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俱乐部》作者:默屿 文案 周简第一次遇到符思南,是在天台上。 周简:我们俩应该不能是情敌啊? 符思南:你都要死了,还嘴硬。 符思南给周简的课本上倒墨水,又藏了周简的书,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周简。 周简:……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符思南挑眉:嗯。 符思南心中藏着恨,谁知时间流转,恨竟然变成了喜欢,又变成了费尽心机的靠近。 符思南:我们这个位置,天天吃粉笔灰,叫粉笔灰俱乐部怎么样? 周简冷漠:我觉得不怎么样。 拒绝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害怕,谁叫周简只能永远生活在灰色天空下呢?她多么希望能和符思南一起去看日落啊!可是啊,她看到太阳就会恐惧…… 身患绝症的女生与父母双亡的男生,互相治愈的故事。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简 ┃ 配角:符思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孩与男孩相互救赎之旅 立意:治愈受伤的灵魂 第1章 2004年,时间虽已过9月,但浓郁的热气依旧在长云市上空盘旋,让人透不过气。 早上八点,一辆黑色奔驰出现在霄云路上。车子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车上一个皮肤白皙,扎着马尾的女孩倚着车窗,眼巴巴地望着窗外。 女孩叫周简,是长云市第一中学高一的学生,因为生病,她踏入高中的时间比别人晚了一个星期。听刘晶晶说,班主任早就给她预留了讲台下的黄金位置。刘晶晶还告诉周简,班主任让她和另一个女生以后照顾周简在学校的日常生活…… 哎!无聊,这高中生活还没开始,就已经可预见会束手束脚了。 周简明白这不能怪老师和同学,要怪就怪她这个奇怪的病。 周简的病在现有医学条件下没得治,是绝症,只不过是寿命更长一点的绝症。 在生病之前,周简是天之娇女,她人长得漂亮,不仅学习成绩好,唱歌跳舞也擅长,除了在班上担任班长外,她还在学生会担任职务,要说育才学校的风云人物,周简怎么着都得排前三。 但生病后,一切都变了。 病痛的折磨对周简来说是家常便饭。她不能晒太阳,不能参加任何活动,等休学回来后,周围的同学也变了,那些光环逐渐黯淡了下来,身旁的朋友也因为年级不同渐渐没了联系。 但即便如此,周简还是考上了长云市一中。本来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父母却担心她不能适应一中紧张的学习生活,想让她转到别的学校。 为此周简在家跟父母闹了好久,几经波折,才商量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她在学校只学习白天的部分重要课程,其余时间在家学习。本以为皆大欢喜,没想到在开学前,周简的病情出现了反复,她不得不推迟入校。 推迟入校不算什么,坏就坏在她这对爸妈非得亲自送她入校,还开了她们家最好的一辆车招摇过市。 这不是给全校看笑话吗? 想到这里,周简不自觉地苦笑了下,她转头看了她妈一眼。 周晓梅正襟危坐,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她正埋着头阅读文件,文件标题上鑫云制造几个字格外引人注目;周简又看副驾驶位,她爸梁其运风格截然不同,他的头发宛如一只炸开了的鸡毛掸子,他一边捋头发,一边举着手机不停地嗯嗯嗯,偶尔嘴里还蹦出一堆别人听不懂的术语。 这两口子,这么爱工作,又何必非得浪费时间来送她上学呢。 周简无奈摇头。 “周总,咱们待会儿怎么进去啊?”司机老王看着后视镜轻声问道。他是周简家的司机,周简平时叫他王伯。王伯是个和蔼的中年人,开车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周简很是喜欢。 周晓梅头也不抬:“已经跟学校说过周简的情况了,他们会直接放行。” 老王点了点头。 过了几十秒钟,周晓梅终于看完了文件,她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周简,刚刚还严肃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简简,我和爸爸不能天天送你,你不会怪我们吧?” “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周简慵懒地回答,这不正是她向往的事吗?怎么可能怪他们。 “一中学习强度大,你有什么不舒服,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嗯。”嘴上答应得很好,但周简心里想的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给家里打电话,她厌烦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家里就兴师动众的样子。 “其实以我和你妈的能力,你可以不用读大学……”梁其运挂掉电话,扭过头说道。 “我不读岂不是成了全家学历最低的了?”周简敛眉。 梁其运愣了愣,这话说的有道理,即便周简的外公外婆都是高中学历,如果周简不读,就是个初中,这确实说不过去。 “万一将来有特效药了,我也得有能力在社会上立足。”周简的理由冠冕堂皇,但实际上她只是觉得如果不找点什么事做,可能不是病死,而是闷死。 * 奔驰车很快开到了长云一中校门口,如周晓梅所说,门卫一见到车牌号,就主动放行了,车子一路行驶到一中主教学口门口,才停了下来。 周简看着眼前宏伟的教学楼,内心雀跃起来。她伏在窗上,仰着头打量这栋深红色的楼,楼上栏杆伏着很多脑袋,他们看起来在交头接耳。周简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看这辆停在楼下的车,没办法,这辆车在校园课间出现,实在是太招摇了。 周简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车门。 “周简!” 刚下车,一个声音就窜进了周简的耳朵。 周简定睛一看,叫她的人正是刘晶晶。刘晶晶个头不高,身材微胖,笑起来憨态可掬。在她身旁站着一个短发女孩,女孩神情腼腆,两人身上都穿着长云一中的校服。 周简应了一声。 “我们等你很久了,”刘晶晶领着短发女孩跑上来,“这是我们班同学向妍。” 向妍冲周简笑了笑,算是问好。 “你们好,”周晓梅一改霸道总裁的姿态,露出和蔼的笑容,“我是周简的妈妈,辛苦你们了。” “周阿姨,我们都是同学,不辛苦。”刘晶晶满面笑容,她初中时就认识周简妈妈了,那时候她接过周简好几次,算是熟人。 周晓梅和刘晶晶寒暄起来。 这时,梁其运也慢悠悠地下了车,他手拎着一个米色帆布袋。他看了看刘晶晶,又看了看向妍,咧出一个笑脸:“你们好,我是周简爸爸。” “梁叔叔你好,好久不见。”刘晶晶边打招呼,边示意向妍接过帆布袋。帆布袋里是周简的水壶、药还有一些日常用品,刘晶晶很清楚。 “爸妈,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上班了。”周简不想再接受那么多目光,她急忙催促道。 梁其运和周晓梅却还不放心,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叮嘱周简在学校应该注意什么,直到上车前,周晓梅还不忘交代周简一定要喝水。 周简头点得像筛子,她目送车子离开,等车子消失在转角处,楼上探出来的那些脑袋也终于散开了。 周简如释重负。 “走吧,上楼。”周简挥了挥手。 刘晶晶立即上前搀住周简的胳膊,向妍见状也上前搀扶另一支胳膊,顿时,周简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入刑的犯人。 周简无奈,不过她也不想拒绝两人的好意,便如此这般往楼梯走了去。 “对了,周简,还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刘晶晶又说。 “什么坏消息?”周简最不怕的就是坏消息,毕竟“要死”这个坏消息她都无比坦然地接受了。 “你的同桌是个男的。” 周简:“……这算坏消息?” 刘晶晶摇头:“他叫符思南,性格很古怪。这才开学一星期,已经逃了好几次课了,我那天去办公室,数学老师还说恨不得开除他。” “一中的还能逃课?”周简感到震惊,在她印象中一中的管理很严,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我听说,他是学校哪个领导的亲戚,所以学校和老师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妍补充。 刘晶晶点头表示认同。“总之,你能不招惹他就别招惹他,我怕对你身体不好。” “我知道了。”周简心里纳闷,班主任为什么把这样一个人安排给自己做同桌?难道说班主任期待她的经历能感化这种人? 不至于吧,她又不是菩萨。 怀着这样的疑问,周简走进了高286班的教室大门。教室里一派热闹景象,头顶的风扇呼呼地转着,同学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聊着天。周简刚一进门,本来还热闹的教室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简身上,那目光含义很复杂,有同情,有好奇。 周简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神情自若地走到座位旁,弯腰吹了吹桌上残留的粉笔灰,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周简一边收拾自己的桌子,一边看旁边的课桌。旁边课桌上胡乱放着几本书,一件校服歪七扭八地挂在椅背上,上面还有几滴干了的墨水。 “他又逃课了?”周简低声问刘晶晶。 刘晶晶摇头:“不知道,反正今天早自习我没见到他。” 周简不禁好奇起这个符思南的长相来,就这逃课的风格,怎么着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小流氓吧,说不定还很邋遢。 连着上了两节课,周简终于找回了一些在学校的感觉。第二节 课后,所有同学都去做操了,周简独自被留在了教室,她早就远离这种集体活动了,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她觉得无聊,便站起身,准备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栋教学楼有些年头了,在外面看觉得宏伟,但身在其中便能感觉到它的陈旧气息。周简一边走一边躲着日光,那随便一缕都可能给她的皮肤造成伤害。 走廊上没有人,周简不用担心其他危险,她扶着墙,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教学楼楼梯口。 向上的楼梯通往天台,周简上楼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天台更能让人呼吸到新鲜空气呢。 周简没多想就登上了向上的楼梯。 天台门上钉着几块木板,门锁生锈了,门跟随着风碰着墙壁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周简一步步往上走,每靠近一步,她的激动就增添一分。 等走到天台门口,周简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自从生病后,她从未这样单独行动过,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爽吗。 周简毫不犹豫地拉开门,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天台的形状在地面形成了一块阴影,周简不用担心那要命的阳光。 周简往前走了一步,便停下来了,她只能站在阴影处打量着天台。 天台上胡乱摆放着几张缺胳膊少腿的课桌,地上有随处可见的烟头,和一些残破的作业本,在课桌后面,有一双脏脏的球鞋…… 不对,不只是有球鞋,还有那熟悉的蓝色。 周简认识那种蓝色,是长云一中校服的颜色。 怎么会有人把校服扔在这里? 周简正疑惑着,那团蓝色站了起来。 出现在周简眼前的是一个穿着黑色T恤、蓝色校裤的男生,他背对着周简,身子往前躬了躬,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刚刚周简眼拙看错了,还以为那只是一件衣服。 不过,那里应该是天台边缘吧,他该不会要自杀? 活着不好吗?干嘛非要死? 周简将手卷成喇叭状,冲着那个男生喊:“同学,你回来!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男生背影一颤,他转过头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五官端正,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头发看起来怪怪的,有些地方像是被啃过了一样。胳膊和腿看起来都很长,身材不错,就是这脸色嘛,臭得很。 “人生这么长,年纪轻轻就寻死,不值得!想想你的父母,朋友,还有网吧,游戏机……” 周简一鼓作气把能喊的都喊出来了。 男生无语地盯着周简:“谁说我要死了?” 周简气喘吁吁:“你不想死,你离边上那么近干嘛?” “看看,”男生推了推眼镜,插着兜,往周简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越走越近,那张冷漠的脸上似乎很不爽,“你是——周简?” “你怎么知道……?”周简猜测这人可能是育才学校的校友,以她当年在学校的知名度,有几个学弟学妹认识她很正常。 “听过你的名字。你上来——要跳楼?” 跳你个鬼!周简道:“死相那么难看,不适合我……” 男生嘴角浮现出一丝鬼魅的微笑,他打量周简,又说:“我听说,你得了治不好的病,是真的?” 怎么连这个陌生人都知道自己的病情……难道学校把周简的病历在通告栏公布了? “是,怎么了?” 男生又推了推眼镜。“你有没有想过,你得绝症是报应?” 周简一个趔趄,她直勾勾地注视着男生,这个男生看起来眉清目秀,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但嘴怎么那么欠呐! 作者有话要说: 已存稿,日更。 第2章 “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是报应。”周简说。 男生眉头微皱,对周简的回答感到意外。 “可能老天爷嫉妒我的美貌吧。”周简说得异常平淡,她本不是这么自恋的人,但这会儿怎么能输给这个满嘴胡言的神经病。“不过,这跟你有这么关系?该不会你曾经给我表白,我拒绝你了吧?” 周简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她在等男生的回答。 男生一愣,看向别处:“我对你没兴趣。” “这就怪了……我们俩应该不可能是情敌啊。” 男生薄薄的嘴唇抿了抿,镜片里透过来的目光带着微微的寒意。 “都要死了,还嘴硬。” “看你嘴这么毒,应该不会自杀,”周简往后退了一步,离男生远了些,“既然互相看不顺眼,希望咱们再也不见,拜拜。” 周简说着闪出天台,她躲在门后,长吐了一口气。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人八成有病,惹不起我躲得起。 周简骂骂咧咧地回到了教室,教室里还是空荡荡的一片。这课间操做的可真够久的,她暗想。周简回到座位上,把下堂课的书从课桌里掏出来,看了起来。 说是看书,但周简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刚刚那个男生的脸。 奇了怪了!周简得罪过他吗?不可能啊,她根本想不起来这张脸,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得罪?那他到底有什么毛病?说话那么难听? 就在周简瞎琢磨时,旁边的课桌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周简抬起头,她的嘴巴顿时成了O形。 “你——” 在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天台遇见的那个男生,他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跟踪我?”周简一个大喘气。 男生冷冷地瞥了周简一眼,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扒拉开桌上的书。 “没那个兴趣。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同桌符思南。”符思南语气波澜不惊。 什么玩意儿?他是符思南?他就是符思南! 周简震惊。 符思南眉毛微微一抬,露出狡黠的微笑:“意外吗?” 长长的睫毛,薄薄的嘴唇,轻微跳动的喉结,还有嘴唇上方冒出来的细细的胡茬,不算太帅,但外貌周正。 就是这嘴绝对是在大粪里泡过了,太臭。 “嗯……意外的惊喜。”周简嘴上不输阵。 “你太乐观,说不定会是惊吓。”符思南嘴角闪过一丝坏笑。 符思南的话没威胁到周简,反而让她觉得这件事有点意思。病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一个跟她唱反调的人,能不有趣吗? “哦?你想怎么吓我?”周简反问。 符思南哼了哼,他不慌不忙从抽屉掏出一瓶快用完的碳素墨水,拧开了瓶盖,在周简面前晃了晃。 没等周简想明白符思南要做什么,他就把那小半瓶墨水均匀地倒在周简展开的课本上…… 周简:“……” “见面礼。”符思南歪着头说。 见你个大头鬼!周简对符思南此番举动只感到荒谬,这跟她在医院所经历的惊吓比起来只能算小儿科。 周简不慌不忙地从抽屉拿出一叠卫生纸,放在课本上吸掉墨水污渍。 “没劲!如果你不想和我同桌,可以跟老师说,老师肯定会帮你换座位,何必用这套。”周简说。 “谁说我不想和你同桌?”符思南挑了挑眉,“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你来。” 周简皱着眉头打量符思南:“素昧平生,你等我干吗?” 符思南嘴角勾起,他猛地凑近周简,刹那间,两人的距离就差那么零点几公分。 周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往后退了退。 教室外传来了喧闹声,符思南瞥了一眼教室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她转头趴在桌上,不再理会周简。 周简莫名其妙,她不知道符思南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不过她并不打算把所经历的这一切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父母。她父母知道的话,说不定会以此要求她减少在学校的时间,到时候,她能不能待在学校还两说呢。 想到这里,周简甚至怀疑符思南是他爸妈派来的故意折腾她的…… 到了傍晚,周简结束了一天的课,回家了。她的家坐落于长云市近郊的一处别墅区,是一栋两层楼的别墅,住在这栋房子里的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周简的外公外婆和5岁的表妹周彤彤,以及一位年轻的保姆张姐。 周简回到家时,外公周康城、外婆谢春玲早就举着伞,在别墅门口翘首以盼,个头小小的周彤彤牵着外婆的手,也学着老两口的姿势望着马路上。 车一到门口,三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过去,老两口手忙脚乱地一个开后门,一个开前门。 “简简,第一天上高中感觉怎么样啊?身体扛不扛得住?有没有人欺负你?”谢春玲没等周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问她的宝贝外孙女。 “外婆,我好得很。”周简若无其事地下车。 “真的?”谢春玲仔细打量周简身体的各处,确保她没有半点闪失。 “当然是真的,不过……”周简突然想起符思南。 “不过什么?”周康城刚拿下周简的书包,他一听周简这么说,脸色沉重起来。 “高中的东西很难学,我落下了一些课,需要补回来。”周简回答。 周康城长舒一口气。 “姐姐,高中的小朋友好吗?”周彤彤拽着周简的手,奶声奶气地问。 “……嗯,”周简沉默了几秒钟,“没幼儿园的好。” “幼儿园有个男生老揪我头发,还喜欢拽我的椅子。” “是吗?你告诉老师。”周简往别墅走。 “我没告诉老师,我也把他头发都揪掉了好几根。”周彤彤得意起来。 “你厉害!”周简摸了摸周彤彤的头,她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不认输的性格,和她有一点相似。 这天晚上,周简睡得很熟,可能是因为学习太累了,她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里她沐浴在阳光下,和同学们一起做操…… 醒来后,她才发觉这一切只是梦。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这是周简喜欢的天气,没有日光,没有伤害,她按照老时间到了学校。 刚一下车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向妍。 向妍很腼腆:“我帮你拿东西回教室吧,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他找我?”周简诧异。 “嗯,说是想问问你在学校感觉怎么样。”向妍说。 周简才来学校一天,最大的感觉就是符思南这个人有病,至于学习上,她跟得上,没有太大的问题。既然班主任想了解,那就去看看。 教师办公室位于班级同楼层,是一间跟教室差不多大的房间,房间里拥挤不堪,有好几个老师聚在窗边聊着天,看到有学生到了门口,他们的声音放低了一些。 高286班主任陈亮的桌子靠里墙,他桌上堆满了作业和课本,此刻他正埋着头备课。 周简喊了报告,陈亮才从作业堆中抬起头来,他留着一头郭富城般的头发,眼镜镜片看起来比啤酒瓶底还厚。这放年轻时候,一定是个放荡不羁的青年,周简想。 “周简啊,快来,坐坐坐。” 陈亮放下笔,指着旁边的椅子。 周简在向妍帮助下坐下来。 趁班主任低头的瞬间,向妍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 “高中生活还习惯吗?”陈亮声音不大。 “还行。”周简回答得简短。 陈亮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又扶了扶眼镜,抬头说道:“你的情况校长都跟我说过了,我把我手机号给你,如果你在学校不舒服,记得打我电话。” 陈亮把桌上一个写着电话号码的不规则小纸条递给周简。 “嗯。”周简从陈亮手中接过纸条,上面写着陈亮的名字,还有一串136的手机号。老师的字还不错,就是这纸……感觉像是从备课本上撕下来的。 “关于你的同桌……”陈亮顿了顿。 周简奇怪:“他……怎么啦?” “他情况特殊,你如果不想和他同桌,可以提出来,我安排。” 周简皱眉:“情况特殊?” 陈亮点了点头:“哎,命苦的孩子,老师把你们安排在一起,也是想……你们互相鼓励。” 命苦?周简心里默默重复这两个字,还有什么事会比得绝症更命苦?老师,你也太单纯了,我们俩都不共戴天了,还相互鼓励…… “你有问题吗?” “老师,”周简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我没问题,和符思南同桌挺不错的。” 周简特意把“很”字强调了下。 “是吗?”陈亮仿佛卸下了一颗沉重的石头,“他对你评价也很高,说你虽然身体不好,但爱学习,他还说要向你学习呢。” 周简提起嘴角,咧了个笑容。老师,这话你也信,也太天真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向妍不知去向,周简只能独自往教室走。走廊上人来人往,她走得慢,走到教室门口,第一节 课上课铃响了。 周简回到座位,刚坐下,就瞥到符思南已经把英语课本放在了桌上。 这家伙,上课怎么这么积极。 周简没多想,她伸手进抽屉翻找英语书。翻了一遍,没有英语书的踪迹……奇怪,昨天明明收到抽屉里了,怎么找不着呢。 周简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都没看到书。 总不至于有人偷书吧……周简疑惑。 英语老师是一个性格古板的老头,要是被他发现了,少不了一顿说。 符思南伸着脖子:“怎么?忘带书了?” 周简没好气地看符思南,她刚想反驳两句,却从符思南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寻常。 符思南的笑容诡异……他昨天倒墨水前,就是这么笑的。 周简恍然大悟。 符思南这个白痴把她的英语书拿走了。 第3章 符思南晃了晃手中的课本,在周简面前炫耀。 周简伸手要去夺。 符思南说:“我的。” 周简气得冒烟。眼看着老头已经站在了讲台边缘,周简只好掏出别的科目课本放在桌上充数。顺带着狠狠瞪了符思南一眼。 好在从讲台看第一排课桌视线有障碍,英语老师没注意到周简桌上放着的是别的科目课本。 他像往常一样舔了舔手指头,翻开课本,又慢悠悠地从粉笔盒里挑拣出半截粉笔,转头颤颤巍巍地在黑板上开始写字。 “你把我书弄哪儿去了?”趁着英语老师板书的时候,周简低声问符思南。 “不知道。”符思南说得理直气壮,但那得意的表情就看得出来是在说谎。 周简:“……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嗯。”符思南挑了挑眉,点了点头,对周简的说法表示认可。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云淡风轻,让周简无话可说。 周简无语至极,如果事出有因也就罢了,偏偏符思南的所作所为没有透露出半点因由。 周简她只有祈祷英语老师不会叫自己阅读课文,她好安安稳稳地把这节课混过去。可惜她怕什么来什么,学到课文的第二段,英语老师短手一抬,就把她这个黄金位置的人叫起来了。 老头举着课本,隔着老花镜打量周简。 周简皮肤苍白,眼神局促地站座位上。 老头声音沙哑:“你读读课文第二段。” 周简:“……” 符思南仰头盯着周简,一脸得逞的坏笑。 周简无奈:“老师……我书忘家里了。” 老头几近浑浊的眼睛眨了眨,他的记性不太好,不像其他老师会对周简照顾几分。他用一种看似平静但又严肃的口吻说道:“你人怎么没忘家里啊?就这记性还来学校读书?” 教室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周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耻感从她的内心冒了起来,她读书这么多年,很少被老师说。昨天倒墨水的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今天这件事,的确让她感觉到不爽。 符思南看出了周简的窘迫,他把自己的书往旁边拨了拨,用食指指了指课文第二段。 周简低下头。 “读啊。”符思南低声道。 行!好汉不吃眼前亏,读就读。 周简吐了口气,大声朗读起课文来,她学英语学得早,发音要比大多数人标准,读得也算熟练,这才让老头消了刚刚的气。 等周简读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下次别忘记带书了。” “嗯。”周简回答。 这节课对周简来说变得格外漫长,她琢磨着下课后一定要找符思南好好理论,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等英语老师离开后,周简的怒火才真正从肺里升腾起来。她发誓,她这辈子从来没冲谁发过火,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我书呢?”周简冲符思南吼道。 周简的吼声并不算大,跟那些中气十足的正常同学比起来,她的声音只能算有一点点威慑力。 只是班上的人都没见过这病恹恹的同学发火,刹那间,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符思南眯了眯眼睛,抬头打量着周简。 周简的脸白里透红,却不是正常的那种白和红,那是皮肤发生病变的白和红。 “符思南,你把周简的书弄哪儿去了?”刘晶晶咬牙切齿,“你太过分了,周简她身体不好,你还这么折腾她,我告诉老师去!” “除了告诉老师,你还能干什么啊?”符思南斜睨刘晶晶:“少在这儿当正义使者,这是我和周简的事,跟你没关系。” 符思南神色凶恶,刘晶晶心生畏惧,但她还是很负责任地护住了周简。 周简的怒火因为刚刚刘晶晶的干预,已经稍微平息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我的书在哪儿?” 符思南扯了扯嘴角,冷声道:“工具间。” 工具间是每个教室后方存放打扫工具的地方,只有不到一个平方大小,里面阴暗潮湿,带着一股厚厚的霉味,有些男生还经常往里面扔垃圾。 符思南居然把书扔在这种地方,周简万万没想到。 刘晶晶听到了符思南的话,就要去工具间找书,却被周简拦住了。 周简:“我自己去!” 刘晶晶怔了怔:“没关系,我帮你拿。” 也许是一股心气作祟,周简特别强硬:“我自己能行。” 周简说着就往教室后方走去。 教室里的人都关注着这场闹剧,后排的男生看到周简过来,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他们就算再调皮,也知道这个女生摸不得碰不得,说不定一个小磕碰就能让她的病情产生变化,到时候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在大家的目光下,周简拉开了工具间的门,一股难闻的味道铺面而来,周简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她好一会儿才适应里面的光线,里面横七竖八地扔着扫帚、簸箕。 周简一眼就看到一把烂得不成样子的扫帚下,压着一个长方形跟教科书颜色接近的东西。 应该是周简的英语书没错了。 周简扶着门框,艰难地弯下腰,她捡起扫帚,先把它倚着墙放好,才把英语书捡了起来。 书本完好,就是书背有几滴泥点子。周简拎着书抖了抖,它们在封皮上形成了几道难看的痕迹。 得拿纸巾擦才行。 周简两个手指头拈着书,关上了工具间的门。 她一转身,才发觉整个教室的人都在看着她。周简埋着头,穿过大家的目光,回到座位。 她刚坐下,教室里又重新喧嚣了起来。 符思南的座位已空无一人。 “周简,真的不用告诉老师吗?”刘晶晶探出头问。 “我不想因为这么点事就找老师,”周简顿了顿,又问:“你知道符思南以前是哪个学校的吗?还有他的个人信息你知道多少?” “他好像是志兰初中的。喏,后排那个高个子男生冯铮,是他校友,两人关系不错,”刘晶晶偷偷给周简指了指冯铮的位置,“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周简顺着刘晶晶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叫冯铮的同学,留着板寸,他正和几个男生嬉笑打闹。 志兰初中,周简仅仅从别人口中听过这个学校的名字。她不理解为什么被符思南针对,但是周简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 * 课间操,又到了周简的独处时间,教室里只有周简一个人。 这对她来说一个好时机。符思南去出操了,他的座位没人,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翻翻符思南的课桌,看看他会不会在这课桌里藏着什么秘密。 说干就干,周简望了望外面,确保外面没人后就行动起来。 符思南的课桌抽屉乱七八糟,书、作业本、草稿纸胡乱地塞在里面,甚至缝隙处还有一些果皮纸屑。 周简先是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几本教科书翻了翻,符思南的书大多干净,里面连个做笔记的印子都没有;他的作业倒是大多都做了,只是正确率不高,一看就是抄都懒得抄的类型,而且最重要的是字迹很难看,跟鸡爪子爬过一样。 看到他的字,周简甚至怀疑老师是不是看得懂。 唯独那一沓草稿纸看起来还有点意思。 草稿纸前几页的纸边都卷起来了,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还有随手画的各种简笔小人,有的在打架,有的站着什么也不干,还有的在比试剑法。 看来符思南的内心世界很丰富啊,周简想,一个内心丰富的人怎么就不干点人事呢,偏偏来折腾她一个要死的人。 周简又往后翻了翻,发现有一页草稿纸上有好些字被划掉了。 看符思南在划掉这些字的时候很烦躁,因为草稿纸都被划破了。 周简本能地觉得这些字一定关系到什么很重要的事,要不然符思南不会写了又划掉。她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内容,隐隐约约,她辨认出来了一些,好像有一个“辶”,依稀还有一个“学”字。 不消多时,周简就想到了一个答案:退学。 这家伙想退学?他为什么要退学?上了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一中,居然不想读,这要是让长云市任何一个家长知道都不会同意吧! 莫非是主动寻求退学不成,所以想曲线救国? 不是没这个可能,如果周简因为符思南有个三长两短,把他这学肯定没法上的,说不定还会被学校开除…… 这样就真不用上学了。 周简又找了一番,实在是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准备将符思南的课桌恢复原样,她记忆力不错,刚刚又有心记下了符思南抽屉里的样子,因此很快就将课桌里恢复了原样。 周简的手从符思南的课桌抽离,直起身子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目光犀利,就好像一只准备捕食的老鹰。 周简的表情凝固了。 第4章 符思南跟随着熙熙攘攘人流往操场上走,上午十点的太阳炙热,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符思南伸出右手挡了挡太阳。他从手指缝里看着阳光,突然想到了周简,听说她的病连太阳都不能晒,真的有这种奇怪的病吗? 符思南胡乱想着,一只结实的胳膊从后面身来,挽住了他的肩膀。 符思南转头,冯铮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老符,周简到底怎么招惹你了?别管我没提醒你,你这种行为很危险,她那种身体经不起你折腾,万一翘辫子了就麻烦了。” 符思南放下挡住太阳的手,侧目道:“多管闲事!” 冯铮嘴角扯起:“啧,今天全班同学都看在眼里。你这么弄她,就不怕班主任知道?不怕你那个姨知道?事儿闹大了,有你受的!” 符思南不耐烦地甩开冯铮,斥:“我能怕这些?” 冯铮抬了抬眉毛,他虽是班上的混子,但是利害关系他搞得很清楚,老师不能得罪,这些受关照的重点同学也不能碰,其余的就随便了,反正怎么着也不会落个被退学的下场,但这符思南怎么就拎不清呢? “你不会真的要退学吧?你不是拼了命才考上一中的?说退就退?” 符思南懒得回冯铮的问话,他转头逆着人流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我肚子疼,去厕所。”符思南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你又不做操啊?”冯铮无奈地看着符思南离开的背影,“肢体不协调不要紧,可以练……” 符思南头也不回。自从换了新的广播操后,他头疼得很,这操跟跳舞一样,这只手起来了就忘了那只手,这只脚抬起来另一只脚就无处安放,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些操来折磨人。 不做! 符思南气冲冲地回到教学楼,他上了个厕所,回到教室后,就看到了教室里的那一幕。 符思南盯着周简,琢磨她的意图,难道周简想故技重施,把他的书也扔了? “你想干什么?”符思南问。 周简的手不安地在抽屉里摩挲,终于她摸到了一支圆珠笔。 “捡东西。”周简亮了亮笔,以此证明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跟符思南无关。 符思南不信任地皱了皱眉,他慢悠悠地走进教室,在讲台上转了个弯,回到座位旁。 周简瞟了符思南一眼。 符思南单手撑着桌面,弯下腰,侧着脑袋查看抽屉。 还真的以为我跟他一样无聊?周简暗暗不爽。 符思南的头发短,隐约能看见头顶的头皮,一股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冲进周简的鼻子。 “你拿了什么?符思南抬头,目光灼灼,让周简来不及回避。 “你不会以为我跟你一样,想那种把书扔了的馊主意吧?我没那么无聊。”周简故作镇静地揶揄道。 周简的皮肤白里透红,眉毛细长,睫毛弯弯,鼻子尖尖的,鼻翼微微地皱起,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容。 真奇怪,在她的身上感觉不到即将迎来生命终结的绝望,反而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那种生命力体现在她的脸上,也在她的那匀称的呼吸里,在她身体的每一寸流淌。 她难道一点都不怕死吗?符思南想。 而另一边,周简也看着符思南出了神。符思南嘴巴不饶人,做事没什么分寸,但这张脸倒是有几分好看的,而且他这眼里怎么隐隐有一股悲伤感呢……他真的要退学吗?为什么? 两人怀着对彼此的疑问,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彼此。这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都平静了下来,好像这世界困扰他们的东西都不存在,那些莫名的敌对也不存在,这天地之间只剩下彼此精神的触碰和试探。 可惜,这样的互触没有多久,很快门外传来了喧闹声,两人都听见了那人潮汹涌的声音。 符思南吸了口气,猛地直起身子,仿佛没事发生一般慵懒地坐了下来。 周简的喉咙发干,她拿起桌上的水壶,猛喝了一口水,又拿出书,若无其事地看了起来。 * 周简到学校的第二个周一,长云市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天气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一股初秋的味道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这是周简喜欢的季节,她不得不感慨时光飞快,从春天到秋天仿佛就是一眨眼发生的事,转眼十年已经过去了两年,不知道这八年,医学会不会发生进步,会不会有能治好她的特效药呢。 这几天,符思南没有过分为难周简,不过在一些小事上,他依然保持着那副敌对的态度。比如有一次周简的笔掉在符思南课桌下,他一脚就给踢走了;还有一次,周简的胳膊稍微碰到了符思南的桌子,他下课后就把课桌往右挪了一些。 不过,一个微小的念头正在周简心中生根发芽,她对符思南有太多疑问,以至于她不解开这些疑问总觉得内心难安。周简萌生过找冯铮询问的想法,但冯铮平日行踪不定,周简又不能到处乱跑,便一直没逮着机会。 直到这个周一,机会才终于来了。 因为下雨,高286班的体育课改在学校体育馆进行,周简有了参加体育课的机会。说是参加,其实也只是在看台上凑凑热闹,不过这样,周建就已经很满足了——她总是待在教室,太闷了。 班上的体育老师是个刚毕业的青年,教学态度积极,热身、操练、跑步、一个都没少,折腾了二十分钟后,才放大家各自活动。同学们一听到解散两个字就作鸟兽散,刘晶晶和向妍以及几个女生拎着球拍去了羽毛球场,冯铮拉着符思南还有一帮男生奔向篮球场,其他的跳绳的跳绳,打乒乓的打乒乓,一时间体育馆好不热闹。 周简在看台上艳羡地看着这一切,她距离这种活动太遥远了,恐怕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回到运动场。 周简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打篮球的男生身上,符思南今天穿着一件蓝色T恤,在偌大的体育馆里格外好认,周简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手里拿着篮球,跟冯铮还有几个同学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男生们就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场篮球赛就此开始了。 周简以前跟爸爸看过NBA,对篮球有一点点了解,她盯着符思南,想看看他打得如何。 符思南在篮球场上似乎丢掉了戾气,变得更积极阳光了,他一会儿左冲右突,一会儿示意同学传球,一会儿又跳跃上篮,不亦乐乎,一旦进了球,还会露出笑容,跟人击掌庆祝。 周简怎么都没办法把这样的他跟为难她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他们打了三五分钟,周简就看到冯铮捂住肚子,溜到了场边。 人有三急,周简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行了,我要去个厕所,张大鹏,你来替我打!”冯铮挥手叫场边闲着的一个同学。 张大鹏一听召唤屁颠屁颠地跑上去,代替了冯铮的位置。 冯铮捂着肚子,一溜烟儿地往体育馆外跑了去。体育馆里的洗手间没装好,要解决问题只能去体育馆旁边独立洗手间。 周简眼睛一亮,这不是上好的机会吗?她趁着大家不注意,偷摸地站起身,往体育馆门口走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水打在地面上,形成了有节奏的声音。 周简匆匆赶到门口,冯铮早没了踪影,她只好靠在体育馆的外墙上,等着冯铮回来。 没等几分钟,冯铮就回来了,他跑得很快,球鞋在水里发出哒哒的响声。跑到体育馆门口时,他压根没注意到周简,直接准备进门。 “冯铮!”周简忙不迭地叫住他。 冯铮听到有女生叫他,急忙四处张望,直到看到周简,他的目光才变得狐疑起来,这姑娘找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冯铮拍了拍头上的雨水,问道:“是你叫我?” “嗯,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冯铮心急地挠了挠头,“我要去打球呢,别耽误太久。” “符思南,”周简停顿了下,“听说你和他之前是同学,你了解他吗?” “了解?”冯铮眉毛拧成一团,飞快地扫了周简一眼,“哪方面?感情?” 周简尴尬:“我是想问问他家里还有在以前学校的经历,当然……感情也可以。” “他家里情况复杂,发生过变故,至于其他的……哎,他没谈过女朋友,是处男,这算是感情情况吗?”冯铮嬉皮笑脸。 周简脸微微发烫,这个信息倒是有点儿措手不及。她又问:“是什么变故?” 冯铮摇头:“他嘴巴很紧,我不知道。” 周简沉默了,看来从冯铮这里突破也玄乎了。 冯铮看周简不说话,问:“周……简……是吧,你和老符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周简摇头。 “那就怪了,老符这个人虽然脾气怪,但倒不至于平白无故地找人麻烦,尤其是女生,我先前还以为你跟他有仇。” 周简歉然一笑:“要是这样就简单了。你知道他退学的事吗?” 冯铮一惊:“你怎么知道他要退学?” “听人说的。”周简模棱两可。 “哦……,”冯铮漫无目的地看向远处,“你说他好不容易才考上一中,说退就退,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该不会是他家里又……”冯铮突然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一定是……” “一定是什么?” 冯铮欲言又止:“不知道。我去打球了,你自己小心点,别摔着了。”冯铮不等周简说话,就急匆匆往体育馆跑去。 第5章 即便冯铮话没说完,周简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那就是符思南家可能出事了。 如果是这样,他有脾气似乎也可以理解了。但问题是,符思南为什么把火气撒在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身上? 周简只觉得荒唐,她和符思南素昧平生,没有感情纠葛,也没有其他的财务纠纷,全班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周简承受这些无聊的恶作剧? 难道就因为是同桌吗?这种理由周简自己都无法相信。她内心的那股念头更加强烈了,一定要搞清楚符思南为什么这样。 长云市的雨一连下了好几天,秋风一阵一阵地送来了凉意,到了周四,天终于放晴了,但长云市的温度却不知不觉地下降了好几度,周简比别人穿得厚了一些,自从身体变坏后,她对天气就变得格外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必须谨慎对待。 这天周简下午才到学校上课,她一到教室就发现旁边的座位空空荡荡,桌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粉笔灰,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周简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符思南已经请假回家了,没有人知道他请假原因是什么。 周简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座位,内心隐隐的担忧。她很难不把请假和退学联系起来,或许这就是符思南退学的前兆。不知为何,周简不希望符思南走,她觉得可惜,一方面考上一中对于长云市的学生来说,是一件难事,这么轻易地离开,也许会后悔;另一方面,那就是出于自私的原因,周简这两年被保护得太好了,有这么个刺头来调节一下无聊的生活,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 到了周简离校的时候,符思南也没回来。 傍晚的学校人声鼎沸,周简在刘晶晶的陪同下踏上了回家的车。今天老王开的是一辆大众,换成这辆车老王刻意为之,放学后周简要去老城区的音像店取磁带。老城区路窄,万一把奔驰刮花了,老王吃不了兜着走。 傍晚的风格外温柔,吹在路旁的梧桐树上沙沙作响,周简的心情也因此变得美好起来,她望着车窗外,窗外的景色层叠变化,行人、车辆,树木、房子交融在一起,刚开始出现在周简眼中的大多都是新房子,明亮的颜色,闪着光芒的瓷砖,还有那些崭新的招牌,无一不彰显着他们诞生在最近的年代。过了十分钟左右,旧房子开始出现在周简的视野中,与新城区的房子截然不同,这里的房子很多像是八十年代的样式,房子低,外墙也多是水泥墙,树木比新城区的更加茂盛,虽然陈旧,但却有一番韵味。 又过了七八分钟,车子终于开到了音像店所在的老街上,老街两旁有不少音像店,玻璃门上贴着各种各样明星的海报,都是时下当红的港台明星。 “你们一中今天不上晚自习吗?”老王突然开口问周简。 周简心不在焉:“上啊,怎么了?” “你看外面那个男同学,是不是穿的你们一中的校服?你看他这自行车骑得多快,我这汽车都追不上他。”老王边说边发出啧啧声。 周简毫无意识地抬眼望了过去,一辆自行车正在车子右前方急速飞驰,自行车上那团蓝色像是一团闪电,游弋在车流之中。 周简莫名觉得这人的后脑勺眼熟。 恍然间,周简认出了这个人! 符思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他。 周简看着符思南那肆意的身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往前探了探:“王伯,跟上那辆自行车。” 老王惊讶得出声:“啊?” 周简面色深沉:“他是我同学。” 老王不解:“不是要去音像店吗?追他干什么啊?” “王伯,你别乱说,我没追他,我就想看看他为什么逃课。”周简胡乱编了个理由。 老王诧异:“逃课?你们一中还有逃课的?” “是啊,他是我们班逃课最厉害的。我就想看看他去哪里,你说这条街上会不会有什么网吧之类的啊?”周简胡说八道。 “好像有吧。”老王微踩油门,掠过周简要去的音像店,跟上了符思南的自行车。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少年的自行车在街巷中飞驰,看似自由,但却难掩他心头的忧愁。符思南紧锁着眉头,他骑得很快,正是因为他心急,所以没注意到身后有一辆帕萨特在跟着他。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符思南拐了个弯,进了右手边的一条分岔路。 老王方向盘灵活地一打,跟了上去。 这里的路比先前的更加狭窄,路两旁停着不少三轮车,自行车,还堆放着杂物,路上有大爷大妈晚饭后散步,还有一些小学生背着书包在奔跑打闹。 符思南像一条鱼一样在路上自如地穿梭,有好些时候,周简都没办法看清楚他的背影。周简为自己的这番冲动行为感到隐隐的可笑,这样跟着符思南到底能知道什么呢,就算跟得再紧,也不可能跟到他家里去吧;但另一方面,又有一种好奇心驱使着周简,想要知道符思南这个人有什么秘密,想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有敌意。 “这片地方有些年头了,你看看这路坑坑洼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修,这车都不好走。”老王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周简懒得理会老王的念叨,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突然,符思南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老王轻踩刹车,也慢了下来。 符思南的腿悬在空中,不一会儿,他就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大门口的石墩子上坐着几个老太太,其中一个老太太看到符思南,笑盈盈地站了起来。 周简这才注意到,符思南的车把手上有几只塑料袋,里面看起来像是装着青菜之类的东西。 符思南下了车,一只手搀着老太太。虽然周简看不见符思南的脸,但她总觉得这会儿的符思南应该是笑着的,因为老太太笑得很灿烂,连皱纹看起来都变得更深了。 周简看符思南和老太太耳语了几句,两人就进了小区了。 帕萨特稳稳地停在了小区门口。 周简倚着窗抬头看了一眼,小区大门上写着几个镀金大字:金岸新村。 镀金的颜色掉的差不多了,顶上的金属门框也生了锈,小区里面看起来是很陈旧的模样,看来这个地方和这片老城区一样,有一些年头了。 “要跟进去吗?”老王问周简。 周简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还是不进去了。” “嗯,这里面窄,不好掉头。”老王打量了下这个小区,“唷,这小区以前可是这片最好的小区,买这里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没想到现在也这副样子了。” “这里以前很贵吗?” “嗯,算吧,我以前还看过这里的房子,这不要不来这儿,我都忘了。”老王感慨地看着金岸新村的大门。 周简微微颔首,又道:“我想下车。” “下车?”老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简一眼,“你要去干嘛?” “我想去问问那几个奶奶,刚刚那个奶奶是谁,她跟我同学是什么关系。”周简说。 “你别去了,我去。”这种小事老王能代劳,自然不希望周简冒险。他把车挪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就下车打听去了。 周简看老王和那几个大妈聊了一会儿,就满面笑容地回来了。他乐呵呵地打开车门,一个灵巧的闪身坐了进来。 “打听清楚了,你那同学跟这老太太是祖孙关系,老太太叫童玉珍,她最近身体不太好,你同学刚刚应该是去买药了。” “还有呢?” “还有……”老王顿了顿,又说:“我听他们说,这家就老太太和这男孩两人,没其他人了。” “没其他人了?是什么意思?”周简内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是他爸死了,她妈跑了,哎,可怜。”老王摇头叹气。 周简震惊地看着老王的侧脸,仿佛是要确认这些话确实是出自他口中的一样。“王伯,你没听错吧?” “这怎么能听错?”老王瞪大眼睛,“她们说的就是这个姓符的人家。” “那……”周简脑海一片空白,她没想到符思南竟然经历过这么重大的变故,没有父母,可想而知他的人生该过得多么艰难,“他……爸怎么死的?他妈呢?” “说是事故,但什么事故她们也不清楚,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一家还没搬到这里来呢。”老王说话间就发动了车子,“你这同学真是可怜啊,你担心他去网吧是多余的,要没其他事,咱们赶紧拿磁带回家吧,再晚你外公外婆该着急了。” 周简应了一声,她望着窗外“金岸新村”四个硕大的字,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小区的名字。符思南,看来你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可一世,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别人不知道的啊,周简暗想。 第6章 数学课,是周简上得最吃力的课。 高286班的数学老师头发总是油油的,一上课就喜欢扶着讲台上对着四处喷,那张嘴仿佛洒水车一样,把唾沫洒向了前排同学。一节课下来,周简能收获数不清的唾沫星子。她有时候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听课,还是在接受洗礼…… 符思南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他看起来心情不佳,好像有很沉的心事。 周简不自觉地想起在金岸新村碰到符思南的情形,如果说以前符思南对她来说就是个扁平的图形,现在的符思南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立方体,只是还有很多面她还没看见。 “符思南,你说说这题的答案是多少?”数学老师双手撑在讲台上,弓着腰问符思南。 符思南手中的笔一顿,他抬头仰视数学老师的脸,这张脸的脸色很不寻常。 两人互相对视了几秒后,符思南挑了挑眉,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说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认真听课!”数学老师横眉冷竖,语气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符思南看到几滴唾沫星子朝他飞来,他绝望地闭了眼睛。 周简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符思南假装揉鼻子,顺带擦了擦脸。 周简看着符思南的这番举动,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好好想想,算不出来后面站着去!”数学老师愠怒。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坐在讲台底下都不认真听讲的学生了,不给他下马威,哪里还有作为老师的威严。 符思南这几天心里烦得很,根本没心思学习,自然也没认真听数学课,他看到黑板上的题只觉得茫然。 周简看他如此,善心大发,把已经写好答案的草稿纸往右边推了推,纸上工整地写着一个“8”。 符思南疑惑皱眉。 周简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帮你。 符思南犹疑地瞄了一眼周简,这张白皙的脸嘴角荡漾着微微的笑意,淡棕色的瞳仁里,散发出真挚的光芒。 符思南不理解周简的此番举动,当然,他也不认为周简会告诉他正确答案。 又是让人窒息的几秒钟,教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后面站着去!”数学老师的唾沫星子喷在符思南脸上,“8!8!这么简单你都不会,以后还考什么大学!” 符思南冷哼一声:“我没想考大学。” “不想考大学来一中干什么?要是不想读早点滚回去!” 数学老师的嘶吼声几乎穿破了周简的耳膜。 周简揉了揉耳朵,歪着脑袋打量符思南。 符思南的下颚线格外分明,他的喉结因为跟数学老师的争执不自主地跳动着,一双手紧紧地攥在课桌边缘上,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过了几秒钟,符思南握着课桌边缘的手渐渐松开,他沉默地拿起桌上的课本,慢吞吞地往教室后走去。 数学老师冷冷地扫视所有人,厉声道:“不要以为进了一中就万事大吉了,这才刚刚开始,到了这里就只有一个目标……” 慷慨激昂,坐在讲台底下的周简却无心聆听,她偷偷扭头看站在最后一排的符思南,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感觉在那里罚站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 天台上的风轻轻地吹,符思南面对着广阔的天空,他的镜片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着光芒,旁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在那堆烂课桌旁边,几个男生聚成一团,挡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风,不一会儿,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扑进了符思南的鼻腔。 他烦扰地扇了扇。 冯铮手里拿着一支点着的香烟,看着符思南的背影,担忧地问道:“老符,你真的不读了?” 符思南不耐烦:“不读了。” 冯铮猛吸了一口烟,说:“你姨姨不是教务科副主任吗?如果你真的有困难,她应该可以帮你吧。还有,嗯……那个周简好像也很关心你,他还找我问过你的情况。” “她?”符思南回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疑惑,“她问我什么了?” “她问你家里怎么回事,还问你为什么要退学。”冯铮吐出一口烟,“你说这姑娘都要死了,怎么还操心那么多事啊,她不嫌累吗?” “她嫌什么累啊,你不知道她什么家庭吗?我一个亲戚跟他们家认识,她爸长清医院的院长,她妈是鑫云制造的副总,人家家里住着大别墅,还有好几辆车,说是那钱她这辈子都花不完。”另一个头发梳着偏分,吊儿郎当的男生露出艳羡的神情,“说白了她这种情况来一中那就是体验生活,要是真读不了就回家躺着去了,何必在这里受罪。” 冯铮粗黑的眉毛动了动,他露出一个含义复杂的微笑:“老符,要不你考虑入个赘,她家里的都变成你的了,你也不用退学了。” “滚!”符思南气得脖子上青筋都冒了出来,他瞪着冯铮,“你是不是有病?” “就是,”偏分男生附和,“冯铮,你就是有病,她都要挂了,你还想着入赘的事,难道你想符思南守一辈子活寡?” “你他妈也有病!”符思南恨不得把这两个人从天台推下去。 “老符,你别管他们,”一个穿着耐克鞋的矮个子男生瞪了其他两个男生一眼,他叫邱沉,之前是育才学校的学生,“周简以前跟我是同一个学校的,我刚进初一就听过她的名字了,那时候大家都传她怎么怎么好看,我当时也有幸看到过几眼,别说那时候的她比现在好看,这个病害了她,身材没以前好了,连脸蛋也变圆了。”邱沉叹了口气,“她那时候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现在也在我们学校,比我们高一级,就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的秦中和……” “打住打住,”冯铮制止邱沉,“你说这些干嘛啊?跟我们刚刚的话题有关系吗?” 邱沉语塞:“我……我就是感慨。” 符思南嘴唇微启:“你继续说,我听听。” 冯铮和偏分男生都向符思南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邱沉眉毛一扬,又说:“他俩那时候关系很好,但后来周简病了,休学了,再回学校的时候,她跟秦中和就没联系了。我听说,是因为秦中和嫌弃她有绝症,才不想跟她来往的。” “呸!什么玩意儿啊!这种人还是标兵呢!”冯铮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符思南斜睨了冯铮一眼,又问:“还有呢?” 邱沉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了,我觉得这个同学内心很强大,要是我得了这种病,估计早崩溃了,没想到她还考上了一中。” 符思南的脸色微动,他的目光又飘向了远处,脑海里却飘出周简给自己写答案的样子,那双闪着光的眼睛,透着无比蓬勃的生命力。自己对她做的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或许不应该把矛头对准她吧。 “老符,我看你还是别退学了,你说咱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帮人,你退了,多没意思。”冯铮再次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符思南脸色阴沉,他重重地吐了口气,没回答冯铮的话。 * 晨光熹微,长云市第一中学门口热闹非凡,这是早自习开始前二十分钟,通常这个时候,校门口都会乱作一团,大量学生聚集在门口,有全身翻遍找学生卡的,有没穿校服被老师训的,还有藏早餐被门卫发现的。 符思南推着自行车,跟随着人群踏进一中的校门。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黄子君。 黄子君烫着时下流行的波浪卷发,身上穿着一身黑色裙装,脚踩一双平底鞋。她站在自行车棚附近死死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学生们见到她仿佛耗子见了猫,纷纷低头行走,生怕被她的目光攫住。 符思南整了整书包,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推着自行车往离黄子君远一点的自行车棚入口走了过去。 但他太小看黄子君了,在学校混了这么多年,黄子君的眼神锐利得很。符思南还没走到自行车棚门口,黄子君就叫住了他。 “符思南,你过来!”黄子君的语调带着教务科副主任的威严,不容得符思南拒绝。 符思南极其不情愿地往她站的地方走了过去,等他走近时,才发觉黄子君的脸色相当难看。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你昨天上数学课时,跟老师说不想上大学?”黄子君把声音压得很低,尽量不让周围人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但身边的学生还是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符思南没想到黄子君这么快就知道班上发生的事,他眉头微皱。 “不说话,就是真的了?”黄子君一股怒火冲上了脑门,“你怎么能这么儿戏啊,怎么对得起你爸爸?” “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黄子君更生气了,她用余光看了四周围一眼,厉色道:“我是你姨,怎么就跟我没关系?” 符思南直愣愣地站着,他吸了一口气,想要反驳点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出来。这种从生下来的关系容不得他辩解什么,虽然黄子君不是他亲生的姨姨,但据说和他妈妈情同姐妹。 黄子君声音轻的跟呼吸一样:“什么时候搬家?” “不搬。” 黄子君一听,火气又上来了,她拼了命才把怒火压在了肚中。“你怎么跟你爸一个样啊。我都说过很多次了,你奶奶可以去大伯家住着,你搬到我家来,我也不要你的钱,你那些钱留着读大学。” “奶奶住我们家习惯了,大伯那边也有困难。”符思南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黄子君无奈地看向她这个外甥,他这副模样到底和谁像啊,难道是她妈妈吗? 黄子君叹了口气,无奈地挥了挥手:“算了,你去上课吧,等放假了我去你家。” 第7章 十一假期越来越近了,长云一中到处涌动着节日将近的气息,连课外的喧闹声都比以往大了很多,大家都热烈地期盼着假期的到来。 周简今天例假,肚子不太舒服,上厕所的频率比以往高了不少,她不好意思麻烦刘晶晶和向妍,但又没办法不麻烦,这让她心里苦恼。 物理课下课后,她在在刘晶晶的陪同下又到了位于教学楼东头的女厕。厕所门口有几个女生捂着鼻子排队,看见周简来了,有一个长相乖巧的女生友好地给腾了位置。 周简笑着摆了摆手,很规矩地站在了队伍后面。 “黄主任今天大开杀戒啊,据说抓了好几个违反纪律的人,我们班的邱沉,高286班的符思南,还有高289班的几个也被抓了。”一个嗓子尖利的女生在厕所隔间嚷道。 “他们该,我听说邱沉、符思南、冯铮那帮人成天在天台抽烟……黄主任就应该好好罚他们!”另一个女孩言辞之间充斥着对别人不守校纪校规行为的愤恨。 周简愣了愣,她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听到符思南的名字。 刘晶晶低声道:“她们说符思南抽烟哎?” “嗯。”周简轻轻点了点头。 “哼,”刘晶晶露出鄙夷的神情,“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周简,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啊,有没有影响你的学习?” 周简平时对气味很敏感,但她回想了下这段时间和符思南坐在一起的时光,并没闻到他身上有什么烟味,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影响。 她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那就好。” “符思南是因为什么被抓啊?你知道吗?”周简问刘晶晶。 刘晶晶摇了摇头:“不知道,他那种人被黄主任抓很正常吧。” 还是刚刚在前面那个乖巧的女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转过了头。“我早上看到黄主任和符思南了,他们好像是在说考大学的事,还提了他爸爸。” “是吗……你认识符思南?” “嗯,以前校友。” “你叫什么名字?” “童萌,高289班的。”童萌露出笑容。 “黄主任跟她说这个干嘛啊?”刘晶晶不解。 周简也不明白,按理说教导主任怎么会管到一个普通学生,但片刻她就恍然大悟:“晶晶,你之前说符思南有背景,该不会就是黄主任吧……” “哦……”刘晶晶仿佛被点醒了一般,她嚷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应该就是,难怪他那么嚣张,原来是有教导主任撑腰。” 刘晶晶冷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高286班教室里,几个男生在讲台周围打闹。 符思南趴在桌上,不耐烦捂着耳朵。他脑子很乱,虽然他一直想退学,但奶奶和黄子君都反对。只要黄子君反对,他想去职校学习的事就不太可能成行。当初他就不该进一中,谁知道奶奶的身体突然变坏了呢。 符思南揉了揉头发,他耳边传来几声夸张的惨叫,接着符思南感觉到身旁有东西朝他的腿压过来,他出于本能将重物掀了回去,只听霹雳哐啷几声,周围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符思南疑惑地转头,只见周简的椅子倒在地上,挂在座椅上的帆布袋也掉在了课桌底下,一个透明药盒散开了,地上躺着几粒颜色大小不一的药片,还有几个白色长方形包装袋。 符思南不耐烦地站起来,他的视线扫过那些打闹的男生。 “你们几个有毛病啊,就不能出去打?”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这就捡。”摔在椅子上的是一个有一对浓黑眉毛的寸头男,平时在班上属于中规中矩的类型,不怎么爱说话,这会儿被符思南说了一顿,已经涨红了脸。 寸头男忙不迭地弯下腰来捡东西,座位之间的位置很窄,其他几个人想插也插不上手。只好在旁边干站着。 符思南看着掉在桌椅缝隙里的物品,叹了口气,无奈地蹲下来帮忙。 寸头男的手很自然地掠过了那些卫生巾,这些东西他在家见过,知道是女生用品,他一个男孩子不好意思碰,也不好意思跟符思南说。 而符思南就不一样了,他极其自然地把那几片卫生巾捡起来,攥在手上。 “哎……”寸头男尴尬地看着符思南,他指了指帆布袋,“那东西放袋子里吧。” 符思南没反应过来,他怒目圆睁,瞪了寸头男一眼。 好巧不巧,周简一行刚好从厕所回来了,看见讲台附近围了一堆人,一行三人都察觉到不对劲。 刘晶晶眼尖,一眼就看到符思南手中拿着卫生巾,她急不可耐地嚷道:“符思南,你拿女孩子的东西干嘛?流氓!” 符思南莫名其妙地看向刘晶晶,怒回:“瞎说什么呢?谁流氓?” “你啊,就是你,看看你手上!”刘晶晶扒拉开围着的人,指了指符思南的手。 符思南愣了好几秒,也没弄明白手上的东西到底怎么就是流氓了。 这不怪他,他家除了奶奶外就没别的成年女人,没人教他这些女孩子用的东西,他没反应过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我手上怎么了?”符思南疑惑又生气。 “你……”刘晶晶在一众人面前,不好意思说出那几个字,她急得涨红了脸。 周围的人窃窃地笑了。 “老符,这是女生用的东西,你还不还给人家。”冯铮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过来,他嬉皮笑脸劝说符思南。 符思南不满地嘀咕:“什么东西女生专用……” “就是……女生每个月都要用的,电视上经常放,你赶紧给人放回去。”冯铮微笑着解释。 符思南打量手中的卫生巾,虽然他在家没见过这种东西,但的确有点眼熟,他脑海灵光一现,忽然明白了冯铮所说的话的含义。 符思南像扔掉即将爆炸的手榴弹一样把卫生巾扔在周简课桌上。 “我……我不知道。”符思南梗着脖子。 “老符,你……”冯铮怒其不争,“这又不是炸弹,你怎么胡乱扔啊?” “我……”符思南语塞。 周简这时已经搞清楚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看着桌子上的卫生巾,脸色满是尴尬。 符思南艰难地看了周简一眼,往后退了退,他脚底下传来一个奇怪的响声,像是踩碎了什么东西一样。 符思南挪开脚,只见地上一堆白色粉末,像是粉笔末。 刘晶晶也看到了符思南脚底下的白色粉末,她看了看符思南,又看了看周简,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拉着周简的胳膊问道:“周简,那……是不是你的药啊?” 周简皱眉,她顺着刘晶晶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之处,小小的白色粉末躺在地上。 “这是……药?”冯铮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周简怔了怔,她随手把卫生巾塞进帆布袋里,又从帆布袋中拿出药盒,数了数,里面的确少了一粒药。 “……是不是?”刘晶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简面色凝固,她沉默了几秒钟,道:“好像……是。” “符思南,你……太过分了!这可是人家的救命药!”刘晶晶气得嗓门都高了几分。 “都这样了,还救什么!赶紧回家等死去!”符思南本就生气,被刘晶晶一激,更加来气了,那些话仿佛不经过脑子一样就从嘴蹦了出来,他都没意识到这话到底有多伤人。 “符思南,你说什么呢你!”刘晶晶气得满脸通红,“万一周简身体出问题了,你拿什么赔!” 符思南瞪了刘晶晶一眼,踢了一下课桌,满不在乎地坐了下来。 周简本想说事情没那么严重,这粒药只是普通的止痛药,根本没到救命药的地步。但符思南的话和举动却让她感觉到很不舒服。即便药掉在地上不是他的错,但他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让她回家去等死?难道他所经历的那些变故,都没让他明白善待他人的生命吗? 周简看着符思南那张冷漠的脸,咬了咬牙。 “这一粒药300块,”周简掷地有声,“我不要你赔,不过,麻烦你把刚刚说的话收回去。” 符思南眼睛稍微眯了眯,他斜睨周简,周简的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 “我凭什么回家等死?不能因为你面临困难想要退缩,想要退学,就觉得别人也像你一样懦弱,我也有活着的权利,我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的!”周简说话的语气并不激烈,但她的话在不大的教室里激起了层层波浪。 教室里窃窃私语,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周简身上,这是班上所有人第一次听到平时文文弱弱的周简说出这样的话。 “符思南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说周简。” “符思南要退学?真的吗?” “周简就应该去告诉老师,让老师来处理!” “周简会不会有事啊,她的药这么贵?” “反正她家有钱。” …… 周围的声音冲向了符思南的耳朵,刚刚的确是他口不择言说了过分的话,但在所有人面前,他又怎么拉得下来脸向周简道歉。 符思南沉默地转过了头,双目无神地注视着空荡荡的黑板,是道歉呢?还是不道歉呢? 他内心挣扎着,期盼着,但勇气却始终找不上他,他是个懦夫,从一开始就是。 终于,上课铃声响了,符思南像获得了解救一般松了口气。 周简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她不再看符思南。这一天,她都没看过他,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第8章 初秋夜晚的风缓缓地吹着,符思南骑着自行车在街头飞奔,路灯下他的影子时长时短,风吹得他的衣服鼓鼓的,吹得他的眼也迷了。 他想起了爸爸,爸爸因为常年在外皮肤变得黝黑,他虽然头发花白,眼角布满了皱纹,但身体很强壮,每次出去干工程回来,他都会给符思南带点小礼物,有时候是零食,有时候是小玩具,从小,符思南就崇拜爸爸,所以,他才会那么恨周简,谁叫她那个院长爸爸曾经漠视了他父亲的生命呢。 那天,周简的爸爸刚从车上下来,符思南就认出他了,那张脸符思南到死也不会忘记。 符思南脚踩得飞快,他骑着车穿过了小巷,转了个弯就进了金岸新村小区,小区里寂静一片,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亮着。 符思南把车停在单元楼下,小心翼翼地上了锁,又晃了晃,确认已经锁上后,才放心地上了楼。 到了三楼后,符思南停下了脚步,单元左侧的门上油漆斑驳,原木的颜色斑斑点点,符思南走到门前,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门锁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符思南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奶奶。”符思南轻轻叫了一声。 房间里传来不连贯的呼噜声,符思南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童玉珍双手交叉抱在肚子上,她倚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呼噜声正是从她那常年不通畅的鼻腔中传出来的。 “奶奶。”符思南又叫了一声。 童玉珍像是触电了一般,从梦中惊醒过来,她嘟囔了几声,又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掌擦了擦鼻头,才转头茫然地看向符思南。 “哟,南南回来了啊,”童玉珍撑着大腿站了起来,“我给你留了宵夜,还在桌上放着呢,你吃点。” “奶奶,我说了不用给我留宵夜,我在学校吃过晚饭。”符思南上前扶住奶奶,他一改在学校的暴戾状态,态度变得温和起来,这模样,忍谁看了都是乖孩子。 客厅里的灯光灰暗,电视机旁的柜子上,放着三张照片。符思南的目光匆匆掠过了那些照片,又对奶奶说:“奶奶,你怎么把我妈的照片摆出来了?” 童玉珍双目失神,她道:“我摆了吗?” “嗯……”符思南眼神异常复杂,奶奶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爸爸去世后,她的记忆力就一天不如一天,总是丢三落四。 “……哎哟,真的啊,”童玉珍拍了拍脑门,“我老糊涂了,去你房间看到那张照片就拿出来了。南南,你在学校怎么样啊,老师有没有夸你?” “有。”符思南撒谎。 童玉珍眉开眼笑:“那就好,那就好,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就算死也对得起你爸了。” “奶奶!”符思南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他不敢把想退学的事告诉奶奶,他知道奶奶肯定不允许他去职校,上大学是爸爸对符思南的厚望,也同样是奶奶朴素的愿望。 “奶奶,赶紧睡吧,不早了。”符思南劝说道。 把奶奶送回房间后,符思南又回到了柜子旁,他久久地注视着那三张照片,最左边的是符思南的爷爷符忠,五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了;中间是爸爸符建勋,三年前事故去世;最右边是妈妈张莉的照片,一、二、三……七……符思南在心中默数,妈妈失踪已经整整八年了。 照片上的张莉才刚刚30岁,穿着一件的确良衬衫,头发扎成一束整齐的马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高耸的鼻梁和符思南如出一辙。 符思南的眼睛发涩,他把妈妈的相框拿下来,攥在手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普通的卧房,墙上贴着几张乔丹的海报,一张四大天王的海报在其中格外突兀,这一张海报是符思南妈妈贴的,符思南记得在妈妈失踪之前,她最爱唱的歌就是黎明的《今夜你会不会来》,她妈妈唱歌的声音很好听,但符思南却没继承半点天赋,他不仅肢体不协调,还五音不全。 八年前的夏天,符思南和爸爸妈妈一起回了趟老家,那年的雨很大,山上的雨水挤满了小河,冲垮了道路,人们惊慌失措地抗洪,张莉就是在那次抗洪的过程中失踪了。所有人都说张莉死了,连符建勋也坚信这一点,只有符思南觉得那不是真的,他一直相信妈妈没死,也许她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安稳地活着。 符思南端详着妈妈的照片,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把照片塞回了抽屉,望向了窗外。 窗外一片寂静,黑夜在城市上空蔓延,像是给这个小城盖上了一层薄被,符思南推开窗户,一阵微风袭来,他冷得一激灵。 要不……明天……还是向周简道歉吧,符思南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本来这就是她爸爸的错,跟她没关系,他又何必去为难她呢。 第二天,符思南等待着周简的到来,但遗憾的是,他等了三节课,周简都没来。 符思南望着空荡荡的座位,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涌了上来,他担心昨天那粒药影响到周简的身体。 万一周简有个三长两短……符思南不敢想,他的视线落在刘晶晶身上。 刘晶晶正在和旁边的同学聊时下流行的那几个男明星,她脸上笑容灿烂,不时露出羞赧神色。 “刘晶晶,她怎么没来?”符思南直截了当地直呼刘晶晶的名字。 刘晶晶扭过头,没好气地瞪了符思南一眼,回道:“不知道。” “你不是她朋友吗?你不知道?”符思南的语气咄咄逼人。 刘晶晶眯了眯眼睛打量符思南,符思南面无表情,说不清他问这个问题的动机是什么,但刘晶晶倒觉得这是个教训符思南的机会,谁叫他每天都为难周简,惹她生气。 刘晶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想想,你昨天怎么说她的,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被你一气,肯定更差了,估计在家休息呢。” 符思南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他愣了几秒钟,收回了目光。周简的桌面空空荡荡的,连课桌内也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书籍,难道她把书都搬回家了?符思南抿了抿嘴唇,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周简的课桌面,一层浅浅的白色粉笔灰粘在他手上。 他搓了搓手,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 符思南决定去找班主任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跟他昨天的所作所为有关,他一定会向班主任解释清楚,也会向周简道歉。 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符思南停下了脚步。这段时间,符思南没少给班主任添麻烦,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开口。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陈亮就急匆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 陈亮瞥了符思南一眼道:“你来干什么?” 符思南推了推眼镜,低声说:“我有事想问你。” 陈亮疑惑地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得到符思南的气压很低,而且脸色也不太好。 “什么事?” 符思南顿了顿,说:“我想问,周简今天为什么没来?” 陈亮皱了皱眉,他没想到符思南会问这个问题,他笑了一声道:“我以为你来学校这么久,就知道逃课,没想到还会关心同学啊。” 符思南梗着脖子,嘀咕道:“随便问问。” “呵——”陈亮发出悠长的一声感叹,他对符思南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其中有黄子君的关系,但更多的是他内心深处的同情和作为老师的责任。“我当你班主任快一个月了,没见你这么热情过,周简她去医院了。” “医院?”符思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为什么去医院?” “她得的什么病你不知道吗?”陈亮反问。 符思南轻轻摇了摇头,片刻他又微微点了点头,全校师生都知道周简得了治不好的很严重的病。 符思南看了陈亮一眼,假装无所谓地问:“她要紧吗?” “她的病每时每刻都是在保命,要不要紧,只有她家里人知道。”陈亮说。 “哦——”符思南的语气并无波澜。 陈亮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又仔细瞧了符思南一眼,继续说道:“你家的情况,黄主任早跟我说过了。我呢,一直没找你谈过话,你初中成绩不错,到了高中其实还有上升的空间,以后要好好学,还是能上一个好大学的,你别整天胡思乱想,你看看周简,人家什么样子了都还想着考大学,你们现在是同桌,多向她学学。” 符思南别过头去,他停了几秒钟,冷着脸说道:“我们不一样。” 陈亮嘴角一笑,符思南的话他怎么会不明白,他说:“对,没错,你们是不一样。命运对你们来说都不怎么友好,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坐一块儿了吧?” 符思南疑惑地看向陈亮。 “生活就是这样,各有各的苦,逃避不是办法,迎面直击才是少年人应该有的心态,你明白了吗?”陈亮说着挥了挥拳头,对符思南表示鼓励。 这个班主任,恐怕是脑子有问题。 符思南懒得理会陈亮的慷慨激昂,他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就离开了。 第9章 周简去省城医院检查身体,回来后又在家休息了两天,结果学接放十一长假了,她这个学上得三点打鱼两天晒网,跟她预想的差了太远了。 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符思南,周简几乎就要把他说的那些难听的话给忘了,她的气也差不多消了。 那是十一长假中的一个阴天,也是周简生日的前一天,周简和周彤彤还有张姐在步行街逛街。说是逛街,但实际上是周彤彤和张姐逛,周简只能坐在餐厅里喝果汁。 她坐在塞尼亚餐厅二楼靠窗的座位,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这假期让长云市所有人都出来了,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容,享受着假期带来的欢愉,跟他们比,周简就寡味了很多。 周简喝了一口橙汁,橙汁略有点苦味,她舔了舔嘴唇。 对面有一家叫“卓盛”的台球馆,台球馆招牌下,有几个社会小青年正在抽烟打闹,其中一个留着跟贝克汉姆一样的莫西干头,还有一个染着黄头发,穿着尖头皮鞋,最后一个留着长发,造型宛如迪克牛仔。 这几个人看起来跟周简差不多的年纪,但看他们的模样……应该已经进入社会了。 周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她猜测这几个男孩应该是无所事事的小流氓,平日里就在这台球馆和周围的网吧里瞎混,估计家里不怎么管他们。 几个小青年一直向台球馆里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过了几分钟,台球馆里出来了几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小青年看见他们,往后缩了缩。 弱肉强食的世界,遇见比自己厉害的就缩回去了,周简心里感慨。 又过了几分钟,从台球馆里出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周简觉得这人的身形有点眼熟,片刻她就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符思南。 这个长云市怎么这么小啊,周简诧异。 符思南还是穿着那件黑色T恤,只不过裤子换成了一条牛仔裤,他手里拎着几个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垃圾。 符思南那看了那几个小青年一眼,侧身往台球馆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走了进去。 那几个小青年互相使了个眼色,快步跟在符思南身后,很快他们就消失在那条狭窄的巷子中。 周简突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那几个小混混要找符思南麻烦! 周简站起身,去收银台结了账。她不敢跑,只能快走,等她赶到巷子口时,那帮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简感觉到巷子里飘出来阴凉的风,那些风打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感觉到丝丝凉意。 周简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跟了进去。 巷子不长,准确地说,巷子是由两边的建筑外墙构成的,他们几个人可能就在这两栋建筑的后面。 周简屏住呼吸,她走得小心翼翼,快走到巷子尾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你他妈的不是说好50,怎么才这么点!” “我让你带的东西到底带了没有啊,赶紧给我!” “赶紧的!我们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找你!” 紧接着传来符思南的声音:“这些都给你们……” 小混混欺负人,周简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没想到今儿个真碰上了,她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里面又有声音:“你他妈就是欠揍!” 周简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她掏出口袋里的诺基亚,以最快速度冲了出去。 “我报警了!你们住手!”周简嚷道。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符思南和那三个小青年围成一圈,小青年们手里拿着钱,还有几根棒棒糖,他们的动作出奇地保持着一致——一动不动盯着周简。 此情此景,让周简格外气愤,她举着手机走到三个小青年跟前,一把薅过他们手中的钱,塞在符思南手上。 这还不够,她又把那几根棒棒糖拿了过来,递给符思南。 “年纪轻轻不学好,好手好脚拿人家的钱算什么本事!”周简连声调都高了很多。 黄发小青年一脸懵:“不是,大姐,你谁啊?” “眼瞎吗?谁是你大姐?”周简虚张声势,“你们打人,我已经报警了,他们待会儿就到。” “谁打人了?你哪儿来的?没事瞎报什么警啊?”黄发小青年一听急了,说着就要上前抢周简的手机。 “别动!”周年大声呵斥,“我一碰就死,你们碰了,就一辈子呆在牢里出不来了。” “你什么毛病啊,一碰就死?我不信。”黄发小青年说着就要伸手去碰周简。 符思南伸手一巴掌打断了他。“别动她!” “不动她,待会儿警察来了就麻烦了。”黄发小青年说。 符思南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看着周简,说道:“她,是我同学。” 除了符思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莫西干头匪夷所思地看着符思南,嚷道:“这妞——是你同学?” 符思南表情僵硬,他随手把那些钱揣进兜里,不情愿地回答道:“嗯。” 周简尴尬,她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嘴角抽了抽:“……你们认识?” “当然啊,我们和符思南是如假包换的老乡,这位美女同学,你好。”黄发小青年立马切换了一副面孔,他笑得让周简发齁。 “你……好。”这下轮到周简结巴了。 符思南有段时日没见到周简,这会儿看到她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面前,不禁有些失神,她还是那副模样,弱不禁风,好像下一秒钟就能在这晕过去。 “你们刚刚说什么?我还以为……你们打劫?”周简理不直气不壮。 “没干什么啊,符思南找我们借钱。”说话的还是莫西干头。 “闭嘴!”符思南狠狠地踹了莫西干头一脚。 莫西干头揉了揉腿,嚷道:“你干嘛踹我!我又没撒谎!” “借钱?”周简疑惑。 “对,他还债。”莫西干头嘴比脑子快几百倍,毫无意外,他又挨了符思南一脚。 “跟你没关系,你赶紧走!”符思南说。 周简听到莫西干头的话,感觉有些难过,她知道符思南家里困难,但没想到还有外债,难怪他要退学。 “你缺钱吗?我可以借给你。”周简脱口而出。 “不用!”符思南的态度冷冰冰。 “那太好了,我们刚刚凑半天都没凑到100块。这位同学,你能拿出200块吗?他就要300,说是欠别人药钱,你要是能借给他,他就不用在这台球馆打工了,你不知道这个老板多变态,我们不打台球,他都不让我们进去……” 符思南挽住莫西干头的脖子,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开口说半句。 300块?周简听到这个数字愣住了。 那片药的事,都过去有十天了吧,符思南居然为了它出来打工,还找人借钱。 这……周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注视着符思南的脸庞,他的脸充满了对莫西干头的愤怒,耳朵根子都红了。 “你这是要还我钱?”周简问。 “搞错了,不是还钱,是借钱……”黄发小青年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嘴,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转头看向符思南,惊讶地问道:“符思南,她就是你债主啊?” 符思南抿了抿嘴唇,答案不言自明。 周简心想那药也就几毛钱,说300纯粹就是当时太生气了,想故意增加符思南的负罪感。“我说过了,那钱你不用给我。”周简心虚。 “我没欠人家东西的习惯。” “符思南,你是不是有病啊,人家不让你还了,你还找我们借,我们的钱来得就容易吗,快点把钱还我!”黄发小青年吵吵嚷嚷地把手伸进了符思南的裤兜,作势要把周简拿给符思南的钱掏了出来。 “别动!”符思南拦住黄发小青年的手。 其他两人也不乐意了,他们也把手伸进符思南的口袋。 符思南这会儿顾不上周简了,他左挡右防,但双手难敌六手,不一会儿他就败下阵来,刚刚借到的钱就这样落回了其他三人的口袋。 “你们这帮兔崽子!”符思南气急。 周简又道:“我说过你收回你说的话,就不需要你还钱,你收回吗?” 周简的话引起了莫西干头的注意,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符思南,调侃般地问道:“小南,你对人家姑娘说什么了?这么漂亮你也好意思拒绝?” “闭嘴!”符思南羞怒。 “好好好,闭嘴,你们继续。”莫西干头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周简见状继续说:“你怎么不说话了?” 符思南望着周简,沉默了,那三个字对他来说太难了。 周简:“既然你不肯收回,那我有件事告诉你。” “什么?” “那药不值300,止痛药,几毛钱。”周简看到符思南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你别发脾气,开学后你对我那么坏,一直找我麻烦,我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报复罢了,现在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符思南的表情一下子阴了下来,他这段时间都在想还钱的事,却没想到这是周简的“骗局”,偏偏还是他无法反驳的骗局。 “哈哈哈哈哈哈……”小青年们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符思南,我看你挺聪明的啊,怎么会被一个姑娘耍了。”黄发小青年笑得不能自已。 “就是,遇到克星了。”莫西干头也调侃符思南。 符思南咬紧嘴唇,他从喉咙里发出两个字:“有病!” “我本来就有。”周简耸了耸肩,“你难道不觉得你也有吗?你为什么不承认?” 符思南不回答。他疾步走过周简身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个小青年看符思南走了,也拔腿要走。 “你们等一下。” 黄发小青年回过头,脸上一片惨淡:“你没看符思南都走了吗?我们还在这干什么?难道陪你聊天啊……” “我有事想问你们。” “什么事啊?”黄发小青年心不在焉。 “你们认识多久了?” “光屁股就认识。”迪克牛仔得意地说。 “那你们一定很了解他了?” “不了解,”莫西干头摇摇头,“他很小就来城里了,只有回老家我们才见面,而且自从他妈被水冲走了后,他就没怎么回去过了。” “你说什么?”周简吃惊。 “我说我们不了解。”莫西干头不耐烦。 “不是,”周简摇了摇头,“你说他妈妈被水冲走了?不是跑了?” “是啊,他没和你说过吗?那么多人,都看着她妈妈被冲走了,那个惨啊,后来他爸爸又出了事,据说是摔死的。” “摔死的?”周简震惊。 “不是不是,你记错了,不是摔死的,我记得说是医院没及时治疗死的,好像是医疗……医疗事故。”迪克牛仔说。 这话从迪克牛仔嘴里说出来非常随便,但在周简立即就听出来了这话里的不寻常。 “哪个医院?” “就长云市长清医院啊!” 第10章 周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条巷子里走出来的,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张名片,那是迪克牛仔临走时塞给她的,说是凭借这张名片去发廊可以打折,让周简有机会去给他们捧捧场,周简到最后才明白原来迪克牛仔在理发店当学徒,他跟其他两人是趁着午休的时间过来找符思南的。 周简站在巷子口,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她的脑海里反复响起那句话:医院没有及时治疗死的。 周简的爸爸梁其运是长清医院的院长,是医院的外科手术专家。如果符思南的爸爸是在长清医院没得到及时的治疗,或者是发生了医疗事故,那十有八九跟她爸有关…… 难怪符思南一直为难她,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周简恍然大悟。 可恍然大悟之时,她又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如果真的是爸爸的原因,该这么办呢? 一阵强风吹过,太阳在云层中露出了一点点光芒,阴沉的街道变得明朗,人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浓烈了。 周简惊觉不妙,她往巷子后退了退,卓盛台球馆的门牌就在旁边,她只要走进去亲口问符思南,就能问清事实真相,可这会儿她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她害怕,害怕从符思南口中知道那个“真相”。 恰巧此时,张姐和周彤彤出现在对面西餐店门口,张姐看到周简竟然在台球馆门口,很诧异,她牵着周彤彤往周简这边跑来。 周简看到张姐手里撑开了一把巨大的黑伞。 * 夜色洒向了长云市,周简家别墅的二楼窗口亮着莹白色的光,她倚在书桌上,手里拿着书,但精神头却不在书本上。 她回忆起以前的日子,周简从小就去医院玩,她对爸爸的工作很熟悉。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她爸爸会耽误病人的治疗,梁其运这些年来平步青云,并不是单纯依靠政治手腕,他的医术在长云市长清医院也是专家级别,什么劳动模范,先进标兵之类的得了一大堆,患者送来的锦旗也挂满了墙壁。 但医术不是万能的,梁其运就算再怎么高明,肯定也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如果是因为解决不了被怪罪,那爸爸就太冤枉了。 周简一直等待着,到了□□点钟,周简才听到楼下有动静。 梁其运的拖鞋踢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周简听到他和张姐说了几句话,就往楼上来了,那哒哒声踩着周简的心跳,他每上一个台阶,周简心里就紧张一分。 不一会儿,脚步声消失了,周简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简简,你还好吗?”梁其运在门外喊。 “我……我还好。”周简慌乱。 “我进来了。”过了几秒钟,梁其运推开了门,“听说你今天差点被太阳晒了?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出去要记得带伞,这天气变幻无常,很危险。” 周简回过头,她的视线跟随爸爸的移动而移动。 “你没有不舒服吧?”梁其运离周简近了一些,他摸了摸周简的额头,又观察了下她的皮肤。 “我没事。”周简说。 “你不开心?”梁其运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自从周简生病后,家里的人都她的情绪感知都很明显,梁其运也变得敏感了很多。 “没有。”周简闻道了爸爸身上淡淡的药水味道,她感觉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有什么不开心的,跟爸爸说。”梁其运坐在床沿上,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 周简认真地看着梁其运,灯光照耀在他的头顶上,有几根白色的头发闪闪发亮。 爸爸也老了,这几年,他好像一下子就老了,这都是因为她的病。 周简顿了顿,轻声问道:“爸,你有没有收过姓符的病人?” 梁其运伸手薅了薅头发,稍加思考后,便说:“这长云市得有十万人姓符,怎么着都会遇到几个姓符的病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简斟酌措辞,片刻,她又问:“那……这其中有没有你没治好的?” 梁其运愣了一下。 “爸,我不是在怀疑你的医术,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也有和我一样,治不好的。” “这……”梁其运的手微颤,“外科和内科不太一样,不过……的确有很多抢救不过来的,这在手术台上很常见。” 梁其运的脑海突然浮现出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那是他当医生这么多年来最不想跟别人提起的一段过往,在无数个夜晚,他甚至想过他女儿得这个病是不是对他曾经错误的惩罚…… “哦……”周简点了点头,“金岸新村呢,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地方?还有符思南,你听过这个人吗?” 梁其运没有回答周简的问题,他反问道:“你今天怎么了?问题怎么这么奇怪?” “我就是随便问问。”周简说。 梁其运觉得周简不是随便问问,他感觉女儿似乎有什么心事。“我听过那个地方,老城区的一个小区嘛,但不认识你说的人,他是谁?” “我同学。” “没听过。”梁其运摇头。 他的表情在周简看来没有任何异样,周简也无法判断爸爸是否有什么事隐瞒。不过看到爸爸那副疲惫的模样,她也不忍心再继续问下去了,她相信他肯定不会故意不救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 十一假期终于在一片艳阳中结束了,周简的生日也结束了,她回到了学校。这个假期对她来说格外漫长,每一天她都是掰着指头过的,不仅如此,她还在想到了学校后,该如何和符思南相处。 可很快周简就发觉自己多虑了,当时她正在吭哧吭哧爬楼梯,刘晶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什么好消息?”周简爬得气喘吁吁,十来天没爬,她觉得这台阶又变得陡峭了。 “符思南已经不是你同桌了。” “啊?”周简吓了一跳,她停下脚步,注视着刘晶晶,“什么时候的事?” “就早上,他自己跟老师要求换的,老师同意了。”刘晶晶的表情很是兴奋,“我觉得很好,这样以后你就不会被他欺负了,对吧!” 周简高兴不起来:“我现在的同桌是谁?” “你猜。”刘晶晶冲周简眨了眨眼。 周简从刘晶晶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现在刘晶晶是她的同桌。 “他……坐哪儿?”周简问。 “坐窗户边,靠后,离你很远。” 周简不嫌弃刘晶晶,但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其他同学可以满教室到处跑,但她在班上的交流范围仅限于她四周的座位,一旦超出这个范围,想要有交集就困难了。 想要搞清楚事情原因就只能是难上加难。 就这样,周简和符思南断了联系,两人有一个星期没交流,直到一次音乐课。 周简平时不上音乐课,但这次音乐课她刚好在学校,音乐老师杨柳盛情邀请她去看看,周简也想体验下音乐课,便跟着大家一起去了。 音乐教室没有固定的座位,只有几十把椅子,一架钢琴,在这里大家按喜好坐。周简本想往后坐,这样说不定离符思南近一点,还有说话的机会。 可刘晶晶拉着她坐在了第二排,周简拧不过,只好就范。 她内心不免遗憾,好不容易和符思南接近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 不过或许是上天眷顾她吧,冯铮喜欢音乐课。确切地说,他其实不是喜欢音乐,而是喜欢音乐老师,杨柳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她的人和嗓音一样漂亮。冯铮拉着符思南往前坐,两人个子高,坐第一排被矮个子嫌弃,一来二去,居然挪到了周简旁边。 冯铮笑呵呵地看着周简,问道:“周简同学,我们坐这儿没问题吧?” 周简一眼就看到了被冯铮死死钳住的符思南,他一脸不情愿。 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问题。”周简扬起了笑脸。 冯铮一屁股坐下来,他看符思南:“老符,懂点事,快谢谢美女赐座。” 符思南不耐烦地瞪了冯铮一眼:“我去后面。” 冯铮拉住他,怒道:“你这破锣嗓子就应该好好跟老师学学唱歌,跑什么跑!” 符思南的力气跟冯铮比差了一筹,他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冯铮。冯铮的胳膊就像钳子一样结实,根本无路可逃。 “好好学。”冯铮笑呵呵地拽着符思南的胳膊。 恰逢此时,音乐老师进了门,符思南只好扭扭捏捏地坐下来。 符思南的目光没在周简身上,但心里却有周简,他这些天很矛盾纠结,一方面觉得不应该跟周简过不去,一方面又觉得爸爸的死一定跟周简的爸爸有关,他生气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而周简呢,她希望能有机会和符思南把话说得明白清楚,洗刷爸爸的罪名,为此她时不时扭头看符思南,想找合适的机会接近他。 “你老看我干嘛啊?老师不是在前面吗?”冯铮自作多情。 周简:“……” “我承认,是挺多女生喜欢我的,不过我对你没兴趣,你别误会啊,不是因为你的病,而是我喜欢……” “我没看你,我看他。”周简打断冯铮。 冯铮顺着周简的目光转了头,符思南正在认真听老师讲课。屁!他就不可能认真听老师讲课!更何况是音乐课! 冯铮往周简身旁凑了凑,道:“你看上他了?” “我疯了?”周简无语。 “我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要不我们换座位吧,你那边离老师近一点。”冯铮挤眉弄眼。 这能近多少啊,虽然周简不相信冯铮的鬼话,但因为她很想和符思南聊聊,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两人趁着老师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座位。 符思南沉浸在思绪中,都没察觉到周简和冯铮的动静。 直到周简拍了拍符思南的肩膀,符思南才回过神来。 符思南眼巴巴地看着周简,一头雾水。 “符思南,我有话跟你说。” 第11章 符思南蹙眉,他盯着周简.周简身子前倾,躲避老师的视线,她眼里闪烁着日光灯反照下来的光芒,脸蛋上带着丝丝红晕。 符思南望着这样一张清秀的脸庞,不禁失神。上次和周简在巷子里一别后,他就刻意保持着和周简的距离,一方面他不希望惹麻烦,另一方面他清醒了很多——把怒火发泄在周简身上无济于事,他爸爸不会回来了。 “什么话?”符思南态度冷漠。 “你三个发小,把你家里的事都告诉我了。”周简压低了声音,她一边说一边留意着符思南的神色,她很担心自己旧事重提会引起符思南的不满,毕竟这种事应该是符思南心里的一道伤疤。 如她所料,符思南猛地转过头,厉色问道:“你想干什么?” 周简脸色未变,声音却压得更低了:“你别紧张,我就想知道你家里的事……是不是跟我爸有关?” 符思南脸色阴沉得可怕,他道:“多管闲事。” 周简鼓起勇气继续说:“我就是想说我爸不是那种人,他在医院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很多病人都给他送过锦旗……” “你真的了解他的全部?”符思南打断周简,他的目光冰冷,嘴角浮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周简怔了怔,她心一横,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爸叫什么名字?我回去问……” 符思南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拖地地声音顿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包括坐在钢琴前的音乐老师杨柳。 完蛋了!周简叫苦不迭,惹麻烦了。 谁知杨柳先是愣了下,随即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太好了,终于有人主动了,就你,来唱唱我们上节课学过的那首歌,快!” 符思南:“……” 周简:“……” 原来符思南和周简交谈的空档,杨柳正问有没有人愿意唱上个星期学的歌,恰巧此时,符思南站起来了,在一帮垂着头的的同学中鹤立鸡群。 符思南身体僵硬,愤怒的小火苗被杨柳的话压了下去。唱歌?他没听错吧,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唱歌,这不是要他的命? 符思南扶了扶眼镜,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 “我给你起个头。”也许是符思南的表情太冷静了,杨柳压根没感觉到符思南的窘迫,她乐呵呵地说道。 符思南攥了攥拳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周简长舒了口气,感谢老师,要不是老师说话,估计符思南会直接跑出教室。看来刚刚问这个问题,还是太鲁莽了,得想别的办法才行。 “老师,我会。”周简举起手,替符思南解围。 “周简,是吧,你上次没来啊,怎么会唱?”杨柳的同学在育才学校执教,对周简的事情略有耳闻,这会儿看到她站起来有点惊讶。 “同学跟我说过那首歌,我很早就会了。”周简解释,她听刘晶晶提过那首歌,闲得无聊便去学了。 杨柳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她挥了挥手,示意周简站起来唱。 周简见状起身,她清了清嗓子,又扭头看了符思南一眼,便轻声吟唱起来。 这是一首悲伤的歌,宛转悠扬,她刚开始唱,杨柳就弹起钢琴为她伴奏,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歌声和琴声在流动。 符思南被歌声给吸引住了,那声音从他耳朵里进入,直击他灵魂深处,他的瞳仁由阴暗变得光亮,紧接着目光也渐渐跟了过去。 周简的喉咙随着歌声有节奏地颤动着,胸脯微微起伏,符思南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女孩的胸脯,他赶紧抬起眼睛……周简的眼睫毛很长,像两把小刷子,符思南的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两簇浓密的眼睫毛,只能想到刷子这个词。周简身姿笔直,手指纤细,右手垂在身侧轻轻地打着拍子,那拍子一下一下打进了符思南心里。 符思南身体里涌出隐隐的暖意,那暖意从脚底升腾到他的心里,又到了他眼里。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在他眼前的不是“仇人”的孩子,而是一个轻盈的少女在用歌声抚慰他的心灵。 突然,歌声停了,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杨柳鼓掌鼓得尤为热烈,她扶着钢琴大声对周简喊:“不错!唱得很好。” 周简微笑,比起老师的赞赏,她更关心符思南,她偷偷看了符思南一眼,他的脸色平静了很多,周简不由得松了口气,她从心底感谢老师闹出的这个乌龙。 杨柳的目光从赞赏变成疼惜,任何老师在面对周简这样一个学生时,都难免会有这样的怜悯心,她太优秀了,优秀到让人觉得她的命运如此悲惨压根就是上天对她的嫉妒。 “我听说你也会钢琴,要不要给我们表演一下?”杨柳是征询的口气,她知道周简没做任何准备,不一定愿意在这种场合表演。 “嗯。”周简再次答应了。 杨柳做了个请的手势。 符思南很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他的目光低垂,懒得看周简。周简这会儿也没工夫跟他说什么,她走过去,留下一阵一阵淡淡的香气,像是花香,又像是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这味道钻进符思南的鼻孔,让他脸上直发烫,他低垂的目光抬起来,注视着周简的身影。 周简走到钢琴旁,停了下来,她对杨柳笑了笑。 杨柳道:“你真的可以吗?” “嗯。”周简点头。 杨柳挪开了位置,周简走到钢琴前,扫视了教室里的所有人一圈,用一种缓慢而轻柔的语调说道:“我给大家弹的这首曲子叫《少女的祈祷》,是波兰女钢琴家巴达捷夫斯卡18岁的时候写的曲子,她的一生很短暂,24岁就因病去世了。我一直认为如果她没那么年轻就去世,肯定会创造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说到这里,周简停顿了一会儿,她注意到大家听到她的话一下子都变得安静了。周简也意识到这段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点沉重,她又绽出笑容,提高音调道:“这首曲子表现了少女的幻想和美好的愿望,我就给大家弹一小段,谢谢大家。” 教室里沉默了一小会儿,响起不成节奏的掌声。 符思南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祈祷》,他很自然地在心里默默地重复这个曲子的名字,尽管他从来没听过。 “符思南,你坐下啊,别挡着!”符思南身后的同学不耐烦了,他把后面的同学挡得死死的,有几个女生急了。 符思南不情不愿地坐下来。 周简的手指伏在黑白琴键上,她长舒了一口气,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美妙的旋律倾泻而出,先是激昂的前奏,接着像是少女的委婉倾诉在流淌。 教室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周简身上,符思南也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但他只能看见周简的脸,她的肩膀随着旋律舞动,嘴角似乎浮现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符思南听出了这指尖的愉悦。真奇怪,符思南竟然不嫉妒周简的开心,相反,他的内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多可惜啊,你说这要没得病,得多少男生追她啊。” “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听说高二那个秦中和以前跟她是青梅竹马,后来因为她病了就把她踹了。” “哎……就是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 “是啊,就是他。” 两个女生的议论声传进了符思南的耳朵。秦中和,符思南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种别扭感从他心中升了起来。 这一刻,符思南还没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以后漫长的日子里,他会明白的。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发生了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改变。 周简很快就弹完了一段,当终止符落下来的那一刻,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她像一个表演完的艺术家一样,给大家鞠了一躬。 这些人的目光有羡慕也有同情,周简很坦然地接受着大家的审视,但有一个人,眼神与他们似乎有些不同。 符思南的眼神既不是讨厌,也不是同情,周简不禁奇怪,认识符思南后,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注视过她,那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极重的心事。周简不禁又忐忑起来,看来问他爸爸的名字要暂时搁置了,眼下这情况继续问是火上浇油。 周简回到自己的座位,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对不起,”周简坐定后,轻声对符思南说,“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我代表我爸爸向你道歉。” 符思南喉咙微动,他捏了捏拳头,没有回周简的话。 杨柳的钢琴声响了起来,也就是同一瞬间,从符思南的口中蹦出一句很轻的话:“跟你没关系。” 第12章 周简觉得觉得符思南越来越奇怪了,有几次周简转过头和同学聊天,总会和符思南的目光相遇,但每次符思南都忙不迭避开她,假装望向别处。 那种感觉和那天在音乐教室的时候很像,可周简并没有仔细去思考这眼神背后的含义,她倒是会因此想起符思南那天在课上所说的话。“跟她没关系”,符思南越这么说,周简越内心难安,越想弄清楚这背后的故事。 但实际上,周简并不知道符思南心里在发生什么变化。符思南已经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了,他现在的心里只有思念和烦恼,上课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周简所在的方向看去,哪怕只是个背影,他也会定定地看上一段时间,周简没来上课时,他也会忍不住看那个方向,那里空了,他的心里好像也跟着空了,他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跟人换座位,现在这样的距离,要跟周简再说上一句话很难了。 不仅如此,符思南的睡眠也差了很多,真奇怪,他以前因为爸爸离开睡不着过,也因为看鬼片害怕得睡不着过,但从来没有因为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睡不着过。 这些事都让他感觉到无比烦恼。 这天,符思南站在走廊上,看着楼下那辆缓缓离开的奔驰,心里又冒出来一阵失落。车子刚拐角,冯铮就拿着篮球走了过来,他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把符思南的肩膀。 “走啊,去球场!”冯铮眉飞色舞。 “不想去。”符思南耷拉着脸,显然没什么心情。 “你忘了今天有球赛了?跟高二打,你是主力。”冯铮说。 符思南愣了愣,这段时间心烦意乱,他的确把这事忘了。 “马上比赛就开始了,你不去可不行。”冯铮揽过符思南的肩。 “不想打。”符思南拒绝。 “事关高一年级脸面,你逃不掉。”冯铮说完就不顾一切拉着符思南往篮球场走。 符思南还想挣扎,但冯铮是体育生,力气大,他挣不脱,摆了两下,他就放弃了。 “这场球赛是生死之战,如果打不赢,以后高一在高二面前就低人一等,老符,你得有点年级荣誉感,别整天尽琢磨一些没用的事。”冯铮说。 一场球赛在符思南眼里就是一场球赛,谈不上那些有的没的荣誉感,冯铮就喜欢小题大做,待会儿到球场了,符思南决定躲远一点,他不太想参与这场无聊的争斗。 “你把手放下,我自己可以走。”符思南说。 冯铮耸了耸肩,把手收了回来。“这还差不多,我再去叫几个人。” 冯铮又到其他班上叫了好些男生,才算集齐了队伍。大家三三两两、吵吵闹闹往篮球场的方向走。符思南独自落在最后,他一边走,一边目光四处游荡,长云市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校园里的树木渐渐失去了生机,连草坪也开始泛黄,他把校服拉链往上提了提,好更暖和一些。 经过办公楼时,符思南想起了小姨,他有些日子没看到过她了,他想退学的事传到黄子君的耳里后,黄子君还专门去了他家一趟,和奶奶混合双打把他骂了一顿,奶奶更放狠话说如果他再琢磨退学就把他逐出家门,符思南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符思南缩了缩头,加快了脚步,他害怕又遇上小姨。直到经过了办公楼大门,他才松了口气,很快一排布告栏映入了眼帘。 布告栏上贴着一溜儿照片,照片旁边配着短小精悍的文字。符思南凑上前,才看清楚这是高二高三的优秀学生榜单,他飞速浏览照片,很快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秦中和。 符思南看到这个名字就产生了一种不爽的感觉,他微微蹙眉,仔细打量那张照片,秦中和长相白净,头发飘逸,嘴角浮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真不知道周简怎么会和这种人产生瓜葛,符思南愤愤不平。 “老符,你看什么呢!快点啊!”冯铮和其他人走了一大截,发现符思南没跟上,他又回过头来找。 “看狗。”符思南没好气。 “靠!”冯铮一激灵,一个箭步贴上符思南,惊恐地挽抓着他的胳膊,“别吓我,咱们学校怎么会有狗?” 符思南被这一贴,整个人重心不稳,他抬起胳膊往冯铮的肋骨上抡了一拳,冯铮又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你有病啊,下手这么重!”冯铮龇牙咧嘴,一下子弹出去好几米远。 “你才有病,离我那么近,想吃豆腐?”符思南瞪了冯铮一眼,他正愁一股无名火没地方发,冯铮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冯铮:“……” 冯铮百口莫辩。 符思南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 一中的篮球场位于操场一隅,此时篮球场上人声鼎沸,还有不少女生在看台上看热闹。其中一个篮球场上,几个穿着蓝色球服的男生正在打球,他们的动作时不时引来看台上女生的骚动。 “靠,这帮高二的,居然有球服,完了,我们在气势上就差了一截。”冯铮看着那帮蓝色球服连连摇头。 符思南仔细打量那帮高二的男生,首先他们的个头就比高一的高了不少,其次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支队伍,也难怪,高一的这帮新生还没怎么一起打过球,高二的肯定都打过不少比赛了。 看着看着,符思南很快就发现高二球队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庞。秦中和,那个他刚刚在布告栏上看到的人,他手里正捧着篮球。说时迟那时快,秦中和一个跳投,球稳稳地进了篮筐,看台上的女生传来一阵尖叫。 “这男的谁啊?这么受欢迎,老符你认识吗?”冯铮看着女生们这么激动,对秦中和产生了好奇。 “秦中和,高二学习标兵,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符思南语气毫无波澜。 “你认识他?”冯铮脱掉了外套。 “不认识。”符思南不屑地拉开校服拉链,里面穿着还是那件黑色T恤,衣领都起毛边了。 “不认识你知道得那么清楚。”冯铮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符思南平时连隔壁班的同学都懒得认识,更别说高二的了。 “刚刚在布告栏上看到他了,你没看见?”符思南故意反问。 冯铮仰着头回忆了下,刚刚在布告栏那儿他根本没功夫看那上面有什么,满脑子只关心那条狗去了。“没看见。”冯铮摇头否认。 符思南把外套放在篮球架旁,又摘了眼镜,交给在旁边看热闹的同学。按照先前的安排,符思南在队伍里的位置是前锋,他们一行人进场后热了会身,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在这期间,符思南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秦中和。秦中和一看就是那种受欢迎的人,他不时朝看台上看,有时候还冲那些女生挥挥手,他每次挥手,就会引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就这种德性,哪里配得上周简。想到这里,符思南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不屑,他为周简感到不值,凭什么生了病就要被这种人踹了。 “穿黑衣服的学弟,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球?”秦中和早就注意到了符思南的眼神,他觉得这个学弟似乎有什么毛病,一直盯着自己看,让他很不爽。 符思南眯了眯眼睛,收回了目光,转头盯着篮球。 哨声一响,符思南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毫无意外他格外针对秦中和,每次都把他防得死死的。 秦中和也感觉到这个高一学弟的杀气,等着两人挨近的功夫,秦中和奚落道:“学弟,火气不小啊。” “别废话!”符思南道。 秦中和冷笑,他一个跃起,稳稳地接住了队友抛过来的球,下一秒篮球从他手里飞了出去,与此同时,符思南也一跃而起,他伸出手狠狠地把球往场外推了去。 一次完美的盖帽。 符思南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第一时间看秦中和的表情,秦中和可能没想到会被一个高一的盖帽,脸都绿了。 “你……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秦中和气急败坏。 “你管不着。”符思南说。 “你在针对我?”秦中和面带愠色。 “比赛而已,你不是学长吗?就这点度量?”符思南挑衅道。 “你……”周围的目光让秦中和收了声,他像是宽慰自己一般的点了点头,不再理会符思南。 冯铮在一旁看愣了,本来符思南要打前锋的,现在居然跑到后卫的位置,跟秦中和过不去,这件事本来就很难理解,更何况听符思南的口气,仿佛和秦中和有仇一样,这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过他没时间问符思南这些,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 符思南死死地盯着秦中和,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开。在一段比赛后,秦中和又拿到了球,他斜睨了一眼符思南,冷哼一声,一个闪身,直往篮筐底下而去。 符思南哪里会放过他,他伸出右手,奋力想要截住秦中和。可此时的秦中和刹不住车了,他的身体狠狠地往符思南身上撞去。 一切都晚了,符思南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地上,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第13章 符思南被开了瓢的事情当天晚上就传遍了全校,关于这件事有好几个版本,一个版本是高一一个新生挑衅高二级草秦中和,挑衅不成反被秦中和撂倒,还把后脑勺给磕了;另一个版本说符思南身体素质太差,在球场上被秦中和一撞就摔了个狗吃屎;最后一个版本是说符思南和秦中和为了一个女生争风吃醋,两人打了一架,至于女生是谁,大家没个准,不过很多人都猜测是高一年级的级花夏媛。 无疑,最后一个版本的流言传播得最为广泛,毕竟大家都喜欢狗血的剧情。 反正无论哪个版本,对符思南来说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当天晚上回家没敢跟奶奶说在学校发生的事,他在家翻箱倒柜找到了一顶鸭舌帽遮住后脑勺的纱布,要不然第二天进校门他都不敢抬头。 直到很后的后来,符思南才承认当时的确是嫉妒秦中和才一时冲动,他嫉妒秦中和曾经与周简有某种联系,哪怕这对周简和秦中和来说早就成为了过去式。他还对周简承认,他就是在秦中和推倒他的那一刻认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周简了,那就是他命运注定的一刻。 * 符思南受伤的第二天,周简像往常一样到了学校,一进教室她就发现了符思南的异常,他头顶上那个鸭舌帽在教室里很难不让人注意。 “晶晶,符思南怎么突然戴了顶帽子?”周简坐下后,就问刘晶晶。 “哎,”刘晶晶往符思南的位置看了一眼,探出身子,低声对周简说:“他昨天跟高二的打球发生了冲突,打了一架,秦中和把他打伤了,那帽子是遮后脑勺的伤的。” 周简好久没听到秦中和这个名字了,不由得心头一颤。 “打球发生了冲突?”周简重复了一遍刘晶晶的话。 “嗯……我听说是为了女生争风吃……”刘晶晶突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个“醋”字堵在了嘴里,她停了一会儿,观察周简的神色。 周简的脸色镇定,仅仅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周简,你没事吧?”刘晶晶有点担心。 “我没事。”周简咧开嘴,挤出一个笑容。 “那就好。”刘晶晶松了口气,片刻她又切换了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我听说这次要不是冯铮他们拦着,估计符思南得挨处分。他这个人真的成天惹是生非,也不知道跟秦中和较什么劲,搞得全校都知道了。” 周简诧异:“全校都知道了?” “是啊,昨天晚上就传遍各个班级了,还有人在讨论那个女生到底是谁,我听说是咱们的级花夏媛。” 周简听罢摇了摇头:“秦中和不是那种人。” “周简,”刘晶晶拉长了语调,向周简投去埋怨的目光,“你难道……你怎么帮他说话啊?” “我不是在帮他说话,”周简解释,“我是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争风吃醋的人。” “谁知道呢,也许现在变了。”刘晶晶皱了皱鼻子,摊开作业本,准备写作业。 周简沉思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瘪瘪的皱皱巴巴的纸巾包,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桌上的粉笔灰。秦中和和符思南发生冲突,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就那么巧呢,刚好是自己认识的两个人。 周简本来还想探索下原因,但她转念一想,这事儿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便不再追寻答案了。 课间操时,周简像往常一样留在教室写作业,她写得认真,没有去在意教室后面的情况,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周简才回过头查看。 这一看,她才发现符思南也没有去做操,他脸朝窗户外趴在桌上,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看外面,即便这样,他也没脱下帽子。 “符思南。”周简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这个声音刚好可以传进符思南的耳朵。 符思南转过头,望着周简的方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符思南的心一瞬间漏了一拍,他动了动喉咙,假装冷漠地问道:“有事?” 周简想了想,距离这么远说话始终是不太方便,她撑着课桌起身,绕过讲台,往符思南的座位走。 符思南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往自己走来,紧张地缩了缩脚,身子也挺得更加笔直了。 “你受伤了,最好不要戴帽子,这样可能影响伤口愈合。”周简刚走到符思南跟前,就开口了。 “跟你没关系。”符思南脱口而出。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明明周简是来关心他的,他为什么要冷言冷语的对待她,更何况这件事严格说起来,的确和周简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他当时要不是想着周简,也不会那么激动地冲上前跟秦中和发生冲突。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周简无谓地耸了耸肩,她早料到符思南会这么回答,所以并不在意符思南的态度,“你的伤严重吗?” “不重。”这次符思南的语调还算温和,他垂下了眼睛。 鸭舌帽遮挡住了符思南的脸庞,周简在符思南前面的座位坐了下来,她觉得奇怪,毕竟从来没见过符思南的语气这么温和,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你的伤,是被高二的那些人打的?”周简没有提秦中和的名字。 符思南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简一眼,他会错了意,以为周简的话中带着嘲讽意味,便略赌气般地说:“他们也有人受伤。” 周简突然来了兴趣,她眉毛一提:“秦中和受伤了?” 从周简的嘴里听到秦中和的名字,符思南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无法解释这是一种什么复杂的感觉,好像是失落,又好像是生气,他怨念般地盯着周简,好像她不该提这个名字似的,这种眼神倒让周简觉得莫名其妙起来。 周简很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 “我问你呢。”她的声音不大。 “嗯。”符思南喉咙苦涩,像是吃了一颗苦胆,他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感觉,便扭过头往窗外望了出去,窗外是灰色的天空,飘着几朵惨淡的乌云,这天气也像他的心情一样黯然无光。 “太好了!”周简叫道。 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划破了符思南心中的灰色,他愣了愣,转过头,周简已经笑得像一朵花一样。 “他那种人早就该被揍一顿。”周简捏着拳头,嘴角浮出微笑。 符思南:“……” 有那么几秒钟,符思南不知道周简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他注视着周简,神色微动,心里逐渐漾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原来周简不是在关心秦中和,她是为了秦中和受伤高兴。 “你,跟他有仇?”符思南用一种缓慢的语调明知故问。 “仇倒是没有,”周简语气很平和,她也不想提起这段无聊的过往,“以前是同学,不过我生病了之后,就没来往了。” 这些话在符思南看来是天大的好消息,他的嘴角不禁微微翘了起来,为了不让周简发现,他把头垂得更低,用手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你不会发烧了吧?”周简又问。 “不是,只是嗓子不舒服。”符思南憋住笑,抬起了头,腮帮子的肌肉酸疼,他伸手揉了揉脸。 周简没察觉到这动作背后的玄机,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秦中和这个人,我还是了解一点的,他不是那种会为了女生争风吃醋的人,这个传闻有点离谱。我猜测你们应该就是单纯因为打球起的冲突吧?还是说他们仗着高二的身份故意欺负我们高一的?” 符思南沉默。他当然知道秦中和不是为了女生争风吃醋,但他是啊,他还因此把后脑勺给磕破了,在高一高二年级面前丢了个大脸。 周简皱起眉头,她偏了偏脑袋,好让自己能看到符思南的脸。 符思南目光闪烁,好像在回避着什么。 周简像悟出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提高嗓门说道:“难道你……是为了女生……” “胡说!怎么可能!”符思南蹭地站起来,嗓门比以前要高了好几分。 周简吓了一跳,她身子本能地往后一缩,再看符思南,虽然他的大半张脸在鸭舌帽的遮挡下很难看全,但他的耳朵根都红了,刚刚说的话,显然戳中了他的痛处。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符思南无所适从,他直愣愣地看着周简,想说什么,却有感觉喉咙仿佛被堵住了。 教室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操已经做完了,同学们马上就要回来。 周简站起身,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怎么还急了。” “我……”符思南有口难开。 “你把帽子摘了,反正在教室,其他人也看不到你的伤。”周简又提醒了一遍,她说完扶着课桌,往回走了。 符思南盯着周简的背影,他久久不能移开目光,直到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他才缓缓脱下鸭舌帽,摸了摸后脑勺上的纱布。 不知为何,突然他就觉得伤口不那么疼了,心情也愉快了很多。 第14章 周简又去了省城医院一趟,医生说她的身体情况并无大碍,在学期结束前,只要没有不舒服就不用来医院检查,这对周简和她妈来说都是天大的好消息。趁着在省城的日子,周简跟妈妈一起去了商场,买了些书还买了些磁带,书是给自己的,磁带有两盒是买给刘晶晶和向妍的,一直麻烦她们帮忙,周简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特地留意了两人的喜好,算是给她们的礼物。 回到长云市后,又到了周末。周六下午,周简爸爸妈妈去上班了,外公和外婆带着周彤彤去亲戚家玩,就周简一个人在家,她在房间里看书,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这不对劲不是别的,而是头发,她额前的刘海太长了,干扰了视线。 周简拉开抽屉,想找个夹子把头发夹起来,抽屉里很杂乱,周简翻了翻,很快就被迪克牛仔给的那张名片吸引了。这张名片皱皱巴巴的,她上次拿回家后,就塞进抽屉没动过,名片上硕大的“东方名剪”几个字,下面一长串电话号码,地址是老城区天北路28号。 周简从来没去过天北路,看着名片,她突然有了个不成熟的想法:去东方名剪会会迪克牛仔,说不定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故事。 这一瞬间出现在周简脑海的念头,让周简觉得自己反应太迟钝了,她应该早去这家店才对,这个迪克牛仔跟符思南关系那么好,应该知道很多关于符思南的事。 周简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今天的日光不算强烈,出行应该没有危险。她给老王打了电话,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后,老王就过来接她了。 天北路28号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商厦,商厦只有三层楼,东方名剪位于商厦东侧,这个地方没有太阳直射,很适合周简这样的人。 老王把周简放在东方名剪门口,就找了个地方趴着去了。周简独自站在门口,看着头顶上的黑金招牌和玻璃门内穿得花里胡哨的发型师,踌躇了几秒钟,就拉开玻璃门进去了。 她刚一进门,就有个黑头发的女孩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您要剪头发吗?”女孩看起来比周简大好几岁,脸蛋圆圆的,脸色红润。 “是。”周简一边答应女孩一边四处打量,想看看有没有迪克牛仔的身影。 “我带你洗头发。”女孩说着就带着周简往里屋走。 “等一下。”周简说。 “我们店里都是平民消费,不贵的,你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女孩笑脸盈盈。 周简问:“我想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长得像迪克牛仔的男孩。” 女孩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微妙了,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周简,继续问道:“你是说陈振啊,你找他干什么啊?” “我想让他帮我剪头发。”周简说。 “他?他还没开始学呢,”女孩笑了,她转头冲着里屋嚷道:“陈振,有人找你。” 从里屋里传来了一声粗犷的应答,不一会儿,陈振盯着那头泡面就出来了,他看到周简,吃了一惊。 “你真来了?”陈振咧开嘴笑了,他的牙齿不太整齐。 “不是你说让我来照顾生意的吗?”周简保持微笑,她不确定是否能从陈振这知道什么,但还是抱有希望。 陈振搓了搓手说:“实话实说,我才学没多久,给你剪头发应该不行,不过我可以帮你洗头发,我洗头的手艺是我们店里最好的,没人能比。” 周简心想这陈振吹牛的功夫还不赖,她点了点头,跟着陈振往里屋走去。里屋有两张黑色洗头床,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他闭着眼睛,一个男孩正在给他揉搓他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周简在空的那一张躺下来。 陈振一边拿毛巾一边跟周简说话:“哎,你是叫周简对吧?” “是,你怎么知道的?”周简回答。 “我上次见你和符思南后,符思南说的,他还跟我说你们俩关系不好,是真的吗?”陈振打开热水阀,水汩汩地从花洒里流出来,他伸手试了试水的温度。 周简眉头一皱:“他这么说?” “是啊。” “他还说什么了?” 陈振想了想道:“他还说……你有病,很严重,可我看你的样子挺健康的,他他么是不是瞎说啊。” 陈振说完这句话后打量了周简一眼,周简看起来皮肤红润,的确不像有毛病的样子。 “他说的没错,我是有病。” “啊?” 旁边满头泡沫的中年男子忍不住睁开眼,看了周简这边一眼。 “说来话长,”周简缩了缩鼻子,“是一种治不好的病。” 陈振将花洒对准周简的头发梢,准备冲洗周简的头发。 周简感觉他在工作的时候,比那天在后巷成熟,没那种吊儿郎当的痞子气了。 “啧啧,符思南这小子走了什么运了,居然有人喜欢他。” 周简决定收回刚刚心里想的话。 “你说什么啊?”周简眨眼。 “不是吗?”陈振笑嘻嘻。 “我们只是同学。”天地良心,周简对符思南没那个意思。 “哦……好吧。”陈振微微点头,表情却不太相信。 “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问你。”周简干脆直接点。 “嗯,你说。”陈振没停下手里的活儿。 周简扫了陈振一眼,继续说:“你们上次说,符思南的爸爸是在长云市长清医院去世的,他……去世的原因是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陈振不解。 “想了解他。”周简说。 陈振扬了扬眉毛道:“他有什么好了解的?难道你是真的喜欢他?” 周简:“……” 这时旁边的中年男子已经和洗头妹一起起身往外去了,里屋就剩下周简和陈振两个人。 陈振嘿嘿一笑,轻轻地揉着周简的头发,说道:“这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我其实不太清楚,很多事都是听家里人说的,也不一定准。这符思南爸爸呢,是因为工地出事才被拉去医院的,当时情况紧急,据说那人啊就一口气吊着,去了医院之后,没多久就没了。” “就这样?” 陈振拼命回忆:“好像……他们说是因为医生没来才导致他爸没及时治疗的,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周简的心像是被火灼烧着,不用陈振明说,她都知道那个医生是谁,是她爸爸。要不然这么久符思南对她的态度根本么法解释。 “符思南是真可怜,没了妈又没了爸,经济来源都没了,这要换做是我,我都扛不住……” 周简五味杂陈,她已经没心情听陈振在说什么了,她闭上眼睛,水在她耳朵边流淌,她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因由,如果换做是她,恐怕也不会比符思南处理得更好吧。但是,她爸爸为什么会擅离职守呢,周简还是不相信,她爸爸会是那样的人。 “陈振。”符思南的声音在周简耳边响了起来。 周简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睁开眼,往后瞟了瞟,角度原因,她什么也没看见。 陈振回头一看,符思南站在他身后,他手里拎着一支塑料袋。他心里一惊,刚刚说那么多话,估计得被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符思南?你来得正好,这是你同学,我快洗完了,你帮我弄弄,我去上个厕所。” 没等符思南反应过来,陈振就把花洒塞在了他手里,逃之夭夭。 符思南看着躺在洗头床上的周简,愣住了。 周简的身体也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她万万没想到符思南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起也不是,躺也不是。 符思南盯着周简的脸,心脏扑通扑通跳,他诧异为什么周简会在这里,这里应该离她的家很远吧。片刻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来剪头发,上次陈振给了我名片。”周简往上瞥了一眼,花洒里喷出来的水洒在池子里,水滴溅在了周简的脸上。“要不,我还是叫人来吧。” “不用了,”符思南制止周简,他放下塑料袋,“我之前在这里学过,我来弄吧。” 周简怔了怔,她看不见符思南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平静,想到自己刚刚从陈振嘴里得到的信息,她不禁内疚,如果没有那件事,符思南肯定会活得比现在好吧,不至于到这个地方来学理发。 但她不知道符思南的心情与她截然不同,他正观察周简的头发,看洗到什么程度了,靠耳朵的位置有泡沫,其他地方都挺干净了。 符思南伸手,却又犹豫地缩了缩,这合适吗? “耳朵边还有些泡沫,我帮你处理。”符思南是在陈述事实,也是在征求周简的意见。 “但是……你是我同学。”周简还是觉得不自在,她正要起来,肩膀上却多了一只手。 符思南:“你别动,我来帮你。” 符思南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周简甚至不知道他这温柔来自何处。但好像这一句话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她没动,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符思南很紧张,他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见周简没动了,便慢慢伸手触摸周简的头发,湿漉漉的头发像柔软的水草一样穿过他的手指缝隙,他屏住呼吸,一手拿花洒,一手小心翼翼地清理耳朵边的泡沫。 周简的耳朵很白,很柔软,耳朵上有一个小小的耳洞,她的嘴唇粉粉的,眼珠子不安地转动着,大概她也感到局促吧。 “很快就好。”符思南嗓子发紧。 “嗯。”周简局促不安,她浑身僵硬,默默在心里数着数字。 这一刻快点结束就好了。 这一刻永远不结束就好了。 第15章 “好了。”符思南用毛巾包好周简的头发,他用冷漠的语气,掩饰心中难以言喻的炙热,刚刚短暂的相处已经让他心猿意马了,他不想再让自己失去理智。 “谢谢。”周简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她扶住头上摇摇欲坠的毛巾,起身转头看符思南。符思南却及时把头别向了另一边,他往前走了两步,保持着和周简之间的距离。 “小事。”离周简太近,她的气味会冲进鼻孔里,这会让符思南躁动不安,他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外面,接着说:“他们都在忙,恐怕你得等一会儿。” “好。”周简语气平静而温和。 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蔓延,两人谁都没说话,好在外面的音乐声缓解了这种沉默的尴尬。 周简偷偷注视符思南的侧脸,在光影交织下,符思南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他的面部轮廓也在灯光作用下变得分明起来,他今天没戴眼镜,印象中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戴眼镜了,好像是从他受伤后吧。刚刚在和陈振交谈过程中产生的那股内疚重新在周简的心头冒了出来,想到符思南曾经所面对的一切,周简很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可是仅仅一句对不起也未免太轻飘飘了。 符思南转头发现周简正看着自己,脸色一阵发烫。他佯装无事薅了薅头发,吐出了一句足以让自己后悔半生的话:“你……你要喝水吗?” “不喝。”周简皱了皱鼻子,从符思南嘴里听到这句话让她忍俊不禁,不过她并没有笑出来,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刚刚陈振跟我说你爸爸的事情了,你,听见了吗?” “嗯?”刚刚符思南进来的时候,外面的音乐和人声很大,他根本没听清陈振在说什么,但一听到周简说“爸爸”两个字,他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陈振肯定把家里的事告诉周简了。 “对不起,”周简语气鼓起勇气,“我知道这么说没有用,但还想替我爸爸向你道歉。” “跟你没关系。”符思南声音不大,在外面吹风机声、音乐声、谈话声的干扰下,就显得更小了。 “怎么会没关系?”周简低垂眼眉,“他毕竟是我爸爸。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像你一样……哎,我刚开始还不明白你,现在我明白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在你受的苦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符思南想说不是那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又噎住了。他分明责怪过周简,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与周简无关,可那些细微的、涌动的情绪长期以来压在他的心底,让他在看到梁其运那一刻,就毫无预兆地爆发了。那天,他伏在教学楼栏杆上像所有人一样看热闹,当他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从奔驰车上走下来,那张脸,和他在医院看到的照片一模一样,对,周简的爸爸就是他一直惦记的那个“丧尽天良”的医生。 失去至亲的痛苦裹挟了符思南,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摇摇欲坠,当在天台看到周简的时候,他依旧余火未消,才说出了那种过分的话。 现在,一切都晚了,说出的话,就不能够收回。 “周简,出来啦!到你啦!”还没等符思南缓过神,陈振就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符思南瞪了陈振一眼,他识趣地收敛了笑容。 “怎么样?符思南手艺还可以吧?”陈振一边看周简,一边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符思南的肩。 “很好。”周简面带微笑,她刚刚哪里有功夫在意符思南的“手艺”,光想着陈振的话,还有怎么跟符思南道歉去了。 “理发师在等你,外面左边第二个位置,你快去吧。”陈振得意地指了指外面。 周简毫无察觉地喘了口气,她真不知道陈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怀着疑惑的心情走出了这个幽暗的空间。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理发师正在座位旁等她,没等她说话,理发师就热情地招呼她坐下。 周简一边嗯嗯啊啊应付着小胡子男人,一边留意着陈振和符思南的动静。但外面实在是太嘈杂了,根本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过了会儿,周简透过镜子看见陈振拉着符思南出来了,两人脚步飞快地溜出了理发店。 周简刚想转过头看他们去哪儿,就被理发师拦住了脑袋。 “头摆正。”理发师说。 周简只好继续面对镜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一点生机都没有。 哎——周简阖上眼睛,任由理发师摆布。 * 陈振进社会没多就就沾染了抽烟的习惯,他拉符思南出了门就找了个避风的墙角,掏出打火机和烟,不一会儿,他脸上就升起了一团烟雾。 “我不是跟你说不要把我们家的事告诉别人吗?”符思南横眉冷竖。 陈振吐了一口浓烟,无谓地说道:“人家专门跑来问我你家的事的,我总不能什么也不说吧,我跟你说,那姑娘一看就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我要是不说,她肯定会再来的。” 符思南抿紧嘴唇,对陈振的此番说辞不置可否。 陈振斜睨了符思南一眼,发觉他没反驳,就更得意了。 “我刚刚还听我们店里的同事说,她是坐着一辆奔驰来的,我们这一片可没这种奔驰,符思南,你说实话,这姑娘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喜欢?符思南压根就不敢想这件事,他曾经那么粗暴地对待周简,还怎么敢奢望她的喜欢。 “放屁。”符思南虽然面无表情,但喉咙里像是炎夏了一颗苦胆一般。 “那就奇怪了,难道真是为了照顾我们店里的生意?”陈振冷哼了一声,眉毛拧成一团,“她刚刚跟我说她得了治不好的病,是真的?” 符思南垂下了眼睛,低声道:“对,是绝症。” “靠,真有病啊!”陈振猛吸了几口烟,“能活多长时间?不会几个月就嗝屁了吧。” 陈振话音刚落,符思南就猛踹了他一脚。 “乌鸦嘴!” 陈振被踢得一激灵,他摸了摸刚刚被符思南踹过的地方,疼得要命。 “靠,你又下死手,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喜欢不喜欢你不知道,但你恐怕你对是她有意思,她一来,你整个人都不对了。” “滚!”符思南梗着脖子。 他一否认,陈振反而更觉得自己猜对了,符思南平时背了冤枉可不是这种一言不发的类型。 “你是真喜欢她啊,什么时候的事啊,上次在台球馆那都没见你这么护着她啊……” 符思南不发一言,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楚。 陈振叹气摇头:“你小子,你说你这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背啊,喜欢一个富家千金,一个得绝症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符思南没搭理陈振,他垂下了头,虽然他不知道喜欢一个身患绝症的人的后果,但符思南的人生中经历过很多苦难,她记得妈妈离开后的日子,爸爸曾无数次黯然神伤,好多次喝醉酒后他都会念叨妈妈的名字,诉说对她的思念。这种生离死别的情感,符思南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们俩不会有结果的,他们家里肯定也不会同意,你趁早放弃吧。”陈振倚着墙,苦口婆心劝说符思南。 符思南白了陈振一眼,把目光往投向了远处。 陈振的话刺痛了符思南,他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种细腻绵长的悲伤从他心里升腾起来。不会有什么结果,放弃,那对于现在的他所承受的而言,都不那么重要,他心里清楚这一点,在未来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周简在这里,她和他一起读书,准备高考。这三年才刚刚开始,他可以有很多时间跟她相处,但他却搞砸了。 周简剪完了头发,她挺满意小胡子发型师给自己做的新发型,她对着镜子打量了好半天,才付了钱,出了门。 她出门后,最先在意的是符思南和陈振的去处,她四处观望,看见符思南和陈振站在一个靠墙根的位置,在聊着天。 符思南也看见了周简,确切地说,他早就在注意门那边了,就怕错过周简。 “既然这么喜欢她,还不过去?”陈振揶揄符思南。 “不去。”符思南拒绝道。 “你不去,我去。”陈振说着扔掉了烟头,蹦蹦跳跳地往周简的方向跑去。 符思南看陈振和周简聊了几句后,那辆奔驰就出现了。周简上了车,她上车之前,又朝符思南这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陈振目送周简离开后,又朝符思南这边跑了过来。 “你们刚刚说什么?”陈振还没跑到跟前,符思南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什么也没说。”陈振知道符思南的心思,他故意逗符思南。 “我明明看见你们说了。”符思南隐隐的嫉妒。 “你真的想知道啊?”陈振笑得更开心了。 符思南停顿了一会儿,应了一声。 陈振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我就是告诉她,你喜欢她……” 第16章 开玩笑的,陈振根本不可能把符思南喜欢周简的事告诉周简,他压根就不希望符思南和周简除了同学之外有什么其他的关系。直到符思南离开之前,他还在劝他,希望他和周简离得远一点,这对他没好处。 符思南怎么会听陈振的话呢,他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改变主意的人。 哦,也不完全是,他最近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不退学了,好好在一中读下去。 他姨黄子君和班主任陈亮大感意外,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符思南是因为周简而改变主意的,没有人知道符思南在这个学校有了牵挂的人。 转眼,到了校运会举办的时节,这段时间班上很热闹,大家都在琢磨报什么项目,符思南在冯铮撺掇下报了好几项。为此符思南必须花一些时间在训练上,谢天谢地,这训练也算来得及时,要不然他成天都会想着周简,想着那个他根本碰不到的人。 哎,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让日子变得如此难熬。 这天天气阴,空气中的寒冷又增加了几分。符思南和冯铮以及一起参加运动会的同学在操场上进行训练。这个时间操场上人声鼎沸,到处是训练的同学。 符思南一边热身一边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上好了之后,他也不担心被别人认出来了。活动了几分钟,他远远地看见周简、刘晶晶、向妍拎着一大包东西往他们的地方走来了。 符思南诧异,按理说,这个时间周简应该回家了。 周简看到了班上的同学,这段时间她对班上的同学了解了不少,运动会这种班级大事她不能参加,也谈不上帮忙,只能从物质上支持一下,所以她才让刘晶晶和向妍帮忙去买了些饮料。 不过,她也带有一点私心。自从上次在理发店知道符思南爸爸去世的真相后,她内心过意不去,总觉得应该补偿他点什么。 虽然仅仅依靠几瓶饮料不行,但有总比没有好。 冯铮看见周简她们拎着一大包东西过来,喜出望外,他拍了拍手,立即召集大家迎了上去。 刘晶晶见大家都围了上来,便大声说道:“来来来,这是周简给大家买的饮料,大家一人一瓶。” 冯铮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合不拢嘴,本来他作为体育委员,是免不了一顿请客的,现在周简把他要做的事情做了,他美滋滋地省下了一笔钱。 “谢谢周简大美女。”冯铮一边给大家拿饮料一边向周简表示感谢,“你这花了不少钱吧?” 周简和颜悦色:“不客气,一点小钱。” “哦哦哦,对对对,”冯铮点头如捣蒜,“忘了周大美女的家世了。” 周简笑,她并不避讳她的家庭。 “不止这些,周简说,运动会三天,她包了全班的饮料,到时候大家都有的喝。”刘晶晶得意地对大家说。 同学们立即传来一阵喜悦的骚动。 冯铮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嚷道:“各位,各位,安静安静,让我们尊称周简一声‘简姐’,谢谢简姐的大方。” 周简一听简姐这两字立即摆手:“不用这么叫我,我就是做一点我能做的。” “那也得表示感谢,”冯铮一边拧饮料,一边说,“你都不去运动会,还给我们买饮料,这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冯铮,你少说两句。”刘晶晶瞪冯铮。 周简不能去运动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周简自己也明白,除非天气像今天这样,要不到了那天她不可能出现在看台上,那太阳恐怕会把她烤死。 “没事,本来就去不了,”周简笑嘻嘻,“到时候我在家给大家加油!” 符思南躲在众人后面,默默地听着周简的话。周简的目光移了过来,他不自觉地躲避了。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问道:“是不是像今天这样的天气,你就可以来了?” 周简抬头看了看天,说:“应该是,不过我看了天气预报,那时候是晴天。” “哎,一个星期后的天气预报都不准的,我们现在就祈祷运动会那几天的天气像今天一样。”冯铮急得直嚷嚷,“大家伙儿,别忘了训练完了回去祈祷啊,该拜神拜神,该求佛求佛,咱们班运动会最好一个都不能少。” 冯铮的话引来同学们的一阵迎合,只有符思南在人群中不易察觉地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只是一瞬间的不屑的表情,不是对周简,而是对这种封建迷信的不屑,但这一瞬间却被冯铮看在了眼里。 “符思南,你不希望周简去吗?”冯铮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符思南的方向射了过来。 符思南后背一阵发凉。 周简也看着符思南,等着他的回答。 “当然……不……”符思南竟然结巴了。 “那就好啊。”冯铮拍了拍胸脯,“咱们必须心齐一点,简姐,你相信我们,到时候天气一定像今天这样。” “我还是相信天气预报吧。”周简微笑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你们慢慢练。” 周简说完扫了符思南一眼,她有点失望,本以为和符思南的关系有所缓和,没想到那家伙根本不希望在运动会看到她,看来那件事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 周简怀揣着难受和遗憾离开了。 符思南看着周简离去的背影懊恼不已,他到底哪根筋不对,偏偏要哼那一声,他敢百分百肯定,周简一定误会他的意思了。 晚自习后,符思南闷闷不乐地独自骑车回家,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过不了些日子骑车上下学也会是一件难受的事情。 符思南骑得很快,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又将他变成一团。 路过一个灯火辉煌的小区,符思南停了下来,这里是他爸爸承建的小区,还没建成的时候,他经常过来玩,爸爸说,等过几年攒够钱就在这里买一套房,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就结束了。 爸爸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总是告诉符思南要看得更长远一点,要把握住每一个机会,他年轻时候就是因为把握了机会,才娶了妈妈,有了他。 符思南看着小区里的万家灯火,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拼命踩了一下车蹬,自行车一下子出去了老远。 符思南一路狂奔,转眼就到了一块荒芜的空地,空地上有一棵大榕树,大树上垂下来很多红绸带,树下有零星几点火光在闪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这里是一个老寺庙的遗址,虽然拆了很久了,但总有些信男信女依旧在这里拜祭,符思南的奶奶也常来这里。 他讨厌迷信的原因也有这个,奶奶许了多少个愿望,都没实现过。 符思南灵光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他望着那些在路灯底下随风摆动的红绸带,脑海里闪过一个不怎么明朗的念头。 周围一片死寂,除了老天爷以外,不会有人看见他在这里做什么,符思南下了自行车,往那团星星点点的火光走去。 地面不平,符思南深一脚浅一脚,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了目的地,他看着蛮熟飘下来的绸带,缓缓地蹲了下来,路灯光亮映着他的脸。 符思南不相鬼神,但他真希望自己能为周简做点什么。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如果你真的可以显灵的话,就让下个星期三到星期五都是阴天,行吗?” 没有人回答符思南,周围安静得可怕,一阵风吹来,香火的火星闪了闪。 符思南眼眉低垂,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但来都来了,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完。 “我喜欢的人叫周简,她是我的同学,她现在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其实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或许是她很乐观,对待周围的人总是很真诚热情,还有……她笑起来很好看。”符思南的嘴角荡起微笑,但片刻那微笑又消失了,“但她生病了,据说是很严重的病,她不能晒太阳,也不能运动。我的朋友对我说,让我别喜欢她,但这种事人怎么能控制呢,我每晚都会想她,期待第二天再见到她。总之,如果那几天是阴天的话,她就能出来了和我们一起参加运动会,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符思南的目光里满是真诚。 “我希望你答应我的请求,我想和她一起参加运动会。”符思南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期待,他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了几分钟。说出这些话,他心里好受多了,他起身看向天空,天空中有几颗繁星闪烁。 接下来的几天,符思南每晚下晚自习后,都会去寺庙的遗址拜一拜,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么做,即便是说着要去祈祷的冯铮也只是把自己说的话当作体面的玩笑而已。 符思南也不想把这一切告诉别人,要是被朋友同学知道了,非得耻笑他不可。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有周简的时间过得飞快,她不在的时间又像停滞了一般。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星期三的那天,天空像被扯上了一块灰色的幕布,天阴得可怕,符思南的愿望成真了…… 第17章 周简拉开窗帘,看外面的天气,当发现今天的确是阴天的时候,她差点跳了起来,高中的第一次运动会,她就这么幸运遇上了一个完美的天气,只能说,老天爷都在帮她的忙。 周简兴冲冲地洗漱完毕,就坐上了去学校的车。一路上,她满心期待,期待着今天的开幕式,也期待着看班上同学们的比赛。她一路上哼着歌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王聊着天。 直到到了校门口,她才停下来。今天的学校格外的热闹,到处挂着各个班级的横幅标语,学生们一个个像是从监狱放出来似的。周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她虽然很兴奋,但不能向这些人一样在校园各处自由奔跑。 车子像往常一样停到了教学楼门口,周简还没从这种喜悦中反应过来。 老王往外看了看,说:“今天要接你的同学好像没下来,我送你上去?” 周简诧异地啊了一声,她压下头看窗户另一侧的外面,发现的确没有刘晶晶和向妍的身影,按照以往的习惯,刘晶晶和向妍中应该有一个会在这里等她了,今天居然一个都不在。 正奇怪时,右边窗户玻璃传来“咚咚咚”的几声。 周简转过头,玻璃窗上浮现出一张脸。她愣了好几秒种,才摇下车窗。 “你怎么在这儿?”周简问。 “我来接你。”符思南不冷不热。 周简眨了眨眼睛,她打量符思南,脑子充满了疑惑。即便刘晶晶和向妍都没时间,怎么着也不会轮到符思南来接她。 “她们都有事要忙,所以我才来接你。”符思南又解释了一遍。 他这话半假半真,刘晶晶和向妍有事情在忙是真的。符思南一大早就看到她们几个女生在准备运动会出场的衣服,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上前问需不需要帮忙接周简。 刘晶晶当然不同意了,她对符思南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他憋着什么坏主意,万一符思南把周简身体弄坏了,那她怎么跟班主任,还有周简的爸妈交差? 符思南只好使出绝招,他苦口婆心,低三下四地跟刘晶晶说自己是想单独给周简道歉,所以才需要这个机会。也许是他的真诚赢得了刘晶晶的同情,也许是刘晶晶惧怕他“不要脸”的威胁,总之刘晶晶思前想后,还是同意了符思南的请求。 眼下也没别的人能帮忙,符思南就符思南吧,经历了上次在理发店的事,周简也觉得符思南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周简打开车门,她前脚刚踏出来,就看见符思南旁边还站着吊儿郎当的冯铮。 冯铮是被符思南胁迫下来的,考虑到周简是这次运动会高286班最大的赞助商,他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露出了招牌笑容。 “简姐,早上好。”冯铮说。 “早上好。”这一来来俩,周简总感觉有点蹊跷,她道:“如果你们是因为我要给班上买饮料就下来接我,真的没必要,就算你们不接我,我也会买的。” “哎,我觉得也是,你说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何必这么客气,”冯铮双手插兜,“不过老符说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冯铮话还没说完,符思南就一个犀利的眼神把他瞪了回去。 冯铮识相地闭了嘴。他乖巧地从周简手中接过帆布袋,又甩了甩胳膊。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反正哪里都不对劲。周简打量着眼前两个人,眼里满是疑惑。 周围人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路过的人看着周简和符思南还有冯铮三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老符,我就说这种事还得让女孩子来,你看看,大家都看我们,还以为我们俩欺负简姐呢。”冯铮嘟囔道。 符思南懒得搭理冯铮。 冯铮见符思南不说话,又继续跟周简找话聊:“简姐,你运气真的不错,接下来几天好像都是阴天,据说最后一天还有点小雨,这样的天气你应该能全程看完运动会了。” “是啊,”周简明媚了起来,她跟冯铮开玩笑:“我也没想到天气会这么好,你说是不是你们的祈祷起作用了啊?” 冯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显然他并没有为此祈祷过,但好在老天爷帮了大忙。“应该是,老天爷偶尔还是会睁开眼睛看看的,是吧,老符?” “封建迷信。”符思南心虚得腿都颤。 冯铮冷哼了一声:“瞧瞧你这嘴,就不能捡好听的说。” 周简觉得符思南这个人很矛盾,明明也不是完全不想和她接触,但偏偏每次接触时又摆出冷漠的样子。周简不知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近了怕自己惹人厌,远了怕自己再没机会接近了。 周简慢悠悠地走到了楼梯口,今天上上下下人比往常多,有不少同学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应该都是为了开幕式表演用的。 周简扶着楼梯栏杆,艰难地往上爬。 冯铮看她好像很虚弱的样子,想上前扶她,却被符思南拦了下来。 “你干嘛啊?”冯铮不满地看符思南,低声道。 “她自己会走。”符思南说。 冯铮不明就里,他皱着眉说:“这人来人往的,容易摔跤。” 符思南暗中观察过周简上楼梯,她好像不习惯别人扶她。他说:“远一点保护就行了。” “对啊,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周简听到了符思南和冯铮的对话,回过头说。 周简走得很慢,但她的心情是愉快的,参加集体活动对她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哪里还有时间去计较别的。 符思南在周简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他能感觉到周简走得吃力,她每次来上课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如果不是真的热爱学习,应该是很难坚持下来的。这让符思南想到了自己,虽然爸爸去世后,家里的条件大不如以往,但供他读书是没问题的。他总是想要逃避,其实是害怕没有达到大家对自己的期望。 “简姐,你读书有没有什么诀窍啊,我看你也没怎么上课,但这成绩怎么比我们天天在这里的人还要好。”冯铮闲得无聊,随便找了点话题,他并不是真的关心学习。 “可能……比你们认真那么一点点吧。”周简喘着粗气回答。 “我也很认真啊,但是听不懂,你不觉得高中比初中难很多吗?”冯铮漫不经心地说道。突然他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楼梯上。 符思南没注意到冯铮的动静,他的脸直接撞在冯铮的屁股上。 “怎么不走啊!”符思南大声。 “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见你们。”秦中和乐呵呵,他扫视了所有人一眼,看到周简时他的脸色凝固了零点零几秒,不过马上又恢复成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周简看到秦中和也停下了脚步。她已经一年多没看到过秦中和了,他个子高了不少,不过也可能是他站在高处的台阶上,给人造成了视觉差。 “原来你们俩跟周简一个班,啧!”秦中和意味深长地看了符思南一眼,“姓符是吧,你后脑上的伤好了吗?” “要你管。”符思南不爽。 “哎,上次我不是故意要弄伤你的,要不是你非得拦着我,我怎么可能会撞到你。”秦中和微微摇了摇头,他上次打球的时候,就察觉到符思南的针锋相对,但当时他不明白符思南为会那样,这会儿看到符思南站在周简旁边,他立即有了自己的判断。秦中和打量周简和符思南,又说:“别说,你们俩在一起还挺配的。” 周简愣了愣,她盯着秦中和,琢磨他这话中的含义。 符思南压抑怒火:“有事咱们球场见,少说这些没用的。” “你们球场上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打得那么烂,也好意思出来。”秦中和还是保持着微笑。 “高二的打赢高一的有什么可骄傲的,你们可比我们大一岁。”周简冷不丁地开口了。 秦中和的笑容再一次凝固了,好久不见,周简还是跟以前一样能说会道,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周简直视秦中和的眼睛:“都一年多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啊,难道这高中几千人,就没人教你怎么尊重别人?” 秦中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符思南看着秦中和垮下来的脸,一阵窃喜,连冯铮也已经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两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幅画面。 秦中和:“你生病了,我不跟你计较。” “说得好像我不生病,你就能吵过我似的。”周简也不客气。 “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惹人厌吗?”秦中和再也忍不住了,“总是咄咄逼人,总是要占据上风,我看你这病,八成就是你这个性格给害的。” 秦中和的话像是在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个炸弹,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符思南没想到秦中和说话这么难听,他担心地看周简的反应。 周简的怒气像是被点着了一般,一下子烧到了头颅,她紧紧地握着栏杆,嘴唇咬得发紫。 “你算个什么东西!”符思南的目光喷出了熊熊烈火。没等其他人反应,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抓住秦中和的衣领,狠狠地推了下去。 秦中和毫无预料,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 “赶紧滚!”符思南怒吼。 周围所有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秦中和嘴唇蠕动,他屁股生疼,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符思南的举动让周简感觉到震惊,她注视着符思南的背影,他的肩一抖一抖的,是真的在生气,而且好像比她还生气。 他,怎么会这样? 第18章 “免疫系统疾病的成因很复杂。你说的这种病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病,病因不明,遗传、环境、内分泌都有可能导致发病,目前这种病在全世界来说,没有有效的治疗方式,只能控制,好的话,能活十年以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坐在长条凳上,语气轻缓地对周简说。 走廊上传来医生、病人的喧闹声,周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睫毛扑闪扑闪。她继续问:“所以,这种病是绝症?” 年轻医生扶了扶眼镜,他仔细打量了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小女孩,她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岁。他慢条斯理地说:“可以这么说。不过医学总是在不断的进步,也许十年后,我们就能找到治疗的方式了,难道你身边有这种人得这种病?” “我啊。”周简脸上带着稚气未脱的神情。 年轻医生愣住,他在书上看到过,一般发病期是20-40岁。 “我爸妈没告诉我,我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病历本看了,”周简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哎,没想到我运气这么不好。” “这……”年轻医生不知该如何安慰周简,他不安地说:“只要按时服药,应该能维持十年以上的生命。” “我才不到15岁,十年后我也才25。”周简说。 * 周简不笨,不消多时她就知道符思南为何那样发怒,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在知晓对方心意的那一刻,周简只有震惊。 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她对此一无所知。 以致于她坐在看台上后,脑子里还盘旋着这件事。 操场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主席台喇叭里传来激昂的音乐声。 周简独自坐在看台上,看着下面的一切,在她正前方,就是高286班的位置,只可惜人太多,她看不清谁是谁,只有一颗颗小脑袋像是春夏时节的小蝌蚪动来动去。 开幕式开始了,她没看进去,只感觉很热闹,但那热闹将她排除在外了,沸反盈天都与她无关。 同学们结束开幕式后陆陆续续上了看台,刘晶晶跟她打招呼,周简机械般地回应了一声。 有人过来塞给周简一瓶饮料,那是她请大家喝的。周简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突然感觉到胃里反上来一阵恶心。 周简捂住嘴,站了起来。 “周简,你怎么了?”刘晶晶问。 “没……没什么,我去个厕所。”周简说。 “我陪你去!”刘晶晶不放心。 “不用啦,没多远,我自己去,你待会儿还有比赛,准备准备吧。”周简想独处一会儿,好理清这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刘晶晶点了点头。 周简离开了看台,喧嚣声渐渐远离了她,她独自在校道上行走,两旁的树叶开始泛黄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有几个男生叫嚷着从周简的身旁跑了过去,其中一个人看了周简一眼,周简没有理会。她裹紧了衣服,保暖对她来说很重要,如果感冒了,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哎,符思南到底什么时候对我……周简低着头想,那次在理发店就已经很可疑了,虽然他是受陈振的委托帮自己洗头发,但他完全可以不这么做,那里不是还有其他人吗?再往前,在教室、音乐教室,他的眼神也不对…… 周简懊恼地挠了挠头,她太迟钝了,没发现这些隐隐的苗头。她停下脚步,茫然地望着远处,喜欢一个人,和被喜欢,不是一件事。喜欢一个人,内心会甜蜜,会期待;但如果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突然喜欢,那只会成为负担,这就是现在周简的心情。 周简发着愣,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 “同学,小心!” 周简闻声扭头,一个球状黑影朝她飞过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从身后窜出一个黑影,他伸出手臂,将球稳稳接在怀中。 一阵风吹了过来,符思南的头发飘了起来,他转头看了周简一眼,转头把球扔给了拿球的男生。 男生站在远处连连道歉,飞一般地跑了。 符思南盯着周简,她的脸白得可怕,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吹起了她的外套,鼓鼓囊囊的。 “你不应该一个人到处逛,危险。”符思南说。 周简惊魂未定,这球砸在正常人身上只是痛一下,但如果砸在她身上就没那么简单了。她说:“谢谢。” “小事。” “你……你是特地跟着我的?” 符思南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事实如此,他刚刚看到周简从看台上出来,就察觉到不对劲,所以才跟了过来。 不远处有一个空荡荡的长椅,周简见四周没人,便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符思南犹豫了几秒钟,也跟了过去,在周简的身旁坐了下来,他瞥了周简一眼,周简的表情异常平静。 两个人都琢磨着说点什么好,最后还是符思南先开口了:“我查过你的病,跟遗传有关,秦中和胡说。” “他说什么是他的自由,”周简缩了缩鼻子,“反正他就是呈口舌之快,伤不了我的。” 符思南不知道周简是不是真的不在乎秦中和说什么,当时他把秦中和推倒在地时,没留意周简的反应。等一切都平息后,他才发现周简的眼里似乎有一闪一闪的东西。 “班上的人都觉得你性格很好。”符思南再次安慰周简。 “嗯。”周简苦笑着点了点头,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我并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以前很争强好胜,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做到最好,学习成绩我想要第一,文艺表演我也想要第一,哪怕体育运动我也尽可能做到最好。其实没有人要求我这样,但我总觉得应该这样。” 符思南认真聆听着周简的话。 “很多人并不喜欢我,但因为我够强,是班长,又是学生会主席,所以他们忍下了他们的不喜欢,能和我和平的相处。我生病后,很多事情急转直下,一切都变了,除了身体病痛的折磨,那些本来照耀着我的光环也不在了。”周简平静得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我开始认识到自己只是个病人,不可能什么都当第一。” 周简目光黯淡了下来,她平时总是用开朗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但失去正常人应该拥有的生活,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打击,这样的打击她花了很多时间才逐渐消化。 “我明白。”符思南应道。 “不,你不明白,”周简强忍住内心的伤痛,“我不能看日出,不能在阳光下肆意地奔跑,不能去我想去的大学,不能去环游世界,我甚至连迈出家门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周简的话掷地有声,她在发泄自己内心长期以来所忍受的痛苦,那些被人以为她已经完全接受的痛苦,那些别人无法理解的痛苦。 符思南只能依靠想象去思考周简面对的一切。他笨拙地说道:“但……也许以后,会有治疗的办法,你应该乐观一点。” 周简低头,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不期盼别人能明白她,感同身受无论何时都是一件奢侈的事,即便她的家人都无法做到。 良久,周简抬起头盯着符思南的眼睛,她的神情变得异常坚定。 “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感觉,把它掐灭,不值得。” 万里无云的晴空划过了一道闪电,符思南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心脏仿佛被人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他的嘴唇和手毫无预兆地开始颤抖,那颤抖很快传染到了腿上。他感到痛,彻骨的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刚刚发生的嫩芽,就被这样狠狠地掐断在泥土中。 为了不让周简发现自己的难堪,符思南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了远处。 “谁说我对你有感觉?”符思故作平静,但他的手出卖了他,他的手指不安地在裤腿上揉搓着,还好周简没注意到。“我是觉得之前对你太坏了,应该向你道歉。” 周简微微蹙眉,她的眼神里充满疑惑。 “而且我向来看不惯秦中和这种人,揍他只是出气。”符思南喉咙像是被石头堵住了一般,他极力编着自己行动的各种理由。 “是这样吗?”周简仿佛自言自语。 “是这样。”符思南鼻子一阵酸楚,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鼻子,“你不要多想,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周简沉默了几秒钟,虽然看不见符思南的脸,但他的语气冷静坚决,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那也好,周简长舒一口气:“如果是这样,我就没什么可说的。” 符思南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理智也恢复了七八分,他低头看周简的侧脸。“不过,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符思南脱口而出。 “嗯?”周简疑惑地抬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朋友。”符思南以为周简没听清,一字一顿地说了一遍。 “……可以。”周简并不排斥和符思南成为朋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和符思南成为朋友。 符思南云淡风轻地伸出手。 周简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握手。”符思南吐出两个字解释。 “哦。”周简站了起来,她把手搭在符思南的手上。 符思南的掌心暖暖的。 周简的掌心冷冷的。 第19章 运动会周简只参加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长云市的天空突然变得很晴朗,周简便没有机会再去学校和大家一起看比赛了。 和符思南对话就像是一场梦,周简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符思南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感觉呢,那不是鬼扯么。 每当想到运动会当天那个画面,周简就面红耳赤,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都过去了,还好都过去了,她想。 开完运动会后的周一,周简按时到了学校,她刚下车,就看见刘晶晶发疯了一般地向她跑来。 “怎么啦?这么着急。”周简问。 “今天早上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刘晶晶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事?”周简有口无心,她平时并不关心班上的那些动静。 “符思南跟你的同桌说,他要回来,让你同桌回去。” “啊?”周简双目圆睁。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明明是他自己不愿意坐在讲台底下的,现在又想着回去。”刘晶晶嘟囔着从后座上拿起周简的包,然后跟老王说了一声,就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周简迷惑。 “还能怎么样啊,你同桌被他威逼利诱,毫无底线的同意了。” 周简:“……” “我真担心他又会找你麻烦。”刘晶晶露出担忧的神情,她一边说一边扶着周简,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应该不会吧。” “你怎么知道不会啊,他就是一个麻烦制造机。对了,今天早上其实还发生了另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事。”刘晶晶的表情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还有什么?” 刘晶晶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压低了嗓门说:“秦中和今天早上来我们教室了。” “啊?”周简再次双目圆睁,她转头问刘晶晶:“他来干什么?” 刘晶晶说:“明着是来检查卫生,却悄悄他在你桌上放了一盒牛奶。” 周简几乎脱口而出:“……他有病?” “我也觉得他有病,”刘晶晶一边走一边说,“不过,那盒牛奶已经牺牲在讲台上了。” 周简愣了几秒钟,轻声一笑:“谁这么好心,把我要干的事干了?” “还能是谁,符思南呗。” 据刘晶晶说,整件事情的发展极其诡异,秦中和和另一个高一学生刚走进教室,就被在教室后排和冯铮聊天的符思南喝止住了。好在那个高一同行的学生解释是来检查卫生,符思南和冯铮才没上前理论。两人检查得很慢,临走前,秦中和问刘晶晶周简的座位在哪儿。 “我当时还纳闷呢,他问这个干什么,我没多想,就告诉他了。你可不知道,秦中和前脚刚放下,符思南后脚就炸了,他跟一只老鼠一样从后排冲到前排,抓起那盒牛奶,直接往讲台地上扔,声音可大了,那溅起的牛奶都喷到黑板上了,我脸上都感觉被溅了几滴。”刘晶晶绘声绘色地跟周简描述。 “后来呢?” “后来,秦中和没说什么,就和那个男生离开了。” 这个秦中和到底在搞什么鬼?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符思南把她想做的事都做了,她也不用浪费力气了,这一点,周简得感谢符思南。 至于他回来当同桌这件事,另当别论。 周简踏进教室前门,讲台地上还隐隐约约有牛奶的痕迹,那只破碎的奶盒早没了踪影。符思南坐在讲台下的位置,只是这次与以往有些不同,他好像没睡觉,而是在看书。 周简怀着一股不安,回到座位上。 “早上好。”符思南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跟周简说话,经历了上次的“事故”后,他定下了规矩:循序渐进。 “早上好。”周简回应道。她注意到符思南在看地理书。 “刚刚秦中和来找你了,给你送了盒牛奶。”符思南实话实说。 “我知道,你把它扔了。”周简瞧了符思南一眼,符思南还是在看书,并没有抬头,“反正我也不喜欢喝,扔得好。” 符思南的眉毛一抬,他本以为周简多少会有些不高兴。 “你为什么回来?”周简问。 “我之前想退学,”符思南转头瞟了周简一眼,心脏又突突了几下,他立即收回目光,“现在我不想退了,想好好学习,坐在这里,能更好的听老师讲课。” 这理由听起来……嗯……有点荒谬,但周简也不能当着符思南的面说不信。她微微点了点头,从抽屉拿出课本。 “那你的意思是,以后不会上课睡觉咯?”周简问。 “当然不会。”符思南肯定地回答。 “拭目以待。” 周简本以为符思南是在开玩笑,但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第一天,他没上课睡觉,第二天,他也没有。 除了学习外,符思南也会做一些其他的举动,比如在周简找不到尺子的时候,恰好他递过来了尺子;又比如橡皮擦掉地上,符思南总会帮忙捡。 都是一些小事,但却让周简坐在这个位置的体验感提升了不少。 这天,周简到了学校,她刚一下车,就看到秦中和刘晶晶、向妍站在教学楼门口。 刘晶晶神情尴尬,她耸了耸肩,那表情仿佛在说秦中和是自己要来的,跟她没关系。 秦中和的手里拿着牛奶和面包,看见周简下了车,便立即迎了上去。 “你想干什么?”周简无法理解秦中和,送吃送喝就算了,还站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接她,这不是让她难堪吗?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道歉,”秦中和脸上挂着微笑,“去你们教室,会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当成敌人,只能在这里等着你了。” 秦中和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周简。 周简没有接,她打量了秦中和一眼,冷冷地问道:“道歉?是就一年前的事道歉,还是因为一个星期前的事道歉?” “都有。”秦中和的手还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周围有些高二的同学经过,发出起哄的嘘声,秦中和朝他们笑了笑,又转头说道:“对不起,。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道歉。” 周简匪夷所思看着秦中和,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破绽,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道歉我收下,东西就不必了。” 周简说完给刘晶晶、向妍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心领神会地各站周简的一侧,架着她上楼。 “等等。” “快上课了!” “我不会放弃的。”秦中和说。 你最好赶紧放弃吧,周简想。 秦中和每天都会找各种理由来找周简。自从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每次都会巧妙地避开符思南,有时候实在周简放学回家的时候,有时候是在周简从洗手间出来回教室的路上……总之,给人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周简不胜其扰,她不知道秦中和为什么这么做,一种隐隐的的担忧从她心里升了起来。 而这件事,很快也传进了符思南的耳朵。 这天旁晚,符思南和冯铮还有隔壁班的几个男生,在天台抽烟。 准确地说,是其他人在抽烟,符思南在打哈欠。他这几天坐在周简旁边,根本不敢打瞌睡,只要产生这个念头,就会掐自己几下,搞得他现在困得慌。 “老符,你怎么了啊?嗑药了啊?课上没睡吗?”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问。 “别问了,他没睡,哎,我从教室后面那么远的距离都看到了,他每节课都坐得板正,那颗脑袋,圆滚滚的,刚好把黑板下面那一小块挡得严严实实的。” “少他么废话。”符思南发怒。 “老符,你之前不是坐后面去了吗?怎么你小姨又跟班主任告状啦?” “NO!NO!NO!”冯铮摇摆着手指,“是他自己要回去的。” “靠!你没事吧,那种位置,你还要回去?别说睡觉了,连开小差都会被老师抓住,我看你还是赶紧换回去吧。”另一个男生惊讶符思南的行为。 “你们别瞎操心了,该干嘛干嘛。”符思南挥了挥手。 这时,一个个子矮小的男生说话了,他就是邱沉,邱沉道:“你们听说了吗?之前跟我们打球赛的那个秦中和,据说在追你们班的周简,我那天看秦中和在楼下,给周简送东西。” “又是他!”冯铮蹦了起来,“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啊,老盯着我们班周简不放!” “你那么气干嘛?这跟你有关系吗?” 冯铮嚷嚷道:“周简是我们班的财主,怎么能让秦中和那种小人抢了去。” “去,”邱沉不屑地说道,“什么财主不财主,不就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主儿吗?” 邱沉刚说完,就感觉头顶一阵生疼。 “哎呦,老符,你干嘛打我?” “放尊重点,她是我同桌。”符思南听到秦中和的名字,本来就不爽,这一下刚好借机泄愤。 邱沉嘟囔:“以前也没见你那么护着她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符思南斜睨了小个子男生一眼,“你还在哪些地方看见他们了?” 小个子男生想了想,说:“去……厕所的路上?” “靠,秦中和这个人也太恶心了,人家去厕所也不放过她,万一被尿憋坏了怎么办!”冯铮跳脚。 符思南默默地捏紧了拳头,他早应该想到秦中和没那么容易放弃的,原来他会利用这些他不可能在的时间,接近周简。 他接近周简是想干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像他们说的一样在追她? 一想到这,符思南瞌睡都去了一大半。 一次两次,周简可以抵御住秦中和的“攻击”,但三次四次五次六次呢? 符思南的脸变得阴郁起来,得做点什么了。 第20章 十二月了,冷空气仿佛能凝固住空气中的一切,风一阵强过一阵,黑夜里,符思南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飞奔,不一会儿,就到了东方名剪门口。 东方名剪的玻璃门紧闭,门口的旋转灯箱不停地转着。店里的人很少,陈振正在跟前台小妹聊天,看见符思南进来,他立即迎了上去。 “嘿,什么大风把你吹来了?”自打上次陈振说符思南最好不要和周简来往后,符思南有段时日没来这个地方了。陈振一度以为符思南生气了。 “我来剪头发。”符思南搓了搓手,他没戴手套,手冻得通红。 “我帮你剪。”陈振笑嘻嘻地要上手。 符思南伸手打开他的爪子,四下张望:“海文呢?” 海文是东方名剪最出名的理发师,符思南以前从不找他剪,但这次必须是他。 陈振纳闷:“干嘛非得找他?” “你剪得太差了。”人啊,一旦喜欢上别人,就会变成花孔雀,总想给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好一点。 “之前不也是我给弄的么?今天怎么嫌弃上了?”陈振嘀咕。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把海文叫出来。”符思南说。 陈振不满,但还是大声叫了海文的名字。没几秒钟,海文就从后面睡眼惺忪地钻出来了。他看见符思南点头示意。 “都快下班了,谁剪头发啊?”海文慵懒地问陈振。 “他。”陈振指符思南。 “你给他剪。”海文说完又要去睡觉,符思南一把拉住了他。 “下次去网吧带你玩游戏。”符思南急中生智。 海文看着符思南,眨了眨眼,嚷道:“这可是你说的,去洗头!” 海文的手很快,他给符思南剪了一个更利落清爽的发型,符思南很满意。海文的手艺比陈振强多了,陈振的水平毫无进步,也不知道他这样下去能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符思南付了钱,就要走,陈振却把他留住了。 陈振躲在墙缝里,像往常一样点了一只烟,风太大,他点了好几回才点着。 他蹭着路灯的光亮,打量了好几秒种符思南的新发型。 “我觉得不对劲,”陈振摇了摇手,“你是不是跟那个周简有进展了?” “没有。”符思南否认。 “唉,我也是为你好,”陈振脸皱得跟老太太似的,“你想想,你跟她谈,随时都要担心,她是不是会发病,会不会死,而且我看她那样子也没法生孩子。再说,就她家虽然有钱,但那钱是他爸妈的,也轮不到你。” 符思南懒得理会陈振的说辞,钱以后长大了可以靠自己赚,至于孩子,那也太遥远了。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我已经决定不退学了,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大学。” 陈振盯着符思南的脸,愣了好几秒。“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我就说,你这么聪明,实在是不该浪费这脑子,哪像我们仨,读书不行,家里条件也不行,只能学点手艺。”陈振冷哼了一声,茫然地望着远处。 符思南陪着陈振看着远方,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大家小时候都是光着腚在山野里奔走的小伙伴,如今却慢慢走向了各自不同的人生。尤其人与人比,有时候会感觉到巨大的差距。 一阵冷风吹来,符思南闻到风中有淡淡的香味。 “你擦了什么东西?”符思南脱口而出。 陈振手上的烟一抖,几颗烟灰抖随风吹走,他弥迷茫的脸瞬间变得极其得意:“闻出来了啊?一个来这里洗头的阿姨给我的,他说这味道适合我,怎么样?这香水不错吧?” “不怎么样,像花露水。”符思南嫌弃。 “没品味,这可是高级货,”陈振鄙视地看了符思南一眼,“话说,你别一天邋里邋遢的,也不想想臭烘烘的怎么讨女生喜欢,尤其是周简那种女孩,人家眼光肯定高得很呢。” 符思南皱了皱眉,他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不过也不是很好闻,平时运动来运动去,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符思南想了想,说:“你把香水给我。” “干嘛?不给!”陈振拒绝。 符思南皱了皱鼻子,他盯着陈振,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给你我的游戏账号,咱们交换。” 陈振眼睛一亮,符思南的游戏账号里有很多装备,可比那瓶虚无的香水强多了。 “真的?”他带着虔诚的表情。 “嗯。”符思南回答得肯定,反正以后他也没什么时间玩游戏了,不如把这些东西交出去也好,至于带海文玩游戏的事,等他提起来的时候再说。 陈振想了想,拍了拍符思南的肩膀,爽快地回应道:“行,给你就给你。” * 刘晶晶躲在教学楼大厅的柱子后,缩着身子,跺着脚。她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几分钟,周简就要来了。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刘晶晶的鼻子拼命地嗅了嗅,直到确定香味是来自符思南后,她的眉毛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 “你喷了香水?”刘晶晶嘴巴微张,瞳孔里满是惊讶。 符思南的手紧张地在裤腿上抠了抠。 “花露水。”符思南说。 “这都冬天了,蚊子都冬眠了,你喷花露水干什么?”刘晶晶跟符思南说话比以前大胆了许多,“再说了,这味道也不像花露水啊。” “我们家有文字。”符思南若无其事地反驳。 刘晶晶怀着疑惑的心情看了符思南一眼,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下来接周简啊?你该不会……” “我听说秦中和骚扰她,所以来看看。”符思南说。 “这,也……不算骚扰吧,”刘晶晶嘀咕,“就是热情了点,他们俩以前就很熟悉。倒是你,又不是周简男朋友,怎么管那么多。” 符思南瞥了刘晶晶一眼,没回答。万一以后是也说不定呢,他想。 不一会儿,周简的车出现在了教学楼的那头,符思南看到车过来,心情也不禁跟着紧张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周围有一些同学在打扫卫生,还有些同学在追逐打闹,这其中没有秦中和的踪影。 符思南轻轻喘了口气,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子,直到车子在教学楼正门口停下。 车门缓缓打开了,从车上伸出了一只脚,周简还没完全下车,就看到刘晶晶和符思南站在那儿。 “你们……你怎么来了?”周简惊讶地看着符思南。 “他自己要……” “刘晶晶说秦中和最近骚扰你,让我过来看看。”符思南打断刘晶晶的话,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刘晶晶刚想辩解两句,就感觉到后背被轻轻击打了一下,她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对对对,是我让他来的。”刘晶晶说,“那个秦中和实在是太烦人了,不能惯着他。” 周简半信半疑地看着符思南,她把书包交到刘晶晶手上,刘晶晶刚刚挨了一下,心情也不是很好,她把书包递给符思南。 符思南犹豫了几秒钟,接了过来,挎在胳膊上。 周简只觉得奇怪,符思南未免也太听刘晶晶的话了,她在刘晶晶的帮助下,上了几级台阶。 符思南紧紧地跟在她们身后。 空气中飘过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像是一种植物的混合香味。周简微微皱了皱鼻子,一边走一边问道:“晶晶,你喷香水了吗?” “不是我,是他。”刘晶晶指了指符思南,“他说他们家有蚊子,喷了花露水。” 周简犹疑:“这不都冬天了吗?而且……这味道,不像花露水啊。” “这是新包装的花露水。”符思南说。 周简:“……” 符思南的话不可信,不过就算喷香水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最重要的是,这淡淡的味道挺好闻的,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教室里不通风,总是混合着各种奇怪的味道,有了这种香味,刚好能中和一下教室里的怪味儿。 周简上课上得认真,鼻腔里萦绕着这股淡淡的香味,不知为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符思南留意着周简的举动,她抬头看老师的目光;低头做笔记的姿态,都映在符思南的脑海里。 与此同时,符思南的脑海里还在琢磨一件事,待会儿周简去洗手间碰到秦中和怎么办? 总不至于陪她去吧,但这又是秦中和最容易接近周简的时候了,总归是要阻止他的,符思南决定跟在周简的身后,陪她一起去。 这应该不算变态吧,符思南瞎想,他只是不想让周简沾染上秦中和这个人,总感觉他没安什么好心。 等到了下课,周简果然如他所料,拉上着刘晶晶一起出去了。 符思南在座位上思索了几秒钟,也起身跟了出去。 走廊上来来回回的人很多,符思南和周简保持着距离,他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路上有人跟周简打招呼,周简停下了几秒钟,符思南也倚着栏杆停了几秒。 走廊的尽头就是洗手间,符思南平时跑过去也就几十秒,但这回走了一分钟才走到洗手间附近,周简走得慢,又总碰到认识的人。 等周简和刘晶晶进女洗手间后,符思南就找了个既靠近楼梯又能看到洗手间的地方站着,他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也就一会儿功夫,秦中和就从楼梯上下来了,他的手上拿着一瓶果汁,满脸写着高兴…… 第21章 秦中和一抬眼就看到了符思南。他愣了愣,又恢复了笑脸。 “你们班好像不在这儿吧?被老师罚站了?”秦中和挖苦符思南。 符思南没理会秦中和的挖苦,他道:“某些人,天天骚扰女同学,也不知道是不是变态。” 秦中和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他冷哼了一声,掠过了符思南,在能看见洗手间的位置停住了。 符思南见状立即跟上去,他毫不犹豫地杵在秦中和面前,厉声道:“周简不会要你的东西,你离她远一点!” 秦中和白了符思南一眼,回道:“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拒绝?我和她的事,你管得着吗?” 符思南哽住,他的确没什么立场管,但那颗喜欢的心迫使,又不得不管。 两人僵持着,周围渐渐聚集了人,大家都在看热闹。就在此时,周简和刘晶晶从洗手间出来了,两人看到符思南和秦中和,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秦中和看到周简,又要迎上去,但符思南挡住了他。 “让开!”秦中和狠狠地撞符思南,符思南纹丝不动,目光如炬,他一把拽住秦中和的胳膊。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上演,周简喊道:“你们俩有完没完!” 周围围观的同学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吃的我不要,你们俩都离我远一点。”周简生气地说道。 “行,我改天再给你送。”秦中和给自己找台阶,他说完冲着符思南冷笑,“我还以为你是谁呢,不过如此,装个屁!” 符思南可以挨骂,但听到周简那句离她远一点,他的心却猛烈地揪了一下。他回头看了周简一眼,就默默地往教室走了。 符思南这一天都在生气,他知道他生气不对,事情是他自己要做的,可他也是为了周简不被秦中和骚扰。 可惜,周简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好心。 周简不明白吗?不,她明白,可她内心也很复杂纠结,她胡乱翻着书,想到发生那件事后,符思南都没怎么说过话,她总觉得有些抱歉。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周简扭头一看,周彤彤圆溜溜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姐姐,哥哥来了。” 周简疑惑地看着周彤彤:“哪个哥哥?” “一个长得很斯文的哥哥,舅舅说他很久没来了。”周彤彤的眼睛里闪着光,额头上的刘海耷拉着,看起来很可爱。 周简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这人会是谁。她站起来,往周彤彤的方向走了两步,继续问道:“长什么样子?” “个子高高的,脸方方的,嘴巴厚厚的。”周彤彤给周简比划。 周简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秦中和,可他都一年多没来过了,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周简疑惑:“他自己来的?” 周彤彤摇头:“好像是跟他爸爸。” 周简这下更确定是秦中和了,秦中和的爸爸秦思明也是医生,以前家长会时他和爸爸聊过几次,两人没深交,但会偶尔联系。 周简自言自语道:“他们来干什么?” 周彤彤不知道周简在自说自话,她回答道:“来找姑父。” “我知道是来找我爸。”周简笑了笑,周彤彤小小的一团,十分惹人令爱,周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 周彤彤的小眉毛竖了起来:“姑父让你下去。” “行。”周简拉着周彤彤的手,往门外走。 刚出房门周简就听到楼下传来隐约的谈话声。 “梁院长,说起来不好意思……”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听声音应该是秦思明,“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想麻烦你。” “这多客气,我们都是朋友,你有什么事说就行了。”梁其运客套。 周简停下脚步,她冲周彤彤做了个嘘的手势,周彤彤缩了缩脖子,胖胖的小手捂住了小嘴巴。 周简肯定地挑了挑眉,便屏住呼吸,聆听楼下的动静。 “我呢,最近想换个环境,不知道长清医院是不是有空位……”秦思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的语气带着谄媚。 “这……”梁其运挠了挠后脑勺,有好一会儿,他没说话,直到周简听到他的叫喊声。 “周简,你同学来了。”梁其运冲周简喊。 “哦。”周简应了一声,她尴尬地直起身子,冲周彤彤做了个鬼脸。“我马上下来。” 周简踩下了楼梯,她走得慢,最先看到的是秦思明,他坐在爸爸对面,笑容憨态可掬,接着,她就看到了秦中和,秦中和脸上挂着微笑,这笑却让周简觉得很不自在。 “周简,我给你的饮料你喝了吗?”秦中和对周简说。 周简愣了愣,她突然明白了秦中和最近对她好的目的,原来在今天等着她呢。 “没喝,给同学喝了。”周简回应得平淡。 “那太可惜了,那是我爸从外省带回来的。”秦中和笑着说。 “哎呀,我就说这我特地买的饮料怎么一天少两瓶,原来你带给周简了啊。”秦思明拍大腿,“哎,你怎么不早说是给周简了。” “我怕你说。”秦中和保持着微笑。 秦思明笑:“你给周简我怎么会说你,你说你俩以前关系多好,后来她生病了,你又忙着升学,这关系就淡下来了,这到了高中,要把这友谊拾起来,多多见面,明白吗?” “我们俩不在一个年级,平时功课也多,不好见面。”周简才不想跟秦中和见面。 “没关系,以后我还可以去找你。”秦中和的音调提高了不少,笑得更假了。 “对对对,周简,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中和,他成绩全年级前三,高二辅导高一的功课,肯定没问题。”秦思明的笑容依旧谄媚。 太离谱了,怎么会用这种烂招数来套近乎,周简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回应他们。 秦思明见状又说:“中和,你跟周简聊聊,我和你梁叔叔聊聊工作。” 秦中和乖巧地应了,他又看梁其运:“叔叔,我和周简聊聊。” 梁其运点了点头。 周简站在靠楼梯的位置,旁边有一张吧台,周彤彤一下楼就去找外公外婆了,现在这里就剩她自己孤独地站着。 眼看着秦中和往自己走来了,躲也没放躲,周简只好停在原地。秦中和走到吧台旁,一只胳膊搭在吧台上,他先是回望了沙发那边,才开始说话。 “我好久没到你家来了。”秦中和说。 “不来挺好。”周简轻飘飘。 秦中和又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确信梁其运和秦思明不会听到他和周简的谈话。“那个符思南,纯粹就是搅浑水的,没必要因为他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周简一想到秦中和在利用她们家就觉得反胃。 秦中和嘴角勾出一丝笑容:“别这么说,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以前是我不好。” 周简向秦中和抛过去一个奇怪的眼神。 “关于符思南,我打听过了,他在以前的学校打了好几次架,挨了好几次处分,搞暧昧的对象一大堆,而且我还听说,他跟社会上的人走得很密切,我觉得,你不应该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你管得也太多了,家住太平洋吗?”周简不屑地回应道。 “只是好心提醒,你的情况,跟这样的人走太近,对你不好。”秦中和说。 “好不好我自己说了算,至少现在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周简态度冰冷。 “我知道你觉得符思南肯定不是那样的坏种。可还有件事你恐怕不了解,符思南的小姨是咱们学校教务科的副主任,他在咱们学校有人,要进学校,哪怕打架斗殴都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秦中和的话让周简的眼睛一震,她想起在开学的时候,向妍信誓旦旦地说符思南的某个亲戚是学校领导,原来对方竟然是教务科副主任。 “你很意外?”秦中和得意。 “这有什么好震惊的,”周简立即换了一副面孔,“我早就知道了,倒是你,这么八卦,跟长舌妇似的,闲得慌不如回家多做两道题。” 秦中和表情凝固了几秒,但很快他又恢复成翩翩君子的模样,他语气豪横地说道:“我不做也是全班第一。” 周简白了秦中和一眼,她觉得跟秦中和多聊几句都肾上腺素飙升,算了,还是少跟她说几句吧。 那天晚上,秦思明跟梁其运足足聊了一个小时,而周简也不得不在这个时间里应付秦中和。 她烦透了,等他们走后,周简像一滩难泥一样,瘫在沙发上。 “你跟你同学聊得怎么样?”梁其运也很疲累。 “不怎么样,他这个人太虚伪了。”周简气呼呼地说。 “虚伪?”梁其运伸了个懒腰,继续问道:“他怎么虚伪了?” “你不知道,”周简竖起身子,“他前段时间还当着别人说我坏话,可到了现在这些天,他拼命给我送东西,刚开始我还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今天看来,他应该就是为了这次到我们家做准备。卑鄙!” “哦?”梁其运挑起眉毛,他没想到秦中和年纪不大,却有这么沉的心思。“或许,他只是好意呢?” “不可能,他那种人不可能。”周简回答得异常肯定。“爸爸,秦叔叔会去你们医院吗?” “他不来这一趟,我们也会要他的,他啊,就是行事太谨慎了,看来他儿子也跟他一样。”梁其运无奈地笑了笑。“中和在你下来之前跟我说在学校有个符……什么的同学骚扰你,是真的吗?” 第22章 “当然不是真的。”周简急忙解释,“那就是他胡说八道,符思南是我同桌,他知道我生病,平时比较关心我。” 梁其运眉心皱得紧:“符思南,我记得你之前也提过这个名字,还问我认不认识他,他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周简顿了顿,与其等一个机会,不如现在把握住,她说:“之前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问爸爸,符思南的爸爸,好像是在长清医院去世的,他是因为修工程受的伤,他们说他是因为在长清医院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才……爸爸,你记得这件事吗?” 梁其运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摇了摇头,说:“没……印象,你确定是在长清医院?” “嗯。”周简点头。 “那就奇怪了,发生这种事,我应该有记忆才对,但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病人,其他同事也没跟我提过。”梁其运陷入了沉思。“等以后有机会我们见见,我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好。”周简嘴上是这样说,但心里总感觉爸爸和符思南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 * 确定秦思明可以进长清医院后,秦中和来找周简的频率直线下降,过不了多久,仿佛就消失在周简的视野中了。 十二月中,班主任陈亮公布了一个消息,今年的元旦文艺汇演将由各个班组织,班上同学可以自由组织参加表演节目,每个人都要参加。一时间班上就像是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讨论准备什么节目。 周简已经接受了刘晶晶的邀请,将会为她们几个女生的表演提供一些音乐方面的支持,所谓支持,大概就是选选曲子,找找合适的舞蹈。周简只想参与这么多,她享受团队合作的乐趣,不想再单独表演了。 符思南讨厌参加这样的活动,但既然班主任说每个人都要参加,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加入冯铮的队伍混一混。 冯铮对待这件事格外的热情,他扬言要准备一个男组合的舞蹈,到时候让所有人惊艳。符思南对此嗤之以鼻。 这天,到了约定的排练时间,符思南像所说好的那样,到了冯铮家,他一进房间就看见冯铮和班上另一个男生在捣鼓一台破电脑。 符思南半张屁股床沿上,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等着他们捣鼓。 不一会儿,一段女声的奇怪的吟唱从电脑音响里飘了出来。 “搞定。”冯铮拍了拍手。 “不是说男组合吗?这怎么是女的?”另一个男生问。 冯铮:“我本来是想找男组合的,但看了看觉得没意思,那个SHE的新歌《对号入座》,舞蹈简单,搞笑,你看看这MV,多有劲。” 屏幕上花花绿绿,三个女生正在跳一段搞笑、奇怪的舞蹈。 “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我们就穿女装,肯定轰动全班,说不定是全年级。”冯铮得意地说。 符思南看着屏幕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蹭地从床上站起来,道:“算了,我还是不参加了。” “不参加?”冯铮还以为符思南在开玩笑,“到时候大家肯定会很开心的,你不参加?” “不适合我。”符思南说。 另一个男生也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说:“铮哥,这我长这么大都没穿过女装……不太好吧。” “又不是完全的女装,就是随便弄一弄,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行。”冯铮解释。 但符思南越看屏幕越觉得不对劲,他冲冯铮挥了挥手,说:“我先走了。” 这段时间班上所有人都在讨论关于元旦汇演的事,唯独符思南没什么参与感。课余时间他总是听到周简和刘晶晶讨论选音乐的事,她们讨论得极为认真,有好几次符思南甚至都听进去了。 符思南甚至幻想,要是周简来表演这个节目,一定很动人。 一天早上,符思南像往常一样到了教室,这时候,周简的课桌还是空的,只是桌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粉笔灰,符思南最近想了一个很好玩的名字,叫“粉笔灰俱乐部”,说的就是这坐在第一排吃粉笔灰的人,他还没告诉周简,只是默默地把这个话记在了笔记本上。 刘晶晶背着书包,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进了教室。 符思南看到她从书包里掏了一个方块状的东西,放在周简的抽屉里。 “放的什么?”符思南问。 “磁带啊,”刘晶晶有气无力地念叨,“哎呦,最近排练累死我了。” “这是……你们跳舞的磁带?”符思南多问了一嘴。 “不是,是我还给周简的磁带,SHE的新专辑。” 符思南听刘晶晶这么说,心情顿时泛起了波澜。“周简喜欢她们?”他问刘晶晶。 “嗯,不过她喜欢的人很多,她什么歌都听,什么磁带都有。”刘晶晶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说道:“这是新的,应该算是她最近最喜欢的吧。” “里面有《对号入座》这首歌?” “好像是……有吧,我只听了几首,你自己拿出来看不就知道了吗?”刘晶晶说。 符思南想了想,从周简的抽屉里拿出了那盒磁带,磁带很新,封面是三个女生的照片。符思南打开磁带盒子,翻转着仔细看了看,的确有《对号入座》这首歌。 符思南端详了很久,才把磁带放回了原处。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还是参加冯铮那个什么狗屁组合吧,如果能让周简高兴,似乎也还不错。 等冯铮到学校之后,符思南第一时间找到了他。 冯铮本来最近就因为符思南不参加他那个组合很不爽,看到他过来,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有何贵干?”冯铮问符思南。 “我反悔了。” “反悔?反悔什么?”冯铮一头雾水。 “我想参加你那个组合。”符思南的语气相当平静,平静到冯铮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认真的,还是整我呢?”冯铮不信。 符思南想了想:“认真的,今天就可以开始练。” 冯铮坐直了身子,说:“兄弟,要穿女装,你考虑清楚。” “反正只是在班上跳,其他人看不见。” 冯铮直勾勾地看着符思南,似乎是想看穿符思南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没几秒钟他就放弃了。 “说好了啊,要是你再反悔,自行车爆胎。”冯铮恶狠狠地说。 等到真正开始排练的时候,符思南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草率了。他五音不全,肢体也不协调,知道的是在跳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跳大神。 练了半个小时,他就打退堂鼓了,脚不是脚,胳膊不是胳膊的,实在折磨人。可想到周简看这个舞蹈的表情,符思南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练习。 这样的练习,持续了十来天左右。到了最后一天,符思南依旧没有学会这支动作奇怪的舞蹈,不过他本身的动作就具备这支舞蹈的精髓——搞怪,冯铮说到时候肯定能引起轰动。 因为有元旦文艺汇演,放假前学校里又变得闹腾起来,到处都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高286班也很热闹,同学们在教室里三三俩俩聚集,有扫地的,有搬桌子的,有搬课桌椅的,有挂彩灯的,还有在黑板上绘画的。 符思南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他很紧张,从小长这么大,他没在任何人面前跳过舞,更别说在这么多人面前了。而且,怎么说呢,他觉得冯铮搞的那几件衣服太夸张了,花花绿绿的,但最突破底线的裙子已经被冯铮穿了,他至少还有机会穿短裤。 哎,看冯铮牺牲那么大,符思南也就只能忍着了。 周简还没来。符思南趴在栏杆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车的踪影。他心里渐渐着急起来,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接近,符思南返回教室。 刘晶晶正在和几个女同学贴贴纸,看见符思南,她把手中的贴纸递给他。 “刚好,高的地方你贴。”刘晶晶指了指高处的窗户玻璃。 符思南听从了刘晶晶的指示,他一边帮忙一边问刘晶晶:“周简真的会回来?” “当然了。” “天快黑了。” “放心吧,她就是回去吃个饭,说来就一定来。”刘晶晶都不耐烦了。 符思南帮刘晶晶贴了所有高处的贴纸,等做完这一切,夜晚已经来临了,校园里路灯亮了起来,其他的教室甚至传来了歌声。 冯铮看时间不早了,抓着符思南去洗手间换了衣服,他们在外面套上校服,这样大家暂时都看不见他们里面穿的是什么。等三人回到教室,符思南才发现周简已经来了,她坐在教室左边前排的位置,符思南的座位就在她旁边。 符思南看到周简,心里止不住的喜悦,他抑制住向上的嘴角,沉默着回到周简旁边坐下来。 “你们到底准备的什么节目啊?”周简问,“刘晶晶说你们准备了很久。” “哦,唱歌。”符思南说。 “哦。”周简没再继续往下问,反正大家百分之八十的表演都是唱歌,不新鲜。 文艺汇演正式开始了,先是陈亮说了一段把他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发言,接着就是各路同学到教室中央大显神通,有演小品的,还有表演口技的,教室里欢声笑语,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唯独符思南没什么心思看演出,他在偷偷观察着周简。从入学校来,他从来没看过周简笑得这么开心过,她就好像春天里的花朵,冬日里的阳光一样让人感觉到温暖舒适。他太喜欢周简的笑容,她笑起来总会让人感觉到舒心,感觉到这世界上还有美好。 时间过得太快了,很快刘晶晶她们这组就去表演了。等她们演完,就该轮到符思南和冯铮这组了。 冯铮趁着刘晶晶她们表演给对面的符思南做手势,示意他赶紧脱衣服,要不然来不及了。 符思南伸手摸了摸校服裤子的松紧带,他总觉得在教室里脱裤子有点不对劲,好在周简在认真地看表演,没有注意符思南。 符思南想了想,有课桌做掩护,应该不会被周简看见,他解开裤子松紧带,将外裤往下拉了一些,又往下拉了一些。 “你干什么?” 符思南脑门一激灵,抬头看了周简一眼,周简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急忙用外套盖住大腿位置。 “脱……裤子?” “明黄色,你的表演裤?”周简饶有兴致地看着符思南,“你们到底是什么节目啊?” “对号入座。”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瞒住周简的必要了,符思南诚实地回答。 “对号入座?SHE的歌?”周简更加惊讶了。 “是。” 冯铮这时已经跳进了教室中央,他刚站稳,教室里就爆发出哄堂大笑。 周简转过头去,才发现冯铮穿着红色短裙,头顶上还戴了假发,她哈哈大笑。 符思南趁机把衣服裤子都脱了,迅速窜到教室中央。 符思南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表演完的,据刘晶晶说,他们仨在舞台上就像是猴子跳舞。 至于周简,那天笑得非常开心。 第23章 “周简啊,我有一种直觉,我觉得符思南喜欢你。”刘晶晶趴在周简床上,她手里拿着一本青春小说胡乱翻着。 “哦?”周简回过头看了刘晶晶一眼,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书,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嗯……”刘晶晶从床上竖起来,吐出一口气,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实不相瞒,我把SHE那盒磁带还给你的时候,他看到了,他还问过我你是不是喜欢SHE。后来,你也知道了,他就在文艺汇演上跳了那支舞。你想想以他的性格,还有他那个肢体协调性,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大的牺牲,除非……有了喜欢的人。” 周简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她想到符思南跳舞的笨拙样子,当时教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她也笑得很大声,不知道符思南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刘晶晶探出身子打量周简,看着她在那儿发愣,心里犯疑。 “你该不会也喜欢他吧?”刘晶晶问。 “没,”周简惊慌,“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是吗?”刘晶晶第一次见周简这么慌张,“可我看你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啊。” 周简舔了舔嘴唇,她一下子翻了好几页书,视线却根本没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我刚开始挺讨厌符思南的,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感觉他只是看起来有一身的刺,内心没那么强势,如果你们两情相悦,可以试一试。”刘晶晶兴奋。 “不行。”周简说。 “为什么不行?人在青春不就是谈一谈恋爱吗?我要是有喜欢的人,我就立马表白。”刘晶晶恶狠狠,好像她不是要表白,而是要去砍人。 “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周简的声音低沉了很多。 “就是因为不一样,才更应该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尝试啊。”刘晶晶脱口而出。 周简沉默了,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刘晶晶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说这些,这不是在周简的伤口上撒盐吗?她急忙道:”对不起啊,周简,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周简沉沉地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也想,比起不可预知的死亡,可预知的死亡会让人更加知道要去做什么事。可是,也正因为这样,人也会变得更加有顾虑,明知道自己会有消失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还把别人拖下深渊不是很残忍吗?” 刘晶晶愣了愣,她明白了周简的意思,她是怕活着的人会因为她的离开而难过。作为一个才十几岁的年轻人,刘晶晶并不明白这种感受是什么,她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陷入了虚无的思考。 * 周简这样想有她的道理,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尤其是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顾不得那些不可预知的或可预知的未来的,有的只是满心欢喜。 符思南伫立在一家精品店门口,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失神。 该买点什么呢?符思南从来没给女孩子买过新年礼物,他本来没准备这么做,是陈振提醒了他。陈振总说自己有很多感情经验,对这些男女之间的事信手拈来。 不过鬼才信,符思南从来没看到过半个女孩子出现在他身边。 “同学,你是来买礼物吗?”从精品店里弹出一个小姑娘红扑扑的脸,她脸上挂着对待顾客的客套笑容。 “嗯。”符思南应了一声。 “买给女孩子的吧?”服务员露出洁白的牙齿,“今天已经好几个男孩子来过了,要不你进来,我给你推荐几个?” 符思南架不住服务员的热情,况且他的确想买,台球馆给了好几十的工钱,买点小礼物应该够了。 他在服务员的招呼下走进精品店,一进门,眼睛就被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晃得睁不开眼了。 “知道她喜欢什么吗?”服务员问。 符思南摇头。 “是不是你同学?”服务员又问。 “嗯。”符思南说。 “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买什么都行,笔筒啦,音乐盒啦,还有沙漏,笔记本之类的,哎,你看这个,这个雪花球也不错。”服务员拿起雪花球给符思南展示。 雪花球里是一个小房子,一粒一粒的泡沫变成了雪花。符思南摇了摇头,他对这个东西不感兴趣。 服务员放下手中的东西,继续跟符思南介绍,符思南心不在焉地听着。就在这时,一幅画映入了符思南眼中。 这是一幅海上日出画,红红的太阳在海岸线上挂着,波光盈盈的海面在红日的映衬下变得金黄,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望着那轮火红的太阳。 符思南停下脚步,注视着这幅画,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次运动会时周简说自己不能看日出,不能在阳光底下肆意奔跑的话。 “这幅画也行,价钱不贵,你要是想买我还能给你便宜点。”服务员看出了符思南的心思。 符思南的目光从画上转移到价格标签上,上面标着25.00的字样,他可以接受。 “能包起来吗?好看一点。”符思南问。 “当然可以,在我们店里买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包装,你可以选自己包装纸。”服务员笑呵呵。 符思南买下了那幅画,他选了粉红色的包装纸,女孩子应该都喜欢粉红色吧,等到学校后,有机会的话再给她。 到了上学那天,符思南把画塞进书包的隔袋里,带去了学校。 这不过又是平常的一天,一切都按照往常进行。符思南已经想好了,等到做操的时间,教室里都没人后,再把这幅画交给周简。 符思南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好不容熬到第二节 课下课。等教室里的人蜂拥而出,他才终于等到一个机会。 “你不出操吗?”还没等他把礼物拿出来,周简就问他。 “我不太舒服。”符思南随便搪塞。 “哪儿不舒服?”周简关心。 “呃……”符思南停顿了一会儿,摸了摸肚子,“肚子,肚子疼。” 也许是拉肚子。周简不好再多问,便微微颔首,继续趴在桌上写作业。 教室里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了,符思南轻手轻脚地从挂在椅背上的书包里,掏出那份被包上了粉色包装纸的画。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符思南冷不丁。 “嗯?”周简转过头,看到了符思南手中拿的东西,粉色包装,长方形,薄薄的,看起来应该是笔记本。 “新年礼物。” 周简直愣愣地看着符思南。她去过符思南家所在的小区,也大概了解他家里的情况,符思南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眼前这个礼物……她不敢贸然地接过来。 “你别误会,就是很普通的礼物。”符思南解释。 周简还是犹豫,她突然想起笔袋里有一支多余的钢笔一直没用,既然符思南送给自己礼物,那她怎么着也得有所表示,她不是那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 周简从笔袋里翻找出那支黑色钢笔。 “这怎么好意思。既然你送我,那我这支钢笔送你,就当是礼物交换。”周简说。 符思南看着周简手中的钢笔,黑不溜秋的的,很不起眼,他道:“行。” 符思南把礼物放在周简桌上,周简也把钢笔递给符思南,两只手在时空中短暂触碰。符思南感觉自己心跳又加快了。 周简没有当着符思南的面拆开这个礼物,但她透过粉红色的包装纸摸到了硬邦邦的边缘,感觉像是一幅画或者是相框,周简好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她郑重地把礼物收进了书包。 教室里再次陷入了沉寂,两人都想找点话题聊一聊,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觉得……”周简瞥了符思南一眼,“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给我买礼物,这样很浪费钱。” “不浪费,”符思南说,“而且,这是我在台球馆赚的钱。” “那就更不应该了,我们现在应该把钱用在重要的地方。”周简说。 “你也很重要。” 周简的心猛地一沉,她的目光往符思南移了过去,符思南面色如水,他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说什么至关重要的话,但那句话分明又很有分量。 周简吞了一口唾沫,垂下了头,没再说话。 等晚上回家时,符思南说过的那句话依然在周简的心头萦绕,她刚回到房间,就急不可耐地从包里拿出那个粉红色包装纸的礼物。周简没有破坏包装纸,而是小心翼翼地撕开了胶带,她先看到的是画框边缘,接着一幅海上日出的景象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红日映红了天空,也映红了海面,一个小人站在海边,静静地注视着远方。 一切都恰到好处,周简盯着这幅画,她的心一下一下扑通扑通地跳着,她满眼都是那火红的太阳,她感觉自己被拉进了那幅画里,她就是那个小人,她伫立在海边,看着那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来,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那日光照耀着每一寸土地,照耀着她身体的每一寸。 就好像得到了某种救赎,周简突然间湿了眼眶。 第24章 天空飘起了雪花,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预兆。 周简戴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望着天空中飘下的雪花,暗自叹了口气,要是能真的去看日出就好了,她想,这个愿望,这一辈子都不会实现了吧。 “姐姐,我去上学啦。”周彤彤的脸红扑扑的,她牵着外公的手,经过周简的身旁,朝周简吐了吐舌头。 “简简,上学路上小心啊,让老王开慢点。”周康成不忘叮嘱。 “知道了,你们也小心。”周简回道,她也冲周彤彤扮了个鬼脸。 周简看着外公和周彤彤一老一小出了门。不一会儿,老王就开着车到了别墅门口。看他来了,周简小心翼翼地迈下台阶,钻进了车里。 雪还在下,大颗的雪花飘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刮了下去。 老王发动了车子,排气管冒出白色的烟。 路上的车都走得很慢,老王的车速也比以往慢了很多,车子开了半个小时,才开到霄云路,霄云路也比往常拥挤了很多,车流缓慢前行,周简望着窗外,路两旁的树木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时候不早了,已经比预计到达时间晚了五分钟,周简不免有些着急,她担心刘晶晶在门口等太久会冻着。 就在周简心急时,一声沉闷的碰撞声传进了她的耳朵,接着她随着惯性身体猛地往前一倾。 “妈的!“会不会开车啊!”还没等周简反应过来,老王就骂开了,他转头担心地看着周简,“你没事儿吧?” “没事。”周简系了安全带,刚刚的撞击没有给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感觉脑袋嗡嗡的。 “我下去看看,你在车上待着。”老王咬牙切齿,他拉上手刹,打开车门,下车了。 一股寒冷的空气从主驾驶的门涌了进来,周简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怕冷。 周简的视线跟随老王,往车后移了过去。只见从后车下来一个精壮的男人,看他的架势就不是个善茬,果不其然,他跟老王吵了起来。 “□□妈,会不会开车啊,开这么慢!” “你说什么你!是你撞的我!”老王虽然平时看起来温和,但年轻时候也是个脾气火爆的人,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自然憋不住怒火。 “要不是你开得慢,我能撞着你?”男人叫嚣。 周简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事情不会很快结束了。从这里到学校有大约800米的距离,走过去就几分钟的事,不如走过去算了。 周简这样想着,打开了车门。 外面的雪还在飘,彻骨的寒冷让周简禁不住身子发抖。 “王叔,我自己走过去。”周简冲着老王喊。 “这怎么行,你等着,等我处理完就陪你去。”老王嘴里冒着热气。 “没关系,我能行,王叔,你们别吵了,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周简又说,她瞥了那个男人一眼,男人听到报警两个字,似乎有一点退缩,不过眼神里的凶狠还没有消退下去。 “你没伞,这地又滑,不行!”老王不放心。 “没关系,我慢点走。”周简说着就自顾自地迈出了步伐。 周简刚踏上人行道,前方一辆公交车的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他们下了车一窝蜂地往学校的方向跑。 虽然这不是正常的上学时间,但周简也没太在意那几个人,这么大的学校,总有例外,生病啦,睡过头啦,家里有事啦,不是每个人都会准时到学校的。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学校的方向走。 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帽子上,书包上,瞬间化成了水滴,渗了进去。 “周简。”一个声音将周简唤了起来。 周简抬起头,发现前方符思南举着伞,站在一颗高大的榕树下。 符思南刚刚一下车,就发现一个戴着帽子的女孩在慢悠悠地上人行道,他觉得身形像周简,便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真是。 “你怎么在这儿?”符思南往周简的方向跑了过来,他的鞋把地面上的雪花撩了起来。 周简看着符思南跑过来,愣在原地,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道明媚的阳光在跑向她一样,突然间变得很温暖。 符思南跑到周简跟前,定了下来,他把伞往周简头上移过去,遮住她。周简戴这顶白色的毛线帽显得很娇小,让人挪不开眼睛。 “刚刚出了车祸,我准备自己走过去。”周简指了指老王所在的方向。 符思南往周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周简家的司机正在和一个男子骂骂咧咧,那块儿几辆车已经堵成一团。 “哦,路很滑。”符思南往周简身侧站了站,“我们一起过去。” “好。”周简行动不方便,雪天路滑,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危险,有人一起当然不错了。 符思南移动到周简的身侧,他又把伞往周简脑袋上倾了倾。 气温逐渐升高了,雪花变成了雨滴,砸在符思南的肩膀上,书包上,他的衣服很快出现了一些水滴斑点。 周简边走边跟符思南聊:“你今天怎么到学校这么晚?” “哦,”符思南顿了顿,他之所以来得晚,是因为今天早上奶奶突然头晕,为了保险,他就在家多呆了一会儿,确认奶奶没事后,他才出门。“家里有点事。”他说。 “嗯,”周简注视着前方的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心跳很快,可能是紧张,也有可能是累的,“对了,你送我的礼物我昨天晚上看了,我很喜欢。” “是吗?”符思南挑了挑眉毛,嘴角渐渐勾了起来,他昨天回到家还在担心周简不会喜欢这份礼物,现在听到她亲口说喜欢,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如果有机会,真想和她一起看看日出。 “嗯。”周简皱了皱鼻子,太冷了,她感觉到后背发凉,便忍不住耸了耸肩,正是这一瞬间的疏忽,让周简脚下一滑。 符思南眼疾手快,急忙揽住周简的腰。 “啊……谢谢。”周简站稳后惊魂未定,还好有符思南,不然这要摔下去,小命不保。 符思南松开手,他第一次触碰到周简的腰,虽然隔着厚厚的棉服,棉服上只有冰冷的温度,但他还是喉咙发紧,他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心里的慌乱。 “小心点,这地很滑。” “嗯。”周简小鹿乱撞,脸色发烫,她只好把头埋得更低了。 怎么回事啊?周简,你怎么会紧张?难道……周简扪心自问。 她更加不敢看符思南了。 前面的同学早就跑得没影了;马路上的车辆还在慢慢挪动;身后老王还在跟那个男人纠缠不清;路边小店的老板们都缩在店里,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周简都走得很慢,她感觉身体慢慢热了起来,她偷偷瞥了符思南一眼。 符思南的睫毛很长,喉结上下跳跃,他身上还是有那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他的嘴唇薄薄的,好像有点干。 周简,你怎么回事,看这些干什么? 周简收回目光。 两个人不自觉地走出了一种默契,左右脚的迈出都十分一致。 “你冷吗?”符思南又问。 “不冷,你呢?” “我也不。” “今天第一节 课是数学课吗?” “好像是英语吧。” “是吗?我怎么记得第二节 是英语。”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学校门口,保安看了两人的学生证后,便犹疑地放了行。 学校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在校门口扫雪的同学看到一男一女两位同学打着一把伞进了学校,立即凑在一起看他们的热闹。 “这些人真无聊,这有什么好看的。”周简无奈。 “别理他们。”符思南说。 又过了好几分钟,周简和符思南才艰难地走到教学楼门口。 符思南刚收起伞,就听到刘晶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你们俩,在一起啦?” “没有。”周简和符思南几乎异口同声。 刘晶晶眉头一锁:“这么默契,很难让人不怀疑,而且你们俩怎么会一起来学校?你自行车呢?你奔驰呢?” “下雪天骑不了。”符思南解释。 “奔驰在校门口追尾了。”周简也解释。 两个人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被刘晶晶居高临下的审问,关键是两人都没有对此提出质疑。 “这么巧?”刘晶晶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人。 “我也觉得很巧,”周简慌得不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就……没想到会遇到。” “行啦,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鬼,我早觉得你俩不清白,迟早有这一天。”刘晶晶露出看穿一切的微笑,她接过周简手中的帆布袋。“你们俩慢慢聊,我先走了,教室里见。” “怎么就迟早了?你给我说清楚!”周简涨红了脸。她转头看符思南,靠,这家伙怎么在笑! “你笑什么?” “我没有。”符思南收起笑容。 “我看到了。” “你看错了。”符思南咧开嘴,露出八颗牙,“这才是笑。” 第25章 周简和符思南进了教室后,各自回到座位上,两人一坐下,不约而同地吹了吹桌上的粉笔灰。 符思南突然想起之前在作业本上写的“粉笔灰俱乐部”,他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本子,翻到写着那几个字的那一页,他把本子往周简的座位上推了推。 周简的胳膊肘感觉到了作业本的棱角,她抬起眼帘,“粉笔灰俱乐部”几个字呈现在眼前,字迹出人意料的漂亮,像是认真练过的样子。 “你的字……”周简疑惑符思南平时写字为什么会写得那么难看。 “懒得认真写,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符思南的声音带着一股慵懒。 “什么意思?” “我们这个位置,天天吃粉笔灰,所以叫粉笔灰俱乐部。” 周简看着这行字沉默了,她突然感觉低落,继而这种情绪变成了害怕,害怕辜负这样的情谊。 过了许久,她把作业本推给符思南。 “我觉得不怎么样。”周简说。 符思南怔了。 “是吗?”符思南若无其事地回应,“那我再想想别的。” 繁忙的学习生活占据了整个期末,大家都开始为为期末考试忙碌,下雪那天发生的事好像只是一个简短的插曲,渐渐地变成了周简脑海中的回忆。 周简每次想起来那天那几百米一起走过的距离,就觉得很不真实,仿佛做梦一样。她很难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的情愫,她这段时间一直努力说服自己,沉下心来面对符思南。 符思南跟往常一样,他没有对那天她所说的话介怀。实际上,他有时候也很理解周简的感受,无数个夜晚,他曾想过,如果自己跟周简得了一样的病,会如何呢?他可能会自暴自弃,彻底封闭;也可能会了不拖累家人,而选择一种极端的方式…… 总之,都有可能,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他希望多给周简一点时间,也许她会明白的,自己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很长远的考虑。 很快寒假就来了,结束了一个学期学习,回到家享受难得的假期,这对每个学生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但周简跟其他人不一样,班上其他同学天天都张罗着聚会、网吧、台球馆,她只能呆在家,偶尔趁着天气阴的时候,她才能出去逛逛。 这天周简在房间看书,突然周彤彤闯了进来。 “姐姐,电话。”周彤彤嚷。 “谁打的?” “晶晶姐姐。”周彤彤的小嗓门穿透力很强。 周简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楼上书房里,外公外婆正在围着取暖炉取暖。看见周简过来,外婆把手中的电话递给周简。 周简接起电话,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喂,你别忘了啊。”刘晶晶说。 “没忘。”刘晶晶放假前就跟周简提过生日了,这时候来电话意料之中。 “不用带礼物啊,就是大家一起玩。”刘晶晶说。 “好。”周简嘴上答应着,但实际上早就把礼物准备好了,别人可以不给,但她不行,她麻烦刘晶晶太多了。“这次去的都有谁啊?”周简又问。 “都是班上的同学,还有我以前的朋友。”刘晶晶说,“你记得把彤彤带来,她之间就说要来我家玩,不让她来,她该生气了。” 周简看了一眼窝在她手旁的周彤彤,对电话说:“放心吧,一定带她去。” 刘晶晶家虽不像周简家那么富裕,但也是小康之家,她家住在一个新盖成不久的小区,距离周简家大约一刻钟的车程。 周简和周彤彤到刘晶晶家门口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一些,本来不会迟到的,但临出门前,周彤彤非得去上厕所,就给耽误了。周简怀着歉意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从门里就传来嘀嘀嗒嗒的脚步声,接着门锁扭动,刘晶晶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 “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刘晶晶大声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周简抱歉。 “嘿嘿,”刘晶晶一笑,“你知道谁来了吗?” “谁?” “符思南和冯铮。”刘晶晶轻声说,“想了想几个女的太无聊,叫两个男生,怎么着也算是班上的帅哥嘛,而且你和符思南……” 周简敛眉:“别说了。” “哎,好好好,不说,主要是那电视上的明星也不能来啊。”刘晶晶叹气。 周简进了门,把礼物放在鞋架上。客厅围坐了几把个人,几个女生在玩跳棋,符思南和冯铮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拘谨的仿佛小学生一般。 周简看着他们的姿势忍俊不禁。 “姐姐,这都是你的同学吗?”周彤彤问。 “不全是,这几个是,”周简指了指符思南、冯铮还有向妍及其他两个女生,“那几个是晶晶姐姐的朋友。”周简给周彤彤介绍。 周彤彤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异性相吸的原理吧,周彤彤甩开周简的手,直接往符思南和冯铮的位置走了过去。 符思南正疑惑这个小女孩是谁,刘晶晶就嚷道:“这是周简的妹妹,叫周彤彤。” 符思南盯着周彤彤看了几秒,这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一件粉色的棉袄,长相和周简有几分相似。 周彤彤眨巴着眼睛,打量着符思南和冯铮,问道:“你们俩谁是我姐夫?” 所有人:“……” 周简无比震惊,她怒吼道:“周彤彤,你胡说什么!” “我就是随便问问,”周彤彤背着小手,往后退了退,“你们刚刚在门口叽里咕噜的我都听到了……” “周彤彤,你闭嘴。”周简急忙上前捂住周彤彤的嘴,好家伙,刚进门就扔一颗炸弹,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让周简的老脸往哪儿搁。 周彤彤被捂住嘴依旧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那声音带着不屈和不甘。 除了符思南以外,其余人都笑得前俯后仰,连刘晶晶的爸爸妈妈都被惊动了,两人从厨房里钻出脑袋来,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铮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冲周彤彤说道:“妹妹,我不知道谁是,反正我不是。” 周彤彤的眼睛一瞪,立即把目光转向了符思南。 符思南觉得周彤彤似乎是在说什么,他努力地听了听,发觉周彤彤是在喊“姐夫,救我!” 可周彤彤在周简手里,符思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彤彤被周简拖到了刘晶晶的房间。 周简关上房门,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一脸无辜的周彤彤,低声说道:“周彤彤,不是让你乖乖的吗?你在那儿瞎说什么啊,你哪儿来的姐夫?” 周彤彤小手一抱:“你们自己说的,什么什么南。姐姐,你该谈恋爱了,我都有男朋友了。” 周简吃惊,她压低了嗓门:“……你哪儿来的男朋友?” “幼儿园的啊,叫张书瑞,跟我一样大。”周彤彤做出怒其不争的模样。 “我不管你这些,”周简哭笑不得,“反正接下来咱们俩一起出去,你别瞎说什么姐夫,外面只有哥哥和姐姐,你明白了吗?” 周彤彤刚想摇头,但看见周简那副要杀人的模样,她又点了点头。 人小鬼大,小姑娘精得很。 周简又给周彤彤强调了几遍绝对不要乱叫,再放心地领着周彤彤出了房间。 客厅里欢声笑语一团,刘晶晶卡到周简和周彤彤立即迎了上去。 “周简,你别跟彤彤一般见识了,她年纪小,说的话我们没当真。”刘晶晶冲周简眨了眨眼。 “对对对。” “就是。” …… 其他人也附和。 周简尴尬地笑了笑,她用余光看了一眼符思南,符思南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不过这会儿他拿了一本杂志在看。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淡定。 周简在刘晶晶的招呼下坐了下来,她和冯铮也加入了跳棋局。 周彤彤在客厅里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她不时偷偷瞥符思南,想跟他说话,但又怕周简说她。符思南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的动向,但她更关心周简, 就在这时,厨房里又传来刘晶晶妈妈的声音。“晶晶,没酱油了,你下去买点酱油。” “妈,我在玩跳棋呢,等会儿去。” “这菜不能等啊。”刘晶晶妈妈着急。 “我去。”符思南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的屁股都快坐起茧子了,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出去转转。 “太好了,那你去,就在小区门口超市买就行了。”刘晶晶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符思南。 符思南接过钱,又偷偷看了周简一眼,她正皱着眉头思考该怎么下棋,连头都没抬。 符思南皱了皱眉,转身打开房门下楼了。他刚下楼梯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门锁轻轻撞门的声音。 符思南疑惑,他刚刚明明把门关好了,怎么会有声音呢?他往后退了两步,想看看是什么情况,这一看,他就看见了周彤彤,她正轻手轻脚地和上门。 周彤彤看到符思南,身子轻轻一抖,她伸出小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快回去。”符思南说。 “我想出去玩。”周彤彤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楚楚可怜,“他们都不陪我玩。” “我也不能陪你玩。”符思南的语气很温和,只因为对方是周简的妹妹,又小小的一团。 “哥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周彤彤举着手发誓。 符思南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伸出手。 周彤彤一看符思南伸出了手,便蹦蹦跳跳地跑到楼梯边,把手搭在符思南的手上,欢欢喜喜地下了楼。 第26章 早上还阳光明媚,到了中午太阳却悄悄隐匿了,天空变得阴阴郁郁的,好像提不起来精神一样。小区里有几个老头老太太正在张罗着挂灯笼迎接春节,还有几个小朋友在小区新修的游乐设施里玩耍。 周彤彤眼馋地朝那边看了几眼,又回过头继续跟着符思南的脚步。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周彤彤问。 “符思南。”符思南回答。 “符思南。”周彤彤念了一遍,以她的年纪根本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不过好在这也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你和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符思南低头看了周彤彤一眼,周彤彤的表情极为认真。 “同学。” “还有呢?” “同桌。”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周彤彤脸上有些失望,她努力追上符思南的步伐,符思南见她追得辛苦,便放慢了脚步。 “那幅日出的画是你送的吗?”周彤彤又问。 “哪幅?” “就是海边有个小人看日出的画。” “你看到了?” “嗯,”周彤彤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姐姐把它挂在书桌旁边,我每次进去都能看到,我问过她是谁送的,她不告诉我,小气。” 周彤彤说完用力哼了一声,好像对这件事情很不满的样子。 符思南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周简竟然会把那幅画挂在书桌旁边,这恐怕是他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啊?”周彤彤继续问。 哎,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而且总能问到一个人的痛处。 “小屁孩,管那么多。”符思南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他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我不是小屁孩。”周彤彤对符思南的形容很不满意,她嘴撅得老高,“我懂很多。我知道姐姐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外公外婆、姑姑姑爹因为这件事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了,我还知道姐姐想考北京的大学,不过她又说在学校时间太少了,可能考不上。” 符思南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埋头打量着周彤彤。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当然知道啦,姐姐不在家的时候,外公外婆就会偷偷叹气,他们说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姐姐的命,他们还说让姐姐不要读书了,在家养病就好,但姐姐不同意,她说她想读书……”周彤彤还只是个小朋友,她并不知道这些话在旁人听来有多残酷,所以说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但符思南就不一样了,他能想象周简外公外婆说这话的神情,奶奶在他爸爸去世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也能想到周简说想读书时的表情,她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只要认识她的人都会知道她有多爱学习。 “她有没有哭过?”符思南问周彤彤。 周彤彤摇了摇头:“我听外公外婆说,姐姐从来没哭过,哪怕在医院住着,她都是一声不吭的,而且外公外婆难过的时候,她会还安慰他们。哎,总之,姐姐可坚强啦,不会哭鼻子。” 符思南的心里仿佛被压着一块石头,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排解心中的烦闷。 “哥哥,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周彤彤又把话题拉回了原处。“你刚刚在楼上一直偷偷看她,是喜欢她对不对?” “是。”符思南诚实地回答。 “嗯……”周彤彤机灵地眨了眨眼,“电视里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变成傻子,所以你是傻子吗?” 从周彤彤嘴里听到如此富有哲理的话,符思南差点笑出声。他摸了摸周彤彤的头,没回答周彤彤的话。 “我姐姐跟别人不一样,你得努力才能追到她。”周彤彤突然苦口婆心教育符思南。 符思南笑着说:“我会努力的。” 就怕努力也是无用功,符思南心想。 周彤彤却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符思南露出赞赏的表情。 小区门口的超市不大,但五脏俱全,符思南进了门就直奔调料区,他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酱油,确定是刘晶晶需要的品种后,就准备去收银处付钱。 他还没走到收银处,就发现周彤彤已经站在那儿了,她倚着柜台,嘴里好像含着一根棒棒糖。 符思南刚问她哪儿来的棒棒糖,超市老板就开口了,他嗓门很粗:“这是你女儿吧?她刚刚拿了一个棒棒糖,五毛钱。” 符思南被“女儿”两个字噎着了。 “不,不是我女儿。”符思南否认。 “不是?那这小姑娘哪儿来的?”老板的眉毛拧成了一团,那表情仿佛赔了好几万一样。 “我的意思是,”符思南无奈地看着周彤彤,“她算——是我妹妹。” “妹妹就妹妹,这大喘气,还以为是你拐的。”老板无奈地摇头。 符思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付了钱,就带着周彤彤往回走了。两人刚进小区,就看到周简和刘晶晶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 “周彤彤,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周简上气不接下气,她下完跳棋才发现周彤彤不见了,便拉着刘晶晶下来找。 周彤彤看到周简,拽着符思南的裤子,畏惧地往符思南身后躲了躲。 “我带她出来的,忘记跟你们说了。”符思南说。 “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周彤彤在我们家丢了,符思南,你好歹也跟我们说一声啊。”刘晶晶露出埋怨神色。 “考虑欠周,不好意思。”符思南说着,把周彤彤从身后拎了出来。 周彤彤不情不愿。 刘晶晶上前一把夺过符思南手中的塑料袋,嚷道:“来不及了,我妈菜都快糊了,你们在后面慢慢走,我先回去了。” 刘晶晶撂下一句话,就飞快地跑了。 道上只剩下周简、符思南还有周彤彤。 周简看了看周彤彤,又看了一眼符思南。自从上次雪天后,她和符思南就没单独相处过了,这突如其来的相处,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走吧。”符思南说。 “姐姐,哥哥,我们去玩会儿滑梯吧,我刚刚看到有好几个小朋友在那儿玩,我也想去。”周彤彤提议。 “马上要吃饭了,别玩了。”周简心不在焉。 周彤彤见要求不成,立马使出撒娇的功夫。周简拧不过,只好带着她往游乐设施那边走。 到了滑梯跟前,周彤彤就已经全然顾不得周简和符思南了,她上去就和其他小伙伴打成了一片。 周简左右看了看,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符思南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想了想,也在周简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边喧嚣翻天,一边却是尴尬的沉默。 符思南不想说话,实际上他觉得这样一起坐着就很好,不用管周围的喧嚣如何,他和周简坐在一起,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这比什么都好。 “周彤彤她跟你说什么了?”周简没话找话。 符思南转头看了周简一眼,说:“没说什么。” “我妹妹精得很。”周简嘴角扯起一丝笑容,“她虽然小,但是因为经常住在我家,很会察言观色,对周围的人的性格都摸得一清二楚。” 符思南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和周彤彤相处没多久,他已经看到了这孩子的实力。 “她说了那幅画。”符思南捡了其中一个话题说。 “你送我的那幅?”周简问。 “嗯。” “这小屁孩观察还挺仔细,”周简假装平静地说道,她很喜欢那幅画,虽然那只是个很便宜的工艺品,丝毫没有独特性可言,但她还是把她挂在了显眼的地方,“那幅画我挂在房间里,她总是看到,还问我是谁送的。” “谢谢。” “谢什么?”周简故作不解。 “谢谢你把它挂在墙上,挂在能看得到的地方。”符思南转头看向周简,“这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周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不安地搓着手,说道:“这……主要是……我想每天能看到日出。”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符思南说。 两人聊着天,谁都没注意到阴沉的天空上,蓝天已经悄悄地露出了一角,阳光从乌云缝隙中撒了出来,阳光先是洒在了远处的高楼上,随后就直奔滑梯而来。 不好,符思南警觉地站起来,可来不及了,大把的阳光已经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来了。 周简惊慌,还没等她起身,符思南就把棉袄脱了下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棉袄盖在周简头顶上。 距离阳光的照射就那么零点零几秒。 周简怔在凳子上,她看着头顶的衣服,又看了看符思南,他站在周简的面前,用身体给周简挡住那强烈的、刺眼的阳光。他身上的黑色毛衣,破了一个小小的洞,毛衣上还沾着羽绒服的白色绒毛。 “你没事吧?”符思南低头关切地问。 “没事。”周简喉咙发痒,她低下了头,看着地面上两个缩成一团的影子,危险近在咫尺,她却格外的有安全感。“谢谢你。”她说。 “小事。”符思南眼里满是温柔,“我们回去吧。” “好。”周简说。 第27章 刘晶晶想了个鬼主意,说这次过春节要玩点不一样的,大家抽电话号码,如果抽到对方的号码,就要在大年三十给那个人打祝福电话。大家摩拳擦掌,结果符思南鬼使神差般地抽中了周简的电话号码,冯铮呢,抽到了符思南的号码,这让他大失所望,本来他还想抽个美女聊聊天,刘晶晶就倒霉了,她抽中了冯铮的电话,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跟冯铮聊天。 但这是她自己挖的坑,也不好不承认。 就这样,结束了刘晶晶的生日Party,众人都怀着对那通电话的期待回家了。 长云市的春节,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来临了。 每到春节,周简家里都格外热闹,外公外婆一大家人都会在周简家里聚齐,除夕一大早,周简一大就被周彤彤给吵醒了。 周彤彤神神秘秘地趴在床沿上,她盯着周简的脸,一板一眼地问道:“姐姐,你的电话呢?” “什么电话?”周简睡眼惺忪,脑子也清醒。 “你们上次说过年的时候要打电话,我记得呢。”周彤彤奶声奶气,“现在已经八点了,符思南哥哥还没给你打电话。” “才八点,谁这么早打电话啊。” “都有很多人给外公外婆打电话拜年了。”周彤彤说,“我刚刚一直守在那里,没有人给你打。” “你还真是操心。”周简哭笑不得,她揉了揉眼睛,周彤彤已经连窗帘都帮她拉开了,窗外阳光灿烂的一片,天气好得不像话。 “那当然,我是热心肠。”周彤彤说,“所以符思南哥哥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呢?” “什么时候打都行,一天这么长呢。”嘴上这样说,周简却隐隐地期待了起来。她起床后,按照约定给向妍打了电话,两人互相说了春节快乐,又聊了一些女生之间的话题,就不舍地挂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周简吃了团圆饭,和家里人玩了会儿牌,又看了会书……从白天等到晚上,符思南都没有打电话过来。 春晚的音乐响起来了,家家户户都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周简虽然也在电视机前,但心却一直在电话机上,她有一会儿甚至怀疑电话机坏了,还特地跑过去看了电话线,甚至用手机拨打了一次来确认。 毋庸置疑,电话是好的,也不欠费。 但为什么符思南就没打电话过来呢,难道他把这个约定忘了? 到了零点,电话都没有响起。这下周简只能相信符思南确实是忘了,她带着遗憾进入了梦乡。 大年初一,又是热闹的一天。中午,周简跟舅舅一起去医院给爸爸送饭。说起来也是怪,每到春节梁其运反而变得更忙,他临时有一个手术必须要做,一大早就出门了,周晓梅担心他在医院吃不好,便嘱咐舅舅开车带着周简把家里的饭菜打包送去。 周简有段时日没到医院来了,过节期间的医院格外冷清,大家都不愿意在这种喜庆的时候和这个地方产生联系。周简跟舅舅进了医院大楼电梯,两人刚想上楼,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中年人。 这几个人年纪看起来差不多,他们按了5楼的按钮,如果周简没记错的话,5楼是神经内科。听他们的交谈,他们要探访的病人似乎是得了脑部疾病,在医院住了很久了。 在医院这样的故事常见不鲜,周简都习惯了。 等电梯到了5楼,几人鱼贯而出,就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和他们交错而过。 周简以为是幻觉,不就是没打电话吗,至于在这个时候看到符思南?可很快她就发现不是幻觉,符思南手里还拎着热水壶呢。 周简急忙按电梯按钮,可来不及了,电梯门关上了。 “怎么啦,遇见熟人啦?”舅舅一头雾水。 “嗯,好像是同学。舅舅,你先去找我爸,我去5楼看看。”周简着急。 电梯到了9楼,舅舅拎着饭出了门,周简没下电梯,她又回到了5楼。 周简刚一出电梯,就碰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男子攀着移动打针架,在走廊上瞎溜达。他瞥了周简一眼,又拖着蹒跚的步伐,自顾自地走了。 周简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每层楼都有打热水的地方,一般位于大楼南侧。周简确定位置后,便往开水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走廊上不时传来咳嗽声,说话声,有个值班护士急匆匆地从周简身旁跑了过去,看了周简一眼。 周简轻声轻脚地走着,生怕惊动了谁。 等走到开水房附近,汩汩的流水声钻进了周简的耳朵。周简屏住呼吸,探出身子往里看,符思南正低着头,往热水瓶里塞塞子。 符思南也感觉到周围有人,他抬起头,看见周简,怔了怔。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我爸。”周简停顿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呢?” “我奶奶生病了。”符思南说,“不好意思,昨天没给你打电话。” “那不重要,”周简说,“你奶奶住院多久了?” “前两天来的,突发疾病。” “严重吗?就你自己照顾吗?”周简连问。 “不严重,还有我大伯在。”符思南一边回答一边拎起热水瓶,往门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周简说。 “你不是来找你爸爸的吗?你应该先去看看他。” “他在忙,没关系,我就问个好。”周简耸了耸肩。 符思南不是真的反对周简去见奶奶,只是病房里大伯正在和奶奶争执,他就是看不下去这个局面,才出来打水的。 “走吧,别耽误了。”周简对医院的了解,比任何一个病人都要强,她已经看到了热水壶上的编号,即便没有符思南带路,她也知道病房在哪里。 * 童玉珍两个眼窝都凹进去了,她坐在病床上,正和符建明急。她非要出院,说大过年的在医院不吉利,符建明自然不让,值班医生也劝了几次,可惜没什么用,童玉珍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周简和符思南走到病房门口,童玉珍正抱着行李赌气。 符建明气得不行,他看见符思南和一个女孩进来,没好气地问道:“这谁啊?” “我同学。” “没事找同学来干什么啊?”符建明背着手,面带愠色。 童玉珍闻声回过头,看见进来个模样清秀的女娃,还是符思南的同学,勉为其难的笑了笑。 “南南,你同学吃饭了没啊?要不要吃点儿?”童玉珍问。 “奶奶,我已经吃过了。”周简一边说一边观察病房里的环境,这个病房住了两个人,另一个病人床上凌乱,一直哼哼唧唧个不停,病床上散发着一股怪味,守床的老头一副无赖样。“奶奶,您应该听大伯的话,在医院多住两天。”周简又说。 “住够了。”童玉珍苦着脸,“睡睡不好,吃吃不好,还不如回家呢。” “回家万一出问题怎么办!”符建明怒吼,“你这么大年纪了,万一出问题,我们家赔个底朝天都治不起!” “大伯!”符思南低吼。 “行行行,都听你的乖孙子的,我看他爸那点抚恤金都给你治病得了。”符建明赌气般坐在了床角,委屈得像个一百八十斤的孩子。 符思南的脸色很难看,但他没反驳,只是把热水壶轻轻放在桌上。 一家人都沉默了。 周简觉得气氛尴尬,这时她才后悔刚刚的决定,不应该贸然来到这间病房。周简没在病房待多久就出来了,符思南没有送她,他烦恼得很。 周简决定帮帮符思南的忙,她上了电梯,径直去了院长办公室。 梁其运正在办公室吃饭,看到周简进来,他立即关心道:“你去哪儿了?” “神经内科,符思南的奶奶在这里住院。” “哦……”梁其运觉得这名字耳熟,“你舅舅他出去转转,等会儿回来。” “嗯,爸,你记得我给你提过这个人吗?他是我同桌。”周简提醒梁其运。 梁其运想起来了,周简提起过这个名字,还说过他爸爸是在长清医院去世的。 “爸,我需要你帮我个小忙。”周简恳求道。 梁其运示意周简继续说,周简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等周简说完,梁其运看了看手表,距离手术的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有充足的时间去帮女儿这点小忙,他匆忙吃完了饭,就跟周简一起下楼了。 梁其运一到5楼,就引起了值班护士的注意,院长大驾光临,值班护士嘴巴都打了结。梁其运好不容易才从护士嘴里了解到童玉珍的情况,他让护士叫来值班医生,值班医生正在睡觉,听到院长找他,还以为天塌了,来的时候脸都青了,直到梁其运说明来意,他才平静下来。 病房里,童玉珍还抱着行李,符思南和符建明轮番劝说都没用。 就在发愁之际,梁其运领着值班医生还有周简一起进病房了。值班医生嘴巴快,他还没站稳就对符建明说:“童玉珍家属,隔壁有一间空病房,你们今晚搬到那边去住吧。” “搬地方?”符建明愣了愣。 “嗯,”梁其运扫视了一圈所有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童玉珍身上,“我是医院院长梁其运,刚刚听说您老人家执意要出院,我看过你的病历,你最好还是在医院多观察几天。” 童玉珍眨巴着眼睛看着梁其运,疑惑他的来历。 “奶奶,他是院长,最大的官,他看过你的病历了,说让你多住几天。”周简重复了一遍爸爸说的话。 “对对对,“符建明突然反应过来了,“妈,你看院长都来了,你得听啊,人家是这个医院最大的领导,是权威专家。” “大领导?”童玉珍疑惑地看着梁其运,“管医院的?” “对,”梁其运脸上挂着笑容,“您多观察几天,费用不多,也就几百块,确定没事后,我会安排医生让你出院的。” 童玉珍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领导就是儿子工地上的老板,那时候他们送来了好几十万的抚恤金,这些钱她都给符思南存着,一分都没敢花,她倒不是怕住院,主要是这隔壁床位又不讲卫生,晚上有闹腾,害得她好几天没睡好。 “行——吧——”童玉珍拖长了语调,反正也换了房间,至少能清静清静了。 符建明喜笑颜开,符思南在一旁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向周简投去感激的目光。 周简冲符思南笑了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 “你叫符思南,对吧?”梁其运问。 符思南脸色骤变。 周简在一旁做手势,示意符思南回答爸爸的问话。 “是。”符思南面无表情,他是因为周简才愿意原谅梁其运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内心不记恨这件事。 “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可以吗?”梁其运诚恳地看着符思南。这是女儿的要求,他希望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 符思南本想拒绝,但看到周简迫切的神情,他点头同意了。 周简很高兴,她从来就不相信爸爸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她希望能解开这个疑惑,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必须一试,她跟着爸爸还有符思南一起出了病房。 梁其运走到走廊尽头,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符思南停下脚步,对周简说:“我想单独跟你爸爸谈,行吗?” “行。”周简没有理由不同意。 等周简离开后,符思南才走到梁其运的面前,他盯着梁其运,眼里充满了怨恨和悲伤。 “我听周简说,你爸爸是在这里……”梁其运没说出“去世”那两个字,他相信符思南肯定理解他的意思,“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符思南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咬着牙说道:“2002年11月3日下午三点二十分。” 只有失去至亲之痛的人,才会把时间精确至此。 梁其运的面部抽搐,他看了远处的周简一眼,又把目光移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 “你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符思南望着窗外,恨恨地问。 “记得。”换做是别的日子,梁其运可能不会记得,但那一天,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缓缓地说道:“那天是周简确诊的日子。” 符思南愣住,他转过头,看着梁其运,梁其运的表情很平静。 “非常抱歉,那天我在省城医院,本来定了下午要回来的,但是……”梁其运没再往下说,他拍了拍符思南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符思南咬着腮帮子,他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但还是在一瞬间,眼泪就决了堤,他扭过头去,不 让远处的周简看到自己在流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命运好像给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这是谁的错?还是谁都没错? “如果你记恨这件事,是应该的,如果我能及时赶回来,你爸爸或许就有救了。” “别说了。”符思南嗓音低沉嘶哑,“走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梁其运沉默了。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而已,不具备让时光倒流的能力,也不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 “叔叔,能拜托你一件事吗?”符思南声音颤抖。 “什么事?” “这件事别告诉周简,我不想让她觉得我爸爸的死跟她有什么联系,您就跟她说是我弄错了。” 梁其运愣了好几秒钟,才明白符思南的意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28章 符思南恨自己的愚蠢和狭隘,也恨曾经对周简的所作所为,他还以为是自己宽宏大量,实际上只有周简才是真正拥有胸怀的人,他的喜欢在那些愚蠢的轻视面前不值一提。 更确切地说,他觉得自己不配站在周简面前。 这是多么痛彻心扉的领悟啊,符思南无地自容,他感到羞愧。 周简再看走廊的时候,符思南已经消失得没影了,爸爸说他要回家拿东西,所以先离开医院了。梁其运对周简说关于符思南的爸爸只是一个误会,他已经给符思南解释清楚了。周简如释重负,她一直因为这件事良心难安,既然知道符思南爸爸的死和爸爸无关,她也就放心了。 春寒料峭,沉寂的学校重新恢复了生机。回到学校后,周简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不过她发觉符思南似乎发生了变化,他比以往冷淡了很多,下课后总是消失不见,这让周简很纳闷,放假前不是把问题都解决了吗,怎么现在符思南反而疏远她了呢。 这样过了两个星期,班主任调换了座位,周简和符思南又分开了。 周简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之前符思南一直坐在她身边,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现在他不在了,反而不是滋味。 现在橡皮擦掉了,没人帮忙捡了;也不会有人在她找不到尺子的时候,像及时雨一样给她递一把尺子。 这都是小事啦!周简安慰自己,重要的是符思南为什么会这样呢? 周简百思不得其解,她有时候忍不住会在教室里搜索符思南的身影,但他总是行踪不定,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又在那儿,像一只跳蚤一样……只是个比喻,没有真的觉得符思南是跳蚤的意思。 树上冒出了新芽,操场上的小草又变得翠绿。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年又一年,周简托着腮,看着窗外绵延不断的阴雨,感慨道。雨季来了,路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对面卓盛台球馆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灯下站着几个小青年在抽烟聊天,那些人都不是周简所认识的人。她不禁回忆起最开始在这里看到符思南的那一次,她那次还天真地以为符思南被小混混欺负了,却没想到他和那几个“小混混”是兄弟……说起来符思南真的挺可怜的,没爸爸也没妈妈,就和奶奶相依为命…… “哎,周简,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刘晶晶端着两杯饮料走过来,她把其中一杯饮料放在周简面前,然后一屁股坐在周简对面座位上。 “这里风景好。” “这里贵啊,而且……这外面也没什么可看的,下雨天,连个人都没有。”刘晶晶百无聊赖地看着碗面。 周简笑了笑,她继续看着窗外,台球馆旁边的巷子此刻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一样,不知道那巷子后面会不会有人呢? “你和符思南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放假前在我们家还好好的,怎么最近感觉你俩又疏远了。” “我也想知道。”周简无奈耸肩。 “我觉得吧,他这种人表面看起来挺强,但内心应该挺脆弱的,我听冯铮说,他家里条件一般,会不会有什么事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啊。” 刘晶晶一语惊醒梦中人,周简怔了好几秒种,她回忆起大年初一在医院的事,难道是因为……因为她帮了符思南的忙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不至于吧,就是一点小忙,换做是别的同学她也会帮忙的啊。还是说爸爸跟符思南说了什么……周简一直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如果万一是爸爸跟符思南说了不好听的话,那好像一切也解释得通。 可他爸有必要这么做吗?明明他跟自己承诺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她相信爸爸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 周简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饮料,刚刚还精神抖擞地想在窗外寻找点什么,这会儿她却垂下了头,看着杯中的波纹发呆。 “周简,你看看那人,是不是符思南?”刘晶晶突然指着外面大声地说道。 周简回过神,她抬头望了出去,之间在卓盛台球馆的招牌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不用仔细瞧,她就知道是符思南。那个女孩,头发自然地垂落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紫色格纹毛衣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球鞋。 “那个女的是谁啊?”刘晶晶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长得还不错,感觉不像是学生。” 周简手上的动作停住了,饮料由于惯性依旧在被子里不安地晃动着。她直勾勾地看着符思南和那个女孩,虽然有一定距离,但周简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刚认识不久,因为女孩的神情很羞赧。 “可能……是朋友吧。”周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饮料,食之无味。 “不太像……那女孩笑得太羞涩了,那明明就是面对喜欢的人才有的表情。”刘晶晶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是吗?”周简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心里也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啧……男人啊,真是善变,前段时间我还以为符思南喜欢你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哎……那本来就只是猜测。”周简又喝了一口饮料,真奇怪,这杯子里的饮料怎么这么难喝,难道是他们少放了什么东西吗? 符思南和女孩还在聊,而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让周简更加觉得难受了,她只能挪开视线,不去看,也不去想。 “他们俩好像要走了。”刘晶晶说,“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啊……”周简惊慌地看向外面,符思南已经撑起了伞,那个女孩顺势躲在伞下。周简撇了撇嘴,“这……跟踪别人,不太好吧。” “我们又不是干坏事,只是看看热闹。”刘晶晶说着就端起了桌上的杯子,猛喝了好几口,“走,快,要不然赶不上了。” 周简不全是被刘晶晶拽起来的,她也想知道符思南会和那个女孩去哪里。她跟上刘晶晶的脚步,往楼下走去。等她俩到了楼下,符思南跟那个女孩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他们走得很慢,身影在车流和树木的遮挡下时有时无。 天空中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刘晶晶撑起伞,把周简拉到伞下,搀着她的胳膊。 “咱们我们离他们远一点,免得被他们发现。”刘晶晶鬼鬼祟祟地说。 “嗯。”周简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那顶伞,生怕把人跟丢了。 周简和刘晶晶的脚步不疾不徐,两人的鞋底下迸出点滴水花,从天空中掉下来的雨滴和从树上掉下来的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大小不一的声音。它们坠入周简的耳朵,也印证着她纷繁复杂的心情。 眼看着符思南和女孩走到了街道的拐角处,两人往左一拐,就消失在街道尽头了。 周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连带着刘晶晶的脚步也被带了起来。两人走到街道尽头,马路对面红色行人的灯在闪烁着,她们只好暂时停了下来。 “他们走得太快了。”刘晶晶感叹,“你能跟得上吗?” 周简上气不接下气,刚刚她的脚步很快,现在已经感觉体力不支了。“我还行。”周简嘴硬。 绿灯亮了,周简和刘晶晶两人继续往前走。 “你说他们会去哪儿呢?”刘晶晶问。 “不知道。”周简力不从心。 “你,是不是走不动了?”刘晶晶担心周简的身体情况。 “有一点。”周简喘气。 刘晶晶四下看了看,前面十几米处有一家餐馆,餐馆屋檐下摆了好几把椅子,有几个路人正聚在屋檐下听雨聊天。 “要不你去那儿坐会儿,我一个人去看看。”刘晶晶指了指前面。 周简点了点头,身体要紧,她不敢冒险。 走到餐馆门口,周简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刘晶晶就举着伞飞快地往前跑了。 周简看着刘晶晶离开的背影,沉重地吐了口气。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好笑,就算是符思南跟那个女孩有什么关系,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这还冒着生命危险在这儿搞跟踪,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 她皱了皱鼻子,回头看餐馆里,老板正在火炉前卖力地给几位顾客炒菜,对于这个坐在店门口的女孩根本就没在意;那几个听雨聊天的路人还在聊着,聊的大多都是家长里短的内容,周简不感兴趣,他们也对周简不感兴趣。 刘晶晶和符思南已经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周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的时间是13:20分,不知道刘晶晶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过,刘晶晶比周简以为的要回来得快,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刘晶晶就出现了,她举着伞,踩着水花慢跑着,满脸都是兴奋。 “你猜发生了什么?”刘晶晶跑到周简面前,问她。 “什么?”周简机械一般地重复。 “他们进了晨辉布艺,就是街拐角过去,大约三十米左右。”刘晶晶眉飞色舞。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周简继续问。 “那个女孩是晨辉布艺的学工,那里不仅卖布,还做衣服,符思南把她送回去后,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他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里面好像装着布。”刘晶晶说。 “啊?”周简奇怪了起来,符思南去买布?给他奶奶买的? “我们去那家布艺看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没,顺便打听打听,怎么样?”刘晶晶饶有兴致地看着周简。 这个建议让周简愣了几秒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29章 晨辉布艺的大门敞开着,店铺四周的墙壁上按照色系整齐地挂着一卷一卷布料,头顶上则挂着衣架,衣架上挂着衣服,各个季节的、各种颜色的都有。 店里只有穿着紫色格纹毛衣的女孩,她看见周简和刘晶晶进来,立即从缝纫机后站了起来,周简这才算看清了女孩的长相,她身材高挑,眉清目秀,这会儿头发已经扎了起来,尤显得她的脸格外的小,但从她的神态来看,她应该比周简和刘晶晶都大几岁。 “你们需要什么?”女孩的声音很温柔,她脸上挂着对待顾客的浅浅微笑。 “我们随便看看。”刘晶晶东张西望。 “哦,那你们看。”女孩看出来这两个女孩是学生,她们进来估计不是真的想买什么。所以她又坐了下来,专心致志地踩缝纫机。 缝纫机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女孩一只手转动着转轮,一只手顺着布料,针线在那块灰色布料上游走,看起来移动的毫无规则,但又遵守着女孩手中的秩序。 “你学这个多久了?”周简不改自己的好奇心。 “好几年了,”女孩抬头看了周简一眼,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似乎有点奇怪,看她的外表很柔弱,但眼神却又透着一股坚强,“你是一中的学生?” “你怎么知道?”周简反问,她感觉女孩的目光过于犀利了。 “看起来就像是会读书的,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有书卷气。” “是吗?”周简怀疑。 “我也认识一个一中的学生,他跟你们差多大,才高一,你们也是高一吗?”女孩又垂下了眼继续手头的工作。 “嗯。”周简回答。 “真好,”女孩的睫毛闪烁着,她微微颔首,念叨着:“能读书真好。” “你认识的一中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我们认识呢。”刘晶晶见缝插针,她早就想参与这番谈话了,没找着机会。 “你们一中一个年级有十几个班,不一定认识吧。”女孩专注着手中的活儿,她暗暗奇怪这两女孩的来历。 刘晶晶上前一步,又道:“也不一定不认识,是男生吗?” “是,”缝纫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女孩站起来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她.眯了眯眼,片刻莞尔一笑:“你们两个真的是来看衣服的?” “呃……当然是。”刘晶晶肯定地回答。 女孩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简说:“我们刚刚看到班:上一个男生进来买东西,就过来瞧瞧。” “哦……”女孩恍然大悟,她再次看了周简一眼,心中的疑团就解开了,“你们是符思南的同学?” “嗯。”周简也不避讳。 “我说呢,你们这个年纪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店,”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符思南,”女孩扫视二人,“你们俩谁喜欢符思南啊?” “反正不是我。”刘晶晶脱口而出。 女孩把目光投向了周简,问:“那就是你咯?” “我……没有。”周简脸色发烫,甚至有点紧张。 “你们这些小朋友真是奇怪,”女孩明明年纪没比周简、刘晶晶大多少,但言行举止看起来成熟很多,她摇了摇头,又坐了下来,接着工作。“我跟符思南可没什么关系,他太小了,而且还有喜欢的人,不是我的菜,你们不用过来找我。” 周简和刘晶晶互相对视了一眼,周简很尴尬,刘晶晶却无所畏惧。 “他喜欢……” “对不起,”周简按住刘晶晶,“打扰你了,我们,我们先走了。” 周简说着拉着刘晶晶的胳膊就要出门。 “站住!”女孩喝止道,她的声音很有威慑力,周简和刘晶晶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没等她们回头,女孩又说:“你们俩都不好奇他拿那些东西做什么吗?” “不好奇。”周简急忙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我们不应该好奇。” “真的啊,你们可是因为他跑这儿来了,”女孩又笑,”“福寿街有一家城隍庙,庙不在了,但是树还在,你们去那里看看就明白他在干什么了。” 周简回头看了女孩一眼,女孩的表情颇值得玩味,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一样。 “我叫方小雨,以后记得照顾我生意。”方小雨乐呵呵地说。 周简默念了一遍名字,便跟方小雨道了别。对于方小雨所说的城隍庙,周简不准备前往,来这家布艺店就够过分了,再去那家城隍庙窥探符思南的隐私,说不过去。而且她的心境与刚认识符思南时有太多不同,那时候她迫切想搞清楚符思南这人背后的故事,但如今,她却不想这么做。 周简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跟刘晶晶说要回家。 刘晶晶一听周简身体不舒服,也不敢带着她到处乱溜达了,他们出了晨辉布艺,就打了出租车回家了。 * 人生中有很多小插曲,周简把在晨辉布艺的见闻就当成一个插曲,她没去想方小雨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没仔细想过符思南到底在做什么。既然符思南决定离她远远的,那就远远的好了,反正现在在这世界上她不需要太多的朋友,一两个就足够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好一段日子,周简按部就班的上下学,好像一切又恢复了往常,但实际上,周简的心里却多了一个疙瘩,她每次在家看到挂在墙上那幅画,心里就会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失落,又像是期待。有一天,周简终于憋不住再问爸爸那天在医院到底跟符思南说了什么,但梁其运却肯定地告诉周简只说了关于他爸爸的事,其余的他提都没提过。 周简问从爸爸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也只好作罢。 这一天周末,时已黄昏,周简在家做完作业,正准备躺在床上休息会儿,就听到了手机微微的震动声。 周简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刘晶晶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兴奋,她嚷道:“周简你快过来,福寿街城隍庙,我在这里看到了符思南。” 周简听到符思南的名字,心里一紧,她忐忑地说道:“这……我,不来了吧。” “哎,他已经走了,我就是刚刚去补习的路上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想让你亲自过来见证一下。” “什么事?”周简希望刘晶晶在电话里就告诉她,免得她跑出去一趟。 “你过来吧,只有你亲眼看到,你才会觉得神奇。” 刘晶晶的话勾起了周简的好奇心,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太阳已经西沉,日光不会伤害到她。 “好吧。”周简答应了。 周简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了福寿街。福寿街是一条古老的街道,这里是符思南回家的必经之路。但周简要来一趟却很不容易,她在跟刘晶晶约好的地方下了车,一下车周简就看到刘晶晶正在四处张望。 周简叫了刘晶晶的名字,刘晶晶才回过头来,看到周简,她飞快地跑了过来。 “你终于来了,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刘晶晶兴奋。 “到底是什么啊?你就不能告诉我吗?”周简说。 刘晶晶一笑:“你记得上次我们去晨辉布艺的时候吗?那个方小雨说,让我们来福寿街的城隍庙看看,当时你不是不愿意,我们就没过来了,但这次,我刚好去上补习班经过这里,就跑过去看了一下。” 刘晶晶说完冲周简做了个鬼脸,她卖了个关子,没再继续往下说。 周简看她的表情只觉得很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刘晶晶如此兴奋。她跟着刘晶晶的脚步,来到了那块荒芜的空地上。 空地上有一颗很高大的榕树,树上系满了红绸带,那都是人们祈福时用的绸带,它们密密麻麻地布局在这颗古老的榕树上,给这块荒芜之地增加了一股厚重感。 “你过来。”刘晶晶拉着周简绕了一个圈子,到了大树的背后,树的背后也系满了红色绸带,不对,不全是红色,还有蓝色,蓝色绸带点缀在这些红绸带其中,让整棵树看起来似梦非幻。 等等,蓝色!周简眼睛突然一亮。 “你看见了吧,蓝色,是蓝色,”刘晶晶的语气都变得高昂了起来,“是符思南系的,我亲眼看到他系的,你看着最少有几十根了吧。” “他系这些东西干什么?”周简问。 “刚开始我也好奇,不过我已经明白了。”刘晶晶拉着周简到了一个位置不高的树杈下,她指着挂在树上的一个蓝色绸带说:“你看,这上面有字。” 周简好奇地伸出手拿过那条蓝色绸带。在这短暂的一生中,周简从未想象过这种画面,那些字映入了周简的眼底,那么平凡的几个字,却让她一生都难以忘怀。 “希望ZJ身体健康”。 “符思南写的,还有这个,写的是希望ZJ考上好大学,这个是希望ZJ开心……”刘晶晶激动地给周简描述蓝绸带上的内容,“ZJ还能是谁,ZJ不就是你名字拼音的缩写吗,他喜欢你,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 在刘晶晶激动的时候,周简沉默着看着这些蓝色绸带,她嘴角浮出一丝无奈的微笑。 第30章 少年的羞耻感一旦弥漫在心头,就很难轻易地散去,这就是符思南为什么一直躲着周简的原因。 可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想念。 哪怕他们在同一个教室,他也会想念周简,想念她鼓起腮帮子吹走桌上粉笔灰的模样,想念她偶尔的发呆和走神,想念她认真写作业的样子…… 一到晚上,这样的想念变得更加强烈。很多夜晚,他躺在床上,总是无法入睡,有时候他在楼下奔跑,发泄那些毫无作用的精力;有时候他坐在榕树底下,望着那些迎风飞扬的红绸带发愣。 人们把对美好的愿望寄托在这些红绸带上真的有用吗?还是只是打入自己心灵的一针安慰剂?抑或是他们只是在表达一种无法到达的思念…… 用绸带表达想念和祝福的决定就是在这一刻埋下的,符思南知道这样没用,可他和其他人一样需要一点寄托,不会有人关心榕树上的绸带上写着什么。 符思南特意向方小雨要了蓝色布匹的边角料,他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就去榕树下,在绸带上写上祝福的话,表达自己对周简的想念。 符思南真傻,病又不是靠许愿就能好的。 周简这样想着,便淡然地从树上取下那条蓝绸带,攥在手里。 “你……把它拿下来干嘛?这样就不灵了啊。”刘晶晶着急地说。 “如果许愿有用,那医生岂不是都失业了?”周简故作轻松,那树上的蓝映入她眼底,酸楚和高兴在她眼底交织。 “可是……” “别可是啦,符思南就是有毛病,你不是要去补习吗?时候不早了,快去吧。”周简说。 刘晶晶看了看手表,确实来不及了,她平时都是早到,今天都已经晚了。 “那你怎么办啊?”刘晶晶不放心。 “我自己打车回去。”周简说。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简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其他的危险,刘晶晶跟周简道了别,就飞一般地跑去补习了。 等刘晶晶走远后,周简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她上车后没有说家的地址,而是报出了“金岸新村”的名字。金岸新村是符思南的家,除了上次跟踪他去过一次外,周简再没去过那个地方,但今天到了这个地方,她觉得有必要去那里看看。 司机听说要去金岸新村不满地嘟囔了几句,直到周简说加五块钱他才乖乖闭上了嘴,大概七八分钟后,周简就站在了金岸新村的门口。 天色已暗,金岸新村小区门卫室门口围着几个大爷,他们借着门卫室屋檐下路灯的光在下象棋。周简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贸然地去找符思南真的合适吗?他攥着兜里的蓝色绸带,不去找他,就得不到答案。 周简左右看了看,门卫室旁边有一家水果店,有几个顾客正在店里挑水果。既然要去别人家就得有点礼貌,周简走进水果店,买了点香蕉苹果,她感觉塑料袋很沉,但勉强能支撑。 周简拎着塑料袋,悄咪咪地移动到了大爷们的外围。 大爷们激战正酣,根本没注意到周简。 周简扒拉了一下离她最近的一位头发稀疏的大爷,问道:“大爷,请问您知道童玉珍的家是哪一栋吗?” 大爷回头瞥了周简一眼,拿手指戳了戳身前正在下期的夹克大爷后背。 “老金,她问你们小区的童玉珍住哪儿。” 老金不耐烦地回过头看了周简一眼,发现对方是个孩子,神色缓和了些,他道:“你找她干什么啊?” “送点东西。”周简亮了亮手中的水果,理直气也壮。 “3栋2单元201,进去第二个岔口左拐就是。” “谢谢大爷。”周简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居然这么轻易就问到了符思南家地址。 老金挥了挥手,继续专注地盯着棋盘下棋。 周简怀揣着忐忑、犹豫往小区里走去,待会儿见到符思南后,她决定说自己是来看望奶奶的,如果他非要问怎么知道他家地址的,她就解释是在医院拿到的地址,这样他应该就没有疑问了。等一切差不多后再去问他蓝色绸带的事,她虽然觉得挂绸带这件事很让人感动,但那可是一棵大树啊,而且还在路边,有必要做得那么夸张吗? 不知不觉,周简就来到了符思南家门口,房门紧闭,房屋内疑似有炒菜的声音,周家犹豫了几秒钟,便叩响了房门。 她屏住呼吸等待了十几秒钟,没有动静。周简又敲了几次,这次她加大了力度。 等了一会儿,周简听到有人走过来了,门锁扭动,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周简眼前。 “你是……?” “奶奶,我是上次在医院里跟您见过的符思南的同学,我叫周简,您还记得吗?”周简笑得灿烂,她发觉童玉珍的脸色好了很多。 童玉珍浑浊的瞳孔辨认着周简的脸,过了几秒钟,她扬起皱巴巴的笑脸,拉开了房门:“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上次在医院是你和你爸爸帮的我们,哎呦,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您。”周简故意亮了亮手中的东西。 童玉珍一看这小女孩这么客气,立即一把把她拉进了门。“你看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你快坐,我给你倒杯茶。” “奶奶,您别忙了,我不喝茶,”周简说,“符思南,在吗?” “给你倒杯水,他啊,出去买点东西,等会儿就回来。”童玉珍一边张罗一边说。 周简点了点头,她坐在了沙发上,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符思南家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客厅里有一张旧沙发,靠墙的位柜子上放着符思南爸爸和爷爷的遗照。周简觉得奇怪,符思南妈妈的照片居然没出现在这里。餐厅里放着一张老式的圆餐桌,桌上扣着菜罩;靠墙的冰箱发出嗡嗡的声音。这个家一共有三个卧室,其中一个卧室门紧闭着,其他两间虚掩,周简猜测那间紧闭的房门是符思南爸爸妈妈的房间。 童玉珍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水,周简见状急忙接了过来。 “奶奶,您身体好些了吗?”周简又问。 “好多了,”童玉珍长吁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的一角,“老毛病了,我这把老骨头早该入土了,要不是为了小南啊,我哪里还会去医院折腾啊。” 周简笑了笑,她抿了一口热水,差点烫个半死。 “你和我们家小南是上高中才认识的?” “嗯,是,我们是同桌。” “我就说呢,小南这个孩子特别内向,平时我从来没见过他跟班上什么女孩子来往过,你是第一个。”童玉珍的皱纹更深了,她眼珠子四处转了转,又道:“这小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房间里有很多书,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书?” “啊……”这邀请来得猝不及防,周简瞪大了眼睛看着童玉珍。“奶奶,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房间里又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童玉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拉着周简的手,她的手苍老而干枯,周简跟着她站了起来,两人一起往中间那扇虚掩的门走了过去。 童玉珍推开符思南的房门,转头对周简说道:“喏,你看,都是书,你自己先看一会儿,我看小楠半个小时怎么也该回来了。” 周简尴尬地笑了笑,她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易地就进了符思南的房间,他的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墙上贴着几个球星的海报。书桌上放着几支笔和一瓶墨水,一个篮球明星的手办,一卷用了一半的卫生纸,几本叠在一起的课外练习册,书桌旁边就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童玉珍把周简拉到符思南的书架旁,说道:“你看看,都是书,你自己喜欢看什么看什么,我去晾衣服,你自己看啊。” 童玉珍不等周简说话,就蹒跚地出了门。 周简看着奶奶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她环视四周,符思南的房间也挺干净的,就看看书架上的书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周简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杂志,杂志的名字是《青年文摘》,周简偶尔也会买来看看,以前老师老让他们跟着这些杂志学习写作。估计符思南也是这样想的吧,这本杂志应被翻得很旧了,周简倚着书架边缘翻着杂志,读完一篇无聊的小文章后,她又往后翻,她刚翻了几页,有几张卡片从最后几页的页缝里飘了出来,它们毫无预兆地洒落在地上。 周简一惊,她立即蹲下身子去捡卡片,却在触碰到其中一张卡片的时候愣住了。卡片上的外国女人□□,表情相当耐人寻味;另一张卡片更加过分,是一男一女在行不雅之事……掉在地上的卡片有四五张,看起来像是从杂志上裁下来的。 周简的手悬在接近地面的几厘米处,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符思南,你怎么会在杂志里藏这种东西! 周简一脸嫌弃地把那些卡片捡起来,随手塞进杂志的后几页。 没想到啊,符思南,也是这样。周简再没心思翻这本杂志了,她胡乱翻了几页,就把杂志塞回了书架。想翻翻别的书吧,周简又怕翻出来什么其他了不得的东西。 她摸了摸兜里的蓝绸带,沉思了几秒钟,兴致全无地出了房门。 第31章 周简拒绝了童玉珍的挽留,她从符思南家里出来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几张卡片上的图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周简拼命晃了晃脑袋,赶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为什么男生都喜欢这些无聊的东西,那□□裸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还把它们藏在杂志里,万一被家里人看见了呢?万一被同学看见了呢? 想到那些卡片,周简脸色发烫,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等她走到小区门口,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风微凉,那些大爷早已没了身影,街道两侧灯光昏黄,有几个行人在借着路灯的光芒散步聊天,马路上连个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 周简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打个叫车电话回家。她的手指触碰着按键,脑子里却很虚无缥缈,蓝色绸带还躺在她的口袋里,符思南的形象却一下子坍塌了。明明这个年纪,藏着这种东西也是很正常的事啊,可是周简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符思南就不应该干这种事一样。 远处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红标缓缓地驶了过来,周简愣了一下,她伸手招了招,那辆出租车看见了前面的这位乘客,加快了速度,十几秒后就在周简面前稳稳地停住了。 周简长吁了一口气,她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周简?” 周简愣住了……好像是符思南的声音,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出租车侧后方,符思南一脚踩着自行车蹬,一脚着地,一脸惊诧地看着周简。 “你怎么在这儿?”符思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刚刚一直以为是幻觉,没想到却是真的,周简真的在他们家的小区门口。 周简脑海里立即闪过那几张卡片上的画面,她局促又慌乱地对符思南说:“路过,再见。” 周简一屁股坐上了车,连多余的话都没跟符思南说。谁要管他啊,那蓝色绸带上的名字未必是我,说不定是他认识的别的女生呢,跑来这一趟就是自作多情。 周简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中的绸带,绸带还是很光滑,但心情却不像刚刚来的时候那么充满期待了。 符思南把着自行车一直看着周简坐的出租车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了目光。 奇怪,没听周简说过在这个小区有认识的人啊,怎么她会突然跑到这里来。符思南怀揣着疑惑用力蹬了下自行车,往小区里骑了进去,他的身影在夜色里格外单薄。到了单元楼前,符思南锁好了车,像往常一样确认了一遍,才放心上了楼。 一进门,阜南就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袋水果,茶几上还放着一个杯子,杯子里的水似乎还冒着热气。 符思南伸着脖子寻找奶奶的身影,从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奶奶!我们家刚刚来人了?”符思南问。 童玉珍没听到符思南的话,符思南便换了双拖鞋,走到洗手间门口。奶奶正在洗一块烂得不能再烂的抹布,她前额的白发无力地耷拉着,手瘦得跟干柴棒一样。 “奶奶,家里刚刚来人了?”符思南又问。 童玉珍抬起头,看到宝贝孙子,她咧开了嘴:“你回来啦,哎呀,你看,就差那么一会儿,刚刚你同学来了,还带了水果来呢。” “哪个同学?”符思南脑子里闪过周简的身影,但又觉得周简不可能知道自己家的地址。 “就是咱们上次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女孩。”童玉珍说。 符思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着奶奶的脸庞,嘴唇动了动。 “她……来干什么?” “看我啊,我本来让她等你,可她说有事,就先走了。”童玉珍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慈祥地注视着孙子,“你这同学真不错,上次帮了我们,这次还特地过来看我,你到学校得好好谢谢人家……” 符思南一愣一愣的,他仿佛做梦,周简真的是来自己家,她从哪儿搞的自己家的地址。 “对了,我今天还让她进你房间看书了。” “在我房间看书?”符思南的声音都变了形。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周简居然就这样进了自己房间?这谁敢信。 “是啊,没看多久就走了……” 符思南顾不上和奶奶说话,他转头冲进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看似一切如常,可他的心却不如常,还好还好,房间还算干净整齐,符思南的目光在房间里搜索,很快他的脸色就布满了乌云,他的视线死死地定在在书桌和书架之间的地上。 在那个地方,安静地躺着一张卡片。 是我掉的吗?还是周简?符思南疾步上前,他蹲下身子,捡起那张卡片。 见鬼了!怎么会把这张卡片掉在这里,难怪刚刚在门口遇见周简时,总感觉她的态度奇奇怪怪的。 懊悔、生气塞满符思南的脑海,他烦躁地把那张卡片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晚上周简失眠了,她长这么大,对男女之事了解不能说没有,但大多都是从课本上和电视上了解的,但书本上的东西和她今天看到的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那些卡片是□□裸的视觉冲击,导致她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些卡片上的情形,这让她又燥又烦,尤其是想到这些卡片是从符思南的杂志中翻到的,就更加郁闷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两只眼睛瞪得跟猫头鹰似的,毫无困意。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了解男女之事的,要不然还能去哪里知道呢,生物书上只交代了些皮毛,爸爸妈妈也会把这种事放在台面上讲。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反正卡片都放回去了,符思南又不知道自己看过了。 周简这样安慰自己,才终于在辗转反侧中进入了梦乡。 再次看到符思南,是在学校。 下课了,周简坐在座位上写作业,她一抬头就看见符思南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 没有其他人,大家都出去做操了,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周简吞了一口唾沫,她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几张卡片。太扯了,怎么书本上的东西记不住,这些东西反而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周简继续低头写作业,但心猿意马,根本写不进去。 “你去我家了?”符思南本想将这件事当做过眼云烟,但一想到周简有可能在他家看到那些卡片,他就觉得有必要解释点什么。 “嗯。”周简犹豫了几秒钟才回答符思南,“去看看你奶奶。”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我问过冯铮,他说他没告诉过你。”符思南只能看见周简的头顶,他往讲台旁边挪了几步,依靠在刘晶晶的课桌上,方便更自在地跟周简说话。 “在医院知道的。”周简撒了个小谎,她手上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哦。”符思南应了一声,他的两只手在裤兜里摩挲,目光情不自禁地往周简瞥,沉默了十几秒钟后,他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完了,符思南知道了,周简两眼一黑,笔都握不住了。 “我没看到。”周简头脑发热,脱口而出。 本来只是怀疑,这下符思南反而肯定她看到了。 “那些卡片是别人给我的,我没做什么不好的事。” 符思南这么说,让本来觉得尴尬的周简突然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她打量了一眼符思南,符思南的表情很认真,他好像真的想解释这件事。 符思南喉咙干渴,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男生有这种东西很正常……不代表我就一定想……那么做……” “我知道。”周简一改刚刚的慌张,表情又变得饶有兴致了,“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没仔细那些卡片上的东西,很快就放回去了。” 符思南直勾勾地注视着周简,自从上次从医院出来后,他还没有如此专注地盯着她看过。片刻,他点点头,低沉地说道:“那就好。” 符思南说完这句话起身要走,周间又叫住了他。 “嗯?”符思南故作冷漠。 周简想了想,从书包里东翻翻西翻翻,拿出了那根蓝色绸带,她把那根蓝色绸带放在桌上。 符思南脸色突变,他捏了捏拳,目光里显现出不安和疑惑。 “晶晶说亲眼看到你系上去的,这上面有ZJ的字母。”周简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符思南的神色,她带着一丝丝期待问道:“ZJ是谁?” “不知道。”符思南转头盯着黑板,“刘晶晶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我去你家那天下午。” “哦,我只是看到有人挂蓝色绸带,就去看了看。”符思南撒谎。 “是吗?”周简怀疑又失望,她能感觉到符思南在说谎,方小雨可是亲口承认过他在晨辉布艺拿了蓝色绸带,更何况这次刘晶晶还看到过他在那颗榕树下徘徊,怎么符思南就不肯承认呢。 “是。”符思南语气肯定。 周简轻轻喘了一口气,她沉寂了几秒,便果断地将蓝色绸带收了回来,既然符思南不肯承认,她不能强迫他承认。 符思南嗓子干涸,他看着周简失落的表情,欲言又止,片刻转过身,往教室外走去。 在室外光线的作用下,符思南的身影瘦削而挺拔,周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是我不懂吗?还是说,是一厢情愿? 周简不愿多想了,她埋下头,偷偷地叹了口气。 第32章 反正人生就是这样,周简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秦中和不就是这样嘛,因为她生病就疏远她,因为觉得和她没有未来就放弃了她。 忘记就好了,人总要活下去。 可是越想忘记,反而就忘记不了了,她只要看到那幅日出画,就会想到符思南,会想到在理发店里他那么轻柔地给自己洗头,会想到她们俩在大雪中同打一把伞,会想到他给自己遮着太阳,会想到他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飞奔的样子,也会想到他在那颗大榕树下挂蓝色绸带的样子,虽然,她并未亲眼见到过那样的画面。 喜欢像是一颗种子,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就会越长越猛,越来越茂盛,变成一颗参天大树。 周简早上一进教室,总是会最先搜索符思南的身影,他在的时候,周简就会感到高兴,他不在的时候,周简就会想他去哪儿了。 课间操的时候,周简很希望符思南跟往常一样,不去出操。但是他现在出操出得很勤,就好像他一下子爱上了做操似的。 胡扯!他根本就不爱做操。 周简早就听刘晶晶说了,符思南每次做操都是混一混,有一次做得太马虎,还被班主任说了一顿。 真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马虎的,他跳舞肢体不协调,估计做操也很烂,周简想。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天气晴了又阴,这就是让人喜欢又痛苦的高中生活。 周简托着腮,望着窗外,从教室里蜂拥而出的同学们霸占了窗外的风景,符思南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周简的眼睛一亮,她好像看到符思南又戴了那幅眼镜。 是的吗?还是自己看错了。 周简揉了揉眼睛,符思南早没了身影,只剩下几个常年落单的同学还在教室外晃荡。 又到了做操的时间了,周简吐了一口气,趁着大家都不在,她站起身,往教室外走去,倚在栏杆上看一看风景。 今天天气有一点闷,天空阴沉沉的,楼下有很多同学,他们像小蚂蚁一样,往操场的方向走。周简盯着他们看了会儿,直到他们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处,才收回了眼神。 空气中已经有夏天的味道了,再过一段时间,又该到炎热的夏季,记得第一次看到符思南就是夏季末,他就那样迎着风站在天台上,看着自己…… 周简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回教室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把伞,那根蓝色绸带又出来扶着栏杆,向天台的方向移动。 不知道去天台的门被封了吗?周简很久没上过天台了,虽然那里能呼吸新鲜空气不假,但总是被男生把持着,更像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周简走到天台楼梯下,往上看了看,那扇门还是那样,摇摇晃晃。她上了楼梯,拉开了门,一阵风扑面而来。 周简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户外的空气,这天台上好像发生了变化,干净了许多,连课桌椅子都摆放得整齐了很多。操场那边传来广播体操的音乐声,周简撑开伞,往天台边缘走,如果没弄错,在天台上也是能看到操场那边的风景的,虽然远了一点,但周简就是想走过去看看能不能看到点什么。 等走到天台边,周简终于看清了那些小小的脑袋,他们密密麻麻地排布在操场上,周简根本不可能看清谁是谁,但她还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同学,你哪个班的?”从周简的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周简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保安服的中年保安正惶恐地盯着她。 “你……你可别想不开啊。”保安都结巴了,“千……千万不能跳啊。”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周简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符思南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形,她也以为符思南要跳楼,可他就只是站在那里看风景而已。 “大哥,不,叔,我没想跳……”周简哭笑不得地看着保安。 保安脸上有一种在学校浸润多年的谨慎,谁知道这些孩子的心里在想什么啊,嘴里没一句实话,这天台门三天两头被这帮学生撬开,就够他烦的了,要是有学生轻生,那他这份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保安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不管你想没想,你先过来,那边危险。” “好。”周简答应。 她说完就迈开步伐。不知道从那个方向吹来一阵风,周简的伞一下子被吹了起来,她一个趔趄。 “咳……”保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拽着周简的胳膊,周家立即感觉到皮肤里一股钻心的疼。 “放开我!”周简忍着疼痛。 保安已经被周简刚刚的举动吓个半死,现在是怎么也不可能放开周简的。他训斥道:“你们这些孩子过得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啊,想当年我们没吃的没喝的都活下来了,你们吃好喝好,还在这么好的学校里读书,怎么能寻死!” 楼下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刚刚还在做操的同学们,已经成群结队地回来了,有人注意到天台上有动静,吆五喝六地招呼周围的同学来看。 冯铮看着大家往楼上看,一看楼上疑似有人在争执,他立即招呼心不在焉的符思南。“哎,符思南,你看,有人要跳楼哎。” 符思南抬头看了一眼,太高了,根本看不清是谁。 “这谁啊?哪个班的啊?” “不知道。” “为什么要跳楼?被老师骂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失恋了。” “我觉得不像,说不定是有病,你看这天气又不出太阳,也没下雨,她居然打了伞。” …… 从周围涌过来议论声,符思南听到最后一句话一激灵,他再次往天台上看去,学生和保安已经消失了。 符思南突然反应过来,在这样的天气还打着伞的人,除了周简还有谁。 他拔腿就跑。 在天台上,周简终于和保安达成了一致意见,她不跳楼了,不是,她本来就没准备跳楼。她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保安,保安也气喘吁吁地盯着她。 在两人的旁边,周简的雨伞伞骨已经断了好几根。 “……大……大……叔,我真的……不是……要自杀,你……相……信我。”周简浑身酸痛,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了。 “你……你……你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286,陈亮。” 保安按了对讲机,对着里面嘀咕了几句,对讲机那头传来一阵啸叫声。 周简脸色惨白:“大……大叔,麻烦你……麻烦你帮我叫救……救护车。” “什么?”保安一头雾水。 “我说……快帮我……”周简一个剧烈的咳嗽,从她嘴里冒出了一缕鲜红的血液。 “啊……”保安惊慌失措,他的手颤抖着,又哆哆嗦嗦的地在对讲机里说了几句。 他刚说完,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就出现在了天台门口。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保安和周简的面前。 符思南看到了周简嘴角的血液,他抄起那把伞,挡在周简头顶上。 “你……”符思南头皮发麻,他从没见过周简嘴里留血,也没想到周简的病是这样可怕的病,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去给你拿药。” “不……不用了,没……用。” “门卫室叫了救护车了,一会儿就到。”保安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工作要保不住了。 “我背你下去。”符思南没有任何犹豫就蹲了下来,“愣着干嘛啊,大叔,帮忙啊。” 保安反应过来了,他手忙脚乱地把周简扶到符思南的背上。 周简的血滴在了符思南的背上,符思南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背着周简,内心急迫,但又不得不小心脚下的每一步。 如果摔倒,会给周简带来更严重的伤害,符思南知道的。 周简又咳嗽了几声,嘴里有咸咸的味道,鲜血又滴在了符思南的衣服上。 “不……不好意思啊,把你衣服弄脏了,等……等我好了,我……给你赔。”周简的声音很虚弱,刚刚跟保安拉扯,消耗了太多力气。 “赔什么赔,先去医院要紧!”符思南喘着粗气,他注意着脚下的每一步台阶,紧张、谨慎、担忧、心痛一下子都涌上了他的心头。 周简不能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身旁的同学看到这两个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谁也不知道这对男女同学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周简的同学们知道,他们这个身患绝症的同学,一定是犯病了。 “符……符思南,那些蓝……蓝色绸带是你绑的吗?”周简想从符思南的口中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符思南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抿了抿干渴的嘴唇,没回话。 “告……诉我,那么难吗?说不定……这……这次我就要死……” “是,”符思南打断周简,他的鼻子一阵酸楚,喉咙像是被石头堵住了一般,“是我挂的,我喜欢你,你不会死,肯定不会!” 第33章 单人病房是爸爸特地安排的,房间里有沙发、有电视,设施一应俱全。头顶上的新风系统发出嗡嗡的换气声,谢春玲倚在沙发上,双目紧闭,肚子微微起伏。 周简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每次突然发作都会让她产生一种很深的恐惧感,好像死亡就只是一瞬间的事,这次她顺利逃脱了,下次呢? 身体很疲惫疼痛,仿佛被撕裂了一般。脑海里除了死亡,也总会想起前天发生的事。符思南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他怎么会那么快,怎么会毫不犹豫地就背她下楼?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承认那些蓝色绸带是他挂的? 他说“我喜欢你”,算是表白吗? 应该是吧。 周简的脸发烫,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真的在发烫,她一只手捏着被角,回想着符思南说的话,当时因为太痛了,都没想过要回应他的表白。 周简只记得当时他们到了楼底后,引来了很多同学的围观,班主任陈亮吓得脸色煞白,刘晶晶在旁边急的不行,有几个保安急匆匆地跑过来…… 后来,救护车就来了,她和陈亮一起上了救护车,周简在救护车上听到陈亮不停地打电话,一会儿给校长,一会儿她爸,一会儿又是给不知道是谁的人。 周简觉得抱歉,对班主任,对保安,还有符思南……她把符思南的校服弄得满身血迹、等出院了一定要赔他一件新的。 可是什么时候会出院呢,出院了再去学校估计又得半个月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周简不自觉地往门口看了过去,谢春玲也从睡梦中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 进来的是刘晶晶,她手上拎着一袋子水果,脸上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感觉到她对发生这件事的内疚和不安。 “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吗?”周简虚弱。 “怎么能不来呢?”刘晶晶说,“都怪我,没看好你,要不然你不会在这里。”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乱跑。”周简说。 刘晶晶还是很过意不去,她看了一眼谢春玲。 谢春玲安慰道:“哎呀,她就喜欢乱跑,你别怪自己,我出去走动走动,你们两个聊聊。” 周简和刘晶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等谢春玲走后,刘晶晶还是愁眉苦脸的,她把东西放下,一屁股坐在周简床侧。 周简冲刘晶晶笑了笑。 “你还笑……你知不知道全校都在说高一有个女生要自杀,还说是因为你失恋了。”刘晶晶缩了缩鼻子,擦了擦眼角。 “啊?”周简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冲动,但她起不来。 “唉,学校的这些人很无聊,猜什么的都有。但是,你怎么可能去自杀呢,他们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你。”刘晶晶笃定地说道。 “是啊,”周简沉重地叹了口气,“还是你了解我。” “不止我了解你,”刘晶晶说,“符思南也很了解你,昨天他还跟几个人因为这件事吵起来了。” “吵什么?”周简诧异。 “班上有几个嘴多的人说你是因为得了病想自杀,符思南听到他们这么说就炸了,他说你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想要继续活下去,怎么可能选择那样一条路。”刘晶晶的双腿悬在床沿甩动着,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那几个同学就不服气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符思南就跟他们呛。” 说完刘晶晶长吐了一口气。 “后来呢?”周简问。 “后来……班主任就来了,他们就没敢吵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刘晶晶闲得无聊,便问周简要不要吃水果,周简正觉得口干舌燥,就答应了,刘晶晶便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兴致勃勃地帮她削苹果。 “这次真是麻烦他了,把我从天台背下来,我还把他衣服弄得那么脏。”周简接着符思南的话题继续说。 “他怎么会觉得是麻烦。”刘晶晶眨了眨眼睛,眼里透出少女的狡黠,“他这么维护你,全班人都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只是不敢跟你说。” 周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想说符思南没有不敢承认,他都承认了,只是现在大家还不知道。想到和符思南已经拥有这样的小秘密,周简也不觉得身上有那么痛了,她的嘴角甚至浮出了一丝浅浅的像是幸福的微笑。 “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刘晶晶说。 “你有他家电话吗?” “干嘛?你不会想表白吧?”刘晶晶调戏周简。 “我是想谢谢他,这次麻烦他太多了,还吐了他一身血,总觉得过意不去。”周简语气平静。 “……这样啊,”刘晶晶把没削完的苹果放在茶几上,从校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半旧的小灵通。她把周简的手机从病床旁的桌上拿了起来,将符思南家的电话输了进去。 “喏,我输进去了,符思南,”刘晶晶亮了亮手机,“没想到死对头竟然变成了臭情侣,世事难料。” “你别瞎说。”周简否认。 周简没有给符思南打电话,一方面人在医院,家里的各种人总是在病床前穿梭来穿梭去,她没机会拿起手机打电话;另一方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符思南打电话才算合适,周间他在学校,下晚自习又担心打扰到符思南奶奶的休息,周末则担心符思南会出去。 就这样一直拖到出院,周简这通电话都没打出去。 出院这天是周末,天气阴阴沉沉,外婆一大早起来就收拾好了东西,大约上午11点左右,老王就来接她们回家了。 周简坐在车上,心情一片大好。 活着真好啊,每次出院周简都能生出这种感慨,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有喜欢的人,有被喜欢的人,有灿烂的日出,有淅沥的雨天……活着真的比什么都好,也许老天爷就是为了让她更加珍惜这世界上的一切才给她这些残酷的考验的,周简乐观地这样想。 “小王啊,我们去城隍庙。”副驾驶上,谢春玲突然开口对老王说道。 听到城隍庙的名字,周简一愣:“我们去城隍庙干什么啊?” “我想去拜拜,谢谢老天爷保佑你平安。”谢春玲回头慈祥地看着周简说。 “好嘞。”老王愉快地回答。 车子拐了个弯,一溜烟儿地往城隍庙的旧址开去。 “你不想去吗?”谢春玲询问道。 “没有,”周简想这大概是老天爷的旨意,外婆从来不去城隍庙这种地方,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去那里拜拜呢,或许有什么惊喜等着她。 不知道那些蓝色绸带还在吗?周简好想亲自下车看看,不过她知道就算到了城隍庙,她也不可能走下这辆车,她的身体不允许。 车子开得很快,十几分钟就到了城隍庙的旧址,老王靠马路边的位置停了下来,谢春玲果然一个人下了车,她让周简在车上等她。 车子停的位置很尴尬,看不到那棵树,周简只能凭空想象那里的情形。 她打开车窗,托着腮,茫然地望着窗外的一切。也许那些蓝色绸带早就被人拆下来了,挂在树上一点都不协调,也不知道符思南最近在忙些什么,他会不会偶尔也来这里逛逛,会不会也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呢,他后悔说出那样的话吗? 手机就在手边,要不要现在就打给他? 周简拿起手机,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窗外映了进来,挡住了周简的光线。 周简抬头看了一眼,一个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的半截男人身子在她眼前,谁这么无聊,站别人车窗前干什么。 “你出院了?” 周简以为幻听了,她抬头看了出去。 符思南缓缓地躬下身子,紧紧地注视着车窗里的周简,车窗里的周简是如此的苍白,就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一样,可她的目光却又如此清明,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你没事了。”像是肯定,又像是在询问,符思南说道。 “我没事了。”周简的目光从惊讶变成喜悦,她伸出脑袋,趴在车窗上,两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符思南,“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认识车牌。”符思南这些天夜不能寝,他无数次问过刘晶晶周简的情况怎么样了,尽管每次刘晶晶说周简很好,但符思南的担心却从未少过半分,刚刚看到周简家的车牌,他首先是疑惑,后来才敢上来确认,没想到周简会这样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有比这样更惊喜的吗?“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周简仰着脸笑道:“我外婆说要去城隍庙拜拜,祈求我平安。” “哦。”这也是符思南的在做的事,他庆幸自己的祈求起作用了,周简又再一次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两人都因为这意外的偶遇感到惊喜,好一段时间,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周简细细的注视着符思南的脸庞,符思南似乎变得更加成熟了,脸上似乎还有一种深沉的忧郁,他真挺拔,就像是一棵蓬勃生长的小树,也许是会为周简遮挡太阳的小树,谁知道呢? 符思南同样目光粘着地注视着周简,就好像他已经有一个世纪没看到她了,她的苍白和她的坦然都尽收眼底,她的眼波里流动着难以让人捉摸的心意。 那是什么呢? 树叶轻轻摇晃着,有无数个念头闪过了两人的脑海,青春懵懂的爱恋像是一种隐秘的信号,终于通过眼神传递给了彼此。 忽然,周简和符思南似乎都知晓了彼此的心意,两人的嘴角同时荡漾起了笑容。 周简弯起了眉毛:“你今天晚上在家吗?等我回家了给你打电话。” 符思南回应道:“在。” 周简高兴:“晚上八点钟,我打给你。” 第34章 周简吃饭的时候在想着打电话的事,睡午觉也想着电话,看书的时候心思也不在书本上。她第一次觉得时间流逝的如此之慢,平时她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秒钟用。难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那些细密的思念在周简的心里似乎汇成了一条河流,在她的心里波涛汹涌,让她内心无法平静。 夜幕拉了下来,万籁俱寂,周简坐在书桌前,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摩挲着蓝色绸带,呆呆地望着漆黑的窗外。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这会儿符思南应该吃过饭了吧,他现在在干嘛呢?周简的手指放在符思南的名字上,毫无知觉地拨了过去。 “嘟——” 声音将周简从散漫的思绪中唤了回来。 “啊……”周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打出去了电话,她刚想挂掉。 电话却被那边接了起来,从听筒里传来的是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清脆的声响。 “喂!”符思南的声音传了过来,急促又大声。 “喂——”周简慌张又疑惑,“你那边刚刚怎么了?” “没怎么。”符思南望着满地的杂物,强装淡定,这些东西都是他刚刚来接电话的途中绊下来的。 “可我听到了声音啊,不对劲。”周简说。 “嗯,”符思南停顿了几秒钟,找了个借口:“风把阳台上的东西吹下来了。” 周简皱起眉头,她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也不再质疑什么。 “你在家干什么啊?”周简饶有兴致,她没提那天符思南“表白”的事,怕贸然提起,会让符思南觉得不舒服。 “写作业。”符思南说。 “作业?”周简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几乎都忘记还有作业这回事了。“什么作业啊?” “数学。”符思南回答。 “我好久没去学校了,都不知道学到哪儿了,去学校又得补,真羡慕你们,能天天在学校学习。”周简叹了口气。 “你很聪明。”言下之意,是周简肯定能很快消化学校学的东西。 周简眼睛机灵地眨了眨,她明白符思南的意思,可她又不想那么快明白。 “要不你来我教我吧。”周简恳求道。 “嗯……”符思南发自内心地发出了一声沉吟,他在学习这方面没什么自信,怎么敢教周简。 “反正这段时间我什么都没学,肯定没有你懂得多,”周简说着就把桌上的数学书抄了起来,带着一点哀求的语气,“你给我讲讲。” 符思南听到周简翻书的声音,迟疑了几秒,随后他说了句“等一下”,就放下了电话。 周简毫无知觉地按着手上的自动铅笔,虽然符思南离开的时间很短,但她却感觉漫长,她听到脚步声由近姬远,又由远及近。符思南又拿起了话筒,急促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过来,接着是翻书的声音。 周简停下手上的动作,屏住呼吸等待着。 “我开始了?”符思南开口了。 “嗯。”周简兴致高昂地点了点头,好像符思南那边能看到一样。 符思南整理下思路,开始跟周简讲最近的学习内容。 周简一边听一边煞有介事的点头,她的心思不全在书本上,她在认真地听符思南的声音,她觉得他的声音很迷人,磁性沉稳,缓慢悠长。讲的是什么也不重要了,反正周简相信自己看书也能看懂。 哎呀,为什么现在觉得符思南那么好,难道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或许是吧。可他们还算不上情人啊。 周简情不自禁地嘿嘿了两声。 符思南听到对面传来的笑声,顿了顿。 “你怎么了?”符思南问。 “没……没怎么,”周简忍住笑容,“我就是觉得你讲得很好,你继续。” 符思南皱了下眉头,便接着说了。等说完一章的内容他就停下来了,他捏着书本纸张,等待周简的反应,细细的呼吸声从听筒那边传来,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呼吸一样。 符思南情不自禁地怔了怔。 “你怎么不说了?” “说完了……”符思南回过神,他面红燥热,内心不宁,“今天就说这么多。” 周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一会儿就过去半个小时了,她怏怏地说道:“那你明天有空吗?” “嗯,有。”符思南肯定地回答。 “那我明天再跟你打电话?老时间?”周简问。 “可以。”符思南说。 等挂了电话,符思南手忙脚乱地收起地上的东西。收好东西后,他又翻开数学书,接下来的几章内容,符思南自己没搞太懂,刚刚夸下海口,现在得赶紧想想办法。 符思南第一时间想到了冯铮,当然不是想让冯铮教,他的成绩烂的要死,但人脉却是一等一的好,班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他都有。 冯铮接到符思南电话时,差点没从电脑前蹦起来,他确认了好几次是符思南后,才笑呵呵地问道:“稀客啊,你这大晚上的打电话来干什么?” “你知道梁启龙的电话吗?”符思南开门见山。 “啊?你找我就为了找他?”冯铮的声音听起来很失望。 “嗯,我想问他数学。” “靠!”冯铮发出了一声怪叫,惹来周围“你问数学?我没听错?你哪根筋不对啊!” 符思南坦然:“最近出奇地想学习。” 冯铮一边操作着鼠标,一边大言不惭地说道:“这……问我也可以吧。” 符思南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你月考数学比我少几十分,你确信?” 冯铮表情严肃:“……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稍等,我把电话给你。” 冯铮从手机里翻出了梁启龙家的电话,告诉告了符思南。符思南看时间还早,就往梁启龙家打电话。 他和梁启龙没怎么接触过,但现在为了周简,豁出去了。 电话响了几声,电话那边才传来一个温吞迷茫的声音。 “是我,符思南。”符思南压低了嗓门说。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没欠你钱,也……没惹过你。”梁启龙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自己惹上了什么事,声音都颤抖了。 “你误会了,”符思南心想自己到底给班上同学留下了什么印象,才会让梁启龙说出这样的话,他心平气和地接着说:“我是来问你数学的。” “啊?”梁启龙嘴巴张得老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来问我?” 符思南淡然:“你不是学习委员吗?当然问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梁启龙的声音逐渐走低,他平时都和符思南没什么来往,摸不准他的脾气,但作为学习委员,他又不能不解答其他同学在学习方面的问题,他沉思了片刻,说:“你自己想学?” “嗯。”声音果断而肯定。 “你问吧。” 在符思南问梁启龙问题的同时,这个城市另一边的周简,也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喜悦感当中,她的心里就好像开了一万朵花,色彩绚烂,清香扑鼻。喜欢一个人是如此幸福的事情,心里挂念的时候,嘴角也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哪怕有病痛的折磨,也有了更多的期盼感。 可在喜悦和期盼之外,周简突然又担心起来,她今天没有向符思南坦白自己的心迹,说不定符思南根本就没有体会到自己的喜欢,要是这样就麻烦了。 看来,还是得好好问他才行。 * 第二天晚上,符思南家的电话准时响了起来。周简本来想等符思南接电话后就问他表白的事,可刚问完好,符思南就开始讲下一章的内容了,根本没给周简任何机会问其他的问题。 他就像一个负责任的老师,讲得慢又细。 尽管周简没看到符思南手边有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但还是暗暗佩服符思南。 等辅导完功课,周简终于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周简问符思南。 “嗯。” 周简顿了顿,轻声问道:“你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符思南愣了愣,他沉思了几秒钟,回答道,“哪天?” 周简托着腮,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幅日出画。 “就是你背我下楼的那天,我当时以为自己快死了,你说你喜欢我,是认真的吗?” 符思南回忆起了那天的情形,他当时真的很害怕周简会因此失去生命,害怕到四肢发软,头皮发麻。他看到周简那么虚弱的模样,恨不得立即跟她飞到医院去,可那些繁重的课程难住了他。 有好几个夜晚,符思南踩着自行车到了医院门口,到了周简所在的楼层,却因为怕打扰周简的休息而没有去探望。 这些事,任何人都不知道,除了他自己。 “你怎么不回答?”周简依旧期盼着。 “是真的。”符思南笃定地告诉周简。 “是吗?”周简扬起了眉毛。 “但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你负担,我希望你快乐、开心。”符思南又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负担,而不是快乐呢。” 四月的惊雷划破夜空,符思南先是震惊,再是迟疑,最后才像一个少年一样,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没有人能形容他内心的喜悦,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情却出卖了他,还好周简看不到他的脸,不然会以为此刻的他已经疯了。 “你怎么不说话啦?”周简又问。 符思南皱了皱鼻子,拼命揉了揉脸上的肌肉,语无伦次地说:“嗯……是吗?” “当然是啊,我怎么可能骗你,”周简笑得开心,“过几天我就去学校了,到时候见。” 第35章 周简再次见到符思南是在三天后,那一天是周简再次回学校读书的日子,她早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符思南了,符思南说到学校后有惊喜送给她。 周简好奇是什么惊喜,但符思南却闭口不谈,卖了个关子。 这天天气晴朗,老王像往常一样开着车,驶进了霄云路。霄云路的春天已经如火如荼了,马路两边的树木已经散开了枝芽,树荫成群,周简望着这些熟悉的景色失神。 突然,窗外出现一个踩着自行车的人的身影,他穿着一中校服,但后背上的图案却比校服花哨了许多,像是画了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周简刚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骑自行车的人就回过了头。 符思南笑着冲着车窗挥了挥手。 周简一愣,随即绽开了笑容,她急忙放下车窗,惊喜地看着正在用力踩自行车的符思南,说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符思南卖力地蹬着自行车,尽量和汽车保持着平行,他的头发迎着风飞扬,衣服也被自行车带起来的风吹得鼓鼓的,他一边看前方的路一边对周简说:“我想早点看到你。” 周简脸一红,她瞥了驾驶位上的老王一眼,老王的嘴角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他把车速放慢了一些,好让这对孩子能够顺利地对话。 周简继续跟符思南说:“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符思南摇头:“不是。” “那惊喜到底是什么?” 符思南露出洁白的牙齿:“等你到教室了再说。” 周简不知道符思南在隐瞒些什么,不过她挺愿意配合符思南,反正到教室就知道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你背上的是什么?”周简又问。 “蝴蝶,”符思南骑得快了些,好让周简能看清楚他的后背,“方小雨给我绣的,刚好遮住血迹,好看吗?” 蝴蝶完美地遮住了校服后背上的血迹,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符思南的后背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在光影照耀和风的作用下,那几只蝴蝶仿佛在翩翩起舞。 周简由衷地赞叹道:“好看。” 符思南亮出灿烂的笑容:“早就想给你看了。” 周简会心地笑了笑,方小雨真是个天才,竟然会想到这种绝妙的主意,难怪符思南之前一直强调不用给他赔校服。 眼看着学校越来越近了,符思南又冲着周简喊:“我先去车棚,待会儿在楼下等你。” 周简依依不舍地看着符思南:“好。” 符思南挥了挥手,更加用力地往前冲去,他走了好几十米后,周简才悻悻地升起车窗。 “王叔,你开慢一点。”周简跟老王说。 “好嘞,”老王笑嘻嘻地回望了一眼周简,“你们俩谈对象了?” 周简听到对象两个字,觉得不好意思,她嘟囔道:“没有。” 老王却是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年轻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从你第一次跟着他去他们家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对他有意思了,那种好奇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好奇,是喜欢的开始。” “啊?”周简发出惊讶的声音,她急忙否认道:“王叔,我那时候没喜欢……” “哎,”老王打断周简,“我不会告诉你爸妈,我会替你保密的。” “不是……”周简哭笑不得,她本想在老王面前争辩两句,但想想还是算了。好奇,是喜欢的开始,老王说的有道理,或许很多事的发生就是在那时候埋下了种子,她和符思南的命运很久以前就联系在了一起。 奔驰车像往常一样开进了校园,学校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到了教学楼楼下,却只有刘晶晶在教学楼门口等周简。 刘晶晶看到周简完好无损地回到学校,有说不出的高兴,还没等车子停稳,她就冲上去迎接周简。 “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久啦。”刘晶晶眉飞色舞。 周简在刘晶晶的搀扶下下了车,她一下车就四下张望:“符思南呢?” 刘晶晶一边从车上拿出周简的书包,一边回周简:“我没看见他啊。” “是吗?”周简注视着教学楼的尽头,那里有几个学生在嘻嘻哈哈的扫地,但没有符思南的身影。 “咱们去教室吧。” “再等会儿。” “等什么?” “符思南。” 刘晶晶诧异地盯着周简,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们约好了?” “嗯,”周简羞涩地回应,“我刚刚在来的路上遇见他了。” 聪明如刘晶晶一下子就明白了周简的意思,她急不可耐地嚷道:“靠,你们俩……不会在……” “没有。”周简否认,她这么说不算是欺骗,毕竟她和符思南都没有说什么在一起的鬼话。 刘晶晶不信,她仰天长叹:“符思南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还是说你眼神不太好?” “说不定我拯救了银河系。”周简说。 “放屁,他怎么配得上你,”刘晶晶恨恨地咬了咬牙,“男人都不靠谱,你说他万一伤害你怎么办?万一他以后喜欢上别人呢?” 周简若有所思,符思南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学楼拐角处,他正以飞快的速度跑过来。 周简意味深长地对刘晶晶说:“其实,我觉得不一定是他伤害我,或许是我会伤害他。” 刘晶晶不解:“啊?” 周简笑:“医学的进步比想象中要慢很多,说不定哪次突然发病,我就没了,你说到时候是谁伤害谁?” 刘晶晶愣了愣,没等她回答,符思南就已经蹿到了两人面前。 “你们俩说什么?”符思南喘着粗气。 “没说什么,”刘晶晶没好气,“我就说你最近怎么这么积极地跟我套近乎,原来意有所图。” 符思南打量着刘晶晶,他从刘晶晶的表情看出了一丝不满。 “你吃醋了?”符思南问。 “我干嘛吃你的醋?”刘晶晶瞥了符思南一眼,“你要是敢对周简不好,小心我削你!” “放心,”符思南从刘晶晶手中拿过周简的物品,“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你们俩一起,小心点,别让她被人给撞了。” 符思南说完冲周简露出微笑,就转头上楼了。 “哕——”刘晶晶情不自禁。 “怎么了?” 刘晶晶不屑:“他笑的也太恶心了。” “我倒觉得挺可爱。” 刘晶晶奇怪地看了周简一眼:“哪里可爱?我怎么看不出来?” 周简神秘兮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知道你们俩看对眼了。”刘晶晶不想搭理这些互相喜欢的人之间的把戏,她扶着周简,两人肩并肩往楼梯口走去。 周简想着或许能从刘晶晶的口中得知有关惊喜的一二,便旁敲侧击地问刘晶晶:“这几天符思南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刘晶晶边走边说,“就是每天看起来很高兴,喏,就跟刚才差不多,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 “是吗?”周简锁着眉头。 到了教室后,所谓的惊喜并没有出现。 直到最后一节课前,周简既没在课桌里发现什么惊喜,也没有在其他的地方发现惊喜。她不得不怀疑符思南是在逗她。 就在她感到有那么一点点失望的时候,班主任陈亮走进了教室,他一进教室就让班长在黑板上画出每个座位的位置,宣布要进行新一轮的座位调整。 这突如其来的宣布,让周简措手不及,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新同桌熟悉。 忘了说,周简的新同桌就是梁启龙,他和周简坐在一起后,说话没超过十句。 “这轮座位调整,按照学习成绩来排,成绩好的先选,成绩差的后选。”陈亮对大家说。 “唔——”周简发出一声感叹,班主任还真是会想招儿,不过这座位调整跟她没什么关系,周简的座位雷打不动。 “哎,你要坐哪儿啊?”周简随口问梁启龙。 “准备坐教室中间的位置,”梁启龙扶了扶眼镜,“这个位置已经被人定了。” “谁?”周简担心。 “符思南,”梁启龙叹了口气,“他说他要坐这里。” 周简恍然大悟,她这下明白惊喜是什么了,就是符思南会回到她身旁的这个位置,重新成为她的同桌,她急忙回头寻找符思南的身影。 教室后方的符思南冲着周简露出一个微笑。 “惊喜。” 周简看到符思南的嘴唇如此说。 很快所有人都整理好了物品,大家纷纷出了教室,门外时不时传来纷繁的讨论声,成绩最好的几个同学最先走进教室,他们迅速选择自己的座位。 符思南在来回穿梭,虽然周简听不清他说什么,但却知道他干什么,他一定是在跟别人说不要选讲台下面的位置,他的脸色很诚恳,就好像在对待一件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有的同学在面对他的要求时会窃笑,有的也会调侃他两句,但他的表情却不曾变过。 周简看符思南严肃,也不禁紧张,每当有人进来的时候,她都暗自祈祷对方不要选择她旁边的位置。 也许是她的祈祷有效,也许是符思南的劝说有效,反正一直没人在这个位置填自己的名字。 只有一回,有个男生似乎故意在周简旁边画了画,制造了下紧张气氛。 他这一下没把周简吓个半死。 终于,轮到符思南走进教室了,他若无其事地走上讲台,冲周简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郑重其事地拿起粉笔,在周简的位置旁边填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 符思南满意地看着黑板上的字,然后回过头,和周简四目对视。 “惊喜。”他说。 第36章 符思南在两人的作为中间的讲台壁上,贴上了“粉笔灰俱乐部”几个字,字不大,几乎只有周简和符思南能够看清楚。本来周简是很不屑于这种名字的,但渐渐也觉得这个名字可爱起来。 自从有这个名字后,周简的桌上总是一尘不染,从来没有被粉笔灰污染过。和符思南同桌的日子里很快乐,他每天都在致力于给周简制造各种小惊喜,有时候是一颗糖果,有时候是一颗手叠的星星,有时候是一张小纸条。 这些隐秘的快乐,让周简对每一天都有了期待。 这一天是周五,周简像往常一样到了教室,符思南不在,周简回到座位上,发现抽屉里有一张纸条。 “周六晚上城隍庙灯会,你去吗?” 周简还是头一回听说城隍庙有灯会,时至六月,空气中都布满炎热的味道,晚上去城隍庙看灯会,不用晒太阳,对于她来说,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可是周简不能走太远的路,去这样的地方人多车多,很容易出问题,她盯着纸条陷入了沉思。 刘晶晶见周简沉默不语,便开口关心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没怎么,”周简收起纸条,她想了想,转头问刘晶晶:“晶晶,你知道城隍庙灯会吗?” “知道啊,好像是今年才开始办的,我看新闻上觉得不好看,所以没去看。”刘晶晶说着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她佝偻着脖子,问道:“是不是符思南让你去啊?” “嗯。” 刘晶晶若有所思:“那里人特别多,感觉对你来说不太安全,要小心点。” 周简本就这么想,可她又的确很想和符思南一起去看看,这让她陷入了矛盾的情绪之中。 到底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等符思南回到教室后,周简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符思南看到周简眉头紧锁,便察觉到了不妙,他坐了下来,打量周简。 “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换别的地方。” 周简回看了符思南一眼,低声说:“我想去,不过,我觉得可能走不了太远,不能尽兴。” 符思南沉默了一阵,便胸有成竹地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想想办法。” 周简不知道符思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最终同意了和符思南一起去看灯会,但她内心却隐隐担忧,害怕自己走不远,又害怕自己到时候会不舒服,耽误了这次约会。 符思南一直告诉她不要担心,一定有办法。 周六的傍晚降临了,天空燃起了红色的晚霞,空气中的炎热随着晚风的到来渐渐消退。 周简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去灯会,但临出门才发现单独出去对家人来说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外公外婆都不同意她自己去,周彤彤甚至想跟她一起去。 这让周简进退两难。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她叫上了刘晶晶,有刘晶晶做掩护,外公外婆不同意就说不过去了,哦,有了刘晶晶,似乎不带周彤彤也说过不去了。 周简不想造成这样的局面,但事实就是她要带两个电灯泡去灯会,希望符思南不会介意。 三人上了出租车后,一路上刘晶晶都在表达自己作为电灯泡的不满,接着,她又灵光一闪,冒出了一个主意,她叫上了冯铮…… 好好的两人约会,终于变成了大家的聚会。 出租车还没到福寿街就已经走不动道了,周简一行三人只好提前下了车,此时此地已是人声鼎沸,马路上乱作一团,人行道上堆满了人,路过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他们三五成群,结伴地往城隍庙的方向走。 刘晶晶一手牵着周彤彤,一手扶着周简。三人站在马路沿上,避免着和人群接触。 “符思南怎么想的啊,这么多人,太危险了。”刘晶晶说。 “符思南哥哥?是我们上次见过的那个哥哥吗?”周彤彤问。 “是啊——”刘晶晶瞥了周简一眼,周简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说什么奇怪的话。“你怎么还记得他啊?” “哦,因为他喜欢我姐姐。” 刘晶晶:“……” 周简:“……” “小屁孩,胡说八道。”周简佯装发怒。 “我才没胡说。”周彤彤不满。 马路上人声鼎沸,这时,周简听到有人吆喝了好几声“让一下”,她循声望去,只见符思南坐着一辆轮椅,飞快地向这边驶来。 周简目瞪口呆。一旁的刘晶晶也愣住了。 符思南的双手灵活地操控者轮子,转眼就到了周简面前,他满头大汗,看到刘晶晶和周彤彤在这里,吃了一惊。 “你们——” “符思南,你坐轮椅干什么?瘸了?”刘晶晶问。 符思南:“你才瘸了。” 符思南边说边从轮椅上下来,他的动作引来了周围人奇怪的目光。 众人注视着轮椅,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这……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周简在医院的时候也会坐轮椅,但在外面,她很少坐,操控轮椅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她的手腕支撑不了。 奇怪,现在看到轮椅,竟然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哥哥,你不会和我姐姐在一起了吧?” “小屁孩,别多嘴。”周简打断周彤彤。 符思南低头看周彤彤,周彤彤眼里闪着狡黠的目光,他摸了摸周彤彤的小脑袋,做了个鬼脸。 周彤彤煞有介事:“看来是在一起了,你成功了。” 周简恨不得捂住周彤彤的嘴巴。 “你愿意坐吗?我推着你,这样就能看完整个灯会了。”符思南问。 “坐啊。”周简明朗地回答道。 周彤彤又插嘴:“我也想坐……” “你不能坐。”周简说,“这是生病的人坐的。” 尽管很想坐,看在周简的份上,周彤彤也只好作罢。 符思南和刘晶晶伸出手,想要扶周简到轮椅上。 周简却不理会,她自己一个侧身就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她刚坐下,冯铮就从远处跑来了。 冯铮看到这么多人大吃一惊,不过他看到符思南和周简,立即就明白了他不过是瓦数不小的电灯泡一支了。 “还好今天是灯会,不然我们几个灯泡显得更亮了。”冯铮如是说。 坐上轮椅的周简,身体感觉轻松了很多。 符思南在她的身后推着她缓缓前行。他们往前走了几分钟,拐了个弯,就来到了福寿街上。 福寿街上的人很多,每棵树上都挂着形状不一的花灯,随着夜幕的降临,它们变成了夜晚闪烁的精灵,格外耀眼。 “这也太漂亮了,看新闻上我还以为很土呢。””刘晶晶发出感叹。 “这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世面。”冯铮故意揶揄刘晶晶。 “你觉得好看吗?”符思南问周简。 周简呆呆地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花灯,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吐出两个字:“好看。” 符思南又说:“前面还有更好看的。” 符思南的话让周简隐隐期待起前方的风景来。她的视线应接不暇,看了这棵树的灯,立即又迎来了另一片辉煌,那些五彩斑斓的灯,在周简眼中不断地闪烁,让她宛如身入一片瑰丽的海洋。 角度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不同,这种沉浸其中的感觉,太奇妙了。 符思南怕打扰到周简观灯,便放慢了步伐,他看不到周简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认真和投入,他也跟随周简的目光,去看那些闪烁的灯。 “前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啊?”周简再问符思南,她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会比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更加奇丽辉煌了。 符思南收回目光,他往前看了一眼,带着微笑说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周简往前看去,她坐在轮椅上,只能看见拥挤人群的腰线部位,其余的东西就超出她的视线之外了。 到了快接近城隍庙的路段,马路上变得越来越拥挤了,人们停滞不前,有的人在驻足观看,有的人拿着相机手机在拍照留念,还有的人干脆聚在一起聊起了天。 本来还在一起的五个人,不知不觉被人群冲散了,刘晶晶、冯铮、周彤彤把周简和符思南甩在了后面。 符思南推着周简艰难前行,他嘴里不断地说“让一下,让一下”才换来轮椅前行的空间。 好不容易,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一片视野比较开阔的区域。 周简发誓,她这一辈子虽然不曾去过遥远的地方,但也见过无数的风景,却没有眼前这样的风景,在她心里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在周简的视线可及之处,马路边的几棵小树上都挂满了蓝色绸带,它们迎着晚风摇曳飞舞,与花灯交相辉映,如梦似幻,仿佛是异世界送来的礼物。 周围吵闹喧嚣声不绝于耳,但周简却在此时感觉到了平静与安宁,她久久地注视着漫天飞舞的蓝色绸带,它们映在周简眼里,继而又沉入了周简心底。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周简却感觉眼睛里进了沙子呢? 周简揉了揉眼睛。 符思南往前探了探:“你……怎么了?” “没有,”周简否认,“有虫子。” 符思南笑了笑,他没说话,只是和周简一起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他那么满足地看着,仿佛自己在这一刻拥有了全世界。 第37章 转眼,迎来了2005年最热烈的盛夏。这几天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每天的大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周简每天都待在家,没办法出去,她每天都在祈祷天气能变阴,或者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这样她就能迈出家门,出去逛逛。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作用了吧,在经历了连续一个星期的高温后,长云市终于迎来了一个多云天气,气温也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 周简终于兴致冲冲地出门了,她和符思南约好在卓盛台球馆见面。周简还不会打台球呢,刚好趁这个机会学一下,顺便——她一想到这些东西就面红心跳,她和符思南的关系,虽然有了很大的进展,但因为平时学习实在忙,她的身体又不好,所以没有太多的时间接触,这次,她总觉得能更进一步。 周简喜滋滋地坐着奔驰到了卓盛台球馆的门口,一下车她就看到台球馆前聚集了好几个人,这几个人分别是符思南,冯铮还有刘晶晶。 符思南冷着脸,仿佛是在应对冯铮和刘晶晶的质问,他看到周简,才展开了笑容。他扒拉开一直说话的冯铮和刘晶晶,径直往周简的方向走。 “你来了?”符思南难掩喜悦。 “嗯,”周简疑惑地看了符思南身后一眼,低声说,“他们怎么也来了?” 符思南刚想解释,冯铮就大声说:“打台球这种事,当然要人多才有意思,我刚刚在路上看到符思南,就在他的邀请下一起来了。” “我没叫你。”符思南鄙视道。 冯铮厚脸皮:“都一样,看到就等于叫我了。” “那你呢?”周简问刘晶晶。 “我可不是自己愿意来当灯泡的,是冯铮让我来的,他说有人请客。”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啦?”周简调侃道。 刘晶晶冲周简翻白眼:“又不用我自己出钱,我干嘛不来?” 周简哭笑不得,看来今天和符思南感情更进一步的计划要泡汤了。不过,多两个人打就不会无聊了,周简也不会因为不会打球而感到有负担了,因为她知道刘晶晶也不会。 “我请客,我们进去吧。”周简说。 刘晶晶听周简说要进台球馆,就要上去扶她,她刚一迈腿,就被冯铮拽住了衣领。 “你干嘛?”刘晶晶横眉。 冯铮冲刘晶晶挤眉弄眼:“老符去扶。” 符思南闻声斜睨了冯铮一眼。 刘晶晶明白了冯铮的意思,怪她平时习惯了去照顾周简,而忽略了眼前的是对有情人。 “我的错,我差点忘了你们俩有一腿了,那我们先进去了,你们慢慢来啊。” 说完刘晶晶甩了甩手,就直接进台球馆了。 从街上到二楼台球馆要上十几个台阶,周简看着那些台阶望而却步。 符思南的手伸到周简眼前,他的手干净修长,掌纹粗清简单。 周简怔了怔,她看了眼台阶,又低头看了看符思南的手。 符思南波澜不惊:“我扶你。” 周简的脸蹭地一下子红了,她犹豫了几秒钟,把手搭在符思南手上,他手心的温度传递了过来,让周简心里酥酥麻麻的。 “冯铮非要来,我也没办法。”符思南跟周简解释。 “没关系,”周简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声音也变软了很多,她宽慰符思南,“人多更好玩。” “嗯。”符思南锁着眉。 他都不激动吗?我们现在牵着手哎,他都没有任何感觉吗?周简心想。 她不知道符思南只是故作淡定,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他上次牵女孩子的手还是在幼儿园。现在,这么紧紧地抓住喜欢的人的手,心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的。 符思南扶着周简上了十几级台阶,到了二楼卓盛台球馆大厅门口。 “到了。”符思南说。 两个人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周简不敢直视符思南,符思南也不敢看周简。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我们进去吧。”周简说。 周简上次进台球馆,还是初一,那时是跟邻居哥哥一起去的,那家台球馆没有卓盛台球馆这么大,这么新。卓盛台球馆大约20多张台球桌,因为时间早,大多数桌子都没人玩,周简有两张桌子稍微大一些,桌上放着红色的球;其他都是小桌,是周简之前看到的那种台球桌。 “那是斯诺克,这边是我们平常玩的桌球。”符思南一进门就给周简介绍。 “哟哟哟,你们俩怎么这么慢啊,是不是背着我们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冯铮调侃。 他的话让周简和符思南不约而同地抛去一个白眼。 “我就是随便说说,”冯铮耸耸肩,“我们今天玩什么?” “普通的。”符思南说。 “我也觉得是,斯诺克这种太难了,要不咱们2v2吧,剪刀石头布决定谁跟谁一队。” 很不巧,周简竟然和冯铮分到了一组……这分组结果,让所有人都愣了几秒。 “造化弄人啊,这老天爷怎么还棒打鸳鸯呢!”刘晶晶笑嘻嘻地说道,“周简,不好意思啊,下一把,他归你。” 周简脸上荡起一股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今天运气不在她这一边。 刘晶晶和周简是初学者,两人技术半斤八两,原则上不把黑8和对方的球先打进去就不错了。可没想到,刘晶晶第一杆,就直接把白球杵进了洞,没办法,只好来第二次。还好第二次发挥正常,把球顺利打散了。 接着是冯铮,他是台球厅的常客,向来信奉大力出奇迹,他围着台球桌转了几圈,才走到白球跟前,眯着眼瞄了瞄桌上的球。等一切妥当后,他对周简说:“周简,你离桌子远点,免得伤到你。” 周简识趣地往侧面退了退,她刚站定,就听到几声激烈的碰撞。 桌上的球乱成一团,5号球在混乱中入了中袋。 “OK!”冯铮挥了挥杆,一脸得意地看着符思南,“待会儿虐死你们。” 可惜,第二杆,冯铮连球的边都没摸着,他打空了。 “靠!我怎么这么背!”冯铮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轮到符思南了,他平时在台球馆打打杂,台球技术自然不在话下,此时台球桌上13号球有绝佳的进球角度,但符思南打量了桌面后,却无视了它,他对着白球轻轻打了一杆,白球撞到12号球,停在6号球附近。 冯铮一下激动了:“哈哈哈哈,符思南,你也有手残的时候,周简,6号球!随便打!肯定进!” 周简虽然对台球规则一知半解,但符思南的举动好像——太明显了,刚刚那球,他明明可以打进的,居然没进,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机会进球吗? 周简怀揣着疑惑偷偷苗了一眼符思南,符思南嘴角翘了翘,像是在给周简回应。 “瞄准。”符思南低声说。 周简弯下腰,将左手架在台球桌上,右手则握着台球杆,她的眼里出现了白球和6号球… “往后一点,”符思南又将周简的手往台球杆的后部放了放,他的手和周简的手叠在了一起,“就这样,保持一条线。” 周简小鹿乱撞,哪里还有心思看球,6号球在球洞旁边转了个圈,又出来了。 “可惜了!”冯铮嚷道,“差点就进了。” 周简惋惜般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机会,她居然没抓住。 接下来又来了好几轮,每次符思南都会给周简创造进球机会,周简靠着运气进了一个,冯铮进了三个。 但符思南刘晶晶一个也没进。 刘晶晶打着打着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她死死地盯着符思南说:“符思南,你是不是故意给周简制造机会啊,怎么每回你打完,周简的球都那么好打。” 符思南面无表情:“没有。” “没有吗?”刘晶晶露出怀疑的眼神,她绕着台球桌转了半圈,又绕到周简跟前,“周简,她是在跟你放水吧?” “嗯……”周简佯装严肃,”应该……没有吧。” “切,信了你们的邪,”刘晶晶气势汹汹地转过头,说道:“下一把,我跟冯铮一队!” 第一把,以符思南和刘晶晶输而告终。本来众人还想打第二把,但周简的身体支撑不了那么久,她打完第一把就到沙发区坐了下来。 符思南虽然还在玩,但他却不时往周简的方向看,心思根本不在台球桌上。 冯铮无奈:“老符,要不你别打了,我和晶晶玩,你陪周简去。” “那我去了。”符思南放下球杆。 “去吧去吧,”冯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去谈恋爱吧,让我们俩单身的玩。” 符思南放下球杆,他走到沙发区,没有直接到周简身旁坐下来,而是给周简倒了一杯热水。恰巧这时有几个社会青年走了进来,他们看到符思南,冲他打了招呼,符思南也问了好。 周简偷偷看着那几个小青年,穿着打扮都不像善茬。 符思南把水递给周简,说:“小心烫。” “谢谢,”周简接过水,抿了一口水,水温刚刚好,她看了看四周,低声问符思南:“在这里打工,会有人找你麻烦吗?” “还好,”符思南搓了搓手,“老板和我爸爸很早就认识了,所以对我很好。” “哦。”说到符思南的爸爸,周简又想起了过去,“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说的话。” “嗯?”符思南怎么可能不记得,他现在想到自己那么武断,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当时——是我太没礼貌了,我该死。” 周简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明明当初那么讨厌我,却喜欢——哎,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不可思议,像是在做梦一样。” 符思南抓着周简的手,他深沉地看着周简道:“这不是做梦,是真的。” 周简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有家人的关爱,有符思南在身边,还有刘晶晶、冯铮这样的朋友,这都让她感觉到世间的一切很值得。 第38章 周简第二次去符思南家是在一个雨后的中午,她没有麻烦老王送,而是自己打出租车去的。出租车一直送她到符思南家楼下,符思南此时就在楼下等着她。 符思南的奶奶回乡下了,每个暑假总有那么一段日子,她会回乡下大伯家住上几天,符思南以前会跟着她一起回去,但今年,他想留下来,因为他希望和周简一起玩,邀请她来自己家再正常不过。 看到周简下了车,符思南小跑步迎了上去。 周简嘴角含笑:“你等很久了吗?” “刚下来。”符思南的视线一直在周简身上,“你家里人知道你去哪儿了吗?” “知道,也不知道。” “嗯?” “我跟他们说去刘晶晶家了。” “哦。”符思南穿着一条白色运动短裤,他的小腿白得发亮。“我们上去吧。” 符思南伸出手,周简很自然伸手过去,两人像一对小情侣一样靠在一起。 周简的鼻子嗅了嗅:“你又喷香水了?” “嗯……上次找陈振要的没用完。”别看符思南漫不经心,但他确实精心打扮了一番,甚至早上起来还洗了个澡。 “我喜欢这个味道。”周简说。 “是吗?”符思南皱了皱鼻子,空气中有一种淡香,是周简身上传过来的,这气味也让他心乱。 符思南的家跟以前一样,干干净净,家具擦得发亮,地上一尘不染。 周简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你做饭了?” “炖汤。买了菜,也可以做饭。” “是吗?”周简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两只眼睛冒着兴奋的火光,说:“你会做饭?” “嗯。” “太好了,我想吃。” “嗯。”符思南本就想借此机会给周简做饭来着,只是没好意思说,他指了指沙发,说:“你坐会儿,我先去厨房看看汤。” “好。” 符思南说完就进了厨房。 周简没坐下,她四处望了望,符思南爸爸和爷爷的遗照又映入了她的眼帘,那两张照片摆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家庭的悲剧。 周简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奇怪,为什么符思南妈妈的照片没在这里,被符思南收起来了吗?符思南应该和他妈妈很像吧,至少从这两张照片看起来,他不像爸爸,也不像爷爷。 在客厅待着很无聊,周简定了定,便大声问符思南:“我能去你房间看看书吗?” “可以。” 得到同意后,周简往符思南的房间走去,她刚走到房间门口,符思南就从厨房里出来了,他窘迫地说:“我先收拾一下。” 在周简看来,符思南的房间已经足够整齐了,根本不需要收拾。 “那些卡片——你不会还留着吧?”周简调侃。 “当然不会。”符思南没有回头看周简,他只是盯着书桌,“那些东西,已经还给别人了。” 符思南走到书桌旁,用身体遮挡了周简的视线,趁着周简不注意,他把左边抽屉上的钥匙抽了下来。接着,他佯装收了收桌子,把钥匙塞进了裤兜里。 周简疑惑:“你在干嘛?” “没干嘛,”符思南边往外走边说,他不想让周简看到关于他妈妈的东西。“你可以看书了。” “好。”周简有些疑惑符思南刚刚的举动,但她转念一想,男孩子的房间肯定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她没必要什么都知道。周简走到符思南的书架旁,她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符思南往厨房走了一段距离,不放心,又靠近门边看了周简一眼。虽然他现在和周简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可妈妈,始终是符思南心里的一个疙瘩,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周简一边看书,一边听到厨房里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不知道符思南是不是擅长做饭,如果待会儿好吃,周简也决定好好伪装,不能打击符思南的自信心。 周简看了一会儿,就把书塞回了书架。她的视线转移到书桌上。书桌上摆放着符思南的书本,还有周简送他的那支钢笔。周简的钢笔是爸爸有一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价格不菲,看到它如今被符思南很好地使用,周简感到高兴。 她摸了摸钢笔,又摸了摸桌上的书,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它们只是符思南的物品,但周简却感觉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 接着,周简的目光被书桌左边那个带锁抽屉吸引住了。 周简拉了拉抽屉,拉不开,这个抽屉应该藏着符思南的秘密,也许就有符思南妈妈的照片之类。 “你能吃辣椒吗?”从厨房里传来符思南的声音。 “能吃。”周简大声说。她从符思南的房间里出来,往厨房走去。厨房里,符思南一手握着锅柄,一手拿着锅铲,铁锅姿态优雅地在空中飞舞。看见周简进来,他露出一个微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周简倚着门框:“我想看看你怎么做饭的。” 符思南转头看了周简一眼:“就像其他人一样做。” 周简注视着符思南,符思南系着围裙,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家庭妇男的气息。“没想到,你穿这个围裙还挺合身。” “这就是我的,”符思南嘴角勾起,“我从初中时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这样啊,”周简打量着符思南,完全是看自己男朋友的目光,“所以你做饭很好吃咯?” 周简说得没错,符思南做饭的确很好吃,她含泪吃了一碗饭后,又盛了第二碗,她还特别喜欢吃符思南做的土豆丝。 “嗝——”周简发出了一声不在预料之中的声音。 “吃太快了,我给你倒水。”符思南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去给周简倒水。 “嗝……”又是一声,不过周简把它扼杀在了喉咙里。 符思南端着水杯出来,周简猛喝了一口,方才把胃里的那口气顺了下去,她嘴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周简夸赞道。 符思南嘴角一扬:“是吗?以后有机会再做给你吃。”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周简想,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总是不敢对未来有太多期待。 周简犹豫了几秒钟,说:“对了,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符思南囫囵:“你说。” “你——妈妈长什么样子啊?是不是很好看?” 符思南怔了怔:“我不记得了。” “连照片都没有吗?” 符思南摇了摇头。 “总觉得你应该很像你妈妈,她应该是个美人。” 符思南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简。 周简不知道符思南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她本能地觉得是符思南生气了。 “不好意思啊,不该说这些事。” “嘿嘿,”符思南突然笑了两声,“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很帅。” “……” 吃完饭后,符思南去洗碗,他什么也不让周简做,虽然周简想参与,也插不进去。 她只好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符思南。 周简听着厨房传来的水声,感觉心里暖暖的。她平时讨厌被人照顾的太好,现在被符思南照顾着,却是不一样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喜欢吧。 喜欢,让平时厌烦的事,也变得可爱了。 符思南收拾完厨房的东西,又就这水龙头的水洗了把脸,才从厨房出来,他脸上挂满了水珠,连额头上的头发也变得湿漉漉的。 “我换件衣服。”符思南像是跟周简交代一般,接着他就进了自己房间。 符思南没关门,周简伸着脖子看了看,看到了符思南白花花的背。 周简脸一烫,又缩了回来。 符思南换了一件白色的汗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径直坐在周简旁边,陪周简看起了电视。 其实两个人都没看进去电视上在演什么,周简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有蚂蚁爬过一样;符思南心里更乱,他想靠近周简一点点,但又觉得不妥。 沉默良久,符思南动了动身子,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他按了一下,电视上一对男女正在热烈地接吻。 周简顿时低下了头。 符思南急忙又按了一下,电视上出现了新闻画面。 “你亲过别人吗?”周简轻声问。 “嗯……”符思南坐直了身子,吞了一口唾沫,没有。” “我也没有。”周简望着电视屏幕陷入了沉思,“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啊?” 符思南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也不敢直视周简。 周简拍了拍符思南的腿,说:“你看着我。” 符思南纠结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周简。 周简眨眼:“要不要试试?” 要求是周简提出来的,震惊的是符思南,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周简,半晌才从喉咙挤出一个“嗯”字。 少年的生涩感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符思南撑着沙发边缘,慢慢地,慢慢地,往周简凑近。 周简感受到了符思南的呼吸声,急促、紧张还有期待,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还差0.01公分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第39章 那天是如何从符思南家出来的呢? 嗯……周简回忆起那天,每次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敲门的是符思南老家来的哥哥,他说要在符思南家借住两天,那个哥哥看到一个女孩在符思南家,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弟妹”,让周简无所适从。 周简的脸涨得通红,她没敢多在符思南家停留,就打车回家了。 这就是周简和符思南夭折的“初吻”,还没碰到就被不速之客无情打断了。 炎热的夏天在蹉跎中过去了,高二的学习生活正式来临。 开学第一天,周简就感觉到了班上紧张的氛围,似乎每个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难怪,刚刚踏入高二的他们,即将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分科。 周简对选什么科没什么犹疑,她精力有限,没时间去研究理科,所以只能去文科班。但符思南就不一样了,他最近似乎很沉郁,每天都有那么一会儿,他坐在座位上发愣。 周简问他,他也不肯说是什么原因。 聪明如周简,怎么会不知道符思南在想什么呢。他一定也在想分科的事情,班上的成绩是公开的,符思南的理科成绩比文科好,所以他大概率会选理科。这就意味着周简和符思南以后不再是同班同学了。 虽然周简很想跟符思南一个班,也很享受每天看到他的时光,但事关人生重要抉择,她不希望干扰符思南的决定。 周末傍晚,周简独自坐在书桌前,翻着书,脑海里全是这些烦心事。突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符思南打来的,周简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 “喂,是我,”符思南的声音深沉,“半个小时后,我到你们家小区门口,你有时间吗?” 周简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在哪儿?” “我去过几次,”符思南沉默了几秒钟,“在那里周围转过几圈,宝保安很严格,不让进。” 周简惊讶,她是第一次听说符思南来过她们家外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算是扯平了,两人都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去过对方家所在的地方,而且对方不知道。 周简不自觉地笑了笑。 符思南说要半个小时之后到,周简有足够的时间从家里走到小区门口。她从书桌旁站了起来,望着窗外舒了口气。她有种预感,符思南肯定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合上书,出了房间,下了楼。 周简走了二十分钟才走到小区门口,保安看见她出来,给她找了张凳子,让她坐。 “你怎么突然自己出来了?”保安是个年纪刚过三十的大哥,对小区里的人和事都很熟悉,他认识周简,也知道这姑娘生了病。 周简说:“我等人。” “哦——”保安无聊地望了望四周,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了,住在这里的人也安静。 周简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是半个小时了,她望着符思南可能会过来的方向,不一会儿,远处有一辆自行车,飞快地开了过来。 周简站起来,等着符思南。 “很准时呢。”周简说。 符思南蹦下自行车,笑着说:“说了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 “你要等的就是他啊?”保安插嘴道,“你早说啊,这小子我看过他好几回了,在这周围转悠。” 符思南尴尬地笑了笑。他四下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个小花坛,花坛旁边有几张双人椅。他往那个方向指了指,对周简说:“我们去那边坐坐。” 周简点了点头。 符思南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周简默默地跟在符思南身后,她走得很慢。符思南停好自行车,他的目光跟随周简的脚步,直到她走到自己身边。 周简犹豫了几秒钟,缓缓地在符思南身旁坐下,她瞥了一眼符思南,谨慎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符思南沉默不言,周简觉得他在酝酿着什么,说不定是分手。一想到这里,周简到抽了一口冷气,等等,他们也从未正式说过在一起啊,哪里来什么分手之说。 周简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符思南长吁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简,缓慢地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想选理科。” “嗯?”这跟周简想的不太一样,周简吃惊地看着符思南,“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嗯。” 周简一笑:“我早就想到了,你会选理科。” “是吗?”符思南沉默地望着马路对面。马路对面是周简住的这个小区的南区,符思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跑到对面去了,他太土了,都不知道长云市有这么好的房子,他当时只有震惊,对财富的震惊。 “以后你想做什么啊?”周简问。 “我想当一声。” “啊?”周简抬起头,她直愣愣地看着符思南,就好像看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生物。 符思南歪了歪头:“你这么惊讶?” “嗯,”周简当然惊讶,她第一次从符思南口中听说他要当医生,“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治病救人很神圣,而且,如果我能解决别人没解决过的问题,就更有价值了。” 符思南的话里有话,周简立刻就明白了,他肯定觉得学医能帮到她。 “学医当然啊可以……”周简停顿了几秒钟,她深思熟虑后,接着说道:“但这真的是你的理想吗?” “怎么不是呢,”符思南耸了耸肩,他眼里含着微笑,“我以前都没想过以后要干什么,现在有了这个想法,就想好好去做。” “哦。”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在一个班了,我也不能跟你一起吃粉笔灰了。”符思南说着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 “那东西,还是少吃的好。”周简说。 符思南回过头看周简,两人的视线刚好撞上,不知为何,两人都笑了。 别墅区实在是太安静了,两人沉默着望着前方,任由晚风吹拂彼此的脸庞。 “下个星期就会分班了,到时候我会去理科班,运气好,我们会在一层楼,运气不好,我们会在不同的楼层,”符思南抿了抿嘴唇,“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看你,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符思南的话让周简的心里涌上来一股温暖,她感觉到鼻子酸楚,连眼神也变得朦胧了,“一直和你在一起”对周简来说是一句很严重的话。 “你不用跟我一直在一起。”周简说。 “嗯?” 周简抿了抿唇:“你只需要在我需要的时候在我这边就行了。” 符思南不知周简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符思南突然直起了身子,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他说:“我做了个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周简好奇。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符思南说。 周简接过盒子,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纸盒,看起来像是手工做的。周简打开纸盒,盒子里是放着一个用铜丝卷起来的字形: 粉笔灰俱乐部 周简嘴角提了起来,她刚开始觉得这个名字傻里傻气的,但现在却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可爱,她摩挲着这几个字,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意。 周简和符思南就这样坐着,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那样注视着远方。 遥远的未来会发生什么呢?谁都不知道。 但是在这一刻,谁也不愿意思考那么多,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吧。 第40章 周简很幸运,虽然她和符思南不在一个班,但居然和刘晶晶和冯铮分在了一个班。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在上课之前赶到学校,刘晶晶还是像往常一样,会在楼下接她。这是她被分到文科班的第一天,周简到了教学楼门口,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在三楼,有一个圆圆的脑袋伸了出来。 符思南冲着楼下挥了挥手,周简情不自禁地笑了。 “你们俩这才第一天,就眉目传情啦,”刘晶晶发出啧啧声,“要不要这么难舍难分啊,也不知道符思南为什么选理科,选文科多好啊,说不定我们还能分到一个班。” 周简说:“他有梦想。” 刘晶晶:“什么梦想啊?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周简皱了皱鼻子,说道:“你当然不会听说啦,这算是他的隐私吧。” 刘晶晶嫌弃地看了周简一眼:“切,知道你们俩有秘密,你们这些谈恋爱的就是招人恨。” 两个人的对话没继续下去,符思南出现在了楼梯口,他手里拿着一瓶绿茶,一往情深地看着周简。 周简也含情脉脉地会望着她。 刘晶晶看了一眼符思南,又看了一眼周简,仰着头长叹了口气:“你们俩能不能收敛一点,这好歹是教学楼。” 符思南懒得理会刘晶晶,他径直走到周简跟前,冲她笑了笑,随后把绿茶放进了刘晶晶拎着的帆布袋里。 “……哎,你!”刘晶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知道多买一瓶?” “哦……”符思南眉毛一皱,“忘了,下次补给你。” “你不用给我买吃的喝的,”周简说,“我都有。” 符思南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他瞄了刘晶晶一眼,又对周简说:“我想问你,周末有没有时间,我们去看电影。” “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刘晶晶面若冰霜,“要不我先走吧,你们俩聊。” “可以。”符思南说。 刘晶晶刚迈出去的步子又停下来,她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周简和符思南。 周简问:“什么电影?” “《神话》。” 周简答应了,她能不答应吗?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 今天是周简和符思南去看电影的日子。 周简已经不记得上次去电影院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初二时学校包场看抗战电影的那次吧,她都忘了电影叫什么名字,就记得当时因为剧情狠狠地哭了一场。 这是他第一次和男生单独看电影,头天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好觉。 傍晚时分,周简的车停在了电影院门口,她紧张兮兮地从车上下来,就看见符思南站在电影院台阶上原地打转。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符思南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刚好和周简的目光碰上。笑容在他的脸上绽开,他飞快地朝周简跑了过来。 周简满面笑容:“你来得好早。” “你来得也很早。”符思南扬了扬手中的票根,“我已经买好票了。” 周简满目含情地冲着符思南微笑。 有几个台阶要上,符思南很自然地向周简伸出了手,周简也习以为常地地把手搭在了符思南手上。符思南的手有细微的汗珠冒出来,但周简并在乎,她紧紧地攥住符思南的手,一步一步地上台阶。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吗?”符思南边走边问。 “知道一些。”来之前,周简已经在网上查询过这部电影的信息了,讲的是一个将军和一个异国公主的故事,好像还有穿越之类的剧情。 “是一个爱情故事,”符思南说,“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爱情故事。” 周简望了符思南一眼,他的表情很认真,似乎还没看这部电影就已经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情绪之中。 上了台阶后,周简和符思南的手没有松开,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走进了电影院,刚开始周简还也有点害羞,但进了影院,她就释然了。电影院张贴着《神话》的电影海报,有几个人正在排队找售票员买票,有人在吃着爆米花聊着天,等着电影开始,还有几个情侣正在交头接耳,姿态亲密地聊着天。 周简和符思南现在在别人眼中应该也是一对小情侣,而且——一看就是学生情侣。 这真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奇妙感觉,刚踏进高中的时候,周简还以为学生时代的恋情与自己无缘呢,现在居然就和符思南手牵手出现在了电影院。 有一点点甜,周简偷偷看了眼符思南。 符思南正在四处张望。突然,他松开了手,对周简说道:“你等一下,我去买点喝的。” “不用买了,”周简不想浪费符思南的钱,她解释道:“我怕待会儿会上洗手间。” “是吗?”符思南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考虑不周,周简上一趟洗手间怪麻烦的,最终他同意了周简的提议。 进入影厅后,光线暗了下来,符思南扶住了周简的胳膊,生怕她会因为台阶摔倒。两人按照票根上的座位数字,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银幕忽明忽暗,陆续有几个人走进影厅,他们几乎都是情侣,就像是一种不成文的默契,大家散落在影院的各处,密谋着奇怪的事情。 到电影开始时,电影院都没有坐满,周简和符思南的位置靠后,周围更是没什么人。 周简端端正正地坐着,她的手放在椅子两旁的扶手上,不一会儿,符思南的手伸了上来,他的手盖在周简的手上,厚实而温暖。 “如果你不舒服,及时告诉我。”符思南提醒周简。 周简转头注视着符思南,轻轻“嗯”了一声。 电影从一毛不拔的戈壁开始,成龙饰演的将军头盔上的羽毛仿佛火红的鸡冠一样,看起来滑稽,接着将军就遇到了来自异国的公主,一场激烈的打斗后,时空变幻,来到了现代,原来一切是主角的一场梦…… 故事很老套,符思南本来想找周简说点什么,但看她表情格外认真,就不好意思打扰她。零食没买,喝的也没有,符思南觉得寡淡,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挪了挪身子,好离周简近一些。 周简全身心投入到故事中去了,她被这段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爱情故事所打动,哪里有人会等另一个人上千年呢,无尽的等待,简直是炼狱啊,周简暗自思忖,人还是要在活着的时候,做一些及时的事,要不然后悔都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周简往椅子里缩了缩,他直视符思南的脸庞,轻声问道:“符思南,你说亲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猝不及防提问,让符思南一下子乱了阵脚。他咳嗽了几声,借着银幕的光,看到了周简扑闪扑闪的眼睛。上次他们尝试失败后,就再也没试过了。 “你不是藏了很多那样的书吗?难道没有对于这种事情的描述?”周简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我……”虽然看过不少,但符思南记事起唯一的亲吻应该是跟隔壁邻居家的狗,当时那狗一个跃起就在他嘴上舔了一下,害他恶心了好一阵子,所以,他确实不知道和人亲吻是什么感觉。 周简看了看四周,压低了身子,她注视着符思南的脸庞,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觉得喜欢。 “我们要不要试试?” 符思南震惊,他愣了好几秒钟,从周简的眼睛看到她的嘴唇,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最后他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 “嗯……” 没开口,周简就往前凑了凑,近到可以闻到符思南的气息,可以透过银幕的光看到符思南的皮肤纹理。 符思南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退,这种“反抗”是徒劳的,他盯着周简的嘴唇,嘴唇看起来粉红香软,应该很好亲——符思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样的想法,感情很快就战胜了理智。 终于,符思南也往前凑了凑。 两张年轻的脸碰在了一起。唇齿间的碰撞很轻绵软糯,像是吃了一个香香甜甜的果冻,又像是触了电一般,从嘴唇的接触传递给全身,让人欲罢不能。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周简心脏通通跳,耳后根也逐渐发烫,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身体接触呢。 几十秒钟过去了,周简和符思南仿佛醒悟了一般,尴尬地缩回了身子,两人像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误,亲完也不看彼此,而是佯装专注地盯着银幕。 电影到底在演些什么呢,周简看得心不在焉,好像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又好像是一个保护国宝的故事……无论故事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看这个电影的时候,周简和符思南亲了彼此。 等到故事结尾,周简看见男主角一个人孤独地在游轮上,心里不禁感伤起来,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也是她经历的一个梦一样。 影厅的灯亮了起来,周简长长地舒了口气,她从银幕上收回目光,看向在一旁净坐着的符思南。 符思南瘫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捂着嘴巴,他的眼眶里满是眼泪。 …… 周简震惊地看着符思南,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惊恐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符思南缩了缩鼻子,摆了摆手,故作镇定:“我没哭。” 眼泪都快掉到下巴了,怎么还能说自己没哭。 周简诧异,符思南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太像一只湿漉漉的狗子了。她从包里掏出手帕纸,抽了一张给符思南。 “是因为我刚刚亲了——”周简问出这个问题自己都觉得荒谬,符思南怎么可能因为被亲了就哭,他又不是有什么精神洁癖。 “我真的没哭。”符思南一边嘴硬,一边拿周简递过来的纸巾擦眼泪。 周简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因为电影而哭了,周简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看电影还掉眼泪。” 直到两人坐在麻辣烫的摊铺前,周简还是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符思南这会儿已经没有眼泪了,他板着脸,埋头吃着东西。 两个人都出奇的沉默,或许是因为电影,又或许是因为刚刚亲了彼此,还有些尴尬。 周简搅动着碗里的宽粉,偷偷抬眼看符思南。 “今天谢谢你。”周简的声音轻得像呓语。 符思南抬起头,眼里带着疑惑:“谢——什么?” 周简露出狡黠的目光,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门道:“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亲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符思南脸红了,他垂下目光,望着碗里的食物,那个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第一次无论对谁来说都是难忘的。 “什么感觉?”他问。 周简想了想,回忆道:“很好的感觉,就像是在吃一颗很好吃的糖。” 听到周简这么说,符思南很高兴,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得抓紧吃了,吃完了我得赶紧回家。”周简说。 说完周简就埋头苦干,符思南也跟着吃了起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仿佛在参加什么吃东西比赛,突然,符思南发现周简的嘴边粘上了油,他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张餐巾纸给,给周简擦了擦。 他们太专注了,谁都没注意到周简家的那辆奔驰已经开到了摊铺跟前,黑色奔驰仿佛黑夜中的卫道士一般,充满着威严。 “周简。” 举着筷子的手悬在空中,擦油的餐巾纸也悬在了空中。 听到这个声音周简和符思南,仿佛触了电一般,端正了身姿,两人不约而同循着声音望去。 梁其运站在不远处,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 “吃完了没?该回家了。” 第41章 周简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车,她上了车之后感觉腿都是麻木的,脑子也一片空白。像是有人给她闷头一棍的感觉。 梁其运一直板着脸,车里的空气很压抑,周简静静地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但过了很久,梁其运都没有开口说话,周简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车窗外的景色忽闪而过,路灯的光芒偶尔会照在梁其运脸上,他的脸色看起来阴沉得很。 周简回过头,自顾自地望着窗外,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在电影院的那个吻,人生的第一次经历,让人如此难以忘怀,她的脸不禁又有些发烫起来。 “他是个好孩子。” “嗯?”周简怔了怔,惊讶地看向爸爸。 “你是真的喜欢他吗?”梁其运注视着周简,等待着她的回答。 周简突然语塞,她该如何回答她的爸爸呢?感觉在大人面前说这种事,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梁其运的语气低沉,“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们要是谈恋爱,我和你妈妈都不会反对,不过,一切要以你的身体为重,你明白吗?” 周简呆呆地看着爸爸,她本以为爸爸会大发雷霆,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她和符思南之间的关系。 “爸,你……不生气?” “不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梁其运突然笑了,“你不会以为我会把他揍一顿吧。” 周简顿了顿,拍马屁道:“爸爸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小看你爸爸了,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是跟人打过架的,”梁其运拍了拍大腿,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周简,“简简,我和你妈妈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要你自己想要的,我们都会给你,也同意你去追寻你想要的人生,对了,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想要什么礼物啊?” 周简感激地看着爸爸,她知道自己的病给爸爸妈妈带来了多大的烦恼和伤害,她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她没有给大家带来什么快乐。 “爸,我不要礼物,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们再要个孩子吧。”周简鬼使神差般说道。 梁其运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低吼道:“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 “爸——” “我和你妈都不会同意的,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周简搞不懂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再要一个孩子,明明现在也还年轻,趁着这个时候再要一个孩子不好吗? 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万一哪一天她不在了,谁来照顾爸爸妈妈呢,谁来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呢? * 周简前几年都没大张旗鼓地过生日,这个日子总会让她有不好的联想,比如她有限的寿命又少了一年……但今年她突然改了主意,她想要过生日,然后邀请大家一起来她家玩,让家里热热闹闹的,也算是给爸爸妈妈一些慰藉吧。 周简郑重其事地给每个人都发了请柬,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符思南。不过,周简也说了,这次生日不收任何礼物,大家只要去她家就好了。她新交的朋友中,除了刘晶晶外,没谁来过她家,为了过好这个生日,周简做了不少准备,旁敲侧击地和朋友们聊天,还仔细观察了符思南全身上下的装备。 到了生日前一天,周简和外公外婆一起出去买了些东西,回到家后,她又把自己的房间布置了一番。 晚上,周简接到了符思南打来的电话,两人在电话那头闲聊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不早了,符思南对周简说道:“生日快乐!” 周简看了下时间,笑着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而且你可以明天当着我的面说。” “我想做第一个祝福你生日快乐的人,”符思南说。 周简笑,她的笑声在电话里听起来格外清亮。 符思南听到周简的笑声,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周简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道:“时间过得好快啊,你还记得一年前的今天吗?” “唔……”符思南脑海里拼命回忆,一年前的十一假期,他只记得自己在台球馆打工。 “我在台球馆后面遇见了你,我当时还以为你被打劫了。”周简皱了皱眉毛,嘴边又浮起一丝浅笑。 符思南有了印象,他记得自己当时对周简的态度很恶劣,让她很难堪。 “对不起,那次。”符思南说。 “你不要误会,我可没计较,我只是觉得时间总是这么快,”周简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想象,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符思南沉默,周简的意思他明白,这一回,他没有试图安慰周简,而是说了句“晚安”。 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劳的,符思南想,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真正理解周简的痛苦,他自然也不能。 第二天,周简家异常热闹,最先来的是刘晶晶和邻居,接着是几个发小,到了快十点钟,符思南和冯铮终于来了。 符思南心里极为忐忑,这是他第一次来周简家,不仅会见到周简,还会见到周简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这让他有一种见家长的错觉。 到了周简家门口,符思南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冯铮调侃道,“该不会是害怕见到老丈人吧。” “不是。”符思南摸了摸头发,严肃地说道:“你帮我看看,穿戴整齐吗?” 冯铮笑出声:“整齐啊,非常整齐,他们看了肯定会高兴的。” 符思南瞪了冯铮一眼,他长吁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来迎接他们的既不是周简爸妈,也不是外公外婆,而是刘晶晶。 刘晶晶没好气:“你们怎么才来啊,等你们半天了。” 符思南和冯铮交换了下眼神,两人跟在刘晶晶身后进了周简家的大门。 一进门,符思南就被房间里陈设吸引住了,冯铮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 “这也太有钱了吧,”冯铮低声对符思南说,“你真是赚到了。” “闭嘴!”符思南低吼。 “你们来了啊。”周简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 符思南闻声望去,只见周简笑容满脸,她和周彤彤被几个女孩包围了,她们围着她,好像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嗯。”符思南回答。 “就是他吧?”一个女孩悄声问。 “应该是他。”另一个女孩回答。 没几秒钟,几个女孩就窃窃笑了起来。 周简的脸微红,她给所有人介绍了彼此,那几个女孩笑得更厉害了。 果然,女孩子之间有无数个秘密,符思南看着她们,脑海里只冒出这个念头。 符思南和冯铮在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客厅里不见周简爸妈的踪影,也不见周简外公外婆的身影,符思南四下看了看,他听到厨房里传来人声、还有油锅滋滋啦啦的声音。 “你爸妈呢?”冯铮问。 “他们在厨房,我外公外婆也在。” “你就是符思南吧?”一个女孩看着符思南的方向问。 符思南应声看了过去,回答道:“是。” “对周简好一点哦,要不然我们饶不了你。”女孩温柔一刀。 周简拍了拍女孩的胳膊,示意她不要瞎说。她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又说;“你们要去我的房间看看吗?” “好啊。” 除了符思南外,所有人都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符思南不好奇吗?不,他很好奇,他想看看自己送的那幅画会被挂在哪里。 周简冲他抛了个微笑,符思南稳稳地接住了,他也从周简笑了笑。周简在刘晶晶和周彤彤的搀扶下,上了楼梯,她们俩的身后跟着符思南、冯铮还有其他人。 大家叽叽喳喳,一窝蜂地涌进了周简的房间,走在前面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低沉的赞叹声。 符思南在后面,他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看,才发现周简的床上放满了包装好的礼物,花花绿绿,琳琅满目。 “这都是别人送你的吗?”刘晶晶激动。 “不是。” “那是什么?”另一个人问。 “这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哈?”刘晶晶发出惊叹的一声。 见过给寿星送礼物的,但没见过寿星给祝寿的送礼物的,大家看着一床的礼物,满脑袋问号。 周简笑了笑,她从床上拿起了一个粉红色包装的礼物,递给刘晶晶,说:“这是你的。” 刘晶晶吃惊地接过礼物,她嘴唇嗫喏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怎么好意思啊……”刘晶晶低下了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周简又拿起一件礼物,塞在另一个人的手上,“快拆开看看吧,都是我自己选的,希望你们能满意。” 刘晶晶犹豫了几秒钟,拆开了礼物,里面是一个MP3的包装盒,刘晶晶失声尖叫。 接着,另一个女孩也发出了尖叫声,她的礼物是一副耳机。 大家拿到礼物都很高兴,周简每给一个人礼物,她的脸上就会荡漾起明朗的笑容。最后,终于轮到了符思南。 符思南已经默默观察周简房间半天了,这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房屋面积也比符思南的房间大了很多,在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书桌旁边,挂着他送给周简的那幅画。 “这是给你的。”周简把最后一个精美的纸袋递给符思南。 符思南顿了顿,才伸手接过礼物,他低语道:“谢谢。” “不用谢。”周简眉毛一扬,咧开嘴笑了笑。 符思南沉默了几秒钟,又问:“你为什么送大家礼物?” 周简注视着符思南,片刻她耸了耸肩:“一直以来都是我麻烦你们,所以想送一点礼物表示感谢,你拆开看看,应该也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符思南的手在纸袋上摩挲,在大家的注目下,他打开了纸袋,他的礼物是一个名牌双肩包。符思南好奇周简为什么知道他喜欢这个牌子。可一想到周简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他又觉得再去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显得很多余又没礼貌。 他没再继续往下问。 “总之,谢谢大家了,没有大家的鼓励,我也不能如此安稳地度过一年,希望明年还能再见到你们。”周简仿佛在说总结陈词。 刘晶晶笑道:“当然啦,不过明年,你就不要给我们准备礼物了,我们给你准备。” “礼物就不必啦,我有个不情之请,”周简扫视了所有人一圈,满怀真诚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有空的话,多来看看我爸妈。” 第42章 房间里的沉默让人不敢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刘晶晶才率先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哎,周简,这可是你生日哎,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干什么啊?呸呸呸,晦气!”刘晶晶用力地啐了几下。 其他人也跟着呸了。 符思南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他的目光跟随周简,周简的表情很温和平静,显然,她是深思熟虑才说出这番话的。这让符思南感到莫名的难受。 “我也不是说我现在就会死,”周简跟大家解释,“不过我爸妈他们很固执,我想让他们再要一个孩子,他们不肯,所以……我觉得,以后你们有时间,能看看他们也不错。” “姐姐,我会来看他们的。”周彤彤插嘴道。 周简露出浅浅的微笑,她摸了摸周彤彤的脑袋,轻声道:“我知道。” “周简,你别这么说,我们,我们肯定会来看你爸妈的。”一个女孩说道。 “是啊。”另一个人附和。 …… “你不会死的。” 周简目光悠远地看向说这话的符思南,他绷直了身子,表情阴沉。 周简哈哈一笑:“我们都会死啊。” 符思南感觉一口气窝在胸口,他抬起眼睛,他的眼眶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通红。 “自己的爸爸妈妈,应该自己来看望,指望别人怎么行!” 周简愣了愣,其他人也愣住了。 符思南生气了。奇怪,他为什么要生气? 周简和符思南目光交错,两人的视线在探索彼此的心迹,可是谁也没看明白谁的心。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房间里变得像是深沉的海底一样那么安静,似乎一场海啸就要在此时爆发了。 还好,楼下的叫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简,该吃饭了!”外婆的声音传了上来。 所有人都获得解脱般松了口气,房间里的气氛又变得热闹起来,周彤彤大叫一声冲出了门,大家前呼后拥地下了楼。 吃饭时,符思南沉默不言,他板着脸吃饭,好像是谁欠了他的钱一样。这让周简感到很不自在,她有好几次想跟符思南说话,但符思南都回避了她的目光。 但是,符思南虽然躲过了周简的目光,却不知道还有另一束目光也在注视着他。 “我好想在哪儿见过这个孩子。”周晓梅盯着符思南,慢悠悠地对梁其运说。 “是吗?”梁其运接话,他意味不明地扫了他女儿的男朋友一眼。 符思南愣了愣,他看向周晓梅,虽然现在他还在生周简的气,但这跟周简妈妈没什么关系,他勾起了一丝礼貌的微笑。 周晓梅一呼:“对,就是这个笑容,感觉特别熟悉,你爸妈是不是做生意的?” “妈!”周简打断妈妈,她可不想揭开符思南的伤疤,“你别问了,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他是我高一才认识的同学,而且,他们家根本不做生意。” 周晓梅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思考着:“你这么激动干嘛?那或许是我记错了,我可能在你们学校见过他吧……” 明知道周晓梅不可能在学校见过符思南,但周简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符思南没在意周晓梅的话,他心里都被周简的那个“死”字所缠绕了,一想到周简在自己生日的时候说这种丧气的话,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对,不仅仅是因为她提到了死,而是她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符思南,这才是符思南气不过的原因。符思南失去了爸爸妈妈,失去了爷爷,他这不长的一生,一直都在失去,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也会变得这么难呢。 吃完饭后,按照计划,大家要一起去KTV唱歌。周简的家人都不会参与这种场合,这是纯粹的同学局,大家的自由度变高了很多,所以一到KTV,大家就仿佛脱缰了的野马,闹腾起来。 唯独符思南,闷闷不乐,他刚到KTV没几分钟,就以家中有事为借口,出去了。 周简本想留住他,但他走得坚决,连个说再见的机会都没给,这让周简感到十分的郁闷。 等符思南走后,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哎,”刘晶晶凑了过来,“你也生气了?” “没有。”周简矢口否认。 音乐声刚刚好,周围的人根本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没有吗?”刘晶晶冷哼一声,“你明明在气符思南先走了。” 周简嘴硬:“怎么可能,他家里有事,我又不能拦住他。” 刘晶晶嬉笑道:“生气就生气。我真的搞不懂你,你说你过生日,怎么死来死去的,他听了肯定难受。” 为什么?周简扪心自问,她不觉得死有什么不能提的,更何况她又不是说现在她就会死,他们为什么都那么严肃惧怕呢?一个知道自己的死期的人,就是会跟常人的想法不一样啊,她要把以后的事情计划好,要未雨绸缪。 “如果我是符思南,我肯定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刘晶晶若有所思。 “我在乎啊。”周简辩解。 “在乎吗?”刘晶晶慢条斯理,宛如一个情感专家,“可是在乎他,为什么你的未来都跟他没关系呢?” “我……”周简语塞。 校园恋情大多都会无疾而终,周简也这么想,所以她从未觉得她和符思南有那么长远的未来,或许这就是她自私的地方,只专注当下和符思南在一起的时光,没考虑以后会怎么样,也不觉得他们会长长久久。 周简沉默半晌,开口问刘晶晶:“你真的觉得,到了那时候,他还会喜欢我吗?我们还会在一起?” “这“不知道,”刘晶晶耸了耸肩,“我又不是符思南,也许他觉得会呢,也许他真的想过那么遥远的以后呢,反正电视剧里都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希望永远和他在一起,难道你不这样吗?” 音乐很吵,周简的心里也无法平静。是她太自我了,忽略了符思南的感受,她就不该把符思南拉入了自己生命的漩涡,任由他在漩涡里打转。她明明没有确定的未来,又何必去折磨符思南,让他再次去体会失去的痛苦呢。 想到这里,周简更加不安了,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不可弥补的错误。 周简费劲力气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 “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我陪你去吧。”刘晶晶也站了起来,她冲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和恍然若失的周简从包间里出来了。 外面各个包房里的音乐声混作一团,吵得不可开交,不时还有服务员端着酒瓶穿梭,他们看到周简和刘晶晶,身体都主动退了退。 周简在刘晶晶的陪同下,缓慢地挪到了KTV门口。太阳还高高地挂着,周简出不了门。 符思南刚刚出来不久,这会儿应该还在回家的路上吧,周简想。 周简纠结要不要去找符思南,但很快她就发现这种想法太多余了——符思南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了KTV门口。 就是那么巧,符思南看到周简愣了愣,随即他便若无其事地走了两步,靠近了周简站的位置。 刘晶晶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你怎么回来了?”周简的失落变成欣喜。 “我……东西忘了拿。” “哦。”周简上下打量了眼符思南,才发现他背着她送的背包,不像是有什么东西没拿的样子。 可能是符思南为了能回来找的借口,周简琢磨。 “你怎么出来了?”符思南又问。 “我透透气。”周简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大厅的屏幕上播放着刘若英的《为爱痴狂》MV,刘晶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你今天生气啦?”周简问。 “没生气。”符思南的语气暴露了他的确是在生气。 “我就是那么一说,我爸妈年纪大了,我怕他们以后没人陪,会很孤单。”周简的手指不安地划拉着墙面,她琢磨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才合适,可是好像确实无法用语言来解释。 符思南头扭向一边,他的侧脸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尤为俊朗。 周简歪着脑袋,想要看符思南的眼睛,符思南却斜睨了她一眼。 周简皱了皱鼻子,换了种战术,她拉着符思南的胳膊,语调轻柔地说:“不要生气啦。” 听到周简的这句话,符思南心都软了大半,他的嘴角提了提,却还是保持着僵硬的身体姿势。 周简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了:“符思南,等我们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变化的。” “比如?”符思南声音嘶哑低沉。 周简垂下了目光:“比如……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符思南注视着周简,周简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他无法再跟这样脆弱敏感的周简生气。 符思南伸出手,抚摸周简的胳膊。 “会。”符思南肯定地说道。 周简抬起头,符思南的目光里满是坚定。 “相信我,肯定会的。”符思南又说,“所以你不要再说死这个字了,你不会死,你会好好活下去。” “可是……” “没有可是,”符思南突然把周简涌入怀里,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 第43章 在往前迈出勇敢的一步后,周简又害怕了。符思南说“我不能失去你”,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可以坦然面对那些还未到来的未来,但当她有了更多的牵挂后,她发觉,她怕死。 是的,死亡,在她的心里虽然早就埋下了种子,她只能将这种恐惧埋在心底,不去想,便不会觉得害怕和恐慌。 伴随着春节的到来,长云市又陷入一片喜气洋洋中。符思南说,想约大家在他生日后那天一起去河滩放烟花。没错,符思南是寒冷的冬天出生的,他的生日是大年初六。整个春节,符思南是在老家度过的,到了大年初七,他才回到长云市。他一回家,就去街上买了烟花,顺便还把自行车后座用布条包了起来——今天周简会坐他的自行车,他怕周简会硌屁股,又怕周简会冷。 到了晚上,符思南和刘晶晶、冯铮准时到周简家门口去接她,符思南和冯铮都骑了自行车,两人自行车车把手上各挂着一大袋烟花。 周简包得严严实实出了门,她还是第一次坐符思南的自行车后座,这让她既兴奋又紧张。 符思南立在自行车旁,他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说:“别担心,我都包好了。” 周简这才注意到自行车后座已经用黑色布条包了起来,看起来厚实温暖,和冯铮光秃秃的自行车后座形成鲜明对比。 “晶晶,你帮一下周简。”符思南边说边跨上车,他单脚支撑着自行车,好让周简能更好地坐上来。 “还用你说。”刘晶晶不屑地瞪了符思南一眼,伸手扶住了周简。 周简在刘晶晶帮助下坐上了符思南的后座,因为穿得厚,再加上符思南把后座包起来了,所以她没觉得不舒服,她伸手抓着符思南的衣服。 符思南扭过头,她把周简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说:“这样更安全。” “哎呀呀,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在我们面前秀恩爱啊。”刘晶晶嫌弃地坐上了冯铮的自行车后座,她双手抓着冯铮的衣服。 冯铮看不下去:“晶晶,要不你也搂我腰得了。” “我才不要!” “赶紧走吧,哪儿那么多废话。”符思南不满地嚷嚷道。 “好好好,走走走。”冯铮用力一蹬,自行车就去了老远。 符思南见他们俩已经走了,又转头叮嘱周简:“我骑慢一点,你要是不舒服,就让我停下来。” 周简笑着点头答应。 去河滩大约需要15分钟的自行车车程,寒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周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符思南感觉到了周简的动静,他张开嘴,瞬间就吸了口寒冷的空气,他抿了抿嘴,问周简:“冷吗?” “还好。”周简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冻僵了,说不冷那是骗人的。 “马上就到了。”符思南说,“今天河滩应该很多人。” “是吗?”周简望着符思南的后背,他的后背宽阔而厚实,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给周简挡住了部分寒风的侵袭。 “是啊,每到这个时候都有很多人去放烟花,我小时候会去,你小时候去过吗?” “没有。”周简略微遗憾地说。 “没事,”符思南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过了这个拐角,就能看到了。” 果然,拐过了一个角后,远处的天空,有烟花在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花火,照亮了黑夜,烟雾在空中弥漫,空气中飘出来一股火药的味道。 周简被这样的景色迷住了,烟花映着她的脸庞,短暂的绚烂照亮了夜空。 符思南加快了速度,两辆自行车距离河堤越来越近,烟花的噼里啪啦声越来越大,喧闹声也传进了周简的耳朵。 等到了河堤上,符思南和冯铮都停了自行车。周简双腿一蹬,从自行车上下来,她走到河堤栏杆旁,如符思南所说,河滩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群,他们三三俩俩的聚成一团,有的在放烟花,有的在追打嬉闹。 “走走走,快下去!来不及了!”冯铮锁好自行车,就拎着烟花往下跑。 刘晶晶瞥了周简和符思南一眼,说道:“我也先下去啦,你们俩慢慢来啊,不要背着我们做一些不道德的事。” “好,知道了。”周简回答。 符思南锁好车,把一大袋烟花从车上取了下来。 “你想放什么?” 周简看了看:“仙女棒。” “我买了很多,”符思南笑了笑,“听说放仙女棒的时候,可以许愿。” 周简不信:“有这种说法吗?” “当然啦,就跟生日吹蜡烛一样。”符思南煞有介事。 周简点头,她又问:“昨天你生日在家吃了什么啊?” “嗯。”符思南锁着眉头,他昨天在老家和大伯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很简单,大伯无意中说他妈妈是“扫把星”,符思南听到了就顶撞了几句。所以这个生日,他过得实在是糟心,但他不想让周简知道这些。“吃了鸡鸭鱼肉,该吃的都吃了。” 符思南从袋子里拿了几根仙女棒递给了周简。 “啧,”周简接过仙女棒,“过年不都是会吃鸡鸭鱼肉吗?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都说了不用礼……” 符思南“物”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脸上被周简亲了一下,那感觉就好像是一大团烟花升到了空中。 “礼物。”周简得意地挑了挑眉。 符思南动了动喉咙:“谢谢。” 符思南说着满心喜悦地牵起周简的手,两人一起往河滩上走。 刘晶晶和冯铮已经玩疯了,看到周简和符思南才慢悠悠地下来。刘晶晶迅速点燃了一根仙女棒,火花照亮了她的脸,她圆圆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一边甩一边对周简喊:“听说放仙女棒的时候可以许愿,大家别忘了啊,说不定新年愿望就会成真了。” 冯铮不屑:“鬼扯。” “爱信不信,希望新的一年,让我多认识几个帅哥。”刘晶晶开心地大喊。 冯铮揶揄:“神仙很闲吗?天天关注你这些破愿望。” 刘晶晶冷哼一声:“那你许一个不破的。” “我希望世界和平!” 周简听到刘晶晶和冯铮的对话,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看来不止你一个人许愿。” 符思南挑了挑眉,他掏出打火机,打火机的光芒照亮他的脸,浓黑的眉毛和发红的脸庞,在这漆黑的夜中很是俊朗。 “我给你点。” 周简把手中的仙女棒递过去,在打火机的燃烧下,仙女棒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好了。”符思南收回打火机,他把手中的仙女棒凑到周简的仙女棒上,很快两支仙女棒都在黑夜中燃烧了起来。 火光映着周简和符思南的脸,两个人不约而同荡起了笑容。 符思南快跑了几步,他把仙女棒甩了起来,火花在黑夜中变成了一个圈。 “快许愿吧!”符思南冲周简说。 许愿?许什么愿望呢?周简的愿望太多了,希望自己身体健康,希望符思南能考上好大学,希望好朋友们将来前程似锦,希望自己能活得再长一点…… “快点,快灭啦!”刘晶晶插嘴。 周简紧紧地注视着着不断燃烧的仙女棒,她他在心里许下了好几个愿望。 一阵风吹了起来,吹乱了周简的头发,她的脸像是在火中跳舞一般,更像是在遥远的梦境里一般。 多么迷人啊! 符思南直勾勾地看着周简,心里像是燃烧起了无数的火花,噼里啪啦的闹个不停。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周简,你许了什么愿望?” 周简笑了笑,含糊其辞地说:“很多愿望。” “希望你的愿望都会成真。”符思南说。 “嗯。” 符思南嘴角一翘,他转头看向黑夜中奔涌的河流,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曾几何时,他也曾和爸爸妈妈一起来河滩上放烟花,妈妈就是在这条河流的上游消失的,她消失的那一年,符思南才7岁,转眼,他都17岁了。 那遥远的记忆像是梦境一般,一点都不真实。他们怎么就都不在了呢?我怎么就变成孤身一人了呢? 妈妈,记得保佑周简,让她健康,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符思南手中的仙女棒燃烧殆尽,他冲着河流大吼了一声,发泄自己心中的苦闷。 紧接着,冯铮也冲着河流大喊了一声。 “明年我们就高三了,”刘晶晶喊道,“希望大家都考上好大学!祝我们友谊长存!” “友谊长存!”冯铮也激动地喊。 他们的喊声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但这种注视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大家沉浸在一种空虚的喜悦中,谁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总归是高兴,青春就是这样肆无忌惮的表达喜悦和哀伤,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一切。 周简虽然不能肆意地和他们一起跑动,但她也笑了起来。那些点点烟火映在她的眼中,点亮了漆黑的瞳仁,转眼这光亮又消失不见,一切又遁入了黑夜…… 第44章 春天来了,一切如常。周简依然会每天按时吃药,依然会去医院检查身体,依然会和符思南做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但又有什么事情在偷偷发生,比如,周简发现符思南的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他的名字已经可以排在成绩单上的第三页了。这样下去,考上一所医学院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周简为符思南感到高兴,她希望符思南能完成自己的梦想。 但人生往往充满了许多未知数,3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周简像往常一样按照约定的时间,给符思南家打电话,电话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听。 周简以为是符思南出去了,便挂了,谁知没过多久,周简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梁其运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低沉,他对周简说让她去医院一趟。周简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在爸爸的要求下,跟着老王一起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后,周简直奔爸爸的办公室,等待她的是一脸严肃的老父亲。 周简奇怪:“爸爸,你今天突然叫我来医院啊?” 梁其运薅了薅头发,为难地说:“你那个同学,符思南——” “他怎么了?”周简紧张。 “你别紧张,他没事,是他奶奶,”梁其运叹了口气,“他奶奶正在手术室抢救,可能……不行了。” 梁其运的话犹如五雷轰顶,周简顿时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她惊讶地看着爸爸,梁其运的表情沉重万分,他没必要跟周简开这种玩笑。 梁其运又说:“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关系,所以觉得应该告诉你,你去手术室那边看看,他在那儿,或许需要你陪陪。” 周简愣在原地,她的脑子一片乱麻,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符思南的奶奶不行了? 那可是符思南最亲的家人,这……周简不敢想符思南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没多跟爸爸说什么,便拖着沉重的身躯,往手术室赶去。 在去往手术室的路上,周简的脑海里不停地在想怎么办?符思南怎么办?他以后该怎么生活?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可她根本无法理清那纷乱的思绪。 她只觉得人生对符思南太不公平了,他为什么必须承受这些。 手术室门口站了好些人,符思南的大伯符建明垂头丧气地站在墙角,感觉他一下子苍老了,一个穿着朴素、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正在他身旁安慰他,她看起来是符思南的婶婶,婶婶旁边站着一个精壮的年轻男人,他的表情阴沉严肃,还有几个年轻人,他们站在一旁低声聊着天。 唯独符思南不见身影,周简四处看了看,寻找符思南,随后她发现手术室斜对面的有一个楼道,楼道里一个孤单的背影坐在台阶上,他抱着头,虽然只是背影,但周简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周简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刚到楼道门口,她就听到了符思南的啜泣声。 符思南的内心被悲伤填满了,当医生告诉大伯抢救回来的几率很小时,他就意识到他要失去奶奶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家人将离他远去。符思南后悔不已,要是他早点回家,也许奶奶就不会这样了。 符思南的眼泪决堤而下,他完全没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直到周简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看到周简,符思南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神色,但转眼又被悲伤填满了。他的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双手在身前止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来了?”符思南的声音也在颤抖。 周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纸巾,递给符思南一张,符思南接了过去,用力地攥在手上。 “都怪我,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就好了,奶奶就不会这样……”符思南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周简轻轻拍了拍符思南的背,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符思南,说什么都是徒劳的,符思南只有奶奶,那肯定是他最在乎的人。 “你不要怪自己,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周简安慰符思南。 符思南吸了吸鼻子,他呜咽着,周简的到来让他迷茫无助的内心有了一丝丝慰藉,他哭泣的声音慢慢平息了下来。 但那只是短暂的平息,还没等周简开口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恸哭声,接着几声干嚎从走廊上传了过来。 “娘啊——”符建明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像无数只箭一下子刺穿了周简和符思南的心脏。 在哭声传来的同一秒种,符思南的眼泪再一次喷涌了出来,他顾不上周简,踉跄地站起身,往走廊上跑去。 周简艰难地站了起来,她朝走廊上走过去。走廊上已经乱作一团。符建明趴在手术车旁,哭得站不起来,几个年轻人扶着他和婶婶。 符思南站在手术车一侧,他的脸抽搐着,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了下来,可他没有哭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肩膀不停地抽动着。 周简定定地注视着符思南,她能感受到符思南那发自内心的痛苦,可是却再也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符思南奶奶的葬礼是在他老家举行的,周简没有去,直到符思南回来的那一天,周简才去了他家。 周简到了符思南家门口,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锁拧开了,出现在门里的是周简意想不到的人——黄子君。 周建看到她本能地直起了身子。 “你……”黄子君也惊讶。 周简点了点头:“老师好,我是来看符思南的。” “哦,他啊,”黄子君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在房间躲着呢,不肯出来。” 周简谨慎地说道:“我去看看?” “进来吧。”黄子君拉开了门,让周简进了门。 周简一进门就看到柜子上的照片又多了一张。符思南奶奶的照片摆在那里,照片上她笑得很灿烂。 “我记得你的身体不太好,这么过来没关系吗?”黄子君说。 “没关系。”周简看向符思南的房门,他的门紧闭着。 黄子君长舒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喃喃地说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屋漏偏遭连夜雨,这孩子啊,太可怜了。” 周简说:“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去看看吧,他啊跟我发脾气呢,我让他去我家住,他不肯,非得守在这里,哎,你劝劝他。” 周简走到门边,她犹豫了几秒钟,才拧开了门。 房间里,符思南背对着他,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落寞,再也不是那个挺拔的少年了。 “符思南。”周简轻声唤道。 符思南转过头,他的目光涣散,苍白的脸上冒出了一些短粗的胡茬。 “你还好吗?”周简又问。 符思南太难过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周简的问题,他不好,很不好,那天看到奶奶的遗体,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这几天他失魂落魄,大伯和黄子君当着他的面讨论了好几次他未来的去向,他压根都没听进去。他现在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符思南沉重地喘了口气。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日子也要过下去是不是,你不能一直呆在家里。” “我只是想安静一下。”符思南跟周简说话的语气很温和。 “周简坐在了符思南的床沿,她试探性地继续说:“黄老师在外面,她说想让你去她家住,你真的不去吗?” “我不会去的。” “可你家就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也可以。” 周简皱起了眉头,她觉得劝说符思南也是徒劳的,他肯定想留在这里,毕竟这里是他的家,是他长大生活的地方。周简没再开口劝说符思南,她只是安静坐在那里,盯着符思南的背影,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符思南才转过了头,他很深沉地打量了周简一眼。 “你这几天好像有点憔悴了。”符思南说。 “是吗?”周简这段时间的确没睡好,她每天晚上都会想到符思南,她担心他的状态,怎么可能不憔悴。 “你应该好好休息。” “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不能一直这么扛着,这世界上除了你奶奶,还有很多人关心你,你大伯婶婶,还有黄老师,还有冯铮刘晶晶他们,还有我……” 符思南当然知道有人关心他,可是奶奶于他而言,是无法取代的,他的伤心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恢复。更何况奶奶的去世,让他联想到了更加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周简某一天也可能会离开自己…… 一想到这些,他就更加难受了。 “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符思南嗓子嘶哑,“总觉得奶奶还有很多时间陪我,我还有机会孝敬奶奶,但是……”眼泪又顺着符思南的脸落了下来。 “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怕……”符思南哽咽。 “怕什么?” 怕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失去你。符思南想说,可他终究没说出口,他沉默着望向窗外,内心祈祷着那一天永远不会来。 第45章 符思南奶奶给符思南留下了两张存折,一张是符思南爸爸留下来的,一张是奶奶留下来的,两张存折加起来有好几十万。符思南把奶奶的存折交给了大伯,自己留下了爸爸的存折。他算了算,这些钱够他花到大学毕业,等进大学了他还可以打工赚钱,总之,只要有计划,肯定能很好地活下去。 算好了这些,符思南下定了决心一个人住,他把这个决定告诉给了大伯家和黄子君,只是告知,并不是要求他们认可。大伯和黄子君虽然反对,但面对符思南的固执,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在2006年的4月,符思南正式成为了一家之主。 三室两厅的家曾经住了一家五口,如今就剩下符思南一个人,其他人都变成了柜子上的照片。安静的房间涌上来的巨大的虚无感,每每都让符思南无所适从,他回到家,便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机或者录音机,让机器的吵闹声来击碎那无边的寂静。 符思南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周简了,他先是忙着处理家里的事情,接着又要忙着在学校补缺掉的功课,回家后,他还得把个人生活安排好,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关心周简。这让他感到愧疚,这天晚上,符思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洗了澡,窝在沙发上,他盯着电视屏幕良久,才拿起了放在小茶几桌上的电话。 周简的手机号早就印在他记忆里了,他拿着听筒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拨打了周简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后,对面才接了起来。 “喂。”符思南率先开口了。 “喂。”周简的声音虽轻,但却透着久违的高兴。 “是我。”符思南说。 “我知道。”周简紧紧握着手机,嘴唇抿了抿,欣慰又激动。她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接到符思南的电话了,也没在学校看到过他,她听冯铮说,符思南最近很忙。 符思南沉默了几秒钟,又说:“对不起啊,最近家里事太多了,没联系你,也没去看你。” “没关系,”周简故作轻松,她扶了扶额头,说,“我听冯铮说你已经决定要一个人——一个人住在家了?” “嗯。” 周简不禁皱起了眉,她无法想象符思南一个人住在家是什么情形。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符思南环视四周,房间里空空荡荡,毫无生机,他轻喘一口气说:“我可以,只是……” 符思南顿了顿,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对周简说出一些难以启齿的话。 “只是什么?” “只是——今后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在一起了,我得努力学习,要不然够不上医学院,我还得去台球馆帮忙……” 周简低落,这些日子她想过很多,她明白符思南为什么这么说,高中的学习生活本来就很紧张,符思南的成绩不是最拔尖的,他又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更加集中精神,才能够往自己的目标迈进。 “我知道,没关系。”周简提高了语调,好让符思南听不出自己的低落的情绪。 “你别误会,”符思南怕周简误会,进一步解释,“我不是要和你分开,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在学校见面次数会变少,但不代表我对你会变淡,我只是……需要集中精力。” 周简听到符思南这么急切地解释,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她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 符思南微微点了点头,好像电话那头的周简能看到他的动作似的。 “你不会怪我吗?”符思南懊恼。 周简望着漆黑的窗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我怎么会怪你呢?这又不是你的错。况且,现在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俩都想考上一个对自己来说不错的大学,不是吗?” 符思南应了一声。能得到周简的理解,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温暖的事。 “你这个周末有时间吗?我想和你一起去一个地方,大概两个小时。”周简说。 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对符思南说不难,他同意了。周简和符思南约定,周六下午四点,周简家的车会在卓盛台球馆门口接他。 到了当天,周简和老王准时到了卓盛台球馆,他们的车刚停好,符思南就出现了,他背着周简送他的书包。 周简打开车窗,冲着符思南挥了挥手。 符思南看见周简一愣,今天周简坐的车和以往不一样,是一辆越野车。 “上车啊。”周简说。 符思南左右张望了一番,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车缓启动,掉了个头,径直往南驶去。 符思南坐在周简旁边,他局促地打量着车里的各处,又顺带着打量了一眼老王。 “我们去什么地方?” 周简一笑:“去了就知道了。” 符思南疑惑地看着周简,周简冲他做了个鬼脸。 车子很快就驶出了城区,往郊区驶去,郊区的视野比城区更为广阔,一望无际的稻田映入了符思南的视野,他沉郁的心情陡然开朗了很多。 周简打开车窗,车窗外一股清新自然的风扑面而来,空气里满是自然的味道。 现在符思南已经不去想到底去哪里了,他的身子跟随着汽车的抖动而抖动,眼睛痴痴地盯着窗外。 车子拐进了一条小路,往路尽头的一座大山开了过去。 符思南认出了这座山,是长云市近郊有名的一座山,山上有一座电视塔,它从符思南的记事起就矗立在那里。车子进了山,两边的景色从稻田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大树,阳光被挡在了山的那一边,山这边只有微凉的晚风轻拂。 车子七拐八拐,电视塔在符思南的视线中若隐若现。大约十几分钟后,电视塔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符思南眼前,夕阳的光辉照耀在它身上,给这座老旧的塔染上了一片辉煌的金黄色。 老王麻溜地把车停在电视塔附近的一块空地上。车子停稳后,周简和符思南下了车。 “王叔,你在这等我们。”周简对车里的老王说。 老王点了点头,他打开窗户,将车椅调低,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 符思南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虽然他曾经在远处看到过这座山无数次,但却是第一次上来,脚下的地是水泥地,不远处的电视塔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们去哪儿?”符思南又问。 周简用下巴指了指,说:“喏,那儿有条路。” 符思南顺着周简的目光看去,只见路旁的树林间,有一条不易被人察觉的小路。 “我们去看日落吧。”周简冲符思南吐了吐舌头,兀自往前走了。她走得很慢,符思南毫不费力就能追上她的步伐。他伸出手,想要扶周简,但周简只是看了符思南一眼,并没有把手交给他。 符思南提了提书包的肩带,问道:“你可以看日落?” “不能,”周简撇了撇嘴,“不过我可以听日落。” 周简和符思南钻进了树林,小路蜿蜒曲折,只有大约两人宽,符思南小心翼翼地护着周简往前走,随着两人的深入,树林里变得愈发安静,只有偶然的鸟叫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马上就到了。”周简说着指了指前方。 有依稀的余晖从密密麻麻的树叶之间撒了过来。符思南下了几级台阶后,才看清楚路的尽头有一块大石头,石头挡住了夕阳的光芒,留下一块巨大的阴影。 周简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她转头笑着对符思南说:“你看见了吗?我可以躲在……阴影后面,你替我看。” 天边一轮红日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西沉,它将天空染成了火红的颜色,符思南怔怔地望着那轮红日,夕阳映在他脸上,就好像一只温暖的手,轻柔着他千疮百孔的灵魂。他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不容拒绝的力量。 “哎,符思南,跟我说说你看到的是什么?”周简躲在石头的阴影里问符思南。 符思南扭头看了看周简,又看向远处,说:“很壮观,很柔软。” 周简抬头望着天空,思考了几秒钟说:“嗯……我好像感觉到了,照在脸上一定很舒服。” “嗯,”符思南脸上红晕未消,“太阳现在沉下去了,还剩下大半个太阳在外面。” 周简又点了点头:“就像被咬了一口的月饼,是吗?” “算是吧。”符思南觉得更像是一块被咬了一口的柿饼,但周简不一定吃过柿饼,她不知道其中滋味。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来,不管是晴天,阴天,它其实每天都会按时出现,见证时间的流逝。”周简靠着石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我现在不能欣赏日出日落,但我还是很喜欢有阳光的日子。符思南,我以后想跟你一起去看日落,是真的看日落,就像你送我的那幅画一样,我们可以去海边。” 符思南怔了怔,他的目光从夕阳转移到周简身上。 “所以,你一定要努力哦,实现自己的梦想,”周简歪着脑袋,目光里满是爱意和温暖,“等你实现了梦想,也许我的病就好了。” 天色吞噬了剩下的日光,天边最后只剩下一抹残余的红晕,那红晕似火。 就在那一瞬间,符思南突然明白了周简带自己来这山巅的含义,她是在鼓励自己。他不会失去她,因为她也那么努力的想要活着。 只要想,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第46章 符思南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有了周简的陪伴和具体的目标,他每天都像拧了发条一样,忙碌个不停,周简总是隔一天给符思南打一个电话,两人互相通一下学习的进展,有时候聊一些关于学校、关于生活的内容。 “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个同学每次唱歌时间都会唱跑调,然后把全班人都带跑,有一次文娱委员忍不了了,直接让他闭嘴,哈哈哈。” “老师说我的成绩有进步,再努力一点,离医学院就更近了。” “我今天看见你了?”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你?你在哪儿?” “我在校道上,在打扫卫生。” “今天天气很闷,感觉明天会下雨,你要带好伞。” “可是我用不着伞,我有车啊。” “你忘了你上次淋雨的时候了?” “没忘,不过不是有你吗?” “你想我吗?” “——想。” “我也是。” …… 每次都只是一些生活碎片的对话,却成为两个满身皆是伤痛的人之间的慰藉。他们从彼此的言语中吸取能量,在这青春的岁月中前行。 周末的时候,周简和符思南也会见面,有时候是在台球馆,有时候是在对面的塞尼亚餐厅,还有一些时间是在符思南家。 周简发觉符思南把爸爸爷爷奶奶的照片都收起来了,柜子上转而摆了一个篮球明星的玩偶。周简没有问符思南为什么这么做,但她知道符思南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她希望符思南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在周简激励下的符思南,成绩一路突飞猛进,到了期末他进了年级成绩排名单的前两页纸,离医学院又进了一步。 转眼,炎热的夏季来了,这个夏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轻松,这是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各科老师发了足足有百来张试卷。周简每天焦头烂额地做题,有时候她和刘晶晶相约在家里学习,还有时候她会和刘晶晶一起去赛尼亚餐厅二楼靠窗的卡座学习,这里环境好,人也不多,而且符思南在台球馆帮完忙也会过来跟他们一起学。 周简一边做试卷一边等待刘晶晶,她面前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果汁。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刘晶晶还没来,不知道她又跑到哪里去瞎逛了。 “小姑娘,你对面有人吗?” 周简抬起头,眼前的女人留着短发,穿着一件灰色衬衫,手上挎着一个名牌包包。周简莫名觉得这个女人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因为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透着跟周简妈妈一样的气场吧——干练又聪明,看起来不怎么好惹。 周简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有人。” “我想要坐这个位置,你能让给我吗?”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得,不仅跟她妈妈一样聪明,还跟她妈一样是个领导。周简不禁奇怪起来,二楼的空位置很多,这个人却偏偏要她所坐的位置,不是故意找茬吗? “今天你的消费我请。”女人的语气还是很冷淡,不过态度比刚刚好了很多。 “不用了,我有钱。”周简低着眉头,懒得看对方。 女人顿了顿,嘴角翘了起来,她道:“算是我让你帮个忙。” 周简抬头看了女人一眼,她不是在外还喜欢和人起争端的个性,尤其是现在这个身体情况,说不定闹出什么大麻烦。周简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说:“好吧,那麻烦你帮我搬一下东西。” 女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即又变成了很自然亲切的笑容,她应了一声,就帮周简拿学习用品,放在了另一边的卡座上。 周简到隔壁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个地方看不到卓盛台球馆,不过没关系,反正等符思南忙完了,他就会过来了。 周简继续认真看书,她看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听到笃笃的上楼梯的声音,她抬头一看,符思南竟然和刘晶晶一起上来了。 刘晶晶看到周简换了个位置,颇为惊讶,她走到周简旁边,问道:“你的专座怎么被抢了?” 周简:“她说要坐,我就让给她了。” 符思南瞥了邻座一眼,那个女人背对着他们坐着,不过看她的装扮,应该是个中年女人,而且还是个有钱人。 符思南压低了嗓门,问道:“她是不是骂你了?” 周简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可这也太过分了,凭什么她要你让,你就让给她,”刘晶晶愤愤不平地坐下来,“那是这家餐厅最好的位置了,这些大人真是没。” “我觉得这里也不错。”周简埋下头继续看书,“你们不是来学习的吗?赶紧坐下看书吧。” 符思南又回头看了那个女人一眼,便心情不佳地在周简身旁坐下来了。他不喜欢周简被欺负,即便是这样的被欺负,也让他很不愉快。 周简看他气呼呼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安慰道:“行啦,你别生气了,这是小事,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符思南被周简一安抚,立即就软和了下来,他从包里掏出课本。三人一起看起了书。 那个女人没坐多久,就起身离开了。周简只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生小插曲,他们三个人在餐厅看书看到下午五点,然后周简又请两人吃了顿饭,才从餐厅离开。 周简回到家时,发现家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一般情况下,她们家门口除了自己家的车外,是不会有背的车停在这里的,更何况这辆车还是挂的外地牌照。这说明家里可能这来客人了。 周简怀着好奇进了门,她一进门就发现妈妈笑脸盈盈地坐在沙发上,她的对面坐着两个人,只不过周简此时站在大门口,只能看见那两个人的背影。 周晓梅看见周简进来,冲她招了招手说:“你回来啦,快过来跟两位阿姨打个招呼。” 周简立即亮出招牌笑容,她往前走了两步,这下她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脸,有那么几秒钟,周简以为自己看错了,便揉了揉眼睛,定睛仔细看了看。 对方平淡如水的表情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怎么……是你?”周简问。 原来坐在周晓梅对面的其中一位,竟然是周简白天见到的那个女人。 “哦,是你啊,没想到你是晓梅的女儿。”那个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周晓梅看了女儿一眼,又看对面的女人,纳闷地问道:“你们——见过?” “对,见过,”女人的双手修长,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今天白天在一家西餐厅,我让她给我让了个座位,她很懂礼貌,而且看起来和同学的关系也不错。” 周简真是无语问苍天,她和符思南刚刚在餐厅里有不少亲昵的小动作,说不定都被这个女人尽收眼底了。她现在只能祈祷这个女人少说两句。 “谢谢啦。”女人语气亲切,和白天见到时判若两人。 周简尴尬地笑了笑:“不客气,我先上楼了。” “你等等。”周晓梅叫住了周简。 周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她妈妈。 周晓梅起身,走到周简面前,轻声说:“你过来坐坐,张阿姨说,有些事想问问你。” 张阿姨?周简疑惑地皱起眉头,她盯着妈妈,眼神里询问她是什么事。 周晓梅:“小事,快过来坐吧。” 周简很不愿意,但妈妈要求,她也不好说什么,她跟在妈妈身后在沙发上坐下来。周简坐下后,才认认真真地看清楚了眼前的两人。眼前这两位都透着一股知书达理、优越自信的气场。周简下午见到的那个女人目光从容淡定,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另外那位目光冷淡疏离,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她们看起来都和她妈妈的年纪差不多大,穿着气势都很足,一看就是有经济实力的人。 “你的名字叫周简吧?”周晓梅口中的张阿姨笑眯眯地问道。 “是。”周简说。 “我叫张莉,是你妈妈的朋友,”张阿姨自我介绍道,“今天时间不早了,咱们明天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上午11点半,我过来接你。” 眼前这位叫张莉的女士没有给周简拒绝的空间。 周简皱了皱眉,慢条斯理的问道:“阿姨,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 张阿姨笑了笑,她的声音温和但又不容拒绝:“我觉得,明天说比较合适。” 周简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看向了妈妈,妈妈点了点头。 “好。”周简答应了,她不想让妈妈难堪,“不过,明天下午三点,我约了人一起学习,最好能在这之前结束。” 张阿姨笑:“当然没问题了。” 张莉又和周晓梅闲聊了一会儿。等她和另一个女人走后,周简才忙不迭地问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晓梅告诉周简,张阿姨是她在生意场上认识的人,是一个很知名的广告公司的客户总监,她身旁的那个女人是她的好朋友吴紫悦,好像是艺术家,两人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周简还是纳闷,她继续问道;“可是一个广告公司的总监,会有什么事想要问一个高中生?” 周晓梅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 周简无语了:“妈,你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就放我和她去吃饭?” 周晓梅扬起笑脸,冷不丁地问道:“可是,不是你自己要去的吗?” 周简:“……” 周晓梅起身,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又对周简说:“放心吧,我相信她,她是个好人,而且,我觉得她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周简才不相信妈妈的话,她嘀咕:“我才不放心,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虽然周简很不满意妈妈的安排。但第二天,她还是早早起起了床,按照事先约定,张莉会在11点半的时候来接她,她一直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等待着,顺便在脑海里过了无数次待会儿见到张莉后怎么表现得不卑不亢,面对她提出的问题怎么样有礼有节地回答。 等到差不多快11点半的时候,那辆白色轿车出现了,那辆车端端正正地停在了周简家正门口,不一会儿,张莉就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了,她抬头看了看,刚好和周简的目光撞上,张莉的脸上浮出浅浅的微笑,她冲着二楼的周简挥了挥手。 周简叹了口气,她站起身,默默地往楼下走去。 上了白色轿车后,周简一直没有说话,在她前面的两位女士,仅仅就去什么餐厅进行了交谈,其他时候都保持着沉默。最后,轿车在一家名字叫茶鑫源的餐厅的门前停了下来,周简下了车,张莉很主动地给她打了伞。一行三人进了餐厅,找了个包间坐了下来。 还没等张莉和吴紫悦点菜,周简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别紧张,先喝口水再说。”张莉笑着给周简倒了一杯水。 吴紫悦在一旁默默地写菜单,顺手把手边的杯子推了过来。 “你是在长云市一中读书吧?”张莉问。 “嗯。” “我以前去过你们学校,那还是我很年轻的时候。”张莉突然露出怀念的神情。 周简变得不耐烦:“阿姨,您到底有什么事找我啊?麻烦您直说好吗?” 张莉不慌不忙地给给吴紫悦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问问符思南的情况。” “他?”周简诧异,“为什么问他?” “不为什么。” 周简不卑不亢:“既然说不出原因,恕我不能告诉您。” 张莉瞥了吴紫悦一眼,吴紫悦识趣地站起身,她丢下一句“她还有事”就出了包间的门,剩下周简和张莉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张莉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伸长地说道:“我以前以为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但回来了之后,才发现在这里还是有很多难忘的回忆的,比如金岸新村,再比如一个曾经自己不愿意他诞生下来的生命。” 周简突然有一点明白张莉在说什么了,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震惊。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张莉露出无奈的微笑,“我是符思南的妈妈。” 第47章 这是周简最不想听见,却又是最想听见的答案。她久久地注视着张莉的眼睛,那眼睛有从容,有无奈,还有一丝作为母亲的温存。 “妈妈?”周简嘴里喃喃地重复这两个字,她的喉咙艰难地蠕动了几下,吐出一句话,“可我听说……我听说,符思南的妈妈去世了,你怎么会是他妈妈?” “说来话长,”张莉的目光变得深沉悠远,“你应该不介意听一个无聊的故事吧。” 周简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活动了下胳膊,才喃喃地说:“不……不介意。” “应该从哪里说起呢?”张莉眉头微皱,回忆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来。 张莉和符建勋是在父母及媒人的撮合下认识的,张莉那时候在市里的商场当销售,符建勋在社会上闯荡,两人的年纪相仿,加上都是农村来的,所以才有人急着撮合。 “我很不想和一个陌生男人认识,但我爸妈说如果不去认识她,就不让我回家,没办法,我只好去跟他见面。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不过仅此而已,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告诉他我不想结婚了。” “那……你们为什么最后还是结婚了?” 张莉叹了口气:“我们的时代和你们的时代不一样,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自己选择的。虽然我一开始就表明了心意,但符建勋不这么想,他觉得我就是他理想的结婚对象。他开始追求我,使出全身力气的追求,我记得那一年很流行的确良衬衫,他一口气给我买了好几件。我不要,他就说如果我不要,他就把这些衣服扔了。我家里条件不宽裕,我赚来的工资都给家里养弟弟了,我哪儿见得这种浪费啊,我收下了,但我告诉他以后会把钱给他。” 周简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张莉笑了笑,问周简:“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还?” 周简喝了口水,哽噎道:“我……没这个意思。” “我的确没还,”张莉无奈地笑着,“我太天真了,我只想着以后有钱就可以还给他了,但问题是我真的会有钱吗?”说到这里张莉的脸色变得悲伤起来,她垂下了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销售,但我爸爸妈妈却觉得我是家里的老大,必须承担养育两个弟弟的责任,他们让我把赚的钱都寄给家里,所以我工作后一直都把钱往家里寄,供两个弟弟读书,自己平时也就留个生活费,我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一直这么承受着,直到有一天,我爸妈说,想用我的彩礼钱给两个还读初中的弟弟修房子。”张莉的语气变得愤慨,“他们说如果我和符建勋结婚,就能拿到万把块的彩礼,加上酒席的礼金钱,刚好可以起一栋房,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周简摇了摇头。 “不是生气,也不是震惊,而是失望,失望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我的位置,我第一次想到了离开。” 周简迫不及待:“那你为什么没离开?” 张莉冷哼了一声,像是对那遥远过去的缅怀一般。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残酷,我妈偏偏在那时候得了一场重病,医院说她的病要几万块钱,我们那个家庭,哪儿拿得出几万块钱啊,我当时都快疯了,拼命找亲戚朋友借钱,但是以我们家的情况,大家要不是不愿意借,要不是碍于情面,借个几十块百来块,这点钱,对我妈的病来说,就是杯水车薪。”张莉沉重地吐了口气,“我没办法,只好去找符建勋,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想要救我妈,符建勋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后,说一定会凑钱给我,我不知道他去哪儿找的钱,总之没几天,他就把两万块钱交到了我手上。”张莉说到这里,看向了周简,“你说,如果一个人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他会什么都不要求吗?” 周简愣住了,她定定地看着张莉,也就是符思南的妈妈,她的神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不是什么高尚的慈善家,他把钱给我的同时,也告诉我如果想要这个钱,就必须答应和他结婚。你说,我能怎么办?” 周简嘴唇动了动,不用说,她也知道符思南的爸爸妈妈为什么结合了。 “我答应了,我不能不答应,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想,符建勋救了我,救了我们一家,所以他要我嫁给他,我也认了,我妈病好了后,我们就结婚了。”张莉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步错 步步错,谁知道结婚才是我人生噩梦的开始,我们结婚没多久,我就怀了孕,符建勋的妈妈过来照顾我,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老太太,我怀孕期间一直在上班,她一直跟符建勋说我这份工作赚不了什么钱,还是保胎要紧,也许是她说的多了,符建勋就信了,他也开始劝说我不要工作,我当然不同意了,我们经常因为这件事吵架,我每天都很痛苦,一方面这不是我所期待的婚姻,一方面我也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我甚至有好多次都萌生了把孩子打掉的想法,当然,我最后没有那么做,生南南的时候,是早上。” 如果周简没记错,这是张莉第一次叫符思南“南南”。 “我的家里人和符建勋的家里人都来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孩子生下来的,只记得当时医生一直让我用力,用力,用力,到最后我整个人都精疲力尽,几乎要虚脱了。当他出生的那一刻,我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像一个沉重的包袱落了地。就算家里人都着急看孩子,没人管我,我也没觉得失落。”张莉说到这里又沉默了一小会儿,她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我总是那么天真,我以为把孩子生下来了就好了,就可以去上班了,但生下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才是悲剧的源头,他就像一个吞噬人精力和自信的小魔鬼,面对他,我的工作就是不停地喂奶喂奶喂奶,他那么小,去好像知晓我心里的想的一切,只要我想休息,他就会掐准时机地哭号起来。婆婆总是数落我,说是因为我的疏忽,所以他才不停地哭,我没办法解释,也不想解释。这种数落一旦开始了,就没办法结束,它就像一个紧箍咒一样,缠绕在我的脑袋上,让我每天头疼欲裂,无数个夜晚,我都想抱着孩子死了算了,可是……一看到他活泼生动的脸,我又没了勇气。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符思南一下子就长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我其中一个弟弟也要踏入高中了。” 周简认真地聆听着张莉的话,她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不,这不是故事,这是属于张莉的人生。 “我想要出去工作,我把这个主意告诉给符建勋,他同意了,但他希望我找个清闲的事干,这样能照顾孩子。我没法反对,他常年工作在外,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照顾家庭,那个人也必须是我。我在打字店找了份活儿干,平时帮忙打打材料,也学习下各种办公软件,下了班就回家照顾孩子,接受婆婆的数落。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我一直忍耐着,虽然想过改变,但却缺乏勇气,我日渐变得寡言,有时候在家,我一天都说不过十句话,和符建勋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只是在敷衍,有时候还会莫名发火,我想他应该早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但他一直没说,他就当这些事没发生一样。” 张莉说到这儿,又露出了周简熟悉的淡然笑容。 “现在看来,这恐怕就是他的家庭问题处理之道,当事情没发生过,这样他就不用去处理了。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家庭中,逐渐走向了崩溃。那年夏天,我们回乡下,南南的大伯家做客,那几日的雨下得真大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雨,下得地里都变成烂泥巴了,河里的水每天都在涨高,村里的人紧张兮兮的关注着河里的一切。那是7月28日的晚上,婆婆又因为我不比嫂子勤快数落我,也许是因为我的情绪到了临界点吧,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发疯一般地冲出了家门,那天的雨太大了,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踩着泥泞,一步一个坑地往河边走,我要去死,死了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我一路上都在这样想。走到河边,天已经黑透了,我看不见河流,但能听见汹涌的水声,那水声让我感觉到恐惧,但你知道吗,比起那水,身后的生活更让我害怕,我决定要结束这一切。可是有一个声音唤住了我。” 张莉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脑海里重建当时的情形,她淡淡地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是符建勋,他看我跑出了家就跟着过来了,他看见我要跳河,紧张得不行。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他对我不好吗?我回答他:你对我好吗?好在哪里?我一个人在家照顾孩子的时候?我和你妈妈争吵的时候?你在哪儿?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会结这个该死的婚,我的人生我的自由全都毁了,我现在想去死,你也要拦吗?” 周简觉得张莉说这些话的语气一定很愤怒,但现在她说这些话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雨那么大,可是他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那么清晰,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沉默到我都想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但最后他却吐出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张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 “什么话?” “他说你走吧,我就当你跳进这水里了,死了,你以后别再回来,也别跟我们联系。” 第48章 周简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经历生死的考验,但对于成人世界里的这种故事却从未听闻过,她甚至觉得,张莉在描述这些事的过程中,她手里拿着筷子,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张莉,就好像在看一个活化石一般。 “所以……”周简清了清喉咙,忐忑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张莉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后来我就离开了,我一直往县城走,从黑夜走到天亮,虽然很累,但我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我回到长云市的家,拿了点钱和一些不容易引起家里注意的物品,就出去了,这一去就是十年。” 张莉说着把一张发发黄的照片推到周简面前,照片上的孩子很好认,一看就是符思南,他看起来才四五岁,男人的模样周简在符思南家中的柜子上见过,而女人——显然就是眼前的张莉,她那时还很年轻,清瘦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周简难以置信地看了会儿这张照片,才抬头看张莉,她震惊地问张莉:“这十年你都没跟符思南联系吗?他一直都以为他妈妈死了。” 张莉摇了摇头:“没有。既然我答应了符建勋不联系,就绝对不会去联系。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要工作,要学习,人一旦充实了起来,时间就变得特别快,一转眼就过去了七八年。前两年,我听说符建勋死了,这让我很震惊,他一走,南南就变成孤儿了。说实话,那时候我很想回来,可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回来呢?又该怎么样出现在南南面前?他奶奶会不会还跟以前一样那么难对付?他们要是知道我没死,又会怎么样呢?太多问题了,我根本没法面对,我只能委托黄子君定期给南南一些钱,委托她帮我照顾他,谁知道,现在他奶奶也没了。” 周简下巴都掉下来了:“所以……黄主任也知道你活着?” “她当然知道啊,她是我妹妹。” “你们这些大人怎么这样啊!”周简怒不可遏,“你们有考虑过符思南吗?哪怕是一丁点,就一丁点!他那么小,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的谎言之中?你们这些大人真自私!” 张莉直勾勾地盯着周简,她对周简的反应没有感到意外。 “我不反驳你这种说法,可人这的这一生图的是什么呢?就比如你——你知道自己只能活十年,却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不也是一种自私吗?” 张莉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周简一下子愣住了,她嗫喏着嘴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张莉又笑了:“你别紧张,我只是举个例子,虽然我是符思南的妈妈,但我并不反对你们俩在一起,你们很年轻,在年轻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本来就是一种特权。你不知道,昨天我在餐厅里看到你们在一起看书有多高兴,高兴南南好歹有一个你这样的人陪在身边。后来,我去了你家,听你妈妈聊了你的事,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你,我的第一感受就是这个女孩子很厉害,面对这么大的人生困难,居然能如此坦然乐观。再后来,你回来了,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周简后背僵直着,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感受,她太稚嫩了,在这些大人面前无所遁形。可是,她还是愤愤不平,为符思南所遭遇的一切,就算张莉有千万个理由,也不应该抛下符思南,那可是她的孩子啊,哪个母亲会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 “你找我来,不会就是单纯为了跟我说故事吧?”周简声音低沉地问道。 张莉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简一眼,说道:“当然不是,我找你来,一方面是觉得,你是个女孩,作为女孩,你应该更加容易理解我;另一方面是因为你和南南的亲近关系,我想我们可以保持着联系。” “啊?”周简疑惑地看着张莉。 张莉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南南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及时告诉我。” 周简又愣了几秒钟,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举了半天,她手肘都麻了,她打量着张莉,问道:“所以你并不打算见符思南,你不打算告诉他你还活着?” “不打算,本来我就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所以也不期盼他会再叫我妈妈。”张莉的语气冰冷带着决绝。 周简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但她还是留了张莉的联系方式,她给张莉备注为张阿姨,这个昵称怎么都不会引起符思南的注意。 周简心神不安地吃完了午饭,一行人从餐厅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张莉直接开车把她送到了塞尼亚餐厅,就匆匆道别了。她说自己在外地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没办法继续停留在这里。 周简在餐厅里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她的脑海里全是符思南妈妈给她说的故事,现在细细品味起来,符思南妈妈应该经历了很痛苦的过去,只是她可能有意把那些最难的部分对周简隐藏了。她说周简作为一个女孩,应该更容易理解她,周简试着把自己代入了符思南妈妈的角色,可她实在太年轻了,还没办法体会到符思南妈妈所说的“痛苦”。 符思南如约而至,他一上楼就看见周简视线呆滞地盯着书本。符思南觉得奇怪,他坐在周简对面,就开口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周建回过神,不安地看了符思南一眼。 符思南一边从包里掏书一边说:“可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很好。”周简埋着头,继续看书,她不敢抬头看符思南,她答应过张莉,不会透露关于她的任何,现在自然不能向符思南提起。 符思南觉得疑惑,不过他也没再多问。 周简胡乱翻了会儿书,她的目光在书本上,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知识中。她内心很挣扎,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把真相告诉符思南,另一个声音则在说要好好守住这个秘密,她不知道该这么办。 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周简苦恼。 “今天去我家吃饭吧,我买了菜,给你做好吃的。”符思南兴奋地说道。 “我……今天不去了,家里有事。”周简神情木然,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符思南翻了翻书,困惑地看着周简:“但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有空吗?” “是吗?”周简一愣,她露出抱神色:“临时有变,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家里会突然有事。” 符思南眉头紧锁,他很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周简让她早点回家,至于家里的饭菜,他就只好自己消化了。 不到五点,周简就起身逃之夭夭了,她甚至都没认真地跟符思南说再见。 她的意外举动让符思南迷茫又困惑。 周简回到家后,仍然没有从如坐针毡。她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周晓梅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她房间门口。 周简看到妈妈,诧异中带着疑惑。 “你跟张阿姨聊的怎么样?”周晓梅关上房门后,轻声问周简。 “还不错。”周简含糊其辞。 “她把她的事都告诉给你了?” 周简困惑地看着妈妈,原来妈妈早就知道一切了吗? “嗯,”周简回答,“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也知道我和符思南……” “你们俩的事我早知道了。至于张莉阿姨的事,我是昨天才知道的,我就说那个男孩的笑容怎么难那么眼熟,原来是张莉的儿……” “你理解她吗?”周简打断了妈妈的话,“张阿姨说,我作为一个女孩,应该会更容易理解她,妈,你也是女的,你理解她的决定吗?” 周晓梅定定地看着周简,微微点了点头。 “你还小,不理解她的决定很正常。不过,张阿姨既然愿意把一切告诉你,就说明她很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信任,保护好她的秘密。” “妈——”周简无奈地拉长了语调,“我不想要这种信任,既然你知道我和符思南的关系,就应该明白,我怎么可以欺骗他?” “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谎言也是保护别人的方式之一。”周晓梅说。 一连好几天,周简都没有跟符思南见面,她借口身体不舒服一直呆在家里,消化着张莉对自己说的话。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她不懂那些门道,她只觉得自己要保护符思南,就像他曾经保护自己的那样。 等周简终于可以憋住不把这件事说出口时,她才重新和符思南见了面,两人像往常一样交往,看书,偶尔一起对着窗户发呆,只是周简心里多了一个疙瘩。当张莉来问周简符思南怎么样时,她心里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欺骗变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而且,她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弥天大谎,终有一天会被揭开…… 第49章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高三的繁忙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对于每个学生来说,这一年就只有拼命的学习,学习,学习。 周简的学习时间保持不变——她的身体不能承受更高的强度了,头悬梁锥刺骨的高三生活不适合她。 在无数个夜晚,周简经常会鼓励在城市另一头的符思南,他们分享着每天的见闻,分享着在学习中遇到的苦恼,也分享着对未来的期许。 只是每次聊到未来的时候,周简就会不自觉地沉默,久而久之,符思南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极少再提到关于未来的事情了。 到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符思南准备回老家和大伯一家一起过年,他大概有十天的时间不在城里。 在离开之前,周简约了符思南在他家见面。 那天的风很大,周简顶着寒风下了车,符思南还是老样子,他站在单元门口等她。 两人见到彼此,相视一笑。 “这么大的风,你不冷吗?”周简问。 “不冷。”符思南原地蹦了几下。 “是吗?” 符思南的耳朵都冻红了,周简伸出双手,凑到符思南的耳朵边,刺骨的冰凉一下子传递到周简的掌心。 符思南先是一愣,随后微微勾了勾脑袋,好让周简到动作变得更容易些。 周简又揉了揉符思南的耳朵,轻声说:“都这样了还不冷,咱们赶紧进去吧。” 符思南意犹未尽,上楼梯时心脏砰砰跳,直到进了房门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简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火味。她皱了皱鼻子,四处打量,那几张久未谋面的遗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柜子上,柜子上还有几炷香在燃烧,冒出几缕青烟。 周简愣在原地,她的视线被那些照片填满了。 符思南以为周简看到照片不舒服,便说:“我先把照片拿进去吧,你等等。” “不用啊,”周简回过神,她制止符思南,“快过年了,本来就要祭奠逝去的家人,我们家也一样,对啦,我们今天吃什么啊?” 符思南:“家里有鸡和鸭,还有两条鱼。” 周简惊讶:“买这么多?” “我姨,就是教导主任黄子君,她给我的,她还给了我些钱,让我过年花,”符思南一边收拾茶几上的东西一边说,“我每次都让她不要给,但她还是坚持要给我,她还爱给我买衣服,哎。” 周简偷偷看符思南的神情,他的神色好像是真的在为这件事而苦恼。也是,黄子君肯定不会说这些钱是符思南妈妈给的。 周简微笑:“你是她侄子,她当然关心你了。” 符思南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她不是我亲姨,我总觉得她对我好的有些过头了。” 周简不安地甩了甩手,又扬起笑脸,她心虚地换了个话题:“别说她了,你最近有没有听过什么好听的歌?” “好听的歌?”符思南最近经常听收音机,电台里老是放周杰伦《听妈妈的话》,虽然他对妈妈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认真把这首歌听完,“周杰伦《听妈妈的话》算吗?” 周简脸部肌肉抽了抽,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话题又回到这里来了。 “算吧。”周简说。 符思南给周简倒了一杯热水。 周简接了过来,低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她双手捧着杯子,杯子口氤氲着热气。 符思南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我感觉黄子君跟我妈妈很像,不知道为什么……” “是吗?”周简往柜子上瞟了瞟,她冷不丁地问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问。” “为什么……那儿你妈妈的照片?” 符思南顺着周简的目光,回望了一眼柜子,他沉思道:“就是觉得她不该在那里。” 周简内心一惊,又问:“什么叫——不该在那里?” 符思南的视线停留在那些照片上,他意味深长地说:“我爸爸说没有找到我妈妈的遗体,所以我总觉得她说不定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活着。” 周简的手一抖,几滴热水滴在她手上,她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听到声音的符思南,急切地看向周简。 “没……没怎么。”周简忙不迭地端起杯子,用喝水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符思南看周简的手背上溅了几滴水,随手抽出茶几上的纸巾,给周简擦。 周简的手情不自禁地缩了缩,内心深处的愧疚感涌了上来。怎么办?该告诉符思南真相吗?还是继续隐瞒真相呢? 真是的,为什么张莉要告诉她真相,这让她怎么在符思南面前做人。 符思南擦完水渍,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他站起来,说道:“你等等,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不等周简问是什么,符思南跑进了房间。 周简听到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声音,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能更加平静。等她调整好呼吸,符思南就拿着一个相框出来了,周简一看相框,就知道符思南要干什么了。 符思南坐下来,他把手中的相框递给周简看。 相框看起来很久,里面是符思南妈妈的脸,她那时候还很年轻,留着一头时髦的波浪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这是我妈妈的照片,就这一张了,其余的我奶奶说都被我爸爸拿走了。” “是吗?”周简毫无灵魂地回答。 符思南接着说:“不知道她如果变老,还是不是这个样子。” 周简如鲠在喉,她思考了几秒钟回答道:“应该……是吧,而且我觉得她应该会更自在,更漂亮。” 符思南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他转而端详着妈妈的照片,说:“我爸跟我说,我妈是个很渴望自由的人,也许她活着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我爸还说,我跟我妈很像。” 周简的确觉得符思南和张莉长相有几分相似。她看符思南如此四年妈妈,心头的那股愧疚和怜悯又涌了上来,在这种情绪的裹挟下,她几乎脱口而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妈妈要是真的还活着,你会怎么办?” 符思南奇怪地看了周简一眼,然后笑了。他拿起相框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凉:“不可能,她如果真的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呢?” 周简在符思南家吃了晚饭,席间她好几次都要说出符思南妈妈还在这世间活着的事实,但都在最后时刻生硬地憋了回去。 从符思南家出来后,周简五味杂陈,她和符思南认识这么久,是第一次主动询问关于她妈妈的事情,也是第一次从符思南口中听到对妈妈的印象,他一定很爱他妈妈,一定也在内心深处渴望着母爱。 而她却在帮他的妈妈欺骗他,多么可怕啊! 一想到这些,周简无论如何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当符思南妈妈的“情报官”,她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拨打符思南妈妈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和紧张:“喂,怎么啦?南南有事?” 周简深呼吸一口气:“他没什么事。” 张莉放松了下来,周简听到她在听筒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突然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他出事了。” 周简抿紧嘴唇,窗外的寒风呼啸地刮过,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宛如人在呜咽的声音。 周简鼓足勇气说道:“张阿姨,你真的不准备认符思南吗?你知道他有多想念你吗?他甚至觉得你有可能还没死……虽然你确实还活着,但是在他的世界里,你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了……” 周简说着说着哽住了,她心乱如麻,语无伦次,说的话自己听了都觉得稀里糊涂。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张莉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周简道:“嗯……” 张莉沉重地叹了口气,她的沉默让周简觉得无所适从,她忍不住继续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符思南吗?他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孩子。而且——他很好,不是坏孩子。” “我知道,”张莉停顿了会儿,“你觉得他会怎么对待我?怎么对待一个抛弃他十几年的母亲?” “我……”周简无法说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她不是符思南,无法真切地理解符思南的感受,毕竟那些难熬的日子里,周简并不曾陪伴过他。 “我暂时不会和他见面。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是高三,对吧?”张莉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自觉吧,“接下来这半年对你们很关键,如果你觉得和我联系会让你不舒服,之后我不会主动联系你,等你们都考上一个好大学,我们再联系。” 周简咬了咬嘴唇,她犹豫了片刻,吐出一句话:“希望阿姨到时候能改变主意。” 周简懊恼地挂了电话,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有一天,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愿吧。 第50章 3月末,周简的病复发了。 病来如山倒,周简没来得及告别符思南,就去省城医院看病了。在人生的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周简只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符思南是从刘晶晶那知道周简去医院的消息的。周一的早上,他在教室里看书,刘晶晶特地过来找他。 得到这个消息后,符思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急忙找同学借了手机,给周简打了过去,但却无人接听。 周简走得太匆忙了,手机忘在了家里,那支诺基亚手机躺在周简枕头底下,没完没了的震动,没人发现它的存在。 联系不上周简的符思南,一连好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觉,他期待着周简给他打电话,但他家里那个破电话一直没有响起来。期待渐渐变成害怕,符思南害怕接到不好的消息,害怕失去周简。 符思南甚至萌生了周末亲自去一趟的想法,他知道周简在哪一家医院,只要直接过去问别人就行了。 第四天晚上,一直沉默的电话终于响了,符思南听到铃声后,几乎是以弹射般的速度冲到了电话跟前,他抄起电话,急不可耐地喊了周简的名字。 “周简,是你吗?”符思南捧着听筒,急切地问道。 “是我,”周简的声音很虚弱,“你下课啦?”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她尽量提高了音调,让自己听起来不至于太狼狈。 符思南突然感觉鼻子发酸,他拼命控制住眼眶中的眼泪,哽咽着问:“嗯,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周简望着头顶上的吊瓶,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照得她睁不开眼,“复发嘛,常有的事,就是这次严重了些,医生说我过几天就能回去了,不好意思啊,这次没来得及告诉你,害你担心了。” 符思南悬着的那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的胸脯起伏着:“你没事就好。” 周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听到符思南的声音她很高兴,她病情严重的时候,脑子里就总是出现符思南的身影,就好像他在这里一样,她甚至还梦到过符思南。 她继续说:“我梦到你了。” 符思南眉毛一翘:“梦到什么?” “梦到你跟我说你再不好,我就要来找你了,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 符思南皱眉:“我有那么可怕?” 周简嘴角露笑:“嗯,可怕。” 符思南也笑,周简的语气让他放松了下来,他说:“过几天你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看看我可怕的脸。” “迫不及待。” 周简刚说完,就感到一阵疼痛,她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怎么啦?” “没怎么,针有点疼。”周简忍着痛,“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睡觉,千万别像我一样被针扎。” 符思南不傻,他听住了周简语气中的不适,他喉咙动了动,说了声“好。”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符思南不知道周简在干嘛,他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仔细聆听着。 “如果你疼可以不用忍着。”符思南说。 也不是什么很有分量的话,但对此时的周简来说就像是干涸的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她突然感觉漂浮着的疲惫的身体像是有了着落点。 她舒了口气,缓慢地说道:“有一点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爬的感觉,不过,疼不是我最害怕的。” “你最怕什么?” “嗯……”周简最怕的是不明不白的死去,连招呼都来不及跟周围的人打,“最怕医生说你还要多住几天,我跟你说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我想回学校读书。” 符思南笑:“你真的很爱读书。” 周简:“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干,读书,至少有个目标。” 符思南点头:“你很快就能回来了,相信我。” 周简回去是十天后的事情了,她回到家,外公外婆给她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每次她去住院回家,他们都这样做,这让周简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时常觉得自己幸运,能被有爱的家人包围,虽然她的幸运比起她的不幸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周简吃完饭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一如既往的干净整齐,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的阿姨肯定天天打扫,连她的手机都被整齐地放在书桌的一角。 书桌上还放着符思南送给她的那个盒子。周简走到书桌旁边,打开盒子,“粉笔灰俱乐部”几个字呈现在她眼前,她摸了摸这个冰冷的金属物品。 粉笔灰,这辈子吃粉笔灰的日子,也就剩下这几个月了。 希望一切顺利。 一转眼,时间就来到了高考前夕。 学校每年都会举办誓师大会和成人礼,这对每个高三生来说都是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周简很想参加,但班主任和家里人都不让。她跟符思南抱怨过好几次这件事,符思南都含含糊糊地带过了。 这让周简有点生气,她觉得符思南是故意的,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后,符思南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生怕伤着他。 这跟其他人有什么两样? 周简祈祷誓师大会那天天气最好阴沉一点,但天不遂人愿,这天长云市区晴空万里,简直是万里挑一的好天气。 周简根本出不了门,她只能独自呆在教室里,无聊地托着腮,用耳朵抓捕着外面的动静。 广播里传来校长说话的声音,大概内容是鼓舞大家在高考中获得好成绩之类,这些内容周简觉得很无聊。她最期待的是成人礼,她以前在贴吧里看过,长云市一中的成人礼很特别,校长和班主任会带领大家穿越一道拱门,据说这道拱门有跨过这道门之后就变成了成年人的寓意,也有鲤鱼跃龙门的意思。 一中的每个人都期待着这么做,这代表大家从此以后就变成大人了。 符思南这会儿肯定已经在等着了,他马上就要变成真正的男人了,周简忍不住想。 待会儿广播里肯定会报班级,到时候就知道符思南什么时候过龙门了。 “周简。”门外传来符思南的声音。 周简惊讶地看过去,符思南正双手插兜站在门口。 “你……没参加成人礼吗?” “没有,”符思南脸上挂着神秘微笑,“你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周简又惊又喜:“去哪里?” 符思南卖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外面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周简不知道符思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站了起来。 符思南左右看了看,走廊上没人,他牵着周简的手,往楼梯间走。 耳边是操场上传来的广播声,周简沉默不语地盯着符思南的后脑勺,这家伙连成人礼都不参加,要带她去哪里呢? 周简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她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符思南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 等走到天台门口,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天台的风还是像往常一样肆虐,风从门缝里钻过来,吹进了周简的裤管里,凉凉的。 符思南拉开天台门,强烈的阳光晃的周简睁不开眼。符思南从门口拿起一把大伞,撑开为周简遮挡住阳光。 周简眯着眼问:“你到底干嘛?” 符思南伸手:“出来就知道了。” 周简犹豫了几秒钟,迈出了天台门,符思南的大伞为她遮蔽了阳光的照射,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符思南示意周简往右转。 周简转过身,伞渐渐地上移,出现在周简眼前的是一道拱门,用扫帚和桌椅搭成的拱门。 “鲤鱼跃龙门。”符思南说。 周简看着这造型奇特的拱门,忍不住笑了:“这是我见过最独特的龙门了。” 符思南嘴角勾起,这时,操场传来广播的声音:“请同学们有序通过龙门,祝大家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周简和符思南相视一笑。 “我们这两条鱼也要过龙门啦。”周简开玩笑。 “嗯。”符思南扶着周简的胳膊。 越过龙门就代表真正成人了,周简和符思南的表情都不禁变得庄重起来。 广播里传来一中的校歌,虽然两人都看不到楼下那人头攒动的画面,但他们也没感觉和那些人有距离。 两人走到拱门底下,周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雨伞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周简问。 符思南不解其意:“哪里奇怪?” 周简摇了摇头:“我们俩站在这拱门下,总有一种……嗯,像电视剧里结婚的感觉。” “嗯?”符思南愣了一下,周简这么一说,那些电视剧上办婚礼的人,确实都会走过花朵扎起来的拱门,不过他们眼前的拱门怎么也跟婚礼不沾边,太简陋了。 “不是说我们俩真的结婚啊,就是那种感觉,很像……”周简一边解释一边率先跨过了龙门,那把伞跟了过来,她回过头,含着笑注视着符思南,说道:“符思南,祝你考上好大学!” 符思南一笑,他一边伸脚迈过拱门,一边说:“你也是。 第51章 周简只记得高考那几天很热,每一天校门口都堆满了焦虑等待的家长。高考结束后,所有人像是被释放出来了一般,撕书、聚会还有睡觉。 周简参加过几场聚会,但错过的更多,她需要休息,这样紧绷的日子对她来说太辛苦了。高考成绩是6月底出来的,周简考得还凑合,按照以往的分数线,上本科是没问题的,这已经算是达到她的目标了。 周简查到成绩后,第一时间告诉了符思南,符思南也考了很不错的分数,说不定可以上本省最好的那家医学院。 填志愿的前一天,周简拉着大家一起去一家高级的餐厅聚了会。整个高中阶段,她最感谢的就是这帮同学,不仅帮她顺利完成了学业,还让她收获了友情。 刘晶晶、冯铮、向妍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来了,符思南也不例外。大家的心情都不错,周简和符思南被大家撺掇,坐在了一块。 既然都毕业了,很多事情就变得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了,大家边吃边聊,符思南吃饭期间一直照顾着周简,端茶、夹菜,俨然一副新好男友的模样,惹来一众好友的起哄。 “你们俩照顾一下我们大家的感受。”冯铮揶揄。 符思南白了冯铮一眼,怼他:“我只照顾周简的感受。” “啧——不要脸。”冯铮不服输,其他人也唏嘘起来。 “话说回来,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向妍问,“你们俩高一的时候不是很不对付吗?为什么会后来……” “你是生活在另一个时空吗?”刘晶晶无语,“他们俩就是先看不惯对方,但最后又被对方吸引了,才在一起的。” 向妍疑惑地看了看周简,又看了看符思南,依旧不解。 “你们俩都报省城的大学,到时候还可以在一起,”冯铮说,“而我就不一样了,我要去外省了,会拥有很多漂亮妹子。” “我会拥有很多帅哥。”刘晶晶也得意起来,她喝了口饮料,又说:“不过,周简,你去读大学,你家里人是不是陪你去啊?” “嗯……,”周简吃了口菜,囫囵道:“我应该会在学校附近租一套房子。” “符思南跟你一起住?”冯铮说。 “当然不!”符思南矢口否认。 “我不需要他照顾。”周简也否认。 听到周简这么说,符思南愣了一下。 众人也愣了,大家看着周简和符思南,似乎对他们俩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周简:“我的意思是……我们家里有人会去照顾我。” “哦——”冯铮大呼一声,“我还以为你们俩毕业就准备分……” 符思南恼羞成怒,他夹起一块肉塞进冯铮的嘴里,嚷道:“闭嘴吧你,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冯铮嘟囔了两句,悻悻地闭了嘴。 众人又吃了一阵,趁着大家胡乱开玩笑的时候,周简偷偷拉了拉符思南的胳膊。 符思南侧了侧身子,离周简近了些。 周简低声问:“你待会儿去我家吗?” “嗯?” 周简道:“我想带你见见我爸爸妈妈,顺便有东西想给你。” 周简想给符思南的东西是一个MP3,她本来就有,但有个亲戚又给他送了一个,她想给符思南,但是今天忘记带来。 符思南手中的筷子静止在空中,他艰难地动了动喉咙,问:“这合适吗?” “合适啊,反正我爸妈都知道你,他们应该也想见你。” 符思南考虑了几秒钟,答应了周简的请求。 吃完饭后,周简就打了一辆车,拉着她和符思南一起回家了。 一路上,周简都在给符思南吃定心丸,她说爸爸妈妈都很好相处,绝对不会为难符思南。可符思南不这么想,他现在就像丑媳妇见公婆,心里七上八下。 车子一路开到了周简家门口,周简和符思南才下了车。 周简刚一下车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门口又停了那辆白色的车…… 周简心里一惊,完了,张莉可没说过她会在今天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东西忘了拿,要不我们来回去吧?”周简拉着符思南的胳膊,要往外走。 符思南不明就里:“什么东西没拿?” “就是……”周简绞尽脑汁,“就是一些小东西,走吧,我们快回去拿。” 符思南一脸疑惑:“可我记得都拿了。” “哎……我们先走,”周简推着符思南的胳膊,要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可事实是已经来不及了。 符思南的视线已经被门口走出来的两个人吸引了。 也许是母子拥有某种神奇的感应,这时张莉的目光也往符思南这边投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交汇,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符思南感觉脑海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认错了,便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看。那个女人和妈妈太像了,虽然比印象中的要老了很多,但是身形、还有笑容,怎么看都与妈妈如出一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认不出自己的妈妈呢? 她没死?她真的没死! 符思南震惊。 张莉看到符思南也悄然停住了脚步,她没想到会在周简家门口遇到符思南,她来这里,本来只是为了来和周晓梅说点事。 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吗? 张莉愣在原地。 符思南脑海中的空白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悲伤和愤怒,他的眼睛胀得通红,两条腿也变得软绵绵的,似乎有地上有一滩淤泥拖着他往下沉。 周简看着符思南的脸色,紧张起来,她千不该万不该,在今天这个时候带符思南来家里。 这世上巧合的事未免也太多了。 周简晃了晃符思南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符思南,你没事吧?” 符思南瞥了周简一眼,他的声音低得可怕:“你们早就认识了?” 周简嘴唇动了动,无言以对。 符思南转头,他的目光像是火一般炙热。 “你们认识多久了?” 周简低着头,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她突然后悔,真不该跟这件奇怪的事扯上关系。 母子相认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场合到来。 “你别怪她,是我让她不要说的。”张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她的表情出人意料的平静。 符思南得以更加仔细地看眼前这个人,她的眉目她的神色无一不在说明她的来历:她就是我妈妈! 符思南突然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天大的谎言之中,他虽然不相信妈妈死了,但……他一直认为那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如今看见妈妈活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疑惑,顿而又充满了愤怒和难过。 就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他的妈妈无情地抛弃了他。 符思南悲伤地叹了口气,他没跟任何人说话,而是掉转头,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周简想要追上去,却被张莉拦下来。 “你身体不好,别去了。”张莉劝说道。 “阿姨,”周简的脾气上来了,她的胸脯激烈地起伏着,眼睛里透着愤怒,“我要是知道你们会来,我就不带他过来了。” 张莉还是那样的温和,她说:“我不知道你会和符思南一起回来。” 周简他望着符思南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过了几秒钟,她才无奈地问张莉:“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张莉沉默半晌,坦诚道:“他都成年了,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就是没想到,会把你扯进来,对不起,我会解释的。” 周简耷拉下脑袋,后悔来不及了,符思南现在一定很讨厌自己,不知道他到底会如何接受这个事实,不知道张莉又会如何解释呢。 * 符思南的视线逐渐模糊,她满脑子都是妈妈的脸,她老了,但她好像变得更加意气风发了。 她这些年去哪里了? 爸爸知道她活着吗? 她跟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符思南疑惑又愤怒,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做,哪个做母亲的能够舍下孩子这么多年,毫无音信? 他妈妈大概是独一份吧! 越想越难过,符思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他像一只受伤的小狗瘫在沙发上,眼睛因为难过变得湿润。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甚至怀疑起刚刚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 他真的见过妈妈吗? 还是说那是他的幻觉? 符思南竖了起来,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回到沙发上,让他难过的不仅仅是妈妈隐瞒了她,还有周简,明明那么相信她,但却骗了他。 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爸爸妈妈,被周简骗得团团转。 就在符思南气愤不已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符思南一激灵,他朝电话看了过去,那铃声让他心惊胆战。 电话铃声响了一次,两次,三次……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符思南终于忍不住,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第52章 “喂,是符思南吗?”张莉问。 “你是?” “你今天不是认出我来了吗?”张莉在电话里说。 符思南哽住,他感觉脑袋要爆开,他深呼吸一口气说:“你——怎么知道家里电话?” “周简告诉我的,”张莉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她道,“对不起啊,这么多年都没告诉你真相,是我的错。” 听到这话的符思南只觉天旋地转,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连身体也不听使唤起来。 “为什么?”符思南冲着话筒低吼。 张莉无奈:“我是有苦衷的,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电视剧里的人才会这么说,”符思南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略带奚落的口吻说道:“能有什么苦衷?不喜欢爸爸?还是不喜欢我?” “都不是。”张莉还是那副口气,她说话的口吻让符思南很厌倦,哪怕是一个陌生人都不会如此冷淡吧。“只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这些年我一直委托你小姨帮忙照顾你,虽然我没尽到做一个母亲的责任,但我一直在关注你,也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 “不辛苦,”符思南打断了张莉的话,他的眼泪却涌上了眼眶,却不想让电话那头的人有任何察觉,“反正我一直当你死了,如果早知道你没死,才会更辛苦。” 电话那头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符思南的嘴唇咬得发白,他攥紧了拳头,妈妈的沉默,让他感觉到更加愤懑。 “你怎么想我都行,恨我我也无所谓。我就是想告诉你,别怪周简,她只是应我的要求,才没告诉你事实真相,她是个好女孩,你应该珍惜她。” 符思南听到张莉这样说,又提周简的名字,更加愤怒了,他咬牙切齿:“不用你教我!” 张莉的叹息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我不多说了,你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张莉报出了手机号码,她不知道符思南有没有记下来,因为她还没报完,符思南就把电话挂了。 符思南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收这样残酷的事实,他挂掉电话后,暴躁地挠了挠头,蹭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围着客厅转了转,家里的空气怎么这么闷啊?怎么感觉好像呼吸不过来? 深呼吸!深呼吸! 符思南越提醒自己,心里却变得越来越乱,他迫切地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他拿起钥匙,飞快地下了楼。 到了单元楼门口,符思南的脚步才缓下来,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感觉头脑慢慢地清晰起来。 符思南四处观望了一番,不远处树底下有个单薄的身影立在那儿,符思南看到人影一愣,他的印象中只有周简才会那样站着,她怕累,所以会扶着树。 周简也在同时发现了符思南。 两人不像往常一样带着笑容和喜欢奔向彼此,而是在原地站了良久,注视着对方。 符思南眯了眯眼睛,犹豫片刻,才板着脸往周简的方向走过去。 周简看到符思南往自己走过来,不由自主地退了退,她到符思南家楼下已经有一会儿了,一直在琢磨该如何跟符思南解释所发生的一切,但她左思右想,不管管如何解释,都觉得苍白。 可不解释,她又觉得不甘心。 符思南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踱步到周简面前问道:“你来干什么?” 连声音都是这么冰冷,周简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来看看你,”周简鼓起勇气,“你——没事吧?” 符思南生气,他冷冷地回道:“你觉得呢?” 周简垂下了头。 符思南的心情肯定很差,周简当初知道张莉是符思南妈妈时都惊讶得不行,更何况符思南。试想一下,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妈妈还活着,那得是一种什么古怪的心情啊。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但我也有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我妈让你不要说?这算什么苦衷?难道她的苦衷都比不上我十多年的等待吗?”符思南愤怒地吼道。 周简无力反驳,她沉默地垂下了头。 符思南瞥向了一边,他面若冰霜:“周简,你怎么可以……欺骗我这么久呢?这个人她是我妈妈,是我一直都想见到的人,你怎么可以一直忍着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你在乎我吗?” “我……”周简想说在乎,可她却如鲠在喉。 符思南克制着情绪:“我今天想出去走走,你自己回家吧。” 符思南说完后,就丢下了周简,头也不回地往小区外走了。 周简想追上符思南,可他走得太快了,周简跟不上他。 看着符思南渐渐远去的背影,周简的心情终于沉到了谷底,她从肺里吐出一口气,耷拉下了头。 第二天填志愿,周简没见到符思南,第三天,她去符思南家,符思南家的门紧闭着。 就这样一转眼过去了好几天。 周简食不能吃,夜不能寐,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符思南的身影。她发疯一般打听符思南的下落。终于在第五天,她从冯铮口中得到了消息,符思南回老家了,他跟冯铮说要帮大伯婶婶干农活。 干农活是假,想躲避这一切怕才是真的。 接着,张莉也走了,她还要去工作,没时间在长云市耽搁。 他们都走了,却给周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整个暑假,周简都没联系上符思南,她先是从学校录取名单中看到了符思南被外省一所医科大学录取的信息,后来又从冯铮口里听到他去外地念书的消息,但却没再见过他,他好像突然消失在了周简的世界。 连句再见都没有。 周简说不出的难过,可难过又有什么用呢?信任破碎了,再粘回来就困难了。符思南虽然没有说过分手这句话,但他所做的似乎在说他和周简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也好,免得以后生离死别的时候更加难过。 周简好像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到了9月,周简去读省城读大学了,她家在学校附近给她买了房子,还雇了一个专门照顾她的保姆。 周简很喜欢大学生活,学校里有很多有趣的同学,也有很多丰富多彩的活动。虽然很多活动她都不能参加,但也被这种热烈的青春的氛围所感染,沉浸其中。 周简也没有忘记符思南,她问冯铮要过符思南的电话号码,但遗憾的是,冯铮说他只有□□,周简尝试加过符思南的□□,对方一直没有回应,她只好作罢。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直到冬日的某天,周简接到了张莉的电话。 张莉还是那样,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跟周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和符思南有没有联系。 周简摇了摇头,别说联系了,连消息都没有。 “我去他的学校看过,”张莉的语气饱含深意,“但没见过他,只是在他们学校转了一圈。” “是吗?”周简不知道张莉说这些话的意义在哪里。 “他跟黄子君也没联系,所以他不联系你,应该不是怪你,而是不想让我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嗯?”周简还是机械般地回答。 “他记恨我,记恨我抛弃了——” “阿姨,”周简打断道,“没有哪个孩子能不记恨吧,这不是一个月,两个月,是十几年,要是我,我肯定也会恨你。” 张莉在电话里无奈一笑:“我只是希望你别责怪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肯定会好好活下去的。”周简说。 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学期,2008年春节,周简回到家,符思南依旧杳无音信,她也在岁月流逝中逐渐死心了。 也许符思南真的很介意这件事,也许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周简悲观地这样想。 她的确应该悲观,因为再次和符思南见面,是三年后的事情了,而在这几年中,她偶尔思念,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符思南的消息,但她都没有见过她。 一次也没有。 第53章 2011年4月,周简已经在准备毕业答辩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她健康地撑了下来,而且状态还保持得不错。 周简很高兴,每健康地活过一年,她都感觉赚到了。 这四年她没什么遗憾,唯一遗憾的是和符思南还是没有任何联系。不过好像一切都在时间中被冲淡了,她甚至庆幸他们分开得够早,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些注定会到来的生离死别了。 到了6月,周简完成了答辩,顺利拿到了毕业证。 在炎热的夏天,其他同学都奔赴了工作岗位,但周简却不得不停下来,她没法像其他同学那样去找工作,便在省城帮家里的一个姐姐做文案,她偶尔去公司,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家里。 周简很喜欢这份工作,她觉得工作和学习一样,能填满空虚的人生。她需要被填满,要不然这本就无趣的人生该如何继续下去呢。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到了秋天,周简的病再次毫无预兆地复发了,她又一次躺进了医院。 周简不得不感慨,她生病这么多年还真是见证了医院病房的进化史。现在医院的病房比 周简躺在病床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她的身体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好像常年累积的精气在被一种虚空的力量抽走。 梁其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焦虑地皱着眉头。 不一会儿,主治医生进来了,他老了,周简心想,以前见到他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现在头发都白了。 周简意识模糊,但她听到医生和爸爸耳语了几句。 “恐怕要转院了。”医生的神色透露着担心。 糟了,周简听到这几个字脑海突然变得清楚起来,这几个字在医院通常有特殊的含义,要么是治不好了,要么是病情复杂,需要更加厉害的医院来救。 梁其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向周简投去心疼的目光。 第二天,周简就被救护车拉走了,在转去别的医院的路上,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车窗外的光影变幻,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从救护车出来的时候,她隐隐约约看到头顶上有几个字:雅睦医院。 周简以前听过这个医院的名字,这家医院应该是在符思南所在的城市。他——应该也毕业了吧,说不定早就参加工作了。 周简在一帮人的簇拥下进了病房,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周围人头攒动,似乎大家都很紧张,都在忙碌,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周简感觉浑身上下都很难受,像是被人打过一样,鼻子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 “你醒了?”一个声音问。 周简用力地睁眼睛,明亮的灯光让她一时难以适应,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立在她床边。 “祝贺你,你又逃过死神一次。” 周简疑惑,这医生说起话来,怎么感觉跟自己很熟悉的样子。 “是啊,”周简努力适应着光线,开玩笑道:“我运气好。” “你运气一直都不错,以后会更好。” 周简:“?” 周简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睛,她想看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等她完全睁开了眼睛,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恐怕是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就好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她剩余的生命里,她突然感觉辗转来到这家医院,似乎是某种命中注定。 符思南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她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是你?” 符思南头发长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和蔼了许多。周简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和蔼这个词,但这个词就是很直接地从脑海里冒出来了。 难道是因为当了医生,不得不对病人表示关怀,所以变得更加平易近人了? 周简菜挤出一个笑容:“我还以为这辈子都遇不到你了呢,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符思南微笑:“怎么会?” “你现在是医生了吗?”周简的气息很微弱,但心里很高兴,她过去的岁月中,无数次想象过符思南穿白大褂的样子,现在终于见到了,眼前的人甚至比她想象的更好。 “不算是,我在这里实习。”符思南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职业的微笑。 “那也要恭喜你。”周简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她的呼吸还是有点困难。 “你知道你睡了几天了吗?” “几天?” “四天了。” 周简惊讶:“这么久了?” 符思南点了点头,他伸手到周简的额头处。 周简本能地一缩。 符思南:“别紧张,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符思南触了触周简的额头,他的手凉凉的,像其他医生一样,他的表情很从容,成熟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五六岁的符思南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介意那件事呢?周简不禁畏惧起来。 “好像还不错,待会儿医生会过来看你,我还有其他事,我先走了。”符思南收回手,对周简说。 周简嗯了一声。 符思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才出了门。 周简吐了口气,她脸上浮出微笑,往病房一看,才注意到爸爸和妈妈居然都在病房里,他们俩正定定地看着她。 周简:“……爸,妈,你们……你们刚刚怎么不出声啊?” “看你们两个聊得很好,我们就没说话。”周晓梅微笑。 “妈——”周简拉长了语调,语气中多少带着埋怨。 周晓梅又说:“我看他这几天进进出出,整个人都挺紧张的,没想到你醒了,他倒是变得淡定了。” 周简的心突然被揪起,像是在辩解一般,她嘀咕道:“医生不都这样吗?” 周晓梅:“别的医生可没他这么紧张,他有一空就过来问我们你醒了没,而且,他还跟我们说了很多你们的事。” 周简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她懒得理会妈妈,闭了上眼。 周简闭上眼后,心里无法平静。她脑海里都是符思南的身影。太多年没见到他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遇见,怎么想都觉得不好意思,她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了,样子肯定很难看,说不定肿得像个猪头。 啊——周简内心呐喊,她好像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对了,符思南有女朋友了吗? 看他现在精神抖擞,满面春风的,说不定早就有了。 周简期待再次见到符思南,好仔细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可这一天,符思南都没有再出现。 周简只能猜测他有很多事情要忙。她听说实习医生都会很忙,不仅要忙医院的事,还要忙学习,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他一定很辛苦,周简不禁同情符思南。 第二天,周简醒了个大早,她身体虽然还不能随便动弹,但精神头好了很多,她喝了牛奶,吃了两个包子。做完这些后,她就躺在床上开始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 电视机上播放着无聊的新闻画面,新闻中正在采访一些正准备踏入大学的新生。 周简的目光在电视上,思绪却早就飞远了。 真是奇怪,明明都过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是会忘记不了符思南。 那时候和符思南一起走过下雪的冬天,一起看过电影,一起学习……高中时候经历的好多事情都好像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一样。 周简的思绪都被这些过去填满了,她一整天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甚至连身体的疼痛都可以忽略了。 第三天,符思南出现了。 周简很高兴,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她高兴得太早了。 符思南没工夫跟她说话,他跟在主治医生后面,戴着口罩,他全程都在一个小本本认真记录,看向周简的目光也是没有带任何私人感情的。 周简的内心失落,她渴望和符思南说上几句话,但希望渺茫,医生一直和爸爸聊她的病情,其他人都没机会开口说话。 等聊完病情后,主治医生就带着一大帮人呼啦啦地走了。 他们临走时,周简看到符思南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可那眼神让周简觉得难以琢磨。 等那帮人离开后,梁其运对周晓梅说:“再住一个星期,我们就能回去了,我今天下午得回去一趟,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一下。” 周简插嘴:“安排什么?” 梁其运:“安排你转院的事啊,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住,离家太远了。” 周简陡然一沉,她刚刚才和符思南见上面,就要分别,这一别,就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才能见了。 周晓梅仿佛看穿了周简的心思,她道:“你可以找个机会跟他道别。” “嗯?”周简愣了愣。 “他肯定还会回来的,你放心吧,我问过他了,他还没有女朋友。”周晓梅说。 周简羞红了脸,她没想到妈妈对她的心思了解得这么清楚,她应了一声,就在胡思乱想中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54章 符思南再次出现时,周简已经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那天阳光不错,周简吃完了午饭,坐在床边欣赏窗外的阳光,再过两天就要回家了,回去后,就不能见到符思南啦。他怎么还不来呢?妈妈说的话真的能实现吗? 就在周简发呆的时候,她听到传来敲门声,紧接着符思南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虽然没有系领带,但看起来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跟穿白大褂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周简忍不住一直将视线停留在符思南身上,片刻,她又觉得这样的眼神太过直白,便垂下了目光。 周简爸爸妈妈看见符思南来了,跟他聊了几句,就找个了借口出了病房。 房间里就剩下周简和符思南。 两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多年未见面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符思南不安地皱了皱鼻子,他踱了几步,走到窗户边,伸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 “我刚刚参加完一个学术会议,所以穿成了这样。”符思南跟周简解释。 “哦。”周简心想我也没问,倒是回答的快。 符思南又说:“听说你马上要回去了?” “嗯。”周简应了一声,心里有一种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 符思南沉默半晌,道:“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成立了一个俱乐部吗?粉笔灰俱乐部。” 周简眼前一亮,她嘴唇颤抖:“记得。” “你恨我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哎,周简想说自己并不是记仇的人,但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符思南见周简没回答,又说:“我一直很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那时候不应该不告而别,也不应该不跟你联系。我只是没办法面对那种事,我当时觉得我妈妈她——好像根本不在乎我,她那么轻易就离开了家,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而我却以为她死了,明明以为她死了,心里又存着某种希望,太傻了。” “也许,她不是不在乎你,她只是她想要摆脱那样的生活,所以才下定了决心。” 符思南无奈一笑:“黄阿姨前两年告诉了我很多事,我已经都知道了。老实说,我开始不理解我妈,但在医院看了那么多生死,好像也能理解她的决定了,向死而生,某种程度上,以前的那个她,确实已经死了。” 周简直勾勾地看着符思南,她的眼睛变得酸涩起来,他们没有看见彼此的这些日子里,符思南真的长大了。 要原谅一个曾经抛弃自己的人并不容易,更何况那个人是妈妈。 “你真的不一样了,我还以为你会记恨你妈妈一辈子呢。”周简开玩笑。 “我不会恨她一辈子,”符思南突然低下了头,他不敢直视周简的眼睛,“但是,我也抛弃了你,你恨我吗?” “不恨,”周简回答得轻而易举,她耸了耸肩,“我的人生里,早就没有这种词了。” “是吗?”符思南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欣喜的神色,他摸了摸裤兜,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蓝色丝绒小盒子。“这是我特意去买的,”符思南说,“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也跟叔叔阿姨聊了很多,他们说你也一直没有男朋友。我想问你,如果,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周简一下子愣住了,难道是戒指? 这——会不会太快了? 周简捏紧了拳,紧张又意外,她颤颤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嗯……”符思南仿佛看穿了周简的心思,他急忙辩解,“你别误会,这不是戒指,是项链。”说完符思南走得更近了些,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银色的项链,项链光彩夺目。 周简仔细看了看,发现吊坠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我们以前说要一起去看日落,你记得吗?” “记得。”周简怎么会不记得,关于过去的事都在她的脑海里存储着,从来没有丢失过。 “那次在山顶,我跟你描述过日落的情形,我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站在那儿一起看,这件事也许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不过实现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可以给你描述我每一天看到的日落。” 符思南很严肃,他不是在开玩笑,正因为他不是在开玩笑,周简才更加的紧张和犹豫。 “可我的病……” “我知道,”符思南打断周简,“我学医这么久,已经认真研究过你的病了,我看了很多国外的研究论文,他们说这种病是能控制的,很多人都活过了十年,甚至二十年。” 周简眼睛亮了起来,她道:“是吗?” 符思南点了点头:“当然。” 周简露出明媚的笑容,但马上她的脸色又暗了下来,她狐疑地看着符思南:“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符思南笑:“我有必要因为这种事骗你吗?” “那可说不好。”周简也笑了。她愿意相信符思南,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好像是一种习惯,一种命中注定,不过她并没有真正答应和符思南在一起。 周简离开雅睦医院的时候心情大好,她收下了那枚小太阳,戴在了脖子上,也留下了符思南的联系方式,手机号码,□□号码,能留的都留了。 她不想失去符思南的消息。有了这些东西,就好像和符思南有了某种联系,尽管他们不在同一个地方,但好像心却近了很多。 刘晶晶说对待一个擅自离开的人不应该这么宽容,但周简却不在乎。 她不在乎,本来在有限的生命里,就不应该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情享受就好了,至于什么时候回到最初,就交给时间好了。 周简回到了长云市休息,她在家没别的事情,会随便写点东西填满空虚的时光。 符思南总是晚上打电话或发信息给她,有时候说说一天的见闻,有时候也会诉说当医生的辛苦。 周简每次都会认真地听,就好像自己也参与了那些救人过程一样。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很久,那些曾经消失的感觉似乎又慢慢回来了,周简感觉到身体里洋溢着活力,她突然觉得人生有了新的盼头。 有一天,她坐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又看到秦中和。秦中和还是那故作姿态的样子,不过他已经成为,长云市一中的新老师代表了。 周简看到他那副表情只觉得好笑,所有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有了新的人生,而她的人生似乎还停留在原地。 有没有那样的可能呢?或许符思南就是你的新人生。 周简把在电视上看到秦中和的事情兴致冲冲地告诉给了符思南。 “他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我没想到当人民教师是他的梦想。”周简最后感慨。 符思南沉吟不语。 周简突然反应过来:“哎,符思南,你该不会还吃他的醋吧?” “不是,”符思南否认,“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 符思南埋头笑,当年和秦中和争风吃醋,脑袋被开了瓢的事记忆犹新。 “哦,我知道了,那时候你被他弄伤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都没告诉我。” “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事。” 这种丢人的往事不提也罢。 “符思南,我有一个疑问。” “你问。” “你的梦想真的是当医生吗?还是……当医生是因为我?” 符思南沉默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以前没有什么梦想,但后来因为你,有了梦想。但我当医生不仅仅是为了你,而是希望能救更多的人。” “那就好。”周简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也不希望你是因为我,符思南,我想了很久,我们等得够久了,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你说什么?”符思南难以置信。 周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花光了毕生的运气。遇到符思南对她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她希望自己能和符思南在一起,十年,二十年。 还等什么呢? 周简微笑着,坚定地对符思南说道:“我说我们在一起,我会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