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可能》作者:酒酒久久啊 文案: 对隔壁不满意而延伸出的两个故事。 【原本标题】 第一个世界:昔日少年终成王 第二个世界:我本桀骜少年臣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让 ┃ 配角:陈宁,楚昭等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攻重生之以后 立意:痴情不可负 第1章 一个故事(1) #陈宁自杀# #the one成员# 流量指数不断上升,暗红的爆字紧随其后。 Party已进行了大半,祁让独自坐在角落,身体慵懒地向后靠在沙发上,手指随意划过了消息,又意兴阑珊地翻了翻自己的首页。 直到要退出软件界面时,脑中才后知后觉的隐约想到,陈宁,这个名字好像并不算个陌生人。 是一起合作的演员?还是春风一度的前男友? 谁知道呢,他身边人来人往,时间太久的,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思绪一闪而过,脚边多了一团阴影,祁让手指没有停顿的退出了页面。 "祁哥怎么自己坐在这里?" 阳光俊朗的外表,不过分精致也不落于平庸,浑身散发着青春独有的荷尔蒙的味道,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看到祁让看向自己,少年有点紧张,抓着衣角,干巴巴的做着介绍,"我是秦虹姐手下的人,叫.." 祁让用脚踢了踢双手已攀上他膝盖的少年,站起了身。 "我对你是谁并不感兴趣。" 本以为这种无视足以让少年看清他的态度,没想衣袖却被紧紧扯住 祁让有些不耐的转眸看去——少年的指尖已用力的有些发白,眼底是不正常的红意。 而余光扫到的少年因伸手而露出的腕骨上,带着明显的伤痕。不是磕磕碰碰会出现的伤口,而是很漂亮的,用特殊鞭子抽打才会留下的痕迹。 这种事在这个圈里也并不少见,男男女女,为名为利,出卖□□出卖灵魂,就算过分了些,也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何必作这幅姿态。 他并非善男信女,名声也算不上好,这人找上他又算什么意思。 祁让脸上似笑非笑的用手在这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脸上轻轻拍了拍, "宝贝儿,如果你明天不想丢掉工作的话,最好现在就松开。" 少年的眸子一瞬间布满了毫不掩饰的绝望,还是紧紧抓着他,仿佛浮沉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眼神恳切,语气哀求 "求您" "我...我是阿宁的朋友" 阿宁? 阿宁是谁? 他是阿宁的朋友又关自己什么事? 祁让心中嗤笑,转身便想走,却在抬眸的瞬间,看到一个人走进了party的大厅 ——他的前男友,他哥的现情人,魏齐。 原本要走的脚步瞬间就调转了个方向回身将少年搂在了怀里,低声在少年耳旁道, "想我带你出去,就别说话" 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少年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惊喜, "阿让!" 祁让搂在少年腰处的手微微收紧,无视了向自己走来的人,目不斜视地向门口走去。 出了别墅,车已经停在了庭院门口。助理坐在前面,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看起来情绪不太对劲,张嘴欲说什么,在扫到祁让怀中的少年时又闭了嘴。 一进车门,祁让便冷了面色,和少年隔开了些距离, "向前开一段就把他丢下"。 旁边的少年却听不懂声音中的冷意一样,脸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放松, "祁哥,您真的和阿宁说的一样,是很好的人。" 祁让心中嗤笑,又是阿宁?总不会是那个死了的陈宁吧。 少年却仿佛看不懂脸色般打开了话匣,开始讲起了那个叫阿宁的人是多么努力,又如何喜欢祁让,卧室内都贴着祁让的海报。 他说的起劲,旁边的助理面色却越来差,终没忍住打断他,问了一句 "那个,你说的阿宁是陈宁么?" 少年语音一顿,脸上划过欣喜,"对呀,就是他,姐姐您也知道他吧" 助理瞄了祁让一眼,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热搜的界面,递给了少年, 热度依旧在上升,相关话题占了满了前十的位置,自杀的话题依然稳稳落在第一位。 少年脸上瞬间僵住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手指颤抖的点了进去,在看到确认死亡时,整个人又是不可控制的一颤,握紧了手机,又突然松开,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仿佛失了魂的僵在了那里。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车已经停了下来,少年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助理终于伸手去拿手机,发现少年的脸上已全是泪水,还是有些不忍心的问道, "要不要让人来接你一下?" 少年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不用了,我就在这下,谢谢姐姐。" 说完,利落的拉开车门,在一只脚踏出去时,又突然回身,看到祁让面无表情的玩着手机,犹豫了半晌,问道: "您会去阿宁的葬礼吗?" 见祁让没有反应,咬了咬唇,又道: "他真的很...如果您去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少年没头没脑的说完后,便跳下去,关上了车门。 祁让现在的心情很差,先是连日通告还要去参加party的疲惫,后是被莫名其妙的缠着,还碰到了那个他最不想碰到的人。而现在,助理在前面拿着文件袋,面色犹豫,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助理措辞艰难, "是陈宁的经纪人陈姐送过来的...说是...说是陈宁的遗书" 陈宁,又是这个名字,祁让的手轻轻敲在椅子上。连印象都接近于无得陌生人,自杀之后,身边的人却都弄的好像他们很熟一样,连遗书都要交给他? 他拆开了密封好的袋子,发现里面并不是什么文件,而是一个笔记本。 祁让摩挲着封面,灰色的布质,外面还带着印有小王子与玫瑰图案的书封,书封已有了破损,颜色也被磨掉了一些。里面纸张鼓鼓囊囊,看得出来本子经常被翻看且已经有些年头了。 第一页, ——"For my little prince" "2016.4.7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2016.7.21 我看着你在台下,想着你和我同在一个房间,想着你的眼神或许有那么一秒钟会为我而停留,就觉得连空气中都是兴奋的味道。我站在台上,只能紧张的凭着身体记忆舞蹈歌唱,懊恼的想着自己为什么没有表现的更好一点,又窃窃的猜我站在中心时你会不会刚好看向我。 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可是我却更喜欢这样的自己,因为这样的我,他爱你。 2017.3.2 秦姐因为我去那个酒会停了我两个通告,但我却从来都没如此庆幸过我去了那里,然后抓住了这个机会,让我成为了你的。 听说你对每一任男友都很好,或许我可以短暂的得到你吗。 2017.3.3 风透过窗子,阳光落进屋里,身侧是半身□□的你。我贪婪的跪在床边,如同神明前最虔诚的信徒,却只敢在你睁眼的那一刻,假装刚好来到,道一句早安 2017.3.29 果然是不可能 2018.12.31 快坚持不下去了,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我爱你,也不要看到如此卑微又丑陋的我 2019.12.7 许愿下一世,我不是你漫漫旅途中的过路人,不是那只被驯服的狐狸,也不要是你百般呵护让你苦恼的玫瑰。 爱人太辛苦了,所以还是让我继续爱你吧,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身边的资格。 我会成为小王子,而你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玫瑰。 再见了,我的小王子。 时间仿佛被拉的无限漫长,车子从夜色中缓缓开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路边暖黄色的灯光映在本子上,祁让看着最后一句话,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密密麻麻在心中泛开。 所有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真情面前都格外苍白。薄情如祁让,也无法将这个本子随手丢到一边,装作没有看过。 不同于下午的漫不经心,祁让合上本子后,再次打开了微博, #陈宁 自杀# 话题仍排在第一位,紫红色的爆却变成了红色。 顺着热搜点进了他的微博, 第一条,也是人生的最后一条, "我选择死,你们选择活,究竟谁快乐,只有天知道"①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苏格拉底 第2章 一个故事(2) 陈宁的葬礼在圣诞夜的前一天,12月23日。 自从看了那本日记,祁让倒是知道了很多关于陈宁的信息。 比如他和魏齐同一个选秀节目出身,魏齐作为第二名大火,他作为冠军却一直不温不火。 比如他作为前辈以选手身份参加偶像选秀节目,最终只以最后一名出道,被网友嘲笑炒不起来的回锅肉。 比如他当年因为祁让丢掉的通告之一,在经纪人给了同队的另一个人后,资源大爆,队友一举成为当红小生。 比如他还因为这件事,被嘲笑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成了圈子里好长一段时间的笑话。 他的一生似乎都没有什么高潮,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讽刺的在死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祁让站在遗像前,青年带着耳返,坐在舞台边缘,正脸面对镜头,笑得张扬洒脱。 照片是他刚出道时的饭拍,不算完美,却是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祁让将花放在一侧,微微鞠了一躬,便离开了悼念的队伍,走到门口时,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突然在周围想起。 一个带着口罩的黑衣人,突然冲过来将手中的刀刺向祁让。 闪光灯和快门声一拥而上,祁让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却最终失去了意识 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 不知道会不会又连累那个陈宁。 似有很强的光照在脸上,祁让费力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张精致的脸。 黑色的短发被精心修理过,刘海软趴趴的贴在脸上,皮肤白皙通透,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对上他时,微微缩紧了一下, ——这是陈宁的脸 意识到这一点的祁让,有些慌乱的伸手在床头摸索着手机,打开后,锁屏上的日期清清楚楚: 2017年3月29日 脑中过着杂七杂八的想法,比如是谁想杀他,又为什么是在陈宁的葬礼上。 最终又落到了眼前人并不算熟悉的面孔上。 陈宁看着祁让的动作眨了眨眼,有些担忧的问道,”今天上午是有什么行程吗?” 想到日记,祁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揉了揉眼前人的脑袋, ”一直坐在这里?” 陈宁眼神飘忽,躲闪的四处看着, ”没有啦,我只是刚刚做好早饭想叫你起床来着。” 祁让轻笑一声,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乖孩子。” 说完便起了身,没有看到陈宁在他身后偷偷红了耳尖,又傻笑着摸了摸额头。 时间太过久远,祁让记得这一年发生的许多大事,但具体的行程却早就被抛在了脑后。 给经纪人陈姐打了个电话,听到《设定》时才有些精神恍惚地回忆起来,原来明天就是进组这部戏的时候了。 而今天,也好像正是上一世他和陈宁分手的日子。 他向来将感情生活与工作分的很开,就连他频繁更换男友的原因,也一半是因为太入戏需要发泄情绪回到正常生活,一半是因为短期的交往省时省力不会过多干扰工作。 在每次拍戏进组之前,也向来会提前处理好其它无关的事。 祁让看着桌前明显贴合他喜好的早餐,又记起了那本日记。 手指无意识敲在身侧,或许这次,他可以选择尝试一下不一样的路。 于是在陈宁穿着一身家居服安静的坐在桌边吃饭时,祁让喝了一口豆浆,随口问道, ”听说李璃停了你两个通告?” 陈宁手中动作一顿,笑道, ”怎么谈起这个了。” 祁让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是真的一点没有那两个工作难过的意思,接着说道, ”我让陈姐联系了几个综艺和剧本,明天送过来了你随便挑两个。” 陈宁慢慢吞吞的嗯了一声,手中的筷子一下一下戳在煎蛋上,整个人的气场落下,勾起了个完美的笑容, ”谢谢祁哥。” ——仿佛对镜练过无数次,连角度都精雕细琢,是这个圈子中最常见的,聚光灯下好无差别的商品。 祁让看的皱了皱眉, ”不想笑就不要笑。” 语气中的嫌弃让陈宁的笑容有些尴尬, ”抱歉,我没有惹您不开心的意思。” 祁让放下手中的叉子,看向了他。 祁让重生前曾看过陈宁早年的一个视频: 少年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头上绑着发带,上身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衫,下身是灰色工装裤和运动鞋,随意的抱着一把吉他,嘴中唱着告五人的,”你妈没有告诉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本来今天好好的,爱人就错过”① 那是刚得了歌唱冠军后的陈宁,还满是少年独有的锐气与不羁,充斥着对世界的战意。 而现在呢? 身体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腿上拨弄着睡裤,头也向下垂着,完全一副犯了错正等着被老师教训的乖学生模样。 祁让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让他磨了锐气,平了棱角,张扬放肆变成了虚伪圆滑,甚至最后连生命都不能承受。 但他知道他很讨厌少年现在的样子。 餐厅里的空气格外安静,甚至依稀能听到外面的鸟叫声。 就在陈宁红了眼圈快要忍不住起身逃开时,祁让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宝贝儿,坐过来” 陈让颇有些丢脸的吸了吸鼻子,踩着拖鞋一下一下蹭了过去,坐下后,又低下头微微别开了脸,瓮声瓮气, ”我现在有点丢脸,你等一下再看我,你别生气。” 祁让心底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被他这幅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就委屈上了。” 却被更大声的反驳回来, ”我没有委屈,你不要乱说,我对你怎么可能会委屈,我只是情绪有些失控了。”说完没忍住的嗝了一下,又恼道, ”唔你好烦啊,你今天做什么叫我宝贝儿。” 祁让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 ”好好好,你不委屈。那不委屈的宝贝儿还要不要到我怀里坐一坐啊?” 陈宁红着耳尖偷偷斜了祁让一眼,又轻轻咳了一声,才回身,跨坐到了祁让的腿上,头试探的一边瞄着祁让一边埋在了他的肩窝处,双手搂住了祁让。 这是一种十分亲密又依赖的姿势,亲密的让祁让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一直飘落的人生突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祁让舒服的叹了口气, ”宝贝儿,你好沉啊。” 陈宁:!!! 祁让将挣扎起来的人又强行制住,轻松的差点忘记了不愉快的原因。 和怀里的人微微分开了些,用手掐住了陈宁的下巴,吻了吻,又看着他的眼睛,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我对你不只是想短暂的交往,而是想尝试着走下去。所以以后还会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因为你要努力跟上我的脚步。” 陈宁的眼睛微微睁大,映着祁让的身影,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祁让一人。 祁让又吻了吻他的眼睛, ”你不需要有负担,在我说停止之前,我会一直给你留在我身边的资格。除了我,谁说的都不算。” 或许接受一个爱他的人,会比想象中更简单一点。不过前方到处是携裹风雨的利箭,我的小王子啊,你可千万要抓紧我。 作者有话要说: ①告五人的《爱人错过》 第3章 一个故事(3) 陈宁睁开眼睛,身上一阵酸痛,厚厚的窗帘遮住住了外面的阳光,房间里昏昏暗暗,昨晚两人疯狂的片段涌现在脑海,让他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有种今夕何夕,恍若隔世的感觉。 转头看向身侧,发现人已经离开了,于是走下下床,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大把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洒落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似春日里雨后青草味道。 陈宁舒服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转身,这才发现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笔画间尽是洒脱与风流,让人看一眼就能想到字迹主人的样子。 “努力工作,等老公回家。” 陈宁随即便弯了眉眼,眼中尽是笑意,整个人似是一下鲜活起来。拿起纸条,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皮夹里。 看了一会,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位置不够好,又将纸条拿出来,对折一下,放到了手机和手机壳之间,然后心满意足的轻轻摸了摸。 *** 片场上。 夕阳似一个明亮的火球挂在海岸线的中央,平静的海面映衬着晚霞的橙色,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正靠在一艘破旧游轮的栏杆上,一手紧握着栏杆,一手放在身侧,拿着一把开了保险qiang,眼睛死死的盯着船舱,好像前方会突然跳出什么怪兽,将他一口吞下。 渐渐地,夕阳散掉了它最后的余晖,月亮爬上树梢,刚刚还灿烂闪烁的海面变的冰冷又危险。 本应空无一人的游轮上,灯却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刚才还黑暗破旧的船舱里,现在温暖又明亮,穿着华丽礼服的人们在船舱里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那个少年依然没有动,似乎对眼前怪异的景象早就习以为常。突然,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走到了少年面前,发出疑惑的声音“诶?你是游轮上的工人吗,你穿这么少站在这里会生病的,跟我去换套衣服吧。” 少年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直握着枪的右手突然抬起,对准了他,问道“你究竟是谁?”,年轻人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依然轻声说道,“我不是坏人,你不要怕。”边说着边将少年的枪一点一点挪开。 少年看了他片刻,好似相信了他一般,点了点头,冲年轻人说道,“好啊,你带我走吧。” 年轻人面露欣喜,转过了身,和少年介绍着这个船上有什么好玩的。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跟在年轻人身后一直安静的少年,突然举起了shou枪,没有丝毫犹豫的打向了年轻人的心脏。 年轻人错愕转身,下一秒,整个人便像沙一样消散在了船上。而游轮上所有人的动作突然静止,十分诡异。 少年看着消散的年轻人,眼中交杂着了然与不敢相信,恨意与嘲弄,整个人散发着绝望的气息,依然保持着开枪的动作。 良久,少年低下头,似解脱般突然大笑起来,然后抬头,紧盯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像是透过这片天空,看着什么人一样,凶狠而闪亮,一字一句道,“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们的。” “ok,卡!” 导演紧紧盯着监视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拿大喇叭赶紧喊了停。 整个片场的有些安静。一个好的演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把观众带到戏里,何况是祁让。刚才一连串的情感爆发,到最后的那个眼神,实在是太让人心悸了。 祁让听到导演喊了卡后,整个人便如泄了力气般身子发些发软,揉了揉太阳穴,坐到了自己休息的位置上。旁边的助理赶紧递过了保温杯,“祁哥,导演说等下还有一场戏,拍完今天就结束了。” 祁让喝了口水后,整个身子半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声音有些疲惫的问道,“给陈宁送过的资源他接了哪个?” 助理支支吾吾好一会,才说道:”陈姐说他都推了,因为档期排不开。” 死一般的沉寂和强大的气场让助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过了好一会儿,祁让才伸出了手,“手机拿过来。” 打开通讯录播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是清澈的带着惊喜的声音。 ”祁哥,你今天没有在拍戏嘛” 祁让揉了揉眉心,极力压住心中由戏内带出的火气,直接了当的问,”你把资源都推了?”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变得小了许多,”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现在不是还能接到工作嘛,等我...” 未待他说完,祁让便利落的挂了电话,他怕他再听下去忍不住把教训的话说出去, 有了机会不抓住往上爬,非要靠自己努力,这个年龄了还当自己是不懂事的新人么? 他是他名正言顺的男朋友,给男朋友送资源,他又有什么好矫情的? 对,就是矫情。 说实话,现实中为了梦想不折腰的人不是没有,甚至很多心里不正常的有钱人就喜欢这种坚韧不屈的小白花。 但祁让不是,他需要的是一个随时能跟在他身边,把他放在第一位,为他考虑,以他为中心的伴侣。 电话很快又被回拨了过来,嗡嗡的在桌子上震动着。助理在后面战战兢兢的瞄了一眼,看祁让在前面脸色越来越不好,想了想,还是说道: ”祁哥,我以前听别人谈过陈宁哥早些年的事。” 说完,顿了一下,看祁让没有嫌他多嘴的意思,又接着道: "您还记得魏齐当年大火的那部剧的投资人吗?其实最开始那个人是想捧陈宁哥的。不过被陈宁哥以只想唱歌为由拒绝了。” 祁让并没有搭话,助理继续说道: ”那件事之后,很多人都在背后骂他不知好歹一根筋,加上那几年华语乐的市场也并不好,只做音乐的话很难出头,陈宁哥后来只能接些酒吧里的工作。虽然工资少了些,不过也能生活下去。 但狗血的是陈宁哥他妈妈突然检查出了癌症,且是晚期,如果手术成功,也只能多活个三五年,手术和后续的治疗费用却非常多。 听说陈宁哥是被他妈妈一个人带大的,那段时间陈宁哥到处求人托关系,结果还没等到他拿到钱,他妈妈就走了。 是为了不拖累他,自己拔掉了呼吸管走的,他妈妈本来一直反对他待在这个圈子里,希望他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后却给他留了遗书,让他从此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做自己想做的事。 自那之后,陈宁哥就变了个人,性格变了很多,工作也开始什么都接。不过圈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还是绝不参与,赚到的钱也大部分砸到音乐上了,所以陈哥这个人吧,可能对工作总是有点,咳,你懂吧。” 祁让突然想到,自己知道上一世陈宁患抑郁自杀,却从没想过具体的查一查他经历过什么。只是理所当然的想着不用管过去,有他陪在身边,陈宁的未来当然不会出问题。 说到底,他就是知道陈宁爱自己入骨,所以有恃无恐,所以不需要深入了解,也不需要真的付出什么。只要用他随手拿出的金钱物质,就能心安理得的享用这份真心。 而忘记了除去爱他,陈宁也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坚持的事。 那么自己呢,如果不只是简单的被爱,自己愿意付出么? 助理看祁让沉默,怕影响等下的拍戏,又赶紧安慰似的笑道: ”陈宁哥肯定还是很爱您的,他这次搭上您,圈子里好多人都觉得意外呢。” 祁让觉得自己的助理情商有些堪忧,因为他听完这话更糟心了,于是没好气的瞥了助理一眼, "你怎么知道他这么多事?" 助理嘿嘿笑了两声,"我们做助理的这不是没事的时候,总要八卦一下交流交流信息,掌握圈内风向标嘛" 祁让没再说话, 脚踩在黑暗里的人从不愿承认自己的黑暗,却看不上那些洁身自好站在岸边看着他们沉沦的人。 那么如果有一天一直在岸边的人突然一脚踩了下去呢? 祁让猜也猜得到上一世陈宁被他丢下,其他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他,又怎么排挤他。 祁让拿起手机,想给陈宁回个电话。导演那边却开始喊着要拍下一场戏了,祁让的手顿了一下,算了,等晚点的时候再好好说一下吧。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不止两天。 拍完最后一场夜戏,导演便拉住了祁让和另一个主演徐舟说要犒劳犒劳他们,请他们撸串。祁让对导演要说的话心知肚明,因为上一世也有这么一回。 凌晨的烧烤摊上,零零散散的坐着几桌客人,有出来聚会的年轻人,也有刚刚加完班出来喝酒的工作族。 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徐舟在一旁嘻嘻哈哈的扯皮,“怎么老吴,这是买的彩票终于中奖了?” 导演老吴不缺钱,却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每天一张彩票,后来这个习惯知道的人多了,甚至见面寒暄都要问两句“诶,老吴最近买的彩票中奖了没?” 老吴听了徐舟的话,拿着筷子作势要打他,“嘿,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什么叫终于,我那彩票一直中着奖呢。” 徐舟往祁让身后一躲,也不和他犟,笑着道:“我这不是寻思着咱吴大导演这运气中奖怎么也得是中个几百万么?那些小奖算什么。” 徐舟这话里有话,老吴没应,祁让在旁边看着他俩也没说话。过了一会,点的串都上了上来,又开了几瓶啤酒,老吴才开口, “边吃边说吧”,顿了一顿,似有些没有底气地问道: “你们觉着这次的电影怎么样?” 祁让笑了,“您这话问的,我什么时候接过不好的本子。” 祁让这话是实话,十二岁凭一部国民知名度很高的经典家庭喜剧出道,电影学院毕业后第二年,接了人生第一部电影,就成了最年轻的金马奖最佳男主角获得者。 身价暴涨后没再接电影,而是接了两个电视剧,结果一个在当时爆红翻牌版本就有好几个,一个在现在被人翻出来有口皆碑。 三年后,接了第二部电影,票房创了华语电影历史新高。而后大大小小作品很多,却没有一个扑街。 娱乐圈是个信玄学的地方,祁让这一路就跟有好运buff加持了一样,所以逢人都愿意卖他三分面子。 这也是祁让又渣又装逼,很多人知道却当不知道的原因。没办法,光环太强了,实力和人脉资源又都摆在那。 当你高到一个程度时,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去主动动你,只会想贴上来吸你的血,祁让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吴导听了祁让的话,沉默了一会,直接问道:“最高奖项呢?” 这记忆中熟悉的一幕,没想到还有机会再经历第二遍,祁让惬意的笑出了声,最后在徐舟诧异的目光和吴导的怒瞪下,声音铿锵有力, ”能!” 上一世这部电影因为内涵自由意志在国内一直被卡,直到参加了国际上的一个小电影节,才崭露头角,一路席卷国际各大奖项。 在他出意外死去时,这部电影才刚刚得了最高奖项的提名,确定了国内的上映时间。 没来得及亲自登上那个领奖舞台,也没来得及看到在国内的效果,算是死前最后的遗憾了。 *** 宿醉的结果就是,片场停了工,祁让一觉睡到中午,头疼的要死,摸到手机时才想起来把陈宁给忘了。 赶紧打开手机,却发现自己已经打过了电话。 陈姐也发了消息: 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陈宁又问我把资源要回去了,然后是一个啪啪打脸的表情包,请您们下次商量好了再来烦我行不,真当我是神仙,资源说要就要说退就退呢? 祁让头更疼了,给陈姐发了个爱心红包后,但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打电话说了什么。 想了想还是给陈宁发了消息: 我昨晚喝醉了,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么? 那边几乎秒回, 没有, 然后又是一条, 早安啦。 仿佛昨天的冲突不存在,晚上的电话也不存在。 祁让却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大概会是和原本故事重合率最高的一章,另:因为我喜欢用少年指代人,所以特意去查了一下,结果发现少年专指19周岁以下。不过我不管啦,就像可爱的女孩子永远18岁,我写的男孩子也永远都是少年~ 第4章 一个故事(4) 自从那晚过后,祁让便整个人都投入到了戏里,让自己彻底成为了剧中的那个少年,一边拍戏一边不断对剧本进行修整。 一天收工后,助理站在他身边犹犹豫豫,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祁让看着眼烦,斜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陈姐不让我说,陈哥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祁让这才想起,他好像很久没有和陈宁打过电话了,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边问,“什么问题?",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热搜上并没有卓泽然的名字,但是搜卓泽然的实时消息却是满眼的不堪入目。后面看到他动作的助理,连忙解释道, “一开始只是卓哥他们团内粉丝撕逼,结果不知道谁家买了个热搜,诬陷 陈哥的歌抄袭。您也知道,现在抄袭这个问题很敏感,一旦扣上了抄袭的帽子,就很难洗掉,也没法澄清。而且不仅限于音乐圈,几乎一提抄袭两字,全网便到处开始抵制,因为陈哥之前吸了很多低龄粉丝,所以在评论时难免言辞过激,现在全网已经有很多恶意刷屏和剪辑了。” 祁让看着手机,神色莫辨,“所以是粉丝引起来的?” 助理有些吞吞吐吐,“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粉圈撕逼向来这样,有很多公司还愿意让粉丝撕逼培养战斗粉呢。” 祁让没有吭声,整个人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朝导演走了过去。 “老吴,这两天的拍摄能不能往后延一延,我有急事得请个假。” 老吴听到祁让要请假有些意外,知道应该是对祁让很重要的事,便让他明早走就行。 虽然老吴答应的爽快,但祁让还是拖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被放行,下飞机后已经是快下午四点钟了。今晚是陈宁所在男团的粉丝见面会,所以祁让只给李璃打了个电话让她别告诉陈宁后,就带着助理直接打车到了见面会场地。 还没到见面会场地,在快接近的时候,路两边零散的停了几辆陈宁的应援车,车上放着他直拍和各种舞台的剪辑。到了场地后,和其他人相比,也能明显看出陈宁的粉丝应援牌更少一点。 两人一路避开人流到了场地的侧门,李璃早就到了门口等着,看到祁让后,一脸复杂地把人接到了一个化妆间,“他们正在彩排,我等下让陈宁排练完过来。” 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 “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劝劝陈宁,他最近的状态不太好” 想到上一世陈宁的自杀,祁让心中一紧,"是因为抄袭的事?" 李璃摇了摇头,"他其实偶尔也会这样,整个人丧的厉害。不过都很快就会调整好,只有这次持续了很长时间。这孩子心思深,什么事都爱在心里憋着,我有点担心他。" 祁让皱了皱眉,"我知道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少年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头和脸被帽子兜住了大半,低头走着,整个人看起来又颓又丧,甚至没有看到房间内的祁让。 然后,少年走到了最里面的化妆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用火机点燃,却并不抽,只拿在手里把玩着。 这是祁让从没有见过的样子,不是张扬不羁,也不是乖巧依赖,像是一座孤岛,不想与世界接触,也不想让人走进去 镜子中陈宁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飘忽的仿佛随时可以离去,祁让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不再犹豫的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少年抬起头,脸上带着迷茫。而在从镜子中看到祁让的脸后,立马受惊的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扯下了帽子,发现手里还拿着香烟后,又赶紧将手背在身后藏了起来。 依旧燃着的烟头被抓在手心,烫的他不自觉一抖,脸上却只有被抓包的无措,语气慌乱, ”你、你怎么来了?” 鲜活的表情让祁让的心稍微放了放,动作轻柔的将少年的手从身后拿了过来,把紧攥的手打开,白皙的皮肤上,被烫破的伤口格外刺眼。 陈宁低下头,任他动作,声音呐呐, ”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我已经戒烟很久了,我没有抽的,你不要讨厌我” 祁让叹了口气,将人抱在了怀里,少年犹豫了一下,也紧紧搂住了他。 祁让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最近为什么不开心?” 少年声音疑惑, ”我没有不开心啊”,顿了顿,”刚才只是因为最近太累啦,我有的时候太累了就会这样,你不用担心我。” 祁让没有再逼问,而是将人分开些,按到了椅子上。心中的话很多,最终却只是盯着陈宁的眼睛,声音低缓, ”我觉得你已经很优秀了” 所以不要总觉得自己差劲。 ”不仅优秀,在我心中还是最棒的那一个” 所以不要总是对我说对不起,怕我丢下你。 ”有什么事就给我说,我一直在你旁边” 所以不要想不开不要怕自己是一个人。 ”知道了嘛,我的小王子”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陈宁又别开了脸,控诉道:”这不公平,你太犯规了。” 祁让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耳尖,”怎么不公平,嗯?小王子?” 陈宁耳朵仿佛被烫了一样往旁边缩了一下。祁让笑了起来,在他耳边又低声道,”小王子小王子?” ”啊你好烦!” 陈宁转过来的脸上已经染了红霞,双眸像兔子一样带着红意却明亮动人。 警报解除, 祁让在心中给自己偷偷点了个赞。 两人并没有厮磨多久,李璃就过来把陈宁拎走了,然后丢了两张包厢票给祁让。祁让将两张票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对依依不舍回头看过来的陈宁,无声说了两个字,“加油”。 *** 见面会的舞台上,一束光突然打了下来,全场疯狂尖叫,五个少年从升降台上缓缓登场,祁让的眼中却只看到了那一个人。 半长的头发向后扎起,上了妆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精致,好似漫画中的少年突然走进现实。音乐响起,少年的眼中似含有万千星光,每一个动作都好似打在了祁让的心上,祁让又想起了那个视频,突然开始疑惑,这样的陈宁,为什么会一直火不起来?真的只是时运不济么? 等散了场,祁让便等人都走了后,到后台趁接了陈宁一起回酒店,却没想到在酒店遇到了一个他这辈子还没有接触的人——魏齐。 祁让和陈宁都全副武装规规矩矩的站在电梯角落,就在电梯快要关上时,另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走了过来。那人走到门口看到电梯里的两人先是一愣,待电梯合上后,才有些好笑的摘了口罩,眼神先是在祁让身上一掠而过,才笑着和陈宁打了招呼, "阿宁,好久不见。" 陈宁也摘了口罩,态度并不热切,微微勾了嘴角,"好久不见。" 祁让看着陈宁的职业假笑,想着两人不和的传闻看来是真的,又见陈宁一副冷淡的样子,有些好笑的弯了弯眼,回过视线时却和魏齐对了个正着。 魏齐眼神复杂,礼貌的对他笑了笑,"祁哥好,不介意我单独和阿宁聊两句吧。" 不待祁让回答,陈宁便拒绝了他,"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电梯叮的一声在顶层停下,门缓缓打开,三人却有些僵持。 祁让玩味的看了一眼魏齐,拍了拍陈宁的肩膀,"我在房间里等你。" 魏齐的手在身侧紧紧攥起,祁让看的好笑,这是什么意思,见不得陈宁被他这种人祸害? 前世的纠缠在脑中闪过,祁让心中嗤笑,当初爬上他床的时候装得好一副情深,结果下了床翻脸比谁都快,借着他搭上了他哥,也不知道该骂他蠢还是蠢,真当谁都像他这么好脾气。 祁让回到房间后看着下面斑驳陆离的夜景,手指在玻璃上缓缓的绕着圈。 如果今天没有见到魏齐,他都快忘记了前世那些糟心事,忘了他自己曾被假装的深情诱惑,甚至愚蠢的想安定下来,维持一个自己的家,结果转头便将人抓奸在床,还要被反咬一口说因为自己太渣。 啧 门喀哒一声被人打开,陈宁一边脱着帽子外套,一边向他走了过来。 祁让没有转身,他便从身后搂住了祁让,踮脚啃在祁让的脖子上,然后一路向下,隔着衬衫吻咬着。 祁让看着玻璃里映出的那人搂在自己腰间的双手,神色淡淡的任他在自己背后动作。却猛的拉开他的手将他扯开,向后推了一下。 陈宁神色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祁让没有说话,只盯着他,一步步向前,将人逼到了床边,又用手轻轻一推,人便倒在了床上。 "自己脱" 陈宁又别过了头,却被祁让动作有些粗鲁的掰了回来,声音低沉诱惑 "看着我脱" 陈宁的眼神还是乱飘,咬着下唇,动作却飞快,待身上最后一件衣物褪下后,耳朵已红的彻底,不敢再转头,却还是没忍住抬起胳膊将眼睛挡了挡。 祁让终于笑了一下,俯身下去,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咬,将身下人的手放到了自己裤间的纽扣处,缓声道,"宝贝儿,帮老公用嘴咬开好不好" 祁让因为心情的原因难免有些发/泄,陈宁却不知为何任他折腾,到最后哼哼唧唧的已经睡着了,腿还勾着他不放。 祁让看着身侧已经睡去的人,心下软了软,将人抱在怀里去浴室清洗过后便搂着他睡了下来。 睡意朦胧中才隐约记起,自己好像...忘了解决抄袭的事? 第5章 一个故事(5) 刺耳的震动声嗡嗡作响,祁让烦躁的伸手摸了摸,随手划开放到耳边, "喂?" 陈姐暴躁的声音从话筒那边清晰传来, "我就说你这么玩早晚翻车!你们现在就待在房间里,我到之前哪都不要去!" 电话被挂断,祁让原本还在费力的睁开眼睛,此刻却瞬间清醒,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走到窗边,从侧面将窗帘掀开了一点。 阳光从缝隙钻进,酒店下不知何时已围满了记者。一辆一辆的面包车将酒店门前堵的不留缝隙,保安正在驱逐,人数却明显比不上狗仔,加上围观的群众和赶来的粉丝,场面一片混乱。 陈宁在祁让接起电话时,就被陈姐的吼声惊醒,此时见祁让站在窗前面色不对,也坐起了身。 拿起自己调成静音的电话,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的提示占了满屏。 陈宁一边给经纪人回着电话,一边看坐回来的祁让点开了微博。 电话那头是李璃冰冷的声音, "陈宁,你完了。" 屏幕上, #陈宁滚出娱乐圈# #祁让出柜# 的话题格外刺眼。 他看向祁让,祁让的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握住了他。 陈宁于是沉默了一下,对电话那边说,"会没事的。" 李璃被噎了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什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你以为祁让那个渣男会帮你么!" 陈宁的音调变高,"这关祁哥什么事,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他的,你不要随意诋毁别人。" 说完,又加了一句对不起,便挂了电话。 空气中一时有些安静。 两人牵手从祁让住处走出的动图飞快的在网上传播着。评论区内,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嘲讽占了满屏。 祁让还有零星粉丝抢占了前排维护着他,说着性向自由。 而陈宁,同性恋,包养,黑幕,抄袭,各种污水轮番上阵,连粉丝也都叫嚣着脱粉。 陈宁虽然曾经走的是歌手的路子,但现在的身份却是偶像,恋爱这个问题本就是致命伤,近两年吸的新粉,也大都是颜饭或者舞台粉,音饭少的可怜。 此时骂的最凶的,反而是那些曾说会永远爱他的粉丝。 陈宁见祁让的指尖停留在骂他的热搜处,脸色难看,竟笑了笑,凑到他脸上吻了吻,苦中作乐道, "没关系啦,和你一起上热搜,其实想想也挺浪漫的。" 祁让两手拿着手机,右手食指轻敲在侧面,他现在想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他的住处其实是十分隐秘的,尤其之前和陈宁在一起的住处,那是他专门放男朋友的地方,虽然这个圈子里并没有什么人敢得罪他,但保险起见,他还是会每隔三人就换一个住处。 这一世重生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了,但严格来说,就算陈宁刚好是那第三个人,前面也只有两个人知道。 不,或许还有一个人。 祁让又一次想到了魏齐。 上一世魏齐在和他分手后,便爆了他和别人同居的料,也是在住处门前,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如果换成相同的主角,这一幕简直就是上一世的重现。 更重要的是,上一世被爆出的照片里的住处,并不是他和魏齐的住所,而是很久以前的照片。 后来他心情烦躁并没有注意这种细节,但现在仔细想一想,其实有很多问题。 魏齐为什么会有那么早的照片,他又怎么知道自己住处位置的?上一世魏齐因为是和他分手后的报复,这一世呢?两人甚至没什么接触,如果是他,他又为什么这样做? 门铃声突然响起,陈宁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祁让将他向后拉了拉,给陈姐打了个电话,铃声在门外响起,祁让拉开了门,却没想到,李璃也在。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陈姐先一步迈进来,直接无视了陈宁,将包放到茶几上后,便坐到了沙发上,对准了祁让, "公关已经开始运作了,会解释说只是朋友的关系,网友信不信是他们的事,但你绝对不能承认你的性向。" 瞄了一眼李璃,又道 "明天我还会放出一个影帝出轨的丑闻,如果不出意外,后天的记者就会少很多。等下陈宁会和他的队友一起出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至于你,就等后天再偷偷溜走,酒店这边我已经打点好了,所以不会有任何人直到你们住在同一家酒店,别人问起,你们只需要否认。" 陈姐的话直截了当,对他们两个目前的状况来说,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但是, "我要出柜,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祁让的声音坚定,目光直视陈虹。 陈虹快被气笑了,终于施舍了一丝眼神给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陈宁, "你出柜?为什么?你不会告诉我是为了他吧?你到底懂不懂出柜在现在意味着什么?" 祁让依然坚持,"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负什么责,从此再不演戏?再不上星?然后只接一些不入流的网剧网综?" "现在火的更多的不也是网剧网综,哪里不入流?" "祁让!" 气氛正剑拔弩张时,陈姐突然抬高语气喊了一声,然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祁让的软肋, "那你现在拍的这个电影呢?我听助理说你这次很上心,以前的你从来不对剧本多加干预,只做好自己的事。这次却参与了剧本的编写改动,那这个电影呢?你打算连累导演和整个剧组的努力白费?"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该知道你的对手从来不是网友不是那些流言,而是你永远生活其中的这个真实世界。" "你可以谈恋爱,我从来没有拦过你,你一月一个男友,我也在后面帮你收拾烂摊子。但你现在要为了你所谓的不知长久的爱情,毁掉自己的梦想,我绝对不允许。" 陈姐的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祁让燃烧的真心,他向后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他知道他没法反驳陈姐的话,但让他就这么放弃,他也不会甘心。 一直安静的当着背景板的陈宁,这时突然走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祁让旁边,似乎完全不在意李璃和陈虹还在,乖巧的跪坐下来,姿态极低。 祁让看着脚边的陈宁,一瞬间竟将陈宁和重生前碰到的那个少年重合了起来,他心中有些发疼。 陈宁将自己的手拿了过去,贴到了他的脸上,蹭了蹭,又抬起头看向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出乎自己意料的没有忐忑不安,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祁让心下松了口气,如果这个时候陈宁也来怀疑他或坚持公开,虽然可以理解,但他肯定会觉得疲惫。 向来不受拘束的人就算想落到地上,也总归要一点点适应。 祁让揉了揉他的头发,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去找你。" 陈宁乖乖的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那我走啦" 说完,便站起身对他安慰的笑了笑,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到李璃身边,打开了门。 "陈宁!" 祁让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景,不知为何心中不安的不受控制的叫住了他,待陈宁转过头来,他大步走上前,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等我。" 等我这部电影上映,我便公开和你在一起。 陈宁弯了弯眼睛,双眸似带着星光,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待陈宁出了门后,陈姐才在沙发上好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这小孩还挺好的" 祁让没有理她,而是走到窗边,又一次将窗帘微微掀起, 过了好一会儿,陈宁和队友们才一同走出了门,记者们扛着摄像机一拥而上,还有不知何处赶来的谁的粉丝,保安被冲散,陈宁如玩偶在人潮中被推来推去,姿态疏离又冷淡。 不知是谁的手率先伸向了他的衣服,陈宁被拽的一个趔趄,然后,更多的手伸向了他,为了寻找什么般探寻着。 ——是为了看他身上有没有痕迹,很快反应过来的祁让拽着窗帘的手紧了紧,不安继续扩大,他几乎快控制不住的想冲下去将人护在怀里。 突然,祁让瞳孔骤缩,世界失去声音,下面人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开了慢动作的特效。 一个女孩子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挤到陈宁面前,对陈宁说了什么后,打开手中的瓶子,向他脸上泼去, 然后,一个一直护在陈宁身边的队友用后背替他挡下了液体。 世界恢复流转,祁让松了松手,浑身都泄了力气。 又在下一刻,看到了那个替陈宁挡住液体的男孩的正脸,那是演唱会时他并未注意到的,此时却格外清晰的,一张熟悉的脸。 是重生前唤着阿宁的那个少年。 前世陈宁自杀的信息回到脑海,祁让几乎瞬间转身,想要下去,却听到了陈姐冷酷的声音,"你想让他遭受的都白费么?" 电光火石间,祁让便反应了过来, "你是故意的!" 故意轻描淡写的说出让陈宁先走自己后走,又强调不能出柜拐跑了他的关注点。 再加上李璃的沉默,陈宁的平静。 李璃不知道这个时候陈宁出去会面对什么吗?陈宁不知道自己此时出去会面对什么吗? 他们都知道。 李璃是在进门前就和陈虹达成了某种协议,陈宁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甘情愿。 只有他,被陈虹的轻描淡写模糊了重点,忘记了此刻才是战场,忘记了外面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也忘记了外面站着的,是一群吃人血的衣冠禽兽。 祁让向下看去,陈宁和队友都已经上了车,记者们部分追在车后,离开了这里。 人潮涌来人潮散去,玻璃隔绝了声音,下面仿佛一出无声的荒诞喜剧,祁让耳边却清晰的响着悲鸣与尖叫。 仿佛黑夜永驻大地的哀嚎,也仿佛黎明破晓前的短暂狂欢。 第6章 一个故事(6) 热搜事发四天后, 影帝出轨的丑闻的确很快吸引了视线,同时,性向这种非原则问题在陈姐的公关下很快只泛起寥寥水花。 湖面上看似一片风平浪静,波浪的暗潮却随时叫嚣着要扑上岸来。 唯一让祁让觉得庆幸的,只有《设定》的拍摄因严格保密,并未被媒体挖出。 回到片场,往日爱戏如命的祁让却总是心神不宁的找不到状态,三番五次NG后,吴导终于没忍住叫了停,嫌弃的把他打发到了一旁让他休息。 祁让顿了一下,也没坚持,烦躁的从助理手中接过了大衣。现在正是冬天,戏中却要穿的单薄,片场虽然围了一圈的暖炉,仍然冷的要死。 徐舟穿着一件军大衣戴着棉帽,手里抱着暖水袋,舒服的窝在一个暖炉旁。见祁让被吴导赶了下来,幸灾乐祸的凑了过来。身上穿的厚重,在雪地里移动的像只企鹅。 祁让嫌弃的把人往旁边扒拉了两下,又被凑了上来。 徐舟神神秘秘,"我看到前两天的热搜了,那个小朋友就是你真爱?" 祁让脸色一沉,斜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害,哥哥你还信不着么。不过要我说啊,如果真是你真爱,你这真爱也太惨了点。前面那些走个过场的,好处一笔一笔捞,到真爱这,啧,你下手倒也够狠。" 祁让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舟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说着,"哥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不拿你当外人。" 瞥了他一眼又道,"我是怕你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心,还有,我认识的那个小兔崽子,可从来不缩手缩脚。" 徐舟第一次见到祁让,是在小时候拍的那部家庭喜剧时。 原本所定的演员里是没有祁让的,结果有一天他们正在拍摄,一个小朋友不知怎么就闯了进来。 那时也是冬天,小朋友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却又脏兮兮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本子,进来看到导演后,便扑通一下摔倒在雪里,小脸惨白惨白,闭上了眼睛。小徐舟当场嚎啕大哭,叫着死人了。 导演走过来,看到他的面容大惊失色,没敢耽搁的打了120。小朋友醒来后,便进了剧组,只是紧紧跟在导演身后,冷着脸色,谁与他逗趣都不搭理。 一开始小祁让演戏还有点紧张,后来入了戏却演的比谁都好。而出了戏,便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小徐舟觉得这个弟弟好酷,不管小祁让理不理他,都缠在他后面,于是两人在拍摄结束后便勉强成为了朋友。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当年面色冰冷的小王子成了玩世不恭的影帝,徐舟却知道,这个人骨子里是一直没有变。 别人演戏是靠演技,而祁让演戏,是成为戏里的人,这并不是说祁让没有演技。而是说他是放任自己沉溺在虚假的世界里来逃避真实世界,他在演戏中放任感情付出感情来逃避在真实世界中尝试感情。 他骨子里的血是冷的,心却是热的,他对这个世界怀有期待又不抱希望,他厌恶这个世界又努力融入其中。 徐舟猜,祁让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热爱演戏。 这么多年,徐舟从来没有见过祁让将现实中的情感带到剧中,也没有见过他对现实生活有有所谓的事。 而现在,他不知道祁让在怕什么,却切切实实的,希望他有人可爱。 祁让怔了好长一会儿,嫌弃的扫了眼一脸看戏表情的徐舟, "小兔崽子叫谁?" 徐舟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兔崽子叫你" 然后,徐舟:!这么老的梗自己为什么会上当!这个兔崽子! 祁让满意的转过了视线, 将演戏放到第一位,已经是他的习惯。上一世哪怕是魏齐,他在演戏时也从不联系。这一世,他为了陈宁请假已算破了例,可是还有呢?如果他就这样为了电影委屈陈宁,真的是他所愿意的么? 祁让摩挲着手机屏幕,自那天在酒店分开后,陈宁每天都有发消息过来,他却一直没回。因为他有些不敢面对陈宁,又不想用那些虚情假意来敷衍他。 或许徐舟说的对,他从来不是缩手缩脚的人,跟从现在最真实的想法才是他应该做的。 祁让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猛的站了起来,拿起手机向外冲去。 助理一时没反应过来,跑了两步追上去后却被关在了保姆车外,一叠声的叫着祁哥,眼泪都急的快掉下来了。 身后徐舟慢悠悠的转过了头,点了点,"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此时正是工作日交通和一切都市生活的晚高峰,祁让开着车赶往机场,在拥挤的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堵在了一个红绿灯口。 旁边的一条小路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左手挎着一个蓝色的还带着商品标签的小书包,书包旁挂着一个超大的立体的巴斯光年。 右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白白嫩嫩,手伸向书包的方向,似想要自己拿着书包,男子见状却反而将书包拿的更远了一些。 小男孩嘴巴一撇,好像快要哭出来,抱着男子的胳膊撒着娇,男子得意的笑了笑,却又在小男孩真的哭出来时,手忙脚乱的摘下巴斯光年递了过去,然后一把托着小男孩的屁股将人抱起来哄着,男孩在他背后抱着巴斯光年委委屈屈。 这时,不远处的便利店走出一个与男子相仿的女孩,见到这一幕,无奈的笑了笑,上前掐了掐小男孩的脸,然后和两人一起离开了。 身后的车喇叭声响起,祁让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的走了神。 他想起自己在小时候好像也有一个巴斯光年的玩具,后来呢?后来被人不小心弄坏了,而他哭出了声,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巴掌和责骂。 巴掌不是因为弄坏了玩具,责骂也不是,而是因为他哭出声,给秦家丢了人。 手机坚持不懈地响着,祁让嫌烦便直接将号码拉黑,然后戴着口罩买了去往s市的票。 陈姐说错了,演戏从来不是他的梦想,而是他逃避现实的方式,他没有自己的人生,于是想过别人的人生。 可他现在,既然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他又何必要逃? *** 祁让裹着剧组的大衣,带着口罩,混在人群中,没有过分掩饰,反倒一路平平安安的到了目的地。 他看着医院的牌子,找个偏僻的角落拨通了陈宁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有些着急,"祁哥?你现在在哪?陈姐刚才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你没事吧" 祁让悠哉的很,"你们在哪个病房?" 那边声音明显停了片刻,然后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在楼下嘛?" "啧,恭喜陈宁同学回答正确,奖励影帝私人见面会一次怎么样?" 那头沉默片刻,"你等我,我下来接你。" 那天酒店下面的女孩泼的是硫酸,虽然替陈宁挡下液体的少年也避开了大部分液体,但因为男团受陈宁影响,近期团体活动通通取消,少年索性便借着养伤的名头赖在病床上,想多休息几天,也正好陪陈宁一起避避风头。 陈宁应少年要求在病房外等着,祁让则被留在病房里。 床上的少年带着些许高傲和疏离,见到祁让也不过微微点头,与上一世见到他时完全像是两个人。 "阿宁是个很好的人" 祁让没有应声,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结果少年却没了下文。 祁让挑了挑眉, "所以呢?" 少年表情困惑的眨了眨眼,"所以什么?" 祁让也眨了眨眼,把他留下来就为了说陈宁是个好人?怎么,不好意思当面夸人? 祁让被自己的猜测逗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又想起上一世少年身上的伤痕,他递过了自己的名片, "如果有事需要帮忙,打我电话,微信也是这个号码。" 少年拿着名片,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下了,然后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阿宁说你是好人,所以我会打给你的。" "求您" "我...我是阿宁的朋友" "您真的和阿宁说的一样,是很好的人" 祁让沉默了一瞬,也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 退出房门,陈宁正在走廊站着,听到声音,转过头神色担忧的看着他, "他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祁让耸了耸肩,"没有啊,他只是和我夸你很好而已,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陈宁咳了一声,不自然的转移着话题,"你要不还是给陈姐回个电话吧。" 祁让专注的看着他,陈宁的眸色温柔如水,不见以前令人心悸的颓丧,也没太多的伤痛,如果不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发白到憔悴的脸色,祁让肯定会以为这几天对他没什么影响。 祁让伸手揉了揉耳尖越来越红的陈宁的头,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晚魏齐和你说了什么?" 陈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出事前一天的那个晚上,表情变了变, "他说我配不上你,迟早会被你丢下,劝我早点离开。" 祁让的手愈发轻柔,"还有呢?" "没有什么了,就是说我不离开你,会后悔的。" 说完,陈宁自己先沉默下来。这话放在平时听,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在他刚说完的第二天,就被爆出了他们俩人的消息,这真的是巧合吗? 等等,如果和魏齐有关,那那天他在酒店碰到他们两个的事,他会选择说出去么? 陈宁不知道祁让了不了解魏齐,但他和魏齐先是大学室友,后又同选秀节目出道,两人的发展天差地别却总被媒体绑在一起。托周围人的福,他对魏齐了解的可是一清二楚。 ——那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安在陈宁心中扩大,仿佛印证他心中的猜想般,口袋内,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午夜安静的医院走廊中显得格外刺耳诡异。 第7章 一个故事(7)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当然,我以前从来不这么认为。 我是单亲家庭出身, 这个标签带给我的没有流言蜚语, 更多的是关心同情。 我长的还算出色, 所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缺过爱我的人。 我以为我会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 就算不是焦点, 那也会是一直优秀下去。 直到我上了大学迈入社会 才发现原来比我优秀的人比比皆是。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还年轻,我可以做的还有很多, 天高海阔, 任我作为。 我得了歌唱比赛的冠军, 我开始觉得前途光芒万丈,拒绝了拍戏的邀请,觉得自己身上音乐人的傲骨都在闪闪发亮。 可意外总是足够突然才叫做意外, 现实总是叫你断了骨头低到尘埃才敢谈人生。 母亲确诊为癌症晚期, 那一刻我才发现, 她养了我二十几年, 上学,看病,娱乐,甚至追求梦想, 可我却连给她治病的钱都付不起。 有人说,成年人的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没有时间崩溃, 我得想办法去筹钱, 我得抛弃我的梦想抛弃我的骨气, 我终于学会了低头。 那是一个老前辈举办的生日宴, 我拿着酒杯站在角落,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突然向我袭来, 我站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名利场, 勾起笑容假装如鱼得水融入其中 直到转过身才发现 这世界喧嚣温暖浮华, 之于自己不过是虚幻, 脆弱的只要你不主动, 其实就和你屁大点关系都没有。 那一瞬间的感觉怎么说呢, 不知道你们曾经会不会有那种感觉, 世界是扑面而来的无力感, 空虚,害怕 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可它确实在那一瞬间存在了。 然后,我看到了他, 众人众星捧月般的向他靠去,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人群的焦点, 那一刻我才恍悟, 原来这样的人在这世上,真的存在。 也就在那一晚, 母亲拔掉了自己的呼吸管, 我接到电话飞奔到医院, 在看到死亡通知单的那一瞬, 觉得这只是医生和我开的一个玩笑, 或者只是一个梦, 梦醒了, 我母亲还会用有些可笑的口音打电话念叨我, 叫着我那个一直被我嫌弃的称呼。 "乖宝,记得多穿点衣服啊" "你说你回来找个稳定的工作多好,看你现在天天累的。" "妈年纪大了,不盼别的,你给我生个孙子来陪陪我总行吧,等你这次回来,我让你三姨介绍一个姑娘给你..." 而我不会再敷衍的在收到消息时只回着嗯嗯,啊知道了。 或者干脆当作没看到, 下次想起来了或者到第二天再回, 来避免继续聊下去。 我拿起手机,给备注母亲的电话打了过去, 希望一切如常, 那边会接起电话,问着"乖宝,啥事呦" 而我会耐心的给她讲自己的生活, 或者哭着告诉她说我其实真的好累, 可是电话并没有通, 那头什么都没有, 我终于拿着手机在医院的走廊尽头崩溃大哭 我是个垃圾 我没有放弃我的梦想, 因为母亲最后留给我的那句话, 同时,我开始偷偷关注那个人的消息, 想着或许有一天可以站在他面前, 光明正大的说一句, 您好,我是陈宁,我喜欢您很久了。 努力二字谈来可笑, 我勤勤恳恳的想红,想走到自己想到的高度也想走到那个人的面前, 可我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一次又一次,我以为机会来了, 却一次又一次失望, 参加选秀时vcr拿和我同期的红人来介绍自己,经纪人拿我的惨当卖点。 这世间最难过的不过如此, 你挣扎又挣扎 最后终于承认, 你真的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你只是个普通人。 历史唯物主义说,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他谁都不是。 我知道自己心里或许出了什么问题, 我或许也是真的想解决掉, 可每次那种感觉袭来的时候, 我就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站在原地等它过去, 然后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 今天是我和祁让在一起的第29天, 像梦一样的29天, 他对我很温柔很有耐心,就像一个完美男友,可我知道那不是对我。把我换成另外一个任何其他的人,他也会这样,完美下是玩世不恭的冷漠。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本来就配不上他,他值得被爱被宠,我唯一的愿望也不过这样的生活可以更长久一点而已。 直到那一天早上,他揉了揉我的头,我看到了他眼中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对我说他想和我一起尝试长久的生活, 他把我抱在怀里,温柔的吻了我的额头。 天地旋转,我想就此沉溺。 我带着哭腔的嗔怪他, 来掩藏我根本藏不住的惶恐与不安,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这么脆弱的人, 我只想让他看到完美的,自信的我。 祁让一直想知道酒后那晚他打电话对我说了什么,我总是笑着说是秘密。 其实没有什么, 他只是说看了我在酒吧的视频, 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很耀眼。 那次挂了电话后, 我的惶恐愈盛,怕被他发现真正的我, 于是又开始自怨自责杜绝交流,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一边想尽快调整自己的状态一边又根本什么都做不成,就像是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我站在原地兜兜转转, 永远是黑夜。 网上开始骂我抄袭, 我却很开心, 因为我没想到祁让会因为这种小事来找我。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 我这些天所有的绝望都涌了上来,我慌乱的扯掉帽子,将手中的香烟藏在手后,烟灰烫的我一个哆嗦又格外清醒。 怎么办?我怎么会让他看到我这幅样子? 怎么办,他是不是要丢下我了? 我的嘴在颤抖, 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说, "我不抽烟的,你不要讨厌我" 听听这是什么屁话,我连句简单的甜言蜜语都不会说。 我知道祁让他讨厌葱姜蒜讨厌吃鱼, 喜欢吃螃蟹却懒得动手扒。 知道他早上爱喝豆浆喜欢中式早餐又讨厌油腻。 知道他讨厌烟味厌恶酒味, 知道他不能吃辣又喜欢吃辣, 知道他讨厌一切麻烦的事物, 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细节早就印在我的脑海。 喜欢他喜欢的,讨厌他讨厌的,这是我本来就该做的事。 我懊恼自己的愚蠢和在祁让面前的嘴笨。 却没想到他轻轻抱住了我, 对我说我很优秀,在他心中是最棒的那一个。 那一瞬我真的很想哭, 想抱着他跟他讲我找不到自己了, 我找不到自己了怎么办, 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我会努力做的,只要可以靠近你,我什么都可以。 然后从那一天开始, 我便告诉自己, 其他人有什么所谓,这世界又如何, 只要他觉得自己是最棒的, 那我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人。 没有任何人可以否定他的话,我自己也不可以。 魏齐说,我和祁让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说的没错,我们就像两个极端。 祁让一路顺风顺水,天之骄子, 我磕磕绊绊,总是找不到前行的路。 可是那又怎样, 我只要是最适合他的就够了。 魏齐的眼神骄傲又疯狂, 他和祁让太像了, 两个都喜欢猜疑的人在一起, 结局只有互相伤害。 然后他跟我说, 如果我不离开祁让,我会后悔。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铺天盖地的丑闻砸在我的脸上, 我用余光偷偷的看着祁让, 只要他不松开我, 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跪坐到他面前, 压抑着内心的颤抖, 乖顺的蹭了蹭他, 我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怀疑和不安, 我太了解他了, 那只会让他厌烦。 所以我只是假装平静的试探他,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我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赌对了。 我走进人群, 人们在吵闹推搡, 可我的内心从未如此平静, 我挺直了脊背表现得疏离冷淡冷淡, 因为我知道他在上面看着我, 我不能低下头, 我要是那个自信不羁的少年。 第8章 一个故事(8) 祁让的双手被分开绑在两侧,眼睛被黑色布料蒙住,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绳子并不紧,布料也很柔软,只是足够让祁让挣脱不开,看的出来,绑架他的人并不想伤害他。 事实上,祁让也并没有蠢到猜不出绑他的人是谁的程度,他只是有些惊讶那个人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毕竟他并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而是堪称家喻户晓的影帝,他被绑在这里,迟早会被外界发现,甚至根本用不了多久。毕竟除了陈姐,他还有秦家。 祁让有些自嘲的想着,这或许是秦家带给他唯一的好处了。 空气中传来食物的香味,富有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听到那人将一个盘子放在了床边,那里大概是有一个柜子。 他凭借感官猜测着,却并没有说话,他想等那个人先开口,他相信那个人不会一直这样绑着他,他也相信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脚步停下后又离开了一些,轻微的响动后,房间中响起了钢琴的声音, 风浪席卷着乌云,水手站在船前搏斗,世界开始崩塌吞噬,勇敢的人们依旧高举自由旗帜,苦难降临人间,短暂的欢乐夹缝中生存。声音逐渐转小又猛的扬起最终结束,曲调激昂而大气恢宏。 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命运》。 一曲终了,房间中静的祁让只能听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时间一寸一寸的走,食物的香气已不再浓厚,那人像非要和祁让比谁更撑得住气似的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祁让的思绪已经飘远,漫无边际的猜着陈姐和陈宁这个时候有没有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是陈姐快一点还是秦家快一点,还有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起码先让他先把东西吃了吧。 然后,祁让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响了一声。 静了片刻后,那个人似因这声响轻轻笑了起来,声音缠绵而温柔, "是我的错,忘记了给你喂东西吃。" 态度随意,如同对着一个宠物,却让祁让心里的警钟猛的响起,后背突然蹿起一丝凉意。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绑架犯该有的情绪 脚步声再次靠近,每一声都像严谨的计算好了时间再落下。 嗒,嗒,嗒,嗒。 周遭的空气凝滞而压抑,祁让不自觉的绷紧了肌肉。 声音停止,一双如蛇般冰凉的手爬到祁让脸上轻轻抚了抚,又拍了拍, "放松,这么紧张做什么。" 冰冷的触感和眼前的黑暗让祁让身上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在心中的警惕升到极点时,布料被人从后面一把扯落。 那一瞬间,祁让竟恐惧的想闭紧双眼。 阳光从房顶的天窗照进屋内,灯光将房间照的通亮,和祁让想象中的阴暗潮湿完全不同。这让祁让胸中狂乱紧张的心跳缓了一缓,然后抬头对上了那张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脸,果然是他——魏齐。 魏齐的手指流连在祁让的双眼,眼神透漏着着迷, "你知道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早就想将你绑在房间里,然后眼中只有我一个人,那感觉一定会很不错。" 顿了顿,"现在看来,确实不错。" 祁让尽量稳住心跳,不着痕迹的吐了口气,偏过头躲开了他的眼神, "我劝你最好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知道的,外面很快就会找到我。" 对他的躲闪并不恼怒,魏齐宠溺的笑了笑,收回了手指,神态轻松, "宝贝儿,我想你似乎弄错了什么。" 然后从床边拿起一个遥控器,轻轻按了一下。 身后的墙壁打开,床向后缓慢滑动着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祁让微微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天花板上嵌着一圈明亮的灯泡,光打在墙周的玻璃柜上,如同商场里摆放商品的精致展柜。 而可怕的是,这里的展柜内,是各种栩栩如生的标本。 不,不该用栩栩如生这个词,因为那些标本明显就是由各种真实的活物制成, 死状千奇百怪,身姿挣扎扭曲,眼睛因恐惧而睁大,有的还保留着伤口附近的血迹。 还有一个展柜,陈列着各种内脏器官,大的,小的,甚至也包括人的。祁让毫不怀疑那些内脏的真实性。 这些内脏是哪里来的?他是从哪里搞到的? 回过头,魏齐仍带着笑站在原处,祁让却如坠冰窖,不寒而栗。 时间倒回昨晚, 陈宁的电话疯狂响了起来,祁让调成静音的手机也在口袋里不停震动。 两人默契的按了电话,打开微博。 祁让还有心情开着玩笑,"等我把这破玩意卸载了,全世界都和我无关。" 两人的各种照片齐上热搜,又一次爆了服务器,网友开玩笑说怕不是出轨的影帝和祁让在互撕。 祁让的粉丝跳出来维护,蒸煮出轨了也好意思拉踩别人,祁哥不过谈了特殊点的恋爱怎么了。 不仅如此,可能因为之前已经有了一次预警,这一次祁让的粉丝对陈宁的宽容度很大,两人竟然也冒出了一批cp粉。 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不知陈姐的公关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 陈宁从后面抱住了祁让,温软的液体打在他的肩窝处,浸湿了上衣领口。陈宁没有说话没有控诉,只有控制不住的呜咽,却让祁让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祁让将他从怀中微微扯出,又听他哽咽着说,"这次的事是魏齐做的么?" 祁让有些讶异,他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加上本就因上一世的经历对魏齐有所怀疑,所以在事发后第二天便让人查了魏齐最近的动作。可是那份资料却并没有给陈宁看过,他又怎么怀疑到魏齐身上的? 陈宁见他表情有异,忧心忡忡的解释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就结束,你知道我和魏齐经常绑在一起吧?" 祁让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加上后来从别人八卦中听到的一些传闻,我觉得魏齐这个人,似乎有些精神变态。" 然后陈宁便给他讲了许多事情,比如有人看到魏齐虐待小动物啦,比如魏齐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啦,不过大都是传闻,并没有什么证据。 祁让听后虽然并没有不以为然,却也颇有些不以为意。不管魏齐有没有精神问题,他都是要动手处理他的,只不过现在还没想好方法而已。 但是他却没想到,在晚上离开医院后,便被人从背后插了一针。 而现在,就处在一屋子的证据中。 祁让闭了闭眼,又睁开,他发现他和魏齐曾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却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上一世初见时,他一往情深为爱做0将祁让骗入了套,祁让那时以为魏齐真的爱他。 后来他又爬上了他哥——秦家掌舵人秦俊的床,祁让便以为他趋炎附势满嘴假话。 这一世初见时,他全副武装的对他笑的温和,祁让认为他人前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昨晚听到他对陈宁威胁的话,祁让又以为不管上一世结局如何,魏齐也或许曾经真的爱过他。 甚至在被魏齐绑架时,祁让还镇定自若自恋的猜着资料上查到魏齐一直监控着他是因为从很久以前便暗恋他。 而现在,祁让只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装模作样虚伪至极是真的,感情和爱才全他妈都是自己幻想的,这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的疯子,一早便把自己当成了猎物! 魏齐端起那盘早已冷掉的食物,悠闲的走了进来,然后又按了一下遥控键,床头缓缓抬起,祁让的姿势变成了靠坐在床上。 祁让盯着他送到面前的食盘没有动作, "你想把我同它们一样做成标本?" 魏齐被他的反应逗笑,用勺子挖了一勺米饭送到了祁让嘴边, "怎么可能?你只是会一直住在这里罢了。" 祁让警惕的看着米饭, "你不会在这里面下了迷药吧。" 魏齐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不可抑制的弯了弯腰,笑声从胸腔中传出, "宝贝儿,你这反应可太有意思了。" 笑了好一会儿,又停住,眼神深情如同祁让第一次初见他, "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对你动手。" 祁让对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已经完全当作放屁,手有些颤抖的摩挲着绑着他的栏杆,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没关系,没关系,他在昏迷前已经按下了秦家的求救信号,他只要多拖延些时间就可以了。 祁让尽量用镇定的语气,继续谈下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因为爱我所以监控着我?可是这么久了,又为什么等我和陈宁在一起了才曝出去?" 魏齐听到他的问题,索性将盘子又放到了一边, "啊,陈宁啊,那也是个小可爱呢,可惜后来还没等我动手就毁了,不过你竟然让他又变了回去。" 转头又深情的看着祁让, "这怎么可以呢,已经毁掉的人当然要像垃圾一样永远待在地狱了。" 而后话风一转, "当然,虽然他也很可爱,可我最爱的还是你啦,你可千万不要吃醋啊。" 祁让手指微弱敲打在栏杆上,脸上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你爱我,何不直接来找我就是了,你这样的美人,我又不会拒绝。" 魏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眼神太过复杂,祁让竟然一时没能分辨出其中的意思。 然后他听到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太爱了就危险了啊。" 什么危险?太爱自己所以会让他变得危险?这一想法刚一冒出就被祁让嗤笑着按了下去,或者是太爱自己靠近他自己就会变得危险? 也不对,他爱自己这个前提本就不成立。 魏齐没有理会祁让的深思,而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装满液体的袋子,吊在床边天花板的一处挂钩上,然后将垂下来的针头准确的扎在了祁让手上。 祁让反射性的想要挣扎,却被魏齐早有预料的稳稳按住,然后一个吻轻飘飘的落在祁让额头, "乖宝贝儿,好好睡一觉吧。" 床头又被缓缓放下,祁让浑身酸软无力的看着魏齐走出这个房间,顿了顿,又在门口处回头,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魏家魏齐,你呢,我该叫你秦让,还是祁让?" 轻飘飘的一句落下,让已经意识朦胧的祁让又绷紧了身子。 他竟然知道! 第9章 一个故事(9) 房间内没有钟表,祁让无法直接得知具体时间,只能根据魏齐给他输入营养液的规律来判断是否又是新的一天。 如果他计算没错,今天,已经是第7天。 祁让尝试过解开绳子,但房间四周都安装好了摄像头,他一直未曾进食又被打过药剂的身体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来抵抗魏齐,后来索性也不再反抗。 面前的墙壁被打开,灯光亮起,魏齐穿着一身黑色的绒质睡袍走了进来,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吹的半干发梢还透着湿意,坐在祁让旁边,眉眼柔和。 无论多少次看到他,祁让都无法将这个在他面前温和无害又深情的人同他所做过的如同变态的事联系在一起。 他觉得不仅自己是个傻逼,而且魏齐才真的是影帝。 魏齐的手指从祁让的下颌一路向下流连着,然后他低头,趴在祁让的肩颈处,变态似的深深吸了一口。 "他们很快就来了。" 祁让闭上了眼睛,也不躲避,只当身上的人是个小丑,一个人都已经退出,另一个人却偏要将深情的戏码继续下去。 "所以呢?你打算杀了我么?" 魏齐笑了笑, "不,我是来放了你。" 祁让直直的看向眼前人的眼睛,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神色的变化,他不懂魏齐到底想做什么,现在的神色又为什么这么平静,一如他不懂上一世他到底为什么出轨。 他本以为是为了借他搭上自己的哥哥,可如果魏齐是魏家的人又何必这么做? 魏齐已经解开了他手上的绳子,祁让却伸手抓住了他要收起的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魏齐一愣, "什么问题?"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魏齐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润,将祁让的手反握住,放到嘴边小心翼翼的的碰了碰, "秘密。" 他以为祁让一定会嫌恶的躲开,却没想到被祁让顺手一扯,倒在了床上, 祁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扬起一抹让人无法招架的笑意,脸缓缓下移,在只有几毫米时,错在耳旁,声音低沉诱惑, "真的不说么?" 魏齐闭了闭眼,骂了句祁让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脏话,"艹" 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看起来极为隐忍,"滚!" 祁让变了变脸色,听到楼下传来响动,想到陈宁,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你知不知道绑架罪至少要判五年有期徒刑,就算有魏家也护不住你。" 魏齐脸上撤去了虚伪的笑意,嗤笑一声,没有答话。 祁让看了他许久,终于还是站起身,向外走去,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他总有机会搞明白。 却没想到,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弄清楚过。 在他快要走出房间时,床上的人突然又叫住了他, "哥哥,你可不可以...吻我一下?" 外面大门被闯入的警报声响起,已经有人开始撞着这座别墅的门。 祁让顿住脚步,有些奇怪魏齐的称呼,最终还是向楼下走去。 然后就在走到楼下门口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枪响。 门从外被人破入,陈宁神色焦急的携着阳光闯了进来,祁让将扑过来的人抱在怀中,不自觉的回头向楼上看去。 陈宁身后的警察冲向楼上。 王子们相拥而泣,反派不得好死,宛若一出喜剧收尾的爱情童话。 *** #魏齐绑架# #魏齐自杀# #魏齐虐待动物# 这似曾相识的热搜,却换了个主角。 魏齐的粉丝还未来得及为自己偶像的死感到悲伤,便被绑架和虐待的丑闻又砸了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到底,粉丝才是最惨的。 这件事情在圈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连带着祁让又跟着挂了好几天的热搜,粉丝和吃瓜路人们接连脑补了好几场感情大戏, #魏齐因爱生恨求爱不得最后自杀 #陈宁第三者插足 #谁爱了我我又爱上了谁 总之不管是哪个版本,祁让都是牢牢的渣攻形象,不知戳了哪群人的G点,又涨了一波粉丝, 【又帅又有魅力竟然还是1!哥哥正面上我awsl】 【祁让你想想魏齐不会于心不安么!】 【虽然死者为大,但是魏齐绑架和虐待动物根本没得洗吧,魏粉怎么还好意思来祁哥这里刷存在感】 【脐橙cp我磕了!这是什么盛世美颜神仙真人组!】 陈姐刷着网上的评论,抬头看着祁让眼神泛起诡异的光。 祁让被看的发毛,挑眉看她, "不会现在才发现我的帅吧,我对女人可没兴趣。" 陈姐翻了个白眼, "要不我给你艹个锦鲤人设吧,怎么样,先是突然出柜,后是被变态绑架,就这种情况,你竟然还能涨一批真爱粉,不是神仙运气是什么。这些网友的脑子都被水糊住了吧!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渣。" 不断中枪的祁让:???我是不是你亲艺人?贬低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祁让懒得理她,皱眉看了看表,"不是说好了七点谈,陈宁公司怎么回事?" 陈姐面露不屑, "能怎么回事,现在绑上你了身价水涨船高,不想撒手了呗。" 祁让听出了陈姐嘴里的轻视,知道她还是觉得是陈宁耽误了自己。 陈姐说是姐,其实整整比祁让大了10岁,从祁让小的时候就是他的经纪人,一路掏心掏肺,和半个家长也没什么区别。 莫名在脑子里补出了一恶婆婆和小媳妇对峙的画面,祁让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之前不是一直嫌我渣么,怎么我找到定下来的人,你反倒不愿意了?" 陈姐瞪了他一眼, "我家的猪拱别的白菜可以,但有一天被拱了那就不是猪是白菜了,我家的白菜怎么能给别人拱!" 祁让对她的逻辑叹为观止,刚要嘲笑她,又在看到她眼底微微闪着的泪光时憋了回去,话到嘴边一转,变得正经起来, "差不多就行了啊,我又没受什么影响,你看看网上那些评论不是挺好的么。" 陈姐张嘴又要反驳,房间的门突然被敲了几声后打开,不是陈宁,而是祁让的大哥秦俊的助理。 祁让有个圈内鲜为人知的身份,秦家次子,而他的哥哥,秦家长子,秦俊。正是现在风行集团的掌舵人,他所在的风行娱乐也是其中一家子公司。 助理进来礼貌的对祁让笑了笑, "小少爷,秦董叫您上去一趟。" 祁让手里转着手机,漫不经心的回道,"他想见我凭什么不自己来?" 助理脸上的笑意不变, "陈宁先生也在。" 祁让转着手机的手顿住,小声骂了一句,又似笑非笑的看向陈姐,站起了身。 陈姐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风行娱乐的顶层空间开阔,是个整的房间,落地窗的中央位置放着一张办公桌,一个一身黑灰相杂条纹样式正装的男人正坐在后面,衬衫的扣子只解开了领口一颗,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面容严肃的不知道在处理什么公务。 陈宁正有些局促的坐在沙发旁,见到祁让,一下子站了起来。 秦俊这才从繁忙中分了一丝注意给他,扬了扬下巴,态度依旧清清冷冷, "坐吧。" 祁让面无表情的瞥了陈宁一眼, "过来。" 陈宁乖觉地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祁让这才把目光投向秦俊, "有什么话直说,我可不敢耽搁秦总宝贵的时间。" 旁边的助理敏锐的偏过了头,一边在心里吐槽这顶楼怎么设计的连个隔间都没有,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接下来的战火波及。 秦俊伸手神色颇为疲惫的揉了揉眉间, "晚上带着你的小男友和我一起回老宅一趟。" "凭什么?" 秦俊看都没有看向祁让, "凭什么?就凭你惹出来的事最后来得秦家帮你收拾烂摊子。" 这话真是可笑极了,祁让眉眼间俱是嘲讽, "我惹的烂摊子?被绑架是我的错?" 陈宁握着祁让的手紧了紧,他没想到祁让被绑架后,见到自己家人的第一面就是听到这样的话。 秦俊终于抬头, "我不想和你做这种无意义的争吵,我只知道因为这件事,秦家和魏家的合作终止了大半,还有前段时间你出柜的事,风行娱乐的股票跌了好几个点。这些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 祁让捏紧了陈宁的手, 每次都是这样,从小到大,被人欺负是他的错,晕船吐出来是他的错,甚至于上一世魏齐爬了秦俊的床也是他的错,只要他让他们丢了人就都是他的错。 每次他欲争辩,就又是一句我很忙别来打扰我,仿佛只有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祁让感受着陈宁手上传来的温度,闭了闭眼,转身就走。 没想到秦俊在后面又是轻飘飘一句, "你站在这个高度可以不在乎事业不在乎名声,陈宁呢?我可是刚刚把陈宁从他老板那挖过来,你不怕我毁了他?" 祁让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忍住心里像小学生一样骂回去的冲动,平静又坚定的说, "你说错了,我没有不在乎我的事业我的名声,也没有站在多高的位置,我之所以敢承认,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错,陈宁也是,所以我们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这世上有太多毫无道理的责备与压迫,太多的人为合群而选择顺应那不合理的规则。 就算身边的人一直告诉你你是错的你不行你什么都做不成,但你也要相信自己并没有那么差。 这是祁让在真实生活中坚持下来得到的道理。 他知道陈姐压在心底的顾虑,也知道秦俊的底气,一切问题回到原点,也是最大的问题。 或许他的电影真的会因为不同的理由而同上一世一样过审坎坷,可最终也是会上映。 社会的改变总需要先有一个人或一些先进人士站出来,或许会成为前仆后继中牺牲的先行者之一,或许会成功的成为一根标杆。 但无论哪种结果,他们总归是站了起来,反抗过,尝试过。 黑夜漫长,总会迎来曙光。 作者有话要说: 1.有两条线没写出来,一个是上一世那个少年其实虐待他的就是魏齐,二是上一世魏齐和哥哥搞在一起,是因为像陈宁说的那样,两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在一起,只会相互猜疑然后伤害。魏齐觉得祁让根本不爱他,所以想和哥哥搞在一起让祁让恨他,起码眼里也算有他,然后又向媒体曝光想毁掉他把祁让占为己有。 修文的时候看能不能补上去吧,不能就在这里交代了_(:з)∠)_ 2.我真的想写攻受互动的小甜饼!比如受在他哥哥面前维护攻比如受为了救攻多难受,可是我把戏份全给攻了,嘤,一塌糊涂的我能行! 第10章 一个故事(10) 不管未来怎样,现在的生活总还要继续。 走到地下停车场,祁让拉开了驾驶位的门,半倚在车门上,晃动着手里的钥匙, "走吧,小王子,今天交给你决定。" 剧组那边吴导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嘘寒问暖,潜台词却全是没事还不滚回来拍戏的咆哮。祁让选择性的忽略,决定在所有事来之前给自己放个小假,嗯,真的是小假,只有一天。 陈宁上前接过了钥匙,又踮脚在他头上轻轻吹了吹,看着祁让难得发懵的眼神,眼中带着狡黠, "好啦,坏运气都飞走了,痛痛也飞走了。" 然后又恢复严肃,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笨拙,鲁莽,不及前人调情手段的万一,却像一根羽毛在祁让心底挠了挠。 祁让也笑了起来,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闲闲的丢了两个字,"幼稚。" 上了车,陈宁也没问他去哪,好像早就决定好了目的地。车子渐渐远离高楼大厦又驶过水泥钢筋,一路越来越偏。祁让瘫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上,神色轻松的调侃, "陈哥这是预谋已久啊,不会找个荒郊野岭抛尸吧。" 说完自己先顿了一下,这话让他不自觉的想到了魏齐,陈宁仿佛毫无所觉,跟着开玩笑道: "也没准是趁着没人求婚呢?" 祁让有点不自然道: "那你也不问我会不会答应" 陈宁顺着他的话, "那你答应吗?" 祁让毫不犹豫, "行啊。" 陈宁呼吸一窒,放缓车速,将车子停了下来, "到了。" 说完两人却谁都没有动作,然后,默契的转过了头,对视了几秒,陈宁主动凑了过来, 车内的温度暧昧的上升着,陈宁被吻的双眸潋滟泛起媚意,祁让微微退开,盖住了他的眼睛, "宝贝儿,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陈宁急促的喘了口气,面色发红的转过头,咳了一声后打开车门,下车后又拉开了副驾驶,对祁让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祁让挑了挑眉,将手搭了上去。 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让头脑清醒了几分。眼前是一个看起来被废弃的二层仓库,大门紧锁,外面破旧的白墙上画满了各种涂鸦。 祁让偏头看向陈宁, "你的秘密基地?" 陈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 "算是吧。"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扯开了缠绕在大门上的锁链。 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落下,里面的景色让祁让愣了愣, 倒不是有多特别,这里大概废弃了很久,空空旷旷的只余墙上各种装饰残存的钉子和舞台的框架,只是.... "你曾经工作的那家酒吧?" 他看过的陈宁早期的视频,大都都是在这个背景下表演。 陈宁捡起凌乱散落在地上的CD,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酒吧其实是我和朋友一起开的,为了筹钱才卖了出去,结果没想到钱没用上,就又买了回来,只是后来也一直没开业。" 说的风轻云淡,却没有解释为什么放弃。 陈宁转头对他神秘的笑了笑,然后在舞台上开始敲敲打打,听着声音判断后,掀起了一块木板。 祁让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看他动作, "看不出来,你这还藏了宝藏?" 陈宁也没有和他搭话,而是从板下掏出了一把吉他,因为有琴袋的保护,看起来倒是和新的一样。 随手拨了两下调了调音,也没管脏不脏,便直接坐到了舞台中央的凳子上。看了祁让一眼后,前奏响起。 阳光透过仓库二楼的天窗洒在舞台,一如那晚的灯光聚在少年身旁,那时周围是和他一样怀揣梦想狂欢躁动的男女,现在却只有祁让一人站在台下。 陈宁眼睛向下,睫毛低垂,微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响起,藏着百般情绪,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走过,路过,没遇过, 回头,转头,还是错, 你我不曾感受过,相撞在接口 .... " 时空在两人之间凝结,恍惚间祁让真的觉得两人似已纠缠过生生世世。 陈宁目光和祁让撞在一起,笑了笑, "你妈没有告诉你, 撞到人要说对不起, 本来今天好好的, 爱人就错过, 爱人就错过。" 时光对少年不算优待,却赋予了他别样魅力,曾经是洒脱不羁,如今好像自信犹在,只是多了时间沉淀下来的温柔。 弹唱结束,阳光斜照在陈宁身上,一半光亮一半阴影,陈宁抬头看他,嘴角笑意越来越大,突然中二地冲台下喊道, "美丽的公主殿下,你愿意和王子一起打败恶龙闯出这座城堡吗?" 啊,真的是,这人怎么总这么幼稚。 祁让无奈的摊了摊手,"为什么是一起打败,不应该是你历尽千辛万苦打败恶龙救出我么?" 陈宁吐了吐舌头, "因为这个王子太弱鸡啦,只有公主站在身边才有力量。" 祁让没有与他争辩为什么不是两个王子,谁又是公主的问题,决定回家再算账。 他走上舞台遮住陈宁的眼睛,试图一同遮住那阳光底下无处躲藏的脆弱不安,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陈宁点了点头,在心里说, 我也会努力为你变好的。 *** "陈宁!陈宁!陈宁!" 前面的叫喊声传到后台,依然响的惊天动地。 五年前,陈宁祁让出柜,祁让被绑架,闹的圈子里风风雨雨,不管有错没错,也全是负面新闻,所有人都以为两人会从此远离娱乐中心,却没想到沉寂了两年后,两人却一个走的比一个高,感情也越来越好。 祁让凭借《设定》获得了电影界的最高奖项,陈宁不仅与"被"抄袭的人联系上进行了澄清,还顺便加入了那边的乐团,之后身价一路飙升,被称为最有望夺得音乐界最高奖项的人。 陈宁已经上好妆,换好了衣服,站在舞台下的升降机前,有些焦躁的拿着手里的手机,不停向后台张望着。 倒计时响起, 旁边助理的安慰道,"祁哥应该很快就到了,没准路上堵车了呢。" 陈宁没有说话,把手机递过去,站在升降台上,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不管怎么样,现在对得起观众是最重要的。 舞台很炸,最后所有人都快嗨不动的时候,陈宁拿起麦克风, "接下来呢,是我今天的最后一首歌,和以往一样,送给我最爱的人,在此之前,我有一些话想对他说。" 下面起哄声瞬间快要掀翻屋顶, "祁让!祁让!祁让!祁让!" 演唱会直播的弹幕上, 【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起哄机器!求你们了,快发今日份狗粮!】 【呜呜呜我太幸福了,脐橙女孩今天也是舔狗的一天!】 【啊啊啊啊镜头怎么不扫一下正主的脸,差评!】 陈宁听到下面的声音,在舞台上温柔的的笑了笑,又引起一片尖叫, "没错,咳,你们也都知道是谁啦。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六周年纪念日,我想说的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喜欢叫我小王子,但是其实在我心里,你才是那个小王子,我很庆幸成为被你保护的玫瑰,也很开心,被你驯服。" "好的,接下来,一首..." 陈宁将话筒朝下, 下面齐喊"《爱人错过》!" 话筒收回,"《爱人错过》送给大家!" 气氛再次被点燃,全场几乎是大合唱的唱完了整首歌。 【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这歌名听着就不吉利,所以到底为啥崽崽这么执迷于这首歌啊2333】 【脐橙女孩偷偷+1】 下了后台,仍不见人,陈宁拿起电话拨了过去,那边背景吵闹, "陈宁,你相信人有来生吗?" 陈宁一顿,"什么?" "回头。" 陈宁回头,慢慢放下手机,看到祁让穿过人群向他走了过来。 明明还是祁让,他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他还是紧紧拥住了眼前的人,一如往常的乖巧,然后听到他说, "下一世,等我去找你。" 陈宁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好啊,那你可一定要记得我。" 第11章 魏齐番外 祁让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他。 那是秦家举办的一次宴会,哥哥将我骗进花园后便远远走开,我只能跌跌撞撞的在花园里想回到会厅,可是花园很大,我怎么都找不到路。 就在憋着一口气实在忍不住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我知道他,是秦家的次子。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他的脸上怎么会有一个巴掌印?他也会被打么? 难道他和我一样过的其实都不好? 我不知道心里为何升起一丝隐秘的窃喜,然后看到他转过头,眼睛红通通的,很漂亮,月光打在他精致的脸上,我竟有些看呆了。 似乎是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其他人,他见我怔在原地,立刻凶巴巴的吼了起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么!" 我手足无措的想把自己藏起来,又被他扯了回去, "站住!你还没说你是谁家的人!告诉你,不准把你看到的说出去,听到没有,不然我会叫你后悔的。" 我刚刚还在强忍的眼泪不知为何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抽噎着对他说, "我是魏家的呜呜呜我叫魏齐。" 我其实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的名字。 这次手足无措的换成了他,他似乎以为是自己将我吓哭了,于是犹豫的伸手拍了拍我的头, "喂,你别哭啊" 我的眼泪流的更凶,他便笨手笨脚的假装大人似的将我按在了他肩膀上, "不哭不哭,以后叫哥哥的名字,哥哥保护你。" 结果说着说着他也哭了起来,当时的画面极为可笑,秦家的下人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个小朋友抱头痛哭的画面,成了好长一段时间大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而对于我来说,被抱住的那一瞬间感觉太过温暖,甚至于之后的好多年我都记得那种温度。 我和他的身份差的太远了,我是魏家被所有人忽视的撒气桶,他是秦家家主最喜欢的小儿子。 以至于到后来我能与他搭上话时我们两个都成了完全不同的人。 我变成了有特殊癖好的变态,而他变得流连花丛, 我看着跪在我脚下的宠物,想象中把他们换成他的脸,连血液都在叫嚣沸腾。 我一直留意着他,爱他,但不敢靠近他。 因为我害怕自己,也害怕自己会伤到他。 我像变态一样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身边的人来来回回的短暂停留, 直到那个叫陈宁的人出现。 本来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以为他也只会是祁让生命中的过客之一,可没想到祁让竟然想将他留下来。 留下来?这怎么可能?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留在他身边。 何况陈宁,我早就认识他。 因为他身上那份自信不羁总让我能看到几分另一个人的影子,所以我曾一直压着他看他挣扎的模样,后来看他因为自己的母亲的死而崩溃,我也失望的失去了兴趣。 我向媒体发了一些照片,来试探他的反应,我看他果然离开却又回来。终于没忍住,将他绑了过来。 我知道秦家早晚会找过来,那又怎样,身份地位名声财产,对我来说本就一文不值,如果注定要看他和别人在一起,还不如短暂的拥有他。 可我没想到我竟然没用到这种地步,将他绑了过来依然不忍心伤害他。 我给他弹了《命运》, 因为我知道那是他最喜欢的音乐 也是我弹得最好的一首, 我说被毁了的人就该待在地狱, 他以为我说的是陈宁, 其实我说的也是我自己, 凭什么他能被你救赎, 而我不行, 我不甘心。 我也没想到先找到这里的, 不是他那个经纪人也不是秦家, 竟然会是陈宁 我又走到那个房间, 看到他厌恶复杂的眼神, 依旧觉得痴迷。 就这样吧,只要你眼里有过我。 我这一生从被虐待到虐待别人 可笑荒唐如脚下泥泞肮脏不堪, 可也曾有个人说过他会保护我, 这就够了。 生不能选择,便不如痛痛快快的结束 人说临死前就能看到自己的一生,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花园里, 月光温柔, 我哭噎着说, "我是魏家的我叫魏齐" 而他抱我在怀里, "哥哥保护你" 第12章 已删 删 第13章 两个故事(1) 楔子 魏国街头,一个蓬头垢面,只着里衣的老人正抱着一壶酒坐在街口,身边围着一圈乞丐。 老人眼神浑浊,声音沙哑。 "我曾亲手打磨出了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剑,又亲手折断了他" "但我从不后悔。" 周围的乞丐们只当他喝多了吹嘘,嬉笑着想上手从他手中夺过那壶酒。 "哎,你那剑是用来做什么的啊?宝剑总该有个名字吧" "这么说,你以前还是个铸剑师咯?那现在怎么混成了这幅德性?" 话音一落,周围乞丐哄堂大笑, 老人恍若未闻,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将酒壶向上举起,浑浊的眼底藏着摄人的精光,猛的扬起了声调, "只要魏国——万年!" 乞丐们笑得更大声了,见老人握着酒瓶不撒手,倒也歇了上手的心思,拿着碗哄闹着四散开来。 "散了吧,散了吧,醉成这样竟还不忘了魏国,当自己什么人呐" "又是新的一天喽" 走远的乞丐们没有看到,过了几刻,太阳升起,一群身着朝服的大臣匆匆奔来,将老人小心翼翼地扶上了一架软轿。 元封三十二年,被后代追尊为昭烈帝的魏昭王在酒后的睡梦中死去,举国哀悼,百姓哭声三日不绝。 *** 烛光摇曳,祁让跪坐在案首前,案上是魏国先主魏襄王的牌位。 不同于平常百姓家的慈母严父,祁让的母亲王太后对待他的教导极为严苛,反倒是祁让的父亲,那个四处征战,以魏剑震慑天下的一代雄主,会带着祁让爬树摔跤,仿佛是和他一样的顽童。 后来听父王身边的秦叔说,是因为他长得与父王幼时几乎一模一样,性格也像,所以父王总是偏爱他几分。 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中纷乱嘈杂,最终又定格在了那一刻。 先王一生好征战,善征战,最终也因征战而死。在战场上被人刺中后,身体状况每日愈下,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朝廷内外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直至一日,先王睁开眼,似回光返照来了精神,不顾太医阻拦,起身拉着祁让和弟弟祁连去了宗祠。 那是一向温和的父王最正颜厉色的一次。 彼时的祁让似乎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看着一向高大的父亲不知何时已两鬓斑白,心中惶恐的几乎要逃走,双膝却牢牢的钉在原地。 那是很长的一段话,祁让却一字不差的记到了现在。 父王说, "周朝末年,王权衰落,诸侯并起,魏文公占地宜州,起兵向北,吞大小诸侯十余国,为魏之始。魏国占地广阔却偏远,国力羸弱,康公时为中原列国所轻视,南北齐赵两国举兵侵境,魏国连连兵败。康公于都城歃血起誓,宁战死,勿投降。国人奋进,上至六旬老叟,下至总角之童,举国皆兵。 康公死后,庄公变法强国,至惠公时变法大成,自称为王,列国无不欲压制魏国,合兵伐魏而未遂。后又经堇公,善公。魏国已是这乱世仅剩的三雄之一。 让儿,你要记住,你脚下这片土地,是我魏国历代先主兢兢业业和几世魏人浴血奋战而来。此后,我将魏国交与你,你便要向前,要荡平中原,一统天下。" 父王眼中迸发出的神采,让祁让此后三十余年,直至前世身死,一直如芒刺背。 荡平中原,一统天下。 短短八字,耗尽了他的一生。 他前世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无悔无恨,又为何要重来这一遭? 周围人仍鲜活稚嫩,他却如老者踽踽独行。只因他知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知晓身边处处是死局,也知晓身边的人也早晚会一一离他而去。 所以为何,要让他再重来这压抑困顿的一生,让他再经历这离别孤苦的一世? 突然,室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扣了三下。 祁让松开了青筋暴起的手,闭上眼,压抑着心中不断翻涌的不甘,艰难的吐了口气,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进" 内侍李言躬身走至祁让身后,"王上,前线传来军报,相国大人已站在门外侯了两个时辰了。" "如今是腊月几日?" "回王上,腊月初七" 元封三年,天命刚刚显露出它可怖的一面,一切混乱也尚未开始。 祁让缓缓起身,身后李言欲上前搀扶,祁让摆了摆手。 跪的久了,有些踉跄,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向门口。 推开门,外面已是一片夜色。 不远处,一个裹着青色大氅的青年正垂首立在雪中,身后宫人手中提着灯笼,为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平添了几分暖色。那人感觉到身后宫人行礼的动作,便抬头起了头,看到祁让,似是愣了一下,赶紧向前走来。 魏相,齐原。 祁让往前迎了几步,待人站到面前,又止住了其行礼的动作,从身后宫人手中拿过了为自己准备的暖手炉,塞到了面前人的手中,前世几十年的隐忍让他此刻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他笑吟吟道, "让相国久等,是寡人的不是。" 齐原笑着扬了扬眉,将手炉往袖中送了送,"多谢王上体恤。" 祁让不可置否,转了话题, "相国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楚将军伐鲁一事?" "王上圣明" 祁让向前走着,看宫人将去往正殿走廊上的宫灯一盏盏点亮,此次战争尚不知何时结束,却连向来灯火通明的魏宫都要开始节省了。 齐原落半步跟在祁让身后,见祁让不再开口,便试探地问道,"楚将军欲讨要粮草,一举攻入鲁国国都,听闻王上一直按下未批?" 敛了笑意的祁让语气淡漠, "自先王时,魏国便连年征战,百姓常年缩衣节食,征来的粮食未待送入粮仓便直接运到前线。此刻又何处来的粮草?" 齐原神色凝重起来, "兵法云,兵贵神速,此次楚将军一路大捷,正应待鲁国尚未反应过来时,将其一网打尽,粮草拖下一日,战况便一日紧急。王上何故此时退却?" 祁让毫不退缩地反问, "鲁国魏国相争,齐国隔岸观火,待鲁国取下,魏军疲惫,又该如何与齐抗衡?" 齐原停下脚步, "齐廷此时朝政动乱,尚且自顾不暇,且国力衰弱已久,王上担忧从何而来?" 朝政动乱,国力衰弱,听听这世人对齐国的评价。 两人针锋相对,祁让在心里嘲讽的快要笑出声来。 他转头看向面容尚且年轻的齐原,若再过个十年,齐原必会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的隐秘,然后算无遗策的运筹千里之外。 可现在,他还年轻,齐原也还年轻,齐国潜伏数十年之久,以列国为旗子,天下为棋盘,布了一局天罗地网,唯一察觉到不对的只有那个现在征战在外的楚昭,他们却无人信他。 而现在收手,已经迟了。 齐原见祁让停了声音,露出嘲讽的面孔,疑惑愈盛,"王上?" 祁让换了个话题, "你可知如今的齐相是谁?" 齐原点了点头,"荀仁" "那你可读过荀仁早年的谋攻论?"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① 祁让点了点头,"说的不错。" 齐原还是不懂, "微臣愚钝,请王上赐教。" 祁让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笑意,声音轻飘如羽毛,落在齐原耳边却似雷霆万钧。 "话没有问题,可大肆宣扬出来,就有问题了。" 大争之世,谁人不想夺得天下,能让别人相信其谋交之策不愿用兵,本身就是个问题。 齐国口口声声谋交为上,一副国力衰弱的模样,看似龟缩一隅实则养精蓄锐数十年,富的流油。 如虎狼卧在一旁,就等着魏鲁相争,两相示弱,然后一举吞下两国,剑指天下。 他们有钱,有钱的让上辈子粮草全无,眼睁睁看着二十万魏兵被活活饿死的祁让快要嫉妒死了。 齐原见祁让又开始沉默,脑中飞快的转动,回忆着近几年来自齐国的情报,看祁让没有打发他走的意思,硬着头皮问道, "王上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祁让失了耐性,抬眼看他, "寡人养着你是吃白饭的么?" 齐原咳了两声,有些尴尬。 祁让摆了摆手, "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再来见寡人。" 然后手指轻轻拨动着墙头不知从何处伸过来的一枝野梅,看着齐原在雪中行礼离去。 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因为祁让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荆州被破,祁连身死。齐国举兵伐魏,楚昭率军反抗,两边力量悬殊,楚昭却反夺齐国十余城,最后因粮草不足,被困城中,二十万魏兵活活饿死,楚昭一人闯过千军万马逃回魏国,却在交界处被祁让亲手了结。 以楚昭人头换取停战协议,齐国不出一月言而无信的举兵再攻,祁让抛弃魏都退兵淮水,忍辱负重借兵狄戎... 一件接一件,一环接一环,被迫的抛弃了所有才支撑下来。 祁让的双手攥紧,梅花碾落在掌心,又随风飘走。 他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问,祁让,你真的无恨无悔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 出自《孙子兵法:谋攻篇》 第14章 两个故事(2) 燕阳城里近几日掀起一阵流言,说楚将军灭鲁在即,国君担心其功高震主停了将军的粮草,如今大军正困在鲁国城内,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 要说这魏国的百姓在三国里面说起来也算奇葩,魏襄王四处征伐,百姓之费,十去其七,齐鲁两国国君都以为其该是困战久已,苦不堪言,如同处于水火,与君主离了心。 谁料各国的探子谁要是在魏国的街头叹一句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便马上能收到周围飞来的数十把眼刀,仿佛你玷污了他们崇高的灵魂。 吓得各国探子屁滚尿流,从此再也不敢多言。 于是乎,这次魏国国君率先停战,齐鲁两国的探子立马普天同庆的扯起了魏国国君善妒的流言。 嘿,这回可不是我说你们魏国不该打仗的,是你们国君先停战的。 至于被打的鲁国为什么也这么开心的参与其中嘛,鲁国的探子表示他们也不知道,但就算怀疑国君脑子里面进了水,命令下来了也该得听不是。 于是一时间流言甚嚣尘上,也传到了祁让的案上。 燕阳内史跪在地上,两股战战,齐原站在一旁瑟瑟发抖。此时两人看法出奇的一致,这几日不知怎的,王上看起来是越发的不好惹了。面上虽还是笑着,眼里却明明在骂你们这群垃圾。 祁让一目十行的扫着案上的奏章,然后啪的随手一扔, "起来吧,这流言可查到了源头?" 内史小心翼翼的站起了身,弯腰答道, "最开始是从燕阳南城一家酒肆中传出来的,南城多为贩夫走卒的消遣之处,因此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日便在百姓间传了开来。" "嗯,然后呢?" 然后... "臣已命人封了那处酒肆,再过几日,想必流言自会淡去。" 内史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祁让,声音在其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越来越小。 祁让这几日过的着实有点糟心,上一世魏国还于旧都后,身边跟着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臣,他的一个动作一个想法随时都有人能传递下去。 而现在呢?老臣大都年迈的不堪重用,名士新贵又太过青涩,文武百官青黄不接,宗室子弟又闹着主战。 大事小事几乎全靠他一人完成,祁让是真的想把这些人都丢到地狱里回炉重造练出个老谋深算再给拎出来。 "内史大人,堵不如疏这点道理,还要寡人来教你么?" "王上圣明" 祁让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穴位,向下摆了摆手,"下去,下去。" 齐原看祁让发了一通脾气后,反倒放松下来, "王上这几日大动肝火,倒是连累了臣的府邸,日日不得清净。" 祁让哼了一声,"外有虎狼围伺,内里国困民穷,这些眼皮子浅的却永远只能看得清眼前那点利益。" 谈及正事,齐原也正了颜色, "微臣才浅,还望王上拨冗一二。齐国的探子年年回报,齐国百姓生活捉襟见肘,提起战争说是闻之色变也不为过,着实是没有兵动的痕迹。不知王上对齐国的远见,是由何得知?" 祁让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批着案上的奏章。 "你可知楚昭在出征前对寡人说了什么?" 齐原一怔,"不知" "楚昭给寡人讲了个故事,如今寡人便也讲与你听。" "现在的齐王吕艺,幼时随其母得上宠,却并不骄纵;母亲失宠后,被发配韩国为质子,却毫无失落;其母被王后陷害污了清白投井自杀,其却在回国后王后的寿筵上献了一副亲笔所写的百寿图。" "宠而不骄已是难得,地位变低不露失望,心怀怨恨却毫不显露,更是万里挑一。若非真的圣人,便是极为隐忍的小人。" "因此楚昭嘱咐我说,齐王吕艺,实乃魏之大患,我王切不可贪功冒进,掉以轻心。" 楚昭的这句话,在上一世,一语成谶。 齐原顿了顿,叹服道, "楚将军之智,我远不及焉。" 韩国十分之七的土地早就归了齐国,先王后更是被做成了人彘不得好死,齐王是哪种人,早已分明。 祁让提墨在奏章上画了个勾,又道, "齐国偏居一隅,少有战乱,地广物博,百姓却捉襟见肘,你就没想过他们的钱都去何处?" 齐原微一思索,便懂了祁让的意思, "王上是说,他们在练兵?" 转而又喃喃自语, "可何种兵竟要花费数十年去养?" "除非是...远征兵!" 齐原有些惊恐, "他们是疯了么?" 祁让合了奏折,放下了笔, "就是疯了。" 自古打仗,多求兵贵神速,不仅仅是为了减少人员消耗,更多的是为了避免大后方的财政空虚。 粮草要钱,运输粮草更需要钱,拿齐国举例,在齐都,买一石粮草或许只需600文,运输到齐魏边境的花费却要其本身的整整六十倍。 战线拖的久了,军队疲惫,力量耗尽,经济枯竭,那便有再多的智谋,也无法善后的。 一如上一世的魏国。 远征军三个字,听着名字便知道,要钱、要钱、要钱。 而在上一世,齐国不仅仅砸钱养了大批的远征兵,还丧心病狂的,配了个补给军团。祁让觉得,他们隐忍几十年,在这乱世竟还能攒下那么多家当,也真的不容易。 齐原看着祁让淡漠的神色,心头一动, "王上可是已有了办法?" 祁让看着他,似笑非笑, "你莫非觉得我能凭空变出银子不成?" 他若是有办法,上一世何至于走到那般地步,此刻就算有了先知又如何,齐国随时可以挥兵北上,他拿什么抵抗? 他此刻如此平静,不过是早就经历过了最坏的结局,不,这一世或许还会更糟,因为他早没了那身热血与干劲。他只觉得压抑,重担压在肩上,一日不得放空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压抑。 齐原开始在殿中踱来踱去,祁让看的心烦, "相国若是无事,便退下吧,别在这晃得寡人头晕。" 齐原脚步一停,忽的看向祁让, "王上有没有想过,齐王既然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此时正是魏国国内空虚的时候,且祁将军和楚将军都不在燕阳,他们为何不趁现在出兵魏都?" 祁让不以为意,"自然是还未到时机" 齐原盯着祁让, "他们还要等什么时机,他们为什么要等一个时机?" 祁让抬头看他, 齐原又继续道, "他们在等一个时机,是因为他们还不确定。先王虽四处征伐,却极善用兵,除在国内征兵征粮外,更多的是实行耕战策和从敌国获得粮秣补给。财政上的博弈并不如排队列阵般一目了然,更多的是试探与赌博。魏国现在虽然耗不起远征军,但是齐国也未必就耗得起。所以齐王,他是在等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楚将军一路攻进鲁国,却未必真的就攻的下鲁国国都,因为那里,才是真正的博弈的中心。" "齐国会在那里进行最后的试探与确认,或者说——弱魏。而后,再发兵魏都,如此,既趁我军大胜无所防备,又可在国力最弱时一举击溃人心。" 祁让有些发怔,因为他知道齐原所猜测是对的,上一世他没有扣住粮草,楚昭也未攻下鲁都。而后荆州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鲁军所破,齐军发兵北上,祁连的军队几近覆没,军心扩散。 若没有楚昭的支撑,祁让最后甚至可能连淮水一线都维持不住。 齐原又走到房间右侧,一把扯下了被卷挂在那里的三国地图,转头看向祁让, "这本是齐国布下的一局死棋,但您下令扣下了粮草,楚将军止在半路,齐国不知深浅,就未必发兵,鲁国城池一路被掠,必定会要向齐国讨个说法。齐鲁联盟从暗处走到明面,只要一点风吹,便摇摇欲坠。" "现在这盘棋 ——活了。" 第15章 两个故事(3) 祁让起身走到了地图前,他对未来的事早就知道的清楚,齐原说的他又何曾没有想过,可是根本问题是, "可齐王若是等不及呢?我们拿什么打?" 齐原看着祁让, "那就让他不敢来犯" 然后,伸手在原来韩国的位置画了个圈, "韩国国破,十分之七归齐,十分之二归鲁,十分之一归魏,可这归了魏的十分之一,才是最肥的一块。" 祁让摇了摇头,"你可知既是最肥的一块,为何会被归给魏国?" "自然是因为先王只要了这十分之一,还因为,这十分之一虽产粮丰富,富饶肥沃,却地势险要。作为军事领地可称的上坚如磐石,但作为粮仓,却如同一块废地。" 祁让看他,"那你应知把这里作为突破口,并不现实。" 齐原反问他,"王上又可知当时魏国势大,为何先王偏偏只要了这一块废地?" 祁让看了他半晌,问道, "为了断开齐鲁?" 齐原似难得见祁让糊涂,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这是先王留给您的退路。" 祁让不解,齐原又道, "您觉得先王可是个只知打仗的莽君?" 祁让摇了摇头, "父王好征战,却善征战,也善治国。魏国连年征战,百姓却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从未有过叛敌之事,怎么会是莽君。" "既然不是莽君,为何又会将国库耗尽,留下一穷二白的魏国给您?" 这个问题,祁让也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 父王为什么要到处征战?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个魏国给他?国土辽阔却财政空虚的魏国在其他两国眼里就像一块肥肉,谁都想试探的上来咬两口,甚至直接吞吃入腹。父王难道不知么? 在一次次绝望之时,他甚至有些抱怨那个高大的曾经是他全部温暖的父王,怨他将这重担压给自己一走了之,怨他让自己非亡国之君,却有着亡国之危。 祁让的目光又看向地图的那个位置,他听到自己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 "因为这里便是他留给您的后盾,现如今,只要打通这里,魏国便足够蛰伏几年再起势,而在将来,只要打通这里,便可以此处为中心,粮草可通过这里运往这三国中的各个部位,成为魏国一统天下最坚实的后盾。甚至于一统天下后,这里便可做政令,文化,粮食的运输枢纽,将大一统的国家紧紧联系起来。" 齐原目露钦佩的叹了句, "此处之利,不仅在这一时,更在于后世的子子孙孙千秋万载,先王不愧是一代雄主。" 祁让盯着地图上那小小的,上一世被他们所有人忽略了的地方,韩国的十分之一——蜀川。 上一世魏国被迫割地,第一处,割的便是这蜀川,不过齐王要了这里,也只是为了连通鲁国。 他们都知道此处肥沃,却都选择忽略掉了此处。不过是因为他们都不屑用这种笨拙的方法来耗费力气,只想着如何攻占如何应付眼前,却无一人抱着自己必会统一的信心,将目光向后放一放。 内心的压抑和疲惫再一次涌了上来,只是这次少了不甘,而多了几分无措,父王临终的嘱咐也再一次响在脑海, "让儿,你要荡平中原,一统天下。" 他的痛苦他的不甘竟然都来自于自己的愚蠢浅薄么? 不,怎么可能,祁让拼命地想否认这件事,可齐原的话和父王的声音交织在脑海,明明白白的告诉着祁让, 他其实,一直都有着另一种选择。 祁让转头看向齐原, "相国可是有了把握?" 齐原摇了摇头,"谈不上把握,蜀川地势复杂,臣也只能只能实地见过才知道情况,不过..." 齐原突然一撩衣衫,跪了下来,向前弯腰拱手道, "一年,王上只要为臣拖住一年的时间,臣必将粮食从蜀川运出,运到前线。" 祁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坐回了旁边的矮凳上,看着这几日内侍折下来放在案边的几支梅花, 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两条长长的甬道,一条清晰的铺在他眼前,他熟悉脚下的每一块石板每一处泥泞,他知道过程跌跌撞撞铺满鲜血,最后却能看到光亮。 而另一条,漆黑一片,看不清脚下,也看不清前方,没有退路,他得需战战兢兢,随时担心棋差一招的满盘皆输,但只要咬牙走去,便是柳暗花明。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仿佛不可抑制的在眼角流出了泪水,他看向齐原,眼中藏着一头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困兽, 他说,"寡人,允了。" *** 鲁国,郢城 大雪连着下了三日,魏字旌旗在夜色中呼啦作响,白色军帐如棋子落在夜色棋盘上,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连日的作战并未让这些他们觉得疲惫,反而点燃了血性,篝火映在他们脸上,每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笑意,偶有念着家乡盼着娘子的,也被气氛感染惦念下次大胜,博个军功荣归故里。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幅平静, "报!王宫急令!王宫急令!" 远来的传令官还未来得及下马,马匹就已抽搐着倒在了地上,传令官却看都没看一眼急急的进了主帐。 楚昭的长发随意束在身后,正披衣坐在上首,看着一副行军图,烛光映在其俊美绝伦的脸上,恍若仙人,若非周身凛冽煞人的气势,定只会让人将其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儒生。 骤然闯进的传令官一时失神,随即便失力的跪在地上。 "王上急令:楚将军即刻启程,回都城复命,此处军务一应由林老将军代领。" 话音一落,下首的众将领们顿时神色各异,旨意中的林老将军目光灼灼的看着传令官, "王上可有说为何换将?" "属下不知。" 楚昭拢了拢衣服,走到下首,却并未多问,只接过了传令官手中的竹筒,恭敬道, "待本将军去换个衣服,便与小兄弟一同返程。" 前几日燕阳的流言蜚语或多或少的也传到了此处,楚昭的亲信谋士欲上前劝谏,又被楚昭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与此同时,荆州边境的祁连账中,远在千里之外的鲁王宫和齐王宫内,也都收到了一份密报。 灯火在夜色中挑起,各奉其主的谋士们在黑暗中急行,没有人能预知命运,却都妄想着挣脱所谓天命的桎梏。 第16章 两个故事(4) 魏国国君连夜换将,上将军祁连深夜突袭鲁国伏兵。 暂不说这两件事传到天下人耳中后,魏国百姓是喜是忧,齐、鲁二国的王宫内又如何压抑。 此刻风雨中心的魏国国君祁让,正正襟危坐在殿内,心不在焉的批着奏章,等着一个不知何时来到的人。 门外的侍从步履轻缓,隔着一扇木门传到殿内已几不可闻,有人来来去去几趟,祁让终于扔了一直没有翻过的奏章,烦躁的站起身,一把推开了木门, "你们在吵什么?" 门外侍从跪了一地,为君主突然的怒气惊慌失措,一直服侍祁让的李言膝行两步上前,劝道, "王上,再过一个时辰便是该用晚膳的时候了,但是这..." 祁让的目光随李言的动作向后看去,这才恍然发觉,自晨时吩咐过李言不要打扰后,自己竟连早午膳都还没用。 祁让知道是自己心情不顺,迁怒了别人,扫了一眼后,缓下脸色, "晚膳的时候再送过来,如今粮食精贵,吩咐下去,也不要再准备晚膳了,只将午膳重新热一热便是。" "诺。" 重新回到殿内,也没再若无其事的提笔翻动奏章,而是目光投在了虚空。 他避开重生不谈将齐国之事讲与齐原时,提到了楚昭,其实并非虚言。 彼时自他攻打鲁国的召令颁下后,楚昭便一直上书劝谏,直至临出征的前夜,仍不死心。 那日的楚昭跪在殿外,从日头升起直至日头落下,然后,终于惹恼了祁让。 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军,如何打得好一场仗? 他从殿内走出去,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不去看地上的人, "跟寡人来。" 楚昭怔了征,似没想到会等到祁让出来,于是迫不及待地跟在他身后,分析着齐王的为人齐国的形势,一心看着他,也没有注意到周围房间的异样。 祁让坐在寝殿的椅子上,表面耐心的听他说着那些翻来覆去的话,心中却只想着早日将鲁国攻下笼络民心,烦躁异常。 终于,楚昭察觉不对,停下了谏言 祁让手臂支在桌上拄着头部,歪头看他,神色莫辨,语气却轻柔, "跪了一日,膝盖可疼?" 楚昭迟疑的摇了摇头, "臣自幼习武,并不碍事" 祁让闷声笑开,楚昭不知他为何发笑而有些窘迫,祁让伸手将人扯进了怀里,衔住了他的唇, "既不碍事,我们便作些其他的事。" 少年眼中藏不住心事,偶尔的专注与停留,早就被祁让看的一清二楚 灯火朦胧下,他也忘了自己的本意,心里只想着,楚昭被戏称为三国第一美人倒也不算虚名。 初历人事的将军乌发散在塌上,一向凌厉的眼角处带着绯红的湿润,声音破碎的失了调,却仍向前挺背欲用双臂环着他,向他乞求, "臣恳求...恳求王上...切莫大意,王上...王上..." 荒唐的最后,是楚昭失神的看着床帐,眼底尽是哀痛,情事后沙哑的嗓音带着疲惫, "王上..等臣..." 等什么呢?他没有说,祁让也没有问,但还是凑过去,咬着将军的耳朵,应道 "愿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 楚昭阖上了眼,没看到祁让眼底的清明。 尽君今日欢,只谈今日,不问明朝。 年轻的君主心浮气盛,尚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国与民的艰苦,也不懂楚昭哀痛下的绝望。 身旁的楚昭早早看透了他不会是一个好的君主,预见了这个国家未来的飘摇,却直到最后一步也未曾放弃。 单枪匹马闯过齐军,震惊了天下,也震动了齐君。 一场情事换来胜战连连,一个将军换来一国存活,哪里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直至身死,祁让也未曾后悔。 只是此刻,他却有些不忍,既然给不了他想要的,不如就此只做君臣。 他已不是那个贪功冒进的君主,他也愿助那个死后名扬天下的少年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祁让向外唤了一声,李言走进来目露关切,"王上可要用膳?" 祁让摇了摇头,看向门外的长廊,"现在几时了?" "回王上,已近巳时" "若不歇息,今日也该到了。" 祁让小声念了一句,回头看着李言, "备马,去城门" 李言有些责备, "王上就算忙着国事,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寡人心里有数。" 李言眼中明显写着不信,却也没再拗着他,只是将晚膳装入漆木盒里,又带 到了马车。 城墙上的寒风凛冽,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 李言在旁边看祁让裹着大氅,碎碎念着,"您这一天未曾进食,现在又跑到这雪里吹冷风,若是明日发了热身体有个好歹,呸呸呸,乌鸦嘴不算数..." 巡夜的更夫已打了三更,祁让动了动已经冰凉的手脚,也有些觉得自己鲁莽了,于是叹了口气, "走吧。" 正欲迈下城阶时,突然听到城外树林传来细微的响动,他偏头看向李言, "你可听到了马蹄声?" 也并未真的要听到答案,他转身又大步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片刻后,一道身影策马疾行,如一支利箭穿过竹林,直奔城门而来,又在城门前勒马停下。 祁让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楼下风尘仆仆的少年却似有所感敏锐的抬起了头,然后怔在原地,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虽在黑夜,尤如骄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一直在高铁上,所以更的很少 第17章 两个故事(5) 雪如柳絮从空中朵朵落下,祁让和楚昭一前一后的走在魏宫的小径上,李言在一旁小心地撑着油伞。 楚昭沉默的跟在身后,长而弯曲的睫毛结上了细小的冰珠,有些凌乱的发梢也染上了霜色。 祁让突然停下,身后抬着肩舆的一应侍从也顿时随之停了脚步,然后看着君主从李言手中拿过了伞,回身撑在了将军头上。 "你们都下去罢。" 李言眼珠转了转,心领神会的带人悄悄退下, "诺。" 楚昭被李言临走时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微微皱了眉,将手覆在了伞柄上,掌心处还带着缰绳磨出的划痕, "王上,我来吧。" "嗯" 一句话的接触,说完两人又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楚昭在旁边低低的笑了起来, "臣此去军中不过两年,王上看着倒是像变了个人。" 祁让没有应声也没有调笑,待走到长廊中,看一旁的宫人接过了油伞,他转身推开殿门, "将军不问寡人为何连夜诏你回都?" "王上胸中自有丘壑,臣又何须多言。" 这话换成旁人来说,祁让自是当成恭维,可若是楚昭...祁让看他一本正经的神色,倒也猜不出是讽刺还是出自真心。 殿内烧着碳火,烛光将殿内照的明亮,楚昭站在原地,任祁让打量着,眼中一片赤诚。 接到回都的命令时,他不是没有猜过君主的意思。燕阳的流言传到鲁地,说忌惮自己功高震主,他听到的时心中只有不以为意,祁让或许不是一个好的君主,但绝对是个是个有野心且心胸开阔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祁让对心中信念的坚定,那些流言或许会迷惑住任何一个功高的臣子,却蛊惑不了他。 一路奔来,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是都城接到了他所不知道的密报,何处告急,或许是鲁国出了什么异常...总之种种猜测,在见到祁让的瞬间,他都失去了自信。 那双眼深沉笃定,如深渊般莫测的让人恐惧,仿佛能看透你的一切。 蓦地,他看到了今晚祁让露出的第一抹笑意, "将军旅途劳累,是寡人思虑不周了。" 什么思虑不周? 楚昭顺着祁让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就摸到了一层已干在脸上的泥土, 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一身锦袍早在奔行时被激起的尘土盖住了颜色,甚至因雪天路滑,还有摔破的痕迹。 他刚才竟然就是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在君主面前的,走了一路还毫无所觉,简直...简直是... 懊恼间,祁让已唤了宫人准备热水。 "此时已经晚了,将军便在宫中歇下吧。有何事明日再议。" 楚昭看着祁让准备离去的身影,突然开口, "王上的话可还作数?" 祁让停了脚步,没有转身, "王上说过等臣,如今臣已归来,不如..." 祁让的左手在袖中拢起,绷紧了背部,心里说不上是期待还是排斥... "军中禁酒,臣这两年一直馋的很,不如王上待臣洗漱后,与臣痛饮几杯如何?" 祁让提起的心慢慢放下,皱了皱眉, "今日已晚,将军还是早些休息罢,待明日休息过后,寡人必陪将军喝个痛快。" 殿中静了片刻, "好。" 第二日一早,荆州大捷的军报传回朝中,殿上一片喜悦之色,连对楚昭的归来也少了几分异议。 楚昭看着祁让坐在上首虽有喜悦,却波澜不惊的眼底微微皱起了眉。 不该是这种表情的,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朝后,祁让将楚昭召入内殿。楚昭看着眼前的会盟书眼底闪过讶异, "王上要会盟?可是齐国有了什么动作?" 祁让毫不吃惊于他的敏锐,三言两语的说了大致的情况, "除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会盟书,寡人还给鲁国国君送去了一封密信。" 楚昭有些迟疑, "王上欲与鲁国结盟?" 祁让点了点头, "你对鲁国国君如何看?" "年纪虽小,却沉稳有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将军觉得他可会同意这次同盟?" 楚昭放下了手中的盟书,抬头看向祁让, "王上,您...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自然是搅乱这天下局势,搅乱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齐国国君隐忍狠厉,鲁国国君年幼早慧,一个如同蛰伏猎物已久的森林之虎,一个如同尚未成长起来却已令人惧怕的幼狼。 他不怕乱,就怕不够乱,既然选择了第二条路,他也不屑于执着于过去的记忆墨守成规,这天下,他既能赢得了一回,便也赢得了第二回。 他看到心底那头困兽已磨了利爪,眼底是汹涌恨意。 他无悔无恨? 他无悔无恨? 不,他悔,悔自己年少轻狂,千年国都丢在自己手上,悔自己使魏国百姓流离失所成为他国囚徒。他最悔的,是他魏国大好儿郎,个个披肝沥胆保家卫国的勇士,不是死于战场,不是死于敌袭,而是憋屈的,窝囊的,因为他们国君的愚蠢,被生生饿死。 他恨这天下,曾经也恨他的父王,但最恨的,是自己。 所谓的无悔无恨, 不过是上一世他收复失地,百姓安居乐业后,他自欺欺人的当作曾经的荒唐都未发生过,安慰自己已经弥补。 直到重生,他才发现,自己从未释怀,而是一直在逃避,逃避那段屈辱与黑暗。 "王上?王上?" 楚昭没等到回答,有些迟疑的唤了两声,看着祁让微微垂下的双眸,不知为何心悸的厉害。 祁让回过神来, "将军一路在鲁国攻城略地,想必鲁国朝廷上下对将军必定畏惧的很,不如将军替寡人走一趟,在会盟时将这次同盟定下来,如何?" "王上欲在何处会盟? "涪陵" *** 魏国,涪陵 "鲁国丞相到!" 两列甲士前后拥着一架木质的伞式肩舆,上面坐着一位华服老人,皮肉皱皱巴巴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干瘦却精明。 楚昭连忙迎了过去, "鲁相大人舟车劳顿,不知近来身体可好?" 鲁相面上不见波动,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舆车,拱了拱手, "劳楚将军惦念,此次会盟,我王和齐王为显诚意,俱是两国丞相前来,倒不知魏国此次只遣了将军,是否有些欠妥?" 一句话里俱是敌意,既试探着魏相的去向,又拐着弯的骂楚昭不过莽夫。 楚昭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楚昭一人足矣。" 莽夫怎么了,打你鲁国的时候,也没用上我国丞相啊。 鲁相哼了一声,两人看起来颇为融洽的向前走着。 "齐国丞相到!" 楚昭理了理衣服,看向旁边表情严肃的鲁相,笑着道, "常言说,咬人的狗不叫,不知深浅的敌人才最可怕,小臣看这话着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鲁相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楚昭一眼,楚昭笑眯眯的拱了拱手,向齐相迎了过去。 齐相荀仁此人,出身世家大族,师从法家巨子,心高气傲。少时在韩国大兴变法,导致韩国结局惨烈,韩国亡后,如丧家之犬仓皇无助。 传闻在其欲举剑自刎时,被齐王所救,以国士之礼丞相之位邀其入宫。荀仁愧不敢当,三次拒绝后,终于重新入世,在齐国一反往常态,大兴谋交之策,多次救齐国于危难。 君臣二人,一时成为名士间的佳话。 帘子掀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动作稍停,随后才露出一张俊秀面孔。 青年缓缓走下,头上的玉冠在阳光下玲珑剔透,腰间坠着一块红色玉佩,一身白色华服干净飘逸。 荀仁站定后,视线对上楚昭,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楚将军,久仰大名。" 两相对视,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欣赏与敌视, 楚昭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齐相大人,幸会。" 第18章 两个故事(6) 楚昭坐在中央,齐鲁两相位于两侧,一番试探交锋后,鲁相率先打破了一片祥和, "魏国请我和齐相来此,想必不止是为了说说这些客套话罢。" 楚昭拍了拍手,站在齐相鲁相身后的侍人呈上了一份不同的竹简, "如今天下纷争,百姓十室九空,魏国此次会盟,是为与两国修订盟约,永止刀戈。" 鲁相听后面露不屑, "天下谁人不知楚将军刚一路攻我鲁国,此刻修好,谁知下一刻会不会就直接攻入我鲁都?" 楚昭手指一点一点翻开桌案上的竹简, "鲁相稍安勿躁,不妨先看看盟书再做决定如何?" "为显诚意,我王愿将荆州所俘五万将士全数归还于鲁国。" "且,所得的城池半数归还。盟约一定,魏国即刻退兵。" 此话一出,鲁相也有些不设防的被惊了一下。 魏国好大的手笔。 火焰在盆中劈啪作响,室内有些安静,荀仁笑了一声, "魏军一路大胜,此刻却要退兵,贵国国君——难道是怕了?" 楚昭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哦?我魏国有何可怕?" 荀仁紧盯着他, "军辎耗尽,无兵可征。" 楚昭抚掌笑叹, "将军所说没错,我魏国是怕了。" 荀仁见他承认,表情仍未放松,然后就见楚昭话锋一转, "只是我魏国,怕的不是无粮无草,而是怕,自入圈套,犹不自知。想必鲁相,或许也有这样的顾虑?" 鲁相看着桌案上的竹简,并未应话,楚昭继续道, "魏国以魏剑之名震慑天下,但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做些出尔反尔阳奉阴违之事。" "倒是齐相,我曾听闻您为退三晋伐齐,仅凭一张嘴便说服了鲁国先王,言而无信空手套了鲁国三座城池。" 说完这句,楚昭笑着眯了眯眼,又看向了鲁相, "鲁王年幼,不知此事尚且情有可原。鲁相高龄,知晓此事却仍敢与虎谋皮,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话里话外全是在挑拨齐鲁的意思,荀仁也冷了面色,慢慢勾起一丝冷笑, 魏国停兵之时,他就有了猜测,事到如今,他如何看不出魏国已经猜到了齐鲁结盟。只是不知何处走了风声,又走了多少。 "昔日听闻楚将军少年英雄,一人就能使鲁国士兵闻风丧胆。在下便想着将军该是如何的雄姿英发,如今倒好,雄姿英发未见,只见了妇人般吵吵嚷嚷,好利的一张嘴。" 楚昭似没听出话里对他容貌的嘲讽,依旧带着笑意,只是眼底看起来多了几分不屑, "承让,承让,口舌之利,比不得齐相。" 荀仁冷哼收了视线,看向桌上的竹简, "魏国许鲁国将士城池,倒不知对齐国的诚意在何处?" 楚昭的声音漫不经心, "齐国一向与世无争,如此永止刀戈,本不就合了贵国国君的心意么? 你们天天嚷嚷着谋交谋交,世界和平,怎么现在我们要停战了,你们还要收点好处才不出兵? 这话里的嘲讽之意,饶是荀仁教养再好,也变了脸色, "魏国如此邦交,真是闻所未闻,在下告辞。" 起身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 楚昭忙不迭的装出慌张的模样追了过去, "诶,齐相真是好大的脾气,邦交之事,本就如此,既然齐相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嘛。" 荀仁回头看他, "此次会盟原因在何,楚将军,你我心知肚明。" 说完,便不再回头,楚昭也没再追赶,只看着其背影仍好脾气的遵着礼节鞠了一躬。 待齐相不见身影后,才回头看向鲁相, "鲁相大人可还愿继续谈谈?" 鲁相看着他,意味深长道, "魏国可战?" 楚昭收了刚才的笑意,淡淡说道, "我魏国君主贤明,百姓万人一心,战士悍不惧死,便是当真若入了绝境,亦可举国皆兵。如此,有何不可?" 鲁相也站起了身,对楚昭鞠了一躬, "此事重大,还望待在下将魏王的诚意如实禀告我王后,再做商议。" 楚昭也没再多说,同样回了一个平礼, "有劳鲁相。" 涪陵会盟,可谓不欢而散,但结果倒也称不上多坏。毕竟祁让本来也没指望着一次会盟就真的能让三国停下对战,不过是想借此多拖延些时间。 一是让鲁国看到魏国知晓了两国的盘算仍不惧齐,二是挑拨齐鲁两国本就不甚坚固的联盟,三是若能将鲁国拉到自己这一方,那就更好了。 只是祁让没想到,一向隐忍的齐国国君,在此次没有必胜的把握下仍如此坚决。 会盟结束不过三个月,只比上一世晚了两个月的齐军再次压兵边境。 祁让看着案上前线送来的战报,手在桌案下紧紧攥住了衣袖。 站在下面的楚昭察觉其面色不对,询问道, "信上如何说?" 祁让凝练的回道, "齐兵伐魏。" 楚昭默了几瞬,跪了下来 "王上,臣自请带兵迎战。" 从祁让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用一根玉簪高高束在头顶的发髻,和沉稳挺直的脊背。 一如少年站在他身边时的模样,有些恃才的傲气却又永远不会反驳的、令人安心的挡在他面前。 祁让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突然松了松。 楚昭还活着,祁连也还活着,他此刻的身边还有他们。 而不是像上一世,夜半惊醒,只有压着人喘不过气的孤寂。 于是祁让松了松眉,笑着邀请, "寡人还欠将军一顿酒,不如今晚还上为当将军践行如何?" 楚昭抬头看他,也松了眉眼,笑道, "好。" *** 虽处乱世,燕阳作为魏国的都城却很少受到战乱的波及。 商人们来往此处进行贸易,名士们游学此处把酒交友,畅谈天下时事。走在街头,四处是欢声笑语,一副人间盛世之景。 祁让和楚昭二人换了一身常服,四周跟着散落在人群中便衣伪装的宫中禁卫。 在人群中走走停停,换了个环境,祁让的神色也放松下来。 楚昭在其身旁,一边用剑鞘隔开人群避免他被冲撞到,一边用余光扫着他的表情,此刻见其舒了眉眼,在人群中紧紧提起的心也微微松开, "燕阳城内有家酒楼,名为一品阁,乃天下首富在魏国开的总店,名人志士多愿在此品酒下棋,王上可有兴趣?" 听到天下首富四个字,祁让的脚步微不可查的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就去那吧。" 踏入一品阁后,众人看到楚昭的面容霎时一静,随后老板便亲自迎了上来, "两位贵客是品酒下棋还是...楼上包间?" 楚昭目光看向祁让,祁让的视线在一楼环视了圈后,冲老板笑了笑, "楼上包间。" "哎,好嘞,两位贵客楼上请。" 要了几壶魏酒一壶齐酒和几样小菜,待包间门关上后,楚昭才拿起酒壶为祁让湛了一杯齐酒。 "齐酒酒色清亮透明,口感清香纯正,后劲又凛冽醇厚。不知王上,以为如何?" 祁让没好气道, "寡人以为,齐君要是能和这齐酒一样让人一眼看到底,那才是最好不过了。" 少能见到祁让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楚昭拿着酒杯的手都笑的抖了抖。 "王上对臣没有信心?" 楼下士人的谈笑声透过木窗传上楼来,祁让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将军以为,此次若是寡人亲征,如何?" 楚昭看他不似说笑的模样,也慢慢收敛了笑意, "齐国何至于让王上如此忌惮?" 祁让摩挲着杯口,听着周围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叹了口气, "罢了。" 然后又抬头看向楚昭, "齐原给寡人一年之期,如今已过去四个月份,你要切记,此次征战,目标不在胜,而是拖,拖到齐原那边有了回信为止。" 楚昭起身,半跪在地上 "臣领命。"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轻松痛饮一回,楚昭看着祁让有些放纵却仍然自持的小口饮着魏酒,心中泛起闷沉的痛意。 他知他心中一统天下的抱负,知他肩上背负着整个帝国,曾也暗自欣喜能摸透他云淡风轻背后隐藏的心思,可现在,他看不透他,也无法为他分担。 夜里两人走在回到魏宫的路上,快进宫门时,楚昭几次犹豫还是想问问他:心里到底在害怕什么。 正待开口,却看到站在秦宫门口的君主回过了头, 上一次离别尚是春宵帐暖,这一次他却看他在夜色中回头,缓慢的,迟疑的对他说, "阿昭,是寡人对不起你。" 祁让说的是上一世楚昭为他而死。 楚昭却以为他是察觉了自己的心思,让自己不要多想。 他感觉到身上的血一寸一寸凉了下来,刚才还欲探寻的心思顿时显得有些可笑,然后他装作神态轻松的模样,扯起了一抹一如往常的笑意, "王上喝醉了,王上何曾对不起臣。" 一切不过是臣心甘情愿。 祁让还欲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转过头,冲他摆了摆手。 楚昭看他的背影走远,又消失在夜色中,他穷尽一生追随着他的脚步,想得一个站在他身边的机会。 此刻骤然停下,才发现两人相隔的是如此之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为什么最近都没得评论了,这个故事的节奏拉的很慢,大家就算是批评也可以呀,我有点慌 第19章 两个故事(7) 战歌响起,祁让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首的魏国将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烈酒, "各位,都是我大魏以一敌百,为魏国流血流泪的勇士!如今齐军犯我领土,杀我百姓,诸位出征,莫要担心身后的父母妻子。寡人允诺,只要寡人在这燕阳一日,就护诸位身后的百姓一日安稳!" 说完,一口饮尽碗中烈酒,掷在地上, "魏国,就拜托诸位了!" 台下的士兵同样一口饮尽了手中的酒,举起手中□□,高呼道, "王上万年!魏国万年!" "王上万年!魏国万年!" 出征的号角吹起,将士们的队伍黑压压一片,如同一条长龙渐渐消失在远方。 直到最后一排士兵的身影也望不见, 站在城墙上的祁让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夕阳映在身后,透出一股沉寂悲凉。 元封三年的年宴过的十分低调,因战争的原因,宫中的吃穿用度均缩了大半,大年三十也是如此。 祁让注意到下首左侧的一个桌案上,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正孤零零的自己坐了一桌。 按魏国的礼节来讲,武左文右,左侧正应是出了征的哪位将军的子女。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魏国连年征战,将领们也都常年不能回京,甚至更多的,是留在沙场,再无还乡的机会。 祁让向李言招了招手,看着那个男孩问道, "那是哪位将军的孩子?" 李言压低了声音, "回王上,是上将军的独子,祁濯" 祁让有些怔忡,然后向下招了招手 "濯儿,到王叔身边来。" 殿内的视线瞬间聚焦到了那个男孩的身上,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却很快的被掩盖下去,进退有度的走到祁让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叩礼, "臣侄见过王叔,恭贺王叔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男孩的脸上有些婴儿肥,白白嫩嫩的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此时一本正经的说着贺词,反倒有些好笑。 祁让眼中闪过笑意,心情颇好的逗弄着他, "你的奶娘怎么不在身边?" 祁连的夫人难产而死他是知道的,但其长子年龄还小,身边正常该跟着个奶娘照顾才是。 男孩又伏下了身, "奶娘乱议国事,前几日已被臣侄下令杖毙。"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祁让也收起了眼底的笑意,问道, "哦?如何乱议国事?" 男孩抬起头,看着祁让,目光灼灼, "她说如今连魏宫都缩减了用度,必是前方战事不利,父亲未必能活着回来。" "诅咒国家战事不利,是为不忠;诅咒自家主人身死,是为不义。奶娘如同半个娘亲,臣侄却下令杖毙,是为不孝。臣侄请王叔降罪。" 孩童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在殿内,哗然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祁让看着男孩眼中含着惶恐却一脸倔强的表情,突然来了兴趣,对着殿下朗声道, "上将军祁连之子祁濯,胸怀大义,一心为国。寡人特许其入宫,礼同太子。" 下面又掀起了比刚才更大的一片议论声,有大臣扬言劝谏,又一一被祁让兵不血刃的挡了回去。 宴会结束后,祁让便牵起祁濯的手,退出了大殿。 待身后的喧嚣声渐渐远离,祁濯突然在后面怯怯地问了一句, "王叔是为了稳住军心么?" 祁让先有些惊讶于小小孩童脑中的想法,随即又有些失笑, "你是在怀疑上将军对的忠诚么?难道你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身后静了许久,直到两人走到寝殿,祁让将人交给了宫女,才听到他在身后声若蚊蝇的回话, "臣侄没有见过父亲的。" 祁让僵在原地,然后抹了把脸,尽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转身看着站在殿门内已经红了眼眶的男孩,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濯儿乖,王叔向你保证,你父亲一定会平安回来。" 祁濯看着他,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相信王叔。" 月色照进宫殿,又打在两人身上。最是无情帝王家,胸中真意何人知。 元封四年三月,魏国将军楚昭大败齐军于淮阳,同时,鲁国的同盟书也送至了祁让的案上。 元封四年六月,楚昭避不出兵,齐军围魏军于望州。 此时距离齐原的一年之诺,仅剩两个月。 祁让看着案上前方传来的快报,提笔给鲁王送去了一封求助信,请求鲁国发兵围齐。 *** 齐国王都 不同于魏宫紧张肃杀的气氛,齐王吕艺正和荀仁在水畔旁悠闲的下着围棋。 一个侍人躬身过来,递过了一封密报,齐王打开后,一张看起来圆润宽厚的脸上露出几丝笑意,又将密报递给了荀仁, "果不出相国所料,祁让已派人请求鲁国发兵。" 荀仁细细的看着密报,神态却并不轻松,齐王看到后,问道, "相国还有顾虑?" 荀仁摇了摇头,纤细白皙的手指将密报轻轻放在了一旁,齐王眼中微闪,在他指尖微作停留,划过一丝隐秘的痴迷, "臣总觉得...过于顺利了。" 齐王笑道, "魏王此人才智兼备,却心浮气盛。且魏国现在粮草已断,百姓捉襟见肘,宫中缩衣节食,待鲁国十万援军赶到,与我军共同围城。他便是再有后招,又能如何?" 荀仁看着齐王笃定的面孔,微微笑了笑,也没再多说,手中棋子落下,心底却总有一种隐约的不好的预感。 鲁王的回信很快 ——十万鲁兵即刻援魏。 祁让看着桌上的密笺微微放下了心,然后向身后招了招手, "小公子此时可睡了?" "回王上,此时尚早,可是要将小公子召来?" 祁让摆了摆手, "罢了,寡人亲自去。" 魏王宫内安静肃穆,君主的突然来访,惊动了殿里的侍从,小公子身上只穿着一件裤子便满脸开心的跑了出来,上身还流着汗珠, 此时虽是六月,晚间却还吹着凉风,祁让皱了皱眉, "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小公子的?" 侍从们赶紧跪下请罪,小公子有些着急的也跟着跪下,扯了扯祁让的衣袖, "王叔不要怪罪他们,是臣侄晚间闲来无事,便温习着习武师父交给的功课,这才衣衫不整,惊扰了王叔。" 祁让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声音辨不出喜怒, "喜欢习武?" 这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小公子摇了摇头,一边觑着祁让的神色,一边腼腆的笑了笑,支支吾吾的答道, "臣侄是为了...唔..活的长一点" 说到最后声音已近不可闻的又补了句, "师父说了可以强身健体的。" 活的长一点? 祁让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问道, "不过垂髫小儿,如何就想到活的长一点了?" 说完又肃了神色,看着周围的侍人, "可是有人在背地乱嚼舌根说了什么?" 小公子红着脸看起来更着急了, "我不是小儿了,嬷嬷说像我这么大年纪时,父亲已随先王上了战场呢!" "那又如何想到了生死之事?" 小公子一本正经的答道, "夫子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现在被欺负了,只要足够耐心和隐忍,等待时机到了再动手就一定来得及。既要等,当然也要活的久咯。" 祁让看着这个总是有些语出惊人惹人发笑的孩童,目光蓦然变得深邃起来。渐渐坚定了来时还有些动摇的决心。 然后敛了敛神色,双手背在身后, "去收拾好自己,王叔带你去一个地方。" 前面曾说过,祁让的母亲王太后是一个待祁让极为严苛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是一代传奇女子。 手段强势,嗅觉敏锐,如果没有王太后在先王外出征战时总领朝政大事,魏国的朝廷未必会维持几十年的稳定。 可以说,曾经的王太后,便是先王出征在外的支柱。 而现在,祁让带着小公子跪在闭关已久的王太后的殿门前,希望她如曾经一样,再给她的儿子,做一回支柱。 他知道,她会出来的。 这世上无人敢如她一般待他严苛,也无人如她一般爱他。 黑漆漆的长廊内,只在尽头出燃了两盏灯火,祁让直着身子,跪在殿外, "母后,求您救救魏国!" 第一缕阳光透过廊侧的窗子洒了进来,小公子虽不明所以,仍一声未吭的陪着祁让跪了一夜。 厚重的木门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祁让连忙起身,有些踉跄的带着小公子进了殿内。 殿中的布置并非小公子以为的素净简洁,反而十分的奢华舒适,一个一身黑金色色锦袍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慢条斯理的为自己挽着发髻。 转过头,目光扫向祁濯,小公子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然后听到身边的人将自己推了出去。 "母后,若儿臣这次...无法归来,便劳您立濯儿为王,尽力守住魏国。" 小公子顿时大惊,慌张的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却只见他满眼坚定。转过头看向眼前的女子,又只见一双黑眸深不可测,仿若看尽世间的老者,睿智又令人胆寒。 然后听她仿若早有所料的叹了口气, "让儿,你长大了。" 祁让的眼中涌出泪意,然后双膝跪下,深深叩首,行了一个工工整整的辞行礼, "孩儿不孝,母亲多多保重。" 元封四年七月,魏王称病,立魏国上将军祁连之子祁濯为太子,太后王氏行监国之权,总领朝政。 同时,打着援魏旗号的鲁军连同齐军,一同围魏,开始强攻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认真的在贯彻记得爱人却不爱他这件事啊hhhhh沉迷剧情莫得感情 第20章 两个故事(8) 突然有风吹过密林,带起一阵窸窣的声响,很快的,又有一阵马蹄声如鼓点般密集着越来越近。 望州城外埋伏在丛林中的哨兵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长弓,将箭搭上,然后一点一点拉开。 就在铁骑逼近的一瞬间,百箭齐放。 "保护王上!" 骏马的嘶鸣声响起,禁卫们训练有素的跳下战马,将祁让围在了中间。 十几个布衣从林中钻出,点着火把,看到骑队清一色魏国官服时,慢慢放下了弓箭,却仍未放松警惕。 "你们是何人?" 身后的禁军首领递过了腰牌,掌心大小的铁牌在火光下闪着寒光,上面刻着一竖行篆书: 宫中禁卫,旁边是魏国独有的官印。 祁让本就没打算藏着身份,到了此刻也就没拿着监军大臣的腰牌遮掩耳目。 领头的士兵有些迟疑,但还是给他们放了行,约莫是看出了一行人以祁让为首,便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打算见机行事。 身后的禁军首领欲喝止,又被祁让拦下,祁让看着他, "齐鲁两军近日有人混到了此处不成?" 士兵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黝黑,此刻听了问话,似有些紧张,憋了半天只磕磕绊绊的说了句, "军中机密,无可奉告。" 祁让挑了挑眉,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这应该不算机密吧?" "俺..俺叫李狗蛋,俺爹说贱名好养活。" 身后的首领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祁让凉凉的斜了他一眼,首领又立马肃了面容。 穿过密林,远远的便可看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墙,走进了,祁让看着城墙上气势磅礴的望州二字,眯了眯眼。 城门打开,一个白袍银甲的将军提着□□打马过来,拖住马僵,在祁让面前停下,看着身后士兵抬着的几匹被乱箭射死的战马,眼中带着笑意,戏谑道, "王上倒是知道军中伙食不好,还特意送了马肉过来。" 说完,便利落下马,给祁让行了一礼。 此人正是被困在望州的楚昭。 祁让抬手将人扶了起来,看向身后惊慌失措的狗蛋,笑道, "近几日就有劳这位小兄弟带寡人熟悉熟悉这里了。" 狗蛋涨红了脸,半跪在地上,回的极为响亮, "是!" 身旁的人都哄笑起来,狗蛋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 入了城门,祁让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他挖了一勺士兵们的饭食,说是米粥,一大锅汤里却只带着寥寥几粒米,肯本不足以果腹。 祁让看向身后的将领们, "如今的粮草还够多少时日?" "回王上,不够半月。" 君主的到来让士兵们振奋起来,祁让见过众将领后,一人在营寨中转了转,此时正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 齐鲁两军白日攻城,晚上退去,此时还可见其远远亮起的灯火。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停下后又一言不发,祁让没有动作。 此处敢偷偷站在他身后还不行礼的,也就那么一个了。 果然,楚昭没忍住先出了声, "王上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祁让避而不答的岔过了话题, "这次从魏都运了粮草,大概明后两日就能到了。" 静了一会儿,楚昭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语气里是少见的迷茫, "王上可能不知道,臣其实一直嫉妒相国大人。" 祁让不动声色的转过头看他, "为何?" 楚昭声音低沉的笑了起来,半垂的黑眸掩下了眼底不断翻涌的情绪, "相国大人总是比我更懂得讨您的欢心。就像相国擅棋,您心情烦躁时便总喜欢召相国入宫下棋解闷。但您不知道,其实我也擅棋的。" 祁让张嘴想要辩解,就又听楚昭说道, "我初见王上时,王上便与相国一起,您还记得曾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祁让认真的想了想,但两世加在一起的记忆太过纷杂,他早就记不清了。 楚昭似猜到了般继续道, "臣当时还不知您的身份,便说在下师从孙子,敢问公子何名?" "您却只扫了臣一眼,便随意的和相国开着玩笑:孙子何时开始看人容貌收徒了?" 祁让听的哑然,自己这话...还真是曾经年轻的时候能说出来的,傲慢又无礼。这么想着,祁让也笑了,他看着楚昭, "寡人待将军如此无礼,将军却还投在了寡人帐下,着实宽宏大量。" 楚昭摇了摇头,他哪里是宽宏大量,分明是从那时便起了意却不自知。 那时的他刚刚出师,正在名士居里侃侃而谈,却被一阵笑声打断,然后就听到一人三言两语的否定了他的观点。偏他听后,茅塞顿开,以为是遇到了前辈,上前拜见。 待帘子掀开,却只见一眉目骄矜的贵家公子,随意扫过一眼,连惊艳也无,仿佛楚昭的容貌也不过尔尔,这个人对他来讲不过脚下尘土,无关紧要,那种淡漠和蔑视,让彼时的楚昭,一瞬间停了心跳。 他带着怒气离开,发誓下一次一定要让那个少年正视自己,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的眼里还是没有他,他却早就泥足深陷。 祁让看着少年站在身旁,收敛了一身傲气,目光虚无,像一只迷茫的找不到归途的孩子。 心头密密麻麻泛起酸意,他的喉咙动了动, "为何今晚要与寡人说这些?" 楚昭收回了视线,看向他,好像又回到了平常的活力,扬了扬眉, "战场上生死无常,说了也算了了遗憾。" 说完便潇洒的看着祁让, "臣先告退。" 第二日天还未亮,战鼓和厮杀的声音便已震天。 祁让换了衣服欲上城墙查看,却被身旁的狗蛋一把拦住, "王上,城墙上太过危险了,您不能去。" 祁让眉间是前所未有的冷厉,呵斥道, "松手!" 李狗蛋犹豫半晌,咬咬牙,还是松开了手,然后依旧寸步不离的跟在祁让身后。 城下是密密麻麻的敌军,数以万计的箭矢从城墙上疾飞射下,下面的人一排接一排的倒下,又一个接一个的不断涌上,有人倒在距城墙很远的地方,有人倒在距城墙很近的地方,渐渐的有人走到了城墙底,还未来得及搭上□□又被城墙上的坠下的石块击倒在地。 祁让的夺过了传令兵手中的鼓棒,登上高台亲手擂响了战鼓。 一下,又一下,直到厮杀声不再,城下只余静谧,城上是被箭射中的士兵们的低吟,一片血海。 楚昭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祁让看他 "再撑一个月。" 他不知齐原是否真的能实现他的一年之诺,但一个月后,他还有另一步棋,一步险棋。 楚昭沉默的点了点头。 *** 元封四年九月,魏国上将军祁连率兵突袭鲁国,一路连胜,直逼鲁国都城。 消息传到望州时,城内已是满目疮痍,哨兵扶着长qiang勉强站立,一大一小的两个士兵乏困的靠坐在地上, "倚子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乡啊" "别说话了,多省些力气罢" 集结的号角吹起,被叫做倚子哥的人摇摇晃晃站起,看身边的人仍在睡着,便轻轻踹了一脚,谁料那小一点的士兵却直接歪到在地。 倚子哥向他鼻尖探去,又伸手阖上了小士兵半睁的眼,面色无喜无悲,然后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眼神麻木的流下一行热泪。 寨内楚昭拿着手上传来的密报,看向坐在主位的祁让, "上将军哪来的士兵和军辎?" 祁让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楚昭沉下了声音, "您让他们去送死?" 祁让没有躲闪的看着他, "我只是在赌" 鲁国国君年幼,朝政多为老臣把控。 鲁王主战,朝臣主和。 他赌鲁国会退兵,祁连会全身而退,齐原的粮草会到,而他会赢得这场战役。 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屋内的气氛压抑的令人不安,一个小兵慌张进来报告齐鲁又在攻城, 楚昭带上了头盔,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背对着祁让没有回头, "王上,臣总是陪着您的" 祁让垂眸不语,攥紧了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我自己写的很不满意,但实在不想断更,一断的话大概就永远前进不了了,叹气 第21章 两个故事(9) 齐鲁盟军的主帐里,鲁相的案上正摆着两封被摊开的丝帛。 一封是来自鲁国将军请求回都增援的书信,一封是鲁国国主要他强攻望州的军令,而他面前站着的荀仁一身白衣丝毫看不出昼夜奔波的狼狈,神情却有些控制不住的正颜厉色, “魏国早已是强弩之兵,若真有粮草,怎会被困在望州如此之久,鲁相莫忘了鲁王的嘱托,使鲁国百年大计功亏一篑!” 外面的厮杀不过百里,鼓声一下一下的传到帐中,催的鲁相原本就慌乱的心更加焦急。 他抬头看向荀仁,眼中闪着寒光,声调却平缓的问道: “齐相可知望州城里坐镇的是何人?” 荀仁并不示弱, “魏国国君在这并不...” 鲁相却并未等他说完,继续发问, “按照贵国的说辞,魏国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该因粮草不济退出望州,可现在呢,魏国国君在望州坐镇两月,盟军强攻不下,祁连带兵直逼我鲁国国都。” 话落,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齐相是觉得祁让他宁可自己被困死在望州也要把粮草挪给他那位好弟弟上将军祁连?” 荀仁心中被祁让这一手骚操作气结,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鲁相, “祁连的消息未必是真,魏君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鲁国退兵。我向贵国保证,不出一个月,望州必然被我们攻下,第一险关一破,到时魏国境内还不是任我们取舍。” 鲁相瞟了他一眼,将丝帛收起放入怀中,接过身后侍从递来的拐杖起身道: “丢了国都,丧了国主,只怕到时是鲁国也同魏国一样任齐国宰割罢。” 待看鲁相走出营帐,荀仁一摆衣袖,竹简砚台叮叮哐哐散落一地,往日清冷高傲的脸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疲态。 * 在消息传到望州的第五日,鲁国最终还是选择了收兵。 祁让在城墙上看着远方趁夜色密密麻麻撤走的士兵,心中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望州乃齐魏交界,鲁军到达此处需借道齐国,耗材耗力,鲁王从一开始打的算盘便是同齐国一举吞下魏国。 而此时鲁军无功而返,鲁国朝政必乱,无论祁连是否真的直逼鲁都,只要传在了天下人耳中,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鲁王就算发现了祁连的不对劲,朝臣也会阻拦鲁王调兵,不再信任他。甚至更顺利的话,祁让还可以在暗中推一位亲魏的公子登位。 不论如何,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鲁国短时间内也再构不成威胁。 楚昭从前线探查回来,发现祁让不在寨中后便又登上了城墙。 高处的凉风将祁让一身玄色衣袍吹的鼓起,楚昭将头盔摘下拿在手上,毫无君臣顾忌的走到他身边,背靠城墙的看着下面已面如行尸一般的士兵道: “等这个秋天的新粮到了大概又能多撑一阵子,王上时间算的倒是好,只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上将军越深入鲁国就越...” 祁让突然在夜色中笑了一声。 楚昭一顿, “王上因何发笑?” 魏营里不论大大小小的将军还是士兵,大都已连着几夜没有好好休息过,祁让抬手似随意的抹去了楚昭侧脸上的一道泥印,带着笑意道: “只是觉得好久没听到将军的唠叨,有些怀念。” 楚昭原本随意靠在城墙上的背部僵的如同一块铁板,他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却看到祁让抬起自己的下巴,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 "粮草来了!" "粮草!粮草!"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祁让怔了一瞬后便转过了身,松开楚昭大步向下走去,就见到一年多未见的齐原正站在粮车旁,冲他露出了个笑容, "臣来晚了,请王上责罚。" 祁让上前用力捶了他一下, "相国是我大魏的功臣,有何责罚!" 说完便在一片欢声中扯着齐原的袖子向寨内走去,脚已踏上台阶时,又想到楚昭那晚的话,回头向不远处的城墙上看去,发现他还在原地站着,便对他一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后才进了寨子。 齐原将祁让的动作看在眼里,脸上带了几分调侃的笑, “楚将军可是终于得偿所愿了?” 楚昭用情太过明显,即便齐原不知道两人曾真真切切的有过一晚,也早就察觉出了他的心思。 祁让瞥了他一眼, “相国好兴致,看来这一年多过的比寡人想象中轻松。” 齐原咳了一声后,迅速肃穆了面容,将蜀川的账目递了上去, “王上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蜀川之地富饶的程度比祁让预想中的还让人惊喜,他抬头看向齐原, “若他日魏国一统中原,相国必居首功。”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齐原跪下工工整整的行了一个叩礼, “王上万年,魏国万年。” * 元封九年正月 魏国宫内一别几年前新年时的简陋,宫人提着灯笼各司其职在各宫之间穿行,有条不紊的为前殿宫宴做着表演的准备,即便君主已先行离去,大臣们因着将要统一的喜悦依旧推杯换盏,一片欢声笑语。 而宫门外的小巷上,已换好一身便服的祁让正同楚昭登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待坐稳后,楚昭披着大氅看向一旁假寐的祁让, “王上这是要往何处去?” 车内正中央的木桌上放着一颗夜明珠,将车厢照的恍如白昼,祁让闻言也不睁眼,只将左手向旁边一伸握住了楚昭的右手,又将重叠的两只手一起缩回了袖中。 祁让这一世一直在避开和楚昭谈感情的事,因为他自觉给不了楚昭想要的感情,也对不起那个孤身一人从鬼门关闯回来又被他下令斩杀献给齐军的人,在一切光明确定看得见前,他不敢做出任何决定。 好在楚昭也从不问他什么。 车轮压过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最后停在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山庄前。 祁让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后先跳下了车,又对正要跳下来的楚昭伸出了手。 楚昭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后还是握住他的手才跳了下来,然后也看向了四周。 “这是...齐原的别院?” 祁让的眼中映着不远处火把的光亮,面容看起来不似往日严肃,倒透着些暖意。 他一边拉着楚昭向里走去一边声音轻缓的答道: “对外称是齐原的别院,其实是寡人买下来的,夏天过来休息,冬天便用来办一些不方便出面的宴会。” 楚昭蓦地回了一句, “原来相国的别院也是皇上的住处。” 话一说完,两人俱是一愣,回过神后,祁让没忍住闷笑出声, “你怎么就这么忘不掉齐原。” 楚昭不回话,脸上有了些恼意。 祁让也不出声的带着他又七拐八拐的走了一会,直至一处空旷的梅林,停下来,然后摩挲着楚昭虎口处因习武磨出的厚茧,神情愉悦, “寡人带你来这可不是为了让你吃醋的,是有东西想要送你。” 楚昭觉得意外, “什么?” 祁让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枝梅花,他抬起手,然后递给了楚昭,眨了眨眼, “我看公子风姿绰约却无人投梅,在下这刚好有一枝无处可送,不如便可怜可怜公子勉强送给你罢。” 熟悉的话成功的勾起了曾经羞耻的回忆,楚昭的脸瞬间爆红。 那年在名仕居惊鸿一瞥,他只认出了祁让身边的齐原,百般打听无果后,便投入了齐原的门下想入魏国为仕。 齐原门下门客上千,他并没有直接见到齐原的面,就在他琢磨着怎么让齐原注意到他好问问祁让身份时,他在相府举办的鹿林宴上再次碰到了祁让。 鹿林宴是魏国民间的风俗,除了让士子们发言雄辩有相互切磋的机会外,还有一大特色,就是在切磋后参宴的男女可相互投梅,每人手上只有一枝被特殊标记的梅花,得到梅花最多的人便能拔得宴会最后的头筹。 当年的祁让还是太子,正乔装打扮打算看看有何良才,结果刚听完士子们的辩论准备离开,便在路上被莫名奇妙的截了下来,收到了一枝梅花。 截下他的公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长的一副好容貌说话却是磕磕绊绊, “我...我,我看公子...” 他自己似是也察觉了自己的磕绊,随后扬起声调,一鼓作气般的大声对他喊道: “我看公子风姿绰约却无人投梅,在下这刚好有一枝无处可送,不如便可怜可怜公子勉强送给你罢。” 说完便将梅花强行塞到了他怀中,也没管他接没接住就不见了身影。 当时祁让看着摔在雪里的梅花,着实是愣了好长一会儿。 后来讲给齐原听,齐原也没少拿这事笑过他。 此时的楚昭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 “你竟然还记得。” 祁让掰过他的脸,一边打量一边笑道: “你对你这张脸也太不自信了一点。” 一顿, “何况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男子的示爱。” 楚昭心里想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看你记着我,却看着祁让不自觉的吻了过去。 两唇相接,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刚想分开,却被祁让环着腰,掐住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楚昭的眼中从清醒到沉迷,恍惚间被祁让抱起,身边的景色一闪而过,然后进了一座不远处的木屋。 房间中碳火的温暖让他缓过了神,想起两人之前唯一有过的一次经历,他抖了抖手,垂眸抓着祁让的衣衫,有些推拒却并没怎么用力, “王上今晚...是什么意思” 祁让低头吻了吻他的眉眼又向下碰了碰他的唇, “将军不想要么?” 楚昭的脑中一瞬间想过很多,比如即将结束的这场统一之战,比如宴会上祁让加封祁连为靖亲王赏了大片封地,比如连齐原都委婉提醒他最近这段敏感时期要低调行事。 他抬眼看向祁让,竟一时分不清此时的自己对祁让算什么身份,又该答些什么。 片刻后,他回想着别人的做法将手搭到了祁让腰间,用行动告诉了祁让他的想法。 祁让的手指扣着他的背部让他贴近自己,任他帮自己褪下了外衣,直到两人一步步走到了床榻旁,楚昭松开了发髻,曾经踏过千军万马的都杀伐果断的身子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被祁让按倒在了床上。 塌旁的烛火已被熄灭,只剩盆中的碳火还在劈啪作响闪着些亮光。 楚昭却越来越抖身体紧绷,祁让有些好笑地道: “怎么这么紧张。” 他察觉到黑暗中的楚昭屏住呼吸又深吸了口气,然后渐渐放松了身体,唤了他一声, “王上。” 祁让的动作没停, “嗯?” 楚昭过了片刻才道: “等战事结束,臣想请辞。” 祁让此时才稍微有些清醒了。 他摸着楚昭的发丝,却并未起身,借着那点亮光盯紧了楚昭的眸子, “怕寡人忌惮你?” 楚昭没应声。 祁让的脾气其实自几年前就不大好,战事多的时候朝堂上还少乱一点,但被抄家流血灭了九族的却不是少数。 有老臣摸不清王上的路数便仗着宗族背景想压压这位年轻君主的气势,结果也是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 楚昭自知现在说这话有些煞风景,但在这段注定会被史书被唾骂的关系发生前,他想听这人给他一个答案。 可能是政事,也可能不是。 祁让看着却没什么恼意,他不轻不重的在被中捏了一下什么,笑道: “寡人对将军原来如此没有吸引力,竟在这时候还能想到外面的事。” 一阵颤栗从身上爬过,楚昭见他故意模糊调笑,便知晓今晚听不到答案,于是将手伸向祁让让他顺着自己的力道贴近了自己,在他下巴上轻咬了一口,一副洒脱状的反问。 “王上当真不知自己的魅力?” 祁让喜欢他的坦荡,轻笑着俯下了身。 一夜巫山云雨,楚昭已经疲惫的连眼睛都懒得睁想一觉睡过去时,察觉身边的人拨开了自己脸上的发丝,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阿昭,我不知如何表露心意,但你总会知道的。” 第22章 两个故事(10) 楚昭醒过来后反复咀嚼祁让那晚的意思,结果还没等他嚼出味儿来,就接到了封他为异姓王的圣旨。 将军府一时间门庭若市,来往送礼的人占满了后门的整条小巷。 往日心腹和恰好在都城的副将也一同找上了门。 副将是念过书的文人,也曾也在学宫名噪一时,此时正着急的走在偏厅, “将军,不是属下心眼小,可这异姓王细数到前朝也都没过先例,更别提魏国了。您说上面那位是不是想…” 捧杀? 也有不明就里的武人, “瞎,我说你整天竟操那个没用的心,就凭将军那些功绩,封个王爷怎么了,王上本来就是个心胸宽广能容人的,你上街上随便打听打听,哪个百姓不知今天的君主是个明君?” 厅里一时争执不下,扯着扯着又说到了庆功宴上的事。 楚昭却一直攥着手里的圣旨有些出神。 异姓王,是明面上的圣旨。 刚刚传旨的宫人还给了他另一封盖了王玺的旨意 ——梁王楚昭,待寡人追随先帝而去之时,亦需随寡人而去,与寡人合葬于王陵。 合葬于王陵。 丝帛在手中被攥的不成样子,楚昭蹭的一下站起来,从门口牵了匹不知谁的马,直奔王宫的方向去了。 留下一屋的人摸不着头脑。 祁让此时正在和李微问话,李微也就是当年在军中的狗蛋儿,已经升为了大将军,明天便要出征做一些小诸侯国的扫尾工作。 楚昭闯进来时,两人俱是一惊。 “哎呦喂” 李言慌慌张张的紧跟在后面,对着祁让道: “楚将…哎不是,梁王刚才一进前门就直接闯进来了,奴才一个慌神就没拦住,这…” 祁让笑了笑,摆手让李言退下又吩咐了李微几句后看向了楚昭, “怎么,将军对寡人的赏赐不满?” 楚昭将丝帛摊在了他面前的木案上, “王上表露心意的方式倒是特别。” 祁让扫了一眼后收了笑意,淡淡地道: “将军不愿和寡人一同赴死?” 楚昭谢了腰间弯刀,眉眼间凌厉和妖艳混在一起,整个人像是一把开了刃的绝世宝剑,惊艳又锋芒毕露。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祁让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王上可有心仪之人?” 祁让一顿, “有。” “可是我?” 祁让不喜欢将自己剖开放到别人面前,更不喜直接的表露自己的想法,但还是答道: “是。” “王上问我一遍刚刚的问题。” “…将军不愿与寡人赴死?” 楚昭笑了一声, “我可不像王上这般别扭。” “我心仪之人恰好也是眼前之人。” 他半跪着将上半身伏在了祁让的膝上,如同一只回到主人手上的鹰隼,低声道: “王上可是忘了,臣总是陪着您的。” 祁让顺着他散落的头发,心底自知还是对不起他。 楚昭的威望太高,即便退去官职,军中也处处是他亲手扶持的手下。他容的下,祁连和祁濯却未必,即便今日容下了,日后做了君主也只会是另一副心境。 有了这份密旨,至少在他死前能给楚昭最大的自由。 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黄油油的小雀鸟,顺着窗缝那缕光束飞进了殿内,又落到了祁让的腿上,楚昭向后闪躲想避开它,它反而受了惊吓般扑棱着翅膀想要逃走,奈何窗缝太小百般不得出路,只浑身沾上了墨水,用翅膀带得一地狼藉。 楚昭看着看着,不知怎么便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这么久回头再看,发现这个故事真的带了好多《大秦帝国之纵横》的影子,不是逻辑和梗,就是一些那个时代的细节,唉,新出的大秦系列完结季也是意难平。 这个故事终于填完啦,新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