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第二漂亮的她 作者:织光阿郑 文案: 小学六年级。 “这唯一一朵粉玫瑰,得送给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才行。” 天花板上老旧的吊扇吱呀吱呀转个不停,隔着窗框,温茶茶看到薛英桥朝她看了过来:“我觉得她只是班上第二漂亮的。” 温茶茶白皙的小脸“唰”地变红。 那之后,薛英桥便转了学,她再没见过他。 直到高中二年级。 “温茶茶同学,请问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她梗着脖子否认:“我没有。” “是吗?”他不急不缓吐出两个字,视线凝在她脸上,似笑非笑的,“我不信。”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茶茶,薛英桥 ┃ 配角:章俊,萧棠,姚海云,林雪 ┃ 其它:织光阿郑 第1章 当九月中旬将浓不浓的桂花香充盈整个校园,落日余晖下,德仁中学高二年级从考试到出成绩到换班级,这场历时一周的分班事宜总算落下帷幕,持续被各种嘈杂声席卷了一下午的三教,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温茶茶吃过晚饭走出食堂,朝三教走去。 德仁中学绿化面积很大,尤以桂花树种的最多。花香萦绕在鼻尖,走到三教楼下的水泥空地时,温茶茶微微抬头,看见班长兼好友的章俊正趴在三楼九班前的阳台上,清隽脸上无甚表情,视线落在半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多半是分了班,目前正在伤感。 他们九班是高二年级的文科火箭班,这次分班走了小部分人,其中就包括和章俊平时关系不错的几个男生。 温茶茶驻足看了几秒,眼睛一提溜,想着又不是见不着面了,待会儿上去了可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刚迈步朝一楼楼梯口走去,章俊却突然眼睛向下一瞟,将将看见了她,于是急忙出声。 “茶茶!” 温茶茶脚步一顿,直觉没什么好事,可还是仰头问他:“干什么?” 章俊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连忙伸手指向她身后,横在空中的修长手指因明显的兴奋激动而颤抖个不停。 他双眼放光,声音更是提高了好几度:“快看啊!是校草!” 他突然吼这一嗓子,不仅温茶茶听见了,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听他这么一说,纷纷扭头朝他指着的地方看过去。 尤其是女生。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空气中仍残有缕缕热气。 金橘色的光线有些刺眼,温茶茶伸出一只手遮了遮,本能地朝章俊指着的地方看过去。 三教的形状呈现一个凹形,楼下水泥空地上的小花坛中央有棵枝叶繁茂的桂花树,将视线遮挡了大半,她左右看了看,在穿着清一色红白校服的学生中探寻,并未看到所谓的“校草”。 估计是骗她的。 温茶茶兴致缺缺的就要上楼去,章俊一脸急切,像生怕她错过了似的:“茶茶,你稍微蹲下一点,校草被树挡住了!快啊,你往右边走一点,就在那片桂花树后面!” 三教前面是二教,那下面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桂花树林。 温茶茶本没什么兴趣,但她瞧着章俊急得跳脚的表情,仿佛她再不抓紧时间瞻仰瞻仰校草的万丈光芒,必将抱憾终身。 她伸手指了指他,装得一脸不好惹—— 要是敢骗我,待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章俊仍旧催促她。 眯了眯眼,她照着章俊的指挥挪动,几秒钟后,她终于看清——在二教右边的白色墙根处,几株茁壮成长的狗尾巴草正迎风招摇。 除此之外,半个人影都没有。 又上当了! 这骗她的小把戏,他玩不够,她也总不长记性。 嗬,长在校园里的草,可不就是“校草”么?她已经猜到他待会儿会怎么强词夺理地狡辩了。 围观的人群不满地嘟囔着散去,温茶茶忍不住翻白眼,手指捏得咔咔响。 三楼传来章俊奸计得逞后的大笑,温茶茶深吸一口气,牙齿咬得紧紧的,转头瞪他的一刹那,她的余光瞥到一抹白色身影自二教桂花林旁边细窄的水泥路上走了过来。 在清一色穿着校服平平无奇的人群中,那人不论身高还是样貌,都着实显眼。 章俊见她愣在那里,止了笑,以为她生气了,刚想出声喊她,便见隔壁八班班主任薛世康朝三教走了过来。而在他几步之遥的身后,一个穿着白色薄卫衣,身形颀长的男生正缓步跟着。 章俊几乎是下意识朝温茶茶看去。 他只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还真招来了校草? “薛老师好。”温茶茶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薛世康点点头,对她笑了笑。 身后的男生自从看见温茶茶,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似在确认着什么,男生一双深邃黑眸微微眯起,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最终选择了静默,而后收回视线从她身旁轻轻走过。 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混合着桂花香气被送至鼻中,温茶茶站在原地愣了愣,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白色身影已经上了楼梯。 夕阳终于落下山头,可空气中的热度却并未消散。 一些遥远但依旧清晰的记忆就这样如潮水般涌来,温茶茶耳边回响起那年午后天花板上老旧吊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声,她摇了摇头,想赶走似的,却最终徒劳。 章俊两手握成喇叭状在三楼喊她,她朝他看过去,鼻尖已渗出了点点汗珠。 那抹白色身影已经上了三楼,走进了教师办公室。温茶茶垂眸轻呼一口气,一直紧握的双手终于缓缓松开。 她朝章俊做了个OK的手势,扯动嘴角笑了笑。 她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闷热的午后。 晚自习第一节是薛世康的数学课,他是隔壁理科火箭班,高二八班的班主任。上课铃已经打响十多分钟了,九班一如既往的安静。 薛世康平时上课很少迟到,偶尔有过,也从未像这次这样久。 除非有事。 下午发下来的数学试卷早已做完,温茶茶握着笔,心不在焉的在草稿纸上乱画,脑中不自觉浮现起晚自习前在三教楼下看到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跟在八班班主任薛世康的身后? 他现在在办公室干什么? 以及,那会儿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 一连串的疑问像是围绕在天花板上白炽灯旁乱飞的飞蛾,一个一个怎么都赶不走,还前仆后继的,扰得人心烦意乱。 薛世康还没来,同桌兼班长的章俊此刻坐在讲台上,一边做作业,一边有模有样地管着班级秩序。 他也就这时候看着正经点。 同桌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温茶茶心里关着事儿,她朝窗外看去一眼,走廊上的灯光有些暗,但看得清没人经过。旁边教师办公室里没传来响动,估计一时半会儿薛世康还不会来。 侦查好环境,她将凳子轻轻往后一拉,背慢慢靠在后桌姚海云的桌边,然后侧身,微微低头,看见他正蹙眉做着下午发下来的数学卷上第十道选择题。 “这一题选B。”她弯起月牙般的眼,右手食指指着B选项,尽量压低声音,白皙小巧的脸上满是人畜无害的笑。 姚海云猛地抬头,脸上Q弹的肉肉因为这一突然的动作而上下晃了晃,仿佛一秒钟经历了人生中的起起伏伏。 这最后一道选择题向来很有难度,他都在草稿纸上演算许久了,愣是没做出来。 “你怎么知道选B?”他抠着脑袋问。 “算出来的呗。”温茶茶同他商量,“答案我都告诉你了,陪我说说话呗。” 姚海云忙不迭摇头:“谁知道你的答案是不是正确的?再说了,上课呢,说什么话?我卷子还没做完呢,没空。” 说着,他朝讲台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觉得你要是再这样公然说话,咱俊哥可真要大义灭亲了。” “而且你看看眼镜儿,瞧他脸黑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眼镜儿叫陈超,因为常年带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而因此得名。他的话不多,有点儿沉默,平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刷题,努力学习,但凡是有人在他专心致志做题的时候打扰到他,那他势必会像现在这样——黑脸给他看! 而章俊坐在讲台上好整以暇地看她,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中的一个白色小本子,那上面是专门记上课说小话的人的。被记上去的人,免不得要被扣操行分,以及,接受一场来自班主任贺平的试卷雨洗礼。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感觉这个世界不会有爱了。 时间溜走得很快,第一节晚自习转眼便过去了三十分钟。 再有十五分钟就该下课了。 九月的桂花香气在夜晚来得尤为浓,窗外偶有丝丝小风吹过,阵阵的花香顺着半敞开的窗户悄然飘进教室,也飘进温茶茶思绪不宁的心底。 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动作流利地将黑色签字笔在手中转着,弧度像是转开了一朵花。 越想越心烦。 火箭班的班级秩序很好,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埋头看书的看书,做题的做题,温茶茶甩了甩脑袋,刚想拿出数学错题集来整理一下,旁边教师办公室却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她立马坐直身体,屏了屏呼吸,竖起耳朵。 走廊上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前面那人的步子频率声和那串常年挂在腰间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由远及近,她心中了然,听着极其熟悉,十有八九是他们九班的班主任贺平。 而后面那人,走路的声响是比较轻的,步子频率听着也很陌生,她不知道是谁。 喉头发紧,呼吸变得越发小心翼翼。 是他吗? 来不及多想,那一前一后的身影已经经过九班后面的窗户向前门走去。 即使走廊上的灯光比较昏暗,但她双眼还是清楚地透过玻璃,看到那个走在贺平身后,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暗红色的前门被缓缓推开,贺平最先走进来。他冲门外招招手,两秒后,那抹并未紧跟着、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影终于轻抬一只脚,搬着一张铁质新课桌走了进来。 温茶茶呼吸一顿,放在桌上的十根手指毫无节律地点按在桌子上,视线跟着那人的行进路线最终停在讲台斜下方。 随着课桌桌脚接触水泥地面,在安静的教室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垂眸的男生抬起头来,正脸终于没半点儿遮拦地暴露在白炽灯光下。 安静的教室开始躁动起来。 第2章 但引起躁动的主角却面容淡漠。 他目光平静的在教室下方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中扫过,眼皮一掠,在空中的某一处停下,双眼聚了聚焦,而后又淡淡移开了。 他站得笔直,穿一件白色宽松卫衣,黑色长裤,墨色书包挎在一只肩上,不长不短的黑发看着干净清爽,在清冷灯光的照射下仿佛透着隐隐光华。 教室里持续地窃窃私语,不少女生都在对讲台下方的男生指指点点,温茶茶看着章俊从过道走到她身旁的位子坐好,听见他颇为自恋地说:“这男生长得还不错,不过跟我比,还是差了那么点儿。” 温茶茶忍不住翻白眼。 “大家都安静一下啊,我说个事。” 贺平双手撑在讲桌上,一双不那么有神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在班上左右扫视两圈后,见大家都慢慢安静下来了,这才指了指站在讲台边的男生:“这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叫薛英桥,从外地转学过来的,从今天起就是咱们班的一份子,你们的同学了,大家平时多关照一下啊。” 话落,贺平指了指姚海云旁边的空位:“薛英桥,二组最后一排那儿还有一个空位,你先坐过去吧。” 虽是最后一排,但他前面的章俊和温茶茶可都是班上的尖苗苗,近朱者赤,坐那儿一点儿也不差。 温茶茶心脏扑通跳个不停,转笔的手变得迟钝起来。 安排完这些,下课铃正好响起。 教室里的氛围越发活跃。 薛英桥抬着新课桌向二组最后一排走去,温茶茶垂在桌子底下的一只手不自觉紧了紧,整个教室的目光此刻都在他身上,大家因他的到来躁动不已。 经过倒数第二排时,温茶茶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薛英桥察觉到她的目光,扭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温茶茶鬼使神差的没有马上躲开。 和之前一个在讲台前,一个在倒数第二排时的远距离对视不同,此刻两人之间仅隔着一个章俊,距离近了,感觉天差地别。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如乱鼓般的心跳声。 章俊左右看了看两人,突然伸手在空中一抓,哈哈两声,活像个二傻子。 在笑声中,温茶茶表情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新同学你好啊,我叫姚海云。” 姚海云热络地介绍起自己,一张肉嘟嘟的脸笑得眼睛缝儿都没了。 薛英桥看他一眼,点点头,淡淡应了声。 介绍完自己,姚海云又非常热心地向薛英桥介绍起其他人来。 他拍了拍章俊的肩膀,大嗓门道:“这是章俊,俊哥,咱们班的班长,你没来之前他还是咱们班的班草呢。”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你来了,他就被挤下去了。 “嘿!怎么说话呢,你当我耳聋啊?当着我的面儿说我坏话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章俊扬起右手,捏成一个拳头,作势就要揍他。 “别别别,咱这也是实话实说啊,对吧,茶茶姐?”姚海云怂怂地护住脑袋,身体往后缩,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样。 温茶茶坐得笔挺的后背一僵。 薛英桥和章俊不约而同看向她。 “说啊茶茶姐。”姚海云将炸弹丢给了她,立马切换成看热闹模式。 这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她不是喜欢吞吞吐吐的人,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可现在情况有点不同。 “呃,这个嘛,我觉得……”她犹豫着开口。 但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犹豫不决的声音就被一个清朗嗓音打断。 “这卷子还有吗?” 薛英桥指了指姚海云桌上的数学试卷,刚一路走下来,他发现很多人的桌上都摆着这个,应该是后面上课时要讲的。 他看一眼温茶茶,那人始终给他一个背影,说话时眼睛一直平视前方,白皙的侧脸在亮晃晃的灯光下看着有点冷淡。 看她挺为难的,答案是怎样,其实他并不在意。 姚海云拿起自己桌上的数学试卷一看,冲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卷子还有没有。”他说着推了推今天有点儿反常的温茶茶,“她是咱们班的学习委员,这种事情你可以问问她。” 薛英桥点了点头,没说话。 温茶茶深吸一口气。她是学习委员,同学有事,还是新同学,那她不能装视而不见。 那卷子明天确实要讲。 她转过头去看着薛英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薛英桥是吧,你先等一下,我去办公室看看这卷子还有没有。” “嚯”地站起身,温茶茶朝教室外走,扎在脑后的长马尾随着她走路的幅度轻轻摆动起来。 薛英桥看了看,直到那抹人影在窗外消失,他才垂下头,将桌柜里领来的新书一本一本小心翼翼地码放整齐,又将书包里的一些文具拿出来放好,而后靠在墙上,闭着眼,脑中像电影倒带一样,一帧一帧地回放着他与她这短暂的重逢时光。 她在装不认识他。 可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这装作不认识他的演技,只能给九十分。 想到这里,薛英桥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温茶茶从薛世康那里找来了最后一张被折叠过,有些发皱的数学卷子。 “只能凑合一下了,薛老师说只有这一张了。”她将卷子放在薛英桥桌上。 薛英桥看了看,只轻声说:“能用就行了。” 然后他从桌柜里拿出笔开始做,脊背挺直着,白色卫衣的袖子向上卷了些,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臂,低垂着眉眼的模样可认真。 一连好几道选择题,他都只是看了一眼,搁在一旁的草稿纸动都没动,就在心里快速得出了答案,手一动,毫不犹豫写下了选项。 还是记忆中那个厉害的学霸少年郎。 温茶茶看了会儿,收回目光刚坐好,上课铃便响了。 晚自习第二节和第三节都是班主任贺平的课,他要讲分班考试前考过的一张语文试卷。 “刚分班,我知道才来咱们班的一些同学都没有,大家就和有的人一起看看啊。”贺平说。 九班现在大多数还是原班的人,两两相互看,只多不少。 温茶茶和章俊还有姚海云陈超,都是原先班上的老人。陆续有人将卷子拿出来,翻得唰唰响,温茶茶微微偏头向斜后方瞄了眼,余光瞥见姚海云已经找出了自己的卷子,热情地摊在他们两人桌子中间:“来来来,咱们一起看,我的字有点丑,你别嫌弃啊。” 薛英桥低头看了看字迹很是潦草的卷面,眉峰轻蹙,没说话。 温茶茶转过头去,从桌柜里拿出卷子。 薛英桥的视力极好,那张卷子被它的主人在空中翻面的时候,他看到上面的分数不仅亮眼,卷面更是干净整洁。 再看看自己桌上的一半试卷,天壤之别四个字立时显现在脑中。 “在正式讲卷子之前,我先说个事情啊。”贺平站在讲台上,扶了扶眼镜,看大家都望着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从下周开始,学校将全面恢复高一和高二两个年级的晨跑,六点半准时在操场集合,大家到时候可千万别迟到了。”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唉声叹气。 贺平见底下众人一片苦瓜脸色,嗓音顿时提高:“学校这都是为了你们着想,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们只有把身体锻炼好了,学习上才会不掉链子。咱们九班是年级上唯一一个文科火箭班,不仅要在学习上争第一,在课外运动上你们也不能给我掉链子,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毫无士气。 “行了行了,这事我也不多说了,都看卷子吧。” 温茶茶和章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是天涯沦落人般地叹了口气。 坐在章俊后面的薛英桥同样也皱着眉。 一是因为晨跑的事。 二是因为温茶茶。 进入高二之后,温茶茶由原来的走读转为了寄宿。 这意味着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上完第三节晚自习就走了,从今以后,她都得留下来上第四节晚自习。 最后一节晚自习时,班上的人已经走了一半,教室里更加安静了。 章俊也是寄宿,每到这个时候,不出意外,他会在讲台上镇守。 温茶茶有点心不在焉,一支笔被她从手里转着,然后又到耳朵上别着,就是不见笔头落在桌上的英语练习册上。 她回想着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薛英桥临走前看着好像是有话要跟她说。 他要跟她说什么? 当时她明明看见了,却要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拉着章俊说话。 真是矫情啊。 忍不住用笔在自己脑袋上重重一敲,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敲脑袋的声音很清脆,两秒钟之后,温茶茶后悔不已。 好疼! 德仁中学的火箭班一向有很多优待。 比如,寝室。 别的实验班或是平行班的人,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统统都住的是标准的八人间,那种铁架子的上下床。 只有火箭班,不仅所有人都住的是四人间,而且女生寝室的床还是那种刷着清新的海蓝色颜料,可以直接走楼梯上去的类似公主床的木质床。 这让其他班的人好生羡慕。 温茶茶上完第四节晚自习回到寝室时,寝室里除了已经回来的室友周静外,还有她的发小,萧棠。 萧棠和她一起长大,小学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实打实的闺蜜。 楼道外传来女生穿着拖鞋哒哒的跑步声,萧棠手肘抵在书桌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无聊地在桌子上画圈圈。 她乖巧的学生头下的嘴微微嘟起,不时朝门外望去一眼。 周静正趴在书桌前学习,她不敢出太大声,怕打扰到她。 温茶茶推门而进时,萧棠像是看见了亲人。 “你可算回来了!”她走过去熟稔地挽住温茶茶的胳膊。 “你怎么在这儿?”温茶茶有些诧异。 她住的是学生公寓的九栋,在二楼。但萧棠住在七栋,还是在最高的楼层五楼。虽然两栋楼之间隔得并不算太远,但现在用的还是夏季作息时间,从晚自习结束到熄灯睡觉,统共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而且上下楼梯又累又费时间,平时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萧棠是懒得来寝室找她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来找你一起打水啊,”萧棠朝周静努了努嘴,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水壶,拖着温茶茶就往外走,“现在开水房肯定人多到爆,咱们还是快去吧。” “诶,等等!我还没拿水壶呢!” 九月的夜晚还不怎么凉,空气中时时浮动着桂花香。 开水房就在学生公寓九栋的旁边,不远。 “诶,茶茶,听说你们班今天新转来了一个男生是吧,叫薛英桥来着?”萧棠和温茶茶并肩走着,她的身材娇小,说话时要微微仰头看着温茶茶。 匀速前进的步伐突然停止,温茶茶秀眉微蹙,疑惑地转头问萧棠:“你怎么知道的?” 这才一个晚自习,难道就因为长得好看,消息就传得这么快? “章俊告诉我的啊。”萧棠说着,齐刘海下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 “啧啧啧,好啊你,我说你今天怎么没等我呢!”温茶茶嘴巴一撇,佯装生气。 萧棠赶紧笑着抱住她的胳膊,左右摇了摇:“这不是当时我去找你的时候看你还在学习呢嘛,恰好那个时候章俊走了出来,大家都认识,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吧,然后我俩就一起走了一段路。” 开水房很快就到了,里面果然已经排起了长队。 大家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有点吵。 “行吧行吧,这次就先原谅你了,下次记得要等我啊。”她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她心思不在这上面,摆了摆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们找了一路排得不算长的队伍,萧棠排在温茶茶的前面,她个子小,温茶茶从后面很容易地就将她环肩抱住。 是好朋友间很亲昵的姿势。 “诶对了,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你们班新转来的那个薛英桥,是不是就是咱们小学时同过班的那个薛英桥啊?”萧棠在章俊那儿听了一点儿,但也不全,只是听着名字很熟悉,感觉有点像。 薛英桥薛英桥,怎么又提起他了? 温茶茶突然有点儿心烦:“对啊,是他。” 话音一落,萧棠突然拉开温茶茶抱着她的双臂,转过身来,眼神有点兴奋:“真的是他啊!我记得他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成绩也好,那个时候大家都想跟他做朋友。” 萧棠有些激动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小时候的男神现在没长残吧?” 温茶茶本不想再说,但她看着一脸期待的萧棠,眼睛突然提溜一转,叹口气,卖了个关子:“你还是明天自己来看吧,我有点不好说。” 听到这话,萧棠“啊”了一声,果然有点担心:“不会吧,真长残了啊?” 前面打水的人已经走了,轮到她们。 温茶茶拍拍萧棠,忍俊不禁:“诶诶诶,注意前面啊,轮到你了。” 萧棠将水壶放在水龙头下,仍不死心:“哎呀你就告诉我嘛,他到底长没长残啊?” 将校园卡插入卡槽内,手放在感应器上,滚烫的开水顷刻顺流而下。 热气氤氲中,白衣黑裤双肩包,清爽的发,淡漠的眉,高高的个儿……像是电影中一帧一帧回放的画面,少年的眉眼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壶水装满,萧棠退到旁边,温茶茶上前将自己的水壶放到水龙头下,取出水壶水塞,不紧不慢地冲身旁还等着她回答的萧棠眨眨眼。 “放心吧,长得好着呢!” 第3章 第二天早上的晨读是语文。 因九班的班主任贺平是语文老师,在一周七个晨读中,英语和文综各占两个,而剩下的三个,全都是语文。 前两天他们刚学了李白的《蜀道难》,“背诵全文”四个字在正文后面的第一行闪着万丈金光。 让人想忽视都难。 早自习铃声一响,一瞬间,教室里异口同声地响起了“噫吁嚱,危乎高哉!”这七个抑扬顿挫的字。 坐在温茶茶后面的姚海云读得尤为投入。 他捂着耳,闭上眼睛,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温茶茶背书喜欢小声念出来,她将文章通读了一遍,再加上当时在讲课文的时候充分理解了文意,现在背起来倒还轻松,只需注意个别比较难写且易错的字就好了。 她胸有成竹,一点儿也不急。双手搭在课桌上,她不动声色将身体微微向后移,侧耳听了听后面的动静,除了姚海云的声音,并没有听到薛英桥的。 默读呢吧,她想。 章俊好像也背好了,将书关上放在桌上,小声背了一遍后,侧身转向温茶茶,两只手臂弯着,手肘分别放在薛英桥和自己的桌上。 薛英桥抬头看他。 “放一下啊,你背你的,不用管我。”章俊说。 薛英桥轻点了下头,“哦”一声,看见同样侧过身来准备听章俊背诵的温茶茶。 “开始吧。”她说。 她看着很认真,视线凝在翻开的课本上,手中的笔随着对面男生背课文的速度而在课本上慢慢滑动着。章俊偶有停顿或是背错的地方,她会微微蹙眉,用笔在那个地方标注下来,丝毫没有因为两人是同桌而有半点包庇和懈怠。 待到章俊背完,薛英桥才将视线完整地收回到自己课本上。 看得出神了。 “总体来说还算不错,就是有些地方读得还不太流利,个别字的读音也有点含混不清,有点儿想蒙混过关的意思啊。”温茶茶将章俊的语文书还给他,上面用红笔清楚标注了他的错误。 “有信心默写了吗?”她笑问章俊。 “本来还有点的,”章俊看着书上几处红色小叉,轻叹着摇了摇头,瘪嘴道,“不过现在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行吧,你不默写的话那我可要来背了。”说着,将自己的语文书放到章俊手里。 薛英桥才来,并不清楚背课文是什么样的规则。 看前面的两人,难道是同桌之间相互背? 于是他碰了碰身旁将脸蒙在书里磕磕巴巴背得有些艰难的姚海云,问:“姚海云,是同桌之间相互背课文吗?” 姚海云正背得投入,猛然被身旁的人一碰,一个激灵,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他放下书大声问。 前面的温茶茶已经背完,看章俊脸上的表情,应该是背得不错。 接下来便是默写了。 薛英桥看了看皱着眉,脸上有些焦急的姚海云,瞧他好像背得挺艰难,于是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了。 “没什么,你赶紧背吧。” 姚海云立马又一头扎进书里。 斜前方的人正在默写,从薛英桥的角度看过去,那低垂的眉眼与耳边几缕垂下来的柔软的发,在周围闹哄哄的环境里,慢慢与记忆中那个认真的小女孩重合起来。 与那时仍是一般无二。 没多久,温茶茶默写完毕。 章俊认真检查后,没发现错误,这篇课文她就算是通过了。 “可以啊,背得还挺快。”章俊笑夸她。 “你也不错的章俊同志,继续加油,前方的道路就快明朗了。”她拍拍他的肩,眼睛弯成月牙状,看上去心情颇好。 说话间,她眼睛向后一瞟。薛英桥坐得笔直,头微微垂着,仍在默读的样子。 四十分钟的早自习,已经过去一半了。 她想,他应该能在早自习上就背下来吧。 毕竟记忆中的他,好像还挺厉害的。 班上陆续有人背熟课文,温茶茶的座位前,开始有各个小组长到访。 薛英桥其实已经背好了,但他不知道该找谁背。 一个小组长背完刚走,他像是打定了主意,冲着斜前方的温茶茶,突然出声。 “温茶茶。” 兴许是教室里太吵,前面的人没听见,于是他将声量又提高了些。 “温茶茶——” 这次,前面的人背影一顿,动作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有点怀疑的样子。 “你叫我?” 难道这班上还有第二个叫“温茶茶”的人?他不容分说的将语文书递到她面前:“我要背书。” 温茶茶没接,迟疑着。 “你应该给你的小组长背才对。”她提醒他,“来我这儿背的都是班长和小组长。” 薛英桥仍将书横在她面前,想了想说:“这样啊,我不认识什么小组长,我只认识你这个学习委员。” 他这话,就很有意思。明明我认得你,你却要装作不认识我。 两人僵持着,姚彩云和章俊突然停下来看他俩。 算了算了,背个书而已嘛。 “也行,但你以后还是得去你小组长那里背,不然到时候小组长统计人数的时候容易不清不楚。”她接过他的语文书,很新,看得出来是刚领的,“这次你先在我这儿背吧,下课后我跟你小组长说一声。” 温茶茶伸手指向二组第一排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她叫周静,是咱们二组的小组长,以后你背课文什么的找她就可以了。” 交代完这些,她不再看他。 薛英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准备好了吗?开始吧。” “等一下。” 他突然叫停,在温茶茶疑惑的眼神中转头看向姚海云,问他,“我能和你换个位子吗?” “可以啊。”姚海云点头,没犹豫,两人很快就交换了座位。 这一下,他和她之间的距离突然变近了。 温茶茶面色虽然未改,但握着笔的手却是紧了又紧,双脚不自觉地点着地面。 出息! 她在心底暗暗鄙视自己。 清朗的声音缓缓传来,薛英桥脊背挺直,双眼微垂,视线刚好落在温茶茶的脸上。 “我刚刚好像有个字读错了,但你的笔没动。”他背着背着突然停下来,提醒她道。 故意的吧。 温茶茶抬头看他,摇头:“没有啊,你背得很好。”话落又匆匆低下头去,“从刚开始到现在一个错的都没有。” “是吗?那可能是我搞错了。” 小插曲过后,薛英桥背得很顺利。 就连后面的默写也没有一个错误。 温茶茶将字迹遒劲有力的默写本和语文书还给他。 “好了,”她看了看黑板上方的圆形挂钟,就快下早自习了,“我会跟周静说你已经在我这儿把这篇课文背了的。” 薛英桥看她,点了点头。 姚海云已经背到最后一段了,见薛英桥已经背完,于是自觉地站起身来想要和他把座位换回来。 但薛英桥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竟是完全没有要换回来的样子。 第4章 早自习下课铃声准时响起,一瞬间,三教各个楼层的晨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家蜂拥着冲出教室的喧哗声。 只有二十分钟,上厕所的上厕所,趴在桌子上补觉的补觉,因睡懒觉没吃饭的人也赶紧跑去食堂买饭。 但这一切,都不属于此刻正大眼对小眼的薛英桥和姚海云。 “我们把位子换一下吧。”薛英桥看着姚海云,淡淡开口。 温茶茶没出教室,她坐在两人前面,薛英桥的音量不大,但她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要突然换座位? 换过来想干什么? 刚刚在薛英桥背书时佯装的那份淡定,此刻土崩瓦解。 她突然有点儿期待姚海云的回答。 时间一点一点悄声溜走,姚海云将手中的语文书卷成圆筒抵在桌子上,小胖手不时在上面敲几下,似在思考。 他倒是不介意换座位,反正也只是左右对换一下,没什么大变化。 再说薛英桥是新同学,贺平说过要多关照的。 就是觉得有点儿麻烦。 本来他还想着早自习下课后补补觉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只是将我们的桌子对换一下,如果你觉得麻烦,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薛英桥像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补充道。 “不用不用,哪能让你一个人做啊!”姚海云大气地摆摆手,将语文书搁在桌上,两手抓着课桌边缘,一副说干就干的架势,“行,来换吧,咱俩争取快点儿,我还想在上课前补补觉呢!” “好。” 两分钟后,两人的位子便对调了。 姚海云争分夺秒趴在桌上补觉,薛英桥双手环胸靠在身后的墙上,看着前方正和周静说话的温茶茶。 她时不时向他看过来一眼,应该是在说他已经在她那里背过《蜀道难》这件事。 等她说完,走到位置上坐好,他轻轻说了句谢谢。 温茶茶顿两秒,才“哦”一声。 因为从下周开始就要晨跑了,很多走读的同学都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住校。 六点半就要集合,如果住的地方离学校不是很近的话,很可能迟到。 听说这学期的晨跑改革,迟到的同学不仅要被记名字通报批评,还要在晨跑结束后被体育总教官体罚。 那个满身肌肉一脸严肃的教官啊。 想想就可怕。 薛英桥本来是走读的,但他家住在市中心,离学校有点远,即使每天早起,刚好掐着时间点儿坐最早的那班公交车,中途停停靠靠的,也会耽误很多时间。 他算了算,根本来不及。 而且他现在在火箭班,每天早上这样折腾,睡眠时间如果不够的话,长此以往下去,成绩势必会受到影响。 综上,在和家里人商量后,他决定住校了。 星期天上午,周考文综结束后,离放学还有个十几分钟,二组后排的几人小声地说起了话。 “诶,你们放假要去哪儿玩啊?”姚海云问他周围的人。 “就半天而已!哦不,根本就没有半天,晚上六点还得回来上晚自习,这么点儿时间,你说你还想上哪去玩儿?”章俊当众泼他一盆冷水。 “就算没半天那不也是放假嘛!”姚海云撇嘴,不想跟不是友军的人说话,于是问温茶茶,“诶,茶茶,你呢?” 温茶茶身体微微后倾,转身,手臂弯曲,自然地放在后排的桌子上。她刚要开口,却看见姚海云在她的斜后方,意识到什么,立马又将手臂放了下来。 “就回家帮妈妈做做家务啊,然后和他们一起吃顿饭。”她平常地说完,余光瞥见薛英桥从刚刚考完的文综试卷里突然抬起了头。 他说:“我下午要去商场买生活用品。” 此话一出,几人齐刷刷向他看去,就连旁边一直埋头对文综答案的陈超也不例外。 大家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加入群聊。 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 还是章俊率先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买生活用品?你家里人让你去买的?” “不是,”薛英桥看着章俊说,“我要住校了。” 众人这才了然地点头。 “贺老师说关于床位的事情让我来问问你,”他看着章俊继续道,“我想知道哪个寝室还有空的床位?” “来我们寝室啊,我们寝室还剩一个!”姚海云盛情邀请。 “对,我们寝室还有一个床位,”章俊接过话去,“待会儿放学了你可以来看看,要是不满意的话别的寝室也还有。” 薛英桥点头,知道章俊和姚海云在同一个寝室了,又问:“那还有一个是谁?” “他!”姚海云立刻指向陈超。 被点到名字的陈超皱眉,抬起头来,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眼有点无神。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薛英桥,冲他轻点了下头,就继续回到题海中去了。 还有几分钟就要放学,九班外面突然多了一些陌生的女生面孔。 她们三两结伴,相互勾着手,有些畏缩又有些兴奋的样子,捂着嘴,小心翼翼又雀跃地朝教室最后一排的薛英桥看去。 萧棠的班级因为提前放了,此刻她正等在教室外面,混在这些女生中间。 只是她视线落下的点却不是薛英桥。 温茶茶冲她招了招手,指指墙上的时钟,示意她马上就要放学了,再等一下下就好。 薛英桥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温茶茶的小动作。他朝窗外看去,在一群嬉笑着,穿着红白相间校服的女生中间,看到个剪着学生头,模样很可爱的小个子女生。 他觉得有点眼熟。 看温茶茶跟她打招呼,想着,应该是她朋友吧。 “叮铃铃——” 来不及多想,放学铃准时响起,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吵闹了起来。 温茶茶站起身来,将书包背在肩上。 “下午我会早点过来,寝室我就不用去看了,就住你们那里,你看可以吗?”薛英桥也站起来,问章俊。 “可以啊,下午你几点到?到时候我帮你。”章俊说。 “我也可以!”姚海云立马附和。 薛英桥还没说话,温茶茶拍了拍章俊的肩膀:“我就先走了,萧棠还在外面等我,咱们晚上见。” “行,路上小心点啊。”章俊嘱咐她并挥了挥手。 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温茶茶朝薛英桥轻点了下头。有几个女生跟她说再见,她一一笑着打过招呼后,看见教室外面的女生不减反多。 放学了都不回家,还聚在这里干什么? 她眉头一皱,撇撇嘴,转身离开的身影突然变得干脆果断。 第5章 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温茶茶回到家。 她家离学校不是很远,住的小区名叫幸福花园,萧棠家也住在这里。 只不过她家在六楼,萧棠家在十二楼。 “爸妈,我回来了。”一打开家门,熟悉的饭菜香扑鼻而来。 温茶茶麻利的将书包扔在沙发上,跑进厨房。她站在自家母上大人姚小琴的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煤气灶上正在翻炒着的辣椒炒肉,不住地咽口水。 “饿了?”姚小琴回头看她一眼,温柔地问。 “本来还不太饿的,”温茶茶将脑袋放在姚小琴的肩膀上,环住她的腰,语气带着撒娇,“但谁让您做的饭实在太香了,尤其是这辣椒炒肉,生生把我这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姚小琴笑了笑:“再等等啊,你爸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咱们就开饭。” 温茶茶又咽一口口水,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趁姚小琴不注意时,从刚刚才起锅的盘子里,迅速拈起一个辣椒送进嘴里。 “哎呀烫啊!”姚小琴抄着锅铲的手抬起来,作势就要打她。 温茶茶手疾眼更快,在那把锅铲还高高举在空中时,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厨房,在门口恶作剧得逞般地左右晃了晃,笑得可得意。 姚小琴突然被气笑,心想:真拿这闺女没办法! 饭桌上。 温远清夹几块肉放到温茶茶的碗里,然后看她:“丫头,最近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有的话,说出来给爸妈听听?” 温茶茶忙着吃饭,摆摆手:“爸,学校里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就算有,说出来,你们也不一定能get到那个点啊?” 温远清和姚小琴互看一眼,同时停下,问她:“给什么点?” “……就是一网络用语,你们不用懂。” “这样啊……”姚小琴点点头,看下温远清的眼色,又试探着问,“那最近这学习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还好,老样子。”她说完,见姚小琴仍看着她,又认真想了想,不好撒谎,“是有点儿压力。” 她这次考试坐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但下次,保不准又有谁冲上来了。这名次,是一个很不确定的因素,没有谁是常胜将军。 她想,有点儿压力总比没有好,至少能让她时刻保持清醒。 姚小琴听女儿这么说,眼里隐隐透露着担忧。 她和温远清两个人,在学习上从没有给她施加过压力,更不会要求她次次考试都要稳坐年级第一。他们只是想着,她的成绩将来能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在之后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对她其实没那么高的要求。 温茶茶有现在这样的成绩,完全是她自己努力出来的结果。 “丫头,你也知道,我和你妈对你其实没有很高的要求,凡事只要做到尽力就好,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知道吗?” “对对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姚小琴立马附和。 温茶茶看着这俩人,觉得有点不对劲。 往常放假回来,他们很少跟她说这些的。 “说吧,”温茶茶放下筷子,双手撑头看着他俩,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你们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类似于某某高中一学生因受不了繁重的学业压力而跳楼了之类的新闻?” 不然,不会跟她说这些。 温远清和姚小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 温茶茶简直哭笑不得。她站起来走到两人中间,双臂搭在他们的肩膀上,低下头说:“爸妈,咱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我看着,像是会干出那种事儿的人吗?” 她叹声气,宽他们的心:“我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啊,放心放心。” 姚小琴拉起她的手,轻拍两下:“你能这么想,当然是最好了。我跟你爸,这不是担心嘛。” “好了好了,这事儿就不说了,丫头一周才回来一次,尽说这些了!”温远清让温茶茶过去坐好,脸色如初,“行了,吃饭吧。” 下午返校之前,姚小琴非要让温茶茶把她刚做出来的卤鸡爪带上,说是学习累了时,可以当个零嘴吃。 因此,下午五点,当温茶茶和萧棠在幸福花园的单元楼下碰面时,两人看着对方手里提着的东西,不约而同都笑出了声。 “你这次又是什么?”温茶茶问。 “酥肉。你呢?” 温茶茶提了提手中分量不轻的口袋。 “……卤鸡爪。” 回到学校,温茶茶先回了趟寝室。 她想着把卤鸡爪分给室友们尝尝,但她推开门一看,大家都不在。 算了,便宜章俊他们了。 兴许是因为薛英桥要住校的事耽搁了点时间,临上晚自习前十分钟,他们寝室的几个人,才匆匆赶到教室。 其他三人还好,但身材颇为圆润的姚海云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坐在座位上后,喘了好久都没有平复下来。 “我说姚海云,你真该减减肥了。你看看你,就跑了这么一小段路,看把你给喘的!”章俊说完他,指了指自己,又指指面不改色的薛英桥和陈超,“看看我们三个,这可都是你学习的榜样。尤其是我!” 得,这人又开始了。 姚海云懒得理他。 “等等,这什么味道?”章俊动动鼻子,弯下腰,循着香味儿一路闻到温茶茶的桌边,停了下来。 他笑嘻嘻的,仰头问温茶茶:“带好吃的了吧?” 温茶茶居高临下地看他,心想狗鼻子都没你这么灵。 她将放在课桌柜里的卤鸡爪袋子拿出来,“啪”的一声,就放在章俊的桌子上。 “果然啊,我就想我不会闻错!”章俊很快就把袋子给打开了,一股卤香味瞬间飘了出来,“哟!阿姨这次做的卤鸡爪啊!” 薛英桥眉峰一挑。 姚海云一听到吃的,立马来了精神:“好香啊,快快快,给我拿点儿!”伸出胖胖的手等待投喂。 章俊不理他,一把护住面前的口袋,大有吃独食的架势。 “诶诶诶,这可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啊,不许吃独食!”温茶茶适时出来主持公道,眼角的余光瞥见薛英桥正弯腰在桌柜里翻找什么东西,好像对卤鸡爪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她转过头去,噘了噘嘴。 爱吃不吃,反正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听到没啊?”姚海云站起来,弯腰,作势就要去抢,“茶茶都发话了,这不是给你一个人的!” 章俊把口袋抱得更紧了:“不管,这就是我一个人的。” 他俩在这边打闹着,薛英桥默默从桌柜里,拿出了一个黑色袋子,然后站起来,将袋子提在章俊面前。 打闹停止,包括温茶茶在内,他们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薛英桥。 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是我爸做的卤猪脚。”薛英桥说。 这是要拿出来分享的意思? “这感情好啊!”章俊一手拿着卤鸡爪,另一只手伸向薛英桥手中的黑色袋子,刚碰到,却被薛英桥一把按住。 “等等。”薛英桥突然轻笑一下。 “怎么了?” “有个条件。” “什么?” 薛英桥看着章俊手中的卤鸡爪袋子,缓缓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向它,轻声说:“我要这个。” 然后补充—— “全部。” 第6章 教室顶部的白炽灯光投射在薛英桥头顶,光倾泻下去,将他的脸分成明暗两块,浓黑的睫毛轻颤,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黑影。 他没动,保持着那个动作,使章俊有些傻眼。 温茶茶侧着身子,抬头看薛英桥。 他今天校服里面穿一件白体恤,拉链是拉开的,可以看到胸口的印花图案是一个闪着光的黑色五角星。裤子是统一的,类似于运动裤款式的黑色直筒校服裤。配一双黑色板鞋。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有平白让人多看几眼的本事。 薛英桥察觉到温茶茶的目光,看向她。 眼神只是对视了一秒,温茶茶便快速移开了。她有些害怕,害怕与他这样近距离地对视。 有一个冲动,她很想把卤鸡爪从章俊那里要回来,给他,就全部给他。感觉他这样坚持的态度,好像还挺喜欢。 早说嘛,早说,她就不拿出来了,不给章俊了。 薛英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多喜欢啃鸡爪,就是听到那鸡爪是她妈妈做的,看她拿出来的时候,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后来脸色更是不好,都没笑过。他就想,以物换物,帮她换回来吧。 然后偷偷还给她。 - 周天收假后的晚自习向来是考语文。 姚海云坐在成功要到卤鸡爪的薛英桥身边,闻着从他桌柜里时不时飘出来的卤香味,不住地吞口水。 要来了就要吃啊,真不明白这人还放着干嘛,难道还能爪生爪? 晚上九点十分,第三节晚自习下课,语文考试结束。 “快快快,薛英桥,快把鸡爪拿出来。”姚海云搓着手有点迫不及待。 薛英桥挑眉看他,不为所动。 “说好了的,”薛英桥背靠在墙上,双手环胸,淡淡开口,“给了你们卤猪脚,那这卤鸡爪就是我的,你们当时可都答应来着。”他瞥一眼挂在姚海云桌边的垃圾袋,里面还有猪蹄残骨。 姚海云选择视而不见:“那是什么东西?没见过!不认识!” 薛英桥一副“你就睁眼说瞎话吧”的表情看着他,心情不错的样子。 前面的温茶茶正跟旁边组一女生讲话,薛英桥看一眼,垂眸想了下,手伸进桌柜里,还是把鸡爪给拿了出来。 当然不是给姚海云的。 “温茶茶。”他喊她,温茶茶回头,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要不要一起?” 温茶茶愣了愣。 她平时在家吃了很多,这次本意就是带来分享的,没想过要吃。但她妈妈的手艺很好,灯光下色泽鲜亮的鸡爪正散发着诱人香气。 到这个点了,她突然发现自己还真饿了。 旁边的姚海云拼命朝她使眼色。 “好啊。”她招呼旁边的女生一起。 于是,本该是安静做作业的第四节晚自习,二组后面的几人,全都低着头,时不时朝窗外望去一眼,一边看贺平有没有在暗中观察,一边又心惊胆战且愉快地啃着鸡爪。 早上六点,震天动地的起床铃声没有感情地准点响起。 噩梦就要开始了。 温茶茶眉头深锁,将被子蒙在头上,咕哝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 昨天晚上,班上有几个女生来寝室找她讲题,加上她自己昨晚第四节晚自习时光顾着吃鸡爪了,练习题没做完,于是回寝室一赶,这一折腾,就熬了个夜。 以致于她现在怎么都起不了床。 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半天,寝室其他三人都已经起床了,只有她,还在床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快起床了啊,第一天晨跑可不能迟到。”周静已经收拾完毕,临走前站在床下面伸手拉了拉她的被子。 “……嗯。”温茶茶有气无力地应一声,待她们走后,又躺了一分钟,才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 她迷糊地看下时间,已经六点二十了。 广播里开始响起年级主任杨雄的声音。 “同学们,还没起床的赶紧起床了啊,距离本学期第一次晨跑还有十分钟了,希望大家不要迟到。” 杨雄一共说了三遍,广播才安静下来。这一安静,温茶茶迷迷糊糊听见,楼下一个个急冲冲奔跑着的人踩在石板上的,在清晨时分听着无比清晰而又混乱的脚步声。 糟了! 这下瞌睡全醒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厕所刷牙洗脸,将校服拿在手中冲出寝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六点二十六分。 女生公寓距离操场有一定的距离,当温茶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操场附近时,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乌泱乌泱的人。 主席台上泛着暖黄的灯光下,她远远瞧见那个体育总教官,正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话筒递到了嘴边。 “好了,时间到,六点半了,各班开始清点人数。”他说着,指向操场边缘那些戴着红袖章的同学,声音冷硬,“操场旁边拦人的同学都注意了,从现在起,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人第一天晨跑就敢迟到,各班都把迟到的人给我记清楚了,晨跑结束后通通留下来!” 唉——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温茶茶叹口气,将没穿好的校服打理整齐,到操场边的石阶处坐下来。反正都迟到了,她突然全身一松,心里反倒不慌了。 先休息一下再说。 因为是第一天晨跑,大家还比较重视,迟到的同学并不多。 他们这些被拦在操场外的人,有的像她一样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有的则是去食堂吃饭了,等晨跑结束后再过来。 温茶茶知道待会儿要受罚,免不得要跑步,现在去吃了饭,待会儿又要运动,这样对身体不好,想了想还是没去。 “先做准备活动啊,来,各班按照体操队形散开。”教官在主席台上下达口令。 天色还未完全亮,温茶茶坐在石阶上,伸出食指,按照班级数字小声地估算起自己班级的大概方位。 “在那儿呢,主席台右下方第一棵树的正对面。” 一道熟悉的清朗声音兀的在她头顶响起。 温茶茶横在空中的手指突然顿住。 她抬起头,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那人站着,居高临下地回看她。 是薛英桥。 他也迟到了? 在温茶茶颇为疑惑的眼神中,薛英桥没再说什么,而是自然的在她身旁坐下来。 距离突然变近,温茶茶很容易就看见,他右耳边的一小撮头发正翘着,眼睛也微微有点肿,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准备活动做完,各班开始按照班级顺序进入跑道。 温茶茶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头,双眼平视前方。薛英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像是栀子花味的,时不时飘进她鼻中。 怪好闻的。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没说话,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这还是几天来,他们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温茶茶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时,薛英桥率先开口了。 “我没想到你会迟到。”他看向她,挑一下眉,“我还挺惊讶的。” 说起她的伤心事了。 温茶茶没看他,只是无奈叹口气:“都是睡懒觉惹得祸啊。”她微微转头想看他一眼,却和他视线刚好对上,慌忙移开。 “你也是因为睡懒觉才迟到的?”她没话找话。 薛英桥没出声,并未承认。 身旁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不是。”他终于开口,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表情有点不自然,“我就是肚子饿了,去食堂吃了个饭,就没赶上。” 他说得随意,温茶茶却忍不住腹诽他,明知要跑步还去吃饭,不知道这样对胃不好吗? 但她只“哦”了一声。 这个话题到此终结。 第7章 高二年级的队伍在外跑道,九班每经过温茶茶坐着的地方时,章俊都要在队伍后面,用一副“你完蛋了”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她。 温茶茶摊手,回他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随着晨跑进行到后半部分,章俊跑累了,也就没那个精力了。而且他身上还拖着重型跑步困难户——姚海云。 看章俊一脸痛苦又无奈的样子,温茶茶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和章俊的关系好像很好?”薛英桥将她一切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温茶茶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眼里还带着浅浅笑意:“不是好像,”她肯定道,“他是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 薛英桥点一下头。其实不难看出来,但他还是问了。只是,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倒是他没料想到的。 温茶茶也没看他,就继续说:“我觉得他是个敞亮的人,和他交朋友不坏。” 她说这话时,嘴角带着笑,整个人看着放松了不少。薛英桥抿了抿嘴唇,想着把话题绕开,于是想起了,萦绕在心头好几日的疑问:“温茶茶,问你个事。” “你说。” “我的样子,看着跟小时候有很大变化?” “什么小时候?” “你再装?” 温茶茶抿了抿唇。 薛英桥并不直接戳穿她,轻笑一声后,良久,才又问她:“温茶茶同学,请问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这回很直接了。 温茶茶梗着脖子否认:“我没有。” “是吗?”薛英桥不急不缓吐出两个字,视线凝在她脸上,似笑非笑的,“我不信。” 刚到九班那天晚上,薛英桥搬着课桌站在讲台下方,从教室里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掠过,在空中与那个相对熟悉的人视线对上时,他就知道,她认得他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骗不了人。 只是她一直不承认,他也总找不到机会问。 天光一点点亮起,温茶茶在薛英桥的目光之下,避无可避。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我没有装不认识你,我真是后来才想起的。” 薛英桥没说话,就看她一下,然后转过头去。 不会将人逼得退无可退,薛英桥想,算了,就放过她吧。 晨跑已经进入尾声,随着教官的一声哨响,围着跑道的长长队伍停下,紧接着,四散开去。 “各班体育委员把迟到的名单都交上来一下。”教官站在主席台上,拿着话筒冷声道,“迟到的同学都过来集合,不要耍什么小心思,要是待会儿点名没点到的,后果自负!” 放完狠话,果然有准备开溜的同学又折返了回来。 温茶茶像得了赦令一般,“嗖”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薛英桥:“那个,咱们快过去吧,教官在喊了。” 薛英桥点头,站起来说:“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来。” “哦,好。” 不远处,一脸生无可恋的章俊,正拖着姚海云艰难地走过来。 薛英桥迎上前,问他们:“没事儿吧?” 刚跑完步,两人身上热气还在蒸腾。章俊摇摇头,又立马点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有气无力地问他:“我说你怎么回事?眼看着要点名了,还非去吃饭。这下可好,迟到了吧,要去受罚了吧!”最后翻下眼皮,总结道,“我看,你就是一缺心眼儿。” “对对……缺心眼儿。”姚海云有气无力地附和。 薛英桥觉得无所谓。 他朝正往主席台走去的那抹纤瘦背影看去,想了想说:“缺心眼儿就缺心眼儿吧,我反正觉得,这顿饭吃得挺值得。” 章俊和姚海云对视一眼,不想跟他说话,摇头走开了。 主席台下,有个别班级的班主任还没走。 其中就包括贺平。 今天是本学期的第一次晨跑,他作为班主任,理应是到场的。但这会儿晨跑结束,按说,没他什么事了。 “贺老师,你怎么还在这儿?”温茶茶完全没有一个迟到的学生见到老师时该有的窘怕感,反而一脸坦荡地问贺平。 “我为什么在这儿,你还不清楚?”贺平沉着脸看她一眼,又瞧见她身后不远处慢悠悠走过来的薛英桥,脸色更加难看。 温茶茶这才后知后觉,不由得低下头去,悄悄看了一眼身后双手插兜走过来的薛英桥。 见他笑着,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笑什么呢? 教官还在清点迟到的人数,贺平走过去,满面笑容的给他指了指一旁的温茶茶和薛英桥。 “那个……李老师啊,这两个人都是我班上的。” 李教官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们看过去,然后点了点头。 “要不,你看通融一下,这惩罚就免了吧,回去我肯定好好批评他们两个,保证明天绝不迟到!”话都说这份上了,李教官也明白了。 但有点儿难做的样子。 好几个迟到的同学听见他们的对话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这样公然包庇,对其他同学不公平,会有怨言。 可是,另一方面,贺平是学校里资深的教师了,平时大家说话做事都会给他几分面子,拒绝的话不好。 “行吧,”李教官想了想还是松口,“那这次就算了。” 他看向温茶茶和薛英桥,指着他们两个,严肃道:“明天要是再迟到了,可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行了,报下名字,我这边给你们划掉。” 这话,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贺平的。 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 温茶茶知道,迟到的惩罚势必会占去早自习大部分的学习时间,贺平不想他们浪费掉,这才来说情的。可她觉得,迟到了就是迟到了,别的人都要受罚,她也不能享有特权。 尤其是现在这么被人议论着,心里怪不舒服的。 于是,她走过去,主动跟贺平和李教官说要接受惩罚。 这可把贺平气得。 关键是这时候,薛英桥也走过来说要一起。 得得得,算他贺平多管闲事了! “要是没什么事了,就给我赶紧回教室学习!”临走时贺平还不忘嘱咐。 温茶茶做了个OK的手势:“好!” 早自习铃声已经响过了,主席台下,迟到的同学已经按年级和高矮个排好了队形。 一共两队,温茶茶站在高二迟到的队伍里,薛英桥就在她身后。 惩罚如她料想的那样,跑步。 只不过在原有晨跑圈数的基础上翻了倍,整整十圈。以及,下午放学后打扫篮球场边的厕所。 她突然有点后悔。 自作孽不可活。 但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之理?况且,这不是还有薛英桥陪着嘛。 不怕不怕。 第8章 哨声响,惩罚开始。 第一圈,温茶茶自我感觉良好,精气神备儿足。 第二圈,感觉也不错,没多大问题。 第三圈,微微有点喘了,但调整调整呼吸,后面的应该不在话下。 第四圈,呼吸越来越重,速度开始变慢了。 …… 到第六圈的时候,温茶茶觉得自己的双腿仿佛灌了铅,真的抬不动了。 在跑步的过程中,陆续有坚持不下去的人脱离队伍,到操场旁的石阶上坐着休息,因此到第六圈的时候,原本整齐的队伍变得零零散散,只有少许人还在坚持着了。 温茶茶便是其中一个。 男生和女生的体力不一样,有些男生跑得快,又想着快点跑完,到后面的时候一口气冲在前方,也不管什么队伍了。 唯独薛英桥一直跟在温茶茶的身后。 她慢他便慢,她快他便快,只要发现她有一点儿踉跄的苗头,就赶紧伸出手去撑住她的背,给她稳定一下。 他就在后面,温茶茶感觉很安心。 只是她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在她又一次险些栽倒下去时,跟在她身后的薛英桥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她,待她站稳之后,才用双手托住她一只手臂。 “撑不住了就休息一下吧。”他放慢脚步在她耳边说。 温茶茶摇了下头。 主席台下,负手而立的教官一脸严肃,那些中途跑出队伍的人此刻正被教官助手一一记下名字。 “算了吧……今天没跑完,明天还得重新来。”她气若游丝地说着,与其明天还要遭罪,不如现在挺一挺,坚持一下。 薛英桥没再说什么,只是双手微微用力,强行让她停了下来。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他轻拍一下她的肩,转身朝主席台跑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初阳穿破云层洒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早自习已经过去一半了。 远处薛英桥正和教官说着什么,隔得太远,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是瞧见教官朝她看了一眼,而后跟薛英桥点了点头,像是同意了什么。她的脑袋处于一片混沌之中,还来不及多想,便见薛英桥已经转身朝她跑了过来。 “你回教室吧。”他喘着气说。 清晨刚出的阳光带着些微热意,薛英桥额上的汗珠未干。 “我跟教官说你身体不舒服,他没说什么,所以你不用跑了,快回教室吧。”他的脸颊泛红,整个人逆光而站。 离得近,他说话时的热气铺洒在她脸上,一双黑眸亮亮的。 “那你呢?”温茶茶听见自己问。 “你不用管我了,我还有几圈,跑完就回去。”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笑了笑,左脸颊上立时出现一个深深的小梨涡。 温茶茶盯着那个梨涡,有点愣神。 一些遥远但依旧清晰的记忆就这样如潮水般涌来。 盛夏骄阳,青砖绿瓦,闹哄哄的教室,天花板上老旧的吊扇,以及,那个被众人簇拥着,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小少年。 记忆与现实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重合,温茶茶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看了看周围,后退两步,与面前的人拉开一点距离,然后低下头,声音很小地说:“哦,这样啊,那谢谢你了。” 转身欲走,又停下。 “算了,教室里闷,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难得这个时间还能在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说完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就要往操场旁的石阶走去。 “诶,等一下。”他叫住她,快速将自己身上很累赘的校服脱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卫衣,跑过去塞到她手中,“既然要等,那就帮我拿一下这个。” 校服上还带着他跑完步后腾腾的热气,薛英桥笑着跑开,边跑还边回头嘱咐:“快去休息吧。校服不许放在地上啊!” 少年越跑越远,阳光微微有些刺眼,温茶茶站在原地,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嘴角弯了一下,另一只手抱紧了怀中的校服。 - 温茶茶斜后方的树下,坐着几个聊八卦的女生。 “诶,你们知道那个男生是几班的吗?长得好帅啊!”一齐刘海女生指着正跑步的薛英桥说。 “这你都不知道,高二九班新来的啊。”另一个女生回答。 “九班?那里面可个个都是大神。”齐刘海女生叹口气,一脸花痴状,“长得好看成绩还好,上帝造人可真是不公平。” “是挺不公平的,”一女生接过话去,朝前面的温茶茶努了努嘴,将话题扯到她身上,“那个女生,你们认识吗?” “认识啊,九班的温茶茶嘛,年级第一,老师们口中公认的好学生。” “那你们觉得,她长得像是年级第一的样子吗?” 大家沉默了下来。 随即,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成绩好的长得不漂亮,漂亮的时间又没花在学习上,成绩自然不好。而像温茶茶这种颜值与实力兼具的,不多。 操场上的薛英桥还有半圈就要跑完了,温茶茶坐直身体,动了动肩,准备起身过去了。 “诶,你们知道五班的那个林雪吗?” 温茶茶一顿。 林雪是平行班高二五班的,很多人心中公认的女神,经常出现在学校大大小小的晚会上,充当着主持人的角色。 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 但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温茶茶和林雪以前曾是同学。虽然现在不同班了,但因为都有着出众的外貌,所以两人时常成为话题的焦点,免不了被比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面几个女生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亦会如此。 温茶茶笑一笑,站起身来,朝那几个女生看了看。 热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温茶茶做个“请”的姿势,说:“你们继续。” 表情很是无所谓。 然后,将薛英桥的校服搭在肩上,走了。 随着教官一声哨响,跑步结束。 薛英桥先是顺着跑道慢慢走了走,而后站定,弯腰缓了缓。 他皮肤白,此刻喘着气,面色绯红,汗水顺着发梢一滴一滴不断地滴在塑胶跑道上,很累的样子。 早自习就快要下课了,温茶茶走到薛英桥面前。 “擦下汗吧。”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薛英桥伸手接过,一边擦着一边喘着大气看她搭在肩上的校服。她没说还给他,他也就装作忘了。 “走吧,我们去吃饭。”缓过来之后,趁着还没下早自习,薛英桥提议赶紧去吃早饭。 “你不是吃了吗?”温茶茶仰头问他。 “我是吃了,”薛英桥推着她后背走了几步,“但你不是还没吃?我陪你。” 温茶茶走在前面,低了低头。 肩上的校服时不时随着走路的幅度往下滑一点,她状似无意地抬手整理整理衣领,摸摸头发,滑下去的校服便又慢慢回到了原位。 “你刚刚,是替我跑了剩下的圈数吗?”温茶茶坐着休息时,注意到他多跑了四圈。 不用想,肯定是帮她跑的。 她就说,教官怎么会那么好,一句她身体不舒服,就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反正你剩的也不多了,就一起跑了。”他说得很随意。 是要强的性格,但遇到即使自己努力,也没有办法很好完成的事情,温茶茶不会逞强,会很感谢帮助她的那个人。 所以她看着薛英桥,认真地说了一个谢谢。 第9章 吃过早饭回到教室,才刚下早自习没几分钟。 温茶茶走近自己的座位,看见她桌上放着早餐。 一杯豆浆,一个排骨包。 肯定是章俊买的。 “薛英桥呢?”姚海云伸长脖子看向她身后。 “洗脸去了。”她将他的校服放在他桌上。 姚海云“哦”一声,趁薛英桥还没来,拉着温茶茶直吐槽,说薛英桥简直是个怪人,他跑早操那会儿明明已经站在队伍里了,也不知是发了什么魔怔,就在快要点名的时候,突然说自己肚子饿了,非要去吃饭,这才落了个迟到。 他推了推愣神的温茶茶,问她这迟到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你给我说说呗,镇一镇我,让我以后绝不敢迟到!” 章俊趴在桌上补觉,温茶茶将桌上的早餐拿过来,放到姚海云桌上,轻声说:“放心,有章俊在,你不会迟到的。你把这个吃了吧,我刚刚在食堂吃过了。” 说完指了指章俊,冲姚海云做了个“嘘”的手势。 姚海云立即领会。 他虽然已经吃过了,但再吃一份,还是不在话下的。 薛英桥还没回教室,温茶茶双手托腮,想着刚才姚海云说的话。 明明晨跑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出现在她面前了,若真如姚海云说的那样,他哪儿来的时间去吃饭? 应该没吃吧。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她猛地一回头,看见姚海云刚好咽下包子的最后一口,没了。 再看一眼豆浆,也要见底了。 这就晃了个神的功夫……啧啧。 下课后的教室有点安静。 薛英桥走进教室时,看见温茶茶枕着一只胳膊趴在桌子上,视线落在空中不知名的某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座位上坐下,温茶茶听见声音,立马转了过来。 “怎么了?”扯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薛英桥问她,“你想跟我说什么?” 温茶茶看他一眼,犹豫着问:“你没吃早饭?” 她想着,他如果真的没吃,现在跑快一点去最近的食堂,也还是来得及的。 “吃了。”他面不改色地说,“晨跑之前我就吃了,你不是知道?” 料到了他会这样说。 想问他是不是没吃早饭是因为她,也想问他明明没有迟到,为什么要在点名的时候突然跑出队伍? 想问的问题太多,温茶茶不知该问哪个,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下次记得,不要在晨跑之前吃饭了,对胃不好。” 转过头去,她低头,躬着身子从桌柜里拿出第一节课要用的数学课本。 身后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温茶茶不知道他在干嘛,刚想看看,肩膀就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转过头去。 薛英桥背靠在墙上,眉目间带着笑意。 他说:“知道了。” - 上午第三节课,贺平胳膊下夹着两摞卷子,面色阴沉地走进教室。 应该是周考的语文卷子。 一摞是八班的,另外一摞是他们班的。 贺平是这两个火箭班的语文老师,平时练习的周考试卷,除了作文和古诗词默写那两个题是他自己批改以外,其余的,他都是把两个班的试卷交换发下去,他一边讲,底下的同学就顺道批改了。 八班前面两节课是语文课,所以他们班的试卷成绩应该已经出来了。 莫非是考得不好? 大家猜测着,贺平先是把八班的卷子分发下去,然后才是他们班的。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贺平黑着脸,“古诗词默写这个题就是送分题,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要拿满分!” 他停顿一下,背着手在讲台上踱步:“我为什么每次周考的试卷,除了作文还要批改一下这个题?不就是想让你们重视起来吗?可有些人啊,就是不当回事儿,屡屡犯错,连我上课时千叮咛万嘱咐说容易错的那些重中之重的字,也还是要出错!” 贺平还在说,各组小组长已经把批改好的试卷发到了对应的人手中。 章俊一拿到卷子,连忙打开看向古诗词默写那个题,旁边用红笔写着一个数字六,没有错。 他拍拍胸口,还好还好。 确定完自己,他又扭头去看身旁的人,卷首上写着的分数是126分,这跟她往常的比,不算高。 温茶茶的脸色不太好。 “这次全班最高分也就128分,我想问你们这次的题很难吗?”贺平越说越气,唾沫星子横飞。 讲台下第一排的人默默抽了几张纸巾出来,盖在书上。 “既然你们都拿到了自己的卷子,也看了分数,那就请那些古诗词默写错了的同学都站起来,让大家好好瞻仰瞻仰!” 话音落,偌大的教室先是安静了几秒,然后“唰唰唰”的,站起来不少人。 难怪贺平会这么生气。 薛英桥看了一眼,站起来的这些人里,都是些他不熟的。 就要低头去看那张卷首写着128分的试卷时,前面的人影忽然一动,然后凳子轻轻往后一推,双手撑着课桌边缘,慢慢站了起来。 温茶茶垂着头。 她古诗词默写有一句错了两个字,的确是贺平上课时反复提到的。 “杜甫的《登高》是我才讲过的吧,里面那句‘无边落木萧萧下’我是不是说过是高频考点?”贺平的眼神像把机关枪一样扫射在站起来的人身上,尤其是温茶茶,“可架不住有些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是要错!” 温茶茶的头垂得更低了。 薛英桥看了看前面站着的人,手中的笔一下一下敲在桌上。他没想到温茶茶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按理说,不应该的。 垂眸想了想,他拿着笔在卷子上写了什么,随即在贺平疑惑的眼神中站了起来。 “薛英桥,你站起来干什么?” “贺老师,我古诗词默写有一句错了两个字,您批改的时候可能没看见。”他面不改色,看上去颇为正直,“但我觉得,我得主动承认错误才行。” 教室一片哗然。 这会儿,贺平正在气头上,他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温茶茶向后看他一眼,眼神跟大家一样疑惑。 贺平不相信,当时这最高分的卷子,他可是专门看过的。走到薛英桥桌前,拿起摆放在桌上的卷子,翻到古诗词默写的那一题。 薛英桥不怕死地指给他看——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字他写错了,多加了三点水。 贺平冷哼一声:“你倒是诚实!”然后“啪”的一声,将他的卷子拍在桌上。 “凡是‘无边落木萧萧下’这句写错了的人,全部都整首诗给我抄写一百遍!”话落看向二组后面那站着的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气不打一处来,“温茶茶和薛英桥早上晨跑迟到了,你们两个得翻倍,抄两百遍,明天上午第一节课之前都给我交过来!” 大家对他俩投来同情的目光。 姚海云越发用一种看怪人的眼光看薛英桥,真是不明白,他这么实诚干什么,白遭这罪。 暴风雨过后,课堂开始进入正轨。 因为前面耽误了点儿时间,一堂课很快就过去。 一下课,温茶茶就开始抄写《登高》。下午她还得去打扫篮球场边的厕所,想着得速度快点儿。 她忙中偷闲,瞥见薛英桥也在写。 只是与其他皱着眉头罚抄的人不同,他看着一点儿也不急,姿态从容,偶尔抬起头看下窗外,看看前方,放松放松。 一点也不像被罚抄两百遍的样子。 下午放学到了篮球场边的厕所外,教官点了名,男女生就各自分头去打扫了。 “待会儿要去吃饭吗?”薛英桥走过来问她。 “不去了,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温茶茶皱眉。 而且,还不知道这打扫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哪儿还有心思吃饭。 薛英桥点了点头,见她一脸愁云惨淡的样子,问她:“对了,你《登高》抄了多少遍了?” 温茶茶叹一声,比了个“五”:“才五十遍呢,刚四分之一。” 薛英桥说:“这么厉害?我才抄了三十遍。” 意思是,别急,我还在你后面呢。 第10章 不远处的篮球场,男生们激烈的交锋声与女生们的助威加油声此起彼伏,温茶茶不懂篮球,但她被这热烈的氛围吸引,时不时朝那边看去一眼。 场中分为蓝队和橙队,场外被形形色色的女生围得水泄不通。一抹橙色的身影突然一跃而起,漂亮的扣篮姿势赢得场外女生的阵阵呐喊尖叫。 也激起了篮球场外不远处,坐在双杠上的一个女生连连拍手叫好。 声音不是很大,很快便被别的女生的声浪淹没。 温茶茶离得近,听见声音,转头向她看去。 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她手中拿着画板,脸上热烈兴奋的笑还未消散,双眸时而看看场中的那道橙色身影,时而左手拿笔在画板上画着,神情专注,眼里闪着光。 “看什么呢?”薛英桥打扫到中途,突然看见她愣愣地站着,走过来问她。 温茶茶朝篮球场一指:“看他们打篮球。” “你喜欢?” “也还好。”她回答,偏头问他,“你会吗?” 薛英桥笑了,双手拄在扫帚上,眯了眯眼,没回答,只问:“你想看?” “……没有啊。”她一脸镇定,“我就随口一问。” 篮球场上又传来一声喝彩,坐在双杠上的女孩赶紧停下手中的笔,脸上绽放出明亮的笑,跟着那边的人一起鼓掌。 即便场中的人根本听不见。 薛英桥也看到那个双马尾女生了。他站直身体,将视线转回到温茶茶脸上,笑说:“如果你像那个女生一样为我加油喝彩,我现在就很乐意打给你看。” 温茶茶一听,双手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扫帚,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好啊”。但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他俩还有惩罚没做完,只得摇了摇头。 “算了,下次吧。”她说,“咱们还是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吧。” 话落转身,一副继续干活的架势。走出几步后,听见身后没声响,她回过头去看,薛英桥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篮球场上哨声一响,中场休息。 温茶茶朝那边看去一眼,有女生正上前给球员们送水。看了几眼,她将视线落到薛英桥脸上,突然说:“下次打篮球记得叫我啊。” 然后指了指双杠上那个正低头作画的女孩。 “那时候……我会像她一样为你加油喝彩的。” 有了前一天的惨痛教训,第二天早上的晨跑温茶茶没迟到。 但她因为罚抄熬了个夜,眼皮下泛着隐隐的青黑色。 回到教室后,薛英桥问她:“怎么样,写完了吗?” 她打着哈欠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写完了。”见他一脸精神抖擞的样子,颇为疑惑,“你没熬夜?” 这不正常啊,他罚抄的速度不是比自己慢多了吗? “熬了。”薛英桥说,“但没黑眼圈。” 他低头将自己的罚抄本拿出来,拿起笔准备继续写。 温茶茶垂眸看过去,只见他正在写的那一页那一遍的最开头,用黑色签字笔工整地写下了一个196。 “就只剩五遍了,你昨晚为什么不干脆一下把它给抄完?” “因为太困了,就不想抄了。”薛英桥回答得非常淡定。 温茶茶一怔。 这理由……很充分啊。 “那你快点写啊,待会儿老贺可要来了。” “嗯。” 他应一声,抬头看一眼已经转过身去晨读的人,并没说这五遍其实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他就是想着,倘若她没写完,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上午第五节课是班主任贺平的语文课,他一贯是喜欢拖堂的。 临近放学,三教各个楼层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有些班级甚至已经提前放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或重或轻地踩在楼梯上,无一例外都是急切而雀跃的。 靠近楼道的九班,开始有人小声说起话来。 贺平站在讲台上,一只手扶了扶金边眼镜,轻咳一声,然后朝教室左右扫视两圈。 但完全镇不住场面。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大有愈来愈躁之势。 “太不像话了!”贺平将手中的课本往讲台上重重一放,“还没放学就有这么多班提前放了,这股歪风邪气到底都是从哪儿滋生出来的?!这事儿我非得跟杨主任好好反映反映才行!” 杨主任名叫杨雄,是德仁中学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 “还有你们,”贺平干脆不讲课了,大有一副要好好教育他们的架势,“一个二个的,看看自己还有点火箭班的样子吗?像我九班的人吗?像我贺平教的学生吗?” 熟悉的三连问再度出世,底下一片寂静。大家都知道,这时候绝对要沉默是金。 否则,惹怒了贺平,可就不只是拖堂那么简单了。 萧棠的班级因为提前放了,所以她像往常一样来九班外面等温茶茶。 但她来得不巧,贺平正在发火。 一看到在教室外面百无聊赖等人的萧棠,贺平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走出教室,指着萧棠就问:“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你班主任是谁?” 萧棠吓得一哆嗦,慌慌张张地朝教室里正极力跟她打手势、做口型的温茶茶看去一眼。 两个字—— 快跑! 这会儿越来越多的班都开始陆续放了,楼道里的人越来越多,萧棠得了指令,一闭眼,一咬牙,根本不敢看贺平,脚下如生了风般,转眼就冲进了楼道里的人群中。 贺平追了两步,没追上,心中的火气更大了。 因为萧棠的事,贺平又在九班念了他们好一阵,等到他怒火平息下来,摆摆手说放学了的时候,三教只有他们这一个班没放了。 大家的心都凉透了。 “食堂这会儿肯定已经人山人海了,真不知道这两人还在跑什么。”姚海云对贺平这种做法颇有微词,看着已经跑出教室的温茶茶和章俊的背影嘟囔道。 “咱们慢慢去就好了嘛,跑这么快干什么啊,是吧薛英桥?” 薛英桥将桌上的课本合上,嘴上“嗯”了一声,脚下却并没停止,循着那抹已经消失在楼梯处的纤瘦身影就出了教室。 姚海云撇嘴,有种自己被全世界给抛弃了的感觉。 一般除了早饭,大多数的时候,萧棠因为会来九班等温茶茶,而章俊跟温茶茶的关系好,因此三人时常会在一起吃饭。 “怎么样,被吓着了吧?”温茶茶一下楼就看见靠墙而站的萧棠,轻拍她的背询问道。 萧棠点点头,心有余悸地朝楼梯上方看去一眼。 “放心,我们老班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呢。”温茶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及时出声打消她的忧虑。 “那就好那就好。”萧棠劫后余生般的表情,“刚才可把我给吓坏了!” 温茶茶拉着她往前走:“都跟你说了中午就不用来等我了,你偏不听。” 萧棠朝章俊瞟去一眼,没说话。 看她们走得有点慢,章俊很着急:“那个,茶茶,我先去排队了啊,还是老地方,你们慢慢来!” 脚底一抹油,就跑了。 第11章 新食堂离三教不远,因为是新开的,环境不错菜也好吃,因此每到饭点就会格外受到学生们的青睐。 还未走近,那乌泱乌泱的人头和仿佛要冲破天际的各种嘈杂声让飞奔而去的章俊猛地刹住脚,心瞬间凉了半截儿。 他面色发苦地回头看了看不远处手拉手就要跑过来的温茶茶和萧棠,冲她们挥了挥臂,示意她们完全可以不用再跑了。 这边温茶茶看懂了章俊的意思,就要停下来,但萧棠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跑,压根儿没看见章俊的手势。 温茶茶被萧棠拖着,一步一步开始跨上食堂外的台阶。 跨过那个,就离食堂又近了一步。 她们匀速向前跑着,眼看着就快要跑完所有的台阶,也不知怎的,温茶茶鬼使神差地往身后看去一眼,恰好就看到刚刚从三教拐角处走出来的薛英桥。 他应该也是要来新食堂的吧。 她这么一想,打了个岔,人又被萧棠给拖着往前走,等回过头要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脚下一个不注意,堪堪踩空,人顺势就往水泥地上栽去。 “嘶——” 温茶茶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以一种滑稽的脸着地的姿势摔倒在水泥地上。 萧棠惊呼一声,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本想拉住她的,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温茶茶已经摔倒在地了。 身后传来一阵急速奔来的脚步声。 萧棠扭头一看,没想到是薛英桥。 “温茶茶!” 人未至,声先闻。 薛英桥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握住温茶茶的两只胳膊,小心翼翼将她给扶了起来。 “没事吧?”他将她扶正,这才发现她下巴处被磕破了一小块皮。 温茶茶眉头紧蹙,两只手掌传来隐隐的痛,她抬起来一看,原本白嫩的两只手掌已经被粗糙的水泥地面给擦破了一大块皮,灰尘覆在淡粉色的嫩肉上,正有鲜红的血汨汨流出。 薛英桥的脸色愈发难看。 “你走路不能看着点儿?”他无意指责,但话一说出口,又变成了责怪的口吻。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小纸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然后小心翼翼包在她受伤的地方。 “走,去医务室。”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薛英桥抬手拉过她的校服袖子就要往食堂相反的方向走。 “嘶……等一下。”温茶茶的腿刚刚也在台阶上磕到了,她忍痛看向同样面有忧色的萧棠,说,“章俊还在食堂排队呢,棠棠你去跟他说一声吧,就说我不吃了。” 萧棠有点犹豫,但想着章俊还在食堂等她俩,于是点头:“好,那我去跟他说一声就来找你啊。” “不用了,只是摔破点儿皮,本来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她笑笑,催促萧棠,“哎呀你快去吧,我真的没……诶诶,薛英桥我话还没说完!” 没等萧棠回应,薛英桥拉着她的胳膊就往食堂相反的医务室方向去了。 人声鼎沸的食堂里,章俊排在一路长长的打饭队伍里,时不时眼神穿过身后一路人的头顶朝食堂门口看去一眼。 这两人,是蜗牛变的吗?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他正想着是不是他平时把这两人给惯坏了,便见萧棠小跑着进了食堂,脑袋左右偏转,在一众穿着校服的人海里茫然地找着她想找的那个人。 “萧棠,这儿呢!”章俊站在队伍里高声喊,举起右手冲萧棠使劲儿挥了挥。 萧棠朝他跑过去,还没说话,章俊看就只有她一人,忙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茶茶呢?” “她刚刚摔了一跤,去医务室了。” “摔了?在哪儿摔的?摔哪儿了?严不严重?”章俊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萧棠脑袋一时混乱,都不知该从哪个回答起。 “哎算了算了,不吃了,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他说着就要走出队伍,被萧棠一把拉住:“你还是别去了,她摔得不严重,薛英桥已经陪她去了。” 踏出队伍的一只脚收回,章俊疑惑地看着萧棠,蹙眉:“薛英桥?” 萧棠点点头:“嗯。”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怕他还是要走,又急忙补充,“你看你现在过去了也只是在旁边干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反正已经有薛英桥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她带了点私心。 虽说她也很关心温茶茶,可她毕竟摔得不严重。在温茶茶说不用她陪时,一想到有机会和章俊独处,窃喜的心情还是压过了担心。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心不由己,她无法控制。 萧棠暗暗期待着章俊的回答。 队伍的长度在缩短,章俊很快就要排到打饭的窗口了。他看萧棠一眼,将她拉到自己站着的位子上:“你到我这个位子来排着吧,我就不吃了,先走了啊,拜拜。” 章俊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棠想要喊住他的,可话卡在喉咙里,像一根根尖细的鱼骨,咽不下去又硌得难受。 - 九月底午后的太阳依旧炽热,完全没有因为入了秋而有丝毫消减下去的迹象,淡黄色的桂花在骄阳的炙烤下,一个个全蔫了。 医务室在行政楼一楼的拐角处,不大,但每天接纳来看病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 他二人推门而进时,年轻的男医生正躺在里屋的沙发上午睡,屋内开着空调,一室凉意。 听见声响,男医生眼皮一动,转醒的样子。 “怎么了?”医生起身走过来询问道。 “赵医生不好意思啊,打扰您休息了。”温茶茶抱歉地笑笑,“就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擦破点皮,来消个毒。” 闻言,赵医生走近查看了一下伤口。 “你这摔得可有点狠啊,下巴都给磕破皮了。”赵医生检查完,走向医药柜拿消毒用品来给她消毒。 温茶茶在椅子上坐下来。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啊。”赵医生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 “好。”温茶茶点头,见薛英桥拿着张白纸在医生旁边蹲了下来,俨然是一个小帮手的样子。 蘸着酒精的医用棉轻轻擦在伤口上,温茶茶抿紧了唇。别说,还真有点疼。 而且是持续的疼。 摊开的手掌微微发抖。 薛英桥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放在腿上的白纸拿起,然后折叠一下,右手在温茶茶的手边上下起伏,清凉的风就这样如期而至。 赵医生笑笑,什么也没说。 温茶茶有些发愣,就是突然觉得,手好像没那么疼了。 十二点半时,温茶茶所有的伤口都被处理完毕。 那只在她伤口边扇风的手也终于停了下来。 “过两天记得来换药啊,女孩子的脸上可不能留疤的。”临走时赵医生嘱咐她。 “知道了赵医生,我会提醒她来的。”还不待温茶茶说话,薛英桥就礼貌地点头答应。 行政楼没有大门,一楼正中间摆了一面很大的镜子,学校里的人都戏称那是一面照妖镜。 温茶茶和薛英桥走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在镜子前停下,看着镜子里那个下巴和双手都用白纱布包扎起来的自己,偏头笑问:“诶,薛英桥,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是被照出了原型的妖怪?” 故意做出凶狠的样子。 薛英桥原本还蹙着的眉听她这样一说,缓缓舒展开,点头:“是挺像妖怪的。” 温茶茶瞪他。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楼外骄阳似火,偶尔吹来的一阵风都是火热的。 他拿出那会儿给她扇风的纸,铺开盖在她头上,推着她往外走的同时笑出了声:“走吧,你就算是像妖怪……” 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脸上一扫:“那也是好看的妖怪。” 第12章 进入十月后,天气开始转凉,德仁中学随处可见的淡黄桂花逐渐由盛转衰,浓郁花香也终于变得浅淡。 下周星期四和星期五就是本月的月考日了,九班全体学生严阵以待。 这是薛英桥转学到德仁的第一次月考,他挺很看重的。 早自习下课后,温茶茶被贺平叫去办公室说事了,姚海云跑去食堂吃饭,章俊坐在位子上,正在很认真地做题。 薛英桥背靠在墙上,看着章俊的背影好一阵。 “章俊。”他突然坐直身体,喊他一声。 章俊回头:“怎么了?” 有瞬间的沉默。 “如果,这一次月考我考得比你好,抢先一步选了你想选的座位,希望到时候你不要介意。”薛英桥看了看他的位置,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章俊一听,眉梢一挑,乐了:“哟,这么自信?”虽说他还没到年级第一的高度,但他也一直是在年级前五里的,想超过,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薛英桥说:“我知道这次月考你会全力以赴,但我更是势在必得。” 章俊没说话了,两人无声对视着。 旁边的陈超偏头看他俩,总觉得有股火.药味儿。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这次考试,他也一定要超过他心中一直以来的对手,章俊。 “好啊。”章俊笑道,“那咱们到时候就比试比试咯,看看最终的赢家,到底是我的全力以赴,还是你的势在必得?” 薛英桥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 “行,到时候比试比试。” 上午第四节地理课下课后,九班的人陆续向操场走去。 第五节课是体育课。 九班的体育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叫张潮,小眼睛黑皮肤高个子,常年穿一身黑色运动服,脖子上挂个黄口哨。 这位张老师严肃中带点可爱,经常在上课的时候用一口带着家乡味儿的塑料普通话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说他知道他们火箭班的学习压力大,任务重,但也不要老是埋头做题嘛,有时间多锻炼锻炼,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为了切实表明这句话不仅仅只是一个口号,张老师每次在上课之前,都会让体育委员去器材室借来很多体育用具,要求他们全班必须每个人都得运动起来。而他自己,为了带动部分不爱运动的同学,也经常加入其中。 远远的,还未走近,张老师双手环胸站在操场边的树下,看到九班好些熟悉的面孔朝这边走了过来。 有开心的也有满脸抗拒的。 他小眼睛一眯,心里打定主意,这次不论谁中途想请假回教室学习,他都不会再准了。 薛英桥和章俊他们因为到的比较早,张老师便打发他们两个男生去行政楼一楼的体育器材室拿运动器具。 “待会儿解散后回教室学习?”章俊和薛英桥两个人并肩走在去器材室的路上,章俊问薛英桥。 器材室的门开着,里面有其他班的人正在拿着筐子挑选体育器材。 “应该是吧。”薛英桥点点头,应了一声,又问,“你呢?” 章俊抬脚走进器材室,不在意地笑笑:“虽说你这么努力让我感觉很有压力,但是难得一次体育课嘛,我还是想打会儿篮球再回去。” 薛英桥愣了愣。 篮球…… 那天下午的场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看什么呢?” “看他们打篮球。” “你喜欢?” “也还好。”她顿了顿,“你会吗?” 他没回答,只问:“你想看?” “没有啊,我就随口一问。” “如果你像那个女生一样为我加油喝彩,我现在就很乐意打给你看。”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哦,对了—— “下次打篮球记得叫我啊。”她笑说,“那时候,我会像那个女生一样为你加油喝彩的。” 嘴角轻扬,薛英桥走到正往筐子里拿毽子的章俊身边,抬手阻止他持续往筐子里拿毽子的动作。 那是班上女生很喜欢的一项运动。包括温茶茶。 “我今天不回教室了,”薛英桥看着章俊,“待会儿一起去打篮球吧。” 有点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想法。 章俊一把揽住薛英桥的肩,笑了:“行啊。你来这段时间我还没和你一起打过篮球呢,待会儿咱俩好好切戳切磋。” 说完继续往筐子里拿毽子。 “我觉得这个你今天可以少拿点。”薛英桥颇为认真地给出建议。 “为什么?”章俊疑惑,但手中的动作仍是未停,“咱们班女生偏多,她们都喜欢这个啊。” 的确是喜欢。一到体育课,他们班大部分女生便会自动形成几个踢毽子的小团体,和谐欢乐的氛围有时候让章俊在内的一些男生,都忍不住想要加入她们。 “没什么,你继续拿吧,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上课预备铃已经响了,薛英桥和章俊连忙抬起地上装得满满当当的一筐子体育用品赶回操场。 准备活动和跑步结束后,队伍就要解散。 “今天谁都不许跟我请假,放学之前到这里来集合点名。”张老师盯着几个要来跟他说话的女生,抢先一步开口,双手背在身后严肃道,“解散之后谁都不许回教室啊,这节课你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操场和篮球场,都听清楚了吗?” 有人举手:“张老师,那小卖部可以去吗?” “还有厕所呢?” 队伍里传来哄笑声。 张老师无声地指了指这两个人,手往下一甩:“统统不许去!憋着!” 哨音一响,队伍解散。 温茶茶站在第三排,解散之后她快步上前到筐子里拿了几个毽子,然后回头将它分给了后面几个在等她的女生。 “走吧。”她挽着两个女生的胳膊刚要走,余光瞥见薛英桥从筐子里拿了个篮球出来。 他这是要打篮球吗? 温茶茶回头看他一眼,而薛英桥此时也正好看向她。 四目相对,薛英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抱着篮球,冲她晃了晃,向篮球场的方向一指,说:“走啊。” 不是询问,也不是商量,像是早已心照不宣地约定好一般。 温茶茶有点为难。 “茶茶,走啊,踢毽子了。”身后的周静拉了拉她的校服。 “你们去吧。”温茶茶回头,抱歉地笑笑,“今天我就不去了,我想去看打篮球。” 说罢,朝站在不远处的薛英桥指了指。 大部分的女生其实对打篮球没什么兴趣。 相比这个,体育课上,她们更愿意踢踢毽子跳跳绳,或是打打羽毛球,从中获得简单的快乐就好。 但现在情况有点不同了。 原本要踢毽子的几个女生此刻都有点兴致缺缺,她们挽着温茶茶的胳膊,都想去看薛英桥打篮球。 “要不一起吧?”温茶茶问周静。 她看了一下还在等她的薛英桥,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他听到。 “我听章俊说,薛英桥的篮球打得很不错的。”她的声音诱惑十足,“一起去?” 薛英桥忍不住想笑。 他转学到德仁的时间不长,根本还没有打过篮球,章俊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球技如何? 他想,温茶茶,你这小道消息,可靠么? 几个女生都在等着周静回答。 她犹豫了一下,时间不长,然后点了点头。 将毽子放回了筐子里,周静说:“行,走吧。” 第13章 篮球场上,薛英桥和章俊分别作为两队队长。 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围在篮球场边,甚至还有其他班的,且有越来越多之势。 姚海云对于这种比赛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平时一言不发,看着有点木讷的陈超显得很积极,二话不说直接加入了薛英桥的队伍。 张老师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做起了这场篮球赛的裁判。 正式开始之前,薛英桥将校服脱了下来,篮球场边围了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扔给温茶茶,也不想给她惹麻烦,于是直接将校服挂到一旁伸展出来的树枝上。 做完这些,他刻意从温茶茶身边经过,小声提醒她:“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啊。”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橘红色的篮球被张老师扔向空中,薛英桥看准时机奋力一跃,伸出右手抢先一步将球向陈超的方向击下,赢得开场的主动权。 温茶茶抿了抿唇,双手不自觉开始攥紧,视线追随着场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陈超虽然平时看着瘦瘦的,没有运动细胞的样子,但他在场上来回奔跑,时快时慢,一点儿没有拖后腿,反而为薛英桥打好掩护,跟他形成了良好的配合。 有了陈超的助力,奔跑,接球,闪避,再运球,直至最后三步上篮,那个在薛英桥手中仿佛被驯服了的篮球随着一声闷响,被他重重地扣入了篮框之中。 场边传来一阵欢呼声。 尤以温茶茶的声音最大。 她兴奋地跳了跳,两边面颊因为明显的激动而泛着热烈的红。 薛英桥在场上奔跑着,甩了甩头上的汗水,眼睛向温茶茶的方向看了看,嘴角向上扬了扬。 中场休息之前,温茶茶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小卖部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因为跑得急,在上小卖部前的小型石拱桥的台阶时,险些再次摔倒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篮球场上激烈的氛围已经消散,两队队员都在休息了。 还未走近,她就眼尖地发现薛英桥站在篮球场外的空地上,并没有像其他球员那样坐着休息并喝水。身后有几个女生想要给他递水,他礼貌地摆摆手拒绝,看着温茶茶走来的方向,说给他买水的人来了。 那些女生只好讪讪地走开。 “咯,给你买的水。”温茶茶将矿泉水递给他,看见他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薛英桥伸手接过,拧开,仰头就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温茶茶说:“这么渴就别等我了啊,万一我不是去买水呢?” 一瓶矿泉水很快见底,薛英桥擦了擦嘴角,将瓶盖拧上,笑说:“不会的,我问过周静她们,她们说你帮我买水去了。” 离下半场还有两分钟,因为要提前放学,怕是打不完,只得压缩时间,能打多久算是多久了。 温茶茶“哦”了一声,偏头想要去看比分牌,薛英桥一把拉住她。 “不用看了,暂时是我们队分数更高。” 其实她大概也知道,薛英桥在篮球场上的表现她是亲眼所见的,每一次奔跑,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投篮,都能看出其功力不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觉得我们队会赢。”他信心满满地说。 “不怕你骄傲,”温茶茶将视线转回到他脸上,笑了,“我也这么觉得。” 中午十二点零五分的时候,操场上各个班级的体育老师都开始吹响哨子。 到集合时间了。 而张老师作为篮球赛的裁判,不得不结束这场已经没有悬念的比赛了。 薛英桥和章俊两人都有些疲惫,衣服也都已经湿透了。他俩结伴走着,温茶茶在他们前面,怀里抱着散场时她从树枝上不动声色取下来的薛英桥的校服。 兴许是累了,章俊走得慢吞吞的,他看着温茶茶的背影,好一阵都没说话。 他清楚地记得,在此之前,打篮球的时候温茶茶都是只为他加油的。 但现在显然不是了。 “今天这节体育课就到这里结束了,同学们下去之后也不要只顾着学习而疏忽了运动啊。”张老师拿起哨子吹了吹,“行了,下课吧。” 纷乱的人群中,大家为之全力奔跑的方向,除了食堂仍是食堂。 “我觉得你们还是先回去换件衣服吧。”温茶茶走到两人面前,将薛英桥的校服还给他,“我可以帮你们两个打饭。” “不用了,”章俊淡淡一说,很累的样子,“太累了,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你们去吃吧。” 话音一落,瞥了眼薛英桥的校服,慢悠悠走了。 “那你呢?”温茶茶问薛英桥。 “我还挺饿的。”他说着就要往寝室的方向走,“我先回寝室换个衣服,很快就来。” “那我在新食堂二楼最右边的窗口等你啊。” “好。” - 停水的消息是在下晚自习后才临时通知的,要第二天一早才来水。 温茶茶本打算回寝室之后洗头的,但现在全校都停了水,只怕是不行了。明天早上六点半还要晨跑,她想了想,只有早点起来,在此之前赶去小卖部背面的洗发店洗个头了。 她摸了摸自己并不脏的头发,忽然有点惆怅。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越来越在乎这外在形象了。 可怎么办,谁让她后面坐了一个让她时刻在意的人。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寝室里的灯刚亮,当众人还在挣扎着要不要起床的时候,温茶茶已经走出寝室大楼,直奔洗发店。 “这么早会不会还没开门啊?”她咕哝着,借着学校道路两旁有些昏暗的路灯灯光小心翼翼地走着。 早上六点的学校刚刚苏醒,各栋寝室大楼全都无一例外地亮着灯,她走在去洗发店必经的湖边小路上,裹紧了校服,觉得有点冷。 洗发店开着,经营的人是一对中年夫妻。温茶茶走进去,这么早,里面果然还没有别的人。 “洗头吗?”老板娘一边拖地一边问她。 “对,洗头。”温茶茶点头,见老板娘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着急,“阿姨,我待会儿还要晨跑,请问可以快点吗?” “哎呀同学你不要着急,你这么早来,我们才刚刚开门,很多东西都还要再准备一下。”老板娘说着,打开了热水器,“要不你先坐下来等一等,很快的。” 也只能这样了。 温茶茶在靠墙的一张塑料凳子上坐下来,然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英语单词小本,默读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仍是黑黢黢的,但校园不再静谧,店外开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几个不认识的男生冲了进来。 这时热水热好了,老板娘按照来的顺序先叫温茶茶去洗,她现在一个人,只能一个一个来。 水流声哗哗响起,热水打湿了温茶茶的头发。她睁眼看着天花板上不甚明亮的白炽灯,时而曲臂看手腕上的手表一眼,心中惦记着晨跑的事儿。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走了进来,那脚步声轻而缓。 “温茶茶?” 一道带着询问语气的柔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洗发店里。 温茶茶觉得这声音好熟悉。 “温茶茶是你吗?”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并向她躺着的洗发台靠近了一点。 晃眼的白炽灯光突然被一个人头挡住,那人弯着腰,瀑布般的黑直长发垂下,发尾在温茶茶的脸上一掠而过,不痒,只是有点扎。 躺在洗发台上,头上还沾着洗发水泡沫,此刻老板娘正给温茶茶按着头皮,不怎么舒服,反而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温茶茶看清了来人,嘴角轻轻弯一下:“哦,是林雪啊。” 第14章 不大的理发店开始热闹起来。 “真是你啊温茶茶!”林雪像碰见老熟人般,温柔的声音中带点儿兴奋,“刚刚,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没想到这么早会在这儿碰见你。” 温茶茶说:“……我也没想到。” 林雪和温茶茶在三教的同一个楼层,一个在九班,一个在五班,虽离得并不远,但平时俩人就好像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一样,各自走在各自的轨道上,很少碰上。 算起来,今天还是这学期她俩第一次碰面。 “你也是因为昨晚停水的原因,今天才一大早来洗头的吧?”林雪问温茶茶,轻柔的语调中带点儿小抱怨。 “对啊。”要不然呢? “我觉得我今天上课肯定要打瞌睡了。”林雪噘嘴,宛如在跟一个多年好友交谈般,也不管温茶茶是不是想听。 旁边几个还在排队等洗头的男生也在聊天,只是声音比较小,听不清在说什么,时不时看看她俩。 珠帘被人轻轻掀起,清脆的碰撞声中,老板从后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你们谁先来的?来一个吧。”老板将温茶茶旁边的洗发台水温调好,看看林雪又看看那几个男生。 温茶茶抬臂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十分了。如果等这几个男生洗完林雪再洗的话,她肯定会迟到。 何况她们女生的长头发吹干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思及此,就在她刚想出声跟老板娘说洗快点的时候,前一秒还站在自己身前的那抹纤丽身影突然脚步一挪,下一秒便翩然站到了那几个男生面前。 “那个,不好意思啊,请问你们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先洗?”林雪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状,声音又低又柔,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着实让人不忍拒绝。 几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你,有点儿犹豫。 “我待会儿还要晨跑,要是等你们洗完我再洗的话,肯定会迟到的。”她的声音越发轻柔,末了总要说个拜托拜托。 男生们最抵抗不了这种女生了。 果然,那几个男生摆摆手,大气地说:“没事没事,你先去吧。” 林雪笑起来。 温茶茶撇撇嘴,心道,好一记高招。 这声音,连她听得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林雪愉悦地躺到她身旁的那个洗发台上,偏头冲她眨眨眼,那样子好像在说:怎么样,你看我厉害吧。 可不是厉害嘛。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林雪都是那个林雪,轻声细语,温柔得不像话,仿佛三言两语就能蛊惑人心,轻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温茶茶干笑一声,一些遥远但依旧清晰的记忆就这样纷至沓来。那笑声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想到点儿不开心的回忆。 林雪还在跟那几个男生聊些有的没的,温茶茶洗完了,坐起身来,听见林雪跟她说:“温茶茶你能等等我吗?” 不能! 心有所想但不一定这么做。温茶茶笑一笑,委婉地说:“马上就要晨跑了……” “我会很快的!”林雪一脸真诚,“好不容易碰到你,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那几个跟林雪谈笑风生的男生转头看向她,好像已经自觉站到林雪那一队,都在等着她回答。 室内除了哗哗的水流声,一时之间有点安静。 算了,温茶茶想,有这个功夫在这里犹豫磨叽,干脆就等她好了。 “行吧。”温茶茶拿起理发台上的吹风机,颇为无奈,“那你待会儿吹头发可要快点啊。” 林雪满口答应了。 但她并没有做到。 男孩子洗头吹头没那么多讲究,速度很快,等那几个男生离开的时候,林雪还在镜子前慢条斯理的,拿着吹风机吹一下头发,再梳一下,颇有种要将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弄得无比完美无比服帖的架势。 等待的过程实在难熬。 温茶茶提醒过她,但不太管用。有好几个瞬间,温茶茶很想直接走人了,但每到这时候,林雪像是能看透人心般,温声细语的跟她说说话,一双漂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温茶茶就很不好发脾气。 等到距离晨跑还剩四分钟的时候,林雪终于放下吹风机。 “我们走吧。”她说着,想去挽温茶茶的胳膊,温茶茶却快步走出了理发店,回头催促她,“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点跑起去吧。” 不然真的会迟到的。 操场上已是人头攒动,距离点名只剩下一分钟了。 温茶茶和林雪跑到操场上,穿过后排的班级,眼看就要分道扬镳去往各自的班。 “温茶茶,那是……薛英桥吗?” 林雪突然拉住温茶茶,指着九班队伍最后一排那个频频向操场外望去一眼的,于人群中总是很显眼的高个子男生问道。 温茶茶停下看她,没说话。 林雪还在继续问:“我前阵子听说你们班转来了一个叫薛英桥的,”她顿了顿,看向温茶茶,“是咱们小学同班的那个薛英桥吧?” 其实林雪已经认出个七七八八来了,但仍是想要从温茶茶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教官吹响哨声,各班体育委员开始清点人数。 “诶诶,那两个人是哪个班的,赶紧回队伍!”教官在主席台上指着她俩说。 不少人开始朝她们行注目礼。 “有什么事咱们下次再说啊,拜拜,拜拜。”温茶茶急急的跟林雪挥了挥手,不想多说,转身便朝自己班级的方向跑去。 薛英桥已经看到她了。 清晨将明不明的天色里,他看见她一贯高高扎起的头发被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上,并随着她奔跑的幅度在身后轻轻扬起。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不扎头发的样子。 有种随意又柔和的美。 经过他时,风带起一股淡淡的香味送至他的鼻中。 “怎么这么晚才来?”他还是忍不住问。 他以为,她又迟到了。 温茶茶闻声停住脚步,仰头看他一眼:“去洗发店洗了个头。” 并未提及碰到林雪的事。 今天不做准备活动,哨声一响,各班开始按照班级顺序进入跑道。 温茶茶站在队伍中,微低着头,有点儿心不在焉。 那会儿在洗发店的场景和那年午后喧闹的哄笑声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温茶茶摇了摇头,想赶走似的,却最终徒劳。 她觉得,自从再次遇到薛英桥以后,她变得越来越小家子气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她却偏偏连同当时的每一个场景,甚至连他脸上的每一个小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忍不住重重拍一下脑袋,温茶茶暗啐自己一声:可不就是记仇的小心眼儿么! - 离下周的月考越来越近了,下课后,大家能不出教室就不出去,大部分的人都在埋头学习,与同一楼层很多仍在喧闹的班级形成鲜明对比。 章俊和姚海云都在为月考做最后的准备,陈超就更是不用说了,他更是如此,反正他一贯是喜欢一头扎进题海里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埋头学习,贺平时不时走到窗边暗中瞧见他们这么努力,开心之余甚感欣慰。 这一欣慰,拖的堂也就少了。 中午放学,温茶茶站在门口朝萧棠的班级看了看,这个时间点她没在这里,多半是自己先去食堂了。 自从章俊说他要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中午很少跟她们一起吃饭后,萧棠出现在九班的次数便少了。 温茶茶心中了然,并未多说什么。偶尔她去找她,看到几个女生和她勾肩搭背的,想着她在班上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她去打扰也不好。 就要抬脚下楼时,走出教室的薛英桥在身后叫住了她,说一起去吃饭。 他已经连着好几天,都看见她是一个人去的了。 第15章 依旧是新食堂二楼。 薛英桥排队打饭,温茶茶去盛汤。 他熟门熟路地帮温茶茶打了两个菜,鱼香肉丝和青椒炒杏鲍菇,都是她喜欢的。 “以后早上就不要去洗头了,你今天差点又迟到了。”吃饭的时候,薛英桥还是忍不住跟她说。 她迟到,他总免不了提着一颗心。 温茶茶吃一口饭说:“这不是昨晚停水嘛,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已经早起了,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碰上林雪了,她也没办法。 薛英桥看她一眼,早上还披在身后的头发已经被她拢在身后用皮筋扎起来了,露出两个小小的耳朵。 是真的很小。她的耳朵在他认识的人里,绝对算得上是最小的了。薛英桥甚至很怀疑,她的耳朵是不是从小学后就再也没长过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一下。 温茶茶停下筷子看他,问道:“怎么了?” “想到点好玩的事。” 一听好玩儿的,温茶茶来了兴趣,头微微前倾,催促着问他:“什么好玩的事?说出来听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她这一靠近,薛英桥就更加清楚地看到她鬓发后的两只小小的耳朵了。 圆圆的,白白的,小小的。 有点可爱。 “你好好吃饭,”薛英桥伸出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微微用力将她的身体推正,笑说,“你要是表现得好,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温茶茶撇撇嘴。 不说就不说,她想,等你想说的时候,我还偏不听了! 吃完饭,将餐盘端到放餐具的地方时,没想到又碰上了林雪。 她施施然走过来,脸上是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啊。”她的视线只在温茶茶脸上停留两秒,而后不加掩饰地落在薛英桥身上。 这样近距离一看,林雪更加确信,这是她小学时同班的那个薛英桥了。 还是没怎么变。 就是个头猛长,脸部的轮廓更加清晰分明了。 但还跟小时候一样好看。 “你好啊薛英桥,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雪笑着,整个人挺直地站在薛英桥面前,落落大方的样子,完全没有其他女生见到他时的那份羞怯。 温茶茶下意识看了看薛英桥。 她一面想听到他说出否定的答案,就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可想一想,又觉得这样,会让林雪很尴尬,好像也不是很好。 有点心烦。 明明平时十天半个月,有时甚至一个月也见不着的人,今天怎么就如此频繁地遇见了? 温茶茶有点儿郁闷,不自然地摸了摸小小的耳垂。 薛英桥将她一切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朝林雪点点头,看着她的脸认真想了想,试探着问:“你是林雪?” “对对。”林雪笑得灿烂,“没想到你还记得。” 薛英桥笑一下:“记性还没那么差,你是我以前的小学同学。” 温茶茶就看着他笑弧扩大的嘴角。 啧啧啧,瞧这开心的,她在心中吐槽,当初见着萧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快把她认出来?居然还跟她说只是看着有点儿眼熟? 得了吧,你这就是区别对待。 心中不痛快,温茶茶就笑不出来,跟他们草草打了一个招呼后,转身要走。 “你等一下。”薛英桥叫她一声,但她不理,直接快步下了楼梯。 跟林雪匆匆说了个下次见后,薛英桥拔腿就追上去。 食堂这会儿往外走的人很多,温茶茶快步下楼,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告诉自己,要淡定,要大气,不要老是记着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儿耿耿于怀。 这很不像她。 可是,有时候你越是这样想,身体里那个对头就越要跟你唱反调,就不顺着你的意,怎么赶都赶不走。 像个烦人精。 薛英桥很快追上她。 “你怎么了?”他拉住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来。 温茶茶挣了一下,没挣开,就妥协下来。此刻,她稍微冷静了点,避开薛英桥的视线,垂头看着地面,没办法说她其实很在意他说的话,很在意他居然没有像对待萧棠那样对待林雪,那么快就将林雪给认出来。 即使林雪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些她都没办法说。 有些话,说不出口干脆就不要说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俩站在人来人往的食堂出口,还挺显眼的。 尤其是现在薛英桥还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彼此脸上都没有笑容,像极了一对正在吵架的小情侣。 温茶茶仰头看他,妥协道:“你能先放开我吗?咱们边走边说。” 薛英桥看了下周围频频看向他们的人,站在这里,确实有些打眼。 “那你先说,你刚才怎么了?”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松开了手。 温茶茶挪动脚步缓慢走着,脚尖时不时踢一下地面。 “是因为林雪?”薛英桥跟在她身旁,突然出声问。 她的一切不正常举动,都是在林雪出现以后。 温茶茶怔了一下,就不隐瞒:“……是。”话出口,她又觉得不对劲,怕他误会,又赶紧说,“也不全是,反正就是没办法跟你说清楚。” 薛英桥瞬间乐了:“这难道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难题之一?” “什么?” 薛英桥双手环胸,用陈述句笑道:“猜猜我在想什么。” 温茶茶:“……” 那您继续猜吧。 - 月考前夕。 因为月考布置考场要用到高二年级每个班的教室和部分桌椅,大部分的人在将书本从课桌里面腾出来后,都选择放到讲台两边或是教室后面。 教师办公室就在隔壁,只有少部分人会选择放到那里。 章俊作为班长,此刻正在往要用来考试的桌子上贴考场座位号。 每个班只留三十个位子,高二年级一共二十八个班,这样一共就只能装八百四十人。但高二年级总人数远不止这些,多出来的那些,考场在老图书馆的空房子里。 那里没有桌椅,需要考生自带。 而按照不久前才贴出来的座位表来看,温茶茶作为文科年级第一,座位在高二一班的第一个位子。薛英桥因为是空降生,没有上次的月考成绩,毫无意外地成了最后一名。 座位在老图书馆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 意思是,他得自己带桌椅过去。 “你怎么还不把桌子搬过去?”温茶茶帮章俊把考场座位号贴好后,转头发现薛英桥还在阳台边。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书放到办公室去。”他给她建议,“考试这两天班上来来往往会很多人,指不定谁没事会来翻一翻,丢了什么东西就不好了。而且每天下午扫地灰尘会很大,虽然有报纸什么的可以遮一下,但总会落灰,擦起来比较费时间。” 以前每次月考,温茶茶都是放在讲台靠边的位置上的,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也行。”温茶茶点头,说干就干,走到讲台边就要搬起那一摞高高的书。 “我来吧。”薛英桥将她拉过,校服袖子卷上去一些,将她的书搬了起来,“我给你放到薛老师的座位旁边,我也放那里的。你放心,我已经跟他说过帮你好好看一下了。” 温茶茶没多想,点了点头。 薛世康虽然是八班的班主任,但也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放在那里也一样。 明天第一堂考语文,下午考数学,在每科考试之前,各科的任课老师都会去各自所教的班级再说说重点该复习些什么。 “明天考的是语文和数学,你们现在主要还是应该多背背诗词,看看易错的字音字形,以及数学公式啊。”贺平来班上巡视的时候,看见有些人在看后天才会考的文综和英语,虽然也没什么错,但目前还是要搞清主次矛盾的。 他这一说,果然有好些人将语文相关的资料拿了出来。 “背古诗词的时候,多注意那些高频考点,注意个别字,别粗心大意写错了。”贺平背着手在过道来回踱步,“上次周考,可是有不少人因为错了一个字,而将整首诗抄写一百遍甚至两百遍的难忘经历,所以我还得提醒提醒你们,这次月考,凡是这个小题扣分了的人,惩罚只多不少。” 底下传来一片唉声叹气。 温茶茶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一下上次的“盟友”薛英桥,动了动嘴唇,小声的跟他说:“加油啊,别犯错了。” 薛英桥点了点头,笑说:“嗯,你也是。” 第16章 月考当天。 “2B铅笔,0.5毫米黑色签字笔,橡皮檫……”温茶茶一件一件地检查笔袋里的东西,确定没有遗落后,出教室走去高二一班,等待安检。 章俊和她在同一考场。 他们这个考场,是文科年级前三十,有好些人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看着都很面熟,是英雄榜上的老熟人了。 高二一班在三教二楼,此刻是八点三十五分,九点正式开考,还有十分钟才要安检。 温茶茶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已经很少人走动的水泥空地,思绪飞了一下。 薛英桥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她没去过最后一个考场,但听说那里的人基本上是些“穷凶极恶”的年级吊车尾,考场秩序很不好。有时候考完试,她去办公室,总能听见一些任课老师在抱怨。 一般像这种苦差事,监考老师多半是新来的。因为是新来的,有些心理素质差一点的,甚至会被气哭。 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每个学校多多少少都会有。 薛英桥为人礼貌,但有时候爱冷着张脸,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温茶茶思绪不受控制,她忍不住想,最后一个考场的男生,肯定有些不好惹的狠角色,爱充老大,遇上薛英桥这样的,会不会想要“管教管教”? 与此同时,老图书馆最后一个考场外,薛英桥沉默地站在一堆又闹又笑,站没站相不好好穿校服的人群里,像个不合群的异类。 就很显眼。 一个高壮的男生时不时看他两眼,打量着,身旁两个小弟会看眼色,也盯着他看。 “这人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身板精瘦的小弟嗤一声,“站得一板一眼的,老子最见不得这些装腔作势的。” “就是,都沦落到最后一个考场了,还端着架子,我看欠收拾!”另一个小弟附和道。 高壮男生身边有个编羊角辫,画着淡妆的女生,她回头瞪一眼身后那两个喋喋不休的男生,翻个白眼:“我看欠收拾的人,是你们。” “嘿——小影,你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我又没说你。” 被叫做小影的女生看着不远处的薛英桥,话却是说给那两个男生听的。 她问:“你们俩,是癞.蛤.蟆投胎的吗?” 俩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懂,问道:“什么意思?” “尽听你们呱呱叫了。” 饶是再蠢,俩男生这会儿也都听明白了。 合着,拐弯抹角地骂他们呢。 俩男生咬牙,站在小影身后,伸手想去扯她的羊角辫,被那个高壮的男生一眼瞪得缩回了手。 没得逞。 小影一直看着薛英桥,这让高壮的男生觉得,很不得劲儿。 若是个相貌平平、普普通通的男生也就算了,可偏偏,那个吸引住这一层考场外女生目光的人,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很耀眼,没那股子他讨厌的孱弱书生气,他自知比不上。 这么一想,高壮男生心里膈应得慌,看薛英桥越发不顺眼。 “有那么好看吗?不就一男的。”高壮男生故意做出看不上的不屑表情,“就这样的,学校里一抓一大把,我看就是个书呆子!” 小影不理他,眼睛闭了下,双手收紧,等再睁开时,像下了什么决定,径直朝薛英桥走过去。 高壮男生:“……” 薛英桥其实感觉到了,交织在他身上的各种复杂目光。 老图书馆与三教直线距离其实隔得不远,但水泥小路弯弯绕绕,中间又隔着一个四教和密集的树木,薛英桥朝三教看的时候,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他时而放空一下脑袋,时而又想温茶茶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像他这么无聊?就这样想着,对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自动就屏蔽掉了。 直到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生,走过来问他,能不能交个朋友,留下联系方式时,他才认真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 面前的女生脸颊微微泛红,仰着头看他;不远处的三个男生目光很不友善,尤其是中间那个高壮的;大部分的男生其实并没怎么注意他,只是有些女生,看他时目光闪躲,然后对他指指点点,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这情景,让他有点想到,刚到九班的那晚。 只是当时有温茶茶,现在没有。 “不好意思。”薛英桥开口,婉拒了面前的女生。 神情一瞬间沮丧下来,小影低头看了看脚尖,没说话。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来,笑问他:“那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啊?交个朋友嘛,我叫赵影,二十七班的。” 一般,在薛英桥说了“不好意思”这四个字后,来找他要联系方式的女生,都会很识趣地走了。可这个赵影,明显不是这样。 她看着小小的,模样打扮也都是可爱的,但她那双杏仁儿眼里,却藏着一股劲,使她面对他时,即使羞怯,也非要仰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薛英桥思索着,该怎样再次婉拒她,才能让她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 一阵夯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未至,声先闻:“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啊!” 高壮男生一脸不爽,走过来,一把将赵影拽到身后,瞪她一眼,说她真没出息。 “我妹想认识你是你的荣幸,你他妈还端着!”高壮男生突然用手推了下薛英桥,薛英桥没防备,往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人小声惊呼,一看高壮男生不好惹的样子,都不敢上前劝阻。 只有赵影。 “何枭你干什么呀?别人又没招你!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怕他们看!”何枭怒目瞪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视线再次落到薛英桥身上时,见他只淡淡看他一眼,然后弯腰捡起刚才不小心落在地上的笔袋,拉开拉链,检查里面的物品是否有损坏。 何枭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怒火一下上涨。 “你他妈的!”他朝着薛英桥的脸就要揍上去,这次薛英桥有防备了,一下灵巧地避开。 但他手中的笔袋却被何枭的两个小弟,趁他背对着他们时,一把抢过,快速地扔进了老图书馆旁边荒废的游泳池里。 夸张的幸灾乐祸声响在耳边,薛英桥轻笑一声,似乎不恼,只是对那两个小弟勾勾手指:“过来,让我们好好谈谈。” 两个小弟止了笑,后退一步。 他们敏感地察觉到,薛英桥身上,没了刚才那种息事宁人的气息,与之取代的,是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是不把他们好好收拾一顿,就绝不会轻易罢休的狠戾。 两个小弟下意识朝何枭看去。 “要谈来跟老子谈!”何枭刚刚被薛英桥躲过去一拳,这么多人看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在身后就想搞偷袭。 薛英桥唇角一勾,动作是没想到的敏捷,反手就擒住何枭那只握拳的手,向下一掰,何枭脸上顿时浮起痛苦的神色。 两个小弟见这形势,顾不得怕了,壮着胆子就往薛英桥身上扑。 赵影急得团团转,直叫他们不要打了。 可纠缠在一起的四人,现在哪还听得进去。 周围看热闹吃瓜的人越来越多,不帮,也不劝,甚至还有男生在叫好起哄。 薛英桥刚开始,只是将那两个小弟一脚蹬开,他们吃了痛,本以为不会再扑上来了,没曾想,还是个有义气的,没过两秒又扑上来,毫无章法地想要制住薛英桥。 薛英桥就觉得很烦了。 他微微侧过身体,向下蹲一点,“金蝉脱壳”般的退出三人的包围圈。只是刚站定,那两个小弟就又扑上来,牛皮糖一样甩不掉。 薛英桥顾了这头,就没注意到何枭,带了狠劲儿的拳头砸到嘴角时,他用力挣开那两个小弟,手上同样发了狠的,一拳接一拳地落到何枭脸上。 两人缠打在一起,若不是监考老师及时赶来,怕是会闹大。 - 八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广播响起,各班开始组织考生安检。 就要走过去排队,温茶茶余光瞥见一楼水泥空地上有个熟悉的人影,正飞快向这边跑来,然后上楼梯。 经过二楼时,他像一阵风似的跑去三楼,未做停留。 是薛英桥。 监考老师在催促他们赶紧排好队,温茶茶走过去排好,时不时地往楼梯方向看一眼。 薛英桥很快就下来了。 他脚下的速度仍旧很快,像是受到某种感召,他突然一抬头,和温茶茶的视线在空中毫无预警地撞在一起。 但只是一瞬间,他将头又低了下去。 温茶茶怔愣。 那抹人影已经飞快地跑出三教,然后朝老图书馆的方向跑去了。 “把手臂抬起来。”监考老师说。 温茶茶就心不在焉的,机械地抬起来。 “转过身去。” 她依旧照做。 “好了,进去吧。” 在签到表上签了字,然后在座位上坐好,温茶茶回想着刚刚那短暂的对视。 虽然只是一瞬,但她还是清楚地看见薛英桥的手上,拿了两支笔。 以及那嘴角明显的伤。 第17章 何枭没什么心情做卷子,他心里憋着股火,誓要等考试结束,再好好修理薛英桥一顿。 可他等啊等,两个半小时对他来说,实在太长,肚子不争气地响了几声,怒火被饥饿取代,就一点点熄下去。一看时间,居然还有半小时,何枭见薛英桥仍在做题没有交卷的意思,暗“呸”一声,不想等了,就提前交了卷。 从座位上站起来时,凳子被他用力一踢,撞在后面考生的桌腿上,发出大声响,把监考老师和考场里的人吓一跳。 两个小弟很快也都跟出来。 考场外贴着张座位表,上面有本考场每个考生的名字、班级、座位号、考号以及年级名次等信息。何枭手指在座位表上从上到下快速滑过,直奔最后一栏。 “薛英桥……哟,还是九班的。”何枭嗤一声,这动作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勾住两个小弟的肩膀,何枭走之前又看了眼教室里的薛英桥,对着他那个方向的空气,突然打了一拳。 两位小弟:“……” 最近气温下降得厉害,校园里时常刮起冷风。 在答题卷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温茶茶仔细检查了一遍卷面和考号等信息后,广播里开始播报,距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三十分钟。 可以提前交卷了。 但她有点心虚。 倒不是担心做得太快,或是没检查好答题卷会错失分数,而是贺平以前常跟他们说,考试的每分每秒都是很珍贵的,不要觉得自己提前做完了,就以为胜券在握,觉得被考场上的同学行注目礼,说一句“哇塞他好厉害居然这么快就做完了”是件很荣耀的事,这种想法万万要不得! 所以,当温茶茶迎着一股冷风走出考场时,她拢了拢身上的校服,抬头小心翼翼的,朝九班的方向看去一眼。 德仁中学月考的第一堂,各班的班主任基本上都是镇守在本班监考的。 确定贺平在教室里监考没看到她后,温茶茶一个闪身,快步跑下了楼。 一路小跑到老图书馆,温茶茶看到,那里已经有不少人提前交了卷,楼下三两一群地说话,有点儿热闹。 有监考老师催促他们交了卷,就赶紧离开。那些人笑嘻嘻的,理直气壮地说要等人,就是不走。 温茶茶未多作停留,直奔三楼最后一个考场。 爬楼梯爬到二楼时,一个没穿校服嘴里骂骂咧咧的高壮男生,被两个看似小弟的男生簇拥着,从三楼走下来。 满脸的不爽。 温茶茶抬头看见,那人半边脸都是肿的。 察觉到目光,何枭也看向她。 像是认识温茶茶,何枭对着她,突然响亮地“嗤”一声:“真是倒了霉了,又是九班的人!” 他从温茶茶身边经过,刻意放慢脚步,看她一眼,再啐一声,这才带着两个同样如此神色的小弟,慢悠悠走开。 简直莫名其妙! 温茶茶好无语。 带着郁闷的心情找到薛英桥所在的考场时,他正在交卷子。 可赶得巧,差点儿就碰不上他了。 “考得如何?”见他走出来,温茶茶立马迎上去问他,视线的焦点,落在他左边的嘴角上。 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薛英桥惊讶之余,连忙用从考场带出来的语文试卷,挡住那半边脸。 遮什么遮?我都看到了好不好,大哥! 温茶茶看着他语文试卷朝向她的那面,突然惊呼一声:“呀!” “怎么了?” 温茶茶捂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伸手指向卷子:“这题,你怎么会选B?难道不是很明显,应该选C吗?” 她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于两者答案不同的不可思议,薛英桥一愣,果然被她骗住,手势一翻转,原本用来遮脸的卷子,瞬间被放到眼前,然后问她:“哪道题?” 语文卷子“唰”的一声,被眼前的人抢走,温茶茶指着薛英桥的嘴角,瞪他:“这道题!” 薛英桥愣一下。 小骗子。 抬脚往楼下走,温茶茶紧跟在他身旁,听见他说:“不要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就跟考场里的人,有点小摩擦而已。” 他解释着,却不细说。 这样就把她打发了? 温茶茶嘴巴张一下,想问他那个“小摩擦”是什么,可仰头看着他嘴角的伤,以及那冷峻的侧脸,就还是,憋了回去。 知道他不是冲动的人,温茶茶想,一定是对方先惹了他,他觉得忍不了了,也无需再忍时,才会这样的吧。事情已然发生,她再去逼问,或是说教什么,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算了。 就是有点心疼。 “那接下来的考试,你打算怎么办?”还有一天半,三门科目,那他岂不是,还要跟那个人见三次? “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薛英桥扯动嘴角想笑,宽一下她的心,却猛的一皱眉。 笑不出来。 嘴角的伤,有点疼。 他这样子实属难得一见,温茶茶本看他这样挺可怜,不想笑的,可实在忍不住。 就替他笑一笑吧。 薛英桥停下脚步,微微偏头斜眼儿看她,很想送她一记刀眼,贼锋利冰冷的那种。 可他试了试,对着她,就做不出来。 算了,随她去吧。 开心就好。 温茶茶也没笑多久。 她把手掌贴到薛英桥的背上,推着他:“好了,去医务室吧。” - 晚上,考完数学后,吃过晚饭就回到教室上晚自习。 因为明天还有考试,薛英桥就没把桌椅从老图书馆搬回来,因此,他暂时和温茶茶共用一张桌子。 两人都拿着文综资料在背。 “薛英桥你出来一下。”贺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班门口,朝薛英桥招了招手。 温茶茶心里“咯噔”一下。 估计是因为早上的事。 薛英桥站起身来,温茶茶一下拉住他的一只校服袖子,嘱咐他:“记住,认错态度一定要良好,争取宽大处理啊。” 薛英桥将手中的文综资料轻轻打在她头顶,笑说:“放心吧。” 灯光昏暗的阳台上,贺平和八班班主任薛世康正在说着什么,等薛英桥走出去后,三人才一起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是吧,这件事,难道还要两大火箭班的班主任一起训导? 啧啧,温茶茶摇摇头,心想:薛英桥,这下你惨了。 - 第一天考试结束,此刻,班长章俊正在黑板上写语文和数学的选择题答案。 每写一个,教室里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让我来猜猜啊……”姚海云伸长了脖子去看温茶茶的试卷,问她,“茶茶,这次,你不会又是全对吧?” 温茶茶摇头:“不是,”她把数学卷选择题最后一道指给他看,“咯,错了一个。” 姚海云拍一下自己脑门儿,懊丧道:“哎呀!这题我也错了!你不知道,当时我还算了好久来着,草稿纸都找监考老师多要了两张,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 姚海云边说边看了眼讲台上背对着他们的章俊,想知道他这题错没有,好让他心里更平衡点,就又问道:“章俊呢,这题错没?” 旁边的陈超伸长了耳朵。 “这我哪知道,你该问他啊。”温茶茶说。 “还问什么,”姚海云直接伸手去拿章俊桌柜里的卷子,被温茶茶用笔一打,吃痛地缩回手去,皱眉,“疼!” “没经别人同意啊,你这样,可不太好。” 月考后,尤其是对答案的时候,在九班这样的火箭班,很多人其实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对了多少,又错了多少,大家的自尊心总是出奇地统一。 温茶茶虽这样说,可薛英桥的卷子就放在她的桌柜里,像有种魔力,在牵扯着她去一探究竟。 但她很有规矩,一直没去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一节课就快过去,温茶茶朝窗外看看,仍是没有半点儿薛英桥的影子。 应该会被说得很惨吧,毕竟九班还没出过这种事。 她有点儿担心。 第18章 下课后,温茶茶在办公室外走来走去,溜达了好几圈。 门开着,屋内明亮的灯光流泻出来,她站在暗处,看见薛英桥垂着头,背对着门口站在薛世康面前。 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而他们的班主任,贺平,此刻在自己办公桌前坐着,仿佛正在挨训的这个人,并不是他班上的。 陆续有学生走进办公室拿书,或是问问题,薛世康沉着脸冲薛英桥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温茶茶看见,薛英桥长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是薛老师在训你?” 薛英桥一走出来,温茶茶就凑过去问。她心中有一个想法,只是还没有被证实。 从最开始他来的那天起,她就看见他是被薛世康带过来的,后来薛世康每每上课时,不知怎么回事,总爱格外“关照”他,动不动就抽他起来回答问题,他们这些坐在他周围的人,更是没少被波及到。 以及这次月考放书,他也是放薛世康那的,还建议她一起放,看着,好像跟薛世康的关系很好。 总而言之,他对待薛世康这个外班的班主任,要比对待贺平这个本班的班主任亲。 “因为他是我爸。” 薛英桥没隐瞒,看着有点儿疲惫。 温茶茶点点头,果然。 没什么好惊讶的,其实只要仔细一想就能猜到的。毕竟两人都姓薛。 她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这个话题就此点到为止,没多问。 有些事情,别人没说,必有自己的考量,算不得隐瞒。 更何况她自己也没问。 “你要不要对一下答案?” 走进教室,温茶茶指了指黑板,示意薛英桥看过去。 薛英桥瞟一眼,满不在意地说:“不用了。” “真不用?”温茶茶不放弃地再问一遍。 前进的脚步忽然停下,薛英桥偏头看一眼温茶茶,看见她素净的小脸儿上,有隐隐的期待。 “你很想我对答案?” “想啊。”温茶茶实话实说,“本来我对的时候想帮你一起的,但你那会儿不在,我不好动你的东西,所以就没有。” 毕竟在一个如此在意分数的班级,试卷这种东西,算得上是比较隐私了。 他们班上好些人,尤其是陈超,每次在对答案的时候,总是将自己的卷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别人瞄了去。 薛英桥往二组后排走去,将温茶茶桌柜里自己的语文和数学两张卷子都翻出来,交到她手上。 “以后我的卷子你就随便拿,我觉得,没什么不能看的。”垂眸看一眼被她捏住的卷子,他嘴角扬一点,心情似乎好了点儿,“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温茶茶摇摇头,心想,她可巴不得呢。 - 十一月下旬时,学校要举行冬季排球运动会,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 现下月考结束,稍微能放松一下,体育委员杜武此刻站在讲台上,积极动员班上的同学参加。 “反正我是不会参加的。”姚海云满脸抗拒,“这运动会就跟我八字不合,相冲!” “这都冲了多少年了?还冲呢?”章俊笑问他。 “甭管多少年了,反正我估摸着,还得冲挺久。” 章俊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一天到晚老想着为自己的胖找借口,这多好的减肥机会啊!”不想理他,章俊话锋一转,扯到薛英桥身上,“薛同学,你呢,要不要参加?” 薛英桥对这个没兴趣,摇头:“没兴趣,不参加。” 章俊瞟了眼身旁的温茶茶,又问他一遍:“真不参加?” “真不参加。” 章俊笑说:“是吗?我还挺想的。” 他做出一副“你一定会后悔”的样子看了看薛英桥,凑近身旁的温茶茶,问她:“茶茶,排球运动会,你要参加的吧?” 温茶茶头也没抬,正纠结着一道数学题。她说:“要啊。我不是跟你说过,高三之前所有大大小小的运动会,我都会参加个遍的,你忘了?” 章俊就笑起来:“没啊,我这不是……确认一下嘛。”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后排的薛英桥听见。他抬起头来,看向章俊,没说话,手中的笔被他用了点力,拍在桌上。 他这样子,章俊笑得更欢了。 薛英桥不想跟他废话,直接举起右手,冲还在统计前排要参加运动会人数的杜武招了招手。 待他过来,废话不多说,言简意赅道:“我要参加运动会。” 多多益善,杜武赶紧满口应着。 “刚问了你两遍你都说不参加,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章俊笑问他。 薛英桥看着转过头来看他俩,有些不明所以的温茶茶,有理有据道:“这学习委员都要参加了……”顿了顿,字音咬得有些重,“我可不得跟着好好学习学习?” - 月考成绩是在三天后出来的。 温茶茶从办公室走出来,手中拿着薄薄的两页成绩单。 她看着第一名的那一栏,有些怔神,上面写着她熟悉的三个字——薛英桥。 意料之中,毕竟从小他就很优秀。 只是有点儿小失落。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已经有几分钟了,今天不做课间操,九班阳台上没有人出来“玩”,与同层的其他班级形成鲜明对比。 温茶茶走进教室,将成绩单用胶水贴在黑板旁的事务栏,很快就围了许多人过来。 章俊个子高,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三个。 第一第二分别是薛英桥和温茶茶。 输了。 心情其实有一瞬间很失落,但没持续多久,因为早有预感。 章俊看了看教室下方坐在位子上,丝毫不着急来看分数的薛英桥,见他低头靠在墙上,似乎在看放在腿上的书,偶尔翻一页,偶尔又朝讲台上正专心致志擦黑板的温茶茶看去一眼。 然后又继续看书。 章俊走到他身旁,手撑在他桌子上,笑说:“嘿,薛英桥,那个打赌我输了。”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无所谓,“选位子的时候,你就随意,我章俊愿赌服输,绝无怨言。” 薛英桥抬头看他,知道他说的什么事。 “心服口服?” 章俊转头看一眼还在讲台上的温茶茶,好一阵,点了点头,才说:“嗯,心服口服。” 然后两个人突然就笑了。 温茶茶在讲台上回过头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看了几秒,才低头继续将讲台收拾干净。 然后走出教室。 三教的形状,是一个“凹”字形的,一楼下面有一块比较大的水泥空地,空地中心有个小花园,里面除了一圈低矮的灌木外,还有一棵比较粗壮的桂花树。 温茶茶再遇薛英桥的那天,就是在那里。 此刻月考结束,总成绩出来,新一轮的英雄榜如期推出,就放在那树下,绿叶衬托着英雄榜上的红,感觉上面的每个字都特别醒目。 榜前围了很多人。 “薛英桥是谁?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真厉害,居然把温茶茶给挤了下去。” “天,他居然比温茶茶足足高了二十分!这要是放在高考,那可是不得了的差距!” …… 榜前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不绝于耳。 温茶茶趴在班级前的阳台上,其实只能听见下面嗡嗡的吵闹声,具体说的什么,压根儿听不清。 但多少能猜出一些。 思绪混乱时,身后突然有人将她从校服里露出来的卫衣帽子给提了起来,往她头上一扣,暂时隔开她与外界的讨论声。 她偏头一看,是薛英桥。 “我爸发下来的卷子做完了?” “……”她摇头。 “那这次月考的错题集整理了?” “……”还是摇头。 薛英桥双手环胸,神情严肃:“既然这些你都没做完,那温茶茶同学,请问你现在,为什么还在这里发呆?” 他往楼下聚在一起的人群看一眼,皱眉道:“又不是什么绝美的表演,叽叽喳喳的,有什么好看的?” 温茶茶一时说不出话。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想了想,就要转身回教室,薛英桥却一把拉住她,神色柔和下来,安慰她:“就是一次月考,不要太放在心上。” 他耐心开导:“其实,比你多一点点分数的我,并没有比你厉害到哪里去。” 温茶茶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像她爸每次疏导她时的样子,就有点想笑。 她说:“你不用这样,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她把食指和大拇指按在一起,眯了眯眼,“就是乍一看到自己的名字没在第一栏那里,有那么一丢丢小失落而已,没事儿,很快就能调节过来。” 薛英桥深深看着她,见她不像是说假话,才舒一口气。 “行了,既然这样……”他将她往教室里推,立马一副严师风范,“那就快去把卷子做了,然后再把错题集给整理了,我待会儿来检查。” 温茶茶:“……” 请问您是变脸的吗? 第19章 由于之前的美术老师回家生孩子去了,因此,现在一到美术课,以贺平为首的占课党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但大多数时候,贺平都是赢家。 下午第一节,贺平的身影刚从后窗露出一点点,教室里立马响起一片唉声叹气。 实在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行了,都别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了,我不是来上课的。”贺平皱眉,脸色有些不太好。 教室安静下来,大家仰头,期待他后面的话。 只要不上课,让他们做卷子都成! “咱们班新来了一个美术老师,姓于,叫于妙雪,从本部过来的。于老师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马上就过来。” 贺平越说脸越臭,估计是没占到课的原因。 他一走,教室内的天气立马多云转晴。 新来的美术老师很有个性。 “我叫于妙雪。” 她大步走进教室,还未站定就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将挎在肩上涂得五颜六色的帆布包放在讲台上后,拿起一只粉笔,利落的在黑板上落下遒劲有力的三个字。 写完,回身,顺了顺一头波浪卷长发,视线在底下一片寂静的学生面上扫过,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浅淡一笑。 她看着也就二十多快三十的样子,个头不高,但气场很足。 “这样吧,上课第一天,我就不照本宣科了,给你们布置个课堂作业,就画你们自己的手,下课之前交给我。”她说着,双手撑在讲台上,刻意压低了声音,“最好画差点哦,画得好的人可是要被我抓去当美术生哟。” 底下一片哗然。 这老师真怪,别的老师都是想方设法让他们的成绩能更上一层楼,还没见过哪个老师让学生不要做到最好。 于妙雪走下讲台,心情颇好地在教室里转悠。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新老师很有个性?”温茶茶转过头去问薛英桥。 薛英桥看于妙雪一眼,敷衍地点点头:“嗯,挺有个性。” 他母亲就是教美术的,身上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温婉气质,与这一看就有点放纵不羁爱自由的新老师完全就是两路人。他更喜欢前者。 还剩几分钟下课时,温茶茶勉强完成。 她转头看薛英桥,见他仍低着头,左手握成拳头摆在桌上,右手一笔一画在纸上认真画着。 她凑近一看,眼睛亮了亮。 不大的画纸上,他收紧的左拳不仅被原模原样地画下来,在拳头的中心,一面迎风招展的小小五星红旗正被紧紧握着。 还创新了呀。 好一爱国小青年。 于妙雪踱步过来,瞧见薛英桥画纸上的画,眼中闪过惊喜。 “画得不错啊。”她夸道,拿起那张画仔细看了看,随即诚意邀请,“有没有兴趣跟我学画画?” “没有。”薛英桥一点儿没犹豫。 他要是想学,立马就有现成的。 “没关系。我喜欢你这干脆的态度。”于妙雪笑了笑,放下画纸,丝毫不介意他拒绝了她。 温茶茶朝薛英桥使了个眼神:你看,我就说她很有个性吧! 将全班的画纸收齐后,于妙雪走出九班教室。 都下课了,别的班学生都是一窝蜂地冲出教室,恨不得趴在阳台上一股脑吸够天地日月之精华,储存好下堂课不再打盹走神的满满能量。只有八班和九班,除了出来上厕所的,阳台上没一个人。于妙雪往教室里看一眼,大部分的人都在埋头学习。 真刻苦啊。 她摇摇头,不是很赞同这种学习方式,可在这种大环境教育模式下,这样的情况也是避无可避。 这么想着,迎面一个同样挎着五颜六色帆布包的男生垂着头向她这边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经过她的时候脚步很轻,像是一张在空中飘着,随时都会被狂风吹破的薄纸。 于妙雪叫住他:“同学。” 男生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她拍了拍自己五颜六色的帆布包,又朝他肩上的努了努嘴,一笑:“同道中人啊。” - 校园里的梧桐叶开始变黄,冬季排球运动会的训练也被提上了日程。 虽说训练好了有名次拿,但贺平还是反复叮嘱他们参加运动会的人——学习更重要! 这是老生常谈了,温茶茶她们满口应下来,行动上却没照做。 平时除了体育课上能练习外,剩下的,也就只有中午和下午的放学时间了。 天儿冷,打打球,热乎热乎。 下午放学,温茶茶和班上参加运动会的其他五个女生一起,铃声一响便冲向了运动场。 好在她们跑得快,没去一会儿,六个小型的露天运动场就被其他班来练习的人给占满了。 撸起袖子就是干,几个女生抓紧一切时间练习。她们的基础都不错,差的就是时间来磨合。 排球在空中来回画着抛物线,温茶茶紧盯着那个向她飞来的球,屈膝,并在一起的两只手臂发力,向上抬起。排球落在左手臂上,偏了,瞬间不受控制地飞向运动场外的人行道。 桂花树叶层叠,几个女生惊呼一声,有的蹲下去看落在哪里,有的还没反应过来,视线紧随着那个呈抛物线落地的球站在原地。 怕砸着人,温茶茶率先反应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就飞快跑了过去。 穿过密集的桂花树林,没了遮挡物,温茶茶喘着气,看到排球已经被人捡起,那人正朝自己走过来。 是薛英桥。 他右手拿球,左手插在裤兜里,校服穿得平整,嘴角浮着一抹淡笑。 “谢谢啊。”温茶茶平复一下气息,接过球,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来练球啊。”他说得言简意赅。 温茶茶看向他身后,一个班上的男生都没有。 “人都没一个,跟谁练?” 薛英桥朝不远处还在等温茶茶捡球回去的几个女生努努嘴,说:“那儿不是人。” “你确定?” 男女生的实力不太一样,况且她们的人数刚好够,他过来也没用啊。 几个运动场上此起彼伏的声响来得热烈,有一个队员已经在喊温茶茶了。 “这样吧,你来当替补队员,有谁累了你就上,行吗?”她问他。 “都可以。” 桂花树枝繁叶茂,薛英桥个子高,他弯着腰,绿叶擦着他的头顶而过,校服上落了些小干叶子。 温茶茶偏头,恰巧看见他校服和里面连帽卫衣之间插着一片树叶,像是脑袋后面凭空长出个小尾巴。 她眉眼一弯,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因为薛英桥的突然到来,其他几个女生变得不自然起来。怎么说,他也是班上女生间公认的班草啊。 她们这一拘束,配合的也就不再默契,频频出错。 “休息一下吧。”温茶茶无奈叫停,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 薛英桥瞬间站直了身体。 温茶茶朝他走过去,瞧见他后脖上的那片树叶还在。 “要不你先回去?”温茶茶视线扫过其他几个已经不跟她站一块儿的女生,颇为无奈,“她们都跟你不熟,你说你站在这儿看着她们吧,她们挺不自在的。” 老是出错,她表示有点心累。 “谁说我在看她们?”薛英桥拧着眉,看她,后面的话没说。 说是来练球,可他一直也没上场。没看别人,那就是在看她了。 耳朵红了红,温茶茶不敢再说话。 几个女生没吃饭,打球也打累了,提议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行,你们快去吃饭吧。” 她走到薛英桥身后,终是抬手将那片树叶给取了下来。 察觉到动作,薛英桥微微偏头,见她手中拿着一片树叶,嘴角是恶作剧成功的笑。 他脑子转得快,瞬间明白过来。 好嘛,看他笑话看得还挺开心。 “走了,”他在她眼前打个响指,“去吃饭。” 说着扯下她挂在树枝上的校服,手一扬,精准地盖在了她脸上。 让你偷着乐。 低低的笑声传来,温茶茶将校服从脸上给扒拉下来,不满地看着身前几步之遥的那人:“薛英桥!” 眼睛重获光明,她嘟囔着追上他,瞧见他左脸上凹下去一个小梨涡。 操场上有正在踢足球的男生,他们全力奔跑着,风灌进他们的球衣,瞬间鼓起来。 “薛老师怎么走这么急?”温茶茶咕哝着,拉了拉身旁的薛英桥。 一进校门,有一条长长的人行道。人行道的一边是几个露天的小型运动场,另一边是操场。 薛世康平时给人的感觉像个儒雅学者,很少有这样行色冲冲的时候。 薛英桥闻声看了过去。 第20章 操场中间几个踢足球的男生正对决得火热,他们围追堵截,像杀红了眼的战士,一记飞踢,在空中快速旋转的球偏离了预想的轨道,不受控制地朝着操场边或散步或匆匆经过的行人飞去。 最后不偏不倚,砸在了薛世康的后背上。 他走得急,没注意,步子踉跄了一下。 温茶茶低呼一声,刚想过去看看,一股风从她脸上擦过,身旁的人快她一步跑了过去。 只是薛英桥刚跑没几步,就看见薛世康跟那几个踢球的男生摆摆手,揉了揉后背,步履急切地走了。 这要放在平时,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少不得要聆听一番教诲。 “薛老师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温茶茶走到薛英桥身边,她也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 刚才那一球的力度不轻,薛英桥看着前方已经走出好远仍在揉背的身影,眉头皱着。 吃过晚饭回到教室,社交小达人姚海云连忙送上最新资讯。 “听说了吗?”他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声音刻意放低,想要制造出一种悬念的感觉。 痕迹太过明显,基本已经免疫,温茶茶表示没兴趣。 “别呀,我都还没说。”姚海云立马换上正常音调,指了指旁边的八班,也不卖关子了,“知道林觅阳吧?” 温茶茶忍不住想翻白眼。 这不是明知故问?她怎么会不知道林觅阳?那个在分班前和她一起参加大大小小荣誉表彰,在英雄榜上角逐的人,她岂会不认识。 从桌柜里拿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温茶茶给姚海云下最后通牒:“有、屁、快、放!” 姚海云也实在憋不住了,这个消息太过劲爆,他绝不允许还有人不知道! “林觅阳被于妙雪给‘拐跑’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温茶茶的耐心正逐步下降。 “别急别急,你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林觅阳被于妙雪给拐去做美术生啦!惊讶吧,傻眼吧,劲爆吧!”姚海云一股子小女生八卦样,明知别人听不见,还是压低了声音指向教师办公室。 “我跟你说,现在办公室里可是炸开了锅。林觅阳的父母都来了,那会儿我从办公室经过的时候,还看见他爸给了他一巴掌呢!” 温茶茶怔住。 这事儿本不大,但放在火箭班,尤其是那种重点大学的苗子身上,性质就变了。 美术生嘛,在大多数人刻板的印象里,不就是个画画的,是那些成绩不好想要靠一技之长挤进大学的差生们的标配。 在德仁中学高二年级,学画画的,基本都集中在27和28这两个专出艺体生的平行班。像林觅阳这种在火箭班的尖子生,选了这条路,就等于犯了大错,让父母和老师脸上无光。 当个兴趣可以,但想当做专业,势必不行。 “薛老师的态度如何?”一直没出声的薛英桥突然问。 姚海云摊开手,摇头:“不知道。现在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了,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顿了顿,“但从门外时而能听见的怒吼声来看,里面战况应该还挺激烈的。” 温茶茶觉得有点儿难受,放下手中的笔,忽然没了做题的欲望。 她和林觅阳认识,虽交情不深,但总是朋友。在分班之前那不多的交集里,她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他并不快乐。 她在他身上最常见的,除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是那个被各式颜料涂得已经看不出本来样貌的帆布包。 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校广播室里候场分享自己学习心得时,他肩上挎着那个帆布包,坐在角落里,瘦高的人,一直闷闷不乐。 显得很孤独。 于是她问他怎么了。 “想穿破洞牛仔裤。” 他的声音虚幻无力,说这话时,双眼无焦。 温茶茶讶然,倒不是觉得他这个想法有何不妥,而是觉得,校内不能穿,那放假了,在校外不是能穿吗? “买一条不就好了。” 她那时说得轻松,却不知对于他来说,想穿破洞牛仔裤不难,难的是破洞牛仔裤下那份蠢蠢欲动的,想要和这世界桎梏他的一切来次抗衡的勇气。 如今他走出了这一步,前路未知。 晚自习是有薛世康的课的,但他没来。 原因众人已经知道了。 教室里弥漫着一片低气压。同是火箭班的人,他们更能感同身受。 这事儿闹得很大,源头在于林觅阳始终不肯松口放弃,战场已由教师办公室转移到了年级主任杨雄那里。 温茶茶早没了学习的心思,一支笔在草稿纸上乱画,杂乱得很。 薛英桥也有点儿心事。他爸薛世康是林觅阳的班主任,这事儿要是处理的不好,容易两头受埋怨。 自从今天下午在操场看到薛世康被砸了一球,薛英桥总有点儿心神不宁的。 天色越发深浓,恢复了往日宁静的三教,像是狂风暴雨从未来到。 下课后,姚海云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回来时带来了最新情报。 “听说林觅阳他妈,把于妙雪给打了!” 众人震惊。 家长打老师,这得多大的怨啊…… “伤得严不严重?”温茶茶问。 “听说不严重,被及时拉开了。” 那就好。 “林觅阳呢?”这才是整个事件的核心。 姚海云摇了摇头,叹口气:“还是没松口。看来他这次是铁了心了。” 温茶茶垂眸,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黑色阴影。 对于别人轻而易举就能达成所愿的事,到了林觅阳这儿,怎么就变成了罪大恶极? 她无法理解。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拍了拍。 “别想太多。”薛英桥说,“晚自习放学后,我去问问我爸。” - 晚风似刃,吹在脸上生疼。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薛英桥去到行政楼杨雄办公室时,门关着,看不见屋内情形。 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 看来还没谈好。 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刚想走,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不是薛老师不帮你,你看看咱们学校那些学美术的,哪个不是平行班的?你说你现在学习成绩这么好,没必要舍本求末,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啊。” 是薛世康谆谆劝导的声音。 屋内很安静,好一阵,林觅阳无力的声音才响起。 他问:“薛老师,学美术的,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大好前程了吗?” 室内再次陷入安静,夹杂着叹息声。 但只是一瞬,一个男人怒吼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在拉架。 又乱作一团了。 薛英桥站在门外,垂着头,闭了闭眼。 他母亲郝小莲就是教美术的,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摊开画纸画上一幅小画,末了总要给薛世康看看,让他帮着鉴赏鉴赏。 但他工作太忙,总是敷衍着说上一两句,便又立即投身工作。 其实哪是真的要他鉴赏,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亲近亲近两人的关系罢了。 可他不懂。 最后,薛英桥还是没有等到薛世康。 走出行政楼,黄澄澄的灯光下,人影被斜拉得很长。薛英桥的脚步很慢,抬头看天时,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只有无尽而又浓重的黑。 今晚,他妈妈应该又是一个人了吧。 第21章 翌日。 早上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贺平的,出了林觅阳这事,他免不了要敲打敲打自己班的学生。 “虽说林觅阳现在已经放弃了这种不成熟的想法,但我还是要跟你们说啊……” 后面的话温茶茶没听进去,她有点恍惚。 终究还是妥协了吗?她以为他会抗争到底的。 毕竟看他是真的喜欢画画。 鼓起勇气走出这一步,却又生生被人逼着退了回来,以后,他会更加不快乐吧。 - 两天后。 今天天气还不错,难得出了太阳,不热,温度刚刚好。 微风也不燥。 中午放学,大家一股脑地冲去食堂,教室里很快空荡下来。 “不去吃饭?”薛英桥见温茶茶还坐在座位上,问她。 “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我也是。那待会儿一起走?” “嗯。” 隔壁八班传来关门关窗子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在此刻寂静的三教里,听得很清楚。 将最后一道数学题做完,温茶茶站起身来,对身后的薛英桥说:“我去一下厕所。” “好。” 她的脚步声比较轻,去厕所的途中要经过八班。 门关着,窗子也关着,温茶茶往里面看一眼,没人。 就要将视线移走,一个人影突然从靠门的讲台边角落走了出来。 几缕阳光斜照在窗边的课桌上,空气中飞扬的灰尘瞬间无所遁形,像是刚刚经过了大扫除的样子。 是林觅阳。 他背对着温茶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后拿起黑板擦开始擦黑板,动作很慢,很仔细。 她看到他侧脸的嘴角轻轻扬着,竟是许久不曾看过的笑意。 突然有点不安。 黑板上没多少粉笔字,林觅阳很快就擦完了。 郑重的将黑板擦放好,又将粉笔盒整齐地列好,擦干净讲台上的灰尘,做完这一切,林觅阳长出一口气,往相反的窗边看了看。 片刻后,朝那里走去。 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温茶茶拍了拍窗户,想拉开,但从里面反锁了。 林觅阳像是没听到,未做任何反应。 温茶茶又急忙跑去推门,也是锁着的。 里面的人已经将反方向的窗户拉开,温暖的风瞬间倾涌而进,阳光照在林觅阳的脸上,他嘴角的笑意仿佛更胜了。 “林觅阳!” 温茶茶拍着窗户大声喊他,可他置若罔闻,踩着凳子已经坐在了窗边。 这是三楼,窗户下面,是一片刚用水泥圈起来的小片桂花树林。 薛英桥本来在收拾书本,准备出教室了,突然听到温茶茶在外面急切惊慌的声音,立马跑了出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他看见,温茶茶苍白的脸上急红了眼。 “薛英桥你快帮帮我……”她声音里满是不安的颤抖。 薛英桥心里咯噔一下,飞快跑过去。 不用多说什么,他已经看到坐在窗边的那个人了。 不做任何犹豫,他一脚踢在门上,没动,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横踢,还是没松动。最后他折返回九班,拿了一把凳子出来,直接砸窗户。 巨大的声响把其他班还在教室里的人给震了出来,坐在窗边的人终于回头,蹙着眉,像吵着他了似的。 “嘘——”林觅阳伸出食指竖在嘴巴中间。 “林觅阳你把门打开!”温茶茶又急又气。 在连续的砸打下,厚厚的玻璃终于出现裂痕,林觅阳头挨着窗框,下巴微扬,眯着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 外面陆陆续续聚集了好些闻讯赶来的同学,皆是震惊得不行。 林觅阳一直表情平静地看着这些人,好一会儿,往楼下看了看。 水泥地的白和桂花树的绿融进他眼里,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长腿悬在空中,晃了一晃。 大脑是在那一刻突然变得空白的。 有了裂缝的玻璃很快碎裂开来,哐哐落地。 薛英桥跳上窗台,钻进去,争分夺秒地朝林觅阳跑去。 “是时候了吧……”林觅阳喃喃自语。 紧接着他身体往前一倾,眼睛轻轻闭起,双臂呈飞翔的姿态张开。 终于可以像鸟儿一样自由了。 人群传来惊叫。 薛英桥直接从桌子上大跨步过去,顾不得许多,在林觅阳身体即将呈自由落体运动下降的时候,猛地飞扑过去抓住他手臂。 有桌子被踢到,桌上摞得高高的书本应声哗哗掉落,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引起巨大声响。 温茶茶跟着跳进窗户,火速跑去支援薛英桥。 林觅阳这会儿半个身子都在窗外,他的两只手臂被薛英桥和温茶茶一人抓住一只,往下一看,人清醒了一大半。 外面有人陆续进来,人一多,力量就大,林觅阳很快被拉了上来。 “你疯了!” 人一安全落地,温茶茶的情绪瞬间到达临界点,吼完还不算,一拳一拳砸在他身上,最后打累了,蹲下来,不可遏制地哭了出来。 且声音越哭越大。 她被吓坏了。 事情闹得挺大,校长不可避免被惊动了。 林觅阳被匆匆赶来的薛世康带走前,看了看仍蹲在地上哭的温茶茶。终是因他而起,这会儿他清醒了不少,有点儿愧疚。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对不起。” 他该感谢她。身体悬在空中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看着奋力拉住他的薛英桥和温茶茶,沉寂的心猛然一跳,全身收紧的毛孔都在告诉他—— 他害怕了。 也后悔了。 “温茶茶。”他在她身旁蹲下,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别哭了。” 可哭声不减。 他像没听到,丁点儿不介意,只问她:“如果一个人在黑透的森林里走了很久,你说,他还有希望等来天亮,觅得那一丝微弱的阳光吗?” 这是什么狗问题? 温茶茶鼻涕都哭出来了,她抬起头,整个人一抽一抽的,看见林觅阳好好的在她眼前,嘴巴一瘪,抑制不住地想哭。 她冲他大喊:“首先你得活下去啊——” 林觅阳被学校领导带走了,不知会怎么处理他的事情。 温茶茶情绪低落,薛英桥跟在她身后,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 时不时给她递纸巾。 午后,校园里人很少,格外安静。 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温茶茶走着走着,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一跺脚,鼻子眼睛又皱在一起,嘴巴瘪得超难看,眼泪又簌簌往外冒。 薛英桥赶紧给她拿纸巾,想要帮她擦,被她躲过去。 “不用!”她背对着他,直接拿校服袖子往脸上一顿抹,声音带着哭腔,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这样子肯定好难看……” “……”薛英桥无奈靠近她,“不难看。真的。” “你撒谎!” “……我没有。” “你就有!”温茶茶猛地转过身,伸出一根手指指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还说你没有!你以前就说我长得不如林雪好看,说我只是班上第二漂亮的!” 她的情绪因林觅阳的事情爆发,那时小女生爱记仇,藏在心底的陈年往事被她一股脑翻了出来。 “你知道我看上那朵粉玫瑰有多久了吗?那花多好看啊,那么好看,你居然转手就把它送给了林雪,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只是班上第二漂亮的,说我长得不如她!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吗!” 她越说越激动,说话已经没了条理。 “你这个骗子!撒谎精!那天晨跑居然还质问我为什么装不认识你?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想理你,就是不想跟你说话,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以前的事!我就是记仇,没那么大度,也不善解人意,就是个小心眼儿!我心里不舒服,你也别想舒坦!” 一口气说了很多没过脑子的话,温茶茶有点喘。 她背过身去,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童言无忌,时间已经过去好久,或许另一个当事人早已不记得,可就是那简单的几句话,连同他当时脸上的小表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且记了好多年。 薛英桥傻愣愣地看她。 往事一幕幕浮现,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不仅她记得,他也没忘。 毕竟那是他转学前最后一次见她。 双手轻握住温茶茶的肩膀,用了点力,将她扭向自己。 嗬,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整个一大花脸。 “听好了,”薛英桥躬着身子,视线与她平齐,神色无比认真,“我记得我是说过类似的话……” 温茶茶瞪他——瞧,我记得没错吧。 薛英桥被她的样子逗笑。 “可你那时候耳朵有点不太好使,现在说的,也明显添油加醋了。”他无奈地笑笑,“我那时候说的第二漂亮的人,压根儿不是你啊。” 第22章 往事纷繁复杂,要从那一朵引发误会的粉玫瑰说起了。 小学六年级时,他们的教室在一楼,旁边有个鸟语花香的小花园。 那儿总有一年四季不断青的植物,好看,味儿也香,下了课,小伙伴们总爱一起去玩会儿。 或是跳皮筋,踢毽子,亦或是捉迷藏,小朋友总能将大人眼中单一枯燥的游戏玩得兴致勃勃。 往年一到夏天,满园子都会开满了花,被茂盛的绿叶一衬托,格外的美。 可让温茶茶记忆深刻的那年夏天,她最喜欢的那株粉玫瑰树上,却只开了孤零零一朵。 像是不屑争艳,花朵向阳,独自美丽。 那会儿她时常和萧棠趴在窗户边,望着那朵粉玫瑰,嘴里直念叨说真好看,好想要。 可它长在最高处,枝条上刺又多,只能可望不可即。 薛英桥就是在这时候听到的。 他生得好看,成绩也好,在班上人气很高,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可偏生同样很受欢迎的温茶茶对他不这样。 虽然她礼貌,常笑,可他总,她对自己没有像别人那般热情。 有点儿不习惯,带着疑惑,小小少年对她留了意,并努力想要和她成为好朋友。 中午午休很闷热,天花板上吱呀吱呀的老旧风扇不给力,趴在桌上午睡的温茶茶热得出了汗,额前几缕碎发被打湿,贴在皮肤上,黏腻得很。 她闭着眼睛,但睡不着。 教室里闹哄哄的,纪律委员管了好几次都没效果。 突然,之前还平缓的吵闹声陡然增高,温茶茶蹙眉,捂了捂耳朵,身旁的萧棠却给她一把拉开,摇了摇她:“茶茶你快看啊,你最喜欢的那朵花要被人给摘走了!” 谁? 这还了得! 顺着萧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花园里,阳光下,以薛英桥为首的几个男生正对那朵粉玫瑰虎视眈眈。 不好,温茶茶想,难道男生也喜欢玫瑰花? 大意了大意了。 只见薛英桥跨坐在一个男生脖子上,几人合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而后薛英桥仰头,手一伸,握住了玫瑰花的枝条。 眉头突然一蹙,他应该是被扎着了。 叫你摘我看上的花! 温茶茶咬牙想,却又为他揪着心。 最终,那朵粉玫瑰还是到了薛英桥手中。 但少年的手臂也因此被划拉了几个大长条,有的破了皮,有的泛着红,与他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一对比,有点儿惨不忍睹。 可他看着似乎挺高兴。 有男生勾住他的肩膀跟他说话,声音从窗户飞进坐在窗边的温茶茶耳朵里,一字一句很清楚。 “这么漂亮的花要送给谁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咱们班最漂亮的林雪啊!”一男生立即附和。 温茶茶撇嘴,薛英桥没说话,像是默认。 “谁说的?我觉得温茶茶才是咱们班最漂亮的,这花就应该送给她,是吧薛英桥?”另一个男生提出异议。 有眼光啊。温茶茶气顺了一点,心砰砰地跳,紧张地等待薛英桥的回答。 越来越多的人向窗边围了过来,有的起哄,有的看热闹,也有害羞的女孩暗暗期许,他会把花送给自己。 耳边嗡嗡的,实在太吵了。温茶茶揉了揉耳朵,见薛英桥突然低头一笑,跟身旁那个说温茶茶更漂亮的男生说了什么,声音不大,没听清。 那男生背对着她,也看不见表情。 然后,温茶茶就看见薛英桥向她看了过来。 隔着窗框,距离不远,薛英桥嘴唇轻启,人群在那一刻突然安静了一瞬,她正正好好听到那句让她别扭了许多年的话—— “我觉得她只是班上第二漂亮的。” 围观的人瞬间起哄。 温茶茶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紧握的拳头已经不能再紧了,前些日子才减掉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又长了出来,戳在手心的嫩肉上,被生生硌出好几个红印子。 然而这还不算完。 斜后方的林雪轻声笑着,温茶茶转头看她,见她一贯温温柔柔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这唯一一朵粉玫瑰,得送给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才行。” 薛英桥带着稚气的声音同六月聒噪的蝉鸣声一同钻进温茶茶的耳朵,窗外一阵热风吹在她脸上,闷闷的,一点儿也不凉快,像有一团厚重的湿棉花堵在胸口。 温茶茶垂下头。 最漂亮的是谁?反正不是她。 他说了,她只是第二漂亮的。 林雪心情变得很好,笑声充满愉悦,颇有种胜利者的姿态。 温茶茶一把捂住耳朵,牙齿紧咬。薛英桥被几个男生围着走进来时,她眼神像把刀子一样看过去。 少年一怔。 眼不见心不烦,她“咚”的一声趴到桌上,假装睡觉。 只是眉头皱着,头被磕了也好疼,但得忍着,不能破功。 没别人漂亮就没别人漂亮嘛,干嘛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教室里又吵闹了起来,那朵她心仪已久的粉玫瑰,终究还是落在了别人手里。 没睡好,迷迷糊糊间,温茶茶又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诶,茶茶,你看新来的那个男生长得好好看啊。”小萧棠扯了扯一旁温茶茶的袖子,在她耳边兴奋地说。 小温茶茶看过去。 被众人围着的少年毫不认生,礼貌满分,黑亮的眼睛一眨,长长的睫毛扑闪,温茶茶看得愣住了。 长得可真好看,好像漫画里的小少年啊。 “他们都在跟他说话,咱们也去吧。”萧棠拉她。 “不去。”温茶茶摇头。 她想,大家都对他这么热情,不差她一个。 再说,她这会儿去了,那么多人,他肯定注意不到她。 小女孩被众星捧月惯了,有点儿私心,她想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醒来额上的汗珠已干,教室里安静了些。温茶茶朝斜后方看去一眼,那朵粉玫瑰就放在林雪桌上。 她撇了撇嘴,突然觉得,一点儿也不喜欢它了。 重新趴回桌上,温茶茶有些颓丧地想,她终究不是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这个事实真让人难过。 - 寂静的校园里,阳光和风同时穿过树叶的间隙,洒落一地跳跃的光斑,影影绰绰的…… “那朵花我没想送给林雪。”薛英桥解释,“那时我知道自己要转学了,偶然听见你说想要,就想着在走之前送给你,让你开心一下。” “可它到了林雪手中。”温茶茶闷闷地说。 “不是我给她的。是另一个男生从我手里抢走后送给她的。” 只是你当时趴在桌上,闭着眼,又捂着耳,拒绝知道这一切。那时,他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她了,惹得她这么不高兴,以致于别人从他手里抢走那朵粉玫瑰时,他愣愣的,没有反应,也没有否认,于是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他送的。 温茶茶仰头看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他很坦荡。 坦荡到,显得她有些小家子气了。 温茶茶垂眸,肩膀有些颓丧地垂下,一贯活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难过:“薛英桥我问你啊,你要老实回答我,到底是林雪漂亮……还是我漂亮?” 薛英桥:“……” 他无奈笑出声,两指曲起,在温茶茶的头上敲了一下,又象征性地扯一扯她的小耳朵:“我就知道你这耳朵肯定不好使,你这个问题,在很久以前,我早就回答过了。” 还原当时的场景。 各执不同意见的俩男生站在薛英桥左右两边,等待着他做最后决定。 温茶茶斜后方的林雪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薛英桥想也没想,看了看正在揉耳朵的温茶茶,突然低头一笑,偏头对那个说温茶茶更漂亮的男生认真开了口。 “我也觉得温茶茶是班上最漂亮的,这朵花本来就是要送给她的。”他顿了顿,想起刚才林雪那双满是期待的眼,“至于林雪啊……” 他说着转了头,原本还吵闹不止的,围在窗边的人见他要说话,突然很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薛英桥看见温茶茶正看着他,后面那句没说完的话,不知怎么回事,像是连珠炮似的,对着她就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我觉得她只是班上第二漂亮的。” 当时女孩的脸红了又红,他直觉她好像很不开心。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 “你为什么要看着我说?”温茶茶心中仍有疙瘩。 “你在看我,那我不得看你?” 这理由…… 温茶茶憋了一口闷气。 “我猜猜啊。”薛英桥手指抵在下巴处,想起她对林雪的态度,猜测着,“莫非这事,就是你不待见林雪的原因?” “……没有不待见!” 是真的不熟,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又恰好有一点小疙瘩罢了。 话说开,薛英桥的心情不错。 “我觉得你刚刚总结自己总结得挺到位的。”他突然笑说。 “什么?” “记仇,不大度,也不善解人意,是个小心眼儿。” 温茶茶磨刀霍霍,抬脚去踩他。 被他一下躲开。 “别跑!” 第23章 太阳只出了半天,便又退到云层之后。 林觅阳被匆匆赶来的林父林母领回家了,这事儿,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校方极力镇压,德仁中学又是封闭式管理教学模式,消息一时间没走漏出去。 但免不了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贺平已经在讲台上讲了快一节课了,说的无外乎是让他们不要走歪路,说父母老师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在一些人生重大抉择上,父母总不会害你尔尔。 这场细想教育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才总算结束。 教室里有一种压抑的安静,大家表面上看着波澜不惊,低头认真刷着题,实则内心早已波涛翻滚。他们仍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之前的事情像是从未发生过。 薛世康这两天忙得昏天黑地,晚自习快下课前好不容易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办公室的门被轻声扣响,他一抬头,看见是薛英桥,揉了揉眉心,顿时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上课时间怎么来了?”他问。 “英语老师说让我们自习,题都做完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薛英桥在薛世康办公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见他一脸疲态,想了想问他,“爸,今晚你回家住吗?” 他知道,因为林觅阳的事情,这几天薛世康一直住在学校职工宿舍里,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 “学校里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这么晚了,回去太远了,这两天还是先在学校凑合着住吧。”薛世康说着,翻开身前的数学试卷,拿起红笔就准备批改,“爸没什么事,你快回教室学习去吧。” 薛英桥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伏案在桌前的人:“爸,妈过些日子要办一个画展,到时候你会去吧?”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薛世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不是问他“知道吗”,而是直接问他“会去吗”。 可薛世康的反应显然让他失望了。 薛世康愣了一下,脸上闪过茫然,像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似的。薛英桥想他应该是因为有些日子没回去了,所以才不知道这事,于是在出门前对薛世康说:“爸,画展的地址在东风路那家新开的画廊里,开展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去啊,妈看到你会很开心的。” 走出办公室,薛英桥脸上不多的笑意被夜色遮盖,渐渐隐匿。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自从他转学回来后,他总觉得,他父母两个人貌合神离,说话总客客气气的,完全没了从前的恩爱。 对此,母亲郝小莲给他的回答是:“我跟你爸都老夫老妻了,他平时工作忙,偶尔不回家也是正常的。而且你都这么大了,我们两个总不能还当着你的面秀恩爱是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贯的温柔神色,微微笑着,与往常并无异样。 薛英桥只愿是他多想了。 - 周天放假的时候,顺道把座位给调换了。 “薛英桥。”章俊手里拿着薄薄的两页花名册,按照月考成绩从高到低开始叫名字。 薛英桥倚靠在阳台上没动,跟站在不远处的温茶茶视线一对上,彼此眼神交流了下,这才抬步走进教室里去。 班上大部分人都趴在窗子上看他到底会选择哪里,他们都还挺担心别人会选到自己的位子,那样搬来搬去的,麻烦不说,还浪费时间。 阳台上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一个平时爱活跃气氛的男生甚至直接撕心裂肺地高喊一声“薛英桥求求你别选我的位子啊,求你高抬贵臀放过它吧”,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薛英桥嘴角一扬,玩心大起地朝那个男生的位子走了几步,惹得那男生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好不刺耳。 “行了,逗你的。”薛英桥好笑地走开。 那男生拍拍胸口,好一阵才指着他说了两个字:“调皮!” 热闹过后,该正式选位子了。薛英桥朝门口看着自己的章俊看去一眼,成绩单被他捏在手中垂在身侧,他站得直直的,脸上除了没有平时一贯的嬉笑,看着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而温茶茶趴在门框上露出一个脑袋朝里面看,嘴巴动了动,无声地催促他快点选! 还着急了。 薛英桥笑笑,然后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原来的位子。 阳台上围观看热闹的人一下没了兴致,章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说过,不论薛英桥选择哪里,他都毫无怨言心服口服的,可看着薛英桥没有选自己的位子,他心里多少还是轻松了一下。 “这位姿势猥琐的同学,到、你、了。”章俊弯腰凑在温茶茶的耳边一字一句说。 “你才猥琐呢!”温茶茶理了理衣服,站直身体剜了一眼章俊,这才走进去直接选了自己原来的位子。她才不像某些人一样磨磨蹭蹭的。 接下来偶尔除了几个有点犹犹豫豫的,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自己原来的位子。 放学时,萧棠像往常一样来找温茶茶一起回家。 章俊勾住薛英桥的肩膀,心情大好的样子:“打会儿篮球?” 薛英桥没犹豫:“行。”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边走边笑,尤以章俊这厮的嗓门儿最大。 萧棠趴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已经走到一楼的薛英桥和章俊,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可她还是不肯移开视线。 齐刘海有些遮眼,她伸手拨了拨,闭了个眼的功夫,少年的身影便连同笑声一起消失在了三教拐角处。 眼睫垂下,萧棠心里有点闷。她好像从未真的走近过章俊,就像个只配待在暗处的暗物质,目送心中那个闪闪发光的人渐渐远离自己,而她却无可奈何。 嫉妒又难过的负面情绪,在那一刻,像阴暗潮湿处的苔藓般疯长, - 进入十一月后,温度降得厉害,冷风一吹,道路两旁的梧桐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落,呈现一派萧索景象。 排球运动会就要来了。 从星期一开始,前两天是高一年级比赛,后两天才是高二年级比赛,整个运动会要持续整整四天。主席台上已经拉起了红色横幅,体育部的人带着一众干事在操场上忙着布置场地,这一片肃冷的校园里,终于要热烈鲜活起来了。 高一年级比赛结束的那天下午,贺平难得开了一个恩,大手一挥:“行了行了,今天就提前两分钟放了吧。该吃饭的吃饭,晚上早点睡,养好精神争取运动会还是给我拿个名次回来啊。” 章俊撇撇嘴,跟温茶茶小声抱怨:“这话也就老贺才说得出来。平时不开仓放粮给我们这些士兵吃,关键时刻却要我们做出成绩,一个个蔫了吧唧的,打得赢胜仗才怪!” “章俊同志,不要妄自菲薄。就算老班没开仓放粮过,可你平时不也没少搜刮民脂民膏来垫补垫补嘛。”贺平已经走了,温茶茶站起身来,拍拍章俊的肩,“瞧你这强健的体格,放心放心,不会蔫了吧唧的,肯定会打胜仗的。” “对!肯定是个大胜仗!”姚海云听了个尾巴就把话接过去,笑得眼睛迷成一条缝,“你们吃饭不?” 章俊合上书:“吃!走了走了,继续搜刮民脂民膏去!”他握住正伸懒腰的薛英桥的一只手臂,直接将他给拉了起来,“本大爷一个人搜刮难免良心不安,你得一路护驾!” 温茶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正好正好,咱们几个一起去。”姚海云说着,看陈超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走过去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个无影掌,“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赶紧的,跟上大部队!” 陈超从试卷里抬起头,摸了摸脑袋,又将脸上被打歪的黑框眼镜扶正,一口牙咬得紧紧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 第24章 因为高一年级没上课提早吃了饭,今天新食堂倒是难得不挤。 他们一共五个人,陈超和姚海云坐一边,温茶茶、章俊和薛英桥坐一边。打完饭,姚海云的脸色晴转阴雨。 “真不是我夸张啊,就食堂阿姨这练了十几年出神入化的抖菜神功,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都不一定有她厉害呢!”他拨了拨餐盘里的菜,啧啧叹了好几声,看到对面三人的餐盘里都是满满当当的,瞬间心里不平衡了,“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区别对待!” 温茶茶憋住笑:“打饭的阿姨这是关心你呢,你可别错怪了人家。” 章俊扒口饭,口齿含混地说:“对对,阿姨一看你的体格就知道你的实力了,她这样也是为你好,帮你减肥呢。” 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拿他开涮。姚海云将矛头瞄向未说话的薛英桥。 “英桥兄——”他捏着嗓子叫了一声。 给薛英桥叫出了一声鸡皮疙瘩,一口饭还未吞下,险些被呛到。 “英……” “行了行了,您别叫了。您的意思啊,我懂。”薛英桥赶紧叫停,将自己的餐盘推到他面前,把里面大部分的菜都拨给了他。 姚海云立马喜笑颜开,换上了正常的音调:“谢谢英桥兄!” 温茶茶和章俊陈超二人纷纷对视一眼,忍不住的想吐槽。 章俊:“海云啊……你可做个人吧!” 温茶茶:“虽说能吃是福,但薛英桥可是小仙男,不吃也可以风餐露宿靠光合作用,但你嘛……” 陈超接过话去:“但你一直在人间,还是一多肉生物,不吃是不行的,来来来,不够我这儿还有,我把我的也分给你。” 姚海云咽下一口饭,看着他们三人的嘴一张一合,你一句我一句的,心里只当是在听王八念经。 一顿饭吃得欢乐,要出食堂前,章俊伸出一只手放在餐桌上方。 “来来来,明天就要比赛了,咱们形式主义还是走一个!” 几人会意,姚海云率先伸手搭在章俊的手背上,接着是陈超。温茶茶伸出手就要放上去,却被薛英桥抢了先。 “你放最上面吧。”他说。 “……哦。”温茶茶看他一眼,听话地点了点头,右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来啊,一二三,九班最棒——”章俊起了个头,几人合在一起的手上下耸动,最后猛地向下一甩。 “打胜仗!” 嬉闹着走出食堂的时候,在门口碰到练排球练到现在才来吃饭的萧棠。 她这次也参加排球运动会了,昨天在公告栏里张贴出来的班级对战名单上,运动会的第一场,温茶茶所在的九班女生队,是要和萧棠所在的五班打第一场的。 萧棠此刻垂着头,脱下的校服搭在一只手臂上,额前运动后的汗渍还未完全干,发丝有些凌乱,并没有看到他们。 “棠棠。”温茶茶喊她一声。 萧棠抬起头,看到他们几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现在的形象一定不太好。 “棠棠你怎么现在才来吃饭?”温茶茶走过去问她。 “明天不是要比赛了嘛,练球去了。” 章俊他们几人在不远处等着温茶茶,就没过去。 “哦,那你赶快去吃饭吧,食堂这会儿人不多。”温茶茶想将她额前的头发给拨到一边,被萧棠躲开。 “刚打完球,有汗水,脏。”萧棠往前走两步,看了眼章俊,然后向他们挥挥手,“你们先走吧,我去吃饭了,拜拜。” 温茶茶觉得,萧棠好像有很多心事。她已经很久没来九班找过她了,偶尔碰到,也假装没看见,匆匆走开。 看着萧棠越来越远的背影,温茶茶愣了一会儿,直到薛英桥在她耳旁打了个响指:“愣着干什么呢,走了。” “哦。”温茶茶想,等运动会结束,再找她好好聊聊吧。 等到他们转身走了,偌大的食堂里,萧棠回头,透过食堂的玻璃窗向外看去——那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闪闪发光的女孩,姿态那么随意的就站在自己长久以来只敢默默关注的人身边,嬉笑着,打闹着。 难过的情绪溢满胸膛,心底蔓延的苔藓似乎正在一寸一寸将她覆盖。 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 翌日。 当天地还是一片雾蒙蒙的时候,操场上便早早响起了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激昂有力的乐声穿过浓雾,飘向校园的各个角落。 主席台上有人在试音,一下一下地拍着话筒,一声声地“喂喂喂”。听着是个很温柔的女声。 温茶茶将一张桌子搬到自己班级的根据地,抹了一把头发丝上凝结的雾气,在一片浓雾中朝对面昏黄灯光下的主席台看去。虽然不甚清晰,但看那个身形和听在耳里的声音,十有八九应该是林雪。 早就知道,她时常出没于学校的各大活动,这次由她来担任主持人,倒也不惊奇。 还没正式开始比赛,操场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的在寻找自己班级的根据地,有的赶着最后一点时间布置场地,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东张西望寻寻觅觅,借着一场运动会的名义,将自己的目光在茫茫人海中精准定位到某个人身上。 “亲爱的老师,同学,全体裁判员和运动员们,大家上午好!身披冬日薄雾,沐浴冬日暖阳,我们满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迎来了德仁中学一年一度的冬季排球运动会……” 早上八点,雾气仍旧没散去,主席台上的林雪开始按照流程念高二年级排球运动会的开幕词。和她搭档的,是二十八班一个学音乐的艺体生,她的老搭档,罗逊。 男帅女美,站在一起还挺养眼。 只是……温茶茶一看到林雪这大冷天的穿着一件白色抹胸小礼裙,说话时像开了加湿器似的,阵阵白雾被风一吹全都反扑向她的脸,看得那叫一个冷! 但林雪面不改色,脸上一直笑盈盈的,仿佛正身处于一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城市。术业有专攻,温茶茶突然还挺佩服她的。 领导们讲话讲了半个多小时,八点四十的时候,队伍终于解散。温茶茶带着自己班上的女生队员领了号码牌,一边热身,一边等着九点钟正式开赛。 操场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男生赛道一半是女生赛道。每个赛道有三个场地,可准许三对对战班级同时比赛。 薛英桥他们第一场是在十点钟,刚好和温茶茶她们错开。温茶茶朝人群中看了看,没见着他,不知去哪儿了。 主席台上陆续有人将自己班级的加油稿递给林雪和罗逊,两人念完几个后,广播里好一阵都没有再传出他们的声音来。 “喂喂喂——”有人连着拍了好几下话筒试音。 旁边一个应该是跟他一起来的人颇为无奈地小声道:“前面都念了那么多加油稿了,你耳朵是未老先衰,提前背了吗?” 少年刻意压低的淡淡低哑声调透过话筒传向操场的每个角落,大家哄笑一声,纷纷朝主席台那边看去。 第25章 章俊白薛英桥一眼。 他拍了拍话筒,坐下来,轻咳一声,这才终于开口:“喂喂,那个,高二九班参加运动会的女生们,你们能听到吗?听到了的话,就都跳起来冲主席台这边挥挥手!” 简直无语!温茶茶抚额,这还真像章俊才会干出来的事。 她没想到,章俊这一说,大家居然都很给他面子,不论是不是九班参加运动会的女生,亦或是个别男生,都吆喝着冲他挥了挥手。 章俊笑眯眯的,对此颇为满意:“好了好了,大家都把手放下来吧,你们的热情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下面开始说正经的啊……”他就要拿出加油稿来念,旁边的薛英桥有点受不了他这么絮叨了,把他往长椅的一边推了推,坐到话筒前,吸了口气,少年独有的清朗声调这才透过话筒缓缓传到温茶茶的耳朵里。 “不耽误大家的时间,花哨话就不多说了。高二九班的周静、徐婷婷、向小可、牟雨、刘丽秋,以及我的前桌温茶茶同学,我想跟你们说,重在参与,凡事尽力就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管你们这次排球运动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你们都是咱们高二九班的骄傲,也是……” 章俊突然把脑袋凑到话筒前:“也是我心中的骄傲!高二九班加油!温茶茶加油!” “你怎么还带抢话的?”薛英桥对此颇为不满。 “还不是你说的太正经了!别人都要听睡着了!” 薛英桥:“……” “对了,那几个女生的名字你什么时候记住的?你不是说你除了……唔唔……” 广播里传来一阵杂音,接着很快被人关上,等再响起时,又变成了罗逊那一口标准的播音腔。 温茶茶听着简直哭笑不得,这两人说话……就不能先关了话筒再说?弄得其他五个女生怪尴尬的。 主席台上,被捂住嘴的章俊使劲拍打薛英桥的手,他才放开。 “薛英桥你好狠的心!”章俊指着他愤愤地说。 “是你先乱说话。” “我不是还没说?!” “我不及时捂住的话,你就说了。” “我是那种人?这不是忘了话筒没关嘛。”章俊摆摆手,懒得跟他再做口舌之争,“走了,比赛就要开始了。” 薛英桥也知道这样好幼稚,但刚刚……真的好险,章俊那个大嘴巴,以后再有什么事,可不敢再告诉他。 抬脚就要走下主席台,身后的林雪突然叫住他:“薛英桥。” 他回头:“嗯?” 林雪笑起来,走一小步到他面前。她今天穿的是件白色的抹胸小礼裙,外面披一件保暖用的明黄色的长款羽绒服,因为一结束开幕式,她就马不停蹄和搭档罗逊开始念加油稿了,这会儿脚上踩的还是那双细高跟,整个人因此更加挺拔,自信又从容。 她笑着说:“待会儿比赛加油啊。” “嗯。” “我会来看的,替你加油!” “谢谢。” “还走不走啊?”章俊站在主席台下不耐烦地说,“再不走,我就先过去了。” 薛英桥:“……”也没叫你等啊。 跟林雪点下头,说了个再见后,他几步下了台阶,揽住章俊的肩膀,就一起朝温茶茶所在的比赛场地走了过去。 - 九点一到,比赛正式开始。 九班第一场对战的班级是高二五班。 温茶茶站在一号位,率先发球。屏气,凝神,做好战斗准备。 当第一裁判员鸣哨声响起,她将球向上抛起,与此同时右手蓄力,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球,手臂一抬,便将球用力击到了对方后场。 没人接住,她们班率先得分,观战的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鼓掌喝彩声。 “好球!” “温茶茶好样的!” 章俊两手握成喇叭状大喊,场面可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因此,围在场地旁的人纷纷朝乐呵呵的他看来,薛英桥在一旁捂着耳朵,退后一步,嫌弃地看他,假装不认识这厮。 温茶茶朝他俩扬了扬下巴,笑起来。 站在人群中的薛英桥挑眉,受感染似的,也笑着,并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干得不错,再接再厉。 对面的萧棠,将他们三人之间的互动,全都看进了眼里。 她垂下头,看着地面,很心不在焉。 温茶茶发球发得好,上半场的时候,她在一号位站了很久,大部分的得分都是靠她发球得来的。但没有谁是常胜将军。在又一次轮到她发球时,球被网拦住了。 “哎呀!” “啧!” 人群中瞬间传来颇为可惜的叹息声,尤以章俊那厮最为夸张。 有人遗憾,但也有人松了口气。 薛英桥一直注意到,她发球的那只手臂已经通红了,他插在裤兜里紧握的手,在看到球被网拦住的那一刻,才终于松开。他私心地不想她再发球了。 九班这边发球失败,发球权就转到了对方手里。 萧棠站在一号位,她拿着球,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第一次发球试图时,球落在地上,手臂压根儿没碰着球。人群中传来窸窣的说话声,萧棠的脸色白了一分,拿球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第二次发球试图时,她深吸口气,抛起的球又擦着衣袖而过,落到地上“咚咚”几声之后,便像条死鱼一样没了动静。 又失败了。 感觉大家都在讨论她,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都被她潜意识同化,觉得大家都在嘲笑她,嘲笑她怎么这么没用。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萧棠的耳朵通红。 就这样,发球权又转回到了九班。 轮转站位时,温茶茶看到,对面场地的其他几个女生脸色不太好看,明显对萧棠颇有微词。 女生场的排球打得不算激烈,五局三胜,最后一局时,不出所有人的意料,九班赢了。 她们这场结束,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十点,薛英桥和章俊要参加男生场的比赛,就被广播的催促声叫走了。 薛英桥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温茶茶指了指自己即将比赛的场地,示意她待会儿一定要去。 温茶茶比了个OK。 - 操场一角,萧棠似乎有点麻烦。 “萧棠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不在状态?”女生甲说。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萧棠两只手绞在一起低头道歉。 女生乙有点烦躁:“就会说对不起,早知道你临阵是这么个状态,当初就不应该选你。” “对!要不是你好几次都接不住球,我们能输给九班那群书呆子吗?”女生丙立即附和,言语中多为不满。 萧棠低着头,眼睛慢慢蒙上了一层雾气。 “各位美女……” 一道听着活泼的声音,突然在几个女生身后响起。 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来人是谁,那人便伸出一只手,搭在女生丙的肩膀上,偏头看她,脸上是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书呆子来咯——” 背后说人坏话,关键还被当事人之一听到了,几个指责萧棠的女生有点尴尬。 温茶茶是谁?她们自然都认识。 女生丙刚想开口解释,温茶茶就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嘘——”她冲女生丙点点头,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没关系,输了比赛嘛,发泄发泄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呢……” 温茶茶看一眼低着头,显得很局促不安的萧棠,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输了比赛是一个集体的事,你们现在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家棠棠身上,这样有点不太好吧?”她说着,站到萧棠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姿态像个保护者,“反正你们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联起手来欺负她我就不乐意了。” “我们没欺负她……”女生乙看温茶茶态度强硬,一脸不好惹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顿时底气不足。 “是吗?欺没欺负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温茶茶丝毫不退让。 但萧棠轻轻扯了一下她的手,让她不要说了。 操场上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温茶茶忍了忍,这几个女生她都挺面熟的,是她以前常看到和萧棠勾肩搭背的那几个。后面的话被憋回去,温茶茶黑着脸看了那三个女生几眼后,这才拉着萧棠离开了是非之地。 第26章 “棠棠,我们能聊一下吗?” “聊什么?”萧棠甩开温茶茶的手,不敢看她的眼睛,“有点累了,我想回教室休息一下。” “那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萧棠情绪激动地打断她,想快点甩掉麻烦般地指了一下薛英桥他们即将比赛的场地,“你快过去吧,我、我先走了。” 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四下闪躲,转身跑走的时候脚步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温茶茶急忙去扶她,但握住一把空气,扑了个空。 薛英桥他们对战的班级,是以艺体生居多的二十七班。 对手中,有上次月考时,在老图书馆有过不愉快经历的何枭。 何枭一看到他,吊儿郎当地“哟呵”一声,往观赛的人群中看一眼。人群里,赵影正站在他们赛场的那边。 看着薛英桥。 何枭活动活动手腕,走到网边,冲薛英桥不屑道:“待会儿让你输得下跪求饶!” 薛英桥看他一眼,没理,往围在场边的人群中望,没见到温茶茶。 “怎么回事啊?”章俊用肩膀撞他一下,“你跟那个二十七班的,有过节?” “嗯。” “看不出来啊!你什么时候招上的?” “月考那天。” “那下次你就碰不着了。”章俊知道,最后一个考场的人,不是好惹的角色。 薛英桥还在往人群里看,片刻,终于看到温茶茶从外面挤了进来,才扭头对章俊说:“无足轻重的人,碰得上碰不上,都无关紧要。” 他说着,朝温茶茶扬了一下手,嘴角弯着。 男生场的排球打得激烈,比赛开始后,双方场的分数一直咬得很紧。 二十七班的男生大多魁梧壮硕,又有好些是体育生,经常练排球,总体水平其实是高过九班的。 温茶茶看了一会儿,心里装着事,中途就走了。 中场休息时,薛英桥才注意到她不见了。 - 教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发丝稍显凌乱的少年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趴在课桌上闷闷不乐的人。 桌子被人轻声扣响,温茶茶抬头一看,双眼慢慢聚焦,哦,是薛英桥啊。 “你眼里的失望太明显了啊。”他坐到她前桌的位子上和她面对面,刻意将语调放得轻松,“麻烦您给收一收呗。” 温茶茶说:“不好意思啊,没看完比赛。结束了?” 薛英桥点头:“嗯,结束了。” “怎么样?赢了吗?”她强打起精神问。 薛英桥学着她的样子趴在她另一半的课桌上,轻轻一笑,语气毫不在意:“没赢。输了。” 他们对战的班级是体育生很多的二十七班,个个身强力壮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没占得上风,最后输了,也在意料之中。 薛英桥一个人打得再好,团队差一点火候,也是无法力挽狂澜的。 温茶茶叹声气。 没一件开心事。 偌大的三教,此刻很安静。两人趴在桌子上无声对视,瞳孔里映照出彼此的样子,好一阵,她才听到他轻声问:“和萧棠闹矛盾了?” “……”温茶茶问,“你怎么知道?” 薛英桥一笑,说道:“朋友多,路子广,消息自然灵通。再说,能让你如此不开心的人,在这个学校里,除了我和她,我想不到第三个人。” 温茶茶失笑:“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薛英桥低低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说回正题:“那你们是因为什么闹矛盾的?” 温茶茶摇头。她要是知道就好了。 女孩子的心思敏感难猜,虽然她们两人在一起长大,现在也经常一起吃饭,但始终不在同一个班,身边又都各自有另外的朋友圈,没办法真的做到什么事都能在第一时间分享,遇到问题了自然也不能第一时间沟通。 不沟通,那就会出问题。 “其实我前一段时间就已经察觉到她有心事了,但她不说,我也就没问。”温茶茶一直觉得,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应该留给彼此足够的空间,不用事无巨细都要知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才是朋友间交往的最好状态。 “可我现在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关心她,你说,如果我那个时候及时问她了,再好好聊一聊,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了。”说到底,她还是很自责。 薛英桥静静听着,等她不说了,才看着她缓缓开口:“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你们现在,还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吗?” “你这个问题不成立,事实上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 “假设。” 这把她问住了,想了好一阵才开口:“有可能成为朋友,但交情不会很深。” “知道为什么吗?” 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 她与萧棠,不论是性格,还是生活学习环境,以及现在每天所接触的人,其实都有着很大的不同。萧棠现在在平行班,而她在火箭班,很多时候,她们聚在一起能聊的,除了八卦外,其实不多。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有着那份发小情谊在,在这样不可逆的环境使然下,就算现在没有,也迟早有一天会被一种叫做差距的洪流给冲散。 “你们不在一个班,平时除了在一起吃饭外,生活上的交集点其实不多。她情绪不好,不见得就跟你有关。”薛英桥屈指敲了她一脑瓜,“很可能就是你倒霉,刚好在那个时候,撞到了她的枪口上而已。” 他直起身子来,双手随意地搭在课桌上,继续说:“别丧着个脸了,等她情绪冷静下来后,你去找她好好聊聊。听着,只要你有努力去挽回,结果怎样,就不用太在乎了。” 他这一番话,温茶茶听进去了些。或许因为对象是他,心情不好时不想听的大道理,此刻也没那么排斥了。 虽然心情仍旧不好。 “走了,去吃饭了。”薛英桥握住她两只手臂将人提了起来,见她还是有些蔫蔫的,打趣道,“看你站不稳的样子,想趁此耍赖皮,让我背你?” “才没有!”温茶茶立即否认,瞪他一眼,就往教室外走。 薛英桥在后面哑然失笑。 - 排球运动会采用的是积分制,运动会第二天的下午,九班不论是男生队还是女生队,总积分都没能进入总决赛。 对此,贺平的看法是:“你们呀,就都给我老老实实好好搞学习,运动会参与参与就得了!你说你们尽抽到那些体育健儿多的班,人家腹肌、肱二头肌哪个肌不比你们多?你们这小身板能坚持到第二天已经很不错了!行了,下午也没你们什么事了,都给我回教室上课去!” 这班主任是亲的,损起人来不带留面儿。 热闹的运动会过后,冬季校园再次回归寂寥。 这天儿一冷,打开水的人就特别多。晚上下自习后,开水房很快就聚满了人,嘈杂的说话声快要冲破天际。 大部分人都在讨论最近学校开水壶被偷事件。 平时很多人为图一方便,喜欢把水壶放到离开水房近的地方,等放学经过的时候立马就能拿到,没想到方便着方便着,水壶就没了。 而那些侥幸没被偷的,壶盖和壶塞也总会不翼而飞。 因为这件事波及到的同学有点多,大家纷纷跟自己的班主任反映,于是这件事学校也就上了心,专门成立了几个严打偷水壶的小组。 这些人不带任何徽章袖套,散布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平时不定时在各个水壶聚集点溜达,颇像谍战剧里那些盯暗梢的。 温茶茶虽然很幸运水壶没被偷,但也不敢把水壶放在宿舍楼下了。 晚自习下课后,她和同寝的周静一起回寝室拿了水壶排在打开水的队伍里,听见有不少人颇为鄙夷地讨论这次偷水壶事件。 “真希望学校这次能来真的!偷人水壶这事也太没品了吧!” “对对。买一个水壶能花多少钱?我上周才买的一个,这不,昨天又丢了!” “我跟你们说,就不能买太漂亮的,那些‘犯罪分子’专挑这种偷!” “呵呵,我这个倒是不漂亮,所以无比幸运的只被偷了个壶塞。” “反正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你看,这次我把我新买的水壶画成了这个样子,我就不信那些人还敢偷!就算他敢偷,我就不信他敢拿出来用!” …… 温茶茶看了眼那个女生的水壶。 开水房昏黄的灯光下,周围人影攒动,那个原本应该清新好看的浅蓝色水壶的瓶身上,已经被人用五颜六色的水彩笔给画了个看不出是什么的“画作”。 简直一鬼画桃符。 “你说学校这么高调地散布正在严打这件事的消息,那些人,应该会稍微收敛些,不敢顶风作案了吧?”周静小声地在温茶茶耳边说。 “那可不一定。”她觉得这事悬,“俗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些人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周静点了点头。也是,人家脑门儿上也没写“我是偷壶贼”这五个大字,镇定自若地提一个水壶走,就算是被监控拍到了或是巡逻的人看到了,但谁知道他就是啊。 这事儿执行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第27章 今晚九栋公寓的小门宿管阿姨没开,说是不能老走捷径将她们惯懒了,以后,还是得跟大部队一起从大门进来才叫话。 这样,回宿舍就得经过女生七栋和八栋两个公寓。 温茶茶和周静打完开水走出来,从公寓大门往宿舍走。一路上,周静紧紧挽着温茶茶的胳膊,四下看了看,忍不住吐槽:“学校也真是绝了,给咱们寝室弄那么好,就是不见人来把这路灯给换一下。这乌漆麻黑的,要不是有你陪我,老实说,晚上我一个人还真不敢走这条路。” 微弱灯光下,一条通向九栋的长长青石路两旁,大片绿植的树叶层层叠叠,夜风一吹,顿时沙沙响作一团。 此起彼伏,经久不衰。 像有人在故意摇似的,瘆得慌。 “明天我去跟老班反映下这个情况吧。”温茶茶仔细看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倒了。 “是得反映。你说这灯不亮,小门也不给咱们开,回个寝室担惊受怕不说,还得绕这么一大圈,多浪费时间……” 夜风中,女生没说完的话滞留在喉头,戛然而止。周静后背一凛,双眼猛然放大,身体僵了僵。 察觉到异样,温茶茶问她:“怎么了?” “你看那儿……”周静伸手指了指青石路右边的小树林,“那儿……好像有个白影在动。” 温茶茶顺着她指着的地方看过去。 漆黑一片的小树林里,除了旁边七栋一楼透过窗户洒下来的淡淡白炽光铺在树林边缘外,里面枝叶生长得茂密,黑得朦胧一团,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哪有啊?”温茶茶笑她,“你是不是看错了?说不定是楼上的人拿手电筒往下面照了一下呢。” “不是,我刚刚真的……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两人走后,有窸窣的声音自树林里传出,听着像是脚踩在干枯落叶上发出的脆响。 九栋公寓的小门外,一群女生正在抗议。宿管阿姨站在里面,双手环胸,态度坚决地不开,那些围在外面的女生顿时将声音拔高,嚷得她头疼,最后实在扛不住,一边斥责她们,又一边黑着脸给她们开了门。 温茶茶和周静刚走到九栋公寓楼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她俩对视一眼,差点儿吐血。 “难怪,我说路上人怎么那么少,合着都在这儿抗议呢。静啊,咱们还是太老实了。” 周静简直不能同意得更多。 两人郁闷地走进公寓,刚上了一级台阶,七栋大门那边就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叫,紧接着骚动起来。 公寓外的水泥路上有人跑了起来,边跑边大喊:“抓贼啊!快!大家快帮忙把她抓住!” 声音一出,四下的同学立马响应。 各栋公寓里有不少人将头从窗户伸了出来,因为七栋离九栋有点距离,一些看不清的同学带着看热闹的心情匆匆下楼,直奔事发现场。 温茶茶站在一楼楼梯口,被这些人推搡着走到了楼外,远远的只能看见七栋大门口那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像被抓住了。 周静朝那边啧啧两声:“现在正是学校严打的非常时期,这人居然还敢顶风作案,胆子真不小。围了那么多人,能看到什么啊?茶茶,不关咱们的事,还是先进去吧。” “……好。”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都给我回宿舍去!”宿管阿姨听见声响从她那个小房间出来,大嗓门地催促她们这些隔岸观火的,然后一把将小门拉过来,又锁上了。 她嚷着:“让你们抄近道去看热闹,回来都给我从那边绕回来!” 温茶茶朝周静撇撇嘴。本来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一下的,毕竟这几天来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 有两个女生赶着锁门的最后间隙,好声好气跟宿管阿姨说了两句,这才被放进来。路过她们俩时,两人热烈的讨论声钻进了温茶茶的耳朵。 “……这女生胆子也太大了吧,开水房外面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居然敢在那个地方下手!” “可不是胆子大嘛!真想不明白,为了一个开水壶至于吗?现在可好,肯定要背处分了啊!” “诶,你说她一直说自己不是小偷,会不会真是有什么原因啊?” “不知道。”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摇了摇头,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说她怎么有点眼熟呢,那个女生我们都见过!你还记不记上次排球运动会的时候,我们去看五班和九班的那场比赛?当时五班不是有一个女生打得很差吗?就是她!” 上楼梯的脚步猛地顿住,温茶茶抬头看身前两个女生的背影,内心翻腾着,脸色很不好。 将自己的水壶交给不明所以的周静,她没说什么,立即就下了楼,很快身影没入了夜色之中。 偷水壶的人要被带往教导处了,然而看热闹围观的人群还不肯散去。 温茶茶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看到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她站在人群外,努力平静自己的气息,做好了心里建设,才双手用力,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群,一层一层给拨拉开。 公寓的大门口,一盏昏黄的路灯下,那个被所有人嘲笑、鄙夷和讽刺的小小女孩儿,此刻正低垂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双手绞在一起垂放在身前。 如此孤立无援。 温茶茶简直心疼得要命。 两个男生扯着萧棠的胳膊往教导处去,像在押解犯人一样。 “等一下!”温茶茶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怒火,面色沉沉地走到萧棠身边,将一个男生抓着她胳膊的手扯开,眼神凌厉地瞪了他一眼。 “棠棠,别怕。”她说。 萧棠身体在瑟瑟发抖,一张素净的小脸上,眼睛已哭得红肿了起来。在看到温茶茶脸上关切的神情时,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声音更是哽咽难过:“我、我真的没有偷水壶,真的没偷……” “好了好了,别哭,我知道你不会的,”温茶茶用衣袖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且坚定地对她说,“别怕。我相信你。” - 薛英桥和章俊从开水房出来的时候,远远瞧见女生公寓七栋那边围了不少的人。 章俊是个欢脱爱八卦的,在打开水的时候又多少从别人那听了点,搓了搓手,他望着薛英桥,表示很想去。 “你想去就去。”薛英桥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但别想拉上我。” 章俊便亮出屡试不爽的一招。 他眯眼一笑:“行行,你先回去吧,我去找茶茶了。她是个爱热闹的,这会儿应该能碰上她。” 薛英桥本来都转身要走了,听到这话,脚下一顿,身体堪堪转了个方向,看到章俊笑得头发丝都在颤抖,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掌。 “欠揍。” 两人一前一后朝风暴中心走去,章俊在前面堆着满脸的笑容,让前面的人让一让。薛英桥跟在他身后,在人群中寻找着他想见的那个人。 索性那人并不难找。 “咦?那不是茶茶和萧棠?”章俊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问身旁一个女生,“同学,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抓住了一个偷水壶的人吗?” 他可不信温茶茶和萧棠会是偷水壶的人。 那女生扭头看清章俊的长相,愣了愣,片刻后说道:“是抓住了啊。喏,就是那个短头发个子小小的女生。她旁边的那个女生好像是她朋友,说是那两个男生抓错了,不让人家把那个偷水壶的带走,所以现在就一直僵持着啊。” 萧棠偷水壶?怎么可能! 章俊回头看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薛英桥,眼神无声地询问他——你信吗? 薛英桥眉头皱着,他看也不看章俊,直接走出人群。 这事说轻可轻,说重也会很严重。 一个水壶其实没什么,但水壶背后那份坏掉的品性,以及从此以后被冠上的小偷的帽子,足以让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排挤和非议会像瘟疫一样让她避无可避,束手无策,最终将她吞噬。 偷,在一个学生身上,是多么饱含恶意的一个字。 第28章 薛英桥走到那两个男生面前。他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但他知道,萧棠是温茶茶的好朋友,她既然选择无条件相信,因此,情感上绝对的偏向,让他无法准许她独自奋战。 “不好意思,”薛英桥指了指一旁的温茶茶和萧棠,“我是她们两个的朋友。因为我刚来,不清楚事情的始末,所以你们能详细说一下吗?毕竟大家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说着,和温茶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你们也知道,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被说成是小偷,那不是一件小事。”薛英桥尽管将话说得礼貌,但身高上的压迫以及冷下来的语气,让两个男生突然没了之前的那份强硬。 “不是我们故意冤枉她。我当时是亲眼看见她鬼鬼祟祟地拿着我的水壶要跑,我这才去追她的!”男生拿起萧棠脚边的那个水壶,指给薛英桥看,“你看,这里还写着我的名字。人赃俱获,我们可没有冤枉她。再说了,她如果不心虚的话,跑什么?” 薛英桥看了看男生手中那个崭新的水壶,显然是新买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萧棠听见男生的话,又开始摇头说自己没有偷水壶。 “你看,她又说自己没偷了,让她解释她又解释不出什么来。”两个男生也很烦躁。 薛英桥和温茶茶对视一眼。 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萧棠身上。 “萧棠,你说你没有拿,却又不说为什么,你这样的话,我们没办法帮你。”薛英桥尽量把声音放缓,“毕竟别人人证物证都有。” 黑压压的人群窃窃私语着,萧棠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半晌,她身体轻轻一动,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小心翼翼在人群里看了看,最终停留在某一处。 薛英桥和温茶茶注意到了她这一动作,几乎是同时,两人朝那处看去。 是个女生。 温茶茶认识。 “马上都要熄灯了,都还聚在这里干什么!”保安大叔闻讯匆匆赶来,“走走走,都散了散了,给我回寝室去!” 他看了看萧棠他们几人,一口气还没喘匀:“你们也都先各自回去,学校领导这会儿都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也只能先这样了。 薛英桥拍了拍温茶茶的肩膀:“别想太多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一起面对。今晚,就让萧棠和你一起睡吧。” 章俊也连忙宽慰她:“对,茶茶,有什么事咱们明天一起解决。”话落,弯腰站在萧棠面前,拍了拍她的头,咧嘴一笑,“萧棠没事的,我们都相信你。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我们大家一起面对。” 萧棠抬头看他,齐刘海下的双眼隐在一片暗色里,看不清情绪。好一阵,她才声如蚊蝇地“嗯”了一声。 寒风擦着温热的脸庞吹过,温茶茶看着站在她身前的二人,忽然想起了那句话—— 在顺境中,朋友结识了我们;而在逆境中,我们却了解了朋友。 她何其幸运,拥有这样两个愿意无条件相信她、支持她的朋友。 - 翌日上早自习时,萧棠是小偷的风言风语满天飞。 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都在兴奋地讨论这件事。尤其是他们班上的。 “真的啊?不会吧,她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是真的!虽然我也没想到,但昨晚好多人都看见了的这还有假?” “什么想不到啊,你们都被她那副样子给骗了。我跟她一个寝室的,她平时就闷不作响的,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说话的是上次运动会时,说温茶茶他们班上的人都是书呆子的那个女生,叫李蒙燕。 她们几个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前面的林雪觉得实在太吵了。 “我说你们几个,得了啊。”她皱眉看看几个女生,无语问道,“你们亲眼看到了吗?就这样言之凿凿地说?” 人都是专挑软柿子捏,对于林雪这个班级大佬,她们可不敢惹。 声音小了下去。 萧棠坐在第一排,牙齿紧咬着下嘴唇,双手握成拳头,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班上有三个男生组成的“三大天王”的小团体,这几个人,平时不学无术,整天一副吊儿郎当样,就差没把“老子是流氓”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早自习铃声刚响,有一个就在教室后排高声大喊:“萧棠!我桌柜的钱包里有两百块钱,你可不要趁教室没人的时候来翻啊!” 说完几人哈哈笑作一团。 有好些女生特别讨厌他们三人,但讨厌归讨厌,大家又都特别怕他们,都不敢给自己惹麻烦。本来就是各扫门前雪,没人敢出来制止。 林雪大概是觉得他们有些过分了,转过头刚想说他们几句,一个巨大的踢门声就把她吓得猛然一抖。 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 是温茶茶。 准确地说,是全身散发着怒气、铁青着脸的温茶茶。 她担心萧棠,上早自习时一直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她想着去看看萧棠,没想到刚走到他们班后门时,就听到了那个男生明显侮辱人的话,以及大家笑作一团的冷漠声。 怒火就是在那一刻烧光理智的。 温茶茶拳头握得紧紧的,她在全班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那三个男生走去,然后在他们不明所以的时候,猛地一拍桌子,吼道:“钱包拿出来!我来翻!” 三个男生被这架势吓得一激灵。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觉得自己刚刚居然被一个女生给吓住了,这么多人看着,一时间脸上挂不住,那会儿说侮辱话的那个立马站起身来吼回去:“你给老子凶什么凶!五班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温茶茶冷笑一声:“我今天就撒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男生正欲发作,萧棠急急跑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袖,近乎哀求地看着她:“算了……” 不想把事情越闹越大。 “老子不打女人,你给老子赶快滚!”那男生瞪着眼睛吓唬她。 温茶茶嗤笑一声。 窗外渐渐围了看热闹的人过来。 薛英桥也匆匆赶了来。 一下早自习,他就看到温茶茶跑出了教室,他本以为她去上厕所了,可好一阵,他感觉到不对劲。后来走到阳台上看见五班门外围了一些人,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他想也没想就急着跑过来了。 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温茶茶带着满眼怒火看过去。 “别冲动。”薛英桥垂眸看她。 像是红色火焰遇上湛蓝的沁凉,温茶茶眼底的火,瞬间灭了不少。 “哟,今天咱们五班还真是热闹,又来了一个。”那男生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裤兜,拗了一个自认为酷得没边的造型。 薛英桥将温茶茶拉到自己身后,挨个看了那几个男生一眼,再懒得看第二眼。 他什么都没说。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沉默是对他们最大的蔑视。 “嘿!你什么意思啊?”几个男生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在老子的地盘这么嚣张,老子今天非得……” “非得什么?!”五班的班主任周杰闻讯赶了来,及时将那几个男生喝住。 他已经听说了,是自己班上这几个“天王”先挑起祸端的。但几人都免不了去办公室走一趟。 “……虽说你是因为关心朋友才这么做的,但你这样跑到别人班上去闹,影响也实在太不好了。”贺平叹口气,看着垂头不语的温茶茶,“而且人家班上那门都被你踢得凹下去了一块,你这是损坏公物!我问你,你现在不觉得脚痛吗?”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温茶茶突然觉得脚开始痛起来了。 “行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回去给我写两千字的检讨书,明天就交上来。” 站在周杰办公桌面前的三人毫不遮掩地嘲笑。 “笑什么笑!你们每人给我写五千字!”周杰瞪着他们说。 第29章 冬日的清晨,雾气久久不散,空气湿冷。 教室内开着空调,冷热相遇,玻璃窗上凝结了满满的小水珠。 下了课,温茶茶用手撑着头,看着一个坐在窗边的同学正在玻璃上写写画画,没什么主题,乱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课桌上翻开的作业本上,第一行用秀丽的字迹写了三个大字——检讨书。 然后就没了。 她觉得自己没错。带着一丝小脾气,她将笔“啪嗒”一声搁在桌上,双手拄着下巴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棠“小偷”的名声已经一一传十十传百了,三人成虎,流言实在可怕。她不敢想象她处在那样一个充满恶意的环境里,瘦小的身躯该如何抵御。 正想得心烦意乱,薛英桥在身后拿笔突然敲了她后脑勺一下。 “把检讨书拿过来,”他伸手,“我帮你写。” “不用了。”她想也不想就拒绝,“我觉得我没错。” 薛英桥像是料到了她会这么说,看她一眼,直接站起身,弯腰,长臂越过她的头顶,分分钟就将“检讨书”以及她桌子上,一张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历史试卷给拿了过来。 老贺是个眼尖的,他帮她写检讨书,得模仿她的笔迹才行。 “这事不是错没错的问题。”他拿起桌上的笔,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边垂眸写着检讨,一边跟她说,“昨晚说好了一起面对的,今早你却独自一人行动。现在你受了罚,我作为你的战友,帮你写一份检讨书而已,理应的。” 说得还挺有江湖道义。 温茶茶看了会儿,随即垂眸好一阵,再抬眼看他时,就不再固执,轻声道:“谢谢你啊。” 谁对她好,她都知道。 笔尖在纸上停顿一下,薛英桥嘴角微扬,点了点头:“嗯。不客气。” 第二节课下课后,章俊被贺平叫到办公室说事了,温茶茶身边的座位空空的。 她往后看,薛英桥已经将检讨书写好了。 “模仿得还挺像。”她看着检讨书上与她字迹相差不大的钢笔字,视线一转,看向他手心握着的那支银色钢笔。 他说那是他爸在他小升初的时候送给他的,意义非凡,他很喜欢,就一直在用,以致于现在那支钢笔像个体力下降,步入老年行列的垂垂老者一般。 温茶茶将检讨书塞进桌柜,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头问薛英桥:“你还记不记得,昨晚棠棠往人群里看的那一眼是在看谁?” “一个扎马尾戴眼镜的女生。”他摇了摇头,“但我不认识。” “我认识!” 就是上次运动会时说他们九班都是书呆子的那个女生。除了那次,温茶茶其实之前经常看到她和萧棠走在一起,勾肩搭背的,要不是上次看到她们几个围攻萧棠,她差点儿以为,她们是好朋友。 温茶茶说:“棠棠好像很怕她。” 薛英桥转了转手中的笔,垂眸想了想,好半晌:“其实这件事的关键是,萧棠说她自己冤枉,但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这很不好办。 两人一下陷入了沉默。 这时,章俊抱着一摞红色的练习本进了教室。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温茶茶看着讲台上的人突然说。 - 教导处的门被缓缓拉开时,离中午的放学铃声响起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萧棠垂着头从里面走出来,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铺就的走廊上,声音轻轻的。 “萧棠。”有人在前方喊她。 然后一双白色运动鞋,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愣着干什么?”章俊走过来,手抚在她的后背上,轻拍了一下,然后推着她往前走,“走吧,咱们去吃饭。” 萧棠没动。 惊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想吃。”她往后退了两步。 像只受伤的惊鹿,不敢再靠近任何人。 章俊轻轻叹一声,走到她面前,弯了弯腰,与她视线平齐:“就算再难过,饭也要吃的啊。”他拍拍她的背,将声音放柔,“走吧。今天就咱们两个人。” 在食堂打了两菜一汤,都是萧棠喜欢的。 “原来你知道我喜欢这两样……”萧棠看着餐盘里的红烧肉和番茄炒鸡蛋,喃喃自语。 “我当然知道啊。”章俊在她对面坐下,笑了笑,“毕竟跟你吃过那么多次饭了。” 说完,他眼睛朝自己斜前方的角落看了眼。 薛英桥和温茶茶坐在那儿。 他朝两人做了个放心的OK手势。 “好吃吗?”视线收回,他问面前只埋头默默吃饭的人。 食堂的饭能有多好吃,他这明显属于没话找话。但萧棠很配合。 “……嗯,好吃。”她轻轻点了下头。 章俊扒口饭,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视线落在她小小的脑袋上,眼珠转了转,好半晌,才又轻声开口:“萧棠……” 对面的人停下,抬头看他。 “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也很想帮你。”他慢慢问出来,“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害怕什么吗?” 萧棠一口饭哽在喉咙,立即摇头:“没……” “萧棠,”章俊打断她,放下筷子,将餐盘推到一旁,手臂拄在桌上向她靠近了点,“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大致意思是这样的——痛呢,那就大声喊出来;喜欢呢,那就勇敢说出来,这才是快意人生。萧棠,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要互相倾听的,难道不是吗?” 那口饭还是艰难地咽下去了。 温热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萧棠像是突然被人戳中了心事,看着章俊,泪眼中哽咽:“喜欢……真的可以说出来吗?” “可以的、可以的。”章俊没想到她突然哭了,慌乱帮她擦眼泪的同时心虚地看了看角落的两人。 “你别拉我,我要过去看看。”温茶茶只能看见萧棠的背影,但从她耸动的肩膀来看,一定是哭了。 “你先别去,章俊他自有分寸。”薛英桥急忙将已经站起来的人拉坐下,两人挨着坐,离得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全拂在温茶茶脸上,“再等一等。我们现在去了,说不定只会起到反作用。” 关心则乱。 不远处的章俊朝她挤了挤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好吧。 温茶茶撅了噘嘴,想动动手臂,突然发现右手被人握住了,温温软软的,她动了动没拔.出.来。 刚才薛英桥拉她的时候,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就没松开。 他的手好像出汗了。 温茶茶慢慢偏头看他一眼。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发丝依旧清爽,长睫在下眼睑投下小片阴影,嘴唇紧抿着,看着一切正常。 就是耳朵红了点而已。 第30章 下晚自习后,女生七栋公寓后面的小树林。 “你知道吗?”温茶茶蹲在暗处,身前是提前准备好用来遮挡的树枝,声音刻意压低,“‘红皮’,我还一道题都没做呢。” 红皮是薛世康亲自编制的一本精编数学题集,封面极其简单,但难解程度连九班这样的火箭班的学生都要抓耳挠腮好一阵。 红皮没做,现在还在这儿做贼一样受着冷风吹,温茶茶苦逼地想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好在还有薛英桥陪她。 “别急。”他调整了一下位置,挡在右手边的一个强劲风口,轻声一笑,回头看她,“我也还没做。” 夜里不比白天,他的面容此刻不甚清晰,只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和带着鼻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你冷不冷啊?”温茶茶刚问完,又觉得多余。他都在吸鼻子了,肯定冷呀。 “还好,挺得住。”薛英桥话音刚落,手臂被身后的人轻轻扯了一下,他垂眸看她,“怎么了?” “你离我近一点吧……”她声音小小的,“我有点害怕。” 风把树叶吹得哗哗响,温茶茶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一样。 “你可以把手放在我衣服帽子下面,”薛英桥挨得她近了些,把棉服的帽子转向她,“我想那里应该会很暖和。” 温茶茶没犹豫,将双手贴了进去。 他说得没错,的确很暖和。 好像没那么怕了。 “你说,那女生今晚要是不来怎么办?”温茶茶有些担忧地问。 今天早上,她交给了章俊一个任务——让他去找萧棠谈心。 而他不辱使命,谈心的成果颇为显著。 “说真的,我们平时真的太少关心她了。”章俊面色有些凝重,“她已经被人欺负有一阵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温茶茶是清楚的。萧棠从小性格便有些怯懦。除了敢跟她和家里人发脾气外,她对大多数的人都是温温和和的,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她很好说话,几乎有求必应。后来慢慢的,有些女生便开始拿她当小丫鬟使唤,稍不如意便孤立她。李蒙燕就是其中做得最过分的那个。 那段时间已经有同学反映水壶不见了,李蒙燕是个好事的,她经常跟本班甚至是外班的女生闹矛盾,这闹着闹着,心里的不快没地儿发,就动了点歪心思,拿走对头的水壶,然后带到隐蔽的小树林里砸烂。 公寓下面经常有人的水壶会爆,听见这声音,很少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就算有人起疑,但谁没事,会往黑不溜秋又有点阴森的小树林里钻。 李蒙燕刚开始做的时候还怕被人发现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砸着砸着上了瘾,没那么多顾虑了,往后一有不开心的,她就经验极其丰富地顺走几个水壶。如同瘾君子般,想要戒掉已经很难。 一天,萧棠挂在窗边的衣服被大风吹了下去,她匆匆跑去捡,没想到正巧碰上李蒙燕的作案现场。从此她的噩梦便开始了。 李蒙燕警告她不许说出去,萧棠本来就怕她,一想到以后还要跟她同班好久,低头不见抬头见,便忍着不敢说出去,更不敢反抗。 出事的那天晚上,一向都是她拿别人水壶的李蒙燕遭遇了滑铁卢。她的水壶居然被别人给拿了! 她气得很,手一痒下意识就要去拿别人的水壶。但那会儿人多,楼下放着的水壶也越来越少,她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萧棠当时正巧从开水房出来,李蒙燕想都没想就把她拉到一边,让她帮她做。 萧棠当然不肯。 这要是被抓住了,她可是要背处分的。 “就在那个墙角,咯,很隐蔽的,不会被发现了。”李蒙燕说着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见她仍是不肯去的样子,觉得自己使唤一个小喽啰都使唤不动了,心情烦躁地推搡着萧棠往那处走,“你要是不去,我就在班上说那些水壶都是你偷的!看到时候别人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萧棠错愕地看着她。这不是,贼喊捉贼? 李蒙燕是个牙尖嘴利的,要真是那样,到时候她浑身是嘴也一定说不过她。 尽管萧棠万分不愿意,但只要一想到,要是现在不听她的话,指不定她以后在班上又会做些什么事出来整她。想到这一层,萧棠最后,还是在李蒙燕的威逼之下做了错事。 - “我现在真的,还是想起来就牙痒痒!”温茶茶双手握成拳头,在薛英桥的背上捶了一下,力道还挺大,“她今天晚上要是不来,我就天天在这里蹲守,我就不信她能改邪归正!” 据萧棠所说,虽然李蒙燕最近有所收敛,但依旧会隔三差五就偷一次。章俊被派去安抚情绪还不稳定的萧棠,这会儿应该还在操场上转圈圈。所以,他们今天晚上就带着温茶茶的好友,学生会主席林涛,在这里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多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帮他们,不怕到时候李蒙燕狡辩。 薛英桥好笑地回头看她:“温茶茶同学,你是不是觉得我穿得厚,就能可劲儿捶?” 温茶茶对上他闪着光点的眼睛,这才意识到她刚刚一直捶得都是他。 “对啊。”她嘴硬,说着又在他背上捶了一下。只是这次力道小了些。 薛英桥轻声一笑,权当被人按摩捶背了。 不远处,和他们面对面蹲守的林涛看着他俩之间的小动作,默默将身体转了个方向,轻轻叹一声,将脖子上的围巾拉起遮住半张脸,然后抱住弱小的自己。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 还有十分钟就要熄灯了,但小树林里,他们想等的那个人,一直没出现。 林涛压着声音叫温茶茶:“你说她今晚不会不来了吧?” “有可能啊。”都这个点儿了,要来早该来了。温茶茶反正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林涛显然不是。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说:“再等五分钟啊,五分钟她要是还不来我就走了,回去晚了宿管阿姨不会给我开门的!” 温茶茶看了眼薛英桥。男生公寓虽说离女生公寓不远,但回去晚了总归不好。于是她冲林涛做了个OK的手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就在温茶茶他们几人准备放弃的时候,树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轻不重,没有频率,走几步停一下,似乎有些慌乱。 躲在树丛里的几人已经适应了黑暗,他们朝彼此看去一眼,极有默契地立马噤声。 那人好像对这片树林很熟悉,没多久走了进来,将手上的东西“唰”地一下扔在满是枯叶的地上。 是颜色各不相同的水壶。 有一个顺着不平坦的地慢慢滑到了薛英桥和温茶茶跟前,被枯枝挡了一下,停住了。 两人屏息,没动。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李蒙燕很气愤地去踩那几个水壶,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少了一个。 林涛朝两人比划了一下。 就是现在! 三人猛地站起身来,温茶茶因为蹲的久了,腿有些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了几步。本来想冲出去抓住李蒙燕的薛英桥听到身后的动静,迅速反应过来,反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这才让她免于栽倒在满是尖利水壶内胆残渣的泥地上。 “别管我,快去把她抓住!”温茶茶急忙说。 李蒙燕听到声音,黑暗里的身体吓得一抖,下意识拔腿就跑。 林涛没那么多顾忌,他跑得快,目标清晰,几步窜到李蒙燕的身后,抓住她的肩膀,用了力就把人控制住。 “放开我放开我……”李蒙燕不停挣扎。 她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人,下意识的应激反应促使她身体摆动地猛烈,眼看林涛就要擒不住她了,好在薛英桥及时跑赶来,两人一起联手终将她控制下来。 隔日,课间操上。 李蒙燕低头站在主席台上,身边是一众校领导。偷水壶不是她一人的事,但她被人当场抓获,百口莫辩,是个典型。而且,这事已经不仅仅是偷水壶那么简单了,还有校园欺凌。 耳边响起校长对此事颇为愤慨的声音,温茶茶站在班级队伍里静静听着,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转头,朝最后一排的薛英桥看去。 站成小方块的乌泱人群里,少年的神色有些严肃,双眼直视主席台,整个人站得笔直,像棵正直挺拔的青松。 “看什么呢?认真听校长讲话啊。”贺平突然在她身旁出现。 走神被抓住了。 薛英桥听见声音看向前面,女生已经转过头去了,惯性的原因,马尾在空中荡了荡。 隔了十几秒,贺平去了队伍前方,她才猛地又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 ——都怪你! 薛英桥不明所以。 温茶茶转过头去,嘴角翘了翘,咕哝了声。 “可不是怪你么,好久没走神,尽看你去了。” 第31章 日子平缓地过,一月中旬,德仁中学除了高三准毕业生们留下补课外,其余人全部放寒假。 在这之前,得开一场家长会。 早上八点半,还没到正式开会时间,各班已经到了好些家长。相识的不相识的,三两围在一起,讨论着各家孩子的学习情况。 温远清年底公司事多,抽不开身,派了姚小琴来。九班不少家长认识她,热络地同她交谈,或是说她生了个好女儿,亦或是请教她教女有方的“秘籍”。 “没有没有,秘籍谈不上,其实我跟她爸平时都没怎么管她,学习上向来是她自己鞭策自己,我呀,还有她爸,也就是做做后勤保卫工作。” 这是真话,没掺假,但听的人明显不信。 姚小琴笑着不再解释,听见斜后方看着一脸富态的姚海云妈妈长吁短叹:“上回期中考试还在二十名,半学期过去了,这小子居然没丁点儿长进,反倒还退步了五名……这回去我非得把他的手机给收了不可!” 此话一出,立马迎来不少家长的赞同。 身后位子的家长还没来,姚小琴拿起桌上薄薄的一页成绩单,温茶茶在第二名,听她说,第一名的薛英桥,就坐在她身后。 刚才来的时候她看见了,是个挺精神的男生。 章俊妈妈裹挟着一身寒意进了教室,老远就朝姚小琴打招呼:“路上堵车堵得不行,紧赶慢赶,可算没迟到。” 她一眼就看到桌上的成绩单,包都没来得及放下,拿起来就看:“哟,年级上升了一个名次,总算不是万年老五了。” 喜悦溢于言表。 “小琴,你女儿怎么降了一名……”章俊妈妈坐下,将成绩单凑到姚小琴面前,不待她回答又问,“这薛英桥的家长是谁啊?来了吗?” 姚小琴朝后看了看,笑着摇头:“看样子还没有。”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驼色大衣,长发及腰看着挺年轻的温婉女人走进教室,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 “谁来给你开家长会啊?你爸?还是你妈?”温茶茶和薛英桥两人并排坐在图书馆的大理石地上,腿边各放着好几本课外书。 家长们开会,暂时没他们什么事。 薛英桥屈指敲她一脑瓜:“你忘了,我爸是八班的班主任,他这会儿正忙,哪有时间来给我开家长会。” 懂了。 图书馆内人不多,就没开暖气,泛着冷意。他们坐的这处在图书馆角落,更少人走动,很安静。 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们。 温茶茶歪头看他一眼,两人挨得近,一白一粉的两件长款羽绒服紧紧靠在一起。她用围巾将半张脸包起来,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他身侧,水葡萄般的眼睛亮的出奇。 身旁的女孩儿一直动来动去,放在膝上的书被碰得不稳,薛英桥抚了抚额,嘴角一抹无奈的笑。 “寒假准备怎么过?”他坐着也高她许多,说话时脑袋微微向下,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温热的气息拂在她头顶。 温茶茶听见声音,仰头看他:“年前先把寒假作业做了,年中免不得要走亲访友,其他时间嘛,到时候再计划咯。”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看到此刻与她四目相对的少年,那流畅的下颌线,红润的嘴唇……再往上,就是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似笑非笑黑白分明的眼眸。 两人距离有点近。 捏着薄薄书页的手指无意识搓捻两下,温茶茶移开点视线,落在他的下巴处,听见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那要回老家吗?” 她点点头,翻一页放在大腿中间的书:“要回啊,祭祖嘛。我爸说在市里过年不安逸,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放个烟花鞭炮都要受限,年味儿也没老家浓,我们每年回去都会住几天再走。” 两人老家在读小学的地方,同一处。 她蜷在他身旁,将手缩进袖子里,只留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两个指尖翻书页,穿得多,动作难免有些笨拙,翻了几下都没将那页翻过去。 薛英桥看不过去帮她,微微俯身,清晰看见她正在看的书是一本用小漫画方式讲解健康知识的。 他眯了眯眼,看着书上那金黄的几坨,手一顿,最终没忍住,去翻封面。 ——便便畅通,是人生至高享受。 蓝色宣传语印在封面中下方,一眼就看见。 薛英桥眼皮再向上一抬。 白底蓝字,此书诙谐幽默,清新脱俗,名曰——《大便书》。 温茶茶见他盯着封面怔愣,向他极力推荐:“你要看吗?很有趣的,还能学到不少小知识。” 说着将书往他腿上一放。 薛英桥不动声色地将它推开。两人独处的时光,一起看这书,未免怪怪的。 “真的不看?”温茶茶瞧他微皱的眉,眼睛一提溜,把书突然抬高到他眼前,逗他,“很好看的,比如你知道便……唔唔……唔……” 明显使坏的嘴被身旁的人用手捂住,温茶茶瞪大了眼,薛英桥视若无睹。 他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特无奈:“劳烦您的嘴,歇一歇吧。” 恶作剧得逞,温茶茶眼睛笑成一条缝。拍拍捂着她嘴的那只手,示意他麻溜地拿开。 薛英桥不动。 “你且等着。”他说。 掌心与她软软的嘴唇亲密接触,他一边嘴角勾起,另一只手使坏般地捏住她的鼻子,看她眼睛瞪得溜圆,脸颊鼓得像个红气球,笑了声,才放手。 “薛英桥你小心眼儿!” 不就是逗了他一下嘛,她都还没说什么。 薛英桥睨她一眼,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小声,然后开始活动手腕:“给你几秒钟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赤.裸.裸的威胁。 温茶茶会看眼色,拉紧嘴巴拉链。 他看着心情大好,拍拍她的头:“乖——” 视线向下一瞥:“以后这种书自己看就好了。” 话落,露齿一笑,整齐的八颗牙。 温茶茶:“……” - 家长会开到十点。 原本雾气弥漫的校园到了这会儿消散一些,沉沉的天幕像是被豁开了一道口子,淡而暖的几缕阳光赶趟儿地溜出。 薛英桥和温茶茶两人到三教时,各班的家长会已经陆陆续续开完了。 阳台上,姚海云被他妈训着,母子俩的身材如同复制粘贴,看来家里伙食开得不错。章俊妈妈匆匆来也匆匆去,嘱咐了章俊几句就疾步离去。 姚小琴是和郝小莲一前一后从教室里出来的,她站在走廊上往下看,瞧见温茶茶和一个男生打打闹闹地上了楼梯。 “你儿子长得可真精神。”姚小琴对身旁的郝小莲说。在大人口中,“精神”这两个字,等同于现在年轻人说的帅。 郝小莲笑笑,眼角余光瞥见薛世康从隔壁八班走了出来,身边围了好些殷殷期盼的家长。他脸上浮着笑,神色疲惫地应付着。 很累的样子。 “看见了吗?”两人走到三楼,薛英桥指着走廊上的郝小莲,“那是我妈。” 温茶茶歪头一看,啧啧赞道:“你妈真有气质。”她说着一笑,指向郝小莲身边的姚小琴,“不过我妈也不错。” 两人说话间,走近了仍簇拥在门口的家长们。 有的在等孩子一起回家,有的在等班主任贺平,也有的家长忙着认识人,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妈,你先回去吧,贺老师待会儿肯定还要讲很久的话,结束了我和萧棠一起回去就行。”温茶茶挽住姚小琴的胳膊,亲昵的在她耳旁说。 “也行,那我先回去做饭,你自己坐车过马路的时候当心着点儿。”姚小琴嘱咐着,看了看一旁的薛英桥,后者察觉到她在看他,礼貌地喊了她一声。 姚小琴笑着应下,走了。 郝小莲没什么想说的,见着了薛英桥,就要离开,被他叫住。 “妈,你不等爸一起回去?” 郝小莲摇摇头:“你爸现在正忙着,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说着拍拍他的肩,温柔一笑,高跟鞋踩在地上,有频率的声音渐渐远去。 第32章 寒假里,温茶茶跟着姚小琴学会了织围巾,她给薛英桥打视频电话。 “怎么样?好不好看,这还是我第一次织围巾。”她急切地给手机那头的人展示。 薛英桥像是在书房里,身后是棕褐色的书柜。他看一眼溢满了整个手机屏幕的淡粉色围巾,撇嘴:“还行吧。” 语气很是敷衍。 温茶茶高涨的热情顿时被消减了一大半。 她不乐意:“我听出来了,你在敷衍我。”她双手环胸,身体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手机屏幕里似在做作业的薛英桥。 期间还不忘调侃自己:“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因为一朵粉玫瑰,就记仇到现在的小心眼儿。” 意思是,我生气了,还是那种很不好哄的主。 薛英桥一听苗头不对,抬起头来,脸向手机凑近了些,笑道:“我眼花,刚才没看仔细,劳烦您拿起来我再看看?” 刻意放柔了声音。 温茶茶撇撇嘴,想笑忍住了,也没揪着他不放,只是语气还有些生硬:“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多此一举。” “您说的是。” 围巾织的是鱼骨针,常见的针法,就是颜色不太称心。 “为什么是粉色的?”薛英桥问。 她突然打来视频电话,一接通,看见她兴高采烈的脸,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开心事,结果她只是拿出一条围巾。 那颜色,一看就不是给他织的。 所以态度敷衍了些。 “我妈有一颗扑通扑通的粉红少女心,她选的。”温茶茶如是说。她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内心活动,说完了事,就要关视频。 “等一下——”少年干净明朗的声线从手机里传出,“退回去坐好。” 她乖乖坐好。 薛英桥把面前正在做的一本寒假作业拿了起来,将一道数学题对准镜头:“这道题你做了吗?” 温茶茶凑近一看,摇头:“没。”又问他,“怎么了,你不会?” 薛英桥拿开寒假作业,皱了皱眉,指尖转着笔,一副“此题也不是很难但我竟被困在此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不知道辅助线该添在哪里,我试过几个地方,都不对。” 温茶茶开始去翻被几张卷子给盖住的寒假作业册,想着一起攻克难关,但翻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 手机那头传来一声中年男人低沉的话音,不是很大,但她耳尖,听到了。 回到手机前,她问仍皱着眉头的男生:“你爸不是在家?现成的资源不利用起来?” 薛世康总比她强啊。 书房的门半敞开着,薛英桥知道她这是听到了刚才的声音。 他扯个谎:“我爸是在家,但他有事在忙,就不去打扰他了。” 戏都演了,当然得演全套。 只是怪他,当时寒假作业册刚好停在数学篇,就随便指了道他刚开始做的题。他忘了他爸就是教数学的,只想着能多看她一会儿,聊聊天。但百密终有一疏,何况他还没有“百密”,门没关,露了馅儿。 以为能圆满地蒙过去,却见薛世康倚在书房门框上,不知站了多久,拆穿了他:“平时已经够忙了,现在放了假,你爸我只想闲散在家。” 手机里传出低低的笑声,温茶茶冲难得露出窘迫之态的薛英桥挥了挥手,关掉了视频。 “听声音是个女孩儿,跟谁聊天呢?”薛世康走进书房,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薛英桥还沉浸在被他亲爸亲手拆穿自己的窘态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薛世康以为他在躲避。 斟酌一番,他才开口:“爸不是老古板,年轻人嘛,你来我往的交往很正常……”他也是从少年走过来的,那会儿在门口看到薛英桥脸上的那种笑意,自是明白。 “但你现在是即将步入高三的学生了,个中轻重,你要自己拿捏妥当。”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薛英桥懂了。 但他觉得,薛世康应该是误会了。 父子俩面对面这样坐下的机会不多,薛英桥珍惜,觉得有必要聊一下了。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郝小莲说是和她的好姐妹喝下午茶去了。 “什么题不会做?我看看。”薛世康伸手去拿薛英桥的寒假作业。 他倒要好生看看,将他亲手编撰的超难“红皮”都做下来的人,今儿会被什么难住。 薛英桥一把按住了,坦诚道:“爸……我会做。” 不是什么难解的题,没必要看。只是话说出口,对面坐着自己的父亲,有种撒谎被抓包的感觉。 薛世康只诧异一瞬,随即笑笑:“我以为你是真的不会。” 行了,没什么事,该说的说了,知道就好。这小子不是说他在忙嘛,得,忙去了吧。 “有不会的题记得来问我,我这人民教师应该不比小姑娘差。” 薛英桥轻咳一声。 这是揪着他不放了啊。 他点头应下。 “爸,你好久没练毛笔字了吧?练练?”薛英桥起身将位子腾出来。 已走到门口的人回头看他,想了想,走过去:“是好久没练了。” 薛英桥从书柜里取出宣纸来,铺开,用镇纸压住,着手研墨。他垂着眼,面上一片平静。 薛世康从笔架上取一支狼毫毛笔,看身旁人一眼:“怎么突然想看我写毛笔字了?有事跟我说?” 姜还是老的辣。 研着墨,薛英桥笑一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跟您学写毛笔字,笔尖软,手又没力,写出来的字总歪七扭八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薛世康想起来,面上浮起笑:“得亏你脾气定力都不错,屡败屡战,没半途而废。” 话里含着骄傲。 “其实也谈不上多好的定力,那时候小孩子心性,也总想玩儿,是你和妈两个人总鼓励我,这才坚持了下来。” 家人的谆谆教诲,是前进路上莫大的动力。 “嗯,小子没忘。”薛世康拿毛笔蘸点墨,弓着背在纸上落下一笔,“有什么话就说吧,咱爷俩说个话不至于拐这么多弯儿。” 薛英桥沉吟一下:“您平常工作太忙了。” 薛世康叹一声,不否认:“是,这点爸承认,对你的关心是不太够。”他直起身,“爸检讨!” “我没说是我。” “嗯?那你是……” 这家里就仨人,不是他,那就只有郝小莲了。 薛世康垂眸。 宣纸上写了个“静”,只差最后一笔。 薛世康写完,放下毛笔,似乎静不了。 他叹息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抬眼看薛英桥,没说别的:“爸以后尽量多关心你妈,多回家。” 吃了颗定心丸。 “有时间还可以品鉴一下她的画。”薛英桥补充,“她会很开心的。” 薛世康笑笑,心想怕是不会了。 他拍拍薛英桥的肩,叮嘱他:“不要被外事烦扰,专心学习即可。” “嗯,这我知道。” 第33章 街上的绿化树上挂着小红灯笼,几个小男生兴致勃勃地玩着摔炮和擦炮,炸出震天响,空气冷冽,混着火.药味儿。 大年三十一过,明天就是新年了。 温茶茶和薛英桥约好了,要一起跨年。 她回老家有几天了,小城人情味十足,每天都有从前的邻居来家里,她忙着端茶倒水,陪各位叔叔婶婶聊天,晚上躺在床上时总忍不住想,亏得她在回来前把寒假作业做完了。 不然,时间少,静不下心,开学得完。 今天大年三十,各家自忙自的,家里总算没了客人。 薛英桥一家今天要回来。 听他说,没怎么费工夫,他就说服了父母回来过年,一家人将住在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奶奶家。 “你要来接我吗?”薛英桥昨晚在电话里问。 “不来。”温茶茶拒绝得干脆,“外面太冷了,不想一大早出去。” 薛英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怕说得太绝情,伤了少年的心,她又重新组织语言:“跟你闹着玩儿呢,我可是要跟小鸟说早早早的人,来,我来!”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薛英桥“嗯”一声,嘱咐她:“九点半到,你也不用起太早,毕竟这季节,你在外面很难见到小鸟的。” 看了眼时间,还差几分钟到九点半。 温茶茶等在站外,将半张脸用围巾裹住,只余一双眼睛看着出站口,心里盘算着待会儿看到他父母该说些什么。 几个熊孩子仍乐此不疲在站外的空地上放炮,每炸一声,温茶茶心脏都跟着抖一下。 她挪开几步。 珍爱生命,远离熊孩子。 小男生精力旺盛,恶作剧似的,专把摔炮往那种看着害怕的人旁边扔,得逞后笑得没心没肺。 温茶茶将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出站口陆陆续续有大批人出来,这小城还算好了,大城市的春运才是可怕。 盯着人流看了会儿,没看到薛英桥父母,更没见着他。 就在温茶茶以为自己是不是看漏了,拿出手机拨打薛英桥电话时,脚边接连响起几声震得心肝儿颤的摔炮声。 “啊——” 这一吓,没防备,手机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喂?”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温茶茶拍拍胸口,捡起手机转头瞪那几个小孩子,见他们笑作一团,心底火气蹭蹭直往上冒。 为首的小男生对她做了个鬼脸,好像在说,你来打我啊,你来打我啊,你能拿我怎么办? 温茶茶气得快炸掉。 得了逞,恶作剧小团伙开溜,寻找下一个目标。 “站住!” 温茶茶一怔。 熟悉的嗓音。 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声响在身后,越来越近,她和那几个小男生齐齐转头看去。 “帮我看一下。”薛英桥将行李箱放到温茶茶身旁。 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变换表情,突然扬起笑脸,右手在大衣口袋里摸着什么东西。 薛英桥朝几个男孩儿走去,对他们说:“我有几个特别厉害的炮,今年刚出的新款,比你们那个厉害多了,想不想看一下?” 语气相当诱惑。 几个小鬼果然上当,自投罗网地跑到他面前。 眼巴巴的,催促他赶紧拿出来。 薛英桥一笑,说别急。 右手从口袋里一点点拿出,男孩儿们期待地盯着。露了一大半时,几乎在同一时间,薛英桥一把揪住那个做鬼脸的男生的衣领,牢牢遏制住他命运的后脖颈。 带着笑意的假面褪去,他沉下脸,看着很唬人。 几个没被逮住的小男生受了惊般退开,但没跑。 毕竟老大还在人手里呢。 “去给那个姐姐道歉。”薛英桥发话了。 小男生挣扎无果,大叫起来。温茶茶一看慌了,拖着行李箱跑过去,怕别人觉得他们欺负小孩儿。 “算了算了,我也没怎么样,让他走吧。”她伸手去拉薛英桥。 人没动。 “啧——”薛英桥不怕他大喊大叫,也不急,跟看表演似的,反而鼓励他叫得再大声些。 车站外行人来来往往,皆匆匆而过模样。薛英桥看着就是一少年,蹲在那里也没什么其他的动作,别人一看,教训熊孩子呢。 一看这招没用,小男生嚎累了,败下阵来。 “姐姐……对不起。” 温茶茶心里早没了火气,点点头,不忘让他们别这样恶作剧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薛英桥弯眼一笑,拍拍小男生的头,“这个姐姐在我这儿跟你们一样,就是一小孩,我平时都不敢对她说话重了,你们却拿这种杀伤性武器吓她,当然得受点儿惩罚。” 小男生还没明白过来,手上的,口袋里的擦炮摔炮就被搜刮一空。 连他的小伙伴也未能幸免。 毕竟……毕竟他这个老大还在人手里呢。 得乖乖上交。 - 窗外的树影一闪而过,坐在公交车上,温茶茶想起这事还觉得乐。 “没想到啊,你对付熊孩子还挺有一套。” 薛英桥看她,扯动嘴角一笑:“你忘了?我小时候在班上可是人气王,不白当的。” 温茶茶想起来,那时班上几个刺头儿的男生唯他马首是瞻,想来没点功力还真是镇服不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熊孩子,我跟你说,就一个字——”他竖起食指,一本正经的给她出主意,“揍。” 温茶茶一怔。 这么暴力的? 她摇摇头,觉得不可行:“都叫熊孩子了,我可揍不到他们。我那边刚露出个苗头,熊孩子们就撒开脚丫子跑了,逮都逮不住。” 况且,她没必要真跟小孩儿较真。 薛英桥歪头看她,好一阵,手没忍住,将她柔顺的头发揉乱了:“没关系,我帮你。” “你又不会时刻在我身边。”她瞪他一眼,抚顺被拨乱的头发。 “你可以向我取经,”他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又将她的头发揉乱,“你表现得好,我就将驯服熊孩子的方法全部传授给你。” 温茶茶闭了闭眼,默默握紧拳头。 她并不想知道那些方法,她现在只想打他。 擒住薛英桥的胳膊,将衣袖推高,动作一气呵成,她掐了他一下。 他也不躲。 没怎么用力,可白皙的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她真真实实地看到他皱了皱眉。 情况不妙。 温茶茶心虚地甩开,端正坐好。 希望他大人有大量。 身旁的人将大衣袖子推下来,活动了下手腕。 温茶茶前面坐了个大叔,头型属于典型的地中海——四下稀疏的草原围着中间寸草不生的荒漠。 而且荒漠大有即将蔓延到后脑勺的趋势。 她盯着人家的头顶心不在焉,余光瞥到薛英桥伸了只手过来。 “哇!动手你就输了。” 她的威慑力一点效果都没有,只好往窗边又靠了些,直到退无可退。 算了,自己做下的孽得自己消。 她慷慨就义般,主动伸出一只胳膊来:“掐吧!”可话落又忍不住同他商量,“麻烦您轻点儿呗?” 但薛英桥这次看上去没那么好说话,摇了摇头,握住她细细的手腕:“那不行,同样是个人,你怎么掐的我我就得怎么掐回来,不能差别对待。” 这事没得商量。 薛英桥将她的衣袖推高,微凉的指尖擦过她手臂温热的皮肤。 “我掐你的时候只用了三成力,你是男生,手劲大,用两成就好了哈。”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薛英桥掀眼皮瞧她一眼,拆穿她:“撒谎,起码用了五成。” 温茶茶撇嘴,这人忒计较了些。 薛英桥做出要掐她的动作,食指和大拇指停在她手臂皮肤上,慢慢靠拢,聚起一个小肉山包,见她微眯起眼睛,手突然一松,忽而抬起,急转弯落到了她仿若擦过腮红的脸颊。 捏了捏。 “温茶茶。” “嗯?” “你真怂。” 第34章 晚上天还没完全黑透,外面便有人家放起了烟花,一朵朵接踵升向夜空,绚烂绽开。 所有房间都开着灯,室内暖烘烘的,空气中混着香蜡黄纸燃烧后的味道。姚小琴陪着温远清去楼下空地放鞭炮烟花了,温茶茶窝在沙发上调了几个频道,无一例外都是转播春晚的。 没规定非要在家守岁,温远清发话了,她今晚可以出去玩儿。 但每隔三个小时,得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 搁在身旁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六人群里聊起来了。 章 俊:大家好久不见,在吗在吗?新年快乐哟@全体成员 章 俊:【恭喜发财】 姚海云:颤抖\\ 姚海云:俊哥,这么大的红包?确定没发错? 温茶茶点开章俊发的那个金光闪闪的红包,运气好,居然有一百。平时他们都是几块几块地发,拼手速,也就图一乐,今晚这样的“大手笔”,还是第一次见。 温茶茶:我也是好惊讶的 姚海云:正在看春晚的我被俊哥的红包惊喜到了 姚海云:小花送你\\ 陈 超:大家新年快乐 萧 棠:大家新年快乐 章 俊:痛哭\\ 章 俊:我给大家发的可是我的压岁钱…… 姚海云:哈哈,谢谢俊哥 章 俊:大家开心就好 姚海云:@薛英桥怎么回事?小可爱不出来冒个泡? “噗”的一声,温茶茶点着小可爱那三个字,没忍住笑出了声。这要是在学校,借姚海云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这么叫。 也就现在过过嘴瘾。 群里又聊了会儿,薛英桥才出现,并连发了四个指定的红包。 没有姚海云的。 薛英桥:@姚海云你口中的小可爱不想跟你说话,更不想甩个红包给你 章 俊:真棒\\ 章 俊:薛英桥,不愧是你 陈 超:薛英桥,不愧是你 温茶茶:薛英桥,不愧是你 萧 棠:我就不跟了哈 姚海云:…… 姚海云:好吧,我认了,我只想知道你发给温茶茶的红包是不是最大的? 姚海云:……请让我死个明白 群里一下没了动静,大家很有默契地不说了。 就等薛英桥出来打破沉默。 而他也不负众望,连发了两条引人遐想的消息。 薛英桥:@姚海云你这不是废话? 薛英桥:@温茶茶约定的时间要到了,收拾收拾准备出来吧 发完,薛英桥退出群聊。 可怜温茶茶一人,在群里接受着众人山呼海啸般的拷问。 怕了怕了,她也赶紧溜了。 - 夜里寒凉,好在今夜的小城将会万家灯火不熄。 烟花持续在空中炸响,温茶茶捂着耳朵下楼,害怕这将持续到凌晨甚至更久的欢腾,会将她的耳膜震破。 街上行人稀少,她一眼便看见等在挂满小彩灯树下的少年。 他微微侧着身,穿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肩上搭一个墨色书包,有点无聊似的,脚尖时不时踢下地面。 面色是沉着的。 温茶茶小跑过去,一说话,阵阵白气往外冒:“等很久了吗?” 薛英桥看见她,转换表情,轻笑了一下:“没。”看了眼时间,动作自然的将她围巾给裹紧一些,“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还早,现在不容易打到车,我们走过去吧。” 两人终点在北山广场,那儿有跨年倒计时大屏。 温茶茶笑着点头:“行,听你的。” 可走了一会儿,她便有些后悔。 好冷。 她已经全副武装,手套围巾毛线帽,一样不落戴上了,可还是敌不过噬骨的寒风。 两人并排走着,薛英桥听见她不住地吸鼻子,偏头视线向下,瞧见她鼻头冻得红红的。再一看她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没拉,敞开的。 于是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来。 “怎么了?”温茶茶不明所以。 薛英桥横她一眼,接着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去拉她的拉链,话里带着责备:“羽绒服是用来保暖的,不是让你用来凹造型,展现风度的。” 拉链一拉到底,他嘴上还不饶人:“再说,这大晚上的,你自己看看,有几个人?又有谁会看你?” 你啊! 她立即在心里悄悄地说。 羽绒服本就很臃肿,温茶茶觉得,拉上拉链像一只笨笨的大熊,小女生都爱美,但凡有一丁点儿可以匹配到自己心中对美的认知,哪怕是挨冻,她也是要试一试的。 摸摸鼻头,温茶茶视线停留在他帮她整理围巾的手上,瞧见他手指骨节泛红,于是想也没想,将自己的一只毛线手套脱下来递给他。 “来,一人一半,感情不散。”她仰着头,眼里闪着星点。 薛英桥神色动容,却推回去:“不是冷吗?你自己戴,我不需要。” 她不依,不达目的不罢休:“都说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一、人、一、半,感、情、不、散。” “咯,这下你戴不戴?”她重新递到他面前。 终是拗不过她,薛英桥接过,往手上一戴,如预料之中的,小了。 只遮住了三分之二的手掌。 他将戴着手套的那只手在她眼前晃晃,无奈笑出声:“好看吗?” 她微微笑,睁眼说瞎话:“好看。” 街上大多数商铺已经关了门,对面街一排叶子快要掉光的高山榕后面,开着一家小店,黄澄澄的光透过玻璃门流泻出来,看着温暖。 “你把手揣到口袋里去。”她指挥薛英桥,然后自己也揣进衣兜里。 手套不是分离的两只,而是有一根长毛线连着的。见他照做,温茶茶向前走两步,两只手套间原本弯曲吊着的毛线,瞬间绷直了。 她回头,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跟紧我哦。” 薛英桥:“……” 大年三十还开着的小店,名叫时光信局。 店门外摆了个约莫一人高的绿色大邮筒,旁边空地竖着一块白色写字板,上面写着信局的业务内容。 推开玻璃门,暖气连同书纸的淡淡香味扑面而来,站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欢迎光临。” 那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笑容和善。 温茶茶和薛英桥同时笑着点点头,前者率先开口:“老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店里主打“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各类信纸和明信片居多,间或一些架子上摆放着书籍,各种老物件。 温茶茶像是对这个很有兴趣,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薛英桥被两只手套中间的那根毛线牵制住,不得不跟着她。 “我们给对方写一封吧。”她突然仰头望着他,黑葡萄般的眼睛里闪着期待,“你觉得怎么样?” 她也是突发奇想,觉得自己给自己写难免会矫情,还不如互相交换着,在未来某个日子,某个时间点,她正在做着某件事,突然就会收到一封来自少年薛英桥的信。 会很惊喜吧。 第35章 薛英桥扭头看她,没什么犹豫:“好。” 两人各挑选了一张自己喜欢的信纸,在一张正方形原木色桌边坐下,面对面的,准备奋笔疾书。 “不准偷看哈。”以防万一,温茶茶还用手遮了一下。 薛英桥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无语地摇摇头。 先前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可笔尖一落到纸上,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温茶茶拉不回来。对面的薛英桥一手按着信纸,一手握着笔,低垂着眉眼的模样可认真。 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她先破了功。 好想看看他会给她写些什么啊。 抻长了脖子去偷看,可也只模糊看到了那支笔所到之处,信纸上留下了一团工整的黑色字迹。 后悔没坐到他身旁去。 后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死心,她身体往前倾一点,努力想要辨别出他写的是什么,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将信纸蒙住。 “不准偷看哈。”他模仿她的语气,将几分钟前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 薛英桥看一眼她还是一片空白的信纸,扬了扬下巴,陈述事实:“一个字都没写。” 尽开小差了。 温茶茶讪讪地退回去坐好。 这小店很温馨,光线是柔和的暖黄色,一面用矩形框子框起来的墙上,贴着各色便利贴,密密麻麻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旅人的笔迹。 搁下笔,温茶茶走过去,从左至右大致扫了一眼。 有人写:老家的大黄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你若是再不回来,就该见不到它了。 有点伤感。 有人写:第一次徒步旅行,经过一个小村子时,被一群列队出游的大鹅从村头追咬到了村尾……想我堂堂八尺男儿,魁梧汉子,竟然被……唉,不说了,都是泪,请看到的人自行脑补一下吧。 温茶茶没忍住笑出声,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也有人满是遗憾,写着:高考没考好,现在在一家普通的大学读不喜欢的专业,每次回家路过高中班主任楼下时都不敢上去,觉得无颜见他。上个星期他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他以前给我的那本他读书时的数学笔记还给他,我知道他其实是找个理由想见见我,但我撒了个谎,说我弄丢了。 轻叹一声,温茶茶在心里祝愿,希望你早日放下心中芥蒂。 她回头看仍在写信的薛英桥。 写什么呢?不至于这么久吧。她若是不用同等的时间,岂不是会显得她很不重视。 走过去坐好,她瞥见薛英桥已经在落款时间了。 “你依旧一个字都没写。”他放下笔,再次陈述这个事实。 也不知道这想法是谁先提出来的。 “马上马上,我突然文思泉涌,别急啊。”她笑着在对面坐下来,提起笔就开始写。 薛英桥不像她,不是偷看的人。他站起来,将信纸认真装进信封里,然后放进了门口的邮筒里。 温茶茶写得很认真。 她想着,她才不要写伤感的,正青春呢,写那些多愁善感做什么。 她也不要写搞笑的,要严肃正经,要重视起来,保不齐这封信会跟着薛英桥一辈子呢。 最最重要的,还是不能有遗憾。愿他顺遂平安前途似锦,愿他永葆初心笑口常开,也愿他在人生路上擦亮双眼,妖魔鬼怪那么多,你得要小心啊。 这些这些,对他所有的关心,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她都要写下来,得让他知道。 统统得不留遗憾地让他知道。 她可是捧着一颗真心。 - 在店里耽搁许久,出来时,时间已经走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来不及了!” 温茶茶对着自己脑门儿就是一掌,拉过没防备,一个踉跄险些栽跟头的薛英桥,开始了百米冲刺。 大年夜的街上空旷无比,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朵接一朵在天际绽开的烟花声不绝于耳。冷风擦着温热的面颊而过,起初是温茶茶拉着薛英桥跑,后来跑累了,变成薛英桥拖着她,跑跑停停,在清楚看到那个跨年倒计时大屏时,两人终于停下来。 身体跑热了,也没那么冷了。 温茶茶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等稍微缓过来,她问薛英桥:“还继续吗?” “不了,就在这里。”他说,“这儿也能看到。” 广场上站满了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人挨着人,氛围虽热闹,可还是挤了些。 温茶茶的左手揣在薛英桥的棉服口袋里,焐着,暖烘烘的。两人站在一起,十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她听见薛英桥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 “温茶茶。” “嗯?” “其实我在来找你之前,心情挺不好的。” “怎么了?”她仰头看他,扯一扯他的衣服。 她愿意当他的倾听者。 薛英桥没再说了。 他转过身来,微微低头,同温茶茶四目相对,轻声说:“一点小事。”笑了笑,“那会儿在你家楼下看到你,你笑着朝我跑过来,当时我就觉得,嗯,所有的烦恼都散了,也不枉我在寒风中等了你将近半小时。” “你不是说你没等多久?”她表示很诧异,“你给我发消息后,我第一时间就出来了。” 没想到他在楼下站了那么久。 “是我自己来早的,不关你的事。” 他说他的烦恼都散了,可也没说到底是什么烦心事。当事人不说,她这局外人不好逼问,也自然无法替他分析,排忧解难。 可她想着,别的事,她还是能做一做的。 将手从他的口袋里拿出,她抬起双臂,脚步向他挪动,然后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希望他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很多很多的温暖。 希望他可以好的坏的,对她畅所欲言。 薛英桥的情绪一向控制得很好,如果真如他所说“一点小事”,他是不会在临近新年的这个当口,在前面已经掩饰得很好的情况下,突然跟她说这些的。 没多少安慰男生的经验,她笨拙地用手拍拍他的背,嘴里咕哝着什么,像哄哭闹的小孩子一样。 薛英桥有些哭笑不得。 他回抱住这姑娘,下巴枕在她肩上,当真就在她不知所云的嘟囔声里沉静了下来。 大约信任所致。 并甘之如饴。 “十,九,八,七……” 不远处闪烁着中国红数字的大屏下,所有人齐声倒数着。 温茶茶说:“新年快到了。” “嗯。”薛英桥埋首在她肩上,闷闷地应一声。 “新年要有新气象。” “嗯。” “不好的烦心事要忘光。” “好。” 她笑起来,轻声说,骗人是小狗。 “……三,二,一,新年快乐!” 人群欢呼起来,空中烟花齐鸣,瞬间绚烂绽放。 薛英桥和温茶茶分开,面对面站着。 亮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温茶茶弯起眉眼,对他说:“新年快乐啊,薛同学。” “嗯,你也是。” 第36章 过年期间走亲访友,必然少不了大鱼大肉。 初八的早上,温茶茶起床后站在电子秤上,她低头看着那上面闪烁的数字,表面淡定不已,内心却哀嚎得几近沙哑。 长了两斤肉。 果然,人一放纵,肥膘就会找上门。 这个新年到这里,差不多就算结束了,温爸温妈此刻正在收拾行李。 拿出手机给薛英桥发条短信,说她今天就回市里了。然后,温茶茶就开始慢慢收拾起来,时刻关注着手机有没有新消息。但到中午,行李收拾完毕,薛英桥还是没做任何回复。 大年初一那天,温茶茶跟父母在景点待了大半天,到下午时,她想把薛英桥约出来,一起回曾经念小学的地方看看,但薛英桥说,他最近几天有点事,说抱歉,可能没办法陪她了。 温茶茶表示理解,但多少,还是有点失落。那之后,她发给他的每一条短信,他虽回,但总是很慢,打电话过去也只几句话就匆匆结束。 这状态,很不正常。 温茶茶玲珑心思,在电话里就能听出他声音略显疲惫,虽然他已经在极力掩饰了,可一个人开不开心,是否有心事,哪怕掩藏得再好,在关心你的人面前,总会被察觉,无所遁形。 她就想起大年三十那天,她在车站只看见他一个人,并没有看到他的父母。不是说要一起回来的吗?当时她被熊孩子吓到了,没注意,也没问,后来想起的时候,他人没在身边,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问了。 以及除夕夜那晚,他明显,心情是有些低落的啊。 这些这些,一点一点回忆,温茶茶想,他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但他不愿意说。 思考片刻,她拿起手机给章俊去了一个电话。有些事情,跟她一个女生说,或许是不太方便,但同性好友呢?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电话接通的一瞬,温茶茶又突然觉得,薛英桥这样的冷面闷葫芦,那些心事都没跟她说,又怎会告诉章俊这个神经大条的傻哈哈? “喂?”章俊打趣,“怎么,终于想起你俊哥了?” 温茶茶:“……嘴别贫。”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他,“问你个事,薛英桥这几天跟你联系过吗?” “你们俩是失联了?”章俊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找人都找到我这里了。” “倒也没失联,只是觉得他好像有心事,但他不跟我讲,就想知道他有跟你聊过吗?” 章俊在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温茶茶以为他信号不太好,没听到,就再问了一遍,然后章俊才半开玩笑道:“哇,好嫉妒啊,你都没这么关心过我。”然后哈哈一笑,得出结论,“重色轻友!” “呸!乱讲!”温茶茶赶忙否认,“我怎么不关心你了?你没良心!” 章俊又是哈哈一笑,继续聊了几句后,就没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进入正题:“薛英桥没联系过我。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有心事如果没跟你说的话,更不可能跟我说了。” “……其实我也想到这一点了。” “那你还打电话来问我?” “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 “……” 最后,从章俊这里什么也没问出来。 姚小琴在门外催促她赶紧走了,于是匆匆挂掉电话,和他们准备回市里了。 只有四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温茶茶在车上睡了一路。下午五点多,他们一家三口回到家里,温远清和姚小琴都有些累,温茶茶也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就没做晚饭了。他们将行李归置一下,把老家邻居送的一些腊肉什么的放进冰箱,再打扫打扫房间,洗漱过后,夫妻俩就早早睡下了。 温茶茶因为在车上睡够了,没觉,在房间看了会儿书,刷了些题,又在学习软件上预习了一下下学期要学的各科内容后,终于觉得有点疲乏。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就去洗浴间洗漱一下,躺到床上准备睡觉时,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接着响起来,有人打电话来了。 温茶茶已经有些困了,平躺在床上,伸一只手去摸手机,等举高到眼前时,屏幕上,“薛英桥”三个字让她瞬间清醒了些。 “喂?”将手机贴于耳边,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电话那头没声音,温茶茶屏息等了一下,才又说话:“喂?薛英桥?你怎么不说话?” 有汽车鸣笛的声音自手机里传来,温茶茶认真听了下,又将手机拿到眼前一看,确定是薛英桥打来的没错。直觉告诉她,他应当是有什么事想同她说,否则这大晚上的,他不会这时候打来电话。 萦绕的困意消散,温茶茶又柔声问了他一遍怎么了,薛英桥略显黯哑的声音才响起,牙齿似乎还在打战:“……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怕他挂掉电话,温茶茶赶忙问:“你现在在哪里?” 他说话的声音在打颤,手机里又有轻微的汽车鸣笛声传来,温茶茶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在家里。 果然,薛英桥沉默片刻后,实话实说:“我在你家楼下。” 温茶茶倒吸一口气。 这么冷的夜晚,他疯了吗?! 压下心中的疑惑,没多问,只嘱咐他不要乱跑,然后温茶茶快速在睡衣上套一件长羽绒服,打开房门,尽量放低脚步声,跟做贼似的出了家门。 夜里寒凉,小区花园里静悄悄的,她喊了几声薛英桥后,才发现他在花坛边坐着,身上只穿了一件米色的宽松高领毛衣,黑色家居裤,脚上虽穿着毛拖鞋,但并未穿袜子,脚后跟和脚踝都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他一动不动,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风雪中将被掩埋的雕塑。 看他这样,温茶茶又气又心疼,几步跑过去,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双手抓着他胳膊,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责备的话已说不出口,她将他冰凉的双手包裹于自己温热的掌中,一边低头哈气,一边上下搓着。 只是怎么都搓不热。 薛英桥低头看着,小姑娘皱着眉,神色担忧。 他的手,其实冻得有些麻木了,使不上太大的劲儿,但他双手还是动了动,从温茶茶的手中抽离,然后在她仰头不解的目光中,张开双臂,突然将她抱住,用足够大的羽绒服包裹住她。 “……薛英桥。”半张脸贴在他胸前,温茶茶一动不敢动,闷闷地喊他一声。 薛英桥应一下,下巴枕在她肩上,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的:“好冷,让我抱一下。” 第37章 静待片刻,温茶茶却伸手将他轻轻推开。 “你怎么了?”她仰头看他,“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说吗?” “……我爸妈离婚了。” 温茶茶猛地睁大眼睛,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怎、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 “其实他们早就离婚了,只是没告诉我而已。”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纸包不住火,既然他们已经做了,总有一天会被我发现的。”薛英桥自嘲一笑,“你知道我在他们卧室发现离婚证的时候,我爸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他和我妈是和平离婚,现在只是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说之所以不告诉我,是怕影响我的学习。嗬,你说多可笑,因为我的存在,迫使他们两个在我面前,离了婚还要费尽心思扮演好一对恩爱夫妻,真是难为他们了。” 温茶茶双手覆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那他们现在?” “我妈……已经把她所有东西的都从家里搬走了。”薛英桥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一下,听得温茶茶心里不住咯噔。 很奇怪,明明之前看着郝小莲一点一点将她的东西收进行李箱,最后眼见着她离开,薛英桥硬是面无表情地冷漠看着,不说挽留的话。没想到,现在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被她轻轻抱着,那些难以诉说的心事突然有了倾诉口,绷紧的神经突然就松了下来。 “假的,都是假的,所有的幸福都是装出来的,都是他们表演给我看的。”他像个语无伦次的小孩,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其实我早就发觉他们不对劲了,但从来不敢往那方面想。他们以前多恩爱啊,曾经我以为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我不听话了,他们就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配合的无比默契……而当我有了小小的成就,他们总会不吝言辞地夸奖我,末了也不忘告诉我不可骄傲,要再接再厉,他们会是我永远的后盾,永远的支持者,永远的家人。可是呢,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现在依然是你的家人!”温茶茶越听越替他难过,怕他妄自菲薄,急忙安慰他,“即使离了婚,他们是你父母这件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她都快哭了:“你不要这样,你薛英桥多优秀啊,长得那么好看,又高又帅还是个学霸,你父母一定以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他们一定也是不得已,也不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你不要这样,我听了真的……很难过。” 压抑得太久,此情此景,薛英桥趴在温茶茶的肩上,终究还是无声地哭了。很多道理他都明白,长这么大,他从来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知分寸懂礼仪,他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同学朋友学习的榜样,很少让父母操心。 可即使做得这样好,他的父母,还是不愿意赐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他以为他可以很好的将这件事消化,可今天下午,看着郝小莲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他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不顾薛世康的阻拦,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游荡,直到走到温茶茶家楼下。 想见她,可又怕自己到时候绷不住,在她面前哭出来。就一直在她家楼下坐着,直到牙齿冻得不住哆嗦,身体也冷得不行。 他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这是对她完全敞开心扉了。 不宜在外面待太久,温茶茶担心他,催他赶紧回家去,说薛世康这会儿肯定很着急。 但薛英桥抱着她没动,良久才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始终还是觉得,如果不是薛世康太过忙于工作,疏忽了对郝小莲的关心,这个家,他们的关系,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他是你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之一,”温茶茶耐心跟他说,“你们之间,没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说的。我知道,我没有亲身经历你现在的痛苦,不能感同你的身受,说这些话有些隔靴搔痒的意思,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会心疼担心你,你的父母更会如此,所以先回家吧,别让他们担心了。” 薛英桥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是良久,感受着温茶茶带给他的温暖,怕她被冻坏了,就松开她。 “行了,你快上楼吧。”他将羽绒服重新给她穿上,后退一步,对她挥了挥手。 就要转身走,被温茶茶突然叫住:“身上有没有钱?” 薛英桥知道她想说什么,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有手机,可以打车回去微信支付。” “那你把我的羽绒服穿上。”温茶茶不由分说就脱下来披到他身上,又看了看他的脚,“你等我一下,我上楼去给你拿一双袜子……再给你拿个暖宝宝。” “不用了,”他拉住她,“打车回去很快的,不麻烦了。” “麻都麻烦了,还怕再麻烦一点?等着,不许走啊,我很快就下来。” “……” . 薛英桥不出意外地生了场重感冒,人迷迷糊糊地在医院打吊瓶,薛世康和郝小莲都陪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 温茶茶本想去看他的,可他父母都在,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隔几个小时,她便发条消息问他怎么样了,关心得过于频繁,但薛英桥没办法回复得很快。 于是,她便让章俊去看看他。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个新年过得像往年的每一个,可又有些不一样,总归是有一些值得留存于记忆深处的。 薛英桥的病断断续续生了好几天,一直住在医院。温茶茶最后实在忍不住,和萧棠还有姚海云陈超他们去了一次。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他,那天,薛世康在医院的走廊外跟他们说,让他们最近有时间的话,可以多来陪陪他,跟他聊会儿天。 别人不知道他家发生了什么事,但温茶茶知道,便急忙答应下来。 她陪他胡天海地地聊,没人时也轻声宽慰他。 那几天,她就是他的星星,光芒虽不如太阳那般炽热明亮,但终究有照亮他困于一隅的小角落。 第38章 元宵过后,各个学校正式开学。其他班还在闹哄哄的,互相说着新年的趣事,买了什么样的新衣服,而在九班,早已自觉进入到了紧张的学习氛围。 还怕他们没从新年热闹的余韵中回过神来,贺平在教室里面走了一圈,看到大部分人都严阵以待,这才欣慰地离开。 薛英桥请了假,听说要晚上才会来,温茶茶身后的座位上还没有人。下午放学,萧棠出现在九班外面,来找她一起吃饭。 于是她就把章俊叫上。 才刚开学,学校各个食堂的食材都没有准备得很充分,菜品少,且都有些清淡,他们就随便打了点素菜,寻一处桌子,温茶茶和萧棠坐在一起,章俊在她们对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着聊着,章俊突然问起萧棠,问她以后想考哪所大学,目标是什么。 猝不及防,直接把萧棠给问住了,想了好半天又摇头。 “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了,早点做准备最好。”章俊说。 萧棠咬住筷子点点头,没法说像她这种成绩早点准备,还是晚点准备,结果都差不到哪里去。跟她吃饭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喜欢的人,都是让她感觉到遥不可及的学霸,她有时候很难插进他们的话题。 温茶茶大约是发现她情绪有点不对劲了,轻轻握住她一只手,怕她又多想,赶忙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 可章俊并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 “茶茶,你呢?想考哪个大学?”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询问。 温茶茶看一眼萧棠,故意无所谓地说:“我跟棠棠一样,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章俊就笑一下:“那你想好了跟我说一声。” 饭后,将餐盘放到指定区域,温茶茶要跟萧棠说会儿话,就让章俊先回教室。 “棠棠,我跟章俊就是普通朋友,你别多想啊。” “不会不会!”萧棠连忙摆手,一想到自己之前闹的那些小别扭,到现在还忍不住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温茶茶笑道:“你不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她看着萧棠的眼睛,想着措辞,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跟章俊从高一入校之后很快就成了好朋友,除了我俩是同桌这个天然的因素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跟他性格相投,都比较大大咧咧,什么都能聊,不会尴尬冷场。所以,你要是想得到他的关注的话,你的性格要稍微改变一下,不要害羞,勇敢点去跟他聊天,也要注重提升自己,无论是哪一方面,势均力敌的能力才会让他注意到你,从而自发地想要了解你。” 萧棠静静听着。 “我跟他做朋友这么久,多少还是了解他,希望我说的这些对你有帮助啊。” 萧棠点了下头,抬眼看她时笑了一下:“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其实道理我都明白,就是实践的时候总差点劲儿。像他刚刚问我以后想考哪所大学,老实讲,我这个成绩,肯定考不到好的大学,就会很自卑,不知所措,不知道可以跟他聊些什么。” “怎么会考不到好的!”温茶茶不喜欢她这样妄自菲薄,“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你完全可以好好努力,后来居上,怎么现在就说这种丧气的话?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我,遇到不懂的,你可以先记下来,等我有空的时候给你讲啊!在我们九班,还没有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做一件事情就先投降,这种人根本没有!你要学会开口,学会寻求帮助,你不说,别人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猜来猜去的会很累的。所以,你要改变。不管是因为章俊,还是纯粹地为了自己,你都需要有一个目标,然后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走,直到最后。”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萧棠听得沉默了。 不被重视已经很久,这种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她握着温茶茶的手,看着她眼睛,突然说:“你会成为薛英桥眼里那个特别的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嗯? 怎么突然就说起薛英桥了? “不得不承认,你性格阳光,学习上胜不娇败不馁,努力又有明确的方向,这样的你,想让人不注意都很难。小学的时候,我以拥有你这种朋友而自豪,感觉跟你走在一起特别有面子。到后来初中,再到现在的高中,我们之间的差距慢慢显现,你不论是长相性格还是实力,哪一方面都强过我,你的优势越来越明显,而我就像是你身边的一个暗物质一样,越来越暗淡,直到毫不起眼。肯定会很难受,加上章俊的关系,我就对你越来越抵触,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原因。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偶尔,我觉得我们像这样聊一聊还挺好的,那件事过后,算是因祸得福吧。” 温茶茶看她笑了起来,心里舒一口气,她还怕刚才她一激动说的话,会戳到她的自尊心,使她不高兴。 这样她就放心了。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三教。 各自回了教室,温茶茶在教室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薛英桥。她小跑着过去。 “你来了。”她在座位上坐下,双手抵在他桌上。 薛英桥抬头看她,一下便看到她亮晶晶的双眼,笑了笑:“来了有一会儿了。” 她因为小跑过来,头发有些微微凌乱,薛英桥便提醒她拨一拨,她笑着说没事,手却不自觉顺了顺,还一直询问他整齐了没有。 薛英桥大病初愈,脸色还带着些许苍白,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儿,整个人像被她感染似的,打从心底高兴。 “你吃饭了没有?”温茶茶问。 “在家里吃了点。”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薛英桥笑了笑,抬手帮她顺头发的动作不自觉地很自然。 章俊不知道去了哪里,姚海云也还没回教室,温茶茶问他现在是否还好,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才安心下来。 转过身想做张数学试卷,又想起那会儿章俊在食堂问的问题,一颗心藏不住好奇,便又转过身去问他:“薛英桥,你有想要考的大学吗?” 薛英桥没犹豫,很坚定道:“有。” “哈哈我也有。你先说。” “P大。你呢?” 温茶茶笑起来,耸耸肩:“巧了不是,我也想考P大。”然后又问,“那你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吗?” “想考国际关系学专业。去年暑假的时候,我已经提前去P大接触过这个专业的学长学姐了,他们都很优秀,更加坚定了我要报考的想法。” 温茶茶没想到他都已经实地考察过了,不由得佩服他做事比她更有计划性,也很周详。 “我还没想好。等看看哪次放假,我也学你这样,去接触接触P大的学长学姐们,也算有个底。” 薛英桥说:“到时候可以叫上我,陪你去。” 温茶茶一顿,然后笑眯眯的:“……好。” . 火箭班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紧张,他们在大大小小的周考和月考中,充实而又平缓地度过了高二生涯。盛夏来临时,德仁中学的准高三们无一例外,在别人放暑假的时候,留校补课。 每一届的高三都会增设培优班,九班的温茶茶,薛英桥以及章俊,以全班前三的成绩毫无意外地进入,这让一向对学习成绩很看中且很在意的陈超,耿耿于怀了好一阵,整个人更加努力起来。 培优班每天晚上会单独开课,在老图书馆的一楼。 每次到这里,薛英桥都难免想起那次月考在这里的不愉快,那时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他就像个展览品,供大家观赏和评头论足,与现在的心情很不一样。 盛夏的夜晚蝉鸣声更加热闹,薛英桥坐在靠近窗边的位子,培优班的英语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他注视着前方,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待到英语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候,他在这个时间空隙回头,一眼便看见斜后方的温茶茶正垂着头,认真做卷子,时不时抠一下脑袋,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抬头看一下黑板,白皙的小脸上写满认真。 他嘴角扬起,看出了神。 这是他的小姑娘,明朗,优秀,偶尔也会有点小矫情,但胜在真实。他没告诉过她,高一有一次周末放假,那时他还在外地念学,薛世康拿着九班的数学试卷回家批改,他从书桌旁经过,偶然间一瞥,“温茶茶”这三个字就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眼中。 当时,他父母的感情状态其实有点异样了,为了以后能更好地适应生源地的高考,也想趁此机会,让他父母不用分隔两地,和家人商量后,他选择了文科,进入了温茶茶所在的九班。 这并不是一场偶然的相逢,而是有计划的必然。 以后的路,谁也不知道会走向何方,但至少,在可预见的,能够自己掌控的时间空间内,他做出了当下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现在看来,也确实是正确的,虽然,他父母最终还是离婚了。 垂了一下眸,再抬起时,温茶茶刚好看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地朝讲台上努努嘴。 “窗户边穿白衣服的那位男同学,”英语老师在台上出声,“上课要专心啊,不要开小差。”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漂亮的她》到这里,我觉得可以结束了。不确定会不会续写他们后面的故事,至少近期不会了。 这本呢,是我半年前写的,文笔还很稚嫩,有很多不足。 之所以最终决定发出来,是我看到一个日本女歌手的采访,大意是:她的歌一发出来,不会所有人都喜欢的,但若是不发,那就错过了那些会喜欢它的人。 这就是我坚持发出来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