望你日后能珍她,爱她,带着我们的祝愿,与绵绵相携走下去。” 李淡安重重地点头,接过卿绵白皙的小手承诺道:“父亲,您放心吧。既执卿之手,定与卿白头。” 卿沐深深地看了一眼盖着盖头的女儿,低头抹去眼角的泪珠,低声道:“好了,快走吧,莫要误了吉时。” 听到他的话,李淡安牵起卿绵,引着她坐进轿中,转而翻身上马,缓缓离开。 迎亲队伍后,是卿沐和云暖送给女儿的十里红妆。 离开卿府之后,卿绵一直是被李淡安牵着完成整个仪式的。 祭了太庙,拜了高堂,饮了合卺酒,自此,卿绵正式冠上了李姓,成为李淡安明媒正娶的妻子。 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烛夜是为其一喜。 亥时,送走最后一波宾客,李淡安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健步如飞回到寝室。 卿绵已洗去妆容,换上了朱红寝衣,在忽闪着的烛光下,带了几分妩媚。 忽而,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回首望去开口道:“淡安哥哥,你回来了。” 李淡安早吩咐玄苍将今日的酒换成了水,是以他今日其实一口酒也未饮,然而他此刻却觉得自己好像醉了,沉醉于绵绵那双灵动的桃花眼里。 他走近了几步,手撑着隔扇将卿绵困在自己怀中,低头注视着她,沙哑着声音道:“绵绵,是不是该改口了。” 卿绵闻言,羞怯地将头扭到一侧不去看他,糯糯开口道:“改......改成什么呀?” 听到她的声音,李淡安只觉心都化了,眼底深处一片暗涌,低头亲了亲卿绵的脸颊,靠近她诱哄道:“夫人,你说该该如何称呼我?” 卿绵总觉得今日的淡安哥哥和往日的不太一样,然而看着他一副若是自己不开口就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是以因白日里的仪式累到几近晕厥只想睡觉的她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抱住李淡安,踮起脚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个亲亲,轻声唤道:“夫君。” 得到想要的回答和这惊喜的吻,李淡安甚是满足,打横抱起卿绵走进内室,将她放在床榻上低声道:“绵绵,等我。” 卿绵出阁前自家娘亲和舅母轮番教了她好些东西,是以听到李淡安说的这后两个字她当即就明白了其中深意。咬着唇不敢去看他,直将自己往喜被里缩。 李淡安见状闷声一笑,俯身亲了亲她的发丝后起身去洗漱。 待他回来时,卿绵已面向床外酣甜睡去,纤细的小腿搭在红色的缎被上,露出白皙可爱的小脚丫。李淡安将手掌放在卿绵的脚底比划了下,决定日后好生养着她,这小脚丫还没自己的手掌长。 抽出卿绵压在身下的缎被,李淡安躺在她身边将她拥在怀中,就这么看着她的睡颜,他便觉得无比满足。 他们还有一生的岁月,执手看这世间繁华,享这情意绵长,待到老去,再携手漫步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 谢谢大家 第70章 番外 五年后,仙灵。 一个坐落在大佑东南方的小城,有着江南特有的秀美。古人有云:上有天堂,下有仙灵。 护城河将仙灵拥于怀中,河两岸的细柳随风起舞,迫不及待地冒出绿芽感受春的气息。清澈的河水里,金色的鲤鱼成群结队地游过,时不时地跳出水面,翻个跟斗还要吐个泡泡。 一座圆拱桥横架在河的两岸,桥的一边是通向帝京长安的康庄大道,桥的另一边就是仙灵的城门。 城门嵌在一座三出阙楼中,雕梁朱栏,青砖灰瓦,墨笔书写的“仙灵”二字高悬在城墙上,仔细看去仿佛透露着一丝丝仙气。 穿过城门走进城内,便入了人间。当初建城时,将护城河的水引流到了城里,从城里穿过,横亘在城的正中央,时任的仙灵城主便给它取了名叫作横溪。 一座画桥驾于横溪之上,将城分为南北,画桥以南为集市,画桥以北为宅院。 南市阡陌交通,沿街茶楼酒肆店铺林立,勤劳的人儿已摆起了早集。“卖炊饼嘞,热乎乎的炊饼呦”、“刚摘的茄子豆角番瓜大青菜哎”......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将仙灵从睡梦中唤醒,开始一天的喧闹。 待到申时一刻,就会看到城里城外赶晚市的人们陆陆续续摆起摊,早集多是与食相关的,晚市则丰富多了。夕阳西下明月初升时分,街道两旁茶楼酒肆珠宝铺裁缝铺子外挂的大红灯笼便逐渐燃了起来,照亮晚市的满目琳琅。 北边则是由一条条青石砖串连着的座座宅院,比起南边的热闹明显静谧了许多。各式雕花阁楼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因主人的身份不同,喜好各异而独具特色。整个城里,还没有两家建的园子是一样的呢。 此时,仙灵北苑。 “李宝宝,你给我站住!”说话的是个桃李年华的女子,长得甚是秀美。 只见她前面跑着一个约莫三岁,十分可爱的小女娃,想是她口中的李宝宝了。 “哇哇哇,娘亲,宝宝还是个宝宝,您不能打宝宝。” “哎呦。”只顾犟嘴的她未看路,撞到人反而把自己摔到了地上。 李宝宝揉着屁股奶声奶气道:“哪个不长眼的撞本姑娘?” “宝宝,你又惹娘亲生气了,嗯?”富有磁性的男声带了几分宠溺。 闻言,李宝宝心道一声,【完犊子,护妻狂魔咋这个时候回来了。】 秉着外公教她的小女子能屈能伸道理,李宝宝当即解释道:“爹,您一定是听错了,宝宝这是和娘亲嬉耍呢。” 说罢,转头朝身后的女子挤眉弄眼道:“是吧,娘亲。” 却见女子轻咳一声,“当然......” 李宝宝心头一紧。 “是我们母女俩闹着玩了,淡安哥哥你怎么能冤枉我们宝宝呢!”卿绵轻哼道。 她不明白,别人家的爹爹都那般宠女儿,怎么到了淡安哥哥这就变了呢! 诚然,她不知,养着她们俩母女,李淡安如同养了两个女儿,日日月月操不完的心,不过三年公孙晓就说他变得愈发沧桑了。 “是为夫错了,请问夫人我们可以走了吗?父亲他们还等着。” 卿绵和李祐大婚后第二年,他们一家人便搬回了仙灵。 “哎呀,忘了时辰了,快走快走,莫要让娘亲他们等急了。” 李淡安摇摇头,都当娘的人了还这般急躁,然而自己的夫人怎么着都得宠着。 弯腰抱起女儿,牵着走到他身边的卿绵,李淡安带着余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踏着斑驳的光影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了,谢谢各位小天使支持 专栏求收藏 《穿回古代当地主》求预收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