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签 作者:半里路 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6335415 章节:共 5 章,最新章节:签 文案 倒霉蛋子的一场奇遇 愿你我都能找到出口和答案 女白领x出家人 1.没什么感情线 2.速打,可能会有不严谨的地方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阴差阳错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之,陈恪己(归玄)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信命的人信了命 立意:人生是一场修行 ================== ☆、签 “这是我这个月第五次倒霉了!”收拾完刚刚洗过咖啡浴的文件后,秦之在工位上瘫作闲鱼状,“我真的很不明白,我最近怎么这么不顺,你说我是不是该信点玄学?” 陶贝瞥了秦之一眼,笑了笑:“我们坚实的唯物主义者秦大小姐也会有投奔玄学的一天啊。” 秦之没好气地回答道:“是个人碰上这么频繁的倒霉事也会觉得很玄吧。 “我就奇了怪了,我都被人绿了,老天爷不但不可怜我还变本加厉。” 这句话秦之说得特别大声,毕竟没隔几个工位。 确实,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秦之又是碰上渣男出轨,又是通勤路上被车蹭,就没几件顺心事。思来想去,秦之决定把没休的年假一次性休完,她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放过假了,也该好好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正准备跟人事申请一下休假的事情,谁知冤家路窄,迎面撞上她这不要脸的前男友。 唐启插着兜都转角处走过来,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苟,以前在秦之眼里这是干净整洁,现在只觉得人模狗样,“之之,你别气坏了自己行么。我是有错,只不过我们迟早是得分开的啊,其实你也早就不喜欢我了吧。” 秦之平时就是个直性子,这几句话听得她火气一下就止不住了,手里捏着的申请材料不出所料地向唐启扇去,一瞬间漫天飞舞,唐启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喜不喜欢你跟你能不能出轨有必然联系吗,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唐启你就是虚伪,我那几句话是刺到你那骄傲的自尊心了是吧。你要是不在乎自己面子,你何必跟我说这种话?” 唐启收起了之前的和颜悦色,摩挲了一下刚才被A4纸刮得微微渗血的伤口,“秦之,你别太嚣张。怎么,你是觉得被绿了很光荣吗,到处讲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你怎么就不反思一下自己,成天就知道一头闷进工作,跟你谈恋爱那叫受折磨,还没捞着一点男朋友的待遇。你说说你多久没和我一起吃饭一起约会了。” “是,我是工作狂,我冷落你。但,也许是你不行呢。”秦之狠狠地用高跟鞋踩了唐启一脚,头也不回地走进人事办公室。 人事在15楼,唐启的工位在17楼,这都能碰上,还真是晦气。 走完审批流程,秦之浑浑噩噩回到了家,有气无力地关上门,高跟鞋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一头栽进堆满了衣服的沙发里。面对这计划外的长假,她有点不知所措了,是啊,好久都没有这么长的假期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秦之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只见梦里的她在一个湖边的亭子坐着,时不时听到寺庙撞钟的声音,悠远,平静。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秦之猛地一下坐起来,赶紧打开手机查看工作信息。对着寥寥无几的消息记录,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放假了。在审批完长假后,秦之把微信头像改成了“休假中”,工作账号的状态也早就改成了“休假中,有事联系xxx”。 她困在工作里太久了。 手边都是堆着没洗的脏衣服,秦之这个人爱打扮,别说一礼拜,一个月不重样都能做得到。但工作太忙,自己都不怎么应付得过来家务,屋里也不开火,所以平时都是每周叫一次钟点工阿姨来做做清洁就行。 以前除了晚上睡觉回来,其他时候都在公司和应酬的路上,秦之第一次觉得家里堆着这么多衣服很碍眼,离阿姨来还有两天,她望着这堆衣服发愁,挣扎着要不要自己洗掉,最后也还是以无视收尾。 算了,太累了,免得待会儿洗不完想放弃。一件事没做完会让秦之很崩溃,她会一直惦记着,所以不如不开始,还是等阿姨来洗吧。 发了会儿呆,秦之给陶贝回了个电话。 “贝贝,不好意思啊,我昨天一回来就睡着了,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秦之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让我猜猜,我们工作狂现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假期是不是有点不知从何下手啊?” “嗯呢,就连刚才醒过来第一件事都是查看工作信息。”秦之去冰箱拿了瓶水喝,试图清醒一点,“神经绷太紧,这已经变成我的习惯了。” “所以说你需要休息啊,该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了。我觉得你需要换个环境,出去走一走。” 陶贝是秦之工作后最好的朋友,和秦之不同,陶贝是个长不大的淘气包,爱哭爱笑也爱闹,幸运补上了努力的缺口。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就是“踩线少女”,踩线进最好的高中,又踩线进大学最好的专业,最后踩线进了这家顶尖咨询公司,每天都乐呵呵的。现在看来,秦之有时候确实要向这个长不大的少女学习一下。 秦之缓缓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车水马龙,行人来去匆匆。被陶贝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待得太久只会更压抑,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跟时间赛跑,没有余力去静下心去思考生存以外的东西,被推着往前走,却不知道往前是否是正确的选择,只知道大家都在往前,所以不能落单。 “我也觉得,你说我去旅行怎么样,感觉大家都经常通过旅行解压。不过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我梦见我坐在一个湖边的亭子里,周边都是绿树,也没有什么往来的人,就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我还听见远处有人在敲钟,像寺庙里的那种。可是我从没去过寺庙,也很久没有这么清净的时候了。” 陶贝在电话那头咯咯笑着,“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你可以去庙里住一段时间嘛,跟出家人待在一起说不定能平静许多呢。而且庙里还能求签,多好玩。” “我看你就只是想让我相信玄学罢了。好了好了,小祖宗,我以后再也不啰嗦你算塔罗牌了,行么。” “我跟你说真的呢,去寺庙里待一段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没说一定转运,去清静清静也好嘛。” “我再想想吧,大中午的和我聊这么久浪费的是你宝贵的午休时间,知道你在乎我,爱你。”秦之还对着听筒吧唧亲了一口。 “你少恶心我,好好休息。等你休假回来我必须看到一个全新的你。” 结果秦之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搜索引擎。 “海市哪里有寺庙” “去寺庙吃斋念佛的年轻人多吗” “出家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 人就爱嘴硬。 几番纠结过后,秦之决定试试。行动力超强的她第二天就拎着行李到了寺庙门口,望着面前看着有些严肃的庙宇,秦之有一点犹豫。从前对和尚的了解也只停留在看过的电视剧,也不知道现在的出家人是什么情况,更担心自己那颗浮躁的心打扰了僧人们的清净。但来都来了,还能怎样呢,秦之就没做过打退堂鼓这种事。 在门口一直等着的小和尚一眼就认出秦之是今天要来的施主,赶紧下来叫住秦之,“施主,您是过来短期修行的吧,住持让我来接您。”声音奶声奶气的格外可爱。 小孩儿说着还伸手想帮秦之拿行李。 “小家伙,我自己来拿吧,你才和我行李箱一般高。”秦之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但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有点不太礼貌,于是又默默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 “不能叫我小家伙,来了之后你得叫我师兄呢!”小和尚的嘴鼓鼓的。 师兄。秦之这才有了点修行的实感。 秦之跟着走进寺院,偏头看他,“你的法号是什么呀?” “我叫守慈,你可以直接这么叫我。对了,来了这里就要早睡早起,很多过来修行的人一开始都不习惯,有很多规矩哦。” 秦之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师兄门牙缺了一颗,讲话漏风,难怪刚才听他说话有点模模糊糊的,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守慈皱着眉头看她,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继续严肃道:“饮食上不沾荤腥,除了起早摸黑诵读经文,还有体力劳动和经书编校工作,平时也不可大声喧哗。” 看着人小鬼大的“师兄”,秦之笑着说:“来之前我都做过功课,我最擅长的就是搜集信息。” 站在门口的时候秦之完全没想到庙里有这么大,这庙宇看起来修缮得很好,看着各自忙碌的僧人们,秦之觉得挺新奇的,像世外桃源一样,没有紧迫感和俗气,最大的感觉就是每个人都气定神闲。 “归玄师兄,住持在哪里呀,他还没有告诉我安排了哪间房给这位施主呢。” 秦之收起目光,定睛看了看面前的这位僧人,高高瘦瘦的,头型很圆,所以即便剃了头也还是看着很舒服,看起来年龄和自己相仿,还有几分书生气,总感觉不是少时就出家的人。 “我直接带你们过去吧,行李要我帮忙吗?” “啊?”秦之这才收起思绪,“哦没事的,我自己拿就好,不是很沉。” 秦之和小守慈跟着走在后面,已经是晚秋了,秋风吹得竹子沙沙作响,秦之看着前面这位归玄师兄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有点像寺院里种的竹子。 “这就是你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寝的地方,要用到的经书我都给你放在桌子上了。我叫归玄。” “你好啊,我叫秦之。”秦之笑了笑,她对这位归玄师兄的印象还挺好的。 归玄摸了摸守慈的小脑瓜,“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开饭,守慈你先带着秦之施主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来吃饭。” 然后看向秦之,“过午不食,寺里吃饭时间比较早,还得习惯一下。” 说罢,归玄便双手合十,走出了房门。 “这儿是放衣物的,你可以把带的供果先放在这里……” 秦之按着守慈的指示把行李收拾得井井有条,她这个小不点师兄人小鬼大,知道得还挺多呢。 ☆、签 到了中午用膳的时间,其实这里的饮食比秦之想象中要好一些,菜品很多,而且味道也不错,全素并没有想象中难受,吃了反而觉得刮油了,平时工作不是外卖就是下馆子,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清淡的饮食。 中午稍作午休过后就要听经诵经,当秦之真正坐下开始听经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样真的可以让人平静下来。一字一句都从心中穿过,像扫帚一样清扫掉杂念,时间忽然成了一阵风,不一会儿就过去了。 到了傍晚,秦之找到住持问道:“住持,我什么时候能求签呀?” “明天上午就可以,不知道施主你在这里是否习惯?” 住持挺着胖胖的肚子,是个和蔼的老人家,眯眯眼总是泛着笑,秦之觉得他很像小时候看的日本动漫里的和尚,很有亲近感。 “我在这儿挺好的,感觉平静了很多,有规律的生活也很好。” 晚上秦之坐在禅房的门槛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她对明天求签又期待又害怕,想着会不会抽到不好的签,越想越不对劲。秦之拍拍自己脸颊,说好不信命的怎么还真情实感担心上了,起身进了屋。 来到这儿的第一夜秦之有点认床,家里的席梦思秦之一直都睡最软的,她也知道睡太软对身体不好,可上班已经够累了,在这种细节上就挥霍一下生命吧,舒服最重要。寺庙里的床榻都是硬邦邦的木头,秦之翻个身都会硌到自己,倒也不是环境恶劣,只是她这人太娇贵罢了。 再多的不舒服在瞌睡面前也不值一提,熬着熬着就睡着了,起床这种事秦之是不太担心的,她比闹钟还好使,高强度的工作让她锻炼出了准时起床的本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主动起来打开了房门。 毕竟是短期修行,住持也不会那么严格要求她,走出禅房的时候秦之挠了挠头发,很多僧人已经起来打扫寺庙了,看着大家都在忙,秦之也不好意思站在这儿继续看着,进屋拿上皮筋把头发盘成丸子。 洗完脸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之甚至都觉得有点陌生,她很久都没有在白天素颜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气质上成熟了很多,面容还是像刚读大学那样,陶贝经常拿她这点开涮,说她是妖精,怎么造自己这张脸都不会坏,是老天爷偏心的天生丽质。 今天上午要求签,秦之从踏进去的那一刻起就有些紧张,手背在身后偷偷攥着,她都没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真是没用的东西,怎么这么怂。 庙里弥漫着熏香的气息,旁边的僧人们也都神情平淡,秦之走上前,跪在菩萨前。 “施主,请说出您的姓名,农历生日,住址以及您的所求事项。心诚则灵。”这句话是归玄说的,和昨天碰面的那次不同,这次他的语气庄重而肃穆。 按照指示照做后,秦之握住签筒,闭着眼睛双手晃动着,一声清脆,签落地。接着就是掷茭杯,轻轻上抛,茭杯落地。 “双面朝下,是哭杯。”解签人在一旁说道,“神明不应所求之事,还得过段时间再来掷一次。” 秦之走出大门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怎么还真就这么倒霉,连求签都不怎么顺利,手机也收上去了,想找陶贝发牢骚都没有办法,她没忍住跺了下脚,归玄在后面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饭后秦之也还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午休她没有躺下,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发呆,一直用拇指指甲在中指因为握笔而摸出来的老茧上来回按出印来,捏红了都浑然不觉,最后甚至认命似的掏出了经书开始看。 这哪里是来修身养性的,这让人心里更焦躁了,想到就觉得烦。 集体诵读经书的时候还是不敢造次,周边环境的熏陶也起了作用,一个下午下来秦之的确平复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到时候从这儿回去可能还是不信神明但会捡起诵读经书的习惯,这的确是个清除杂念的好办法。 寺庙里又一湾池塘,中间还有一条窄窄的栈桥通向池心的亭子,经常能看见有人去哪儿喝茶。秦之傍晚的时候没忍住好奇心,也去那边看了看。 靠近栈桥的时候她看到亭子里坐着有人,隐隐还能看见水汽腾空的样子,应该是在喝茶。她沿着栈桥往池中心走去,凑近了才发现是归玄,他坐得非常板正,平静地望着面前滚烫的茶壶。 秦之一时不知道是继续走过去还是直接退回去,她总觉得会打扰到归玄,他看起来像在思考着什么。 没等她纠结出结果,归玄先一步发现了她,这人也没有回头,而是拿出了一旁干净的茶杯放在自己对面,沏上了满满一杯热茶,“站在那儿做什么,喝茶吗?” 秦之心想着这还能拒绝么,你不都把茶沏好了,不去喝不是不给面子吗。她盘腿在归玄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举起杯子靠近嘴边浅浅喝了一口,烫得她赶紧放下,侧过头对着嘴巴扇风。 “烧沸的茶别急着喝。” 归玄说话都很简洁,语气也很平淡,秦之一开始觉得可能僧人都是这般,但她现在觉得这是归玄自身给人的气质在作祟,给人一种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寒气的感觉。 两天下来秦之觉得这庙里的规矩好像也没有特别繁缛,僧人们也不是那么严肃,经常能看到有人小打小闹,笑声连连。两人这么沉默着实在有些尴尬,归玄也只是自顾自地小口喝着茶,秦之试探着打开话题,“现在这个点喝茶晚上还睡得着吗?” 归玄抬眼看她,反问道:“那你还跟我一起喝茶?” “我无所谓,我上班的时候一天喝三杯冰美式都能呼呼大睡,身体长期疲惫,入睡很快的。” “我不会,□□对我没什么作用,应该不耐受。”归玄扶着茶杯,轻轻吹着,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话题终结,又没话讲了,秦之觉得这种气氛让人如坐针毡,她只得继续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归玄睨了她一眼,没多说些什么,应该是默许的意思。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长大后才出家的,我第一眼见你就莫名感觉你应该吃过社会的饭。” “嗯。”他轻声回答,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就一瞬。 秦之更憋屈了,这人怎么话这么少,哪怕说说什么时候出家都行啊,还真是一问一答,只回答问题里的东西,很切题。见他也不抗拒回答自己的问题,秦之胆子稍微大了些,“你们的法号都是自己起的吧,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叫归玄吗?” 归玄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只见他放下手上的茶杯和杯盖,面前的茶壶还在呼呼冒烟,秦之望着对面烟雾后沉默着的归玄,隐隐感觉自己问错问题了。 “哎,你是在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如果冒犯到你了…” “是我皈依佛门的原因,也是我对前尘的…一种自我安慰吧。”归玄突然打断了秦之的自言自语,淡淡地回答,声音同周边环境融为一体,悠远而宁静。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归玄的意思是一切因果都归为玄虚,剥离出人身的影响,交由天命。” 秦之其实很想继续问下去,自我安慰这个词太让人好奇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人以此来实现自我安慰,而又是什么因果让人信命。可这毕竟才认识第二天,这些问题想也想得到肯定是不太好的事情才会让人有这种想法,秦之还是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你还要继续喝吗?”归玄问她。 “不用了,谢谢你的茶,快开饭了吧,我帮你一起收拾一下东西。”盘腿坐久了难免会有些血液不循环,秦之站起来都费了点经,感觉脚底有蚂蚁在爬。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蹭了你的茶喝,这点忙还是要帮的,不然我过意不去。”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同端着茶具回了院子里。 从这以后,秦之每到下午诵经结束之后都会溜到亭子里去和归玄一起喝茶,归玄也不赶她,似乎面前多个人并不影响他的这项活动,有时会有小和尚过来一起玩,但归玄从不让他们一起喝茶,总是冷冷地说:“小孩子不要喝茶。” 每到这时候秦之都会背过身去对着这堆小鬼扮鬼脸,“我能喝你们不行。”不过她也挺好奇的,归玄一幅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怎么这么招小孩喜欢,大家都很乐呵地跟在他背后,一口一个归玄师兄的叫着。 这天,还是和往常一样,秦之准备起身去亭子里跟着归玄一起喝茶。见归玄往前走,她也跟在后面一起过去,只不过她总觉得今天归玄怪怪的,脚步很快,像是急着避开什么人。 秦之停下脚步,没有继续跟下去,她站在原地回头望着,一直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出现,下午来庙里的人很少,这个点更是如此,能在这个点进来的人相比也是常客了。 继续去跟归玄喝茶,秦之坐下以后就察觉不出他跟往常比起来有什么变化了,还是不说话,还是那么平静。可秦之总屏着一口气,她还是暗暗觉得归玄今天心情应该不是很好,虽然她根本说不出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两个人面对着没说一句话,就这样一直坐到了饭点。 ☆、签 晚上秦之坐在门槛边,守慈从她面前路过,秦之一把抓住他的手,把小孩吓一大跳,可又不敢叫出声来,寺庙里不能大声喧哗,只得瞪眼看着她。 “过来过来,我问你点事。”秦之拍拍自己边上的位置,示意守慈坐在这里。 “我问你,今天下午来的那个施主,你们是不是很熟悉啊?”秦之说这话的时候还四处张望了一下,生怕撞见归玄。 “你是说钱望施主吗?她经常过来的,我们都认识她。”小家伙扑闪着眼睛,一字一句回答,声音有些大,秦之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 秦之又问:“她是不是跟归玄有点联系。” 守慈身子往后一靠,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之,“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大人,跟你们小孩儿不一样,我当然能看出来。能说说吗?” 秦之对归玄的好奇心本就越堆越多,今天下午瞧见这一幕,好奇心都快炸了。 要说还是小孩子呢,守慈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凑到秦之耳边,很配合地用近乎气声的声音说:“我听其他师兄说的,说这是归玄师兄以前女朋友的妹妹,但他每次都避开不见,所以每次都拜托住持把信件交给他。” “女朋友的妹妹?那女朋友呢?”秦之越听越迷糊。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些,你别乱说啊,不要暴露我!” 秦之没忍住刮了刮守慈的鼻子,“你放心,好了你走吧,我要洗洗睡了。” “别这样对我,我可是师兄。”说着便愤愤跑开了,真是个倔强的小和尚。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秦之也适应得很好,早睡早起饮食清淡对一个人精神状态的改变是巨大的,她从没觉得肩膀这么轻松,山上空气也好,早上她会绕着寺庙跑上几圈。 和归玄喝了几天茶之后秦之觉得跟他亲近了不少,虽然这只是她单方面这么认为,至于归玄怎么想的她压根就不知道。 这天喝茶的时候,秦之望着归玄,突然问了一嘴,“你还没告诉过我你本名是什么,我有点好奇诶。” “陈恪己,恪守己心的恪己。” 秦之对他的回答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归玄会这么果断地给出回答。 “还挺好听的嘛,恪己,陈恪己。”秦之嘴里念念有词,“其实你本名也挺有那个意味的,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比较合适,反正就感觉有佛性吧,应该也是你家人给予你的愿望。” “嗯,妈妈取的。” 来这儿这么多天,秦之从没想过归玄的家人那方面的事情,现在想想看的确也是让人好奇的地方,既然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出家,家人那边的工作应该也很难做通吧,换位思考一下秦之都觉得棘手,如果是自己,家里还不得闹得鸡飞狗跳。 秦之还是问出了口:“你家里人怎么看待你出家这回事啊?” 归玄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道:“我没有家人。” 秦之下意识说了句对不起。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难受,很难不把他淡漠的样子跟这样的经历联系在一起,虽然是自己的臆断,但还是打心底里觉得抱歉,这种并非本意的戳中别人痛点比明知故犯的提及更让人觉得过意不去,怎么偏偏说中了。 似乎是看出了秦之的窘迫,归玄依然波澜不惊地说:“没什么,不要觉得抱歉。” 之前听其他师兄说过归玄是高材生,而且来寺庙的时候捐了不少香火钱,秦之现在觉得归玄是一座深山,背后背负着很多灰暗的重量,沉默,严肃。 秦之忽然很想跟他说说自己的事情,也许是为了岔开话题,也许是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这些天虽然心情清净了不少,但她还是没有完全能放下以前的烦恼,只能说是封在了一个不怎么能注意到的内心深处而已。 归玄给秦之的茶杯里续上茶水,“茶凉一些了,但还是小心些为好。这壶茶也够你慢慢喝一个下午了。” “你要走吗?” 归玄问:“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秦之开始自顾自地说着,但她避开了归玄的视线,而是静静地侧头望着湖面,手肘架在膝盖上拖住自己的脸,“我在咨询公司里做商业分析师,所以我只相信数据,我曾经认为万事万物都是能定性定量的,所以一切都能规划。但我忽然感觉到人生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项目,太多的偶然,太多的不确定,我们在命运面前太渺小了,任何掌控的尝试都会以失败告终,而且会让人迷失自己。”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归玄一眼,“我本来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能现在算一个有那么一点点动摇的无神论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扯出了一丝笑容,自己一个来短期修行的人居然说这种话,的确有够可笑的。 “我来这儿也是因为我真的很倒霉,我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最羡慕的,爸妈最放心的。我上最好的学校,读最热的专业,有最好的工作,收入也不错,人也长得还行,听起来好像真的挺酷的,连我自己以前都这么觉得。”她抬眼看了一下归玄,他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静静地听着。 秦之继续说,“结果我就遇上了男友劈腿,出门被车碰,下楼梯崴脚,什么倒霉事都让我给撞见了,这些是我的原因吗?不是啊。所以我就很恍惚,我以前觉得没什么事情不可控,可我好像错了。” “所以你来了这里。” “连来这儿都是我朋友让我来的。”秦之无奈笑着。 “有改变就是好的,还有,你很优秀,不用怀疑,你没有错。”归玄依然还是那副神情,板着脸说着安慰人的话,但是意外的效果很好,可能也是因为他身上那股认真劲,让人很有安抚感,很有信任感,仿佛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秦之在归玄的身上体会到了平静的力量,也是在归玄身上她明白了和自己相处最舒服的并不是多么跳脱,多么有趣的人,而是能带来沉稳宁静的人,不需要火山,更需要一张柔软的棉被,简单素净就好。 “你能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吗?”秦之情绪上了头,如果没有前面这么多铺垫,她绝不敢问出这个问题。 “吃饭啦!你们怎么还坐在那儿?”小守慈在岸边蹦跳着挥舞双臂,大声呼唤着两人。 归玄起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守着茶具,然后向岸边走去。 这反应,估计还是不想提前尘的事情吧,秦之只好跟着一起回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她想了很多,关于自己的,关于归玄的都有。白天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之后觉得心里好受很多,归玄也明白,秦之不是需要有人能解答她 ,而是需要有人能耐心倾听她,她太浮躁了,需要一双大手接住她。 想多了就容易失眠,秦之披着外套往外走,到了晚上山上风总是很大,她裹紧了些,办了张小竹凳坐在房檐下望着月亮,今天月亮的边界线很鲜明,风吹得竹子左右摇晃,月亮在竹影里若隐若现,很像电影里才有的画面。 “睡不着吗?” 秦之一怔,归玄站在了她面前。 “啊,是有点,想坐在外面透透气。” 有点出乎秦之的意料,归玄也拿来一把椅子放在旁边陪她一起坐着,两个人也不说话,光是这么沉默地望着同一轮皎月。 过了很久,归玄问道:“不冷吗?” “还好的,外套很厚。”秦之摇摇头,晚风吹得她的发丝在空中舞动,这些天她总是扎着头发,这样披着头发的样子归玄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种慵懒随性的美。 “我想问你些事情,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我。你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吗?”秦之撑着回望着归玄。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我那天看见有个和我年纪相当的女孩子来,你那天脚步走得特别快,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跟你有点关系吧?”秦之没有出卖守慈,毕竟归玄如果不愿意说,那点信息也抵不上什么。 “她是我以前女朋友的妹妹,一愿一望,她姐姐叫钱愿,她叫钱望。她姐姐去世了,在六年前。”归玄今年三十二岁,所以那就是二十六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是病死的,死在我的手里。” 秦之不自觉地张开了嘴,事实比她想象中更残酷,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设想过无数种情况,甚至狗血桥段都来上了,唯独没想过这种结果。 归玄依旧没什么波动,“很惊讶吗?惊讶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很少有人能想到。我曾经是个医生,不过你只要知道我是个没用的医生就够了。” “你怎么做到用这么不悲不喜的语气和神情说出这么惨的经历的啊?” “看起来不悲不喜不代表我真的不悲不喜。” “那为什么她妹妹经常来找你啊?是怨恨你还是…”秦之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她是来劝我的。当初她姐姐走了,我也跟个废人一样了,不只是出于恋人之间的惋惜,还有对自己的怀疑,毕竟我没能治好她,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呢,有些东西不是努力了就会变好的,尽力去做就行,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吧。” “不过这还不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归玄停顿了一下,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这是人紧张时候下意识会做的动作,“我妈妈走了是最后一下沉重的打击,我同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没了。” “人似乎总是认为同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实不是这样的,在面临过真正的失去以后才会发现,我们真正握紧的关系少之又少,以前的都是假象罢了。”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这是秦之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情绪来,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很可笑,我妈也没能在我手里治好。我上学的时候,工作的时候,我的老师们都说我是天生的外科医生,结果呢,最亲的人都在我的手里离开了。” 秦之忽然很想抱抱他,但出于礼节和规矩,只能轻声用语言安慰,“不是你的错。”但说完之后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也是无力,并不能帮到什么,安慰的话语很多时候只是旁人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而已,对当事人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强大又脆弱,像是把破碎的自己重新黏上,然后只给大家展现粘好的正面,其实背面都是交错斑驳的粘胶,强撑着罢了。 ☆、签 第二天早上两人当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夜里风太大,吹着的时候可能不觉得,等秦之一早爬起来的时候早就感冒了,鼻子塞着难受。不过感冒什么的都是小事,成年人的身体也没这么不经扛,也就没当回事。 只是下午喝茶的时候归玄煮的是姜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泡着龙井。 秦之不知道壶里的东西有变,喝了一口之后差点被呛到,“怎么是姜茶?” “你感冒了。” “……”秦之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归玄应该是听到了自己瓮声瓮气的鼻音,“谢谢你啊,小毛病,好很快的。” 她又补充道:“以后我晚上不坐在外面就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归玄保证这些,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秦之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对归玄的感觉变了,她突然很想靠近他,很想侵略他内心深处那片池水,想知道他的一切。 “昨天让你告诉我那些,其实后来我有点后悔,勾起别人的伤心事干嘛,我有毛病。” 归玄看着她,“没什么。” “我来这儿之后想了好多东西,远离互联网,远离社交,人在这种环境下就难免会复盘一些以前尘封在一边不愿再去思考的事情。其实停下来之后我有一种挫败感。” 归玄偏过头看她,发现秦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委屈,虽然对面前这个女孩算不上多了解,但这样的神情轮谁看了都觉得是意料之外的。 “倒不是成就感上面的问题,而是我发现我很没用。曾经大家都认为我能力很强,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人活在这个世上,有事业、有感情、有自我。”秦之稍稍仰头,“可是…可是我居然会有完全崩溃的一天,我从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也没人教过我这些。” 泪水续了满眶,“在某种意义上…我连小孩子都不如。所以你说你没用,其实我也没用,虽然你没能救起自己的亲人,但你肯定还救过很多人,但我呢,我没有做那么多有意义的事。”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有意义,也没什么是绝对无意义的,比如你好好生活,对你父母而言可能就是最有意义的事了。” “我不是什么值得敬佩的人,相反,我比大多数人都要没有勇气。我来到这里,说到底就是因为我没有能力面对当时的生活,我想逃避,我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来撑起我下半辈子的生活,所以我选择皈依佛门。” 归玄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幽深的寺庙里依然很入耳,“我哪里来的本领做别人的人生导师呢,我连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安慰,我没有答案,我自己也没找到答案。” 秦之接过归玄递来的棉巾,但她只是稍稍仰了会儿头,“我没有真的要哭出来。” “人生本来就是一条漫长的成长路,经过这次之后学会了就好。希望你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可你是多么绚烂的一朵花,你应该盛开在属于你的沃土里。” 归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秦之觉得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的确很准,他就像竹子一样,笔直地竖立着,没有太多重量感,薄而韧,依然觉得可靠。 秦之望着归玄出神。 “看着我做什么?把姜茶喝了。”说完便起身回去了。秦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目光有多强势,直勾勾的。 吃过饭后秦之一个人往后山上走,没有任何原因,可能就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罢了,月亮已经在低空悬挂,太阳似乎并没有马上要下班的意思,还在山头匍匐着。 可这毕竟是秋天,太阳下班的时间越来越靠前,身上也没个手机什么的,虽然秦之并不怕黑,但也耐不过越来越差的视野,一路上都是阶梯,每下一步都心惊胆战。 上山之前秦之先打过招呼,所以见她天色这么黑了都还没回来,众人有些着急。 住持问道:“谁去山上看一眼吧,虽然我们这后山上没有野兽什么的,但毕竟是女孩子,这么黑的天还是找找比较好。” “我去吧。”归玄话音刚落就迈开了脚步,守慈也追着他屁股跑。 “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顺着阶梯一路往上,每走多远就看见秦之拖着步伐继续下楼梯。刚才因为天太黑,一个不注意,一脚踩空了两级崴了一下,虽然有点痛但还是能走的程度。 归玄走上前,有些担忧地问道:“崴到了吗?” “不小心踩空了,不过还好吧,就是落地的时候有点痛,还能走,别太担心。”秦之有点尴尬地笑道,都怪自己没头没脑爬上了山,给别人添麻烦了。 “你确定?有时候刚崴到反应不是很大,但会越来越痛的。” 秦之继续倔强地往下走,“没事的,我以前穿高跟鞋也经常崴脚,不也还好好的吗?” 归玄只好跟在后面,没走出几步,他叫住守慈,“你是小孩子,你去牵她一下,免得摔倒了。” 回到房间后,归玄没有马上走开,而是让守慈去冰箱抠点冰块来,“崴到脚先泡泡热水,我去拿点药过来。” “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吧。”秦之拖了袜子盘腿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他。 “你看看你自己的脚。”归玄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秦之用手捏了一下脚踝的位置,痛得她没忍住叫出了声,这次好像的确崴得比较严重,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肿得老高,连脚踝骨的位置都不太看得出来了。她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归玄也在这时带着几盒药膏走了进来。 “冰块在这儿。” 归玄拿来一块棉布包着冰块递给了秦之,“叫你别硬撑,多走那几步路,现在肿得更高了。今天先冷敷,明天晚上用热水泡一泡脚。” “不走那几步不也没什么区别么?”秦之把包着的冰块放在肿起的地方,疼痛的确很快得到了缓解。 “把你崴到的脚给我看看。”归玄拿起毛巾摊在手心。 秦之有些莫名其妙,对着归玄眨巴着眼睛,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啊?” “我说,把脚拿来,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忘了吗?” “哦。” 归玄左手扶住秦之的脚,右手握着脚踝的位置摸了一下,“还好,应该没伤到骨头,今晚先别揉,我给你喷点药。” 拿来放在桌上的喷雾,归玄细致地喷了一遍。 “早晚各一次,桌上的药膏明天泡完热水再擦。红花油你应该认识吧,明天打圈按摩一下。” 秦之觉得自己恍惚间看到了归玄还是陈恪己的时候的样子,一名年轻的外科医生。说起这些的时候他虽然还是和平常一样冷淡,但言语之间总有种精英感,是不太一样的感受。 “摸过我脚的男人除了我爸就是我前男友了…” “什么?”归玄回头看向秦之。 “啊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痛,所以自言自语。” “痛也没办法,冰敷着待会儿应该不会太痛,受伤了都是这样的,待会儿睡觉的时候在脚下垫点东西,抬高一点。” 守慈也在一旁做着鬼脸,秦之之前老是逗他,这次终于给他逮着机会嘲笑一番了,“你也太菜了,这点小痛都忍不了,我摔破脑袋都没你这么大动静。” “好了,走吧。”归玄扶着守慈的肩膀往外走。 按摩这个事最后还是没能自己完成,秦之最大的问题是自己下不去手,稍微碰一下都疼得嗷嗷叫,没办法,只有找归玄帮忙。 “我下不去手怎么办,一碰就疼,然后我就不敢碰了。” “长痛不如短痛,你真的不如守慈。” 秦之抱怨道:“撞破头哪有崴到脚痛啊,又不吃力。” 归玄没有多说什么,拿来红花油拧开盖子涂在秦之的脚踝上,以打圈的方式揉搓这鼓起的边缘,“不要一来就摸肿得最高的地方,从旁边开始,像这样打圈,慢慢地向里面靠。” 就这样大概按摩了一两分钟,归玄把秦之的脚重新放到椅子上,“就这样,你自己慢慢揉吧,按摩一下很快就会好的,还有,这几天别盘腿坐着。” “哦,谢谢陈医生。” “别这么叫我。” “那…谢谢归玄师兄。” 归玄无奈地摇摇头,走出了房门。 按着归玄的法子,没过几天秦之的脚就好多了,能跑能跳。晚上她把药膏什么的拿去归玄的禅房,“我好啦,真是谢谢你了,这些药还给你。” 归玄接来重新放进柜子,秦之瞥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各种各样的药剂,跟他本人一样,工工整整一丝不苟。 “那都是给大家常用的药吗?”她忍不住问道。 “嗯,平常小病都是我看的。” “感觉我会爱上医生陈恪己。”秦之当作玩笑话说出了口,“温柔体贴好脾气,还有耐心。” 归玄合上柜门,转身问她:“你很了解他吗?” 秦之抿了下嘴,“crush都不行吗,crush不需要理由。” “但医生陈恪己已经不存在了。” 本来是开着玩笑说出了真心话,秦之也知道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归玄就是归玄,而自己也不过只认识他不到半个月而已,可被这么直接的话挡在面前时,她觉得自己有点无地自容。 秦之有些尴尬地哈哈笑着,“嗯,六年前就不见了,所以我也只是这么一说。” 然后逃命似的走出了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秦之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之你真是疯了。” ☆、签 第二天秦之一直避着归玄,试着不和他对上视线,昨天的行为真是胆大包天,明明没喝酒,却跟喝了酒一样胆子大。归玄也没多说什么,还是跟往常一样,度过有规律的一天,只是喝茶的时候秦之没有过去,不过这都是小事,有没有她归玄都还是会按时过去喝茶。 掰着指头数了数日子,后天就要回去了,半个月时间好像很慢,又好像很快,刚来的时候觉得这里的一天被拉得好长好长,简单的事情每天都在重复,可到后来又觉得越是单纯的东西越转瞬即逝,人在时间轴上前进的时候少了很多拉扯感,路走得顺了,体感时间自然就快了。 反正只剩三天了,别扭着不见反而可惜,天黑下来之后,秦之凑到边上探头看了看禅房,发现归玄正在念佛经,不敢打扰。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归玄缓缓说到,“在外面站着不累吗,你有什么事找我?” 秦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后双手扒在门边问:“归玄,走之前我想再抽根签,你说我这次会抽中好签吗?” “心诚则灵。” 归玄还是和之前一样,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这样让秦之又稍微好受了点。 是啊,他是出家人,自然比我们陷在红尘俗世中的普通人更不容易被琐事干扰,面对自己这唐突的感情也是一样吧。石头终将会沉底,湖边的涟漪也终将归于平静,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意外罢了。 归玄放下经书,起身走到秦之面前,“最后几天了,别再把自己搞伤,马上又要回到快节奏的生活里去了。” “嗯,突然有点舍不得。” “以后有机会再来就是了。” 归玄走到自己面前时秦之才发现他有多高,从小秦之就是固定后三排的学生,归玄在她一米七出头的个子面前居然还高出不少来,之前因为没有这种比肩的情况,所以单纯只是觉得他高而已,没想到有这么高。 “可是我年假都休完了,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一辈子这么长,有的是机会,庙没有长脚,我们也不会走。但我还是希望来这里的这段日子能对你有实际的帮助,再不济当休息一下也是好的。”不经意间,归玄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惜字如金了,大段的表述成了常态。 看着秦之那边关上了灯,归玄转身叩响了解签人的房门。 “这个点找我找我有什么事啊?” 归玄淡淡道:“秦之下次抽签,你给她解签的时候说些好话。” “要我说假话?” “不是,如果抽中好签肯定直接告诉她就好了,如果没那么好,也不要说的太差。” “这个倒没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归玄回到了自己禅房。 求签是在秦之离开这里的当天上午,轻轻一掷,这次终于抛出了圣杯,秦之满怀期待地看向解签人。 “一般,但不是很差。”解签人微笑着看向秦之,“不要太担心,虽然偶有波折,失去是常态,但终归会过去的,人终会有所获。” 秦之也回以同样的笑容,她将目光收回到归玄身上,那人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去撞钟的时候陶贝也来了,秦之来这儿之前就跟她说好了最后走的时候让她过来接自己,看到秦之的第一眼,陶贝就觉得她变化很大。 “嘶,你变了。”她眯眼睨秦之,“女魔头气质下降了起码百分之八十,看起来好亲近了不少啊。” “有这么夸张吗…而且你说得我以前跟怪物一样。” 陶贝背着手看她,“你以前不恐怖吗,从头到脚的精英感,眼神都带杀气。来庙里住一段时间这么管用的话下次我也试试。” 等陶贝去上了几炷香,秦之和她都去撞钟三下,保佑自己福禄寿俱全。 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放在一辈子里来看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长度,但其难忘程度不比任何事情要差,也算是人生新体验。秦之拎着行李回头望着自己住过的禅房,跪过的蒲团,打过水的水井,湖心的亭子,还有望过无数次的竹林…画面一幕幕都在眼前闪现,耳边环绕着小守慈的笑声,住持的叮嘱,归玄淡淡的陈述声。 现在该离开这儿了。 把行李放到车上,秦之跟陶贝打了声招呼,让她先等一下,“我回去拿点东西,你在这儿等我就行了,很快。”说完又小跑着踏进了寺院大门。 她找到归玄,刚才因为小跑,有点呼吸不稳,插着腰喘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归玄也不催她,光是静静在面前等着她开口。 过了一会儿,秦之同归玄对视,认真地说:“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虽然我很没立场说这种话,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困得太久,其实你一直都在内耗着。” 秦之忽然想起什么,又连连摆手:“我不会说什么你母亲也会是这么想的,不是的,就当是我这个过路人的心愿吧,当做是我的希望,我希望你这样。” 身后传来香客们撞钟的声音,浑厚悠远,秦之的声音混杂在其中,钟声给这番话平添了一分真挚感。 “走之前我想叫你一声本名,可以吗?” 归玄没有说话。 “那我就当你默许了。”秦之清了清嗓子,用比刚才稍稍上扬一点的语调说,“陈恪己,再见了。希望你已经找到了答案。”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归玄看着她的背影,双手合十,“愿你生生世世,平平安安。” 她缓缓回头,笑了笑,说:“我知道啦”,然后转身再次踏入了俗世。 回去的路上秦之一直从后视镜里望着寺庙变得越来越小,一点一点在视线中消失。 其实,那天晚上她有起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