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科举 作者:犹格的羽毛笔 文案 大政帝国是由他们的穿越者皇帝开辟的,他让大政帝国成为周天大陆三十三国唯一一个女子同样能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封建帝国。 叶瑶枝曾以为自己的命就这么结束了,但在她和弟弟一起被救走之后,她发现天地远远比她想象中广阔。 做工、经商、上学府、考科举、入朝为官、上阵杀敌…… 原来女孩子想做什么只要行动都能做到,而不是叶家村人口中生养孩子的工具。 能够进入一江学府,就是叶瑶枝眼中的三生有幸。 叶瑶枝站在一江学府的门口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推开了学府的大门,她的人生从此拐了一个弯,大政国的历史上从此多了一个照耀千古的天才。 然后,叶瑶枝遇见了一个人。 傅空山身为文翰侯的嫡子却不是长子,向来把亲爹的封号当玩笑。 比起书墨文章,他更爱铜臭叮当。 侯府的门面都是靠他赚来的钱撑起来的,那群靠他养活的便宜亲戚还想以长辈的身份来压他? 傅空山向来不赏人一个眼色,为了让自己耳根清净,直接离家巡查自己产业。 他救了一户被欺负的穷苦人家,所以第一次知道有女孩子十四五岁就要当家,也第一次知道念别人的名字心里会那么甜,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会这么好听。 第一次听到叶瑶枝叫自己大名的时候,傅空山耳朵一麻,脸瞬间红了。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名字真好听。 然后,傅空山听到自己的心在对自己说:“嗯,就是这个人了!” 小剧场 (1) 文翰侯府内。 已经气到吹胡子瞪眼的侯爷手抖的指着傅空山的鼻子厉声道:“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娶叶瑶枝进门!” “不娶就不娶。”傅空山抱着手,老神在在的顶嘴:“我自个儿嫁给阿枝!” “你!” “你什么你。”傅空山扬起下巴:“嫁出去的儿子就是泼出去的水了,你们以后得靠自个儿养活自个儿!” (2) 灯会,花前月下。 傅空山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叶瑶枝,像只淋了大雨的小狗狗,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叶瑶枝背着手,悠然的赏花灯,好似不经意的问道:“傅小公子,你又怎么了?” 仿若摇着尾巴的傅空山眼珠子一转,可怜兮兮的说道:“阿枝,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行不行?” “什么事,你说。” 傅空山立刻抓住叶瑶枝的手,睁大了眼睛,紧张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阿枝,你能不能娶我啊?” 叶瑶枝看着他,眼眸弯弯如新月。 傅空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眼里尽是期待与忐忑。 叶瑶枝笑着看着他,轻轻点头:“好啊,我一定以十里红妆做聘礼,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科举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瑶枝,傅空山 ┃ 配角:叶昭清 ┃ 其它:科举 一句话简介:古代版走出大山的女孩~ 立意: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幸福生活靠智慧和劳动来创造。 第一章(修) 漆黑的山道上,有两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属于黑夜的宁静。 叶瑶枝背着包袱,右手拉着弟弟叶昭清,一路往远离叶家村的方向狂奔,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又被吹散在了风里。 两姐弟都没有开口说话,闷声不要命的朝着前头冲去,流了一身的汗也不敢停下来。 他们身后的山林里,凶悍地狗吠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数多火把组成的火蛇就像一个要把他们拆了吃入腹中的恶魔紧追不舍。 叶瑶枝除了按着阿娘的嘱咐,带着弟弟不停的往前跑而外,压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叶家村与外面的世界隔着这么大的一座山,叶瑶枝不敢去想跑出了大山之后,自己和弟弟要怎么活下去,但是阿娘说过:“你们如果被逮回来了,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叶瑶枝记得一个时辰前阿娘对自己和弟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跑,不准回头!” 带着弟弟在漆黑的山林里咬着牙逃命,叶瑶枝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浓烈的委屈,眼泪就不争气的流得更多了,她止不住的去想:“如果阿爹还在就好了。” 如果阿爹还在,他们一家三口人就不会被村里人欺负了,尤其是被大伯一家欺负。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叶瑶枝不明白自己的大伯叶双成为什么要对自己全家苦苦相逼,嘴里还念着“我也是迫不得已”和“这也是为你好”的搪塞话。 如今自己带着弟弟逃出了大伯一手遮天的叶家村,那个只会说风凉话的大伯就图穷匕见了,大晚上不辞辛劳的带着全村人搜捕他们姐弟二人。 漆黑的夜色让叶瑶枝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内心世界,她有些绝望的想他们也许撑不到天亮就会被抓住。 只是一想到现在的生机都是阿娘拼了命为他们争取来的,叶瑶枝就不敢有自暴自弃的想法,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小清送到山外去。 倘若自己不幸被这群村匪给逮到了,那就一了百了,让他们永远也无法如愿。 叶瑶枝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今天闯过了这一关,她就要回去大张旗鼓地把母亲接出来,让叶家村的人再也不能欺负他们全家。 “阿姐,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叶昭清仿佛是和叶瑶枝有心灵感应,在叶瑶枝暗自做了决定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我们是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起。” 叶瑶枝在黑夜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傻小子,你才几岁就满口死不死的?” “我不管。”叶昭清也很固执地紧拉着叶瑶枝的手,没有半点打算放开的意思,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阿爹离开前说过,我是家里的男子汉,要保护你和阿娘!” 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的决心,叶昭清把叶瑶枝的手拉得更紧了,跟着又说了一句:“我不怕死,死了就可以见到阿爹了,但我不能死,因为我答应过阿爹要照顾姐姐和阿娘!” 叶瑶枝的鼻子一酸,眼泪又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的无能,如果她再大一点,或者有一身的力气和过人的功夫,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自己的家人了? “好,我们一块儿活下去。”叶瑶枝哽咽着对叶昭清承诺道:“等咱们逃出生天,就回来把阿娘也接走。” “嗯!”叶昭清跟在叶瑶枝身后重重的点头。 五月初五出生的叶瑶枝如今还未满十五岁,十二月二十日出生的叶昭清更是不到十三岁,这陡峭的山路原本就不好走,更何况是在夜里,两人早已满身是伤,累得汗流如瀑,可是他们不敢停下来。 狗吠声就是催命符,叶瑶枝和叶昭清都知道停下来,他们一定会被抓回去,他们的阿娘又会被村里人羞辱,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一定会被他们的大伯叶双成带着村里人毒打一顿。 一想到鞭子落在身上的痛感,叶昭清就浑身发抖,过去五六年的日子里,他吃过很多顿这样的毒打。 叶昭清能抗过那样的毒打,但他不想叶瑶枝跟着他一起受皮肉之苦,他怕鞭子一甩下来,叶瑶枝的小命就没了,除了阿娘,姐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叶昭清恨自己不能保护自己的娘亲和姐姐,没有做到答应阿爹的事情,他恨死大伯一家人了,可是除了见缝插针的给他们找点小麻烦外,他竟然什么都做不到。 每一个不能报仇的夜里,叶昭清的大半夜都是睁着眼睛睡觉的。 浓烈的恨意和燃烧的火气包裹着叶昭清,他想着只要自己和姐姐活下来了,他就一定要出人头地,再回叶家村和叶双成慢慢算账,假如今天姐姐被逼死了,那他就和他们玉石俱焚,把整座山整个村都烧了,让整个村的人给他们全家人陪葬。 哪怕死后他将困在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叶昭清也觉得划算。 叶瑶枝眼前忽然有金星冒出,耳朵里传来尖锐的耳鸣声,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股沉重的向下倒去的力。 “小清!” 叶瑶枝立马向后转去,昏黑的天色里叶昭清已经没有意识了,叶瑶枝猛地想去扶住他,却因为脚软,连带着叶昭清一起从山上滚了下去。 两人一起滚下山的动静实在是不小,立刻就引起了追捕人的注意。 “他们在那边,快追!” 此时此刻,叶瑶枝紧紧地抱着已经没有了意识的叶昭清,无力去阻止他们一起往山崖边滚去,她心里无比悲凉的想着,他们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作为不孝的孩子,留着阿娘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 山坡上的枯草划伤了脸,到处都是扎人的树杈灌木和碎石,可是叶瑶枝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忽然有了预感,当她和小清一起从山崖边上被摔出去的那刻,就是他们的命终之时。 身体滚出山崖的那一刻,叶瑶枝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等待着老天最后的宣判,可是她的身体里却有一股浇不灭的不甘和仇恨的火焰在燃烧,嘴巴下唇被她咬出了血,满肚子的悲愤无处发泄。 叶瑶枝只能紧紧地抱住叶昭清,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 只不过叶瑶枝和溺水的人不一样,她不想让叶昭清垫在自己身下,倘若他们两姐弟只能活一个,那她甘愿做赴死的那一个。 突然,叶瑶枝感觉自己的后劲领子被扯紧了,接着有一股沉重的大力把她和叶昭清给分开了。 叶瑶枝以为他们被叶双成带着人给逮到了,下意识睁开眼就打算用软绵无力的拳头回击,睁开眼却一下子愣住了。 揪住她和小清的人十分眼生,连打扮都让人觉得陌生,压根不可能是村里人,应该说这附近的十里八乡都养不出这样的人物。 在叶瑶枝被眼前的变故惊得愣住了的时候,宛若仙人一样会飞的两个壮硕男子已经将叶瑶枝和叶昭清安全带回了地面,在那里有一队穿着干净干练的人正等候着。 这队人的首领是一位气质上佳,风姿绰约的女子,她穿一身华美又干练的湖蓝色衣裙,负手而立,显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却不逼人,因为她的身上同样还有着慈悲的柔情和怜悯的善意。 两个男子将叶瑶枝和叶昭清两姐弟救下来后将他们交给其他人照料,然后对领头的女子汇报:“曾大人,这两个孩子已经救下,只是他们二人脱力严重,需要尽早医治,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叶瑶枝的耳朵里全是嗡嗡叫的耳鸣声,压根听不清楚这些人在说什么,她唯一知道的事是眼前穿湖蓝色衣裙的女子让人救了他们姐弟,这个人是她和弟弟活下去的希望。 叶瑶枝推开过来照顾自己的人,强撑着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走到曾翠翠跟前,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的朝着曾翠翠磕头,用自己压根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求大人救救我们!” 曾翠翠被叶瑶枝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要去把叶瑶枝扶起来,可是叶瑶枝就是不肯起来,一直以头磕地,求曾翠翠救命。 生怕叶瑶枝的小命倔没了,曾翠翠赶紧对后边的人喊道:“徐大夫,快来给这个小姑娘瞧瞧!” 刚刚才给叶昭清喂了药的徐大夫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在观察了叶瑶枝的状况后给叶瑶枝喂了一颗提前炼制的药丸,嘴里还不断的念叨着:“这两孩子不知遇到了什么事,竟然沦落成这样子,他们的父母若看到了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铁定得心疼死。” 叶瑶枝吃了药丸,软软地瘫坐在地上,脸上半丝血色也没有,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想要站起来,却动也动不了。 曾翠翠并未顾忌自己的衣物是否会染上灰尘,直接蹲坐下来,平视着叶瑶枝,柔声问道:“小姑娘,你们遇见了什么事?你不要怕,慢慢说。” 叶瑶枝还没开口,耳朵里听见狗吠声越来越明显。 叶瑶枝一听到狗叫声,全身上下便控制不住的发抖,慌忙抓住曾翠翠的衣袖哑着嗓子哭着祈求道:“求求您别把我们交给那些人,他们要杀了我们!他们要杀了我们!” 第二章 叶瑶枝的脸上满是恐惧与乞求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色,嘴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求求您救救我们”这一句话,发抖的手死命的攥住曾翠翠的衣袖,如同沙漠里濒临渴死的人总算找到了绿洲。 就算只是为了完成阿娘的嘱托,叶瑶枝也不想死,更不愿意被叶双成给抓回去。 一想到被叶双成抓回叶家村的后果,叶瑶枝怕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叶瑶枝的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好似飘荡在义庄的鬼魂,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颤抖的,她耳朵里听见的狗吠声快要让她把胸腔里的心脏给呕出来了。 叶瑶枝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是阿娘说的话。 “小枝,你一定要带着弟弟逃出去!” 叶瑶枝满脑子都是阿娘最后的嘱托,除了一遍又一遍的“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在她的大脑里不断的重复着,她已经想不起其他的事情了。 眼看着要成功了,可是狗吠声已经到了跟前。 混杂着耳鸣和纷杂的议论声里,一个熟悉的带着狂喜的声音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插入了叶瑶枝的大脑,让她立刻清醒过来,她的脸色惨白一片,满脸唯剩悲凉至极的绝望。 叶双成在不远的山坡上大吼:“他们在那里,别让这两小兔崽子跑了!” 刚才不停向曾翠翠乞求的叶瑶枝在听到叶双成的声音后,突然放开了紧抓着曾翠翠衣袖的双手,任由其垂落下来。 黎明前的凉风一吹,叶瑶枝突然就清醒了,她勾着头望着地面,早已被划破的嘴角勾出一个自嘲的弧度,红肿干涩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叶瑶枝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没有这位好心人的仗义相助,刚才她和小清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位好心人已经救过他们的命了,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好心人为自己做更多的事情。 阎王要人三更死,何曾留人到五更? 吹过脑的凉风让叶瑶枝想起了起自己之前的决定,她突然就不怕了,只是有些舍不得。 叶瑶枝不再去管匆匆跑来的以叶双成为首的那群村匪的脚步声,自顾自的侧头去找自己的弟弟。 小清太累了,哪怕已经吃了药捡回了一条命依然昏迷不醒,有人把小清抱在怀里给他喂水,细心的照顾着他。 “这样也好。”叶瑶枝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强行把酸涩的泪意给逼了回去,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叶瑶枝的腰间藏着一把匕首,现在正被她那双被树枝碎石划得伤痕累累的手握住。 叶瑶枝的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要让叶双成如愿。 原本叶瑶枝还担心自己死了会给小清留下阴影,但是现在的小清人事不知,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事情就结束了。 到了那个时候,小清就能带着阿娘远走高飞。 忽然,一只柔和有力的手轻轻握住了叶瑶枝满是伤痕的小手。 那只手是细腻柔滑的,虽然有薄薄一层茧,却比叶瑶枝每天干重活还受了伤的手柔滑数倍,让叶瑶枝愣了神。 叶瑶枝直到感觉到那只温柔有力的手把自己的匕首按回了腰间才回神,连忙握紧了匕首的刀柄,抬头去看身边救了她和小清的好心人。 叶瑶枝自己看不到,她的脸上全是惶恐与绝望,全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曾翠翠被叶瑶枝激烈的反应给刺疼了,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如花花骨朵将要绽放的年纪,她往日里接触到的那些孩子,个个都是家里的宝贝,就算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也不至于要像眼前的少女一样趁着深夜在山林里慌不择路的逃命。 如今乃是太平盛世,并非兵荒马乱的年代,此处也未遇到饥荒,倘若能留在家乡安居,眼前的少女又何需带着弟弟一起逃命呢? 曾翠翠轻轻闭上眼,调整了呼吸后又慢慢睁开,温柔的看着叶瑶枝,用轻柔地具有安抚力量的声音对叶瑶枝说道:“你别怕。” 说完这句话,曾翠翠上前一步把叶瑶枝护在了身后,然后叫来了自己的侍卫长:“李沫。” 李沫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一身劲装干练又有威严,听到曾翠翠叫自己立刻快步走来,但在接收到曾翠翠的眼色后停止了行礼,他立刻就明白了曾翠翠的意思。 李沫听着身后的狗吠声和急促的跑步声,计算着那群村匪跑到他们跟前的时间,徐徐摆出一副当家人的姿势,昂首挺胸负手而立,好似在等着下属来向他汇报工作。 现在天还没有亮,这里又是山道杂树丛生,叶双成等人并没有看清跟叶瑶枝和叶昭清在一起的是些什么人,心里只有逮到这两个小兔崽子的狂喜和想要发泄暴力的施虐情绪,连带出来的猎狗的呜咽声都没有注意到。 “他娘的,总算是被老子给逮到了!” 猛地冲到别人的营地,叶双成还是一副山中大王的蛮横样,手里提着一把柴刀,看起来凶悍暴烈,完全是个准备砍人的模样。 叶双成带出来的那些个村匪,不论高矮胖瘦,个个都是一脸蛮横的模样,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显然是来者不善。 他们皆是寻常山村野夫的打扮,可是曾翠翠一行人实在无法将他们与老实种地的农夫联系起来。 曾翠翠脸色蓦然一沉,怒气已经起来却隐而不发,她下意识的挡住叶瑶枝,牢牢地将她护在身后。 刚才冲在最前头狂吠的猎犬此刻却夹着尾巴躲到最后面去了,声音呜呜咽咽地,在李沫轻轻瞥了它一眼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方才狂吠不止的威风。 叶双成借着火把的光亮总算是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当叶双成看见这片营地里站着的都是着装统一孔武有力的带刀护卫后,脸色猛地一变,双腿一软啪叽一声跪在了地上,长满了横肉的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神色,立刻扔下手里的柴刀,冲着李沫磕头嚷嚷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全因家里的小娃不懂事,这才害得我们冲撞了大人的队伍,还请大人饶命啊!” 看到叶双成扔了手里的柴刀磕头求饶,跟着他一起出来搜山的人也都明白眼前这队人马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连忙学着叶双成的样子扔了手里的各色武器,磕头高呼饶命。 叶家村里跑出来的这群村匪,人人都学着叶双成的模样,把一切罪责都说成叶瑶枝和叶昭清的过错,求饶的话也与叶双成说的一字不差。 “大人饶命啊!”叶双成跪在地上,不敢再露出半点蛮横,全是谄媚的笑容,双手握在一起的向李沫告状:“都是因为这两小兔崽子不懂事,大半夜的闹离家出走,我们这才迫不得已出来搜山。” “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好。”叶双成脸上露出一副忧虑的神色,叹息着说道:“这两小兔崽子从小没了爹,也不知道跟他们娘亲闹了什么别扭,大半夜的要离家出走,我们正是受了他们娘亲的委托,特地来山里找人把他们带回去,也好让他们娘亲安心。” 李沫对叶双成的话不置可否,也不让叶双成这群人站起来,只是背着手轻飘飘的问了一句:“我如何信你之言?” 叶双成听到李沫这话,眼睛顿时一亮,觉得这些城里人虽然衣着华贵却也挺好哄骗,就跟那黄员外一样,都是人傻钱多,外强中干的主而,自己只要多美言两句,就能把现叶瑶枝和叶昭清带回去。 “我是这两小兔崽子的大伯,这乡里乡亲的全都可以证明!” “是啊,我们都可以证明!”叶双成带来的这帮村匪立刻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应和着叶双成的说词。 他们都是叶双成请来的打手,叶双成可是承诺过,只要把叶瑶枝绑上了黄员外家的花轿,就请他们喝酒喝上三天三夜。 为了肚子里的那一只馋虫,他们才在这三更半夜的跟着叶双成一起出来抓人。 跑了大半夜的山路,心里早已满是对叶瑶枝和叶昭清的怨言,一路上都在愤愤的骂着叶瑶枝不识好歹。 叶瑶枝这么一个没了爹的姑娘,能给黄员外当小妾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能享富贵生活不说,还能给村里平灾减祸,居然有胆子逃跑?! 叶双成做主要把叶瑶枝送给黄员外当小妾这事儿,全村人都觉得是好事,可是叶瑶枝居然不领情,还敢跟他们顶嘴说:“既然你们都觉得好,那就把你们自个儿的闺女送去享福好了!我不稀罕!” 这叶瑶枝的脑子果然有问题,说这话儿的时候也不动不动脑筋,她一个没了爹的孩子也配和他们的孩子相提并论吗? 他们的女儿当然要找个好人家托付,做名正言顺的妻子,怎么能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老男人当小妾呢?那不是丢祖宗的脸面嘛! 李沫脸上刻意流露出疑虑之色,侧过身询问被曾翠翠藏在身后的叶瑶枝:“小姑娘,你可认识他们?” 叶瑶枝从曾翠翠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立刻对上了叶双成神色怨毒的目光,她从前是害怕叶双成。 但是已经决定了以死一搏的叶瑶枝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她直直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叶双成,眼里的恨意和怒气恨不能凝聚成冰刀霜剑直接坎在叶双成的身上。 叶瑶枝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才稳住自己的心神,她不想在仇人跟前露怯,用生冷的语气回答道:“他们是我的仇人。” 家人和仇人听起来只是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含义。 叶双成在听到叶瑶枝的回答后,脸色猛地一变,也不管自己还跪着,当即对着叶瑶枝呵斥:“小臭娘们儿说什么狗屁!这么多年要不是老子护着,你全家早死光了!” 叶双成在村里已经习惯了对着叶瑶枝一家三口耀武扬威,心里从不认为叶瑶枝有胆子敢忤逆自己,刚才一听叶瑶枝说自个儿是她的仇人,憋了一天的怒火立刻从胸腔里冲了出来,当即指着叶瑶枝的鼻子破口大骂,将自己那恃强凌弱的丑陋模样漏了个底朝天。 “他是我最大的仇人。” 叶瑶枝又觉得自己犯了耳鸣的毛病,看到叶双成那长了一口黄牙的臭嘴一张一合的,耳朵里却听不见叶双成骂出口的一个字,她就记得李沫刚才问她,这些人和她是什么关系。 “仇人。” 叶瑶枝没有想过要撇清和叶家村的关系,她心里有个账本,这些年在叶家村受过的“照顾”全都一一记着。 叶瑶枝记得清楚,自己都还没跟他们清账呢,当然不能撇清关系,所以她就重复着这句话:“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第三章 曾翠翠侧过头去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身后钻出来的小姑娘叶瑶枝。 这个蓬头垢面、浑身是伤的小姑娘红肿的眼睛里写满了“此仇必报”的决绝。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里盛着的不是对未来的期盼和幻想,而是自己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撕碎后的惨痛。 曾翠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里的天平也在不知不觉间偏向了叶瑶枝。 曾翠翠是太学府里的监学官,平日里常常与整个大政国最聪明最有抱负的女孩子们打交道,无论那些孩子的出身如何,她们没有一个像叶瑶枝一样需要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 叶双成听见叶瑶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是仇人,不肯承认他们是同宗血脉的亲人,只觉自己被叶瑶枝这小臭娘们下了脸面,脸色顿顿时变得难看。 宛若夏季乌云压山的低气压聚拢在叶双成的脸上,他抬手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冲着叶瑶枝挥了挥。 每次要揍人之前,叶双成都会做这个动作。 生活在叶家村的多年,叶双成的拳头一多半都落在了叶瑶枝和叶昭清的身上。 叶双成动手打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被他按在身下暴打的人还是两个孩子,总是自顾自的宣泄着暴力,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并以此为乐。 村里的其他人也跟着叶双成有样学样,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把叶瑶枝一家三口当成出气筒随意打骂。 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村民把他们一家人当人看,仗着他们家里没有了男主人,可着劲的欺负他们。 “仇人”这个词,就是叶瑶枝脑袋里对他们与叶家村村民关系的认知。 叶双成充满威胁的朝着叶瑶枝挥着拳头,见叶瑶枝虽然怕得要死却依然不肯改口的模样,怒不可遏。 正当叶双成想要站起来去把叶瑶枝揪出来用拳头好好教训一顿的时候,曾翠翠忽然开口说道:“大人,我信这个小姑娘,我觉着他们像人口贩子。” “胡说八道!”叶双成当场气红了眼,转头就跟李沫告状:“大人,别听这臭娘们的胡言乱语,妇道人家不识抬举也没见识,尽会瞎说话!” 曾翠翠听着叶双成告状的话,不动声色的挑眉。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摸清叶双成那粗浅的底细,不曾想这叶双成的底细浅薄得不如路旁的水沟。 这样的人压根不足为据,要不了一会儿就会露出底细来。 曾翠翠瞅见叶双成的脸色变了就不再理会他,而是拉着身边的叶瑶枝的小手温柔安抚道:“小姑娘,你别怕,今天有姐姐给你做主,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叶瑶枝听懂了曾翠翠话里的弦外之音,用自己沙哑的嗓音坐实了叶双成的罪名:“他要把我卖给黄员外做小妾。” “大人,你们别听这小臭娘们瞎说!”叶双成立刻喊起来为自己开脱争辩:“我是这小臭娘们的大伯,为她找了门亲事怎么能叫做卖呢?!” 叶瑶枝立刻反驳道:“你的儿子打伤了黄员外的孩子,你不敢得罪黄员外,知道黄员外喜欢花季少女,就答应黄员外把我送给他!” 叶瑶枝的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脑袋气得胀痛,在叶双成和黄员外的交易里,她只是一件不能自主的东西,只能任由叶双成摆布。 叶双成被叶瑶枝的话气得直接跳了起来,朝着叶瑶枝直冲过去,对着她的脸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那一巴掌没能如叶双成所愿般落在叶瑶枝的脸上,叶双成没跑两步就觉得双腿一麻一软,双膝当即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迫不得已地给叶瑶枝磕了一个响头。 李沫早在叶双成暴起前就有所准备,在接收到曾翠翠眼神暗示的同时便一弹手指,两颗米粒大小的铁珠子当即飞速弹出打在了叶双成双脚的穴位上,让叶双成没来得及对叶瑶枝施暴整个人就砸在了地上。 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要对着叶瑶枝下跪磕头的叶双成脸色气成了铁青色,太阳穴处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整个人都被怒气笼罩着,异常骇人可怕。 可是直面叶双成怒容的叶瑶枝眼睛一眨不眨,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她说话的语气也越发的平和,只是会让人想到六月飞雪。 “你口中所谓的为我好,不过是把我全家当成了实现自己目的的工具。”叶瑶枝听见自己的心跳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激烈的跳动,她感觉到自己握成拳头的手很冷,可是她说话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这么多年来,整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把我们全家当人看。”叶瑶枝的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红肿的眼眶里藏着的目光越来越疯狂,若不是她的手被曾翠翠紧紧的按着,她早就把腰间的匕首给□□了。 “阿爹戍边战死的消息传回来,你这个当哥哥的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为阿爹哀悼,而是连夜赶了几十里的山路到县里昧下了抚恤金。” 叶瑶枝仗着有曾翠翠等人在这里,叶双成没有办法轻举妄动,把这些年在叶家村里受过的欺负一一铺陈开来。 “老子领自己弟弟的抚恤金干你娘的屁事!”叶双成自然是知道的,官府为战死的戍边将士设立的抚恤金只有这些将士的父母、妻儿有资格领取。 可是叶家村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官府对这种事情校验得并不细致,这才让叶双成钻了空子,在领到那一笔抚恤金的时候,叶双成乐得眉开眼笑,对于亲弟弟戍边战死的消息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死得好!” 倘若叶双林没有死,那他就领不到这么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了,家里老人留下的家宅和田产还得多分给叶双林一些。 叶双林死了,整个叶家就由他说了算,至于叶双林那个痨病缠身的婆娘和两个弱不禁风的孩子,叶双成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李沫和曾翠翠等人在听到叶瑶枝说自己是戍边战死的战士的孩子的时候,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看着叶双成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善,当他们听到叶瑶枝说叶双成冒名领走了官府给的抚恤金后,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凌厉。 只有气昏了脑袋的叶双成没有发现周围气氛的变化,那些跟着他一起出来抓人的村匪们在李沫等人神色变了的当时就吓得全身发软,匍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现在的他们看起来与那几条被吓破了胆,匍匐在地上呜咽的狗也没什么差别。 叶双成听着叶瑶枝说起弟弟的死,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还挂着几分聪明得逞的得意,对着叶瑶枝说话的口气是高高在上的嘲讽:“你爹是个短命鬼,还是个榆木脑袋,我装了一场病就不用服兵役,他就是因为太笨所以才自愿去从军。” “叶双林在战场上被人打死,那是他活该。”叶双成的脸上全是讥讽与得意交杂在一起的神情,没有看见在他说出自己戍边战死的亲弟弟的大名后,李沫勃然震怒的脸色,还在洋洋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小聪明,出言不逊的讥笑早已亡故的弟弟。 “这年头,只有傻子才会自愿去从军。”叶双成盯着叶瑶枝的眼神凶悍,全是一副目无王法的得意:“他的死全是他自找的,留下你们孤儿寡母三口人被我奴役欺负,是你们活该!” “你胡说!”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叶昭清突然暴起,在徐大夫众人没来得及拦住他的时候冲了过来,一口咬在叶双成的手臂上,直接把叶双成的左手给咬得流血。 “啊!”叶双成当即暴怒呵斥道:“小畜生,松口!” 叶双成自然不是吃素的,对着叶昭清的脑袋就是一拳,恨不得把叶昭清的脑袋砸成田地里的碎瓜。 迅猛如风的一拳没能砸在叶昭清的脑袋上,千钧一发之际,李沫迅速扯过叶昭清并以掌应拳,生生接住了叶双成的拳头并将之打了回去,险些把叶双成的手打骨折。 叶昭清不停的在李沫的怀里挣扎,嘴里还嘶吼着:“我阿爹是英雄!不是傻子!我阿爹是英雄!不是傻子!” 眼泪一条一条的从叶昭清的眼眶里留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他破破烂烂又脏兮兮的衣服上,染湿了一大片。 “我呸!叶双林算什么英雄?”叶双成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的弟弟叶双林,觉得只有愚蠢至极的人才会自愿做出从军戍边的决定,更没有把叶双林的家人放在眼里过,认为他们都是自己手里可以任意拿捏的蝼蚁。 只要是能让叶瑶枝一家人痛苦的事情,叶双成都会做,只要是能让叶瑶枝一家人难受的话,叶双成都要说。 哪怕刚刚才被李沫以武力警告过,叶双成也不见收敛,他在瞧见叶昭清愤怒抓狂却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时,心里立刻升起了一股凌虐的快感,只想让叶昭清再难受一些。 “他就是一头狗熊!一头愚昧至极的笨猪!他死了活该!他死得可真好,他要是不死我还不一定能发财。”叶双成继续添柴加火,对戍边战死的叶双林出言不逊,并洋洋得意的炫耀着当初装病逃了兵役的自己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我和叶双林那头笨猪不一样,怎么会去干那种九死一生的勾当?”叶双林没有察觉危险的靠近,还在自顾自的炫耀自己当初的作为,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官府的名册上有我的名字又如何?老子就是有本事装病留下来,所以活下来的人是我,发财的人也是我!” 叶双成正说到得意的地方,腰腹忽然被人给重重的踹了一脚,整个瞬间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当即咳出一口血,他靠着的那根树干嘎吱一声,竟然生生断成了两截。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连距离最近的叶昭清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叶双成被砸得吐血后,他才听见抱着自己的男人怒骂了一声:“混账东西!” 叶瑶枝和叶昭清呆愣愣的看着吐血的叶双成难以回神,这个混蛋是欺压在他们全家人头上的一座大山,他们从前使了无数法子都没法把他推倒,所以不得不逃出来,现在这座翻不过去的山却被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掀翻了? 叶瑶枝看着抱着叶昭清的男人的脸色,觉得李沫的脸上有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乌云在翻滚,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温柔的把抱在怀里的叶昭清交给另一位护卫,然后飞跃到叶双成跟前,在叶双成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是重重一脚将其踢飞到山坡上,将叶双成砸了个鼻青脸肿。 “擅逃兵役,其罪难赦。”李沫一步一步的朝着趴在地上脸色惊恐的叶双成走过去:“侮辱大政国的英烈,罪加一等;欺辱英烈的遗孀孩儿,罪上加罪。” 李沫弯下腰单手揪住叶双成的领子,把他整个人都提溜起来,冷冷地说道:“你,罪无可赦。” 第四章 “李沫。”曾翠翠叫住了李沫,不让他继续揍叶双成,在李沫停下后才说道:“别脏了你的手。” 李沫凌厉如刀的目光落在叶双成的身上,逡巡半晌之后,李沫一甩手将叶双成给扔了出去,正好砸在叶家村的那群村匪跟前。 李沫是从军营里走出的铁血汉子,他此生最看不起的是逃兵,最恨的是侮辱国家英烈、欺辱英烈家人后代的败类。 他恨不得能一拳打死叶双成这个双毒俱全的恶棍,但他不能这么做。 “滚!” 李沫脸色铁青,冷冷吐出这么一个字,听在叶双成等人的耳朵里如同索命的惊雷般让人害怕。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浑身透出肃杀之气,震得叶双成众人几乎不敢呼吸。 原本张牙舞爪的叶双成此刻瑟缩成一团鼻青脸肿的肉球,之前的嚣张荡然无存,只剩满目的惊骇与恐惧。 叶瑶枝看着瑟缩成一团的叶双成众人,心里并不觉得痛快,也没有长出了一口恶气后如释重负的畅快。 她感激曾翠翠和李沫的仗义相助,宛若天神降世的他们让自己和小清逃出生天,可这不算报仇。 叶双成等人欠她全家的账依然没有被清算。 叶双成虽然在李沫的手里糟了报应,叶瑶枝却没办法觉得不觉得解气,反而有一股无法亲自动手报仇的悲凉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叶瑶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又何须靠别人为自己出头? 不再去看如同落水狗般威势全失、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的叶双成众人,叶瑶枝心里念的想的担忧的人只有叶昭清。 不在意自己这近乎虚脱的身体,叶瑶枝费尽所有力气的把自己的手从曾翠翠的手里挣脱出来,踉跄的朝着叶昭清跑去,嘴里喊着叶昭清的名字:“小清!” 叶昭清看见朝着自己跑来的叶瑶枝脚下一个趔趄,吓得浑身一震,瞬间跑过去紧抱住叶瑶枝,两个脱力了的小孩双双跌坐在地上。 叶瑶枝和叶昭清的瞳孔里映照出彼此狼狈的样子,叶昭清抬起手去帮叶瑶枝把额头前的乱发整理好,不停的安慰着叶瑶枝:“阿姐,我没事。” 叶昭清心里一直记得阿爹跟他说过的话,他是男子汉,照顾姐姐和阿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反过来让她们为自己担心操劳呢? “阿姐,我没事。”叶昭清还没有到男孩子的变声期,嗓音听着稚嫩清脆,明明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说出来的话却有一股叫人安心的力量。 叶瑶枝原本就已经累到脱力,又以悲凉至极的绝望心情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考验,整个人早就虚脱了。 她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脸色苍白仿若刚断气的死人,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叶瑶枝想伸手去碰叶昭清,为他擦去脸上的污渍,问他痛不痛,疼不疼。 可是叶瑶枝的手一直在发抖,根本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叶瑶枝微微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她的嗓子已经哑了。 此时此刻的姐弟二人,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瑶枝脑海里的耳鸣越来越尖锐,眼睛里冒出阵阵混杂金星的白光。 在尖锐的耳鸣声和刺眼的白光交织中,叶瑶枝好不容易抬起的手猛地下坠,整个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再无半点意识。 “阿姐!”叶昭清被眼前的变故吓飞了魂,接住叶瑶枝无力摊到的身体惊叫起来,满脸都是惶恐至极的神色,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着:“阿姐!你快醒来啊!快醒一醒!” 叶昭清喊着喊着,眼泪又一次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他哭着喊着,嗓音越发的嘶哑,哭喊的声音里裹着的尽是将要失去亲人的恐惧,任何人听见了都会觉得揪心。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叶昭清紧紧地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叶瑶枝,脸紧贴着叶瑶枝的头顶,抓着叶瑶枝衣袖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除了不断的祈求哭喊,叶昭清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徐大夫在叶瑶枝昏厥时便快步冲了过来,在给叶瑶枝把脉后,快速在叶瑶枝身体的几处要穴上扎了针,等到叶瑶枝的呼吸缓缓恢复后才长吁了一口气。 曾翠翠在徐大夫为叶瑶枝施针救治的时候快步走了过来,直到徐大夫完成对叶瑶枝的救治后才询问道:“徐大夫,这个小姑娘身体如何了?” “命是保住了,只是身体情况不大乐观。”徐大夫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这两孩子太苦了,都需要好生调养,否则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徐大夫的话让曾翠翠的心又往肚子了沉了一截,她看着眼前依偎在一起的这双小孩儿,实在不忍心将他们抛下不管。 倘若将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丢下不管,那就无异于直接送这两孩子去死。 曾翠翠缓蹲下来,平视着小声啜泣的叶昭清说道:“小娃,跟我们走,你姐姐就能活命。” “我跟你们走!” 叶昭清只听见了“你姐姐能活命”便满口的答应了下来,不去管曾翠翠还说了什么,他抬头去看曾翠翠的目光里只有卑微的乞求。 叶昭清不顾一切的乞求曾翠翠:“求你们救救阿姐,只要阿姐能活下来,我给你们做牛做马都行!” 曾翠翠轻柔的摸了摸叶昭清的脑袋,一点都不嫌叶昭清那沾满了灰尘、砂砾小石子和杂草的头发脏,温柔的安慰道:“你姐姐不会有事。” 天慢慢的亮了。 曾翠翠把叶瑶枝交给徐大夫和他的学徒们照料,叶昭清则被李沫抱着骑在马上,他们的队伍稍微修整了一番后便继续朝着十几里外的雨花镇前进。 叶昭清的手里捧着一块干粮,他小口小口的咬着,整个人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往徐大夫他们的马车厢方向瞟上一眼,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害怕。 属于李沫的苍劲有力的手掌落在了叶昭清的肩膀上,给以叶昭清成年男子的力量感却不会让叶昭清有被压迫的感觉,等到叶昭清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时候,李沫才开口说话。 “徐大夫能治好你姐姐。”李沫用简洁有力的话安慰叶昭清:“他是整个太学府最好的医师。” 叶昭清虽然不知道“太学府”是什么地方,但是他愿意相信李沫说的话,因为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狠狠的揍了叶双成。 “嗯。”叶昭清低下头,咬了一口手里捧着的白面干粮,心里悄悄地冒出了一个想法,他要快快长大,成为一个像李沫一样的人,能够用自己的力气和拳头保护自己的家人。 徐大夫刚才对他说:“小家伙,你得先吃饱了,才会有力气,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叶昭清暗自下定决心,为了长成一个健壮的大人,从今往后的每一顿饭都他要好好吃。 午时刚过,曾翠翠这一队人马便抵达了雨花镇,直接包圆了镇上最好的客栈。 雨花镇位处江南腹地,是本地重要的交通枢纽,来往客商行人众多,地方虽小却繁华热闹。 叶昭清本是皮实的年纪,却对雨花镇街道上的热闹没有半点兴趣,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依旧昏迷不醒的叶瑶枝。 好在徐大夫医术过人,叶瑶枝自己也有着强烈的求生欲,第二日公鸡还未打鸣的时候,叶瑶枝就醒了过来。 叶瑶枝来到这世上也有十四年了,从未睡过这般柔软的床铺。身体感受到与往日的粗糙不同的柔软,叶瑶枝惊得瞌睡都没了,一下子坐了起来。 借着早晨的天光,叶瑶枝看清了屋子的模样。 这间屋子虽然看起来朴素却比他们在叶家村的那个小破屋好太多,叶瑶枝慌忙从铺着柔软被褥的床上跳下,脚一软,咚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叶瑶枝连忙爬起来,低头去找自己的鞋子。她没能找到自己那双破破烂烂沾满了灰尘泥巴的旧布鞋,只看到床边放着一双青色素面的干净布鞋。 正当叶瑶枝盯着那双崭新的布鞋不知所措的时候,这间屋子的房门被推开了。 换了一身鹅黄色衣衫的曾翠翠带着让人安心镇定的笑容走了进来,笑着跟一脸无措茫然的叶瑶枝打招呼:“小枝,快把鞋穿上,别着凉了。” 叶瑶枝直到被曾翠翠拉着在桌边坐下才回过神,她实在是没法理解眼前的这一切,她分明记得自己在山坡上昏了过去,怎么一睁眼就出现在这么好的房子里呢? “大人……”叶瑶枝虽然不知道自己昏厥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推论也能明白是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神采飞扬的漂亮女子救了自己。 叶瑶枝本能的想要对曾翠翠表示感谢。 曾翠翠看着局促不安的叶瑶枝,脸上露出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柔声对叶瑶枝说:“别叫我什么大人,小枝叫我翠姐姐就好。” 叶瑶枝听到曾翠翠说的话并没有立即改口,费力的用发痛的脑袋去回忆自己昏厥前发生的事情,她隐约记得跟在曾翠翠身边的人都称呼曾翠翠为“曾大人”。 想起其他人对曾翠翠的称呼后,叶瑶枝越发的犹豫了,嗫嚅着说道:“可是……” “别多想。”曾翠翠一眼就看出了叶瑶枝的疑虑,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直接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翠姐姐了。” 叶瑶枝呆呆的看着曾翠翠,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听得出曾翠翠的话里有要保护自己的意思,这样的承诺让叶瑶枝心神巨荡。 叶双林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年,叶瑶枝就在叶双成等人的拳头下放弃了“总有一天有人会保护我”这样的妄想。 不管多难熬的日子叶瑶枝都熬过来了,突然间得到了这么个堪称“痴心妄想”的承诺,叶瑶枝便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 好半晌,紧抓着自己裤子的叶瑶枝才回过神,对上曾翠翠那柔波微漾的眼眸,一下子安心了,便轻轻的应了一声:“……翠姐姐。” 第五章 空气里飘着香甜的食物气息,叶瑶枝的双手捧着一碗金色的小米粥,她看着从碗里升起的白色热气,久久不能回神。 叶瑶枝已经不记得他们家有多久没有吃过热气腾腾的早餐了,他们平日里连稀释到没有米味的白粥都喝不上,更别提现在捧在手里的这碗金黄色的小米粥。 香甜的气味不断的刺激着叶瑶枝的味蕾,让她迫切的想要去尝尝这碗小米粥究竟是什么味道,可她又舍不得,惶恐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早餐。 一想到阿娘还留在叶家村,叶瑶枝没法心安理得的享受眼前这顿香甜的早餐。 她不知道阿娘会不会被叶双成等人迁怒,遭到村里人的打骂虐待。 现在捧在手里的这碗小米粥,是阿娘拼了命给他们换来的。叶瑶枝想起还在叶家村的阿娘,心脏就一寸一寸的抽痛,还没有消肿的眼睛又泛起了酸涩的泪意。 这碗粥,她受之有愧。 “小枝,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接下来的事情。” 曾翠翠坐在叶瑶枝的右手边,看见叶瑶枝盯着碗发呆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话,用推销的语气诱惑着叶瑶枝说道:“这粥要趁热喝滋味才够美,快尝尝看。” “嗯。”叶瑶枝不想让曾翠翠为自己操心,端起碗凑到嘴边,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她的味蕾一下子被小米香甜的气息给冲倒了,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除了小米粥,桌上还摆放着大个大个的白面馒头,每一个都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白白胖胖的馒头拿在手里是软乎乎的,叶瑶枝活了十四年都没有吃过这么精细的饭食。 有了粥和馒头还不算什么,生病和过节时才能吃上一半的水煮鸡蛋在桌上放了一大盆。 叶瑶枝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食物,只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能醒来。 看着由李沫带着的叶昭清大口大口的吃着饭,好似要把这些年欠缺的营养都一次性都补回来的模样,叶瑶枝的眼泪险险的就要掉下来了。 自从他们的阿爹过世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吃得干干净净的粥碗被叶瑶枝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桌子上,她的手里立刻被塞进了一个已经剥了壳的水煮鸡蛋。 曾翠翠笑意盈盈的看着叶瑶枝,用哄小孩儿的口吻对叶瑶枝说道:“快吃,鸡蛋可是好东西,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儿好。” 刚出锅的水煮鸡蛋还带着热气,正是最好吃得时候。曾翠翠剥壳的技术高超,一点儿都没伤到白嫩嫩的蛋白,让整个鸡蛋看起来越发的有食欲。 叶瑶枝恨不得能飞回叶家村去,让阿娘也能吃上一个完整的水煮鸡蛋。 如果阿娘也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食物,阿娘的身体是不是就能好起来了? 叶瑶枝把所有的心事都悄悄地藏在肚子里,不想让曾翠翠担心。 可是一个小孩子的心事哪是这么容易藏得住的?更何况曾翠翠常年混迹官场,最擅长和人打交道,早已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别说像叶瑶枝这样的小孩子,连大多数大人的心事在她跟前也无所遁形。 曾翠翠一直相信自己这辈子混得还行,有自己尊师一半的功劳,而她的尊师曾经教导过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把这句话奉为圭臬,也从中收获良多,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已成为了曾翠翠的本能。 吃饱了的叶瑶枝把碗筷端正的放好在桌子上,之后便开始独自发呆,客栈大堂里的热闹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被留在了叶家村的阿娘。 她和小清逃出来了,可阿娘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想阿娘说的那样,带着小清远走高飞,再也别回去吗? 叶瑶枝慢慢抬起头望着客栈外人来人往的街道,这里会有自己和小清的容身之所吗? 如果没有工作,挣不到钱,自己和小清迟早都会沦落为乞丐,可是谁会雇佣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做工呢? 屋外的蓝天白云本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可是叶瑶枝冲着天空发呆的小脸上写满了迷茫。 叶瑶枝发现自己没了方向,她听到了自己心里有两个声音在较劲,一个声音让她回叶家村去把阿娘带走,另外一个声音让她听阿娘的话别去管从前的事情,带着小清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到离叶家村远远的地方过崭新的生活。 正在叶瑶枝发呆的时候,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吃饱了的叶昭清打着饱嗝朝叶瑶枝跑过来。 抬手擦了擦嘴,叶昭清紧挨着叶瑶枝坐下,低下头小声说道:“姐,我想阿娘了。” 为了不给救了他们的大善人添麻烦,叶昭清一路上都表现得乖巧懂事,远比与他同龄的男孩子更安静。 叶昭清害怕自己惹人讨厌,担心自己和叶瑶枝会被扔下不管。 只有在叶瑶枝身边,叶昭清才敢说自己的心里话,但他依然不敢大声的说,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烦人的小孩。 叶昭清的话让叶瑶枝下定了决心,她决定违背阿娘的嘱托回叶家村去,他们怎么能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阿娘扔下,任由她一个人在泥潭里挣扎? 叶瑶枝心里虽然已经决定要回叶家村去带阿娘一起走,但她心里清楚如果就她和小清两个人赤手空拳的回去,那便是自投罗网,这些日子受过的苦,阿娘为他们付出的心血都会白费。 哪怕只有一点渺茫的希望,会让曾翠翠觉得自己是难缠的菟丝花,叶瑶枝还是决定向她求援。 比起呆在原地一而再的做心理建设,叶瑶枝素来是想到了就行动的性格,她虽然知道自己的要求会惹人厌惹人烦,但她还是得去试一试。 “翠姐姐,我想求您一件事。” 曾翠翠一早就注意到了叶瑶枝满腹心事的模样,心里也对叶瑶枝希望她帮忙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本以为小姑娘面子薄,可能要思量好久才敢开口,没料到叶瑶枝只是和叶昭清说了几句悄悄话就下定了决心。 “好。”曾翠翠没问叶瑶枝想要她帮忙的是什么事,先答应了下来,她没有告诉叶瑶枝的是她会给他们更多的帮助。 叶瑶枝因为这一声不问前因的“好”给吓呆了,愣了一阵后才问道:“翠姐姐,您都不问我是什么事?” “左右不过和你娘亲有关。”曾翠翠带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叶瑶枝,把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读人本事展露了些微。 “是。”叶瑶枝不知道曾翠翠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脑袋里的想法,但她也不好奇,她满心满脑都是在叶家村受苦受罪的阿娘,恨不得自己背上长一对翅膀能飞回去把阿娘给救出来,压根不会去想与之无关的事情。 叶瑶枝大方的袒露了自己的心声:“阿娘让我带着小清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叶家村去……可是,我和小清都没有办法丢下阿娘不管,我、我想回叶家村去,带着阿娘一起走。” 这还是叶瑶枝第一次说话结巴,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是除了向曾翠翠求援,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曾翠翠摸了摸叶瑶枝梳着整齐发髻的小脑袋,叶瑶枝的头发是枯黄的,一点也不柔顺,但是曾翠翠此刻却觉得有一层光晕笼罩在叶瑶枝的小脑袋上,让叶瑶枝看起来比其他的孩子更可爱。 “我帮你。”曾翠翠只有这么一句承诺,随后点了李沫、陈冰两人的名字。 “李沫、陈冰,你们带一小队人马陪着小枝和小清回叶家村去接他们的娘亲。”曾翠翠直接吩咐道:“我们留在雨花镇等你们归来,切记别让人伤了这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娘亲。” “是!” 曾翠翠想到那日林双成对死去的戍边战士口无遮拦的模样,对英烈遗孀和孩子们的迫害奴役,脸上神色一寒,继续说道:“别对侮辱我大政英烈的败类留情。” 这一次,李沫和陈冰的回答声更大更坚定了:“是!” 咚咚两声,叶瑶枝和叶昭清同时给曾翠翠、李沫和陈冰三人跪下了,着实把他们三人吓得不轻。 “小枝、小清,你们在做什么?!”曾翠翠赶紧弯下身,要把两个孩子扶起来。 叶瑶枝和叶昭清都不肯起来,反而重重的给三人磕了一个头,他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能报答曾翠翠几人的东西,只晓得光用嘴说一句“谢谢”实在是太浅薄。 李沫和曾翠翠干脆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让叶瑶枝和叶昭清都好好的站着后才说话。 “天地君亲师。”曾翠翠对他们两人说道:“除此之外,咱们谁也不跪,好吗?” 叶瑶枝不大明白“天地君亲师”是什么意思,但在对上曾翠翠温柔的双眸后,还是下意识的点头应道:“……好。” 曾翠翠笑了,忍不住去捏了捏叶瑶枝没什么肉的小脸蛋,玩笑般的说道:“这些东西啊,翠姐姐以后慢慢教你。” 叶瑶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知道曾翠翠是个有学识的人,她不奢曾翠翠会交给她什么大道理或大本事,只要能从曾翠翠这里多学得几个字,她也就满足了。 第六章(修) 蔚蓝的天空里飘着几朵白云,阳光投射在通往叶家村的山间小路上。 陈冰带着叶瑶枝,李沫带着叶昭清,身后还跟着三个骑马的侍从,一行人快马加鞭的朝着叶家村赶去。 山路的风景再好,满肚子忧虑心事的叶瑶枝也无暇欣赏,她没有想到从雨花镇通往叶家村的这条路竟然这么长。 叶瑶枝的内心虽然着急,脸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握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脊背也绷得很紧。 “小枝,你往前头看看。”陈冰看到叶瑶枝焦虑的模样,出声提醒道:“那边那个村子,是不是叶家村?” 叶瑶枝连忙抬头朝着陈冰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东边的小山坡上有一些错落着建立起来的房屋,还能听见公鸡的打鸣声和狗吠声从村子里传出,那个地方正是他们生活了许多年的叶家村。 除了公鸡的打鸣声和犬吠声,叶瑶枝还听到了喇叭唢呐锣鼓鞭炮的声音,这可不是经常能在叶家村里听到的。 只有村里办红事白事,或是举办庆典的时候,村子才会请乐班子来。 今天从村里传出来的是喜乐,这怎么可能呢? 听到喜乐声的叶瑶枝和叶昭清面面相觑,他们离开叶家村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之前并没有听说谁家要办喜事。 叶瑶枝思考了一阵,觉得村里唯一能算得上“喜事”的事情,不过是叶双成强逼着自己给黄员外做小妾。 她现在已经逃出生天,那么被叶双成捉去当替死鬼的人又是谁呢? 叶瑶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村里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心里立刻有了答案,只是那个人绝不可能是被逼的。 那个人和叶瑶枝不同,心心念念都盼着进入“高门”,飞上枝头。 今日“出嫁”的人必定是叶双成的女儿,比她大两岁的堂姐叶瑶思。 作为叶双成的女儿,叶瑶思向来看不起叶瑶枝,对他们一家子的态度也同叶双成那般全然不当一回事。 叶瑶枝生活在叶家村的这些年里,叶瑶思对她的态度只有一种,肆意打骂、随意欺凌。 但凡叶瑶思有点儿不顺心就会来找叶瑶枝的麻烦,直接将她当成了出气筒,从来没过好脸色。 想起曾经与叶瑶思相处的点滴,叶瑶枝的脸色算不得好看。叶瑶枝能问心无愧的说自己从未做过对不起叶瑶思的事情,可她这个堂姐总是看她不顺眼,处处刁难。 叶瑶枝还记得叶双成宣布要把自己送给黄员外当小妾的时候,闹得最厉害的人便是她这个一心想要攀高枝的堂姐。 为了这件事,叶瑶思还带着人把她堵在山溪边上狠揍了一顿,泼湿了她全身上下的衣物,把她的头发揪得凌乱,更在她身上掐出一个又一个青黑色的印子,让叶瑶枝只敢在天黑后才回家。 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叶瑶枝把过往的糟心记忆一一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她不习惯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自怨自艾,也不喜欢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外边的一切。 李沫和陈冰都是习武之人,他们的耳力比普通人强很多,叶家村里传出的喜乐声他们听得更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大概的方向,猜得到最热闹的是哪一座房屋。 “村里有喜事?”李沫眉毛一挑,好奇的询问跟他同骑一匹马的叶昭清。 叶昭清老实的摇头回答:“没有。” 说完之后叶昭清又侧过头去看叶瑶枝,心里笃定叶瑶枝肯定会有答案。 他一直都觉得叶瑶枝是整个村里脑瓜子最灵、最聪明的人,别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叶瑶枝能想明白,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叶瑶枝能做到。 遇见曾翠翠和李沫等人之前,叶瑶枝一直是叶昭清眼里除了阿爹外最厉害的人,他已经习惯了依赖叶瑶枝,只要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去问叶瑶枝就一定会有答案。 叶瑶枝没有辜负叶昭清的期待,依然是他心里那个什么都知道的阿姐,思量片刻后说出了自己分析的答案。 “今日出嫁的人是叶瑶思,她是叶双成的女儿。”尽管讨厌叶瑶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叶瑶枝却没什么感情。 “啊?”反应最大的人还是叶昭清,他不解的问道:“阿姐,这世上还有人敢娶叶瑶思?” 叶瑶思经常欺负叶瑶枝,所以叶昭清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向来不肯称呼叶瑶思为堂姐,每每提起她都是直呼其名,还带着毫不遮掩的嫌弃。 “自从叶双成打算把我当做礼物送给黄员外赔罪,叶瑶思便可着劲的发疯。”叶瑶枝说道:“她觉得是我阻碍了她的好前程。” 叶瑶枝说话的时候语调平平,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可无论是李沫还是陈冰,都能从她波澜不惊的话里听出几分嘲讽的味道。 陈冰忍不住低头偷笑,他们曾大人救下的这个小姑娘,表面上看着软软糯糯的,藏在骨子里的脾性估计不是好惹的,也不知她将来会不会长成第二个曾大人?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口。 依着叶双成张扬的性格,嫁女儿应该是热闹风光的事情,可叶双成一家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除了叶瑶思本人,无人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 叶双成更是快要把牙给咬碎了,可是在面对黄员外派来的下人时,依然不得不赔上一副巴结人的笑脸。 叶双成不断的给黄员外家一脸不耐烦的下人赔笑,而他那两个被寄予了厚望的儿子却没有什么好脸色,瞅着停在自家大门外的花轿的眼神就像眼睛上沾了苍蝇屎,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当初叶双成决定把叶瑶枝送给黄员外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个态度,还都觉得是叶瑶枝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份“好姻缘”落到他们自个儿的亲妹妹头上时,他们反倒不乐意了。 叶双成的小儿子叶昭和听着喇叭唢呐吹奏的喜乐声脸色越发难看,实在是忍不住把叶双成拉到一边去质问道:“爹,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怎么能让瑶思给黄员外当小妾!这不是往我们脸上抹黑嘛!” 叶昭令看见叶双成和叶昭和在角落里嘀咕,自己也走了过去,听见了弟弟的抱怨后连声附和道:“我们将来当官,别人问起家里的情况,难不成我们要说瑶思给一个镇上的员外当小妾?你叫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搁!?” 叶昭令与叶昭和两兄弟自从四、五年前险险通过县试成为童生后越发的目中无人,不仅看不起村里人,连养育了他们的爹娘也入不了他们两的眼睛。 平日里没少在村里炫耀自己童生的身份,总把“连中三元”这样的大话挂在嘴边,妄想一步登天,成为权掌一方的大官员。 可惜天不随人愿,一晃四五年过去了,叶双成的这两个儿子依然没考上秀才。 叶双成被两个儿子拉到角落里念叨,满腹的火气和委屈交织在一起,要不是叶瑶枝那个小兔崽子跑了,他又何至于把女儿送去填火坑? 他看好的女婿是黄员外那个仪表堂堂的亲儿子,不是黄员外本人,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若不是因为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得罪了黄员外,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出呢?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竟然把黄员外的儿子,他眼中的好女婿人选给打了,还是因为争风吃醋这么可笑的理由。 每每想起这件事的缘由,叶双成都觉得心口憋着一股气喘不上下来也咽不下去,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叶瑶思那个没脑子的傻丫头,一心觉得黄员外便是她这辈子的良人了,只要嫁给黄员外哪怕只是当个妾也能享一辈子的清福。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叶双成对叶瑶思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叶瑶思就是不清醒,甚至还埋怨他偏心叶瑶枝,给叶瑶枝找了这么好的亲事,却只给自己介绍邻村的穷秀才。 叶双成的肺都快被叶瑶思给气炸了,倘若那四十多岁的好色老男人真的是个良配,他哪里还用把叶瑶枝推出去为他们全家挡灾? 一家五口人,只有叶瑶思的脑袋始终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只因瞅见黄员外家送来的那一小箱当做聘礼的普通首饰便没了定力,天天和叶双成吵架,还去找叶瑶枝的麻烦,固执的认为就是叶瑶枝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好姻缘”。 叶瑶思打心眼里觉得,就算是去给黄员外做妾也好过穿着粗布衣裳、素面朝天的在地里天天干活。有机会享福为什么不去?这或许是她能摆脱自个贫穷的出身过上富贵生活的唯一机会了。 当日听到村里的人大喊叶瑶枝跑了,叶瑶思高兴得直接蹦了起来,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叶瑶枝,你要是跑不掉就赶紧死掉,别挡了我的路让我亲自动手!” 今天,穿上红色喜服,戴上红盖头的叶瑶思总算是如愿了。 娶小妾不许大张旗鼓,甚至连新郎官都没有,只有黄家派出的一顶花轿和几个吹锣打鼓的乐班师傅。 黄家连个摆酒席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们准备,整个过程都像一桩明码标价的生意。 这与叶双成的期望截然不同,这一切的折辱本该都由叶瑶枝来承担,可现在全落在了叶双成的头上,让他恨得捏紧了拳头。 正想着要把两个小兔崽子抓回来好好教训,叶双成一抬头,刚好看见了手拉着手站在不远处的叶瑶枝和叶昭清。 “小兔崽子还敢回来?” 看见叶瑶枝和叶昭清的一刹那,叶双成的眼里迸出凶光,脑袋一热撸起袖子就朝着两个小孩冲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两小兔崽子,竟然还有胆子回来,老子叫你们活不过今天!” 从前的日子里,叶瑶枝和叶昭清一看到叶双成就躲,今天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双眼直直的盯着叶双成,仿佛看着一条垂死挣扎的臭虫。 叶双成气昏了头,没去管叶瑶枝他们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便挥着拳头冲过去打人,却连靠近都来不及便被一股从侧边传来的大力拎起甩了出去,直接砸在了自家院子的土墙上,落了一头的灰。 第七章 叶双成被拎起来扔出去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以致于迎接新娘子的乐班子的奏乐都停了好一阵,众人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被扔到了自家院墙上的叶双成只觉自己又窝囊又丢脸,满肚子的火气噌的冒了出来,还没看清是谁揍了自己便张口大骂:“哪个多管闲事的混账,给老子滚出来!” “是我。” 李沫一步跨前,挡在了叶瑶枝和叶昭清的前头,仿佛凝结了一层寒冰的双眸冷冷的盯着灰头土脸、半天都爬不起来的叶双成。 之前才被李沫狠狠地揍了一顿,叶双成牢牢地记住了这个男人的声音和容貌。 甫听到李沫的声音,叶双成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颤抖,全然忘记了那日逃回来后,自己借着酒劲在饭桌狠骂李沫的凶样,当时还发誓再见到李沫一定要他好看的威风。 李沫出现了,叶双成却没了喝了酒后的威风,就像见了猫的老鼠般瑟缩在角落里,全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逃。 躲在李沫身后的叶昭清嘴角微翘,心情愉悦的看着一副孬种模样的叶双成,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感,瞅见叶双成孬样的人越多,他便越高兴。 叶瑶枝却不像叶昭清那样觉得畅快,李沫可以揍叶双成一次、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但这叫做出气,而不是复仇。 更何况他们的仇人,也不只是叶双成一人而已,而是叶双成全家,甚至整个村子里因为叶双成许诺了好处,便想着将他们全家推入火坑的与他们同样有亲戚关系的村民都是帮凶。 虽然叶瑶枝还没有想好复仇该做什么,但也知道打一顿对叶双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压根不会让他长记性,甚至还会激起他更强的报复欲。 叶双成今天被揍,全要怪他自己的言行过分出格,踩到了李沫的底线,是他活该。 叶瑶枝对叶双成的倒霉样也是乐见其成,但她不会因此就让过去的宿怨一笔勾销,怨归怨,仇归仇,清账的时候一个都不能少。 哪怕她现在还很弱小,没有向叶双成复仇的能力。 也许她要好多年后才能变强大,到了那个时候,叶家村的村民们或许早忘了当初做过的事情,但是只要不失忆,叶瑶枝便会回来清账。 看到自己的亲爹被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单手拎起来甩了出去,叶双成那两个鼻孔长在脑门上的儿子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生怕李沫因为他们亲爹的缘故迁怒到自己身上。 无论是叶昭令还是叶昭和,都是眼珠子乱窜的模样,想要找个机会从人群里脱身,躲得远远的,以免引火烧身。 这两兄弟连去把叶双成给扶起来,质问李沫为什么要揍他们亲爹的勇气都没有。 叶瑶枝看见叶双成的两个儿子竭力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底暗自发笑,转头看向叶双成的眼里除了有愤怒和恨意,还带上了一丝怜悯和三分讥讽。 一腔心血养出两个连亲爹都不敢认的儿子,这算不算是报应呢?叶瑶枝这么想着,也像叶昭清那样翘起了嘴角。 乐班子的奏乐声停得急促,好一阵都没有重新响起来,这让在闺阁里等待吉时的叶瑶思心中升起了不安。 为了弄清楚外头的状况,叶瑶思让自己的阿娘出去看看情况。 好半天都没等到阿娘回来,叶瑶思心里一着急,再不管什么礼法规矩,盖头一掀,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便冲到了院子里去。 倘若是黄员外反悔了,那她的面子往哪儿搁?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叶瑶思早就不愿意呆在这村里受苦受累天天干农活,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她今天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进入黄员外家的大门。 叶瑶思跑得太快,来接她的媒婆来不及阻止,好不容易回过神见到叶瑶思已经一身红的冲了出去,跺脚直骂:“哎呀!晦气!晦气!真是晦气!这不懂规矩的死丫头!” 她连着骂了三次晦气后才赶紧跑出门去准备把这个不守规矩的新娘子给拉回来。 叶瑶思全然不觉得自己穿着一身红嫁衣出来凑热闹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拐出家门的第一眼她便看到了灰头土脸的亲爹和两个躲在角落里不敢吱声的哥哥。 阿爹和哥哥们这异常的反应,以及轿夫和乐队班子的眼神让叶瑶思起了疑心,她顺着他们的眼神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躲在别人身后的叶瑶枝。 叶瑶思心里骤然升起了自己的喜事将会被破坏的危机感,眼眶立马就红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紧闭着嘴唇开始磨牙。 看到叶瑶枝的时候,叶瑶思恼火极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叶瑶枝总是和自己作对。 叶瑶枝分明已经滚出了叶家村,为什么还要回来?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在自己出嫁的这天回来,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分明就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是专门回来给自己添堵的! 因为叶瑶枝的跟前挡着两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叶瑶思一看他们腰间挂着剑就没敢过去,可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不敢走到叶瑶枝的跟前当面对峙,叶瑶思便站在自家门口指着叶瑶枝的鼻子破口大骂:“叶瑶枝,你个不要脸的臭□□,竟然还敢回来!你别以为有了帮手就了不起,休想坏我的好事!你这个没爹的小野种,一辈子都只配在泥地里打滚,永远都上不得台面!” 叶瑶思一身红色的嫁衣很扎眼,叶瑶枝在她冲出门的第一时间便看了她了,只是没想到叶瑶思恨自己恨到了穿上一身红嫁衣也要口出恶言的地步。 好端端一个新嫁娘,张口便是污秽之言不堪入耳,李沫、陈冰几人都皱起了眉头,看向叶瑶思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善,若非叶瑶思占了个女子身份的便宜,他们便直接动手好好教教她该怎么说话。 叶瑶枝从小听多了叶瑶思的污言秽语,耳朵在日日的锤炼中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从来不把叶瑶思的怒骂当回事,也不把她说的话往心里去。 叶瑶枝早早就发现了叶瑶思敏感多疑爱猜忌的心思,多年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但凡她表现得越不在乎越不在意,叶瑶思就会越发的生气和暴怒,甚至丧失理智。 如今有李沫和陈冰几人的保护,叶瑶枝完全不用担心叶瑶思会打到自己,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作壁上观,由着叶瑶思一个人发疯撒泼,唱她的独角戏。 叶昭清却没叶瑶枝这般的冷静,他对叶瑶思有着生理性的厌恶,恨到连声堂姐都不肯叫的地步,哪里能由着叶瑶思辱骂自己的亲姐姐。 “我呸!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把一个秃顶的老、男人当宝贝!”叶昭清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对着叶瑶思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他原本想说的是“老畜生”,可瞥到身边还站着李沫、陈冰等人,只能把这个词给换了,叶昭清心里却觉得一个打算取少女做小妾的老男人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么想着,叶昭清突然发现叶瑶思跟黄员外应该是绝配才对。 一个愿意纳妾,一个愿意做妾,都不拿脸皮当回事,还自得的觉得别人会羡慕他们。 叶昭清骂了回去后并不觉得解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叶瑶枝拉了一把,只得乖乖闭嘴,不再与叶瑶思斗气。 看着叶瑶思涨红了一张脸还疑神疑鬼的表情,叶瑶枝心里叹气,她和叶瑶思大概是天生八字不合的缘故,从未理解过彼此,她此刻也不能理解叶瑶思的选择,但是该说清楚的话,叶瑶枝也不会藏着不说。 “叶瑶思,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叶瑶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和小清既然逃出了叶家村,自然不会再认这个家。”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叶瑶思一个字都不相信,质问道:“你都已经滚蛋了,还惦记什么呢?” “阿娘还在这里。”叶瑶枝平静的说道:“我们来接她离开。” “哼。”叶瑶思冷笑一声,嘲讽道:“原来是为了那个短命的祸害,她的死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就算离开了叶家村,她也活不了几年,一个克死自己丈夫的寡妇,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臭老鼠!” 听见叶瑶思口无遮拦的骂自己的阿娘,叶瑶枝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她可以不在意别人骂自己,却不能容忍别人骂自己的爹娘。 “叶瑶思,你放尊重些!”叶瑶枝虽然生气,却不是块会骂人的材料,她年纪又小,说出口的话总少了几分威严,让人觉得像小猫挠痒痒,叶瑶枝却全然不顾自己说的话够不够分量,冷着脸继续呵斥叶瑶思:“你一个晚辈,有什么资格贬低阿娘!” “徐妍算什么长辈?”叶瑶思嗤笑一声:“你们全家都不是东西,自私自利,只会给村里添麻烦!你们不是滚了吗?村里当然没有你们的地盘了,前天咱们叶家的族长已经把你全家的名字从族谱里划掉了!徐妍不过一个外姓寡妇,还是个倒霉蛋、自私鬼,我为什么要尊重她,她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第八章 “你们不再是叶家人了!”叶瑶思得意的看着叶瑶枝,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笑和嘲讽:“滚出去当你们的乞丐,一辈子都无家可归的臭虫!” “你!”叶昭清当即就变了脸色,忍不住想要回嘴,才说出口一个“你”字就被叶瑶枝拉住了,他不解的望向叶瑶枝,不明白叶瑶枝为什么不生气? 他们全家人的名字都被划掉了,跟叶家村再无半点瓜葛,原本属于他们的房屋、田地也会被收回,到时候他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为什么都被人欺压到头上了,叶瑶枝依然无动于衷。 没有人骂爹娘的时候,叶瑶枝就是一副平静的表情,这会儿也不例外。 面对叶瑶思张狂的挑衅,叶瑶枝只是神色平静的说道:“我们本就不打算回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配上叶瑶枝云淡风轻的表情,便对叶瑶思造成了暴击,叶瑶枝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彰显了自己的态度——那些被叶瑶思视若珍宝的东西,她压根不放在心上。 她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叶瑶思的手指甲扣进了手掌心,脸色逐渐扭曲发红,狠狠的盯着叶瑶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刚才叶瑶思那个状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嘲笑自己,叶瑶枝一个死了爹的小野种,有什么资格嘲笑自己? 深呼吸了好几次,叶瑶思才平复了心情,她转念一想,只要今天过了门,黄员外就成了她最大的依仗,拿捏叶瑶枝也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才不信整个村里最落魄、最穷酸的叶瑶枝能跑多远? 只要叶瑶枝呆在这十里八乡的范围内,有的时间和办法慢慢收拾。 “哼。”想到从今往后的荣华富贵,叶瑶思自上而下的斜着瞥了叶瑶枝一眼,转身回自己的闺房去了,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不能让叶瑶枝这个臭婊|子坏了自己的好事。 叶瑶思刚转身,来接人的轿夫“哎呀”了一声后喊道:“吉时到了!” 听见轿夫喊“吉时到了”,媒婆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一把拉过叶瑶思的手臂,匆匆把她拽入房间里。 “啊,好痛!”叶瑶思不满的叫起来抱怨道:“你干嘛?我的手都痛死了!” 媒婆没好气的骂道:“死丫头懂不懂规矩!你今天要是还想进黄员外的家门就闭嘴!耽误了时辰,你这辈子休想再嫁个比黄员外更好的相公!” 叶瑶思最怕的就是进不了黄员外的家门,恨不得立马把生米煮成熟饭,媒婆搬出来威胁的话太有效,她立马就闭了嘴,只是心里暗暗给媒婆记上一笔,想着等她得了黄员外的宠爱,一定要给这个臭媒婆一点颜色看看。 乐班子又重新揍起喜乐来,只是吹打得断断续续、小心翼翼,时不时就往叶瑶枝那边瞅上一眼,生怕自己也跟着挨揍。 不是他们胆子太小,而是刚才叶双成挨揍的场面实在太过骇人,一个膀大腰圆的村夫,直接被一个精瘦有力的男人单手提留了起来,像扔菜瓜一样的扔了出去。 他们自认没有叶双成的体魄,倘若被扔出去的人是自个儿,这会儿可能已经没命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远远的避开叶瑶枝几人才好。 叶瑶思冲出来骂人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他们接了那么多次新娘子,还是头一回看到新娘子从闺房里冲出来骂人。 叶昭令与叶昭和便趁着这个机会从人群里钻了出去,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了腥臊。 耽搁了好一阵之后,媒婆才扶着戴上了红盖头的叶瑶思从闺房里走出来,将她送上了花轿却没着急离开,反而凑到叶双成跟前伸出手道:“你家闺女不懂事误了吉时,要是被黄员外给知道了怪罪下来,你们还能再找个姑娘给黄员外赔罪吗?” 媒婆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像叶双成讨要“封口费”,叶双成从前哪是受憋屈的人,可自从他的两个儿子打了黄员外的儿子之后,他的运道便跟着一落千丈。 平日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徐妍撺掇着叶瑶枝和叶昭清跑了,害得他赔上个叶瑶思。 今日叶瑶思办喜事,叶瑶枝又带着人回来了,还狠狠的把他的脸面踩在地下奚落了一番。 现在连这奇丑无比的媒婆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来自己跟前作威作福,叶双成气得头上冒青烟,却不得不从,只能非常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放在媒婆的手心上。 “嘁,穷鬼。” 瞅见手心里的几枚铜板,媒婆嫌弃的骂了一声,却还是把那几枚铜板给收下了,不去管叶双成气到发黑的脸色,扬手对轿夫示意道:“起轿。” 几个轿夫听见媒婆的指令,立马扛起了花轿,急匆匆的往村外赶,在走过李沫、陈冰等人跟前时,就像背后有鬼追,个个都会飞毛腿似的,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跟在轿夫后边儿的乐帮子也跟他们似的长了飞毛腿,吹奏的乐曲也是急促得像是赶着去投胎。 接新娘子的队伍一走,叶双成家门口便冷清了下来,他那两个只会惹祸的儿子不知躲哪里去了,瘫坐在门边的媳妇哭哭啼啼,他已经被李沫揍了两回,哪里还敢吱声? 叶瑶枝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踩着满地鞭炮的红碎屑就往自己家走去。 与叶双成家占了村里最好的地块不同,叶瑶枝和叶双成的家在村里最不好的地方,乡里的风水先生说她家是“阴气汇聚之地,湿气凝聚之地”,在这样的地方住久了,人自然而然的就会开始倒霉,还会开始生病。 叶瑶枝不懂风水学,只是认为他们家阴气重、湿气重是晒不到太阳的缘故,对于风水先生的堪舆学说,她是一窍不通。 风水先生说的是不是真的,叶瑶枝不知道也不会去深究,可他们的阿娘常年生病却不是假的。 还在山坡上,叶瑶枝便瞅见了在自家漏风漏雨的茅草房前翻弄着簸箕里的菜干的阿娘。 徐妍身材瘦削,脸色蜡黄,脸上几乎没有气色,穿着一身破旧但不脏的土灰色粗布衣服,细眉微促,满腹心事。 哪怕是个不懂医术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徐妍的身体不健康,精神很差劲,可是坐在那里翻弄着零星一点儿菜干的徐妍又给人一种顽强的感觉。 远远的看见自己的阿娘,叶瑶枝的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她才刚张口,就被叶昭清给抢先了。 “阿娘!”叶昭清放开拉着叶瑶枝的手,大喊一声,飞速的朝着徐妍跑了过去。 听到叶昭清的声音,徐妍吓了一跳,慌乱的站了起来,簸箕直接砸在地上翻了一个面,里面装着的那点菜干全撒在了地上。 可徐妍浑不在意,呆愣愣的看着朝着她跑过来的叶昭清,还有跑在叶昭清后头的叶瑶枝,眼泪直直的掉了下来,泣不成声的问道:“傻孩子,你、你们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走了就别回头,永远不要回来。” “这里不值得你们留恋。” 叶昭清扑过去,紧紧的抱住徐妍,把头埋在徐妍的怀里说道:“我们才不会丢下阿娘,要走一起走!” 叶瑶枝只比叶昭清慢了几步,像叶昭清一样重重的抱着徐妍和叶昭清,说的话也和叶昭清差不多:“我们是一家人,要走一起走。” “你、你们不是被抓回来的?”徐妍抱紧了两个孩子,身体却止不住的发抖,一颗心提心吊胆:“叶瑶思今日出嫁,叶双成昨天才来家里找麻烦,你们今天跑了回来,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管他!”叶昭清仗着自己现在有靠山了,提起叶双成也是一副不耐烦的语气,随即又乐呵呵的说道:“阿娘,你没有看到,刚才他摔得好惨!哈哈哈哈!” 叶昭清自己笑得特别畅快,徐妍却始终吊着一颗心,不安的说道:“叶双成向来记仇,你们看到了他出洋相的模样,他迟早会报复回来。” “阿娘,我们不留在叶家村。”叶瑶枝在放开徐妍和叶昭清后,抬手擦干了眼泪,之前徐大夫有叮嘱过她不能老流泪,对眼睛不好。 若是眼睛被弄坏了,她便会成为家里人的负担,所以叶瑶枝牢牢的把徐大夫的话记在心里。 刚才看见阿娘的时候掉眼泪是因为情难自禁,现在情绪平静了下来就不能再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哭哭啼啼。 抹干了眼泪的叶瑶枝看上去特别的冷静,一下子就有了这个三口之家的当家人的气势。 叶瑶枝看着徐妍的眼睛以下决心的口吻说道:“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既然他们已经把我们从族谱中除名,那我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这、这不行……”徐妍慌乱的摇头,只想把两个孩子往外推。 呆在叶家村的日子虽然难熬,可总归还是有一小间可以遮风避雨的茅草屋,有一块可以种菜的田地填饱肚子,有一方小小的衣冠冢寄托自己的思念。 第九章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 徐妍眼里含着泪的看着叶瑶枝和叶昭清,嘴唇微微发抖,心里五味杂陈。 她高兴的是两个孩子始终记得她这个娘亲,脱困的第一时间便想着回来找自己。她生气的是这两个孩子不听话,在脱困之后没有跑得远远的,反而自投罗网。她难过的是她知道自己陪不了两个孩子太久。 徐妍这辈子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几个字,但她记得每一首听过的诗词、歌谣和故事,她已经与孩子做了诀别,坚信最好的选择便是“相见不如怀念。” 徐妍不会傻愣愣的再问一遍两个孩子为什么要回来,她压抑着自己的心痛和不舍,语带泪意的说道:“小枝,你带着小清走。” “阿娘!”叶昭清被徐妍一把推到了叶瑶枝的怀里,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阿娘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出来,也不明白阿娘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 叶瑶枝稳稳的接住了叶昭清,她明白阿娘的牵挂是什么,也知道该从何切入才能让徐妍心软和松口。 看到徐妍哭成个泪人的模样,叶瑶枝的眼眶里又升起了泪意,但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哭,眨眨眼把泪意给压了下去。 “阿娘,您留在这里,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叶瑶枝觉得以自己和小清为饵逼阿娘上钩妥协的做法很卑劣,但是除了这个办法,叶瑶枝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阿娘松口。 徐妍浑身一震,愣愣的看着叶瑶枝,好似今天才认识了自己的女儿。 叶瑶枝不敢对上徐妍的眼睛,不自然的把眼睛撇开,却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道:“您在哪里,那个地方就是我和小清的根。您留在这里,我们又怎敢跑出这十里八乡的范围呢?就算跑出去了,半路上总会后悔的,到时候同样会回来。” 重重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叶瑶枝坚信自己没有做错,这才重新抬头直视着徐妍的眼睛继续往下说道:“如今叶瑶思成了黄员外的小妾,您还不了解他们全家人的性子吗?只要我们还呆在黄员外的势力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们便不会让我们好过。” 梁子早就结下了,黄员外的事情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叶瑶枝也不相信“冤家宜解不宜结”的漂亮话,只有没被欺负过的人才能有这副大度心肠。 叶瑶枝自认没有,也不需要。 就这件事而言,叶昭清是和叶瑶枝站同一条战线的战友。 叶昭清看见阿娘的神色有了松动,眼珠子咕噜一转开动脑筋,赶紧帮叶瑶枝说话:“阿娘,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和阿姐每天都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几天我们可能就因为想你生了病,就没了力气,哪里都去不了了!” 徐妍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哪里会不知道呢,思念是会让人生病的,她想了她的叶郎这么多年,为此生了病一直不曾痊愈。 若不是因为要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她早已随他而去。 想起叶双林,徐妍的心脏又是一阵闷痛,她垂下眼帘,擦掉掉落的眼泪,习惯性的在孩子们面前把对丈夫的思念藏起来。 心脏的闷痛就像一个开关,徐妍的脸色顿时消沉了下去,她慌忙捂着嘴,一连串的咳嗽闷闷作响,好半天才停。 徐妍提心吊胆的拿开袖子,直到看见袖子上不沾半点血迹才将心脏落回肚子里去。 她早就没有钱去找药吃了,平日里不过是去山上挖点自己认得的草药随便煮着喝,她相信那些草药一定是有用的,这才让她支撑到了现在。 听见徐妍的咳嗽声,看见徐妍急速衰败的脸色,叶瑶枝忍不住惊叫一声,可是除此而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空荡荡的家里连平日里用来煮草药的罐子都是坏的,不懂医术的她看不出阿娘得了什么病,分辨不出药草的她不知道山里的哪些草药能治好阿娘的病。 浓浓的无力感包裹了叶瑶枝的全身,她的眼睛里透出的无助的茫然,还有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对失去亲人的害怕。 好在徐妍的咳嗽声很快就停了,这才让叶瑶枝的脸色没有继续发白。 “叶夫人。” 李沫和陈冰几人一直在上坡上远远的看着,没有去打扰叶瑶枝和叶昭清与他们阿娘的团聚。 直到听见了徐妍的咳嗽声后,他们才决定不再继续耽搁下去,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李沫的突然出声又让徐妍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的后撤一步,把两个孩子护在自己身后,然后才故作镇定的询问:“你们是……” 叶家村和雨花镇不同,不是什么交通要道,还藏在山里,平日里很少有外人会来。 就算有外人来到叶家村也不需要徐妍去跟他们打交道,甫听见李沫说话,再看几人皆是孔武有力、精瘦干练的打扮,徐妍顿时就紧张起来,生怕说错话,得罪李沫几人。 叶昭清听见李沫的声音,眼睛顿时一亮,没看出徐妍的紧张和慌乱,一股脑的从徐妍身后跑向李沫,回头对徐妍高兴的说道:“阿娘,李大哥他们是我和阿姐的救命恩人!李大哥还狠狠的揍了叶双成两次!” 不过两三天的相处,叶昭清已经彻底拜服在了李沫的个人魅力之下,在李沫告诉他自己也曾是一名军人在边关戍边后,叶昭清对李沫的崇拜和敬仰更是往上冒了一大截。 如今的李沫在叶昭清的眼里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代表,是他的榜样。 徐妍一听李沫是两个孩子的救命恩人,当即跪了下去对着李沫众人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多谢恩人救了小枝和小清。” “叶夫人快起来。”李沫和陈冰快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把徐妍扶了起来不让她给他们磕头。 李沫说道:“行走江湖自当有侠义之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当不得如此大礼。” 徐妍的心终于落地,她想过叶瑶枝和叶昭清被抓回来,或者走山路摔死了,或者跑出去却沦落为小叫花子……她对两个孩子的前程想了很多,却从不敢奢望他们会遇到好心人。 所幸老天庇佑,没让他们走上绝人之路。徐妍抬手擦掉了眼泪,她怕惹得恩人心烦,不敢再多言。 今日的情绪起伏太大,让徐妍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 看出徐妍的身体状况不好,叶瑶枝便想早早赶回雨花镇去,请徐大夫给阿娘看看,虽然她现在还没有钱,但她能出去找工作,等找到了工作便先预支一部分的工钱,作为给徐大夫的诊金。 叶瑶枝一边想着回雨花镇后要做的事,一边在徐妍和李沫、陈冰说话的时候钻进了屋子,没多时便收拾了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他们家这个小破屋子里其实没什么东西,左不过是徐妍的换洗衣物,其余值钱的家当和仅剩的一点余钱早早被徐妍拿给了叶瑶枝和叶昭清,生怕他们在外头吃苦。 “阿娘,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叶瑶枝背上包袱,对着徐妍说道:“我知道您舍不得阿爹,我们现在就去坟前与他作别。” 徐妍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自己沉溺在悲伤的情绪里,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摇头说道:“你们已经与他作别,我自己去看看便好。” 陈冰见徐妍已经松口了,仔细想了想后说道:“叶夫人,不知你们的身份文书可还在身上?” “叶双成那日回来后气不过,便鼓动族长把我家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去从此除名,他觉得不解气便连带着把我们一家的身份文书也给烧了。” 陈冰为难的皱起了眉头说道:“身上若无身份文书,在外头行走便成了黑户,将来不论是从军、考科举还是去贵人家里做事都要身份文书,若不能及时补回会耽搁孩子们的前程,这可是件麻烦事。” 不等一下子慌了神的徐妍说些什么,一旁的李沫当即开口反驳。 “这算什么麻烦?” 陈冰转头看着他,不明白自己的同僚哪里来的成竹在胸的底气? 李沫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找村长补办一份即可,这事本就是他们做不对,报官也是我们占理。” 陈冰不解的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村长会给我们行这个方便?” “他若不想让官家插手,便会识趣些。”李沫的神色转冷,他一向看不起如叶双成那些欺负妇孺老幼之人,随即又补充道:“等回到雨花镇再到县衙戳印,再开一个转移户籍的证明,直接把小清一家的户籍都转到绍雍城去。” 李沫跟在曾翠翠身边多年,日日的耳濡目染下,也被曾翠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理念影响着,便连带着把叶瑶枝一家的后路都给想好了。 “黄员外和叶双成再有本事,到了江南首府绍雍城,也得重新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第十章(捉虫) 叶家村的村长叶质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村里是爷爷辈的人了却无半点知天命后的豁达,向来是看人下菜碟。 正如李沫所料,叶质并不敢为难他们。 确切的说,叶质一家看到他们的眼神就像走夜路遇见了恶鬼巡街般惊恐。 “你、你们要干嘛?”叶质一想起叶双成这几日的遭遇,头皮就一阵发麻,整张脸都绿了。 他自认没有叶双成的体格,经不起摔打。 叶瑶枝和叶昭清过去经常被叶质刁难,那个时候的叶质甚至不会用正眼看他们。 现在看到叶质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叶昭清情不自禁的翘起了嘴角,要不是阿姐让他克制,叶昭清一定会好好嘲笑他一顿,问问他往日的威风都去哪里了? 叶瑶枝是所有人里看起来最无害的一个,叶质见是她在跟自己交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冒出了想要刁难叶瑶枝的念头,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可是李沫强大的存在感让他立刻就掐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叶瑶枝不喜欢叶家村的人,也包括村长叶质,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如往常一样用冷硬的口吻说道:“请村长将我家的身份文牒补还给我们。” 叶质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前两天他们才痛痛快快的把叶瑶枝一家人的身份文牒给烧了,还奚落嘲笑了徐妍那个病恹恹的寡妇,现在却得重新补办一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叶质又偷看了一眼李沫,见李沫正用冰刀似的眼神冷冷的盯着自己,叶质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道:“好,我这就去办。” 叶质一边转进屋子里去拿东西,一边在心里愤愤的想到,假如今天来的只有叶瑶枝或叶昭清,他一定会好好教教他们“规矩”,让他们明白在叶家村里跟叶双成对着干的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可惜今天还有李沫这尊煞神在,叶质怂成了鹌鹑,莫说耍手段,连危险一点的想法都不敢表现出来。 想到叶双成得知这件事后会暴怒成什么模样,叶质的脸色更差劲了,暗自恨恨的想着:“说不定这煞神其实是个人|贩子,这两小畜生立马就要真的做畜生去啦!”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只有这么想,叶质才能稍微得到点儿安慰。 叶质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也有幸见过一些大人物,看人的眼力劲儿他还是有的,李沫的长相、气势、穿着……全都彰显出他来历非凡。 正是这点看人的眼力劲叫叶质心里不舒服极了,知道他们私自烧了叶瑶枝一家的身份文牒这事情若是闹到官府去,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等到叶质拿了空白的身份文牒出来,叶瑶枝忽然开口说道:“请村长在身份文牒上注明,我等已被除族,与叶家村的所有人都再无瓜葛。” 叶瑶枝没有仔细去想身份文牒上写着“除族”将意味着什么,她只清楚一件事,既然要断,那就断个干干净净。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落在了叶瑶枝的身上,看着叶瑶枝的目光里透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李沫也不曾想到叶瑶枝会做出这么决绝的决定,全然不留后路。 在大政国,宗族就像一棵大树,能给四散在外的族人提供庇佑,让他们团结、互助、友爱、关心彼此,对一个家族有极强的凝聚力。 所谓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被除族的家伙常常被人看不起,尤其是在那些极为讲究出身的圈子里。 李沫不忍心让叶瑶枝和叶昭清从小就背负上莫须有的污点,却也知道叶瑶枝不会放弃这个念头,思量了片刻后对叶质说道:“将除族的原因写上,不得掺假。” 叶质哪敢不从,苦着一张脸按照李沫的要求把他们迫害叶瑶枝一家的经过注明了,写完后重新看了看,一张老脸顿时更像苦瓜了。 这哪里是他们把叶瑶枝一家除族?这分明是叶瑶枝一家将他们整个村的人除族了! 叶质活了六十多年,也是头一遭干这么憋屈的事!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沫这尊煞神,叶质抬手擦了擦额头,甩出一手的冷汗,心里不断默默祈祷他们再也别回来了。自己这么大一把年纪,经不起他们来回折腾。 徐妍一行人已经在村口等着了,见两个孩子在李沫的陪同下平安的回来了,徐妍露出个清浅的微笑,徐徐的松了一口气。 叶瑶枝依然看出了徐妍的不对劲,不说徐妍那双红肿的眼睛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她身边的陈冰隐忍着愤怒的模样也证明他们恐怕遇到了什么事。 这村里,还有什么事情会让阿娘悲切至此呢?叶瑶枝的心猛然往下一沉,脸色瞬间煞白,急急开口问道:“阿娘,是不是阿爹的墓被他们给砸了?” 听见叶瑶枝的话,叶昭清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他微微张嘴呆愣愣的看着叶瑶枝,不能理解叶瑶枝话里的意思。 徐妍的眼睫微微颤抖,牙齿咬住下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复住自己激动的心绪点头道:“……嗯。” 叶瑶枝煞白的脸色不仅是因为惊痛,更有克制不住的怒火从她的心口冒出,她要死命的眨眼才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要费好大的力气克制着自己才不让自己转头去阿爹的衣冠冢看一眼。 “叶双成、叶昭令、叶昭和。”叶瑶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人的名字,她的声音沙哑,还在发抖,却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恨:“是他们对不对?” 徐妍点头承认了,陈冰几人陪着她到叶双林的衣冠冢前时,正好看到叶双成的两个儿子用锄头砸掉了叶双林的墓碑。 “你们在干什么?!”徐妍当即惊叫出声,想要冲过去护住自己夫君的墓碑却被陈冰拉住了。 “哼。”叶双成的两个儿子头也不回的讥笑道:“你们都已经被除族了,叶双林也没资格埋在这儿,统统滚出去!” 叶昭令的话才刚落,陈冰身边的一个护卫便动手了,两兄弟只看到一道黑色的残影出现在他们的眼角的余光里,紧接着双双飞了出去,以脸朝地的姿势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叶昭和当即怒不可遏,撅着屁股还没爬起来就狂吼道:“是哪个混账敢揍你爷爷?知不知道老子将来是要当状元郎的人!” “嘁。” 动手的护卫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灰便转身回了陈冰身边,对叶昭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连个白眼都不舍得给。 两兄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双双砸破了相,眼睛肿了一大圈,鼻子也歪了,眼睛里飙泪,两管鼻血直往外冒。 都已经成了一副孬样,两兄弟还一边往后跑一边指着陈冰几人的鼻子威胁道:“你、你们给我等着,等我考上状元,一定要你们好看。” 陈冰的目光如淬了毒的蛇信子般扫过两人,将两人的模样牢牢记住,决定到了镇上就在曾翠翠面前给他们参上一笔,像这种品德有缺之人,根本不配参加大政国的科举考试。 仅仅是侮辱大政国的英烈这一条,便让他们一辈子与仕途无缘。 叶瑶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不见喜,不见悲,不见怒,她就是一遍遍的做着沉重的深呼吸,不断的提醒自己以卵击石是什么后果,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隐忍。 或许她今天可以在李沫、陈冰的帮助下尽情的对着叶双成一家出气,以暴制暴。 可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依靠他们,毕竟是萍水相逢,总会有离别的一天,总想着依赖别人,又怎么可能会强大起来呢? 叶瑶枝几乎要把自己嘴巴里的软肉给咬烂了,好半天后才说道:“我不着急。” 徐妍和叶昭清都听不懂叶瑶枝口中的“我不着急”是什么意思,但是李沫和陈冰听懂了,他们暗自在心里赞叹叶瑶枝的心性和定力。 李沫和陈冰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看过不少人了,他们很清楚叶瑶枝缺少的只是一点点拨,以及一个机会。 “佼佼得云雨,非复池中物。” 他们曾经在私下里问起过曾翠翠对叶瑶枝的看法,当时的曾翠翠便是这么说的。 曾翠翠虽然年轻,却已经在太学府任职多年,是太学府有名的监学官,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能耐便是身为“伯乐”的眼光,从未出错。 叶瑶枝可以强迫自己暂且搁置对叶双成一家的恨意,专心去做眼下能做的事情,慢慢积蓄力量,以待复仇的时机。 但是他们几个大男人不能就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任人欺辱,否则他们陪同的意义何在? 李沫和陈冰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共同的打算,临别之际,他们得送叶双成家一份“大礼”才行。 “小清,过来。”李沫招招手,把还在发呆的叶昭清给叫了过来,然后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顿。 听着李沫的主意,叶昭清的眼神越来越亮,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乐颠颠的答道:“好的!好的!咱们一块儿去弄!” 第十一章 叶瑶枝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拉着自己的弟弟叶昭清,安静的走在队伍的中间,脸色微微发白却无多余的表情,只是一双眸子在逆光的阴影里越来越像深沉的水潭。 马上坐着的是徐妍,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双手抓着缰绳,肩膀向内蜷缩,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脸色微微发白不敢朝前看,好怕自己一不留心就从马背上摔下来。 马蹄得得作响,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当,叶瑶枝牵着缰绳不过是提供一个方向的引导。 “轰!” “轰!” 忽然间,从叶家村的方向传来两声巨响,宛若两声礼炮射向天空,在叶瑶枝被这突然响起的爆炸声惊得扭头去看的时候,一阵阵巨大的烟尘从叶家村的方向腾空而起,小半个叶家村都被烟尘给遮盖了。 一时间,惊叫声在叶家村里此起彼伏的响起。 除了有人的惊叫声,猫狗、鸡鸭、牛羊……养在叶家村里的家禽家畜也因为这巨响而躁动起来,整个村子在人和动物的叫声中混乱成了一片。 紧接着,叶瑶枝就听到有人在大喊:“快追!它们跑了!快把咱家的猪抓回来!” 又有一个人叫道:“鸡、鸡也飞了!快抓!别让它们飞到山里去!” 突然间,一个更加撕心裂肺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惊恐道:“爹!牛的牵绳断啦!牛冲出来了!它朝着我冲过来了!救命啊!” 那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叶瑶枝非常熟悉,正是叶双成的两个儿子之一的叶昭和。 “墙!墙塌了!” “屋子!屋子歪了!” 叶瑶枝侧头倾听着烟尘滚滚的叶家村的动静,好一阵才回过神,看到叶昭清脸上咧开的大大的笑容时便明了刚才他跟着李沫、陈冰离开是去做什么了。 没有多问什么,叶瑶枝伸手揉了揉叶昭清的小脑袋瓜。 叶昭清赶紧抓住叶瑶枝的手,撒着娇抱怨道:“阿姐,你不要揉我的脑袋嘛,我还想再长高一点呢!” 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拉下叶瑶枝的手后带着点儿得意的说道:“阿姐,你不知道,刚刚李大哥和陈大哥带着我去叶双成家后院撒了点能让动物亢奋起来的药粉,今天可有得热闹了!” 叶瑶枝听着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后问道:“刚才那两声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叶昭清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小脸上有止不住的得意:“李大哥和陈大哥用身上带着的东西教我做了个威力不大的□□,只是听着响,不会伤到他们的。” “只不过是把他家的院墙震塌了,屋子震歪了,把他家里养的牲畜都给吓跑了,没什么大事!”叶昭清说完叶双成一家这会儿的倒霉样后脸颊气鼓鼓的补充道:“咱们受了这么久的欺负,才还给他们这么一点点,已经很大度了!” 此时的叶昭清看起来像一只恶作剧成功的小猫,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正翘着尾巴准备听别人的表扬。 叶瑶枝刚准备夸他两句,马背上的徐妍忽然咳嗽起来,接着便带着一丝虚弱的对叶昭清急切的说道:“小清,你怎么能把别人家的院墙给弄塌了?山里很危险,万一狼闯进来怎么办?伤了人怎么办?” 已经准备好听夸奖的叶昭清没想过会被阿娘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还处处为叶双成那讨厌的一家子说话,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眼泪泛起了泪光,委屈的低下头,不肯和徐妍说话。 “阿娘,这件事,小清做得很好。”叶瑶枝看到叶昭清已经生气不理人了,轻轻捏了一下叶昭清的小手给他鼓励,坚定的站在叶昭清这边,转头问徐妍:“住在叶家村的这些年,叶双成一家何时对我们留情过?” 徐妍无措的看着质问自己的女儿,不明白刚才自己说小清的话有哪里不对。 她只是怕被叶双成记恨和报复,不愿意再去招惹他们,不想多生事端,这有什么不对? 叶瑶枝和叶昭清年纪还是太小了,他们也许还没有意识到炸了叶双成家里的院墙、放跑叶双成家里的牲畜,会结下多大的梁子。假如叶双成要报复,自己根本护不住他们。 这些年叶家村的人对他们一家人的刁难还少吗?尤其是叶双成一家子白白占了他们家那么多的便宜,搬走了家里的东西,把他们赶到漏风漏雨的茅草屋里去住。 为什么这两个孩子就是不长记性呢?像叶双成那样蛮横的无赖,压根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啊! “阿娘,难道我们一辈子都是被人欺辱的命吗?”叶瑶枝不想去问徐妍是怎么想的,她很清楚阿娘是爱自己和小清的,但是在这么多年的压迫里,徐妍的精神已经快要垮了,她已经被折磨得害怕了,在叶双成等人凶恶的态度下,变得唯唯诺诺,委曲求全。 离开叶家村是他们全家的解脱,可是在叶家村受过的折磨和经历过的痛苦已经成了刻在徐妍脑袋里的精神烙印,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抹去的。 叶瑶枝不强求徐妍夸夸叶昭清,也不强求叶昭清去向徐妍低头认错,她只是觉得既然离开了叶家村,就不该再用生活在叶家村的模式过日子、做事情,而是要睁开眼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换一种模式过日子。 她就是觉得人不能固守着一种视角、一种态度过日子,得像弹弓上的那根弦似的,张弛有度才能生存得下去。 可是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一辈子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叶昭清不过是想为过去的憋屈日子出口气而已,阿娘却还为刚砸了阿爹墓碑的恶棍混蛋说话,这怎么可能不让叶昭清委屈生气? 徐妍愣愣的看着叶瑶枝和叶昭清,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莫名的慌乱感,不过是短短几天没见,两个孩子给她的感觉却变得那么陌生。 “小清是在为我们全家出气。”叶瑶枝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同徐妍说什么了,而是低下头去与叶昭清说悄悄话,小声的安慰他,哄着他。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徐妍的眼神空洞又茫然的投向了别处,这些年她就是靠着委屈求全才为孩子争取到了遮风避雨的片瓦安宁,不与人结怨难道是种错误吗? 叶昭清好不容易才被叶瑶枝哄好了,正眼巴巴的看着叶瑶枝。 叶瑶枝看着叶昭清温和平静的说话,话里的内容却是说给坐在马背上的徐妍听的。 “叶双成一家从未放过我们,所以小清也不需要放过他们。” 这个梁子,早在叶双林离家戍边的那天便结成了怨,而在叶双林死后则化成了恨,不是徐妍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叶瑶枝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砸进了徐妍的耳朵里,让她好一阵都不能回神,只能呆愣愣的看着叶瑶枝和叶昭清不停的眨眼睛。 叶瑶枝不客气的一句话如一阵狂风吹散了徐妍心里的迷雾,她渐渐看清了自己逃避的事实,以为不断的对叶双成退让就能求得片刻安宁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 假如叶双成真的愿意放过他们,当时又怎么会逼着她把叶瑶枝送给黄员外,当做是赔礼道歉的礼物? 从一开始,叶双成就没有把他们全家当人看。 徐妍微微张嘴,想要向叶昭清道歉,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而且从她说了那一句话后,叶昭清就开始生气,到现在也不肯看她,更不愿意跟她说话了。 徐妍知道自己帮着仇人说话的模样惹恼了儿子和女儿,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原谅自己了。 叶家村的事情是叶瑶枝一家人的私事,所以在叶瑶枝和叶昭清与徐妍起了争执的时候,李沫、陈冰几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就一旁安静的听着,没去掺和他们的家务事。 他们原以为两个孩子会和徐妍闹好久的别扭,没有想到叶瑶枝会直接指出自己阿娘的不是,坚定的维护自己的弟弟,甚至毫不客气的戳穿徐妍不切实际的幻想。 叶瑶枝望着前方的眼睛里的目光是坚定的,没有半点走神的飘忽,她自打被曾翠翠救了之后便一直都是这个模样,清醒得让人心疼。 若非头顶上没了遮风挡雨的打伞,需要自己扛起一个家的未来,叶瑶枝又何至于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失去了幻想和憧憬未来的权利? 陈冰看了看天边的云,忽然开口说道:“今晚山里要下雨了。” “真的?”叶昭清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陈冰吸引了,放开叶瑶枝的手跑到了陈冰的身边,好奇的问道:“陈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我们在军营里当兵打仗,看天象可是基本功。”陈冰指了指天边的云层说道:“来,我教你看!” “好啊!”叶昭清立刻来了兴趣:“我想学!” 陈冰没忙着教叶昭清看天象,他素来比李沫更有孩子气,所以用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模样,乐呵呵的在叶昭清的耳边说道:“叶双成家今天晚上,恐怕要被雨水给淹了。” 叶昭清的小脸立刻露出个高兴的大笑容,双眼都发亮了,嘴里小声的嘀咕道:“淹了好!淹了好!陈大哥,快教教我怎么看天象,我长大后也想像你们一样当兵去!” 第十二章 他们在日落前赶回了雨花镇上的来福客栈,天气也如陈冰所言发生了变化。 叶瑶枝才刚刚把马儿拴好,轰隆隆的雷声就从天边传来,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的雨点子砸在了客栈门外的青石板路上。 先是淅淅沥沥的一阵,过了一会儿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雨丝连结成线,挡住了叶瑶枝朝着客栈外望去的视线,连街对面的商铺都看不清了。 叶昭清目瞪口呆的看着窗外的大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用佩服至极的眼神看着陈冰,鼓掌道:“陈大哥,你说的真准!好厉害啊!” 陈冰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问道:“想学吗?” “想!”叶昭清重重的点头。 “跟我来!”陈冰勾勾手,带着叶昭清上了二楼,去窗户边看雨去了。 徐妍局促不安的呆在客栈的大厅里,她不常到雨花镇来,更别提入住来福客栈了。 为了省点钱,宁愿走夜路,她也是当天来当天回,不敢朝着来福客栈里多看一眼。 她现在连手脚该怎么放都忘记了,只觉得整个人与这间客栈格格不入,生怕自己衣服、鞋子上的泥点子会弄脏了客栈的地板。 客栈外下着大雨,不少人都跑到客栈里来躲雨。 踩过雨水的鞋子早就把客栈的地板踩得脏兮兮了,可是紧张局促的徐妍完全没有注意到,只顾着担心自己会不会惹客栈老板和他们的恩人不快。 看到叶瑶枝拴好了马匹从侧门走进来,徐妍忍不住想要开口去提醒叶瑶枝在外头得多看看别人的眼色,不要惹人不快。 可是叶瑶枝看向她的眼神让徐妍猛然想起自己因为懦弱而选择向叶双成一家妥协的埋怨让叶昭清伤心了,还是叶瑶枝把叶昭清哄开心的。 惹了孩子们伤心的自己并没有立场去告诉两个孩子在这里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徐妍忽然发现自己与两个孩子之间不知什么时候插入了几颗有着棱角硌得人很疼的石子,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听自己的话了,而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学会了自作主张。 徐妍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从前在叶家村的时候,她需要为两个孩子张罗一切。 一夜之间,他们长大了,不再需要自己的庇护,甚至反过来照顾自己,好像自己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变得不再重要,或者自己已经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拖累? 叶瑶枝沉默的看着自己的阿娘,由着徐妍胡思乱想了好半天,直到徐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叶瑶枝才开口说话。 “阿娘,我现在带您去见翠姐姐。” “好。”徐妍点头,跟着叶瑶枝往客栈的二楼走去,随即又问道:“小枝,你刚刚怎么不叫我?这会儿才过去会不会惹曾大人不快?” 叶瑶枝扶着徐妍往楼上走,低着头看着台阶说道:“我看到阿娘在想事情,不想吓到您。” “可是……” “翠姐姐是很好的人,阿娘不用担心。”叶瑶枝直接打断了徐妍的话,带着徐妍转过回廊,在从里往外数的第三个房间门口停下,轻轻敲了敲房门。 房门被从里头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叶瑶枝和叶昭清的救命恩人曾翠翠,她身上那一袭宝蓝色的衣裙衬得人端庄秀丽、温婉贤淑。 “翠姐姐。”叶瑶枝先开口和曾翠翠打招呼并介绍道:“这是我和小清的阿娘。” 向曾翠翠介绍了自己的阿娘后,叶瑶枝又对徐妍说道:“阿娘,这位是我和小清的救命恩人翠姐姐,大家都称呼翠姐姐是曾大人。” 徐妍听到叶瑶枝说眼前的女人是一位“大人”,连忙行礼慌乱的说道:“草民见过曾大人!” 曾翠翠速度飞快的弯腰拦住了准备给她磕头行礼的徐妍,脸上带着笑容的说道:“叶夫人不必多礼,您叫我曾姑娘、翠姑娘都行。” “可、可是……”徐妍的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心里还有许许多多的疑惑,她生活在叶家村多年,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便是雨花镇,虽然有听过女子同样可以参加科举的传闻,但她从未当真,也不相信真的有女子能当官。 直到见到了曾翠翠,她才不得不相信,在叶家村外、在雨花镇外、在天子脚下,真的有女官,从前以为是戏言的传闻原来都是真的。 徐妍呆愣愣的看着曾翠翠,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不适感,她不敢再去看曾翠翠漂亮年轻的脸蛋,不敢与曾翠翠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对视,一股无地自容的羞愧感包裹了她全身。 曾翠翠也不勉强徐妍这么快就能适应,笑着对叶瑶枝说道:“小枝,咱们进去说话。” “好。” 叶瑶枝不是扭捏的个性,听了曾翠翠的吩咐后便带着徐妍走了进去,给徐妍拉了一张凳子请她坐下:“阿娘,您坐着休息。” 徐妍却站着没动,没有曾翠翠的发话,她一动都不敢动。 叶瑶枝看着阿娘紧张的样子也不勉强,徐妍要站着等曾翠翠发话,她便陪着等,然后仔细的观察徐妍的神色,哪怕徐妍的脸上只有病色,叶瑶枝也能看出阿娘心里在想什么。 她只是不懂阿娘为什么要自卑。 叶瑶枝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阿爹曾经在麦苗变绿的夏季,抱着自己坐在田埂边上对全家说过:“这世上的事情啊,谁也说不明白,咱们也不用去羡慕别人家的好日子,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该知足啦。” 她记得每一句阿爹和阿娘对自己说过的话,从前她不懂,现在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懂了,但是生活在叶家村的日子教会了她一件事,过好当下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曾翠翠笑着招呼徐妍坐下,自己则先一步坐在了椅子上,和胆大心细的叶瑶枝相比,徐妍就像一只受惊的母兽,一点小小的动静都能搅得她神经发抖,反应过度,过去的苦日子让她形成了这样的条件反射,显而易见他们过去的日子有多难熬,徐妍要操心的事情有多少。 徐妍小心翼翼的坐下,脊背挺直,不敢靠着椅背,说完了感谢曾翠翠的话之后她便一言不发的安静的坐着,什么都不敢问,静候着曾翠翠为他们全家做决定,不敢随便提出自己的看法。 生活在叶家村的日子里,徐妍看多了别人厌烦憎恶的脸色,她如今最怕的就是看到那样的脸色,那总让她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来别人的厌恶。 她怕自己变成一个惹人厌的人,还连累两个孩子遭人嫌弃。 “叶夫人、小枝,你们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曾翠翠知道徐妍不敢回答自己的问题,但还是捎带上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让徐妍感到了害怕,但这问题出在徐妍身上,自己可医不好徐妍的这个病。 “翠姐姐,我能请徐大夫为阿娘瞧病吗?”这是叶瑶枝心里惦记得最久的一件事,从今年年初的时候起,叶瑶枝就注意到阿娘的脸色越来越差劲了,可是他们不知道哪里有好大夫,也请不起好大夫。 叶瑶枝知道自己开不出能请徐大夫出诊的诊金,但她总要试一试,她必须知道阿娘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还得知道能不能治,将来能不能养好。 这些问题一日没有答案,叶瑶枝便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不管好坏,她都需要一个结论,接着才能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能不能先付一部分的诊金,后面的钱再慢慢还?”叶瑶枝并没有为自己要赊账这件事感到难为情,她没有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她也没有能力一下子变出好多的钱来,赊账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只是不知道徐大夫会不会接受。 徐妍的脸却一下子涨红了,她很怕欠别人东西,尤其是欠贵人的东西,她太穷了,压根没有还账的能力,又怎么好意思借东西,欠别人的钱又欠别人的人情呢? 徐妍忍不住拉了拉叶瑶枝的袖子,压住嗓子眼里的痒意,不让自己咳出声来,想要打消叶瑶枝赊账请人给自己看病的念头,小声说道:“小枝,阿娘没事,不用看大夫。” 叶瑶枝慢慢从徐妍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袖子,完全不听徐妍的劝说,向曾翠翠恳问道:“翠姐姐,我如果去求徐大夫,他会答应吗?” “徐大夫是悬壶救世的名医。”曾翠翠微笑着说道:“他向来把人命放在第一位,他肯定会答应的。” 曾翠翠的话让叶瑶枝放心了不少,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心里的大石头总算可以落地了。 片刻之后,叶瑶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们不能留在雨花镇,要到更远更大的地方去。” 叶瑶枝的话音刚落,徐妍便蓦然抬起头来,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叶瑶枝,有些颤抖的发问:“小枝,我们要去哪儿?” 徐妍本以为他们说要离开这十里八乡的话只是一句玩笑话,以自己的能耐能带着两个孩子在雨花镇立足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是叶瑶枝却说要到更远的地方去,真的要与这十里八乡说再见。 徐妍突然就慌了,她不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后,自己能做什么?没了生计,她又要靠什么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第十三章 “绍雍城。” 徐妍在听到叶瑶枝的答案后,眼中立刻就露出害怕和退缩的目光,整个人都是惊惶无措的模样。 她在离开叶家村的时候本以为他们只会在雨花镇落脚,所以才答应得爽快,哪里晓得是要到更远的地方去。 一听叶瑶枝说出“绍雍城”三个字,徐妍就忍不住发抖,那么遥远的大城市,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可以肖想的呢? 徐妍想要告诉叶瑶枝,像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有机会搬到雨花镇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叶瑶枝想要搬到绍雍城去生活的想法叫做痴人说梦。 可是当着曾翠翠的面,徐妍又不敢对叶瑶枝说重话,生怕曾翠翠觉得她不疼爱孩子。她心里觉得叶瑶枝一定是糊涂了,才会生出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小枝。”徐妍赶紧拉了拉叶瑶枝的袖子,用惹人可怜的模样恳求叶瑶枝道:“咱们就留在雨花镇吧,咱们家没什么钱,又没什么本事,怎么可能在绍雍城生活?” 徐妍见叶瑶枝不为所动,一旁的曾翠翠也没有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好像所有人都不赞同自己留在雨花镇的想法,心里顿时一慌,连忙说道:“呆在雨花镇,只要咱们努力一点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在绍雍城,咱们举目无亲的,身边没有一个帮衬的人,又怎么可能生存得下去?” 她近乎是以乞求的目光在看着叶瑶枝了,希望叶瑶枝看在自己是阿娘的份上能对自己服软,放弃去绍雍城的计划,就答应自己留在雨花镇的要求。 倘若他们无法适应留在雨花镇的生活,随时都可以回到叶家村去,山里的那座小茅屋,永远都是他们一家人的避风港。 叶瑶枝接收到了徐妍看过来的目光,看到徐妍的眼睛里是带着一丝丝压迫的乞求目光,但她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不可以心软,不能像阿娘那样的天真。 阿娘以为离开了叶家村就可以开始新生活,没有考虑过叶双成的手借助黄员外家的关系可以伸得有多远。 他们一家子不仅要离开叶家村,还要离叶家村远远的,到无论是叶双成还是黄员外都鞭长莫及的地方才能开始新生活。 叶瑶枝知道自己不该当着曾翠翠的面这么直接的跟阿娘说话,可是又不能不说。 叶瑶枝想了一会儿,在徐妍期盼的目光里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了,因为害怕和心虚的缘故,叶瑶枝根本不敢娶看徐妍的眼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话注定会让阿娘失望。 “阿娘,我们必须走。” “为什么?” 徐妍没有想到自己的话都白说了,叶瑶枝用一句话就把自己所有的理由都否决了,她立即就问出了这一句“为什么”,眼里有着失望的泪光,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再掌控孩子了。 这种对孩子失去掌控的感觉让徐妍非常的不好受,觉得自己在孩子的人生里好像不再重要了。 比起情绪激动的徐妍,年幼的叶瑶枝十分的冷静,或许她所有的情绪都在逃出叶家村的那一晚被消磨完了,所以现在才能是不论对谁都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 对于徐妍的“为什么”,叶瑶枝没有去向曾翠翠求援,她觉得这是家庭内部的问题,应该由自己和叶昭清去说服徐妍,而不是把曾翠翠牵扯进来,躲在曾翠翠的身后坐享其成。 叶瑶枝斟酌着慢慢回答道:“黄员外是这里的土霸王,现在叶瑶思成为了她的小妾,甫进门正是最得宠的时候,您说我们留在这里和留在叶家村有什么区别?” 原本叶双成一家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现在叶瑶思又傍上了黄员外,不用脑子想都可以知道叶双成一定会借助这股“东风”刁难他们,让他们混不下去,乖乖屈服。 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避祸”,躲得远远的,然后积蓄自己的力量,增强自己的能力,才不会让“复仇”的信念变成一句空话。 叶瑶枝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她说得很明白了。 可是已经陷入了慌乱的情绪中的徐妍依然不肯听叶瑶枝的,觉得叶瑶枝是小孩子而自己是长辈,所以自己的想法比叶瑶枝的更在理,叶瑶枝应该听自己的才对。 “小枝,这里是镇上,不是村子里,他们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们了,我们就留在这里吧。” 徐妍还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叶瑶枝,可是说话的语气里不自觉的戴上了一点哄骗得意味,不知道她究竟是在骗叶瑶枝还是在骗自己:“咱们若是去了绍雍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瑶枝听见阿娘因为对于去绍雍城太过惶恐而吐出的心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忍不住质问道:“阿娘,他们那样欺负咱们,您竟然还想着要回去?” 叶瑶枝突如其来的质问堵得徐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然而从叶瑶枝质问的语气里,她才惊觉叶瑶枝说的再也不回来了真的不是玩笑话,自己的女儿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看着认真的盯着自己,眉间隐隐有了一些怒气和怨气,还刻意压制着的女儿,徐妍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她知道自己刚刚说的混不下去就回叶家村去的话一定让女儿伤心了。 当初是自己让他们拼了命也要从叶家村逃出去,为自己的人生赢得一点希望,如今说混不下去就回叶家村认命的过一辈子的人也是自己。 徐妍愧疚的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但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是小枝太天真了,她有气无力的说道:“到了绍雍城,我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阿娘。” 叶瑶枝忽然开口叫了徐妍一声,让徐妍不得不抬起头来去看她。当她看到徐妍因为常常落泪而凄凄惨惨的可怜模样的时候,叶瑶枝的内心一阵抽痛,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孩子,更不是一个听话和孝顺的孩子,但她依然不会为了让徐妍安心就改变自己的决定。 如果留下来,迟早会走到死胡同里边儿去,所以她只能抓住一切飞出牢笼的机会,从外打破藩篱。 叶瑶枝平静的注视着徐妍说道:“我们的身份文牒已经被烧了,黄员外在此地只手遮天,谁会给我们新的身份文牒盖上印章?” 徐妍嗫嚅着嘴唇,想要找有力的说服话来告诉叶瑶枝不会有人为难他们的,只要他们按规矩去官府办事就行,可是她压根就说不出口。 “如果将来小清要参加科举,您觉得这里会有学府敢收他做学生吗?” 叶瑶枝一直都知道叶昭清是徐妍的心头肉,徐妍把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望都寄托在了叶昭清的身上。 若不是不得已,叶瑶枝也不会把叶昭清的前程搬出来逼迫徐妍答应。 正如叶瑶枝所预料的那样,徐妍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眼里的目光透露出自我挣扎的痛苦。 看到徐妍的这副模样,叶瑶枝便知道自己劝说的话已经成功了,哪怕徐妍内心还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或者在明天或等他们上路后还会反悔。 但是叶瑶枝有信心让生米煮成熟饭,断了徐妍还要回来的念头。 叶瑶枝把手帕递给徐妍擦眼泪的时候对徐妍说道:“阿娘,留下来,我们真的有指望活下去吗?” 问出这句话,叶瑶枝并不是真的要从徐妍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不过是为了打开话匣子而已,她要的不是徐妍的反驳,而是把自己的观点告诉徐妍。 趁着徐妍擦眼泪的机会,叶瑶枝就开始自顾自的往下说了:“留在雨花镇,我们依然得像从前那样看着叶双成一家的脸色过日子,那与生活在叶家村有什么的区别?还会有更多的人看我们的笑话,帮着叶双成欺负咱们。” 叶瑶枝问道:“这是您想要的生活吗?” 当听到叶瑶枝的最后一个问题时,徐妍不敢说话了,在叶瑶枝咄咄逼人的质问中,徐妍发现自己的那些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与叶瑶枝的坚定相比,作为阿娘的自己其实很懦弱。 尽管心里清楚徐妍的不同意和害怕都是为了自己和弟弟好,但叶瑶枝依然用了最强硬和伤人的办法推进着自己的计划,强迫徐妍接受自己的决定,只因为他实在不信任叶双成一家人,更不相信素来鱼肉乡里的黄员外。 倘若黄员外是一个好人,又怎么会答应叶双成送他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做小妾的道歉礼?更何况这十里八乡的居民都说黄员外是个土霸王,连当地的官员见了他都得退让三分。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叶双成和黄员外成了亲家,就算叶双成万分看不上黄员外,觉得黄员外娶了叶瑶思当小妾这件事会成为自己两个儿子的拖累,但是能从中得利的好处,叶双成一定一个都不会落下。 叶瑶枝不相信徐妍不懂这些事情,她对徐妍的情绪看得很明白,阿娘就是太害怕了,才会被一条看似轻松的道路蒙蔽了双眼,所以自己绝对不能退让,否则只会让全家陷入更加悲惨的境地。 “阿娘,对不住。”叶瑶枝默默的在心里对徐妍道歉,脸上却是始终如一的坚定,半点没有要改变想法意思。 徐妍看着叶瑶枝,突然意识到就算今天不要面子的当着曾翠翠的面对叶瑶枝大闹一场,或者拿阿娘的身份去压叶瑶枝,她也不会同意留下来。 看着不愿意改变想法的叶瑶枝,徐妍呆呆的站着,整个脑子都乱糟糟的,她真的想不出到了绍雍城之后,他们一家子要怎么立足,如果在绍雍城呆不下去了,他们又能到哪里去? 第十四章 徐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对的这个家掌控权,她已经意识到无论自己说多少话都不可能让女儿改变主意了,可是徐妍并不想妥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屋子里只有三个人,叶瑶枝不同意自己的决定让徐妍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曾翠翠,哪怕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如果得到了曾翠翠的肯定,叶瑶枝就会同意留下。 曾翠翠用笑容安抚着徐妍,希望她能镇定下来,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即使只看徐妍的表情,曾翠翠也知道除非叶瑶枝答应留在雨花镇,否则徐妍会一直焦虑。 她虽然同情徐妍,但不能拿叶瑶枝和叶昭清的前程开玩笑,注定只能让徐妍失望了。 “叶夫人,您是小枝的娘亲,理应比我更懂小枝,您可以相信她。” 曾翠翠说的话让徐妍的心凉了半截,从这话里徐妍就明白曾翠翠是站在叶瑶枝那边的,所有人都认为留下来才是错误的决定。 怎么会这样呢? 徐妍的眼神是茫然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拼命的去思考为什么自己的决定在别人的眼中是错误的却找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她很委屈,觉得没有人懂自己,孩子们也不愿意了解自己的想法。 她只是想让孩子们过安定的生活而已,这也有错吗? 曾翠翠看着情绪低落又想不开的徐妍暗自叹了一口气,叶瑶枝刚才把所有的理由都说明白了,可是徐妍因为叶瑶枝是个小孩子就不相信叶瑶枝的判断,这种武断的做法让徐妍自己陷入了死胡同。 没有人有本事轻易把一个走入死胡同的人拽出来,曾翠翠只能在安慰徐妍的时候尽力强调叶瑶枝作出这个决定的行为是理智的。 “小枝并不是随便做的决定。” 曾翠翠的话并没有增加徐妍对叶瑶枝的信任,已经开始钻牛角尖的徐妍只觉得自己处处都被针对了。 没有得到曾翠翠的支持让徐妍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自己村妇的身份让曾翠翠看不上,所以曾翠翠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不肯帮自己劝说叶瑶枝? 徐妍直到回到自己的客房里休息的时候,依然沉浸在低沉自卑的情绪中,连自己是怎么去到客房的都不记得了。 多年以来,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在漏风漏雨的屋子里,这还是头一回在遮风挡雨的屋子里过夜。 客房里摆放着的那张挂着蚊帐的木床是徐妍睡过的最好的床,放在床上的被褥是她这辈子用过的最柔软舒适的被褥。 徐妍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柔软暖和的被窝里睡过觉了,他们家的茅草屋里的被窝永远都是冷硬的,需要用自己的体温让它慢慢暖和起来。 然而,在这个本该好眠的夜晚,徐妍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窗外的风声呜呜作响,大雨稀里哗啦的下个不停。 还住在叶家村的时候,叶瑶枝最怕的就是遇到这样的的下雨天,家里压根没有躲雨的地方,床板被褥都会被雨水淋湿,叫人整宿整宿的没法睡觉。 躺在这个温暖的被窝里,一股满足感从叶瑶枝的心底油然而生,倘若不是徐妍近乎偏执的反对着前往绍雍城的决定,叶瑶枝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应该能睡一个好觉。 哪怕睡不着,叶瑶枝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只有紧抓着被褥的手透露出她难眠的心绪。 叶瑶枝无论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眼前反复着的画面皆是徐妍惶恐无助的模样和充满了指责的表情。 哪个孝顺的孩子会把自己的娘亲逼到这个份上?叶瑶枝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但是她不能因为愧疚就退缩,否则之前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叶瑶枝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道:“我的选择没有错。” 此时此刻,叶瑶枝就像从前每一个下雨天那样期盼着天晴,她不想在雨花镇耽搁多一刻的时间,只要走出雨花镇,走在去往绍雍城的路上,阿娘就不会再留恋这里虚幻的安全感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入客房里,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混杂着公鸡的打鸣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叶瑶枝叫醒了。 叶瑶枝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倾听着屋子外的动静,没有听到下雨的声音后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麻利的换好自己的衣物又洗漱完毕,叶瑶枝推开了客栈的窗户,碧空如洗,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 曾翠翠等人起得更早,叶瑶枝下楼去找他们的时候,车马行李都已经打点完毕在客栈门口排好了队,他们正从屋外转进来准备吃早点。 “翠姐姐。”叶瑶枝不是腼腆的性格,看到曾翠翠转过头来对自己微笑便走上去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并询问道:“我们早上就出发吗?” 曾翠翠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浅灰色衣物,明显是准备骑马出行的,听见叶瑶枝的问题后,轻柔的摸着叶瑶枝的脑袋点头道:“对,咱们吃了早饭就走。” 压着心事的徐妍一整晚都没有睡着,躺在温暖的床铺里辗转反侧,又因为原本身体就不好的缘故,起床后看起来格外没有精神,但她依然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就怕自己的言行会惹人讨厌,让各位贵人不耐烦。 吃过早饭后,徐大夫便为徐妍诊脉了,给徐妍开了一副药方后又说了几句宽慰徐妍的话,让徐妍看起来安心了不少,可是等到他们的队伍走出雨花镇,踏上去往绍雍城的官道,徐妍的脸色又一点点的落下来,整个人都透着焦躁和不安。 为了让徐妍安心的养病,徐大夫终究没有对徐妍说全部的真话,直到队伍中途休息的时候,徐大夫才把自己通过望闻问切的诊断方式看出来的毛病告诉曾翠翠和叶瑶枝。 “这样下去可不行。”徐大夫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满脸的凝重强调着事情的严重性。 “叶夫人的身体底子几乎被掏空了,若是心情再这么抑郁下去,只怕会一病不起。” 徐大夫诊断出的结果让叶瑶枝沉默了,她知道阿娘的身体不好,但不曾料到已经到了身体底子快被掏空的地步。 叶瑶枝转头去看站在徐大夫的马车边望着叶昭清的阿娘,忽然觉得阿娘的身形像一片薄薄的树叶,好似被风一吹就会散开。 曾翠翠看向叶瑶枝眼里满是心疼,不由自主的转头问道:“徐大夫,那现在怎么办?” “我能做的只是帮叶夫人调理身体,但是她的心结需要她自己解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话不知道被多少人说了多少遍,他们现在连徐妍心里害怕恐惧的症结都找不到,又怎么可能做到对症下药呢? 曾翠翠同情的看着低着头的叶瑶枝,以为叶瑶枝是在难过,刚准备开口安慰她,叫她不要难过,就听见叶瑶枝深呼吸了一口气。 “小枝?” “翠姐姐,徐大夫,谢谢你们。”叶瑶枝盯着地上随风摆动的野草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个希望让大人们安心的笑容说道:“顺其自然吧。” 叶瑶枝早早就在徐妍的话里话外发现了阿娘对自己的不信任,知道阿娘因为自己的年纪太小,所以觉得自己所有的决定是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 就算自己把口水都说干了,阿娘也不会认同去往绍雍城的决定。想到这里,叶瑶枝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一点,她想让阿娘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相信她,可以依靠她,而不是指望着小清长大后才脱下一身的重担。 可惜的是,哪怕她对天发誓,阿娘也不会相信她。叶瑶枝又一次的深呼吸,她明白语言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如果想让阿娘相信自己就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 虽然绍雍城还在百里之外,距离雨花镇有着五、六天的路程,且对叶瑶枝而言那是一座被迷雾掩盖着的城市,但是叶瑶枝已经在心底慢慢的拟定自己的计划了。 只有收入才能让徐妍安心下来,所以叶瑶枝在心底拟定的第一个计划便是要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小枝?”曾翠翠看到叶瑶枝在发呆,不由得叫了她一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叶瑶枝虽然对自己的计划的正确性有着十足的把握,但是在听到曾翠翠的问话时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曾翠翠的意见,毕竟曾翠翠是她见过的最有能耐和见识的女性。 “翠姐姐,等到了绍雍城,我想先找一份工作。”叶瑶枝没有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她觉得没有必要对曾翠翠有所隐瞒,所以老实的说出了原因:“如果我拿到了工钱,或许阿娘就会安心一些。” 听到叶瑶枝已经有了要找工作的想法,曾翠翠心里更多的是对叶瑶枝懂事的心疼,况且在她的心里已经对叶瑶枝的未来有了另一种规划。 只是曾翠翠心里的规划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所以曾翠翠还没有说出来,她想着等尘埃落定之后再把它作为一个喜讯告诉叶瑶枝,所以忍住没有说。 即便认识叶瑶枝的时间不长,但看人从未走眼的曾翠翠对叶瑶枝有很高的期望,她不希望叶瑶枝的人生被无奈的现实生活耽搁拖垮。 第十五章 “小枝,别着急。” 叶瑶枝在听到曾翠翠的声音后抬头去看她,然后在曾翠翠的眼眸中看到了能令自己安心的光芒,叶瑶枝立刻就被安抚住了,因为徐妍而引起的焦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叶瑶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任曾翠翠,但她知道相信曾翠翠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曾翠翠笑了笑,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叶瑶枝的小脑袋,将叶瑶枝当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猫,而且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猫。 在这些天和叶瑶枝的接触中,曾翠翠越发的觉得叶瑶枝比同龄的女孩子们更聪明,这是上天赐予叶瑶枝的礼物,但是糟糕的家庭环境同样给了叶瑶枝严苛的考验。 身为太学府的监学官,曾翠翠的身上背负着许多职责,其中一条便是为大政帝国寻找人才、培养人才、挖掘人才,因为□□皇帝曾经说过人才是一个国家的立国之本。 听到叶瑶枝说“好”得时候,曾翠翠就知道叶瑶枝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但她还是不厌其烦的解释了一遍。 “等到了绍雍城,我先带你们去落户,然后去找将来住的地方。” “翠姐姐,我听你的。”叶瑶枝知道曾翠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自己好所以满口答应了下来,不再为到了绍雍城后的生活担忧,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而曾翠翠已经帮她把桥头给修好了。 曾翠翠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一道弯月:“真乖。” 前往绍雍城的路上,叶昭清由李沫和陈冰轮流带着,叶瑶枝由曾翠翠带着,他们都选择了骑马而不是坐在马车里休息。 徐妍独自一人留在了马车里,除了不会骑马这个原因外,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太差劲了,徐大夫说她需要多多休息并且不准她吹风。 只有在休息的时候,徐妍才能从马车里下来透透气顺便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傍晚的夕阳把天边的云层染成了橘红和绯红混杂在一起的颜色,脚边长到膝盖的野草随着微风摆动着身子,营地里的篝火已经升起来了,所有人都在为过夜忙着做准备。 徐妍看着忙碌的众人,心里沉甸甸的,她想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才刚张口问了一句,便被曾翠翠带着的那些人好言好语的劝了回来让她在一旁休息,好好养病。 不能出力帮忙让徐妍的心里空落落的,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可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问一遍或者直接上手帮忙,便只能依靠在马车边上望着忙碌的众人。 徐妍的目光扫过忙碌的众人,先是看见了跟在李沫身边学武术的叶昭清,看着瘦削的叶昭清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在李沫的教导下出拳或踢脚,徐妍的嘴角不由得往上弯了弯,脸上露出个柔和的笑容。 只是这几日来,叶昭清除了每日必须的招呼外,不曾与自己说过一句话,就一个劲儿的粘着李沫和陈冰。 想到这里,徐妍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她不知道叶昭清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可她也拉不下脸去跟叶昭清道歉,这世上哪有父母向孩子道歉的理? 想到叶昭清和自己置气的事情,徐妍有些难受的移开了目光,然后看见了背对着自己和曾翠翠站在一起的叶瑶枝,看着女儿瘦削矮小的身材,徐妍一阵的恍惚。 过去生活在而叶家村的时候,叶瑶枝从来不会反对自己说的话,更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驳斥自己,可是这一切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徐妍也是第一次知道叶瑶枝比她想象中更倔强和强硬,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在乎会不会惹自己生气。 明明是个比同龄的女孩子要矮小一截的女孩子,瘦得身上没有几两肉,可是徐妍看着叶瑶枝的背影时,忽然觉得叶瑶枝的背影像一座她无法翻越过去的大山。 徐妍能感觉到,这一路上两个孩子的心都在远离她,因为她让他们失望了。 徐妍愣愣的看着仿佛不需要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的两个孩子,小声的问自己:“我真的错了吗?” 为什么他们不能明白在绍雍城生活的日子会更艰难,自己压根没有能在那座繁华的大城市立足的本事,他们迟早会沦落成乞丐被扔出城。 留在雨花镇过安稳的日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小清还年幼,不懂也正常。可是小枝呢,她为什么就像撞了邪似的一心要到绍雍城去?徐妍始终不能明白叶瑶枝的想法,而叶瑶枝告诉她的理由在她看来不过是杞人忧天。 叶双成也许能在叶家村一手遮天,可是镇上有那么多的人,他为了自己的面子一定会收敛动作,还有那个黄员外,既然已经娶了叶瑶思当小妾,应该不会再来为难他们了呀。 这些日子里,徐妍把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很多遍,可是每一个听过她的理由的人,都只是叹息和摇头。 徐妍甚至听到有人在议论:“……徐妍莫不是病傻了?” “还是小枝和小清聪明懂事……唉,多好的两个孩子啊,怎么就生在了这个家呢?” 回想起自己偶然间听到的闲话,徐妍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庞,她不停的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做他们的阿娘?” 抬起手的时候,阳光穿透她了指缝。徐妍忽然觉得孩子们变成了手里的流沙,永远也无法捉住。 徐妍不知道的是叶瑶枝一直都在悄悄的关注着她,而不是像叶昭清一样的和她赌气,可是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抑郁情绪中,一天都没有发现叶瑶枝对她的关心和关注。 即便日日都被徐妍给忽视了,叶瑶枝也不觉得委屈,而是一如既往的关注着徐妍的状况,毕竟徐妍是自己的阿娘,如果连自己都不心疼她不关心她,那么这世上还会有人关心徐妍呢? 叶瑶枝知道徐妍生病了,但是不知道徐妍生了什么病,她知道徐妍因为他们要搬到绍雍城的事情很焦虑和烦躁,也知道徐妍是怕他们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沦落为乞丐,在绍雍城混不下去。 “我们在叶家村的日子也跟乞丐没什么区别了。”叶瑶枝无声的自嘲道,却不敢把这句心里话说给阿娘听,担心刺激到她。 可是这就是事实,他们和乞丐唯一的区别是城里的乞丐还会碰到好心人施舍给他们一点善心,而叶家村的人只会拿走他们的救命稻草,让他们一步步走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是阿娘不会承认的,叶瑶枝心里明白,这是阿娘维持尊严的自我防线,如果她把这个防线给撕开了,阿娘会崩溃的。 所以叶瑶枝才决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让徐妍安心。 “小清。”叶瑶枝每天都能看到徐妍眼巴巴的看着叶昭清却不愿意主动与叶昭清和好的可怜模样,在看了两天之后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趁着休息的机会把叶昭清叫到了一边。 比起惹自己生气的阿娘,叶瑶枝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和阿姐的关系更亲,在听到叶瑶枝叫自己的时候就乐呵呵的跑了过去,还向叶瑶枝炫耀自己跟着李沫学武艺的成果。 “阿姐,李大哥说我可有天赋了!” “真棒!”叶瑶枝立马夸赞道,看着自家弟弟像一只小狐狸一样快乐的摇起来小尾巴:“等你练好了功夫,阿姐送你去武学府学更多的本事,将来像阿爹一样上阵杀敌。” 叶昭清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伸出手要和叶瑶枝拉钩:“阿姐,不许骗人!” “说到做到。”叶瑶枝许出了自己的承诺。 叶瑶枝的承诺让叶昭清乐开了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叶瑶枝:“阿姐叫我来做什么?” “小清,你还在生气呢?”叶瑶枝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叶昭清的口风,而是直接了当的说道:“出来这么多天,我都不见你和阿娘多说一句话。” “阿娘太过分了!”叶昭清的腮帮子鼓鼓的,明显还是在生气:“她不相信我们,也不听我们说话,做错事也不道歉!” 叶昭清一口气列举出徐妍的三条“罪状”让叶瑶枝好气又好笑:“阿娘身体不好,看在她为我们操劳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这次就原谅她好不好?” 看到叶昭清纠结的皱眉的模样,叶瑶枝趁热打铁的说道:“阿娘这些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你是男子汉要大方一点,咱们多给阿娘一点时间,多给阿娘一次犯糊涂的机会好不好?” 出于对叶瑶枝的信任,叶昭清往徐妍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徐妍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立刻慌了神点头答应道:“好,我听阿姐的。” 叶瑶枝看到叶昭清慌乱的神色,知道他是愧疚了,但徐妍的病又不是叶昭清造成的,没必要让弟弟背上负罪感,所以她对叶昭清说道:“小清,阿娘的身体现在已经好多了,有徐大夫在阿娘一定会痊愈的。” “嗯。”叶昭清点了点头,然后对叶瑶枝说道:“阿姐,我想去跟阿娘说说话。” “去吧。”叶瑶枝微笑的看着叶昭清:“阿娘一定很开心。” 第十六章 叶昭清的服软和退让使徐妍的气色好了不少,尽管她依然没有向叶昭清道歉,但还是忍不住每天都和叶昭清多说上几句话,不停的说着回雨花镇落脚的好处。 没能得到徐妍的道歉,还要忍受她日日重复的唠叨,不过十二岁的叶昭清没坚持过两天就跟徐妍掀桌子了。 “阿娘,你好烦啊!”火气上来之后,叶昭清就口不择言了,先是恶狠狠的怼了徐妍一句让她闭了嘴,接着才噼里啪啦的将肚子里的烦躁像倒豆子一样的倒了出来。 “您口口声声说着回雨花镇是为我们好到底是好在哪里?”叶昭清大声的质问道:“阿姐的话您在意过吗?翠姐姐的劝说您思考过吗?您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根本没有为我们考虑!您早就忘了当年讲给我们的故事,与虎谋皮的下场还要别人告诉您吗?!” 叶昭清的一顿火气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叶瑶枝刚准备过去劝劝叶昭清就被曾翠翠拉住了。 “小枝,别过去。” 叶瑶枝转过头去看向曾翠翠,眼里的目光透着不理解。 “有的时候,有的事情,堵不如疏。”曾翠翠不紧不慢的对叶瑶枝解释道:“小清的情绪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不让他发泄出来而让他一味的忍让,只会加深小清和叶夫人的矛盾。” 这样的说法叶瑶枝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愣住了,但她没有发呆,依然竖着耳朵听曾翠翠的见解。 “小清正是叛逆躁动的时候,他今日的这一通火气或许能让叶夫人想清楚也不一定,咱们就静观其变吧。” “行。”叶瑶枝选择相信曾翠翠的判断,便不再忙着上前去劝和,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叶昭清和徐妍,静待事情的发展。 徐妍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惹来叶昭清这么大的火气,她呆愣愣的看着叶昭清,眼睛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泪光,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我是为了你们好……” 可是徐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火气窜了上来的叶昭清烦躁的打断了。 “您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们好!”生气的叶昭清红了一双眼睛,在怒气的驱动下把徐妍为他们的付出也一并的否定了,大声的嚷嚷道:“您就是害怕!您觉得我们去了绍雍城会沦落为乞丐,可是我们在叶家村的生活比乞丐好吗?!” “您总是以阿姐和我还小不懂事否定我们的意见,强迫我们必须听从您的安排,可是您有没有睁开眼睛看看现实呢?!” 多年积攒的委屈,让叶昭清不顾一切的把内心深处的质问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这么多年,您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让阿姐带我走。” 叶昭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在磨牙了,他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如果不是因为阿娘的个性软弱怕事,他们一家又怎么会从砖墙瓦房里被人赶到茅草屋里,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 这都是因为徐妍毫无底线和原则的退让和隐忍,才会让叶家村的那帮村匪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 “阿爹走之前前明明是让阿姐当家做主的。”叶昭清的眼睛红了,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他想起了从前的日子,想起了阿爹对自己的叮嘱。 “阿姐爱您尊重您,所以把所有事情的决定权都交给了您,但是您看看您做了什么?搞坏了自己的身体,搞没了我们的家,您还要一错再错吗?!” “这些年来,您做错了也没说过一声对不起。”说到这里,叶昭清的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眼泪,不肯再抬头去看徐妍,也不肯听徐妍说话。 叶昭清撅着嘴,当他情绪汹涌到了极点的时候,他想起了阿爹离家之前抱着自己在大门口看夕阳说话的日子。 “阿爹,我以后听谁的啊?”叶昭清还记得自己问的问题。 叶双林笑了笑后说道:“这十里八乡的就属小枝最聪明了,以后你和阿娘都要听小枝的话。” 徐妍在一旁笑道:“小枝还是个孩子呢,哪里能这么早就当家。” 坐在一边遥望着山的另一边的叶瑶枝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他们聊天。 叶双林无奈的笑了笑,对怀里的叶昭清说道:“你们的阿娘啊,生来就需要别人保护,胆子小不说,思虑又重,依照你娘这个性子,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吭声。” 徐妍在一旁哼了一声,瞪了叶双林一眼,觉得叶双林在两个孩子跟前败坏自己的名声,刚想张口反驳却被叶双林抢了先。 “小枝就不一样了。”叶双林说道。 叶昭清赶忙追问:“哪里不一样?” “你家阿姐呀,分明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子。”叶双林说道:“小枝的脑瓜子是顶顶聪明的,等小枝再大一点,咱们就送小枝去念书,将来说不定能中状元。” 徐妍不赞同的摇头道:“女孩子怎么可能中状元?外面的人一定是瞎说。再说了,女孩子中状元也没用呀,还是把女红给学好了,将来才能找个好婆家。” “你这思想得改改,这不是耽误孩子嘛。”叶双林立刻反驳道:“我家小枝是天上的鸟儿,谁也不能把她拴在地上,也没有人能栓得住!” 叶昭清立刻举手发问:“阿爹,那我呢?阿姐是鸟儿,那我是什么呀?” “我家的小男子汉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匹骏马。”叶双林摸着叶昭清的脑袋说道:“驰骋在守疆卫国的战场上。” 那么多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每一次想到都会引来心脏的抽痛,叶昭清的鼻子酸酸的,他狠狠的揉了一把鼻子,就是不允许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叶昭清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的砸在了徐妍的脑袋上,让她的眼前一阵发黑,若不是依靠着一颗大松树的树干,她估计已经倒在地上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为孩子们付出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可是到头来得到的感激却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怨怼。 那一条条指责砸得徐妍徐犯了耳鸣,又砸乱了她所有的记忆,把她带回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叶昭清的指责像一把钢刀戳破了她的保护膜,插入她的心脏,搅得她浑身都在疼。 徐妍想质问叶昭清,为什么要对自己发脾气,为什么要撤掉自己的遮羞布让她在这么多人的跟前丢脸,可是她做不到,她怕惹来叶昭清更大的怒火和更多的埋怨,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痛苦。 可是这太疼了,疼得让她不敢面对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两个孩子。 一翻眼,徐妍晕了过去。 “阿娘!” …… 叶昭清站在马车外的草地上忐忑的踱步,直到看到叶瑶枝朝自己走来才露出一个怯生生的表情,他被刚才徐妍晕过去的模样吓到了。 “阿姐,我把阿娘气晕了。” 叶瑶枝摸了摸叶昭清的小脑袋,柔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听见叶瑶枝的话后,叶昭清抬起头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叶瑶枝,小脸上写满了害怕和受伤,他没有说话。 “我不骗你。”叶瑶枝看见了叶昭清没有说出口的心理话,认真的回答道:“我今天才学到一个道理叫做‘重疾需要猛药医’,如果我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或许阿娘就不会病得这么久了。” “不是阿姐的错!”叶昭清一下子就保住了叶瑶枝,学着刚才叶瑶枝的模样安慰神情失落的叶瑶枝说道:“都怪我们没有听阿爹的话,不让阿姐当家!” “傻小子。”叶瑶枝失笑道:“好啦,不要老惦记着过去的事情,我们得往前看。” “嗯。” 叶昭清想到刚刚想起想起的回忆,心里暗自发誓以后都听叶瑶枝的话,他还牢牢记得阿爹说的要让阿姐去读书的话,想着晚上悄悄的去问问李大哥和陈大哥,阿姐以后有没有上学的机会。 阿爹说过的,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不但要会分担家里的重担,还要会为家人们做打算。 叶瑶枝没花多少功夫就让焦急不安的叶昭清冷静了下来,但她自己的内心世界并不平静,她与叶昭清有着相同的害怕,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去指责小清的不是。 矛盾在现在爆发出来也不算坏事。看着掀起了帘子的马车里正在为徐妍治病的徐大夫,叶瑶枝微微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点,至少这里有位大夫,还是非常厉害的大夫。 然而,叶瑶枝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的笑意,她不知道徐妍醒来之后会想通还是会病得更重,又或者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反而让小清和阿娘之间的母子关系出现裂痕。 许多的猜测从叶瑶枝的脑袋里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又被她一个一个的按下去,然后排好了顺序,依次分析。 最终的分析结果就是曾翠翠告诉她的四个大字——静观其变。 叶瑶枝不懂医术,没有办法从昏迷的徐妍脸上读出她现在的情绪,着急也没有用,足足三次深呼吸才让叶瑶枝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往曾翠翠呆着的篝火堆走去。 她在篝火堆旁坐好时,眼见立刻就出现了曾翠翠热好的干粮。 “翠姐姐,谢谢。” “别多想了。”曾翠翠安慰了叶瑶枝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因为徐妍病倒了的缘故,叶瑶枝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插入曾翠翠等人的聊天里,就抱着曾翠翠给的干粮小口小口的啃着,然后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 她忽然听见陈冰说道:“……照这个速度,咱们明天正午前就能进绍雍城。” 第十七章 徐大夫的医术不负盛名。 半夜刚过,徐妍就醒了过来,负责看护徐妍的小弟子听到她的咳嗽声,顿时从瞌睡里惊醒,满脸惊喜的说道:“叶夫人,你醒啦!” 徐妍缓缓的翻起身来,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唾液,然后才虚弱的问道:“小大夫,我们这是在哪儿?” “现在还是夜里,咱们还呆在原地宿营呢。”小弟子说道:“师傅说啦,只要你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好好养着就成!” “谢谢。”徐妍虚弱的道了声谢,眼前就出现了一块白色的圆饼,是小弟子递给她的。 “你还没吃东西,不能吃药。”小弟子说道:“这是你女儿给你留的。” 捧着手里的白面饼,徐妍出神了好一阵,然后讷讷的问身边的小弟子:“小大夫,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师傅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小弟子摇头晃脑的说道:“但是我很喜欢小枝姑娘,跟她呆在一起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那么我呢?”徐妍又问。 “你?”小弟子看了看徐妍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 吃过干粮,又喝了药,徐妍便靠着马车的车厢休息,她闭上了眼睛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小清对自己的质问。 那些吵得她头疼和心烦意乱的质问让徐妍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和记忆,当她把过去的每一件事情都翻出来回顾了一遍之后,唇边的笑容越发苦涩,最后消失不见,只有连串的泪珠直直滚落下来。 “我是真的错了啊。” 徐妍的回忆定格在叶昭清带着愤怒、委屈、不忿交织的脸蛋上,定格在叶瑶枝看似平静无波又带着一丝担忧的眼睛里。 她必须承认自己这个家长做得很失败,白白耽误了孩子们的人生,她本不该强担起这份责任,她应该更相信两个孩子才对。 所幸还来得及,所幸小枝抗住了所有的压力。 “……对不起。” 除了负责照顾徐妍的小弟子,谁都没有听见徐妍的道歉。 清晨的野外到处都弥漫着青草绿叶的香气,长到人小腿高的野草及遍地的红、黄色野花上都沾满了晨露。 叶瑶枝从过夜的马车里跳下,跟着曾翠翠去河边洗漱,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徐妍已经从马车里下来了。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叶瑶枝看到徐妍的精神足了不少,当即放下心来,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朝着徐妍走了过去。 “阿娘。” 徐妍听见叶瑶枝的声音后转了过来,对着叶瑶枝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小枝,对、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要和孩子说“对不起”还是让徐妍有些变扭,总觉得说不出口,但是在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却是轻松了一大截。 说完之后,徐妍忐忑的看着叶瑶枝,她有太多需要道歉的事情了,只能一件一件慢慢来。 “阿娘,您好好养养病就是。”叶瑶枝并没有对徐妍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有强烈的反应,而是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说道:“一切有我。” 叶瑶枝的反应让徐妍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获得原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些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徐妍呆呆的看着叶瑶枝,她的这个女儿本该是两个孩子里对她怨气最大的一个才是,可是叶瑶枝却什么表示都没有,这反而让徐妍的心里感觉沉甸甸的。 她对不起孩子啊。 叶瑶枝在乎的是当下,关心的是将来,所以可以对过往的一切既往不咎,但是叶昭清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徐妍足足跟他赔了半个时辰的不是,叶昭清才松口。 “好吧,看在阿姐的份上,这次就原谅阿娘了。”叶昭清的松口是有条件的,他在答应不生气后没忘记向徐妍提自己的条件:“阿娘以后要多听我们说话,不准武断的做决定,把我们当小孩!” “行。”徐妍满口的答应了下来。 正如昨天晚上陈冰估计的那样,他们一行人在正午之前就抵达了绍雍城,正在绍雍城的城门口排队,等待着接受检查。 早上前往绍雍城的路上,曾翠翠就给叶瑶枝和叶昭清姐弟两简单的说了说绍雍城叶瑶枝一路上都在脑袋里整合从曾翠翠那里听到的关于绍雍城的介绍,用自己的想象力勾勒出一座宏大雄伟与秀丽清雅两种风貌交汇在一起的城市。 绍雍城位于大政国东部、光明河下游中部地区,城市及其四周有丘陵、岗地、平原、河谷等多种地貌。 这是一座多雨的城市,尤其是到了梅子熟了的季节,更是连天阴雨绵绵不绝,毕竟这是一座多水的城市,光是声名在外的河流湖泊就有八个,又有大政国三大河流中最长的光明河穿城而过,境内大小河道一百零八条,更有四大温泉闻名全国。 “水”是叶瑶枝对绍雍城的第一印象,在曾翠翠的介绍里,绍雍城的一切都离不开水,是各有脾性的水塑造了这座古老的城市。 “大”是叶瑶枝对绍雍城的第二个印象,当他们的队伍抵达绍雍城的城门口,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已经远远超出了叶瑶枝现在的想象力。 雨花镇也有城门供来往的商旅进进出出,可是雨花镇的城门在绍雍城的城门跟前连“小乌”都算不上。 由石砖垒起来的城门长有三十三丈,三座城门镶嵌在块垒分明的城墙里,中间的城门高十二丈,两边的城门高九丈,城门上的岗哨处插着大政国的国旗与军旗,迎风猎猎作响。 站在城门上方守岗的哨兵们穿着利落的军服,手持长|枪,站得笔挺,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 每一个城门都有十二个士兵值岗,他们分列成两个纵队,每边各站六个人。 除了负责值岗的士兵外,每个城门口还有八个负责对来往商旅进行检查的士兵。 这么多的士兵驻守在城门口,震慑力扑面而来,所有人都自觉地排成了纵队等待检查,无需他人维持秩序。 曾翠翠告诉叶瑶枝:“我们现在是在绍雍城的南边儿,所以这个是南门,像这样的大门还有三个。” 叶昭清好奇的发问:“翠姐姐,绍雍城只有四个城门吗?” 曾翠翠朝着叶昭清看过去,发现好奇的叶昭清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的失望,她不由得失笑。 “当然不止四个。”曾翠翠笑着解释道:“为了方便城里的居民与周边村镇的居民来往,还设有另外八个城门,只是它们都没有咱们眼前的这个门有气势。” “那些门也有士兵把守吗?”叶昭清好奇的问道。 “当然了。”曾翠翠耐心的为叶昭清解答问题:“每一座城门都很关键,自然需要派兵把守,越是偏僻的城门越要派重兵,这是□□皇帝立下的规矩。” 整个绍雍城被划分为八个区,以分布境内的八个湖泊之名为名,叶瑶枝一行人此刻所在的南门属于龙藏浦区,正因龙藏浦区内有着天下闻名的龙藏浦河。 曾翠翠还告诉叶瑶枝:“龙藏浦也有着‘鲤鱼跃龙门’之意,是学府林立的学术大成之地,也是咱们大政国的三大状元产地之一。” “绍雍城被誉为‘江南首府’,龙藏浦区也功不可没。” 叶昭清听得迷迷糊糊的,不太能理解曾翠翠话里的意思,他就对一件事非常的好奇:“翠姐姐,只有绍雍城才被称作‘首府’吗?” “不止。”曾翠翠摇头,举了个例子说道:“尚天城就被称作‘西南首府’。” “那像这样的城市又有多少个呢?”叶昭清继续发问。 “咱们大政国一共有七个能担得起‘首府’美誉的城市。” 叶瑶枝一边梳着耳朵听他们的聊天,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绍雍城的城门入口,她从排队等候检查的地方朝城门里头眺望,用绝佳的视力看到城里的道路都是用整齐的地砖铺设而成。 地砖的铺设也十分的讲究,叶瑶枝看见走进城里的人自觉根据地砖的引导分流了。中间最宽阔的道路是为车马准备的,不论是马车还是牛车或者是驴和骡子拉的小板车,一律走中间。 牵着牲畜进城的商旅走右边,没牵牲畜的商旅走左边。 左边和中间的城门都是供民众入城,右边的城门则是民众出城,尤其是各类车辆的出城,一律从右边走。 除此之外,牵了牲畜的民众除了从右边出城,还可以从左边的城门出城,中间则只供行人出城。 每个城门的例行检查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商旅来往城里城外的检查都很高效,只是今日不凑巧,叶瑶枝一行人抵达绍雍城南门口时,已经有一条长长的马车队伍排在了他们之前。 这队伍之长令人咋舌,单就载人的马车足有十辆之多,而托运货物的马车则多达二十辆。 无论是人员、马匹还是货物都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在今日之前,叶瑶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商队。 最前头开路的是四匹俊俏的白马,高大又威风,英姿飒飒。 它们后边跟着的是两辆由两匹枣红色骏马拉着的载人马车,这之后跟着的是由六匹高大威风的黑色骏马拉着的华盖宝车,之后又跟着七辆枣红色骏马拉着的载人马车。 载人马车后面排着队的,皆是由三匹马共拉一辆的货运马车。 这支队伍哪怕是从百丈之外都能叫看见的人觉得震撼,更别提它们此时就在跟前,叶瑶枝越发能感受到这支队伍的不凡。 叶瑶枝听见前头有人在议论:“我打听到啦,听说这车队的主人是京城里来的大贵人,身份可了不得哩!” 正在思考着别人嘴里的“贵人”有多贵的叶瑶枝,忽然听见身边的曾翠翠“咦”了一声,不由得朝着她看了过去。 叶瑶枝看见曾翠翠瞅着远处一个人低声道:“那不是……吗,怎么到这来了?” 第十八章 听见曾翠翠自言自语的叶瑶枝不由得看向了她,脸上的好奇毫不遮掩,把自己的好奇心坦坦荡荡的露了出来。 排在他们前头的车队实在是太惹眼了,并不是只有叶瑶枝一人对他们感到好奇,许多人都在伸长脖子朝着车队前方人最多的地方张望,试图看清“大人物”的真面目。 这一排排车驾间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一辆由六匹黑色骏马共同拉着的巨大的华盖宝车,这辆马车的车身由青绿色带吉祥图纹暗纹锦缎包裹,帘子皆有米白色流苏装饰,显得无比华贵。 六匹黑色的骏马则让马车有了非凡的气势。 叶瑶枝听见一旁有人咋舌说道:“……这么俊俏的马,我只在画上见到过。” 立刻有人应和道:“咱们都一样!” 几乎每个望着马的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站在他们跟前这些马儿,每一匹的价格都在百两之上。 在这个庞大的商队里,最让人在意的是它的主人。 车队的左前方,整齐的站着排成五列纵队的人马,他们有男有女,服装发型统一,各个站得笔挺,皆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正接受着守城士兵的检查。 他们的旁边还零星站着四个人,当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乌黑如同乌鸦羽毛的头发随意挽着,插着一只与他的头发有着鲜明颜色对比的白玉发簪,那只白云发簪做成了青松的模样,水润光泽,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玉簪价值连城。 公子哥的乌发还有一大溜散批在背后,显得慵懒又惬意,而他身上穿着的则是一件有着暗纹打底的宝蓝色衣衫,布料光泽明艳,手感丝滑,形制端正,做工精细。 叶瑶枝看见他一只手背在背后,一只手缓缓摇着扇子,正听着别人说话。 对那位公子哥说话的人,明明穿着一身官府,却显得毕恭毕敬,甚至带着几分点头哈腰的巴结意味。 被巴结的公子哥侧身站着,叶瑶枝看不见他的正脸,但仅仅只是一个侧面的轮廓,也会让人发自内心的觉得他是一个俊俏的人。 前面有那么多人,叶瑶枝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曾翠翠的熟人。 除了叶瑶枝而外,李沫和陈冰两人也听到了曾翠翠的自言自语,习武出身的他们听力敏锐,不仅听见了曾翠翠的低语,而且听到了曾翠翠对那个人的称呼。 两人同时朝着前面望去,也像曾翠翠一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大人,我们要去打个招呼吗?”李沫直接问道。 陈冰认同的点头:“大人,咱们要在绍雍城呆好几个月呢,看他们这行头,呆的时间估计也不会短,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行。”曾翠翠点头,然后一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的模样,失笑道:“我估计他并不想见到咱们。” 曾翠翠让叶瑶枝和叶昭清他们在原地等候,她则带着李沫和陈冰去同熟人打招呼了。 接待公子哥的李部是绍雍城龙藏浦区的一位小官员,他长得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还是个五短身材。 李部正对着衣着华贵、气质出众的公子哥说话,脸上布满了汗水,还要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生怕会惹眼前的贵人不高兴。 突然看见有人走过来了,李部看着他们与贵人相比,十分普通的衣着打扮当即变了脸色,大声呵斥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谁允许你们靠近的?!” 他这一声呵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负责检查的士兵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李部跟前的贵人侧身回头,还带着点儿微笑的俊脸当即变了脸色。 不待李部继续呵斥,慌忙朝着曾翠翠几人走了过来,跟在他身边的两位年纪颇大的管家,也是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看见自家主人已经动了,赶紧跟了过来。 李部紧跟着贵公子几人朝着曾翠翠几人走过去,他脸上有着一丝不屑的冷笑,心里想着那几个不受规矩的东西一定要倒霉了,等会儿检查到他们身上时,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学会守规矩。 可是他这念头才刚冒出来,眼前发生的事情差点让他的眼珠子从眼眶里调出来。 只见这位京城里来的有着十分尊贵的地位的贵公子,恭恭敬敬的对着中间那位女子行礼并恭声道:“曾大人,学生有礼了!” 贵公子在给曾翠翠见礼后,又对李沫和陈冰说道:“李大人,陈大人,别来无恙。” 李部的腿儿已经开始打颤了,他恨不得当即甩给自己一个耳光,嘴唇都在发抖。 连贵人都要行礼,这是多大的官啊? 此刻的李部脑袋一片空白,拼命回忆着上司之前的交代,他没有听说有大官要来啊。 为了自己的前途,李部绞尽脑汁的回忆着这些日子里接触过的重要信息,然后一道闪电劈进了他的心里,差点让他晕了过去。 李部回忆起上司说的话:“……太学府的监学官这两日就要抵达绍雍城,领队的大人是位姓曾的女官,是一位很了不得的大人,你们都给我把眼睛擦亮些……” “曾大人……女官……曾大人……女官……” 这两个词反复的在李部的脑海里回放着,再看贵人恭敬的态度,李部此刻的脸蛋比抹了粉的女子更白,都快失去血色了。 他的嘴皮不受控制的发抖,身体则本能的弯腰拱手行礼:“下官李部,见过曾大人,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大人恕罪!” 李部现在的表现,完全没有了刚才呵斥人的威风,惹得一旁的围观群众更有兴趣了,纷纷对曾翠翠投去好奇的目光,忍不住猜测起曾翠翠的身份。 方才停下检查工作的士兵们见这边已经没事了,又有条不紊的看展起检查工作,放来往的商旅入城。 曾翠翠说道:“李大人,你不过职责所在,何错之有啊?快直起身来说话。” 李部虽然直起了身子,但是脑袋上的汗流得更多了,一点儿也没有放松下来。 曾翠翠也没有安慰他,这样的事情曾翠翠见过不少,压根没往心里去,她是来和熟人打招呼的。 “傅小侯爷,是哪阵风把您吹到绍雍城来了?” 一身常服依旧华贵逼人的傅空山听见曾翠翠的话,手里的扇子一收,几乎是磨着牙从嘴里挤出两个又生气又委屈的字眼来:“西风!” 本是刀削斧凿般的一张顶好的俊脸,此刻也气得有点儿变形,但变形的俊脸还是俊脸,在一干人中间还是有着鹤立鸡群的出类拔萃。 叶瑶枝在傅空山转过身来的时候才看清了那张脸,那脸蛋真是要叫数多美女美男都自愧不如,更别提他浑身上下的贵气快让他整个人都披上一层金色的霞光了。 这人脸小,轮廓深邃,五官明显就是被女娲娘娘精心雕琢过的模样,连左脸上的一颗泪痣都起到巧夺天工的效果。 看见傅空山正脸的时候,叶瑶枝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原来世上真的有神仙模样的人啊。” 傅空山的容颜着实让人吃惊,不少人都在看到他模样的时候惊得呆住了,觉得他一定是女娲娘娘捧在心尖上的宝儿,自己是女娲娘娘随手甩出的泥点子。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穿着学府校服的路人感慨道:“夫子们以前骂人的时候总说人和人之前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我那个时候还不相信,还顶嘴来着。” 他的朋友好奇的问道:“现在呢?” “我信了。” …… 旁人的议论传不到曾翠翠和傅空山几人的耳朵里,他们正忙着叙旧,而站在一旁的李部彻底成了个陪衬,他怕被曾翠翠记住自己的模样,还一个劲儿的往后躲,企图藏在自己比一般人胖了一圈的身体。 曾翠翠听到傅空山咬牙切齿的说出“西风”两个字,就知道他是存了要告状的心思,当即挑眉问道:“这世上还有谁敢让傅小侯爷受委屈?” “曾大人,您就别看学生的笑话了。”傅空山在曾翠翠跟前并不像对李部那样拒人千里之外,有着疏离的和气,而是带着晚辈对长辈的亲昵。 他故意捂着心口说道:“我要是再不走,就该给他们气到吐血了!” 陈冰望了一眼长长的马车队伍,实在是没法忍住,直接问道:“小侯爷,你这离家出走的阵仗也太大了点儿,难不成是把整个侯府都给搬空了?” “当然得搬空了。”傅空山深喘了一口气,见到曾翠翠三人就跟见到了靠山似的,没有了方才对着李部礼貌温和但是冷淡梳理的模样,像个小男孩儿似的开始撒娇告状:“难不成还留给他们养老鼠吗?” 说到这里,傅空山已是一副怨念深深的模样,捏着扇子幽幽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傅空山顶着一张能让所有人惊为天人的脸蛋却怨念深重的模样让陈冰实在忍不住想逗逗他。 “小侯爷,您倒是也不必如此自省嘛。” 傅空山转过头来,漂亮的眼睛里尽是幽怨和委屈,然后用同样幽幽的语气抱怨道:“……陈大人,您的良心是被乌鸦叼走了吗?我都快被老鼠给吃空了,您还笑话我。” 第十九章 远远的看着相谈甚欢的几人,叶瑶枝很快就把目光移到了别处,作为第一次来绍雍城的外地人,叶瑶枝还是对绍雍城的风土人情更感兴趣。 即使他们现在还在南城门外排队,需要等好一会儿才能进城去,可是叶瑶枝也不觉得无聊,反而从进出城内城外的人身上看出了不少东西。 绍雍城是大政国的七大“首府”之一,占地之广、城市之大、民众之多都在整个大政国位居前列。 这座城市的四大城门,能给每一位第一次到这里来的客人留下足以用“震撼”的第一印象。 在大政国国民的心里,这世上最雄伟壮丽、辉煌霸气的城市只有帝京,而位于帝京之下的七大首府则各有千秋,也对这些城市是否配得上“首府”的美誉有所争议,但是绍雍城不在其中,它是无可争议的“江南首府”。 “江南首府”的美誉,并不是从大政国立国后才有的,早在大政国开立门户前的八百年,绍雍城便已有此美誉。 这是一座历经打磨,在历史的风雨里积淀了近千年的城市,在更久远的战国时代,甚至还是古国的都城,而这日夜积累的历史经历,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再加上厚积薄发的人文素养,共同将绍雍城塑造成了一座厚重的城市。 它的名声,已经被无数人传扬了千百年,是人人听闻后便会心生向往的风水宝地。 叶瑶枝想起刚才曾翠翠说的话,从南门进去就是绍雍城的龙藏浦区,是这个城市的学术核心,学府林立,才子众多,走在路上的十个人里能有六个是秀才。 龙藏浦区的学术素养,非其他普通地区可以比拟。 叶瑶枝想起了叶家村里的叶双成的那一对宝贝儿子,他们参加了四、五年的乡试,一直都没有考中秀才。 叶瑶枝正出神的看着来往商旅的服饰和他们带着的牲畜,耳朵里忽然听见叶昭清欢快的声音:“翠姐姐回来了!” 听见叶昭清的声音后,叶瑶枝就把目光转移到了曾翠翠他们的方向,只是目光才刚转过来,没碰上曾翠翠,就和模样顶好看、衣着华贵非凡的傅空山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傅空山向来对自己的容貌、气质、家世、能力等各个方面都极为自信,或者说从来没有自卑过,尤其是对自己的脸,他可是从小被夸大的。 小时候的傅空山是个分粉雕玉琢的福娃娃,少年时期的傅空山轮廓、气质渐显,已经开始吸引同龄少年少女的目光,而现在的傅空山,刚刚摆脱了少年郎的稚气,因为从小便居于上位的缘故,越发显得贵气。 傅空山从来不讨厌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他也享受着别人对自己的欣赏和赞叹。他从不觉得有人看自己是件烦心事,朋友问起来,他便直言不讳的说道:“人的脑袋上长一张脸,不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么?就像咱们的名字一样,都是为了让别人叫的。” 当叶瑶枝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傅空山已经准备好接受叶瑶枝惊叹的眼神了,那是他近二十年来不变的人生体验。 叶瑶枝没有料到会接触到傅空山的目光,她在接触到的一瞬间,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神色平静的移开了目光,就像傅空山是花园里的一株花。 当叶瑶枝神色平静的移开了目光后,傅空山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不肯认输的盯着收回了目光的小姑娘,企图看到叶瑶枝挪回来的欣赏自己的目光,可是他盯着叶瑶枝看了好久,一直都没有等到叶瑶枝偷偷瞧他的目光。 “王叔。”傅空山感觉自己的心抖了一下,忍不住叫了陪着自己的管家一声。 站在傅空山左边的大管家王劲问道:“小侯爷,有何吩咐?” 傅空山讷讷出神的问道:“我是不是变丑了?” 已经四十出头的王劲在傅空山小的时候就一直陪伴着他,是傅空山的娘亲为他培养的心腹,一生只忠于傅空山一个人,他是看着傅空山长大的,向来十分疼爱和关心傅空山,早已习惯了傅空山自信到甚至有点儿自恋的性格。 可是,傅空山刚才的那个问题还是把王劲给噎住了,斟酌了一会儿才问:“小侯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怎么会变丑呢?” “那个小姑娘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花园里的一株花似的!”傅空山对王劲说话的语气就像找家长告状的小孩子,让后边儿跟着他们的李部又惊奇又害怕,很后悔从上司手里接过今天的差事。 太沉重了,不论是傅空山的变脸,还是曾翠翠的“天降”,一想到自己竟然吼了太学府的大人物,李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曾翠翠离开绍雍城之前,他就别想着自己能睡一个好觉了。 李部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在心里暗骂道:“叫你嘴快!叫你拍马屁!这会儿好了吧,拍到马蹄子上了!” “……”王劲没有想到自家小侯爷的自尊心居然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受挫,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自家的孩子自己疼,王劲不由得哄道:“花园里的花多美啊,小姑娘一定是欣赏小侯爷。” “不。”傅空山依然是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坚定的摇头道:“我就常常用那样的眼神看花儿,明明就很敷衍。” “……” 叶瑶枝并不知道自己平日里看陌生人的眼神让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小侯爷傅空山的自尊心受挫了,看见曾翠翠带着陈冰和李沫回来,叶瑶枝脸上露出一个亲切但不浓烈的笑容,会让看见她笑容的人产生如沐春风的感觉。 自从好运的遇到了曾翠翠之后,叶瑶枝和叶昭清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最基础的改变是他们总算能三、四天就洗一次头发,有干净的新衣服穿。 姐弟两人对衣服的料子、版型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曾翠翠在雨花镇的裁缝店里买来给他们的衣服,已经是他们从小到大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上头没有一个补丁,衣领和袖口也没有被磨破,或者被山上的枯树枝戳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口子来。 叶瑶枝想着,如果他们一家人一辈子都能穿上这样的衣服,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她从不觉得有一天能穿上绫罗绸缎才叫幸福,甚至从未幻想过。 其次是在来绍雍城的路上,曾翠翠一直都有意教导他们,一路上都在教叶瑶枝和叶昭清认字,从最常用的数字到叶瑶枝、叶昭清的名字,再到他们自己的名字。 曾翠翠问过叶瑶枝:“小枝,你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吗?” 叶瑶枝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考了一阵后才说道:“阿爹说我和弟弟的名字都是奶奶去世前留下的,瑶枝是仙宫里的树枝的意思。” “是这个意思没错。”曾翠翠微笑的看着叶瑶枝:“奶奶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 叶瑶枝有些遗憾的说道:“阿爹说奶奶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曾翠翠抬起手摸了摸叶瑶枝的脑袋,把“瑶枝”这个词的出处告诉了叶瑶枝:“太微宫里环冈树,无限瑶枝待尔攀。” 叶瑶枝看着曾翠翠,眼里透出的目光就是对“费解”的注释,她压根就听不懂曾翠翠说的那句诗,唯一能听懂的是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太微宫在哪里吗?”曾翠翠问道。 叶瑶枝摇头:“不知道。” 曾翠翠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太微宫在帝京,是咱们大政帝国的中枢机构,倘若小枝有朝一日参加科举中了皇榜,便有机会在太微宫履职。” 这样的话,叶瑶枝从来都没有听过,所以在曾翠翠带着对自己的希望说起名字的来历后,叶瑶枝愣住了。 愣住的人不仅仅是叶瑶枝,还有徐妍,虽然叶双林还在的时候就常常说起将来要送叶瑶枝去念书,说叶瑶枝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但是徐妍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徐妍也好,她的婆婆也好,她的阿娘也好,以雨花镇为圆心的十里八乡,没有人家会送女孩子去学府。 唯一一个去了学府的女孩子,虽然学了一肚子的知识,却也没有考中秀才,最后依然是嫁人了,还不是过着像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女人一样的日子。 “女娃子读书有什么用?”村子里的人提起这件事都是不屑的模样:“她们又不能像男娃子那样去考科举当大官,不过是浪费钱而已。” “是呀,女娃子迟早要嫁人的,等嫁了人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干嘛要让她们去念书,白白浪费我的钱。” “认识那么多的字有什么用,认得自己的名字就够了。” …… 徐妍也像那些人一样,打心眼里认为女孩子不读书也没有关系,科举也好,做官也罢,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直到遇见了曾翠翠……徐妍整个人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原来……读过书的女人是这个样子。 原来……女人同样能参加科举,同样能做官。 原来…… 徐妍同曾翠翠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发的自卑,心里越发的后悔,脑袋越发的疼,对孩子们也越发的愧疚。 “如果……如果当初我也可以念书就好了。”垂下眼眸的徐妍把眼泪逼回了眼眶了,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啊,可是自内而外的散发着光芒的曾翠翠刺疼了她那颗自卑的心,那里藏着她的羡慕与悔恨。 第二十章 “可是……”叶瑶枝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里包含着奶奶的巨大期望和祝福。 叶瑶枝想起从前阿爹总是念叨着要搬到大城市去,要送自己和弟弟上学府的话,她忽然发现记忆也会带着火焰似的的灼烧感,想起来就会从脑袋连着心口一块儿疼,眼睛连着鼻子一起变得酸涩。 深呼吸了一口气,叶瑶枝强行把自己的难受压了回去,有些落寞的说道:“可是,我压根不认得几个字,也没钱去上学,怎么可能……翠姐姐,我是不是注定会让阿爹和奶奶失望?” “别这么想。”曾翠翠安慰道:“□□皇帝留下的回忆录里有一句话叫做‘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叶瑶枝收敛了自己的心情,认真的听着曾翠翠说话,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对,一切皆有可能。”曾翠翠笑着说道:“□□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天天揪着翰林院的大臣们给他记录自己的回忆,还要求编纂成册广发天下。” 想起这件事,不仅是曾翠翠,就连李沫和陈冰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要知道陈冰笑了不奇怪,可是李沫向来都很严肃,叶昭清从来没见过他憋不住笑了的样子。 叶昭清在看到李沫脸上浅浅的笑容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就是觉得:“原来李大哥也是会笑的!李大哥笑起来真好看!” “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学士们如今提起这事儿,依然是满肚子的委屈。”曾翠翠乐呵呵的说道:“大学士们觉得□□皇帝没有文采,□□皇帝觉得大学士们爱掉书袋,听说为了这件事在朝堂上吵架吵了一个多月。” 叶昭清的眼睛亮了,好奇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曾翠翠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才说道:“自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帝大获全胜。” 叶昭清鼓起掌来:“□□皇帝好厉害啊!” “是啊。”曾翠翠认同的点头道:“他说自己写的书是给全天下人看的,自然要写得简洁明了,让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不是用艰涩难读的文章把人都挡在门外,把大学士们气得直吹胡子。” 陈冰在曾翠翠说完后才补充着说道:“□□皇帝厉害的地方可多着呢,□□皇帝自十五岁时骑马征战沙场,以精妙如神的用兵手段和治军方略打下了大政国的千秋基业,他留下的兵法,是参加武举的必考科目。” 陈冰回忆着继续说道:“□□皇帝在自己的书上写过一句话,谁谁谁都差一点点,但也只差一点点,所以他要做天底下最硬的皇帝……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皇帝后边儿说了什么,陈冰碰了碰李沫的手臂问道:“那句话好像是另外一个伟人说的?” “嗯。”李沫为陈冰补上了他忘记的内容:“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对对对!就是这句!” 叶瑶枝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一边在心里思考着曾翠翠刚才说的那句话,就像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颗石子,叶瑶枝的心湖上荡起了波纹,她不由得又一次抬起眼往城门里面看去,有一种蒙在心上的雾气正被一点点拨开的感觉。 在她往城门口往的时候,守城门的士兵总算把属于傅空山的商队检查完毕,最前头的马匹动了起来,被人牵着进入了绍雍城的大门。 傅空山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处,王劲陪着傅空山回到由六匹黑色骏马拉着的华盖宝车里。 “走吧,到我们了。”曾翠翠看着排在商队最末的几匹马也动了,开始招呼整顿自己的车队,朝着城门口走去,接受守城士兵的检查。 他们的队伍比起傅空山的阵仗小了很多,接受检查的效率远远超过傅空山的车队,没等多少时间,叶瑶枝便跟着曾翠翠走进了绍雍城的南城门。 城门非常的宽阔,拱形的门廊顶设计让它从视觉上比实际的高度还要高上几分,累造城门的每一块石砖都是精心挑选和细心打磨过的,平整到几乎看不见缝隙,但因存在的年岁久远,多了几分被岁月风干后的味道。 穿过城门,叶瑶枝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一大片的白光射中了,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阳光里,仿佛从前的阴霾一并被驱散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跟着曾翠翠往前走了一大截路的叶瑶枝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走神的。 绍雍城,龙藏浦区。 这里的热闹远不是雨花镇能比得上的,虽然雨花镇是交通要道,但整个城镇并不大,它的热闹有一半是它的小衬托出来的。 但是绍雍城足够大,龙藏浦区足够有名气和繁华,这里的热闹是站在城门口都能遥遥听见市集声的热闹。 叶瑶枝和叶昭清都是一脸好奇的观察着这座城市,尤其是路边来往的行人和小摊,还有藏在小摊后边的商铺,形形色色的人和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他们眼花缭乱。 陈冰拉着叶昭清的小手,防止看入迷了的叶昭清被人撞到:“等咱们安排好落脚的事情,陈大哥就带你来逛集市。” “嗯!”叶昭清重重的点头。 叶瑶枝从城门进来就一直在看道路两边的街景,竭尽全力的在自己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地图来,初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叶瑶枝的心里除了有着对城市的好奇,还有着对认路的担忧。 好在她的记性真的不错,哪怕刚才出神了好一阵,现在闭上眼睛回忆也能把从城门口到客栈门口的道路清晰的勾勒出来。 “我们这两天先住在客栈里。” 曾翠翠招呼车队停在了悦来客栈的大门口,站在客栈门口迎来送往的店小二当即麻溜的窜了过来,一脸笑容的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陈冰立刻走过来与店小二打交道:“你们这里还有几间客房?” 店小二大致看了一眼队伍的长队,自然明白来了一桩大生意,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道:“客官放心,一定将各位安排妥当!” 店小二叫来了客栈里的伙计,由李沫带着几位护卫一起去马棚里栓马停车,其他人则由店小二带着走进了悦来客栈的大门。 雨花镇虽然不大,但是镇上的来福客栈已经非常好了,在进入悦来客栈之前,叶瑶枝并没有想到客栈不仅可以是一座小楼,还可以是一座带有花园的小楼。 悦来客栈从正面看,就像一座三层高的小楼,等走到里面,绕到放在大堂里放着的山水屏风后面,才能看到挖了一个水池的花园,这座小楼的真实容貌也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分明是一座四面环抱的回廊式小楼,总共三层高。 “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果然没有骗人,很快就为曾翠翠一行人安排好了住处,偶然瞥见曾翠翠几人腰间的配饰,见过世面的店小二知道他们必定来历不俗,言辞和行动也越发的恭敬起来。 悦来客栈的确要比来福客栈大出好多倍,但是屋内的摆设和布置与来福客栈并无多大的区别,不过屋子里的家具品质更好了一些而已。 叶瑶枝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曾翠翠的隔壁,而徐妍的房间则在徐大夫的隔壁,叶昭清的房间则是在陈冰和李沫的中间,都是为了方便照顾的缘故。 叶瑶枝认了自己的房门之后没忙着回房休息,而是先去了徐妍的房间,去看徐妍的情况。 终于清醒了的徐妍不再是一副苦大仇深,随时都可能犯心绞痛的模样,看见叶瑶枝过来,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可是当她想到叶瑶枝名字背后的含义以及老人家对叶瑶枝的期望时,笑容又落了下来,变得十分的勉强。 徐妍的呼吸变重了一些,她有些不敢与叶瑶枝的眼睛对视,可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小枝,你想读书吗?” 叶瑶枝早已习惯了徐妍爱钻牛角尖的性格,也知道徐妍说的“读书”和“去学府上学”是同一个意思,但是在与曾翠翠的相处当中,叶瑶枝已经明白了这两个词并不是同一个意思,但是这并不是需要向徐妍解释的事情。 叶瑶枝不想让自己的阿娘为难,更不想在徐妍身体还没转好的时候增加她的心理负担,所以只说了一句话:“翠姐姐告诉我,读书是一辈子的事情。” 徐妍看着叶瑶枝,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娘,您好好休息。”叶瑶枝把煮好的药端给徐妍。 看着徐妍喝完了碗里的药汁,叶瑶枝安慰了徐妍一句:“不用为我担心。” 望着叶瑶枝走出房间的背影,徐妍愣愣的出神,从刚才的试探里,她根本感觉不出来叶瑶枝到底想不想读书。 徐妍垂下眼眸,回忆起了当初叶双林说起要送叶瑶枝去学府上学时神采飞扬的模样,眼神不由得暗了下来,百年之后,地府相见,叶双林看到她把两个孩子糟蹋成今天这个模样,会不会怪罪她呢? 第二十一章 回到自己房间后,叶瑶枝靠在关上了的门扉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的心静下来,耳朵里听见的是街市上的热闹,或许是因为闭上眼睛了的缘故,听力变得非常敏感,叶瑶枝听见了更为细致的声音。 有人在卖字画,有人在帮人写信,有人在卖自己抄录的书册……这些都是读过书的人才能进行的营生。 如果有机会……她又怎么会不想去学府上学呢?叶瑶枝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旋即吐出一口气,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当叶瑶枝睁开眼睛朝着自己的房间里面走去的时候,眼中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淡然,她从不会去羡慕别人拥有比自己多的东西,或许是脑袋里比别人缺了一根弦的缘故,叶瑶枝并不觉得自己能过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叶瑶枝从小时候到现在,心里从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就记得阿爹说过一句话:“咱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成。” 只是后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冲击着她记忆里的这句话,而阿娘的固执和强硬又让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家坠入深渊,直到叶双成的儿子得罪了黄员外,叶双成为了赔罪想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黄员外。 叶双成不择手段的逼迫终于让徐妍害怕了,在恐惧中领悟到叶双成的冷血和残酷,激发了她心底的那点母爱,凭着本能强行要求他们逃出去。 然而,这样的觉悟只是昙花一现,当危机解除,日子暂时恢复到平静中去,徐妍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倘若不是叶昭清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声声的对她发出质问,彻底击溃了她的自尊心,深入到她的内心世界逼迫她看清楚现实的模样,徐妍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清醒过来。 叶瑶枝能感觉到徐妍迫切的想要为自己和弟弟做些事情,似乎是打算以此来弥补过去的日子里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但是叶瑶枝并不希望徐妍带着负罪感的活着,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徐妍的补偿。 她今年就要满十五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叶瑶枝相信只要在绍雍城里找到落脚的地方和一份生计,她就能撑起这个家。 读书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去学府上学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但是不是只有去了学府上学才能读书,即使去不了学府,叶瑶枝同样相信自己可以读书,她觉得这只是自己“想不想读”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上学府”的问题。 叶瑶枝在屋子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思考问题,休息了好一阵之后才听到敲门声,现在的叶瑶枝已经能从敲门声里分辨出门外站着的人是谁了。 “翠姐姐。” 叶瑶枝立刻就跑去给曾翠翠开门,把曾翠翠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曾翠翠换了一身衣物,穿着淡青色的衣裳,对叶瑶枝说道:“小枝,休息得如何了?你要是不觉得累,我便带你去街上走走。” “翠姐姐,我不累的。”叶瑶枝回答道:“小清他们已经出门了吧?我们也去吧!” “走着。” 街道上的热闹远远超过了叶瑶枝在客栈的房间里听到的,或许是刚过正午的缘故,街道上处处都是人,好不热闹。 无论是路边摆摊的商贩,还是自有铺面的商铺,都让叶瑶枝感到好奇,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叶瑶枝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里。 如果没有来过这里,叶瑶枝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想象出世上有这么繁华的城市,或许她还会以为雨花镇就是繁华的代名词。 叶瑶枝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内心的感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看到的一切,她只能不眨眼的盯着街道上的一切,努力记住自己看到的东西,尤其是街道的走向和商铺的位置。 她始终都记得,要想一直呆在这座城市,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生计。 叶瑶枝认真的看这些商铺,努力看清站在商铺里的人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就是为了筛选出更容易雇佣自己的店家。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依赖着曾翠翠的好心,理所当然的认为曾翠翠会帮助自己解决所有的问题,当他们的生活回到各自的轨道上时,她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遇到曾翠翠并得到帮助是自己的幸运,但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安心享受的理由。叶瑶枝从来都不觉得别人对自己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生活在叶家村的日子让她早早的明白“争取”的意义是什么。 想到过去生活在叶家村的日子,叶瑶枝的眼神暗淡了一些,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她没有忘记过去的经历,也永远都不会忘记。虽然他们一家已经离开了叶家村,但是叶瑶枝不愿意让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小枝,你在想什么?” 曾翠翠的声音打断了叶瑶枝的思绪,让叶瑶枝抬起头茫然的看向曾翠翠,她刚才确实没有听到曾翠翠叫自己的声音。 “翠姐姐。”叶瑶枝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曾翠翠说道:“对不起,我走神了。” “说什么对不起呢。”曾翠翠笑了叶瑶枝一句,然后才说道:“走,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意儿,带你去瞧瞧!” “好。”叶瑶枝点头,跟着曾翠翠往她说的方向走去。 虽然还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叶瑶枝看到那个小摊已经被不少路过的行人围住了,出来摆摊的小贩还在吆喝着,用尽办法吸引走过路过的客人们的注意力。 小贩卖力的吆喝声非常有作用,他的小摊跟前围站着不少人,叶瑶枝仔细看了看,发现站在他的小摊前的绝大部分都是小孩子,有年岁比自己小的,也有年岁比自己大的。 “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小贩扯着嗓子卖力的吆喝着:“卖魔方啦!卖魔方啦!□□皇帝发明!健脑益智,不要错过!” 叶瑶枝听到小贩的宣传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这个小贩是在说谎,连忙转头去问曾翠翠:“翠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曾翠翠肯定的点头,笑着解释道:“这小玩意儿的确是□□皇帝的发明,那句‘健脑益智’的话,还是□□皇帝自己想出来的。当年征战天下,为了筹集军饷,□□皇帝发明了不少东西,甚至亲自到集市上摆摊贩卖,就是为了多赚点钱。” 这是叶瑶枝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眼睛微微睁大,对小贩卖的魔方也好奇起来,心里更多的是对□□皇帝的敬佩,他们大政国的□□皇帝,和从前在故事里听到的那些皇帝好像都不一样。 “□□皇帝是个大善人。”曾翠翠感慨着说道:“如果没有他,我们大政国的女子也不会得到上学府考科举和入仕的机会。” 叶瑶枝看着曾翠翠,她能感觉得到,曾翠翠对□□皇帝的感激和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她忽然明白过来,□□皇帝的这个决定,一定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小贩不仅仅只是打着□□皇帝的名号做宣传,他这里围着这多的人是因为他打出了“挑战赛”的招牌,只要能通过挑战赛,就能得到一组免费的魔方,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围着他的摊子,就连他隔壁的摊子也因为他举办的“挑战赛”而生意变得比往日兴隆了一些。 人都是爱往热闹的地方挤,叶瑶枝在心里想着,开开心心的跟着曾翠翠凑热闹去了。 卖魔方的小摊上摆着不少大小不一,高度不同的正方体,叶瑶枝仔细的看着这些正方体,发现每一个正方体都有六面,每一面的颜色各不相同。 曾翠翠指着那些有着一道道划痕,每一面的颜色都不相同的正方体向叶瑶枝介绍道:“小枝,这些就是魔方。” 摆在小摊最后边儿的是一排复原好的魔方。 叶瑶枝依次看了过去,最左边的魔方最小,只有两层,但它同样是六面六个颜色,白色、黄色、蓝色、红色、绿色、橘色,被纵横线条分成了八个小方块,每一个小方块都有三种颜色,在它的背后插着一个小牌子,写着四个大字,可是除了最前头的“二”之外,剩下的几个字,叶瑶枝一个都看不懂。 “翠姐姐,那后边儿写着什么?”叶瑶枝不懂就问,并不觉得自己不认字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她已经开始学了,迟早会认得很多的字,而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曾翠翠也没有笑话叶瑶枝,而是把后边儿的那一排字都告诉了叶瑶枝:“最左边的写着‘二阶魔方’。” 叶瑶枝听到曾翠翠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三遍这个词儿,又看了看摆在前头的魔方几眼,立马就知道了这个词的意思。 从二阶魔方开始,曾翠翠一个词叶、一个词的教叶瑶枝,让叶瑶枝明白了摆在前头有着明显的切割痕迹的正方体木块全都是魔方,从二阶魔方到八阶魔方,足足有七种难度的魔方摆放在他们眼前。 曾翠翠见叶瑶枝已经弄明白了这小摊上写着的那些字,带着鼓励口吻的问道:“小枝,要来挑战试试吗?” 第二十二章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叶瑶枝有些犹豫的说道,她刚才已经听曾翠翠说了规则,一次挑战要给一枚铜币。 一枚铜币对别人来说也许不多,但对叶瑶枝来说已经是很高昂的代价了,她还没找到生计,阿娘还在生病需要吃药,还有弟弟小清要照顾,根本支付不起这么巨大的代价去进行这场赌博。 叶瑶枝不想败坏曾翠翠的兴趣,又不想让曾翠翠为自己掏钱,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 曾翠翠哪里会晓不得叶瑶枝在想什么,她微微一笑,也没有戳穿叶瑶枝的借口,只是大方的说道:“没关系,咱们先看别人玩。” “好。” 看别人挑战又不用花钱,叶瑶枝同意了。 一枚铜币的挑战费在绍雍城里是极为便宜的价格了,在这里雇佣一辆人力车的费用根据路程的长短来算,最少要3枚铜币,多则可能到几十铜币,而雇佣一辆马车的费用最少需要十枚铜币。 绍雍城是天下闻名的鱼米之乡,富庶程度可想而知,对于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人来说,花一枚铜币的价钱找点乐子并不算奢侈的事情。 但这对叶瑶枝而言,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 挑战赛的规则很简单,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四个难度系数等级的魔方的复原就算成功,奖品就是从二阶到八阶一整套的魔方。 规则看起来简单,实践起来却成了另外一回事。 叶瑶枝看到有不少人信心满满的开始挑战,却在复原三阶魔方的时候就被拦住了,好不容易闯过了三阶魔方的难关,又在四阶魔方跟前折戟沉沙,能从二阶魔方闯到五阶魔方的挑战者寥寥无几。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成功闯过第五关,得到一整套魔方的奖励。 那些挑战失败了的挑战者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买走了一个又一个的魔方,让组织这场挑战赛的小贩乐开了花。 一些没有参加挑战赛的人也被带动起来,纷纷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子买走了自己感兴趣的魔方,让小贩的生意越发的兴旺。 曾翠翠并不打算只站在一边看热闹,她看见前面报名的人都快比赛结束了,就举手示意小贩:“我也要挑战!” 小贩笑着接过曾翠翠的报名费,笑着道:“好嘞,姑娘您请!” 等到排在曾翠翠前面的三个人都挑战失败了,曾翠翠带着叶瑶枝上前来,在小贩将沙漏倒置宣布开始后,曾翠翠拿起了第一个魔方。 叶瑶枝看着曾翠翠不紧不慢的动作,回忆起了之前几人的复原动作,稍微一思考,她就发现他们的动作之间存在着一种共有的规律,当下的眼睛就微微张大了一些。 二阶魔方对曾翠翠来说只是小意思,没用多少时间就完成了复原,引来围观的小孩子们的惊叹,而刚才挑战失败的大人们的表情则各有不同,有的盼着曾翠翠挑战成功,有的则希望曾翠翠挑战失败,心思全都写在了脸皮上。 曾翠翠很快就拿起了三阶魔方开始复原,叶瑶枝从她娴熟的手法上看出曾翠翠对魔方一定非常的熟悉,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就像已经重复过成百上千次了。 叶瑶枝看着曾翠翠的动作,在脑海里整合着刚才看到的其他人的复原动作,她很快就发现了相同的规律,更是惊讶的发现二阶魔方和三阶魔方可以用同样的手法来进行复原。 魔方的复原难度随着它们的阶数的增加而增加,可是它们在曾翠翠的手里成了听话的乖宝宝,当沙漏里的沙子即将漏完的时候,曾翠翠完成了二阶魔方到五阶魔方的复原挑战,成为今天第一个挑战成功的挑战者。 “恭喜这位姑娘!” 曾翠翠的挑战成功让小贩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毫不犹豫的送给曾翠翠一个灿烂的大笑容,并当即把当做奖品的那一袋魔方递给了曾翠翠,兑现自己的承诺。 “谢谢。”曾翠翠大方的接下了小贩的奖品,然后又递给了小贩一个铜板。 “姑娘?”小贩不解的看着曾翠翠解释道:“您赢了我们的挑战,这是您的奖品,不要钱的!” 最后“不要钱的”四个大字,小贩是大声吼出来的,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怕别人误会了他们。 “您别着急呀。”曾翠翠解释道:“我想让我妹妹也试一试。” “奥,这样啊。”小贩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笑眯眯的看着曾翠翠身边的叶瑶枝说道:“小妹妹,来试试看吧。” 曾翠翠已经把铜币给了小贩,叶瑶枝想如果自己现在才拒绝,那就很矫情和虚伪了,虽然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魔方,刚才也只是看别人玩过,对自己并没有信心,但她不想辜负了曾翠翠的好意,所以拿起了第一个魔方。 计时开始,叶瑶枝先观察手里的魔方,然后回忆着刚才所有人的动作,并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总结出的规律才动手,她思考的时间占了大半,动手的时间不多,却在第一次接触二阶魔方的时候就将它复原成功了。 叶瑶枝成功复原二阶魔方的举动大大的出乎了曾翠翠的预料,虽然叶瑶枝在复原二阶魔方的时候花费的时间比其他挑战者花的时间久,但是却比其他第一次接触二阶魔方的新人们花费的时间都要少。 曾翠翠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开始意识到叶瑶枝要比她预计的更加聪明。 二阶魔方的复原过程已经向叶瑶枝证明了它刚才的理论,所以它拿到三阶魔方的时候就直接上手了,因为是第一次接触魔方的缘故,当叶瑶枝复原好三阶魔方的时候就花掉了四分之三的时间,挑战自然而然的失败了。 挑战虽然失败,叶瑶枝却一点儿都不难过,她早在挑战之前就预计到了这个结果,把手里的魔方放下后,叶瑶枝对着曾翠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翠姐姐,我失败了。” “小枝真棒!”曾翠翠的眼中带着的不是失望,而是兴奋,她已经有一种感觉,觉得当日救下叶瑶枝和叶昭清其实是自己的幸运,如果当天夜里没有救下他们,那么她就会错过一个堪称“天才”的好苗子。 曾翠翠在叶瑶枝将三阶魔方复原完成的那一刻已经做到了决定,她明天带着叶瑶枝一家去落户后就要去拜访自己的老友,不管花费怎样的代价,她都要把叶瑶枝送进学府当中去,决不允许“泯然众人”的悲剧发生在叶瑶枝的身上! 为了让叶瑶枝对绍雍城的龙藏浦区多一些了解,曾翠翠带着叶瑶枝逛了好一阵,直到天黑了才不紧不慢的回到悦来客栈。 当叶瑶枝跟着曾翠翠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带着叶昭清回来的李沫和陈冰,知道他们三人也已经吃了晚饭之后,曾翠翠就没有管他们了。 “来,这个给你们。”曾翠翠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了叶瑶枝,笑着说道:“小枝和小清你们有空的时候都可以玩儿。” “这是什么?”叶昭清好奇的问道。 叶瑶枝心里知道这份礼物一定推辞不掉,而且确实没有花曾翠翠多少钱,便大方的接下来说道:“谢谢翠姐姐。” 叶昭清也跟着叶瑶枝一起先谢了曾翠翠一遍后又问了一次:“翠姐姐,这里面是什么?” 曾翠翠带着点儿小得意的回答道:“魔方,是我今天花了一个铜币赢回来的。” “哇!”听到这一袋子的礼物都是曾翠翠赢回来的,叶昭清的目光变得十分的崇拜,他们下午也看见了那个卖魔方的热闹小摊,但是不论是李沫还是陈冰都挑战失败了,而叶昭清看了半天除了眼花,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现在听到曾翠翠挑战成功了,叶昭清崇拜的拍着手说道:“翠姐姐好厉害啊!” “我这不算什么。”被叶昭清这个小孩子夸奖了之后,曾翠翠却变得谦虚起来,把今天下午发生的让自己惊讶的事情告诉了大家:“真正厉害的人是小枝,她只是看了我们的动作,就在规定的时间里成功的把二阶、三阶魔方都复原了出来。” 听到曾翠翠这话,惊讶的人变成了李沫和陈冰,他们从曾翠翠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件相同的事情,那就是叶瑶枝有个顶好用的脑袋瓜子,假如她能进入学府,得到先生们的指点,那么她的未来或许将变得无可限量。 “我就知道,阿姐是最厉害的!”叶昭清听到对叶瑶枝的夸奖,比自己得到了夸奖还要开心,然后连忙问道:“阿姐,能不能教我。” “好。” 叶瑶枝的教法非常的简单,向客栈要来了纸和笔,在纸张上以最简单的符号和数字按步骤画出自己总结出的规律来,顺带还同曾翠翠新学了几个字。 她虽然不怎么会写字,但是落在纸上的一笔一划都十分小心,带着对笔墨的尊敬,这弥补了其他的缺点,让整张纸上的字迹都显得工整,不带一丝一毫的浮躁感。 曾翠翠几人看着纸张上的墨迹,古人常说“字像人形”,虽然叶瑶枝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有稚嫩又笨拙的感觉,但是他们能感觉到,假以时日,叶瑶枝必然在笔墨之上有所建树。 第二十三章(捉虫) 隔日一早,曾翠翠先让自己的随身小厮去送拜帖,之后才带着叶瑶枝一家人往龙藏浦区的县衙走去。 绍雍城实在是太大了,不得不以城内的八大名湖为名,划分出八个区来,每个区都有一个自己的县衙,一座城里就有足足八位县太爷。 走在前往龙藏浦区县衙的路上,曾翠翠告诉叶瑶枝和叶昭清:“‘行政区划’这个词儿也是太|祖皇帝提出来的,太|祖皇帝说一城只有一个县太爷不行,小的城市还好说,大城市的办公率就低了,强行要求各大城市划出自己的行政区来,每个区县都要有自己的县太爷。” 叶瑶枝发现,曾翠翠每次说起太|祖皇帝的事情时总是一脸钦佩的敬意,她对太|祖皇帝的喜欢和尊敬都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不掺杂一丝一毫的虚假,即使只看曾翠翠的表情也能知道,她一定受到了太|祖皇帝非常深入的影响。 即使只是从曾翠翠的只言片语里,叶瑶枝也能感受到太|祖皇帝的厉害,所以她完全能明白曾翠翠对太|祖皇帝的崇敬。 不仅是叶瑶枝能从曾翠翠的话语里感受到太|祖皇帝的非凡,叶昭清也不例外,偶尔他还会听陈冰说起太|祖皇帝当年带兵打仗的故事,而在故事里的太|祖皇帝就是传说中的战胜。 太|祖皇帝哪怕已经仙逝多年,却依然活在每一个大政国的国民的心中,早已成为了这个世上的不朽传奇。 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县衙跟前,在县衙跟前放哨的护卫问清了他们的来意,便由其中一人将他们引入了县衙内部,往办理落户手续的屋子走去,另有一人转到后院去向县太爷李蔚做报告。 像绍雍城这样庞大的城市,需要无数的人日以继夜的奋斗才能为它打造出一幅蒸蒸日上的光荣图景来,绍雍城的八个区各有千秋,但都有着相同的痛点,现如今的人口数远远跟不上城市发展的需要,每个区的县太爷都恨不得有多多的民众迁移到绍雍城来。 但是他们也不是什么人都收,对于前来绍雍城落户的民众,他们举双手双脚的欢迎,但也会做最基本的“背景调查”,生怕引狼入室,给自己辖区的民众引来祸患,导致自己丢了乌纱帽。 叶瑶枝一家需要走的流程就少了许多,因为他们有曾翠翠做背书,而他们的身份文碟在记载的经历,只会引人垂怜,而不是怀疑。 当负责落户工作的衙役翻开叶瑶枝一家三口的身份文碟,看到上面记载的经历时,气得直冒火,恨不得冲到叶家村替天行道,狠揍叶双成全家一顿,再看叶瑶枝一家三人是戍边英烈的家属,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叶双成一家全都撕成两半。 为叶瑶枝一家三口落户的衙役深呼吸了六次,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没有被叶双成一家干的缺德事给气死,他看向叶瑶枝一家三口的眼神,已经戴上了看小可怜的同情。 衙役正在为叶瑶枝一家三口的身份文碟盖章,再把他们三人的信息录入到当地的户口薄上,当问道他们居住在哪里的时候,曾翠翠立马回答出了地址:“活水街源头巷十七号。” “翠姐姐?”叶瑶枝被曾翠翠的话吓到了,想要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觉得如果连找房子这样的事情都要麻烦曾翠翠,那委实有些过分了。 叶瑶枝可以接受曾翠翠的善心和帮助,但她不想一直都去麻烦曾翠翠,就像找房子这样的事情让叶瑶枝觉得已经过界了,虽然曾翠翠是一个非常好的好人,十分的善良,但这并不意味着曾翠翠要负担他们一家的人生,为他们处理好所有的问题。 曾翠翠的人生格言就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是她一生中学到的最重要的做人的道理,师尊曾经告诫过她:“如果一个人想要当一个好人,那个人就主动放弃了对得与失的计较。” “放心,一切有我。” 曾翠翠自然明白叶瑶枝的顾虑,微笑着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然后对她说道:“既然是我把你们带到绍雍城的,我自然会对你们负责到底,总不能让你们沦落街头去喝西北风,是不是?” 这会儿叶瑶枝感觉到一样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自己的心头上,让她既感激又难受,曾翠翠给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叶瑶枝觉得这份恩情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叶瑶枝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叶昭清说道:“小清,快谢谢翠姐姐。” 叶昭清在一旁也听明白了,曾翠翠帮助他们提前找好了房子,他们即将拥有一个温暖的小家,再也不会被叶双成那群恶棍上门欺负,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叶昭清大大方方的对曾翠翠表示感谢:“谢谢翠姐姐。” 叶瑶枝也没有忘记自己的那一份感谢:“翠姐姐,谢谢你。” 所有人里只有徐妍呆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叶昭清开口问道:“阿娘,你为什么在发呆?” 徐妍直到这个时候才回过神,脸上顿时腾起一片红晕,脸上的笑容尴尬又腼腆,用非常小的声音对曾翠翠说道:“曾大人,谢谢您。” 他们正说着话,龙藏浦区的县太爷李蔚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见到曾翠翠本人,连忙行礼道:“曾大人,下官有礼了。” 曾翠翠刚才在县衙门口就已经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李蔚从护卫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稍微端正了自己的衣冠,便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曾翠翠的第一眼就是弯腰拱手,率先给曾翠翠行礼。 “李大人客气了。”曾翠翠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变化,在李蔚行礼之后,也跟着向李蔚行了一礼,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官职比李蔚的官职高就废了礼数:“曾某有礼了。” 曾翠翠周全的礼数让李蔚受宠若惊,而跟在他身后的李部那圆滚滚的脑瓜子上已经布满了汗珠,恨不得把自己藏在所有人后面,就怕曾翠翠他们把他给认出来。 好在曾翠翠忙着与李蔚打寒暄,对其他的事情并不在意,这才让李部松了一口气,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凭别人的衣着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要是再遇到个像曾翠翠一样低调的大人物……想到这里,李部的心脏都骤停了两、三秒。 李部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他的这颗小心脏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现在的日子这么好,他是真的想要多活几年。 他们并没有在县衙耽搁太久的时间,因为有曾翠翠这个大人物的背书,叶瑶枝一家并不需要做详细的背景调查,在办理好所有的手续之后,他们便不再耽搁时间,离开了县衙朝着活水街走去。 走出县衙的叶瑶枝感受到太阳光撒在脸蛋上温暖的痒痒感,她忽然有种自己生活在梦境中的感觉,叶瑶枝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到目前为止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叶瑶枝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样的幸运,从前的日子太苦,衬得现在的日子像梦境般的不真实,她怕这一切像泡沫一样轻易的就破碎,她不知道自己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守护住这一份幸运。 叶瑶枝并不是爱多想的性格,所以她很快就把自己的念头给收束了回来,比起不切实际的想东想西,叶瑶枝想得最多的事情是明天必须出门去找工作了。 活水街距离县衙的位置并不远,距离龙藏浦区的闹市区有一定的距离,整条街一共有六条巷子,而源头巷在最里面。 住在活水街的人家都是寻常的老百姓,大家的生活条件普通,但也比叶瑶枝过去在叶家村的生活好出许多倍,住在这里的人并不用穿打补丁的衣服,他们都有各自的营生,除了给别人打工,很多人都是自己出摊卖东西养活自己,或靠着手艺帮人修补家具、工具、衣服、鞋子。 只要有一颗愿意吃苦肯干活的心,就可以在绍雍城生存下去,哪怕成不了富翁,养活自己和家庭并不成问题。 源头巷里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小餐馆里飘出来的香气引得众人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叶昭清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对眼睛里看到的每一样物件和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好奇,他已经意识到他们要在这里生活很长的时间,叶昭清觉得自己应该和周围的人都搞好关系,脸上露出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十足的可爱让看见的人都会忍不住跟着他一起露出笑容。 曾翠翠带着叶瑶枝一家在一栋关着木门上着铜锁的屋子跟前停下来,屋子左侧的青灰色砖墙上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曾翠翠告诉衙役的那句话。 活水街源头巷十七号。 叶瑶枝认不得其中大部分的字,但“十七”这个数字已经将这栋房子的意义告诉了她,其他的便不难猜了。 曾翠翠变戏法般的拿出了一把铜钥匙,打开了挂在房门上的铜锁,然后微笑着看向叶瑶枝和叶昭清问道:“小枝、小清,你们要亲手推开它吗?” 第二十四章(修) “要!” 叶昭清的回答十分的响亮,他两步并成一步,跳到了门前,已经把手放在了门板上,但他没有着急推开门,而是兴奋的冲着叶瑶枝喊道:“阿姐快过来!我们一起把门推开!” “好。” 叶瑶枝虽然点头说好,可是脚下却一步动作都没有,看着眼前的房门,内心生出怯生生的陌生感觉。 “小枝,快过去吧。” 曾翠翠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叶瑶枝,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叶瑶枝望向曾翠翠的眼睛,心底生出一股勇气,她本身就不是矫情的人,不会因为觉得恩重难还就不接受别人的好意。 在叶瑶枝看来,只要能把别人对自己的好意牢牢记住,并且将好意转化为前进的动力,就不需要觉得问心有愧,只是不能因为自己很弱小,就把别人对自己的善意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害怕自己变成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人,叶瑶枝又在心里对自己强调了一遍这句话,才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了右侧的门板上。 叶昭清对着叶瑶枝露出一个像太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对叶瑶枝说道:“阿姐,我们一起推开它。” “好,我们一起推开它。” “一。” “二。” “三。” 叶瑶枝带着叶昭清一起数了三声,然后两姐弟一起动手推开了门,有光从门的那边散出,照在了他们的脸蛋上,看着门内的一切,两姐弟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门的对面是一排屋子,而在门与屋子中间则隔着一个不大的院子。 院子虽然不大,却也五脏俱全。 院子里载着一棵桃子树、一棵李子树和一棵柿子树,还有一口水井,一小片能用来种菜的洼地。 曾翠翠带着叶瑶枝、叶昭清和徐妍走进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院子的正门和右侧是院墙,院子正门的对面和左边有几间屋子,曾翠翠一一给他们介绍道:“左边的这间屋子是厨房,旁边的屋子是柴房” 叶瑶枝推开了厨房的门,发现厨房里所有的用具一应俱全,心不由得跳快了一些。 参观了厨房后,曾翠翠把他们带到了正门对面的廊檐下,正中间的那间屋子是堂屋,里面摆放着简单的家具。 参观完堂屋,曾翠翠又给他们介绍了卧房。 从前在叶家村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屋子里,睡在铺着草席的地板上,但是现在,他们足足拥有了三间卧房。 叶瑶枝和叶昭清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就算是再美妙的梦,也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能拥有这么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卧室,而且卧室里不仅有床,还有衣柜,还有一张摆放着书册和笔墨的书桌。 叶昭清有些恍惚的走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卧室,摸了摸书桌又摸了摸有着被褥的床,又摸了摸衣柜,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就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摸到衣柜把手的时候,叶昭清拉开了衣柜,里面叠放着几套整整齐齐的衣物,十分的崭新,像是刚刚从裁缝店里取出来的。 看到这一切,叶瑶枝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滋味,她觉得一声“谢谢”在曾翠翠为他们家做的这些事情之前显得太苍白了,叶瑶枝觉得自己不应该占这么大的便宜,深呼吸一口气,叶瑶枝已经有了决定。 徐妍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绍雍城这么大的城市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一套这么大的房子,喜乐充斥着她的内心,让她有些飘飘欲仙。 可是叶瑶枝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徐妍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畅想,让她从想入非非的天上落到了地上,甚至对叶瑶枝刚刚说的话有点生气,觉得叶瑶枝说的话就是多此一举。 “翠姐姐,谢谢您,可是您给的东西太多了。”叶瑶枝为了说出这件事的重要性,直接用上了敬语:“我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东西,虽然现在的我没有几个铜币,但是我会尽量付给您房租的。” 叶瑶枝说这件事的时候,口气不容置疑,也没有要和别人商量的意思,她内心已经有了主意,就算曾翠翠拒绝了,她依然会这么做。 没有人应该对一家子的陌生人好到这个地步,哪怕曾翠翠有钱又有地位也没有这个义务。叶瑶枝不想做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她不能理所当然的享受曾翠翠提供的便利,可是一句“谢谢”苍白又无力,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叶瑶枝只想用自己能力范围里能做到的事情去回报曾翠翠。 徐妍不懂叶瑶枝为什么要这么说,在县衙的时候,曾翠翠就把地契和房契上的名字改了,现在这块地和这栋屋子已经是他们家的了,是曾翠翠送给他们的礼物,叶瑶枝为什么要说要给曾翠翠的房租? “翠姐姐,我也会付给您房租的!”叶昭清一直都很听叶瑶枝的话,他也觉得不应该占曾翠翠的便宜,如果没有曾翠翠,他们不会一到绍雍城就拥有这么好的房子,或许还会过上很长一段时间风餐露宿的日子。 叶昭清刚才在县衙的时候有瞥见房契和地契上的数字,他这两天有认真的学过数字的表达,也学习了金钱的单位,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不是他们现在能买得起的。 白白得到了这么好的一栋房子,叶昭清虽然高兴,但也觉得自己晚上可能没法安心睡觉,而刚刚叶瑶枝提出要付房租的话,让叶昭清的眼睛亮了亮,他觉得叶瑶枝说的租金和付钱买房子是一个意思,只是他们没有钱,所以要分很多次把买房子的钱给曾翠翠。 这是他们共同的家,所以叶昭清不想让叶瑶枝独立承担,他始终都记得阿爹说过自己是家里的男子汉,而男子汉不应该逃避责任。 徐妍刚想张口说叶瑶枝自作多情,可是叶昭清坚定的站在叶瑶枝那边让徐妍忍不住愣住了,心里翻涌起一阵委屈,酸涩的感觉从心底翻出,默默的埋怨两个孩子不懂事。 这栋房子这么贵,他们随便一张口就让整个家背上了一笔巨大的债务,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贵,他们这么做还怎么在这座城市里活下去? 孩子们难道忘记了吗,他们甚至连一份能养活自己的生计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背上这么大的一笔债务呢? “小枝……”徐妍开口,想要打消叶瑶枝的这个念头,她也觉得应该感谢曾翠翠的帮助,但是给曾翠翠付房租这件事她没有办法接受,因为曾翠翠说过这是一个礼物,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份礼物支付房租? “翠姐姐。”叶瑶枝第一次在徐妍说话的时候没有理她,而是直直的看着曾翠翠,等待着曾翠翠的答复。 礼物,她可以接受。 但是贵重的礼物,她没有资格接受。 曾翠翠看着固执的叶瑶枝,茫然却坚定的站在叶瑶枝一边的叶昭清,纠结郁闷又心疼的徐妍,内心暗自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叶瑶枝是一个聪明、有傲气、有骨气的小孩子,但是没有想到叶瑶枝也有这么固执的一面。 曾翠翠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叶瑶枝的要求,那么这件事会成为叶瑶枝的心理负担,还有可能演化成她的心病,或许她从今以后都不会和自己自然而然的相处了。 如果事情发展成那个模样,那么叶瑶枝就不会再接受她其他的帮助。 细细思量了一番,曾翠翠微笑着点头道:“好,我们去签一份条子吧。” “恩。” 叶瑶枝在听到曾翠翠的答应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没有因为自己突然背负上一笔巨大的债务而感觉沉重,而是因为觉得自己有能力偿还一份巨大的人情,所以双眸熠熠发亮,浑身上下都是即将奔赴新生活的干劲。 叶昭清也握紧拳头表示:“我也会努力的!” 看过了活水街源头巷的房子,曾翠翠才带着叶瑶枝几人回客栈,刚从屋子里出来,就听见隔壁的女主人喊道:“艾浅红,跑什么跑?!你看看你有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叶瑶枝听见一个声音像黄鹂鸟的声音一样好听的女孩子顶嘴道:“阿娘,学府好不容易放假,我这叫归心似箭!” 女主人哼了一声道:“我看啊,你们先生就不该给你们放假!今年你就要参加府试了,你要是考不上童生,我一定给你好看!” “哎哟,阿娘,现在的考试越来越难啦,您这期望也太高了吧!”叫做艾浅红的女孩子立刻叫苦不迭:“阿姐也是考了两次才考上童生的,到我这儿怎么就一次机会了呢?” “你阿姐要不是生病,第一次就考上了!”女主人说道:“深红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你最差也得可我挣来一个秀才!” 艾浅红哀嚎道:“那我可能要搭上半条命啦!” 叶瑶枝走出箱子的时候,叫做艾浅红的女孩子还在和她的阿娘讨价还价,听到他们的叫叫嚷嚷,叶瑶枝的脸上就像其他人一样很难不露出笑容来,但凡听见艾浅红说话的人,都会觉得艾浅红是个很有趣的人吧? 只有徐妍的脸色一下子变差了不少,在叶瑶枝说要付房租的时候,徐妍就喘不过气来,刚刚听到邻居家里的嚷嚷声,知道邻居家的两个女孩子都上过学,还有一个已经考上了秀才,更是让徐妍觉得难堪。 徐妍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早知邻居的女儿是秀才,小枝就不应该接受曾大人的礼物,还平白无故的背上了这么大一笔债!” 想到将来要付给曾翠翠的那些钱,徐妍就心口疼,愤愤的想着,如果她有挣来那么多的钱的本事,叶双成又怎么敢欺负他们一家? 第二十五章 活水街源头巷里可不只有艾浅红一个小书生,和她同在一所学府上学的王力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他自十一岁进入学府读书,目前已经十九岁了,却是去年十八岁的时候才考上的童生。 王力休个子不高,弓腰驼背,尖嘴猴腮还长着一脸的麻子,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还喜欢用斜眼瞅人,就像是天底下没有一个他能看得顺眼的人。 叶瑶枝一家人跟着曾翠翠从源头巷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和放学回家的王力休擦身而过。 王力休走路不看路,嘴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些污秽的语言,期间还夹杂着艾浅红和艾深红的名字,明显是对她们的咒骂。 “哎呀!”叶昭清被王力休撞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了,好在叶瑶枝眼疾手快才将他扶着站稳了。 王力休自己撞了人还一脸凶狠的表情,瞪着叶昭清和叶瑶枝骂道:“看什么看?!” 叶昭清被王力休凶狠的表情吓到,往后缩了缩脖子。 这个害怕的模样被王力休看到后,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得意,觉得叶昭清一定不敢多事,也不说道歉,抬起腿就准备走了。 “你撞了人,连一声道歉都不会说吗?”叶瑶枝却不怕他,看王力休恐吓了人就想跑,一步侧到挡住他的去路说道:“你得给我弟弟道歉!” 王力休看了看挡在他跟前的叶瑶枝,发现是个瘦削的姑娘,穿着打扮都普普通通的,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压根就瞧不上叶瑶枝,一个女孩子还能奈何得了他吗? 王力休的眼睛上吊着,用眼角的余光斜视叶瑶枝,冷哼道:“你哪只眼睛瞅见我撞到他了?” “我看得一清二楚。”叶瑶枝对王力休的态度并不上火,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却是一副不打算善了的模样。 “你看到的就是事实吗?”王力休冷哼道:“证据呢?” 叶瑶枝没有把王力休的挑衅放在心上,她早就观察过周围的情况,在叶昭清被撞到的时候,周围的摊贩们都看见了。 “这里到处都是人证。”叶瑶枝说着,忽然提高了声音,对周围的邻居们说道:“各位叔伯、夫人、小姐,我叫叶瑶枝,这是我弟弟叶昭清,我们一家今日刚搬到源头巷,大家都是左右邻居,不大懂这里的规矩,我先在这儿给各位长辈拜个见面礼。” 叶瑶枝说话的时候,躬身向四周都作揖行礼,然后才紧接着道:“今日还需请教各位长辈,不知这源头巷的规矩如何?是否如这位公子般,走在大路上也能满口污言秽语辱他人之名誉清白,或者撞了人之后连道歉也无?” “小姑娘,你别跟这个二混子计较。”一个街边卖饭的大娘第一个开口,在瞅见王力休的时候,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把对王力休的嫌弃直白的展现了出来:“他呀,读书不成器,其他的活也不愿意干,除了在路上找茬,就没干过几件正经事。” 王力休一听这话,心头的火气顿时冒了出来,指着那位大娘的鼻子骂道:“你这是污蔑!” “哼。”大娘冷哼一声,嚷嚷道:“哎哟,大家都来评评理啊,都说说这王力休从小到大做过几件像样的事情?” “哈哈哈哈,张婶,你也太高看他了吧。”一个打铁装扮的汉子大笑道:“他哪里像是会做事情的样子啊?” “不对,李叔,你说错了。”又一个在街边摆摊的年轻女子说道:“他这人啊,上了那么多年你的学府,书里的道理一个没装到脑子里,尽学了满口的脏话,我看啊,他们家还不如送条狗去上学呢!” “你!你们!”王力休气得脸都涨红了,指着刚才骂他的人,却不知道应该把枪|口对准谁,再看周围的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整张脸都气得扭曲了。 叶瑶枝从周围邻居的话语里也能听出这个叫王力休的人在这一带并没有什么人缘,反而十分的惹人嫌。 知道这点之后,叶瑶枝更加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好怕得了。 “谢谢各位的指点。”叶瑶枝先谢了连环着把王力休骂了一顿的各位邻居之后,才接着往下说道:“我就想请各位做个人证,证明这位王公子刚刚撞了我家弟弟,跟他讨要一个道歉。” “我们都看见了!”大家齐声说道。 “对,咱们都是人证!” “你!你们!”王力休气到吐血:“含血喷人!我才没撞到那小王八蛋!” 卖饭的张婶看着王力休气到快冒烟的样子,毫不客气的“呸”了一声道:“这点担当都没有,还算什么男人。” 刚才附和着张婶说话的女子笑了:“哎哟喂,这巷子里谁不知道他是个连太监都不如的男人啊。” 李叔哈了一声道:“小杜姐,您这话不对了,人家太监是在宫里干活的,担当的是天家的责任,这二混子连撞了个小孩儿都不敢认,咱么把他拿去与太监比,不是欺负太监吗?这可不行。” 小杜姐竖起了拇指笑道:“李叔说得对。” 王力休一向以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自傲,不仅看不起同在一巷居住的其他邻居,就是最普通的小官、衙役他都看不上,更别提不能人道的太监了。 刚刚李叔和小杜姐的一番话,简直就是拿了几百根绣花针一起扎他的心窝子,险些让王力休一口气没有喘不上。 气得头昏的王力休当即吼道:“你们都他妈的给我等着!等我考中,当了大官,首先要你们好看!” “哎哟喂,我好害怕啊。”小杜姐直接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嘲笑道:“就你那点水平,花了七、八年的时间才考上童生,等你考上秀才,岂不是已经老眼昏花了。” “一江学府从来不收超过二十岁的学生。”李叔哈哈大笑道:“这家伙明年就要被人从学府里赶出来了,真是好报应啊!” “你们都给我等着!”王力休气得转身就要走。 叶瑶枝却拦住了他,坚定的说道:“王公子,道歉。” 王力休已经开始磨牙了,可被这么多邻居盯着,他又不好继续发作,他怕所有人一起围上来收拾他,从前他欺负艾家姐妹的时候,没少被活水街六条巷子的邻居揍过。 可是就这么承认错误,王力休也不甘心,最终用蚊子叫的声音,从鼻子里哼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叶瑶枝也没有为难他,这才让开了路,让他以外八字的脚像鸭子走路一样的跑掉了。 “多谢各位叔伯、婶婶和姐姐。”叶瑶枝在王力休跑掉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刚才仗义执言的几位邻居道谢。 “小姑娘,干嘛这么客气呢。”张婶此刻已经换上一副热情的模样,话语里都带着客气的关心:“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啊。” “谢谢婶婶。”叶瑶枝又道谢了一遍。 “你们呀像其他人一样叫我张婶就行啦。” “好。”叶瑶枝答应下来,立马改口:“谢谢张婶。” 叶昭清也跟着叶瑶枝说道:“谢谢张婶。” “哎!真乖!”张婶乐呵呵的说道。 曾翠翠和徐妍走在后面,冲突发生的时候,她们一直都观察着事情的发展,叶瑶枝的处理让曾翠翠很满意,虽然叶瑶枝的处理方式并不圆满,但在曾翠翠看来已经很好了。 但是徐妍对叶瑶枝刚才的举动并不满意,她不明白叶瑶枝为什么要这么的斤斤计较。王力休不过是撞了小清一下,这压根不是什么大问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为什么非要和将来的邻居过不去呢? 想到这里,徐妍看向叶瑶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满。 突然间,徐妍发现自从他们离开了叶家村之后,叶瑶枝就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叶瑶枝想的、说的、做的事情都和自己希望叶瑶枝做的完全不同,徐妍有着被冒犯的感觉,她觉得叶瑶枝是想要挑战自己这个做娘的权威,决心等回到客栈后说道说道她。 可是徐妍没有憋到客栈,刚刚从活水街出来,徐妍就忍不住开口责怪叶瑶枝了:“小枝,你刚才做的事情太不应该了!” 叶瑶枝看向徐妍,从她带着一丝怒意和害怕的眉毛间,叶瑶枝就知道自己的阿娘想要说什么了。 看出了徐妍想说什么的叶瑶枝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徐妍今天的表现又一次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徐妍的改变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是叶瑶枝已经决定不会在这些问题上退让了,徐妍处理问题的方式只会让问题重演。 “阿娘,我没有错。”叶瑶枝一句话就把徐妍接下来想说的话全部都堵回了嘴巴里。 徐妍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叶瑶枝下面子的一天,惊愕的抬起头来,看着叶瑶枝,可是和从前不一样,叶瑶枝的眼里没有愧疚,只有坚定。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徐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但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才刚搬来这里,应该和所有邻居打好关系才对!” “我们不可能让所有人喜欢自己。”叶瑶枝说道:“我也不想让未来的邻居觉得我们是懦弱怕事的人。” “那是忍让!”徐妍忍无可忍的说道:“不是懦弱和怕事!” 叶瑶枝不为所动,而是直接问出一句让徐妍火冒三丈的话:“阿娘,你还没被人欺负够吗?” 第二十六章 叶瑶枝的这句话太冰冷了,已经冷到了让人觉得这不会是她说出的话的地步。 就连曾翠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由得呆愣了片刻,随即明白过来,叶瑶枝的心里并不是没有怨气和恨意,她只是选择隐而不发,或者把所有的恨与怨都转移对外。 徐妍在听到叶瑶枝刚刚那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女儿扯下来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在火气之后而来的是浓浓的失望和悲伤。 看着目光坚定不肯认错的叶瑶枝,徐妍讷讷的说道:“小枝,你变了……” “阿娘,我没有变。”今天的叶瑶枝十分的坚决,没有了过去徐妍一哭就退让的软弱,而是坚决的要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且,需要改变的人是您。” 听到叶瑶枝的话,徐妍有些难以忍受,她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忍不住质问道:“难道我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多吗?!” 叶昭清呆呆的看着当街垂泪的徐妍,不明白阿娘为什么要哭,他更不明白阿姐为自己伸张正义,阿娘为什么要指责阿姐。 叶昭清本来想要开口帮助叶瑶枝说话,但是叶瑶枝示意他不要说话,所以叶昭清就乖乖的闭上嘴巴,但是用行动表示了对叶瑶枝的支持——他坚定的站在叶瑶枝这边。 “阿娘,这是两件事。”叶瑶枝已经决定不要再因为徐妍的眼泪退让了,因为这会让整个家陷入更大的麻烦里,或许这会给徐妍带来一定的痛苦,但是只要日子过好了,阿娘迟早会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叶瑶枝不是只做一种打算的人,她已经做好了徐妍永远都想不明白的准备。事实上,她觉得徐妍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她早已放弃对徐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 叶瑶枝有些自嘲的想道:“天真是种很好的品质,虽然我没有了,好在阿娘还把它保持得很完整。” 徐妍这一哭,路上不少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几人的身上,都带着几分好奇和打量的神色。 徐妍本以为叶瑶枝会因此而有所收敛、退让并向自己道歉,但是叶瑶枝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的胆小。 顶着行人好奇的目光,叶瑶枝的脸色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在对阿娘发出质问之前她已经问过自己了,既然是问心无愧的事情,就不需要歉疚。 叶瑶枝不愿意让徐妍再把整个家庭都拖入泥潭里面去,他们不能指望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曾翠翠把他们从深渊里拉出来,所以她必须要改变徐妍的想法。 如果徐妍能改变,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徐妍不能改变,那么她就只能尽量减轻徐妍的痛苦。 在实施自己的计划之前,叶瑶枝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最后还是曾翠翠站出来打圆场,对徐妍说道:“叶夫人,街道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我们回到客栈后慢慢说。” 徐妍一直都很怕曾翠翠,因为曾翠翠是她见过的最有地位的人。 无论是长相、年纪、身段,还是曾翠翠读过书,在做官这两件事,都强烈的刺激着徐妍,让她十分的自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以至于不敢在曾翠翠的面前高声说话,或者反对曾翠翠说的话。 “好。”徐妍答应了曾翠翠的要求,继续跟着曾翠翠朝着客栈走去,她跟得很紧,生怕自己走丢了,一直低着头,还在偷偷抹泪。 叶瑶枝带着叶昭清看着徐妍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叶瑶枝才带着叶昭清跟上她们的脚步。 与徐妍不同的是,叶瑶枝在从客栈出来的时候一直都留意着他们走的路线,现在让她一个人自己走回客栈也不成问题。 叶昭清拉了拉叶瑶枝的衣袖:“阿姐。” 叶瑶枝侧过头来看着他问道:“小清,怎么了?” 叶昭清的手握成了拳头,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会一直站在阿姐这边的,因为阿姐是为了我好!” “谢谢。”叶瑶枝的嘴角微微往上翘,露出一个笑容来。 徐妍虽然低着头走路,却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背后两个孩子的说话,听到叶昭清大声的说出了刚才的那句话,徐妍的心猛得往下一坠,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扔到了一片黑压压的湖水里。 她的牙齿咬住了嘴唇,心隐隐犯痛,觉得两个孩子不仅不懂事,还不尊重自己这个阿娘,现在做事情都不愿意跟她商量了,还结成自己的小对子,把她这个做阿娘的排挤在外边儿。 徐妍十分难受的想到:“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非要把我接出来不可呢?” 一次又一次的被孩子指责自己犯了错让徐妍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她甚至觉得现在的日子还不如当初在叶家村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日子虽然难熬,但两个孩子都还会听话,不会顶撞她。 曾翠翠把叶瑶枝一家送到悦来客栈门口后又离开了,帮她松了拜帖的小厮早已回到客栈,看见她回来了,便说她的老友今日下午就有空闲,邀请她过去叙旧。 “你们晚上不用等我吃饭。”曾翠翠笑着吩咐道:“想吃什么,告诉店小二便是。” 徐妍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客房,她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叶瑶枝给自己一个答案了,再憋下去,她觉得自己会被叶瑶枝给气晕过去。 刚一进入自己的房间,叶昭清还没有彻底关上房门,徐妍便对着叶瑶枝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 “小枝,你在家里发的什么疯?那房子明明是曾大人送我们的礼物,你怎么突然又要给她房租了?!”这是最让徐妍想不通的一件事,她忍不住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穷?你这么大方,是想让我们全家都上街要饭去吗?你不为自己和阿娘考虑,也该为小清考虑!” 叶瑶枝并没有因为徐妍的质问而生气,她站在原地,看着气呼呼的徐妍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连正脸都不愿意给自己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想笑。 可是叶瑶枝没有笑,而是说道:“阿娘,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也是翠姐姐给的。” 徐妍这才转过头来,不明所以的看着叶瑶枝,她已经越来越听不懂叶瑶枝的话了。 叶瑶枝问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徐妍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从前最怕欠别人的恩情,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还不起别人的恩情,现在她吃的、用的、花的、全部都是曾翠翠给的,可她却没有说过几声谢谢。 现在被叶瑶枝点出来,徐妍的脸烫成了火烧云,她猛然的意识到他们的日子其实没有变,自己却被这几天的好日子养出了一丝莫名的娇气。 即使想到这里,徐妍也不愿意在叶瑶枝和叶昭清跟前低头认错,她把上一次的低头当做是一次迫不得已,因为她害怕别人谴责的目光。 徐妍本以为自己也就那么一次被孩子指着鼻子骂的经历了,却没有想到叶瑶枝的平静反问比叶昭清不顾一切的质问更伤自己的自尊心。 “房子那么贵重的东西,翠姐姐能送,我们不能收。”叶瑶枝的态度十分的坚决:“无论阿娘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付给翠姐姐房租的决定。” 一提起这件事,徐妍就生气,当即骂道:“是,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最好把咱们全卖了,然后去还那曾大人的恩情!” “阿娘,你这是无理取闹。”叶瑶枝平静的陈述道。 “我为什么不能闹?”徐妍噌的一下站起来了:“你都快把我和小清逼得去乞讨了,我还不能闹吗?好不容易有了房子,有了好生活,你一下子把它砸碎了!你还在巷子里得罪了邻居,我们以后怎么处邻里关系?!” “阿娘,你就是在胡闹!”叶昭清没等叶瑶枝开口就先大声的嚷嚷起来,还往前了一步,挡在了叶瑶枝的前头,一个字一个字往徐妍的身上捅刀子:“你口口声声里的房子和好生活,靠的是阿姐的面子,你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就享受到了!” 徐妍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颤抖的说道:“小清,阿娘都是为了你好!” “不!阿娘你一点都不公平!”叶昭清反抗道:“而且,我们原本的生活就很好,是你把它打碎的,现在却推卸责任,把它全部都怪在了阿姐头上!” 叶昭清最后又补上了一句:“阿娘,你和今天的那个王力休一样,所以你才怕他,但是我们不怕他!” 徐妍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昭清反问道:“我……像他?” “难道不是吗?”叶昭清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他已经决定今天要把话跟徐妍说明白,而不是一直被阿姐保护着,不与阿娘起冲突了,反正这种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有过一次经验的叶昭清还记得徐大夫也在客栈里,所以他也不怕把徐妍给气晕了,耿直的说道:“你和他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人!所以王力休撞了我才不道歉!你才会想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阿姐,觉得阿姐看到了我被欺负也应该忍让!” “李大哥和陈大哥都教过我一件事,遇到别人的欺负不敢反抗,才会被一次次的欺负。”叶昭清说道:“当初我们在叶家村被欺负,都是你的软弱造成的!” 叶昭清说到这里,把最后的一点怨愤也给一口气倒出来了:“你对叶双成他们懦弱,对阿姐和我却十分的强硬,不允许我们反抗,不允许我们跟他们起冲突,不允许我们在被欺负的时候还嘴还手,所以我们才一直都被欺负!” “都是因为你的软弱,我们的好生活才被摔碎的!”叶昭清说道:“现在的好生活,是阿姐拿浆糊一点点粘合起来的,而你想要再度把它摔碎!” 第二十七章 徐妍的耳朵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耳鸣,她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就像看着两个陌生人。 “我……我摔碎了我们的好生活?”徐妍的声音发颤的反问,她压根没有想过两个孩子竟然是这么看她的。 原来在两个的孩子眼里,她竟然是破坏了整个家庭的罪人? 这个事实让徐妍再也站不稳,身子一晃,就坐在了板凳上,目光呆滞,眼泪自顾自的流下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两个孩子。 原来,她付出的一切,都是在自我感动,两个孩子都不领情? 原来,她对小清的好,在小清看来全是对小枝的不公平? 徐妍想要笑又不敢笑,也笑不出来,她自诩为两个孩子付出了一切,可是在两个孩子的眼里心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是无用功?是笑话吗? 徐妍眼泪直流,心里苦不堪言,她却连个能诉苦的人都找不到。过去话没有说开,她还能自欺欺人,现在小清把话说明白了,她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 无论是做阿娘,还是做家长,她都很失败。 “阿娘。”叶瑶枝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说话,却不是徐妍渴望的安慰和认错,而是对今天与王力休发生冲突的说明,甚至都不带着解释的。 “我们刚刚搬到源头巷,大家都在观察我们。”叶瑶枝说道:“虽然这世上好人居多,但是也有包藏祸心的人,所以我们必须拿出自己的态度,告诉别人我们不怕事。” 叶瑶枝说道:“不管是向邻里问好请他们帮忙欠一点人情,还是对王力休进行适当的威慑都是必须的,这些都是你想过的好生活的必要手段。” “你们出去。”徐妍已经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达成统一战线的两个孩子根本不会听她的,而且她还要点时间来面对被欺骗的自己。 桌子上放着一面铜镜,徐妍看到自己,梳着整齐的头发,面庞干净,穿着的衣服没有补丁,这一切都是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现在拥有了,心里的滋味却不好受了。 叶瑶枝和叶昭清没有跟徐妍死磨,在徐妍让他们走的时候就答应了,但是在出门前,叶瑶枝补充了一句:“阿娘,得寸进尺不好,翠姐姐不欠您,也不欠我和小清,我们应该知足了。” 徐妍愣愣的看着门口,叶瑶枝和叶昭清都走了出去,门被轻柔的关上,可她依然盯着门口。 呆愣了好一阵,徐妍才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转回来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铜镜上,她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就像两个孩子说的那样,戴上了一层伪善的面具,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绍雍城里最知名的河流是纵贯全城的光明河,它同时也是大政帝国最知名的三条河流之一,自西向东流,最终流入大海。 龙藏浦是龙藏浦区最知名的湖泊,整个龙藏浦区以它命名,而所有龙藏浦区的民众皆以拥有绍雍城内最大、最美的湖泊而骄傲。 但是龙藏浦区不仅仅只有龙藏浦这么一个偌大的湖泊,还有一些小型湖泊,其中名气较为出众的一个名为风月湖。 风月湖是一个小型湖泊,不及龙藏浦的十分之一,但是景色秀丽旖旎,别有一番雅致,也因此地有水有山,钟灵毓秀,所以一座学府在此落脚,名为一江学府。 学府临湖而建,占地并不广,但却五脏俱全,学子众多。 一江学府的对面,有一座七层高的赏景小楼,玲珑雅致,古色留香。 这座小楼的名字叫做同君楼,也是一江学府的地产,平日休息的时候,一江学府的学子和教书先生们都会到同君楼去欣赏风景。 小楼正面对着风月湖,山水之色已经足够秀丽,但八面玲珑的同君楼还能远眺龙藏浦。 所谓“一江风月同君住”,指的正是在龙藏浦区颇有名气的一江学府、风月湖和同君楼,至于这三个地方,究竟是谁的名气先起来的,那已经无可考证了。 曾翠翠站在同君楼的最高层,凉风习习吹来,远眺山河美景,只觉得胸中郁气一扫而空,看这天下的山河盛景,总能让人从凡尘俗事中抽身出来,心胸重新变得开阔。 一江学府的校长万游并没有让曾翠翠等太久的时间,事实上,在曾翠翠才眺望着欣赏完风月湖的景色时,万游便已来到了同君楼的最高层。 听见脚步声的曾翠翠转过身来说道:“万校长,您这儿果然是当之无愧的‘温柔佳处’。” 万游如今四十出头,却依然神风俊朗,书生文采,只是又比普通的教书先生多出几分气势来,既有教书先生的睿智哲思,又有浸淫官场的长袖善舞,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物。 他听见曾翠翠的夸赞,脸上露出个笑容来,有着对这一江学府的满意,也有着面对他人夸赞时惯有的谦虚:“曾大人,谬赞啦。” “怎么会呢?”曾翠翠笑道:“我虽然只是在一江学府借读过一个月的时间,但那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让我体会到了一江学府的高妙之处,终身难忘。” 曾翠翠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也伸出大拇指表示肯定。 万游和曾翠翠是老相识,听到曾翠翠这话不由得开起了玩笑:“曾大人,你这话可就把我的心给提溜起来了,整个绍雍城哪一座学府不知道您贵人前来,就是来巡察全城学府的?您现在给我灌蜜糖,倘若到时候我这学府里有严重问题被查出,我这老脸还往哪儿放啊?” “万校长,这事儿啊,一码归一码。”曾翠翠说着,引着万游在临窗的桌子旁坐下,桌上放着她为万游带来的见面礼,曾翠翠把见面礼递给万游说道:“您别嫌弃我给您灌蜜糖,也别嫌弃礼物重,我今天来见您,除了叙叙旧,还有事情请您帮忙。” “这天底下还有您摆不平的事?”万游惊了。 曾翠翠被万游的看得起弄得哭笑不得,摇头好笑道:“您看您说的,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曾大人,你可是我见过的最有本事的女孩子了。”万游夸赞了一声后皱眉说道:“连你都不能摆平的事情,我还能做得到。” “您就别夸我了,我臊得慌。”曾翠翠说道:“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啊,真正厉害的是咱们大政国的那五位女将军,巾帼英雄!” “不一样,不一样,你们是不一样的厉害。”万游回答道。 曾翠翠摇摇头,不再跟万游刷嘴皮子,直接切入了正题:“这事情只有您能办到,这么说吧,我在前来绍雍城的路上,偶然救了两个孩子……不得不说,那个女娃子着实聪明……” 同君楼的第七层,赏风景的最佳之处,曾翠翠把自己和叶家两姐弟相遇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尤其是对叶瑶枝的聪明进行了重点的阐述,说完之后才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茶。 万游认真的听着曾翠翠说话,又仔细捉摸了曾翠翠话里的意思之后才问道:“曾大人,您的意思是,那小姑娘是个考科举的好苗子?” “也许。”曾翠翠并没有打包票:“我只是说她非常的聪明,这种聪明或许百年才会出一个。” 万游问道:“她几岁了?” “虚岁十五了。” 万游惊了:“哎哟,那可耽误不得了!” “这么说,万大校长愿意帮我这个忙了?”曾翠翠笑着问道。 万游也笑了:“这天下学府谁不知道曾大人目光如神又刁钻,宛若伯乐相千里马,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人,我信您。” “多谢。”曾翠翠诚恳的说道:“她的一切学杂费用由我来承担,还烦请万大校长编个理由,别告诉她。” “这……好吧。”万游犹豫了一下笑道:“倘若她真如您说的那般聪颖□□,那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完叶瑶枝的事情,万游突然想起曾翠翠说过那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弟弟呢,连忙问道:“那个男娃子呢?” “小清吗?”曾翠翠问道。 “对呀,您只送小姑娘上学,不送小男孩上学,厚此薄彼了嘛!” “小清的志向在武学上,希望以武举入朝参军,尽他亡父的未尽之志。”曾翠翠解释道:“万大校长,你们一江学府什么都好,可惜没有武举科,都是一帮文弱书生,我说啊,您也应该让学生们多操练操练才行。” 万游问道:“您这是事情办完了,就开始嫌弃了?” “哪有?”曾翠翠才不会承认呢:“我这是提意见建议呢,提前跟您老人家说一声,太学府马上就要下令了,所有的学府都要增加学生的锻炼时间,要求学生掌握简单的拳脚,您可以放心大胆的把这件事提上议程了。” “为什么?” “太学府做了一年多的研究,发现每日都规律做锻炼的学生的成绩比不爱锻炼的学生的成绩好,精神也好,身体也好。”曾翠翠说道:“所以要在全国推广。” 万游摸着自己的胡子,回忆了一下自家学府的那些学生的精神面貌,发现曾翠翠说的的确在理,便点头道:“有理,有理。” 说着说着,万游好奇的问道:“那您打算把那个小男娃子送到哪座武学府啊?” “秦风武院。” 万游一下子就炸了:“陈茂那个老匹夫,哪里比我弟弟强啦?!” 第二十八章 一连两天的时间,曾翠翠都在为叶瑶枝和叶昭清的事情忙碌着,所以经常见不到人影。 徐妍对见不到曾翠翠这件事感到非常的不安,在叶瑶枝说要付房租的时候起,徐妍便常常表现出坐立不安的模样,甚至发展到了精神不宁。 好在还有徐大夫在,开了一些安神静气的药给徐妍喝了,这才让徐妍没有继续发展成神经质。 可是喝药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因为曾翠翠这两天都忙得不见人影,却几乎没人知道她在忙什么的原因,徐妍总以为是自己和两个孩子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把曾翠翠惹生气了,而那座属于他们的房子也要被曾翠翠收回了。 徐妍不敢在别人面前说这些话,就总是拉着叶瑶枝念叨来念叨去,弄得叶瑶枝又头疼又烦躁,还要忍着脾气不能发作。 “阿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想呢?”叶瑶枝原本计划着今日要到闹市区去看看有没有做工的机会,却在一大早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的时候就被徐妍叫到了房间里,听了她好一阵絮絮叨叨的念叨。 徐妍没有想到叶瑶枝会对自己有这么的大火气,当即愣了片刻,心也有些凉了,委屈道:“你现在是连阿娘说话都不想听了吗?” 叶瑶枝最受不了徐妍这幅委屈的模样,好似总是被欺负的受害人一般,她不得已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才说道:“这样的话,你都说了两天的时间了,我们认识翠姐姐这么长的时间了,您还没有了解她是怎样的人物吗?” 听见叶瑶枝提起曾翠翠,徐妍立马就慌了,眼神不由自主的游移,不敢与叶瑶枝明亮的双眼对视,气势不足的说道:“我、我现在说的是你,小枝你为什么要提起曾大人?” 叶瑶枝没有回答徐妍的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道:“翠姐姐已经是在竭尽所能的帮助我们了,阿娘您现在却用这么阴暗的想法去揣测翠姐姐,您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吧,您这样做对得起翠姐姐吗?” “我……”徐妍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当她不小心对上叶瑶枝的眼睛的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您为什么不问了呢?”为了让徐妍明白过来,叶瑶枝又紧逼了一步,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的阿娘是个需要逼迫的人,否则她就会一直把自己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坐井观天还胡思乱想。 叶瑶枝的直白让徐妍觉得难堪,但是身为长辈的尊严让徐妍不敢去逃避,她只得按着叶瑶枝说的话去做,摸着良心问自己刚才的揣测是不是对的,然后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只觉得自己在孩子跟前抬不起头来。 “您肚子不饿吗?”叶瑶枝除了懂得该逼迫的时候要紧追不放的道理,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见徐妍没有了再嘀咕的念头她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我肚子饿了,阿娘要一块儿去吃早饭吗?” 徐妍难受得什么都吃不下去,叶瑶枝见她难过,知道自己呆在这里只会让徐妍更难过,便从她的屋子里告辞出来去吃早点了。 到了客栈一楼的大堂一打听,叶瑶枝才知道叶昭清一早就跟着李沫和陈冰出去了,陈冰留下的话是带叶昭清出去玩,具体去哪里并没有说明。 叶瑶枝本来也没想打听那么多,她只要知道叶昭清是安全的就好,在吃了一个馒头、一个鸡蛋,喝了一杯豆浆后,叶瑶枝对自己今日要做的事情也有了规划。 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叶瑶枝在自己的脑海里绘制出她去过的地方的地图了,她在自己的脑海里清晰的标注出绍雍城的南城门、悦来客栈、龙藏浦区县衙和活水街源头巷十七号这四个地方标记出来,再把走过的路线添加上去,一副完整的地图便跃然在她的脑海里。 这是天生的本事,但凡是走过的地方,叶瑶枝都能以俯瞰的视角记住走过的路,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迷路过。 叶瑶枝吃过早点,又回到屋子里漱漱口,擦擦嘴,在曾翠翠的侍从那里报备了一声之后才走出客栈。 绍雍城的热闹不是一时的,而是天天的,这样的热闹是从太阳升起时就开始的,还会持续到太阳落下之后。 叶瑶枝心里虽然有了一个目标,但她并不是只会低头赶路的人,她习惯于观察周围的人群和商铺,从他们的表情、说话声和肢体动作里收集各类信息,并进行提炼、整合和删除,以此来加深自己对这条街道的认识。 看天上的太阳,现在的时间还早,但是绍雍城里的绝大部分商铺都已经开门了,自己摆摊的小贩们也已经出摊,大家都为生活而忙碌奔波,这才让绍雍城拥有了朝气。 叶瑶枝知道没有文化不识字的自己不会被书店、字画店之类的地方看上,便先略过了那些地方,而身材瘦小的自己在力气方面也不是强手,自然不会被那些需要干重活的店面看上,也就自然而然的将它们排到了后面。 对于自己的现状,叶瑶枝并没有报多大的期望,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做的无非是一些打下手的杂活,可是一连问了好几家店铺,都没有要找人手的打算,这让叶瑶枝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叶瑶枝能从对方的言语和表情中分辨出,其中有不少店家口中的那句“不打算找人手”都是拒绝她的托词。 虽然总是被拒绝的感觉令人难受,但是叶瑶枝也没有什么怨气,她知道以自己的身量和见识,在这方面处于绝对的劣势,店家们都是要赚钱的,倘若自己不能为他们创造超出所付工钱的价值,那么他们不愿意雇佣自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前来找生计之前,叶瑶枝便做好了打算,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不会开口降低自己的工钱,毕竟她不是一个人,还有阿娘和小清需要照顾,只够她一个人花的工钱,压根不可能撑起整个家。 叶瑶枝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寻找可能会雇佣自己的店家,带着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心情,叶瑶枝走进了一家裁缝店,只因为那家店的门口放着一块“招工启事”。 叶瑶枝虽然认得的字不多,但这几个字还是认识的,“招工启事”上面的内容,她也能勉强认个七七八八,深呼吸了一口气,叶瑶枝走进了迎祥裁缝铺。 位于龙藏浦区闹市的这家裁缝铺并不小,有两层楼高不少,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柜台后边陈列着各类品质的布匹,从华贵的锦缎到粗麻制成的布料应有尽有。 应该说在这里能找到除了皇家御供之外的所有布匹,各类花色、各种款式应有尽有。 这里不仅提供布匹的买卖,也提供衣服的量裁,客人买了布匹可以直接在店内找师傅制作成成衣,根据衣服的裁剪缝纫难度收费,普通的粗布衣裤,每一套只收取八个铜币的手工费,在城里已经是相当便宜的价格了。 因为货源、价格、质量皆为上乘,迎祥裁缝铺在绍雍城里不仅仅只有一家铺面,而是又许多家的分分店,龙藏浦区的这一家是龙藏浦区的总店,所有的招工事宜皆由这家总店负责。 叶瑶枝在离迎祥裁缝铺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店铺里的情况,等到客流稍微少了一些之后,才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进了迎祥裁缝铺。 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气之后,叶瑶枝才鼓起勇气走进了这家裁缝铺,她一直都在安静的等待着,直到掌柜送走了客人,喝了一口茶之后,叶瑶枝才走到柜台跟前。 “掌柜您好。”叶瑶枝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和平静,她不希望给掌柜留下自己咋咋呼呼或胆小怕事的印象,她希望别人看到的自己是个虽然年幼,但依然是个靠得住能担当的人。 迎祥裁缝铺的掌柜张先章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面目慈善,看起来是讨人喜欢的模样。 张先章听见叶瑶枝的问候,这才发现店里进来了一个小姑娘,他做了多年的掌柜,看人的本事一流,一眼便看得出叶瑶枝并不是来买东西的。 尽管叶瑶枝不是来买东西的,张先章依然是一副和乐的模样,并不像话本里描写的那些商人一样的刁钻,在迎祥裁缝店的当街铺面里,还挂着他们东家的墨宝呢。 裁缝铺里隔开里外的的屏风不是山水花鸟图,正是他们东家的墨宝——和气生财。 张先章自从被东家提拔为龙藏浦区的掌柜时,便一直把这四个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从不因为客人身份地位的高低而用不同的态度对待客人,不论是大臣权贵还是普通百姓,他都用同样的热情迎来送往。 “要以一视同仁的热情,真诚的为每一位顾客服务”不仅只是张先章的理念,也是他对自己和他手底下管着的所有人的要求。 虽然叶瑶枝不是顾客,张先章还是本能的询问叶瑶枝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吗?” 叶瑶枝听见这话,才鼓起勇气说道:“掌柜您好,我叫叶瑶枝,我看见店铺外面的招工启事,所以想来问一问,我能在这儿做工吗?” 张先章听到叶瑶枝是准备来做工的,当即有了兴趣,说道:“小姑娘,你能认得招工启事上的字?” 叶瑶枝老实的摇摇头承认道:“不是全部认识,只能认识一部分。” “这也算不错了。”张先章听见叶瑶枝认得字,对她还算比较满意,继续问道:“招工启事上的内容你认得多少啊?” 第二十九章 “……” 叶瑶枝正和迎祥裁缝店的掌柜张先章说着话,把她能认得的招工启事上的字说给掌柜听。 张先章并没有嫌弃叶瑶枝认字不多这件事,仅仅只是听叶瑶枝说话,就让他觉得这是个很有条理性并且学习能力很强的小姑娘。 仅凭这一点,张先章已经对叶瑶枝的表现很满意了,张先章张贴招工启事的目的本来就是找能做事的人,而不是大学问家,所以认字的多少并没有太大干系,关键是要能听得懂别人说的话,做起事来手脚麻利,这两点比什么都强。 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张先章正准备跟叶瑶枝再详细的谈了谈,裁缝铺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大娘的声音,那位大娘的嗓门很大,还带着一股挑剔劲儿,张口就是命令式的语气。 “哎哟喂,掌柜在哪儿呢?” 叶瑶枝和张先章同时朝着裁缝铺的门口看去就见到了赵蓁芜站在门口。 这位赵蓁芜是一个膀大腰圆,面相凶狠又悭吝的婆娘,她站在门的中央,堵住了别人进出裁缝铺的道路也不自知,一手叉腰,一手招呼从她跟前抱着货物经过的工人王三,颐指气使的吆喝道:“哎,就你!快带我去找你们掌柜!” 王三的手里抱着沉甸甸的货物,从天亮来做工开始就一直搬运着货物,一早上都忙得脚不沾地,满头是汗。 “客人,麻烦您让一让。”王三没听清赵蓁芜的话,客气的说道:“您挡在这儿,我们没有办法进出搬运货物,其他客人也进不来了。” 赵蓁芜的脸立马就垮了,她狠狠的推了王三一下,就像没看见王三的手里抱着沉甸甸的货物似的,恶狠狠的瞪着王三说道:“老娘让你带我去找你们掌柜,你在这儿跟我说什么废话?!” 王三被赵蓁芜狠推了这一下,差点站不稳,抱在怀里的货物险些滚落下来,当即变了脸色,可是想到店里的规矩,王三还是选择忍耐了。 王三好声好气的说道:“掌柜就在柜台边,您可以自己过去吗?” 从裁缝铺的门口到张先章在的柜台,不过三、四十步的距离,可是赵蓁芜却不肯自己过去,非要王三带她过去不可,现在听到了王三的拒绝,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火气猛地窜上来,便什么都不顾,又狠推了王三一次。 赵蓁芜这次使用了全身的力气,完全不是身量只有她体型三分之一的王三能抗得住的,王三一下子就被推到在了地上,手上抱着的货物还摔了一地。 “哼。” 赵蓁芜见到王三倒霉了才终于满意了,走过去的时候还一脚把挡在她跟前的布匹给踢开了,让那布包上沾上一个硕大的鞋印。 王三看到那个鞋印,脸色气得发白,赶紧站起来把所有的货物码放好,又去检查被赵蓁芜踢开的那一匹布的受损情况。 “你!”王三再也忍不了了,指着赵蓁芜的背影骂道:“你随便损坏店里的货物,必须赔偿!” 赵蓁芜听到要赔偿的话一点都不害怕,斜眼瞅着王三冷笑道:“你自己没看好货物,还要赖到我的头上,什么东西?” 她说完这话,不再理会气的险些喘气喘不上来的王三,径自大摇大摆的朝着叶瑶枝和张先章走了过去。 赵蓁芜的一举一动都让叶瑶枝喜欢不起来,她蛮狠的态度让叶瑶枝回想起了在叶家村的日子,便自发的把赵蓁芜和叶双成归类为一类人。 对于从外表和内在都像叶双成的人,叶瑶枝一点都不想去了解她的内在,或者站在客观角度看待他们,从赵蓁芜开口说话的时候起,叶瑶枝便对她升起了生理性的厌恶。 叶瑶枝警惕的看着大摇大摆走过来的赵蓁芜,看到她见到错身而过的人都不晓得要礼让,反而狠狠的跟人撞上,仿佛所有的路都是为她一个人开的似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张先章也对赵蓁芜非常的不满意,从赵蓁芜的口气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女人是个无赖,还是个非常难缠的无赖,看到走过来的赵蓁芜,张先章已经开始头疼了。 赵蓁芜看到站在柜台前的叶瑶枝,觉得叶瑶枝非常的碍事,当即走过去用大屁股往侧边拱了叶瑶枝一下,恶声恶气的说道:“走开,别碍事!” 叶瑶枝躲避不及,被赵蓁芜狠狠一撞,像王三一样的被撞倒跌坐在了地上,她没有多话,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候,脸色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刚刚受了欺负的小孩子。 赵蓁芜见叶瑶枝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不由得得意了一些,然后才对着张先章露出一张谄媚的笑脸说道:“掌柜,我今日是来应聘的。” “门口的招工启事你都看见了?”张先章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他这会儿没了刚才好说话的好好先生的模样,反而变得挑剔起来。 “看见了!看见了!上面的内容我都符合条件。”赵蓁芜信口开河道:“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给我一份工作,我能吃苦,能干苦力,也能做裁缝。” 张先章对赵蓁芜的自荐充耳不闻,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能和别人好好相处吗?” “怎么不能了?”赵蓁芜得意的说道:“当然能了!” 张先章被赵蓁芜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乐了,忍着脾气问道:“你刚才撞到了我们店的伙计,怎么不道歉?” “怎么是我撞的他?明明是他撞的我!”赵蓁芜言辞凿凿的说道:“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他都看不到,那不是个瞎子吗?” 王三听到赵蓁芜的大嗓门,鼻子都要气歪了,好在有其他人的安抚,又接收到了掌故张先章的眼神暗示,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张先章已经知道了赵蓁芜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去纠结她欺负自己店里伙计的事情,而是又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推这个小姑娘?” “我哪里推她了?!”赵蓁芜要不是体重太大,一定会跳起来,尖着嗓子辩驳道:“我不过挪挪身子,她自己站不稳,这也要赖我头上?这也太没有天理了吧。” 张先章看出来了,在赵蓁芜的认知里,这世上有千错万错,那一定都是别人的错,只有自己是无辜的。 听见赵蓁芜三言两语就想把自己的关系撇开,叶瑶枝的眸色忽然暗沉了下来,她清亮的声音在裁缝铺里响起,一字一字都要让人听得清楚。 “你推了店里的伙计两次,还踩了货物一脚,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在这儿做工?”叶瑶枝直接把赵蓁芜刻意歪曲的事实提起:“一个不尊重人,不尊重货的人,凭什么能在这儿应聘?” 赵蓁芜没有想到刚刚随手欺负了一下的小姑娘是个难缠的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凶狠的盯着叶瑶枝骂道:“你是哪里冒出的小瘪三?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我。” 她骂了叶瑶枝两句,又转过头去谄媚的对张先章说道:“掌柜,你别听这小瘪三瞎说,那都是没有的事情。” 叶瑶枝却又冷冷的来了一句:“你刚刚把我撞到跌倒了,一句道歉也没有说。” “谁看见了?我问你谁看见了?!”赵蓁芜一把揪住叶瑶枝的衣领骂道:“你今天敢坏了老娘的好事,老娘就让你脑袋开花!” “你敢吗?”叶瑶枝平静的看着她,一点都不怕赵蓁芜动手打人。 赵蓁芜的确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打人,龙藏浦区的县令李蔚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对于犯错的人,李蔚一直都有铁面的称呼,他从不因犯事的人有钱有权或者身世凄惨不得已而为之,就对他们降低惩罚的力度。 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一向是李蔚处理这些事情的原则。 赵蓁芜是看叶瑶枝长得瘦小,觉得她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才想着用吓唬的办法来捉弄她、欺负她。 可惜的是叶瑶枝不是一个怕吓唬的人,而是在面对任何人、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的人,所以她的这一下吓唬,不仅没有成功唬到叶瑶枝,又让她在张先章面前丢了脸。 “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张先章看到赵蓁芜竟然要对一个孩子动手,当即变了脸色,一个手势示意,负责店铺安保工作的伙计都围了上来:“如果我们雇佣欺负一个孩子的工人,那么我们的口碑会在整个绍雍城一落千丈。” 赵蓁芜连忙放下了叶瑶枝,赔笑着说道:“谁让她污蔑我,我这不是着急嘛!” 张先章对赵蓁芜的睁眼说瞎话和胡搅蛮缠很是头疼,不得不提醒道:“我长了眼睛。” 听到张先章的这话,赵蓁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敢把气撒在张先章的头上,便把火气往叶瑶枝身上泼:“你又是来干嘛的?看你这穷酸样,也不像是买得起这里东西的模样,怎么,来当小偷吗?” 张口污蔑这样的事情赵蓁芜做的多了,自然顺口顺心,还十分的得意。 叶瑶枝一点都不怕她:“这里有人证,我随时可以告你污蔑,李大人为人端正,他的手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赵蓁芜信口雌黄,就是为了激怒叶瑶枝,却没想到叶瑶枝压根不上当,她气得牙痒痒,却不等不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闭嘴。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赵蓁芜一边问,一边上下打量起叶瑶枝来,随即嘲笑道:“该不会是来应聘的吧?就你,你也配?” “我自然比你强。”叶瑶枝没有因为赵蓁芜的挑衅而失去理智,她知道自己现在越冷静,就越能把赵蓁芜衬托成一个小丑。 “呸!”赵蓁芜啐了一口口水,险些喷到叶瑶枝的脸上,然后转头对着张先章露出一脸愤怒的神色:“你们要是雇佣她,不雇用我,就说明你们这里是黑店!我要让整个绍雍城都知道你们这是个黑店!” 张先章被她吵闹得头疼,但是多年养成的好脾气好涵养没让他爆发,他早在赵蓁芜耍横的时候就想好了对应的办法。 “我们迎祥裁缝店,明日将会举办一场挑战赛,谁都可以参与,赢得挑战的人自然可以成为我们的雇员。”张先章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挑战赛虽然是他“无中生有”出来的,但是现在却成了把赵蓁芜拦在最后的不二法宝。 “你说得事真的?”赵蓁芜的眼神晶亮,仿佛她已经赢得了挑战赛,对叶瑶枝道:“明日要你好看!” 叶瑶枝神色平静,听到张先章说的挑战赛,也没有惊讶、喜悦等特殊的表情,好似是预料到了似的。 张先章这会儿是着急了,他讨厌赵蓁芜这个蛮横的女人不假,但他很看好叶瑶枝这个小姑娘,就是不知道明天叶瑶枝能不能通过挑战了? 第三十章 “我知道了,谢谢掌柜。”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挑战赛,叶瑶枝并没有表现出不安,她知道掌柜需要一个足够体面的理由劝退赵蓁芜,她同样讨厌这个女人,也想看看明天她会在挑战赛上怎么丢脸。 叶瑶枝能做到把脾气都压在心里,不随随便便对人露出愤怒的模样,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容忍别人对自己的欺负,也不意味着她看到赵蓁芜丢脸还会同情她。 叶瑶枝不想当个活菩萨,被曾翠翠救出来的时候,叶瑶枝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能活下去,就要挺起脊梁的活着。” 张先章看着叶瑶枝平静懂事的面容,心里的天平早就偏了,开始思量着明天的挑战赛要怎么办才能给小姑娘放放水,又能把赵蓁芜给挡在外边儿,倘若能帮他再发觉出几个人品没问题的人才,那就再好不过了。 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机会后,叶瑶枝没有再耽搁,她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准备再去别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机会。 赵蓁芜盯着叶瑶枝的背影,大步赶上来,在门口的时候又故伎重演,像刚才一样想要把叶瑶枝狠狠的撞到地上。 这次叶瑶枝早有准备,轻巧的避开了赵蓁芜的攻击,看着赵蓁芜因为没有碰到着力点,整个人自己绊自己的趔趄了一下,然后扭出来的胯收不回去了。 接着就见到赵蓁芜的一张脸都扭曲了,扶着自己分不出是腰还是胯的侧边惨叫道:“哎哟!我的腰闪了!救命啊!我的腰闪了!” 迎祥裁缝铺内外的人才刚刚看了一场她的大闹,哪里会凑上前去,只怕自己好心人没有做成,反而被这个又丑又胖又凶的婆娘给讹上了,得不偿失。 “哎呦!哎哟!” 赵蓁芜嚷嚷了半晌,见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帮忙,只能自己一个人狼狈的扶着腰走了,嘴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世道凉薄、人心不古”之类的牢骚话。 叶瑶枝没忙着出门,直到赵蓁芜骂骂咧咧的走远了,她才走出裁缝铺的大门,她可不想被赵蓁芜盯上。 张先章趁着叶瑶枝还没有离开,赶紧走过来安慰了叶瑶枝两句说道:“小姑娘,你别怕,好好准备,明天准能赢。” 叶瑶枝听懂了张先章的暗示,但她不多话,只是点头,然后说道:“我会好好准备,明天全力以赴的参加挑战赛。” 这样的回答,让张先章越发的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走出了裁缝铺,天色还早,叶瑶枝便也没有忙着回去,而是仔细的观察着裁缝铺周围的环境,在裁缝铺的对面有一家书店,叶瑶枝用向往崇敬的目光看着那个方向,她想着如果时间还早,就到哪里去看一看。 在书店的隔间,则是一间药店,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草药散发出的清香味,那味道吸入鼻子里,会让昏沉的头脑清明起来。 街上最多的店铺还是饭店和酒楼,一个寻常普通,价格便宜近人,一个装修高档,菜肴精致,价格要比普通的小饭店高上不少,还能从楼上远眺光明河的风景。 叶瑶枝还记得曾翠翠的介绍,龙藏浦区是个学府林立的地方,这里的学术修养是当地人最引以为傲的成就,所以街上有不少售卖文房四宝的文房店,以及书店和字画店都不在少数。 看到有人在帮他人代笔写信、抄书,叶瑶枝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目光,如果她能多认得几个字,写得一手好字,是不是也能用代人写信、抄书的方式增加一些收入? 叶瑶枝又找了一阵,得到的最好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的,她便知道继续找下去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明天应该换一个方向试一试,也不再强求,决定回去好好休息,然后参加明天的挑战赛。 看到叶瑶枝回来后,徐妍的脸色先是一喜,等到叶瑶枝走近了,她却又立马挂脸了。 “小枝,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叶瑶枝回头看了看天空上,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她不懂这个时间点怎么到了徐妍的口中就是晚了。 “对不起。” 已经摸清了徐妍这些日子脾气变得古怪的源头的叶瑶枝没有要和徐妍起冲突的打算,只是退让着道歉。 徐妍却对叶瑶枝的退让一点都不满意,自从离开雨花镇之后,徐妍就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当中,她觉得自己正在被两个孩子一点一点的抛弃。 “被抛弃”的念头一闯入徐妍的脑海,她当即对叶瑶枝挑剔起来,尖刻的问道:“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叶瑶枝不懂徐妍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但也知道现在的徐妍受不了一丁点的刺激,不由得叹息道:“阿娘,你不久前才说过要我负责。” 徐妍听不懂叶瑶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觉得叶瑶枝是因为不想和自己说话而搪塞自己。 “我出去是为了找个能养活咱们的生计。”叶瑶枝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直直的看着徐妍说道:“我觉得阿娘也应该出去走走,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翠姐姐的救济活着。” 叶瑶枝的话让徐妍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加上徐妍原本的气色就不好,现在整个人的脸色都更难看了,徐妍只觉得叶瑶枝一直在逼迫自己,逼着自己离开了叶家村,逼着自己来到绍雍城,逼着自己欠了曾翠翠一大笔钱,现在又要逼着自己出去做工。 看着自己粗糙又瘦削的手,徐妍不由得问自己:“我能做什么?” 徐妍看着叶瑶枝的眼神带了一丝的愤怒和委屈,难道叶瑶枝不知道她除了种菜补衣服纳鞋之外,什么都不会吗? 像她这样一无所成的人出去找活干,不就是给人笑话的吗?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呆在家里给两个孩子洗衣做饭呢?整个家里有一个人出去做工挣钱不就够了吗? 徐妍看着叶瑶枝,愣愣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为什么要逼我?” “阿娘,所有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叶瑶枝知道阿娘现在对自己已经充满了成见,无论自己说多少的话,阿娘都会想到别处去,觉得受了欺负,觉得自己是个不听话没有良心的小孩。 知道再多的话也安抚不了现在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疑神疑鬼的阿娘,所以叶瑶枝选择直话直说,用最简洁明了的现实去击垮阿娘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起在生活在为了保护自己而构筑的虚幻世界里,叶瑶枝觉得还是直面现实的痛苦并承受它才叫做活着。 “所有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这句话砸进徐妍的耳朵里,让她整个脑袋都开始尖啸起来,她不得不扶着门才能站稳。 徐妍想要逃避的现实被叶瑶枝轻而易举的摊开在了她的面前,叫她不得不去面对。 可是徐妍一想到自己要去面对陌生人的评审,像一件物品一样的被人挑剔,脑袋就一阵发晕,过去在叶家村遭受的辱骂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们没有说错,像她这样的废物,怎么可能有人看得上呢? 徐妍想到自己去讨一份生计却被人拒绝的场面头皮就开始发麻,她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晕死过去,再也不醒来,那样就不用面对所有的问题了。 当天夜里,叶瑶枝早早的休息了,目的就是为第二日的挑战赛养足精神。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叶瑶枝并不知道这里的挑战赛都有哪些花活,干脆就不多想了。 叶瑶枝素来都是说到做到,对自己的自我控制更是不得了,她说让自己不去多想就能不多想,一个晚上都休息得非常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十分的饱满。 “你又要出去了是吗?” 叶瑶枝还没有跨出客栈的大门,身后就传来徐妍带着一丝丝怨气的声音。 “是,阿娘要一起去吗?”叶瑶枝点头道。 徐妍看着叶瑶枝好一阵,脸色忽然变得愤愤的说道:“随便你去哪里,反正你们都不打算听我的话了,我还能管得了你们吗?” 她这话带着明显的怨怒,可是叶瑶枝并没有要哄她的意思。 “阿娘既然不打算出去走走,那就留在客栈好好休息吧。”叶瑶枝知道自己说的话只会让徐妍感到烦躁,干脆也不多说这么,这么嘱咐了一句之后就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徐妍不可置信的盯着叶瑶枝的背影,捏着自己袖子的手都在发抖,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一发脾气,叶瑶枝就会服软,像过去那样听自己的话,让自己做主。 可是叶瑶枝根本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情绪了。 这一刻,徐妍感觉到的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叶瑶枝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脾气,徐妍从来没有见过叶瑶枝发脾气的样子,她也以为叶瑶枝没有什么脾气。 可是,当叶瑶枝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的时候,徐妍彻底的慌了。叶瑶枝转身就走的背影让徐妍有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她突然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拿捏叶瑶枝的心软。 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女儿并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人,过去的那一切不过是叶瑶枝的忍让而已,一直都是她独自一人在唱独角戏。 为了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争取这个难得的工作机会,叶瑶枝强行把跟阿娘有关的事情压在了心底,告诉自己要专心。 叶瑶枝走到昨日的那条街上时,迎祥裁缝店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了,挑战赛已经热热闹闹的开展了。 迎祥裁缝店的大掌柜张先章主持着这次挑战赛,而这场挑战的内容是——缝纫。 第三十一章 叶瑶枝看到迎祥裁缝店的门口摆着许多小桌子,桌上放着一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小东西。 为了弄清楚放在裁缝铺门口的东西是做什么的,叶瑶枝叫住了一位看热闹的路人询问:“这位姐姐,我想问问迎祥裁缝铺门口放着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听到叶瑶枝问话的路人,因为“姐姐”两个字而觉得心情愉悦,脸上露出笑容,大方的向叶瑶枝介绍起了裁缝铺门口放着的东西。 “你说那些机器么?”路人的语气有种自己什么都懂,并且乐于分享的自豪感:“那些机器叫做手摇缝纫机。” “手摇缝纫机?”叶瑶枝小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不免有些惊奇,在她有限的记忆力,见过能缝补衣服的工具就只有针和线,叶瑶枝渐渐感到兴奋起来,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放在桌子上的小东西是如何帮助人缝补衣服的。 被叶瑶枝勾起了说话兴趣的路人一下子收不住了,问一旁的叶瑶枝:“小妹妹,你之前没有见过这东西吧?” “没有。”叶瑶枝老实的点头。 “这东西是去年年初的时候才冒头的!”路人干脆放开了话匣子的给叶瑶枝普及跟手摇缝纫机有关的事情:“听说这东西啊,也是咱们大政国的太|祖皇帝想出来的,只可惜当时的技术条件有限,实在是没法把它制造出来。” 叶瑶枝仔细的听着路人姐姐的说话,认真倾听的模样把路人姐姐捧得心情愉悦,愿意把更多的东西告诉叶瑶枝。 “我听说啊,这是工部的虞衡司好不容易才研究出来的,也就是迎祥裁缝铺的大东家有来历,这才用一年的时间就能给所有的铺子都给配备上,寻常的裁缝铺啊,能有一个就很了不起了……” 叶瑶枝跟人说话的时候,挑战赛已经开始了。 迎祥裁缝铺外一共放着八张桌子,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台手摇缝纫机,属于挑战者们的第一关就是要将两块成人巴掌大小的布片缝制成一个小口袋。 为了让所有的挑战者都了解手摇缝纫机的使用办法,张先章先让自己店里的裁缝们先给大家露了一手,在看到裁缝铺里的老裁缝们用很少的时间就缝出了一个小口袋,针脚还十分工整,走线非常平整的时候,不少围观的路人都发出了惊呼,一些家庭妇女的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想着,假若家里能有这样一台机器,那么他们缝补衣服的速度就会快上很多,自己做衣服也不会那么麻烦了。 赵蓁芜到的比叶瑶枝更早,仅从这点看,叶瑶枝觉得她想找工作这件事应该是真心的。 在第一批挑战者开始挑战的时候,赵蓁芜就站在最前头抱着手臂看他们,她的周围却空出了一大片,没有人愿意挨着她。 站在最前头的赵蓁芜霸占了最好的观赛位置,脸上还是一副挑剔的神色,仿佛这地方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光是站着看并不能满足赵蓁芜的表现欲,她还没看两眼就挑剔上了。 “真笨,连个机器都不会用。”赵蓁芜嫌弃的看着正对着她的挑战者,也不管别人脸色难不难看,自顾自的说道:“反正我是不会雇佣像你这样愚蠢的人。” 赵蓁芜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大权在握,而是像是她才是有权做主的人一样,这样的表现着实惹人讨厌。 “这里都缝歪了,你已经被淘汰了!” “怎么这么慢?” “哈哈哈哈,针都给戳断了,就这种手艺也敢出来丢人……” 赵蓁芜的一番评头论足,把刚才参加挑战的八位挑战者都贬低得一文不值,事实却是他们在第一次接触手摇缝纫机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让张先章非常的满意了,仅仅只是一个小口袋就能让张先章看出他们常常在家里做针线活。 这样的人,只要培训上几天,就能立刻开始接活。 好不容易压着脾气完成了比赛,刚才比赛中有一个年龄超过四十的张婶不乐意了,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从小生活在绍庸城里,见多了像赵蓁芜这样欺软怕硬,蛮横无理的人。 张婶不乐意的说道:“你又有多大的本事,在这里指手画脚?” 赵蓁芜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反驳自己,刚才瞧他们一言不发的忙着干活,她才肆无忌惮的嘲笑别人,以为这些人都是一群缩头乌龟,今天的赢家一定会是自己。 “你自己手艺那么烂还敢出来丢人。”赵蓁芜摆出一副蛮狠的样子,刁钻的说道:“怕人说就不要出来丢人啊?” 张婶吵架可不会顾及别人的心里好不好受,直接往赵蓁芜的心口上捅刀子:“你长得这么磕碜还出来丢人,我们又怕什么呢?” “你说什么?!” 赵蓁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她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自己丑和胖,这两个字就是她的逆鳞,如果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她又丑又胖,那她拼了命也要给骂他的人一点好看。 可是现在街上有这么多人看着,只要自己一动手,到手的鸭子会飞了不说,接下来的半个月还会在县衙的牢房里度过。 想到这里,赵蓁芜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气,磨着牙齿说道:“你给老娘等着!” 张婶的嘴皮子也很利索,当即回应道:“我当然要在这儿等着了,不然怎么看你丑上加丑?” 这句话彻底的惹恼了赵蓁芜,她一手推开走在她跟前的一个挑战者,像野猪撞树似的朝着其中一张桌子走去,当她坐下的时候,身下的椅子都发出“嘎吱”的声音,她整个人挤在椅子上,让那张椅子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被赵蓁芜推了一把的路人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就被赵蓁芜骂道:“看什么看!” 路人不甘示弱:“没见过像你这么丑的人,自然要多看两眼!” “你!”赵蓁芜拍着桌子想要站起来跟那人对峙,可她因为肥胖的缘故被卡在椅子和桌子中间,一时站不起来了。 “嘁。” 张先章举办的可不是“闹事”挑战赛,赶紧宣布了挑战开始,让第二批挑战者进行挑战。 叶瑶枝这个时候也填写好了报名表,走到前边儿来观战,她没有去看赵蓁芜,而是先去看别的挑战者。 或许是第一次接触手摇缝纫机的缘故,大家的动作都不是很熟练,但是常常做针线活的妇女们总能用最短的时间找到诀窍,然后在使用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熟练。 叶瑶枝去看他们的动作就是为了看清楚他们的操作,在脑海里构筑手摇缝纫机的使用办法,叶瑶枝很快就找到了关键——节奏。 正当她想着要怎么把握好节奏,让双手的配合能高效起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不用多想也知道只有赵蓁芜会这么做。 “这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儿?!” 赵蓁芜当着众多人的面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而她手里的两块方布已经被她□□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一条边线缝下来,歪七扭八还带漏风,一看就是十分的浮躁。 张婶抓住机会立刻开口嘲讽道:“刚才吠得比看门狗都欢快,原来就这点本事?” 一听这话,赵蓁芜的火气就上来了,当即掀了把自己卡在椅子上的桌子,猛地一下站起来,她掀了自己的桌子不说,几步走到其他挑战者跟前,刷刷刷的几巴掌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摇缝纫机推到了地上。 八张桌子,赵蓁芜一个也没有放过,她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底盘,不顾路人的目光,肆意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发狂的赵蓁芜就像一头发疯的野猪,叶瑶枝要不是被身后的好心人拉了一把,只怕被赵蓁芜拿起来砸到地上去的缝纫机的零件就要飞到她的脸上了。 “谢谢。”叶瑶枝赶紧向救了自己一命的好心人道谢。 “不用谢。”救了叶瑶枝的人是昨天在店里被赵蓁芜为难的王三,他显然还记得叶瑶枝这个小姑娘,对叶瑶枝多说了一句:“掌柜已经派人去县衙了,我倒要看看事情闹到了县衙,这疯子要怎么收场!” 赵蓁芜把东西破坏了不说,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质疑挑战赛的公证性:“老娘可算知道了!你们就是故意的,我的这台机器是坏的,你们就是不想见到我赢!” 围观的群众看不下去了,纷纷觉得赵蓁芜脑子进水了,开始跟她吵了起来,张婶率先开炮:“自己没本事,还怪机器,自己长的丑,是不是还要怪镜子啊?” “你!” …… 叶瑶枝没有理会吵吵嚷嚷的人群,而是小心翼翼的躲着赵蓁芜把掉在地上的零件给捡了起来,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巧的零件,一时间入了迷。 今天之前,说到缝纫,叶瑶枝只能想到针线,从来没有想到有机器可以辅助缝纫,她见过的和这沾点边的东西也不过是织布机。 那台织布机是阿爹还在的时候亲手为阿娘做的,后来阿爹不在了,就被叶双成的婆娘堂而皇之的霸占了,而阿娘看着她带着人把家里的织布机大摇大摆的拿走的身影,一个字都不敢说。 织布机被搬走的那一天,也是家里的生活水平滑坡的开始。 想到叶双成一家过去的所作所为,叶瑶枝的眸子变得暗沉沉的,她强迫自己把这件事先搁置在心底,然后从地上捡起了更多的零件。 除了叶瑶枝而外,迎祥裁缝铺自己的人也在收拾局面,负责护卫工作的人已经把搞破坏的赵蓁芜围住捆绑了起来,张先章则在检查这些手摇缝纫机的损坏情况。 赵蓁芜力气不小,一口气彻底损坏了三、四个,气得张先章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叶瑶枝把自己捡到的零件换给了张先章,看着被摔得七零八碎的手摇缝纫机,她的大脑开始飞速的转动,一张手摇缝纫机的拆解图,开始渐渐的在叶瑶枝的脑袋里成型,每一个零件都依次铺开,然后叶瑶枝又能把它们想象成立体的图形再在脑海里拼接起来。 “哎哟喂,这东西全摔坏了,也不知道铺子里的伙计能不能修好。”张先章急得冒火,决定在县令李蔚那里再多告上赵蓁芜两状,让她十天半月都出不来,还要让她多多的赔偿,不让店里的损失上哪儿说理去? “掌柜,请让我试一试。” 叶瑶枝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今天的挑战赛已经被赵蓁芜给毁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当她在脑海里构建好整个手摇缝纫机时,她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机会,把握不住就不能怪别人。 张先章一看是叶瑶枝,顿时没有了脾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小姑娘,你以前用过这东西?” “没有。”叶瑶枝摇头回答,但是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我能修,请让我试一试。” “唉,行吧。”张先章并没有对叶瑶枝抱多大的期望,就是一种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反正这些东西全坏了,就算叶瑶枝修不好,他也得去找别人修,如果叶瑶枝能修好,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叶瑶枝没有被周围的吵闹声干扰,她向张先章要来了自己需要的修补工具后就沉浸到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她这是第一次摸到手摇缝纫机,确实和她想象的有所出入,但是每一个零件以及它们的连接方式,都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没花太久的时间,叶瑶枝就修好了损坏最轻的一个手摇缝纫机。 张先章找来了一位铺子里的裁缝试了试,才走完一边的线,裁缝就高兴的说道:“能用了!能用了!” 叶瑶枝这才露出笑容说道:“太好了。” 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叶瑶枝又开始修复第二台破损不算严重的缝纫机。 张先章看着专注的修补缝纫机的叶瑶枝,眼睛慢慢睁大,嘴巴微微张开,胖乎乎又充满了福气的脸上都写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分明记得,刚才他问叶瑶枝的时候,叶瑶枝说从前没见过这玩意儿,怎么才看了看,摸了摸,就能修复了呢? 这会儿,张先章可顾不上只会耍横找茬的赵蓁芜了,他看向叶瑶枝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宝贝,心里乐乐的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常年坚持做好事,财神爷才给自己送过来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第三十二章(修)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叶瑶枝已经忘了周围的热闹,当她上手摸到了缝纫机之后,脑袋飞速的旋转了起来,对缝纫机的构造也越来越了解,在修好最后一个能修复的缝纫机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拍着胸脯对别人讲:“这东西我也能做。” 叶瑶枝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扭扭头活动了一下有些难受得肩膀,然后站起来把修复好的缝纫机递给张先章,有些遗憾的说道:“掌柜,剩下的实在是没办法了。” 张先章带着裁缝铺的一干人都惊愕的看着叶瑶枝,围观的群众也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叶瑶枝,他们刚刚都亲眼看见了破损了的缝纫机是在叶瑶枝的手里一点点的变回原来的模样的。 原本只是来看一场热闹,结果成了看人闹事,最后还要一个小姑娘来收拾残局,围观了全部经过的路人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叶瑶枝还在帮忙修理缝纫机的时候,县衙的护卫就到了,当即就把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赵蓁芜带了回去,张先章找了店铺里的几个老伙计跟着回去说明情况,自己则留了下来,他实在是舍不得扔下叶瑶枝这个宝贝疙瘩不管。 在叶瑶枝修好了第一台缝纫机的时候,张先章就已经在心里拍板决定要雇佣叶瑶枝了,因为叶瑶枝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聪明才智,只要多加培养,一定能成为店里的顶梁柱。 张先章看到叶瑶枝还在为不能修好所有的缝纫机感到遗憾,不由得觉得好笑,连忙走上来说道:“小姑娘,已经很好啦,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嘛!” 叶瑶枝还是不太甘心:“如果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做到更好。” 现在的叶瑶枝想的已经不是怎么修好其他的时缝纫机了,而是能不能对这些缝纫机进行改进,她模模糊糊的觉得这东西一定有改进的可能,但是她接触缝纫机的时间太短,脑袋里也没有相关的知识,所以抓不到那一点模糊的灵感。 它明明就在那里,就是抓不到。 这样的感觉让叶瑶枝非常的不舒服,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一无所知的感觉。 张先章现在对叶瑶枝满意得不得了,恨不得立马就给她一份工作,让她天天到自己这儿来报道,他相信只要给叶瑶枝足够的资源好好的培养,这姑娘将来一定会成长成了不得的人物。 他正做着美梦呢,忽然听到自己老邻居,隔壁药铺的主人林天冬的声音:“等等!张先章,你不能耽误人家小姑娘!” 张先章一听到林天冬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知道这老家伙肯定是跟自己抢人来了,当仁不让的挡在叶瑶枝跟前说道:“林大夫,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呸!”林天冬年过六十,依然是精神奕奕、身体强健的模样,他是这条街上的小有名气的大夫,尤其在抓药方面更是一绝:“这姑娘慧根聪颖,不管做什么都是好苗子,呆在你那里兼职是浪费人才,不如跟我回去学医,能有一技之长不说,治病救人更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你!” “我什么我?”林天冬难得见到一个好苗子,自然是爱才心切,才不愿意跟张先章讲道理呢,故意耍赖皮道:“难道你们裁缝铺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生病,不需要看病吃药啊?” “等等!” 林天冬还在和张先章吵架呢,又有一个人冒了出来,她也是这条街上的老邻居了,是药铺隔壁的天雨流芳书斋的大掌柜,人称黄三娘。 “三娘,你也要跟我们抢人?”林天冬和张先章异口同声的问道。 黄三娘白了这两人一眼说道:“废话!小姑娘,到姐姐这边来,姐姐给你开工钱,你就跟着姐姐干,在姐姐这里好好学,姐姐将来送你去考科举!” “你!”林天冬气急败坏的说道:“这娃子是我先看上的!” 黄三娘哼了一声:“少耽搁人家小姑娘的前程了,这娃子真有学医的天赋,考上科举后去太医院不好吗?难道咱们大政国的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不比比强?” 林天冬是真的生气了,当场宣布:“以后你们来我这儿看病,诊金加倍!” 叶瑶枝也像其他围观群众一样的傻掉了,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昨天的时候自己还在感慨找生计好难,今天突然之间就有自己挑选的余地了。 看着自己的双手,叶瑶枝明白那是因为她修好了缝纫机的缘故,如果她也像其他人一样的旁观,而不是自告奋勇的试一试,并且修好了它们,那么自己不会得到这个机会。 现在头疼的事情是他们快要动手打起来了,叶瑶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拉住他们。 这边的吵闹很快就吸引了刚刚从秦风武院回来的曾翠翠,在安排好叶瑶枝的未来之后,曾翠翠很快就带着礼物上门拜访秦风武院的院长陈茂去了。 在得到了确凿的回答之后,曾翠翠的一颗心总算是定下了,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请李沫和陈冰加强对叶昭清的训练,和秦风武院的其他学生相比,叶昭清的底子太差了。 曾翠翠可不希望叶昭清入学之后被其他人欺负。 好不容易办完了所有的事情,回去悦来客栈的路上曾翠翠就目睹了三位掌柜吵架的热闹,不经觉得有些有趣,虽然是在吵架,但曾翠翠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应该是老朋友。 看着吵架的三人,曾翠翠就找到了眉头皱起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叶瑶枝,微微一挑眉,她意识到这事情可能跟叶瑶枝有关,当即走了上去。 “小姑娘应该跟我去学医!”林天冬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儿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 “这小姑娘是我先发现的宝贝!”张先章也当仁不让:“她是来找我面试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黄三娘也很凶悍:“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工举科的材料,你们不要耽误我为国家输送人才!” 这三人说话实在是好笑,把不少围观的路人都给逗笑了,只有叶瑶枝在纠结,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人有这么多的选择是一件会让自己烦恼的事情。 叶瑶枝正纠结要怎么劝三位大人不要吵架,忽然听到了曾翠翠的声音,这一刻叶瑶枝觉得菩萨下凡了。 “小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翠姐姐!”听到曾翠翠的声音,叶瑶枝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然后用最简洁的语言把自己找生计的事情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以清晰的逻辑说给了曾翠翠听。 “……就是这么回事。”叶瑶枝开始叹气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别着急。”曾翠翠笑着安慰叶瑶枝,然后稍稍提高音量对众人说道:“各位,我是小枝的姐姐曾翠翠,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 张先章三人一听到能做主的人来了,脸上都露出了喜色,纷纷转过头来看曾翠翠,即使只看曾翠翠的个人气质,他们也能看出曾翠翠的确是个能做主的人,不过都是做生意多年的老人精了,他们同样看出了曾翠翠身上的穿着打扮和叶瑶枝不是一个档次的,对于她们两人的关系,又有了些怀疑。 叶瑶枝看出了几人的疑惑,开口解释道:“翠姐姐是我的恩人。” 虽然叶瑶枝的解释很简单,但是“恩人”两个字就强调出了曾翠翠对她的重要性,张先章三人也不是查户口的,知道曾翠翠没有骗人后,赶紧上赶着把叶瑶枝夸了一番。 “曾姑娘,你这个妹妹可是个聪明娃子,千万不能耽搁了。”林天冬抢占先机说道:“我觉得她要是能跟着我学医,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林大夫,你不讲道理!”张先章不高兴了:“小姑娘看中的人是我,你怎么能来截胡呢?我们迎祥裁缝店哪里不好了?” “你们能治病救人吗?”林天冬就这一句话,也只需要这么一句话,就能把张先章堵得哑口无言。 黄三娘则趁着他们吵架的时候赶紧过来套曾翠翠的近乎,笑着对曾翠翠说道:“曾姑娘,你可别听那两个老家胡胡扯,他们尽想着自己的利益,都不为小姑娘的前程考虑!你家妹妹是个有天赋的娃,应该好好念书,将来参加科举,报效国家!” 林天冬不乐意了:“治病救人也是报效国家嘛!” 张先章也不乐意了:“我们迎祥裁缝铺,每年也为绍雍城培养了不少人才!” 黄三娘不理会他们,继续说着自己的优势:“我们东家开的天雨流芳书斋正好缺人,可以让你妹妹在我们这儿工读,像她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能通过考试,将来出人头地。” “你个老学究,脑子里除了科举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了?”林天冬不高兴的说道:“见到一个好苗子就拐人去科举,我们也很需要人才的嘛!” “就是!”张先章应和道:“天底下的好苗子这么多,你找别人去,小姑娘是来我这儿找活的,你们瞎凑什么热闹!” 三人几言不和,又要吵起来了。 曾翠翠却很高兴,因为叶瑶枝又一次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自己没有看走眼,在听到叶瑶枝说她修好了几个破损不是很严重的手摇缝纫机的时候,曾翠翠的内心比张先章三人更加的激动。 哪怕知道现在的叶瑶枝没有了自己的帮助也能慢慢过上更好的日子,但是曾翠翠更不舍得放过这么好的人才了。 “谢谢各位的好心。”曾翠翠提高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吵,然后才说道:“我本想藏着这个惊喜回去再告诉小枝,但不能让小枝做个言而无信的人,所以只能在这里说了。” 叶瑶枝听见曾翠翠的话,瞳孔骤然放大,心跳猛地加速,她已经预感到曾翠翠要说什么了,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曾翠翠笑着对众人说道:“小枝这么聪明,我实在不忍心她这么早就出来做工养家,我已经找好了地方,打算过几日就送她去学府。” 第三十三章 叶瑶枝跟着曾翠翠走在回悦来客栈的路上,整个人的脑袋还晕乎乎的,不断的回放着曾翠翠刚才说的那一句话,她的心到现在都平静不下来。 “……可是,我还要养家啊。”叶瑶枝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你才多大点?”曾翠翠笑话她:“再说了,读书和你做工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张先章是反应最快的人,当即捧上个笑脸说道:“曾姑娘说得对,做工和读书不是冲突的事情,小枝你平日在学府上学,休息的时候就来我这里做工,工钱日结!” “小枝都要去学府上学了,怎么是去你那里?当然是来我这里了!”黄三娘当即说道:“小枝啊,你放学了就到天雨流芳书斋来,店里的书你随便看,你抄写的书册,我每一本都多加五枚铜币回收!工钱日结,绝对不比张老狐狸给你的少!” 林天冬也加入了他们的战局:“小枝啊,来爷爷这里,你平日上学的时候还可以给你们的同学诊脉,也算是积累实践经验!” “我……”叶瑶枝被一个又一个的消息砸得脑袋晕乎乎的,虽然把她的脑袋砸晕的是曾翠翠带来的上学府的消息,可是张先章和黄三娘进攻的威力也不低。 这三个老对家,一言不合,立刻又吵上了,还是曾翠翠把叶瑶枝从人堆里给救出来的。 曾翠翠带着叶瑶枝走在回悦来客栈的路上,忍不住去逗逗还处在呆滞状态的叶瑶枝笑着说道:“小枝和绍雍城的风水天生相合,大家都很喜欢你。” “翠姐姐,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叶瑶枝没有把自己的苦恼隐藏起来,而是直接告诉了曾翠翠:“总感觉无论怎么选,都会得罪人。” “这是常理。”曾翠翠安慰道:“小枝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我看三位掌柜都是很好的人,他们都会理解的。” 叶瑶枝却难以放下心来,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像曾翠翠想象的那样顺利,本来阿娘就已经很没有安全感了,自己出去两天都没有找到生计,这只会加重阿娘的安全感,一想到晚上会被阿娘念叨个不停,叶瑶枝现在就开始头疼了。 “小枝,你别怕。”曾翠翠看出了叶瑶枝的担心,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笑着对叶瑶枝保证道:“一切有我。” 曾翠翠带着叶瑶枝回到客栈后,没有先提要送叶瑶枝和叶昭清去上学的事情,而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说了其他的事情。 “源头巷的房子装修整理得差不多了。”曾翠翠给叶瑶枝和叶昭清分别夹了一筷子的菜,让他们多吃一点,然后说道:“咱们明天就能搬过去了。” “真的?” 叶瑶枝和叶昭清同时开口问道,脸上都是惊喜的神色,自从去看过活水街源头巷的房子之后,他们晚上做梦都会梦到那一栋小小的屋子,想象将来在里面过日子的情形,现在听到明天就能搬家,自然高兴地不得了。 和两个孩子的惊喜不同,徐妍完全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差点连筷子都拿不住,可是看到叶瑶枝和叶昭清高兴的样子,不想丢脸的她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徐妍在听到明天就要搬家的时候,只觉得原本一片光明的日子骤然间陷入了黑暗当中,她已经习惯了住在客栈的日子,可是现在一切又要靠她自己了。 作为最了解徐妍的人,叶瑶枝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自己阿娘的关注,看到徐妍的脸色便知道她又想多了,本想张口劝她两句,可一想到这些天来阿娘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极大的抵触情绪,便又默默的闭嘴了。 虽然曾翠翠承诺说要送她去读书,叶瑶枝心里却没有抱任何的希望,过不了徐妍这一关,再多的想法也只是枉然。 吃过晚饭后休息了一阵,曾翠翠才带着两个孩子去跟徐妍谈事情,叶瑶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叶昭清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翠姐姐,你要和阿娘说什么?”叶昭清走在楼梯上问道。 “小清,你想像你阿爹一样成为一名军人吗?”曾翠翠问他。 “是!”叶昭清在听到叶瑶枝的问题后握紧了拳头,急切的回答着,没有用“恩”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而是坚定不移的“是”字,然后继续对曾翠翠说道:“李大哥说我现在还年纪太小,但是我会跟着他和陈大哥学好拳脚功夫,等到了年岁,我就去报名!” 曾翠翠摸着叶昭清的脑袋鼓励道:“好孩子,我们当然要帮你实现它,让你学更多的本事,等你从军后,在战场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真的吗?”这话让叶昭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想起了白日里李大哥对自己说过的话,绍雍城里有专门培养武举科学生的学府,都叫做武院,而从武院出来的学生比一般人有更多的机会从军。 知道曾翠翠为自己争取了一个这么宝贵的机会,叶昭清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大大方方的对曾翠翠表示感谢:“谢谢翠姐姐。” 叶瑶枝对自己弟弟的这个理想一点都不陌生,从他们的阿爹打算从军的那一天起,这颗种子就被埋在了叶昭清的心里,现在知道了叶昭清要去武院学习,叶瑶枝是发自内心的对她表示感谢,但是联想到现在毫无安全感的阿娘,她已经知道今天晚上是一场硬仗。 “咚、咚、咚。” 徐妍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步,自从曾翠翠说了搬家的事情之后她便是这幅心神不宁的模样,可她自个儿的心里也觉得委屈,想着自己到了绍雍城不过几日的时间,甚至连街道也不熟悉,骤然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怎么可能不心焦? 想到这里,徐妍心里甚至对两个孩子生出一股怨气来,忍不住去埋怨他们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开心,把自己衬托得像是一辈子想要扒在曾翠翠身上吸血的菟丝花,叫自己的面子都丢干净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见了敲门声。 徐妍快步走过去开门,看到是曾翠翠带着小枝和小清站在门外,显然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模样,她的心顿时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了她的头顶上。 “曾大人,你们这是……?”徐妍的手紧紧的攥着门,眼神茫然无辜又惶恐的看着曾翠翠,一点也不想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叶夫人,我们能进去说话吗?”曾翠翠问道。 “好、好的。”徐妍赶紧让出道来,让曾翠翠带着小枝和小清进来。 叶瑶枝走在最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明明自己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可是徐妍在曾翠翠的面前却一直都是一副卑微柔弱不能为自己做主的模样,还要曾翠翠带着她到桌子旁坐下。 “叶夫人,您将来有什么打算?” 曾翠翠开门见山的问题一下子就把徐妍给问懵了,她一脸茫然不解的看着曾翠翠,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可是曾翠翠也没有说话,非常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这让徐妍的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回想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回答。 “小枝说要先找份生计。”徐妍强行把话题扯到了叶瑶枝的身上,然后问道:“小枝,你这两天总往外面跑,找到了吗?我们明天就要搬家了,不能还倚着曾大人的帮助,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该负起责任来了。” 徐妍越说越顺畅,恨不得把养全家的责任都推到叶瑶枝的身上去,这话让叶昭清听得非常的不舒服,他当场就发作了。 “阿娘,翠姐姐问的是你打算怎么办,不是阿姐要怎么办!”叶昭清不满的说道:“阿姐能对自己的人生做主,不需要你来安排!你为什么总想着控制阿姐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自己的心事被儿子一口气拆穿,让徐妍内心非常的不是滋味,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去看叶昭清却看到儿子一脸不相信不耐烦的神色,这让徐妍的心里非常的不好受。 曾翠翠笑了笑,没有让徐妍和叶昭清吵起来,直接对徐妍说道:“我今天晚上带着小枝和小清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件事。” “什么事?” “小枝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不能看着她被耽搁了。”在说这话的时候,曾翠翠的态度变得十分的强硬:“我与一江学府的校长是旧识,他愿意给小枝一个机会,只要小枝能通过入学考试,便能成为一江学府的学生。” “那小清要怎么办?” 徐妍一点都没有高兴的神色,在听到曾翠翠要送叶瑶枝去读书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当即站了起来,也顾不得礼数了,问道:“小枝去读书,那么谁来养家?!” “叶夫人?”曾翠翠没有想到徐妍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叶瑶枝看着激动得眼睛都红了的阿娘,兀自低下了头,她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可是听到阿娘的反对的时候,叶瑶枝内心依然是失望的。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觉得自己对阿娘的期待都不过是自作多情。 虽然知道这样想不好,可是这一刻,叶瑶枝还是能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对阿娘的怨气。 深呼吸了一口气,叶瑶枝选择吞下这口怨气,阿娘永远都是阿娘,阿娘生了她和弟弟,还让她和弟弟一起逃出叶家村,就冲这决定命运的两点,叶瑶枝也选择永远的尊敬她。 曾翠翠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她说了要送叶瑶枝去一江学府就一定要做到,绝对不会做给了人希望又让人绝望的事情。 “叶夫人,你为什么不想让小枝去念书?” 徐妍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是小清的!他还小啊,还是男儿,如果拿到这个机会的人是小清,他会比小枝做得更好!” 曾翠翠问道:“你觉得这个机会给小枝是浪费吗?” “难道不是吗?”徐妍反问道:“我们出生的地方,从来没有女孩子念书的,不照样也过得好好的?女孩子迟早都要嫁人的,出嫁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她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做这点活儿,根本不需要上学府的本事!” “如果去念书的人是小清,那他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看着徐妍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说出这些话,曾翠翠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她见过太多像徐妍这样的人了。 “叶夫人,难道小枝的前程就不重要了吗?” 第三十四章 徐妍傻愣愣的看着曾翠翠,忽然有些心虚,但她一想到叶瑶枝要是去了学府,出去工作养家的重任就要落到自己头上,当即就心硬了。 她不会说太多的话,翻来覆去就一句:“女孩子的责任是生儿育女,照顾好自己的丈夫和婆家,读书有什么用?就算她能去参加科举,以小枝的本事,根本就考不上,还不如现在就去找生计,多挣钱,既能养家又能给自己攒嫁妆。” 徐妍越说越有底气,她觉得曾翠翠说的话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哪怕他们将来的邻居家的小姑娘一个是秀才,一个在学府念书,徐妍也不觉得叶瑶枝在念书这一途上能有多大的出息。 他们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人,他们的任务是生存,读书就是天方夜谭。 “叶夫人,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小枝的想法?”曾翠翠问道。 徐妍根本就不敢去看叶瑶枝,她怕在叶瑶枝的眼睛里看到浓浓的失望,因为叶双林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的说过要送小枝去念书,说小枝是念书的材料,现在她却要亲手毁掉这个让小枝去念书的机会。 “我是小枝的阿娘。” 曾翠翠听懂了徐妍的言外之意,因为徐妍是叶瑶枝的阿娘,所以不管她说的对不对都代表了整个家庭的想法,所以在徐妍这里,叶瑶枝真实的想法不重要,叶瑶枝的前程不重要。 对于徐妍而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叶瑶枝瑶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事情。 “阿娘,你在撒谎!”跳出来和徐妍对峙的人依然是叶昭清,他没有办法忍受徐妍的一意孤行,徐妍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浑身上下很不舒服,觉得徐妍就是在欺负自己的姐姐。 叶昭清想着以前发生任何事情都是阿姐在保护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为阿姐说话,他才不要当缩头乌龟。 “阿爹还在的时候就说将来有机会了要送阿姐去念书,阿娘却只想着让阿姐早点嫁人,根本不管阿姐心里是怎么想的!” 徐妍为着叶昭清和自己的离心感到委屈,几乎是吼着说道:“我是你们的阿娘,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们吗?” 叶昭清却一点都没有给徐妍留面子,反问道:“阿娘,你难道没有害过我们吗?” 徐妍顿时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害”这个字竟然会被儿子用在自己身上,她的嘴皮都在发抖:“我……害了你们?” “阿娘,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叶昭清一字一句的提醒道:“如果不是您的懦弱,我们会被村里人欺负那么多年,夺走那么多东西,最后连房子都没有了吗?” 叶昭清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徐妍觉得心绪难宁,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接受叶昭清说的每一个字,哪怕这些话叶昭清不是第一次说了,她也总是自欺欺人的认为叶昭清说的是气话,他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站在她跟前的叶昭清显得十分的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在生气,就是这好好说话的样子,像一把刀一样的插在了徐妍的心上,因为徐妍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了,在小清的眼里她就是这个家的罪人。 这个事实不是徐妍能够接受的,她双眼含泪的看着叶昭清说道:“小清,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你不是为了我好。”叶昭清一点都不领情,甚至不愿意去看徐妍的眼睛,直白的说道:“你只是怕阿姐比你过得好,你根本没有把阿姐当成自己的孩子,你把阿姐当成了一个累赘,所以觉得阿姐不应该去念书,应该去做工养家,好让你躲在家里继续过从前的日子。” “小清,你就是这么想阿娘的?”徐妍彻底的崩溃了,她忍不住跑过去紧抓着叶瑶枝的手臂,也不管叶瑶枝会不会疼,猛地摇晃着叶瑶枝说道:“小枝,你怎么不帮阿娘说话,告诉弟弟,他说的都是错的,阿娘不是那样的人啊!” “你快说啊!” 叶瑶枝的手臂被徐妍抓得生疼,徐妍的指甲都要嵌到她的肉里面去了,可是叶瑶枝并没有叫疼,只是眉头微微皱起,慢声慢语的安慰徐妍:“阿娘,您先冷静些!” “你叫我怎么冷静!”叶瑶枝的轻声慢语让徐妍把自己肚子里的委屈和怒火一股脑的都撒在了叶瑶枝的身上:“我儿子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毁掉了整个家!可是我都是为了你们啊!如果你们觉得不行,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等一切都晚了才怪罪到我头上!” “是你让我离开叶家村的,是你让我到绍雍城来的!”徐妍的脸色已经接近疯狂了:“我是个没本事的人,没办法在这里活下去,也找不到像样的生计!既然是你让我来的,该负起养家责任的人就应该是你!” “凭什么去学府的人是你,不是小清!我也没有念过书,照样活得好好的,怎么到你就不行了,就非得念书了!啊?不读书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歇斯底里的徐妍像是马上就要把叶瑶枝掐死的模样,曾翠翠能感觉到徐妍反对叶瑶枝去读书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失她自己没有念书的机会,所以才不想让叶瑶枝去读书,她是害怕念过书的叶瑶枝会嫌弃她。 曾翠翠叹了一口气,这算什么事呢? 徐妍口口声声的是为了叶昭清的前程着想,才要叶瑶枝把这个机会让给叶昭清,但是她究竟是不是真的这样想,只要试一试就能知道了。 为了不让叶瑶枝受伤,曾翠翠强行拉开了徐妍,又让叶昭清去找徐大夫要来安神静气的药丸。 “叶夫人,我既然救了小枝和小清就不会对他们放任不管。”曾翠翠在徐妍稍微平静了一阵之后才继续说道:“我刚刚只说了一半,对于小清,我同样不会放任不管。” 徐妍不得不去看曾翠翠,可她已经明白曾翠翠说的话不能让自己满意,她现在有一种感觉,曾翠翠正在把两个孩子从她身边抢走,这种被剥离出来的感觉,痛得让徐妍难以忍受。 她甚至忍不住去想:“当初没有接受曾翠翠的帮助就好了,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没有曾翠翠在的时候,他们的日子也算过得去,哪里像现在这样,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曾翠翠没有去管徐妍是怎么想的,而是把事情直接说给徐妍听:“小清一直想像他父亲一样从军,我便去找了秦风武院,他们每年二月招生,小清那个时候便可到武院念书。” “不行!”徐妍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拒绝道:“小清一辈子都要呆在我身边,不能到战场去!他要走的路就是考科举,其他的想也不要想!他的阿爹都已经死了,难道我还要让他去送死吗?小清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又该怎么办?” “小清该怎么办呢?”曾翠翠没有顺着徐妍的话去说,她只是很平静的对徐妍说道:“你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自己怎么办,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两个孩子的将来,你只想把他们绑在自己的身边,将他们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你是得到了救赎,可是孩子们呢?” 徐妍不敢去看曾翠翠的眼睛,就低着头流泪,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叶夫人,当我听说是你让小枝和小清逃出叶家村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我想你是爱他们的。”曾翠翠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迁就徐妍的自尊心:“可是你现在的做法却与我想的完全相反,你一直生活在过去的苦难里,根本不愿意正视现在的生活,甚至不愿意孩子们有喘息的机会。” “你把他们的生活弄到窒息,凭着一点仅存的良心让他们浮出来透透气,现在你又要把他们拖回水里,重复你的老路,你根本就不希望他们成长起来,你只想由自己来掌握他们的人生。” 徐妍没有想到自己在曾翠翠眼里的形象是这么的不堪,她当然知道小枝和小清有多么的喜欢和信任曾翠翠,她害怕曾翠翠说的话就成了她在两个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只要想到以后孩子会用埋怨甚至憎恨的眼神看自己,徐妍就感到害怕、徐妍几乎是下意识摇头的否认:“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没有、我是小枝和小清的阿娘,我怎么会害他们呢?” “你正在把他们往深渊里拖走。”曾翠翠直接说道:“你爬不出的深渊,你也不希望他们爬出去。” “不是的!”徐妍尖叫了起来:“我都是为了我们全家的将来考虑!我是为了他们好!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小清去送死吗?那我将来还能指望谁呢?” “你现在不正指望着小枝吗?”曾翠翠从来不允许任何一个成年人在她跟前逃避他们应该承担的责任,像徐妍这样的人她也见过很多,知道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最好的办法就是逼迫他们正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你紧紧的拽着小枝,不让小枝有成长的机会,你是怕小枝过得比你好之后,不要你这个娘亲了。” “如果小枝是那样的人,她还会请我们回去接你吗?”曾翠翠不知道徐妍为什么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叶瑶枝,明明是个母亲,却对自己的女儿有巨大的敌意,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纠正徐妍的这种想法。 曾翠翠不想看着两个孩子硬生生的毁在他们亲生母亲的手里。 “翠姐姐。”叶瑶枝看着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徐妍,有些于心不忍,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去找张先章,告诉他自己以后就在这里干活,从此绝了读书的念头,做一个能让徐妍放心的女儿。 “小枝,你别怕。”曾翠翠安抚的摸了摸叶瑶枝和叶昭清的脑袋,对他么说道:“既然你们遇到的人是我,那就绝不可能会有半途而废的事情。” 曾翠翠的坚决让徐妍觉得害怕,她看向叶瑶枝,可是叶瑶枝没有看她,这让她觉得叶瑶枝已经跟她离了心,再去看叶昭清,儿子虽然看着她,目光里全然是不信任和谴责,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娘看。 “怎么会这样?”徐妍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在问:“难道我做的不够好吗?难道我做的不够多吗?” 整间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徐妍的这个问题,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法正视这个问题,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底气说出“我做得很好”这样的话。 曾翠翠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她冷静的说道:“叶夫人,你已经拖累了两个孩子几年的时光,现在你还要亲手折断他们的翅膀吗?” 第三十五章(捉虫) 自那日晚间曾翠翠带着两个孩子去房里说过话之后,徐妍便变得十分的沉默了,做事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一副受了天大欺负的模样,却也不敢再提不送孩子上学的事情了。 曾翠翠见徐妍已经服软,又请徐大夫趁着给徐妍看病的机会多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这事情就被这么的揭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曾翠翠的强势让徐妍心头有些不舒服,她连带着对两个孩子都疏远了不少,可曾翠翠哪里会给她躲在角落里垂影自怜的机会,他们才搬到源头巷生活了没两天,曾翠翠便上门拜访,带来的消息是给徐妍找了一份绣娘的生计。 “真的吗?”听到徐妍由活儿干了,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叶昭清,他也觉得阿娘老呆在家里不好,明明还能动,还有力气生气,如果总是闷在家里不接触外面的事情想东想西,病怎么也不会好:“谢谢翠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只有徐妍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她着实没办法相信自己,哪怕她从小就学刺绣,对此也颇有心得,可一想到自己要到别人的店里去干活,心头就十分的不舒服。 徐妍就像从前那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叶瑶枝,希望女儿能看在自己生病的份上帮自己说说话,告诉曾翠翠和小清,自己还在生病,还需要休息。 “翠姐姐,谢谢。”叶瑶枝说的话却让徐妍感到无比的失望,为了让她出去走动走动,叶瑶枝甚至搬出了徐大夫这座大山,对他们说道:“我昨日有请教过徐大夫,他也告诉我说阿娘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这样病才好得快。” 叶瑶枝的话打消了徐妍最后一丝想要逃避的念头,不得不在低头道:“好,好的。” 徐妍的嘴巴上说着好,可是无论是谁都看得出她心里其实一点都不乐意。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会儿,已经没有人会去过多的在意徐妍的想法了,叶瑶枝也彻底弄明白了自己阿娘的性格,在没有人理阿娘的时候,她反而是冷静和理智的,可是只要他们多给她比平日多一些的在意,阿娘立刻就能在演完一场大戏。 只有保持不咸不淡的关心和不远不近的距离,才能彻底治好徐妍的心病。 这原本不是叶瑶枝想要做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从前的阿娘是温和的,从未像现在这般的歇斯底里和疑神疑鬼,她原先想着生活回到正轨之后,阿娘也会变回从前温柔的模样,可事实与她所想的相反。 叶瑶枝也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惹得阿娘不高兴,还引来了阿娘的误会,但她早已发誓不会被任何的小挫折给打到,她便开始学着做一个心肠冷硬的坏孩子。 这一刻,徐妍彻底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她开始后悔了,如果她之前没有闹那么一出,字字句句都把叶瑶枝当成自己的挡箭牌和维持体面自尊的工具,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人人见到都嫌弃的样子了? 徐妍想起自己去徐大夫那里看病时听到的风凉话,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老天爷也是瞎了眼,才让小枝和小清摊上这么个不讲理的娘!” “他们生在谁家都能长出一身飞上枝头的本事,偏生到了徐妍的手里,不仅把羽毛拔了,连翅膀都给砍了。” “在她眼里,就她自己最重要,两个孩子算什么,不过是她自己私有的物品而已!” “既然养不好,当初干嘛要把他们生下来,让他们到这世上来招罪!” “口口声声说女孩子不过是嫁人的工具,她有没有把我们曾大人放在眼里?” “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是谁!” “……” 旁人说的话如一把刀子一样扎在徐妍的心口上,让她骤然明白过来在旁人眼里,她成了一个不识好歹、无理取闹的泼妇,这让徐妍好几天的情绪都十分低落,她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一想到要送叶瑶枝去上学,她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砖头一样的闷着,喘气也喘不顺了,她始终都想不明白的就这么一件事,天底下那么多女孩子不读书也能过日子,为什么到了叶瑶枝这里就不行了呢? 可是现在她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徐妍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再想到明年小清也要去武院念书,她心里越发的难受,总觉得每一个家人都在离他而去,他们是不是准备不要自己了? 徐妍看看叶瑶枝,又看看叶昭清,可是两个孩子低着头说悄悄话,没有人看她,没有人理她。 “啪嗒”一声,徐妍忽然听到绳子断了的声音,她的眼睛瞳孔突然间放大了,看着没有理会自己的两个孩子,她忽然意识到孩子和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体的,无论是小枝还是小清,其实都不是自己的附属品。 就算今天她能把他们绑在自己的手里,可总有一天,孩子们会亲自斩断牵在她手里的绳子。 徐妍想到那样的场景,心里就痛得难受,她突然发现倒不如现在就把绳子斩断了,放两个孩子去自由。 叶瑶枝并不知道徐妍的内心经历了多长的挣扎,她和叶昭清说着的是接下来过日子的打算,她做不到抛下家里的一切背着书包上学府去那样的事情,想着在去上学前先找一份零工,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按照曾翠翠的说法,去一江学府上学前还有一场考试在等着她,虽然曾翠翠说那场入学考试并不难,可是叶瑶枝不敢因为曾翠翠说不难就掉以轻心。 虽然没有读过书,认得的字也少,但是叶瑶枝小时候还是在大人们的聊天里学会了一个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 无论如何,叶瑶枝都不想把曾翠翠为自己争取来的这个机会砸到地上去,如果没有曾翠翠,像她这样出身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读书的机会,对曾翠翠最好的报答,就是拿出像样的成绩来。 “翠姐姐,我还是想做一份零工。”叶瑶枝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安心去享受别人对自己的付出,能做一分的事情就做一分的事情也比什么都不做得好:“昨天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裁缝铺的张掌柜,他说我可以在他那里做零工。” “我也能!”叶昭清举手表示道:“张掌柜愿意雇佣我在那儿打杂,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能照顾好阿娘和阿姐。” 曾翠翠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心里直叹气,她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打消这两个孩子做工养家的念头了,便问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做工呢?” 叶瑶枝抬起头来,看了看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徐妍,对上徐妍渴望的目光,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道:“我答应过。” “既然承诺了,就一定得做到。” “小枝,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很辛苦。” “我不怕。” 叶瑶枝神色坦然,没有半点的装模作样,曾翠翠能看得出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这让曾翠翠不由得去想,倘若叶瑶枝能生在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家庭里该有多好,十五岁的年纪,或许早已声名鹊起。 “翠姐姐,您别为我担心了。”叶瑶枝反过来安慰曾翠翠:“现在的生活对我而言已经很好了。” “傻姑娘,人贪心一点没什么不好的。”曾翠翠笑话起了叶瑶枝,一扫因为徐妍而变得凝滞的气氛,小院子里立马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徐妍看着有说有笑的三人,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却不肯向大家承认她的后悔,倘若她没有拦着曾翠翠送两个孩子去上学,说出那些恼人的话,是不是现在的这份欢乐和愉悦,也能有她的一份? “小枝,一江学府的入学考试安排在十五日之后,你要好好准备。”曾翠翠离开前特地叮嘱。 “好。” 曾翠翠嘱咐了叶瑶枝之后也没有忘记叶昭清,笑着对小清说道:“小清,每日都要跟着李沫和陈冰好好习武,明年进了秦风武院,你的底子能比其他同学厚一大截!” “翠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练!” 自从离开了叶家村之后,叶昭清一直都很有朝气,在曾翠翠等人的细心调养下,现在的他已经渐渐脱离那个风一吹就可能被吹跑的小竹竿了,虽然依然比同龄人瘦小,可是整个人越来越有精神了。 “小清做事,翠姐姐自然放心。” 为了能在入学考试上取得对得起曾翠翠付出的成绩,叶瑶枝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她白日里要带着叶昭清一起去迎祥裁缝铺做工,只有下了工才有机会去看曾翠翠送给自己的启蒙本。 好在叶瑶枝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才能把曾翠翠教过两三遍的东西牢牢的记在心里,其中让叶瑶枝最为得心应手的便是“算学”一科,曾翠翠只教授了叶瑶枝“加、减、乘、除”的概念两遍,给叶瑶枝做了一个示范之后,叶瑶枝没过两年就展现出了强大的心算能力。 为了让叶瑶枝和叶昭清更好的学好算学,曾翠翠还给他们制作了一张“九九乘法表”,告诉他们这也是大政国的太|祖皇帝楚澜的杰作。 叶瑶枝的表现最让曾翠翠吃惊,叶瑶枝第二日就把“九九乘法表”扩张为二十以内的乘法表,第四天就能有以心算完成五十以内的乘法。 这么迅猛的成长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曾翠翠的预料,让她不由得想起那日看热闹时天雨流芳书斋的大掌柜黄三娘说的话:“这姑娘天生就是工举科的料子。” 第三十六章(捉虫) 十五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这点时间对于一心求学不想给曾翠翠丢脸的叶瑶枝而言还远远不够。 即使现在的时间不够用,叶瑶枝也每日带着叶昭清准时到迎祥裁缝铺去报道干活,对于即将到来的一江学府的入学考试只字不提。 每日休息的时候,叶瑶枝就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模仿着写字的笔触,尽力去把自己学过的文字写好。 比起在算学上“一日千里”的进度,叶瑶枝在识字这一块的进度就显得很慢,虽然现在大部分人写字都用太|祖皇帝楚澜发明的羽毛笔,可是入学考试的卷子还是得用毛笔写,叶瑶枝舍不得浪费笔墨和纸张,便一遍又一遍的在地上临摹着自己学会的每一个字。 曾翠翠告诉叶瑶枝:“一江学府的入学考试只有两科,算学对你而言不成问题,但是因为小枝你从现在才学写字,识字可能会有大问题。” 叶瑶枝问道:“翠姐姐,他们会怎么考?” “一江学府喜欢考诗文填空题。”曾翠翠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统统都告诉了叶瑶枝:“尤其爱考五言绝句的默写,这本册子你先拿着,能背多少是多少,背不下来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学府的先生们考你,是为了掌握你现如今的水平,在你入学后才能做到因材施教。” 叶瑶枝点头:“我不着急。” 背书对叶瑶枝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她被困在了识字这一关上,好在曾翠翠每天晚上都会来迎祥裁缝铺接她和小清回家,这段回家的路也就成了叶瑶枝和叶昭清的识字课堂,叶昭清没有叶瑶枝的压力,便觉得学诗文这堂课特别的有趣。 叶昭清尤其喜欢《从军行》,就算认不得多少字,还是花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用端正的字体写下全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虽然叶昭清的字还很稚嫩,但是曾翠翠已经能从他的字迹里看出他的誓言,这一幅《从军行》被叶昭清拿了浆糊粘贴到了自己屋子里的墙上,哪怕徐妍总是在他耳边念叨着从军的危险性,希望他留在身边,叶昭清也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与叶昭清的外放相对的是叶瑶枝的内敛,叶瑶枝没有想过什么喜欢不喜欢,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做好当下的事情,完成手头的任务,虽然对将来也有着明确的计划,却从来吱声。 叶瑶枝在迎祥裁缝铺打工的这几日,展现出了优异的学习天赋和动手能力,因为有了充裕的时间,她可以好好的研究手摇缝纫机,花了三天的时间修好了另外两个破损严重的缝纫机。 “掌柜,剩下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叶瑶枝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愧疚:“它们破损得太严重了,我没有本事修好。” “没关系,没关系,小枝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张先章乐呵呵的说道,只要一想到叶瑶枝最终还是选了自己他就心情大好,更别提叶瑶枝修缝纫机的本事还帮他剩下一大笔钱。 张先章刚准备多夸叶瑶枝两句,还没想好词就被叶瑶枝给打断了。 “我虽然没办法修好,但我现在能复原一个出来。”叶瑶枝说道:“掌柜,我能跟您申请一些材料和工具吗?您若能给我三、四天的时间,我一定造一个新的出来!” “好!”张先章当即拍板答应,给了叶瑶枝足够的时间进行她的小小实验。 这让店里的老裁缝张才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是张先章一手提拔起来的裁缝领头,自然是对张先章忠心耿耿,很怕自己家老掌柜的招牌砸在了叶瑶枝的手里。 “掌柜,这样真的好吗?”张才虽然不讨厌叶瑶枝这个小姑娘,也见识到了她的手艺,可是绍雍城里多少裁缝铺去木匠店请木匠师傅们复原一个手摇裁缝机都没有成功,要么就是复原出来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压根没有他们铺子里买的这些好使用。 他们也不是没有请城里的做工师傅看过,师傅们都说能做,但要做到一模一样,必须得花大力气,也需要时间,叶瑶枝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用三、四天的时间就复原成功了呢? 张才压根就不相信,觉得小姑娘就是在吹牛。 “老才啊,稍安勿躁啊。”张先章却对叶瑶枝非常的有信心,对于自己的老伙计也非常的有耐心:“那日我跟林大夫和黄三娘吵架,你也在场。” 张才点头:“在场。” “那你还记得黄三娘说了什么话吗?” “这个?”张才挠了挠脑袋摇头道:“这我就记不得了。” 张先章摸着自己的胡子,乐呵呵的说道:“黄三娘说小枝天生就是工举科的材料,在咱们大政国,只会拿笔写字的秀才可通不过工举科的考验。” 张先章在裁缝铺的伙计们跟前给足了叶瑶枝面子,给予她百分之百的信任,但也给叶瑶枝留足了后路,甚至想好了叶瑶枝实验失败之后的安慰话。 “掌柜。”叶瑶枝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就找上了张先章。 “小枝,有什么事?”张先章这会儿刚对完账,正悠哉悠哉的喝茶,听到叶瑶枝的声音,心里猛地一沉。 铺子里的伙计们都竖起了耳朵,想要知道叶瑶枝这三天的成果究竟是成还是不成。 看着张先章担忧的脸色,叶瑶枝的嘴角微微上翘,给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答案:“我完成了。” “啊?”张先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去安慰叶瑶枝:“小枝啊,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完不成也没……等等,你刚刚说啥?” 叶瑶枝重复了一遍:“掌柜,我把缝纫机做出来了。” 这一回,整个铺子都安静了,还是张先章先反应过来,高兴的说道:“真的?小枝你快把它拿出来,我们试试看!” 叶瑶枝做事从来不扭捏,当即拿出了自己努力了三天的成果,把它放在桌子上供大家欣赏。 由叶瑶枝花了三天的时间制造出来的这台缝纫机比起店里买进的稍微小了一点,但从外观上面看与店里的手摇缝纫机别无二致。 大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关键是能不能用。 “老才,你来试试看。”张先章当即招呼道:“就用今天店里裁下的边角料。” “好嘞。”张才得了命令,当即去翻了两块边角料上来,然后穿针引线,开始缝制起来。 缝了没一会儿,张才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感觉更顺畅了一些。” 叶瑶枝解释道:“我把内部齿轮的位置做了些微的调整,我实验过了,这样走线更顺畅一些。” 张才这下子彻底服气了,对叶瑶枝竖起了大拇指,现在他完全相信自家老掌柜找回来的娃儿是个大宝贝。 “你们都来试试看!” 叶昭清年纪小,又不懂裁缝活儿,就在店里帮忙搬运东西,打扫卫生,现在看到阿姐花了三天的时间做出来的缝纫机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当即也鼓起掌来,大声说道:“阿姐真棒!” 叶瑶枝笑了起来,对叶昭清说道:“阿姐请你吃糖葫芦!” 由于成功制作出了缝纫机,还对机器的性能做出了优化,叶瑶枝得到了张先章大大的奖赏。 “小枝啊,能请你把制作的工图画出来吗?”张先章知道,如果自己能掌握这门制造的技术,不仅能帮店里省钱,还能给东家创造出一份新的生意,这对整个裁缝铺都有好处,他已经准备找个机会带叶瑶枝去见东家了。 “好。”叶瑶枝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对于张先章给的奖励,她也没有推辞。 叶瑶枝虽然在城里生活的日子不长,但擅长观察,又与人为善的她知道了不少的消息,而每一个人对她说过的话都有一句相同的感慨——想要混得好,手艺少不了。 “技术就是我立足的本钱。” 刚才在店铺里承诺了给叶昭清买糖葫芦,叶瑶枝也没有忘记给来接他们的曾翠翠买上一根,还多买了一根带回去给徐妍,除了她自己,一个人都没有落下。 走在回家的路上,叶昭清跟着徐妍学了一首新诗之后,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给曾翠翠听。 “……阿姐可厉害了,铺子里的叔叔婶婶都想好了要安慰失败的姐姐。”叶昭清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口大白牙:“当阿姐说成功了的时候,他们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知道叶瑶枝能修复手摇缝纫机的时候,曾翠翠已经非常吃惊了,现在听到叶瑶枝居然自己制作出了让虞衡司头疼了很多年才制造成功的缝纫机,曾翠翠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叶瑶枝的本事。 曾翠翠看着跟叶昭清一起背诗的叶瑶枝,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无论这个姑娘当时遇到的人是不是自己,只要活下来都会出头的。 徐妍拿着手里的糖葫芦,心里顿感五味杂陈,像糖葫芦这样的小吃,她最后一次吃食叶双林临行之前,带着全家人去雨花镇赶集,从那之后,徐妍便再也没有尝过糖葫芦的滋味了。 手里拿着叶瑶枝凭自己的本事买回来的糖葫芦,徐妍的心里难受得紧,她本来以为孩子们都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小枝却用行动告诉她,他们依然把她放在心里。 那么自己呢?徐妍忽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很烫手,她这段时间都对孩子们做了什么?回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徐妍只觉得有一把钝刀子在割自己的肉。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答应了张先章要绘制图纸,叶瑶枝便说道做到,她先用羽毛笔在张先章提供的宣纸上小心翼翼的画出每一个零件,并给他们标上序号,再按照自己的组装步骤,将组装的过程一步一步的画下来。 光是完成这份图纸,就花了叶瑶枝不少的时间,在零件与零件的连接处,她还用其他颜色的墨汁给标了出来,确保任何人拿到这份图纸都能看得懂。 “这可真是个宝贝!”张先章拿到叶瑶枝画出的图纸的时候,兴奋到整张脸都涨红了,连忙对张才吩咐道:“老才,今天下午你看店,我要去见东家!” 第三十七章(修) “买头黄牛学种田,偷得浮生半日闲。” 朱衣巷里的金玉堂是大政帝国当今圣上眼里的大红人、文翰侯嫡子傅空山小侯爷的私宅。 门外匾额上的“金玉堂”三个大字还是圣上御笔亲赐,叫那些与傅空山不对盘的人也不敢说一个“俗”字。 来到绍雍城已经有些时日了,可傅空山小侯爷并未着手巡察自己的产业,而是忙于把自己的“金玉堂”布置成桃源乡,全然一副忘了正事的模样。 傅空山优哉游哉,可就苦了他门下的掌柜们,天天吊着一颗心,不晓得东家什么时候发难。 尤其是心里有鬼的那几位掌柜,自从傅空山到了绍雍城便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短短几日身上掉了不少肉。 今日天气正好,心情愉悦的傅空山吩咐府里的侍女在花园里摆了一桌茶宴,他身穿一袭用昂贵的蓝色暗纹布料制成的常服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这身衣服衬出他与生俱来的富贵与俊俏,连栽种在园子里的花儿也不能与他争娇。 傅空山心情好,便吟诗两句,他自己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诗文不仅满意,还颇为自得,对一旁的大管家王劲说道:“王叔,你看咱们到城外置办个田庄如何?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黄牛庄!” 王劲早已习惯自家小侯爷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顺着傅空山的话问道:“主子置办田庄要做什么?” 傅空山轻摇扇子,白皙俊俏的脸蛋上笑意狡黠,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恶趣味的说道:“我总得给那群吃里扒外的混账找个好归宿。” 这话让王劲一惊,连忙问道:“主子真打算让他们去种地?” “当然。”傅空山一甩手合拢了扇子,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覆盖一片阴影遮住了宛若深潭的眼眸,嘴角依然带着笑意,语气甚是愉悦的说道:“既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那流水般的欠账我看他们是没本事填上了,只好让他们用一身力气来偿债喽。” 王劲的眼底流露出一点笑意,夸赞道:“主子仁善。” 他们正说着话,守门的护卫忽然来报:“主子,有人求见。” “谁?” 听到有客人来,傅空山收敛了玩趣的心思,身上的气质立马从悠闲从容变得一本正经,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少年得志的骄傲。 护卫立刻回答:“是迎祥裁缝铺的大掌柜,张先章。” 傅空山先在脑子里把这两个名字给过了一遍,发现无论是迎祥裁缝铺还是张先章都不在自己的清算名单里之后,语气和善了不少,对护卫吩咐道:“请他进来。” “是。” 张先章跟着护卫进了金玉堂的大门,一颗心依然是跳得七上八下,可他着实不忍心看叶瑶枝的才华被埋没,又想多帮衬她家里一把,才鼓起勇气来见东家。 虽然他和迎祥裁缝铺都未做过对不起东家的事情,对于东家的这次巡察也是问心无愧,可一想到东家身上的自有的威势,张先章还是会紧张。 金玉堂这个富贵乡,张先章也只是在几年前来过一次,早忘了里面是什么模样,甫一进入,顿觉心胸开阔,这偌大的园林暗合“道法自然”的理念,处处皆是景,处处皆生情。 园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大,走得张先章脑袋开始冒汗才见到了在花园中央摆了一桌茶宴,悠悠喝茶的东家。 “小人张先章,是迎祥裁缝铺的掌柜,见过东家。” 傅空山放下茶杯,仔细端详着张先章,见他面目和善,气质温和平静,浑身脾性不像装出来的模样,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张掌柜,听说你有好事要当面向我报喜?” “正是。”张先章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个性,听见傅空山的问话,便把手里拿着的纸张递给一旁的大管家王劲:“这是我店里的一个小姑娘画的图纸,还请东家过目。” “图纸?” 傅空山嘴里问着,却不像在意的模样,当他从王劲的手里接过纸张将它展开之后,却一下子愣住了,眉头甚至微微皱起。 “这是手摇缝纫机的图纸?!” 站在傅空山身旁的王劲也能看到宣纸上画的东西,不由得惊呼出声。 “正是。”张先章立刻点头说道:“那位小姑娘不仅仅将图纸画了出来,她甚至还自己复原了一台手摇缝纫机,更是对缝纫机里的零件做了些微的优化。” 傅空山一心扑在了工整明了的图纸上,只有王劲一个人在认真听张先章说话,当他听见张先章说人家不仅把图纸画出来,还复原成功了的时候就惊呆了,这东西困扰了虞衡司多年,问世不到三年的时间,坊间多有复制品,却难得要领,做出来的东西要么是个四不像,要么不能与虞衡司的作品相媲美。 迎祥裁缝铺里却不声不响的出了一个手工大师?还是个小姑娘!这是连泰山崩在眼前也只会挑挑眉的傅空山也忍不住吃惊了。 傅空山在展开图纸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张先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见自己,这就是一份无比珍贵的藏宝图,让傅空山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让自己的嘴角上翘。 凭白得了这么一份大宝藏,傅空山自然心情愉悦,看向张先章的目光更加和善:“张掌柜,坐下说话。” 张先章赶紧道谢:“多谢东家。” 傅空山让侍女为张先章倒茶,重新缓缓的摇起来了扇子,亲和的说道:“你将这图纸的来历细细与我说道。” “诶,好……”张先章诚惶诚恐的接过品质上乘的茶盏,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后赶紧应话,然后把自己接触到叶瑶枝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起叶瑶枝的事情,他免不了有些感慨:“……若非小枝家里困难需要一份生计,我也不会有这番奇遇。” 傅空山原先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在听到叶瑶枝只是看了看就修好了破损的缝纫机时便认真了起来,当听到叶瑶枝是先复原了缝纫机,再画出的图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非常认真了,倘若张先章说到这里,他还不懂什么叫做“宝贝”,那么他傅空山小侯爷的生意,也不会遍布大政帝国的大江南北,更不可能得了“小财神”的雅称。 财神爷都抵着自个儿的脑门说“这里有座金山”了,傅空山哪里还坐得住,忙问道:“复原了图纸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将来有什么打算?” 张先章一一回答了:“小姑娘叫叶瑶枝,只是临时在铺子里做帮工,过几天便要去一江学府上学。” 王劲有些不解:“她都有这手艺了还去学府做什么?以她的本事,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情。” 张先章先是看了看傅空山,见傅空山没有说话的意思,才把黄三娘说的话告诉了东家,毕竟天雨流芳书斋同样也是傅空山的产业。 “天雨流芳书斋的大掌柜黄三娘曾言,小枝天生就是工举科的材料。”张先章仔细回答道:“而且一江学府的入学名额是一位贵人帮小枝求到的,所以小枝不可能会放弃。” 傅空山不甚在意的问道:“什么样的贵人啊?” 他眼睛盯着手里的图纸,对其爱不释手,一想到财神爷的这番厚爱就升起了要跟一江学府抢人才的念头,毕竟每年参加科举的人数如过江之鲫,而真正出人头地者却像鲤跃龙门般寥寥无几,他着实不忍心看这样的人才被埋没了。 傅空山觉得,叶瑶枝想读书完全不是问题,半工半读的弟子他也是供得起的嘛。现在就看叶瑶枝的贵人是什么身份,要亏欠多大的人情了。只有先搞清楚了这点,他才好动手去把人才挖到自己这边来。 张先章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姑娘自称姓曾,而小枝称呼她为翠姐姐。” 曾?翠? 曾姑娘?翠姐姐? 傅空山和王劲在听到张先章的回答后,瞬间联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得对视起来。 “王叔,我不会这么倒霉吧?”傅空山感觉自己的心脏隐隐作痛,他好像看到了一波汪洋大海把自己的金山隔在了彼岸,让他看得见,摸不着。 王劲想了一阵后认真说道:“一江学府是绍雍城的六大学府之一,叶瑶枝是外乡人,倘若无贵人相助,想要入读一江学府根本是天方夜谭。” 傅空山双目无神,全身透着一股刚丢了一百两黄金的疼痛感,无比惆怅的说道:“所以,真的是曾大人。” 看着自家小侯爷惆怅无比的模样,王劲险些要对他说出“节哀”两字。 自从认清了叶瑶枝是曾翠翠的人这个事实,傅空山就肉眼可见的变得越来越消沉,暗自米亚牢骚道:“为什么挖到金矿的人不是我?” 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为了维持东家的尊严,傅空山还要当着张先章的面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快憋出内伤了。 还是差点说出“节哀”的王劲最懂自家的小侯爷,连忙出声安慰道:“叶姑娘能入曾大人的青眼,可见的确有着无可限量的本事,珠子何不想个由头与之结交?主子不是常说……” “广交友,结良缘!”傅空山这下可不惆怅了,手里的扇子啪的一收,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对张先章表态道:“过几日我到你那里坐坐,莫要声张。” 张先章赶紧应答:“听东家吩咐。” 第三十八章(修) 自打叶瑶枝成功复原了手摇缝纫机,又画出了连东家都赞不绝口的工艺图纸后,他们姐弟在迎祥裁缝铺的人缘上涨了一大截,每天见到的人个个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叶瑶枝过去见惯的是冷嘲热讽、颠倒黑白的叶家村村民,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好人,突然有点不适应。 叶瑶枝和叶昭清早早都得了大掌柜张先章的提点,对东家给的赏赐以及东家让大掌柜带来的问候与承诺只字不提。 “小枝、小清,你们现在是奇货可居,总有些人会将歪心思打到你们身上。” 叶瑶枝当即就听懂了张先章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当日若不是大掌柜心善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也不可能早早卸下心头重担,您放心。” 叶昭清跟着拍胸脯保证:“我听阿姐的!” 姐弟两毫不犹豫的表态的确让张先章感动,但素来爱操心的性子与对东家知遇的一片忠心让他惹怒朱多说了两句。 “那些没良心的东西闻到一点腥臊就忘了东家的好,尽做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叶瑶枝认真听着他说话,心里想着大掌柜刚刚愤愤不平的样子像是在为东家打抱不平。 想到这里,叶瑶枝便觉得东家应该是个好人,毕竟只有好人才会得到善人的真心拥戴。 …… 张先章的提醒让姐弟两心里有了个数,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像他预料的发展着。 自从迎祥裁缝铺里有人成功复原了手摇缝纫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连裁缝铺里也有些人心浮动,不少人明里暗里对叶瑶枝示好或引诱,都想要从她这里再得到一份图纸。 他们不仅选择从叶瑶枝这边下手,也没有放过欺骗叶昭清。 对于这些不坏好意的人,叶瑶枝使出了“太极”功夫,而叶昭清则是“一问三不知”。 叶瑶枝和叶昭清毕竟是小孩子,还是大掌柜重点关注的对象,大部分人试了两三次,见没什么效果就消停了,只有一个叫周萍的女人锲而不舍。 周萍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迎祥裁缝铺干了三年的裁缝。 向来习惯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叶瑶枝很快就打听清楚了与周萍有关的事情,就像她和小清一样,周萍是因为大掌柜的好心才有幸进入裁缝铺干活的。 不仅如此,周萍当年身边还带着一个身患重病的儿子,倘若不是遇见了大掌柜,只怕早就病死或冻死在大雪纷飞的冬夜里,现如今她儿子的病早已痊愈了不说,还因为大掌柜的介绍,得到了一份在酒楼的生计。 正是因为有张先章的仗义相助,周萍母子二人才能在偌大的绍雍城落脚。 叶瑶枝觉得做人就算做不到“知恩图报”,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去损害恩人的利益,但是周萍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叶瑶枝与叶昭清的“油盐不入”,周萍这几日显得越发的着急,连对他们说话的语气也变恶了不少。 “小清,你不要单独跟周萍接触,尽量和工头或掌柜呆在一起。”叶瑶枝尽心尽力的叮嘱自己的弟弟:“周萍说的字你一个都不能相信,掌柜和东家都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不能做背信弃义的小人,如果她逼你,你揍她骂她都行,能闹多大的动静都行,当着所有人的面扒下她的画皮,没有人会站在她那一边。” 叶昭清拍着胸脯重重点头,牢牢把叶瑶枝的叮嘱记在了心里:“阿姐你放心去考试,一切有我在,掌柜和东家赏了我们那么多银子,解决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我连感激都来不及,才不会让要害他们的人得逞!” “好孩子!”叶瑶枝忍不住摸了摸叶昭清的脑袋。 “阿姐,你别摸我脑袋!”叶昭清嘟起了小嘴巴道:“我会长不高的。” “等你长高了我就摸不到了,总得趁现在先过过瘾。” 叶瑶枝跟叶昭清开起了玩笑,两姐弟有说有笑的,一点儿都没有即将参加一江学府入学考试的紧张感。 徐妍坐院子的另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心里感慨万千,从前人人都羡慕她生了一个好女儿,她不屑一顾,觉得女儿再好迟早也是别人家的,根本就靠不住。 可是现实狠狠的抽了她一耳光,在她把一切都搞砸了之后,是叶瑶枝一点点的把破碎的生活粘合了起来,给了她一个依靠,给了她一个可以向往的未来。 徐妍想到前一阵子还在发疯发癫的自己,内心一阵羞愧,又想到完全不想出去干活的自己,更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在她真正进入了绣坊,接触到了无数像她一样的人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比针眼还小,所以才把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得比天还大。 屋外的敲门声响了,是曾翠翠来接叶瑶枝去参加一江学府的入学考试。 “小清,我们也走吧。”徐妍招呼自己的儿子。 “好。” 四个人一块儿走出了家门,这段时间,叶瑶枝和叶昭清已经和源头巷的邻居们搞好了关系,见到了人都会嘴巴甜甜的主动问好,平日里见人在搬东西摔跤了什么的都会主动帮忙。 叶瑶枝和叶昭清的热心主动自然而然的为他们家收获了好人缘,所以这里的生活远远比徐妍想象的要轻松得多。 心事放下之后,徐妍的气色就比之前好了许多。 他们四人在走出活水街之后分了两条道走,徐妍带着叶昭清去闹市的店铺里做工挣钱,曾翠翠带着叶瑶枝去一江学府参加入学考试,倘若顺利通过,叶瑶枝自明日起便要住在一江学府了。 曾翠翠为了给叶瑶枝鼓劲儿,特地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裳,越发衬托出她的漂亮和过人的气质。 为了早些赶到一江学府,曾翠翠直接雇佣了一辆马车,等马车开始动了,她便问叶瑶枝:“小枝,你现在紧张吗?” 叶瑶枝仔细的感受着自己的情绪,过了片刻之后才回答道:“有一点。” 看到叶瑶枝这个认真的模样就让曾翠翠乐呵,因为这就是叶瑶枝独有的习惯,哪怕是再简单的问题,叶瑶枝也要认真思考过之后才会给出答案,对于亲近的人,叶瑶枝是从来不会敷衍的。 叶瑶枝不仅告诉了曾翠翠自己紧不紧张,还把紧张的原因给分析出来了:“我写字的速度太慢,字也很丑,这些天也没有多认识几个字,多背几首诗词,所以……” “小枝,你已经是我见过的理解力、记忆力、动手能力都最强的学生了。”曾翠翠认真的对她说道:“你现在只是因为接触的时间太少了而已,尤其是写字这一块,你才刚刚接触而已,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嗯。” 叶瑶枝点点头,可还是很惆怅。 “好啦,学习这种事情,功不在一时,而在长久。”曾翠翠看叶瑶枝小脸上的眉头皱起,心里觉得她可爱,声音也放柔了一些:“等你进入一江学府,有了先生们的教授,进步是很容易的事情。” “现在的你是一张空白的宣纸,而空白的宣纸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曾翠翠的话刚刚说完,马车夫就提醒她们已经到站了,曾翠翠第一个走下马车主动付了钱,这才让叶瑶枝下车,还叮嘱她下车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崴了脚或摔跤。 叶瑶枝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这是她第一次到一江学府来,不由得看入了迷。 远处的同君楼廊檐飞角,近处的风月湖波光粼粼,绿柳红花环绕周围,而有着大大的门和大大的匾的“一江学府”四个大字,堪称绝代风流。 直到看到“一江学府”四个大字,叶瑶枝的心脏才急迫的跳了起来,她突然感觉天空中洒下来阳光太过耀眼,刺得眼睛生疼,在蒙蒙雾气里,她好像看见了阿爹在向自己招手。 一首七言绝句被刻在学府大门两侧的桃符上。 叶瑶枝曾在曾翠翠给自己的书本上见过这首七言绝句,如今看到它被刻在桃符上,挂在一江学府匾额的两侧,又是另外一番心情。 看着桃符上的字,叶瑶枝忍不住跟着字念了出来。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第一次接触到这首诗的时候,叶瑶枝便感觉到它有一股力量,而现在,她亲眼见到了这首绝句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曾翠翠在叶瑶枝发呆的时候,已经向守门的护卫出示了万游当时给自己的考试贴。 “小枝,你准备好了吗?” 叶瑶枝又看了看“一江学府”四个大字,深呼吸一口气,点头道:“我准备好了。” 曾翠翠笑着招呼她:“走吧。” “好。” 叶瑶枝一步一步的迈上台阶,跨过一江学府的大门,跟着曾翠翠和护卫一起进入了一江学府的大门,一块巨大的石头如屏风一般隔开了院子内外上面还写着八个大字,却不是叶瑶枝全部都认得的。 这激发了叶瑶枝的好奇心,她忍不住问道:“翠姐姐,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曾翠翠看了看那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在曾翠翠来一江学府借读之前就有了,几经风雨磨砺,依然巍然不动,就像一江学风一样,在成立之后,便见证了一次次的风雨,又培育出一批批的学子,一直都在这里。 “秉节持重,德厚流光。”曾翠翠指着大石头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叶瑶枝听,并说道:“这是一江学府的第一位校长的笔记,也是他对每一位学子的殷殷期盼。” 叶瑶枝自己又念了两遍,把这八个字的模样记在心里,准备以后好好学学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绕过大石头,这才算到了学府里头,当看到里头的景色的时候,叶瑶枝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学府比别人口里的园林还漂亮。” 越往里走,越能听见读书声和教书声,直到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叶瑶枝才确信自己真的没有在做梦。 正当她好奇的望向一间间坐满了人的屋子时,带路的护卫带着他们转了一个弯儿,绕到了一个小院里,站在一间屋子前说道:“我们到了。” 第三十九章(修) 自从走进了一江学府的大门之后,叶瑶枝就习惯性的记着学府内部的路线,比起沿途被人夸赞的美丽风景,她更在意自己以后会不会在这个有着偌大的地盘的园林里迷路。 现在到了目的地等待着考试的开始,她便能好好的整理刚才走过的路线,在大脑里简略的画出路线图,对整个学府的布置有了粗浅的认识。 除了要了解学府的模样,还要了解自己的对手,虽然曾翠翠对她说过进入一江学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看到周围有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少女在,叶瑶枝的心里立刻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不管怎么说,只有考出足够好的成绩才不会辜负曾翠翠的期望,以及她对自己的栽培。 叶瑶枝仔细的观察着和自己一样要参加考试的少年少女,因为她自己个头矮的缘故,叶瑶枝没有办法判断出他们的年龄,但从这二个少女和四个少年脸上的表情判断,他们人人都比自己要更加的自信。 除了叶瑶枝,在场的另外六人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这让叶瑶枝的心脏稍微跳动得比平日里快了一些,但是她一抬头就能看见曾翠翠成竹在胸的笑脸,顿时明白过来所谓的考试不是和不知深浅的对手的较量,而是自我的较量。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叶瑶枝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继续去观察周围的人和环境。 就像自己有曾翠翠的陪伴一样,来参加考试的少年少女都有大人的陪伴。 马放、张政、黄香玉三个人的衣服款式和布料是他们所有人里最好的,余下的谢言、罗自衡和苏墨成的衣服款式和布料与叶瑶枝的一样普普通通,一看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黄香玉与叶瑶枝则是七人当中唯二的女孩子,这让特地来观摩这场考试的曾翠翠觉得遗憾,哪怕过去了百年的时光,大政帝国能接受教育的女孩子的数量依然不够多。 让更多的孩子接受教育,包括让更多的女孩子接受教育,这一直是太学府在努力的目标,可是要改变世代相承的观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倘若今天参加考试的孩子里有三个女孩子,曾翠翠也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她看着叶瑶枝和黄香玉,突然想到了帝都里的暗流涌动,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对未来的发展又有了几分期待。 叶瑶枝在观察其他人,率先注意到的就是神情倨傲、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满的马放,还听见他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一江学府的不是:“这破地方有那么多女人,哪里像是个读书的地方?” 就算没有敏锐的听觉,在场的众人也能听清楚马放在说什么,因为马放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把声音放下,而是把自己的挑剔和不满全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还是易成学府才好,只有男子在,没有娘们儿碍事。”马放说这话的时候,还朝着叶瑶枝投去一个嫌弃到了极点的眼神,好像叶瑶枝是路边的一块碍事的垃圾一样。 马放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叶瑶枝,对身穿粉色绫罗,头上和耳朵上还戴着精致的饰品的黄香玉视而不见,把对女子读书的不满都发泄到了叶瑶枝一个人身上。 对于马放这样的人,叶瑶枝才懒得计较,她转头去看别的地方,又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其他人。 叶瑶枝立刻就发现。同样出身于富裕的家庭的张政无论是对女子还是对马放都是皱眉嫌弃的模样。 同为女子的黄香玉看自己的眼神则是带着优越感的高高在上,还拨拉了一下手上的玉镯,用这样的方式划下道来,摆明她与自己身份不同,不是一路人。 至于其他几人,罗自衡对着马放露出一副巴结的笑脸来,苏墨成和谢言就像没听见马放说的话一样,事不关己的兀自背书。 马放见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引起叶瑶枝的主意,脾气顿时上来了,嚷嚷的声音也大了一些,完全看不出一个少年人该有的修养。 “穷人有什么资格读书。”马放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大放厥词:“他们一辈子都是给我们做牛马的命?还以为寒门真的能出贵子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尤其是女人,读书有个屁用,还占了我们考科举的名额。”马放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对大政帝国的政策评头论足道:“到了关键的时候,还不是要靠爷们,还说什么‘女人能顶半边天’,我呸!她们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价值?生不出男娃的女人,就是废物!” 马放自幼家境优越,早已被家人宠得无法无天,看现场没有一个人的衣着比自己好,做惯了“小霸王”的他自然而然的就认为人人可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穷人和女人贬低得一文不值,好像他天生富贵又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所以才有这么一副铁石心肠。 因为马放的这番言论,谢言和苏墨成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家境与他接近的张政也走远了几步,一副不想与之深交的模样。 黄香玉则是气得涨红了一张脸,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气得眼睛里直冒眼泪。 叶瑶枝一心扑在接下来的考试内容上,对马放刚才说的话充耳不闻,就当时路边的野狗放了一个臭屁,根本没往心里去。 因为无人出声阻止,马放越发的洋洋得意,开始大放厥词,不仅说穷人和女人的不是,还说一江学府的不是,把自己即将参加入学考试的一江学府贬低得一文不值,就像他已经拿到了第一似的。 “我看啊,这一江学府要不了几年就会关门大吉。”马放冷哼着说道:“居然破了那么多年的规矩,招了那么多的女人做学生,这里的学风一定是整个绍雍城最差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被赶出龙藏浦区,简直是给整座绍雍城抹黑。” 马放正说得痛快,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校长万游的声音,对于这个自大狂妄的少年,万游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而他设立入学考试制度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把像马放这样的东西挡在学府的大门之外。 “我万氏的基业,不劳马公子操心。”万游的声音冷若冰霜,一看就是心情差到了极点的模样,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先生也板着脸、黑着脸,对马放和送他来的家仆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万游被马放的大放厥词气到,也不多说什么了,当即宣布了考试的考试。 “马公子有多少本事尽管施展,倘若脑子里的能耐比不上嘴巴里的能耐,就给我滚出一江学府的大门!” 自小到大,马放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么严厉的语气骂过,当即变了脸色,就要跟万游对吵。 陪同他前来的家仆赶紧拉住了马放说道:“公子,切记早上老爷和夫人的叮嘱。” 马放的家仆在别人面前是一副狐假虎威的倨傲模样,在见到了万游等人之后却是立刻弯下腰杆,毕竟一江学府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把小人嘴脸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走着瞧!”对上万游,马放依然不知道事情的轻重,还像从前那样想着要报复,心里惦记着一定要考出第一的成绩,狠狠的打万游的脸,全然是一副目无尊长的蛮横模样。 其他人则没有马放这样的狂妄和愚蠢,一一小心翼翼、和和气气的向万游问好,打过招呼之后才赶紧走进考场,如曾翠翠一般的家长们则在考场外等候着。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的缘故,万游和曾翠翠并未相认,就像曾翠翠也只是一个陪着孩子来参加考试的普通家长似的。 一位先生去拉动了考场旁边的铃铛,点上了燃香,正式宣布考试的开始。 考试的第一门是识字,要求很简单,在有限的时间里写出一百个词语和五十个成语,要求书写端正,不可以有错字、漏字。 考试统一要求用毛笔写字,哪怕早就知道了这条规定,还是让包括叶瑶枝在内的全体考试人员皱眉,可是他们并没有抗议的权利,只能乖乖的写。 无论叶瑶枝再怎么聪明,遇到这个题目也是没辙,谁让她刚刚接触写字没有多长的时间,读过的书册也相当有限,平日里常常接触到的词汇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再加上刚学写毛笔字没多久。 当考试结束的铜铃声响起时,叶瑶枝完成的数量还不到三分之一,坐在她旁边的黄香玉看到了,她没注意到叶瑶枝的字迹工整,只见到了叶瑶枝的纸面上写的字数是最少的,发出一声嗤笑,毫不客气的讥讽道:“文盲。” 对于黄香玉的讥笑,叶瑶枝不当一回事,但是看到自己稀稀拉拉的卷面,还是让叶瑶枝稍微有点儿郁闷。 因为卷面上写的字太少,叶瑶枝的卷子自然而然的引来了最多的关注,又因为这个原因,余下六人都没有把她当成了对手,他们看叶瑶枝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小丑,好像叶瑶枝已经被淘汰了。 马放越发的觉得叶瑶枝像一块垃圾了,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还特地哼了一声评价道:“连几个字都写不出来,没用的废物。” 叶瑶枝并不关心马放的评价,因为万游并没有好心的给他们调整的时间,在收走了识字的卷子之后,立刻就开始了算术的考试。 看到卷子上琳琅满目的算术题,从最简单的个位数加减乘数到五位数的加减乘数,叶瑶枝的精神顿时振奋了起来。 第四十章 横空出世的楚澜不仅仅是在乱世里开辟出了千古帝业的开国皇帝,大政帝国万千子民的英雄,同时也为他们的生活方便利而做出许多的发明创造,其中最为有用和方便了民众生活的创造,被他自己命名为“阿拉伯数字”。 臣子问其缘由,楚澜表示这是自己做梦梦到的,因为教给他这些数字的梦中人士自称来自一个叫做“阿拉伯”的地方,所以楚澜便把这种简便的数字写法命名为“阿拉伯数字”,对方还教给他了名为“加、减、乘、除”的算术符号。 楚澜趁此机会,以“数”、“算术”等概念作为基础,推出了“数学”的概念,并把它强行列入了工举科的考试项目当中,同时制定了“分数”的概念。 与文举科的卷面评判“优”“劣”不同,工举科的卷子有明确的分数评判,每次判卷下来,刺眼的分数让工举科的卷面比文举科的卷面看起来惨烈。 “数学”的概念,一经问世世就引起了轰动,越来越多的人被其征服,哪怕是楚澜的敌人,也不得不佩服楚澜的聪明与才智,不得不承认楚澜是绝对的天才。 而楚澜开辟大政帝国,登上皇位,也不再是“乱臣贼子”的反叛,而是“天命所归”,是为天下黎民百姓走出生灵涂炭的战火乱世的救世主,是照进险恶人世拨乱反正的一道天光。 叶瑶枝他们现在要考的,就是数学里最基础的内容——算术。 叶瑶枝并不关心马放、黄香玉等人看到这一百五十道算术题会有什么样的脸色,比起一百个词语和五十个成语的要求,算术题向来都是叶瑶枝的强项,但叶瑶枝并没有因为自己擅长算术便掉以轻心。 凡事认真是叶瑶枝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她做事从来不怕慢,就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需要返工,这才是叶瑶枝觉得最痛苦的事情。 在黄香玉几人因为排在前面的算术题特别简单而写得笔走龙蛇的时候,叶瑶枝依旧不紧不慢的读题,落笔写出的数字稳稳当当胸有成竹。 题目越往后越难,到了三位数以上的加法,以及二位数以上的乘、除的时候,其余六人皆需要更多的纸张来进行演算,再小心翼翼的把计算的结果誊抄到卷面上,但是叶瑶枝并不需要这么做。 当叶瑶枝开始读题的时候,脑子里自动开始了计算,当她读完题目,答案自然而然的也就被算出来了,整个考场里,只有她一个人不需要利用其它纸张进行计算。 负责监考的先生柳晟和叶莹语见到叶瑶枝读完题目就写答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毕竟叶瑶枝的识字测验太拉胯,他们以为叶瑶枝已经放弃了考试。 可是叶瑶枝的表情看起来根本不是已经放弃的模样,和其他六人考到后面眉头紧皱、抓耳挠腮的模样不同,叶瑶枝的每一个答案都写得稳稳当当。 不管他们对叶瑶枝的考试态度有什么意见,都不允许在考试的过程里说话,干扰考试的进程,只是看向叶瑶枝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嫌弃和怀疑,觉得校长万游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愿意招一个不成器的家伙进入一江学府。 柳晟忍不住在心底嘀咕了一句:“万府令也真是,就不怕砸了一江学府的招牌吗?” 叶莹语则是在想:“难道这次入学考试,万府令就是为了把叶瑶枝和马放挡在门外?” 不管他们怎么想,考试按时的结束了。 虽然叶瑶枝的试卷写得满满当当,可是因为她前头那一场考试的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没有人觉得她的算术考试能得到高分。 黄香玉、马放和罗自衡都没有写完试卷,一言不发的张政、谢言和苏墨成则写完了试卷,可是他们两方的态度截然不同。 黄香玉虽然没写完,却是一副“我已经尽力了,我写的都是对的,一定能得高分”的模样,而张政、谢言则是眉头紧皱,似乎对自己的卷子不是很有信心,苏墨成则什么表情都没有。 马放则是高高的仰着下巴,完全没有把别人的答题情况放在眼里,完全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十分惹人讨厌。 日头越来越高,万游却没有放人去吃午饭休息的意思,收了算术的试卷之后,也只给了他们片刻的调整时间,立刻宣布下一场考试的开始。 万游面无表情的站在最前头说道:“接下来是诗词考试。” 听到这话,马放一下子就炸了,不可置信的说道:“老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累死少爷我?” 黄香玉也是皱着眉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捂着自己的肚子,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想用自己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万游。 无论是马放的破口大骂,还是黄香玉的装可怜,都没有让万游动了恻隐之心,他依然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冷言宣布规矩。 “你们要是不想考了,现在就走,连这点苦都吃不起,还想参加科举,痴心妄想!” 万游这一句冷言硬邦邦的砸在叶瑶枝他们的脑袋上,黄香玉的眼泪立刻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马放则气得要喷火了,罗自衡则是哆嗦的抖了一下身体。 “要走的赶紧走,一江学府可不是由着你们刷性子的地方。” 万游放出这话,马放和黄香玉当即就消停了,他们就是再蠢也能听得出这就是最后通牒了,他们并不想被别人看笑话,想到叶瑶枝那张稀稀拉拉的试卷,心里有了底气,当即不说话的坐了回去。 诗词考试的监考老师换了两人,在他们二人发试卷的时候,万游冷冷的在讲台上说道:“时间是你们自己浪费的,我可不会给你们增补。” 他的话说得很明确,只要有人现在走出了考场的大门,便会立刻失去进入一江学府读书的资格。 一江学府是龙藏浦区的老牌学府,有着非常大的名气和强力的人脉资源,只要他们人还没傻,或是像马放那样对招女子入学这件事存在偏见,就不会越过这个规矩。 即使是对一江学府完全看不上眼的马放也不想被人给灰溜溜的扔出去,他想要的结果是考第一的自己看不上一江学府,大摇大摆的离开这里。 叶瑶枝对别人的想法并不关心,也不在意万游的态度,拿到试卷的她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叶瑶枝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腕,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开始审题,所有的诗词都给出了题目、朝代和诗人,她需要默写的第一首诗是脍炙人口的《春晓》,这第一个题对叶瑶枝来说也没有多大的难度,她需要做到的事情是把字写好、写端正。 接在《春晓》之后的是《静夜思》《题西林寺》《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渔家傲·秋思》《白头吟》《关雎》《代悲白头翁》《燕歌行》《玉楼春·春景》《春望》《鹧鸪天·桂花》《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一共十二首,难易程度各不相同,全看叶瑶枝等人平日的积累。 看着这些个令人眼花的题目,叶瑶枝是苦不堪言,她看着他们,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至于《白头吟》《关雎》《代悲白头翁》和《燕歌行》,叶瑶枝在看到题目的时候就已经把它们列入到放弃的名单里面去了。 叶瑶枝先一笔一划的默写出《春晓》和《题西林寺》,然后先去默写了《春望》,等拿到了基本盘之后,才认真思考起剩下的诗词里自己哪一首比较熟悉,她最终又默写出了《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鹧鸪天·桂花》《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的内容。 当叶瑶枝落笔写《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的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第三场考试正好结束,虽然只默写出了六首诗词,但是叶瑶枝能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有写错任何一个字,或者写差任何一句,所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叶瑶枝只写出了六首诗词,这看在黄香玉的眼里就是幼童的水平,这考场里只有她和叶瑶枝两个少女,因为叶瑶枝考试不如她,穿着不如她,这让黄香玉渐渐展露出骄傲的本性,不再遮掩对叶瑶枝的嫌弃,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嘲笑道:“真是个废物。” 心里想着最后一门考试的叶瑶枝压根就没有听见黄香玉在听什么。 这让企图对叶瑶枝进行打击和嘲讽的黄香玉心里冒火,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便恶狠狠的瞪了叶瑶枝一眼,就像叶瑶枝欠了她许多钱似的。 黄香玉对着叶瑶枝是一副恶狠狠的刁蛮嘴脸,可是在看到张政正看着这边的时候,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面容,泫然欲泣的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她这幅楚楚可怜的作态并没有赢得张政的心软和同情,张政轻飘飘的就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素来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当做是宝贝的黄香玉哪里受过这样的忽视,眼里当即就蓄满了泪水,她左右看看,想从几个少年里面找一个会怜惜自己的人,可是三场连续不断的考试弄得所有人焦头烂额,根本没有人关注她。 黄香玉愤愤的在心里骂道:“这地方可真是连半点人情味都无,也不知道将来会过上怎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叶瑶枝可没有胡思乱想的空闲,也没有在做正事的时候走神的习惯,她看着卷纸上写着的“逻辑”两个大字,心里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第四十一章 今天拿到试卷之前,叶瑶枝从来没有接触过“逻辑”这个概念,看着这两个自己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的文字,叶瑶枝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来之前曾翠翠安慰自己时候说过:“一江学府的入学测试不会太难,一般都是识字、诗词和算术。” 这门“逻辑”并不在曾翠翠得到的消息之内,叶瑶枝抬起头来去看其他六位考生的脸色,发现他们全部都紧紧地皱着眉头,黄香玉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像有什么本该在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叶瑶枝悄悄的观察着众人的脸色,像自己一样的考生不是愁眉苦脸,就是震惊到难以置信,她又去看监考的两位先生李颖和沈应川的脸色,发现他们脸上隐隐有得意之色。 叶瑶枝这会儿可以相信了,这最后一场的“逻辑”考试,正是一江学府正是对付他们的杀招,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会是这一场名为“逻辑”的考试,一江学府要靠这个手段把自己淘汰的学生名正言顺的送出一江学府的大门。 这是一江学府和万游用来对付不学无术的关系户的杀招。 想明白了这场考试的用意后,叶瑶枝不再去关心其他人,而是低下头来认真审题,如果不是有幸遇到了曾翠翠,她一辈子都不会有进入一江学府的机会,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拿到最多的分数,把识字和诗词上的差距弥补回来,不辜负曾翠翠的付出和期待。 叶瑶枝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读起了第一道题。 叶瑶枝虽然不明白逻辑是什么意思,但每一个题的大意都能看得懂。 打头阵的第一类题是奇奇怪怪的图形题,让她找出给出图形的规律后再选出最后一个正确的图形。 第二类题是在一串数字里面找到它们的规律,这是叶瑶枝的拿手好戏,轻轻松松就完成了,比做图形题的速度更快。 第三类题给出一段话,要概括这一段话的主旨。 第四类题是给出五六句编号了序号的句子,要求把它们按照正确的顺序排列出来。 …… 卷子上一共写了七个类型的题目,叶瑶枝一边做题,一边思考,偶尔还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小小声的咕噜噜的叫着。 叶瑶枝的眼睛盯着题目,脑子想着题目,手上的笔在空白的纸张上演算着,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觉得自己模模糊糊的明白了“逻辑”两个字的意思。 对于叶瑶枝而言,弄清楚了“逻辑”两个大字的意思,就相当于完成了一半的测试,余下的题目她越写越顺手,一点都感觉不到万游的刁难。 与叶瑶枝的轻松写意相比起来,黄香玉几人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没做几个题就开始抓耳挠腮,尤其是写到寻找数字规律的题目的时候,脸色难看得能滴出水来,就像是平白无故遭了一个闷棍。 考试还没有结束,黄香玉的眼眶里就蓄满了眼泪,若不是怕眼泪掉出来弄脏了试卷,她早就哭成一个泪人了。 之前一直都表现得十分自大的马放也黑着一张脸,手上拿着毛笔却写不出几个字来,嘴巴里却念念有词的对万游和一江学府进行谩骂。 擅长拍马屁的罗自衡现在一张小脸都是惨败的,额头上直冒冷汗,盯着试卷的眼神就像盯着一本天书一样茫然无助。 叶瑶枝没有去管其他考生的表现,也没有被他们的状态影响,对叶瑶枝而言手底下的题目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从来不存在“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可能性,她也不喜欢这样的投机心里。 本以为是最难的一场考试,到考试铜铃响起的时候,叶瑶枝的感觉却是还不错,她从前虽然没有接触过“逻辑”的概念,但对于这些题目的感觉,她确实觉得不错,至少比诗词默写题强多了。 铜铃响起,叶瑶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任由负责监考的先生们拿走自己的试卷,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写字写到酸痛的手腕,长长吁了一口气,心里有着“总算是结束”了的轻松感。 叶瑶枝刚一放松下来,就听见自己的肚子正在饿得咕咕叫,等走出考场的门,看到草木的和房屋的影子后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晌午。 叶瑶枝是最后一个走出考场的人,而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是黄香玉,她是哭着从考场里跑出去的,似乎是受了天大的欺负似的,见到家人的第一面就扑到了家人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骗子!都是骗子!”黄香玉哭的时候还没有忘记跟家里人告状:“不是说只有三门考试吗?那个卖消息给爹爹的人是骗子!” 一江学府在绍雍城有着非常大的名气,是绍雍城的九大学府之一,每一个有心参加科举的学生都以进入九大学府为荣,这意味着他们的半条腿已经跨过了科举的门槛。 更何况,一江学府在九大学府当中排第六,而在龙藏浦区则排第三,这样的水准怎么能不让无数学生心生向往? 黄香玉一家便以把孩子送入一江学府读书为荣,哪怕黄香玉将来不参加科举,如果媒人知道了她曾经是一江学府的学生,也能让她找到个家世不错的好夫婿。 为了让黄香玉进入一江学府,她家里人花了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一江学府的先生那里买到了这次入学考试的题目,过去几天的时间里黄香玉每天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题目的答案背下来。 黄香玉本来以为这次入学考试,她考第一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道万游竟然临时加了一门逻辑考试,这不仅让她觉得自己考第一的美梦碎了,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人随便耍弄的小丑,过去几日的努力全都报废了。 马放的表现还不如黄香玉,甚至有一些不讲道理的歇斯底里,嘴巴里说出的污言秽语能让每一个读书人恨不得把耳朵堵住离他远远的,就像马放是一间臭气熏天的茅房,整个人都散发着惹人讨厌的气味。 马放和黄香玉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情绪都来自他们身上穿戴比其他人好的底气,自觉高人一等的他们把其他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出气筒和观众,觉得只要有人看到他们不高兴了,就应该主动来安慰他们、关心他们。 可惜的是只有罗自衡去捧马放的臭脚,而黄香玉则没有人理会,这加重了黄香玉的委屈感,她哭的时候还不忘恨恨的瞪了叶瑶枝一眼,心里骂道:“一个文盲还这么傲,她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最后一个从考场里走出来的叶瑶枝小脸都皱在了一起,苦着一张脸,微微弯着腰捂着自己的胃部。 “小枝。”曾翠翠看到叶瑶枝这个模样就知道她饿坏了,她也没有像其他几个考生的家里人那样上来就问考试的情况,而是笑着对叶瑶枝说道:“走,趁着成绩出来前,翠姐姐带你去吃点东西。” 听到“吃东西”几个字,叶瑶枝的鼻子尖都闻到了香味,当即挺起了身子点头:“好!” 连续不断的参加了四场考试,就是铁打的人都熬不住,何况叶瑶枝还是个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小姑娘,本身的营养、力量和精神就赶不上其他考生。 可是她却是七个考生里最平静的,并没有因为最后一门逻辑测试受到影响,带着叶瑶枝去吃饭的路上,曾翠翠一直在观察着叶瑶枝的反应,顺便问她今天考试都考了一些什么东西。 虽然久不在绍雍城也不常与万游联系,但是曾翠翠依然对万游不按套路出牌、爱杀人措手不及的性格记忆犹新。 曾翠翠早已预料到万游一定会有“杀招”留着给学生做下马威,刚才看到其他学生走出考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一定经受了一场“摧残”,现在在看自家小枝的模样,好像并没有被台风尾巴给扫到。 等到叶瑶枝吃完了一碗面,看起来不再像脱水的小白菜那样蔫了似的后,曾翠翠才开口询问今日的考试情况。 “幸好多考了一门。”叶瑶枝的表现与其他六人大相径庭,与黄香玉等人的愁眉苦脸相比,叶瑶枝却是一脸的庆幸:“如果没有逻辑考试,我肯定就是倒数第一了,未必能通过今天的考试。” 说完了让自己感到庆幸的最后一门考试,叶瑶枝也免不了俗的要向曾翠翠诉苦,由衷的感慨道:“诗词默写的考试太难了,十二首诗词,我只能勉强写出六首。” 叶瑶枝虽然觉得诗词考试很难,但是只能考出这点分数也在她自己的预料之中,所以她并不觉得遗憾,只是对曾翠翠说道:“如果有幸进入一江学府,我大概就是整个学府里最像文盲的人了。” 叶瑶枝的自我调侃逗笑了曾翠翠,但她还是站在长辈的角度对叶瑶枝说道:“无论多厉害的大儒,刚出生的时候还不都是一张白纸,咱们起步得比较晚,懂得比别人少不丢人,只要多多努力好好学习,自然而然就能弥补上与别人的差距。” 现在并不是常例的入学时间,包括叶瑶枝在内的七个学生都应该算作“插班生”,这点试卷的分量对判卷的老师而言只是小儿科。 当叶瑶枝跟着曾翠翠吃饱了回到一江学府时,他们今日的考试成绩正好统计了出来。 叶瑶枝下意识的就从最后一个名字看起,然后松了一口气。 第四十二章 叶瑶枝的目光自张榜的下方往上看,见到排在最后的名字是两个字的马放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又安全了一步,但她并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把自己放轻松的模样展示出来,就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她悄悄的往马放那边看的时候,就算不刻意去观察也能看得出现在的马放已经暴跳如雷了,倘若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只怕会遭遇一桩无妄之灾。 放在马放的名字上面的是一直对他拍马屁的罗自衡,因为这个缘故,罗自衡自然而然就成为了马放的出气筒,倘若现在不是在一江学府内部,周围还有许多人盯着,双眼冒着火焰的马放恐怕要直接动手了。 考试之前马放狂妄的姿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忘记,他所表现出来的姿态会让人以为全场第一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现在张贴出来的成绩和排名把他的狂妄衬托成了一场笑话。 然而,除了和马放半斤八两的罗自衡外,根本没有人在意马放有什么想法,所有人更关系的是自己的成绩。 叶瑶枝继续往上看去,当她在正数第三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睛里写满了淋漓尽致的不可置信。 她想到自己稀稀拉拉的识字试卷,又想到了勉强写出六首诗词的诗词考试,她不敢相信底子薄弱到了这个地步的自己竟然能取得这么高的排名。 好在张贴出来的成绩排行榜直接给了叶瑶枝答案,每一门考试单独的分数都被罗列了出来,无论是识字还是诗词默写,她毫无意外的都垫底了。 叶瑶枝又去看其他人的分数,排在第一的人是张政,紧随其后的是苏墨成,他们两人的识字和诗词默写都是满分,而胸有成竹的黄香玉并没有拿到满分。 在看到自己只排在第四的时候,黄香玉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文盲”叶瑶枝的分数竟然比她高,这就相当于一个奴才对着她的脸扇了一耳光。 曾翠翠也在看叶瑶枝的成绩,这四门成绩一放出来,她便看出了叶瑶枝有多么的“偏科”,在叶瑶枝准备考试的这段时间里,曾翠翠把叶瑶枝的努力都看在眼里,比起算术和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逻辑,识字和诗词是叶瑶枝下功夫最多的学科。 但是叶瑶枝考得最好的却是算术和逻辑,一百五十个包含了加减乘除运算的算术题,叶瑶枝没有一道写错,成绩遥遥领先。 这样的成绩写在纸上,仿佛是在对其他六个考生说:“你们当中没有一个能打的。” 算术成绩的亮眼,一下子就把叶瑶枝另外两门的成绩给弥补回来了,而最后一门逻辑考试的成绩,倘若瑶让曾翠翠来评判,那就只有一句话:“小枝的逻辑成绩好得匪夷所思!” “逻辑”两个字对叶瑶枝几人而言是很陌生的概念,但是对曾翠翠而言则非常的熟悉,她无比确信自己之前并没有教授过叶瑶枝和“逻辑”有关的内容,所以对叶瑶枝竟然考得这么好颇感惊讶。 不过曾翠翠很快就想到了迎祥裁缝铺里的手摇裁缝机,不得不感慨叶瑶枝这一身的本事或许是老天爷的补偿。 曾翠翠又看了一眼众人总成绩的排行,第一张政,第二苏墨成,第三叶瑶枝,第四黄香玉,第五谢言,第六罗自衡,第七马放。 “你们都看到自己的成绩了?” 万游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就像投入了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头,早在考试开始之前,马放就跟万游起了冲突,话语里尽是对一江学府的贬低,现在看到了万游露面,马放不管他是长辈,也不在乎他是一江学府的学府令,一腔气急败坏的怒火全都冲着万游而去。 “老东西,你是故意的!”马放咬牙切齿的看着万游,一双冒火的眼睛里面满是不甘,他可以肆无忌惮,可是陪着他来的家仆不可以,只能拼命的拉住马放。 “这点成绩,难道不是你自己考出来的?”万游轻飘飘一句话,就把马放和像他一样不服气的黄香玉堵得哑口无言,黄香玉甚至低下脑袋,就怕万游注意到自己的古怪,更怕暴露了自己买题的事实。 万游轻飘飘的瞥了他们一眼,见跟个炮仗似的马放也消停了,冷笑一声后接着说道:“成绩你们都看到了,规矩你们也都知道,一江学府也不是收垃圾的地方,最后两名可以走了。” “你!” 马放的拳头窜得很紧,脸蛋涨成了猪肝的颜色,而跟在他身边的罗自衡则是一脸灰败的脸色,就像被四五只猫逼到了墙角的老鼠。 谢言在听到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消息后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表现得明显,就怕自己沦为马放的出气筒,所以依然绷着一张脸目视前方,好像刚刚的冲突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谢言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成绩和排名,暗自在心里发誓入学以后要加倍努力,因为幸运不会总眷顾他,他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到达顶点。 “怎么,还要我叫人把你扔出去?”对于张口闭口就侮辱一江学府的马放,万游可给不出好脸色,况且马放的能耐配不上他表现出来的张狂,对于这种眼高手低的家伙,万游向来都是看不上的。 “走!我们走!”马放咽不下这口气,可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再狂也怕直接被学府的守卫扔到大门外面去,但他依然没有忘记放狠话:“等到县试的时候你们都给睁大眼睛看好了,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马放气急败坏的走了,身为跟班的罗自衡也不敢在这里多呆,慌忙跑掉了。 赶走了给自己添堵的马放后,万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柔和,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的冷硬:“恭喜你们通过了入学考试,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一江学府的学生了。” 万游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都是直接说自己要交代的事情:“我给你们一天半的时间收拾东西,后天早上来学府报道,一江学府所有的学生都必须住在学府内,你们上课十天能休息一天,只有休息的时候才能回家。” 一听到万游说在一江学府读书的学生十天才能回一次家,叶瑶枝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她怕自己不在家里住会让阿娘胡思乱想,又怕家里有什么突发的事情照应不到。 看到叶瑶枝忧虑的皱起了眉头,曾翠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对叶瑶枝说道:“小枝,你放心,有我们在呢。” 曾翠翠的声音很轻,却总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叶瑶枝听到曾翠翠的这句话,不自觉的就放松了下来,顿时又觉得曾翠翠对自己太好了,如果拿不出像样的成绩去回报她,就真的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谢谢你,翠姐姐。”叶瑶枝做不出更多的承诺,只能对曾翠翠做出最质朴的承诺:“我会在这里好好读书。” 不能回家的要求不仅杀了叶瑶枝一个措手不及,更让黄香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委屈得直掉眼泪,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爹娘身边这么长时间,一想到自己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身边还没有人伺候,要自己照顾自己,黄香玉就十分的难受。 她下意识的就想从在场的几个人里找一个能替自己分担生活的重担,最好是能像家里的侍女一样照顾她的人,几个少年早早的被她排除在外面,而当她看向叶瑶枝的时候,又瞬间意识到叶瑶枝是最差的人选。 叶瑶枝是个穷人,还是个文盲,但是她考了第三,成绩排在自己前面。 一想到这件事,黄香玉就觉得肝疼,实在是不愿意对叶瑶枝露出个笑脸,觉得叶瑶枝根本配不上自己,连给自己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盯着叶瑶枝的成绩,黄香玉小声的骂道:“排名比我高又如何,照样是个文盲,入学后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万游恭喜大家通过了入学考试,并交代了注意事项之后就让几位考生各自回家了。 叶瑶枝宛若梦游似的跟在曾翠翠的身后,走路的脚步也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朵上似的,即使走出了好大一段距离,叶瑶枝也没有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考出第三名的成绩,也没有想到自己对“逻辑”的题目的思考竟然是正确的,这不在叶瑶枝预料范围内的结果让叶瑶枝自己都感到震惊。 曾翠翠笑着看着傻愣愣的叶瑶枝,好半天之后才伸出手在叶瑶枝的眼前晃了晃,把叶瑶枝的魂给叫了回来。 等到回过神来,叶瑶枝的眉头微微皱起,她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看着曾翠翠,好奇的问道:“翠姐姐,逻辑是什么意思?” 已经比较了解叶瑶枝个性的曾翠翠早已预料到她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便在前往迎祥裁缝铺的路上把逻辑的概念简单的告诉了叶瑶枝并安慰道:“这是一江学府学子的必修课,等你入学后能接触到完整的概念,无论将来你是要参加文举科还是工举科,学好这门课都对你有极大的帮助。” 叶瑶枝认真的点头道:“我会好好学的!” 第四十三章 叶瑶枝跟着曾翠翠走在前往迎祥裁缝铺的路上,把今天考试的主要内容都说了一遍,对于早上的第一门考试充满了怨念。 她刚才有仔细的去看所有考生的成绩,哪怕是没有通过考试失去了进入一江学府名额的两人,他们的识字成绩也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想到这里,叶瑶枝就有些泄气的说道:“……跟他们比起来,我好像是个文盲。” 对于叶瑶枝的泄气和感慨,曾翠翠觉得好笑,对叶瑶枝说道:“小枝,我看过你的试卷了,虽然你写出来的词语和成语不多,但是每一个字都是正确的,他们虽然写的比你多,但并不是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叶瑶枝看着曾翠翠,并没有从这句话里得到什么安慰,只觉得自己果然比其他人要差劲,这么多年的差距,并不是一天两天的努力就能弥补的。 “小枝,你知道盖房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曾翠翠问她。 叶瑶枝想了片刻就得出了自己的答案:“打地基?” “对。”曾翠翠点头,然后对她说道:“荀子有云‘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叶瑶枝点点头,知道学习的事情永远都不能着急,如果失去了本心,哪怕读再多的书也不过是造了一座空中楼阁,经不起一点的风浪。 深呼吸一口气,叶瑶枝努力把急躁的心情从自己的身体里挤了出去,告诉自己不用慌不用急,她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叶瑶枝已经跟着曾翠翠到了徐妍平日里工作的平江绣坊。 站在平江绣坊的大门外,叶瑶枝朝者屋子里面看去,只见店铺的正中央有一张六尺高、八尺长的屏风,上面绣着一副漂亮的山水画,一轮旭日自东边冉冉生生,美得栩栩如生。 仗着优秀的眼力,叶瑶枝能看得出那一副被装裱出来的图画是用针线一针一线的秀出来的,她不经感叹这得多少人花多少的功夫。 曾翠翠看到叶瑶枝看入迷了,便向她解释道:“这是用平江绣中的双面绣绣法绣成的图案,哪怕是绕到它的背面去看,也是同样漂亮的图案。” 叶瑶枝发自内心的感慨道:“真厉害!” 为了不打扰徐妍,曾翠翠和叶瑶枝都没有进入平江绣坊的铺子里,只是安静的站在不开门的商铺门口等待着。 徐妍并没有让她们等太久的时间,没一会儿就跟着其他下工的绣坊女工有说有笑的一起走出了平江绣坊的大门。 躲在屋檐下注视着平江绣坊门口动静的叶瑶枝看到自己阿娘脸上有了些笑容,气色也好了一些的模样,心里当即松了一口气。 自从徐妍去了平江绣坊做工,不再像之前那般郁郁寡欢、歇斯底里,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脸上的气色也越来越好了。 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叶瑶枝才快步走上前去叫道:“阿娘!” 听见叶瑶枝的声音,徐妍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看到叶瑶枝的笑脸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惊喜的问道:“小枝,你通过了?” “嗯。”叶瑶枝轻轻的点头。 徐妍看着叶瑶枝,忽然有一些恍惚,她看到洒落在叶瑶枝身后的日光里,好似有一闪门正在缓缓的打开,那是她没有办法推开的一扇门。 “真好。”徐妍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放松,她觉得就算此刻见到了叶双林,她也能有所交代了。 徐妍拉着自己闺女的手,细细的询问起考试的过程来。 叶瑶枝略去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只把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告诉徐妍,就怕徐妍为自己担心。 看着阿娘好不容易从过去的阴影里挣脱出来的轻松模样,叶瑶枝不希望阿娘再为自己操心了,她就希望阿娘能轻轻松松的过日子,把身体给养好了。 曾翠翠先前就和叶瑶枝一家子约好了,等叶瑶枝的考试结束,就要找个地方吃一餐好好庆祝一下,这个提议刚出就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现在就差一个叶昭清还在迎祥裁缝铺。 迎祥裁缝铺距离他们提前订好座位的酒楼不远,叶瑶枝和曾翠翠便先把徐妍送到了那里去。 徐妍的精神虽然好了不少,但是身体的底子太弱,叶瑶枝也不希望她过于劳累。 今日一块儿吃饭的人除了曾翠翠,还有李沫、陈冰和徐大夫等人。 趁着她们去接叶昭清的时间,徐大夫能好好的再给徐妍瞧瞧身体。 除此之外,叶瑶枝也不希望徐妍知道迎祥裁缝铺里面的事情。 自从叶瑶枝花了三天的时间复原出了手摇缝纫机,并画出了图纸,他们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香饽饽,许多人私下里用利诱的方式接近她,企图从她的手里再弄到一份图纸。 这事情甚至波及到了叶昭清,有些人看叶瑶枝这里下手不容易,就开始引诱叶昭清,也幸亏叶昭清从来只听叶瑶枝的话,所以才没有上当。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不成功之后,大部分的人都放弃了,但还有一些人不肯善罢甘休,他们见利诱不成,就想采用威逼的方式。 这是叶瑶枝又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财帛动人心”。 他们一个又一个的开出了自己为让人心动的价码,以为叶瑶枝和叶昭清不过是小孩子所以很好忽悠。 “不过是一张图纸而已,难不成还能坏了东家的生意不成?” 在叶瑶枝拒绝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们没少气急败坏的说这样的话。 这些人前后不一的说辞让叶瑶枝感到好笑,倘若这份图纸里面没有巨大的利益,又怎么会有人前仆后继的来到自己跟前。 对于绝大部分人,叶瑶枝能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应付过去,但是那个叫周萍的老裁缝却让叶瑶枝始终放心不下。 在一遍又一遍的拒绝了周萍的要求之后,叶瑶枝已经注意到周萍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偶尔还会流露出几分的凶狠。 这是疯狂的征兆。 叶瑶枝不知道谁给周萍开出了一个令她疯狂的价码,让她不顾一切的想要从自己弄到缝纫机的图纸,但是叶瑶枝已经发过誓绝对不能背叛大掌柜和东家。 她最终能安定下心来去学府上学,三分之一的功劳属于自己的阿娘,三分之一的功劳属于他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曾翠翠,还有三分之一的功劳属于东家和大掌柜。 大掌柜张先章把图纸交给了东家才让自己得到了赏赐,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彻底的解决了叶瑶枝的后顾之忧,也让徐妍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家里有粮心里才不会慌。 仅凭这一点,叶瑶枝也告诫自己和弟弟,绝对不能做出背叛大掌柜和东家的事情。 最后呆在迎祥裁缝铺的几日,就算叶瑶枝只专注于自己手头的活计,也能隐约察觉到店铺里的风声不大对。 那种感觉让叶瑶枝想到了刚刚从曾翠翠那里学到的一句诗:“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吁了一口气,叶瑶枝始终放不下提起来的心,她知道一个人如果被利益熏昏了头脑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自己不在迎祥裁缝铺了,就怕叶昭清暗地里受了什么欺负。 走进迎祥裁缝铺的大门,叶瑶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盘珠子的大掌柜张先章,便走过去打招呼:“掌柜好!” 张先章听见了叶瑶枝的声音,惊喜的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看叶瑶枝的脸,看出她的笑容不是强装出来的,便惊喜的问道:“小枝,你通过一江学府的考试了?!” 这话引来了店里正在附近干活的其他伙计的注意,大家好奇的目光都落在了叶瑶枝的身上。 “是的!”叶瑶枝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好!好!好!”张先章听见肯定的回答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才高兴的说道:“你是咱们迎祥裁缝铺里第一个考上一江学府的学生,东家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会高兴的。” “我能顺利考上一江学府,也是得了大掌柜您和东家的照顾。”叶瑶枝并不觉得她能考上一江学府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如果不是一路上都遇到了好心人,她连读书的机会都不会有,也不会听说一江学府的大名,想要去一江学府读书,那就是痴心妄想。 张先章看着年纪还小,个头也比同龄人要小的叶瑶枝,心里充满了感慨,他不由得想到这个世上,许多成年人做成了事情都爱把成功的原因归咎于自己,做失败了事情都喜欢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但是叶瑶枝从来都不这样,他不了解叶瑶枝的过去,不明白一个年纪小的小姑娘是怎么锻炼出这样的心性的,但是他很欣赏叶瑶枝这样的性格。 顺着考试的话题,张先章和叶瑶枝寒暄了几句,等有客人走过来了才说道:“小枝,你是来接小清回家的吧,他就在里边儿,你去找他吧。” “谢谢掌柜。” 叶瑶枝就算再心急,做事说话也是一副有条不紊的老成模样,看得张先章是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去找叶昭清的路上,叶瑶枝与每一个遇见的人都友好的打了招呼,对于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也没有因为赶时间的缘故而显得不耐烦。 叶瑶枝走进了院子,并没有看到叶昭清的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巧一个店里的伙计路过,叶瑶枝忙问道:“李工头,请问您看见小清了吗?” 被叫住的人看到是叶瑶枝,露出个笑容,先恭喜叶瑶枝通过了一江学府的考试,然后才说道:“我刚才看见周萍在缠着小清。” 说到这里,李工头也皱起了眉头,压低嗓音对叶瑶枝说道:“小枝啊,你得多注意一下,我看周萍这段日子越来越奇怪了,你现在不在店里干活了,小清年纪又小,可别让他被周萍带歪了,最近店里风声大,你可得让小清加倍小心。” “多谢李工多。”叶瑶枝感激的向李工头连连道谢,听明白了李工头最后说的话是一句提点,迎祥裁缝铺里估计要刮一阵大风了,之后才顺着李工头指点的方向去找叶昭清。 叶瑶枝走到迎祥裁缝铺里最偏僻的地方,忽然听到周萍骂道:“你这个蠢小子,怎么是个死脑筋呢?” 第四十四章 叶瑶枝在听到周萍的声音后脚步顿住了,她没有料到周萍的骚扰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我是不是蠢,用不着你来评价!”叶昭清的声音紧随着周萍的声音响起,他并没有因为周萍的怒气而感到害怕,直接顶撞了回去:“但我知道你又贪又坏!”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叶昭清并不像叶瑶枝那样习惯于周旋,用更柔和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叶昭清不怕自己戳破了周萍的心事会招来报复,他就是要把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事实说出来,摊开在阳光下。 “你这个小畜生说什么呢?!”周萍的怒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目露凶光的瞪着叶昭清骂道:“你敢说我坏?要不是为了你们家好,我至于苦口婆心吗?你现在居然说我坏?” 叶昭清不为所动,冷着一张小脸看着周萍道:“你才不是为了我们好,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你个混账东西!”周萍被戳中了心事,又因为夸下海口却不能完成任务,这些日子没少挨训而积攒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右手高高扬起就要朝着叶昭清的脸庞扇打过去。 她也懒得在叶昭清面前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了,比起叶瑶枝那只油盐不进的小狐狸,叶昭清显然好对付许多,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打他一顿就好了。 只要把叶昭清打服了,他还不是任由自己宰割? 周萍相信就算叶昭清出去告状,也不会有人相信叶昭清的话。 自己在迎祥裁缝铺里呆了三年,而叶昭清不过才来几天而已,更何况叶昭清只是一个小孩子。 周萍已经找好了借口,如果大掌柜和工头们问起来,就说是叶昭清自个儿摔伤的,自己则是正好路过。 她才不相信,大掌柜他们会去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子而不相信自己。 “你在做什么?!” 叶瑶枝在周萍扬起手的一瞬间就冲了过去,紧紧的抓住了周萍落下来的手腕,没让周萍的巴掌落在自己弟弟的脸上。 哪怕身材纤细,个头矮小,叶瑶枝也是当仁不让的挡在了叶昭清的跟前,不让叶昭清受到半点的欺负。 在听到叶瑶枝的声音的时候,周萍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她不敢相信叶瑶枝居然出现在了自己跟前,甚至还看到了刚才自己要打叶昭清的动作。 周萍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她敢欺负叶昭清却不敢真的得罪叶瑶枝,迎祥裁缝铺里不仅伙计们知道,就连客人们也知道叶瑶枝是大掌柜和东家心中的大红人。 如果是叶昭清去告状,她有一万个借口给自己找到脱身的理由。 但是告状的人成了叶瑶枝,那么她就是有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楚了。 叶瑶枝眉目冷凝,双眼如鹰般死死的盯着整个人都呆住了的周萍,她的手把周萍的手腕掐得死紧,让周萍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周姨,烦请你解释一声。”叶瑶枝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的感情。 自幼就生活在暴力的阴影下,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叶瑶枝心里痛恨所有随意使用暴力手段的人。 刚一看到周萍对着叶昭清扬起巴掌,叶瑶枝瞬间就被激怒了,她的家人不是别人发泄情绪、施展暴力的工具。 如果周萍敢对叶昭清动手,她当场就会报复回去。 走出叶家村的时候,叶瑶枝就发过誓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过任人宰割的日子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叶瑶枝跳出来的速度太快,让叶昭清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到叶瑶枝紧紧的拽着周萍的手不让她动弹,叶昭清眨了眨眼睛,感觉胸腔了酸酸涩涩的。 明明应该是作为男子汉的自己去保护阿娘和阿姐,可是每一次出了事都是阿姐站出来保护自己。 这让叶昭清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李沫和陈冰好好习武,只有自己强大了起来,才不会让阿姐担心。 “阿姐,我没事。”叶昭清轻轻拉了一下叶瑶枝的袖子小声说道:“她才打不到我呢。” “嗯。”叶瑶枝轻轻点了点头,但双眼始终紧紧的盯着周萍,冷声说道:“周姨,烦请你解释一下刚才的作为,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弟弟?又凭什么打人?你当我们是什么?” 被叶瑶枝抓了一个正着,周萍心虚到了极点,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摔开叶瑶枝的手冷哼道:“随你们告状,反正我没有打人,这里没有人会相信你们说的话!” “既然周姨还要脸面,那就请你不要骚扰我弟弟。”叶瑶枝的话说得很不客气,锋芒毕露,与她平日里的作风迥然不同。 “我骚扰他?”周萍被气乐了,冷冷瞪了叶瑶枝一眼之后嘲笑道:“你走出去说说看,谁会相信你一个小孩子的谎言!” “我和小清做人问心无愧,出去问谁都可以。”叶瑶枝不像周萍那样失去了理智,她的每一句话到踩到了周萍的痛脚:“就是不知道周姨能不能经得起夜半三更的敲门声。” “你说我心里有鬼?!”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叶瑶枝直接顶撞了回去,然后说道:“你要当叛徒是你的事情,我绝不会对你的要求退让一步。” 周萍早在叶瑶枝出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没有可能拿到图纸了,顿时富贵梦碎了,又想到自己去复命的时候会挨到的责罚,脸色顿时扭曲了。 她盯着叶瑶枝和叶昭清的眼神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 叶瑶枝无畏的与她对视,双眼如苍鹰一般的锐利,根本不怕毒蛇的撕咬。 “你给我等着!”周萍骂道。 叶瑶枝回击道:“我从未听说过背叛者会有什么好下场,你要是为了自己和家里人好,便先想想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周萍早已听不进去叶瑶枝的劝告,死硬的板着一张脸,步履匆匆的朝着外边儿走去,因为怒火攻心的缘故,没注意脚下的路,顿时被台阶给绊了一下,脚也差点崴了。 等到周萍走远了,叶瑶枝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转过身关切的问叶昭清:“小清,你有没有受伤。” 叶昭清露出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来:“有阿姐在,我才不会有事呢,倒是周萍她会不会报复咱们。” “一定会。”叶瑶枝朝者周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明显受了极大的诱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现在她的富贵梦碎了,自然会要报复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办?”叶昭清听到叶瑶枝的话之后,内心突突突的跳了起来,有一些慌乱。 “别怕。”叶瑶枝安慰道,想到了张先章和刚才李工头的暗示说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短命的是哪些人吗?” “啊?”叶昭清呆呆的看着叶瑶枝,不明白这个问题和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叶瑶枝微微一笑道:“咱们永远都不要做自以为是的家伙,谦卑才是活在世上最好的保命符。” 叶昭清认认真真的把叶瑶枝刚才说的话记在心里,他的目标是有朝一日去从军,但他并不是要去战场上送死,所以“保命符”三个字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又重复了一遍叶瑶枝刚才说过的话,并把它给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知道周萍会报复自己并没有让叶瑶枝感到特别的担心,她回头遥遥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阁楼。 “阿姐,你在看什么?” 叶昭清看到叶瑶枝朝后边高出一截的小阁楼望了一眼,不由得感到好奇,他每天都能看到那座小阁楼,却从来都不觉得那个地方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听到叶昭清的问题,叶瑶枝微微一笑道:“小清,你还记得翠姐姐给咱们讲的那个故事吗?” 叶昭清抓着脑袋想了想,摇头道:“翠姐姐讲了那么多的故事,阿姐你说的是哪一个?” “园中有树,其上有蝉……” 叶昭清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拍手鼓掌道:“啊!我明白了!阿姐的意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聪明!”叶瑶枝竖起了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起自己的弟弟来。 “可是?”叶昭清没高兴多长时间,眉毛又失落的落了下来问道:“阿姐,谁是黄雀呢?” “别想啦,这只是个不用在意的小问题。”叶瑶枝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到叶昭清,她只要叶瑶枝每天开开心心的做着喜欢的事情,每年按时进入秦风武院念书就好,所以转移了话题:“这是大人们操心的事情,咱们现在要想的是今天晚上吃什么……” 叶昭清不明所以的挠头问道:“……是这样吗?” “当然了。”叶瑶枝哄叶昭清的话一套一套的有:“翠姐姐还在等着呢,你也不希望她被太阳晒伤了对不对!” “嗯。”虽然不明白这些话里有什么联系,但叶昭清还是习惯性的相信了叶瑶枝的话,便迷迷糊糊的跟着叶瑶枝走出了迎祥裁缝铺的大门,连忙跟曾翠翠打招呼。 不远处的小阁楼里,一扇窗户忽然被打开了,凉风习习吹散了杠杆的沉闷,还卷来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穿着一身华贵舒适的锦衣的傅空山一手摇着扇子,身边的侍女正在为自己斟茶,而负责打开窗户的大管家王劲这才走回来。 等到侍女倒好了茶,傅空山才放下扇子,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茶烟,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王叔,你说那个小姑娘,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她又能猜到几分?” 王劲知道自家的小侯爷不是真的在问这个问题,而是根据以往的习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无论是张先章还是黄三娘,都是看人的老手,更何况曾大人的眼光在整个朝堂都有名气,能被他们看中的小姑娘,定然有过人之处。” “呵。”傅空山品着杯子里上好的茶香,一副餍足的猫的模样,漂亮的凤眼往迎祥裁缝铺的方向瞥了一眼后放下了茶杯。 看到傅空山又拿起了扇子,王劲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王叔,让他们给我好好盯着,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得放过!”叮嘱完了要紧的事情,傅空山才轻摇扇子笑着说道:“若无深恩,何来深交?” 第四十五章 一江学府要求所有的学生都住在学府内,任何人都不得例外,甚至不允许讨价还价。 对于那些企图用“生病”或“身体不适”作为借口,妄想一江学府会网开一面的学生,一江学府的学府令,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校长”万游只有一句话:“绍雍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学府,受不了一江学府的规矩,你们大可换一所学府就读。” 绍雍城不缺学府,一江学府不缺学生,万游的脾气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久而久之,需要特殊照顾的学生不会自找没趣的再选一江学府,而那些企图考装病蒙混过关的学生们也学乖了。 一江学府的学生们每次见到了万游都像老鼠见了猫,还未打个照面,下意识的就会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被万游注意到。 叶瑶枝在前来一江学府报道的路上,听曾翠翠说了不少有关一江学府的小道消息,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 “小枝,你别看万校长那么凶,他其实是个心地柔软的大好人。”曾翠翠对叶瑶枝解释道:“他可是个桃李遍天下的大先生,每一个受过他教导的人都说哪怕只得他一天的教导,这一辈子也受益无穷。” 前往一江学府的路上,曾翠翠努力地帮自己的忘年交好友万游说好话,生怕前日万游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样给叶瑶枝留下了心理阴影。 曾翠翠担心叶瑶枝会因此而产生偏见,进而影响学习。 她一直在太学府任职,接触得最后的就是学生,像这样因为对先生有偏见从而对学习有意见的例子她见过不少。 曾翠翠不想看到叶瑶枝步了那些人的后尘,她对叶瑶枝的将来有着很高的期待。 “翠姐姐,您放心好了。”叶瑶枝哪里会听不出曾翠翠的担心,当即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今日有幸进入一江学府,全是翠姐姐的功劳,可是若没有万校长的点头,这件事也难以成行,我会一直记得万校长的恩情。” 听着叶瑶枝头头是道的说明,曾翠翠放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她有时候觉得叶瑶枝早慧是件好事,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吃人的环境里活下来,有时候有心疼叶瑶枝的早慧,如果她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该有多好? 她们说话的时候,叶瑶枝又一次回到了一江学府的大门前,站在学府的大门口,看着桃符上的那首诗,叶瑶枝在心里默算着自己的年纪。 她今年十五岁。 叶瑶枝听曾翠翠说过一江学府的规矩,就和当日在活水街听到的一模一样。 一江学府每年正式招生一次,像他们这样的插班考试属于特殊情况,而在正式招生的时候,一江学府只招通过入学考试的十一岁到十九岁的学生。 通过考试成为一江学府的学生,便要按照学府的要求住在学府里,每十天休息一天,休息天称为休沐。 学生们在一江学府生活和学习,在先生们的教导下去参加县试和乡试。 倘若学府里的学生顺利的通过了乡试成为秀才,那就意味着他们从一江学府顺利毕业了,是一江学府的“荣誉毕业生”。 对于成为秀才的优秀学生们,一江学府会在他们成为秀才之后送给他们一笔钱,用作前往京城参加会试的盘缠,这笔钱被太|祖皇帝楚澜命名为“奖学金”。 进入一江学府读书的学生们若是没有考中秀才,年满二十岁之后就必须离开一江学府,他们便是学府最后的“普通毕业生”。 活水街的邻居王力休在明年就会成为一江学府的普通毕业生,因为他们全家都十分的讨嫌,所以左右邻居没少拿这事情笑话他。 毕竟比他晚入学的艾家大女儿艾深红都已经是个秀才了,他却连童生都没有考上,而今年艾家的小女儿艾浅红也要参加县试了。 王力休一家子可没少因为赵婶和艾叔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说风凉话,半点不顾及左右邻居的情面,生了一个儿子就像生了一条龙似的的狂妄,十分惹人嫌。 叶瑶枝知道自己在这里最多只能呆思念的时间,但她并不想呆那么久,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等她弄清楚了科举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便开始有针对性的学习,最慢两年她就要去参加科举。 叶瑶枝知道自己已经落后被人很多,需要珍惜每一天的时间。 一江学府为学生准备的宿舍是三人间,每一间屋子里有三张床、三副桌椅、三个衣柜、三面铜镜。 但凡是日常生活里需要常常用到的物品,一江学府都帮学生们准备妥当了,包括被褥在内。 这里的每一件物品上都挂着一个小小的铜制铭牌,上面刻着学生的名字,用以分辨物品的主人是谁。 叶瑶枝的床在最里面靠窗靠墙的位置,在她旁边的床则正好属于艾浅红,最外面的那张床上挂着的铭牌上,刻着“陈梦莹”三个字。 刚一看到“艾浅红”这个名字时,叶瑶枝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是她的邻居。 或许是因为不凑巧的缘故,叶瑶枝并没有见过艾浅红本人,只在刚到活水街源头巷的第一天听见过她说活的声音。 但是搬入源头巷的家没几日之后,叶瑶枝就认识了艾浅红的母亲赵婶,那是个外向热情、大方善良的中年妇女。 也许是因为家里的两个闺女都十分争气的缘故,赵婶显得稍微有点心宽体胖。 赵婶在知道叶瑶枝通过了一江学府的入学考试后,昨天专门带着礼物前来祝贺,这让徐妍非常的不好意思。 对于徐妍的不好意思,赵婶并没有特别的在意,而是乐呵呵的说道:“咱们大家是邻居,本来就该守望相助,家里有了喜事也要相互分享,让大家都沾沾喜气!邻里感情和朋友一样,都是处出来的嘛!” 徐妍还在回味赵婶说的话,叶瑶枝已经听出了赵婶的提点,发自内心的对赵婶表达了感谢,并热情的也能够自己的手艺找到了这位热心的邻居。 品尝过叶瑶枝的手艺后,赵婶当即竖起了大拇指,发自内心的夸赞道:“小枝的手艺真不错,如果你自己出去摆摊,我发誓要不了三天,你的名气就能传遍整个绍雍城!” 夸完了叶瑶枝后,她也没有忘记徐妍和叶昭清,拉着徐妍的手说道:“徐妹子,你可真有福气,养了个这么好的女儿,还有个这么俊和懂事的儿子。” 赵婶夸人的时候一个都没有落下,抹了蜜的嘴让徐妍越发的不好意思,也让徐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们确实离开了叶家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吃饱喝足的赵婶在离开前还告诉叶瑶枝:“我让人给小浅红送了信,你们一定能成为朋友。” 看着艾浅红的名字,叶瑶枝想起了那个有着清脆活泼感觉的声音,开始好奇艾浅红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叶瑶枝知道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能与艾浅红成为室友,背后出力的人一定是曾翠翠。 自从遇到曾翠翠之后,他们一家的运气就变好了,叶瑶枝知道这都是曾翠翠的功劳。 这么多的事情一桩桩加起来,自己欠曾翠翠的人情早就还不清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曾翠翠丢脸,尽力完成曾翠翠的期望。 曾翠翠的期望对叶瑶枝而言并不难猜,从曾翠翠一直极力推动自己进入一江学府读书就可以明白,曾翠翠最大的期望就是自己通过科举考试,成为一个对大政国有用的人才。 叶瑶枝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成为人才,曾翠翠的期望让她赶到了压力。 但是她记得书上写着的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正因如此,叶瑶枝愿意为赋予自己新生的曾翠翠做任何事情。 叶瑶枝把自己的行李整整齐齐收拾妥当后才前往前天用来考试的屋子集合,并在那里与送自己来读书的曾翠翠告别。 “小枝,十天之后我来接你。”曾翠翠用轻松的语气对叶瑶枝说道:“咱们都在绍雍城,你可别因为太想家而哭鼻子!” 叶瑶枝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道:“我每天画一道横线,等我画第十一笔的时候就能跟着翠姐姐回家了。” 曾翠翠竖起拇指夸奖道:“真聪明!” 目送曾翠翠走远了之后叶瑶枝才转身进入了屋子里,就像她最终的成绩排名一样,她是第三个到达屋子的学生。 张政和谢言已经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 接触到张政和谢言的目光,叶瑶枝露出个标准的应酬式微笑,算作是招呼。 张政对于叶瑶枝的到来,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就像前天一样一副鹤立鸡群的模样。 谢言则是以一个正常少年的风格回应了叶瑶枝友善的笑容。 对于他们或冷淡或热情的反应,叶瑶枝都没有在意,她找到第二排靠左边的位子坐下,像张政和谢言般安静的等待着。 第四十六章(捉虫) 叶瑶枝朝屋子门口看去,黄香玉与苏墨成是同时到达的,可是黄香玉硬生生挤开了苏墨成,抢在他之前走了进来,径自在张政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最后走进来的苏墨成无奈的笑了笑,并没有因为黄香玉的无礼失去好心情。 苏墨成是个乐天派,贴了冷屁股也不会觉得委屈,更不要说记仇了,所以一进门先给叶瑶枝四人做了自我介绍:“小生苏墨成,这厢有礼了,还请各位同学多指教!” 一向表现冷淡的张政只是轻微颔首,而刚刚才把苏墨成挤到一边去的黄香玉则把头扭到一边,就像没看到苏墨成似的。 苏墨成有些好笑的走向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座位,正好位于叶瑶枝和谢言的中间,他刚刚坐下就得到了屋子里两个正常人的回应。 叶瑶枝在苏墨成转过头来时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叶瑶枝。” 听到叶瑶枝的自我介绍,苏墨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忙夸道:“叶姑娘,你的算术和逻辑真是厉害!我悄悄地打听过了,就近三年的入学考试成绩里,你的成绩是独一份的好!” 叶瑶枝能分辨出一个人的夸奖是真心还是假意,因为苏墨成夸得大方和诚恳,反倒让叶瑶枝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叶瑶枝先谢过苏墨成的夸奖后再夸了回去:“四门考试,你有三门都考得特别好,基本功比我扎实多了,你看看我的另外两门成绩,多不成器!” 叶瑶枝在夸苏墨成的时候没有忘记调侃自己两句,一下子就让苏墨成和谢言觉得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苏墨成和叶瑶枝寒暄完,又与谢言聊了起来,谢言也是个非常好相处的少年,性格稍微有些内向,说话的时候微微有些紧张。 “我、我叫谢言。”谢言在苏墨成看过来的时候脸蛋有些发红,望着苏墨成的目光带着向往和欣赏,他也希望自己的能像苏墨成那样考出一个好成绩,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谢言,你的名字真好听!”苏墨成因为谢言和自己一样是个少年,举止随意了不少,显出了哥俩好的模样来,十分亲切的说道:“相逢就是有缘,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苏墨成的话让谢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能够和苏墨成成为朋友对谢言而言就是意外之喜。 坐在前排的黄香玉表面上装出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实则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叶瑶枝三人的交谈。 黄香玉在听到苏墨成夸奖叶瑶枝的时候,不服气的心里一下子就涌出了火气。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对叶瑶枝的敌意包裹了黄香玉的内心,她的眼眶里又有了郁闷和气愤交织在一起的泪意,愤愤不平的想道:“叶瑶枝不过是个文盲而已,苏墨成是眼睛瞎了,居然把她夸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就没有人来夸我?!他们还懂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都是些蠢木头!” 黄香玉一边想着一边觉得委屈,想不通为什么身边的张政和背后的苏墨成、谢言都不来夸奖自己,甚至不和自己说话。她从来没有被人忽略过,这种滋味难受到让黄香玉的五脏六腑都卷缩了起来。 正在黄香玉不服气又委屈的自怜自艾的时候,前天负责监考的两位先生柳晟和李颖走了进来。 苏墨成和谢言立刻就停止了交谈,屋子里安静到能听见银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叶瑶枝好奇的望向柳晟和李颖,仔细的观察着这两位先生的面部表情,可她观察了好半天,也猜不出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江学府、上学、教书先生……这些词和他们包含的意义都是第一次出现在叶瑶枝的生命里,让她觉得非常陌生,所以叶瑶枝找不到预判先生们接下来的行动的着力点。 如果猜测成了无意义的行为,叶瑶枝就不会强求,她没有再做任何胡乱的猜想,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柳晟和李颖对视了一眼,由柳晟先进行发言。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不怒自威,听到他的声音的学生会像小鸡仔一样的乖巧。 “首先恭喜你们通过了一江学府的入学考核。”柳晟的声音非常沉稳,说话的语调也不快不慢,这让她整个人都给人稳重的感觉。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一江学府的学生了。”柳晟说道:“希望你们真心在一江学府读书的时间,尽力充实自己,但愿你们都能成为一江学府的荣誉毕业生。” 柳晟画大饼似的说出“荣誉毕业生”几个字的时候,他和李颖齐齐观察着坐着的学生们的反应,这也是一江学府用来了解学生个性的重要手段之一,也算是个惯例了。 考了第一的张政和考了第四的黄香玉眼中立刻迸发出了精光,就像“荣誉毕业生”这和个称号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考了第二的苏墨成和考了第五的谢言则是露出了向往和羡慕的神色,显然对自己的水平有着清晰的认真。 叶瑶枝作为考了不上不下的第三名则显得平静和好奇,没有势在必得,没有心向往之,就像刚刚出生的小鹿对一切都充满了懵懂的好奇。 五个学生的反应都在柳晟和李颖的预料当中,在开考之前,一江学府就对每个学生的身世做过了解,所以在这五个学生当中,最让先生们觉得不可思议的学生就是叶瑶枝,最让他们觉得可惜的学生也是叶瑶枝。 如果叶瑶枝出生在绍雍城,成长在一个能供她读书的家庭里,他们难以想象叶瑶枝会成长为什么样的“小怪物”,或许绍雍城会有一个十二、三岁就通过科举的小神童。 但是叶瑶枝在十五岁才出现在他们面前,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读过书,这意味着叶瑶枝已经落下了太多的学业,需要从头开始启蒙,可是她只能在一江学府呆四年的时间。 四年看起来长,却一晃就过去了。 李颖也好,柳晟也好,他们都觉得那么短的时间里叶瑶枝想要通过县试都是天方夜谭,何况是之后的乡试、会试、殿试…… 倘若叶瑶枝有幸通过乡试,那估计也是她三十岁之后的事情了。 李颖和柳晟也有听说过太学府的监学官对叶瑶枝称赞有加的传闻,还有人说叶瑶枝就是监学官推荐给万大校长的学生。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相信过这样的传闻,身为学府的教书先生,他们见过太多名不副实的“天才”。 就算叶瑶枝真的有天赋,她现在却连能写好的字词都没有几个,更别提作为基本功的诗词默写,她的肚子里连薄薄的一层墨水都没有。 与其他学生相比,叶瑶枝连最基础的东西都还没有完全掌握,这就是她个人成长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柳晟观察完了学生们的反应后才才接着往下说道:“一江学府对于未考上童生的学生采用走班制的教学方式,学府根据你们的测试成绩将你们分别编入教学难度等级不同的班级,每两个月考核一次,通过考核的学生晋升到更高难度的班级,直至你们通过县试,再按你们的科举志愿重新分班。” 叶瑶枝看着两位先生分工明确的干活,柳晟在前面讲话,理应则把测试的等级评定和分班的结果发到每一个学生的手里。 当叶瑶枝拿到自己的等级评定和分班结果的时候,柳晟正好讲到县试是怎么一回事。 县试的内容听得叶瑶枝头晕眼花,虽然柳晟仔细的说了第一场要考什么、第二场要考什么……但是叶瑶枝一个字都没有记住。 柳晟说的每一个词都让叶瑶枝感到陌生,把他们组合成句子之后叶瑶枝整个人就蒙了,难以消化柳晟话里的意思。 叶瑶枝除了“第一、第二、第三……”之外,记得的内容并不多,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句话:“大政帝国成立之前,县试一共要举行五场,全部通过的考生才能成为童生,而在咱们大政国成立之后,太|祖皇帝又加了一场数学和一场逻辑,只有顺利通过这七场考试的考生,才能成为童生。” 叶瑶枝听到这话,脑子里想的全是:“太|祖皇帝是不是因为自己不用考试,所以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都能想象出当年太|祖皇帝颁布了这个诏令之后,天下的读书人皱着眉毛“呜呼哀哉”的模样了。 柳晟特别的强调了一句:“别小看了县试,它就是科举的门槛,这个世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跨不进去!” 想要成为童生,拿到参加乡试的资格,必须要打倒这只拦路虎。 柳晟满意的看到底下坐着的学生们在听到自己的说明后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的模样,尤其是之前还有些狂妄的黄香玉,现在整个人都不会动了,身上嚣张的气焰也不见了。 这同样是一江学府调|教学生的手段之一,用下马威来镇场子,先把学生的傲气压下去。 学生们的反应全在柳晟和李颖的预料当中,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们年年都干,早已驾轻就熟。 现在柳晟的白脸唱完了,该轮到李颖上台唱红脸了。 第四十七章(捉虫) 柳晟的吓唬太猛,让苏墨成和谢言的脸上都出现了自我怀疑的神色。 李颖就是来帮助他们重新找回自信的。 李颖说话的语气非常温和,有着女性的柔美,能够安抚人心,在她开口说话之后,叶瑶枝等人立刻安定下来。 “县试虽然不易,但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是一江学府的学生。”李颖的笑容非常亲切,一下子就驱散了屋子里紧张的气氛。 “按照咱们一江学府每年参加县试放榜后的统计结果,一江学府的考生里每十个人就有六个能考上童生,依照这个概率,在座的每一位都能考上童生。” 李颖的话如春风拂过,驱散了大家心里的阴霾。 刚刚还一脸呆滞、怀疑人生的黄香玉立刻就活了过来,又一次露出自信又得意的笑容。 黄香玉挺直了腰板坐着,眼神热切的看着李颖,让人觉得童生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恢复了元气的黄香玉没有忘记在心里诋毁叶瑶枝:“李先生说错了一点,叶瑶枝就是读到下辈子也考不上童生,更别提靠着科举光宗耀祖!” 这么想着的黄香玉越发觉得叶瑶枝的存在十分的碍眼,忍不住偷偷瞪了叶瑶枝一眼,心里暗自发誓:“我要想个办法把她从学府里赶出去!” 在李颖下发了学业水平等级评定表之后,叶瑶枝就不再关注周围的学生,她毫不意外的在评定表上看到了“启蒙”两个大字。 除此之外,叶瑶枝的数学和逻辑学都拿到了“高级”的评定。 属于叶瑶枝的这张评定表看起来十分的割裂。 看完评定表,叶瑶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张表又一次告诉她了这个清晰的事实,相比一起参加入学考试的其他学生,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叶瑶枝甚至感觉又一座大山正压在自己的头顶。 为自己哀叹完后,叶瑶枝听见了谢言的声音,满是对苏墨成的羡慕和崇拜。 “苏兄,你真厉害!”谢言满眼羡慕的看着苏墨成展示给他的评定表:“你已经可以准备去参加县试了!” 叶瑶枝听到谢言这话,也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一脸欣喜的苏墨成,又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堑。 他们五个插班生,只有张政和苏墨成有资格说要参加县试的话。 包括叶瑶枝在内的另外三人,与通过县试的要求还差着十分遥远的距离。 尤其是叶瑶枝,她还需要打基础。 “唉。”叶瑶枝又轻叹了一声,随即就认命了,这个结果早在她的预料当中,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认识到人与人之间差距的滋味,真是叫人不好受啊。 评定表之后还有一张证,叶瑶枝把它打开,发现上面写着“课程表”三个大字,而在这张纸上有着具体的课程安排。 一江学府是上学十天,休息一天的安排,所以十一天是一个轮回。 上学十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好了,每一天按时辰写着课程的名字、授课的屋子、以及每节课的教书先生的名字。 第十一天的方格里,则标着“休沐”两个字。 叶瑶枝还是第一次见到课程表这么新奇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就多读了两遍,立刻就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远远比入学考试考的东西多,而且绝大部分课程都标有“启蒙”的字样。 李颖说道:“你们每个人都有室友,关于一江学府的其他规矩你们可以向自己的室友了解,你们和室友、同学之间都要友好的相处。” 叶瑶枝不知道李颖的这番苦口婆心能在学府内起多大的作用,刚刚黄香玉又瞪了她一眼。 李颖没有管底下坐着的学生们是什么反应,继续说道:“现在把你们各自的东西收好,我带你们去领学习用品,下午开始正式上课。” 一江学府对待自家学生一向大方,完全对得起它高昂的学费。 学府不仅帮学生们准备好了生活用品,所有的学习用品也都是“免费”发放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叶瑶枝就跟着李颖四处领东西,然后再把他们一一运回宿舍,一路上没少挨黄香玉的白眼和挑衅,但她保持住了良好的修养。 叶瑶枝对黄香玉的挑衅越是视而不见,黄香玉就越是跳脚得厉害,说出口的话越来越没有边际,任性到了极点。 不跟她一般见识的叶瑶枝用一句话就浇灭了黄香玉嚣张的气焰。 “黄姑娘有空担心我,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把面子挣回来。”叶瑶枝话不多,听起来也不咸不淡,却能精准的命中黄香玉的痛处:“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押对了所有的题目,最终却只考了一个第四,黄姑娘,你可真是个人才!” 原本黄香玉就是觉得叶瑶枝好欺负,才故意说些贬低人、打击人的话想要叶瑶枝露出害怕、胆怯、恐惧的表情,却没有料到叶瑶枝是一只不动声色的刺猬。 叶瑶枝的话一下子就掐中了黄香玉的要害,让她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堵在胸口的气险些喘不上来。 “你给我等着!”憋了半天,黄香玉除了这句就说不出更多的狠话了,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等到下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她要当着整个学府的学生面嘲笑叶瑶枝这个白痴。 看着黄香玉气鼓鼓的样子,听着她几乎是磨着牙齿说出的狠话,叶瑶枝就特别的感谢曾翠翠给自己安排了宿舍。 假如将来每天都要面对的人是黄香玉,叶瑶枝是真的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人。 黄香玉的狠话,根本伤不到叶瑶枝一二。 这些年里,叶瑶枝听过的狠话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早就练就了一身的铜皮铁骨。 叶瑶枝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别人嘴巴里说的什么,叶瑶枝也管不着。 没有被黄香玉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叶瑶枝在午休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两位室友,心情越发的开朗。 艾浅红就像她的声音一样外向开朗,和叶瑶枝年纪相仿的她比叶瑶枝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在见到叶瑶枝的第一眼,艾浅红立刻露出了甜甜的招牌笑容,热情的招呼道:“你就是叶瑶枝吧?我就是艾浅红!我已经收到我娘的信了,你放心,以后在一江学府里有我罩着你!对了,我可以叫你小枝吗?” “好的。”叶瑶枝笑得眉眼弯弯,艾浅红的热心让她想到了赵婶,她微笑着问道:“我要怎么称呼你?小艾?小浅?小红?小浅红?” 艾浅红夸张的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好像很认真的思考了一阵似的说道:“小浅红听起来跟小桃红似的,感觉怪怪的,像秦楼楚馆的头牌!我可没有头牌们的容貌和才华,小枝你就叫我小艾或者小浅吧,随你高兴,我的朋友们都这样!” 艾浅红的笑容特别能感染人,让叶瑶枝在三言两语间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热情阳光、外向开朗的女孩子。 “好,我以后就教你小浅。”叶瑶枝点头答应。 “哎!”艾浅红立刻大大方方的回应了一声,然后把站在一旁的另外一位女孩子介绍给了叶瑶枝:“这位姑娘叫陈梦莹,我们都叫她梦莹,我们三个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陈梦莹的个人气质和风格与艾浅红截然不同,陈梦莹是个文静内向的女孩子,气质恬淡,给人“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感觉,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显现出过人的姿色。 “小枝。”陈梦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清冷,好似像夜里绽放的茉莉,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清高。 陈梦莹说话的时候有几分矜持,也有着能包容别人的善良,她微笑着又作了一遍自我介绍:“你叫我梦莹吧。” 哪怕只是听她们两人说话,叶瑶枝也知道陈梦莹比艾浅红更加的成熟稳重,再看陈梦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精致的韵味,她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不似艾浅红的肆意潇洒。 一个普通的家庭可养不出像陈梦莹这样的女孩子,叶瑶枝立刻就看出了陈梦莹家世不俗,但她无意打听别人的身世背景,随意笑了笑,就像自己压根没有看出。 相互介绍完就算认识了,宿舍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起来,艾浅红立刻拿出了“大姐头”的热情,一点也不见外的开始和叶瑶枝诉苦了。 “小枝,你知道我们盼你来盼了多久吗?”艾浅红表情夸张的向叶瑶枝大吐苦水:“我们以前的室友是孙月娥,你都不知道那姑娘有多讨厌!” 叶瑶枝对一江学府的学生们一无所知,唯一让她比较了解的人只有抓紧一切机会在她面前找存在感的黄香玉。 没有问任何的问题,叶瑶枝知道现在的艾浅红强烈的想要倾诉,所以她选择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小枝,你都不知道的,孙月娥比王力休还讨厌!”艾浅红用他们的邻居做了个对比,刚一说完,就嫌弃的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开始自我纠结:“不对!王力休比她讨厌!哎呀,也不对,总而言之,他们一样讨厌!非常讨厌!” 第四十八章(捉虫) 艾浅红快要说不清楚话的模样成功把叶瑶枝和陈梦莹逗得齐齐发笑,深刻的了解了艾浅红有多么的不喜欢刚才提到的两人。 “小枝,你以后在学府里见了他们,最好绕道走!”艾浅红做出一副事态严重的模样叮嘱道,然后又急忙解释:“哎,我不是让你做缩头乌龟啊,只是这两个家伙脑子真的有问题!他们看谁都不顺眼,逮谁咬谁!和他们计较啊,纯属浪费生命,不划算!” “好的。”叶瑶枝一点都不犹豫的笑着答应了,为了增强说服力让艾浅红放心还多加了一句:“我相信小浅的判断,以后见了他们都离得远远的,绝不靠近!” “嗯,真乖!”艾浅红点头,然后拍着胸脯说道:“这就对了,有我和梦映罩着你,包你在学府里混得如鱼得水!” 陈梦莹听着艾浅红说话的风格越来越像混街头的大姐头,笑骂着提醒了她一句:“小浅,叶先生要是听见了你说的话,又要罚你去抄书了!” 艾浅红吐了吐舌头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我们现在在宿舍里悄悄地说,叶先生才听不见呢!” “你呀!”陈梦莹无奈的摇摇头,笑着叹息了一声:“多长点心吧。” “有梦莹你在这儿,我才这么放心!”艾浅红讨了陈梦莹两句后又高兴的说道:“总而言之,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我们从今往后再也不用面对孙月娥的臭脸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艾浅红觉得说一遍“可喜可贺”不能体现出自己高兴到要飞起来的心情,这才又说了一遍。 陈梦莹无奈的笑道:“你总是喜欢这么夸张的说话。” “那是因为我立志要做一个有趣的人!”艾浅红颇为得意的承认道。 艾浅红说完了让自己讨厌的同学后才接着问道:“小枝,我们能看看你的课表吗?看看我们有没有一块儿上的课程。”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叶瑶枝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一点都不露出来,她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课表递给艾浅红,假装失落的说道:“我可能没法同你们一块儿上课。” 艾浅红和陈梦莹同时好奇的看向叶瑶枝的课表。 这是一张令她们觉得惊奇的课表,课程难度的跨越极大,宛若城外的翠峦顶峰与沟壑,从“启蒙”到“高级”的落差甚至比那还要夸张。 艾浅红早在受到自己娘亲请人送来的信后就对叶瑶枝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叶瑶枝从前没有上过学,所以她这会儿才会瞪大了眼睛。 陈梦莹也是满脸的惊愕,她与艾浅红从刚入学的时候就成为了朋友,相处了很多年,早就从艾浅红的口中知道了叶瑶枝的情况。 叶瑶枝的表现让她们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是艾浅红还是陈梦莹,她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经过半个月的自学就能把数学和逻辑学考出满分和高分。 何况还是一个从未读过书的少女。 只有一个词能解释叶瑶枝的表现,艾浅红和陈梦莹同时抬头,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叶瑶枝,她们甚至在叶瑶枝的脑袋上看到了挂着“天赋异禀”四个大字的金字招牌。 艾浅红乐得直接笑出了声,拉着叶瑶枝的手,非常激动的宣布:“我们捡到宝啦!” 陈梦莹认同的点头,眼神里的热切与她自身清冷的气质相当的不符,可她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应和着艾浅红的话说到:“小浅和我的数学、逻辑学终于有救了。” 自从大政帝国的开国皇帝楚澜强制把数学和逻辑学加入科举考试的大箩筐,大政帝国的莘莘学子们常常因为梦到这两门考试而在半夜三更被吓醒。 也因为数学与逻辑学的横空出世,大政帝国与周边的其他国家相比,少了许多“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旖旎书生,多了许多每日“头悬梁、锥刺股”,奋战到天亮的解题人。 艾浅红和陈梦莹都是奋战到天明的解题人,然而效果并不好,每次考试的成绩都非常不理想。 一江学府里的绝大部分学生都跟艾浅红、陈梦莹的水平差不多,能把数学和逻辑学考出优秀成绩的学生寥寥无几。 这已经够打击人的了,可是负责教授她们这两门课的先生好似觉得她们受的打击不够沉重,总要在考试成绩公布后又用言语刺激她们两句。 “想要学好这门学科是需要慧根的!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没开窍!这辈子是注定学不好啦!” 艾浅红可不是个爱认输的人,对于先生们说的打击人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私下里,艾浅红每人都要对陈梦莹碎碎念,作为对先生们打击人的反击。 “我看啊,明明就是他们不会教才对!” 陈梦莹思考得比艾浅红更深入,她站在中立的角度说道:“我思考过了,先生们教的有问题,我们自身也有问题。” 艾浅红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个沉重的事实,所以现在见了叶瑶枝就像看见了就行。 艾浅红在看到叶瑶枝的课程表的时候就觉得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 看了看其他标着“启蒙”字样的课程,艾浅红并没有嘲笑叶瑶枝,反而是带着强烈自信的鼓励叶瑶枝:“以小枝你的聪明才智,要不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晋升到高级班了,说不定咱们还能一块儿参加县试呢!” …… 第一次去上课,叶瑶枝心里略微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同学,教书的先生会不会像艾浅红口中的“叶先生”那样难缠。 虽然心里有无数个想法,但是叶瑶枝还是习惯性的维持住了脸上的平静表情。 已经来来回回在一江学府里走过很多次的叶瑶枝现在完全能够画出学府的俯瞰图,哪怕是夜晚也不会迷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上课的屋子。 叶瑶枝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跨步走了进去。 一江学府的启蒙班和传统意义上的启蒙是有差别的,毕竟一江学府招进来的学生再差也是有基础的。 况且一江学府的首要目标是让接近七成的学生在一江学府读书期间就考上童生,让学府里最顶尖的那批学生考上秀才。 有着这样的雄心壮志,一江学府自然不会像真正的启蒙那样慢腾腾的授课。 叶瑶枝进入一江学府的这阵子,开学已经过了几个月,启蒙班里的不少学生都通过两个月一次的等级评定测试升入了难度更高的班级,所以屋子里显得空落落的。 叶瑶枝仔细的观察着还留在启蒙班的其他学生,只见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脸上写满了“自我怀疑”四个大字。 叶瑶枝没有刻意的去与其他同学套近乎,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 因为叶瑶枝是新人的缘故,不少学生都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可惜教书先生在叶瑶枝的后脚跟就跟着进了教室,让他们失去了与叶瑶枝聊天搭话的机会。 大政帝国的县试包括了许多内容,从四书文、五经贴、五言六韵试帖诗到诗赋、小策论、数学、逻辑学应有尽有。 这些要考的内容也是一江学府的课程构成。 负责教授“诗赋”这堂课的教书先生正好是负责监考的四位考官之一的沈应川。 在入学考试的时候就见过叶瑶枝的沈应川自然是对叶瑶枝的“偏科”记忆犹新,理所当然的也就记住了叶瑶枝的模样。 “好了,开始上课。”沈应川的声音一响起,学堂里的学生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的皱着小脸开始听讲。 叶瑶枝是插班生,只能从中间的内容开始听讲,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慌乱,而是就着前不着村的现实认真的听讲。 曾翠翠在送叶瑶枝来一江学府上学前,有专门教导过叶瑶枝不少的学习技巧。 曾翠翠的提点叶瑶枝都牢记于心,现在对于叶瑶枝而言正是进行验证的好时候。 叶瑶枝记得曾翠翠对自己说:“小枝,你要记得,汲取知识最好的方式就是认真听讲。” 她相信曾翠翠的话。 沈应川的讲课深入浅出,又因为面对的是启蒙班的学生,他讲得又慢又细,方便学生们理解。 仅仅只是一堂课,却也让叶瑶枝有了巨大的收获。 叶瑶枝从来不觉得集中注意力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当铜铃声想起后,叶瑶枝眨了眨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下课的铃声。 她不紧不慢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跟着其他同学去听下一堂课。 “叶瑶枝。”沈应川在叶瑶枝离开教室前叫住了她。 “沈先生。”叶瑶枝连忙向沈应川行礼,然后才好奇的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沈应川将一张写着字的纸张递给了叶瑶枝,等叶瑶枝接过去之后才说道:“这上面写了几本书的名字,对现在的你比较有帮助,你可以到学府的藏书楼借阅。” “谢谢沈先生。” 叶瑶枝用双手接过沈应川递过来的纸张,展开一看,果然如沈应川说的那样记录着许多书名,都是能用作启蒙的书籍。 沈应川又叮嘱道:“你也不要心急,不要贪多,读书也像吃东西,囫囵吞枣对你没有好处,扎实的打好基本功,才是追上其他同学进度的最佳途径。” 叶瑶枝点头,认真的说道:“我记住了。” 第四十九章(捉虫) 沈应川是操心惯了的性格,在叶瑶枝离开前又下意识的叮嘱了一阵:“学府里的教授你们课业的先生都会给一份这样的书单,这是万校长特意交代的,你们不要怕万校长,他是个很好的人。” “谢谢沈先生,我明白的。” 叶瑶枝走在前往下一堂课的路上,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让她感觉暖融融的,就像心里的感觉似的。 她觉得一江学府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不仅校长万游是个好人,像沈应川一样的教书先生们都是好人,还会担心万校长的表现给大家留下阴影。 来到一江学府的第一个晚上,当月亮的光辉洒落在宿舍外的庭院里的时候,叶瑶枝在知了的叫声里品尝到了思念的滋味。 这是叶瑶枝离开家的第一个晚上,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明明没有下雨,现在也不是冬季,叶瑶枝还是觉得有点冷。 看到了叶瑶枝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发呆,艾浅红像只猫儿一样的走到了叶瑶枝的身边。 虽然艾浅红的动静很小、脚步非常轻,叶瑶枝还是立刻就察觉到有人靠近。 叶瑶枝一转过头,就看见了艾浅红带着能让人的心里暖和起来的笑意看着自己。 “小枝,你想家了吧?”艾浅红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细腻的心:“是不是很不习惯?” “是。”叶瑶枝点头承认,她没有否认自己内心的感觉,望向艾浅红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有些无奈的说道:“来一江学府之前,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告诉我不用怕,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可惜的是现在我不能主宰自己的感觉了。” 艾浅红没有说“不用怕”这样的废话,而是在稍微思考了一阵后才对叶瑶枝说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刚来学府的时候也和小枝一样。” 叶瑶枝看着艾浅红,看出她还有话要说,所以没有开口。 就如叶瑶枝看出来的那样,艾浅红接着往下说道:“我觉得每个人都会因为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而感到恐惧,这是我们的天性,没有必要抗拒它。小枝,我们可以学着和我们的天性相处,然后利用自己的天性。” 艾浅红没有说利用自己的天性去做什么,她觉得以叶瑶枝出色的数学和逻辑学成绩,一定能想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叶瑶枝因为艾浅红的话陷入了沉思,她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池塘上漂浮着的睡莲叶子,认真的思考着艾浅红话里的意思。 这是叶瑶枝第一次听说人可以利用自己的天性让自己变得更好。 从前,叶瑶枝一直都觉得应该让大脑控制自己的一切,而不是由心情来主导自己的行为。 今天艾浅红告诉她,不需要把大脑和心情切割开,不需要让它们对抗,而是要让它们打配合。 “小枝呀,放轻松。”艾浅红学着学府里的先生们老成的语气,又用手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语气和动作都十分夸张的对叶瑶枝说道:“一江学府不住着魑魅魍魉,也不住着山精鬼怪,你在这里很安全的!” 叶瑶枝刚准备配合艾浅红的安慰笑出来,艾浅红又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特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啦,这世上最恐怖、最可怕的东西其实是人心。” 听到这话,叶瑶枝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很了不起的话却没有得到叶瑶枝的附和,这让艾浅红嘟起了嘴,学着长辈劝解小娃娃的样子,背着手问叶瑶枝:“难道你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吗?” 叶瑶枝知道艾浅红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旋即笑了起来,然后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觉得呀,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否则话本里的山精鬼魅,怎么个个都想修成人呢?” 艾浅红看着叶瑶枝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涉世不深、容易被欺骗的小孩子,“语重心长”的说道:“那是因为故事都是人编的!” 叶瑶枝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后开始哄艾浅红了:“我觉得做人挺好的,否则我也不会有幸遇见小浅你和梦莹了。” 刚刚故意用抬杠的方式来安慰叶瑶枝的艾浅红心里一下子就跟吃了蜜似的甜,笑意盈盈的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说道:“小枝妹妹,你嘴巴真甜!我好喜欢!” 有了艾浅红的安慰,叶瑶枝很快就从想家的愁绪里抽离了出来。 虽然能把自己从愁绪里抽离出来,但是叶瑶枝没有办法真的不想家,在同艾浅红一块儿返回宿舍的路上,叶瑶枝又回头望了一眼挂在天上的月亮,心里想着:“不知道阿娘和小清过得怎么样?” 想到徐妍和叶昭清两人,叶瑶枝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他们说话、微笑、做事的模样,清晰得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 叶瑶枝下意识的就伸出了手,可是除了无形无迹的微风从她的指缝间穿过,她什么也没有碰到。 深呼吸一口气,叶瑶枝忽然间感觉一股力量从身体里源源不断的冒出,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这次进入一江学府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只有取得好成绩,才对得起阿娘和弟弟,才会让他们高兴。 躺在陌生的床上,叶瑶枝有点失眠,眼睛盯着天花板,耳朵里传来艾浅红浅浅的呼吸声。 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学习,叶瑶枝不停的对自己说:“早点睡。” 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叶瑶枝认清自己的内心了,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越发的坚定了要参加科举考试的目标。 当太阳的暖光又一次照到身上的时候,叶瑶枝明白了自己的恐惧不是来源于未知的未来,而是来自于可能会辜负曾翠翠、徐妍、叶昭清等人的可能。 明白了自己在恐惧什么的叶瑶枝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行动。 …… 仅仅花了三天的时间,叶瑶枝就彻底的适应了一江学府的读书生活。 对于在风雨里长大的叶瑶枝而言,一江学府里的生活比外边的生活简单多了。 在学府里的日子,她除了认真读书、按时吃饭、打扫宿舍、打理自己、想家里人之外不用再去做其他的事情,也不用为别的事情操心。 这样单纯的生活常常让叶瑶枝觉得不真实,好像自己活在梦里。 正如教授诗赋的先生沈应川说的那样,叶瑶枝从其他授课的先生那里也拿到了书单,总共有十张那么多。 再看书单上写着的书籍,林林总总加起来居然有四、五十本那么多! 这一摞书单上罗列的书名,让艾浅红看得咋舌,连一向微笑面对问题的陈梦莹也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虽然是一起考入一江学府的同学,但是因为等级评定的结果不同,叶瑶枝并没有常常见到与自己一起考入一江学府的另外几人。 只是在来学府的第二天的中午,偶然遇到了考了第五的谢言。 见到谢言后,叶瑶枝向他打听了书单的事情。 “大家都有的。”谢言是个比较腼腆的少年,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叶瑶枝:“苏兄说先生们给我们每个人的书单都不一样。” 叶瑶枝收获的最长的书单就是教授数学高级班的李颖李先生和逻辑学高级班的王夕照王先生开出的书单。 李颖并没有因为叶瑶枝的数学考了满分就手软,而是开出了从启蒙教材到更高级的内容的一整套的书单,总有十二本之多,对叶瑶枝寄予厚望。 王夕照的反应也与李颖差不多,他给叶瑶枝开出了八本书的书单,并且仔细的标明了阅读的顺序,并告诉叶瑶枝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向自己请教。 拿到书单的叶瑶枝并没有着急去藏书楼把书给借出来,而是先仔细的整理了一遍,把自己现在真正用得到的几本书单独列了出来,都是最为基础的几本。 整理好了自己真正需要的书册名单后,叶瑶枝因为不知道藏书楼的借书流程,所以去向艾浅红请教。 “小浅,你能教教我怎么才能把书从藏书楼里借出来吗?谢谢!” 早早就看到叶瑶枝在整理书单的艾浅红听到叶瑶枝的话,立刻高兴的点头,很有学府主人翁意识的说道:“我正等着呢,早就准备好带小枝你去参观咱们一江学府的藏书楼啦!” 陈梦莹看到艾浅红激动得忘了接下来还有课要上的模样,无奈的补充了一句:“等今天的课业结束后,我们再一起过去。” “好,谢谢。” 艾浅红笑着说道:“小枝,你的谢谢太多啦,咱们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见外!不过我很喜欢,嘿嘿!” 就算心里装着其他事,叶瑶枝也不会在听课的时候走神。 哪怕只上课上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叶瑶枝也有了巨大的收获,在先生们的教导下,叶瑶枝的精神世界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强烈洗礼。 叶瑶枝正如饕餮吃食一样的吸收着知识,努力将先生们传授的知识转化为滋养自身的养分。 第五十章 叶瑶枝在成为一江学府的学生之前接受的虽然是来自曾翠翠的教导,但是在读书这件事上,她大多是时候还是只能像盲人摸象般的自己去探索。 现在成了一江学府的学生,每一门课业都由先生们教导,叶瑶枝再也不用在黑夜里摸着石头过河。 只是短短五、六天的时间,叶瑶枝就收获了比过去大半个月更多的知识。 因为叶瑶枝几人是中途进入一江学府的插班生,每隔两个月举行一次的等级评定测试对他们而言,实际上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叶瑶枝想到几十天后的等级评定测试,内心就涌出一股激动,她想要知道自己进入一江学府后是不是真的成长了,参加等级评定测试就是最好、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 叶瑶枝希望自己能拿一个好成绩回家,让阿娘和小清也高兴高兴的。 对于去藏书楼这件事,艾浅红比叶瑶枝还要积极,刚刚吃了晚饭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叶瑶枝往藏书楼的方向走。 或许是为了给叶瑶枝一个惊喜的缘故,前往藏书楼的路上,艾浅红脸上虽然是一副很想夸耀的表情,嘴巴却严严实实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叶瑶枝看她憋得实在厉害,忍不住劝了一句:“小浅,你不用憋着的,到了那里我还是会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的。” “不行!”艾浅红果断的拒绝了,义正言辞的表示:“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 藏书楼是一件学府内占地最广的建筑物,也是一江学府的先生们和学子们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一江学府的藏书楼没有另外起名字,挂在楼外的招牌上就用隶书写着“藏书楼”三个大字。 进出藏书楼的门的两侧,如同学府正大门外般挂着桃符,上面刻着孟东野的劝学诗。 “击石乃有火,不击元无烟。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 “万事须己运,他得非我贤。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叶瑶枝定定的看了这首劝学诗三遍,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句“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之上,宛若脑袋被人当街打了一棒子,有东西在脑子里炸开。 以为叶瑶枝是因为藏书阁恢弘的建筑风格看呆了的艾浅红凑了上来,笑着说道:“小枝,咱们的藏书楼是不是很美?” 听到艾浅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瑶枝才回过神来,仔细的欣赏起眼前的藏书楼。 一江学府的藏书楼的拥有一座栽满了各种植物、各色鲜花的小花园,走到里面立刻就能闻到植物的清香味,下雨之后,尤为沁人心脾。 拥有独立的小花园的藏书楼像是一个安静的巨人,足足有五层之高,每一层的占地范围都极为宽广,建筑风格仿造的是八面玲珑塔,只是比普通的塔要大上四、五倍。 藏书阁的屋檐上,每一面都蹲着一只小小的瑞兽,由它们守护着一江学府内的珍宝。 虽然有开口询问叶瑶枝,但是艾浅红没有等叶瑶枝的回答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小枝,你千万别被咱们藏书阁的外表给镇住,不然到了里面,你会被吓呆的!” 叶瑶枝被艾浅红夸张的模样感染,觉得趣味的学起了艾浅红的模样,好奇的问道:“难道藏书阁里的书籍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艾浅红立刻就接住了叶瑶枝的玩笑话:“就算这里的藏书不足天上星星的一成多,咱们这辈子也是看不完的!” 她们说话的时候,陈梦莹一直微笑着充当一名倾听者,她不大喜欢说话,只是现在被艾浅红和叶瑶枝感染,也有了点玩笑的心思。 “小浅,你不打算用藏书阁的藏书量让小枝震撼,那你想用什么让小枝震撼?” 被好朋友拆了台的艾浅红眉头微皱,手扶着下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还故意很是哀怨了看了看陈梦莹。 叶瑶枝配合陈梦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艾浅红。 艾浅红的脑袋转得飞快,在抬手把自己的发型挠乱之前,眼睛一亮的想出了答案:“装修!” 跟在艾浅红和陈梦莹的身后,叶瑶枝第一次跨入了藏书楼的大门,在跨进藏书楼内部的一瞬间,她的目光瞬间就被里面摆放着的一排排巨大的书架给吸引了。 两排漆成暗红色的木质书架并列放着,每一个书架高六尺,宽五尺,分为九层,每一层上都整齐的码放着蓝色封皮的书籍。 一眼望过去,这里就是一座用红色木板隔开的蓝色海洋。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叶瑶枝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呼吸不由自主的变重了一些,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的跳得非常厉害。 叶瑶枝想象不出有什么人能够读完这一座图书馆的书籍,对她而言,只是拥有读完一架书的机会都能让她喜极而泣。 深深的做了一次深呼吸,叶瑶枝闻到了空气里飘散着的属于纸张和墨汁混杂在一起的特殊的味道,那是知识的味道。 艾浅红见叶瑶枝一直在发呆,不由得露出个得意的表情,抬起手在叶瑶枝的眼前晃了晃,才把叶瑶枝的魂给叫回来。 “惊喜吗?意外吗?震撼吗?”艾浅红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分享宝物的模样让叶瑶枝笑出声来。 “嗯。”叶瑶枝重重的点头,然后说道:“这地方就跟仙境似的。” 听到叶瑶枝的形容,艾浅红的脸蛋夸了下来,有点儿郁闷的说道:“小枝,仙境要是长这个样子,世上就没有人愿意修仙了!” 不等叶瑶枝和陈梦莹搭话,艾浅红飞快的恢复了元气,开始用献宝的口吻对叶瑶枝说道:“咱们一江学府的藏书楼,在绍雍城是这个。” 说话的同时,艾浅红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而且是双手:“不管是藏书的种类还是数量,咱们都是第一!” “真厉害!”叶瑶枝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那是当然了!” “小浅,你这么喜欢藏书楼,可也不常来呀。”陈梦莹抬手掩嘴,眼含笑意的说道:“我让你和我一块儿来,你都不愿意。” 又一次被拆台的艾浅红哀怨的看着陈梦莹说道:“梦莹,你明明知道的,这里的书这么多,怎么读也读不完,我呆在这里,就感觉身上压了一块大石头,浑身都不自在!” “我喜欢藏书楼,跟我不喜欢呆在这里完全没有冲突的!”艾浅红脸不红心不跳的为自己辩解道:“我欣赏它,不代表我一定要拥有它!” 叶瑶枝走过一排排的书架,呼吸着由墨与纸张组合而成的气味,内心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她看见藏书楼里不仅有着装满了一册册蓝色封皮的书本,还有着一排排供人坐下阅读的书桌和椅子,学府里的许多学子都拿了书在这里安静的阅读,看着他们读书的身影,叶瑶枝也感觉到了安宁。 世上一切的喧嚣都被藏书楼的大门挡在了外面,这里就是叶瑶枝心中的仙境。 艾浅红在叶瑶枝发呆的时候凑了上来,拉着叶瑶枝的手往前走,自告奋勇的说道:“走,我带你去找书。” “这里的书这么多,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 艾浅红的话让叶瑶枝重新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摇了摇脑袋,把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又把自己的注意力聚拢在自己最关注的事情上。 仙境再美不能为己所用对叶瑶枝而言也毫无意义,她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的生活。 艾浅红在听到叶瑶枝的问题后,立刻就兴致勃勃的解释道:“咱们大政国藏书楼的藏书管理能比其他国家好,都是托了太|祖皇帝的福气,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的聪明才智,我们现在只能在书堆里刨书看!小枝你看这里!” 叶瑶枝顺着艾浅红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漆成红色的书架的侧边订着一个刻着文字的小木牌。 “这是用来给书籍分类的?”叶瑶枝立刻就明白过来,仔细观察起木牌上的文字,发现是由书的第一个字加上一个数字序号构成的。 不需要艾浅红再做解释,叶瑶枝转身走到了书架跟前,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正面的封皮正对着外边的放着,方便查阅寻找。 叶瑶枝当即就明白了藏书阁整理图书的思路,小木牌上的第一个字就是书名的第一个字,后面的数字代表了摆放这本书的层数。 “小浅,这些将书分类的规则又是什么?”叶瑶枝的脑袋里有源源不断的问题冒出来,她觉得现在的整理方式并不是藏书楼的最优解决方案,如果不是经常出入藏书楼的人,不能很快适应这里书籍的摆放方式。 没有想到叶瑶枝还会继续往下问的艾浅红一下子就卡壳了,与叶瑶枝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呵呵。”在叶瑶枝和艾浅红双双沉默的看着彼此的时候,陈梦莹如救场的天神般轻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分类的基础是文字的偏旁部首,在偏旁部首之下是按文字的笔画……” 有了陈梦莹的救场,艾浅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连声附和道:“对!就是梦莹说的那样!” 叶瑶枝连连点头,心里想着下次问问题的时候是不是要把自己猜测的答案一起说出来,这么想着的同时,叶瑶枝就下意识问道:“那么偏旁部首的顺序是按五行的顺序排列的吗?” “……” 艾浅红和陈梦莹同时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叶瑶枝,藏书楼里沉默的气氛在蔓延。 第五十一章 叶瑶枝从藏书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不仅有一江学府的先生们提点她要看的书籍里最基础的那几本,还有一本是艾浅红特地帮她找出来的。 将需要借走的书放到登记的柜台上,最上面那本书的书名依然让叶瑶枝觉得好笑——《一江学府藏书楼使用指南》。 难为艾浅红为了解答自己所有的疑问,从藏书楼的角落里把这本书给翻了出来。 当艾浅红把这本书递给叶瑶枝的时候,早就忘掉了之前被问倒的沉默,像是为自己作证般的笑着对叶瑶枝说道:“小枝,你看吧,我就说我很喜欢这里!” 陈梦莹在看到艾浅红从角落里翻找出的《一江学府藏书楼使用指南》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说道:“小浅,你还是像我们刚认识的那阵似的,总能给我制造惊喜。” 被夸了的艾浅红脸上有着大大的笑容,又恢复了之前的元气,拍着胸脯说道:“这一江学府里面啊,就没有你们艾姐不知道的事儿!” 叶瑶枝和陈梦莹对视一眼,默契地忽略了刚才在藏书楼里发生的尴尬,由叶瑶枝作为代表,竖起拇指夸赞道:“小浅说得对!” 拿着登记了借阅信息的书本走出藏书楼,叶瑶枝抬眼就看见了黄香玉。 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候,黄香玉毫不客气的松了叶瑶枝一个大白眼。 自从入学考试以来,黄香玉的心气就没有顺过的时候。 考试的时候遇到了叶瑶枝这个不长眼的白痴,明明一副穷酸样还装得很清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说好的只有三门考试变成了四门,自己到手的第一也飞了,变成了拿不出手的第四。 一江学府这个破地方还毫不讲理的强制要求住宿,结果分给她的室友也是一些像叶瑶枝一样不可理喻的家伙。 “为什么她们就不能让着我?” 黄香玉每每想起自己从入住宿舍的第一天就要自己做所有的事情,心里就生出源源不断的怒气和怨气,觉得老天爷都在和自己作对。 “我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来干活的!”黄香玉每天都会在室友跟前抱怨:“天天干活,我的手还要不要了?” “这都是下人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来干?” 一江学府在分配宿舍的时候,偶尔也会考虑学生的家庭背景,和黄香玉住在一间宿舍的学生,家庭条件与她不相上下。 她们也都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不是黄香玉可以发泄情绪和脾气的出气筒,在黄香玉第一次想要立威的发飙的时候就怼了回去。 “你不喜欢一江学府,卷了铺盖走了便是,跟我们较什么劲?” 黄香玉没有从室友那里得到安慰不说,还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在看到叶瑶枝的这会儿,所有的恨意都朝着叶瑶枝席卷而去。 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黄香玉鼓足了力气重重的朝着叶瑶枝撞了过去。 早有准备的叶瑶枝轻巧的躲过了黄香玉的撞击,看见黄香玉因为来不及收回力气踉跄了好几步。 “黄姑娘,你怎么能在走路的时候走神呢?”叶瑶枝厌烦于黄香玉莫名其妙的找茬,并不打算轻而易举的就把刚刚的事情盖过去。 如果今天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照黄香玉的性格一定会对她进行变本加厉的打击。 叶瑶枝很清楚自己是来一江学府读书的,没有空闲与黄香玉这样的小姑娘玩勾心斗角的把戏。 不给黄香玉辩解的机会,叶瑶枝自顾自的往下说道:“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你为何从入学考试的时候就针对我呢?难道考得比我差有这么难以让你接受?” 黄香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叶瑶枝,双手也攒成了拳头。 自己居然只考了第四名,而叶瑶枝这个文盲的排名居然在自己前面的事实,就是黄香玉心里的一根刺。 叶瑶枝看见黄香玉已经上钩了,继续往下说道:“可是这四场考试下来,成绩比你好的人也不只我一个,我只是第三而已,你为何独独针对我呢?难不成是因为考了第一、第二的两位同学都是男子,所以我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一番话说完,叶瑶枝把情理都占完了,听得黄香玉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好半天才骂了一句:“你无耻!” “你怎么说话呢?”艾浅红可看不惯黄香玉刚才那像个斗鸡似的冲着叶瑶枝杀过来的模样了,刚刚叶瑶枝说话的时候,她一直都在仔观察黄香玉。 从黄香玉的穿着打扮上看,应该是个小富之家的女孩子,比她和叶瑶枝的条件要好,比陈梦莹的条件却差多了。 再看黄香玉刚刚的表现,分明就是一个被家里人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小姐。 黄香玉落在叶瑶枝身上的目光有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显然是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叶瑶枝,又因为在入学考试上输给了自己看不起的叶瑶枝,所以心里充满了对叶瑶枝的嫉恨。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样子啊。”艾浅红一开口就插黄香玉的肺管子:“居然还考不过我家小枝,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读过书啊?” 一听艾浅红提起考试的事情,黄香玉就回忆起自己早就拿到考题却只考了第四的事实,脸色越发的阴沉。 她在听到艾浅红说话后,才意识到叶瑶枝居然有帮手! 自己进入学府这么多天,一个朋友都没有,叶瑶枝这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却已经有了帮手! 黄香玉的脸色黑得可以滴水,不愿意再跟叶瑶枝纠缠下去,愤愤的说了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转过身朝着藏书楼里冲进去的黄香玉直掉眼泪,心里咒骂着老天爷不长眼没有心,居然让叶瑶枝那样龌龊的垃圾有了帮手,而明明从小就备受家里人宠爱的自己却一个朋友都没有。 “叶瑶枝不过是个穷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念书!”黄香玉拿出手绢擦掉自己的眼泪:“考得比我好不过是运气的问题,等下一次考试,我一定要扒掉她的画皮,让大家都知道她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看着黄香玉气鼓鼓的背影,艾浅红无奈的摊了摊手问道:“小枝,这家伙是谁啊?怎么一副别人欠她钱不换的模样。” “她叫黄香玉,是同我一起参加入学考试的学生。”叶瑶枝解释道:“她看我不顺眼主要是因为我没有去巴结她,没了免费的使唤丫头。” 艾浅红翻了一白眼说道:“不过是个有点钱的小姑娘,还真把自己当公主啦!” 刚才一直默默看着的陈梦莹也不喜欢黄香玉,她实在是太蛮横了,待人接物的表现和为人做事的气度都不符合陈梦莹这些年接受的教导。 陈梦莹便接着浅红的话说道:“就算是咱们大政国的公主,倘若要来一江学府念书,也是不能带仆人的。” “对!对!对!”被提醒了的艾浅红当即想了起来,又拉着叶瑶枝开始普及一江学府的历史故事和规矩:“先生们讲过,先皇的长姐长泰公主当年啊慕名到一江学府来,照样不允许带仆人,凡事都是亲力亲为……” “长泰公主没有什么表示吗?”叶瑶枝好奇的问道,她想象不出贵人们亲自劳作的模样。 陈梦莹帮着艾浅红把故事给补完了:“长泰公主来一江学府之前,太宗皇帝便叮嘱公主殿下,不可坏了一江学府的规矩,倘若规矩的大门为她一人所开,就会为第二人所开,规矩一毁,百年学府的风骨将荡然无存。” “太|祖皇帝曾说过,学府乃是为国家培育人才的圣地,人才兴则国兴,即使是皇亲贵胄也必须遵守每一座学府的规矩。”艾浅红补充道:“这一百多年来,毫无例外!那个黄姑娘,怎么有脸觉得规矩会因为她而改变?!真好笑!” “想要一江学府的名气抬高自己的身价,又一副受不了一江学府规矩的模样,天底下哪有什么都围着她转的好事?”艾浅红一想起黄香玉刚刚的模样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颇有些嘲讽的说道:“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个学生,既然要人服侍才算过日子,何不在家里请个西席先生就好?” 叶瑶枝听着艾浅红的话,发现艾浅红是打算把黄香玉加入人际交往的黑名单了,不由觉得好笑。 艾浅红还是一副操心的样子,拉着叶瑶枝叮嘱道:“像黄香玉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骗了,她对小枝你又有成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当枪使了,小枝,你可得防着点儿!” “小浅,你就别操心了。”叶瑶枝知道艾浅红是为自己好,可是她不希望艾浅红在这些小事上分心:“一个月后的考试,你准备得如何了?” 听到叶瑶枝提起考试,艾浅红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道:“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叶瑶枝赶紧出声安慰:“小浅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但是我觉得考试比黄香玉重要得多,倘若咱们下一次考试考砸了,你说她会多得意呀!” 艾浅红和陈梦莹同时朝着叶瑶枝看了过来。 迎着她们的目光,叶瑶枝狡黠一笑,说道:“如果我们考得比她好,你说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第五十二章 叶瑶枝就像她说的那样并没有把黄香玉的挑衅放在心上,每天都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早上起来洒扫庭除,然后同艾浅红、陈梦莹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接着便是上午的课业,中午吃过午饭后返回宿舍午休,然后就是下午的课业。 没有安排课业的时间里,叶瑶枝便对照着书单充实自己的知识,努力的把毛笔字练好。 虽然他们平日里上课写作业、记笔记都是用太|祖皇帝楚澜发明的羽毛笔,但是毛笔依然是参加科举的门槛。 短短十天的时间,叶瑶枝就有了长足的进步。 “小枝,你果然是个天才!” 对于叶瑶枝展现出来的天分,无论是艾浅红还是陈梦莹都叹为观止,她们越发的期待起叶瑶枝的表现了。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们也没有忘记拿自己的数学题来请教叶瑶枝,只是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叶瑶枝就明白了她们的薄弱之处。 针对艾浅红和陈梦莹各自不擅长的地方,叶瑶枝给她们分别做了讲解。 艾浅红在听了叶瑶枝的解释后,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特别激动的鼓掌夸赞道:“小枝,你讲的比我们先生讲的好多了!” “都是李先生讲得好。”叶瑶枝把功劳归功到了教授数学高级班的女先生李颖身上。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艾浅红揽着叶瑶枝的肩膀说道:“你比先生们更懂我和梦莹!” 艾浅红依旧喜欢用夸张的语气来表示自己的开心:“这样一对一的辅导,简直就是奢侈!非常的奢侈!” 叶瑶枝也喜欢和艾浅红开玩笑:“那我多让小浅体验一阵奢侈的感觉!” “不不不!”艾浅红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看向数学书的眼神中充满了畏惧,连连摆手着后退:“我对这玩意儿啊,敬谢不敏!” 陈梦莹的反应也与艾浅红类似,非常诚恳的说道:“若不是科举有它,我们这一世都未必会与数学打交道。” 叶瑶枝的眉毛皱起来了,不解的看着两人,诚恳的问道:“数学真有这么难吗?” “……” 沉默在宿舍里蔓延。 好一阵之后,艾浅红说道:“小枝,你这话很欠揍嗷!”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叶瑶枝觉得这段时间比镜花水月还不真实。 一江学府里的日子宛若夏日晴空下的湖泊,虽然在微风吹过的时候有涟漪,相较于外面讨生活的日子却平静得好似无事发生。 第十天上午才有课,下午就放学生们回家。 叶瑶枝遇见的每一个学生都因为下午没有课、明天是休沐的缘故,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就连上课也心不在焉,被先生们说了好几次。 “放学啦!”艾浅红的欢呼声从宿舍里传出,带着毫不掩藏的惊喜,还伸了一个懒腰,高兴的说道:“总算可以回家睡个懒觉啦!” 陈梦莹笑她:“赵婶才不会给小浅你偷懒的机会!” 艾浅红却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爬到屋顶上去睡,再把梯子也搬上房顶,娘就打不着我!” 陈梦莹好笑道:“你可当心点儿,别又像从前爬树躲懒时的摔下来。” “那都是意外,现在的我啊,可是个攀爬高手!”艾浅红得意的捋了捋自己额头前的碎发笑道:“总而言之,好不容易到了休沐,我要先睡个饱,再去帮娘干活!” 她们一块儿从学府里出来,陈家的马车已经在等着陈梦莹了。 “我送你们回去吧。”陈梦莹说道:“正好顺路。”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梦莹最好了!”艾浅红每次放学都会和陈梦莹同走一段路,到了活水街的街口才告别。 “我就不了。”叶瑶枝微笑着拒绝,说话的时候已经看到曾翠翠在向她招手:“家里人来接我了。” 艾浅红和陈梦莹一起朝着叶瑶枝招手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个长相漂亮,身材高挑、气质过人,穿着一身宝蓝色衣衫的女子正在向她们招手。 “好美啊!”艾浅红立刻就看入迷了,情不自禁的感慨道:“好有气质!是我心里女官的形象!” 她们说话的时候,曾翠翠已经走了过来。 叶瑶枝当即为双方做了介绍:“翠姐姐,这两位是我的室友,这位是艾浅红,这位是陈梦莹。” 为曾翠翠介绍完了自己的室友,叶瑶枝又对她们说道:“这位是我的大恩人,翠姐姐。” 曾翠翠一笑,在送叶瑶枝来一江学府上学前,她便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就连室友也是她特意筛选过的,自然对艾浅红和陈梦莹的情况一清二楚。 “你们好,我是小枝的姐姐,曾翠翠。”曾翠翠客气的对两人说道:“你们像小枝一样,叫我翠姐姐就好。” 寒暄过后,陈梦莹带着艾浅红坐上自家的马车先走一步。 叶瑶枝则跟着曾翠翠往平江绣坊和迎祥裁缝铺走去,心里的思念仿佛长了翅膀要破胸而出,叶瑶枝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自己的阿娘和弟弟。 “小枝,这十天过得怎么样?” 曾翠翠虽然有一万种办法确认叶瑶枝在一江学府的生活,但她还是想要听叶瑶枝亲口描述的感受。 别人帮她观察到的东西很容易就忽略了细节,所以只有叶瑶枝自己说的和表现出来的状态才足够真实。 在叶瑶枝去一江学府之前,曾翠翠也曾担心过叶瑶枝会在学府里受排挤或打压,担心叶瑶枝会受了欺负也忍不下不敢声张。 不过,这一切的担心都在得知了叶瑶枝与黄香玉在藏书楼前的交锋时消散了。 曾翠翠想道:“小枝果然还是小枝。” “我在一江学府挺好的。”叶瑶枝没有想过隐瞒自己在一江学府的状况,因为那只会让曾翠翠更加的担心,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有成见,叶瑶枝都一一说给了曾翠翠听:“……翠姐姐,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 就是这份心性,才让曾翠翠觉得叶瑶枝是个难得的人才。 明明从小受尽了欺负,因为弱小而不得不隐忍,但是叶瑶枝从来没有对这个世道失去信心,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世道不公。 曾翠翠不知道叶瑶枝是否在无人的地方流过眼泪,或者发泄过情绪,但是她看到的叶瑶枝,每一天都是精神满满的解决眼前的困境。 叶瑶枝好似从来都不会自怨自艾的画地为牢。 她的脚踩在当下,她的目光盯着远方。 “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别憋在心里。”曾翠翠虽然放心了,但还是叮嘱道:“有翠姐姐给你撑腰,没什么好怕的!” 叶瑶枝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牙儿,点头答应道:“好!” 难得有空在一起聊天,曾翠翠也没有叫马车或人力车,而是带着叶瑶枝不紧不慢的朝着闹市走去。 一路上,曾翠翠仔细的询问了叶瑶枝的课业情况,比较着自己拿到的消息。 正如一江学府的先生反馈的那样,叶瑶枝的天赋远远的超过了其他人。 绝大部分刚进入一江学府的学生,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适应一江学府的生活,但是叶瑶枝短短三天就做到了。 曾翠翠侧头看了看叶瑶枝,她在叶瑶枝的眉眼间看到的是隐隐约约的“坚毅”,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叶瑶枝能比其他学生做得更好。 许多刚进入一江学府的学生,身上带着的是懵懂,而叶瑶枝在没有进入一江学府之前,就已经确立了自己的目标,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一江学府。 曾翠翠还在思考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极为熟悉的惊叫声:“叶昭令,你敢碰我阿娘,我杀了你!” 叶瑶枝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更听到了一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名字。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侧头看过去,就看到一帮让她终身难忘的村匪在叶家父子三人的带领下,把自己的阿娘和弟弟围在了中间。 这条本该热闹的巷子今天却格外的清净,这才让叶家村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叶双成父子三人面容狰狞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徐妍和一脸愤怒的叶昭清,嫉妒让他们所有人都扭曲了。 如果不是叶波在绍雍城里打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周萍的妇人,他们也不会知道徐妍居然带着那两个小兔崽子在城里过上了好日子。 只要一想到过去被自己任意拿捏、踩在地上的蚂蚁在绍雍城有了房子、有了生计,一个该死的什么都不是的臭丫头还能去绍雍城最好的学府上学,叶双成就恨得双目赤红! 他们凭什么能过好日子?他们配吗!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村妇,凭什么能在绍雍城拥有一栋房子,还过上好生活! 他们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愤愤不平的人不仅仅是叶双成,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叶昭和与叶昭令心里更为不平、难以服气。 “叶瑶枝一个女人家,去一江学府上学有什么用?!”叶昭和在得知此事的时候,双手捏成了拳头,双眼赤红,满脸嫉妒的说道:“一个女人读书有个屁用!” “我们要把她赶走!去一江学府念书的机会应该属于我们!”叶昭令毫不客气的说道,他冷冰冰的语气就像是叶瑶枝家的一切都本该属于他们:“如果她不把机会让给我们,就弄死她!” “对!”叶昭和也是一副极为凶狠和冰冷的神色:“进入一江学府的人应该是我们,秀才也应该是我们的!三甲也是我们的!她一个女人,除了做牛做马给我们使唤,什么都不配得到!” “我才不相信徐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叶昭和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傲慢:“那个该死的女官能救他们一回,却不可能永远护着他们,等到了绍雍城,看我不弄死他们!” 第五十三章 嫉妒的火焰灼烧着叶双成父子三人,然后他们让已经成为了黄员外小妾的叶瑶思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叶瑶思知道最让她憎恨的叶瑶枝居然在绍雍城里过好日子的时候,脸一下子就扭曲了。 叶瑶思毫不犹豫的拿出了自己藏了很久的私房钱交给了来看自己的叶双成,咬着牙说道:“爹,你们一定要好好教训叶瑶枝!” 自从知道了叶瑶枝过得非常好之后,叶瑶思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她想不通老天爷为什么不把叶瑶枝这个该死的贱人给收拾了,居然还让她过好日子! 叶瑶枝一个没爹的野种,有什么资格过好日子! 叶瑶枝应该去当要饭的乞丐,天天被自己踩在脚底下才对! 从自己的闺女那里弄到路费之后,叶双成一天都没有耽搁的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些想要见世面的村民出发了。 他们在抵达了绍雍城的第一天就见识到了这里的繁华。 看着那些吃穿用度都比自己好的居民,尤其是女人之后,叶双成父子三人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嫉妒和愤恨。 在叶家村里,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庸,生育孩子的工具。 凭什么绍雍城里的女人能过得比他们这些男人还要好?女人有什么资格过比男人好的日子,她们连上桌吃饭都不配! 一想到徐妍和叶瑶枝也成了这种活得高高在上的女人,叶双成就恨不得一拳砸在她们的脑袋上,把她们的脑袋打开花。 为了教训叶瑶枝一家,叶双成当天就联系到了叶波。 通过叶波,他们找到了卖消息的周萍,从而得知了叶瑶枝一家的下落。 当叶双成急着去找叶瑶枝一家算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动手时机。 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每当叶双成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自己可以动手了的时候,总会有人突然闯入,打乱他们的计划。 这些超出叶双成父子三人计划的变故,每一天都在增加他们的怒气,使得他们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耐性也越来越差。 叶昭令与叶昭和两兄弟自从听说叶瑶枝居然进入了一江学府之后,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似的的难受。 来到绍雍城之后,他们曾经悄悄的跑到一江学府等多个知名学府的门前去看过。 一江学府的大门的模样深深的烙在了叶昭和与叶昭清的脑袋里,让他们脑中嫉妒的火焰越烧越旺,彻底烧断了理智。 “叶瑶枝何德何能,我们必须弄死她!”叶昭和对自己的哥哥叶昭令说道:“去一江学府读书的机会本该是我们的,要不是她抢了我们的机会,我们早就考上秀才了!” 叶昭和的话不仅是在给叶昭令洗脑,也是在给自己的洗脑,他们绝不承认自己考不上秀才是自己的问题。 都是叶瑶枝的错,如果不是叶瑶枝抢了他们进入一江学府的机会,他们早就考上秀才了! 五、六天的忍耐耗光了他们所有人的耐心,跟着叶双成来闹事的村匪们也都幻想着瓜分了叶瑶枝家里藏着的银子的美好场景。 一想到自己能带着白花花的银子回家,他们的胸中就涌出一股豪情壮志,他们从来都不觉得从叶瑶枝家里拿东西有什么错。 今日一大早,他们就派人盯梢了徐妍和叶昭清的行踪。 直到徐妍和叶昭清下了工,去一家叫做医馆里取了药出来,他们才逮到这么个天赐良机。 “嘿,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 见到徐妍和叶昭清落单之后,叶双成眼睛顿时亮了,赶紧叫人去叫来了人手。 然后,叶昭和抢在叶双成之前冲了上去,抢走徐妍抱在怀里的药包,撕了个粉碎,还吐了两口唾沫。 “呸!”叶昭和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妍和叶昭清,无比傲慢的说道:“小杂种,还不给爷磕头道歉,我们高兴了,就饶你们一命!” 徐妍从未想过叶双成他们居然会跟到绍雍城来,一想到即将遭受的暴力报复,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叶昭清没有一点犹豫的挡在了徐妍跟前,摆出一副要打架拼命的架势,瞪着傲慢无礼的叶昭和说道:“我不怕你!” “哟。”叶昭和冷哼一声,骂道:“谁给你这个小瘪三的勇气,居然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你是个无赖。”叶昭清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们全家都是无赖,我为什么要怕无赖?” “你他妈的竟敢说老子是无赖?!”叶昭和早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了,他和叶昭令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份问题,在他们看来,自己考上秀才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早已把自己当秀才老爷看待,怎么能容许他人骂自己是无赖呢! 叶昭和根本不在意叶昭清是个小孩子,他的拳头猛地就朝着叶昭清的脑袋挥了过去! 这个动作就像是个号令,叶双成和他带来的人手立刻就把徐妍和叶昭清母子二人团团围住,他们才不在意被他们围住的人是妇女和小孩。 甚至因为徐妍和叶昭清是妇女和小孩而得意。 脆弱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意拿捏徐妍和叶昭清。 双拳难敌四腿,何况叶昭清对于打架和武术也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他很快就在围殴下落了下风。 即使如此,叶昭清也没有忘记自己要牢牢护住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阿娘。 为了白花花的银两,为了传说中可以卖大钱的图纸,为了绍雍城的房子,为了进入一江学府读书的资格。 叶双成等人像是鬣狗一样的围着徐妍和叶昭清,不在意他们是女人和小孩,凶狠的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拳头。 徐妍眼睁睁的看着双目赤红的叶昭令快速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双手就要掐住自己的脖子。 注意到这样的变故,叶昭清再也顾不上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目眦尽裂的瞪着叶昭令的拳头,他要拉住叶昭令,绝对不能让他伤害到阿娘! 可是那么多人阻挡着叶昭清,尤其是叶昭和和叶双成,他们双双动手,叶昭令对着叶昭清的脑袋举起了拳头,而叶双成则去拉叶昭清的腿…… “阿娘!小清!” 叶瑶枝在看到这一场面的时候,没有呆住,没有震惊,有的只是从心底蔓延出的恨意。 叶瑶枝没有恐惧,没有彷徨,没有无助,如果不是曾翠翠一把拉住了她,此刻的她已经冲到了混战的人群当中。 而叶瑶枝的惊叫也像是一个信号,就在叶昭清的脑袋要遭殃,叶昭令即将得手的时候。 几个干练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踢飞了叶双成三人,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叶家村的其他人都打趴下了。 躲在暗处通风报信的叶波见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外,脸色顿时一白,下意识的就像跑。 可是叶波还没有跑两步,肚子上就猛地遭了一拳,被打去跟满地打滚的村匪们团聚了。 “好大的胆子!”李蔚怒不可遏的声音从巷子的另外一边传来,今日休沐穿着一身常服的他,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李蔚今日出门是受了傅空山的邀请,原本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拜会,哪里会想到居然目睹有人在朗朗乾坤之下对着一妇孺动手。 看到他们嚣张的模样,很明显不是第一次了。 身为龙藏浦区的县令,李蔚自诩为当地百姓的保护者,哪里能容许有人在他的地盘对百姓行凶作恶? “来人,把这群强盗给本官拿下!”县令出行,身边总会跟着几个侍卫,但是李蔚今天只带了两个人,要拿下叶双成这十来个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李大人息怒,让傅某也出一份绵薄之力。” 傅空山邀约了李蔚前来,为的就是让他来看这一出的闹剧,现在已经到了闹剧收尾的时候,他自然该登台亮相了。 方才出手以绝快的速度收拾了叶双成等人的护卫,全都是傅空山的人。 自从周萍跟叶波搭上线,他们就按照傅空山的吩咐,盯着徐妍和叶昭清身边的一举一动。 之所以不在叶双成等人动手的一瞬间就出面阻止,而是等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才出手,一是要等叶瑶枝的到来,二是要让叶双成等人的罪行板上钉钉。 傅空山的脸藏在展开扇子的背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已经快要气炸的李蔚之后,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叶双成这些一无是处还自以为是的人渣,想要走出绍雍城,至少得脱一层皮。 有了傅空山的仗义相助,李蔚不用再派人去县衙里喊人,而是当街就把叶双成等人五花大绑,压着朝县衙回去。 被打蒙了的叶昭和才一回神,当即嚷嚷起来:“你们不能绑我!我是未来的状元老爷!” 李蔚嗤笑一声,冷哼一声道:“未来的状元老爷?当街殴打抢劫妇人和小孩,还想当个状元?笑话!” 在叶昭令也跟着不服气的嚷嚷起来的时候,李蔚的脸色更加冰冷,对跟自己出来的侍卫说道:“把他们的嘴给本官堵上!” 当李蔚说出“本官”两个字的时候,叶双成等人就像被人毒成了哑巴,一下子就不敢再说话了。 此时此刻,他们望向李蔚等人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叶双成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适合动手的时机,哪里会想到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居然撞上了当地的官大人。 叶昭和与叶昭令嘴巴里塞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里,心里大骂老天爷的不公平,他们不过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怎么就被这该死的狗官倒打一耙说成了强盗? 接二连三的变故并没有让叶瑶枝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冷静得可怕,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等曾翠翠放开了她之后,叶瑶枝目不斜视的朝着自己的徐妍和叶昭清跑了过去。 在路过叶双成的时候,叶瑶枝的目光移到了他那夹杂着嫉恨、恐惧、贪婪等脸色的脸上。 看到被护卫们围着的叶双成跟前正好有个空挡,叶瑶枝毫不客气的一脚重重的踢到了叶双成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然后就像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重要的东西后,夸了过去,头也不回。 被叶瑶枝踢了一脚后,叶双成的脸色顿时就扭曲了,可他的嘴里塞着布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好像破锣似的惨叫。 第五十四章 踢向叶双成的那一脚,叶瑶枝用了八成的力道。 倘若不是存了两分的良心,叶瑶枝就会十分的力气让叶双成血溅当场。 叶瑶枝不觉得自己踢叶双成的那一脚有什么错,刚刚踢的那一脚,根本无法消解她心中的恨意,哪怕万分之一。 叶双成被踢到浑身最脆弱的地方,整张脸都在一瞬间扭曲了。 眼泪和鼻涕同时喷出,若不是嘴巴里塞了布条,叶双成的惨叫声一定能刺穿每一个人的耳膜。 而现在,叶双成的嘴巴里只能发出宛若被砂石磨了嗓子似的叫声。 叶双成甚至没有力气去瞪叶瑶枝,而其他几个倒在地上的村匪,在目睹了叶瑶枝刚才的那一脚后,同时露出了惊恐与畏惧。 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他们根本动惮不得,还不是叶瑶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么与叶瑶枝一家之间的关系彻底调换了。 被五花大绑着的叶双成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扭曲的在地上打滚。 傅空山一直用轻摇扇子的动作掩饰自己正在观察叶瑶枝。 刚刚看到叶瑶枝踢出去的一脚时,浑身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手里的扇子险些落到地上去。 身为男人,哪怕叶瑶枝踢出去的那一脚并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傅空山依然能感同身受的觉得好痛! 叶双成痛到在地上扭曲着打滚的样子让傅空山下意识捏紧了自己手里的扇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调整对叶瑶枝的评价。 在他得到的有关于叶瑶枝的反馈里,只说到叶瑶枝是个不惹事也不怕事的小姑娘,其他的都是夸赞她聪明、董事、有爱心、关心家人、好相处、动手能力极强之类的话。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傅空山难以相信叶瑶枝一个营养不良、个子不高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凶残”的一面。 傅空山心里觉得好笑,心里暗自感慨道:这哪里是一朵人见可怜的小白花啊?叶瑶枝分明就是一朵深藏不露的霸王花! 在场的所有人里,最了解叶瑶枝的人只有曾翠翠。 曾翠翠在放开叶瑶枝的一瞬间,就已经预料到叶瑶枝在经过叶双成跟前时一定会下黑手了。 她永远都忘不掉第一次见到叶瑶枝的时候,小姑娘宁愿以死明志也绝不屈服的样子。 正是因为叶瑶枝身上的那股韧劲和狠劲,才让曾翠翠始终对她放心不下,担心这只从深山里跑出来的小狼崽子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作出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 在相遇的第一天,曾翠翠就明白叶瑶枝从骨子里就是一只小狼崽子。 叶瑶枝并不关心自己刚刚的那一脚给现场的多位男子留下了“惨烈”的心理阴影,她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关心挨揍的弟弟。 “小清,你伤到哪儿了?” 叶瑶枝虽然心急,迫切的想要确认叶昭清的伤势,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拨开了叶昭清额前乱发的动作小心翼翼的。 她目不转睛的仔细的察看他脸上的伤口,担心叶昭清的脸被利器留下伤疤。 “阿姐,我没事!”叶昭清全身都隐隐作痛,但是他不想让叶瑶枝担心,强忍着疼痛,顶着一脸的青紫露出好似阳光灿烂的笑容道:“不疼!” “傻小子,骗人!”叶瑶枝帮他把在混战里扯乱的头发整理好,看见叶昭清的笑容就知道他在逞能,不由得骂了他一句。 “我不傻!我也没有骗人!”叶昭清先为自己辩解了以后,之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阿娘!” 确认过叶昭清的状况后,叶瑶枝又急急忙忙的去查看徐妍的情况。 徐妍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浑身不自觉的发抖,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她依然陷在刚才的情绪里走不出来,脑子里全是叶双成等人凶恶暴力的模样。 叶昭清被五、六个壮年男子围殴的场面刻在她的脑海里,叶昭和扑上来要掐她脖子的狰狞面容还未散去。 “啊……呜……”徐妍张开嘴,想要说话,可是在恐惧蔓延过头顶之后,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有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嘴唇在不停的抖动。 “阿娘,深呼吸!” 叶瑶枝见到徐妍脸色煞白、双目有上翻的迹象,心下一沉。 叶昭清看到徐妍的样子,心里一慌,连忙跑过来焦急的问道:“阿娘,谁伤了您?您伤到了哪里?!” 叶瑶枝与叶昭清一同跑到徐妍跟前,跪在地上扶着徐妍软软摊到的身体,不让徐妍砸在地上。 “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不会有事的!”叶瑶枝双眼慢慢变红,急切的说道:“阿娘,你别怕!” 在面对自己的仇人时,叶瑶枝可以冷静的对着叶双成最脆弱的地方下手,把自己的痛苦与恨意百倍奉还。 可是当她的怀里抱着因为受到极端惊吓而喘不过气,快要昏厥过去的母亲时,叶瑶枝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叶瑶枝回忆着在一江学府学到的急救知识,抬手去掐徐妍的虎口,用尽自己学过的办法让徐妍镇定下来。 叶瑶枝的牙齿咬着下唇,眼睛死死的盯着徐妍的面容,不允许眼泪流出来,仔细的观察着徐妍的状况。 这个地方离徐大夫的医馆并不远,提前得到了通知的徐大夫带着自己的徒弟匆匆赶了过来。 “小枝,交给我。”徐大夫看到徐妍的脸色后,神色凝重的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瓷瓶。 他把瓶子的塞子拔了,然后把瓶子放到了徐妍的鼻子跟前。 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药品散发着凝神的香味,让徐妍整个人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徐妍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着叶瑶枝和叶昭清的手腕,好怕自己一松手,两个孩子就彻底消失不见。 徐妍虽然慢慢冷静了下来,但眼泪依然留个不停,过度的恐惧让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 “阿娘,事情都过去了,你别害怕。”叶瑶枝反复的安慰着徐妍,眼睛的余光看到叶双成等人被五花大绑的押解着,又安慰道:“您看,他们都被抓起来了,我们去告官,请李大人为我们讨一个公道!” 徐妍顺着叶瑶枝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直压在她心上的那群恶魔个个灰头土脸、鼻青脸肿,还被一根根长长的麻绳捆得难以动弹。 龙藏浦区的县令大人则一脸愤怒的指挥着众人将叶双成等人绑回府衙去。 之前得意又嚣张的叶双成,此刻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挂着鼻涕和眼泪,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徐妍想起了叶瑶枝踹向叶双成的那一脚,果断、狠辣、不留情面。 她的目光渐渐从远处移回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叶昭清的脸上和身上满是伤痕。 “……小清,痛不痛?”徐妍顿时觉得有一把刀插刀了自己的心上,她松开拉着叶昭清的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庞。 叶昭清连忙用双手握住了徐妍的手,为了徐妍安心,露出个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道:“阿娘,我没事,不痛的!” 看着叶昭清脸上大大的笑容,想到叶瑶枝刚刚毫不犹豫的踢向叶双成的那一脚,徐妍的心里突然多了几分郁气,她好恨自己的无能! 倘若她是个有本事的人,又何至于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遭了那么多的罪?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叶昭清好似真的觉得不同,脸上大大的笑容不变:“我和阿姐都好着呢!” “对,阿娘,你别担心我们了。”叶瑶枝轻声安慰徐妍:“咱们回家去,您好好睡一觉,等您醒来后事情就结束了。” “阿娘,叶双成再也没有办法伤害我们了。”叶瑶枝压声音安慰道:“他们会永远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 叶瑶枝的目光投向了被押解走的叶双成等人,她的目光比冬天的冰雪还要冷,她在心里发誓绝对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善了。 这么多年了,叶瑶枝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能主持公正的人,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从自己的手边溜走? 当初在叶家村的时候,倒数都是落井下石、助纣为虐的村民,因为叶双成是村子的领头羊的缘故,所有人都对他们一家人的遭遇视而不见。 甚至还说出“苍蝇不叮无缝蛋”的话,笑话他们、咒骂他们,整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长了良心。 在叶瑶枝看来,叶家村的每一个人都是披了人皮的恶魔。 走出叶家村的时候,叶瑶枝就发誓,她要把恶魔送到地狱里去。 “小清,你把阿娘带回家,好好照顾阿娘。”叶瑶枝想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把徐妍的双手都放到了叶昭清的手里。 “阿姐?你要去哪里?”叶昭清赶紧问道,他知道自己的阿姐有多恨叶双成他们,他担心叶瑶枝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叶瑶枝笑道:“瞧瞧你,顶着满脑子的包也不叫痛,还有空担心我!你放心,我又不是去做傻事。” 叶昭清委屈又怀疑的看着叶瑶枝问道:“那你去做什么?” “叶双成得意了那么多年,欺压了我们那么多年,现在落到了李大人的手里,我当然是要去县衙,把他们的心剖出来晒在阳光下,让大家都看看,他们的心肝有多黑、有多恨!” 叶瑶枝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轻描淡写,但是叶昭清还是能感觉到叶瑶枝胸腔里翻涌着的澎湃恨意。 他想到一个成语叫做“怒极反笑”,看着现在平静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得道的叶瑶枝,他觉得现在的叶瑶枝特别的可怕。 “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娘!”叶昭清拍着胸脯保证道,他不想拖叶瑶枝的后腿,尤其是在为全家讨回公道这样的事情上。 如果不是阿娘病得严重,如果不是太过弱小,叶昭清也想自己讨回公道。 叶昭清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要长成一个能保护他人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徐大夫,有劳您了。” “小枝啊,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您放心。” 第五十五章(捉虫) 叶瑶枝把徐妍托付给了弟弟和徐大夫后才站了起来,走到曾翠翠跟前说道:“翠姐姐,您能陪我去官府吗?” 曾翠翠自然是站在叶瑶枝这边的,当即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点头道:“好。” 叶瑶枝在请求了曾翠翠的同意后便保持了沉默,跟在李蔚等人身后,朝着龙藏浦区的府衙走去。 “曾大人、小姑娘!” 她们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们。 曾翠翠当即就认出了叫她们的人的声音,停下脚步对叶瑶枝说道:“是个熟人。” 叶瑶枝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看一眼,她就想起了这个人是是谁。 刚到绍雍城的那一天,这个人曾带着一个庞大的马车队伍堵住了城门的入口。 这个人还是翠姐姐的熟人,来自皇城的贵人。 因为对方叫了自己的缘故,叶瑶枝多看了对方两眼,不得不说对方有张好看的皮囊,而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招人喜欢。 叶瑶枝看见他,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傅小侯爷。”曾翠翠微笑着与傅空山打招呼:“刚才多谢你的仗义相助。” “不用谢!不用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义道的基本准则嘛。”傅空山手里的扇子轻轻摇着,看起来并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 “我傅某人走南闯北做生意,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须知我们做生意的,都信奉‘和气生财’。” 叶瑶枝看着客气的对着曾翠翠说话的傅空山,觉得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是挺好看的,但也有点虚假,极有欺骗性。 傅空山与曾翠翠寒暄完,才装作第一次知道叶瑶枝似的问道:“……这位小姑娘是?” 曾翠翠做了介绍:“叶瑶枝,我妹妹。” 她说“我妹妹”三个字的时候语带威胁,暗示傅空山收起自己的花花肠子,摆明了叶瑶枝是自己罩着的人。 傅空山当即露出一抹苦笑,随即收敛起来,笑意盈盈的展现着自己的魅力,语气亲切的与叶瑶枝打招呼:“叶姑娘好,小生傅空山,意在‘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叶瑶枝微微蹙眉,依照直觉,她并不觉得傅空山是个好相处的人,一个高高在上的贵人,怎么会这么和气的对自己这个平头老百姓说话呢? 哪怕有翠姐姐做自己的靠山,也不足以让傅空山释放这么多的善意,叶瑶枝觉得傅空山刚刚的表现一点都不合理。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傅空山,正在思考和犹豫的时候,曾翠翠说道:“这位是傅空山小侯爷,文翰侯的嫡子,小枝你叫他傅小侯爷便可。” 叶瑶枝从善如流的说道:“傅小侯爷,刚才多谢您出手救下了我的家人。” “叶姑娘,不必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傅空山摇着扇子说道:“无论今天遇见这事儿的人是谁,都会站出来保护你们的,信我。” 叶瑶枝笑了笑,没有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而是说道:“今日我还要到官府去,就不叨扰傅小侯爷了,等事情处理完毕,若有缘相见,我再来感谢贵人。” “多谢,请容我带着翠姐姐先走一步。” 傅空山手里摇啊摇的扇子忽然就顿住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口才居然在叶瑶枝这里失去了作用。 他第一步先铺垫自己和曾翠翠是熟人的关系,第二步表现亲切释放善意,第三步开始循循善诱,都是希望叶瑶枝跟着自己的思路走,钓叶瑶枝上钩让她请自己帮忙。 傅空山自从太学府毕业了之后,不管做什么都是无往而不利的,哪里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叶瑶枝这个小姑娘跟前碰壁! 但是看到站在叶瑶枝一边的曾翠翠,傅空山就释怀了,当初他没少在太学府里吃瘪。 好在多年的行商经验让他养出了一副玲珑心肝,当即就让嘴里的话拐了一个弯儿说道:“我好歹是个目击证人,正好同你们一起去官府,也能尽些绵薄之力。” “多谢傅小侯爷。”叶瑶枝拱手行礼,然后便匆匆的朝着李蔚他们的方向赶去,并没有再留下来听傅空山展示口才。 傅空山目瞪口呆的看着像只小兔子一样跳开的叶瑶枝,再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水平。 “傅小侯爷若是想要笼络人才,只怕得另找时间了。”曾翠翠笑话了他一句后也匆匆赶了上去。 傅空山一点儿都不奇怪曾翠翠会知道自己的事情,比起自己一个只懂行商的家伙,像曾翠翠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不知道有多少条消息往来的渠道。 每每想到这件事,傅空山就又羡慕又嫉妒,倘若他也有那么强大的关系网和信息渠道,一年可以多挣十座金山! 傅空山可没有忘记自己离开皇城前,被召入宫中时对当今陛下楚壤的承诺:“我一定要把咱们大政国的国库给填满了!” 傅空山还未继承爵位却有着崇高的地位,甚至隐隐有盖过现如今的文翰侯的态势,就是因为他的脑袋上,还有一块硕大的金字招牌——皇商。 “皇商”这块金字招牌,就是他为当今陛下眼中红人最好的证明,也是因为这块招牌的缘故,他那个荒唐的爹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虽然这让外人看了笑话,但傅空山一点儿也不介意把这笑话闹得再大一些。 一想到自己还有一对庶出的兄姐,傅空山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胸中郁气郁结,他们的出现让娘亲抛弃自己直接回了娘家。 哪怕傅空山是名正言顺的侯府继承人,未来的文翰侯,也无法改变他有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独的童年。 被娘亲扔在文翰侯府的傅空山不仅要面对文翰侯的高压,还要与自己那几个庶出的兄弟姊妹斗智斗勇,更要躲过姨娘们的陷害。 除了傅空山与他身边忠心耿耿的老仆,又有几人会知道令人艳羡的侯府大门之内污秽不堪的倾轧呢? “我能活下来还真是命大啊。”每每想到自己的过去,傅空山都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若不是有老仆王劲等人的倾力相助,他怎么可能等得到拨开云雾见明月的一日呢? 傅空山看着现在努力为自己追寻正义,为自己和家人讨回一个公道的叶瑶枝,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叶瑶枝面无表情的脸让傅空山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当初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哪怕她贵为侯府的嫡子,在被姨娘们构陷、在被兄弟姊妹污蔑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文翰侯根本不会为他做主,人心都是偏的,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儿子。 傅空山嗤笑一声,把亲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从自己的脑海里赶了出去,那是下一场戏,还不到登台的时候。 前往县衙的路上,叶瑶枝保持着沉默,她的脑袋在急速的转着,思考着自己应该怎样说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虽然有傅空山与曾翠翠两个人证能清楚的描述叶双成等人的罪证,但还是到不了让他们一世都不能翻身的地步。 叶瑶枝的眼睛扫过了被捆起来的叶双成等人,开始思考起他们最在乎的东西,最能要了他们命的东西是什么。 叶双成贪财,叶昭和与叶昭令两兄弟爱权。 想到这里,叶瑶枝的嘴角轻轻上翘,眼里却不含一丝一毫的笑意。 回到县衙,李蔚让护卫们直接把叶双成等人扔到大堂里去候审,自己则匆匆的赶去换了官服回来。 光天化日之下,恃强行凶,对一对毫无反抗能力的母子进行抢劫和侮辱。 李蔚在龙藏浦区当了六、七年的县令,从未见过这么胆大妄为之人。 这些年来,龙藏浦区的治安情况一直都是绍雍城八区之首,现在闹出这么一件事,今年的考核必然受到影响。 最关键的是,叶双成等人白日行凶的行为是藐视王法的恶劣行径,显然他们根本不把法纪放在心里。 一群能在闹事里仗势欺人的恶棍可想他们在无人之处又有着多么恶劣的行径。 李蔚看着叶双成等人的眼神,就像看着白粥里的老鼠屎一样的厌恶和憎恨。 他没有给叶双成等人喊冤的机会,一排桌子,怒叱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叶双成等人被李蔚一吼,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缩了缩发抖的身子。 “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本官的面行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当街强抢妇女和孩子,你们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啊!” 李蔚越骂越上火,也没有宣傅空山这个证人,他自己就是目击者,直接叫来了府衙的护卫命令道:“每人二十大板,谁也不准求情!” 叶双成等人被布条塞着嘴巴,连喊饶命都做不到,被一个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拖到了院子里,外裤被扯了下来,一板又一板结实的板子落在了他们身上。 看了叶双成等人受刑而呜咽的模样,叶瑶枝冷淡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走上前去对李蔚行礼道:“李大人,小人有冤情想向大人禀报。” 李蔚在看到曾翠翠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叶瑶枝是谁,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坐下后对叶瑶枝说道:“小姑娘,有什么冤情,你直说便是,本官在这里,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多谢李大人。” 第五十六章 叶瑶枝在得到了李蔚的首肯之后,语气平静的把这些年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些都是叶瑶枝每个夜晚都要反复咀嚼的回忆,因为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不去回想就会把它们忘记。 “……当初边关突发战事,需要强壮的男丁入伍,叶双成一家三个壮丁,纷纷装病逃兵役。”叶瑶枝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好似那里有一个个的画面展现出来:“我阿爹将我们托付给他的亲兄弟叶双成,去了边关……” 陷入回忆的叶瑶枝并没有被情绪所掌控,冷静的把这些年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清冷的模样就像是在诉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而自己则是一个旁观者。 叶瑶枝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组织语言,选择哪个时间点切入当中,又应该用哪件事作为结尾。 李蔚的一身正气让叶瑶枝很快就找到了切入点,如果说叶双成他们对自己一家的暴力相加是他们私德有问题,那么逃兵役冒领抚恤金侮辱戍边军人这些事情,会彻底把他们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去。 叶瑶枝把叶双成和他的两个儿子装病逃兵役作为切入点,刚提起这件事,就看到李蔚皱起了眉头。 在说出了叶双成等人是如何逃兵役之后,叶瑶枝又说了自己的亲爹前往戍边后,叶双成等人对自己一家人的态度。 在叶双林戍边身亡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叶双成等人彻底撕破了伪善的面具,因为自己的娘亲只是一个弱女子,毫无反抗的能力,所以他们的暴力行为越发的变本加厉。 回忆起过去的往事,叶瑶枝还能记得那些日子是晴天还是雨天,发生的时间是白天还是晚上。 叶瑶枝还记得叶双成派他媳妇来家里端走了一缸米的时候,傲慢得意的嘴脸:“我们家人多,你们家人少,你们少吃一点也不怎么样,实在不行啊,你们吃点别的东西吧,我的两个儿子还要考状元呢!” “这点米我借走了啊,就当你们感谢我家男人的报偿吧,你们孤儿寡母的,没有我家男人的照应,早就被村里人欺负死了,你们啊要知足,懂得报恩!” 她把叶双成说成了救世主,却对叶双成的恶行视而不见。 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因为良心的缘故说两句话伪装,日子久了,不管从家里拿什么东西都成了理所应当。 叶瑶枝全部都记得,她说话的神态、语气,说的每一个字,叶瑶枝都能复述出来。 在叶瑶枝几乎没有情绪波澜的叙述中,李蔚、傅空山、曾翠翠等人都皱起了眉头,他们都知道叶瑶枝一家曾静受人欺负,却没有想到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没有情绪欺负的叶瑶枝更是让人揪心,或许那些哭爹喊娘、声泪俱下的控诉能够感染人的情绪,可是只有一个泪流干的人才能在回忆起往日遭受的不甘和痛苦时保持冷静。 傅空山看着叶瑶枝挺直了脊背的背影,他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当他在外祖家见到娘亲诉说自己的委屈时,得到的回应不过是毫无情感的一个“哦”字。 娘亲对他说:“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 就是在那个瞬间,傅空山才醒悟过来,娘亲早就不要自己了,就像她与爹亲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他早就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傅空山想起自己在那一日熄灭了所有的指望,费尽心思考入了太学府,然后给自己的人生打开了一扇天窗,飞了出来。 曾翠翠看着能平静而流畅的讲述自己过去经历的叶瑶枝,越发的觉得惊心,她难以想象叶瑶枝要回忆多少次,才能把这些事情记得如此的清楚。 她也无法想象,叶瑶枝要用多大的力气去克制隐藏在这些回忆里的负面情绪,才能不让她自己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阿爹去世的消息传回来没多久,叶双成便从我家里抢走了我们的身份文碟,联合村长伪造了我们身亡的文书,以阿爹在世唯一亲人的名义骗走了抚恤金。” “叶双成在拿到抚恤金之后,销毁了我们一家人的身份文碟,要我们做他的奴隶。” “他的两个儿子得罪了雨花镇的黄员外,他便要把我卖给黄员外赔罪,说我们全家都是靠他养活的,理应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叶瑶枝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毫不掩饰自己对叶双成的不屑。 在讲述了叶双成等人是如何仗势欺人的打伤了自己的弟弟叶昭清,又如何联合村里的其他妇人和孩童把自己的娘亲逼得发病之后,叶瑶枝知道时机已到。 “……我们不肯就范,叶双成便开始辱骂阿爹。”在一江学府读书的这几日,叶瑶枝并不只关注自己的课业内容,也有去藏书楼寻找有关法律的书籍,她要找的是能够一棒子打死叶双成一家人的凭依。 “他们嘲笑阿爹是世上最愚蠢的人,说只有傻子才会从军,他们说是阿爹的愚蠢所以我们才沦落成任人欺负的倒霉蛋,因为阿爹是蠢材,所有从军戍边的将士都是世上最愚蠢的莽夫!” “叶双成说只有不负责任的人才会去当兵。” “叶昭和说从军就是去送死,戍边的战士一点价值都没有。” “叶昭令说戍边将士都是下等人,是被放弃的蠢蛋,他们的死毫无意义。” …… 院子里的刑罚已经结束,叶双成等人自然也能听见叶瑶枝的控诉。 他们在叶瑶枝的控诉里抖如筛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叶昭和与叶昭令两兄弟向来是以科举当官为目标的,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可能不知道侮辱军人和英烈是重罪。 虽然他们对从军戍边的叶双林不屑一顾,常常在家里笑话他是个白痴和蠢货,但在人前根本不敢表现出这样的苗头。 叶昭和与叶昭令能在人前装出人模人样的说着些家国情怀的大话,会背“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的诗篇,心里却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文明人怎么可能去从军呢?” “他们都是文盲、莽夫!” …… 人前光面堂皇的两兄弟在背地里却常常咒骂着叶双林和如他一样的戍边军人,不断的用贬低他们、嘲笑他们来抬高自己的地位。 听着叶瑶枝把他们过去说过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陈述除了,听着叶瑶枝把他们描述得十分的丑恶,叶家两兄弟的脑子里一片发白。 “完了”两个大字彻底的占据了他们的大脑,他们不敢想象他们侮辱英烈,欺负戍边军人遗孀和孩子的事情败露之后,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叶昭和与叶昭令也不肯反思自己做的错事,而是越发的憎恨起把他们的老底抖露出来的叶瑶枝。 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叶瑶枝的嘴巴,把叶瑶枝的舌头拔下来。 叶昭和目光赤红的瞪着叶瑶枝,觉得自己未来的道路都被叶瑶枝给硬生生的斩断了。 他好恨自己当初没有一狠心宰了叶瑶枝这个狼崽子,让叶瑶枝有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放厥词。 无论是叶昭和还是叶昭令,都已经不在乎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了,只要把他们嘴巴里的布条拿掉,给他们兄弟松绑,他们就会把叶瑶枝的骨头都给拆了。 然而李蔚可没有这样的好心,他根本不在乎叶双成一家人恐惧夹杂着渴求的目光,专心致志的听着叶瑶枝的讲述。 “……李大人,我所说的一切,都在身份文碟里有记录。”叶瑶枝搬出了最后的证据:“随时可以请李大人查阅。” 当听到叶瑶枝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双成猛然想起当初村长对自己的提醒。 在叶瑶枝找到靠山之后,他为叶瑶枝一家人重新办理了身份文碟,并且把叶双成一家如何欺辱叶瑶枝一家的罪证都写了上去。 村长还在曾翠翠的暗示下,着重描述了叶双成等人逃兵役、辱骂英烈等恶劣行径。 回想起这一切,叶双成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里是绍雍城,不是黄员外只手遮天的雨花镇,连个为他们交保释金的人都没有。 叶双成抬起头,看向叶瑶枝等人,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要把他们吞吃入腹的豺狼。 “我好苦啊!” 叶双成忍不住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想要把嘴巴里的布条给吐出去,却因为塞得太紧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呜呜呜的叫着,就是想要引起李蔚的注意,让护卫把自己嘴巴里的布条拿掉,这样才能反驳叶瑶枝的谎言! 可是当李蔚的目光转移过来时,叶双成的嗓子却一下子卡壳了,那双含有怒气的眸子清楚的告诉他,别想在他跟前耍这里的花招。 叶双成忽然恐惧起来,这个时候,同样被捕的叶波终于把嘴巴里的布条吐了出来,连声说道:“大人,我知道除了她们,还有谁想要害叶瑶枝一家!求大人看在小的初犯的份上,绕小的一次!” 听见还有人要害叶瑶枝一家的性命,李蔚当即重视起来,让护卫把叶波给提溜进来。 “李大人,叶瑶枝一家子的信息,都是一个叫周萍的女人卖给我的!”叶波为了自己的前途,毫不犹豫的就供出了自己背后的指示者:“她是迎祥裁缝铺的老裁缝,小的敢于她当面对峙!” 在听到“周萍”这个名字的时候,用扇子挡住了半张脸的傅空山微微的勾起了嘴角——鱼儿开始咬钩了。 第五十七章(捉虫) 叶波为了把自己摘出去,证明自己只是这件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把叶双成和周萍双方都出卖了个干净。 他不仅证实了叶瑶枝刚才说的都是真话,还添油加醋的诉说私下里的叶双成父子有多么的恶劣,在酒后说了多少侮辱英烈的丑话和脏话。 叶昭和与叶昭令瞪着说得越来越起劲的叶波,难以置信之前还一起喝酒划拳的同乡居然毫不犹豫的就把他们出卖了个干净。 “大人,您不知道,叶昭和与叶昭令两人还是童生!”叶波义愤填膺的骂道:“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全他娘的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蔚冷静的盯着叶波,毫无情绪的波动的看着叶波起劲的唱着独角戏,对叶波说的话不置可否。 在叶波供出周萍的第一时间,李蔚就派了衙役去把周萍抓回来,等待周萍与叶波的当堂对峙。 除了派衙役去抓周萍,李蔚还让人去叶瑶枝家里取来他们的身份文碟,准备与叶瑶枝刚才的说辞做对照。 叶瑶枝在说完存在于自己脑海深处的那些记忆之后便保持了安静,她并不害怕叶双成等人的反驳,也不担心需要与他们当场辩论,她说的都是事实,根本没有心虚的必要。 当她说出了叶双成一家对戍边将士的恶劣行径之后,事情的严重性和恶劣性都更上了一层楼。 于情于理于法,叶双成一家今日都难逃罪责。 叶瑶枝看着叶双成等人垂死挣扎的模样,想起了那一句老话:“法网恢恢,疏而不失。” 说出自己记忆深处的每一件事之后,叶瑶枝觉得压在身上的那块大石头正在一点点的被粉碎。 叶瑶枝不求现在就能对叶双成等人造成实质性的打击,她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为自己的阿爹讨回一个公道。 周萍很快就被衙役带了回来,满脸的恐惧还要强装镇定。 回来县衙的路上,周萍一直在向衙役打听自己犯了什么错。 “大人,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周萍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对衙役们说道:“小的一直都是绍雍城里的良民,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论周萍花费多少的口舌,前去抓她的衙役都不说一句话。 “大人找你问话。”这是衙役们唯一的回答:“你是否有罪,大人自会定夺。” 周萍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她就知道这些衙役不会好说话,可是因为叶瑶枝和叶昭清的不配合,导致她现在手里十分拮据,根本拿不出打点的钱财。 一路上周萍都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她刚一迈入大门,就听见一个人大声叫道:“县令大人,就是她!叶瑶枝家里的消息,全都是她卖给我的!” 周萍抬头看去,见到指着自己说话的人正是不久前与自己接头,打探叶瑶枝家里消息的叶波,险些晕了过去。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周萍当即嚷嚷道:“你胡说!我从来没有卖过别人家的消息!” 叶波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周萍的穿着后,目光落在了周萍插在头上的那一根银簪子上。 “大人,我有证据!”叶波在确认了簪子的形状后说道:“为了拿到叶瑶枝家里的消息,我特地定制了一支簪子作为报酬送给了周萍,就是她头上的那一只!” 李蔚问道:“如何证明?” “那簪子不是纯银的,咱也买不起纯银的簪子,而且在簪子的尾部还刻了‘一叶知秋’四个字!”叶波得意的说道:“我早看出来这婆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事情败露后肯定会把自己摘了个干净,故而留了这么一手。” 听完叶波说的话,周萍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又气又急又怕。 周萍气的是叶波居然用假的银簪子骗自己,急的是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解释,怕的是丢了生计还要去坐牢。 一想到自己或许会因此而被赶出迎祥裁缝铺,周萍就控制不住的发抖,她想起了自己没有进入裁缝铺之前的日子,又想起自己还欠赌场的赌资,还有儿子的药费。 那么多地方需要钱…… 周萍突然间抬起头来,双目赤红的瞪着叶瑶枝,她不再理会掌握着确凿证据的叶波,为了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责,她打算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叶瑶枝身上去。 “都是你的错!”周萍指着叶瑶枝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你不听我的,又怎么会让我铤而走险,落到这个地步。” 叶瑶枝从小到大见不少像周萍这样喜欢颠倒黑白的人,他们现在也在县衙的院子里,每一个都被绑得好好的。 对于周萍的指控,叶瑶枝只是挑了挑眉,什么都没有说,她倒是比较期待周萍能说出什么新的花样来。 “叶瑶枝,你好狠的心啊!”周萍开始嚷嚷起来:“画一张手摇缝纫机的图纸对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你就是不肯帮我!你知不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来了迎祥裁缝铺那么久,我没有照顾过你吗?我对你们姐弟不够好吗?这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件小事,可却关系着我儿子的性命啊!” “你说完了吗?”叶瑶枝并没有被周萍激怒,她像之前一样保持着冷静,对于周萍扣帽子的行为,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一,我能进入迎祥裁缝铺,托的是张大掌柜的善心,与你无关。”叶瑶枝一条一条的反驳周萍刚才说的话,语速虽然快但是咬字非常清楚,不给周萍打断她的时间。 “第二进入裁缝铺之后,对我和弟弟照顾得最多的人也是大掌柜,我那个时候并不认识你。第三,你是在我复原了缝纫机并画出了图纸后才来套近乎的。第四你不是来求我而是用暴力威胁我的弟弟。我不是个瞎子,也没有耳聋,你可以信口雌黄的颠倒黑白,但我不会因为你嗓门大就害怕你。” 傅空山仔细的听着叶瑶枝说话,听到叶瑶枝说的最后一句话时,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刚才那句话一定是叶瑶枝故意说的。 周萍被叶瑶枝拆穿了心思,当即暴怒到脸颊涨红,再也不顾面子的大吼道:“你就是个见死不救的小杂种,我儿子要是死了,都是你的错,叶瑶枝,你全家都要为他偿命!” “如果不是大掌柜仁善,你儿子早就死了。”叶瑶枝毫不客气的刺了回去:“你真的爱自己的孩子吗?” 在叶瑶枝与周萍对峙的时候,傅空山对身边的大管家王劲使了一个脸色。 王劲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的意思后,当即吩咐身边的护卫把他们提前找来的人叫了出来。 “你要是想过好日子,就好好说话。”王劲对那个中年男子叮嘱道:“想想你的妻儿,你也不希望他们被放高利贷的混账抓走吧?” 瘦削的中年男子想到自己的妻儿,对着王劲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倘若没有贵人们的帮助,我早就失去他们家破人亡了,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我一定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大人,绝对不让周萍逃脱责罚!” 王劲拱手道:“拜托你了。” “大人,小人有事要报!”被傅空山找来的男子忽然在人群里叫了出来。 周萍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你上前说话。”李蔚注意到刚才的男子说话时,周萍脸色的变化,当即明白这当中有隐情。 作为本地的父母官,李蔚现在已经从愤怒的情绪中平复,他倒要好好看看,阳光之下还藏着多少阴暗的事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锅端了。 瘦削的男子听见李蔚的首肯后说了一句:“多谢大人。” 他走过周萍跟前时,狠狠的瞪了周萍一眼,因为这个婆娘是把他全家害的惨不忍睹的元凶。 “大人,小的名叫曹元,是本地人士。”曹元把自己在周萍那里吃的亏都说出来了:“小的与周萍家是邻居,她经常出入城内的各个赌坊,甚至把她儿子的药钱拿去赌博。” “有一次输光了所有的钱之后,她向庄家承诺能换钱,然后找人骗了我的妻子跟着她去了赌场,他们几人出千,骗走了我妻子所有的钱,又对我妻子拳脚相加,逼迫她签下高利贷……” 说起让自己家走入绝境的那一日,曹元的双目赤红一片,他此生最恨的就是赌徒,因为这些东西毫无人性! 周萍为了一己之私,联合其他欠了钱的赌徒暗害他的妻子,在他上门质问的时候,却说:“是她自己要和我们玩儿的,赌桌的规矩就是这样,愿赌服输!” 当曹元指控他们出千的时候,周萍又说:“……你有证据吗?你又不在现场,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血口喷人!” 事实却是他们先抓了自己的儿子,将儿子捆在柱子上,如果妻子不加入他们的赌局,他们就抽儿子一鞭子……为了救他们的儿子,妻子才上了他们的贼船。 自从欠下了巨额的高利贷,他们家的日子就越来越难,他们失去了所有的钱,失去了房子,失去了生计,被讨债人殴打、谩骂,求告无门。 那个时候的曹元,以为全家总有一天会被打死,那就是他们的结局。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周萍却依然有着体面的生计,穿着得体的衣裳,还能经常出入于赌坊。 曹元咬碎了一口牙齿也不敢去想有人能将他们拉出深渊。 他还记得放高利贷的混蛋说的话:“莫说一个小小县令,知府也管不着我!” 回忆起人生里最黑暗的那段岁月,曹元的眼眶赤红,他恨不得把周萍整个人都拆了吞吃入腹。 都是周萍的错,她自己赌博输光了所有的钱,就开始算计自己。 曹元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包含血与泪的恨意。 “……在周萍的算计下,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这么多年的继续……那些家伙还要抓了我的妻子和儿子,将他们卖掉。” 曹元跪了下来,重重的磕头道:“求大人做主!” 第五十八章 倘若不是曹元声声泣血的控诉,谁都不敢相信一脸淳朴模样的周萍竟然是个赌徒。 哪怕是有曹元的指正,周萍依然不肯承认自己卖了叶瑶枝家的消息,更不敢承认自己是个赌徒输光了家里的钱。 周萍的心里害怕极了,她很清楚这件事若是传回了迎祥裁缝铺,那么她一定会被赶走。 没有了生计,她又能到哪里去筹措金钱去参加赌博呢? 一咬牙,周萍决定否认到底:“你胡说!我才不是个赌鬼,你们自己愚蠢还要赖到我头上?!” 曹元没有理会周萍的辩解,跪着对李蔚说道:“大人若是有疑问,可以到我家住的巷子里的查证。” 周萍这个时候才惊觉过来,她除了有曹元一个邻居,还有其他的邻居,而那些邻居没有一个喜欢她的,不仅在她背后说她的坏话,还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 “你们提前串供,就是故意要害死我!”周萍现在彻底忘记了叶瑶枝的存在,开始跟曹元较劲了:“大人,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周萍的话刚落下,就有几个让她十分担忧和害怕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都是她家一条街的邻居。 “大人,我们可以作证,曹元一家都是被周萍害的!” “周萍每天都会去赌场,还天天说自己就要发财了的事情!” “对,她儿子要是不给她赌钱,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自己不活了!” 跳出来作证的人们就像扔石头一样把罪证一一扔到了周萍身上,就是要堵死她的翻身之路。 “我还知道一件事!”有一个比较状的汉子瞪着周萍,先啐了她一口口水后说道:“这臭婆娘有一次把主意打到了我家小孩子身上,幸好我赶得及时,不然我就成了下一个曹元。” 汉子回忆起当天去赌场把自己家孩子救出来时候的情况:“周萍在跟一个人说话,那个人说只要周萍搞到一份图纸,就给她一大笔钱,还能帮她求情免掉之前欠下的赌债。” 周萍藏得最紧的秘密被翻了出来,她当即失态的大叫道:“你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不等别人开口说话,终于等到周萍露出了马脚,李蔚冷笑道:“好你个周萍,来人,给我拿下!” “我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能拿我!”周萍慌乱的叫了起来。 “看来你已经忘了之前说过的话了。” 李蔚对一旁负责记录的师爷刘舫说道:“师爷,劳烦你提醒一下这毒妇,她之前说了些什么。” “是,大人。” 刘舫答应后翻出了之前周萍骂叶瑶枝的那些话,随着他毫无情绪起伏的念出那些字,周萍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力量,软瘫在了地上。 她好像失去了神智,嘴巴里只念叨着两个字:“完了、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叶瑶枝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周萍是否被定罪,对叶瑶枝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要等待的是叶双成等人的报应。 处理完了周萍,确认了叶双成等人确实是从周萍这里专门买了叶瑶枝一家的消息后,矛盾又转移了回来。 叶波为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直接了当的把叶双成等人疯狂寻找叶瑶枝一家人背后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他们听说了叶瑶枝一家居然在绍雍城里安居了,有工钱有房子还能去知名学府上学,自然嫉妒得不得了。”叶波用一副正义凛然的口吻说道,仿佛作恶的事情与他无关,忘了叶瑶枝家落到被人欺负的地步,都是由于自己的通风报信,因为他也想分一杯羹。 “叶双成和他的两个儿子觉得他们不配拥有这么好的条件,就想要把他们的房子抢走据为己有,而叶昭和与叶昭令则是认为叶瑶枝抢走了他们的机会。” “叶家村里,女人是没有地位的,没有财产的继承权,没有土地,没有房子,因为叶瑶枝的爹已经死了,他们就理所当然的霸占了他们家所有的东西,在叶瑶枝一家离开叶家村后,甚至把她家当初的茅草屋都给烧了!” 叶波谨记由太|祖皇帝楚澜提出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要求,直接把叶双成一家干过的破事抖了一个底朝天,再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从叶波的口中听到叶双成一家的所作所为,围观的人不由得发出了“造孽”之类的感慨,毫不客气的骂叶双成一家“真是一家子的畜生!” 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对叶昭和与叶昭令两个读书人而言。 他们哪里受过这门子的气,丢过这么大的脸,不由得开始怨恨当初提议到绍雍城来的对方。 假如不是他们被绑了起来,现在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叶昭和与叶昭令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过去都是狼狈为奸,现在第一次对对方有了怨言。 他们扭头看向自己兄弟的眼神里充满了控诉,心里同时责骂对方:“都是你的错!” 此时此刻,叶瑶枝反倒成了这场闹剧的看客,她的嘴角微微上弯,甚至有些期待叶双成等人嘴巴里的布条被取出之后,会说出什么话来。 可惜的是本区县令李蔚并不打算把衙门变成菜市场,直接宣读了叶双成等人的罪证。 林林总总,居然超过了十条,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逃兵役,冒领抚恤金以及侮辱英烈。 哪怕罪证上只有这一条,也彻底斩断了叶昭和与叶昭令两人的前程。 李蔚没有忽略叶瑶枝一家曾经遭受的苦与罪,把叶双成等人的暴力行径和恶霸行为也一一书写在了罪状里。 看着那一条条罪状,李蔚与他的师爷,还有在场听着罪状的每一个人,对于叶双成一家只有一个想法“罄竹难书”! “幸好李大人明察秋毫,才能逮到这帮老鼠。”曹元的邻居们立马就议论开了,他们之前是受曹元和他的恩人的委托,要揪出周萍这只臭老鼠,没有想到世上还有那么多跟周萍一样肮脏的人。 在李蔚宣读完叶双成等人和周萍的罪状之后,叶波第一个跳出来说道:“大人,我认罪,我证明罪状上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的恶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波的罪责在所有人里是最少的,顶多关半个月、罚点钱就可以回家了,为了减轻自己的责罚,叶波并不介意多踩叶双成和周萍等人几脚。 叶波心里愤愤的想:“如果我早知道叶双成和周萍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才不会滩这趟浑水!” 曹元紧接着叶波说道:“我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对周萍的指控都是真的,绝不惨假!” 他过去的邻居们也站出来为他说话:“我们都是人证!” 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李蔚才让衙役取出了塞在叶双成等人嘴巴里的布条,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可是早就被捶打得六神无主的叶双成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勇气,他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要吃人的饿狼,自己则是落入陷阱的兔子。 叶双成心里想着,早知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就不该听两个儿子的撺掇来绍雍城,如果他们这辈子都没来过绍雍城,就不会被叶波揭穿,还能在叶家村过好日子! “既然如此,那就画押吧!”见无人应答,李蔚也不啰嗦,先让叶双成画押认罪。 李蔚没有一次性让衙役取下所有人嘴巴里的布条,而是一个一个的来,排在叶双之后的是他的两个儿子。 无论是叶昭和还是叶昭令,在口中的布条被取下的第一时间,他们都高呼“冤枉”! 李蔚没有忽视他们口中的“冤枉”,让他们当场说自己冤在何处?自己的判决又“枉”在哪里,结果他们翻来覆去只有两句话,然后又被叶波一一拆穿。 从叶双成开始到周萍结束,李蔚的师爷刘舫给每一个人都单列了一个罪状,把他们的罪过一一列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最终,叶瑶枝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结果,除了罚钱、服劳役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叶昭令、叶昭和十年内,不得在绍雍城及其所辖地州市参加科举,收回功名,取消童生身份……” 不仅如此,他们在坐牢结束后,还要分配到边关去服兵役,因为曾经逃了兵役的缘故,他们是戴罪之人,无法享受正常服兵役能享受的待遇。 当听到自己不再是童生,十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又要坐牢又要服兵役的时候,叶昭和与叶昭令两兄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直接晕厥了过去。 他们晕过去了也没关系,只有手没有断,就能按手印。 叶瑶枝安静的看着叶双成等人一个个的被拖到了牢里去,心中的浊气慢慢的散去。 至少,可以告慰阿爹的在天之灵了。 叶家村的人被拉了下去,而周萍被单独的留了下来,她的所作所为都透露出她还有帮凶,还要继续审讯下去。 “小枝,我们走吧。” 对于周萍与曹元的恩怨,曾翠翠并不感兴趣,也认为这件事与叶瑶枝一家的关系不大。 虽然周萍也是祸根之一,但叶瑶枝对她的下场毫无兴趣。 “好。”叶瑶枝朝着曾翠翠走去:“我得赶紧把好消息告诉阿娘和小清!” 第五十九章 曾翠翠把叶瑶枝送到家门口后就离开了,对叶瑶枝说:“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小枝你先回家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叶瑶枝点头道:“翠姐姐,谢谢。” 曾翠翠回头一笑道:“傻姑娘。” 回到家后,叶瑶枝看到徐妍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惊吓中缓和了过来。 可是想到阿娘的身体并不好,叶瑶枝难以放心,生怕这次的惊吓给徐妍留下病根。 正因如此,叶瑶枝在第一时间就把叶双成等人全部都被抓起来的消息告诉了徐妍。 “……阿娘,您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 徐妍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问道:“这、这是真的?” “对。” 叶瑶枝又一次发挥了自己超乎寻常的记忆力,把县衙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徐妍和叶昭清。 听着叶瑶枝的描述,徐妍和也招聘的嘴巴张得越来越大,不敢相信横行霸道这么多年的叶双成和他的两个儿子也有翻船的一天。 叶瑶枝颇为高兴的说道:“他们至少得在牢里过两个年关,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上门报复了!等他们出了牢房,还要到边关去补服兵役,我们以后再也没有瓜葛了!” 徐妍眼泪从眼眶里直直的滚了出来,打湿了她的手背,只觉得压在头顶的大山彻底的被夷为平地。 看着窗外的日光,听着树上的鸟鸣,徐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活着了。 “真好,活着真好。”徐妍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能活在这世上,真是太好了。” 叶昭清在听到叶昭和与叶昭令两兄弟的下场后,连连拍手称快,大声的宣布:“老天有眼!李大人英明!我们可以过好日子了!” 叶昭清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全家人的心声,虽然有曾翠翠等人的照顾,他们还是会担心叶双成有一天找上门来,把他们拉回地狱里去。 而现在,叶双成的罪恶曝光在了日光之下,他们终于得到了报应。 徐妍慌忙的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走去:“我要赶紧把这事情告诉你们阿爹!” 她也不让两个孩子跟着,慌慌忙忙的跑到香烛店,买了一堆香烛和黄纸回来,在院子的角落的树根前插了三炷香,烧起了纸钱,絮絮叨叨的把这件事说给了叶双林。 说着说着,徐妍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叶昭清和叶瑶枝远远的看着,谁都没有上前打扰,他们都知道阿娘一定有好对话想对阿爹说。 没有去打扰徐妍的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叶昭清到现在都没法消化周萍竟然是个赌鬼这个事实,但是也理解了她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疯狂。 “赌博可真是害死人了!”叶昭清心有余悸的说道:“她为了赌博,居然连亲儿子的药费都抢走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真是可恶至极!幸好她被抓起来了,要不然不知道她还会害多少人。” “恩。”叶瑶枝点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赌鬼的疯狂,如今周萍锒铛入狱,时刻威胁叶昭清的隐患没有了,叶瑶枝也能松一口气了。 “小清,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裁缝铺,把周萍的事情告诉张掌柜。” 叶昭清本想让叶瑶枝在家里休息,养足精神好好学习,可是立马就记起了自己和阿姐在口才方面的差距,点头道:“好。” 他也希望迎祥裁缝铺的每一个人都能知道周萍的本来面目,只有这样,等周萍从牢里出来之后才不能再骗人了。 徐妍一直说到很晚,等她去厨房吃饭的时候,双眼已经肿成了馒头,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气却比之前好了一大截。 或许是因为话都说干了的缘故,徐妍一整个晚上都沉默不语,勉强吃了些东西,喝了药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天来得很快,太阳伴着公鸡的打鸣声升起。 叶瑶枝还是按照之前的习惯,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洒扫庭除,然后是打水、烧火、做饭。 “小枝,这些事情让娘来做就好,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读书呢!” 经过一整夜的休息,早上起来之后的徐妍打起了精气神,脸上的笑意也比从前多了。 “阿娘,我在家里的时间不多,您就把这些事交给我吧。”叶瑶枝不肯去休息,抢在徐妍之前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您和小清平日已经很辛苦了,你们还要去做工,这些小事交给我就成。” 徐妍神色复杂的看着叶瑶枝,她总以为叶瑶枝进入学府接触到更多的人之后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哪有让读书人干杂活的道理?可是叶瑶枝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徐妍知道自己又在钻牛角尖了,不由默默对自己说:“该往前看了……”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叶瑶枝和叶昭清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会在这个时候敲门拜访的只有曾翠翠一个人。 “走吧。” 叶昭清跟着叶瑶枝和曾翠翠一起走在去往迎祥裁缝铺的路上,听着曾翠翠讲课,觉得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天之前。 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变化,短短十天的时间,叶瑶枝接触到的知识让叶昭清觉得难以置信。 “……学府里都是这样的吗?”叶昭清颇为沉重的问道,只觉得自己将来进入秦风武院后悔过上暗无天日的日子。 看到叶昭清的苦瓜脸后,曾翠翠好笑的安慰他:“小清,你还不了解你家阿姐吗?” 叶昭清茫然的看着曾翠翠,没有回过味来。 “夫子只教‘一’,小枝用一天的时间就能拓展到‘十’。”曾翠翠做了一个模糊的比喻道:“不是学府里教的东西太多,而是小枝自己自学的东西更多。” 听明白了曾翠翠话里的意思后,叶昭清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拍着胸脯道:“这才对嘛!” 叶昭清总算是放心了,他就知道一定是阿姐天赋异禀! 昨天周萍是从店里被带走的,下午的时候县衙里就有衙役过来告诉张先章周萍关大牢的消息。 “……唉。”从叶瑶枝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多年看人不曾走眼的张先章感叹一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谁又能想到表面上看起来本分老实的周萍,背地里却是一个为了赌博无恶不作的赌鬼呢? “这事情必须通知东家,还得去看看周萍的儿子。”张先章着手忙碌起来,念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周志多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作赌鬼的娘呢?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掌柜,您去忙吧。”叶瑶枝也没有耽误张先章的时间,把事情告诉了张先章之后,对还要做工的叶昭清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她们刚一离开,叶昭清就被店里的其他人都被包围了,刚刚叶瑶枝和张先章说话的事情,他们手上做事,耳朵全部都竖着。 就像张先章感慨的那样,谁都想不到周萍居然是个为了赌博可以绑架邻居的小孩的毒妇。 “真是太可怕了。”张工头打了一个冷颤,有些后怕的说道:“幸好周萍已经被抓了,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这毒妇就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 李工头符合道:“是啊,难怪她这段时间天天围着小清转,估计是赌钱不够了。” “连亲儿子的救命钱都能拿上赌桌的人,又怎么会关心别人的死活呢!” “但愿李大人能判她个十年八年的,为民除害!” “要我说啊,赌博真是个魔鬼,能把人变成鬼,太可怕了!” 张工头骂道:“正经人谁去赌场啊?东家对我们不够好吗?掌柜对我们不够好吗?只要老实本分的在这里干着,生活自然会越过越好!” 张先章不在,张工头就是老大,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都不准去赌场,更不允许参与赌博!这是东家当年明令禁止的,要是被抓到了,谁都保不了你们!” 想到周萍的下场,众人还心有余悸,纷纷附和道:“知道了!我们不会去的!” “都把自己的承诺给我记在心上,别说一套做一套啊,你们都知道咱们东家神通广大,别以为自己真能藏得好!” …… 天雨流芳书斋就在迎祥裁缝铺的对门,黄三娘还记得叶瑶枝这个天赋异禀的小姑娘,见她和曾翠翠两人登门,笑着道:“小叶姑娘早啊!” “黄三娘,早上好!”叶瑶枝笑意盈盈的与黄三娘打起了招呼,她今日是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想到叶家村的祸害们被一锅端了,叶瑶枝的心情就跟插上了翅膀似的要飞到九天云霄之上了。 “看来是有好事情了。”作为同属一个东家的产业,黄三娘与张先章、隔壁的林大夫也常常互通有无。 昨天周萍被抓走的时候哭天喊地的模样她还没有忘记,现在看到叶瑶枝眉目间阴云已经散去的模样,就知道困扰叶瑶枝多日的麻烦已经被处理了。 看到叶瑶枝开心的样子,黄三娘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笑道:“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本店打六六折!” 第六十章 自从前天解决自己的心头大患之后,叶瑶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喜气洋洋。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朝气的叶瑶枝,连带着艾浅红与陈梦莹也变得精神奕奕。 “小枝,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艾浅红的心就跟爪子挠似的,她和叶瑶枝是邻居,也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只言片语。 可惜的是艾浅红的想象力有限,难以从中拼凑出事情的原貌来。 叶瑶枝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过去是耻辱,她只是不喜欢随时随地都渲染自己的苦难。 现在艾浅红问起了,她也就说了,把自己过去的遭遇和叶双成一家的下场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两位室友。 叶瑶枝的叙述里缺乏感情描述,只是把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说了出来,她不爱叫苦叫累。 对于叶瑶枝而言,从叶双成等人被县令李蔚打入大牢、失去了未来的时候起,整件事情就翻篇了。 “我的小可怜!”艾浅红听得气愤不已,手攒成拳头在空气里挥了挥,恨恨道:“要是让我碰见了那群混蛋,一定给他们一人一钉耙!” 陈梦莹也走过来抱着叶瑶枝拍了拍她的脑袋,擦掉红红眼眶里掉出来的眼泪说道:“老天爷有眼,让我们龙藏浦区拥有了李大人,这才让他们伏法!小枝啊,从今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只要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这是叶瑶枝认识陈梦莹以来,她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谢谢。”叶瑶枝的心里暖融融的,觉得自己这辈子能遇见艾浅红和陈梦莹是无比幸运的事情。 在叶瑶枝说出自己的遭遇前,无论是艾浅红还是陈梦莹都看不出她曾经有过那么黑暗的经历。 她们平日里见到的叶瑶枝,身上有一股向上爬的韧劲,好像什么人什么事都击不倒她。 现在,艾浅红和陈梦莹明白了,叶瑶枝身上的坚韧是来自生活对她的历练,因为经历过苦难,所以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眼下的生活,更懂得努力的重要性。 幸运的是,老天爷在降下黑暗对叶瑶枝进行历练的同时,给了她人世间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像叶瑶枝一样聪明的头脑,陈梦莹觉得或许在不远的未来,那份聪明才智会转化成智慧,而以叶瑶枝的为人,如果她成功通过一层层的科举考试成为了官员,一定能成为一个造福一方百姓的好官。 对于叶瑶枝在学府里如鱼得水的生活,最看不惯的人就是从入学考试就跟叶瑶枝截下矛盾的黄香玉。 从小被家人捧在怀里的黄香玉哪里受过这么多的委屈,她是听着家人的夸奖长大的,在家里的时候,没有人能得到比她更多的夸奖。 可是到了一江学府之后,一切都变了。 黄香玉恨恨的想到,她本来应该靠着一江学府入学考试成绩第一在整座学府一鸣惊人,成为几个插班生里最受瞩目和欢迎的那一个。 可是因为莫名其妙的逻辑考试,她的成绩硬生生的掉到了第四。 自从入学的那一天起,黄香玉努力的表现自己,希望能够得到先生们的注意和表扬,事实却是那些讨厌的先生们只记得他们以前的学生,对新来的自己视而不见! 为什么叶瑶枝一个上启蒙班的人都可以得到先生们的关注,而自己一个考入了中级班的人却什么也得不到?! 想到自己被分入了中级班,而叶瑶枝绝大部分课程只能上启蒙班,黄香玉的心情才转好了一些,她下意识的忽略了叶瑶枝的数学和逻辑已经属于高级班的水平了。 在一江学府里,黄香玉只有通过贬低叶瑶枝,找到叶瑶枝不如自己的地方,才能收获平衡和快乐。 哪怕是远远看到叶瑶枝的笑脸,都能让黄香玉的心情败坏一整天。 “都是叶瑶枝这个该死的女人,抢走了本来应该属于我的东西!”黄香玉的眼神宛如毒蛇的目光一样的冰冷,看着叶瑶枝的目光几乎淬了毒。 可是如果有人问她叶瑶枝到底怎么了她,黄香玉却没办法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黄香玉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就是入学考试的时候叶瑶枝不捧场、不理她的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同学在听了黄香玉的抱怨后,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还不客气的打碎了黄香玉的玻璃心说道:“你考了第四,叶瑶枝考了第三,就算你赢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名气,你怎么就不去骂考了第一的张政和考了第二的苏墨成呢?是不是因为他们两家的家底比你家有权有势?” “你专门针对叶瑶枝一个人,不就是柿子挑软的捏吗?” 黄香玉被戳破了心事,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大声的否认道:“我没有!叶瑶枝就是不配拿第三!她就是个文盲!” 同学可不怕黄香玉,讥讽的说道:“如果考了第三的人是文盲,那么连第三名都考不过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黄香玉本来到处说叶瑶枝的坏话的目的是拉到与自己同仇敌忾的伙伴,哪里想到一江学府的学生们不上当,都被叶瑶枝灌了迷魂汤,处处跟她作对! 再想到前几天在藏书楼跟前吃的亏,黄香玉的脸都涨红了。 看了看手里的墨汁瓶,一个绝妙的念头从黄香玉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叶瑶枝有本事躲开她的撞击,未必有本事躲开泼出去的墨水。 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叶瑶枝好过,最好让叶瑶枝哭哭啼啼的,永远都笑不出来! 叶瑶枝成功考入一江学府之后就成了藏书楼的常客,这是因为她阅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且不是囫囵吞枣的读,而是扎扎实实的读,仿佛天生就有“一目十行”的技能。 艾浅红经常感慨:“小枝,要是你不到十岁就入学了,那我们这群学生就不用活了!” “为什么?”叶瑶枝不明所以的问道。 “因为你会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啊!”艾浅红用强调重点的语气,表情夸张的说道:“在学府里先生们夸你,在家里咱们的父母夸你,走到哪里都是你!你是太阳!你是月亮!你是星星!你是无处不在的空气!我们都会被你给逼疯的!” 叶瑶枝好笑的看着艾浅红道:“哪有这么夸张?” 艾浅红没接这个话茬,反而做了一个结论:“反正啊,这世上最讨厌的人就是邻居家的小孩儿!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只做我们自己呢!” 陈梦莹赞同道:“我同意。” “如果大家都只做自己,人生的烦恼能少一大截呢!”艾浅红又换成了过来人的语气,像个老先生似的捋了捋压根不存在的胡子道:“为利为官终是梦,能诗能酒是神仙!” 陈梦莹笑骂道:“小浅,你在学府里念这诗,被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学生听见了是要挨白眼的。” 艾浅红得意道:“我又不怕他们!” 叶瑶枝则是竖起了拇指道:“高!实在是高!以小浅的境界,飞升指日可待!” 听得叶瑶枝的夸奖,艾浅红更加得意和高兴了,挺起胸脯对陈梦莹说:“梦莹,小枝都夸我了!” 陈梦莹好笑的看着她。 正当叶瑶枝她们三人高兴的有一搭没一撘的闲聊的时候,黄香玉像一头蛮牛一样的冲了上来。 黄香玉早早的拔掉了墨汁瓶子的筛子,双目赤红瞪着叶瑶枝,就想赶紧把墨汁全泼到叶瑶枝的身上,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因为心里惦记着叶瑶枝的缘故,黄香玉忘了去看周围还有哪些人,当即走了上去。 “叶瑶枝,你去死吧!” 黄香玉在心里大骂了叶瑶枝一句,抬手就把墨汁瓶子里的墨汁全部超前泼了出去。 叶瑶枝之前就注意到了黄香玉不正常的举动,在黄香玉抬手的时候,赶紧后撤了一步,同时把艾浅红也往后拉去。 如果不拉艾浅红一把,绝大部分的墨汁都会被泼到艾浅红的身上去。 叶瑶枝拉着艾浅红躲得飞快,刚从藏书楼出来的先生柳晟莫名的看了她们一眼,一个不注意,就被黄香玉泼出来的墨汁袭击了全身! 直到被泼了满身,衣服上和书本上都沾满了黑色的墨汁,柳晟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路过的学生和其他先生把柳晟和黄香玉围在了中间。 黄香玉的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就是没有想到叶瑶枝居然会把学府的教书先生退出来做挡箭牌! “完了!” 黄香玉的脑袋里只有这个想法,那么多人看到自己把墨汁泼到了先生的身上,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以后各位先生一定会给自己穿小鞋! 黄香玉一咬牙,怒叱道:“叶瑶枝,你为什么要害我!” 当黄香玉这话一出口,哪怕叶瑶枝没什么反应,其他学生也愣住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黄香玉竟然有着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明明是自己把墨汁泼到了柳先生的身上,却大言不惭的把一切过错都怪罪到了叶瑶枝的身上。 黄香玉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她现在就是要咬死这一切都是叶瑶枝的错。 “你不就是记恨我到处说你是文盲吗?”黄香玉双眼含泪,脸上挂满了委屈,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你就是故意躲开的,如果你不躲,我的墨汁就不会泼到柳先生的身上,都是你的错!” 第六十一章 叶瑶枝有着极为丰富的与不讲理的人做斗争的经验,可是今天并不需要她亲自出手。 周围围观的学生看不下去了,被叶瑶枝“救”了一命的艾浅红更是如此。 艾浅红从来都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格,对于看不惯的事情一般当场就发作了,只有实在是处于下风的时候才会保持安静,但是过后也会找补回来。 “黄香玉,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三番五次的针对我们家小枝,你就这么看不惯我家小枝吗?”艾浅红在学府里有很多的朋友,因为个性外向的缘故,许多人都很喜欢她。 艾浅红道:“考试是你自己考的,同学是你自己要去相处的,宿舍关系是需要你自己去经营的。我们家小枝平日里的生活轨迹跟你完全不重叠,你们除了在入学考试的时候有交集之外,平日里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你为什么要处处针对小枝?!” “我没有针对她!”黄香玉大叫起来,心里有着严重的失衡感,她觉得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所有人都在跟自己作对,没有人愿意听她讲话。 黄香玉大吼道:“凭什么一个文盲可以进入一江学府,我不服气!” 自打在藏书楼吃瘪的日子以来,这就是最让黄香玉耿耿于怀的一句话。 今天围观的学生里,也有当日在藏书楼围观过闹剧的学生,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除了围观的学生笑了,当事人之一的叶瑶枝也笑了,她不是躲在别人身后坐享其成的性格。 叶瑶枝拉了拉艾浅红的衣袖,安慰了她两句,然后站出来对黄香玉说了之前的话:“如果我是文盲,连个文盲都考不过的你,又算什么呢?!” 围观的学生顿时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让黄香玉的脸涨得通红。 紧接着,黄香玉的眼神变得更加的阴冷,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害我的!” 黄香玉不仅这样说,还开始跟柳晟告状:“柳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叶瑶枝这个小人要害我!” “哼。”柳晟现在是对黄香玉彻底没了好感,他可以原谅年轻人的冒犯,但是难以原谅知错犯错还颠倒黑白的学生,在他看来知错犯错的学生都是潜在的犯罪份子。 黄香玉半天连个“对不起”都没有,显然是不觉得她做错了任何事情,根本没有悔过之心! 柳晟想要不是谢言实在是基础太差,只考了一个第五,这个黄香玉也进不了一江学府的大门! 好不容易进了一江学府的大门,黄香玉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上课也不专心,做作业也不认真,一心觉得自己入学考试考差了是别的学生的错。 学生们不一定清楚黄香玉的来历,柳晟作为学府的招牌先生之一,可是很清楚黄香玉的来历的。 一个提前就弄到三门考试考题的学生,最终才考了第四,可想而知这个学生根本没有把学习放在心上!黄香玉还想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觉得不努力也会有成绩,简直就是荒唐! “黄同学,我长了眼睛。”柳晟的一句话让黄香玉失去了所有的底气,而他的下一句话让黄香玉遍体生寒:“叶同学的脑门后面也不会多长一双眼睛。” 大家都听出了柳晟话里的意思,这件事就是黄香玉的故意挑衅,可是黄香玉却装出了一副惊恐的神色,好像柳晟怪错了人,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听不懂柳晟话里的意思。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叶瑶枝……”黄香玉还想狡辩,但是在柳晟的瞪视下渐渐不吭气了,脑袋也低了下去。 柳晟瞪着她道:“站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你就可以随意欺负了吗?因为不喜欢一个同学就朝她的身上泼墨汁,这像什么话?!” “一江学府教你们读书,不求你们成为圣人,也不能保证你们将来一定会中举当大官,但是一江学府最基本的理念是让你们成为人,当一个好人,一个有宽广的心胸的人,当一个有正义感的人,有这么难吗?!” “从艺先修德,做人先修身!”柳晟并不因为黄香玉把墨汁泼到了自己身上而生气,令他感到生气的是黄香玉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根源。 柳晟觉得难以想象,一个家世还不错,长得也不错的小姑娘的皮囊下,竟然对她的同学充满了巨大的恶意。 黄香玉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眼泪珠子一串一串的往外掉,但是没有人同情她,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错。 既然做错了事情,挨骂就是应该的。 再说了柳先生是就事论事,没有对她的人身、家庭各方面做攻击。 如果黄香玉连这样的批评教育都接受不了,那么她这个人整个人都没救了。 “既然墨汁是你泼出来,你负责把这块地清扫干净。”柳晟说出了对黄香玉的处罚:“回去再写一千字的自我检讨,这十天都要去悔过堂报道,每天抄写一遍学府的规矩。” 黄香玉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难以相信柳晟居然要她打扰卫生! 这简直就是对她人格的侮辱!她堂堂一个大家闺秀,凭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扫卫生?这和那些扫地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然而,学府里最大的人是万游,在万游之下,就是六位知名先生,其中之一就是柳晟。 既然是柳晟发话,没有人会帮黄香玉说话,再说了她在学府呆了十天,除了一肚子的气和对叶瑶枝的憎恨,连一个朋友都交不到。 黄香玉在家里从来没有干过活,一下子就炸了:“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干活的!” 柳晟呵斥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看看你刚才做的事情,这像是个读书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这话掷地有声,让黄香玉的脸又一次的涨红了,觉得整个学府里没有一个好人,可是她不敢说自己要退学的话,她还记得父母说:“你身上有一江学府的光环,将来一定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说不定未来还会成为诰命夫人。” “等将来我自已有了权势,一定要你们好看!”黄香玉在心里发誓道。 现实却是形势比人强,她只得应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随便找一个平日里打扫学府卫生的乞丐,让他们弄了,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活儿,为什么要自己来做呢? “是,柳先生。”黄香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然后又把这笔账算在了叶瑶枝的头上。 “都散了。”处理完黄香玉的事情,柳晟对众人说道。 叶瑶枝又一次躲过了来自黄香玉的袭击,刚刚黄香玉被先生带走送去悔过堂的时候看起来肺都要气炸了。 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黄香玉远去的背影,艾浅红感叹道:“小枝啊,这黄姑娘是彻底恨上你了。” 陈梦莹说道:“不遭人妒是庸才,这证明我们小枝是个潜力股!” “那还好我入股早!”艾浅红用看金元宝的衍生笑意盈盈的看着叶瑶枝道:“嗯,我眼光真好!” 叶瑶枝也喜欢和艾浅红插科打诨开玩笑道:“那我以后带飞你们啊。” 陈梦莹笑她们两个说道:“你们这关系,放到官场上,该被人说拉帮结派了!” “谁还没有两个朋友呢?”叶瑶枝耸耸肩道:“说就说呗,一个无懈可击的官员,会被上眼药的!” “你们呀!” 刚入一江学府的时候,叶瑶枝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适应学府的生活节奏上,如今这项任务已经顺利完成,她便把自己的目标转换到了融入一江学府的生活里。 “这还不简单吗?”艾浅红搂住了叶瑶枝的肩膀道:“想要融入一江学府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 叶瑶枝配合的问道:“什么?” “大政帝国成立以后,民生社会各个方面都经历了革新运动,包括学府也在内。”艾浅红一开口就开始扯历史,大政帝国内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他们都是大政帝国的开国皇帝楚澜的崇拜者。 大政帝国的民众不仅把楚澜当成英雄皇帝,更是下凡的天神,是救世主。 这种风气在楚澜还在世的时候就有了,因为他卓越的战功,便民利民的发明,在带兵打仗的时候不允许手下人欺压百姓、坚决杜绝强取豪夺的行为,又坚决试行论功行赏的品德……如此种种,让他具有无与伦比的拥护力。 大政帝国刚成立的时候,国家百废待兴,楚澜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推行改革政策,扫除弊端,使得大政帝国从一开始就有了和前面历代历朝截然不同的生产力和向心力。 楚澜就是大政帝国的守护神,在大政帝国的土地上拥有千千万万的崇拜者和信徒。 然而,当他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自嘲的说道:“幸好我不姓王。” 近臣不明其意,问之,楚澜说了一个叫“王莽”的人的故事。 “……太|祖皇帝说了,学府里的学生,只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一个不落,才能被培育成优秀的人才,而不是只会读书,不会做事的书呆子。”艾浅红说道:“所以啊,小枝你需要融入集体,就要找一两个兴趣小组申请加入!” 第六十二章(修) 叶瑶枝刚刚进入一江学府的时候已经对兴趣小组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深入了解过。 “小浅,梦莹,你们都有自己的兴趣小组吗?”叶瑶枝觉得这正是了解一江学府内兴趣小组制度的好时候,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了!”艾浅红看着叶瑶枝,神秘一笑,凑近了叶瑶枝说道:“小枝,你猜猜看,我加入了哪个兴趣小组?” 叶瑶枝摸着下巴,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问道:“咱们一江学府是什么样的兴趣小组都有吗?” 在抢答这方面,艾浅红一直都是专业的,况且陈梦莹不爱说话,回答问题的人自然又是艾浅红了。 “一江学府里的兴趣小组,只有小枝你想不到的,没有学府没有的!” “那我知道了!”叶瑶枝的一手平摊,一手握拳,握拳的手捶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道:“说书社!” 陈梦莹与艾浅红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小枝,你怎么知道的?” “啊?”叶瑶枝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两位舍友道:“猜的呀,小浅平日里说话总能在无意间把大家逗笑了,给大家带来阳光和快乐,一定是在这方面下了苦功夫的。” 艾浅红嘟嘴道:“我这叫天赋!” “是是是。”叶瑶枝赶紧哄道:“我们小浅是真正的故事天才!” “恭喜你,小枝,终于看透了我的本质!”艾浅红对于叶瑶枝把自己称为“故事天才”特别的满意,说道:“看在你这么了解我的份上,今天就由我带你去各个社团参观,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叶瑶枝好笑道,又问:“小浅,你除了说书社就没参加别的兴趣小组了吗?还有梦莹,你参加了什么兴趣小组呢?” 抢答也是艾浅红的专长,叶瑶枝的话音刚刚落下,她便说道:“一个说书社就够我忙活了,想要把书说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嗯,有道理。”叶瑶枝点头道,把好奇的目光转向了陈梦莹。 “我呀?”陈梦莹清浅一笑,给人大家闺秀的感觉,柔声细语的说道:“我自幼学习绘画和刺绣,便加入了这两个兴趣小组。” 艾浅红在陈梦莹说话的时候,翻出了从前陈梦莹送给自己的礼物,献宝似的递给了叶瑶枝。 “看!”艾浅红不等叶瑶枝问就迫不及待的说道:“这是当初梦莹送给我的礼物!” 在叶瑶枝这边献宝似的嘚瑟完了,艾浅红又转头去向陈梦莹邀功:“梦莹,你看我把他们保存得多好啊!” “是。”陈梦莹笑起来特别的好看,说话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也叫人非常的舒服:“谢谢小浅那么珍惜我送给你的礼物。” “梦莹送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宝贝,当然要好好珍惜了。” 叶瑶枝欣赏着陈梦莹送给艾浅红的礼物,当中一个画了葡萄的的团扇,一个是绣了紫藤的蚕丝手绢。 无论是绘画的功力还是刺绣的功夫都有着很强的火候,能看得出陈梦莹真的练了很久。 “好漂亮啊!”叶瑶枝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夸奖道:“梦莹,你真的好厉害!” 陈梦莹笑道:“如果是小枝的话,一定比我上手更快。” 叶瑶枝仔细想了想道:“绘画我或许还能学,可是刺绣,这真的不是我的专项,补衣服的话,我还是比较在行的。” 叶瑶枝的话成功把艾浅红和陈梦莹都给逗笑了,艾浅红重重的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道:“小枝,别小看你自己,你拥有无穷的潜力!” 一番插科打诨之后,叶瑶枝的脑海里渐渐有了思路,对于自己想要加入的兴趣小组有了方向,便问道:“小浅,梦莹,学府里有专门研究美食的兴趣小组吗?” “当然有。”艾浅红说道:“各大菜系,各种点心,创新菜品、黑暗料理……只有小枝你想不到的,没有学府里没有的,小枝你想参加什么款式的兴趣小组?” 叶瑶枝仔细想了想道:“黑暗料理就算了吧,我喜欢的是美食……我想学习做闻起来香喷喷,吃起来也会让人有幸福感的点心!” 艾浅红竖起了拇指道:“有志气,走,红姐带你去兴趣小组!对了,我要当你的第一个试吃员!” “没问题。” 作出加入美食兴趣小组对叶瑶枝而言不仅是出自个人兴趣的考虑,也是出自前几日对傅空山的承诺。 叶瑶枝觉得自己既然说了要感谢傅空山的话,就应该说到做到,虽然他们的社会地位差距巨大,身份悬殊,但是说出口的话就有天地神仙做鉴证,总会有再遇见的时候,如果那时候拿不出表示感谢的谢礼,岂不是食言了? 只是观察傅空山身上的行头,就知道这个人拥有巨额的财富,从头到脚的打扮都透着精致,叶瑶枝觉得倘若要把傅空山交给艾浅红形容,艾浅红一定不会说“谦谦君子、玉树临风”之类的话,而是会说:“这家伙看起来很贵!” 想到这儿,叶瑶枝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觉得对一个见惯了宝物的贵人而言,送上门的谢礼更重要的是心意。 “就是这里了,点心社!” 艾浅红与陈梦莹带着叶瑶枝来的时候,点心社正在组织活动,有不少人在桌案前劳作着,屋子里飘着一股香甜的属于点心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点心社里也有与艾浅红交好的同学,看见艾浅红来了笑道:“小浅,你又来混吃的啦!” 艾浅红送了笑话她的同学一个白眼道:“我今天是给你们送新社员来了,拿一点你们的点心,就当做是我的报酬了啊!” 听到有学生要假如点心社,负责经营组织的两位学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是还是有些迟疑的问道:“小浅,你说的那个新社员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咱们点心社的材料,真不够你吃的,你可以去旁边的菜系研究小组,他们材料足!” “我还要练说书,忙着呢!”艾浅红瞪了调侃她的两位组长一眼说道:“叶瑶枝,小枝是我罩着的姑娘,你们可要好好对她,这可是我不轻易示人的宝贝,妥妥是个人才!” 一听想要加入点心社的人不是艾浅红,在场的点心社的社员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永远都忘不了艾浅红当初来点心社想要申请加入时,把整个活动室都给炸了的“丰功伟绩”,后来还以“安抚自己幼小心灵”为借口,白嫖了他们一个月的点心。 要不是因为艾浅红说书太有趣,大家没事儿的时候喜欢请她到点心社说书,早就被社员们举着扫帚赶走了。 鉴于艾浅红这个前车之鉴,作为点心社的现任组长,和艾浅红很多课都在同一个班上的同学柳青青觉得有必要对叶瑶枝做一些考核便说道:“叶姑娘,你姓叶,我姓柳,我们某种程度上也算半个一家人了,但是吧……吗,点心的制作还是需要手艺的,所以需要你参加考试,你也不用紧张,这个测试很简单,只是看看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站在柳青青旁边的副组长应青山说道:“就是看看你会不会把我们的活动室给炸了。” 叶瑶枝顿悟,没有去问两位组长曾经有多么惨痛的经历,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问道:“我需要做什么呢?” 柳青青想了想道:“我做一道点心,你能复原出来就算通过了” “行。”叶瑶枝答应了问道:“柳组长,我们做什么?” “咱们今天正好做桂花糕,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了,也不用另外想一个主题,就做这个吧。”柳青青说道。 “好。”叶瑶枝没有异议,对她而言学到就是赚到,去水池边把手洗干净之后,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柳青青的动作,把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在了心里,准备有空的时候将制作桂花糕的步骤给画出来。 艾浅红看起来是所有人当中最兴奋的一个,跟着叶瑶枝去洗了手回来后,一直在活动室里开心的蹦跶,一边蹦跶还一边道:“今日有口福啦!” 柳青青选择的是用米粉和糯米粉混合制成桂花糕,她一边熟练的制作着桂花糕的本体,一边对叶瑶枝说道:“如果你喜欢吃甜的,就多放一点糖,如果不喜欢吃甜的,就少放一点糖,如果不够甜,最后还可以沾蜂蜜!” 应青山补充道:“我们的蜂蜜是蜜蜂社的同学提供的,他们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钻研蜜蜂采花粉的过程,研究什么花粉酿出来的蜜最好吃。” 作为点心社的老大,桂花糕的做法柳青青得心应手,没多一会儿就制作出了半成品,然后对叶瑶枝说道:“你觉得如何?还要再看一遍吗?如果需要的话,请应青山再给你展示一次。” 刚刚柳青青展示的是最家常的桂花糕的做法,叶瑶枝虽然只看了一遍,但已经记得一清二楚。 叶瑶枝谢绝了柳青青的好意说道:“我已经学会了。” “真的?!”柳青青和应青山异口同声的问道,不大相信叶瑶枝的话,他们虽然不了解叶瑶枝,可是艾浅红留下的阴影还挥之不去。 叶瑶枝点头,自信的说道:“真的!” 第六十三章 哪怕叶瑶枝再三向柳青青等人保证自己从未炸过厨房,但因为艾浅红的缘故,点心社的各位成员还是放心不下。 在叶瑶枝动手制作桂花糕之前,他们拿着木桶去湖里打了几桶水,放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 艾浅红看到点心社居然拿出了“防狼”的阵仗来,当即嘟起嘴不高兴了,双手抱在胸前道:“本来还打算硕鼠给你们听呢!现在不讲啦!” 他们说话间,叶瑶枝已经上手了,她先闭上眼回忆了一遍刚才柳青青的动作后才动手。 叶瑶枝回忆了一遍柳青青的做法,又在脑海里重新进行了步骤上的排列组合,最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始动手。 她先拿起放在桌上干净的没有人使用过的木臼,将放在瓶子里的干桂花和砂糖放入其中,然后用与木臼配套的木杵一锤一锤的把他们打成粉末。 打了一会儿之后,叶瑶枝对艾浅红说道:“小浅,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 “什么?”艾浅红没有听懂叶瑶枝的暗示,茫然的问道。 叶瑶枝准备把木臼递给艾浅红的时候,被柳青青抢先一步道:“我来磨!” 对于点心社而言,让艾浅红碰这里的任何一个物件都是极度危险的行为,必须杜绝! 应青山又从柳青青那里接过了木臼道:“哪有让女孩子干体力活的道理,我来!” 包括叶瑶枝、艾浅红和陈梦莹在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点心社的组长和副组长,还有人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咦”作为调侃。 柳青青和应青山常常被人调侃,早就习惯了,压根不在意。 由柳青青出面问道:“叶同学,你希望这粉磨多细?” “越细越好。”叶瑶枝道。 “行。”知道了叶瑶枝的要求之后,柳青青对应青山道:“我们轮流来,不能累到你呀。” “嗝。”艾浅红故意发出一个超级响亮的打嗝声,在大家的目光都向她投来的时候,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好撑啊!” 叶瑶枝的耳朵里听着艾浅红与其他同学的调侃,心思却全都放在了桂花糕的制作上,虽然是第一次制作桂花糕,但叶瑶枝上手极快,压根不像一个新手。 柳青青等人看着叶瑶枝取出一个小秤,用木勺挖了一勺又一勺的米粉放到秤上,在得到了一个数字后,才把米粉倒入一个干净并且无水的木盆里。 接下来叶瑶枝又称量了一些糯米粉和早已研磨好的细砂糖,然后将它们依次倒入了放有米粉的盆子里。 接着,叶瑶枝拿来了搅拌用的筷子,开始将木盆里的三种原料混合均匀,搅着搅着叶瑶枝就联想到了大街上卖的竹蜻蜓,她忍不住去想,如果这双筷子也搓了搓就能自己动就好了,那样做点心会变得更加省时省力。 叶瑶枝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记在心里,准备去翻几本书看看,想要做出更加省时省力的搅拌工具。 在搅拌的过程里,叶瑶枝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白开水,沿着木盆的边缘少量的往里面加水,这个过程持续了很多次,叶瑶枝一直仔细观察着木盆里粉的变化。 加完适量的水之后,叶瑶枝继续搅拌盆子里的由米粉、面粉和细砂糖组成的混合物,直到粉团里有了颗粒才停下。 柳青青有估量叶瑶枝做的桂花糕的分量,给她拿来了一个竹编的小蒸笼。 “谢谢。”接过蒸笼的时候,叶瑶枝不忘道谢。 柳青青道:“你已经通过了一半的测验,只要经历过火的淬炼,你就能成为我们的正式成员。” 艾浅红听到柳青青的这话又哼哼上了:“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很有大厨天分的,是你们点心社的灶太小,这才容不下我这位厨神!” “小浅,你要是厨神,那我们都可以去天上给神仙做饭了!”一个和艾浅红关系不错的同学汪畅不客气的拆台。 “天上有什么?蟠桃吗?那不是生吃就可以了吗?”艾浅红开始搭腔调侃道:“难不成你还能用桃子变出花样来?” “我是做不到啦,不过我听说京城里有厉害的厨师能做到!”汪畅的眼中迸发出渴望的光芒道:“说不定将来能去京城见识一番。” 艾浅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可得好好学习,加把劲儿,早点考过童生。” “为什么?” “那么厉害的厨师,超过八成八的概率是御厨,想见御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可是中举了也不一定能见到御厨啊。” “……” 艾浅红和汪畅同时转头,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时瞪向刚刚拆台的同学,看得对方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叶瑶枝没看他们的热闹,而是把纱布从白开水里捞了出来,挤干了多余的水分,将它铺在在了蒸笼里,盖住了蒸笼的底部和周围。 做好这一步之后,叶瑶枝把筛网放在一个干净的木盆上,将刚才搅拌好的米粉、糯米粉和细砂糖又过筛了一遍,之后才把过筛的糕粉舀出,平铺在蒸笼的底部。 一层糕粉大约有小拇指的一个指节那么厚,铺好之后,叶瑶枝又仔细把它们刮均匀,之后才铺上又应青山和柳青青接力研磨好的桂花糖粉。 叶瑶枝按照一层糕粉,一层桂花糖粉、一层糕粉、一层桂花糖分,最后再来一层糕粉的顺序做好了桂花糕的本体。 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她笑着对柳青青说道:“可以上锅了。” 等待的时间就像猫爪挠一样让人的心痒痒的,艾浅红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叶瑶枝的手艺,不停的问道:“还不行吗?我觉得可以啦?我能不能去看看?真的还要再等一会儿吗?” 陈梦莹笑她:“小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艾浅红理直气壮的反驳:“这是桂花糕,不是热豆腐!” 点心社的人才不管艾浅红的催促呢,在他们看来点心和其他的艺术品没有任何区别,只有用心烹调的点心才能成就俘获人心的无上美味,其中火候尤为关键。 叶瑶枝笑道:“再等等,空气里的味道还很淡,不够香。” 艾浅红学着狗狗的样子嗅了嗅,一脸震惊的问道:“我怎么啥也没问道。” 汪畅乘机笑话艾浅红道:“小浅,你不是厨神吗?怎么这也闻不出来。” 艾浅红瞥了汪畅一眼,拆穿道:“我才不信你闻出来了。” 汪畅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反正我没把灶台炸了!” 叶瑶枝一直注意着空气里香气的变化,又听了一阵众人的插科打诨之后,她忽然道:“可以了。” 柳青青讶异的望着她道:“叶姑娘,还没到时间呢。” “味道刚刚好。”叶瑶枝解释道:“差一分会太浠,多一分会太硬,这会儿正好。” 说话的同时,叶瑶枝已经戴上棉手套把自己的蒸笼给拿了下来,至于柳青青则说自己的那块桂花糕还要再蒸一会儿。 当叶瑶枝打开蒸笼之后,米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点心社里的学生都是热爱美食的人,每个人都有着敏锐的嗅觉和挑剔的舌头。 “我从来没有闻过香味这么好的桂花糕!”柳青青震惊的看着叶瑶枝,不敢相信叶瑶枝只是一个新手。 叶瑶枝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微笑着把桂花糕从蒸笼里取出放在干净的砧板上,然后取出洗刷赶紧没有异味的刀子将桂花糕均匀的平分为数块,将它们一块一块的放到了盘子里。 点上桂花蜜之后,这盘桂花糕才算大功告成。 看着自己做出的桂花糕,叶瑶枝非常的有成绩感,招呼道:“你们快尝尝,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叶瑶枝这话一出,艾浅红和其他同学一拥而上,没一会儿就把叶瑶枝做的桂花糕分了个干净。 艾浅红在拿自己的那一块之后,不忘给陈梦莹也带了一块儿。 柳青青则没有忘记给叶瑶枝争取了一块道:“你自己做的东西,总要自己尝尝才知道该怎么改进。” 入口绵软,唇齿留香,属于桂花的香气和米香完全融合在了一起,蜜蜂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糖分刚刚好,不会让人觉得甜腻,搭配上蜂蜜后,更是有种清新的风味。 “绝!”柳青青当即竖起了大拇指。 有社员喊道:“我们捡到宝了!” 艾浅红大叫道:“怎么就没有了?!” “完全不够吃啊!” 叶瑶枝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手,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桂花糕,当即喜笑颜开,安慰艾浅红道:“以后做给你吃。” “小枝,你不能骗人嗷!” 吃完叶瑶枝做的桂花糕,柳青青做的桂花糕也可以出锅了。 有了叶瑶枝的珠玉在前,柳青青品尝自己的桂花糕后叹气道:“太硬了,桂花香气太淡了,糖放多了。” 感叹完之后,柳青青一把抓起叶瑶枝的双手,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叶瑶枝道:“小枝啊,点心社以后就靠你了,求你了,教教我们怎么做出好吃的桂花糕吧!” “好呀。”叶瑶枝笑了起来,知道自己这算是成功加入了点心社,她心里想着等回家后自己也可以做点心给翠姐姐、阿娘和小清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柳青青拦住叶瑶枝的肩膀,郑重的向社员们说道:“从今以后,小枝就是我们的点心社的宝了!相信我们大家可以在点心研究中更进一步,做出更美味的点心!” 第六十四章 自从叶瑶枝成功加入了点心社,就成了艾浅红心中的金饽饽。 “小枝,你记得一定要给我和梦莹留点儿渣啊!” 艾浅红在品尝过叶瑶枝做的点心后,就决定把自己从前最爱的点心铺子给抛弃了,还自告奋勇的去藏书楼借来许多教授点心做法的书籍。 点心社活动结束的第二天,叶瑶枝按照之前的想法复刻了一份自己做点心时候的食谱。 叶瑶枝作出的食谱上,不仅有文字说明,还附带了简单的图案。 艾浅红看过之后提议道:“小枝,你要是能给他们上点颜色,这份食谱会更好看的,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出版的机会。” “好,我回去学学绘画。”叶瑶枝笑着接受了艾浅红的提议道:“倘若真有那么幸运的一日,我一定请小浅和梦莹吃大餐!” “大餐不大餐的不重要。”艾浅红跟叶瑶枝客气了一句后嘿嘿笑道:“重点是我们最爱小枝你的手艺!” 叶瑶枝大大方方的应承下来,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点心社的活动了。 陈梦莹好奇的问:“小枝,你只打算呆在点心社吗?” 这个问题叶瑶枝也有想过,一江学府的绝大部分学生都会参加两到三个兴趣小组,毕竟每个兴趣小组在十天的上学期间里都只有半天的兴趣活动时间。 参加更多的兴趣小组对一江学府的许多学生而言,不是真的有兴趣,而是可以发泄多余的经历,或者逃避课业给他们带来的“痛苦”。 在艾浅红提出“卖食谱”这个想法的时候,叶瑶枝想的是如果这个想法可以成行,那么阿娘身上的压力会更轻一点,精神状态也会更好一点,小清明年去秦风武院上学能多带一些零花钱,也能多还上一些欠翠姐姐的债务。 于叶瑶枝而言,这是百利无一害的提议。 只是叶瑶枝擅长的是用线条勾勒出物体的轮廓,而不是货真价实的绘画,这让她“出版食谱”的雄心壮志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陈梦莹知道叶瑶枝从来没有学过绘画,对于叶瑶枝轻松就能勾勒出物体的形状感到惊讶,不由得感慨道:“小枝,我发现但凡是要动手的事情都难不倒你。” 艾浅红补充了一句道:“我觉得呀,要动脑的事情也难不倒小枝。” 说着说着,艾浅红就惆怅了起来,像是抚摸宝贝似的摸了摸叶瑶枝的脑袋感慨道:“要是我的脑袋有小枝的脑袋一半灵光就好了。” 陈梦莹笑话她:“小浅你的天赋都用在说书上了。” 叶瑶枝画出来的并不是漂亮的图画,而是有着强烈的写实风格,与大政帝国崇尚的水墨写意风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梦莹看着叶瑶枝勾勒出的桂花糕的形状,回忆起了昨日吃过的桂花糕,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变得历历在目,不由得感慨道:“小枝,你的这门手艺不去画地图和工程图,实在是太可惜了。” “地图?工程图?”艾浅红不解其意,拿起叶瑶枝制作出的桂花糕食谱又看了一遍,问道:“小枝画出来的是食谱,跟地图和工程图有什么关系。” 陈梦莹叹息了一声,还是好心的给艾浅红解释起来:“我们学画画,追求的是美,注重写意的过程里难免会失实。 “而小枝现在画出的图案,明显更注重写实,如果不是因为小枝从来没有学过绘画,这幅图会更像实际的桂花糕。” 为了让艾浅红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明白叶瑶枝的画工意味着什么,陈梦莹耐着性子说了好多话。 “地图和工程图最重要的就是写实,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能体现在地图的绘制上。” 经过艾浅红的一番解释,艾浅红总算是明白了,看向叶瑶枝的眼神更加不一般了。 艾浅红盯着叶瑶枝看了一阵后,直接扑上来把叶瑶枝抱了一个满怀道:“小枝,苟富贵,勿相忘!” 叶瑶枝学着艾浅红之前的模样轻轻的揉了揉艾浅红的头顶道:“那是当然的!” 如果不是刚才陈梦莹的提醒,叶瑶枝也不知道除了点心社自己还能参加什么兴趣小组,现在突然有了想法,问道:“梦莹,小浅,学府里有专门研究各类工程项目的兴趣小组吗?” “这……”陈梦莹皱着眉头回想了一阵后说道:“没有。” 艾浅红补充道:“虽然我们在考过童生之后,有文举和工举两个乡试的分支可以选择,但是工举要求的数学、物理学对绝大部分学生而言都是天书!尤其是物理!” 提起物理,艾浅红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哀怨,忍不住低声埋怨起楚澜这位大政帝国的开国皇帝了:“……也不知道太|祖陛下脑袋里在想什么,才让工部编出了‘物理’这门学科来,这课程看起来跟天书有什么区别?而且水何时会化成冰,又何时会化成气跟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 叶瑶枝思考了一下道:“关系其实挺大的。” 艾浅红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哀怨了:“小枝,不要拆我的台嘛!” 抱怨完了之后,艾浅红才继续往下说道:“咱们一江学府绝大部分的学生还是会选择文举,毕竟这一条路传承几百年,更妥当一些,而工举是在大政帝国成立之后才出现的,虽然也有超过一百年的历史了,可跟文举相比,还算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人人都说祖宗走出一条路,就是为了让后来人少走弯路。” 艾浅红说着说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抓着叶瑶枝的肩膀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叶瑶枝不明所以的看着艾浅红。 “咱们一江学府虽然没有工程研究兴趣小组,但却有一个手工社!”艾浅红就像是发现了一座金矿似的眼睛闪闪发着光道:“万丈高楼平地起,手工社也是极其锻炼人的地方!他们不像梦莹参加的刺绣小组,只钻研刺绣的技艺,而是会做方方面面的尝试,小枝到了那里,一定能混得如鱼得水!” 手工社勾起了叶瑶枝的好奇心,花了两天的时间向同学们问清楚了手工社的活动时间后,叶瑶枝在手工社举办活动的当天前往手工社的活动室拜访了。 这一次叶瑶枝没有再麻烦艾浅红和陈梦莹,她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事事都去劳烦和请教她们。 再说了有了前一次点心社的打样儿,叶瑶枝觉得如果手工社也要入社考核,那么自己应该能搞定才对。 叶瑶枝找到手工社的活动室的时候,发现手工社的社员比自己预料的少多了。 因为叶瑶枝属于一江学府的生面孔,很快就引起了手工社的小组长的注意。 手工社的社长王晨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自十二岁进入一江学府,就一直驻扎在手工社,对手工的热情超过了对科举的热情,没少被先生们说教,也没少在家里挨揍。 王晨常常说的一句话是:“手工活可比科举更需要天赋!不然鲁班和墨翟也不会名垂千古了!” 手工社里常有学生怼他道:“墨翟,名传千古的主要原因失墨家学说提出了‘兼爱’‘非攻’等重要的学说和理念,组长,你又没好好听课。” “不管怎么说,墨翟都是一个手工大师。” 还有组员拆台:“组长,没有几个人敢学鲁班的手艺!” “不是有这样的传言吗,敢学鲁班书的人,鳏寡孤独残必中其一!” 王晨瞪着自己的自己的组员道:“你们就是觉悟低!一把菜刀,拿在厨师的手里能做出佳肴,拿在恶徒的手里会犯凶案!这些都取决于使用菜刀的人花的是什么样的心思,而我们只是做菜刀的人!” 手工社里的组员稀稀拉拉的鼓掌道:“组长的觉悟就是高,可是组长你连童生都没考过,又怎么参加工举呢?” 被组员扎心了的王晨憋了半天后,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道:“……你们别说话,从现在开始禁言!我们手工社是很有前途的!” 叶瑶枝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的,王晨一抬头就看到她,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道:“新同学,欢迎欢迎,欢迎加入我们手工社!” 王晨可没有想过叶瑶枝只是路过,对他而言,能拉到一个新组员都算是赚到,只要多加入一个新组员,就可以证明手工社也有光明的未来。 叶瑶枝没有被王晨的热情吓到,从组员的人数上就可以看出,这个手工社在一江学府并不受欢迎。 尽管如此,叶瑶枝还是做出了一副惊喜的模样问道:“我真的可以加入手工社吗?不需要入社考核吗?” 手工社里的其他人也没有想过叶瑶枝这个看着面生的小姑娘真的是来加入手工社的,一时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王晨在这个时候展示出了一个组长该有的“大将之风”,脸上的笑容灿烂热情:“欢迎欢迎!我们手工社从来不搞那些虚文,大家亲如一家,共同提高!我作为手工社的组长,代表全体组员欢迎你的加入!” 说完了欢迎词之后,王晨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第六十五章 叶瑶枝有认真的去数手工社的成员,加上新加入的自己,整个手工社的组员不足十五人,连点心社的一半都没有。 愿意加入手工社的女孩子更是少之又少,十三个组员里,包括叶瑶枝在内只有四个女孩子。 杜心兰是之前加入手工社的三个女孩子里最阳光开朗的一个,她第一个向叶瑶枝伸出了善意和热情的小手道:“叶姑娘,欢迎你加入手工社,以后我们就是伙伴啦。” 叶瑶枝谢过杜心兰后好奇的问道:“杜姑娘,手工社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叫我小兰吧,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杜心兰有着开朗的性格,笑起来也很有感染力,好似从来没有烦恼似的:“在手工社,你想做什么都行!” 王晨走过来解释道:“哼哼,他们现在觉得手工社可有可无,等他们走上工举这条道路,将来就会知道培养动手能力的重要性了!陆夫子都说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们以为动动笔就是所谓的‘躬行’吗?太天真了!” 听着王晨的碎碎念,杜心兰翻了一个白眼,小声的对叶瑶枝说道:“叶姑娘,你别听他的,就是因为组长老实磨嘴皮子,才把其他组员给吓跑的。” “才不是我吓跑的,是他们自己的思想境界低。”王晨愤愤不平的为自己辩解道:“还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类的屁话!把读书当做了根本的目的,而忘了读书的本质是指导实践!像那群死读书的家伙,最好永远考不过乡试、会试、殿试,否则只会变成纸上谈兵的赵括,对我们这群百姓而言,都是祸害!” 杜心兰在王晨慷慨激昂的发表演讲的时候被叶瑶枝给拉走了说道:“他每次都这么说,结果参加了三次童生考试,一次没过,我带你认识社员吧!” “谢谢。” 杜心兰是手工社的副组长,在手工社的人缘和号召力都比喜欢演讲的王晨更高,她拉着叶瑶枝,从两个女孩儿开始介绍起来。 “这位是李梦玲,这位是杨蔓蔓。” 叶瑶枝主动向他们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叶瑶枝。” “叶姑娘,你好呀,我是杨蔓蔓。” 站在杨蔓蔓旁边的李梦玲则是不情愿的扯出一个不太情愿的僵硬的笑容,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杨蔓蔓瞥了李梦玲一眼后,对着叶瑶枝露出友善的笑容说道说道:“我们都知道你,黄香玉和我们在一块儿上课,不得不说,她真的很讨厌!” 李梦玲看着叶瑶枝的眼神越发的挑剔,觉得叶瑶枝就是个麻烦精,很排斥叶瑶枝加入手工社,可她在手工社又没有什么话语权,整个人都显得很烦躁。 叶瑶枝笑了笑,装作没看出李梦玲的嫌弃,也没提和黄香玉有关的话题,只是好奇的问道:“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我们在研究风筝呢。”杨蔓蔓惆怅的说道:“学府每年都会举行风筝赛,今年的风筝赛,我们手工社只拿了个第二,被梨花诗社的那群拿了第一的混蛋好一阵笑话,我们明年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叶瑶枝对于风筝的记忆停留在很遥远的时候,现在再见到风筝,只觉得非常的陌生。 杜心兰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道:“你们加油,我带叶姑娘认识大家,等会儿再加入你们。” 跟着杜心兰转了一圈下来,叶瑶枝已经能记住手工社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和长相了。 虽然手工社人少,但是学府也没有打压手工社的发展,反而因为人少的缘故,手工社的活动经费显得特别的充足,所以这里各种材料,各种工具应有尽有。 杜心兰在带着叶瑶枝认识完了手工社的组员之后,又带着她去看了材料和工具。 “需要用到什么工具和材料自己随便拿,用完之后记得放回原位就好。” “好。” 介绍了一圈儿回来,叶瑶枝也没想出自己要做些什么,便干脆跟着杜心兰回到了做风筝的桌子前,看杨蔓蔓与李梦玲绕风筝的骨架。 “今年因为风太大,风筝的骨架被吹断了,所以我们才输的。”杜心兰叹气道:“可是如果把骨架做得太宽,风筝又会太重,根本飞不起来。” 叶瑶枝好奇的问道:“风筝比赛的规则是什么?” 杨蔓蔓无奈的说道:“一看风筝好不好看,二看风筝飞得多高,三看风筝飞得多久。” “……” 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叶瑶枝几乎什么都没干,因为手工社和点心社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所以叶瑶枝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观察组员的状态上。 看了这么长时间,叶瑶枝觉得自己差不多找到了手工社散漫的原因了,因为“手工”的内容过于宽泛,所有的组员都有自己的想法,这导致大家都是“各自为政”,不过是找个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点心社的每一次活动都有一个主题,大家坐在一起相互研讨和提高,交流的过程里加上实践,自然多了几分凝聚力。 叶瑶枝觉得,手工社的散漫,一大部分原因都要归结于王晨最爱说的一句话:“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为叶瑶枝是第一次参加手工社的活动,内心也没有什么想法,杜心兰想多带带她,相互熟悉,便说道:“叶姑娘,如果你没有其他的想法,我们便一起做风筝吧。” 杜心兰的话才刚说完,李梦玲立刻跳出来反对,一反刚才友善的模样道:“我们的风筝研究了这么久才有点成果,难道又要推到重来吗?” “再说了,叶姑娘未必喜欢风筝,倒不如让叶姑娘自己随便看看,自己找灵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虽然李梦玲也希望手工社多来几个人,但是她希望新入社的人员从来都不是女孩子,她本来就是三个女孩子里手工做得最差的一个,如果新加入的人手工技术比自己好,那她岂不是要被抛弃了。 “我已经很多年没玩过风筝了,对它着实不太了解。”叶瑶枝没有把李梦玲突然爆发的排挤情绪放在心上,而是找了一个借口自己退出,不让杜心兰的好意被冷落,也不让李梦玲起了更强的应激反应,免得在加入手工社的第一天就闹出不愉快来。 杜心兰与李梦玲已经认识很久了,当然很清楚李梦玲的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觉得新加入的叶瑶枝可比李梦玲顺眼多了。 李梦玲虽然在看到叶瑶枝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可是也不想被其他组员嘲笑为小心眼,便在刚刚怼了叶瑶枝一句后就不吭声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笨拙的做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她心里却十分的愤愤不平,当初她加入手工社的时候,得到的不过是一句平平淡淡的欢迎,为什么叶瑶枝加入就能由杜心兰引着认识所有的组员? 叶瑶枝看着杜心兰把竹条绕来绕去,弯成各种形状,对风筝的做法已经了然于胸了,看着看着,叶瑶枝就回忆起小时候放飞的风筝在天空中的运动轨迹,往哪边吹的风能让它飞起来,什么样的风的条件下,风筝的线要怎么放…… 一个个的念头钻出,让叶瑶枝开始发呆,她开始想,风可以让风筝起飞,还可以做些什么呢。 杜心兰好不容易完成了风筝的骨架部分,看到叶瑶枝已经彻底的防空了自我,好笑的站起身去,抱了三本图册过来,放到了叶瑶枝跟前:“叶姑娘,这是入社福利。” “入社福利?”叶瑶枝接过杜心兰递过来的三册书,先道谢了一声吼才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李梦玲看到杜心兰拿来的东西后,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她刚才还在心里偷乐,觉得没有领到入社福利的叶瑶枝果然还是个外人,不过是手工社的过客而已。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杜心兰就给叶瑶枝拿来三本崭新的图册,虽然她也有,但是李梦玲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酸水,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又不是每个人都会长久的呆在手工社,干嘛谁来都给呢?”李梦玲一想到自己被忽视了,心里就泛起了一股醋意道:“谁知道他们下次还会不会来。” 李梦玲嘴巴里说着“他们”,眼神则有意无意的朝着叶瑶枝的脸上瞟,她口中的“他们”说的就是叶瑶枝,忘了自己也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加入手工社一年的时间里,来参加活动的次数寥寥无几。 要不是因为手工社的女孩子太少,孤立他人是一种很恶劣的行为,杜心兰才懒得理李梦玲呢。 杜心兰和杨蔓蔓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相同的无奈,李梦玲和他们一样都已经是个十多岁的大姑娘了,马上就要参加县试了,整个人的心态和行为却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似的幼稚。 她们能够和李梦玲做同学、做朋友,却不想当李梦玲的娘和保妈,凡事都去指点她该怎么做,以李梦玲的小心眼,不会觉得她们的苦口婆心是为她好,只会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从而钻牛角尖去。 杜心兰说道:“书印出来没有读者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我们手工社当初成立的理念是让大家认识到手工的重要性,不管其他学生会来参加几次活动,只要他们曾经加入过手工社,都是手工社的成员。” 李梦玲对于杜心兰的这些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叶瑶枝的出现让李梦玲觉得自己在手工社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忍不住想要把她排挤出去。 现在接连吃瘪,知道杜心兰没有和自己搞小团体的意思,李梦玲只能把自己的不满都憋在肚子里,她朝着杨蔓蔓望过去,可是杨蔓蔓在她转过头前就低头忙活去了,不想被李梦玲拉了小团体。 杨蔓蔓忍不住在心里对李梦玲翻了个白眼:“做人大度一点不是更快乐吗?” 第六十六章 “这三本图册呀,是咱们大政国的瑰宝!”杜心兰不无骄傲的对叶瑶枝说道:“这是太|祖陛下当初令大政国最顶尖的画师们画就的,里面不是花鸟虫鱼,而是各种各样的手工制品,大到刀枪剑戟等各类武器,小到一个锅碗瓢盆,更是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由太|祖皇帝发明的魔方。” 杜心兰的一番解说立马就勾起了叶瑶枝的好奇心,她在杜心兰说完后连忙翻开了图册,开始仔细阅读起里面的内容来。 “不就是些图画吗,至于看得这么认真吗?”李梦玲是怎么看叶瑶枝都觉得她很不顺眼,觉得叶瑶枝看第一页上画着的小风车都要很长时间,简直就是装腔作势。 叶瑶枝没有跟李梦玲计较态度上的问题,在叶瑶枝看来李梦玲就是个因为得不到糖所以闹脾气的小孩子。 不和小孩子计较的叶瑶枝还很好心的解释道:“一张图片里包含着许多的信息,比如线条就是物体结构最直接的反表现,是了解物体构造的重要信息。” 李梦玲觉得叶瑶枝说的话比念经还难听,直接翻了个白眼,低声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杜心兰和杨蔓蔓则认真的听着何思璇的讲话,认真思考起何思璇说的话来。 过了一阵后,杨蔓蔓一敲桌子道:“我就说我作出的风筝怎么不对味呢,感情是我来最关键的步骤都没有弄明白!” 怎么说着的同时,杨蔓蔓把自己刚才绕的纸条都扔到了一边儿去,搬来了纸张、羽毛笔和墨水道:“我连自己想要的风筝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上手,就算现在做得再积极,最后也只会得到一堆垃圾!” 杨蔓蔓说完,就开始在纸张上勾勒出每一种风筝的简单线条,开始研究哪一种风筝形状才是自己想要的最优解。 李梦玲的手里还拿着绕了一半的竹条,看到杨蔓蔓刚才的动作后就觉得自己被故意针对了,她才愿意给叶瑶枝这个新加入的社员抬轿子,鼓着一口气去绕自己的风筝条。 “啪!” “哎呀!” 因为心已经乱了的缘故,李梦玲手里没了章法,没了章法之后越弄越乱,一个不留神,竹条直接被掰断,弹起来的竹片打到了她的脸上,留下了一块红红的印记。 在众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来的时候,李梦玲的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委屈得不得了。 王晨走过来,看到桌子上失败的风筝模型哈哈笑道:“不就是失败了一次吗,有什么好哭的,我还一天失败一百次呢!” 原本想得到安慰的李李梦玲一听这话,火气一下子从肚子里窜了起来,她现在不仅看叶瑶枝碍眼,是看手工社的每一个人都很碍眼。 “我不干了!”李梦玲噌的一下站起来,就跑掉了,还踢翻了一个木桶,这让她跑得更快了。 王晨被李梦玲突然攒起来的火气弄得莫名其妙,挠着后脑勺不解的问道:“李姑娘怎么了?” 杜心兰和杨蔓蔓同时给了王晨一个白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你这辈子,估计是找不到媳妇了。” 王晨吓得大惊失色,赶紧说道:“你们不要吓唬我!” 手工社里的少年都是王晨的朋友,被他强行拉来凑数的,和他一个宿舍的杨宿说道:“李姑娘都哭了,你不安慰也就算了,还去笑话别人手工做得差,这不是往别人伤口上抹盐吗?” “现在的小姑娘,内心都这么脆弱的吗?” 王晨的发言,惹来了手工社里所有男组员的白眼。 “晨儿啊,你还是趁早出家吧。” 叶瑶枝觉得自己一个心社员没有参与讨论的资格,自然也就没有没有把李梦玲自己把自己气跑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很快就在书里翻到了有关缝纫机的内容,与世面上流行的手摇缝纫机不同,书里画着的缝纫机要大许多,下面的注释也说明了它们的不同。 “脚踏式缝纫机。”叶瑶枝揣摩着这几个字的意思,看着很像书桌的缝纫机,脑袋瓜立刻飞速的转了起来。 脚踏式缝纫机上最惹人关注的零件是铰链,那条细细的铰链明显是用金属打造的,对打铁的工艺有着比较高的要求。 刚刚看到的脚踏式缝纫机的图纸时,叶瑶枝觉得自己看到了改进缝纫机的希望,但是在意识到问题之后,叶瑶枝果断的选择了放弃。 叶瑶枝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到了水车的图案,然后就联想到了家里的水井,如果能在水井旁安装一个像水车一样能转的轱辘,那么他们家打水的时候能省力不少。 虽然用来省力的轱辘和用来灌溉的水车是不同的东西,但是他们的外貌都在告诉叶瑶枝一件事,他们的本质是相同的。 看着眼前的水车图,叶瑶枝是越看越喜欢,开始有了动手尝试的兴趣,她像杜心兰申请了之后,自己去取来了纸和笔,描画出了一个简单的水车雏形。 与书里的水车图相比,叶瑶枝画的水车小了许多,格子数也少了很多。 画完雏形之后,叶瑶枝又开始画每一个零件的分解图。她没有忙着上手,而是看了一下被李梦玲抛弃的那一堆材料问道:“李梦玲还会回来吗?” “她爱耍小性子,风筝又被做坏了,肯定觉得丢脸,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杜心兰说着,看了一眼丢了一地和桌子的材料道:“每次都浪费东西!” “那些东西给我用吧。”叶瑶枝是从苦日子里走出来的人,她可舍不得看着好东西呗糟蹋了。 “好是好,可是他们都已经坏了,你用来做什么?”杜心兰不解的问。 “我想学着做个小的水车模型,先用这些竹条和纸张打个样。”叶瑶枝不觉得这是需要隐瞒的事情,在去把被李梦玲扔了一地和一桌子的材料捡起来的同时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杜心兰这才看到叶瑶枝的书正好翻在水车的那一页上。 杨蔓蔓听着她们的话,看到叶瑶枝已经开始上手行动了之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很有想法。” 叶瑶枝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连手摇缝纫机都能搞定的她在制作水车模型的时候也展现出了自己过人的天分。 被李梦玲抛弃的材料在她手里变废为宝,所有的竹条和纸张都发挥了它们各自的作用。 叶瑶枝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自己的水车模型。 当叶瑶枝专注的做一件事的时候,很容易就忽略了外部的环境,她不知道她过于流畅的动作很快就引来了杜心兰和杨蔓蔓的观看。 那些在李梦玲的手里十分不听话的材料,在叶瑶枝的手里却变得服服帖帖,转眼间就变成了水车的样子。 叶瑶枝晃了晃自己做出来的模型,发现它真的可以转动之后,长吁了一口气,脸上顿时露出高兴的笑容来。 “啪啪啪啪!” 杜心兰和杨蔓蔓同时鼓掌起来。 “叶姑娘,你的手好巧啊!”杨蔓蔓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这些小东西在你的手里也太听话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瑶枝仔细想了想之后,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杨蔓蔓:“每一种材料都有它的特性,软、硬、厚、薄……各不相同,只有先摸清了它的脾性,在使用他们的时候才会更加的顺畅。” 杨蔓蔓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扔下自己做了一半的手工活儿,开始提起笔把叶瑶枝刚才说的话记录下来:“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我已经有风筝的初步想法了!” 杜心兰则一把抓住了叶瑶枝的手,连称呼都换了,激动的说道:“小枝,你跟我们一块儿做风筝吧!我们明年准能那个第一回来!” “好啊!”叶瑶枝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和好心,因为这是她在这个世上遇见的最美和最宝贵的两种事物。 虽然有李梦玲这个插曲,但叶瑶枝依然喜欢手工社的氛围,尤其是杨蔓蔓和杜心兰这两个女孩子,她们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都有着对发明创造的憧憬。 无论是杜心兰还是杨蔓蔓都告诉过叶瑶枝她们将来是一定要走工举的路子的,现在呆在手工社磨练手艺是听说将来的科举路上会有着对举子动手能力的考核。 说起科举,杨蔓蔓有点儿惆怅:“我今年是第二次考县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通过。” 杜心兰没脾气的送了她一个白眼道:“我还是第三次呢,我都不惆怅,你惆怅啥?” “我们一起努力!”杨蔓蔓强行打起精神,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道:“将来咱们一起去皇都参加会试,参加殿试!” 杜心兰也露出个笑容道:“野心挺大,不过我喜欢!” 叶瑶枝也把手跟她们的手放在一块儿。笑着说道:“一起努力。” 杨蔓蔓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作出一副算命先生独有的高深模样道:“小枝啊,我看你是很有高人风范的,要是飞去起来了,记得带带我们啊!” 叶瑶枝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叶瑶枝知道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托了曾翠翠的福气,她不愿意这份善意在自己这里断绝,只要能帮到杜心兰和杨蔓蔓,让她们能在科举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她愿意把自己的所学所思所想都分享给她们。 第六十七章 如果要用一个词儿形容叶瑶枝在一江学府的状况,那么最适合的词一定是“如鱼得水”。 十天的生活已经足够让叶瑶枝适应一江学府里的生活,又一个十天的时间则不仅让她融入其中、交到新朋友,更是让她的学业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进步着。 就连见多识广的学府的先生们也不得不承认,叶瑶枝是他们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读书学习这件事就像她的本能一样。 因为曾翠翠的缘故,万游不时的也会关注叶瑶枝的情况,听到柳晟对叶瑶枝的夸赞,他有些怀疑:“真是这样吗?” “对。”柳晟说道:“叶瑶枝这个孩子不仅学得快,还学得非常扎实,我想在下一次考试后,她或许就能直接升入中级班了。” “中级班?”万游有些怀疑:“她要升班也该去初级班,叶瑶枝现在呆的是启蒙班!” 柳晟算是看出来了,万游并不相信一江学府招来了一个天才,笑道:“您就等着看吧,如果说入学前的叶瑶枝只是一个小水洼,那么现在的她正在让自己成长为一个池塘,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变成汪洋大海。” 万游捋了捋胡子,想起了由太|祖皇帝楚澜“创造”的一个词汇,冷哼着说道:“希望她不要变成个水货!做学问要的是扎实,她读书的速度太快了,根能扎多深?根不深又怎么能长成大树?” 柳晟觉得固执的不相信一江学府里出了一个天才苗子的万游更加的好笑了:“万校长,咱们学校里出了个天才,你怎么这么不开心呢。” 万游瞪了柳晟一眼,气道:“你都教了多少年你的书了?还是咱们绍雍城里的知名先生呢!你怎么就不知道呢,天才更难教!” “天才怎么会难教呢?”柳晟有些莫名其妙。 “天才要是砸在了我手里,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万游愤愤道:“是不是天才,考试后就会见分晓了,要不了几个月就是县试了,从现在开始考试的难度要与县试看齐!” 柳晟苦笑不得:“您想试一试叶瑶枝是不是天才,也不用拉着其他学生一起受罪吧?” “哼,看看他们,居然有人十一岁就进了咱们一江学府,现在都快到毕业的年纪了还没考上童生,这些年都喂狗了吗?这样的水货是怎么招进来的!我就是要让他们好好警醒,别以为能在学府呆一辈子,外面的世道是很残酷的!” 万游不给柳晟说话的机会,继续强调:“我才不要背上天才砸在我手里的骂名!一江学府的招牌是很金贵的!” 柳晟算是听懂了万游的意思,言而总之就是不能耽搁了叶瑶枝这个天才。 一江学府里的学生们这几日过得可不算愉快,主要原因在于本次休沐过后,他们又要面对两月一次的水平测试了。 平日里自诩见过世面的一江学府的学子们可不会被两月一次的水平测试吓唬住,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先生们明确的在课上告诉他们:“从本月起的每一次测试,都要对标县试。” 对标县试! 这四个大字就是在明确的告诉他们难度提升了,原本就准备参加县试的高级班的学生们还好,启蒙班和初级班的学生们成天都要哭丧着一张脸。 “如果我有参加县试的水平,那我怎么还会在启蒙班升不上去?!” “小枝,这次考试就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时候!”艾浅红的激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叶瑶枝,呆在叶瑶枝的身边越久,越能感受到叶瑶枝无与伦比的天赋。 叶瑶枝倒是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充实自己,赶上其他学生的进度,所以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的吸收着知识,努力的提高自己的能力。 叶瑶枝的努力和付出,艾浅红和陈梦莹都有看在眼里,他们才觉得惊叹,尤其是在数学和逻辑学上,叶瑶枝更是表现得像是为这两门学科而生的一样。 对许多学子来说,无论是数学还是逻辑学都难以入门,可是叶瑶枝却像是如履平地,更重要的是叶瑶枝能把这两门课讲得十分清楚,让她们在听完之后很快就能明白过来过去不理解的知识点。 由于在数学和逻辑学上品尝到了好处,她们没过多久就开始和叶瑶枝探讨其他的课业。 然后,艾浅红受到了暴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艾浅红泪眼汪汪的看着叶瑶枝哀嚎:“我的基础为什么那么不牢靠啊!今年的县试要怎么办?” 叶瑶枝看着艾浅红好笑的安慰道:“现在继续加深也不迟呀。” 艾浅红一摊手:“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叶瑶枝直接把活儿揽到了自己身上,对艾浅红说道:“小浅,我们一起学。” “真的?”艾浅红惊喜的问道,然后脸色又变得十分难看道:“我今天遇到那个嘴臭的王力休了!” 这个名字叶瑶枝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甚至想不起来叫这个名字的人长什么模样。 陈梦莹听到这个名字则叹了一口气,知道王力休不仅嘴臭,而且是艾浅红的邻居,他们一直都很不对付。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陈梦莹都十分的看不上王力休,更何况王力休看不起女孩子是在一江学府里出了名的。 王力休在一江学府出名有三个原因,一个是嘴臭,二是看不起女孩子,三是年纪大。 他是一江学府里年纪最大的学生,从十四岁开始参加县试,扬言自己一定能考上。 而且王力休还常常说:“将来我中举入朝为官,一定要来主持科举考试!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不会让这群愚蠢的女人那么轻易就参加考试。”等一想到和自己同住一条街的艾深红与艾浅红两姐妹,王力休的火气就一股一股的往上冒:“若是我当官,一定不会再允许这群女人参加科举,抢走我们入朝为官的机会!” 王力休虽然说得义愤填膺,一副为全体男学生考虑的模样,结果只遭到了其他学生的白眼和谩骂,导致他在学府里臭名昭著又不受欢迎。 因为没什么朋友,王力休在张政、苏墨成和谢言三人入学的时候,又动起了歪心思,想要把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他本以为这一次自己总算能得到支持,张政看起来并不像是会理睬女人的样子,却没料到自己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张政骂了一顿。 一想到张政那日说自己考不上童生是自己没本事,却非要怪到女人头上的话,王力休就气不打一出来。 如果没有那群该死的女人,尤其是艾深红那样的女人,他何止是考上童生,早就能考上秀才了? 还能让艾家的那一群女人骑到他的头上吗? 张政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又蠢又毒!” “王力休,说实在的,就算女孩子们不参加科举,以你的本事也考不上的。” 王力休觉得苏墨成就是一只笑面虎,看起来比张政还讨厌,说出来的话也刺耳。 苏墨成居然笑话他的年纪! “你都到了该毕业的年纪了,趁早认命不是更好吗?我可没有脸在一江学府赖到十八岁。” 苏墨成不仅自己骂他,还拉着谢言一唱一和,把他贬低地猪狗不如! 王力休捏紧了拳头,暗恨几个新生都没有眼睛,看不清世界的真相,女人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用? 他们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却要帮着女人说话!这群帮女人说话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猪脑子! 王力休受挫,还被先生知道了这件事,自然又被叫去骂了一顿,接着就是日复一日的去悔过堂抄书。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倒霉样都是因为骂女人引起的,王力休看见学府里的女学生就觉得晦气,迎面撞见最看不顺眼的艾浅红,自然又犯了嘴臭的毛病,当场就跟艾浅红吵了起来。 更让王力休气愤的是,在场的学生无论男女,没有一个帮他说话的,都觉得他的脑子有毛病,所有人都站在艾浅红那一边,合着伙的欺负他! 在见到艾浅红的时候,王力休的火气噌的一下冒了上去,冲到艾浅红的跟前就是一阵得了失心疯似的的狂轰乱炸:“艾浅红,就算你现在是一江学府的学生,你就是个做妓|女的命!” “王力休,你还有没有点口德了?”艾浅红的火气也冒了上来,她虽然年纪比王力休小,却根本不怕他:“你读那么多年的书,除了读出一个对女性充满了仇恨的心,还有什么东西?” “要不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女人,老子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考不上童生?!”王力休把自己科举的失利全都怪罪到了女人的头上,更是对女人充满了偏见:“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庸!是我们男人的玩物,等你们年老色衰的时候,活该被抛弃,因为根本不是人,像你这种长得丑的女人,更加不是东西!” “啪!” 艾浅红一个巴掌扇在了王力休喋喋不休的脸上,把他的脸打得歪了过去。 艾浅红整个人的眼睛就气红了,她才不管刚才打人对不对呢,她恨不得拔了王力休的舌头,让他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王力休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陵:“艾浅红,你居然敢打我?” 不等艾浅红说话,围观的男学生里就有人高声说道:“打得好,我们男人里没有这种败类!” 他们不光说,还拿手里的东西砸到王力休的身上去,一边拿东西砸王力休,一边骂王力休:“早知道你是个这么龌龊的东西,就该把你给阉了,免得脏了我们一江学府的门面,传出去败坏我们一江学府男生的名声!” “就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一江学府出来的男子,都是些小肚鸡肠、歧视女性的龌龊玩意儿。” “真是恶心的家伙,该扔进湖里去洗洗脑脑!” 王力休彻底成了众矢之的,被其他学生推搡着直接扔到了一江学府的湖里去,还有好事的学生跑去找柳晟等人告状,添油加醋的把王力休的恶劣行径又说了一遍,气得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又赏了王力休一顿戒尺。 虽然王力休是倒霉了,可是艾浅红依然高兴不起来,想到王力休不积德的那些话,眼睛就冒水汽红光,火气也往上涌。 愤怒的艾浅红握紧拳头发誓道:“我今年一定要考上童生,把王力休这个该死的家伙踩成鸡屎!” 第六十八章 经过艾浅红的提醒,叶瑶枝才想起来王力休这个讨厌鬼是谁。 回忆起刚到活水街时候起的冲突,叶瑶枝对王力休也没有什么好感。 他自大狂妄又看不起女性的样子让叶瑶枝不由自主的就回忆起了叶家村的日子,这种回忆翻涌的感觉更是让叶瑶枝对王力休起了生理性的厌恶。 叶瑶枝举双手双脚的赞成艾浅红的信念,只是距离县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且任务繁重,无法在短时间内给王力休最沉重的打击。 叶瑶枝思考了一阵后,对艾浅红说道:“小浅,如果我们都能在本次水平测试里取得前几名的好成绩,我想以王力休比针眼还小的心脏,肯定会气到中风。” “有道理,可是好难啊。”艾浅红也想在水平测试里取得好成绩,可是想到先生们说的难度,就难免有些泄气。 叶瑶枝好笑的看着她说道:“我们最终的目标就是县试,而这次水平测试的难度对标的是县试,如果能在这次考试里取得好成绩,自然能证明我们有考上童生的水平。” 艾浅红烦躁的挠了挠头发说道:“我知道小枝你说的是对的,可是你才念了二十多天的书,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呢!尤其是黄香玉和王力休,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瑶枝不由得觉得好笑:“小浅,你也太高看我了吧?我都不敢有那么大的野心。” “你不一样。”艾浅红把手搭在叶瑶枝的肩膀上道:“我就是知道,你肯定能在这次考试中一鸣惊人。” “那我就借小浅的吉言,好好努力。”叶瑶枝微笑着说道:“争取不让小浅失望!” 为了进入一江学府后的第一次水平测试,叶瑶枝是铆足了劲儿的在学习,看在艾浅红和陈梦莹两人的眼里,都觉得她快要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艾浅红忍不住对陈梦莹说:“如果小枝去修道,早成神仙了。” 陈梦莹思索了片刻,提出了个大胆的想法:“说不定,小枝会和我们一起参加县试。” 艾浅红被陈梦莹的想法吓得险些跳起来,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虽然小枝是很厉害了,但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小浅,你真不这样觉得吗?” 艾浅红沉默了,她第一次发现“天赋”这两个字,真的很可怕。 她们两人的猜测是私下了偷偷讲的,并且相互承诺要保守秘密,无论是艾浅红还是陈梦莹都不想让叶瑶枝有太大的压力,更不想让叶瑶枝承受非议。 无论是学一门课还是十门课,对叶瑶枝来说都是一样的轻松,唯一让她觉得困难的就是毛笔字。 但是练字的功夫非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叶瑶枝也没有勉强自己,只是按照自己制定的学习计划,按部就班的练习着毛笔的使用。 叶瑶枝不追求速度,她现在的诉求是把字先写端正了。 努力是会有回报的,休沐之前,叶瑶枝写的毛笔字总算是被教授数学的女先生李颖夸赞了一句:“有进步。” 单单是有进步自然还不够,叶瑶枝懂得李颖没说出口的话是“继续加强”。 盘算着休息的这一天半要做些什么,才能应对过几天的考试,叶瑶枝完成了自己在一江学府第二个十天的学习。 曾翠翠照旧来接叶瑶枝回家,询问叶瑶枝在一件学府这十天的学习情况,并对叶瑶枝提出的问题一一解答。 除此之外,曾翠翠还告诉叶瑶枝:“叶双成他们的判决书已经下来了,也发回了雨花镇和叶家村。” 听到这个消息,叶瑶枝勾起了嘴角问道:“叶瑶思是不是昏了过去?” 曾翠翠好笑的看了叶瑶枝一眼道:“小枝,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 “叶双成一家打骨子里最看重的东西无非就是面子二字。”叶瑶枝这些日子也在思考着,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人变成了鬼都害怕的坏东西。 思来想去,叶瑶枝觉得,藏在“名”与“利”后面的,是面子,一张虚假的脸皮,一张虚荣的脸皮。 想到周萍为了赌资疯狂的模样,叶瑶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问道:“周萍呢?” “她把人家害得倾家荡产,还绑架小孩子,自然判了重型。”曾翠翠感慨道:“只是她儿子知道这件事后,又病倒了。” 叶瑶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他包庇自己母亲,就是纵恶,这就是不对,我不会同情他的。” 曾翠翠摸了摸叶瑶枝的脑袋笑道:“反正咱们也不认识他,没必要因为一个陌生人而坏了自己的情绪。” “嗯。”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叶瑶枝说起了自己加入的两个兴趣小组,说着说着忽然有了想法。 “翠姐姐,我做点心给你们吃吧!” 曾翠翠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道:“那感情好,到我那里去,厨房里什么都有,小枝也不用重头准备,正好小清今日跟着李沫、陈冰练武呢。” “好呀!” 她们先到平江绣坊去接徐妍,可是徐妍不好意思打扰曾翠翠便说道:“小枝,你跟着曾大人去玩吧,我去徐大夫那里取药便回去休息了。” “那好吧。”叶瑶枝也没有勉强徐妍,说道:“晚上我和小清给阿娘带好吃的东西回来!” “好。” 曾翠翠他们住的地方是属于太学府的行馆,地盘宽敞,景色优美,所有物件一应俱全。 叶瑶枝刚进门就看到叶昭清有板有眼的出拳,一招一式渐渐有了模样。 “小清一直都在下苦功夫。”曾翠翠颇有些感慨的对叶瑶枝说道:“他的心里有一团火。” 读书也好,练武也好,都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练武,更是要吃许多皮肉上的苦头,尤其李沫还是一个严师。 可是再苦再累,叶昭清都没有叫过一声苦,也没有在人前掉过一滴泪。 做不好了重来,李沫罚他多做巩固,他就做,从来不讲条件。 “小清还在上课,我就不过去打扰了,免得他分心。”叶瑶枝说着,跟着曾翠翠绕了另一条道进到了里面。 实干派的叶瑶枝放下自己的东西,把双手洗了干净,就在曾翠翠的注视下开始了行云流水的动作。 他们才刚开始,正巧下课的陈冰、李沫就带着叶昭清过来了。 看到曾翠翠和叶瑶枝准备忙活,陈冰来了兴趣道:“大人今天准备自己下厨?” 曾翠翠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道:“你们今天有口福了!” 陈冰、李沫同时回忆起在皇都里的日子,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迟疑。 “……是吗?” 他们的不信任激起了曾翠翠的斗志:“咱们走着瞧!” 叶瑶枝听着大家聊天,手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比起她第一次做桂花糕的时候还麻利了不少。 叶昭清乖巧的站在一边儿仔细看,一边记在心里,他不爱只吃现成的东西,他也想学好做饭的手艺。 毕竟陈冰总是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师。” 如果能学好做饭的手艺,将来上了战场再怎么不济,也能做饭给士兵吃。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到边关去,在阿爹征战过的地方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小清想学?”叶瑶枝看出了叶昭清的心思,但还是问了一句。 “嗯。”叶昭清重重的点头。 “来,阿姐教你。”叶瑶枝给叶昭清让了一个位置,然后手把手的教了起来。 曾翠翠几人竖着耳朵听叶瑶枝讲话,没多久就发现叶瑶枝对所有材料的用量都有着精准的把握。 曾翠翠再看自己的用料,与叶瑶枝教给叶昭清的配方相比,十分的“豪迈”。 叶瑶枝用自己极强的条理性,把桂花糕的做法分解成了数个能串联起来的小步骤,更是细化了从点心社学来的配方。 看着米粉、糯米粉和细砂糖等东西一点点的发生变化,叶昭清觉得这比变戏法更加的神奇。 他们大家忙活了一阵后,把桂花糕放到蒸笼上。 等待的时间里,曾翠翠想起了前两日傅空山专门登门拜访的事情,把手擦干净了之后,对叶瑶枝说道:“小枝,你们过两天要考试了吧?” “对。”叶瑶枝点头:“大概是要考四天的时间,我听小浅说,考完了会有两天的休息。” “那正好。”曾翠翠点头道:“你还记得帮咱们捆了叶双成等人的傅小侯爷呢?” 站在人群里的傅小侯爷就是个鹤立鸡群的花灯,叶瑶枝就是想要忘也不能轻易忘掉。 “记得。”叶瑶枝点头:“傅小侯爷容貌、气质出众,令人难忘。” 曾翠翠问道:“虽然他穿得是很儒雅了,但看起来是不是依然像个金光灿灿的金锭锭?” 叶瑶枝点头了:“嗯。” 叶瑶枝自然清楚曾翠翠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傅空山,但也没有多问,安静的等着曾翠翠接下来的话道。 “他前两日到行馆做客,问起你的事情。”曾翠翠也没有隐瞒:“好歹他也算是个恩人,正巧他邀咱们去做客,我便想着带你去登门拜谢。” 叶瑶枝心中一暖,她没有忘记自己登门道谢的承诺,可他们之间宛若天地之差的身份,让叶瑶枝压根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登门。 曾翠翠自是知道她的为难处,这才帮她解了难题,叶瑶枝忙道:“谢谢翠姐姐,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份谢礼才行了。” “傅小侯爷财通天下,你随便找个东西把他打发了便是。”曾翠翠颇有些嫌弃的说道:“免得他又自作多情的觉得人人都对他有意思!” 第六十九章 桂花糕出锅的时候香气扑鼻,然而三份从表面上来看差不多的桂花糕,本质却全然不同。 曾翠翠、叶昭清、李沫和陈冰都先品尝了叶瑶枝做的桂花糕。 他们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吃得根本停不下来!一边吃还要一边竖起大拇指道:“比皇都里最大的点心铺做的都好吃!” “小枝,你也太有天分了吧!” “阿姐,好厉害!” 最夸张的人是陈冰:“啊……这个味道,这个刚刚好的甜度,这股桂花的香气,这软硬适中的口感,这适宜的湿度……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桂花糕,我要流泪了。” 曾翠翠送他一个白眼:“你吃就吃,说那么多干嘛?” “这是我的真情实感。”陈冰说道:“我是真的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糕!” 尝了叶瑶枝做的桂花糕之后就轮到叶昭清做的了,因为没有叶瑶枝那么卓越的天赋,叶昭清做出来的桂花糕普普通通。 李沫鼓励道:“倘若军营里的将士们吃到了,也会欢喜的。” 叶昭清没有成为天下第一大厨的雄心壮志,刚才李沫的夸奖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真的吗?” “嗯。”李沫道:“我从不撒谎。” 听到李沫这话,曾翠翠和陈冰同时斜斜瞥了他一眼。 最后一个登场的桂花糕是曾翠翠做的,在把桂花糕从蒸笼里取出的时候,曾翠翠是颇为得意的。 “尝尝我做的!” 陈冰和李沫几乎是同时的面露难色,但又不好不给自家顶头上司面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拿刀把桂花糕切开。 曾翠翠依然在卖力的推销着自己做的桂花糕:“虽然闻起来是没有小枝做的香,但味道还是可以的!” 叶瑶枝是最给面子的人,第一个拿起了曾翠翠分好的桂花糕。 刚一拿到手上,叶瑶枝就从桂花糕的触感得出了结论,曾翠翠做桂花糕的时候水放少了,糕体是偏硬的。 咬了一口后的感觉是跟叶瑶枝的判断一模一样。 接着是味道,糖分并不均匀,有的地方甜过头了,有的地方没啥味道。 整个桂花糕的口感、味道都不和谐。 然而叶瑶枝面不改色,食物是不能浪费的。 “很好吃。”叶瑶枝夸赞道:“翠姐姐做得真好!” 李沫和陈冰都向叶瑶枝投去了怀疑的目光,然后带着上战场的心情把曾翠翠做的桂花糕塞进了嘴巴里。 这一口,差点没把他们送走。 曾翠翠也咬下了自己做的桂花糕,紧接着就是:“呸!这什么鬼东西!也太甜了吧!” 相信了叶瑶枝的夸赞后,曾翠翠直接被自己做的东西给坑了一把,喝了一大缸茶水才恢复过来。 脸上还满是惊恐和担忧,曾翠翠看向叶瑶枝有些怀疑:“小枝,你的舌头还行吗?要不要请徐大夫看看。” 叶瑶枝依然是面不改色:“我刚才吃到的那一块儿很好吃。” 叶昭清看着李沫和陈冰因为甜得过分而扭曲的脸色,当即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桂花糕。 “咦?”叶昭清认真咀嚼了半天,越吃越疑惑:“这块怎么一点儿都不甜。” 他这话话一出,曾翠翠随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惆怅的望着天空,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失落的接受了这个惨痛的事实。 “我果然没有做饭的天赋。”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叶瑶枝安慰道:“有我在呢,我做给翠姐姐吃!” 听到曾翠翠是打算彻底的放弃做饭这条路了,李沫和陈冰双双的松了一口气,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把曾翠翠做的那盘桂花糕剁碎,埋到了树根下面毁尸灭迹。 陈冰还有些担忧的说道:“花吃了这玩意儿,不会枯了吧?” 曾翠翠故意瞪了他一眼道:“你何时见过我做辣手摧花那样的缺德事儿了。” 陈冰揉着自己胃跟前的那块儿皮肤道:“倒是没少祸害人的舌头和胃呀。” 曾翠翠却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人哪里有花娇贵了?” 为了洗掉曾翠翠、陈冰、李沫几人刚才的阴影,叶瑶枝又动手做了一份桂花糕,并且继续改良了配方。 叶瑶枝新做出来的桂花糕更加的香甜软糯,却不会让人觉得甜得发腻或者噎得慌。 这份桂花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夸赞,陈冰竖起拇指道:“上上品。” 回家的时候,叶瑶枝也有给徐妍带了一份。 徐妍尝过叶瑶枝做过的桂花糕之后,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对叶瑶枝说道:“小枝、小清,当年你们阿爹做给我吃的,就是这个味道。” 那是珍藏在徐妍脑海深处,为数不多的甜蜜回忆。 也是叫徐妍不敢轻易想起的回忆,那种甜蜜夹杂着痛苦的感觉,总会让徐妍觉得气喘不上来了。 叶瑶枝拿了一块干净的手绢,帮徐妍把眼泪擦掉说道:“阿娘要是喜欢,我经常做给阿娘吃。” 徐妍摇摇头,露出一抹笑容,细声细气的说道:“小枝你还要好好念书呢,你阿爹最大的指望就是你能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可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阿娘放心。”叶瑶枝承诺道。 在叶家村的时候,叶瑶枝最大的念头就是活下去,走出来。 来到绍雍城之后,叶瑶枝才发现世间的繁华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绍雍城里的女性和叶家村的女性,好像从脑袋构造就不一样。 尽管这里也有周萍之类的恶毒的败类,但绝大多数的女性,都是像翠姐姐、黄三娘那样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无论是爱说话外向开朗的艾浅红还是内敛文静秀外慧中的陈梦莹,她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标,努力成长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想要为大政国的发展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她们从来不认为自己不如男人,也不觉得自己是男人的附庸,她们甚至胜过许多男人。 艾浅红曾经对叶瑶枝说道:“太|祖陛下当初征战天下的时候,身边有十二位用兵如神的大将军,其中有五位就是女性,立国之后,世人皆尊称为她们为‘开国五虎将’!” 说起几位女性开国将军的时候,艾浅红的眼中闪烁着憧憬又崇拜的光芒,那五位将军,就是指引着大政国的女性们不断向上的五盏明灯。 隔日休沐,只有叶瑶枝一个人在家,她便想到了自己在手工社做的决定。 “小枝,你这是干嘛呢?” 因为同在源头巷,艾浅红自然而然的就上门来找叶瑶枝玩耍,手里还拿着一捧莲蓬。 “做个轮毂。”叶瑶枝说道:“打水的时候能胜利一些。” 叶瑶枝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如今放在她跟前的这些工具和材料有的是家里原本就有的,有的是昨天下午去买的。 当叶昭清和徐妍知道叶瑶枝的打算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叶昭清第一个表示:“阿姐,我提得动!不累!” 叶昭清笑话他:“该省力的时候省力,该用力的时候用力,你以后学兵法的时候会接触到的。” “啊?”叶昭清不明所以的挠了挠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叶瑶枝说道:“我也是在学府的藏书楼里看到的,有一个词叫‘战术性撤退’,这些东西啊,等你明年去了秦风学府,自然就能接触到了。” 徐妍有些忧心的看着叶瑶枝问道:“这会不会很麻烦啊?小枝,你过几日就要考试了,会不会耽误你学习?” “不麻烦的。”叶瑶枝安慰道:“要不了一个上午就能做好。” 叶瑶枝手里的动作不停且麻利,旁边放着她一早起来画好的图纸,看得蹲在一边的艾浅红啧啧称奇。 “小枝啊,我要是有你这手艺,早发财了。” 叶瑶枝笑道:“要是做成功了,我下次也给你家做一个,平日里多亏了赵婶对我阿娘和小清的照顾。” 艾浅红也没有客气,笑道:“那感情好,每次看到阿娘在井边打水,真怕她一不小心就闪了腰!” 艾浅红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比叶瑶枝更有手工天赋的人,不由得感慨道:“小枝啊,如果你是一个木工,接手的单子肯定能排到三年外!” “不对,是不管你干什么,都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叶瑶枝看艾浅红是在是羡慕得紧,不由得好笑道:“不如我教你呀?” 艾浅红连连摇头道:“还是免了吧,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说书我行,其他的,我是真的不行!” 徐妍和叶昭清回来的时候,叶瑶枝已经把打水用的轮毂给好好的安装在了井口边缘。 一个宛若车轮,但是比车轮宽了一大截的装置看得两人啧啧称奇。 在叶瑶枝给两人掩饰了一遍这东西怎么使用后,叶昭清当即拍手道:“阿姐好棒啊!” 徐妍直接上手试了试,发现比直接把桶扔下来再提起来确实省力不少。 平日他们提桶的时候,要拉绳子,重不说,绳子还还磨手。 现在好了,叶瑶枝在轮毂旁边安了一把把手,只要摇摇把手,桶自然而然的就被提起来了。 第七十章 考试之前,叶瑶枝就做好了题目太难自己会烤糊的准备。 正因为如此,她学起来比谁都卖力,不知疲倦。 她不是傻子,知道曾翠翠对自己抱有很高的期望,叶瑶枝也不想辜负这份期望。 叶瑶枝不知道所谓的“极限”是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头脑也很清醒,压根没觉得累和苦。 正因为自己只是启蒙班的学生,却要参加难度为县试的考试,叶瑶枝才更加的努力。 不过她的努力与一般意义上的努力有很大的区别,叶瑶枝从来不认为花的时间多就是努力的证明。 许多人坐在藏书楼里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却不见得他们有丝毫的进步,反而显现出一副飘飘欲仙、神游天外的模样来。 叶瑶枝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按照一江学府规定的时间起床、睡觉、吃饭、打扫、休息、学习、活动……但是在学习的时间里,她获得的收获比其他人至少多了三倍。 “何止是三倍啊!”艾浅红感慨道:“小枝,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这根本就是五倍!六倍!甚至是七倍的差别。” 叶瑶枝可不会被艾浅红夸张的形容给带歪,更不会因此而沾沾自喜,她自己心里有数:“三倍已经是极限了。” 艾浅红伸手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道:“小枝,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的个人潜能。” 为了寻求作证,不给叶瑶枝反驳自己的机会,艾浅红连忙寻找援军:“梦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陈梦莹自然是站在艾浅红这边的:“对。” 叶瑶枝摇头,觉得她们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如果自己真有艾浅红和陈梦莹说的那么厉害,岂不是早就得道成仙了? “等着瞧吧!”明天就要考试了,所以艾浅红才一脸惆怅,不过她对叶瑶枝很有信心:“小枝,你一定会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叶瑶枝拱手道:“承您吉言!” 坐在考场里,看着第一场考试的试卷,叶瑶枝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题目难吗?” 叶瑶枝有些怀疑先生们是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以县试的难度,怎么可能被自己这么轻易的看破题眼呢? 但是叶瑶枝不会怀疑自己的读题能力,她觉得自己多半是读偏了,但在读了三遍之后,依然得出了最先的结论,就按着自己的想法作答了。 最让叶瑶枝感觉得心应手的是数学和逻辑学的考试,这两门考试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让叶瑶枝在考试的过程里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行云流水”究竟是怎样的境界。 数学考试一结束,陈梦莹和艾浅红看向叶瑶枝的眼神就充满了哀怨。 虽然她们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但是与叶瑶枝展现出来的能力相比,还是有着比汪洋大海还深的距离。 艾浅红抱着叶瑶枝就哀叹:“天堑啊!这简直就是天堑!” 叶瑶枝赶紧安慰她们两个道:“考试还没有结束,你们得打起精神来!” 依照大政国的科考规矩,参加县试的学生们要被考教的内容包括四书文、五经贴、五言六韵试帖诗、诗赋、小策论、数学和逻辑。 按照安排,县试一共有五场,只有五场皆过,才有可能成为童生。 一江学府这次的水平测试虽说把试题的难度提升到了县试的难度,但是考教的内容并没有按照县试的规矩来。 他们首先要做的是让每一位学子了解自己各门课业的实力,所以实行的是分科考核。 “我彻底的糊了。” 考到最后一日最后一科,艾浅红看到叶瑶枝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了。 “小枝,我觉得我没戏唱了!”艾浅红抱住叶瑶枝诉苦:“那些个数字、图案、符号,我知道的,他们一定在嘲笑我,觉得我实在是太笨了!” “我从前以为数学是世上最难的科目,今天的考试告诉我,是我浅了,明明逻辑才是最难的!”为了突出自己的痛苦和郁闷,艾浅红又强调了一遍:“最难的!” 叶瑶枝好笑道:“数学和逻辑,其实是一脉相承的。” “我不听!我不听!”艾浅红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她现在既不想听到跟数学有关的事情,也不想听人谈论逻辑。 陈梦莹好笑的看着艾浅红,她这次考试的感觉还不错,从前不大明了的那些概念和关系,突然之间好像通了。 就像练武的人打通了任督二脉。 再在考场上见到那些题目,再也不是他们认识自己,自己不认识他们的尴尬局面了。 这样的改变,是由叶瑶枝的到来发生的。 陈梦莹真心实意的向叶瑶枝道谢:“小枝,谢谢你。” “我什么也没做。”叶瑶枝说道:“其实你们的基础已经足够好了,只是不够自信而已。” 陈梦莹笑道:“数学光有基础是不够的,还得有一点悟性。” 在感谢人这件事上,陈梦莹从来不会含糊,她平日里话少,却在谢谢人的时候不会只说谢谢两个字。 “我们灵台蒙尘,是小枝你帮我们扫除尘埃的。”陈梦莹说道:“若不是小枝你的出现,我和小浅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会开悟。” 陈梦莹说这话的时候颇有感慨,当她落笔流畅的写完了所有的数学和逻辑考题之后,总算明白了道家常说的那句话。 “一点灵光即成符。” 原来天底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叶瑶枝自己自然也有认真回想每一天的考试,一江学府考完试就放假了,叶瑶枝却没有忙着回家。 她坐在宿舍里,把所有的考题和自己的答案都默写了出来,准备带去请教曾翠翠。 这些考题如果让叶瑶枝来评价,那就是“难也不难”,但是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水准,因为没有参照标准,叶瑶枝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小枝,你的记性真可怕!”收拾东西的艾浅红看到叶瑶枝一刻不停的默写出考题和答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向叶瑶枝的眼神就像看到了神仙。 叶瑶枝不解的反问道:“这很难吗?”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艾浅红了,连陈梦莹都对叶瑶枝投来了一言难尽的目光。 “算了。”艾浅红很有挫败感的挥挥手,双目失去了神采道:“我就不该说这话!” 陈梦莹一笑:“小浅,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我这不叫脆弱。”艾浅红摇摇头,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摇摇手指道:“我这叫认清现实。” “黄香玉她们也真是的,眼神不好!”认清现实的艾浅红转头就跟陈梦莹调侃起了成天给叶瑶枝找不痛快的人:“以小枝如今卓越的天赋和非人的努力,她们自己把自己气死是迟早的事情。” 陈梦莹好笑道:“你呀,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艾浅红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说道:“她们要自取灭亡,我除了看看,也没有其他办法喽。” 对于叶瑶枝的学业,曾翠翠一直都是最有信心的那个人。 但是叶瑶枝带回来的试卷,还是给她带来了惊喜。 “这……这记性也太好了吧?!”陈冰看到叶瑶枝默写出的卷子时也忍不住感慨,然后说道:“年轻真好,我就不行了!” 曾翠翠瞥了他一眼,拆台道:“你说话本的时候怎么记性就这么好呢?” “那是必须的。”陈冰笑道:“话本多有趣呀!” 叶瑶枝给曾翠翠带回来请教的这份试卷,她默写出来的题目和自己写的答案都是一字不差的! 甚至连由楚澜“发明”和推广的标点符号都没有差别。 这可不是光有记忆力就能做到的。 一旁的李沫夸赞道:“小枝的心很稳。” 曾翠翠觉得,叶瑶枝可能压根就不知道紧张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卷面上的回答,曾翠翠颇有些好奇的问道:“小枝,你在考场上是怎么想的?” 叶瑶枝不知道考场上除了想题目还能想什么,便老实的回答道:“想着这些题目该怎么解答。” “……”曾翠翠沉默了一阵,她知道自己想差了,很多学生会在考场上东想西想,想最多的是考差了怎么办,考好了怎么办,但是这些问题似乎并不是叶瑶枝的困扰。 “除此而外呢?”曾翠翠还是有些好奇。 叶瑶枝顿时就明白了曾翠翠究竟想问什么,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有生以来参加的第一场考试,一江学府的入学考试时候的心情,又回忆了一下这次考试前后几日的心理状态。 “考试之前,该想的事情我都想完了,到了考场上除了思考怎么解题,就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对于叶瑶枝而言,控制自己的思想,已经不算是什么难事了。 “想完了就没什么好想的了?”陈冰重复着叶瑶枝这句话,看向叶瑶枝的眼神旋即变得十分的佩服,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训练到这个程度的。 只是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叶瑶枝是个专注度很高的人,当她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根本不会被其他的状况影响。 这是好事,曾翠翠想着,又接着去看叶瑶枝写的试卷,发现叶瑶枝每道题都能找到破题的要害。 解题的思路是对的,破题非常的迅速,叙述的条理非常的清楚。 这些都是好事……唯一的问题是,叶瑶枝所有的答案都透着一股质朴的味道,一板一眼比经书还让人觉得干巴巴的。 通篇看下来,曾翠翠都找不到能让“文采”两个字发挥的地方。 曾翠翠看向叶瑶枝,颇为无奈好笑道:“……小枝,为什么你的诗赋也像说明书似的?” 第七十一章 哪怕写的诗赋像物品使用说明书,叶瑶枝带给曾翠翠的也是源源不断的惊喜。 就算叶瑶枝的这份答卷不能在一江学府名列前茅,在曾翠翠这里也够看了,她难以想象叶瑶枝在一江学府上学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以这么凶猛的速度成长。 叶瑶枝好像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由一棵小幼苗抽条成了一棵小树。 叶瑶枝忐忑的看向曾翠翠问道:“翠姐姐,我答得如何?” 数学和逻辑自不用说,就是在皇都里的太学府,都少见叶瑶枝这种天才,但是在其他方面,叶瑶枝只是刚入门的新手而已。 “非常不错。”曾翠翠真心实意的夸赞道:“比我想的还要好十倍,翠姐姐给你买糖吃!” 得到曾翠翠的夸奖后,叶瑶枝提着的一颗心立刻就放松了下来,知道自己的努力方向没有错,思维也没有陷入误区,按照现在的状态朝前走,迟早会赶上那些年级与她相仿的同学。 长此以往,两年之内通过县试成为童生也应该不是难事。 尽管县试只是科举考试的开端,叶瑶枝也不敢马虎大意,孰不见那么多人一辈子就止步于童生,甚至连童生也考不上。 为了让现在的所学变为更为扎实的功夫,叶瑶枝又向曾翠翠请教了不少自己平时感到疑惑的问题。 那些问题她也有向先生们请教过,不同的先生有不同的解法,叶瑶枝想听听曾翠翠的想法。 虽然不同的解法里包含的道理是一样的,但是叶瑶枝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启发。 叶瑶枝学习的能力实在是强,几乎是到了一点就通的地步,教像叶瑶枝这样的学生,真不知道是成就感多一些,还是挫败感多一些。 直到汇报完了近期的学习成果,叶瑶枝才想到还有一个被自己抛在了脑后的救命恩人。 收好自己的东西,叶瑶枝大方的问道:“翠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到傅小侯爷那里登门拜谢?” 曾翠翠也早已做好了打算道:“就今天下午好了。” “陈冰,你找一个人帮忙送张拜帖,傅小侯爷若是不在,我们便明天再去。” “好。”陈冰领了曾翠翠的任务后就自己忙活去了。 曾翠翠又看向叶瑶枝好奇的问道:“小枝,你打算送傅小侯爷什么?” 叶瑶枝想了想问道:“贵人们出门在外,能吃别人做的东西吗?” 此话一出,曾翠翠立马就明白了叶瑶枝想做什么了,她的眼睛当即亮了起来,不答反问道:“我也有份吗?” “翠姐姐当然是第一份的!” “那就成!”一听有好吃的,曾翠翠喜笑颜开,搓着手说道:“他要是不愿意吃,那就是他傅小侯爷的损失,咱们心意送到就好了!小枝啊,你打算做什么呢?” 叶瑶枝微微一笑,没有保密,直接说道:“荷花酥。” 听到叶瑶枝说出“荷花酥”三个字,曾翠翠深呼吸了一口气,兴奋的说道:“我都闻到香味了!小枝,我给你打下手吧!” 想到曾翠翠做的桂花糕,叶瑶枝连连摇头道:“翠姐姐,您都帮我看了那么久的题了,还是休息一阵吧。” 曾翠翠仔细思考了一下,也回忆起了自己做的桂花糕,再想到叶瑶枝现在做的这份荷花酥是要拿去送给傅空山的谢礼,顿时有些惆怅。 算了,自己还是不要拖后腿比较好。 叶瑶枝先把手给洗干净了,然后动作利索的把所有需要用到的器具和食材全都准备好了。 想到这次自己又是在曾翠翠这里做点心,叶瑶枝不由自嘲道:“我这是借花献佛吗?”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吃香喷喷的荷花酥!”曾翠翠托着下巴看向叶瑶枝:“小枝,你的手怎么就这么巧呢。” 叶瑶枝也不是一拍脑门就决定要做荷花酥的,而是在许许多多的点心里,荷花酥不仅长得漂亮,且寓意也好,作为礼物非常的合适。 为了做好荷花酥,叶瑶枝没少往一江学府藏书楼里跑,毕竟那里除了有各路名家的经典之作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食谱。 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 而当今正当盛世,海晏河清,大政国的民众们依然也爱追求美食。 荷花酥的做法多种多样,叶瑶枝用的是自己总结出来做法,在最常见的做法上还有所改良,这是为了在塑形的时候让点心的整体看上去更像荷花。 叶瑶枝完全不像一个新入行的点心师傅,她是心中有谱,所以做什么都好看又利落,就像做了一百次一千次。 光是看叶瑶枝做点心的过程,都能让人口水直流。 看着面粉、猪油、白糖……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叶瑶枝的手里听话的融合,变化出另外一种模样,曾翠翠又一次啧啧称奇。 “太厉害了!”曾翠翠看着叶瑶枝,忍不住去幻想如果叶瑶枝在皇都开一家点心铺会是什么光景。 那肯定是买点心的人能在长街上排三排,点心铺的伙计们要从早忙到晚上……整条街上都散发着属于点心的香气。 曾翠翠转头去看叶瑶枝认真干活的模样,觉得那样的场景一辈子都只能存在想象里了,叶瑶枝既然要走科举的路子,那就不可能从商了。 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叶瑶枝一向都是专注的。 “反正我能吃到。”想到自己将是第一个品尝荷花酥的人,曾翠翠又得意起来,在心里兀自想到:“小枝如果开点心铺,还不一定忙得赢照应我呢,现在这样正好。” 当陈冰接了回帖回来,荷花酥正好出锅。 一股属于荷花的香气扑鼻而来,瞬间让人置身于百里荷塘当中。 “好香啊!”陈冰当即朗声道:“小枝,有我的份吗?!” “有!都有!”叶瑶枝小心翼翼的把荷花酥放在盘子里,端到了桌子上,招呼道:“翠姐姐,陈大哥,你们都快尝尝看!” 看着两人迫不及待的模样,叶瑶枝又提醒了一句:“小心烫!” 曾翠翠拿起一块荷花酥,小心翼翼的将它捧在了手心里,先欣赏起造型来。 她拿在手里的这块荷花酥,比世面上的点心铺里常见的荷花酥更有荷花的美感,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荷花,还带着荷花的香气。 深吸了一口属于荷花的香气,曾翠翠再也等不及了,一口咬下去,属于荷花的清香直接在口腔中绽开。 “太好吃了。”这味道美味得让曾翠翠快要流眼泪了,旋即又想到:“我一辈子都做不出这么美味的点心,幸好我又小枝,要早点把小枝拐到皇城去才行!” 陈冰也迫不及待的吃起了荷花酥,在咬下第一口之后就对叶瑶枝竖起了大拇指:“绝!小枝实在是太棒了!” “你们要是喜欢啊,我经常做给你们吃。”被人夸了,叶瑶枝也觉得开心,非常的有成就感。 看着曾翠翠和陈冰因为好吃的东西而一扫疲惫的模样,叶瑶枝打心底感到高兴,哪怕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只要对自己好的人,自己喜欢的人能因此有片刻的放松和振奋,叶瑶枝也就满足了。 “我突然想反悔了。”盯着那些剩下的荷花酥,曾翠翠惆怅道:“我不想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傅空山了,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舌头肯定早就尝不出味道了。” 陈冰也跟着符合:“暴殄天物啊!” 叶瑶枝好笑道:“翠姐姐、陈大哥,你们要是喜欢,我下次休沐又给你们做其他点心!” 这话让曾翠翠当即满意了,还颇有些得意道:“傅小侯爷只能吃到荷花酥,但我们能吃到一百零八种点心,看来还是我们赚到了!” 傅空山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曾翠翠把叶瑶枝带来,好让自己能好好拉拢一番,与这未来注定要闪闪发光的天才搞好关系。 可是他盼来盼去却不见任何动静,干脆直接跑到曾翠翠他们落脚的行馆去打听了。 得到了叶瑶枝这段时间忙于考试的消息后,唉声叹气的回来了,他可不敢在曾翠翠等人跟前说考试不重要,行行出状元这样的话。 “唉……” 王劲刚从侍从那里拿到了拜帖,就看到自家主子又在叹气了,手里的扇子也有气无力的摇着,不由觉得好笑。 调整了一下表情,王劲收起对晚辈的溺爱的笑容,才走到傅空山跟前,对傅空山说道:“主子,您盼的东西。” 一听王劲的话,傅空山顿时来了精神,拿过拜帖看了之后,连声喜悦道:“有空!有空!当然有空!” “王叔,您派人去把迎祥裁缝铺的张大掌柜请来,再让厨房备下一桌好菜……”傅空山一一吩咐道:“我得去沐浴焚香换衣服,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精神面貌。” 傅空山说道:“跟下面的人都交代清楚,贵客盈门,不得怠慢!” 王劲连忙答道:“是。” 在傅空山梳妆打扮的时候,王劲赶紧把傅空山的命令给传达了下去,尤其对下人们强调不可以貌取人,不可以穿着打扮取人,无论来人什么模样,年纪几何,穿着打扮如何,都要以礼相待。 他如鹰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下人,盯得大家心中发憷,但依然有人不以为然。 王劲也没有点破,只是说道:“倘若出了差池,后果你们心里应该有数。” 第七十二章 “王叔,他们还没有来吗?” 自从收到了曾翠翠的拜帖后,傅空山整个人就失去了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气度。 梳洗沐浴之后,他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就要问王劲同一个问题,一颗心都提起来了,难以放回到肚子里。 现在的傅空山什么都不怕,就怕曾翠翠突然来信说他们有事情不过来了,改天又聚。 这种小猫抓挠心脏的感觉,着实让傅空山觉得不舒服。 他习惯的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让身边的人按自己的意思行事。 但是无论是曾翠翠还是叶瑶枝,显然都不是他能驾驭的人,对于曾翠翠,他是不敢,对于叶瑶枝,他是不了解。 为了博得叶瑶枝的好感,傅空山甚至派人去把张先章从裁缝铺请来了,只说是让他汇报这段时间的经营情况。 “按曾大人信上说的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 “请张大掌柜过来吧。”估算好了时间,傅空山下令道。 “好。” 张先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傅空山的府邸了,对于傅空山的信任,他是打心眼里觉得受宠若惊,可是迎祥裁缝铺里出了周萍这么个败类,又让他觉得提心吊胆。 “东家好。”张先章一来先向傅空山问好,之后则先对周萍的事情道歉:“……都怪我识人不清、御下不严,这才周萍钻了空子,请东家责罚。” 张先章可是傅空山看得顺眼,希望重点培养的人才,自然不会责罚他,更何况张先章勇于担责的样子非常的让人有好感。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傅空山都觉得张先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才,何况张先章年纪正好,经验足够。 “大掌柜说笑了,人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掌柜的仁善之心绍雍城内人尽皆知,周萍自己作恶,又怎能怨到大掌柜头上。” 傅空山的体谅宽慰了张先章,可是张先章并不觉得自己与周萍作恶这件事毫无关系,他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倘若我能早些发现,说不定能够阻止周萍作出这样的事情来。”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总有一些人自甘堕落,能救己、不为恶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傅空山可不希望自己的大掌柜一直被愧疚感缠绕着:“度化人是菩萨的活儿,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 他们说话的时候,守门的护卫前来禀报:“曾大人到了。” 傅空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让王劲亲自去迎接:“快快有请!别怠慢了客人!” 吩咐完招待新客人的事情,傅空山继续听着张先章的汇报,问他对迎祥裁缝铺的发展有什么新的想法,要不要扩大规模,或者走专精的路线。 他们聊得投入且细致,直到王劲的声音响起,这才意识到客人已经到了。 “东家既然有客人,那我先告辞了。”远远看到有人来了,张先章连忙站起来准备告辞。 “不用见外。”傅空山说道:“大掌柜先留下吧,说不定会有惊喜。” 张先章虽然心里有所疑惑,但既然身为东家的傅空山都发话了,他也不再坚持,留了下来。 第一次到贵人府邸前来的叶瑶枝看着大门上龙飞凤舞的“金玉堂”三个字,脑海里产生了许许多多的联想,那金光灿灿的三个大字比正儿八经的金元宝还要晃眼。 在曾翠翠告诉她这三个字是由陛下亲赐之后,叶瑶枝挑了挑眉,颇有些好奇的问道:“翠姐姐,真的不是傅小侯爷专门要的这三个字吗?” 曾翠翠笑了:“傅小侯爷爱财如命,这是整个皇都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叶瑶枝明白了,听出了曾翠翠话里的意思,又回想起自己见过傅空山两次时候的打扮,忍不住小声感慨了一句:“那傅小侯爷真是有些自恋。” 听见这话,曾翠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叶瑶枝竖起了拇指。 走进金玉堂,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露着精致,明显是由能工巧匠精心设计而成,一看就花了不少的心思,更是花了不少的钱,却又不会让人感觉铺张浪费。 “这个傅小侯爷,还是个妙人。”叶瑶枝望着不远处的水池假山,心里又多了一个结论,只是没有说出声。 刚绕进花园,叶瑶枝就看见了那个宛若自己会发光的傅小侯爷,只因他身材高挑、眉目姣好,气质出众,贵气萦身,与身边的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除此而外,叶瑶枝注意到的第二个人就是张先章大掌柜了,只因大掌柜是她的恩人,也是熟人,自然容易抓人眼球。 接着就是那些服侍傅空山的侍女了,叶瑶枝见她们的穿着打扮都差不多,但是每个人都是五官端正,气质尚佳,举手投足都很规矩,偶尔有不同的表情也都有所遮掩,显然是被细心的调教过。 除此之外,还有时不时闪过的劲装护卫让叶瑶枝知道这个地方受着严密的保护。 粗粗一番浏览下来,叶瑶枝的眼睛重新望向了救下阿娘和小清的傅空山,又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真是一朵富贵花。” “曾大人!小枝姑娘!”傅空山站起身来,亲自走到花园门口迎接,也不要他们行礼,径自把他们带了进来:“快请坐。” 曾翠翠见傅空山这热情的模样,就知道他又有“花花肠子”在算计人了,忍不住挑眉道:“傅小侯爷,您这是捡到金元宝了。” 傅空山在曾翠翠面前可不会端着架子,何况他也不想让叶瑶枝觉得自己是个高高在上、难以接触的人,当即笑道:“翠姐姐,这满屋子的黄金都是我的,我又上哪儿捡去?” “那是拿去打狗的肉包子收回来了?” “曾大人,您就别损我了!”傅空山好笑道:“只要那大黑老鼠不再惦记我的粮仓,我就该偷着乐了!” 快速的寒暄完,傅空山的注意力立马就转移到了叶瑶枝的身上了,在今天正式与叶瑶枝见面前,他有仔细的调查过叶瑶枝的资料,大概了解了叶瑶枝的情况。 注意到傅空山在看自己,叶瑶枝大方的问好:“傅小侯爷,多谢您之前相助。” “不客气!不客气!”傅空山连连摆手道:“不论是谁,遇见那样的情况,都会挺身相助的!” “更何况,我身边那么多护卫,自然不能只顾我一人的安全,我也是龙藏浦区的居民,又是李蔚李大人的朋友,于情于理,都不能视而不见。” 叶瑶枝是听明白了,这位傅小侯爷是想听夸奖呢,当即就说道:“傅小侯爷侠义心肠,好人自有好报,必得上天垂怜。” “是吗?”傅空山听到这话,一下子喜笑颜开,开心的说道:“我也觉得老天爷挺喜欢我的。” 曾翠翠实在是看不得傅空山这副自恋的模样,但也懒得管教早已从太学府毕业的前学生,便侧下头小声对叶瑶枝说道:“小枝,别惯着他,不然容易飘到天上去。” “好。” 比起傅空山,叶瑶枝更加关心在这里的张先章。 见到叶瑶枝过来,傅空山其实不太意外,让他最意外的是曾翠翠的身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姑娘,竟然是太学府派出的监学官。 看见张先章在这里,叶瑶枝心念电转,当即就明白了过来,但还是语带好奇的问道:“大掌柜,傅小侯爷是裁缝铺的东家吗?” 这主要是想起了裁缝铺里的那些手摇缝纫机的缘故,以傅空山的财力、人脉和身份,不是迎祥裁缝铺的大掌柜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正是。”张先章连忙为叶瑶枝介绍道:“小枝,东家是个好人……” 不等张先章夸自己,傅空山就先叫停了,直接说道:“咱们今天不说这个,人人都知道我是好人的,大掌柜就不要再夸我啦,我会不好意思的。” 叶瑶枝等到傅空山说完才开口道:“多谢傅小侯爷赏识,让我没了后顾之忧,也让我弟弟小清和阿娘可以安心做活。” “诶,小枝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傅空山赶紧说道:“咱们大政帝国的太|祖陛下曾经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你有这么好的技术和能力,得到奖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不是我好心不好心的问题,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如果一个擅长发明创造的人不能得到应有的奖励,那么这个世道还会有人去做这么艰难困苦的事情吗?” “如果没有了你们的发明创造,生产力就上不来,大家就过不上好日子……”傅空山滔滔不绝的给叶瑶枝进行着“洗脑”,把叶瑶枝绘制出来的图纸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那热情过头的模样让叶瑶枝皱起了眉头。 “所以啊……小枝姑娘,那些财富都是你应得的!”傅空山铿锵有力的一锤定音:“跟我是不是个好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虽然对傅空山说这些话的目的抱有怀疑,但是叶瑶枝并没有拆穿,也没有去探究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毕竟傅空山释放的信号非常的明显。 叶瑶枝想起了曾翠翠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小枝啊,你的才能太不可思议,放在那里都是个香饽饽。”曾翠翠说道:“傅小侯爷着急的想要与你交好,多半也是为了你的才能。” 来之前,曾翠翠又提醒道:“以小枝你现在的本事,可以让你家里的人过上很好的日子,甚至只要你肯点头,金玉满堂也不是不可能的……” “翠姐姐,我的心始终都没有变过。”所谓“金玉满堂”的日子并不是叶瑶枝想要的,这个问题叶瑶枝很久以前就想过了,她现在已经过上了曾经渴望的日子,成为富甲一方的大户从来不是她的梦想。 曾翠翠是照亮她的人生的那一盏明灯,所以从一开始到现在,科举入仕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叶瑶枝不在意未来的自己会是一个小芝麻官还是会站在朝廷里成为一个大官,她所思所想不过是像曾翠翠那样,尽自己的可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第七十三章 虽然傅空山用一堆天花乱坠的语言把叶瑶枝捧得高高的,但是叶瑶枝依然是脸上带着微笑,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一点都没有被夸奖的人应该有的惊喜。 “难啃的骨头!” 傅空山立刻就能找出叶瑶枝这淡然模样的源头,一是来自曾翠翠的影响,二是来自叶瑶枝过去的经历。 早已把叶瑶枝的身家来历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的傅空山看着叶瑶枝,就像看到了过去那个无助的自己。 他忍不住在想,自己想要与叶瑶枝交好,除了看中叶瑶枝的才华,是不是也是在同情过去的自己呢? 深陷泥潭的时候,是个人都会希望有人能来拉自己一把,可是站在他眼前的叶瑶枝,却没有一点曾经深陷泥潭的阴影,这让傅空山有些好奇,想要走进叶瑶枝的内心去瞧瞧看,究竟是多强大的人,才能表现得如此的处变不惊。 “她明明就是个小姑娘,才十五岁!”傅空山也说不清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是同情、赞赏、羡慕还是不是带着一丝的嫉妒,他隐隐觉得自己在想:“当年的我若是也能甩脱那些包袱就好了。” 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傅空山的脸上依然是灿烂得不像话的模样,对着叶瑶枝说道:“一江学府在绍雍城也是拔尖的学府,能进入那里念书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你弟弟和阿娘,不用担心,迎祥裁缝铺是我的产业,平江绣坊也有我的股份,他们会被照顾得很好,如周萍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知道傅空山不能听“谢谢”两个字,叶瑶枝就换了一个感谢的方式:“劳傅小侯爷费心了。” 傅空山摆摆手:“这算什么呢?哪里比得上小枝姑娘你送我的图纸宝贵,不信你问问张大掌柜!” 张先章接收到傅空山的目光,当即就明白了傅空山是什么意思,便按着傅空山的话夸起了叶瑶枝画出的图纸,和经过她小部分调整改良的手摇缝纫机。 “……确实要比之前好用很多,更何况技术已经被我们掌握了,就不用再向虞衡司进货,反倒是虞衡司还要跟我们合作呢……” 张先章的这番夸奖让傅空山很满意,等张先章夸奖完了,才邀功似的的对曾翠翠和叶瑶枝说道:“我说得没错吧?” 曾翠翠笑骂道:“傅小侯爷对金山、银山的嗅觉向来敏锐。” “那是当然的了!”傅空山可是把这句话当做赞美的:“我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听到张先章和傅空山又提起了手摇缝纫机,叶瑶枝才想起自己在手工社发的书上看到的图案,然后颇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缝纫机还能继续改进,可惜我钻研的不够深,现在的条件也不够充分。” 叶瑶枝说前半句的时候,傅空山的眼睛亮了起来,叶瑶枝说后半句的时候,傅空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失落。 被一个金光闪闪的贵人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叶瑶枝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好大,一下子就心软了。 “……虽然缝纫机暂时改进不了,但是把纺织机改一改,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到叶瑶枝这话,不要说傅空山和张先章了,连王劲和曾翠翠都瞪大了眼睛。 曾翠翠忍不住说道:“小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所谓“衣食住行”,“衣”可是排在第一位的!天下多少人要穿衣服,多少人要盖被子,多少地方要用到布匹? “小枝,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瑶枝不是不懂他们为什么激动,可这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在空口白牙的说大话,叶瑶枝便直接问道:“傅小侯爷,能向您借一借纸和笔吗?” 作为有着敏锐商业嗅觉的大奇才,在听到叶瑶枝刚刚说的那句话的时候,傅空山整个人都快要心脏骤停了。 “有!有的!”傅空山赶紧吩咐王劲:“王叔,让人赶紧把笔墨纸砚拿来!” 傅空山的命令下去没多久,就有侍女捧着笔墨纸砚来到了花园,并且迅速铺开了。 “小枝姑娘,尽管施为!”傅空山带着叶瑶枝走上前去说道:“笔墨纸砚我这里多得是,你想用多少都行。” “傅小侯爷放心,要不了多少。”叶瑶枝看他实在是卖力,忍不住揶揄了他一句,然后坐到桌子跟前,提笔画了起来。 叶瑶枝首先画出来的是现在的纺织车,着对于张先章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快速的画完之后,叶瑶枝说道:“我在迎祥裁缝铺的时候也看到,在做绵纺织的时候,脱棉籽是一件非常费力费时的活儿,咱们纺织的效率上不去,都是卡在这一步上。” 张先章道:“是这样没错。” “我在学府的藏书楼里看到一本书,名叫《黄道婆传》。”叶瑶枝紧接着说道:“那本书里介绍了一种更为先进的纺织机,只要把他复原出来,我们对棉的纺织能力就能大大的提高。” “黄道婆传?”傅空山念了念这个名字,问一旁的张先章:“大掌柜,您听过这个名字嘛?” “听过。”张先章点头,他怎么会没有听过黄道婆的名字呢,为了提高迎祥裁缝铺的收益,他当然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但是就像手摇缝纫机是由虞衡司根据楚澜的手稿和记录研制出来的一样,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东西,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和办法把他们变为现实。 原本的张先章还把纺织机的改革技术寄托在虞衡司的身上,但就从傅空山这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虞衡司短期里没有这个打算,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想起虞衡司的拒绝,傅空山也很郁闷,他记得虞衡司的老大是这样跟他说的:“……傅小侯爷,虽然虞衡司有很多能工巧匠,但是不能事事都依赖我们吧,倘若民众们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这会扼杀民间的创造力,与陛下的理念背道而驰!” 傅空山还记得他笑着说道:“傅小侯爷财通天下,别人没办法,傅小侯爷一定会有办法……咱们虞衡司也指望着傅小侯爷呢……” 傅空山惆怅道,他是有大把大把的金银,可以举办各式各样的活动来选拔人才,问题时许多都是闻风而动的投机者,真正有才华的人要么就躲着隐居,要么根本不理会他,要么像叶瑶枝这样深藏不露……各有各的怪脾气,还看他的笑话。 傅空山想起自己看中的一位巧匠,专程拿着金银去拜访,希望他为自己所用。 结果老先生嫌弃得不得了:“……拿走!拿走,你这个臭熏熏的!满身都是铜臭味!我才不跟你好呢,会生病的!” 傅空山再怎么眼馋那位老先生的冶炼技术,坐拥金山银山,在脾气古怪的老爷子跟前,傅空山照样是铩羽而归。 每次想到这件事,傅空山都郁闷不已。 “小枝姑娘真好!”越是想起跟那位老先生的几次交锋,越是觉得叶瑶枝顺眼,忍不住想到:“为什么不能人人都像小枝姑娘这般好说话呢!” 傅空山站在叶瑶枝的右边,为了看清楚自己的下一座“金矿”,傅空山越靠越近,这阻碍了叶瑶枝的发挥。 叶瑶枝只得停下笔,看向傅空山道:“傅公子,烦请您往后一些,墨汁会沾到身上。” 看到自己靠近的距离已经影响到了叶瑶枝的发挥,傅空山只得很不情愿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朝着叶瑶枝的左边看去,发现站在叶瑶枝左边的人是曾翠翠之后,他立刻就萎缩了。 傅空山可不敢与曾翠翠抢位置,只得伸长脖子朝着叶瑶枝落笔的纸张上看去。 叶瑶枝一边回忆《黄道婆传》上面的记载,一边把自己读出来的信息给画了出来,每一个零件都标注了名称和作用。 当她落下最后一笔抬起头来收拾羽毛笔的时候,傅空山猛地又一步窜了上来:“给我看看!” 曾翠翠忍不住说道:“傅小侯爷,您看得懂吗?” 这话简直有“闲人止步”的作用,让傅空山浑身僵硬的站在了原地,委屈的望向了自己曾经的尊师。 好一阵之后,傅空山才憋出一句:“……我看不懂,不是还有张大掌柜吗?” “不如直接请小枝来讲解吧。”曾翠翠无奈道:“这不是更简单吗?” 方才叶瑶枝绘制图纸的时候,傅空山就让人去自己的书库里翻了翻,看看自己手里有没有收藏《黄道婆传》,遗憾的是他在绍雍城的收藏里并没有这本书。 傅空山赶紧叫人搬来一个架子,让叶瑶枝画出的图纸可以立起来,接着说道:“小枝姑娘,这里面的关键,还要请你给我们说说。” 在把任何事情拿到人前说之前,叶瑶枝都会做大量的功课,消除自己内心所有的疑问,她可不想变成一个不懂装懂的傲慢之人。 对于眼前从《黄道婆传》里读出的图纸也是,她已经在私下画了好多遍,确定有可操作性才拿出来的。 “这个纺织机与现在的纺织机,最大的区别就是扎棉的技术……” 第七十四章 叶瑶枝认真的讲解着新纺织机的技术,可是除了张先章勉强能理解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这种技术层面的东西说多了也是白费口舌,但是叶瑶枝就是有本事把他们说得深入浅出,至少曾翠翠是从总体上明白了两种纺织技术的区别,以及新的纺织机要怎么建造。 曾翠翠看了看叶瑶枝认真的给大家上课的模样,又看了看两眼放光好似捡到了金元宝的傅空山,她忽然觉得有点亏,不该这么轻易的就把叶瑶枝介绍给傅空山认识。 有了叶瑶枝的相助,傅空山想要成为大政帝国最大富商的梦想简直是指日可待,哪怕她知道傅空山也是在为陛下办事,但她依然见不得傅空山做什么都顺顺当当、有如神助的模样。 自家的小姑娘平日里学习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在放假的时候还不得闲呢? 曾翠翠忽然就看傅空山很是不顺眼了,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剥削”“扒皮”几个大字,那张漂亮英俊的脸蛋更加惹人讨厌。 叶瑶枝在讲解黄道婆的纺织机的时候还分出一点心来关注了曾翠翠,看到曾翠翠突然变得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知道自己说得再多对眼前的这几个人也没有用了,她便不动声色的慢慢结束掉了话题。 “翠姐姐,您觉得我说得怎么样?”叶瑶枝最想要的还是曾翠翠的认可,不仅仅是因为她已经把曾翠翠当成了自己的家人,还因为曾翠翠有多年的教学经验,而她最近正好在给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补课。 曾翠翠越看叶瑶枝越满意,每天都会有自己捡到宝的感觉,在和叶瑶枝的相处过程中,这样的感觉还越来越强烈。 她毫不吝啬的鼓掌,夸奖道:“小枝讲得很好,很棒!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真的吗?”被曾翠翠夸奖让叶瑶枝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不过她可不是会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满足的人,便追问道:“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曾翠翠笑话她:“又不是上课,怎么有那么多的讲究?”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傅空山这下子不开心了,连忙插嘴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虽然曾翠翠没有要问叶瑶枝的问题,但是他却有很多想要请教的问题呢! “小枝姑娘,我有问题!”为了吸引叶瑶枝的注意力,傅空山干脆举手发问,然后把自己的问题罗列了一个一二三四说了出来。 对于傅空山的问题,叶瑶枝都有一一认真解答,她并不想要给人留下只会说空话的印象,而且在与傅空山的交流中,也能学到传授知识的正确方式。 “……其实,如果有工具和材料的话,我能把她做出来。”叶瑶枝从来都不觉得木工活是只有男人才能干的活儿,而且现在的她比从前精通了更多的木工活。 说着这话的时候,叶瑶枝的心里还惦记着明天去艾浅红的家里,按井水取水轮毂的事情是之前就说好的,叶瑶枝觉得答应了小浅的事情就该说到做到。 傅空山听到叶瑶枝说今天就能造出来,眼睛立刻就放光了,现在就能见到就不用等手下的师傅们去钻研图纸了。 这还等什么呢? “王叔……” 王劲一听到傅空山叫自己,就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是什么主意了,当即说道:“主子放心,我们立马安排。” 知道自己的手下办事都很麻利,傅空山放心了,让王劲派人收拾好桌上的笔墨纸砚,尤其是叶瑶枝画的图纸。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傅空山将几人带到花园里的小茶亭坐下休息聊天,等待着工具和材料到场。 看着傅空山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曾翠翠就气不打一处来,颇有些挑剔的开口:“你倒是会使唤人。” 傅空山一听曾翠翠语气不对,立马就端正了态度,认真严肃的说道:“我们这是为咱们大政国的发展做贡献。” “哼。”曾翠翠冷哼一声,不再想跟傅空山计较了。 叶瑶枝想到自己还带了点心,不好用刚接触过纸和笔的手去接触食盒,便先去把手洗干净,回来的时候曾翠翠已经讽刺完了,两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傅小侯爷。”叶瑶枝虽然被拐带着说了其他无关的事情,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来拜访傅空山的本意是什么,对于叶瑶枝而言,刚刚发生的事情都只是插曲而已,现在要做的才是正经事。 傅空山听见叶瑶枝叫他,便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小姑娘的眉目间还是似之前的淡然沉着,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那双眸子乌沉沉的,就像是深夜的天空,有着能够容纳万物的潜质。 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吸入其中。 “小枝姑娘?”傅空山虽然不明所以,但依然是好脾气的看着叶瑶枝,刚刚叶瑶枝露的那一手已经足以让叶瑶枝成为自己的座上宾,得到别人难享的优待。 “我还是要谢谢您前些日子的帮助,倘若没有您的相助,我不敢想象我的家人会遭受怎样的暴力摧残。”叶瑶枝正色道:“倘若只用语言表达我的谢意,我觉得太苍白了,便想着自己能做的便也只有一点点心了,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傅空山一直都在心里偷偷反驳叶瑶枝刚刚说的话,觉得叶瑶枝刚刚实在是太小看她自己了,什么叫做“只能做一点点心”了,叶瑶枝明明刚刚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小枝姑娘做的点心?”傅空山满脸欢喜的亲自接过了叶瑶枝递过来的食盒,很是好奇叶瑶枝送了什么样的点心给自己,连声道谢道:“谢谢!” 早已领教过叶瑶枝制作手摇缝纫机的手艺,更何况叶瑶枝还是那种一通百通的天才,傅空山觉得叶瑶枝做的点心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傅空山虽然还没有打开食盒,却已经觉得自己会收获一份惊喜了,但是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兰心却不这样想。 兰心被招入府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做的一直都是近身伺候傅空山的活儿,自然觉得在府中众多的侍从侍女中有着卓绝的地位,素来看不起其他位置的侍从侍女,哪怕傅空山对除了王劲和秦姨等几人之外的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兰心自己也在“一视同仁”的范围里,可她觉得自己离主子这么近,主子总会发现自己的好,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便也可以成为这府里的一个小主人了。 为了博得傅空山的注意,兰心每日都会精心的打扮自己,但凡有能表现自己的机会,从来不会错过,也从不在其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 哪怕是被其他跟自己一起当班的侍女嘲笑了,兰心也没有放弃做梦,总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然后心里暗自发誓:“等我有了地位,一定要你们好看!” “主子可不会跟侍女滚在一起。” 被人这么说教的时候,兰心怒气冲冲的反驳:“怎么不可能了?!你们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你们好看!” “嫉妒你?为什么?因为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天天做梦吗?!” “反正你们就是嫉妒我!”兰心觉得既然文翰侯府的三姨娘当年就是文翰侯的侍女,那么自己成为主子的小妾也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外边儿的人不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既然自己的主子是侯爷的儿子,那么近身伺候的自己就应该有多多的机会。 身为傅空山的侍女,兰心自然也听过曾翠翠的大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官是自己万万惹不起的,所以只要是有曾翠翠在的场合,她都很安分。 但是今日跟着曾翠翠一块儿来的叶瑶枝让她一下子就张开了敌意,她在看到叶瑶枝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讨厌这个姑娘。 明明只是一身普通百姓的衣着,整个人的气质却恬淡镇定得令人讨厌,明明身上穿的衣服用的东西都没有当侍女的自己的吃穿用度好,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却能得到傅空山的优待。 兰心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才觉得委屈,在曾翠翠带着叶瑶枝来了之后,傅空山哪里还有空注意别人呢。 当看到叶瑶枝一笔一划的画出一幅图纸后,傅空山那眼睛发光的欣赏模样,兰心嫉妒得要命,她忍不住质问老天爷:“为什么不是我?” 她多希望刚刚画出图纸的人是自己,希望傅空山看到的人是自己,如果傅空山看到了自己,她就能早一日摆脱侍女的身份不是了吗? 兰心知道以自己侍女的出身是做不了未来侯府的女主人的,她也不敢奢求那么高的地位,哪怕她只是傅空山的小妾,也足够她得意一世了。 一想到过去看不起她、嘲笑她的人都得听她的命令和使唤,兰心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为傅空山暖床,成为傅空山的妾室,压根不在乎傅空山在外面会有什么样的名声。 刚刚画图纸的叶瑶枝已经足够令人讨厌了,现在拿出食盒的叶瑶枝更是讨厌。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逾越了规矩,但兰心还是控制不住嫉妒的开口道:“主子的吃食都有专人负责,怎么能随随便便吃外边的东西,难吃也就算了,万一有毒谁来负责?” “兰心!”王劲当即呵斥了一声。 兰心却委屈的看向他,双眼含泪,倔强的说道:“我说这话,都是为了主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兰心控制不住的在话里话外贬低叶瑶枝,就是想要把叶瑶枝踩到泥巴地里去,让傅空山和王劲都明白,叶瑶枝这个姑娘根本一文不值,不值得他们费心! 莫名其妙被人刺了两句叶瑶枝也不恼,虽然这件事在她看来非常的莫名其妙,叶瑶枝与曾翠翠对视了一眼后,便决定安安静静的看热闹了。 这里是金玉堂,是傅空山自己的地盘,侍女没有□□好,那就是傅空山自己的问题了,他要怎么处理刚刚这个不懂事的侍女,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第七十五章 兰心字字是为傅空山着想,处处是对叶瑶枝的挤兑和不满。 被大管家王劲呵斥了一声后,兰心总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坏了规矩,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向傅空山,盼望着主子能为自己脱罪。 她的眼睛含着泪光,小脸上的表情带着委屈的情绪,她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王劲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 兰心才说了一个字,就被王劲冷着脸打断了,甚至挡住了她望向傅空山求助的目光。 “去把秦姨请来。” 王劲的一句命令让兰心的一张脸都白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她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叶瑶枝这个一文不名的野丫头才说了那些刺人的话,她明明是为了主子的安全着想,怎么能算是坏了规矩? 侍女很快就把秦姨请了过来,这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性,身上带有干练的气质,略微给人一些压迫感。 “属下管教不严,请主子责罚。” 秦姨到来之后,看都没有看白着一张脸的兰心一眼,直接跪下来向傅空山请罪。 “她是秦姨的人。”傅空山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把下跪的秦姨扶了起来,语气温和道:“我信秦姨。” “属下明白。”秦姨没有多言,直接把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兰心给带走了,留下另外一位侍女伺候。 叶瑶枝看得出刚刚的那位秦姨就和王劲一样,是傅空山这位小侯爷的左膀右臂,她看着跟在秦姨身后走得不情不愿的兰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身为一名客人,还是一个毫无地位可言的普通人,叶瑶枝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为兰心开脱的立场,就算傅空山之前表现得大度又热情又如何,他们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让她连开口的权利都没有。 保持着沉默的叶瑶枝没有去听傅空山与曾翠翠的寒暄,她知道他们需要把气氛带回到之前去,也明白傅空山心里为什么生气,可是她着实是分不出注意力了,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兰心作为傅空山的侍女,虽然她是一个人,但是在规矩森严的金玉堂里,没有主子的恩准,她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 “权贵迫人。”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四个大字就是不受控制的跳进了叶瑶枝的大脑里,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傅空山本人。 王劲做了这么多年的大管家,极有眼力劲儿,当下就吩咐人去催了催,没让他们多等,傅空山想要的工具和材料便一一备齐,甚至还为叶瑶枝准备了一顶草帽。 叶瑶枝从王劲手里接过草帽,道了一身谢后便走出了茶亭,审视着摆在地上的工具和材料,然后给他们调整了摆放的顺序以便自己拿取和使用。 陷入了思考的叶瑶枝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人和声音,也没有去看自己之前画出的设计图,而是闭上眼睛在心中和脑中回想了一遍,并把每个步骤都拆解出来,重新排序。 上手开始干活的叶瑶枝一点都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更像一个老成的工匠,每一次动刀都给人胸有成竹的感觉。 “这样的天赋,干嘛要去考科举呢……”傅空山看着叶瑶枝麻利的动作喃喃的抱怨。 曾翠翠白了他一眼:“不然呢,给你卖命吗?你配吗?” 傅空山立马就急了,好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努力的想要向曾翠翠证明跟着自己也是一件很有前途很光荣的事情。 曾翠翠直接送了他三个字:“想得美。” 曾翠翠在机械制造上着实没有天赋,叶瑶枝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看着一地的零件,她也难以把他们和叶瑶枝画出的图纸联系起来。 鼻尖闻到食盒里传出的香气,曾翠翠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把叶瑶枝介绍给傅空山让自己亏大发了。 “你看你都有纺织机了,点心就还给我吧!”曾翠翠对傅空山可不需要客气,便直言道:“做人不可以贪心,而且你的舌头早就被那些山珍海味养刁了,尝不出来味道的,给你点心也是浪费!” 傅空山当然不肯干,赶紧挡在桌子跟前,委屈的说道:“不给!这是小枝姑娘送我的谢礼!” 他们就这份谢礼吵了起来,像两个小孩子似的,最终还是曾翠翠获得了胜利,抢到了一朵荷花酥,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傅空山可舍不得给曾翠翠更多的荷花酥,自己也连忙捧起了一朵,扑鼻的荷花香让他的精神一阵,立刻就有了食欲。 当他咬下第一口,味蕾立刻就被俘获了,就是因为常吃山珍海味,所以傅空山有了非常挑剔的味觉,能够立马尝出食物的好歹来。 荷花、莲子的香气交相辉映,酥饼更是做到酥而不散,甜而不腻,香而不干……整块荷花酥用“完美”两个字诠释了什么叫做“色、香、味、形”俱全。 吃完手里的荷花酥,傅空山有些意犹未尽,然后赶紧拿盖子把食盒盖上不给曾翠翠往里面瞟的机会,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的!” 曾翠翠懒得跟他计较,但还是故意刺了他一句,挑眉道:“我有小枝。” 听出了曾翠翠的言下之意,傅空山有点儿泄气,重新往向还在大太阳下劳作的叶瑶枝,心里想着为什么叶瑶枝要什么都会呢,这简直太磨人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叶瑶枝还是忘不掉刚才兰心脸上流露出的恐惧,那让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她经不住控制的去思考,所谓“地位”到底是什么呢?所谓“权利”又是什么呢? 越是想得深入,叶瑶枝就越害怕,她不经去想倘若自己一帆风顺的通过了科举考试,进入官场,有了地位,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吗? 不仅如此,刚才兰心的遭遇也提醒了她一件事,面对权贵的时候,是不是最好不要说话?那么进入了朝廷,是不是应该做一个“哑巴”官,才是明哲保身的做法? 可是,若是只当一个“哑巴”官,那么科举的意义又在哪里呢?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不再受人欺负吗? 过好日子,不被人欺负的路有很多条,为什么非得是科举不可吗?就因为科举是阿爹和阿娘对自己的期望吗? 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疑问逐渐变成了对自己内心的拷问,让原本专注的叶瑶枝都有些走神,但是还没有迈入科举门槛的叶瑶枝根本就找不到答案。 可是科举这条路不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因为自己觉得迷茫就能放弃的。这是曾翠翠给自己指的路,是好心人们对自己的期望。 “总要先走到头,才能知晓究竟适不适合。”叶瑶枝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她还没有走上这条路,所有的答案都不会有答案,只有走到头了,她才会找到自己的答案。 叶瑶枝将所有的想法都搁置在一旁,只是说服自己坚定科举的决心,告诉自己总要先试一试才知道这条路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道路。 因为走神的缘故,她险些割伤自己,好在反应及时没让自己受伤。 叶瑶枝定了定心神,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最后的安装工作。 排掉手上的灰尘,把所有的工具放回原位,收拾好剩下的材料,叶瑶枝试了试眼前纺织机的性能,确定它不会莫名其妙的散架后,才站起来说道:“好了。” 这一声“好了”自然没有逃过傅空山的耳朵,他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纺织机,傅空山的眼中充满了迷茫,便转头看向了一旁安静等候着的张先章。 张先章之前就领教过叶瑶枝的才华了,但是在看到叶瑶枝复原出《黄道婆传》里记载的纺织后,依然被深深的震撼了。 迎祥裁缝铺里自然有未脱籽的棉花,傅空山早就吩咐人去取来了,现在正好让叶瑶枝给大家展示黄道婆纺织机的使用方法。 随着叶瑶枝的操作,张先章的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比傅空山的还要晶亮。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先章已经能想象出眼前的纺织机会带来怎样的变革,还有多少的效益…… 越是想得深入,张先章的呼吸越是急促,爱不释手的摸着眼前的纺织机,就像寻觅到了一座金矿。 哪怕曾翠翠不懂机械制造,但是浸淫官场多年养成的视野让她当即就明白了眼前的纺织机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曾翠翠是真切感觉到什么叫做亏大了。 “小枝啊……” 傅空山不想给曾翠翠糟蹋自己形象的机会,赶紧打断了曾翠翠说话,喜笑颜开的夸赞道:“小枝姑娘真厉害!” 经历了刚才兰心的事情,叶瑶枝怎么敢把傅空山的夸赞当真。 她笑着道:“傅小侯爷,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正巧想明白了这图纸的构造,真正厉害的人是黄道婆才对。” 第七十六章 离开金玉堂后,叶瑶枝并没有向曾翠翠提起内心的疑问,她很清楚那是自己的问题,而自己无法从别人的回答了获得自己寻找的答案。 叶瑶枝回家后,趁着家里面没有人,她自己坐在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想到傅空山曾经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不由得失笑,忽然觉得高高在上的地位居然会让人变得这么可怕。 哪怕傅空山是自己的恩人,而且他发火的原因有理有据。 看着自己宁静的小院,一草一木都比不上由大师精心设计的金玉堂,可是坐在这个小院里,叶瑶枝的心才能安心的呆在胸腔里。 从这个小院往向蓝天,哪怕只是一方窄窄的天空,也散发着自由的气息。 叶瑶枝提着的心忽然就放了下来,当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家了,远离了高高在上的傅空山之后,叶瑶枝总算是放松了。 调整好心态的叶瑶枝趁着徐妍和叶昭清还没有回来,拿起扫帚又打算了一遍家里的卫生,把手洗干净后又做了两道点心,再在他们回家前把晚饭准备好。 “这才是我的生活。” 今天在金玉堂的经历,全被叶瑶枝归结为了过眼云烟。 按照之前的约定,叶瑶枝带着工具去了艾浅红的家拜访。 艾浅红可不好意思事事都劳叶瑶枝操心,便说材料由她自己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叶瑶枝来得那么早,她开门的时候还在打哈欠呢。 明天就要回学府了,艾浅红自然要睡个够! “小枝,你也太早了吧?!” 叶瑶枝还没说话呢,艾浅红就被亲妈数落了两句。 赵婶嫌弃的瞅着自家闺女说道:“现在都日晒三竿了,你怎么就这么能睡呢!明明跟小枝约好了,却蓬头垢面的,赶紧给我梳妆打扮好,哪有你这样见客人的!” “小枝又不是外人!”艾浅红嘟起了嘴道:“我什么样子小枝没见过,干嘛那么计较呢?” “你这个小混崽子!”赵婶骂道:“成天就知道给我顶嘴!” 叶瑶枝一边听着她们说话,一边马不停蹄的开始干活,只觉得这样有烟火气的自在生活才叫人舒坦,而昨日的经历已经如梦一般烟消云散。 恩已偿,那便两不相欠,倘若不是有曾翠翠的这一层关系在,傅空山未必会对自己以礼相待,自己和那个说错话的兰心,根本没有任何的差别。 轻轻呼出一口气,叶瑶枝抹掉了头上的汗水,然后把自己的作品安装到了艾浅红家里的水井上。 稍微调试了一会儿,确定整个装置已经卡稳,不会掉下来后叶瑶枝才唤道:“赵婶,小浅,你们来试试看。” 艾浅红像一只欢快的小猫两三步就跳了过来,看着自家水井上新装的轮毂,双眼冒着金光,高兴的把桶一把扔到了井里,当仁不让的说道:“先让我试试!” 她学着那日在叶瑶枝家里看到的操作,摇了摇安装在轮毂中间的摇柄,轮毂很快就转动了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扔进了井里盛满了一桶水的水桶,不用她花多少力气和时间就被提溜了上来。 看着被自己提上来的慢慢一桶水,艾浅红高兴的鼓起掌道:“小枝好棒!以后提水再也不用弯腰了!也不用担心麻绳磨手长水泡了!” 赵婶也走了过来,看到叶瑶枝安装在水井口的轮毂时立刻喜笑颜开,颇有些感慨的说道:“我这老腰啊,总算有救了。” “赵婶,小浅,你们先试试看。”叶瑶枝把自己带来的工具收拾进篮子里,又主动找了扫帚准备把院子里的垃圾清扫干净。 艾浅红哪里舍得让叶瑶枝干活,连忙抢走了叶瑶枝手里的扫把和簸箕,一扫刚起床时候的迷蒙,自告奋勇的说道:“我来!” 她动作利索的把自己家的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得到了亲妈的表扬:“难得你也会主动的干活!” “我可不能给您老人家丢脸,是不?”艾浅红嬉皮笑脸的说道:“再说了,我家小枝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哪里好劳烦她再帮我打扫卫生。” 收拾完小院,艾浅红拦住叶瑶枝的肩膀说道:“反正你家里没人,中午就留在我家吃饭吧,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叶瑶枝有些犹豫:“那怎么好意思呢?” “小枝你常常做点心给我们,在我家吃一顿饭怎么了,你要是再客气那我可就翻脸了啊!” 叶瑶枝这才放松下来,笑着道:“好,都听小浅的!” 翌日一早,艾浅红一改在家的懒散模样,早早的就跑到叶瑶枝家里叫她去上学。 她的到来得到了徐妍的热情款待,搞得艾浅红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从叶瑶枝那里收获了一点新做的点心给自己阿娘送去。 赵婶白了艾浅红一眼:“天天麻烦小枝,你也不害臊!” “我要是跟小枝客气呀,就做不成朋友了!阿娘你一点都不了解小枝。”艾浅红反驳道:“小枝人可好了,您老人家放心,我是一江学府的老麻雀了,会照顾好小枝的!” 回去一江学府的路上,艾浅红咿咿呀呀的跟叶瑶枝说个不停,把这几日放假的生活说出了一股烟火气,充分的展现出她说书的天分。 呆在艾浅红的旁边,听着她将故事,叶瑶枝忽然觉得这才叫做生活。 回到学府的第二天,成绩公布了,而“叶瑶枝”这三个字一下子在学府里声名鹊起。 作为插班进入一江学府的学生,叶瑶枝早已在学府内小有名气,再加上黄香玉两次不成功的挑衅,更是让不少学生和先生都记住了叶瑶枝这个人。 虽然早已知道能够通过插班考试进入一江学府的学生绝对有着不俗的天赋,但是叶瑶枝短短二十多天里取得的成绩,让他们重新认识了什么叫做“不俗”。 这是一种拍马也赶不上的天赋,叶瑶枝高高在上的排名清楚的告诉他们一件事,叶瑶枝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所有的学生都站在公布的成绩榜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和排名,有人开心有人失落,有人惊喜有人绝望。 考试之前先生们就说过这次测试的难度是与县试看齐的,他们看着眼前的成绩,自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县试之间的差距。 自从进入一江学府之后,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黄香玉狼狈不堪,她再也不是过去在家里由父母捧着护着的掌上明珠了,再也没有人会惯着她宠着她护着她,在一江学府念书的每一天都让她觉得浑身难受。 若不是因为一江学府的招牌能让她脸上有光,黄香玉真的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不如回家请一个西席先生教自己,至少来家里教自己的西席先生得看自己的脸色。 这次考试,对黄香玉而言又是一次惨烈的打击。 她看着自己中间靠后的排名,难以接受自己竟然差到了这个地步,看到那距离县试合格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的成绩,黄香玉觉得难以呼吸。 更让她觉得难以呼吸的是当初入学考试比她还差,只考了第五,差点就不能入学的谢言的名次,却比她高了三个。 黄香玉的脑中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整张脸都通红,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成绩竟然比谢言还差。 看到谢言的名字后,黄香玉猛然的想到了叶瑶枝。 只要叶瑶枝考得比她差,那么她也就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成绩了,黄香玉默默的心里期待着,然后从最后一个名字开始寻找。 正当她积极寻找的时候,其他学生的赞叹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哇,叶瑶枝好厉害啊!” “是啊,我记得她才刚刚入学吧?这进步也太快了!” “叶瑶枝入学考试的时候,数学和逻辑学可是满分!” “如果她十一岁入学,说不定能成为一江学府最年轻的秀才呢!” “哎呀,就是,太可惜了,幸好老天爷有眼光,没有耽误她!” 同学们一句又一句对叶瑶枝的称赞给了黄香玉极为不好的预感,她赶紧朝着人群说话的地方钻了过去,当她看到叶瑶枝的成绩排在第二十七的时候,脑袋里轰隆一声仿佛被闪电给劈中了。 这怎么可能呢?! 黄香玉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的看着叶瑶枝的成绩和排名,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差点喷了出来。 她才考了七十八名,凭什么叶瑶枝能考这么高? 凭什么?就凭叶瑶枝是文盲吗?! 黄香玉不相信叶瑶枝有这么高的水平,也不相信自己居然比叶瑶枝差劲那么多?! 这怎么可能呢?! 黄香玉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比叶瑶枝年轻,比叶瑶枝有钱,比叶瑶枝长得好看,理所应当的也应该比叶瑶枝强才对。 为什么?!凭什么?!怎么总是叶瑶枝?! 黄香玉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她感觉一股又一股的怒气涌向了自己的脑门,她恨不得冲上去把墙上的成绩榜撕个粉碎,她不能接受叶瑶枝居然短短二十天的时间里就进步了这么多?! 凭什么呢?! 这么想着,黄香玉张口就嚷嚷起来:“叶瑶枝一定是作弊了!” “她一定是作弊了!” 黄香玉的叫声让周围的学生都吓了一跳,原本他们还以为是谁有铁证如山呢,转头一看说叶瑶枝作弊的人是一直以来致力于给叶瑶枝找不痛快的黄香玉,当即露出了了然和嫌弃的神色。 黄香玉叫了好几声,却没有得到别人的应和,当即愣住了,她从别的同学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不屑和嫌弃。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立刻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颤抖着问:“你们不相信我?”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里又传出两个人的声音,一男一女,男的是王力休。 他对黄香玉说:“你是对的,叶瑶枝肯定是作弊了!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天分!一定是作弊了!我们要去告发她,让她滚出一江学府!” 王力休和黄香玉一样,双眼通红,面色扭曲,一脸都是藏不住的嫉妒和仇恨,面目丑陋又可憎,让任何人都不想接近他。 第七十七章 叶瑶枝到现场后被吓了一跳。 黄香玉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子蓬头垢面的哭哭啼啼,好似被人欺负了。 身为邻居的王力休则是鼻青脸肿、衣衫破烂,显然是被揍得不清。 看着他们三人周围围了一圈义愤填膺还撸起了袖子的学生,叶瑶枝觉得就算自己是个导火索应该也不会倒霉才对。 作为一江学府的插班生,叶瑶枝一点都不招摇,每天按时上课、参加兴趣活动,努力的提升自己、充实自己,根本没有惹过任何的麻烦。 但是叶瑶枝也知道,再美丽的花也会有被苍蝇叮的时候,自己虽然不想招惹麻烦,可是麻烦总是会与生活不期而遇。 现在就是这样。 万游带着柳晟几个先生在人群中央吹胡子瞪眼的教育着参与围殴的学生,可是被教育的学生一个二个都不服气,觉得万游不应该护着王力休等人。 带头的学生气汹汹的说道:“他们三个败坏学校的清誉!不仅污蔑的同学,还侮辱老师!我们没有错!” “对!我们没有错!” 刚才说话的学生得到了其他同学的一致拥护,虽然他们对王力休下手是狠了一点点,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向王力休道歉。 王力休嘴欠,不是第一次在学府里挨揍了,可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挨揍是自己的问题,永远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出了事永远都是别人的问题。 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或者说从来不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有什么问题,他觉得有问题的是大政国的其他人。 王力休最希望的就是时光倒流百年,回到大政国建国前的时代去,那些个时代的女人哪有什么地位可言?谁不是看男人的脸色过日子?怎么可能又机会参加科举抢走他当官的机会? 想到这里,王力休的心里渐渐升起了对楚澜的恨意,要不是楚澜打江山的时候刻意提携女人们,怎么会有自己的今天。 一帮男人,居然因为他骂了女人而揍他,王力休觉得一江学府里的男人都疯了,没有一个正常人。 一江学府里的男学生们齐心协力的把王力休揍了一个鼻青脸肿,但是没有人去动黄香玉和李梦玲两个女孩子。 可是在场的其他女学生并没有放过信口开河的黄香玉和李梦玲,虽然不知道李梦玲为什么要污蔑叶瑶枝,但是黄香玉与叶瑶枝的过节人人都很清楚。 女孩子要是骂起人来,可以不带一个脏字的把人骂得无地自容。 黄香玉和李梦玲就是被在场的女学生们骂哭的,带头骂她们的就是杜心兰和杨蔓蔓。 别的学生不清楚李梦玲为什么要趟浑水去污蔑叶瑶枝作别,可是同在点心社的杜心兰和杨蔓蔓则清楚的知道李梦玲有多么的善妒。 眼高手低,看不起人,还善妒、心高气傲。 杜心兰偶尔也会想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能把这么多可怕的特质都按在一些人身上,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少。 为此还专门跟杨蔓蔓探讨过,可惜两个人没有人得出最终的答案。 杜心兰和杨蔓蔓在看到叶瑶枝的成绩出来后非常的高兴,因为她们觉得自己的前程有救了,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叶瑶枝就彰显出了可怕的天赋。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事,杜心兰和杨蔓蔓还是听过很多的,都是从艾浅红那里听来的。 夫子们也常常说些“近朱者赤”之类的话,她们当然能明白交朋友的重要性。 这也是李梦玲、黄香玉和王力休在一江学府里交不到朋友的原因,他们太高傲了、太自以为是,看不起别人,总想把别人当自家的下人使唤,根本没有把同学当成同学,也不觉得会一共入朝为官。 黄香玉才刚入学府,杜心兰还不了解,但是看了两次的闹剧后也明白这姑娘的脑袋不太好使。 王力休和李梦玲的表现则让杜心兰觉得窒息了,觉得那么多的书他们都白念了,夫子们摊上了这样的学生简直是遭罪。 今天看到叶瑶枝那扶摇直上的成绩,三个人顿时就被嫉妒给吞噬了,口不择言的先把叶瑶枝骂了一顿,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人觉得他们三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的气息。 这三人好似是坚信“三人成虎”的道理,口口声声的咬定了叶瑶枝就是作弊,非要把叶瑶枝的名声搞臭了不可。 可是他们忘记了,一江学府里名声最臭的是他们,被他们贬低的人一般都是学府里比较有出息的学生。 甚至还有学生自我调侃:“我还没有被王力休辱骂过,看来还要再努把力才能考得上秀才啊。” 当初艾深红考上秀才的消息传回学府的时候,整个学府都沸腾了,只有两个人觉得这事情不好,活生生把自己气晕了过去,其中一人就是王力休。 今天听到王力休一口咬定叶瑶枝是因为作弊才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当即有人哈哈大笑:“看来咱们一江学府很快就要再出一个年轻的秀才喽!” 这话一出,险些没把王力休气得翻白眼,也是因为这句话刺到了王力休的痛处,他便越说越没谱,跟周围的同学吵了起来。 王力休已经到了必须要离开一江学府的年龄,可是他还一事无成,三个月后就是县试了,如果他照样考不中那就得永远的离开一江学府了。 一边是自己的龌龊狼狈,一边是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群女人春风得意,王力休哪里还能保持心态的平静的,自然是像一只疯狗似的乱吠起来。 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的黄香玉则忘记了王力休是一个多么讨厌的人,她满脑子只有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只要能把叶瑶枝踩死,让叶瑶枝作弊的行为昭告所有的同学,叶瑶枝就会被赶出去。 不仅如此,叶瑶枝还会背上一身的污点,再也无法参加科举,一辈子做个泥巴地里讨生活的下等人。 为了坐实叶瑶枝作弊这件事,黄香玉几乎是不遗余力,而她的癫狂让李梦玲看到了恶整叶瑶枝的机会。 作弊是多么严重的行为啊,而叶瑶枝可是一江学府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江学府自成立之时便日日教导学生们要有“一身正气”,而且孟夫子也说过:“吾善养我浩然之气。” 倘若一江学府里有才华的学生被诬陷作弊的消息传出去,那么丢脸的是一江学府的所有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惜的是王力休、李梦玲和黄香玉都不懂这个道理,也不觉得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要的是自己的痛快,别人的死活和喜乐悲伤,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或者说啊,像他们这样的人,不仅只要自己高兴,更是别人遇到了难题、伤心了他们更开心。 良心?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样东西。 因为他们在成绩榜之前闹出的动静太大,这才惊动了万游,否则一江学府的这个老校长才不会干涉学生们的事情呢。 从学生们的嘴巴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拼凑出来之后,万游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向黄香玉的目光就更是带有成见了。 还有王力休,这个学生有多讨厌,多迂腐,多愚蠢,万游是心中有数的。 可是学府是什么地方呢?学府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所以万游才没有把王力休赶走,以为他多读几年书就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回到正途上来。 王力休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失望,现在的万游看到王力休就觉得晦气,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让他直接离开学府,免得他身上的臭味熏到了其他学生。 看着王力休一副鼻青脸肿还我才是对的样子,万游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有的人是救不了的。 至于李梦玲,对于这个瞎掺和的姑娘,万游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是觉得她脑子不太好。 这三个随意污蔑同学的家伙是重点批评的对象,可是其他学生的批评也不能放过,虽然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万一闹出来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可是万游才批评了三句,他们反而叫了起来,全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万游是无奈啊,他要怎么才能告诉他们:“你们要声张正义也行,可是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啊。” 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学生,两个蓬头垢面的女学生,一大群跟斗鸡似的的学生。 万游看到这个场面就想用袖子把自己的脸给遮起来,幸好今天学府里都是自己人,肯定没人会出去乱说话,否则自己这张老脸算是在绍雍城里丢尽了。 叶瑶枝好不容易钻进人群里去,就看到气恼的万游和柳晟等几位先生脸色不善。 “万校长,先生们好。” 虽然眼前的场面有点大,但是叶瑶枝并不害怕,她的心里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有了几个猜测,再看黄香玉在场就知道是找茬。 看黄香玉的样子叶瑶枝也知道,黄香玉想出的又是个“损己利人”的歪招,不由觉得好笑,黄香玉在算计人这方面着实没有什么天分。 就跟前天见到了的兰心一样,想到兰心害怕惶恐的面容,叶瑶枝心里的笑意也散去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嘲笑黄香玉的立场。 她是来弄清楚事情的。 万游明知道叶瑶枝不可能作弊,毕竟这是被曾翠翠看好的学生,他就算不相信叶瑶枝也不会不相信曾翠翠呀。 可是为了能好生处罚王力休、李梦玲和黄香玉三人,他还是要走过场似的的问一遍:“叶瑶枝,他们三人指认你作弊,可有此事?” 叶瑶枝看了黄香玉三人一眼,都是跟自己有过节的人,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声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叶瑶枝当然不承认,但是她不会这么简单的回答,而是要把来龙去脉讲清楚才行。 “万校长,各位夫子,同学们,我能以我的人格和前途发誓,我没有作弊。” 叶瑶枝先说清楚了问题的关键,之后才开始解释。 “我入学之后绝大部分课程被分在了启蒙班,数学和逻辑学被分在了高级班,平均下来我和他们三个根本没有分在一个考场里,他们仅仅只是看到了我的成绩就断定我作弊,这是诬陷。” “还有,我刚到绍雍城的时候,王力休在街上撞到了我的弟弟却不肯道歉,口中还不断的辱骂从一江学府考上秀才的骄子……” 叶瑶枝又一次展现出自己过人的记忆力和描述能力,把自己与王力休、黄香玉、李梦玲的过节都清楚的说了一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三人为什么要诬陷自己。 不是因为自己好欺负,而是因为他们小肚鸡肠。 因为成绩太好,能力太强、天赋出众,所以招来了别人的嫉妒,这对叶瑶枝来说并不是什么困扰的事情。 “不遭人妒是庸才”,叶瑶枝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叶瑶枝可不是不会为自己出气的人,她扫过黄香玉的脸,忽然说道:“万校长,我是不是比他们都强,比一比就知道了。” 看着叶瑶枝平静的面孔,作为过来人的万游忽然有些心惊肉跳,他开始觉得叶瑶枝肯定是要搞事啊。 叶瑶枝故意不说作弊是因为如果把事情绕在这两个字上,总会被黄香玉抓到嘴硬的落脚点。 叶瑶枝想要从根本上击溃他们。 “我们都参加了考试。”叶瑶枝一字一顿的说道:“文章既然是自己写的,题目也是自己回答的,那么就请夫子们帮我们把试卷给找出来。” 万游的心脏跳得特别厉害:“你要干什么?” 叶瑶枝微微一笑,以绝对的自信说道:“我和黄香玉都是刚入学没多久的学生,王力休和李梦玲却是入学多年了,我想我都能做到一字不差的背出自己卷子上的内容,他们三个也能做到吧?” 全场顿时静默了。 除了刚刚赶到的陈梦莹和艾浅红,所有人都不相信叶瑶枝说的是真的。 人群里的苏墨成和谢言对视一眼,同时用口型默默说道:“激将法?” 第七十八章 叶瑶枝提出挑战之后便保持了沉默,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提出这个挑战是因为她了解黄香玉三人胡搅蛮缠的能力。 如果一直把问题纠结于“作弊”这件事情上,那么不管自己怎么做,黄香玉都能说自己一定是作弊了。 但是,叶瑶枝换了一个公式,她要用自己的实力告诉黄香玉:“因为我比你强,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作弊。” 只要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所有考卷上的内容都背出来就赢了,叶瑶枝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自信,也相信心思根本不在学业上的黄香玉与王力休会有这份能耐。 至于李梦玲本人,还没有被叶瑶枝当做是威胁。 他们三人中,最怂的就是李梦玲,她被心中的嫉妒驱使着参与了这么一场闹剧,原本以为能够往叶瑶枝的身上泼点脏水,哪知道是自己被扔进了粪坑。 李梦玲已经吓呆了,除了本能的哭泣外,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在苏墨成和谢言猜测这是激将法的时候,却有人有着不同的看法,那个人是张政。 张政的目光扫过黄香玉的时候,眼睛里面有着一闪而逝的厌恶。 这两天放假的时候,家里的姨娘竟然擅自叫来了媒婆,想要给自己说一门娃娃亲,对象正是同样是妾生女的黄香玉。 家里的这位姨娘仗着比较受宠,居然就骑到了自己娘亲的头上来,她的娘亲当即一个耳光扇在了不懂事的姨娘脸上,估计那掌印会留个三四天。 “我儿堂堂张家嫡子,你让他跟一个妾生女定亲,是何居心?!”张政的娘家在朝堂里有着十分厉害的背景,这就让张政的父亲就算不宠她也不敢得罪她。 张家的姨娘却没有分析厉害的脑子,只想着如果张政和一个妾生女能定亲,那么就能被拉下继承人的行列,她自己的孩子便有机会继承张家了。 姨娘被打了还委屈,甚至还与自己的娘亲叫嚣了起来,自然是被关了禁闭,连带着个三岁的庶弟也不得出门。 媒婆则是被乱棍打出了张家,一路上都在讨饶,可是张政的娘亲气不过,派人直接登门砸了媒婆的招牌。 “我儿婚姻大事,岂由你等小人胡乱作配?!” 张政的父亲要跟娘亲赔罪,不得不冷落了小妾,而张政则是去安慰陪伴自己的娘亲,压根不堪他爹一眼。 若不是有他的娘亲的娘家的帮衬,他爹未必会有今日的成就,可是他爹一点都不真心他娘,甚至还以为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越来越自大。 正因为这样,张政才看不起他的父亲,更不想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 “王同学、李同学、黄同学。”张政在其他学生猜测的时候站了出来,他不是为了声张正义,而是为了宣泄自己心底的厌恶,他朗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就只叶瑶枝作弊了,可是她的成绩远在与她一个考场的其他同学之上,请问她是如何作弊的?” 张政想到自己娘亲私下对自己说的:“你舅舅让人给我带了话,你爹和姨娘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此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的静默,虽然张政说的是实话,可是与叶瑶枝在一个考场的几位同学忽然觉得他们的心梗犯了,实话就是这么的让人讨厌! 成绩榜上不仅仅是有名字,分数和成绩,为了防止作弊的出现,更是备注了考场号。 有不了解叶瑶枝考场的学生们立马去看,果然在二十七之前没有一个人和叶瑶枝的考场号是相同的,而与叶瑶枝最近的考场号,则差了十二个人,排在第三十九位。 不得不说,无论是排名和分数,差距都挺大的。 原本考了第三十九名的那个学生心里还喜滋滋的,觉得自己又进步了,而且这次可是与县试对标的考试,现在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忍不住恨恨的瞪了黄香玉三人几眼。 要不是他们小心眼爱嫉妒和生是非,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喜事的,这下可好了,整个一江学府的学生都知道她和天才的差距有多大了! 张政一下子点出的要害让黄香玉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她想起回家之后娘亲兴高采烈地说要给自己指一门娃娃亲,就是与她同一日考入一江学府的张政。 可是等到了最后,回来的媒婆却是将一桶臭水泼在了他们全家人的身上,还骂骂咧咧的说她娘明明是个姨娘,却以为自己是正室,敢去觊觎别人家的嫡子,还得自己砸了招牌被笑话。 那一桶臭水的味道黄香玉记得牢牢的,她不明白,自己的娘亲是姨娘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就配不上张政了?大夫人根本不能生育,家里压根就没有嫡子嫡女,那么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黄香玉抬起头,委屈的看向张政,想要引起对方的同情,可是在对上张政的目光时,黄香玉立马就僵住了,她在张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厌恶。 厌恶?!黄香玉的脑袋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的眼光看她,就像她是个丑角似的。 这一下子,黄香玉脑袋里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黄香玉几乎是尖叫着说道:“叶瑶枝还能打小抄!” 这话一出,比较了解叶瑶枝的学生都笑了。 最了解叶瑶枝的人自然是艾浅红,她直接站了出来说道:“小枝做的小抄?怕不是比桌子还大吗?黄香玉,你是对她的字有什么误解吗?!” 听到大家提起自己的字迹,叶瑶枝也不见得羞恼,反正她练毛笔字的时间又不长,能写成现在这个模样,她已经很满意了。 黄香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句蠢话,当即闭口不言了,更不愿意接下叶瑶枝的挑战,她知道自己压根就做不到背出自己试卷上写的所有内容。 事情发展到现在,再也不会有人相信叶瑶枝是靠着作弊才在这么困难的考试里一飞冲天,而黄香玉、王力休和李梦玲也成了跳梁小丑。 但是这样的结果对叶瑶枝而言还远远不够,她很明白自己是靠着曾翠翠的关系才进入了一江学府。 她不仅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曾翠翠。 如果没有曾翠翠的关系,叶瑶枝可以允许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可依然会给人留下话柄,说不定将来就会成为有心人攻讦曾翠翠的武器。 叶瑶枝深呼吸了一口气,没给柳晟等人打哈哈把事情了解的机会,直接了当的说道:“我知道不管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承认我没罪。” 万游听着叶瑶枝的话,眼皮子哆嗦得厉害。 他还来不及呵止,叶瑶枝就说出了让他心脏骤然一沉的豪言壮语:“我会参加三个月后的县试,考不上童生我就离开一江学府,永远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叶瑶枝的目光扫过王力休、黄香玉与李梦玲漏出的恐惧的目光,最后牢牢的锁定住了黄香玉,嘴角微微勾起,问道:“你们敢吗?” 此话一出,不待夫子们打断,王力休先双眼一番晕了过去,脑袋猛地就砸在了地上,他除了晕倒已经没有能力来应对眼前的这一切了。 从十一岁进入一江学府到现在,王力休的水平距离通过县试有着遥远的距离,就是运气最好的一次也隔了十一名。 王力休可没有勇气去应叶瑶枝的这个挑战,他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他得滚蛋了,这才把自己给吓晕了。 叶瑶枝轻轻瞥了一眼懦弱到晕倒了的王力休,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蓬头垢面的黄香玉和李梦玲身上,尤其是黄香玉。 “自从进入学府的第一天你就看我不顺眼。”叶瑶枝干脆把话说开了:“觉得我事事都该不如你,三个月后就是县试了,你能在县试里证明自己比我强吗?” 黄香玉再讨厌叶瑶枝也有着自知之明,或者说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她才讨厌能够在学业上日行千里的叶瑶枝。 她嫉妒叶瑶枝,觉得以叶瑶枝的出身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天赋。 现在,叶瑶枝把难题抛回了她的手里,可是黄香玉根本就不敢接,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接不住,而接不住的后果就是在一江学府里颜面扫地。 叶瑶枝没有在黄香玉身上耽误时间,她的眼光又落在了李梦玲的身上,问出了同一个问题:“你呢?” 李梦玲的身体早就抖得像筛糠,哪怕她今年本来就是要去参加县试,可是压根不敢说出自己一定能通过这样的话,这次考试的成绩和排名就贴在墙上,她根本就不可能通过。 三个月的事情到底能做什么呢?李梦玲这下子才是真正的后悔了,因为站在眼前的叶瑶枝根本不是一个天才,而是一个疯子,她为什么要招惹这个疯子啊! “叶瑶枝!”万游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当即怒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学问不是开玩笑,你以为你说一句能过,你就一定能通过县试吗?” 叶瑶枝平静的平时着万游,目光坚定,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自我怀疑,她对万游说道:“万校长,我能通过县试。” 第七十九章 叶瑶枝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也预料到了自己会被打上“狂妄自大”和“无知无畏”的标签。 但她没有退缩,依然遵从自己的本心说出了与黄香玉、王力休和李梦玲的赌约:“通过三个月后的县试,成为童生。” 然后成功的把王力休吓晕了过去,而黄香玉和李梦玲也成功被她被吓破了胆。 早在说出这个赌约之前,叶瑶枝就想明白了所有的后果,她可以什么都不说在三个月后直接用实力证明自己。 可是她不能那样做,如果今日自己在这里退缩,那么今天的事情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而自己也会成为泼在曾翠翠身上的脏水。 叶瑶枝可以忍受黄香玉几人对自己的无端攻讦,却不能忍受自己成为曾翠翠的污点。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曾翠翠没有看错人。 万游手指发抖的指着叶瑶枝,好半天就说了一个“你”字,显然是被气坏了。他当真想不明白叶瑶枝的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事情分明已经结束了,可她却把这件事推向了一个不可控的深渊。 万游都要被气乐了,真的想不明白叶瑶枝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人人都夸她聪明吗?这是聪明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还是说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这副模样? “叶瑶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哪怕叶瑶枝真的是天赋异禀,有着能够通过三个月后县试的运气,万游也不相信她能够通过,更不希望她这么早就参加县试成为童生。 他一辈子教书育人,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揠苗助长的悲剧,可是叶瑶枝的话已经放出来了,他也不能让叶瑶枝收回去,气得直接甩手走了。 “哼!” 叶瑶枝看着被自己气走的万校长,脸上竟然还有一丝笑意,让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都忍不住侧目,好奇叶瑶枝的心脏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 早已被吓破胆的黄香玉和李梦玲此时连与叶瑶枝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她们害怕在与叶瑶枝的对视下自身的伪装被戳破,让人发现她们只是徒有其表的水货。 一江学府里每天都有发誓说“这次一定要成为童生”的学生,口气狂妄一些的还会发誓“今年以内成为秀才”,所以叶瑶枝刚才说三个月后通过县试的话,学府里很多学生都说过。 只是有两点不同而已,一是叶瑶枝刚入学,二是当着万游的面发誓。 看到叶瑶枝仅仅上学二十多天就取得了极为不可思议的成绩,就算不觉得叶瑶枝真的三个月后就能考上童生的学生也会佩服她的能力。 叶瑶枝敢当着万游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就足以证明她有一颗不害怕万游的大心脏了,这看在一江学府的学生眼中就比较牛了。 毕竟一江学府里再厉害的学生都怕万游,对于万游的要求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包括那零星几个在读期间就能考上秀才的奇才。 但是转念一想,叶瑶枝来一江学府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肯定还不知道万游的厉害,当即就有了感慨:“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还有一些学生比较激动的表示:“有好戏看了!” 他们都能想象出未来三个月里,万游提溜着叶瑶枝拼命教育的模样了,能把万大校长气得说不出话来,仅凭这一点叶瑶枝也有成为“奇才”的潜质。 叶瑶枝明知自己引起了一场风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像刚才把自己和黄香玉三人都逼上悬崖的人不是自己。 “走吧。”柳晟叹息了一声,先把叶瑶枝给带走了,他觉得很有必要搞清楚叶瑶枝究竟在想些什么,还要多给叶瑶枝做点思想工作才行。 柳晟转头打量了一阵叶瑶枝平静的脸色,开始意识到这恐怕会成为他教学生涯里最大的难题之一。 正如柳晟预料的那样,叶瑶枝这个学生非常的不好搞。 “叶同学,你明白县试意味着什么吗?”柳晟语重心长的开口,希望叶瑶枝引起重视。 “嗯。”叶瑶枝不仅知道县试的意义,更清楚柳晟找自己来谈话的原因,她看着柳晟愁得皱起来的眉头,忽然笑了笑,之后才说道:“柳先生,您放心吧,我能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我们来一江学府最根本的目的其实不是做学问。” 柳晟听到叶瑶枝的话,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我们最根本的目的,都是参加科举考试,做学问只是手段。”叶瑶枝笑了笑说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学问,我来一江学府就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 柳晟在听了叶瑶枝的话之后,陷入了沉默当中,他们是做教书先生的,最渴望培养出的是有学问的人才,可是“人才”的定义是什么呢?他们常常跟学生讲“要做一个有学问的人”,可是一江学府的声誉,却是由那些通过了科举考试的学生撑起的。 无论这个评判的标准对不对,可是普世的认知便是哪一所学府通过科举考试的人数最多,哪一所学府就是好学府。 然而,只有他们这些做教书先生的才知道,并不是每一个通过科举考试的人都是有学问的人,无数被卡在县试或乡试外的学生或许更有学问。 科举考试的本质是一种选择,用特殊的试题选拔出朝廷需要的人才,它和学问深不深,实不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所有的考题都是有迹可循的。”叶瑶枝见柳晟还在沉默,便干脆把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只要能找出这些试题最本质的联系,有针对性的进行练习,通过县试应该不难。” 柳晟忍不住问道:“你找到了?” 叶瑶枝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让柳晟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已经有眉目了。” …… 当万游得知了叶瑶枝的想法之后,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直接对着前来汇报的柳晟发起了脾气,直接给叶瑶枝打上了“骄傲自大”的标签。 “学府就是做学问的地方!”万游气得开始吹胡子了:“学问不实的人,怎么可能通过科举考试?!” “就算她能侥幸通过县试,那么乡试呢?会试呢?殿试呢?”万游骂道:“后面的考试只会越来越难,她也能凭运气通过吗?!” 除了柳晟而外,李颖和叶莹语几人也在,听到万游骂叶瑶枝的话,他们全都乐了,没有想到万校长那么生气对叶瑶枝的评价和期望一点都不低。 若是只想某得一个寻常的差事,有秀才这个功名在就已经足够了,通过会试的人也有了做小官的资格,而能参加殿试的人都是英才当中的英才。 万大校长以秀才的标准要求绝大部分的学生,却对叶瑶枝有着参加殿试的期望,这可当真不得了啊! 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万游会这么生气了,只有把学问做得演严实,才能在科举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校长,您现在生气也没用啊。”李颖看着万游,觉得还是应该从实际出发:“如果您不想失去叶瑶枝这个好苗子,应该帮助她通过三个月后的县试嘛!” “什么好苗子?!”万游才不承认呢,愤愤道:“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我倒要看看她三个月后怎么交差!” “那您是不打算管她了吗?”李颖故意问道:“任由她自身自灭?!” “当然要管!”万游瞪了憋笑的李颖一眼,不高兴的说道:“她好歹是我一江学府的学生,既然要参加县试,就不能放她出去丢人!她不是挺精神的嘛,课业加倍!” 越想越气的万游一想到叶瑶枝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就要爆炸了,想了一阵之后说道:“不行,我得去告状!” 李颖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身为学府老大的万游还能去找什么人告状。 万游找的人自然是曾翠翠,他当天就以及其愤怒和严肃的笔触给曾翠翠写了一封拜帖,在拜帖里把叶瑶枝狠狠的说了一顿。 收到拜帖后,曾翠翠看着万游那从字里行间透出的怨念和愤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仔细读了拜帖的内容后,曾翠翠却能明白叶瑶枝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忍不住感叹一声:“这个傻丫头!” “曾大人,你还笑得出来?!”万游快要被气死了:“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如果叶瑶枝通不过县试,她就必须离开一江学府了!你是喜欢看天才折戟的戏码吗?!大好的前程就要被她自己的无知给葬送了!” 曾翠翠赶紧给万游倒了一杯茶,边安慰道:“您先消消气。” “你还笑得出来!”万游瞪了曾翠翠一眼,觉得曾翠翠全然没有理解事情的严重性:“你这个家长究竟是怎么当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曾翠翠真怕万游气出一个好歹来,虽然惊讶于叶瑶枝说出三个月后通过县试的话,但曾翠翠还是选择相信叶瑶枝,便对万游说道:“但是,我相信小枝,她向来说到做到。” “她能不能做到我还不清楚吗?”想起叶瑶枝进步神速的成绩,万游稍微消气了一点:“就是相信才不希望这孩子被功利心给毁了。” 第八十章 自从成绩公布后,叶瑶枝就成了一江学府里的“红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有人议论与她有关的事情。 但是叶瑶枝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依然是像一块海绵似的吸收着知识。 对于学习这件事,叶瑶枝从来都是乐此不疲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厌倦。 有好事的学生跟踪了叶瑶枝三天,想要搞清楚叶瑶枝成绩提升这么快的秘诀是什么,但在三天之后,整个人都累到快脱水后不得不含泪放弃了。 “叶瑶枝压根不是人!”被人问起调查结果的时候,那名学生含着眼泪道。 本以为叶瑶枝学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诀窍,可接触后才发现人家单凭天赋就能把他们这些资质普通的学生甩出一大截。 夫子们常常念叨:“你们要学会举一反三。” 叶瑶枝那何止是举一反三,而是能把因果链都给你直接串联出来,有这样的天分,何止是能“反三”呢,就是“反三十”也不成问题呀。 那学生指着自己的脑袋含泪道:“这是这儿的差距!” “小枝啊,做学问当真没有捷径可走吗?” 比起其他学生,身为叶瑶枝室友的艾浅红与陈梦莹,还有手工社的好朋友杜心兰和杨蔓蔓更加的关心叶瑶枝的成绩和方法。 她们同样要在三个月后参加县试,她们可不像叶瑶枝那样才刚到一江学府来念书,所以比叶瑶枝更想考上童生,但都没有胆量当着万游的面说出口。 万游常常对学生们讲的就三个字:“要踏实!” 可是少年人哪个的心没长翅膀呢,人人都想要“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那样的荣耀又有几人能拥有呢? “当然有。”叶瑶枝听到艾浅红的问题后回答道:“不是学习的方法,是考试的方法。” “啊?” 艾浅红从前都是听万游的话,只管踏实的做学问,一板一眼的去考试,根本想不到考试竟然还有捷径。 当叶瑶枝说出考试有方法后,在场的四个女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叶瑶枝,企图从叶瑶枝这里得到“真经”。 “现在还不能说。”叶瑶枝十分残忍的拒绝了她们渴求的目光,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个秘籍,等考试之前我再告诉你们。” “小枝,真的不能通融吗?”艾浅红眼巴巴的看着叶瑶枝,希望能动摇叶瑶枝的心智,毕竟这种话只说一半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太难受了。 “不行。”叶瑶枝心硬的拒绝了艾浅红的祈求,并且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可不想再被万校长叫去谈话。” 搬出万校长的大名后,艾浅红她们全部都蔫了,她们可跟叶瑶枝不一样,完全没有面对万校长的勇气。 “那好吧。”艾浅红蔫蔫的说道。 叶瑶枝看到她这个样子,心软了一刹那的时间,然后说道:“万丈高楼平地起,不着急。” “小枝,你这句话可一点安慰的作用都没有。” 叶瑶枝算是在一江学府里“一战成名”,反正现在无论是黄香玉还是王力休见到叶瑶枝都是绕道走的,甚至连偷偷瞪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李梦玲则直接退出了手工社。 黄香玉则是背负上了“臭名”,可是没有人同情她,毕竟现在这样都是她自找的,如果她没有被嫉妒和愤怒蒙蔽头脑就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江学府里又流传出有关黄香玉的流言,而这一场流言彻底的撕下了黄香玉的遮羞布。 艾浅红打听到事情的第一时间就拿出来跟自己的两个室友分享,虽然叶瑶枝的成绩碾压了一江学府里还未考上童生的绝大部分学生,但是万游没有把她放到高级班去,而是放到了中级班。 这就给了中级班和高级班的学生很大的压力,至于初级班和启蒙班的学生感受到的是郁闷,他们连有压力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距离叶瑶枝最近的艾浅红与陈梦莹却能跳出压力的圈圈,反而在叶瑶枝的帮助下各门课业都更进一步。 “小枝,小枝!你知道黄香玉为什么总是找你麻烦吗?”艾浅红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叶瑶枝,一副我有话说快来问我的模样。 叶瑶枝当然不能让她把话憋在肚子里,便做出一副很是好奇的样子说道:“为什么?” “是这样的,她入学考试的时候,找人买了题目……”艾浅红发挥着自己在说书方面的天赋,把黄香玉买题后却只考了第四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叶瑶枝有点哭笑不得,半晌才感慨般的说道:“她都有题目了,为什么还不好好复习呢?” “就是嘛!”艾浅红赞同道:“她都拿到试题了还考得稀碎,真是个人才!” 正是因为这个流言,学府里的学生们看向黄香玉的眼神也越发的不对劲了,没有想到自己的秘密会被戳破,这让黄香玉在学府里抬不起头来,每天都偷偷的掉眼泪。 在流言传出来之后,黄香玉就失去了刚入学的时候飞扬的神采,而每每想起张政厌恶的目光,更是让黄香玉心痛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黄香玉本想把自己的倒霉全都怪罪到叶瑶枝的身上,可是只要想到叶瑶枝那日问她敢不敢参加三个月后的县试的模样,那个神采飞扬的样子就让她打寒噤。 “魔鬼!”黄香玉舌头发颤的骂道,却连叶瑶枝的名字都不敢提了,生怕自己骂叶瑶枝的声音被别人听到,又像当日一样遭到围攻。 由于黄香玉实在是太害怕,导致她上课的时候也难以集中精神,学府里的夫子们不得不常常找她谈话。 可是现在的黄香玉谁都不相信,只觉得一江学府是一个魔窟,她想逃离这里又舍不得离开这里,她还记得娘亲对她说过的话,一江学府毕业生的身份能为她找一个好婆家。 “我必须留下来。”黄香玉咬着牙暗自发誓:“就算我今年考不上童生,明年、后年……将来,总会考上的!” …… 曾翠翠在万游那里知道了叶瑶枝要在三个月后参加县试后便陷入了思考当中,但她没有在叶瑶枝面前提起这件事,只是暗暗的观察着叶瑶枝。 这次见到叶瑶枝,曾翠翠发现叶瑶枝又瘦了一点,个子倒是抽条了,稍微长高了一些,好在整个人都十分精神,不至于给人瘦竹竿的感觉。 “翠姐姐,您放心,我每天都有在锻炼身体。”叶瑶枝看出了曾翠翠眼睛里的担忧,笑着安慰道:“如果没有一副强健的身体,读书也不会有精神的,我才不会做那样的傻事。” 相处的时间越多,叶瑶枝便越喜欢曾翠翠,不仅仅是因为曾翠翠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因为曾翠翠身上有很多值得她去学习的优秀品质和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方式方法。 对于后两个方面,曾翠翠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对叶瑶枝倾囊相授,毕竟未来的叶瑶枝也是要进入官场的人,她希望叶瑶枝能少走弯路。 “对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每次休沐的时候,叶瑶枝都会来拜访曾翠翠,把自己新学会的点心做出来分享给大家,而每一次她都能收获一堆的赞誉。 她在这方面着实是有赞誉,原本曾翠翠还想问叶瑶枝学习压力那么大,怎么还有空研究点心的做法,可是在看到成型的绿豆糕时,她默默的把这个问题咽下了。 不是她没有原则,不是她不争气,实在是因为叶瑶枝的手艺太好了,当她的眼睛看到绿豆糕,鼻子闻到绿豆糕的香气时,她整个人都被绿豆糕俘虏了。 被叶瑶枝的绿豆糕俘虏的人不是只有曾翠翠一个,隔天前来拜访的傅空山也是其一。 自从上次叶瑶枝复原出了黄道婆的纺织机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这让傅空山的心里痒痒的,他知道叶瑶枝肯定还藏了一身的好货,他也不贪心,只要叶瑶枝再给他拿出一个好东西来,他就能搅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此而外,叶瑶枝送给她的荷花酥实在是太香了、太好吃了,他让自己的点心师傅复原,可是根本做不出原来的味道,虽然也很好吃,可是就是“高手”和“天才”之间微妙的差距。 “曾大人,这也是小枝姑娘的手艺吧?”桌子上的绿豆糕立马就吸引了傅空山的注意力。 “傅小侯爷是属狗的吗?鼻子真灵。”曾翠翠笑了傅空山一句后,一句话打碎了傅空山的念头:“别想了,小枝回去上学了,这是小枝昨天弄的。” “啊……”傅空山一脸的失落,知道心里的计划必须改变才行了,在拿到叶瑶枝复原的黄道婆纺织机后,傅空山与自己的亲信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直接铲出了藏在自己身边的几条臭虫。 一想到文翰侯府里收到这个消息的那群家伙会变得五颜六色的脸色,傅空山就心情不错的翘起了嘴角。 敢动他的东西,就要有迟早被他剁了爪子的心理准备。 “曾大人,那小枝姑娘什么时候有空啊?” 虽然这次是错过了,可是傅空山并不死心,他觉得他说的话根本不是借口而是事实:“上次小枝姑娘不是送了我一台黄道婆纺织机吗,我都还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别想了。”曾翠翠瞥了他一眼:“小枝没空理你。” 第八十一章 傅空山没有料到曾翠翠这么不给面子,顿时愣住了,帅气英俊的脸庞上出现了迷茫的神色。 他仔细的思索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做任何得罪曾翠翠的事情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曾大人,您没有故意在小枝姑娘面前败坏我名声吧?” 曾翠翠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很镇定的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把我认识的傅小侯爷告诉了小枝,我相信小枝有自己的判断。” 傅空山怀疑刚刚曾翠翠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更要紧的是自己联系不到叶瑶枝这件事:“小枝姑娘不是才刚入学吗?怎么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小枝她啊……”曾翠翠故意停顿了片刻,在成功勾起了傅空山的好奇心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她发誓要通过三个月后的县试,成为童生。” 一口茶险些从傅空山的嘴巴里喷出来,可是从小养成的好涵养让他维持住了自己谦谦君子的风度。 好不容易把茶水吞下,傅空山漂亮俊逸的眼眸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曾翠翠,难以消化她刚才说的话。 “曾、曾大人,您刚刚在说什么?小枝姑娘她……” “你没有听错。”曾翠翠平淡的回了一句。 “可是……”傅空山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可没有忘记有关叶瑶枝的资料,这个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的女孩子,可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哪怕已经领教过叶瑶枝的天赋,傅空山还是难以相信叶瑶枝会有这样的能耐。 科举考试可不是开玩笑的。 曾翠翠看着紧皱眉头的傅空山,忽然又来了一句:“小枝说这次考不上童生,以后就不走科举这条路了。” “什么?!”傅空山是彻底的呆住了,他没想到叶瑶枝居然有这么强的自信,或者说这是气话? “小枝姑娘不是才刚刚念书吗?”傅空山努力的在自己的脑袋里回忆他认识的那些风流人物,想要从他们当中拎出来一个可以参照的人。 可是想了半天之后,傅空山发现难度还是太大,他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强的一个也是通过一年的努力学习才擦边考过了童生。 “这,这真的有可能吗……” “你不高兴吗?”曾翠翠托着下巴看着傅空山问道:“小枝要是没考上童生,就能专心致志的为你效力了。” 一听曾翠翠的这话,傅空山立马就夹紧了尾巴,扯出一个可怜弱小的笑容道:“科举这条路是小枝姑娘自己选择的,我当然希望她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是吗?”曾翠翠不置可否的问了一句,然后说道:“我看小枝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傅空山一下子就沉默了,然后叹息了一声,之后才对曾翠翠说道:“……那天我处理兰心的事情,吓到小枝姑娘了吧?” 曾翠翠侧头看着傅空山,没有说话。 “曾大人,您可得帮我在小枝姑娘面前说两句好话,我不希望给她怕我。”说这话的时候,傅空山的眉头微促,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心事,甚至还流露出一丝的寂寞,他出身在公侯之家,自幼身份尊贵。 除了如曾翠翠一般特殊的人物外,个个都把他高高的捧着,带着各式各样的目的接近,这么多年来,难有一个知心人。 在他被陛下看中扶持之后,这样的人也越发多了,而傅空山也越发的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离开皇都来绍雍城,表面上的原因失与亲爹置气,要给文翰侯府里不长眼睛的东西们一点教训,实际上却背负着陛下交代的任务。 傅空山感激陛下的赏识和扶持,可也明白这背后沉甸甸的分量意味着什么。 来到绍雍城后,他着手布计,铲出了许多被亲爹安插在自己商铺里的案桩,挖出了一条结党营私的“大脉”。 陛下的回信只有一个字:“静。” 哪怕只有一个字,傅空山也能看出这背后的惊涛骇浪,然而他素来听话,陛下说“静”,他便不再往下深挖,给他人一种只是清理自家门户的错觉。 一想到自己挖出的那些消息,傅空山便觉得鼻尖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大政帝国立国一百五十多年,已经有那么多中饱私囊的肥虫了,他们甚至连军费都敢吞,甚至还有着更深的图谋。 傅空山知道陛下不希望自己卷入这场旋涡,那他便安心的在岸上做那个撒网的人。 轻轻叹了一口气,傅空山收起自己纷乱的思绪,渐渐明白了陛下为什么要让太学府派出监学官巡查各地学府……一场风暴已经开始酝酿了。 把糟心事都甩在脑后,傅空山忽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讨好的看着曾翠翠说道:“我能不能请小枝姑娘吃个饭啊?把上次兰心的事情给她解释清楚。” 曾翠翠看着傅空山没有说话。 傅空山叹了一口气,然后颇为可怜的说道:“上次兰心的事情是不是吓到小枝姑娘了?可是我真的是个好人呀!曾大人你是了解我的,可得帮我在小枝姑娘面前说两句好话。” 这么说着,傅空山的目光逐渐防空,后面说的话,也不知道是准备说给叶瑶枝听的还是他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您知道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改变。如果我为如果我为兰心一个人坏了规矩,那么以后就不会有人听我的话了。” 说到最后,傅空山的目光又渐渐变得坚定了,他从小学到的就是这样,如果你要随意的改变规矩,那么就会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有的代价是值得的,有的代价是愚蠢的。 为兰心改变规矩,会让身边的侍从侍女们有样学样,也会让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找到对他下手的机会,这样的代价是愚蠢的。 傅空山相信叶瑶枝是个聪明人,便对着曾翠翠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还请曾大人帮我美言几句,成不成?” “你想请小枝吃饭,那就等着吧。”曾翠翠才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带着傅空山去打扰叶瑶枝呢。 她相信叶瑶枝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所以在说出“三个月后考上童生”的赌约之后,承受压力最大的人其实是叶瑶枝。 “傅小侯爷,您也把心装肚子里吧。”曾翠翠觉得自己比较了解叶瑶枝:“小枝没有那么傻。” “我怕她对我有成见。”傅空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个世道,像小枝姑娘这样的天才可不多见。” “你想对她示好其实很简单。”曾翠翠说道:“她的家人都在你手下干活,别让他们受了莫名的委屈就行。” “这自然是应当的。”傅空山说道:“我说的是,我做些什么才能让小枝姑娘不怕我?甚至能稍微对我有些好感。” 曾翠翠上下打量了傅空山一番,在傅空山期待的目光里说出了让傅空山失落至极的答案:“别随便出现在小枝面前就成。” 傅空山看起来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曾大人,我刚才是真心发问。” “我也是诚心回答。”曾翠翠不为所动,还补上两个字:“真的。” “……”傅空山盯着曾翠翠看了一阵,也没有见曾翠翠改变主意,直接败下阵来,无奈的叹息道:“难道我真的要等三个月?” “傅小侯爷,你手头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还怕三个月的时间很长吗?” “到那个时候,只怕小枝姑娘已经忘记我了。”傅空山惆怅道:“那之前的好感度,岂不是白刷了?” 曾翠翠沉默了片刻后,才慢悠悠的问道:“……傅小侯爷,您真的觉得小枝姑娘对你的好感度会有一吗?” 傅空山的眼睛又一次瞪大了,不可置信的望着曾翠翠,好似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问道:“我真的一点魅力也没有吗?” “这你得去问小枝。”曾翠翠笑道:“我可不知道小枝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空山连连解释道:“我就是想,倘若小枝姑娘能与我们成为朋友,将来入皇都也不会有人敢随便欺负她了,人才都是我大政国的宝贝,自然要好好护着!” 曾翠翠一下子就听懂了傅空山的意思,眼神顿时变了,她问道:“你该不会把小枝的事情往上禀报了吧?” 傅空山干巴巴的说道:“报了,陛下很感兴趣。” 如果傅空山早知道叶瑶枝会说出三个月考上童生这样的豪言壮语,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压一压,这下子可好了,有了陛下的授意,叶瑶枝考科举的这一路上,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盯着。 “哎……” 木已成舟,曾翠翠也没有要怪罪傅空山的意思,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是叶瑶枝的造化,也是她的考验。 如果她真如自己所言那样的闯了过去,那么一飞冲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愿老天爷保佑小枝姑娘。”傅空山也知道自己手快了,不仅是给叶瑶枝设下了重重障碍,估计与叶瑶枝同届的考生们也要应对更难的考验了,所以他是诚心为叶瑶枝祈祷的。 他们这位陛下哪里都好,就是喜欢考验人,越是看中的人上越是会下功夫的考验,也不怕把人给烤糊了,陛下还常说:“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看。” 一想到陛下微笑着说这话的模样,傅空山就更想叹气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与叶瑶枝同届的考生们。 第八十二章 “傅小侯爷,恭喜你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本年度科举考试的难度。” 离开太学府在绍雍城的行馆后,傅空山带着一肚子的惆怅,脑子里想的都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免得自己在半夜三更被人抓出去暴打一顿。 傅空山暗自下定决心,要继续加强自己身边的防卫力量,免得有人得知了真相,在夜里对自己下黑手。 等到他慢悠悠的回到自己的金玉堂的时候,大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大管家的眼神暗示,傅空山微微勾起了唇角,手中斯文的折扇轻轻摇动,他知道好戏登场了。 “让他继续跪着。”傅空山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出去一天沾了浊气,我得先去沐浴更衣。” 王劲点头称是,然后吩咐一旁的侍从道:“你们去看着院子里的刘管事,切记自己的本分。” “是。” 兰心的前车之鉴还摆在更前,如今金玉堂中侍奉的人更是谨言慎行,知道什么时候该当个哑巴或者瞎子、聋子,既然主子不让他们开口,他们便是一问三不知了。 正对着堂屋的院子里,负责茶叶这一项产业的大掌柜刘平足足贵了半个时辰了,顶着头上火辣辣的太阳,他整个人都快脱下一层皮。 可是不管他怎么询问旁人,得到的回话永远都是:“主子出去访友,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作为一个身不由己的下人,刘平可不敢说出“既然东家不在,我下次再来拜访”这样的话,更别提他这次是来赔罪的。 尽管刘平并不觉得东家会真的把他从现在的位子上拿掉,但是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刘平在心里安慰自己:“儿子怎么倔得过老子呢?我是为侯爷做事,侯爷才是侯府的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小侯爷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道:“主子回来了。” 刘平顿时脸上一喜,可是伸长脖子张望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傅空山的身影,内心顿时如数百只蚂蚁在啃咬般的痒了起来。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看到傅空山的身影出现,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始问旁边的侍女:“东家还没有回来吗?” 那个侍女看了刘平一眼,想起大管家王劲之前的吩咐,脸上挂着微笑却客气而疏离:“主子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好随便揣测。” 刘平本来就心里有鬼,也不认傅空山这个主子,自然是觉得侍女说话一语双关,当即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呸!一个下人还敢给我使冷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心里叫嚣得厉害但不敢在面上露出分毫,只是苦着一张脸哀求道:“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呢?” “主子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岂能随便打听?” 侍女又是一句话把刘平给堵了回去,让他的脸憋得通红,心里后悔至极,早知道今天傅空山有出门的打算,他才不会来金玉堂受这皮肉之罪。 在刘平的双腿跪得逐渐开始发抖的时候,身后总算是传来了让他惦念许久的声音。 “刘掌柜?”这是大管家王劲的声音,他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你怎么跪在这儿呢?” 刘平哪里敢动呀,瞥到属于傅空山那华贵的衣角,更是不敢动了,反而匍匐到地上,声音发颤的说道:“小的今日前来,给东家赔罪。” 傅空山一言不发,等着侍女给他搬来椅子,架好遮阳大伞,蒲扇摇风,坐下之后却是端起了名贵的瓷杯茶盏,慢悠悠的开始品茶。 他沉默了好一阵,院子里的气氛静默到让人发颤,直到刘平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傅空山才开口。 “刘掌柜,你说说看。” 这七个字,远超出了刘平心里对傅空山的评价,他原本想着傅空山身份在尊贵,也不过是一个还未满二十岁的少年郎,自己随便糊弄过去就完事了。 可是傅空山从一开始就不按照他预想的方式出招,这让刘平心里开始发慌,有些乱了方寸。 傅空山让他说说看,是要他说说看什么?刘平的脑袋里有六、七个念头闪过,可是每一个都让他难以启齿,知道一旦开口,自己就彻底完了。 想了一阵后,刘平还是打算按照之前的计划,把罪责都推到自己的手下身上,把自己从事情里摘出来,保全自己。 “都怪我没有约束好手底下的人,才让他们脏了东家的产业。”刘平说话的时候还用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都是我的错,倘若我能早些发现,也不会让东家有这么大的损失。”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们竟然敢与外人勾结,作出这么大的罪过。”刘平越说越是义愤填膺:“如果主子要告到官府去,我第一个站出来揭露他们。” “行了。” 刘平的叫嚷声听在傅空山的耳朵里,只让他觉得是蚊子苍蝇在嗡嗡叫,听多了让人心烦得紧,便让他住口了。 “刘掌柜。” “在。” 刘平一听傅空山叫他的名字,心脏就不听话的发抖,不过他想到侯爷派人说给他听的话,心里又镇定了几分。 “你口里的他们,是谁呢?” 刘平当即就扯出了一大串的名字:“就是铺子里的王四,张通……” 他一口气不喘的供出四、五个名字,却都只是平日在铺子里干活的喽啰,想着傅空山就是把这些人抓起来,也问不出个一二来,不会挖出他们背后更深的事情来,把他们推出来抵罪,自己也能平安。 哪怕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得傅空山的信任,但是凭着从前的积攒,也能混得不错。而且只要逃过了傅空山这一次的审查,那么他在侯爷那里也会被重用。 想到未来可能拥有的美好生活,刘平觉得自己整个人体内的血都开始热了起来。 “呵。” 傅空山的一声轻笑,却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到了刘平的头顶上,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听到傅空山的下文。 “刘掌柜也不必自谦。”傅空山打算先给刘平一点甜头,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他可没打算到此为止了,而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原本傅空山也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动手,可这刘平实在是太过自大,竟然自己撞了上来。 “你为茶铺贡献良多,我自然看在眼里。”傅空山安慰了一句:“你可算是我开拓绍雍城内产业的大功臣。” “主子谬赞了。”刘平虽然知道现在傅空山说的话不能信,但一想到连傅空山身份这么尊贵的人都要给自己说好话,不免又有些飘飘然了。 傅空山没有说错啊,他刘平就是茶铺的领头羊,是开拓绍雍城这块版图的功臣,手下管着那么多的茶园,一年给傅空山挣了几十万两的银钱,自然该有着高人一等的地位才对。 “你说自己御下不严才出了这般差池。” “是是是,都是我的我错。”刘平赶紧认错,企图让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 傅空山笑道:“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刘掌柜日日操劳,自然会有顾东不顾西的时候。” 刘平听到傅空山的这话,心脏顿时咯噔一下,却也只得苦笑:“东家说得是,都怪我平日还不够尽心。” “不,这不是你的错。”傅空山细想了一番说道:“没有考虑到你的工作难度,这是我的问题,这样吧,我再派个助手给你,帮助你整顿茶铺。” “这……”刘平自然不愿意有人来跟自己分权,可是他才刚刚承认了错误,既然他做错了事情,傅空山就不可能不惩罚他。 哪怕手伸不到金玉堂里,刘平也听说了傅空山前两日才惩罚了一个侍女,平日里还听说那个侍女似乎比较受宠也比较高调,可是只因为在客人面前说错了话,就像流星一样被快速处理了。 自己茶铺里出的问题自然比在客人面前说出话更严重,刘平的脸顿时皱成了老苦瓜,可这苦果他必须吞。 至少,傅空山并没有打算把他从大掌柜的位子上换下来。 一个新进入茶铺的二掌柜,怎么可能与他这个根脉深植的大掌柜抗衡? 总得先在傅空山这里做个样子,才能谋取得更大的利益。 刘平想明白了当中的利益关系后便跪着说道:“一切都听东家的吩咐。” “嗯。”傅空山点头,却没有告诉刘平自己会派谁去做二掌柜,只是让他回去等候消息,便让他离开了。 跪了半个时辰多,刘平险些站不起来,走路的时候双腿都是发僵的,发麻的腿更是让他的面容都抽动起来,活生生的展现出什么叫做龇牙咧嘴。 王劲是傅空山的心腹,自然明白傅空山的处理都有自己的道理,便也没有多问。 倒是傅空山好心情的问了一句:“王叔,你说明天轮到谁了?” 王劲看了看傅空山的脸色,知道他不是真的在问人,便说道:“主子放心,府里的砖石够硬,不会被他们的膝盖磕坏。” “哈,王叔说笑了。”傅空山在听了王劲的话之后,心情好转了起来,笑道:“买几块砖的钱,我还是舍得花的。” 正在他与王劲说笑的时候,有护卫急匆匆赶来禀报:“主子,皇都来人了。” 傅空山神色一凛,连忙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边走边说道:“请人到我的书房。” 第八十三章 “傅小侯爷。”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梳着整齐的发髻,身上的披风风尘仆仆,显然是有要事相告。 “李护卫辛苦了。”傅空山赶紧把人扶了起来,知道对方是属于陛下的暗卫,忙请对方坐下:“您先喝口茶,咱们慢慢说。” 李玉叹息了一声道:“慢不下来啊。” 傅空山便明白了,是有要紧的事情发生了,便也不再多劝,只是吩咐侍女伺候好李玉。 说话的空隙,李玉取出了陛下让他转交给傅空山的密函,然后又把陛下叮嘱的话说了一遍:“陛下的圣旨这两三日便会到,届时还需傅小侯爷多多奔忙。”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傅空山也没有问是什么事,等会儿看看密函自然就清楚了,他问道:“朝中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比如说我父亲……” “老侯爷一如既往。”李玉简单的解释了一句,虽然知道傅空山与他爹文翰侯傅成向来不和,可是也不能当着儿子的面说老子的坏话,一句“一如既往”便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了。 傅空山对自己的亲爹也不客气,笑道:“该是一言难尽才对。” 李玉看着他,没接这个话茬,之后才说道:“傅小侯爷,西北战事吃紧,椎济进犯边城屠戮我大政帝国的百姓,陛下震怒。” 椎济这个国家,不过弹丸之地,却有着吞并天下的野心,一百五十多年前曾经被楚澜打得分崩离析,凭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到现在,总是骚扰大政的边民,一个月前更是大肆践踏两国边境,屠杀大政帝国的边民,放火烧城。 他们的大汗还扬言要在一年之内攻占大政西北,让大政的子民做椎济的□□之犬。 如今紧挨着大政和椎济的另外几个国家都等等着看好戏呢,如果这次与椎济的冲突没有处理好,那么他们也会跟着有样学样,到时候大政国的西北边境就再也难有清净之日了。 “陛下派出红缨将军出征,要给椎济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李玉说道:“只是粮草军饷却出了问题。” 军饷被贪墨的事情,傅空山早已知道,李玉也清楚,便点到即止:“这次的事情,便是与此有关。” 傅空山懂了,稍微有点头疼,那些个家伙,拿他们一个铜板都跟要了他们命似的,现在要夺他们一个钱袋子,肯定是哭爹喊娘的叫穷叫个不停。 “陛下也知道小侯爷为难。”李玉看着傅空山倒吸牙的模样,忍住了笑意,然后才凑近了傅空山耳边,对他嘀咕了一番。 傅空山听着李玉的话,眼睛渐渐睁大,到了最后一抹坏笑出现在他的脸上,忍不住说了一个字:“该!” 李玉抱拳:“这份新令,也在这两三日内便会送达了,届时小侯爷的行动会方便许多。” 傅空山笑了:“我倒是要好好看看,这世上到底有几个跟我爹似的好色之徒。” “咳,小侯爷言重了。” “李护卫,你不用为他说好话。”傅空山想起自己的亲爹就一肚子的气,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否则也不会有比我大的兄长和姐姐存在了。” 侯府的事情,李玉不敢插嘴,也知道傅空山自有安排和计较,便没有多嘴。 坐了一阵后,李玉起身告辞:“我身上还有其他差事,先告辞了。” “李大人,不留下一起用晚膳吗?”傅空山劝道:“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吗?” “不了,我见了其他人后还得回去复命,可不敢耽搁。”李玉起身后想了想,忽然笑道:“陛下说了,傅小侯爷不愧‘皇商’美誉,有一双善于发现人才的眼睛,这次科举,会好好考教天下学子。” 傅空山现在可听不得这话,当即变了脸色,好似哀求的对李玉说道:“李护卫,您可得帮我保密啊!我的小命说不定会在这件事上交代出去。” “傅小侯爷放心,陛下都叮嘱过了。” 听到这话,傅空山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振奋起来:“那我接下来可得好好干活了。” 傅空山一路把李玉送出金玉堂的大门,好一番告别后才一个人回了自己的书房,屏退周围伺候的人,他才拆了密函仔细读起来。 “呼……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用烛火把密函烧了个干净,傅空山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看来他近期之内是得会皇都一趟才行了,正好给这群跳脚的蚂蚱腾出一些空间来。 想到自己亲爹会气到跳脚的模样,又想到家里的那群姨婆们会出现惊慌失措的模样,傅空山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总算是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正如李玉带来的消息那样,平地一声雷足以响彻天地,而皇都里传出的却是两道惊雷。 之前军饷被贪污的事情已经透露了出来,陛下雷厉风行的处理了一批人,可是依然有人不长教训,觉得陛下会点到即止。 可是当今的陛下楚壤继承了他祖宗楚澜的脾性,让人猜不到他什么时候会收手,也猜不到“点到即止”的点究竟在哪里。 楚壤颁布的第一条昭令又一次彰显了他对傅空山的厚爱和信任,更是让文翰侯傅成一口气卡在喉咙眼不上不下的,险些气到吐血。 楚壤直接给了傅空山一个“钦差”的名头,不仅让他负责彻查军饷,更是让他负责对商人们的收税之事。 傅空山自己就是商人,还是楚壤钦点的“皇商”,每年上税最积极的就是他了,每次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送去了户部,傅成都心疼得滴血。 在大政国成立之前,商人是不用交税的,但是楚澜在打江山的过程里,就要求商人们交税,税负还不低,反而降低了农民的税负,直到今日都有人想要颠覆这个政策,傅成便是其一。 农业税是老老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他存在的道理,楚澜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对于质问,楚澜只有一句话“苛税猛于虎”,别的便不再多言了。 当年的大臣们又问:“商人们凭什么交税?” 楚澜便彻底开放了科举,改变了商人的孩子不能参加科举的历史,原本还有诸多的人反对,但是楚澜接着便是开始了解放女性的活动……当年这件事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仅仅是在大政帝国,而是周天大陆三十三个国家都被楚澜的决定震惊了,所有人都在说“楚澜疯了”,但是不管外界如何诋毁污蔑泼脏水,楚澜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他彻底的扭转了历史。 周天大陆三十三国里,只有大政帝国的女性和男性具有同等的地位,他们有男人做镖旗大将军,也有女性做威武大将军,他们有男人当过宰相,也有女人在内阁做大学士……别的国家的女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大政帝国的女性们都能做到。 楚壤的上一任皇帝便是他的亲娘,而上上一任则是他的祖母。 在皇位传到楚壤之前,大政帝国已经有过三位女皇了,每一个都把大政帝国带领到了新的高度,所以楚壤在接过大政帝国的至高权柄时,感觉到的不是君临天下的荣耀,而是要为一个国家谋发展的沉甸甸的责任。 坐上皇位,就难有好眠的夜晚,楚壤不想对不起自己的祖宗们,更不想对不起自己的百姓,好在他运气不错,他的母亲给他奠定了很好的基础,他需要做的是积蓄国家的力量,等待下一个扩张的时机。 只是皇位权重,惹人眼红,总有人想要谋求不属于自己的利益,那些家伙最让楚壤烦心,尤其是倚老卖老的老臣们,所以比起重用老臣,楚壤更愿意扶持新人。 傅空山便是他挑中的人之一,而傅空山这个聪明机灵又很有抱负和想法的少年郎,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明明是以成为“天下首富”为目标,傅空山却比那些嘴巴里说着清廉的人眼神更清明,还拥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正是因为如此,楚壤才放心把权利交给傅空山,因为这个少年郎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也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至于附带的那些好处,就当做是赏给傅空山的奖励了,楚壤也想看看文翰侯这次又会怎么应对,哪怕文翰侯才是侯府的主人,权利之剑却握在傅空山这个小侯爷的手里。 这一次的总账清算,楚壤已经等得太久了,这大政帝国是他的先祖带着无数开国英烈拼杀出来的,绝不能败在他自己的手里。 至于新的政令,他们已经谋划很久了,从楚壤的那一代就开始谋划了,到楚壤的手里已经是第四代了。 当刑部把修订好的法律条例交上来的时候,楚壤回想起了自己的□□母常常念叨的那一句诗:“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总算是没有辜负祖奶奶和自己娘亲的期望,这次政令的推行实在比心,楚壤已经做好了“虽千万人阻挡我亦往亦”的决心,就如他的祖奶奶和娘亲说的那样,现有的婚律不改变,男女平等在大政帝国迟早会成为一句空话。 当玉玺的红印落下的时候,“一夫一妻”制度成为大政帝国的铁律,全面推行铺开,任何人不得违背。 傅空山站在绍雍城最豪华的酒楼鹊声楼的三楼,俯瞰着楼下沸沸扬扬的人群,看着那群穿着斯文脑子里却装满了三妻四妾的的败类们,脸上笑意越发明显。 看着长吁短叹的“读书人”或者是义愤填膺的商贩们,傅空山摇着手里的扇子,心情越来越好,他都能想象出自己亲爹得知这份律令时漂亮的脸色了:“王叔,你觉得我爹他老人家,该补多少的税款才合适?” “主子说笑了,侯爷怎么会做违反律令的事情呢?”王劲也是眼睛含笑,内心觉得解恨,过去府里的莺莺燕燕们没少仗势欺人,处处恶心傅空山,都忘了谁才是侯府的主子。 “咱们回家时,相信侯爷都处理干净了。” 傅空山摇摇头,谈起自己的父亲文翰侯,眼里一丝笑意都没有,反而有些咬牙切齿,带着秋后算账的痛快:“王叔,你太高看他了,看我把他的狐狸尾巴抓出来给你瞅瞅,正巧军费吃紧,这也算是他唯一能为国做贡献的事情了。” 第八十四章 大政帝国新颁布的法律以及认命傅空山为“钦差”的昭令自然而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前者是在整个大政帝国都引起了渲染大波,甚至辐射到了周边相接壤的小国家。 后一个昭令,则是让那群一直都看傅空山不顺眼的老人家们狠狠的吃瘪,过去他们对傅空山的脸有多冷,现在就得多热乎,可是依照傅空山油盐不进的性子,未必会理会他们这群老人家。 “陛下究竟在想什么?” “天下将乱啊!” 唱衰的声音总是不绝于耳,可是无论是作为皇帝的楚壤还是被他立起来的傅空山,都是按兵不动,任由他人唱衰或者哭爹喊娘。 甚至给人一种他们觉得哭声还不够大的感觉,一时之间,大臣也好,权贵也罢,普通百姓也好,没有人知道傅空山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又会在何时动手。 “一夫一妻制”的全面推行,让那群有着三妻四姐的权贵后院乱了套,过去不受宠的正妻们现在有了国家法律的撑腰,一个个都扬眉吐气,而那些平日里骄横跋扈把自己当成女主人的小妾姨娘们,一个个都乱了套。 不管走到哪家去,只要是家里有妾室的人家,都会传出抽抽噎噎的哭声,人多的哭声大,人少的哭声小,还会让不小心走错路的路人觉得一条街都在办丧事。 为了让楚壤收回这条律令,无数大臣前仆后继的上奏折,阐明当中的厉害关系,楚壤让他们在朝上自己念奏折,又让锦衣卫把收集来的证据一个一个的当众念出来。 那群为了自己的妾室和背后的利益链疯狂上奏折的大臣们没有撑过七天便消停了,这当中少不了他们的政敌的推波助澜。 “朝令夕改,国家法度的尊严在哪里?”楚壤将那些上奏折要他该掉法律的官员全部抓起来在宫门口打了十棍子,又罚他们去抄新出的婚律,却也不说已经纳妾的那些官员要如何处理。 直到所有人都消停了,傅空山的奏折送到了楚壤的更前,他按照楚壤之前的指示,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要求所有纳妾的人家在限定的日子里送走所有的妾室,只有孩子才能留下,而每个送走的妾室都得给他们一笔“遣散费”,如果在他开始进行征税之前没能完成,那就对那些不愿意送走妾室的官员征收“重婚税”。 按照傅空山的说法,你都有多娶一房的能耐,怎么可能没有交这点税的钱呢? 正如傅空山预料的那样,他的奏折一出,立刻又引起激烈的反弹,连御史台都盯上他了,企图抓他的小辫子,把他扳倒,让他的计划无法进行下去。 “这群御史大夫,嘴巴上天天说着大道理,实则自己也龌龊不堪。”傅空山看着自己搜集到的情报资料,又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那群口口声声督查百官、清正廉明的御史台官员,真正说到做到的其实没有几个。 不过傅空山很快就释然了,他虽然还未满二十,但也在太学府呆过,如曾翠翠那般厉害的夫子遇到过许多,他们教过他很多的道理,虽然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记得清楚,而陛下在给他寄来的密函里也告诫过他。 “水至清则无鱼。” 总得留下一点回旋的余地,才会有可操作的空间。 等到反弹的情绪最高涨的时候,傅空山又拿出了第二份奏折,在这份奏折里他的措辞更加严厉,手段更加“狠辣”,甚至有大臣在朝上当场对他破口大骂,说他“居心叵测”、“蛇蝎心肠。” 哪怕知道傅空山的一举一动都是皇帝楚壤的授意,可他们哪里有胆子去骂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呢?自然都把炮口都对准了傅空山。 早料到他们会这样的傅空山上了第三份奏折,主要的内容是让他们二选一,在锦衣卫的雷厉风行之下,所有人寒蝉若惊,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脸上还要笑嘻嘻的支持傅空山的工作,在傅空山提供的两个方案里选择了第一份。 原本傅空山的第三份方案是:“既然你们都不满意,不妨提提自己的想法,我是很好说话的人。” 大臣权贵们最希望的就是废除“一夫一妻制”,让日子按原来的方式按部就班的过,妻妾成群根本不是问题,可这是皇家四代人的筹谋,怎么可能让他们轻而易举的推翻,楚壤只是最后的执行者。 大势已定,心里再怎么不舒服,都得干。 再说了楚壤作为皇帝陛下,后宫里也只有一位皇后娘娘,根本没有纳过任何的妃嫔,他自身就无可指责,而傅空山又是个未成亲的毛头小子,甚至连个娃娃亲都没有定下,这就让人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 “……长此以往,必将子嗣凋零,人口下降,对咱们大政国将士一大损失啊。”还有不甘心的老人家苦口婆心相劝。 傅空山含笑以应:“杨大人今年六十有五了吧?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要个孩子为国效力,当真是龙精虎猛,老当益壮!” 谁都没有想到身为文翰侯嫡子的傅空山竟然会当着陛下的面说这样话,弄得文翰侯一张脸从涨红变得通黑,好不令人惊奇。 可是当着陛下的面,文翰侯傅成又不好得当面训斥傅空山,毕竟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这一次傅空山是在为陛下做事,傅空山的一言一行之后都有陛下的授意,顶多有些傅空山出于私心的添油加醋。 整个皇城里的人都知道傅空山与他老子傅成不和,与傅空后院里的妾室也不和,傅空山从小就是个经商的奇才,年纪不大却已经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和资源,身后又有陛下撑腰,自然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自然而然的,侯府里的人就眼红了,傅成仗着自己是傅空山老子的身份,直接插手傅空山的产业,抢儿子的东西抢得一点都不客气,而文翰侯府里的那群人也有样学样,从来没有跟傅空山客气过。 这次傅空山被任命为“钦差”,他原本是在大政帝国有钱人最多的绍雍城,却在得令之后三份奏折率先搅起朝廷上的浑水,之后又以神速杀回皇都里,明显是准备先来个“大义灭亲”,拿文翰侯开刀。 文翰侯府里的嫡庶恩怨,一直都是皇都里贵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人多说要不是傅空山命好得了一个贵气的亲娘,又得了陛下的亲眼,未必会在尔虞我诈的侯府活到今日掌权。 傅空山既然掌权,便不会对过去的恩怨视而不见。 素来不喜文翰侯的人自然是上赶着的要看热闹:“哎哟喂,遥想文翰侯府祖辈是多么的风光霁月,当真是料想不到竟然落得今日父子相争的局面,他家族上的颜面都被这两父子都丢尽了!” 傅空山的三份奏折可算是把所有家中有小妾的大臣权贵富商全部得罪完了,自然没有什么好人缘,别人也盼着他倒霉丢脸,谈起文翰侯府的鸡飞狗跳,自然是要狠踩这父子两两脚,都觉得是傅成没有教育好儿子。 “老子的脑子里只有女人,儿子的脑子里只有铜臭,我看文翰侯府再也成不了气候了,族上的荣光早是过去的事情了,‘文翰’二字的招牌,是要砸在这两父子手中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众人还要故意大声哀叹:“可惜!可惜啊!” “傅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他们家出了傅空山这个大逆不道的败家玩意儿,只怕要从祖坟里跳出来扇他两个耳光。” “嘘!人家现在可是贵人跟前的大红人,锦衣卫都成他的眼线了,诸位还是慎言啊!” “是啊!” “慎言!慎言!” 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每一次的变动都给投机主义者一次往上攀登的机会,这些流言蜚语没多久就传入了傅空山和文翰侯的耳朵里。 文翰侯气得跳脚,傅空山却是老神在在不当一回事,倘若连这点小事都预料不到,那他自十三岁接手开办第一家商铺以来的日子都算是白活了。 傅空山就觉得,自己的亲爹之所以被气得跳脚,主要是因为过去的日子总被人捧着,不免有些飘飘然,所以适应不了这样的落差。 始作俑者的傅空山老神在在,而文翰侯府里早已乱套了,虽然傅空山的娘亲早就被他亲爹气回了娘家,不肯再回文翰侯府,可人家也是名正言顺的正妻,贵人们家里有什么活动,或者楚壤邀请进宫叙话参加宴会,也只有她有资格与傅成一同前去。 这就导致傅成必须在亲儿子限定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妾室们全部送出府去,不然就得给亲儿子交一大笔钱,为了更方便的征收重婚税,傅空山可是与户部的官员们仔细的研究过的,并不是定了一个固定的数值,而是按照比例为每一位有妾室的男人们量身定制,每个人缴纳的比例是不一样的。 傅成一想到傅空山算出来的那笔账就牙疼,在绝对的利益跟前,女人根本不是问题,他觉得所谓的将自己的妾室们遣散,无非就是换个地方给她们住罢了,却没有想到陛下竟然还有后招。 所有被遣散的妾室,倘若未生育则不得留在原本的城市,而她们的路费、安家费……等等一系列费用,都要由他们的夫君出。 不管怎么选,陛下就是铁了心的要狠宰他们一大笔,让大家都出出血。 火上浇油的是,傅空山以椎济国骚扰边境,派出的大军却粮草短缺为由,表忠心的捐出了五十万银钱。 知道这个消息的傅成气得骂道:“呸!谁不知道这些钱都是你跟陛下分的,好处名声却全让你一个人占了,也不怕吃撑了!” 更让傅成觉得憋屈的是傅空山是他亲儿子,如果傅空山真的出了问题陛下要怪罪,他这个亲爹也跑不掉,可是以陛下对傅空山的信任,自己要是出了问题,陛下绝对会包庇这个臭小子! 一时之间,傅空山的脸色精彩纷呈,却是半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第八十五章 回到皇都的傅空山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军饷收税的事情,还要处理文翰侯府里的鸡飞狗跳,以及仔细的盯着绍雍城里各大商铺的动静。 毕竟绍雍城的商铺是傅成手里最大的利益输送链,虽然陛下让他不要深挖以免打草惊蛇,但傅空山也知道自己必须把那群混账东西给盯紧了! 文翰侯傅成被自己府里的莺莺燕燕们烦得没边了,便想了一招祸水东引,为了看自己亲儿子出丑,便把朝上的事情说给了自己的妾室听,让她们去缠傅空山,展露她们的“哭功”。 唯一的问题时,傅空山在皇都里有自己的别院,没有他的应允,任何人都进不去,更别提从他小时候就盼着他去死,好让自己的孩子上位成为继承人的诸位姨娘了。 直到他们被一个个的彪形大汉冷漠的拦在了门外,她们第一次意识到出身上的巨大差别意味着什么,就算有再深的感情又如何,陛下要推行法律,自然会抓人来杀鸡儆猴,她们要是不识相,就会成为被“宰杀”的对象。 文翰侯的做法启发了其他人,没脸没皮的那群人自然也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到了傅空山的头上去,鼓动自己的妾室们去傅空山的别院找麻烦。 傅空山也是来者不拒,等了个七、八天的时间,待锦衣卫们收集够了证据,再派人把这些个大臣权贵的私房秘事编成话本,安排自己的各个茶楼、酒楼里让说书人们当做故事说给大家听。 一时之间,皇都遍地都是各位大臣权贵的成年往事,傅空山竟然掘地三尺的把他们与各位小妾的恋爱史都给翻了出来。过去让他们得意的“战果”,此时却让他们羞得不好意思出门。 不出门就要面对家里妾室们的哭闹,一出门就要被全皇都的人看笑话,当他们听说傅空山还准备把话本送给陛下过目的时候,简直是要气晕了过去。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这里面并不包括由开国皇帝楚澜创造的词汇——社死! 人人都知道傅空山的手底下有数只商队,一方面担负着开拓大政帝国东西南北商路的任务,另一方面还负担着收集情报、监察官员等各项职能,而随着商队的流动,皇都里的话本自然会流向四面八方。 各位大臣只要一想到话本会流传回自己的家乡,而他们告老之后总要归乡,所谓闲话是会一辈子都跟着人的,甚至到人死了入土也不不安宁。 谁家的妾室哭得最响,谁家的小妾闹得最凶,谁的话本就传得最快,反正傅空山没有内院,孤家寡人一个,压根就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会儿,各位大臣更是对文翰侯恨得咬牙切齿,纷纷怪罪他没有教好儿子! “要是傅成有点当爹的样子,咱们怎么可能落到那小兔崽子手里!” “子不教,父之过,归根到底都是傅成没有老子的样子!” 人人都知道傅成有个庶出的大儿子和大女儿,这也就不难怪傅空山那么的恨妾室了,下手一点都不手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或者说傅空山从懂事的那天起,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过去后院的阴私不会拿到人前来讲,嫡子嫡女夭折了,也只会得到一句:“命不好。” 小孩子夭折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轻描淡写的就会被掩盖过去,任正妻再怎么生气愤恨也无能为力。 却是庶子庶女们过不好了,就要责骂正妻一句:“妒妇,难容人。” 这天底下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尤其是男人的后院,而这一次被掀了一个底朝天,虽然楚壤留了一个后路道:“既往不咎。” 可是让她们失去男人的庇护,失去曾经的身份就是对她们最大的惩罚,也是对她们所依附的男人的惩罚。 在傅空山看来,能够养得起妾室的家伙们个个都是“大户”,既然有钱养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交不起税负呢。 虽然给出了期限,傅空山却不着急,而是派出各路人马从各个层面盯紧了这群长于声色犬马的达官贵人们。 第一个被傅空山“痛宰”的人就是他亲爹的傅成,为了看戏为了甩掉自己那群只会哭闹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直接向陛下告了病假,跑出皇都养病去了,至于是养病还是“调兵遣将”或者是“未雨绸缪”去了谁也不清楚。 留下一个空巢的侯府,反而方便傅空山大张旗鼓的搬空了自己亲爹的小金库。 傅成得知消息气得晕过去之前,最先受不了的是被他留下的妾室们,看到一件又一件的金银珠宝被“大义灭亲”的傅空山从她们的屋子里搬走,这几乎是要了她们的老命。 人人都在盯着傅空山,盼着他犯错,盼着他心软,盼着他包庇,只要傅空山露出一点破绽,他们就会前仆后继的扑上去,将傅空山撕碎,然后用傅空山作为跳板,破坏刚刚颁布的新法律。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傅空山一朝得以对亲爹宣泄的滔天恨意,直接搬空了半个文翰侯府,过去的珠光宝气被他弄得一朝零落。 作为文翰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傅空山还很有孝心的为家里的各位女眷准备好了远行的马车、行李和盘缠,这是硬要赶人走了。 傅空山把最硬的一把刀子捅在了自家人身上,当皇都里的消息传入老侯爷傅成的耳朵里时,他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一想到自己的美人和贴心人都要把傅空山这个孽子赶走,傅成就气得写了一封信去骂自己的原配夫人。 傅空山的娘亲也不是吃素的,当天就让人快马加鞭的送了信喷了回去,她用词更加犀利狠辣,只把傅成气得又在床上躺了三天。 接连在原配夫人和儿子那里受了气,傅成恨不得回到与原配夫人缔结婚约之前,狠狠扇那个被美色眯了眼睛的自己几个大耳光,如今他自后院经营的势力和关系网,全都毁在了自己亲儿子的手里。 除了傅空山用自己的亲爹作秀,在皇都里演了一场大戏,把文翰侯府拆了一个七零八落,宫里的贵人们也没有闲着,楚壤的亲姐姐,当今的长公主楚幸就哭到他跟前来了。 傅空山手里有御令,他要开刀的对象可不仅仅是家里有妾室的达官贵人,而女贵人们自己养着的男豢,也没有逃过傅空山的清算范围。 楚幸当着许多朝臣的面,直接对着傅空山破口大骂,还把一杯凉茶泼到了傅空山跟前,质问道:“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长公主?!” 傅空山跪在御花园里,也不为自己争辩,任由长公主楚幸发泄自己的怒火。 “阿姐,你先消消气。”楚壤这个时候成了和事老,好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小空山也是在为我做事,他要是做不好了又怎么向我交差?”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着敲山震虎的作用让在场的几位大臣都抖了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他们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陛下的话不是说给长公主殿下听的,是说给傅空山和他们听的。 陛下的意思就是这件事还要继续推进下去,如果推进得不顺利,他就要拿傅空山开刀。 傅空山这么精明的人,一来先把亲爹的后院给整没了用作投名状,又怎么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呢? 可惜院里的那些美娇娘,只能为他们的前途认命了,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傅空山第二个针对的人竟然是长公主殿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只是长公主楚幸气得直接当着朝臣的面发脾气了,也舍不得用热茶真的去泼傅空山,看着离着傅空山还有一步之遥的冷茶茶水和杯子,又看看傅空山那张脸,那些年纪颇大的朝臣们已经感到嫉妒了。 人人都知道长公主楚幸最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而傅空山正巧还是个小白脸,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在年纪上吃了亏,这才入不了长公主楚幸的法眼,随即他们又恨恨的想到,要不是傅空山会投胎,早就是长公主的掌中玩物了,与那些男豢、女妾又会有何差别? 这么一想,他们更气了。 傅空山则是任打任骂,绝不还口,等到楚幸发泄够了,改成怀柔政策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 “陛下,你想想有那么多人呢,多少□□离子散,天下会乱的呀……” “我的那些男豢还好说,他们是男人,再怎么不济也有一身力气。”长公主楚幸水袖掩面而泣,好似真的在为那些女子未来的命运哀伤:“可是那些后院的女人家……多可怜啊……倘若他们的夫君有良心,或许还能得到好的安置,倘若没有……那还不是沦落风尘的命啊……” 楚幸这么一说,闻到腥味的老狐狸们自然而然赶上来煽风点火,把那些被遣散的男豢和女妾未来的日子说得越来越凄惨,都是从科举考试上一路拼杀上来的老人家,自然各个文采斐然,说得闻着伤心,见着掉泪。 仿佛傅空山正在做一件极为大逆不道,破坏大政帝国和谐与稳定的活儿,话里明里暗里都在贬低傅空山,他们自然不敢说皇帝楚壤的不是,便这一切都是傅空山这个没有远见的毛头小子的错了。 楚壤任由他们说着,等到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了,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露出一副遥想历史的模样,颇为感慨的时候:“……太|祖皇帝还在世的时候曾言,大政帝国是在百万先民的骸骨上建立的,前朝之时,楚家有百余口人葬身在前朝的铡刀之下……为了一丝血脉不绝,也为了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他跨马提刀……” 当楚壤说起过去的事情,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听着:“大政帝国一路拼杀至今日,经历过数次的改革……哪一次没有人人牺牲?” 第八十六章 那日在皇宫里,连长公主楚幸也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脾气,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她从皇宫里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含泪把自己的男豢全部都打发了,并且勒令他们三年之内不得回皇都。 连长公主楚幸都吃瘪了,这下子所有的人都蔫了。 “……总得有人要牺牲。”楚壤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管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大政帝国会因为一夫一妻制的推行乱成什么样,这条路都要走下去,一夫一妻制是男女平等的底线,一旦这个口子开了,话语权都掌握在男人的手里,那么女性总有一天会从这个朝堂上消失。 人都是利己主义者,楚澜当年要开科举的口子,多少士大夫反对,整个宫门血流成河也没有阻挡他的脚步。 楚澜给女性开了参加科举的口子,就是希望她们堂堂正正的走到街上来,不必把自己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她们有权利选择怎样过自己的人生。 当年的楚澜就想推行一夫一妻制,可是因为各方掣肘未能彻底实施,后来皇族又经历了几番动荡,直到楚壤太祖那一辈开始酝酿,这个信条传到楚壤的手里,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 国法如山,除非大政帝国被颠覆,否则一夫一妻制将永远的传承下去。 楚壤也相信自己先祖说的话:“动荡只是暂时的,而这是惠利天下的大好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它变成现实。” 长公主楚幸亲自带头,遣散了所有的男豢,还大张旗鼓的去向傅空山缴纳了“重婚税”,这下子所有人都没有声音了。 然而,更加让他们难受的是楚幸在缴纳了“重婚税”之后,还捐了一大笔军饷道:“这大政国不仅是我大政百姓的家园,更是我楚家的江山,我没有上阵杀敌的能耐,却也不能看着戍边将士忍饥挨饿,吃不饱穿不暖,自然当尽一些绵薄之力。” 长公主楚幸捐出了二十万两银钱以做军饷。 原本还想撺掇着长公主楚幸去找傅空山麻烦的那些权贵此时全都闭嘴了,各个缩紧脖子像鹌鹑一样安静的做人,他们算是看明白了,长公主再生气也姓楚,人家长公主当年可不是出嫁的,招的可是上门女婿。长公主的孩子都是楚姓的。 这个天下是楚家的江山,长公主的脾气散了,她的立场本身就是和陛下楚壤绑在一起的,当然不会让自己成为攻击陛下的那一只利箭。 傅空山受命回皇都的这两个月当中,整个皇都唱出了各式各样的大戏,然而陛下的旨意无人可当,傅空山则勇往无前。 “总得有人牺牲,而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的。”楚壤私下里曾对傅空山说道:“……我相信后辈会感谢他们的。” “我希望每个女孩子都能有嫁娶的自由,就像太|祖皇帝说的那样,和你在信中说的那样,不再有十几岁的花季少女被迫强卖给几十岁的老头被迫做小妾的事情发生……我们大政帝国,每一个男子女子,都能堂堂正正的活着。” 傅空山安静的听着,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从他担负起“皇商”这个名号的那一天起,就决定了要做楚壤手里最快最听话的一把刀。 文翰侯曾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伴君如伴虎,你这是与虎谋皮!” “我自问心无愧,而陛下也不是被蒙蔽双眼的傀儡。”傅空山自然知道文翰侯和他背后的势力们有什么打算,这次的事情后,想来他么也会加快自己的动作了。 傅空山的眼睛暗了暗,他如今收割完了皇都里的达官贵人,自然该折返绍雍城去了,那可是不亚于皇都的富庶之地,该看看那里的进展,不知又能收回多少军费和“重婚税”。 这些日子里见到的朝臣,每个人看他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各个都瘦了一圈,傅空山的镰刀太快太狠,他们的资产还来不及转移呢,就充到国库里去了。 更可气的是傅空山还凉凉来了一句:“各位大人要往好处想,各位大人的俸禄也是国库里出的,它们只是换一种方式回到各位大人手里。” 太可气了!虽然大政帝国奉行“高薪养廉”的政策,可是通过俸禄回到他们手里和他们缴纳的“重婚税”相比,根本是十不足一! 这下子可好了,被记恨的可不仅仅是傅空山一个人,还有主管官员的吏部和财政的户部的官员们,谁让权利都掌握在这两个部门的手里,根本没有人体谅他们看得到吃不到的痛苦。 傅空山这次回绍雍城虽然没有了前次巨大的排场,可是出来接他的人的等级却高了许多,谁让他现在是钦差了呢。 皇都里的风雨早就通过各个渠道传向了四面八方,许多人都在打听傅空山下一步会到哪里去,而绍雍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行动了起来,毕竟傅空山的金玉堂里留着这么多人,明显绍雍城就是下一个目标。 这次提前半天就到城门口守着的人是绍雍城的知府林谢春,他已经四十有八了,在绍雍城干了七年的知府,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也在朝中有贵人撑腰。 上次傅空山到绍雍城来只是为了私事,他可以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不管做什么都避着傅空山一些就行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其实是由太学府派出的监学官曾翠翠,毕竟人家官比他大,实权也更大。 但是曾翠翠无意与他起冲突,几次都要抓到他的把柄了,却又放过了,只让林谢春的心脏七上八下的,搞不明白曾翠翠的意图是什么。 今日他却无法再无视傅空山了,陛下的圣旨在两个月之前就下了,皇都里传出的消息只有一句话:“皆是贵人的意思。” 林谢春看到这封密函的时候,脊背上的汗毛都倒树起来,他明白了皇帝楚壤可不仅仅是把收缴财物的权利交给了傅空山,而是把收割人命先斩后奏的权利也一并交给了傅空山。 皇都里的风雨终于是要在绍雍城起刮起来了,而且这次与傅空山一起来的,还有一队锦衣卫的人马。 要论他们在朝里最讨厌的势力,锦衣卫永远排第一,谁都想不明白监察百官不是御史台的活儿吗?为什么楚澜还要设立锦衣卫呢? 虽然锦衣卫也不是一权独大,也有制约他们的部门存在,可是架不住锦衣卫恶心人啊,他们就是能掘地三尺把你八岁时候欺负了的狗是什么颜色都给挖出来,在锦衣卫跟前,谁都没有隐私可言。 想到锦衣卫也跟着傅空山来了,绍雍城知府林谢春又开始头疼了,觉得自己藏小妾的地方还不够隐蔽,得再藏得深一些才行,这些小妾可不能随便送走,自己与各方的消息传递,还得靠她们呢。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无论林谢春的内心有多少个不愿意,傅空山一行人还是按时回到了绍雍城,带着一脸笑意前来迎接傅空山的林谢春的内心是抽搐的。 一想到傅空山与曾翠翠还是旧识,有着非常不错的往来关系,林谢春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那些曾翠翠不便去查的事情,有傅空山和锦衣卫在,岂不是迟早会被翻个底朝天。 林谢春已经决定斩草除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抓到自己的把柄。 虽然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可是傅空山身后站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五爪金龙”,而不是一条普通的四爪蛟龙。 “哎呀,日子越来越难过喽。”林谢春在友人跟前掩面哭泣:“陛下是准备将我们这些老臣都赶尽杀绝啊……” 众人交换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可在锦衣卫入城的当下,半个字都不敢再提及。 鼎鼎大名的锦衣卫可是无孔不入的,他们今日敢提起某位王爷的名字,他们所有人织成的关系网几日后就会放在陛下的案头。 “一切小心行事。” “那一个月后的县试?” 林谢春道怒:“你们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陛下的霉头吗?” 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陛下临时下旨拔高了县试的难度,他们就算是有心插一手,现在也是无力了。 “还会有机会的。”林谢春说道:“这次就依陛下的意思吧。” 如果只有一个傅空山回来,他们自然不足为惧,可以把更多的自己人安插入考场选拔出属于自己这一派的考生,甚至直接“保送”到秀才。 可是现在锦衣卫进场了,他们如果敢这么干,那就不是丢了乌纱帽的小事,或许整个家族都会被抹杀,毕竟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放大他们的“小”错误了。 更为要命的是,皇都里传来了消息,今年陛下要抽查各城的童生卷,绍雍城有着“天下第一学府”的美誉,自然而然是重点目标。 “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怀疑他们的计划已经泄露了出去,自己等人不过是陛下手里的蚂蚱,可是又不敢说,毕竟锦衣卫到处盯着呢。 上纲上线可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一想到自己曾经在锦衣卫手上吃过的亏,众位大人都是又恨又怕,还不敢明目张胆的骂,只能在心里偷偷的骂。 “轰隆隆……” “轰隆隆……” 雷声从远处的山峦处传来,越来越响亮。 “轰隆隆!” 又一声雷响,在一江学府的头顶上炸响,把许多学生都吓得惊叫起来,天边压着乌压压的云层,沉闷的空气压得大家都喘不过气来。 人人都知道立马就要变天了,可是豆大的雨点硬是没有落下来,反而有一束光穿破云层直射一江学府。 站在学府的回廊下,叶瑶枝抬头望向光射下来的地方,面色十分平静,没有半点因为县试即将到来的焦虑,对她而言说到做到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八十七章 乌压压的云层后面传来了滚滚雷声,豆大的雨点一颗接一颗的掉落下来,不多时就连接成了一片雨幕。 站在房檐下远望,不多时整个学府都笼罩在了白茫茫的雨雾里,到处都是加快了脚步躲雨的学生和夫子们。 叶瑶枝快走一步,因此一滴雨都没有落到身上,她身边的艾浅红却是淋雨淋了一身,带着些郁闷的道:“这两天是怎么回事,这于说来就来,都不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 “小浅,你又不带伞。”叶瑶枝无奈的看着她道:“你看梦莹,就没有淋到。” 陈梦莹撑着一把绘着山水画的油纸伞,自雨幕中款款而来,与艾浅红一副小小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顶多就是鞋面和衣角被水打湿了一点点。 虽然陈梦莹成功的躲过了大雨的大面积“袭击”,可是最让艾浅红羡慕的人还是叶瑶枝,也不知道叶瑶枝是不是属兔子的,跑得特别快,整个人都十分的干爽。 “小枝,你怎么能跑这么快呢?”三人一起回了宿舍后,艾浅红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换掉打湿的衣物,一边用幽怨的语气去问叶瑶枝。 叶瑶枝指了指窗子外面的天幕:“看天相。” 这样的回答可不能让艾浅红满意,哪怕心里知道叶瑶枝说的是真话,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叶瑶枝,郁闷的回道:“这不是算命先生才懂的事情吗?” “我们还是得多学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才行。”哪怕县试近在咫尺,她又当着众多学生和夫子的面放下了“狂言”,可是叶瑶枝却是一江学府里所有即将参加县试的人里最冷静的一个,哪怕她的入学时间是最短的。 艾浅红不明白叶瑶枝的意思,睁着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如果有幸参加会试,咱们得到皇都里去,天气会影响到咱们的行程。” “会试啊……” 擦干了水的艾浅红遥望还在下雨的天空,实在是不敢想得那么远,她连自己是不是能成功通过本次的县试都不知道,如果连童生都做不了,还谈什么的会试呢? 而且还有一个乡试排在会试之前,对艾浅红来说,会试至少是三、四年以后的事情了,那还是最幸运的情况。 尽管这段时间进步飞速,但是艾浅红从来不认为是自己的潜力被激发出来的缘故,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件事,她还是很清楚的。 如果不是突然遇到了叶瑶枝并且成为了朋友,现在的艾浅红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的,虽然姐姐艾深红说过:“县试?不算难。” 但是艾浅红明白自己与姐姐之间有着非常大的差距,姐姐是擅长读书和考试的那一类人,自己并没有比得上姐姐的天赋,不能对县试掉以轻心。 作为一江学府的学生,人人都想一次成功考上童生,甚至希望自己能在十九岁离开一江学府之前就考上秀才出人头地。 可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学生里的绝大部分佼佼者也是在离开一江学府两三年之后才考上秀才,绝大部分是离开四、五年后考上秀才,甚至有人要花七年、八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一些运气不好的学生,可能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只要我能像我姐姐那样两次就考上童生也很满足了。”艾浅红在心里默默的安慰自己。 她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叶瑶枝,她想不出还有谁比叶瑶枝更适合现在就去参加县试,虽然对自己没有自信,但是艾浅红对叶瑶枝非常的有自信。 艾浅红重重的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道:“小枝,咱们活水街的荣耀就挂在你身上了!” 叶瑶枝笑她道:“这份荣耀有一半要靠你来努力。” 艾浅红顿时就惆怅了:“小枝,别给我压力!” “放心,有我在。” 叶瑶枝感觉到了艾浅红的担忧和害怕,知道她是微微有些怯场了,毕竟她们要面对的也可以说是改变命运的考试,科举对每一个有志于此的考生都十分的重要,如果可以的话,人人都希望走得一帆风顺。 “我不会抛下你们的。”叶瑶枝的声音听在艾浅红的耳朵里,让她有了找到依靠的感觉,顿时就安心下来了。 一直在关注叶瑶枝和艾浅红的陈梦莹也抬起头来看向了叶瑶枝,心里微微有点期待,也明白叶瑶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艾浅红眨巴着眼睛看着叶瑶枝,等待着叶瑶枝的下半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叶瑶枝还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还是安心了不少。 “我之前不是对你们说过吗,考试也是有技巧的!”叶瑶枝狡黠一笑,刻意的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可不要往外传,我怕万大校长又来找我谈话!” “小枝,万校长早就盯上你了!”艾浅红笑起来,颇有些期待的看着叶瑶枝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我可不能忘了心兰和蔓蔓,倘若她们有时间,我们今天就可以开始训练了。” 艾浅红忽然觉得外面越来越大的雨也不是那么的让人看不顺眼了,她有叶瑶枝这个宝贝在,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从前的艾浅红每次遇到下雨的时候都会呈现出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来,今天却有着不同的飞扬神采。 “小浅,你该不会是捡到钱了吧?” 下午上课的时候,有比较了解艾浅红的学生好奇的问道。 “咱们学府的学生一个二个都深藏不露的,我上哪里去捡钱?”艾浅红非常不文雅的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入学那么多年,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见过!” “那肯定是因为你不经常喂鱼。”同学笑话她:“咱们学府每次县试、乡试前,都会有很多学生到藏书楼后面的荷花池去许愿,还喜欢往里面扔铜钱。” “有用吗?”艾浅红好奇的问。 “不知道。”同学摇头,然后说道:“不过……如果被万校长逮到了,肯定会挨骂。” “万校长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做学问踏实的人。”艾浅红点头道,一想到万游发脾气的时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就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在被万揪去谈话的所有学生里,只有叶瑶枝一个人才能做到面不改色,还把万大校长气得够呛。 从这个方面来说,叶瑶枝绝对担当得起一江学府“神人”的评价。 “叶瑶枝可真是个人才。”谁都忘不了两个月前叶瑶枝发誓要考上县试的场面,也没有忘掉这两个月里万游阴沉沉的脸色。 虽然叶瑶枝每次的水平考试成绩都越来越好,给所有的学生都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可是万游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没办法去骂叶瑶枝,他就把炮口对准了其他学生。 “叶瑶枝才入学多久,你们入学多久,一个二个的无心学业,你以为读书的时间还长吗?!” 这样的话艾浅红她们听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每次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抱怨,觉得万大校长应该改改脾气才行。 偶尔艾浅红也会向叶瑶枝抱怨:“小枝,你不觉得这次考试很难吗?” 那个时候叶瑶枝总会用无辜又迷茫的眼神看着艾浅红反问:“真的很难吗?” “……” 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天赋”的存在,艾浅红常常会发现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在叶瑶枝展现出的天赋跟前,真的不堪一击。 幸运的是叶瑶枝是个心宽又乐于分享的女孩子,所以艾浅红一点都不嫉妒叶瑶枝拥有的天赋,就像她娘亲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领域,有的人多一点,有的人少一点,但绝没有什么都不适合的人。” 带着期待的心情,艾浅红、陈梦莹、杨蔓蔓和杜心兰一起等来了由叶瑶枝开设的“小课堂”,教室自然就设在了叶瑶枝她们三人的宿舍附近。 一江学府里常常有一群一群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说天南地北的事情,或者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兴趣小组,或者一块儿讨论学习上的问题,所以他们组成的五人小组并不惹人注意。 “你们对每一场考试有什么看法?” 叶瑶枝并没有一上来就给她们灌输自己总结的经验,而是先问问她们每个人的看法,如果没有比较,那么自己的经验就很难说服人。 艾浅红第一个发言,接着是杨蔓蔓,然后是杜心兰,不喜欢说话的陈梦莹最后一个发言,但是她的发言已经摸到了门槛。 叶瑶枝听过之后笑道:“平日里夫子们交给我们的方法,归纳起来就是‘见子打子’,学问越深厚,考试通过的概率越高,对不对?” 艾浅红一脸迷茫的看着叶瑶枝道:“这样不对吗?” “当然是对的。”叶瑶枝说道:“万大校长最怕像我这样做学问不踏实的学生了。” 她这么一自嘲,所有人都笑了。 等大家笑够了之后,叶瑶枝才说道:“可是考试未必会考我们学得扎实的那一部分学问。” 叶瑶枝的话让大家都沉默了,这就是科举考试中存在的“不可预见性”,因为县试的内容多而杂,她们的确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 “利用试卷是通过考试的方法之一。”叶瑶枝说道:“比如数学,你要是一个题一个题的硬算,没有点数学天赋,还真的难拿高分。” 一听到“数学”两个字,陈梦莹和艾浅红同时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叶瑶枝,杜心兰也觉得自己有点心梗,杨蔓蔓则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看到她们的模样,叶瑶枝笑了:“来,我们就从数学开始……” 第八十八章 时间滴答迅速的进入了最后一个月,压力形成的乌云骤然沉降在各大学府的上空,不论参加还是不参加今年的县试,每一个学生都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如果连县试的门槛都迈不进去,那又谈何要走科举这条路呢? 叶瑶枝也践行了自己的承诺,在距离县试正式开始的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起,就为自己的小伙伴开始培训“考试思维”,但这活动是在私下悄悄进行的,因为这一技术被万游视为“异端”和“洪水猛兽”,觉得是对做学问的玷污。 尽管万游固执的态度让叶瑶枝觉得非常的不合理,而且一定程度上还会阻碍学生的发展,但是叶瑶枝也没有意愿与万游争辩,毕竟她也清楚并不是每个人的学习能力都与自己一样。 在一江学府读书的这段时间里,叶瑶枝已经参加过两三场的考试了,这些考试带给叶瑶枝的感触不是她自己有多么的厉害,而是对自己和其他同学的学习能力和知识的运用能力有了更深的了解。 很多知识对叶瑶枝来说运用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但是到了艾浅红和陈梦莹那里就必须多想一想,或者拐一道弯才行。 当叶瑶枝还留在叶家村的时候,受到的都是打压和辱骂,而在进入一江学府之后,大部分学生都是对她十分的夸赞和羡慕,这让叶瑶枝常常会想自己担当得起他们的夸赞吗?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是学府里面的夫子们经常讲的道理,为了让学生打起精神来,还经常用身边的人举例子,在叶瑶枝上课的班级上,这样的例子听得尤其多,平均下来一个月能听到十次。 经历了一个月的“洗礼”之后叶瑶枝就明白了,夫子们肯定都是被万游吩咐过的,那些类似“伤仲永”或者成绩因为骄傲而一落千丈的例子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为了让学府的夫子们放心,尤其是让校长万游放心,叶瑶枝就越发的刻苦和努力,除了上课、兴趣小组的活动,以及必要的锻炼之外,叶瑶枝把大把大把的时间全都花在了藏书楼上,每天都要到藏书楼打烊的时间才回来。 叶瑶枝的表现让艾浅红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她觉得人都不是铁打的,应该有休息的时间才对,如果叶瑶枝长此以往的坚持下去,身体肯定会垮的,可是叶瑶枝的精神状态却一天比一天好,虽然瘦,却不会给人病弱的感觉。 “多锻炼才对身体有好处呢。” 这些事情自然都是曾翠翠教给叶瑶枝的,而十分信任曾翠翠的她则把行动落到了实处,坚持了两个月的时间后就有了不菲的收获。 “小浅,梦莹,考试越到后面,对体力和精神的要求也会越高。” 叶瑶枝之前鼓动了自己的两个室友很多次,希望他们跟自己一起进行锻炼,增强体魄强壮精神,可是陈梦莹直接拒绝了,而艾浅红则坚持了三天后放弃了。 现在看到叶瑶枝的精神状态这么好,他们又来了心思,便决定试一试,只要是有利于通过科举考试的做法,她们都愿意去尝试。 “你们都不爱锻炼。”叶瑶枝很高兴自己的两个室友改变了主意,自然愿意带着她们一起锻炼身体:“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每天早上、晚上都打一遍八段锦,之后再慢慢做些别的。” “八段锦难不难?”艾浅红好奇的问道。 “不难。”叶瑶枝道:“我做一遍你们就能学会。” 一听自己立刻就能上手,艾浅红的眼睛都亮了,鼓掌道:“小枝,你快给我们做做看!” 叶瑶枝不慌不忙的活动了筋骨,然后在心里默数拍子,将八段动作一一展示了出来。 也正如叶瑶枝说的那样,在她展示过一遍之后,陈梦莹和艾浅红都记得七七八八了,跟着叶瑶枝做了一遍后,她们就记住了全部的动作,这样的成就感让两个小姑娘都十分满足,立刻有了跟着叶瑶枝继续干下去的兴趣。 除了即将到来的县试,墙外的风也把搅乱一池春水的消息逮到了一江学府之内,当新的《婚律》传到了学生们的耳朵里,立刻激起了激烈的讨论。 这新出台的婚法自然是有利于女性的,尤其是身处底层的普通女性,但是名门贵女也会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夫君移情别恋之后,自己被晾在一旁甚至还有可能受小妾的欺负。 一看到新婚法,艾浅红就激动的拍手庆祝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是积福的!” 陈梦莹也认同的笑道:“这下可好了,你家阿姐再也不用担心了。” 搬到活水街之后,叶瑶枝只少见过艾深红几次,她并没有入仕的打算,而是特别喜欢教书,就找了一份教书先生的工作,是一个很有书卷气的温柔女子。 艾浅红扬眉吐气:“我看谁还敢再骚扰我姐姐!让我姐姐一个秀才去给他们那样的臭虫做妾?我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成什么个模样。” 越说越来劲的艾浅红还不忘记教育叶瑶枝道:“这世上没自知之明的人太多了,小枝你可得擦亮眼睛才行,会叮花的可不仅只有蜜蜂,苍蝇也是!” “我可当不起一朵花。”叶瑶枝摇着头笑道。 “总之听我的准没错。”艾浅红说道:“还有啊,那群成天想着三妻四妾的混蛋们要倒霉了,咱们可以有热闹看了。” 陈梦莹叹息道:“……这一次变革,会让很多人成为牺牲品,甚至会误伤到一部分特殊的人。” “哪一次变革没有牺牲呢?”艾浅红说道:“我们能想到的问题,贵人们肯定也想到啦,总比将来的日子里,女孩子也一直生不由己要好吧?咱们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可我们就能保证将来的女孩子也像我们一样幸运吗?” 喜欢说书的艾浅红也常常看书,那些过去的话本里有无数倍困在闺房里的女孩子,有无数被“媒妁之言”绑架的女孩子,难道她们真的不如男儿吗?难道她们真的不想念书吗? 在那些传了几百年的话本里,艾浅红看到了今日的自己有多么的幸运,而比较她所生活的世界,能看到还有很多女孩子并不像她一样的幸运。 艾浅红在知道了叶瑶枝的事情之后想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她不经会去想如果叶瑶枝没有从那个小山村里逃出来,没有遇到曾翠翠,那叶瑶枝会有今日的生活呢,在几个月之前叶瑶枝还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 世上只会有更多像过去的叶瑶枝那样的人,但她们未必有叶瑶枝的幸运和头脑。 一江学府的学风一直很开放,而且万游特别注重“男女平等”意识的培养,所以一江学府对新婚法的接受度也特别高,对此反应巨大的学生也是涉及到切身利益的学生,比如说黄香玉。 直到大政帝国新的《婚律》出台之后,她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只是一个妾室生的孩子,在新的《婚律》出现前,黄香玉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自己就是爹的孩子。 可是《婚律》出台后,她第一次恨上了自己的母亲,憎恨自己的母亲不是大夫人,让她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为什么?为什么?!”黄香玉恨不得撕碎整本《婚律》,心里觉得委屈无比,觉得老天爷在玩弄自己,如果《婚律》没有修订过,那她也不可能沦落为笑话。 可是在一江学府里,根本没有几个人体会到她的痛苦,尤其是女孩子们,她眼中所见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婚律》的修订而欢呼,觉得她们的人生又有了多一层的保障。 黄香玉委屈极了,觉得来一江学府念书就是自己最大的错误,可是当她向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娘亲说自己的委屈时,母亲却不以为意:“咱们家只有你一个孩子,要走也不可能是咱们走。” “真的吗?”黄香玉不敢相信自己母亲的话,毕竟母亲和大夫人的出身天差地别,若不是因为母亲姿色上佳,未必会成为父亲的小妾。 由于新《婚律》的出台,黄香玉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担心自己未来的人生,害怕母亲会被父亲赶走,害怕自己会和母亲一起被赶走。 她已经很焦虑了,却在一江学府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在她诬陷叶瑶枝的事情暴露之后,其他学生见到她都是绕道走的,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传染病。 黄香玉不止一次的听到其他学生议论:“……她脑子不好,我们离她远一点。” “就是,疯病是会传染人的!” 每次听到这样的议论,黄香玉都会掉眼泪,可是根本不会有人来安慰她,那些人看到哭泣的她只会说:“自作自受!” 可是黄香玉没有想到叶瑶枝居然可恶到了这个地步,她都已经躲着叶瑶枝了,每次远远见到叶瑶枝都会绕一条路走,今天却被叶瑶枝给堵在了原地。 黄香玉面色苍白的看着叶瑶枝,冷冷问道:“你还想干什么?” 明明她才是欺负人的那个,可黄香玉却说得好像叶瑶枝才是欺负人的人。 叶瑶枝早就习惯了黄香玉的做派,微微一笑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听到“赌约”两个字,黄香玉立刻就慌了,她根本就不敢参加县试,早就把赌约远远跑到了脑后,其他看热闹的学生听见叶瑶枝的话,也很感兴趣的停下了脚步。 “什么赌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黄香玉害怕得叫嚷起来,甚至不敢去看叶瑶枝的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 第八十九章(修)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把路堵了一个水泄不通,让想要逃避的黄香玉根本没有办法穿过人群逃走,她被钉在了原地被迫面对叶瑶枝的问题。 挑衅叶瑶枝的那一日已经成了黄香玉的噩梦,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 黄香玉从来不相信有人的成绩能在短时间里有这么多的提升,连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其他人怎么可能做到呢? 到头来被惩罚的人却是她,黄香玉觉得非常的委屈,觉得一江学府里的所有人都被叶瑶枝给蒙蔽了,连夫子们也是。 “你、你想干什么?” 叶瑶枝看着连连后退还惨白着一张脸的黄香玉,只觉得眼前的人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但她不会因为黄香玉感到害怕就改变主意。 既然黄香玉敢三番两次的来挑衅,那么她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不想干什么。”叶瑶枝今日要去围堵的人可不仅仅只有黄香玉一个,当着所有围观同学的面,叶瑶枝老神在在的说道:“如果你没有忘记赌约,那应该对本次的县试的时间很清楚,县试要求五人联保,我是来找你去做联保的。” “县、县试?”黄香玉脸色一白,几乎是尖叫着说道:“我、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要和你赌!” “但是你也没有反对。”叶瑶枝立刻就抓到了黄香玉话里的漏洞,她也想让黄香玉尝尝被别人咄咄逼人的逼到角落是什么感受:“一般而言,沉默代表着默认!” 黄香玉从来不敢肖想刚刚入学的自己就能参加县试,眼泪不争气的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双拳握着放在身侧,一遍又一遍的说道:“我没有!我没有答应!” 如果现在就去参加县试,自己会变成一个彻底的小丑,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去参加县试! 这边围观人数众多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路过的柳晟的关注,他匆忙走了过来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学生们给柳晟让了一条路,让柳晟看清楚了里面的状况,一看是叶瑶枝和黄香玉又凑在一起了,一向好脾气的柳晟也开始感觉到了头疼。 “这是怎么回事?”柳晟望向了叶瑶枝。 “我只是来请求黄姑娘履行她的承诺。”叶瑶枝老实的回答:“柳先生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他们打赌要参加县试的,现在县试要求五人联保,我自然要找他们。” 柳晟只觉得脑袋更痛了,他没有想到叶瑶枝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他觉得事情都过了两个月,叶瑶枝早就该把打赌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再度翻旧账。 对于自己教过的每一个学生,柳晟都算比较了解,非常清楚像叶瑶枝这样的异类是少数,黄香玉根本不可能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通过县试。 他看着叶瑶枝,觉得这些事情叶瑶枝不可能不清楚,所以叶瑶枝今日的找茬行为就是故意的。 结合刚才叶瑶枝提到了“联保”,柳晟立马就明白了叶瑶枝是什么意思,已经在王力休和黄香玉这里几次触霉头的叶瑶枝是打算先下手为强,把一切的意外掐灭在萌芽之前。 从这个角度来看,真的不能怪叶瑶枝来找茬,毕竟人都不是软柿子做的,自然有自己的脾性。 “你们跟我来。”柳晟点了叶瑶枝和黄香玉的名字,准备把她们带走,私下里解决这个问题。 叶瑶枝却不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她虽然答应了要去听柳晟的教育课,可是没有忘记还有个王力休没找到。 她找了一个面熟的学生说道:“帮我给王力休带个话,就说他该践行赌约了。” 那同学还没有笑出来,耳尖的柳晟已经听到了,知道叶瑶枝是铁了心的要找茬,在县试之前清扫一切的障碍。 “……去把王力休找来。”柳晟可不想再见到有学生在学府里被吓晕了的场面了。 可惜的是柳晟的希望还是落空了,或许是叶瑶枝给王力休留下了太重的心理阴影,在带话的学生告诉王力休柳夫子准备找他谈话,并且叶瑶枝要求他履行赌约的时候,他就白着一张脸晕了过去。 得到这个消息的柳晟沉默的转头看向叶瑶枝。 叶瑶枝摊手:“我什么也没做,是他自己心虚。” 坐在叶瑶枝身边却跟她隔了三个人距离的黄香玉听到这话,又往旁边挪了挪,头也不敢抬起来,显得越发的心虚。 看到三个人不同的表现后,柳晟当即就明白了,想让这三个人化敌为友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再想想王力休在学府里面的风评,柳晟发现自己一开始就打错了主意。 “联保的事情不用操心,学府会统一安排。” 在柳晟看来现在最好解决的人就是叶瑶枝,最难缠的人也是叶瑶枝,所以想早点把她打发走,便把学府的计划告诉了叶瑶枝:“为了防止意外出现,学校只会让相互了解的学生们做联保。” 叶瑶枝好奇道:“咱们不可能每一次都凑齐五的倍数,那少了的人怎么办?” “自然是与其他学府的学生联保。” 叶瑶枝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问道:“怎么保证他们是可信的,不会作弊?” “放心,那里面肯定没有你,回去吧。” 柳晟挥挥手,迫不及待的把叶瑶枝赶走了,他并不是百晓生,不想为叶瑶枝解答那“十万个为什么”。 叶瑶枝也没有去纠结柳晟的嫌弃,她还是很喜欢一江学府的氛围的,除了黄香玉和王力休少数几个没有眼色的学生,其他人实际上非常的友善,大家也乐于相互帮助,夫子们也认真负责,对待学生的态度大体上公平公正。 在一江学府呆的时间越久,叶瑶枝越能体会到曾翠翠的用心良苦。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那日当着众多学生的面发誓自己要在这次考试里考上童生,叶瑶枝从来没有后悔过。 “君赠桃李,我报之以琼琚。” 叶瑶枝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又去了藏书楼,在这三个月的高强度的学习过程里,她在自己的脑海里也建立起了一座藏书楼,看过的书和学过的知识分门别类的装在一个又一个巨大的书架上,而在藏书楼的最前端有一张地图把所有的知识都串联了起来,随便取用。 但是叶瑶枝现在背负的任务并不仅仅是让她自己通过县试成为童生,还要帮助自己的四位朋友也尽可能的通过县试。 在考试里提高成绩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押题! 自三天前开始,叶瑶枝便翻出了历年的县试题目开始进行整理,到今天已经花了三天的时间,也让她发现了出题的一部分规律,叶瑶枝也不认为她有押中所有题目的本事。 无论是艾浅红、陈梦莹还是杨蔓蔓、杜心兰,她们每个人的底子其实都不差,而且都学得很扎实,她们都是那种只要一点小小的点拨就能突飞猛进的学生。 叶瑶枝知道自己要押的什么题目,是那种能让她们迈进门槛的题目,至于最后的成绩如何,还要看她们自己的本事。 又花了一个三天的时间,当叶瑶枝把自己的成果展现给四位朋友看的时候,她们全部都呆住了。 “小枝,这是什么?” 第一个举手发问的人,当然是艾浅红。 “有可能会出的考题。”叶瑶枝说道:“我归纳总结了近六次的县试试题,发现考官们喜欢出这几个方面的试题。” 原本因为看书过量而头晕眼花的几人一听叶瑶枝这话就来了精神,艾浅红的双眼都在放光。 “真的吗?”艾浅红如获至宝的捧着那几页薄薄的纸张:“我一定好好学!” “他们或许能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也许什么作用都没有。”叶瑶枝从来没有参加过县试,甚至学习的时间也非常有限,虽然这是她从过去的试题里面提炼出来的,可叶瑶枝也不敢保证这些东西一定有用。 “小枝出品,必属精品!”艾浅红给了叶瑶枝百分之百的信任,非常有信心的说道:“我今年一定能考上童生!” 杜心兰是所有人当中最有信心的那一位:“我们都能考上童生。” 随着县试的时间一天天的临近,学府内的氛围越发的紧张,就像柳晟暗示的那样,叶瑶枝与自己的四个朋友组成了联保的小队伍,如果她们当中有一人作弊,她们所有人都会被取消成绩。 叶瑶枝对自己的朋友们十分的信任,艾浅红、陈梦莹、杜心兰和杨蔓蔓也相当的信任叶瑶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如果连小枝都考不上童生,那别人也别肖想了。” 叶瑶枝展现出来的天赋已经成功的征服了她们。 但是学府里面像她们这样刚好凑够五个人组队联保的学生并不多,一些学生还是要依靠学府的安排,其中就包括王力休和李梦玲。 当李梦玲主动去找别人组队的时候,全都被拒绝了,毕竟人人都知道她曾经刻意针对叶瑶枝的事情。 有不客气的学生当面质问道:“你可以因为自己被忽视了就随口污蔑叶瑶枝,那我们怎么相信你不会陷害我们。” 直到这个时候,李梦玲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能听从学府的安排,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自己没有被编入有王力休在的队伍里。 尽管内心充满了后悔,李梦玲依然拉不下脸去向叶瑶枝道歉,只敢远远的看着能跟其他学生打成一片的叶瑶枝,心里有压制不住的羡慕。 第九十章 叶瑶枝深呼吸了一口气,跟着与自己同一个宿舍的艾浅红和陈梦莹一起走出了宿舍,与其他学生一起往考场走去。 这三个月的时间对叶瑶枝来说像梦一样,把她的过去都衬得十分的不真实。 手里提着装有笔墨纸砚和身份文碟的袋子,叶瑶枝神情恍惚的朝着目的地走去,亮堂堂的天气能够让人打起精神来,却不能克制住她们的胸腔里宛若擂鼓的心跳声。 叶瑶枝的手一把就被抓住了,叶瑶枝察觉到抓住自己手的人在发抖,扭头去看果然是艾浅红,她的脸红彤彤的,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兴奋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 “小枝,你说万一我考不……” “没有万一!”叶瑶枝飞速的打断了艾浅红对不好的结果的踹猜测,然后才放缓了语气说道:“我们努力了那么久,不是来考场走过场的。” 叶瑶枝的话让艾浅红一愣,一旁的陈梦莹的脸上也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片刻之后,艾浅红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的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整个人都飞扬起来:“小枝,你说得对!” 看到心情瞬间就能转变的艾浅红,叶瑶枝笑得有点无奈,又多嘱咐了一句:“考试的时候要认真一点!” “知道啦!知道啦!这些事情小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我发誓我都有认认真真记在心里的!” “那就好。”叶瑶枝觉得自己应该再给两位室友鼓鼓劲:“等考上了,我做一席庆功宴请你们。” “那感情好!”一听是叶瑶枝亲自下厨,艾浅红的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要花十二万分的力气好好考才行!” 叶瑶枝的手艺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征服的人可不仅仅只有艾浅红一个,陈梦莹也不例外,她点头道:“小枝,等我们凯旋的消息。” 大政帝国的县试总共需要考生参加五场,只有通过第一场的人才能参加剩余的四场考试,只有五场考试都通过的学生才能成为正式的童生。 一想到接下来的“大场面”,即便是叶瑶枝也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但她立刻就回忆起了自己亲人的面容,徐妍的担忧,叶昭清的期待,还有曾翠翠的期望。 “我不能现在就认输。” 验证过身份后,叶瑶枝领到了自己的考生号码牌,每一个号码牌对应着一个考试位。 走进考场之后,叶瑶枝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在这个静悄悄的考场里,她的思绪似乎更加的情绪。 县试之前,学府的夫子们向学生们做了县试的介绍,今天他们参加的是第一场考试。 考试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这一场考试的题目、诗、文写法皆有一定格式,全卷不得多于七百字。 这短短的七百字,却是对功底的极大考教,如果连这最宽泛的一场考试都没有办法通过,后面的考试就不要肖想了。 “呼……” 找到了自己的“小考房”,叶瑶枝不由觉得稀奇,这考房是一个简单搭建的小棚子,一人一间,主要的作用是挡雨遮阳,叶瑶枝听说过乡试的考房,这应该是简易版。 参加县试的人永远都是最多的,毕竟只有先成为童生才能参加乡试,所以县试都是露天的。 梆!梆!梆! 三声铜锣响让原本就紧张的考生们发抖,有人甚至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惹来他身边的人发出笑声。 接着站在最前头的考官,龙藏浦区知县李蔚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考场纪律,在对考生们陈述了一番厉害关系之后,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刚一接触到试题,叶瑶枝的眼神就变了。 她记得自己接触过的所有试题,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试题的难易程度。 如今拿在手里的这份试题,明显比一江学府平日训练学生时候用的试题要困难一些,但对叶瑶枝而言不成问题。 叶瑶枝虽然只读了三遍题目,便已经有了较为清晰的思路,但是她又开始担心艾浅红她们几个了,开始默默的为她们祈祷:“但愿小浅她们看到试卷后不会哭……” 在草稿纸上把自己的思路整理出来后,叶瑶枝对题目的理解便更加深刻了,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叶瑶枝觉得只要把握住了出题人想要考教的本质就不会太困难。 对于字数的控制与叶瑶枝而言更是不在话下,但是这是她参加的第一次重大考试,所以慎之又慎的叶瑶枝用了两张草稿纸之后,才把自己的最终答案誊抄在了自己的卷面上。 当叶瑶枝收拾好自己的所有用品的时候,考试结束的铜锣声正好响了起来。 外面阳光灿烂,照在自己的身上暖融融的,至少在叶瑶枝看起来是这样的。 被糊名的试卷很快就被收了上去,叶瑶枝板起了脸厚才走出自己的小考房,朝着考场外面走去。 “这不是第一场考试吗?” “正场都这么难?” “……那后面的几场考试怎么办?” “今年又无望了……” “这一年又白学了!” “连县试第一场都这么难,真不敢去想乡试又会是什么模样!”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传入了叶瑶枝的耳朵里,可无论谈论的人是不是一江学府的学生,叶瑶枝都没有凑上去一起聊天的兴趣。 她既不想被人羡慕,也不想惹人恨,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自己的县试,然后按照自己计划的那样成为一名童生。 叶瑶枝把自己缩在阴影里,什么都不去想,等待着可能已经被吓傻的艾浅红和陈梦莹从考场里走出来。 “小枝……” 当艾浅红看到躲在房屋的阴影里对自己招手的叶瑶枝的时候,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飞奔着跑到了叶瑶枝的身边。 “今年的考题为什么这么难?!” 艾浅红也像其他考生一样发出了质问,她们平日里所做的那些试题,明显要比这次县试的题目简单许多。 陈梦莹苦恼的皱起了眉头,想到这只是县试的第一场考试,她的表情更加苦涩了。 “……接下来的考试,会不会更难?” 听见陈梦莹的这个猜测后,艾浅红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今天的题目给了她们当头一棒,差点让她们发蒙。 “县试第一场都是最容易的。”叶瑶枝很平静的说出了让大家沉痛的事实:“往后只会越来越难。” 艾浅红立刻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刻意的问道:“第一场考试的结果什么时候出?” “后天。” “行刑还要等那么久?”艾浅红更加的不高兴了。 后天看似漫长,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已,因为这第一场考试决定着学生们能不能参加接下来的四场考试,所以弄得大部分考生这两天都没有温书的心情。 “小浅,别放松了。”叶瑶枝就像个铁面无私的大魔王一样,不给艾浅红找借口偷懒的时间,而且她的理由还有理有据,让艾浅红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是一定能通过第一场考试的,所以马上就要参加第二场了,你不想成为童生了吗?” 有了叶瑶枝的带动,再多的不安都得憋着,只能老老实实的低头看书。 遭受到这样待遇的并不仅仅只是艾浅红一个人而已,陈梦莹、杜心兰和杨蔓蔓都不例外,只是她们比艾浅红适应得更好,所以不需要叶瑶枝的特别提点。 正是因为每天都被叶瑶枝盯着温书,减少了独自哀叹的时间,艾浅红才怨念丛生。 每次看到学府里其他考生光明正大哀叹的样子,艾浅红就特别的羡慕。 可是在考试这件事上根本不讲人性的叶瑶枝却说:“他们未必能通过,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哀叹,但小浅你一定能通过,自然要把时间花在温书上才行。” “小枝,我对自己是一点信心都没了。” “我对你有信心就成。”叶瑶枝说道:“放心吧,肯定能通过的,虽然卷子难,可是历来第一场考试的判卷都是最宽松的。” 叶瑶枝的这句话打开了艾浅红的思路,她觉得自己应该像叶瑶枝提醒的那样换一个方向来思考问题。 从“判卷宽松”这个角度来看,好像考题再难也不是什么问题了,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艾浅红的脸上,整个人都充满了动力。 “牛!”杜心兰忍不住对叶瑶枝竖起了拇指,她们也被叶瑶枝的换位思考给影响了,由难题开篇带来的影响一下子就一扫而空。 “小枝,你肯定是我们当中考得最好的。”杨蔓蔓作出了结论,笑道:“真希望接下来的考试都能和你一起参加。” 叶瑶枝听出了杨蔓蔓话里的意思,这个姑娘的打算并不仅仅只是成为童生或者秀才,她有着更为远大的目标。 “这些都会实现的。”叶瑶枝点头承诺道。 两天的时间过得飞快,第一场考试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江学府学生的成绩由万游亲自取回。 为了防止考生们在考试期间出现意外,一江学府规定所有参加县试的考生在考试期间都不可以回家的。 无论是通过还是没有通过第一场考试,榜单都会被张贴在外面。 无数学生掩面道:“我都不敢看!” 叶瑶枝却没有那般沉重的心理负担,反正她是抱着说到做到的心态去的,自然先去找紧闭着双眼,把她的手臂紧紧握着的艾浅红的成绩。 “小浅。”叶瑶枝叫她。 “啊?”艾浅红紧紧闭着眼睛,让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怎么样啊?” “恭喜你。”叶瑶枝道。 “什么?”艾浅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 “通过了第一场考试。”叶瑶枝说出了后半句话。 第九十一章 “小枝,你下次说整话的时候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艾浅红鼓足了勇气才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顺着叶瑶枝手指的方向在通过的榜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长舒了一口气后才又带着点抱怨的对叶瑶枝撒娇。 “我是看你太紧张了才这么做。”叶瑶枝一点儿都没有吓到好朋友的愧疚,笑着说道:“小浅,你得放松下来,后面还有四场考试呢。” 只有通过了县试第一场考试才有资格参加接下来的四场考试,而四场考试的难度只会一场胜过一场,这导致及时是通过了的学生们也很难感到兴奋。 至于没有通过第一场考试的学生,除了失落还有点认命的感觉。 “没事,你们还有很多次机会。”几位夫子安慰着学府里没有通过第一场考试的学生们,他们在一江学府的考生里只占少数。 “李夫子,今年的考题会不会越来越难?”有通过第一场考试的学生一脸菜色的向李颖打听着,毕竟每次县试里,最难的就是数学和逻辑两科的题目了。 即使是任教多年的几位夫子也没有料想到今年县试的题目竟然会这么难,比前些年的考题难度至少提升了两个梯度。 “你们要做好准备。”李颖实在是不敢在这个关头掉以轻心,更不能随便说安慰学生的话,只有实话实说才能让他们认清现实,知道自己正面对着怎样严峻的考验。 “倘若你们能在这次考试里取得高分,即使最后不能成为童生,那也是虽败犹荣。”李颖正色道:“倘若你们能通过这次的县试,那就证明你们距离乡试的水平很接近了。” 前面那句话没有让学生们高兴,但后面那句话却让学生们全都兴奋了起来,一下子就从第一场考试的考题就很难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开始兴冲冲的跑到藏书楼温书去了。 好歹是一江学府的学生,并不是人人都像王力休几人一样会在困难面前被吓破胆,对像叶瑶枝的那部分学生来说,越难越好,越有挑战性他们越高兴。 艾浅红一脸苦色的抱怨道:“小枝,你现在真的不能算人。” 虽然在叶瑶枝的安慰下,艾浅红再也不去做胡乱猜测那样的没用功,可是拿到叶瑶枝送给自己的一摞厚厚的题目时,艾浅红的脸上很难挂上笑容。 除了艾浅红之外,陈梦莹、杜心兰和杨蔓蔓都深有同感。 “小枝,你啥时候才能放过我们?”杜心兰可怜兮兮的望着叶瑶枝,开始找借口了:“咱们现在要去参加第二场考试了,不是应该养精蓄锐吗?” 四个女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叶瑶枝,企图能让叶瑶枝放她们一马,每天都做题让她们头晕眼花脑袋痛。 叶瑶枝却是只用一句话就把他们轻描淡写的给打发了。 “如果第二场考试的考题更难了,咱们怎么办?” 一室寂静,四个女孩子默默的低下了脑袋,片刻之后只有艾浅红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抱怨:“小枝,你不要跟乌鸦学!”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叶瑶枝完全不为所动。 艾浅红干脆用两只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道:“你不要说出来!我不想听!” 叶瑶枝耸耸肩,无奈的道:“好吧。” 在县试期间,一江学府不会再组织参加县试的学生们统一上课复习,一切都只能靠考生们自己自觉,正场考试的通过名单出来之后,一江学府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可是有的人轻易就被这样的紧张感给压垮了,开始下意识的逃避,不愿意接着看书。 而叶瑶枝却逮着自己的四个朋友好像填鸭似的给他们喂题目,不给她们一丝让精神松懈的机会。 “如果一次就能考上童生,为什么还要来第二次?”叶瑶枝在面对艾浅红几人抱怨的时候振振有词的反驳:“这世上越挫越勇的故事远远比三战而衰的故事要少。” 这话让把说书作为自己的第二事业的艾浅红根本没有办法反驳,只能苦着一张脸跟着叶瑶枝继续看书做题,心里越发的盼望着剩下几场考试早点开场,免得自己一直过这样“暗无天日”的苦日子。 县试的日子早就定好的,不管考生们有没有准备好,第二场考试如约而至。 虽然考场还是在老地点,可是明显的参加第二场考试的人要比参加第一场考试的人少了许多。 进入考场的路上,叶瑶枝有听去年和前年都参加过县试的“老人家”在感慨:“今年第一场就淘汰的考生,真是比前两年被淘汰的人加起来都多。” 有相熟的人在应和他的感慨:“是啊,我估计今年一大半的人都法考上童生。” “只要我们能考上就好,管其他人做什么?”起先说话的人说道:“咱们还不是考了两三年都没有考上。” “哎。”那人的朋友叹息了一声,忍不住挠了挠头:“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为什么考试的难度一下子提升了那么多,没个三、四年的功底,怎么可能考得上?” “倒不如说我们倒霉吧。”另外一人感慨道:“要是去年努力一把,没有懈怠的话说不定就考上了。” “是啊,世上哪里有后悔药可以吃?真怕以后的童生考题都像今年这么难。” 别人的议论传入各人的耳朵里,有的考生明显被影响了,脸色刷白刷白的,甚至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全然不见了刚得知自己通过第一场考试后的欣喜。 这种影响别人心态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有的人不当一回事自然顺顺利利的通过了后面四场考试,有的人不知不觉被影响甚至发挥不出原有的水平,还有的人对那样的议论愤愤不平而超常发挥。 说话的那些考生不会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觉得能受到坏影响的人越多越好,仿佛别人的心态越差,他们通过考试的几率就越高。 那几个人的议论声传到了叶瑶枝几人的耳朵里,叶瑶枝不为所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可是艾浅红就受不了了,仿佛点了火药的小炮仗一样,立马就炸了。 “他们怎么能那样说?!” 叶瑶枝看到艾浅红愤愤不平的样子就笑了,惹来了艾浅红的一个大白眼。 “小枝,你还笑话我!” “小浅,你现在就像咬钩的鱼儿。” 艾浅红更加不高兴了:“他们声音那么大,我就是想假装自己没听见都不行!” 这次不等叶瑶枝再想出能安慰艾浅红的大道理,陈梦莹便主动的做起了艾浅红的思想工作,不过她一贯贯彻的都是少说话的生活方式,就连安慰人的时候都不例外。 但是仅仅只凭一句话,陈梦莹就浇灭了艾浅红心头的火气。 “小浅,如果他们有考过的本事,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你说得对。”深呼吸了一口气,艾浅红决定大度的不跟那几个坏心眼的“老人家”一般见识,比起计较他们说了什么话,还是接下来的几场考试更加的重要。 接下来的四场考试是连着四天考的,每天进行一场考试,考完了之后统一判卷,她现在着实不应该分心去关心别人嘴里的闲言碎语。 大政帝国县试的第二场为招覆,亦名初覆,考试内容为四书文一篇,五经贴一篇,默写古代策论文章一篇,不得误写添改。 第三场则是再覆,考试包括了四书文或五经贴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数学一卷,逻辑一卷。 第四场和第五场称为连覆,考教的内容相同,但难度不同,包括经文、诗赋、小策论、逻辑、数学五个方面。 接下来四天的日子,对每一个参加县试的考生而言都不是容易的,每年都会发生考着考着就有考生晕过去的事情。 送走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心态的艾浅红和一直都很稳定的陈梦莹之后,叶瑶枝顺着自己手里考试号码牌的指示,找到了自己上一次的考位。 虽然考场和位置都没有发生变化,可是考场里的考生却少了许多,有的是没有通过第一场考试,有的则是虽然通过了却被第一场考试的难度吓破了胆。 在接下来几天的考试里,考场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可是即使通过了全部五场的考试,也未必会被录取为童生,在绍雍城内每个区每年录取的童生数都是有限额的。 叶瑶枝不求自己取得最好的成绩光宗耀祖,但她希望自己的成绩至少能够排在中间的位置,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落选。 正如叶瑶枝提前对艾浅红几人说过的那样,第二场考试的难度比第一场还稍微提升了一些,哪怕从题目的设置上来看,好像没有什么难度,可是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霜打的茄子。 几乎每个人的神情都可以用“恍恍惚惚”来形容。 正是因为默写古代文章不是自己的强项,所以叶瑶枝在背书上下了狠力气,而且不是囫囵吞枣的背书,是带着理解的背书,三个月九十天的时间,她用尽自己所有的才能和记忆力,才背下可能会考察文章的六成。 尽管如此,叶瑶枝依然不满意。 只有艾浅红在一旁劝说:“够了,小枝,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能记下来七成的内容就很满足了。” 第九十二章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这点在考试前后都能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四天的考试就像一场风暴一样摧残着每一位考生的大脑和心情,让他们走出考场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很多人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来,好像他们身后的那扇门会吃人似的。 所有的考生心中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今年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参加了两、三次县试的考生,他们心里的疑问更加的巨大,远超如叶瑶枝这样今年第一次参加县试的考生。 因为经历过,他们更能感知到考试难度有着显著的提升。 一些颇为骄傲的考生则表示:“……考官们总算打算过滤那些考运气考上童生的水货了。” 另外一些考生则比较忧虑:“今年的童生考试难度直逼往年的乡试,不知明年的乡试又会是个什么情况。” 无论心里怀着怎样的揣测,四天四场的考试在考生或是情愿或是难受的心情里落下了帷幕。 或许是被考试的难度打击到了,当最后一天的考试结束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考生能露出笑脸来,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一个胜过一个的苦涩。 叶瑶枝顺着人群走出了考场回到了一江学府收拾东西,在县试结束之后,学府大方的赏给了他们二十天的休息日。 十五天之后,考试结果就会登榜,多出来的五天留给各位学生调整状态,毕竟有些学生在返回学府后,就会升入童生班,为明年的乡试做准备。 考试前难受的学生,考试后难受的是夫子,尤其是一江学府的校长万游。 “哎……” 万游一直在踱步,还连着叹息了三声,他自己也摸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尤其是在对叶瑶枝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县试的这几天,他都有偷偷躲着观察考生们的模样,不得不说叶瑶枝的确有着超出她本身年龄的沉稳,即使考题再难也不见她脸色有变。 或者说,只有她还笑得出来。 每次看到叶瑶枝的笑脸,万游都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给叶瑶枝三个月前的赌约给气的,哪怕叶瑶枝这三个月里花了好大的力气在做学问上,万游依然不觉得解气。 可是他很快就没有时间为叶瑶枝的事情生气了,更严重的问题像一块砖砸在了他的脑袋上,气得万游差点晕厥过去。 “你说什么?!”万游的胸脯重重的起伏着,眼珠子瞪得好似立刻就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万游立刻点了学府里几个老资格的夫子道:“你们跟我一起去县衙!我一江学府的名声绝不可以败坏在一只臭老鼠的身上!” 对于学府里的变故,叶瑶枝一无所知,她才刚刚从学府里收拾东西出来,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就被提前蹲点的曾翠翠接走了。 就像过去每一次休沐似的,艾浅红总是跟着陈梦莹走,而曾翠翠则会来接叶瑶枝回去。 “小枝,感觉如何?”曾翠翠在观察了叶瑶枝的脸色之后才问出了这个问题,她还记得叶瑶枝说出口的赌约,比其他人更关心叶瑶枝的发挥,她可不希望自己就这么失去了个好苗子,她的良心会痛的。 叶瑶枝回忆了一阵考试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比较客观的给出了一个答案:“还行。” 看着曾翠翠还是不放心的脸色,叶瑶枝干脆说道:“回去以后,我可以把几份卷子都默写出来,请翠姐姐评判。” 虽然叶瑶枝说起这件事的语气云淡风轻,可是曾翠翠却觉得那样的场面好像太过残忍了。 “算了。”思考了一阵后,曾翠翠还是放弃了,然后说道:“好不容易完成了县试,小枝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阵吧。” 哪怕叶瑶枝有着充足的信心,可是早已得知今年的县试会特别难的曾翠翠,依然不敢百分之百的相信叶瑶枝能够通过县试。 一想到朝中会失去一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曾翠翠就感觉到心痛,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找徐大夫抓一副药去吃。 叶瑶枝自然能够看得出曾翠翠在想什么,看到曾翠翠心痛的表情后,她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安慰道:“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她们回到太学府的行馆时,叶昭清已经跟着李沫和陈冰完成了两轮的训练,虽然满头是汗但是整个小伙子越发的精神了。 在叶瑶枝把黄道婆纺织机的图纸和组装技术毫无保留的上交了之后,素来大方的傅空山为了拉拢与叶瑶枝的关系,又通过张先章大掌柜的关系大方的赏给了叶瑶枝一大笔钱,这不仅让叶瑶枝成功的还清了欠曾翠翠的钱,还有盈余存在钱庄里面收利息。 这让他们一家人都再也不用紧巴巴的过日子了,按照叶瑶枝的想法是想让叶昭清辞掉在迎祥裁缝铺的工作,找一家武馆专心致志的备考,准备在十二月份参加秦风武馆的入学考试。 秦风武馆在十二月份进行入学考试,而通过考试的学子们会在正月十六正式入学。 现在是九月份,距离十二月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了。 可是叶昭清并不愿意:“阿姐,我能干活,不会耽误学习的,我保证!” 叶昭清在这件事情上非常的固执,哪怕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不愿意只考阿娘和阿姐的劳作来养活自己,他也想多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挣一文钱就挣一文钱,这关系着他这个家里唯一男性的面子。 “有骨气!”陈冰竖起了大拇指。 “好吧。”叶瑶枝也没有逼迫叶昭清接受自己的提议,她相信叶昭清的选择。 为了让曾翠翠不要在接下来半个月的日子里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叶瑶枝还是跟她要来了纸和笔打算把从第一场考试到第五场考试的内容全部默写下来。 “小枝……”曾翠翠的内心十分的纠结,她一方面想要知道叶瑶枝考得怎么样,一面又觉得刚考完试就这么对待小姑娘实在是太残忍了。 叶瑶枝忍着笑意说道:“翠姐姐放心,要不了多久时间我就能完成。” 考试的时候强制要求所有的考生都用毛笔答题,写字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但是现在只是把自己的试题和卷面默写出来,叶瑶枝当然选择更为便捷的羽毛笔。 拥有了桌椅和纸笔的叶瑶枝再也不受干扰,刷刷刷的在纸张上把自己的记忆誊写了下来。 五场考试的内容可不少,即使叶瑶枝有天大的本事也需要一下午的时间才能完成,专注做事的叶瑶枝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坐在角落里的徐妍看着奋笔疾书的叶瑶枝,不由得微微出神,她从来没有想过全家人能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她也没有见过叶瑶枝念书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徐妍默默的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忽然有些后怕,如果当初她固执己见,不让叶瑶枝去念书,她就永远都看不见叶瑶枝念书的模样了。 想到过去那个不愿意让女儿去念书的自己,徐妍有些愧疚的低下了脑袋,在来到绍雍城之后,她过去接受的那些观念遭到了猛烈的撞击,无论是曾翠翠的出现,还是与隔壁的赵婶的交流,都让她发现过去的自己见识是那么的浅薄,甚至还有些心胸狭隘,以及无意识的对女子的偏见。 徐妍不由得想起了赵婶的感慨:“……这世上有些人呐,明明自己也是女人,却还看不起女人,真不知道他们的脑瓜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这句话重重的敲击在徐妍的心上,让她明白了过去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免有些愧疚。 当徐妍再抬起头来,去看依然在奋笔疾书的叶瑶枝的时候,隐隐觉得叶瑶枝的背上生出了一双翅膀,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自己的女儿是鸟儿,迟早要离巢飞向天空。 尽管叶瑶枝没有关注周围的环境,忙碌着兑现自己的承诺,可是身边的人都在关注着她,每当她默写完一道试题,都会立刻被曾翠翠几人拿走。 而叶昭清则看着叶瑶枝认真的模样感到双腿发颤,他觉得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是铁了心要走武举的路子的,而武举也是要考试的,不仅要考察考生的武艺,文化水平自然也不能落下。 叶昭清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心里有数的,他完全能肯定自己根本没办法像叶瑶枝一样读了一段时间的书就放出三个月后参加县试的狂言来。 如今的叶瑶枝最怕的就是入学之后,别人认出自己是叶瑶枝的弟弟来,然后突然来一句:“你跟你阿姐怎么一点都不想。” 倘若那样的事情发生的话,叶昭清觉得他都没脸见自己的阿姐了,怎么能给阿姐丢脸呢? 看着叶瑶枝一脸平静的用飞快的速度默写出试卷的身影,叶昭清握紧了拳头,他打算去请自己的两位老师加大对自己的训练,一定要在十二月份的入学考试里取得靠前的成绩,不能丢了阿姐的面子。 深呼吸了一口气,叶昭清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拿出点骨气来!就算做不到阿姐那样,至少得做到一半!不对!是做到阿姐的十分之一才行!” 虽然有了野心,但叶昭清还是不敢说出做到叶瑶枝一半的大话来,觉得那也太不容易了,还是十分之一比较靠谱。 第九十三章 当曾翠翠拿起叶瑶枝完成的一张张试卷仔细读起来的时候,内心的感触难以用简短的两三个字来相容,好半天之后,她所有的感触都化成一句带有羡慕的感慨:“如果当年的我有小枝一半的天赋,状元就是我的了。” 看过叶瑶枝默写出的试卷后,身为下属的陈冰毫不客气的拆穿了曾翠翠的白日梦:“不可能!” 即使是被下属戳穿了白日梦,曾翠翠也不气恼,反而对手里的属于叶瑶枝的试卷越发的惊叹。 这并不是说叶瑶枝的答案是最好的、最惊艳的或者说最拔尖的,而是叶瑶枝展露出来的天赋真的令人震惊,即使这已经是个老掉牙的话题了,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依然会发出相同的感慨。 作为科举场上的过来人,曾翠翠、陈冰和李沫都见过许多文采斐然的试卷,而叶瑶枝的试卷摆在那些试卷跟前根本微不足道,但是相对的,人人都知道叶瑶枝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对今年的县试进行了高强度的准备。 任何人选择像叶瑶枝那样疯狂的吸收知识身体和精神都会垮掉的,除非那个人是叶瑶枝自己,所以叶瑶枝也收获了丰厚的回报。 “通过五场考试都不成问题。”即使叶瑶枝已经通过了第一场考试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曾翠翠还是把那一场考试也给算上了,并没有厚此薄彼:“就看最后的排名了。” 属于叶瑶枝的这份试卷并不拔尖,但也不落后,当中考得最好的那几张试卷当然是数学和逻辑,从第三场考试考这两门由楚澜正式设立的学科,而且试题的难度一卷难过一卷,可是这种难度在叶瑶枝那里好像根本不存在。 曾翠翠这一阵是彻底的安心了,试卷强化后的难度足以让叶瑶枝排到中间的位置,那么按照往年的各个区、县的童生录取比例来算,叶瑶枝有很大的希望能够成为童生。 有这么一刹那,曾翠翠很是违心的在想:“……今年像小枝这样的天才还是少一点好,这样才对小枝成为童生比较有利。” 因为这话说出来有违她作为监学官的身份,所以曾翠翠也只是在心里偷偷的想,可她去看自己的几个下属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想法好像跟自己差不多。 叶昭清作为有志于武举入仕的小孩子,当然对县试充满了好奇,但当他看到了叶瑶枝的试卷后,原本很有精神的小脸一下子就拉拢了下来。 “李大哥,陈大哥,武举县试的题目也会像这样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难住了在场的几位大人,他们对视了两眼,诡异的沉默了,谁都不知道今年的难度是陛下的心血来潮,还是往后到要用这样的标准来考教全大政国的人才。 李沫思考了一阵后,才用认真的语气对叶昭清说道:“以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不会有错的。” 武举选拔的可不是会打架的人才,而是能够上战场的将士,一个好的将士在大政帝国绝不可能是个文盲,武举这条路并不比文举或者工举差,反而因为要考教武艺和军事谋略学而显得困难重重。 看着那一份份有着清秀又飘逸字体的试卷后,叶昭清隐约看到了自己进入秦风武院后沉甸甸的武院人生。 深呼吸了一口气,叶昭清强行按下了快要从心里跑出来的退堂鼓,握紧了拳头道:“我会努力。” “不用着急。”李沫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我没有打算让你一年就考上童生。” 这话对叶昭清起到了非常好的安慰作用,原本煞白的小脸一下子就缓和了不少,他掰着手指头算道:“……我的话,最快也得用三年。” 参加完县试,叶瑶枝就没有在意过成绩的问题,哪怕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够通过本次县试成为童生,周围的人一个都不相信。 可她也没有试图去说服包括艾浅红在内的所有人,那日在太学府行馆里把试卷和答题的内容都默写了出来之后,叶瑶枝直接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去。 在一江学府的这段时间里,她学到的最为珍贵的一个道理是——事实胜于雄辩。 叶瑶枝已经决定了,让时间给他们答案。 好不容易脱离了备考的苦海,就连往日十分自律的叶瑶枝也在隔天睡过了头,可这早已在曾翠翠的预料当中,有特地嘱咐徐妍和叶昭清不用叫她起床。 所以叶瑶枝是被敲门声给拍醒的,外面敲门的人还用让她十分熟悉的嗓音叫着她的名字。 叶瑶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床上爬起来,因为叫她起床去开门的人是艾浅红,她随便拉了拉头发就一脸睡眼迷茫的去开门了。 “哈哈哈哈。”艾浅红看到叶瑶枝还没有洗漱的样子,顿时乐开了花,然后贴心的帮叶瑶枝把门给关上了:“小枝,我总算有一天是起得比你早的了,看你这段时间累成了什么模样,报应来了吧?” 叶瑶枝没好气的看着她,觉得艾浅红精神奕奕的模样实在是太晃眼了:“小浅,你先坐坐,我去洗漱洗漱。” “不用!不用!”艾浅红跟着叶瑶枝在院子里瞎转悠:“你一边洗漱我一边说,不耽搁事情,你再不让我说,我可要憋坏了。” “好吧。”叶瑶枝用自己安装的轮毂,从井口打了一大盆水上来,倒进一个铜盆里再搬到架洗脸盆的木架子上,那个木架子也是她自己弄出来的,艾浅红家里也有一个。 艾浅红看着叶瑶枝取来了洗脸帕,一面压低声音道:“王力休那个讨厌鬼,你没有忘记吧。” “嗯,记得呢。”叶瑶枝翘起了嘴角,想起了自己原本想要叫王力休兑现赌约,却被柳晟柳夫子阻止的事情来,好奇的问道:“他怎么啦?” “他们一家平日里人品都不怎么好,还说不出来几句像样的话。”艾浅红先是骂了王力休全家一句,然后脸上顿时神采飞扬起来:“他家昨天被人砸了!” 王力休家具体在源头巷的哪个位置,叶瑶枝并没有认真研究过,而昨天她都呆在曾翠翠那里默写试卷,对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一点都不清楚,反正当她们一家三口回来的时候,巷子里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回事?” 虽然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戏码历来让人叫好,可叶瑶枝还是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免得麻烦悄无声息的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却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有。 听到叶瑶枝的这个问题后,艾浅红脸上的表情更精神了,但她很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让叶瑶枝觉得心惊肉跳的答案。 “他在考场上作弊,被抓了个现行。” 这个答案虽然在叶瑶枝的预料之内,可猛然听到事情变成真的了,叶瑶枝的心还是陡然一跳。 在大政帝国,作弊被抓的代价可是很高昂的,而且县试还是“联保”制,王力休一个人作弊,连带着与他相互联保的其他四个人都要取消成绩,与他联保的几人三年内不得参加科举,他本人则五年内不能参加科举。 这对一个人的人生,近乎是半毁灭的打击了。 叶瑶枝洗脸的动作都停住了,有些迟疑的问道:“我记得,他是与另外学府的学生联保的?” “可不是嘛!”叶瑶枝道:“咱们一江学府,哪个学生会愿意跟他联保?不存在的!” “这可真是作孽啊,万校长估计已经气死了。”叶瑶枝立刻就想到了万游,以那位老先生的脾性,只怕王力休要吃苦果子了。 “暴跳如雷!”艾浅红开始活灵活现的给叶瑶枝模仿起了万游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然后说道:“可着昨天下午我也没什么事情,得知这件事后就跑到县衙看热闹去了,小枝你不知道,那地方可热闹了……” 即使院子里只有艾浅红一个人在说话,也能呈现出七嘴八舌的效果来,艾浅红充分的发挥了自己说书人的天赋,把昨天下午王力休吓得屁滚尿流,当场认罪,而另外几个考生及他们的家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事情全都说给了叶瑶枝。 伴着艾浅红的说书声,叶瑶枝总算是把自己打理好,完全清醒了过来,在跟叶瑶枝加餐了一顿早饭后,艾浅红迫不及待的把叶瑶枝从屋子里拉了出去:“走,我们看热闹去。” 叶瑶枝无奈道:“小浅,你走慢点。” “晚了热闹就没了!”艾浅红非常的热闹:“刚才他们吵架吵得可激烈了,这会儿衙役估计都来了。” 艾浅红拉着叶瑶枝七拐八拐的就到了王力休家门前,看来冲突都已经停止了,可是王家的大门和院墙都倒了,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都是四周的街坊邻居。 虽然王力休家此刻的模样让人觉得很惨很可怜,可是周围一个同情他们的人都没有,还有一个大爷毫不客气的啐了一声:“呸!活该!” “苍天有眼!总算是有人教训他们了!” “听说了吗,王力休自己作弊,还把与他联保的考生都害了!” “这么良心丑的家伙,应该天打雷劈!” “就是可怜了那几个与他联保的学生,倒了八辈子的霉!” “瞧他们家那个晦气样,我们也赶紧去烧烧香才行!” 叶瑶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垮塌的院墙和大门,好半天才问道:“小浅,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力休害人不浅,他家的院墙自然是被那几个与他联保的倒霉蛋家里给弄垮的,要我说啊,这都算便宜他的了!我可真希望他能在县衙的大牢里多呆几年,坐穿牢底!” 第九十四章(修) 王力休作弊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活水街的大街小巷,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街坊邻居对他的议论,当然不会有半句好话。 除此之外,王力休作弊的消息已经迅速的传回了一江学府,每一个在一江学府上学的学生都得知了王力休做出的这番丢人的“丰功伟绩”。 然而最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还是王力休的家人们,他们死活不相信王力休会胆大包天的在县试里作弊,一口咬定了是有人要陷害他们的儿子,阻断王力休的前程。 早就对他们一家看不顺眼的邻居落井下石:“就凭王力休的成绩,谁稀罕去陷害他啊。” 有人起头后立马就有人跟着应和:“是啊,是啊,这都多少年了,我看他就算作弊没被抓到,照样考不上童生。” “命里无是莫强求啊。”有人讽刺道:“看他长了一双吊睛眼的尖酸样,就不像是能考上童生的人!” 一句句刺耳的议论宛若一支支的利箭刺入王力休一家人的心里,可是他们素来与周围的邻居出不来,甫一出事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连一个帮他们说句公道话的好心人都找不到。 这边王力休的家人还在为他开脱,那边被抓到县衙先打了二十个板子的王力休却什么都招了。 “都怪今年的考试太难!”即使是在招供的时候,疼得皱眉的王力休脸上还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如果不是今年的考试那么难,我根本就不会去作弊。” 王力休并不觉得在县试里作弊是错误的,如果他再考不上童生,就会沦为活水街和一江学府的笑柄,为了自己的名声他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要考上童生才行。 真倒霉!这是王力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可他不敢在知县李蔚的跟前说出来,看李蔚的神色就知道,如果他敢说这种话,肯定还要再挨二十个板子。 第一场考试的时候,王力休依靠着自己的小抄侥幸通过了,参加了那么多年的县试,他立马就意识到今年的县试非常的不简单。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后面的考试一场比一场难,可是第一场作弊成功给了王力休极大的信心,所以他才有胆子在后面的几场考试里作弊。 王力休是在第三场考试的时候被抓的,他在被抓的那一刻就被吓破了胆,但在回过神来后的第一反应却是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他敢保证所有考生里作弊的人绝对不只有自己一个,可是被抓的却只有他一个,这让他觉得老天爷十分的不公平。 自己只是想要成为童生而已,怎么这么难呢?他考了那么多年却怎么也考不上,为什么自己就是考不上呢? 可是知县大人根本不会听这种辩解,他们只在乎自己看到的事实,根本不在乎他心里的委屈。 尽管在心里埋怨了今年的监考官知县李蔚一千遍,王力休却不知道他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因为有联保制度的存在,他一个人的作弊连累到了与他联保的另外四个人。 那四个考生都是其他学府的学生,年纪都不小了,能够入读学府的学生多半都是骄傲的,个个都盼着自己有着远大前程,然而这一切却都被王力休这一颗自私的老鼠屎给毁了。 四个人被带到县衙来问话时,个个的脸上都是愤怒的神色,在看到王力休的一瞬间,愤怒冲破了理智的束缚,照着王力休的臭脸就挥了上去。 在衙役把他们拉开的时候,王力休的两只眼睛都肿了起来,整个人的脸都变了形,说话的音调都变了。 …… 有难的可不仅仅是王力休一个人,连带着他的家人都遭了殃。 那四位考生的家人可没有放过王力休的父母,打着“子不教,父之过”的名号把他们家砸了个干干净净。 甚至还派人到他的父母务工的地方专门宣传王力休做的好事,把王力休一家薄薄的脸皮全部都撕扯了下来。 即使如此,他们依然觉得不够解恨。 然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再闹大些连带着他们也要倒霉。 不过活水街的街坊们却很乐意看到王力休一家倒霉,看到他们来还眉飞色舞的说道:“你们尽管砸,我们不会出去告状的。” 在往灰头土脸的王力休一家人身上丢石头的人里,可没少活水街的街坊们。 王力休全家的嘴巴都不积德,一个赛一个的恶毒,不仅背后骂人,当着人的面骂得更难听,不把别人的火气撩起来就誓不罢休。 活水街的街坊们早就恨透了王力休一家人,有这么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怎么能够放过。 因为王力休在县试中作弊被抓了个正着的缘故,他的家人走在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当面说着一些难听又刺耳的话,在做工干活的地方还会被排挤,仅仅只是三天的时间就让他们觉得活水街简直是个地狱。 王力休家里的人,此刻比任何人都恨王力休,他的母亲觉得自己就是生一头猪也比王力休够成器,为了摆脱这些糟心的邻居,他们连夜带着自己的家当逃出了活水街。 第二天早上公鸡打鸣的时候,离他们家比较近的邻居发现他们一家都搬走了,当即高兴的放了好一串鞭炮,这鞭炮声一响,消息自然也就传开了,就连艾浅红也高高兴兴的拉着叶瑶枝放了两串鞭炮。 “这一家子的扫帚星,总算是走了!”艾浅红的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然后一拍脑门道:“我得去写一封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姐!” 自从县试结束后,叶瑶枝便天天呆在家里养精蓄锐,从傅空山那里赚到的钱已经足够他们家大半辈子的花销了,按照张先章的说话,往后也不会缺了叶瑶枝的好处。 对于黄道婆纺织机的影响力,叶瑶枝心中有数,如果《黄道婆传》里的记载是真的话,那么它带来的影响不仅仅会覆盖整个大政帝国,甚至会辐射到周边的其他国家。 叶瑶枝自认自己驾驭不了这么庞大的事业,也无法掌控由此带来的巨额财富,所以把黄道婆纺织机的技术交出去的时候,叶瑶枝是心甘情愿的。 自己有几分能耐就做几分的事情,过于贪婪的话只会招来祸患。 还掉曾翠翠那边的欠债之后,叶瑶枝还剩一大笔钱,那些钱除了拿去请迎祥裁缝铺给自己的弟弟和阿娘做几身秋冬的新衣服外,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买书买药了。 徐妍的身子骨不好,倘若不是幸运的遇到了徐大夫,只怕早就一病不起了,他们一家在徐大夫那里也欠了大笔的医药费。 徐大夫却对那点诊金和药钱不甚在意,还喜欢跟叶瑶枝开玩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余下的钱里,大部分都被叶瑶枝存在了钱庄里,还有一部分则用来改善家里的生活环境,买过冬的柴火、煤炭,还要改造家里的居住条件,调整通风口,让屋子内部的不会太潮湿也不会太干燥。 十五天的时间,根本不够叶瑶枝忙的,她每天都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的,看得经常来她这里串门的艾浅红叹为观止。 也只有在把家里的事情忙完之后,叶瑶枝才有时间想自己的事情,还要徐妍和叶昭清联合起来赶她出门出去玩,她才愿意跟着艾浅红去逛集市。 “小枝,你都是打大姑娘了,也该给自己买几件漂亮的新衣裳,买点首饰和胭脂水粉把自己装扮起来。” 收到新衣服的徐妍心里暖暖的,但也有着自己没有做好娘亲的愧疚,她知道今年的美好生活都是叶瑶枝挣来的。 “阿娘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心里只想着怎么打扮才能让自己好看一点。” 叶瑶枝没有反驳,她知道徐妍是为自己好,便笑着点头:“好,我听阿娘的。” 平日上学的时候成天的被关在学府里,几乎没有外出的时间,这让好不容易完成了县试的艾浅红变成了撒欢的兔子。 在得到了徐妍的应允之后,艾浅红拉着叶瑶枝就跑:“小枝,今天的集市可热闹了,我们千万不能错过了!” 放假的前几日,艾浅红都是看王力休家里的热闹,等王力休家连夜逃走了,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出去玩上面,反正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让她念书! 可是集市上最吸引叶瑶枝的那是由黄三娘掌管的“天雨流芳”书铺了,她早就知道了这一家书谱也是傅空山的产业,而且是绍雍城里最大的书谱,各类书籍最为齐全,想到过几日就要回到学府接受新一层级的教育,叶瑶枝便动了逛书店的心思。 “小枝,不是吧。”艾浅红一脸哀怨的看着叶瑶枝:“咱们一江学府的藏书楼还不够大吗?” 想到自己还拥有一座藏书楼的藏书可以免费观悦,叶瑶枝这才反应过来:“哎呀,是我糊涂了。” “这才对嘛!”艾浅红早就瞄上了一家专门为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卖首饰的店铺:“走走走,我想要买个发簪,你给我出出注意。” “……行。”作为手工社的积极分子,叶瑶枝对首饰的制作也比较感兴趣,她想着如果自己能做出来的话,恐怕能剩下不少钱。 艾浅红一回头就看懂了叶瑶枝在想什么,不由得笑道:“小枝,咱们总得先学习,再实践嘛!” 叶瑶枝也跟着笑了:“小浅,你真是越来越懂我了。” “那可不!”艾浅红对叶瑶枝的评价非常满意:“咱们可是朋友!” 第九十五章 这还是叶瑶枝第一次到首饰店来,哪怕到绍雍城已经好长时间了,可叶瑶枝大部分时间过着的都是“三点一线”的生活,并没有生出要去多了解其他店铺里卖什么东西的想法。 跟着艾浅红走进首饰店的时候,叶瑶枝在心里默默的想,如果她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的话,这么长的时间大概已经摸清了绍雍城里所有集市的情况,然而现在的她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叶瑶枝不由得想到了傅空山,以那位小侯爷的性子,估计绍雍城里的大半产业都有他的手笔。 倘若不是因为这家首饰铺里的首饰太过寻常,叶瑶枝都要怀疑这家店也是傅空山小侯爷的生意了。 “小枝,我馋这家店的首饰已经很久了。”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艾浅红忍不住激动的心情把自己的想法统统告诉了叶瑶枝:“我年初的时候就对自己说,只要县试一结束,我就要来买一件首饰犒劳自己,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可得帮我好好挑挑!” “好。” 这间首饰店的老板赵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穿着打扮看着十分讲究,但视衣服的用料并不昂贵,举手抬足之间有一股慵懒又自信的感觉,眼角的一颗泪痣能让涉世不深的少年少女们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心脏砰砰直跳。 艾浅红是这间首饰店的老顾客了,一进门就自来熟的打招呼道:“赵姐姐,县试结束了!” 赵盈听见她的声音,自卷帘后面走了出来,步态轻盈,体态出众,好似落在凡间的谪仙。 “小浅姑娘,你看起来瘦了不少。”赵盈的声音如她的人一般轻飘飘的,好似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了花朵上,让每一个听到她说话的都觉得十分舒适。 “我这段时间读书可努力了。”艾浅红忙不迭的邀功,然后把叶瑶枝拉了过去:“不信你可以问问小枝,这是我的好朋友。” 在艾浅红的介绍后,叶瑶枝微笑着向赵盈问好。 “小枝姑娘好。”赵盈也回了礼,在看叶瑶枝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好似能看穿人心,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在接触到赵盈的目光的时候,叶瑶枝微微有惊心的感觉,她直觉眼前的这位女子不会是什么小人物,可她并没有点出这一点,毕竟为人处世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 “县试好不容易结束了,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八折卖给你们。” 艾浅红在听到赵盈的承诺后,高兴的蹦了起来:“谢谢赵姐姐。” 得到允诺的艾浅红匆忙的就拉着叶瑶枝去看她先前便看中的首饰了,这家首饰店里的首饰选取的材料大都很普通,少有用到金银珠宝的,可是每一件首饰都倾注了工匠的心血,那些带有花卉鸟鱼装饰的首饰看起来有着栩栩如生之感。 艾浅红直接被迷住了眼睛,每一件首饰在她看来都很好,都很想要,但她本来的打算就是只买一件而已。 “小枝,你说我买什么好?” “簪子、步摇、耳环、项链、手镯、手链、禁步,你想买什么?”叶瑶枝并不喜欢大海捞针的感觉,在环视了店铺内一圈的陈设之后,便把这里卖的都有些什么东西弄清楚了。 先确定门类,再提出建议,这会剩下很多的时间。 “小枝……咱们是出来逛街的,不是出来做调查的。” 艾浅红实在是对叶瑶枝的答案十分的无奈,然后像是夫子们那样的对叶瑶枝说道:“你应该问我是喜欢花草还是动物,喜欢什么颜色、材质和造型。” 叶瑶枝有把艾浅红的话听进心里去,在仔细的思考了一番后,她觉得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便直接把自己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 “小枝,后一个问题可以让我们在店铺里多逛一会儿。”艾浅红见叶瑶枝实在是不开窍,只能自己给出了答案。 由赵盈经营的店铺里,各类首饰俱全,虽然材质普通,品质却不俗,每一件都十分的招人喜欢,艾浅红对每一件首饰都爱不释手,只要是能拿出来试一试的,她总是不愿意放过。 叶瑶枝安静的陪同着艾浅红,在接受了刚刚的那一番教育之后,她选择保持安静,让艾浅红自由发挥。 她们在店里呆了好长的时间,艾浅红总算是选中了让自己满意的首饰,那是一条以桃花为灵感的手链,当把它戴在手上的时候,会有一种手腕间开出了一串桃花的感觉。 “怎么样?”艾浅红笑盈盈的展示给叶瑶枝看。 叶瑶枝不负期望的给了自己的答案:“美!” “赵姐姐,我就要这条手链了。”得到了叶瑶枝的肯定,更加让艾浅红高兴了:“连小枝都夸美,我可不能错过了!” 赵盈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来:“有眼光。” “倘若我这次能考上童生,一定还来光顾赵姐姐的生意!” “那就等着小浅姑娘的好消息了。” 走出首饰铺后,艾浅红又拉着叶瑶枝往卖好吃的地方赶去:“虽然小枝的手艺很好,但是别人的手艺也不差,你得给自己的生活增添几分色彩。” “……”叶瑶枝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总而言之,为了在集市上玩得开心,艾浅红可以随便找出一百条不重样的借口。 走在路上,艾浅红一直在欣赏自己的桃花手链,过了一阵才笑着凑过来小声道:“小浅,你觉得赵姐姐如何?” “富贵,有来历。”这是叶瑶枝最直观的想法,又回忆了一阵赵盈说话的口音,叶瑶枝问道:“小浅,赵老板应该不是江南人士吧?” “耳朵真灵!”艾浅红直接发出了赞叹声:“小浅,你上辈子肯定是猫儿转世,赵姐姐是皇都的人,她二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出了大变故,她一个人来了绍雍城落脚,在这里做起了小生意,她店铺里卖的这些货,都是她自己打造的,从不假手他人!” 说起赵盈的往事,艾浅红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并不愿意被路过的行人听到:“……我听说赵姐姐家里从前是当大官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最后就留下她这么一个孤女南下江南。” “她刚到绍雍城里来的时候,不少人都觉得她一个孤女好欺负,可她没用多少时间就把那些招惹她的地痞流氓都治住了,最终靠着这门制作首饰的手艺,在绍雍城站稳了脚跟。” 叶瑶枝仔细的听着,这让艾浅红讲得很尽兴,这让她体会到了当一名说书人的成就感:“梦莹也说,赵姐姐肯定不简单。” “现在的她选择了简单的生活,大概是想与过去划清界限。”叶瑶枝揣测的说了一句,思考了一阵后又问道:“这些事情都是她亲自告诉你们的?” “有的事情是赵姐姐亲口说的,有的事情是别人说的。”艾浅红回忆起赵盈的模样后,憧憬的说道:“倘若我以后在科举路上走不下去了,我也想成为一个像赵姐姐那样的女子……” “你说书的技术是不错。”叶瑶枝赞同道。 “说书啊,这只能当爱好,如果我真的去干这个,别人一定会笑我不务正业。”提起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艾浅红突然有些失落。 叶瑶枝一笑:“那就好好考,争取早日走通科举这条路,之后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艾浅红不服气的说道:“可是会有更多的烦恼。” “那些烦恼,留到那个时候再去烦恼吧。”走进艾浅红重点推荐的小吃店的时候,叶瑶枝笑着问道:“小浅,明日就要揭榜了,你不紧张吗?” “当然紧张了,可是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会被人说孩子气的。”艾浅红说着,走向自己经常坐的位子,招呼来了店小二,把店里的招牌点了出来:“小枝,我跟你说,他们家的油泼面是这条街的一绝,你一定要尝尝!” “行。” 对于吃的东西,叶瑶枝从来都不挑食的,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的她,甚至能面不改色的吃下曾翠翠做的东西,甚至还能给出“不错”的评价来。 没有什么是比饥饿和寒冷更难忍受的事情了。 等叶瑶枝坐下,艾浅红颇为嫌弃的说道:“小枝,今天去首饰店,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感兴趣!真不像个女孩子!” “我有认真看的。”叶瑶枝为自己辩解,然后说道:“虽然我现在不会用金属丝作出像手链这么精致的东西,但我看了赵老板店里的绳编,不难。” 艾浅红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也就是对你来说不难了,赵姐姐曾经教过我,一年都没有教会。” “小浅的天赋在别的地方。” “你可别安慰我了。”艾浅红嫌弃的挥挥手,然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对了,我家里还剩下不少材料,小枝啊……” “行。”叶瑶枝笑着答应了艾浅红没说出口的提议:“我给小浅编一条蓝白色的祥云手链,祝你这次县试顺利,也祝你往后能顺顺当当的通过科举考试。” 艾浅红乐呵呵的一拍叶瑶枝的肩膀:“我就知道小枝最好了!” 第九十六章 这是个让绍雍城内的众多考生都难寐的夜晚,明日一早便可以看到这次县试的成绩,当太阳升起来之后,他们便能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为童生了。 尽管今年的县试异常的难,但是成功通过第一场考试的考生也不少,或许是第一场考试给了他们信心,哪怕后面的几场考试越来越难,他们也对自己的最终成绩充满了期待。 每一个参加了县试的考生都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幸运儿,而那些平日就是佼佼者的考生则瞄准了前十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成绩公布的前一日艾浅红的话一直都很多,直到天黑才依依不舍的与叶瑶枝分别,看起来依然像是有很多的话要说。 等到分别的时候,艾浅红买到自己喜欢的手链的喜悦都被对未知成绩的恐惧给冲淡了。 叶瑶枝只得安慰道:“……再差也比王力休要强。” 艾浅红没好气的白了叶瑶枝一眼道:“小枝,这种话不会让我感到安慰。” 与惶恐不安的艾浅红相比,叶瑶枝整个人都显得平静而淡然,仿佛县试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而她也从未说过考不上童生就不再参加科举的赌约似的。 等到叶瑶枝回到家里时,徐妍和叶昭清都已经吃过饭了,他们也知道明天就是揭榜的日子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去问叶瑶枝考得怎么样,他们甚至比叶瑶枝自己更有信心。 “阿娘,小清,你们早点睡。”叶瑶枝见他们虽然不问自己成绩的事情,却全无睡意的样子,不免觉得有点好笑:“当考试结束的那一刻,成绩就已经注定了,咱们就算再怎么担心也改变不了结果。” 听着叶瑶枝的安慰,叶昭清不由得有点羡慕自己阿姐的冷静,他不由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参加县试,压根没有办法像阿姐这样的冷静,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家里改造一通,为秋冬提前做好准备。 “阿姐,为什么这么着急?”在叶瑶枝刚刚动工的时候,叶昭清还有些不理解,现在才九月份,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等到县试结束,我又得回到一江学府念书。”叶瑶枝从来不会在向家人解释问题的时候表现出不耐,反而能够把事情的原因一件一件的说清楚,毕竟沟通才是相互理解的桥梁:“到了那个时候,又没有这么多连续的时间了。” “而且……”叶瑶枝叹了口气,眼里盛满了担忧:“这些年来,阿娘的身体情况一直不好,今年又经历大喜大悲,极大的伤害了她的身体,总得提前把屋子弄得暖和一些,阿娘才不会生病。” 叶瑶枝的话给叶昭清一些触动,让他在自己的空余时间也力所能及的做些能做的事情,极大的推进了叶瑶枝的工程进度。 无论是曾翠翠还是艾浅红,他们早就知道了叶瑶枝是个动手的高手,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叶瑶枝在准备县试的空挡,还能挤出时间去学习房屋改造和建设之类的知识。 “小枝啊,你的一天到底有几个时辰?” 叶瑶枝的一天当然只有十二个时辰,而她则可以把这十二个时辰作出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的效果来。 这样的能力,只能让人感慨一句:“天赋异禀。” 公鸡的打鸣声唤醒了一夜无梦的叶瑶枝,当她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整条巷子都喜气洋洋的,尽管还没有人看到今年童生的名单,可是活水街的街坊邻居们都对今年巷子里几个参加县试的学子充满了希望。 自打王力休一家狼狈的滚出了活水街之后,整个活水街的人就像送走了霉神似的每天都喜气洋洋的。 按照赵婶的话来说:“咱们活水街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这可是今年最大的喜事了。” 赵婶讨厌王力休一家完全是情有可原的,王力休全家都嘴巴不积德,又因为她有两个非常成器的女儿,所以视他们全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是会用不堪入耳的话语谩骂他们全家。 如今王力休一家因为他的愚蠢和恶毒而倒霉,赵婶自然是拍手叫好,她也跟着放了两串鞭炮来庆祝。 今天不是休息日,徐妍和叶昭清都还要出工,叶昭清不仅要出工还要跟着李沫和陈冰二人学习,自从进入了九月,他的时间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我的目标既然是秦风武院,就不能不努力。” 叶昭清刚满十三岁,个头却比同龄的男孩子矮了一截,但他一点都不娇气,有叶瑶枝这个聪明到匪夷所思的阿姐珠玉在前,叶昭清更是明白自己天赋所限,必须要更努力才行。 送走徐妍和叶昭清后,叶瑶枝并没有忙着去县衙跟前等待张榜,而是把自己家里的卫生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这些天忙着做工改造屋子里的通风和保暖条件,打扫得并不仔细,现在有了空闲,自然是要把屋子打扫干净了。 叶瑶枝并没有对自己的家做多大的改造,而只是做了微微的调整,关键是徐妍的房间,一定要做好保暖,免得冬日一受寒又病倒了。 至于自己和叶昭清的房间,只用做微小的调整便可。 处理好家里的事务,又盘算了一番接下来几天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无忧的回到一江学府念书,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今天艾浅红难得没有上门,叶瑶枝便知道她肯定是出门去县衙等张榜去了,稍微想了想县衙门口人挤人的场面,叶瑶枝就打了一个寒噤,以她的身量是很难能挤进去的,反正张榜的时间够长,等人潮都散了再去看也不迟。 过了中午,曾翠翠便来敲门了。 看过叶瑶枝改造后的屋子,曾翠翠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调侃:“小枝,这世上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吗?” 叶瑶枝跟着一本正经的回应道:“很多。” 看到曾翠翠的脸色,叶瑶枝就知道自己的成绩稳了,今天的曾翠翠穿着一身很喜庆的衣裙,但那衣裙的颜色和款式都没有比她的脸色更加喜庆。 “翠姐姐,您刚从县衙回来?”既然心里有了答案,叶瑶枝也没有选择拐弯抹角,然后问道:“我考得怎么样?” “你呀,这种事情,当然要自己去看才有意义了。” 尽管已经知道了叶瑶枝的成绩,可是曾翠翠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叶瑶枝,反而是拉着她往外走去,边走边对她说:“这会儿县衙门口的人已经不多了,你要自己看,这可是你人生里的一件大事。” 哪怕叶瑶枝是从心底认为应该是实际的结果更重要,也没有要破坏曾翠翠雅兴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翠姐姐,今年取多少人为童生。” “今年的名额多。” 或许是因为试题太难的缘故,今年不得不放宽童生的录取标准,否则明年的乡试能不能见到今年的考生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听到曾翠翠的回答后,叶瑶枝脸上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虽然不明显但是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她很开心。 叶瑶枝开心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赌对了。 正如曾翠翠告诉叶瑶枝的那样,早上的那一阵热闹过后,县衙门口看成绩的人少了许多,除了路远刚刚赶过来的考生和好奇的路人外,只有一些落榜的考生在徘徊,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榜单上的名字。 前三十的名字都被叶瑶枝直接忽略了,她直接从第三十一个名字开始寻觅,当她看到第四十九个名字的时候,眼睛盯在了上面,目不转睛。 这三个字她太熟悉了,是从她来到这世上就跟着她的名字,旁边的考号也非常的熟悉,所以她能肯定这就是自己的名字。 多看了自己的名字一阵,叶瑶枝回到第一个名字开始看起,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她除了要提升自己的能力,还给自己的四位朋友做了辅导,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几个朋友考得如何。 为了找到自己的朋友们的名字,叶瑶枝放弃了快速浏览,而是一个又一个认真的看了起来。 他们五个人当中,考得最好的人是杨蔓蔓,她的名字排在了第三十三个,然后是陈梦莹,排在了第三十七个。 接下来便是考了第四十九的叶瑶枝,再往下则是艾浅红,排名五十七,最后是杜心兰,排名六十六。 叶瑶枝一直看到了榜单的末尾,看到了几个比较熟悉的名字,那些都是一江学府的学生,而整张榜单共计有九十人被录取。 曾翠翠在叶瑶枝看录为童生的名单时,颇为感慨的说道:“即使今年再砍掉二十个名额,小枝你也照样考上了童生。” 叶瑶枝有点好奇:“翠姐姐,往年都录取多少人呢?” “龙藏浦区每年录取六十至七十人。”曾翠翠给叶瑶枝普及起了常识来:“乡试两年一次,再加上往年落第的考生,龙藏浦区每年都忙不过来,要不是今年的考题太难,也不会放出这么多的名额。” 看着满满当当的九十人大名单,叶瑶枝好看的眉眼微微弯起,稍微没有点良心的说道:“那些考到半途就放弃了的考生,一定觉得自己很亏。” “谁说不是呢。”曾翠翠抱着手臂审视名单上的考生的名字:“连县试的难度都不敢面对,他们就算侥幸通过了,后面的考试也不过是走过场的命。” 曾翠翠没有告诉叶瑶枝的事情只有一件,她当初默写出来的那份考卷,在与她考场上的考卷对比过后,已经由密探加速送往了皇都,送到了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手里。 第九十七章 “恭喜!” “徐夫人,恭喜!” 这两句话,是徐妍听这几日听得最多的话了。 与徐妍有相同经历的,自然是艾浅红的母亲赵婶,她们的孩子通过了县试成为了童生,自然是值得街坊邻居们庆祝的事情。 赵婶则是对此事非常的有经验了,她的大女儿不仅考上了童生,还考上了秀才,正在一所学府任教。 如今小女儿也成功的考上了童生,这可让赵婶高兴得不得了,作为一个母亲,她一生所盼的也不过是两个孩子能有出息,有一身能够养活自己的本事。 叶瑶枝考上童生这件事对徐妍的冲击却要大得多,尽管曾翠翠的存在已经向她证明了女人也能做官,而且是大官,可她总是想着曾翠翠是大人物,天生就是当官的材料,更是从小生长在皇都里的金凤凰。 像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家怎么可能与曾翠翠相提并论呢?尽管徐妍遵从了大家的提议以及自己亡夫叶双林的遗愿,同意让叶瑶枝去学府上学,去参加科举考试,可是也不敢相信叶瑶枝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考上了童生。 徐妍在为叶瑶枝的成绩感到喜悦的同时,心脏里同时又涌出了那股难受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去想,如果自己早些鼓起勇气,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叶家村,是不是就不会耽误孩子们那么多的时间? 一想到十二月份的时候,叶昭清还要参加秦风武院的入学考试,徐妍不免又开始紧张起来。 叶瑶枝已经证明了在学业上她完全不需要别人操心,所以徐妍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为叶昭清担忧上。 “阿娘,我真的没事。” 徐妍的过分关心让叶昭清有些招架不住,只觉得吃在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但了解自己娘亲个性的他并没有顶嘴,而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安慰道:“我每天都有跟着李大哥和陈大哥好好学习,他们都说我的入学考试不会有问题的。” 只要搬出一些大人物的话来,徐妍就会消停一阵子,她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信心,对两个孩子也没有多少信心。 叶瑶枝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努力让徐妍放心了,还让徐妍内心感觉到空落落的,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正是因为过去无法更改,才让徐妍抓心挠肝的痛。 当一江学府的夫子从县衙把学生们的成绩抄录回来的时候,傅空山也完成了自己的部署,准备不日就开始动手,一面推行新的《婚律》,一面帮助陛下收税、筹措经费。 有傅空山的珠玉在前,而他又是整个绍雍城最富贵的生意人,那些没有花花肠子的商人自然是按时交纳了税费,就凭他们的孩子可以参加科举这一条,他们都是打心底里支持上税的。 在无法参加科举的年代里,无论他们有多少财富,始终都是低人一等的,而他们辛苦赚来的钱财,也是说上缴就上缴,没有丝毫的保证。 但是那一切在大政帝国开国之后,都成了历史当中的尘埃。 除了规矩的商人们愿意上税,不规矩的商人们正在想方设法的推脱或者朝上面递关系外,那些养了小妾的人家的家宅后院也不得安宁。 皇都各位贵人的后院里上演过的戏码,又在绍雍城那些有小妾的人家的后院上演。 消息灵通的官员们早把自己的小妾和男豢送到了城外,那些平日里便不受宠的则直接借着傅空山这一次的清扫断绝了关系。 任他们哭天喊地骂着负心汉又如何,倘若成了自己远大前程上的阻碍,便一脚踢开便是。 最难受的还是那些平日里骑在正室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一朝梦碎,他们整个人都傻掉了,个个都觉得自己委屈,却连个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只要他们乱起来了,就是傅空山的机会。 看着那一只只老狐狸自乱阵脚或者是被家里人吵得头痛的样子,傅空山还不忘加柴添火,有了在皇都里的初战告捷,自然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把自己的家宅事闹到他的跟前来。 当这一切处理妥当只等动手的时候,绍雍城今年的县试已经落下了帷幕,直到这个时候,傅空山才想起自己认识的那个能靠大脑和双手变出成堆的“金子”的小姑娘也参加了县试。 怀着忐忑的心情,傅空山给住在太学府行馆的曾翠翠送去了拜帖。 “你就这么想知道?” 曾翠翠好笑的看着一脸一副有求于自己模样的傅空山,这些天整个绍雍城都鸡飞狗跳的,全都是因为他而闹出来的动静。 至于皇都里的动静,他们也都听说了,只是没有想到傅空山竟然胆子大到敢拿长公主开刀,而且还成功了。 面对曾翠翠好奇的询问,傅空山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这次的《婚律》对曾翠翠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来说,毫无影响。 “……这是长公主自己提出来的。”傅空山的脸上带上了微微的笑意:“就是刚提出的时候,长公主也很心痛便是。” 曾翠翠立马就明白了,家里养的男豢再好,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弟弟呢?他们是一脉连枝的血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陛下的政策推行不下去,对长公主而言也是脸上无光的事情。 想及此处,曾翠翠忍不住轻声叹气,又回想起了自己进入太学府的时候,自己的师傅常常警告他们的话:“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 一朝恩宠或许能让你上天,成为千百人之上的存在,可也一朝令变就能把人打回原形,甚至还不如从前。 傅空山可不敢在曾翠翠思考问题的时候打搅,对于这位当年在太学府教过他的夫子,他是打心眼里的敬畏,还有点害怕。 “你想知道小枝的成绩,是想要雇佣她为你做工吗?”曾翠翠难得心情好的开起了玩笑,可是她说出口的话却让傅空山的脸色发白。 “不会吧……”傅空山整个人的心脏都开始抖动了,他的脸色慢慢发白,不由得在想:“果然,只是读了这么短一段时间的书就参加县试,还是太勉强了吗?” 一直盯着傅空山的脸的曾翠翠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好笑:“你这会儿又对小枝姑娘没有信心了?” 傅空山眼巴巴的看着曾翠翠,却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小枝可不简单。”曾翠翠笑了起来,非常的开心:“小枝通过了考试。” “通过了?”傅空山的眼睛都瞪大了,有点不敢置信,连忙问道:“小枝姑娘考了第几?” “四十九。”曾翠翠说道:“即使今年只录取六十人,小枝也考上了童生。” 听到叶瑶枝考上了童生,傅空山的心跳恢复到了平时的水平,可当他缓过神来后,又瞪大了眼睛:“考上了?!四十九名?!” 这个结果让傅空山难以置信,每年他都会打听有哪些学生堪称“天才”,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像叶瑶枝这样,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小枝姑娘……她才学了多长的时间?”傅空山有点费解,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叶瑶枝,看到叶瑶枝十分熟练的复原了黄道婆发明的纺织机,他以为那就是叶瑶枝在这个岁数上的极限了。 可是,当得知叶瑶枝的考试成绩后,傅空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研究黄道婆发明的纺织机,对叶瑶枝而言根本不算难事,她还藏着许多自己不知道的本事。 傅空山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逐渐明白自己错过了多么昂贵的一笔财富。 无论是经由叶瑶枝改造的手摇式缝纫机还是曾经只存在于书籍里的纺织机,都已经给傅空山带来了不菲的财富,更重要的是让他在工部的虞衡司和陛下面前几乎刷满了好感度。 如果叶瑶枝心情好的时候再露一手,傅空山觉得自己贯通四方商路的想法的实现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一眼便看出傅空山是在为什么心痛的曾翠翠高兴的为傅空山讲起了叶瑶枝这段时间做的其他事情:“她给自己家的水井装了一个轮毂,只用摇动把手就能把桶给提上来,打井水一点都不费尽。” 这么简单的事情并没有打动傅空山:“这个我院子里的工匠也会。” “小枝还改造了自家的屋子,能确保通风和保暖的双重效果,确保冬天的屋子不会潮湿到冻骨头。”为了强调这件事的好处,曾翠翠还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这里是江南,冬天的冷风可不是靠白天多添几件衣服,晚上多盖两床棉被就能暖和起来。” 一想到再过一段时间,绍雍城就要进入冬季,傅空山也有些牙疼,他有些后悔自己办事的效率太高,让他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得不驻扎在绍雍城了,至少要撑过这整个冬天。 大政帝国的皇都位于北方,那边的冬天虽然冷却是干燥的,不像绍雍城的冬天好似被仙人施了法术,寒彻透骨。 说到后面这个话题,为了自己能好好过冬,傅空山笑着问道:“曾大人,我想和小枝姑娘交流这个问题,您看可行吗?” 第九十八章 童生不过是科举的门槛,对于有志于此的叶瑶枝而言,考验才刚刚开始。 尽管这是值得高兴很久的事情,但叶瑶枝在知晓结果的两天就就把这份荣耀放到了身后,开始自己的生活。 艾浅红在她家的院子里托着下巴的看着叶瑶枝,感慨道:“小枝,你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什么?”叶瑶枝问。 “你才刚读书几个月,就已经考上童生了!”艾浅红做出一个十分夸张的表情:“有的人可能要努力几年甚至十几年。” “所以呢?” 叶瑶枝继续问。 “小枝,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 “我激动不起来。”叶瑶枝老实的承认了,顺便提了一句:“小浅,明年就有乡试。” 艾浅红听到这句话,托着下巴的手差点从桌子上滑下来,她瞪大一双漂亮的杏眼看着叶瑶枝,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枝?!你该不会是想……” 叶瑶枝看着她,没有否认艾浅红的猜测,放下手里的书本,十分平静的说道:“为什么不呢?” 艾浅红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话故事,两只手挥动着想要打消叶瑶枝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小枝,那可是乡试!考上了就是秀才了!” “所以呢?”叶瑶枝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再一次听到这个问题,艾浅红沉默着不说话了,她突然就发现了叶瑶枝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自己因为从小就在绍雍城里面接受教育,从很小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告诉她,科举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绝大部分人都走得十分的坎坷,而且乡试的难度比县试高很多,所以成为秀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几乎每个人都在说:“就算是天才,也需要至少三年的积累,才有希望成为秀才。” 艾浅红下意识的忽略了去尝试一番的想法,总要见过真的老虎,才能画出虎的雄风来。 想明白这点,艾浅红忽然笑了,一拍脑袋对叶瑶枝说道:“我真傻!” 嫌弃了自己一句后,艾浅红顺着乡试和秀才的话题,就想到了回到一江学府后她们需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大政帝国的科举分为文举、工举和武举,文举大体上沿袭前朝制度,但细节和考试的科目又有修改,最关键的是不管选文举、工举和武举,都必须考数学和逻辑。 大政尚未立国时便已经开始组织自己的科举考试,数学和逻辑就是他以法律的形式颁布的要求。 等到大政帝国,此举已经蔚然成风,等到大政立国,前朝的遗民们表现出了相当的抗拒,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文举和工举的道路,就是从乡试开始的。 “小枝,你要选什么?”艾浅红好奇的问道:“我家阿姐当年选的是文举,然后她就考上了秀才,我觉得我也应该考文举,可以沾沾我家阿姐的福气!” 叶瑶枝早已合拢了手里的书,平整的放在桌子上,仔细的倾听着艾浅红说话。 听完之后,她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文举可比工举简单多了。”艾浅红压低了声音,然后眉头皱了起来,苦着一张脸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数学有多差劲,如果选择了工举,不仅要更系统的考察数学,还有太|祖皇帝命名的‘自然科学’,还有工程学等等……然后,文举的考试内容也得学……” 说道这里,艾浅红打了一个寒噤:“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下来的。” “小浅,文举并不比工举轻松,它的课程和考察内容或许没有工举的内容多,但相对的它的考察要求和判分的严苛程度比工举高许多。” “可是每年通过文举考上秀才的人还是比工举考上秀才的人对。”艾浅红掰着手指头说道:“有一方面的原因是胆敢挑战工举的人很少,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很多老家族都看不上工举。” 安静的听完艾浅红的一大堆话,叶瑶枝总算是明白了艾浅红想要表达什么,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劝说她走文举的道路,因为这条路最把稳。 这激起了小姑娘的逆反心理,然后她好奇的去打听了许多跟乡试有关的事情,询问工举和文举的差别和难易。 然后理智对她说应该走文举的道路,因为艾深红就成功了,但是叛逆的情绪告诉她,走工举的道路也未尝不可。 叶瑶枝明白艾浅红需要的是最后下定决心去走一条路,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去走,不会因为将来在科举考试的道路上接连受挫就失去信心,埋怨当初的自己选错了道路。 叶瑶枝看到了艾浅红眼睛里深藏的恐惧,顿时也就明白她的恐惧从何而来了。人人都夸赞自己是第一次参加县试就考上了童生,艾浅红同样也是第一次参加县试就考上了童生。 巨大的成功让她开始害怕失败,因为一次成功的果实的滋味实在太美好了,让人上瘾。 “小浅,我们要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 叶瑶枝没有选择去把自己想到的看到的直接说出来,就算她和艾浅红是好朋友,也没有资格去触探艾浅红的内心,她选择换一种方式说出来。 “如果你感到迷茫了,先翻一翻自己最初的记忆,那或许能帮助你找到答案。” “如果那样无法帮你找到答案,你也可以咨询夫子们的意见,除了你自己,他们同样了解你,知道你的天赋在哪里。” “我相信你已经和深红姐姐谈过这方面的话题了,无论你选择什么,她都会支持你的。” 叶瑶枝一句一句的说出了艾浅红如今的选择,却没有戳破她心里的那一层窗户纸,她相信以艾浅红的才智能自己想通的。 艾浅红把叶瑶枝的话都记在了心里,自从通过了县试成为童生,她对叶瑶枝的话是越发的信服了,现在叶瑶枝对她说了那么多话,每一句都是坚定的,说明叶瑶枝已经做好了决定。 “小枝,你选择好了?” “是的。” 对于叶瑶枝的选择,几乎每一个人认识她的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因为叶瑶枝表现出来的天赋和能力让他们觉得,无论是文举还是工举,叶瑶枝都能走得通,顶多是快与慢的问题。 自从叶瑶枝成为了童生,徐妍开始向身边认识的人了解和科举有关的信息,她了解到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文举更加的“正统”,而工举包含了很多“旁门左道”的玩意儿。 那些被誉为“旁门左道”的知识,却是叶瑶枝帮助家里改善了条件的关键。 甫一听到这样的论调,徐妍就很难过,她一点也希望听到别人说叶瑶枝是走“旁门左道”考上秀才的,正因如此,她是所有人里最希望叶瑶枝选择文举的那一个。 当叶瑶枝告诉所有人,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工举的道路时,徐妍失态的问了出来:“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徐妍的声音都变调了缘故,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讶异的看着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徐妍没有对叶瑶枝的选择有异议了。 叶瑶枝了解自己的母亲,见她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就明白她是被他人的话给影响了。 “阿娘,乡试就是乡试。”叶瑶枝简单的解释道:“考上了就是秀才,考不上就是童生。” 叶瑶枝的解释让徐妍明白了过来,没有人会说“这是文举秀才”,“那是工举秀才”这样的话,孰优孰劣都只是个人的主观臆断,大政帝国承认的是“秀才”这两个字。 想到这里,徐妍不由得涨红了脸,暗骂自己一声,在心里偷偷的埋怨自己:“明明说话好了要相信孩子们,为什么还会被别人的言语所影响呢?” 尽管对自己有点失望,徐妍还是强撑欢笑,勉强的解释了一句:“其实,文举和工举有什么区别,我也不了解。” “如果阿娘想知道,我一点一点的说给阿娘听。” “不用了!”徐妍慌忙摇头:“阿娘相信你。” 徐妍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说给叶瑶枝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走上过去的老路,害了孩子的一生。 尽管有许多人都对曾翠翠说过叶瑶枝在工举上有很强的天赋,但是当叶瑶枝告诉她这个决定的时候,曾翠翠还是有些讶异,她讶异的不是叶瑶枝做出了这个选择,而是她做出选择的速度太快了。 “不再考虑了吗?” 曾翠翠有些担心的问叶瑶枝,她希望叶瑶枝是通过深思熟虑过做出的选择。 想要说服曾翠翠然她放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叶瑶枝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纸张,上面写着她的选择过程。 叶瑶枝先是用逆推的方法做分析,然后又用正推的过程做了一遍,再把文举和工举的考试内容进行了逐项分析,更列出了自己的强项和弱项。 “翠姐姐,虽然我的心一开始就是偏向工举的,但是这也不是我随意做出的决定。”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摞纸张,曾翠翠是对叶瑶枝放心了。 然后她开始同情起傅空山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一定不知道,在他随意评估别人的时候,他也在接受着别人的评价。 既然不敢付出真心相待,就不能强求别人为自己剖心。 “路长道远啊……”曾翠翠在心里默默的为傅空山默哀,她已经能感觉到了,傅空山在叶瑶枝这里的价值已经耗尽,叶瑶枝的示弱和示好,以及“奉献”,其实都只是为了家人。 如今,后顾之忧已经解除,雏鹰要展翅了,翱翔天空的苍鹰有着观天俯地的视野。 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是如此。 看着身边的叶瑶枝,不仅是监学官也是太学府夫子的曾翠翠突然感到了挫败,这些道理明明应该由身为夫子的她言传身教的,而不是让学生在生活里自己悟出来。 叶瑶枝悟得实在太快,藏得实在太好。 第九十九章 大政帝国的九月在县试的喧闹中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十月初。 所谓“金秋十月”却是让绍雍城渐染寒意,在春日及盛夏努力绽放自身的花草逐渐枯萎,各类落叶木的叶片也一点点染上了或红或黄的颜色,反而衬得这个热闹的季节喜庆了起来。 一江学府开学前,已经成为了童生的叶瑶枝履行了自己之前的承诺,亲自下厨为亲戚朋友们准备了宴席庆祝,又把自己的幸运全都送给了将在十二月参加秦风武院入学考核的弟弟叶昭清。 不仅如此,叶瑶枝还请迎祥裁缝铺又多做了两套过冬的衣裳和厚实的棉被,就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阿娘和弟弟照顾不周,害了风寒。 “你呀。” 临近开学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秋装的曾翠翠趁着工作的间隙前来找叶瑶枝,只是为了带小姑娘去买两套合身的衣服。 “徐夫人和小清你都顾上了,怎么不看看自己呢?” 叶瑶枝顺着曾翠翠的视线低头,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的衣摆竟然短了一截,漏出了一截脚踝,然后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发现袖口也短了一截。 呆了半晌,叶瑶枝才有些茫然的说道:“我长高了?” “是呀。”曾翠翠笑意盈盈的看着叶瑶枝,满眼都是对叶瑶枝长高的满意,但她还是有些遗憾的说道:“就是不长肉。” 这下子叶瑶枝明白了曾翠翠带自己去成衣铺的用意,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没钱的自己了,再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去上学,非常的不得体。 想到自己竟然忙到忘了要给自己置办新的行头,叶瑶枝微微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把自己给忘了。” “我就知道小枝你一定会把自己忘了,这才赶在开学前来找你。”曾翠翠笑着数落了叶瑶枝一句,又道:“走吧,该是给咱们的小童生置办一身新的行头了。” 迎祥裁缝铺的经营方式是“量体裁衣”,而曾翠翠带着叶瑶枝去的地方则是提前已经把衣服制作好的成衣铺,她带叶瑶枝去的是一家寻常又有高口碑,生意非常好的成衣铺,里面有各种款式和材质的衣服任由顾客精挑细选。 叶瑶枝对衣服的要求是合适、耐穿、正常、价格公道,除此之外,对于颜色、材质反而没有多大的要求。 当她顺着曾翠翠的要求说出自己的需求后,曾翠翠却笑了:“小枝,你真是个让人头大的客人。” “为什么?”叶瑶枝问道:“难道这里的店小二只会以颜色、材料和款式这三种方式为顾客介绍吗?” 曾翠翠顿时哭笑不得:“小枝,你还真会给人挑毛病。” 虽然被形容为“麻烦的客人”,但是叶瑶枝依然在这家成衣店里找到了合适自己的衣物,包括秋天的和冬天的,她认为今年的自己不会再长个了,毕竟长个是春天和夏天的事情。 送叶瑶枝回家的时候,曾翠翠叹息着感慨道:“哎呀,你们这一开学,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尝到你的手艺了。” 除了这句话,曾翠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带着叶瑶枝出来的这一天,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该不该把叶瑶枝的县试试卷已经秘密送给陛下过目这件事告诉她,思忖了很久,曾翠翠还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县试只是一个起点而已。 过高的期待是把人摔下深渊的开端,为了叶瑶枝能安心的继续科举的道路,还是不要说出来扰乱小姑娘的心智比较好。 思考的时间太久,就让曾翠翠一下子忘记了接下来该找些什么话题来与叶瑶枝聊天。 好在她们已经足够熟悉,继续是沉默的走路也不会让双方感觉尴尬。 思来想去,曾翠翠还是扯出了一个话题:“小枝呀,你还记得傅小侯爷吗?” “记得。”叶瑶枝的记性非常好,一般来说,只要是见过一次面相互交换过名字的人她都能记住,那些记不住的都是她不想去记住的。 就比如叶家村的一干人,她现在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容貌,一群被关进大牢为过去的罪恶付出代价的混蛋,根本不值得被她牢牢记住。 叶瑶枝看向了曾翠翠直接问道:“傅小侯爷怎么了?” “他说得了闲,想请你吃饭。”曾翠翠把那日与傅空山见面的情况大致的说给了叶瑶枝听,然后仔细的观察着叶瑶枝的神态,想从她的脸上读出她对傅空山这位富贵公子的看法。 听见曾翠翠说那位小侯爷想请自己吃饭,叶瑶枝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思考后对曾翠翠说道:“翠姐姐,我觉得他的理由很勉强。” 曾翠翠险些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傅空山果然还是太小瞧叶瑶枝了。 或许是傅空山过去接触到的那些在手艺上有着精湛造诣的人都很单纯“好欺骗”,但是叶瑶枝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手艺人”,或者说“手艺”只是她选择让全家过上好生活的手段而已。 看叶瑶枝现在的态度,傅小侯爷之后还想挖动金山,请叶瑶枝出山就不会像是之前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我之前就说过,钱货两讫。” 叶瑶枝解释着自己的理由:“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与他来往?我们本来就是不同阶层的人,目标也不同,我现在并没有与他平等对话的筹码,与他产生过度的私交会让人误会,我虽然无所谓,但是不想影响到阿娘和小清。” “好吧……我会把小枝的话转告给傅小侯爷的。” 看着叶瑶枝平静的侧脸,曾翠翠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叹气。 正如叶瑶枝所说的那样,徐妍虽然是个成年人了却有着小白兔那样一惊一乍的个性,常常会因旁人的闲言碎语产生不好的联想。 叶昭清如今正在备考秦风武院,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也是容易受到他人言语挑拨的时候。 现如今的傅空山又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倘若这些事情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那产生的后果对傅空山来说可能无所谓,对叶瑶枝全家而言却有可能是无法估计的。 此时此刻的曾翠翠已经确认在这半年左右的时间里,成长的不仅仅是叶瑶枝的个头,还有她的头脑。 大量的阅读让知识如一桶一桶的井水灌入她的大脑,而过去身处黑暗心向光明的经历让她长出了慧根,打开了“心眼”,如今的叶瑶枝已经有了“智者”的基础,她是否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智者,却需要时间来验证。 曾翠翠的眼里透出了一股忧虑,如果她能阻挡天意,那么她希望叶瑶枝永远不要成为一名智者。 毕竟,每一位能配得上“智者”之称的名士,一生都在经历着百转千折的考验,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在接受考验,忍受苦难,于生死交关之迹困窥视一线生机。 所谓“情寿不深,慧极必伤”,曾翠翠只希望叶瑶枝能够平平安安长大,一生顺遂无忧。 曾翠翠终于懂了那句诗“唯愿吾儿余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人人都羡慕智者智慧过人,可是谁人又知道,过人的智慧是无上的财富也是可怕的诅咒。 想到这里,曾翠翠的脚步不免有些沉重,她决定冬至的时候,一定要带叶瑶枝去拜拜神仙,把龙藏浦区里的城隍庙、佛寺、道观都拜拜,请神仙们好好保佑这个小姑娘。 “翠姐姐。” 叶瑶枝见曾翠翠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走得越来越慢,好似有停下来的迹象,只得跟着停下来,然后开口叫她。 当曾翠翠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她察觉到了曾翠翠的担心。 她冲着曾翠翠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声音温和的说道:“翠姐姐,不要为我这么担心。” “科举路如大海行船。”曾翠翠怎么可能不担心,这条科举路虽然是她替叶瑶枝挑选的,却不能代替叶瑶枝走下去。 所以,曾翠翠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叶瑶枝,仅供参考。 “有的时候,我们会遇到风暴、偏航、海盗……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把稳船舵。”曾翠翠看着叶瑶枝道:“这条路上,我们才是船长。” 叶瑶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把曾翠翠说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没有去多问曾翠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绍雍城虽然在江南,远离位于北方的皇都,可是学府里不乏消息灵通之人,就比如手工社的杨蔓蔓,她从未遮掩过自己的出身,人人都知道她的爷爷、姑妈、父亲都是朝中的要员,可谓是人才辈出的兴旺之家。 正因如此,杨蔓蔓的消息甚至比绍雍城里的一些官员更灵通,这也有她的家里人着意培养她的缘故。 叶瑶枝还记得考试之前,杨蔓蔓曾经对他们说过一番话,其中便提到了太学府。 一般而言,太学府不会派出这么多的监学官驻扎各地,展开这么长时间的巡察,甚至要到明面的乡试后才收兵。 那个时候,杨蔓蔓隐晦的提了两句让叶瑶枝挂心,考试结束后叶瑶枝才有空思量,明白了杨蔓蔓说的是:“皇权之争。” 叶瑶枝也不知道选择这个时候开始科举之路,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一零零章 无论科举这条路的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叶瑶枝都决定要一直走下去,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 换上刚买的新衣裳,叶瑶枝在昨天夜里就收拾好了行囊。 按照之前的约定,她会与艾浅红一起返回一江学府,开启童生生涯,一边学习一边为明年的乡试做准备。 离家之前,叶瑶枝又把自家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尤其是阿娘、小清和自己的屋子。 短短二十天的时间,叶瑶枝虽然完成了大部分的改造,但是细节还需要再改进。 如今已经开学,余下的工程只有休沐时才能做了。 “小枝,回学府啦!” 刚把所有屋子检查完毕,心里算好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叶瑶枝就听见艾浅红那如银铃清响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一回头,就看到了喜气洋洋、精神焕发的艾浅红站在门口冲自己招手,整个人都透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朝气蓬勃。 带上自己的行李,锁上家里的大门,叶瑶枝跟着艾浅红一起返回了一江学府。 一路上,艾浅红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充分发挥了她说书的天赋,畅想着回学府后的日子,全都是美得冒泡的幻象。 然而,才刚回到学府,身为校长的万游就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 一江学府里,童生们并不与其他学生在一处上课。童生们在西边的院子里上课,那地方对于还没有考上童生的学生而言十分的神秘。 艾浅红曾经数次央求自己的姐姐艾深红给她讲讲童生院里的情况,可是无论她如何撒娇,艾深红就是微笑着把话题岔开,坚决不透露有关童生院的半点情况。 每次问话,艾深红说得最多的一句好是:“小浅,你考上了便知道了。” 艾浅红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姐姐为了激励自己才故意这么说的。 放假的这几天,她又问了回家一起庆祝的姐姐。 可是艾深红依然不肯说,回答变成了:“等过几日开学了,你便知道了,何必着急呢?” 艾浅红彻底被自己的亲姐姐磨得没了脾气,只是好奇心像小猫挠痒痒似的,弄得她每日都七上八下,总是被家里人笑话。 一江学府为考上了童生的学生们换了宿舍,幸运的是叶瑶枝的室友没有换,依然是艾浅红和陈梦莹,这让三个女孩子都安心不少。 她们三人过去住的那间寝室,如今已经成为了一江学府里的“风水宝地”,一间宿舍同一年三位室友都考上了童生,这在名气大的一江学府也是极少有的事情。 叶瑶枝则是凭着这次童生考试“一战成名”。 每年县试后,一江学府都会在学府内张贴“光荣榜”,上面写着成为了童生的学生名字。 当学生们在光荣榜上看到了叶瑶枝的名字时,一个接一个的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即使叶瑶枝在几个月前夸下海口,可是学府里并没有几个人把这件事当真。 谁都能看得出来叶瑶枝其实是被污蔑他的王力休和黄香玉气坏了,任谁遇到那样的情况都不可能还保有理智。 更何况万游还当着众多学生的面训斥了叶瑶枝,又在私下单独找她谈话。 他们本以为叶瑶枝已经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可是转眼之间,叶瑶枝就已经考上了童生。 一江学府的入学门槛比较高,而且叶瑶枝又是插班生,在学生当中也小有名气,整个学府里也没有与她重名的人,所以在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光荣榜”的时候,许多学生都在想夫子们是不是写错了名姓。 好奇心很重的苏墨成直接拖着内向的谢言,跟着一帮好事的学生跑到龙藏浦区的县衙门口去看了告示。 告示上的确有着叶瑶枝的名字,在看到叶瑶枝竟然考了第四十九名后,两位少年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墨成还对谢言说:“看来叶姑娘是把知识当粮食吃了,才会这么聪明!” 谢言迷茫的看着苏墨成,不解的问道:“知识也能吃吗?” 苏墨成无奈的用手里的扇子轻敲了谢言的脑袋一下,解释道:“我这是比喻!比喻!”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独自出来的张政,作为一起参加考核进入一江学府的插班生,看到张政沉重的黑脸时,苏墨成觉得自己非常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好歹是插班考试的第一名,不声不响就被排在第三,甚至看起来基础很差的叶瑶枝给超越了,当然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苏墨成不知道张政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看破,但他自己却不受这道迷障的干扰,他是早就看出来了,叶瑶枝拥有匪夷所思的天赋,那是他们拍马都赶不上的才华。 通俗一点,叶瑶枝就是那个被老天爷赏饭吃的幸运儿。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与谢言一起走回一江学府的苏墨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搂着谢言的肩膀说道:“谢兄,咱们也得加把劲才行。” 正是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叶瑶枝的排名,所以在叶瑶枝放假的这段时间里,叶瑶枝过去的事迹被各位同学给“神话”了,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叶瑶枝是哪吒转世,拥有三头六臂,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飞跃。 “哪吒是男娃子。”苏墨成无语的看着那群讨论得正起劲的学生:“叶姑娘是女孩子。” 有学生不服气的顶嘴:“你没看过《西游记》吗?菩萨还可以变男变女呢!哪吒再小,也是神仙!” 这种幼稚的嘴仗,苏墨成才懒得参与呢:“你们高兴就好。” 哪怕叶瑶枝不是一江学府这届考生里成绩最好的学生,可却是话题度最高的学生,谁都没有料到叶瑶枝竟然真的做到了。 黄香玉则是在得到叶瑶枝考上童生的消息后,精神几乎要崩溃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光荣榜上的叶瑶枝三个大字,眼中冒出了金星,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险些就要晕厥过去。 她再也不敢看那张光荣榜,只觉得那是对自己最沉重、黑暗的诅咒。 一江学府里发生的各种事情都还没来得及传入叶瑶枝的耳朵里。 折返学府的第一日,叶瑶枝忙着和两位室友一起整理西边童生院里的新宿舍。 新宿舍坐落在一片竹林之间,还载着一从又一从的花草,路上铺着石板,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童生院的书院则处于整座书院的地势最高处,能够眺望在学府外的“风月湖”,也能直接望见“风月湖”对面的“同君楼”。 “一江风月同君住”的佳景,在这个地方才算真正的尽收眼帘,与从同君楼上看到的风景,有着别样的滋味。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叶瑶枝她们才算是整理好了宿舍,三人的床铺还是如从前那样,叶瑶枝靠窗,艾浅红睡中间,陈梦莹靠床。 艾浅红的眼里全都是难以安定下来的兴奋,总是忍不住左边摸摸,右边看看,像是个第一次赶集的三岁小孩。 这间宿舍里的拍摄和用具,与从前那间别无二致,所以即使是聪明如叶瑶枝,也弄不懂为什么艾浅红这么的兴奋。 一江学府给了这群刚考上童生的“新”学生一上午整理的时间,下午便拉着他们去听板着脸的校长万游训话了。 正是万游的训话,才让艾浅红的心情一下子自云端跌到了谷底,之前想了那么多天要走工举还是文举的路子,现在看来都是瞎想。 当初有那瞎想的功夫,还不容拿去做点别的事情呢。 艾浅红现在回想起来,早就后悔死了,觉得自己又错失了大把大把可以玩乐的光阴。 站在讲台上的万游目视着乖乖坐在底下的一帮学生。今年一江学府的“收成”也不好,如同另外几家知名学府一样,考上童生的学生并没有往年的多。 据他所知,普通学府更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甚至有的学府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有考上。 正是因为如此,万游看到叶瑶枝的成绩后,心情矛盾到了极点,他高兴一江学府又多了一名童生,他生气叶瑶枝居然没有被这只老虎给拦住,让他少了一个好好教育叶瑶枝的由头。 尤其是“四十九”这个排名,即使按往年顶多录取六十人的情况看,同样是入围的。 万游只要一想到叶瑶枝之前发表的“学问工具论”就气得吹胡子,这在他看来就是旁门邪道,是对学问的玷污。 可是事实竟然这般的惨烈,许多遵守他之理念认真做学问的学生都没有考上童生,叶瑶枝这个编出“歪门邪说”的人却考上了童生。 不仅如此,她还带着原本卡在危险边缘的艾浅红与陈梦莹也考上了童生。 在她那里请教了一个月的杨蔓蔓和杜心兰也考上了童生。 这就尴尬了。 不过身经百战的万游很快就想通了,找到了充足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她们这是运气好,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终不可能让他们一路走到最后。” “而且,艾浅红、杜心兰两人的功底本来就扎实,杨蔓蔓和陈梦莹更是有家学传身,所以她们才在叶瑶枝的帮助下顺利通过了考试。” “对,扎实的学问依然是基础。”万游暗自点头:“但是,偶尔也需要在答题上教导一些变通的方法。” 思来想去,万游不得不承认,叶瑶枝的选择还是有点道理了,虽然只有万分之一。 尽管如此,万游依然不承认叶瑶枝的胡说八道,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万游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放学了,第一个就找叶瑶枝谈话。 他一定要把这个臭丫头的思想给掰正! 第一零一章 万游在训话时宣布的事情对刚迈过科举门槛的几位新童生而言,简直是沉重的棒槌砸在了脑袋上。 这让他们全都发了懵,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精通“板着脸”这门艺术的万大校长用厚重威严的嗓音告诉了他们,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文举的课程他们全都要学,工举的课程全都要学,还得学部分武举的课程用来强身健体。 “前两个要求是一江学府一贯的传统。”万游向来不许学生质疑他的决定:“至于第三个,是太学府在县试后刚发的学令,所有学府必须遵从。” 选择到学府读书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文弱书生”,一部分学生瘦弱无力,一部分学生胖得走路喘气,少有一部分学生精瘦有力。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学堂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哀叹声。 叶瑶枝坐在学堂里,眼睛不眨的看着在讲台上严肃训话的万游,并没有被万游口中沉重的课业给吓倒,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内心隐隐的还有些兴奋,她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 就像之前那样,说出赌约的时候,叶瑶枝并没有感受到半点的害怕和可能失败的焦虑。 她感受到的全都是挑战别人口中“不可能”的事情的兴奋,结果也正如她设想的那样,甘甜和美好,还带着征服的快感。 这种感受是有趣的,而且容易让人上瘾。 当万游说出那沉重的课业后,叶瑶枝感觉自己的斗志又被激发了出来,如果能一口气拿下这么多的课业,用更多的知识填充自己的大脑,那应该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 在众多学生都因万游的话而脸色发苦的时候,叶瑶枝的眼睛里却有小火苗开始攒动,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其他学生发苦的表情让万游感到满意,这些学生已经在足够多的时间里享受到了鲜花和掌声,不及时挫挫他们的锐气,只会让他们飘飘然忘乎所以,对他们未来的发展并没有好处。 然而,叶瑶枝并没有被他的话给吓住,反而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就让万游不怎么开心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提高两个月后小测的难度,好好让叶瑶枝品尝一番失败的滋味,玉不琢不成器,绝不能让叶瑶枝败了他们一江学府的名声! 一定要彻底的消灭叶瑶枝的歪门学说,让她回到正道上来。什么“学问工具论”,简直就是一通狗屁! 散学之后,艾浅红苦着一张脸,一只在数着接下来他们要学的课程,数着数着,她就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够用了。 “二十四门课!”艾浅红瞪大了杏眼,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对自己的两个朋友强调:“我们在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要学二十四门课!” 从前向来十分淡然的陈梦莹也苦着脸,眉头微微蹙起。 二十天没有见面,陈梦莹好似也长开了不少,童生这个身份的改变也带给她一些气质上的变化,让她看起来越发的沉稳。 让陈梦莹面色发苦的不是即将展开学习的二十四门功课和过年前的小测,而是这二十四门课里属于武举的那一部分。 她自幼年蒙学起,家里人便告诉她:“身为一名淑女,你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能动刀动枪、粗鲁莽撞。” 现在太学府发令天下,让广大学子都要动起来,掌握基本的防身术,虽说一片苦心,却也着实违背了“淑女”的教条。 “这该如何是好?”陈梦莹有些苦恼,决心先写信将此事告知家里人。 三个人中只有叶瑶枝不为所动,这反而让她成为了“最不正常”的那一个人,好似无论是多学几门课还是让她动刀动枪都不在话下。 看到叶瑶枝平淡得好似没事人的模样,艾浅红突然觉得有点心梗,虽然已经在县试里领教了叶瑶枝的厉害,也明白“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可看到叶瑶枝这副仿佛无事发生的样子,她还是觉得需要问问叶瑶枝的想法。 “小枝啊,你就没有一丁点的想法吗?” 叶瑶枝听出艾浅红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抱怨,当即明白艾浅红是因为自己的反应感到不满意了。作为朋友,叶瑶枝决定实话实说。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挑战。” 叶瑶枝的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好似恨不得今天就开始上课或考试的模样,彻底的把艾浅红给噎着了。 但是艾浅红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退缩的,她伸出手摸了摸叶瑶枝的脑门,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没发烧啊。” 叶瑶枝好笑的看着艾浅红,继续往她的心脏上敲锤子。 “我说的是实话。” 艾浅红当即用一脸幽怨的表情看着叶瑶枝,又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比人,气死人。” 觉得自己继续跟叶瑶枝聊天会把自己气死的艾浅红当即转移了目标,隔着老远就对杜心兰和杨蔓蔓两人招手。 好在杜心兰和杨蔓蔓都比叶瑶枝“正常”许多,三人很快就在抱怨沉重的课业上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一同抱怨起万游的“毫无人性”。 “我看啊,咱们这两个月可能要在学府里脱一层皮才能回家了。”艾浅红哀叹连连,她是真的不知道考上童生后还有这么大的一座书山在等着自己翻阅。 “何止是一层皮呢,至少也是三两肉。”杜心兰跟着惆怅,原本能考上童生就是幸运占了大头,而对工举的大部分课程她压根是毫无头绪,在听了万游的训话后她唯一的感受就是乌云罩顶。 杨蔓蔓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叶瑶枝和陈梦莹,忽然说道:“小枝当真非凡人也。” “停停停!”艾浅红连忙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这种时候就不要提起小枝来打击咱们的自信了,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就是跟神仙比,我也不要跟小枝比!会神经衰弱的!” 杨蔓蔓乐了:“小枝肯定不认同人和人比的说法。” 五人在院子里各自告别,回去了各自的宿舍休息,或许是学府的夫子们也了解万游训话含有的压力有多大,就给了学生们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平复心情的时间。 按照夫子们的说话,在学府里考上童生的学生就算是“成年”了,该有自己调节情绪的本领了,如果调节不好难以适应后面的课程,那也是学生自己的事情。 夫子们只是领路人,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能在科举的道路上走多远,都要看学生自己的表现。 接下来学习需要用到的书册,已经一摞又一摞的放在了各位学生的宿舍门口。 看着一本又一本包着蓝色封皮的书籍,叶瑶枝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对知识的渴求,快速的把书籍都抱回了宿舍,叶瑶枝迫不及待的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 叶瑶枝很快就沉浸到了书籍的世界里去,耳边属于艾浅红和陈梦莹的聊天声渐渐的远遁,没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她如今已经有了“一目十行”的本领,看完这薄薄一本书的速度非常之快,通读了一遍书里的内容后,她逐渐有了了解。 与之而来的是藏在脑子里的那一座“藏书楼”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她发现自己需要调动起过去学过的知识,还要补充更多的新知识,才可能真正读懂这本书里的内容。 县试与乡试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想要越过这条鸿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通读完第一本书之后,叶瑶枝才去看了看学府新发下来的课表,整张课表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二十四门课的课程名称,看起来就像有好多黑丝的虫子在宣纸上乱爬。 因为课程内容变多变难的缘故,原本他们上学十天休息一天的作息也改成了上学十五天休息一天。 看到这样的作息表之后,艾浅红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叹。 艾浅红实在忍不住抱怨道:“时间怎么这么慢呐!这两个月何时才是个头呢!” 在看过课表之后,艾浅红已经有了取舍,对于那些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课程,她先放一遍,对于过去就十分擅长的课程则要紧抓不放,至于自己在过年后选择文举还是工举,全看两个月后自己的感觉。 尽管如此,艾浅红发现自己的内心隐隐已经有了偏向。 整个宿舍里,也就只要叶瑶枝毫无烦恼了,沉浸在新书阅读当中的她不断的调整着自己脑中“藏书楼”的结构,开始为各个学科建立粗糙的“知识模型”,腾空对自己毫无用处的知识,为即将学到的新知识准备空间。 艾浅红一看叶瑶枝认真阅读的模样就知道叶瑶枝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凑上前去看叶瑶枝用羽毛笔在纸上的写写画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旋即,艾浅红又露出羡慕的神色,倘若她也有叶瑶枝这样的学习能力,何愁不能像阿姐那样只花六年就考上了秀才呢? 虽然知道只要自己问了叶瑶枝一定会言无不尽、知无不言,可是看到叶瑶枝这么专注的模样,艾浅红也不忍心打扰,便回到了自己书桌前,回忆起从前叶瑶枝教授自己的方法,开始为明日的课业预习起来。 陈梦莹则先给家里人写了一封信,告知学府里课业的变化和缘由,然后再把书籍进行了分类,按照自己的步调不紧不慢的看起书来。 每一个考上童生的学生,下一步的目标自然是秀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 第一零二章 第二日一上课,一江学府里刚考上童生的学生们立刻就迎来了“当头第二棒”。 与过去相比,夫子们上课的节奏快了起来,教授的内容多了起来,课程的难度不是迈上了一个台阶,而是直接迈过了六层台阶。 如今刚刚开学,许多学生都还没有从放假时的闲情逸致和考上童生的喜悦里抽身而出,甫一经历这样的连番打击,人人脸上都出现了茫然的神色。 大家相互看看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做什么?” 这三句话写在了每一位新童生的脸上,看得上课的夫子们险些憋不住自己的笑意了,非得要低下头抬起袖子才能遮挡住,好歹是给学生们薄薄的脸皮留下了面子。 过去已经考上童生未考上秀才,且未满十九岁的老童生们看到他们的脸色同样十分满意。 这算是一江学府的老传统了,几乎每一个在十九岁内考上童生的学生都会经历这么一朝,只是今年的考生特别惨,课业特别多而已。 对于一江学府的学生而言,抗住突如其来的重压是他们学业里重要的一门课,按照万大校长的话来说:“连这点小小的压力都扛不住,离开学府后的他们又能有多大的能为?” 万大校长几乎是每一位一江学府学子的心理阴影了,他在学子心目中的威严从来都是不受侵犯的。 直到叶瑶枝这朵小野花的出现,才让万游维持多年的威严形象出现了裂痕,偶尔也会表现出“老小孩”的幼稚和不讲道理出来。 下马威吓倒了一片学生,却没能吓到如今在一江学府里大名人尽皆知的叶瑶枝。 哪怕夫子们讲课的速度变快,内容变多,难度加强,叶瑶枝依然能跟上夫子们上课的节奏,隐隐约约的还有几分从容的感觉。 看着从容的叶瑶枝,许多学生都在私下议论:“她是魔鬼吗?” 人比人气死人。 倘若大家都一样的差,那么万游骂人就是一视同仁,可是叶瑶枝卓越的表现,只会让校长发飙,人人都知道万校长十分“讨厌”叶瑶枝,发誓要把叶瑶枝的思想掰正过来。 对于同学们好奇探究的目光,叶瑶枝向来都是坦然处之的,哪怕是带有恶意的眼神她也能当做视若无睹。有王力休和黄香玉的教训在前,自然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挑衅叶瑶枝。 如今已经开学,王力休在县试中作弊的消息早就在一江学府传开了,当日万游发了好大的脾气,让目睹了的学生们一连做了三天的噩梦,发誓自己今生绝对不会作弊。 另外一个当事人黄香玉,早已没有了刚到学府时的傲慢,几乎每日都是神不守舍的模样,尤其是在新的《婚律》传入到学府后,整个人更是变得神经不正常。 有好奇心旺盛的学生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去打听,弄清楚了黄香玉的身份,知道她是由小妾所生的女儿,哪怕黄氏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她依然要与她的母亲分别。 “啧啧啧。”有人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感慨道:“这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她的刁蛮啊。” 一位学生不认同的说道:“天底下刁蛮任性的人多了,怎么就只有黄姑娘一个人倒霉,这不公平!” “看来你喜欢她啊。” “人再不怎么样,也长得挺好看的,养眼。” “这新律令一出,倒霉的又何止她一个人?”又有一位学生说道:“这破坏的是千千万万个家庭啊。” “那群姑娘又要得意了。”一位颧骨高突,贼眉鼠目的男子哼声道:“真不知道这律令有什么好改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有人看不惯这贼眉鼠目的男子发言,冷言嘲讽一句:“就你?三妻四妾?怎么不先照照镜子,就你这长相怎么可能有人喜欢?难怪对这新律令不满意呢,这下媳妇更难找了吧。” 一时间,整间屋子里传出大笑的声音,气得那名贼眉鼠目的高颧骨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险些背过气来。 刚刚出言讽刺的人暗地了翻了一个白眼,只觉得自己的这位同学是头壳坏掉了,在这个当口说这种话,是想连累他们一起到县衙里接受教育吗? 现在谁人不知道,钦差大人几个月前在皇都的时候把一干贵人都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如今正在绍雍城里摩拳擦掌,准备抓个典型来开刀呢。 如今绍雍城里的各位达官贵人一个两个的都缩在家里不敢动,就怕触了钦差大人的霉头,被用来杀鸡儆猴,他们一干学生当然也不能和钦差大人对着干了。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看来都是喂了狗。” 绍雍城里处处都是傅空山布置下去的眼线,又有陛下亲点的锦衣卫帮忙,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以绍雍城知府林谢春为首的达官贵人们明面上全都“偃旗息鼓”,暗地里却全都盯着傅空山的动作,他一日无动作,他们提到了嗓子眼里的心就一日放不到肚子里。 难怪都说钝刀子杀人最疼。 傅空山那漫不经心、不紧不慢的工作态度让各位大人在办公的时候都挂上了遮不住的黑眼圈。 一些从前色字当头的下属更是被林谢春叫去严厉警告,让他们不要在这个当口触霉头。 “你惹得起傅空山,我惹不起锦衣卫。”林谢春警告道:“届时东窗事发,可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们,也别怪我不顾同窗之情。” 比起傅空山的“钦差”之名,还是“锦衣卫”三个字更有威慑力。 就在他们每日惶惶不安的猜测着傅空山的下一步行动时,傅空山却离开了绍雍城,这让林谢春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离开了?只有傅小侯爷一人吗?” 为防隔墙有耳,哪怕心里对傅空山充满了膈应,林谢春还是选择了尊称,免得将来自己被人穿小鞋。这种事情虽然可大可小,但在关键时候却容易被人无限放大。 “还有三分之二的锦衣卫。”得到消息的下人当即禀报。 听到还有三分之一的锦衣卫留在绍雍城内,林谢春的脸色也很难看,心里暗自骂道为什么不把锦衣卫全都带走呢,一想到绍雍城里藏着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林谢春感觉自己开始胃疼了。 他忍不住往自己头顶的房梁看了看,梳着耳朵听瓦片上的动静,生怕此刻房梁上就趴着一位锦衣卫,正在认真记录自己刚刚和幕僚说的那些话。 “现在是白天、现在是白天……”林谢春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大白天的不会有大活人趴在屋顶的,所以自己肯定是安全的。 强迫自己忘掉会让人茶饭不思又夜不能寐的锦衣卫们,林谢春又问自己的下属:“可知傅小侯爷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人?” 林谢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有了决断,只要是不与自己有较深瓜葛的人,他都可以出手去帮助傅空山,留下几分好印象,才好在将来动作的时候更加隐蔽。 “从探子处传出的消息,傅小侯爷这次的目标是各个集镇上的地主与乡绅。”下属继续汇报:“皇都方面也传来了消息,陛下早对地主与乡绅有所不满,甚至有意取消乡绅制度,认为乡绅内部依然腐朽,多数成了压迫乡民的恶霸弄权之姿。” 听到这个消息,林谢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真怕陛下当真取消乡绅制度,那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知府啊,要知道他的父亲便是他们村里的乡绅。 倘若当初没有父亲这个“乡绅”的身份,他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一旦取消乡绅制度,推行制度的人必定是各城的知府,林谢春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了,他甚至能想象知府院被各地“村霸”包围的场景了。 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汗,林谢春这才发现什么小妾不小妾的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自己还能不能坐稳绍雍城知府这把交椅。 他的嘴巴里顿时蔓延出了一阵酸苦的味道,思忖良久,林谢春对自己的下属说道:“加强与皇都的联系,务必弄清楚此事真伪,以及陛下会在何时行动。” “是!” 此时已经到了秋天,本该是蓝天如洗,天空无云的灿烂日子,整个绍雍城却如同被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 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绍雍城的傅空山车架平稳,一壶刚刚烧开的清泉正冒着白烟。 傅空山自己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端起来细细的闻着,只觉得香味扑鼻,叫人神清气爽。 车架里不只有一人,还有锦衣卫千户方知味,正闭目养神,不动声色,仿佛闻不到车架里飘溢而出的茶香味。 “方千户好定力。” 方知味听见傅空山的声音后才睁开了眼睛,他的桌前已经摆上了傅空山亲自泡的好茶,氤氲的白气间,流散出沁人心脾的茶香。 “多谢傅小侯爷。”方知味没有动作,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傅空山看着这位在锦衣卫内赫赫有名的千户,知晓他是提拔为镇抚使的几位人选之一,只忠诚于陛下,办过许多大案要案,在皇都里得罪了不少权贵。 陛下此次让方知味与他同行,一是要方知味避开皇都里针对他而去的风雨,二是要探查绍雍城里的暗流,三是保护傅空山的安全,四是对方知味进行更深层的考验,看他是否真的有能耐接任镇抚使一职。 想出这四点后,傅空山便不再往下仔细想,谨记离开皇都时陛下的提醒,他们各有要务,不该问的不多问是陛下对他的保护。 只是看到一本正经的方知味,傅空山自然少年心性上涌,忍不住多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可是这方知味根本不为所动,就像皇都里的人对他的评价那样:“这人就是一块石头!” 第一零三章 锦衣卫千户方知味的油盐不进和一板一眼让傅空山觉得无趣又郁闷,他发现自己自从受命返回皇都,接任钦差之职后,官场商场一帆风顺,足以用“得意”形容。 人际交往上却出现了大问题,屡次受挫。 方知味的软钉子让傅空山回忆起了叶瑶枝,他是有心与叶瑶枝交好,可是自从返回绍雍城后就一直找不到机会。 原本打算小聚请客也在一江学府开学后泡汤了,叫他下一步的计划只能无限期的退推后。 以叶瑶枝的能耐,不可能只会改造缝纫机和纺织机,说不定其他的宝贝也早有腹案。 想及此处,向来在外人面前微笑淡然又带着三分高傲贵气的傅空山也忍不住叹气出声。 这一声叹气吸引了方知味的注意力,却也只是多看了傅空山一眼,没有多问一个字。他们不过是一同为陛下办事的同僚,而傅空山此刻显然是在为私事头疼。 既无深交,便无开口询问的必要。 这么想着,方知味又闭上了眼睛,暗自思索起锦衣卫们接下来的任务,该从何处着手才能捕获绍雍城里那股暗流里的鱼儿呢? 无论大鱼还是小虾,只要逮到一只,锦衣卫都能撬开他们的嘴巴,从而获取突破口,安插入自己的人手。 哪怕心中思虑万千,方知味的脸上却无一丝表情的变化。 没有人来问自己的苦恼,无法诉说自己的烦恼,这让傅空山开始想念乘坐另外一架马车的大管家王劲了。 如果是大管家王叔在这里,肯定会关心自己,而不是像方千户那样对自己不闻不问。 傅空山忽然间又忍不住想叹气了,他不由捏紧了茶杯,身为侯府的贵公子,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憋气,既然自己不开心了,那些家里藏着几房甚至十几房小妾的地主、乡绅们也别想好过。 第一个目标,雨花镇。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 人人都是听着这样的古语长大的,觉得无论是好事还是麻烦事都不会降临在自己脑袋上。 雨花镇此地山高皇帝远的,就算外面因为新的律令闹得如锅里的沸水又如何,雨花镇的居民们依然过着平淡又朴实的生活。 以此为中心,十里八乡皆谈之色变的黄员外还枕着自己小妾的美腿,嘴里抽着放着“芙蓉片”的长烟管,浑身透着飘飘然,不经人提醒,还以为自己是在仙境漫游。 “芙蓉片”是不久前刚流入雨花镇的新鲜玩意儿,黄员外是去喝花酒的时候接触到的,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这东西比烟草呛人,可是没过几日,黄员外便离不开这东西了。 正当黄员外还靠着美人膝,抽着“芙蓉片”神游太虚的时候,黄家的家丁一脸惊恐的冲了进来,嘴里还不顾规矩的大喊大叫。 “老爷!不好啦!” “出大事了!” 黄员外被家丁的大叫声吵起来,当即发起了脾气,怒斥道:“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完事在说?打扰了我的雅兴,当心我把你送去喂狗!” 家丁苦着一张脸,挨骂也不敢回嘴,只能等着黄员外发泄完怒火才继续汇报事情。 一边听着黄员外口不择言的怒斥,心里还一边嘀咕自从黄员外抽上了“芙蓉片”之后,整个人的性情越来越古怪了,时不时就会乱发脾气,一天不碰“芙蓉片”整个人就跟疯了似的。 黄员外一通脾气发完,心里总算是畅快了一些。这才在椅子上坐正,又抽了一口“芙蓉片”后说道:“说吧。” “钦差大人到咱们雨花镇来了。”家丁偷瞄了一眼黄员外的脸色后,悄悄的咽了咽口水,觉得整个黄家可能都要大难临头了,过了今天他就得跑,再呆下去指不定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幸运的是自己与黄家签订的不是卖身契,来去自由,还不用交赎身的钱。 被“芙蓉片”控制了的黄员外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在意的问道:“钦差到雨花镇来跟我有何关系?” “官府外贴了告示。”家丁赶紧说道:“告示上限期三日,要各家娶纳小妾的人家遣散自己的小妾和男豢,否则就要在三日后缴纳重婚税,小妾晚一日离开就要多交一日的滞纳款。” 家丁的话越说越快,他看着自家主人黄员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想被打断后续的话挨上两顿骂,便不喘一口气的继续往下说。 “除此之外,告示上还说要本地的商人、地主和乡绅在五日内缴纳三年以内欠下的税款,轻则罚款,重则坐牢。” 一听钦差是来动自己的女人和钱袋子的,黄员外顿时就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阴云密布。 “哼!钦差又如何,我看谁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黄员外自幼鱼肉乡里,就是雨花镇及周围十里八乡范围内的土皇帝,对于这里的居民而言,黄员外的威信远远大于那些当摆设的朝廷命官。 根本没有人敢与黄家人对着干。 “让官家把所有的家丁召集起来,我看谁敢硬闯我黄家的大门!” “想要动我的女人,想要掏空我的钱袋?皇帝来了也不好使!” “交税?!交什么税!不去找农民收税!找我收税,这是反了天了!” “在这雨花镇,只有我说的话才是命令!” 家丁低着头听着黄员外的训话,尽自己最大的可能绷着脸,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来。 看着黄员外说话颠三倒四的模样,家丁心里确定自家主人是真的疯了,不仅不敬钦差,甚至还打算暴力反抗朝廷命官,更是对当今圣上出言不逊。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黄员外手里的烟杆,又撇了撇藏在纱幔后面的女人,心里已经明白这“芙蓉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得离得远远的才行。 家丁见黄员外没有其他吩咐,便快速的离开了那间属于小妾的屋子,在把事情向管家交代后,便回到自己的佣人房偷偷收拾了东西,准备趁着晚上夜黑风高,离开这自己做了两年工的黄家。 当暗夜来临,家丁才发现逃跑的可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 当家主人疯了想要公然违抗朝廷命官,他们这些给人干杂活的下等人却没有疯,他们还年轻不至于为一个疯了的老色胚赔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是一家子的命运。 黑夜里看到了彼此,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各奔东西。 …… 傅空山一行提前包下了雨花镇上最好的来福客栈,他仗着自己有钱,给了店家三倍的银钱,还给了每个被请出客栈的客人双倍的赔偿。 决心当一回“散财童子”用以收买人心的傅空山甚至让手下帮助那些客人找了新的住处,并为他们付了全部的房钱,对于那些因为影响而不得不提前出发的旅人,则给了充足的路费。 他这“一掷千金”的大手笔,看得身为锦衣卫千户的方知味也不由得眼皮一跳,也亏得傅空山的本职是个商人,否则他们锦衣卫可得天天趴在他家屋檐上看看他的巨款从何而来。 傅空山眼尖的捕捉到了方知味眼皮抖动的模样,心里一乐。 “今年运气好,做了两笔大买卖,连虞衡司都给我送了不少钱。” 傅空山说的“大买卖”是什么,作为锦衣卫千户的方知味心里一清二楚,这两件事在贵人和大臣们当中谈论了许久,不少人都在嫉妒着傅空山,觉得他是走了狗屎运。 第一件事情是傅空山拿出了对手摇缝纫机进行了改良的图纸,这还不算大,毕竟手摇缝纫机是虞衡司先研究出来的,大家只是惊讶于傅空山手里竟然有人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破解当中的奥妙,甚至进行小部分的改良,让它更实用。 第二件事就不得了了,甚至惊动了工部侍郎直接跑到傅空山的府上去要人,却被傅空山的装傻充愣给挡了回去,气得好几天没有睡好觉,还跑去跟陛下告状。 傅空山手里有人复原出了《神仙传》中的黄道婆发明的纺织机,让传说变成了现实。 傅空山把图纸高价卖给了虞衡司的时候,还被工部侍郎讽刺了一顿。 “你这左手倒右手的钱,有意思吗?” 谁不知道傅空山是帮陛下赚钱的?陛下的小金库和国库的充盈也离不开傅空山的努力,但是工部的各位大人还是觉得膈应。 他傅空山已经够有钱了,至于还来剥削经费紧张的工部吗?不知道户部那边拨经费的手续越来越麻烦了吗?整个户部都抠抠搜搜的,明明是六部里最有钱的部门,却天天在朝廷上哭穷! 明明他们工部才是最穷的!多少工程需要建设,每一项工程都要大笔的花费!结果兵部还经常跑出来摘桃子,简直气死人了! “诶,大人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在买卖宝贝的时候,傅空山露出了他的商人嘴脸,一点都不肯吃亏:“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咱们还不是?何况我那小朋友也不能白做工啊,我的先期投入总得收够本才行。” 黄道婆的纺织机让工部的大人们都看到了被傅空山藏起来的那位“小朋友”的天赋,然而,兵部众人那看见“小肥羊”的眼神更让他们心里膈应,工部几乎是连夜开会发誓这次绝对不会让他们看中的人才再被兵部给抢走了。 锦衣卫定期要把各部暗中的事情报给陛下,方知味也是在那里才知道了那位“小朋友”的名字,当得知那是个今年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的时候,方知味还不觉得惊讶。 可是当他看到了叶瑶枝的县试试卷,并得知她今年才刚开始念书,之前还是个文盲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文曲高照。” 这是陛下的评论,也是他率领众多锦衣卫到绍雍城来的原因之一,天才的光芒无人可挡也无法遮掩,必会有有心人来到绍雍城,怀抱别样的目的接近这个小姑娘。 “持正至纯,方有坦途啊。” 方知味依然记得自己出发前,陛下的警告。 第一零四章 一江学府专门为童生们定做的童生服是灰色的,叶瑶枝穿着它站在站在临水的回廊处,眺望远方。 短短数月,金秋又至,蔚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学府里栽种的落叶木也层林渐染,一片霜红与金黄,交相辉映。 叶瑶枝收回眺望远空的目光,微声叹气,她暗自警告自己:“我应该以明年的乡试为首要目标。”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趁着天光好,一江学府的院子、回廊等光线好的地方,都有学生在翻看着手里的书籍,如果有谁眉头紧锁,那一定是刚考上童生的学子。 叶瑶枝也拿了一册书卷细细品读,只是她不像其他学子爱读出声,而是喜欢静悄悄的默读。 叶瑶枝是读得乏了才抬头远眺,正好看到那一片不亚于明媚春色的金秋风光。 望着那片秋光,便想起了刘禹锡的诗。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回味着这首诗的意境,叶瑶枝轻叹一声,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 一直以来都是生活在推着她往前走,能够自由做主的事情,其实寥寥无几。 但是叶瑶枝并不介意这样的“很少”,反而还有些乐在其中。这些让她有了可以喘息的空间。 童生们课业繁重,压得许多学生都喘不过气来。 叶瑶枝也不例外,可是她总是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相比其他学子的眉头紧锁,便显出几分游刃有余的不同了。 重压之下,短短几日的时间里,一江学府里的新同生们便有意无意的展现出各自的天分。 看着各位同袍们苦不堪言的模样,叶瑶枝清楚他们还没有领悟这张课表里最重要的一门课。 正因如此,在课业负担繁重的现在,叶瑶枝还有空去看“闲书”。 每一位夫子都对他们讲:写满了二十四门课程的课表,是一江学府对新童生们的考验,更是一次“下马威”。 “希望你们明白,童生不过尔尔,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不过几日的时间,一江学府里原本意气风发的新童生们全都偃旗息鼓了。 只有叶瑶枝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艾浅红早已没了刚考上童生的欣喜,她一抬头就看见叶瑶枝在看“闲书”,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股的羡慕,还有难以名状的其他情绪。 “小枝,你在看从前的书?” 叶瑶枝手里拿着一本再基础不过的书册。已经被翻看过很多遍了。 叶瑶枝笑道:“温故知新嘛。” “小枝,你都不担心一个月后的考试吗?” “何必担心呢?”叶瑶枝笑了笑:“许多问题的答案,其实都藏在最简单朴实的道理中。” 艾浅红觉得自己手里的书有千页之长,千斤之重,读不完也读不懂:“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能明说吗?我现在压根不想动脑,只想休息。” 叶瑶枝摇摇头,狡黠一笑:“我已经泄题喽。” 艾浅红更加困惑了。 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引起了另外三人的注意,杜心兰看到叶瑶枝的手里拿着的书本说道:“小枝,倘若让万校长看到,又要说你不务正业了。” “我无所谓。”叶瑶枝耸了耸肩膀:“万校长迟早会习惯的,我们要相信他。” “你呀!” 感叹间,几个人都笑了。 声名鹊起的叶瑶枝自然而然会引来别人的关注,大家都意识到了万游对待她有着不同的态度。 在别人的眼中,万游和叶瑶枝总是在相互“找麻烦”,因为无论万游讲什么道理,叶瑶枝总是能“另辟蹊径”,总是把万游气得不轻。 无论是欣赏叶瑶枝的人还是讨厌叶瑶枝的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叶瑶枝才是学府里的第一猛士。” 身为一方大儒的万游从来都不是服输的人,他教书育人一辈子,桃李满天下,坚信自己的观念理念不会错,自己教授给学生的都是千古盛传的真理。 因为叶瑶枝有走上“崎路”的苗头,万游当然要把叶瑶枝导向正途。 然而,叶瑶枝的固执与万游不相上下,还有与他扳手腕的余力。 所以这段时间里万游总是被叶瑶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叶瑶枝却不觉得自己的话气人。 叶瑶枝其实不是油盐不进之人。哪怕是不认同的观点,她也会牢记,然后自己去寻找答案。 万游是一方大儒,名声广布天下,更是一名纯粹的读书人,对学问有着至纯至性的追求。 但是自己不可能像万游那样的单纯,只追求虚无缥缈的“道理”。叶瑶枝在乎的是生存。 第一次踏入绍雍城南边的城门时,叶瑶枝曾经警告过自己:“永远不要去追求不切实际的东西,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叶瑶枝想过科举对的自己意义,并且找到了让自己坚持和前进的答案。 “科举能为我们挣来一份安定的尊严。” 万游说:“你对学问的追求不单纯,倘若不悔改,迟早会误入歧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叶瑶枝没有顶撞万游,只是默默的听着。有些事情她永远无法说出口,只能表示这就是自己的选择。 对她来说,“术”比“道”更重要。 因为“术”能让全家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安身立命。 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术”的馈赠。 无论是徐妍还是叶昭清都有藏不住的惶恐与不安,生怕眼前的一切美好都只是镜花水月。所以,叶瑶枝决定做一只“报喜鸟”。 叶瑶枝问自己:“如果连我都被愁怨、苦恼、困惑所包围,那么这个家的精神又由谁来撑持呢?” 叶瑶枝并没有找到答案。 一本又一本的“闲书”,能让叶瑶枝寻回安定与平静的感觉。那些奥妙无穷的知识与千古不朽的真理,让她不自觉的沉迷。叶瑶枝不清楚这是不是一种病,但她乐在其中。 当艾浅红意识到叶瑶枝已经看了相同的一本书六、七遍的时候,她憋不住了:“小枝,你都不会无聊吗?以你的才智,看上两遍就能记住全部的内容,现在看了五、六遍了,你不会打瞌睡吗?”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句话听多了,总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艾浅红被叶瑶枝的答案噎住,好一阵后才瞪着圆圆的杏眼控诉道:“小枝,你就是无聊!” 一想到叶瑶枝早早就完成了夫子们布置的课业,艾浅红更加的泄气:“我们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你每天却有二十四个时辰!” 叶瑶枝喳喳眼睛:“有吗?” “当然啊!” 艾浅红看着叶瑶枝轻松的样子,内心越发的躁动:“小枝,好歹救救我们吧!” 她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热烈的反响,陈梦莹、杨蔓蔓和杜心兰也扔了手里的书,一圈的围坐了过来,用一双双充满了渴望的眼睛看着叶瑶枝,都在等着她的答案。 叶瑶枝被她们急迫的样子给逗笑了。 “小枝,你还笑!”艾浅红顿时不满了:“快把你的法宝拿出来教教我们,拯救朋友于水深火热当中,义不容辞嘛!” “再坚持一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叶瑶枝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夫子们不会为难大家的。”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我们都想要一个好成绩嘛。”艾浅红撒娇道:“而且我们学得那么累,都要怪小枝!” “好吧,是我的错。”叶瑶枝点头“认错”,说道:“那好吧,反正我都已经漏题了,那说说解题思路也没关系了。” “小枝,你这话听得我们云里雾里,能不能说清楚点?”艾浅红抗议,大家都跟着点头。 “不行。”叶瑶枝笑着拒绝了:“这是你们的考验,我只能说一句有失必有得。” “有失必有得?”艾浅红眨了眨眼睛,和身边的杜心兰、陈梦莹都相互看了看,毫不意外的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茫然的神色,压根没听懂叶瑶枝在说什么。 “小枝,你就不能说得明白点吗?”艾浅红撅起了嘴,非常不满意叶瑶枝的这个答案。 只有杨蔓蔓与众不同,叶瑶枝刚刚的话好似点中了她心中的疑惑,脸上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小枝,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艾浅红说道:“直接破题不好吗?我们都可以好好过年。” “不行。”叶瑶枝摇头:“这是考验,如果我现在说破了,万校长要来骂人了。” “……” 叶瑶枝把万游都搬出来了,艾浅红只能退一步:“就一句!” “嗯……好吧。”叶瑶枝没有半点迟疑,直接说道:“我只能说人力有限,总有穷尽的时候。再说下去,这考验就没有意义了。” …… 阴雨绵绵的雨花镇冷飕飕的,好像一步迈入了冬天。刚从绍雍城来到这里的傅空山,第一个感受就是不习惯。 初来乍到的傅空山在与锦衣卫千户方知味商量后,决定实行“先礼后兵”。比起当初在皇都的雷厉风行,傅空山甚至多给了他们三天的宽限日期。 也许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谚语太过深入人心,哪怕傅空山现在是握有生杀大权的钦差大臣,还有“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千户同行,居住在雨花镇的“土皇帝”们依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好似已经认定他们必然铩羽而归。 时日已过,傅空山觉得自己足够宽容善良了,便下了行动的命令。 傅空山默算着时间,在客栈窗外的人马声逐渐变小的时候放下了用来暖手的热茶茶杯,站了起来。 随身侍奉的大管家王劲立刻为傅空山披上一件厚实的外套,生怕自家娇贵的小主子受凉染病。 “多谢王叔。” 傅空山弹了弹自己的衣襟,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波澜不惊,待一切收拾妥当,他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第一零五章 来福客栈外。 锦衣卫千户方知味已经把所有人马整肃完毕,大街上静默无声,他们等待着发号施令的人出现。 方知味敏锐的听觉让他察觉到了傅空山的动静,回头就看到傅空山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傅小侯爷,一切妥当。” 傅空山点点头,不曾多言,他从不怀疑锦衣卫千户的能力:“那就行动吧。” 方知味眉头微微促着,由他所统辖的官兵们也是一脸严肃凝重的表情,他们的目的地与傅空山相同,但目的不同。 为了查清芙蓉片是如何流入绍雍城的,他们必须抓到黄员外从青楼赎回来的小妾惜月。 提前派出的人马早已将员外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员外府里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握,无论是黄员外还是惜月都注定插翅难飞。 在绍雍城,买卖芙蓉片就是死罪,遇赦不赦! 芙蓉片曾经在前朝造成过十分血腥的动荡,楚澜尚在打天下之时便严令禁止所有人接触芙蓉片,在楚澜的重压之下,大政帝国自诞生之日起,每一个国民都清楚芙蓉片是极度危险的事务,人人避而远之。 谁都没有料到,芙蓉片竟然会在绍雍城出现,这是极端危险的信号,也是藏在暗处的黑手明刀明枪的挑衅。 “一定有人勾结外域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方知味并没有对傅空山隐藏自己的想法:“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傅空山说道:“惜月并不简单,万一她自尽,我们的线索就断了。” “有锦衣卫在,不必担心。”方知味对自己的手下十分放心。 俗话说“阎王要人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而一个人若是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没有榨干一个人的价值前,锦衣卫总会有办法吊着一口气。 无论是傅空山还是方知味都不在乎雨花镇百姓的想法,更不在乎黄员外一家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已经给了充足的时间,并没有人“回头是岸”,那就怨不得他们不讲情面。 “失踪”已久的黄夫人率领着一家上下跪在黄家巷,堵住了员外府的大门。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被塞住了嘴巴,五花大绑的捆在最末端,脸上的表情狼狈又狰狞,正是惜月。 方知味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识时务”而有所缓和,黄夫人这个主母比他所想的更愚蠢,难怪会让黄员外连续娶了十二房小妾。 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啊。 “妨碍公务,统统拿下!” 劳动锦衣卫出马,可不是来听人诉苦谈条件的,方知味没有给黄夫人等人哭诉喊冤的机会,一挥手,所有人都被绑了起来。 他们还没有与锦衣卫谈条件的资格,更何况之前给予的机会,他们并没有珍惜。 方知味很清楚,黄夫人一定会用黄员外的阻止作为借口。 但是这样的借口,苍白又愚蠢,他不想听。 一切事情都发生都让黄夫人觉得猝不及防,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全家人在这些大人的跟前哭诉一番,痛斥黄员外的无能与荒唐,大人们就会心软,放他们一马,只需要牺牲黄员外一人,他们就能过从前的日子,甚至更好的日子。 但是,方知味的一声令下打破了黄夫人美好的幻想。 “大人,草民冤枉啊!” “我们冤枉啊!” “……” 此起彼伏的叫冤声响起,惨不堪言,甚至引起了关在家里的狗叫和鸡叫,一时间,整个黄家巷比最热闹的集市还是吵。 “堵上他们的嘴。”方知味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提回去审。” “是。” 傅空山蹙着眉头看着哭天喊地的黄夫人等人,心里生出一股厌恶的情绪来,黄夫人卖弄的那点小心眼,甚至上不得台面。 吵吵嚷嚷的声音中,羁押惜月的人已经由员外府的家仆变成了锦衣卫自己的人马。 惜月脸上惊恐的表情,再也藏不住了。 “大人,屋里屋外都翻过了,不见黄员外的踪影。” 这件事方知味和傅空山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们总是需要一个向黄家人发难的由头,而“罪魁祸首”就是最好的理由。 方知味侧头看向了傅空山。 “私藏祸首,必是包藏祸心,全部带走。”傅空山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黄夫人彻底慌了神,跪在她身后的两个儿子也是身体抖如筛糠。 他们看向傅空山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人都齐了吗?”傅空山问道。 “回大人,黄员外共有一位夫人十二房小妾,但是目前只有一位夫人,三位小妾在场,其余人不见踪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傅空山的话让黄夫人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的下落。” “是!” 曾经风光无两的黄员外府,今日瞬变凄凉。 盯梢数日,锦衣卫自然不会空手而归,不多时就从宅邸里搬出一系列的罪证。 黄夫人看着锦衣卫们搜刮出来的东西,两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只觉那些被她趁机赶出员外府的狐媚子都来找她索命了。 惜月被锦衣卫架住,早已被取了暗藏在口中的毒药,嘴里更是被塞上一块粗布,防止她咬舌。 傅空山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杀鸡儆猴,黄员外势大,所以员外府只是一个开端。 “事情都处理好了?” “是。” “那就走吧。” 一部分人负责把黄家人押解回去,剩下的人跟随傅空山和方知味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晕过去的黄夫人有大夫会负责处理,现在还不是用同情来拉拢人心的时刻。 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已经在雨花镇的上空撒开,密密的网织让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脱。 黄夫人的苦肉计,终是成了一场笑话。 当雨花镇“五霸”一家不落的被拿下时,对钦差令视若无睹的雨花镇镇民们终于回过神来。 “雷声大雨点小”已经成了过去,现在的雨花镇是真的暴露在了狂风暴雨当中,那些在镇上做买卖的生意人脸色一片煞白。 以黄员外为首的雨花镇“五霸”被清算后,就轮到他们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被抓的一瞬间,黄员外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长烟杆直接掉到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好似见到鬼,浑身颤抖不已。 也许是芙蓉片带来的“逍遥”劲还没有过去,黄员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的一句话就是:“雨花镇,我才是王法,谁都动不了我!” 方知味和傅空山都没有同瘾君子讲道理的雅兴,更不把黄员外的威胁放在眼里。 方知味挥挥手下达了命令:“带走。” 尽管是一同行动,傅空山与方知味却是各自问罪。 方知味只抓与芙蓉片有关的事情,傅空山只抓与新令有关的事情。 傅空山很快就找到了与叶瑶枝相关的讯息,她的堂姐叶瑶思正是黄员外的小妾之一。 就算世上少有能与叶瑶枝的才华相媲美的人,身为她的堂姐的叶瑶思也比普通人更加愚昧。 叶瑶思这个愚蠢的女人认为“腹中有子”是最完美的借口,能够让她逃过黄夫人的对内院的清洗,却不知这个理由让黄夫人举起了屠刀,送了她一碗堕胎药。 叶瑶思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她并没有怀孕,所以这一碗堕胎药并没有要了她的命,但是却给她留下了病根。 谎言被戳破的叶瑶思当天就被赶出了员外府的大门,就像被仍出门的垃圾,无人在意。 富贵梦碎,叶瑶思恨上了黄员外一家,尤其是黄夫人。她在晚上潜入了黄府,偷走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现在下落不明。 叶瑶思不是第一个偷盗员外府的小妾,那些被黄夫人赶出员外府的小妾们都做了相同的事情,她们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补偿。 既然黄夫人小气,那她们自然要对自己大方一些,否则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白白付出的青春呢? 对于黄府里的家长里短,傅空山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要做的只是确保新律推行执行到位,至于其他的事情,当地的驻守官员也不是摆设。 既然食君之禄,那就该忠君之事。 傅空山不在乎过去雨花镇的状况,但在他来之后,这里的气象必须焕然一新,如果现在这个镇长做不到,那就换一个。 芙蓉片出现在雨花镇,这里的镇长其罪难逃,所以傅空山愿意给对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傅空山回到来福客栈时,天色已暗,他的屋内早早生起了炭火,驱散了冬雨带来的寒凉,屋内也无半点让人不适的炭气,温暖的炭火让他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脱下沾染了冷雨的厚实大衣,傅空山负手身后,凝望着窗外,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绍雍城。 楼下,锦衣卫千户方知味还在忙碌着,芙蓉片兹事体大,谁都不敢马虎。 傅空山看着他们,还是无法逃脱俗套的感慨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一零六章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傅空山和方知味两人年纪都不算大,但也都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江湖”,小小的雨花镇养不出真正的虎豹,又怎么可能翻得出他们二人的手掌心。 事情推进得比他们预估的时间更快,离开雨花镇的路上,方知味主动与傅空山说起了叶瑶枝。 毕竟,如果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谁都不敢相信叶瑶思竟然是叶瑶枝的堂姐,同是一位祖宗的血脉,这两家人和这两个人都截然不同。 提到叶瑶枝,免不了说到今年的县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叶瑶枝通过了县试都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方知味很清楚今年县试的难度超过了前几年,许多读书读了很多年的考生都没能通过。 就算叶瑶枝没有进入前十,甚至前二十,但结合她个人经历来看,她的成绩足以称得上“惊艳”。 正是在傅空山的努力下,叶瑶枝的名字与其他各地上报的天才之名一同出现在了陛下的案头,被重点关注。 也因为这个原因,接下来的考试,只会一次比一次更难。 傅空山每次想起这件事,总会有一二分的心虚,或许是精神疲惫的缘故,他不小心对方知味吐露了心里话:“但愿她接下来的考试,能够顺利。” 方知味微微眯起眼睛,各种思绪如电急逝,笑道:“傅小侯爷在担心叶瑶枝知道真相后对你有成见?” “我担心的可不只是叶瑶枝一人。”傅空山说道:“我相信那些考不上的考生,对我的意见会更大,认为是我阻碍了他们的前途。” “在我看来,得罪一百个莽夫也比得罪一个天才要幸运。”方知味在傅空山的伤口上撒盐。 傅空山一噎,然后硬着头皮说道:“我相信叶瑶枝不是那样的人。” 天才嘛,海乃百川,有容乃大呀! “阿嚏!” 叶瑶枝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刚刚那一阵寒风明明只是微风而已,竟然还拥有让人打喷嚏的能量。 天气的变化,沉重的课业,让一江学府里的不少学生都生病了,叶瑶枝并不想和同学们做病友,思考片刻就改变了自己的目的地,转身往学府里的药房走去,谢大夫可是在整个绍雍城都排的上号的名医。 药房并不收钱,按谢大夫的话来说:“我与万校长是旧友了,既然是他请我来的,一切费用就该由他出!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已经给他打了九九折,他应该感激我。” 谢大夫不仅给学生们“免费”看病,也有出诊去给城里的人看病,每一次的诊金都收得十分昂贵,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数字。 每次有好奇之人打探此事,谢大夫的回答都是相同的。 “我都已经免费给学生们看病了,总要有些其他的收入来维持开销吧。我是大夫不是先生,要求我两袖清风是不是太不实际了。” 谢大夫从不掩饰自己对一江学府学生的偏心,也不掩饰自己爱财如命的个性。 人人都恭维谢大夫是个神医,从来都是药到病除。 然而,谢大夫对这样的恭维最是不屑:“生了病,那就是七分天意,二分命运,一分大夫了。” 无论旁人怎样恭维,谢大夫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神医。 持有相同观点的人,还有一江学府一干不用付诊金的学生,用他们的话来说:“谢大夫的药方,单单凭借味道就可以送人上西天。” 谢大夫笑纳了学生们的评价,还振振有词:“良药苦口利于病。” 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一江学府的学生都秉持着一个信念,能不生病就不生病,如果生病了就会变成谢大夫手里的“试验品”。 叶瑶枝来到医馆的时候,谢大夫正在翻看着自己收藏多年的医书,一只手托着脑袋,百无聊赖。 自从谢大夫驻扎在一江学府,少有学生生病,他自然也乐得工作轻松。难得看见一个学生走进医馆,随便瞅一瞅就知道没病。 谢大夫挥了挥手:“走走走,没病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别打扰老夫看书!” 叶瑶枝对谢大夫的嫌弃不以为意,还是走到了谢大夫跟前说道:“我早上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喷嚏算什么呢?”谢大夫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坊间盛传的高人模样,丝毫不给面子的说道:“说不定是你做人太失败,有人在背后骂你呢!” “是有这个可能。”叶瑶枝点头,就算不用专门去回忆,她也清楚讨厌自己的人并不少,肯定不少于十个人。 “既然病根找到了,那就赶紧走人吧。” “不行。”叶瑶枝说道:“我打喷嚏了,就有感染风寒的风险。” “没病还来找药吃,你是脑壳坏掉了吗?”谢大夫被打扰了看书的雅兴,脾气顿时窜了上来:“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叶瑶枝见过很多人的怒火,一眼就看出谢大夫的凶是装出来的。医者仁心,书上果然没有骗人。 看穿了谢大夫的伪装,叶瑶枝还是一副恬淡的样子说道:“预防胜于治疗。” 这是谢大夫第一次在一个学生的口中听到这句话,难免有点失神,仔细打量了叶瑶枝一番,才发现对方是个生面孔,却穿着童生袍。 脑中迅速闪过与万游喝酒时候的交谈,谢大夫确认了叶瑶枝的身份,双眼微微眯起,毫不掩饰的打量起叶瑶枝来。 在一江学府呆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见过许许多多的“天才”,有的是真有才华,有的是被人捧出来的才华,他们的下场也各自不同,有人飞黄腾达,有人没入荒草。 然而,能够飞黄腾达的终究是少数人,绝大部分都成了万游酒后吐露的遗憾与心痛。 叶瑶枝,又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谢大夫?”叶瑶枝等了一阵,觉得谢大夫沉默的时间还太长,决定出声提醒他:“我该抓什么药吃?” “我的药很难吃,既然是你自己找上门来,就不准抱怨!”谢大夫威胁道。 “好。”叶瑶枝微笑,一点都不怕谢大夫的威胁。 当叶瑶枝提着三四包草药回到宿舍的时候,艾浅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叶瑶枝手头的药草包。 “小枝,你生病了?” “没有。” 艾浅红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你是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问题吗?” “没有。”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跟那些想不开的人一模一样啊!”艾浅红指着叶瑶枝手里的药草包道:“没病没痛,你去找谢大夫做什么?是嫌日子太好过,平日的茶饭太甜,需要来一次‘忆苦思甜’的特别教育吗?” 叶瑶枝重复了一遍之前对谢大夫的说辞。 “只是一个喷嚏,至于这么虐待自己吗?”艾浅红非常不理解叶瑶枝这种给自己找罪受的行为。 叶瑶枝说道:“预防胜过治疗,马上就要考试了,我不想不战而败。” 考试是个绝佳的理由,叶瑶枝刚刚把它搬出来,艾浅红就垮了脸,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痛苦”、“郁闷” 和“惆怅”。 一脸苦相的艾浅红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叶瑶枝,瞬间遗忘了叶瑶枝抓药的事情道:“小枝,我们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叶瑶枝毫不客气的拆穿了叫苦的艾浅红:“可是我看你最近的心思,有大部分都不在学业上,分明是春心浮动。” “别乱说!”艾浅红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慌乱的打断了叶瑶枝的判断,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叶瑶枝的眼睛,在挣扎了一阵后,泄气的投降了:“好吧,我最近的确对课业不太上心。” 叶瑶枝搬出了药罐子准备煮草药,也没有忘记关心准备坦白的艾浅红:“这是为什么?” “小浅,我也想知道。” 陈梦莹从宿舍的门里走了出来,担忧的望着艾浅红:“这段时间的你,常常走神傻笑,这是为什么?” 艾浅红看着两位室友一前一后的夹攻,知晓自己今日的下场只有一个“坦白从宽”,内心更加的沮丧和羞涩了。 艾浅红做了好一阵的心理建设后才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咱们一江学府来了个有学问的新夫子。” “嗯。”陈梦莹的回答。 “不清楚。”叶瑶枝的回答。 叶瑶枝微微蹙眉,觉得这事情真是不可思议,学府里新来了一位夫子,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让叶瑶枝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再仔细看看艾浅红此刻春心萌动的模样,叶瑶枝判断:“的确很危险。” 叶瑶枝没有隐瞒自己的疑惑,直接问出声:“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枝,你都快把藏书楼当宿舍了,当然不知道了。” 说起叶瑶枝没事就泡在藏书楼这件事,艾浅红就有点嫌弃,那里的书本,每一本都让她瞌睡连连,也不知道叶瑶枝为什么一到藏书楼就会精神奕奕。 “平日里也没听你们提起。”这是叶瑶枝在意的第二个问题。 一听这句话,艾浅红更加心虚了:“是我让梦莹她们不要跟你提的。” “为什么?”叶瑶枝继续往下问,不给艾浅红保持沉默的机会。 “我怕你骂我嘛。”艾浅红心虚的说道:“我怕你说我不务正业,所以才不敢说的。” 叶瑶枝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话锋逐渐消退,变得柔和:“他叫什么名字?” 艾浅红双眼放光,立刻抢答:“杨辉!” 第一零七章 一个年纪轻轻就通过会试的天之骄子说:“我对仕途没兴趣。” 叶瑶枝想了三天,也想不明白说出这句话的人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在读书之后,叶瑶枝曾经读到过一句话。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如果杨辉真的无心于仕途,他为什么要参加科举?如果杨辉有心于仕途,他为什么选择急流勇退,空留遗憾? 叶瑶枝虽然没见过杨辉其人,不了解他的过去,但凭他说过的话和做出的选择,也能察觉到矛盾之处。 “如果是我。”叶瑶枝细细思考之后得出了结论:“如果要放弃科举,那一定是因为放弃比继续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小枝,你在想什么?” 艾浅红的手在叶瑶枝的眼睫前扇了扇,把叶瑶枝从自己的思绪中带出来。她答应了带叶瑶枝和陈梦莹来一睹杨辉的真容,正如其他学生一样“埋伏”在杨辉的必经之路上。 自从杨辉进入一江学府的第一天起,他就成了这方小小天地中的风云人物。不仅仅是因为杨辉外貌出众、气质卓然,还因为他堪称传奇的经历。 杨辉二十四岁时就通过了会试,但却飘然而去,留下了年轻天才的声名。更是留下“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美名,是活着的传奇。 叶瑶枝的耳朵里,充斥着艾浅红对杨辉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对杨辉的传奇故事如数家珍。 一江学府里,和艾浅红患上了同样毛病的学生还有不少,男男女女,伯仲难分。总而言之,杨辉在这里非常受欢迎。 叶瑶枝毫无触动,甚至对杨辉也没有兴趣。她从艾浅红倒背如流的“杨辉语录”里,嗅出了一丝伪善。 “啊!杨夫子过来了!” 艾浅红抓紧了叶瑶枝的衣袖,朝着人群密集的地方看了过去。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儒雅的青年男子被一团团的学生围着,正十分热闹的讨论着听不清的话题。 被学生围在中间的人便是杨辉。 进入一江学府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杨辉便依靠自己卓越的学识和亲和友善的态度征服了学生。 没有一点治人的手段,不可能当好老师。 “杨夫子好!” 杨辉从东边走到南边,一路上都会有学生激动的跟他打招呼。有的落落大方,有的紧张到结巴。 无论学生表现如何,杨辉都会十分和善的回应,从不嫌弃麻烦。 艾浅红脸色绯红的看着走近的杨辉,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又兴奋对杨辉打招呼:“杨夫子好!” “你也好。” 杨辉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丰神俊朗,又亲切和善,很难不招人喜欢。 但是,叶瑶枝总觉得他的动作和神态里,都透着一股虚伪的敷衍之意。然后就是杨辉穿着的衣服料子不寻常。 外层的衣服的确样式用料都普通,但是当叶瑶枝的眼睛移动到衣服下摆,看到随着他的步伐摆动,漏出的中衣料子时,叶瑶枝眯起了眼睛。 叶瑶枝在迎祥裁缝铺的日子虽然不长,大部分精力也放在改造手摇缝纫机上。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各种各样的布料毫无兴趣。相反,她学到了不少与布料有关的知识,尤其是分辨布料的知识。 叶瑶枝分析着那一块有着漂亮暗纹的布料是什么材质,完全忽略了一旁艾浅红望着杨辉憧憬的目光,而艾浅红口中对杨辉的赞美,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过去的叶瑶枝只听说过谚语“绣花枕头一包草”,今日算是大开眼界,见识了什么叫做“锦衣内穿”,心中对杨辉有了几分的忌惮。 这是一个善于伪装又十分骄傲的人。叶瑶枝怀疑他是否真的会像柳夫子他们那样,愿意拿出真功夫传授本事。或者,他到一江学府本来就是别有目的。 “小枝,你一直在走神!”艾浅红发现自己说了半天没有人应答,扭头一看就见叶瑶枝又走神了,顿时不开心了。 叶瑶枝没有去哄小姑娘开心,而是直接问出了一个直击艾浅红内心的问题。 “小浅,你为什么喜欢杨夫子?” 这个问题,本来该在艾浅红第一次提起杨辉的时候就问,但是被艾浅红耍无赖的糊弄过去了。 在看到杨辉其人后,叶瑶枝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味道,根本不像艾浅红描述中那样吸引人,所以想要搞懂原因。 陈梦莹看到艾浅红的脸蛋唰的一下子红了,也不由笑出声来说道:“小枝,你太直接了。” “我、我……”艾浅红的脑袋忽然卡壳了,充斥着她脑瓜子的古灵精怪被叶瑶枝的不按牌理出牌吓出了九霄云外。 “喜欢杨夫子的人很多,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喜欢他的原因。”叶瑶枝觉得艾浅红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炸出了少女的怀春心事。 “杨夫子曾经考过了会试,是贡生!”艾浅红睁大了眼睛:“这还不足以让人崇拜吗?” 叶瑶枝看出了艾浅红是在疯狂的找理由,压根不打算说心里话。但是叶瑶枝不打算放过她。 “只要考过会试,你也是贡生。崇拜和喜欢不一样。” 叶瑶枝的“无情”让艾浅红的脸垮了下来,开始后悔带叶瑶枝来看热闹了。如果不是自己刚刚因为激动说漏了嘴,也不会让叶瑶枝敏锐的察觉自己的心事。 艾浅红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有一大波的说教在等着自己。 “杨夫子最吸引人的时候,就是讲故事的时候。”艾浅红说道:“他在学府里开设了说书社,我从第一天起就一直去,他讲故事的模样,真的很迷人。” 叶瑶枝毫不客气的说道:“故事都是假的,讲故事的人都是骗子。” 陈梦莹笑了。 艾浅红顿时就生气了,插着腰看着叶瑶枝:“小枝!” “好吧。”叶瑶枝妥协了:“我换个说法。故事是对生活的譬喻。” “这还差不多。”艾浅红的火气又下去了。 叶瑶枝却走进一步:“那……你从他的故事里,学到了什么?” 艾浅红脸上的表情变得呆滞,没料到叶瑶枝竟然会抛给自己这样的问题。 陈梦莹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笑意,甚至笑出声来。 看着艾浅红呆滞的脸庞,叶瑶枝继续说道:“故事讲不好就会变成事故。既然杨夫子的故事讲得好,那养分在哪里?” 叶瑶枝的一套理论把艾浅红给绕晕了,舌头好似打结了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甚至理不清楚该怎样反驳叶瑶枝的话。 深深的挫败感让艾浅红低下了脑袋。 叶瑶枝觉得降温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便转移了话题:“杨夫子一表人才,还是孑身一人?” 艾浅红看向叶瑶枝的眼神更加哀怨了:“小枝,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敏锐?” “杨夫子已有婚配?” 艾浅红摇头:“这倒是没有,不过杨夫子身边有一对红颜知己,如今也跟着杨夫子进了学府。” “一对?”叶瑶枝瞬间抓住了重点:“杨夫子果然是非凡人物,艳福不浅。” “不许你这么说他!”艾浅红顿时就维护起杨辉的声誉:“杨夫子是出于好心,才收留了这对姐妹花,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的纯洁!” “我没有说他们之前的关系不纯洁。”叶瑶枝哭笑不得,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红袖添香夜读书’,这画面真美。” “小枝,你说这话的神情一点都不诚恳。”艾浅红直接戳穿了叶瑶枝的伪装。 “我是真心。”叶瑶枝补充道:“就是想象不出杨夫子读书的时候,心在何处。” 艾浅红又用重音强调了一遍:“杨夫子是君子!” “哦。” 叶瑶枝的回应,依然十分的不诚恳。 艾浅红不服气的继续说道:“杨夫子真的很有才华,他至今日一共讲了三个故事,他说过会整理成小册子发给我们,你看过之后就能明白他有多厉害了。” “好。”叶瑶枝道:“但是……” 一听见叶瑶枝说“但是”两个字,艾浅红就眼皮跳心发慌,总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什么?” “他讲的故事,能帮你安然度过年末的第一次考试吗?” 艾浅红沉默了,果然无论她怎么耍赖转移话题,也逃不过叶瑶枝这嵌入内心的询问。 “我有请教你啊,但是小枝你都不好好讲人话呢。”艾浅红决定把事情的矛头转回叶瑶枝的头上。 “我讲了。”叶瑶枝记忆非常好:“题我也透给你们了,题眼我也给你点出来了。” “哪有?什么时候?”艾浅红翻了个白眼:“有失必有得这一句?还是人人都有力穷时这一句?谁听得懂你的含糊其辞啦!我压根就没听懂,梦莹也没有听懂,你一定是在拿我们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叶瑶枝为自己正名:“而且,蔓蔓听懂了。” 艾浅红顿时没了脾气,小心试探着问:“小枝,你就不能说得再明确一点点吗?” “不行。”叶瑶枝一副铁石心肠毫不动摇:“我讲过了,这是考验,必须要自己闯自己悟,才有意义。” 艾浅红还在哀求叶瑶枝松口。 陈梦莹则陷入了沉思,一个是题目,一个是题眼。叶瑶枝肯定不会说无意义的话来逗她们开心,那她在暗示什么? 第一零八章 自从艾浅红拍着胸脯说要送她杨辉写的话本后,叶瑶枝便十分耐心的等待着,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叶瑶枝都觉得还是课业更重要。 艾浅红经过与叶瑶枝的一番谈心,也稍稍收心,不像前些日子那般魂不守舍。 “小枝啊,你先回家吧。”艾浅红好不容易盼望到休沐的日子,只因为这一天不仅仅放假,还有杨辉的说书社会举办活动,今天杨辉会讲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知不觉间,休沐和听杨辉讲故事这两件事在艾浅红的心里占据了相同的地位。 “今天卖书吗?”叶瑶枝提醒了一句。 “放心,我没忘!”艾浅红拍着胸脯说道:“如果今天杨夫子发话本,我一定给你带回来一份。” “谢谢。” 艾浅红像一只雀跃的小鸟般的飞走了,宿舍里只留下叶瑶枝与陈梦莹二人相视而笑,都对她的小孩子脾气无可奈何。 “小枝,谢谢你。”陈梦莹忽然说道:“我想明白了。” 叶瑶枝知道陈梦莹说的是考验的事情,直接竖起了一个拇指称赞:“梦莹果然很聪明。” “哪里能跟你们比。”陈梦莹的声音很轻,像飞舞的柳絮,十分动人十分温柔:“我果然还是需要历练,也许很快你就要离开我们了。” “我是打算明年八月就参加乡试,但是结果如何我自己也不敢保证。”叶瑶枝并没有对朋友们隐藏自己的“野心”,反而十分的坦诚:“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和我一块儿去参加乡试。” 陈梦莹喜欢叶瑶枝的直接和诚实,可惜她没有叶瑶枝这种堪称“匪夷所思”的学习能力,而且家里的人也希望她稳扎稳打,只能让叶瑶枝失望了。 不过,她还是给了叶瑶枝一点希望。 “也许你可以向蔓蔓提此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叶瑶枝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好奇的询问:“为什么?” “她的家人希望她早日去皇都。”陈梦莹解释了一句,并没有多说杨蔓蔓家里的情况,毕竟她也不清楚,只是家里人提过杨蔓蔓的父亲和姑妈都是朝中重臣,仅此而已。 …… 叶瑶枝还没有走出一江学府的大门,就被六个老童生堵住了去路。叶瑶枝的目光扫过他们的面色,发现自己的确是高看了读书人的心眼。 看到冲着自己走过来的几人的脸色有胆怯、讨厌、看热闹……各种模样,傻子都能够明白这是来者不善。 叶瑶枝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个子又高又苗条的两位女童生林娆和林瑶,能感觉到她们对自己的厌恶正在一阵一阵的散发。 对方一共六人,以林娆与林瑶这对姐妹花为首,四个男童生是她们的马腿,宛如一字阵般排开,堵住了叶瑶枝的前路。 六个人个个都比叶瑶枝高,可他们六个人加在一起的气场还没有叶瑶枝一个人的气场足。 叶瑶枝看着六个以一字阵排开的同学,心里只想笑,不自觉的就勾起了唇角。 “笑什么笑!” 林娆和林瑶身边聚集的四个男童生都是她们的爱慕者,向来马首是瞻。叶瑶枝的笑容让他们组成的火药包被点炸了,走在最左边的杨恒冲着叶瑶枝嚷嚷起来,没有半点风度。 “请问,我们认识吗?”叶瑶枝才不要按对方的节奏出牌,而是要把对方带到自己的陷阱里面去。 “一个学府的学生,你说我们应不应该认识。” “哦。” 叶瑶枝冷淡的反应让六个人都有自尊心受挫的感觉,尤其是负责发言的杨恒。 “你是什么意思?”杨恒呵斥道。 “既然我们应该认识,那烦请你们做个自我介绍吧。”叶瑶枝故意说着气人的话:“抱歉,我实在是孤陋寡闻,你们六位的大名,我一个都没听过。” “你!” “我怎么了?”叶瑶枝知道自己的话很气人,但她就是故意的,谁让着六个人没有同学之间的友情,才几天的时间就想找机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专门挑了人最少的时候。 他们的行动已经告诉叶瑶枝,以林娆和林瑶为首的这个六人小团伙,个个都是纸老虎。 “你们堵住我的路,应该是希望我跟你们打招呼吧。”叶瑶枝十分好心的替对方分析动机,还补充上他们的目的未能达成的原因:“可是,我连你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打招呼呢?是叫你们‘喂’还是叫你们‘喂们’!” 林娆也好,林瑶也罢,还有以杨恒为代表的四个男子,统统没有想过叶瑶枝竟然是这般牙尖嘴利的性格。被叶瑶枝一阵抢白之后,他们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说话。 叶瑶枝也没打算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既然你们连自己的名字都讲不出,那我只能说‘喂’,你们好!这样满意吗?” “你!你!你别以为考上童生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恒是完全经不起挑拨的个性,叶瑶枝的两三句话就让他气得头冒青筋:“在场的每一个都是童生!都是你的前辈!你这是尊重前辈的态度吗?” 叶瑶枝还是不按套路走,直接问道:“你们考上童生几年了?” 哪怕是正在气头上的杨恒,听到这个问题都瞬间安静了。至于位于中心的林娆林瑶这对姐妹花,鼻子突然一酸,眼睛里有了水汽。 “既然我们不相识,那……我就只能从你们的外貌和身高来判断你们的年龄了。”叶瑶枝是不会冷场的,既然这些人想要通过收拾她来立威,统治新考上的童生们,那就别怪她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傲慢与自大。 “中间的两位姑娘,看起来比我大,应该是过了十七岁了。”叶瑶枝假装自己不知道不该提女孩子的年龄这件事:“看你们服装的模样,嗯……考上童生应该有两三年了,的确是人中龙凤,但是为什么你们没有通过上一次的乡试呢?是不敢参加,还是不会解题?” 林娆和林瑶被说中了心事,不敢与叶瑶枝对视,藏在袖子里的手则攒得紧紧的,恨不得把叶瑶枝的嘴巴给堵上。 按照她们原先的计划,现在应该是叶瑶枝一个人被他们六个一人一句骂哭了求饶才对,可是叶瑶枝一开口就没有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还用你们……既然是同学,那也快十九了吧?”叶瑶枝毫不客气的往几个男童生的身上“捅刀”,微笑着问道:“你们还能在一江学府呆几年呢?不对,是几个月?” 年满十九岁的学生必须离开一江学府,这是规矩。 但是又有几人能在十九岁之前就通过乡试,考上秀才呢?即使是名满绍雍城的一江学府,也少有这样的天才。 林娆林瑶他们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不服气。 叶瑶枝还没有考上童生的时候,就时常被夫子们夸赞,自从叶瑶枝考上了童生,就被夫子们寄予厚望。 这是林娆与林瑶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在一江学府里还没有出现“叶瑶枝”三个字的时候,她们这对姐妹花才是学府里的风云人物,是人人仰望的存在。 但是在叶瑶枝出现后,她们就像流星般滑落了。身边的学生会不自觉的拿她们来与叶瑶枝对比,然后人人都夸叶瑶枝,她们变成了绿叶。 姓叶的分明是叶瑶枝! 叶瑶枝是一只踩着她们的骸骨往上爬的妖怪,她们怎么可能甘心忍受自己的骸骨被践踏呢? 所以,林娆和林瑶决定给叶瑶枝一点教训,夺回她们在一江学府原有的地位,让叶瑶枝俯首称臣。 可是从见到叶瑶枝的第一面起,她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一帮年纪比叶瑶枝大的学生,站在原地听叶瑶枝一个人的讲演。这与林娆和林瑶预感的画面完全不同。 方才那个十九岁的问题,深深的刺痛了姐妹花。 谁不是读着“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首《登科后》长大的? 林娆忍不住了:“我们学得怎么样,与你无关。” 叶瑶枝立刻就从林娆不友善的态度里,嗅出了端倪,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们的成绩真的不好啊,看来去年的乡试,你们全军覆没了。” 杨恒自然不会让林娆自降身份来跟叶瑶枝吵架,一步上前,打乱了他们一字阵的阵型。 “关你什么事。” “其他学生在哪里?”叶瑶枝才不会跟着杨恒或者林娆的节奏走路呢,她需要的是让他们跟上自己的节奏,进入自己的圈套,让他们自己打败自己。 “其他的学生,跟你有关系吗?你以为现在走出来一个人就会帮你吗?你以为自己是谁,会有多好的人缘?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一江学府内,你一个刚刚考上童生的小虾米,什么都不是!” 叶瑶枝在杨恒噼里啪啦的控诉中,隐隐感觉到了对方流露出的一丝委屈,然后更深刻的明白了“沉默是金”的道理。 等到杨恒说完,喘着粗气,叶瑶枝也确定了一件事,他们的确是来找茬的不假,但他们并不敢动手,这大概是读书人的体面?还是写在一江学府纪律里的底线? “哦,我还以为你们放弃了。”叶瑶枝的思路一刻都没有被打断过,继续着往对方的伤口撒盐的大业:“你们这么闲,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放弃了,看在同学情的份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但还是想提醒你们一下,下一次乡试是明年八月。” 叶瑶枝还等着林娆林瑶等人来一场精彩的反驳呢,刚刚都是她一个人在发挥,一点都不尽兴,可是只看到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慌张害怕的神色。 叶瑶枝转头,看到万游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还主动招手打招呼:“万校长好!” 第一零九章 万游不是一个人出现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江学府近期真正的“风云人物”杨辉,两人有说有笑,可以看出杨辉把万游哄得很开心。 如果不是叶瑶枝出声打招呼,万游未必能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在叶瑶枝热情的冲着万游招手打招呼的时候,林娆林瑶的表情就彻底垮掉了,如果不是万游转头太快,他们肯定扭头就跑。 但是在看到站在万游身边的杨辉时,两个少女的心又出现了动摇。她们和学府里绝大部分的学生一样,都被杨辉的人格魅力和才华给捕获了,打心底崇敬这位刚刚进入一江学府的夫子。 万游看到叶瑶枝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就觉得没好事。板着一张脸快步走到众人跟前,万游冷着脸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叶瑶枝的回答落落大方:“当然是在交流感情啦。” “哼。”万游才不信叶瑶枝的胡话。作为一江学府的老大,万游不仅对学府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清楚,更是对每一位学生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毕竟一江学府是名气大不是学生多,所以在场七位学生是什么个性有什么样的小心思和小盘算,万游一眼就能看透。 林娆和林瑶身上有对叶瑶枝藏不住的妒忌和讨厌,杨恒几个人则是有着坚决维护这对姐妹花的偏信。 万游再看叶瑶枝,这姑娘是觉得雨点太小,根本达不到“练兵”的目的。就算林娆林瑶杨恒他们六个占了人数的优势,叶瑶枝有一江学府的纪律兜底,他们莫说是欺负叶瑶枝了,可能连占便宜的机会都没找到。 叶瑶枝根本不在乎来找自己的人怀抱怎样的目的,如果对方是好心,她就善意相待,如果对方是恶意,那也不能怪她“刀剑相逼”,这是人之常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万游不想听叶瑶枝说胡话,眼睛审视着在场的六人,可是他们个个低垂着脑袋,根本不敢有人与万游对视,更别提说话了。 他们本来就理亏,又不能当着万游的面撒谎,只好保持沉默,任由发落。 “万校长,我们就是在交流感情啊。”叶瑶枝在一江学府的成名事迹里还有一条就是不怕万游:“他们说我入学时间不短了,竟然还不晓得他们的名字,有点不高兴,特地跑来向来做自我介绍。” “对了,我到现在都还没问出他们的名字呢。”叶瑶枝看着万游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觉得非常有趣,更有趣的是林娆林瑶几个人的脑袋越来越低了,所以她决定再加一把火:“我顺便提醒了一下他们下次乡试的时间,毕竟他们也快满十九岁了,都是快要离开学府的人了,应该为自己的人生早做打算。” “安静!”万游被叶瑶枝吵得头痛,再看眼前的六个学生,再让他们跟叶瑶枝呆下去,只怕这六个学生都要长出一片和风月湖那么大的心理阴影了,万游拒绝让叶瑶枝继续往下讲。 叶瑶枝顿时不服气了:“我才是受害者!” “谁有本事伤得了你?”万游冷哼道:“我今天再加一条纪律,不准你仗着自己聪明就欺负同学。” “万校长,你不公平!我是受害人诶!” “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他们两人的对话逗笑了陪同在一旁的杨辉。 杨辉发现自己的笑声吸引了叶瑶枝的注意力之后,轻轻咳嗽一声,摆出一副端正的样子来说道:“姑娘,你就是叶瑶枝吗?” “杨夫子好,我是叶瑶枝,我的朋友们都说您的故事讲得特别好。”叶瑶枝不仅做了自我介绍,还恭维了对方一番:“考试结束后,我一定来听您讲故事。” 杨辉莞尔:“你愿意来听,我自然是欢迎的。” 叶瑶枝听着杨辉的这句话,心里只觉得十分别扭,觉得这个人一点都不诚实。果然是肚子里装了九曲十八弯,否则不可能这么说话。 杨辉与叶瑶枝打了照面又认识了名字,兴趣自然而然的转向了在场的六人,他比万游温和,声音更有蛊惑力。 “你是林娆,你是林瑶,你是杨恒,你是张英,你是王锴蒙,你是杨厝析。”杨辉一个一个的点出了六个人的名字,让六个学生受宠若惊,看向他的眼神里透出欣喜和惊奇。 人人都喜欢被人重视的感觉。杨辉说出了他们的名字,让他们有了与杨辉关系亲近,自己被杨辉重视的感觉。 叶瑶枝更愿意称呼为“错觉”,她想到了艾浅红提起的那一对将杨辉当做是恩人,为了报恩陪伴在杨辉身边的姐妹花。 杨辉这一碗水端平的本事,果然不赖。 叶瑶枝不知道杨辉的葫芦里有什么药,但她知道杨辉在想尽办法的拉近与学生的关系,想要取得学生们的信任。 叶瑶枝低下头,看见了杨辉的鞋子。因为光线的缘故,叶瑶枝看到那双黑色鞋面的鞋子也是有暗纹的。她完全可以肯定,杨辉是个十分骄傲的人。 一个骄傲的人,要藏起自己的尾巴,装出一副谦恭的模样,还要舍弃唾手可得的名声与前程,遁入深山,寻机再出。 这个“机”字分明值得深究。 “你们六个跟我们走。” 万游见杨辉已经把学生们安抚住了,火气也消散了不少,但是林娆林瑶为首的这六个学生的确是欠教育了。 如果今日她们堵住的人不是叶瑶枝,可能一江学府里又会多出一个被冷暴力对待的学生。 无论是暴力还是冷暴力,万游都不容许它出现在一江学府内。王力休和黄香玉闹出的事情,万游承认那是自己的失败。他也相信一个正常人要懂得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所以他不会让相同的事情再发生在一江学府的地盘里。 从一江学府毕业的学生,骨子里必须刻入“守望相助”四个大字,永远不许做“手足相残”之类大逆不道的事情。 “至于你。”万游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叶瑶枝:“考试结束了我再找你算账。” 叶瑶枝顿时笑了:“万校长,杨夫子,那我先告退了!” 叶瑶枝朝着学府的大门跑去,脑子里想着:考试结束就是春假,等到那个时候,万游早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忘记了,他说要算账,那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走出一江学府的大门,叶瑶枝收起了原本活泼的模样,又变得安静而沉静,走在人群中挑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 心安定下来后,叶瑶枝的脑袋又飞速的运转起来,杨辉的表现让她觉得违和,而对方问名字的方式,透着一点冲她而来的味道。 叶瑶枝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但她清楚自己身上有两个值得在意的点,一是与曾翠翠交好,二是认识傅空山。 对方的目的未必在自己身上,但自己极有可能是对方目的的一环。 叶瑶枝很快就想到了证明自己猜测的办法,只要回家问一问这段时间徐妍和叶昭清有没有遇到特殊的人、特别的事情就可以了。 反正,叶瑶枝就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已经入冬了,你们就去冬眠不好吗?”叶瑶枝暗自嘀咕着,悄悄的抱怨了一句。 叶瑶枝一点都不想明白隐藏在杨辉背后的势力有什么目的,又想要做什么,可是杨辉实在骄傲又招摇。 …… 好不容易回到家,叶瑶枝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家里的气氛不对劲。 徐妍坐立难安,叶昭清板着脸生闷气,一看就是母子吵架了。 叶瑶枝不着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细细的观察他们的脸色,也从他们的脸色上看出了部分端倪。 大致情况非常清晰:徐妍想要做什么事情,叶昭清坚决不同意。为了阻止徐妍,叶昭清不惜翻脸,作出一副任性的模样来。徐妍的神色是愧疚与妥协,但是良心难安。 “嗯……”叶瑶枝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去问叶昭清的意见,她更相信叶昭清的判断。 饭后,叶瑶枝把欲言又止的徐妍哄着去休息,把说话的空间留给了一肚子火气早就憋不住的叶昭清了。 “小清,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生气?” 叶昭清见到叶瑶枝就是见到了靠山,马上就像倒豆子一样把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的倒出来,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愤怒。 “阿娘被人骗了,可是阿娘不肯承认!她还想给骗子卖命!” 叶瑶枝认为“卖命”这个词,应该是叶昭清生气的夸张,事情不可能这么糟糕。 但是“骗子”两个字引起了叶瑶枝的高度关注,这个词让他联想到了杨辉。 叶昭清的提醒,让叶瑶枝知道了该怎么形容杨辉。 低级骗子骗钱,中级骗子骗色,高级骗子骗感情。 杨辉玩弄学生们的信任,也需要万游、柳晟等人的好感,所以他是一个高级骗子,至于他骗那么多的感情是为了什么,叶瑶枝并没有头绪。 “阿姐,你有在听吗?” “当然啊。”叶瑶枝听出了叶昭清的郁闷,赶紧接茬:“你讲阿娘遇到了一个骗子。” 叶昭清的手握成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对,就是一个骗子!一个伪装成乞丐的女骗子!” 第一一零章 叶瑶枝看出叶昭清有一肚子憋了很久的火气,便不着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由着他先泄泄火。 听着叶昭清明显带着火气的抱怨,叶瑶枝一个字都不插嘴,只是时不时的喝一口水,做着安静的听众。 “阿姐,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昭清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在叶瑶枝递给他一杯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说话。 他的本意并不是向叶瑶枝喋喋不休的抱怨,而是从叶瑶枝那里寻找建议和意见,更希望叶瑶枝能与自己“同仇敌忾”。 通过叶昭清的叙述,叶瑶枝大致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在她回到一江学府的第二天起,徐妍和叶昭清便遇到了一个自称“秋娘”的女乞丐。 秋娘是刚刚流落到绍雍城的新乞丐,因为不小心占了其他乞丐的地盘而饱受欺负。她凄惨的模样勾起了徐妍的同情心,徐妍每天上工、下工的时候都会给她几个铜板,或者直接给她买一顿饭。 日子一久,秋娘也会与徐妍说两句话。就是这“两句话”让徐妍起了恻隐之心,甚至想把秋娘接到家里来住。 叶昭清自然是打死也不答应。从小备受欺负的叶昭清自有一套识人的办法,虽然那种感觉用语言说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叶昭清不可以相信秋娘这个人。 因为叶昭清的阻碍,秋娘至今还在城里流浪,而徐妍备受自己良心的煎熬。 徐妍曾经对叶昭清说:“我们全家是因为得到了曾大人的帮助才过上了好日子,现在有了余力,应该去帮助别人。” 叶昭清对徐妍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客气,甚至谈不上尊重,就像一只张开了身上所有刺的刺猬。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你懂得分辨别人的善恶,我们一家过去的日子会这么糟糕吗?” 气到头顶的叶昭清选择用口不择言的方式去反抗徐妍,甚至强迫自己忽略对徐妍造成的伤害。 “阿娘,你所有的决定都只会把全家带到火坑里。你对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私自做任何决定,听我们的就好。” 徐妍当天就被叶昭清的话给气哭了,可是她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如果对她说这些话的人是叶瑶枝,徐妍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 但是叶昭清不一样,是徐妍这辈子剩下的寄托。她根本不敢反抗叶昭清的话,可是已经答应了一定会帮助秋娘渡过难关。 徐妍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不敢惹儿子生气,又不想辜负承诺。 叶昭清却给徐妍的心口来了重重的一刀:“你答应阿姐和我的事情,几乎都没有做到,你甚至想剥夺阿姐上学的权利。为什么,你要对一个陌生人剖心置腹?难道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在你的心中比家人更重要吗?为什么?” 叶昭清问的三个问题,每一个都让徐妍想要反驳,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气得眼泪直流,不懂为什么叶昭清会浑身张刺,一根一根的扎伤自己。 人人都说“善有善报”,做好事不是应该的事情吗?徐妍说不清楚秋娘给自己的感觉,可她舍不得这个命苦的女子一直做乞丐漂泊。 秋娘告诉徐妍,她从小被家里人卖到了青楼,从那天起她就孤苦无依。后来青楼起了一场大火,许多人在那场大火里丧生。她从混乱里逃了出来。 秋娘本以为过往的一切都在大火里被烧毁,她可以迎来新生。却不料受了别人的欺骗,手里不多的盘缠全被骗光,不多时便沦落为一名乞丐,几经颠簸,才流落到绍雍城。 然后,遇见了徐妍。 …… “故事真好。”叶瑶枝又递给了叶昭清一杯水,她不去评价故事的内容,而是说道:“小清,你也有说书的天分,是小浅教你的吗?” “阿姐,我不是在讲故事,我是在跟你说正事。”叶昭清接过水杯后抱怨了一句:“你让我喝那么多的水,是不打算让我睡觉了吗?” “你的火气这么大,需要多喝两杯水降降温。” 叶瑶枝看着叶昭清的腮帮子像吃东西的松鼠似的气鼓鼓的,不由得笑出声来,柔声安慰道:“好了,我不逗你了。你既然说秋娘有问题,那……你认为问题在哪里。” “啊?” 叶昭清的眼睛微微张大,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他已经习惯了叶瑶枝直接给答案。 “我相信你的直觉。”叶瑶枝说道:“但是,不是任何事都可以用直觉来解释,你必须察觉问题在哪里。只有这样,你的直觉才能转化为有用的利器。” 叶昭清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费解的看着叶瑶枝,不清楚叶瑶枝刚才的话和家里遇到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叶瑶枝继续说:“我换一个说法,你不喜欢秋娘是觉得她别有目的对吧?” “对!”叶昭清重重的点头:“她不是好人。”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阿娘会成为她的目标呢?” 叶瑶枝还是一派淡然,掌握着说话的节奏,把一个个的问题抛给叶昭清,让他自己思考:“这些问题,你想过吗?直觉不能作为证据,你必须找到事情的根源。所谓‘象齿焚身’、‘怀璧其罪’,你想过秋娘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吗?她的目标是在我们三人身上,还是在我们背后?” 叶昭清觉得自己一直都很认真的在听叶瑶枝讲话,也很努力地在思考了。可是,刚才叶瑶枝问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了。 “阿姐?”叶昭清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叶瑶枝说道:“春节一过,你就要进入秦风武院,‘沙场秋点兵’的日子是你的目标,那你认为……两人对垒,最重要的是什么?” “武力吗?” 没有料到叶瑶枝忽然又换了一个话题,叶昭清不由得挺直了脊背。他觉得现在面对叶瑶枝的压力,远胜过陈冰和李沫给自己上课的时候。 在回答了叶瑶枝的问题后,叶昭清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都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考上。” 虽然叶昭清流露出一丝的自卑,但是叶瑶枝也清楚他并不需要安慰。所以叶瑶枝继续了刚才自己的话题:“武力只是手段,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是谋略。” “啊?”叶昭清傻傻的看着叶瑶枝,重复了陈冰和李沫的观点:“可是,绝对的武力能对任何情况形成碾压之势,所以武力应该是第一位的。” “那是最理想的情况,但要如何做才能形成最理想的情况,你想过吗?” 叶瑶枝的问题又一次让叶昭清安静了,因为在之前的课堂上,陈冰和李沫强调的都是自身力量和集体力量的重要性,讲给他的事例也多是“以强胜弱”、“以多取少”,就是要让他明白力量的重要性。 李沫说过:“历史上也有‘以寡胜多’的例子,但那太少太典型,很多时候只能作为一种参考,实战中有这种指挥本事的将领并不多见,而且取胜的最优解依然是碾压。” “先学会通用的本事,再探索自己的特长。” 这是李沫为叶昭清制定的目标,并且告诉他:“特长,只有在实战环境中才能被发现。” 陈冰则拍拍叶昭清的肩膀叮嘱道:“小清,只要你的基础足够扎实,才能有更大的几率发挥出自己的特长。” 但是,现在的叶瑶枝正在讲“以弱胜强”。 叶昭清转头看向身边的叶瑶枝,想不通叶瑶枝为什么要说这个,而且他也没有办法回答出叶瑶枝的最后一个问题,只能沮丧的摇头。 “小清,我说过了,我相信你的直觉。”叶瑶枝知道自己已经把叶昭清说糊涂了,所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的本意也不是要动摇叶昭清过去几个月里学到的知识,而是提醒叶昭清存在的不足。 前面铺垫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所以叶瑶枝决定给出自己的答案:“既然你认为秋娘有问题,那就去弄清楚她身上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既然她别有目的,那就去弄清楚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的目标是谁。” “我?”叶昭清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找叶瑶枝告状,就是希望叶瑶枝能够三下五除二的排除这个隐患,不让秋娘伤害全家。 但是现在,叶瑶枝的选择让叶昭清心跳加速,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小清,这件事由你去解决。”叶瑶枝点头,用信任的眼神看着叶昭清,然后问道:“想想你的理想。” 叶昭清沉默了,他的理想从来没有变过,通过武举进入军队,守卫边关,上阵杀敌。 可是,叶昭清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指挥士兵的本事。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当一名好兵。 “即使你只是一名士兵,在两军对垒的时候,你也需要谋略,而不是单纯依靠武力。因为在遇敌之前,你也没法得知与你对阵的人究竟是比你强,还是比你弱。” 看出叶昭清的疑惑后,叶瑶枝决定把话说明白,毕竟叶昭清是自己的弟弟,待遇当然和其他人有所区别。 “你要明白,你的武器要从哪个方向攻击,才能取了敌人的性命,你要明白你要何时前进何时躲避,才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叶瑶枝说道:“我相信你进入秦风武院后,你的老师们也会讲授相同的道理,只是会比我现在告诉你的更深入。” 叶昭清在沉默了一阵后,把水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完了,然后问道:“阿姐,你讲的这些和秋娘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要把她当做一块磨刀石。” 当叶瑶枝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时,叶昭清吓得险些摔了手里的水杯。 第一一一章 “没有人天生就会打仗,更没有人天生就会带兵。” 现在的叶昭清是什么脸色,有什么想法,在叶瑶枝看来统统都不重要。既然叶昭清问了,她作为姐姐,自然要做到有问必答。 叶瑶枝已经回到了所有的问题,甚至把“为什么要这样做”的道理也讲清楚了。但是叶瑶枝也看出来,叶昭清依然不能理解。 “磨刀石……” 叶昭清重复着这三个字,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是菜市场口的铡刀砍了犯人之后流了一地的血。他忽然有些害怕,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你选择了沙场,就要在平时历练自己。现在,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你的面前,那就是秋娘。对未知的危险有所防备没有错,但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道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要做的要么就是消灭危险,要么就是引爆危险。” 叶昭清想到来历不明的秋娘凭着一个凄惨的故事,不过几日的时间就俘获了徐妍的信任,脸色顿时一片灰白,一点信心都没有。 在认真的回味了叶瑶枝刚才说的那些话之后,叶昭清开始意识到秋娘的确是一个厉害人物。 但是叶昭清还有一点想不通:“阿姐,秋娘的故事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一个自幼被家人卖进青楼的女子,她有可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甚至愿意交出自己全部的盘缠吗?”叶瑶枝问。 叶昭清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反驳的例子:“如果是阿娘,就会被骗。” “别用阿娘举例。” “哦”叶昭清不太高兴的答应了。 叶瑶枝又问:“她身上可有伤?青楼起火时她在哪里?平日里青楼是如何管理她们的?谁是她的恩客?谁是她的朋友?谁是她的竞争对手?她可曾得罪过谁?这些她说清楚了吗?” “……没、没有。”叶昭清又感觉到了压力:“我告诉阿姐的故事,就是秋娘告诉阿娘的全部内容了。” “一个有太多空白的故事,就留有遐想的空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加入任何的细节吗?”叶瑶枝问了之后自己把答案告诉了叶昭清:“因为,没有人可以记住所有虚假的细节。” 叶昭清颇为怀疑的问道:“阿姐也记不住?” “当然记不住,因为假的始终都是假的。”叶瑶枝说道:“也许有人会说假话说了一千遍也会成真,但是她如何保证不会有好事之人去求证她说的话呢?所以,与其编纂一个细节严谨的假话,不若编出一个空白颇多的假话容易取信于人,尤其是秋娘为自己选择的这个身份,更是与她的说辞无比契合。” “按阿姐的话说,秋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了?”叶昭清挺直的腰背又弯了下去:“既然这样,我怎么可能找到她的目的,又确认她的目标,从而弄明白她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既然我们都不了解她,就不应该只做出她是单打独斗的判断。”叶瑶枝提醒到:“也许,她身后有人指点也不一定呢?” “那我就更不行了。”叶昭清连连摇头,甚至有点异想天开:“阿姐,我们搬家吧。” “躲过一个秋娘,说不定还会来一个春姑。”叶瑶枝摇头道:“届时,那个春姑只会比这个秋娘更加难缠,你应该感到高兴遇见的人是秋娘。” 叶昭清还是在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为什么遇到秋娘,我还应该高兴。” “不论秋娘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她都犯了一个毛病。”叶瑶枝斩钉截铁的说道:“她轻敌了。” 在叶瑶枝说出“她轻敌了”四个字的时候,叶昭清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叶瑶枝做出的所有分析,在他的脑子里融会贯通,浑身忽然一个激灵,脑袋渐渐变得清明。 叶昭清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反而有了一点点的信心。他忽然意识到,叶瑶枝一直都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阿姐,我该怎么做?”叶昭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之前是不是太冲动了?秋娘会不会已经引起了警觉?” “冲动不好吗?”叶瑶枝说道:“如果不是你的冲动,说不定秋娘已经登堂入室,陷入被动局面的人就是我们。” 叶昭清感觉到自己被鼓励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蒙对了?” “你的直觉很准。” 叶昭清忽然有了动力:“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静而待之。”叶瑶枝解释道:“因为你的冲动,秋娘不得已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如果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她就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所以她会改变自己的策略。” “然后呢?” “怒而诈之。”叶瑶枝说道:“你已经给秋娘留下了对她忌惮甚至厌恶的印象,你要学会善用这个印象,用你的愤怒去挑逗她的情绪。” “啊?”叶昭清瞪大了眼睛,没有想过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办法。用自己的愤怒去挑逗别人的情绪,如果不是叶瑶枝今天告诉他,叶昭清根本想不出来。 “愤怒的情绪是最好的助燃剂,少有人能不受愤怒的影响。”叶瑶枝说道:“受了影响的人,总会说出两三句不该说的话,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并且分辨出哪句话是她不该说的话,那就是破题的关键。” 今天晚上的这席话,让叶昭清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先是感觉到惊喜和清明,然后是感到深深的害怕和担忧。 “阿姐。”叶昭清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他真的为叶瑶枝感到担心。 叶昭清一直都很清楚,叶瑶枝是最聪明的人,但是他没有想到叶瑶枝竟然会有这么冷血的一面。他真的很担心叶瑶枝。 “怎么了?” “如果今天的话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其他人对你有了成见甚至伤害你怎么办?”叶昭清说道:“阿姐是世上最好的人,我不想阿姐被任何人伤害。” “如果听到我的话的人是朋友,那他们一定会很安心。”叶瑶枝微笑着安慰叶昭清:“因为我有足够多的办法保护他们。” “如果偷听的人是敌人呢?”叶昭清问。 “那他们应该会感觉到害怕。”叶瑶枝的话坚定而有力:“因为,我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们万劫不复。” 叶昭清有些好奇:“阿姐,你希望偷听的人是谁?” “我希望世上没有那么辛苦的工作,大半夜还要趴在别人家的屋顶房檐上听墙角,多可怜啊。”叶瑶枝开了一个玩笑,然后说道:“无论有没有人偷听,听到的人是谁,我都无所谓。” 看着说出“无所谓”三个字的叶瑶枝,叶昭清感觉到了从叶瑶枝的身上透出的强大的自信。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的日子,在全家最困难的时候,叶瑶枝也没有丧失过自信。 或许暂时收敛了翅膀,或许暂时低头。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叶瑶枝已经等到了那一阵属于自己的“扶摇”之风。 …… 舒崖把自己的记录递给方知味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尴尬的神色。他也没有想到叶昭清竟然会突发奇想的提到“偷听”的话题。 真如叶瑶枝说的那样,叶昭清这个男娃子的直觉准得可怕,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的哪一阵风让他直觉过敏,才突发奇想。 然而,两姐弟当中让舒崖觉得最可怕的人还是叶瑶枝。一开始接到暗中盯着叶家人的任务时,舒崖还不以为然。 他觉得叶瑶枝不过是个比较擅长学习,有发明和制造天赋的人才而已。虽然前途光明,但根本不值得专门派几个锦衣卫调查跟踪。 但是,在偷听了昨天晚上叶瑶枝与叶昭清的谈话之后,舒崖和他几个弟兄的观念全部都改变了。 藏在叶瑶枝属于少女的天真浪漫背后,是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一个小姑娘,有这么深沉的心思,是好事吗? 方知味正开着舒崖递上来的记录,门突然被敲响了。 “大人,傅小侯爷来看您。” “请他进来吧。” 方知味没有收起舒崖递来的记录,而是在傅空山进来后,直接把这一份记录递给了不明所以的傅空山。 “你也看看吧。” “这是啥?” 傅空山不明所以的低下头,才发现是锦衣卫又去偷听别人家的墙角了,这一次被偷听的人是叶瑶枝。 锦衣卫们把叶瑶枝和叶昭清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看着这份记录,傅空山的脸色变了又变,手甚至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等到看完,傅空山花了不少时间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情难以平复,他甚至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心情。 方知味还问道:“傅小侯爷,你对叶瑶枝有什么看法?” 傅空山形容不出来,只能把问题抛回去:“方大人以为呢?” “如果叶瑶枝选择武举,说不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将领。”方知味思考着说道:“如果她选择文举,说不定会成为大政帝国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权臣。” 傅空山神色复杂的说道:“叶瑶枝选择了工举,这说明了什么?” “名利权势,她根本无所谓。”方知味说道:“因为这一切,对她而言几乎唾手可得,只要她想做,她就敢做。” “方大人是想说,叶瑶枝非常的危险吗?”傅空山皱眉,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猜测。 “叶瑶枝的确危险,但是我相信曾大人。”方知味说道:“有曾大人的教育,叶瑶枝肯定不会走岔路,她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那……方大人的意思是什么?”傅空山问道,他发现自己开始替叶瑶枝紧张了,并不希望方知味做出对叶瑶枝不利的事情来。 方知味收起了傅空山还给他的记录,心里盘算着将来叶瑶枝入朝后把她挖到锦衣卫来的概率有多大,自己手里威胁兵部和工部的筹码够不够,然后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我开始替想算计叶瑶枝的人担心了。” “方大人是指这个秋娘?”傅空山没法忘记那份记录上的内容,尤其是叶瑶枝说的每一个字。 傅空山与叶瑶枝的接触不多,但印象足够深,可是叶瑶枝从来没有在自己跟前露出过这样的锋芒。 露出锋芒的叶瑶枝,让傅空山感觉到了战栗。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就像发现一只蚂蚁,其实有变成狮子的可能。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叶瑶枝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不仅仅是秋娘。”方知味说道:“我们离开绍雍城的这段时间,一江学府来了一位新夫子,杨辉。” 听到这个名字,傅空山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说道:“就是那个留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拒不参加殿试的会元,杨辉?” “是他。” 确认了杨辉曾经的身份之后,傅空山的脸色顿时凝重而警惕,内心甚至有隐隐的不安。 “我必须与叶瑶枝见上一面。” 第一一二章 一席夜话,让叶昭清的脑袋里多了许多的疑问,又好似被打通“任督二脉”那样多了几分清明。 一时之间,叶昭清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间多了几分通过秦风武院考核的信心。 但是,横亘在叶昭清心头最大的疑问让他憋不住问了出来。 “阿姐,一江学府也要学兵法吗?”叶昭清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叶瑶枝能提出看着粗实际细的谋略,甚至从秋娘的一个行为就延伸出对她的目的的诸多猜想。 而且,这些事情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的。 叶昭清的眼睛里有羡慕和崇拜交杂在一起的光芒,他希望自己成年的时候能有叶瑶枝一半的本事。 “我们当然不学,但世上之事总有共同之处,不过是举一反三的道理而已。” 叶瑶枝轻飘飘的一句话,又一次让叶昭清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看出了叶昭清的郁闷后,叶瑶枝笑了笑,安抚着叶昭清:“我明天出门去买两本书,你若是经常读,必能有所收获。” 叶昭清有点怀疑自己:“我能读懂吗?” “你只要读出你需要的东西就可以了,没必要强迫自己做不可能的事情。” 听着叶瑶枝的安慰,叶昭清只觉得心情复杂,前半句让他觉得安慰,后半句让他觉得无奈。 不过,叶昭清还是对叶瑶枝会给自己买哪两本书更有兴趣:“阿姐,你打算买什么?” 叶瑶枝微微一笑:“你不打算把惊喜多留一阵吗?” “我还是想早点知道。” “好吧。”叶瑶枝充分尊重叶昭清的选择,也认为没有卖弄玄虚的必要,便直接说出了两本书的名字:“《道德经》和《南华经》。” 叶瑶枝眨了眨眼睛,而且是两次,小脑袋里充满了疑问,可又不敢质疑叶瑶枝的决定,只得把这个问题留去请教陈冰和李沫了。 自从黄三娘许诺叶瑶枝买书打折之后,天雨流芳书铺就是叶瑶枝首选的书铺。黄三娘也从不食言,这次也不例外。 看到叶瑶枝拿了《道德经》和《南华经》两本书的黄三娘一惊,怀疑以叶瑶枝的聪明才智,看破红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看叶瑶枝的样子,脸上带着微笑,看到熟人都会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对任何人都有亲和力,应该是不会看破红尘了,只是好奇吧? 在休沐的日子里,叶瑶枝很喜欢到绍雍城的各处去走走,一点点的扩大自己脑海里绍雍城的地图,增长对绍雍城的了解。 一把折扇落在了距离叶瑶枝三、四步的地方,看那扇坠的款式和材质,明显价值不菲。 叶瑶枝轻叹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了掉在眼前的名扇。然后,抬起头,果然在“青山有思楼”的二楼回廊处,见到了一身华裳的傅空山。 傅空山脸上挂着笑容,亲切的向叶瑶枝打招呼:“叶姑娘,好久不见,我们真是有缘。” “傅小侯爷好。”叶瑶枝点头向傅空山问好,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扇子道:“名扇有情,还请小侯爷多多珍惜。” 听到叶瑶枝的这句话,傅空山也是面不改色,只是微笑着说道:“还烦请小枝姑娘帮我送送扇子。” “好。” 傅空山早已做了吩咐,得了叶瑶枝的应允后,青山有思楼的店小二立马从店门里走了出来,热情的把叶瑶枝带到了傅空山提前订好的雅间。 这间青山有思楼,同样是傅空山名下的产业,也是绍雍城里最贵最好的酒楼。 一楼大堂处,有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丹青图,图上有青山,有青松,有白鹤,有白云。 留白之处,则提有一句词,正是青山有思楼名字的源头——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叶瑶枝不经觉得,傅空山是个矛盾的人。他在闹市开了一家热闹的酒楼,人流如梭,却又给这客流不息、金玉满堂的酒楼取了一个寂静的名字。就像他所表现出的两面。 三声敲门响,雅间里传出了傅空山的应答之声。 直到叶瑶枝到了雅间内,傅空山才看见她的手里拿着两本书的名字,不由得惊了一下。 “小枝姑娘,你手里的那两本书是?” “买给小清的。”叶瑶枝没有隐瞒:“我想,只要他能领悟其中百分之一的道理,那进入武院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 叶瑶枝的回答并没有让傅空山放松下来,因为叶瑶枝明晃晃的告诉他已经把书看完了的事实。 傅空山很清楚叶瑶枝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更怕叶瑶枝看破红尘。 这已经是叶瑶枝在第二个人脸上看到了相同的目光了,她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压力。刻意忽略掉傅空山担忧的目光,叶瑶枝把捡到的扇子递还给了傅空山。 “多谢。”傅空山从叶瑶枝的手里接过自己的扇子,细细查看扇子上是否有破损的地方,为了能让叶瑶枝注意到自己,他也是下了血本。 看过之后,傅空山把扇子放在了桌上,眉目含笑的看向叶瑶枝说道:“小枝姑娘不好奇吗?” “人各有癖。”叶瑶枝听出来了傅空山是在无话找话,应该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叶瑶枝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何况,扇子并不只是扇风的工具而已。” “小枝姑娘果然是同道之人,请入座吧。”傅空山说着话,自己先落座了,又说道:“让客人站着说话,我压力很大。” 叶瑶枝没有拒绝傅空山的好意,坐了下来,表情安静又恬淡的看向傅空山,并没有因为他们身份的差距而感到不适。 傅空山看着叶瑶枝安静平静的样子,又看了看叶瑶枝手边的两本道家经典,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小枝姑娘,你生病了吗?” 傅空山曾经听过这样的言论:儒家是粮食店,佛家是杂货店,道家是药店。所以看到叶瑶枝身边的两本书,他就忍不住询问。 “我很健康。”叶瑶枝看出了傅空山的不信任,无奈说道:“我看书只是为了增加知识,增长常识,并没有其他特别的目的。” “可是,书会影响看书的人。”傅空山摇头反驳。 叶瑶枝没有反对傅空山的这个观点,而是直接插入下一个话题:“傅小侯爷久候在此,是为了什么?” 对于傅空山为什么会在青山有思楼专程等自己,叶瑶枝心里有数。但是她也很清楚,这件事不能由自己说明白。因为这世上像傅空山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很大概率都很讨厌看起来聪明的人。 “小枝姑娘,先喝口茶吧。”傅空山亲自为叶瑶枝斟茶,然后笑着说道:“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可知道我曾经去了一趟雨花镇。” “你遇见了叶瑶思?” “没,让她跑了。”傅空山颇为遗憾的说道:“我们晚了一步,还让她被黄家大夫人灌了一碗堕胎药。” 叶瑶枝默默思考着傅空山话里的信息,沉默了一阵后才说道:“无论她是否怀孕,堕胎药始终对身体有害,我想以她的为人,不会让黄家大夫人好过。” “是。”傅空山说道:“叶瑶思卷走了黄家不少的财物。” “人一旦有了钱财,总是容易患得患失。”叶瑶枝面不改色,让傅空山看不出她是在为叶瑶思担心,还是在嘲讽叶瑶思:“我真希望她还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哈,小枝姑娘真幽默。”傅空山自己品了一口茶,眉头微微皱起,茶水传来的口感让他有点不悦,这茶叶的品质与他平日饮用的那些差距太大了:“说起来,我听曾大人讲,一江学府来了一位赫赫有名的新夫子。” “看来杨夫子是真的有名。”叶瑶枝点头,看向傅空山,知道他总算是要进入正题了:“他的确很受欢迎,也得万校长的喜爱,可惜的是他并不是我的老师。” 傅空山询问:“小枝姑娘听过他的事情?” “有所耳闻,不曾求证。”叶瑶枝说道:“还请傅小侯爷,不吝赐教。” “赐教说不上,但是,这个人不简单。” 傅空山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对叶瑶枝释放足够的善意,让叶瑶枝早点遗忘他过去的傲慢,自然是有一说一,而且早就后悔用文绉绉的方式跟叶瑶枝交谈了。 现在,说话的主权落回自己手里,傅空山选择换更纯粹的说话方式:“他曾经高中会元,却在殿试前夕留下一句‘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挂冠而去,三个月后他在徽月城再度现身,开了一家私塾,专心于蒙学。” 叶瑶枝迅速抓到了傅空山刚才那句话里面的关键词,也读出了傅空山不想绕弯子的心思,便直接问道:“徽月城是谁的地盘?” “淮南王楚熔,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 对于淮南王楚熔其人,他与当今皇帝楚壤的关系如何,叶瑶枝一概不问,稍微沉默后,又把话题带回到杨辉的身上。 “杨夫子,应该是个很好的蒙学老师。”叶瑶枝说道:“我听同学讲,他擅长说书编故事,所以很得人心。” 傅空山没有反驳,却问起了叶瑶枝另外一个问题:“小枝姑娘,你对故事有什么看法?” 叶瑶枝想起了自己在学府里对艾浅红说过的话,她仔细想了一阵,确定自己的观点没有改变后,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故事讲不好,就会变成事故。” 虽然青山有思楼的茶叶让傅空山的心中有了不满的怒火,但他还是以茶代酒敬了叶瑶枝一杯:“我与小枝姑娘所见略同,会元杨辉最擅长的,就是引发事故。” 叶瑶枝听懂了傅空山要说的话,杨辉是淮南王楚熔的门客,他出现在绍雍城甚至进入一江学府,要么是来自淮南王的指示,要么是他向淮南王“毛遂自荐”。 总而言之,杨辉此人,来者不善。 “多谢傅小侯爷提点。”叶瑶微微躬身表示谢意,思考一阵后,决定投桃报李,便对傅空山说道:“我想,如果杨夫子是骄傲的人,如果他心中有鬼,应该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傅空山顿时一惊,他和方知山都清楚杨辉是极度擅长隐藏的人,极少有人能在短时间的接触中察觉到杨辉几乎是傲慢的那一面。 叶瑶枝与杨辉几乎没有接触,为什么叶瑶枝能发现呢? 傅空山的眼睛又飘到了《道德经》和《南华经》上,难道这两本书里真有什么不传之秘? 第一一三章 傅空山向来善于取悦自己,此时也不例外。他不打算费心自己去猜叶瑶枝是如何判断出杨辉真正的性格,而是直接询问了出来。 “小枝姑娘,杨辉是心思深沉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露出马脚。”傅空山说道:“或许,他是故意露出破绽。” 叶瑶枝思考着傅空山说的话,又回忆了自己几次见到杨辉时他的模样,思忖片刻,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虽然这是一种可能,但……如果这是破绽,那更能证明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傅空山更加好奇了:“小枝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杨辉到底做了什么?” “他有着乐在清贫的名声,更有‘山中隐士’的赞誉。”这些都是叶瑶枝从艾浅红的口中了解到的信息,正是这些信息让她对杨辉更加起疑:“但是,衣裳不对。” “我听说,杨辉穿的都是最普通的褐色衣衫,怎么会不对呢?” “这要感觉一江学府的一阵风,吹起了他的衣摆,让我看见了他的中衣。”叶瑶枝说道:“我曾经在迎祥裁缝铺得张掌柜的照顾,学到了不少与布料有关的知识,那件中衣的布料,在迎祥裁缝铺众多布料当中属于上品。” “一件衣裳就让你起疑?这太武断了。” “中衣只是一个引子,而后我又见到了他的鞋。”叶瑶枝说道:“看似寻常的黑布鞋,在特殊的角度下却能看出非凡的花纹,那面料同样是上品。” 傅空山说道:“这也许只是巧合。” “第三次,是他讲的话。”叶瑶枝说道:“让我确定,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而傅小侯爷今日告诉我的讯息,让我确定了他确实表里不一。我想,这也是傅小侯爷今日在此守株待兔的原因吧?” 傅空山顿时就笑了,因为茶叶而起的火气一扫而空,朗声说道:“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小枝姑娘啊,我是真心佩服,我开始期待小枝姑娘入朝为官的那一日了。” “承蒙傅小侯爷看得起,我会尽力为之。” 面对身份悬殊的傅空山,只有独自一人的叶瑶枝显得不卑不亢,极有存在感。而不是像有曾翠翠在场时,尽力保持安静,让别人少注意到自己。 傅空山很清楚,那是因为叶瑶枝十分信赖曾翠翠的缘故。但叶瑶枝也不是离开了曾翠翠就手足无措的人,她早已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说起来,我还没有当面恭喜小枝姑娘,祝贺你成功考取了童生。”傅空山笑意盈盈的说道:“恭喜你。” “多谢,傅小侯爷事务繁忙,我还要劳您牵挂,真是过意不去。” “小枝姑娘说这样的话,便是见外了。”傅空山说道:“既然愿意参加科举,便是有一份拳拳报国之心,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同僚,更何况小枝姑娘还在生意场上助我良多,我们关系亲近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傅空山主动提起了杨辉之后,叶瑶枝便明白了他今日在此“守株待兔”的目的是什么。想到自己与傅空山之间不过是泛泛之交,根本劳不动傅空山专程探问,但是今日的傅空山示好交好的心思明显,那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傅空山改变了原本的态度。 目前的信息太过有限,叶瑶枝还不能判断让傅空山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傅空山释放的善意足够明显,态度也十分真诚。那这一行为背后的原因便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叶瑶枝想到这里,便不再拐弯抹角的试探傅空山话后的动机,而是态度诚恳的对傅空山说道:“感谢傅小侯爷的提点,我会铭记在心。” 听到叶瑶枝的这句话,傅空山忍不住愣了愣,他想到了方知味对叶瑶枝的判断。 “她是一个有仇报仇的人,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小枝姑娘何必如此见外呢。”想到这里,傅空山笑了笑,对叶瑶枝说道:“之气的交易里,小枝姑娘已经展示了足够的诚意,我们三番两次的相遇就是有缘的最有利证明,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交朋友呢?” 傅空山为了让自己提出的“交朋友”的要求显得很合理,还不忘记为自己找理由:“世上流传佳话的忘年交从来就不少,何况还有钟子期遇见俞伯牙的一曲知音调,我想,我们的年纪也相差不远,目标也大致相同,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我相信小枝姑娘会是个很好的朋友,你已经证明过了。” 难得听见傅空山有这么长的论调,叶瑶枝不免感到意外。 想了片刻之后说道:“交易建立的基础是信誉,既然傅小侯爷已经开出了价钱,我自然要对得起这份价钱,否则交易无从建立。傅小侯爷行商天下,信誉远胜于我。” 傅空山苦笑一声:“小枝姑娘,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如果我真正是个有信誉的商人,今日就不会用这么劣质的茶水待客。” “茶水好坏,不在于茶叶的品质,而在于泡茶之人的心意。” “哈,小枝姑娘真会安慰人。”傅空山笑了笑,然后说道:“不过,以次充好这笔账,我总是要向那胆大包天的人讨回。” 这是傅空山自己的事情,叶瑶枝没有办法插嘴,便安安静静的听着。叶瑶枝知道傅空山说这件事,是想让“交朋友”这件事显得更加真实,但是与傅空山做朋友这件事的利弊却不是那么好估量的。 而且,今日的傅空山足够诚实和诚恳。叶瑶枝从来不让对自己有善意的人失望,她从来也只把自己的“阴谋”用在那些对自己和家里人不怀好意的人身上。 这一份原则,叶瑶枝从不动摇。 “商人靠‘诚信’二字走天下,我想傅小侯爷一定不会让青山有思楼的客人们失望。”叶瑶枝先安慰了傅空山一句,然后说道:“傅小侯爷愿意与我做朋友,这是我的荣幸,倘若傅小侯爷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我会尽力为之。” “我与小枝姑娘做朋友,可不是为了使唤小枝姑娘。”傅空山赶紧连连摇头,然后说道:“我是觉得,人生难逢一知己,何况我们还有着相同的目标,就算我们不能成为伯牙子期那样的知音,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应该不是问题。” “相同的目标吗?”叶瑶枝笑了笑,然后点点头:“那就多谢傅小侯爷的关照了。” 所谓“相同的目标”是什么,叶瑶枝思考着。 叶瑶枝目前知道的关于傅空山的绝大部分信息都是从曾翠翠那里得到的。虽然八九不离十,但人总是会不自觉的隐藏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选择科举这条路,一是因为曾翠翠的关照,二是因为这是最好的出路。三是想要为自己和家人赢得尊重与尊严。但是现在呢?傅空山抬高了科举的意义,他有着远大的目标和抱负,更忠于当今皇帝,有着一片拳拳报国之心。 那么自己呢?叶瑶枝垂下了眼眸,开始意识到一件事,如果只是怀抱着“救自己”的心情,那她不可能在科举的这条路上走得顺畅。 儒家圣人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连修身也只是马马虎虎,又谈何“齐家”、“治国”、“平天下”呢? “我的目标,应该在哪里?”叶瑶枝的心里,吐出一个清晰的声音:“执着于小家,执着于小我,不可能支撑我走到终点。但是,一个普通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谈‘经世致用’之道呢?我的路,在哪里?” 叶瑶枝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茫然的心情了,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慌。因为她始终相信着,先贤经典里、曾翠翠、柳晟、万游等这些学问扎实的前辈的脑袋里,一定装着她需要的答案。 只要用心聆听,用脑思考,总能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答案。叶瑶枝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目标:“会试之前,我会找到答案。” 虽然人人都夸自己“绝顶聪明”,但叶瑶枝认为自己只是比常人好运而已。如果她当真是个绝顶聪明人,就不会走上科举这条路了。应该像傅空山那样,做个商人才对。 那对她而言,才是捷径。 叶瑶枝的思考只是在片刻,根本没显得有多久的沉默。傅空山没有从叶瑶枝的脸上看出她刚才的重重思绪。 傅空山笑着说道:“关照是相互的,我也受小枝姑娘关照良多嘛。” 叶瑶枝没有再与傅空山客套,思忖了片刻之后说道:“如果查明了杨夫子的目的,傅小侯爷打算怎样做?” 听见叶瑶枝的这句话,傅空山就知道了叶瑶枝已经有了对付杨辉的腹案,但这并不是傅空山想要的,他希望叶瑶枝能够尽力远离杨辉,不受他的影响。 “小枝姑娘,杨辉是十分危险的人物,更不要提他背后的淮南王了,更是枭雄一般的人物,算计他们对你而言有害无利。”傅空山劝说道,并透露出了一部分消息:“锦衣卫已经进驻绍雍城,关于杨辉的目的,他们会调查清楚。” “我明年八月要参加乡试,如果杨夫子在那个时候闹出风雨,对我而言,百害无一利。”叶瑶枝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尽早现形,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在谁的身上,但因为我的身边有您,有翠姐姐,那我应该是他计划的一环。” “听了傅小侯爷的一席话,我越发确定秋娘的目的也不单纯了。”叶瑶枝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既然傅空山愿意想要做朋友,那她也阴干释放足够的诚意,投桃报李才对:“她的目标应该也是您或者翠姐姐,只要我能提出足够令人心动的筹码,我就不信他们不会露出破绽。” “筹码?”傅空山没有想到叶瑶枝会说出这两个字,当即问道:“小枝姑娘打算做什么?” “我的打算是与翠姐姐合作,借助太学府的力量,复原‘活字印刷术’。” 当听到“活字印刷术”这几个字的时候,傅空山只觉得脑袋里有一声惊雷炸响。那是大政帝国自开国之日起就举工部之力在研究的事物,承载了一百五十年的希冀,却始终进展缓慢。 傅空山难以保持淡定的模样,睁大漂亮的眼睛问道:“小枝姑娘,你、你有眉目了?” “没有。”叶瑶枝摇头,却有着强大的自信,仿佛那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不过,还是请傅小侯爷拭目以待。” 第一一四章 提出复原“活字印刷术”并不是叶瑶枝的一时兴起,而是一直在考虑的事情。虽然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送上门的帮佣不用白不用。 此时“活字印刷术”能不能成功已经不重要了,而是这足够成为一石二鸟之计。如果淮南王真的像傅空山暗示的那样有异心,那他不可能对这项技术不动心。 趋利而往,这是人之本性。 …… 婉拒了傅空山留下来一起吃饭的邀请,叶瑶枝告辞离开了青山有思楼。 想到明日自己就要重回学府,为年末的考试做准备,叶瑶枝便想见秋娘一面。 能够激起叶昭清的应激“直觉”反应,叶瑶枝觉得那个秋娘应该不是简单人物。 然而,叶瑶枝并没有如愿。实际上,连叶昭清也觉得奇怪,难得今日和徐妍一起去上工和收工回来的路上,都没有遇见秋娘。 叶瑶枝不在家的日子里,秋娘从不在意天气的阴湿寒冷,总会找各式各样的理由出现在他们面前,绞尽脑汁的让徐妍为她心疼。 叶昭清看向坐在身边安静吃饭的叶瑶枝,无意识的用牙齿咬了一下筷子,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交谈。难道所有的事情真的都被叶瑶枝给言中了吗? “阿姐真可怕。”叶昭清的脑袋里冒出了这念头,然后又想到:“将来的我,至少要有阿姐一半厉害才行!” 晚饭后,叶昭清手里拿着叶瑶枝递给他的两本书,脸上尽是茫然的神色。 叶昭清费解的问道:“阿姐,你是打算让我去做道士?” “天下的道理,一通百通。做人也是,做事也是。就看你会不会举一反三。”叶瑶枝说道:“天下兵书百千,但万变不离其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懂一点点。”叶昭清诚实的回答,忧心忡忡:“但是,我看得懂吗?” “李沫和陈冰都是很好的老师。”叶瑶枝说道:“而且,我们不管走哪条路,最重要的都是先学做人。” 叶瑶枝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能把做人的道理学了一个六七成,我想我们以后的道路都会好走不少。” 叶昭清不大听得懂,但下意识的相信了叶瑶枝的话:“我听阿姐的。” 该交代的事情早已交代清楚,叶瑶枝也不再多叮咛,她相信叶昭清也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叶瑶枝与徐妍不同,徐妍想要给叶昭清最好的,希望他少受风雨,因为他们过去的日子够苦了。但是叶瑶枝认为,如果一直让叶昭清处于保护的羽翼下,那只会害了叶昭清一辈子。 叶瑶枝不希望叶昭清会沦落成灾难降临后再摸爬滚打着长大成熟的可怜虫,她习惯于谋定而后动,为未知的将来做好八成的预案。 “阿姐放心,我一定会揪出秋娘的狐狸尾巴。” 早上起来时,叶昭清就把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话第一时间分享给了叶瑶枝。 但是,徐妍并不喜欢这句话,她想对叶昭清说,秋娘是个可怜人,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他们不应该带着偏见去看待徐妍。 然而,徐妍想到了前天晚上叶昭清愤怒的质问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叶昭清和徐妍的反应,皆在叶瑶枝的预料当中。看起来,母子二人依然没有达成共识,看似是徐妍退让了,可事实是徐妍在生闷气。 叶瑶枝笑了笑,对徐妍说道:“阿娘,给小清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好吗?” 徐妍郁郁的看着叶瑶枝,她原本以为叶瑶枝会站在自己这边,但叶瑶枝维护的人却是叶昭清,这让徐妍觉得自己与两个孩子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徐妍想自己不过是想要获得一次孩子们的认同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难道她过去做错了一些事情,就要一辈子背着“愚蠢”的标签吗? 没有人想被人用“愚蠢”两个字来形容,徐妍更是想要让自己的过去快快翻篇。 叶瑶枝看穿了徐妍的想法,但她并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做解释,因为她知道那种做法只会激怒徐妍,让徐妍继续钻牛角尖。 叶瑶枝更清楚叶昭清是徐妍的软肋,所以她对徐妍说道:“十二月,小清就要参加秦风武院的入学选拔了,那所武院向来严格,总是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考题。秋娘既然有求于阿娘,总要先付出一丝的诚意,就让她成为小清的热身题不好吗?我们又不会伤害她,如果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就再去当面向她道歉。” 在徐妍的面前,叶瑶枝收起了残酷的“磨刀石”的说法,而是换成了比较柔和的“热身题”,并且掐住了徐妍的软肋。 “还是阿娘认为,小清的前程不重要?” “我……” 叶瑶枝的一句话,让徐妍立刻忘记了该怎么说,她呼吸凝滞了一会儿,然后嗓子有些干涩的说道:“我、你、你们这样做,是在伤害她的感情。” 叶昭清愤愤不平道:“秋娘不过是一个不知来历、不知底细的陌生人而已,我们与她有有什么感情可言。” “随便怀疑一个人,总是不对的。”徐妍苍白的为自己争辩了一句。 叶昭清寸步不让:“轻易信任一个人,才是毁灭的开始。” 徐妍知道自己是说不通叶昭清了,也意识到叶昭清只听叶瑶枝的话。她眨了眨眼睛,咽下眼睛里的泪水,然后不再说话了。 “阿娘,就让小清试一次。”叶瑶枝说道:“他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应该信任他。” 徐妍想:“人人都有人信任,只有我没有。” 可是她不能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说这种话,只能艰难的点点头。 …… “小枝啊,我看你娘亲好像不开心的样子,你们惹她生气啦?” 一起返回一江学府的路上,艾浅红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询问。艾浅红今天早上来找叶瑶枝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徐妍要哭不哭的郁闷神色,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艾浅红可被吓得不轻。 “嗯。”叶瑶枝点头承认:“我和小清是真的惹阿娘生气了。” 艾浅红瞪大了眼睛:“徐姨脾气这么好,都能被你们两个气哭,你们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叶瑶枝想了想,然后言简意赅的说道:“你就当做是两代人之间的代沟吧。” “小枝,你真敷衍。” 徐妍的脾气好不好,叶瑶枝心里有数,她只是觉得“脾气好”与“软弱”之间,绝对不能划上等号。但是叶瑶枝也要在外人面前维护徐妍的面子,那是她的母亲。 叶瑶枝觉得,家人之间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相互包容,共同扶持,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在这个方面做的并不好。叶瑶枝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眼,暗自笑道:“难怪心脏是长在左边的。” “对了,小浅,你拿到书了吗?”叶瑶枝并不想告诉艾浅红她们家的矛盾,便直接转移了话题。 艾浅红丧着脸,哀怨的说道:“原本杨夫子是打算前天就给我们的,但是万校长说马上就要考试了,应该以学习为重,所以杨夫子又把书收了回去,说年假前发给我们。” “真可惜。”叶瑶枝遗憾道。 “谁说不是呢。”艾浅红比叶瑶枝更加觉得遗憾。 但是,叶瑶枝认为这只是杨辉的一个借口。从之前观察的情况,以及傅空山口中的情报来看,杨辉是一个骄傲的人,这样的人并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计划和决定。 杨辉现在的做法是不得已的退让。 叶瑶枝闭眼沉思了一番,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也许学府里的夫子提前接触到了杨辉的话本,看出了故事有问题。或者,是学府外的势力提前察觉了杨辉露出的马脚。 又或者,对杨辉来说,年假春节才是最好的契机。 虽然这些事情用不着自己烦恼,但是叶瑶枝还是习惯将危险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什么时候点燃引信引爆炸药,应该由她说了算。 前天有人找叶瑶枝麻烦的小道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一江学府,每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学生都有着相同的问题。 “叶瑶枝也会吃亏?” “是谁那么想不开?”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叶瑶枝也没有刻意隐瞒,只要有人来问,她都不介意帮助林娆林瑶两姐妹与他们的四位“护花使者”好好的宣传一番。 艾浅红忍不住对叶瑶枝翻白眼:“小枝,你真黑!” “来而不往,非礼也。”叶瑶枝笑纳了艾浅红的“称赞”,笑着说道:“我这是遵循圣人的教诲,何况,嘴长在他们的脸上,我又没有把他们的嘴捂起来,他们要是不服气,大可说回来呀。” 艾浅红走过来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幸好你的理想不是当老师,否则,你的学生可怜死了。” “也许,可怜的人会是我。”叶瑶枝也开起玩笑来:“因为他们始终不开窍,我也可能被气死。” “嗯……不要以你的标准作为普通标准线。”艾浅红的神色越发哀怨:“那样我们都要蒙面出门,没脸见人了。” 说到这里,叶瑶枝的嘴角微微勾起,然后问道:“小浅,考试准备得如何了?” “小枝,你能不能善良一点?” 艾浅红瞪着一双眼睛,又怨又气的看着叶瑶枝:“我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 叶瑶枝才不愿意给艾浅红逃避的机会呢,抬起手说道:“让我算一算,十二月上旬就考试了,还有一天、二天……” “不许说啦!”艾浅红赶紧跑上去捂住叶瑶枝的嘴巴,她一点都不想听这么魔鬼的倒计时。 不论叶瑶枝有没有天天计时,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去了,而且还一天比一天冷,学府里感冒的学生越来越多了,谢大夫也一天比一天忙。 叶瑶枝看着喷嚏连连的两位室友,笑道:“早就让你们跟我一块儿喝草药了,你们不相信我,还嫌弃我,看你们现在的模样,多可怜啊。” 艾浅红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幽怨的对叶瑶枝说话,还带着重重的鼻音:“小枝,你就别再打击我和梦莹了!” 陈梦莹也深有同感,生病的第一天,她就后悔了。苦笑着对叶瑶枝说道:“小枝,你就暂时放过我们吧。” “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们撑得住吗?” “有谢大夫的药,我们肯定能在考试前恢复。”艾浅红拍着胸脯发誓,又打了一个喷嚏。 繁重的课业,考试的压力,寒冷的天气……多重作用下,学生们一个个的病倒了,尤其是刚刚考上童生的这波学生,更是让夫子们十分心疼。 这是叶瑶枝他们前进路上遇到的第二只拦路虎。 有心软的老师去帮他们求情,却遭到了万游的无情拒绝:“如果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他们的将来还会有什么出息?与外界的风雨相比,这点小痛小病又算得了什么?我们有神医,请谢大夫给大家多煮上两副药汤便是。” 万游的话传出来,人人都在心里暗骂一声:“魔鬼!” 这种骂名,万游当然不会一个人承担,他把叶瑶枝拎出来和他一起做靶子。 万游问学生:“你们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呢?同样是一起考上童生的同学,为什么叶瑶枝就健健康康,丝毫不受影响?” 艾浅红受不了了,因为打喷嚏流鼻涕,让她的眼睛也红红的,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兔子,转头去问陈梦莹:“为什么?难道我们还不够可怜吗?为什么万校长还要用小枝来打击人。” 回应艾浅红的是包括陈梦莹在内的好几声郁闷又无奈的声音:“唉。” 第一一五章 好不容易熬过了病魔的折磨,一江学府的学生来不及好好喘上一口气,就得参加年末的考试。 “哎,这种读书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艾浅红的风寒才刚好没多久,身体上还有些乏力,看着手里一摞摞的书册,眼中冒金星,忍不住唉声叹气。 明天就正式开始考试,但是艾浅红怀疑自己根本不可能拿到一半“中”的成绩。 今年刚刚考上童生的学生们,一共要考二十门课程,这是扣除了从武院那里学习的四门“拓展课程”后的数量,同样能够轻松把他们的脊梁压弯。 想到这里,艾浅红看向叶瑶枝的表情就越发哀怨,她还记得叶瑶枝说的那句话:“这是一个考验。” 艾浅红虽然有心去验证,但在来势汹汹的风寒和不减丝毫分量的课业之前,她根本无暇他顾。 叶瑶枝感受到了艾浅红炽热的视线,微微一笑:“小浅,你要往好处想,只要考试一结束,我们就能拿到杨夫子编的话本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艾浅红有气无力的白了叶瑶枝一眼,怒道:“谢谢,我根本不觉得有被安慰到!我已经能想象出我娘和我姐轮流对我说教的场面了。” 叶瑶枝走过去拍了拍艾浅红的肩膀:“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有啥信心?挨揍的信心吗?”艾浅红越发无力了。 隔天的考试,新童生们几乎都是带着“上刑场”的心情去参加的,所以看起来镇定恬淡的叶瑶枝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自从林娆林瑶这对姐妹花和她们的“护花使者”也在叶瑶枝这里吃了亏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就没有人再来找叶瑶枝的麻烦了。 苏墨成曾经对谢言感慨道:“哪里是吃了亏?分明是被叶瑶枝压制打!” 谢言赞同苏墨成的看法,总有人以为叶瑶枝是个女孩子而想要欺负她,结果全是不自量力。 苏墨成的表哥韩桐声同样是一江学府的学生,他十一岁进入一江学府,十五岁考上童生,算是一江学府里的“老人家”。他在听到苏墨成的嘀咕后表示:“夫子们应该把叶瑶枝放出去好好历练才行。” 苏墨成忍不住问:“叶瑶枝出去历练,被历练的又人是谁?” 一时间,苏墨成、谢言、韩桐声三人相顾无言。 …… 不过是半年多的世界,考试对叶瑶枝而言已经是得心应手的事情,她更关心自己是不是能在考试过后,真的拿到杨辉编写的话本。 杨蔓蔓走在叶瑶枝的身边,她从一开始就领悟了叶瑶枝话里的意思,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 “小枝,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嗯。”叶瑶枝重重的点头:“这是答案。” “好吧。”杨蔓蔓轻叹一声:“那我的选择与你同样,我相信你。” 叶瑶枝笑道,说出了让杨蔓蔓安心的安慰话:“放心。” 拿到试卷之后,学生们发现试题的难度比之前拔高了不少,开始怀疑人生,声音颤抖的询问:“乡试,有这么难吗?我们还有机会考上秀才吗?” 以柳晟为首的夫子们看学生们被吓得不轻,不由觉得好笑:“今年县试的题目比往年难了两、三倍,你们依然通过了考试成为了童生,所以,你们比自己想象的更强。” 柳晟在一江学府里的威望仅次于万游,而且他的脾气比万游好,说话又和善,学生们都相信他说的话,顿时安心了不少。 二十门课程,一天考四门,一共要考五天,考得包括叶瑶枝在内的所有学生心力交瘁。 “终于结束了!” 铜铃响起的时候,学生们已经不在乎自己考得如何了,而是各个恨不得冲回宿舍,趴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把这五天的精气神都补回来。 尽管本年的考试全部结束,但一江学府的课程依然没有结束,要等到试卷讲完,文举、工举双科分科完成,这年假才算真正降临,而学生们则在来年的正月十六,回校报道。 他们统共有二十五天的假期。 得知一江学府的年假安排后,叶瑶枝算了算时间,她回家的时候秦风武院的入学选拔考试已经结束了,二十五日便是开榜公示的日子。 “也不知道小清和阿娘如何了?” 因为叶昭清每日都跟李沫、陈冰在一起的缘故,叶瑶枝才敢安心把调查秋娘的事情交到叶昭清的手上。正如她对叶昭清说的那样,秋娘是最好的磨刀石,秋娘出现的时机充满了巧合。 所谓“无巧不成书”,过于密集的巧合昭示的就是有心人的布局,他们以为叶昭清只是一个小孩子,徐妍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所以很好拿捏。所以叶瑶枝就要让他们尝尝,吃稀饭的牙磕到了石头是什么滋味。 考试结束后的第一天,几乎没有学生有抬头走路的信心,看到夫子们的背影都要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挨骂。 一江学府作为绍雍城的知名学府之一,是万氏的私产,招生的人数并不多,又因今年考试难度加大,导致新的童生也不多。判卷对有多年教学经验的夫子们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一日之后,成绩就出来了。 正如学生和老师们共同预料的那样——一塌糊涂。 许多学生都抬不起头来,只觉得自己愧对老师的教诲,家长的期望,自己的付出。 只有三个学生,杀出重围——雷月章、杨蔓蔓、叶瑶枝。 然而,再看他们几人各科的成绩,所有的学生都吓了一跳。 叶瑶枝他们三个人,虽然每一门课业的成绩都不同,但却能摸索出一个相同的规律来。叶瑶枝和曾翠翠,有四门课业都是零,因为他们交了白卷。 然后有三门课业不过拿到了三分之一的成绩,评语得了三个“差”,还有三门课,拿到了三分之二的成绩,评语得了三个“良”。但是剩下的十门课程,虽然成绩不同,但评语皆为“优”。 雷月章比她们两人少拿了一个“零分”,多了一个“差”,名字才排在前面,其实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其他学生都不明白原因。为什么三个交了好几份白卷的人,反而是所有人里成绩最高的。 他们也有各自算过成绩,用分数相加,这三人的确是最高的,但是看到那几张白卷,还有那几个“差”的评语,再想到自己这段日子受的苦,他们的心情就很不平衡。 万游非常及时的往郁闷得不行的学生们心口扎了一刀::“谁说考试只有二十场?这才是最后一场考试,第二十一场考试!” 坐在底下听万游训话的学生们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都觉得万游这是犯规,如果是考试,为什么不提前通知? 万游振振有词了,这可是一江学府每一届学生都要保密的老传统了:“武院有实战课,我们也要有实践考试,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学生们暗自磨牙,默默的在心里嘀咕:“……您是老大,您说的都对。” 万游对于学生们的腹诽都习以为常了,然后又往他们心里扎了一刀:“再说了,又不是全军覆没,为什么叶瑶枝就考得出来呢?你们是同一届的学生,为什么她就能做到。” 万游故意不提杨蔓蔓和雷月章,因为用他们刺激人的效果不如用叶瑶枝刺激人的效果好。 有一名学生颤颤巍巍的开口:“……叶瑶枝,是人吗?” 这种反应,让万游十分满意,他相信学生们又有了动力,所以他把解释的任务交到了叶瑶枝的身上:“既然同学们都对你充满了期待,那你应该当仁不让的为他们解惑,这也是做学问的一条路。” 对于万游安排的任务,叶瑶枝不反对,但是在面对万游的时候,叶瑶枝还是控制不住本能的顶嘴了一句:“言者不如知者默。何况,孟夫子也讲‘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万游被噎了一下,咽下比起后,瞪着叶瑶枝说道:“传道、授业、解惑,便是师者之道,我这是在教你怎样当老师!快去讲,少啰嗦!” 与叶瑶枝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万游也明白了一句话,在跟叶瑶枝说话的时候,不要跟她兜圈子,否则一定会被她绕晕。所以快速做结语才是对付叶瑶枝的好办法。但是,不要给叶瑶枝开口说话的机会,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他是一个民主的老师,当然要让学生发扬自己的长处。 对于自己的同学,叶瑶枝十分的客气,说话的语气软了不少:“我们都是人,不可能做到所有的事情。” 叶瑶枝直接切入了正题,也不给万游补充发挥的时间,快速往下说:“其实,就算是神明,也不是全能的。如果你们不信,就去多读几本神话故事。” 只有艾浅红才有胆子在叶瑶枝面前举手插言:“小枝,这和我们的考试成绩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人人都有力穷时,我们是人,不可能做到所有的事情。学府设立的通过二十门考试这个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完成,这是万校长挖的一个坑,要拐着我们往里跳。” 解释的同时,叶瑶枝没忘记内涵万游两句,然后才接着往下说:“所谓通过二十门考试,这是一个很含糊的条件,通过二十分之一也是通过,通过二分之一同样是通过。当根本目标无法实现的时候,就应该回头去思考,夫子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放弃自己不懂的课业,放下自己学不好的课业,把所有的精力用来攻克自己的拿手好戏,这才是解题的正确思路。”叶瑶枝的一番说辞让学堂里的学生们陷入了沉默,这是她一个人的主场。 “反正,我们将来参加的考试,没有一场需要考二十门考试,夫子们设立这个考验,一是为了锻炼我们的判断力,二是为了让我们弄清楚自己的天赋在哪里,三是为了让我们明白科举之路不容易,可谓用心良苦。” 当叶瑶枝坐下后,学堂里依然一片安静,趁着现在学生们还没有炸开锅,万游又补充了几点,对叶瑶枝刚才的表现也十分满意。 而当学生回过神后,他们依然是那句老话。 “叶瑶枝果然不是人。” 只有杨蔓蔓关心别的事情,凑过来问叶瑶枝:“夫子们的目的真的只有三点?” “当然不止,但大家明白这三点就足够了。” 第一一六章 一江学府正式放假以前,叶瑶枝总算是拿到了话本,还是双份的。一份来自艾浅红,另一份来自杨蔓蔓。 事实上,是杨蔓蔓赶在艾浅红之前,送了一份话本给叶瑶枝,并对叶瑶枝说道:“我听小浅说,你对杨夫子写的故事很好奇,便顺手多要了一份,我想这对你应该很有用。” “蔓蔓,听起来你话里有话哦。”对待朋友的时候,叶瑶枝大部分时间都是有一说一,虽然杨蔓蔓的确是个好人,但这个“顺手之事”的借口听起来十分无聊。 杨蔓蔓点头,只是压低声音道:“现在的一江学并不是讲话的好地方。” 叶瑶枝瞬间就明白了,然后翻开了三个话本,仔细阅读起来。虽然这三个故事不是长篇故事,但是篇幅也不小,所以叶瑶枝看起来飞快。 杨蔓蔓蹙起眉头:“小枝,你为什么不会去慢慢看。” “不着急,一目十行或者事目十行,在我这里没差别。” 杨蔓蔓虽然知道叶瑶枝这话在阐述事实,还是觉得这句话真是不动听,很打击他们这些普通人的积极性。 但是杨蔓蔓也知道,叶瑶枝这是在变相的挽留她,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或许已经有腹案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叶瑶枝就看完了三个话本,她将话本放在一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这才不慌不忙的从三个话本里抽出一本递给了杨蔓蔓说道:“我觉得这个故事最有意思。” 杨蔓蔓接过话本翻看起来,三个故事她都看过了,每一个故事都让她心底涌现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但又不知道根源在哪里。只是凭借直觉,杨蔓蔓就知道这三个写得十分精彩的故事包藏祸心。 叶瑶枝选中的话本里,讲的是一个人用自己的创造发明改变历史走向的故事。一个聪明绝顶的发明家,用自己的发明帮助一位大人物推翻了旧的统治者,自己也获得了无上的荣耀,流芳后世。在他的所有创造发明中,有一项十分重要,那就是“印刷术。” 书中记载的印刷术比大政帝国现今的印刷术强大数倍,这让书变得更便宜,让更多的人拥有了读书的机会。也让书中的发明家真正实现了“流芳万世名”的目标,更让他的主人,登上了“千古明君”的殿堂。 杨蔓蔓粗略的扫过这个已经看过两三遍的故事,问叶瑶枝:“这故事里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叶瑶枝说道:“首先,杨夫子说这个发明家是个道家人物,但他却没有拒绝这位新皇帝的赏赐的荣耀而堕落了,违背了道家‘功成身退’的天之道。” “所以呢?”杨蔓蔓接着问。 “这充其量就是个妖道,算不上什么大家。”叶瑶枝嫌弃的说道:“天下的荣华富贵那么多,岂可能由一人占了全部的荣光。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个发明家践行的却是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他以为自己是在救世、是英雄,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谁知道在他们的成功背后,又有多少的枯骨?” “朝代更迭,牺牲是避免不了的。”杨蔓蔓说道:“我虽然觉得这故事有问题,却又察觉不出哪里有问题。” “背景啊。”叶瑶枝记得杨蔓蔓刚才的提醒,一江学府不是说话的地方,就证明一江学府落入了某些人的监视当中。联想到当日傅空山的“守株待兔”以及改变了的态度,叶瑶枝想对一江学府监视的应该不止一波人。 叶瑶枝含糊的说道:“想想我们所处的当下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关于印刷术的记载,这当中的印刷术照搬了‘活字印刷术’的记载,可惜杨夫子对印刷术没有多少研究,所以这段关于印刷术的记载,错漏百出。” “啊?”杨蔓蔓眨了眨眼睛:“小枝,你对印刷术还有研究?” “当然要研究。”叶瑶枝点头:“我的目标是以工举这条路通过科举考试,自然要对各种各样的技术进行研究,多掌握一种技术,未来通过考核的几率就增加一分。我记得,工举从来不只是一门纸上谈兵的考试。” 杨蔓蔓点头,但是有点回不过神来:“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是‘活字印刷术’这个题目会不会太大了?” “怎样,很有挑战性吧?”叶瑶枝直接向杨蔓蔓发出了邀请:“蔓蔓,你不是同样打算走工举的道路吗?跟我一起进行研究吧!如果我们的研究能够在会试前有进展,那会试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杨蔓蔓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小枝你会说,打算在乡试之前就弄出成果来。” “八个月的时间,能不能成功要看运气。”叶瑶枝说道:“所以,我才把时间放宽了一些。” “哈哈,小枝你越来越会开玩笑了。”杨蔓蔓笑了:“既然你都邀请我了,哪有拒绝的道理。再说了我们手工社的宗旨,就是挑战不可能。” “合作愉快。”叶瑶枝伸出了手,与杨蔓蔓握了握。然后她又招来纸和笔,写了数本书的名字给杨蔓蔓说道:“如果年假的时候你有空余的时间,记得把这几本书找来多读几遍,这里面记载了印刷术的诞生历史,还有对活字印刷术的猜测和实验。” “好的。” 叶瑶枝又提醒道:“话本里的故事,也许大人们能看出一二也不一定,我打算送去给翠姐姐看看。” 杨蔓蔓担心:“不会打草惊蛇吗?” “你要对杨夫子有信心,他的学识和能力,容不得他不骄傲。否则,他就不会把自己代入那个道家出身的发明家的角色,最终将故事写得一塌糊涂了。” 杨蔓蔓有点听不懂了:“啥?” “杨夫子把自己‘入盛世、佐帝王、享荣华’的野心按在一个用“安贫乐道”做定语来描述的道士身上,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 杨蔓蔓看着瞬间就找出问题的叶瑶枝,彻底服气了。 “杨夫子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杨蔓蔓小声嘀咕道。 叶瑶枝说道:“他是一个骄傲的人,所以他只相信他自己。” …… 同样是赶在放假之前,新童生们的分科名单出来了,根据学生们各自的志愿,一江学府今年考上童生的十七位学生被分入了文举学堂和工举学堂,彻底摆脱了要学二十四门课程的悲惨日子。 叶瑶枝遵循了自己之前的选择,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工举,与她同样毫不怀疑自己而选择了工举的人还有杨蔓蔓。 杨蔓蔓看着自己的名字紧随着叶瑶枝的名字出现在分科名单上,笑着对叶瑶枝说道:“我是我们家第一个参加工举的学子。” “ 你一定会有一番不亚于长辈们的大作为。”叶瑶枝鼓励杨蔓蔓。 杨蔓蔓一笑:“共勉。” 五个小伙伴,剩下的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都选择了文举。陈梦莹从一开始就表示自己要选择文举,所以没有任何的遗憾,而艾浅红和杜心兰都有一丝丝的遗憾,觉得文举和工举都很好。 叶瑶枝提醒艾浅红和杜心兰两人:“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就不能后悔,瞻前顾后只会让我们患得患失,甚至对自己失去信心。” “嗯。” 艾浅红和杜心兰一同点头,将心里的那一缕遗憾一扫而空。认识的时间越久,她们就越相信叶瑶枝说的话,知道只要按照叶瑶枝说的话去做,结果总不会太差。 不过,艾浅红还是有点伤心。 “以后就不能跟小枝和蔓蔓在同一间学堂上课了。”艾浅红叹息道。 “好歹我们还住在同一间宿舍,日日都能见面。”叶瑶枝开启了玩笑:“不像牛郎织女,一年才能见一次。” 杜心兰看向杨蔓蔓:“幸好我们也是舍友。” “是啊,这是最幸运的事情。” 一江学府里,加上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也只有六人选择了工举这条路,剩下的十一人都选择文举的道路。 就像叶瑶枝他们的选择,文举学堂和工举学堂的学生数相比,足足多出了一倍。就算一江学府的学生不算多,文举学堂加上今年的十一位童生有近五十个学生,而工举学堂加上叶瑶枝、杨蔓蔓六人,则刚好迈过了二十人的门槛。 …… 当叶瑶枝和艾浅红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一起迈出学府的大门,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一片晶莹的雪花落了下来,落在了叶瑶枝的鼻尖上,冰冰凉凉的。 这让叶瑶枝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天空里高高的混杂着白色与灰色的乌云。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了下来,叶瑶枝的身边响起了一阵阵激动又兴奋的欢呼声。 艾浅红也瞪大了眼睛,高兴的说道:“呀!下雪了!我还以为今年不会下雪了呢!” “瑞雪兆丰年。”叶瑶枝也跟着笑了起来,抬手接住一片片从天而降的小雪花,嘴角往上翘:“说不定我明年真的能考上秀才呢。” “如果别人说这话,我肯定要说那家伙是自大!”艾浅红哈哈的笑了起来,对叶瑶枝竖起了大拇指:“但这话是小枝你说的,你向来言出必行,所以你一定能考上秀才!” 叶瑶枝望向远处的山脉,那是通往皇都的方向,与绍雍城相隔遥遥千里,是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关于皇都的描述,叶瑶枝只在书卷里见到过,只在曾翠翠几人的描述中听到过。叶瑶枝听见了自己心的声音,她想自己去看、自己去听、自己去感受真正的皇都是什么模样。 尽管马上就要过年了,但叶瑶枝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艾浅红看到叶瑶枝在发呆,伸手在叶瑶枝的眼前晃了晃,然后问道:“小清的考试结果是明日公示吗?我们要陪小清一起去看吗?” “当然。”叶瑶枝点头,收回自己的思绪,对艾浅红说道:“要多给小清一点压力才行,他在我面前有些不自信,这样不好。” 艾浅红对叶昭清多了几分同情,然后不满的对叶瑶枝说道:“小枝,在你面前会不自信的才是正常人!我再说一次,你不要把你的标准当做是普通标准啦!” 第一一七章 叶昭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早上和母亲起床时就没有看到叶瑶枝的影子,但是厨房里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然后,叶昭清在餐桌上看见了叶瑶枝留的字条。 “我和小浅去看秦风武院的公示榜了,勿念。”下面还有一句:“吃饱了就赶紧来,我们在公示榜前等你。” 看到叶瑶枝潦草的几个字,叶昭清咽了咽口水,突然就不想迈出自家的大门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立马认出来接他的人是李沫、陈冰和曾翠翠。 “翠姐姐好,李大哥、陈大哥好。”打开门的叶昭清笑得很僵硬,难以掩饰他的紧张感。 曾翠翠几人往屋子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叶瑶枝的影子,又见到叶昭清紧张到僵硬的模样,当即明白过来叶瑶枝先跑去等公示榜了。 “小枝也是为你好。”陈冰走过去拍了拍叶昭清的肩膀:“你要从军,以后要面对的压力可比现在大多了,而且在武院的课业设计中,抗压能力也是重要的一环。” “嗯。”叶昭清僵硬的点点头,然后同手同脚的往厨房走去:“我去给你们倒茶。” 为了给叶昭清庆祝,今日的曾翠翠穿着偏橘色的装束,就像冬日里一团温暖的火焰,喜庆又暖和。 “小清,你别忙了,先和你娘一起吃早饭吧。”曾翠翠温和的叫住叶昭清,对他说道:“我们去秦风武院找小枝。” 秦风武院的占地规模比一江学府大了许多,拥有可以容纳五、六个一江学府的地盘。第一次到这里来的艾浅红瞪大了眼睛,无法抑制的感慨道:“这么大!学生不会迷路吗?” 叶瑶枝和艾浅红虽然来得早,可是活水街与秦风武院离得远,所以她们两个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着秦风武院放榜了。不过好歹给她们留出靠前的位置。 住在秦风武院的于安是带着参加考试的儿子于平一起来的,等待放榜庆祝,听见艾浅红咋咋呼呼的感慨声,当即起了几分轻视之心,颇为傲慢的插嘴道:“秦风武院收的都是武举生,他们将来都是要上战场的英雄,秦风武院可不会收一个路痴来砸自己的招牌。” 于安说话的态度恶劣,听在艾浅红耳朵里觉得十分不舒服。看着于安高傲的样子,艾浅红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不想跟他说半句话。 但是艾浅红的沉默却让于安越发的高傲,觉得叶瑶枝和艾浅红是出来看热闹的短见识的小丫头片子,看轻了她们。 “你们还没上学吧,连这点东西都不知道。是替家里人来打探秦风武院的消息吗?但是像你们这样的家庭出身的人,是很难考上秦风武院这样优秀的学府的。” 于安带着优越感的发言惹得旁边一些穿着普通朴素的考生和他们的家人的不满,纷纷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就想离于安远一点,一些人甚至在打量于平的长相,似乎是想要记住他,然后在入学后远离他。 于平的脸顿时涨红了,可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把头深深的底低下去,不让人看清自己长什么模样。 艾浅红十分讨厌像于平这种没什么本事却又看不起女孩子的人,当即发挥了自己的伶牙俐齿:“大叔,你话里有话,难道你是秦风武院的学生吗?如果你不是秦风武院的学生,又凭什么断定其他人没有考上秦风武院的本事?” 于安的脸一下子涨红,他十分的心虚,他年轻的时候考过包括秦风武院在内的几所知名武院,却一所都没有考上,只能进入一所没有名气的武院念书。 “我、我虽然不是秦风武院的学生,但是我的儿子一定能考上!哪像你们这种小姑娘,一辈子只能关在家里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像你们做女人的少掺和,这是多管闲事!”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说不过我就开始耍无赖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懂我的来历吗?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肆意定义我的人生,像你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孩子,又有多大的本事?” 于安的信口开河让艾浅红越发的生气了,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还想继续往下说,手却被叶瑶枝轻轻的拉住了。 艾浅红转头去看叶瑶枝,看见叶瑶枝的脸上有个会让人觉得安心的笑容。 叶瑶枝轻声对艾浅红说道:“交给我。” 差点被亲戚当做东西送人的叶瑶枝比艾浅红更讨厌有着于安同款思想的人,不论男女,叶瑶枝觉得自己内心的感觉应该评价为“恨”才更确切。 所以,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撞到枪口上的人,叶瑶枝当然不愿意轻易放过于安。叶瑶枝想大政帝国立国那么多年的时间,楚澜在登基之前就一直致力于提倡“男女平等”,提高女性的地位,但是总是有那么一些眼睛被马粪、牛粪糊住了的人,总觉得身为男性的自己高人一等。 叶瑶枝冷笑一声,在心里默默嘲讽:他们为什么不去照照镜子呢? 至于眼前得意于安,叶瑶枝也不清楚他是真的蠢还是故意的。秦风武院是一所同时招收男女学生的武院,附近有不少考生还是女学生。 刚刚艾浅红的一番慷慨陈词,已经拉拢了附近听到他们说话的女孩子,于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得罪了在场至少一半的人。 叶瑶枝都有些同情于安的儿子了,看于平涨红了脸,恨不得捂住于安的嘴巴,却又不敢动的样子,叶瑶枝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越发的期待公示榜上的名字了。 察觉到周围不友善的目光,于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犯了众怒。他被艾浅红激怒,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心里真实的想法,脸色顿时煞白,进退两难。 于安拉不下脸对艾浅红一个小姑娘道歉,当即沉下脸色,想要靠发脾气来恫吓艾浅红,只要艾浅红害怕了,错的人就是艾浅红。而他不过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完全站得住脚。 察觉到于安的想法,叶瑶枝的眼神更冷了,她上前一步,将艾浅红挡在了身后,用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却又不是嚷嚷,且沉稳到能砸在人心上的声音说话。 “我听闻一句老话,叫做‘英雄不问出处’,何况我们大政帝国的十位开国大将军中,有五位女将军被册封为‘开国五虎将’,这位先生,以你刚刚的说法,难道五位虎将军随太祖救世开国,也是多管闲事吗?” 看穿了于安打算的叶瑶枝,丝毫没有犹豫的先给于安扣了一顶大帽子。叶瑶枝的这个选择立刻收到了成果,于安想要发怒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肥肉开始发抖,有冒冷汗的趋势。 既然于安自己不带脑子的讲话,留下了话柄,叶瑶枝就觉得不应该客气。谁让于安惹谁不好,偏偏去惹艾浅红,无论是谁要欺负自己的朋友,叶瑶枝都不会留情面。 自从知道叶昭清的目标是进入秦风武院后,叶瑶枝就搜集了许和秦风武院有关的信息,对秦风武院的历史背景了若指掌。 “秦风武院由太祖皇帝册立,成立至今共一百三十七年的历史,共有十六人出任院长一职,其中一半为女性,她们皆是在实战战场上留下汗马功劳的赫赫名将,保家卫国,从不退让,个个都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美誉,敢问这位先生,这七位女性院长,也是在多管闲事吗?” 当叶瑶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是周围的学生和他们的亲人看向于安的眼神变得不友善了,站在秦风武院门口警戒的卫兵们的眼神也十分的不友善。 叶瑶枝掷地有声的发问一下子把于安的脑袋砸蒙了,眼冒金星,说不出半句找补的话来。于安的表现让叶瑶枝颇为遗憾,叶瑶枝本来以为于安以把儿子送入秦风武院为荣,应该懂一点兵法知识吧。哪里想到他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一只靠着体重和衣服伪装起来的纸老虎。 这里是秦风武院的大门口,没有人敢在这里动手打人,这也是叶瑶枝敢于直接挑衅于安的依仗之一。谁让于安的软肋这么明显,叶瑶枝想要忽视也做不到。 叶瑶枝的一个“先声夺人”,就让于安失去了辩解的机会,还成功惹恼了这里所有的人。 于安脸色灰白,猛然意识到接近叶瑶枝只会让自己倒霉,便不再是说什么,直接拎起自己的儿子落荒而逃。 叶瑶枝从来没有咄咄逼人的嗜好,也不喜欢口舌之争,可是总是有人要在她的逆鳞上蹦跶,触碰她的霉头,这让叶瑶枝也很无奈。只能用“口舌相争”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叶瑶枝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幸好大家都是文明人,能动口就不动手。” 艾浅红看着叶瑶枝只说了两句话就让于安吓得落荒而逃,不由得高兴的鼓掌,夸赞道:“小枝,不愧是你,太厉害了!” 忽然有人跟着艾浅红一起鼓掌,然后对叶瑶枝说道:“姑娘一句‘英雄不问出处’正是阐明了我秦风武院的招收学生的本意,不知姑娘是个哪个学堂的学生?” 叶瑶枝与艾浅红两人同时转头去看说话的人,那人一袭青色长衫,身形似松,神意似松,在凌冽的冬风里挺拔似松。 人群里有人惊呼:“闻人院长!” 闻人语笑意盈盈的看着叶瑶枝和艾浅红两人,不吝自己的赞美,说道:“你们两人一动一静,一实一虚,说话行动皆和兵法之妙,看来课业学得不错。” “啊?”艾浅红挠了挠脑袋,茫然的看向闻人青。 叶瑶枝微微一笑,直接了当的说道:“闻人院长赞缪了,我们不是武院的学生。” 偌大的广场,瞬间安静,只有风的呜呜声吹着干枯的树叶跑。 第一一八章 闻人青是秦风武院的院长,正值壮年,仪表堂堂,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立下众多汗马功劳。若非在数年之前的一次交战中受了重伤,不得不退居二线,他如今应当还在边疆驻守,陛下感念其恩,赞赏其才,所以在秦风武院的前任院长退休后,把这份沉甸甸的重担交给了他。 无论是在绍雍城,还是整个大政帝国,闻人青都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能够得到闻人青的一声赞誉,足够让许多人欢喜一辈子。现在闻人青站出来称赞叶瑶枝和艾浅红,就是在帮她们撑腰,应该是担心于安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小姑娘。 闻人青听见叶瑶枝说她和艾浅红不是秦风武院的学生,眉毛一跳,他上下打量了两个姑娘一番,看出她们确实不曾习武,但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自幼习武,他在意的更多的是天赋。 闻人青是长辈,叶瑶枝没有等他开口询问便自报家门:“我们是一江学府的学生,已经有了未来的目标,多谢闻人院长的好意。” “哈。”闻人青一笑,好奇的看向叶瑶枝:“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不怕自己猜错吗?” “猜就是一种可能,猜错就是一种结果,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叶瑶枝说道:“我经常犯这样的错误,已经习惯了。” 艾浅红转头看了叶瑶枝一眼,觉得自己说书的功力还是不足,与叶瑶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相比,自己真是小巫见大巫。 “小姑娘,听起来,你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很有信心?”闻人青可不想轻易放走一个好苗子,虽然万游的脾气是很可怕,而且固执得不讲道理,但是为了栽培一棵好苗子,得罪万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是。”叶瑶枝点头:“也许有的人会选择改弦易辙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但是我不会那样做,更不会后悔。” 闻人青有些好奇的询问:“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我们已经是童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叶瑶枝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和艾浅红已经考上了童生的事实,也不在意旁人惊奇或者怀疑的目光。 一江学府和童生这两个词,足以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艳羡。闻人青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还没有问两位姑娘的名字。” 叶瑶枝看向了艾浅红,示意她先说,但是艾浅红摇摇头拒绝了,让叶瑶枝先说。艾浅红能够看出来,闻人青更在意的人是叶瑶枝,她经不住去想,叶瑶枝恐怖实力的传说总算要在龙藏浦区扩展了吗? “我叫叶瑶枝。” “我叫艾浅红。” 闻人青忽然觉得“叶瑶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听万游提起过,但是想不起来万游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万游说起这个学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欠揍,又苦恼又骄傲。 “院长,时间到了。” 一名秦风武院的老师走了过来,提醒闻人青还有正事要做。 闻人青点点头,然后说道:“两位小友若是不嫌弃,有空可以到秦风武院找我论道。” 闻人青的承诺价值千金,听到他的承诺,艾浅红和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叶瑶枝则勾起嘴角谢过了闻人青的美意,心里想的则是倘若她和艾浅红真的来了,那等年假结束后,就要面对万游暴风巨浪般的说教了。 “多谢闻人院长美意,我们铭记在心。” “谢谢闻人院长的美意。”艾浅红连忙同叶瑶枝一起向闻人青道谢。 秦风武院的风格干脆利落,闻人青一步一步的走回到武院的大门前,朗声说出了秦风武院的规矩:“秦风武院每年都招收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女入学,目标是将他们培养成为能为国效力的英才,今年报考秦风武院的学生共四百九十二人,按照秦风武院的规矩,我们录取了一百二十人,我手里的几份卷轴,就是本次录取学子的名字。” 数位旗手从秦风武院的大门里跑出来,手里挥舞着赫赫军旗,隔开了一段空白的距离。每一名旗手身边都有两名手持红缨枪的护卫,英姿飒爽。旗手男女各八人,护旗手则男女各十六人。 紧接着,秦风武院的六位声名显赫的武者依次从闻人青的手里接过写有录取者名字的卷轴,从高到底,依次“唱名”。 这是秦风武院的传统,一是为了恭贺这些考生,二是为了一部分不识字的人着想,三是昭告天地先烈,秦风武院又得一批英才。 听到“唱名”时发出的洪亮声音,艾浅红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受到这振奋人心的力量,脸颊都红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灼热的气氛让人心跳加快,不时发出的激动的欢呼声让人不自觉的紧张。但是这些都被叶瑶枝强大自制力给摒除在了大脑之外,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听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名字,并迅速的将信息过滤掉,叫它们不在脑海里留下一点痕迹。 听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人群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只有叶瑶枝依然气定神闲。连艾浅红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抓着叶瑶枝胳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小枝,我好紧张、” “没关系。”叶瑶枝拍了拍艾浅红的手安慰道:“小清一定比你更紧张。” “阿姐!” 叶昭清跟着曾翠翠几人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了考前的叶瑶枝和艾浅红,来不及仔细去听“唱名”的声音里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就先听到了叶瑶枝的调侃。 叶瑶枝转过头去,笑意盈盈的看向叶昭清,问道:“小清,你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吗?” “什么?” “你的名字。” 叶昭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瑶枝,站在旁边的艾浅红也是同样的表情。曾翠翠、陈冰和李沫则是隐隐有些笑意。 叶瑶枝继续说道:“我没有骗你,谁让你不专心,你的名字是第八十二个,如果不相信,等会儿你可以自己去确认。” “阿姐,我一点惊喜都没有了。”叶昭清好后悔刚才喊了叶瑶枝,早知道他就等“唱名”结束再来找叶瑶枝了,反正也只有三十几个名字就念完了。现在,叶昭清越发的觉得叶瑶枝是在开玩笑,安慰自己了。 叶昭清才不相信自己能考上八十二名这样的好成绩,如果他能考上,应该也是个吊车尾。 叶瑶枝走过去摸了摸叶昭清的脑袋:“小清,你应该相信自己。” 如果是旁人对自己说这种话,叶昭清发誓他肯定会翻脸的,毕竟这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说的比做的容易”,但是叶瑶枝是自己的亲姐姐,而且是个向来“说到做到”的人物,所以叶昭清只能苦着脸垂头丧气的点头了。 “我们都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叶瑶枝与叶昭清、艾浅红等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更加的柔和,隐藏起了所有的凌厉:“你会让自己失望吗?” 当叶瑶枝换了一句问话之后,叶昭清下意识的说道:“不会!” 曾翠翠鼓掌,陈冰竖起了拇指,笑着说道:“还是小枝更了解小清!” 唱名很快就结束了,公示榜也迅速的张贴好,眼力好的人站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榜单前头的名字。 叶昭清发现自己正在发抖,然后又听到叶瑶枝说:“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就是第八十二个,你直接去第三张榜前排队就可以了。” 秦风武院的公示榜前,有护卫守护、维持秩序,所有人都要排队,四张红榜,每个榜单上写着三十个名字。有的人因为提前听到了名字,自己估算着名次选择队伍,有的人则是漫无目的的排队,还有的人是什么也不知道,只能从头开始排队。 “真的吗?”叶昭清还是有点犹豫,想要去第四张榜单前排队。 “答案就在眼前,你可以用自己的双眼去验证。”叶瑶枝轻轻推了叶昭清一把,让他迈出了第一步:“等你进入秦风武院,就没有人能让你时时去问‘真的吗’这一句了,你要学会自己判断,并相信自己的判断。” 叶昭清的眼睛一一望着和叶瑶枝站在一起的每一个人,艾浅红、曾翠翠、陈冰、李沫,然后又回到了叶瑶枝的身上。他们每个人都用微笑和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迈出第一步,等待着自己做决定。 他们都相信叶瑶枝的判断。 叶昭清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朝着第三张榜的队伍走去。叶昭清想赌一次,就像叶瑶枝对他说的那样,他比自己看到的更好。 等待的时候让人觉得时间漫长,可是当自己的身前只剩下两个身影的时候,叶昭清又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在耳朵里像打鼓的声音。 他跳过了序号七十九之前的每一个名字,直接从七十九看起,然后他的眼睛放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八十二的位置。 叶昭清的嘴巴微微张开,难以置信的看着在序号八十二的旁边,写着“叶昭清”三个字,而名字的另一侧则是他考试时候的编号。 “我、我考上了……”叶昭清的嘴巴颤抖着,声音很细,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眼泪止不住的从叶昭清的眼眶里落出来,让他一下子惊醒。叶昭清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名字,好一阵才平复下心情,擦干眼泪默默的从队伍里离开,可是脸上灿烂的表情却是眼泪也挡不住的。 他是秦风武院的学生了。 叶瑶枝一行人给了叶昭清足够多的时间,让他独自一人去平复心情。像叶昭清一样难以置信的学生还有许多,尤其是名字挂在最后一张公示榜上的学生,他们难以相信自己的幸运。 激动到落泪的场景,每一年都会在秦风武院的门口上演。闻人青和他身旁的老师们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位学生,心里暗自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无论多么固执要强的小孩,无论多么有天赋和才华的学子,都会在秦风武院的磨砺下掉眼泪,无论男子还是女子,从无例外。 闻人青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好似一团火焰的曾翠翠,猛然意识到“叶瑶枝”这个名字的意义是什么。 “可惜了。” 闻人青的叹息声引来了学府内教授兵法的老师之一杨眉的注意:“院长,你在说啥呢?” “我是羡慕万夫子的运气。”闻人青也没掩藏自己的羡慕:“这里有一个小孩,就是万夫子口中只花了半年时间就从文盲变成童生的天才。” “啊?!”杨眉一惊,视线在人群身上乱扫:“是哪一位?我们要不要把这个小孩拐来武院,反正万游再凶也打不过咱们。” “问过了,小孩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十分坚定,并没有改弦更张的想法。”这就是让闻人青觉得遗憾的原因:“我想,她快要摸到门槛了。” 第一一九章 曾翠翠、李沫和陈冰也留在了绍雍城,与叶瑶枝一家一起过年,也让这个新年成了叶瑶枝和叶昭清记忆中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为了过好这个新年,叶瑶枝一家在秦风武院录取公示的第二日起就忙碌了起来。 曾翠翠一行也进入了年休假的模式,每天都到叶瑶枝家里的小院帮忙。趁着这个机会,叶瑶枝把杨辉写的话本送给了曾翠翠一份。 “翠姐姐,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大才子夫子写的故事,你觉得他写得怎么样?” 叶瑶枝没有在曾翠翠跟前掩藏她对杨辉的真实想法,以及不喜欢杨辉的态度。这是因为曾翠翠对叶瑶枝的意义与其他人不同,所以叶瑶枝可以在曾翠翠面前展露最真实的一面。 关于杨辉的大名与“光辉过往”,曾翠翠自然比叶瑶枝更清楚。尤其是在方知味接触过后,曾翠翠更加了解了杨辉这个人,以及他来到绍雍城的目的。 曾翠翠翻看着叶瑶枝递过来的话本,仔细的审读起来,她承认杨辉很会讲故事。但是,杨辉讲的故事的内核却经不起推敲,更不能见光。 所以,杨辉才会把自己的“读者群”定位在学生身上,因为这些孩子最容易蛊惑,他宣扬的理念才有成长的空间和发扬的余地。 曾翠翠可以想象,当杨辉的观念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中,在学生们的心里扎根发芽,几年之后将会引起巨大的波澜。 曾翠翠也很同情杨辉,他一定没有想到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小孩子,也能轻易看穿他的把戏,对他玩弄的文字技巧以及宣扬的偏狭理念不屑一顾。 但是,杨辉是个危险的人。 “小枝,我知道你打算八月就参加乡试,所以你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对工举科目更进一步的学习上。” 曾翠翠收起了叶瑶枝送给她的话本,这份话本上面有杨辉的私人印章,将来一并清算的时候能够作为证据使用。虽然知道叶瑶枝是好心,但是曾翠翠还是不喜欢叶瑶枝过早的涉入斗争当中去,曾翠翠希望叶瑶枝能有一个更加纯粹的读书环境,脚踏实地的实现个人目标。 “杨辉来自徽月城,他是淮南王的人。”曾翠翠也没有隐瞒这些关键信息,她知道依靠叶瑶枝的聪明才智,一定早就猜到了,曾翠翠说这些事情,是为了提醒叶瑶枝:“淮南王是十分危险的人物,杨辉做他的宾客多年,帮助他谋划的不少事情都取得了成功。淮南王如今派杨辉潜入绍雍城,必是有所图谋,你要当心。” “嗯。”叶瑶枝点头,向曾翠翠承诺道:“我会当心。但是,他已经把主意打到我这边来了,所以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反击。” 曾翠翠一惊:“你从何得知?” “我之前曾见过傅小侯爷一面。”叶瑶枝把自己与傅空山在青山有思楼的谈话一字一字的告诉了曾翠翠:“……我怀疑,傅小侯爷身边藏有隶属于杨辉的奸细。” 曾翠翠的关注点则是在“活字印刷术”这五个大字上,曾翠翠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去问叶瑶枝:“关于活字印刷术,你有几成的把握。” “三成。”叶瑶枝没有撒谎:“我连最基本的印刷术也还没吃透,所以只有三成的信心。” 看着叶瑶枝没有多少表情变化的小脸蛋,曾翠翠忍不住笑了:“你这个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我只是有把握活字印刷术能够让杨夫子等人露出马脚。”叶瑶枝说道:“天下熙熙攘攘,不过为了‘名’与‘利’两个字而已,杨夫子不参加殿试,一定是为了实现更大的野心,他是一个傲慢的人,我不认为他不会动心。” 曾翠翠一笑:“你倒是了解他。” “我了解的不是他。”叶瑶枝说了半句话,然后一转口又问:“翠姐姐怎么看待秋娘的事情?” 自从前些日子叶瑶枝回家与叶昭清进行了一番夜谈之后,秋娘就不再露面了,叶昭清通过这段时间学习的知识,以及叶瑶枝告诉他的方法进行推敲,他觉得应该是走漏的风声让秋娘不得不藏起来。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叶昭清又一次领略到了叶瑶枝的恐怖之处。也意识到自己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所以他没有任何掩饰的把与秋娘有关的事情告诉了李沫和陈冰,并向他们寻求帮助。 被人惦记的感觉,并没有让叶昭清觉得舒服。 “她进入了一家乐伶馆,重操旧业。” 方知味当初亲自找自己,还让曾翠翠比较意外,但在了解了方知味的来意之后,曾翠翠不得不又一次感慨叶瑶枝的聪慧,能够让锦衣卫们都感到脊背生凉,叶瑶枝所拥有的威力已经超过了许多人。 正是因为叶瑶枝有超群的能力,曾翠翠才不希望叶瑶枝受到过多的影响,被卷入大人的纷争当中去。她需要给叶瑶枝提供一个足够安心的环境,让叶瑶枝能够长成别人无法轻易撼动的大树。 曾翠翠也了解叶瑶枝的脾气,所以她没有硬权叶瑶枝不要插手,而是对叶瑶枝说道:“我们的人已经盯上了秋娘,她不会轻举妄动。你在学府里钓鱼,也不要逞能。有的时候,小鱼小虾比大鱼大虾更有威慑力。” “多谢翠姐姐,我明白的。” 叶瑶枝主动提起秋娘这个潜在的威胁,就是为了借助曾翠翠的势力对秋娘进行干涉,毕竟春节过后,就只有徐妍一个人在家了。叶瑶枝想,那就是秋娘等待的机会。 无论是傅空山还是曾翠翠,都从正面承认了杨辉是个危险的人物,而秋娘则与杨辉有着侧面的联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为了避免徐妍不知不觉间沦落为别人的棋子,叶瑶枝只能选择“牺牲”秋娘。 “出师未捷身先死”,叶瑶枝也不清楚连两个小孩和一个妇女都对付不了的秋娘会在她的主人那里得到怎样的惩罚。但是,叶瑶枝并不同情她。 既然秋娘的主人选择“择人而噬”,那么他们就应该又承担相应后果的觉悟。 曾翠翠无言的看着叶瑶枝,内心的感觉十分复杂,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叶瑶枝的成熟而欣慰,还是应该为叶瑶枝的早熟而哀伤。如果叶瑶枝生长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健康家庭,说不定已经是一个在全国都小有名气的天才了。 有父母遮风挡雨的叶瑶枝,也许会擅长诗词歌赋,精通琴棋书画,有许多有关风花雪月的畅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永远都是生存。 但是,曾翠翠并不讨厌这样的叶瑶枝,因为生存的压力让叶瑶枝成长了起来,正慢慢的变得强大。曾翠翠很清楚,拥有强大抗压能力以及实际解决问题能力的叶瑶枝会比其他人更早得到重用,也会比其他人走得更远。 曾翠翠没有在放假的好日子里继续谈论让大家都不开心的话题,而是好奇的询问:“小枝,你怎么会在青山有思楼遇见傅小侯爷?” “他的扇子从楼上掉到了我的跟前。”叶瑶枝没有忘记向曾翠翠形容傅空山的刻意动作,以及他改变的态度:“我很好奇,他为什么变了,翠姐姐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锦衣卫进城了。”曾翠翠直接了当的把根本原因告诉了叶瑶枝,思忖了一阵,她还是把楚壤对叶瑶枝的关注也告诉了曾翠翠:“你也知道,傅小侯爷是为陛下做事的人。” “嗯。”叶瑶枝点头。 “傅小侯爷将你改良的缝纫机和纺织机都献给了陛下,并且讲了你们家的故事。” 给叶瑶枝讲事情,一般只用讲一个大概,叶瑶枝就明白了。 叶瑶枝的反应也没有辜负曾翠翠的期待,在曾翠翠的暗示里,叶瑶枝明白自己的名字已经在皇上那里挂号了,那么向来让文武百官都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出现在自己家门外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情了。 叶瑶枝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翠姐姐,我听同学和夫子们讲,今年的童生考试特别难,与此有关吗?” “是。”曾翠翠老实的承认了:“陛下下旨拔高了绍雍城、徽月城、闽舟城等大政十二城的县试难度,毕竟只让绍雍城提高县试难度目标太明显,而且自古以来,十二城出现的天才多若天上的繁星,陛下有考教的心思,也属正常。” 曾翠翠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笑着为楚壤的行为做了一番美化,并拔高了楚壤这番行动的用意:“陛下对我们大政国的人才,给予了厚望。” 叶瑶枝瞬间就抓到了关键点:“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的根由在傅小侯爷?” “我想,该知道的那些人,都已经知道了。”曾翠翠也免不了对傅空山多了几分同情。 傅空山在楚壤面前提前叶瑶枝,多的是几分“献宝”和“爱才”相结合的心思,却没有料到叶瑶枝的才华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天下的考生都跟着遭殃。 “这是明面上的原因。”曾翠翠说道:“暗地里是锦衣卫察觉,有人准备在科举中舞弊,陛下的这道旨意,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叶瑶枝开始担心起来:“有一必然会有二,杨夫子的出现就是一个征兆,我们绍雍城是不是越来越危险了?他们会选择在乡试动手吗?” 如果被牵扯入科举舞弊案,那么叶瑶枝过去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她的名字也会染上污点。所以,叶瑶枝必须做出权衡,倘若杨辉等人动手成功的几率大,她宁愿“食言而肥”,放弃明年参加乡试的机会。 曾翠翠看出了叶瑶枝的担忧,摇摇头对叶瑶枝说道:“龙藏浦区的县令李蔚性格刚正不阿,否则也不会一直升不上去。至少,在龙藏浦区考试暂时不会遇到大麻烦。” 只要听到这句话,叶瑶枝就安心了,对明年八月份的考试不再有疑虑。曾翠翠则借机向叶瑶枝多解释了两句。 “为了拉拢人才,彰显自己的人脉和影响力,杨辉等人应该会选择在后年的会试动手,他们现在深入各个学府,是为了寻找有才之人,借机拉拢,培植自己的新势力,当这些人入朝之后,里应外合,上下串通,就会形成强大的合力,与陛下分庭抗礼。” 从曾翠翠的解释中,叶瑶枝已经听出了“颠覆”之意,不由得轻叹一声:“好好活着不好吗?” 曾翠翠笑了:“如果人人都像小枝你这样想,那就天下太平了。” 第一二零章 一年过到尾,最重要的当然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全家团圆吃年夜饭,和乐欢喜。 叶瑶枝家也不例外。 为了感谢曾翠翠、李沫、陈冰的帮助,为了犒劳辛辛苦苦把叶姐弟两生下来并拉扯大的徐妍,整整一顿年夜饭都是有叶瑶枝和叶昭清操刀完成的。 叶昭清的厨艺在叶瑶枝这段时间的指导下突飞猛进,这让叶昭清十分的开心,甚至安心了不少,毕竟有俗语讲“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师”。 叶瑶枝知道曾翠翠等人爱吃点心,便多做了许多酥饼、糕点送给曾翠翠几人,也包括住在隔壁的艾浅红等邻居,还有时常帮助徐妍看病的徐大夫等人,把自家落地生根的喜悦和幸福感分享给更多的人。 餐桌上摆放着象征“一年到尾”圆圆满满的十二道菜,叶瑶枝思绪纷杂,难以清楚的诉说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高兴、遗憾、喜悦、还是悲伤。与叶瑶枝一样说不清自己心绪的,还有叶昭清和徐妍。 今年是他们一家经历最复杂的一年,从黑暗走向光明,从没有一文钱的存款走向了自立,拥有了崭新的身份文牒,在一座繁华的大城市里安身立命。已经拥有了不知胜过多少人的幸运。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预示着吃饭的时间到了,叶瑶枝一家人的小院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所有人在品尝到美味的那一刻,都忘记了烦恼和忧伤,他们都祝愿彼此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叶瑶枝的手艺是“俘虏”人心的利器,品尝过叶瑶枝手艺的人总会获得味觉和精神的双重满足感,好似叶瑶枝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做饭的步骤和用料都是相同的,但是就是叶瑶枝做出来的特别好吃。 叶瑶枝对自己的这门手艺也十分满意,叶瑶枝相信的是“民以食为天”,而不是“君子远庖厨”。 在叶瑶枝看来,做出一道道的美食就像种庄稼一样,可以让自己体会到“丰收”的快乐,这种满足的成就感并不亚于攻克一个个学术上的难题。而且,在劳动的过程中,叶瑶枝能够解开一些一时想不开的问题。 当曾翠翠问起叶瑶枝为什么热衷于做饭的时候,叶瑶枝便把自己的感受一字不差的告诉了曾翠翠。 “小枝,你果然和他们不一样。”曾翠翠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她从小到大见过许多会学习的人,但那些人“专精”于单一的方面,甚至有许多人都看不上这些简单的劳作,但是叶瑶枝与他们截然不同,乐在其中。 叶瑶枝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我不想变成一个忘本的人。” 走出叶家村的那一天,叶瑶枝就舍弃了“落叶归根”的想法,清楚自己的一生也许都只能做一片浮萍,但是叶瑶枝没有一丝的后悔,哪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她没有“乡情”,叶瑶枝也能承受。 比起各种各样会涌现在心头的莫名情感,叶瑶枝更在乎的是当下和未来,因为人不可能改变过去,执着于曾经,让痛苦变成执念,只会让人画地为牢,自我束缚,从而走进死胡同。 那样的结果,才会让叶瑶枝难以承受。 既然舍弃了“根”,那就更不能“忘本”,这就是叶瑶枝做出的选择。 曾翠翠看着叶瑶枝,心情比表情更加复杂:“你也可以慢慢长大,如今盛世太平,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并实现它。” “我明白。” …… 大年初一。 叶瑶枝一家三口很早就出门了,为了去龙藏浦区最有名的寺庙上香。虽然他们一家并没有上头香的习惯,但从邻居们口中了解到本地在大年初一去上香的习俗后,叶瑶枝还是带着徐妍和叶昭清兴致勃勃的出发了。 上香的目的有二,一是感谢神佛的保佑,二是为去世的亲人祈福。 龙藏浦区里,香火最旺的寺庙叫做清风寺,其名来自禅理诗“散尽浮云落尽花,到头明月是生涯。天垂六幕千山外,何处清风不旧家”当中的“清风”二字。 清风寺在龙藏浦区立足数百年,香火从未断绝,哪怕是战火连绵的年代,依然有僧人供奉佛祖。 即使不去上头香,大年初一到清风寺烧一炷香祈福也是龙藏浦区的居民们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所以今日的清风寺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但是到了上香的宝殿内,众人都自发的安静下来,有序的排着队伍,一一上香,不敢对佛祖和菩萨有半点不敬。 叶瑶枝上香结束走出来后发现,自己和叶昭清、徐妍都走散了,毕竟人太多了。上香的民众能在宝殿内保持涵养,出了宝殿就不同了,着急找人的、往外走的、往里走的人将人群冲了个七零八碎,许多人都像叶瑶枝一样和自己的家人、朋友走散了。 叶瑶枝在出门前就已经预料到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便与徐妍和叶昭清都做了约定,如果他们走散了就各自回家,直接在家里见面。为此每个人的身上都比平日多放了一些坐车用的钱。 叶昭清和徐妍两个人里,叶瑶枝最担心的人是徐妍,虽然对徐妍说过很多次家里不缺钱了,但是徐妍依旧十分的节省,每次花钱都小心翼翼的,甚至在一些不该节省的地方也表现出过分的节省,给人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 但是,叶瑶枝不敢一而再的刺激徐妍了,所以对徐妍节俭的做法也只是看着而不多言,需要补上的地方,她主动的去补上,也不让徐妍察觉。 清风寺距离活水街并不近,如果靠双脚走路得走大半天,现在是正月,天寒地冻的,徐妍如果真的吹着这股冷风回家,不冻坏身体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愿小清能和阿娘在一起。”叶瑶枝默默的祈祷着,如果有叶昭清在徐妍的身边,徐妍也就不会倔强的去省那一点打车钱了。 叶瑶枝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并不想要到人群里挤来挤去,便找了一个有缝隙的地方钻了出去,到一旁透气去了。 比起成年人,叶瑶枝还是矮了不少,挤在人群里的感觉并不好受,她顺着人流最少的地方走,很快就走到了一块僻静的地方,有一棵古松,一方石桌子,几张石头椅子。 天寒地冻的时候如果坐在冰冷冷的石头上是非常容易生病的,所以叶瑶枝只是站在树下遥望眼睛所能看到的清风寺的景色。 整整梵音从后面的寺院里传出来,叶瑶枝听在耳朵里,心也慢慢的静了下来,有空好好思索过去一整年的得失。 “我还是太急躁了。” 在梵音的加持下,叶瑶枝的脑海快速的把去年的生活过了一遍,很快就整理出了自己的得失。 过去一年对叶瑶枝而言是扭转命运的一年,因为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叶瑶枝非常的想要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她铆足了劲儿的往前冲,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是叶瑶枝现在回头一看,才惊觉自己走的路是独木桥,她打下的人生地基还太过浅薄。许多行为可以用“莽撞”和“聪明误”来形容,没有被人下绊子,那都是老天爷开眼的保佑。 仔细回顾了过去一年中自己犯下的诸多错误,叶瑶枝长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在旁人的赞誉中,已经有了迷失的迹象。 “我真的是个聪明人吗?”叶瑶枝闭上眼睛扪心自问,过了好一阵,她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起了自己的衣摆,然后睁开眼睛得出了答案:“我不是。” 叶瑶枝想明白了一件事,旁人怎么定义自己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自己一旦对自己看走了眼,那所造成的后果很有可能是无可挽回的。 心沉静下来的感觉涤除了叶瑶枝精神上的疲惫感,当她第二次望向清风寺里目所能及的风景时,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叶瑶枝忽然意识到,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大脑里的藏书楼,还需要心灵的寺庙或者是道观,只有两者合一,自己才能找到人生真正的道路。 比起乡试、会试乃至是殿试,叶瑶枝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个更高的目标,那个目标就算达不到万游口中“道”的标准,也应该相差无二,因为那个目标会指引自己一生的道路。 “我的路在哪里?” 就在叶瑶枝兀自沉思的时候,她的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清朗的声音:“小姑娘,你为何一个人在此处,是与家人走散了吗?” 叶瑶枝顺着声音转身去看,那个说话的男人穿着华贵,一看就是显贵之人,面容俊朗,超过了三十岁的年纪,虽然他有刻意的表现出温和的模样,但是眉宇之间有着藏不住的上位者的傲气。 “先生好。”叶瑶枝不动声色的与对方打招呼,并解释了一番:“我并未与家人走散,只是现在清风寺门口堵塞异常,不方便出入,我便在此等候。” “我名林雅淮。”林雅淮先做了自我介绍,告诉叶瑶枝自己是谁,才接上了叶瑶枝的话:“倘若每一个人都像小姑娘你这样想,清风寺的门口便不会堵塞了。” “我叫叶瑶枝。”对方报上了姓名,明显是有相交的目的,叶瑶枝便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想要编出一个假名来骗人,林雅淮的衣着就是一种威慑力,在这种人前卖弄小聪明,只会让自己陷入麻烦当中,所以叶瑶枝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现在“直”就是“快刀”。 林雅淮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不可能因为一时兴起就有与自己认识的兴趣。这些事情,叶瑶枝都是从他的面部轮廓判断出来的,在叶瑶枝阅读过的众多书籍里,也有“相面”的书,告诉叶瑶枝如何通过一个人的神态、骨相、皮貌、眉毛等等判断他的真实性情。 “凡有所为,皆会留下痕迹。”这是“相面”上一个重要的观点,叶瑶枝默默的推敲过好几次,发现那些“相面”的书上的记录,并不全都是胡诌。林雅淮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因为身居高位而保养得当,但是人的脾气、性情都会在脸上留下痕迹。 这便是“相由心生”的来历之一。 叶瑶枝能看出,林雅淮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目的。 自己并身上并没有值得人惦记的宝物,那就可以肯定林雅淮同样是冲着曾翠翠或傅空山来的了。既然目的已经明确,那么林雅淮的来历也就不难猜了。 第一二一章 叶瑶枝在与林雅淮的交谈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幸好还有冷冷的寒风与有着凝神效果的香火能够让她保持冷静。 但是,林雅淮并不是普通人,他的目的不纯,又是有备而来,他说的每一句话处处都藏着陷阱。 在与林雅淮交谈时,叶瑶枝给自己定下了两条准则,一是不可以在林雅淮跟前卖弄小聪明、试探林雅淮的底线,二是不可以透露任何不利于曾翠翠和傅空山的信息。 一是为了自保,二则是原则问题。 为了应对林雅淮的试探,叶瑶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权利应对,还必须时时注意自己的说法和神态动作是否会让林雅淮起疑心。 叶瑶枝很清楚她可以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少有天赋而有点骄傲的少女,但绝不能自打的一位自己的把戏天衣无缝。 “我的目标是尽早通过科举,走入仕途。”当林雅淮问起叶瑶枝未来的理想时,叶瑶枝如实回答,只是把“理想”换成了“目标。 “就仅仅如此吗?”林雅淮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不喜欢叶瑶枝的回答,太小家子气而且市侩,他更心上有雄才大略、胸怀大志的人。 刚刚与叶瑶枝的交谈,让林雅淮有些失望。他能察觉叶瑶枝的小心翼翼,他也承认叶瑶枝的确有些小菜花、小聪明,但这些都无助于成大事。 只有“小聪明”的人,只会耽误事。林雅淮觉得当今皇帝楚壤对叶瑶枝的看重,有些可笑。并非只有考过了殿试才能步入仕途,只要成为秀才,就能谋得一个不入流的小职位。 何况,叶瑶枝的天赋在“改造物品”等工艺上,甚至连“创造”都只是刚刚够到边,但是林雅淮需要的是“谋略”与“机巧”方面的才华与才智。 所以,林雅淮才感到遗憾。 叶瑶枝不是没有用,而是现在的叶瑶枝利用价值低下,不过是联结曾翠翠与傅空山的桥梁。 但是,曾翠翠与傅空山都是人精。仅凭叶瑶枝的关系无法套出有用的信息,毕竟叶瑶枝只是一个十天半个月都要呆在学府里的学生,消息闭塞。 曾翠翠与傅空山也不会把机密信息告诉一个小姑娘,增加叶瑶枝不必要的风险。 想到这里,林雅淮做出了对叶瑶枝的决定。他打算依照杨辉提出的计划,一点一点的改造叶瑶枝的思想。 待到来日,像叶瑶枝这样的学生,都会成为他的厚盾。 …… 看着林雅淮走远的背影,叶瑶枝惊觉自己除了一身的冷汗。但是叶瑶枝不敢表现出异常,担心暗处还有负责监视的人。 林雅淮什么都不提的离开,让叶瑶枝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般,不过接下来的“表演”才是关键。 一旦让林雅淮觉得受到了“愚弄”,遭受的反噬将无法估量。叶瑶枝自己不怕林雅淮的报复,但也不会将家人和朋友置于险境。 叶瑶枝站在原地吹凉风,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林雅淮唯一试探的目标,杨蔓蔓、陈梦莹的亲人都是朝中的官员,尤其是杨蔓蔓,她的家人更是朝中要员,这让她更容易成为被捕猎的羔羊。 不过,叶瑶枝也相信杨蔓蔓的能力与智慧能够帮助她化解春节里的危机。 等到开学之后,她们便可互相帮助,共渡难关。 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写信联系,只会打草惊蛇,反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凉风吹过,叶瑶枝眨了眨眼睛,隐隐约约间好似看见了一条涌动的暗河环绕在一江学府的学子周围,仿佛提条巨蟒在伺机吞人。 林雅淮的目标应该是筛选出能够为他所用的年轻人,将他们培养成自己手中的棋子。叶瑶枝一想到这,就感觉血冷心寒,这个高高在上的贵人,根本不在乎他的一个决定会害了多少人。 这是叶瑶枝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 她希望这也是唯一的一次。 等到人潮不似之前汹涌,叶瑶枝才带着一肚子的心事离开了清风寺。 回望清风寺的匾额,叶瑶枝又想起了那一句“散尽浮云落尽花,到头明月是生涯”是多么难以触及的境界。 叶瑶枝回头看向远处,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修行到“心如明月”的地步,但她想要去尝试一番。 “至少,我应该做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叶瑶枝走出清风寺没多久,还未来得及找一辆马车送自己回家,就听见了傅空山叫自己“小枝姑娘”的声音,只好停下脚步。 “傅小侯爷好。”叶瑶枝微笑着打招呼,并没有因为傅空山的突然出现而头痛,以她对傅空山的了解,这位傅小侯爷做事都是有理由的。傅空山叫住了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或者告诉自己。正巧,她也需要验证林雅淮的真实身份。 “小枝姑娘也是来上香的?”在清风寺外见到叶瑶枝对傅空山来说并不是意外,这是委托锦衣卫调查的结果,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了偶遇的惊喜和一小点意外的神色:“我以为小枝姑娘更相信看得见的事物。” 毕竟是在寺庙门口,傅空山选择了更加委婉的说法。 叶瑶枝看穿了傅空山真正想说的话,大方的回答道:“敬神如神在。” 叶瑶枝的回答让傅空山发出善意的笑声,随即又说道:“小枝姑娘,我们一起走一段路吧。” “好。”叶瑶枝答应了。 这才是让傅空山意外的回答,如果叶瑶枝不想做一件事,一定会找出无可辩驳的理由。傅空山都想好了一肚子为自己解释的话,结果根本就没用上。 傅空山自认看人的本事不算差,他能看得出来叶瑶枝并不是好接近的人,但是从调查的资料和长时间的观察来看,叶瑶枝又是一个从来不让人失望的人,除了她的敌人。 意外的答案让傅空山不由得多看了叶瑶枝一阵,引来了叶瑶枝不解的回望。 傅空山一笑:“我还以为小枝姑娘会拒绝。” “傅小侯爷一片好心,我为何要找借口推脱?” “哈,是这样吗?”傅空山脸上笑容不减的带着叶瑶枝朝者自己的马车走去:“让我送小枝姑娘一程。” 等到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叶瑶枝才对傅空山说道:“我今日在寺里遇见了一个人,我想傅小侯爷应该认识,他说自己的名字是林雅淮。” 傅空山确定自己的熟人里没有一个叫“林雅淮”的人,但他从叶瑶枝的形容中听出了端倪,叶瑶枝怀疑这个人的名字是假名。 叶瑶枝的怀疑从何而来比林雅淮的真实身份更让傅空山好奇。 “小枝姑娘,你为何会怀疑他?”傅空山只想立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又预感这个答案关系着自己能否猜出林雅淮的真实身份。 叶瑶枝看着傅空山,几乎是没有停顿的给出了回答:“因为你们身上的气质很相近,看起来像同一种人。” 傅空山被噎了一下,不明白叶瑶枝说的“气质”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气质?什么样的气质?” “富贵气,只是林雅淮身上的贵气更炽盛,他应该是长居高位之人。”叶瑶枝在思考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猜测全部告诉傅空山,既然傅空山还有着“钦差”的身份,那么这些事情就让他去烦恼好了。 “好友,‘雅’的古字与‘楚’的下半部首‘疋’同音,意思也相同,傅小侯爷也曾告诉我徽月城是淮南王的地盘。” “‘林’加‘疋’就是‘楚’,所谓‘楚淮’说不定是在暗示自己的身份与来历。” 叶瑶枝在提出“楚淮”这个猜想之后就不再多言了,这只是她个人的猜测,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说太多会干扰到傅空山自己的判断。 至于验证对不对的事情,叶瑶枝认为不应该由自己去操心。 听到叶瑶枝的猜测,傅空山多的身体吓得抖了抖,淮南王楚熵的狼子野心一直都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楚熵不仅拥兵自重,还将自己爪牙伸入各大学府。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傅空山明白,一旦叶瑶枝的猜想被证实,那就证明楚熵的权利欲望压抑不住了。 比起混在人群中不知人在哪里的淮南王楚熵,此时的傅空山更担心叶瑶枝,连忙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学业上的事情以及我的理想。”叶瑶枝没有隐瞒,还顺百安抚了傅空山:“我不是他需要的人才。”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他难以想象叶瑶枝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判断,然后抗住了来自林雅淮的试探和压力。 “如果林雅淮真的就是淮南王楚熵,你的选择很危险。”傅空山正色道。 “我明白。”叶瑶枝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其实我应该感谢他提醒了我,投机取巧终不是正途。” 隐约猜出了林雅淮的目的后,叶瑶枝便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都专注于科举考试忙忘记与叶瑶枝提起的“谋略学”的自己。 第一二二章 打定主意后,叶瑶枝打算回去就提醒叶昭清不要对外提起当天夜里的谈话,而是要踏实的学习。 至于别人可能已经知道的事情……叶瑶枝看向傅空山,想到了曾翠翠提起的锦衣卫,以及叶昭清的。 这种本来就不受控制的事情,叶瑶枝从来不担心。 当对手的能为超过自己太多的时候就不应该鲁莽的行动,而是沉潜下来。这就是叶瑶枝的想法。 她已经树立起一个一心通过工举考试步入仕途的形象,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个形象。 傅空山笑了:“倘若连小枝姑娘都是投机取巧的人,其他人又算什么呢?” 叶瑶枝摇摇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其实并不是个聪明人,进退之间并不从容,还需要历练。” “小枝姑娘,倘若现在的你已经能够做到进退从容,那我们都无脸见人了,只能挖条地缝钻进去了。”傅空山在叶瑶枝的跟前越来越放松,甚至有空开玩笑,为的是拉近与叶瑶枝的距离。 开了一句话的玩笑后,傅空山又问:“那个林雅淮还问了其他事情吗?” 在未证实林雅淮的真实身份之前,傅空山并不打算改变对他的称呼。 “有,与杨辉夫子的话本有关。”叶瑶枝记忆力卓越,联想能力更是超群,直接说出了事情存在存在的灌篮,她相信傅空山的能力和情报网,所以选择简单的说法:“他们都提到了活字印刷术。” 傅空山想起了之前自己与叶瑶枝在青山有思楼的那次谈话,看来自己的身边混入了奸细。 傅空山微微眯起了眼睛:“小枝姑娘的意见这么快就奏效了,是不是太巧合了?” 叶瑶枝回答:“如果有一个人复原出活字印刷术,那他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做,照样能够千古留名,他所侍奉的主公也会因为英明识才而被传颂千年。”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颇有些意外的说道:“想不到小枝姑娘竟然如此大方,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想要命的给名,想要利的给利,只要他们不怕最后这‘名利’最后要了他们的命,或者,他们真能等到幸运降临到我头上的那一日。” 叶瑶枝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本事倘若真能复原活字印刷术,多半也是怀璧其罪,不如让它发挥更大的价值。 毕竟这个世上很多人都不相信一条道理:真的加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叶瑶枝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要成为名垂千古的风流人物,眼前的生活来之不易,目前还有重重难关要闯,不如暂时收心,做一个“纯粹”的读书手艺人。 “小枝姑娘,你还有继续活字印刷术的研究吗?在你试探杨辉等人时,说不定他们也在试探你。” “如果他们在试探我,那就更应该研究下去,把一切都变成纯粹的巧合,那样他们的怀疑也就不成立了。” 傅空山看着叶瑶枝,忍不住去想如果叶瑶枝从小生长在皇都,有名师指点,会不会早早就达成了“名满天下”的成就? 又或者,“追名逐利”会不会成为叶瑶枝的理想之一呢? 但是,即使叶瑶枝曾经生活在黑沉沉的深渊里,傅空山也从未在叶瑶枝的身上见过对生活的怨愤。叶瑶枝从来只对事情里的当事人有意见。 偶尔有着“解决了制造问题的人就是解决了事情”这样的想法的叶瑶枝又是也会让傅空山觉得有点可怕。 想及此处,傅空山对叶瑶枝说道:“绍雍城内有一家在我名下的印刷厂,虽然有努力钻研,对于活字印刷术还是不得要领,或许能为小枝姑娘提供一些帮助。” “多谢傅小侯爷的美意,但我打算借助太学府的力量完成这件事。杨辉与他的主人企图颠覆大政学子的思想,在学子的心中种下歪门邪道的种子,我想太学府一定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 停顿了片刻,叶瑶枝继续往下说:“术业有专攻,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傅小侯爷为何不专注于自己的所长,以点破之?所谓‘合纵连横’,还有一种解释是将点连成线,把线结成网,皆是又何愁攻不下自己的对手?” 傅空山顿时明白了叶瑶枝的意思,杨辉也好,淮南王也好,他们的行动从一开始就不占“义”,也不占“理”,而自己这方出师之名,名正言顺,又有充足的人才库,还有正统所传的陛下作为最坚实的后盾。 傅空山、陛下、太学府、锦衣卫……朝中众人各自发挥专长“凿洞”,大家再形成合力,那无论淮南王有多大的阴谋和计策,都将溃不成军。 这还是月要知第一次当着傅空山的面直接给出建议,这份建议让傅空山的星月越来越复杂,还带着一点不难察觉的激动。 他既期待叶瑶枝的未来,又为未来的叶瑶枝担心。 叶瑶枝所怀之璧,正是这一份远超同龄人的智商。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多谢傅小侯爷送我回家。” 叶瑶枝在距离活水街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就下车了,再往活水街走那傅空山就不顺路了。 送走叶瑶枝,傅空山吩咐自己的车夫掉头去找方知味,对于他们这些出公差的人而言,春节和假日根本不存在。 如今的傅空山有着远胜从前的威慑力,这都是他在去年的行动里积攒起来的名声,也让其他地方的新令推行和税收工作进行得越来越顺利。 许多执行官的口头禅都变了,在面对拒绝从令的硬骨头的时候,他们总是说:“难道要让傅小侯爷青亲自登门拜访你们吗?” 傅空山首先上演了一出“大义灭亲”,让企图通过文翰侯钻空子的人扑了一个空,接着挨个收拾了皇都里的权贵们,甚至还包括长公主楚幸,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贵人,震慑了全天下的权贵。 现在根本没有人敢去触傅空山的眉头,再加上皇帝楚壤吩咐锦衣卫为傅空山保驾护航,众人躲着他走都来不及,生怕自己被藏在傅空山身边的锦衣卫揪出小辫子。 方知味看见傅空山在在正月初一就匆匆赶来,心里一动,直接询问:“小侯爷,你也知道淮南王进入绍雍城的消息了?” 听见方知味的话,傅空山的心骤然下沉。但他还是快速稳住了心神问道:“淮南王是否化名为林雅淮?” “是。” 方知味确定的回答让傅空山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局势比他之前预料的还要棘手。 …… 春节匆匆过去,让叶瑶枝可惜的是自己并没能见到徐妍和叶昭清口中的秋娘,对于秋娘的“失踪”最伤心的人是徐妍。 秋娘长时间的不出现让徐妍渐渐起了一心,她私下找人打听了一番,才得知秋娘离开了龙藏浦区,去了绍雍城第四有名的“小欢楼”做了一名乐师,为客人弹奏琵琶。 小欢楼所在的绮霞区与龙藏浦区相距甚远,可以说是一北一南。 秋娘离开龙藏浦区的行为徐妍开来就是对龙藏浦区的人情人世失望透顶,不愿意与这里的人事再有交集的表现。 叶昭清对秋娘的离开不以为意,甚至出言讽刺:“说不定是她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才要这么快跑路。” “小清,你不要这么说话。”徐妍皱眉,还在为秋酿争辩:“也许秋娘有自己的苦衷。” 叶昭清对这种解释不以为意,甚至出口冷嘲:“伤天害理,祸害他人的苦衷吗?” 叶瑶枝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叶昭清的后脑勺,然后对徐妍说道:“阿娘,您千万别与小清计较,他刚刚考上秦风武院,正在骄傲头上。” “姐,我没有!”叶昭清立刻瞪大眼睛反驳。 叶昭清被叶瑶枝瞥了一眼,立刻示弱,有些委屈的说:“阿娘,对不起。” 徐妍虽然得到了叶昭清的道歉,心里却不开心,她知道叶昭清是在为态度道歉,而不是为了对秋娘的偏见道歉,更不认同自己的想法。 浓浓的挫败感袭上徐妍的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谁都不相信她看人的眼光呢? 叶昭清也不明白:“阿姐,为什么不让我向阿娘把话说清楚。” “有的时候,适当的示弱更有助于解决问题。” 在徐妍离开后,叶瑶枝才慢慢的向叶昭清解释。 “等正月十五过去,你就要去秦风武院学习,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我们相聚的时间变少,会让阿娘多想。何况,对待亲人朋友,更应该包容。我们谁都不是没有缺陷的圣人,个人的经验也不能代表他人的经验。而且,秋娘的离开还有一种解释是我们打草惊蛇了,这种时候选择低调一些,将一切都伪装成绝对的巧合,更对我们有利。” 听着叶瑶枝的这番话,叶昭清的表情渐渐从不服气变成了目瞪口呆。他又一次发现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好像是靠努力也无法弥补的。 认识到这一点后,叶昭清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听话。 第一二三章 “最近不太平,我们最好还是安静一些。”叶瑶枝直接把事情告诉了叶昭清,当做是对叶昭清心理承受能力的锻炼。 既然叶昭清的目标是从军,就更应该有沉住气的本事。 叶昭清从未想过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合不拢了,心跳更是无法抑制的加快。 “既然我们不应该牵扯进目前的局势,那就应该沉潜下来,静观其变。一是为了自我保全,二是为了学习应对这种局面的办法。这有助于培养你的判断力。” 在对叶昭清有所要求的时候,叶瑶枝总是会说清楚“为什么”,而不是觉得叶昭清年纪小所以不讲清楚。 出生于他们这样的家庭,只有快速长大才能有自保和保护家人的能力。 叶昭清在听过叶瑶枝的分析后,立刻答应了下来:“我明白了。” 就算是从私心出发,叶昭清也不希望招来大风浪,只是他依然对把握“度”的问题想得不明白。 叶瑶枝补充了一句:“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让人记住你比谁都不认识你安全,但‘争’不是‘争强好胜’,而是顺势而为。” …… 正月十五是叶瑶枝和叶昭清开学的前一天,也是元宵节,所谓“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敬业还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 这是叶瑶枝和叶昭清头一次参加大型灯会游园,不过叶瑶枝看起来兴致了了,不似叶昭清对什么都很好奇和又兴趣。 叶瑶枝的兴趣全都放在了花灯制作的工艺上,她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给她做了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就是那个花灯打开了她探索工艺技术世界的大门。 元宵灯会热闹非常,曾翠翠自然不会让叶瑶枝和叶昭清错过,她也邀请了徐妍同行。可是徐妍呆在曾翠翠身边,总有相形见绌的自卑感,便拒绝了曾翠翠的邀请。 走在卖花灯的集市上,琳琅满目的花灯几乎让人挑花了眼睛,反而不知道买哪个才好。 叶瑶枝则完全没有这种烦恼,当曾翠翠问她为何不挑一个自己喜欢的花灯时,叶瑶枝回答:“他们虽然好看,但却太普通了,我能做出更好的花灯。” 曾翠翠带着叶瑶枝和叶昭清逛的地方是绍雍城内最好的花灯点之一,名为“九枝堂”,这店里挂着一幅名家字画,上面的题诗正是店名的由来。 画上所画的场景正是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旁边的题诗写道:“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每年的花灯评选,九枝堂制作的花灯总能进前十名。 现在叶瑶枝在九枝堂里说他们的花灯“普通”,九枝堂的掌柜木原非常不服气,若不是东家就在店里看着,他一定要跟叶瑶枝好好理论一番。 这家九枝堂同样是傅空山的产业,他一大早就在店里等着曾翠翠带人来逛了。 傅空山早已见识过叶瑶枝的手艺,对叶瑶枝口中“更好的花灯”十分好奇,当即说道:“小知姑娘,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能不能劳烦你让我们都开开眼?” 叶瑶枝几人顺着傅空山的声音看去,只见傅空山的身边还有一位不苟言笑的青年男子,身上的气质给人些微的压力。 曾翠翠自然是认得他的,当即带着叶瑶枝和叶昭清过去打招呼:“这位是锦衣卫千户方知味方大人。” 简单的寒暄后,众人的话题又回到了花灯上,几乎是每一个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叶瑶枝。 九枝堂的掌柜木原则非常的不高兴和不服气,他觉得叶瑶枝只是一个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傅空山很积极的说道:“所有的材料和工举,九枝堂一应俱全,就等小枝姑娘露一手。” “好。” 叶瑶枝没有拒绝,在场每一个人的神色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方知味探究的眼神更是让叶瑶枝记忆深刻,还有掌柜木原的不服气与不高兴。 叶瑶枝很清楚证明自我最好的方式就是行动。 傅空山让人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和工具,见叶瑶枝准备动手,忙问道:“小枝姑娘不用先画设计图吗?” “如果先画图,那就没有惊喜了。”叶瑶枝看见傅空山因为自己的回答而有点失望,又心软的补充了一句:“等我制作完成后,再将图纸画出来交给傅小侯爷也不迟,倘若没有成功的作品作证,傅小侯爷怎么分辨我是否骗人?” 安抚了傅空山之后,叶瑶枝又对曾翠翠说:“翠姐姐,制作花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你们可以先去别处逛逛,呆在这里看我干活一点趣味都没有,好不容易放假又过节,倒不如四处逛逛,玩一玩,回来见证成品便是。” “曾大人,有我和方大人陪着小枝姑娘,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傅空山连忙表态。 “那……好吧。”曾翠翠点头,准备与陈冰、李沫一起带着叶昭清好好游玩一番,也算是给他庆祝成功考上了秦风武院。 而且他们几人对工艺技术实在是天赋不佳,叶瑶枝的各种操作他们可能也看不懂,不如像叶瑶枝说的直接来看最后的成品。 送走曾翠翠等人后,叶瑶枝就开始行动了。那些普通的看不出又什么联系的材料在叶瑶枝的手里慢慢发生了改变。 叶瑶枝做事的时候总会保持高度的专注力,好似忘掉了世间的一切,就像倒是和僧人入定的模样。 木原并不相信叶瑶枝的话,他还叫来了九枝堂里手艺最好的师傅一起观摩。只是他的不满和不相信在傅空山的面前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 然而,木原的小心思依然逃不过傅空山和方知味这两个人精的眼睛。 对于叶瑶枝来说,身边有没有人看着自己都一样,当她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就失去了意义。图纸早已画好在心中,“更好的花灯”被叶瑶枝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的制作出来。 制作到了后期,叶瑶枝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木原和手艺师傅一开始很不屑,毕竟基础的工作太简单,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但是越到后面,只是几个眨眼,或者走神片刻的功夫,他们就要跟不上叶瑶枝的思路了。 叶瑶枝可不会停下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是径自动手完成自己创作的花灯。 正如叶瑶枝预估的那样,她手中的花灯的制作花费了很长时间,等到曾翠翠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才刚刚开始收尾。 曾翠翠、叶昭清几人先看了看那只看起来像是合拢的花苞与宫灯嘴和的花灯,再看看在场其他人复杂的脸色,不懂这个样式好看又有些奇怪的花灯到底有什么机关在其中。 叶昭清看向傅空山、方知味、木原和店里师傅的脸,觉得他们的表情都像是在看一本天书。 “好了。” 当叶瑶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她完成花灯的几人都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个疑问同时盘桓在他们的脑海里。 有些时候,看了也是白看,依然看不明白。 …… “火树银花合,金桥铁锁开”,一声礼炮的炸响,离开了元宵灯会的序幕,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花灯被点亮,形成了一条漂亮的“灯龙”。 叶昭清期待的看着自己手里由叶瑶枝制作的花灯,好奇这个花灯与其他的花灯究竟有怎样的区别。 花灯刚刚被点亮的时候,显得平平无奇,只是一盏普通的有着莲花花瓣的宫灯花灯而已。 见到这个情景,木原冷哼了一声,觉得叶瑶枝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的制作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叶瑶枝让叶瑶枝拉了拉左右的两根提灯用的棍子,花瓣似的的灯页慢慢打开改变了形状,几个黑色的剪影漏了出来,这哪里是宫灯呢,分明是一个小小的皮影戏台! 随着皮影戏台成型,整个花灯开始自己旋转起来,放在花灯内部的皮影也自己动了起来,当它顺右边转的时候是一个小故事,而它顺左边转的时候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小故事。 看到这里,已经足够让人目瞪口呆了,可是叶瑶枝说了一句:“还有。” 叶瑶枝又让叶昭清将控制花灯的四根棍子以特定的方式交叉,花灯变成的小皮影戏台慢慢合拢了,然后又让叶昭清扭动花灯上下暗藏的两个机关,接着花灯又发生了变化。 花灯上面的机关慢慢的收拢,下面的机关慢慢打开,莲花花瓣这一次是旋转打开的,它变成了一个莲座的形象,而所有的剪影聚集在一起后,成了一个卧佛的形象。 当叶瑶枝制作的花灯的最后一个形象展露出来,九枝堂里一片安静,所有的不服气都被夜晚的风给吹散了。 叶瑶枝口中“更好的花灯”何止是好呢?分明就是胜过外面挂着的那些不会动的花灯几十倍、数百倍,或者说是一骑绝尘的碾压。 这是一个会变形、会讲故事的花灯,它必须是今年花灯评选会的第一名。 再大再美的花灯都够不上它的精巧,它又一次证明了叶瑶枝无与伦比的天赋。 “小枝姑娘……”傅空山眼巴巴的看着叶瑶枝,他很清楚叶瑶枝设计的那些小机关里藏着多少财富的密码,迫切的想要叶瑶枝还没有画出来的图纸,他不好意思让叶瑶枝再费心力制作一个同样的花灯,只能让自己的手下加把劲好好钻研了。 “好。”这是提前就答应的事情,叶瑶枝当然没有拒绝,要来纸笔之后就开始将图纸一笔一划的画出来。 至于在场众人的目瞪口呆,则被叶瑶枝抛到了脑后去。 方知味看到花灯后,又联想起了改造后的缝纫机和纺织机,以及叶瑶枝盯着重重压力考上了童生的成绩,终于明白陛下和傅空山为什么重视叶瑶枝的能力。 这份能力倘若应用在其他方面,那当真是“不动如山”而震慑天下,更将缔造万国臣服,拜降大政的宏伟场面。 第一二四章 傅空山从叶昭清那里借走了由叶瑶枝制作出来的花灯,以九枝堂的名义送去参加绍雍城今年的花灯评选大会。 第一名的荣誉果然不出预料的落在了九枝堂头上,可是身为掌柜的木原却高兴不起来,暗自发誓要制作出更加精良、梦幻的花灯。 傅空山安慰这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掌柜:“有了小枝姑娘的图纸,我相信九枝堂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木原在见到叶瑶枝制作的花灯可以变换形态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叶瑶枝是不是人了,甚至暗自嘀咕:“莫非这姑娘祖上是鲁班或者墨家传人?” 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因为连叶瑶枝自己都不知道。 正月十五晚上回家的路上,叶瑶枝问叶昭清要不要自己送他去上学,被叶昭清疯狂的摇头拒绝了。 “阿姐不是打算参加今年的乡试吗?我打听过了,乡试是八月初,现在正月过了一半的时间了,阿姐应该抓紧时间学习。” 叶昭清一副“小夫子”的模样成功逗乐了众人,送叶昭清上学的重任又落在了曾翠翠、陈冰和李沫身上。 陈冰感慨:“自从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进过秦风武院的大门了。” 有了陈冰这个榜样,叶昭清越发期待在秦风武院读书习武的日子了。 正月十六,绍雍城内众多在学府上学的学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开学季。 如秦风武院之类的武学府都是在年末统一举行招生考试,而如一江学府这样的文学府则是在正式开学后才开始进行招生考试。 十六日一大早,叶瑶枝与艾浅红一起返回一江学府,一路上艾浅红都在滔滔不绝的向叶瑶枝道谢,因为叶瑶枝帮他们家的屋子稍微做了些改造,让他们全家免遭南方冬天的湿冷寒冻之苦。 “我们是邻居,当然应该互相帮助。”叶瑶枝笑着对艾浅红说:“何况平日里都是赵婶在关照我家阿娘和小弟,简单的说一声谢谢反而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艾浅红一摊手,无奈的说道:“小枝,你真的太客气了。” 说着,艾浅红又感慨了一句:“天天睡到自然醒的好日子竟然这么快就过完了,唉!” 回到一江学府后,日子一下子变得紧凑,对与有志于在今年参加乡试的学生更是如此。 去年的乡试是恩科,今年是正常举行,如果今年考不上秀才,后年才能继续参加乡试。 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两年能蹉跎? 一江学府里,此时最“闲”的学生反而是年尾的那段时间忙得连轴转的新童生们,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着叶瑶枝那样的雄心壮志。 叶瑶枝刚见到杨蔓蔓,她们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大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文举、工举分科之后,叶瑶枝一天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和杨蔓蔓呆在一起,关心自然变得亲近。 在学堂听课的时候,杨蔓蔓和叶瑶枝还是前后桌,非常有利于讲悄悄话。 “小枝,文举学堂的老人家们看到你选了工举之后都高兴坏了。”杨蔓蔓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说给叶瑶枝听:“自从你给林家姐妹花和她们的护花使者们上了一课的消息传出后,他们都怕你怕得要命!” “道理是讲给不识理的人听的,他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为什么要怕我?”叶瑶枝并不能理解文举学堂的老人家们的心态,只觉得他们的庆幸莫名其妙。 杨蔓蔓感慨的看着叶瑶枝:“你不清楚自己的威力,我想你记下来的学府生涯应该会很清静了。” “那听起来不错,我很满意。我们八月份就考试了,我真愁看书的时间不够呢。”叶瑶枝听出了杨蔓蔓的弦外之音。 对一江学府的学生而言,叶瑶枝现实“凶名赫赫”,最好不要招惹的存在了。 叶瑶枝自认一直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与人打交道,向来不主动招惹是非,一直友善做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人看自己不顺眼,还上赶着来挑衅。 “劳逸结合也很有必要还是小枝你告诉我们的道理呢,难道小枝你要抛弃它了?”杨蔓蔓笑着对叶瑶枝说道:“二月份开春,绍雍城里可是有一场大型活动的,当然了,仅限童生参加。” 这就是叶瑶枝不知道的消息了,所以她很是好奇的问道:“这个活动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用的?” “这活动的大名叫‘春和景明·芳兰竟体’,俗称‘春芳会’。”杨蔓蔓先把活动的名字告诉了叶瑶枝。 叶瑶枝开始从名字入手,分析着这活动的内涵,仔细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总感觉我的个人气质配不上这么高大上的春芳会。” 杨蔓蔓说道:“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这是这个交流会的名字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说到这里,杨蔓蔓压低了声音,话锋一转:“你遇见那个自称‘林雅淮’的男子了吗?” “遇见了。”叶瑶枝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杨蔓蔓的神色略微有些激动,语速也不自觉的加快了:“我对他的来历有所怀疑,便往皇都送了一封信,开学前刚刚受到回信,但是一切正常。” 叶瑶枝看着杨蔓蔓,知道她还没有说完。 “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我怀疑我寄出去的信与家里人寄来的信都可能被截胡掉包了,所以我翻出过去的信件一一对照,发现几处细微的笔迹有所不同,那个林雅淮身边也许藏着不少擅长模仿别人字迹的高手。” 杨蔓蔓说到最后,眼眶微微泛红,身上有着只身陷入孤岛的恐惧感。 叶瑶枝握住了杨蔓蔓的手,轻声说道:“你还有我。” 杨蔓蔓看向叶瑶枝,听见叶瑶枝问自己:“还记得我提过的活字印刷术么?如果闲着没事做,就与我一块儿去研究吧,你可以在往家里寄的信件里多提这件事,他们一定会有兴趣。” 杨蔓蔓捕捉到了“他们”这个词上的重音,开始疯狂思考起叶瑶枝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半天之后,杨蔓蔓翘起了嘴角说道:“他们都是通过文举这条路应试的举子,小枝你确定他们能看懂我写的那些东西?” “这是你光明正大给他们做老师的机会,你要放弃吗?”叶瑶枝看向杨蔓蔓。 “当然不!” 杨蔓蔓听懂了叶瑶枝的暗示,活字印刷术背后巨大的名利链条足以让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敌人难以克制自己的野心,正好可以用这个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给自己留出造出一条“小船”的机会。 杨蔓蔓意识到,叶瑶枝是希望自己用“反常”来引起家人的关注和重视。 想到这里,杨蔓蔓的眼睛亮了起来,紧紧抓着叶瑶枝的手不放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瑶枝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行动,你要加入吗?” “当然。” 杨蔓蔓的回答十分坚定。 …… 课业的骤然减少让一江学府的新童生们还有点不适应,但这群人里绝对不包括叶瑶枝。 对叶瑶枝而言,删除的课业让她拥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这些时间是通过乡试的不二法宝,也是研究活字印刷术,让自己和杨蔓蔓等人躲过淮南王这一劫的不二法门。 为了让自己的研究更真实,也让自己书呆子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叶瑶枝重新编排了自己的学习节奏,一天当中几乎有小半天的时间都泡在藏书楼了。 呆在藏书楼的时间久了,叶瑶枝和杨蔓蔓没花多少精力就见到了跟随在杨辉身边以“报恩”为理由侍奉他的那对姐妹花董倩和董娇。 董氏姐妹花容貌漂亮,气质清雅,待人有礼,从各个方面都十分招人喜欢。若不是她们一心扑在杨辉这位大才子身上,估计身边求爱的人不会少。 董倩和董娇是杨辉在一江学府内最重要的帮手,她们过人的亲和力让她们成为了学府里最好的眼线,擅长探听各种消息并加以求证。 在叶瑶枝和杨蔓蔓看来,董倩和董娇比杨辉更加的危险,杨辉在明,她们在暗,一明一暗的布置,可以说对一江学府的动态都尽在掌握。 董氏的姐妹花虽然楚楚动人,却不是每一个学生和老师都喜欢她们。有不少女学生就从不掩饰对董倩和董娇的厌烦和讨厌。 艾浅红更是不客气的评价:“董倩和董娇看起来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蛇,这是第六感告诉我的。” 得益于一江学府里其他学生对待董氏姐妹花的态度,叶瑶枝与杨蔓蔓也能轻松的表现出对她们十分冷淡的模样,哪怕总是会在藏书楼遇见这对姐妹花。 “小枝,她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每日都能在藏书楼见到董氏姐妹花并不让杨蔓蔓烦躁,让她郁闷的是她们每次见到这对姐妹花,总会发生各种状况。 虽然有叶瑶枝在一旁做榜样能够让杨蔓蔓少一点心理负担,可是杨蔓蔓一想到对方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算计自己,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 信件被掉包这件事,就是杨蔓蔓心里的一根刺。 第一二五章 叶瑶枝从繁多的书堆后面抬起了头,仔细思考了一番后对杨蔓蔓说道:“如果不是为了让你我对她们伤心,她们又何必天天都费此周章?只要我们不在意,她们就输了。” 叶瑶枝看见杨蔓蔓还是一副郁闷的神色,又笑了一下:“谁是钓鱼人,犹未可知。但我看那些喜欢钓鱼的人,总会习惯在正式钓鱼前多撒饵,这应该是为了降低鱼儿的警戒心。” 杨蔓蔓并不喜欢被比喻成“鱼”,她更希望自己是那个钓鱼人。可是现实的情况由不得她自己选择,她有大概率就是那条鱼,只能强压下自己的不满,假装没看出董倩和董娇有问题。 “如果压不住火气,不如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叶瑶枝见杨蔓蔓憋着气的模样着实辛苦,心软了一点,劝慰着杨蔓蔓:“最重要的是我们今年的目标,因为她们的出现而耽误正事,是得不偿失。” “我听你的。” 杨蔓蔓的内心充满了对杨辉以及董家姐妹花的愤怒,还有对淮南王楚熵的恐惧和厌恶,但是正如叶瑶枝所言,如果被他们的出现干扰了自己的心智,最后倒霉的人只会是自己。 成为童生后,叶瑶枝每个月在学府上学和休息的时间变成了上学十五天,休息两天,这种安排让叶瑶枝觉得时间的流速加快了不少,往往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就结束了。 正是在努力适应新节奏的情绪里,“春芳会”如期而至。 春芳会强制要求绍雍城内各大学府的童生们参加,这对于学生们而言是拓展人脉,交朋友的好机会。无论学生们将来要从事哪方面的工作,是进入官场还是加入别的行当,多几个朋友总是没错的。 但是,也有不少人在春芳会结下了梁子。 叶瑶枝从一开始就对“春芳会”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觉得它太耽误事。原本她和杨蔓蔓就打算八月份去参加乡试,而春芳会的举行是在二月份,一下子就要耽误掉半个月的时间。 春芳会举行的前后,一江学府里一副人心浮动的模样,并没有几个学生能静得下来学习,导致老师们讲课的速度也被拖慢了不少。好在叶瑶枝的自学能力远超众人,这才没有被学府里浮躁的气氛给拖累。 杨蔓蔓羡慕的看着叶瑶枝:“我若是有你的这份定力该有多好。” “这很简单,只要什么都不去想就好了。”叶瑶枝轻描淡写的建议惹来了杨蔓蔓的一个白眼。 杨蔓蔓觉得叶瑶枝对春芳会不感兴趣是因为对春芳会不了解,然后联合艾浅红、陈梦莹、杜心兰几人给叶瑶枝好好介绍了一下到底什么是春芳会。 “……说到底,就是一帮书呆子对国家、社会、民众等等一系列现象和事情发表高谈阔论,抒发志气的场合?”叶瑶枝试着总结道。 “这么说也不错。” 叶瑶枝道:“我才上了几天学?有什么资格对这样那样的事情评头论足?他们又见过多少的世面,所谓赵括谈兵、叶公好龙这样的教训还少吗?没遇见事情的时候,谁都能口若悬河,遇到事情后真正能协调、解决的又有几人?” 杨蔓蔓无奈道:“小枝,你也是少年人,你怎么能灭自己的威风呢。” 艾浅红幽怨的看着叶瑶枝:“小枝,我们就是那个学习写文章的人,你这大棍子打人真疼!” 接着,艾浅红又说道:“我们是年轻人,抱负就是要说出来才痛快,否则怎么能显示出我们的意气风发?” 叶瑶枝老神在在,抱着手说道:“大家有抱负是好事,可是天天挂在嘴巴上说的东西不叫做抱负。” 虽然内心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艾浅红还是诚恳的发问了:“那叫做什么?” “自欺欺人。” 叶瑶枝回答道:“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想象力是最蓬勃的,但是如果不留心,我们就会成为一无是处的空想家。” 艾浅红学着杨蔓蔓的样子翻了一个白眼:“小枝,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刻薄啦,这样是讲不好故事的嗷。” “哦。”叶瑶枝接纳了艾浅红的意见:“虽然我本来就不会讲故事,但小浅你的意见我接受。” 杨蔓蔓想起了叶瑶枝从前的战绩,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枝现在已经威名在外了,倘若小枝从消灾开始温和细语的好好说话,我估计对别人的杀伤力只会比从前更强。” 艾浅红费解:“会吗?” 杨蔓蔓、杜心兰和陈梦莹同时点头:“一定会。” 艾浅红看看叶瑶枝,又看看杨蔓蔓,来回三次后颇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说你们这些学工举的,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怎么这么多呢?” 杜心兰在旁边附和道:“比武院那帮学兵法的还可怕。” 不论学生们对春芳会有什么意见,它都如约而至,除了叶瑶枝这个“怪胎”,一江学府里的其他童生都对参加春芳会充满了期待。 老童生们一边嫌弃新童生们没见过世面的傻样,一面自己也偷着乐。而且在听说了叶瑶枝对大家“赵括谈兵”的评价之后,又不敢出神讽刺新童生们的傻样,都快憋坏了。 比叶瑶枝这一届早一年考上童生的学生们这才发现自己亏大了。他们头一次参加春芳会的时候可是被前辈们狠狠的嫌弃过,现在轮到他们当前辈了,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看法,又被叶瑶枝这只“恶鬼”狠狠的嘲讽了一番。 他们无比希望叶瑶枝能早日考上秀才,从一江学府光荣毕业,把学府从前的秩序还给他们。 龙藏浦区的学府林立是在整个江南地区都有名的,绍雍城内的春芳会自然是在龙藏浦区举行。 为了不在春芳会上丢脸,艾浅红提前去打听了不少消息,比如更大学府的排名,以及各大的学府的优秀学子和天才之名。 不过,最让艾浅红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们说春芳会为什么要在春天举行?夏芳会,秋芳会不好听吗?” “一年之计在于春,夫子们是希望我们珍惜时间。” 杨蔓蔓的回答得到了陈梦莹和杜心兰的赞同。 “夏季炎热多雷电和暴雨,秋季是考试的季节,考试结果出来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又会有多少人有心情参加活动呢?”叶瑶枝慢吞吞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艾浅红在听到叶瑶枝的回答后,眉毛都垮了下来:“虽然小枝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选择蔓蔓的答案!不要随随便便打破我们浪漫的幻想啦!” 叶瑶枝一摊手:“我只是实话实说。” 艾浅红捂上了耳朵:“实话不好听!我不要听!” 春芳会期间,每个学府都会要求童生穿上自家的童生袍,方便辨认身份,一方面是为了自家学府做宣传,另一方面是防止有心术不正的人加害学生。 到了春芳会的会场一看,各家学府的学生袍混杂在一起,也颇有“百家争艳”的娇俏感。 艾浅红颇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穿着的一江学府的学生袍,感叹道:“我们就像一只只闯入百花丛里的灰色的大扑棱蛾子。” 一江学府的童生袍是灰色的。 叶瑶枝好心的安慰她:“蛾子好歹也是有翅膀的,能飞。” “小枝,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心口疼。”艾浅红哀怨的看着叶瑶枝,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叶瑶枝的话安慰道:“我想当一只花蝴蝶。” …… 举办春芳会的地方,不仅仅聚集了绍雍城内各大学府的童生们,还有许多问询赶来的读书人,只为了求得一个向万游、柳晟等名士们请教的机会。 而且每一年的春芳会前,都会对绍雍城内最尖端的学府进行排名,只有十二所学府能够进入这个排名,成为“一览众山小”的高山之巅。 绍雍城内的每一所学府都以登上排行榜为荣。 排行榜排行前十二的学府里,如一江学府这样一视同仁的招收男生女生的学府占了大半,一共有八所,而只招收男子的学府和只招收女子的学府则各占了两所。 现场的人并不少,各个学府的学生穿着各色的学府童生服,有的人表情恭谦,有的人表情倨傲,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是目中无人。 叶瑶枝细细的看着他们的眼神和表情,觉得春芳会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聊。 艾浅红忽然指着远处一伙穿着明艳艳的蓝色衣服的童生说道:“那些家伙是易成学府的人,他们向来目中无人,明明只在十二所学府中排名最末,却总是摆出一副自己是第一的嘴脸,还有他们易成学府只招收男学子,所以总是看不起女学子,常常出言不逊,所以大家都不爱与他们来往。” 正如艾浅红所言,易成学府的那帮学生看上去都神色倨傲,目中无人。 听过艾浅红的介绍,叶瑶枝感叹道::“闻见广则聪明辟,胜友之而学易成,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名字。” “谁说不是呢?”艾浅红十分认可的重重点头:“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顺着艾浅红、杨蔓蔓几人的介绍,叶瑶枝很快就了解到了绍雍城里的前十二所学府是哪几所。 第一二六章 叶瑶枝从艾浅红好似抱怨的口气中得知,排名第一的永远都是都是泓海学府。 可是泓海学府并不位于龙藏浦区,所以成了龙藏浦区各大学府的一块心病,包括一江学府也在内。 乍听到“泓海”这个名字,叶瑶枝表示:“这是和尚开的学堂?” “小枝,你在想什么呢,它的名字来自‘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我可真是见识短。”叶瑶枝立刻承认错误。 叶瑶枝对学府之间的排名并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想到曾翠翠对女孩子受教育问题的担忧,叶瑶枝好奇的询问:“那两所只招收女孩子的学府是哪两所?” 杨蔓蔓指了指一群穿着绣着兰花花纹的青色童生袍的女孩子说道:“那是其中一所,兰生学府,排名第十,也位于龙藏浦区。” 叶瑶枝顺着看过去,只觉得穿着那一身青色兰花童生袍的女孩子各个都有一股出尘的仙气,说道:“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按道理来说,叶瑶枝应该是所有人里对绍雍城里面的各大学府最不了解的一个,可是刚才叶瑶枝背的《淮南子·说山训》里的片段正巧就是兰生学府的“府意”。 所以杨蔓蔓、杜心兰、艾浅红和陈梦莹都诧异的望着叶瑶枝道:“小枝,你又知道了?” 叶瑶枝一笑:“看来我猜对了。” 艾浅红有点无语道:“小枝,今天好不容易出来玩,你可不可以放我们一条生路,跟你玩猜谜游戏可真是没意思!” 叶瑶枝默默鼻子,然后宠溺的说道:“好吧,依你。” “哼。”艾浅红一点都不高兴,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揭晓谜底的快乐。 了解了兰生学府之后,叶瑶枝问道:“另外一所呢?” “在那边。”杜心兰指了另外一个方向,那个地方的女孩子们穿着的衣袍是蔚蓝色的童生服,看起来十分的沁人心脾。 “这是阅川学府。”杨蔓蔓说道:“阅川学府也不在龙藏浦区,十二所学府里,阅川学府位列第二,小枝不妨猜猜这个名字意义又是从何而来。” 叶瑶枝道:“我知道这词出自陆机《叹逝赋》:“悲夫!川阅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比喻年华。” 艾浅红翻了一个白眼道:“小枝,我不要你哄我,你还比我小呢!” 叶瑶枝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答案:“那我猜,它来自刘禹锡的‘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对吗?” 艾浅红无奈道:“这些学府的名字的来历,你可比我们清楚多了。” 杨蔓蔓笑着问:“小枝,你觉得她们的气质与学府的名义相合吗?” “这我可不清楚。”叶瑶枝摇头:“所以我对大家的了解都很浅薄,对了,咱们一江学府的排名又是第几呢?” 艾浅红不满道:“你应该好奇的是一江学府名字的来历!” “同君楼就在风月湖的对面,我还需要猜吗?” 失去了一个“卖弄”常识的机会,艾浅红有气无力的比了一个手势说道:“去年,我们位列第八。” 叶瑶枝点头道:“很吉利的数字,我喜欢。” 艾浅红更不高兴了:“只是第八,有什么好高兴的,大家都觉得咱们应该排到第六才对!一定是排行的人对我们有偏见。” 杨蔓蔓也笑着说道:“小枝,倘若万校长听到你这句话,又要说你不思进取了。” “由他去。”叶瑶枝才不怕万游呢,然后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第六和第八,有区别吗?” 大家都沉默了,叶瑶枝在一片沉默中补充:“除了前三甲和当事人,有什么人会在意谁排第六,谁排第八?大家都是同样的籍籍无名之辈嘛。” “小枝,请你不要再往大家身上‘插刀’了!”艾浅红是真的有些崩溃了,然后反驳道:“做第一不好吗?你看泓海学府的学生,不论男女,各个都那么的威风。” “再不行,前三甲也行啊,你看阅川学府的学生,各个都是抬头挺胸。” 杨蔓蔓也苦笑了:“小枝,好歹我们同出一源,你就不要再拆台了。” 叶瑶枝举手投降,但是嘴里说的话却是另外一种意思:“我只是觉得第八很好,月盈则亏,说明我们一江学府上升潜力无穷。” 尽管这并不是艾浅红最想听到的话,但还是不得不做出肯定:“小枝,这是你今天说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叶瑶枝对另外一个问题更好奇:“排名第三的学府是哪一家呢?” 所谓“前三甲”就是缺一个都不行的意思。 “排名第三的学府和易成学府一样,是一所只招收男子的学府,叫做玉龙学府,但是玉龙学府招收的都是正常的男学子。” 玉龙这个名字很好理解,叶瑶枝马上就猜到了,但是也有疑问:“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不该是武院的名字吗?没有武院因为这个名字和他们闹矛盾?” 艾浅红立刻解释:“玉龙学府和玉龙武院是一家人,他们的地盘是绍雍城众多学府里最大的,学生也是人数最多的。” 知道了玉龙学府大致的情况后,叶瑶枝就对春芳会其他的事情失去了兴趣,整个人也表现出兴致缺缺的状态。 看到叶瑶枝这种没有干劲的样子,艾浅红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问道:“小枝,你对咱们这群童生里的风云人物们不好奇吗?” 杨蔓蔓、杜心兰和陈梦莹听到艾浅红对叶瑶枝说的话之后,都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艾浅红,在她们眼中,没有比叶瑶枝更配得上“风云人物”这四个字的童生了。 叶瑶枝则表示:“谁是风云人物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们天资纵横,我们今天看见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们就算又天纵之才,对我而言也只是陌生人,怎么可能比你们重要?” 艾浅红几人觉得,这才是叶瑶枝今天说的最动听的话。 随后,艾浅红露出了甜美的大笑容来:“再绝艳的人物都比不上我家小枝!” “你可别夸我了。”叶瑶枝赶紧摆手让艾浅红打住:“我这个人听不得听不得夸奖的。” 众人笑够了直呼,艾浅红说道:“春芳会的目的就是让大家交流,我要去看杨夫子引起的骚动,看看他会不会讲新的故事?你们要一起去吗?” 杨蔓蔓心里对杨辉有了成见,自然不愿意往杨辉跟前凑,便说道:“我好歹也是绍雍城里长大的,就让我尽地主之谊,带着小枝去好好参观这场春芳会吧!” 她们五人分成了两个小组,杜心兰和陈梦莹同艾浅红一起去听杨辉讲故事了。 叶瑶枝顺着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三人的背影看去,视力绝佳的她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看清杨辉的身边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各个学府的童生和没有在学府上学的学生们,都争先恐后的向他询问着问题。 虽然被人团团围住,但是杨辉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不紧不慢的回答着众人的风度,毫不客气的展露出自己的风采。 这种热闹真是让人觉得恐怖,叶瑶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庆幸杨辉的专长是在文举的科目上,而自己还是一个刚入城的“乡巴佬”,不然不往杨辉身边凑反而会显得很奇怪。 杨蔓蔓则因为家书被拦截掉包的事情,心情着实失落,这会儿只有叶瑶枝在身边,便不再强逼着自己维持刚才欢乐的模样了。 叶瑶枝观察清楚了杨辉身边的形势后,转头对一旁情绪低落的杨蔓蔓说道:“还要请你做我的向导呢,如果我们只是傻傻的呆在原地,会让人察觉到异常不如四处走走,有杨辉和其他天才的光芒在,我估计那位大人物正忙着笼络其他聪明人,没空理会咱们这种小人物的行动。” “好。” 绍雍城内排行前三十的学府都足以笑傲整个大政帝国,更何况是排名前十的学府。所以有不少人在看到叶瑶枝和杨蔓蔓身上穿着的灰色童生袍后,都会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也有一些学生对一江学府不屑一顾,那除了易成学府的人,就是一部分排行比一江学府排名高的学府出身的学生。 虽然一江学府是拥有名士最多的三所学府之一,但排行却不在前三名,这也是别人嘲笑一江学府的原因之一。 最惹人在意的,还是排行前三的泓海学府、阅川学府、玉龙学府,以及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孩子最多的兰心学府的学生。 在其他人看来,能够进入泓海、阅川和玉龙三所学府的学生,尤其是考上了童生的这群家伙,半只脚已经踏入了仕途。 一路上都听着这样的论调,叶瑶枝却不以为意。她才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呢,翻翻历史书就知道了,多少年少气高的少年英才在踏入仕途之后被坑得骨灰渣子都不剩,就应该懂得做学问和做官,这是两件事。 但是叶瑶枝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也怕被群起而攻之,何况这种见仁见智的事情,根本没有争论的意义。 在杨蔓蔓的介绍里,叶瑶枝也明白了绍雍城各大学府的地位,尤其是排行第一的泓海学府更是被誉为“江南明珠”,是大政帝国九大学府之一,地位仅次于管理各大学府,以及负责科举考试、官员培训等多项工作的太学府。 有几个泓海学府的学生从距离杨蔓蔓和叶瑶枝不远不近的地方经过,杨蔓蔓立刻就指出来给叶瑶枝看了,一边看一边感慨:“我当年差一点就考上泓海学府了,现在看来,还是一江学府更适合我。” 叶瑶枝转头看向杨蔓蔓,看见杨蔓蔓眼里盛满了笑意。 杨蔓蔓继续说道:“如果不是遇见了小枝,我不一定能一次就考上童生。” “你靠的是实力,不是运气。”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去年的试题比往年的试题都难,你考上了证明你早就做好了准备,这并不是我的功劳。” 杨蔓蔓笑道:“这种时候,小枝你就不用害羞啦。” 叶瑶枝嘴硬:“我才不是会害羞的人!” 等泓海学府的人经过后,叶瑶枝与杨蔓蔓两人又往有新意的地方走去,欣赏着各大学府学子的风采,有的人成群结队的高谈阔论,有的人冷着一张脸拒绝别人的靠近,有的人三五成伴谈论的话题与先贤哲理的距离非常遥远,但是最有趣。 叶瑶枝跟着杨蔓蔓走在人群里,忽然听到一阵骚动,然后是惊呼和屏气的声音,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她们看见有一位明艳动人、气质温婉、长相美丽大方的女子在水边凭栏,白玉嫩葱白似的细指握着一杆玉烟杆,极目远眺,楚楚动人。 无论男女,都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震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要上前去攀谈,却又没有打扰美人赏景的勇气。 活脱脱展现除了什么叫做“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看见凭栏而立的女子,杨蔓蔓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不等叶瑶枝发问,就对叶瑶枝说道:“那位姑娘是大理学家游珣的女儿游菡,是整个江南都有名气的女子,位列‘江南十才女’之一。” “大理学家的女儿?江南十才女?”叶瑶枝对这两个形容词最感兴趣。 说起大理学家游珣,杨蔓蔓不知想到什么的撇了撇嘴道:“游珣还是易成学府的夫子。” 一听游珣是易成学府的夫子,叶瑶枝立刻对他没了兴趣,直接说道:“蔓蔓,你还是说说江南十才女的事情吧,都是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么高端的称号?” 回答叶瑶枝的却不是杨蔓蔓,而是站在她们身边的一个来自泓海学府的学生徐澄,他的旁边还有几个伙伴,有男有女,几个人看起来关系非常好。 徐澄说道:“当然是容貌、才气俱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样样在行,家世清白,为人优秀的女子才配得上,她们代表的可是我们江南地区的门面!” 徐澄说话的模样,让旁边听见的人都以为这“江南十才女”都是他家的亲姐妹,不由得好笑,却不是嘲笑,都是善意的笑,因为他们也这么觉得,只是没好意思像徐澄这样说出来而已。 第一二七章 来自泓海学院童生徐澄的“常识普及”,让叶瑶枝与其他对“江南十才女”不大了解的学生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瑶枝小声的对身边的杨蔓蔓感慨道:“这标准可真严格!” 叶瑶枝越想越觉得“江南十才女”的标准太可怕,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想要得到这种美誉,真是比科举难多了,听起来,她们个个都是厉害人物!” 徐澄听见了叶瑶枝的声音,颇为自豪的插嘴道:“那是当然了!游菡姑娘可是大理学家游珣的女儿!蕙质兰心,无人可比!” 徐澄丝毫都不掩饰自己对游菡的倾慕之心,但他的喜欢纯粹而可爱,也没有去打扰游菡,让他显得正直又单纯。 可是在徐澄说出“大理学家”几个字之后,杨蔓蔓就皱起了眉头。 徐澄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江学府可是反“理学”的先锋,尤其是一江学府的老大万游,他反理学的名声可不止传遍了大政帝国,而是周天大陆三十三国都有他老人家反理学的名声。 “对、对不起……”徐澄立马道歉。 叶瑶枝对理学和反理学的思想观念并不在意,所以接受道歉的人就变成了杨蔓蔓。 “无妨。”杨蔓蔓也没有想过和徐澄发脾气。 反理学是一江学府的一大特色,这在绍雍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徐澄能意识到并且道歉,足以证明他是一个非常有礼貌,懂得体谅他人的好人。 叶瑶枝回忆起了万游说过的话:“当今学理学的那些家伙,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除了喊出一个二个强迫别人的口号,又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宽于待己,严于律人’就是对这帮老蠢驴最好的形容!他们讲出的话比放狗屁还要臭!当年反对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上战场打仗的祸害有大半都是他们当中冒出来的!结果他们口号喊的震天响,行动上却连妇孺都比不上,简直就是活着的笑话!他们祸害完了前朝好不够,还想祸害我们大政帝国?!天下大乱的时候,从不见他们的影子,天下太平治世到来的时候,却成了他们的功劳?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每次嘲讽起理学家,万游总是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大半天:“他们自家的学问都没有弄明白,还有脸面对别人指指点点?朱老夫子说了‘躬行’,他们躬行了狗屁吗?用仁义道德的最高标准要求别人,用法律规定的最低标准为自己开脱,真以为喊几句空洞的口号,自己就能变成懂学问会做事的大儒了吗?儒家的脸都被这群白痴混蛋给丢光了!” “这群老贼,自家的学问都没有学好,就跳出来指责别家的不是!最擅长的就是断章取义,骂别人的时候泼辣蛮横,看自己的时候样样都好,真当天下的大道理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仔细一看,宣扬出来的东西有一半都是从别人哪里偷来的,还要倒打一耙说别人家的不是,笑死人了!” 有万游的带头,一江学府很难不成为反理学的先锋,而在万游的眼里,理学最可笑的一句话就是“存天理,灭人欲”,他这一生写过几十篇抨击这个观点的文章,天下有名。 自从新律颁布之后,万游攻击理学家的理由又多了一条:“天天口上说着仁义道德,讲究一个伟光正,大道理说起来口若悬河,仔细一看原来个个环绕莺莺燕燕,妻妾成群,平日里好似什么都行,做起事情来一地鸡毛!天天对着别人指手画脚,还真以为自己遗世独立,从不见他们在乱世的时候挑担子,却在盛世太平的时候跑出来给别人扣帽子,玩弄文章,搬弄口舌,处处惹是生非!什么理学家,应该是无礼学家,更是无赖学家!” 万游承接儒学一脉,却一点都看不起同出一源头的理学家,甚至因为自己儒生的身份,对理学的抨击更加的猛烈,时常与各类理学家发生冲突,能够让他接受的理学理论并不多。 万游之所以如此猛烈的抨击理学,甚至是全方位的打压理学,还有一部分是受了开国皇帝楚澜的影响,楚澜从一开始就是旗帜鲜明的反对理学的,在有官员提出应该用理学选拔人才的时候,直接被楚澜下令打了一个半残,说那人:“心怀鬼胎,乱国之言”。 楚澜不反对儒学,却坚决反对理学。比起听信一家之言,他更推崇的是百花齐放的局面,绝对不允许一家独大,为了消灭理学,楚澜甚至给他们戴上了“空谈误国”的大帽子。 因为楚澜的态度,理学在大政帝国的发展一场艰难,甚至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与“伪君子”三个字划上了等号,研究理学常常被人看不起,把大政帝国里那群有名,有学术等身的理学家气得不轻。 可是楚澜用一次次的有力现实证明了理学的脆弱,以及自己的选择给大政帝国带来的强盛,这让理学的兴盛成了被历史掩埋的尘埃,难以发挥自己的作用。 理学,只能在大政帝国之外的国家发光。 大政帝国的理学家们明白,如果想要让理学发光,就必须让它成为能够为大政帝国这个庞大的机器服务的对象,他们对理学进行了改造,这让大政帝国的理学与其他国家的理学出现了分裂,并被正统的理学所排斥。 即使理学有了改变,大政帝国依然不接受理学,认为理学会助推前朝的糟粕死灰复燃。 游珣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成名,成为人人知晓的大理学家,足以证明他的学问功夫十分到家。 …… 叶瑶枝正想着万游与理学家们的恩怨,忽然听到了几个傲慢又惹人讨厌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 “我们约你是看得起你,这么不给面子,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叶瑶枝和其他人一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是易成学府的几个童生围住了凭栏而立的游菡。 泓海学府的人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徐澄嘀咕道:“又是张明、刘翰、王元……那几个混蛋,每年的春芳会都要四处找茬,这次居然对游菡姑娘下手,太过分了!” 游菡的面无表情让张明等人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人踩到了脚底下,见周围那么多人围着,游菡又十分的不给面子,自然暴跳如雷。 “你以为自己是谁?我们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对你客气,没了游夫子,你算什么东西?” 刘翰立刻接着说道:“就是!就算是你爹,在学府里也得给老子们面子,你哪来的胆子,给你脸还不要脸了?” “真以为‘江南十才女’是什么好招牌,能让你高高在上?你们当中不是还有一名□□混在其中么?你们又会是什么好货色?”王元更是口不择言! 游菡这才蹙眉:“请你们注意自己说的话!” “哟,舍得理咱们了?”张明几人根本没有把游菡的愤怒和反抗放在眼里。 其他学府的学生哪里会眼睁睁的看着易成学府的混蛋欺负一个弱女子,自然是个个争先恐后的冲上去,对易成学府的几个学生形成了包围圈,并以人数上的优势震慑他们。 趁着这片混乱,杨蔓蔓拉住差点被人挤来挤去跌倒在地的叶瑶枝,一边对她说:“易成学府的那群混蛋身上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自信,个个都很自大,十分惹人讨厌。” 因为这边人数上的压制,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人,立刻就被打得抱头鼠窜,在他们逃窜的过程中,还时不时被人踹上两脚。 其他童生则形成包围圈,把他们往里面赶,不让他们这么轻易就跑掉,一边笑话易成学府几个学生的狼狈模样。 叶瑶枝看到游菡的脸上也出现一丝快意的笑容,不过这个笑容消失得很快,会让人误以为是幻觉。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江南十才女,个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高岭之花,这些家伙怎么会有胆子去接近呢?” 叶瑶枝正想着的时候,杨蔓蔓忽然对她说道:“传闻中,游菡姑娘其实已经心有所属。” “啊?”这个消息着实让叶瑶枝震惊,旋即对周围的环境又警惕了几分,杨蔓蔓说出的这个消息让叶瑶枝意识到,游菡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 再回想游菡刚才的模样,分明就是在等人来。 长叹了一口气,叶瑶枝觉得今年的春芳会应该改名叫春潮会才对,既然淮南王对学子们有“相思”之意,那就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场春芳会里,应该混杂着许多属于淮南王的眼线。而游菡没有去找这场盛会里的任何一个才俊,那么她的心之归属也就不难猜了。 叶瑶枝回想了一下淮南王化身为林雅淮时候的模样,除了威胁到生命的压力外,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又不了解淮南王的真正为人,所以难以理解游菡对淮南王的感情。 这场春芳会的危险,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估计。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后,叶瑶枝立刻有了决断,已知的危险永远比未知的危险容易应对,既然身处人群之中,就应该善用人群这个“保护色”。 杨蔓蔓同样也想起了游菡的心上人是谁,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第一二八章 叶瑶枝扯了扯杨蔓蔓的袖子,轻声对她说道:“等会儿,咱们去听杨夫子说书,我还没有亲耳听过呢。” 杨蔓蔓没有去问叶瑶枝这么做的原因,而是十分配合的点头:“行。” 她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围着游菡找茬的易成学府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或者说,游菡的“目中无人”刺痛了易成学府那帮学生软弱的自尊,所以非要在游菡这里找回颜面,易成学府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对女性的歧视,所以毫不在乎的当众羞辱游菡。 “你有什么好傲气的?我们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搭理你,真是不识好歹!” “别人再捧着你父亲,说穿了也只是个穷酸书生,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不过一个读书也没有出息的女人而已,仗着自己有几分紫色就出来卖弄,你也配甩脸色给我们看?” 易成学府的学生们就算是被其他学府的学生包围了,也丝毫不肯嘴软,因为不认识其他人,他们就把攻击的炮口对准了游菡一个人,发誓要拔下她“清高”的伪装。 在贬低游菡的同时,易成学府的学生接着这个幌子,把在场的其他女学生也踩了一遍,激起了更大的怒火。 就算是铜皮铁骨也敌不过人多势众,叶瑶枝忽然听见混乱的人群里传出一个尖细的嗓音,用傲慢的姿态喊道:“好男不跟女斗,我们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听着这个声音,叶瑶枝的眼睛微微睁大,用放大的声音不可思议的问身边的杨蔓蔓:“易成学府里还有太监呢?!” 楚澜掌权之后,太监就成了前朝腐朽的象征而被飞出了。 其他人听见了叶瑶枝的声音,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心领神会的从太监这个思路出发,开始与易成学府的学生打嘴仗。 大家都骂易成学府是太监学府,因为学生都是太监,所以才会心理失衡的仇视女性。 杨蔓蔓好笑的看着叶瑶枝:“想不到小枝你也会用人身攻击这一套。” “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叶瑶枝的话刚说完,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他用洪亮的声音大喊:“安静!” 而叶瑶枝则是在这个时候,拉着杨蔓蔓跑出了人群,因为她已经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他们不适合参与接下来的热闹。 被叶瑶枝拉去看热闹的路上,杨蔓蔓也回过神来,知道了刚才喊安静的人真是游菡的心上人淮南王。 当游菡望向化名林雅淮的淮南王时,眼睛都亮了。 叶瑶枝和杨蔓蔓相互看了看,彼此眼中都有幸好我们跑得快的情形。淮南王想要拉拢人心总会需要道具,但是她们不想踏入淮南王搭建的舞台。 身为淮南王,林雅淮的身上自带别人难以企及的魅力,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可是却蕴藏着能够蛊惑人心的狂暴力量。 跑出林雅淮会注意到的范围后,叶瑶枝和杨蔓蔓长吁了一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杨辉身上。 杨辉的周围围绕着许多人,有一江学府的学生,有其他学府的学生,也有没有学府的普通人,这些人在听过他的高论之后,陷入了思考或交谈中。 叶瑶枝向身边一个看着面善的学生打听了他们刚才讨论的事情,正巧杨辉又开始抒发自己的见解了。 对于杨辉那种藏着自己小心思的议论,叶瑶枝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放在心上。 …… 春芳会对于叶瑶枝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弄清楚了有哪些人会参加今年的乡试,并且明白了淮南王的势力对各大学府的渗透超乎想象。 除此之外,最大的趣闻就是化名林雅淮的淮南王把易成学府那群目中无人的恶臭混蛋狠狠惩戒了一番,连易成学府的教学夫子和校长都收到了波及。 对于易成学府自找麻烦的倒霉模样,其他人都是乐见其成。 易成学府的校长蔡彬恨死那几个不长眼的学生了,因为他们的缘故,自己在重要的大人物跟前颜面尽失。 淮南王没有错过这送上门的机会,又借着台阶表演了一个“既往不咎”和“礼贤下士”,把自己崇尚贤才的牌子给竖了起来,风采非凡,颇得人心。 那几个找事的易成学府学生成了最大的笑话,游菡则幸运的得到了与林雅淮同行的机会,只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见到声明显赫的大理学家游珣。 游珣没有出现,让叶瑶枝觉得有点遗憾,她曾经好奇过万游对待理学的态度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去询问曾翠翠的时候,曾翠翠告诉他:“这是必须的,我们不能留下给有心人钻空子的空间。” 虽然易成学府很讨厌,但是叶瑶枝还是很感谢他们的闹事,因为他们的闹事打乱了淮南王的计划,这才没有让自己和杨蔓蔓卷入不必要的麻烦当中。 不过,一江学府的学生还是在春芳会上遇到了小小的风波,受到风波影响的主要是手工社的学生,因为他们在去年的绍雍城风筝大赛上惨败了。 无论是杨蔓蔓还是杜心兰,肚子里都憋着一口气,希望一江学府能够在今年的大赛上找回场子。 经过提醒,叶瑶枝才想起自己刚进入一江学府时候的事情,回忆起了刚进入手工社的往事。 自从考上童生后,叶瑶枝去手工社的时间就变少了,而杨蔓蔓和杜心兰则一直在坚持。 “你们一江学府的手工社还是趁早解散吧!”几个来自林泉学府的学生率先对一江学府“开炮”。 在林泉学府的学生看来,他们与一江学府不分伯仲,但是最后进入排行榜前十的却是一江学府,这当然让人不服气。 林泉学府的人见到了一江学府的熟人,自然要讽刺上两句。 程京是临泉学府手工社的核心成员,见到了王晨后立刻讽刺:“你们天天吹牛说自己的学府有多厉害,可是连会飞的风筝都做不出来,真丢人!” 王晨在一江学府的人缘非常好,一江学府的学生当然都帮他说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晨被外人欺负,两个学府自然就发生了口角之争。 叶瑶枝和杨蔓蔓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学府的学生已经吵了好一阵了。 “……你们还是趁早退出今年的比赛吧!” 杜心兰身为手工社的副社长,自然不是吃素的,当即反驳道:“你们是怕我们中断了你们的连胜记录?” 杜心兰是女孩子,程京不好意思与她争辩,便派出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程洁。 程洁说道:“我们会怕?这是什么笑话?” 一言不合,大家又吵了起来,谁都对自己被看扁感到愤怒。 不论怎么吵闹,一江学府和林泉学府的学生都比易成学府的学生有礼貌,从不涉及底线,而是比谁肚子里的墨水多。 “哼!等着大赛的时候见真章吧!” 互相放了最后一句狠话,两家学府的学生不欢而散。 走远之后,杜心兰和王晨几个人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布满愁苦。 牛皮是吹出去了,可是能不能实现现在还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叶瑶枝关心的看着他们。 叶瑶枝的声音让杜心兰觉得有曙光降临的感觉,她一把抓住叶瑶枝的手,充满了期待和渴望的说道:“小枝,我们需要你!” 作为一江学府手工社的一员,叶瑶枝当仁不让的答应了杜心兰的要求,暂时回归手工社,直到风筝大赛结束。 “这两年的风筝大赛青睐大型、巨形风筝,可是想让一个大型或巨形风筝飞起来很困难,去年我们做了一个龙形风筝,可它只会在地面打滚、翻身。” 杨蔓蔓略微回忆后,便把去年的状况告诉叶瑶枝:“别说取得名次了,我们直接出局,所以林泉学府才会这么嚣张,虽然他们只拿了第三名。” 叶瑶枝询问:“我们今年叶瑶做大型风筝?” “对。”杨蔓蔓坚定的点头:“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叶瑶枝看着杨蔓蔓,说起学府之间的竞争时,杨蔓蔓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一年的春芳会如前些年的一样发生了许多值得回味很久的事情,还有游菡的出现让大家可以谈论一整年。 不过,对一江学府手工社的学生而言,最重要的还是三月底、四月初的风筝大赛。 只是叶瑶枝的记忆最深刻的是另外一件事。 从春芳会返回一江学府的路上,叶瑶枝看见了走在一起的一个和尚与一个道士。 叶瑶枝看见两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听见他们嘀嘀咕咕的说着颠三倒四的话。 擦肩而过的时候,叶瑶枝听到道士对和尚说:“今年的光景不大好啊,只怕会有一场大灾。” “天灾避不开,人祸躲不了。” 和尚与道士的话传入叶瑶枝的耳朵,让她的心猛然下垂,不由定定的看着他们。 察觉到有人在他们,道士和和尚同时转过头来看叶瑶枝,当看清叶瑶枝的面容时,他们神色大惊。 叶瑶枝心中顿时一动,上前几步,拱手作揖,十分恭敬的对两人打招呼,客套之后才说道:“还请两位大师指点迷津。” 和尚与道士对视一眼,然后和尚先对叶瑶枝道:“参透不动明王之像,又不着相,方能显世致用。” 道士对叶瑶枝说:“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叶瑶枝心里迷迷糊糊的,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相信自己问再多也没用。 “多谢两位高士指点,我刚刚听您二人说起天灾与人祸,又是何意?” “天灾人祸,自古相依,如今人祸已显,天灾自然不远矣。” 此话,已经相当于是明示淮南王有不臣之心了。 道士看了看叶瑶枝的面向,忽然又对叶瑶枝说了一句:“你的路,在水上,你若不愿意见此灾在未来重蹈覆辙,就要摸清水的脾气。” 说完这句话,道士便与和尚飘然而去,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叶瑶枝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一二九章 与水有关的灾难,在叶瑶枝的第一反应里就是旱灾和洪灾,无论是旱灾还是洪灾,对大政帝国以及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百姓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会带来难以愈合的痛苦。 当叶瑶枝还想询问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和尚和道士的踪影。 尽管与和尚、道士的相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在叶瑶枝的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到一江学府后,叶瑶枝履行了对杜心兰等人的承诺,并没有忙于学习或者活字印刷术的研究,而是与杨蔓蔓一起去研究去年参赛的风筝“骸骨”。 “小枝,我们为什么不把时间花在新风筝的设计和制作上呢?失败的原因我们去年就分析了几百遍。”杜心兰对叶瑶枝选择的入手点感到不解。 叶瑶枝说道:“蔓蔓之前跟我说,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杜心兰无奈了:“你们加油,今年我们不能只押一只宝,这艰苦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和王晨他们一起去做第一手的准备,倘若今年咱们的风筝依然飞不起来,那一江学府就真的颜面尽失了。” 叶瑶枝和杨蔓蔓一起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不会让小兰你们失望的。” 一整天的时间了,叶瑶枝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对去年那个大型风筝的残骸的研究上,等到活动快结束的时候,叶瑶枝突然有了灵感。 “满满,咱们做凤凰吧?做出个百鸟朝凤的效果怎么样?” 杨蔓蔓不赞同:“每年做龙啊凤啊的人多如牛毛,没有新意,就算成功飞起来了,获胜的概率也不大。虽然不知道小枝你说的‘百鸟朝凤’的效果是什么样的,但根据我对你的了解,应该只有你能完成,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实验和调整。” 即使第一个方案被杨蔓蔓否决了,叶瑶枝也没有受到打击,反而兴致勃勃的提出了第二个想法:“有了,所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那我们就做一个能在天空中来回飞五里,并且展翅开屏的孔雀风筝!” “……” 看着叶瑶枝跃跃欲试的模样,杨蔓蔓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叶瑶枝不愧于对工举科目信手拈来的童生,脑袋里总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 同时,杨蔓蔓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叶瑶枝并不把制作一个能放飞的大型风筝当做是难题,她要的是颠覆,是超越,是别人无法企及的独创性。 这一次,杨蔓蔓没有再反对,当她想到“颠覆”、“超越”和“独创性”这三个词语的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行动了。 只要一想到风筝成型后震慑住所有人的场面,杨蔓蔓就感到热血沸腾。 为了胜利,叶瑶枝和杨蔓蔓直接拆解了去年的风筝残骸,把失败的原因罗列出了一百多条,当做是经验教训。 她们两人“肢解”风筝的场面在手工社的社员们眼中看起来十分的惨烈,宛如在他们的心头肉上划刀子,好多社员不管男女都流泪了。 面对这么凄凄惨惨的场面,叶瑶枝不走心又面无表情的安慰:“毁灭,是为了新生。” 杨蔓蔓也跟着说道:“这是浴火重生的必经之路。” 作为手工社社长的王晨还在啜泣:“我知道,就是舍不得。” 为了心目中的孔雀风筝,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心思都花费在了对各类风筝构造的研究上,直接把活字印刷术的研究抛在了脑后,这让董倩董娇这对姐妹花开始着急了。 董倩和董娇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其他事,她们只想帮助杨辉立功。 活字印刷术的价值无可估量,如果能将叶瑶枝和杨蔓蔓的研究方案和进度弄到手,在她们之前发表制作出来,就可以彻底打击叶瑶枝和杨蔓蔓的锐气,让她们变成一无是处的普通人。 姐妹花非常希望看到叶瑶枝和杨蔓蔓失败后绝望的模样。 只有先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才能全面的掌握和操纵那个人。 董氏姐妹花的一举一动都被叶瑶枝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但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我行我素,因为现在专注于风筝研究的选择就是最气人的。 通过观察,叶瑶枝已经明白了董氏姐妹花的一点特性,她们并没有杨辉那样的耐心,她们的压力越来越大,精神紧绷,迟早会露出马脚。 这场风筝赛,已经让双方的立场对调,叶瑶枝找到了自己把握局势的机会,她明白自己稍稍一动弹,就会让董氏姐妹花“自爆”出局,但现在留着她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成功放飞孔雀风筝,叶瑶枝和杨蔓蔓一起设计了十几份方案,最后一一否决,剩下三份进行实验。 当终极方案被确定并开始执行的时候,距离三月底、四月初的风筝大赛越来越近了。 趁着放假回家的时间,叶瑶枝没有忘记关心自己的家人,她绞尽脑汁的用各种方式探查自己娘亲徐妍的情绪,也看出了徐妍的心里有一股郁气。 徐妍一直都在强颜欢笑。虽然身边的人都羡慕她有一双出色的儿女,但是徐妍更想要一家人天天呆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她再也无权干涉他们的人生。 对于徐妍而言,除了叶瑶枝和叶昭清回家的那几天,其余的日子仿佛一潭死水。 这种时候,徐妍总会回忆起秋娘,后悔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定,丧失了一个帮助别人,收获朋友的机会。 …… 关心过自己的娘亲后,叶瑶枝自然而然的问起了叶昭清在秦风武院学习的情况。 进入秦风武院本身就是对叶昭清最大的激励,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刻苦发奋,除了勤奋之外,叶昭清友善的性格、乐于助人的脾气都让他拥有了不少的朋友。 又因为曾翠翠等人与闻人松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秦风武院的老师们对叶昭清也比较关注,所以叶昭清在秦风武院的生活愉快又顺利,并不像叶瑶枝刚进入一江学府时总会被人刁难。 与叶瑶枝当初的境遇相比,叶昭清幸运了一百倍。 “夫子和教官们都是很好的人,同学们也十分友善。”进入秦风武院之后,叶昭清变得比从前自信了,精神也越来越好了:“只要好好学习,发奋练功,我就有信心通过三年后的县试!” 看着神采飞扬的叶昭清,叶瑶枝心中的大石有了落地的感觉,只要叶昭清始终记得自立自强,生活就不会失去希望。 见到曾翠翠的第一时间,叶瑶枝就把遇见和尚与道士的事情告诉了她,希望能从曾翠翠那里得到一些指点。 “人祸是淮南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曾翠翠知道叶瑶枝十分聪明,并没有因为叶瑶枝是小女孩就产生糊弄的想法:“游菡的出现着实令人意外,江南十才女从不轻易露面,何况她还是大理学家游珣的女儿。游珣可是个讨人厌的老古板,最不喜欢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事情。” 曾翠翠又说道:“游菡倾慕淮南王多年,她对林雅淮的反应已经坐实了林雅淮的真实身份,这女人为了爱情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言谈间,叶瑶枝能体会出曾翠翠对游菡的选择的不赞同,以及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这种反应让叶瑶枝意识到一件事:“翠姐姐,你们是旧识?” 说起游菡,曾翠翠的表情变得复杂,沉默了一阵后才说道:“她一直都很傻很天真,但是既然她选择了淮南王,我们就必须远离她。” 叶瑶枝听懂了曾翠翠的意思,以她们各自的立场,曾翠翠只能选择放弃走错路的故友。 舍弃曾经的朋友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曾翠翠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不会为此而后悔。 她只是遗憾。 知道了曾翠翠与游菡过去的关系后,叶瑶枝直接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自己和杨蔓蔓对风筝的构想,并在絮絮叨叨好似漫无目的的唠叨中把董倩与董娇的情绪和反应告诉了曾翠翠。 接收到信息的曾翠翠没有过多的表示,而是继续兴致勃勃的问风筝的事情,并且做出了承诺:“风筝大赛那天,我们一定会到现场来看小枝你们做的风筝。” 有了曾翠翠的承诺,叶瑶枝越发有了动力,对董氏姐妹花的忌惮也缩小了几分,她很清楚与董氏姐妹花的较量,就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即使休息的时间很短暂,叶瑶枝还是带着叶昭清去了一趟之前打工的迎祥裁缝铺,并且给张先章等人带去了自己制作的典型,感谢他们对自己一家人的照顾和帮助。 “小枝,你以后若打算开一间点心铺,一定不能离咱们的裁缝铺太远!” 叶瑶枝做的点心,一直都是俘获人心的利器。 …… 回到一江学府后,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叶瑶枝与杨蔓蔓的身心都与她们制作的风筝合二为一了,正进行着最后的实验和调整。 在杜心兰前来通知她们大赛的时间时,叶瑶枝与杨蔓蔓又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放飞。 第一三零章 杜心兰、王晨等手工社的同学本来也想帮忙,可是在看过叶瑶枝和杨蔓蔓画出的复杂的设计图之后,就打消了自己帮忙的念头。 那复杂的设计图让他们脑袋胀痛,他们担心自己一动手,就是帮倒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自己折腾。 最后,还是叶瑶枝安慰了不知该做什么的他们:“咱们的目标是勇争第一,至少也要那个第二,你们是一,我们是二。” 杨蔓蔓无语的看着叶瑶枝,然后说道:“哪有自己说自己二的?” 叶瑶枝摇头:“这心血来潮的孔雀风筝花了咱两这么多的时间,也不知道八月份的乡试能不能顺利通过?如果过不了,咱们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当然是二了!” 自从时间迈入三月份,一江学府童生院的气氛就越来越紧张了,凡是有志于仕途的学生,哪个会不希望在乡试里证明自己? 听过叶瑶枝的提醒后,杨蔓蔓也跟着叹气,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叶瑶枝那种凡事都能信手拈来的天才。 为了这个风筝大赛,叶瑶枝和杨蔓蔓放弃了许多休息的时间,让一直关注着她们行动的艾浅红忍不住感叹:“幸好我不是手工社的社员,不过作为朋友,风筝大赛的时候我,我一定会去现场看你们放飞风筝的盛况!” 因为设计复杂,超出传统风筝的设计,让叶瑶枝和杨蔓蔓失败了几十次。然而,她们都是信心坚毅的人,一点遭受打击后的颓废模样都没有流露出来,身上反而有着越挫越勇的气势。 在杜心兰好奇的询问的时候,杨蔓蔓带着一丝无奈的回答:“我们已经习惯了。” 习惯失败,听起来十分的让人同情,又让人无话可说。杜心兰扪心自问,作为手工社的副社长,她可说不出“习惯失败”这样的话。 “你们真的没有问题吗?”杜心兰很不放心。 “当然没问题。”叶瑶枝十分诚恳的对天发誓,让杜心兰分不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佳话。 虽然得到了叶瑶枝和杨蔓蔓的保证,杜心兰依然无法放心。 说实话,杨蔓蔓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但是,叶瑶枝对她说:“我们又不是没成功过,何况我们只是争个第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叶瑶枝和杨蔓蔓“放风筝”的爱好,无论是杨辉还是董氏姐妹花都持有反对和抗拒的态度,甚至认为她们这是玩物丧志,但是两人表现出来的热情和专注让人觉得狂热。 因为这份狂热,杨辉下了死命令,不允许董倩和董娇去搞破坏,他担心倘若叶瑶枝和杨蔓蔓在风筝比赛上失利,她们两人接下来一整年的时间都会花费在对风筝的研究上。 这才是杨辉最担心看到的结果。 等到风筝大赛正式开始,杨辉为了让自己安心,带着董氏姐妹花也到了现场,可在看清楚了现场有哪些人之后,杨辉恨不得自己没有来。 如果说因为曾翠翠是女人而小瞧她的话,怎么被坑死的都可能不知道。除此之外,傅空山和方知味的出现更是让杨辉提心吊胆。 尤其是方知味锦衣卫的身份,让杨辉心里又怕又恨。 林泉学府在去年的风筝大赛上拿了第三名,自然是趾高气昂,程京程洁等人看到今年会场里围观的观众更多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兴奋,发誓要好好表现,给大家一场美妙的艺术享受,让所有人都体会到风筝的美好。 由王晨带领的一江学府手工社众人则是神色凝重,担心去年的事情重演,丢了自家学府的颜面。 各家虚浮的大型或巨型风筝都摆开了架势,只有一江学府的大型风筝还不见踪影,王晨和杜心兰都十分着急,除了怕叶瑶枝和杨蔓蔓没有完成任务,还怕自家学府被其他学府的学生嘲笑。 准备的过程里,叶瑶枝见他们的表情难看,十分不走心的安慰了一句:“别慌,让他们先放。” 一直与叶瑶枝呆在一起的杨蔓蔓早就学会了自我调节,也跟着说道:“好戏总会在最后登场。” 两人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吊起了他人的胃口,让竖着耳朵偷听的林泉学府的学生忍不住开腔说了不少风凉话。 然而,处在各种情绪、态度、话语组成的风暴中心的叶瑶枝和杨蔓蔓却表现出了超出年龄和阅历的气定神闲,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手中的操作。 当第七家学府又一次放飞了一条巨龙,引起了整整欢呼和鼓掌声时,叶瑶枝和杨蔓蔓总算是把孔雀风筝给拼装好了。 蓝孔雀风筝虽然还静静的站立在地上,但是那漂亮的外形和夺人眼球令人惊叹的颜色,还有栩栩如生的模样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让他们的注意力从天上回到了地面。 叶瑶枝和杨蔓蔓制作的是立体的风筝,而不是平面的风筝,那只栩栩如生的蓝孔雀比真实的孔雀的体积大了三、四辈,它安静的站在那里,头微微偏着,好似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仅仅只凭借这个外观,叶瑶枝和杨蔓蔓就已经赢了,但是风筝的关键是能不能飞。 其他人都在思考这只漂亮的蓝孔雀应该怎么放飞,林泉学府的学生则不相信这只孔雀能飞起来。 程京看到蓝孔雀的时候,危机感猛然窜了起来,说道:“你们这是破罐子破摔吗?就算这孔雀能飞起来又能飞多远,不过是虚有其表的玩意而已!” 杜心兰哪里能容许别人这么讥讽自己的朋友,当即站了出来:“不懂就闭嘴,小心话说多了最后贻笑大方!” 被杜心兰这么威胁了一句,程京和林泉学府的其他学生有再多的意见都只能憋回肚子里面去,心里暗自诅咒着这只孔雀永远都飞不起来。 傅空山在元宵节见识了叶瑶枝制作出的花灯后,对叶瑶枝的奇思妙想和动手能力就再也没有了怀疑,十分放松的期待着叶瑶枝这次又能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惊喜。 带着几分好奇,傅空山询问道:“曾大人,小枝姑娘有没有告诉你这只风筝的特别之处?” “没有。”曾翠翠摇了摇头:“小枝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不过她对我说了另外一件事,她在春芳会上遇见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他们告诉小枝今年的年景不好,你们要做好准备。” 傅空山和方知味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曾翠翠话外的意思。 年景、天象……都容易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方知味思考了一阵,然后颇有些含糊的说道:“之前,钦天监也给出了类似的意见。” 傅空山顿时明白过来,前方又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苦战在等着他们,他看了看远处忙碌准备着的少年少女,心里有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涌现出来,既然享受了比别人多的特权和财富,就有义务在艰难的时候站出来守护他人,而不是抱着固有的财富做一只缩头乌龟。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叶瑶枝和杨蔓蔓完成了最后的准备,两人对视一眼,加入了准备放飞风筝的队伍。 除了叶瑶枝和杨蔓蔓,一江学府的学生们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去年,他们第一步就失败了,今天能不能成功就看叶瑶枝和杨蔓蔓的了。 其他人放飞风筝,都是通过助跑给风筝一个速度,然后顺势让风筝乘风而上。 今天,叶瑶枝和杨蔓蔓给了其他人一场别开生面的演绎。 大型风筝需要至少五个人一起放飞,巨型风筝则需要至少十个人才能掌控住。 可是叶瑶枝与杨蔓蔓只有两个人,而且她们放飞风筝的装置也与其他人的不同,是一个如同小推车一样的装置,上面有复杂的机械结构,包括了轴承、齿轮等等,看在擅长工艺制作的人的眼睛里,就是一个精妙的艺术品。 “一江学府的大型风筝作品,孔雀东南飞。” 当主持人宣布了开始之后,叶瑶枝和杨蔓蔓负责各自的分工,开始在小推车造型的控制装置前忙碌了起来。 她们没有奔跑,行动起来的是蓝孔雀自己。 当小推车上的所有机关都被启动后,蓝孔雀自己跑了起来,好似一只真正的孔雀,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怎么可能?” 不知多少人手里的东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地上,其他的风筝再也没有人关注。 程京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一只会跑的风筝才不是真正的风筝,他心里侥幸的想着,只要这只蓝孔雀不能飞上天,那么一江学府依然是失败者。 可是,侥幸就是用来打破的。 蓝孔雀越跑越快,接着,它惊破所有人眼睛的展开了自己的翅膀,乘风而起! 一寸、一尺、三尺……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数根风筝线从小推车的前方被扯出,被乘风飞起的蓝孔雀拉到了天上去。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惊掉了下巴,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起飞的风筝!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奇迹!” “这是奇迹!” 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从人群中传出,最后又都归于沉默,他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只越飞越高,轻盈自在的在空中展翅翱翔的蓝孔雀,难以说话,难以呼吸,只是那么定定的看着。 第一三一章 一江学府手工社的社员们也没有想过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竟然能够捣鼓出这么神奇的风筝,他们比其他人更加震惊。 他们才是看着叶瑶枝和杨蔓蔓一点点把风筝做出来的人,可是从来没有想象过放飞风筝的场面竟然是这样的,不是人带起风筝飞起来,而是风筝自己飞起来。 蓝孔雀风筝自己起飞并且自在的展翅翱翔的场面已经足够震撼人心,可是对叶瑶枝和杨蔓蔓这对好搭档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等到众人适应了这样的场面后,叶瑶枝和杨蔓蔓又开始操纵起机关小车,在她们的操纵下,其他人发现拉着孔雀风筝的风筝线一根根从风筝上脱落,顿时惊呼连连:“风筝线掉了,风筝要飞走了!”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转回到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身上,紧张的看着他们。 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的叶瑶枝和杨蔓蔓却十分的气定神闲,在叶瑶枝操纵机关收回风筝线的时候,杨蔓蔓大声的对众人说道:“各位,我们的作品名字叫做‘孔雀东南飞’,请你们大家想一想下一句是什么?” 众人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异口同声的回答:“五里一徘徊?” 忽然有个人大声问道:“你们要做一个能飞二千五百米的风筝,那得要多长的线?” 楚澜登基之后,提出了“千米,米、分米、厘米、毫米”等新的测量概念,并且做出了相应的长度规定,因为他认为旧有的测量概念并不适用。 虽然大家口中还常常说着“尺、寸、里”,但在实际应用中都选择了楚澜提出的新的测量概念。 杨蔓蔓被逗笑了:“‘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只是一个形容词,虽然我们的风筝飞不了这么远,但是我们的风筝就算不受控制也能自己飞。” 随着她的话落音,叶瑶枝收回了最后一根风筝线。 又有人好奇的询问:“你们怎么确定自己的风筝不会被吹跑,你们的风筝还能回收吗?如果收不回来,那就不是成功的风筝。” 杨蔓蔓笑了笑:“还请静观其变,说破了就不美了。” 带着浓烈的好奇和担忧,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漂亮的蓝孔雀,看着它在原地徘徊了三圈之后,朝着东边飞去,越飞越远,已经出现在了龙藏浦江的江面上,接着,众人看见风筝开始猛然的下坠。 比风筝下坠更快的是杜心兰、王晨他们的心,他们觉得蓝孔雀要葬身江水了! 曾翠翠、傅空山也紧张的看向叶瑶枝,却见到叶瑶枝的脸色一点改变都没有,好似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当中。 站在他们身边的方知味则视线牢牢的锁定着风筝,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脸色越来越严肃。 接着,大家看到风筝缓缓的降落在了江面上,蓝孔雀十分灵动低下头,嘴巴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看到蓝孔雀就在江面上开始了助跑,接着,就像之前那样的展开了翅膀,徐徐升空。 这一幕,比之前的那一幕更加的惊人。 如果说之前是有叶瑶枝和杨蔓蔓的操纵而显得有理可寻,那么现在的蓝孔雀就像一只真正的鸟儿,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飞起来的。 所有人都看着蓝孔雀,看着它从龙藏浦江面起飞,朝着这边飞了回来,他们又一次被惊得合不拢嘴。 可是表演还没有结束,当蓝孔雀飞到他们头顶的天空时,它漂亮的尾巴正在缓缓张开,像真正的孔雀那样的开屏,接着它在半空翻身,把自己最漂亮的那一面展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在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借助着自己的尾巴缓缓降落,回到了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身边,又变成了一开始低头用嘴梳理羽毛的恬静模样。 这一切,都好似一场梦,如果不是孔雀身上没有了风筝线的束缚,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这是梦吗?” “真美啊!” 当众人围上来的时候,他们看到孔雀的嘴巴里吊着一根湿漉漉的树枝,那是它从江面上捡回来的。 这一下,人群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和庆祝的声音。 哪怕是对一江学府十分不服气的林泉学府,这一次也是输得心服口服,无论是设计还是制作,以及创意,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一江学府。 王晨又哭了,这一次是热泪盈眶,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仅获得了第一,而且未来十年的传说,都属于一江学府。 蓝孔雀成了现场唯一耀眼的明星,无论比它大多少倍的风筝都在它的面前失去了神采。 杨辉和董倩、董娇也看得目瞪口呆,杨辉则明白无论自己的学说有多么的诱人,叶瑶枝也不可能转头走上文举的道路,因为叶瑶枝天生就是吃工举这碗饭的料子,这么想着,他又对叶瑶枝早日研究出活字印刷术的原理并且把它造出来有了信心。 傅空山则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叶瑶枝,对她的成功有欣喜,对她的能力有佩服,也对她的将来有期许,也有着深深的担忧。 不论其他,叶瑶枝自己的能力,就是一座巨大的矿藏,自然会引来有心人。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叶瑶枝的才华,就是她的和氏璧。 “至少,我应该尽力帮助她,帮她遮挡掉那些狂风暴雨。”傅空山在心里默默的说道:“这不仅仅是为了与她交好,更是为了大政帝国的发展,太|祖陛下说过,人才兴邦,科技兴邦,我不能看着人才凋零。” 曾翠翠的表情则十分的欣慰,她的心里也有着与傅空山相同的想法,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这次风筝大赛会让叶瑶枝和杨蔓蔓传扬出名声去,对于本来就有名声的人,更加显赫的名声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但是像叶瑶枝和杨蔓蔓这种没什么名气的人有了名声,则是对他们多了一层保护。 方知味则想到了更多,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孔雀嘴巴里的那一根湿漉漉的树枝,如果这样的装置能被运用到战场里去,如果能把炸药用飞行的方式投入敌人的战地,如果这只蓝孔雀能够小型化,能够飞更远的距离,或许…… 一个又一个的想法从方知味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叶瑶枝和杨蔓蔓创作的蓝孔雀,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风筝而已,也不仅仅只是一个让人觉得美好和梦幻的艺术品,它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倘若能对它加以改进…… 此时此刻,方知味想着,如果叶瑶枝和杨蔓蔓已经进入官场就好了,现在还不知道要等几年才能在殿试上看到他们。 遮掩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风筝的顺利放飞和回收,最后松了一口气的人是杨蔓蔓和叶瑶枝,她们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对哭泣的一江学府手工社的朋友们说道:“幸不辱命。” 这一年的风筝赛,一江学府是唯一的赢家,那只蓝孔雀成了所有人心底美好的回忆。 有傅空山、曾翠翠和方知味在,没有人能够从他们的手里抢走这只漂亮的蓝孔雀。 当傅空山代表众人提出要购买这只蓝孔雀和它的制作工艺的时候,叶瑶枝和杨蔓蔓立刻就答应了。 身为制作者,他们比其他人更了解这只蓝孔雀的价值:“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叶瑶枝杨蔓蔓就算有拳拳报国之心也不喜欢侃侃而谈,而是喜欢把时间投入力所能及的事情当中去。 傅空山身为大政国的第一大富豪,自然也没有亏待这两个女孩子,曾翠翠他们都知道杨蔓蔓是朝中两位杨大人的亲人,自然也没有端起见外人的架子。 “杨大人一家,真是人才辈出,惹人羡慕。”曾翠翠感慨道,等到杨蔓蔓登上殿试的舞台,那么杨家的事情就会成为千古美谈。 “好了,接下来就是为了乡试做准备。” 完美的完成了手工社嘱托,叶瑶枝和杨蔓蔓身上的重担都被卸了下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八月份的乡试做准备,倘若能幸运的通过本次乡试,那么她们未来的人生道路就会比同龄人快很多步。 曾翠翠则关心的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们回到学府后,杨辉自然会让董倩和董娇来试探你们研究活字印刷术的进度。” 方知味也点头:“你们今天展现在众人面前的能力,必然会给他们极大的信心。” 叶瑶枝笑了笑:“他们想要研究资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当听到叶瑶枝说起“代价”两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闻到了血的味道。 傅空山神色复杂的看着叶瑶枝,现在的他已经从曾翠翠的口中和锦衣卫调查的资料中清楚的知道了叶瑶枝过去的经历,一个创出黑暗能够用死相逼换取一线生机的人,从来都不是简单人物。 但是,他也感受到了叶瑶枝单纯的那一面,“谁对我好,我就对他们好。” “如果人人都有着像小枝姑娘这样的想法就好了。”傅空山在心里暗自想到,他回忆起自己过去的真心遭到别人践踏的遭遇,越发的想要和叶瑶枝成为朋友。 看着叶瑶枝平静诉说着学府里面事情的面容,傅空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不能让它殃及到小枝姑娘!” 第一三二章 轰隆隆! 一阵又一阵的雷声在绍雍城的上空炸响,吓得不少行人惊叫出声。 明明还只是四月,清明节刚过不久,可天上传来的雷声却像日子一下子进入了雷雨频繁的夏季。 无论是普通居民,大小官员还是农夫们,脸上都有着忧虑的神色。 “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作为绍雍城知府的林谢春比谁都要着急,他可不希望因为老天爷的缘故丢了奋斗大半生才得到的乌纱帽。 杨叁是林谢春的师爷,低头哈腰的出起了主意:“大人,要不要请高人们来做一场法事?” 林谢春瞪了他一眼:“你是觉得锦衣卫对咱们的关注还不够,非要搞些有的没的去挑衅他们的底线?” 被林谢春骂了一句后,杨叁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不敢说话了。 林谢春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对杨叁说道:“传我的令下去,让那些家伙这段时间的手脚都放干净一点,该加固河堤的加固河堤,该疏通河道的疏通河道,倘若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还不收敛,威胁到了我,那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面了,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他们心里要有数。” “是。” 领悟到林谢春话语里的杀意后,杨叁不敢耽搁的出去传令了。 林谢春一想到今年可能会有不少灾民进入绍雍城,自己不得不打开粮仓救济灾民,内心就心痛不已。 倘若不是这四月份的雷声给他提了醒,或许乌纱帽就要保不住了。他素来相信“水至清则无鱼”,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但他更明白什么时候能伸手,什么时候不能伸手,这才是他被皇都里的那些大人物看中的原因。 …… 风筝大赛后,叶瑶枝和杨蔓蔓不仅是一江学府的名人了,同时也给绍雍城其他的学府的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这场风筝大赛之前,无论叶瑶枝还是杨蔓蔓在人才辈出的绍雍城里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其他从小在众星捧月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天才”们也没有听过她们两人的名字。 可是,正如古书上说的“一鸣惊人”的故事那样,当叶瑶枝和杨蔓蔓成功放飞蓝孔雀风筝的时候,她们的名字就已经凌驾在了同年龄的其他人之上,再也没有人能忽视她们两个人的名字。 与叶瑶枝和杨蔓蔓一样选择了工举这条路的学生更是直接把她们当成了劲敌。 对于一江学府外的议论,叶瑶枝不关心也不动心,学府的大门一关,她就能安心过自己发愤图强的小日子。 而在一江学府之内,在目睹了其他学生对叶瑶枝挑衅后的一次又一次惨烈的失败后,再也没有人敢打扰叶瑶枝叶瑶枝学习的兴致了。 无人打扰的环境,让叶瑶枝和杨蔓蔓有了足够的时间为四个月之后的乡试做准备,以及对活字印刷术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如果活字印刷术真的能够诞生,那么书本的印刷成本将会大幅度的下降,有更多的人能够学习到新知识。 当别人还在回味春芳会的美好时,叶瑶枝和杨蔓蔓已经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当中去。她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第一目标。 原本,杨蔓蔓以为在风筝大赛上耽误了时间后,她们两人的课业进展会很缓慢,但是在与叶瑶枝一起学习了七天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依然小瞧了叶瑶枝。 即使有风筝大赛的耽搁,叶瑶枝的学习进度依然是超前于其他人的,甚至带着她也比超过了别人,仔细回想的时候,杨蔓蔓十分茫然的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这些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小枝,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杨蔓蔓与叶瑶枝开起了玩笑:“你是不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对我施法了?” “阳明先生的心学中,有一个关键词叫做‘事上练’。”叶瑶枝没有半点隐藏的道出了后面的缘由:“我们在风筝大赛上的努力,就是在践行‘事上练’这三个字。” 这种解释,如果不是叶瑶枝自己说出来,杨蔓蔓是真的想不出来,她竖起了拇指,无比诚心的感叹:“幸好小枝咱们是一伙的。” 杨蔓蔓感到庆幸后的形容让叶瑶枝觉得好笑,因为她们两人始终呆在一起,所以思想和行动都保持着高度一致,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烦恼。 可是,叶瑶枝也发现,平日里活泼开朗的艾浅红这段日子似乎遇到了麻烦,脸上总是流露出苦苦思考的表情。 除了艾浅红之外,陈梦莹和杜心兰也不太对劲,风筝赛的胜利只给她们带来了一时的鼓舞和激动,过后就是陷入痛苦思考的模样。 对于朋友们的烦恼,叶瑶枝从来不会当做没有看见。 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后,叶瑶枝就开门见山的发问了:“小浅,你们怎么了?” 嘴巴上问着的问题,叶瑶枝内心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身上有不少共通点,最终的指向都在杨辉身上。 她们的烦恼是由杨辉带来的,所以叶瑶枝内心得出了一个猜测,杨辉开始尝试颠覆学生们过去的认知了。 艾浅红和陈梦莹看向叶瑶枝的眼神里都写满了迷茫,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她们才强迫自己对叶瑶枝吐露实情。 “杨夫子说的东西让我们迷茫了。” 这句话一出,叶瑶枝就心中有数了。 故事就是有这么大的杀伤性,它可以激励一个人奋进,也可以给人近乎毁灭的打击。杨辉自身带着的“光环”,让他说的每句话都有着极高的“权威性”,很容易让人直接接受,所以当杨辉的话和过去的经验产生冲突时,艾浅红等人就迷茫了。 叶瑶枝甚至不用去问杨辉讲了些什么。 “你们内心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叶瑶枝问道。 “我、我不知道。”艾浅红迷茫的摇头。 杜心兰和陈梦莹对视一眼,陈梦莹才有些不安的说道:“我们觉得他说的不对。” “可是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杜心兰补充了一句。 “既然觉得不对,那就不用接受。”叶瑶枝给出了快刀斩乱麻的方案,因为有的时候,想得越多错得越多,对付杨辉这种狡猾的人,直截了当才是最佳的应对方法。 如果一心想着要去辩驳杨辉,反而会落入杨辉设下的圈套。 “可、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不去在意。”艾浅红丧气的说道。 “当初太|祖皇帝反对理学的时候,也没有去与理学家争辩,而只是坚持贯彻自己认为对的道路,仅此而已。”叶瑶枝稍微换了一点概念,搬出更厉害的人来给几个朋友做心灵上的抚慰:“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咱们的万大校长就是反理学的先锋。” 听到叶瑶枝的话之后,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都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她们的表情把叶瑶枝给逗笑了:“好啦,有的时候‘断章取义’是很好的调节手段,你们只需要吸收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可以了,对于自己不想听的就当做耳旁风就好。” 陈梦莹首先反应过来,直接了当的询问:“可有什么事例可以参考?” 平日里,陈梦莹是五个人里最不爱说话的一个女孩子,她总是安静的倾听着别人说话,从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是,今天的陈梦莹一反常态的变得积极,因为她内心很清楚不能相信杨辉的话,也不能再听杨辉讲的故事了,可是她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甚至偶尔会产生“有问题的是我”这种想法。 陈梦莹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想尽快的从这种状态里解脱出来。 “当然有。”叶瑶枝自然不会忘记万游对待理学的长篇大论,还是扯着这面打旗子说道:“虽然咱们大政国不推崇理学,可是对理学里的一些观点,不照样摘取了出来作为标杆吗?” “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叶瑶枝说出这句话之后,陈梦莹、艾浅红和杜心兰脸上的表情更加迷茫了,倒是杨蔓蔓已经有了明悟。 “这句话的主人是大理学家张载,出自他的《横渠语录》,不照样被高高的捧起来了。”叶瑶枝耐心的解释道:“我说过了,有的时候‘断章取义’是很有必要的手段,我们只要摘下自己需要的那些果实就可以了,其他的根本不用管。” 这下子,陈梦莹是彻底明白了叶瑶枝的意思:“你是说,我们根本不必在乎一整个故事所代表的意义?也不需要去理解?” “对。”叶瑶枝点头:“只要这样做,你们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陈梦莹知道叶瑶枝说的是真的,但她还是有点担心:“但是杨夫子带来的问题,并没有真正的解决。” 叶瑶枝安慰她们:“或许是时机未到。” 长叹了一口气,陈梦莹下定了决心,柔声对叶瑶枝说道:“我明白了。” 这个时候,艾浅红和杜心兰依然茫然的看着她们,等到叶瑶枝和陈梦莹说完了话,艾浅红迫不及待的说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陈梦莹便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刚才谈话的内容解释给了两个还没有听懂的朋友,在听过陈梦莹的解释后,艾浅红的杏眼瞪得大了一圈,嘴巴微微张开,没有想到困扰自己这么久的问题,竟然只需要这么简单的解决方式。 “小枝,这真的可以让我不再烦恼吗?” 叶瑶枝笑道:“其实,多做几道数学题有助于头脑清醒,你们可以试一试。” “不!”陈梦莹,艾浅红和杜心兰同时摇头,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 …… 四月中旬起,江南地区的雨水就没有断过,且常常伴随着电闪雷鸣,让各地的驻守官员们夜不能寐。 不好的事情总是最先应验,在经历了大半个月的夜不能寐之后,林谢春收到了山体滑坡的消息,他的心陡然凉了一截。 一般而言,山体滑坡是七月或者八月才会发生的事情,今年竟然四月就发生了,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让林谢春感到庆幸的是,这次的山体滑坡距离山村还有几百米远的距离,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山体滑坡后,那里村民的安全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 此时此刻,林谢春真的想要请一帮和尚去那座山做做法事,乞求老天爷的保佑,可是在方知味和傅空山的眼皮子底下,他又不敢大张旗鼓的这么做,真是愁死了! 哗啦啦、哗啦啦的雨声遮蔽了天底下其他的声音,让叶瑶枝更能专注于手头的事情。经过一本又一本厚厚书册的学习,在对过去的印刷术做了泥巴上的分析后,她稍微有了一点眉目。 没当有了进展的时候,叶瑶枝总会在第一时间与杨蔓蔓分享,并且相互讨论和验证。 一江学府无愧于绍雍城内最为“财大气粗”的学府之一,手工社里同样有着印刷术需要的工具和材料,能够让叶瑶枝和杨蔓蔓反复实验。 由于叶瑶枝和杨蔓蔓重新开始研究印刷术,无论是杨辉还是董氏姐妹都送了一口气,除此之外,董氏姐妹对她们的盯梢变得更紧了。 杨蔓蔓偶尔也会担心狗急跳墙。 但是看到叶瑶枝老神在在,什么都不说,仿佛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又慢慢安心下来。与叶瑶枝相处的时间越久,杨蔓蔓越能体会到什么叫做“暴风雨前的平静”。 对于自己和杨蔓蔓的研究进度,叶瑶枝毫不保留的告诉了曾翠翠,因为从一开始她就选择了要和太学府合作。 前来拜访曾翠翠的傅空山在听到叶瑶枝的阐述后,内心冒出了一阵又一阵的酸意,想着虽然自己是个商人,也是个有良心的商人,如果印刷术卖给了自己,他一定能够让印刷术发挥更大的价值。 大家都是为大政帝国做事的人,为什么“彼”和“我”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看出了傅空山的怨念后,曾翠翠笑着骂了他一句,算作是提点:“你是嫌弃自己的靶子竖得不够高,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太轻了?” 仅仅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傅空山偃旗息鼓了。 叶瑶枝看傅空山的模样实在可怜:“印刷术研究到现在,一切都只是空谈而已,如果真的能实现,我想在推广它的道路上,必然少不了傅小侯爷的参与。” “真的?”傅空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内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有多少种方案可以让活字印刷术发挥它最大的价值了。 “这就要看太学府的意愿了。” 从一开始,叶瑶枝就没有想过要从印刷术上收获什么,能够将它复原出来,对叶瑶枝而言就是最大的收获。 一番闲谈之后,曾翠翠又提醒道:“最近淮南王动作频频,你们都要小心。” “我明白。” 对于叶瑶枝这边,曾翠翠并不算担心,有活字印刷术吊着淮南王的胃口,他必然不会对叶瑶枝和杨蔓蔓动手,但是傅空山头上戴着钦差的帽子,又掌握着巨额财富,圣主隆恩,如果淮南王要“祭品”,傅空山必然是备选项。 随着四月的雷声在绍雍城的上空一遍遍的炸响,身处局中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风雨已经到来。 “这个世道,何时才能真正的安宁啊?”曾翠翠想到江南学子们必然会波折的命运,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声。 第一三三章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 一江学府的藏书楼内,艾浅红双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整个人散发出快要发霉的气息。 自从风筝大赛之后,绍雍城的气候就发生了前列的变化,对大家的情绪也产生了影响。 艾浅红是爱玩的个性,可是连续不断的雨水把她关在了房子里。 “明明还不是梅雨季节,何况现在的雨水比往年梅雨季的雨水可怕多了!”艾浅红继续嘀咕,对这段时间的天气非常不满。 杨蔓蔓从书堆里抬起头,忧心忡忡的望向窗外,然后对坐在她身边的叶瑶枝说道:“这雨水继续下,恐怕会出问题。” 官府已经贴出了告示,这段时间雨水不断的情况,是因为台风的影响。 在大政帝国,地理、水文、气候等知识,都是有志于科举的举子们必须掌握的知识,而且要求他们对这些知识的掌握达到“常识”的地步。 对于走工举这条路的举子则有更进一步的要求,必须掌握现象背后的道理,而对他们的终极要求,则是要把道理转化为提高生产提升生活品质的实际应用。 当初楚澜提出诸如此类的诸多要求时,曾经被一些顽固的儒学家斥责为“奇技婬巧终将误国”,说楚澜提倡这些东西是不尊重孔圣人,是对礼教的违背,是亡国的前兆。 但是,楚澜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提出了自己的道理——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这振聋发聩的八个大字一出,让那些平日里嚷嚷来嚷嚷去的老夫子们通通闭嘴了。 楚澜为了实现自己的这个目标,又令工部、兵部、户部整理出各类发明创造利国利民的成果广发天下,又要求翰林院、太学府将“空谈误国”的历史事迹一一整理出来,教授给天下学子。 此消彼长,打消那群老夫子的气焰。 接着,楚澜又大力推行王阳明先生的心学,故意把王阳明先生树立为从理学的桎梏中破茧而出的反理学先锋。 楚澜花了最大的力气去转变旧有的观念,几乎是全方位的打压了儒家的气焰,甚至“自创”了“科学”这个概念,并且旗帜鲜明的表示:“思想伦理和科学技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理学家,楚澜只好请他们离开自己的官员队伍,对于他们的言论更是进行了全方位的打压。 所以,在大政帝国没有读书人会认为海上的台风对千里之外的城市产生影响是谬论,因为他们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记录证明。 但是,大政帝国周边的一些小国家却总以此为笑话,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早已听过和尚和道士谈话的叶瑶枝对杨蔓蔓的猜测心中有数,感叹一声道:“这雨一下就不停,不说会带来泥石流、山体滑坡等灾害,对我们的生产生活也会有巨大的影响,各类农作物必然减产,疫病、蝗灾、河流改道、来年可能会发生的干旱……倘若依照现在这个情形,未来几年的日子都不会太好。” 认真听着叶瑶枝说话的艾浅红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只是讨厌天天连续不断的下雨而已,并没有想到雨水还会带来这么多的影响。 即使明白自己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学生,艾浅红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难道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 在艾浅红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盯着叶瑶枝看,期待着叶瑶枝的答案。 其他人的反应也与艾浅红相同。 “过一段时间,官府应该会发出捐款捐物的倡议,咱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通过学府捐出去一些吧。” 叶瑶枝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但是艾浅红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为什么?只做这点事真的好吗?如果灾民入城,难道我们要视而不见?” 艾浅红觉得向官府捐款捐物的行动太空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捐出去的财物能不能真的落到灾民手里。 叶瑶枝一眼就看出了艾浅红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又问杨蔓蔓、陈梦莹和杜心兰几人:“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杨蔓蔓有些犹豫,但是没有说话。 陈梦莹和杜心兰则是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们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仅凭我们现在拥有的东西和本事,也许能帮助一两个灾民度过几天的困难,但是他们的将来呢?谁能负责?”叶瑶枝问道。 艾浅红不解的看向叶瑶枝:“这与把钱物先给官府又由他们捐出去有什么关系?” 叶瑶枝十分耐心的解释:“众人拾柴火焰高,官府有人力、有渠道、有智慧,他们能对资源做最大限度的调度,让更多的人受益。也许灾民们的生活不会一下子回到正规,还会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但不会让他们一直饱受皆、寒冷和疾病的威胁,保证他们有余力去劳动,不会让他们养成只靠别人的救济就将就过下去的坏毛病。” 话说到这里,杨蔓蔓已经完全明白了叶瑶枝的意思。 杨蔓蔓便接过叶瑶枝的话头往下说:“升米恩斗米仇,何况到时候入城的灾民也许是几千,甚至是几万,我们却只有帮助一、两个人几天日子的能力,无论我们是给他们钱,还是其他东西,也许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这话一出口,几乎把艾浅红给砸懵了。 坐在艾浅红身边的陈梦莹则轻轻叹气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一时沉默,好半天之后,艾浅红才双眼含泪的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叶瑶枝说道:“这就是我们在一江学府的理由,我们学习,参加科举,努力进入仕途,这一切都是为了改变现状。现在的我们只是个读书人,在天灾之前几乎是无能为力,但是将来呢?” “当我们有幸通过科举,到了一个小县城任职,在预感到天灾会到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像今日这般无力吗?” “我们救不了当下的人,但在我们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要尽全力避免悲剧重演,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历史。” 当一切刚开始的时候,叶瑶枝只想通过科举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获得一份尊重和一份安全感。 但是,这一年多的经历让叶瑶枝慢慢改变了想法。 曾翠翠的帮助,傅空山的奔波,李蔚对法令的坚持……种种现实都让叶瑶枝看到了人生应该具备的更高的追求和坚持。 叶瑶枝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志存高远”,以及“仕途”两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含义。 她拼命的学习,汲取各种知识,已经不仅仅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而是为了将来做事储备必要的知识。 当叶瑶枝学有余力的时候,就会去实践,去把知识转化为能力。 对标自己认识的翠姐姐、傅小侯爷等人,叶瑶枝知道自己还很浅薄,远远达不到做好一个芝麻官的标准。 《菜根谭》里说:“立身不高一步立,如尘里振衣、泥中濯足,如何超达?处世不退一步处,如飞蛾投烛,羝羊触藩,如何安乐?” 这句话的道理,是叶瑶枝在曾翠翠、傅空山几人的身上看到的,学到的。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对不起这条路上会遇到的那些人。 在听到和尚和道士关于“天灾”及“人祸”的议论后,叶瑶枝的心中渐渐有了明悟,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她希望自己有敉平灾祸的能力。 叶瑶枝不知道这是不是年少轻狂,但这就是她从自己的内心听见的声音。 天空中忽然又雷声炸开,让沉思中的艾浅红被吓得惊叫了一声。 艾浅红觉得自己好似被闪电劈中了,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破土发芽。 …… 这天晚上,叶瑶枝的“发言”又一次出现在了方知味的手中,同样是锦衣卫的功劳。 春芳会上出现的淮南王和游菡引起了方知味的警觉,当天夜里他就调遣锦衣卫进入绍雍城每一间可能混有奸细的学府。 对于一江学府的监视尤其厉害,一方面是因为杨辉的缘故,另一方面是在见到蓝孔雀风筝的精巧之后,方知味知道自己务必要保护好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安全。 方知味问从一江学府换班回来的手下林奇:“杨辉等人可知道叶瑶枝说的这些话?” 林奇回答:“他不知道,更不关心,杨辉与董氏姐妹只在乎活字印刷术的研究进度,董氏姐妹甚至抱怨乡试耽误了研究的进度。” “哼。”对于杨辉和董氏姐妹的反应,方知味早已知晓,听见林奇的报告后又冷哼了一声:“杨辉自诩为大才子,有治世之才,却看不见什么才是最有价值的事物。他自认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真是可笑至极!” 林奇安静的听着,什么也没说。 收起林奇带来的消息,方知味又问:“除了杜撰那些可笑的故事,杨辉他们还有什么动作?” “暂时没有动静。”林奇把一江学府内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方知味:“但是,董倩和董娇打算直接去偷取叶瑶枝和杨蔓蔓的研究资料,然后另外找人进行后续研究。” 方知味眸光一冷:“盯紧她们,若是她们敢动,就砍了她们的手。” 林奇思考了一阵,然后对方知味说:“叶瑶枝或许已经察觉了董氏姐妹的打算。” “此话怎讲?” “叶瑶枝这段时间的书本里,有关于机关术的内容,我觉得董氏姐妹倘若真要动手,那后果也多半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方知味了解叶瑶枝的过去,知道叶瑶枝的个性肯定不会轻易服软,她现在蛰伏起来,一定是为了“一击必杀”。 “无论如何,都要盯紧杨辉和董氏姐妹。”方知味下令道:“距离乡试的时间不远了,绝对不可以出任何差池。” 林奇领命:“是!” 第一三四章 一场又一场的洪灾把如诗如画的江南地区变成了人间地狱。 温婉明媚的感觉不再,遍地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发出的痛苦的哀嚎声。 在这一阵阵的哀嚎声里,渐渐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上天降下灾难,是为了惩罚失德的帝王。” 这种言论,很快就从灾民群体往平民百姓中蔓延开。 大势难挽回,有心人开始抨击皇帝楚壤提出的一系列新举措,说这些东西是对上天伦理道德的挑衅,是对礼乐之教的颠覆。 方知味率领的锦衣卫们当然不会对暗藏在人群中的好事之徒们心慈手软,对于这些偷偷挑起是非的家伙,锦衣卫展现了自己的雷霆手段。 正因方知味的果断和果决,才把这种不和谐的声音压下去了一些。 但是,方知味心里也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淮南王楚熵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下令让杨辉等人发挥自己的文采和能耐,他要让“民怨”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只有“民怨”的火苗变成了烈火,楚熵才能成为“师出有名”的英雄人物,而不是觊觎皇权大位的“乱臣贼子”。 整个绍雍城,都被覆盖江南地区的大雨和时不时就爆发的一场场洪灾卷入了风雨的旋涡当中,曾翠翠、傅空山、方知味、林谢春、李蔚……这些身处绍雍城的大小官员,无论有着怎样的立场,他们都逃不出这场风雨的侵袭。 叶瑶枝知道这段时间的曾翠翠必然是分身乏术,便没有再登门拜访,只是送信件上门问候。 留在家里的时间,叶瑶枝改造了家里的排水沟渠和管道,不让雨水积蓄在自家的院子里。 与此同时,叶瑶枝发现母亲徐妍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做事说话都心不在焉。 “阿娘,你心里有事?” 听见叶瑶枝的问题,徐妍被吓了一跳,这才自己沉思的世界里回过神,发现叶瑶枝和叶昭清都在看着自己。 可是徐妍并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两个孩子,她硬着头皮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徐妍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事”的样子,可是徐妍选择封闭自己的内心,不与人沟通。 因为当初叶瑶枝和叶昭清不接受秋娘的事情让徐妍很受伤,所以她觉得自己的心事都不应该告诉别人。 徐妍在绍雍城里见到了叶瑶思。 当叶瑶思的身影出现在徐妍的眼睛里时,徐妍整个人的血都冷了。 徐妍不知道叶瑶思有没有看见自己,但是她知道叶瑶思一定会毁了他们全家的生活。 过去的种种经历浮现在徐妍眼前,让她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徐妍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她就是不想把叶瑶思的事情告诉叶瑶思和叶昭清,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的废人。 徐妍担心叶瑶枝和叶昭清会去找事,比起主动找事,徐妍更愿意粉饰太平,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叶瑶枝争强好胜的个性,这不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性格,与她心目中完美的女孩子相去甚远。 可是,如今家里的生活几乎都是叶瑶枝争取来的,这一切让徐妍感到自卑、受伤和矛盾。 徐妍觉得扛起一个家的责任应该由自己来负担,可是现实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无论叶瑶枝和叶昭清怎么询问,徐妍就是不肯说话,甚至还开始躲着他们。 若不是转眼又到了上学的时间,叶瑶枝和叶昭清一定会去挖出徐妍的秘密。 他们实在是对徐妍放心不下。 叶瑶枝担心徐妍,却也不能放下自己的学业,便在返回学府之前拜托赵婶等邻居,平日里多关照多注意着一点自己的母亲。 这场好似永远都不会停的雨,让叶瑶枝的内心涌出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回到一江学府后,叶瑶枝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几乎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对乡试成绩的追求中去。 叶瑶枝使出的力气,以及她展示出来的决心,经常让其他人误以为六月份就要举行乡试了。 就像当初的县试那样,叶瑶枝的发愤图强又一次让周围的同学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可是他们悲哀的发现,自己既没有叶瑶枝的能力,也没有叶瑶枝的精力和毅力。 在与叶瑶枝一起拼命的学了七天七夜之后,除了杨蔓蔓之外的人,几乎都放弃了,他们又一次发现自己根本适应不了叶瑶枝的学习节奏。 当其他同学选择放弃的时候,叶瑶枝也正好放缓了自己的节奏,杨蔓蔓真是因为了解叶瑶枝才显得从容。 即使如此,杨蔓蔓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小枝,你一失去冷静,我们就跟着遭殃,下次可不可以换一个发泄方式?” “行。”叶瑶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看起来像是根本就没听杨蔓蔓说话的样子,然后对杨蔓蔓发了一句牢骚:“我家阿娘有事情瞒着我和小清。”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这就是你不开心的原因?” “我没有不开心,我这是担心。”叶瑶枝强调:“这是我家娘亲的老毛病了,越重要的事情越是不说,总以为不说就是无事发生。” “你和你弟弟是不是把你们娘亲当成了小孩子?” 叶瑶枝沉默了片刻,然后没有半点迟疑的说道:“这是必须的。” 对于自己的做法,叶瑶枝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她无法对别人说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这并不是因为羞耻或者要强这种幼稚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在别人面前提起往事,就成了对母亲的攻击这指责。 所以叶瑶枝选择沉默,不做任何解释。 杨蔓蔓看出叶瑶枝并不想解释这么做的原因,所以没有强求,只是安慰道:“说不定你们这次回家,就会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也许吧。” 叶瑶枝轻叹一声,但并不觉得母亲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妥协…… 晃了晃脑袋,叶瑶枝重新振作了起来,对杨蔓蔓说:“咱们明天去做实验吧,现在是五月,咱们接下来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要花在乡试的筹备上,去手工社的时间就定位一个月一次或者两次吧,至于实验中产生的问题,等到乡试结束后再进行具体的分析和总结。” “行” 杨蔓蔓立刻答应了,知道叶瑶枝的提议并不像说出口的话那样简单。 如果她们不能拿出点“真材实料”,那么董倩和董娇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叶瑶枝这么做是为了安抚董倩和董娇,从而创造出一个可以让人安心的备考环境。 但是,杨蔓蔓总觉得叶瑶枝不是乐意做亏本买卖的人,也不知道叶瑶枝会向董倩和董娇收取什么代价? “好好念书!” 看到杨蔓蔓在发呆,叶瑶枝提醒了她一句。 …… 隔天放学后,杨蔓蔓和叶瑶枝一起去了手工社专门为她们两人开辟出来的小天地。 因为天天下雨的缘故,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受潮了,叶瑶枝却一点都不介意,而是根据之前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开始动手,参考之前的实验,开始了新的尝试。 叶瑶枝和杨蔓蔓在手工社一呆就是一下午的时间,可惜成果并不好,只是又多了几分用作资料的对比记录。 “看来,咱们明天还得再来一次。” 叶瑶枝虽然在叹气,脸上并没有失望的神色,半点沮丧都没有。 杨蔓蔓横看竖看,都觉得叶瑶枝的肚子里憋着坏水。 “我听你的。” 杨蔓蔓对叶瑶枝的决定没有意见。 “咱们的记录留在这里会继续受潮,到时候,之前的活儿就都被白干了,我们得把它们收走才行。”叶瑶枝说。 “好。” 当听到叶瑶枝这句话的时候,杨蔓蔓就明白叶瑶枝开始“撒饵”了。 …… “啊!学府里面张贴出官府的捐款捐物倡议书了!” 叶瑶枝和杨蔓蔓刚离开手工社,就听见周围的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捐款捐物倡议的事情。 她们遇见的同学们几乎都在讨论“捐什么”和“捐多少”的问题。 还有一小部分人在讨论“捐还是不捐”的问题。 一江学府采用的是匿名捐赠的方式,这在一开始就遭到了杨辉的反对,他理直气壮的表示:“这是好事,做好事的人应该得到表扬,而做大好事的人应该被更多的人知道。” “那么,那些有善心,却囊中羞涩的学生呢?”万游说道:“他们只有出一个铜板的力量,却不得不在周围的攀比之风下拿出三个、五个、十个铜板,你让他们如何自处?他们只贡献了微薄的力量,所以就不配被称为好人、善人了吗?这岂不是让那些怀有赤子之心却家境贫寒的学生心寒。” “为一小部分群体的面子问题,让一大部分人让出他们本来应该得到的荣誉,这难道不是另外一种不公平?”杨辉找到了万游话里的漏洞。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知道损不足而补有余,你说天之道是道,还是人之道是道?”万游可不愿意陪着杨辉玩文字游戏,以绝对的权威把杨辉的提议给驳斥了回去:“我们一江学府,践行的是天道,只有这样学生才不会把做好事变成炫耀和满足自己虚荣心的行为,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善,践行善!” 自己的提议被万游不客气的驳回让杨辉十分恼火,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挑起一江学府内学生之间的对立,只有学生们之间有了冲突,他才能搅动浑水,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万游就是一江学府的老大,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 即使这样,杨辉还是想尽一切办法给学生们灌输自己的思想,甚至盗用、删改佛家的理论。 “只有捐出自己的全部,才能赎清自己和家人身上所有的罪孽。” 这种带着宗教色彩的话渐渐出现在杨辉的故事和课堂里。 杨辉对自己的本事有着绝对的自信,包括万游也没有被他放在眼里,毕竟被淮南王赏识的人是他杨辉,而不是万游这个老夫子,所以他一定可以掌握住一江学府的所有人。 杨辉尽全力宣扬着自己的观点,就是为了把学生变成能够由自己操纵的傀儡。 在杨辉的眼中,江南地区一场又一场的雨水,都是吉兆。 因为杨辉清楚,老百姓们捐出来的钱,会通过淮南王的棋子和眼线们的摆弄,最后有一大半都会变成将来他们上皇都讨伐昏君、庸君的军饷。 既然如此,捐款当让是越多越好,在一江学府“募集”到的财物越多,他杨辉的功劳也就越大,将来也会更有地位。 杨辉擅长伪装,更擅长包装,他把自己的狼子野心裹上蜜糖,抛向相信他、崇拜他的学生们。 杨辉并不在乎自己说过的话和自己的行为会给学生们带去怎样的影响,更不在乎这些学生将来会混成什么样。 第一三五章 艾浅红无比庆幸自己之前与叶瑶枝、杨蔓蔓她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在叶瑶枝的问题和答案里摆正了自己的心态。 不然,她一定会被这场渐渐在一江学府里酝酿着准备爆发的言论风暴裹挟,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正是意识到了这是不对的,所以艾浅红才想要做点什么。 艾浅红决定发挥自己的长处,把叶瑶枝、杨蔓蔓、陈梦莹、杜心兰她们五个人讨论出来的道理编写成话本,然后把话本讲给同学们听。 即使自己只拥有微不足道的力量,但是艾浅红相信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只要冷静下来,就能发现杨辉的不对劲,回归从前一心向学,为理想奋斗的日子。 艾浅红很喜欢一江学府,她不想看到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在杨辉的操纵下变成相互敌视的仇人,用各种方式攻击曾经的伙伴,她害怕看到一江学府变得乌烟瘴气。 有的时候,艾浅红会为一江学府今日的处境而伤心。 “万校长、柳夫子他们为什么不站出来指责杨夫子的不是,告诉大家杨夫子教我们的东西是错误的?而是任由杨夫子在学府里肆意妄为?玷污一江学府的风气?” 艾浅红不相信万游等人看不出杨辉身上的问题,她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任凭杨辉在一江学府内为所欲为,搅乱人心。 学府不应该是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吗? 艾浅红大大的杏眼里写满了费解的愤怒,她自己想不出答案,所以直接了当的对朋友们发问了。 叶瑶枝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和笔,思考了片刻后对艾浅红说道:“这难道不是人生的学问之一?” “可是我不喜欢虚与委蛇的感觉,我觉得在杨辉面前装乖的自己好假,让我觉得恶心。” 叶瑶枝说道:“难道现在的你手里已经掌握了足够揭穿杨辉假面具的确凿证据?能够让他的罪行板上钉钉,无法翻案吗?” 叶瑶枝的问题让艾浅红低下了脑袋,失落的说道:“没有。” “一时的避让并不是懦弱或者虚伪,在敌强我弱的时候,进行退让是必要的战略。”叶瑶枝心平气和为艾浅红解释起来:“至于万校长和柳夫子他们为什么不揭穿杨辉的假面具,是因为他们必须为我们考虑。” “杨辉进入一江学府,相当于将一部分学生当做了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质,通过他们与万校长等人较量,如果万校长等人贸然发难,最后不是杨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是无辜的学生会因为牵连而受到打击。” “万校长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对我们的保护,也是一江学府对我们的磨砺。”叶瑶枝说道。 “磨砺?”艾浅红不解的看着叶瑶枝:“我们需要什么磨砺?” “我们来到一江学府学习,像我一样绝大部分的人的志愿都是进入仕途,届时我们要与上下级许多人打交道,哪怕你我都有一颗做纯臣的心,但是你我又怎么确保自己不会被官场斗争所波及?” “有的时候,暗流并不是悄无声息的,在杨辉进入一江学府的这段时间里,难道一点苗头都没有吗?” “现在,杨辉露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目的之一是逼迫学生们做出选择,为接下来的划分‘敌我’做准备,在这个动荡不安的环境里,要如何自处?” “接下来一段时间,学府内必然会迎来一场混乱,这不是一江学府一家的问题,而是绍雍城,甚至是江南地区的学府都要面临的问题,当混乱开始后,又要如何保持住自己的信念,又如何把走入歧途的同学拉回正途,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叶瑶枝看着艾浅红越来越茫然的小脸蛋,忽然笑了一下:“倘若你能在这段时间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了,将来进入仕途,不论境遇如何都能化险为夷了。” “小浅,咱们已经长大了,不可能一辈子都想着靠大人们去解决问题。”叶瑶枝说道:“由着任性的惯性思维去依靠比自己年长和厉害的人不是好习惯,会让我们变得幼稚。” “我明白了。”艾浅红有些沮丧的低下脑袋,思考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然后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来,对自己的几个好朋友说:“总而言之,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把我的话本的第一回写完,然后讲给同学们听,通过他们的反应,来确定第二回的内容,讲故事是我能想到的自己能做到的影响力最大的事情,我会尽全力把它做好!” 叶瑶枝笑道:“我们都是你最忠实的读者!” 杨蔓蔓立刻响应:“赞成!” 艾浅红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是她还是想要去做点什么,否则自己无法心安,她又想起了之前和叶瑶枝讨论过的“事上练”的事情,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为什么还不行动起来呢? 就像叶瑶枝说的那样,等待别人的救赎是不靠谱的事情,关键时刻必须依靠自己站起来才行。 叶瑶枝和杨蔓蔓今年就要参加乡试,艾浅红相信她们两人是一定能够通过乡试的,然后,她们会去参加乡试、殿试……之后,或许会去到遥远的地方任职。 当叶瑶枝在身边的时候,所有的问题都能用简单的方法解决,只要去问问叶瑶枝就好了,但是在叶瑶枝离开后,自己是否能够独当一面呢? 艾浅红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她想要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未来的道路似乎在眼前慢慢的变得清晰了。 …… 杨蔓蔓一直都在思考着叶瑶枝对艾浅红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插嘴,杨蔓蔓发现自己虽然生长在官宦人家,从小就接受这方面的训练,但并没有像叶瑶枝那样敏锐。 如果她早点察觉到不对劲,就会更早发现家书被掉包的事情,也能更早的想出解决办法,从而掌握行动的主动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的陷入了被动。 在叶瑶枝说话的时候,杨蔓蔓也在思考接下来的局面自己该如何应对,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由绍雍城向外蔓延的这场阴谋,是否会在明年三月份的会试中波及到整个江南地区的举子。 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是杨蔓蔓并没有把自己的这份担忧说出来,即使在场的都是自己的朋友,这也不是能对外倾吐的事情。 杨蔓蔓决定在乡试之后,要留出更多的时间观察局势的变化,如果局势不够明朗,那她就多等几年再去参加会试,绝对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一旦淮南王决定在明年的会试里做手脚,那连带自己的家人也会被波及,这是杨蔓蔓无法承担的后果。 长吐了一口气,杨蔓蔓决定把内心的烦躁和不安都抛到脑后去,先把自己的注意力专注到八月份的乡试上,至少这会让自己的紧张显得正常,而不会流露出不自然的状态,引起他人的怀疑。 …… 在几次看过叶瑶枝与他人的谈话记录后,方知味越发的能够理解为什么傅空山、曾翠翠,甚至是陛下都十分看中叶瑶枝这个目前还一文不名的童生。 她不仅仅只是个会办事的人。 方知味还记得古代史书里的一个故事。 一位皇帝对自己国家担任右文殿的大儒说:“难得办事之臣。” 大儒对皇帝说:“陛下当求晓事之臣,不当求办事之臣。若但求办事之臣,则他日败陛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 方知味在叶瑶枝身上看到了一颗小树苗,假以时日的历练,叶瑶枝能成为最坚实的人才——她不仅仅能办事,更懂事。 大儒对皇帝说:“陛下应该用懂事的人,而不是只用能办事的人。” 事实上,无论是懂事的人,还是能办事的人,都是大政帝国需要的人才,而这世上的大部分人才,或者成为懂事的人,或者成为能办事的人,总是很难做到平衡。 但是,叶瑶枝也许可以做到。 一个能平衡“懂事”和“能办事”的人,必然也有着调遣这两种人才,让他们发挥最大最用的能力。 方知味忍不住去想,叶瑶枝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呢?她又是否能够始终如一的守住自己的初心呢? 成为锦衣卫的这些年头里,方知味见过许多一步踏错的英才天骄,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走错过路,做错过事情,好在悬崖勒马,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才有了能够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正是因为这些年的经历,才让方知味对超过常人许多的天才们有更多的关注,不是关注他们能够飞多高多久,而是关注他们什么时候会摔下来,被现实打击而摔得粉身碎骨。 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甚至很多。 但是方知味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他希望叶瑶枝不是摔下来的那一个。因为像叶瑶枝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太难得了,如果她能够成长起来,有了主政一方的能力,或者彻底发挥出在发明创造上的天赋,那么大政这颗历史长河里的明珠,也许会成为照耀历史长河的月亮。 从此以后,无论大政帝国能够存在五百年,还是一千年,大政这个名字都会因为如叶瑶枝这般的人才而永远散发着灿烂的光芒,吸引后世千百代人的目光,成为一个民族的骄傲。 这是方知味的私心,也是他想要见证的属于大政帝国的辉煌。 幼苗的确要接受风雨的洗礼才能成长起来,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必须独自抗下暴风雨的侵袭。 方知味收好记录,这些都是要转呈到陛下那里去的。每个地方的天才,无论名气大小,只要被发现被认可,就一直会被陛下关注着,各地情报部门的官员们需要按时上报关于他们的重要消息。 “按照之前的安排,盯紧各大学府内和官府的动向,务必保证今年的乡试不出任何的差池。” “是!” 方知味很清楚,这样胶着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的,但他必须保证乡试不出任何问题,否则主动权就会落到淮南王手中。 今年的乡试将会成为双方力量博弈的一个关键节点,方知味心想:“但愿结果能如我所愿吧。” 第一三六章 “你们听说了吗?‘江南十才女之一’的游菡正在绍雍城内的各大学府做募捐,也不知道会不会来咱们这儿?” 这段时间,有关游菡的消息在一江学府的学生中蔓延,许多学生在空余时间都会忍不住讨论上一两句。 身为故事爱好者的艾浅红更不会错过这些消息,因为每天听到的各种消息对艾浅红而言都是组成话本的素材。 艾浅红在第一时间就把关于游菡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们,忍不住猜测起游菡的动向和目的。 “游菡真的会来一江学府吗?”艾浅红眨着自己漂亮的大眼睛问朋友们。 “不会吧?”杜心兰皱起了眉头:“学府刚刚举行过募捐活动,她又来?咱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和物拿去捐献?就算咱们有,其他学生也未必有啊?她是不是来晚了?” “我与心兰的看法相同。”陈梦莹依然话很少,但她与杜心兰的想法完全相同。 杨蔓蔓是第三个发言的女孩子:“游菡的父亲是大理学家游珣,向来不受万校长的待见,我觉得万校长不会让游菡踏入一江学府的大门。” 艾浅红说道:“不至于吧。” “万校长是一定不会让游姑娘进一江学府的大门的,你们说的理由全都成立。”叶瑶枝最后一个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是,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理解的。” 杨蔓蔓转头看向叶瑶枝,她觉得叶瑶枝说的“不能理解”的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不能明着跟你们说”的意思。 轻轻叹了一口气,杨蔓蔓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假装没有听出叶瑶枝的言外之意,用颇为急躁的情绪说道:“小枝,比起游菡上哪儿募捐,咱两还是更应该关心自己的学业吧!这雨都快把咱两冲成泥菩萨了!” 即使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心思,杨蔓蔓还是在无意识的时候暴露出了自己的害怕。 当游菡第一次提出要进入一江学府进行募捐活动的时候就被万游给拒绝了。 但是游菡并不是遇到挫折就会退缩的个性。 更何况,这是淮南王楚熵,她的心上人交给她的任务。游菡只要想起楚熵双眼发光的样子,就会拥有无限的动力。 在前来一江学府之前,游菡已经成功的完成了在多家学府募捐的工作,而一江学府是拒绝她的第一家学府。 这让游菡心里很难受,可她不愿意放弃,还是继续争取着进入一江学府的机会。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游珣不受万游的待见,却没有想到万游“恨乌及乌”,会因此而拒绝自己的入内。 连续三次的请求,都被万游拒绝了。 游菡不想看到楚熵对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便选择了更加迂回的方式,先去见了在一江学府担任夫子的杨辉,请他代为转达自己的心意。 杨辉自然不会拒绝游菡的请托,在他眼中,游菡就是一枚十分重要的棋子,何况他还可以通过这件事向淮南王表达自己的衷心。 “游姑娘安心,我今日便去见万校长。” …… “杨夫子,你找我就是为了游姑娘募捐的事情?”万游老神在在的坐着,捧着自己的茶杯,似乎已经对杨辉的来意了然于胸。 “游姑娘与她的父亲是两个人,校长何必将对她父亲的偏见转移到她的身上?” “哈,偏见吗?”万游轻笑一声,放下自己的茶杯,问杨辉:“杨夫子既然饱读诗书,那可否听过一句话‘美人原本为妖物’或者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杨夫子如何确定,游姑娘真的是为了募捐而来?” “何况,咱们一江学府之前是没有举办过募捐活动吗?需要一个外人来倡议?” 杨辉为了自己的目的,当然希望游菡能够进入一江学府,便说道:“既然还有余力,那么多举办几次募捐活动又何妨呢?” “多举办几次?”万游发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笑声,然后说道:“我们一江学府向来是择才录取,并不看重学生的家世,所以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来自普通家庭,甚至是贫寒人家,他们之前就已经做出了自己能负担得起的贡献,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承担更多不合理的责任?”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杨辉义正言辞的说道:“如今灾难在前,正是众志成城的时候,他们多付出一些,灾民便能快一点脱离苦海,何乐而不为呢?游姑娘此行,是来帮助他们做善事。” “他们帮助了别人,谁来帮助他们?”万游抓住了杨辉口中的漏洞:“倘若他们因为多捐出这些超过他们能够负担的钱与物而在遭遇意外的时候没有了支撑和依靠,他们又该如何办?善举,应该量力而行。” 万游没有给杨辉反驳自己的机会,他继续往下说道:“游菡姑娘既然有此善心,为何只盯着学府?她父亲是大理学家,还是易成学府的夫子,难道她不知道学生们都是不事生产的吗?她在江南地区既然拥有显赫的名声,为何不向寺庙、官员、商户这些真正掌握着资源和财富的人募捐?何必就盯着天底下最穷的人群之一死命的剥削?” 在与杨辉的针锋相对中,万游甚至毫不客气的使用了“剥削”这个词。 杨辉在听到“剥削”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若不是因为万游表现得像是随口一说,对游珣厌恶的样子,杨辉甚至以为万游已经猜中了他的心思。 “难道万校长希望从一江学府走出的学生,都是不懂得奉献的冷血动物?”杨辉问道。 “呵。”如果万游不想被激怒,他就不会被激怒,他看着杨辉说道:“之前官府贴出了倡议书,学府内也发出了捐款捐物的倡议,既然游菡姑娘与杨夫子你们心怀天下,为灾民忧心,那么,可否告诉老夫,你们在之前的倡议中又捐出了多少银两?你来一江学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清楚我从未亏待过各位夫子,在绍雍城,我们一江学府的待遇在各大学府中,绝对是占前三名的,之前诸多老师都慷慨解囊,我怎么没听见学生们提起你的名字?” 万游装作没有发现杨辉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还有,之前咱们绍雍城的钦差大臣傅空山小侯爷慷慨解囊,太学府的监学官们紧随其后……同样有着‘江南十才女’之誉的林声碧姑娘,雷晓枝姑娘,秦月姑娘皆被人称颂,为何在那时不曾听见游菡姑娘的名字?她不是在春芳会的时候就到绍雍城了吗?” 无论是之前的问题,还是现在的问题,杨辉都没有办法给出万游一个能令人信服的答案,在其他人都捐出自己一个月收入的时候,杨辉根本不好意思提自己只是象征性的捐出了十两银子。 财大气粗的一江学府从来不亏待夫子们,刚进入学院的普通夫子一个月能有八十两的银钱,而稍微有名气的夫子,一个月的收入则是一百六十两,而如柳晟等人,他们一个月的收入在三百两银钱。并且随着他们在学府的时间变长,他们的收入也会慢慢增多。 曾经有人问一江学府为什么要给教书的夫子们这么多钱,值不值得?一江学府也因此陷入过财政危机,险些办不下去。所以很多人无法理解一江学府的做法,所有人对教书先生的评价都很简单,一句“穷教书的”就把他们打发了,可是一江学府的选择不一样。 一江学府用自己的成绩回答了这个问题,一江学府在绍雍城的学府排行榜榜上有名,他们每年都会许多学生的赞助,以及来自官府的奖励,普通商人的捐赠……他们教出的学生即使没有进入仕途,也能在自己进入的行业内做出自己的贡献。 杨辉是曾经的会试第一名,有绝对的能力,所以在他进入一江学府的时候,万游给了他一百六十两银钱一月的待遇,但是在之前的倡议时,他只是象征性的捐出了十两。 而与他一起进入一江学府的董倩与董娇更是一毛不拔,因为她们的工钱都必须上交给杨辉,自己能留在手里的银两非常少。 杨辉只捐十两,是因为万游选择了“匿名捐赠”的方式,让他有了可以操作的空间,却没有想到那群混账学生会打听出其他老师捐了多少,并且大肆宣扬。 这让杨辉恨得牙痒痒,但他现在不能动怒,只能说道:“万校长当初既然说要进行匿名捐赠,我自然是积极响应,既然选择了默默做事,自然不好大肆宣扬,那样一来,就与校长的初衷不符了。” 杨辉的回应足以显现出他的老道,但是杨辉的话中有一个最大的漏洞——他从始至终都不提自己到底捐了多少钱。 这次与万游的交锋,让杨辉铩羽而归,这种局势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让杨辉觉得十分的憋屈,而万游一针见血的提问,更是让杨辉十分的恼火。 杨辉一开始同意帮助游菡,是想要利用游菡的身份和美貌做一些事情,他相当清楚美貌能够带来的作用,也认同万游说的“美人原来是妖物”,所以才这么积极的想要让游菡踏入一江学府的大门。 只要游菡进入一江学府的大门,万游就可以利用游菡挑起学生之间的对立情绪,在之前的成果里再添上一把火。杨辉相信十几岁的少年人对楚楚可怜的女人最心软,到时候,杨辉只需要制造出一江学府的女孩子“欺负”了游菡的“事故”,就能让事情顺着自己的意愿发展。 但是,这个计划在第一步就卡住了,杨辉又一次体会到了万游油盐不进的个性,这几乎让杨辉气出病来。 对于杨辉的一切行动,万游对柳晟几人表示:“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学府可不是他们这些混账玩弄心术,向权贵献媚的地方。” 柳晟则担忧道:“倘若咱们直接揭穿了杨辉的真面目,我怕他狗急跳墙。” 万游乐了:“咱们的柳大夫子也会说这样的话,真是叫我大开眼界,我还以为你会为他说两句好话。” 柳晟叹了一口气:“杨辉再好,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他走错路的事实。” 沉默一阵,柳晟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一江学府还能太平几天,绍雍城又还剩几天安定的日子?但愿一切动荡平息后,一江学府还能一切如常。” 万游冷哼一声:“一江学府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没经历过?学生们比你想象的坚强和强悍,你还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真为他们着想,就倾囊相授,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 这世上,就没有锦衣卫挖不出来的消息。 林奇是方知味安排进入一江学府的探子们的头儿,在他们的努力之下,有关杨辉在一江学府的各种布置都被挖了个底朝天。在杨辉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锦衣卫眼中的“透明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流传出了有关各位夫子的“小道消息”,其中自然少不了与杨辉有关的消息,渐渐的,关于杨辉的小道消息里,就多出了一条“杨夫子其实十分抠门,甚至还私自扣下董氏姐妹的月钱,只给她们一丁点生活费”的消息。 一直以来,“红袖添香”“坐怀不乱”都是伴随着杨辉的美名,但是当林奇放出这个消息的后,那些令人羡慕、称赞、感叹的夸赞,就变成了刺耳的讥讽,险些把杨辉的鼻子气歪了。 一直关注着学府内风吹草动的艾浅红从来不会错过这些小道消息,她之前就决定要用自己创作的话本来慢慢揭穿杨辉的真面目,让同学们不会被杨辉蛊惑而走上歪路。 现在,瞌睡有人递枕头,艾浅红只觉得自己文思泉涌,用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间,艾浅红创作出了自己话本的第一回,而里面的重点人物,则是一位“牛先生”。 草稿完成的第一时间,艾浅红就拿给了叶瑶枝、杨蔓蔓、陈梦莹和杜心兰看,让她们给自己提出意见。 叶瑶枝第一个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小浅,不要写得这么明显,杨夫子现在很危险,你这几乎指名道姓的说法,会惹祸上身。” 艾浅红立刻就蔫了:“那要怎么改?” “不要这么快就切入主题,你不是喜欢故事吗?《红楼梦》你肯定看过,里有言‘假作真时真亦假’,你要真假参半的写,只要主旨不变,就能达到你的目的,现在不是抛出事实的时候,至于具体的写作手法,我想蔓蔓、心兰和梦莹都比我懂。” 虽然叶瑶枝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艾浅红看着她却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小枝,你也会读《红楼梦》?” “怎么可能?”叶瑶枝老实的承认:“我只是看了别人的书评。” 艾浅红还有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抛出事实?” 叶瑶枝说道:“最乱的时候,安心等待吧,先把故事讲好,讲有趣,吸引同学们的注意力。你要先收获观众,才能被关注。” 杨蔓蔓安慰艾浅红:“道阻且长,小浅,你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关于杨夫子的故事,不适合单刀直入,咱们必须走迂回的路线,这像小枝说的,这是对你的保护。” “小枝,你可以先这样写……” 陈梦莹难得多说几句话,给出了艾浅红更实际的建议和意见,杜心兰也加入了修改故事的队伍里。 至于叶瑶枝和杨蔓蔓,她们两个的首要任务永远是乡试,其次是印刷术的研究。五个人分工明确,在风雨飘摇的绍雍城内,默默探索着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第一三七章 当手头有做不完的事情时,时间的流速就会明显的变快。迄今为止,很少有人能够参透其中的奥秘。对于为考试而积极准备的考生而言,更是如此。 艾浅红的话本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后,渐渐有了水花,因为有建议和反馈,她的写作水平正在快速的成长。 为了写好故事,把杨辉的真面目告诉一江学府里的每一个同学,让他们不会上当从而走上歧途,艾浅红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因为不能引起杨辉的怀疑,艾浅红不能直接向夫子们请教写故事的事情,只能刻苦钻研自己曾经学过的、看过的文章,向名家学习。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写好文章嘛?”每次提笔,艾浅红都会有一段抓耳挠腮的时间,哪怕她已经取得了进步,越写越顺手。 “写故事的人不都应该读《南华经》吗?”叶瑶枝于百忙之中抽空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庄子可是最擅长用比喻的人了,我记得我刚入学的时候,柳先生就说写文章必须得学庄子,如果庄子学通了,那么写文章的道理也懂了大半。” 叶瑶枝说完,耸耸肩又补充了一句:“可惜到了现在,我对庄子依然是一知半解。” 杨蔓蔓发出一声叹息:“我也一样。” 艾浅红看着两人道:“你们就是要我去读书嘛!” “小浅,你不能请教先生们写话本的事情,却可以请教先生们庄子的文章啊。”叶瑶枝看艾浅红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好把最标准的答案说出来。 艾浅红一抬头,就看见了叶瑶枝和杨蔓蔓无奈的看着她的目光。 有了叶瑶枝的提议,艾浅红课余的一半时间投入了《南华经》的汪洋大海里,每当有读不懂的地方就会积极的寻求帮助。 有了这样的钻研精神,艾浅红的话本写得越来越好了。 在艾浅红忙着为自己的话本“添砖加瓦”的时候,叶瑶枝和杨蔓蔓惊奇的发现她们在活字印刷术上的研究居然真的有了突破。 她们现在可以确定,想要真正复原出楚澜提出的“活字印刷术”,那就必须先搞定用来制作活字的泥土,现在的实验结果是,某一性质的黄泥最接近她们想要达到的目标。 当从实验记录中阅读出这个结果的时候,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心脏的跳动都变快了几分,她们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惊喜。 “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咱们还没有走到九十里这么多,但至少有五十里了,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如果说杨蔓蔓对于成果表现出来的是惊喜,那么叶瑶枝表现出来的就是担忧了。 “这是关键的第一步,咱们却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困难在等着我们去克服。”叶瑶枝先说了自己的第一个担忧,接着是第二个担忧:“还有,我担心董倩和董娇会越来越没有耐心,那时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第二个担忧,才是叶瑶枝最忧心的事情。 叶瑶枝相信自己有绝对的自制力能够控制住自己,她也晓得别人永远都是不可控的,所以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迫切想要拿到印刷术成果的董氏姐妹来找麻烦。 “小枝,你说怎么办?”杨蔓蔓看着她。 “我们首要的目标依然是乡试,但是偶尔还需要放出一点风声,让董氏姐妹安心。”叶瑶枝斟酌了片刻说道:“关于今天的成果,咱们就在七月初放出,我相信她们一定会按捺不住的。” “为什么是七月?”杨蔓蔓有些好奇。 “七月一定是学府里管制最严的时候,董氏姐妹并不是愚蠢的人,她们一定会找到一个好时机。” 杨蔓蔓一挑眉,看向叶瑶枝:“你又知道了?” “那是当然。” …… 休息日回家的时候,叶瑶枝刚进家门就察觉到了娘亲的不对劲。恐惧的感觉已经从徐妍的身体上蔓延了出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对劲。 “阿娘,你遇见了什么人?” 叶瑶枝非常清楚自己娘亲的个性,知道最让徐妍害怕的其实是人,当初叶双成带着人来找茬的时候,徐妍的表现就十分的害怕,甚至想要屈服。 “没、没有,我谁都没有遇见。” 徐妍听到叶瑶枝的问题后,表现得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可她还是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说道:“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徐妍的表情、动作和说出口的话都在告诉叶瑶枝,徐妍一定是遇见了很严重的问题,让她很害怕的人。 可是,徐妍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告诉叶瑶枝和叶昭清,自己遇见了谁。 当徐妍和叶瑶思正面撞上的时候,徐妍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遇见了谁,可是叶瑶思的声音入噩梦一般在她的脑袋里挥之不去。 徐妍更是做梦也想不到,叶瑶思竟然会来绍雍城,甚至成为了一名风尘女子。在徐妍的记忆中,叶瑶思不是雨花镇黄员外的小妾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瑶思是来做什么的?” 一个又一个重复的念头在徐妍的脑海中盘旋,叶瑶思的靠近让徐妍下意识的后退,不知不觉间就被叶瑶思的气势给压下去了。 徐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她表现得像是自己欠了叶瑶思。 看到徐妍软弱无能的样子,叶瑶思变得得意了起来,知道自己的这个婶婶是相当好拿捏的人,只要自己恐吓她一番,自己就能得偿所愿。 叶瑶思不是不想直接去找叶瑶枝算账,可是叶瑶枝一个月里有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学府里,她根本遇不上。而且,叶瑶思不想承认的是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直面叶瑶枝。因为叶瑶枝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人物。 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点,叶瑶思忍不住把自己一生的倒霉遭遇都怪到了叶瑶枝的头上去。 如果叶瑶枝没有犟驴一样的脾气,那么当初成为黄员外小妾的人就不会是自己。 叶瑶思绝不承认当初那个哭着闹着要当黄员外小妾的人是自己。她恨叶瑶枝,如果不是叶瑶枝,自己的父兄就被抓起来,她的两个兄长就不会被剥夺功名,叶家村的众多村民也不会被押送到边疆去,成为戴罪的士卒。 她的父兄被迫在军营里开垦荒田,填埋尸体、打扫战场……做着最脏最累的活,一辈子都没有希望。 还因为如此,他们全家在叶家村里颜面扫地,被当做是害了一个村子的扫把星,在村子里的生存变得越来越艰难,不受村民待见。 明明害了整个村子的人是叶瑶枝,可是村里人都只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当初叶双成和他的两个儿子在家的时候,谁不是捧着他们家的?现在到好,叶瑶思一回家就发现自己家被砸了个七零八落,田地也被破坏了,自己的娘亲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而这些都是村里人干的。 叶瑶思恨不得叶瑶枝去死,可也十分的害怕叶瑶枝,但是她却一点也不怕徐妍。相处了十多年的日子,叶瑶思很清楚徐妍软弱无能的个性。 “……你们全家欠我的,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当这样的话说多了,叶瑶思自己也相信了,觉得命运的不公平待遇都是叶瑶枝的错,正是因为叶瑶枝有着恶毒的心肠,一点都不在乎过去自己家对他们家的照顾,恩将仇报,才会把自己全家害得这么惨。 趁着四下没人,叶瑶思一把掐住了徐妍的脖子,猛的摇晃着,恐吓道:“我要你们全家给我偿命!咱们之间的仇恨,不死不休!” 叶瑶思对徐妍的威胁并不只是口头上的,她甚至还用刀逼着徐妍交出自己的钱袋:“这是你们理应对我的补偿,我过得不好,都是你们的错!尤其是叶瑶枝的错!你如果有什么怨言,就去怪你生了个不像话的女儿,我只是在讨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当徐妍第一次屈服了之后,叶瑶思的索取变得越发的变本加厉。如果不是忌惮着活水街里的邻居们,叶瑶思甚至打算霸占徐妍家的房产,然后把徐妍赶出去。 叶瑶思满足于徐妍脸上露出恐惧、害怕、屈服的表情,徐妍唯唯诺诺的模样让叶瑶思觉得非常的舒服,让她有了自己能够掌控别人,操纵他人的满足感。 为了求得片刻的安宁,徐妍只能每天都把自己的钱给叶瑶思。徐妍也知道这就是一个无底洞,可是除了屈服之外,徐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 叶瑶枝等了好半天,依然没有等到徐妍的回答。 轻轻叹了一口气,叶瑶枝站起身对徐妍说道:“阿娘不想说就算了。” 当听到叶瑶枝说这句话的时候,徐妍猛地一下抬起头,望向叶瑶枝,她也不相信叶瑶枝这么快就会放弃。 “我可以去问别人。” 叶瑶枝说完这句话,不给徐妍阻拦的机会就走出了家门,她之前就拜托过周围的邻居们注意徐妍的情况。 现在徐妍表现得这么明显,叶瑶枝不相信没有人注意到。 艾浅红的母亲赵婶告诉了叶瑶枝这些天徐妍反常的表现,并提醒道:“……小枝,你多注意一下家里的银钱,我怀疑你娘亲被人抢了。” 叶瑶枝垂下了眼眸:“谢谢赵婶,我明白了。” 第一三八章 当叶瑶思打听到叶瑶枝要参加今年的乡试时,她嫉妒的发狂。叶瑶思记得她们还年幼的时候,她才是被大人们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为什么到了现在,平步青云的是叶瑶枝,流落风尘的人却是自己。 叶瑶思觉得上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为什么要给了自己美好的人生之后,再一一把它们剥夺走,让自己跌落尘埃。 原本,叶瑶枝才应该是那个在泥潭里挣扎的人才对。 嫉妒的火焰吞噬了叶瑶思,让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我动不了叶瑶枝,那我就杀了徐妍,我绝对不能让叶瑶枝好过。” “杀了徐妍,就能让叶瑶枝考试失败”的念头第一次诞生在叶瑶思的脑海里时就扎了根,让她无法遗漏这个念头,这段时间里,叶瑶思思考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自己要如何下手。 第一,这必须是一场意外,这样才能保全自己。 第二,这必须是致命一击,尤其是对叶瑶枝造成精神上打击。 第三,她必须从这件事里得到最大的利益,最好能把叶瑶枝家的一切都占为己有。 叶瑶思的想法虽然还不够明确,但是本能告诉她,可以利用这一场场好像永远也下不完的大雨来制造一场巧妙的意外。 “他们欠我的,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最开始的时候,叶瑶思最想对叶昭清动手,因为叶昭清是男性,只要除去他,叶瑶枝和徐妍又能有什么威胁? 可是叶昭清已经进入了秦风武院,那地方非亲非故的人根本就进不去,所以叶瑶思只能暂时放下害死叶昭清的念头。 然后是叶瑶枝,这个让叶瑶思恨得牙痒痒的堂妹。 可是叶瑶思只要一想起叶瑶枝的脸就会感到害怕,觉得自己受到了嘲弄,叶瑶思绝对不肯承认自己在害怕叶瑶枝,自己也不是叶瑶枝的对手,所以她安慰自己:“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所以,徐妍就成为了叶瑶思唯一的目标。 “谁让你命不好,挡了我的路呢?”对于徐妍的性命,叶瑶思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徐妍隔几天就拿一些钱给她,叶瑶思觉得自己早就动手了。 “这都是他们欠我的!”叶瑶思又对自己强调了一遍。 …… 不仅是叶瑶枝无法从徐妍的口中问出抢钱的人是谁,就算是叶昭清说了许多的重话,徐妍也没有“屈服”,她在两个孩子的面前展现出了十分强硬的一面。 无论是叶瑶枝还是叶昭清都不明白,为什么徐妍要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这么顽固。 甚至会让人以为,叶瑶枝和叶昭清两个人才是欺负徐妍的恶人。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的摆事实、讲道理,徐妍就是不吭气,甚至还跟他们大发脾气。 “你们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了?” “你们不是一直都认为是我把整个家拖入了黑暗的泥潭吗?” “现在你们有了能力,自然是看不上我这个不谙世故的娘亲了,是不是还觉得我是你们的拖累?” 徐妍的一句句质问向炮弹一样的砸到叶瑶枝和叶昭清的心口上,叶瑶枝这时候才发现娘亲的心里积压着这么多的委屈。 叶昭清则是有一簇又一簇的怒火冒了出来,他也很委屈。 可是叶瑶枝拉住了叶昭清,没有让叶昭清与徐妍斗嘴,一家子陷入了沉默当中。 “阿姐,为什么不让我和阿娘说个明白。”一想到自己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叶昭清就觉得憋屈。 “咱们现在说什么,阿娘都听不进去,何必给你和阿娘一起找不痛快呢?” “可是现在阿娘不讲道理!她在做很危险的事情,我们应该阻止他。” 叶瑶枝低头垂眸,不让叶昭清看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做好了面对最糟糕的结果的准备。 过了一阵之后,叶瑶枝才说道:“现在,对阿娘而言,我们才是苦苦相逼的恶人。” 叶昭清呆住了,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他的心中涌出了不好的预感。他突然就意识到了,阿娘其实对他们也有很多的怨言,阿娘的心里也有很多的委屈,所以这一次阿娘是不会低头的。 “我们这个家,还像是个家吗?”叶昭清低声问出了这个问题,可是并没有得到叶瑶枝的回到。 …… 当叶瑶枝和叶昭清在家的时候,徐妍绝对不会外出,因为她不想把叶瑶思给暴露出来,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两个孩子。 让徐妍感到难过的是,叶瑶枝和叶昭清从来都不了解她的苦心。 “只要把这件事处理妥当,小清和小枝就会重新相信我。”这个念头在支撑着徐妍与叶瑶思打交道。 徐妍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有诚意,叶瑶思就会放下过去的仇恨,然后他们又能成为相互帮助的亲人,一起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 “你们在学府就好好念书,不要操心我的事情。” 在叶瑶枝和叶昭清回学府和武院的日子,徐妍突然又变得精神焕发,因为她终于不用与两个孩子周旋,从而守住自己的秘密。 看着突然间表现得十分亢奋的娘亲,叶瑶枝实在是放心不下:“阿娘,我留在家里陪你吧。” “不、不用!”徐妍赶紧摇头拒绝,并把两个孩子往家外面赶,坚决不允许他们留在家里:“尤其是你,小枝,下个月就是乡试了,我还等着你报喜呢!在家能学到什么东西,你当然应该留在学府里!还有小清也是,只有呆在武院,才能学成一身本事,继承你父亲的遗愿!” 徐妍嘴巴上说着美好的愿景,可她的动作却像是赶瘟神一样的把两个孩子推出了家门。 站在自家门口,叶瑶枝与叶昭清面面相觑。 最后,是叶瑶枝对叶昭清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叶昭清的心颤抖了一下,嘴巴也动了动,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去问叶瑶枝这背后的原因。 分别之前,叶昭清只是低声“嗯”了一声。 回到学府之后,叶瑶枝比之前更加的卖力,把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乡试的备考当中去,却也在偶然与同学们的闲聊中,“透露”出有关活字印刷术的重大突破。 叶瑶枝走的这一步棋,可是把藏在学生当中的林奇吓得不轻,他觉得叶瑶枝的选择太冒进了,她这么早就抛出诱饵,就不怕遭到董倩和董娇的算计吗? 消息果然如叶瑶枝期望的那样传到了杨辉、董倩和董娇的耳朵里。 杨辉提醒两人“因为游菡那个女人的事情,现在万游对我有了成见,我不管你们两人有什么打算,在乡试结束之前,都给我收敛点。” 接着,杨辉压低了声音:“你们要动手,也要找个人最少的时候。” 董倩和董娇从来不敢违抗杨辉的命令,当即表示:“奴婢遵命。” 杨辉想到乡试,脸色有些扭曲,只觉得无论是叶瑶枝还是杨蔓蔓都不值得淮南王费心拉拢,像她们这种人,只需要进行简单的威逼利诱就行了。在学府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杨辉做了不少动作,可是叶瑶枝和杨蔓蔓却没有什么反应。 这两个呆瓜,一点都不懂得看别人的眼色! 杨辉愤愤的想着:“就算共事,也只会给我找麻烦,哪里有董倩董娇听话?真是两个白目猴!” “要是她们这次考试失败,那就没有理由再拖延研究的进度了。” “这种人,就该关在工坊里干活,考秀才就是浪费人才!” …… 正在杨辉思考着怎么给叶瑶枝和杨蔓蔓找点麻烦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叶瑶枝的母亲落水的消息。 这让杨辉激动了好一阵,当即派人去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打算利用这件事造成叶瑶枝精神上的压力,最好逼迫叶瑶枝主动退出今年的乡试。 林奇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汇报了方知味,然后叮嘱一江学府里的手下,一定要牢牢封锁住风声,如果有人议论,就逼问出消息从何而来,不让任何事情影响到叶瑶枝的乡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落水呢?”方知味在听到林奇的报告后就召回了藏在叶瑶枝家附近的锦衣卫询问情况。 杨明告诉方知味:“李平说,徐妍是被一个年轻女子从岸边推下去的,要不是他刚好在场,徐妍估计已经葬身水底了。” “这是多大的仇恨,竟然让那个女人在白天杀人灭口?” 杨明回禀:“那个女人名叫叶瑶思,是徐妍的侄女,叶瑶枝的堂妹。” 当叶瑶思的身份被调查清楚的时候,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找到了,这是来自一个脑子不清楚、愚昧又愚蠢,被嫉妒和憎恨烧昏了头脑的女人的报复。 叶瑶思把人生的经历苦难的过错都推到了叶瑶枝的身上,却只字不提她曾经施加在叶瑶枝身上的苦难。 仿佛天底下受苦的只有他叶瑶思一个人。 方知味轻叹了一声,然后眼眸的颜色变深,良久才轻叹了一声说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叶瑶思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迫害徐妍的好机会,她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只有把徐妍推到水里,看着她被水流冲走的念头。 所以趁着徐妍的一个晃神,叶瑶思就把徐妍推到了龙藏浦区的一条河里,这段时间天天下雨,河水暴涨,水流速度又快,徐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根本无力自救。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是反着叶瑶思的意愿来的,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居然会有七、八个目击者,也没有想到徐妍那么快就被人从水里救了上来,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坐牢的一日。 一想到自己今日的遭遇都是因为叶瑶枝不肯当黄员外的小妾造成的,叶瑶思就对自己的堂妹恨得牙痒痒。 “我要见叶瑶枝,如果见不到她,我什么都不会认!” 叶瑶思在牢房里叫嚣着:“凭什么坐牢的是我?凭什么过好日子的人是她?!这不公平!这还是天理吗?!我要见叶瑶枝!我要见叶瑶枝!” 对于叶瑶思的疯狂的嘶吼,无论是看守牢房的牢头,还是一同坐牢的囚犯,没有人理会叶瑶思,觉得她吵耳朵的时候,则会向她扔石头,叫她闭嘴。 …… 徐妍落水的消息传入叶瑶枝的耳朵时,只有五天的时间就要考试了。叶瑶枝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在脑海里回想了几遍这个消息,然后转身回去自己的宿舍。 叶瑶枝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冷静,仿佛这场景已经在她的脑海里预演过很多次。叶瑶枝心里很清楚,现在一定有许多人在盯着自己,有帮助自己的人,有想要打击自己的人。 无论是谁在盯着自己,叶瑶枝都告诉自己绝对不能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摆在眼前的乡试,既然现在传入耳朵里的不是丧讯,那所有的事情就都有缓冲的余地。 轻轻闭上眼睛,叶瑶枝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仿佛几次之后,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叶瑶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只是在该休息的时间回到宿舍,抽出几张信纸,给自己熟悉的人一一写信。 第一三九章 “叶瑶枝,你母亲被人推到了水里,虽然被人及时救了起来,可是现在病得很严重,几乎奄奄一息!” 朱诚是杨辉的人,是被杨辉的成就和学问俘获的那些学生之一。但是对于进入一江学府刚满一年的叶瑶枝而言,朱诚是完完全全的生面孔。 朱诚按照杨辉的吩咐,把叶瑶枝的母亲徐妍落水的消息告诉了她。 按照杨辉和朱诚的想法,像叶瑶枝这种没遇到过大事,也没见过世面的少女,听见家里人出事的消息应该会惊慌失措,方寸大乱。 朱诚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脱身,真正做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可惜他们低估了叶瑶枝。 在听到朱诚的通知时,叶瑶枝的瞳孔微微放大,但她立刻就镇定下来。 叶瑶枝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对朱诚说道:“谢谢你,同学,我想请教你的名字?” 在问朱诚的名字的时候,叶瑶枝刻意提高了嗓音,目的是为了引起其他学生的注意,让朱诚没有逃脱的可能。 朱诚没有想到叶瑶枝还有不按牌理出牌的习惯,脸色微变,按照之前的计划和安排,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才对。 朱诚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别人注意到自己,更不能让他们记住自己。 可是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叶瑶枝能耐的朱诚根本没有做充足的准备,瞬间就被叶瑶枝变换局势,拿捏住了。 “他叫朱诚,在咱们一江学府做了三年的童生了。”有好心的学生在听到叶瑶枝的问话后,代替朱诚做出了回答,并且把朱诚的消息一次性卖了个干净:“对了,他是文举童生。” “多谢。” “不用客气。” 那位回答了叶瑶枝问题的学生,实际上是林奇的手下羊明,专门负责注意接近叶瑶枝的各类人员的动向。 叶瑶枝与朱诚原本是两条平行线,按理来说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产生交集。更何况,叶瑶枝还是个“凶名在外”的大杀神,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一江学府的学生应该不会想主动去招惹叶瑶枝才对。 那么,朱诚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跳出来呢? 羊明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玩味。 叶瑶枝是被许多人达官贵人看好的少年天才,虽然名声并不如其他少年天才显赫,但是在大政帝国的上层统治阶级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核心人物听说过她的名字。 尤其是傅空山把今年的皮影花灯和风筝大赛上的“蓝孔雀”送到皇都后,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差点在陛下面前大打出手,就是为了抢人才,好在是被禁卫军们拦下来了,这才没有在朝堂上闹出大笑话。 既然有人欣赏叶瑶枝,那么就会有人讨厌她。无论叶瑶枝乐意还是不乐意,她所展现出来的才华,已经让她成为了大人物博弈的棋盘上的一颗小棋子。 不过,叶瑶枝的反应速度还是让羊明和林奇都觉得惊奇。 叶瑶枝在问清楚朱诚的来历后,并没有就徐妍的事情展开追问,甚至没有去求证这件事是真是假。 比起用嘴巴求证,叶瑶枝更相信自己看到的来自朱诚的“瞬时反应”,而叶瑶枝的应对也帮林奇省了不少事,让林奇和他的手下能快速的找到藏在人群中属于杨辉的人马。 叶瑶枝在朱诚的眼睛底部看到了“幸灾乐祸”的兴奋感,这足够让叶瑶枝确定徐妍的确是出事了。 只是叶瑶枝没有想到把徐妍从河岸边推下去的人是叶瑶思。 或许她们两家姓叶的天生就不适合做亲戚,只能是敌人。 让叶瑶枝感到遗憾的是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叶瑶思就把她自己折腾进了大牢里。 现在徐妍病倒了,叶瑶思一定是又痛苦又得意,指不定天天在牢里吵着要见自己,然后对自己进行示威。 叶瑶枝可不愿意让叶瑶思轻易如愿以偿,现在的叶瑶思还没有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要让她等待足够久的时间,然后给她“致命一击”,才能直接击溃叶瑶思的精神。 更何况,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叶瑶枝只要一离开一江学府,人生的变数就会增大。 叶瑶枝自己也很清楚,有许多藏在暗处的人诅咒着自己考不上秀才,因为她的功名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谁让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选边站”呢? 从接受了曾翠翠的帮助的那一刻起,叶瑶枝很清楚自己的身上被打上了曾翠翠的标签。 与此相类,叶瑶枝选择了与傅空山做生意,那么在别人的眼里,她与傅空山就是一边的人,或者说傅空山就是她的靠山。 如今正是动荡之时,到处都是暗流涌动,各种势力的斗争渐渐浮出水面,凡是与此有牵扯的人,自然不可避免的会被卷入旋涡当中。 曾翠翠、傅空山、方知味……这些都不是在朝堂中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他们背后的人际关系网,利益关系千丝百结、错综复杂。 真因为如此,自己被一些人针对,完全在叶瑶枝的预料当中,何况还有不遗余力的蹦跶的淮南王,和他的得意助手杨辉过早的露出了马脚。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或者是不敢相信,叶瑶枝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在叶瑶枝看来都是“寻常”的事情。 叶瑶枝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别人的引诱和蛊惑,叶瑶思是不可能突然发狂到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下做谋财害命的事情的。可惜的是叶瑶思太蠢,所以让藏在她身后的那个人能够完全的抽身而退,不留下半点痕迹。 为了稳定家里的情况,叶瑶枝在第一时间就给曾翠翠写了信,简单的说了学府的情况后,拜托曾翠翠请徐大夫去给自己的母亲看病,又请她找个人帮忙照顾徐妍,随信附上了诊金和看护费。 叶瑶枝的第二封信是送往迎祥裁缝铺的,因为叶瑶枝不熟悉平江绣坊的人,只能请张先章代为向平江绣坊说明徐妍现在的情况,并尽可能多的了解徐妍这段时间在平江绣坊工作时又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或者谁对徐妍特别感兴趣等问题。 第三封信,叶瑶枝写给了叶昭清,她在写给叶昭清的信里特意叮嘱见到他们的母亲后要怎么说话才不会刺激到徐妍。对于弟弟,叶瑶枝有着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把三封信送出去的时候,叶瑶枝长吁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当信送出去了,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她必须专心在乡试上,这已经不是为自己而战的问题。 叶瑶枝没有单独给徐妍写信,而是让叶昭清亲口向徐妍说明情况,并且保证乡试一结束,自己就会回家。 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叶瑶枝已经预料到了后果。 但是,就算被徐妍责骂“没有良心”、“不顾亲情”,或者被其他人责骂“不孝”、“冷血”,叶瑶枝也无法退缩。 …… 家里发生的事情,叶瑶枝并没有向自己的朋友们提起,因为林奇行动迅速果断,学府里也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叶瑶枝把全服心神都投入到了学习当中去。 叶瑶枝很清楚,倘若自己真的不能通过乡试,那么她就会成为敌人攻击自己的恩人们的武器。 从小到大的生存经验告诉叶瑶枝,永远不要期望得到敌人的怜悯。 即使身上的压力沉重得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了,可是叶瑶枝并不觉得自己会输掉一场公正的考试。 叶瑶枝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我意识过剩或者得意忘形,一路走来,叶瑶枝都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在叶瑶枝平静的表象下,风浪正在变得越拉越大。 “小枝,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 哪怕已经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了,艾浅红依然不能理解这个问题,从她认识叶瑶枝以来,就没有见到叶瑶枝露出过紧张的神色。 有时候叶瑶枝也会表现得紧张,可是回过头一想,总觉得那都是叶瑶枝装出来逗人玩儿的。 乡试之前,一江学府内再也没有人像之前那样跳出来无意挑衅叶瑶枝,就是想要搞崩叶瑶枝的心态,因为叶瑶枝用实力证明了心态崩塌的人一定是对方。 也正因为如此,一江学府里也极少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靠近行业要知。 乡试的压力远远胜过之前的每一场考试,可是叶瑶枝却表现得很冷静,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如果艾浅红和叶瑶枝不是朋友,不了解这个人,艾浅红可不会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像叶瑶枝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记在心里觉得有用的话,我是不会告诉小浅你们的。” 叶瑶枝的回答让艾浅红更加的茫然了:“小枝,你之前跟我们说了什么吗?” 虽然很努力的去回忆了,可是艾浅红就是猜不出叶瑶枝说的是哪句话。 不仅仅是艾浅红,还有杨蔓蔓、陈梦莹和杜心兰都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叶瑶枝。 “到底是哪句话?”艾浅红连忙问道。 “这种话自己说感觉有些自大和不要脸。”叶瑶枝开了自己的玩笑后才说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不论做什么都要记得的这句话,总会有起作用的一天。” “会吗?”艾浅红虽然成为了童生,却无法完全相信这句话的作用:“人人都说知易行难,我觉得我做不到。” “物来则应,过去不留。”叶瑶枝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后,又补充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写在《庄子》里的,《传习录》里也有相同的道理记载。” 艾浅红更加奇怪了:“小枝,你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去看《庄子》和《传习录》?你不是一直在和蔓蔓准备乡试和搞印刷术的研究吗?” 叶瑶枝一莞尔:“都是去年读的,多读了几遍就记得了。” 艾浅红决定和叶瑶枝少说话,尤其是交流读书方面的问题,免得被叶瑶枝不经意的已计划打击到:“你别和我说话了。” “小浅,你就不该多问这一句。”杨蔓蔓也跟着抱怨了一句。 抱怨归抱怨,杨蔓蔓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放松了不少,对她而言,最有用的不是“静气”那句话话,而是“物来则应,过去不留”。 这让杨蔓蔓觉得自己肩膀上的压力卸下了一半,可以安心去参加乡试了。 难得是晴天,总算是今年参加乡试的考生们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乡试可是要在临时搭建的一人一间的小棚子里举行,那个小棚子向来是漏风又漏雨,倘若考试的日子下雨,说不定考试还没结束,试卷就已经被毁了。 如果雨继续下,考生们的烦恼会更多。 “真希望就这样雨过天晴。” “无论如何,今年的庄稼是毁了。” “不知道那些发洪水的地方会不会发生瘟疫?”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在绍雍城里从一个人的口中传到另外一个人的耳朵里,自然也就传到了一江学府的学生们的耳朵里,引起学生们“忧国忧民”的情绪。 这次艾浅红没有再去问叶瑶枝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因为叶瑶枝和杨蔓蔓考试去了。 哪怕是叶瑶枝在学府,艾浅红也不打算问了,她觉得自己只会从叶瑶枝那里得到“先做好当下力所能及的事情再谈将来”这样的话。 艾浅红想着:或许在叶瑶枝看来,可能大家身上都带着一股“本事不大,但是口气很大”的气质吧? 事实上,在一江学府里,万游非常鼓励学什么对各种各样的社会事件、政治变动、边防情况等等内容展开讨论,鼓励他们提出自己的看法,拿出自己的解决办法。 万游觉得这同样是对学生的能力的锻炼,但是他发现,自己很少听到叶瑶枝针对各类事情发出自己的声音,好似叶瑶枝对这些事情都漠不关心似的。 然而,叶瑶枝的策论却从来没有让人失望。 虽然叶瑶枝写的文章总是像白开水一样,但不可否认的是叶瑶枝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找到问题的症结,并且做出合乎实际的解答。 叶瑶枝的接待从来不会用话里的词语去装饰,而是直接用“一二三四”的列举法,并且还能对自己的解决方法提出证明。 这就让万游觉得心里十分不舒坦了。 万游能看得出来,叶瑶枝并不是不会写出彩出色的好文章,可是叶瑶枝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努力的打算,因为工举对文采的要求是最低的,工举考试是要选拔出那些能解决实际的工程、创造发明等等一系列作用于生产生活和军事等实际运用的人才。 走工举这条道路的考生,几乎不会进入御史台成为言官。所以叶瑶枝不是第一个放弃文采的人。 可是,如果叶瑶枝稍微有点文采,她的文章就能从“甲等”评为“甲优”。 文章,千古第一事,写一手好文章,前途总是不会差的,可惜叶瑶枝并不领情。 叶瑶枝一点都不在乎“甲优”的评价。对于叶瑶枝而言,“甲等”和“甲优”并没有区别,甚至觉得把文章写到“甲优”是“花里胡哨”的事情。 最让万游生气的是叶瑶枝说过的一句话:“评价是‘甲等’还是‘甲优’有区别吗?乡试总共五场考试,只是在文章上获得‘甲优’,其他科目平平无奇又不能让我通过科举考试,三场考试获得‘甲优’,两场考试获得‘乙等’排名也不会高过五场考试都拿到‘甲等’的考生,既然如此,‘甲优’和‘甲等’谁的价值更大不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吗?” 大政帝国的乡试是隔两天举行一场,每一场考试的时间是四个时辰,考试结束前,考生都要呆在自己的小考棚里。 乡试的考试内容及其的复杂繁多,历年都会刷掉至少一半的考生,是四场考试里题目最多、最杂、考试内容最广、最细的一场考试。 几乎每个考生每次走出考场时,都是头晕眼花的模样,这可不分工举考生还是文举考生。 如果说有人能够凭借运气的成分成为童生,那么想要成为秀才,就必须证明自己的硬实力。 想到已经参加了两场乡试的一江学府的学生们,万游虽然千万个不愿意,但也必须承认,在对付考试这方面,叶瑶枝说的才是对的。 但是,万游的终极目标是为了让学生们树立端正的做学问的态度,让他们在人生遭遇挫折的时候,也能有强力的精神支撑。 “唉……” 万游站在同君楼上眺望远处的云霞,他也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理想和现实之间是撕裂的,这偶尔也会让他觉得无奈。 第一四零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八月份,肆虐江南的洪水隐约有了退去的迹象,绍雍城在经历了半个月的乡试后,彻底放晴了。 天空虽然放晴,但是考生们的心情是否放晴,只有到了九月份才能见分晓。 哪怕自信如叶瑶枝,在经历了将近半个月的乡试后,在走出考场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疲惫,脱了一层皮。 走出考场的时候,叶瑶枝长松了一口气:“呼。” 可是,比起考试,生活要困难许多。 考试结束对叶瑶枝而言并不意味着可以休息,她必须扛起为人子女的责任。 乡试一结束,叶瑶枝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去,徐妍的气色让她看起来快要脱离病痛的折磨,可是她看向叶瑶枝的脸色却低沉得发黑。 “阿娘,你好些了吗?” 徐妍听见叶瑶枝叫自己,冷哼了一声反问:“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 这话一听就是带着火气的,但是叶瑶枝并没有因此感到委屈,因为她非常的了解徐妍,知道自己的母亲时一个脆弱又敏感的人。 事情一旦不按徐妍预设的方向发展,徐妍就会感到极度的不安,只有把这种不安发泄出来,徐妍的内心才会好受一些。 “很抱歉现在才回来照顾您,但我不可能在临阵的时候放弃考试。” 徐妍根本不接受叶瑶枝的解释,只觉得叶瑶枝是在敷衍自己:“我生病的时候还没有到考试时间,你连走两步回来看看我都不愿意,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娘亲,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要这个家了?还是觉得我是你的拖累。” 说着说着,徐妍的眼眶发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唉。”叶瑶枝轻轻叹了一声,她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倒不如就听着徐妍发泄就好。 可是徐妍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火气哪里是这么容易散掉的?她见叶瑶枝不说话,胸口的火气一下子又窜了出来。 “你现在是连敷衍我也不愿意了吗?” 叶瑶枝是说话也不对,不说话也不对了。 等到徐妍发泄完了,坐在床上喘粗气的时候,叶瑶枝才重新开始说话,她没有选择向徐妍道歉,而是直指矛盾的核心。 “阿娘,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叶瑶枝的话让徐妍的怒火又重新窜了上来,但是不给徐妍说话的机会,叶瑶枝接着往下说,一下子把徐妍所有的火气都浇灭了,徐妍只觉得浑身发冷。 叶瑶枝说:“阿娘,这次意外难道没有你自己的过错吗?你为什么不把遇见叶瑶思的事情告诉我们?” “我……”徐妍的气势落了下去:“我是为你们好。” “如果你真的为了我们好,就不会一意孤行。”叶瑶枝不客气的说道:“你明知道叶瑶思来者不善,还纵容她的恶行,助长她的气焰,难道真的以为她会因为你的收买就放过你?” 叶瑶枝很少有发怒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她选择了用最严厉的方式去对待徐妍,哪怕徐妍是她的母亲。她并不在乎会不会被别人说不孝、不尊敬长辈,她只知道纵容愚昧的行为只会导致毁灭。 徐妍低下了脑袋,叶瑶枝的训斥让她觉得耻辱。叶瑶枝明明是她的女儿,怎么能这样对她说话呢?眼泪又一次从她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可是并没有听到安慰的声音。 “是不是,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是不是就不应该存在?”徐妍的内心盘旋着这个念头。 …… 当叶昭清从秦风武院回来的时候,徐妍忍不住向叶昭清说起了叶瑶思的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个白眼狼。 “阿娘,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阿姐?!”叶昭清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的看着徐妍,不敢相信她内心竟然是这么想的。 “就算你姐对你好,也改不掉她不懂事的事实!”徐妍愤怒的说道,叶瑶枝回家时候对她的态度,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如果没有阿姐的破釜沉舟,我们说不定比今日的流民还要惨!”叶昭清的眼睛都气红了;“你怎么不说是自己的愚蠢给阿姐拖了后腿,你知不知道如果阿姐没有参加今年的乡试,会有怎样的后果,就算你不在乎阿姐,我们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你也应该心里有数吧?” “阿娘你因为自卑不愿意去接近翠姐姐等人,当然不清楚朝堂的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从我们接受翠姐姐的帮助开始,阿姐就没有退路了!” 叶昭清只对徐妍说了最浅的一层关系,只是这最浅的一层,就让徐妍呆住了。她没有想到一件简单的事情背后会有这么的牵扯,可是她的心里依然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可是,我是她的娘啊,我出了事,生了病,她为什么不回来看我,难道她的前途比我的命还重要?” 叶昭清看向徐妍问道:“为什么阿娘出事只觉得应该由阿姐回来照顾你,难道我就是个不存在的死人吗?” 徐妍看向叶昭清,呆呆的回答道:“可是你还要上学啊。” “阿姐还要考试呢,阿姐是欠了你什么,让你要往她的脖子上面勒紧绳索?”叶昭清不客气的反问道:“阿姐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我就做不到?事情都有轻重缓急,阿姐要参加乡试,我只是刚刚入学,谁的事情更重要,谁更应该留在学府里,阿娘你连分辨这点轻重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徐妍匆忙的摇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娘,你是在嫉妒自己的女儿拥有更广阔的人生,还是在害怕阿姐出息了之后不要你了?”叶昭清直逼徐妍内心的阴暗面:“实话说吧,阿姐早就出息了,如果她不想管您,她早就可以远走高飞。” 叶昭清的这句话,如一下巨锤敲打在了徐妍的脑袋上,让她的大脑里哄的一下炸开,脸上呈现出一片赤红的颜色。 接着,徐妍的脸色又暗淡了下去。 “阿姐在知道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写信联系了我、翠姐姐还有迎祥裁缝店的大掌柜。”叶昭清慢慢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说道:“如果不是阿姐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处理,家里说不定已经乱套了,您说阿姐不关心您,可她还还帮您在第一时间向平江绣坊说明了情况,在请翠姐姐帮忙的时候,一次性附上了所有的诊金,照顾您的人也是在阿姐的请求下请来的,也是阿姐写信让我立刻回家,确认您的情况、照顾您。” “您能在家里安心养病,还有力气责骂阿姐不关心您,都是因为阿姐在第一时间就处理好的所有的事情!”叶昭清越说,眼神越冷静:“阿姐做了所有的事情,却比不上亲自来到你的面前吗?” “一个人对自己的家人朋友好不好,不是看表面的功夫,而是做了什么。”叶昭清说道:“我觉得阿姐已经做得够好了,反倒是阿娘,这次的事情明明可以避免,可是您却不顾我和姐的阻拦,一意孤行。” “您是否反思过?” 叶昭清的最后一个问题,让徐妍彻底的沉默了。 …… 即使身体上的病已经好了,可是徐妍的精神却始终好不起来。 乡试结束以后,叶瑶枝就一直留在家里照顾徐妍,可是现在的徐妍宁愿叶瑶枝呆在学府里,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女儿。 当叶瑶枝没有回来的时候,徐妍憎恨不回家的叶瑶枝,觉得叶瑶枝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叶瑶枝天天呆在家里,把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可是徐妍却不敢看向叶瑶枝的眼睛,她怕在叶瑶枝的眼睛里看到其他的情绪。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徐妍的病拖着久久不能痊愈,但是她又有什么理由让叶瑶枝离开家呢?正如叶昭清说的那样,这个家都是叶瑶枝重建的。 还有最让徐妍不能忍受的问题是,叶昭清丝毫不客气的戳穿了自己的偏心。徐妍不明白自己对叶昭清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叶昭清还要一心帮着叶瑶枝说话呢? 徐妍绝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偏心,当初曾翠翠对她说过一句话:“你也是个女人,为什么总是为难你的女儿,难道你希望她重复你的人生。” 这句话让徐妍觉得刺耳,什么叫做“重复你的人生”? 虽然自己的人生是个失败的、糟糕的人生,可是徐妍也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对自己人生的评价,他们没有经历过自己的苦难,凭什么对自己的人生评头论足呢? 自己怎么对待叶瑶枝是自己家里的事情,与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现在连儿子叶昭清也来指责自己了,徐妍看向天空的眼神十分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立足之处在哪里。 这半个月的时间,徐妍越来越沉默了。 …… 绍雍城内凝滞的气氛并没有因为雨水的渐渐消散而有所回转。今年江南地区的暴雨,不仅仅毁灭了良田,甚至还将数多民众冲入大海,葬身鱼腹。 无数人因为洪灾而流离失所,成为难民。 林谢春为了处理洪灾和难民甚至多长了几根白头发,而太学府和锦衣卫的插手让他在今年的乡试里难做手脚,只能向淮南王赔罪,被好一顿责罚。 本来今年乡试的难度就超过前几年,而投奔淮南王的的考生们的能力却参差不齐,有多少人能够通过乡试,已经成为了听天由命的事情。 还有三日,乡试的成绩就要出来了。 想到这里,林谢春的眼神变得幽深,他多年在淮南王底下做事,深谙淮南王的脾气秉性。虽然淮南王这次在绍雍城的布局没有成功,但并不代表其他地方的布局不成功,尤其是徽月城能够辐射的范围。 淮南王的野心早已按压不住,就算绍雍城的布局不成功,也不会阻挡淮南王的脚步。 所以,淮南王下一次的布局,是会试。 想到这里,林谢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漏了两拍,他请请闭眼,压下所有的思绪,决心让它彻底拦在自己的肚子里。 第一四一章 整整一个八月的时间,叶瑶枝都忙得脚不沾地。乡试结束以后,为了照顾徐妍,叶瑶枝也没有回过一江学府。 但这并不意味着叶瑶枝对一江学府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早在像是开始之前,叶瑶枝就做好了布置。何况,还有艾浅红、杨蔓蔓几人给她通风报信。 所以,在宿舍被盗的第一时间,叶瑶枝就收到了消息。 董倩和董娇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她们为了把盗取印刷术研究资料的事情伪造成意外,翻乱了许多学生的宿舍,顺手拿走了一些财务。 她们选择在八月份动手,看准的就是乡试这个时机童生院里的人是最少的。 而且叶瑶枝和杨蔓蔓为了在乡试中取得好成绩,根本无暇他顾。 除此之外,董倩和董娇也知道叶瑶枝的母亲徐妍出事的消息,当时她们就乐开了花,因为叶瑶枝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学府了,绝不可能阻碍到她们的计划。 所以,董倩和董娇选择在这段时间动手。 可惜的是,她们没有预料到叶瑶枝的心肠竟然是黑的,在宿舍里布置了十分歹毒的机关,让她们姐妹两一人断了一根手指,留下了盗窃的铁证,被抓了一个人赃俱获。 叶瑶枝从艾浅红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大,只是挑了挑眉毛。 对于董倩和董娇的下场,叶瑶枝早就心里有数了。在宿舍不知机关的时候,叶瑶枝也思考过要不要放董氏姐妹花一马,小施惩戒就可以了。 但是在对董倩和董娇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叶瑶枝打消了“发善心”的念头,因为董氏姐妹是一定会得寸进尺的那种人。 从意识到董倩和董娇并不明白什么叫做“警告”的那一刻开始,叶瑶枝就决定对她们进行“快刀斩乱麻”式的处理。 如今,董氏姐妹的盗窃的罪行曝光,必然是在一江学府里呆不下去了,又拖累了杨辉,让杨辉的处境变得尴尬,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自由的行动,或轻易就赢得学生的信任。 虽然这让叶瑶枝暴露了她也长有“獠牙”的事实,但是仔细计算了一番后,叶瑶枝觉得自己不亏。 唯一的问题是万游又要找她谈话了。 艾浅红苦着一张脸:“小枝,你下次可以提前打招呼吗?我们看见断指的时候,魂都快没了!” “行。”叶瑶枝爽快的答应了,她估计也不会有下次了。 依照杨辉的脾气,董倩和董娇办砸了这件事,不仅让他脸上无光,还使他的行动陷入被动,他肯定不会轻易饶过这对姐妹花。 这“一石三鸟”的结果,让叶瑶枝觉得被万游骂一顿也是十分值得的事情。 艾浅红回忆这段时间一江学府里发生的事情,对自己说书的成果还比较满意。 她写的故事渐入佳境,一江学府里又闹出董氏姐妹偷到学生宿舍的事情,两者威力相加,让众多学生都怀疑起了故事里的“牛先生”的原型杨辉的真实目的。 因为一江学府里还混入了锦衣卫的人手,他们凭本事把水搅浑,正在慢慢搞臭杨辉的名声。 现在的杨辉已经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境地。 叶瑶枝很好奇杨辉会选择绝地反击还是壁虎断尾? 不论杨辉接下来选择如何应对,叶瑶枝都不是很在意,她有信心自己九月份一定能毕业。只要考上了秀才,就相当于跳到了局外。 艾浅红羡慕的看着叶瑶枝:“等我参加乡试的时候,也能有小枝你这份气定神闲的自信从容就好了。” 叶瑶枝转头看向艾浅红:“小浅,乡试可不仅仅是个脑力活,还是一份体力活,你可得加强锻炼。” 听见这话,艾浅红的脸色一白:“小枝,你这话一定不能说给我娘听!她要是听见了,肯定会再也不准我睡懒觉了!” 说完了学府的事情,艾浅红压低声音问叶瑶枝:“小枝,你娘还在生气吗?” 叶瑶枝笑道:“哪里会?我们可是一家人。” 看着叶瑶枝微笑的样子,艾浅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哪怕说书是她的专长。 做了一年多的邻居,艾浅红觉得自己对徐妍的脾气也算了解,她是典型的对外人软,对自己人硬邦邦的性格,也是让艾浅红最不舒服的性格。 很多时候,徐妍做的事情,说出口的话让艾浅红都觉得心寒,想要为叶瑶枝鸣不平。 可是叶瑶枝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总是在外人面前维护徐妍的形象。 这种对比让艾浅红觉得刺目,难道就因为是长辈,徐妍就可以肆意伤害孩子的情感吗? 让艾浅红感到挫败的是她只是一个外人,无权干涉叶瑶枝的家事。 艾浅红甩了甩脑袋,忘掉这些不开心的事,好奇的询问叶瑶枝:“小枝,马上就要出成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府?” 叶瑶枝想了想:“出成绩的时候回。” 现在徐妍身体上的病渐渐好了,而心里头的病却在慢慢家中。 叶瑶枝知道自己在家碍到了阿娘的眼睛,为了让阿娘尽早痊愈,叶瑶枝决定早日回到学府去。 叶瑶枝自嘲的想,好在还有一江学府能够“收留”自己,让她不至于在偌大的绍雍城找不到一个可以维持阿娘的体面的容身之所。 …… 除了叶瑶枝自己,还有许多人关注叶瑶枝的乡试成绩,尽管他们的目的不同。 自从董倩和董娇一个人断了一根手指后,杨辉就恨上了叶瑶枝,尽管董氏姐妹的狭长是咎由自取,可是这巴掌同样扇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的杨辉是最不希望叶瑶枝考上秀才的人之一,只要叶瑶枝没考上秀才,还留在一江学府,杨辉相信自己有一万种方法能够驯服叶瑶枝,让她为己所用。 曾翠翠、方知味和傅空山等人则希望叶瑶枝能够通过这次乡试,早日脱离这片越来越浑浊的“混沌海”,因为金子的光芒是遮盖不住的。 当时间终于走到成绩公布的那一刻,叶瑶枝却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那一个。 回去一江学府之前,叶瑶枝专程上门拜访曾翠翠和张先章等人,带上礼物,对他们表示感谢。 张先章叫叶瑶枝安心读书,曾翠翠把董倩和董娇离开一江学府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叶瑶枝。 “虽然证据确凿,但董倩和董娇的背后是淮南王的势力,所以她们被保释了,现在我们的人并不知道她们在哪里,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明白。” 叶瑶枝知道曾翠翠是要让自己小心看不见的敌人,但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并不是叶瑶枝的个性。 别人越希望她胆怯,叶瑶枝就越无畏。 至于可能发生的事情,等发生了再去处理,连睡觉都睡不好的人,谈何与敌人对局? 比起曾翠翠的忧心忡忡,或许是年轻气盛,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少的缘故,叶瑶枝更为冷静,仿佛她并没有身在局中。 正如叶瑶枝预料的那样,她才刚刚回到学府,就被万游叫去谈话了。 虽然结果有些血腥,但是叶瑶枝的行为是不可否认的“正当防卫”,而且她几乎整个八月都不在一江学府,又怎么可能预料到真的有人会行窃呢? 万游一想起那两根断指就觉得心塞,看到叶瑶枝的脸就头疼。 “你赶紧把你那套玩意儿给我拆了!宿舍不是你的实验室,误伤了其他学生怎么办?” 叶瑶枝老实回答:“那个机关是一次性的,触发过一次就会自毁,没有人会傻到同样的陷阱踩两次。” 前半句话还让万游舒心,后半句话让万游糟心:“你毕业时给我把所有东西都拆了!” “还有。”万游看着叶瑶枝说道:“你在工举上有天分,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使命。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思想放在一个人的才华上也同样成立。你将来究竟是用这份天赋造福苍生,报效国家,还是因为这份天赋而祸及自身和家人、朋友,这一切都在你,而不在别人。” 相处一年多的时间,叶瑶枝多方面都承蒙万游的照顾,也懂得万游这份语重心长的苦心。 叶瑶枝郑重的向万游行礼,恭敬的说道:“学生叶瑶枝多谢先生教诲。” “去吧。”万游轻叹了一声:“从此以后,就是你们的时代了。” …… 洪水退去的九月,大地满目疮痍,百姓却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一切的重建和灾民安置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整个江南地区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 就在这个时候绍雍城今年的乡试成绩公布了,那张几轻飘飘的榜单又把整座绍雍城拖入了“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气氛中。 陪着叶瑶枝、杨蔓蔓一起来看榜的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几人暗自发誓要好好努力,倘若隔一年就要来一次这么刺激的场面,她们的小心脏可受不了。 龙藏浦区的告示栏外,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来这里看乡试榜单的人可比看童生的人多多了。叶瑶枝她们排了好久的队,才等到一个能看清楚榜单上的名字的位置。 第一四二章 整个龙藏浦区,今年通过工举乡试成为秀才的考生一共有一百四十四人,比往年少了二十到三十人。 这个结果让身为龙藏浦区父母官的县令李蔚又欢喜又难受。 李蔚欢喜的是龙藏浦区考上秀才的人数依然是绍雍城的八个区里最多的,难受的是今年考上秀才的人数比往年考上秀才的人数少。 文举乡试的成绩也不尽如人意,往年龙藏浦区至少会有二百人成为秀才,今年却只有一百六十八人成为了秀才。 这样的结果对不少考生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尸体难度的提升在县试的时候就有了苗头,但许多学生并没有引起重视,转过脑筋来。 看到年长的童生们因为又一次的失败而哭天抢地的样子,李蔚心里也不好受。 另一边,年轻的秀才们预示着青年学子的崛起,这让李蔚感到欣慰,在这群年轻人的身上,李蔚看到国家兴盛和强大的希望。一个年轻的秀才比一个年迈的秀才有着更远大的前程。 叶瑶枝从榜单的最上头往下看,记住了第一名至第十名的名字,然后先找到了杨蔓蔓的名字,排在第五十七的位置。 当杨蔓蔓看到自己的名字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确定了好几遍,连呼吸也屏住了,生怕上面写着的十个同名同姓的人,让自己白高兴一场。 再三确认了上面写着的名字真的属于自己后,杨蔓蔓的脸色渐渐发红,甚至有些站不稳了,幸好朋友们都在她身边陪着她,发现她高兴得快要晕过去的第一时间就扶住了她。 “我、我考上了?” 这个问题不断的在杨蔓蔓的脑海里回放,让她不敢相信一次就考上秀才的幸运属于自己。 紧跟在杨蔓蔓之后,叶瑶枝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第七十七的位置。 这个名次在叶瑶枝的预料之内,从一开始叶瑶枝就不认为自己会落榜,所以她看到自己的名字后,一点都不激动。 毕竟她的目标是考上秀才,而不是追求考试的名次,现在还不是追求名次的时候。 让叶瑶枝感到意外的也是名次,按照她之前的古籍,能考到一百名左右就算完成目标。 现在叶瑶枝已经超额完成目标了。 然而,这样的水平拿去参加明显的会试只会有一个结果——必败无疑。 叶瑶枝的目光微沉,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学,怎么考”的问题,会试可是在春天,她拥有的时间并不多。 但在仔细思考之前,叶瑶枝和杨蔓蔓需要的是庆祝和休息。 叶瑶枝的成绩出来后,一江学府内最为感慨的是与叶瑶枝一同作为插班生进入学府的几人。 一开始的时候,叶瑶枝在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存在感。 不过一年的时间,叶瑶枝已经远远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心情最复杂的人是张政,刚进一江学府的时候他几乎每门课都是第一,后来他才慢慢意识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叶瑶枝与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相同。 苏墨成的心最宽,他早就知道叶瑶枝不是一般人。现在看见叶瑶枝真的考上了童生,苏墨成是发自内心的为叶瑶枝感到高兴,但他不忘对身边的谢言感慨:“不能比!不能比!人比人果然会气死,不对,是吓死人!” 谢言则暗自下了决心:“我的资质本来就不如他们,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叶瑶枝在一江学府内也是有着赫赫威名的任务,同学们见她真的成了秀才,心情都很复杂。 他们又一次领教到了叶瑶枝说到做到的功夫。 也有早就看叶瑶枝不顺眼的人尽可能的挑刺说酸话。 “不就是个七十七名嘛,有什么牛气的?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去考个第一让大家瞅瞅?要是能考第一,我立马闭嘴!” 从心底对叶瑶枝感到佩服的学生们也不甘示弱:“别说七十七了,就算只考了第一百名,那也是秀才,你们考上了吗?” “我、我这不是今年没参加考试嘛。” “你真以为自己考得上?你都当了三年的童生了,叶瑶枝才当了几天的童生?能比吗?” “你说的什么话?路还长着呢,怎么不比比谁先进入殿试?” …… 这样的争论每天都会在一江学府内发生。一时之间,叶瑶枝的前途在他们心里变得比他们自己的前途都更重要了。 可是那些讥讽叶瑶枝的学生总会被同一句话噎住。 “叶瑶枝只上了一年学,还你,你能做到上一年学就考上秀才这样的事吗?” 面对叶瑶枝的这番“战绩”时,再也没有人敢说“我上我也行”这样的话了,因为他们都试过了,他们并不行。 考上秀才就意味着从一江学府正式毕业了。 一个“秀才”的功名也意味着叶瑶枝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想到叶瑶枝和杨蔓蔓马上就要离开一江学府,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三人都有些伤感。 她们为朋友取得的成绩而骄傲,与有荣焉,高兴,也为近在眼前的离别而难过,不舍。 “虽然我和蔓蔓离开了学府,但我们还是朋友嘛。” 杨蔓蔓也说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和小枝就是探路先锋,等你们到皇都参加会试的时候,我们一定把自己的经验和技巧倾囊相授。” 艾浅红好笑道:“你们两走的是工举的路子,我们三走的是文举的路子,考的又不一样!” 叶瑶枝说道:“选择虽然不同,但咱们要走的道路和达到是相同的,所以其他的东西自然有想通的地方。” 杨蔓蔓点头:“小枝说得对!” 无论是叶瑶枝还杨蔓蔓,从来都没有过要抛下朋友们的念头。对于自己的朋友和发自内心认可的人,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愿意倾力帮助。 也有其是叶瑶枝,她始终记得自己一家人都是在曾翠翠的帮助下才度过了难过,活到了今天,她不想让这份善心断在自己这里。 叶瑶枝想把自己获得的善意传递下去。 …… 哪怕叶昭清从来不怀疑叶瑶枝的本事,但是在知道叶瑶枝真的考上了秀才时,还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回神。 去了秦风武院之后,叶昭清对科举更加的了解了,也从夫子和同学们的口中得知了今年的试题难度超过了前几年。 作为朝夕相处的家人,叶昭清比其他人更了解叶瑶枝,他又想到在秦风武院学习还比较吃力的自己。 几相对比之下,叶昭清又一次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姐姐叶瑶枝身上那种非比寻常的本事。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叶昭清也不会因此而自卑。因为叶瑶枝的努力和付出,他都看在眼里。 叶瑶枝的秀才功名,没有任何的水分,每一点分数都是叶瑶枝用自己的脑汁换来的。 叶昭清也为自己拥有这么厉害的姐姐而骄傲,心里想要变强想要长大的愿望越来越清晰。 “吃糖葫芦吗?”叶瑶枝好笑的递给叶昭清一串糖葫芦:“我自己做的,就当是庆祝了!” 叶瑶枝的手艺摆在那里,不吃就是傻子,叶昭清重重的点头,从叶瑶枝的手里接过一串漂亮的糖葫芦:“谢谢阿姐,我会更加努力的学习和锻炼,争取在三年后也想阿姐这样一骑绝尘!” “练武讲究的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吗?为了你的目标,一天都不能松懈了!” “那是当然。” 因为“男子汉”的压力压在肩膀上,叶昭清不论是进入武院前,还是进入武院后都没有一天松懈过。 “对了!”吃完了糖葫芦,甜滋滋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回家修整顺便询问叶瑶枝考试结果的叶昭清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跟叶瑶枝和徐妍说:“我们秦风武院九月份有几天是对外开放的参观日,阿姐你带着阿娘一起来嘛。” “好啊。”叶瑶枝答应道:“我能再带上小浅吗?” “当然啦,人越多越好,越热闹,会有很多活动呢!” 看着叶昭清卖力夸赞秦风武院的样子,叶瑶枝知道叶昭清是真的喜欢秦风武院,已经对那里有了认同感,而且与同学们相处得也不错。 最后一点,让叶瑶枝放心了不少。她对比自己的经历,知道没有人找茬的学府生活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会让学府百年不变的风景都秀丽一些,食堂的饭菜更可口一些。 提起秦风武院,叶昭清就越说越有兴致,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交到了什么样的朋友,学校里的夫子和教官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他们的院长闻人青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等说到口干舌燥,看到徐妍从屋子里出来,叶昭清才猛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他们还没有去见害得徐妍落水的元凶——叶瑶思。 “阿姐。” 察觉到叶昭清说话时候的情绪不对,叶瑶枝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叶昭清的情绪渐渐低落了下去,带着些咬牙切齿的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叶瑶思?” 叶瑶枝笑了笑:“不着急,我明天就去。” “明天?”叶昭清瞪大了眼睛:“可是我明天得会武院了,你一个人去,她会欺负你的!” “怎么可能?”叶瑶枝说道:“如果她有哪个胆子,何必躲着总是在我和你都不在家的时候才接近阿娘,她恨我,也怕我,她想要看到的是崩溃、痛苦、悲伤、懦弱的我。” “但是现在的我,过得很好不是吗?”叶瑶枝笑了笑:“你说,明天我告诉她我已经成了秀才时,叶瑶思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看着叶瑶枝云淡风轻的说话的模样,叶昭清愣了愣,他发现自己还需要历练。他并没有这种在面对敌人和仇人时也能保持冷静的能力,而夫子们告诉他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只有保持大脑冷静,才能快速掌握局势,取得胜机。 虽然不甘心不能去见叶瑶思,可是叶瑶枝都让他回去读书了,叶昭清只好老老实实的听话。 叶瑶枝对叶昭清说:“叶瑶思只是你人生里的一个过客,你应该往前看,而不是在她身上浪费你的精力,别忘了你的目标在哪里。” 在叶昭清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叶瑶枝又说道:“不是还有我吗?现在我闲下来了,所以这件事交给我这个闲人便好,我从前跟她打了那么多的交道,当然要好好叙叙旧。” 第一四三章 叶瑶枝在去见叶瑶思之前,选遇到了钱老找她,准备为她庆祝的曾翠翠。 曾翠翠在知道叶瑶枝要去见杀人未遂的叶瑶思时,当即决定陪着叶瑶枝一起去。曾翠翠担心叶瑶思说的话、做的事情会刺激到叶瑶枝。 尽管叶瑶枝平日里总是很冷静的样子,但是就怕一个世事无常。 叶瑶枝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成了功名在身的秀才,曾翠翠不希望叶瑶枝遭遇其他的意外。 对于曾翠翠的担心,叶瑶枝感到十分温暖。在看到曾翠翠脸上的笑容时,叶瑶枝内心真的有雨过天晴的感觉。 因为有曾翠翠的陪伴,叶瑶枝没有被牢卫刁难,但她还是给了牢卫一点“辛苦费”,之后才去见了叶瑶思。 叶瑶枝和叶瑶思两人原本年纪相仿,还是堂姐妹。可是穿着一身囚服,蓬头垢面的叶瑶思看起来比穿着朴素但干净整洁的叶瑶枝老了十几岁,好似她已经不再年轻。 过去居住在叶家村时,叶瑶思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打心眼里瞧不起叶瑶枝,还联合村里其他的女孩子欺负叶瑶枝。 让叶瑶思愤恨的是无论她们怎么欺负人,叶瑶枝都没有低头过,叶瑶枝的骨头都没有断过。 在叶瑶思预设的未来里,她会成为人人羡慕的富太太,而叶瑶枝则会沦落为对她摇尾乞怜的乞丐。 然而,现实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叶瑶思自己成为了阶下囚,而她向来看不起、任意欺负的叶瑶枝则过上了好日子。叶瑶枝居然还能去上学!认识非同凡响的大人物! 一想到叶瑶枝现在过着好日子,叶瑶思就恨得磨牙。在叶瑶思的心中,叶瑶枝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属于她! 这个念头日日都在折磨着叶瑶思,让她心气不顺。 “叶瑶思,好久不见。” 叶瑶枝的声音把想出神的叶瑶思吓得抖了抖身体。 当叶瑶思看清说话的人是叶瑶枝的时候,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一片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叶瑶枝。 “叶瑶枝!你现在终于来见我了!所以徐妍死了对不对!所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你打算杀了我!”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徐妍那个臭婆娘终于死了!要不是她生了你这个扫把星,也不会害了我们全家!” “徐妍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都是她活该!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她是自己跌落到水里去的!都是她自己干的!不是我!” 叶瑶思的双手紧紧的捏着监牢的栅栏,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恐惧,故意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叶瑶枝,嘴巴里还冒出一串串的诅咒:“叶瑶枝,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等到叶瑶思发泄完了,开始喘着粗气,叶瑶枝才慢悠悠的问她:“你说完了?” 听见叶瑶枝不为所动的冷静语调,叶瑶思的心中又涌出更多害怕的情绪。 “你想说什么?说我是咎由自取?说我活该?”叶瑶思急匆匆的说话,双眼盯着一步一步走近的叶瑶枝,像一只张开了刺的豪猪。 “呵。”叶瑶枝轻哼一声,为叶瑶思贫乏的想象力感到悲哀。 叶瑶枝仿佛在感慨的说道:“我其实挺佩服你的,还有你的那群家人,明明拥有那么好的条件,那么高的起点,却有本事接二连三的全把自己送入了大牢里。” 叶瑶枝说反话的本事向来是一流的:“像你们这种不拘一格的奇才,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叶瑶枝语气平和的两句话,让叶瑶思瞬间涨红了脸,她听得出叶瑶枝是在嘲讽自己。 “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会成为囚犯?我爹和两个哥哥,又怎么可能被流放?!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你这个自小就死了爹的小野种,哪里配得上过好日子?!你这辈子注定就是给我提鞋的命!” “凭什么坐牢的是我?过好日子的人是你?!你们全家都该死!死不足惜!” 时至今日,叶瑶思的心里也没有一丝悔过之意,她的心里全是对叶瑶枝的嫉妒,以及对老天爷不公平的抱怨。叶瑶思始终觉得是老天爷瞎了眼,所以自己这个可怜人才落到今日的下场。 “你能上学府又如何?考上了童生又如何?”叶瑶思冷笑着看向叶瑶枝:“你还不就是个女人,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命!你想当秀才,挣得功名?做白日梦去吧,我哥哥都得不到的东西,凭你也配得到?!童生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了!叶瑶枝,你只是个凡夫俗子,你只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根本就登不上台面!” 叶瑶思看不见自己在对叶瑶枝嘶吼谩骂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扭曲又狰狞,冲着嫉妒、仇恨、愤怒和不甘心。 面对来自叶瑶思的好似狂风暴雨般的语言攻击,叶瑶枝根本不为所动。她知道叶瑶思是在虚张声势,因为叶瑶思在害怕。 在别人的伤口撒盐这种事情叶瑶枝知道怎么做,但她一般都不会这么做,因为平日里和她斗嘴的那些同学还没有踩中她的底线。 但是叶瑶思不同。 尽管她们体内有部分相似的血液,但她们不是亲人,是仇人。 叶瑶枝微微一笑:“你家在叶家村的房子被砸了吧?砸了也好,反正那其实也不是你们家的,而是你们从我阿娘手里抢走的!现在我们家的根在绍雍城,那座房子砸了也好,尘归尘,土归土,这对那座房子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叶瑶枝又说:“你母亲现在应该住在村里的那间窝棚里吧?那是我们家从前住的地方,你爹每个月都会带着村长来找我们要房租!现在你娘自己住进去了,有记得交房租吗?那窝棚虽然漏风漏雨,可好歹能住人。你自己也跟我说过,那是村里的公共财产。” “至于你爹和你的两个兄弟,真是遗憾,他们太不显眼了,流放的地方又太远,所以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叶瑶枝停顿片刻,好似很为难的说道:“说不定,他们已经被狼吃掉了。” 在“打嘴仗”这件事情上,叶瑶枝还没有输过。何况现在在她面前的还是叶瑶思这种几乎没有杀伤力的对手。 叶瑶思根本就不堪一击。 叶瑶枝没有错过叶瑶思的表情变化,在看到叶瑶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之后,叶瑶枝勾起了唇角。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虽然你应该不喜欢,甚至痛恨这个消息。” 叶瑶枝的眼睛牢牢的抓着叶瑶思的双眼,一字一顿的对她说道:“现在的我,已经是秀才了。” 当听到叶瑶枝说她已经是秀才了的时候,叶瑶思先愣了片刻,随后像疯了一般的大叫起来:“我不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成为秀才?你不过是一只应该被窝踩死的臭虫!” 隔着监牢的木栅栏,叶瑶枝冷眼看着叶瑶思发疯。 “这可真是不幸啊。”叶瑶枝好笑的看着叶瑶思:“我居然考上了秀才,你是不是还觉得老天爷不公平?” 叶瑶枝冷哼一声:“你若是早知今日,就应该晓得何必当初的道理。可惜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何必要明白!”叶瑶思喘着粗气,红着双眼瞪着叶瑶枝:“你今日这般害我,还有我们全家!老天倘若长了眼睛,一定让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我以自己的性命发誓,徐妍活不过今年冬天!就算那天的水没有溺死她,今年冬天的雪,也会冻死她!” 叶瑶枝在听到诅咒之后,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家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我的家人,也犯不着由你来惦记!” 看到叶瑶枝冷脸的模样,叶瑶思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也有怕的事情!我真恨当日的自己没有直接溺死徐妍,倘若她死了,你根本不可能参加乡试,也不会成为秀才。” “挺可惜的是吧?”叶瑶枝反问叶瑶思,然后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你难道不觉得讽刺吗?你一辈子追求地位、钱财、富贵,一心想要当人上人却争着抢着去当别人的小妾。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非要去给老男人当暖床丫头,并以此为荣的人。” 叶瑶枝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叶瑶思脑袋充血,叶瑶思用双手捂住耳朵大叫:“闭嘴!闭嘴!” 叶瑶枝可不在乎叶瑶思的感受,她们积怨太久,而今日见面是此生最后一次,所以叶瑶枝当然要把对叶瑶思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叶瑶枝自认没有宰相的肚量,做不到漠视自己的仇人。何况叶瑶思还差点杀死了她的阿娘。 “现在雨花镇的黄家倒了,猢狲全跑了,你又因为当众杀人成了阶下囚,你追求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滋味如何?” 叶瑶枝看着叶瑶思痛苦的模样,轻飘飘的说道:“你口中的我是臭虫,也是秀才。” “叶瑶思,你的人生到头了,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永远都压在你头上,是你永恒的噩梦!” 说完这句话,叶瑶枝再也不去看失魂落魄又害怕至极的叶瑶思,转身走出了监牢,与叶家村的一切彻底分割。 从此以后,叶瑶枝再也不会想起过去的日子。叶瑶枝早已发誓,一直往前看,永不回头,直到生命的终点。 看见叶瑶枝走出监牢,等候在外面的曾翠翠露出一个笑容问道:“小枝,都处理好了?” “嗯。”叶瑶枝轻轻点头。 在自己的恩人面前,叶瑶枝收起了身上的利爪和尖牙,长吁一口气后,叶瑶枝对曾翠翠说:“怎么判叶瑶思是官府的事情,从今之外,我与她再无瓜葛。” 曾翠翠叹息道:“居然遇到这种事,真是难为你了。” 叶瑶枝笑了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许我家里命中注定就有这一劫,没有叶瑶思,也会又其他人动手。叶瑶思不过是被利用的羔羊。现在我成了秀才,他们的计划失败,肯定会有新的动作。” 身在局中,曾翠翠时常觉得身心俱疲,轻声叹息:“希望风波能早日平息。” 叶瑶枝的估计并不乐观:“现在还没有到戏剧的最高潮处,淮南王野心昭昭,他们一定还有其他布置。” “不论如何,你都要多加小心,会试在春天举行,容不得半点闪失。”曾翠翠又提醒道。 “嗯,我明白。”叶瑶枝点头。 第一四四章 倘若时间回到一年半前,无论是叶瑶枝自己还是徐妍、叶昭清都不会相信叶瑶枝真的能成为秀才。 可是在他们离开叶家村以后,从前只在叶双林口中念叨的场景,竟然真的成为了现实。 “我家闺女,一定能考上秀才,将来还要参加会试、殿试,成为为咱们大政效力的人才!” 叶双林的面容早就在徐妍的脑海里模糊了,可是叶双林念叨的话却一直在徐妍的耳朵里徘徊。 很长一段时间里,徐妍都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年叶双林还没有离开家乡参军的时候,徐妍也说过叶瑶枝不可能成为秀才的话。 但是叶双林始终坚信着,让徐妍也没有办法。在她看来,女孩子成为秀才,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叶瑶枝把天方夜谭变成了现实,叶瑶枝是个女孩子,还是她徐妍的女儿。 当叶瑶枝考上秀才的消息传回家里的时候,徐妍的眼眶里有两行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看着成为了秀才的叶瑶枝,徐妍的心中百味杂陈,她一方面觉得自己死后有脸去见自己的亡夫了,一方面又觉得无颜面对叶瑶枝。 徐妍看着被邻居们环绕着恭喜送礼物的叶瑶枝,只觉得自己跟整个世界都割裂开了,自己之外的世界都是热闹的,而自己所处的世界则是冷清的。 能够下床之后,徐妍也没有回到平江绣坊,而是一直在家里养病。叶昭清之前的质问让徐妍抬不起头来,甚至害怕见到外人,生怕别人说她对叶瑶枝不好,是个会拖孩子后退的娘亲。 可是呆在家里的时候,徐妍又不敢面对叶瑶枝,不知道应该跟叶瑶枝说些什么。在叶瑶枝离开家呆在一江学府的那段时间里,徐妍反而感受到了轻松。 艾浅红的母亲赵婶劝过徐妍:“徐妹子,你天天闷在家里对身体可不好,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 “好。” 徐妍虽然点头应承,心里却根本没有把赵婶的好心建议当成一回事。 她害怕一走出自家的小院,周围的人都会对她指指点点。 直到叶瑶枝考上秀才的消息传入家中,家里的气氛才出现了缓和。叶瑶枝没有在意徐妍之前的质问和排斥,仿佛之前徐妍发火发怒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叶瑶枝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甚至没有问徐妍身体的恢复情况,让徐妍松了一口气。 看见越来越自信、挺拔的女儿,徐妍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堪回首,连她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 叶瑶枝太了解自己阿娘的脾气了,所以跟徐妍有关的事情,她都是从徐大夫和赵婶等人的口中了解的。 尽管不在家,叶瑶枝也十分了解徐妍的情况,只是徐妍不知道而已。 重新回到家里,叶瑶枝从来不谈那些让徐妍想要逃避的话题,而是经常说起叶昭清在秦风武院的情况。 这让家里的气氛回归了往日的温馨和平淡,叶瑶枝并没有因为考上了秀才,就摆出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架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阿娘,小清他们武院这个月十七日是开放日,邀请学生的亲属到学府里去参观,咱们一块儿去吧,看看小清在秦风武院过得怎么样如何?” 这是叶瑶枝之前就答应过叶昭清的事情,而且她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徐妍出去散散心。 徐妍的表情十分犹豫,她不是不想去看自己的儿子叶昭清,而是不想让叶瑶枝继续照顾自己。 但是,徐妍又没有独自一人前往秦风武院的勇气,也怕身边的人说闲话。 叶瑶枝看出了徐妍内心的纠结,笑了笑说道:“到时候,小浅等人也会去,阿娘不若和赵婶他们作伴?” “行。” 直到叶瑶枝提出了解决方案后,徐妍才点头,答应了前去秦风武院参观的邀请。 叶瑶枝看着徐妍的背影轻声的叹气,谁都不想要和自己的父母离心,毕竟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是徐妍却把她推到了门外去。 深呼吸了一口气,叶瑶枝压下自己所有的心绪,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微笑,根本让人看不到她真实的心情。 …… 叶瑶枝考上秀才的事实让杨辉连续砸了好几只茶杯,嘴巴里喋喋不休的骂个不停。 计划的接连失败让杨辉怒不可遏,一想到自己因此而丢了的面子,杨辉更是无法忍受。 “你们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杨辉指着跪在地上的董氏姐妹破口大骂:“倘若不是因为你们计划不周,被一个臭丫头给算计了,又怎么会让我陷入被动的境地?!” 董倩和董娇匍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她们姐妹两的右手,一人缺少了一根手指,手背上还留着狰狞的伤口,看着十分的恐怖。 骂了好一阵之后,杨辉的心情才好点,屋子里到处都是四溅的茶水和碎瓷片。 坐在椅子上,杨辉闭上眼睛平复心情,然后才冰冷的开口说话:“殿下虽然找人把你们从牢里赎出来,可不要以为你们的罪过就抵消了。将功折罪,你们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可不想在会试上再看到叶瑶枝的影子。” “是!”董倩和董娇异口同声的回答,眼神里透露着狠辣。虽然她们也想要砍下叶瑶枝的手指为自己报仇,可是叶瑶枝的四周却被人好似铁桶一样的保护着,而且她本人狡诈无比,不知道布置着怎样的陷阱。 吃一堑长一智,董倩和董娇商量过后,决定避开叶瑶枝的锋芒,从她的亲人下手。 杨辉挥了挥手,赶走了董氏姐妹,一想到自己因为她们的任务失败而名声受损,在学府里的处境变得艰难,杨辉就不想用正眼去看她们。 叫来小厮打扫屋子里的残骸,杨辉始终咽不下去这口气,尤其是在意识到叶瑶枝远比他认为的更狡诈险恶之后,杨辉心中充斥着被玩弄的憋屈感。 一想到自己是会元,而叶瑶枝已经取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杨辉的心里就生出警惕感,他发誓一定要阻止叶瑶枝参加会试,继续取得更高的功名。 等到淮南王登上大位之后,一个普通的秀才还不是任由自己这个大功臣拿捏? 想到这里,杨辉脸上露出了得意又傲慢的笑容,可随即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叶瑶思。 “那个混账,连董倩和董娇都不如!” 当初叶瑶思之所以能够见到徐妍,就是杨辉一手策划的,之后叶瑶思的每一个行动,都有杨辉的布置在其中。 可惜的是徐妍并没有死,而叶瑶枝也没有自乱阵脚,所以叶瑶枝参加了乡试,成为了秀才。 杨辉在遇到叶瑶枝之前,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布局中失败过。 “我对付不了叶瑶枝那只狡诈的小狐狸,还对付不了一个病恹恹的妇女?”想到徐妍,杨辉的眼中闪过一丝凶恶的杀光。 杨辉没有再耽搁,让人把必杀徐妍的指令传给了董娇和董倩两姐妹,并且警告她们:“事不过三,倘若这次再失败,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对于杨辉而言,这件事还关系着他在淮南王跟前的地位,淮南王并非只有他一个谋士,他们也并非团结一致。谁能拔得头筹,尘埃落定之前都还是未知数。 …… 绍雍城内有一处出入隐蔽,外表普通,内里却透露着富贵之气的建筑,那里正是淮南王楚熵的落脚点,是一个名叫“林雅淮”的商人的私产。 从年关到乡试结束的这段时间,淮南王差不多摸清了绍雍城里那些比较有名气的学生的底色,知道了哪些人是可以拉拢的,哪些人是无法拉拢的。 楚熵也从自己的探子那里进一步了解了叶瑶枝在创造发明上的天赋,知道了被广泛推广的缝纫机来自叶瑶枝的改良,黄道婆纺织机也是叶瑶枝的作品。 董氏姐妹盗取叶瑶枝的研究手稿失败还留下了罪证,这让楚熵对杨辉生出了一些不满,因为这次行动的失败,注定是把叶瑶枝推向另外一边。 身为上位者,楚熵非常清楚叶瑶枝的这种天分意味着什么。 风筝大赛的时候,他们在远处的楼阁上围观,当他看到叶瑶枝和杨蔓蔓制作出来的蓝孔雀风筝时,立刻就联想到了它在军事上的运用。 然而,方知味的插手让他无法拿到蓝孔雀风筝的研究资料。那个时候楚熵已经做出了决定,这种人才得不到就毁掉,但是不能让她死,因为她活着就能有为自己所用的时候。 楚熵的谋士可不只有杨辉一人,而是有一群,现在跟在他身边的谋士叫做姜利,他常常与杨辉有不同的想法,所以与杨辉不和。 这次杨辉的失败让姜利看到了铲除异己,把杨辉排挤出权利中心的机会。 姜利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对楚熵说道:“殿下,你想要利用叶瑶枝,不妨在会试上做些功夫。” 会试原本就是楚熵的目标之一,且事情正朝着他所预计的方向发展。听到姜利的话,楚熵立刻来了兴趣:“说说看。” “叶瑶枝平日里常常与曾翠翠、傅空山、方知味打交道,以方知味那条狗的嗅觉以及锦衣卫历来的做派,叶瑶枝的身边肯定如铁桶一样。”姜利分析着局势:“而倘若叶瑶枝通过了会试,以她的能力,必然会名声大噪,引起圣上的关注,再加上她本人狡诈多计,我们在皇都的势力并不强势,所以难以拿捏住她,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落入她的圈套。” 姜利也见过董倩和董娇手上的伤口,在他的心中,叶瑶枝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觉得叶瑶枝制作的机关比菜市口的铡刀都可怕。 “所以,叶瑶枝必须参加会试。” 楚熵问道:“为什么是会试?” 姜利的脸上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道:“倘若她背上了作弊的名声,不论是真是假,圣上都必定会除掉她的功名。没有了功名,叶瑶枝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我们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出现,卖她一份救命之恩。我听说她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到那个时候,殿下再拿出礼贤下士的态度,我不信她不会被我们收买。咱们还能给她灌输她被判定作弊,就是皇帝昏庸无能导致的思想,让她转投您。” 说完自己的意见之后,姜利恭敬的表示:“一切请殿下定夺。” 姜利知道自己可以提出意见,却绝对不可以为楚熵做决定,那是楚熵的底线。 在楚熵思考的时候,姜利想到了自己的老对头杨辉,他承认杨辉是有才华,但是杨辉也是恃才傲物的个性,所以非常喜欢擅自做决定。 “这次,杨辉又能捅多大的篓子?”姜利这么想着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寒光。 “让我考虑考虑。” 楚熵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是让姜利先离开了,等到姜利离开之后,他又派人去传话给杨辉,让杨辉来见他。 第一四五章 九月十七日如约而至,这是秦风武院一年一度的热闹日子。 秦风武院的开放日对所有人开放,只要是对秦风武院好奇、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来参观。 叶瑶枝约到了艾浅红和杨蔓蔓,至于陈梦莹和杜心兰则因为家里有事拒绝了叶瑶枝的好意。 这让艾浅红觉得很遗憾。 虽然都是去参观秦风武院,但是叶瑶枝和艾浅红是一块儿走的,她们与杨蔓蔓约在秦风武院门口成了参观小队。 徐妍是跟着赵婶等一些住在活水街的街坊们一起走的,有了赵婶等熟人的陪伴,参观的又是自己儿子上学的武院,这让徐妍的心情好了不少。 谁都喜欢听到别人夸赞自己孩子的话,徐妍也不例外。比起叶瑶枝,她在叶昭清的身上寄托着许许多多的希望,她希望叶昭清能走上仕途,成为人上人,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一个人家,总需要一个男人当家,所以徐妍希望叶昭清能成为家里那个能当家的男人。 徐妍觉得女人就不应该当家,因为她自己就当得很失败,所以也不信任叶瑶枝。 在她的心中,只有叶昭清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叶瑶枝是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才让叶瑶枝成了现在家里的当家,但她觉得这是不对的,不应该由叶瑶枝当家,因为叶瑶枝只是一个女孩子。 可是每当徐妍对别人提起这个想法的时候,总会被人用奇怪的眼光注视,他们一遍遍的重复着一句话:“你女儿这个当家还做得不够好吗?你为什么总是对她这么挑剔?我不想相信还有能比叶瑶枝做得更好的人,不论男女。” “你为什么不知足呢?难道你女儿的付出是假的吗?你到底是怎么当娘的?” “你女儿是女子,你也是女子,你们都是女子,你却处处为难你女儿,这是为什么?” “难道你家不是靠你女儿重新建起来的吗?没有你女儿,你们未必能过上现在的日子吧。” 每当徐妍说出过去的往事,得到的反馈都是对叶瑶枝的夸赞,这让徐妍十分的难受,觉得周围的人都不理解自己,觉得自己被其他人排挤了,没有人明白自己心里的感受,所以自己是孤独的。 也是因为别人对叶瑶枝的夸赞,让徐妍郁郁寡欢。每个人告诉她的事情都与她认知的不一样,不同观念的冲撞,让她头昏脑涨。 比起听别人夸叶瑶枝聪明、能干、有才华、有前途,徐妍更希望听到其他人对叶瑶枝的夸奖是“贤惠”“不愁嫁人”。 别人对叶瑶枝的那些夸奖,徐妍更希望是用来夸赞叶昭清的。 “徐妹子,在想什么呢?”赵婶叫了叫出神的徐妍:“咱们到了,该下马车了。” 因为今天出行的人很多,他们直接包了一张马车,车费平坦之后能够让人接受。 等到下了马车,徐妍才发现今日的秦风武院是那么的热闹,说是人山人海都不奇怪。 秦风武院可不仅仅在绍雍城有名气,而是在整个大政帝国都有名气,它被称为“大政将军的摇篮”,培养出了许多厉害的将士。 叶昭清一直站在武院的大门口四处张望,今天天没亮的时候他就爬起来练功了,然后等到武院的大门打开,他就在武院门口等候着家人们的到来。 最先抵达秦风武院的是曾翠翠、陈冰、李沫等太学府的人,他们同叶昭清打了招呼之后就往里面走去,准备去见秦风武院的院长闻人青。 作为太学府的监学官,曾翠翠一行是由闻人青亲自邀请来的,毕竟武院和学府都是由太学府监管的。 叶瑶枝、艾浅红和杨蔓蔓三人是在曾翠翠之后的一段时间抵达的。在找到像其他学子一样在门口等候着家人的叶昭清时,艾浅红和杨蔓蔓都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他一番,把叶昭清夸得面红耳赤。 “我、我没有那么好。”叶昭清连连摇头,然后又低声说道:“但是我会努力的,争取赶上阿姐的后脚跟!” 叶昭清的形容把艾浅红和杨蔓蔓都给逗笑了。 艾浅红拍了拍叶昭清的肩膀说道:“嗯,我们都相信你能有这个出息!只赶上小枝的后脚跟哪行呢,你得超越你阿姐才行!” 叶昭清苦着一张脸:“小浅姐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换成你,你能做到吗?” 艾浅红顿时就沉默了。 杨蔓蔓笑得更开心:“小枝,你听到了没有,你得走慢点才行了。” “啊,你在说什么?”叶瑶枝跟他们一起开玩笑:“我不是已经走得比乌龟还慢了吗?接下来是需要向蜗牛看齐吗?” 开了一阵玩笑后,叶瑶枝把叶昭清叫到一边单独叮嘱。 “阿娘和赵婶他们一起来,你得去跟阿娘打个招呼,陪陪他们,否则阿娘又会多想。” “好。”叶昭清点头答应了下来,笑着说道:“我很了解阿娘的,不会让阿娘难受的!” “嗯,那我跟小浅和蔓蔓先进去了。” “好。”叶昭清重重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阿姐,把阿娘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 叶昭清嘴甜又热情的和所有的大人打了招呼,在他们搬到活水街的第一个月,叶瑶枝就带着他一一拜访了所有的邻居,并且要求他记住所有邻居的样貌和名字。 “以后见到了他们,要主动打招呼,不管别人理不理你,都不可以忘记。” “为啥?”叶昭清苦着脸问:“他们都不理我了,为什么我还得继续打招呼。” “人的个性千奇百怪,有的人只是怕生而已,别看他们总是冷着连,其实心地很善良的,就算遇到了高高在上的人又如何,你跟他打招呼是你的事,他理不理你是他的事。”叶瑶枝说道:“我们才刚到这里,急需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先处好邻里关系,平日里有了照应,对我们在绍雍城扎根有利无害。” 幸运的是,活水街只有王力休一家奇葩,后来还灰溜溜的离开了活水街,让这里的邻里氛围变得更好了。 打完招呼的叶昭清立刻有了主人翁的意识,像个向导一样带着徐妍和活水街的左邻右舍一起走进了秦风武院的大门,把秦风武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介绍给他们听。 在进入秦风武院之前,叶昭清对这里充满了向往,在进入这里之后,他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提出秦风武院里的事情,叶昭清说多久都不会觉得累,也不会觉得腻味。 来秦风武院参观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来看学生和教官们的武术表演,活水街的大家也不例外。 叶昭清有些兴奋的说:“……到时候,我也会上场表演,阿娘您好好看着,我一定给您长脸。” 听到身边的人都夸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徐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秦风武院的地盘可比一江学府大多了,他们不仅有上课的学堂,还有练武用的校场,甚至是切磋和考核用的擂台。 这里的学生个个都是走路生风的模样,看起来精壮干练,意气飞扬。 徐妍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幸福的梦,她的儿子终于有出息了。 叶昭清他们是刚进入秦风武院的学生,也就是秦风武院的“一年级生”,所以他们的武术表演被排在了最前面。 等到一、二、三年级生完成武术表演,正好是午饭时间。 叶昭清带着徐妍等人来到了校场,找了一个位置不错的观看位置之后,就匆匆的赶去自己的队伍报道了。 在他从徐妍的身边跑走的时候,正巧与两个打扮朴素的女子擦身而过,她们在徐妍身边的空位站住,左边的女人手一摆,有白色的粉末在不经意间洒在了徐妍的身上,但是谁都没有察觉到。 由秦风武院一年级生拉开了今年武术表演的序幕,尽管只是一年级生,但是他们的一拳一脚都不含糊,给人力量和速度都不差的感觉。 一套武术表演结束,不少学生都喘着气,头上有汗珠冒出,这绝对不是花拳绣腿,而是平日一朝一夕的练习的展示。 徐妍的眼中只看得到叶昭清,看着叶昭清认真的样子,她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在校场上的叶昭清心里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是遵照教官的指示,和自己同年级的同学们一起,把自己这一年的所学毫不含糊的展现出来,一拳一脚都是他用自己的汗水磨练出来的。 当前三个年级的学生表演完之后,太阳正好升到了正上方,从赶路到参观再到观看表演,徐妍等人的肚子早就饿了。 叶昭清当然要带着他们去吃东西,走到徐妍身边的时候,叶昭清才说道:“阿娘,您的袖子上好似沾到了什么东西。” 听到叶昭清的提醒,徐妍低头去看自己的袖子,发现自己的袖子上好像真的蹭到了灰,她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蹭到的了,不在意的抬手拍了拍袖子上的灰,然后问道:“小清,你们这里哪里可以洗手?” 叶昭清带着徐妍找到了一口井,那里刚好有两个女子用完水桶,把水桶放到了一边离开。 叶昭清拉水桶的时候,叶昭清开始怀念家里由叶瑶枝设计制作和安装的提水装置了。 “嗯,这是武院对我们的锻炼。”叶昭清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洗手的时候,徐妍觉得皮肤有微微的刺痛感,但她并没有在意,觉得可能是水冷了的缘故。 徐妍等人中午吃的东西很简单,只是几块饼而已,因为赵婶他们还期待着下午其他年级和教官的武术表演,所以她们的午饭只是匆匆对付过去的。 吃过午饭后没多久,徐妍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舒服,可是她又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便默默的忍受着,只是眼前偶尔会出现发黑的情况。 众人的目光都被校场上的表演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徐妍的异常。 忽然间,徐妍觉得自己有点脱力,脚步顿了一下,差点跌倒。 可就在徐妍脱力的一瞬间,叶瑶枝扶住了她,关切的问道:“阿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徐妍不知道叶瑶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叶瑶枝的身上靠了一会儿,徐妍感觉自己的舒服多了,便说道:“不妨事,应该是太阳晒多了。” 叶瑶枝却是眉头紧锁的看着徐妍,说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到徐大夫那里去看看,以防有什么不测。” 徐妍摇头,想要推开叶瑶枝:“我能有什么事儿,秦风武院的开放日还没结束,咱们就提前回去,会让别人看小清的笑话。” 不论叶瑶枝怎么劝,徐妍都不肯听,固执的要呆在这里。 叶瑶枝并不是对医术一无所知,她仔细的盯着徐妍的脸色看,知道徐妍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必须尽快带着徐妍去看徐大夫。 叶瑶枝直接请艾浅红和杨蔓蔓帮忙先去秦风武院的门口拦一辆马车,然后在叶昭清带着曾翠翠、李沫和陈冰走过来的时候说道:“小清,跟我把阿娘扶去门口的马车上。” 叶瑶枝的声音吸引了一旁赵婶的注意力,赵婶一转头,就看见徐妍的脸色不对劲,连忙说道:“徐妹子,你这是怎么了,得赶紧去看大夫才行。” 注意到徐妍出了问题,曾翠翠几人也加快了脚步。顾不得徐妍自己的意愿,李沫直接背起了徐妍,朝着秦风武院门外走去。 “赵婶放心,我现在就带着阿娘去看大夫。” 徐妍觉得叶瑶枝是在大惊小怪,明明自己现在已经没事了,可是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自己给叶昭清丢脸了。 叶瑶枝和叶昭清小跑着跟在李沫的背后,在路过一座水井的时候,叶瑶枝注意到那里少了一只桶。 叶瑶枝的脚步一顿:“小清,你们刚才用过这口井吗?” 叶昭清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点头:“用过,阿娘说要洗手,我便带她来了这里。” 听到叶昭清的回答,叶瑶枝的目光变得深沉,她知道叶昭清和徐妍在无意中被人给利用了。 他们的娘亲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叶瑶枝对毒药一点都不了解,她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内心涌现出一阵的惶恐,她根本不知道徐妍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他们早就没有了爹,怎么能没有娘。 叶瑶枝暂时对是谁下的毒还没有头绪,但她清楚下在徐妍身上的毒其实是冲着自己而来的。这□□裸的事实让叶瑶枝的心脏痛到发颤,她不怕别人针对自己使用任何的阴谋诡计,可是现在看不见的、未知的敌人把匕首对准了她的亲人。 这一次是娘亲,下一次会不会是弟弟?叶瑶枝低下头,不敢让叶昭清看到她脸上出现的茫然的神色,如果自己都变得慌乱,那么叶昭清又该怎么办呢? 朝着徐大夫的医馆疾驰的马车上,徐妍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我没事,小枝你这是小题大做,我根本没事!” “不过是身体偶尔不舒服而已,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小枝,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是你的娘啊,我还会骗你吗?” 不管徐妍说什么,叶瑶枝都不为所动,用最快的速度把徐妍送到了徐大夫的医馆。 下马车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痛苦席卷了徐妍的全身,让她的鼻子和耳朵同时流出了鲜血,整个人直晃晃的倒了下去。 叶昭清惊叫起来:“阿娘!” 叶瑶枝则快速的接住了险些砸到地上的徐妍,触摸到徐妍的皮肤时,叶瑶枝发现她的娘亲的皮肤正在一点点冷却。 李沫帮着把徐妍背进徐大夫的医馆,看到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的徐妍,徐大夫也不敢耽搁。 他取了徐妍的血让学徒滴入特殊的药汁,又仔细为徐妍把脉,观察了徐妍的眼白、舌头等情况。 在看到血液和药汁混合后的变化后,徐大夫脸色大变:“这、这是两种、不对,三种毒!” “对方在徐夫人的身上下分别下了两种毒药,而这两种毒药混合在一起变成了第三种毒药。”徐大夫轻叹一声,对叶瑶枝和叶昭清说道:“我尽力一试,但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 听到这句话,叶昭清几乎要软瘫下去,他双眼通红,无助的看着身边的叶瑶枝。今天明明应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瑶枝竭尽全力的压下心里的惶恐,抑制住声音的颤抖,用最大的毅力去维持自己的冷静:“多谢徐大夫,无论怎样的结果,我们都能接受。” “还请你们都到屋外等候。” 徐大夫带着自己的学徒在屋子里尽力施救,从死神的手中抢人民。屋外叶昭清和叶瑶枝紧紧的靠坐在一起,此时此刻,他们的脑子里被无助占满了,有着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结果的恐惧。 曾翠翠、李沫已经分工完毕,曾翠翠留在这里陪着叶瑶枝和叶昭清,李沫返回秦风武院与陈冰一起处理后续的事宜。 送走李沫,曾翠翠看着叶瑶枝和叶昭清依靠在一起的身影,轻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总是逼着人成长,根本不给人做好准备的时间。 没有开口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件事只能由两个孩子自己去消化。曾翠翠站在他们身后,安静的陪着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第一四六章 徐大夫尽了全力。 从发现徐妍中毒,然后把她送到徐大夫的医馆,再到等待着徐大夫的“宣判”,也不过是半天的时间而已。 可是这短短半天的时间,却让叶瑶枝身上的气质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没有可以用来消沉的时间,在徐大夫走出紧闭的房门前,叶瑶枝就想好了要做些什么,她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也知道那是必然的结果。 深呼吸一口气,叶瑶枝对坐在她身边的叶昭清说话了。 “小清,你今天天黑前就回秦风武院。” 叶昭清猛地摇头:“我应该留下来。” “不。”叶瑶枝并不打算跟叶昭清商量,她单刀直入的说道:“现在你呆在秦风武院外并不安全,对方的第一个目标是阿娘,下一个目标就会是你。” 叶昭清呆住了,片刻后讷讷的说道:“可是、可是阿娘就是在秦风武院内被下毒的,还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娘……” 说到后面几个字,叶昭清的声音都在发抖,眼眶发红,整个人被巨大的歉疚和痛苦给包围了。 “这不是你的错。”叶瑶枝跟着叶昭清一起站了起来,拍了拍叶昭清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叶昭清:“不要用仇人和敌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就算今日没有成功,明日、后日,他们总会找到下手的机会。” “为什么是阿娘,为什么是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叶昭清的声音很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他不是在问叶瑶枝,而是在问苍天。 叶瑶枝用心听见了叶昭清的问题。 她没有任何回避的说道:“我走的这条路,注定会得罪一些人,这是他们的威胁和恐吓,还有报复,他们希望我在经历亲人的死亡后妥协,成为他们的俘虏和棋子。” “世界上根本没有纯正的中庸之道,在我们选择了一条道路时,就注定了谁能成为我们的朋友,谁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叶瑶枝对叶昭清说道:“他们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害怕,使我妥协,那他们就错了。” “阿姐,我并不是怪你的意思……”叶昭清看着叶瑶枝说道:“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们一家早就死了,我只是接受不了,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用这么阴毒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他们没有亲人朋友,父母妻儿吗?” 叶昭清的眼泪掉了下来:“书上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难道就只是一句空话吗?” 这个问题,叶瑶枝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她的答案未必是叶昭清需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叶瑶枝说道:“我无法理解那些能在光天化日之犯下谋杀罪的人的心理,我也不想了解他们的抱负或者是苦衷,对于我而言,朝着他们所希望的事情的相反的方向去努力就好了,我走得越远,对他们的打击越大。” 叶昭清呆呆的看着叶瑶枝,用心把这句话记在了脑子里。 沉默了一阵之后,叶昭清对叶瑶枝说:“我还是不想回武院,我想留下来和阿姐一起照顾阿娘。” “不行,你必须回学府。秦风武院发生投毒按,闻人院长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对武院内做最细致的排查,这段时间的武院最安全。你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定,容易被人钻空子,只有呆在武院才是最安全的。” “我不希望你也变得像阿娘一样。”叶瑶枝低声补充了一句。 正是叶瑶枝的最后一句话,让叶昭清在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改变了主意,决定听从安排。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从武院出来?” 叶瑶枝回头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等阿娘走的那一天。” 离开徐大夫的医馆的时候,叶昭清的眼睛红肿,整个人都被痛苦包围着,坐在马车上,他又一次品尝到了独孤、无助的滋味。 曾翠翠在送叶昭清上马车之后返回了医馆,看着叶瑶枝叹了一口气:“小枝,你一个人留在活水街更不安全。” “董氏姐妹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多掂量一阵。” 听见叶瑶枝的话,曾翠翠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觉得这件事是她们做的。” “是不是他们动手我不知道,可是若说我让谁感到了威胁,那一定属于淮南王的势力。” 说起这件事,叶瑶枝的语气十分平淡,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费力的扬起一抹笑容:“翠姐姐,不用为我担心,我想现在其实是个好机会,你们倘若把握住这个缝隙,应该在不久的将来能有不错的收获。” 曾翠翠神色复杂的看着叶瑶枝,觉得现在不应该是叶瑶枝操心局势的时候,叶瑶枝的顽强让她于心不忍。 在曾翠翠的心里,“坚强”已经不足以形容叶瑶枝了。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从来都不怕跌入谷底,也不怕被黑暗淹没,因为她总是能奋力拼出一条路。 “我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你。”曾翠翠不希望凡事都由叶瑶枝独自面对。 …… 徐大夫竭尽所能,也不过是让徐妍在这个人世间多停留了十天的时间。 第二天天一亮,叶瑶枝就提出了请求,把徐妍从医馆带回家里去了。 “叶小姑娘,你要有心理准备。”徐大夫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点:“这两种毒药,单独的一种我都能解,可他们混合在一起成了第三种毒药,何况徐妹子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前段时间落水的病根还没有好……唉,莫说冬天了,能不能撑过这个月,都不好说。” 看着昏迷垂危的病人,徐大夫的脸上出现挣扎的神色,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徐妍。 医者父母心,可是这世界上那么多的病痛,大夫能够治愈的也许还不足三分之一。 徐大夫自幼学医,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有过太多无能为力的经历,可是哪怕活了几十年,他依然无法做到对人命的消逝无动于衷。 可是,感怀不能让医生的医术进步,所以他让自己学着不去在意,然后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对医术的钻研当中去,为的就是下一次遇到病人的时候,让他们能够活下来。 “多谢徐大夫,我知道的。” 自那日昏迷之后,徐妍就再也没有醒来,叶瑶枝雇了一个帮手,请她同自己一起照顾徐妍。 赵婶无奈的看着叶瑶枝:“小枝,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见外呢,我们是邻里,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叫我们搭把手就好,怎么还去雇外人呢。” “谢谢赵婶。”叶瑶枝笑了笑:“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我肯定不会和你们客气,但是你们平日里也忙,我总不好时时都来打搅你们。我阿娘估计是不会好了,也就这几日的光景,没什么的。” 说起徐妍的死亡,叶瑶枝从来都不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现在是她当家,她就要拿出当家人的能力。哭能解决一些问题,会惹人怜惜,但现在绝不是哭的时候。 叶瑶枝隐隐有种感觉,毒杀自己母亲的敌人还在暗处观察自己的动向,渴望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 所以她一定不能妥协,她要用自己的锋芒去刺痛躲在暗处的老鼠。 赵婶侧头望了一眼躺在屋子里,早已没有了意识,只是在随着时间的流逝等死的徐妍,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好。” 第四天晚上,许久不见的傅空山趁着夜色偷偷赶到了叶瑶枝的家里,陪同他一起来的是迎祥裁缝铺的大掌柜张先章。 这天晚上,曾翠翠也陪着叶瑶枝,她担心等到徐妍走的那一天,叶瑶枝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叶瑶枝给两人泡了红茶,对他们的来访和关心,叶瑶枝感觉到很暖心,可是又不知道能跟他们说些什么。 该说的话她都跟曾翠翠说完了,不该说的话叶瑶枝就是有本事让它们永远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还是傅空山打破了沉默。 “小枝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瑶枝早就想好了:“对方不希望我参加会试,说明他们不希望我走向仕途,那意味着只要我进入仕途,就会成为他们天然的敌人,既然如此,这条路我飞走不可。” “可是你明年不能参加会试了,你要怎么办?”傅空山看着月光下的叶瑶枝,这个时间点的叶瑶枝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朦胧感。 曾翠翠也说道:“根据咱们大政国的法律,亲人去世,子女必须为父母守孝一年,而这一年中是不允许参加科举考试的,他们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在大政国之前的朝代,至亲过世要求家属给他们守孝三年,这三年是无法参加科举考试的。 等到楚澜走上了王者的征途就改变了这样的习俗,当年没少被儒家的学士们骂得狗血淋头,说他坏了祖宗的规矩,必遭报应。 楚澜的回答很是狂妄:“我走的道路就是大道,这条路上不问吉凶!” 儒生们骂他费了礼教,是霍乱天下的根源。楚澜反问:“倘若你们那套真的有用,为什么国家还会陷入混乱?官场还会变得腐败?天下百姓,为何依然民不聊生?” 楚澜的三个问题,一直都是儒家门生心口上的一道疤,无法痊愈。后来还是楚澜的母亲劝他:“天下学问,有利有弊,端看怎么用,古往今来的圣贤,讲究的是‘内圣外王’。” “母亲,您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就是看不惯这群儒生一心想把国家权利和君王都劝在他们的圈子里,受他们摆布的模样。他们自己都没读懂孔夫子的话,就拿孔夫子的话扯大旗,简直恶心透了!”楚澜说道:“我心里有数。” 楚澜的一生,都在平衡百家,不允许任何一家独大,而是宣扬“百家皆有用,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精神。 这让儒家的知识分子们十分的憋屈,在楚澜之前的朝代,向来是他们儒家一家独大,现在却被打压得要跟其他人分一杯羹,谁不憋屈。 唯一让他们有所安慰的是,楚澜有一个特别的税收政策叫做“宗教税”,凡是在大政帝国的土地上建立佛寺、道观等各类宗教场所都必须交税,招收修士要交“人头税”,每年六月还有一笔“香火税”,每年年底有一笔“入世税”……各种税款层出不穷。 不仅如此,想要在大政帝国传教,必须经过当地官府的审核批准,否则一律按照邪|教论处,格杀勿论。 一开始的时候,许多宗教人士都不服气楚澜新制定的法令,抗旨违法的人一堆又一堆。但无论他们之前具有多高的地位或者声望,没有一个人逃脱制裁,那一段时间,血流成河。 无数人诅咒着楚澜,说他逆天而行,不得好死,不敬神佛,必遭报应。 楚澜大笑:“我敬的是神佛,而不是用神佛做大旗,为自己谋私利的伪善者!何况,这大政是属于我楚澜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信神佛也乐见我为他们清理伪信徒!” 楚澜却在无数人的咒骂声中,登上了“千古一帝”的尊位,能有此殊荣的皇帝,世上又有几个? …… “不能参加明年的会试,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叶瑶枝说道:“会试会聚集天下精英,以我这种半吊子的水平,根本不可能通过会试,去参加会试不过是增加被人操纵的把柄而已。” 叶瑶枝的话说得十分的露骨,可是谁都没有反驳。 淮南王的野心到今天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当今皇帝楚壤都知道,在明年的会试上必然会有一场对局。 身在局中的傅空山和曾翠翠又怎么会不知道。 “多出来这一年的时间,能够让我准备得更充分,我不求得到第一,但一定要拿到参加殿试的资格。” 傅空山有些奇怪的看着叶瑶枝:“小枝姑娘,你怎么知道后年一定会有会试?会试可不是年年都举行的。” 叶瑶枝看向傅空山,没有说话,但是傅空山读懂了叶瑶枝眼睛里的意思。 叶瑶枝用眼神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傅空山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尴尬的一笑,说道:“天色太晚了,我开始打瞌睡了。” 既然选择利用明年的会试对局,必然会有不少人遭受波及。为了补偿无辜的考生,定然会在风波平定之后开恩科。 敢拿会试做赌注,就意味着有不少人会被“牺牲”。 曾翠翠是太学府的监学官,对于这里面的门道,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更加的清楚。想到这背后血淋淋的沉重含义,曾翠翠底下了头,不再说话。 叶瑶枝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除夕之前,我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活字印刷术的研究上,翠姐姐你放心,过年的时候我一定能把最终的成果交给你!” “……” 傅空山、曾翠翠和张先章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叶瑶枝,觉得她在这重重压力下讲出这种承诺,简直是匪夷所思。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不解,叶瑶枝轻叹了一声:“难道我要永远停留在现在吗?时间会停下吗?既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往前看。” 第一四七章 叶昭清回到秦风武院后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才慢慢的缓过神来,他的同学和伙伴都心疼他的遭遇,对他也很是照顾。 秦风武院内发生投毒案,院长闻人青震怒,下令全方位的彻查秦风武院内的情况。有夫子担心闻人青的做法会起到反效果,变成打草惊蛇,闻人青则表示:“倘若不大张旗鼓的查,有些人真当我死了。” 比起徐徐图之的引蛇出洞,闻人青选择更为雷厉风行的“敲山震虎”,一生参加过多次战役,从边关退下来的闻人青很清楚,对待不同的敌人需要不同的手段。 何况闻人青也不是瞎子,对绍雍城内的风吹草动一概不知。他心里非常的清楚,莫说是绍雍城了,整个江南地区都是暗流涌动,而且这股暗流还在向皇都蔓延。 让闻人青感到庆幸的是武举考试与科举考试是分开的,这让秦风武院的诸多学生能够避开朝廷斗争的席卷,沦落为被牺牲的炮灰。 闻人青的手段不过三日就收到了效果,他如狼与鹰般的敏锐洞察力和强悍无敌的执行力让藏在武院内的祸患露出了马脚,因为他逼得太紧了,让他们乱了阵脚。 在进入战斗状态的闻人青之前,任何敌人都会感到莫大的压力,有不少的敌人,都是被这股压力给击垮的。 除了处理混入武院搅弄是非的不轨之徒,闻人青也没有忘记关心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叶昭清,在课余事件找到叶昭清,与他进行了一番长谈,为的是开解叶昭清,让他不因此而沉沦,堕落。 闻人青找到叶昭清的时候,他刚刚从自己乱成一锅粥的思绪当中挣扎了出来,认命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叶昭清已经放弃了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的问题,他开始意识到一件事,当一个人想要害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动还是不动、说话还是不说话都是错的。 正如他的姐姐叶瑶枝说的那样,为仇人寻找伤害自己和亲朋的原因,不过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与其沉溺在过去的悲伤中,不如尽快成长起来,当自己变得足够强的时候,别人就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伤害对自己重要的人。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叶昭清就擦干了眼泪。变强的信念在他的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也渐渐明白了现在的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看到叶昭清已经冷静了下来,眼睛里还有着光,闻人青心中对他的评价稍稍抬高了一些,人在遭逢变故的时候总是会备受打击,不少人都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从泥沼中挣脱出来。 闯过这一劫,对这个少年的心性是极大的锻炼。 有许多人都在问叶昭清:“小清,你不需要回去照顾你母亲吗?” “阿姐担心害我母亲的人还藏在我们身边,让我呆在学府里。”叶昭清说道:“阿姐说,等到母亲需要我的时候,她会来信让我回家。” 叶昭清的一个朋友李然难以理解叶瑶枝的选择,皱眉说道:“现在你的母亲就是需要你的时候,她不让你回去照顾,难道不怕让你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吗?” 对于李然的说法,叶昭清的朋友们都有不同的意见,有的赞同李然的想法,有的不赞同。 王东林也是叶昭清的朋友,他说道:“小清现在备受打击,对方肯定打算伺机而动,他姐姐让他留在学府,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要小清在照顾他母亲的时候受了暗算才算是孝子吗?我觉得他姐姐的选择没有问题,现在他母亲已经出事,所以要保全的应该是还没有受到伤害的人。” “可是这种选择,真的不会让人觉得冷血吗?” 这个问题回荡在这群少年少女的心中,谁都没有答案。 比起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叶昭清才是最了解自己姐姐的人,所以他坚定的说道:“阿姐不会错的。” 短短几天的时间,闻人青就从秦风武院里揪出了私下投靠淮南王,向其献忠诚的奸细,看着在武院干了近十年的“老人”眼中透出的充满对权利的渴求的目光,闻人青长叹了一口气。 即使被揪出来,他们也死不悔改,一口咬定自己的选择不会错,淮南王才是那个注定登临大统的人。 对于这些无可救药的臭虫,闻人青只是安静的欣赏着他们的丑态,任由他们在被拆穿了身份后撕下自己“文善”的伪装,暴露出狼子野心的丑态。 …… 徐妍最后弥留了十天,这十天的时间里,她一次眼睛都没有睁开过,只是到了第八天的时候,晚上忽然开始喃喃的叫“小清、小清”。 为了照顾自己的母亲,叶瑶枝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哪怕是闭着眼睛小憩的时候,她的耳朵也是竖着的,生怕错过丝毫的动静。 在听到徐妍在午夜时拼命的叫叶昭清的名字时,叶瑶枝就知道实践差不多了。早上天一亮,她就请人把信送去了秦风武院,让叶昭清回家,见他们的母亲最后一面,并为母亲料理丧事。 看见“最后一面”、“料理丧事”这些字眼的时候,叶昭清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心中再次涌出彷徨、无助的孤独感。但他没有掉眼泪,只是平静的去请假,然后回家。 走进徐妍的屋子,叶昭清就听见母亲在叫自己。 他赶忙走上前去,跪在床边,紧紧的握住徐妍发黑的双手,嘴皮子颤抖的说着:“阿娘,我在,我在这里。” 说着说着,叶昭清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他的内心疼痛感一阵强过一阵,他感觉到冥冥之中,他与母亲的血脉联系断开了。 在叶昭清回来的当天晚上,徐妍就没了气,一直到走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也没有睁开过,只是嘴巴里一直在说胡话,除了叶昭清的名字,其他的谁都听不清楚。 原本叶昭清以为,在这最后一刻来临之后,自己的眼泪一定会止不住的往下掉,可是他发现自己一颗眼泪也没有。他的内心很痛苦,可他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阿姐。” 此时此刻,叶昭清的脑子里就是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能让阿娘体面的走。 叶瑶枝也没有流泪,早在徐妍弥留的时候,她就为徐妍准备好了棺材、寿衣、白蜡烛灯奠仪物品。 不需要别人过多的帮忙,叶瑶枝带着叶昭清就把徐妍的后事料理得井井有条,让别人根本看不出他们刚刚经历了丧母的痛苦。 看着完全能够独挡一面的叶瑶枝,以及快速成长起来的叶昭清,一路陪伴着他们在绍雍城里立足的曾翠翠几人不由得轻声叹气。叶家姐弟的成熟,是由生活中“迫不得已”的那一面逼迫出来的,当别人赞誉他们的时候,也是在挖开他们内心深处的伤口。 这个世道要到哪一天,才能让每一个人都在阳光下成长?曾翠翠没有答案。 按照绍雍城的习俗,奠仪需要在家里布置三天,然后再下葬。 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叶瑶枝和叶昭清竟然放弃了土葬,要将徐妍火化后再进行水葬。即使叶瑶枝一家是才其他地方搬到活水街的,可以把这个选择归为他们的习俗,可是这种选择,还是让年长一些的人无法接受。 “落叶归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有病死的人火化!” “你把你的骨灰撒到江水里,将来你们要到哪里去祭拜她?” “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这就是大不孝,会遭报应的!” 即使是曾翠翠和傅空山,也对叶瑶枝的选择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傅空山,他难以理解叶瑶枝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极容易招来骂名的处理方式。 即使他与自己的父母矛盾重重,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他们百年之后将他们火化后再水葬,这与“挫骨扬灰”又有什么区别。 “小枝姑娘,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难道你希望自己背上一个不孝的千古骂名吗?”傅空山下意识就找到叶瑶枝进行劝说:“在咱们大政帝国,几乎没有水葬的习俗,你这么做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又做何想?难道你不希望她与你的父亲团聚吗?” “我的父亲是战死在边关的战事中的,连全尸都没有留下。”说起过往,叶瑶枝非常的平静,她也没有因为别人的不理解而委屈,她早就料想到了这种结果:“战争结束后,幸存的将士们打扫战场,为了防止疫病,也为了战死的英烈们不被敌人刨坟掘尸,将军下令一把火烧了所有的尸骨,就地掩埋。” 这些事情傅空山都知道,所以他沉默了,没有抢过叶瑶枝的话头。 “后来,我母亲在叶家村的山头给我父亲立了一座衣冠冢。”叶瑶枝转头看向傅空山:“你知道那座衣冠冢后来怎么样了吗?” 傅空山没有说话,心里暗自叹气,他知道劝什么都没有用了。 叶瑶枝说道:“那座衣冠冢被叶双成一家给毁了,而他是我父亲的亲哥哥。” “与其在地上留一座被贼人惦记的墓穴,不如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叶瑶枝说道:“阿娘活着的时候,一直都被束缚着,她死了之后,也要被困在一座墓穴中吗?倒不如让她顺着江流,去浏览这人间的各色风景,下一辈子做个逍遥的人。” 此刻,傅空山忽然明白过来,有的时候,所谓的“传统”和“礼教”远远没有人的感情来得重要。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叶瑶枝会为徐妍的偏心而委屈伤心,但是叶瑶枝却并不是那样的人。 每当别人为她打抱不平的时候,叶瑶枝都只是一笑了之。 对于叶瑶枝而言,让她带着弟弟逃出叶家村的决定是徐妍做出来的。不说徐妍作为她的母亲对她有着天然的生之恩,这个改变她的人生的决定,对她而言就是再造之恩。如果不是母亲作出了决定,并且为他和叶昭清拖住了所有追捕他们的村里人,他们未必能够遇到曾翠翠一行人,从而得救。 在叶瑶枝看来,母亲作出这个决定的原本目的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家在母亲的这个决定里得到了新生。 当周围的邻居,以及叶瑶枝和叶昭清的同学们渐渐了解到他们家的往事之后,对他们如何下葬徐妍的选择便不再多嘴了。只有一些顽固的老人才会固执的指着叶瑶枝和叶昭清的鼻子骂。 叶瑶枝能看得出,他们是在害怕。他们担心自己百年之后,也被烧成一把灰,撒进江河里。因为人没有办法去管自己死后的事情,所以他们才这么恐惧。 了结徐妍的丧事后,十月也过了一半。 按照大政帝国的法令,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少女都需要有监护人,所以曾翠翠成了叶瑶枝和叶昭清的监护人,这是曾翠翠自己提出来的。 等到叶瑶枝年满十八岁,则曾翠翠的监护人身份自动失效,叶瑶枝自动成为叶昭清的监护人。 叶昭清早上才回去秦风武院,中午的时候曾翠翠跟着杨蔓蔓一起来叶瑶枝家里了。之前徐妍出殡的时候,杨蔓蔓也来过,只是在哪个场合不适合仔细说话,所以杨蔓蔓才特地挑了这个时候过来。 亲眼见到叶瑶枝的母亲中毒后,杨蔓蔓回家后也思考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心开始涌现出莫名的害怕,她的第六感在对她说前方很危险。 几经挣扎之后,杨蔓蔓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小枝,我决定放弃明年的会试。” 杨蔓蔓在见到叶瑶枝的第一时间,就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以我现在的水平就去参加会试,根本不可能通过,倒不如和你一起安心多准备两年,那个时候更有把握。” “现在,我有足够的时间和你一起研究印刷术。” 杨蔓蔓主动提出放弃会试,这让叶瑶枝剩下了去劝她改变主意的大力气,也让叶瑶枝送了一口气,她一点也不想看到杨蔓蔓卷到那个旋涡当中去。 如果牵扯进去的人是杨蔓蔓,必定会引起更大的官场的动荡。 第一四八章 叶瑶枝能够看出,在说出不参加明年会试的决定后,杨蔓蔓整个人都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但是叶瑶枝还需要再确认一遍:“蔓蔓,你的这个决定同你的家人们商量过了吗?” 杨蔓蔓点头:“我已经写信寄往皇都,要不了一个月就能收到他们的回信,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 说完这句话,杨蔓蔓又补充了一句:“反正现在的信寄出去的样子和他们收到的时候样子未必是一样的,所以我收到他们寄出的信也是同理,所以这也就不重要了。” 说到这里,杨蔓蔓的心里涌出一股雄心壮志:“真想快点把活字印刷术搞定,倘若咱们还能把这物品小型化,那么我就不用每次写一封信,还要再抄写一遍,每次写完,我的手腕都很痛啊!” 她说的这句话,把叶瑶枝和曾翠翠都逗乐了。 为了将来去皇都后向家人们告发淮南王的摊子插手自己家里事情的状,杨蔓蔓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在叶瑶枝身边她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凡事留一手,总会有发挥作用的时候。 “行,那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全力对活字印刷术进行攻克研究。”叶瑶枝立刻就答应了杨蔓蔓的提议,只是她还有一个问题:“不过咱们现在已经毕业了,不可能再回一江学府做实验,那么咱们要到哪里去搞到做实验的场地、工具和材料。” 虽然他们现在有一摞研究的手稿,可是没有场地、工具和原料,那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活字印刷术能否从纸面上的理论变成可以实际应用的成果,只有实验才能给出最终的答案。 当初还在一江学府的时候,因为学府的财大气粗和手工社的朋友们的倾力帮助,叶瑶枝和杨蔓蔓都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而现在这个问题成了他们的拦路虎。 冥思苦想好一阵,杨蔓蔓也提不出比较好的建议。 叶瑶枝则是在脑子里飞快的翻阅自己绘制的地图,画出自己家与杨蔓蔓家的路线,并标出中间位置,以此为圆心,找到合理的半径画圆形,然后在这个范围里寻找合适的地点。 画出这个范围之后,叶瑶枝发现这个范围里并没有特别合适的地点,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况对于她和杨蔓蔓而言,就是空有一身武功而无处施展。 活字印刷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董氏姐妹冒险偷盗研究资料,在任务失败后并没有被淮南王责罚而是通过自己的手下把她们从牢房里保释出来,就足以证明淮南王不是傻子。 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五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想到这里,曾翠翠提出了建议:“我可以在太学府的行馆里为你们开辟出一小块场地,你们每日可以到那里去做实验,行馆也比外面其他地方安全。” 作为太学府的监学官,这点权利曾翠翠还是有的,何况叶瑶枝和杨蔓蔓本来就是在帮太学府干活,他们提供帮助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要场地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对叶瑶枝来说工具从来不是问题,她完全可以自己造。 说完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做些什么的事情之后,曾翠翠就提起了更重要的另外一件事。 “小枝,给你母亲下毒的凶手找到了。” 对于是谁害了自己的母亲,叶瑶枝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现在听到曾翠翠的这句话,叶瑶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问曾翠翠:“是杨辉的人吧。” 叶瑶枝能猜到是谁下的命令,完全在曾翠翠的预料当中。 只是有一些关键点,叶瑶枝并不清楚,所以曾翠翠觉得有必要告诉她。 “杨辉在淮南王的麾下并不是没有竞争对手,这次鹬蚌相争,是你的母亲做了牺牲品。” 太学府和锦衣卫的情报网都不容小觑,杨辉和姜利都对自己的计划有着十足的自信,自认为自己的方法才能配得上“天衣无缝”的夸赞,他们的目中无人让他们绝不相信“一山还比一山高”的现实。 这次是杨辉先下手为强,派出董倩和董娇害死了徐妍,让局势望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为此当着淮南王的面直接与姜利发生了冲突,他们谁都不肯服谁,对他们而言把对方先打压下去,巩固自己的地位,比其他事情都更重要。 幕后指使的人是杨辉,负责下毒杀人的是董倩和董娇。归根结底,则是淮南王的野心。 “现在,董氏姐妹失踪了。”曾翠翠说道:“她们还算比较有能力,应该不会落得被杀人灭口的下场,她们在这个节骨眼失踪,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避风头,二是去执行其他的任务。” 曾翠翠提醒道:“但是我们都不能疏忽大意,她们虽然藏起来了,但也有可能就藏在我们身边。” 叶瑶枝倒是不这样想,她布置在一江学府内的机关砍断了董倩和董娇的手指,仅凭这个明显的特征,她们就不敢轻易露面。她也知道曾翠翠的担心是为他们好,便也没有反驳。 叶瑶枝想不通杨辉为何会做出让董氏姐妹在这个时候离开绍雍城的决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教训,难道杨辉不知道,还是一次成功让他觉得真的能够将瞬息变化的局势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杨辉的想法叶瑶枝不得而知,但她知道一个道理,古往今来都通的一个道理——骄兵必败。 …… 从一江学府离开后,除了请西席先生、去专门针对秀才开设的学府学习、或者成为某位大学士的弟子外,就只剩下自学这一条道路了。 比起文举的考生,针对工举秀才的学堂十分的稀少,而且质量层次不齐,能否得到收到效果的教育,其实很大一部分要取决于自己的运气。 叶瑶枝并没有选择前面的三条路,其中第三条路是现在的她高攀不起的,而且叶瑶枝也不相信当今的局势下,这些有名望的大学士们真的能够独善其身。 所以,对叶瑶枝而言,自学其实是最好的选择,而这正巧是叶瑶枝的强项。 但是曾翠翠也有所担心,科举毕竟是一种形式特殊的考试,目的是选拔人才,所以在出题和答题方面都有自己的讲究。曾翠翠担心叶瑶枝学偏了之后,对将来的应试产生不好的影响。 不能通过会试,就连谈论“仕途”的资格都没有,遑论其他。 叶瑶枝倒是不担心:“其实我能够成为秀才并不能证明我已经具备了一个秀才应该有的知识,比起其他人,我只读了一年多的书,在积累这方面比他们差,借着这个机会,我应该做的事情是查缺补漏,追赶差距。至于答题的方式,总是有规律可以找寻的,等到了皇都后,一定会有不少书店售卖与会试相关的书籍,那个时候再开始研究也不迟。” 听到叶瑶枝的解释后,曾翠翠放心了不少,毕竟叶瑶枝向来都是有主见的人,便也不多劝:“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倘若有什么困难,只管对我说,千万别客气!” 从曾翠翠那里听说了叶瑶枝找不到开展活字印刷术实验的场地后,傅空山立刻有了帮忙的心思。 “太学府的行馆每天人来人往,人多眼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混入了心怀不轨的人。”傅空山盯着李沫和陈冰冰冷的目光扯出自己的理由:“不是我不信任你们的护卫能力,而是咱们共同的敌人太狡猾了,不得不防。” 作为一个商人,傅空山也有着三寸不烂之舌:“何况你们身份特殊,本来就被不少人盯着,如果小枝姑娘他们研究真的取得了成果,别人很容易用你们的身份来欺压你们,强行要走,到时候不就成了赔本的买卖吗?” “我就不一样啦,现在整个大政帝国的人都巴不得见到我就绕着走,所以这件事由我出面最合适。”傅空山笑着说道:“毕竟收拾一些小家伙的能耐,我还是有的,你们放心,小枝姑娘和杨姑娘的安全,我一定会保障。” 傅空山在来找曾翠翠说自己可以提供帮助前就已经布置好了场地,也准备好了所有的工具和材料,把自己的诚意十足的展现了出来。 曾翠翠怀疑的看着他:“这一笔买卖,傅小侯爷你可一文钱都赚不到,怎么这么好心倒贴这么多钱呢?” “我是那种眼里只有钱的人吗?”傅空山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曾大人,你也曾经教过我的,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才对嘛,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有一颗惠及大政的热诚的心嘛。” 傅空山夸奖自己的时候从来不会脸红心跳,总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活字印刷术如果真的出现,那制作书籍的成本将大幅下降,我们这些南北往来的商人就可以把书本带到更多的地方去,在大政帝国的各处播撒知识的种子,也许有一天,一个从闭塞的小山村走出来的孩子,就会成为大政国的荣耀。” “在这种事情上,我从来都不谈价钱的,就算亏得再多,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傅空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曾翠翠又哪有拒绝的道理,转头就把傅空山的意思告诉了叶瑶枝。 “这挺好的。”叶瑶枝对傅空山的帮助并不排斥,毕竟别人帮自己解决了大问题,自己还要多嘴两句那也太奇怪了:“翠姐姐若是见到了傅小侯爷,能帮我谢他两句吗?” “比起你帮他创造的财富和功绩,他提供的这点东西不过九牛一毛,完全不用跟他说谢。”曾翠翠挥了挥手:“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求一个好名声,也是向圣上表达自己的忠诚。事情到了现在,官场之上人人自危,谁都不想被卷入那个黑暗的旋涡啊。” 叶瑶枝听出了曾翠翠的弦外之音,有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帷幕。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必定会有不少人付出血的代价。 第一四九章 傅空山向来都是行动派,他不仅只是通过曾翠翠向叶瑶枝和杨蔓蔓表达了自己想要帮忙的意思,还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请了两位小姑娘吃饭,又是一番慷慨陈词,让大家相信他真的不是那种只知道见钱眼开的商人。 “在我得到‘皇商’的荣誉称号之后,我就明白我的任务不仅仅是要帮助陛下实现‘汇通天下,商行东西’的抱负,更重要的是帮助我们大政帝国发现人才、挖掘人才、培养人才,毕竟咱们的老祖宗说过,人才是国家强盛的根基!” 傅空山的义正言辞让杨蔓蔓大开眼界,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收到的家书中,家人们提起的皇都里面的传闻,只觉得眼前的傅小侯爷和传闻中一样嘴皮子利索,难怪是让言官们都退避三舍的风云人物。 杨蔓蔓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傅空山的慷慨陈词,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以傅空山的本事把人忽悠了卖了,被卖了的人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除此之外,还应该提醒叶瑶枝,虽然以小枝的能耐,谁忽悠谁还不一定,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等到这饭局散了,就给叶瑶枝普及一下傅空山的精彩往事! 陷入了思考的杨蔓蔓根本就没有听到傅空山后面说的话,而整个饭局上只有叶瑶枝发现她已经走神了。 “多谢傅小侯爷的帮助。”叶瑶枝笑了笑,在她的心里面,已经把傅空山刚才的话整理归纳成一篇“小策论”了,她发现傅空山不愧有着“八面玲珑”的评价,他说的这些话只要稍微改动一下,简直就是万能模板。 叶瑶枝也准备等傅空山离开后,就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杨蔓蔓和曾翠翠。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肯定傅空山的付出,和接受他的好意。原本傅空山对他们就没有恶意,自己还多次得到傅空山的帮助,不论傅空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份恩情不应该忘记。 “我们必定会拿出让你们满意的成果,不让你们的希望落空。”叶瑶枝对于自己和杨蔓蔓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感,她没有失败的预感,成功只是时间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都能发现叶瑶枝的成长变得越来越快,超越了“一般规律”的限制,这种能力着实引人羡慕,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驾驭这种能力的本事。 从傅空山的手中接过实验室大门的钥匙的第二天一早,叶瑶枝和杨蔓蔓就早早的到了新实验室。这个地方是由傅空山精挑细选出来的,周围还布置着他自己的眼线,最大限度的确保安全。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傻子,人人都知道“活字印刷术”背后的价值,也明白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这份才华意味着什么,所以淮南王的针对打击在傅空山看来根本不意外。 让他觉得好笑的事情是杨辉,这个人意向注重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生怕留下污点。可是杨辉对待有才华的人的态度,却把他小肚鸡肠的那一面暴露得十分彻底。 与姜利的斗争,对叶瑶枝的陷害……种种迹象都标明,杨辉是一个沉迷于权利欲望的人,比起与别人合作,分享利益,他更喜欢掌控别人、下达命令,然后自己独享胜利的成果。 杨辉自诩为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可惜却看不见自己身上存在的巨大的弱点,不知将来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乡试结束后,叶瑶枝和杨蔓蔓就从斗争的旋涡中抽身而退,而且叶瑶枝还暂时失去了参加会试的资格,一下子就成了边缘人物。 即使叶瑶枝扬言说一定能复原出活字印刷术,但在它出现之前,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即使叶瑶枝叫得再响亮,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毕竟只有摆在眼前看得见、摸得到的成果才能说服人。 加上杨辉对叶瑶枝的诋毁,淮南王楚熵对叶瑶枝的关注度就降到了最低。比起叶瑶枝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更重要的是如何在明年的会试中安插进入更多自己的人手。 从旋涡中抽身而退的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每天的日子充实而紧张。虽然不参加明年的会试,但他们还是迟早要去参加会试的,所以每天早上是他们念书的时间,下午则是做实验的时间。 她们安排的时间比在学府里要轻松一点,从原本的上学十五天休息两天,变成了每去实验室七天,休息一天。 同叶瑶枝一起迈入了自学的殿堂后,杨蔓蔓才发现叶瑶枝过去说的那些“我还没有准备好”之类的话完全是在自谦,就以工举的标准而论,现在的叶瑶枝完全有参加会试的资格和底气。 她不敢想象,等到下一次会试来临,叶瑶枝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 时间一下子就进入了十一月中旬,绍雍城越来越冷了,这是叶瑶枝和叶昭清在绍雍城度过的第二个冬天。徐妍去世之后,叶瑶枝又开始对家里进行了改造,等到叶昭清从秦风武院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又变了一些模样。 看着属于母亲的屋子变得空空荡荡,叶昭清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块。火葬的时候,他们把母亲的衣服、鞋子、饰品和被褥等过去常用的东西也一并烧掉了。现在留下来的属于母亲的东西,只有母亲绣完的几幅刺绣而已。 叶昭清曾经也想对叶瑶枝说:“阿姐,不用这么着急,能不能多留给我们一段想念的时间?”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去说,因为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人走茶凉”,况且叶瑶枝的出发点本来就是为他好,他又怎么能去说这种话呢? 坐在饭桌跟前,叶昭清又想起一个摆在自己眼前的坎来。即使叶瑶枝不参加明年的会试,可是叶瑶枝迟早要去皇都参加会试,等到叶瑶枝离开绍雍城之后,自己该怎么办呢?并不是说自己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和勇气,可是同自己的家人分开,总是会有不安的感觉。 想到这里,叶昭清就吃不下饭。 “小清,你在想什么?”叶瑶枝看出了叶昭清满肚子心事的模样,直接询问:“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快进行屋子改造的事情,还是问我什么时候去皇都的事情?” 叶昭清很清楚自己的心事根本就不可能瞒过叶瑶枝,便小声的回答道:“都有。” “母亲现在已经不在了,这个房间留着不过是徒增愁绪而已。”叶瑶枝没有用任何的矫饰,直接说道:“倒不如把它改造一番,让咱们住得更舒适,更方便一些。” 沉默了一阵,叶瑶枝又说:“咱们将来未必会回到绍雍城,这座房子最后的归宿也许是卖了,所以也得为下一个买主考虑。房子会变得老旧,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出现各种问题,所以现在就要做好预防的工作,总不能把房屋整改的大工程全都留给你,到时候你住哪里去?” “至于去皇都的事情,我打算明年开春之后就出发。” 听到这句话,叶昭清猛地一下抬起了头,瞪大眼睛,有些难以接受的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不让阿姐去的意思,我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总是要提前未雨绸缪,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叶瑶枝笑着看着叶昭清:“让你一个人留在绍雍城,你害怕吗?” 叶昭清摇头:“我不怕!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倒是阿姐去皇都,山水迢迢,要多加小心才是。” 叶瑶枝笑道:“这事情还早着呢,你现在说这句话,好像我明天就要出发了似的,总得先把你安顿好,让你能够安心的在秦风武院念书,我才能出发不是。” “我也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叶昭清听见这话,心里五味杂陈:“我已经不需要阿姐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你就知道逞强。”叶瑶枝笑话他:“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我还等着在皇都看你来参加武举的会试呢,当然要让你有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好环境了,小清你放心吧,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别忘记我们是一家人,相互扶持本来就是应该的事情。” 叶昭清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会尽快成长起来,让阿姐觉得我也是个能够依靠的男子汉。” 一直都让叶瑶枝照顾自己,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和铺路,让叶昭清的内心充满了歉疚的感觉。 叶瑶枝好笑的说道:“就是爱逞强,好好上学吧!” 叶昭清为自己辩解:“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在他们两人的笑闹当中,悲伤的气息渐渐被冲散了。 徐妍去世之后,艾浅红一家对叶瑶枝和叶昭清两姐弟越发的关照,在邻居们的眼中,他们也是可怜人,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徐妍却被人给毒死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但却不妨碍他们每天咒骂下毒的人。 艾浅红每次从学府放假回来,第一时间总是跑来叶瑶枝家里找叶瑶枝说话,把学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叶瑶枝,又拿出自己写的话本给叶瑶枝看。 投桃报李,叶瑶枝也常常与她分享自己每天遇见的事情。虽然叶瑶枝成功的从一江学府毕业了,可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没有被冲淡。 “你不知道,杨辉这段日子可没少在学府里被指指点点的。”艾浅红夸张的说道:“他那道貌岸然的皮囊,估计快被扒干净了,只要等到他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学府就能名正言顺的赶走他!” 说到这里,艾浅红浑身上下都有舒爽的感觉,也补充道:“我也有听小枝你们的话,没有把牛先生的故事写得很明显,而且也没有经常举行说书会,所以他并没有怀疑到我身上。” “小心为上,他这个人心眼多,又不能容人。”叶瑶枝沉吟着说道:“小浅你还是先停一段时间,让其他同学也有所发挥,分散杨辉的关注点,俗话说得好藏一滴水最好的方法是把它扔进海里,只要说书在学府内越来越火热,参与的人越来越多,等事情发酵出来,杨辉也找不到源头在哪里,这样你才足够安全。” “行,我听你的!” 一进入年底,时间的飚速就直线上升。每个人都忙碌了起来,傅空山也在这个时候接到了从皇都里传出的诏令,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皇都去。 来自楚壤的御令让傅空山一刻都不敢耽搁,不过在离开绍雍城之前,他还是举行了一次聚会,请大家伙吃饭,并且表示:“等小枝姑娘你们到了皇都,我一定会好好的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尝尽皇都的美食!” 在吃喝玩乐这件事事情上,傅空山同样也是专家级别的人才。听到他作出的承诺,曾翠翠也点头道:“你们的确不用跟小侯爷客气,毕竟皇都有不少的产业,同样在傅小侯爷的名下,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情。” 傅空山听到曾翠翠不客气的拆台,立刻委屈上了:“曾大人,好歹咱们也是有过师生情谊的交情,您怎么能随便拆我的台呢?您可是我的长辈!” 曾翠翠老神在在:“我总不能让我家的小孩子吃亏吧。” 在第一次遇见叶瑶枝一家的时候,曾翠翠就把叶瑶枝划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何况现在她还是叶瑶枝的监护人,更是不能让叶瑶枝吃亏。 傅空山笑道:“总是要叫我吃亏的意思就对了。”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曾翠翠笑话他。 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叶瑶枝的内心也生出一些感慨,一年又一年,时间如流水一般的过去了,而他们的人生也在一步步的向前,比起从前,现在的日子已经好上太多。 只是看到傅空山、曾翠翠等人偶尔流露出来的疲惫神色,或者是不经意间的叹息,让叶瑶枝清楚,想要守住安稳的生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酝酿在大半个大政帝国上空的乌云,叶瑶枝就知道,自己只有拿出逆水行舟的精气神,才能护住自己和弟弟。 第一五零章 十二月过了没几天,绍雍城就下雪了,整个江南地区都冷飕飕的。对于今年刚经历洪灾的江南地区来说,这冷飕飕的天气衬得光景越发的凄凉。 年底的最后一个月,也是各大学府和武院开展年终考核的日子。作为叶瑶枝和叶昭清的监护人,曾翠翠带着叶瑶枝一起旁观了叶昭清的年终考核。 比起开放日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竞武要更加的正式,没有了表演的成分,所有的学生都要把自己这一年的所学展现出来。 擂台赛则是所有人最期待的部分,挑战进入前十名的学生还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学金。 叶昭清也想要拿到那一笔象征着荣耀的奖学金,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资格。不过他不是会因为知道自己的不足就退缩的人,他也参加了擂台挑战赛,因为他想要知道自己与对手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曾翠翠看到,在叶瑶枝和叶昭清的身上有着相同的品质,不畏艰难,不惧挑战,而且他们都能够极快的从变故当中恢复,不会被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压垮,也不会去抱怨命运的不公平。 一直以来,这两姐弟做的事情不过就是默默的努力,然后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拿到自己的成绩单的时候,叶昭清并不满意,他进入学府的成绩是第八十二名,在一百二十名一同今日秦风武院的学生中,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不会被人记住的名次。 可是经过整整一年的努力,他现在也只拿到了第六十四名的成绩,不仅距离他的目标有着遥远的距离,而且进步的幅度也不算大,更不要提和叶瑶枝一年成为秀才的壮举相提并论。 叶瑶枝和曾翠翠都看出了叶昭清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满意。 曾翠翠笑了笑说道:“小清,你年纪还小,也才刚刚入门,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你在进步,你的同学们也在进步,你把这两个因素加起来就能知道,你取得的成绩比你预想的更好。” 说到这里,曾翠翠看了看傍边的叶瑶枝说道:“你可千万不能以小枝的标准来要求你自己,毕竟像你姐姐这样靠天赋就能碾压绝大部分人的存在,也许要一万或者十万人里才有一个,何况你姐姐比其他人更努力,要是以他的标准来要求你自己,你迟早会把自己累垮的。” “原本武举就和科举有所差别,你要用适合自己的节奏去努力,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咱们从八十二名进步到六十四名已经很不错了,更重要的是你在这里遇到了优秀的老师和教官,有着相同目标的同学和朋友,等到你们长大,进入沙场,你们会是心意契合的战友。”曾翠翠说道:“比起低头读书,取得好成绩,你在武院需要学会的更重要的事情和局势判断、分工合作以及实战技巧这些东西。” “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士,绝对不能着急。”曾翠翠对他说道:“也许有少年成名的将军,但他们几乎都是在生死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他们天生就具有对局势把握的敏锐直觉,这也是你们在武院接受的训练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取得更好的成绩固然重要,但是更好的成绩不一定能帮助你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曾翠翠拍了拍叶昭清的肩膀:“别灰心,回去和李沫、陈冰他们好好聊聊,他们能告诉你在武院的这几年,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好,谢谢翠姐姐。” 经过曾翠翠的一番安慰,叶昭清身上沉重的郁闷之色一扫而空,重新振作了起来。叶昭清的心里也记得曾翠翠对他们家的恩情。 对于曾翠翠说的话,叶昭清是能够听进去的。 叶瑶枝看着叶昭清说道:“好好听翠姐姐的话,咱们先从小目标开始,一步一步来,你若是觉得不安心,放假的这几天也别忘了每天好好的复习和巩固,对了,别忘了年前还得去张掌柜那里帮忙!” “好,我都记着呢。”叶昭清老实的点头:“我现在有了力气,能够帮张掌柜多卸货了!” “干活也是锻炼的一种方式。”叶瑶枝提醒道:“凡事都讲究一个‘巧’字,刚劲也好,柔劲也好,如果不用一个巧字,就变成了鲁莽。” 听了叶瑶枝的这些话,叶昭清发现自己的确应该放弃在取得成绩上向叶瑶枝看齐的目标。因为脑子的先天条件摆在那里,好好听曾翠翠的话才能帮助到自己。 认清楚了自己和叶瑶枝之间的差距后,叶昭清觉他还是做个踏实的人比较靠谱。 如今的叶瑶枝和叶昭清就算不打工也没有生存的压力,但是为了报答张先章的恩情,叶昭清还是在休息的时候去迎祥裁缝铺里面帮忙,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眨眼就到了年关。 今年的年夜饭是在太学府的行馆里吃的,曾翠翠早早的就把叶昭清和叶瑶枝叫了过去。在叶瑶枝和叶昭清努力之下,一桌子美味的饭菜很快就做了出来。 这一整年,在叶瑶枝的指导之下,加上自己也比较有天赋,叶昭清的做饭能力突飞猛进,就算只是随便露一手,也能得到别人竖起拇指夸赞的“好吃!” 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了认可,这在叶昭清看来是最开心的事情不过了。 叶瑶枝也没有忘记多做几份点心分给自己的朋友和周围的邻居,在年前的这段时间,叶瑶枝又改良了核桃酥、栗子酥、九层糕等等点心。 每一种点心都彰显了叶瑶枝在美食一道上的天赋,好吃得让人想要流泪。 曾翠翠也挣扎着跟着叶瑶枝学习做糕点,然而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而且大家伙还拼命的劝她放弃,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大人,您的天赋在别的地方,我说的是真的!” 在众人的劝说下,曾翠翠遗憾的放弃了修炼自己的厨艺的想法,太学府的众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吃饭的时候,叶瑶枝自然而然的说起了自己与杨蔓蔓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虽然已经离开了一江学府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叶瑶枝和杨蔓蔓一天都没有闲着。 没有了束缚之后,自律就显得尤为重要。两人互相扶持着学习,就叶瑶枝的个人感觉而言,她们也是有进步的,只是进步是大还是小,只有等到会试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比起学习上的进步,更重要的是在活字印刷术的研究上取得的突破。 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然会如此厚爱她们,当发现有了突破的当天,杨蔓蔓拉着叶瑶枝就去附近的城隍庙里上香了。 活字印刷术的关键在于胶泥的调制,叶瑶枝和杨蔓蔓是经过了一百多次的反复试验才找到了最合适的调制方法,这也是活字印刷术的核心技术之一。 就像楚澜当初提出的畅想那样,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用自己调制出的成品胶泥制作成了许多规格一致的方格子毛坯,然后字写得比叶瑶枝好的杨蔓蔓在毛坯的一段刻上反体字。 为了刻出高度合适的反体字,她们又实验了十多次,直到除夕前,她们才确定反体字的高度和大政帝国的铜币差不多高就足够了。 叶瑶枝和杨蔓蔓把最后的实验放在了元宵节之后,在烧制的阶段她们也失败了好多次,而每一次失败她们都会认真的分析总结。 现在,叶瑶枝对曾翠翠说:“倘若翠姐姐、陈大哥、李大哥你们十六的时候有空,就能来见证蔓蔓我们两人的研究成果了。” 听到叶瑶枝这句话,几个人的筷子都争先恐后的掉到了地上,全部呆呆的看着她。 这才花了多久的时间?叶瑶枝当初说的可不是这个数,就算傅空山提供了场地,不计成本的提供了工具和材料,也不至于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吧? “小枝,你真的没有同我们讲玩笑话?” 叶瑶枝笑了笑:“活字印刷术前朝就有研究,留下了不少资料,而太|祖皇帝的手稿更为全面的叙述了跟活字印刷术有关的思路,还要多亏了傅小侯爷不计成本的投入让我们能进行大量的实验,这才用最快的时间找到了合适的胶泥调制办法。” “活字印刷术是在雕版印刷术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所以不算什么难事。” 曾翠翠、叶昭清、李沫、陈冰……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叶瑶枝,如果说“活字印刷术”不算什么难事,那么为什么这东西大家研究了几百年,今天才准备揭露它的面纱? 叶昭清又一次十分深刻的认识到,果然不能用常理去衡量叶瑶枝。 没等大家消化,叶瑶枝又说道:“其实,印刷术还有可以改进的空间,只是我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和实验。” “停停停,已经够好了。”曾翠翠打断叶瑶枝:“这个活字印刷术如果能成功,对于整个大政帝国的学子来说都是福音,就算排版麻烦了一些,可是也比从前好太多了。” 叶瑶枝说道:“我考虑的方向,就是改进排版这方面的问题,但是还没有头绪,我还会再去翻翻以前的资料。” “这件事不着急。”曾翠翠说道:“没有合适的场地,印刷术的研究就不方便开展,何必急于一时呢,能够让活字印刷术出现,你们的努力已经够多了,总不能让工部的人闲着,他们也该出点力气才对!” 曾翠翠已经有了计划,她明天就会去找方知味,只要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实验一成功,就立刻让太学府和锦衣卫的人一起把这份成功送回皇都。 第一五一章 无论曾翠翠、叶昭清等人多么的想要立刻见识到“活字印刷术”的风采,叶瑶枝都不为所动的享受着一年一度的春假,丝毫不担心正月十六的实验。 按照她的话说就是:“该做的事情,我和蔓蔓都已经做完了,就算最后的成果不尽如人意,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着急是不会有用的。” 在曾翠翠还打算继续全说的时候,叶瑶枝搬出了更加玄乎的理由:“我翻了黄历,正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上面写着‘诸事皆宜’,如果在那天进行实验,咱们一定能成功。” “……” 看着老神在在的叶瑶枝,众人实在是想不出能让她早点动手的借口了。 对于叶瑶枝而言,“活字印刷术”的事情大局已定,根本没有操心的必要,所以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正月十五的时候,除了各家各户都会带着自己的花灯参加庆典活动外,还有不少人会到龙藏浦去放河灯,表达自己对亲人的思念。 “河”与“荷”是同音字,所以许多河灯都是荷花的样子。 简单的河灯并不能难倒叶瑶枝,所以她产生了对河灯进行变形改造的想法。如果说江河湖海上飘着最后的东西是什么,那一定是船。 所以叶瑶枝制作的河灯也是船的样子,从最简单的独木舟开始,到了十五当天,曾翠翠几人才注意到叶瑶枝竟然制作出了一艘“海船”。 叶瑶枝制作出的河灯,与大政帝国的航海船几乎一模一样。 当曾翠翠看到叶瑶枝制造出来的河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书上的图,叶瑶枝一个从来没有到过海边的人不可能见过海船的事物。 仅凭着几张图就能制造出海船的模型,又一次证明了叶瑶枝的天赋。 因为河灯的作用是寄托哀思,所以这艘船的外部几乎是用纸糊的,等点上蜡烛后,就会因为蜡烛的燃烧而慢慢的烧成灰烬。 一想到这艘船即将在夜晚化成灰烬,曾翠翠就十分的舍不得。自楚澜登基以来,就一直在扩张海上航路,企图找到大洋彼岸的“黄金国”,只是碍于造船技术的限制,无法驾驶船只到更远的地方去。 曾翠翠在叶瑶枝的身上看到了改良船只,让大政帝国的海船变得更强的可能性。如果叶瑶枝能深入的学习造船的知识,那么无论是商船、货船还是战船……大政帝国的海上版图,将会扩张得更远。 看出曾翠翠舍不得河灯被烧掉的样子,叶瑶枝笑了笑,安慰曾翠翠道:“翠姐姐,这河灯毕竟是纸糊的,就算今天不坏,迟早也会坏掉,你如果喜欢这船的模型,我可以重新给你做一个木头的,更结实耐用,还是可以拆卸的那一种。” “你能做得出来?”曾翠翠不是不相信叶瑶枝,而是河灯和船模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想要做好一个船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叶瑶枝点头:“万变不离其宗,我估计需要七、八天的时间,您就等着好好看吧。” “好,我们都等着欣赏小枝你的作品。” …… 正月十六,叶昭清万分不舍的回去秦风武院上学了。 虽然叶昭清也想要亲眼见证活字印刷术刚刚问世时候的样子,但是读书和练武对他而言才是第一位的事情。 春节刚刚过去,叶瑶枝看到杨蔓蔓好似胖了一点,便笑着调侃她。 杨蔓蔓无奈的说道:“我这哪里是吃胖的,是愁胖的,我的家人同意了我不参加今年的会试,但是让我早点到皇都去,他们会帮我找夫子或者学府,让我别小看了会试,不能懈怠。” “他们说的都对,这有什么可愁的?”叶瑶枝问。 杨蔓蔓说道:“现在的局势越来越混乱了,我可不敢在家人的安排下出发,一个不小心我可能成为被扣押下来对付他们的人质,所以我在想要怎么走,从哪边去皇都才比较安全。” “这倒是个大问题。” 听了杨蔓蔓的话,叶瑶枝立刻就明白杨蔓蔓为什么会愁到发胖了,毕竟她的父亲和姑姑都是朝中要员,不可能独善其身。而没有自保能力的杨蔓蔓很可能成为别人下手的对象,作为晚辈,杨蔓蔓绝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手中用来对付自己亲人的利刃。 “现在还是正月,愁也没啥用。”叶瑶枝安慰道:“反正不可能二月份就出发,倒不如安心慢慢做打算,时间拖得越久,对付的行动轨迹越容易暴露,到了那个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杨蔓蔓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们刚刚准备好所有的东西,曾翠翠就带着方知味等人来了,大家都想要知道这个传说中的“活字印刷术”是不是真的成功了。 对着十几双眼睛,叶瑶枝一点都不慌不乱,先让杨蔓蔓去把他们的实验资料取出三份递给曾翠翠和方知味等人,自己则布置起了实验现场。 作为一江学府的学生,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选择了刻在一江学府内的一首诗作为实验的载体。 从方块反体字堆里找出自己需要的那些字块,叶瑶枝和杨蔓蔓依照顺序将他们排布整齐,然后给他们刷上墨汁,用纸张覆盖。 “击石乃有火,不击元无烟。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万事须己运,他得非我贤。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没用太长的时间,孟郊的《劝学》清晰、规整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比起他们从前认识的印刷术,活字印刷术需要的时间变少了。 一张纸很大,所以在印完这首诗之后,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又开始印下一手。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她们印出了三十首诗。 在印完之后,她们提来水冲洗掉墨汁,然后将小方块一个一个的收拾规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惊叹。 曾翠翠和方知味都是聪明人,他们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印刷术的进步所具备的巨大价值,而在亲眼见识了之后,他们更加清楚藏在印刷术背后的巨大意义。 印刷的分量小的时候总有人会觉得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当把这个数字放大到一百、一千、一万的时候,它将产生的作用不可估量。 每一个见证了活字印刷术从纸上的理论变为现实中可以应用的技术的人都激动坏了,张大嘴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所以在这个能够在大政帝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时刻,作为实验室的小院子里异常的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直到杨蔓蔓忽然开口:“墨干了!” 这一声提醒,才让众人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曾翠翠迫不及待的从叶瑶枝的手中接过纸张,嘴巴里念叨着:“给我看看!” 方知味也凑上前去,每个人都想要目睹刚才的实验最后的成果。 叶瑶枝双手把纸张递给了曾翠翠,让他们欣赏自己和杨蔓蔓的劳动成果,然后又说起了对活字印刷术的改良意见。 “为了做实验,我和蔓蔓把方块弄得大了一些,如果是工部的能工巧匠,应该能刻出更小的反体字,那样一页纸上就可以印更多的字了。” “还有,现在放格子和收格子都是很麻烦的工序,如果他们要继续研究,可以从这个方面下手。” 方知味和曾翠翠在检查印刷的效果,他们两人的手下并没有闲着,而是拿出纸笔把叶瑶枝刚才说的话简练的记录下来。 他们也知道刚才的那几句话,每个字都有价值千金的分量。 检查完叶瑶枝和杨蔓蔓制作出来的印刷品,又见识了他们制作这一份印刷品的速度后,方知味和曾翠翠都是心服口服。 曾翠翠看着两个女孩子说道:“我们大政帝国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在,是上天赐予的幸运啊。” 方知味也点头道:“只要你们一直走在正途上,何愁仕途不畅,何愁国家不兴?” 比起曾翠翠纯粹的夸奖,方知味的话里多了几分提点的意思,他毕竟是锦衣卫的千户,是晋升副指挥使的人选之一,总是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 何况现在局势不明,不少人都被淮南王拉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下。方知味的直觉告诉他,一场打仗在所难免,必然在今年之内发生。 每次一打仗,天底下就生灵涂炭。可战争不是方知味能够左右的事情,他只是希望战争能尽早结束。 确定了印刷术真的有效之后,方知味和曾翠翠收好了所有的材料和资料,打包成三份,兵分三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回皇都。 他们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周围没有奸细,也不能保证将活字印刷术送回皇都的人不会遇到意外,所以做了这样的安排。 不敢有片刻的耽搁,他们担心的是迟则生变。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锦衣卫和太学府的人马前后出发,将这份属于大政帝国的荣耀快马加鞭的送回皇都去。 …… 傅空山没有想到自己前脚刚回到皇都,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叶瑶枝和杨蔓蔓就真的弄出了成果,着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细细回想一番后,傅空山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在乡试之前,叶瑶枝和杨蔓蔓就有了底气,只是需要更到的实验来测试稳定性,所以才拖到了过年关。 除此之外,还有杨辉的虎视眈眈也不敢让她们过早的把成果拿出来。想到这里,傅空山当即决定往绍雍城写一封信,让她们最好在会试的时候出发,绕过徽月城,选择远离是非的道路北上皇都。 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可是倒春寒还是让大家都裹着暖和的衣服。朝廷上下忙里忙外的准备着会试,各部机关的人员进进出出,操持着巨大的国家机器的运转。 在收到密信的第一时间,当今的皇帝楚壤就把傅空山和左右宰相、大将军、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等重要的人物全部都叫到了宫里。 就是为了增添这一日的历史重量,让所有人亲眼目睹从他的祖先楚澜的笔下走到人间来的活字印刷术。 楚壤嘱咐在旁记录的史官:“这条惠及天下的荣耀之路虽然是由我的祖父开启的,但是把它带到人间变为现实的人是叶瑶枝和杨蔓蔓,你必须好好的把她们的名字记下来,这是她们的功劳,是她们的荣耀,这份功绩无论是谁也抢不走,活字印刷术,必然会使我大政帝国在历史的长河里永久留名!” 工部和户部当然是最开心的了,虽然会试是由吏部和礼部主持的工作,可是出钱出力气的活儿都要他们来干。 如今有了活字印刷术,就印试卷这件事来说,就可以剩下好多的工序和金钱,相当于是节省了国库的开支,等到最后陛下查账的时候,一定会好好的夸赞他们“开源节流”的本领,毕竟国库里的每一分钱,都得用到刀刃上。 工部尚书都开始搓手了:“她们怎么还没到皇都呢。” 户部尚书则想道:“以后得多去杨大人家走动走动,他和他妹妹都是朝廷要员,他又有个这么能干的女儿,祖坟真是冒青烟了,看来风水好啊!” 傅空山站在一旁,仔细的盯着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反体字胶泥块儿看,他不知道叶瑶枝和杨蔓蔓究竟实验了多少次才成功,可是他知道这份功绩只用口头表扬远远不够。 尤其是对叶瑶枝而言,真金白银才是叶瑶枝最需要的东西。 傅空山决定回去就给叶瑶枝多涨点分红。而且,他又一次认识到,从今以后,自己不能用从前看待“厉害的小姑娘”“是个可以结交的人”“价值很大”之类的评语来衡量叶瑶枝了,自己必须放低身姿,以朋友的态度与叶瑶枝相处,这才是长久维持良好关系的道。 长吁了一口气,傅空山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统统抛了出去,听到了楚壤对两个女孩子的赏赐。 “以她们表现出来的能力,即使不参加会试也有资格进入工部,但那就是对她们的限制。”楚壤说道,以特殊方式提拔进入仕途的官员都不会被任用到重要的部位,升迁也比其他人更困难,所以他没有选择用这种方式去奖励两个小姑娘:“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她们在会试上的表现吧。” “三月初就是会试的时间,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她们的本事了。” 听到同僚的话,傅空山才说道:“刘大人,你这愿望只怕是要往后挪一挪了,叶瑶枝去年十月刚刚丧母,根据咱们大政国的法令,叶瑶枝得等到明年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 “还有,杨大人家的女儿也没有今年就参加会试的打算,毕竟她们大量的心血都花在了活字印刷术的研究上,对会试的准备自然不够充足,所以想要暂缓一阵。” 听到傅空山的解释,在场的众多人的脸上的表情各异。不发话处于上位的楚壤扫过他们的脸色,捕捉着瞬间的变化,把他们的态度都记在心上。 工部尚书心痛道:“啊,我那里那么多实验没法继续,就等着叶瑶枝和杨蔓蔓来开工呢!” 兵部尚书不高兴了:“武器的重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里还有一大批兵器等着升级换代呢!你怎么能一下子把两个人都抢走!” 户部尚书也不甘示弱:“我听说叶瑶枝的数学很厉害,这种人才就应该让给我们户部嘛!” 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同时转头瞪向户部尚书,对方也不怕他们,拉了拉站在身后的户部侍郎:“你就看着你的上司被欺负吗?” “……” 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没花多少事情就把御前吵成了菜市场,可是楚壤一点都不生气,而傅空山也乐得和他们一起吵吵嚷嚷,只有足够乱,才会让沉潜在水底泥沙里的大鱼浮出水面。 第一五二章 如果说人的一生就是为了追名逐利,那么叶瑶枝在她十六岁的这一年已经实现了。可是这并不是她的追求。 叶瑶枝始终记得,自己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有尊严的活着,后来她的梦想变成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进入一江学府之后,她读书了,认识了更多的人,见识了更广阔的思想,她学到了“穷者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先天之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人生信条。 她对科举的看法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求生手段,渐渐转变成了一种能够帮帮助其他人的人生抱负。尤其是在见到了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无能为力,只能沦落为流民的百姓们,更是让她觉得,不能做一个只关心自己小圈子的人。 原本,她和弟弟也是也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幸存下来的。做人不能忘本,在叶瑶枝看来就是不能让”善良的源泉”断绝。 来到绍雍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让叶瑶枝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天赋在哪里。所以她毅然决然的走上了工举的道路,希望能用自己的创造发明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一江学府里,有崇尚儒学而看不起叶瑶枝等参加工举的学子对她说道:“技术的快速发展,也会带来祸患,甚至会引发战争。你自以为自己的发明创造能够给别人带来好生活,但敌人也有可能用你的创造发明来对付我们大政帝国的子民。” 对于这样的言论,叶瑶枝从来都是一笑置之。比起让敌人先掌握技术自己再去学,叶瑶枝宁愿让那种能改变战争局势的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一把刀被制造出来是用来杀猪还是杀人,不是制作刀的工匠决定的,而是使用刀的人决定的。 叶瑶枝也不相信仅凭一张嘴就能让环伺在大政帝国周围,渴望掠夺大政帝国财富和土地的外敌们卸下侵略的思想,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武器、兵力、足够强悍的将士……这些才能够让敌人害怕、胆寒,不敢侵犯。 走上工举这条路,无论外人怎么看,叶瑶枝都没有后悔过。事实证明,叶瑶枝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料,虽然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秀才,但是她参与过的发明创造,已经在一点一滴的改变着大政帝国,让整个国家朝着更先进的道路前进。 二月初八受到楚壤的奖赏后,叶瑶枝在第一时间就做了分配。 这份赏赐被叶瑶枝分成了三个部分,一是存入钱庄吃利息,这是叶昭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常开支;二是兑换成银票、碎银和铜币,这些是她前往皇都的路费和生活费;三是完全的存起来,等到了皇都后酌情置办房屋家产。 比起楚壤的赏赐,叶瑶枝更重视傅空山送来的信件里包含的信息。因为傅空山的信是用他自己的人手寄出的,中途并没有被掉包,所以有很高的可信度。 傅空山在信中说:“小知姑娘,倘若没有其他的事情,你们最好尽早往皇都赶来,记得不要走官路,记得绕过徽月城,哪怕晚一些到皇都都不要紧,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信里的傅空山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叶瑶枝千万不能大意,字里行间都充斥着硝烟的味道,他希望叶瑶枝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就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受到信后,叶瑶枝就去找曾翠翠了,询问曾翠翠的意见。 “如果现在就出发,一定会引来淮南王的怀疑。”曾翠翠说道:“他在朝中也有自己的人脉,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活字印刷术被送回皇都的消息,隐而不发,一定是有其他的算计。” “嗯。”叶瑶枝点头,以杨辉对活字印刷术的重视来说,淮南王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份功绩。现在到手的鸭子飞走了,淮南王不可能不在意。 “所以,最好的时间点是会试开始的时候。”曾翠翠说道:“就现在的形势而言,能否利用会试取得更大的筹码对淮南王更重要,那个时候他和他手下的心思必然全都放在会试上,你们借着这个机会绕去武陵城,从武陵城北上,绕过徽月城会比直接从绍雍城出发更安全。” “这段时间,抓紧时间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 “好。” 从曾翠翠那里拿到建议之后,叶瑶枝借着每日去实验室的机会把计划告诉了杨蔓蔓。 之前杨蔓蔓就决定和叶瑶枝一起走,因为她不敢保证自己家的人马里有没有混入淮南王的奸细,她更不想落入淮南王的手中成为威胁自己家人的奸细。 只是想了一个晚上,杨蔓蔓就决定跟叶瑶枝一起走。 她对叶瑶枝说道:“等绕道到了武陵城,我送往家里的信件被拦截的可能性也比现在小,能够把绍雍城里发生的事情更仔细的说给父亲和姑姑听。” 叶瑶枝和杨蔓蔓所有的谈话都是夹杂在闲聊当中的,确定了出发的时间之后,她们便不再聊这个话题了,而是继续手头的研究。 船模对叶瑶枝来说不是问题,她一共做出了三艘海船的模样,一艘送给了曾翠翠,一艘送给了方知味,还有一艘送给了迎祥裁缝铺的大掌柜张先章。 曾翠翠在见到叶瑶枝制作出的海船模样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枝,你不过看过几张图纸而已,为什么真的能做出来呢?” “船航行的原理在书里都有,我正巧看过,再结合图画,大致能明白那些原理的作用是什么,两相比较之下就碰巧做出来了。” 曾翠翠看着放在院子里的船模,不觉得这是“碰巧”能够做到的事情。 叶瑶枝给她的惊喜还在后面:“这船还能自己航行呢。” 太学府的行馆里正巧有一个池塘,所以叶瑶枝就直接把船模放到了水池里,船一吃水,藏在船身内部的机关就自己启动了,原本收起的船帆自己打开,在风的吹动下鼓了起来,没有人驾驶的船模,匀速的在池塘上行使。 船模行使了一段距离后,曾翠翠、李沫、陈冰几人看见船身两边的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格子,然后像炮台一样的小长口伸了出来,接着他们就像外面突突突的吐出一颗又一颗的弹珠。 每个小炮口都吐出了三颗弹珠,吐完之后,炮口自动的缩回了船舱里,船身上的小板子合拢,又变成了一艘看不出玄机的航船。 “……” “小枝,这些原理也写在书上?”曾翠翠怀疑的问道。 “写着呢。”叶瑶枝肯定的回答。 曾翠翠转头看向叶瑶枝:“那我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 当船模行使到池塘的另外一边,船头碰到池塘边的石块的时候,船身轻轻震动了一下,然后船帆自动的收了起来,船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看着从这一头驶向另外一头的船只,众人都觉得自己只是在做梦。 然而他们听到叶瑶枝说:“想要在海上走得更远,单有厉害的船只和经验老到的船员还不够,我们还需要能够看得更远,现在咱们用的望远镜看得还是不够远,如果有足够多的时间,我接下来想要研究望远镜,所以我需要知道如何烧纸透光度更好的玻璃。” 大政帝国的望远镜是由楚澜“发明”的,只是碍于一百五十年前的玻璃烧制技术,做出来的望远镜非常的粗糙,但是也在战场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楚澜曾经说过:“只要我们有足够强大的技术,手中的望远镜甚至能让站在地上的我们看清楚天上的星星真实的模样。” 当时有很多人都觉得楚澜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所以是在信口开河,没有人相信天上的星星是楚澜口中巨大的模样。 “那就把我说的话交给时间去验证。”楚澜并没有因为别人的反驳而生气,而是笑道:“看看到了那个时候,成为历史上的笑柄的人,究竟会是谁。” 叶瑶枝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段记载,才萌生了想要改造升级望远镜的想法,她对曾翠翠说道:“我想要看看星星是不是和太|祖皇帝说的那样恢弘壮丽。” 这个远大的目标,着实是把曾翠翠和方知味等人给惊吓到了。 还是方知味先反应了过来,他沉思了一阵对叶瑶枝说道:“望远镜在我们大政帝国属于军事管制品,它的制作工艺属于兵部和工部的最高机密之一,你能复原出来。” 叶瑶枝点头:“原理都在书里,通过太|祖皇帝对望远镜的描述,和史书的记载,再结合物理、数学等知识,大概能倒推出来望远镜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光说不练假把式。看出方知味还有些不相信的模样,叶瑶枝十分自信的说道:“如果给我提供材料,我能做出来。” 听见这句话,方知味和曾翠翠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然后方知味点头了:“告诉我你需要什么东西。” 反正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早,船模也已经做好了,叶瑶枝便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要烧出更适合做望远镜镜片的玻璃,她不信自己做不到。 给叶瑶枝提供材料的当天晚上,方知味就写了报告信八百里加急的送回皇都,送到楚壤的手里。他记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是皇帝的一条狗,所以有的事情可以隐瞒,有的事情不能隐瞒。 叶瑶枝并不关心实验室外的明争暗斗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而是在改造完实验室后,根据自己的构想开始了玻璃的烧纸过程。 制作望远镜的工作杨蔓蔓并没有参与,因为叶瑶枝提出的设想和理念让杨蔓蔓发现自己只是勉强能够跟得上和理解,倒不如跟在叶瑶枝身边好好学习。 因为用楚澜发明的望远镜看到的物体与眼睛看到的物体有着明显的色差,所以叶瑶枝的想法就是要尽力的消除色差。 她们参加工举,要学很多很多的知识,这其中就有关于“消除色差”的理论文稿,叶瑶枝看到并且记住了,所以她的目的就是对此进行实验。 叶瑶枝也很清楚,消除色差只是让望远镜升级的第一步,想要制作出能够看得更远、更清晰的望远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叶瑶枝从来都不是惧怕挑战的人,在得到允许后,叶瑶枝翻阅了大量和玻璃烧制有关的资料,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功夫不负有心人,叶瑶枝在经过十来天的努力后,叶瑶枝依然没能烧制出符合她自己心意的玻璃。 然而,启程的日子就要到了。 叶昭清早早的就明白了有这么一天,然而让他难过的不仅仅是要与叶瑶枝分开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有自己竟然事事都还要让叶瑶枝操心。 在听着叶瑶枝对未来生活的安排的时候,叶昭清掉下了眼泪。 “阿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叶昭清抹掉自己的眼泪,握紧拳头,努力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承诺道:“我也会好好努力,争取明年就成为武举童生,绝对不会给你丢脸。” 叶瑶枝笑话他:“你又不是为了我才要上学,好好朝着你心中的目标一步一步的走就行了,等明年也不知道我是会留在皇都,还是会被外派到地方任职。” 对于仕途,叶瑶枝有着绝对的信心。 “不管我在哪里,你在哪里,你都是让我骄傲的小弟。” 叶昭清此时终于明白,“独当一面”这四个字后面沉甸甸的分量了。 叶瑶枝说道:“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都不要让咱们的爹娘失望。” “嗯!” 叶昭清重重的点头。 第一五三章 确定了出发的时间后,叶瑶枝一一拜访自己的邻居和朋友,告诉了他们自己要前往皇都的消息。 叶瑶枝并不觉得自己和杨蔓蔓打算在近期离开绍雍城,北上皇都的事情是需要保密的,因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会试的举行场地只有一个地方。 虽然叶瑶枝今年没有参加会试的资格,但是谁又能肯定明年一定没有另外一场会试呢? 对叶瑶枝而言,活水街源头巷的每一位邻居都是值得珍惜的宝物,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和照顾,自己一家人不可能快速的在绍雍城立足。 去拜访每一位邻居的时候,叶瑶枝都带上了自己亲手制作的点心,分量十足,诚意十足,倒是叫主人家都不好意思。 跟着叶瑶枝一起去拜访邻居的叶昭清内心酸涩,他知道叶瑶枝这么做是因为想要邻居们多照顾自己。 叶昭清在内心打定主意,他不能破坏叶瑶枝的这份美意,今后有空闲的时候也要多关心周围的邻居,旁人有事的时候能搭把手便搭把手。 拜访完邻居后,叶瑶枝又与自己在一江学府的几位好朋友一一道别,谁都没有想到叶瑶枝和杨蔓蔓竟然会决定这么早就去皇都,都流露出了不舍的神色。 艾浅红感叹道:“下一次见面,你们至少也是贡生了,而我们还在为成为秀才而努力。” “是啊。”杜心兰也符合道,在她们看来,成为秀才已经是十分艰难的事情了,在成为秀才之前,她们根本不敢去梦想成为贡生。 可是她们的朋友,要不了多久就会是贡生了。一步差,步步差,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拿来相互比较的。 陈梦莹笑道:“你们这一去,山水迢迢的,一定要当心,不仅要照顾好自己,也要彼此多多关照。倘若有闲暇,记得给我们写信。” 平日里的陈梦莹不大爱说话,可是今天是离别的日子,她就多嘱咐了几句,也祝福叶瑶枝和杨蔓蔓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我们绝对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杨蔓蔓拍着胸脯保证:“就等着我和小枝的好消息吧。” 在叶瑶枝杨蔓蔓看来,淮南王想要造反的消息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尤其是自己的伙伴们。 大家都是不过十五、十六岁左右的少女,没有必要早早的卷入旋涡当中去。就算知道了淮南王要造反的消息,除了自己吓唬自己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过叶瑶枝也提醒道:“你们自己在绍雍城内也要多加小心,杨辉的动向不明,不知道他还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而且他一个读书人,没有人给他造势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名声。” 听见叶瑶枝的话,陈梦莹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一眼。 叶瑶枝轻轻点头。 陈梦莹说道:“好,你们放心,我们会自己小心的。” 艾浅红看着叶瑶枝和陈梦莹像是打哑谜一样的行动,不由得皱眉挠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叶瑶枝拍了拍艾浅红的肩膀:“你放心,梦莹会给你说明白的。” “总之就是要吊人胃口就对了!”艾浅红不满的抱怨道。 …… 临近会试的时候,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就等着择期出发了。 在离开之前,叶瑶枝又交代了叶昭清一遍。 “要和左邻右舍处好关系。” “你从秦风武院回来的时候要多检查房屋是否有破损的地方,记得及时修补。” “有时间就多去张掌柜那里帮忙,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但也不能怕事,拥有了一身正气,自然鬼邪不敢靠近。” …… 听着叶瑶枝的交代,叶昭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憋住自己的眼泪和舍不得的情绪。 他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后,才露出了笑脸来对叶瑶枝说:“阿姐,别人出门,叮嘱得最多的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怎么一句也不提。” “学习哪里比人好好的活着重要。”叶瑶枝笑道:“而且,我弟弟那么聪明能干,怎么会需要我来提醒呢!” “我会努力的。” “等我到了武陵城,就给你寄信。”叶瑶枝说道:“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你寄一封信,你也该好好的了解一下咱们大政帝国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 “那我要怎么给你回信?”叶昭清急切的询问。 “等我到了皇都以后会第一时间寄信给你,等你收到了来自皇都的信件后,便可以给我寄信了。”叶瑶枝说道:“那个时候我送信给你所留下的地址,也许就是将来你到皇都来参加会试时的家了。” “好。” 叶昭清握紧了拳头,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我来搞定的。” “我是你姐姐,比你大着好几岁呢。”叶瑶枝无奈的说道:“咱们两个可是一家人,至于分得这么清楚吗。” “我不怕别人说我占姐姐的便宜,就是不想别人说姐姐蠢。”叶昭清不高兴的说道:“我们武院里的有些人,总会说些风凉话,说姐姐对弟弟好,或者妹妹对哥哥好,都是愚蠢的做法,被人占了便宜也不知道,迟早会落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好像天底下的姐姐都不应该对自己的弟弟好,妹妹也不该对哥哥好似的,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我们不是他们,没有经历过他们的生活,当然不能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叶瑶枝笑着安慰道:“他们也不是我们,不知道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你为什么又要把他们的评判放在心上呢。” “我绝不会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叶昭清大声的说道:“否则,天打雷劈!” “行啦。”叶瑶枝被叶昭清的模样逗笑了:“我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们一起走到了现在不容易,咱们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叶瑶枝继续说道:“外人有外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我们有自己看待世界的角度,别把什么事都装在心里,有些话听到了也跟耳旁风似的,听听就过去了。” “好。” 叶瑶枝看着还有些不开心的叶昭清,忽然挑了挑眉,非常傲气的说道:“你姐姐我有的是钱,更有一身挣钱的本事,我自己凭本事挣来的钱愿意给谁花是我的事,别人就是再嫉妒多嘴又如何,他们还不是照样分不到一分!” “你才几岁?好好生活,好好长大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叶瑶枝说道:“我都给你把后顾之忧解决了,你干嘛还要在意别人的话呢?只要你不粘上‘黄、赌、毒’这三个魔鬼,这些钱足够你的花销了。” 听见叶瑶枝这话,叶昭清立刻警惕起来:“我的目标是为我大政帝国守住边关,打退胆敢来进犯的敌人,绝对不会去沾那些鬼玩意儿!” “你要自己多当心。”叶瑶枝叮嘱道:“魔鬼有时候就藏在细节当中,就算你自己不愿意去碰,也有可能被人哄骗。” 从今以后有很长时间,自己和叶昭清都不会呆在一起了,过去住在一起的时候叶瑶枝可以看住他,提点他,但是在离开之后,叶昭清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成长。 叶昭清重重的点头:“我都明白的,阿姐。” 叶瑶枝摸了摸他的脑袋:“过年的时候记得多去庙里烧烧香,神佛和爹娘都会保佑你的!” “你也是。” …… 叶瑶枝与曾翠翠、李沫、陈冰、方知味几人的告别放在了最后,因为他们还要把两个女孩子送出城,以及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能在皇都再见面。 没有多余的话,方知味派了两个手下护送叶瑶枝和杨蔓蔓去武陵城,到了武陵城之后的日子就要依靠两个女孩子自己了。 叶瑶枝不是第一次出门的傻姑娘,而且这次又有这么多人的陪伴,这让她的心里有着安定感。 杨蔓蔓虽然是第一次一个人独自出门,但是她相信叶瑶枝,更相信自己,所以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展现出的是对未知的好奇和兴奋。 看着两个女孩子眼里的光芒,曾翠翠又一次有了“传奇就此启程”的感觉。 曾翠翠带着两个小姑娘乘坐马车走了好几里的路,直到能够抵达的最远的地方才与两人告别。 “你们这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到了武陵城记得写信回来。”曾翠翠说道:“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平安抵达。” 叶瑶枝点头:“翠姐姐放心。” 方知味也提醒了两句:“你们两个女孩子孤身在外面,一定要多加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番交代之后,叶瑶枝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杨蔓蔓说道:“我们走吧。” “好。” 杨蔓蔓点头,跟叶瑶枝一起重新坐上了由锦衣卫驾驶的马车,一路往武陵城飞驰而去。 过往的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 叶瑶枝看到杨蔓蔓紧张的捏着行礼包的样子,忽然笑了,对杨蔓蔓说道:“我曾经在太|祖皇帝的手稿上看到一句话,我觉得挺适合咱们现在的处境的,你知道是哪一句吗?” 叶瑶枝的话立刻就转移了杨蔓蔓的注意力,杨蔓蔓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然后摇头说道:“想不出来。” 叶瑶枝说道:“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所以啊,蔓蔓你就别再苦恼了,通天大道正在前方等着咱们呢。” “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 “到了武陵城,江南的一切自然就跟咱们没有瓜葛了。”叶瑶枝说道:“所以我们只要一心向往皇都就可以了,是时候用我们的双脚来丈量大政国的土地,用我们的双眼来看人间的百态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学习书本上的知识,我们就算通过了科举考试,也不可能通过入职考核,为了最后的那一道难关,我们必须用心去学习这片大地上的一切。” 直到叶瑶枝说出了最关键的这几乎话,杨蔓蔓的思绪才彻底被扭转过来,她放在了紧紧攥在手里的包裹,做了几次深呼吸。 然后对叶瑶枝说道:“小枝,你说得对,一切过往,皆为序章,我们不应该为淮南王的威胁而担惊受怕,而是该想想下一步的行动。” 负责驾车的两位锦衣卫竖着耳朵听着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聊天,又一次为叶瑶枝的“现实”而发出了感慨,难怪贵人们对叶瑶枝如此重视,这完全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锦衣卫驾驶的马车朝着武陵城飞驰而去,把江南的风雨甩在了身后,迎接叶瑶枝和杨蔓蔓的是浪漫的桃花,而在江南北上皇都的路上,战火的引线正悄悄的埋下。 第一五四章 武陵三月桃花飞。 一进武陵城,叶瑶枝和杨蔓蔓就闻到了阵阵扑鼻而来的桃花香气。 眼中所见则是堆积在城内的片片“粉云”,一树又一树的桃花装点着这座城市,城内环绕的小河,让这座繁华的城市偶尔也会透出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久远之前,那个时候的武陵城还不叫做武陵城,而那一任的城主向往着《桃花源记》当中记载的桃花源,便对自己的属下说:“既然人间没有桃花源,我们便自己造一个桃花源。” 从此,这座城市更名为武陵城,城中处处都栽种着桃花,每年的三到五月,都能看到城中万千桃花一起开放的盛景,吸引着许许多多游客到此赏景,留下传世的名篇。 除了春日里的桃花,武陵城最具有特色的特产是温泉,所以这里绝大部分的客栈都是温泉旅馆。 好不容易来一次武陵城,叶瑶枝和杨蔓蔓都不想错过泡温泉的体验,便找了一家温泉旅馆入住。 送她们来武陵城的马车已经回去了,接下来的路要靠她们两个人走了。虽然两个人听起来十分的孤单,但是对于前面的道路,叶瑶枝却一点也不慌。 离开徽月城的势力范围之后,她们就安全了。 北上皇都,意味着崭新的开始。 泡在温暖的温泉里,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周围还种着许许多多的花草,包括武陵城人最爱的桃花,翩翩花瓣洒落在氤氲着水汽的温泉里,多了几分仙境的气息。 “小枝,你说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先暂留几天再走?” 经过叶瑶枝的开解,杨蔓蔓彻底放下了心头的包袱,走出徽月城的范围之后,淮南王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小,她们也越来越安全,所以她决定和叶瑶枝一起享受这一段北上的旅程。 “咱们可以多呆两天再走。”叶瑶枝说道:“武陵城和咱们的绍雍城一样,自古以来就是地灵人杰,我们可以到处打听打听他们这里有什么厉害人物,说不定我们会试的时候会遇见呢。” “好呀,我们还可以去品尝武陵城的点心,我家人以前说过,武陵城的点心可有名了!” 十天的奔波早就让两个女孩子疲惫不堪,泡过温泉之后,困意就席卷了上来。回到她们的房间,叶瑶枝在门前、窗后都布置了自己制作的小型机关后,才与杨蔓蔓各自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杨蔓蔓看到叶瑶枝布置的机关,更加的放心了,没过多时就睡着了。这一觉,她们睡得很沉,直到公鸡啼晓,天光放亮,她们两人才慢悠悠的醒来。 这一觉,让她们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又恢复了活力。 叶瑶枝先拆掉一半的机关,之后才打开窗,从窗户望向武陵城的街道。这里与绍雍城有着相似的繁华,也有着不同的风土人情。 最大的不同是绍雍城的空气是带着湿意的,而武陵城的空气是带着桃花的香气的。 梳洗整齐后,杨蔓蔓也走了过来,在叶瑶枝身边一同望向街道上的景色,发自内心的赞叹道:“真美啊!” “走!我们找好吃的,逛街去!” …… 在武陵城的小饭馆里,还真的让叶瑶枝和杨蔓蔓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小二,我们想问问,咱们的武陵城如今最有名的人是哪些?” “姑娘问我这话可算是问对人了。”小二收了叶瑶枝递给他的小费后,眉开眼笑的向叶瑶枝和杨蔓蔓介绍了起来。 “咱们就说年轻的吧,咱们武陵城最有名的人叫做陶初午。”小二说道:“他小时候就很有名气了,五岁就会作诗,七岁便能作文章,而且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的画在咱们武陵城也是很有名气的。” “陶初午?”叶瑶枝和杨蔓蔓对视一眼,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叶瑶枝笑道:“看来是我们孤陋寡闻了,还请小二给我们讲讲他。” “他的县试、乡试成绩皆为武陵城第一。”小二很自豪的说道:“大家都觉得,他一定能够连中三元,是咱们武陵城人的骄傲呢!” 叶瑶枝心中一动:“他几岁了?” “比姑娘你们大一些,二十岁。” 叶瑶枝又问:“他参加了今年的会试。” “那是当然的,打铁要趁热嘛,我们都还等着他的好消息传回来呢。” “多谢小二的介绍,我们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荣幸能见到他的真容。”叶瑶枝了解过后便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你们家最有名气的饭菜是什么,请给我们一样来一份。” “好嘞,客官您稍等!” 等到小二走了之后,叶瑶枝才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杨蔓蔓不解的望了过来,问叶瑶枝:“什么可惜了?” “陶初午。”叶瑶枝道:“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意气风发最是害人性命。” 听到叶瑶枝的这句话,杨蔓蔓瞪大了眼睛,然后才从花香中清醒过来,虽然她们暂时避过了危险,但是风雨依然盘旋在整个大政帝国的上空。 然后,杨蔓蔓又想到:“别人又何须我们的操心呢。” 武陵城的人做饭的口味偏辣,而绍雍城的人几乎是不吃辣的,所以在小饭馆里的这一顿饭,给叶瑶枝和杨蔓蔓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影响。 一口就被辣懵了的杨蔓蔓呆滞了好久才缓过来,然后猛地灌下一大杯凉茶,对叶瑶枝说道:“咱们下次得对小二说少放点辣椒!” 叶瑶枝问她:“过瘾吗?” “过瘾!” 虽然很辣,但是很畅快! 呆在武陵城的日子里,叶瑶枝和杨蔓蔓就像两个真正的游客,她们去了有名的名胜古迹,去茶馆里听书,品尝这里的美食和点心。 在这六天的时间里,叶瑶枝给家里写了信。 她的信不仅仅只写给叶昭清,同时也写给艾浅红、曾翠翠几人,把自己和杨蔓蔓见识到的风土人情都告诉了他们。 与信件同时附上的,还有武陵城的特产。 杨蔓蔓也在写信。 从武陵城寄出的信件不会被淮南王的人拦截,但是到了皇都一切又变得不可捉摸,所以杨蔓蔓的信件依然写得很隐晦,更多的也是在武陵城的见闻。 送出信件之后,杨蔓蔓和叶瑶枝才开始计划出发的事情。 “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单独出发,很容易被人盯上。”叶瑶枝对杨蔓蔓说道:“毕竟人心难料,何况皇都这么远,我们都不知道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怎么办?”杨蔓蔓问:“走水路吗?坐船上去?” “不行。”叶瑶枝否定了:“坐船有两条路,一条是内陆运河,但那会经过徽月城的势力范围,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了,难道还要再回去吗?” “另外一条是从海路绕,可是这两年的航海道并不安全,我听翠姐姐说常常有海盗和倭寇勾结,侵犯我大政帝国的海域,抢夺渔民和商船。” 杨蔓蔓答道:“看来我们最安全的是走陆路,可是咱两都不会骑马,又不会驾驶马车,雇人也不见得安全,那只剩下一条路了。” “哪一条?”叶瑶枝问她。 “要么找一只商队,出点钱,让他们带带我们,要么找一个镖局,让我们跟他们蹭一段路,你觉得哪个好?” “当然是找个商队更安全。”叶瑶枝说道:“镖局运送的东西我们都不清楚,很容易惹上麻烦,现在安全对我们两来说才是第一位的,但是找商队也有隐患,我们怎么确保带我们出发的商队是没有问题的?” 叶瑶枝的第二个问题,让她们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最后,杨蔓蔓说道:“算啦,不想了,等明天找个地方去打听打听本地哪些商队的信誉好,最后再做决定吧。” “行。” 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一觉睡到天亮之后,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没有想到在左右无亲友的武陵城里,居然还会有人来找他们。 “叶姑娘,杨姑娘,我是南北商行的会长原知,接到东家的信,特来拜会两位姑娘。” 叶瑶枝先请原知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后,才不急不慢的问道:“不知道原行长的东家是谁。” 原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叶瑶枝,脸上的表情笑呵呵的,十分的亲切,他对叶瑶枝说道:“我的东家是叶姑娘的老熟人了,真是傅小侯爷。” “原来是小侯爷。”叶瑶枝一笑,也不说相信还是不相信,直接问道:“不知道傅小侯爷请原行长你来,是有何用意。” “东家知道你们二位要北上皇都,但是担心没有人照顾你们,正巧我们商行的一支商队要北上,你们来得巧,正好可以捎带你们一程。” “多谢会长和傅小侯爷的美意。”叶瑶枝说着又问道:“不知道这支商队做的是什么买卖,打算走哪一条路入皇都,会在哪些个城市停留?” 叶瑶枝说道:“我和蔓蔓也有些事情要做,只怕咱们的路线不同,会耽误商队做生意,那多不好意思,不若先对对咱们的路线,若是中途有叉开的地方,我和蔓蔓便又在当地找商队就好。” 听到叶瑶枝的这些话,原知才回想起傅空山在信件里的警告:“这两个小姑娘没一个好糊弄的,尤其是叶瑶枝,必须以礼相待,平平安安的把她们送到皇都,不得有误!” 原知笑了笑:“叶姑娘不用担心,我待会儿就带你们去见商队的队长,与他商量出发的事宜。” “行,那就多谢原会长了。” 原知有些不解,在傅空山的描述里,叶瑶枝还有多疑的一条,但是今天叶瑶枝却没有说要验证自己的身份。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不需要验证我的身份?” 叶瑶枝笑了:“我相信傅小侯爷不会欺瞒自己的手下。” “……” 看着叶瑶枝微笑的青春脸蛋,原知想起了傅空山的提醒,不由得干笑一声:“哈哈,叶姑娘真会开玩笑,我们去见商队的队长吧,直接把事情安排妥当。” 叶瑶枝拱手行礼:“有劳原会长了。” 第一五五章 南北商会是由傅空山一手建立的,他自然是商会的大会长,而原知则是武陵城分会的小会长。 南北商会内有几十支商队,负责不同的商路和买卖。 实力强劲的少队还会前往其他国家开展经营贸易活动,将异域的特产带回大政帝国。 原知带着叶瑶枝和杨蔓蔓去见的商队首领叫做周雪梅,她在武陵城也是一号相当当的任务,许多人都以加入她的商队为荣。 周雪梅无论是以为外表还是打扮穿着都十分干练的女性,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和曾翠翠差不多大小。 在原知为双方做自我介绍之前,周雪梅先开口了。 “行走江湖,人人都叫我一声梅姐,你们也这样叫我就行了。” 叶瑶枝和杨蔓蔓可立刻打招呼问号:“梅姐好。” 等到她们问好结束,原知才开口介绍:“梅姐的信誉在整个商会都是有口皆碑,同梅姐一起北上,你们大可放心了,不仅安全还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叶瑶枝看向周雪梅:“不知道梅姐的商队有什么要求?” 周雪梅一笑,对叶瑶枝的上道颇为满意,她直接说道:“我是个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当然了,我游走江湖这么多年,手里也不缺钱。让我带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一块儿走也不是不行,但是我的商队里,从来不养废人。” 原知听到这话,冷汗都快掉下来了。他在去见叶瑶枝和杨蔓蔓之前,先来见的人就是周雪梅。 之前见周雪梅的时候,原知已经把厉害关系给说了一个遍,他本以为这次姑奶奶能看在东家的份上放水,哪里想到这位姑奶奶依然我行我素。 再看叶瑶枝和杨蔓蔓,让原知感到意外的是虽然被刁难了,但是两个小女孩儿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并没有受到干扰。 叶瑶枝的脸上连微笑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叶瑶枝和杨蔓蔓对视一眼,在杨蔓蔓点头之后,便对周雪梅说话。她会让周雪梅和原知知道她们的价值。 没有说自己能做些什么,叶瑶枝开口是另外一个问题。 “不知道梅姐走哪条路去皇都?” 叶瑶枝提出这个问题是要摆明一个态度——“我们也不是非你不可。” 这场谈判必须建立在双方对等的公平条件下,而不是周雪梅单方面的挑刺。出门在外,叶瑶枝可不想因为年纪小而被看轻了。 既然周雪梅想知道她们的本事,那也得先让她们得到一些甜头。叶瑶枝可不打算一次就丢出自己手里所有的筹码。 周雪梅秀眉一挑,对叶瑶枝说道:“我们从武陵城出发,走山路去玩司空城,然后走水路到摘星城,最后又走陆路直抵皇都。” 叶瑶枝的脑袋里装着她看过的大政国地图,这是每一个工举考生的必修课。 听了周雪梅的介绍后,叶瑶枝向会长原知要来了笔墨和纸张,没花多少时间就画出了自武陵城北上皇都的路线图。 周雪梅和原知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叶瑶枝,没有想到她竟然还会画地图。 画完之后,叶瑶枝把笔递给杨蔓蔓说道:“蔓蔓,你来看看还有什么遗漏,帮我补一补。” “好。” 等到杨蔓蔓将细节补充完毕后,周雪梅和原知发现,这份地图已经细致到可以用作行军打仗的地图了。 不约而同的,两人的心脏猛地一跳。 紧紧凭借这份地图,就足以证明这两个小女孩儿不是一般的秀才。 等墨汁干了之后,叶瑶枝一笑说道:“有了地图,说话才方便。” 她指着地图上一个叫做“枣行县”的地方说道:“这个地方自古批评及,民风彪悍,常常有山匪出没,梅姐你们有多少信心击退拦路抢劫商队和行人的山匪?” 原知看着叶瑶枝手指的地方眼皮一跳,他没有料到两个初来乍到之前根本没有远行过的小姑娘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听到这么多的消息。 作为商会的分会长,原知非常清楚枣行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往来各处的商队如果不是必要,基本都会绕开枣行县的范围,因为只要进入枣行县,商队一定会遇到袭击。想要通过那里,要么花大价钱雇佣保镖,要么留下巨额的买路费。 更要命的枣行县的县令软弱无能,对山匪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地的民众与山匪都有着亲缘关系,更是包庇。 可是要绕过淮南王的势力范围,又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叶瑶枝继续问:“杀人不眨眼的山匪也会卖梅姐一个面子吗?” 周雪梅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叶瑶枝的问题是致命的。如果她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解决方案,又怎么能证明自己带领的商队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商队之一?能够为两个女孩子提供保护? 一下想到那蛇鼠一窝的鬼地方,周雪梅的心情就好不起来。那个地方就是她作为商队队长以来的直入,在那个连王法都会失效的地方,山匪就像韭菜一样,总会已查一查的冒出来,杀也杀不尽。 周雪梅看向叶瑶枝:“你们又办法?你们应该知道,不让山匪付出血的代价,他们是不会退缩的。而我们一旦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他们也会让我们血债血偿。” 周雪梅的问题正是叶瑶枝希望她问的。 听见周雪梅的话之后,叶瑶枝一点都不慌:“我有一计可以送给梅姐,就当做是你带我们北上皇都的报酬吧。” 叶瑶枝的自信让周雪梅挑了挑眉毛,但她没有说话,想先看看叶瑶枝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叶瑶枝笑着说道:“原会长说过,你们是傅小侯爷的人。” “这有什么问题?”周雪梅盯着叶瑶枝:“你怀疑我们的身份?” “不是。”叶瑶枝摇头:“只是奇怪,你们既然是他的人,真的对当今的局势一无所知吗?” “什么意思?” 原知和周雪梅同时发问。 “如果你们对局势一无所知,又我和清楚应该避开淮南王的势力范围?如今是个前浪后湖的局面,难道你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周雪梅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是虎狼相斗,而不是狼狈为奸?” “梅姐,我不是要让他们相斗。”叶瑶枝十分淡定,平静的叙述道:“这种小事,谁都能想到,又有什么新意?而且这种简单的做法,最容易引发变数。” “那你是什么意思?” “淮南王现在应该很缺人吧?山匪们个个身怀武艺,体格健壮,为人又凶悍,敢打敢拼,正是淮南王最需要的人才!” 原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要给淮南王送兵?” “这只是个提议,淮南王会不会动心,接受不接受,山匪们愿意不愿意,最后能不能成都还是未知数。但是淮南王的谋士们一盘散沙,应该会有人喜欢这个提议,拿着这个方案去邀功,毕竟战场上死一个山匪没有人会心疼。” 看着微笑着就把淮南王和山匪,包括当地县令一起安排了的叶瑶枝,做了多年会长的原知也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他又一次想起了东家“人不可貌相”的警告。 “你觉得自己的提议有几成成功的可能?”原知问道。 叶瑶枝一笑,继续往下说:“枣行县往东的江面,就是伍越行伍将军的地盘,江湖盛传他为人最是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倘若一群叛兵与一群山匪进入了他的地盘,会发生什么呢?” 叶瑶枝说完,不给原知问问题的机会,又说道:“之前的问题,我想原会长应该问您自己,南北商行静音了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让你们引以为傲的强悍关系网,你们的线人是否已经布局到了每一个重要的环节,方案我提出来了,能否执行得下去,看得是你们的能力。” 周雪梅盯着叶瑶枝,好半天才说道:“你比别人说的更精明。” 叶瑶枝一笑:“这应该是个赞美,那我就收下啦!” 周雪梅又把目光转向杨蔓蔓,想要试探杨蔓蔓又有多少的本事,却被叶瑶枝给拦住了。 “我的朋友是个行动派,我们用来报名的手段,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周队长说您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今天已经告诉了你一桩大买卖,做人可以贪心,也要知足才行。” 在叶瑶枝提出了计划之后,周雪梅在心里调高了对叶瑶枝的评价,不敢再小瞧她,便不再有去试探杨蔓蔓的心思。 “计划我们会安排人去执行,希望你不只是嘴上功夫厉害。” 叶瑶枝说道:“我相信南北商会的能耐。” 原知看向叶瑶枝,很清楚这个姑娘远远还没有露出自己的地盘。 但是这一招“借刀杀人”和一招“祸水东引”加起来,已经足够让人忌惮了。 周雪梅没有再为难叶瑶枝和杨蔓蔓,因为她知道被为难住的人其实已经成了自己和原知,便有了告辞的心思:“等一切准备完毕,我会到客栈通知你们出发的时间,你们按时来集合,过时不候。” “不知道出行工具是什么?”叶瑶枝问。 “这一路都可以坐马车,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 叶瑶枝立马说道:“马车我们可以自己买,只要梅姐能给我们提供一个老练的车夫就行。” “这没问题。” 商谈好所有的细节后,叶瑶枝和杨蔓蔓一起告辞离开了。 “小枝,为什么我们要自备马车?”关于这一点,杨蔓蔓不是很理解。 “我们要过的枣行县多山匪,必须做更细致的打算。”叶瑶枝解释道:“我们需要的不是马车,而是机关马车。” “……”杨蔓蔓看向叶瑶枝,彻底服气了:“好吧。” 第一五六章 有了南北商会的帮助,叶瑶枝很快就买到了适合改造的马车,与改造需要用到的工具和材料,着手和杨蔓蔓一起开始了对马车的全方位改造。 叶瑶枝首先增强了马车的稳定性,这是她一路坐马车过来最想要做的事情。由她和杨蔓蔓携手改进的马车,坐在车子里的人不会再觉得特别的颠簸。 接着,她们又对马车四周的厢壁做了处理,让单薄的一层木板变成了由四块木板组成的有夹层的“墙壁”,每一个夹层里面都藏着环环相扣的机关,这些机关可以相互勾连配合形成一个大机关,也可以单独使用,或者组合使用。 除此之外,车顶,地板、窗户、入口,马车夫的板凳……能够藏的下机关的地方,叶瑶枝和杨蔓蔓一个都没有放过。 亲自参与了马车的改造工程,却没有看到叶瑶枝提前画出设计图的杨蔓蔓在两人收工后忍不住感叹:“小枝,你的脑子果然和我们的脑子不一样。” …… 当周雪梅来通知她们“三天后出发”的时候,叶瑶枝已经能够绘制出武陵城内比较有名的几条街道的路线图了。 周雪梅有刻意留意叶瑶枝和杨蔓蔓的马车,毕竟她们改造马车的时候并没有隐瞒。 可是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这一辆马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梅姐,你可以坐上马车亲自感受。”叶瑶枝直接发出了邀请。 “那感情好。”周雪梅可不会错过开眼界的机会,这是一个商人的必备素质。 周雪梅带领的队员对队伍里多出了几个外人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么多年他们走南闯北的,遇到过很多需要商队带自己一程的人。 独自出门在外的人,都会找一个自己觉得安全的依靠,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叶瑶枝和杨蔓蔓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这一点,就比较让人感到意外了。 秀才不少见,但是不到二十岁就考上秀才的女孩子就比较少见了。 队员们又听说了她们都是工举的秀才后,更是惊奇,有些热情又充满了好奇的队员会时不时的过来问她们一些问题。 不论谁来问,不论他们问的问题是不是重复的,叶瑶枝和杨蔓蔓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用认真的态度回答,这让她们快速的和商队里的队员打成了一片。 商队的副队长叫做木宇,年级比周雪梅大,人人都叫他一声“木叔”。 木宇对叶瑶枝和杨蔓蔓说道:“我们从前见过的秀才大多都挺傲气,可不像你们两个小姑娘这般好说话。” 叶瑶枝笑着回答:“秀才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木叔、梅姐你们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又岂是我们这种死读书的家伙能比的?” 木宇哈哈大笑:“你们可不像只会死读书的傻娃娃。” 当周雪梅一声下令“出发”之后,整个商队排列有序,缓缓的走出了武陵城,他们将花上三、四个月的时间,然后抵达皇都。 叶瑶枝和杨蔓蔓也快速爬上马车,跟着商队一起离开了武陵城。 杨蔓蔓听见自己的心跳已经不听使唤了,她也不知道这条路上会遇到什么事。 叶瑶枝说道:“最大的危险枣行县,只要南北商会的人能够抓准时机,商队就能够闯过去。” 杨蔓蔓转头看向叶瑶枝。 叶瑶枝笑了:“我已经提供了计策,这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总不可能还要我去帮他们执行吧?偌大一个商会,一定人才辈出,我们只要相信他们就好了。” …… 商队出发的时候,三月已经接近了尾声,会试已经结束,再要几天就能放榜。 作为武陵城人士,周雪梅的商队里的大部分人都很关心陶初午的成绩,这“天才”的名声他们已经听了很多年了。 虽然大家的讨论很热络,可是叶瑶枝依然坚持自己不乐观的态度。 杨蔓蔓则摇摆不定:“他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叶瑶枝说道:“这世上有两种人,其中一种人很纯粹,在事情来临之前,他们根本不会相信那样的事情会落在他们头上。” 杨蔓蔓狐疑的看着叶瑶枝,不确定的问道:“小枝,你是不是在说他们傻?” 叶瑶枝立刻摇头为自己反驳:“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杨蔓蔓好奇道:“另外一种是什么人?” “喜欢浑水摸鱼的人。”叶瑶枝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书发现,有一部分读书人都有一个特长。” “什么?” “告黑状。” “……” 去往司空城的路上,周雪梅特地来叶瑶枝和杨蔓蔓的马车体验和参观了一番,惊奇的发现她们的马车一点都不颠簸。 通过仔细观察,她还发现套马和拉车的工具与缰绳的结构和其他马车的也不大一样,能够减轻马的负担,让马儿跑得更轻松、更快,但更不容易脱缰。 对此,周雪梅看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被周雪梅派来驾车的车夫人人称呼一声王伯,他对周雪梅说道:“梅姐,这辆马车可比我以前驾驶的那些马车方便太多了,坐着也更舒服,您什么时候把咱们商队的马车全换成同款啊?” 周雪梅说道:“王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辆马车是这两位姑娘自己打造的,想要这门技术啊,还得等到皇都后,看咱们东家肯花多少钱。” “东家从来不会再这种事上小气的。”王伯肯定的说道。 “咱们做生意的讲究一个左右逢源,而不是强买强卖。”周雪梅说道:“你在捧下去,我都不好意思找叶姑娘和杨姑娘问价了。” 王伯赶紧闭嘴,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周雪梅。 叶瑶枝看乐了,笑着说道:“这马车的技术价值几何,现在还没有一个准数。梅姐还是等旅程结束后再来报价吧。” 一听这话周雪梅就明白了,叶瑶枝对自己的造车技术有绝对的信心,而且这门技术的价格肯定不会低。 周雪梅又仔细瞧了马车一边,可是她除了感觉这辆马车乘坐着更舒适而外,感觉不出还有其他的特别之处。 “总得留些期待,最后才能成为惊艳。”叶瑶枝和杨蔓蔓都不打算透露马车的秘密,那是她们用来自保的底牌之一。 看着叶瑶枝自信的说话的模样,周雪梅忍不住去想:“这种事到了最后不都成了失望吗?” 因为对叶瑶枝不够了解,所以周雪梅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到司空城的这一路都很平静,而商队要在司空城进行第一轮的补给,顺带也做一些小买卖。 借着这个修整的机会,叶瑶枝和杨蔓蔓又继续对马车做了一些调整。 除此之外,周雪梅还看到她们光顾了好几家武器店,把武器店里的箭枝一扫而空,而且根本不管箭枝的长短大小,几乎就是有多少买多少。 更让周雪梅想不明白的是,她们两个如何在马车内藏下这么多的箭枝。 “你们会弓箭?”周雪梅还是忍不住去问了,她凭借多年走跳江湖的眼力劲,看得出来叶瑶枝和杨蔓蔓根本不会功夫。 “不会。”叶瑶枝承认后,又说了一句:“但问题不大。” 周雪梅不能理解叶瑶枝话里的意思,便直接问:“你们买那么多的箭枝做什么?” “要过枣行县了,多买点箭枝好安心。” 周雪梅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理解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脑回路。 周雪梅看向马车的侧壁,根本找不到组装机关时可能录下的缝隙。 叶瑶枝和杨蔓蔓忙着改造马车,而在另外一边,武陵城来的众人都被一条消息给炸懵了脑袋。 任谁都没有想到,万种期待的天才陶初午竟然在会试里落榜了! 更要命的是他落榜的原因,有人举报陶初午在会试里作弊! 这怎么可能?! 武陵城的众人第一个反应都是假消息,可是又经过他们的多方打听后,确认了这个消息是真的。 武陵城万众瞩目的天才陶初午因为被人举报在会试里作弊,所以落榜了,现在还被抓紧了大牢,等候审问! 每一个知道了消息的武陵人脑中都是同一个问题。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相信陶初午需要作弊,可是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杨蔓蔓第一时间看向叶瑶枝,因为这件事又被叶瑶枝给说准了。 而叶瑶枝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片刻,对杨蔓蔓说的第一句话是:“战争要开始了,希望南北商会能抓住这个机会。” 随着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大家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简单模样。 今年的会试题目奇难,而且许多道试题都很刁钻,甚至很偏。在绝大部分考生都只能空着“交白卷”的时候,有四份试卷脱颖而出。 其中有两份答对了一半的题目,有两份却交出了完美的答卷。 其中一份“完美”的试卷就属于陶初午,题目几乎和用来判卷的“参考答案”一模一样。 木宇不解的说道:“陶初午自幼就是天才,有这种水平根本不足为奇,他们凭什么因为一个人有才华就定他有罪?” “谁说不是呢?”周雪梅叹了一口气:“坏就坏在他的嘴上啊,你们可知道他在会试放榜前说了什么话?” 所有人都看向周雪梅。 “陶初午说今年的今科会元非他莫属!” 木宇更不服气了:“天才自有傲气,凭什么以这句话就定他有罪?” 叶瑶枝从这只言片语里,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这个陶初午,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叶瑶枝说道:“他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说了不该说的话。” 木宇转头看向叶瑶枝:“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这对他的人生也太不公平了吧?” “现在调查结果还没有公布,下定论还太早。”叶瑶枝按了一句后又感叹道:“可惜了,陶初午恐怕要用一生的仕途为自己的轻狂、轻言、轻信做代价。” 杨蔓蔓有些闷闷不乐,这是她又一次感受到官场的冰凉。她忍不住去想,将来的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因为陶初午的事情,整个商队的情绪都低落了下去,谁都没有想到天才的陨落竟然这么快。 司空城虽然距离江南,距离皇都都有着千里之遥,远在风波之外,还是一片春光烂漫的景色,可是叶瑶枝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只是在叶瑶枝看来,比起只闻其名的倒霉天才陶初午,南北商会的人马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把枣行县里的山匪给解决了大半更重要。 “就看他们会不会借势了。”叶瑶枝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第一五七章 皇都之内,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本次会试的两位主考官徐滋、杨敏薇、六位副考官李博、王东庭、张礼、杨岸、杨晓、李雅兰八人统统下狱,等候审问。 原本皇帝楚壤就十分关注这次会试的名次,且人人都知道本次会试的难度远超从前,就算是往年的考生,也没有人敢放豪言说“会元非我莫属”这样的话。 陶初午的这一句话,立刻就让有心人抓到了把柄。 “这个陶初午,也太轻狂了!”华安作为淮南王安插在皇都内的眼线,听到陶初午的消息之后,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原本他们还在想应该从哪里找到突破口,按照淮南王的指示搅出一片风云。不料,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华安的行动很快,他让自己的人马行动起来,他只需要让“陶初午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的小道消息流传起来就足够了。 当风言风语发酵到定点,自然有人会去告状。 楚壤第一时间就下令核查,今年的会试文举试卷,只有四个人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而最完美的那一份属于陶初午,他是两位主考官与四位副考官共同选定的今科会元。 在华安等人的有心挑动之下,御史台的言官们也坐不住了。抓住机会的华安把矛头指向主考官徐滋和杨敏薇,认为他们事先卖出了考题,所以在众多考生都只能交白卷的时候,只有四个人答出考题。 为了把这件事坐实成为“政治阴谋、考场黑幕”,华安几乎是下了血本,环环相扣的重重布局之下,众人全部入狱,等候审问。 最后的审查结果,正中华安的下怀,虽然他自己也被贬官,可是能一棒子打到一堆“拦路虎”,这点损失根本算不了什么。 除了文举考场和考生被彻查,工举考场也没有放过,同样也有人入狱,同样有人蒙冤,却连一个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与此同时,钦天监内又有不好的消息传出。 “天将大旱。” 然而,这本该保密的消息,却不胫而走,顺着风向传到了徽月城,传到了淮南王楚熵的王府内。 楚熵听到探子来报的消息时,仰天大笑:“天将助我!” 那个时候,跟在他身边的正是一心仰慕着他,甚至不惜为了他与自己的父亲反目的“江南十才女”之一的游菡。 虽然“天将大旱”的预警让楚熵看到了机会,可是楚壤对本届会试考生的处理却让楚熵大为震怒,在这次会试的考生了,塞入了许多他精心挑选和培养的人才,可是因为这一场变故,这些人的功名全没有了。 楚壤直接作废了这次会试的成绩。不仅如此,他还革除了他们的秀才功名。要想走向仕途,这些考生必须从秀才开始重新开始。 当这个消息传出,绝大部分的考生都吓傻了,辛辛苦苦读书十几年,费尽全力才成了秀才,就因为一场“舞弊案”,他们的努力全部都化成了泡影。 他们想要呐喊,想要为自己伸冤,可是整个皇都根本没有人会理睬他们。 即使他们还有再入仕途的机会,不像陶初午一样“贬为小吏,永不录用”,可是这同样是他们人生路上的一道疤,是一种名声蒙尘的冤屈。 楚壤的选择,同时也打乱了楚熵原本的布局。按照他之前的布局,许多没有资格进入殿试的贡生都已经安排好了位置,就等他们到任后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现在,一切都乱套了。 然而,机会从来不等人。楚熵知道,自己必须得动了。 …… 当皇都里的动荡传回绍雍城的时候,曾翠翠松了一口气。这世上的事情果然还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相辅相成,叶瑶枝失去了参加会试的机会,但捡回了一条命和更为光明的前途。 杨蔓蔓放弃了今年的会试,虽然会让别人质疑她的能力,却也躲过了一场甚至会波及到她的家人的灾祸。 “这世上的事情,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注定?”曾翠翠忍不住去想,又在心中祈祷:“但愿她们这一路能平安。” 整个江南地区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曾翠翠、方知味、林谢春……几乎所有的局内人知道了,要不了多少时间,淮南王就要行动了。 如今传来的所有消息,对陛下而言都是不利的。既然对陛下不利,那就一定会被淮南王用来“做文章”。 杨辉在得知陶初午被处理的结果后,脸上露出了讥讽又得意的神色:“一个后来之辈,也敢在我面前轻狂。” 他根本就不相信陶初午是别人口中口口相传的天才,觉得他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小子而已。这次会试后的审问结果,证实了他的猜想。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等到幸灾乐祸完毕,杨辉又想起了能够让自己在淮南王跟前“更上一层楼”的活字印刷术,可等他重新派人去调查的时候,才得知叶瑶枝和杨蔓蔓早就离开了绍雍城,然而之前他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杨辉又把几个茶杯摔碎在了刚刚秘密返回绍雍城的董氏姐妹跟前,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狰狞。 淮南王的炮火首先对准的人群是土匪,他以“剿匪”的名义出兵,快速掌控了江南地区的兵线…… 司空城内,商队已经整装待发,只是众人的心情都像压着一片沉重的乌云,一是因为他们很快就要进入枣行县的范围内,那是个山匪窝,每一次走这条路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有的时候甚至是血的代价,二是因为陶初午莫名卷入政治斗争,蒙受不白之冤,葬送仕途的消息,让他们不敢确定,这世上还会出现多少个“陶初午”,而这种遭遇,会不会也落在自己头上。 叶瑶枝的担忧则与商队的担忧有着些微的差别。 她对杨蔓蔓说道:“战火现在必定已经烧起来了,我们必须在战火烧到枣行县之前从那里通过。” 杨蔓蔓没有去问叶瑶枝是如何判断出战火的燃烧时间点和速度的,因为她知道叶瑶枝的心中有一个计时器,上面的时间点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借着在司空城为登船等待的时间,叶瑶枝又带着杨蔓蔓去河滩上捡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和石子,那些小石子多半都十分的锋利,而且很有分量感。 看着叶瑶枝用这些石头和石子把剩余的机关填满,杨蔓蔓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叶瑶枝看出了杨蔓蔓的心事,对杨蔓蔓说道:“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我们对南北商会不够了解,不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上。” “而且,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知道在淮南王派人进入枣行县‘剿匪’之后,又会引发怎样的变数。”叶瑶枝说道:“枣行县的山匪为了自保,也许会躲起来,也许会变得更凶悍狡诈,事情未必会往我们预期的最好方向发展。” 听见这话,杨蔓蔓只想去捂住叶瑶枝的嘴巴:“小枝,你不要接着往下说了,万一变成了乌鸦嘴,我们不就惨了?” “我说出来,是为了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叶瑶枝才不怕传说中的“乌鸦嘴”呢,她提前说出最坏的结果,就是要让杨蔓蔓紧张起来,免得事情朝着朝着最坏的语气发展的时候,一点准备都没有。 “小枝,你就不担心我紧张国投了吗?” “我们是朋友,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相信我,我很了解你的。” 听见叶瑶枝的话,杨蔓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安心了不少,好像枣行县也不是那么难以闯过去的地方了。 只是在进入枣行县之前,叶瑶枝和杨蔓蔓看到了更为凄惨的风景。去年自六月份开始,江南地区的绝大部分地区都被洪水淹没了,领海地区还有数多人口和牲畜被洪水冲入了大海之中,民不聊生。 现在,她们看到的是不一样的风景。 明明应该是风和日丽的春天,春雨贵如油的时节,原本应该绿色点染的田野却只长着几根零星的枯草。 除此之外,大地是龟裂的,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 眼前的一切,都给了叶瑶枝等人不好的预感。自他们上岸以来,眼前所见的一切,与“生机”两字毫无关联。 身为商队的队长,周雪梅的心也沉入了谷底。大地干旱,意味着更多的农民没有了收成,为了活下去,他们可能会成为山匪,因为他们也有活下去的需要,也有养家糊口的需求。 这会加重枣行县的危险。 “怎么会这样……” 杨蔓蔓根本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亲眼目睹干旱的场景,也没有想过在在距离一条大河不足千里远的地方,田地就干涸了。 “地下河水下沉或者干涸,都可能是导致干旱的原因。”叶瑶枝看了看没有一片云朵的天空:“不仅仅是因为不下雨,如果地下河的水位继续下沉,就算从明天开始下雨,连着下半个月的雨水,也不抵用。” “为什么不可以把波澜河里的河水引流上来呢?” “波澜河处于低位,而我们现在在的地方处于高位,如果两方的位差倒转过来,则会在雨季印发洪水。这里的泥沙细软,河岸容易塌方,如果加固得不够彻底,修建不了任何的水利设施。” 叶瑶枝继续说道:“而且波澜河里的河水携带者大量的泥沙,就算安装再多的水车,时间一久,泥沙也会把水车堵塞。就算把水引流上来了,要从千里之外运输到田地里,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都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承受的。” 杨蔓蔓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他们有一条河,却没有办法使用河水去灌溉?怎么会这样,庄稼没有了水,又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说着说着,杨蔓蔓又想起了去年的洪水,她的眼睛慢慢变红了,颤抖着声音去问叶瑶枝:“为什么?难道我们就只能听天由命?难道世上就没有更好的利用水的办法?难道太|祖皇帝说的‘都江堰’,就真的只是一个传说?” 看着干涸的田地,几乎连杂草都难以生长,叶瑶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在这跟前,连枣行县的山匪都不重要了。 可是,叶瑶枝给不出一个答案。她可以说出导致干涸的众多原因,却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望着前路,叶瑶枝第一次有些茫然,但是服输,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 “会找到的。”叶瑶枝轻声对杨蔓蔓说:“总有一天,我们能做出更先进的水利工程,引流洪水、为农田在旱季提供水流灌溉,摆脱看老天爷的脸色活命的日子!” 说到最后,叶瑶枝的语气变得坚定:“我们一定能做到!” 第一五八章 去往枣行县的路上,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尤其是杨蔓蔓,从小享受着舒适生活的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如今正是春夏交接的时候,天气还算是暖和。她不敢去想象,如果现在是冬天,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 当课文里的诗词成为了眼前无比真实的场景后,杨蔓蔓才理解每一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以及用多少文字都写不出来的血泪和苦痛。 因为情绪低落的缘故,杨蔓蔓还有点吃不下饭,她难以忍受自己可以不付出一丁点就享受优渥的生活,她想不出自己是何德何能。 “人各有命,身体都被你自己搞垮了,还谈什么改变呢?”叶瑶枝递给了杨蔓蔓一块干粮,还有一瓢刚刚烧热的水:“有吃的就好好吃,这叫做惜福。” 杨蔓蔓用红通通的双眼看着叶瑶枝,说不出一个字。 “你要记得眼前看到的一切,这是我们想要改变的现实,能够让我们不忘记走上这条路的初衷。”叶瑶枝没有走感情路线,而是选择陈述事实,以及面对现实的必要性:“如果沉溺于眼前的痛苦,除了无力感,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你想要改变眼前的现实,唯一的道路是让自己变得强大。我们解决不了眼前的难题,不代表未来的我们也解决不了。” 杨蔓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叶瑶枝:“我们只是人,如何与天抗争?” “大禹能治水。”叶瑶枝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寻常的天气:“我们为什么不能?” “既然水关系着一切,那就去了解它,研究它,驯服它,让它为我所用。”叶瑶枝说道:“太|祖皇帝也说过,世界绝大部分地方是用水组成的,一旦能让水为我们所用,蔓蔓,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 杨蔓蔓没有说话,叶瑶枝刚刚的提议把她彻底的从忧郁的情绪中拉扯了出来。在叶瑶枝说出这些话之前,那些事情,杨蔓蔓根本不敢去想。 怎么会有人想着要去“驯服”水呢?这绝对不是人力能够做到的事情! 王伯发出了一声大笑,对着叶瑶枝竖起了大拇指:“小姑娘,有野心!” 叶瑶枝说道:“水是天下最柔和的力量,也是天下最刚强的力量,如果说驯服它太大,那至少也要摸清它的脾气,让它为我们所用。” 王伯问道:“如今的城市都已经定型了,你又要到哪里去施展你的抱负?你可知道为什么水土会流失那么严重?树木都被砍光了,土壤自然就没有了储水的能力,全部化成了泥沙!波澜河两边的树木被砍了几百米,这泥沙沉淀了几百年,根本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恢复的。” 叶瑶枝笑了笑,对王伯说道:“虽然不知道将来的我会不会被分派到波澜河流域附近,但是我知道一句话。” 杨蔓蔓转过头来看向叶瑶枝,与王伯同时问道:“哪一句话?” “功成不必在我。” …… 随着商队进入了枣行县的范围,就算是感觉最不敏锐的人也能察觉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就像周雪梅之前说的那样,枣行县的官府只是一个摆设,对山匪们没有半点威慑的作用。 只是在枣行县的县城里走一圈,都能感受到这座县城已经彻底的被山匪渗透了,几乎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透着凶光。 在光景好的年岁里,他们都可以是“良民”,而到了这种光景不好的年岁,他们都可以是山匪。 进入枣行县的商队,就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 当杨蔓蔓接触到某位枣行县居民的目光时,她感受到了生命被威胁的恐惧。看到杨蔓蔓露出害怕的模样,那个人的嘴角勾起,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就算是老虎、狮子和豹子,都得在枣行县俯首称臣。 然而,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他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那是蛰伏起来,随时准备狩猎的野兽的目光,而自己已经成了对方的盘中餐。 他甚至连扭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参与过抢劫商队的他很清楚,那是山匪的首领们行动前的目光。 “哼。” 叶瑶枝轻轻的哼了一声,看到那个挑衅杨蔓蔓的人缩着脑袋逃走之后,才对杨蔓蔓说道:“你看吧,我就说那些家伙绝大多数都是些投机份子。” 杨蔓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但是她知道一件事,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不可能真的有吓退一个成年男子的气势,除非叶瑶枝曾经有过更为惨烈的经历,甚至是直面死亡的经历。 “我们必须成为遇强则强的人。”叶瑶枝对杨蔓蔓说道:“这是在一片混乱中杀出重围的不二法宝。” 任何商队都不敢在枣行县内停留太长的时间,除了不得不留宿的商队,绝大部分的商队只想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凡是在枣行县内借宿的商队,第二天起来总会丢失一些东西,有可能是他们运送的货物,也有可能是运送货物的人。 这成了在枣行县借宿的传统,必须留下“借宿费”。 周雪梅从来都不会在枣行县城内借宿,每次到了枣行县,都必须掐着时间尽快通过。但是他们在进入枣行县城之前没有遇见山匪,那么这一波的山匪必然是堵在另外一头。 想到这里,周雪梅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刀柄。 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是对气氛和环境变化特别敏感的人,自然也能察觉到周雪梅等人态度的变化。 大家都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变得警惕,就是为了威慑山匪。 能够成为山匪的人,都办都不会是什么善良的人,从来没有被逼上梁山的说法,而是因为人性丑恶的火种早已埋下。 叶瑶枝和杨蔓蔓作为两个手无寸铁的弱鸡,自然成了需要特殊照顾的人。 “梅姐,我们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尽管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叶瑶枝还是给了周雪梅一颗定心丸,她可不希望周雪梅在需要全力奋战的时候还要分心,那就是在给敌人“送菜。” 正如周雪梅预料的那样,他们在一段有些险峻、能够隐蔽的地方呗包围了。山匪们有的架设起了攻坚,有的手拿刀剑,甚至是锄头、铲子、木棒,还有的骑着山地特有的矮脚马。 叶瑶枝躲在马车里观察着山匪,寻找着这些山匪的弱点。她看到这些山匪有男有女,灰头土脸。 “看起来,南北商会的行动还是有一些效果的。” 对于盘踞在枣行县多年,向来可以无视官府作威作福的各大山匪帮派来说,今年好似犯了太岁——流年不利。 明明大家年初的时候就拜了关二爷,为什么还会被人给盯上。 要命的是盯上他们的人是人人皆知的反贼头子淮南王楚熵,为了扩充自己的人手,淮南王派出许多人到枣行县里抓壮丁。 枣行县的县令连山匪都不敢惹,何况是实权在握,杀人不过只需要说一句话的淮南王。 枣行县的人可以当山匪,但没有人想要当反贼。他们躲进了山里,可是淮南王派来的人用他们家人的安危威胁他们。 又不知是谁把消息传到了“隔壁”伍越行伍将军的耳朵里,当山匪们为了躲避成为反贼的命运而四处逃窜躲藏时,伍将军的队伍杀到了跟前。 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跟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就这样,原本的山匪,一部分被淮南王的人抓走,被迫成为了反贼,另外一部分被伍将军的军队镇压,要么直接成了刀下亡魂,要么被抓,要么落下了一辈子的残疾。 横行枣行县十几年的山匪,因为这一狼一虎的入侵而狼狈不堪。但是在他们都离开了之后,死灰复燃。 为了壮大自身的实力,重新掌控枣行县,他们变得更加的凶残和贪婪。 周雪梅的商队赫赫有名,如果能够让周雪梅大败而归,那么他们的威名将会震慑住更多的商队。 在周雪梅警惕的时候,山匪们也在观察着周雪梅的商队,寻找最薄弱的环节。 山匪们一共寻找到了三个突破口,其中一个就是叶瑶枝和杨蔓蔓所在的马车。 当起风紧绷到最高点,山匪头子一声令下:“都给我上!” 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第一轮攻击是弓箭,之后是骑马的先锋,最后是徒步的山匪。他们各个表情凶悍,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看着山匪的几个头子之一的悍匪直接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王伯一惊,知道他们想要攻击最薄弱的环节。 杨蔓蔓透过马车也看到了满脸横肉的悍匪正骑着马朝着他们冲过来,好似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口粮。 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说道:“别慌。” 杨蔓蔓颤抖着声音问道:“我们动手吗?” “还不是时候。”叶瑶枝说道:“他冲得这么凶,一定是想要试探我们的虚实,先让他三分,不着急。” 对方的行动被叶瑶枝给料中了。 王伯一人难敌众多山匪的包围,慢慢的退回到了马车上。 正在这个时候,空气中忽然有破空声想起,快如疾风,几个山匪骑着的马屁身上忽然插上了短小的箭枝。 受惊的马屁发出惊叫,开始尥蹶子,不受控制。 叶瑶枝他们的马匹也受了惊吓,可是叶瑶枝和杨蔓蔓提前设计的机关让它们不像山匪的马那样的自由,被牢牢的束缚在原地。 这样的变故一下子就打乱了山匪的阵型,所以山匪们很难发现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射出的暗器,又是谁在搞鬼。 借着这个混乱的机会,叶瑶枝往山匪躲藏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了隐蔽处还藏着第二批山匪,他们正蠢蠢欲动。 山匪们只把刚刚射出的三、四只小短箭当成了意外,在放走那几匹马,伤了一些人之人,他们还是取得了优势。 眼看就要等拿下周雪梅的商队,为了防止意外,他们发出了信号,叫更多的山匪下来,用人数和武力形成压制,迫使周雪梅等人屈服。 王伯想要下去帮忙,但是叶瑶枝拉住了他的衣服,然后对王伯说道:“王伯,我数到三,你驾驶马车一直往前跑。我倒要看看,一身破布是不是真的能够挡住能破风的箭枝。” “好!” 为了突围,王伯选择相信叶瑶枝。 当山匪们举着武器冲出来的时候,叶瑶枝正好数到了三,在杨蔓蔓的操作下,马车的车的外壁产生了变化。 王伯的一声“驾”混杂在叫喊声里,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行动的马车很快成了山匪们的首要攻击目标。 “他们想逃,拦住他们!” 然而,山匪们等到的是从马车里射出的一阵箭雨。 这是一阵及其恐怖和恶心的箭雨,每一只箭的长短都不一样,还夹杂着无比锋利的石子,用极致的速度,以及毫无规律的攻击,射向任何敢于拦路的敌人。 没有多时,马车所过之处,就到下了一大片山匪,他们在倒下之前,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场变故,让周雪梅看到了希望。 “我们上,总要让这些山匪知道,什么叫做邪不压正!” 马车可以向四个方向发射箭雨,而在车厢内操作的叶瑶枝和杨蔓蔓可以根据外面的局势调整箭雨的方向和位置,最大限度的避免伤到商队的人。 之前淮南王楚熵和伍越行将军都给枣行县的山匪们带来了近乎毁灭的打击,这就是叶瑶枝敢动手的原因。 因为现在的山匪,已经控制在了能杀完的范围内。 而人,向来都是怕死的。 当马车掉头回转时,所有山匪都畏惧了,可是没有首领的发话,他们不能退缩。 山匪的首领并不相信,一辆马车能装多少的箭枝,所以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 来回三遍的踩踏,数次调整的攻击角度,都已经向所有人证明,这不是马车,而是前所未见的攻击型武器。 在速度和技术的结合下,山匪们的马匹和武器,都变得可笑和可怜。 连商队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根本想象不到,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竟然有着这么强大的杀伤力,而且这些箭枝和石头,竟然还能改变射击的方向和角度! 这一瞬间,周雪梅理解了为什么叶瑶枝和杨蔓蔓可以这么年轻就考上秀才。就像从前的许多人那样,她意识到,她们天生就是走这条路的人。 …… 当山匪们死的死,伤的伤,不得不退去之后,叶瑶枝和杨蔓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杨蔓蔓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亲手杀人的一天。 “蔓蔓,他们不值得同情。”叶瑶枝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的手上,都沾着无辜之人的鲜血,当他们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时候,结局就注定了。” “你应该高兴,至少他们的罪恶到此终结了。” 叶瑶枝知道接受这种事情对杨蔓蔓来说很困难,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化,所以叶瑶枝没有强迫杨蔓蔓接受自己的观点,只是走上前去,拔下插在山匪身上的箭枝。 周雪梅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懂叶瑶枝。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回收武器。”叶瑶枝说道:“我可没有给敌人送装备的习惯。” 第一五九章 商队里有不少人都受伤了,毕竟出来打家劫舍的山匪,都是不要命的玩意儿。还有有时候,他们也会被叶瑶枝的杀伤性武器给误伤。 在确定自己已经收回了绝大部分的箭枝之后,叶瑶枝又去帮忙为伤员们包扎。毕竟她也是学过一些简单的医药知识的,简单的辨药、上药和包扎还是能做到的。 杨蔓蔓一直没有说话,但她还是像叶瑶枝一样的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在努力的消化这些天遇见的事情,当她发现世界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破碎的感觉。 她也想要坚强起来,冷硬一点,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让杨蔓蔓感到暖心的是,叶瑶枝从来没有逼她,也没有向她灌输什么,而是给了她安静独处的时间,让她慢慢安静。、这一场战斗之后,所有人看向叶瑶枝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周雪梅,她不敢再小瞧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小姑娘。 从司空城到枣行县这一路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傅空山安排的眼线一五一十的传回了皇都。 “……” 看着手里头的这份报告,见惯了世面的傅空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知道如果不是叶瑶枝提出了“驱虎吞狼”的计策,南北商会的人根本不敢这么去做,毕竟他们生活在淮南王和枣行县山匪的阴影下已经好多年了,恐惧和害怕已经刻入了骨子里。 除此之外,最让傅空山在意的是那一辆能射箭的马车。 叶瑶枝总是会给人创造惊喜。 这么要紧的事情,傅空山可不敢瞒下,毕竟里面还夹杂着淮南王的动向。他在第一时间就禀报给了大政帝国的皇帝楚壤。 这一份跌宕起伏的报告很快就被呈送到了楚壤的跟前,当他看完这封报告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驱虎吞狼,这个叶瑶枝果然不得了。”楚壤说着也感到庆幸,叶瑶枝没有参加今年的会试,否则大政帝国夭折的天才,就不仅仅只是一个陶初午了。 楚壤又问道:“对了,叶瑶枝为什么没有参加会试?” 傅空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了出来:“……杨辉聪明反被聪明人,他因为一己之私想要阻止叶瑶枝参加会试,所以派人下毒害死了叶瑶枝的母亲。” 阴差阳错之下,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成了逃过一劫的幸运儿。 …… 除非是亲眼所见,否则难以想象一辆外观与其他马车别无二致的马车会具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仅凭信件里面的描述,楚壤和傅空山作为技术方面的门外汉,压根想象不出来马车内部的结构。 即使是工部的那些天才设计师们,也没有办法凭借信件里面的描述复原出图纸。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叶瑶枝在制作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前画出图纸。 “除非见到叶瑶枝本人,否则没有人能够将马车百分之百的复原出来。”傅空山想着,他必须在第一时间见到叶瑶枝才行,从工部和兵部那帮人的眼中,他已经看到了他们打着“鬼主意”的光芒。 叶瑶枝在与枣行县山匪们的“神交”当中展现出来,并不仅仅只是在技术方面的才能,更有对兵法的熟悉和运用,这样的人才,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想要收入囊下。 傅空山无比庆幸自己的麾下有张先章这样能识人,有肚量又善良的大掌柜,这才让他比其他人更早与叶瑶枝结下了善缘。即使叶瑶枝还需要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参加会试,才会走上仕途,但是叶瑶枝在通过枣行县时候展现出来的才能,已经证明了她的势不可挡。 “不知道他们还要多久才能抵达皇都?” …… 从枣行县出来五百里,就进入了摘星城的范围,直到现在周雪梅带领的商队才有了安全感。 只是一进入摘星城的范围,叶瑶枝就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处处都在戒严和盘查,没有正规身份文碟的人都会被抓起来进行审问。 不需要去打听,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淮南王的野心已经藏不住了,五百里外的枣行县被抓了壮丁,下一个可能就轮到摘星城周围的县城、乡镇,在摘星城以及周边,没有人想要和淮南王扯上关系,也没有人想与枣行县的山匪们扯上关系。 等到整只商队都进入了摘星城的主城区,周雪梅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不过想到叶瑶枝改造的马车,她也不敢在摘星城多做停留,如果这辆马车的制造技术泄露出去,她可担当不起这个罪过。 紧赶慢赶的,周雪梅带领的商队在五月中旬的时候抵达了皇都。 这是叶瑶枝第一次到皇都,但不是杨蔓蔓第一次到皇都。可是无论她们两人是第一次来,还是不是第一次来,都被眼前气势恢宏的城门给震慑住了。 叶瑶枝记住的第一座城门是绍雍城的城门,第二座城门是司空城的城门,第三座城门是摘星城的城门。 大政帝国皇都的城门,是叶瑶枝记住的第四座城门,这也是让叶瑶枝印象最深刻的一座城门。 它的高度和宽度都远远超过了前面三座城门,从外围就能够让人意识到皇都的面积远远的超过绍雍城、司空城和摘星辰。 杨蔓蔓对叶瑶枝说道:“皇都一共有十二个区,是根据一年十二个月的划分来的,而处于城市正中央的就是我们大政帝国的皇宫。” 皇都的城门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十二座石头桥飞跃两端连接了护城河的两岸,每一座桥的护栏上都蹲坐着生效,从左到右是从鼠到猪,每一座桥上都沾着全身武装的护卫。 十步一戒严,更加体现了这座天底下最繁华强大的城市的威严。 商队还没有进入皇都,周雪梅就看到了东家的座驾。 周雪梅赶紧让商队停下,然后去到前头向傅空山请安打招呼,根据他们对东家的了解,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东家一般不会轻易露面。 “东家好。” “嗯。” 在周雪梅去向傅空山问好的时候,叶瑶枝和杨蔓蔓也先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比起坐着马车走入这座繁华强盛的皇都,整个大政帝国政治、文化和经济的中心,她们更愿意用自己的双腿去丈量脚下的土地。 在这里,她们感受到的是技术上的美丽与震撼,还有来自历史的沉甸甸的重量。 只是看着皇都的城门,都有能让人心脏加快跳动的感觉。 叶瑶枝快速的平复下自己的心跳,维持着一副保持着淡淡微笑的模样,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激动的神色,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城市,也是搅动风云变幻的中心。要想在这个地方立足,必须拿出够硬的本事。 正当叶瑶枝陷入沉思的时候,周雪梅已经带着傅空山几人走了过来。 “小枝姑娘,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毕竟是有求于人,所以傅空山没有摆出侯爷的架子,而是主动与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打招呼,显出自己亲切和蔼的一面。 然而,这起到了反效果。 看到笑容温和的傅空山,对他的了解都是从其他途径里得到的,而且好话还很少的杨蔓蔓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叶瑶枝都能看到傅空山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傅小侯爷好。”叶瑶枝赶紧对傅空山问好,免得气氛落入尴尬当中:“小侯爷在这里等候,除了确认商队的安危,应该是为马车来的吧?” “嘘!”傅空山赶紧打了一个手势,对叶瑶枝说道:“这地方人多眼杂的,咱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吧,小枝姑娘,你们知道,我也知道的事情,就不需要说出来让别人也知道了。” “行。”叶瑶枝没有犹豫的答应了:“能早点把马车交给傅小侯爷,我和蔓蔓才能在这偌大的皇都里睡得安稳。” 在制作出这辆马车之后,叶瑶枝就意识到它迟早会成为一个烫手山芋,能够尽早的把马车交给傅空山,压根就是叶瑶枝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知道小枝姑娘和杨姑娘能不能顺带把图纸给画出来?”傅空山在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你们白干活,我会付钱的!” 杨蔓蔓苦笑道:“这辆马车完全是小枝的设计,我只是干活的帮手,傅小侯爷想要图纸,只有小枝才会画,我看到我家的马车了,不知道现在我能先回家了吗?” 杨蔓蔓说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想要远离傅空山,不跟他扯上关系的意思。 从小到大,每次家里人提起傅空山,都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商人本色,靠近是非,想要保平安,就离傅空山远一点。” 对于傅空山的忌惮和怀疑,那是刻在杨家人的骨子里的执着。 看到自家的马车,和从车上走下来的父亲和姑妈后,杨蔓蔓觉得救星到了,脸上这才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枝,我的家人来接我了,你记得答应我的事情,一旦安顿好了就给我送信。” 杨蔓蔓的语气里充满了喜悦和迫切的情绪,所以叶瑶枝也没有阻拦,看着杨蔓蔓提着行李欢快的奔向她的家人。 原本杨蔓蔓也邀请过叶瑶枝到自己家里暂住,但是叶瑶枝拒绝了杨蔓蔓,说自己安顿下来后会在第一时间联络她。 有了叶瑶枝的承诺,杨蔓蔓也没有再强求。 等目送着杨蔓蔓去到她的家人身边,叶瑶枝才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 “傅小侯爷,咱们要把马车拉到哪里去?” 第一六零章 傅空山向来财大气粗,更不会亏待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的手下。 所以,南北商会在大政帝国的各大城市都有自己的行馆,方便商队们落脚。 皇都作为大政帝国的心脏,东西南北往来的枢纽,自然是南北商会的总部所在。 南北商会行馆的建立,更是一下子就带动了一大片街区的繁荣,让它所在地方成了皇都里商人来往最频繁的地方之一。 看在别人眼里。围绕着南北商会而起来的繁华都是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堆,但是没有人敢打这片地方的主意。 不仅仅是因为这地盘头顶上的一个“皇”字,还因为它的管理者傅空山眼高于顶、六亲不认的脾性。 老文翰侯傅成的妾室还没有被傅空山打散的时候,他正过着春风得意的日子,也是皇都里的“螃蟹”之一,自然也打过这块地盘的主意,觉得肥水不应该流入外人的田地里,想让那源源不断的金银都进入自己的口袋。 然而,非常了解自己亲爹做派的傅空山可不会让傅成如愿,被傅成派去办事的庶子被傅空山的人打了一顿后扔进了大牢,根本不讲兄弟情谊,把傅成给气得不轻。 傅空山在面对暴跳如雷的傅成的质问的时候,面色十分冷淡,还带着怒气,直接冷笑着反问傅成:“一个妾室生的东西,也配同我平起平坐?” 在文翰侯府内,只有两个主人,一个是老侯爷傅成,一个是小侯爷傅空山。 正因如此,在傅空山年幼的时候,傅成的妾室们都想要弄死他,扶自己的孩子上位,由庶变嫡,她们再凭借自己的孩子成为当家主母。 好在傅空山的身边有忠心耿耿的老仆们的照顾。 虽然他的母亲抛弃了他,直接把他丢在文翰侯府,但到底也没有真的不闻不问。 又幸他开窍得比别人早,人比较聪明,还得到了皇帝的赏识,才在这吃人坑里一步步长大与强大,终于等到了一个算总账的机会,打散了文翰侯的妾室们,把她们赶出了皇都。 为了防止死灰复燃,傅空山还派人专门盯着那群混账,定期向他汇报她们的情况,杜绝一切能让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 傅空山曾经派人传话:“你们若是认命的当一个普通人,侯爷让你们衣食无忧。如果你们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先掂量掂量是自己的命薄,还是纸薄!” 如今的文翰侯傅成比从前更加出名,只因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守活寡”的“老光棍”,而让他过上和尚日子,他的亲儿子傅空山居功至伟。 傅空山执行任务的时候第一个拿亲爹开刀的场景众人还历历在目,且平日里的傅空山还总是一副什么都看不上的样子,十分难以接近。 若是让熟悉傅空山的人看到他此时和和气气的同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姑娘说话的模样,只怕会惊掉下巴。 借着同乘马车的机会,傅空山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大致的向叶瑶枝说了,他并没有要回避周雪梅的意思。毕竟这些事情,经常带着商队往来在皇都与其他城市之间的周雪梅早就知道了。 傅空山也知道曾翠翠肯定会向叶瑶枝透露一些自己的事情,可是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叶瑶枝恐怕只把自己的事情当故事听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压根不关心从前的自己。 所以傅空山才借着这个机会再讲了一遍,就是希望能激起叶瑶枝的同情心,让她关心自己,拉近彼此的距离。 叶瑶枝眼中带着同情的看向傅空山,看到他握着扇子的骨节突出得很厉害,明显对于自己手下败将过去做过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一看傅空山的这个样子,叶瑶枝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 所谓“高处不胜寒”,傅空山真是体现了个淋漓尽致。想到这里,叶瑶枝觉得傅空山的确有点可怜。 上下打量了傅空山三遍,叶瑶枝看出他身上写着“我早就被抛弃了”几个大字,可他一身华贵的衣着打扮,又让他的可怜气减弱了好几分。 叶瑶枝一笑,决定先捧一捧傅空山。 “傅小侯爷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年少时代就聪颖过人,更是一个厚福之人。古人说的都不假,看傅小侯爷如今的模样,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何况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傅小侯爷的远见,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傅空山哀怨的看向叶瑶枝,知道自己扮可怜的行动已经失败了大半了。刚才叶瑶枝说的话,明面上听起来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实际上却是在敷衍自己! 想要拉近和叶瑶枝的距离,只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相处的次数多了,叶瑶枝也能猜到傅空山的几分心思。她能感受到傅空山的好意,但她不可能因为傅空山的示好,就在三言两语间与傅空山成为朋友。 世上的确有伯牙子期遇知音,但是叶瑶枝知道自己不是俞伯牙,也不是钟子期,比起浪漫的神交,她有更多现实的考量。 叶瑶枝非常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也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美好。现在的他和傅空山,皆为利益交换,并没有成为朋友的基础。 但是,利益相交同样能结下善缘。 说话的时间,他们已经抵达了南北商会在皇都的行馆,这里就是周雪梅率领的商队的终点站。 叶瑶枝正准备跟着周雪梅一块儿走下马车,被傅空山给拦住了。 “小枝姑娘,先等等,我们去别的地方。”傅空山说道。 “好。”叶瑶枝答应后,又对准备下车的周雪梅说道:“梅姐,这一路上多谢你的照顾了,若有机会,请让我请你们吃顿饭。” “那感情好。”周雪梅没有拒绝叶瑶枝的好意:“我就等着你安顿好了再来找我。” “嗯。” 送走了周雪梅,叶瑶枝的注意力才回到了傅空山的身上。 “傅小侯爷,咱们这会儿去哪儿?” 傅空山一笑,对叶瑶枝说道:“小枝姑娘初到皇都,人生地不熟的,何况皇都这地方,寸土寸金,想要置办一个住处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大半年的事情都居住在客栈,那也是浪费钱的事情,不划算。作为皇都的土著,我便自作主张,提前给小枝姑娘租了一个小院,方便落脚。” 说话的时候,傅空山的语气里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邀功的意思。 “我知道小枝姑娘和杨姑娘肯定会想要向在绍雍城时候一样继续实验,便也提前给你们置办了一个实验工坊。毕竟咱们是合伙人,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都说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我这个朋友,还算够意思吧?” 如果又外人在这里,听见傅空山说的这些话,一定会吓得眼皮直跳。因为傅空山刚才的表现,与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别。 傅空山大方的名声一直在外,但是他也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然而,傅空山刚才提供的帮助,是不带着一点利益之心的,他是真心的觉得自己应该为独自一人到皇都来闯荡的叶瑶枝提供帮助,也没有打算要什么回报。 从在绍雍城第一次认识叶瑶枝开始,叶瑶枝就给了他太多难以用金钱衡量的财富。如果继续用“利益”去衡量叶瑶枝的价值,傅空山发现自己“穷”得根本交不起这个朋友。 何况,叶瑶枝从来不是恃才傲物的人。 因为非常具有才华的缘故,叶瑶枝一直备受关注。傅空山也一直都把叶瑶枝的选择和作风看在眼里,他很清楚,叶瑶枝是一个完全值得真心相交的人。 早在绍雍城的时候,傅空山就慢慢的放下了用利益交换利益的想法,他知道这样的关系不够牢固,也不够坦诚。 对于善良和赤诚的人,他也应该回以善良和赤诚。 在叶瑶枝的身上,傅空山看到了自己不具有的勇气。 哪怕小的时候遍体鳞伤,叶瑶枝也有勇气和胆量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去与陌生人接触拥抱,不试探他们的善意是否真诚,而是以真诚对待真诚,以好意对待好意,根本不害怕自己会受骗。 也许有叶瑶枝足够聪明能够分辨出谁是善意谁是恶意的缘故在,但是叶瑶枝的坦荡和赤诚更让傅空山看见了自己软弱的那一面。 在吃人的文翰侯里长大,成长为强大的大人后,他也丧失了迈出第一步率先去交朋友的勇气。会对出现在身边的人,产生疑神疑鬼的情绪。 有些时候,他也会感叹“高处不胜寒”,可是在与叶瑶枝接触后,他偶尔也会反问自己:“凭什么要让别人先迈出第一步,难道就因为我的身份地位比较高吗?” 看到叶瑶枝与杨蔓蔓、曾翠翠等人的往来,傅空山偶尔也会有寂寞的感觉,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朋友。 愿意去交朋友,愿意去相信别人,根本不惧怕别人的背叛,这是一种胆识。 胆识傅空山发现,自己并没有这种胆识。傅空山知道,这也是叶瑶枝对他具有的吸引力之一。 哪怕自己地位尊贵,有数之不尽的财富。可是与叶瑶枝相比,傅空山发现自己的内心和灵魂,其实很贫穷。 傅空山强打起精神来,对叶瑶枝说道:“就在前面了。” 对于傅空山的示好,叶瑶枝并没有拒绝。她知道傅空山这次是真的来交朋友的,但是叶瑶枝也相信“礼多人不怪”的美德。 所以,她直接问道:“傅小侯爷,不知道你说的工坊能不能烧玻璃?” 傅空山一呆,重复了一遍:“烧玻璃?” “对。”叶瑶枝说道:“我在绍雍城的时候已经有了想法,但因为赶路的缘故,没有来得及实验。如今傅小侯爷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当然要实验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是正确的。” 傅空山不知道叶瑶枝口中的“烧玻璃”意味着什么,他在这方面确实是缺少天赋。他能看到物品的价值,可是一件物品怎么造出来,这真的不是他的专长。 他拼命的联想,也想不出来叶瑶枝想要做什么,只好直接问道:“小枝姑娘,你打算做什么?” 叶瑶枝决定卖个关子,坚决不说,只是说道:“傅小侯爷,这是礼物。” “礼物?”傅空山一呆,然后说道:“给我的吗?” “对。”叶瑶枝说道:“这次不收钱,来而不往非礼也,小侯爷如此赤诚,我若是不回礼,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好借花献佛了。” “借花献佛?” “毕竟材料和工具都是傅小侯爷您提供的,我不过是把它们重新组合起来,自然是借花献佛了。”叶瑶枝开起了玩笑。 第一六一章 傅空山提前为叶瑶枝租好的小院儿在治安最好的地区之一,这块儿地方也是他的地盘,出行往各处去都很方便,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如果在皇都里没有人脉关系,仅凭叶瑶枝自己,根本不可能租到这么好的地方。这些房产都是由傅空山的租房行统一管理的。 傅空山知道如果这房子是曾翠翠买下来送给叶瑶枝的,那么叶瑶枝肯定不会拒绝。但因为自己一个外人的身份,叶瑶枝会有更多的顾虑,所以不会接受。 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租”这个借口。 “房子的押金我提前付了,不然他们不会把房子留下这么长的时间。”傅空山对叶瑶枝说道:“小枝姑娘可以选择按季度交付房租,也可以选择按年交付房租。” “多谢小侯爷,我明天便去租房行把接下来的租金给交了,不知道这家租房行叫什么名字?” “南斗租房行。”傅空山回答道。 “剑留南斗近,书寄北风遥。”叶瑶枝笑道:“这家的主人真是幽默。” “哈哈。”傅空山干笑两声,没有说自己就是南斗租房行的东家,本来他当初起这个名字就是故意的。 甚至还有一点赌气的意思,为的就是讥讽自己亲爹傅成的做派,让家没有了家的样子连客栈都不如。 马车继续往前开,在离叶瑶枝的小院儿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转入了一个没有人的院子里。这里是傅空山提前准备的试验场,为的就是测试这马车的威能。 叶瑶枝看到这院子里十分的空旷,四周梳着一些稻草人的靶子,明显是个弓箭的练靶场。 叶瑶枝看到靶场里还有一些人,便对傅空山说道:“傅小侯爷想要看马车的本事,还请让他们先推开,免得伤到无辜。” “行。” 对于叶瑶枝的话,傅空山没有怀疑,当即就吩咐了下来。 在这里训练的是傅空山身边的护卫,他们听到吩咐后都迅速的退后去到安全的地方,马车周围立刻变得空旷。 叶瑶枝这才问傅空山:“小侯爷想要看什么?漫天箭雨?还是定点直射?” 傅空山想了想,对叶瑶枝说道:“这里的靶子距离马车的距离都不一样,我想看看马车射出的箭枝能不能击中每一块靶子?靶子上哪怕只有一支箭也行。” 傅空山是在故意给叶瑶枝出难题,因为看过了马车的效果后,他还得回去宫里向皇帝楚壤汇报。 “没问题。” 射几个不会移动的靶子,对叶瑶枝来说易如反掌。 傅空山就看到她按下马车里暗藏着的机关,然后一个操作台就从马车的底部和左右两边伸了出来,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把手。 他仔细看着叶瑶枝的操作,发现从马车里特定的角度,即使不掀开窗帘,也能看清楚外面的景象。 在他盯着外面景象看的时候,忽然听见“咻”的破空之声。 那些被叶瑶枝回收回来的箭枝,瞬间从外部的机关发射而出,在傅空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正中最近的一个靶心。 叶瑶枝感叹了一声:“蔓蔓不在,一个人操作比较麻烦。”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叶瑶枝的行动一点都不满,在零星几箭射出,让叶瑶枝算出了大概的距离之后,她开启了大范围的攻击。 好似唐门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几十根长短不一的箭枝从马车里用不同的速度,从不同的角度射出。 不过片刻,训练场的靶子上都插满了箭枝。 刚刚从训练场上退出的护卫们看到这一幕,都感觉自己的脊背凉了一大截。刚才听到小侯爷要在这里进行射箭实验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不服气,觉得再厉害的弓箭也不过是诸葛连弩的程度。 但是眼前看到的这一切,让他们清楚的知道,如果继续留在训练场上,现在的他们就成了一堆刺猬了。 “傅小侯爷,您还想看什么?” 第一波攻击完成后,叶瑶枝继续问道。 傅空山这个时候只想把马车拆了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不用了。”傅空山在看到箭雨射出的一瞬间也惊呆了,他原本以为只会到达诸葛连弩的程度,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个马车就是一个大型的兵器,带着数也数不完的机关。 一般的□□发射器都会配备专门的箭枝,想要格挡掉那样的箭枝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但是叶瑶枝的马车□□发射器,展现除了一个特性——防不胜防。 这个武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取人性命而设计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八个大字,□□裸的写在了马车上。 驾驶马车的人已经由商队的王伯换成了傅空山的大管家王劲,同样姓王,为了表示尊敬,傅空山尊称他一声“王叔”。 王劲当然知道叶瑶枝的非同凡响,毕竟能改良缝纫机,复原黄道婆纺织机,还弄出了活字印刷术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但是在看到马车的杀伤力之后,王劲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叶瑶枝。 “这杀伤力有点可怕。”想了一阵后,傅空山还是说了心里话,他想用这种方式拉近与叶瑶枝的距离。 “因为我不知道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人。”叶瑶枝老实的承认:“枣行县的山匪是一大隐忧,而淮南王的爪牙们也不是善茬,为了确保我和蔓蔓的安全,杀伤力就是我的第一考虑。” “这武器应该放到边境去,一定能吓死那些胡兵!” “如果想把它投入战场,必须做更进一步的改良。”叶瑶枝说道:“这马车的强悍不在于它的杀伤力,而是它的出其不意,是为了防止偷袭和包围而设计的。如果要作为前部兵器使用,必须进行改良,让它更具有进攻性,只有达到在关键时刻与敌人玉石俱焚的效果,它才能对敌人进行威慑,配得上小侯爷你们对它的赞誉。” 听着叶瑶枝的话,傅空山和王劲同时沉默了。他们平日里真的几乎没有接触到像叶瑶枝这样的女孩子,哪怕是再彪悍的女孩子,他们讨论事情绝大部分也只停留在沙场上,而“武器改良”,这是兵部的人才关系的事情。 但是,兵部的人一个个的嘴巴都是紧紧的缝着的,不会对他们透露任何技术层面的东西,反而会用“说了你也不懂”的眼神看着他们。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傅空山又强调了一遍:“这马车已经够好了,真的,至于改良的事情,就交给兵部吧,总不能让他们拿着俸禄不做事。” 傅空山眼珠子一转:“我想小枝姑娘很快又会有一大笔收入了,毕竟咱们每年投入的军费里有一部分是用于研发的,小枝姑娘又不在朝廷领俸禄,总不能让他们白白捡了这个便宜。” 看到傅空山露出的商人本色,叶瑶枝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杨蔓蔓的家人对他这么忌惮了。估计以前打交道的时候,没少被坑过。 当傅空山的护卫们知道这马车的设计者是一个小女孩儿,并且就在马车上的时候,齐齐咽了咽口水。 在看到叶瑶枝的时候,虽然叶瑶枝整个人看起来清纯无害,但他们还是齐齐后退了一步。 虽然叶瑶枝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也没有半点会武功的样子,但是刚才的漫天箭雨和长短不一的箭枝真的让人影响深刻。 有的人还看见一些箭枝上有暗红到发黑的颜色,又听说商队是从枣行县过来的。他们就立刻明白了,这些箭枝,有可能是这个小姑娘从山匪的尸体上直接拔下来的。 一个不怕尸体,能从尸体上把箭枝拔下来的小姑娘。 “咕咚。” 他们又咽了咽口水,决定牢牢记住叶瑶枝的模样,以后尽量避着走,叶瑶枝真的太可怕了! 今天,他们学到了一件事,会打架的人不一定会武术! …… 忙碌了整整一天,天黑之前,叶瑶枝总算是回到了自己在皇都里的屋子。 尽管这是叶瑶枝第一次见到这屋子,但是并不需要她费心的打扫整理,傅空山在之前就派人把这一切都弄好了,叶瑶枝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这是一个十分舒适的小院子,有栽种着花草树木的院子,小楼是上下两层的机构,有堂屋,有书房,有卧室,有厨房,有茅房……一般生活需要用到的房间都有。 考虑到叶昭清将来也会到皇都来参加武举会试,所以这套院子也预留了为傅空山准备的卧房。 现在,院子里只有叶瑶枝一个人,她把自己的行礼放到了堂屋里,然后上上下下把整个房子都研究了一遍,记下需要改造的地方,准备明天一次性去询问房子是否能进行改造。 除此之外,她还需要把马车的设计图纸绘制出来,这是她答应傅空山的事情。 其实完全可以让兵部的人把马车拆了自己研究,叶瑶枝相信大政帝国人杰地灵,人才辈出,这种简单的事情不可能只有自己才想得到。 不过,傅空山告诉他:“我已经在陛下面前夸下了海口,一定会拿出让兵部的人惊掉下巴的杰作,还请小枝姑娘帮忙。” “好,不过马车内部结构复杂,我需要一点时间,明天给小侯爷成吗?” 傅空山当然乐意了,原本他以为叶瑶枝要花三四天的时间才能绘制完成,没有想到叶瑶枝竟然明天就能拿出来。 虽然叶瑶枝初到皇都应该让叶瑶枝好好休息才对,可是现在的每一步棋都关系着朝堂上的局势,也就只能让叶瑶枝再辛苦一点了。 不过,傅空山也想好了该怎么补偿叶瑶枝。 “我已经让人去准备烧纸玻璃的材料了。”傅空山在离开前对叶瑶枝说道:“不要几日便能准备完毕。” “多谢小侯爷。” 烧制玻璃的技术就在大政帝国工举考生的书本里,所以傅空山并不奇怪叶瑶枝为什么懂得。 让他在意的是叶瑶枝要用玻璃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叶瑶枝打算烧制什么样的玻璃?不同的玻璃有不同的用途。 可是在送叶瑶枝回家的路上,不论他怎么猜测怎么问,叶瑶枝都是笑而不语,坚决不透露半个字。 傅空山回忆着叶瑶枝说的“礼物”,猜测叶瑶枝是不是打算给自己烧一个琉璃艺术品? 回忆起叶瑶枝做出的皮影花灯和会自己飞翔的蓝孔雀风筝,傅空山觉得叶瑶枝一定会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 南斗租房行的大掌柜黎琴早就知道叶瑶枝这个人了,毕竟这位可是她的大东家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招待的贵客。 黎琴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早已得知叶瑶枝是个才华横溢的小姑娘,在发明创造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受到那群贵人们的关注。 今天第一次见到叶瑶枝,她发现叶瑶枝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个小女孩儿衣着朴素,梳妆整齐简洁,身上虽然没有架子,却有着自信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客套而老道,明显不是初出江湖的傻孩子,更没有陶初午那样的傻气。 一想到陶初午,老家在武陵城的黎琴就觉得可惜。 她又看向叶瑶枝,倘若陶初午有几分叶瑶枝的世故与老道,也许当初也不会落得被人利用的下场了。 “掌柜好。”叶瑶枝主动与黎琴打招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思来想去,叶瑶枝直接缴纳了一年的租金,她至少会在皇都呆上一年半的时间,一次性付了房租,也算是一种保障。 付了租金,叶瑶枝才问起房屋改造的事情。 “只要房子没被弄坏,你们想怎么改都行。”黎琴说道:“不过若是弄坏了又没办法修复,租客不仅要出维修费,还得出赔偿金。” “多谢掌柜告知。” 处理好房子的事情,刚走出南斗租房行的大门,叶瑶枝就看到了傅空山的马车,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债主来了。 微微勾起唇角,叶瑶枝走了上去,先与王劲打了招呼,才走上了马车。 这一次傅空山没有驾驶他招摇华贵的马车,而是一辆寻常的马车。叶瑶枝登上马车就看到傅空山的脸色很不舒服,便问道:“小侯爷,是马车太颠簸了吗?” 傅空山哀怨的看向叶瑶枝,用扇子抵着自己的脑袋,惆怅的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小知姑娘,我打算把我的马车都拉去回炉重造。” 叶瑶枝开启了玩笑:“我可以提供技术支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嗯?” 听见这话,傅空山的眼睛亮了起来,问道:“真的吗?” “小侯爷的每一辆马车的大小都不同,用途也不仅相同,想要降低马车颠簸感的方式不只有一种,不同大小用途的马车需要不同的固定方式,他们对马匹的影响也各不相同。” 提起技术层面的东西,傅空山又头晕了,算账他算得清楚,技术图纸他是真的看不懂了,只好在叶瑶枝说完后,赶紧转移话题。 “小枝姑娘,不知道图纸怎么样了?” “已经画好了。” 马车的设计图纸是叶瑶枝昨天晚上加班加点的赶出来的,但也保持了高质量的水准,而且她还画了三份,以防万一。 陪着叶瑶枝到家里拿到三摞厚厚的图纸,傅空山知道兵部和工部的人有得忙了,不由得露出开心的笑容。 第一六二章 大政帝国的皇都被划分为十二个区,皇宫位于整座城市的正中央,建筑面积占据了正中央的锦节区的五分之三,建筑气势恢宏磅礴,是周天大陆三十三国中最雄伟的建筑。 围绕着皇宫所在的锦节区的是三个最为重要的区属,天河区、罗浮区、尺素区。 在他们外围的则是剩余的八个区:汉广区、甘棠区、驺虞区、楚茨区、下武区、烈文区、丰年区、时迈区。 叶瑶枝居住的地方就在驺虞区,这里是整个皇都商业贸易往来最频繁的地方,是外部的八个区里最热闹的地方。 杨蔓蔓家则在天河区,那里是许多朝廷官员们居住的地方,比邻着作为行政中心的锦节区,对于需要日日上朝来说的大臣们十分方便。 驺虞区被纵横的八条大道分为了九个小街区,叶瑶枝居住的地方叫做白泽巷。 去南斗租房行交了一年的房租,送走了来要马车图纸的傅空山,又去看了实验工坊的所在地,并进去绕了一圈,认了个脸熟后,叶瑶枝总算是有空闲去想接下来的打算。 处理完了要紧的事情后,叶瑶枝摊开纸笔开始写信,按照之前的约定,把自己的住处告诉叶昭清、艾浅红和杨蔓蔓等人。 除了杨蔓蔓那里只需要寄出一封信外,叶瑶枝还给叶昭清、艾浅红、陈梦莹、杜心兰、曾翠翠、万游等人寄了礼物回去。 她心里清楚,一旦距离远了,人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为了维持住相互之间的情感,必须要时常联系才行。 除了问候和告知自己的近况,叶瑶枝也叮嘱了他们要多加小心。虽然根据淮南王的行军路线来看,叛军并不会攻入绍雍城,但谁也不能预料战火是不是会波及到绍雍城。 更何况绍雍城里有不少大小官员早就投靠了淮南王,那里其实也是一个是非之地。 杨蔓蔓的信隔天早上就送到了叶瑶枝的手里,毕竟他们都居住在皇都,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杨蔓蔓在信里告诉叶瑶枝,她得至少半个月之后才能去工坊报道,现在家里的八大姑七大姨都来看望她,毕竟她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工举秀才,每天忙着走亲戚,累得喘不过气来。 这整整一封信,都充满了杨蔓蔓甜蜜的抱怨。看到杨蔓蔓的字里行间都有着轻松自在的意味,叶瑶枝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一路上,杨蔓蔓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自从杨蔓蔓发现自己的信件可能被掉包了之后,叶瑶枝就总能看见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对于杨蔓蔓来说,安全的抵达皇都的家中,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叶瑶枝曾经问过杨蔓蔓,为什么她的家人要把她放在绍雍城,而不是直接让她在皇都念书,杨蔓蔓也说过这是他们家的传统。 这一趟旅程下来,叶瑶枝领悟到了杨蔓蔓家里前辈的意思。从绍雍城到皇都路途漫漫,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情,这一段旅程能够让杨蔓蔓快速的成长和成熟起来。 杨家从来不打算把自己的孩子养育成温室里面的花朵。 等到叶瑶枝再去实验工坊的时候,傅空山已经吩咐自己的人完成了对工坊的进一步改造,里面多出了一个烧制玻璃的地方,以及按材质堆放着不少烧制玻璃可能用到的材料。 看到工坊里新崭崭的工具,以及各种堆放得十分整齐的材料,叶瑶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傅空山也曾问过叶瑶枝是否需要帮手,但是叶瑶枝拒绝了,毕竟做实验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万一不小心伤到了别人,那就是罪过了。 既然万事俱备,叶瑶枝自然不会闲着不动。她知道自己需要先复原出最初的那架望远镜。 由楚壤设计并命工匠制作出来的,改变了战局的那一架望远镜。 烧制玻璃的配方有很多种,不同的配方会烧制出品质不同的玻璃。经过对公开的玻璃烧制配方的研究,叶瑶枝大致能推算出那些保密的玻璃配方。 根据自己的推测,叶瑶枝准备了十组烧制的材料,只有制作出大政帝国最早的那一架望远镜,她才能知晓接下来该怎么改进。 烧制玻璃的间隙,叶瑶枝也没有闲着。这实验工坊里还有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里面的书柜上塞满了傅空山送的书。 这当中的绝大部分,叶瑶枝都没有接触过,更有楚壤当初吩咐制作的自己的手稿的全册,整整占了书柜的三层架子。 进入书籍世界的叶瑶枝就像渴水的鱼终于回到了海里,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书本里的知识,充实着自己的大脑。 她记得去年让无数流民涌入绍雍城的大洪水,也记得司空城到摘星城一路上见到的大地干旱的景象,更记得自己与杨蔓蔓说的承诺。 她们要研制出更先进的水利设备,而知识是一切的基础。 忙碌的叶瑶枝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但她也没有忘记去拜访自己在白泽巷的邻居。叶瑶枝并不知道的是,她所有的邻居都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毕竟她身上极高的天赋,可让关心她的人不想看到她有任何的闪失。 …… 拿到图纸之后的第一时间,傅空山就往皇宫赶去。在去皇宫的路上,他就把这些图纸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然而,傅空山发现自己就算能记住这份图纸上的每一个步骤,复刻出另外一幅图纸,也不能自己动手造出一辆马车来。 尽管他自幼锦衣玉食,但是他的手上照样有成年旧伤和茧子,这些都是练武留下来的痕迹,还有一些是当时不幸被算计后留下的伤口。 傅空山想到了叶瑶枝的手,作为一个技术型人才,叶瑶枝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白皙,但是不粗糙。好像天生就受到了上天的厚爱,如果不是认识叶瑶枝,仅凭叶瑶枝的双手,没有人相信她能够做到“上知天文能捡瓦,下知地理会掏沟”。 或许是因为图纸实在是让人发困,傅空山发现自己都走神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宫里。 行礼过后,一起身,傅空山就发现兵部和工部的大臣们双眼放光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就像是盯上了羊羔肉的饿狼一样。 在亲眼见识过马车的杀伤力之后,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这份技术了。如果改良成功,投入战场当中去,那么大政帝国的边疆卫军将会在与胡兵的作战中取得更大的优势,他们的国门也会更加的牢固。 傅空山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即瞪了回去,然后才恭敬的把三份图纸都呈递给了皇帝楚壤。 “这孩子倒是细心。” 楚壤原本以为傅空山只会拿回来一份图纸,都已经叫好了画师让他们当场临摹后拿去多刻印几份,没有想到叶瑶枝直接就准备了三份。 这就加快了他们的效率,许多事情都可以同时开展了。 在仔细的看过这份图纸后,工部和兵部里的技术骨干们同时发出了一声感叹:“真是天才的设计!” “我们老了,不如人家小姑娘脑袋灵光。” “这姑娘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咱们就不能找个由头提前把人给录取了吗?” “你想得美!”傅空山当即驳斥道:“休想成为小枝姑娘科举路上的绊脚石。” “我这是响应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号召!” “哼,小枝姑娘会的可不仅仅只是这点东西。” 楚壤一边审视着逻辑严密,线条清楚,备注缜密的设计图纸,一边听着大臣们的议论。 听到傅空山刚刚说的那些话之后,楚壤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默默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从傅空山这次提起叶瑶枝的时候与从前不同的语气和态度里,他都清楚一件事,傅空山对叶瑶枝的态度与从前不同了。 刚开始的时候,傅空山对叶瑶枝的才华和名气是抱有怀疑的态度的。 接着,傅空山认为叶瑶枝身上有巨大的利益,可以交好,毕竟利益交换是商人的本色。 再后来,傅空山对叶瑶枝的态度变成了欣赏,不仅仅是因为叶瑶枝的才华,还有她做人处事的态度。 现在,傅空山对叶瑶枝的态度变得更亲近和私密了,带着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维护。 楚壤一想到傅空山从小到大没有半个知心人,为了生存只能一心扑在事业上,以比其他同龄人更快更强硬的姿态迅速的成长起来的模样,不由得感慨,叶瑶枝果然非同凡响,能够让傅空山“下凡”,已经是做到了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情了。 再联想到过去自己收到的那些物什。 去年的皮影花灯被傅空山送回皇都后,立刻就在整个皇都引起了轰动,谁都没有想过花灯还可以做到这么精巧的地步。 虽然也有人说酸话,这是奇淫巧技。但是真正的有识之士们都知道,花灯背后使用到的机关可以用在很多的地方。 然后是方知味送回来的蓝孔雀风筝,倘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一只大型风筝在线断了之后真的能自己飞回来。 多少年了,墨家的机关鸟早已成为了传说,几乎没有人相信它真的存在过。 但是,叶瑶枝和杨蔓蔓共同制作的蓝孔雀风筝用事实告诉了所有人,机关鸟真的存在。 再看这可以被命名为“战车”的机关马车,楚壤的心里突然有了激荡的情绪,世人都盼着世上能有一个明君,因为明君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是一个明君,没有左右大臣们的辅佐,没有文武百官的各司其职,没有天下百姓的同心戮力,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百姓们需要一个英明的皇帝,而想要成为一个英明的皇帝,离不开有才干的臣子的帮助。 楚壤看到的,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史册已经告诉过他,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不一定是皇帝,而一个旷古绝今的天才会让一整个王朝都闪耀着“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光辉。 想到这里,楚壤不仅对眼前的一众大成说道:“天佑我大政,让叶瑶枝生在了我们大政,即使她现在还未长成,可她依然是我大政国的荣耀!” 对于楚壤的称赞,没有人反驳,如果说叶瑶枝如今拿出手的绝大部分作品都是“小技”,那么,她与杨蔓蔓共同复原出的活字印刷术呢? 众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之后,楚壤才问傅空山:“对了,叶瑶枝和杨蔓蔓找到了学府和夫子吗?” 傅空山说道:“她初到皇都,还在适应皇都的生活,并没有来问我夫子的事情。” “学习的事情耽误不得。”楚壤可不希望这辆战车就是两个小姑娘研究生涯的终点,更不希望在将来的会试后听到她们落榜的消息。 思忖了片刻,楚壤说道:“就让她们跟着元屏大学士学习,这件事让太学府去安排。” 元屏是大政帝国赫赫有名的大学士之一,他的学问是被世人认可的,教出来的学生也都小有名气,成了大政帝国的栋梁之材。 只是傅空山总有一种预感,依照他对叶瑶枝和元屏的了解,总觉得她们肯定会处不来。 然而,傅空山可找不出一个比元屏更厉害的人了,他便想着:“小枝姑娘的耐性很好,肯定不会跟元屏大学士计较,就是不知道将来元屏大学士会不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毕竟,傅空山也听说过叶瑶枝关于“术”与“道”的阐述,当初就把万游给气得不轻,元屏可不像万游那样好说话啊。 虽然万游和元屏的脾气不相上下就是了,楚壤曾经对傅空山说过,当年万游和元屏同在太学府学习的时候,几乎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隔上十天半个月还要动动手的“交情”。 想到万游都拿叶瑶枝没办法,更正不了叶瑶枝的想法,傅空山开始为元屏大学士担忧了。 第一六三章 沉迷于玻璃研究的叶瑶枝并不知道皇帝楚壤已经给自己和杨蔓蔓找好了老师,也不清楚傅空山的惆怅和担忧。 在这段日子里,她通过不断的实验烧制出了各种品质不同的玻璃,已经成功做出了大政帝国第一架望远镜的模型,镜桶是用竹子将就的,毕竟叶瑶枝只是为了搞清楚它的原理而已。 做出了简陋到了极致的第一架望远镜的模型,以及自己捣鼓出了一枚朴素的比市面上的放大镜更清晰成像的放大镜之后,镜片世界的大门就向叶瑶枝敞开了,那些积攒在叶瑶枝脑海里的知识喷薄而出,清楚的告诉她问题出在哪里,应该怎么改进。 第二次收到来自杨蔓蔓信件的时候,叶瑶枝总算是烧制出了自己想要的其中一份玻璃。 叶瑶枝非常清楚,想要更先进的望远镜,就必须改进玻璃的烧制,制作出性能不同的玻璃,只有让不同的玻璃相互配合,才能让望远镜达到成像更清晰、准确的效果。 叶瑶枝忽然想到,如果在弓箭上安装一个类似望远镜或者放大镜的装置,是不是能够让弓箭手的箭枝射得更准呢? 或者把这个放大装置安装在马车上,能够让我方的士兵和将军更清楚的看到敌人的动向,从而改变进攻路线?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叶瑶枝的脑海里冒出来,让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 经过反复的实验和改良,查阅资料对配方进行调整,叶瑶枝总算是烧制出了让她满意的能够做镜片用的玻璃。 接下来,就是对镜片距离的调整,以及镜片的选择,是用两个镜片,还是三个镜片?是只用凸透镜,还是凸透镜和凹透镜都要使用? 每当想到“凸透镜”和“凹透镜”的时候,叶瑶枝都十分佩服他们大政帝国的开国皇帝楚澜的学识,他不仅仅只是一个皇帝,他是一个军事家、政治家,更是一个大发明家,他不仅仅创造了一个王朝,而且还彻底的改变了历史。 他之前的时代是黑暗蒙昧的,他的降生,让光明从此照耀,拂去了心灵上的尘埃,让人类走上了更高的层面。 所以,楚澜才配得上“千古一帝”的赞誉。 一个能够创造王朝的皇帝,一个改变历史的发明家,一个旷世难得的军事家,一个解放了女性的政治家,一个一心为民的千古明君。 这就是史书上对楚澜的评价,他活着的时候,有数不尽的争论。他死了之后,万民拜服,千古称颂。 叶瑶枝非常的清楚,如果不是楚澜点燃了文明的火光,创造了大政帝国,让女孩子也能够参加科举,高举起“科学技术”的旗帜,就不会有今日朝气蓬勃的大政帝国,更不会有今日的自己。 对于自己的成就,不论外人怎么赞美,叶瑶枝都清楚,那是因为有楚澜的启发,自己才拥有了这份本事,所以必须保持谦逊。 在经过无数次的实验,以及与楚澜的手稿进行对比之后,一个星辰闪烁的夜晚,叶瑶枝总算是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成功了。 …… 傅空山万万没有想到,叶瑶枝送给自己的礼物竟然是一份厚重到让他不敢拿起的“厚礼”,已经是比烫手山芋还要烫了。 这才几天的时间?有半个月那么长吗?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叶瑶枝仅凭着自己的本事,就能把“保密配方”给捣鼓出来,而且还能进行改良升级? 这真的可以用“天赋”两个字来形容吗?傅空山看了看烧制玻璃的地方,不明白这些东西到了叶瑶枝的手里为什么就这么的听话。往日在朝廷里,傅空山可没有少听工部和兵部的人抱怨“这个东西不好使”“那个东西不听话”,为什么这些玩意儿到了叶瑶枝的手里,都变得那么乖顺和听话? 楚澜第一次把望远镜带到世界上的时候,它就展现出了自己的作战价值。所以自它诞生的一百年来,望远镜在大政帝国属于管制品,严禁民间流通。 虽然依然有外流到异邦手中的望远镜,但是楚澜说过:“只要我们保持技术上的领先,就能利用信息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第一代望远镜的成像效果并不尽如人意,还有不小的位移差,这么多年以来,兵部都在想方设法的缩小位移差,让成像更清晰。 他们越是研究就越发现,楚澜的降生对大政帝国而言是不可估量的财富,楚澜一生的成就,已经抵达了任何一个君王都难以抵达的高度。 然而,楚澜的手稿过于天马行空,很多时候都只给出了一个结果。 但是要从“开始”到“结果”这最重要的一段路,却需要他们自己去推进。尽管大政帝国是周天大陆三十三国中最先进的一个国家,可是他们的技术依然无法追上楚澜的思想。 捧在手里的望远镜模型让傅空山的手发抖,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这份礼物了。 他们等待新一代的望远镜问世已经等了太久的时间。 这一刻,傅空山想起了楚澜当年的豪言壮语:“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星球。”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忽然觉得,只要给叶瑶枝一点材料和一些工具,她好似能把无穷无尽的奇思妙想变成现实。 傅空山忍不住去想,如果叶瑶枝和楚澜生活在同一个年代并且认识,那么今天的大政帝国又是什么模样? 不过,跨越了一百五十多年的距离,相隔在遥远的生死两端。叶瑶枝看懂了楚澜那些让众人费解的手稿,并且正在把它们一一变成现实。 傅空山知道自己又一次赌对了。 他放在实验工坊的书房里的楚澜的手稿和外面世面上卖的不一样。世面上的是“阉割”过的版本,而在书房的书架上的则是完全版。 而这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叶瑶枝就给他创造了惊喜。 傅空山也很清楚,叶瑶枝能够这么快拿出成果不是一蹴而就的,还在绍雍城的时候,叶瑶枝就说过她现在对玻璃非常的感兴趣。 只是没有人想到叶瑶枝把“兴趣”变成“现实”的行动力会这么强,这也证明了在前往皇都的那一段旅程上,叶瑶枝从来没有懈怠过。 傅空山看着叶瑶枝,明明不大的小脑瓜里,好似装下了一个星河。 收回自己的思绪,看着自己的手中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望远镜模型,傅空山突然觉得有点委屈,说好了是送给自己的“礼物”,结果这份礼物他根本就承受不起! “小枝姑娘,你是故意的!” 傅空山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望远镜,到头来他就是个给叶瑶枝和工部、兵部搭桥牵线的工具人! 叶瑶枝依然是一副淡然的神色,好像做一个望远镜和烧一盆火炭没什么区别,悠然的对傅空山说道:“这个望远镜只是一个模型,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没有烧铜皮、铁皮的能耐,所以只能用竹条和染墨的纸张做成外壳来遮蔽光源,这导致它聚拢光线的效果并不好,这外壳的制作就只能依靠傅小侯爷去解决了。我相信在大政帝国,一定有能人能将望远镜进一步完善。” “……” 傅空山看着叶瑶枝,这次是真的无语了,难道叶瑶枝会不知道关键是新型玻璃的研制吗?怎么可能?可是叶瑶枝居然就这样满不在乎的把功劳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傅空山扪心自问,他肯定舍不得。 叶瑶枝可不在乎傅空山的心里有什么想法,又将整理好的玻璃研究资料递给了傅空山,对他说道:“玻璃的用途极其广泛,我在这段时间的实验中重新总结了每一种玻璃的烧制方法和他们的特性,以及可能的改进方向,我相信以傅小侯爷的才能,一定能让这份资料发挥出更大的用途。” 傅空山的表情依然哀怨:“小枝姑娘,你总结出来的这些资料,我能留住三分之一就谢天谢地了,说好了是给我的礼物,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得到?” “我听闻太|祖皇帝有一句名言,叫做‘赠人鲜花,手留余香’,我相信傅小侯爷不是小气的人,也相信大家都会记得傅小侯爷的好。” 这么说着的时候,叶瑶枝又从身后拿出一个自己烧制出来的琉璃工艺品,那是插着数朵鲜花的花瓶:“这点小礼物,就当做是对傅小侯爷的安慰吧。” “这是琉璃插花瓶?” “对。”叶瑶枝说道:“您可以往花瓶里注水看看。” 傅空山可等不到回去再做实验,把手里的资料和望远镜都交给一边跟随等待的王劲后,就让自己的侍卫去打水。 可是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从哪里灌水上去,这瓶子看起来像是密封! 叶瑶枝说道:“傅小侯爷可以直接将瓶子泡到水盆里。” 傅空山依照叶瑶枝说的去做,就看见在水位升高的同时,花瓶里的琉璃花动了!它们缓缓的旋转起来,在一小阵后变换了各自的方位,之后才停下。 刚才傅空山已经摸过这些花了,它们明明是被固定住的,现在怎么又动了呢?难道不知一次烧制成型吗?这个问题傅空山想不出来,所以他干脆不去想了。 然后他又往花瓶看去,就见刚才只有色彩没有图案的瓶子里多了几条鱼,在光的照耀下,它们好似在游动。 叶瑶枝轻笑着继续说道:“您可以把它从水盆里拿出来了。” 傅空山问道:“不会漏水吗?” 他可看到了,这水是从花瓶的底部灌入其中的。 “您尽可一试。” 傅空山相信叶瑶枝的话,把花瓶从水盆里拿了出来,擦干净瓶身后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没有一滴水流出来。 整个实验工坊都是寂静的,只能听见不远处市场上传来的声音。 叶瑶枝在傅空山等人都盯着花瓶看的时候又说道:“小侯爷若是把中间那朵花轻轻转动,那水就会自动流出。” 傅空山依照叶瑶枝说的去动了,才发现那花头果然如叶瑶枝说的可以动,水慢慢从瓶子里流出来,然后瓶子又变成了安静的工艺品,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叶瑶枝这才对傅空山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希望小侯爷不要嫌弃。” 傅空山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叶瑶枝,很想对叶瑶枝说:“小枝姑娘,你知道你的手艺已经可以让你在工部当螃蟹了吗?” 第一六|四章 傅空山觉得科举的意义对叶瑶枝和其他人好像不一样,对别人来说,科举可以证明他们很厉害,而对叶瑶枝而言,科举不过是锦上添花。 即使不参加科举,叶瑶枝照样不会被埋没,是叶瑶枝选择了科举,而不是科举选择了叶瑶枝。 与此同时,傅空山也感到庆幸,倘若不是楚澜打下的良好基础,培养出大政帝国的识才爱才之心,不知道百年之后的史书会怎么骂他们。 毕竟世上的前车之鉴从来不少,许多有才学和能力的人都因为统治阶级的傲慢和短见,以及竞争对手和世人的嫉妒之心而被毁灭,他们像陶初午一样卷入了政治斗争,成了被迫丧失前途的倒霉蛋。 对于陶初午如今的遭遇,傅空山除了轻叹一声也不会做其他的表示。可惜了陶初午有才华、有名气、有抱负,却没有叶瑶枝那样敏锐的政治嗅觉,以及对局势洞若观火的能力。 最致命的陶初午能够舞文弄墨,写出流芳百世的诗篇,却没有像叶瑶枝那样能够创造出能够让自己站稳脚跟、看得见摸得着,整个大政帝国都急需的发明创造。 傅空山只能把陶初午的遭遇归为“历史的选择”,至于后世会怎么评价,自己又会在这件事里落得个什么定论,傅空山并不在乎。 …… 当傅空山把叶瑶枝关于玻璃和望远镜的研究成果呈送给皇帝楚壤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又收获了一大队的赏赐。 傅空山很清楚,皇帝的赏赐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叶瑶枝的。他庆幸自己已经积攒了三、四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所以面对这些赏赐可以不动心。他心里面有一杆秤,知道就算自己财富平庸,利益当先,也不应该去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以叶瑶枝如今的贡献,她的名字理应被大政帝国的每一位子民记住,因为她已经是帝国的荣耀。 之所以现在还未对外宣布她和杨蔓蔓对“活字印刷术”的贡献,以及叶瑶枝曾经的研究成果,只因为现在局势动荡,不少投机份子想要浑水摸鱼,如果将叶瑶枝直接暴露出来,会增加叶瑶枝身边的危险。 即使绝大部分消息灵通的权贵大臣已经知道了叶瑶枝的能耐,也清楚了叶瑶枝身上不可估量的价值,但是只要楚壤保持沉默,他们就会按兵不动,毕竟圣意南测。 陶初午就是前车之鉴。 至于傅空山与叶瑶枝的交好,除了私人的交情外,也相当于给叶瑶枝的人身安全加了一道保险,现在的傅空山又多了一个“小螃蟹”的外号,足以证明其他人对他的忌惮,以及想要搞臭他的名声的决心。 “小螃蟹”的外号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傅空山早已调查清楚,但他选择不动声色,佯装不知道。 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两年的时间里得罪了不少人,自己“高调”的作风一定会成为有心人手中的“把柄”,下一步就是倒戈的言官们的攻击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谨言慎行”,让他们自己乱去,而自己在乱中取静,在他们想不到的地方杀一个回马枪。 傅空山可没有傻到一下子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作风,他选择温水煮青蛙,慢慢来,让对方忍不住让对方自己跳出来。 把握好挑衅的“度”对傅空山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让人感到棘手的事是淮南王楚熵的“小势”已成,彻底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一个早就有了反心的藩王,总能找到各种光面堂皇的借口,淮南王楚熵也不例外。 楚熵利用去年的洪水、今年的大旱,以及今年边关战事失利的事情大做文章,说这是“皇帝昏庸无能,朝中小人泛滥”的缘故,为了救百姓于水火,平息上天的怒火,他才不得不发兵背上皇都,这是在为民请命! 他的发兵,是为了大义不得不为之! 当楚熵的大言不惭传回皇都时,直接把楚壤给气炸了。让楚壤恨不得把朝中属于淮南王的人马都拉出去斩了。 但是理智告诉楚壤,他必须忍耐,楚熵的每一步行动都是为了激怒他,让他成为真正的“昏君”。 皇帝到了这么多年,楚壤很久没有这么憋屈的感受了。 楚壤可以忍,但他不会被动挨打,他自然也知道言语的力量,否则为什么总有人挤破头的想进御史台?那些言官颠倒黑白的能力,楚壤一直都有看在眼里。史书上“指鹿为马”的故事,也在时时刻刻警醒着他。 楚壤当然要把楚熵的谎言一一戳破,他们的祖先楚澜早已说过“言论战”的重要性,楚壤当然要撕掉楚熵的遮羞布。 那些早些年就埋下的暗棋,是时候让他们慢慢的动起来了。 如今的局势,已经进入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境地。 …… 现在是六月,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但是叶瑶枝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除了去闹市的时候能够听到的流言蜚语,叶瑶枝发现自己的“邻居们”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叶瑶枝知道,局势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层面。 也是在这个时候,叶瑶枝收到了从绍雍城寄来的回信,还有许多土特产。 得知叶瑶枝已经在皇都安定下来之后,曾翠翠、艾浅红和叶昭清都放心了。 曾翠翠在信中隐晦的提点叶瑶枝如今的局势,又点了点皇都比较重要的任务关系,让叶瑶枝如果遇上了要多加注意,并且要提高警惕,皇都从来都不在风云之外。曾翠翠还告诉叶瑶枝自己可能会在年底回皇都复命。 从曾翠翠的信件中,叶瑶枝读出了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 艾浅红的信里充满了一江学府的味道,还有陈梦莹、杜心兰对叶瑶枝的关心,和活水街源头巷的邻居们对她的关心。 看到这封信,叶瑶枝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如果没有遇到曾翠翠和活水街的邻居,她也许会相信荀子的“人性本恶”论,他们都是照耀进她的世界的阳光。 最后一封信来自叶昭清,虽然叶昭清极力掩饰,但是叶瑶枝还是能从字里行间读出叶昭清一个人在绍雍城的孤独和担忧,但是她也看到了叶昭清在秦风学院过得还不错。 轻轻叹了一口气,叶瑶枝一一写回信,毕竟只有经常联系,才能保证感情不会散去。 叶瑶枝有多叮嘱艾浅红和叶昭清,凡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他们就住在江南地区,就算绍雍城不会卷入战事当中,但也一定会受到波及,何况还有杨辉这样的狡诈之徒虎视眈眈,凡事自然小心为上。 做完这一切,叶瑶枝听到了敲门声。 “小枝,是我!” “来了!” 叶瑶枝对开门,是杨蔓蔓提着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外面,对叶瑶枝说:“我能来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吗?” “当然可以。”叶瑶枝帮着杨蔓蔓提着包袱,然后带着她走进了小院儿,打趣道:“蔓蔓,你这是逃难来了?” 杨蔓蔓语气哀怨的对叶瑶枝说道:“你弄出了望远镜,又改良了玻璃的配方,现在各个都知道你是金饽饽了,可是小枝你身边有傅小侯爷安排的人,又有锦衣卫盯着,他们不敢来打你的主意,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亲戚,现在又要去应付一堆我压根不认识的人,他们就想要通过我跟小枝你搭线,烦不胜烦!” 杨蔓蔓接过叶瑶枝递来的水杯,大大的灌了一口,然后接着说道:“他们都快把我家的门槛踏平了,我爹娘开始嫌弃我了,就把我扔了出来,让我等风平浪静后再回家!我在这皇都人生地不熟的,只好来投奔小枝你了。” “反正我在皇都只有一个人,你来搭个伴正好!”有杨蔓蔓和自己作伴,叶瑶枝当然高兴,乐呵呵的就带着杨蔓蔓去客房了,帮她把房间给收拾出来:“我脑子里现在有好多的想法,有了蔓蔓你,那些想法才能变成现实!” 杨蔓蔓听见叶瑶枝这话,觉得有点奇怪,不由得问道:“小枝,傅小侯爷没对你说吗?” “说什么?”叶瑶枝问道。 “他给咱们找了个大学士,过几天咱们就得跟着那个大学士学习了,毕竟工举也是需要考文章的。”杨蔓蔓说道:“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搞忘记了。” 叶瑶枝皱起眉头:“工举的文章,就算写出花来,如果别人看不懂,又有什么用?” 杨蔓蔓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纠正叶瑶枝的想法:“文章是思想的载体,咱们大政向来对着一块儿十分看中,它在工举考试里的比重可不低,你得重视起来!” “行行行。” 叶瑶枝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但是她总有种不妙的预感,觉得自己肯定不可能与新老师碰撞出火花来,毕竟教授文章的老师一般都是通过文举晋升上来的,文举的文章和工举的文章,很多都不是一个风格,要达到的目标也不一样。 “那个老师很严格吧?”叶瑶枝问道。 杨蔓蔓惊奇:“我都还没有说咱们的老师是谁呢,小枝你怎么知道他很严格?” “你的表情告诉我的。”叶瑶枝说道:“这世上还会有比万校长更难缠的人?蔓蔓你的表情也太凝重了点儿!” “要来教授咱两的夫子,叫做元屏,是位大学士,也是万校长的老对头。”杨蔓蔓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儿的告诉了叶瑶枝:“还有,我父亲和姑妈告诉我,元屏大学士虽然名师出高徒,但是从不容许别人质疑自己。” 叶瑶枝笑道:“他和万校长一起上学的时候,一定很精彩。” “……” 第一六五章 大政皇都六月份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十分的暖和。在这阳光明媚的六月,叶瑶枝开始了和杨蔓蔓的同居生活。 有了杨蔓蔓这半个“土著”做向导,叶瑶枝对皇都越发的熟悉,能够把皇都里自己去过的大街小巷在自己的脑子里勾勒出来。 叶瑶枝和杨蔓蔓经过两个多月的奔波劳顿,现在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了。 “小枝,你也不怕用脑过度变傻吗?”杨蔓蔓无奈的看着叶瑶枝:“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就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咱们做人呢,必须劳逸结合,否则很容易生病的,我觉得咱们应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等到元屏大学士开始上课后,只怕咱们想休息都没有时间休息了。” 从杨蔓蔓说话的神态动作里,叶瑶枝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是真的放松下来了,这是家人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而杨蔓蔓之所以从容,是因为这一路上她们也算是经历了生死的考验。 “你说得有道理。”叶瑶枝也觉得最近很容易感到疲劳,那肯定是身体发出的警报,便同意了杨蔓蔓的提议:“这皇都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有趣的地方,就要靠蔓蔓你这个向导了!” 杨蔓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包在我身上,保证让老板您满意!” “蔓蔓,你这说话的语气和小浅越来越像了。” “现在小浅远在天边,我只好学学她平日的模样自娱自乐了,毕竟她是我们的开心果嘛!”杨蔓蔓说着,开始想念自己的好朋友们了:“真希望她们也早点到皇都来。” “我们要相信她们!”叶瑶枝对杨蔓蔓说道:“而且对她们来说,今年留在绍雍城更好。” 想起老朋友们,杨蔓蔓就觉得伤感,就算再怎么想念,她们也没有办法见面,干脆挥了挥手对叶瑶枝说道:“算啦,不想了!今天早点睡,明天带你玩儿个够本!” “行,我听蔓蔓的!” …… 叶瑶枝和杨蔓蔓的生活步入了正轨,可是朝廷内的局势却越发的紧张起来,只因为淮南王楚熵的军队势如破竹,已经快要挺近腹地。 如果平野城被淮南王楚熵拿下,那么皇都就会面临更大的威胁。如今北边的敌人得知了淮南王造反的举动,正调遣大军逼近大政的边关,想要趁着大政内乱时分一杯羹。 楚壤非常的清楚,现在到了该调兵遣将的时候了。 北边有着对大政来说举足轻重的边防要塞,如果落入了敌人的手中,那么想要再拿回来可就难了。因此,驻守北边的罗将军绝对不能调回来,他的部队也不能动。 南边临海,因为楚熵勾结海盗和倭寇的缘故,导致大军陷在海战中难以支援。如果抽调南边的军防力量转头对付楚熵,那么谁去守护居住在海边的大政子民? 无论是西边、东边……如今面临着的边防压力都不小。 楚熵苦心积虑等了这么多年,的确是挑了一个好时候。然而,大政帝国人才济济,楚壤可不会让一个反贼一直嚣张下去。 坐镇平野城的女子可不是一般人,平野城的知府柳回雪可是一个硬茬子。 楚熵向来觉得女人不如男人,楚壤相信柳回雪会给他好好上一课,除此之外,如果让楚熵继续坐大,那么平野城面临的压力会直线上升,他们必须先切断楚熵的粮草供应。 这件事,只有傅空山最适合去做。 只是不能让傅空山大张旗鼓的去做,而是需要他十分隐蔽的去做,在事成之前不能闹出一点动静。 楚壤向来相信自己手下的人,也给他们充足的自由空间,安排好对付楚熵的人马,他自然有空来清理皇都里的眼线。 拔掉楚熵在皇都的眼线,就相当于让他成为一个瞎子。现在,正是提审“舞弊案”众人的好时候。 傅空山接到任务的时候只感觉到头疼,但是军令如山,来自皇帝的命令他必须去执行。如果看到困难就退缩,傅空山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 在接到任务的三天后,他手下的势力一一行动了起来。对傅空山而言,这也是铲出自己产业里的蛀虫的好时候。 傅空山必须造出一个合适的借口,让他离开皇都的行动显得合情合理,不会引起皇都中楚熵的眼线的怀疑,或者让眼线无法把准确的消息传到楚熵的耳朵里。 傅空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离开绍雍城之前,他又去见了叶瑶枝一面,只是没有想到杨蔓蔓也在。 “小枝姑娘,杨姑娘,今天天气真不错!”傅空山是在繁华的大街上遇到她们的,原本他想着去家里或者实验工坊看望叶瑶枝,没有想到直接在街上就碰到了。 叶瑶枝看了看傅空山的马车,发现他的马车和过去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注意到叶瑶枝的目光,傅空山笑着说道:“两位姑娘真是鲁班再世,如今皇都中权贵们的马车都是从我这儿订购的,你们设计出的稳定结构,让马车比从前舒适多了!” “是吗,有用就好。”叶瑶枝说道:“我们做东西出来,就是为了方便大家,如果束之高阁,那就没有意义了,能有傅小侯爷把它发扬光大,这是好事。” 杨蔓蔓依然记得自己家里人的叮嘱,看傅空山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谋算着事情的狐狸,十分的警惕。 比起傅空山的表现,杨蔓蔓还是更相信家人对傅空山的评价——无利不起早。 她决定回去要提醒叶瑶枝,一定要小心提防傅空山才行。虽然知道叶瑶枝的发明创造都是傅空山买下的,叶瑶枝一家能过上好日子也有傅空山的功劳,但是杨蔓蔓就是觉得还是叶瑶枝吃亏了。 傅空山一看杨蔓蔓的表现就知道两位杨大人没少在背后编排自己,不由得苦笑,他决定用自己的行动来扭转杨蔓蔓对他的印象,免得叶瑶枝也被带偏了,从而对自己有了成见。 看到叶瑶枝和杨蔓蔓在一起,傅空山的心里还有一丝丝的羡慕,他就没有这样的朋友。 圣贤书上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是在看到叶瑶枝和杨蔓蔓这对亲热的小姐妹的时候,傅空山只想骂一句“狗屁”,谁不想要一个能够一起插科打诨,还能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呢? 和叶瑶枝相比,傅空山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这么想着,傅空山就提出了邀请:“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咱们遇见了,就请两位姑娘赏个脸,让我请你们吃饭。毕竟人生三大喜事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嘛!” 叶瑶枝与杨蔓蔓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点头:“那就麻烦傅小侯爷了,劳您破费了。” “咱们是朋友,何必这么见外呢?” 去吃饭的地方自然是傅空山的产业,也是皇都里有名的酒楼,沿袭了傅空山取名时候的浪漫主义,名叫“自在楼”。 楼中挂着多幅名家笔墨,写的都是与“自在”有关的名句。 叶瑶枝一眼扫过去,就有看到“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人生难得秋前雨,乞我虚堂自在眠”,“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 每一幅名家笔墨估计都有来历,也能看出傅空山的人脉雄厚,以及财力的强大,每一个第一次来到“自在楼”的客人,都会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句“厉害啊”。 叶瑶枝也没有例外:“傅小侯爷建这自在楼,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 杨蔓蔓说道:“我爹爹说,他在吃喝玩乐上一直比其他人有天分。” 傅空山被噎住了:“杨大人真是看得起我。” 进门的时候傅空山走在前面,叶瑶枝和杨蔓蔓走在后面,几人中间隔了两三个人的位置,让人以为他们不是一起来的。 这个时候,从二楼响起几个娇俏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嘲笑与恶意。 “哟,现在这自在楼是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的进来的吗?还是跟在贵人后面进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这地方是你们能消费得起的吗?” 跟随着傅空山一起进入自在楼的大掌柜王平安一听到这声音,脸都绿了。作为傅空山身边的亲信,他当然清楚走在他们后边的两个女孩子的身份,都是当今贵人眼中的红人,不知道有几个暗卫、锦衣卫在附近盯着呢。 倘若处理不好让叶瑶枝和杨蔓蔓除了差池,他这一辈子的奋斗都能化为泡影。 叶瑶枝并没有因为被人讥讽就发怒,她朝着楼上望去,看见了几个衣着华丽,长相漂亮,脸上施有粉黛的少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见到对方脸上挑衅的神色,叶瑶枝只是微微一笑,好似刚才只有一阵风刮过,并没有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杨蔓蔓却不满意,低声问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站在上面的人是清莹郡主秦红叶,她的父亲是大政帝国的一位侯爵,正因为他父亲功勋卓著,所以她才有了“郡主”的封号。 在整个皇都,她的刁蛮任性都是有名的,但秦红叶非常聪明,知道怎么把握住这个“刁蛮任性”的度,在扩张自己特权的同时,又不给亲爹惹麻烦,她当然清楚自己最大的依仗是谁。 秦红叶一直都心仪傅空山,可是傅空山这个人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难以接近。所以在她得知傅空山和别的女孩子走得很近的时候,心里的危机感直线上升,一下子就炸了,约上自己的小姐妹,非要来看看能然傅空山上心的女孩子是什么货色。 如今一看到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的叶瑶枝,内心一下子就炸了,委屈窜了上来,不停的问自己哪里比不上底下那个看起来又穷又落魄的女孩子。 秦红叶之所以没有把矛头对准杨蔓蔓是因为她知道杨蔓蔓的出身,知道杨蔓蔓的家庭对傅空山有多么的忌惮。 “杨姑娘,你交友不长眼睛,小心自己将来也变成一个破落户。” 如果直接攻击叶瑶枝,那么就是她秦红叶“仗势欺人”,所以秦红叶把矛头对准了杨蔓蔓,想要挑起杨蔓蔓和叶瑶枝的争端,让她们产生内斗,从而让傅空山看清楚她们丑陋的内在,而不再被迷了心智。 一听秦红叶这句话,杨蔓蔓就生气了,直接怼了回去:“我看没长眼睛的人是清莹郡主你吧?仗着祖荫庇佑,有了郡主的封号,有了尊贵的地位,可是你除了在这里因为自己的小肚鸡肠和白日大梦拈酸吃醋,攻击别人,还对咱们国家有什么贡献吗?你配得上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吗?” “你!” 叶瑶枝惊奇的看着杨蔓蔓,没有想到杨蔓蔓有这么牙尖嘴利的时候。 杨蔓蔓却是挡在了叶瑶枝身边:“你要是想要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或者你父亲侯爵的身份仗势欺人,欺负我的朋友,只要我在这里,就不可能!我是一个有眼睛的人,我相信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永远不会和你做朋友,你想要挑拨离间,请去找别人,在我们面前扮演小丑,只是在自取其辱!” 杨家势力雄厚,比起秦红叶的父亲不遑多让,所以杨蔓蔓一点都不怕这位小郡主。 自从她遇见叶瑶枝之后,命运发生了完全的转变,这些日子以来,她能平稳安心的度过,也有赖于叶瑶枝的关心和出谋划策,何况叶瑶枝她们两个可是过命的交情。 作为皇都的半个“土著”,杨蔓蔓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朋友被秦红叶这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小姐轻慢甚至是侮辱,作为朋友,她必将叶瑶枝维护到底。 “我们是过命的矫情,和你们这种表明朋友不一样!”杨蔓蔓毫不客气的拆穿了秦红叶和她身边的姐妹们的真实感情,一点都不觉得愧疚,也不会怕把秦红叶给得罪了。 “你!”秦红叶气得气都理不顺了,她没有想到杨蔓蔓居然也有牙尖嘴利的这一面:“你就是被人给带坏了,我要去和杨大人告状!” “去吧去吧!看看谁占理!你自己觉得是金蛋的男人,你还以为人人都觉得是金蛋,也不瞅瞅自己看中的究竟是瘟神还是煞神!还在沾沾自喜!” 叶瑶枝都被杨蔓蔓给说笑了,而傅空山觉得自己真的无辜,还有杨蔓蔓一定是在指桑骂槐! 秦红叶的鼻子都要气歪了,然后她想起了父亲和母亲提到的事情,冷笑一声道:“你们这种年纪轻轻就双手沾满了血腥的人,浑身都是煞气,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你们,更不可能嫁得出去。” 在杨蔓蔓准备辩驳的时候,叶瑶枝拉住了她,然后微笑着对秦红叶说道:“这位姑娘,说话要有理据,不知你理据在何处?总不能凭白污蔑我们的清白吧?我倒是不要紧,毕竟咱们萍水相逢,可是你和蔓蔓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在这么多人前编排她的不是,这样不好吧?” “你有什么资格跟本郡主这样说话?”秦红叶一点都看不上叶瑶枝,语气高傲了不少,冷笑道:“你要证据,好啊,你们有没有杀过枣行县的山匪?” “我们杀山匪,有错吗?”叶瑶枝问道。 “草菅人命,难道不是错?!”秦红叶呵斥道。 傅空山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开始为侯爷惆怅了,一世英名的侯爷,怎么有个脑子这么不灵光的小女儿? “山匪是人吗?”叶瑶枝问道:“他们盘桓在枣行县多年,一直以抢劫过往的商人为生,刀下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亡魂,我们杀他们,何错之有?” “山匪犯没犯罪,应该交由官府定夺,而不是由你说了算。” “事急从权,难道您没有听说过?”叶瑶枝反问,接着又说道:“难道说,就因为我们在反击自卫的时候不小心杀了人,所以我们就应该站在原地被动挨打,让山匪把我们抓起来,抢走我们的东西?如果是你面临山匪,你会不做反抗吗?” 秦红叶沉默了,事情发生在对方身上,她当然可以大言不惭的指责别人的不是。 杨蔓蔓乘机烧火:“亏定远侯赫赫威名,生出来的小女儿竟然是个懦夫。你姐姐秦红缨三年戍边,立下赫赫战功,你呢,留在皇都吃香的喝辣的,过舒适的日子却只晓得勾心斗角,你配得上你家侯府门匾上的‘定远’两个字吗?你一生的追求,就是后院里的拈酸吃醋,算计别的女孩子,用可笑的手段树立自己的‘权威’,秦红叶别以为有了郡主的封号就万事大吉了,你好好掂量一下这个封号后面的分量,你配的上否,还需要另当别论!” 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加起来的语言攻击火力可敌千军万马,秦红叶和她的小姐妹们还没有发力就溃不成军。 而在一边目睹了全程的所有人都齐齐的后退了一步,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傅空山也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可不想落得和秦红叶一样的下场。 “好了。”叶瑶枝拉住杨蔓蔓,微笑着说道:“你也知道,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如果我们再与郡主姑娘争斗下去,别人还会以为我们是在和她争男人呢,而有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则会以为自己很抢手,还暗自为女孩子为他们争风吃醋而欣喜,觉得自己是个抢手货。” 叶瑶枝轻飘飘的说道:“为了免得别人误会,咱们还是别跟郡主姑娘争了,她的香饽饽,就让她抱着好,我们走自己的路吧。” 傅空山几乎是下意识的为自己辩驳:“清莹郡主的心上人,绝对不是我!” 这一句辩驳,让秦红叶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叶瑶枝和杨蔓蔓同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傅空山,好似在问他:“小侯爷,你听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吗?” 第一六六章 没有去理会楼上回廊里站着的已经红了眼眶的秦红叶,以及愤愤不平为她打抱不平的小姐妹们,也没有理会身后苦着一张脸想要为自己辩解的傅空山,以及在他身边擦冷汗的大掌柜王平安。 叶瑶枝从容的对身边的杨蔓蔓说道:“走吧。” 杨蔓蔓眨了眨眼睛,然后问道:“去哪儿?” “人生到处从容,转身才是真的自在。”叶瑶枝对杨蔓蔓说道:“如果我们留在自在楼,别人会以为我们只是虚张声势,口不对心,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等到叶瑶枝带着杨蔓蔓走出了自在楼,众人才反应过来。秦红叶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哼,懦夫!” “她们是自知比不上郡主您,羞愧的逃走了!” “杨大人那么厉害,教出来的女儿却这么没眼力劲儿,不愧是从乡下刚入城的人,一点见识都没有!” 秦红叶身边的女孩子们,自然只会为秦红叶说话,张口闭口都是对杨蔓蔓和叶瑶枝的嘲弄和讥讽,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被身边的人安慰着,一起说着杨蔓蔓和叶瑶枝的坏话,秦红叶内心觉得好受多了。可当她低头往下看去的时候,自在楼的大堂里,哪里还有傅空山的影子,脸色顿时一白。 傅空山的做法,就像在她的心上割了一刀。 “为什么……”傅空山喃喃自语:“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为什么你的眼中没有我。” 秦红叶只觉得委屈,为什么每个人都夸赞自己的姐姐,每个人都指责自己,好似人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秦红叶当然知道自己的地位是依赖于父亲和姐姐的的战功,可是出生于定远侯府,难道就只有像姐姐那样的的命运吗?难道自己就不能享受生活吗?秦红叶觉得别人对自己的编排,都是对自己的嫉妒。 追求当一个贤妻良母,难道有错吗?可是秦红叶不敢向任何人问这个问题。 …… 走出自在楼之后,杨蔓蔓感到浑身都十分的舒坦,她知道依照秦红叶的个性肯定会回去告状,但是根据她对定远侯府的了解,秦红叶一定会碰一鼻子的灰。 “咱们现在去哪儿?”叶瑶枝问道。 “我知道一家小混沌店特别有名,咱们就去那里吧!”杨蔓蔓说道:“有烟火气的地方,才是真正自在的地方!” “行!” 叶瑶枝和杨蔓蔓没走多远,傅空山就追了上来,他已经把刚才的冲突抛到了脑后,不过还是道歉了:“让你们看笑话了。” “傅小侯爷一表人才,有爱慕者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叶瑶枝安慰道:“何况,这年头的痴心人少了,傅小侯爷应该珍惜缘分才对。” 傅空山俊俏的脸皮都皱了起来,慌忙摆手道:“这种缘分,我可吃不消!虽然我的人缘是不好,可也不想让我的对头看笑话!你们打算去哪儿,都说了今天我请客!” “路边的小馆子,只怕小侯爷吃不习惯。” “怎么会呢?我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还能挑食不成,若是那般讲究,我早就饿死在路上了。”傅空山为了和她们多呆一会儿,据理力争的为自己辩解。 叶瑶枝看出来了,今天的傅空山肯定是带着目的来的。即使她们没有在路上遇见傅空山,也会在工坊或者家门口遇见傅空山。 找到了杨蔓蔓口中的那家混沌店,现在还不算饭点,所以小店里面的人并不多。小店的老板对傅空山这种偶尔有兴致了来“体验生活”的贵人见怪不怪了,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什么样的人都可能遇见。 等着店家把混沌端上来的时间时,叶瑶枝问道:“小侯爷要出远门?” 杨蔓蔓和傅空山同时看向叶瑶枝,不清楚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您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想说的模样,看起来这一趟要去的地方很远,要去的地方也不算太平。”叶瑶枝直接了当的说完,又问道:“你是来和我们告别的?” 傅空山轻叹了一口气:“我的确需要出一趟远门,这段日子整个皇都都不会太平,你们知道舞弊案要提审的事情了吗?” 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摇头。 “总之,这段时间你们自己多加小心。”傅空山说道:“皇都里面的有心人太多,就算你们像哪吒一样有着三头六臂也未必能招架得住。” 叶瑶枝点头,然后又问:“既然如此,傅小侯爷又在担心什么呢?” 傅空山长叹了一口气:“就像秦红叶说的那样,或许会有人以你们在枣行县的行为攻击你们。” 叶瑶枝问道:“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操心,我们就睡不好觉了。” “如果剿匪也是错,那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对的呢?”叶瑶枝根本不在乎外界的言论,因为现在这些言论根本影响不到她:“编排我和蔓蔓的不是之人的目的也不在我们身上,他们不过是想要将我们拖入旋涡中,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按他们的意愿去行动。他们想让我们晓得的事情,我们未必会知晓。” 叶瑶枝看到傅空山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了,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她非常清楚像傅空山这种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总是对自己的判断力有绝对的自信,也有着爱操心的毛病。 虽然傅空山的出发点是为自己好,但是叶瑶枝非常清楚,自己的事情并不是傅空山该操心的事情,让傅空山陷入深思熟虑的另有其事。 “傅小侯爷是在想去年的洪水,还是今年的干旱?” 叶瑶枝直接了当的问题让傅空山的身体抖了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轻轻叹息了一声,傅空山说道:“我四处行商,除了可以赚钱之外,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多帮助一些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而不再受苦,可是我发现自己的力量太微薄,不论我怎么做,总是会有人卷入灾难的旋涡中不得解脱。” 对于傅空山的这一番话,叶瑶枝是相信的,她也受过傅空山的帮助,从迎祥裁缝铺的气氛就能看得出,这是傅空山真心想做的事情。 “天灾我们躲不过,人祸我们避不开。”傅空山说道:“为了制止人祸的蔓延,我甚至还有亲自去造另一场人祸。” “何必良心不安呢。”叶瑶枝打断了傅空山的话:“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大道之行,不问吉凶’,如果傅小侯爷所做的一切符合‘道’之意,那就无愧于良心了。”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叶瑶枝依然精神奕奕的样子。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尸体的人应该是惊慌失措、寝食难安的,可是从山匪的尸体堆中穿行而来的叶瑶枝却是越发的镇定和淡然了。 傅空山问道:“小枝姑娘,难道你就没有在晚上梦到过那些死在箭枝之下的山匪吗?” “我为什么要梦到他们?”叶瑶枝说道:“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再侵扰我的安宁,虽然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犯下的罪到底至不至死,但是我为什么要替他们考虑?” 傅空山一呆:“什么叫做替别人考虑?” “怎么评价我是别人的问题,怎么评价别人是我的问题。”叶瑶枝说道:“山匪是不是死的活该是山匪自己的问题,我只思考我怎么活下来的问题。” 话说到这里,傅空山已经明白了叶瑶枝想说的意思。傅空山不由得苦笑,他怎么对叶瑶枝说自己的改变呢?如果是从前的傅空山,根本不会在乎接下来的事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辱骂和诅咒,知道想要完成一些事情,就必须承担某种后果。 可是在见过民不聊生的惨状之后,傅空山会觉得寝食难安。 “如果不做的后果是什么?” 叶瑶枝的问题传入了傅空山的耳朵里,既然是不得不做的事情,那就不该去考虑它的后果,而是不做它的后果,这就是叶瑶枝的想法。 如果凡事都要先想清楚后果再去做,那么人的身上就会少了一种勇气。也许有人会说不三思就行动的行为是“莽撞”,但是莽撞用得好,就成了胆识。 一味“三思”,只会变得畏首畏尾,那不符合傅空山的气质,更不可能让傅空山成功。 叶瑶枝清楚每个人身上都有符合自己的“气质”,只有按照那种气质去做事,人才有可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傅空山不需要叶瑶枝说太多,他已经明白了叶瑶枝的意思,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安定了下来,不再为之后的道路瞻前顾后。 傅空山一笑:“我真可笑,一下子居然忘记了我是个什么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小侯爷的倨傲。 叶瑶枝和杨蔓蔓一起鼓掌:“我们就在皇都静候小侯爷的佳音了。” “有你们的祝福,我觉得自己肯定马到功成。”傅空山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和叶瑶枝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他也感觉到叶瑶枝的成长速度越来越快了,说不准哪一天,叶瑶枝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他。 上天让某希人在某些时候降生,是有他的理由的。不知怎么的,傅空山想到了这么一句话,他就是觉得叶瑶枝应该也是一个被上天选中的人。 …… 等到晚上回家,四周无人之后,杨蔓蔓才向叶瑶枝提起了心中的疑惑。 “小枝,傅小侯爷是要去哪里?” 叶瑶枝没有隐瞒:“他要去切断淮南王的粮草供给。” 杨蔓蔓一惊:“他虽然有才华,但却是个商人,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八仙过海的时候,他们各显了神通。”叶瑶枝说道:“傅小侯爷既然是个商人,那他会用商人的手段去解决这件事。” “商人总比刀兵强,为什么他看起来忧心忡忡?”杨蔓蔓费解:“这又不是在战场上打仗,会拼个你死我活。” “杀人未必要用刀啊。”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历史书上,有几个人是被刀剑逼死的?” 回想起书本上那些惨烈的故事,杨蔓蔓明白了叶瑶枝的意思,不由得呆愣住。 片刻之后,杨蔓蔓长长叹息了一声,眼里流露出了一丝茫然,这一瞬间,她好像弄懂了一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句话的意思。 …… 安排好皇都里的事情,傅空山没有再耽搁,他的决定和决心都变得更果断了。 “此行但愿能顺利。”带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傅空山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离开了皇都。 这一次离开,傅空山几经变道,甩开盯着自己的眼线,然后经过乔装打扮,伪造身份,一个半月的时间之后,他带着自己的亲信进入了徽月城,这里是淮南王的大本营。 正因为如此,淮南王留在这里的看守都是自己的亲信,他们都十分的警惕,想要从徽月城出来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想要进入徽月城就变得很困难了。 傅空山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以“合法”的身份进入了徽月城。 对于傅空山而言,搅起市场上的风云变动比让他去战场上杀敌容易多了,如今的徽月城,这个看起来风和日丽的安静的城市,就成了他的战场。现在的傅空山一边不着痕迹的调动人手,影响着徽月城内部的气氛,一边等着平野城知府柳回雪的消息。 里应外合之下,傅空山有信心在入冬前就让淮南王楚熵缴械投降。 就像叶瑶枝说的那样“大道之行,不问吉凶”,傅空山知道自己只有把徽月城的生死抛下,才不会让整个大政帝国都卷入战火当中。 叶瑶枝只是在告诉他一件事:“牺牲,是必要的。” 忽然间,傅空山感觉到了叶瑶枝的坚韧和可怕,因为叶瑶枝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也是在告诉他,如果需要被牺牲的人是叶瑶枝自己,她也不会害怕。 第一六七章 如果淮南王楚熵一直做大,整个大政帝国将会被拖进权利争斗的战火当中,民不聊生,那绝对不是傅空山想要看到的。就算他有本事在乱世当中自保也一样,他的荣辱系于当今的皇帝楚壤,而且楚壤的确是一个好皇帝,所以傅空山选择让楚壤的皇位坐得更稳。 调动市场的供需关系,通过制造假性的物资紧缺达到让民众恐慌的目的,并且让这一股恐慌的情绪传递出去对傅空山来说并不难。 难的是如何瞒过淮南王楚熵留在徽月城的谋士们,并且不着痕迹的与远在平野城坐镇指挥的柳回雪取得联系,还要让在外面征战的楚熵成为一个“盲人”,等到楚熵反应过来的时候,必须让事情让无可回转的方向发展。 通过对徽月城暗中的走访调查,傅空山发现徽月城的人对淮南王楚熵有着绝对的信任和憧憬之情,要打破他们内心的信仰是最困难的事情。 傅空山不得不承认,在笼络人心这方面淮南王的确十分有手段。 能够让那么多颇具才华的人才为他做事,淮南王的表面功夫以及深入人心了。 站在自家产业的二楼,傅空山忽然看见了一个被人前呼后拥的身影,那是大学士游珣的女儿,也是江南十才女之一的游菡。 看到游菡出现在徽月城,傅空山内心有些疑惑:“她怎么回来了?” 根据傅空山之前得到的情报,游菡一直都是陪伴在淮南王楚熵的身边。这个姑娘对楚熵的痴情,只要是知道他们的人都有所耳闻。 在傅空山看来,游菡这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却是眼睛也瞎了,心也瞎了。 游菡为了追随淮南王楚熵而与她的父亲大理学家游珣翻脸的事情更是人尽皆知,当时游珣就说过:“你若是一心要跟他走,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父亲和自己喜欢的人,游菡选择了后者。 她曾经信誓旦旦的说道:“淮南王是个好人,是一位贤王,那些说他有造反之心的人,全部都误解了他,我相信他。” 如今再看游菡的脸色,美人虽美,脸上却少了几分气色。 傅空山怀疑她其实是被淮南王给赶回来的,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者说替淮南王做了决定,越俎代庖。 “可惜了。”看到游菡失神落魄的样子,傅空山不免感叹了一声,如果当初游菡听了她父亲的话,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呢? 他打算在时间合适的时候去见一见游菡,想必会有意外的收获。收敛了心神不再为眼前小小的“牺牲”而惆怅后,傅空山的大脑灵活的运转了起来,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傅空山选择步步为营。 “我所希望的不过是这一场兵灾能够早日结束。” 为了切断淮南王军队的粮草供给,将大军拖入苦战之中,傅空山没日没夜的忙碌着,城内城外的消息频繁的交替发出,引起了淮南王的谋士的警觉,而这正是傅空山想要的结果。 人只要一慌乱起来,就容易露出破绽,那就是傅空山等待的机会。 除此之外,傅空山还需要掌握平野城的动向,只有做到了里应外合,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的打败淮南王,不给他死灰复燃的机会。 皇帝楚壤的命令十分明确,不仅要剿灭反叛的淮南王,还要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藩王。 …… 皇都之内,令众人胆战心惊的“舞弊案”终审落下了帷幕。 无论是无辜者还是不无辜者都没有逃过这次制裁,其中最让人唏嘘的便是从武陵城走出来的天才陶初午。 他早已没有了从武陵城启程时候的意气风发,几个月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消瘦又落魄,还生了病。 而对他的裁决,更是对他精神的最大打击。 “贬为小吏,永不录用。” 这八个字,让他的满腔抱负都化作了虚影。 每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不胜唏嘘,杨蔓蔓哀叹一声后问叶瑶枝:“他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多好的一个人呐,倘若他能如愿入仕,说不定咱们大政帝国又会多一位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 叶瑶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把之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在错误的地点和时间里说了错误的话,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有才气傍身,早有少年天才的名声,人人都觉得他不可能作弊,那么他也许会被流放。” “他只是提前卷入了他没法掌控的政治斗争当中。”叶瑶枝叹息一声:“成了历史车轮下的牺牲品。” “我明白。”杨蔓蔓也很惆怅:“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的命运都那么的身不由己,如果有一天我落入了那样的田地,我是否有触底反弹的可能。” “那就不要让自己落入他的下场。”叶瑶枝说道:“擦亮我们的眼睛,抹掉心上的灰尘,只有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才有避开危险的可能,这条路本就不是一条亨通的道路。” “小枝,我现在才发现长大原来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当我撤掉家人挡在我眼前的那层纱布后,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世界的真相,才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原来自己是这么没用的一个人。” 叶瑶枝说道:“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其他的,听天由命。” 杨蔓蔓笑了:“我还以为以你的个性,会说出‘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样的话来呢。” “对了,咱们明天就要去元屏大学士的桂舟学堂听学,小枝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听学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叶瑶枝说道:“反正我们对元屏大学士一无所知,拿就安静的听着就好了,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不试试怎么知道。”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颇为感慨的说道:“小枝,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敷衍了。” 叶瑶枝笑了笑,却没有为自己辩解。随着阅读的书籍越来越多,还有接触到了更多的人和事,叶瑶枝越来越清楚自己的专长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到底能够走什么样的道路。 她非常的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全才”,只是一个比较有天赋的普通人而已,既然她的目标是工举,那么选择的道路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而服务。 在陶初午的事情上,叶瑶枝看到了危机就潜藏在自己身边。一个空有虚名而没有实绩的人,不过是水中月雾中花,轻轻一打就散开了。 即使是有实绩的人,也有可能因为别人的针对而一落千丈,他们一直都走在刀尖上,而这种命运可能会伴随他们一生。 人事浮沉,在别人看来也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痛苦是不可能的。 长吁了一口气,叶瑶枝知道自己的筹码还不够多。 一夜好眠,养好了精神的叶瑶枝和杨蔓蔓一起出门,前往由大学士元屏开办的桂舟学堂上学。 作为有名的大学士,桂舟学堂挑选学生的条件十分苛刻,所以整个学堂也只有十个学生。 加上今天刚刚入学的叶瑶枝和杨蔓蔓,桂舟学堂只有十二个学生。 能够进入桂舟学堂的学生,家庭条件、个人能力必占其一。 对于今天第一次来桂舟学堂报道的杨蔓蔓和叶瑶枝,其他的学生都有好奇之心。元屏也想要知道她们的本事究竟如何。 元屏的专长是策论,所以跟随他学习的学生都是文举秀才,叶瑶枝和杨蔓蔓是唯二的工举秀才。 为了探探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底”,元屏专门组织了一场考试,也算是给她们立一个下马威。 这场考试对于桂舟学堂的其他学生来说,就相当于是“无妄之灾”了。 元屏出题的难度一直都很大,而且他判卷的标准也很高,导致在桂舟学府考出一个“及格分数”是非常困难的。 跟着元屏学了多年的学生,在参加会试之前,几乎没有人拿过“甲”的评价,能够在元屏的手中拿到“乙上”就足够让大家喜极而泣了。 当听到元屏宣布要考试的时候,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脸色都没有变过,仿佛已经预料到了。 “古有不打不相识,我们今日就以文采论高低。”元屏站在最前面,也没有让学生们相互介绍,上来就宣布了今天要考试的消息,然后让在学堂里帮忙的自己的亲传弟子把试卷发了下来。 作为新入门的学生,元屏把叶瑶枝和杨蔓蔓安排在了第一排,这是每一个刚进入桂舟学堂的学生都会拥有的待遇。 看到试卷上的题目,学堂里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哀叹。 “嚷嚷什么?”元屏板着脸教训学生:“这试题的难度和今年的会试难度相当,你们以为以后的会试题目会比今年的简单吗?少做梦了!” 被元屏一训斥,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只能皱着脸抓耳挠腮。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大家都在拼命的写策论,而且还要求他们用毛笔写字。无论有多少人申请考试用羽毛笔增加效率,但是都被礼部给打回了。 “连毛笔字都写不好还想通过科举,你们是在说笑话吗?” 万千科举考生都明白,如果他们想要过上可以用羽毛笔写字的日子,就必须通过科举。 许多人都在心中想:“难道太|祖皇帝发明羽毛笔,只是觉得看着我们有羽毛笔不能用而感到有趣吗?” 世上三百六十行,就是科举入仕之前不准用羽毛笔,一想起这事儿就让万千考生头疼。 答题之时,元屏有仔细的观察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的表现。对于她们两人的试卷,他倒是没有多少期待,毕竟工举的考核标准和文举还是有差别的。 杨蔓蔓的父亲和姑妈,元屏都认识,他们参加科举的时候都是当年的佼佼者,只是没有想到杨蔓蔓竟然会选择工举这条路。 从家门来看,元屏觉得杨蔓蔓的策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于叶瑶枝,那就不好说了。关于叶瑶枝的传说,元屏也略有耳闻,他承认叶瑶枝在工举方面的确很有天赋,可是一个写不好文章的人,又能有什么远大前程呢?他还听说过叶瑶枝颇受自己的老同学老对头万游的看中,当下就觉得叶瑶枝是一个刺头。 元屏已经想好了针对叶瑶枝和杨蔓蔓的教育方式,首先要杀一杀她们的锐气,之后才能让他们按自己说的去做。 第一六八章 桂舟学堂的第一日早上是在让人抓耳挠腮的考试中结束的,下午算是进入了学习的正规。 作为一家私塾,桂舟学堂并不像各大学府那样提供住宿,所有的学生都是走读的。因为能够进入桂舟学堂的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所以每个人都显得有些骄傲。 在没有获得他们的认可之前,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无法融入他们的群体当中去。 总有人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评价别人的权利,而别人会高看自己一眼。这种做人处事的方式,叶瑶枝早就在傅空山的身上见识过了,她也感觉到了傅空山的改变。 对于桂舟学堂其他学生的态度,叶瑶枝并没有放在心上。 皇都哪里都好,就是把“赤城”这两个简单的字看得太轻了,叶瑶枝提醒自己不可以变得和他们一样。 整个桂舟学堂不算叶瑶枝和杨蔓蔓,一共有十名学生,其中有六名男学生,四名女学生,除了都是秀才之外,他们还全都是文举考生。 他们在桂舟学堂的学时安排市上七休一,而叶瑶枝和杨蔓蔓作为工举考生,还有其他需要自学的东西,所以是上五休三,时间有几天是与他们错开的。 元屏对于这种安排并不满意,觉得这会耽误叶瑶枝和杨蔓蔓对文章的理解,可是她们已经是工举秀才了,人生的道路已经注定,不可能再重头去参加文举的考试。 在看过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试卷之后,元屏气不打一处来。 杨蔓蔓的试卷还好,叶瑶枝的试卷让元屏非常的生气。 尽管答题可圈可点,没有偏题,但是叶瑶枝的行文当中透着对文章这一学问的轻视,仿佛文章只是她达成自己目的的手段,而不是学习的目的。 这种态度是元屏没有办法忍受的,因为他看到了叶瑶枝的天赋。 与自己那些参加文举的学生相比,叶瑶枝的回答更切题,可是叶瑶枝的文章毫无文采可言,平铺直叙得让人觉得味同嚼蜡。 在元屏看来,策论当中最难培养的就是“破题”的能力,但这好像对叶瑶枝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多么希望自己的那群文举秀才学生也有叶瑶枝这种近乎天赋的破题能力,因为这种缘故,这次元屏扣分特别狠。 看到元屏评判完成后的卷子,他的亲传学生都咽了咽口水,在心里默默的为明天要来上学的学生们哀悼。 对于“乙中”的评价,叶瑶枝早有准备了,再看元屏在自己的试卷上写的长篇大论,叶瑶枝就觉得双眼昏花。 杨蔓蔓同样在本次考试中拿到了“乙中”的评价,这已经足够让杨蔓蔓满足了,她可是听说过元屏判卷有多么的严格。 而桂舟学堂里其他考生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他们的卷子上除了有分数,还有元屏大学士的评语,这些评语直指要害,说出了他们的短板,更要命的是这一次考试没有任何一个拿到“乙上”的学生,最差的学生甚至还拿到了“丙下”。 原本桂舟学堂的老生们还想要给叶瑶枝和杨蔓蔓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桂舟学堂的厉害,到头来他们却连两个工举考生都没有考过。 一想到等会儿元屏肯定会在课堂上“喷火”,他们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元屏也没有想过这群在自己这里学了大半年的学生竟然会差劲到这个地步,这一次的“破题”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人偏题了,这让元屏觉得自己往日的苦口婆心都被学生们当成了耳旁风,怎么可能不生气。 原本元屏的打算是给叶瑶枝和杨蔓蔓一个差劲的分数,给她们立一个下马威。 现在倒好了,自己教了那么久的一堆文举秀才,写文章考不过两个刚入学的工举秀才,元屏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你们都好好看看自己写的什么东西!”元屏可没有跟自己的学生们客气:“连破题这最关键的一步都做不好,还想通过会试?你们以为贡生是什么,路边的大白菜吗?觉得自己参加会试万无一失了?瞅瞅今年的会试,有几个人答出来了?你们觉得除了陶初午,还有几个人有本事写出那试题来?” “你们以为自己是陶初午吗?” 叶瑶枝坐在第一排听着元屏的训斥,听到元屏提起了陶初午,总觉得元屏其实是在诅咒人。不过也可以听出,陶初午的才华不是虚名,能够得到元屏的认可,足见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么一想,陶初午的确是可惜了。 元屏的训斥是一视同仁的,骂完了不会破题的学生,就开始骂像叶瑶枝这种文章写的比白开水还没有滋味的学生了。 “别以为能破题就万事大吉了,破题只是答题的第一步,看看你们写的文章都是些什么东西,比皇都外的护城河还要水!用这种态度治学,能长什么本事?!” “做文章的要义是什么我说过多少遍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不长记性。” “还有的学生,不要以为自己参加的工举,文章就不重要了。”元屏特别的强调道:“文章就是你们的脸面!文章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你们的能力,如果不想被人轻视,就给我把文章写好了!” 桂舟学堂的十二位学生,无一例外的都遭到了元屏劈头盖脸的痛骂,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 在元屏的谩骂当中,叶瑶枝大概摸清楚了元屏的脾气。知道这位大学士在治学这一块儿上有着比万游能执拗的脾性。 “难怪他们会打起来。”叶瑶枝想到,比起元屏的固执和古板,万游显得好说话多了。 叶瑶枝当然知道文章的重要性,但是她觉得文章的重要在于对关键□□务的传达,只要准确传达信息的目的达到了就行,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文章会被人称赞为“文采斐然”。 今天挨骂,也在叶瑶枝的预料当中。 但是有了之前在一江学府求学的经验,叶瑶枝在看待元屏的骂声时只觉得不疼不痒,她当然晓得无论是万游和元屏都是为了她好,可是这世上的现实就是“人无完人”。 叶瑶枝可以攻克一个又一个的工程和技术难题,却难以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在这件事上,她早就认命了。 比起课堂,刚刚进入桂舟学堂的叶瑶枝对十位同学更有兴趣。元屏名声在外,挑选学生的要求自然十分苛刻,用他的话来说:“我的学堂不是菜市场,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 对于学生的成绩,元屏有着相当严格的要求,这就让叶瑶枝和杨蔓蔓成了另类,元屏原有的十位学生,其中有九位都是皇都本地人士。 六位男学生中有四位都出生于官宦人家,一位来自书香门第,只有一位是寒门学子。那位来自书香门第的学生是九位学生中唯一的外地学生,也是六位男学生里成绩最好的一个,名叫纪然。 四位女孩子每一位的身份都十分尊贵,没有一位寒门学子在其中。从元屏的桂舟学堂就能看得出,太学府想要让更多的女孩子接受教育是一条艰难的道路。 即使是在皇都,天子脚下,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接受教育,走上科举道路的人也远远比男子少。 …… 六、七月份,天气渐渐炎热,干旱越演越烈,边境胡军蠢蠢欲动,内有淮南王楚熵反叛搅动风云,朝堂之上乌云低垂,人人自危。 在礼部和邢部审理完了“舞弊案”之后,楚壤处理了一大批的官员,借着这次整顿拔出了许多淮南王和其他藩王藏在皇都里的钉子。 对于众多需要上早朝的大臣来说,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可他们却不知道天黑的时候,自己能不能回到家里和家人们团聚。 伴君如伴虎。 即使是远在徽月城的傅空山也能感受得到朝堂里的暗潮汹涌,为了确保自己的造反大业能取得成功,淮南王楚熵和他的手下对朝廷里的消息都很关注,来自朝廷的消息也是最容易传入徽月城的消息。 潜藏在徽月城的这段时间里,傅空山的人渐渐的握住了整个徽月城的“经济命脉”,开始了对市场的操作,他们要造成粮食供给不足的假象,从而制造出民众的恐慌。 当民众开始恐慌之后,就是让他们对淮南王府产生敌意的最好时机。 除此之外,傅空山一直有派人关注着游菡的情况。 世上可怜的人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像游菡这种的一厢情愿。她以为自己是最了解楚熵的人,觉得自己是楚熵的知心人。到头来,她却是世上最不了解楚熵的人。 楚熵享受着她的爱慕,利用的却是游菡父亲的名声。 “可惜好端端一个姑娘,怎么到头来却连这也看不明白呢?”在看到游菡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之时,傅空山就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宿命已经注定了。 傅空山不了解游菡,所以不知道她会不会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可是流逝的时光没有办法重来,这让游菡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正在傅空山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的护卫说道:“小侯爷,平野城的消息。” 这一年的旱灾,助长了淮南王的底气,更让他“征兵”的行动如鱼得水。 像枣行县一样的山匪,淮南王采取的是强硬措施,那么加入他的军队,要么就死,两条路自己选。对于那些饱受灾荒煎熬的难民,他就以利诱之。 不管是男丁还是女丁,只要愿意出人,那一户就可以得到三个月的粮食。 在不用忍受饥饿和道义之间,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前者,这让淮南王的叛军迅速的壮大起来。 “粮食?” 傅空山琢磨着这两个字,知道这一切都是症结所在。 淮南王肯给出去的粮食,肯定不会是最好的那一份,必定是最差的筛糠,还参加了石子砂砾。可是在要命的饥饿跟前,这又算的了什么? 徽月城并没有被灾荒波及,但若是能把灾民引入城内,再减少粮食的供应,那么城中自然会发生内乱。除此之外,该烧的粮仓和良田都不能放过,只有彻底的切断了粮草供应,淮南王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根据淮南王楚熵的大军动向来看,他们在九月就会进入平野城的范围内。 “是时候该行动了。” 傅空山找来了自己的亲信,把任务一一分配了下去。只要徽月城一乱,楚熵的心也一定会跟着乱。 到时候,事情就成了。 直到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傅空山才有空去想自己的事情,他不经想问自己:“为什么当初在皇都的我,会动了恻隐之心呢?” 傅空山自认向来没有恻隐之心,做事如果讲究手段,那他也不会取得今日的成就。那么,真正让自己内心产生了波动的究竟是什么? 长久的思考之后,傅空山有了一个答案:“原来我是在害怕失败。” 如果他失败了,那之前的一切准备和付出就付诸东流,整个大政帝国会被拖入更多的灾祸当中去,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过上民不聊生的日子。 他猛然意识到,淮南王楚熵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可否认在诸多的藩王当中,楚熵的确是最有军事才华的一个人。 “但愿一切都能顺利吧。” 在他毫无底气的时候,傅空山忽然又想起了叶瑶枝之前说的那句话。 “大道之行,不问吉凶。” 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他心中的“道义”,那他又为什么要后退呢? 既然楚熵选择掀起灾祸,他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老巢必然会被盯上。所谓斗争,无非就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算的不仅是兵力,更有智力的角逐。 现在正面战场还没有发展到短兵相接的场面,那背后的斗争就看谁智高一筹了。如果淮南王和他的手下们盲目自信,觉得徽月城就是一个铁桶而算漏了自己的入侵,那也是他们的问题。 为了让大政帝国拥有真正的和平,牺牲徽月城是必要的行动。 “我的时间不多了。”傅空山内心十分清楚,他做空徽月城的计划,必须在八月底前奏效。 第一六九章 谁也不知道,物资紧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徽月城内的各大商铺门口都排起了长队,全是生怕饿肚子的百姓。 他们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朝着店内张望,生怕排队到了自己的时候,就只得到“缺货”两个字的答复。 商家不可能真的缺货,可商家也是人,在这个要紧的关头他们必然会给自己留下一部分的物资。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只是萍水相逢的普通人。 身为徽月城的本地居民,他们一直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城里的难民越来越多,这才让徽月城出现了物资紧张的情况。 当涌入徽月城避难的难民越来越多,原住民和难民之间的冲突开始越演越烈。在物资紧张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入侵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外人是强盗。 随着徽月城内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多的店家为了自保而关门。为了维护城内的治安,当地官府和淮南王的府卫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这让他们的护卫出现了很多的漏洞。 原本就物资紧缺的徽月城内,又起了几场大火,连带着淮南王府也被波及。 最让民众们愤怒的是徽月城内的粮仓被烧穿之后,他们才看到粮仓内堆满了金灿灿的粮食,可是官府给出的讯息是早已没有余粮了。 既然没有了余粮,眼前的这些粮食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觉得收到了欺骗、被愚弄的民众们被愤怒烧昏了脑袋,根本不管官府的阻拦,全都冲入了粮仓里去抢粮食。 为了多抢来一碗口粮,他们可以对比自己孱弱的人大打出手。在粮食的诱惑跟前,什么伦理道德都毫无意义。 “如果没有了粮食,我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 “你们就没有读过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故事吗?” “你要当五柳先生你自己去做,我只想让我全家人都吃饱饭!” “你是不是家里藏了粮食,这才站在这里说话不腰疼,看我们的笑话?” 每当有人想要站出来主持正义,都会被其他人的口水给淹没了。在生死面前,所谓的伦理道德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于傅空山来说,整个徽月城越乱越好,趁着徽月城的留守官兵分不出人来的时候,傅空山派人烧毁了好几批运往前线的军粮。虽然有人建议过将淮南王的粮草夺过来自己使用,但是傅空山很清楚,要想达到最好的效果,就必须把这些粮草烧一个干干净净。 烧毁粮草的自然是从天而降的火箭,这种□□是在叶瑶枝提供的马车内的□□装置的基础上改造的,既可以组装成大型的连发□□,也可以拆解成小型的单发□□。并且这一类□□对箭枝没有特殊的要求,甚至还可以像弹弓一样的弹射石子。 接连三、四次在不同的地点遭遇袭击,而袭击他们的人却神出鬼没,偶尔抓到的一两个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自尽。如果还不知道这些袭击他们的人是大政帝国军方的人,那么淮南王也不可能在干旱的加持下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平野城。 好在傅空山在徽月城的行动总算是起效果了,让楚熵不得不派人转头调查徽月城的内乱。 楚熵往徽月城派人,可是傅空山不一定会把他们放入城中。 傅空山需要把徽月城变成一座“孤城”,截断楚熵军队的补给线,让他陷入进退不能的境地。 以楚熵的个性,必不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掉头回转徽月城来对付自己,他一定会选择在拿下平野城之后再转过头来对付自己。可是他究竟能不能拿下平野城,那还是未知之数。 “这个徽月城,还少了一把火。” 如果要让徽月城再乱一点,那么这里还少了一把火,一把能够在千里之外都能看到的大火。 只有把“物资紧缺”变成彻底的现实,整个徽月城才会越来越乱。 每一个放火的地点都是傅空山精挑细选出来的,多半是他傅空山自己的产业,早已把民众都遣散了,也提前布置了灭火的装置,他要烧的物资而不是人。就算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也不至于丧心病狂。 …… “你说什么?!” 楚熵接到消息的时候,气得差点把身前的桌子给拍碎了。他在第一次粮草出事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当即派了人回去调查情况,可是回去的人半路就被截杀了。 吸取了教训的楚熵第二次派出的人选择绕道乔装返回徽月城,可是进得去出不来,他们断了联系。 这次是徽月城里逃出来的人带来了消息,却不是什么好消息。自从灾民涌入徽月城之后,整个徽月城越来越乱,然后还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大火。 现在四处经商的商队们都知道徽月城成了是非之地,纷纷绕道而行。 “都说富贵险中求。”楚熵冷笑道:“怎么,这些利益当头的商人们,也有亲自放掉到手的钱财的一日?” 如果不是皇都当中有人插手提前放出了风声,楚熵不相信那些商人真的不敢前往徽月城,陷徽月城于水火当中。曾经战火纷飞的时候,可没少见那群商人发财啊。 楚熵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对身边的亲信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告诉那些商人,只要他们将物资带到徽月城,个个有赏。” 楚熵的话说得直接,可手下的人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就这么直接传达出去,该怎么做才能算是传达得漂亮,这就要靠他们自己的本事了,这也是在楚熵跟前立功的好机会。 只要楚熵能够打入皇都,登临大统,那么他们个个都算是出过一份功的“开国功臣”了。 事情还没有办成,楚熵手下的某些人就开始幻想成果丰收之后的场面了,他们哪里又会知道等待在前方的将会是一场恶战。 平野城的知府是一位年过四十的女子,名叫柳回雪,当年参加武举的时候一举夺魁,名动天下。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武状元,如今成了一位知府。各大主城知府的位置一般都是文举和工举出来的官员担任,她在文武百官中也算是独树一帜的存在了。 在淮南王还没有撤掉他的遮羞布之前,柳回雪就明白了皇帝把自己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的用意。 如今徽月城里“捷报”频传,柳回雪知道自己与淮南王决战的日子不远了。 平野城与徽月城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朝廷当中无数人的命运,成王败寇的历史究竟会怎么书写,到了九月总会有一个决断。 …… 叶瑶枝与杨蔓蔓两人是在六月底的时候进入桂舟学堂的,经过两个月的磨合,她们也算是适应了元屏的教学方式。 可是“适应”和“接受”是两个词,也是叶瑶枝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 “破题”方面,叶瑶枝向来都是一流的。 可到了写作方面,叶瑶枝就是“二流”的典型代表。 在看到叶瑶枝的天赋之后,元屏起了想要把叶瑶枝培养起来的心思,可是叶瑶枝就像是木头做的人,脑子一点都不灵光,对于元屏的明示暗示不为所动。 元屏的胡子都快被叶瑶枝给气歪了。 “小枝,你好歹给元屏大学士一点面子呀。” “人无完人,我就只有这点精力和能力,他那才叫做强人所难。”叶瑶枝觉得自己也很无奈,工举又不是文章写得好就能成为贡生,在会试五场的分数里,文章只站了五分之一,还有其他的东西要学要考。 可是元屏的态度分明就是要她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文章上,作为一个一心想要通过科举的考生,这当然与叶瑶枝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再说了,天底下会写文章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啊。”叶瑶枝说道:“我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我更擅长的地方不好吗?” 听见叶瑶枝的话,杨蔓蔓却表现得更惆怅了。 “前些日子,我不是回家去了一转吗?”杨蔓蔓对叶瑶枝说道。 “嗯。”叶瑶枝点头。 “我爹爹和姑妈告诉我,不少人在我们背后说闲话呢?” “说什么?”叶瑶枝也颇为好奇。 杨蔓蔓嘴角一撇:“他们说我们江郎才尽了!” 叶瑶枝一挑眉:“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 “他们说自从我们来到皇都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成果了,活字印刷术已经榨干了我们所有的学识,说我们只会走下坡路。” 杨蔓蔓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望远镜和玻璃的事情要保密,铁定把他们全都吓死呢!” “就算我一辈子吃老本又如何?”叶瑶枝却一点也不生气:“照样三辈子都吃不完。” “小枝你这话可真够解气的。”杨蔓蔓听出了叶瑶枝是在开玩笑逗她开心,也符合了一句,然后才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们也不能让他们一直猖狂下去呀,总得拿出点好货色让他们瞧瞧看,你有什么主意吗?” “有是有,可是元屏大学士每日布置的作业已经占据了咱们绝大部分的时间,就算我每次都交半张白卷,可依然做不完,所以没有施展的机会。我们的工坊都要荒废了。” 杨蔓蔓自动忽略了叶瑶枝对作业量的抱怨,好奇的问道:“小枝,你的打算是什么?” “咱们一路走来,当初说好的要研究水利工程,我自然是对这方面有兴趣。” “我们做什么,水车?” 叶瑶枝说道:“那只是其中之一。” 一说又要开始研究新发明,杨蔓蔓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自己工举考生的身份了。 第一七零章 离开绍雍城之后,叶瑶枝一直信守承诺,定时给自己的弟弟和朋友们寄信。来到皇都之后,她寄信的频率也稳定了下来。 叶瑶枝并不是收到了回信后才寄出自己的信,而是每个月的月中定时往绍雍城送信。有的时候,她一个月会给弟弟、艾浅红或者曾翠翠寄两、三封信。 即使需要写的信再多,叶瑶枝也没有词穷的时候,明明每天的生活都大同小异,可她总是能发现微小的乐趣,并把这些事写到信中去。 令叶瑶枝感到意外的是八月底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徽月城的信。 按理来说,她并不认识任何一个出身是徽月城的人。但是在她看清楚信封上的字迹之后,就明白送信的人是傅空山了。 “原来徽月城的动静是傅小侯爷弄出来的。” 叶瑶枝默默的感叹了一声,抽出了信件。 傅空山的字迹十分的漂亮,带着他身上那种洒脱的韵味,可是在落笔回收的时候,还有几分无法摆脱世俗的无奈沉重感。 几张轻飘飘的信纸,里面透露出的消息却让知道消息的每一个人都很沉重。 人人都清楚,淮南王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可回转的道路,可是有一个人不相信,她费尽心思离开了徽月城,直奔前线,只为再见淮南王楚熵一面。 “……我在游菡姑娘离开前曾经有幸与她见上一面,如今的她与从前已经大为不同了。” 这一句话,透着无比萧瑟寂寥的意味。 叶瑶枝明白傅空山想说的意思,游菡总算是愿意睁开“心眼”了,可惜的是,她睁开得太晚,而她人微言轻,淮南王楚熵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的劝诫呢? 离别之时,游菡对傅空山说:“此行无论成败,总得先试一试,但愿……” “但愿”什么,除了游菡,又有谁能说得清。 游菡的命运让叶瑶枝感到唏嘘,而这封信也让叶瑶枝闻到了烽火硝烟的味道。游菡用尽办法离开徽月城,只想再劝楚熵一次。 读懂了信中凄凉意的叶瑶枝明白,以游菡从小受到的教育,自她“心眼”打开,决定面对现实的那一刻起,这一辈子便走到了尽头。 她的父亲是大理学家,就算古板木讷,教授人的道理里也有着“忠君报国”四个字。而她所爱慕的人,却是一个想要颠覆正统,妄图君临天下的反贼。 一边是自幼接受的理念,一边是自己所爱之人。 倘若游菡能早些醒悟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凭添痛苦,与现在也没有差别。 以楚熵的为人,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一个妇人的劝谏,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叶瑶枝把游菡的事情告诉了杨蔓蔓,得来了杨蔓蔓的一声叹息。 “这个游姑娘可真傻。” “好歹,她也算死得其所。”叶瑶枝说道:“就算她这一辈子行将踏错,可她如今也是为道义而死,不会轻于鸿毛。” 杨蔓蔓说道:“倘若她的死真的能够唤回淮南王的良知,那才是死得其所。” 前线局势的紧张蔓延到了皇都,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行人偶尔会站在原地望望天,又往向皇都里最恢弘的建筑的方向。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夕变天的那一日。倘若事情发展到了那个地步,他们又要如何自处? 弥漫于皇都的不安气氛,属于人之常情。可在叶瑶枝看来,这完全是众人的自寻烦恼,他们根本不是真正为局势而担忧,绝大部分人只是在无病呻吟。 这种气氛也蔓延到了桂舟学堂当中,引起了各位秀才的讨论。然而身为工举考生的叶瑶枝和杨蔓蔓,被天然的排斥在了外面。 作为后来的“插班生”,叶瑶枝每一次的考核都维持着自己“乙中”的水平,毫无起伏波澜,着实令人惊奇。 连杨蔓蔓的成绩都有过起起伏伏,可是叶瑶枝却不论试题简单还是困难,都保持着这样的水准,着实把元屏给气得不轻。 若不是顾忌叶瑶枝是一个女孩子,元屏就要指着叶瑶枝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因为元屏的态度,其他人在看待叶瑶枝的时候,也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成见。觉得叶瑶枝就是一个“玩世不恭”“冥顽不灵”,仗着有几分天赋而“不求上进”的井底之蛙。 对于其他同学的看法,叶瑶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她认准的路,从来不会轻易更改。 在叶瑶枝之前,每一个有幸进入桂舟学堂跟随元屏大学士学习的学生,都觉得这是自己一生的荣耀。 可是在经历了两个月的学习后,叶瑶枝渐渐发现,这好似成了达成自己目的的“甜蜜的负担”。 她的内心渐渐萌生出另外的想法。 元屏在教导叶瑶枝的过程中,也越来越清楚叶瑶枝和他从前教过的那些学生是不同的。 他从前教授的那些学生,对他说的话都是相信的,并且会牢记在心中去实践。但是叶瑶枝对于他说的话,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只摘取对她有利有用的地方。 在“断章取义”方面,叶瑶枝的造诣可不比那群御史台的言官差,这就让元屏非常的生气。 有着卓越的天赋,就该比普通人更加努力刻苦才对,叶瑶枝的“不以为然”实在是与天理相互违背,与他的教导背道而驰! 可是元屏怎么也想不到,叶瑶枝竟然会当着他的面说出:“元夫子,我认为文章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一味的追求文章的境界,这是本末倒置。” 当叶瑶枝在课堂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桂舟学堂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话了。 元屏认为,文章必须要有境界才行,文章写得好的人才能成大事。古往今来,无数的先人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实了这个道理。 杜甫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作者皆殊列,名声岂浪垂。” 曹丕说:“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古往今来,无数的文人墨客都说过写得一手好文章的重要性,一篇好的文章可以流传千古,给后人以指点。 元屏想要培养的就是学生们追求文章之道的精神,用写文章的方式磨砺他们的心性,从写文章的过程里得到人生的升华。 他所提出的“文章境界之论”,在整个大政帝国都十分有名,即使是与他的学问观点相悖的人,也赞成他的观点。 但是今天,叶瑶枝当着他的面,对他的观点提出了质疑。 元屏并没有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怒不可遏,而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然后语气平静的说道:“你先说说看。” “对圣人而言,文以载道,对夫子而言,文章的作用在于教化,对我而言,文章是传达讯息的工具。在我看来,文章写得太华丽,就可能存在夸大事实的问题。文章写得太长,就有可能偏题,洋洋得意的炫耀自己的文采,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笑话。” 元屏问道:“你认为文章只是传达讯息的工具?” “是。”叶瑶枝并没有因为可能惹闹元屏就退让说谎:“文章的目的是传达事实,描写山川大江大河瑰丽壮美的文章,古往今来数不胜数,可是又有几个人记载了一座山里物种的变迁,山川的走势,山的各个部位的气候变化?多少文人墨客描写边塞苦寒,又有多少人记录过我们大政帝国边境线的变迁,每一个关塞的自然条件、地理环境、关塞外的胡人的体态、仪容、服装,他们说的什么话?使用什么武器?他们的作战方式是什么,他们的历史文化从何而来?” 叶瑶枝直视着元屏:“我翻遍自己能够接触到的藏书,发现这样的知识少之又少。我记得《孙子兵法》开篇有言,兵者为国之大事,要从道、天、地、将、法五个方面仔细分析比较。我想,这就是自衡。” “可惜的是,这么多年来,驻守关外的将士对关外的情况皆为口耳相传,鲜少有文字记载保存下来。武院教学更是依赖于有在边关从军经验的退休将士,可是口耳相述,总会有差别,何况自然环境也会因地震、洪水、干旱、风沙、陨石等天劫地灾而产生变化,可是这么多年来,众人对边关的印象,却拘泥于古人先哲们的诗词。” “更为精确的地理、人文描述却几乎见不到。这成了中央施展边境政策的妨碍,除此之外,农耕、织布、冶炼、锻造等等这些工艺的传授也需要详细的记录才能确保老百姓不会上当受骗,就像医书一样崇尚精确。” “一种技术想要流传下去,推广到让更多的人受益,那就不能有太大的误差。”叶瑶枝说道:“技术是在革新的,即使最新的技术不会在第一时间传到大政帝国最偏远的地方去,但也要保证他们那里的能人能够根据书上已经有的记载,推演出新技术来。” 叶瑶枝直视着元屏:“我不否认‘文以载道’是一种崇高的理想,可是比起求道,我更擅长对‘术’的研究,道启民心,可是如果百姓还在饿肚子,吃不好穿不暖,因为天灾人祸而无家可归,那谁又听得进去高高在上的‘道’呢?” “我想做的,不过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让更多的人吃饱穿暖,有一间屋子可以挡雨、遮风、避寒、取暖,让农民可以依照四时而耕田,让其余三百六十行的人才都能施展自己的才华,仅此而已。” 当叶瑶枝说出这句话之后,元屏终于明白。叶瑶枝追求的从来不是“理想”,她追寻的是“解决实际问题的办法”。 元屏长叹了一声,对叶瑶枝说道:“你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但是我们的道路是相悖的,继续呆在桂舟学堂只会耽误你。”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元屏,没有想到元屏也会有服软的一天。 叶瑶枝恭敬的向元屏行礼:“这段时间,劳先生教诲,我会一直铭记在心,多谢。” 元屏看着叶瑶枝:“我教过很多学生,他们考上贡生离开桂舟学堂时,皆是意气风华的模样,扬言要践行自己的信念和承诺,可是他们当中有一半的人都迷失在了宦海当中。我希望你能记得你今日的发言,有的人选择‘立心’,有的人选择‘立命’,有的人选择‘继绝学’,有的人选择‘开太平’,他们选择不同,却终究逃不出一个殊途同归。” “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种人,但我要你记得三个字。”元屏对叶瑶枝说道:“致良知。” 这三个字砸在心上,让叶瑶枝在感觉肩膀沉甸甸的同时,胸内的气氛又豁然开朗。 她再次恭敬的向元屏行礼:“学生多谢夫子教导。” 第一七一章 叶瑶枝与杨蔓蔓拜别元屏大学士,离开桂舟学堂的消息传出后,在知悉内情的人当中引起了一阵动荡。 一些人笑话叶瑶枝:“目无全牛,她迟早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有心人跑到杨蔓蔓的家人面前编排叶瑶枝的不是:“杨大人若是放任自家姑娘跟着那个见识短浅的小姑娘,只怕会带坏了您家的孩子,好端端的一个苗子,就要被毁在别人手里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清莹郡主秦红叶只觉得解气:“她们一定是被元屏大学士赶出赶出桂舟学府的!真是活该!乡下来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 到处都是唱衰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声音。 顾忌着杨蔓蔓身后的势力,那些因为自己天资不足又不肯努力钻研,一辈子汲汲营营却还是一事无成的家伙们把他们用闲言碎语攻击的矛头指向了叶瑶枝。 可惜的是任凭他们使完全身的力气,他们为了影响叶瑶枝的心态而编排她的那些话,一个字都没有传到叶瑶枝的耳朵里。 叶瑶枝在桂舟学堂上的发言,自然也传到了皇帝楚壤的耳朵里。 看过了锦衣卫们的记录的卷轴,楚壤自然是换来了自己的左右大臣。 “你们自己看吧。” 叶瑶枝的一番发言,殃及池鱼,让朝堂上下都挨了楚壤的一顿训斥。 太学府首当其冲,因为这些年以来,参加工举的人数总是少于文举和武举的学子,这就是他们办事不利了。 叶瑶枝在对元屏的发言中提到的那些观点,都需要专业程度高的人才去完成。 楚壤对左右大臣表示:“我们大政需要文采斐然,能写出诗词乐章的文学天才,也需要叶瑶枝提出的专精一技,能解决实际问题,传道受业的技术型人才。” 这是楚壤对太学府和六部的要求,至于他们怎么去培养官员,教育人才,那就是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了,楚壤只看结果。 如今傅空山这个“牵线搭桥”的人前往徽月城办事,楚壤无法直接与叶瑶枝和杨蔓蔓接触,便叫来了自己的小儿子楚芝兰。 “楚芝兰”这个名字听起来虽然有几分女孩子的味道,但的的确确是大政帝国当今四皇子的大名。 只因他年少时体弱多病,大政国师卜卦问天,其命刚硬易折,需要一个柔和偏阴的名字来中和。 作为父亲的楚壤当然要为自己的孩子找一个好名字,心思一转,便想到了《孔子家语在厄》当中的记载:“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 这是楚壤身为一名父亲,对自己孩子的祝福与期望。 楚壤与自己的皇后共有四个孩子,每一个孩子的名字,都寄托着他们对孩子的祝福与期盼。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是天家,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是一样的。 四皇子楚芝兰如今已经顺利长大,迈过了十八岁的年纪,玉树亭亭,翩翩公子。 或许是名字偏于阴的缘故,楚芝兰自幼面容姣好,颇有女相,但正如国师所言“四皇子命中刚硬”,他的气度和举止都不阴柔,而是一位中正柔和的佳公子,绝不会让人误认为是女子。 楚壤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经感叹:“幸好,小芝兰是我的孩子。” 这幅容貌,若是生在一个寻常人的身上,未必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世上觊觎美色,又心怀恶意之徒不在少数。而他是一国之君,大政帝国是天底下最强盛的国家,自己能够护住孩子们平安长大。 对于自己的每一个孩子,楚壤都是一视同仁的重视教育,也重视对他们的历练,他不是一个不懂得“放权”的领导者,当然清楚孩子们只有磨砺后才能成长。 如今老大、老二、老三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只差刚成年的老四暂时还没有事情做,楚壤便想着让他去接触叶瑶枝和杨蔓蔓,亲眼看看大政帝国的少年天才们为人究竟如何。 接到任务的楚芝兰内心一惊,思索了片刻之后明白过来,这是父皇有意要培养自己。在自己的姐姐和兄长们成年之后,楚壤也会有意让他们与朝中之人结交,这是为了培养他们的御下的能力。 “叶瑶枝、杨蔓蔓?”楚芝兰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并没有因为叶瑶枝和杨蔓蔓现在只是一个秀才就看轻了他们。 身为大政帝国的四皇子,楚芝兰对朝中的要事还是比较了解的。他非常的清楚,受到父皇看中的“活字印刷术”就是由这两个女孩子复原出来的,仅凭这一项,她们就注定前途无量。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她们并不是只有活字印刷术这一项功绩。 由文翰侯府的小侯爷傅空山带回的皮影戏花灯,锦衣卫指挥使方知味带回来的蓝孔雀风筝,无一不在说明这两人拥有的极高天赋。 楚芝兰也打听过,杨蔓蔓是杨家的孩子,她的父亲和姑妈都是举足轻重的朝中要员,可以说是出身豪门,且为书香门第。 如果说杨蔓蔓能一次就考上秀才还不足为奇,那么知道了叶瑶枝的过往之后再看她一年考上秀才的“战绩”,就不得不让人发出一声惊叹了。 更何况,父皇还刻意调高了绍雍城科举考试的难度,就是为了试一试这些天才们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叶瑶枝没有让人失望。 她到了皇都后,甚至还弄出了一架望远镜的模型。 楚芝兰记得当初傅空山带着望远镜进宫面圣的时候,脸上那种让旁人完全无法形容的神色。 能够与叶瑶枝、杨蔓蔓结识,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从现有的资料来看,想要不刻意的与她们结识只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怕自己一露面,她们就能猜到自己的三分来意了。 “难呐。”楚芝兰皱起了秀气的眉毛。 …… 离开了桂舟学府之后,杨蔓蔓清晰的感觉到了人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她回家去看望家人的时候,父母和姑妈都毫不避讳的把别人的风凉话告诉了她,这让杨蔓蔓十分的生气。 “爹、娘,小姑妈,我敢对天发誓,小枝绝对不是别人眼中的目光短浅之辈,他们杜撰的流言蜚语也绝不可能伤到小枝分毫。”杨蔓蔓对自己的家人说道:“等到下一次会试之后,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了。” 杨蔓蔓的父亲杨宿说道:“我们自然是相信蔓蔓你的判断,我们把外面的情形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心理准备。” “爹,我明白的,跟着小枝一路从绍雍城走到皇都,我明白这个世界并不像我曾经以为的那样单纯。但是在我们离开桂舟学府的时候,元屏大学士送了我们‘致良知’三个字作为临别的礼物,我们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 与其对别人的说三道四耿耿于怀,不如做好手头眼下的事情。这就是叶瑶枝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即使听到了对自己不好的言论,叶瑶枝也没有放在心上。 离开桂舟学府的第二天,叶瑶枝就调整了作息,重新编写了学习计划,与杨蔓蔓一起踏上了自学的征途。 自学考验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定力,也考验着他们的智慧。缺少了老师的教导,自学的学生非常容易走上歧途而不自知。 好在这里书皇都,多的是然备考会试的秀才们进行交流的地方。 并不是每一位来皇都赶考的秀才都有幸得到大师的青睐,进入知名的学府学习,有不少人都像叶瑶枝和杨蔓蔓一样进行着自学和摸索。 太学府作为大政帝国主管教育的行政机构,自然是不能放任这么多优秀的人才不管。在太学府的有意推动之下,让来自全国各地的秀才们放言交流的“学馆”便应运而生。 皇都之内九大学馆最为有名,其中有三大学馆是文举秀才的聚集之地,三大学馆是武举考生的聚集之地,两间学馆“容纳百川”,留给工举考生做最纯粹的工举交流的,只有一间学馆。 三间文举学馆和三间武举学馆当然不会在叶瑶枝的挑选范围之内,剩余的三间学馆叶瑶枝和杨蔓蔓一家一家的探索过。 唯一的一家工举学馆的风气着实不太好,或许是“独苗”的缘故,来这里聚集的秀才们都给其他人一种自视甚高的感觉。 叶瑶枝只是在门口看了一阵两个工举秀才对请教之人的“高谈阔论”之后,就带着杨蔓蔓离开了,这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让她们留步的是一间叫做“春信梅梢”的学馆,这便是两家“容纳百川”的学馆之一。 无论是选择文举、工举还是武举的秀才或尚未考上秀才的学子,皆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抒发己见,绝不会像其他学馆那样的见外。 走入学馆,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副飘逸俊秀的书法作品。 “春信到梅梢,欲雪又还晴早。趁得绣衣初度,作霜天清晓。乡来事直有天知,行拜玉皇诏。稳上神仙官府,听履声云杪。” 正在叶瑶枝和杨蔓蔓默读眼前的书法作品时,从楼上忽然传来了缕缕琴声,悠扬清雅,让人如沐春风,心境豁然开朗。 “哈。”叶瑶枝忽然轻笑了一声,对身旁不解的杨蔓蔓说道:“这也算得上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吧。” 杨蔓蔓不解的看向叶瑶枝:“小枝,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这间‘春信梅梢’学馆,恐怕大有来头。”叶瑶枝解释道:“你再细听这琴声。” 听了叶瑶枝的吩咐,杨蔓蔓凝神去听,片刻之后对叶瑶枝说道:“这位琴师,琴艺不浅。” “错啦。”叶瑶枝说道:“为的周郎顾,时时误拂弦。这位琴师只怕是专程在此等候我们的到来呢。” 正当杨蔓蔓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楼上忽然走下一个做护卫侍从打扮的干练女子,那人对两人行礼道:“叶姑娘,杨姑娘,我家主人有请二位一叙。” 叶瑶枝对着杨蔓蔓一笑:“你瞧,我猜对了!” “小枝,我们真的去见那个人吗?” “为什么不呢?人家是诚心诚意的邀请我们,就算我们今天不见面,明日他也会换一种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既然如此,不如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两位姑娘,这边请。” 二楼的雅间里,身着白衣的楚芝兰自琴桌背后起身,拱手与叶瑶枝和杨蔓蔓打招呼。 “两位姑娘,楚某冒昧相邀,还请见谅。” “楚”这这个姓氏出现在大政帝国的皇都,总会让人忍不住去多想。 叶瑶枝与杨蔓蔓对视一眼,然后才说道:“公子诚意而来,我们又何必故作矫情。” “我叫叶瑶枝,这位是我的朋友杨蔓蔓。” “在下楚芝兰。” 听到这个名字,杨蔓蔓一惊,旋即瞪大眼睛,然后连忙说道:“见过四皇子。” 叶瑶枝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奇的神色,而是在杨蔓蔓之后一同行礼。 “两位姑娘不必如此,我以楚芝兰的身份来相见,便是不希望你们因为我的身份而感到拘束。”楚芝兰说道:“不化名而来,是因为想与你们诚意相交,二位姑娘的名声,我时常听父皇、傅小侯爷等人提起,自然是不敢在你们二位面前卖弄了。请坐吧。” 顺着楚芝兰的意思坐下,叶瑶枝选择开门见山:“不知四皇子专程在此等候我们,是为了何事?” 楚芝兰一笑:“我在此静候两位姑娘到来,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就是想要与两位姑娘交一个朋友,所谓‘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天地间的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叶瑶枝笑了:“四皇子既然是要交朋友,自然要有点交朋友的诚意,那我就不客气的问了,对于平野城一役,殿下有何看法。” 无论是杨蔓蔓还是楚芝兰都没有料到叶瑶枝竟然会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 这段日子以来,整个皇都虽然风和日丽,同时也暗潮汹涌。多少人对平野城之战有着自己的看法,却没有一个人敢在别人面前发表自己的见解。 毕竟舞弊案的余味仍在,大家都不希望台风尾巴扫到自己身上。 琴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叶瑶枝并没有去催促楚芝兰,而是安静的等待着,好似刚才只是随意的发问而已。 楚芝兰的手抚摸过琴弦,片刻之后,他才说道:“平野城之战的将领乃是平野城知府柳回雪,她的红缨枪,定能斩断逆贼之首,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叶瑶枝笑道:“如果柳知府没有这种本事,那四皇子也不可能安心在此抚琴喝茶,我的意思是,平野城的决战会在何时打响?柳知府会选择先发制人还是后发制人,平野城的决战是陆战还是水战,亦或两者皆备?战斗打响之后,柳知府如何护得平野城内及其周边百姓的安全?” “听四皇子的语气,应该也与傅小侯爷熟悉,那在战斗的关键时期,您认为傅小侯爷与柳知府会如何配合,达到前方突围,后方包抄的目的呢?” 琴室越发的清幽了,叶瑶枝在皇子面前,脊柱也没有弯下过,她微笑的看着傅空山:“您是皇子,自出生起就肩挑平天下护和平的责任。我想,这才是圣上让您来找我们的原因吧?” 楚芝兰笑了起来:“叶姑娘不仅聪慧,而且艺高人胆大,果然不负盛名。” “殿下谬赞了。既然殿下说了诚意相交,我自然也该以诚意回礼。” “其实,比起天下局势,我更擅长机关术。”楚芝兰苦笑道:“方才经过叶姑娘点播,我才明白父皇一片苦心,他原来是怕我玩物丧志。可是,我本来天赋就不及我的姐姐和兄长,只怕被枉费了父皇的一片苦心。” “殿下自谦了。”叶瑶枝说道:“一法通,百法通。殿下既然喜爱机关术,正巧蔓蔓和我走的是工举这条路,不若就让我们讨论切磋一二。” 第一七二章 一路从晦暗的叶家村走到了气势恢宏的大政皇都,叶瑶枝的心性早在这一段坎坷的路程里磨砺得越来越坚韧,与之相对的是她的个性变得越来越圆融平和。 即使现在坐在她对面的人是大政的四皇子楚芝兰,也算得上权倾天下的人物,叶瑶枝也能够保持平静的心态应对,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尊贵而贬低自己,不会因为自己身份低微而刻意尊重对方。 因为这场对谈建立在开诚布公的基础上,所以叶瑶枝、杨蔓蔓与楚芝兰的相谈也颇为畅快。 身在皇都,又是皇子,楚芝兰自幼便行走在“学术前端”,又有名师辅佐,学识渊博,对各种疑问都有着自己的见解,也能够对叶瑶枝和杨蔓蔓的问题回答一二,共同探讨。 经过这番交流,楚芝兰才发现其他人对叶瑶枝的判断,还是太浅薄了。他们以为叶瑶枝凭借一年多的功夫就考上了秀才是因为运气更胜过天赋的缘故,那是彻底的错误的认知。 从叶瑶枝的谈吐间,楚芝兰已经意识到,叶瑶枝是绝对不会把一件事的结果交给运气去定夺的人。 即使人力不能胜天,叶瑶枝也要争取到人力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 这也就不奇怪叶瑶枝为什么会执着于对“术”的追求了,理解了叶瑶枝这个人,与她交朋友就变得容易了。 他们三人以“机关”为话题,纵古论今,一路畅谈到了当今的局势。 “可怜天下百姓,横遭水患、旱灾和兵祸,也不知道和平时不时能够早日降临。”谈到当今的局势,楚芝兰忍不住发出了叹息,他自幼锦衣玉食并不代表他不懂得体会他人之苦。 也曾经有人在背地里讥讽他这种作风是“无病呻吟的虚伪”,但是楚芝兰并不在乎,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我们能做事情虽然少,但依然有能施展之处。”叶瑶枝还在桂舟学堂求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念头,如今听了楚芝兰对最新技术的描述,灵感猛然迸发:“不知四皇子可愿与我们一同尽一份心力。” 如今对叶瑶枝最了解的人莫过于杨蔓蔓了,听见她的发言,杨蔓蔓惊讶道:“小枝,你有想法了?” “嗯。”叶瑶枝点头道:“我们利用轮轴可以省力的把水从井里抽出来,水车也是类似的道理。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对水车进行进一步的改造,改变它的形态,让它能够从地势差更大的地方抽出河水,同时也起到运输的作用。” “小枝你也知道我的想象力比你差多了,你一直只用说的,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你说的那种新形水车长什么模样,我觉得你还是先把自己的想法画下来吧,那样我更容易理解你的想法。” 楚芝兰安静的呆在一旁听着她们的讨论,并不打算去打断他们。他看得出来,现在的叶瑶枝和杨蔓蔓正经历着思维风暴的激荡,以她们的能耐,一定能够拿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好。” 叶瑶枝没有继续解释,答应了杨蔓蔓的要求。 “这还是多亏了四皇子今日的讲述,让我解开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叶瑶枝说道:“这当中也有一份属于四皇子的功劳。” 这不是叶瑶枝在拍马屁,而是就事论事,她的功劳她不一定会谦让给别人,但是别人的功劳她是肯定不会抢的。 “我的功劳?”楚芝兰有些惊奇。 “我一直在想水车和轮轴的旋转问题,旋转的确能够带来动能,但是运输却是垂直的,对横向运输而言,作用太小。”叶瑶枝解释道:“但是刚才四皇子提到了‘螺旋’这一个词,顿时让我醒悟如何解决横向运输的问题,所以我才说这也有四皇子的一份功劳。” 杨蔓蔓费解:“螺旋就能解决横向运输的问题?” “是!”叶瑶枝的眼睛在发光:“我们明天就开始画设计图!” 看到叶瑶枝跃跃欲试的模样,楚芝兰也越发有了兴趣,问道:“不知我是否有幸到两位姑娘的工坊一观。” “欢迎之至。” …… 九月枫叶已经染红,却不知道染红它的究竟是秋风还是鲜血。 狼烟四起,尸横遍野,处处哀泣。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如是。 淮南王楚熵依然没有听游菡的话,哪怕那位心仪于他的女子是以命来谏,只求他苦海回头,放下屠刀。 面对跪地乞求,满脸泪痕的女人,楚熵没有心软,甚至愤怒:“你知道孤王等了多久吗?这天下大位,本就是能者得之!他楚壤能做大政的天子,孤王亦能!” “什么叫做逆天而行,什么叫做德孤有祸?你不过是一个女人,又怎知我胸中宏图?陈胜可以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孤王也可以说这大政的江山,胜者得之!孤王不过是拿回本就该属于孤王的东西,何错之有?” “孤王本以为,你真是我的知心人。”楚熵的眼神逐渐冰冷:“是孤王看走了眼,信错了人。” 游菡说干了唇舌,劝出一身劳苦病,却发现自己根本唤不回当年惊鸿一面的公子楚熵了。 她哪里又会知道,对楚熵而言,想要活命唯有夺下王权。这从一开始,就是一条胜者为王,败者万劫不复的道路。 她醒悟得太晚,劝得太迟,一切早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若说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几个让自己感觉无奈的时刻,那么对游菡而言,现在便是她一生中最无奈的时刻。 游菡忘不掉楚熵脸上那个失望又愤怒的表情,也记得他提起平野城知府柳回雪的时候流露出的不屑一顾。 “柳回雪不过世一个女人而已,孤王怎么可能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这简直就是笑话!” 当楚熵率领叛军朝着平野城进发,而将她抛在后方的那一刻,游菡就知道一切都到头了。 “而今才道当时错,秋风满眼百事非!” 望着远征而去的队伍,游菡心绪凄迷,满腔悲愤与惆怅无处发泄。 “我这一生,当真是个错误。” 有人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一路恍惚的走到了饮水江边,嘴巴里一直念念有词。而没当念到“而今道当时错,秋风满眼百事非”的时候,她总是会轻轻咳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没有人敢上前去问一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饮水江边没有了佳人的身影,只留下一方还带着丝丝香气的方巾落在枯草丛中。 那一方香帕上,有着游菡用自己的血写成的遗言:“而今才道当时错,秋风满眼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落尽霜红日沉西。” …… 这不是柳回雪第一次上战场,她出身于柳家乃是武将世家,走的也是武将的道路,却不料一生兜兜转转,最后成了一个文官。 只是又一次披甲执刀后,柳回雪才意识到文武本来不分家,所谓“文官”“武将”的对立,不过是有心人的挑拨而已。 一法通者,百法皆通。 如今她面对着野心勃勃的叛贼淮南王,心里已然达到了古井无波的境界。 柳回雪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着自己一生征战中积累起来的战斗经验,以及淮南王表现出来的特征,很快就有了决断。 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柳回雪又一次证明了自己。 在淮南王楚熵被擒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傲慢早已散去,却也不曾流露出半点悔意。 柳回雪在私下单独去牢房里见了一次楚熵,将一个盒子递给他:“这应该是游菡姑娘留给你的东西。” 楚熵将盒子打开,那血色已经发黑,再无香味的方帕子上,写着的正是游菡最后的遗言。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手再也无力,方帕和盒子一起落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熵狂笑起来,笑得浑浊的眼睛里都有了泪。 柳回雪带着叹息的口吻对他说道:“柳姑娘跳饮水江以明志,饮水江江流湍急,我们未能找到她的尸身,只能在饮水江岸边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 提及游菡,人人都会觉得惋惜和同情。 倘若游菡不曾被蒙蔽,从一开始就能拉住淮南王,那该又多好?又有多少人能够免于战火,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到了最后,柳回雪只是对楚熵说:“游菡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 楚熵悲切,到了最后,真正为他好的人,原来是他身边这个一直让他觉得不以为然的女子。 “是我负了她。” 兵败如山倒,随着淮南王被生擒,他的部下不是被斩杀就是被抓捕,全都成了一盘散沙。 趁此机会,各大学府对淮南王安插进入学府的人马进行了清算,在一江学府内一向高调行事的杨辉首当其冲。 淮南王就是杨辉行事作风的最大依仗,如今淮南王败了,万游要动杨辉自然再也无所顾忌。 这一场斗争里最让人感到意外的人是绍雍城知府林谢春,从前人人都以为他是淮南王的人,可是在淮南王真的兴兵离开江南范围之后,第一个对淮南王遗留在江南的势力进行清扫的人也是林谢春。 得知此事的万游和曾翠翠谈起时,捋着自己的胡子说道:“奸臣能臣,这只老狐狸手下的那些人跟随他这么久,可惜却没有学到他‘滑铲’的本事。” 曾翠翠笑道:“想不到万校长您也会开玩笑了,若是放在从前,您肯定会刚正不阿的批评他。” “哎,我年纪大了,自然是看开了。”万游说道:“水至清则无鱼啊,佛家也讲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虽然有过,却也有将功补过的行为,自然不能与其他人一概而论。” “何况,我们的定论算什么呢?国家自有法度去衡量他的是与非。” …… 皇都之内,风云激荡,整个朝堂都在经历着大清洗,谁也不知道昨日上朝还站在自己旁边的人,明日上朝的时候能否再见到。 这段时间里,楚芝兰也算是和叶瑶枝与杨蔓蔓处成了朋友,经常到她们的实验工坊来一起做实验,探讨工举会试的内容。 也是在与四皇子楚芝兰的聊天当中,叶瑶枝和杨蔓蔓才知道他们作为皇帝的孩子,在没有自己的事业之前,都必须跟着会试的考生们一同考试。 这是大政帝国皇室历来的传统,按照楚澜的话来说:“我不求我的子孙们能有多好的成绩,但至少不应该是不学无术,玩物丧志之人。如果大政国的君王是个无能的人,那么谁来守护大政的百姓?皇帝、龙椅,从来都不是为想要享福的人设立的。” 楚芝兰的到来也算是把太学府、内阁大学士等名家的思想带到了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跟前,变相的帮着她们提升见识,以及不让她们与当前的政治风云脱节。 “对了,叶姑娘,杨姑娘,你们知道吗,傅小侯爷马上就要回来复命了。”某个一起干活赶工的下午,在完成他们设计的水利装置最后的调试之后,楚芝兰忽然对叶瑶枝和杨蔓蔓说道。 叶瑶枝略微思索,九月底的时候,平野城之役落下帷幕,现在已经进入了冬季,算算时间也该是傅空山回到皇都的日子了。 楚芝兰接着说道:“除了傅小侯爷之外,平野城知府柳回雪大人也会到皇都复命,这次平乱能如此快的结束,柳大人绝对占首功!” 听着楚芝兰提起柳回雪的时候兴奋的语气,才看他眼眸发亮的样子,叶瑶枝自然能够看出他十分的崇敬这位女中豪杰。 叶瑶枝不由得好奇道:“柳大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非常厉害,与秦风武院的闻人先生不相上下!”楚芝兰说道:“我听闻当年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情,可是到头来还是走上了各自的道路,不过闻人先生至今未娶,柳大人至今未嫁,我想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成全吧。” “也不知道傅小侯爷和柳大人回到皇都后,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算了这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楚芝兰只是微微一愣神就把自己的思绪压了下去,然后漏出个笑容问道:“叶姑娘,杨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去做实验?” “若是四皇子明日有空,我们明日就可以去河边做实验,如果四皇子明日没空,我们可以等到四皇子有空再去。” “那说好了,你们可得等等我!” “好。” 等到送走了四皇子之后,杨蔓蔓忽然对叶瑶枝说道:“小枝,我本以为你会对四皇子多有忌惮,毕竟未入仕途就和皇子有了结交,这不算什么好事。” 叶瑶枝笑道:“蔓蔓,这一定是你家里人对你说的话。” “嗯。” “其实交朋友看的不是方式,而是对方是否真心实意。”叶瑶枝说道:“有的时候礼数周全的未必是君子,而带有目的而来的人也未必是小人。就比如说四皇子,看似是他对我们青眼有加,实际上是他背后的人担心我们在这次的风暴中被波及,所以让他出面。” 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的杨蔓蔓一惊,有些被吓到了:“你是说?!” “嘘!”叶瑶枝没有去说四皇子背后的人是谁,只是对杨蔓蔓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原先有傅小侯爷的回护周旋,所以没有人来找麻烦。之前傅小侯爷因为公事离开皇都,暗地里一定会有人想要借此机会蠢蠢欲动,为难你我。但是他们没有料到,走了一个傅小侯爷,来了一个四皇子,一山更比一山高。” 叶瑶枝说到这里,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我们唯有在会试中取得佳绩,努力锻炼自身,让自己将来入仕后能够当得起自己的职责,才对得起那位贵人的一片苦心啊。” 当杨蔓蔓回家去看望自己的家人的时候,把叶瑶枝对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和姑妈。 杨宿感叹道:“我们习惯了精于算计,已经不敢再相信单纯的真意了。” 杨蔓蔓的姑妈杨玥对她说道:“小蔓蔓,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要倍加珍惜,等走上了仕途,相互扶持,你们才能真正的站稳脚跟。” 第一七三章 依照与四皇子楚芝兰的约定,她们这一等就等到了傅空山回到皇都的日子。 令叶瑶枝感到高兴的是回来皇都的并不仅仅只有傅空山一个人,还有着给与了自己新生的曾翠翠。 在看到曾翠翠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叶瑶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几乎要高兴坏了。 “翠姐姐,你真的回来了!” 白雪茸茸里,曾翠翠的笑意一如当初初见的时候,让叶瑶枝觉得安心又温暖,她对叶瑶枝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看见了曾翠翠回来,叶瑶枝就把其他的事情统统抛到了脑后,比起会试,比起实验,对她而言还是与曾翠翠叙旧更为重要。 有曾翠翠的感觉,就像是一棵小树苗有了大树做依靠,偶尔也可以卸下成熟的面具,说一些幼稚的真心话。 烧热一个小火炉,考上几根肉串,叶瑶枝和杨蔓蔓在他们居住的小院子里招待起了曾翠翠一行。 既然曾翠翠回来了,那陈冰和李沫作为太学府的护卫当然也要回来复命。虽然他们都很舍不得叶昭清,但这也是成长要经历的事情。 叶瑶枝的手艺自从来到皇都之后更是突飞猛进,每一个品尝过她制作的美味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 “太香了!”陈冰夸赞着叶瑶枝:“小枝,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是啊。”曾翠翠跟着感叹道:“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听见曾翠翠这句话,陈冰和李沫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陈冰拼命的冲着叶瑶枝眨眼。 “翠姐姐,你要是想吃,我做给你吃就好啦,不用那么麻烦去学的!” 曾翠翠哪里会不知道叶瑶枝是得了谁的授意,颇有些遗憾的说道:“直说你们是怕我暴殄天物就好!” 她一说这话,一院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热闹欢乐。 正在这个时候,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回到皇都不久的傅空山,以及在半路上遇见了傅空山的楚芝兰。 看见他们两个人居然结伴而来,曾翠翠一挑眉,对他们说道:“真是不巧,你们来晚了一步,只能闻着香味烤火了。” 走在傅空山背后的楚芝兰听见曾翠翠的声音,眼皮子一跳,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曾翠翠。 对叶瑶枝而言曾翠翠是带来温暖,可以依靠信任的大姐姐,对傅空山和楚芝兰而言,曾翠翠则是曾经教导过他们的严师。 学生见了老师,就像老鼠见了猫,总是会不自觉的犯怵。 看见傅空山与楚芝兰结伴而来,众人脸上的神情各有差别。 “没有想到你们两人也有结伴出行的一日。”等到他们进了门,曾翠翠第一个开口,说的就是揭穿他们老底的话:“我还记得当年你们两在太学府……” “哎呀,过去种种就让它过去嘛!”傅空山率先开口:“反正我们都已经受到教育了,曾大人您就不要再提嘛!” “是啊!检讨书我们已经交过了,曾大人就放我们一马吧!” 两人脸上露出的哀求的可怜神色,让曾翠翠勾起唇角:“看来你们已经握手言和了?” “本来就只是一丝丝小小的摩擦而已,所谓不打不相识,现在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对,是朋友。” 傅空山与楚芝兰的一唱一和,也相当于把他们两人的老底在众人面前抖干净了,毕竟小时候打架这种事情,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有面子。 一番寒暄热闹之后,长久分别后的陌生感逐渐消失,围着火炉坐下,叶瑶枝才找到机会询问这两位贵公子的来意。 “四皇子,傅小侯爷,今日这么冷你们怎么还往外边跑?” “叶姑娘,你忘记了吗?”楚芝兰眨了眨眼睛才说道:“你和杨姑娘说过要等我一起去做实验,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前段日子太忙了,过年之前也算是能清闲一阵了。” 傅空山也说道:“我听说小枝姑娘你们又有了新作品,自然不能错过了!这可是难得的开眼界的机会!” “哎呀,这可真是不巧。”叶瑶枝说道:“因为天气变化的缘故,我把事情都忘记了,如今皇都左右的河水江流都已经结冰,我们的实验要拖到开春之后才行了。” 听到叶瑶枝的解释后,楚芝兰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要等那么久啊。” “等待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叶瑶枝安慰他:“借着这段时间,我们还以继续对它进行调整,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效果必然卓绝。” 楚芝兰点头:“真想看它实际运作起来的模样,一定会让大家人心激动。” 一旁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的傅空山越听越是皱眉,他虽然知道楚芝兰脾气好,人缘也算不错,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楚芝兰与叶瑶枝、杨蔓蔓的关系变得这么亲近了。 他不在皇都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他虽然往皇都里给叶瑶枝寄了一封信,提点叶瑶枝当今的局势,可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叶瑶枝的回信,虽然大概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可是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叶瑶枝有了新朋友却不告诉他,这就让傅空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想到此处,傅空山插话问道:“不知小枝姑娘你们要实验的是什么物件?说不定我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皇都周围的河水江流虽然结冰了,但温泉还在,如果是要利用水的实验,我或许可以帮忙。” 叶瑶枝摇头道:“如果不是在天然的地理环境里进行实验,那实验的结果就没有意义。多谢傅小侯爷美意,我们还是等到开春之后再进行实验吧。” “开春啊。” 傅空山垂下眼眸沉思:“如今正是十一月中旬,还有一个半月便要过年了,曾大人,太学府那边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 曾翠翠瞥了他一眼后说道:“对淮南王叛乱的清扫还未彻底结束,大家自然都不敢轻举妄动。你想问的不过是明年是否真的会举行会试,那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这是必然的事情。” 周围都是自己人,曾翠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这话就是明知故问,这么想引起大家的注意?” “我只是在为小枝姑娘和杨姑娘担心,她们离开了桂舟学堂,没有了夫子的教导,我担心她们所学的内容与会试的应试内容有偏差。”傅空山振振有词:“只是想提醒她们一二,有什么不对吗?” “傅小侯爷放心,叶姑娘、杨姑娘与我在这段时间内,对会试的事情多有交流,我想以两位姑娘的才学,一定能顺利通过会试。” “多谢小侯爷挂心。”叶瑶枝与杨蔓蔓对视了一阵,见杨蔓蔓摇头,对傅空山依然是杨家人惯常的避而远之的态度,笑了笑后说道:“我们能不能行多说无益,请静待会试的结果吧。” 比起用说话证明自己,叶瑶枝更关注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话说得再多,也不如做到有足够的说服力。 自从傅空山回到皇都之后,他往工坊跑的次数也变多了。 “傅小侯爷,难道你手头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做?” 他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引起了叶瑶枝、杨蔓蔓和楚芝兰当然会感到好奇,毕竟在众人当中,他应该是最忙的那个人。 “做人要活到老学到老,所以我来跟你们学习啊。”傅空山说道:“何况,虽然我是一个商人,但从来不剥削我的属下,现在都快到过年的日子了,我自然要给他们准备过年的空闲。” 楚芝兰眼睛微微眯起:“听起来,傅小侯爷还是一个好老板。” “我一向如此。” “说起来,傅小侯爷的才学当年也是备受赞赏的,既然您现在不忙,不如给我们上上课吧。”楚芝兰又说道:“昔日在太学府求学的时候,父皇总是夸傅小侯爷的策论写得好,要我们好好学习。” 说到“好好学习”几个字的时候,楚芝兰有些咬牙,只因他就只策论一个科目让楚壤觉得不行,还需要多多历练。 傅空山哪里会不知道楚芝兰打的是什么主意,笑道:“你让我在这儿讲策论,岂不是班门弄斧?小枝姑娘的策论可是得到过万游万校长和元屏元大学士夸赞的,而杨姑娘的父亲是杨宿大人,姑妈是杨玥大人,这两位杨大人的才学,四皇子还不清楚吗?” 听到傅空山的话,楚芝兰的眼神微微放空,好似不敢相信:“难道只有我一人,对策论苦手?” 叶瑶枝说道:“策论的答题方式不只有一种,关键在于破题,只要破题不出错的策论就是好策论,我写的策论没滋没味,但因为破题准确,所以分数不会低。” 杨蔓蔓说道:“小枝在破题方面非常有天赋,我是比不上的,但是我父亲和姑妈都教授过我至少不离题的办法,如果四皇子有需要,我可以说给你听。” 楚芝兰一呆:“难道我们当中就没有一个文采斐然的人吗?” 叶瑶枝和杨蔓蔓同时把头转向了傅空山,由叶瑶枝发言道:“关于这一点,四皇子只能指望傅小侯爷是你要找的人了,我们两的文采的确不怎么样,那也不是我们的追求。” “不追求文采的策论也是好策论吗?” “在我看来,能够解决问题的策论才是好策论。”叶瑶枝没有任何的自我怀疑:“再斐然的文采,如果起不到指导实践的作用,那只是空中楼阁。文采可以后天历练,但是为了文采而牺牲解决问题的心,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傅空山摇摇头:“小枝姑娘,你这话一定有很多人不爱听。” “这当然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叶瑶枝微笑着说道:“我也不求他人能理解,但这就是我行事的准则,仅此而已。” 第一七四章 一直到过年前,由淮南王引起的这一番动荡才算是尘埃落定。 大政皇都的牢里关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的仕途成了黄粱一梦谁也说不清,也有人踏着这条血路青云直上,更进一步。 也是在年前,叶瑶枝又一次收到了从绍雍城寄来的信件。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从前叶瑶枝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现实的处境也容不得她去多愁善感,如今一个人身处在皇都的白学纷飞里,才感觉到血脉中的牵连是多么的玄妙。 趁着驿站停业之前,叶瑶枝便提前送出了给叶昭清、艾浅红他们的信件,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收到他们寄来的信和礼物,让叶瑶枝的内心有着甜蜜与苦涩相互交织的感觉。 人的一生总是在相遇和离别。 即使被人称赞“聪明”,叶瑶枝也预测不出自己与弟弟和朋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在见面。 叶瑶枝先看了艾浅红的信,厚厚的一大包,艾浅红把自己写的话本也一并寄给了她。 除此之外,艾浅红还在信中大书“畅快”两个字,只因杨辉原形毕露,现在被抓到了大牢里。 “我就知道小枝你是对的!现在的牛先生终于可以换成了杨先生了!” 信写到中途,艾浅红的语气变得低落:“学府里有的学子被腐蚀得不浅,甚至为了杨辉不惜到官府门前静坐,他们全都被抓了起来,从一江学府辍学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也说出了众人截然不同的命运。 这让叶瑶枝想起了陶初午,再想起一江学府内被杨辉蛊惑到走上了歧途的那群学生,真是讽刺。 可是命运总是“无常”两个字当先。 也不知道陶初午返回武陵城之后要如何自处,他牺牲在了这一场惨烈的政治斗争里,失去了重新参加科举的机会。 作为旁观者,叶瑶枝只晓得自己从他的身上学到了四个字——谨言慎行。 叶瑶枝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心,那薄薄的手掌,根本没有翻云覆雨、争权夺利的能力,能够在这世上取得一分生存之地,她已经足够满足了。 叶瑶枝最后拆开的是叶昭清寄来的信件,从字里行间她都能感觉到叶昭清活泼了不少。 信里说了他这段日子交到的朋友,和谁起了矛盾与争执,家里左右邻居的情况,秦风武院的老师和同学的情况,不一而足。 也不知道如今的叶昭清是不是长成大小伙子了,也不知道他这活泼的语气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叶昭清的信里还写到他上一次测试的结果:“虽然名次上有所上涨,但我总感觉自己是在原地踏步,夫子们说我是遇到了瓶颈,可是他们说的打破瓶颈的办法我都尝试过了,效果并不好,唉,不知道年底的年终测试会不会退步?” 说完学府里的事情,叶昭清又说家里的事情:“我每个月都有去迎祥裁缝铺帮忙,大掌柜的小女儿明年就要出嫁了,店里店外都喜庆极了,他的女婿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说话客客气气的,虽然大家都觉得读书人心眼多,但我知道那人是一个好人,张大掌柜是一个大善人,人人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他们全家都一定会过上越来越好的日子。” “阿姐,皇都的冬天是不是比咱们绍雍城冷多了?你要记得多添几件衣服啊,千万不能生病,你一个人在皇都求学,要好好生活,吃得饱,穿得暖,这样身体才会健康!这话是你当初对我说的,所以你也要做到才行啊!夫子说我后年可以拼一拼武举了,我会努力的,让别人看到你的弟弟也不是吃素的!” 除了有信来往,无论是艾浅红还是叶昭清都给叶瑶枝寄了许多的东西,就怕她一个人在皇都过年忙不过来。 “真是的。”叶瑶枝带着些甜蜜的抱怨:“我自己怎么可能照顾不好自己呢?” 由于马上就要过年了,杨蔓蔓自然也回家去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缠着她家里人的外人也变少,让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偶尔见到其他官宦人家的女孩子时,杨蔓蔓总是会被她们酸上两句。当初她在自在楼顶撞清莹君主秦红叶的话还是传了出去,又经过秦红叶的一番渲染,杨蔓蔓自然就成了“有眼无珠”的代名词。 如果是从前被人恶意针对,杨蔓蔓还会怒气冲冲的讨要一个说法。但是在认识了叶瑶枝并与她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杨蔓蔓的行事风格也渐渐向叶瑶枝靠拢。 对于没有踩到自己底线的跳梁小丑,杨蔓蔓由着她们嚷嚷,因为用事实说话比任何的言语都更有效。 且看明年的会试,谁能笑到最后。 清莹郡主秦红叶就算不入仕途,依照大政帝国皇室的宗法,同样要经历会试的洗礼。 看见过叶瑶枝那种天赋远超众人的天才都挑灯夜战的苦读模样,杨蔓蔓不相信一个钻营在勾心斗角却不读书的人还能比自己强。 杨蔓蔓不会去评价秦红叶的人生追求,她知道秦红叶的追求会落空。 以傅空山的个性,不可能会去喜欢一朵需要攀附着男人生存的菟丝子花。如果他能容忍菟丝子的存在,就不会对文翰侯的那群妾室下狠手了。 想要被人欣赏,首先要变得足够优秀,足够强。 杨蔓蔓一路看着叶瑶枝成长到今日,又见证了傅空山对叶瑶枝与众不同的态度,非常清楚傅空山的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她不敢拿这个问题去问叶瑶枝,她很清楚对叶瑶枝而言,在科举中杀出重围挣到一份功名比其他事情都更重要。 从叶家村里的走出的叶瑶枝,最需要的是一份让她能够立足的事业。 “纯粹”造就了叶瑶枝的强大。 春节之前,楚壤总算是有了决断。 明年将开恩科的消息传出后,几人欢喜几人忧,但对于无辜卷入今年政治斗争的那群会试考生而言,算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他们原本就有能考上秀才的实力,又多了一年的时间可以准备会试,自然对那一份功名势在必得。 但对叶瑶枝和杨蔓蔓而言,时间就变得紧迫起来了。 如果不参加明年的会试,她们可能就要再等三年,而岁月不待人,三年会发生太多的意外了。 明年会举行会试的事情,叶瑶枝早已是心里有数,如今听到了肯定的答案,便让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过学习的时候更加的卖力了。 她赌不起自己的命运,更不能耽误自己的计划。 她还记得元屏送给她的三个字“致良知”。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若她连功名都拿不来,其他的东西又从何谈起? 即使小院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叶瑶枝也不曾晚起浪费一日的时间,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吸收着知识。 她知道只有知识才能够帮助她开辟人生的道路。 人一无所知或许是幸福的,能够减少很多的烦恼。但是知识能够解决问题,那么承受烦恼这点代价,叶瑶枝完全不在乎。 偶尔来拜访的傅空山发现,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叶瑶枝也能够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天天下雪,可是叶瑶枝的院子里并没有积雪,被她改造过的屋子比其他人的屋子暖和又不会聚集炭气,让着屋子显得十分的舒服。 “小枝姑娘,你每日要花那么多的时间打扫房屋,清洗衣服,做饭洗碗,为什么学习的速度还要这么快。” “这几件事有什么区别吗?”叶瑶枝看向傅空山。 “啊?”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锦衣玉食的小侯爷,傅空山的确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看书是积累知识,打扫房屋、洗衣做饭是实践。”叶瑶枝说道:“学过的知识自己到底有没有理解错误,总要经过检验才知道。” 傅空山总觉得叶瑶枝是在忽悠自己,却说不出个一二来,等到见了曾翠翠,他一定要从旁打听一番。 傅空山看着叶瑶枝孤零零的身影,又忍不住去问:“小枝姑娘,你一个人在皇都,难道不会感觉孤独吗?”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傅小侯爷觉得孤独了。”叶瑶枝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刚刚收到朋友和小清的来信,知道这世上有人记挂着我,怎么会有孤独的感觉。” “我也羡慕小枝姑娘。” 不知不觉间,傅空山把自己的真心话给吐露了出来。 等到一句话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愣住了。 他一个锦衣玉食的人,羡慕一个寒门走出来的小姑娘,说出去又会有谁相信呢?只怕是笑话他“无病呻吟”的人会比较多,甚至骂他一句“虚伪”。 叶瑶枝却是说道:“人各有志,如果有一天傅小侯爷能够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许就不会再有孤单的感觉了。” “志同道合的朋友?”傅空山苦笑:“我的志向是经商天下,贯通大政帝国东南西北的商路,这条路我自十五、六岁的时候开始走,到如今也走了五、六年的时间了,可是到了今日,我依然不能说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早出现的未必是同道之人,晚出现的未必不能成朋友。”叶瑶枝说道:“傅小侯爷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傅空山笑了:“倘若我能有小枝姑娘这样的心态,之前走的那一遭人生路或许能少不少的屈折。” “也许是因为那些屈折,才让傅小侯爷练出了百折不挠的个性?”叶瑶枝询问。 傅空山道:“我还以为小枝姑娘会把精力和心态分开说呢。” “有的人要分开说,有的人要合在一起说。”叶瑶枝承认道:“傅小侯爷分明是后者。” “哈哈。”傅空山又笑了:“好久没有遇到小枝姑娘这样能把我看得透彻的人了,真是叫人开心,从前的我以为只有隐藏起自己才能保护自己,原来被人看穿了说出来也能让心中的负担变轻。” “这是傅小侯爷自己的选择。”叶瑶枝说道:“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第一七五章 孤身一人在皇都,叶瑶枝的日子过得平淡,但不无聊。 春节转眼就过去了,开春的时候天气转暖,结冰的河水又流动了起来,而会试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会试的时间定在了三月下旬四月出头的日子,考试的时间出来了之后,许多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才刚刚经历过一波清洗,那群被赶回去重新考秀才的考生自然炸了锅,原本他们以为会试会放在乡试后一并举行,可现在的结果却让他们的打算和准备都落空了。 对于各式各样打抱不平的言论,太学府和礼部都当做是没有听见。 曾翠翠说道:“他们应该往好处想,至少他们还有考试的机会。去年的舞弊案里,可是有人连命都丢了啊。” 傅空山应道:“人都是自私的生物,当然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对别人的痛苦和境遇视而不见,正是读书人的专长。” 曾翠翠横了他一眼:“你也是个读书人。” “我早就毕业了。”傅空山说道:“真不知道小枝姑娘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看起来傅小侯爷是春节过得不好?”曾翠翠说道。 “我家老头子什么性子,曾大人你会不知道吗?”傅空山冷哼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家里的妾室没有了,他就流连于花街柳巷,人早就废了。” “傅小侯爷,您可是文翰侯的儿子,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父亲。” “哼,曾大人你们再怎么留面子,也改不了他就是个老纨绔的事实。”傅空山冷哼道:“若不是因我爷爷当年的功绩,去年的清算里他还能逃过一劫不成?他不仅个性顽劣不堪,还是个瞎了眼的老纨绔,竟然和淮南王有所勾结。” 一想到文翰侯傅成背着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傅空山就觉得心惊。 倘若不是皇帝陛下网开一面,这世上哪里还会有什么文翰侯府?只怕连自己都早已成了锦衣卫大牢里的阶下囚。 一步错步步错,可是到了事情暴露的那一日,傅成依然不悔改,只觉得自己的“功臣”之梦都被傅空山摧毁了。 如果不是傅空山“吃里扒外”,那么他们文翰侯府的地位还可以更上一层楼。 傅空山笑话他的父亲:“与淮南王为谋,和‘与虎谋皮’有何不同?何况淮南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反贼,难道我们傅家,要因为你的选择,辱没门楣?” 被亲儿子顶撞了的傅成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嘴巴里骂着:“造孽!造孽!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账儿子?!” “当初就该弄死你!” “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不得好死的东西!” “你们就是要逼死我才甘心!” 傅空山由着他的父亲去闹,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出生于侯门,傅成自幼就养成了顽劣不堪的个性,如今年纪大了,自然就成了皇都里的老纨绔,心思虽然狠辣,但智谋却不足,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辱没了“文翰”这两个字的荣耀。 不管傅成如何的威逼利诱,傅空山都是半步不让的做着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然而,他千般算计都没有料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有胆子去勾结淮南王楚熵。 在皇宫里看到这份密报的时候,傅空山当即就跪在了楚壤跟前,要求皇帝发落。 淮南王是反贼,与他勾结就是诛灭九族的罪过。 “此次平乱,你之功劳不说占了第一,也是占了第二、第三,如果我因为文翰侯的事情降罪于你,岂不是叫我身边的功臣将士寒心。” 楚壤叹息道:“但是,傅成既然犯了错,不能不罚。” “一切凭陛下发落。” 楚壤把文翰侯傅成叫到了皇宫里。 那一日,文翰侯的权利完成了彻底的交接。 对傅成而言,“文翰侯”三个字成了一个虚名,从今往后他只是一个闲居在家,甚至还要看儿子脸色的老头子了。 属于“文翰侯”的荣耀和权势都不再属于他了。 哪里有老子还活着,儿子就继承一切做主的事情?但因为他的选择和作风,这一切全都发生在了文翰侯。 他傅成彻底成了整个皇都的笑话。 从那日期,傅成便流连花街柳巷,越是能惹怒自己儿子的事情,傅成就越要做。 两父子在除夕夜大吵了一架,傅空山直接离开了文翰侯府到自己的别院独自一人过年。 若不是因为过年期间贸然拜访不好,傅空山真想要去找叶瑶枝诉苦,他翻遍自己认识的人,也找不出除了叶瑶枝之外第二个可以倾吐烦恼的人。 憋到年节过完,却没有想到曾翠翠居然来得比自己还早。 曾翠翠说道:“我和小枝久久没有见面了,当然有说不完的话,倒是你日日往这边跑,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我与谁交朋友,还要由皇都里的闲言碎语来左右吗?”傅空山冷哼一声:“倘若我是受别人摆布的人,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再怎么生气都没有用。”曾翠翠说道:“不如想想自己能做什么,好挽回一点文翰侯府的信用。” 虽然这里是叶瑶枝的地盘,但是在不适合自己插嘴的时候,叶瑶枝便保持着安静,思考着自己的心事。 正月十五已经过去,意味着正月已经过了一半,三月就要考试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叶瑶枝有一种梦回一江学府的错觉。 那个时候,她的身边有艾浅红、杨蔓蔓、陈梦莹、杜心兰一起努力,虽然各自选择的道路不同,却能相互帮助相互依靠。 现在只剩下她与杨蔓蔓两人了,在考试之前她们能够相互帮助共同进步,等到了会试的考场上,便只能依靠自己了。 回顾自己的人生,叶瑶枝又一次感慨时间的流速太快了,也不知道叶昭清什么时候能回到皇都。 叶瑶枝已经决定等尘埃落定之后,一定要先回去看看叶昭清。 这是仅存于世的亲人了,叶瑶枝希望看到他茁壮成长。 在会试之前,叶瑶枝和杨蔓蔓要完成的是实验的承诺。 虽然在开春之后楚芝兰渐渐忙碌了起来,但他十分珍惜这段由他的父皇牵线而来的友谊,在确定了自己的日程安排后,便送信往叶瑶枝的手上询问实验的时间。 叶瑶枝和杨蔓蔓找了一个春光烂漫的日子去做实验,这可太让人好奇了,但是鉴于有傅空山和楚芝兰的在,能亲眼看到他们做实验的人并不多。 虽然叶瑶枝和杨蔓蔓有许多令人惊叹的作品,但是几乎没有人见过她们现场做实验的样子。 还有一些人则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心中默默的诅咒着她们的实验会失败。 与请缨郡主秦红叶的过节,让皇都里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孩子们不得不考虑与谁亲近的问题。 清莹郡主是定远侯的女儿,杨蔓蔓的父亲和姑妈都是朝中重臣,如果凭家世来评判,那么她们不相上下,如果是拼前途呢? 秦红叶已经有了郡主的封号,不可能考科举入仕,只能像傅空山那会继承爵位的小侯爷一样利用专长才能开辟出自己的事业,要么就是嫁一个门户相当的男子做当家主母,或者招来一个上门女婿。 杨蔓蔓则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即将参加会试,如果她一路高中上去,那么杨家的门楣必然光耀先祖。 对其他人而言,选择与谁亲近,也略微等同于选择了未来的道路。 自从杨蔓蔓回到皇都的这一段时间她们也都在观察杨蔓蔓,发现她是一个十分务实的人,敢想敢做,敢作敢当,这样的人最让喜欢绕弯子的她们头痛。 至于叶瑶枝,之前还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对于那些“传说”,她们都觉得夸大其词了,她们从不认为一个从山村走出来的小姑娘会比成长在皇都里富贵人家,从小接受教育的自己强。 但是在听说傅空山对叶瑶枝亲眼有加,他们经常来往之后,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也终于明白了一向高傲的清莹郡主为什么会在自在楼失态了,因为叶瑶枝太有侵略性,也太有威胁性了。 也有早就不喜欢秦红叶的人暗自冷笑:“就算没有叶瑶枝,傅小侯爷也不可能看上她!简直就是自作多情!” 可是她们并不敢当着秦红叶的面说这些话。 对于秦红叶她们十分忌惮,但面对叶瑶枝的时候她们就显得肆无忌惮了,把自己的恶意揣测一股脑的往叶瑶枝的身上抛,好似铁了心的要做臭叶瑶枝的名声。 然而她们的编排叶瑶枝的话还没有传出去多久,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彻底发酵,就被家里人训斥教育了。 “成天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文不成武不就,还有心思编排别人!别尽做些只会让家里人丢脸的事情!” “你们真的以为叶瑶枝是山里来的女孩子就没有靠山了吗?” “管好自己的嘴巴,别让我再从朝里听到有关你们的破事!” 掌控这一切的人正是当朝长公主楚幸,在得知权贵家的小姑娘们在暗地里编排诋毁叶瑶枝的话之后,她就出面去把那些人的家长叫来,一个一个的当面谈话。 被楚幸训得面红耳赤的那些大臣们,当然是第一时间回家教训自己的孩子了,严禁她们在外面说那些莫须有的话。 “长公主殿下,这会不会让那些小姐们更不高兴,引起反弹,从而更加的诋毁叶瑶枝啊?”跟随楚幸多年的侍女长杨桃问道。 “她们还没有资格与叶瑶枝、杨蔓蔓论高低。”楚幸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眼眸微微带着冷意:“甚至连登台唱戏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更没有资格参与斗争。” “至于叶瑶枝,如果她真是个人才,自然能突破黑暗杀出光明,如果不是也会在危机四伏的考验中露馅泄气。” 楚幸打了个哈欠:“杨桃姑姑,你且看好了,年轻人的时代已经到了。” 不论旁人说什么,叶瑶枝都没有受到影响,即使到河岸边来看热闹的人变多了,叶瑶枝也根本不在乎。 她一大早就带着杨蔓蔓一起出城了,然后在傅空山提前准备好的地盘里忙碌了起来。 傅空山看到叶瑶枝和杨蔓蔓从马车上面卸下来许多稀奇古怪的零件,有些是她们自己打造的,有些是去铁匠铺、木匠铺等地方定做的。 看着按序号放在地上的零件,傅空山实在想不出来这东西是什么,只能大概猜出那是一个圆筒形的东西。 在叶瑶枝和杨蔓蔓忙着拼装的时候,楚芝兰也到了,看见大家已经开工,他连忙跳下马车跑过来说道:“我也来帮忙!” 从他身后的马车里缓缓走下来的人正是长公主楚幸。 见到长公主楚幸,众人一惊,都要行礼。但是楚幸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让众人不要打扰叶瑶枝等人的工作。 叶瑶枝和杨蔓蔓的想法只有一个,要让“水往高处流”,所有的设计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在楚芝兰把“螺旋”这个词带来之后,她们的想法彻底变成了现实。 他们三人做了一个中空的螺旋管道,螺旋管道的中间是个大圆筒,在圆筒的一边还有精巧的手柄,只要手柄一转起来,圆筒的转动会带动螺旋一起吸水把水从地势底的地方运送到地势高的地方。 叶瑶枝的要求可不仅仅是把水运送上来就可以了,她要的是效率,所以让手柄的侧方连着一座小风车,风车又连着一架小水车。 无论是风力还是流水都可以让手柄的旋转带动螺旋的旋转。 看到源源不断的水从地势低的河水中被抽取到上面来的时候,楚幸鼓起掌来:“不错,很不错。我的田庄今年就用这装置来灌溉了,可以帮我的佣工们省力不少。” 听到楚幸的声音后,所有人都一惊。 傅空山带头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何必多礼呢,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楚幸心情愉悦的拉起叶瑶枝和杨蔓蔓的手,笑着说道:“我大政帝国,又多了两个好姑娘。” 第一七六章 “大政螺旋泵”,这是叶瑶枝和杨蔓蔓为她们设计制作的第一件水利工具取的名字。 这个质朴的名字得到了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其他人的嫌弃。 但是作为这一件水利工具的发明者,叶瑶枝和杨蔓蔓对它有着绝对的冠名权。 叶瑶枝说道:“这个名字能够让有才学的人第一时间就领悟它的原理,即使我们不费心去推广到偏僻的地方,他们也能通过名字大致复原。一个让人能看懂的名字,远比一个文采漂亮的名字更重要。” “我赞成小枝的看法。”杨蔓蔓说道:“对我们而言,制作水利工具的目的在于能让更多的农民在灌溉田地维护农田的时候省力,而不是为了求一个世上的虚名。” 她们既然做出了表态,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一天同样是被记录在大政史册的一天。 楚芝兰感慨道:“叶姑娘和杨姑娘的设计若是出现在工举的会试或殿试里,那么通过考试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这么早就拿出这么好的东西,总觉得是她们吃亏了。” 傅空山点头:“她们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做生意的样子。” “小枝和蔓蔓只是追求不同。”曾翠翠与他们两人有着不同的见解:“如果她们两人真的打算经商,那她们就会换一种思考和行动方式。” “她们敢在现在拿出‘大政螺旋泵’这样能够惠及千万百姓的设计,是因为她们的肚子里有墨水,心里有底气。” 楚芝兰忍不住感慨道:“与她们相处的越久,越容易发现自己的浅薄。我曾经以为皇都是天下的中心,才学之士皆汇聚在此,我的眼界已经够宽阔了。认识她们之后,我才发现我只是看到的东西比较多,思考和学习却没有跟上。” “能够认识到自身的不足,证明四皇子你又进步了。”曾翠翠夸赞了一句:“这个世上愿意承认自己不足的人总是占少数,愿意正视自己的缺点与缺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哈。”楚芝兰带着点开心:“能够得到曾大人的一句称赞可不容易,我记得当年我在太学府上学的时候,写过的检讨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傅空山补充了一句:“也许这就是四皇子能写一手好字的原因?” “有所收获,证明你们在太学府的日子并不是在浪费光阴。” 傅空山抬头望向不远处正在和长公主交谈的叶瑶枝,有些感慨的说道:“不知道小枝姑娘进入太学府之后会不会习惯。” “小枝比你们所想的更强大。”曾翠翠说道:“傅小侯爷还是考虑这螺旋泵推广的事情比较实在。” 傅空山一呆:“长公主都出面了,小枝姑娘还会选择我吗?” “如果要把螺旋泵推广到大政各地,这世上没有人比傅小侯爷更适合了。” 当楚幸问起叶瑶枝接下来打算这么办的时候,叶瑶枝便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与傅小侯爷的合作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如果另外找人合作,还要重新培养默契,建立信任的关系。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和蔓蔓的目标依然是会试。” 楚幸说道:“有我的出面,你们不用担心上当受骗。” 叶瑶枝摇摇头:“我们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担心有人打着长公主的名号,以次充好,招摇撞骗。我和蔓蔓见识了去年江南的洪水带来的灾难,也见识了今年的干旱带来的悲哀。我们所想的不过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有皇家的金字招牌在,谁敢造次?”楚幸挑眉说道:“他们若是敢这么做,就要承担后果。” “可是一旦打上了皇家的招牌,这一套工具的价格必然上涨。”叶瑶枝说道:“这不是我们所乐见的,只有把价格压得足够低,才能让更多的人受益。” 楚幸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声色的问道:“赚钱不好吗?” “就算我是个商人,也不会事事以金钱来衡量。”叶瑶枝目光澄澈,说话很坦荡:“计利当计天下利,如果农民的日子不好过,粮食就会欠收,一旦粮食欠收就可能引来饥荒,环环相扣之下,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哈哈。”楚幸鼓起掌道:“好一个‘计利当计天下利’,我果然没有看走眼,那好吧,这推广的事情就交给傅空山去做吧。反正他最近有点倒霉,让他做点好事积攒一点阴德也不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傅成闹出的那点动静又怎么可能逃得出楚幸的耳目呢,更何况她作为皇帝楚壤的姐姐,这些事情楚壤也不会刻意的瞒着她。 楚幸今日前来的目的之一是为叶瑶枝和杨蔓蔓背书,让在暗地里中伤她们的人有所忌惮,去年一个在政治斗争里沦落为炮灰的陶初午已经够让她心疼了,她不允许流言诽谤毁掉天才的事情发生。 目的之二是为了试探叶瑶枝和杨蔓蔓的为人,看她们的品性是否如她们的能力一般的出众,一番接触下来,楚幸非常的满意。 前来看实验以证明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能力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目的,有“活字印刷术”的存在早就证明了她们的能力,何况叶瑶枝还拿出了改良版的玻璃配方和调整过后的望远镜模型。 那些还未曾公布制作者的创造发明,早已足够让她们名动天下。 楚壤也和楚幸交流过了,等到会试结束,朝廷就会向天下公布“活字印刷术”的成果。 只要叶瑶枝和杨蔓蔓在笔试当中不掉链子,进入殿试,步入仕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看见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实验成功了,又看到长公主楚幸、四皇子楚芝兰和文翰侯府的小侯爷傅空山、太学府的监学官曾翠翠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对她们亲眼有加,借故来看热闹的那些闺阁小姐们内心已经做出了决断。 有一心想要与定远侯府加深感情的人知道以后要和杨蔓蔓、叶瑶枝划清界限,一些本来就看不惯秦红叶的人则决定找机会与杨蔓蔓打打交情。 “啧,会试之前,看来是又不能回家了。” 旁人的心思杨蔓蔓也看得明白:“她们带着一肚子的谋虑却要推我们到前台与清莹郡主打擂台,真是好算盘啊!” “何必在意别人的想法呢。”叶瑶枝笑了笑:“她们算计她们的,只要你不肯入局,自然是不能成局的。” “就怕她们四处拱火,把我们逼到火刑架上面去。” “那就火来水淹嘛。”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蔓蔓完全可以用会试做借口将她们拒之门外,有两位杨大人在,谁又敢耽误你的前程呢。” 杨蔓蔓叹息道:“我真怕她们找不到我就来烦你,她们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娇小姐,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总有办法应对,何必为我操心。”叶瑶枝笑着安慰杨蔓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想要拉开与她们的差距,不被打扰,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会试上取得好成绩。” “唉,现在想起陶初午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我依然心有余悸。不敢跟她们多说话,只怕话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就变了一个味道。”杨蔓蔓说道:“这皇都里啊,不仅人多,心眼更多,凡事都要留心啊。” “嗯。”叶瑶枝点头:“那我们从明天起,又要开始温书的日子喽。” “别人在书中找颜如玉、黄金屋,我却在书中求片刻的宁静,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滋味。”杨蔓蔓感慨道。 “至少我们做到了把书中的知识化成了有用的物品,也不算是白读书一场了。” “再怎么样,都不如小枝你啊。” “蔓蔓,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人各有所长,你只是离我太近,忘记了看我的缺点了,千万别被盲目崇拜遮蔽了双眼啊!”叶瑶枝故意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和杨蔓蔓开玩笑。 “小枝,你呀。”杨蔓蔓好笑道:“夸你你还不乐意呢。” …… 随着实验的成功以及傅空山的运作,“大政螺旋泵”在皇都里越发的有名气了。 不仅如此,叶瑶枝的名气也渐渐传扬了出去。 当众人听说这么方便的取水器是两个女孩子设计制作的时候,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 有一些心高气傲的男秀才则扬言:“这一定是谎言!两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一定是骗人的!” 他们绝不承认会有比男人强的女人存在,哪怕平野城的知府柳回雪才擒下叛乱的淮南王楚熵没多久。 更能刺穿他们虚无的自尊心的是叶瑶枝的出身只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孩子而已,他们只知道叶瑶枝考上了秀才,却不知道叶瑶枝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听到那些浅薄的言论后,楚芝兰很愤怒:“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着这么心胸狭隘的偏见之人?若是有人在春信梅梢学馆大放厥词,把他们统统给我扔出去!” “大政螺旋泵”的推广让心思敏锐的人意识到,这皇都里多了两颗冉冉升起的星星。 有人希望她们能一直携手共进,也有人希望她们迟早反目,只有浑水才能摸到鱼。 可是不论怀着怎样心思的人,都难以接近她们,包括打着各种正当理由想要与杨蔓蔓交好的女孩子们。 想要找叶瑶枝,却同样是不得其门而入。 楚幸知道消息后笑道:“真是一群傻孩子,我怎么会让你们用自己的小算计去耽误那两个孩子的前程呢?你们想要玩卖弄权势的游戏,也要看自己配不配啊。你们要明白,长辈的权势不是你们的权势,要想仗势欺人,也要看清楚对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第一七七章 皇都之内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叶瑶枝感到好奇,迫切的想要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河边的那一次实验里,他们看到了傅空山、曾翠翠、楚芝兰和楚幸,这些大人物的出现让他们敏锐的察觉叶瑶枝的来历不简单。 之前的“名不见经传”其实对叶瑶枝的保护。 原本他们还打算着要与叶瑶枝建立“识于微末”的矫情,现在看来其实他们全都来晚了。 叶瑶枝早就过了人生里最艰难的日子,而在那个时候给她带去光明的人是曾翠翠和傅空山。 在了解了叶瑶枝的人生后,众人全都惊呆了。 他们不敢相信两年之前的叶瑶枝竟然还是一个从来没有读过书的文盲,可是在进入一江学府之后,她却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考上了秀才。 就算绍雍城是大政的学府之城,一江学府在皇都也有名气,可是万游也不像是能够炼制仙丹的人啊。 更何况叶瑶枝参加的还是工举,以工举考试的科目来看,光靠勤学苦练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叶瑶枝还与杨蔓蔓、楚芝兰写作,拿出了“大政螺旋泵”这样的作品。 无论是杨蔓蔓还是四皇子楚芝兰都在公开场合承认,“大政螺旋泵”的设计和制作,叶瑶枝占首功。 如果说去年的皇都里被讨论次数最多的人是陶初午,那么今年开春之后,讨论叶瑶枝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可惜的是叶瑶枝的性格与陶初午截然不同,她没有专属于“天才”的神采飞扬或胸襟抱负,更不经常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与熟悉的人往来之后,别人很难在街上或饭馆里看到她。 似乎是吸取了陶初午的教训,今年赶来皇都里参加会试的学生都变得谨言慎行,绝对不与不熟悉的人在外面的饭桌上喝酒,说话也会记得三思而后行。 夹杂在他们中间,叶瑶枝也没有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是看不惯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对于文翰侯傅成而言就是如此,自从知道叶瑶枝和傅空山的交情不错之后,傅成就对叶瑶枝整个人都充满了偏见。 又听说叶瑶枝在她的母亲去世后,不仅把她母亲的尸体烧成灰还撒到了龙藏浦里之后,更是看不上叶瑶枝了。 “能把自己的母亲挫骨扬灰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傅成冷笑道:“别以为有点儿小聪明就能在皇都里站稳脚跟,这种连孝道都不懂得的家伙,迟早要栽个大跟头。” 傅成骂了叶瑶枝还不够,也没放过自己的亲儿子。 “你如此看好她,是不是也想学她,在我百年之后将我挫骨扬灰?!”傅成指着傅空山的鼻子破口大骂:“别忘了我还是你老子呢,你要是敢那么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傅空山早就习惯了傅成骂人的样子,冷哼一声:“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扯到无关的小姑娘身上。收起你那一套虚伪的贵族礼仪,君子之风吧!倘若你真的有那些东西也干不出这么多为老不尊的事情来。我知道你还舍不得死,所以我也不用为你的后事操心!” 被戳穿了心事的傅成恼羞成怒,冷哼道:“那你可就看好了,谁能笑到最后。” “对付不了我,你就打算去对付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傅空山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文翰侯吗?你以为在你心甘情愿的当淮南王的走狗后,还会有人来巴结你吗?你觉得你和叶瑶枝谁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更重?” 傅空山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事无成,靠着祖宗庇佑吃饭的米虫,而叶瑶枝能够创造财富和历史。” “哈,看来你很看中她。” 傅成被亲儿子怼了一句又一句,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可在气极了的关头,他又灵机一动:“不管你对那叶瑶枝那个家伙有怎样的心思,只要我活在世上一日,她就休想踏进我文翰侯府的大门。” “醒醒吧,不是谁都觉得侯府是多么了不起的门楣。”傅空山毫不客气的说道:“也只有没有本事的人才会扒着这三个字不放,因为离开这三个字,我们什么都不是。” 自从大政的新婚律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后,傅成与傅空山的夫子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僵硬了。 每一次与傅成的见面最后都会变成不可开交的斗嘴斗气,傅成恼恨傅空山剥夺了自己的美满的人生,是自己的冤家,让自己晚年的人生越来越凄凉。 傅空山恨自己的父亲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个看不清局势不识大体,只会拖后腿的讨债鬼。 总而言之,他们两父子现在就是相看两相厌。 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散心的傅空山下意识的就想去找叶瑶枝诉诉苦,可他不清楚杨蔓蔓是不是也在。他很清楚杨家人对他的看法,如果杨蔓蔓也在,那他又如何放开的与叶瑶枝交谈。 带着忐忑的心情去拜访,傅空山有些意外只有叶瑶枝一个人在实验工坊。 “小枝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 叶瑶枝请傅空山进来后,给傅空山报泡了一壶茶然后说道:“马上就是会试了,两位杨大人自然要给蔓蔓补习一下。” “所以这段时间,杨姑娘都不会过来了?” “嗯。”叶瑶枝点头:“我能帮助她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极限,接下来就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我相信有两位大人的帮助,她肯定能顺利通过会试。” “那么你自己呢?”傅空山询问。 “蔓蔓有询问过我是否需要帮助,不过我拒绝了。”叶瑶枝说道:“一江学府已经交给我了足够多的经验和教训,让我明白了最适合自己的方法是什么。我的目标是通过会试,而不是夺魁。” “哈,总有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士兵’,小枝姑娘却与他们不同。”傅空山品尝着叶瑶枝泡的茶水,心情渐渐变得愉悦。 “比起制定一个远大却达不到的目标,我更愿意实事求是的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叶瑶枝说道:“说出口的承诺就要做到,如果根本做不到,干脆不要说。” “如果每个人都像小枝姑娘你这样能想开,只怕这世上会少了很多乐趣。”傅空山先感慨了一句又说:“小枝姑娘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从过去到现在,傅小侯爷提供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叶瑶枝说道:“如果没有傅小侯爷的帮助,我这一路也不可能走得这么顺利。” “小枝姑娘的话见外了,既然是朋友,相互帮助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叶瑶枝微微勾起嘴角:“傅小侯爷的眉头看起来舒展了不少,看来心情也好了一些。” “你看出来了?” “面由心生。”叶瑶枝回答道:“傅小侯爷的烦恼更像是家事,我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好随意插嘴,能通过聊天让傅小侯爷舒心,也算是做朋友的一点回报。” 叶瑶枝的话让傅空山先是呆了一下,随即又回过神来,笑着感慨道:“我好久没有这么舒心过了。” 越是与叶瑶枝相处,傅空山越是能感受到有朋友的好处,以及叶瑶枝的难能可贵,有一说一但不越线,这就是叶瑶枝的风格。 她看到了很多东西,看是看破不说破,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有自己的分寸。 坐在实验工坊的茶室里,喝着叶瑶枝泡好的茶水,望着院子里栽种的花草和堆放的零件,傅空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越来越静。 傅空山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小枝姑娘,我以后也可以经常来找你喝茶吗?” “有何不可呢?” 虽然没有聊什么实质的内容,可是在这座小工坊里听着风声也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傅空山有些意动,忍不住问道:“小枝姑娘,难道我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就真的无法修补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应该把问题交给时间。”叶瑶枝说道:“我对文翰侯府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傅小侯爷和您父亲之间的矛盾,应该不是普通的家长里短,而是你们两人做人处事的原则问题。” “你认为我父亲他会让步吗?” 叶瑶枝看向傅空山:“傅小侯爷愿意让步吗?” “不!”傅空山下意识的说道:“父亲的决定和行为本来就是错的,如今还能保有文翰侯的身份他就应该知足,我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总是有人贪得无厌,总以为自己能够拥有一切,明明我们已经拥有了比别人多无数倍的东西,可他依然不知足,还总觉得自己能够更进一步。” “忠言逆耳。”叶瑶枝说道:“甜言蜜语最能蛊惑人心。” “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耳根子软,当初的侯府后院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姨娘。”傅空山冷哼一声:“我出生后没多久,他就把我母亲气回了娘家。” “如果不是我爷爷在,我母亲对我还有一丝在乎,或许我早就死了。” 一直安静的听着傅空山火化的叶瑶枝算是明白了,文翰侯府的夫子恩怨属于旧怨了,基本是这辈子都解不开的矛盾。 作为一个踏着黑暗走到现在的人,叶瑶枝可不会去大度的劝人放下。 “如果一处的风景不好,不如把目光投向另外一处。”叶瑶枝说道:“大政风光秀丽,景色旖旎,总有能让我们感觉到赏心悦目的地方。” “虽然是这个道理,却也害怕被人骂懦夫。”傅空山感慨道:“如果我不看着父亲一点,又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我总不能任由文翰侯府的荣耀砸在他的手中。” 叶瑶枝说道:“傅小侯爷是个孝子,所以心软。” “哈,我是吗?”傅空山苦笑:“天天见了面就顶嘴,与父亲吵架的我,也是孝子吗?” “您是天下一等一的商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因势利导的重要性,您是因为看中亲情,才不愿意把那些手段用在侯府当中。”叶瑶枝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傅空山的毛病:“侯爷也许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反复刺激小侯爷您。” 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傅空山不得不承认叶瑶枝说的是对的。 傅空山的拳头捏起:“我确实做不到。他们从来不把我当做亲人,只把我当做麻烦和耻辱。可是血脉的联系只斩不断的,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听出傅空山话里的意思后,叶瑶枝没有劝说什么,而是话锋一转:“回过头来想,人生有一些弱点,未必不是什么坏事。俗话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至少对现在的傅小侯爷来说,距离那样的处境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路。” “如果不开心,可以随时来找我喝茶。” 傅空山摇摇手里的扇子:“如果我也像小枝姑娘这样,人生一定会少了很多的烦恼。”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叶瑶枝说道:“傅小侯爷只是没见过我烦恼的日子,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大千世界,我也只是庸人当中的一个而已。” “更何况,人人都是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也不曾例外过。” 傅空山说道:“至少小枝姑娘跳了出来,而我却依然被困在其中。” “跳出也不过是暂时的跳出而已。”叶瑶枝说道:“谁又能预测明日的事情呢?” 往事不究,这就是叶瑶枝的想法,毕竟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法改变,与其纠结于过去,不如着手当下,至少在未来遇到相同的问题时,可以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重蹈覆辙。 一个下午,叶瑶枝和傅空山就在茶室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叶瑶枝安静的听着傅空山说他几年前走南闯北开辟商路的日子。 以傅空山的心性和能力,怎么可能解不开文翰侯府内的问题?只是他不愿意那么做,也不能那么做,人生在世总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看过连傅空山这样位高权重的小侯爷也常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叶瑶枝大致也能明白仕途不可能是一片坦途。 但她没有忘记元屏送给自己的“致良知”三个字,以良知为指引,她会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风吹起了花的香气,让皇都内春天的气息越发的浓厚,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叶瑶枝喜爱这样生机勃勃的热闹城市,站在人群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那一日的拜访过后,傅空山三不五时的就会去找叶瑶枝喝茶聊天,不知不觉间拉近了与叶瑶枝的关系。 呆在叶瑶枝的身边,他总是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能让疲惫的精神放松,也不用背着沉甸甸的心理负担。 傅空山很后悔,如果早一点改变看待叶瑶枝的方式,是不是现在就能和叶瑶枝更亲近一些呢。不过能有现在这样的关系,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知足了。 傅空山对叶瑶枝的看中,也让皇都里的权贵们,尤其是需要与叶瑶枝一起参加会试的青年才俊佳人们越发的关心起叶瑶枝来。 他们都有各自探听消息的渠道,知道了叶瑶枝是由曾翠翠发掘的人才,而叶瑶枝曾经还改进了缝纫机,又复原出过黄道娘纺织机。 从那个时候起,傅空山就与叶瑶枝有了交集,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心里别扭呢。皇都里想要与傅空山搭上关系的人不说一百,也有八十,可没有几个人能得傅空山的青眼。 可是叶瑶枝却能在微末的时候就得到傅空山的看中,而且叶瑶枝也确确实实的做出了成绩,这让他们连嫉妒的话都说不出口。 当有关叶瑶枝的消息传出得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才惊觉在真正的天才面前,嫉妒也好,羡慕也罢,无论自己有怎样的情绪都遮盖不掉一个事实——他们追不上她。 天才从出生起,就是被人仰望的。 第一七八章 会试如期而至。 会试开始的前几日,叶瑶枝又见到杨蔓蔓。从杨蔓蔓的神态能看得出,她这段时间没少被家里人押着念书。 杨蔓蔓看向叶瑶枝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小枝,救救我!” 看到叶瑶枝的第一时间,她就朝着叶瑶枝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叶瑶枝说道:“我都快被书给淹死了,头昏脑涨的!今天趁着我父亲他们上朝,我偷偷带着行李从家里跑了出来投奔你!” 杨蔓蔓愤愤的抱怨:“他们的教育方式一点都不科学!跟我们工举的精神简直就是背道而驰!如果在家里呆到会试前,那我本次会试一定会考砸。” 叶瑶枝回抱住杨蔓蔓,免得自己被扑倒,好笑的说道:“这也算是生活的历练嘛。” “不行,考试之前我要呆在小枝你身边才安心!”杨蔓蔓摇着脑袋说道:“我父亲和姑妈的教育方式不适合我们这种靠劳动发家致富的考生!如果死记硬背就能通过工举考试,那咱们大政的工举人才早就超过文举人才了!” “何况文举考试也不是靠死记硬背就能通过的嘛!”回家一趟的杨蔓蔓就像历劫过来的僧人,还没有参加会试先放飞自我了,源源不断的都是对这段苦学日子的抱怨。 “还是一江学府好!” 叶瑶枝帮着她一起提着行李回了家:“要是听到你的这些话,只怕两位杨大人都要伤心了。” 杨蔓蔓说道:“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也让我很伤心嘛。” “你可以把这段事情写给小浅看,她一定能编出有趣的话本来。”叶瑶枝提议道。 “等到会试结束,我就给她寄信,真希望他们今年就参加乡试,那样说不准我们还能在皇都与她们见上一面。” “嗯。” 有叶瑶枝在身边的感觉让杨蔓蔓觉得自己的心都安定了不少,好似文曲星在照耀叶瑶枝的时候也能够照耀自己。 得知杨蔓蔓在自己上朝的时候提着行李跑掉了,身为父亲的杨宿哭笑不得,对自己的妹妹杨玥感慨:“蔓蔓的确是真的长大了。” 杨玥点头:“嗯,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无论是对是错,也总比事到临头却毫无主见要强。” 杨蔓蔓从家里跑出来来找叶瑶枝不仅仅是因为呆在叶瑶枝的身边才有安心的感觉,还因为积攒了一大堆需要向叶瑶枝请教的问题。 对于杨蔓蔓拿出来的厚厚一摞问题,叶瑶枝一点都不藏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且叶瑶枝的解答的时候会考虑到杨蔓蔓习惯的思考方式,以方便杨蔓蔓理解的方式去解答,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最后一页纸张上的问题也被解决的时候,杨蔓蔓长吁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这下我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我相信你。”叶瑶枝微笑着鼓励杨蔓蔓:“如果连蔓蔓都无法通过会试,那别人通过会试的几率就更小了。” 杨蔓蔓感叹一声:“也只有小枝你才会这么相信我了,你知道吗,从桂舟学堂离开之后,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叶瑶枝眨眨眼:“那重要吗?” “啊?” “我们参加会试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证明什么给别人看,既然如此,别人想不想看我们的笑话很重要吗?”。 杨蔓蔓回过神来点头道:“说得也是。” 会试正式开始了,皇都里的气氛又一次变得凝重。 因为去年舞弊案的影响,这次参加会试的秀才比去年的秀才少,但是整个考场都更加严肃和严格,出入都有官兵进行检查,考场中的巡逻也变得多了起来。 除此而外,考题的难度也是更上一层楼。 太学府好似是打算来一场沙里淘金,绝对不让任何的水货成为漏网之鱼,无论是文举的试题还是工举的试题,都能让大半的考生皱着眉头抓耳挠腮。 尽管是第一次参加会试,可是从前的会试结束后,题目和优秀答卷都会对外公布,叶瑶枝在读完题目之后就发现了本次会试与从前的会试的区别。 如果说从前的会试是提出一个理想的框架,那么今年的题目就涉及到了许多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这两年的大政帝国太多灾多难的缘故,让太学府意识到他们不仅需要挑选目光长远,能做筹谋的人进入朝廷,也需要能着眼当下,解决眼前迫在眉睫的问题的人进入朝廷。 只有分工合作,整个大政帝国才能和谐长远的发展。 不论试卷上的问题涉及到哪个方面,经过仔细阅读和思考的叶瑶枝都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她非常感谢父母送给了自己一副好的头脑,更感谢一江学府的藏书楼和傅空山建造的工坊的书房里的那些书。 除此之外,她也感谢曾翠翠、一江学府的先生们,还有元屏大学士等人的教导。 这么多重的因素加起来,坐在小考房里的她才能做到淡定,并且心中有数。 读完一遍题目的叶瑶枝并不忙着作答,而是先斟酌自己的思路是否与题目应对,然后才不急不慢的下笔。 读了两年的书,毛笔字依然是叶瑶枝最大的弱项。她写字虽然端正,但因为写字的速度比其他人慢,所以必须用最简练直接的语言去答题,这样才能保证答题的时间不会超时。 与策论这些需要大量写字的考卷相比,数学、物理等自然科学的考题,包括自然科学与实际应用结合起来的工程问题就让叶瑶枝觉得自如多了。 在其他考生暗地里悄悄抱怨楚澜为什么要发明这么令人脑壳痛的学科的时候,叶瑶枝的心里则乐开了花,这才是她的专长。 那些令人头疼而不得头绪还需要大量计算去验证的问题,叶瑶枝却靠着自己强大的心算能力能够用最快的时间得出答案。 不论是怎样的运算,好似都成了她的本能。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世上一定还有更简练的计算方式,她想起了楚澜书中关于“微积分”等的概略描述,又想起了楚澜说过的这些“数学工具”可以应用的地方。 思绪发散到这里,叶瑶枝的内心忽然生出一种火热的感觉,如果她能解开楚澜书中留下的那一个个“谜题”,是不是一些仅存于脑海当中的设想,也能够变成现实呢。 她想到了自己在绍雍城的时候给曾翠翠做的那一艘海船模型,虽然那已经是当前最先进的航海船了,可是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艘船还有刻意改进的空间,能够更稳定,具有更大的火炮射程,拥有更强悍的战斗能力。 如果现在大政帝国拥有的海船还能更上一个台阶,那么大政的海船是不是可以驶向大海的更深处,让他们有机会目睹大洋彼岸的风景呢? 如果海船更强,那么大政帝国将不仅仅只是一个陆上强国,同时也会成为一个海上强国。 拥有了更强的海上战斗能力,那么屡次挑衅的倭寇和海盗,是不是也会有所收敛呢? 一个又一个念头从叶瑶枝的脑袋里窜了出来,让她对本次的会试,乃至是殿试势在必得。 她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必须要有一个可以施展的平台,而朝廷就是最好的施展平台。 会试从三月下旬日持续到了四月上旬才结束,只因为会试的五场考试每一场考试举行两天,中间还有所间隔。 工举考试还比文举考试多一场,是要考验考生们的动手能力。 小考房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和材料,需要考生们动用眼前有的东西制作出一些东西来。 叶瑶枝和杨蔓蔓早前已经用“大政螺旋泵”打出了名声,众人都知道这场小考验根本难不倒她们。 可是叶瑶枝并不满足与做出从前做过的东西,她要的是创新,是进步。 凝神细想间,叶瑶枝想起了傅空山,这位锦衣玉食又为人善良的小侯爷,其实吃穿用度都十分的讲究,他身上穿着的衣物总是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 叶瑶枝还想起了当初在绍雍城到他的家里拜访时闻到的香味,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而且上一次送他望远镜和玻璃配方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是断然不肯私留的,肯定是全都呈送给了皇帝。 那么这次就做个有趣的玩意儿吧。 如果能够成功,那等到会试结束后再做一个送给他,算是弥补上一次送礼的疏漏。 虽然这是严肃的会试考试,但是叶瑶枝想要打造的物品是一个香炉。 那个香炉的记载同样存在于楚澜的笔记中,被他称为“被中香炉”。 楚澜并没有仔细描述这个香炉的模样,而是画了一个被中香炉的大概模样,并且说道:“机环转运四周,而炉体常平。” 叶瑶枝非常清楚,楚澜写下的这句话,描述的不仅仅是被中香炉的特点,也是制造的难点所在。 可她向来不惧挑战。 叶瑶枝知道要做出“被中香炉”的关键在于不论香炉怎么翻滚,香炉四周的环形指甲都要保证香炉呈水平放置。 想明白关键点的叶瑶枝开始在纸上画出写下自己的步骤,然后利用比较建简易的材料去制作模型,一边制作模型,一边调整,一边修改。 好在会试考教的不是她的艺术功底,而是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这个香炉的外观并不需要精致的雕刻。 这最后一场会试,一共持续了三天的时间,而到最后一刻,叶瑶枝才利用现有的工具和材料,制作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造型朴素简易,几乎没有任何美的修饰的被中香炉。 听到梆梆梆的锣鼓声。 叶瑶枝放下手中球形的小香炉,然后整理好了自己的设计稿纸,长吁了一口气,等待着巡逻的士兵收走自己的作品和答卷。 至此,会试结束了。 第一七九章 会试结束后,到处都是对这次会试的题目议论纷纷的考生,以及对会试感到好奇的普通人。 “难得让人想哭”是大家的普遍评论,不过这一次他们也能够理解太学府的选择了。 毕竟去年的舞弊案闹得人心惶惶,如果太学府不加大措施,只怕会惹来龙颜大怒。现在的朝廷可经不住又一轮的折腾了。 殊不知叛乱的淮南王还被囚禁在皇都内,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直到殿试结束,淮南王楚熵的命运也将被宣判。 比起命运基本已经注定的淮南王,皇都里的众人更关心自己认识的人,或者是口耳相传的那些“天才”们的本事。 有了陶初午的“前车之鉴”,这一次没有人敢在人前议论自己的成绩了,大家说话的风格都变得含蓄不少。 谁也不想再来一次无妄之灾,然后像陶初午一样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从武陵城传来的关于他的事情令人唏嘘,听闻他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人变得消瘦消沉。昔日经常来往的人也少了,整个人都是一副落魄不得志的模样。 参加了会试的考生不会在不熟悉的人前谈论会试的情况,却不代表他们不会在私底下谈论。 作为前段时间皇都里的话题人物,叶瑶枝和杨蔓蔓免不了被谈论一番。 有嫉妒他们能力的人嗤笑道:“我听说他们考秀才的时候文章就写得不怎么样,这一次铁定会栽跟头。” “绍雍城再好,也不能跟皇都比,他们的文章连在那里读书的人都比不过,又凭什么跟我们比?” 一想到叶瑶枝一个出身卑微的人能够与旁人怎么都够不着的大人们交好,嫉妒的情绪就翻涌着。 有自称出身于桂舟学堂的人也来凑热闹:“他们的文章,连元屏大学士都觉得无药可救,这次肯定考不上秀才。” 也有比较理智的人说道:“叶瑶枝和杨蔓蔓是工举考生,不是文举考生!你们以为她们因为策论写不好就会翻车,也不想想策论在工举里的比重!” 这番“煞风景”的言论一出来,看不惯叶瑶枝和杨蔓蔓的人就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 其中最不悦的人是喜欢傅空山的那些大小姐还有文翰侯傅成。 会试结束之后,楚芝兰送来请帖,请叶瑶枝和杨蔓蔓到春信梅梢学馆小聚,听大家畅谈对会试的感想。 叶瑶枝欣然接受了邀请。 现在的学馆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因为人人都知道春信梅梢是四皇子楚芝兰的产业,谁都不敢在这里闹事。 不过提起会试,就免不了一阵的长吁短叹。 楚芝兰也好奇的问叶瑶枝:“叶姑娘,你也觉得这一次会试的题目难度很大吗?” “嗯。”叶瑶枝点头:“的确很难。” 楚芝兰打量着叶瑶枝的脸色,然后说道:“可是我怎么看不出叶姑娘有任何为难的感觉。” “题目难是对会试考题的客观描述。”叶瑶枝慢慢的解释道:“如果找来之前的会试与本次会试的题目做对比,就能够发现了。” 楚芝兰和一旁安静喝茶的杨蔓蔓顿时明白了叶瑶枝的意思。 会试的题目的确难,但并没有难住叶瑶枝。 “会试阅卷一向很快,我很期待叶姑娘和杨姑娘的成绩。”楚芝兰笑着说道:“也很想知道你们的作品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希望不会让殿下失望。” 春信梅梢里热热闹闹的,有人在感慨题目的难度,有人觉得自己今年是落榜了,有人抒发着对其他考生的看法。 其中就有人提到了叶瑶枝和杨蔓蔓。 “你们说叶瑶枝和杨蔓蔓会考得怎么样?我听说那个叶瑶枝是个天才,该不会一个读了两年书的人,就真的能艳压群芳吧?” “你想多了,我觉得啊叶瑶枝顶多就算是个运气比较好的工匠而已。”另外一人反驳道:“她虽然运气好的考上了秀才,可是要做贡生可不是只有运气就足够了。” “你们说这样的话,该不会是嫉妒别人对她的赞誉吧?” “我们只是在实事求是而已。” “想要仕途亨通,可不是有这点本事就足够。” 这些话传到叶瑶枝的耳朵里面,甚至没有让她的心情有所起伏,好似别人在谈论的事情与她无关。 楚芝兰问道:“小枝姑娘,你不为自己说些什么。” “我还是相信那句话。” “什么话?” “事实胜于雄辩。”叶瑶枝说道:“一般而言,我只会在与人吵架的时候利用语言作为攻击的武器,但是在做事情的时候,我更相信最后的结果。” 楚芝兰笑道:“有些人会觉得过程比结果更有意义。” “如果没有结果,那就叫做半途而废。”叶瑶枝说道。 “如果是糟糕的结果呢?” “那一定是过程当中出了问题,需要重头梳理。”叶瑶枝说道:“凡事开了头就必须有一个结果,否则它将毫无意义。” “即使明知道坏的结果也要继续吗?”楚芝兰有些不解。 “要看殿下说的是什么时候,有的事情环环相扣,所以某一个环节的结果是坏的,也可能成为下一个环节好的开头。”叶瑶枝说道:“不过,这属于谋略学的内容,是武院的学科,我只是一个门外汉,不太能说得清楚。” “哈哈。”楚芝兰笑了起来:“小枝姑娘果然敏锐,父皇让我多读一些兵书,说没有皇子不上沙场的先例,所以我这段日子真的很头痛。” “这……”叶瑶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了,以我的水平,就算是‘纸上谈兵’也是抬举的话了,不过我听说蔓蔓家里也出过武将,说不定蔓蔓能有所高见。” 杨蔓蔓一脸茫然看向叶瑶枝,没反应过来叶瑶枝直接把话题丢给了她。等到回过神来,杨蔓蔓苦恼的说道:“我……我跟我舅舅真的不熟,他在边关,我在江南,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我娘亲说他用兵如神,可我也没有亲眼见过。” “林将军的确不负‘用兵如神’的赞美。”楚芝兰点头道:“看来下一次林将军回京述职,我要好好请教他才行。” 杨蔓蔓说道:“四皇子又何必舍近求远呢?柳回雪大人不是已经调回皇都任职了吗?她也是戎马一生的用兵高手,向她请教岂不更好?” 听到杨蔓蔓提起柳回雪,楚芝兰一脸的苦涩模样:“我现在的兵法老师,正是柳大人。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柳大人给我留的作业。” 叶瑶枝和杨蔓蔓呆了一下,对视一眼,又对楚芝兰投去同情的目光。 虽然贵为皇子,可是楚芝兰却不能像皇都里的其他权贵之子那样过清闲的日子,而是有做不完的功课和处理不完的事情。 按照2楚壤的话说:“你们贵为皇女皇子,就是天下权贵的榜样,连你们都耽于享乐,那其他人又怎么会有上进心?如果大政国最有权势的下一代都只懂得吃喝玩乐,丝毫没有进取心,不知道保家卫国的重要性,那大政迟早要败在你们手上!” “你们可别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百姓求的不过是一片可以安居乐业的净土而已!如果连他们的这点心愿都无法达成,又怎么能要求他们的拥戴?” 正因为如此,楚壤的四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在各自的领域有所建树。并且楚壤要求他们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到边关的军营里的历练。 楚芝兰如今十八岁,还有两年就要到军营里去了。 正因为如此,柳回雪担任了他的老师之后,对他就格外的严苛。因为边关塞外不比皇都,条件艰苦不说,还随时都有逼命的危险。 按照柳回雪的话说:“有命去那里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一定有命回来。殿下去那里是去守卫边疆的,不是去送命的。” 柳回雪虽然严格,但出发点皆是为了楚芝兰考虑,所以不论怎么艰苦楚芝兰都能接受。可是兵法之道,并不是学了就会用的。如果真的这么简单,赵括也不会成为千古笑话了。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想到最后,叶瑶枝的脑袋里有了一丝灵光:“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而要验证是否有效,实践是最好的道路。” “啊?” 叶瑶枝说道:“殿下可以制作一个沙盘,利用沙盘进行兵法的学习,应该会比单纯的看书要更容易理解。那些绘制在纸面上的地图,制作成立体的沙盘模型后,也许就更能理解为什么先人们要应用那样的方式进行战斗或者埋伏了。” “除此而外,殿下也可以组织自己的宫女和侍卫进行小规模的演练。”叶瑶枝说道:“我曾在书中看到过,不少厉害的将领都是用这种方式进行锻炼,以提升自己应对变化的能力。” 听着叶瑶枝提出的这些建议,楚芝兰和杨蔓蔓的眼神都渐渐的变得认真了起来。虽然叶瑶枝说她自己对武举的范畴并不是特别的了解,可是在听过楚芝兰的一些简单的说法后就能提出这些建议来,也证明了她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然而,楚芝兰很清楚,叶瑶枝说自己不懂兵法之类的话,只是谦虚而已。 他也算比较了解叶瑶枝这一路的经历了,从那些经历来看,叶瑶枝根本就已经达到了“妙用一心”的地步,只是不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叶瑶枝从来不愿意用那种能力。 “战场上未必要用阴谋。”叶瑶枝说道:“如果殿下不喜欢这一道,用阳谋也未尝不可。” 说话间,楚芝兰的护卫通报:“殿下,傅小侯爷和曾大人来访。” “请他们上来吧。”楚芝兰赶紧说道。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叶瑶枝顺水推舟:“殿下,无论是傅小侯爷,翠姐姐,都是善于兵法谋道的高手,不如多向他们请教?” “向我们请教什么?”打过招呼后,傅空山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楚芝兰的眼神又变得哀怨了,他羡慕怡然自得的傅空山:“柳大人留给我的作业。” 傅空山和曾翠翠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曾翠翠不禁感慨一声:“许久不见,四皇子也长大了。” “曾大人,您虽然是我们的老师,但也不比我们大几岁!” 傅空山说道:“男子汉都是在铁与血中淬炼出来的,相信有柳大人的教导,殿下将来必然不可估量。” “我还是先解决柳大人布置的作业,再解决其他的问题吧。”楚芝兰说道:“傅小侯爷,曾大人,你们是来找叶姑娘和杨姑娘的吧?怎么,会试的结果要出来了吗?” “前段时间太忙,没来得及关心小枝和蔓蔓,今天得了空闲,自然要来看看她们。”曾翠翠说道:“还有三天,会试的成绩就要出来了,紧张吗?” 杨蔓蔓点头,叶瑶枝摇头。 第一八零章 对于柳回雪大人布置下来的作业,众人爱莫能助,这毕竟是楚芝兰自己要去面对的考验。 而叶瑶枝与杨蔓蔓对会试截然不同的反应,也让众人乐开了花。 曾翠翠说道:“难得见你们也有这么没有默契的时候。” 杨蔓蔓哀叹道:“会试的最后一关,要我们动手利用现有的材料和工举做一件东西出来,我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去做我见过的东西。” “在考场上制作从前没有做过的东西,本来就十分困难。”曾翠翠安慰道:“不知道杨姑娘做了什么?” “前段时间,四皇子、小枝我们一同制作了螺旋泵。”杨蔓蔓解释道:“所以我满脑子都是水啊水啊的,所以就做了一个龙骨水车的模型,除此之外我是真的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做什么了,考试结束后,姑妈告诉我,每年的会试做水车的人都是最多了,因为这是基本功。” “杨玥大人说的是普通的水车,做龙骨水车的人还是比较少的。”杨蔓蔓说道:“只要杨姑娘的设计图纸和论述没有问题,龙骨水车能够转动起来,那就不会有问题。” “工举的最后一门课,考察的不仅仅是你们的动手能力,也有你们的思维和逻辑能力,以及你们对事物的把握还有知识的应用能力。” 听过曾翠翠的解释,杨蔓蔓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大家又把好奇的目光转向了叶瑶枝。 傅空山第一个发问:“小枝姑娘,你在会试的考场上做了什么东西?” 叶瑶枝看了看傅空山,然后语气平平的说道:“一个铜香炉。” “啊?” 听到叶瑶枝的回答,大家都惊呆了。 在他们眼中的叶瑶枝一直都是一个务实的人,对香炉这样的东西应该不是很感兴趣。 而且做一个香炉,真的能够帮助她在会试中取得好成绩吗? 只有曾翠翠才是最了解叶瑶枝的人,她笑着问道:“小枝说的,应该不是普通的香炉吧。” 叶瑶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解释了一句:“翠姐姐刚刚说过的,这场考试有重要的一环,就是对知识的实际应用,我只是把自己的所学所知做成了香炉而已。” 没有说是一个怎样的香炉,叶瑶枝只阐述了自己做香炉的原因。 她这么一说,众人更好奇了。 傅空山连忙问道:“小枝姑娘,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香炉。” 作为一名皇商,傅空山自少年时代就走南闯北,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无论是当代大事制作的香炉,还是古董香炉,他都见过不少。 叶瑶枝看着众人:“现在就揭示答案,就没有惊喜了。反正过几日会试成绩就会出来,到时候各位就知道了。” 有陶初午的前车之鉴,现在谈论起考试,谁都不敢问排名和结果的情况。但是看叶瑶枝的模样,众人都能够看出,叶瑶枝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有自信。 究竟是怎么样的香炉呢? 三日之后,会试解榜。 几家欢乐几家愁,几人兴奋到发狂,几人忧愁到生病。 每一次揭榜,都是相同的场面。 叶瑶枝和杨蔓蔓在皇都里声名鹊起,自然多的是人关注她们的成绩。 又因为刚刚揭榜的时候,榜前总是人山人海让人挤不进去的状况,叶瑶枝和杨蔓蔓就没有去凑热闹了。 在杨蔓蔓焦急的在院子里踱步的时候,叶瑶枝安慰她:“蔓蔓,你放心,肯定会有人把会试的结果带来给我们的,你就安心等着吧。” “我、我也想平静下来。”杨蔓蔓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些发抖:“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只要考生了贡生,就能参加殿试。”叶瑶枝说道:“如今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我们得稳住自己的心态。” 杨蔓蔓惆怅的望向叶瑶枝,颇有些羡慕的说道:“若我也能像小枝你这样的冷静就好了。” “如果你想,你自然就能做到。” “万一咱们没考好,不就成为皇都里的笑话?” “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叶瑶枝反问道。 看着叶瑶枝平静的面容,杨蔓蔓愣了愣,然后轻笑出声音,听起来整个人都平静了不少:“说得也是,有小枝在,根本不存在解决不了的问题。” 工举的考试形式特殊,还有实践的考验。 每次放榜,除了关注各个考生是否上榜,还有众人都做了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 参加工举的秀才们做出来的东西,总是能够给皇都里的人带来诸多谈资。 看榜的人一眼望过去,发现水车依然占据了榜单上的“半壁江山”,而且都与前些年的那些水车差别不大,与之前由叶瑶枝和杨蔓蔓制作的“大政取水泵”相差甚远。 这不免让人失望。 然后他们开始在这份“巧工”榜单里寻找起更有意思的东西来。 从下往上看,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排行第一的物品名称中,众人都惊呆了。 有人喃喃自语道:“那东西不是古籍里面的记载吗?” 排在第一的,正是由叶瑶枝制作的“被中香炉”。 看到“被中香炉”四个字,对此不了解的人惊奇道:“为什么一个香炉能够排在第一,那个香炉是有多美?” 有懂得其中关键的人喃喃自语:“能够用三天的时间复原出传说中的‘被中香炉’,还得到了会试考官的肯定,这位考生真的是人吗?” 在每一件作品的后面,都写着制作者的大名,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叶瑶枝”三个大字。 “又是她?” 这是众人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 谁都没有想到,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叶瑶枝在来到皇都里之后,居然能够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出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来。 叶瑶枝与其他的有名的秀才不同,他们在当地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了,可是叶瑶枝却没有多少人知道。 “被中香炉?”有人怀疑:“这真的不是骗人的吗?” “你是在怀疑这次会试的公正性吗?” “不是!”那人吓得连连摇头,去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怎么可能敢随意乱说话呢,只是一想到叶瑶枝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心里难免又不平衡的感觉。 也有人感慨:“后生可畏啊。” 看到叶瑶枝的“被中香炉”排在第一之后,众人开始关心叶瑶枝的最终名次了。 有心理扭曲的人希望叶瑶枝不要上榜,那他们就能用“奇淫巧技”来攻击叶瑶枝了,也能够证明曾翠翠、傅空山等人其实看走了眼。 清莹郡主秦红叶一早就派人去打听叶瑶枝和杨蔓蔓的成绩了,她一点也不希望叶瑶枝和杨蔓蔓借着会试出头。 她迫切的希望她们只是会考试的普通人而已。 然而,事与愿违。 多少人希望叶瑶枝和杨蔓蔓落榜,就有多少人失望又难受。 叶瑶枝和杨蔓蔓不仅考上了贡生,名字还在榜前。 杨蔓蔓的名字位列榜单第七,众人还可以安慰自己:“杨蔓蔓是杨宿大人的女儿,又是杨玥大人和林将军的侄女,这是家学渊源,她能考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根本不足为奇。” 但是,当他们看到叶瑶枝的排名后,就再也找不到安慰自己的理由了。 叶瑶枝,位列榜单第四位。 看到这个排名,任何带着酸味和嫉妒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离开桂舟学堂之后,还能够考到第四名,对证明叶瑶枝的个人能力来说,已经足够了。 会试这一战,叶瑶枝不仅证明了自己,更是证明了那些看中她的大人物一个都没有看走眼。 得知这个结果后,清莹郡主秦红叶的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 她今年也去参加了会试,不过却是文举,可是她的成绩摆在叶瑶枝和杨蔓蔓的眼前根本不够看。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嘲笑别人的资格呢? 要知道叶瑶枝正式读书也不过是两年左右的时间而已。她把人家当做假想敌,可是别人需要在意她的想法吗? 秦红叶一下子软坐在了地上,她此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望”。 身为太学府的官员,曾翠翠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叶瑶枝和杨蔓蔓的成绩。 得知成绩的第一时间,曾翠翠连连拍手,一共说了三声:“好!好!好!” 自从认识叶瑶枝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的认识到这个身上带着一股狠劲儿的小姑娘不一般。 而这一路走到现在,叶瑶枝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更令她惊奇的是叶瑶枝的创作——被中香炉。 成绩出来之后,各位考生的作品都被展览了出来,得了“巧工”第一的被中香炉就被诸多好奇的官员们围观了。 第一眼看到被中香炉那朴素到近乎敷衍的外形时,大家的脸上有有一丝丝嫌弃的神色,觉得叶瑶枝的审美不怎么样。 但是太学府的人解释道:“美是需要时间来雕刻的,考试时间只有三天,她能做到这个地步难道还不够好吗?被中香炉的关键不在于外形,而在于它是否真的能做到记载中的那个地步。” “你们说得再多,也不如让它动起来让我们一观!”有人催促道。 “那你们可看好了。” 叶瑶枝制作的被中香炉跟记载中的一模一样,只是造型过于朴素了而已。 看到放入燃香的香炉中飘出袅袅香烟,而香炉无论怎么转动都没有半点香灰洒落,众人不得不服。 “怎么样?”太学府的人得意洋洋的问道。 “可是这就是一个香炉而已,凭什么能得第一?”有大成不服气:“除了娱乐外外,它看起来毫无作用。” “这就是你是文举出身,而叶瑶枝能在‘巧工’榜夺得第一的缘故。”太学府的官员毫不客气的怼了那个提问的官员一句:“她能得第一,自然是因为她的试卷上有着对这个技术更进一步的阐述和应用,而这是工部和兵部的事情,所以我们无可奉告。” 因为叶瑶枝的缘故,“被中香炉”这个东西的知名度开始在皇都之内大幅提升,连带着叶瑶枝也越来有名气了。 而处在议论中的叶瑶枝,则在家闭关,不见不熟的人,一点也没有要为自己的仕途铺路的打算。 傅空山前来看望叶瑶枝,忍不住感叹道:“小枝姑娘依然擅长给人创造惊喜。” 叶瑶枝拿出一个自己新做的被中香炉送给了傅空山:“这算是上次送礼失误的补偿。” 会试结束之后,叶瑶枝就直接去工坊定制了香炉的外壳,有了专门的师把工,这个香炉就比考场上做的那个香炉精巧美丽多了。 傅空山双手捧着受宠若惊:“送给我的。” “嗯。”叶瑶枝点头:“上次把望远镜模型和玻璃配方给傅小侯爷的时候,我考虑不周了,这次就当做是一个补偿。” “小枝姑娘真是见外。”欢喜的收下叶瑶枝送他的礼物,傅空山嘴里还有一丝丝的小抱怨:“我上次的收获一点儿也不少。” 叶瑶枝笑道:“既然说了要送礼物给小侯爷,自然要说到做到。” “小枝姑娘这两年送我的东西可不少,都叫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如果没有小侯爷的帮助,我们一家也不能过上平安的日子。”叶瑶枝说道:“我也不可能安心的准备科举考试,你对我们的帮助,已经够多了。” “这分明是小枝姑娘自己挣来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傅空山说道:“而且朋友之间,谢谢说太多,就感情生疏了。” 说完闲话,傅空山又问:“小枝姑娘真的不打算出门去交朋友吗?距离殿试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这皇都里有不少人都对你很好奇。” 叶瑶枝垂眸,思索片刻后才对傅空山说:“名为公器无多取,利是身灾合少求。现在的我名利双收,再多就越界了。倒不如冷上一段时间,反正这个世上很热闹,别人很快就会忘记我。” “我担心别人会以小知姑娘曲高和寡、恃才傲物攻击你。”傅空山有着过来人的感慨:“如果他们要针对你,总会找到理由。” “那就更应该低调了。”叶瑶枝说道:“如果一个人的低调都能被误解为恃才傲物,那我们也能反制他们无事生非不是吗?”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笑道:“我就知道小枝姑娘之前是敷衍四皇子的,你一点也不像没读过兵书的样子。” “柳大人留给四皇子的课题,我们不能越俎代庖,那不是在帮助四皇子。”叶瑶枝说道:“而且我也相信四皇子的才智和能力能够完成任务。” “可是小枝姑娘给他的提点也不少。”傅空山的话里微微有些酸意:“当初我做事情的时候,小枝姑娘什么都没有说过。” “傅小侯爷不是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吗?”叶瑶枝看着他:“你心中有数,我们又何必多言。” “不一样啊。”傅空山感叹一句,有些惆怅的望着叶瑶枝。 他突然发现,叶瑶枝“打太极”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 第一八一章 能中“三元”者,古往今来屈指可数,能中举已经是足够光耀门楣的事情了。 更何况叶瑶枝不仅通过了会试,还拿到了第四名的好成绩。通过了会试,入仕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她的卷子不出意外的出现在了大政帝国皇帝楚壤的案头,会试前二十名的卷子都会出现在他的案头,每次殿试的前三名,几乎都是在这四十人当中产生。 文举二十人的卷子,工举二十人的卷子,看完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但楚壤还是一一看完了。 楚壤不仅自己看完了,还叫来内阁大学士,翰林院和太学府的官员,询问他们的意见。 这二十份卷子里,叶瑶枝的策论只能排在中间的水平。每一位看过她的卷子的人都会感叹一声:“可惜。” 太学府府令张闻虚是大政帝国赫赫有名的大学者,门徒不计其数,学问造诣更是令人叹服。 看过叶瑶枝的策论之后,张闻虚说起了自己与大学士元屏喝茶时候的事情来。 “元大学士曾对我讲,叶瑶枝曾经在桂舟学堂呆过两个月的时间。”张闻虚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不急不慢,非常的沉稳安定:“元大学士最重视文章之学,对学堂弟子要求十分严格。” 做了多年的同僚,众人都习惯了张闻虚的说话方式,并没有人催促他。 “他告诉我自从进入桂舟学堂以来,叶瑶枝的策论发挥一直很稳定。她的长处在于破题与逻辑,弱点在于文章写得好似白水,没滋没味。” “不仅如此,她对自己的弱点十分清楚,但是并不打算改变。” 张闻虚说完之后,轻轻叹气:“倘若她能改变对文章的看法,多多用心,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一代名家,可惜了。” 听完张闻虚对叶瑶枝的看法后,楚壤问道:“张大人,您对她的这份答卷有何看法?” “正如元大学士所言,‘破题’对她而言不是难题,她的答卷逻辑清晰,内容朴实,与其他人的答卷相比,更为言之有物,具有操作性,只是眼界不够高,并无直抒胸臆的内容。与他人的答卷相比,叶瑶枝更擅长解决眼前的问题,看起来似乎对未来并不关心。这是她的强项,也是她的弱点。” 说完对答卷的分析后,张闻虚说道:“这只是从答卷看出来的,但是我并不了解叶瑶枝其人。也许她只是问一答一,而隐藏起了自己的性格也说不定。” 问完策论答卷,楚壤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作品:“张大人,您对叶瑶枝制作的被中香炉又有什么看法?” 张闻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思索了一番后才讲道:“如果只见被中香炉,尽管这东西精巧,但我还是免不了对她下一个‘雕虫小技’‘玩物丧志’的评断,但是在看过她的设计图稿之后,我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她比看起来更有抱负。” “叶瑶枝不在乎文章,是因为她更擅长用图纸写文章。”张闻虚说道:“如果复原出被中香炉的人是其他人,也许被中香炉就是一个精巧的玩物,但是在叶瑶枝却能将她与海事海船联系起来,仅凭这一点,会试第四名,她当之无愧。” “被中香炉的设计稿,其实才是她真正的策论。” 张闻虚的这句话,让在座的众人都是一惊。 张闻虚则继续说道:“我太学府的监学官曾翠翠手中有一搜海船的船模,是叶瑶枝根据流传在外的图纸设计制作的,她对其的还原达到了百分之百。” “但是,她的能力不只有这样,她还给了曾翠翠一本书册,列出了海船存在的问题,以及可以改进的技术要点。” 张闻虚说道:“叶瑶枝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天赋与能力,我想我们不应该强求一个已经找到自己道路的人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从这个角度出发,那她的策论足够真诚。” …… 皇宫里面的议论并没有传出,而叶瑶枝在会试上拿到了第四的成绩顺着春夏之风比她的书信更快一步的抵达了绍雍城。 一江学府的学生是最了解叶瑶枝的人,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个个的都快惊掉下巴。 艾浅红笑得很开怀:“我就知道小枝果然不会让咱们失望,那句话怎么说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小枝已经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接下来的人生当然是扶摇直上了!” 最为感慨的是与叶瑶枝一起插班考入一江学府的几人。 张政是当年的第一名,苏墨成是第二名,谢言是第五名。 当初刚进一江学府的时候,叶瑶枝淹没在他们当中并不起眼,可是最后先走入仕途的人却是这个一开始并不起眼的小姑娘。 人人都夸赞叶瑶枝“天资聪颖,天赋过人”,但是与叶瑶枝做过同学的他们看到过叶瑶枝刻苦钻研的样子。 苏墨成笑着对谢言说道:“说不定将来咱们入了仕途,叶姑娘就是咱们的顶头上司了。” “嗯。”谢言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难得多说了一句:“若能在叶姑娘麾下做事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也对。”苏墨成点头:“她向来不藏私,去皇都这么久,她一定又进步了,能得到她的一二分真传,也许未来就吃穿不愁了。” 谢言看着苏墨成:“叶姑娘是工举入仕的,我们是文举入仕的。” 苏墨成摇头惋惜:“你还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无论如何,叶瑶枝和杨蔓蔓一起通过会试的消息传入一江学府的消息,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带起了连锁反应。 叶瑶枝的故事足够励志,也足够刺激人心。 万游是校长,也是最关心一江学府的人,他发现叶瑶枝考上贡生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学府里的学生变得更自觉和积极好学了。 叶瑶枝在一江学府的时间,满打满算都不足两年,而她考上了贡生。 绝大部分学生呆在一江学府的时间都远远超过了叶瑶枝,可是他们却没有取得比叶瑶枝更好的成绩。 艾浅红除了为叶瑶枝和杨蔓蔓感到高兴,同时也紧张了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 她问杜心兰和陈梦莹:“我们要不要去试一试?” “好。” 杜心兰和陈梦莹都没有问她是什么事,她们全都心知肚明。 她们说的是今年去参加乡试的事情,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去验证永远不会知道,闭门造车永远都不会进步。 艾浅红握紧了拳头:“从今天起,我们要积极备考!目标就是今年的乡试!” “明年,我们一起去皇都!” “好。” 比朋友们更关心叶瑶枝成绩的人莫过于叶昭清。 当他听说自己的姐姐竟然一举拿下第四名的成绩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当这个名次传到他的耳朵里时,他又一次看到了自己与姐姐的差距。 有的时候,叶昭清也会感到羡慕,希望自己的脑子也像叶瑶枝的脑子那样好使。 过去叶瑶枝还在他身边的时候,看出他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会安慰他,逗他开心,告诉他:“小清,哪有用自己的短处去与别人的长处做比较的,那不是往自己的心口扎刀吗?比起别人的长处,你更应该看到自己的长处。” “人不仅仅要看到自己的短处,还要看到自己的长处。”叶瑶枝曾经对她说:“我们嘴上要有谦词,心里也要门清,不用去羡慕别人的长处,也不用为自己的短处自卑,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长短。” “你就是离我太近,所以看不到我的缺点。”叶瑶枝还喜欢说玩笑话:“小清,如果你用看待我的方式看待你自己,就能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点。” 每次想到阿姐对自己说的话,叶昭清都会觉得十分温暖。 他们虽然分开好长时间了,可是叶瑶枝始终记得对自己的承诺,每个月都会寄信不说,还会给自己寄来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有身在远方的亲人支持和关心,让叶昭清在秦风武院学习的时候加倍努力。 叶昭清在秦风武院里的人缘很好,有许多关心他的朋友和同学,他们也都知道叶昭清是叶瑶枝的弟弟。 知道叶瑶枝在会试中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后,每天都有向叶昭清道贺的人。 “小清,我们可要提前恭喜你家了。”李宗桐是叶昭清的朋友之一,他们还同住在一间宿舍,在秦风武院内几乎形影不离,关系特别好。 秦风武院内的学生都是六人住一间宿舍,这是为了培养他们的团体意识。 宿舍里的人都是随机分配的,每个人的出身、家世、成绩、性格都不相同,如何与个性不同的人相处,是秦风武院给每一位学生的考题。 “谢谢。” 李宗桐的道贺让叶昭清有点不好意思,虽然知道朋友们是一片好意,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为了不给阿姐丢脸,他比从前更加努力的锻炼和学习,不敢懈怠。只是他的努力让教授他的夫子和教练们都很担心,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在重压的环境下负重前行。 他们足够了解叶昭清,很清楚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他们也能体谅叶昭清的心情,所以闻人青决定亲自去找叶昭清谈话。 “院长好。” 叶昭清不懂闻人青为什么要单独叫自己来谈话,虽然听闻他们的这位院长经常会找不同的学生谈话,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被找来谈话的人会是自己。 闻人青温和的说道:“不必紧张,我找你来是因为要和你聊聊你这段时间的状态。” 叶昭清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你最近表现得太过着急了。”闻人青说道:“是因为你姐姐叶瑶枝的缘故吧?” “嗯。”叶昭清蔫蔫的低头:“我不想让阿姐失望。” 闻人青微笑着说道:“我也见过你姐姐,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你是不是误解她了?我想,比起让你搞坏身体和精神,她应该更希望你在秦风武院的日子能够平安健康吧?” “是。”叶昭清回答:“阿姐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保重身体,可是我不想成为一个除了身体健壮之外一无所长的人。我们家能够过上好日子,八成的功劳都属于阿姐,可我才是家里的男丁,却要一直生活在阿姐的庇荫下,我……” “哈哈。”闻人青笑了起来,带着一点感慨的说道:“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像你这般面皮薄。” 叶昭清傻傻的看向自己的院长,见他露出了有些感慨的神色。 “你知道你与叶瑶枝哪里不同吗?” “我知道。”叶昭清说道:“阿姐是任何意义上的天才,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错了。”闻人青摇摇头,在叶昭清惊讶的目光中说道:“你和叶瑶枝是天赋不同的人,她擅长利用自己的天赋,而你还在怀疑自己的天赋。” “我也没有天赋吗?” “当然,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闻人青说道:“强制性的增压并不适合你,这会在短时间里压垮你的身体。最适合你的方式是循序渐进。” 叶昭清低下头小声的说道:“每个人都对我说阿姐特别的厉害,我很开心他们能够肯定阿姐的努力和成果,可是我也很害怕,觉得自己会拖累阿姐。” “叶瑶枝在意这个问题吗?” 叶昭清摇头:“阿姐早就跟我说过了,只是我……” 闻人青拍了拍叶昭清的肩膀:“你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你要明白感恩远比记仇更重要。记住现在这种心情,他能在你迷茫的时候指点你。但是你不能被自己的心情左右。” “我们习武学习兵法,修炼的目的只有一个,做到‘我心我主’,而不是‘我心主我’,你明白了吗?” 叶昭清安静的咀嚼着闻人青的话,好半天之后才说道:“我会尽力去思考院长刚才说的话。” 其他人关注的是叶瑶枝取得的成绩,而她自己则把目光放在了一个半月之后的殿试。 她做了一张时间表贴在家里,没过一天,就划掉一个日期。 眼见殿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叶瑶枝又一次体会到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第一八二章 傅成如果到了现在还看不出来傅空山喜欢那个从山沟里爬出来的小姑娘,那么他这么多年位高权重的日子也算是白过了。 不过,如今失去了一切权利,只空空保留着“文翰侯”这个名号的傅成为了让自己活得顺心如意,人生的准则就是:“凡是傅空山赞成的就是他反对的,凡是傅空山喜欢和欣赏的就是他讨厌和憎恶的。” 只要能给傅空山找一点不痛快,他都心满意足。 他对叶瑶枝的看法也因为傅空山的缘故而充满了皮阿奴一、鄙视和妄自揣测,并且这些都是建立在最大的恶意上的。 人人都能看得出,傅成与傅空山这两夫子的关系是扭曲的。比起亲人,他们更像是仇人。 傅成若不是因为老了,又忌惮着皇帝楚壤安插在侯府里的眼线,指不定会闹得比现在更厉害。 如今的他却只能逮到机会就讽刺叶瑶枝两句,以达到刺激傅空山,破坏傅空山心情的目的。 “我过不好,别人也别想过好日子。” 傅成骂叶瑶枝的话,翻来覆去和上一次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叶瑶枝的出身,他多年浸泡在后院的女人堆里,却从未看得起过一个女人,只觉得女人是他的玩物。 在傅成看来,让女人参加国家大事简直就是笑话。 可是整个世界都在跟他对着干,他越是鄙夷什么,那些东西就是成为主流,而他则变成别人口中冥顽不灵的老古董。 傅成气坏了,可是他看好的淮南王也倒台了,连能不能活过秋天都不知道。 他成了斗败的公鸡,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可是他心里从来没有一天甘心过。他又贪恋自己享受了多年的富贵生活,根本没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勇气。 别人都在背后笑话他的装腔作势和自以为是,这激怒了傅成,让他变得更加暴躁易怒,口无遮拦。 他不敢把枪口对着上面,就对准了叶瑶枝。 在傅成的心里,叶瑶枝这样的小人物就算当面骂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个不足一提的小人物,还能与他堂堂文翰侯掰腕子不成。 就算他已经被架空,可文翰侯的称谓可不是假的。 但是傅空山又怎么可能让他找到给叶瑶枝立下马威的机会呢? 每一次傅成讥讽叶瑶枝的时候,傅空山总是会反唇相讥:“你觉得自己有资格与小枝姑娘相提并论吗?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吗?提她的名字,你陪吗?” “不就是一个会修水车的女人嘛,既可笑又可怜,连女人该做什么都不知道,沦落到靠修水车出名,这样的人可进不了我侯府的大门。” “谁会稀罕你的侯府大门呢?”傅空山冷笑:“正是因为你的一无所长,所以你才这么的在意外在的名誉,可是文翰侯的名誉是我们的先祖挣来的,它在你的手里也没有变得光宗耀祖。” “你要依靠祖宗的保佑来维持自己的体面,可是小枝姑娘的体面是她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傅空山不给傅成插嘴的机会:“就算你比她和我多活了几十年又怎样,除了年龄比较大外,你根本就不如她!你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 自从闹翻之后,傅空山私下里都不叫傅成“爹”了,都是用“你”来称呼他。每次看到傅成的脸,他都会想起小时候煎熬的日子,还有去看娘的时候,娘避而不见的那一扇薄薄的卷帘。 傅空山知道自己不应该怨母亲抛弃了自己,因为是父亲先对不起母亲的,而且他姓傅,只要看到他,就会让母亲回想起那些不开心的记忆。 他可以原谅母亲的薄情,可以无视父亲的态度,可是他没有办法抹平自己的不甘与愤懑,让自己释怀。 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孩童时代释怀,那些生死相逼的日子,那些饿肚子又淋雨,不得不跪在母亲门前求帮助的日子,那些被父亲漠视教训,被姨娘们讥讽,被庶子女们冒犯甚至殴打的日子,那些藏在各个地方的“谋杀”物,都让他无法释怀。 傅空山不明白人心为什么可以嫌恶到这个地步,更不明白人的贪欲为什么可以无休无止的膨胀。 每次心情烦闷的时候,傅空山总是会不自主的想起和叶瑶枝相处的日子,只要一想起那些日子他的心情就会慢慢好转。 他去了解过叶瑶枝的人生,他不敢说自己的人生比叶瑶枝过得更凄惨,至少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一生当中遇到了那么多的贵人,闯过了命中的死劫之后就过上了衣食无忧、万人之上的富贵日子。 可是叶瑶枝在遇到曾翠翠之前,生命甚至就要走到尽头了。她却过自己的过去毫不在意,也不避讳。仿佛那不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不是殿试在即,傅空山一定要去问一问为什么叶瑶枝可以做到如此的从容。 傅空山从来不觉得苦难可以磨练人,毕竟从苦难里走出来的人是少数,绝大部分都被苦难磨平了棱角,甚至失去了生命。 傅空山恨那些称颂苦难的人,觉得他们有着“何不食肉糜”的虚伪,可他的恨又有什么用呢?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扩大商队,多开一些商路和铺子,让各大掌柜的多找一些人手,让那些愿意用力气去换一碗饭吃的人真的能够有一碗饭。 可是他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这世上过得辛苦的人有千千万万,谁又能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救得过来。 救得了东,救不了西,这才是常态。 即使有着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有着能号令天下的力量,傅空山偶尔也会茫然无措。在这个名利场里呆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把初心守护到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一天也会迷了心智,变成自己父亲那样的人。 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只感觉上面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人生何处得自由啊?” …… 殿试文举和工举分开举行。 几乎每一个文举考生都会羡慕工举考生,因为工举考试的时间更晚。 除此之外,文举要考两篇策论,一篇叫做“小策”,另外一篇则是“策文”。 工举的考生则是“策文”与“技论”。 所谓的“技论”就是要自己提出一种技术,并且对这种技术进行各个方面的分析,还必须证明这种技术的可行性。 就难度而言,“技论”的难度超过了“策文”。 按照楚澜当年的话来说:“技术就是为了生产生活而服务的,没有用处的技术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如果它现在的出现和存在是超前的,那就让它到了那个时候再出现。” 杨蔓蔓担心的也是“技论”,毕竟在“策论”上,无论是她的父亲杨宿还是姑妈杨玥都是各中高手,他们当年也是经历过殿试洗礼的人,这段时间自然是把能教她的东西全部都倾囊相授了。 杨蔓蔓的父亲杨宿还安慰她:“都走到殿试这一步了,只要没有犯错,入仕途就不成问题。何况你今年才十七岁,未来还有大把的前途,也不着急于这时。” 有杨蔓蔓这个女儿是他的骄傲,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呢。 在杨宿的眼中,他的女儿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而从杨蔓蔓那里了解过叶瑶枝这个人之后,即使当年年少也被称作“天才”的杨宿也忍不住感慨一句:“后生可畏!” 他相信上天让叶瑶枝这样的人降生在世上是必然有其用意的,在了解了那些尚未对外公布的由叶瑶枝主导的发明创造后,杨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知道“活字印刷术”是叶瑶枝带着自己的女儿根据楚澜的手稿复原而出后,杨宿便知道了就算叶瑶枝“技论”交白卷,那她也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否则,当叶瑶枝的那些发明创造公布之后,另外的第一又该如何自处呢? 即使如此,他们也知道叶瑶枝不可能交白卷,她的自尊和抱负不容许她这么做。 总算走到了这一步,看着不远处的大政皇宫,叶瑶枝的内心五味杂陈。 皇都的日子是热闹的,有着“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本事,很容易让人分神。这里新奇有趣的东西太多了,让人目不暇接,甚至让人觉得即使不参加科举也不是什么坏事。 即使是叶瑶枝,也要每天提醒自己一遍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告诉自己来皇都的理由。 如果追求的只是生活,那么普天之下哪里不能生活呢? 她来参加科举,一开始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然后是完成父母和弟弟对自己的期望,而现在她是为了心中的那一片“海晏河清”的净土而踏上这条路。 叶瑶枝没有忘记当年父亲给她解释名字来由的时候的模样。 “太微宫里环冈树,无限瑶枝待尔攀。” 现在正是攀枝的时候。 叶瑶枝和杨蔓蔓一起走在队伍的末端,她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论前面有什么荆棘,她都不在乎。 能一步一步走到科举的最上层,她已经无憾。 叶瑶枝根本不记得殿试之前的那些繁琐的步骤,她就是跟着身边的人有样学样,仅此而已。 当她提笔开始写试卷的时候,好像天地宇宙间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策论”还是她一贯的风格,质朴、不矫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注重实际和逻辑,毫无文采可言。 这毕竟不是她的强项,也不是她的专门科。 而到了“技论”这最后一个科目的时候,叶瑶枝就有了动力。 “水”是现在的叶瑶枝最在乎的东西,而“大海”拥有着一片汪洋。 叶瑶枝想起了自己制作的那一艘模型船,她知道如果想要航行到更远的地方去,就需要吨位更大的船只。 那么,如何把那巨大的船只运送到海里就是一个问题了。 叶瑶枝闭上了眼睛,脑子飞速的旋转着,从她看过的无数书籍里整理出自己需要的知识,然后把他们组合在了一起。 当考试结束前,谁都不知道工举考生们卷子上“乱七八糟”的图案意味着什么,可是不论是叶瑶枝还是其他人,每一个人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技论”不仅要求画出完成图纸,还要求画出分步骤图纸,然后对每一个步骤进行阐述,后面标注他们的原理。 工举的历史上出现过不少厉害的人物,有的人甚至能在一场考试里提出三到四个构想,并且每一个都言之有物,且能够变成现实。 叶瑶枝也有这种本事,她的答卷上有两个作品。 一个是将巨形海船从岸上运送到海里去的“滑车”,还有一个看起来非常神秘的“天象仪”。 叶瑶枝设计的天象仪是用水力驱动的,球面上有太阳、月亮,以及各大知名行星。 叶瑶枝不畏惧任何可能招来的猜测和忖度,直接在试卷上写自己的的天象仪一定是目前世上最准确的天象仪,而且能够预测出日蚀和月蚀。 …… 当负责批阅试卷的考官看到这份试卷的时候都惊呆了。 一位考官怒不可遏的说道:“这简直就是胡闹,连钦天监的人不敢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另外一位考官则说道:“林大人,别急嘛,你看这位考生前面的答案,已经足够拿满分了,但他还选择继续写下来,必然是心中有数。” “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也无法做出考生设计的天象仪,这该如何是好?” “陛下早有吩咐,有拿不准的都要请示,你们要违抗御令吗?” 第一个说话的考官面露不喜:“这样的试卷拿去给陛下看,只怕我们都要挨骂了。” “如果考试过后再拿给陛下看,你我又怎么承担得起陛下的怒火?” “哎呀,这可真是画蛇添足。”有人摇摇头。 “我看未必。”另外一个考官说道:“你们都忘了叶瑶枝和杨蔓蔓了吗、尤其是叶瑶枝,她的能力有目共睹,给她一座工坊,说不定她能创造出一个世界,我们理解不了做不出来的东西,她未必做不出来。” “反正开卷之后他们都要把自己设计的东西给做出来,到时候就能知道她究竟有几斤几两了。” “所以,这张试卷其实是叶瑶枝的了?” “八成到九成的可能是。” “哎呀,但愿她不要让我们失望。” 当众考官把难以裁定的试卷送到楚壤跟前去的时候,有人还不免私心的告了叶瑶枝一状,觉得她的标新立异是在对考官的挑衅。 楚壤按下了考官激动的情绪,冷静的说道:“如果你们给叶瑶枝判了一个末等,等事情公布后,别人会怎么想?” 考官们冷汗都流下来:“别人或许会以为我们收受贿赂,作弊了。叶瑶枝的策论不拿第一可以理解,可是叶瑶枝的技论不拿第一,那么今年的工举殿试会成为一个笑话。” 楚壤接着问:“叶瑶枝写的东西言之有物吗?” “有。” “使用的知识点、原理等有疏漏吗?” “没有。” “逻辑严丝合缝吗?” “是。” “操作的可能性如何?” “如果是第一个方案,操作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我们甚至怀疑她心中一惊有了制造巨形海船的腹案,如果是第二个方案,我们也许能复原出六、七成,是否真的能副团成功,只有叶瑶枝自己清楚。” “技论的平分标准如何?” “取第一个方案为准。若第一个方案不足者,取后来的方案。” “既然如此,还有比叶瑶枝更精妙绝伦的设计吗?” “这次的考生中,许多人都有不错的设想。”主考官郑霞说道:“但是,叶瑶枝的抱负和眼光是最高的。” “她瞄准的地方是大海是星空,而星空也是航海的路线路。”郑霞说道:“一个工举考生,不能只专注于技术,也要考虑技术和现实的包容度,更要学会为国家的将来做打算。” “就从这几点来看,叶瑶枝都做到了。”郑霞夸起叶瑶枝来不要钱:“我去了解过叶瑶枝,她从来都不是好高骛远的人,这份试卷评第一,她当之无愧。” 楚壤笑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份试卷就是叶瑶枝的呢?” “我们见过她的螺旋泵、活字印刷术、玻璃和望远镜还有射箭马车的手稿,大概能从绘图干净利落的线条认出是她的风格。”郑霞也没有避讳:“就算她这份试卷答得不好,但她已经交出过足够完美的答卷。” “还有。”郑霞继续说道:“开卷之后,所有考生都要复原自己的作品,至少要做出一个模型,叶瑶枝的第一个作品必然是模型,而她的第二个作品能够让我们大开眼界。” “哈。”楚壤笑了起来:“那就让她和钦天监比一比,谁的本事更高一筹。” 郑霞说道:“陛下,臣斗胆跟您对赌,我赌叶瑶枝一定不输钦天监。” “行!” 第一八三章 殿试的结束并不意味着考试的彻底结束,至少对工举考生而言是这样的。他们还需要在阅卷结束后,带上自己写的图纸,趁手的工具,提前打造好的零件去完成最后的实验。 如果实验通不过,那么一切都是白费的。 就从这一点而言,参加文举的考生们获得满足感,毕竟他们的考试时间比工举早。 当殿试结束后,不会再有人觉得工举要比文举简单多了,更不会有人产生“不会写文章的人才去参加工举”的想法了,就如老话说的那样“术业有专攻”,而工举需要选拔的是特别的人才。 去年才肃清了官场,挑破了暗藏在大政帝国里的脓包。所以楚壤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再加上今年参加科举的学子水平的确不赖。虽然去年损失了一批,但今年他收获了更多的人才。 唯一让人觉得可惜的人就是陶初午,但他的牺牲是必要的,人也需要对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情负责。 楚壤一直有在观察着叶瑶枝的成长,他发现不管得到了别人怎样的称赞,但是叶瑶枝从来都没有把外人的赞誉放在心上。 对叶瑶枝而言,赞誉只是赞誉,是人情往来,并没有其他的意义。 她一直都在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她不断的调整自己的方向,拟定未来的目标,为的就是实现心中的抱负。 楚壤也经不住有所感慨,如果不是他的先祖楚澜的先见之明,放开了对女性的束缚,那么这么一个厉害的小姑娘或许会永远的被埋没,化作历史里的尘埃。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楚壤想起了这首诗,他可以给叶瑶枝那个平台,就看叶瑶枝有多大的本事了。 …… 叶瑶枝的“技论”试卷在知情人的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了解她的人也被震惊了。 无论是曾翠翠还是傅空山都没有想到,叶瑶枝竟然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答卷。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最后不能完成实验,成绩作废吗? 在他们看来,叶瑶枝的第二道题,更像是赌局。赌赢了就是鲤跃龙门,赌输了就是黯然收场。 在得知叶瑶枝要制作“天象仪”的时候,钦天监的人立刻就放出话来,他们已经观测到了可能发生日蚀和月蚀的时间,但是他们也不想刁难叶瑶枝,只要叶瑶枝制作的天象仪能够符合每晚变动的规律,那么他们就算叶瑶枝过关。 叶瑶枝欣然接受了这个赌局。 她从来就不想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对她而言不能进行技术革新和创造发明,把传说变为现实,那就干脆不要做。 “如果只是重复前人的道路有什么意思?”叶瑶枝对杨蔓蔓说的:“我们明明有创造的本事。” 杨蔓蔓神色复杂的看着叶瑶枝:“小枝,你的决定在有心人的眼里是挑衅啊。” “我知道。”叶瑶枝从来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脾气,既然能够做到,能够促进社会的发展,那干嘛要藏起来呢。 所以,她用最简单的话安慰了替自己担心的人。 “人不轻狂枉少年嘛。” “杠杆滑车”对叶瑶枝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所有需要的材料她已经报了上去,只要到场组装就可以了。 “天象仪”的设计就复杂了许多,依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面准备好所有的零件,所以叶瑶枝就求助到了曾翠翠和傅空山几人的头上。 “小枝,你真的能把它弄出来吗?”曾翠翠担心的问道,她不怕叶瑶枝的失败会连累到自己,她只担心有心人会拿叶瑶枝的失败做文章。 “我当然能。”叶瑶枝说道:“我自三岁开始每天夜里只要不下雨,没有云层遮蔽我都会看星星,我对他们已经足够了解了。” “看星星?” 曾翠翠和傅空山同时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他们与她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并没有察觉叶瑶枝还有这样的爱好。 “嗯。”叶瑶枝点头:“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觉得星空很美。后来,我父亲从军去了,他告诉我春夏秋冬的星辰变化,哪一颗星星所在方向就是他在的地方。后来进入了一江学府,看到了更多和天文学有关的知识,对星星的指路规则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之所以去研究星星,是因为,星星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星星指引着回家的方向?”傅空山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心的指示。” “星星是客观的存在,心是感觉的存在。”叶瑶枝对他说道:“也许它们其实也拴在一起。心里想着家,我们就会抬头去看星星,然后星星会给我们指出回家的路。” 傅空山的脸上露出个好看的笑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以为小枝姑娘会笑我过于感性呢。” 叶瑶枝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去笑话一个真诚的人?” 傅空山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眨了眨眼睛说道:“看来以后的我要出门,得多抬头看看星星才行了。” “好歹你也是个商人,竟然连看星星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曾翠翠感慨道:“看来还是在太学府呆的日子太短暂了。” 一听曾翠翠提起太学府的日子,傅空山就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幸好我溜得快。” 他们看叶瑶枝成竹在胸的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担心的话,尽最大的可能去帮助叶瑶枝准备她需要的东西。 等到实验验证的那一天,叶瑶枝自然是被“万众瞩目”的那一个,谁都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在已经拿满分的情况下再提出堪称“妄想”的设想来? 她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而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吗? 参加殿试的考生都已经听说过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大名了,但是杨蔓蔓有家学渊源,答题又中规中矩,他们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然就把矛头对准了叶瑶枝。 然后他们就看到叶瑶枝在杨蔓蔓和一匹骡子的帮助下,把三大箱子的东西驮进了做实验的广场里。 皇帝楚壤、重要的王公大臣、太学府、六部等重要人士悉数到场,这可是大开眼界的机会,就算皇帝不让他们来,他们也会上奏要求自己一定要来。 傅空山一看到叶瑶枝带着三大箱子的东西出现,心跳就加快了不少,眉头微微皱起,手紧紧的捏住扇子。 他旁边站着的人是四皇子楚芝兰,一眼就看出他为叶瑶枝紧张的模样。 楚芝兰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傅小侯爷,你觉得叶姑娘会紧张吗?” 傅空山叹气道:“就是因为她不紧张,所以我才紧张的。” “有那么多大人物为她撑腰,你还担心她会下不来台吗?” “我担心别人暗中使绊子。” “你放心吧,这位置肯定是精心排布过的。”楚芝兰说道:“锦衣卫早就把这些考生调查清楚了,那些可能因为嫉妒而做出有违伦理道德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他们当中。” 傅空山一惊。 楚芝兰小声说道:“去年损失了一个武陵天才,父皇已经很心痛了。他今年一开始就提了这个要求,就是要确保任何一个人才都不会流失。” 听到楚芝兰的解释之后,傅空山总算是放心了。 用骡子把东西驮进考场的可不只有叶瑶枝一个人,但是因为她的考卷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大家都盯着她看。 叶瑶枝却像是四周谁都不存在似的,把东西一件一件的从骡车上卸下来之后,客气的把骡子还了回去,这才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与叶瑶枝的从容相比,其他考生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尤其是写了三四种东西的那些考生。 理论要转化成实践,除了运气之外,还需要一点动手的天赋。 谁也不想被人评价为“空论家”,可是他们在回去思索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设计中的漏洞,要填补漏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梆梆梆的铜锣声响起,就意味着实验的正式开始。 叶瑶枝选择先组装的就是自己设计的“杠杆滑车”,她选择制作的“杠杆滑车”模型和她一样高,她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提出异议,她这个东西当然是做给懂行的人看的。 只要工部认可了,那就不成问题了。 叶瑶枝很专注,而且动作麻利迅速,根本不需要停下来思考。仿佛她眼前摆放着一架透明的“杠杆滑车”,她只需要把零件按顺序放上去就可以了。 与她有着相同组装速度的人并不多,包括她在内只有七、八个人而已。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相同的自信神采来。 秦红叶也在人群里,远远的凝视这广场上忙碌的叶瑶枝。 她的神色越发的复杂了。 在遇见叶瑶枝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自信动摇的一天。她不是没长眼睛的人,更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她都有打听,身边人的试探她也记在心里。 越是了解叶瑶枝这个人,她就越能感受到叶瑶枝的“遥不可及”,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追上叶瑶枝的高度,更别提与她相提并论了。 叶瑶枝的出现更是让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的价值在哪里?” 别人看我,看到的是“我本身”,还是“我代表的事物”。 “我代表的事物”是否是由我自己创造的呢? 这些问题从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秦红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传来了一阵刺痛。 她开始怀疑起自己过去的追求,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自己对傅空山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当她重新审视自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最美好的年华,在优秀的条件下虚度了年华。 那一刻,秦红叶问自己:“我都干了些什么?” 她不再提起对傅空山的喜欢,不再去与其他人攀比自己的珠宝首饰和漂亮衣裳,不再强求自己在皇都的闺秀圈子里面的地位。 去太学府上课的时候,她也更认真了,她想要找到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秦红叶已经不对杨蔓蔓那天的挑衅生气了,应该说杨蔓蔓对她说的那些话更像是一个警钟。 她空有“清莹郡主”的头衔,却没有承担起这个头衔下面的责任,只是负责了享乐的部分。 在杨蔓蔓之前,并没有人告诉她这是错误的。 可是早在很久以前,傅空山就已经向皇都的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有多大的能力,才担得起多大的声名赞誉,撑得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头衔。 而不是反过来。 今天到了现场,秦红叶比任何人都更期待叶瑶枝的作品。 “杠杆滑车”并没有耗费叶瑶枝多少时间,当她举手示意第一件作品可以交差了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她。 尽管他们期待的都是第二件作品。 “你确定要交差了吗?” 今日的主考官依然是郑霞,她是工部的老大,与兵部老大一同主持着工举考试。 “是。” 叶瑶枝说道:“我的这个作品,名叫‘杠杆滑车’,它能推动比它重三十倍的东西,我设计它的目的是相信我们大政国能搞造出更大吃水更深航行更远的海船,到了那个时候,海船运送到海里去会成为严重的问题,巨大的海船会在浅水区搁浅,这个工具能够解决那个问题。” 郑霞一点都不喜欢“杠杆滑车”这个浅显易懂的名字,但是谁让这东西的设计者是叶瑶枝呢。 虽然叶瑶枝说杠杆滑车可以推动比它本身重三十倍的东西,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沙袋,由侍卫将他们一袋子一袋子的扛了过去。 叶瑶枝用绳子和木板把东西的周围固定好,然后走到杠杆滑车的另外一边开始操纵伸出来的杆子和像船舵一样的轮盘。 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箱子比的沙子匀速的运动了起来,毫不费力,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叶瑶枝把那些沙子运到了远处。 只有叶瑶枝一个人操纵,旁边根本没有其他人帮忙。而叶瑶枝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只是一个模型就有这么惊人的效果,他们能够想象出这东西如果用在工地和粮食收割的时候,可以给工人和农民节省多少的体力和时间。 “好!” 楚壤带头鼓掌,认可了叶瑶枝的“杠杆滑车”,它可以小型化,用作搬运重物的工具,也可以大型化,负责把巨大的海船运到深海。 不论是创意还是实用性,它都能够得一个满分。 郑霞望向了自己身边的李卫秉,他们两人的眼中火花四溅,考试还没有彻底落下帷幕,他们两个就已经开始较劲了。 叶瑶枝鞠躬谢过掌声,然后在郑霞示意她可以开始制作第二件作品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众人都被她变脸的速度惊呆了。 随即傅空山发出了一声轻笑,感叹道:“小枝姑娘,果然是从不惦记功劳簿的人啊。” 第一八四章 叶瑶枝并不关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她的眼中只看得到眼前的零件,以及心中的蓝图。 她仿佛站在一片漆黑的夜空里,周围有无数的星星闪烁着它们的光芒。 在她的脚下,是灼热的太阳,其他的星星依次排列在太阳的周围,形成漂亮的环形轨道。 叶瑶枝对天象仪的自信并不是没来由的,但她觉得不需要对别人多做解释,说得再多也抵不过一件看得到摸得着的作品。 几乎每个人都更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老话。 天象仪的设计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她在前人的研究资料上总结而出的成果,包括历史上一个又一个伟大的天文学家,钦天监的官员,还有大政帝国最伟大的帝王楚澜。 先有了他们观测到的结果以及推测出的结论,再加上那些大胆的假设以及叶瑶枝自己的观察。 这是多方共同努力的结果,叶瑶枝并不敢贪功。 她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箱子,那些零碎的铜制零件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黄铜色的光芒,恍得人眼睛都花了。 大家伸长脖子去看箱子里面的零件,可是他们难以想象出天象仪被制作出来会是什么模样。 郑霞早就刻印好了叶瑶枝关于天象仪的那一部分试卷,但是叶瑶枝只在试卷上画了平面图,对想象力比较差的人而言,难以想象出它立体的模样。 叶瑶枝的天象仪需要用到上百个零件,这才搬了三大箱子进来,这些零件早已被叶瑶枝分门别类的放好了,按照一定的顺序编号。 所有的零件都是定制完成的,叶瑶枝再厉害也没有烧铜的本领。 众人看见那些零件在叶瑶枝的手里被组装在了一起,一个铜制的底座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它大约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的高度。 然后一个圆球出现在整个底座的正中央,它是所有球形物体中最大的一个,然后他们看到叶瑶枝按下了一个机关之后那个圆球缓缓的转动了起来。 只是这个机关已经足够让人惊奇了,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他们看着叶瑶枝又在底座和圆球的周围安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零件,而其他大小不一的零件则安插在了一个个环形轨道中间,只是那些圆球都呆板的呆在远处,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 叶瑶枝制作出来的天象仪模型,与当年楚澜画在自己手稿里的模型几乎一模一样,但还是在各个地方进行了微型的调整。 每一颗圆球上都标注着它们的名字,最中间的是太阳。 叶瑶枝花了两个时辰才将整个天象仪完全的组装成功,然后再夕阳的照耀下进入了漫长的调试时间。 当叶瑶枝从铜管的一侧灌入了水之后,众人看到整个天象仪都缓慢的运动了起来。 叶瑶枝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满意,她又对着自己的手稿做了多方的调整,直到那些圆球的运动轨迹变得不同,有的快,有的慢,她才停了下来,举手示意自己完成了。 叶瑶枝的组装工作完成一半之后,其他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全都盯着她在看。 没有人相信叶瑶枝的狂言,可她把自己的狂言变成了现实。 郑霞一侧过头,就看到钦天监的大监正,四位监副等人全都是一脸激动的神色,他们脸上亢奋到发红的脸色已经证明了叶瑶枝制作的天象仪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通过了他们的验证。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晚饭已经不重要了。 当所有的工举考生们收工的时候,叶瑶枝成了全场最令人瞩目的那个人。 此时天已经黑了,漫天星子就在他们的头顶,正是验证叶瑶枝的天象仪的好时候。 钦天监的各位大臣在楚壤点头之后就一拥而上,差点把叶瑶枝这个当事人都挤到一边去了。 他们表情丰富的围着叶瑶枝制作的天象仪绕圈,拿着提灯不时的凑近看看,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空。 即使是不懂天文学的人,在经过简单的了解之后,也能对照着星空看出叶瑶枝制作的天象仪上那几颗星星与他们所在的地星的相对位置是一样的。 这里都是参加了殿试的佼佼者,位置的换算对他们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这真是!” 钦天监的监正和他的手下们都难以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直到完全平静了下来,监正才匆匆走到楚壤跟前行礼,并向众人解释起叶瑶枝的作品的不可思议之处。 “它是在运动的。”监正说道:“只要证明它对方位的指示是正确的,将会帮助我们记录和推算出阴天里的天象,因为其他星辰的位置与他们的位置也是相对的,存在一定的规律。” 监正的整张脸都涨红了:“这是我大政帝国天文学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它会让我们的天文学研究永远走在其他国家的前面!这项技术将永远的造福于世!” “还有一个问题。”太学府的人站了出来说道:“叶姑娘曾经说这个天象仪能够预测月蚀和日蚀,那么它会怎么指示呢?” 所有人都望着叶瑶枝。 回答的却是监正:“你可真是个笨蛋!” 当着众人的面,他丝毫不客气的骂自己的同僚,不给对方面子:“难道你没有看见吗?这些球体是在运动的,当月亮和地星、太阳、太阳运动到一条直线上的时候,那些天文现象就会发生!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算了,这可是常识!” 监正的话让刚才问问题的太学府官员涨红了一张脸,他庆幸现在是夜晚。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太学府府令对他发出一声同情的叹息声。 钦天监的监正有着一副伶俐的口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要是骂人,连御史台的那群家伙都会退避三舍。 当然了,他一般只有在别人犯了他认为的“常识性”问题的时候才会犯错。 监正此时对叶瑶枝更感兴趣:“叶姑娘,我们如何让它保持充足的动力?” “给它一个水池和一架小水车,它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动力。”叶瑶枝说道:“它的调试方法,可能出现的问题……这些我全部都写在试卷了,我永远不会拿出一个不着调的半成品去愚弄别人。” 最后这一句话,是叶瑶枝对自己一切所作所为的唯一“辩解”,更是对在场的每一个人的一句承诺。 叶瑶枝从来都不打算做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她要做的是解决现实里存在的实际问题。 如果在这个过程里,有扮演“丑角”的需要,她并不会介意。 当天象仪的真实面貌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对叶瑶枝在“技论”上拿第一再也不怀疑了。 而且,他们对叶瑶枝的评价也从“痴人说梦”变成了“艺高人胆大”的赞扬。 终于到了“策论”拆封的日子,当看到叶瑶枝的“策论”试卷时,众考官都哭笑不得。 这是所有策论中最死板的一份,但是也是最“犀利”的一份,因为叶瑶枝的破题和阐述都非常的厉害。 这次的“策论”难点就在“破题”上,许多考生对“破题”都没有十八九稳的信心,而结果也是如他们自己所意识到的那样有所偏离。 叶瑶枝的“破题”是最完美的,这让她为自己的策论挣到了至少一个“乙”的评价,而且她在论述的时候也没有偏题,这就足够“乙上”到“甲下”的水平了。 逻辑清晰,符合事实,这让她拿到了“甲下”的分数,最后的操作性,则让判卷的考官不情不愿的给了她一个“甲”。 如果说别的考生的答卷还带有“美”的论述,那么这份枯燥的答卷一板一眼的比老学究的文章还让人打瞌睡。 “这世上果然是人无完人啊。” “写文章也是需要天赋和苦功夫磨砺的事情。”有人说道:“叶瑶枝只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并没有浪费她与生俱来的才能。” 所有的成绩公布后,整个皇都都沸腾了。 叶瑶枝一跃成为了两位今科状元之一! 这是无比巨大的荣耀,从此以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人生了! 多少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没能从考上秀才,或是从秀才成为贡生! 可是叶瑶枝只花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就从一个一文不值的乡村小姑娘,成为了大政帝国的工举金科状元! 叶瑶枝并不是大政帝国的第一个女状元,但是她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在这一路上做出的卓越贡献! 与叶瑶枝成为了今科状元一起被公布的,还有她这一段科举路上的“壮举”! 那些成就,比她得到了“状元”的头衔更加的耀眼! 改良的缝纫机。 复原的黄道婆纺织机。 自己创作的皮影花灯。 借助轮轴的原理完成的井水提水器。 对房屋的通风口的改造。 与杨蔓蔓一起完成的能够在短线之后还自己飞回来的孔雀风筝,证明了传说中的“机关鸟”确有其事。 与杨蔓蔓一起完成的能够发射箭枝的武|装马车。 与杨蔓蔓一起复原的活字印刷术。 对玻璃烧制的进一步提升和研究,以及分类烧制法。 对望远镜的改进。 与杨蔓蔓、四皇子楚芝兰一起完成的螺旋提水器。 对大政海船提出的新设想,并在此基础上于殿试考场完成了“杠杆滑车”。 会试考场上复原的“被中香炉”,并且对它的原理运用于海事等地方的设想。 能够测算星星运动轨迹,准确预测月蚀和日蚀的天象仪。 …… 这一项项被公布出来的创造发明举世震惊,众人开始意识到,不是叶瑶枝能不能考上“状元”,而是“状元”这顶帽子是否与她相配! 多少人在成为了状元之后籍籍无名,仿佛只有那一日才是他们人生的巅峰。 可是成为工举的状元,绝对不是叶瑶枝的人生巅峰,这只是她这精彩人生中小小的点缀。 面对如排山倒海而来的赞誉,叶瑶枝只是微笑着表示感谢,却从不提起这当中经历的那些危险与艰辛。 “如果这是上天要我做的事情。”叶瑶枝只说道:“那么我只是在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我因为自己该做的事情而收获了赞誉,这是我的幸运。”叶瑶枝也说过:“但是倘若因此而骄傲自满的话,上天迟早会收回这份恩赐。” “我还没有完成我的目标,我不可能因为过去的收获而停下。”叶瑶枝说道:“制作他们是我的事情,而将他们使用起来发挥用处,自然会有具有那方面才能的人去完成。” 听过叶瑶枝的话之后,杨蔓蔓叹气道:“小枝,你就不怕被人骂虚伪吗?” 叶瑶枝笑了:“我相信世上的事情都存在着阴阳平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称赞我,就会有多少人谩骂我。” “你不介意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别人的看法。”叶瑶枝说道:“我只在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的看法,而我也相信你们比其他人更了解我。” “你的话可真让我感动。”杨蔓蔓感慨的说道:“能够看到你一步一步的考上状元,我好高兴,让我更高兴的是你才是它的荣耀!” 叶瑶枝笑了起来:“蔓蔓,来到皇都之后,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杨蔓蔓耸耸肩:“大约是我父亲和姑妈的熏陶。” “他们一定很开心。”叶瑶枝说道:“你也给他们长脸了,你是榜眼!而且你比他们更年轻有为!” 杨蔓蔓说道:“这就是我逃到你这里避难的原因,这一次我们家的门槛真的被踏破了!都修了三次了!” 第一八五章 叶瑶枝成了今科状元的消息趁着风吹向了大政帝国的四面八方,与之一起传出的还有那些不可思议的壮举。 正如杨蔓蔓说的那样,“状元”的头衔不过是对叶瑶枝贡献的点缀。 当这个消息传回绍雍城的时候,整个活水街和一江学府都沸腾了。 活水街的街坊邻居们见证了叶瑶枝的成长,听到她成为了状元的消息让她们觉得与有荣焉。 更让他们感到荣幸的是叶瑶枝并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傻丫头,而是她还是一个发明出了能够惠及千家万户的工具的发明家。 后面那一个头衔比前面的那一个头衔更有意义。 尽管早已领教过叶瑶枝的厉害之处,可是一江学府的上上下下都没有想到叶瑶枝真的能够一举夺魁。 更让他们在意的是叶瑶枝在会试和殿试的时候完成的三件作品。 “叶瑶枝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这个疑问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叶瑶枝的能干已经到了让大街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艾浅红是最高兴的人,因为这个消息而兴奋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她和陈梦莹、杜心兰聊天的时候,眼里还有着星光闪烁。 “真好啊!”艾浅红说道:“小枝完完全全的成长了!” 接着,她又说道:“我们也不能落后太多,几个月后就是乡试了,我们必须努力!” 艾浅红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想要到皇都去了,她想要当面对叶瑶枝说那些恭喜的话,可是现在只能将他们托付给纸和笔了。 叶瑶枝的夺魁,让本来就有名声的一江学府一时间风光无两。 毕竟一江学府今年不仅收获了叶瑶枝这个状元,还收获了杨蔓蔓这个探花。 她们是同样出色的女孩子,让其他学府的人羡慕极了。 然而,作为校长的万游却冷着脸说道:“不过是取得了一小点成绩而已,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如果因此而满足的话,她们就会走上下坡路,那么过去的荣耀就会成为对将来的莫大讽刺。我希望她们是聪明人。” 还是柳晟拆穿了他:“校长,我们都知道你有多欢喜,你连脸都绷不住了,就别掖着藏着了,笑一笑不会有损你在绍雍城的威名。” 万游瞪了他一眼:“总要先把道理讲清楚,这是我的原则!” 一开始知道叶瑶枝拿到了会试的第四名的时候,叶昭清是又惊又喜,为了不给叶瑶枝拖后腿,他给自己加练,然后被闻人青院长找去好好的谈话了一番。 闻人青院长对他说的话,叶昭清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他也慢慢的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事情与节奏,他渐渐找到了感觉。 但是在接到叶瑶枝成为了状元的消息的那一刻,叶昭清还是止不住的激动了起来,恨不得绕着训练场直接跑个十圈。 他不知道该怎么宣泄这份激动的心情,只知道自己高兴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吓坏了自己的朋友们。 过去经历的阴霾在这一刻被彻底的驱散了。 那些经历过的苦难在这一个都显得不重要了,因为那些曾经把他们踩在脚底下的恶棍们再也无法伤害他们了。 他的姐姐终于站在了塔尖,拥有了俯视渺渺众生的权利。 他们一直渴求的,也不过是保护自己不受别人伤害的能力而已。 现在终于变成了现实。 叶昭清握紧了拳头,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通过武举的考试,绝不让叶瑶枝失望。 既然阿姐能够考上秀才,他就一定要通过武举考试,按约定那样实现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士,守护国家。 ……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对叶瑶枝成为了状元感到高兴,至少叶家村整个村子的人都不高兴。 原本他们可以分享这份荣耀,可是叶瑶枝选择了“除族”,彻底与他们断绝了联系,所以叶瑶枝的兴衰荣辱都与他们毫无瓜葛。 如果今天传来的消息是叶瑶枝犯事所以要被处决了,他们可以拍手称道,宣称这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但是今天传来的消息是叶瑶枝成为了今科状元,对叶家村的人来说就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了。 他们生怕邻村的惹想起叶瑶枝与叶家村的关系,生怕别人想起他们也曾经虐待过叶瑶枝一家人,生怕过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整个叶家村都会去买来吃。 然而,现在他们只能在家里祈祷,让邻村的人忘记叶瑶枝其实是从叶家村走出去的。 一直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叶瑶思也收到了消息,她对叶瑶枝的消息向来都十分敏感。 在听到叶瑶枝取得的功绩和成就后,她想到的只有金灿灿的和白花花的金银,以及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及她一辈子都在追求的高人一等的地位和高高在上的权利。 叶瑶思联想到了华美的衣裙,漂亮精致的房屋,伺候人的仆人,以及来往的那些达官贵人…… 一想到自己求而不得的华贵美丽的人生对叶瑶枝来说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叶瑶思就嫉妒得发狂,她的眼眶都涨红了,嘴里不停的咒骂着叶瑶枝,偶尔还会发出“凭什么”的质问。 每当想到发狂的时候,叶瑶思还会去揪自己的头发,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她已经疯了。 她不停的自言自语:“我才是!我才是!我才是叶瑶枝!那是个骗子!凭什么我是叶瑶思,而她是叶瑶枝?!凭什么不是我!她不过是我的奴才!奴才!一个没人要的野种!一个废物!” 叶瑶思的话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自己才是叶瑶枝,一会儿又说叶瑶枝是个骗子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说命运不公平,叶瑶枝的荣誉都该归属于她。 然而,她与叶瑶枝的纠葛在牢房里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其他人看到叶瑶思发狂发疯的模样,都投来鄙夷嫌弃和憎恶的眼神。 因为每个人都很清楚,一开始的时候是他们家先把叶瑶枝逼上绝路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每个人内心的想法。 消息也传到了被判为军奴一辈子不得返还的叶双成和他的两个被剥夺了功名的儿子叶昭和与叶昭令的耳朵里。 他们每天辛苦劳作的时候,都会在心里辱骂叶瑶枝和叶昭清,说他们是“小畜生”,觉得自己的命运就是被这两个小畜生糟蹋的。 他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认为自己是时运不济。 每天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如果当初……我一定不会让那两个小畜生好过。” 或者是自我安慰式的妄想:“他们最好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一定给他们好看!” 传到耳朵里的消息却是他们最不想要听到的消息。 他们并不在乎叶瑶枝的其他成就,他们就只听到了一句话——叶瑶枝是今科状元。 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让叶昭和与叶昭令这两兄弟晕厥了过去,他们最想要成为的人就是今科状元,只有登上过金銮殿,才能做大官,才会成为人上人。 可是他们却成为了现今唯一的奴籍的“军奴”,只有犯下十恶不赦罪行和故意逃兵役的人才会被贬为军奴,遇赦不赦! 他们的那些筹谋都在叶瑶枝成为今科状元的时候化为了泡影,他们那么想要当官,就是因为拥有了权利后,他们就可以肆意拿捏别人的命运。 现实却是,他们才是被人拿捏的臭虫。 一生追求,一场泡影,只因为他们用最恶毒的心肠去对待自己的亲人,所以他们必须得到报应。 没有人同情突然病倒的父子三人,知晓他们过往的人,都只会骂一句:“活该!” 也没有人愿意去照顾他们,因为觉得恶心。 谁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到边塞寒冷的冬夜,而冻死和病死、郁郁而终这样的惩罚,与他们丑恶的心肠和所作所为相比,还是太轻太轻了。 …… 赞誉或者诽谤,在叶瑶枝看来都是一时之事,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等到她死了之后自然会有人来盖棺定论。 所以她并不在乎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比起享受“状元”带来的荣誉,叶瑶枝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大政帝国花这么大的精力和财力举办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可不是为了把选□□的人才当做摆设的,而是要把他们放到各个岗位上去。 不过在他们走马上任之前,去太学府接受必要的培训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 一提起太学府那个地方,傅空山和楚芝兰都是一脸苦涩的表情,他们实在是不喜欢那个地方。 傅空山还对叶瑶枝说:“小枝姑娘,你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家伙都是千年的狐狸得了道行来做人的,随便瞥一眼就知道我们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简直可怕极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是真的,傅空山还给叶瑶枝一次次的讲他打算逃学的经历,还有和楚芝兰或者其他人打架后被抓,大家一起被罚的经历。 “我真怀疑太学府里有一双‘天眼。’”傅空山惆怅的说道:“如果不是那群得了道行的狐狸,我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曾翠翠说道:“不能怪我们,是你们自己漏出的破绽太明显了。” “怎么不怪你们?!”傅空山立刻反驳:“我用同样的手段瞒过其他人的时候就很成功,一回到太学府,那些办法全部都失效了!” 傅空山又说道:“我会的那些手段,全都是在太学府求学的时候学到的!所以,小枝姑娘,你可千万要小心!还有,那地方的那群老学究和曾大人不一样,还特别的小气!总觉得自己说的话才是对的,你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如果他们骂你,你就骂回去,谁敢来找茬,我帮你出头。” “多谢傅小侯爷美意。”叶瑶枝笑了笑,然后才说道:“但是我相信翠姐姐,所以太学府肯定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何况我们只用在那里呆两个月的时间,估计是体会不到小侯爷你那鸡飞狗跳的学府生涯了。” 曾翠翠说道:“小枝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傅小侯爷,您应该多学着点。” 傅空山突然又变得哀愁:“可是……等到太学府的培训接受后,你们就要到地方任职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伤感,仿佛离别已经来临。 “又不是不回来了。”曾翠翠说道:“所有通过工举科举的官员都要先到地方任职,然后再根据各自的成绩调回皇都,皆是才会进入翰林院,这可是规矩。” “何况今年正是人才大缺的时候。”曾翠翠继续说道:“收起您的伤春悲秋,您同样有许多事情要做。” 叶瑶枝默安静的听着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做声,也没有猜测自己会被派到哪里任职。与其现在担心些有的没的,不如等拿到了确切的消息后再做研究。 傅空山情绪低落的说道:“我们和小枝姑娘相处的时间这么短,平日里大家都那么忙,难得有聚在一起的时候。等小枝姑娘一离开皇都,只怕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曾翠翠直接送给傅空山一个白眼,然后说道:“你的伶牙俐齿,这会儿是收工打烊了吧?这种时候应该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比起傅空山满腹心事的模样,曾翠翠显得积极阳光,对叶瑶枝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如果有机会,我会来看你。”曾翠翠对叶瑶枝说道:“我作为监学官,总是要到处跑,我觉得咱们他乡遇故知的机会还不会伤。” 叶瑶枝笑了起来:“我一定会好好招待翠姐姐,尽一份地主之谊。” “我就知道小枝你是最好的。” “那我呢?”傅空山赶紧问道。 “傅小侯爷也同样。”叶瑶枝承诺。 第一八六章 喧嚣声散去之后,叶瑶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远在绍雍城的亲朋们写信。 从叶昭清到艾浅红、陈梦莹、杜心兰,再到一直照顾他们一家的赵婶、张大掌柜、校长万游,一个都没有落下。 叶瑶枝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关键路口,往上不知能够通向哪里,往下却是万丈悬崖。 不论是“状元”的桂冠,还是那些因为过去的成就而得到的赞美之词,都在慢慢变成一道枷锁。 但是畏惧并不是她的个性。 除了问安之外,叶瑶枝还对叶昭清多做了一番叮嘱。她担心会有心怀不轨的人以自己的名义去欺骗叶昭清,必须提前堵住这个可能性。 在给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的心里,叶瑶枝除了说了近况之外,还把再这里学到的更先进的理念和方法也写给了她们。 说书是艾浅红最大的爱好,所以她还多买了几本皇都最新出版的话本,一并打包寄了回去。 叶瑶枝也叮嘱艾浅红,话本可以看,但是乡试才是第一位的要紧事。 一封又一封装着五六页信纸的信写完之后,叶瑶枝的心也彻底安静了,不再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事情而感到嘈杂。 望着窗外的明月,叶瑶枝想到明日就是要到太学府去进修的日子,便早早洗漱完毕,入睡了。 隔日一大早,叶瑶枝刚吃完早点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杨蔓蔓好像觉得绕路一点都不辛苦,这么早的赶过来就是为了和叶瑶枝一起去太学府。 “我还是第一次去太学府呢,好紧张啊!”杨蔓蔓小声的说道,还用手搓了搓胳膊,仿佛处在受惊状态里的小鹿。 “你可以把它当做是同一江学府或者桂舟学堂差不多的地方。”叶瑶枝安慰道:“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 杨蔓蔓听到叶瑶枝的这句话,神情无奈的看了过来:“你确定。” “我确定。”叶瑶枝点头。 “小枝,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哪一句?” “谦虚过头也是一种欺骗。” “放心,我对我个人能力的认知非常清楚。” 虽然叶瑶枝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证,但是杨蔓蔓并不怎么相信。 需要参加培训的新官员将近八百人,叶瑶枝并不认为以自己和杨蔓蔓的个头在八百人里面会显眼。 即使是对她感到好奇的人,也早就看见过她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仅此而已。 叶瑶枝是所有新官员中最受瞩目的一个,即使众人早就见过了她,但是在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多打量打量。 如果说从前他们还对叶瑶枝抱有怀疑和不服气的心情,那么在那一项项发明被公布之后,他们对叶瑶枝的感觉就变成了叹服。 一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快要满十八岁的姑娘,而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已经二、三十了,年纪大的都四、五十了,心情更是难以言表。 如果叶瑶枝只是拿到了状元,他们还可以用“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可是那一长串的发明表让他们清楚就算叶瑶枝再也拿不出任何的成绩了又如何,她照样远远超过了他们。 两个月的培训时间,让叶瑶枝对朝廷的运作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以及新官员们要做的事情也是。 根据成绩的不同,他们会被分派到不同的地方担任不同的官职。 原本状元、榜眼、探花等六人应该授正七品的官员,其他人依次往下列。 但是在这一次的授官中出现了两个特例。 正是叶瑶枝和杨蔓蔓,因为她们对大政帝国的卓越贡献,让她们为自己赢得了这份荣耀。 叶瑶枝授正六品翰林院侍讲。 杨蔓蔓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其他人不变。 人人都知道,她们这是一飞冲天了。 叶瑶枝却晓得,不论是“翰林院侍讲”、“翰林院修撰”还是“翰林院编修”等职务在眼下这个阶段都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唯一能够证明他们的是被分派到地方去之后能够做出的业绩,如果做得不好,或是发生了大问题,被贬谪也是结局之一。 如果因为得了个“六品”官员的虚名就忘乎所以,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为着是否授予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六品”官员的头衔,朝堂上还大吵了一架。 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而在叶瑶枝等人接受培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又因为如何分配八百位新官员的去向而吵得不可开交。 一般而言,无论考试成绩如何,所授的品级为多少,所有的新官员都要从从九品到从八品之间的地方实职务干起。 但是在安排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的任职的时候,户部、工部、兵部和吏部大吵了起来。 无论是户部、工部还是兵部都认为,应该把叶瑶枝和杨蔓蔓这些有才能的人留在皇都,尽快放到重要的岗位上去发挥他们的才能。 连钦天监的人都要来扎一脚,骂吏部一句。 吏部则认为没有地方经历的历练,这对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发展是十分不利的,而且也对其他的新官员不公平。 他们每天因为这件事吵来吵去,没完没了,叫同僚们没少看笑话。 经过几番的博弈,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去向总算是吏部的人获得了胜利,让她们外出到地方任职。 但是在究竟派她们去哪里,怎么派上面又出现了分歧。 “既然叶瑶枝和杨蔓蔓已经证明了她们的搭档能力,那么把她们拆开分开任职,相当于折损了她们的战斗能力。” “如果她们离开了彼此就无法干活了,那么她们怎么与其他人搭档配合?” “还是要看派他们去哪里吧?” “如果是一个太平州,那么她们一个人就能够独当一面。如果去的是一个不太平的州,那么就应该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以发挥最大的作用。” 最后一个提议是由太学府的府令李淳元提出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观察叶瑶枝和杨蔓蔓,又从曾翠翠、傅空山、楚芝兰那里详细打听了两个姑娘的情况。 “无论是去同一个地方,还是去不同的地方,她们两个都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李淳元说道:“我斗胆有一个提议,如果让他们去由皇都直接统隶直隶州如何?” 大政帝国一共有八个直隶州,这些州有强有弱,城市有多有少,环境有好有坏。 李淳元的一句去“直隶州”并不能让人猜出他指的是哪一个直隶州。 毕竟,这当中还存在着一个被称作“陆上魔鬼三角州”的地方。 楚壤看向李淳元问道:“李大人,您认为应该把她们放到哪里去历练。” “春苔州。” 李淳元说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那个传说中的“陆上魔鬼三角州”,那是整个大政帝国最小的一个州,只有三座城市,也是环境最复杂的一个州。 两座城市靠山一个名叫雁回城,一个名叫山马城,一座城市临海名为碧涯城,山上山匪,海边海匪,民风彪悍,讼棍众多。 众人对此处的评价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每年自然灾害闹得最厉害的也是那个地方。 当初的春苔州并不是由皇都直辖统帅的直隶州,可是每一个派过去的知州总是灰头土脸的铩羽而归。 有些运气差的甚至直接在哪里丢掉了性命。 为了让知州的权利更大,对三座城市的管辖权更大,有调度兵马的权利,这才让春苔州这一片弹丸之地变成了直隶州。 直隶州的地位是高于散州的,直隶州的知州的地位类似于九大城的太守。 权利的释放和抬升,让春苔州的治安比从前好了一些。 但是与其他州相比,春苔州还是最差的地方,每年的治安案件都是整个皇都最多的。 富有同情心的老官员曾经说过:“百姓吃不上饭,自然要抗议。可惜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改变春苔州的环境,想要把那里的居民引导上一条正路。 虽然也有效果,却见不到绝对性的成效。 李淳元说道:“如果叶瑶枝和杨蔓蔓能够搭档着把春苔州的困境给解决了,那么陛下将来想要如何提拔她们,都不会有人再有异议了。” 工部尚书郑霞说道:“可是她们两个对春苔州的环境一点都不熟悉,真的能够做好这件事吗?不会受人欺负吗?我可不想看到天才折损的悲剧!” 楚壤问杨宿:“杨大人,如果让杨蔓蔓去春苔州,你有什么看法?” 杨宿正色道:“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贡献自己的力量,是我杨家的荣幸。” “我们杨家从来就没有因为一个地方艰难困苦就逃避萎缩的孬种。” “你不担心?” “儿行千里,做父母的自然会担心。但是雏鹰学习飞翔的时候,都是以被扔下悬崖的方式开始的。” 杨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当年臣也在春苔州呆过,并没有完成前人的设想,如今蔓蔓到那里去,能竟我未竟之志,也算是一种传承。” “嗯。” 经过众人激烈的争论之后,本届的八百位新官员的任命全部都出来了。 工举状元叶瑶枝,榜眼杨蔓蔓到春苔州任职,叶瑶枝任春苔州知州,杨蔓蔓任同知。 消息一出,上下哗然。 众人纷纷议论:“她们是刚刚经过殿试,就被流放了?” “春苔州那是人呆的地方吗?雁回城什么意思?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哎哟,去的时候是人,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变成鬼了!” 也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 “如果她们真的那么厉害,那么这个机会对她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前人都帮助她们把路给铺好了,只要他们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给春苔州来一次换血,她们的将来会不可估量!” 叶瑶枝和杨蔓蔓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们要去春苔州任职的消息。 她们根本不在意春苔州是个多么险恶的地方。 而是意识到她们将要从同学,搭档变成同事了。 叶瑶枝对杨蔓蔓一笑:“接下来的路,我们也要一起走。” “嗯。”杨蔓蔓重重的点头:“这一定会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不管前方有什么龙潭虎穴,我们一起闯过去。” “好!” 第一八七章 傅空山拿到了消息之后,眼睛一晃,看到一片白光。他没有想到叶瑶枝会被分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眼下什么都顾不上了,第一时间就急匆匆的出门去找叶瑶枝了。 看到叶瑶枝在家后,傅空山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在缓过神来之后,傅空山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叶瑶枝给他倒了一杯茶,邀请他坐下来慢慢说话。 “傅小侯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可不是您一贯的风格。”叶瑶枝说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傅空山手里捧着茶杯,思索良久之后才说道:“小枝姑娘,你已经知道春苔州是个怎样的地方吗?” “略有耳闻。” “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叶瑶枝看着他:“那是人间,不是地狱。” “那里很危险!”傅空山说道:“不亚于当初你们来皇都时经过的枣行县!” “所以呢?”叶瑶枝放下了茶杯:“因为那里很危险,所以我就要退缩吗?” 傅空山听出叶瑶枝的语气变得严肃,好像还有一点生气了。 叶瑶枝说道:“再危险的地方都得有人去,如果人人都逃避的话,那问题谁来解决呢?” “何况,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也只有小清一个人,所以负担比较小,我去比其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去更合适不是吗?” “可是……” “您也知道,我不是在温室里成长起来的人。”叶瑶枝说道:“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的考验,我的命足够硬,这世上还没有能够克死我的事物存在。” 看到傅空山的脸上化不开的担心和忧愁,叶瑶枝也慢慢的心软了。 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才对傅空山说道。 “这世上哪有跨不过去的难关呢?多谢傅小侯爷的关心,但我相信别人能闯过去的路,我也能闯过去。” 傅空山想到了从前,多少人在听到自己要被分派到“魔鬼三角州”的时候,求爹爹告奶奶的四处托人找关系,就希望能换一个地方任职。 很多时候,去春苔州任职就像是和“流放”划上了等号。 朝廷并不是不想改变春苔州的现状,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那里有了改善。 从前被派往春苔州的官员绝大部分都是男性,而这是第一次。 虽然直隶州的知州是相当有权势的实职官员了,可是并不会有人羡慕春苔州的知州,只因人人都知道那里存在着的“老大难”问题。 傅空山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枝姑娘,你真的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叶瑶枝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陛下将这份担子交给我,那我就做好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而且,这一路上我也不是孤身一个人。我相信想要改变春苔州现状的人并不仅仅只是我一个,这条路上会有很多的伙伴。既然有伙伴在,那又有什么好怕呢?” 傅空山看叶瑶枝是真的不害怕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对叶瑶枝说:“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即使是我,也能尽一些绵薄之力。”傅空山暗暗下定了决心:“春苔州一定会在你们的手里发生彻头彻尾的改变。” “但愿如此。” 被派往春苔州的并不仅仅只有叶瑶枝和杨蔓蔓两人。 剩下的几个人里,有的是像她们一样被派遣的,还有几个则是自动申请的。 唯一不同的是官职的大小。 叶瑶枝是知州,杨蔓蔓是同知,自然是所有人的领头羊。 其他人则是到雁回城、碧涯城和山马城任职。其中有不少都是春苔州本州的居民。 他们对叶瑶枝和杨蔓蔓说:“我们就是从春苔州走出来的,没有人比我们更想改变那里的现状。” 有人笑他们傻,有人说他们愚,还有人为他们的选择叹息。 “好不容易走出来了,还要回去,这又是何苦呢?”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们回答说:“就算春苔州再不好,也是我们的家乡。如果能通过尽些绵薄之力把家乡变好,那也算是报答父老乡亲对我们的栽培。” 除了在傅空山、杨蔓蔓和曾翠翠的面前坦诚过自己的决心之外,叶瑶枝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对春苔州的看法。 这段日子她非常的忙,四处收集和春苔州有关的资料,包括地理、人文、历史、卷宗、州记……所有能够收罗到的资料占据了叶瑶枝大量的时间。 “小枝,我们为什么要从现在就开始研究春苔州呢?我父亲说那个地方环境复杂,不如到了当地再去研究,这些资料里还有许多遗漏和错误的地方。” “即使是有错漏之处,我们也要看。”叶瑶枝说道:“至少要对春苔州的环境形成一个大体的影响。就算这些资料错漏再多,至少那些重要的地方是不会错的。我们要了解它们的地形、农作物、是否有少数民族聚居,又要了解那里的居民靠什么为生?雁回城、山马城和碧涯城遭遇过哪些祸事,有什么匪帮盘踞在那里?他们是否如枣行县一般相互勾结,为什么会有讼棍众多的名声?这些都是需要我们去了解的。” “除了看这些资料,我们应该还去拜访我们的同期,还有像杨大人那样曾经在春苔州任职的官员,尽可能多的了解春苔州的过去。春苔州的问题并非一日形成的,只有了解了过去,再结合我们当了当地的观察和调查之后,才能号脉准确对症下来。” 说完了之后,叶瑶枝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当然了,这些都是理论上的功夫,实际行动起来肯定是有难度的,蔓蔓你要做好准备。” “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 很快,将要去往春苔州任职的新官员们都聚集在了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身边。 一是对天才的好奇,二是叶瑶枝将会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直隶州的政权和军权都由知州一人掌控,所以她将成为直隶州最有权势的人。 三是叶瑶枝的确是在尽心尽力的研究春苔州的情况,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唉声叹气,这打动了他们。 行动永远是最好的语言。 通过将近一个半月的走访调查,他们收获了更多和春苔州有关的情况,也了解了现在的春苔州的地图其实是有错的地方的,因为前几年发生的一场地震改变了雁回城的山的山势,让它变得更加的险峻。 所以他们到任后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订正地图上的错误。 除此之外,春苔州的三座城各有各的难题,最难的就是三座城市的匪帮沆瀣一气,形成了一股压迫百姓的恶势力。 其中有十二个匪帮最有名,他们有的时候一起拦路抢劫,有的时候又相互争斗,盘踞在春苔州很长时间了,官府却难以将他们彻底灭绝。 …… 各种各样的问题零零总总的列出之后,竟然有上百条之多。 叶瑶枝并没有被眼前多如牛毛的问题给吓倒了,而是将这些问题做了分类,与众人讨论这些问题之间存在的环环相扣的联系,找到最根本的症结。 即使还没有赴任,但是叶瑶枝等人的工作早就开始了。 他们的努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楚壤感慨的对身边的大臣说:“但愿这一次,春苔州的现状真的能改变。”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没有多少时日就到离别的日子。 为了表示感谢,叶瑶枝给杨蔓蔓、傅空山、曾翠翠、楚芝兰等人都发了自己的邀请函,请他们到家里来小聚。 她可不在乎什么“状元”的面子,下厨给大家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招待众人。 这是她能想要的最好的表示感谢的方式,除此之外,就是在春苔州好好的干一场。 曾翠翠问道:“小枝,你们到了那里打算怎么做?” “我们不想声张。”叶瑶枝说道:“到了春苔州附近,我们会改头换面,先到三座城里去走一番,看看春苔州的现状,然后在去知州府报道,我想暂时按兵不动。” “为什么?” “我们对春苔州一无所知,别人也会想要试探我们的能力,我们越主动就越容易暴露自己对春苔州一无所知的弱点。既然如此,不如让对方先动起来,他们的行动会暴露他们对春苔州的掌控力,以及他们各自的势力范围,说不定还会给我们送来有关‘内应’的惊喜呢。” 听着叶瑶枝的分析,四皇子楚芝兰露出了哀怨的神色。 “叶姑娘,你上次还对我说你一点都不懂兵法呢!” 叶瑶枝面不改色:“这不是兵法,是技巧,都写在史书里呢,这些都是古人惯用的方法。如果四皇子实在是答不上柳回雪大人布置的难题,不妨先放下兵书,多看看史书。” 楚芝兰又哀叹了一声:“柳大人说,不能死读书。” “兵法讲的是理论,而历史里有实战。”叶瑶枝轻轻的点了一句:“当走入困境的时候,何不向先人学习。不仅要学习成功的案例,也要学习失败的案例。成功的案例死搬硬套会变成失败,而失败的案例灵活巧用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曾翠翠说:“太学府里有足够多的史书等待着四皇子的翻阅。” 这一顿饭,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没有说什么成竹在胸的话。她们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担心她们的人,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离开的时候,傅空山还是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让人觉得好笑。 最后还是曾翠翠说:“放心吧,小枝是我见过的最强悍的人。如果傅小侯爷实在担心,那就去做些自己能够做的事情。您是商人,一旦小枝他们能够扫除匪患,那么春苔州的商路就会变得畅通。你要做的就是到那个时候给他们带去希望和金钱。只要百姓看到安居乐业的希望,那么他们自己就不会让匪气再度兴起。” “难道你忘了吗,百姓为什么要闹?他们并不是天生反骨,而是因为生存不下去了,却没有人能帮助他们解决难题。” 傅空山问道:“曾大人是相信人性本善了?” 曾翠翠一笑:“善于恶,存乎一念。” 傅空山说道:“曾大人总是爱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你那么在意小枝,却还是不了解小枝的风格啊。”曾翠翠笑话了他一句。 “什么风格?” “小枝从来不会在没看到事实前,妄下结论。”曾翠翠说道:“在这一点上,你还需要多多历练。” 第一八八章 所有的新履职官员的去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但是他们出发的时间各不相同,即使是目的地相同的人,也有着不同的安排。 叶瑶枝和杨蔓蔓当然是一路同行的,她们已经非常习惯有彼此作伴的旅程的。 为了让叶瑶枝和杨蔓蔓能够在春苔州更好的生活和工作,傅空山和杨蔓蔓的家人为他们提前准备好了仆人。 傅空山派出的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仆人,是完全能够信得过的人,还会一些功夫,能够在要紧的时候充当侍卫。 他着实不放心不知底细的人跟着叶瑶枝去春苔州,毕竟那个地方的治安算不上好。 杨宿和杨玥则为他们准备了管家的婆子和侍女,照顾她们在当地的起居。 叶瑶枝和杨蔓蔓选定了出发的时间之后便开始动手做准备,以保证她们抵达春苔州的时候能够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外围的走访和调查。 叶瑶枝对杨蔓蔓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在没有见识过春苔州的面貌前,我们很难做任何的决定,但愿我们的运气能够好一点,让我们看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她们这一路装扮成赶路的旅队的模样,而不是赴任的官员。一旦暴露出他们是官员的事实,那么当他们开始接近春苔州的时候,行动就会处在被动的环境里,变得棘手。 傅空山还给她们提供了一只由八个人组成的护卫队,这个队伍的队长叫张岩,他早年落难的时候被傅空山搭救,从此就一直忠心耿耿的呆在傅空山的身边了。 队伍的八个人有男有女,都是张岩的队员,跟着傅空山走南闯北,有一身的好武艺,也足够的机灵有胆识。 傅空山对他们下达了这个任务之后,他们没有怨言的都答应了。 并没有因为离开傅空山而失落。 他们每一个人都听说过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大名,知道这两个姑娘可算是当世最有价值的两个姑娘。 无论是叶瑶枝还是杨蔓蔓,对他们八个人都十分的尊敬,说话都十分客气。 一天晚上露宿荒野的时候,叶瑶枝问起:“不知道你们当中可有春苔州出来的人?或是去过春苔州的人?” 叶瑶枝问这个问题,就是想要收集更多的春苔州的情况。 一名叫做王桃的女护卫说道:“我的老家就是碧涯城,我对那里的情况最为熟悉。” 叶瑶枝赶紧请教:“还请桃姐说一说那里的情况。” 王桃便把自己都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碧涯城临海,所以对碧涯城来说,最大的危险其实是那些盘踞在海上,会联合倭寇抢劫渔船和海边渔民的海匪。” “过年的时候,他们就会与山马城的山匪勾结,到城里大肆劫掠,这种情况到这两年越发的猖獗了。” “上春江绕三城而入海,他们不仅在海上为非作歹,还依靠上春江的水势攻入内陆。” 说到这里,王桃的牙齿都要咬碎了:“我的兄长,就是在与他们的搏斗中丧命的,他们不仅杀人,还虐待!用马拴着像他那样敢于反抗的人,拖行了好几里的路,如果、如果抓到了他们,我……” 后面的话,王桃已经说不下去了。 叶瑶枝和杨蔓蔓默默的听着王桃的诉说,那血肉横飞的惨状让他们想起了枣行县的经历。 “上春江两岸的河堤年年修,年年垮。”王桃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往下说:“这导致两岸的农田每年都会被淹。” 叶瑶枝没有去问为什么河堤永远都修不好的原因,但她内心已经对春苔州的情况有了一个底子。 一是匪患,二是倭寇,三是上春江,这是他们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叶瑶枝说道:“碧涯城的水师如今由谁训练?” “碧涯城的知府许应。”王桃说起许应,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若不是因为他的无能,碧涯城怎么会被匪帮所掌控,说不定他也收了贿赂,才对匪帮如此的放纵!” 叶瑶枝没有说什么劝慰人的话,只是多说了几句安慰王桃的话。 “小枝,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兵分三路。”叶瑶枝说道:“我们现在人这么多,肯定会让人引起注意。如果对方知道了我们是谁,自然会有所隐瞒。我们要知道三座城的情况,就必须在对方不知不觉的时候入城。” “怎么打探三座城的情况?” “多看,少说。”叶瑶枝说道:“匪帮能够在春苔州盘踞这么久的时间,当然会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还给他们放风站哨。” “要想捉住他们,就必须先揪出内应。” “怎样去分辨内应。” “新官上任三把火。”叶瑶枝说道:“期待着我们的同僚的好戏吧,在他们任职的时候,根据他们职务的高低不同,老官员们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会不同。” “我们之前不是已经打好了招呼吗,这次我们是为了解决问题而去的。” “你相信他们?” “总要先试一试。”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说道:“放轻松,咱们有那么多的先锋兵,不愁抓不到暗藏在人群里的小老鼠。” “抓了小老鼠之后呢?” “撬开他们的嘴,让我们看看头狼都是些什么人物,只有弄清了他们的个性,做事的风格,才好制定出专门针对他们的计划。” 杨蔓蔓说道:“依照我们得到的消息,春苔州其实是处于匪患的包围之中,其他州对春苔州的匪患都退避三舍,我们没有外援,要怎么将他们攻破?” “先让我们去找找他们成为山匪和海匪的原因吧。”叶瑶枝说道:“事情要一件一件来,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开,我们把先把这一团乱麻给整理清楚了,这才好办事。” “兵分三路怎么分?” “桃姐是碧涯城的本地人,就让她先待一些人去碧涯城,她去那里打听情况会比较容易。” “可是她与碧涯城的海匪有仇,会不会打草惊蛇?” “与碧涯城的海匪有仇的又岂止桃姐一个人?想要向他们复仇的人多不胜数,可是你听说过他们在意吗?” “听桃姐说的,他们根本不在意有多少人恨他们,只在乎百姓是不是怕他们。” “所以,让桃姐去,正好可以挑起他们的自傲和自大。” 叶瑶枝又说道:“我们两个一人去山马城,一个去雁回城,等十天之后前往知州府汇合。” “行。”杨蔓蔓说道:“我去山马城?” “你去雁回城。”叶瑶枝说道:“当年杨大人走的就是雁回城这条路,他应该跟你说过这条路线的情况,所以你更适合走雁回城。” “好。” 杨蔓蔓又对叶瑶枝说:“山马城是山匪最多的地方,小枝你们过去可得多加小心啊。” “过一阵子就是山马城最有名的节日‘转马节’,春苔州和其他州的马术高手都会来参加这个省会,张护卫几人都是骑马的好手,这是我们进入的最佳时机。” “好。”杨蔓蔓总算点头。 叶瑶枝又对她说道:“如果遇到了问题,一定要记得见机行事。” “我做事,你放心!” 越是接近春苔州,叶瑶枝和杨蔓蔓就显得越平静和淡定。 张岩、王桃等人还担心她们会不会害怕,睡不好觉。 可是叶瑶枝和杨蔓蔓每天都休息得好,白天都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面对众人的关心,叶瑶枝说道:“如果连我都做不到镇定,那事情该如何进展?” 王桃先带着杨家派来的几个仆人一起去了碧涯城,王桃根本不需要想出一个出现在碧涯城的借口。 杨蔓蔓经过考虑,还是决定以赴任官员的身份前往雁回城,打一个措手不及,看看雁回城知府的反应。 她担心只要“可疑人员”已进入雁回城,就会受到监视,倒不如大大方方亮出自己的身份,届时她与叶瑶枝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更能吵得敌人睡不好觉。 “可以。” 杨蔓蔓大张旗鼓的进入雁回城,他们就不需要编出一个类似“转马节”的理由去搪塞其他人,免得节外生枝。 一切妥当之后,叶瑶枝对所有人宣布了他们的计划。 领命的王桃显得十分的激动,她隐隐有预感,这一次不管花一年还是三年的时间,她总能得到一个为自己的兄长报仇的机会了。 第二波出发的人是杨蔓蔓,他们走得大摇大摆,生怕别人不知道新官员要到任的模样,而且还是春苔州的二把手。 叶瑶枝带着张政等五人是最后出发的,他们比杨蔓蔓一行人晚了一天半的时间走,而且还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山马城,掐准了山马城举行“转马节”的日子。 他们带走了队伍里最好的几匹马,又做出一副乔装,让人一看就是来参加转马节的模样。 这一路上,叶瑶枝带着他们遇见了不少来参加转马节的外乡人。 这些人里多半是马商,因为转马节是交易马匹的好时候,可是他们也担心匪帮不守信用,会劫掠马匹,抢夺钱财。 “参加转马节的马商,都得给这些山匪们上供。”张岩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叶瑶枝:“他们有时候收马,有时候收钱。” 叶瑶枝问:“最好的马呢?” “都在他们手里。” “最好的骑手呢?” “都是他们的人。” 张岩又说道:“如果马商不愿意把最好的马给他们就会被杀。但是他们并不会赶尽杀绝,只说是杀鸡儆猴,每一个匪帮都只会抢一点。” 叶瑶枝说道:“在匪帮看来只是一点,但对做生意的商人来说,可能是他们全部的家产!看来,这些匪帮的眼里应该没有了王法,那么我们也不用对他们客气!” 张岩皱眉道:“当地群蛇环伺的局面已经形成,如果没有了地头蛇,只怕情况会更乱。” “大政的疆土上,不需要地头蛇。”叶瑶枝说道:“法,才是唯一的威信。” 第一八|九章 山马城的“转马节”看起来热闹,却因为长期盘踞在此的盗匪而蒙上一层看不见的阴影。 还未进入山马城,叶瑶枝便注意到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带来的那些马匹。 张岩等人曾经问过叶瑶枝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带上我们最好的马匹?这很容易被盗匪盯上。” 叶瑶枝说:“总是要让他们先露两手,我们才能亲眼见到他们的本事。何况,老马识途,也许我们还需要依靠它们找到盗匪的老巢。” 叶瑶枝对张岩说:“有空闲的时候多带马儿认认路,或许它们也能带给我们出其不意的收获。” 尽管叶瑶枝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是张岩几人都无法放心,觉得这是在给盗匪“送钱”。 对于这个疑问,叶瑶枝也大方的承认了:“我的确是在给他们送礼。但是这份礼物他们能不能吞下,还是未定之数。” 叶瑶枝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她这一路上都是在用眼睛观察。 环境和行人都是叶瑶枝的重点观察对象。 她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为了融入山马城的环境,叶瑶枝抓住每一次能够打听消息,又不会引起注意的机会。 因为他们人少,看起来又是一副外乡人的模样,所以进城的路还算平安。 “转马节”在盗匪们的统治下早已变味,可是为了生存,还是有不少人不得不到这处“鬼门关”闯一闯。 进入山马城的范围之后,众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说话的内容也更谨慎。 人人都知道这里处处都是那群盗匪的眼线,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传到盗匪头子的耳朵里,惹祸上身。 明明是个欢乐的节日,可是前来参加“转马节”的商人们却脸色难看,战战兢兢。 只有那些盗匪才觉得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 叶瑶枝一直在观察,也让更有江湖经验的张岩等人小心翼翼的去打探消息,再让他们把消息告诉自己。 虽然春苔州三城处处都是盗匪的人,但是叶瑶枝并不相信他们打听消息的本事能够胜过锦衣卫。 既然他们不如锦衣卫,那就意味着他们不是无孔不入的。 叶瑶枝也不相信盘踞在此处的盗匪们真的亲如一家,只要没有涉及到根本的利益,他们当然不会翻脸。 他们还打听到来山马车的商人们有一部分是被迫的,他们曾经被盗匪们威胁,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去做,就会劫杀全家,不留活口。 还有一部分人是在利益的驱使下主动归顺了盘踞在春苔州的盗匪,做他们的爪牙和走狗。 春苔州的百姓与山里、水里的盗匪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转马节”的重要性还在于这也是几大盗匪实力会谈的重要日子,如果他们相互之间有解不开的问题,就会拿到这个场合来解决。 叶瑶枝要亲眼见识一番“转马节”的真面目再走。 她是掐着时间抵达山马城的,到城内的第一时间就找地方让张岩在内的三人去报名参加马术比赛。 张岩有点心疼他们从皇都带出来的这些马匹:“这些都是上等马,落到了那群盗匪的手里,就像是暴殄天物!” 即使再怎么心疼马匹,他们也要照叶瑶枝的要求去做。 “我们是来长见识的外乡人,误入圈套也是难免的事情。”叶瑶枝说道:“用一匹马换十匹马,这样的买卖难道不划算吗?” 如果盗匪不除,再好的马也不会落入良人手中。 叶瑶枝相信他们看到的“转马节”只是冰山一角,想要更了解春苔州,他们还需要继续观察,按兵不动。 正如叶瑶枝和杨蔓蔓等人之前估计的那样,当她们两人化为一明一暗的行动之后,春苔州三城的大小官员都慌了。 只因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品行端正、光明磊落,其中有一部分人还与盗匪们有勾结,成为了盗匪为非作歹的“保护伞”。 即使他们并没有把两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可就行政的名义上,叶瑶枝和杨蔓蔓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尤其是作为知州的叶瑶枝,更是军权在握。 现在这位新的大长官已经到了春苔州,可是突然没有了踪迹,谁都找不到她,不知道她会在何时何地冒出来。 心里有鬼的那群官员们当然慌了,生怕被揪住了自己的小辫子。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怕自己被烧成灰。 一时之间,他们都有所收敛,也快速的发信给盗匪们,让他们小心行事,尤其不要为难“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女子”,免得撞到钉子板。 春苔州的大小官员按着过去的交情发出了警告,至于那些过习惯了“山中大王”日子的盗匪们愿不愿意听他们的劝告,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是知州又如何,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而已!” “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大权在握又如何?会有人听她的?笑话!” “朝廷竟然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来担任春苔州的知州,看来是打算放弃这个地方了。” “哼,就让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春苔州真正的老大。” 也有人表示了担心。 “我听说这次来的知州不一般,非常的有名气。” “除了是状元,还有什么本事?” “外面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大发明家。” “那又如何?我们会让她知道,既然是个发明家就最号关起门来闭门造车,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 叶瑶枝和杨蔓蔓等人的到来,在春苔州的浑水里投下了沉重的石头,引来的波动是显而易见的。 心怀不轨的人都想要在第一时间找到叶瑶枝,只有知道了她的长相,才能在第一时间避开风险。 每日过着在刀口添血的日子,盗匪们都清楚自己的性命不值钱,如果撞到了叶瑶枝的手里,小命一下子就没了。 但是也有胆大包天的人口出狂言说道:“若是让我遇见了新任的知州大人,我一定会好好教教她在本地做人的规矩!” 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入叶瑶枝的耳朵里,她对眼下的这个局面非常的满意。 无论是“淡然处之”还是“破口大骂”,或者“不以为意”、“坐立不安”,都是盗匪们内部出现了情绪分化的表现。 掌握了他们的情绪,相当于主导了他们的行动。 但是这一点小风浪在叶瑶枝看来还远远不够,不同于他人对新知州的态度,叶瑶枝带着张岩几人高高兴兴的参加了山马城的“转马节”。 “转马节”中最重要的环节是赛马会,上百匹马会在赛场上角逐。 虽然人人都知道最好的马匹一定会被盗匪们夺走,但这并不影响其他人来看热闹。 叶瑶枝之前就问过张岩几人在赛马会能拿怎样的名次,张岩等人去赛马会的会场走了一圈之后,才回来告诉他答案。 “我们的马虽然好,但我们的骑术并不如职业的赛马手。” 叶瑶枝问:“那群盗匪看中的是人还是马?” “他们最看中的是马。” 叶瑶枝笑了:“那就尽力去赛一场,让他们看看我们的马有多好。另外,更要让这些马记住这些路。” 张岩并不能完全明白叶瑶枝的意思,忍不住问道:“把将来的胜负系在一匹马的身上合适吗?” “我希望这些受过训练的马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小小的礼物。”叶瑶枝说道:“聊胜于无,所以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带着马到街上走走,让他们熟悉环境。” “万一比赛还没有开始,我们的马就被抢走了怎么办?”张岩担忧的问:“赛马会完全是盗匪的盛会,为了赢,他们向来不择手段。” “如果他们喜欢,就让他们抢走吧。” “到时候呢?” “马应该熟悉你们的口哨声吧?”叶瑶枝问。 张岩点头:“我们与马相处至少也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那咱们就让山马城的知府去抓贼。”叶瑶枝说道:“就算他不喜欢我,也得听我的。” 张岩没有想到,叶瑶枝能把“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说得那么坦荡。 叶瑶枝让张岩做多重准备,而山马城的知府也正如叶瑶枝预料的那样坐立难安,晚上更是睡不着觉。 盗匪们这么张狂,离不开山马城知府汪泰的包庇。 所以在三位知府里,汪泰是最忌惮叶瑶枝的人。他动用所有的关系去打听叶瑶枝的消息,可惜的是收获甚微,他不敢向刚从皇都派来的新官员求证,因为他们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他们已经被叶瑶枝收服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新官员就是春苔州的出身,多多少少有亲人丧生在这群盗匪的手里,他们恨盗匪,更恨当知府却不作为的自己。 汪泰感觉到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正把自己推上火架子,他怀疑叶瑶枝已经到了山马城,可是杨蔓蔓走的是雁回城,还剩下一座碧涯城。 谁都不知道叶瑶枝究竟会从碧涯城过来,还是从山马城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汪泰每天都要警告自己的“江湖朋友”,让他们小心行事。如果以他的性格来说,他恨不得直接取消赛马会,等到叶瑶枝到了知州府再举行。 可是并不是每一位“江湖朋友”都听他的劝说,甚至还有人写信专门笑话他。 好似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甚至有盗匪专门去向年轻的少女们挑衅,就是为了在人群中找出谁是他们的知州叶瑶枝。 的确有人撞到了叶瑶枝的手里。 当那个盗匪的马仔知道自己撞到知州的手里时,脸上的狂妄全都不见了。 叶瑶枝微笑的对他说:“你杀我,那是犯法,我杀你,这是执法。你觉得如何?” 当他看到叶瑶枝的微笑时,只觉得是魔鬼在对自己微笑,腿一软,啪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叶瑶枝把盗匪交给了张岩。 “我相信,你一定有丰富的与盗匪打交道的经验。”叶瑶枝对张岩说道:“要让他做一个听话的良民。” “我明白。” 叶瑶枝没有去管张岩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些盗匪集团的小喽啰,她只看最后的结果。 当这名盗匪的遭遇在山马城里传出之后,人人都知道了知州已经抵达了山马城的消息,可是依然没有人知道叶瑶枝的具体面貌。 这下子那些原先嚷嚷着“小姑娘有什么好怕”的言论的人都哑火了,山马城里的治安比之前好了不少。 谁都不知道知州是路过还是要多呆一阵,更不知道知州和她的人马会不会出现在赛马会的会场。 一时间,连那些原本准备参加赛马会的盗匪头子们都开始重新考量危险性了。 躲在暗处的敌人永远都是最可怕的,而且他们已经打听到了新知州叶瑶枝非常擅长机关术的消息。 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下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但也有不怕死的人表示:“就该借着赛马会,让她好好领教本地的规矩!” 第一九零章 赛马会的会场十分热闹。 一个巨大的跑马场里放着许多的障碍,所有的参赛者都已经准备就绪,牵着马在熟悉环境。 只是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紧张,有的兴奋,还有的愁眉不展。 围观的观众也不少,叶瑶枝就在其中。 她跟着大流的观众一起入场,在围栏的高处坐下,等待着赛马会的开始。 在赛马会正式开始之前,是几大盗匪组织的入场,有三个盗匪组织由他们的头目直接领队前来,有两个盗匪组织是由他们的二头目带来的,另外剩下的四个盗匪组织则是由他们的三号人物或者四号人物带来的。 从出场的头目里,叶瑶枝就能读出很多的东西。 参加赛马会的九大盗匪组织的掌权者有着完全不同的个性,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有个个击破,才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先选谁,这就是摆在叶瑶枝眼前的难题。 所有的想法都藏在电光石火的思绪里,叶瑶枝的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她就像一个对所有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的外乡人,在看到盗匪和他们的手下凶恶的目光时,脸上又流露出胆怯和害怕的神色。 叶瑶枝借着人群嘈杂的机会向坐在身边的人打听:“大娘,我想问一下,那几位大人物都是些什么人?” 被叶瑶枝搭话的妇人先是大量了她一番,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道:“都是我们这里的厉害人物,你是外乡人吧?” “对。”叶瑶枝点听:“听说赛马会热闹非凡,所以专程来长长见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赛马场呢!” 叶瑶枝的话取悦了这位妇人,她颇有些自豪的说道:“我们山马城的赛马会,是春苔州最热闹的盛会了,你今天可以好好的长长见识!” “那些大人物呢?” 妇人说道:“最前头的是张春林,他是狐山大王。说实话,他的地盘在这‘九龙盘踞’的地方算是小的了,可他几次打破了官府的围剿,所以在山匪中有着很高的名声。” “他后面跟着的人呢?” “肖意林,他常年占据了上春江的航道,过往的船只客商都要向他上供。” “刘凤,他的地盘横跨雁回城和山马城两境,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所以官府的人也拿他没辙。” 叶瑶枝心中一动:“大娘,您对他们很熟悉?” 那位妇人笑了起来:“我这也是听我家老头子说的,他在官府当差,偶尔听到了那些官老爷的谈话,回家的时候当做闲话说给我们听的。” 叶瑶枝挠挠头:“这些事情听起来真让人头疼,我还是看热闹好了。” 妇人说道:“总之啊,你看清楚一点,在春苔州千万别惹他们的人,否则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嗯,多谢大娘的提点!” 锣鼓喧天,炮仗劈啪作响,宣告着赛马会的开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赛场之上。 叶瑶枝远远的看到那群盗匪头子们在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看他们脸上的神色,显然是把山马城当做了他们的后花园。 叶瑶枝像一个好奇的人一样望了他们一会儿,又因为害怕快速的转开了眼睛。 赛马会的比赛一共有三场,第一场所有的马匹一起比赛,取一半的胜利者,第二场又取一半的胜利者,最后一场则逐出前十名。 张岩他们才参加了第一场比赛,就有人提出了购买马匹的请求,还压价压了三分之二。 在张岩等人表示拒绝的时候,那个人呸了一声说道:“不要给脸不要脸!” 张岩向那人展示了自己的拳头之后,那个人像一只老鼠一样灰溜溜的跑掉了,但是他的眼神透露出了自己的不甘心。 早上举行了复赛,张岩几人的马匹又成功的进入了决赛,想要向他们“买马”的那个贼眉鼠目的男子带来了几个壮汉,打算来一场“强买强卖”。 “你们看清楚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张岩说道:“山马城的知府难道是个摆设吗?” “我告诉你,在山马城,知府算个屁!我们老大才是山马城的老大。” “你们的老大是谁?” “我们老大的名字是你这种小人物能够打听的吗?” “看来,你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张岩说道:“我到场上去吼一声,看看这些大人物认识不认识你?看你是否只是虚张声势?” 张岩的威胁让那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些事情都是在私下进行的,如果闹到了比赛场上,就算他是为老大做事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 有人说道:“我们的老大是张春林,你敢惹吗?” 张岩冷笑一声,刺激对方:“我听说他的地盘最小。” “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老大厉害,还是山马城的兵厉害!”那人更加的傲慢:“要是你不听我的,别想活着走出山马城。”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把王法置于何地!” “王法?”那人嗤笑一声:“你以为山马城知府和我们老大是什么关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山马城知府也是我们老大的兄弟,在山马城这块地方,只有我们老大才有说一不二的权利。”那人说道:“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话,就是给你一个退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山马城的大牢是好呆的地方吗?” 张岩皱起了眉头:“你给的价钱太低了。” “哼。”那人冷笑道:“看来你是不想吃敬酒了?” “你!” 李玉拉了拉张岩,给了他一个眼色,让张岩退步。 “行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次我们认栽吧。”李玉说道:“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的,谁会来为我们伸冤?还是退一步吧,迟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难道一匹马还比我们的小命更重要。” 张岩这才退了一步:“我们走!” 那人搓搓手,把马给牵走了,丢给张岩、李玉三人一点钱,一副施舍乞丐的模样。 张岩还是脸色发怒的憋屈模样,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恢复原本的脸色。 李玉对他说道:“这些家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他们晚上就会来找我们了。” “那就是正好了。”张岩冷笑道:“他们始终还是没逃过叶大人的算计。” 那人把马牵了回去,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夸赞,但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就挨了一顿揍。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你了解对方的来历吗?怎么能随便把知府和咱们的关系和盘托出!”他的上司斥责道:“你难道不知道新知州到任的消息吗?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知州的人?”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搞定。” “明天,我不想看到他们在大街上出现!” “小的明白了,小的现在就去办!” 然而,事情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白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跪在了山马城的知府府里,战战兢兢。 他们没有想到,踢到铁板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连山马城的知府汪泰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没有想到噩梦来得这么快。 虽然叶瑶枝只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在面对叶瑶枝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跪在地上的汪泰“正气凛然”的斥责那个出卖了他的小马仔。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本官一心为民,怎么可能与盗匪有所勾结?” “盗匪一直都是本官的心腹大患,想要处之而后快,绝不可能与他们勾结!” 叶瑶枝安静的听着汪泰的表决心,以及对小马仔的斥责。 等到汪泰的口水都骂干了之后,叶瑶枝才悠悠的说道:“我相信汪大人的决心,也相信汪大人比任何人都了解山马车,与盗匪打交道的日子,也是您最久了。” “我一直都相信一句话,事实胜于雄辩。” 汪泰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叶瑶枝说道:“我在山马城听说了不少与汪大人有关的流言蜚语,我相信汪大人也不打算白白被人玷污了名声。” “是、是、是。”汪泰的额头上冷汗连连。 叶瑶枝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在知州府,等候汪大人的佳音了。您总是要做出点成绩,才能让百姓相信您的为人,不是吗?” “下官明白。”汪泰赶紧表自己的决心:“不出两个月,我一定给山马城里的山匪们一些教训。” “那我们就等着汪大人的好消息了。”叶瑶枝说道:“你看你,一直跪着说话,像什么样子,这与那群小马仔有什么区别,还是站起来说话吧。” 等待汪泰站起来之后,叶瑶枝继续说道:“不知道山马城的监军是谁,既然要与盗匪们做斗争,就该训练出一只精锐部队,还劳烦汪大人让监军带着他的队伍来见我。” “是。”汪泰完全不敢耽搁。 叶瑶枝说道:“这两个小马仔,就交给汪大人处理了。” “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秉公执法,决不让他们伤害百姓的事情再度发生。” “我相信汪大人的能力。” 叶瑶枝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却用各个方面的消息和自己手头掌握的证据与权力摁住了汪泰的咽喉。 前往知州府的路上,张岩还是表现出了不解。 “大人,既然汪泰有问题,为什么咱们不先拿下他,以震慑其他人。” 叶瑶枝说道:“看着他们窝里斗不好吗?既然有更省力的方式,为什么非要绕远路呢?而且汪泰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山马城的形势,我相信他能处理好情况。” 张岩表现得忧心忡忡:“我担心他会阳奉阴违。” 叶瑶枝笑道:“别担心,这只是第一步。” 叶瑶枝安慰道:“看来我们的运气很不错,原本还在想三位知府,谁与盗匪们的联系更深,现在汪泰自己冒了出来,省了我们很多的功夫。” “我们应该感谢那群买马的人,是他们让我们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张岩表示,自己并不是能够完全理解叶瑶枝的意思。 叶瑶枝说道:“张春林、肖意林和刘凤三人很有自信,而余下的九群盗匪,更谨慎,对付有自信的人和谨慎的人,要采取不同的方式。” “等去到知州府,与他们汇合后,我们再慢慢处理。” “比起行动,更重要的是观察。” 第一九一章 春苔州的知州府位于三城的交汇处,独独占了一大片底盘,这附近也是整个春苔州治安最好的地方,因为直接由知州统辖的军队就驻扎在这附近。 无论怎么说,头顶一个“贼”字的盗匪们还是不敢与知州正面硬拼,毕竟他们做什么都是“出师无名”,胜了是捡了一条命,死了连掩埋尸体的人都没有。 既然选择过刀口添血的日子,就没有做人的权利。 叶瑶枝在山马城干的事情已经在之前就传到了知州府附近和另外的两座城,一时之间,盗匪们的风声都小了很多。 但是到知州府门前打听消息的人变多了。 最难捱的人是三城的监军,他们不知道叶瑶枝到任之后,会对他们做出什么样的处理。 说实话,他们自己也觉得没有把队伍带好,每次见到春苔州旁边的两个州的同僚都有一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春苔州的盗匪们只敢在境内猖獗,不敢到春苔州境外猖狂,就足以证明他们与自己的同僚有多大的差距了。 他们之间的不同心不协力,也经常被邻州的同行笑话。 人人都说春苔州的官兵是一只没骨头的队伍,可是三城的知府角力,架空知州,让他们相互扯后腿,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以一个当地人的身份来说,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改变春苔州的环境。 叶瑶枝看到杨蔓蔓向自己跑过来的时候热泪盈眶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小枝,你还笑我!”杨蔓蔓抱怨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上经历了什么!雁回城的知府周行装病不露面不说,还处处为难我们,就像是在示威,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还有呢?” “我已经打听过了,碧涯城的知府林薇是个‘一问三不知’,凡事都是用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回答。”杨蔓蔓皱起眉头:“汪泰又与盗匪勾结,我们的处境与四面楚歌也差不了多少。” 叶瑶枝笑道:“谁给谁一个下马威还是难定之数,先派个人去问问雁回城的知府周行病得如何了,需要请多久的病假?反正他们的俸禄是知州府发的,应该都有记载。先让他们把近三年的知府里的账本都交上来,如果交不出来,就让他们把账房先生派来我们这里补。” 杨蔓蔓目瞪口呆的看着叶瑶枝:“他们会听我们的吗?” “这叫做先礼后兵。”叶瑶枝说道:“如果他们听话,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如果他们不听话,那我们可以使用自己的权利。” “万一他们耍无赖呢?” “你觉得‘民意’这个词怎么样?” 叶瑶枝的话让杨蔓蔓彻底呆住了,她不清楚叶瑶枝在私下里想了多少问题和办法,可是和她看到的东西相比,杨蔓蔓总觉得自己会四面碰壁。 “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发出命令,然后按兵不动。”叶瑶枝说道:“会过了几位知府之后,我们应该去看看监军了。” 三座城市,一共有三位监军,一位女性,两位男性,就如三座城的知府一样。 雁回城的监军叫做罗夏,他与雁回城知府周行的关系一直都合不来,他看不惯周行的懦弱,而周行认为他是一个莽夫。 鉴于他们两个一个拿着政权,一个拿着军权,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一直都在相互扯后腿。罗夏希望新来的知州能好好的治一治周行那个胆小鬼。 罗夏对叶瑶枝说道:“我们跟这里的盗匪打了很长时间的交道,他们实在是狡诈异常,他们借用这里的地理环境,有很多个据点,导致我们每次出兵都不能做到除恶务尽。更要命的是不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混有盗匪的人,随时都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导致我们出兵失败。” 罗夏愤愤不平的高黑状:“我怀疑周行和盗匪有牵连,每次到了该出兵的时候他就装病!他一年要病三百六十天,他怎么不直接告老还乡呢!” 邹慧是山马城的监军,她叹息着说道:“叶大人,您是从山马城那边过来的,前几日正好是赛马会,你也看到了那群盗匪猖獗到了什么地步,山马城那个地方几乎是他们说了算了。汪泰总是用我是女人的原因来排挤我,让我在山马城难以施展拳脚。” “如果三城当真能够团结一心,联合外部的力量,我们一定可以战胜这些盗匪!” 最后一个发言的人是碧涯城的监军万鹏,他对众人说道:“碧涯城是整个春苔州航道最多的地方,这些盗匪比我们更了解当地的环境,擅长打游击,我们跟他们对战的时候,总是输多赢少。” 叶瑶枝问:“知府林薇如何?” “不支持也不反对。”万鹏冷哼一声:“只怕她已经被吓破胆了。” “你们之间没有合作吗?” “有。” 三位监军互相看看,又底下了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这些年来干的事情。 还是邹慧鼓起了勇气,说出了实话:“前代知州不懂军事,是个只会瞎指挥的家伙,所以我们都不愿意听他的,但是我们三个又各自有想法,谁都不服谁,所以……” 叶瑶枝拍了拍邹慧的肩膀:“你们能坦诚,足以证明你们想要改变现状的决心,但是事情不可能利用一天的时间就解决,所以我们慢慢来。” “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 叶瑶枝说道:“我带来了几份春苔州及周围的地图,每一份地图都有不同之处,我需要你们帮助我把地图上错误的地方找出来。一份错误的地图只会带来失败,而正确的地图能够帮助我们攻无不克。” 在送达知州府命令的几天的时间里,叶瑶枝老神在在,根本不在乎几位知府会不会听自己的命令。 反正她还留着足够多的手段去对付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 在来春苔州任职之前,叶瑶枝就听说过前一任的知州是灰溜溜的离开春苔州的。 虽然春苔州是个麻烦的地方,但是叶瑶枝并不打算重复前人的道路。 前来春苔州之前,他们已经立下了军令状,不改变春苔州的环境,绝对不离开此处。 当时,傅空山还问过:“春苔州的积弊不是一日形成的,也许这会花很长的时间,如果要花十年,把青春都留在那里,值得吗?” “为什么不值得?”叶瑶枝问道:“也许一开始参加科举,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但现在我担起了这份责任,就再无值得不值得的说法了。” 知州府忙碌了起来,对外却是静悄悄的,因为叶瑶枝和杨蔓蔓还在收集和春苔州三座城市有关的消息,试探三位知府的作风,查探这里军队的能力。 叶瑶枝对杨蔓蔓说道:“他们并非是没有能力,只是没有得到好的训练。” 一听到这话,杨蔓蔓就明白叶瑶枝有腹案了。 “小枝,你打算怎么做?” “先揪出藏在知州府里的内应。”叶瑶枝说道:“我相信这些日子我们的动静,都会一字不差的传到盗匪和三位知府的耳朵里。” 杨蔓蔓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我比你早到这里,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好。”叶瑶枝说:“尽快把他们揪出来,还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人。” “行!”杨蔓蔓又问:“军队方面呢?” “团练。”叶瑶枝说道:“我们要从军队里挑选骁勇的战士组成精锐部队进行团练,还要从民间寻找勇武之人,训练民兵。” “武力是维护正义的最好武器。”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看起来,有人要倒大霉了。” “应该说,他们的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 三个知府中,最积极响应叶瑶枝的人是已经会面过的汪泰。 在没有见到叶瑶枝之前,汪泰觉得一个小姑娘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但是在打了交道之后,多年来形成的危险直觉让他清楚,如果不听话,应该不是丢了官职的小事。 他向来相信利益。 叶瑶枝作为状元来到春苔州,还带来了探花杨蔓蔓,这已经显示了中央改变这个地方的决心。如果叶瑶枝不是真有本事的人,应该也像其他人那样对这个土匪的安乐窝避而远之。 但是叶瑶枝选择了迎难而上,而且在就任之前就笼络了一批新官员,形成了自己的势力。她可不是空着双手来到这个地方的。 再加上监军邹慧素来看不惯自己,与自己不和,肯定会去告状。 汪泰在得知新知州是叶瑶枝的时候就已经往皇都里自己的靠山写信询问情况,而对方的回答只有四个字:“自求多福。” 当时汪泰的心就凉了半截,知道如果自己再与盗匪们同流合污,如果被叶瑶枝给揪住了,那就是谁都救不了自己了。 读书那么多年,汪泰始终坚信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既然盗匪们的好日子到头了,那么转头向叶瑶枝示好,以谋求自己在官场上的退路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叶瑶枝当初把几个小马仔留给他,让他自己处理,就证明还有着后手。 汪泰绝对不会错过这么一个表忠心的大好机会,可是账本又让他头疼了,这些账本有问题他心里心知肚明,如果来的是个文举出身的知州,他也许还能糊弄过去。 可是无论是叶瑶枝还是杨蔓蔓,都是在工举上一骑绝尘的人物,假账本能唬住他们吗? 汪泰开始想谁才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了。 看到汪泰第一个赶过来,杨蔓蔓不由得感慨道:“咱们的叶大人看来把他吓得不轻。” 杨家派来的人里有个忠心耿耿的老婆子,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兰婆。 兰婆对杨蔓蔓说道:“这个汪泰是个聪明人。” “有他做榜样,相信雁回城和碧涯城的两位知府也不会再跟我们较劲了。”杨蔓蔓说道:“毕竟就论地方势力而言,汪泰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 “听说雁回城的知府周行依然装病不出,只派了一个师爷过来应付。” 杨蔓蔓的眼神冷了冷,然后又笑道:“我们已经把本地的规章都整理出来了,就让他的师爷把规章给他带回去一份,先让他把多领的俸禄退回来,咱们再谈其他。” 杨蔓蔓说道:“他府邸的富丽堂皇咱们也见识过了,这么一个守财奴听到这个消息,应该真的会病了吧?” “那么林薇林大人呢?” “小枝说,既然她要做个糊涂人,就让明白人当事。”杨蔓蔓说道:“奏章我们都写好了,就看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了,毕竟我们到这里来不是孤立无援,只等大家都熟悉了各自的岗位与人事,下一步的行动就能快速的展开。” 现在是夏天,雨水渐渐多起来了,整个春苔州的大山经常被水雾遮蔽。 叶瑶枝和杨蔓蔓作出了分工,开始各自忙碌,而他们共同关心的就是春苔州的水利问题。 站在河堤边上,叶瑶枝随便踢了一脚,就发现这个河堤十分不牢固。 “今年的河堤,还会决堤。”叶瑶枝说道。 今日跟着她一起到河道来的不仅仅只有叶瑶枝,还有原本就在本地的另外一位同知詹明。 听到叶瑶枝要去河堤的时候,詹明的冷汗都下来了,他在春苔州呆的时间最久,很清楚春苔州的河堤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的河堤是怎么修的?” “都是由三位知府大人各自主导的。”詹明回答道:“所以,修葺的效果并不好。” 叶瑶枝继续问:“春苔州就没有懂水利的人了?” “有,但是……”詹明说道:“他们提出的方法成本太高,大人们不愿意执行。” 叶瑶枝冷笑一声:“什么样的方法?” 詹明不说话了。 叶瑶枝说出了他不敢说的话:“他们吃了多少?” 詹明低头道:“下官不知。” 叶瑶枝对杨蔓蔓说道:“账本都在我们手里了,其他的事情我不追究,但是修河堤的钱,他们吃了多少,都得给我一文钱一文钱的吐出来。” 杨蔓蔓道:“好,这件事,我立马就去办。” 跟在叶瑶枝身边的这段时间里,杨蔓蔓发现叶瑶枝最事情的手段变得更多了,而且想法也逐渐锐利,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改变。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可是每一个见到叶瑶枝的人都不敢小觑她。 杨蔓蔓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显而易见的是这种改变非常的有效。 杨蔓蔓也学着去改变自己,她发现自己的岗位和职责,需要自己抛弃当年的天真。 叶瑶枝说道:“威逼利诱,总有一款能够让他们屈服。” 杨蔓蔓点头:“我明白。” 第一九二章 抵达春苔州之后,叶瑶枝就没有了休息的时间,每日都要从早忙到晚,整个知州府运转不停。 她不仅要尽快熟悉整个春苔州的情况,还要找出当地百姓与官府的矛盾症结,要想办法驯服三位知府,要厘清盗匪们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要重新训练当地的部队,要操心年年都会被冲垮的上春江堤岸,要管税负是否合理,要管农收工商…… 就算每天再给她十二个时辰,也有忙不完的事情。 好在还有詹明、杨蔓蔓等人的协助,帮助她分担了肩膀上的重担。 叶瑶枝十分的清楚在事情繁杂的当下,抓权不如放权,所以她很快就做好了分工,让詹明和杨蔓蔓两位同知把事情分摊下去,她自己集中精力攻克三位知府,以及研究盗匪们的情况。 三位知府当中,表现最积极的人是山马城的知府汪泰是最积极的人。 叶瑶枝接受了汪泰的善意,也布置给了一个让他觉得要命的任务。 “汪大人,山马城在你的治下,可是我看那群山中的盗匪实在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叶瑶枝说话的时候,语气温和,脸上还隐隐带着点笑意,声音不疾不徐:“他们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进城了,还能做出拦路抢劫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没有把你这位知府大人放在眼里。” “是、是……”汪泰的额头上冷汗直流,他担心叶瑶枝话锋一转,就说他跟盗匪勾结在了一起,那样的话他这一生就全完了。 叶瑶枝说道:“你得树立起自己的威信,让他们忌惮你,这样山马城的百姓才会觉得有了依靠。” “大人说的是。”汪泰赶紧应和。 叶瑶枝又说:“所以,你应该行动起来。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拿下盗匪张春林,你能做到吗?” “我……”汪泰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发抖,可他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因为他不敢,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遵命。” 叶瑶枝鼓励他:“你是最了解张春林的人,毕竟你们已经是老交情了不是吗?不要让我失望啊。” “老交情”三个字听在汪泰的耳朵里十分刺耳,他的脸都发白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靠山送来的信件里提醒的“好自为之”四个大字,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下官一定不负所托!” 等到汪泰离开之后,杨蔓蔓才忧心忡忡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小枝,他真的能行吗?”杨蔓蔓说道:“他与张春林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总是输多赢少,我不相信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拿下张春林。” 詹明观察了很长时间,还是摸不透叶瑶枝的性格,所以他也猜不出叶瑶枝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叶瑶枝说道:“我们几个,有谁真的上过战场吗?” 詹明和杨蔓蔓都沉默了,詹明虽然参加过之前对盗匪的围剿,可是他一直都是在外圈观望,根本没有上过战场,他也不敢说自己懂得军事。 叶瑶枝对他们说:“所以,战场之外才是我们的主场,战场内的事情交给邹慧和汪泰去解决。” “他们两个从前就一直相互扯后腿,根本不可能做出成绩来。”詹明不赞同的摇摇头。 叶瑶枝说道:“我不需要他们的成绩,我只需要张春林的反应。” 詹明和杨蔓蔓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叶瑶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瑶枝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她提起了第二件事情,问杨蔓蔓:“周行和林薇是什么反应?” “周行依然装病,不肯配合。”杨蔓蔓皱起眉头:“但是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雁回城的百姓很快就会带着他的罪状登门,那个时候我们就有理由对他展开调查,将他的权利架空,让旁人接替推进我们在雁回城的行动。” “嗯。”叶瑶枝点头,问杨蔓蔓:“那林薇呢?” 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话让一旁的詹明听得冷汗涔涔。 他曾经以为她们不过是两个对官场的险诈一无所知的单纯的小姑娘,但是在接触下来之后才惊觉她们被派到春苔州来是理由的。 她们根本就不像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而像是经历过丛林法则历练的“狐狸”。 在叶瑶枝和杨蔓蔓抵达春苔州之后采取的一系列行动,让詹明意识到他们每一个人都低估了他们的新任长官。 叶瑶枝和杨蔓蔓则正在利用别人的“低估”,一步一步的推进自己的计划。 “林薇在来的路上了,但是这个人极其狡猾,或许不会好好执行我们的命令。”杨蔓蔓说道:“不过咱们之前的手段也不是没有作用,我收到的消息称,她是来哭穷的。” 杨蔓蔓说着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笑容:“周行背控告‘贪污’‘横征暴敛’,而林薇一直在哭穷,只要把周行从他的老巢逼出来,让他们当面对质,就能欣赏一出好戏。” 叶瑶枝也笑了:“这件事你来办,我很放心。” 詹明站在一边默默的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插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就让她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叶瑶枝说道:“詹大人,眼下有几件事需要您去办理。” “请大人吩咐。” “既然我们的长处在战场之外,我们就要发挥自己的所长,压缩盗匪的生存空间。” 詹明心中一动,不知道叶瑶枝打的什么主意。 “詹大人,你应该听说过十家牌法吗?”叶瑶枝说道:“办法不在于新和老,只要有用就行。我相信他们的内心还有良知,应该不愿意牵连无辜的人。” “我明白,属下立刻就去办。”詹明连忙说道。 叶瑶枝叮嘱:“牌子上的资料必须十分详细,不得有遗漏,牌张每天都要在固定的时间巡查,进行比对,要在不定时的时间进行抽查,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报官。” “除此之外,您也是春苔州的老官员了,我相信你对这里的盗匪也比较了解。”叶瑶枝说道:“我的文笔有限,杨大人要去会会那两只老狐狸,所以这件事要请您代劳。” “不知道大人要下官做什么事情?” “我要请您给春苔州的盗匪们写一封信。”叶瑶枝说道:“我要你给春苔州的盗匪们写一封招降书。如果不知道该如何写才合适,就去多读几遍《告谕巢贼书》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 詹明嘴巴上说着明白,其实内心一直都惶惶不安。 他当然看过《告谕巢贼书》,可是写出一封类似的符合春苔州实际的招降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叶瑶枝对他说道:“招降书不着急放出,在对张春林等人的行动取得成效之后再放出,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构思。” “是。” 盗匪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被扫荡干净,不同的盗匪有不同的对付方式,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叶瑶枝开始关心起水利的问题。 她下令让人去丈量上春江边的农田面积,弄清楚每一块田地属于谁,并且要求农民们在进入暴雨季节后远离岸边,损坏的田地由官府给予补偿。 杨蔓蔓对叶瑶枝的这个办法不赞同:“这只是权宜之计,而且容易滋长懒惰的心里。” 叶瑶枝说道:“这些钱当然不是由我们出,而是从三位知府的小金库里出,这是他们欠了百姓的债,应当由他们来还,他们的不作为让百姓年年受灾,只收他们的钱,不要他们的命,我们已经很客气了。” “等到雨季过去后,我们要重修堤坝。”叶瑶枝说道:“百姓都是很淳朴的人,他们变坏了,并不是他们的本心是坏的,他们看到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们好,就会自发的行动起来。” “也许有人是天生的懒汉和坏种,他可以不在意十个人的看法,可以不在乎一百个人的看法,但没有人能扛得住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施加的压力。” 叶瑶枝说道:“要对咱们春苔州的百姓有信心。” 无论是日日装病的雁回城知府周行,还是“一问三不知”的碧涯城知府林薇都是爱惜权利的人。 在杨蔓蔓的反向威逼之下,周行也和林薇不情不愿的从自己的金窝里出来了。 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暴风骤雨。 面对两人惊惧的神色,杨蔓蔓只是淡淡的说道:“已经给过你们的机会了。” 周行看到自己的罪证被知州府的人联合那些不听话的下属一起给翻了出来,这才急得火烧屁股的四处求援。及时他再不喜欢汪泰这个人,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汪泰。 然而,汪泰的回复却让他整个人的心都凉掉了。 “你可以直接去皇都打听。”汪泰的回信很直接:“期待周大人能收获‘好自为之’以外的答复。” 虽然周行还有着知府的头衔,但是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就被快速的架空了,因为派到他手下的新官员是最多的,而这些新官员早在还未就任之前,就已经被叶瑶枝拧成了一股绳。 周行想起了自己前段日子喝酒的时候对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嘲笑,想起了为难杨蔓蔓时候的快意,现在只想要抽自己两巴掌,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完了。 他不仅失去了自己奢华的生活,还要想尽办法的填补自己账上的亏空。 最让他气愤的是罗夏借着这个机会爬到了他的头上去,每次见面都要时不时的讽刺他两句。 除此之外,知州府宣布的“十家牌法”把他们这群官老爷也算在了里面,他恨汪泰那个软骨头都没有争取一下就应和了,又讨厌林薇是个女的,导致他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最要命的是叶瑶枝还说如果今年上春节堤岸决堤,就要彻查前几年的施工情况,可是上春江怎么可能不决堤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他被迫离开雁回城的这段时间,知州府又火速派人前往雁回城了解前些年修堤坝的情况,那群早就看不惯他的工匠把他的老底抖了一个底朝天。 现在,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戴罪立功”,根本没有功劳可言。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他就被彻彻底底的架空了,再也没有人忌惮和害怕他这个知府,一想到眼下的自己成了被架在火炉上烧烤的肥鹅,周行就真的病倒了。 求权,求名,求利,求财,到头还是一场空。 周行的下场震慑住了汪泰和林薇。 在观察过汪泰和周行的下场之后,林薇彻底的大彻大悟了,不听知州府的话,只会很惨。 虽然叶瑶枝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但她的芯子是一只黑心的老狐狸,根本就不讲道理,想要保住自己的官职就得好好听话。 林薇选择用“哭穷”“哭弱”“哭苦”的方式来博取同情,可是换来的却是杨蔓蔓的斥责,说她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百姓的利益,当不起“父母官”的头衔。 在知州府的述职的这些日子里,林薇的感觉就是“度日如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直接被吓破了胆子,把这些年自己干过的糊涂事都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旁听的王桃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她想如果当年的碧涯城知府是一个像叶瑶枝这样有能力的人,她的家人也不会惨死了。 正是由于林薇的自私,只顾个人利益的作风,才让碧涯城里盗匪猖獗,民不聊生。 林薇心虚的望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比周行还惨。 …… 不论是春苔州本地的民众还是相邻的两个州,春蕴州、春醴州的百姓和官员们也有所耳闻,远在千里之外的皇都也收到了消息。 原本郑霞、曾翠翠、元平、楚芝兰、方知味和傅空山等人都担心叶瑶枝太过年轻,压不住人,但是从锦衣卫们传回来的消息看,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叶瑶枝在抵达春苔州之后的第一时间,就理由手里的条件反制住了三位知府和三位监军,掐住了他们的命门,把他们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让他们乖乖听话。 看过锦衣卫们回报的消息之后,楚壤感慨道:“果然是真金不怕火炼,叶瑶枝没有让人失望。” 一时间,皇都里原本十分讨厌傅空山的达官贵人们都觉得他变得顺眼。 如果当年处理他们的人是叶瑶枝……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们就开始浑身大冷颤了,叶瑶枝实在是擅长“兵不血刃”,可是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笑里藏刀”。 也因为这件事,傅空山这些日子里收到的最多的问候是:“傅小侯爷,您其实是个好人。” 还有人说:“我们以前错怪您了,您的确是个大好人!” “哎,都怪我们有眼无珠,误解了您的苦心。” 在傅空山不明所以的时候,他们还在表达着自己的感激:“您真是天底下最真诚、最善良的好人了!真的!” 第一九三章 汪泰、周行和林薇各有各的烦恼,各有各的任务,但是又无处诉苦。 早在之前行动的时候,叶瑶枝就选择了“分而化之”的手段,切断了他们联合的可能行,以防止他们像从前那样架空知州府。 为了以防万一,叶瑶枝还动用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段,先把周行给削弱了。 又因为他们的手下里有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像叶瑶枝这样怀揣着改变春苔州的雄心壮志,早在到来之前就被叶瑶枝用不知名的手段制服了,导致他们不得不向叶瑶枝低头。 原本在他们的计划里,应该是知州府的行动处处受到掣肘,现在的情况却是反过来的,他们失去了“自由”,必须听令于知州府。 这还是春苔州的知州第一次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以及作为上级部门的权威性,也让当地的百姓们看到了改变现状的希望。 他们三个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成了最苦的人,因为叶瑶枝派了一堆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而且他们还不得不去执行。 为了完成叶瑶枝布置的任务,汪泰下了决心整治府邸,抓出了奸细,又按照叶瑶枝的要求将他们招安,要上演一出“计中计”。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汪泰和邹慧带领的队伍在小的战事上取得了胜利,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却总是被张春林打败。 盗匪张春林的胜利,让他们的自尊心受到挫伤,让他们觉得应该向上春江两边的春蕴州和春醴州求援。 但是他们的想法被叶瑶枝给否决了。 “可是,如果不撤退,不求援,我们怎么可能取得胜利?”邹慧问道。 汪泰难得在这件事上与她达成了一致,这场针对盗匪张春林的斗争,叶瑶枝任命他为“第一指挥官”,这代表战斗失利之后他要负主要责任。 “张春林是个骄傲的人。”叶瑶枝的指示很简单:“你们要利用间谍,告诉他你们打算偃旗息鼓,秋后再战的消息,让他信以为真。” 叶瑶枝看着自己的两位同僚:“计策摆在这里,怎么执行是你们的事情。你们一文一武,本该团结协作,守护一方安宁,但是你们之前没有做到。现在,机会摆在你们眼前,将功折罪还是另谋他处,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汪泰和邹慧两个人面面相觑,为了不让计划出现失误,他们抓紧一切时间请教叶瑶枝,确保事情做到事无巨细。 叶瑶枝需要用张春林来树一个典型,为詹明和杨蔓蔓之后的行动铺路,也是为了震慑住山中的其他盗匪,也要让上春江流域的另外两州看到自己也有扳手腕的实力。 从前的春苔州被盗匪搅扰得不得安宁,像春蕴州和春醴州借兵的时候也多有阻碍。因为两州的知州和知府们都认为春苔州的大小官员是草包,根本不可能打败那些盗匪,不愿意白白牺牲自己手里的兵。 当接到叶瑶枝的指示的时候,汪泰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 叶瑶枝给他的指令就是身先士卒,并且对他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次胜败,全取决于你一人。” 他们这几个月的工作卓有成效,汪泰和邹慧还是第一次看到守卫如此松懈的狐山,他们进入狐山第一次像探囊取物那样的容易,这增大了他们的信心。 这次夜攻取得了非凡的成效,而叶瑶枝命令工匠们改良制造的远程火器更是发挥了极大的效果。 当漫天火雨降下的时候,张春林和他的部下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发挥了什么。 而在他们发懵的时候,汪泰发挥了他的狠劲,而邹慧则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对盗匪们的恨意在短短五天之内把张春林的据点扫荡了一个干干净净。 当这件事真的做成了之后,他们两人都蒙了。 他们与张春林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每次战斗都会被狐山的这只老狐狸巧妙的躲掉,然后失败。 但是这一次,春苔州换了一个知州,然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剿灭张春林,他们花了不到三个半月的时间,这在之前的春苔州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因为张春林的覆灭,一时之间整个春苔州的盗匪们都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一次来到春苔州的知州并不是个摆设。 如果因为叶瑶枝是个小姑娘就轻视她,那么就要大祸临头了。 借着剿灭张春林的东风,詹明的工作也在快速的推进着,有了前车之鉴,那些亦民亦匪的人自然会有所收敛。而且“十家牌法”把每一个人的命运都牵连在了一起,让他们要为自己的选择负担更多的后果。 在汪泰忙着对付张春林,詹明和杨蔓蔓和另外两位知府周旋并有条不紊的推进任务的时候。 叶瑶枝让罗夏和万鹏,他们两个人都需要练兵,一个训练陆兵,一个训练水兵。 她自己则将所有的能工巧匠集合起来,开始了对上春江堤坝的重新规划,对各类船只的研究,对武器的改进。 这三件事游他亲自抓,而其中最难推进的就是对上春江堤坝的推进。 有一位老工匠告诉叶瑶枝:“上春江的堤坝年年垮,我们春苔州的境内是垮得最厉害的,这与水土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与官老爷的贪污也有着关系,可是每年的修修补补总不是办法,若能一次到位重新规划修建,那才是利在千秋的事情啊,只是……” 叶瑶枝说道:“只是什么,老人家您尽管说。” “想要减少上春江决堤对咱们的影响,可能就要拓宽河道,修建的堤坝会侵占一部分的农田,只怕百姓们不会乐意。” “后面的事情我来解决,你们尽快提出方案,雨季一过我们就要动工。”叶瑶枝说道:“既然春蕴州和春醴州都能治好上春江,凭什么我们做不到?” 至于安抚百姓的办法,他们所担心的就是“立业”的问题,叶瑶枝已经盯上了被扫荡了后的土匪们的空山,要想让那些地方杜绝土匪再出现的情况,就需要有人去管理,去职业,去经营。 一切的配套措施叶瑶枝只对詹明和杨蔓蔓讲过,对三位知府和三位监军,她只在何时的时候抛出自己的决定。 当叶瑶枝把自己计划的大部分都告诉了詹明和杨蔓蔓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詹明在散会之后小声的问了杨蔓蔓一句:“杨大人,叶大人真的是人吗?” 杨蔓蔓望着他,也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詹大人,咱们还是尽力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吧。”杨蔓蔓感慨说道:“尽力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詹明赶紧表忠心:“我明白。” 詹明又一次意识到春苔州现在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了。 张春林的覆灭,敲响了警钟,而詹明撒出去的招降书,很快就起到了它应该具有的作用,直接让九大盗匪当中的三位头子投降了,他们当中的一人为山上的盗匪,两人为盘踞在上春江及入海口的水匪。 詹明没有想到叶瑶枝让自己写的招降书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当听到有三伙盗匪头子带着他们的手下来投降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也曾怀疑过他们是不是假装的,可是在跟着叶瑶枝与他们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他才发现他们是真心的。 说白了,这三位好汉也是被当年的官员“逼上梁山”的倒霉人,为了生存他们选择了一条血路,但是在为自己争取了权利后,他们迷失了自己。 这一次,叶瑶枝用张春林和招降书敲醒了他们的良知。 叶瑶枝把这件事交给了詹明处理,她只要求两件事,一是重新整编队伍,二是让潘信担任新编部队的指挥官。 这个决定可把詹明给吓得不轻,可他看叶瑶枝十分信任潘信的模样,又不敢说什么,因为满肚子的疑虑总是睡不好觉。 他愁眉苦脸、精神紧张的模样逗笑了杨蔓蔓。 “詹大人,如果说这世上我最相信的人是谁,那一定是叶瑶枝。”杨蔓蔓说道:“她敢把这么重大的人物交到潘信的手中,就表明这个人的投降招安是真诚的。” 杨蔓蔓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之前春苔州的官兵一直胜利不了吗?” 詹明沉默了。 “政策和军事从来不是两件事。”叶瑶枝说道:“如果三位知府和从前的知州有好好读过史书,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早就迎刃而解了。” 詹明这才忍不住说道:“看过和运用到底是两件事。” “这就是叶大人的高明之处。”杨蔓蔓说道:“在对手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罗网就已经张开了。” “谋定而后动,是我在她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说张春林的覆灭是意外之喜,觉得叶瑶枝不过是撞了大运而已。 那么潘信、赵羽、薛香三个人的投诚就显不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 刘凤、肖意林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对自己的部下说:“我们面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而是老奸巨猾、黑心黑肝的豺狼,所有人都要做好死战到底的准备。” 叶瑶枝让罗夏带兵日夜操练,让潘信训练新投诚的队伍,把赵羽和薛香编入万鹏的水师里,开始配合训练。 并且一一做到了对三位投诚的土匪头子的承诺,安置好他们的家人,让老弱病残变为平民。 让一部分虽然残疾但还能干活的人进入兵工队伍,对长春江的堤岸进行施工。 为了防止有人故意为难叶瑶枝,一开始的时候楚壤就暗中派出了一支锦衣卫的队伍跟着叶瑶枝进入了春苔州。 这些锦衣卫亲眼看见了叶瑶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捏住了三位知府,加强了知州府的权利,做到了运筹帷幄。 更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三伙盗匪,并且正在一点一点的改变当地的风气。 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合作是卓有成效的,在其他新上任的官员们还处在找不到北的状态的时候,她们就拿出了自己的功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并且她们分工合作,调动当地其他官员的积极性,赏罚分明,秉公执法,更是树立起了知州府的信誉。 在清理了盗匪的地方,他们让人开垦农田,提前栽种果树,提前做好土地规划,为长春江拓宽河堤做准备工作。 当时说叶瑶枝和杨蔓蔓放在一起去是浪费的人都沉默了,当时强烈拒绝去春苔州的人也都后悔了。 他们已经预想得到,未来会有不少重要的大臣,都会是从春苔州走出来的。 现在,需要解决下一个问题。 兵部尚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叶瑶枝虽然已经消灭了四股盗匪的势力,但是余下的势力却都不容小觑,尤其是肖意林,此人的窝点遍布春苔州、春蕴州和春醴州,狡兔三窟,想要剿灭他必须三州合作。” “但是三州历来不齐心,没有一个具有统一军权的人去调度所有的兵,这导致年年剿匪年年输,这样的局面该改变了。” “叶瑶枝已经证明了她的能力,我认为可以将她认命为上春江三州水陆提督,让她拿到统一的军务大权,才能彻底平息上春江的匪患。” 兵部尚书提出这个意见之后,吏部的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这不合规矩!我们不同意!” 兵部尚书冷笑:“你给我找一个和规矩的人在初到任的半年时间消灭上春江的四股匪患啊,你能做到吗?” 吏部的大臣涨红了脸,憋出一句:“术业有专攻!” “哦。”兵部尚书冷笑:“所以叶瑶枝是上知天文能捡瓦,下通地理会修坝,中间还能操练士兵平匪患,平日里还能抽出时间处理其他的政务,让近乎荒废的春苔州知州府重新树立权威和发挥作用,所以说,谢大人,你能做到哪一件呢?” 楚壤看着他们吵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就不让他们再啰嗦了,而是征求起别人的意见。 左右宰相各有意见,而内阁支持兵部的意见。 最后做决定的人还是楚壤,他颁布了诏书。 “就让叶瑶枝担任上春江的水陆提督,统一兵权,彻底消灭这股匪患,更要消灭肖意林这个反贼的野心!” 诏书一下,整个朝堂都震动了,又是是上春江流域的三州十六城,更是人人哗然。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有女官员被提拔得这么快,也是他们看到有这么年轻资历浅的官员掌握这么大的实权。 现在,整个上春江流域的士兵,都得听叶瑶枝的了。 直到这个时候,那些心怀侥幸的盗匪们才感觉到一张密密的大网从天宫盖下,为的就是把他们逼上绝路,插翅难飞。 第一九四章 叶瑶枝并没有时间停下手里的活去欣赏那些被人称道的“丰功伟绩”,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在知道自己要前往春苔州任职的时候,她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收集了有关这个地方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来到此地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剿匪。 “除恶务尽”是叶瑶枝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她也正坚定不移的走在这条路上,在达成这个目标之前,她都不可能停下来。 只是“除恶”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地方的,因为“恶”就像杂草一样容易在阴暗的角落里滋长,在“除恶”之后要的事情就是“移风易俗”。 周行负责的雁回城是春苔州的三座城市里“讼棍”最多的地方,这完全来自于他的纵容。 因为每一次诉讼都需要交一笔诉讼费,大官司交多,小官司交少,而周行可以从里面拿到所谓的“抽成”,以扩充自己的金库。 “蚊子再小也是肉。”抱着这样的想法,周行恨不得每天都有人来官府告状,他也故意去判一些糊涂案,让当地的百姓们源源不断的吵下去,这样他每日都会有进账。 至于当地的治安以及百姓的生活,都不是周行关心的事情。 现在过去那种逍遥快活的日子一下子就成了云烟,周行一看自己手头的事情简直要吓晕过去,那些他判过的糊涂案要重新审理不说,那些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的冤假错案还需要他自己倒贴钱。 叶瑶枝的话说得非常明白,如果周行自己填补了这个亏空,完成了“移风易俗”的任务,那么他当年的贪墨、渎职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如果他不愿意配合那就另当别论。 作为一个几乎被自己的手下架空了的知府,周行不得不听从叶瑶枝的命令,不甘心不情愿的去做这些事情。 林薇在看到周行的下场之后,火速赶回了碧涯城开始了对陈年旧案的审理、彻查工作。前往知州府述职的这段时间她看明白了一件事,想要继续在春苔州的官场混下去,最好乖乖的完成知州府的命令。 如果他们听话,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那么叶瑶枝就会对他们过去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他们不听话,甚至还像周行那样妄想无视知州府或者像当年那样架空知州府,那么后果就需要自己去掂量了。 汪泰都已经被叶瑶枝逼到拿起武器带队上山剿匪了,林薇相信自己距离那样的日子也不远了,而她要面对的是更为凶残和没有人性的海盗。 因为这个缘故,林薇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她就希望自己的监军万鹏能好好努力,训练出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水军,像汪泰那样获得战斗的胜利。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林薇知道自己必须揪出藏在碧涯城的那些盗匪的奸细,所以对“十家牌法”的执行,她的执行是不折不扣的,叶瑶枝只要求每天巡查一遍,可她非要每天巡查两遍,而且每次都要换不同的人去寻找,与之前的“账目”进行比对。 有的时候,她还要亲自去巡查,杜绝海盗们收买官府人员的可能性,她将整个碧涯城搅得鸡犬不宁的同时,又给盗匪们形成一股强力的高压态势。 林薇做的事情传回知州府的时候,众人都是哭笑不得,看起来林薇已经紧张坏了。 叶瑶枝笑了笑,对杨蔓蔓说道:“不管她做什么,只要能达到效果就好,就让她慢慢折腾。” 杨蔓蔓说道:“可是碧涯城的老百姓不是很可怜吗?她这样做我觉得有点劳民伤财。” 叶瑶枝说道:“碧涯城欠缺的就是这样一次折腾,她的折腾是有好处的,当万鹏带着水师自上春江而下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敌人会少很多。” “真的吗?” “是民是匪,他们只能选择一边。”叶瑶枝说道:“水道不比山道,山贼可以躲在山里,借着山势到处躲藏,或者逃到别的地方去,但是登上了船的人总是要回到岸上来补给,否则要么渴死要么饿死,福大命大的人不会有几个。” 杨蔓蔓问:“如果他们逃到海上去呢?他们可以到小岛上去补给,劫掠别的船只。” 叶瑶枝说道:“对付侵犯我国海岸线的敌人,还需要客气吗?他们选择入海为盗,那就等同于自动放弃了我大政的户籍,甚至是投奔敌国的奸细,无论是海盗还是奸细,都是我们的敌人。” “如果我们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百姓最大的残忍。”叶瑶枝说道:“虽然我不是一个聪明人,也没有多少的本事,但若敌人来犯,我也绝不会退缩,一寸海岸线也不会让他们侵犯!” 陪在叶瑶枝身边的杨蔓蔓和詹明对视了一眼,他们忽然意识到,叶瑶枝的“野心”并不只是消灭盗匪而已,她要拉起一条强劲的海岸防线,让春苔州免受海盗和倭寇的打搅,让他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杨蔓蔓问:“不论你有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叶瑶枝说道:“蔓蔓,我们还未抵达皇都时候的誓言,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水匪,除了‘以贼克贼’的办法之外,还需要比他们更先进的船只,更有力的武器,所以我需要你和詹大人一起去主持水利工作。” “没问题。”杨蔓蔓说道:“今年我们治不住上春江的决堤,不代表明年后年和将来也是一样的情况,至少我们要大幅减少今年的伤亡,所有的工作我都会竭尽所能的去推进。” 叶瑶枝说道:“多谢你,蔓蔓。我希望詹大人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写出宣传的小册子,分发到民众当中去,即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明白。” 詹明不明所以的看着叶瑶枝:“叶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宣传海防线的重要性。”叶瑶枝说道:“我不管一百年后、两百年后这世上的局势会怎么发展,也不在乎那个时候会有多少个国家角力,但是在现在我要把春苔州的海岸线往前推进,尽可能的建立一条海上防线,让那些在海上流浪的盗匪,和不怀好意的倭寇、奸细们明白,大政帝国的领土、领海都不是他们可以随意侵犯和踩踏的地方。” “只要我们在这里一日,这里就没有他们肆意撒野妄为的可能!” 叶瑶枝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而她也是按照自己说的话去执行的,在她的人生信条里就没有“不可能”和“做不到”这两个词。 她召集的工匠们因为可以的专长不同做了不一样的分工,有的负责研制更先进的武器,有的则专门研究对堤坝的改建,还有的专门研究船只的建造。 叶瑶枝和杨蔓蔓自己掏钱,改建了春苔州的造船厂,为的就是建造出更先进的船只。 “披星戴月”这四个字,早已不足以形容春苔州的知州府以及被叶瑶枝重新调度起来的大小官员们有多么的忙碌了。 这个被人强行遗忘的角落有太多的问题要去解决,每个人都是抱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决心要改变这个地方。 叶瑶枝对杨蔓蔓说:“这个地方有山有水,本该成为一片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是因为我们前任的不作为,白白荒废了这个好地方,让许多能够成为人杰的人浪费了他们的人生,甚至走上了歧途。” “过去成为历史的事情我们不能改变,但是我们要对得起我们走上这条路时候的承诺。” 杨蔓蔓点头:“我明白。” 为了对付这些水费,叶瑶枝让万鹏练兵,要磨合新编入队伍的新兵和老兵的默契,以及从潘信等人身上学习“贼”的思维方式。 叶瑶枝则泡在工坊里开始了对船只的研究,这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门新的学科了,早在绍雍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现在的条件给了她实践想法的能力。更大的船,更小的船,更快的船,掉头更迅速的船,攻击力更强的船……不能以相同的标准来要求所有的船只,要做出差异性,让船只发挥出突出的作用。 快攻还是慢攻? 追击还是堵截? 是用船攻,还是修桥拦路? 怎么把自己的敌手逼入绝境? 对手的船有什么特点?弱点在哪里?如何让火攻在船战中发挥最大的优势? 小船对大船的优势是什么?缺陷是什么? 大船对大船呢? 什么时候发动攻击最合适?谁来指挥?谁坐镇正面战场?谁去突围?谁负责伏击? …… 叶瑶枝每天都在思考着这些问题,并一一做出安排。 被叶瑶枝召集起来的工匠们没日没夜的开始了造船的工作,他们的人数实在是有限,但又有保密的要求,又不能招更多的人。 为了提高效率,每个人都开始冥思苦想,制造出更趁手的工具,提高造船的技术。 春苔州的百姓们把一切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他们并不是没有了良心的人,渐渐意识到现在的官府和从前的官府不同了。 山马城的一战,让之前还嚣张跋扈的张春林成为了云烟,他的势力不复存在,现在他的山寨处是一个袅袅炊烟的小山村,有岗哨,有卫兵,有人在种地,有人打猎,有人砍柴,绝不再是盗匪的安乐窝。 汪泰他们在完成剿匪的任务后,顺带着修了一条简易的道路,让上山下山的路变得畅通,不再是人烟隔绝的状态。 叶瑶枝新打造的大船第一次发挥作用,是在雨季大坝决堤之后。 天将暴雨,洪水冲过了田地,淹没城市的房屋和道路,处处都是一片汪洋,海和陆地已经分不清了。 在那之前,杨蔓蔓、詹明和三位知府竭尽所能的动员,让两岸的百姓搬迁,有的人听话的搬走了,因为官府给他们重新安置了地方,甚至修好了房子,划分好了土地,给他们了种子和农具,只要勤劳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有的人却坚决不愿意搬走,觉得官府有自己的阴谋,是在陷害自己。 还有的人因为和盗匪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更不愿意搬走了。 暴雨降临,那比豆腐渣不如的上春江堤坝又一次被冲垮了,那些搬走的人心有余悸的庆幸着自己的听话。 而那些没有搬走的人,泡在水里只剩下了等死的绝望,连后悔的情绪都来不及有。 就是在这个时候,数十条小船快速的出现在了水面上。每一条船上都有穿着统一制式衣服的水师官兵。 他们顶着暴雨,在汪洋似的水面上搜寻着幸存者,并尽可能的帮助百姓们抢救财物。 许多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拉上了岸,躲过了阎王的召唤。 这是他们见过的最有组织性的救援,最快速的救援。 从前雨季来临,大坝决堤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能不能活下来听天由命。 这一次,他们不是靠上天的垂怜捡回了一条命,而是靠救援的力量。 这一天,春苔州的百姓们亲眼目睹了一场人间的“奇迹”。 天灾让一切的事情都变得微妙了起来,从前取得的成果可能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但是百姓们感受到的温暖,唤醒了他们的良知,让他们愿意相信官府,回到正途当中来。 因为官府的及时救援和超前的安排,让许多百姓不像从前那样还要遭遇生死分离的苦难,当他们望着被冲毁的家园的时候,只想到过往打拼的一切都成了泡影,根本不敢去想官府会做好善后的安排。 灾民的安置和灾后重建的工作由詹明全权负责,他还需要借着这个机会做灾民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搬迁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为了防止堤坝年年都被冲垮,水淹城市的事情再度发生,拓宽河道,重修堤坝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第一九五章 叶瑶枝前往春苔州赴任后,这个地方发生的变化足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同时也让之前曾经就任过春苔州知州的那些官员们羞愧。 如果他们当初有叶瑶枝这种不怕事、不畏惧的“破釜沉舟”的精神,那么春苔州也不会有“魔鬼三角州”的恶名了。 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春苔州的改变,还有一笔又一笔浓墨重彩的“功绩”和能够上报给朝廷的“政绩”。 当年他们绞尽脑汁,搜肠刮肚都编不出几条还看的过去的成绩,而叶瑶枝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重整了春苔州的大小部门,更是在成为上春江的水陆提督之后加强了对军队的训练,以及对军队装备的革新。 当年的他们在春苔州的时候觉得被人歧视,处处掣肘,无事可以做,因为觉得自己被流放了而哀声抬起,只为自己的前途而叹息,从没有想过如何去改变那样的现状,或者尽到一个“父母官”的责任。 他们想的都是自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然是直隶州的知州,可是春苔州这个地方让他们觉得自己“穷”得要命,根本管不了别人的死活。他们考科举是为了光宗耀祖,而不是为了来这个山贼、海盗、倭寇、奸细横行,险山环绕,阔海包围的地方来受苦的。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不过是书上冷冰冰的文字,而不是他们成为当地官员的指引。 但是叶瑶枝的到来将那样的风气一扫而空,而是实实在在的把百姓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彻头彻尾的要改变这个地方的一切。 她说得很多,但是做得比说的更多。 而且,凡是承诺,必然掷地有声,必然落实到位。 正是因为他们“以民为本”的作风和一定要改变的精神,以及行动,让更多上山下海为匪的人动摇了。 一些人直接放下屠刀跑了回来,再也不管那些所谓的“江湖义气”,他们看到了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是谁在帮助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因为这些人的回归,让一部分的盗匪窝出现了破绽,叶瑶枝可不会等到晴天再去决一死战,她当即就抓住机会,下令进攻。 林薇与万鹏配合,在上春江江面上形成夹击,直接消灭了一股之前还负隅顽抗的水盗,他们的首领当场就毙命在万鹏的手里。 军威大振! 看到汪泰和林薇都因为剿匪有功而得到了嘉奖和赞赏,周行总算是坐不住了,他再也容忍不了在雁回城里为非作歹的那些盗匪了。 他看得清楚,如果自己再拿不出一点像样的成绩来,最后被清算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可是当他想要调动人马去完成自己的雄心壮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个人都使不动了。 他的部下们并不信任他。 为了自己的前途,周行总算是拿出了当年参加科举考试时候的“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狠狠的开始杀“讼棍”的风气了,他并不是对付不了这些人,当年的他忙着敛财,根本没有好好干事的心情。 如今,一场暴雨冲垮的堤坝,让他不得不拿自己的小金库去填补由他自己造成的亏空,并为将来拓宽河道,修建堤坝掏钱。 可是这一切都还不够,因为三位知府和大小官员都在做相同的事情。 只有拿出像样的“政绩”才不会被秋后算账。 周行现在的日子,每天白天要去杀讼棍的锐气,晚上睡觉的时候对叶瑶枝破口大骂,觉得老天爷都在跟自己作对。 而与他相反的是,几乎所有认识叶瑶枝的人,知道春苔州过去的人,都觉得叶瑶枝是被上天庇佑的人。 即使是一些不信神佛的人也有了“宿命论”的感觉。 或许,春苔州一直沉寂着,就是在等待着叶瑶枝的出现。 过去吏部压着叶瑶枝的时候,说她只懂得技术,不懂得做事,现在他们无法再用这个借口压着叶瑶枝了。 她在一年的时间里,干了很多人十年都干不出来的事情。 让全天下的人看了一场奇迹,更是看了不少人的笑话。 有成绩,就会被人嫉妒,更会被衬托的人记恨。 所有敏锐的人都能发现,朝廷上言官们对叶瑶枝的议论变多了,一下子说她这不对,一下子说她那不行。 每当这个时候,郑霞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回去,并且每次都用无比精妙的言论,斥得言官们哑口无言。 在第一次看过叶瑶枝绘制的图纸的时候,郑霞的心就已经被叶瑶枝收服了。而在看过她在科举一路上的表现,以及到了春苔州之后做的事情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次总算是派出了对的人。 一块困扰大政帝国多年的心病,正在一点一点的拔除。 言官们还攻击叶瑶枝:“拓宽大政海域,实行海域霸权,有背祖宗教训,更是劳民伤财!” “她是知州,海上的事情还轮不到她管,这是越权!” 为了诋毁叶瑶枝,他们甚至翻出了她的过去。 “她竟然把她的母亲挫骨扬灰!这一个不重孝道的人,会忠于国家吗?” …… 这一次,兵部的人再也不管什么礼法了,冲上去就对着言官的脸来了一拳,直接大骂:“你们懂个屁!” “你们以为塞外的边境才是边境吗?” “如果不是因为海防薄弱,我们的渔民被海盗和倭寇抢劫?!” “当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把鸦片运进我国的疆域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当中也有人在春苔州任职过,你们做了什么,不过是尸位素餐而已!” “当你们攻击一个尽心尽力为国家为百姓办事的好官的时候,就是撤掉了你们身上虚伪的遮羞布的时候!” “你们只说她对母亲实行火葬和水葬是不孝,可是你们去查过她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吗?就是不希望有人打扰她母亲的安宁!” …… 一天又一天的争论在朝堂上演,把严肃的朝廷变成了菜市场。 言官们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坚决不肯低头。 让他们闭嘴的是锦衣卫拿出来的一份份密报。 楚壤直接在朝廷里念出来的时候,一个二个嘴硬的人膝盖骨都软了,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那些密报里清晰的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攻击叶瑶枝的言官和其他人在做什么,当他们享受着花天酒地的时候,背着自己的同僚诋毁别人的时候,叶瑶枝和春苔州的官员们在做什么。 当听到又有两股匪患被剿灭的时候,这些拼命诋毁叶瑶枝,就是为了扶持自己的人上位抢夺功劳的家伙们后背已经是冷汗直流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觉得叶瑶枝的靠山是傅空山、曾翠翠、楚芝兰等人的话,现在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坐在皇位上的楚壤才是叶瑶枝最大的靠山。 “你们毕竟是靠嘴巴吃饭的,国家设立御史台也不是一个摆设。”楚壤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你们下次发言前,少考虑几分个人得失,多考虑一些百姓的得失,或许我能对你们多一些的耐心。” 尽管有众多大人物的力保,可是皇都里还是流传出一些对叶瑶枝不利的消息。 傅空山也觉得生气:“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努力做事的人总是会惹来非议,而那些在家里享清闲的人却能得到赞誉,难道事情会在他们坐在家里的时候自动解决吗?” 为了帮叶瑶枝出这口气,傅空山想了一个办法去请示楚壤:“陛下,上一次颁布新令是三年前,我觉得我们可以来一次回头巡察,看看有谁在阳奉阴违。正好春苔州现在遇到了麻烦,必然需要物资的救援,那就让那些阳奉阴违的人来填补这一份亏空吧,也算是帮他们积德了。” 傅空山的提议正合楚壤的心意。 “好,此事由你去办。” 说完了公事之后,楚壤和傅空山说起了家常。 “你就这么担心叶瑶枝?” 傅空山的脸色忽然有些怅然:“如果我不是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遇见了她该有多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过了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孩子,我的眼中怎么可能还装得下别人?”傅空山有些失落的说道:“可是我还是差得太远了,与小枝姑娘相比,我取得的那些成就不过是沧海一粟,我哪里配得上她?” 楚壤笑了:“你这路啊,只怕屈折,我看叶瑶枝的样子,虽然为人和善可亲,可是没有一点想要恋爱成家的样子。” 傅空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也不能当她路上的绊脚石呀,只能尽我所能能帮她一把是一把了,但愿有一天她能看懂我的心。” “你就不怕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楚壤看来,傅空山也像是他的孩子了,所以在与他说话的时候,不仅是君臣,也不免带上了一点父亲的口吻。 傅空山自幼爹不疼妈不爱的,一路摸爬滚打到今日连个心疼他的长辈也没有,实在让人心疼。 而且傅空山是个聪明又有良心的孩子,更是惹人喜爱。 傅空山笑了:“小枝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待人向来真诚,喜欢和不喜欢她都不会藏着掖着的,更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钓着我。” “我不和她说我的心意,只是觉得现在的她有八成的可能会拒绝我,还会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傅空山说道:“等到风波平静之后,我再择良机告诉她我的心意吧,那样被拒绝的概率小一点。” 楚壤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也会被人牵动心神。” 傅空山摇头:“就连我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情不知所起’,但愿我能不负‘一往而深’这判词吧。” “真傻。”楚壤笑话他。 随即,楚壤又说道:“你不怕言官又来我这里告状吗?” 提到言官,傅空山的脸色就黑了:“随便他们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难得你也有孩子气的这一面。” “因为我相信陛下。” 第一九六章 皇都里诋毁的声音传入叶瑶枝的耳朵里时,大洪水已经退去,留下满目狼藉的城市和冲垮了的大坝。 “小枝,你怎么什么表示都没有?”杨蔓蔓也十分的生气。 诋毁叶瑶枝的人,也在诋毁他,那群除了一张臭嘴什么都没有的言官们正在想尽一切的办法抹掉春苔州这一年半载的时间里取得的成效。 嫉妒让他们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并且像疯狗一样想要咬下一块肥肉从而中饱私囊。 杨蔓蔓可不甘心自己做出的贡献白白的就被人给叼走,一直在动脑筋想怎样才能反将他们一军。 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笑着说道:“蔓蔓,你完全可以反过来想,不遭人妒是庸才。他们的嫉妒正好证明了我们到春苔州后施行的一系列行动都成功了。” “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杨蔓蔓说道:“当初有问题的时候,一个二个都推三阻四,现在问题慢慢解决了,又都想要分一杯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叶瑶枝笑了:“你若天天这样想,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他们又不会因为你生气了就改变作风?言官嘛,就是靠骂百官吃饭的,倘若他们哪天不骂人了,那就要丢了饭碗了。” “可是他们的话都是毫无根据的污蔑!” “那就由他们去吧。”叶瑶枝笑道:“我们就任这一路的畅通无阻难免让他们觉得嫉妒,可是若没有陛下的保驾护航,我们的计划和行动又怎么可能推进得这么顺利?” 叶瑶枝的提醒让杨蔓蔓渐渐回过味来,眼睛猛地睁大。 “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只是暂时被他们气糊涂了。”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只做我们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山高皇帝远的,告状了不方便,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跟他们一股脑儿的算总账也不迟啊。” “你说得对!”杨蔓蔓点头,然后又问::“可是我们要怎么算账?” “他们能够得知我们的消息,那就证明春苔州的官员里有他们的人,他们可以利用的人,我们也可以利用。”叶瑶枝笑道:“有的官员能快速的收集到信息是职责所在,而有的官员提前得到了某些消息,那我们就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在干着什么违法的勾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他们大义凛然的指责我们的时候,最好确保他们自己是清白又干净的。” 杨蔓蔓忽然叹息了一声,然后有些惆怅的说道:“曾经我以为踏入仕途之后,只要踏实的做事情就可以了,而小枝你也是带着我这么做的。可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让我意识到,有些家伙认为踏实的为百姓办事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他们需要靠斗争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彰显自己的存在。” “好啦,你说的毕竟是少数,我相信咱们绝大部分的同僚还是有一颗为民办事的心的。”叶瑶枝说道:“现在洪水已经退去,拓宽河道的施工已经开始了,但是城市内部的重建和防灾防疫都不能放松。” “你放心吧。”杨蔓蔓说道:“这些事情我们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你们就专心对付肖意林吧,刘凤带着一部分手下已经逃到海上去了,只要消灭了肖意林这股力量,那么春苔州的盗匪将会成为历史里的垃圾。” “这会是一场苦战。”叶瑶枝叹息着说道:“我真的不擅长带兵打仗啊。” 杨蔓蔓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枝,你如果继续这样说,那些盗匪的亡魂肯定会去跟阎王爷告状,说你是天下一等一的大骗子。” “我说的是实话。”叶瑶枝说道:“如果是柳回雪大人,那一定能用最短的时间取得战斗的胜利。” 杨蔓蔓提醒道:“现在,你是上春江水陆提督,三个州的官兵都要听你的调度,难道还拿不下一个肖意林吗?” “他又狠毒又狡诈,而且有野心。”叶瑶枝说道:“要与他交锋,单凭充足的兵力也远远不够,历史上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如果因此而掉以轻心,那我们之前的成果将会灰飞烟灭。” 杨蔓蔓立刻说道:“我们绝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嗯。”叶瑶枝点头,又问:“詹大人负责灾民的安置和物资的分发,还有堤坝和海防的宣传,都做得怎么样了?” “他做得很好。”杨蔓蔓说道:“这个人一直被埋没在春苔州这个地方,依我看他各个方面的能力都十分出众,早就应该升迁了,可是知州换了两任,他依然留在这里。” “故土难离。”叶瑶枝说道:“你还记得吗?和我们一起来到春苔州的人里,有不少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如果说这世上谁有着改变此地的无与伦比的决心,那一定是他们。” 早在暴雨来临,河堤被冲垮之前,叶瑶枝就让杨蔓蔓、詹明在内的多人往外发出了求援信。 叶瑶枝请万游、曾翠翠、傅空山等人帮忙采购物资,然后在她在信件中约定的时间按批次的运送到春苔州,正是因为他们的帮助,才能让灾民们被快速的安置好,不至于变成流民。 这些事情也被锦衣卫们一一不落的传回了皇都。 当这些事情传回来的时候,之前叫嚣着叶瑶枝等人“德不配位”的那些言官们通通闭嘴了,尤其是那些个曾经在春苔州任职过的官员。 因为他们在任的时候,每一年灾难发生,他们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写奏章上报中央,然后等待着中央的救援。 即使大坝年年都会垮,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提前应对。 叶瑶枝前往春苔州上任的时候,也没有人教过她需要提前谋划,提前应对,可是她就是能够做到,让灾民不变成流民,让百姓有家可归。 在他们还等待着春苔州的求援信,从而以此来攻击叶瑶枝的“不作为”的时候,叶瑶枝却打破了惯有的思路。 兵家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叶瑶枝则是在洪灾来临之前就做好了各种准备,竭尽全力的把损失和伤害降到最低。 他们或许可以凭借着嘴巴和拍须溜马的本事爬得比叶瑶枝高,但是谁才是为百姓做事情的人,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 他们的名字会在历史的长河里灰飞烟灭,但是叶瑶枝的名字不会,就算将来春苔州不复存在,但是历史上必然有着关于这一年这一役的记载。 虽然叶瑶枝没有在朝廷里与他们对峙,没有写奏章反驳他们的污蔑和构陷,但是她用最有力量的方式回击了他们,让心藏阴私的他们都抬不起头来。 最让这些原本想要从叶瑶枝的手中摘取胜利果实的人头痛的是叶瑶枝他们的靠山是皇帝本人,就像当初扶持傅空山一样,楚壤不遗余力的扶持着叶瑶枝。 从她成为状元后任职的时候就开始了,可是他们直到现在才惊觉,真是安稳的日子过得太久,都有些飘飘然了。 如果叶瑶枝成长起来,那么她肯定比傅空山更加难缠。 傅空山则尽心尽力的完成叶瑶枝的请求,让自己的商队按照叶瑶枝的要求行动,有条不紊的帮助春苔州的重建。 不打仗、不练兵的时候,春苔州的官兵们都要去挖河堤,拓宽河道,又要去采石头,用作重修大坝的材料。 整个春苔州忙得热火朝天,仿佛最后的也是最凶狠的盗匪肖意林已经被遗忘了似的。 按照叶瑶枝、杨蔓蔓集合整个春苔州智囊的规划,想要根治上春江的水患工程量浩大,不仅需要拓宽河道,还需要对水流进行引流,更需要在关键的卡口上修堰口,控制水流的流量。春苔州位于上春江的下游,是水流最湍急、流速最快的入海口,想要驯服这条奔腾不息的江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是叶瑶枝身上就是带着那一股韧劲,越是被人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就越要去做。 春苔州的百姓们在看到河道开挖之后,在自己不忙的时候也会扛着锄头来帮忙,他们什么也不说,就是看别人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什么也不要,天黑了就默默的扛着工具回家。 叶瑶枝对詹明说:“不能让他们白干工。” 詹明苦恼道:“可是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钱。” 叶瑶枝说道:“我有。” 这些年里,她收到的赏赐,以及和傅空山合作的那些生意给她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早已远远的超出了她和叶昭清的开支需要。 既然如此,与其让他们烂在银庄里,不如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作用。 “每一个来做工的人,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给他们三个铜钱。”叶瑶枝说道:“如果是采石等做重工的百姓,就给他们六个铜钱。” 直到这个时候,詹明才晓得春苔州的知州是一个大富翁。 叶瑶枝说:“先做工,再付钱,因为春苔州不养懒汉。” “我明白。”詹明说道:“交给我处理吧。” 可是百姓们并不愿意收这笔钱,他们又把自己获得的工钱捐了出来,对詹明说:“春苔州是我们自己的家园,以前我们不懂事,不知道怎么守护它,现在我们明白了,当然不能收钱,自己的家园要靠自己守护,来这里帮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这些钱拿去修大坝也好,给官兵们买酒肉都行,总之我们不收!” 詹明回来汇报的时候,双眼是通红的,鼻头也是通红的。 多少年了,这里的百姓和官员们一直都处在对立当中,这还是第一次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叶瑶枝对詹明说:“钱我已经交给你了,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但你不能让它回到我的口袋里,我又不缺钱。” 詹明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瑶枝说:“詹大人,一个地方要发展,要吸引人,自身的建设就要做好,你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如果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不妨先去问问百姓们缺什么。” “好。” 来到春苔州的日子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过得飞快,只因为手头有做不完的事情。 当符合叶瑶枝要求的新船只全部建造完成开始了训练的时候,一年一次的乡试都完成了。 也是看到三位知府禀报说要为乡试做准备的时候,叶瑶枝和杨蔓蔓才意识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她们到春苔州都要有两年的时间了。 与肖意林的斗争还处在胶着的状态中,而刘凤的他的残党被封锁在了海面上难以返回。除非他投降,否则春苔州的海岸不会欢迎他的回来。 刘凤只能往其他方向逃窜,问题是他们当年选择到春苔州为非作歹,就是因为这里的防守是最薄弱的,其他处处都比这里强,像他们这样的亡命之徒很难捞到好处。 现在,刘凤沦落到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地步,而没有足够的补给让他们无法在海上生存。 当总是窥伺着春苔州的动静,想要从混乱中取得利益的倭寇们以为找到了好机会进攻碧涯城的时候,这一次他们迎来了沉重的失败。 从前的碧涯城水师,只会对他们进行驱逐。 但是叶瑶枝不一样,这个心肠狠辣的官员对水师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他们的船要么沉入海底,要么被我们拖上岸,没有第三种可能。”叶瑶枝对万鹏下了命令:“血债就应该血偿,他们在我们的疆域内造成了那么多桩血案,现在是他们换回来的时候了!” 当被改造的更先进的船只出海,训练有素的水师将倭寇们包围时,他们的末日到了。 也是在走到了尽头的这一刻,他们意识到叶瑶枝和从前的知州不同,这个知州的血是冷的,根本不会怜悯她的敌人。 那一日的春苔州海湾炮灰轰鸣,血流成河,到处漂浮着船只的残片,“复仇之战”是对那一日春苔州海战的评价。 那一战,重扬了春苔州水师的军威,他们用火炮和敌人的鲜血向海湾周围的敌人们宣告了大政的不可侵犯,消灭敌人的侥幸之心。 那一日,有好多渔民跑到沙滩上,匍匐下去亲吻脚下的土地,因为他们总算可以告慰曾经死在海盗和倭寇手中的亲人的亡魂了。 春苔州,再也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地方了。 春苔州的海防线,补齐了最后一个短板,而这个短板因为有了更为机动反应迅速的船只,更先进的武器,更厉害的水师,变成了一杆□□,直指敌人的咽喉。 叶瑶枝就像她做出的承诺,调度着上春江的水师,一步一步的推进海上的疆域,建立牢固的海防线。 这两年的时间里,楚壤养成了一个习惯。 如果被大臣们吵得心烦了,就去问一问春苔州的消息,总能消散他心头的阴霾。 当春苔州取得的海上战绩,以及他们发明的新船只、新武器等事情被公布出来之后,最为亢奋的就是兵部和工部了。 “陛下,我觉得差不多可以把叶瑶枝调回来了吧。”作为工部尚书,郑霞说话的时候就抱着先下手为强的心思:“她的汇报文书里写得很清楚了,詹明等人完全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是时候让她到新的岗位去发挥热量了。” “不行。”兵部尚书难得反对:“肖意林现在完全受到掣肘都是因为叶瑶枝在,如果把她突然调走,那么肖意林又会重新坐大。” 但是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可以提前考虑,她这个水陆提督做得就很不错嘛,完全可以到我们兵部就职。” 郑霞不高兴了:“不能跟我们抢人!” “好啦好啦,都别吵。”楚壤说道:“就让我亲眼去看看,春苔州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第一九七章 楚壤要离开皇都,所有的人都行动了起来,动作迅速的人想要给自己的部下和亲信们传小纸条,让他们把皮子绷紧了,不要冲撞了贵人。 但是他们的小纸条大部分都被锦衣卫截获了,让他们透漏出去的消息含含糊糊的,叫人看不明白。 然后,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来自锦衣卫“亲切友好”的询问,一时之间,皇都之内,风声鹤唳。 在离开皇都之前,楚壤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安排,包括谁来代替自己主持大局,四位皇子和皇女中谁才是最合适的牵头人,等等…… 楚壤的离开究竟是巡视还是私访,一切都需要进一步的敲定,最关键的是他的出行路线会经过哪些地方,他会带哪些人去。 傅空山在第一时间就去见了楚壤,阐明了自己想要跟随他一同出去绕一圈的心愿,也没有掩饰自己对叶瑶枝的担心和思念。 “虽然我们有信件来往,但是小枝姑娘的性格就是公事公办。”傅空山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多了几分抱怨的语气:“她也就是偶尔在信里写个小笑话来安慰我了。” “哈。”楚壤笑了笑:“那就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如今的春苔州究竟是什么模样?我记得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到过哪里,那时候看到的景象我至今难忘。” 楚壤的眉头皱了起来,显露出几分忧虑和惆怅,还有回想起往事的痛心和遗憾:“大坝被冲垮的模样,我至今难忘,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一直对那个地方无能为力,鞭长莫及。叶瑶枝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就让我们亲眼去看一看。” “好。”傅空山说道:“我相信小枝姑娘。” 得知傅空山要出皇都,他的父亲文翰侯傅成凉凉的讽刺了两句,说他是皇帝的走狗,根本就没有自尊可言。 “哦,你那虚假的面皮和清高的自尊有帮助你在皇都里获得一席之地或者他人的尊敬吗?”傅空山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当你暗地里拿着我赚来的钱去资助淮南王的谋反的时候,你就不是他的狗了吗?” “如果我是一条狗,那我也要去守护值得守护的事物。”傅空山说道:“而不是谁扔下一根骨头就跟谁走的墙头草。” “你!” 每一次吵架吵不过自己儿子的时候,傅成的肝火就会变得特别旺盛,然后口不择言的狂怒一气。 如今整个侯府里,越来越没有人把他当做一回事了,他出去喝花酒,总是会听到对他刺耳的嘀咕声。 傅成觉得自己像一个名贵的摆设,而且是已经落了灰的摆设,被扫入了暗无天日的仓库里。不论是身份比他尊贵的人还是比他低微的人,都可以随意踩他一脚。 更可气的是他曾经在某一日遇见了自己的原配夫人,他们两人在大街上当着无数人的面一番唇枪舌战,而他落败了。 “以你儿子的眼光,只怕是找不到一位贵人家的女孩子来填充侯府的门面了。”那个让傅成恨之入骨的女人说道:“我真有荣幸,能够或者看到文翰侯府落败的开端。” “记得告诉你儿子一声,龙只找龙,凤只找凤,不要做无畏的痴心妄想了。”那个女人对傅成说道:“就算我不在侯府,我也是他的母亲,我绝对不会认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孩子做自己的儿媳妇,让他趁早绝了自己的心思。否则,就别认我这个母亲。” 他们难得在同一件事情上达到了一致,可是自己原配命令式的口吻让傅成十分的生气,他不由得冷笑起来:“一个抛弃儿子的人有什么资格对他的人生指指点点,你刻在骨子里的自私真是让人恶心!而且这是我文翰侯府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手伸得太长,就有被主人家砍断的危险!” “你!” “少管闲事!” 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和自己的原配闹了一个不欢而散之后,傅成对叶瑶枝的成见更深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原配为什么讨厌叶瑶枝,因为这个小姑娘非常的危险,或许她只需要说两三个字就可以把傅空山拐走。 最恐怖的就是叶瑶枝做过的那些事情,说不定已经动摇了傅空山的决心,或许他们百年之后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这么积极的跟随陛下出巡,不过是想要借机去看叶瑶枝而已。”傅成冷笑着对傅空山说话:“虽然我憎恶那个生了你的女人,但是她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傅空山面无表情的看着傅成。 傅成说道:“龙和龙,凤和凤,老鼠和老鼠,你应该记住自己的身份。”傅成说道:“如果我文翰侯府从此堕落,血统被玷污,那也是由你开始的,我看你怎么面对列祖列祖。” “原来父亲你是一个对得起列祖列宗的人啊。”傅空山不无讽刺的说道:“那么你年轻时候做的那些糊涂事,又该算在谁的头上呢?难道是有人拿了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去做的吗?我看不见得吧。” “再说龙凤和老鼠的事情,你觉得谁是龙,谁是凤,谁又是老鼠呢?” 傅空山看着傅成:“整个皇都人人喊打的人,难道不正是你自己吗?” “你真的觉得自己配与叶瑶枝相提并论吗?”傅空山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在她的年纪,有做到她一半的成就吗?你和母亲是发明了什么能够造福大政的东西,还是平定了匪患,还是扩充了海防?” 傅空山看向傅成:“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到,只是闹出了人尽皆知的丑闻而已,让两大侯门都成了整个皇都茶余饭后的笑话,而且一笑就是二十多年,你们难道不害臊吗?” “我说过了,你们在评价别人的时候,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傅空山说道:“你们配与叶瑶枝放在一杆秤上称量吗?” 傅空山的话险些把傅成又气晕过去,而他后面说的那几句带刺的质问也原原本本的被送到他母亲跟前,气得这位皇都里排得上号的贵妇当场撕碎了那些纸张,然后让人去把傅空山找来。 搁着珠帘与自己的母亲对望,傅空山的眼中并没有要悔改或者收回那些话的意思。 他对自己的母亲说道:“您从来不肯直视我。” “我给了你生命,你就应该知足。” “我已经长大了。”傅空山说道:“不再是你和父亲博弈的筹码,而且你们也掌控不了我。” “我的态度不会改变,如果你致意要娶叶瑶枝,那么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也不会出现在你的婚礼上,她配不上你。” “母亲,你错了,是我配不上她。”傅空山说道:“如果你这么多年哪怕有一日肯睁开眼睛看看大政帝国的变化,你就会为对叶瑶枝的评价感到羞愧。” “那又如何?她的出身决定了我不可能接受她。” 傅空山轻笑了一声,问自己的母亲:“你记得我今年几岁了吗?” 对方没有说话。 傅空山继续说道:“你觉得我还会在意你们的看法和想法吗?就算没有父母出席我的婚礼又如何,就算你们不接纳她又如何,我也没有说过一定要让她成为文翰侯府的少夫人。” 傅空山说道:“侯门规矩,贵族礼仪,世家纠缠,不过是一道道的枷锁而已,既然我喜欢她,又怎么可能用这一道道的枷锁捆住鹰搏击天空的翅膀,我只会让她飞得更高更远。” 听到这话,傅空山的母亲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翰侯府既然已经失去了他原本的意思,不过是一个囊肿严重的躯壳,不如让它就此葬送,也不算太过玷污门楣。” 傅空山说道:“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不需要靠‘文翰侯’三个字来抬高自己的身价,违背洪流的,总是会被淘汰,是否能继承文翰侯府,我根本不在乎!” “你!” “当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场。”傅空山说道:“现在,我只想告诉您,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虽然我会为你们养老送终,让他们体面的走完未来的人生之路,但是,你们的意见对我来说不重要。” “母亲,您就把这当做是我的报复吧。”傅空山说道:“尽情的恨我吧,因为在我年幼的时候,我也曾恨过你,现在还你来恨我,很公平。” 当傅空山有意放弃文翰侯府的继承权的小道消息传回傅成的耳朵里时,他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醒来的第一时间,傅成就让人找来了傅空山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当年小妾和庶子庶女都环绕在周围的日子,傅成巴不得换一个看得顺眼的继承人,然后狠狠的打压傅空山,教他好好做人。 可是现在整个文翰侯府的主人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了,再难受也得捏着鼻子认了,可是傅空山却打算把文翰侯府百年积攒的权势、富贵都“付之一炬”,这让傅成难以忍受。 傅空山看着他:“你和我,谁的文采对得上文翰两个字?” “你和我,谁曾出使他国,以言谋和?” “你和我,谁的文章照耀千古?” “你和我,谁的奏章能解决民生苦难?边防要务?” …… 傅空山的每一个问题,都对应着他们家族历史上的一位先祖,远到封侯的祖先,近到他的太爷爷。 可是自从他的爷爷开始,整个家族就迎来了“大滑坡”,在傅空山看来,现在的文翰侯府早已零落,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那些属于文翰侯府的光荣历史并没有激励着他们这些后人奋进,而成了“坐吃山空”的理由。 既然如此,文翰侯府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傅空山看着自己的父亲:“你可以享受文翰侯的荣耀到死的那一天,但是这个封号在我的手上,一定会化为历史,因为保护它的光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它继续传承下去,以免继续被糟蹋。” “你们都觉得我娶叶瑶枝不对,因为我们不是同意阶层的人,因为她的出生太平庸?”傅空山的嘴角有一抹笑意,还带着点苦涩:“你们应该问叶瑶枝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娶我才对!难道侯府才可以生活吗?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 第一九八章 皇都里的窃窃私语蔓延得很快,叶瑶枝却没有时间去理会,哪怕那些传言里有与她相关的部分。 呆在春苔州的这两年的时间,除了本地而外,叶瑶枝最牵挂的就是远在他乡的亲人和朋友们。 好在叶瑶枝一直都有保持着书信来往的好习惯,并没有因为忙碌就忘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所以总能在第一时间就收到和他们有关的消息。 两年的时间,绍雍城里又多了不少的秀才,在最年轻的那一批里就有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三人的身影。 如今的活水街在整个绍雍城都越来越有名气了,人人都觉得这里是一个适合学习的风水宝地,不仅因为走出了叶瑶枝这个状元,而且艾家的两姐妹先后都考上了秀才。 艾浅红终于找对了路子,在自己的学习和爱好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她不仅仅是位年轻的秀才姑娘,而且还是绍雍城里小有名气的说书人了。 她写的话本,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喜爱,这也大大的提振了她说书的信心,文采也越来越好了。 她们三个已经约好了参加后年的会试,争取尽早追上叶瑶枝和杨蔓蔓的脚步。 艾浅红的来信里,总是免不了对她们的抱怨。 “小枝,你和蔓蔓也跑得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天上飞。”艾浅红在信里写道:“你们做过的事情传回绍雍城里时,不要说我们了,连万大校长都惊呆了,你们真厉害,如果我们迈入仕途之后,也能像你们那样做出一番成绩来就好了!” 她写完了对叶瑶枝和杨蔓蔓的佩服之后,又让她们注意安全,注意身体,常常联系,也希望整个春苔州的环境能够有一个彻头彻尾的改变。 除了艾浅红的信,最让叶瑶枝珍惜的就是叶昭清的来信,经过两次努力,叶昭清总算是考上了“武童生”,在他选择的人生道路上迈出了一大步。 当得知自己考上了“武童生”之后,叶昭清写的信件里的兴奋的心情几乎要从纸面里跳出来,他告诉叶瑶枝他高兴得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当叶瑶枝和杨蔓蔓等人做出的事情传入他的耳朵时,他和艾浅红的反应是一样的,难以置信。 叶昭清当然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个厉害的人,父亲从小就对他说过,可是“百闻不如一见”,许多人在叶瑶枝考上状元之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开始唱衰她。 他们说:“物极必反”“月盈则亏”之类的狗屁话,觉得状元就是叶瑶枝一辈子的巅峰了。 但是叶瑶枝用现实证明了,“状元”不过是她人生道路的起点而已。 这一次,叶昭清也摆正了心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姐姐是状元而焦虑或者骄傲,而是不停的提醒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应该怎么做。 独立生活的两年时间,让叶昭清越来越像一个男子汉了,他开始不再依靠叶瑶枝微他出谋划策,而是自己开动脑筋去解决生活里遇到的那些困难。 当他仔细观察生活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举一反三”是什么意思。 “阿姐,我很好,我会按照之前跟你说的那样,一步一步的朝着我的目标迈进,你千万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你很忙,可是你还总是给我写信,我真的好欢喜!我知道现在的我还没有去挑战武秀才的能力,但是我会以它为阶段性的目标提升我自己的,我的目标始终都没有变过,像父亲那样当以为保家卫国的将士就是我的目标……我真是佩服阿姐,为什么阿姐可以想出那么多奇妙的点子?阿姐说的那些书我都读了,可是距离融会贯通还有好长的一段路啊……” 一封封絮絮叨叨的信里都有着牵挂和关心,能够让叶瑶枝在忙碌中收获片刻的安宁。 别人不知道的是,她就是为了让春苔州的百姓也获得同样的安宁,才像不会停转的陀螺一样忙碌着。 当其他州府的人都在担忧着皇帝到底什么时候会悄悄的到他们哪里去查探情况的时候,春苔州的众人却无暇他顾。 他们抗住了第一年的洪水,并不代表他们能抗住第二年的洪水,而且山里还有一个想要造反的肖意林虎视眈眈,海上有一个成为了海盗的刘凤在窥伺着劫掠的时机。 谁也不知道这一年又会不会发有什么新的天灾人祸。 为了让春苔州将来在遇见灾祸的时候有应对的能力,叶瑶枝让詹明写了好多份的文稿,包括奏章和下派到三位知府手里的文稿。 叶瑶枝和杨蔓蔓、詹明已经商量过了,要在春苔州建立起一个救灾的体系和机制,不会让百姓们在灾难发生后,依然处在当年无依无靠的恐怖情绪里。 有不少人明明有生还的几率,最后却被自己吓死了。 除了要保证灾后救援和安居的工作,他们还汇集众多春苔州的大小官员,要在春苔州重新兴办蒙学,以启迪民智。 叶瑶枝提出了一个要求:“每一个人,都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写自己亲人的名字,要会一百以内的简单算法。” 春苔州这些年太过混乱,就连太学府都难以在这里推行教育制度的建立,而叶瑶枝一日都没有忘记过当年曾翠翠对自己的帮助,如今既然有机会,就一定要报答她。 能够报答曾翠翠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看到,教育的果实在这里落地开花。 “等靠要,只会迎来绝望,我们必须自己培养人才,自己去想办法,才有可能闯出一条让春苔州振作起来的道路。”叶瑶枝说道:“既然我是知州,那么细化的任务就要你们去落实,我希望能看到在你们的率领下,整个春苔州都活起来,春苔州内三城内部和三城之间有资源的交换往来,你们在上春江流域有所作为,而放眼整个大政,甚至三十三国,都能有我春苔州人的足迹。” “我们比别人差吗?是有一点,但是我们也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和区位优势,我们可是直隶州,天生就有着与九大主城并驾齐驱的优势!如果自己都放弃了,谁还会来帮助我们?” 在与肖意林决战之前,叶瑶枝先让春苔州的三座城都恢复生产建设,要摆出一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模样来。 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那些土匪窝里胆子小的人就会动摇。人心一旦涣散,就会出现漏洞。 正如叶瑶枝预料的那样,每隔一段日子,都会有一些人悄悄的溜走,重新改头换面做人。 一开始的时候,肖意林还派人去追杀那些逃跑的手下,可是叶瑶枝早就安排了身强力壮的军人和护卫守护在那些人的周围,那些下山抓人的土匪要么被直接擒拿,要么被当场斩杀。 肖意林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了叶瑶枝的险恶,而他做过的事情让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善终,那么决一死战的日子就将近了。 肖意林还时不时的派人去打听皇帝楚壤出巡的消息,想要知道楚壤当地会不会来春苔州,如果他能杀了楚壤,那他也能留名后世了。 然而,这次皇帝出巡的路线和方式却捂得很紧,有的地方是正大光明的出巡,有的地方却是悄无声息的私访,有时候还会杀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回马枪。 可是不管那路线怎么看,都与春苔州隔了个十万八千里。 肖意林明白因为有自己在这边盘踞,所以皇帝并不敢冒险,这让他觉得遗憾,却也只能专心致志的对付叶瑶枝。 他先让自己最得利的部下假意投降,以期换得叶瑶枝的信任,可是他的部下却没有传回来多少的消息。 如今的叶瑶枝作为上春江的水陆提督,能够调动三个州的兵力,可是除了日夜练兵,尤其是水师水面作战的能力之外,叶瑶枝好像对山上的事情并不是十分关心。 叶瑶枝的表现让肖意林渐渐的焦躁了起来。 可是叶瑶枝除了练兵,盯紧海上的想要报复的倭寇和伺机而动的刘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倒是春蕴州和春醴州的官兵们动作频频,时不时会对他的一些小据点进行袭击和骚扰。 然而,肖意林得到的消息却是叶瑶枝难以让春蕴州和春醴州的官兵们信服,所以他们烧毁了她的命令,肆意行动,想要在叶瑶枝下令之前拿下他,以证明叶瑶枝的无能。 传到肖意林手里的消息有真有假,而一个又一个据点备受骚扰的现状又不可不防,这让肖意林愁坏了脑袋。 “春蕴州,春醴州的人那么不听话,小枝你要怎么办?” 在这件事情上,杨蔓蔓比叶瑶枝还要着急,不停的踱步:“他们也太过分了,难道不知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吗?” “稍安勿躁。”叶瑶枝对杨蔓蔓说道:“如果我们如一块铁桶,那么肖意林就会选择殊死一搏,那么上春江或许会被血给染红。但是他现在看到了我们的嫌隙,以他的聪明劲儿,一定会选择分而化之的办法。” “春醴州和春蕴州要依靠消灭他的据点彰显自己的拳头,肖意林不会置之不理,正好让他调转了枪头,让我们成为了后方。” 叶瑶枝说道:“蔓蔓,你知道后方最适合干什么吗?” “偷袭?” “那是侧翼干的事情。”叶瑶枝说道:“适合包抄,我们的兵工厂热火朝天的干了这么久,总要让那些家伙在世人面前亮亮相,让他们明白现在是技术为王的时代。” “小枝,我觉得你说的话有问题,你怎么能确定事情会按照你的愿望发展呢?马上就要到雨季了,虽然大坝一直在修,河道也拓宽了,可是以前的灾难究竟会不会发生不好说?甚至可以说不知道是不是咱们让河道改流的缘故,部分地区甚至有干旱的迹象。” “虽然咱们即使填补上了更新更先进的水利设施,但是当一条河都干完了的时候,谁都无能为力。” “还有,肖意林真的会像你想的那样调转攻击方向吗?如果不将他彻底拔出,春苔州的盗匪就像韭菜一样的会割了一茬,又长一茬。” 叶瑶枝听完了杨蔓蔓所有的担心之后才说道:“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拔出肖意林这个毒瘤,你放心我们有五个州的兵力做后盾,怎么可能耗不光他呢?” “我们哪里来的五个州的兵力?”杨蔓蔓觉得莫名其妙。 叶瑶枝指着他们身后的地图:“只要陛下的队伍越过那条线,那么至少会有五个州的知州写信告诉我他们愿意支援,他们可不想要被秋后算账。” “还有,你看过春苔州的地方志吗?主要是地理那一块?” “大概看过一点,这与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春苔州的地震,大致的还有一点规律,我们非常不幸,遇上了。”叶瑶枝看着她:“所以我才要詹明提前做好应急救灾的准备,今年为难我们的可能不仅有洪水,很有可能还有地震。在春苔州的地方志里,这里发生地震的频率大约是二十五年左右有一次震感较为强烈的地震,今年距离上一次有较强震感的地震已经过去二十六年了,而且去年发洪水的时候,山林间其实有过小规模的地震,地龙翻身其实早就开始了,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 杨蔓蔓更惆怅了:“那我们的大坝,能扛得住地震吗?” “如果扛不住地震,它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叶瑶枝说道:“我希望我们的大坝,能一直造福后世,而不是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就被淘汰的短期工程,如果只解决一时之忧患,不过是埋下更大的隐患,引发更惨烈和悲剧的后果,所以,要做,我们就做到最好。” 杨蔓蔓轻叹了一口气:“听小枝你这样讲,我也不敢说出愿事情如你所愿了,如果地震真的来临,说不定春苔州又会有城市成为一片废墟,那我们之前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民众依然生活在苦难当中,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叶瑶枝说道:“地震是一种早晚会到来的可能,而在那之前,我们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避免那个时候的伤亡太过惨重。” “我总希望天下太平,原来那只是一种奢望。”杨蔓蔓苦笑:“说不定,我其实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 叶瑶枝说道:“你已经救了很多人,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无法勉强,更不可能挡住所有的天灾人祸。” 杨蔓蔓问道:“小枝,你也有会难过的时候吗?” “有。”叶瑶枝直视着杨蔓蔓的眼睛:“所以我告诉自己,在我有能力的时候,绝对不能停下,否则将来我一定会为自己没有做到极致而后悔,我能救一个人,就去救一个人。蔓蔓,谁也不知道我们会活多久,会在这个位子呆多久,但是我想到离开的那一天,能问心无愧的对自己说,‘这一回,我没白来。’”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久久都没有说话。 第一九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老调重弹的话最适合用来形容如今的春苔州。 叶瑶枝等一批新任官员到达春苔州之后,花了将近两年半的时间剪除了当地的盗匪,以免盗匪们相互串联,对当地形成合围之势。 天地人和让叶瑶枝之前消灭盗匪的任务进行得一帆风顺,而在真正要与肖意林对决的时候,众人才发觉肖意林与其他盗匪的不同之处。 肖意林的队伍比其他的盗匪的队伍更像是“正规军”,训练有素,有目标有宗旨,有行动方略,足以彰显头目的野心。 想要对付这样一窝盗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叶瑶枝虽然把假意投降的盗匪调走,让他们的行动受到春醴州和春蕴州两地官兵的制约。 但这也是权宜之计。 更何况,她虽然有着“上春江水陆提督”的岗位,也做出了一番成绩,但是春醴州和春蕴州的将士们对她并无多少的好感,不服气她的统领。 这些在叶瑶枝看来都不是多大的问题,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肖意林的突然袭击。 叶瑶枝十分清楚,她如今面对的这个对手和其他的盗匪不一样,不仅仅是野心,而且是决心、手段都与之前的对手截然不同。 肖意林比之前所有的对手都要更加残暴和可怕,如果将他逼上绝路,那么就会面临他的垂死猛扑,届时不知会牺牲多少人。 为了降低牺牲,除了与他用“计”之外,还需要从各个方面造成对他的“碾压”。 叶瑶枝一直都相信,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在她来到春苔州之后,山上也好,江面也罢,还有海湾里,处处都有硝烟弥漫,甚至有人对她说:“叶大人,自从你来到春苔州,这里的山和水,都要被血给染红了,难道您不觉得自己杀的人实在太多了吗?” 叶瑶枝有深思过这个问题,然后她对提出问题的人说:“在我来以前,百姓流的血更多,无辜者的血流得更多。” “可是将他们引导上正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使更好的手段吗?怀柔,才是最高的手段啊。” “有的人可以拯救,有的人无法被拯救。” 尽管对方磨破了嘴皮子,却没有动摇叶瑶枝用最果决的手段处理春苔州的盗匪们的决心。 叶瑶枝对提出意见的人说:“有的人需要死亡的洗礼,因为他们的良知早已在这数年的杀戮中磨灭了,放过了他们只会给百姓带来灾难,让一些心里有恶的苗头的人继续向恶,而不是向好发展。” 正是因为叶瑶枝果决的手段,让朝廷中对她不满的声音又渐渐的弥漫了出来。 在反对叶瑶枝的人当中有一些甚至收到了来自肖意林的贿赂,对那群收受贿赂的官员而言,春苔州的百姓们是否过着暗无天日的苦日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从其中捞到多少好处。 然而,令他们猝不及防的是,叶瑶枝真的找到了肖意林不甘为盗匪,而是企图谋反的证据。 当那些证据一一被揭露,按在水面之下的冰山浮出水面后,当初收取了肖意林贿赂的官员们悔不当初,因为闻风而动的锦衣卫们已经等在了他们的家门口。 淮南王谋反的风浪还没有彻底平息,他们却自己撞在了另外一个枪口上。 虽然皇帝楚壤出巡去了,可并不代表他的几个孩子是好糊弄的人。 比起楚壤,他们甚至更为严格和刚正不阿,因为有着少年人刚出茅庐的莽劲,为的是作出一番成绩让楚壤看到。 有鉴于此,皇都里的锦衣卫们总是比其他的官员更为忙碌,而其他的大小官员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 远在他处得知此事的楚壤对身边跟随的大臣们说道:“好日子过得久了之后,有的人总是会忘记自己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就连我们老楚家,也是一步一步的从战火的硝烟里走出来的。” “有的人只晓得与民同乐,却难以体会到百姓的痛苦。‘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文章一个写得比一个好,上朝的时候口口声声都是江山社稷,百姓苦乐,背地里却干着一些扯后腿的事情,谋划的都是个人的利益。你们说,我应该相信谁?” 虽然楚壤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可是这样的语气才是最让大臣们感到害怕的。 大政的朝廷里总是有一些人想要把皇帝眼前的红人拉下马,总是只能看到别人的缺点,嫉妒别人的成绩作为,可是把他们放到那个位子上,除了扯后腿之外,都是一事无成。 楚壤的警告他们都听在耳朵里,第一时间就写信去告诫自己的手下,不要总是和叶瑶枝过不去,至少不要在眼下这个档口与叶瑶枝过不去。 将来把叶瑶枝拉下马的机会多得是,而如果因为把叶瑶枝撤下“水陆提督”的位置导致上春江剿匪失败的后果,那么许多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傅空山也在给叶瑶枝写信,他的信里除了这出巡路上的风土见闻之外,还多了对叶瑶枝的提醒,和一些看起来和“告状”相似的小道消息。 叶瑶枝便能从信寄来的地方推测出皇帝出巡的路线,虽然与春苔州相隔千里之远,但是在字里行间中就能读出春苔州一定在出巡范围内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春苔州。 如果能在楚壤调转马头往春苔州过来前把肖意林处理干净,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在翻阅了春苔州的地方志之后,叶瑶枝很清楚,人祸可以提防,可是天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 为了防止肖意林的临死反扑,就必须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叶瑶枝让一直工兵队伍沿着肖意林躲藏的山林挖出了一条大约深一米的沟渠。 “小枝,这是做什么?”杨蔓蔓对叶瑶枝的这一道命令十分不解。 现在上春江堤坝的修建任务全都落到了杨蔓蔓的身上,她还需要和工匠们打造出与大坝相互配套的水利设施,更要确保大坝能够起到防汛抗旱的效果,忙得不可开交。 偶尔有空闲和叶瑶枝说两句闲话了,却发现叶瑶枝做的事情让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是防火沟。”叶瑶枝说道:“我察看本地的地方志,发现有几年的夏天,咱们这地方多雷暴,经常有雷暴引起的山火,为了防止山火蔓延到城市里,提前挖出一条防火沟来。”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说道:“这一条沟渠让我觉得更像是你想防火烧山了。” “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叶瑶枝说道:“不到万不得已的行动,但是我必须小心肖意林防火烧山,这个人的疯狂我们都见识过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我已经让人去他的几座营寨的附近埋下了咱们最新研制的火器,并派人盯紧了他们的行动。”叶瑶枝说道:“如果他们被擒,那么他们就是最好的带路人。” 杨蔓蔓有些不放心:“你觉得我们埋伏在山里的人,还有那些新研制的火器真的有用。” “那也只是下下之策的其中之一。”叶瑶枝说道:“冲突一旦发生,我们的人马势必就会有伤亡,我还是希望肖意林能放弃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直接投降,这可以让我们免去一场干戈。” “投降不是他的个性。”杨蔓蔓摇头道:“这个人比狼更凶狠,比狮子更残暴,如果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走上了绝路,那么他一定会用最后的力量撕开敌人的咽喉,宁可选择同归于尽。” “那我们就只好祈祷老天爷帮忙了,提前引爆我们的火器,对他形成威慑,让他的部下感觉到恐惧。”叶瑶枝说道:“恐惧是一种会传染的情绪,一支被吓破了胆的队伍,不管他们有多少人,都足以用一支精锐的、气势如虹的队伍拿下。”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杨蔓蔓说道:“何况,倘若地震来袭,那城里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詹明的宣传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叶瑶枝问。 “一直都在推进,城里房子和土地的测绘和改建工作也在推进着。”杨蔓蔓说道:“三位知府也按照你的要求,在各自的城里要求建立多个抗灾点,虽然他们觉得那大片大片的土地拿来做抗灾点是一种浪费,但是他们都怕你,所以听你的。” “你那边的情况吗?” “因为有百姓自发的帮助,所以进度一直都在快速推进,有我盯着,这次三位知府都不敢造次。”杨蔓蔓说道:“但是难免会有漏到他们腰包里去的小鱼。” “那样也无所谓,要他们一朝一夕就改掉十几年养成的坏毛病也是难事,至少他们懂得收敛了。”叶瑶枝说道:“但是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眼瞎,如果有人告状,就大张旗鼓的去查,去问,如果没有人说,便左右敲打他们一番工程质量问题,我要的结果就是整个大坝至少能造福春苔州五百年,如果达不到,就告诉他们,我们要秋后算账。” “我明白。” 当叶瑶枝紧锣密鼓的开展布置的时候,肖意林也在观察上春江下游三州的态势,他必须给自己找到一个撕裂包围圈的突破口。 第二零零章 叶瑶枝的狡诈他是领教过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想从春苔州突围,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叶瑶枝的手里有一批更为先进锋利的武器,是从春苔州的新建的兵工厂里打造出来的。 叶瑶枝在发明创造上的能力在手握大权之后更上巅峰了,在上报的奏章得到批准之后,叶瑶枝聚集的能工巧匠们发挥了他们卓越的天赋,从武器到铠甲,甚至是脚上的鞋子,给春苔州的将士们来了一次大换血。 精良的武器装备让将士们获得了心里上的对占优势,日日不停的操练磨练了他们的意志和作战技巧,而兵工厂里源源不断的新奇古怪又带着几分可怕意味的发明,更是激励了他们的士气。 如今的春苔州的军队,再也不是由老弱病残凑数而来的,任由土匪们拿捏的软脚虾了。 他们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不训练的时候也有活干,从来不闲着,他们的存在就足以给山林里的盗匪们一种震慑。 当春苔州的布置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另外两州才真正的紧张起来,因为他们感觉到了肖意林的动作频频,知道肖意林开始了对他们的试探。 如今的春苔州,已经架设好了武器,随时都能够和肖意林开战。 但是他们不能。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的着急起来,之前因为不服叶瑶枝资历浅的缘故,他们根本不把叶瑶枝下达的命令当一回事,甚至还上书告状,说叶瑶枝“寡断专横”,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 之前从皇都传来的消息让他们觉得十分有希望把叶瑶枝从这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拉下马,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叶瑶枝却完成了布置。 现在的春苔州,像一张弓一样缓缓张开,只等箭架在弓上,就能对敌人发动致命的攻击。 两个不停叶瑶枝调度的州成了“薄弱”的地段,倘若真的让肖意林突围成功,那么他们的下场不敢设想。 毕竟有不少人都看到了他们对叶瑶枝的不屑一顾,以及将叶瑶枝下达的命令丢到一边去的样子。既然他们不把叶瑶枝这个顶头上司当一回事,那么出问题之后自然要由他们自己负责。 直到这个时候,春蕴州和春醴州的知州和监军才匆忙的加紧军防,可是俗话说得好“越忙越见鬼”,所以不是这里掉链子,就是那里扯后腿,白白让肖意林看了一场笑话。 当春苔州的山林里发生了地震的消息后,春蕴州和春醴州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觉得这是老天爷送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如果地震处理不好,那么叶瑶枝之前的一系列准备都是“白搭”,他们十分的紧张,不知道叶瑶枝和肖意林,谁会抓住这个机会。 春苔州里,杨蔓蔓看着叶瑶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小枝,你说这算什么?乌鸦嘴还是先见之明?”杨蔓蔓也没有想到地震真的会发生:“幸好陛下此时不在春苔州,否则咱们一起完蛋。” 杨蔓蔓在大坝的工地上感觉到大地在摇晃的时候就心里叫糟。 她在江边看到远处的山在晃动,不要说她了,其他在场的人都被吓到了,一块块巨大的山石从山上滚落下来,好像整座山都会坍塌。 而山中不时传来隆隆的响声,杨蔓蔓也难以确定那是爆炸声,还是塌方的声音。 不管那声音如何,杨蔓蔓很清楚,躲藏在山里的肖意林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地震稍微平息之后,杨蔓蔓先按照之前的安排清点在场的人,然后组织人手开展必要的救援防灾,她在安排好一切之后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我担心这场地震只是开始。”看着天空中乱飞的群鸟,杨蔓蔓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只怕还有更强烈的地震在后头等着我们。” “祸总是躲不过的。”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说道:“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第一次地震发生的时候,整个春苔州都紧张了起来,三位知府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拼命去想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自己有没有好好落实叶瑶枝要求干的事情。 毕竟地震、干旱、洪水这些灾难叶瑶枝之前就提醒过他们,并且逼着大小官员重读地方志,对这些可能发生的灾难提出见解与应对之策,后面又有同知詹明牵头在整个春苔州内建立防灾减灾的体系,现在就是检验他们每个人成绩的时候。 周行、林薇和汪泰三个人每天都要咒骂一句老天的不长眼睛,还要天天祈祷老天爷不要让肖意林在这个时候发疯,进攻春苔州。 每日嘀咕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春苔州的我们已经够可怜了,肖意林要找麻烦,就去找隔壁的麻烦。” 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这并不是一场小规模的地震,而是一场连着一场的余震,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幸运的是地震的中心点位于三州交界的深山里,处于春苔州的震感较为明显之外,城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可是肖意林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的营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毁了好几个,一片兵荒马乱里,他的部下又被叶瑶枝埋在山里的炸药炸伤炸死好多人。 就算他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容忍有人以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自己的部下,但是现在的春苔州再也不是任由他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该怎么办?“” 肖意林的内心已经有了腹案,若能使用调虎离山让叶瑶枝专心对付海上的大盗刘凤,那么他或许能有突围并为自己的手下报仇的机会。 地震还是影响到了春苔州的各做城市,让众人不得不停下手里其他的活计,先开展救援救灾工作。 好在这一次的他们不再是从前的“无头苍蝇”,詹明之前干的活都取得了成效,就算是从伤亡人数来说,这一次地震后的伤亡人数也是最少的。 绝大部分在地震中死去的都是肖意林的那帮藏在山林里的匪徒,而城里和村里的百姓们在有预兆的时候,就按照之前的官府进行的宣传培训逃到了安全的地点,一直到余震平息之后才归家。 每一次灾难的发生,总是会有生离死别上演,但这一次也许是上天开恩的缘故,百姓的伤亡并没有去之前洪山泛滥的时候惨烈。 即使如此,官府也没有掉以轻心,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开展了巡逻搜救的工作,确保没有一个百姓会在绝望中等死。 山上的炼狱,山下的人间。 这让更多的人产生了动摇,也让肖意林愤恨不已。 如果不是叶瑶枝的铁石心肠和赶尽杀绝,他怎么会损失这么多的弟兄。 他决心给春苔州来一次报复。 既然大水没有冲垮春苔州,地震没有弄垮春苔州,那么用火攻呢? 在放弃春苔州的据点之前,肖意林让自己的部下放火烧山,他根本不在乎寻常百姓的生死,他只在乎自己的霸业能不能成,就算他不得不离开春苔州,他也不会让敌人好过。 放火的同时,肖意林还联系上了海上飘摇的刘凤。 他们要在同一时间进攻春苔州,造成腹背受敌的局面。 可是肖意林没有想到,真正走不出被他纵火而起的山林的人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刘凤竟然会在同一天与他一道被擒。 他永远也忘不掉火光冲天的那一日,也忘不掉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山下潺潺而急速的流水声,更忘不掉山林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还有一片火光冲天的江面,更是把夜晚照亮成了白昼。 山下的防火沟不知道什么时候灌满了水,将江水与山上的溪水连接成了一条线,甚至老天爷都来帮忙,降下瓢泼大雨,阻止火势的蔓延。 而春苔州的将士们,顶着山火和大雨完成了对他们的包围,甚至没有动用春蕴州和春醴州的力量,就由罗夏率领众人,将肖意林包括他的精锐部队拿下。 树倒猢狲散,既然连肖意林都被抓到了,那么其他人的负隅顽抗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春醴州和春蕴州的官兵们姗姗来迟的时候,春苔州早已完成了山火的扑灭,盗匪的围剿,正在开展着灾后重建和扫尾的工作。 他们除了当观众,都帮不上什么忙。 更要命的是,一直没有什么音讯的陛下,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上春江。 当春醴州和春蕴州的知州和几位知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最艳丽的画还精彩。 其实,楚壤等人的突然冒出,吓到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春苔州的大小官员,毕竟现在的春苔州是一团乱麻,根本无暇顾及接驾的事宜。 连叶瑶枝都感到意外,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 然而,更令人头疼的是,虽然上天的好生之德让它帮助春苔州扑灭了怀揣恶意的山火,可那场暴雨也意味着雨季的来临。 修了将近三年的大坝是不是能防住洪水,就要依靠余下几个月的检验。 叶瑶枝觉得如果安排路线的官员是自己,绝不会让皇帝这个时候前来上春江涉险。 更要命的问题,他们现在并不知道皇帝一行人在上春江的哪个地方,是还在中游的范围内,还是已经抵达了下游。 杨蔓蔓和詹明都无措的看着叶瑶枝:“我们现在怎么办?” “除了做好一切准备,我们还能干什么?”叶瑶枝说道:“既然我们问心无愧,那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陛下出巡天下,也不是来看我们演戏的。” “我怕他们又说你的坏话。”杨蔓蔓担忧的说道:“万鹏率领水师与刘凤展开的殊死搏斗,惨烈情况不亚于当年围剿倭寇船只的时候。” “所以呢?” “他们是春苔州的海湾杀戮气太重,迟早会成为一个万人坑。” “那也是埋葬敌人的万人坑。”叶瑶枝说道:“难道还要留着他们屠戮活着的百姓?如果以后有人再说这样的话,就把他们送回学堂里,重修咱们春苔州的历史课!让他们睁开眼睛悄悄,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被他们口中的‘可怜人’毁掉了一生,夺走了生命,破坏了家园!” “真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蠢货!” “詹大人,我希望你让所有人知道,万鹏和罗夏等人率领的将士们是我们春苔州的英雄和守护神,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将士是守护春苔州的英烈,要为他们办庆功宴,要为死去的烈士们举行最庄严的祭奠仪式。我要让春苔州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好日子来之不易,是他们每个人齐心协力奋斗的结果,要让同情敌人的人害羞,为敌人说话的人害臊,让他们良心不安,认清真正的现实是什么!” “让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意识到,他们所谓的仁慈,其实是愚蠢。” 叶瑶枝对詹明说道:“肖意林和刘凤的罪状由你来写,我要在他们行刑前,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必须死的原因,他们犯过的罪,你一条都不能落下。” “是。” 叶瑶枝说道:“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人会把屠刀对准自己的同胞,还对敌人点头哈腰,但是只要我在春苔州一天,就决不允许春苔州出现这样的孬种,这个地方需要一些血性,才能维护住来之不易的安宁。” 詹明忍不住说道:“叶大人,你不认为春苔州之前太乱,就是百姓们过于有血性了吗?” “为什么要从百姓身上找原因?”叶瑶枝说道:“他们有多少人能够主导自己的人生呢,不过是被官府逼到绝路上的反扑而已。没有走上过绝路的人,不可能体会过那种绝望的滋味。秩序被破坏,那也是本地官府起的头,不应该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百姓的头上。” 詹明沉默了,他见识过春苔州那些黑暗的日子,知道叶瑶枝的话没有说错。 “他们有血性,只是他们的血性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了。”叶瑶枝说道:“我们在这个地方重新建立秩序,告诉他们一个人的血性要用在什么地方才是有价值的,大海这么广阔,我们怎么知道自远方而来的人是敌是友,所以春苔州必须成为一道强有力的防线,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不敢造次。”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本地的血性引导到正途上,让春苔州的百姓成为本地的守护者。”叶瑶枝说道:“我还是那句话,等、靠、要只能解决一时的困难,总要自己先站起来,别人才能看到我们身上的价值。” “读书人总以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人,可是有的人读的书越多,心灵却越受蒙蔽。”叶瑶枝说道:“我不希望春苔州的读书人成为那一类好高骛远、踩在云端的人,而是要他们把百姓的需求、期盼都放在心里,因为天底下的老百姓,才是最聪明的人。” “不要把他们的包容和忍耐当成逆来顺受的懦弱。”叶瑶枝说道:“他们什么样,其实取决于我们什么样子。” 第二零一章 詹明和杨蔓蔓都没有说话,刚刚叶瑶枝说的那些话,对他们的冲击其实一点都不小。 尤其是詹明,他与许多知州搭档过,可是那些从春苔州落荒而逃的人从不肯承认自己的无能,而是怪罪此地“民风彪悍”,或者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就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此地”之类的话。 他们离开春苔州的时候,眼神里写满了对这个地方的憎恨与不满。 从来没有人肯承认是他们是无能。 他们和他们的前任一样,一个又一个的被吓走,除了一地越来越烂的烂摊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是叶瑶枝比他们年轻那么多! 叶瑶枝刚到春苔州的时候,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初出茅庐。 可是她到春苔州之后没有一句抱怨,也从不说嫌弃本地百姓的话,而是竭尽所能的去解决手里的问题。 詹明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本地的百姓对其他的知州和三位知府就有那么大的敌意,但是对叶瑶枝却是善意的呢? 今天叶瑶枝说的那些话给了他答案。 百姓们很淳朴,“投桃报李”的道理根本不需要去教,他们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他们就反馈什么。 想到这里,詹明忽然觉得有点羞愧,他曾经的想法也是和之前的知州是一样的,总觉得“不听话的是百姓,和我们没有关系。” 叶瑶枝却用事实告诉他们,之前的想法错了,有问题的是本地的官员,而不是百姓。 这个思路一转换,詹明突然有了“豁然开朗”的轻松感觉,春苔州的顽疾是一代又一代根本没有把百姓的需求放在心上的大小官员们造成的,而百姓只是被迫选择了反击的手段。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叶瑶枝对最先选择放下屠刀、回归良民的那群盗匪“既往不咎”。 如果他们不问一句“为什么”,叶瑶枝从来不去解释,现在回过味来后,詹明总算是明白了叶瑶枝的用意。 她的做法,从来都不需要去解释,因为结果已经向世人证明了一切。 叶瑶枝是一个用行动书写答案的人,她不屑于在纸张上矫揉造作,也不留恋过去的功绩,健康的身体和优秀的头脑给了她蓬勃的创造力,以及解决问题的实干精神,所以她不需要非必要性的言语表达。 她给旁人的感觉,就像是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詹明忍不住问道:“叶大人,您觉得陛下他们如今会在哪里?” 叶瑶枝摇头:“詹大人,我又不是全知者,怎么可能会知道?但是既然上春江的下游都在谣传着同一件事,那就证明此非空穴来风,咱们得加紧自己的动作了。” “做什么?” “审问肖意林。”叶瑶枝说道:“陛下到来之前,我们就把他和刘凤一起送上刑场,还有,山上塌方的排查情况怎么样了?咱们的防火沟有人在维护吗?海上和江面的巡航如何?” “我们不可能以一尘不染的面貌迎接陛下的到来。”叶瑶枝说道:“我们只要让他们看到春苔州的改变就好了,我想陛下想看到的,也不过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模样。” 詹明忍不住指了指天空:“雨季就要来了。” 叶瑶枝一笑:“你难道信不过咱们的杨大人吗?整个大坝都是由杨大人监督建造的,而且我们对过去的大坝建设的方案进行了优化,有这么多人齐心协力,就算我们扛不住洪水的猛袭,也不会让大坝再度被冲垮。” 楚壤一天不露面,上春江下游的大小官员们都睡不好觉。 而在这个时候,从春苔州传出了要在上春江边问斩肖意林等人的消息,这让左右的官员都大为吃惊。 陛下出巡,怎么能见血呢?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劝告,叶瑶枝都不为所动,她对左右的人说:“陛下可以等,可是死在他们手里的亡魂等不了,那些亡魂的亲属们等不了。” 问斩的那一日,江风簌簌,将近五百人被压到上春江边的刑场,江水滚滚而过,不知见证了多少回他们在此地兴风作浪的狂傲,今日却要见证他们的灭亡。 刑场的两边有无数穿着铁甲,手持□□的士兵的护卫,不让围观的百姓们往前挤。 詹明按照叶瑶枝的安排,登上了问斩台,开始宣读手里厚厚一摞的问罪书,将肖意林和刘凤等人罪恶一一昭告天下。 当詹明说出“即刻问斩”几个字的时候,他的问斩台上,看到了许多百姓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哪怕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眼里也流淌出滚烫的浊泪来。 叶瑶枝和杨蔓蔓也在现场,看着刽子手们手起刀落,江边一片红色。 这一片红色,昭告的是春苔州罪恶历史的终结。 杨蔓蔓的手有点发抖,脸色微微发白,她忍不住朝着叶瑶枝看过去,以寻求一丝的安慰,当看到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死去,她突然有了害怕的感觉。 叶瑶枝转过身,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不需要心中有愧,如果他们的鬼魂要找人报复,也只会来找我。比起死人是否恨我,我更在乎活人能否安宁的生活。” 杨蔓蔓忽然就放松下来了,对着叶瑶枝露出释然的一笑:“小枝,你说得对,比起鬼魂的报复,活人的安宁更重要。” 上春江边的这一场行刑,成了无数人终身难忘的场景,远处的山峦上,借助望远镜看到这边场景的楚壤、傅空山以及许多大臣们都没有说话。 楚壤的沉默让他们不敢说话,当楚壤发出了一声叹息之后,他们当中就有人跳出来指责叶瑶枝的不是:“古人有云,杀降不降,叶瑶枝一上手就杀五百多人,简直就是丢弃了人性!” “对,虽然他们犯了重罪,可是春苔州正值用人之际,她这么做就是枉顾人伦。” 刚才行刑的场景着实把这些远在皇都,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吓得不清,有的人到现在也心绪不宁。 傅空山冷冷的盯着指责叶瑶枝的那些人,他本想反唇相讥,但是楚壤用眼神制止了他。 楚壤说道:“你们只看到了行刑的场面,难道就没有看到围观行刑的百姓和士兵们的模样吗?你们难道感受不到他们大仇得报时候的畅快吗?你们难道觉得真的是这里的百姓冥顽不灵、尚未开化吗?” 一个个问题让大臣们个个抖如筛糠,在恐惧的刺激之下,他们将自己的害怕归罪到了叶瑶枝的身上,却没有料到又一次踩到了地雷。 他们原本以为叶瑶枝在江边大张旗鼓的行刑会让楚壤震怒,毕竟陛下出巡,为的是看到百废俱兴,百姓安居乐业,官员认真履职的场景,但是叶瑶枝送给他们的却是这样血淋淋的场景。 楚壤看着他们说道:“叶瑶枝之前,派过多少人到春苔州担任知州,你们比我更清楚,可是他们除了留下一个烂摊子之外,又做了什么?叶瑶枝花了三年的时间,将这片烂摊子收拾干净,还了我大政一个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春苔州,你们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把她拉下马。” “怎么,你们都觉得我老了,糊涂了,不中用了,可以任由你们摆布了?”楚壤冷笑道:“还是你们对皇位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我的孩子们就是你们心中的提线木偶,终于可以放开拳脚的施展你们的抱负了?” 楚壤的话一出,就让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现在跪在山坡上,到处都是石头、树枝等东西,咯得他们的膝盖生疼,可是都得忍住,忍不住或许一条命就在陛下的盛怒里交代了。 楚壤冷笑一声:“放心,我不会杀你们,也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处置你们任何一个人,毕竟你们都是我得力的左膀右臂,可是你们得知道,支撑起整个大政帝国运转的不只有你们,还有更多比你们品级低却更为操劳的大小官员,在你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争权夺利的时候,是他们在解决切合当地实际的困难和问题!” “但凡你们能稍作反思,而不是在受到刺激的第一时间就是想到要去处决让自己不舒服的人,我也不需要在这里发这顿脾气。”楚壤说道:“记清楚你们的身份,记住自己该做的事情,手不要伸出太长,也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不是因为突然下起雨来,他们还得继续往山下赶路,楚壤不会让他们这么快就爬起来。 可即使是这样一小会儿的时间,也让这些很久没有走山路的官员们觉得自己的膝盖受了重伤,下山的时候一个二个都叫着“哎哟、哎哟”的声音。 只有傅空山陪在身边的时候,楚壤才会偶尔说两句真心话。 楚壤说道:“我们大政帝国失去了一个陶初午,已经是历史里的笑话了,我不可能让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傅空山说道:“小枝姑娘是个聪明人,您的苦心她都记着呢。” “原本郑霞想要让她直接到工部任职,我让叶瑶枝到春苔州,她很跟我生闷气。”楚壤好笑的说道:“当初我也曾经提心吊胆,不知道叶瑶枝到这边后,究竟会不会走上她那群前任的老路。现在看来,还是叶瑶枝说得不错啊,‘投桃报李’这样的事情不需要有人专门的去教百姓,一个地方的衰败其实是领头羊的责任。” 楚壤叹息道:“但愿我和我的子孙,也能像我们的先祖那样,不辜负大政的百姓。” “您一直都做得很好。”傅空山说道:“百姓都是爱戴您的,因为您一直都在为他们着想。” “就算我天天想,总是会有疏漏,没有人去执行,也无法实现。”楚壤拍了拍傅空山的胳膊:“是大小官员们共同的协作,以及百姓们的共同努力,才让这江山有着海晏河清的风貌啊。” 第二零二章 雨季的来临总是会让春苔州里人心惶惶,他们已经被洪水给冲怕了,在大自然的暴力面前完全丧失了胆色。 春苔州的百姓们当然还记得去年大洪水爆发的时候,那些从江面上冲出来救援的快船,以及死里逃生的心有余悸。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大洪水再也不要发生,再也不要冲垮他们好不容易重建的家园。 一日又一日的暴雨,让不安的情绪在春苔州之内蔓延,而整个春苔州的大小官员又一次忙碌了起来。 他们发现,自从叶瑶枝担任本地的知州以来,他们的休息日子就大幅度的缩水了,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按照叶瑶枝的说法就是:“之前就该做的事情你们一直都没有做,十年的事情都累积到了这两三年的时间里要完成,你们还想要休息的时间?” 雁回城的百姓们最为惊讶,是他们过去胖胖的知府大人周行,现在瘦了一大圈,那大腹便便的样子彻底的消失了,脸色甚至还有一些没休息好的发黄。 虽然人是瘦下来了,可是周行一点都不开心。 过去叶瑶枝不在春苔州的时候,三座城就是三位知府自己说了算,他捞多少油水都不会有人管,顶多就是被与自己同级的监军找找麻烦。 可是现在,他身边多了好几双“监督”的眼睛,为了表示自己的优秀,汪泰和林薇还时不时的到叶瑶枝那里去告状,搞得她时常被问话,心情也好不起来了。 雁回城的风气是出现了彻头彻尾的改变,尤其是在肖意林和刘凤被处决后,整个城市的面貌都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可是周行觉得百姓们比从前更精明、更难对付,也不好糊弄了。 因为百姓们知道有叶瑶枝给他们“撑腰”,所以在面对不合理的命令时也敢反驳了,更可气的是知州府的眼线好似遍布整个春苔州,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为了自己的仕途着想,周行只能在此地被迫当一个“好官”,一改之前蛮横的作态,毕竟叶瑶枝要他整改当地的“讼棍之风”的时候,他已经赔出了小金库。 后来叶瑶枝要查账,为了填补亏空,他又吐出了一大笔。 再后来,叶瑶枝要修大坝,不去找百姓要钱,而是翻出了当初修整大坝时候的工程方案与竣工核验对照,然后登门要钱。 周行这么多年积攒的财富在那个时候就被耗得差不多了。 他觉得,既然中央要叶瑶枝干的事情她都干完了,那么也差不多该把人给调走了吧? 只要叶瑶枝一离开,他就又能回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状况,这雁回城依然是他的安乐窝。 平息匪患的奏章已经呈递到了中央,可是一直都没有表彰,也没有调令,这让周行比叶瑶枝本人都还要着急。 周行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能过好日子,取决于叶瑶枝什么时候走,如果叶瑶枝一直在这里扎根,那也太浪费人才了吧? 周行也相信,整个春苔州,盼着叶瑶枝早日“高升”的人并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那些让百姓和外面的人感到昏暗的日子,却是他如鱼得水的日子。 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周行也没有盼望在大暴雨连日不休的时候,皇帝抵达雁回城的消息。 得知皇帝已经抵达雁回城要他接驾的时候,周行正躺在椅子上抽着烟杆子,又侍女们捶背捏肩伺候着。 一听到下属的禀报,周行差点没有被吸进嘴巴的烟给呛死。 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匆匆换上了自己的官袍,周行由下属陪同撑着一把伞到城外接驾。 “下官周行,参见陛下!” “起来吧。”楚壤没有为难他,而是说道:“周大人带我们好好看看雁回城的风光吧。” “可、可是天正下着雨。” “下雨不好吗?百姓都在家里躲雨,我们这时候去走走,不会干扰到他们的生活。”楚壤说道:“我们淋淋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周行一点也喜欢在雨天出门,可现在哪里轮得到他说话的份,只能苦哈哈的陪同着,然后他看到自己本城监军罗夏投向自己嫌弃的目光,还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早已无所遁形。 春苔州知州府的大小官员们也没有想到,楚壤会选择在瓢泼大雨的时节来到这个地方。 他们看向礼部官员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们工作能力的不信任。 只有礼部官员有苦说不出,楚壤要去哪里,他们只能提出自己的建议,却没有决定的权利。 但是,礼部的官员们并没有因此而羞愧,而是怀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向叶瑶枝。 跪在堂下的雁回城太守则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傅空山则担忧的看着叶瑶枝,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的解释。 叶瑶枝瞟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发白的周行一眼,然后说道:“上个月,碧涯城监军万鹏写信告知我,他们的海防部署计划被泄露了出去,所以上次与倭寇和海盗的斗争屡屡陷入被动的境地。” 叶瑶枝并没有因为被许多人盯着就表现出心虚的样子,而是有条不紊的回答着楚壤的问题。 “我派人到三座主城以及渔民们中间打听消息,得知从海上来了一支东洋戏班。”叶瑶枝继续往下说:“自他们到来之后,大烟和芙蓉膏就渐渐的在春苔州流传开了。” 楚壤问道:“你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进行处理?” 楚壤内心也不相信这是叶瑶枝的失职,但是他相信没有用,三人成虎,如果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一心想要把叶瑶枝拉下马,那么他们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理由。 “我在海边,看渔民们钓鱼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叶瑶枝说道:“无论是江河里的鱼,还是海里的鱼,绝大部分都是肉食性动物。所以钓小鱼要用虫饵,钓大鱼要用小鱼,而钓起鲨鱼则需要用大鱼。” “这支东洋的戏班能够带着大烟和芙蓉膏混入春苔州,一定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他们怀揣着恶意来到我们的国土上,还能够肆意妄为,甚至对我们的边防情况一清二楚,那必然有人在背后保全他们,甚至给他们通风报信。” 叶瑶枝说道:“我要找到的是那一条啃食自己国家民众血肉来中饱私囊的鲨鱼。” 说完这话,叶瑶枝又看了一旁的周行一眼,然后冷笑一声:“我只是没有料到,周大人竟然会这么愚蠢,轻而易举就被对方的钱财和美色给蛊惑,成为任人摆布的筹码。” 跟随着楚壤前来的众位位高权重的大臣都变了脸色,原本他们是来看叶瑶枝的好戏的。 可是没有料到,叶瑶枝竟然反手将军,直言在他们当中藏着勾结倭寇的败类。 “你可有线索?”楚壤继续询问。 叶瑶枝摇头:“如果周大人不是被陛下单场呆住了,或许那尾大鱼就要露出踪迹了,可是现在,不知道我派去的人手还能不能把那戏班的人全部抓住。” “此事你不用担心。”楚壤说道:“海防出现漏洞,那就是兵部的问题,我会让锦衣卫一个一个的去查,总能揪出你口中的那一尾大鱼。”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官员插嘴道:“陛下,这说不定只是叶瑶枝开脱罪责的托词!她是上春江的水陆提督,这里的军防都由她一人来管,她的工作出现了疏失,不想承担责任,才信口雌黄。” 傅空山反唇相讥:“谢大人,不知道你的两位好下官什么时候听过叶大人的调遣了?当初围剿肖意林和刘凤的时候,谁不知道春蕴州和春醴州的军队姗姗来迟,按兵部调查的结果来看,叶大人在行动前的半个月就发出了号令,可是……” 那位谢大人绷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傅空山继续往下说道:“可是他们在之后收到了一封信,叫他们按兵不动,还要求春醴州的水师不要听从万鹏的调遣,不要按照叶瑶枝的要求部署海防,说什么敌人的船上或许有人质,海盗也是大政的子民,我大政与东洋一向交好,叶瑶枝的所做作为是对祖宗礼法的亵渎,甚至还要求护送几只东洋的船只离岗和驶入春醴州的港口……” 谢林听到傅空山的话也忍不住了:“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 “这不是我说的,是锦衣卫调查来的结果。”傅空山拿出不久前拿到的密信,然后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兵部的林楚林大人是你的门生吧?如果不是得了更高级官员的指示,他敢随意插手别地的边防吗?” “一个皇都的普通官员,对于春苔州的海防也过于热心了吧?”傅空山咄咄逼人的说道:“直接绕过当地的水陆提督,对一州的知州下达军令,并且让那两位知州听令,我想一个林楚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谢林再也忍不住了,当即跪在了地上说道:“陛下,老臣是冤枉的,这完全是傅空山的空口之诋!老臣发誓,绝没有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哼。”傅空山冷哼了一声:“我可不知道,皇都了除了你,林楚还会对谁如此忠心耿耿。” “这一切都是冤枉啊!” “谢大人。”楚壤等谢林哭了一阵之后才说道:“傅空山手里的密信是我给他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谢林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这封密信,是锦衣卫指挥使方知味呈递上来的。”楚壤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方知味在诋毁你?可是,方知味的密信里只提到了林楚,并没有说你的事情。” 这最后一句话,才让谢林浑身都生出了寒意来。 他方才激烈的反应,与不打自招又有什么区别。 屋子外面的雨声更大了,还伴随着轰隆作响的雷声,而屋子里则是针落地都可以听见的寂静。 楚壤没有发怒,只是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你也能像叶瑶枝一样一板一眼的告诉我你的理由,也许我可以酌情考虑。” “我、我……”谢林的嘴巴里发干,他怎么敢与楚壤讲,他就是看叶瑶枝不顺眼呢。 他原本想要把自己的儿子推上上春江水陆提督的位置,就差临门一脚了,可是却半路杀出了一个叶瑶枝。 更令人恐惧的是叶瑶枝强硬的手腕和过人的头脑,一旦她掌握了上春江的上下网络,那么他们曾经做过的勾结盗匪,私通倭寇,贩卖大烟和芙蓉膏之类的事情全部都会被连根拔出。 皆是,他这一生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而他分明离进入内阁就只差一步了。 看着谢林惨白的脸色,叶瑶枝并没有同情,而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当年我还在绍雍城的时候,就听闻那里也有人在吸食芙蓉膏,不知道是不是谢大人的手笔?真不晓得整个大政的国土里,还有多少人深受此害。” “我……” 傅空山冷言道:“倘若这东西流入军队内部,那我们的将士自己就会丧失战斗力,敌人甚至不需要对我们开火,我们就已经战败了。弹丸小国,打的好主意啊!” 楚壤说道:“我先祖登位之时就颁布了禁烟令,还有过壮烈的硝烟之举,这还不足二百年的时间。谢大人,难道你谢的利益比整个国家的利益都更重要吗?” “自从我们进入上春江,你屡次在我面前提起叶瑶枝的不是,就是因为她的海防计划,以及对倭寇的沉重打击断了你家的财路?” “当初昏暗的春苔州,是不是也有你谢家的手笔在其中?” “整个皇都里,还有多少人如你一样把家族利益置于百姓利益之上的人?我合适薄待过你们?你们一年的俸禄,已经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攒不了的积蓄,这还不够吗?” 楚壤的一个个问题传入谢林的耳朵里,让他听到了丧钟的声音。 第二零三章 203 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了时间在飞快流逝的错觉。 当几位锦衣卫负责把谢林押送回皇都的消息传出之后,春蕴州和春醴州两州的知州都变了脸色。 他们甚至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抵达春苔州的,而且也不清楚为什么一直跟随在楚壤周围的谢林会露馅。 尤其是春醴州的知州王芳,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比春蕴州的知州更为艰难。 大烟和芙蓉膏在上春江下游流通,甚至还有知府也吸食了,这就意味着她必须交出自己的兵权。 王芳不知道下一个被清算的官员会不会是自己,但坐以待毙绝不是她的个性。 既然楚壤到了春苔州的第一件事情是质问叶瑶枝大烟和芙蓉膏的事情,但是最后被处理的人是谢林,就意味着被保下的人是叶瑶枝。 那么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王芳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上线卖了个干净,并且把自己知道的那些肮脏的隐秘吐露了出来。 她转变的速度比当初山马城知府汪泰转变态度的速度还要快,行动还要更为坚决,不给自己的“上线”留一条活路。 不仅如此,她的奏章里还夹杂着春蕴州的知州李印山的“罪状”。 他们两个是老对手了,也是老邻居了,彼此都知根知底的,所以当他们的奏章同时送到楚壤的手里时,直让人看了一场笑话。 看完两人的告状信,楚壤轻叹了一声然后对傅空山说道:“叶瑶枝能在这夹缝中带着春苔州杀出一条血路,的确不容易。” 他停留在春苔州的这些日子里,知州府也没有停摆,而是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叶瑶枝直接了当的请示了楚壤,她说道:“现在正值雨季,这是春苔州最可怕的季节,我们必须先为百姓着想,只能委屈陛下了。” “不用为我考虑。”楚壤温和的说道:“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连绵不断的暴雨让人内心惶惶,尤其是春苔州的众人,他们见识过太多次暴雨造成的灾难,但从来没有想过暴雨会对皇帝的生命安全也造成威胁。 上春江的水位在不停的上涨,虽然江面被拓宽了,而且也分出了不同的支流,可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到底是治标还是治本。 最重要的是这一座年年都会垮塌的大坝究竟能不能抗住大雨的洗礼呢? 百姓们的感觉才是最直接的。 往年这个时候,大雨总是会淹没城中的道路,他们出去一趟就像是在蹚水。 可是今年虽然也是暴雨连连,但是城里面积水的现象并不明显。 他们十分清楚这是因为知州府一直都在对城市进行修葺,尤其是在地震之后,更是对房屋垮塌的地区来了一次大翻新。 不仅重新打了地基,而且规划了城市里的基础设施,确保水流能快速的从城市里排出去。 风带起了磅礴的水浪。 负责观测水文的官员看到的不仅仅是往上蔓延的水位,还有上春江年年都会发生的大浪朝着两岸拍打而来。 有多少次大坝都是被这样的大浪给拍垮的,已经数不清了。 当第一波大浪袭来的时候,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他也没有发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在这个时候来到新修的大坝上。 起浪的地方的大坝是整个贯穿春苔州的大坝最高的地方,因为这里年年都有把堤坝拍垮的巨浪。 这刚刚竣工的防浪堤到底能不能抗住大自然的力量,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杨蔓蔓也苦着一张脸,这里的堤坝是她负责督导修建的,所以楚壤要巡视这大坝,在叶瑶枝不在的情况下,必须由她和詹明作陪。 鉴于王芳的认错态度良好,楚壤让叶瑶枝第一时间带人前往春醴州,调整当地的海防,要把那些在海上作乱的倭寇和海盗统统拿下。 叶瑶枝当即领命前往,他们还是从海上绕过去的。 因为叶瑶枝需要亲眼看看春醴州的海防涣散到了什么地步。 杨蔓蔓撑着一把伞,一五一十的把这三年修堤的事情汇报了上去,包括他们之间的讨论以及创新,以及那些厉害工匠们的表现,还有之后的规划,一字不差。 “……这堤坝与我们的设计还有一些差距,至少还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彻底完工。”杨蔓蔓说道:“等到彻底成型后,它不仅仅是一座堤坝,而且还能够通过新开辟的支流将水引到缺水的地方去,形成山水合一的局面,增加当地的灌溉面积……” 杨蔓蔓说着他们当年的畅言和理想,现在踩在敦实的大坝上,她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好希望叶瑶枝也能一起站在这里,因为她们一起实现了当初的诺言。 听过杨蔓蔓的汇报后,楚壤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颇为感慨的说道:“如今回望过去,春苔州的改变让我很欣慰。” 别人觉得“老大难”的问题在两个小姑娘的手里被化解了,难怪皇都里的那群老狐狸都对叶瑶枝和杨蔓蔓有深深的忌惮。 不仅想要打压他们,甚至还想“拆散”她们。 楚壤问道:“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按照叶大人之前的规划,我们会在这里多建立一些船坞。”杨蔓蔓说道:“叶大人一直觉得,好的水师不能只使用同一制式的船只,而是应该用不同制式的船只编成舰队,负责不同的作战手段,还有,她一直都想要建造出更厉害的海船,能够行驶到更远的地方去的海船,她和工匠合作,已经出了十几稿的方案,等待着验证的机会。” 楚壤心中一动,他总有一种感觉,也许要不了多久,不用别人相逼,叶瑶枝就会请辞现在的职务了。 “嗯。”楚壤点头:“也许要不了多久,春苔州就会成为大政帝国面向世界的瞭望口。” 听到楚壤这话,众人都是一惊,他们都能听出楚壤对春苔州的评价和期望有多高,而这是春苔州从来不敢奢望的。 楚壤又说:“你有几年没有回家了?” “三年了。”杨蔓蔓回答道。 “想家吗?”楚壤又问。 杨蔓蔓笑了笑:“还行,我以前在绍雍城读书的时候,也没有和父母呆在一起。” 楚壤笑了起来:“或许你们也该回皇都做一次述职了,之前还未出发的时候,你的父亲和姑姑总是向我抱怨,说你回家还没有几日,就把你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杨蔓蔓不好意思的说道:“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总觉得我还是一个小孩子。” “哈,在父母的眼中,你们永远都是小孩子。” 杨蔓蔓说道:“可是比起回家,我更想和叶大人一起完成当初我们的承诺,我们不希望这里的百姓再过着看天吃饭的日子,而是希望他们能依托这里的地理优势,过上更好的日子。” “人人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我们到春苔州之后所见的都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杨蔓蔓叹息了一声:“我们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消灭天灾人祸,可我们至少能做到天灾发生的时候,百姓受到的损失会小一点,人祸起来的时候他们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楚壤沉默了一阵,又一次望向江水滔滔的上春江,看着拍打着岸边的浪花。 “你们做得很好。” …… 这一次前往春醴州给海盗和倭寇们一些教训,傅空山坚决要跟着叶瑶枝一起去。 “也行。”叶瑶枝没有抗议,而是说道:“等到航道清扫干净,就是傅大人发挥才能的时候。” “小枝姑娘是希望我开辟出一条海上的商路来?”傅空山好奇的问道。 “海上商道自古有之。”叶瑶枝说道:“只是因为海盗的骚扰,这商道总是断断续续的不安全,我希望傅小侯爷能够发挥自己的才智,让这海上的商路变得安全和稳定。” 听了叶瑶枝的话之后,傅空山陷入了沉思,而楚壤则是说道:“叶大人,你的野心不小啊。” 叶瑶枝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对楚壤说道:“陛下,当初大政帝国立国之初,太|祖皇帝便说过闭关锁国的危害,而倭寇的屡次骚扰也证明他们并没有把我们大政帝国放在眼里,想要以卵击石,破坏我们的安定。”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该挥一挥自己的拳头?” “不。”叶瑶枝说道:“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所以,我想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他们认同我们的文化,将我们的思想当做是正确的、主流的思想,而放弃他们所追求的落后的糟粕。” “你的意思是,颠覆他们的文化和传统。” 叶瑶枝说道:“是。” “可、可是这……”傅空山有些茫然的看向叶瑶枝:“这难道不残忍吗?覆灭一个国家的文化和传统,等同让一个文明从世界上消失。” 叶瑶枝看向傅空山:“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太|祖皇帝说过,目前限制战争的是技术,可是我们不能保证自己的技术一直领先于他国,也不知道大洋的彼岸到底是敌是友,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 “从在我们身边的各个小国下手,让他们认同我们的文化,学习我们的传统,接受我们的思想改造,只有这样才能竖起一股牢固的文化防线,避免野蛮人的入侵。”叶瑶枝说道:“我们的文化是以和为贵,而东洋则代表着侵略和奴役的文化。既然他们是糟粕,我们就应当让他们消失,而不是让他们威胁着我们。” 傅空山说道:“可是小枝姑娘,现在你打算做的事情,和侵略也有着关系。” “因为我是大政的子民。”叶瑶枝直视着傅空山的眼睛:“我的立场天然就站在大政这一边,我也不在乎其他国家的人会怎么看待我,在我的眼里只有大政的利益是优先的。我既然看到了危机,就要去消灭它。” 楚壤说道:“叶大人,你先去把春醴州的烂摊子收拾干净,这件事等你回皇都述职后再议,我给你充足的考虑时间。” “多谢陛下。” …… 海风习习,让傅空山想起了之前他们的谈话,他感觉自己的内心沉甸甸的。 忽然间,傅空山也拿捏不住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了解叶瑶枝了。 这三年的时间里,不仅让叶瑶枝成长为了一名深受喜爱的好官,更是一名优秀的女性。 她的“野心”,傅空山从未在其他人的身上见到过。 当那些讨厌的家伙还盯着一亩三分地而内斗不休的时候,叶瑶枝的眼光已经放到了大洋的彼岸。 傅空山有些不安,他感觉到自己与叶瑶枝的距离在一点点的拉远。 第二零四章 为了打击在春醴州海湾肆意妄为的敌人,叶瑶枝让所有的战船都伪装成了商船,并且让部分船只绕远路靠近。 陆路则由万鹏的副手杨冉去接触。 在春醴州知州王芳早有前科的情况下,叶瑶枝并不信任她。 而且,猛兽打盹的时候就是最好的偷袭之时。 叶瑶枝从来没有和敌人客气或者放他们一条生路的打算。 在她的心中,当倭寇选择用大烟和芙蓉膏来来撬开大政的国境大门时,就注定了他们之间不死不休的结局。 此时的王芳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傲慢,即使杨冉的官职不如她,可是她必须把杨冉当成座上宾来对待,杨冉说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按照叶瑶枝的指示,杨冉先摸清了大烟和芙蓉膏流通的路线,将那些买卖这些玩意儿的家伙给监视和看管起来,接着又要王芳传出去虚假的消息,让飘荡在海上的倭寇们觉得一切都很太平,他们的计划还没有暴露。 接着,又故意让那一支到春苔州卖艺的东洋商队的人逃脱成功,以此确定他们的接头地点,以及伪装成了大政商船的倭寇船只。 王芳看着看似风平浪静的春醴州海湾,知道那里即将仙器一场血与火的洗礼。 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东洋人而已,王芳并没有把他们的性命放在心上。这些年里她获得的利益已经足够安心养老了,既然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威胁,那么送他们去死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傅空山站在伪装成商船的战船上,感受着向自己吹来的海风,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忍不住去猜测大海的对岸有什么。 他也看过楚澜写的那些书,读过楚澜关于大海以及大海彼岸的猜测,以及楚澜对大海的担忧。 一百六十年的时间过去了,许多人都觉得楚澜对于海岸线的担忧不过是杞人忧天,人人都说他是地上的君主,却是对大海一无所知的小孩。 大海就是一道天然的防线,可是倭寇年年不绝的骚扰,以及海盗对商船的劫掠都证明了那并不是杞人忧天,只是那些反对楚澜的人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 如今叶瑶枝着手解决问题了,又刺到了无能者的痛处,所以他们才拼命的攻击叶瑶枝。 “叶瑶枝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破坏祖宗以和为贵的宗旨。” “她太野蛮了,会让别的国家觉得我们是一个野蛮的国家。” “杀降不祥,她这是在积累罪孽!” “我们应该以德服人,而不是用暴力手段让人屈服!” …… 那些对叶瑶枝的刺耳评价还回荡在傅空山的耳朵里,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因为他知道那些攻击叶瑶枝的人没有一个人在说真话,他们只是长着一张张道貌岸然的面孔,心里算计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害怕叶瑶枝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冷笑一声,傅空山将那些讨人厌的家伙的面孔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了,他相信谢林的下场已经足以给他们一次沉重的教训了。何况百姓们的选择,以及春苔州的改变已经向历史证明了一切。 只是他还是有些读不懂叶瑶枝偶尔皱起的眉心里面的愁绪,不知道叶瑶枝的内心在思考着什么。 傅空山仔细思考了一阵,然后对叶瑶枝说道:“小枝姑娘,你弟弟今年就可以参加武举的乡试了吧?” “嗯。”叶瑶枝点头:“他是去年成为的童生,今年参加乡试正好。” “我想起了当年的你,一鼓作气的通过了科举考试。”傅空山说道:“整个大政帝国,像你这么厉害的也没有几人。”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叶瑶枝说道:“与成为知州之后的日子相比,科举考试的题目实在是太过简单了,要把学过知识转化成能运用的东西,才叫人头疼。” “你做得很好。”傅空山说道。 “可我也仅仅只能做到这里了。”叶瑶枝说道:“我已经找不到突破口了,也许我只适合‘开疆扩土’,要守住打下来的阵地还需要依靠别人。” “小枝姑娘?”傅空山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瑶枝没有隐瞒:“陛下让我们今年年末回皇都述职,我会在那个时候提出辞去春苔州知州和水陆提督的职位。” 虽然内心早已有了预料,可是当听到叶瑶枝说出这样的话,并且不带丝毫的留恋时,傅空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舍得?” “我已经做完了要做的事情,留在这里不过是蚕食过去的功劳而已。”叶瑶枝说道:“既然我无法在这里继续发挥自己的作用,那留在这里做什么?浪费朝廷给我的俸禄吗?” 傅空山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过了好久,傅空山才语气飘渺的说道:“离开春苔州之后,你又想要到哪里去?” 叶瑶枝没有着急回答傅空山,而是仔细想了好一阵之后才说道:“这个问题,我需要思考,或许等到回皇都述职的时候,我才能回答您。” “你总是这样谨慎。”傅空山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偶尔对我们说说心里话也不要紧。” “多谢傅小侯爷关心。”叶瑶枝语气温和的说道:“但我总不能用谎言敷衍您。”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傅空山说道:“其实……” 他原本想开口,但是想到目前他们要面对的事情,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自己的打算,然后对叶瑶枝说道:“等你回皇都述职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好。” 叶瑶枝并没有追问是什么问题,她望向海面,他们绕了一段远路,但是也接近春醴州的海湾了。 …… 战火是在夜晚的时候蔓延开的,那个时候不少属于倭寇和海盗的船只都在饮酒作乐,为他们回到东洋后会获得的赏赐而开怀,下一次会有更多的“倭寇”坐船来到春醴州,从这最薄弱的口子冲入大政,对这富饶的地方进行一番劫掠,那样等到他们回到东洋之后就会升官发财。 大政的人的痛苦就是他们的快乐,谁让他们天生就是应当被屠宰的羔羊呢? 可是这些东洋来的强盗没有想到,灾难会在他们做梦的时候降临,一艘又一艘的沉船让他们在昏昏欲睡和酒醉得分不清方向的时候就葬身海底。 除此之外,他们藏匿大烟和芙蓉膏的小岛和船只也快速的被掌控了,那些看守全部都成为了俘虏。 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叶瑶枝这个恶魔竟然会用船只把他们五花大绑的押送回东洋,然后在东洋的海岸里,当着东洋人的面将他们斩首,再在东洋的海湾里点燃一艘又一艘盛放着大烟和芙蓉膏的船只。 死亡前的最后一眼,他们看到的是东洋人眼中的恐惧。 叶瑶枝还派使者去给东洋送去了警告,如果东洋的帝王管不好自己的人,那就不要怪罪大政的“越权”。 这一次,东洋那些蠢蠢欲动的阴谋家们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截然不同的敌人。 这个敌人无法用利益去攻破,就像他们心里只想掠夺大政的财富一样,这个敌人只想把他们全部沉入海底,覆灭整个东洋。 他们难以揣测这究竟是叶瑶枝一个人的用意,还是大政君王的用意。 毕竟“开疆扩土”是每一个君王的职责,他们的天皇觊觎着大政广袤的国土,那么大政也有权利将他们从这片海域驱逐。 当被他们派出去骚扰和劫掠大政海岸线上的渔船的人被一船一船的运回来,在他们的地盘里被斩首的时候,这些东洋的阴谋家们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恢复镇定之后,他们开始往大政写信,指责叶瑶枝的残暴和嗜血,说叶瑶枝是“破坏邻国友好的恶魔”,可是他们得到的大政的回应,却我措辞无比强硬的回击。 不仅如此,大政还向周边的大小国痛诉了他们的恶行,并说道,只要东洋的运演船敢靠近大政以及周边接壤国家的海岸线,一律击沉。 不仅如此,大政那些精巧的战船还封锁了他们的海岸,让他们的渔船难以出海捕捞,商船更是会受到严密的监视,直到天皇认错投降,处理了一批人,大政的船只才满意的返航。 这一次,他们体会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傅空山亲眼的目睹了这一切,看到了叶瑶枝在炮火中镇定自若的指挥,看到了东洋人不得不投降的愤怒。 他还听到叶瑶枝对他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洋人灭亡我大政的贼心永远不可能死,所以我们要封死他们,从文化、技术、传统乃至语言文字方面,全部都要封死,让他们绝无强大的可能。” “这能做到吗?”傅空山说道:“没有一个国家的人会愿意放弃自己的文化和传统。” “这世上总有一些软骨头的人愿意做别人的走狗。”叶瑶枝说道:“即使是大政这么强大的国家,不也有大臣在做东洋人的走狗吗?”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 叶瑶枝说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二零五章 叶瑶枝抵达春醴州近海后立刻对长期盘桓在此的海盗和倭寇展开了毫不留情的攻击,以此作为他们在大政海境内为非作歹的回应。 这是散漫的春醴州水师多年以来第一次受到血与火的洗礼,当爆炸声响起有船只沉没并冒出滚滚白烟时,他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春蕴州的水师伪装成商船的策略成功了,他们对海盗船和倭寇的运兵船形成了内外两层的包围。 当春醴州的水师下意识的想要帮助海盗解围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大政帝国的旗帜在船只的桅杆处飘扬。 他们意识到那些包围海盗和倭寇的船只并不是路过的商船,而是从春苔州开出来的战舰。 叶瑶枝抵达春醴州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了军务整顿,一扫春醴州过去疲软、散漫的作风,让得过且过的春醴州的军队叫苦不迭。 “只要我担任上春江的水陆提督一日,你们就一日不得清闲。”面对叫苦不迭的军队,叶瑶枝的态度坚决强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你们来上场作战的资格都快丧失了!” 叶瑶枝还坏心眼的打消了他们的期盼:“如今的春苔州再也不是垫底的了,就算换一个人担任水陆提督我也不相信你们能过舒坦的日子。” 春醴州的文官们原本看武官的热闹看得很起劲,可是在方知味率领的锦衣卫抵达春醴州之后,他们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皇帝楚壤已经下了命令,必须彻查大烟非法入境,并且在大政帝国内部流通之事,凡是涉及此事的官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大烟流通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春醴州和春蕴州,所以这两个地方的官场被锦衣卫搅了一个天翻地覆。 这个世上没有锦衣卫挖不出来的秘密,当一条条指向皇都和部分藩王封地的利益链条被梳理后呈送到楚壤面前时,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震怒。 “这是草菅人命!” 楚壤将方知味送达的密函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他们就是这么对我老楚家的?!就是这么履行自己的职责?!” 每一条大烟的输送链背后,都有一个背弃了自己职责和立场的大政官员做掩护,这怎么能让楚壤不痛心呢? 千防万防,家贼难放。 那血淋淋的现实让楚壤气得险些吐出血来。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更不可能任由那些家伙继续为非作歹。 叶瑶枝能够堵住上春江的入海口,断绝大烟从这条路线流入大政境内,可是大政帝国并非只有上春江一个入海口,绵延数千里的海岸线处处都可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即使堵上了入海口,还有绵延不绝的的陆路边境,又该如何提防呢? 这一刻,楚壤明白了为什么叶瑶枝从一开始就对东洋有着强烈的敌意和报复心,始终认为东洋人都有着一颗丑恶、狠毒的心脏,始终想要灭亡整个大政并取而代之。 叶瑶枝不讲情面的报复和打击总算是让上春江管辖的海岸线变得安宁,无论是海盗还是倭寇想要劫掠船只都会不自觉的绕开春醴州和春苔州管辖的海面。 他们想要骚扰大政的海岸线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必须绕更远的路,选择不与春苔州和春蕴州比邻的区域。 但是他们并没有想到,叶瑶枝已经着手建立海上的巡航队,并且打算将海盗们之前占领的小岛改造成属于大政水军的瞭望岛。 每一个岛上都会有驻扎的水师将士,每一个小岛都会停靠着几搜军舰,这些星罗棋布的小岛将会串联成最强防线,以抵抗外辱的入侵。 叶瑶枝并不打算给海上的盗匪们留活路,也不打算与东洋人演皮笑肉不笑的假戏剧。 这些小岛上的军防设施和人员配备,也是对东洋船只的封锁和监控,只要他们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会在第一时间被围攻。 东洋人画了几十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推进他们的人马,蚕食着海上的小岛,逼近大政的海岸线方便劫掠。 可是叶瑶枝的到来将他们阴暗的计划毫不客气的瞬间摧毁,让他们几十年的心血和布局化为乌有。不仅如此,她还理由残留下来的设施进行改建,对小岛进行军防部署,明晃晃的打出了对东洋毫无信任感的旗帜。 大政帝国的态度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影响周边弹丸小国的态度,那些在地图上还没有一个巴掌大的国家总要仰仗大政帝国的鼻息。 因为大政的一系列举措,东洋的风评急速下降,与其他邻国的关系也变得微妙和艰难。 叶瑶枝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蛮横不讲理的方式让东洋人怒不可遏,可是他们的抗议声总是石沉大海,甚至连他们派去大政“认错求和”的使者都吃了灰溜溜的闭门羹。 大政皇帝明确表示:“在大政境内的大烟没有彻底消灭之前,我们与东洋,只可能是敌人,绝无握手言和的可能。” “你们应该庆幸我还保有理智。”楚壤的话语里已经有了杀意:“倘若我真的怒了,那大政的军舰就不只是在你们东洋的码头斩杀罪犯以及硝烟了。”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是你们将付出的代价。”楚壤冷笑道:“算计我大政的子民,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原本与大政部分官员交好的东洋奸细忽然发现,他们的书信来往被单方面的断绝了,过去那些耳根子软,见色心喜,见钱眼开的大政官员们全部都销声匿迹了。 不仅如此,被他们策反的大政的普通百姓和小官员们也都没有了踪迹,他们失去了一切了解大政内部情况的渠道。 在大政境内活动的东洋人都遭受了全方位的盘查,很多人发现昨天还与自己聊天喝酒的熟人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消失不见了。 东洋境内急得上火,但是对于大政境内发生的事情,他们鞭长莫及。 他们想要用最恶毒、最隐晦的方式摧垮整个大政帝国,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整个东洋成了众矢之的。 大政与其他国家的职责顺风点起了东洋的内乱,东洋境内因为一把火,兵戈四起。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你对东洋的这场内乱有什么看法?” “当内乱平息之时,他们会变得更加的残暴和嗜血,是永远都必须提防的敌人。” 叶瑶枝一点也不掩饰她对东洋的憎恶和忌惮。 “这毕竟是一个岛国,物产有限,为了生存他们一定会选择对外扩张的道路,他们永远都只会是盯着大政和其他国家,试图撕咬下一块肉的饿狼。” 傅空山说道:“朝中有很多人反对你的意见。” “我知道。”叶瑶枝的脸色没有改变,并没有因为自己受到排挤和不认同的痛苦和无奈,也没有自己屡次建立功勋而倨傲自满,她的脸色平淡:“改变他们的自欺欺人不是我的事情。” 傅空山颇有些感慨的笑道:“我遇见的绝大部分读书人都以张载先生订立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目标,他们著书立传,用无穷无尽的文字去阐明道理,企图开化民智,以此彰显自己的智慧。” “我不是那样的人。”叶瑶枝说道:“更何况,所有的道理先哲都已经说尽了,后人不过是重复前人的路而已,用符合当下语言标准的模式再重复一遍前人说过的话。” 说到这里,叶瑶枝沉默了片刻。 傅空山看出叶瑶枝是在犹豫。 “小枝姑娘尽管说,现在甲板上也只有我们两个人。若是不当被其他人知道的事情,过了今晚我就会把他忘掉。” 叶瑶枝看向傅空山:“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话真不应该由我来说。” “是什么?” “民智早已被启迪,之后近千年的时间里,历朝历代施行的都是愚民之策。”叶瑶枝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王道施行的必然结果。” 傅空山浑身都抖了一下,瞳孔一下子放大,他的确没有料到叶瑶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话无论由谁来说,都是大逆不道的。 傅空山一下子沉默了,好半天之后,他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话,小枝姑娘只可对我讲。” “嗯。”叶瑶枝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她遥望着夜空下宁静的大海,眼中蕴藏着各不相同而又相互交织的情绪。 傅空山陪着她望着大海与星空,却也读不出酝酿在她身上的复杂情绪。 傅空山几次张口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方才的话题撤下了一块蔓延千年的“遮羞布”,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重,让他的心情有些低落。 或许常有一些心高气傲的天才郁郁而终,就是因为他们看穿了现实的真相而又察觉到自身的渺小让他们无力去改变。 而他们声嘶力竭的呐喊无法叫醒已经习惯于沉睡的人,那些在沉睡中的人将他们当做是不讲道理的异端和疯子,对他们指指点点,却对他们的警告无动于衷。 叶瑶枝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傅空山。 “傅小侯爷,我从来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叶瑶枝对他说道:“你大可放心,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我都能找到第二条路。” “我知道。”傅空山轻声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每次我都想安慰你,到头来总是要小枝姑娘来开解我。” 第二零六章 一道道御令从春苔州发出,传向大政帝国的各个地方。但这些御令影响的并不只是大政境内,也影响着周天大陆其他国家的局势。 作为周天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大政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整个大陆的政治动荡。 而在大政的这一次行动中,东洋成为了众矢之的,内外环境风雨飘摇,却并未有人同情。 当大政宣布了他们的累累罪行之后,东洋的狼子野心就再也无法隐藏,不少于东洋有世仇的小国也动作频频,让东洋国境内的局势变得更加动荡。 叶瑶枝继续让上春江水师逼压东洋的海境,封锁他们的海上道路,让他们难以对外求援,形成内外交困的场面。 面对东洋使者的指责,叶瑶枝面不改色,依然是那句老话:“血债血偿。” 只有在傅空山和下属面前,叶瑶枝才会多说两句:“他们从我们大政百姓的身上吸了多少血,伤了多少无辜的人命,就要十倍、百倍的偿还。” 叶瑶枝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漠,让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知道只要叶瑶枝担任上春江水陆提督一日,东洋人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们针对东洋人,是为了杀鸡儆猴。”叶瑶枝难得好心的多解释了两句:“东洋人这么多年在大政海境肆无忌惮的活动,给周边的这些小国立了榜样,总觉得大政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跟他们的小打小闹计较,所以他们可以随意兴风作浪。” 叶瑶枝说道:“只有先消灭东洋人嚣张的气焰,才会让那些躲在东洋人的影子里为自己筹谋的弹丸小国明白,无论是谁都没有在大政的国境内为非作歹的权利,只要他们胆敢越过红线,大政的战舰随时可以调转炮口。” 对于叶瑶枝的选择,傅空山不大认同:“别的国家会觉得我们实行的是霸权,对大政的形象不利。” “傅小侯爷,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叶瑶枝看向傅空山,语气沉着:“外交维和是皇都的职责,而边防立威是我的职责,如果利用不好这段时间差对外部形成威慑,就是我的失职。” 傅空山苦笑起来:“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啊。” “这只是立场的问题。”叶瑶枝说道:“如果傅小侯爷站在我的立场上,也会有相差不远的选择,只是处理问题的手段会比我更柔和。” “你就这么信任我?” “当年我还在绍雍城读书时,您是钦差。”叶瑶枝说道:“大家都对您当年的作风津津乐道。” 傅空山失笑:“一定又是曾大人偷偷跟你们说了什么。” 春苔州毕竟不是皇都,御令传达到大政各地需要很多的时间,为了尽快将所有的工作布置到位,楚壤也到了不得不启程返回皇都的时候。 启程之前,楚壤得先把傅空山叫回自己身边。 除此之外,他还给叶瑶枝这位上春江的水陆提督留下了小山一样高的任务,这些事情都需要叶瑶枝在年前返回皇都述职前处理完毕。 离开春苔州之前,楚壤每一天都要到新修的堤坝上去走一走,看看那奔涌入海而去的上春江,虽然也是暴雨连连的一年,可是今年的上春江却不再似之前凶暴,反而显得颇为服帖,不再是上春江周边百姓的噩梦。 这是历时三年才取得的初步成果,这个工程要成型,不知道还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最让楚壤感慨的是这么远一个浩大的工程实施下来,春苔州却没有向中央要多少钱,他们报报上来的预算,足足比隔壁的春醴州少了一半,而他们的成效却比春醴州强了十倍不止! 叶瑶枝和王芳同为女性知州,叶瑶枝为晚辈,王芳是长辈,她们的工作成效却同她们的年纪反了过来。 年轻的叶瑶枝好似天生就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总是能够给出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并将他们贯彻到底,知道这些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发挥作用。 王芳身为年长者,理应给年轻的后来者做个表率,最后却成了反面教材。 这实在让楚壤感到痛心,若不是因为信任王芳的工作能力,他当初也不会把王芳派到春醴州担任知州,负责海防。 可是到了最后,王芳不只是辜负了他的信任,更辜负了由她守护的一方百姓,还有理应由她抗在肩上的职责。 楚壤也说不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何种滋味,他同意再给王芳一次机会,只是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懂得怎么驾驭春醴州,而接下来的布局不适合再在春醴州做大的人员变动。 “我给你们足够的时间思考,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离开春苔州之前,楚壤找了叶瑶枝、杨蔓蔓和詹明三人谈话。 最先表态的人是詹明:“陛下,春苔州是我的故乡,我此生所愿就是能让它在我的手里改换风貌,我并没有离开春苔州的打算,但若是朝廷需要,我也可以前往任何地方任职,现在的春苔州同我记忆中相比,已经改变了很多。” 虽然入仕途者多以“位极人臣”为目标,他们做出一桩一桩的政绩就是为了爬得更高,可是对詹明而言,一个高位不如能为家乡做一件实事。 如今的交通和通信都不方便,一个号令在本地发出可能立刻得到响应,所有的事情都快速的施行下去,而在异地发出后等到了当地也许就变了一个味道。 詹明赌不起,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做的最大的官是直隶州的同知已经很好了。 能够遇到叶瑶枝和杨蔓蔓这一对强悍的职场搭档,他也倍感荣幸和幸运,如果不是她们的到来,谁都不知道春苔州黑暗的过去还需要多久才会被改变。 可是叶瑶枝和杨蔓蔓只来了三年,整个春苔州就呈现出了“旧貌换新颜”的喜气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杨蔓蔓在詹明之后回答了楚壤的问题:“……我自幼所学并不多,我会的东西也不多,但我始终牢记一句话‘善始善终’,当初叶大人把监督大坝修建工程的任务交给我,那我就有责任守护到大坝彻底修建结束,即使我有一天要离开春苔州前往他处入职,我也希望是在大坝修建好了之后。” 杨蔓蔓说完,看向了叶瑶枝:“当初叶大人对我说,一个只能利用五十年或者一百年的工程是对百姓的敷衍,也是对国家财政的浪费,所以我们的野心是修建一个世世代代都能使用的堤坝,哪怕这需要十年、二十年,或者是我一生的时间,都让我觉得值得。” 叶瑶枝说道:“根据我们之前的规划,最快三年,最慢五年,这大坝就能修成,之后每年按例岁修,便可保证这大坝长久的使用。” “当然了,如果是遭受了人为的破坏,那它的使用寿命必然会折损。但是,我想春苔州的百姓一定会自发的守护这座大坝,因为它能救他们的命,还能给他们带去丰收。” 杨蔓蔓补充道:“当年前往皇都参加科举前,我和叶大人在绍雍城见到了暴雨和洪水对百姓的摧残,我们在武陵城外见识到了大旱对百姓的折磨,当时我们就发誓,一定要建设出能够抗住暴雨洪水,同时也能起到抗旱作用的水利设施,我们正行走在自己当初选择的道路上,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最后一个回答的人是叶瑶枝,她思考了很久才缓慢开口。 “在春苔州这近三年的时光里,我觉得自己几乎耗光了所学。”叶瑶枝苦笑道:“我明白当初陛下让我到这里来,是希望让春苔州移风易俗、让法度重新运转,让百姓有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环境。” 楚壤听到叶瑶枝的话后点了点头。 “这些目标,春苔州都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叶瑶枝说道:“我想我很快就会失去作用了,到时候强留在这里,不但让杨大人和詹大人难以晋升,也对不起‘食君之禄’的良心。” 叶瑶枝的话让杨蔓蔓和詹明都感到讶异。 楚壤和傅空山也同样惊讶,傅空山忍不住问道:“小枝姑娘,你想离开春苔州?” “我只想到需要我的地方去。”叶瑶枝神色平静的说道:“如果让我躺在所谓的‘功劳簿’上,领着陛下发放的俸禄得过且过的过一辈子,那我剩下的一辈子良心都不会安宁。” 楚壤问道:“你想做什么?” 叶瑶枝低头思考片刻:“这一次前往春醴州,我自海上绕远路而去,又发现了不少我们大政的船只上存在的问题,我们的舰队还能变得更强,我希望能打造一直足够强大的商船队伍,带领他们往深海处驶去,寻找太|祖皇帝提到过的‘黄金国’。” “你确信那样的地方真的存在?” “我不知道。”叶瑶枝诚实的说道:“但是任何的未知变成已知都需要人去探索,我想去寻找那个‘黄金国’,寻找传说中能够抗旱的食物,粮食永远都是一个国家的大事,去寻找一座座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金矿,更想要绘制出一幅更宽阔的海图,开辟出一条又一条能够为大政带来财富和发展机遇的新航道。” 说到最后,叶瑶枝直视众人:“我不想重复自己过去走过的路,我想找到另外一条值得探索的道路。” 傅空山沉默的听着叶瑶枝的诉说,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有高兴,有失落,有兴奋,有酸涩,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难以描绘自己的心情。 他只知道,叶瑶枝规划的未来与他想象的未来有着截然不同的样貌。他有些茫然,甚至不知道明年元宵节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叶瑶枝的阐述让楚壤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我不能立刻给你们答案,我也需要思考,等你们回皇都述职后,我再给你们答案。” 第二零七章 上春江长堰的修建不是一日之功,为了让它能真正造福春苔州的百姓,修建方案陆陆续续的又经过多次调整。 这让春醴州和春蕴州的百姓们看得眼热,他们也会遭遇洪水和大旱的袭击,可是从来没有人会像叶瑶枝那样选择超前行动,防患于未然。 三年之前,当他们听说新到春苔州的知州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觉得叶瑶枝也会像她之前担任这个职位的同僚那样,从春苔州灰溜溜地离开。 然而,走马上任的叶瑶枝没有辜负“天才”的名声,初来乍到就捏住了春苔州各级部门的咽喉,牢牢地把春苔州的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从而大刀阔斧的对春苔州进行了改造。 春苔州的变化是作为“邻居”的他们看在眼里的,也是从去过春苔州的商队口中听到的。 当春苔州的改变越来越明显之后,他们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差距都是比较出来的,如今的春苔州渐渐有了“后来者居上”的趋势。 “如果叶瑶枝是我们的知州就好了。”这样的想法越来越频繁的从他们的心里涌现出来。 后来叶瑶枝成为了上春江水陆提督,春醴州和春蕴州的百姓盼来了军容军纪的大整顿,那些作风散漫的“老爷兵”失去了他们的好日子,总算有了军人的样子。 可是这与他们的期盼还相距甚远,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州加入上春江长堰这个好大的工程,也希望能够早出更先进的船只方便出海捕捞。 他们的知州和官府却不为所动,还时不时的传出两句风凉话,说春苔州的这一系列行动不过是做白工,大水一来,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当暴雨真的来袭,水位一日高过一日,春苔州修建的上春江长堰却在今年抗住了! 几乎年年都会发生的天灾,在这一年向这举全州之力修建的长堰屈服了! 所有的诋毁都不攻自破。 大政皇帝楚壤甚至亲自到长堰去巡视,他看到了大浪拍岸的壮观场景,那肆虐怒吼的大浪再也不是无拘无束的野蛮,它依然力量勃发,但难以再伤害到春苔州的百姓。 他们无法驯服大自然的力量,却学会了如何驾驭和利用它。 叶瑶带领春苔州的大小官员,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干,更把原本在春苔州前很有优越感的春醴州和春蕴州衬得黯然失色。 自从抵达春苔州后,叶瑶枝每日的所思所想都是致力于改变春苔州的面貌,让它变得善良和淳朴,让它有骨气和血性。 三年的时间里,春苔州三城的道路被重新规划,城市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翻新,变得来往更为便利,居住条件更好,在地震中损毁的房屋也重新修建。 被周行等人恶意侵占的良田回到了百姓的手上,那些滋养土匪的荒山野林得到了开坑,并建立了更多的驿站,打通了山村和城镇间的道路。 尽管这三年的知州府一直花钱如流水,但是叶瑶枝从来没有皱眉过。 杨蔓蔓最钦佩的就是叶瑶枝身上“说干就干”的魄力,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叶瑶枝都没有想过要退缩,而是拿出一个又一个的解决方案。 “春苔州是在叶瑶枝的手里重生的。” 没有人会质疑这样的评价。 原本被视为“魔窟”的春苔州,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宜人,以叶瑶枝所做出的的贡献,她完全可以把这里当做是故乡,在此颐养天年。 所以杨蔓蔓并不是很能理解叶瑶枝为什么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功绩。 即使叶瑶枝已经说过了理由,杨蔓蔓还是难以彻底认同。 如果没有叶瑶枝的倡议和牵头,以及不遗余力的推动,上春江长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出现,这里的水患又不知道哪朝哪代才会得到彻底的根治。 “善始善终”,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能够理解叶瑶枝打算这个时候抽身而退的人不只是杨蔓蔓,还有詹明,傅空山、曾翠翠,楚壤……几乎了解事情经过的人都没有办法理解叶瑶枝的选择。 如果叶瑶枝在长堰修好之前就离开春苔州,那最后的史书记录上,她的功绩必然会大打折扣,哪怕有许多新的思想、方案、工举和创举都是她弄出来的。 而那些把叶瑶枝视为威胁的官员又会多一条攻击她的理由。 可是叶瑶枝对这一切都并不在意。 杨蔓蔓忍不住去问她:“小枝,为什么不等到长堰修成后在离开?” 叶瑶枝看着杨蔓蔓:“既然大势已定,那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杨蔓蔓怅然若失的望着叶瑶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留下来,你们如何得到锻炼?”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蔓蔓,你从来都不比我差,可是我们并肩而行的时间太长,让我的名字遮住了你的光芒。” 叶瑶枝的眼睛里有明亮的笑意:“是时候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春苔州不只有叶瑶枝,还有杨蔓蔓,有詹明,有更多的人。” 杨蔓蔓低下脑袋,她无法像叶瑶枝那样把离别说得轻松惬意,大气磅礴。 “何况。”叶瑶枝的语气忽然转为低沉,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吐露了自己的心声:“留在原地,于我而言,与原地等死又有何区别呢?” 听到叶瑶枝的这句心声,杨蔓蔓才猛然意识到叶瑶枝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在何处——叶瑶枝是个天生的开拓者。 杨蔓蔓是相信宿命的,也相信来到世上的人都带着各自的使命。 对于叶瑶枝的选择,作为朋友、知己,应该去祝福。 长吐出一口气,杨蔓蔓笑着对叶瑶枝说道:“不管小枝你有什么选择,我都会在后方支持你。” “多谢你,蔓蔓。” ……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皇都与春苔州之间山水迢迢。 叶瑶枝和杨蔓蔓已经接到了回皇都述职的御令,不得不即刻启程,否则她们无法在过年前赶到皇都。 她们带回皇都的侍卫和仆人,依然是当初从皇都带来的那几位,一部分效忠于杨家,一部分效忠于傅空山这位小侯爷。 轻装简行也让她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皇都,那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距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叶瑶枝和杨蔓蔓抵达皇都的那一日,正好在下雪,整个皇都自远处看去,贴着“银装素裹”的意境,好似一下子从人间变成了冷飕飕的仙境。 这一次在城门口迎接叶瑶枝的人是叶昭清。 三年未见,少年拔高了身姿,显得英俊高挺,站在白雪纷飞的城门前,撑着伞的劲装少年好似一幅画。 明年就年满而是的叶昭清已经通过了武举乡试,正式从秦风武院毕业,成为了一名武秀才。 由秦风武院的闻人院长推荐,他与几位同样考上秀才的同伴一起来到了皇都,进入只收武秀才的关山武院继续进修,为会试做准备。 即使相隔万里,叶瑶枝和叶昭清都信守彼此的承诺,每个月都有书信的来往,把自己的近况一一告知对方。 除了书信往来,叶昭清还常常能够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关叶瑶枝的事情。 自从叶瑶枝去了春苔州,这个地方被讨论和关注的次数就越来越多,那些发生在春苔州的点滴小事传入他的耳朵里时,总是会让他热血沸腾。 叶昭清时不时会想,如果陈台州剿匪的任务是交到了自己手里,他会怎么做? 他发现阿姐拿出来的就是最优解,叶瑶枝天生就有着“一通百通”的能力,总是能用最小的代价,撬动最重的巨石达成目标。 叶昭清也想要拥有这样的能力,像叶瑶枝那样在战斗中把己方的伤亡降到最低,即使是以寡敌众也能取得胜利,甚至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回信起来,不论是在秦风武院还是关山武院,夫子和教官们提起阿姐的时候情绪都相当复杂。 他们一面高度称赞阿姐的实战指挥和训练官兵的能力,一面可惜叶瑶枝居然是文官出身,否则将来官拜大将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无论在何处,从来都没有因为阿姐是一名女性就轻视她,与他们年幼时候的处境已经截然不同。 叶昭清回忆起来,闻人院长曾经不为感慨的说过:“如果给叶瑶枝充裕的时间、权利和资源,她必定能够为大政打造一支精锐的王者之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会是他们的写照,她甚至还能为大政多培养出几个良将。”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是点将之才。” …… 叶瑶枝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了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叶昭清,走到跟前才发现过去和自己身高差不了多少,甚至还比自己矮一点的弟弟现在已经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 看着因为常年习武而身形挺拔的少年,叶瑶枝感慨道:“行高了。” 如今这个散发着自信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初任人欺凌的小孩子了。 叶昭清主动从叶瑶枝的手里接过马缰绳,自己牵着马往前走,笑着对叶瑶枝说道:“姐,家里我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回来,这么久了,我们两总算是可以过一个团圆年了,分开这么久,你这次一定要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好、好。” 第二零八章 “你想清楚了?” 这是回到皇都之后,叶瑶枝听得最多的问题,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选择。” 叶瑶枝的回答从来都没有变过,更没有因为问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就产生动摇。 她对自己的人生图景有着清晰的认识,知道应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唯一让她觉得遗憾的就是不能把在春苔州探索出来的海上之路推广到整个大政的海边城市,串联出一条“合纵连横”的海上防线。 当叶瑶枝在朝堂上提出这个设想的时候,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和嗤笑。 “这不可能!” “你到底清不清楚我们大政的海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每个地方的作战能力不一样,怎么可能串联得起来这么庞大的防线?” “你这是在做梦!” “这可得花不少钱呐!” 反对叶瑶枝的理由千奇百怪,可他们都有着相同的目的,打压叶瑶枝的“气焰”。 这还是第一次从春苔州回来的官员带来的都是喜讯,每一桩事迹都衬托出了他们当年的无能。 当初叶瑶枝去春苔州的时候,他们都把叶瑶枝当成一个只会搞技术的人,从没有想过在政治上,叶瑶枝也是一个能手。 如果叶瑶枝回到中央,那么整个朝堂的格局都会动一动,这不是一条小鱼,而是鲨鱼,她的回归会让许多人的利益都受到波及。 “由奢入俭难”,他们并不希望叶瑶枝回归,或者做出更卓越的贡献,他们只希望叶瑶枝能够继续守好春苔州那一亩三分地,不要掺和入“大人物”的布局当中来。 叶瑶枝太年轻、太聪明、太能干、太受重视,这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利的。 他们都以为,叶瑶枝放弃春苔州知州和上春江水陆提督的职位,是为了谋求回到中央的机会。 但是叶瑶枝提出的畅想,让他们发现叶瑶枝的“野心”实在是令人发笑,她根本就不了解大政的水师。 在这个关键时刻,力排众议支持叶瑶枝的人却是楚壤。 身为楚家人,他自幼就是听着当初先祖楚澜撰写的那些故事长大的,对大海彼岸的向往一直都根植在他们楚家人的血脉当中。 “拓土强国”是每一位君王的责任,也是一个国家发展的需要。 而几百年的教育,让他们把“土”局限在了双脚能踩踏的地方,直到倭寇和海盗的骚扰,让他们渐渐明白,大海也是一种“领土”。 当初叶瑶枝在春苔州采取的一系列行动,证明了她并不是一个空想家,而是有足够的能力去实现她放出的“狂言”,她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楚壤在叶瑶枝的身上看到了让大政帝国再次强盛的希望。 “好。” 楚壤这掷地有声的一声好,让整个朝野都为之震惊,即使是左右宰相、大将军、内阁大臣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为之震惊。 只是他们想得更深入,他们在这一个简短的“好”字当中,读出的是楚壤雄霸天下的野心。 当别人以为楚壤这是惯着叶瑶枝胡闹的时候,他们已经嗅到了变革来临的味道。 作为大权尽在掌握,赏罚分明的同时又对官场进行过数次清理的帝王,几乎没有人能够阻碍楚壤的计划。 他对叶瑶枝说道:“出海是必要的,但是在那之前,你需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叶瑶枝安静的等待着楚壤的命令。 “你说过,海防和边防同等作用,随着技术的发展,大海不再是隔绝战争的天然屏障。”楚壤说道:“那么你要做的,就是像你自己承诺的那样,为大政打造出一支能纵横海上的精锐水师,确保我大政海域的安宁。”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叶瑶枝又在别人或惊异或艳羡或嫉妒或感慨的目光下连跳了好几级,一个正七品的官员没有资格驾驭大政的海防线,以及各大城市的官方船坞。 如今的叶瑶枝,不再是春苔州的知州和上春江的水陆提督,但全国的水师和造船坞,都要听她的号令。 当别人一个二个的说着“恭喜”的话之时,叶瑶枝只感觉到身上有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即使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是时候,叶瑶枝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必须提前开始自己的谋划,才能在年后快速开展行动。 以春苔州、春醴州作为核心往两边蔓延,打造出强大的防线,必须得到各州知州和兵部的支持。 对于叶瑶枝的畅想,只有兵部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他们很早以前就想要这么干了,但是计划总是屡次搁浅,进展并不顺利。 现在有叶瑶枝主动挑起这个担子,他们当然是举双手双脚的赞成。远在叶瑶枝还没有正式授官时,兵部就想要把她纳入麾下,当时与工部的人吵架吵到私下里差点动手打起来。 如今叶瑶枝正式成为了隶属于兵部的一位大将,整个兵部都喜气洋洋的。 正式到兵部履职,与自己的顶头上司们见过之后,叶瑶枝便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为了打造出世上最强的海上之师,他们不仅需要的是对每一片海域的了解,还要更先进的武器、船只、战术,更厉害的将领、更强壮的士兵。 这一切都必须提前谋划,这也意味着兵部必须和工部相互合作,最厉害的造船技术,始终掌握在工部的手里。 郑霞每一次见到叶瑶枝都想要叹气,她可喜欢这个聪明又敢担当的小姑娘了,几乎每年都要上书几次把她调到工部来。 然而,最后却是兵部得了便宜,这让她的心里酸溜溜的。 不过能够以这种特别的方式与叶瑶枝一起共事,让她觉得勉强还行。 而在与叶瑶枝的接触中,郑霞越发能发现叶瑶枝身上的闪光点,以及她身上自带的紧迫感。 这是一个不会闲下来的人,也不会贪恋过去功绩的人,她追求的永远都是完成那些别人看起来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难怪傅空山那个眼高于顶的小侯爷,会对叶瑶枝另眼相看。”郑霞不经感慨,风霜雨雪锻炼了叶瑶枝的傲骨,让她无论在哪里都能散发出光芒,就像璀璨的宝石需要打磨才能绽放出自己的光芒,叶瑶枝已经完成了打磨。 “这算不算强强联手呢?”郑霞又忍不住去想,甚至忘记了好好看桌子上摆放着的最新一版的海船图纸。 比春苔州去年造出来的船只还要更先进的海船图纸,以及海上编队的计划。 工部和兵部的官员们坐在一起难得有不吵架的时候,而这一次他们表现得空前的团结,也给了户部很大的压力,因为张口闭口,他们就是来跟户部要钱的。 为了让叶瑶枝在年后返岗的时候能尽快上手,兵部的大臣们好心的向她普及了各地的状况以及驻守当地将领的性情脾性。 即使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整个朝廷依然忙得停不下来。 最亲近的曾翠翠她也只在刚回到皇都的时候有空去拜访过一次,那个下午她们说了很久的话,叶瑶枝把这三年没在信里说清楚的经历一一的告诉了她。 “长大了。”曾翠翠看着叶瑶枝颇为感慨,当年那个身上带着一股狠劲的小姑娘还历历在目,如今叶瑶枝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了她当年没有看错。 她甚至也没有想过叶瑶枝会做得这么出色。 在叶瑶枝前往春苔州之前,她觉得叶瑶枝是一把需要磨砺的刀。 而春苔州的一切则证明了叶瑶枝是一把出鞘的刀,她的骨子里始终没有散去那一股能够斩断一切麻烦的狠劲。 而且,她变得更加成熟和从容了,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目标。 曾翠翠笑着感慨:“我像你这么年轻,甚至还更年长的时候,内心还是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道路,你现在这样很好。” 叶瑶枝笑了笑:“我还以为翠姐姐也会质疑我的选择。” 曾翠翠拍了拍叶瑶枝的肩膀:“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能够急流勇退的同时还能够迎难而上。” “我这也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叶瑶枝说道:“陛下从前就有这方面的打算,从他这次出巡的路线,我们也能看出一二,既然我这一路走来受到了陛下的照顾,那尽我所能为他解忧也是我能做的为数不多的报答之事了。” “这一条路,不会比你刚到春苔州的时候容易。” “倘若踮起脚就能摘下果实,那还有什么成就可言。”叶瑶枝笑了笑:“我就是要做那些别人都觉得做不到的事情!” 曾翠翠笑了:“也只有你才能有底气轻描淡写的说这样的话了。” …… 叶瑶枝是在距离过年还有两天的时候见到傅空山的。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没有见面,但是傅空山身上的气质又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更为内敛和忧郁,藏着一些心事。 叶瑶枝是在从兵部出来的路上遇见他的。 或者说是傅空山专门在这里等待着她。 看到叶瑶枝走过来,傅空山俊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小枝姑娘,可否赏脸与我小聚一番,你回到皇都一直都在忙碌,我昨天才听说你们今日才休息。” “好。”叶瑶枝没有拒绝傅空山的邀请,她知道傅空山有话要对她说。 第二零九章 傅空山本打算邀请叶瑶枝去清幽的茶室里坐一坐,好好的谈一谈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他有太多的心里话想要说,可还没有整理好思绪。 可是还没有等叶瑶枝坐上马车,侧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清丽的女声:“叶大人,请等一等。” 一听到这个声音,傅空山就蹙眉。 叶瑶枝停步站住,看到一位衣着红艳艳的女孩子飞奔而来,脸上的表情交织着惊喜和激动。 “姑娘?”叶瑶枝有些茫然问道:“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是秦红叶。”红衣女子并没有因为对方没有认出自己就难受,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艳丽的脸蛋上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想重新给叶大人一个印象。” 叶瑶枝眨了眨眼:“我们认识?” 秦红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当年叶大人刚到皇都赶考的时候,我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给叶大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向你道歉。” 虽然秦红叶有提起当初的事情,叶瑶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摊手道:“既然是过去的事情,而且我都不记得了,不如把今天当做我们第一次见面。” “真的吗?”秦红叶有些激动:“在叶大人出现前,我一直都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所谓的人生追求不过是找个看得过去的富贵王侯的后裔嫁了,成为当家主母,这是我母亲的道路,我原本以为我会走上这条路。” “但是叶大人你的出现给我昏沉沉的生活里射下一道光,虽然成为当家主母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在成为当家主母之前,我还可以享受我的青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证明我没有辜负侯门的荣耀。” 即使他们现在正站在大街旁,可秦红叶却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双手拉着叶瑶枝的手对她进行着深情的“表白”。 “我今天是来毛遂自荐的。”秦红叶目光灼灼的看着叶瑶枝:“希望叶大人在启程重返春苔州任职的时候能带上我,哪怕做些杂活我也愿意,我想要学到更厉害的东西,也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是继续呆在皇都做一个富贵闲人,可以吗?” 叶瑶枝看着漂亮艳丽的脸蛋上写满了不安的少女秦红叶,这个人的眼睛中有一团火,就像她穿在身上的红色衣裙一样。 “有何不可?”叶瑶枝笑了笑:“郡主能有这份心是好事,只要你的家人同意,我自然能够带上你,海上的风光与皇都截然不同,一定能对你有所启发。” “真的吗?” 叶瑶枝的承诺让秦红叶的眼睛更亮了:“你放心,我家人一定同意,等过了十五我就登门拜访,好好的跟叶大人说道说道这三年里的事情,我要证明给家人看,我才不是只会跟小姑娘们玩勾心斗角的娇气大小姐!” “好。” 秦红叶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一直站在一边的傅空山。 从前的她的确喜欢过傅空山,但是当叶瑶枝一次又一次的绽放出光芒,做出别人认为不可能有人能做到的事情时,秦红叶就把傅空山抛到了脑后。 叶瑶枝做的一直都是“从无到有”的极限超越,而且还能把其他人远远的甩在身后,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不贪功不恋功,她的心里只有解决困难的想法,而她又有着卓越的能力。 闪闪发光又脾气不错的叶瑶枝左看右看都要比傅空山更好看。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叶大人今日同我一块儿吃饭吧,我知道的皇都里的小吃可多了,包你满意!” “等等!” 听到秦红叶要把叶瑶枝给拐走,傅空山当即就不乐意了。 他往前一步,半挡在叶瑶枝的跟前,抱着手臂不满的对秦红叶说道:“清莹郡主,先来后到,我已经跟小枝姑娘约好了,你到后面去排队!” “哟,原来小侯爷你也在这里啊?”秦红叶直接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小气鬼!” 秦红叶可没有跟傅空山一起吃饭的心情,但是也清楚自己斗嘴肯定是斗不赢傅空山的,所以不满的嘟着嘴说道:“叶大人,今天我就不跟傅小侯爷计较了,看他那个可怜样,我如果把你带走了,待会儿他指不定会怎么哭呢。不过说好了啊,过了十五我登门拜访,你可千万别把我关在门外。” “放心。”叶瑶枝笑着说道:“清莹郡主愿意来是蓬荜生辉的好事,我不会拒绝的。” “那就说好了。” “嗯。” 傅空山实在是看红艳艳的秦红叶心烦,直接挥手赶人了:“你快走快走,别耽误我的正事。” 秦红叶白了他一眼后才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直到秦红叶没有了人影,叶瑶枝才登上马车。 坐在马车里,傅空山好奇的问叶瑶枝:“小枝姑娘,你说记不得清莹郡主三年前的模样是真是假?” 叶瑶枝头痛的揉了揉额角好笑道:“傅小侯爷怎么也和清莹郡主那样,满脸的写着不相信?这样的小事,我何必骗你们呢?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您说笑了。” 马车没有驶向茶楼,而是驶向了一处戏园子,这叫‘棠棣园’的戏园子同样也是傅空山的产业之一。 马车还未到,戏园子的管事就已经等着了。 等到傅空山带着叶瑶枝下了马车,管事连忙上前行礼:“东家,包厢已经安排好了。” “带路吧。” “是。” 二楼的观众席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厢房,每一个厢房中间都有厚厚的隔板,确保彼此不会相互干扰,是看戏的好地方,也是说话聊天的好地方。 叶瑶枝还是第一次来戏园子,这里的布置和装潢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 虽然自己的好朋友艾浅红热爱说书,可一个话本要变为戏剧也破费工夫,之前艾浅红的来信里还在抱怨这件事:“小枝啊,我是只有说书的天赋了,让我该戏本,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人的天赋果然是有极限的。” 底下说话的人声渐渐小了,舞台上有演员开始登场,一场戏剧拉开了序幕。 叶瑶枝平静的看着戏台,不知道是讲一个“忠孝节义、慷慨报国”的故事,还是“缠绵悱恻、柔肠百结”的爱情故事。 桌子上摆放着的茶壶里飘出了袅袅的茶烟,更是把这里衬得像仙境一样。 傅空山总算是酝酿了好自己的情绪:“小枝姑娘,这与你心中海晏河清的盛世还有几分差距?” “差得不远。”叶瑶枝笑了笑,抬头看向傅空山:“傅小侯爷想问我求得盛世之后,又想做什么?” “是。”傅空山点了点头:“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所求不过是有妻有孩的热炕头生活,免得将来老了一个人孤单,你也知道我几乎没有朋友,更别提交心之人了。能够让我说说心里话的,也不过是小枝姑娘。” “傅小侯爷这话真是折煞我了。”叶瑶枝笑着叹息:“我何德何能入了您的青眼。” “你很好,一直都特别好。”傅空山认真的盯着叶瑶枝说道:“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叫我怎么从你身上移开眼睛。” “能得傅小侯爷的青睐,也算是我的荣幸。” 叶瑶枝的回答让傅空山呆愣了。 “怎么了?”叶瑶枝好笑的看着傅空山:“小侯爷没有想过我会应承下您的赞美?” “嗯。”傅空山点头,扯出一点苦笑:“我以为你会推脱开。” “小侯爷的赞美是真心实意的,我为什么要推开?这岂不是辜负了您的心意。”叶瑶枝说道:“我人生能够有所气色,也有赖于傅小侯爷的帮助,与您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我很清楚您的为人。”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眼眶都有点湿了。 叶瑶枝说道:“我相信你。” “哈。”傅空山苦笑:“小枝姑娘这一进一退之间,真是叫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接下来的话了。” “我洗耳恭听。” “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傅空山的眼睛盯着前面的戏台,但是戏台上到底在唱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的。 只是这吵吵闹闹的环境比清幽的茶室让他更能听清楚自己的心音,不让自己绕弯子而久久不进入正题。 “我喜欢小枝姑娘。”傅空山说道:“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认栽了,只是小枝姑娘你的成长和选择,着实与我的预期完全不符,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说这话的事情,傅空山小心翼翼的看向叶瑶枝,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反应来。 但是叶瑶枝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微笑的看着傅空山,并没有打算提前发表意见的意思。 叶瑶枝的微笑和身上柔和的气质忽然让傅空山扑通乱跳的心安定了不少,最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都已经说了,也没有被叶瑶枝给挡回来,那还有什么不能继续说呢。 “我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傅空山一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就会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虽然我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高高在上的地位,可人总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所以我才说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我特别想要一个温暖的小家。”傅空山说道:“不用是侯门那样的大门庭,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起朝着相同的目标努力,无论我们有没有孩子都很好,我只是想要那种心贴心的生活。” “但是我的身份放在这里,让我组建的家庭不可能像普通门户那样平静安宁。”傅空山长吐了一口气:“当初小枝姑娘说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功绩离开春苔州的时候,我是震惊又欣喜的,我必须承认。” “可是小枝姑娘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傅空山说道:“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父亲给你取名的寓意是‘无限瑶枝待尔攀’,小枝姑娘没有辜负他的期盼,我又怎么能那么自私呢,所以,不论小枝姑娘有什么决定,我都会全力以赴的支持。” 傅空山长吐出一口气,强扯出一抹笑容来:“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只想问小知姑娘,不完美的我,自私的我,对童年耿耿于怀的我,这样的我你愿意接受吗?愿意试一试和我相处的感觉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傅空山的手都捏成了拳头,放在腿上微微发抖。 他的声音有点点沙哑,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这一句“可以吗”,他已经憋在心里好多年了,总觉得再不问就要没有机会了。 他感觉到四周的声音突然变大,甚至能让他听到血液在脑袋里流过的声音,又觉得一切都很遥远,一切的景色都在眼睛里变得缓慢。 傅空山想要得到一个回答,又不想让叶瑶枝为难。 他猛地下了决心,然后说道:“我今天请小枝姑娘并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我也可以给小枝姑娘时间慢慢考虑,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说,是以后都没有机会让小枝姑娘知道我的心意了。” 傅空山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可怜,像一只随时都会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叶瑶枝轻轻闭了闭眼,没有因为被表白就出现羞恼,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傅小侯爷,这些年里,难为你了。” 听到这句话,傅空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叶瑶枝的语气里没有少女被表白后常有的娇羞,而是显得平静又温和:“我一介俗人承蒙小侯爷看得起,若是我现在唐突的给你一个答案,便是辜负了你的这份坦诚和认真,不若我们约定一个时间,等到那个时候,我再把我的答案告诉你可好?” “好。”傅空山重重的点头:“我把心声告诉小枝姑娘,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选择,都可以大胆的往前走。” 第二一零章 棠棣园里今日安排了三出戏剧,余下的两出叶瑶枝都认认真真的看完了。 傅空山像个小媳妇似的陪着她看戏,整个人都透着不自在与不安,但是又不愿意临阵脱逃提前离开。 他便坐在包厢里与叶瑶枝一同欣赏戏剧,可是戏台上唱的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那些走走停停的人影,他一个都没有记住。 等到全部的戏剧结束,棠棣园今日散场,作为老板的傅空山长吁了一口气。 “小枝姑娘,让我送你回家吧?” 尽管现在呆在叶瑶枝的身边让傅空山有着坐立难安的羞赧感,但他还是想和叶瑶枝多呆一会儿,多一些表现自己的机会。 叶瑶枝摇摇头,语气温和的说道:“小侯爷今日也辛苦了,我也不着急回去,正巧可以去街上看看还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傅空山有些不舍,但还是答应了。 叶瑶枝看他可怜的模样,思索了片刻之后问道:“正月十五的时候,傅小侯爷若是有空,我们不如一起去灯会?” “好!” 傅空山立即就答应了下来,眼睛在放光。 正月十五这个日子是叶瑶枝给出的,而叶瑶枝从来都不食言。 与傅空山分别后,叶瑶枝独自一人走在喧闹的集市里,马上就要过年了,街上到处都是忙着采买的人。 从今天下午开始,集市将会失去它的热闹,直到正月十五元宵灯会的到来。 走在人群里,叶瑶枝并不似看起来的平静,她的内心世界同样乱糟糟的,所以喧闹的集市是最好的伪装。 傅空山的表白虽然在她的意料之中,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急。 叶瑶枝不傻也不瞎,更不屑于“装聋作哑”,对于傅空山的变化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今日与傅空山的相聚,让她最为触动的是傅空山的坦诚。 但是叶瑶枝从来不会让感情控制自己的行动。 傅空山说:“我想要的其实只是媳妇、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可是这与叶瑶枝的追求背道而驰,所以傅空山的坦诚让她犹豫了。 对叶瑶枝而言,人生的意义在于不断的开拓未知的领域。呆在深闺,囿于一方狭小的天地,每日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从来不是她要的生活。 虽然她很爱自己的母亲,也觉得相夫教子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可是人各有志。 叶瑶枝很清楚以她的个性无法成为一个好妻子,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好母亲。 年少时候的经历终究还是留下了伤疤,让叶瑶枝多多少少染上了“杞人忧天”的毛病,血脉的延续在她看来比起传承,更像是诅咒。 叶瑶枝记得之前一次夜谈的时候,杨蔓蔓曾经问过自己:“小枝,你希望生命终结在何处。” 叶瑶枝沉默了很久才给出了答案:“我不愿意在家里的床榻上合眼,也不要亲朋为我哭泣,雪川江海,何处不能埋骨?这身皮囊哪有那么重要。” 如果将来有留下遗嘱的机会,叶瑶枝只会对负责处理她后事的人说:“把我烧成一捧灰,洒向大海深处。” 叶瑶枝追求的这一切,都与王侯门第的规矩背道而驰,如果真的选择接受傅空山的好意,那就意味着他们两人中必有一个必须牺牲自己的一部分理念。 扪心自问,叶瑶枝不想拖鞋。 她尽力拼到现在,除了让家人过更好的生活,为自己赢得一份尊重而外,就是为自己拼得一份生死自由。 权势富贵叶瑶枝都体验过了,知道华彩背后沉甸甸的责任以及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偶尔停下脚步休息,叶瑶枝能感受到自己快要触摸到顶端了。 皇权之下,谁做人做事不是战战兢兢的呢? 朝堂里那些对她不满的声音其实是一道警钟,伴君如伴虎。 虽然楚壤现在支持她的改革作风,但未来的事情又有几个人能够说得清楚? 除此之外,下一位继承人的态度又会有什么变化?多超朝代的宏图霸业,都因为帝位的继承人的更迭而折戟沉沙,成了一场空梦。 历史上的前车之鉴,朝堂上刺耳的讥讽,都让叶瑶枝感觉时间紧迫。 她有太多想完成的事情,但是“时不我待”。 而且,如果接受了傅空山的心意,真正与他结亲却不肯放权,那必然会引来更来的猜忌。 “世上安有两全法?” 想到这里,叶瑶枝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略感茫然。 当初在春苔州海域的甲板上,叶瑶枝也曾经试探过傅空山。关于“民智”的讨论,叶瑶枝始终都没有忘记。 她的启蒙之学并不是儒学,更没有贯彻“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想法,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不违背自己的本心。 再走下去,叶瑶枝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能坚守自己的本心。 利益从来都是与立场相互挂钩的,叶瑶枝并不想让未来的自己否定过去自己的自己。 傅空山今日说过的最贴心的话就是可以为了叶瑶枝的选择让路。 “无限瑶枝待尔攀。” 父亲的殷殷叮嘱还依稀能在耳畔听到,让叶瑶枝还能回想起当年暖阳洒在身上的旧时光。 走进家门时,也要追把所有的愁绪都抛之脑后,反正还有时间,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过年。 “阿姐,你回来了?!” 听见大门的响动,叶昭清喜气洋洋的跑到了院子里,将自己在关山武院的成绩单递给了叶瑶枝。 关山武院的成绩单上详细的列着每一科目的考核情况,末尾还有一个学生的总排名。 叶瑶枝仔细的看着叶昭清辛苦了一年的成果,满意点头:“小清干的真不错!” 这一年的考核里,叶昭清总排名十一,如果他能保持这个水平将有很大的希望一次性通过会试和殿试。 将成绩单还给叶昭清的时候,叶瑶枝笑着感慨道:“小清是真的长大了。” “阿姐,你这话让我觉得怪怪的。” “我二月又有出发离开,自然会舍不得你。” “我们常常有书信往来,也算不上是分别,更何况我还想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还,就不应该依赖阿姐!” “现在的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还不够,没有经历边关的洗礼,我只是个娃,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叶瑶枝失笑:“那么多人害怕去戍边,就怕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你倒好,一心想要往边关跑。” “如果谁都不去,又该由谁来驻守国门?既然别人都不愿意去,那就让我去吧。”叶昭清不在意的说着,又看向叶瑶枝:“阿姐还不是一样,我才不相信阿姐会愿意呆在家里,当初阿姐也可以选择不去春苔州,可是你还是去了。” 叶昭清正色道:“我们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是同一种人。” 叶瑶枝踮起脚揉了揉叶昭清的脑袋:“人小鬼大!” “我是跟阿姐学的!” 难得有了空闲休息,叶瑶枝和叶昭清一同把家里打扫干净,按照习俗在除夕当日贴对联,放鞭炮。 这是三年多的时间里,叶瑶枝和叶昭清过的第一个团圆年,虽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照样可以热热闹闹的过年。 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叶昭清特别的积极,他把这几年学到的做菜功夫全部都展露了出来,希望得到叶瑶枝的夸赞。 叶瑶枝没有闲着,也去食堂做了几道菜和新研究出来的点心,让家里的团圆桌热热闹闹的。 家外面接二连三的响起了爆竹声,处处都是阖家团圆的欢声笑语,在这团圆的热闹时刻,叶瑶枝和叶昭清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和心事,享受着美好的时刻。 大年初一,意味着新的一年的开始。皇都里下起了春雪,叶瑶枝在家里生了一盆暖和的炭火用以驱寒。 趁着空闲,还可以与叶昭清多聊一聊,认真的了解叶昭清独自一人生活的日子,也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将来的道路。 在给傅空山答复之前,叶瑶枝需要搞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在面对傅空山诚恳的表白和心声后,她不可能用模棱两可的谎言去糊弄他。 叶瑶枝需要想明白,当自己和傅空山的理念有了冲突时,自己会不会心甘情愿的让步?这会不会扭曲她的心灵和个性,让她变得面目全非? 世上哪有那么多心甘情愿的退让?叶瑶枝并不相信“我是为你好”这样的敷衍,她也不清楚傅空山将来会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分歧而感到委屈。 但对叶瑶枝而言,一旦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退,更不会在半途放弃。 倘若真的选择与傅空山在一起,当两个人的理念发生冲突时,她只会选择让傅空山受委屈。她必须让傅空山知道这件事。 从一开始,叶瑶枝就确定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更不会调转未来的方向。 叶瑶枝忽然觉得傅空山有些可怜,但她更不会因为这就去欺骗,不会因为同情而给傅空山一片虚假的希望。 以虚伪对待真心,这是可耻的。 思及此处,叶瑶枝内心有了决定,在给出最后的答案之前,她要把自己所考虑的事实一一告诉傅空山,给他反悔的机会,让他自己做决定。 叶瑶枝想,“喜欢”并不是绑架别人接受自己意志的理由。 无论自己的决定是否会让旁人觉得她是一个“自私”“冷漠”“无情”的人,叶瑶枝都清楚自己不会对别人以为的“大众的人生选择”妥协。 随波逐流从来不是她的人生道路。 看着叶瑶枝从沉思中走了出来,叶昭清好奇:“阿姐,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对傅小侯爷有什么看法?”叶瑶枝直截了当的询问弟弟的意见。 “傅小侯爷?他大概是个好人吧。” 叶昭清回忆自己见过的傅空山,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但总觉得他这么多年的人生仿佛一直都在委曲求全,是个可怜人。” “一身的荣华富贵是他的枷锁,倘若傅小侯爷有跳出来的勇气,也许能求得几分逍遥。” “但是,他肩上还有着沉甸甸的责任在,即使他想要放下,也需要先有一个后继之人才行。” 叶昭清认真的思考着,一点一点的说着自己对傅空山的印象,妄下短语不是他的作风:“傅小侯爷应该是个困在牢笼里的可怜人,欲退而不能退。” 把自己对傅空山的看法说完之后,叶昭清的内心更加好奇了。 “阿姐,大过年的,提他一个外人做什么?” “我之前与他详谈了一次。”叶瑶枝没有隐瞒:“我答应会在正月十五给他一个答复。” 一听这话,叶昭清顿时就不高兴了:“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叶瑶枝失笑:“小清,你刚刚还说他是一个可怜人。” “立场不一样,答案也就不一样了!”叶昭清义正言辞的说道:“也许傅小侯爷是很可怜,但是他也许会利用自己的可怜博取阿姐的同情,进而让阿姐退让呢?!我不答应!绝对不答应!” 叶昭清越说越生气,渐渐觉得傅空山之前的一举一动都“别有目的”,对他的意见也越来越大。 叶昭清气鼓鼓的说道:“阿姐的幸福和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一个要依靠阿姐委曲求全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很多人自以为是的‘牺牲’,只是自欺欺人的自我感动。如果不是珍惜是以,这份退让迟早会被生活磨成怨气。” 叶瑶枝看着叶昭清气鼓鼓的样子,好笑的说道:“小清,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叶昭清立刻摇头否认:“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绝对不会瞒着阿姐不说,更不会让我喜欢的人为了我而委曲求全。如果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就不会强留下她!” 看着叶昭清一本正经的样子,叶瑶枝叹息:“我开始担心小清你是否真能找到对象了。” “找不到又如何?”叶昭清表现得无所谓:“阿姐不是已经证明了吗,经常的人生不只有一种模式。” 叶瑶枝看向叶昭清无奈道:“小清你真是。” “我们是一家人,向阿姐学习有什么不对?” “看来是我把你带坏了。”叶瑶枝好笑道。 他们两人有一撘没一撘的说笑着,但是叶昭清坚决不肯再提起傅空山,只觉得这三个字在这个春节特别的煞风景。 第二一一章 大年初二一早,叶瑶枝收到了艾浅红从绍雍城寄来的信件。 叶瑶枝在取信的时候给了送信人一些铜钱,就当做是春节还要淋着雪出来干活的辛苦费,也让跑腿的送信人能过一个好年。 拆了信,叶瑶枝感觉到艾浅红的欢快要从字里行间扑出来了。 她在信里说她、陈梦莹、杜心兰三人等十五之后就要来皇都了,不仅仅是她们三人,整个一江学府明年准备参加会试的同学都会到皇都来。 等到明年的春天,他们就要登上会试这个大的检验场了。 “是骡子是马,我们总得先接受考验才能有一个定论!” 艾浅红还告诉叶瑶枝,她的话本事业已经彻底的走上了正轨,绍雍城里有不少的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会来买她写的话本。 现在她与固定的书屋合作,写好的话本交给书屋去出版,也算是补贴家用。 除此之外,冬天的时候她的姐姐艾深红生了一对龙凤胎,虽然很可爱,但是艾浅红一想起姐姐生产时候痛苦挣扎的模样就觉得后怕。 “万幸我们家还算是幸运的。”艾浅红在信里感慨道:“如果姐姐真因为生小孩出事,我只怕心里会对她的孩子都有芥蒂,我觉得姐姐很伟大很坚强,可是一想起她生产时候的样子,我就会掉眼泪。这简直就是以命换命。” “好在我姐夫是个靠谱的人,她的婆家也不错,忙前忙后的照顾着我姐姐,也照顾着两个小孩,让我姐姐能够好好的修养。可是,小枝,我到现在也忘不了那个血淋淋的场面,一想起来就心悸,如果我们大政的医术再发达一些,是不是孕妇生产的时候就可以少受点苦了?” 这封信里,艾浅红絮絮叨叨的大部分都是说她姐姐艾深红生孩子时候的事情,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恐惧、担忧和害怕全都透给了叶瑶枝。 “……我一想到当年阿娘生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我就难受得厉害……还有,想到将来我一想到将来我也有这么一天,更是害怕得厉害,但是我不敢在家里说这些,如果我跟家里人说我不想成亲,不想生孩子,他们或许会觉得我生病了。” “如今之计,也只有先跑出来参加会试,等通过了科举任职后,再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许是自私的,但是我真的害怕,一想到我姐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样子,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可是他们都觉得这是正常的事情。” “这怎么是正常的事情呢?”艾浅红的字透着潦草和愤愤不平:“这根本不正常!如果要一个孩子的代价这么大,为什么所有糟糕的后果和痛苦都是由女人来承担?我实在是难以接受。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叶瑶枝看到艾浅红的书信里还透着几分的绝望和畏惧,可是艾浅红这次带来的话题已经超过了叶瑶枝的能力范畴,她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去开解艾浅红。 艾浅红问的每一个问题,叶瑶枝都回答不上来,甚至是茫然的。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处于恐惧吓茫然包围中的艾浅红,她知道艾浅红被吓到了,但是让艾浅红伤心的应该是旁人的“无动于衷”。 “女人生孩子会痛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种想法让艾浅红没有办法接受,她觉得有这样想法的人是冷漠的,他们对生产的孕妇的同情和怜惜是表面的,甚至是虚伪的,他们并没有真的对孕妇感同身受。 “痛”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它会提醒人危险,那些没有痛觉的人往往早夭,“痛”会让人学会避开危险,保护自己。 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孕妇“痛”是正常的,是人生必须的经历,这简直不可理喻! 孕妇的“痛”与其他所有的“痛”对立着,却是没有几个人对他们的痛报以同情,甚至对生产的女人指手画脚,更有甚者指责自己妻子生孩子的样子“丑”“恐怖”“恶心”。 一想到这些,叶瑶枝就有些不寒而栗。 绍雍城好歹是大政国的九大主城之一,医术更为发达,即使是这样,艾深红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也不知道身体会不会落下病根。 那么在更偏远的地方呢,在几乎没有人烟的大山中呢?那些地方的妇女生孩子,是一是要把一切都交给天意? 这个问题实在太沉重,却又超出了叶瑶枝能够解决的能力范围,让她只能轻声叹息。 倘若她是个大夫,有学过医学,也许能想出法子,可如今艾浅红提出的这个问题吧她带入了盲区。 就叶瑶枝所知,大政周边国家的生产医学与大政差不多,甚至远没有大政发达。如果闭门造车,也许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想及此处,叶瑶枝的目光又一次的投向了远方。 无论大海的另一端有什么,她都要去看看,大政虽然强大,却不可能事事都处于领先地位。 叶瑶枝还记得一句老话:“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强大的国家也会有不足之处,落后的国家也有自己的特长,“取长补单”才是生存之道。 对叶瑶枝而言,出海的理由又增加了一个,也许在大海的某一个方向,存在着能够让大政的大夫们取长补短、借鉴学习的医术呢? 如果能将对方的医术学到手,是不是大政的医术又会有一个飞跃式的发展。 医术和粮食一样,人人都离不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组织一只由大夫和他们的学徒组成的远洋队,去大海的另一边交流医术呢? 不仅仅是孕妇,还有战场上的士兵,技术精湛的军医能够将受伤的将士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还有大灾之后的瘟疫,也需要专业的人士去处理。 艾浅红的这封信,又多给了叶瑶枝一个远洋出海的理由,而要打造这样一支带着大政希望的舰队,需要叶瑶枝与造船厂、水师分工合作。 造船、海防、海战实力、远洋人员的选拔和训练……这一桩桩事情都需要叶瑶枝去处理,她行动得越早,怀抱着无数希望的舰队就能越早出发。 既然艾浅红提出的问题自己给不了答案,那么叶瑶枝就要为她寻找一个能够解答的人。 叶瑶枝不会用“不懂”“不知道”这样的答案去糊弄自己的朋友。 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也不是叶瑶枝的追求,她想要做的只有改变现状。 “生孩子会痛、会受伤、会不被人理解”这从来就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问题发现了,却以“无能为力”为理由放在那里,任由孕妇和婴儿与天争命就是所谓的“爱情”“关怀”“担心”吗? 叶瑶枝觉得这很可笑,既然人人都知道孕妇处在危险当中,可是真正愿意帮助孕妇,研究这门医术,从而减少他们生孩子的风险和痛苦的人为什么就这么少呢? “挨着挨着就过去了。”世上到处都是这样的风凉话。 艾浅红那封信的分量让叶瑶枝感受到了沉重,她寄托着的是无数人的性命和痛苦。 “我能做些什么?”这是叶瑶枝能够想到的答案,带上一队大夫,一同去学习其他地方的医术,从而对大政的医术进行改造和提升。 他们不能凡事都指望天才,总盼着有一个超凡的人出现解决问题,如果这个天才要一百年、两百年后才出现呢?如果这个天才一出生就夭折了呢? 如果凡事都指望天才们去解决,那只是在自欺欺人。 叶瑶枝决心用“交流”的方式去推动大政医术的发展,让大政的医术在“天才”横空出世之前就能更进一步,只有那样,等天才到来的时候,大政的医术才会有质的飞跃。 “等、靠、要”从来不是叶瑶枝的作风。 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叶瑶枝才提笔给艾浅红写回信,她写的每一个字都经过无数次的斟酌,因为这是她对艾浅红的承诺。 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 写好给艾浅红的回信之后,叶瑶枝才有空去想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朋友们现在会是什么模样,是否还带着小时候的影子? 一想到自己将会错过与朋友们见面的机会,叶瑶枝的内心难免多了几分失落,她是觉得遗憾。在遇到艾浅红几人之后,叶瑶枝和叶昭清都把绍雍城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虽然他们这一生都未必会再回去绍雍城,可他们拥有的许多美好回忆都与绍雍城有关。 当初离开绍雍城的时候,叶昭清直接把已经属于他们的房子转赠给了艾浅红一家,用以感谢这么多年赵婶对他们的帮助。 赵婶当时说什么都不肯收,所以叶昭清偷偷的去官府办了手续,趁着夜色的时候把装着地契、房契的信封扔到了她家的院子里。 然后趁着夜色偷偷跑路了,也不说一声告别,借着月光就踏上前来皇都的旅程。 那天晚上,为了让赵婶找不到自己,叶昭清是睡在自己朋友家里的,他不想让活水街的街坊邻居来送自己,所以偷偷的溜走了。 他把房子留给了赵婶,也在每一个帮助过自己一家的邻居门前放了礼物。 叶昭清实在是受不了离别时候悲伤的气氛,更难以忍受“依依惜别”时候钝刀子割肉的心痛,这才出此下策,偷偷的溜走了。 后来到皇都的时候,叶昭清收到了艾浅红寄来的信,她帮着邻居们代笔,狠狠的骂了叶昭清这个不辞而别的臭小子一顿,又带着每一个人对他发自肺腑的殷切嘱托。 能够拥有这么好的一群邻居,填补了叶昭清的情感空白,那一大包信纸让他的眼泪掉了三天,还被曾翠翠几人一边笑话,一边安慰。 艾浅红不仅写信数落叶昭清,还想叶瑶枝告状。 她不仅仅把叶家两姐弟当做朋友,也是可以相互依靠的家人。 想到艾浅红四月左右就会抵达皇都,叶瑶枝开始想自己能为她们解决哪些问题,让她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为来年的会试做准备。 “吃、穿、住、行、学”这五件事中,叶瑶枝最关注的是“吃”、“住”、“学”三件事。 叶昭清也是大人了,让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和他住在一起不合适,所以叶瑶枝需要为艾浅红等人重新找一个住所。 她准备年后就去租房行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房子就提前租下来,打扫干净。 至于“吃” 这件事,叶瑶枝只能让叶昭清多照顾她们一些,作为提前到皇都来的外乡人,他们两姐弟更熟悉皇都,也能尽一份“地主之谊”。 最后是“学”,叶瑶枝打算动用自己的人情,为艾浅红、陈梦莹和杜心兰找一个好学堂,一来是为了让她们对会试更有把握,二来也是让她们拓展在皇都里的人脉渠道。 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叶瑶枝并不希望自己是朋友们唯一的朋友,这对她们将来的发展不利。 盘算着年后要做的事情,叶瑶枝就把傅空山抛到了脑后…… 而对傅空山有一肚子一件的叶昭清更是不会提起他。 多年未见,只有书信来往,叶昭清有好多话想要对叶瑶枝说,也有很多问题要请教。 即使现在过年,大家都闲了下来,不需要去走亲戚的叶瑶枝依然十分忙碌,几乎没有空闲。她升任“大政水师总督”,统领整个大政的水师、船坞制造、海上防御等事项,年后就赴任,自然不能“脑袋空空”的去任职。 楚壤把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交到她手里,她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这关系着整个大政的将来。 更何况,叶瑶枝自己对海上之路的设想也有赖于此。 第二一二章 身上肩负的重任让叶瑶枝无法心安理得的闲着。 她每日都要花大量的时间研究大政帝国的地图,尤其要留意海岸的变化,以及岛礁、洋流的情况。 除此之外,还要对各地海岸的天气有大致的了解,何时会起台风,洋流的流向何时会发生变化,雨季有多长,以及周边海岛上岛民的脾性如何…… 对于这些,不能形成先入为主的偏见,但也要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印象可以慢慢调整,但绝不能一无所知。 这还只是基础,再深入还要了解各地的官场结构,了解驻守当地的知州、知府和各位将军,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的脾气,他们的态度……这些对工作的开展也极为重要。 “光杆司令”只会一事无成。 不同的地方,水师的作战方式不同,也是需要叶瑶枝去了解的。 叶瑶枝不会一无所知就开展工作,瞎指挥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她更习惯于“三宜之术”——因地、因人、因时。 每个地方的造船能力也不同,如何做到战术上的统一?入阁让各类船只在目前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如何提升海上的作战能力?团体如何作战?单兵又如何战斗?水师是否又能力研制出更先进和实用的武器呢? …… 当叶瑶枝的研究越来越深入时,她的想法也越来越多变。 叶瑶枝也不是独自一人闷头苦想,而是与叶昭清一起探讨。 叶瑶枝没有看清别人的性格,即使叶昭清还是个没有参加过会试的武秀才,叶瑶枝也十分重视他的意见。 “闭耳塞听”从来不是叶瑶枝的作风。 叶昭清则把这次交流当成一次极其宝贵的学习机会,即使叶瑶枝是他的姐姐,可因为他们两人总是相隔千里的缘故,他少有能与叶瑶枝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与武院里的童鞋们不同,叶瑶枝有着实打实的战斗经验,虽然她是一个文官,但因春苔州剿匪有功,叶瑶枝在武院里也有着很高的人气。 同学们都知道叶瑶枝是他的姐姐时,总会露出羡慕的神色,这也成为了叶昭清努力的动力之一。 叶昭清想跟着叶瑶枝多学一点东西。 “阿姐,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究竟如何理解?我们在武院里讨论时,都觉得‘天时地利’属于运气。”叶昭清皱着眉头表达自己的疑惑:“可是我觉得把一场战役的胜败归于运气似乎不大对劲。” 说完自己的疑惑,叶昭清又补了一句:“我也知道礼尚上有许多所谓的天命之子,他们好似被上天眷顾着,可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真的没有办法打败那些天命者吗?” “天时、地利、人和不是由运气创造的。”叶瑶枝平静的先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在今天叶昭清问她之前,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个观点。 如果叶昭清不问,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说。 “史官说战争,常用的办法是从结果去逆推战争的整个过程,他们并非战争的亲历者,绝大部分的记述甚至是基于他们的想象力。”叶瑶枝先“踩”了史官一脚,然后才对叶昭清说:“你不能按照他们的思路走,那只是纸上谈兵,你要想的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你陷入历史上那些人物的绝境时,你该做什么?会有怎样的后果?你的对手会怎么应付你?战场上的局势会因为你们双方的行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人总是向往强者,所以习惯将自己代入胜者的视角,觉得自己也有之后能够我一切的错觉,可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时移势迁,一切都在变化当中。” “小清,你学到智计、学兵法,难就难在一个临机应变的‘变’字。” 叶昭清拿着羽毛笔在本子上飞速的记录着叶瑶枝刚才说的那些话,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十分宝贵的经验之谈,需要牢记在心中好好参悟。 看见叶昭清写完了停下笔,叶瑶枝才继续往下说。 “依我之见,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可以被创造的,兵无定法,计无定则,将一场战役的结果交给所谓的‘天意’来定夺是不负责任的。” 叶瑶枝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样的想法在她眼中十分可笑。 “天命也许存在。”叶瑶枝说道:“也许这世上有一部分人却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但对我们而言,实力更重要。” 叶昭清不大相信:“实力真的能与天意抗争吗?” “你觉得实力是什么?”叶瑶枝先抛了一个问题给叶昭清,然后才往下说:“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对不对,需要小清你自己去决定,只是在我的眼中,用‘运气不好’作为失败的理由,是败在了自以为是,是败在不相信最坏的结果会发生,从而毫无准备。” “将希望寄托于侥幸,只会引来最坏的结果。” 叶瑶枝从不相信“侥幸”。 叶瑶枝的想法,叶昭清没有在外人那里听到过,如今知道了叶瑶枝的真实想法,他也不敢去与外人说,因为叶瑶枝的理念与大家公认的事实有差距。 武院里教授的知识学问是经过战场千锤百炼的整理,更是塑造了许许多多的名将。 叶瑶枝的理论是对武院里的知识的延伸,更是在实战里总结出的经验之谈。 但是,所谓的“延伸”就是框架外的东西,用得好就会取得妙用,用不好就会贻笑大方。 叶昭清知道两者都是自己需要学习的,都应该吸收,可是如何把他们巧妙的结合在一起为自己所用,则是一个难题。 看到叶昭清抓耳挠腮的样子,叶瑶枝忍不住笑了,接着才问道:“倘若你为三军之首,你圆规将手下将士们的性命交给天意来定夺吗?” “不愿意!” 叶昭清脱口而出,在这说出答案的一瞬间,他的内心多了一份明悟。 世上从无万全之策,但并不意味着他要任由天意摆弄,放弃寻找万全之策。 此时此刻,叶昭清渐渐明白了叶瑶枝说的“兵无定法,计无定策”的含义,他看到了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自己和接连只会打出胜战的阿姐之间的差距。 叶昭清更想去边关了。 这并非是他喜爱战争,而是大政的边关从来没有真正的安宁。 富饶的大政帝国如一只肥嫩的羊羔,总是被不怀好意的饿狼们惦记,他们时不时就会派兵侵扰边境,劫掠屠城,留下一桩桩令人憎恶仇恨的血债。 叶昭清想,什么时候才能再现“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传奇呢? 当年的闻人院长,更久远前被誉为“开国五虎将”的五位女将军,还有其他留下传奇的将士…… 他们的传奇人生,叶昭清早就耳熟能详,甚至对他们每一个人的用兵风格、作战作风了如指掌。别人问起时能说得头头是道。 而今天与叶瑶枝的谈话让叶昭清醒悟,仅仅只是掌握了这些还远远不够,战场不会一模一样的复原历史,摆出个模板让他去生搬硬套。 “时移势迁”的变化让战场充满了变数,玩好这一个“变”字才是“兵者,诡道也”的注解。 叶昭清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想明白。 对于叶昭清,自己唯一的亲热,叶瑶枝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因为叶昭清志向远大,而他的志向里充满了无穷的变数,十分危险,叶瑶枝只是希望弟弟在踏上征程后能尽可能的活下来,活得久一点。 之前所说的话,都是为了让叶昭清更好的理解,在看叶昭清记录得差不多之后,叶瑶枝动用了她的看家本领。 身为工举科举的状元,叶瑶枝的工艺技术几乎无人能够赶得上,她并没有因为成为了官员就放弃自己的本事,而是有空还在继续钻研,期望有所突破。 叶瑶枝选择为昭清做一个可以模拟战场环境的沙盘,而她要做的沙盘与平日里所用的沙盘大有不同。 叶瑶枝做沙盘花了两天的时间,这期间她一边与叶昭清交流,一边把制作沙盘,如何修整地、图上的误差,如何观察地势、天气并加以利用的心得伊一告诉了叶昭清。 从叶瑶枝这里学到的许多理论和办法,都是叶昭清在别处没有听到过的,期间叶瑶枝还提醒他一定要多读道家的著述。 “为什么?” 叶瑶枝说道:“兵法计谋几乎脱胎与道家的理论,但小清你要记住,阴柔不是阴谋,学会用计取胜,不是为了算计而算计,那叫做误入歧途,还有有的计谋用多了更是会坑害自身,你要把握一个度,更要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嗯,我明白。”叶昭清郑重的点头。 叶瑶枝的沙盘刚刚做好,家里就来了访客,这着实让叶瑶枝有些意外,但想到这里是皇都,便又在情理之中了。 锦衣卫能知道千里之外各位官员的情况,更何况是皇都之内呢? 到家里来的访客多半是叶瑶枝和叶昭清的长辈,本该由他们登门拜访的才对,只是担心撞上别人家的团圆,和亲人聚会,这才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去拜访。 现在他们全都提前来了。 第二一三章 “翠姐姐、陈大哥、李大哥!” 见到来人,叶瑶枝和叶昭清赶紧打招呼,将他们迎接入屋子里。 “方大人,好久不见!” 叶瑶枝知道方知味一定是众人今日来家里拜访的源头。 “清莹郡主,里边请。” 看到秦红叶也来了,叶瑶枝不免有些意外,但来者是客。 “郑大人,周大人,里边请。” 工部的郑霞对叶瑶枝照顾颇多,而兵部的周淳则是叶瑶枝的顶头上司。 “蔓蔓,快进来。” 杨蔓蔓的到来让叶瑶枝感到高兴,虽然过去三年她们都呆在一起,可是朋友之间总会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众人是得到消息后约好了一块儿来的,他们刚刚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摆放的沙盘。 郑霞和周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方知味则暗自点头,普天之下消息最灵通的就是锦衣卫,加之皇帝对叶瑶枝十分关注,他才是第一个知道叶瑶枝在家里教导弟弟,并且制作了沙盘打算用来演武的人。 除了杨蔓蔓,其他人都没有亲眼见过叶瑶枝用兵,而叶瑶枝在春苔州立下的功绩又是那么耀眼,让方知味等人不想错过大饱眼福的机会。 “小枝,你制作这沙盘是为了演武?”曾翠翠看着叶瑶枝制作的沙盘:“你制作的沙盘似乎与兵部惯用的沙盘不同?” “是。”叶瑶枝点头:“我在沙盘内部安装了许多机关,让我们站在一旁操作杠杆和旋钮就能让沙盘上的‘小兵’一动,并且通过其他的机关,整个沙盘的地势也会发生变化,当小兵被击中后则会倒下,退出战局,我希望沙盘的模拟可以更真实。” 叶瑶枝所制作的沙盘,可以通过暗藏在内部的传动装置对沙丘、河流进行位置调整,也可以让当做小兵使用的小圆木改变改变方位等,比一般的沙盘更为活灵活现。 叶瑶枝一边说,一边在沙盘旁边为众人做演示。 长方形的沙盘长边和短边都有用来操纵的杠杆和旋钮,每个杆子和旋钮上都挂着牌子写着他们的作用,长边的机关用来操纵地势的变化,短边的杠杆则用来改变小兵的移动轨迹。 叶瑶枝的操作让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叶瑶枝使用真本事的清莹郡主秦红叶。 她的父亲是定远侯,姐姐也在军中任职,家里也有沙盘,是父亲用来教导她们的道具。 可是家里的那个布置和收拾都很麻烦的沙盘远不能和叶瑶枝制作的相提并论。 叶瑶枝制作的沙盘更生动、更便捷,能用最短的时间模拟更多的战场环境。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沙盘的巨大价值,它能让兵法的教学和战场的模拟变得更方便,更直观。 叶瑶枝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总是能拿出让人惊叹的宝物,这份天资在百年、千年,乃至万年的时间里都足以称赞一声“独步天下”。 最难能可贵的是叶瑶枝不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甚至对自己取得的成就不以为意,一心想要创作出更出色的作品。 即使是在他们看起来已经十分厉害的沙盘,叶瑶枝也还不满意:“我接下来准备给它加一些管道,看看能不能模拟出雨天、雾天、雪天、沙尘等天气情况。” “进取心”和“平常心”在叶瑶枝的身上达到了平衡,方知味想这也许就是叶瑶枝能成就传奇的关键之一。 是的,尽管叶瑶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她已经是大政帝国人人认可的传奇——远在天才之上。 无论是喜欢她的人,还是讨厌她的人,都愿意承认她是属于大政帝国的传奇。 即使将来有一天叶瑶枝“江郎才尽”,也没有人可以抹杀她的功绩。 叶瑶枝却没有被这份荣耀压垮,而是又一次带来了惊喜,眼前的沙盘就是最好的证明。 叶瑶枝用无声却有力的方式对所有人说:“我能做到的还有很多。” 郑霞和周淳都眼巴巴的看着叶瑶枝,想把这宝贵的沙盘收入囊中,他们才不管方知味会不会去跟皇帝楚壤告状呢! 好东西就是应当先下手为强! 看出两位大人的心思,叶瑶枝好笑的说道:“这沙盘还只是一个半成品,等我调整好了,一定把图纸带给两位大人。” “成!”郑霞同意了这一桩“交易”。 说完沙盘的事情,叶瑶枝才询问:“几位大人,你们今日怎么会有空过来。” 曾翠翠作为代表解释:“听说小枝你要给小清上课,我们就来凑凑热闹。” 叶瑶枝也清楚叶昭清与李沫、陈冰经常有联系,很受他们的照顾,便知道这件事是叶昭清告诉他们的。 “那就见笑了。”叶瑶枝并没有因为人多就不好意思,大家都算是熟人了,寒暄完了自然是该干嘛就干嘛。 等叶瑶枝布置好沙盘后,他们家的大门又一次被敲响。 这一回来的人是许久不见的四皇子楚芝兰,他还带来了他的师傅柳回雪将军。 回到皇都后,叶瑶枝和柳回雪也算是点头之交了。 柳回雪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气势非凡,气度从容。 在柳回雪的教导下,原本的军事小白楚芝兰进步神速,也对带兵打仗多了一些认知。 柳回雪代表的是正统的军事教育,叶瑶枝则是传说中的“野路子”,尽管她们所走的道路不尽相同,但都取得了战场上的胜利。 有柳回雪的参与,这场“演武”将变得更加有趣,这不仅仅是一场游戏,更是智力上的交锋。 杨蔓蔓好奇的问:“小枝,你如何想到要做一个这么灵活的沙盘?” 以杨蔓蔓对叶瑶枝的了解,确信她不是心血来潮,应该很早之前就有类似的想法了。 “之前看你和詹明詹大人下象棋,我便思索古来军事教育家总爱拿象棋做为战场的比喻,那么如何才能使这样的对垒更直观,更便于理解呢?” “沙盘自古有之,可惜的是太过粗糙简陋,布置麻烦且死板,缺少变数,我便一直想要改造它,使它也能有如同象棋对局的变化。” 叶瑶枝是行动派,有机会就要把想法付诸实践。 眼前的沙盘虽然在叶瑶枝的眼里还不够完美,只算是初步的常识,但现在人都来齐了,又有柳回雪这样身经百战的名将在,正是操练的好时候。 不仅是叶瑶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要上场一试身手,两两对局,胜者为王。 叶瑶枝做了一个简陋的抽签桶,把所有人分组,以晋级赛的形式展开了对局。 最先被刷下来的人是杨蔓蔓,一来打仗不是她的专长,二来她的对手是李沫,所以输了很正常。 然后被淘汰的人是四皇子楚芝兰,他有点郁闷,因为他的对手是秦红叶。 看到楚芝兰郁闷的神色,曾翠翠安慰道:“四皇子,兵法之术,清莹郡主自幼耳濡目染,你们之间差了很多年的功夫。” 楚芝兰还是有些不服气,从前的秦红叶也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对兵法感兴趣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强? 叶昭清输给了方知味,曾翠翠输给了柳回雪,陈冰输给了叶瑶枝,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自己不参赛的时候,叶瑶枝就快速的记下每一场对局,又把记录的方法教给了叶昭清,等到自己对局的时候,让叶昭清记录下来。 所有的记录都是为了“复盘”做准备。 这也是叶瑶枝对叶昭清提出的要求。 “所有的棋手都必须具备复盘的本事。”叶瑶枝说道:“沙场就是你们的棋盘,作为棋手的你必须有复原每一战前因后果的本事。” 众人听得咋舌,楚芝兰听着听着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偷偷去看柳回雪的脸色。 果不其然,柳回雪是叶瑶枝那边的人,方知味也是。曾翠翠也是,他们都是赞同叶瑶枝理念的人。 “胜利是因为什么?失败又是因为什么?小清,你不仅要能复盘自己的战局,还要能够复盘别人的战局,既然人人都把战局比作棋局,那复盘就是基本功。” 柳回雪点头认可:“叶姑娘说得不错,想在兵法之道上有所突破,学会复盘是必经之路。” 叶昭清和楚芝兰同时皱眉,脸上写满了苦涩,叶瑶枝的要求对他们来说十分有难度。 这几乎是在说:“你们得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现在的问题是,楚芝兰和叶昭清连自己的对局都记得勉强,更何况是他人的对局。 叶昭清并不打算知难而退,而是坚定的点头:“我会做到的!” 楚芝兰也在柳回雪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我会尽力。” 叶瑶枝提醒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记忆方法,找到真正属于你们自己的方法后,你们自然能轻而易举的做到,这对你们的帮助并不仅仅是复盘棋局而已。” 秦红叶还看戏不嫌弃事大的嘲讽了四皇子一句:“我十岁的时候回了,四皇子跟着柳大人学了这么久,怎么还不会?” “你骗人!”楚芝兰不相信。 打断他们吵架的人是曾翠翠,而方知味和柳回雪则点头认同了曾翠翠的话。 “清莹郡主并没有撒谎。” 这对楚芝兰而言就像一个晴天霹雳,甚至连杨蔓蔓、李沫和陈冰都十分意外。 叶昭清茫然的看着众人,并不明白眼前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 叶瑶枝则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比赛重新开始。 走到最后的人是叶瑶枝和柳回雪,在她们的比赛正式开始前,众人就感受到了两人迥然不同的作战风格。 第二一四章 叶瑶枝和柳回雪的战斗打得十分激烈。 柳回雪喜欢主动进攻,但并不鲁莽。 叶瑶枝步步为营,谨慎为上,但也不会消极避战。 两人都擅长抓住时机,几个回合交锋,几次短兵相接,完成了数次伤亡交换,两人都是稳扎稳打,步步推进。 不同的作战风格在她们的手中达成了相似的效果,这让身为学徒的叶昭清和楚芝兰都瞪大了眼睛。 叶瑶枝身在局中,感觉更为清晰,她知道柳回雪在让着她,也是在试探她。 为了表示尊重,自己必须拿出真本事。 局势在瞬间发生了变化,叶瑶枝的进攻变快,变得比柳回雪更主动,她的进攻又快又稳,与方才的打法判若两人。 叶昭清看到了叶瑶枝之前说的“变”字,在与柳回雪的较量中,叶瑶枝做到了“快慢由心”,对局势、地利、对手心理的掌握,与柳回雪平分秋色。 虽然叶瑶枝年轻,但是柳回雪并没有轻视她,因为叶瑶枝有着武院的学子们没有的扎实的实战功底。 而且叶瑶枝私下肯定研究过许许多多的兵家经典,尽管叶瑶枝嘴巴上不说,但柳回雪能够以过来人的直觉感受到。 叶瑶枝的确是个天才,但她不仅仅是个天才,藏在这两个字背后容易被人忽视的努力和汗水,才是叶瑶枝能够在春苔州“出奇制胜”的关键。 两人的对局最终以柳回雪的险胜而高中,因她手里还剩下一个小圆木制作的小兵。 “多谢柳大人的指教。”叶瑶枝坦荡的认输:“此局我受益良多。” “我不过是险胜,叶姑娘名不虚传。”柳回雪颇为感慨,在对局中她看到叶瑶枝千里挑一的天赋。 楚芝兰说道:“叶姑娘之前也说了复盘是基本功,那还要请你露一手。” 他说这话,是抱着逃课的心思。 “行。” 叶瑶枝当即答应,然后开始了敷衍,对楚芝兰的“”呕心他没什么感觉,她就是这样,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看到叶瑶枝条理清晰的复盘时,楚芝兰和叶昭清都瞪大了眼睛,而在秦红叶、曾翠翠也完成了复盘,甚至杨蔓蔓都能完成大半之后,他们两人一块儿沉默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基本功”就是差距的意思。 眼看其他人都能完成复盘,连杨蔓蔓都比他们强,楚芝兰与叶昭清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一整天都在研究。 尽管众人都觉得叶瑶枝并出来的沙盘已经相当不错了,可是叶瑶枝依然不满意:“实战之中,总会有意外发生的情况,如果能让这些小圆木兵更灵活机动,模拟的效果才会更好。” 杨蔓蔓不解:“小枝,你说得更灵活机动是什么意思?” “将领下达命令之后,行动的小兵突然遭遇埋伏,或者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迷路,遭遇灾害气候出现损伤……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甚至还可能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况……” 叶瑶枝提出的可能性让叶昭清和楚芝兰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而柳回雪、方知味等人则频频点头,这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叶瑶枝制作的沙盘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更让柳回雪、曾翠翠和方知味这样的“老江湖”深受启发。 因为这个可以“寓教于乐”的新式沙盘,春节期间叶瑶枝家的小院无比热闹,只要有空闲,大家都会登门拜访。 大家的捧场也给了叶瑶枝更多的灵感,让她对沙盘做了更精细的调整。沙盘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变得比叶瑶枝原本预想的更灵活实用。 只是“苦”了叶昭清和楚芝兰,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课。 楚芝兰回宫向父皇楚壤诉苦的时候,还被笑话了一番,接着楚壤就让柳回雪带着他每天都要好好学,学习压力加倍增加。 傅空山也听说了叶瑶枝家里的热闹,他也想要参与进去,可一想到自己与叶瑶枝的约定就只能偃旗息鼓,掰着手指头算离正月十五还有几天。 他是又期待又害怕,每日都感觉度日如年。 兵部的周淳大人和工部的郑霞大人在朝中都有很好的人缘,有他们做宣传,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叶瑶枝制作了新式沙盘的事情。 傅空山是在宫里听楚壤提起的关于新式沙盘的事情,而且还遇到了前来汇报的方知味和曾翠翠。 想到他们每天都可以和叶瑶枝见面交流,傅空山就酸得不得了。 又想到叶瑶枝的抱负,傅空山的眼神暗了暗。 叶瑶枝注定是与众不同的,漂泊对别人来说也许是痛苦的折磨,但这是叶瑶枝践行理想的道路。 叶瑶枝的骨子里就透着“四海为家”的天性。 负手站在庭院里看花,傅空山轻轻叹了一声,今年文翰侯府的春节格外安静,往年他们家总会闹得鸡飞狗跳,成为皇都权贵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今年却不同于往年,老侯爷傅成发现自己的儿子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被笑话久了,面子上自然挂不住,就消停了。 这让整个侯府特别安静,也让傅空山更加羡慕叶瑶枝那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热闹。 他也想见识叶瑶枝的新发明,可是必须忍耐。 傅空山和老侯爷不提起叶瑶枝的时候就是相对无言,彼此心中都充满了怨气,而一提起叶瑶枝就是剑拔弩张。 无论叶瑶枝取得多大的成就,傅成都看不起叶瑶枝的出身,更为重要的是他把傅空山视为联姻的工具,让侯府更上一层楼的道具。 傅成自己的婚姻不顺,便将其怪罪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觉得有权利去掌控傅空山的人生。 至于傅空山的感受,压根不再傅成的考虑当中,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尤其是他自己的利益。 可恨的是傅空山翅膀太硬,又有皇帝楚壤撑腰,让傅成所有的算计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成每日见到傅空山都十分憋屈,却又无可奈何,自从傅空山重整文翰侯府内的各项事务后,他这个真正的侯爷就被架空了。 操弄权势大半辈子,到头来身为文翰侯的傅成也体会到了“人微言轻”的凄凉滋味。 如今与傅成站在一条线上的只有他名存实亡的夫人谷芙。 当年为了两大家族的面子,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婚,只是个过个的,坚决不相见。 傅空山的母亲谷芙认为生恩大于天,哪怕她对傅空山不闻不问,傅空山也必须孝敬她,听从她的安排。 当初被傅空山当面驳了面子,让谷芙险些气坏身体,她没想到儿子竟然敢为了一个外人顶撞自己。 那段时间,谷芙也成了皇都里的一个笑话,旁人刺耳的言论让她抓狂险些崩溃。 “谷芙有什么资格去管控小侯爷的人生,她像个正经的母亲吗?” “是啊,她当初对待小侯爷的方式还让我以为他们是仇人呢。” “对对对,每次小侯爷向她求救,她总是要让傅小侯爷在她的门外跪上半个时辰才肯相见!” “就是!我记得又一次电闪雷鸣下暴雨,她硬是让小侯爷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还要多的时间才准进门,谁劝都不好使,她父亲骂她时,她就让小侯爷滚回去,那个时候小侯爷才十一、二岁!” “还有一回,寒冬腊月的,谷芙让小侯爷跪了许久才肯相见,那个时候小侯爷更年幼。唉,小侯爷能长大也是命大。” “谁说不是呢,谷芙还美其名曰是教育,这根本就是虐待!谷芙一个大家族里的大小姐一颗心又黑又狠,对自己的亲骨肉都这么残暴,平日里不知如何苛待下人呢。” 谷芙平日里最关心自己的名声,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声誉和傅成只是半斤八两。 儿子不听话,谷芙本以为能够得到同情,没想到所有人都站在傅空山那边。 “治不了傅空山,我还治不了一个没有美景的村野女孩吗?”谷芙恶狠狠的想着,她出生在权贵阶级,并没有把靠着本事走到台前的叶瑶枝放在眼里。 旁人对叶瑶枝的夸赞在谷芙看来无比可笑,叶瑶枝拥有的赞美只是空虚的外表,她动一动手就能捏碎。 直到谷芙开始寻找帮手,才惊觉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想的容易。 当听说谷芙想对付叶瑶枝之后,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对她避如蛇蝎,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取其辱的小丑。 甚至有人跑去告状,让谷芙被族长和一干长老责骂。 谷芙本以为叶瑶枝不过是路边可以任意拿捏的野草,这才知道叶瑶枝其实一座大山。 谷芙身在后院,人脉有限,坐井观天,早就被年轻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这种感觉让谷芙愤怒又憋屈,更是委屈不已,她从不认为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 谷芙感到自己的儿子被人抢走了,可她诉苦的话传出去之后,人人都在嘲笑她没有自知之明。 她何时承认了傅空山这个儿子?她曾经用尽手段,都是为了把傅空山折腾死。 傅空山福大命大,撑过了傅成和谷芙这两口子的折腾,成为了皇都最显贵的人之人,这时候他们又都觉得釜山是他们的儿子了,应该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这岂不是一个笑话? 第二一五章 谷芙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叶瑶枝之后就陷入了阴郁,脾气越来越古怪,每天都要找个由头打骂下人,把家人搅得鸡犬不宁。 她让人去找傅空山来见她,想要像从前那样让傅空山跪在自己面前反思过错。 可是傅空山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理会她派来的下人,在知道了母亲要见自己之后,傅空山也当做不知道,任由母亲胡闹。 一颗心一再被人踩在脚底践踏,再大的火光都熄灭了,不会变回当初温热的模样。 对于父母,傅空山早就没有了期待。 傅空山从旁人身上得到的关心和帮助远远多过他的这双父母。 他不由得想起了叶瑶枝当初在叶家村的生活,叶瑶枝对那些人渣的态度从恨到无视、漠不关心转变。 也许是血缘太过精密的缘故,傅空山知道自己内心永远都无法彻底放下。 他想要个不吵不闹、健全美满的家庭,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文翰侯府,之前刺激傅成说的那些话,傅空山并不只是单纯为了气人。 一块后门的牌匾来自于祖先的荣光,可后人却往其中填充了太多的阴私和黑暗,既然如此,为何不让牌匾就此封存,不传后世,免得玷污了祖宗的荣耀。 这件事,傅空山势在必行。 他又开始羡慕叶瑶枝的自由了。 …… 对于叶昭清的培养,叶瑶枝十分的上心,有了沙盘的辅助,教导变得更加直观。 为了帮助叶昭清了解真实的战争,叶瑶枝还未他复盘了春苔州几次重要的战斗,告诉了他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细节。 叶昭清又一次感受到了实战和理论的差距。 完成了陆地沙盘的制作后,叶瑶枝又开始制作水上沙盘,这比陆上沙盘更难,更精细,但成品也更像是精致的艺术品。 鉴于叶瑶枝做出的沙盘实在太厉害,众人都不敢问叶瑶枝今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灯会打算做一个什么样的花灯。 被众人从制作花灯的队伍中赶出去,闲在一旁的叶瑶枝则拿了一个晒干的桃核,雕刻出了一幅少年少女提着花灯逛灯会的场景,人物栩栩如生,场景惟妙惟肖。 看到叶瑶枝雕刻的作品后,众人都沉默了,叶瑶枝这种天赋异禀类型的选手,他们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曾翠翠代表大家发言:“小枝,你来做裁判,看我们谁做的花灯更好。” 他们打算用投票的方式把叶瑶枝赶出制作花灯的队伍,不然也太伤自尊了。 可是叶瑶枝才不管他们呢,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自己制作花灯了,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练兵机会? 何况,前几日用在沙盘制作上的机关术还有改进的空间,想到当年自己和杨蔓蔓一起制作的能自主飞行的蓝孔雀风筝,叶瑶枝的灵感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 她想要尝试自己能不能做出飘在空中并且“翩翩起舞”的花灯,每年的花灯都市提着走的,这也太没有新意了。 原本叶瑶枝想要做的是能够悬浮在半空又不会像孔明灯那样飞走的花灯,可是那技术难度太大,需要许多道工序的配合,多次的实验,根本赶不上今年的花灯会。 众人听过叶瑶枝的想法后又一次沉默了。 曾翠翠和楚芝兰同时发出了感慨:“当年的殿试,你是手下留情了对不?”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小枝,这是只是难一点的问题吗?我们根本没有头绪,想象不出来制作那样的花灯需要哪些机关!” 秦红叶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有能悬浮在半空而不飞走的花灯吗?” “这的确难了一点,但又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叶瑶枝没有在制作花灯的事情上谦虚,当年她做出的皮影花灯至今无人超越。 叶瑶枝想:既然无人超越我,那就更应该由我超越自己。 基于这样的想法,叶瑶枝在返回黄队路上就开始思考今年要做一个什么样的花灯了。 好的技术要保留,还要更上一层楼。 叶瑶枝想到了神话故事里的仙府,里面总是会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的花灯,她想到了如梦似幻的仙境,想要把花灯做出那样的效果,当年做的好像是四面四景,今年就应该多加几面几景,并让他们在最后完成自己的终极创意。 单是叶瑶枝画出来的设计图就让众人眼晕,根本想象不出来成品的花灯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叶瑶枝的手工活又总是让人充满了期待。 叶瑶枝选择的花灯底座依然是莲花座,这能安放下最多的机关,完成更多的操作。 其他材料的挑选和使用也有许多讲究,听叶瑶枝讲解的众人都有种自己在听天书的感觉。 叶瑶枝选择了八个神话传说的场面——大禹治水、女娲造人、女娲补天、伏羲画卦、大闹天宫、精卫填海、后羿射日、燧人取火。 杨蔓蔓看到叶瑶枝的选景小声问道:“小枝,你是想突出一个自立自强的意思吗?” “这样不好吗?” “哪里会。”杨蔓蔓笑了笑:“不知道这个花灯流传出去后,其他人会不会明白你的酷刑。” 叶瑶枝并不在意,轻描淡写的说道:“悟者自悟。” 花灯完工后就像一个含苞待放的大花包,所有的“花瓣”错落有致。 最关键的步骤还在后面,叶瑶枝要确保花灯被点亮后,它能够飞起来,还能像皮影花灯那样讲出生动的故事,最后还能达到变形的目的。 叶昭清好奇的问:“阿姐,为什么一定要做一个会飞的花灯?” 叶瑶枝望着被银河笼罩的夜空反问:“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到天上去看看吗?你想知道天上究竟是什么模样吗?” “可是我们根部到不了天上,连鸟儿也飞出蓝蓝的天空。” “今天不能,将来未必不能。”叶瑶枝说道:“我相信与我有着相同想法的人绝对不少,你也见过□□皇帝的手稿,我相信那些奇形怪状的工具一定能让我们飞到天上去。” “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绝对不会只是一句梦话。”叶瑶枝的眼睛在发光:“我现在的每一次尝试都不是做白工,我成功的经验多一点,后来人要走的弯路就会少一些。” 叶瑶枝凝望着银河:“也许在蓝天下飞行和在蓝天外飞行的技术要求会有所不同,但只有先实现蓝天下的飞行技术,才有机会去实现蓝天之外的飞行技术。如果可以,我们人类应该亲眼去看看真正的银河。” 叶昭清忽然意识到叶瑶枝看见的不仅仅是大海,还有天空,她的想法和理念追随着楚澜,他们的思想太过超前,他们的眼睛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叶昭清问:“阿姐,这就是你一定要出海的理由吗?寻找更先进的技术,以及一切可能?” “是。”叶瑶枝没有否认。 叶昭清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滋味,他看到的是叶瑶枝以一己之力,硬生生的拉着大政帝国的技术往前跑,有着必须领先于他国的野心,即使这样,叶瑶枝也不满足。 如果条件足够成熟,叶瑶枝一定会带着一帮人去研究让人飞上天空的工具。 天上到底是什么模样?叶昭清承认自己根本想象不了。 ……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晚上,叶瑶枝才完成了整个花灯的制作,当夜色降临后叶瑶枝开始为花灯做最后的调整。 为了提前一睹花灯的终极模样,曾翠翠等人又跑到叶瑶枝这里来了。 做好最后的调整后,叶瑶枝点燃了花灯里放着的多只拉住,随着温度的升高,花灯外层鼓了起来,旁边帮忙放飞的叶昭清一松手,被许多线扯着的花灯自己轻盈的飘了起来。 叶瑶枝像放风筝一样的拉着线,这些线是不同的颜色,每一根线对应不同的机关,用不同的方式拉动线就会达成不同的效果。 当叶瑶枝开始拉动线的时候,花灯里的八个场景依次展露变化,继承了皮影花灯优点的他们动了起来,讲起了叶瑶枝精挑细选的八个故事。 叶瑶枝的花灯可以用八面讲八个故事,也可以用八面讲一个故事,就看放花灯的人如何操纵了。 花灯讲故事的时候,叶瑶枝把线绑在了一堆小木锤上面,将小木锤分次放在了一个挂着小编钟的木头架子上,木头架子的旁边有各种机关,只要启动机关,小木锤就会自动敲击编钟。 这个编钟是楚芝兰提供的,叶瑶枝只是对挂编钟的架子做了改造。 当众人看到叶瑶枝把花灯的线绑到了编钟上之后,当即明白叶瑶枝要“放大招”了。 启动了机关的编钟开始自己奏乐,然后随着小木锤的扯动,半空中的花灯开始转变了形态,一位手抱琵琶衣裙飘飘的仙女从莲花座里缓缓的冒出头来,接着在编钟的音乐声里,她在半空中为众人舞蹈了一曲,当编钟声停下,她又回到了莲花座里,整个花灯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众人被叶瑶枝新制作的花灯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仿佛陷在了梦里走不出来。 好半天之后,楚芝兰才喃喃的问了一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在场的人里,除了叶瑶枝,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叶瑶枝什么也没说,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在正式的实验之前,她也不确定这个花灯的设想真的能够成功。 回过神来的杨蔓蔓眼神复杂的看着叶瑶枝:“小枝,你的脑瓜里究竟还藏着多少宝贝?” 叶昭清呆呆的说道:“阿姐,你真的没有对花灯施展法术吗?” 眼前的花灯表演太过震撼,让众人都忍不住去想象如果大政的技术足够发达,叶瑶枝还能够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也许有一天,他们真的能够乘坐飞舟,饱览山河? 楚芝兰想起了当年在太学府的“难兄难弟”傅空山,他的九枝堂靠着叶瑶枝当初制作的皮影花灯在这几年的花灯市场上一枝独秀,无人能够超越。 当明天他们把叶瑶枝新制作的“飞天”花灯拿出来的时候,一定能够把傅空山的九枝堂给打趴下! 一想到这个,楚芝兰就无比的激动,而他的提议刚刚提出,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尤其是杨蔓蔓、秦红叶和叶昭清几人,他们太想看傅空山吃瘪的样子了! 可是想到叶瑶枝说的能够自己悬浮在空中的花灯今年是无缘得见了,众人又觉得有些遗憾,他们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够见到那样的花灯。 身为工部尚书的郑霞想到的更多,叶瑶枝使用的那些技术都是无比宝贵的财富,应该记录造册、流传下去,让更多的学子学习。 郑霞希望叶瑶枝有空的时候能去编书,尽可能的把她的这些奇思妙想和使用的技术传授给他人,为大政培养更多的人才。 在大政帝国,培养人才从来都不是太学府一家的事情,六部需要的特殊人才需要他们自己去发掘和培养。 太学府负责培养的是“通才”,而六部则负责培养“专才”,郑霞则希望世上能多一些像叶瑶枝这样“通”“专”兼备的全才。 可是像叶瑶枝这样的人才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又让郑霞叹息。 第二一六章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这是叶瑶枝第一次真真实实的感受到皇都的正月十五夜,远比绍雍城的元宵灯会更加的热闹,终于明白了古文里的那壮丽欢快的场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本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因为今日装有心事,不免也见景生情,就连叶瑶枝这个在战场上一枝独秀的人,也猜不出今夜之后与傅空山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既然答应了要给傅空山一个答案,叶瑶枝就不会逃避。 叶瑶枝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前往与傅空山约定的会面地点,而其他人则是在学习和排练一整天的花灯放飞和操纵方式之后,热热闹闹的准备参加花灯大赛,将九枝堂压一头。 虽然没有跟众人呆在一起,但是叶瑶枝对他们十分有信心,对自己的技术更是相当的放心的,对叶瑶枝而言,没有新意的花灯会就没有什么意思。 上天作美,今夜天空上没有云,一轮圆月挂在天边自远处俯瞰着人间的热闹。 叶瑶枝登上了闹市中一座雅致的小楼,正巧名为“望月楼”,这楼是一处赏月的最佳地点,也是观看花灯最好的地方。 傅空山提前把望月楼的最高层留了下来,没办法,望月楼也是他的产业。 望月楼共有十二层高,是一座六角飞檐的“玲珑宝塔”的形状,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是美丽古朴,有几分仙境的感觉。 爬上十二楼的楼顶,还是让叶瑶枝有些气喘吁吁,虽然平时也有注重锻炼,可这十二层楼的确考验人。 虽然爬楼很辛苦,但从楼上往整个皇都,能够体会到别样的美景。 “登高望远”名不虚传。 不过在想到自己等会儿还要从十二楼爬下去之后,叶瑶枝就开始思考如果以后自己负责修建这么高的楼层,一定要装一个传动装置,让人不用爬上爬下。 傅空山一早就在望月楼的最高层等着叶瑶枝了,他庆幸今天的天气很好,又不算太冷,风也不是很大,否则望月楼将会失去这份美丽的景色。 “小枝姑娘,请坐。” 傅空山热情的招呼,不敢去提那天的约定,他心里想的事情太多,害怕的事情也太多,自然而然的就畏缩了。 看出傅空山的不自在,叶瑶枝也没有多提,而是问道:“傅小侯爷,不知道九枝堂今年会拿出什么样的花灯?” 傅空山听出了叶瑶枝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好奇道:“小枝姑娘准备了怎样的花灯?” “还是请傅小侯爷自己欣赏吧。” 傅空山笑了:“看来今年的花灯大会,九枝堂是拿不到第一了。” “没办法。”叶瑶枝摊了摊手:“四皇子、清莹郡主和蔓蔓他们一心想要打败你,我又怎好叫他们失望呢?” “真可惜啊。”傅空山颇有些遗憾的感叹道:“我错过了欣赏他们呆若木鸡的模样。” “你们的肚子里都憋着坏啊。”叶瑶枝好笑道。 “这也算是一种朋友间的交流方式吧。”傅空山说道:“我没有什么能够交心的朋友,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他们过招,也算是一种荣幸。” 傅空山说话的样子很可怜,但也是实话。 趁着花灯大会还没有开始,傅空山又谈起了沙盘的事情。 “我之前就听说小枝姑娘做了新式沙盘,郑大人和周大人都你的手艺赞不绝口。”傅空山说道:“不知道我何时有幸得见。” “年后工部就会开工,等他们制作出来后自然会拿去展示,我已经准备好了图纸,对它们进行更深入的调整,保证能让傅小侯爷一饱眼福。” 说起自己制作的沙盘,叶瑶枝十分的自信,她相信世上在短短的三、五年内绝对不会有人超越自己,但她也觉得可惜,她希望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出现,能够踏着她铺好的道路带领大政帝国走向更高更远的方向。 “年后啊……”傅空山叹息一声:“年后小枝姑娘又要出发了。” “不然呢?”叶瑶枝笑了笑:“难道还要留在皇都里吗?” 傅空山沉默不说话了。 叶瑶枝说道:“自上次巡察天下回来之后,陛下就有退位的心思了,他那些年拼命的推动各项法令的更新,又平定藩王之乱,派我等扫荡山匪倭寇,就是在为帝国新的继承人铺平道路。” 傅空山看着叶瑶枝没有说话。 “技术我拿手,但政治非我所长。”叶瑶枝坦荡的说道:“等到年后,新的继承人必然会掀起皇都里的风浪,这个时候离开恰是时候。” 说了自己的打算后,叶瑶枝望向傅空山:“功高震主是一种荣耀,也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这道理傅小侯爷应该比我更懂。” “嗯。”傅空山轻轻应了一声,望向远处道:“小枝姑娘觉得,几位皇子和皇女当中,谁最有可能荣登大位?” “我怎么会知道呢?”叶瑶枝摇摇头:“于我的计划而言,皇位上的人是谁都无伤大雅,有陛下这位榜样在,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差。” “但是……” “但是这会动摇朝廷当中各位大臣的利益格局,幸好咱们陛下只有一位皇后,否则整个皇都会更加的动荡不安。” 傅空山苦笑一声:“权利更迭,哪有太平的时候,小枝姑娘选择远离是非一定有更多的考量。”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知道新皇登基后会支持我的主张还是反对我的主张,但我抓住这个关键期突破技术的瓶颈,制造出自己需要的船只,哪怕三年之后政策发生变化,我也有独自出海的能力。” 叶瑶枝从来就没有放弃出海的想法,能够得到大政帝国的支持是最好的,那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不能获得大政帝国的支持她就自己去,一次不成就去两次、三次,她不会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同一个地方。 “没有什么能阻挡小枝姑娘出海的决心?” “是。”叶瑶枝回答坚定,没有动摇。 傅空山明白了叶瑶枝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如果他还要选择和叶瑶枝在一起,就必须接受叶瑶枝的选择。 “我虽然年纪不大,也去过不少地方,可这皇都总是有一根锁链把我拴在这里。”傅空山望向远处的烟火,说起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曾经以为那根枷锁叫做侯府,后来才知道叫做权势。” “遇见小枝姑娘后,我去读了很多道家的书,与我在太学府里学到的那些东西有很多的出入,可我总听小枝姑娘叫小清读那些人,便也想读一读。” 傅空山苦笑道:“现在我明白了,我是被自己绑在这里的,人要得到一些东西就会失去另外一些东西,我得到了陛下的庇护有了今日的荣耀,便应该为他鞠躬尽瘁。” “但是,我做的好像太多了,所以把自己绑在了这里。”傅空山对着叶瑶枝一笑,苦涩异常:“小枝姑娘没有错,三位皇位继承人都对我有所示意,想要拉拢我。” 叶瑶枝安静的听着,什么也没有说。 “我不如小枝姑娘自在,必须选一个人站边,但是不论那位继承人成功或者失败,我未来的人生都必然会跌入谷底,我只是一个商人,没有什么战功傍身,能做的事情始终有限,而我这些年也没少在灰色边缘闯荡,要完成一些事情靠着光明磊落的方式是不行的。” “我能预想到自己的未来灰败的模样。”傅空山苦笑一声:“旁人看我现在风光,却又不知道我是他们手中最好拿来开刀的人。” “有的时候,我也会从梦里惊醒,觉得整座侯府都寂寥了,自己一身病孤零零的躺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我相信那就是我未来的预兆。” 说到这里,傅空山沉默了好久。 天边有朵朵烟花绽放,远处的广场越来越热闹,许多人提着花灯入场,等待着花灯评选大会的开始。 望着广场上的热闹,傅空山的眼睛里却满是寂寥的神色,他始终融不到那样欢乐的气氛当中去。 “人生起起伏伏,都是常有的事情。”叶瑶枝没有安慰傅空山:“既然小侯爷看到了,那就还有回头的机会,哪怕现在会承受陛下的怒火,却也比到头成为祭神台上的三牲要好。” 傅空山侧过头来看着叶瑶枝,苦笑道:“小枝姑娘还是这么直接了当,你早就看出了我的问题对不对?” “小侯爷是聪明人,不需要旁人点醒。” “我只是觉得突然放下这一切,对不起陛下的栽培,也觉得自己太自私。” “那又如何?”叶瑶枝说道:“您这一生,还没有到盖棺定论的时候,难道离开‘皇商’这个身份,您就不能行商了吗?” “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你风光几年,我风光几年,没有人能一辈子从头风光到尾,壁虎断尾是一时的痛苦,但小侯爷若真的想要求得逍遥,就得忍受这痛苦。” “我明白。”傅空山捏紧了栏杆,手上的青筋突起,好久才说道:“我还是没有小枝姑娘看得明白。” 第二一七章 叶瑶枝不再说话,远处的花灯大会越来越热闹,各种各样的花灯一一登台展示,九枝堂自然得到了最多人的捧场,因为皮影花灯的变化,让众人不仅可以看花灯,还可以看故事。 叶瑶枝制作的花灯则排在最后登场,一开始的皮影花灯已经足够动人,身为皮影花灯的发明者,叶瑶枝制作的皮影花灯比九枝堂的更加生动。 不仅如此,叶瑶枝制作的花灯不是提起来的,而是像风筝那样可以飞起来的!这个创意就足以碾压在场的绝大部分花灯。 如果只是一个皮影花灯,那么九枝堂和叶瑶枝之间就是“平分秋色”,但是当编钟被推上台的时候,众人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当编钟在杨蔓蔓的操纵下动起来之后,众人看到从花灯里“飞”出许多蝴蝶,然后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手持琵琶从徐徐打开的莲花花苞里缓缓起身,在编钟音乐声里,他们欣赏到了传说中的“飞天”之舞。 看着仙女朝着月亮飞去的场面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声,而当整个表演结束,花灯缓缓合拢变回最初的模样。 表演结束的好一会儿,广场上都是一片寂静,而在寂静之后,整个广场上发出了如海浪一般巨大的整天欢呼声,每一个人都喊着“再来一次!再来一回!” 这个花灯带给他们的演绎是震撼的,站在望月楼上的傅空山也盯着又一次飘起来翩翩起舞的花灯不敢眨眼。 编钟的敲击顺序不同,花灯中出现的仙女跳舞的姿势也不同,这样的变化更是令在场的观众兴奋不已。 他们敢保证,十年之内,没有人能制作出比这个花灯更厉害的花灯了! 当得知这个花灯的制作人是当年的工举状元叶瑶枝的时候,众人更加开心和激动,仿佛当初得了状元的人是他们自己。 楚壤也在一座高楼上观看了这场花灯表演,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另外三个孩子,因为楚芝兰去放花灯了。 看到那翩翩起舞的花灯,所有人一时间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几位皇子皇女常年在边关,对叶瑶枝也只是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叶瑶枝的手笔,才发现平日里旁人对叶瑶枝能力的描述实在是太过含蓄了。 身为老二的皇女楚碧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花灯,又联想到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沙盘,再联想到叶瑶枝做出的那些成就,不由得感慨:“这个叶瑶枝,的确是个人才。” “那是自然。”楚壤颇为自豪的说道:“这可是我钦点的状元。” 楚碧红说道:“这样的人才的确应该爱护,可这次父皇叫我们兄弟姐妹回来,朝中大臣已经各有异心,叶瑶枝如此优秀,他们也许会用叶瑶枝做文章。” 楚碧红精于阳谋,有一说一,野心算计从来不会藏着掖着,所以也不觉得当着自己哥哥和妹妹的面提起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其实老大楚芝英和老三楚碧秀都明白,在继承人的争夺当中,他们不可能是楚碧红的对手,未来的继承人,楚碧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楚碧红将会是大政帝国的下一任女皇。 他们回来掀起所谓的“夺位之争”,不过是帮助楚碧红浑水摸鱼,再看看他们的老四。 旁人总是想要离间他们兄妹姐弟,从而成为权臣,殊不知他们也可以利用那群老家伙的野心。 楚碧红感慨道:“我们这一弄,只怕会寒了一些人的心。” 楚壤笑道:“你们也别怕叶瑶枝对你们的做法心存芥蒂,以她的聪明才智,恐怕早就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在我巡游到春苔州的时候就提出到海上去。” “可惜皇都里少了一个能搅动风云的人物。”楚碧秀有些遗憾:“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要同她喝一壶酒。” “那小妹可能要失望了。”楚碧红笑着说道:“我听闻叶瑶枝从不饮酒。” “是啊。”一直沉默的楚芝英此时才开口:“听闻她说喝酒容易影响判断力,喝酒时间长了可能还会手抖,像他们这样追求技术超越的人,几乎都不怎么饮酒。” 楚碧秀不高兴了:“话本又骗人!说那些江湖里的铸剑高手都喜欢喝酒!” 楚碧红说道:“都让你少看一些话本了,你不听!” “有什么关系?又不耽误我带兵打仗!” 这一夜,叶瑶枝制作的飞天花灯成为了载入史册的传奇,无数文人墨客用自己的才智再现这一夜的盛会,再现叶瑶枝的技艺和才智。 他们却不知道,大政帝国也在今夜迈入了一个新的局面。 银白皎洁的月亮望着这座城,又一次目睹了历史轨道的交接,也听到了暗流涌动带来的风声,皇权与朝臣的争斗拉锯,永远都不会停息。 …… “小枝姑娘……” 那楚楚动人的仙女起舞之态,让傅空山回过神来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总觉得是夸赞也不对,不夸赞也不对,任何的语言都难以形容他心中震撼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看到抱着琵琶的仙女朝着月亮飞过去的时候,傅空山的内心也被深深的触动了,他想起了叶瑶枝说的壁虎断尾。 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深呼吸一口气,傅空山转过头来:“虽然我已经听到了小枝姑娘的答案,但我还是想听小枝姑娘亲口告诉我。” “傅小侯爷若是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就得有舍弃一切成就富贵的气魄。”叶瑶枝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说道:“倘若我们在一起,必然会成为其他人攻击的靶子,功劳高,权势高,财富高,有的时候并不值得夸耀自得,为了寻找到太|祖皇帝记载中的植物、提升大政帝国的医学、推进大政帝国科技的发展,我不会在这件事上让步。” “小侯爷说得对,有的人追求家庭的温暖,有配偶孩子和一亩三分田的温暖生活,但那对我而言并不是必需品。”叶瑶枝说道:“如果小侯爷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便能答应小侯爷,否则只好对小侯爷说一声抱歉。” 傅空山笑了笑:“传统的人总觉得最好的家庭格局就是应该‘男主外,女主内’,但我从来都认为那是偏见,但是生活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那又管别人怎么想做什么。” 傅空山深呼吸一口气,拉起叶瑶枝的手说道:“给我三年的时间培养一个传人,等到三年之后,我和小枝你一起出海,你能等我吗?” 叶瑶枝感觉到傅空山的手在发抖,看他的脸也是笑得不安,仿佛害怕自己甩开他的手。 傅空山又抢在叶瑶枝之前开口说道:“我知道小枝的能力远远超过众人,你也许只用两年的时间就能完成自己预定的目标,可是我没有你的能力,所以请给我三年的时间好吗?我绝不会食言,等到你要出海的那一天,我会跟着你走。” “届时,我也许就不再是文翰侯府的小侯爷了。”傅空山深呼了一口气:“即使那样,你也不会嫌弃我吗?” “小侯爷愿意一起出海,我当然乐意之至。”叶瑶枝笑了。 傅空山听到这话,先是一呆,随即又说道:“那小枝可以给我一个正当的身份吗?” “小侯爷想要什么样的身份?”叶瑶枝问道。 傅空山委屈又失落的说道:“我可是在我父母面前放出了豪言,说小枝姑娘一定会娶我回家,他们都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府中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叶瑶枝笑了,没有想到傅空山竟然会这样去气他的父母。 对于傅空山家里鸡飞狗跳的过往和他惨痛的童年,叶瑶枝也有所耳闻,像他们这样曾经都受过伤又挣扎着走出来的人,当然适合呆在一起。 看着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的傅空山,叶瑶枝抬起手回握住傅空山的手。 傅空山紧张不安的看着叶瑶枝,眼睛不敢眨,又控制不住的眨动。 叶瑶枝深呼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对傅空山说道:“好!等到三年之后,我一定以十里红妆做聘礼,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傅空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脸都红了,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问:“小枝,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叶瑶枝笑着说道:“如果小侯爷没有听清楚,我还可以多重复几遍。” “好、好、好。” 傅空山没有哪天像今天这么高兴,他的眼泪都快瑶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就像是流浪了很久很久的小孩,他用带着一丝丝哭腔的声音不断的重复道:“我要有家了!我也要有家了!” 对他而言,侯府只是一个居住的地方,甚至是一座永远都迈不出去的牢笼。 但是叶瑶枝今天对他说的话,让他获得了更大的勇气去冲破那座牢笼。 过往经历的那些痛苦挫折在这一刻全都不重要了,他紧紧握着叶瑶枝的手,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流泪,他只知道他终于要有一个家了。 为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家,再苦再累也值得,还有什么风浪是闯不过去的呢? “你看你。”叶瑶枝好笑的看着傅空山,将一方手帕递给他擦眼泪:“别人见到小侯爷哭成这个模样,明天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呢。” 傅空山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随他们说,他们才不会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呢。” 说完之后,傅空山又道:“小枝,你可不能反悔啊。” “我对天发誓,绝不反悔。”叶瑶枝像是哄小孩儿似的说道,望着天上的明月:“你看,有上天作证呢。” “嗯。”傅空山又一次掉下眼泪,他好久没有像今夜这般感情汹涌了。 花了好长的时间,傅空山的情绪才慢慢平复,可他的耳朵依然红红的,整个人的表情懵懵懂懂,与他从前在人前的形象对比鲜明。 此时此刻,傅空山完全成了一个小孩的模样。 漂泊许久的心,总算有了坚实有力的依靠。 他拉着叶瑶枝的手不想放开,满心满眼都是开心,庆幸自己能遇到叶瑶枝这么好的姑娘。 “真好、真好。” 傅空山在心里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说道。 叶瑶枝看着欢欢喜喜的傅空山,内心也是万分感慨,望着热闹的皇都花灯大会,她也想到了自己的从前。 一路走来,叶瑶枝从没有想过伴侣的问题,可人生的奇遇总是这般妙不可言。 自确认关系的那一刻起里,叶瑶枝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傅空山的眼光好像也不同了。 想到这里,叶瑶枝不由得失笑,感情不是技术,没办法用尺子一分一厘的衡量,但是傅空山的真情她能感觉到。 傅空山愿意答应自己的要求,一定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要放弃的东西太多太多,而他依然肯足以证明他的真心。 虽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叶瑶枝觉得有傅空山的这份心在,自己这一生已经圆满了,她已经从一无所有到了拥有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那何须再去要求所谓的荣华富贵? 叶瑶枝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完成大政帝国的海防部署,打造强大的海上舰队,为帝国铺一条强大的海上之路。 如果可以,她还想去冲击“飞天”的技术。 道无止境,这就是叶瑶枝选择的路,而现在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一心一意的同路人。 傅空山看到叶瑶枝望向自己,露出一个帅气灿烂的笑容,柔声说道:“不管小枝有什么打算,我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你。” 第二一八章 沉浸在幸福感里的傅空山晕晕乎乎的跟着叶瑶枝下了望月楼,还没来得及回味一番望月楼上的好风光,就听到自己望月楼的主管一张脸惨白的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东家,不好啦!不好啦!” 看到瘦弱的白管事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傅空山赶紧上前去扶起来:“白管事,发生了什么事?” “回、回东家。”白管事气喘吁吁的说道:“望月楼里的画丢了!” “画丢了?”傅空山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望月楼里挂着许多名家画作供来客欣赏,白管事的话让他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幅画丢了。 望月楼里挂着的每一幅画都是价值连城,所以白管事才这么着急,他一个小小的管事,根本赔不起啊! “是九楼挂着的那一幅《游仙图》!”白管事说道:“东家,您快去看看吧,偷了《游仙图》的那小偷还在九楼留了字!” 傅空山与叶瑶枝对视一眼:“小枝跟我一起去。” “好。” 叶瑶枝从前没有来过望月楼,刚才上楼的时候也直奔十二楼,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游仙图》是一幅怎样的画。 “那《游仙图》是何来历?”前往望月楼九楼的路上,叶瑶枝直接问道。 “《游仙图》传世八百年,价值连城,是八百年前有着‘画仙’之称的吴望大师的作品,画中绘画的是几位小童误入仙境后看到的美景和仙人,向来十分有名气。” 傅空山一边介绍一边看叶瑶枝的表情变化,然后他知道了叶瑶枝从来没有听说过《游仙图》,这样一来傅空山说得更详细了。 “当年吴望大师画成此话之后只留下一句‘大道已成’便封笔出海,从此不知所踪,而自那之后每个朝代都有人声称此画当中藏着得道成仙的秘密。” 叶瑶枝挑眉:“成仙的秘密?” “是。”傅空山点头:“更神奇的是这幅画经历八百年的时光而历久弥新,未见丝毫老去的痕迹,这才令举世之人都相信它真的藏有成仙的秘密。” 傅空山轻叹了一声:“也许这次偷画的人,也是为此而来。” 望月楼的九楼已经被夜明珠照亮,原本挂着《游仙图》的地方空荡荡的,只留下小偷的“墨宝”。 叶瑶枝和傅空山凑上前去看,那墙上的草书笔走龙蛇,非常有气势,透着几分狂气。 看到这草书,叶瑶枝顿时就乐了,因为留下草书的人把望月楼的主人给嘲讽了一顿。 世上有椟珠,时人只识椟。 匣中有宝剑,匣却胜于剑。 仙道藏画中,画却比道贵。 宝藏蒙尘泣,吾今拭尘去。 尔等弃仙缘,红尘苦挣扎。 可笑八百年,无一慧眼人。 吴道虽留道,却无一道传。 可笑世人赞,不识机关妙。 吾今取画去,另觅有缘人。 …… 看完墙上的留言,叶瑶枝好笑道:“看来你们是失去了一桩大机缘,按照这贼的说法,这画里面藏着道意真传,而他也与吴道大师颇有渊源。” 傅空山望着墙上的字迹说道:“这拿走画的人是个厉害人物,我想我们也许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觉得可惜吗?” 傅空山哀怨道:“何止是可惜?小枝,我的心在滴血,那吴道大师的《游仙图》乃是无价之宝!” “难道就没有人临摹过吗?”叶瑶枝问道:“这么有名的画卷,你的望月楼收费又那么低,应该经常有人来观摩大师的画才对。” 傅空山点头。 “既然这样,挂上一副他人的临摹之作与挂上真迹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把这小偷的墨宝留下一同欣赏还别有一番风味。” 傅空山哀怨的看着叶瑶枝:“小枝,连你也笑话我。” 叶瑶枝摇头道:“祸兮福之所福,也许那个拿走画的人为了表示感谢,能帮助你躲过一劫呢?要知道真正的修行人可十分讲究因果。” “而且。”叶瑶枝看着小偷的“墨宝”继续往下说:“真迹八百年放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人参悟出什么东西来,如今有了小偷的指点,临摹的仿品也许会让有缘人得悟也不一定。” “当初小枝若是看到了画,你也许能够看出这画里藏着什么秘密。”傅空山感慨道:“也不知道关于仙人的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 叶瑶枝摇摇头:“还是算了吧,看不到《游仙图》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为什么?”傅空山问道:“许多人都盼着能见一次《游仙图》,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传说,更因为它是吴道大师封笔前的最后一作,也是他的巅峰之作。” 叶瑶枝笑了笑,对傅空山说道:“我还是更喜欢人间,你看今夜多热闹啊,神话传说里的仙界都是冷冷清清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何况我们生而为人,为什么不享受人间的生活呢?” 傅空山呆了一下,旋即又笑了。 白管事这会儿才问:“东家,那被偷了的画还追不追的?” “不追了。”傅空山望着墙上的字迹说道:“明天找一副仿品挂上去,把这字迹也留下来吧。” “真的这么做吗?” 傅空山点头:“那人能从九楼取下这么大的一幅画而不惊动所有人安然离开,甚至还可以悠闲的留下这些字,足以证明能力非凡,我们根本没有找回的能力。” 他想到了叶瑶枝说的“祸兮福之所福”,他只能去赌一把,赌三年之后自己能一身轻的与叶瑶枝一起出海。 这幅画的损失与他想要的将来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望着空荡荡的墙壁,傅空山不仅没有失落的感觉,而是觉得人生又多了一分的可能与希望。 “白管事,明日记得叫人来挂上新的仿品,这墨宝也留下吧,这可能也是对后人的提点。” “是。”白管事连连点头:“一切都听东家的安排。” “对了,真迹丢失的事情也告诉众人吧,这样的事情瞒下来也没有意义。” “是。” 吩咐完望月楼的管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傅空山笑着对叶瑶枝说道:“小枝我们也该去走走了,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过灯会了,今天一定要逛个尽兴!” “好。”叶瑶枝点头:“我陪你。” 两人并肩走在热闹的灯市里,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里,皇都的灯会有着与绍雍城不同的热闹,各种新奇的玩意,各种香喷喷的小吃在道路两旁的摊位上散发着香气,这样的热闹要到明日天亮时才会散去。 “我真希望时间能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傅空山说道:“年过完了,你又要出发了。” “我倒是希望时间能过快一点儿。”叶瑶枝笑着说道:“那样我们便可以早日出海了。” 听到叶瑶枝的话,傅空山先是一呆,随即又是一笑:“嗯,我又希望时间过快一点了。” “放心吧。”叶瑶枝说道:“你今晚上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又得老天爷厚爱,肯定会有所补偿,跟着你的心走,一定能渡过难关。” “我听小枝的!” …… 春节一过,时间匆匆,交接完了皇都里的一切事宜,尤其是沙盘和花灯的制造工艺之后,叶瑶枝就又赶回了春苔州。 在离开皇都之前,皇帝楚壤又召见了叶瑶枝一次。 这是一次单独的召见,并且把自己的另外三位儿女介绍给了叶瑶枝,让他么打了一个照面,并且隐晦的提点了叶瑶枝谁是王国将来的继承人。 叶瑶枝心领神会,但也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陛下的意思是要给她吃一颗定心丸,让她知道至少在未来三年的时间里,大政帝国的海上政策不会发生变化,让她放手一搏。 而且楚壤的暗示也让她明白,皇都里的风云又要被掀起了。 这让叶瑶枝想起了当年的淮南王,想到了更早之前的新令之乱,这些年来的波荡从来都没有停过。 远离皇都,远离纷争在别人看来是逃避,但对叶瑶枝而言却是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此去身上最重要的责任就是要强大我大政的水师,为我大政打造最强的海上舰队!我大政的国威不容任何外敌侵犯!” “臣领命。” 叶瑶枝离开家,最不舍的人是叶昭清。 “阿姐又要出发了。”叶昭清无比的失落,这个春节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可是往后这样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 “你也是个大孩子了。”叶瑶枝说道:“雄鹰得学会自己飞才行。” “我明白。”叶昭清的眼睛里面含着泪水:“阿姐要记得给我写信。” “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叶瑶枝揉了揉叶昭清的脑袋:“你想做的事情就放手一搏,阿姐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阿姐的后盾!”叶昭清说道:“今年我就会参加会试和殿试,然后到边关去,我绝不会给阿姐丢脸的!” “我相信你。”叶瑶枝对叶昭清说道:“照顾好自己。” 叶瑶枝没有专程给傅空山告别,而傅空山则爬上了皇都城外最高的一座山,从山上的亭子里远远的目送叶瑶枝的队伍离开。 命运的齿轮又一次拨动,他握紧了手里的扇子,从现在开始的每一步,都需步步为营。 “小枝,三年之约,请你等等我。” 遥望着越来越远的队伍,傅空山又在心中说了一遍,他有些害怕,叶瑶枝的成长速度太快了,他怕自己跟不上叶瑶枝成长的脚步。 第二一九章 叶瑶枝的队伍里不仅仅有返回春苔州接任知州的杨蔓蔓,也有答应了要带出来的秦红叶。 杨蔓蔓怀疑的看着秦红叶:“清莹郡主,你该不会是偷偷从侯府里跑出来的?” “怎么会?”秦红叶哼了一声:“我父亲听说我是要跟着叶大人走可开心了!” 杨蔓蔓说道:“嗷,懂了。” 秦红叶白了杨蔓蔓一眼:“你有话就直说。” “我觉得老侯爷此刻应该在侯府里摆桌庆祝,终于甩掉不听话的小女儿了!” “哼,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杨蔓蔓说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秦红叶望向叶瑶枝:“叶大人,我们第一站去哪里?” 叶瑶枝骑着马,望着远处的道路,笑道:“所谓领兵作战,自然得有个大本营,咱们先利用春苔州和春醴州打造好自己的大本营再慢慢向外辐射,一点一点的强化大政的海防,提升船坞制造的能力。” 杨蔓蔓说道:“我就是小枝你最坚实的后盾!王芳早就被你制得服服帖帖的,相信你绝对能在三年之内为大政打造出一支强大的水师!” 在叶瑶枝他们从皇都出发之前,叶瑶枝的新任命就发往了大政帝国的沿海州市,接到这份任命通知之后,各州官员反应不一,有欣喜的,有厌恶的,但是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毕竟春苔州和春醴州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 他们都清楚,叶瑶枝在出发之前,已经把他们研究得十分透彻,加之叶瑶枝背后还有皇帝授意的锦衣卫的支持,也许将他们在朝中的关系网都研究得十分透彻。 如今皇都里传出来的消息又是几位继承人打响了皇位继承的争夺战,各位朝中大臣选边站,朝中每日都有官员的更替,又一次起了风浪。 叶瑶枝在这种时候接任如此大的职责,想要拿捏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算对叶瑶枝有再多的不满和不信任,他们都必须吞下这口气。 叶瑶枝可不会与这些官员虚与委蛇,要在最快的时间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既然那些官员隐而不发,叶瑶枝就变着发自逼着他们“发”出来。 先扫荡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在与外力相互抗衡,上任之后,叶瑶枝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她也没有忘记答应秦红叶的事情,会把一些事情分给秦红叶去做,一点一点的锻炼秦红叶的能力。 秦红叶有“定远侯”这面大旗,展现出的能力也算可以,很快就成为了叶瑶枝身边有力的帮手。 偶尔她们也会在得了空闲的夜色下聊天。 “叶大人,你到底看上了傅空山什么?他哪里配得上你了?” 叶瑶枝笑道:“你当年不也喜欢他?” 秦红叶翻了一个白眼。 “那是我年幼不懂事!像他那样的侯门公子哥一点儿也不好!要是真的跟他成亲啊,不知道会多憋屈呢!” “你是不知道文翰侯府里的那些阴私事儿,我就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侯府继承人!而且赚钱的本事谁没有啊?本郡主也不缺那点黄金!”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还是更喜欢能够驰骋沙场的英武将军们,像关山侯的二儿子就不错,和我们相仿的年纪就立下赫赫战功,长得也英俊,我打算去追他!” 说起自己心仪的人,秦红叶滔滔不绝,把自己对关山侯乐峰的二儿子乐乡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了叶瑶枝。 “你们从小就认识,那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那是。”秦红叶美美的说道:“以前的我可真是眼瞎,怎么没看到身边有这么好的人呢?幸好还来得及,反正我喜欢谁我就大胆的追,只要他不拒绝我,那我就有机会赢得他的心。如果他拒绝了我,那我就再换一个人追呗,世上的男人这么多,我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 叶瑶枝竖起了拇指:“心态好。” “那是。”秦红叶一挑眉:“我爹爹从小就对我们姐妹说,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是世上最不值得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老娘高兴!” …… 叶瑶枝秉持着过去的好习惯,每个月都与自己的亲朋好友们有书信往来。 在叶昭清和艾浅红的信件中,她知道了艾浅红一行人已经安顿下来并进入了学府的事情,便叮嘱他们好好准备会试。 除了他们的来信,还有傅空山的来信,他会在信里事无巨细的告诉叶瑶枝皇都局势的变化以及自己的思念。 曾翠翠也与叶瑶枝常有书信来往,同样也是告诉叶瑶枝朝堂的动荡和变化,所谓的“皇位之争”已经越演越烈,波及到了许多权贵。 但是叶瑶枝之前向楚壤承诺过,不会把他们之前交谈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世上少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一次“练兵场”也是一次“钓鱼会”。 秦红叶看到叶瑶枝有那么多的书信来往十分的羡慕:“家里说每个月都寄信太麻烦了,总是好久才愿意给我寄一封。” 叶瑶枝安慰道:“你可以先寄信给他们,你寄出的信多了,他们就会不好意思不会信。” “这是个好办法。”秦红叶眼睛一亮,她才不管家里人会不会觉得烦呢,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何况这也是她的关心呀。 朝中风云激荡,而负责海防的叶瑶枝压力也很重大,知道了大政帝国内部政局的动荡之后,海盗们和不怀好意的部分小国又开始了他们的打秋风行动。 叶瑶枝向来是铁血压制,把这些家伙的挑衅当做了练兵场。 自叶瑶枝任职“大政水师总督”之后,当她掌控了整个大政的水师系统后,那些懒散的作风就得到了彻底的扭转。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刺头不以为意,做出各种出格的事情挑衅叶瑶枝,想要回到从前的逍遥日子。 但是他们那点小手段又哪里是叶瑶枝的对手?再说了他们不喜欢叶瑶枝,不代表别人不喜欢叶瑶枝,再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制衡而打压,让他们很快就服服帖帖的了。 叶瑶枝练兵的同时没有落下造船的计划,她现在有了更大的权利,活动的范围更广,能接触到更多的人才,自然是各方网罗人才,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条件,就希望他们能够造出最好的船。 在造船这方面叶瑶枝也有心得研究,总是能给出别人想不到的建议。 经过众人的努力,大政的造船技术飞速的发展着,几乎是隔几个月就会出现新的技术。 叶瑶枝非常的有带动力,又有强悍的协调能力,是处理实际事务一顶一的好手。 跟在叶瑶枝的身边越久,秦红叶越明白为什么皇帝如此的看好叶瑶枝,并且对这个天才多有回护。 之前坊间就有传言:“叶瑶枝的出现,让大政帝国的发展足足跨过了二十年的时间。” 在秦红叶看来,岂止二十年,就是说五十年她也相信! 看到叶瑶枝花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把整个大政帝国的水师收拾得服服帖帖,令行禁止,就足以让人佩服,但是叶瑶枝做的不仅仅是让他们听话,而是让他们的战斗力水平提升了两个档次。 如今鲜少有人敢再来挑衅大政的海域,因为叶瑶枝堵上了大政海域上每一个薄弱的缺口,她不仅仅是训练士兵,更是培养将才,对海域地理天气的运用更是妙到毫巅。 偶尔秦红叶也会庆幸:“幸好叶瑶枝是我大政帝国的人,如果她是我们的敌人……” 想到这里,秦红叶就会打冷颤,她真的很同情叶瑶枝的敌人,双方的战斗基准线就不一样。 最可怕的是叶瑶枝那一颗心——胜不骄,败不馁。 平常心,才是常年致胜,叶瑶枝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 皇都暗潮汹涌,他们虽然远在海边却也难免不受到波及。 而且在局势胶着的当下,能力出众的叶瑶枝自然而然的就被许多人视为突破口,想要把叶瑶枝当枪使。 言官们又一次把矛头对准了叶瑶枝,企图把她拉下“大政水师总督”的位子,成为自己手里的棋子。 当他们提出应该让叶瑶枝换一个位置的时候,楚壤问他们:“你们谁能替我去守大政的海域啊?” 所有人默不作声。 有胆子大的人表示:“又不是只有叶瑶枝一个人懂得水上作战。” 楚壤问:“你们谁能花个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让全国水师统一军心?” 这下子没人敢说话了,但是对叶瑶枝的意见也越来越大,也有人等着看好戏,觉得叶瑶枝既然深得楚壤的赏识,那就必然会被将来的皇帝讨厌,叶瑶枝现在爬得越高,将来必然会摔得越惨。 还有人拿叶瑶枝和傅空山谈恋爱的事情攻击叶瑶枝:“一个快要成亲的人了,还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难道就准备两手空空的嫁人吗?” 这事情傅空山直接堵了回去:“李大人,你自己把闺女养废了,就见不得别人好了?你又不是我们的长辈,我们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不仅是傅空山,李箬对叶瑶枝的一句评头论足,可是把朝廷里所有的女性官员都得罪了,就连言官也在内。 他当即起到了转移火力的作用,被狠狠的喷了好几天,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 叶瑶枝也不仅仅是远远的观望朝堂的局面而不动声色,她掐准时机故意犯错,给别人“递刀子”,就看谁会上当了,这也是为了给傅空山一个撕开局面的突破口。 因为叶瑶枝常年在外,朝中敢自称了解叶瑶枝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看到叶瑶枝犯错,不少人都兴奋了,觉得这是拉叶瑶枝下马的好机会。 但是当他们全都行动起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掉进了叶瑶枝的圈套里,从一开始就被叶瑶枝刷得团团转,暴露出了不少自己死死捂住不敢让别人知道的阴私。 远在天边的叶瑶枝给所有人上了一课,什么叫做“身在营帐中,决胜千里外”,把不少蠢蠢欲动又老谋深算的家伙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他们动作快了,只怕自己的老底也要被叶瑶枝给掀翻了。 这下子,不敢有人质疑叶瑶枝的能力,也不敢有人再打叶瑶枝的主意了。 当别人提议联合对付叶瑶枝的时候,得到的最多的回答就是:“你活腻了就自己去送死,不要牵连老子!” 第二二零章 也是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通过了武举会试和殿试的叶昭清真的去到了边关。 成为了武举探花郎,又是叶瑶枝亲弟弟的叶昭清得到了皇帝的召见,楚壤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我要到边关去!”叶昭清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戍边护国,匹夫有责,我虽然能力微小,但也想要尽一份心力。” “留在羽林军不好吗?” “羽林军是一份荣耀,但是我更想像阿姐那样上阵杀敌,守土护国!” 叶家本来就只有两姐弟,楚壤原本想的是既然叶瑶枝已经在海上,那么就让叶昭清留在皇都里,也算是有一个照应。 但是在让方知味询问过叶瑶枝的想法后,楚壤还是同意让叶昭清到边关去了,他们姐弟的身上有着相同的血性,那是皇都关不住的。 叶昭清被分到了关山侯乐峰的麾下,跟着乐峰学习真正的战场,也与乐峰的儿子成为了朋友。 “小伙子怎么想到边关来?” “我的父亲就是一位戍边的战士,我要继承他的遗志。”叶昭清说道:“我人愚笨,还需要乐将军和乐小将军多多指教。” 叶昭清并没有因为自己探花郎的身份就骄傲自大,进入军营的每一天他比任何人都刻苦认真。 乐山和乐乡看到了,总是会笑话道:“叶小弟,努力是好事,但人是一张弓,如果绷得太紧就容易断,你要学会劳逸结合,这样到了战场上才发挥出最佳的实力。” “是!” 叶昭清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而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就立功了。 斩下敌人头颅的那一刻,叶昭清的眼神变了,他在那一场战争里,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战士,他终于明白了手里刀剑,跨下骏马,身边嘶吼,城上军鼓声的沉甸甸的含义。 当战斗结束清扫战场的时候,叶昭清站在满地硝烟的疮痍大地上怅然若失,他想到阿姐比他更早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战争,只有你死我活,他的心必须硬起来。 如果他的心不够硬,跟随他的士兵们就会送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昭清在战场上发出了人生的第一声嘶吼,把自己的恐惧、后怕、痛苦全都通过可以扯裂喉咙的嘶吼发散出去。 拿起兵器,跨上战马,他就是战士,为了胜利,他必须所向披靡! 似乎是料到了他的精神会受到冲击和创伤,叶瑶枝的一封信及时的送到了他的手上。 看着叶瑶枝的提点和安慰,叶昭清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乐乡看到了不由得感慨:“你姐姐对你可真好。” “嗯。”叶昭清擦干了眼泪,然后对乐乡说道:“就算将来死了下地狱,我也不会放下手里的刀,他们胆敢侵犯我大政的一寸土地,欺负我们大政的一个子民,我就送他们去见阎王!” “好小子,有骨气!”乐乡重重的拍了拍叶昭清的后背。 …… 皇都的旋涡不出意外的卷到了傅空山身上,他就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眼下的情况是就算楚壤想要保下他都不太容易,他得罪的人太多,给他下套的人更多。 每一天,傅空山都疲于应对,而给他不惜一切的力量的则是叶瑶枝的承诺以及从外部而来的支援。 只是旁人的支援再多,也必须要自己努力才行,傅空山也在这一场场对局中体会到了久违的畅快感觉。 他难得对照顾自己长大的王劲吐露心声:“王叔,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王劲照顾着傅空山长大,也看着傅空山这一路有多么的坚信,自从傅空山成为了“富贵小侯爷”之后,众人好像就忘记了当年的傅空山有多么的锋利,他的藏刃被人看成了愚钝。 “我还想一年之后与小枝周游四海呢,怎么会让他们轻易把我打趴下?” 即使是处在腹背受敌的环境里,傅空山也步步为营,而在他险些踏错的一步棋上,叶瑶枝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应验了。 三更半夜的时候,傅空山与皇都中的其他人同时收到了一封信,而那封信成为了傅空山反败为胜的关键。 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继续大政帝国的皇商之路,傅空山挑选了很多人。 这些人里有真心实意的跟着傅空山学本事的,想要尽心效力的,也有怀揣着恶毒的目的到来的,想要把傅空山坑成一位“反贼”。 他们甚至替傅空山准备好了一切造反的人家里该有的东西,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当他们向衙门“告状”的时候,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却变了一番味道。 最后那些造反的东西出现在了他们自己主人的家里,许多人从权贵一夜沦落成为阶下囚,被锦衣卫抓走的时候甚至还在床上睡觉,根本反应不及发生了什么。 之后他们又把矛头指向傅空山,扬言这一切都是傅空山的有意安排。 可是傅空山却是有如神助般的获得了更多的证据,把他们的老底掀了一个底朝天,更是翻出了许多人暗中勾结的关系网。 当这一张连锦衣卫都不知道的暗|网被翻出的时候,楚壤怒不可遏,下令让自己的二女儿楚碧红彻查这件事。 这也让“夺位之争”走上了最后的结尾,那些真正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哪里还不知道楚碧红将会是下一位皇位继承人。 回过味来的他们也明白了一件事,楚壤把朝堂搅得鸡飞狗跳,就是为了锻炼楚碧红的能力,为将来也许会因为新帝上位而掀起的藩王之乱和政权更迭做准备。 如今朝堂中大臣的势力被削弱了大半,新帝上位的制衡就少了很多。之所以楚壤不怕大家心寒,恐怕是有不少地方官员已经向透出消息的锦衣卫们递交了“投名状”。 至于暗|网被揪出,这完全是一个意外。 现在众人看向傅空山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扫把星,谁招惹他就会沾染一身的腥臭气。 原本大家通过暗|网利益互惠,彼此不知,现在好了,因为他们合力对付傅空山的缘故,这张网被人给翻了出来,又被锦衣卫剪了个七零八碎,好好一个利益交换的平台就这么没了。 经过这件事,想要结成这样一张网更加的不容易了。 近处有锦衣卫盯着众人,远处有叶瑶枝虎视眈眈,他们千算万算,却是把自己算入了牢笼里。 唯一让他们觉得有点安慰的是,经过这番斗争,傅空山上表皇帝承认过失,力求惩戒,辞去了皇商之位,希望皇帝能够另择良才,担当此重任。 这又让豺狼虎豹看到了撕扯一块肉的机会,皇商可是一个肥差,只要从指缝里漏出来一点,积少成多就是享用不尽的财富。 他们甚至想好了得到这个职位后再怎么坑害傅空山一把。 却没有想到傅空山更狠,在辞职前上书皇帝进行查账,找出每一处亏空,他自己私人掏腰包填补。 更加气人的是,傅空山在经商方面的确是个天才,运气也特别的好,他经营的商队每年赚取的利益大得惊人,根本找不到任何的亏空。 皇帝楚壤也护着傅空山,把这些经营的利润全部公布,并且说低于傅空山创造的这些利益就算亏空。 这下子,偌大的“皇商”招牌就从一个香饽饽成为了烫手山芋。 可是傅空山已经辞职成功,无事一身轻,没有人敢接替他的职位。 楚壤笑眯眯的问众人:“我大政国库的亏空,各位的俸禄该由谁来解决啊?” 等到他们把傅空山给逼走了,才发现傅空山的位置根本无人可以取代,可是这些老家伙们怎么肯承认自己的小肚鸡肠和勾心斗角呢? 终于从旋涡里跳出来的傅空山这才有空去查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然后就像当初那副画被取走一样,暗中出手帮助的人依然是来无踪,去无迹。 那人相当有个性,这次也是给傅空山寄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当初取走《游仙图》的人是我。” 他的字龙飞凤舞,非常有个人风格,但是依然没有署名。 傅空山一笑,知道自己身上的因果恩怨是真的了解了。 如今的他没有了皇商的名头,门头也冷落了下来,只有曾翠翠和楚芝兰才会来看望他了,连他的父母都嫌弃他。 “曾大人,我现在总算是能享受无事一身轻的感觉了。” 曾翠翠说他:“你觉得你能闲到什么时候?” “反正明年我就跟着小枝一溜烟跑到海上去,到时候谁也管不到我头上了。”傅空山说道:“他们想要的,我都给了,也得给我点自由吧。” “遇见小枝,还真是你的福气。” “那是当然。” 傅空山说道:“等小枝回来复命,我就去请圣旨,让小枝娶我回家!” “文翰侯又要被你气病了。” “他这么大岁数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很快就能接受的。” 曾翠翠问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当然。”傅空山对着天上的太阳举了举茶杯:“没有比现在更逍遥快活的日子。” 第二二一章 三年之约,叶瑶枝没有食言。 当看到叶瑶枝又一次牵着马出现在皇城的城门口,傅空山几乎是飞奔到了叶瑶枝的跟前。 “小枝,我来牵马!” “你不冷吗?”叶瑶枝笑话他:“这么大的雪天,还专程来城门口等我。” “我不来接你不就没人来了嘛!”傅空山说道:“再说了,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傅空山眼巴巴的望着叶瑶枝:“小枝,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你真舍得下一切跟我走?” “当然啦。”傅空山说道:“我巴不得明天就跟你走,这皇都啊就是个是非之地,等到新帝登基后,不知道还要掀起怎样的风浪呢,我们不如早点溜走。” “不着急。”叶瑶枝笑意盈盈的看着傅空山:“我曾经答应过你,以十里红妆做聘礼,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我这次回来,就要堂堂正正的带你走。” 傅空山一下子呆住了,他的心一颤一颤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深呼吸一口气,憋住差点掉出来的眼泪,好半天才说道:“好,我跟你走。” “你放心,小清也要跟着乐峰将军回来述职,我可不会让你在咱们的大喜之日丢了面子,等到成亲之后,我们就到海上去,我可要给你好好看看我们大伙儿一同打造的崭新舰队。” 叶瑶枝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带着奇迹回来的,她的光芒已经无人可挡,甚至有人说:“叶瑶枝一个人就盖住了整个大政的光芒。” 却有人不赞同道:“你怎么能说这么诛心的言论?是叶瑶枝让整个大政更加的璀璨!倘若叶瑶枝真的年纪轻轻就凋零,那整个大政的技术恐怕会停滞很多年。” 叶瑶枝除了述职,阐明接下来的计划,为大政帝国推举更多的人才之外,更是按照与曾翠翠、郑霞的约定,把自己使用的技术、发明编纂成了书册,对各种理论和技术做了更深入的讲解和阐述。 翻看着书籍,对叶瑶枝越发了解的楚碧红感慨道:“叶大人,你这一天是有二十四个时辰?” “二公主说笑了。”叶瑶枝答道:“不过是因为我身边有许多能干的人,他们帮我分摊了大半事物,这才让我有了写书的空闲。” 那一册册厚厚的书籍,就是一份份无价之宝。 因为要离开大政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会在海上遇见什么事情,叶瑶枝在这些书册里面倾尽所学,事无巨细。 既然要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就要为上一段旅程做一个完美的结尾。 “有叶大人的这份心意在,整个大政帝国必然更上一层楼。” 楚壤自己提起了叶瑶枝与傅空山的婚事:“叶大人双亲早亡,傅空山那孩子又是个有双亲跟没双亲似的可怜娃,你们的婚礼便由我来主持。” “多谢陛下。” 全皇都的人都知道了大政的天才叶瑶枝即将迎娶文翰侯的小儿子傅空山的事情,一想到他们强强联合后会产生的威力,众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而这场婚礼是由皇帝楚壤亲自主持的,这就让大家不敢在这个当口说风凉话。 可是背地里嘲笑傅空山的人却不少:“他居然选择去上门,真是把我们男人的面子都丢干净了!” “傅成也真是窝囊,连自己的亲儿子赶着去别人家上门都拦不住。” “人家不要脸,你还跟着瞎操心。” “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如果是我,我也乐意去上门!” “你?!” “我什么,心口不一的老家伙!” 叶瑶枝和傅空山的婚礼成了皇都里最热闹的一场喜事,而叶瑶枝也像她说的那样,以十里红妆做聘礼,让傅空山风风光光的出嫁。 叶瑶枝穿着火红的新衣,骑着一匹俊俏的大马到傅空山的门前迎接傅空山出门。 等到傅空山出门骑上另外一匹宝马,两人并肩骑马而行,不需要一个人在轿子里,一个人在轿子外,他们可以并肩而行,成为彼此的依靠。 火红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春天的皇都百花飘香,人人都祝福这一对天造地设的恋人。 楚壤亲自为他们主持婚礼,让他们享有无上的荣耀,这是一场让皇都里围观了整个婚礼过程的少男少女们都渴望向往的婚礼。 叶瑶枝让他们知道了,女孩子不是只能坐在轿子里盖着红盖头等待新郎的迎娶,穿着红色艳丽的嫁衣纵马飞驰的新娘子更加有魅力。 秦红叶对自己的爹亲说道“将来我出嫁的时候,也要那样纵马飞驰,这可比坐在轿子里舒坦多了!” “你要有叶瑶枝一半的本事我就由着你。” “说出来怕吓到你们,我这些年学到的东西更多了。” 这持续了一整天的婚礼,也成了不少文人墨客的题材,也是大政帝国历史上一个小小的光点,让后来读历史的人羡慕遥望。 叶瑶枝和傅空山手拉手走到台前,在楚壤的主持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这一天的婚礼,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像是在做梦。 一场梦醒,另一场梦又起。 婚礼过后,叶瑶枝带着傅空山一一辞别了所有人,楚壤正式下了皇令,让叶瑶枝率队出海,大政帝国将要开启他们的海上征程。 而在叶瑶枝出海前,楚壤带着楚碧红单独召见了他们夫妇二人。 成婚之后的叶瑶枝依然锐气不见,倒是傅空山身上少了几分孤独的阴郁感。 “你们此去海上,还要多加小心,自己注意安全,大海无边无际,不知藏着多少危险。” “陛下放心,我会以众人的安危为首要,就算第一次出海不成功,我们还会有再来的机会。”叶瑶枝承诺道:“我们出海的目的是为大政帝国寻找更多的筹码,而不是去送死。” “你明白就好。” 楚壤转头看向楚碧红:“等你们第一次出海回来,碧红就是咱们大政国的女皇了,到时候朝堂又会是另外一番局面,你们得有心理准备。” “我们明白。” 楚碧红则对二人说道:“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也不要忘了大政永远是你们的家。” “多谢陛下,多谢二公主。” …… 知道叶瑶枝又要出发了,而且是到更变化莫测的大海上去,叶昭清就心疼得直掉眼泪。 “多大的人了,还哭。” 叶瑶枝笑话他。 “姐。”叶昭清委屈的看着他:“我们才见面多久,又要分开了,以后我戍边不能擅自离开,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啊。”叶瑶枝对叶昭清说道:“你不能离开,却不代表我不能来看你,对不对?” 听到叶瑶枝的这句话,叶昭清才重新露出笑容。 “你就等着我给你个惊喜吧。” “嗯,我也会跟着乐将军在边关好好努力,绝不让敌人踏入我们的国境寸土分毫!” “小伙子有志气!” 叶昭清瞪着傅空山:“照顾好我姐姐,否则要你好看!” “这是我分内之事,小清你就放心吧。” “不许叫我小清,叫我大名!”即使接受了傅空山成为自己的姐夫,但不代表叶昭清就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傅空山才不听叶昭清的呢,逗逗叶昭清也挺好玩的。 和叶瑶枝成亲之后,他终于有了家,过去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 春夏之交的五月,风乍起,正是叶瑶枝预定的出航之日。 一望无际的大海盛着许多的未知,等待着他们去发现和征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海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害怕吗?”叶瑶枝扭头问傅空山。 傅空山牵着叶瑶枝的手:“不怕。” 他虽然是第一次远航出海,可是身边有叶瑶枝在,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我们出发喽?” “嗯。” “出发!” 叶瑶枝一声令下,船队起航,向着广阔的海面,向着未知的未来,他们即将为大政帝国缔造另一段让后世震撼和遥望的传奇。 …… 这是大政最好的时代,群星璀璨,天才辈出,更有叶瑶枝如悬挂天上的太阳熠熠发光,以一己之力推动大政帝国向前发展。 史书上,她的传奇永远都说不完,她的人生令所有后来人向往。 起于微末,终于传奇,一生几出官场,又在关键时刻归来平定乱局,能在朝堂当中进退自如,无人能比。 叶瑶枝的发明更是如雨后春笋源源不断,每一个新奇的发明都能够让大政帝国实现一次技术上的飞跃,遥遥领先于周天大陆上的其他国家。 她一生九次出航,每一次都为大政带来别样的惊喜,更是绘制出了世界上第一幅完整的航海图,其功劳功绩无人能敌! 叶瑶枝带出海去的医师们,吸收各国的医术,钻研出了更为精湛的医术,造福整个大政帝国,让许多过去无法医治的治病得到了治愈的可能,更是大大的降低了产妇们死亡和残疾的概率,甚至还有天才医师结合各地的药草学,研制出了在产妇生孩子的时候能够降低她们的痛苦但又不伤到孩子和大人的药丸和医疗技术。 当这些方法在整个大政帝国推广开的时候,许多人家都流泪了,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妻子、母亲在生孩子的时候又多了一线生机。 叶瑶枝的弟弟叶昭清更是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了大政帝国的新一代战神,令敌人闻风丧胆,实现了自己当初在殿试场上“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传奇。 三十岁之时,叶昭清的战功已经达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他的存在就是大政帝国的一根定海神针。 这位年少的大将军令所有人瞻仰,也让所有人感到安心。 而当他四十岁的时候,辞去了女皇楚碧红封赏的爵位,更是上书一生留守边关,驻守国门。 面对旁人的不解,叶昭清的答案是《塞下曲》。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他对女皇楚碧红说:“我只愿做那只留守天山的箭!” 叶昭清这一生,也有着不下于他姐姐叶瑶枝的传奇,一生参与十四场大战,数十次小战,未尝一败绩,其功绩光耀史书。 唯一让旁人遗憾的是他这一生都没有成婚,所以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子嗣。身边教养的是姐姐的孩子叶靖,深得舅舅真传的他被誉为“小战神”。 叶昭清经历了三代帝王,封至镇国公,一手扶持幼帝登位,待幼帝亲政后请旨出皇都,镇守边疆,一生不再回返皇都。 幼帝楚禾相送数十里,大臣三请才返回皇都,遥望叶昭清离开的方向,留下君臣之间的传世佳话。 叶昭清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沙场,更是死于沙场,而在死亡前,他为大政帝国又带来了一次空前的胜利,叶昭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挺立在马背上,手里举着他的佩剑,双目圆瞪,浑身是胆。 大政帝国为他举行了最高规格的国葬,由皇帝亲自主持,下葬于将军岭。 叶瑶枝的夫君傅空山为大政帝国创造了空前的财富,让大政帝国能挺过一次次动乱和天灾带来的财政危机,是整个大政的历史上最为传奇的商人。 傅空山年轻的时候作风外露,而在与叶瑶枝成亲之后却越发的低调,但是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关键的作用,为大政的国库收入保驾护航,铸就自己的传奇。 拥有了人间一切赞誉、荣光、富贵、权势的叶瑶枝和傅空山却对这一切都毫不留恋,史书上没有关于他们最后归宿的记载,所有人都只知道他们留书出走,遁入深山,从此之后不知所踪。 知道他们下落的人也始终没有开口,甚至销毁了所有往来的信件,为他们的安宁幽静生活保驾护航,让后人无法得以研究叶瑶枝和傅空山最后的归宿。 群山之中,遥望远处的云野,叶瑶枝与傅空山相视而笑。 一路走来,他们一同经历过人间的风浪,见过瑰丽壮阔的自然风光,如今归隐山林,隐姓埋名,便是真正的自由。 叶瑶枝回望来时的道路,一轮金光闪闪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而在它的照耀下,整个大政帝国熠熠生辉,那里有新的天才诞生,还在讲述新的传奇。 回过头,叶瑶枝不曾留恋过去的风光,往前望去,她和傅空山看到的是云海茫茫,翠峦叠嶂,自在逍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