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年》 作者:末笺 文案: 有人说爱分很多种,爱到不知道爱也是一种,但我从来不敢提到这个字,因为对我来说太过沉重,我承担不起。 第1章 第一章 丁琦传了份文件给我,用的企鹅,她说没办法传微信。 这年头用企鹅的人不多了,我也已经好几年没有在企鹅上聊过天,很久没有登录,但手机上的软件一直没有卸载。 点开软件,输入账号,密码。 登录成功! 我看着界面微微惊讶,本以为会提示密码错误,毕竟太久没用,现在脑子能记住的东西也越来越少。 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提醒,不想去整理,接收完丁琦发的文件就退出了。 处理完文件之后没什么事,手不由自主地又点开企鹅,看见前一天有人给我发了消息,备注名是吴嘉佳,多年前的一位同学。 不知道她突然联系我所为何事,她说一直想找我,看着她的名字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前应该没找她借过钱。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多年不联系,不至于办酒席还要特意邀请我,简单寒暄了几句,她提出加微信。 我的微信设置过添加方式,于是她发了号码过来我加她。 加上后她也没有说明来意,简单问了我几句,然后不咸不淡地聊起过去。 一学期,不到半年,在我们的人生和读书生涯里都是十分短暂的一段时光,她说的很多事我已经不太记得,甚至完全没印象了,但出于礼貌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回应,她似乎没有感觉出我的敷衍,聊了几个小时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 最后我委婉提出时间不早了,我准备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她立马说好的,让我早点休息,然后互道了晚安。 我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脾气愈发差了,越活越回去。 睡觉只是借口,不到凌晨不是我睡觉的时间,相比白天我更喜欢夜晚,安静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会更专心。 我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我没有回复,吹干头发早早爬上床,并且很快睡着了。 这很难得。 对我来说做梦是稀疏平常的事,夜夜做梦更是常态,醒过来偶尔记得梦见了什么,偶尔忘了。 第二天醒得很早,昨晚做的梦不记得,也懒得费心思去想。 晚上吴嘉佳又若无其事地和我聊了两个小时,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从过去聊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有很多东西可以说,她负责说,我只是听着。 她想约我出去,奈何我们不在一个城市,要见上一面不容易,她问我五一放假是否回去,说到时请我吃饭。 我应该是要回去的,但我没应,只说到时看情况,不一定有空。 通过这几天的聊天,我知道她早已结了婚,二胎都能满地跑了,家里老人也健在,不办婚礼,不办满月,不办丧事,我实在想不到她找我能有什么事,若说单纯叙旧,我记得我们当年也不是特别熟,这些年里更是没有任何联系。 她找我肯定有什么事,或许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近十天的东拉西扯中终于还是我忍不住先问出了口,这些日子的聊天让我身心饱受折磨,我已经疲于应付,希望她不要再绕弯子,干脆一些,直接说明来意。 我的前桌,吴嘉佳第二次提起这个人,问我记不记得,第一次提是在刚加上微信那天晚上,那条消息我没回。 我问:谁? 吴嘉佳:以前他就坐在你前面,忘了? 仔细看了看那个名字,我回她说没什么印象。 吴嘉佳:也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没印象也正常。 是啊,过去这么多年,也难得她还记得我。 之后她什么都没说,并且没再联系过我。 我妈一直念叨让我回去相亲,四月我被迫回去看了一眼,敷衍过家里人就走了,走之前和朋友见面,难得发了条动态,吴嘉佳第一时间点了赞,发消息问我是不是回家了。 看到她的消息时我刚下飞机,知道我已经走了她表示遗憾,让我下次回去一定记得联系她,见一面。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和我见面,有什么话不能在微信上说。 五一前定好票我给我妈发了消息,退出来后点进和吴嘉佳的聊天页面,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她仿佛时时刻刻抱着手机,回复得很快,说到机场接我,我拒绝了。 那天是我弟开车去机场接的我,刚买的车,还有点味儿,我晕车,闻着味儿更是难受,所以把窗户开得很大,风在耳边刮得呼呼地,我弟吐槽我说真是不怕冷。 前段时间他尤其关心我,在手机上嘘寒问暖,我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一问我妈才知道他是看上了一款车,奈何自己手头不宽裕,爸妈又不肯接济,就想打我钱包的主意。 黄鼠狼给鸡拜年。 车子不算贵,以前那辆旧的我一直觉得不太安全,换了也好,恰巧他快过生日了,我就给他转了点钱。 到家刚好赶上晚饭。 每次回去免不了被旁敲侧击,他们问我到底怎么想的,到了这个年纪,有些事也该上上心了。 知道我不爱听这些,他们也是点到为止,转头就教育我弟去了。 外面一直在下雨,淅淅沥沥,整片天都是灰的。 我在家里躺了两天。 见面约在二号下午,吴嘉佳定的地方,新街那边刚开的一家咖啡厅。 她朋友圈里有不少照片,其中不乏自拍,变化不大,我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人,比照片里丰满一点,穿了件浅色连衣裙,头发长而卷,披在肩头。 我抬脚走过去。 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还是这些年我变了太多,她看了我两眼,没认出来,直到我站在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张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等很久了?”我礼貌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没迟到。 “没有,我也刚到。”她回神,站了起来,让我坐。 她叫来服务员,问我喝什么。 尝试过多年还是喝不惯咖啡,我要了杯果汁,加冰。 我不擅长社交,话也少,都是她问一句我才应一句,几个问题过后显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气氛有些尴尬。 我很少直视别人,大多时候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玻璃杯,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我身上,仿佛要把我看穿。 这让我很不自在,心里想着赶快结束。 很快我们就在咖啡厅门口说了再见,她在路边打车离开,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风很大,头发没扎,被吹了满脸。 我在风中打了个寒颤。 已经五月了,天气竟然还是这样冷。 可是来来往往的人,全是穿着单衣甚至半袖的年轻人。 也对,我差点忘了,我已不再年轻,何况我本就怕冷。 我裹紧身上的外套,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时他们正准备吃饭,我说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然后回了房间。 时间显示六点,不知不觉我竟然在外面走了快三个小时,难怪脚底那么痛。 洗完澡后我没有出房间,躲在被子里玩手机,我妈洗了水果拿进来一些,放在床头柜上,让我赶快起来吃。 我没动,说头疼,她唠叨了两句,出去拿了感冒药给我。 头疼的毛病跟了我很多年,早就习以为常了,平时很少吃药,疼过那一阵儿也就好了。 吃完药吃了点水果,去完厕所回来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醒过来看时间还不到十点,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不清楚是什么毛病,我很难连续睡两觉,所以每次夜里醒来都异常难受,因为接下来将很难入眠。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我睁开眼睛放弃入睡,起来去客厅倒水喝。 没有开灯,窗外投射进来的灯光足够我看清路。 接完水我端着杯子挪步到窗前,喝了口水,看着不远处的学校,突然想起刚刚那个短暂的梦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篮球场中央,凛冽的寒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目视着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向我走来…… 没等我看清那个人的脸梦就醒了。 但我知道是他——顾天偈。 顾天偈,这个名字太久没有看到,没有听到,这些年里没有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起,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偶尔提到也只是称他为“那个人”。 不用算,十三年,我们十三年没有见过面,距离最后一次联系也已经过去八年。 这几年我极少想起他,真的,所以我默认已经忘了这个在我生命里匆匆路过的人,至少这几年来我从没想过某天会有个人主动来告诉我关于他的消息。 “啪”一声,头顶的灯亮了起来,我不适地眯了眯眼,食指轻轻摩挲着水杯底部的棱角,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大半夜你不睡觉站在那儿干什么?”是我弟。 我转身看向他。 他不喜欢穿睡衣,身上套着一件深蓝色长袖,黑色长裤,刘海柔顺地趴下来,就这样站在灯光下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堵,眼前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然后慢慢和梦里那个场景奇迹般重叠在一起…… 刺耳的鸣笛声从小区外的马路上传来,振痛了我的耳膜,和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我翘起嘴角,可眼泪却不住往下掉。 第2章 第二章 2008年夏天我因为多方因素不得不转学。 学校在离家一个小时车程的昕北镇,转学过去后只能住校,两边没有车子直达,以后一星期都不一定能回去一次。 离家远,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当时我才答应了转学。 父母不在家,通过电话远程遥控,担心我不愿意去,其实他们大可放心,那时的我急于逃离那个“家”。 小时候随家里人去过昕北镇,但从没去过昕北中学,也无从得知学校的其他信息,只是听说比我上的学校好。 但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久后我妈从外地回到家。 我在睡梦中听见熟悉的声音后醒了过来,那时天还没亮,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们在外面聊天,声音断断续续,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努力分辨哪句话是她说的。 上次见她大约是三年前,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三年时间不短,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天渐渐凉了,到了该起床的时候我却不敢出去,我也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但我不可能一直躲着。 她比我印象中瘦了很多,脸上没什么肉,让我看着有些陌生,我没有喊她,表现得不亲近也不热络。 我站在一边,没有靠近她,也没什么话和她说。 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很累,她去了房间里洗澡。 饭菜很快做好,有人让我去喊她吃饭,我推脱不掉,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喊人。 我站在紧闭的房门口,手揪着锁扣,几分钟都没有开口。 家里有电话,但父母不常打回来,三年来我都没什么机会喊她,三年一过,发现已经喊不出口了。 艰难地做完心理建设,我还是喊了,两声,也可能是三声,最后她才听见,不知道是我的声音太小还是流水声太大。 那天消耗了我太多勇气,我和她都不知道距离我下次喊她又会是在多久之后。 不久后她在县里找了份工作,带着我年幼的弟弟去了县里读书。 她要上班,没时间送我去新学校报道,八月底外公带上床单被褥迫不及待送我去昕北。 到了地方我才知道学校建在山顶上,校门口那截路坑坑洼洼,车子根本过不去。 学校面积很小,左边是两栋教学楼,初中一栋,高中一栋,中间是水泥铺成的大操场,右边是两栋宿舍楼,学生一栋,老师一栋,食堂在两栋宿舍楼之间。 比我想象中简陋。 那是个阴天,或许不是,但我不记得有阳光,穿一件短袖太冷,套了件长外套也抵不住寒。 这样的天气让我感到诡异。 学校有老师和家里人很熟,这也是父母让我转学的原因之一,去办公室报过道,她让我出去逛逛,先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 她是我的班主任。 从校门口出去右手边就是街,那条狭窄的街道比想象中短,转个弯几乎就到头了,想吃顿饭都找不到满意的地方。 站在空荡荡的街上,我感到失落,抱着胳膊突然有些后悔,但是箭在弦上,已经无法回头。 这就是我对昕北的初印象。 还没开学,所以学校里没有学生,我被安排在教师宿舍住了两晚,第三天正式开学才分了宿舍。 一栋宿舍楼分两半,男女生各一半,中间是上了锁的大铁门。 整个年级几百名学生,分十个班,上学期期末已经分好,每间教室都得容纳好几十人,幸亏教室够大,不算特别拥挤,宿舍是集体大宿舍,几十个人住一间,床比我想象中窄,我住上床,最里面左边靠窗的那个位置。 学校里有我认识的人,以前的同学,这也算是我愿意转学的原因之一,想着不至于到了新地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巧的是他们都没有和我在一个班里。 不知道班里的座位具体是按什么排的,我只管听吩咐坐下去就好。 就这样我认识了顾天偈。 不知道班主任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把他安排在我前面,他坐第一排,我坐第二排,左边是墙,外面是走廊。 我右手边坐着学习委员,她后面是副班长,这个安排我倒是十分清楚班主任的用意,但班主任不知道我是烂泥扶不上墙,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当然也没放在别的地方。 我非常慢热,且被动,班里的同学大都互相认识,学习委员热爱学习,没什么多余的精力陪我聊天,和我最先熟起来的是宿舍里床位挨着的几位同学,她们和我一样,都不怎么爱学习,成绩有的还算过得去,有的纯粹是来学校里混日子的。 顾天偈这个人不是什么好学生,他的同桌也一样,两个人狼狈为奸,好事不干,尤其是顾天偈,仗着自己有两下子,听说打架从不分场合,也绝不手软,简直肆无忌惮,目无王法,整个学校里没几个人敢惹他。 一开始我只当他是普通的男生,有点调皮,不爱学习。 第一次发现他坏是他伙同班里几个男生不知道干了什么好事,他们一字排开,站在讲台上被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教训,那天班主任发了很大的火,他们每个人都挨了打受了罚,其他同学一脸凝重,低头思过,但他不以为然,显然没当回事。 看见他挨过打后偷偷勾起的嘴角我才真正意识到他并非善类,这种人不能招惹,在那之前我几乎从未接触过像他这样的人,作为学生,连在老师面前装乖都不会。 我自己也算不上是多乖的学生,但还是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叛逆。 对于他,我畏惧,也好奇。 像我这样胆小怯懦怕东怕西的人本该对他这颗□□避而远之,可心里的好奇远超过了害怕,不可否认他的方方面面都对我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所以本能地想要靠近。 不记得和他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应该是离得近,自然而然交流就多了。 那时候课桌凳子都是自带,木头的,很多男生喜欢把凳子腿锯短,坐得很矮,他也是,熟了之后每次他到惹我,我就用脚踢他的凳子,偶尔不小心会踢到他屁股,他要是不服,我就再踢他一脚。 他会靠在我的课桌上,然后用力往后抵,把我的桌子抵歪,摞起来的书全部倒了,我用力戳他背,不行抬脚就踹。 出了那间教室我们遇到了从来不说话,但他会看过来,很随意的笑笑。 我从没见过谁能把那种漫不经心的感觉表现得像他那么自然。 慢慢接触下来我知道他不是我一开始想像的那样,我反而有些羡慕他,羡慕他的自由散漫,没心没肺,肆意妄为。 我内向,慢热,谨小慎微,还有些自我封闭,他开朗,大方,不拘小节,却又不乏温暖细心,那时的他就像一束奇异的光,带着温度透过狭窄的缝隙一点点渗透进我冰冷黯淡的生活里。 他是我跳出恶劣环境后遇到的第一抹色彩,随手挥洒几笔就给我留下了磨灭不掉的印记。 那个年纪的男女青春期荷尔蒙作祟,对异性充满好奇,男女互相吸引,大家都蠢蠢欲动,有些同学很快找到心仪的对象,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谈起了恋爱。 我不能理解,毫不夸张地说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我迟钝,我后知后觉,所以我以为我和顾天偈只是普通同学。 第3章 第三章 不喜欢学习的学生也不会喜欢写作业,顾天偈尤甚,一张试卷,选择题答案他猜都不愿意猜,直接从A开始往后填,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敷衍的。 我也是个讨厌写作业的人,为了完成任务有时候也会抄别人的,但他连抄都不想抄,把本子扔给我让我帮他写,还嘱咐我不要全部写正确。 我是个不太懂得拒绝的人,一直都是。 他的字犹如鬼画符,是真的丑,还难认,我只能用左手帮他写,一笔一划,没用过左手写字的人操作起来很吃力。 从几岁读书到二十几岁,读过的学校没有十所也有八所,认识的同学更是不计其数,但我只帮他一个人写过作业。 我想,单凭这一点他已经足够特别。 下午上课之前有五分钟的唱歌时间,所有人站起来,文艺委员带头,大家一起唱。 他们唱的那些歌我没学过,有几首甚至听都没听过,完全不会唱,后来才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熟悉起来,其中有一首让我印象最为深刻,那时候听他们唱觉得旋律不错,歌词也很特别,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千年之恋》,离开昕中后每次听都会想起顾天偈。 那年的转学生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一个我以前学校的同班同学,她恰巧被分在我的隔壁班,两个教室之间隔着楼梯间。 她是那种性格好并且长得不错的女生,刚转来没多久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学校的男男女女,都知道我们隔壁班有这么个转学生,付菡洛。 当时有一句话专用来形容她,原话忘了,大概意思是她一回眸能惊艳在场的所有男生。 知道我和付菡洛认识,班里的男生都来向我打听,其中也包括顾天偈,我问他,他承认对付菡洛感兴趣,在其他人面前我都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说,但我答应帮他撮合。 他是班里和我走得最近的男生,虽然他不爱学习,但人不错,长得也不错,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那还是情书盛行的年代,我让他写一封给付菡洛聊表心意,他说不会。 当时我是不信的,像他这样的人,身边围绕的女孩子也不少,我以为他应该是个情场高手,怎么可能连情书都不会写,但他一口咬定不会,并让我代劳。 我又没能拒绝。 我从没写过,也没收过,但我还是绞尽脑汁替他写了一封,不长,大概小半页,内容已经记不得了,应该是东拼西凑的。 那是我写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书。 写完我拿给顾天偈过目,他特别嫌弃,费力不讨好,我让他自己写,他又改口说还可以,让我送去。 课间我和付菡洛在女厕所碰见,我把折好的情书给她,说是顾天偈给的,我当时有点紧张,又不是我表白,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直接撕掉扔进了厕所里。 我很惊讶,说你看都不看一下啊。 她说不看。 之后我才知道她的课桌里每天都有人塞情书,有低年级送的,也有高年级送的,她已经很苦恼了。 这种苦恼我自然体会不到。 我告诉顾天偈情书被撕了,他没什么反应,我担心他因此失落,鼓励他自己写一封,我写的没诚意,他写的我送过去一定让付菡洛看。 他还是说不会写。 我以为他放弃了。 那两天我看见他和班里另一个女生走得很近,那个女生坐在离我们最远的角落里,顾天偈和她关系好像不错。 我知道那个女生在谈恋爱。 没过多久顾天偈拿着一张纸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舞来舞去,那是他写的情书,他强调说那是他人生中写的第一封情书,他向那个女生请教,费了不少心思才写出来。 我想他既然肯下功夫,说明是真的在乎吧。 我问他为什么请教那个女生,他说她经验丰富。 那封情书他给我时已经折好,我没有窥探人隐私的习惯,所以到现在我也不清楚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但付菡洛收了,这让我很意外。 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第一封她不收,第二封却收了,我没告诉她哪封是谁写的。 收了情书之后付菡洛没有回应,我代替顾天偈问她,问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她半开心半羞涩地说喜欢。 我把原话带给顾天偈,他不信,我又告诉付菡洛说他不信,于是付菡洛写下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五个字——真的喜欢你。 她的字写得很好看,我拿着欣赏了好几遍,然后把字条交给了顾天偈。 这次他信了。 那封情书没有让他们两个在一起,那只能算是一个开端,他们私下并没有什么联系,而我仍旧任劳任怨在中间传递穿梭,极力撮合,我原本不是个热心的人,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大约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是我乐见其成的。 我的宿舍在三楼,顾天偈的宿舍在一楼,如果要去小卖部必须从他们宿舍外面经过,有天晚上下课后我和宿舍的同学一起去小卖部买东西,经过他们宿舍外时突然有人从里面泼了一盆水出来,我及时闪开,幸免于难。 泼水那人我认识,隔壁班的,我经常看见他和顾天偈在一起玩,叫什么名字不太清楚。 他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端着盆转身进了宿舍。 第二天顾天偈问我是不是被水泼了,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泼水那个人告诉他的,那人对他说差点把洗脚水泼他妹妹身上。 居然是洗脚水,还好我及时躲过。 但他的妹妹是学习委员,不是我。 那时候流行认什么哥哥妹妹,但我从不赶这些流行,学习委员当时主动要认顾天偈当哥,说让他罩着,他答应了,他提议他同桌给我当哥,说他兄弟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以后也罩着我,我不愿意。 我问他怎么知道差点被泼的人是我而不是学习委员,他说听泼水那人一形容就知道是我,那人还说长得有点好看。 听见最后那句话我愣了愣,我知道自己不属于长得好看那一类,那只是一句玩笑。 大家都不知道顾天偈和付菡洛已经互表心意,仍旧有男生来找我,想问我要付菡洛的照片,我当然拒绝,转头就问顾天偈想不想要照片,我可以帮他要一张,单人照。 其实我没把握能不能要来。 之后我和付菡洛提起,她不给,我知道她有照片,我说给一张寸照也可以,但她嫌寸照丑。 以前在我们学校付菡洛不算长相特别出挑的女生,我偶尔会调侃那些男生没见过世面,虽然我认为他们对付菡洛的形容有些夸张,但她的寸照怎么也和丑沾不上边,但她不愿意给我也不能强要。 学校有老师帮学生拍照,洗出来大约是一块还是一块五一张,学校侧面有一处小山丘,那天是周末,我们几个女生约了老师拍照,拍了合影,也有人拍了单人照,我告诉付菡洛单人照多洗一张出来,不记得她当时是怎么说的,但可以肯定她没有答应。 几天后照片洗出来,我立马去找她,发现她单人照不止洗了一张,于是软磨硬泡要了一张过来,小心翼翼拿给顾天偈,叮嘱他要好好保存。 第4章 第四章 周末我如果要回家都是步行,和几个同学结伴,不急不慢要走好几个小时,偶尔班主任会帮我找便车去我妈那里,但我那时候坐车少,晕车严重,那个感觉让我生不如死,去过一两次就不想再去了。 我妈住的地方不大,我去了也不是很方便,而且我和她之间隐隐隔着什么,相处起来让我很不自在。 顾天偈家离学校不算远,我回家会经过他家楼下,但我从没在那段路上遇到过他。 国庆节后学校举行篮球比赛,我们班也参加了,但不允许我们去看,除了参赛人员,其余同学全部坐在教室里上课。 那天天气很好,我们的座位按照两列一周调换一次的频率被调到了中间,顾天偈去打比赛了,我人坐在教室,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我是个没活力的人,不爱动,也不懂篮球,但就是想跑出去看看,尤其是在听见有女生喊顾天偈名字的时候。 我们班的人没去观赛,竟然还有人给他加油,他果然是受欢迎的。 那场比赛全程我都没看见,我们班实力有限,也只打了那一场。 顾天偈应该不怎么喜欢打篮球,因为后来我也没看过他打篮球,只听他自己提过打乒乓球,和我们班另一个男生,当时还发生了冲突,他拿板砖把人家脑袋砸开花了。 他不主动惹事,但不会任人欺负,他打架是真的厉害,他说以前在武术学校上学,难怪身手了得。 他的左手小臂内侧有一条十几厘米长的深色疤痕,缝了很多针,看起来像条蜈蚣,我以为是打架受的伤,他说是骑摩托车不小心摔下山摔的,当时流了很多血,差点死了。 我们那边很多山路,走都不好走,更别说骑摩托了,能把人抖得飞起来,技术不过关很容易出事。 那时我觉得他胆子真大,不要命,但他说起这些事时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轻描淡写,没当回事。 他说话时我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手上那条疤,心想他难道不知道怕吗,疤那么长,那么深,当时肯定很痛,留下那么长一条疤,这一辈子都不会消了。 他可能看我太严肃,说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之前隔壁班有个女生有一次抓着他的手,摸了摸他手上的疤,居然问他痛不痛,他说都好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痛。 那个女生肯定喜欢他,我当时想。 他说的那个女生我认识,叫于思思,因为付菡洛的关系我们一起吃过饭聊过天,也听说过她喜欢顾天偈的传闻。 于思思皮肤很白,戴一副眼镜,性格开朗,学习认真,成绩很好,次次考试都是年纪前几,是老师眼中名副其实的优等生。 我确实没想到这样的女生也会喜欢顾天偈。 顾天偈和付菡洛之间没有再传过情书字条,我鼓动顾天偈主动去找付菡洛,他不去,我笑他是个胆小鬼,一个男生,怎么就不能勇敢一点,不主动怎么会有结果。 很久以后我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觉得特别傻,既然吴嘉佳能看出来我对顾天偈的不同,那说明其他人也能看出来,那个年纪的我们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昕中食堂那时候不收现金,也没有什么校园卡可以刷,都是用纸质饭票,一张正方形的硬纸片划分成十几个大小相同的小格子,盖了红章,吃一顿在一个格子里戳个洞。 学校大部分是住校生,周一至周五不允许外出,只能在食堂吃饭,所以必须购买饭票。 我是第一次住校,食堂的饭菜对我来说不算难吃。 以前因为不吃饭常吃药,到昕中后胃口变得很好,那一学期胖了很多。 顾天偈几乎从来不去食堂吃饭,他每天都偷偷摸摸跑到外面去吃,外面那条街上虽然都是些门面不大的地方饭馆,但味道总是食堂的大锅饭没法比的,而且不用排队。 他的饭票自己不怎么用,经常拿给别人去食堂吃饭,我跟着学习委员偶尔能沾些光。 晚自习我和学习委员商量下课后要不要去买吃的,他把饭票拍在我桌上,让我们去食堂买宵夜,我问他要不要,帮他买一份回来,他说不用。 我们还是帮他买了一份,学习委员不愿意送,让我去,吃人嘴软,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他的宿舍门口走,刚下晚自习,来来往往人很多,男生们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脸皮薄,恨不得把头缩进肚子里,谁也看不见。 上次泼水的男生先看见我,他大声喊顾天偈,说他妹妹找,他们宿舍里的男生都伸长了脖子向门口张望,随后大声起哄,我被吓得赶紧退后几步。 顾天偈走出来问我什么事。 “你的夜宵。” “不是说了不用,你们吃吧。” “都买来了。” 他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我直接塞他手里就跑了,身后又传来一阵哄笑,我恨不得把牙咬碎,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我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回宿舍,买来的东西也没胃口吃了。 因为顾天偈,我做了不少以前和以后都没有做过的事,所以后来我安慰自己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顾天偈家里做点小生意,家庭条件算不错,他不缺钱,经常买零食分给周围的同学。 他买什么吃的自然少不了他的学习委员妹妹,如果忘了他就拿钱让学习委员自己去买,学习委员大多时候不想去,顾天偈就让他的同桌帮忙买,临走还不忘嘱咐他别忘了我。 我又沾了学习委员的光。 当然我也不是次次都能沾光,我有自知之明,我和他不沾亲不带故,只不过是座位挨得近一些,学习委员是他认的妹妹,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来麻烦我,所以我几乎从来不会主动向别人提出要求,也很难开口请别人帮忙,哪怕是顺路带个东西这样的小事。 学校的时间安排是上完早自习才吃早饭,这天班主任留了一些人在教室里,有事要讲,我和学习委员被留下,顾天偈他们下课就可以去吃饭。 食堂去晚了可能什么都买不到,学习委员让顾天偈帮她带回来。 早饭时间四十分钟,班主任讲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去食堂应该也没剩什么了,我打算去小卖部看看。 学习委员吃的都拿回来了我才走出教室,走到后门看见顾天偈站在那里,我准备左转下楼,他叫住我。 他把食堂买来的早餐递给我。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有太阳,阳光斜着投射进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没有别人,他随意地靠着墙,手里提着早餐,整个人被淡淡的光晕笼罩,阳光在空气中闪烁,留下一抹斑斓的颜色。 我愣了愣,问他:“什么?” 他胳膊一抬,漫不经心道:“拿着。” “你呢?”我以为那是他给自己买的。 “吃过了,给你买的。” “哦。” 他把早餐给我后直接下了楼。 我一直没反应过来,我没让他帮我带早餐,我又不是他的妹妹,他为什么要帮我买?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几个包子而已,顺手买回来,算得上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我的触动那么大,让我印象那么深刻。 后来想想应该是没经历过吧,除了最亲的家人和最好的一两个朋友之外只有他这样过,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我都没有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我缺乏爱,渴望被爱,但不会爱人。 第5章 第五章 我妈还是决定带着我弟弟去外地,走之前把后面的生活费全部交给我,让我自己保管好。 对于他们来来去去的决定我不想发表任何看法,我决定不了,也习惯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一走再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别人家的父母似乎每年过年都会回家,因为家里有老人,有孩子,要回家团圆,比如我舅舅舅妈,他们每年过年都会回家,而我的父母从不,因为过年期间回家票不好买,花费也多。 那些年过年我都是和老人一起,比平时更加冷清,只能听听别人家传出来的热闹,几乎没收过红包,也没串过亲戚。 常看到关于留守儿童的新闻,记者采访那些孩子,几乎都说几个月或者一年到头才能见一次父母,那些稚嫩的脸庞坚强又委屈,看着多么让人心痛,听了谁能不动容,而我更多的是觉得麻木,那时候我也会在心里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父母,几个月,远远不止,一年,不止,三五年见一次都是正常的。 为了生活,谁都不容易。 那一年我妈本意是不回家的,我在电话里哭了,不是为我自己,是为我弟弟,他年纪太小,在那个“家”里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太可怜了。 后来丁琦不止一次问我,为什么当初不让我妈把我一起带走,或许后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过,那时候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平时连在电话里多抱怨一句都不敢。 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个自私又冷血的人,有时候又觉得完全相反。 我爸说我早熟,想太多,哪个年纪就该是哪个样子。 我也不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当然好,但我没办法,身边没有依靠时只能逼着自己成长。 从父母不在身边开始我就成了一个人,所以后来的很多年我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谁能让我安心,没有一个地方让我有归属感,哪怕是父母身边,我的身心一直在飘荡,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昕中建在山顶,海拔高,气温低,我的床位靠窗,有天半夜听见窗户“哐当哐当”响,外面传来诡异的呼啸声,像是怪物的嘶吼,吓得我把头包在被子里,堵住耳朵,厕所都不敢去。 第二天告诉宿舍其他人,她们说是风,正常现象,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为那年五月的经历,每晚听见窗户“哐当哐当”都让我心有余悸,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她替我换了个床位。  天气越来越凉,白天晚上都刮大风,教学楼后面是垃圾场,风刮起来垃圾能飞到四楼的教室里。 听她们说冬天会下大雪,覆盖路面能掩没半截小腿。 我家那边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雪了,我以为这年冬天我可以看见漫天飘雪的盛况。 还没正式入冬老师已经在办公室烤起了炭火,学生只能多穿两件衣服御寒。 学校热水供应有限,又没办法自己烧,每天早上洗漱都要给自己做两分钟心理建设,刷牙时喝口水进去都含不住,水太冰。 从小到大第一次体验那种刺骨的冷,从没长过冻疮的我手上和耳朵上都生了冻疮,不严重,但很难受。 更后悔转学了。 有天我经过厕所外面,突然听见“嘭”一声巨响,一股白烟从男厕所里飘出来。 我吓得不轻,以为起火了,正思考该怎么办,就看见顾天偈从里面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学。 他们闲着无聊把厕所里的拖把点燃了,拖把的把是竹子做的,爆了。 然后他们被老师请去了办公室喝茶。 从办公室回来后顾天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和脸一般大的搪瓷盆,里面装满了火红的炭。 他把炭盆放到我和学习委员中间,他和同桌转身过来,我们四个人一起烤。 温度顺着手脚蔓延至全身,我和学习委员满足地呼了口气。 我问顾天偈炭是从哪里来的,他说在办公室拿的。 说得好听叫拿,我们都知道那是从老师的火炉里偷来的。 不管是怎么来的,在那么寒冷的天气里有火烤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全班的同学都羡慕我们,一下课就围拢过来想蹭点温度。 顾天偈的这个行为很快被老师发现,想偷也偷不着了,只能继续挨冻。 我是真的很怕冷,嘴里念叨最多的就是好冷,都快成口头禅了。 顾天偈说点火给我烤,我问他怎么点。 他二话不说把作业本撕下来,掏出打火机在我的课桌下面点火,我被他吓了一下,让他别烧,要是被老师看见还得了,他笑着说没事,不怕,作业本烧了他又烧试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让我赶紧烤,我就伸出手来烤。 那时候没想太多,就觉得他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但真是个好人。 顾天偈家里养了猫,猫下了一窝崽,付菡洛和于思思一直都表示想要,他答应送她们一人一只。 他把猫带来学校,让我代为转交。 我对这些动物喜欢不起来,提着都害怕它们碰到我,刘莹莹就特别喜欢猫,见了猫都走不动道,跑过去又摸又抱,她碰完猫我绝对不让她靠近我。 两只小花猫长得差不多,分不出好赖,顾天偈也没说哪只给谁,我就拿去让她们俩自己挑了。 于思思那只猫不清楚她养在哪里,但付菡洛把猫带回了家。 没人问过付菡洛那只猫的情况,她也不提,我以为她并不是很在意,直到后来有一天在我们去上学的路上她说她那只猫丢了,她很生气,为此还和她奶奶吵了一架,因为她让她奶奶帮忙看着,她奶奶没看好。 她和她奶奶关系很好,从不脸红吵架,因为那只猫她竟然破天荒地和奶奶吵了架。 我没想到她那么在意那只猫。 顾天偈家里还有小猫,如果她想要顾天偈应该愿意再送她一只,但我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顾天偈。 最后我还是憋着没说。 那只猫我以为就这样丢了,但后来付菡洛说猫自己回来了,她很高兴。 这样最好,我想。 那几年华语乐坛出了很多金曲,至今仍有很高的传唱度,周杰伦无疑是我们那个年代很多人的青春。 我跟不上潮流,也没怎么听过周杰伦的歌,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听歌的渠道,那几年我连一个MP3都没买过,只听他们平时唱过《青花瓷》和《菊花台》这两首。 那天我进教室看见顾天偈坐在位置上,手拿MP3,背靠墙,戴着一副黑色耳机。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站着问他在听什么。 他没回答我,两只手取下耳机站起来直接塞到我耳朵里,左边没戴稳,他调整了一下,手指碰到了我的耳朵。 戴好后他的两只手并没有放下,耳边是他的手臂,面前是他的脸,距离很近,我眼睛不敢细看,呼吸也不敢用力。 耳机里传来一段旋律,我没听仔细,只知道是个男的在唱歌。 他取下耳机问我好不好听。 实际上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更判断不出好不好听。 我微微低着头,坐下去,说还行,问他谁唱的。 他说周杰伦。 他没有告诉我那首歌的名字,我也忘了那段旋律,后来陆续听了很多周杰伦的歌,却始终想不起他当初给我听的是哪一首。 几年后MP3已经没什么人用了,我找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下载好了歌,拿回家还没听就被我表弟借走,之后他一直没说还我,等我问他时他才说MP3早被他砸了,尸体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他问我还要吗,我说算了。 第6章 第六章 顾天偈有一个标志性动作,站着时左手握拳,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放在小腹,或者自然下垂,这个动作其实并不好看,老气横秋,一点都不适合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有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出去参加活动,有人上台讲话,站在话筒前他也做了这个动作,一模一样,那个人是顾天偈的爸爸。 当时我站在人群里偷笑,心道原来如此。 后来这个动作一直跟随着我,很多年,直到现在,身边有人问过我为什么站着时手要这样放,看着怪怪的,我说习惯了。 深入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下意识做出来的,很难改。 顾天偈写情书时请教的那个女生的恋爱很短暂,我知道时她和男朋友已经分手一段时间了,那之前他们上课传纸条就被班主任抓过一次,后来似乎感情不合,老吵架,没多久就分手了。 那个男生叫何醒,个子很高,他是班里除顾天偈以外和我关系最好的男生,也是我离开昕中后唯一还有联系的男生。 他也看上了付菡洛。 不否认付菡洛自带人格魅力,但不得不说男生们喜欢的类型真是千篇一律。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那些追求付菡洛的人中何醒是坚持得最久的一个,离开昕中后我还操心过他和付菡洛的事情,后面他们之间怎么发展的我不清楚,但五年后我还在路上遇到过他们。 所谓世事难料,那时候顾天偈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昕中校门出去不远有一家小超市,名叫小超市,其实就是一家杂货铺,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卖,我们经常去那里买东西,和老板娘都混熟了。 左边墙上做了置物架,架子上摆了很多小礼品,什么水晶球,八音盒这一类的,那时候就流行送这些东西。 有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放在最上面一排,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那是一堆礼品里最大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两只白色的猫,还有灯,老板娘说插上电里面的灯就会亮,还可以变颜色。 以当时的审美来说那块玻璃看上去是非常漂亮的,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隔壁班除了付菡洛还有一位我认识的女生,向晓西,她和付菡洛关系很好,是另一个男生们热议的对象,班里也有男生向我打听她。 董云刚开始想追付菡洛,后来因为竞争太激烈改变了目标,转而追求向晓西,我帮他带过话,向晓西拒绝了,但他不死心,他不知道向晓西家住哪里,为了去找她,走了几个小时山路,没想到在半途迷了路,还好碰到了我们。 但那天向晓西没和我们一起走,他没见到人。 向晓西和付菡洛家距离不远,我问他怎么不约上顾天偈一起,问完我才想起他们以前打乒乓球时结过仇,要是有人用板砖砸开了我的脑袋,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他。 但据顾天偈说当时是董云先挑事。 这天晚自习董云神秘兮兮地抱着个包装好的盒子来找我,那盒子四四方方,扁扁的,用彩纸包过,上面还有朵拉花,是他送给向晓西的礼物,让我转交。 那东西很重,看大小,我一下就想到小超市那块玻璃,我问他是不是,他说就是那东西,我笑他真舍得花钱。 我立刻把东西拿去给向晓西,在我的游说下她收了。 回教室后我立刻告诉顾天偈超市里那块玻璃多么好看,怂恿他买一块来送给付菡洛,付菡洛一定会喜欢,我还说董云都知道送礼,他竟然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追什么人。 他让他的同桌帮忙跑腿,同桌不愿意,我说这事怎么能让别人代劳,于是课间他自己跑出去买了,没像董云那样包装,就装在纸盒里,拿回来直接给了我,我抱着那块沉甸甸的玻璃到宿舍给付菡洛,她挺开心的。 付菡洛那时候没有谈恋爱的计划,她是个有自己明确目标的人,她要以学业为重,顾天偈也知道,那时我也没想过他们之间这样到底算什么,只是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也相信他们会在一起。 十几岁的少年,互相喜欢,有什么理由不谈一场恋爱。 到昕中后我更不爱学习了,很多课也听不懂,成绩在班里属于中游,每天晚上一下课就跑回宿舍,和室友们一起吃零食聊天,不像学习委员和副班长还要在教室多学习半个小时。 有一次我在宿舍外被班主任逮到,她让我向学习委员看齐,下课了在教室多学习一会儿,我担心她向我父母告状,不敢反驳,勉强答应,从那以后下了晚自习我都要在教室里多坐一会儿,假装看书写作业。 顾天偈知道后笑我,他成绩垫底,每天不务正业,只知道玩,哪有资格取笑我。 小时候男生都爱趴地上玩弹珠,但那个年纪已经没几个人会玩了,顾天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颗,放在讲台的地板上,不知道准备干嘛,但他撅着屁股挡住了我的路,我轻轻踢了他一下,然后弯腰捡走了他的弹珠。 他来追我,我拿着弹珠出了教室。 我腿短,哪里跑得过他,从走廊绕回教室后他抢走弹珠,还拍了粉笔灰在我黑色的衣服上,我不服气反过去要打他。 隔壁班的几个男生站在楼梯口说话,顾天偈走到他们中间,我不敢过去,站在几米开外等他过来。 隔壁班有个男生给我的印象非常差,整个人充满戾气,他头发留得很长,经常用一次性染料把头发染成各种夸张的颜色,标新立异,难看至极。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用玩具枪打爆了他们班的所有灯管,打完他还特别得意,教室里几个女生都被吓得不轻,当时我就觉得这种人太恐怖了,和顾天偈相比他才是真的坏。 顾天偈用肩膀一下一下地碰他,开玩笑让他过来把我赶走,他一脸不耐烦,我看顾天偈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转身回了教室。 谁料到我刚回位置,还没来得急坐下外面就一阵骚动,有同学喊外面有人打架。 我拍拍身上的灰,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差点把水泼我身上那个男生站在我们教室门口,抬手指着我特别生气地说:“就是你,挑起事端!” 我才知道是顾天偈和长发男生打起来了。 没见过这样暴力的场面,我心里咯噔一声,很害怕,明明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表面还是强装镇定,坐下来小声嘀咕他们打架关我什么事,但实际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打起来确实有我的原因。 窗户很矮,我亲眼看着他们从后门打到前门,互相揪着领子挥舞拳头。 老师很快赶来,一个老师拉不开,两个老师拉不开,最后来了三个男老师才把他们分开,分开时顾天偈又给了长发男生一拳。 他们被带去了办公室,我内心极度不安,一节课什么都没听进去。 我不该拿顾天偈的弹珠,不该和他打闹,要不是我去追他他不会和那个人打架。 下课后顾天偈回来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竖起耳朵听他和周围的同学聊刚刚的情况。 他们在办公室当着老师的面又打了一架,老师盘问了他们,没提我。 他手长脚长,出手快准狠,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自己却没挨什么打,只是下颌有三道浅浅的血痕,是老师拉架时被老师衣服上的拉链划伤的。 我抬头看着他脸上的伤口,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小心翼翼递给他两张纸巾,没想到他还笑得出来。 他笑着擦完脸把纸巾团起来扔在我的课桌上,我明白他的意思,勉强笑了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当时为什么要对我笑,其实我更希望他骂我几句。 第7章 第七章 路过不知道多少次顾天偈家楼下,但我只看见过他一次。 那是个下午,挂在天边的太阳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桶,大片天空和云朵都被染红,他家房子三层,楼顶是天台,他独自站在天台上,胳膊一抬,几十只鸽子从他身边飞了起来,他微微仰起头,似乎在笑。 那一刻他是绝对的中心,天地万物都沦为不值一提的背景。 那幅画面美到足够令我记一辈子。 他喜欢鸽子,那些鸽子都是他自己养的。 那段时间班里很多同学喜欢转书,转笔,或是用笔尖顶着书转,看起来很厉害,但我手笨,怎么都学不会,刚开始转就掉了。 顾天偈转得不错,他用笔转书能转半分钟,但我还是嫌他不够厉害,不如我后桌的男生,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那天他说要给我表演用笔转书,还说他可以一直转下去,不停,我当然不信,他说他练了很久,保证让我刮目相看,我答应让他表演,我不信他真的可以一直转。 他胸有成足,笑得放肆,让我看好,拿起我的地理书放在笔尖上就开始转。 出乎意料,这次他真的转了很久,一两分钟都没停,我心想还真是下了功夫练,这么厉害,我问他是怎么练的,他不说。 看到后面我发现不对劲,他手停下来书都不掉,书好像粘在了他的笔尖上。 他越转笑得越厉害,我趁他不注意把书取下来一看,我的地理书中间被戳了一个洞,笔尖卡进去,当然怎么转都不会掉。 我差点被他气死,拿起书就往他身上招呼,他边跑边哈哈大笑。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不敢追他,只能站在位置上瞪他。 他回来,说把他的书赔给我,他那本书比我的还惨,中间硬币那么大一块直接被挖了,像被掏了心,空洞洞的。 他撕烂自己的书也就算了,还不放过我,他从不这样对学习委员,就我好欺负。 我拿他没办法,顶多就是打他几下,踹他两脚,他不怕痛,只会笑。 十二月昕北下了第一场雪,不是我想象中飘飘洒洒,站在雪里能瞬间白头那种,雪很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而且很快就停了,我满心期待着后续,但是没有,直到我离开昕北都没有再下过雪。 大半个学期已经过去,班主任却说要重新排座位,可想而知我们前面这四个人不可能还坐一起。 我和学习委员继续同桌,被安排到了第四排靠右的位置,顾天偈没动。 那是一个分水岭。 之后我和顾天偈就很少说话了,但我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背影,他依旧坐得很矮。 上课他老是戴着帽子趴在桌子上睡觉,下课要么和周围的人聊天,要么根本不见人影。 我们换了一位政治老师,那位老师是新手,眼里容不得沙子,顾天偈又是个不服软的,有一回两个人在课堂上吵起来了,老师不让他睡觉,吵了几句之后老师用书打他,他火气很大,当时就把书掀了,那节课没上完他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如果是其他人我无所谓,但一到他这里我就会不自觉地感到不安,虽然对他来说去办公室是家常便饭,但我总有一种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的感觉。 为什么要那么冲呢,让老师说几句或者打两下,过去就好了,闹大了后果还是他承担。 我那时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态早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他,时不时朝他那边看。 换位置后和何醒离得近,我开始和他们那一群人熟悉起来,何醒给我起了个挺难听的外号,周围的同学也跟着喊,顾天偈刚听到时笑着重复了两遍,没跟着他们喊。 虽然我和何醒混熟了,但他没有让我帮他追付菡洛,我也不可能帮他,顾天偈那茬还没完,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选顾天偈,更何况先来后到。 时间过得很快,就这样浑浑噩噩混到了期末,期末考试完我把铺盖卷寄放到班主任宿舍,其余能带的自己带回家,带不走的都扔掉了。 付菡洛把顾天偈送她那块玻璃也带回家了,放在最上面我看见的,那东西可不轻。 拿通知书那天听她说她回去打开看,那块玻璃已经断成了两半,没法修补,千里迢迢带回去却碎了,好可惜。 期末考试后我就没再见过顾天偈了。 很遗憾,我不记得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嫌昕北远,天气太冷,想转学。 我如愿离开了昕中,并且以为那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次离别,而在昕中认识的那些人都是过往云烟,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有人已经在我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破土而出,逐渐长成一颗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有人说爱分很多种,爱到不知道爱也是一种,但我从来不敢提到这个字,因为对我来说太过沉重,我承担不起。 二月初我转学进入县里,家里人为我的成绩考虑,想让我留级,我答应了。 上完高二上学期又回去上高一下学期,这样干的人应该不多。 我被分在一个年级倒数的班级里,班级氛围很糟糕。 没关系,既来之则安之。 我开始融入新环境,认识新同学,没心思想上学期的事情。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在学校里碰见了熟人,当初顾天偈写情书时请教的那个女生,吴嘉佳,她也转到了我所在的学校。 我们单独聊了几句,她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边,问出一个让我震惊的问题。 她问我是不是喜欢顾天偈。 我摇头说没有,否认得很快很坚决。 她笑嘻嘻地说不信,我面不改色地再次强调不是,然后结束了谈话。 就是在那天之后我才隐隐意识到顾天偈或许对于我来说是不同的,并且这个认知在以后越来越长的时光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但当时的我不这么认为,明明感觉到吴嘉佳说的很可能是对的,但我就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 我甚至害怕顾天偈也有吴嘉佳这样的想法。 那时候的我偏执,胆小,敏感,且懦弱。 我想他应该已经和付菡洛在一起了,就算我真的对他有点什么心思,那也只能成为我埋在心底永远见不到光的小秘密。 我刻意不去想起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努力过着自己的新生活,以为那只是一个小插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低估了他的分量,高估了自己,情窦初开时把一个人看进了心里,那将很难忘记。 转学后我的成绩扶摇直上,成为差班里的一匹黑马,虽然在学习上下的功夫不多,但第一次考试时还是杀出重围,冲到了年纪前几,一鸣惊人,成为了老师眼里的重点关注对象。 其实在没去昕中之前我的成绩还不错,在昕中那一学期是最糟糕的时候。 为了不挨班主任骂,班里相熟的女生干什么都喜欢拉我一起,上网吧亦然,也是那时候我申请了企鹅号,陆续加了几个昕中的同学,其中不包括顾天偈。 又一次考试后我的成绩侥幸超越重点班第一,真正成为大家嘴里津津乐道的学霸,围绕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接触的人多了,性格也慢慢有了改变,开始学着敞开心扉,尝试从自己封闭的世界里走出去。 高二我被分进重点班,但仍改不了不爱学习的毛病,那时候班里不少女生沉迷于言情小说,上课看下课看,吃饭看睡觉看,恨不得钻进书里,一开始我完全不能理解,无聊之下借来一本,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情情爱爱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但小说和电视剧是不同的,我是个还算有点想象力的人,文字的描述可以带给我更多的遐想空间。 这么多年我没有谈过一次正经的恋爱,男女之间那点事全是从小说里学来的。 第8章 第八章 那年我有了第一部手机,那时手机上的企鹅还不能显示备注,上面每个好友的头像和网名都记得很清楚。 我加了些以前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偶尔在上面聊聊天,联系得多的会互留电话,但几乎不打。 记得是一个晚上,一位初中同学打电话向我诉苦,他表白被拒绝了。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那之前也在企鹅上聊过天,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那天那个电话打了几个小时,打到宿舍熄灯,室友都睡了,凌晨了,我准备挂电话,他突然说让我和他在一起。 我不清楚他什么目的,自然不能答应,我又不是接盘侠,让他要找就去找别人,他似乎很受伤,让他身边的另一位同学来劝说,两个人说了很多,我嘴笨,也没多少耐心,不愿意继续和他们扯,只当他是表白失败发了疯,敷衍着答应就挂了电话。 那天之后他常给我打电话,都是闲扯,我也只当他是老同学,不认为我们在谈恋爱。 他的学校和我学校不在同一个地方,平时见不到面,我也没有见面的想法,有一次他到县里有事,说来找我,我们约地方见了一面,站了两分钟,打了个招呼。 那之后他找我我已经没耐心应付了,消息看见了也不想回,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闹得有点不开心,他说话不太好听,我感到生气且厌烦,不想和他继续纠缠,言辞犀利地数落了他几句,就这样断了联系。 我不傻,那时候应该还算有点小聪明,但总是干些糊涂事。 我性格两极化严重,是个自我矛盾体,有时候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时学校谈恋爱的风气非常普遍,班长和文艺委员经常在教室里搂搂抱抱,大名鼎鼎的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都在谈恋爱,每天我们教室后门都有其他班的男生来找对象。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和一个男生同桌,那一排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上课常常在后面说小话,我还被老师点过名,说平时没见我那么活跃。 班长经常到后门来视察,问我外面那么多男生,要不要出去挑一个,我摆手拒绝,表示没兴趣。 我对恋爱没什么幻想,每天除了学习剩下的时间不多,还不如用来打瞌睡或者发呆。 周围的朋友和同学陆续也有了恋爱的苗头,我们在宿舍聊天说起这些事,我开玩笑说她们都谈恋爱了,那我干脆也去找一个来谈谈,丁琦和刘心莱立马附和,让我去找,刘心莱还说帮我介绍。 我和她们俩都是上学期认识的,上学期她们俩在一个班,这学期我和丁琦分到了一个班,刘心莱虽然没和我们在一个班,但在一个宿舍,那时候我和她关系最好。 刘心莱的动作很快,没过两天就让我和那个男生见面。 男生叫于羽,这个名字我听刘心莱提过,她们班的,据说人不错,个子也挺高。 我不愿意见,我说要找一个不过是随口开的玩笑,没想她当真找了一个来。 刘心莱拉了另一个同学来苦口婆心地劝我,她说先见一面,成不成后面再说,我经不住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知道我的性格,直接帮我约好了,在学校的足球场,下午就见面。 我们年级听过我名字的人太多了,于羽也早就知道我,那天下午我们绕着足球场尴尬地走了两圈,没说几句话,分开之前他说晚上下了课来找我,我还没说话他就跑了,留下我一脸茫然。 刘心莱她们在远处观望,看人走了赶紧跑上来问我怎么样,我说就那样,表示不愿意,刘心莱又说了一箩筐劝我的话,说他挺好的,而且对我比较满意,真的可以试试。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半推半就最终还是谈上了这段恋爱,我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也没当回事。 我和于羽虽然在一个学校,一栋教学楼里,但几乎不会见面,顶多碰见了打个招呼,平时联系都是发短信,短信也只是简单客套的问候。 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像同学不像朋友,说起来倒像是现在的相亲,带着目的硬往一块凑。 那个周五放假我依旧和丁琦一起去网吧上网,不知道谁出的主意,于羽伙同刘心莱发消息把我骗回学校,送了个礼物给我,挺大一个粉色玩偶,我很不好意思,抱着走在路上回头率太高。 从小到大没收过男生的礼物,说完全没反应是假的,心里有点高兴,也不安,问他多少钱他不说,直接给他钱又不太合适,我告诉他以后别为我花钱。 我害怕欠别人。 一段时间后我们慢慢熟悉了些,偶尔在学校碰到会聊两句,和普通同学一样,所以知道我和他在谈恋爱的人不多,我也不会在不知道内情的人面前提。 有天下了晚自习他约我出去,我不太想去,他说不走远,就在校门口转一圈,我答应了,我们一前一后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在校门口转了两圈,还在路上遇到了他的班主任,那个老师也教过我,他们还说了两句话。 对我来说走那两圈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担心再遇到认识的老师,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和他单独走在一起。 有一次他们班组织集体外出活动,下午离开了学校,我们班体育课,测八百米,我没有运动细胞,身体素质也不好,八百米跑了四分钟,跑完差点当场去世,因为太难受,又和刘心莱闹了点不愉快,所以在教室里哭了,饭也没吃。 刘心莱他们班去爬山,为了保持队形,拍照时于羽抱了他们班的一个女生,那女生我也认识,她也知道我和于羽的事,刘心莱给我看了照片,公主抱,那天下午于羽自己也和我说了,我情绪不好,也不在意,只说知道了。 知道我不开心,他晚上回来给我买了吃的,看我走路难受,他提出要送我回宿舍,我没拒绝,他扶着我的手臂到宿舍门口,我不喜欢亲密接触,为了不碰到他身上,我走得很小心。 抱女生那件事之后他又提过两次,向我道歉,我早就说了没关系,而且我非常不喜欢反复回应一件事,有些不耐烦,让他别再提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有时候发短信他会说一些比较肉麻的话,我不怎么喜欢听,也极少回应。 他送过我一条项链,托同学送来教室给我的,看上去像是情侣项链,我打开看过之后就放在一边了,后来还被我妈看见了,我说是同学的,拿到学校没多久就弄丢了。 我清楚记得他还送过我一幅画,刚在一起没多久,他自己画的,用颜料,画的是秋天的树和落叶,我笑笑说这画一看就没什么好寓意,我的同桌看了也表示认同。 很快寒假到来,那是2009年,我去外地过年,走那天于羽来车站送我,我外公也在,我什么都没说,外公也没问。 路程很长,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三十个小时,头晕难受,我在座位上没挪动过一步,下火车时脚肿得连鞋都穿不下,本以为到了,结果还要坐三个小时大巴,上大巴后我终于崩溃,憋了快两天,在大巴上吐了,吐完一直哭,哭到睡着,直接睡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是凌晨,我爸在下车的地方等,不清楚和他具体几年没见,一只手应该数不过来,如果不是有亲戚一起他都认不出来哪个是我。 太久没有一起生活,一家人的气氛很怪异,那时候我发现父母像是搭伙过日子,在家里竟然没什么话可说。 本就小心翼翼,那样的环境让我更加压抑。 那个寒假我没联系上于羽,给他发了几次短信都没回复,后来就不发了。 第9章 第九章 寒假结束前于羽才联系我,解释之前为什么没回我消息,我不甚在意。 我越来越觉得没意思,开学后我几次对刘心莱和丁琦说不想继续了,丁琦一向尊重我的意见,但刘心莱每次都劝我。 那天晚上我手机没电,已经熄灯了,我们在宿舍里聊天,我说我是真的想算了,一开始我和于羽没说过什么交往的话,稀里糊涂就这样了,我认为分手这么正式的词都不适合用在我们身上。 丁琦把手机借给我,让我发消息给于羽,她不信我来真的,刘心莱不让她借,说我肯定敢发。 刘心莱了解我,因为她和我很像,但她太外露,也不懂得压抑自己的小心思,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穿,但我清楚,只不过不好说破。 手机还是到了我手里,我立刻打开短信编辑好,简短的几个字,言简意赅,不出一分钟就发了出去。 我把消息给她们看,丁绮惊讶我真的发了,刘心莱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说丁琦不该把手机借给我。 而我觉得一身轻松。 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还是用了分手这两个字,于羽没回,第二天天没亮他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说他昨天晚上收到短信时不敢相信,看着短信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一晚上没睡好,他不明白为什么,想约我见面谈谈。 我们约在第一次见面的足球场,天蒙蒙亮,足球场上没什么人,依旧是绕圈,绕了大半圈他才开口问我短信是什么意思,我说就那个意思,他问我原因,我沉默了,他告诉我他不同意分手,我说我还不同意呢。 说出去的话我不可能收回来,他见我没有改口的意思,先走了。 我说不出太强硬的话,我以为那天早上我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这事就算翻篇了,可是他还没有那么快接受,他越表示不想分,我越烦,渐渐生出一种讨厌他的情绪,以至于故意躲着他,看见他要过来和我说话拔腿就跑。 我想这是干嘛呢,就这样好聚好散不好吗,难不成非要让我厌恶他才肯罢休。 一起吃饭时刘心莱老是和我说他的情况,说他心情不好,哪节课又没去上,我根本不想听,但她还是要说。 我说他怎么样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承认有时候我是个很冷漠的人。 其实我一直没觉得于羽有多喜欢我,他只不过没想明白,在和自己较劲。 我和于羽在一起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足半年时间,最亲密的接触就是他扶着我的手臂,我们没牵过手,没拥抱过,没亲吻过,没一起写过作业,没一起吃过饭,也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但那却是我迄今为止谈过最长的一段恋爱,快三十岁的人了啊,有时想想都觉得好笑,说出去不知道有没有人信。 和于羽分开后我的生活逐渐重归于平静。 那时班里很多男生买彩票,我也打算买一张,和同桌在政治课上研究得很投入,然后就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让我背书,我背不出来,在办公室罚站两节课。 学生老师进进出出,一开始不太好意思,站了一会儿想想又兀自觉得可笑。 班里那学期进了几个新人,其他班分出来的成绩优秀的学生,座位也重新排了,万与靖坐到了我的前面。 刚转学来我和万与靖就认识了,通过我以前的小学同学认识的,但我们没说过话,我刚转学来那会儿万与靖对我那位小学同学有意思,但我那位小学同学行情很好,追求者众多,他没排上号,冲动之下转头和一直追他的女生在一起了。 追他那个女生对他一片痴情,奈何他对我那位小学同学念念不忘,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就分手了,他提的,分手时他挨了人女生一愤怒的大耳刮子,我说那是他活该。 月考时我的书就被偷了,我放在别人课桌里的。 如果知道是我的书那人应该不敢偷。 我自己特别不喜欢告状的人,但我立马去办公室把这事告诉了班主任,如我所料她很生气,把偷书的人揪出来教训了一顿。 书已经被拿去卖了。 其实那几本书已经没多大用处了,班主任也没提找回来的事,我只好说书里夹了钱,班主任问我有多少钱,我撒谎说忘了,报了个最低数字,说至少有那么多,班主任才说必须把书找回来。 当时我无比庆幸在书里夹了钱。 班主任派了两个男生去收废品的地方帮我找,我想亲自去,她不让。 我在学校忐忑地等了很久那两个男生才回来,他们只带回一本书。 那个废品站太大,废书废纸堆成了山,他们找了几个小时才找到这一本,看见里面有钱,没让老板知道,花钱把书买走。 看我还是不高兴,他们问我其他书里还有钱吗,我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算了。 我甚至忘了和他们说一声谢谢,拿着书转头就走了,事后经人提醒才补上感谢的话,请客赔罪。 总共六十块钱,一分不少,全部夹在他们帮我找回来的那本书里,但这六十块钱不是我想要的。 离开昕中时很多东西带不走,我只带了几本主科的课本,那本英语书转学以来我一直带在身边,从用不上到没什么用,我一直小心地放在课桌里,那才是我最想找回来的东西。 那本书有一页被撕烂了,书页上面还有两条血痕,书放在身边那么久,每次翻开我都不敢去看那一页。 我没有任何关于顾天偈的东西,他也没给过我什么可以保存的纪念品,只有那本英语书的那一页是被他撕烂的,上面的血迹也是他受伤后自己抹上去的。 那是他留在我这里最鲜明的印记,在纸上,也在心里。 书被我弄丢了,有些东西却怎么也割舍不掉。 顾天偈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脑子里,白天,夜里,一年多没有联系,我会忍不住想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桀骜不驯。 我会不由自主地拿身边的男生和他比较,偶然发现班里某个男生和他有一点像,心里窃喜,总忍不住往那边看,又怕被发现,像个偷窥狂。 可时间一长就会发现那点相似越来越淡,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失望。 很难说出他哪里好,可别人就是比不了,没人能给我他曾给过我的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感觉。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顾天偈了。 十几年里我陆陆续续遇到过不少人,都不像他,能入眼,不入心。 我心情极度压抑,情绪低落,一个人习惯在夜里无声流泪,没人知道,我找不到更好的宣泄口,开始主动和身边的人提起家里,往往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也提起顾天偈,提起以前在昕北的那些小事,我自己都没想到居然可以记得那么清楚,点点滴滴。 我慢慢剖开了自己的心,终于敢面对我喜欢他的事实,然后不可避免地为自己以前做的那些傻事,为撮合他和付菡洛所费的心思感到心酸。 他和付菡洛在一起了吗? 我有付菡洛的联系方式,可我不敢问,怕她看出端倪。 我做贼心虚。 直到后来何醒主动找我聊天,聊到付菡洛时我装作无意提到顾天偈,才知道他去年就没去学校了,他和我同时离开了昕中,没了他这个劲敌,何醒和付菡洛正打得火热。 怕何醒察觉,几次聊天我都没有再提到过顾天偈,可我不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能联系上这个人,思考再三我问何醒要了几个同学的企鹅号,最后才问他有没有顾天偈的,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让他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找他要的。 何醒说好,我猜那个时候他一定在笑我。 顾天偈的企鹅号很好记,那几个单调的数字我一记就是十几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忘。 第10章 第十章 验证消息发过去那边很快就同意了。 我坐在床尾,谨小慎微地抱着手机,点开对话框反复斟酌第一句该发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还是害怕,脑子里混沌不堪,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删删改改最后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最后我泄气地放下手机,手心里全是汗。 下次吧,等我下次鼓起勇气再发。 我放弃了,他却主动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他问我是谁,我没犹豫就把名字发了过去,他说知道,然后用熟稔的口吻问我的近况。 心里有种情绪在拼命翻腾,似乎压抑了太久,要从嘴里跳出来,我抱着手机全身都在发抖发热,出汗,整个人像触了电,从头皮一路麻到脚趾,那种感觉哪怕过了十几年仍然让我记忆犹新。 我不敢让他知道我的心思,每次聊天都小心翼翼,回复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 我翻过他的相册,里面有他的照片,大概长高了,但样子没什么变化,那几张照片我没有保存,看过几次后到现在还记得,拍照的地点,摆的姿势,甚至是衣服的颜色。 他告诉我他离开昕中后去了哪里上学,那个地名我是第一次听,甚至不知道是在省内还是省外,不过我猜一定很美,听名字就知道,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他告诉了我他的电话号码,到现在我只记得是152开头,我把他的号码记在笔记本最中间那一页,笔记本封面是蓝色,硬壳,在学校里得奖时发的,崭新的,没用过,里面什么都没写,只记着那个从未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那天我把笔记本拿在手上,沿着大马路一直走,走几步就要翻开来看一眼。 保持着那样的联系我已经很知足,但好景不长。 后来刘心莱加了他,忘记为什么加,没过两天他就因为这件事和我吵了一架,那时候我们都心高气傲,不肯说一句软话,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删了他。 那时候我还记不清他的企鹅号,刚开始很绝望,后来我猜想刘心莱应该没有删掉他,于是心心念念想着怎么把他加回来。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上网,趁刘心莱离开位置我偷瞄了一眼,顾天偈果然还在她的好友列表里,我看了一眼顾天偈的资料,迅速且彻底地记住了那几个数字。 重新加上后我们没聊过天,我列表上的所有好友都设置了备注,唯独他没有。 在我这里他一直是特别的。 然后我想起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那天进教室发现英语作业本翻开了折起来放在课桌上,我以为是自己忘了收,拿起来准备放好,却发现折起来那一面有字,我问是谁写的,问了好几遍顾天偈才转过头来说是他。 六个最简单的单词,一句简单且肉麻的话,用铅笔写了两遍,正正好好卡在那几条横线里,我从没见他把字母写得那么端正过。 我往前翻了翻,发现那个作业本不是我的,我笑着说作业本是学习委员的,他立刻从我手里抽走,用橡皮擦把字擦掉后扔给我。 我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完全没放在心上,甚至在离开昕中很久后才想起。 偶尔我会想,他那天是不是别有用意,如果是,那多可惜,如果是,如果我不那么迟钝,如果我们都敢于表明,也许……真的会有另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啊。 因此我的心绪更加难平。 那时已经进入高三,我和刘心莱渐渐疏远,只和丁琦走得最近。 最重要的一年,我妈特地从外地回家来照顾我,但很快她就发现她在不在家没什么区别,我也早已习惯自己生活,她担心我爸照顾不好我弟弟,大约过了两个月就走了。 我的成绩一路直线滑坡,名次从一位数变成两位数,并向三位数靠拢。 那一学期我住在校外,下了晚自习常和已经工作的刘莹莹在外面鬼混,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装逼学人喝酒抽烟,凌晨在大街上乱晃…… 我的日子一直过得浑浑噩噩。 期末我考出历史最差成绩,丁琦比我好多了,但她很不满意,当时就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心情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我一路沉默地跟着她,我们去超市买了酒和吃的,一大包提到她家里,她父母很少在家,我是她家的常客。 打开门发现她爸在沙发上坐着,她赶紧关上门,我们坐电梯直接去了楼顶的天台。 我其实不会喝酒,酒量差,喝了大概三罐就头晕得厉害,她比我喝得多,看着若无其事,其实也不太清醒,我们浑身酒气,不敢回去,慢悠悠走去河边吹风。 我头晕想吐,难受得要命,只能吊着她的胳膊拖着步子往前走。 她给我表哥打电话,说我要跳河,我表哥没空理我们,然后她稀里糊涂打给了班主任,说我喝多了。 班主任很快就来了,在后面喊我们,被她抓到不得了,我们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跑,最后她没追上来。 丁琦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陪我坐车回家,回去后我直接倒在床上,眯了没几分钟他们说丁琦跑了,我又爬起来去找。 她这个人,简单,有时候容易一根筋,犯起轴来谁劝都没用。 那天下午发动了不少人,最后才在路边找到她。 找车送她回去她不愿意,非要走路,我只好跟着她,摇摇晃晃往前走。 那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如果走得快两个多小时就能到,但以她的速度四个小时都到不了,果然我们还没走到一半天就黑了,在路上搭了个便车。 那么一闹我家里都知道了,爸妈打电话来问我,我只说没考好,他们没骂我,说没考好也不能喝酒。 吹了一路冷风,人已经清醒,我说送丁琦回家,她要去超市买水。 进了超市她又去买酒,我阻止不了她,一气之下自己跑去找刘莹莹了。 刘莹莹在咖啡厅上班,恰巧是夜班,我在她店里坐着玩儿,凌晨两点丁琦的老妈打电话给我,问丁琦在哪里,她的电话打不通,我吓个半死,以为她没回去,怕她在外面喝多了出事,于是刘莹莹请了假陪我出去找。 天很冷,那时候街上已经没人了,我们在河边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她妈才打电话来说她应该回去了。 那天我在别人家睡了一晚。 自从那次喝完酒,我大概有十年没有再喝过酒,刚开始那几年更是闻到酒味就反胃。 高二下学期万与靖就和邱月湘在一起了。 和万与靖这样吊儿郎当的人不一样,邱月湘是那种学习认真成绩优秀的乖乖女,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耐不住内心躁动,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了。 那时候恋爱了要发喜糖,我也吃到了。 在一起后他们经常闹矛盾,两个人频频吵架冷战,万与靖还找我取过经,问女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哪里清楚,我也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只能告诉他人家看上他不容易,让他多哄哄,好好珍惜。 高三换了座位万与靖和我隔了老远,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过话,这让我想起当初的顾天偈。 其实万与靖和顾天偈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我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有一次万与靖晚上给我打电话,说他不小心被人给打了,他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 我们在电话里聊了挺长时间,聊到他和邱月湘,还有他上一任女朋友。 他打算去网吧凑合一夜,他上一任女朋友知道他晚上没地方睡,要带他回家,我不赞成他去,说邱月湘知道了怎么想,但那女生说她家长都在,没事。 最后他到底去没去我不清楚,没问。 那天之后我和万与靖的联系频繁起来,聊他和邱月湘。 第11章 第十一章 在高三那一年万与靖和邱月湘几乎没什么联系,虽然同在一间教室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就是没人肯让步,我给万与靖做的那些思想工作都白做了,他心气儿高,不愿意次次都先低头服软。 有同学说我和万与靖之间关系暧昧,我不那样认为,也可能是我自己没感觉到。 有一次半夜我在外面遇到点麻烦,打了好几个人的电话,其中也有他,但他没接,睡着了,第二天他问我什么事,我说遇到点情况,他数落了我两句,说怎么不多打两遍。 我和他关系确实不错,但我没想过和他之间有什么。 那天下午他约我在外面见面,他朋友以为我是他女朋友,他说是同学,他给我开了台电脑,我自己躲在角落里上网,他和朋友去旁边的台球厅处理自己的事情。 和我无关的事我不关心,也不多问,但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找我一起去,我又帮不上忙。 他很快处理完事情,回来时我正和何醒视频聊天,他问那人是谁,我说同学,他发神经骂了人家几句。 那时我想过他是不是有那个意思,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眼光一向高,应该看不上我这样的。 很快我们迎来高考。 高考结束那天我和刘莹莹一起在外面逛街,我早就立下豪言壮语,说毕业那天晚上要去网吧包夜,那时候八块钱就能上一个通宵,而且不需要身份证。 晚上万与靖给我打电话,叫我一起去玩儿,电话被刘莹莹抢走,问他找我干嘛,和我是什么关系,他说是同学,刘莹莹问他真的只是同学吗,他竟然笑了笑没回答。 我和他之间本就清清白白,他这样只会让人误会。 刘莹莹果然认为他对我有意思。 他很快找来,随行的还有几位同班同学,我们一起走到网吧门口,他们也要上网。 我想去网吧,但不是和他们一起,除了万与靖,其余几个人和我都不太熟,我借口说没钱,想走,万与靖直接开了三台电脑,带我和刘莹莹上了二楼。 我不会玩游戏,上网也就是看看视频,传点照片,传照片时万与靖把我的手机抢走,把里面的照片全部传到了他的空间相册里,我几乎不自拍,手机里没有自己的照片,但有两张丁琦的丑照,我让他删,他当时没删,后来我又为了这事找过他,他才删掉。 天亮后我和刘莹莹一起离开。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万与靖找我,聊了一会儿他说其实他对我是有感觉的,我不信,他说是真的,我骂他花心,他说他自己知道。 他问我对他呢。 或许有吧,我说,他要我的肯定答案,我说有。 我们开始了,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很可笑的开端,或许那时候的我们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稀里糊涂就这样了。 两个多月的暑假我们只见过两次面。 那天我们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吹风,我的头发披着,他帮我拢到背后,我猜想他当时或许是想要亲我,但不巧,旁边冒出来两个人,他们一直不走,在河边玩水。 最后我们先离开了,晚上看不太清路,河边很多石头,我走路歪歪扭扭,好像要摔倒,他看不过去,牵着我走,到好走的地方就放开了。 第一次牵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们又去了河对岸,那边有草坪,坐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在看不清路的地方他又牵了我。 我晚上要去丁琦家睡,他送我到丁琦家楼下,看见我进了小区大门才离开。 我和丁琦简单讲了一下刚刚的事,万与靖发消息问我到丁琦家没,我撒谎说没有,在外面吹会儿风,他骂我,让我赶紧上楼,说想吹风他下次陪我吹个够。 不知道他的关心里有几分真,我觉得好笑,笑他,也笑自己。 之后见那一面没说几句话。 我的考试成绩非常不理想,我爸说我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干脆别读了,我想还是要读的。 填志愿父母不给意见,依旧说看我自己,我填的全是省外,很远的城市,大城市。 一年前我看见付菡洛发动态,她去了那座城市,我给她留言说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后我也会去,她说在那里等着我。 大学时我去找过她,后来毕了业我们又到了同一座城市,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想我是不是在无意识地追随她的脚步。 七夕万与靖问我怎么过,我说自己一个人过,他问我要不要去他家玩,我不去,他笑说不会吃了我,我还是说不去。 没事的情况下我极少主动联系谁,这点让万与靖不满,他说每次都是他找我,我从来不知道主动给他发一条消息,对此我无话可说。 开学后我们进入了不同的学校,他在省内。 我看见他在空间里发的意有所指的说说,特别酸的一句话,我在下面评论问他说给谁听的,他没回答。 开始军训后我手机一直关机,他也一直没有联系我。 我们军训结束他们学校才开始军训,给他发的消息他很久才回,说手机不在身上。 中秋放假他发消息提结束,我回复一个字:哦。 从开始到结束不足三个月。 那是我最后一段恋爱。 我转头把这事告诉刘莹莹,她骂我,让我问他要个理由,我说有什么必要,她说当然有必要,于是我去问了,但万与靖没回。 这个理由其实无所谓他给不给,我们心里都清楚,或许我在他心里有过一丁点位置,可和邱月湘比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分手的事丁琦第二个知道。 以前的同学不知怎么也得到消息,纷纷来安慰我,让我别难过,说万与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辜负了两个人,我说我不难过,丁琦说我难不难过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 的确,只有我自己知道,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多难受谈不上,但总归有些不舒服。 中秋节后我在企鹅上找顾天偈聊天,距离上次聊天过去太久,我先搬出付菡洛,然后才问他记不记得我。 我多怕他说一句忘了,还好他没有。 那是2011年,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面了。 他离开昕中后去上了职校,已经毕业,他说家里让他回家搞个养殖场,然后结婚。 看到结婚两个字我震惊不已,他才比我大不到两岁,怎么就着急结婚了。 我和他东拉西扯,说养殖场的事,其实心思根本不在这个问题上。 聊完养殖场话题才转移到他被催婚的事情上来,不要结婚四个字脱口而出,说完我才意识到不合适,又补一句还年轻,着什么急。 他妈让他带女朋友回家,他说不知道带哪一个,我笑他行情不错,他说要不我帮他参考参考,我说好啊,然后他发过来三张照片,我分不清谁是谁,照片看上去像当年那种非主流头像,我一个都没看顺眼。 我说都差不多。 我告诉他结婚要找个会过日子的,他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说是,他说暂时还不会结婚。 我松了一口气,随后是无穷无尽的茫然。 就算他当时不结婚,那以后呢,他和我……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 应该是不会的,我想。 这一年冬天我遇见过当初的学习委员,并且得知她还管顾天偈叫哥。 我想象过很多次我和顾天偈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比如在路上偶遇,比如经过他家楼下时看见他站在天台上,比如我站在昕北中学的操场中间,他向我走过来,微笑着打一声招呼,喊我的名字,说一句好久不见了。 我就是没想过我们不会再见。 我甚至想只要我想见,可以去他家,总会见到的。 如果哪天他结婚在家里办酒席,我也想去看看,不打扰,远远看一眼就好,看看他和他的新娘。 我从来都没有什么过分的奢求。 第12章 第十二章 其实那几年我都不太敢照镜子,宿舍里的女生每天都照镜子,梳头,穿衣,而我几乎不照。 我害怕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那两年我确实变了很多,接触过我的很多同学都说我的性格像男孩子,我每次听了都笑笑不说话。 我不想解释,不想争辩,了解的人自会了解。 我这个人一直很丧,经常想到什么就发在空间里,那时候很爱发,都是别人看不明白的东西,几乎每天一条,几个字,或者标点符号,大多是负能量的东西。 那是一种变相的发泄。 那时尝试过写小说,所以偶尔会在空间里发一些无病呻吟的青春疼痛文字,没什么指向性,有一次万与靖看见了,在下面问我说的是不是他,他可能以为我对他念念不忘。 真论起来我对他其实没什么感情,更多的是想在他身上捕捉另一个人的影子。 寒假万与靖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在哪,我以为他有什么事,他说遇见丁琦了,没看见我,问问我回来没有,我说回来了。 那时参加一个培训班,坐旁边的男生竟然认识我,一问才知道他是万与靖的朋友,他说万与靖那天给我打电话时他也在,我问万与靖怎么和他介绍我的,他说三个字:前女友。 我以为他会说老同学,我更喜欢这三个字。 后来我遇到过万与靖,不止一次,但没说话,过后他发消息问我为什么看见他不打招呼,我反问他,他说不知道说什么,他问我为什么不和他说话,我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表达的其实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清楚这句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但我没有解释。 那天之后我们没再联系过,后来每次想起我都认为我们当初不该在一起。 不久后听同学说邱月湘知道了我和万与靖的事,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我始终觉得膈应,好像我插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以至于很多年都无法释怀。 那是2012年。 这一年顾天偈从我的好友列表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后又重新出现,但我们一次都没聊过,当初记他电话号码的那个笔记本已经找不到了。 这一年父母开始分隔两地,我办了第一张自己的银行卡,我爸负责我的生活费。 这一年刘莹莹外出,带回一个男朋友,并打算结婚。 这一年我申请了微博,微信。 这一年我第一次剪了短发,特别不习惯,风一吹脖子后面很冷。 2013年,看淡了许多,我已经可以和别人坦然说起那个曾经喜欢过的人。 那几年里我无数次想斩断心里那份牵挂,记着干什么呢,回味起来又苦又涩,可我做不到,每提起一次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就鲜活一分。 我也反复问过自己,真的就那么喜欢,那么放不下吗? 我一直感觉累,家庭,生活,学习,都在无形中给我很大压力,我不想再耗费精力念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用五年时间来怀念一段青涩懵懂的感情,够了。 我应该给自己一个交代,做一个了断,只要把我的心思告诉他,话说开从此就能彻底放下了。 我在脑子里预演过很多种方式,如何把那句话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因为我怕这份情感给他带来负担,更怕我心心念念多年放不下的感情在他眼里其实一文不值。 生日前我发消息给他,说起以前的事,他没什么反应,说记不清楚,他问我是谁,我告诉他,我以为他会说:噢,是你啊,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好吗? 但他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当时我坐在床上,和第一次加上他聊天那次一样,手心出了很多汗,脑子是懵的,身体是麻的,手是抖的。 原本晴朗的天气好像突然转阴,天色昏暗,似乎下一秒黑夜就要来临。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不记得呢,我在他心里就那么不重要吗? 这算什么? 我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的决定,我暗自下了多少决心才敢付诸行动,可他仅仅四个字就让我哑口无言。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很想笑,但笑不出来,心里百转千回,竟然试图帮他找借口,或许……或许……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我特别想哭,但没敢让眼泪掉下来。 因为没意义,忘了就是忘了。 有人对我说错过了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没错,五年前他就在我的生活里退场了。 五年了,这场梦也该结束了,就这样吧,我想,既然他都已经忘了我,彻彻底底,我又凭什么记着他。 我删了他的企鹅号,那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 我要把这棵树从我心里连根拔起,至于留下的洞总会被慢慢填平。 这一年我爸时隔多年回家,抽空带我去了趟医院检查身体,医生说我是心理问题。 这一年刘莹莹结婚生子,我没能去参加婚礼,也没钱随礼,只给孩子包了个小红包。 这一年我的头发慢慢长长,脖子那块儿翘着很丑,也很难受。 这一年我失眠严重,吃药,但效果甚微。 这一年我妈每星期给我打一次电话,我们之间话变得多起来,但那个字我还是喊不出口。 2014年,马航失联,那天我站在空旷的草坪上看教学楼上面的大屏播报新闻,一遍又一遍,有人说飞机穿越了,如果可以,我也想穿越,回到2008年以前。 我慢慢不愿再与人提起从前,试图摆脱那些过往带给我的伤。 顾天偈重新加我,我还是没能拒绝。 我放任不理,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去想,但很难做到。 不是第一次了,既然他忘了我是谁,为什么还要加我,难道他不记得我这个人却记得我的企鹅号? 我想不明白,但也没有勇气去求证了,我怕只是自己想太多,更怕是真的错过。 我给他设置了备注,他不再是特别的那一个了。 这一年我认识了许多人,但没交到什么朋友。 这一年我的生活很单调,两点一线。 2015年,平平淡淡的一年,平淡到回忆不起来是怎么度过的,偶尔想起顾天偈,还是会遗憾,但不再难过了。 2016年,我换了一座城市,常常走夜路。 这一年顾天偈在空间里晒了一张婴儿的照片,走在路上看见那条动态我愣住了,之前没听说他结婚的消息。 我收起手机,默默在心里说,看啊,他都结婚生子了,这次可以彻底放下了吧。 三年前就说过这样的话,如今竟然还要重复告诉自己。 我又开始频繁想起在昕中那段日子,记忆里很多东西都已经模糊了,唯有他最清晰。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写了点东西,关于他的,发表在空间里,对所有人公开,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如果看见了会不会知道说的是他。 我希望他看见,希望他懂。 对我来说这又是一次终结,我想他总会在我的记忆里慢慢淡去的。 2017年,企鹅已经很少用了,顾天偈的头像也一直是灰色。 这一年刘莹莹的婚姻出现危机,我休假去找她,回程下了很大的雨,夜里独自在空荡的机场坐了很久。 这一年我和我妈第一次一起出去旅游,在美丽的云南。 这一年我回到省内,在省会找了份很一般的工作。 几年没见过万与靖,不联系,也极少想起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连日做梦梦到他,导致我心绪不宁,丁琦知道后从以前的同学那里问到万与靖的号码,加上了微信。 他也在省会,还没结婚。 丁琦撒谎说她和我没联系了,问万与靖和我有没有联系,他说我没和他联系过。 这是他说得出的话。 2018年,爷爷去世,没见到最后一面。 这一年我离开省会,去了另一个沿海小城市,考了驾照,但不太敢开车。 这一年刘莹莹的婚姻宣告破裂,孩子归男方。 这一年家里开始安排相亲。 有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外地男生,我妈以为我要嫁过去,鼓动亲戚劝我说远嫁不好,一年到头不联系一次的爸爸打电话给我,说他和我妈都不同意,让我自己考虑清楚。 他们多虑了。 我似乎早已丧失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所以我无法恋爱,更不想结婚。 我害怕婚姻,也渐渐地不相信爱情。 这是我离开昕中的第十年。 2019年,麻木,忙碌,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好的,坏的,一言难尽。 2020年,疫情席卷。 这一年六月丁琦嫁人,我是伴娘,那天上午下了很大的雨,坐在车里想到十多年前我们初识那天,她穿着白色校服,留着学生头,手拿扫把和垃圾桶,笑着问我叫什么名字。 这一年刘心莱重新联系上我,想约见面但对不上时间。 这一年奶奶去世,依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这一年得知万与靖和邱月湘领了结婚证,听说他们这些年一直在一起,不容易。 这一年除夕一个人过,晚上在厕所门口摔了一跤,伤了腰。 第13章 第十三章 年初丁琦生孩子,剖腹产,是个可爱的女儿。 去参加了同学的婚礼,认识的同龄人中几乎全部已婚,家里开始着急,他们担心我年纪大了嫁不出去,我的个人问题亟待解决。 但我自己无所谓,完全不着急。 我很难想象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我心如死灰,没有波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结婚,我也想过找个合适的人凑合凑合过,但我很难说服自己的心。 没有感情,谈何婚姻。 而且以我如今的状态,结婚也是拖累别人,我没有力气去经营一个家庭。 父母不在身边的那些年我没有受到虐待,但无法避免地对我造成了一定伤害,没有人治愈,也无法自愈,所以十几年都好不了,当然,很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我的日子过得颓废又糟糕,我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不知道每每难过又是为何。 我还没看过太多世上的风景,却觉得已经活够了。 这几年我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四处辗转,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我的状态越来越差,我变得惶惶不安,不想出门,不愿意见人,害怕社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常在夜里辗转反侧,无缘无故哭个不停,天亮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像个没事人。 我分明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希望,也感受不到快乐,只有焦虑,茫然和绝望,像浪潮般一次次拍过来将我淹没。 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讨厌自己,不喜欢别人,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觉得疲惫不堪。 每晚躺着床上都祈祷着这一觉不要醒来,很痛苦,但不知道能怎么办,无处发泄,也无人可以倾诉,所有的情绪只能积压在心里,却很难自我消化,导致越堆越多,压抑得快要爆炸,每个睡不着的夜里都觉得熬不下去,但又没有勇气寻短见,站上了窗台不敢往下跳,刀放在手腕上也不敢划下去,我太懦弱,太怕痛了。 我不仅怕痛,还怕痛却死不了,怕死得难看,怕污染了地方,怕没人发现任我腐烂,怕死后还要受人指指点点,怕父母辛苦养我这么大还没回报些什么就撒手人寰…… 我恨自己为什么连寻死都要考虑这么多。 生与死其实就在一念之间,我预感自己早晚会走到那一步。 死不了,活不好,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我费力地挣扎着,对我来说每一个日子已经是煎熬了,可顾天偈,这个多年前就消失在我生活里的人还要重新跳出来给我沉重一击。 我和昕中的人早已失去联系,好友在列表里逐渐减少,到现在只剩下四个,顾天偈,吴嘉佳,另外两个长什么样子早忘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顾天偈产生什么联系了。 可吴嘉佳找上了我。 刚开始我以为她被盗号,后来认证了她的身份,我想她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因为她约我见面,也想过她是不是进入了什么组织,想发展我做下线,聊过去的事都是为了套近乎,直到她第二次提到顾天偈,我大胆猜测这件事可能和顾天偈有关。 后来那一个月她没有和我联系,因为我那一句没印象了。 我撒了谎。 我想不到是关于顾天偈的什么事情需要找我,一个八年不联系,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同学。 和吴嘉佳见面那天我竟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一路上都在琢磨她到底要和我说什么,顾天偈,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夫妻感情好吗,算起来他的第一个孩子应该有五岁了,生二胎了吗? 我闷声笑,这世上本就是这样不公平吗,他分明早就不记得你了,开始了与你全然无关的新生活,你却故步自封,一直活在有他的过去,走不出来。 吴嘉佳的表情并不好,又迟迟不开口,她要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心不断下沉,我不敢开口问,只想赶快离开。 她看不出我的不安,再次问我真的不记得顾天偈吗,我没回答,她又问了一遍,我敷衍地“嗯”了一声。 她看着我有些泄气,然后耸了耸肩,笑着说:“我以前还问过你是不是喜欢他。” “是吗。”我淡淡回应。 “是啊,你都不记得了,还是算了吧。” “什么?” 她摇头。 我既然来了,不可能无功而返,喝了口冰凉的果汁,我说:“也不是完全没印象。” “真的?” “嗯。”怕她不信,我说当初他让我帮他追过人。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问:“那你为什么说不记得了?” “突然想起来了。” 她没说话,又陷入沉默。 在我印象中她是个性格张扬的女孩子,直来直去,现在怎么这么优柔寡断。 “要是……” “你……” 我们同时开口,我让她先说。 “你以前真的不喜欢顾天偈?” 我笑了一下:“这重要吗?” “我也不知道。”她喝了口咖啡,“我以前也喜欢过他,但他喜欢你。” 我用吸管搅拌着剩下的半杯果汁,说怎么可能,他当时在追别人,这件事我最清楚。 她说是真的,我说就算是真的现在说这些又能怎么样,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他早就不记得我这么个人了。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自己亲口说的。” “他骗你的。” “他有什么必要骗我。” “他病了。” 我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缓缓吐出几个字:“肾衰竭,晚期。”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点碰倒杯子,小声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 “10年吧。” 我和他刚联系上那年。 “那他现在……” “他不在了。” 我眨眨眼,想说些什么,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我低头噙住吸管,果汁吸进嘴里却迟迟咽不下去。 离开前吴嘉佳说如果我想去看他,她带我去。 十五号我联系了她,第二天一起前往昕北。 我们先去了顾天偈的家里,顾天偈的姐姐知道我们要来,特意回来了一趟。 我站在屋前抬头看,天台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房子很久没人住,家具都发了霉,味道很难闻,顾天偈的房间在二楼最左边,窗户朝里,房间里只剩一个床架和两个漆黑的大木箱,箱子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张顾天偈的照片,照片上他留着清爽利落的短发,很随意地笑着,和记忆里一样。 看了一眼,我立刻移开视线。 顾天偈的姐姐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色信封递给我。 随后我们跟着她来到顾天偈的坟前。 坟建在地里,背靠土坡,打扫得很干净,没有杂草,坟前插着没燃尽的香和蜡烛。 顾天偈的姐姐先点好黄纸,我看着高高蹿起的火苗,想起顾天偈当年在我的课桌下烧作业本让我烤火。 我轻轻笑了笑,夏天快来了,不冷了。 我拿了三支香,蹲下去点燃,抬眼看着漆黑的墓碑,微微反光,映出我的脸。 碑上他的名字右边刻着两列小字:生于公元一九九零年七月二十二日,卒于公元二零一五年七月二十四日。 难怪这些年遇不到心动的,原来我的心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插好香,抬手触摸碑上的名字,问:“他不是16年还在发说说吗?” 他姐姐说:“是我发的,都是我在登他的号,他快走的时候我发现怀孕了,他很高兴,孩子生下来我就发了一张照片,想给他看看。” “这样啊。” 所以他没能看见我当初写给他的那篇日志。 腿蹲麻了,我慢慢站起来,又问:“那13年6月他在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那段时间正是病得严重的时候,断断续续地发烧,吃什么吐什么,觉也睡不好,那几个月一直住在医院。” 我点头。 “他没和我们提过你,有一次我看他拿着手机和人聊天,看上去很开心,我问他是不是喜欢的女孩子,他说是,之后再问他,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后来就是13年病得严重的时候,他给我看了你们最后一次的聊天记录,我当时就哭了,他还安慰我,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要是真的喜欢早就表白了,他还说你也不喜欢他……”她哽咽了,红着眼睛看着我手里的信封,“这是我过年回来打扫房子发现的,压在箱子底铺的旧报纸下面,我想过了这么多年你肯定也有自己的家庭了,不能去打扰你,就收起来了,之前嘉佳来看我,我顺口提了一句,她说应该告诉你。” “谢谢。”我看着她,笑了一下,“我是喜欢他的,喜欢了很多年。” 这句话在心里压了十多年,第一次在认识顾天偈的人面前说出口。 她哭了,扭头对着坟墓说听见没有。 我想他烂得大概只剩一把骨头了,怎么可能听得见。 我闭上酸涩的眼睛,无声地问:为什么不早说,顾天偈,你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说不记得我的,后来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加回了我,既然加了又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 看来胆小懦弱的不只我一个。 我想去学校看看,顾天偈的姐姐找了车子送我。 昕北变化很大,路修得很宽,车子可以直接开到校门口。 高中部搬走了,学校翻修过,但还是可以看出当年的样子,学生放假,和门卫打个招呼就放我进去了。 操场还是那个操场,只是重新铺了水泥。 我站在操场中央,闭上眼睛等风来。 风很快掀起我的头发,我睁眼看向教学楼,很久,却始终无人向我走来。 …… 顾天偈,我终于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却再也遇不到你了。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企鹅的消息提醒,好友纪念日,七周年,我和顾天偈的头像和名字靠在一起,头像上的两个小人儿勾着肩,“7年前的今天”下有一行小字:这2584天,他陪你温暖前行。 还有好友年度报告,点进去。 第一页写:2014年5月15日,我们在企鹅相识,2021年5月15日,你在我的空间留下了今年的第一个足迹。 第二页写: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这一年里他一直与我在一起,最近30天我们总共互动了0次,你对他的亲密度为40,你们拥有三个共同好友,陪伴你们一路走来。 第三页写:7周年快乐,朋友是自己挑选的家人,未来还有很多个7年,很多个2584天,时光匆匆而去,愿你我仍是少年。 不可能再有了。 我们相识于2008年,至2015年,仅仅只有这一个7年。 我们早已不再年少,但他永远是我心中的肆意少年。 只是我看不到他步入中年,大腹便便,看不到他白发横生,皱纹满脸,看不到他耸肩曲背,行动迟缓……真的好遗憾。 信封里装的是被撕下的书页和一张照片。 残页呈不规则的三角形,巴掌大小,页码是36和37,36页带一点乌黑的血迹,上面竟然有我写的一句话:Gutianjie is bad! 另一面37页写着:but I love Yuqinke。 照片是我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拍的,发在空间里,一个模糊的侧面,我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往外看,照片没有塑封,色调也旧,像保存了很多年,照片背面端端正正地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落款日期是2013年6月9日。 …… 我坐在地上,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凌乱的头发挡住视线,眼泪糊了满脸。 2021年,这是顾天偈去世的第六年,也是我离开昕中的第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