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婚约》作者:一个米饼 文案: 许嘉言拿着一串三十多年前的电话号码,来到A市,寻找他指腹为婚的对象…… 霸总x小木匠 小甜饼,爱情童话 温馨日常向/日久生情型 同性可婚背景/双视角/受视角偏多 每周更五休二,周四周五不更。 如有其他变动会请假告知。 11月1号入v,入v当天三更,感谢大家的支持! 内容标签: 恋爱合约 婚恋 轻松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嘉言、沈青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霸总有个婚约 立意:有梦想就要向前冲! 第1章 许嘉言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田格纸,纸上写着一串座机号码,号码下面标注了一个日期,距今已经有32年。 他把这张纸规规矩矩地收起来,提着行李站在客运站的出站口,怕挡住别人的路,又往靠边的地方挪了挪。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冲他走过来,问道:“请问,您是许先生吗?” 许嘉言点头,“我是,请问您是……” 西装男说:“我叫林川,是沈先生让我过来接您的。” “沈……” “沈青釉。” “啊,不好意思,我那天在电话里没听清他的名字。” “没关系,这是您的行李吗?我帮您提上车。”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没关系,车在停车场,您跟我来。” 许嘉言推脱不掉,只好把行李递给他。 说起来惭愧,活了25年,许嘉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客运站,客运广场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昂首挺胸走路带风,他紧紧地跟在林川后面,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跟丢了。 林川似乎发现他有些紧张,刻意放缓脚步,来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前帮他打开后排的车门。 许嘉言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略有些拘谨地坐到了车里。 这辆车很好,哪怕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它的舒适度有多高。 林川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打开一段舒缓的音乐,礼貌地说:“许先生,请系好安全带。” 许嘉言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才拽着安全带往身上套,“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 林川说:“没事”,等他系完安全带又说:“您可以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是沈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林,也可以叫我林川。” 许嘉言双手拽着安全带,端坐得像个小学生,听到林川这么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确实有点紧张。” 林川也跟着笑了,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您是第一次来A市吗?” 许嘉言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他正在开车可能看不到,开口说:“是第一次来。” 林川说:“A市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您闲暇的时候可以到处看看。” “嗯,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木雕博物馆是吗?” “木雕?” “嗯。” “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您对木雕感兴趣吗?” “我,我就是干这个的。” “您是木雕师?” “不是,谈不上,我……就是个小木匠。” 林川点了点头,怪不得方才帮他提行李的时候,看到他的双手有些粗糙,“是个很厉害的职业。” 许嘉言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不知道……沈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林川想了想,“算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吧。” “严肃?” “他是我的老板,顶头上司,工作狂,反正我入职这么多年还没见他笑过,每天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熟人都不要靠近他的样子。” 许嘉言更为紧张地拽了拽安全带,“这么可怕啊。” 林川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又往回找补找补,“不过他除了有些严肃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或许你们相处久了,会发现他不一样的地方。” 许嘉言说:“那冒昧地问一句,您在沈总身边工作多久了?” 林川说:“3年。” 3年?! 3年都没见老板笑过,那这位老板得严肃成什么样? 许嘉言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应该过来,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田格纸,有些后悔联系这位沈先生了。 林川开着车一路前行,带着许嘉言穿过大半个A市,来到一栋别墅前。 这栋别墅建在A市东北角的一座半山腰上,三层高,带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里面有花有草,还有一个玉石雕刻的喷泉,许嘉言站在喷泉旁边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里是私人庭院,而不是他们县城中心的那个小公园。 林川见他下车之后就有些呆呆地,喊了一声:“许先生?” 许嘉言急忙应道:“我在。” 林川帮他提着行李,“您先在客厅等一会儿,沈总还在办公,等他忙完,他会下楼见您。” 许嘉言点头,跟着林川一路进了别墅大门,坐在沙发上。 林川看起来很忙,把他送来以后,接了一个电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许嘉言只好一个人坐在客厅等着,本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几分钟之后,三楼的楼梯上面就走下来了一个人。 那人很高,从三楼一步步走下来,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许嘉言随着他一点点靠近,也跟着莫名地站了起来。 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应该就是说在电话里联系的那位沈先生了。 “你好,沈青釉。” “你,你好,我是许嘉言。” “请坐,喝些什么?” “啊,不用不用,我不渴。” 沈青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沙发后面的岛台。 许嘉言紧张地清了清嗓子,看着他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出。正如林川所说,这位沈先生看起来非常严肃,英俊的五官像艺术品一样雕刻在线条分明的脸上,睫毛很长,鼻梁很高,说话的声音沉而有力,像是邻居老马那张有些年份的古琴,弹起来“铮铮”悦耳,听起来心旷神怡。 只不过许嘉言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研究是他的声音更加好听还是老马的古琴更加美妙,他紧张得根本坐不住,看着站在岛台旁边取杯子的沈青釉说:“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沈青釉正在帮他倒水,白色的衬衫袖口卷起两褶,露出了一块看似价格不菲的腕表。他看向许嘉言,问道:“为什么回去?” 许嘉言说:“因为这件事情突然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我……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 沈青釉拿着水杯来到他身边,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坐回沙发上,许嘉言接过水杯,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行李,又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沈青釉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许嘉言沉默了一会儿,“暂时还没有想到,其实我这次过来也只是想麻烦您跟我拍一张照片,这样我就可以先发给我奶奶看看。” 沈青釉坐在他的对面,“那现在照片还没拍,为什么急着走。” 因为你看起来有点吓人,这能说吗? 许嘉言没出声,低着头看着杯子里平静的水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沈青釉气场这么凌厉的人,明明两个人也没说什么,甚至沈青釉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他都想赶紧提着行李走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能一起拍张照片吗?”许嘉言小声说。 沈青釉说:“一张照片可以解决问题吗?” 许嘉言说:“应该可以吧,只要让我奶奶看到照片和结婚证,就能证明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沈青釉说:“这算是欺骗老人吗?” “不是不是。”许嘉言抬头,刚好撞进沈青釉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好像挂满了璀璨星斗的深邃夜空,许嘉言看呆了几秒,急忙把目光挪到一边,“也不能说是欺骗吧,主要是她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咱们两个见都没有见过,如果真的因为长辈们的约定结了婚,那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不公平。” 沈青釉说:“那你打算去什么地方找结婚证?” 许嘉言说:“我可以去网上买个假的,到时把我们两个的照片贴上就可以了。” 沈青釉点了点头,“或许你的方法可以,但现在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 “自从你上次联系我之后,我家长辈也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们现在希望我可以代替他们完成当年和你爷爷奶奶订下的约定。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并且对同性婚姻不反感的话,我们两个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交,交往?”许嘉言吓了一跳,问道:“你要和我交往吗?” 沈青釉说:“不可以吗?你提着行李过来,是打算在A市待一段时间?” “嗯,毕竟我跟我奶奶说是过来结婚的,如果回去得太快,怕她会起疑心。” “那刚好。”沈青釉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住在我这里,我家长辈知道你今天到,过几天应该要来看你。” “可是我……” “还有什么疑问吗?” “交往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强求。你可以先住在这里,如果后续两家长辈真的需要我们结婚,你也可以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认识一下我是什么样的人,到时是走是留,全看你自己的想法。” 许嘉言考虑了一会儿,“那……那我可以多住几天吗?我这次来A市也想找找工作,等我找到工作,立刻就会搬出去。” 沈青釉说:“好。”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看起来很怕我?” 许嘉言眨了眨眼,“也不是……就有一点。” 沈青釉问:“为什么?” 许嘉言说:“你……给我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 “嗯,你很像……我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 “不不不,也不完全像。” 你可比他严肃多了。 许嘉言连忙解释,“只有一点像,反正我上学的时候挺怕他的……” 沈青釉听他说完,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第2章 许嘉言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看起来一早就收拾好了。房间里一尘不染,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宽大的落地窗使整个房间通透明亮,整洁的大床上面铺着一张天蓝色系的床单,床单上放着两个靠枕,靠枕之间还放着一只挂着标签的毛绒小熊。 沈青釉说:“我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颜色,就让林川选了对于男孩子来讲适配度比较高的蓝色。也不清楚你喜欢睡软床还是硬床,所以选了一张软硬度比较适中的床垫,那只小熊是在公司楼下的商店看到的,觉得和你很像,就让林川买了回来,你如果喜欢就放在这里,不喜欢就拿到外面。” 许嘉言急忙说:“喜欢喜欢,太麻烦您了。” 沈青釉说:“没事。”又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你先简单收拾一下,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去处理。” 沈青釉走后,许嘉言站在房间里发了会呆,这位沈先生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虽然看起来确实比较严肃,气场也比较骇人,但说话做事却很周全,能够看出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许嘉言行李不多,没有什么收拾的必要,他站在床边拿起沈青釉买的那只小熊,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只小熊哪里像他,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他给沈青釉发过生活照,那张生活照上面他戴了一顶黄色的帽子,而这只小熊的两只耳朵中间也戴了一顶。 说起来有点好笑,他和这位沈先生虽然不认识,但在两人还没出娘胎,甚至在双方父母还没怀孕的时候,就已经被双方的爷爷奶奶指定了婚约。 两家长辈关系很好,好到要盖一床被子,吃一锅饭,只是后来沈家因为生意原因离开了老家,自那之后就跟许家联系得少了。 直到半年前,许嘉言的奶奶摔了一跤,才旧事重提,找出了那张写有沈家电话的田格纸,据说纸上的电话是沈家抵达A市之后,特意打电话留给许家的,本意是希望两家经常联系,但许爷爷有自己的小心思,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早就跟他们不是一个阶层,他不愿让旁人觉得他们跟沈家关系好是为了攀附人家,所以哪怕沈家留了电话,他们也没再主动联系过。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两家的联系也就越来越少,最后随着许家的一次搬迁,两家人算是彻底断了关系。 这次拨通了久违的电话号码,也是因为许奶奶意识到自己年纪大了,不一定哪天就一个跟头摔死了,她不想让许嘉言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世上,于是想尽一切办法开始催婚。 许嘉言从小无父无母,是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爷爷前几年因病去世,如今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他很想完成奶奶的心愿,可在他看来,结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如果两个人之间没有相对匹配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走到一起。 更何况他根本没谈过恋爱,哪里有合适的对象结婚? 眼看许嘉言一天一天地拖下去,许奶奶实在没有办法,就把沈家的电话翻了出来,告诉他,他跟沈家的后辈有个婚约,让他尽快来A市结婚。 且不说结婚与否,光“指腹为婚”这个事情放在现代社会来讲就像一个笑话,随口说说还行,真的让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为了安抚住奶奶的情绪,许嘉言还是拨打了沈家的电话,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号码早已经成了空号,却没想一打就打通了。许嘉言把自己的情况以及婚约的事情告知了对方,希望对方可以帮帮忙,至少先把奶奶蒙骗过去。 只是没想到沈家的长辈也还记得这件事,甚至希望沈青釉帮他们履行承诺? 一瞬间,许嘉言觉得这位沈先生跟他简直同病相怜,明明是长辈们没经他们允许擅自作出的决定,最后竟然要他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承担这种莫名其妙的结果。 许嘉言打开行李箱,把洗漱用品拿到卫生间,看了一眼时间,从房间走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晚上七点半了,他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沈青釉没有叫他吃饭,他第一次登门拜访也不好意思提,站在房间门口徘徊了半天,走到楼下,想出去找点吃的。 他记得林川说过,沈先生很忙,估计这个时候也没有吃饭,只是不知道他的口味如何,有没有忌口,许嘉言一边想着一边去门口换鞋,结果鞋子还没穿上,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橙色针织衫的中年女性,她有一张圆圆且富态的脸蛋,左手提着一个行李箱,右手拎着一大包蔬菜。 许嘉言对她眨眨眼,小声说:“您好?” 中年女性忙说:“您好您好,您是许先生吧?” 许嘉言说:“是,请问您是……” 中年女性说:“我是王姨,刚从山庄那边过来了,您饿了吧?真是太抱歉了,我过来的时候先去了趟菜市场,回来的路上有点堵车。”瞧着他正在穿鞋,又问:“您这是要出门啊?” 许嘉言有些懵懵地说:“我出去找点吃的。” “哎呀,找什么吃的,快快快里面坐,我现在就去给您做饭。”王姨手脚麻利,先将行李箱放在一边,又提着菜篮子进了厨房。 许嘉言看着她的背影迟疑了一会儿,换回拖鞋,来到客厅。 客厅里能听到厨房“哗啦啦”的水声,许嘉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自在,起身来到厨房门口,问道:“王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王姨扭头看他,手上切菜的动作却没有停,“不用,您去歇着,给我十几分钟,保证让您吃上晚饭。” 许嘉言说:“不着急不着急,您慢慢做。” 王姨抱歉地说:“确实是我来晚了,老先生昨晚就让我早点出门,是我忘了这边容易堵车,不然我先给您拿些点心垫垫胃吧。”说着放下菜刀要往外走,走到半路又拍着脑门说:“瞧我这记性,沈先生自小不喜欢零食,家里应该没有准备,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吃我这个,我这个是早上刚从山庄那边拿来的饼干。” 王姨说着,从菜篮子里翻出一包蛋黄苏打,递给许嘉言,许嘉言本不想要,却架不住她的热情,只好接了过来,对她说了声“谢谢”。 王姨说:“不用谢,以后就由我在这儿照顾您的饮食,您有什么喜欢吃的,跟我说就行了。” 许嘉言忙说:“我不挑食。” 王姨说:“那太好了,您都不知道,沈先生从小口味就刁,这不吃那也不吃的,可难捉摸了。”说着似乎又怕沈青釉听到,抻着脖子往厨房外看了看,示意许嘉言帮她保密。 许嘉言立刻意会地点了点头,问道:“您是沈先生请来的......阿姨?” 王姨说:“算是吧,其实我已经在山庄做了二十多年了,今天才算正式调过来。” “山庄是......” “锦绣山庄,就是沈家的老宅子,沈先生的父亲和老先生还有夫人都住在那边。” 许嘉言捏出一片饼干放进嘴里,看了看厨房里的环境,厨房一尘不染,看起来没怎么用过,王姨用的所有东西似乎都是新买回来的,包括油盐酱醋,甚至还有炒锅、锅铲。 “沈先生不做饭吗?” “哈哈,他哪里会做饭啊。” “那他不在家里吃饭吗?” “不在,他应该都是在公司吃饭,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是不会在家里开火的,这房子也空了好长时间,他没怎么回来过。” “那他现在......” “他现在搬过来了,以前都是住在公司的休息室,毕竟上下班方便,这里环境虽然很好,但离公司挺远的。”王姨将青菜下锅,看许嘉言还在门口站着,说道:“您先去餐厅等着吧,这儿油烟大,菜马上就好了。” 许嘉言拿着王姨给的蛋黄苏打来到餐厅,扭头看了一眼三楼的方向,他不知道沈青釉具体在哪个房间,也不知道沈青釉是否还在这栋房子里面,或许在他整理行李的时候他就已经出门了,又或许他一直没有出来,始终待在房子里。 王姨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沈青釉还没有出现,许嘉言说等等他,王姨却说不用等,说沈先生忙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他如果饿了,会安排她单独做饭,不用为他担心。 晚上十点,三楼的灯亮了。 沈青釉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咖啡杯。他准备去客厅的岛台后面煮一杯咖啡,却看到餐厅的灯还亮着。 按照正常的工作时间来讲,王姨这会儿已经下班了,应该不会待在里面,沈青釉煮好咖啡,拐到餐厅门口,本想看看是不是王姨忘了关灯,却发现餐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下午才抵达A市的许嘉言。 许嘉言闭着眼睛,一只手放在餐桌上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他看起来很困,不停地打着瞌睡,灯光照在他白净的脸上,将他的五官完全呈现在沈青釉的面前,和他发来的那张生活照一样,弯弯的眼睛,秀挺的鼻梁,看起来完全不像25岁。 突然,许嘉言的下巴从手中滑落下来,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睁开眼一瞬间就看到了沈青釉,急忙站起来说:“沈先生,您忙完了?” 沈青釉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嘉言说:“等您吃饭啊。” “等我?” “对啊,王姨说您一直在楼上忙,所以我想等等您。” 沈青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把咖啡杯放在餐桌上,“现在已经十点了,你一直在等我?” 许嘉言说:“没有没有,我提前吃了一点。” 沈青釉皱了皱眉,他方才就注意到餐桌上的饭菜,四菜一汤,看起来根本没有动过,“你吃了什么?” 许嘉言总觉得他的脸有点黑,小声说:“蛋黄苏打。” 沈青釉问:“饼干?” “嗯,咸咸的,还有一点甜味。”他不想再跟沈青釉讨论这个问题,赶紧端起桌上的汤说:“这个有一点凉了,我去热一下吧。” 沈青釉说:“我去吧。” 许嘉言惊讶:“你会用天然气?” 沈青釉反问:“为什么不会?” “王姨说你平时不做饭的,我还以为你不怎么会用厨房里的东西。” “不至于,简单的厨灶还是能操作明白。” 沈青釉端着汤来到厨房,直接将汤锅放在厨灶上面,又看了看餐桌上另外的四道菜,分别拿过来加热。 许嘉言跟着忙前忙后,但实际上也没帮什么忙,直到十几分钟之后,饭菜热好,两人才再次坐回餐桌。 许嘉言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着沈青釉拿起筷子夹了第一口,才紧随其后地吃起来。 “王姨厨艺好棒!” 沈青釉说:“她有特级厨师证。” “特级!?” “嗯。” “那怪不得。” 许嘉言眼睛很亮,每吃到一口好吃的东西,里面的光就像星星一样闪来闪去,沈青釉说:“下次吃饭不用等我了。” 许嘉言说:“那怎么行,我一个外人,哪有主人不上桌,我就自己吃起来的道理。” 沈青釉说:“你不一样。” 许嘉言眨了眨眼:“哪里不一样。” 沈青釉说:“无论你是怎么想的,至少在我看来,你都是以我未来结婚对象的身份居住在这里,不是普通的外人,不需要过分拘束。” 第3章 许嘉言突然想起他对于“指腹为婚”这件事情并不反感,不禁说道:“沈先生,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沈青釉说:“你问。” “您对指腹为婚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看法?” “就是……明明是自己的婚姻,却被别人提前安排好了,不仅没有选择的权利,还要跟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组建家庭,您不觉得反感吗?” 沈青釉喝了一口咖啡,面无表情地说:“不觉得。” 许嘉言诧异,“为什么?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您真的可以接受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吗?” 沈青釉说:“为什么不可以?即便最开始是陌生人,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也就熟悉了。” “话是没错……但您不觉得两个人结婚还是需要一定的感情基础,要彼此认识了解之后,再慎重考虑是不是能够进入婚姻的殿堂……” “太麻烦了。” “啊……?” 沈青釉靠在椅背上,面部表情和下午相比没有一丝变化,他似乎真的不太爱笑,谈及婚姻和感情的问题也很公事公办,“你不觉得从相识相知,到恋爱结婚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吗?” 许嘉言说:“不会啊,我觉得这个过程很重要。” 沈青釉说:“无论有没有这个过程,最终目的都是要结婚。” “可……”许嘉言一时语塞,想了想说:“所以你并不觉得跟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结婚有什么不妥?” “不觉得,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帮我省去了不少时间,而且我的长辈也希望我可以完成他们的心愿。在我看来,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许嘉言无法理解他的想法,继续问道:“所以无论我是许嘉言或是李嘉言再或者是王嘉言,只要有婚约的话,都可以成为您的结婚对象,对吗?” “可以这样说。” “我跟您的想法不太一样。” 提及自己的想法,许嘉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想了想,还是直白地说:“其实我对婚姻还是挺向往的,我很希望我未来的对象是一个我喜欢又喜欢我的人,而且他不会是李青釉也不会是王青釉。” “他只可能是沈青釉,独一无二的沈青釉,我喜欢的沈青釉。” 许嘉言说完这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发现沈青釉的眼睛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急忙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没有别的意思!” 沈青釉依旧没什么表情,看着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淡淡地说:“请坐。” 许嘉言只好又坐了回去,无力地解释:“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希望您不要误会。” 沈青釉点了点头,再次拿起筷子。 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吃饭气氛还算融洽,虽然他们对于感情、婚姻的观点不同,但也只是互相讨论,没有相互批判。 吃过饭,许嘉言跟着沈青釉把用过的碗筷拿到厨房,他白吃了人家一顿,总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提出洗碗,却被沈青釉告知家里有洗碗机,直接把碗筷放进去就可以了。 许嘉言觉得有点遗憾,看着洗碗机,一副想要取代它的模样。 沈青釉观察他片刻,问道:“明天有什么安排。” 许嘉言立刻说:“找工作,我来之前在网上看了几份工作,准备明天过去看看。” 沈青釉说:“那你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或者找王姨。” 许嘉言说:“没有没有,我自己可以。”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先后上楼,许嘉言回了二楼的房间,沈青釉似乎又去了三楼的书房。 第二天一早。 许嘉言拿着打印好的简历,坐着公交去了几家提前约好的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就是几家跟雕刻相关的手作店。许嘉言面试之前也做了一些功课,但跑了几家都觉得他不太合适,这些手作店除了有雕刻项目,还有陶艺、绘画等一系列课程,他除了雕刻不会别的,在众多的求职者中不占优势,也不算突出。 许嘉言的雕刻手艺是跟着许爷爷学的,许爷爷活着的时候在他们县里开了一家小店,平时雕些木头、石头,承接一些定制家具、摆件的活计。那时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虽然赚不到什么大钱,也够他们祖孙三口的吃穿用度,后来随着时代发展,手雕工艺慢慢落寞,速度和精确度都比不上机雕,来定制的人也就少了。许爷爷去世以后,店里的生意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直到许奶奶突然摔到,许嘉言才意识到不能一直在家里守着了,他必须出来赚钱,有了足够的存款,才能更好地以防万一,给奶奶养老。刚好奶奶也催着他来A市结婚,他就等奶奶恢复得差不多以后,将奶奶暂时托付给邻居照看,一个人拎着行李跑了过来。 面试接连碰壁,让许嘉言有些挫败,他看着手机里记录的最后一个面试地址,暗暗地给自己打了打气,拿着简历找了过去。 最后一家公司是一个古玩店,招聘简介上面写着要招一位有雕刻经验的工作人员,但更多的时间还是负责看店、销售,许嘉言对于古玩的了解不算太多,面试人员虽然对他很有好感,但出于综合考虑,还是先让他回去等消息。 这已经是第五个让他回去等消息的公司了。 许嘉言从面试官的办公室走出来,偷偷地叹了口气,刚要拿出手机搜索回去的路,就看到店里来了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那两个人明显是过来买东西的,销售人员见到他们立刻迎了上去,询问他们的需求。 许嘉言盯着其中一位穿着灰色西装的人看了半天,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扭过头冲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许……许嘉言?” “乔木森?” “我的妈!真的是你?”灰西装大叫一声,吓得站在旁边的销售小哥打了个激灵。 许嘉言见到他也兴奋得不行,拿着简历冲他跑过去,“乔木森?真的是你?你在A市?” 乔木森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跑A市来了?” 许嘉言说:“我来找工作的。” 乔木森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简历,“找什么工作?你不开店了?” 许嘉言有些窘迫地说:“生意不太好,想找点别的出路。” “那你来这儿面试?” “嗯。” “面试过了吗?” “不知道,人家让我回去等消息。” “那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去。” 乔木森是许嘉言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当年坐前后桌,关系好得不得了,高中毕业以后乔木森考到了外省,许嘉言则留在家乡读了一所本地大学,渐渐的两个人的联系也就少了,最近一次对话还是去年春节,许嘉言给他发的拜年短信。 乔木森带着许嘉言出了古玩店,进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先是要了两杯拿铁,又脱了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一副要好好叙旧的样子。 许嘉言见到他也觉得高兴,一直扬着嘴角傻笑,“你毕业之后不是去了B市吗?” 乔木森说:“工作调动,上半年才调过来的,你呢?店不是开得好好的吗?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许嘉言把奶奶摔跟头的事情跟他说了,又把小店去年一年的营业额摆了出来。 乔木森说:“确实赚得太少了,我都多少年没见过纯手工的雕刻小店了,这种店现在就适合那种搞艺术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开着玩玩,你要是真拿这个赚钱吃饭,铁定是要饿死。” 许嘉言有些苦闷,“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把店关了,毕竟那是我爷爷半辈子的心血。” 乔木森说:“那就先留着吧,指不定哪天又开起来了。”又问:“你找工作怎么找到古玩店去了?” 许嘉言说:“他们说要找有雕刻经验的。” 乔木森震惊:“你还考虑找雕刻方面的工作?” 许嘉言有些难堪,“我也不会别的呀。” 乔木森想了想:“你在A市这种地方估计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是说雕刻方面的,不如往别的方向看看,机会还能多一些。”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同事,问道:“陈哥,咱们公司是不是还在招人。” 这位陈哥就是跟乔木森一起出现在古玩店里的另一位西装男,听乔木森说完,打开公司的官网,“是在招。” 乔木森响指一打,对许嘉言说:“要不你来我们公司吧?由我给你保驾护航,肯定让你在A市风生水起。” 据乔木森介绍,他们公司是做艺术展览的,有自己的场地,偶尔也会接一些大型的商业演出、时装秀或是珠宝秀。乔木森现在是他们公司市场部的负责人,今天去古玩店就是去给甲方买礼物的,结果礼物还没选好,就碰到许嘉言。 如果进入乔木森的公司,就意味着许嘉言要彻底放弃这么多年以来的雕刻工作,他喜欢雕刻,喜欢那种在木头或是石头上面细细打磨精心雕琢的感觉,虽然家乡的小店是爷爷的心血,但他为之付出的感情一点都不比爷爷少。许嘉言常说,他大学毕业三年,参加雕刻工作的时间却已经超过了二十年,从他能拿起刻刀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和那些腐朽的木头、顽固的石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虽然从踏上A市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预感他要和他的刻刀渐行渐远,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晚上十一点左右,许嘉言坐着公交车回沈青釉的别墅。 别墅区距离公交站比较远,下了车还要走将近半个小时才能到,今早出门的时候,王姨告诉他站牌附近每隔十五分钟会有一辆接送业主的摆渡车,但车只运行到晚上十点,叮嘱他尽量在十点之前回来,如果真的赶不回来就给她打电话,她开车出来接他。 出门之前许嘉言还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超时,结果没想到碰见了老同学,一聊就聊过了头。这个时间摆渡车已经停了,他也不好意思让王姨过来接他,刚准备自己走回去,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许嘉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惊讶地接起来,“沈先生?” 电话是沈青釉打来的,问他:“回来了吗?” 许嘉言忙说:“回来了,真是对不起,我是碰到了一个朋友所以回来晚了,我现在马上到家。” 他记得晚饭时间特意给王姨打了电话,报备了行程,却没想还是惊扰了沈青釉。 沈青釉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问道:“还在公交站?” 许嘉言看了一眼刚刚关闭车门准备离开的公交车“嗯”了一声。 沈青釉说:“在那里等我吧,我过去接你。” 第4章 半个小时的路程走着很慢,开车却很快。 十分钟后,沈青釉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许嘉言身边。 许嘉言觉得过意不去,上车之后抱歉地说道:“真的对不起,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沈青釉说:“没事,刚好我还没有休息。” 昨晚他也是十点以后才下楼吃饭,许嘉言问:“您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吗?” 沈青釉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拐到别墅区的方向,“最近忙一些。” “哦。” 他们认识不久,没什么话说,而且沈青釉看起来也不像爱说话的人,硬要找话题聊天,反而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许嘉言双手攥着安全带,偷偷看了沈青釉一眼,不得不说,沈青釉长得真好,算是许嘉言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 其实许奶奶最开始让许嘉言联系沈家的时候,他是想找个人随便蒙混过关的,毕竟两家人多年不见,突然打电话提到几十年前的婚约,任谁听了都会挂断电话,并且将他的电话号码标注成诈骗分子,塞进黑名单。所以他去人才租赁市场找了一个人冒名顶替,结果被许奶奶一眼看出是假冒伪劣产品,并勒令许嘉言赶紧打电话,不要在她面前耍小花招。 许奶奶认识沈家的人,知道以沈家的优秀基因,不可能生出什么歪瓜裂枣。 许嘉言觉得自己租用的那个人在人才市场里面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结果到了奶奶眼里竟然成了歪瓜裂枣? 他当时觉得奶奶有些夸张,如今见了沈青釉,才发现奶奶只是单纯地就事论事。 “到了。” 许嘉言还在盯着他的侧脸看,回过神来,沈青釉已经转过头,面对着他。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许嘉言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急忙解释:“我不是在偷看你!” 沈青釉:“那是?” 许嘉言没想到他会追问,慌忙摆手,“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想多看一会儿……” 沈青釉把车停稳,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再次打量了一遍许嘉言,问道:“你向来都是这么直白地夸奖别人吗?” 许嘉言说:“我没有夸你,我是真的觉得你长得好看。”赞美的话明明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可面对沈青釉幽沉的目光,却让他率先红了耳朵。 以防自己再说出什么不经大脑解释不清的话,许嘉言主动转移话题,“我今天的面试不太理想,估计还要在你这里打扰几天。” 沈青釉说:“没关系,刚好我家长辈这段时间也没空过来。即便你已经找到工作,也希望你能等等他们,住到他们过来看你为止。” 许嘉言说:“这个没问题,等多久都行。” 不知是不是白天喝了太多咖啡的缘故,和沈青釉在二楼分别回到房间以后,许嘉言一直没有睡意。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考虑要不要去乔木森的公司,想到凌晨五点,依旧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他从心底里不想放弃刻刀,但如果不放弃的话,他又没有办法在A市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选择一个。 许嘉言觉得口渴,从床上起来翻出自己的保温杯,轻轻地走到楼下。 这会儿天还没有大亮,王姨也还没有起床,许嘉言摸到厨房倒了杯水,不想上楼,就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 正如王姨所说,这栋别墅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虽然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却没有一丝生活气息,就像房产公司对外展示的样板房。 许嘉言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温水,站在客厅里面参观了一番,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只在沙发周围徘徊,毕竟主人没有发话,他也不好到处乱走乱晃。 客厅设计的简约大方,皮质沙发上面放着两个同款皮质的抱枕,沙发旁边摆着一个方形的边几,边几上面放着一盏看起来非常昂贵的水晶台灯,台灯旁边有一个快递盒子?许嘉言看着那个盒子迟疑了一会儿,弯了弯腰,确认了一下盒子上面写的内容。 M县琉璃街青竹路131号…… 这不是…… 这不是他店面的地址?! 许嘉言再次确认了一下寄件人的信息,竟然真的是从他店里寄出来的。 而且看盒子的样式还是他亲手包装的?! 许嘉言盯着那个盒子回想了一番,清楚地记得在他来A市之前确实接到过一个定制摆件的单子,他当时已经接连半个月没生意了,正在为关店做着最后的准备,却没想突然听到“叮咚”一声,有人在他的网店里面拍了一单。 那一单的收件地址也确实是A市,但收件人的名字是“一马平川”。 一马平川? 难道是前天接他过来的那位叫做林川的助理? 许嘉言围着快递盒子转了一圈,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沈青釉安排林川订的。 他满腹疑惑,本想等吃早饭的时候问一问,却听到“嗒”的一声门响,沈青釉从三楼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咖啡杯,身上依旧穿着昨晚去公交站接他的那件衬衫,眼圈看起来有些黑沉,头发倒还是一丝不苟,只有额前落下了几根凌乱的发丝。 “沈先生?您这是……一夜没睡?” 沈青釉似乎没想到他待在客厅,拿着咖啡杯来到岛台,问道:“你呢?” 许嘉言说:“我也没睡。” 沈青釉点了点头,看到许嘉言站在沙发旁边,又看向台灯旁边放着的那个快递盒子,没再说话。 他不说话,许嘉言只好主动问他,“沈先生,这个快递是……” 沈青釉说:“是我安排林川订的。” “真是您订的?” “嗯。” 许嘉言满脸写着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特意在他的店里订一个摆件,如果说只是巧合,打死他也不信,他不相信两个人的缘分可以深到这种程度,刚好沈青釉想订摆件,刚好林助理就找到了他的店里。 沈青釉倒完咖啡喝了一口,用着平淡到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的语气说道:“你那天给我打完电话,我派人调查了你。” “调,调查?” “嗯,毕竟有人突然告诉我,跟我有个婚约,我是不太相信的。” “那您为什么没有直接挂断我的电话呢?” 沈青釉说:“你说得很真诚,而且说出了我爷爷的名字。” 许嘉言说:“沈爷爷的名字应该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吧?” 沈青釉说:“确实,不过我爷爷在二十年前就改过名字了,你说的那个是他最开始的名字,很少人知道。” 怪不得,许嘉言当时还在想为什么沈青釉没有直接了当地挂了他的电话,还在电话对面听他说了那么多来龙去脉。 “那这个摆件……” “我知道你开了一家雕刻小店,顺便买来看看。” 许嘉言恍然大悟,笑着说道:“我其实可以送给您的。” 沈青釉把咖啡杯放在一旁,来到许嘉言身边,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嗓子带着一宿没睡的沙哑,“谢谢,不过在我拍下这个摆件之前我们还不认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接受。” 许嘉言也没再跟他客气,他记得沈青釉定制了一只木雕小熊,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结合床上摆着的那只毛绒小熊的由来猜想,他会不会是因为看到照片之后买了跟他带着同样帽子的小熊,又在买了小熊之后顺带让林川定制了相同的摆件? 沈青釉拆开快递盒子将里面的小熊取出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将目光落在许嘉言身上。 许嘉言说:“跟我很像吗?” 沈青釉说:“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了!? 难道戴了同一种颜色的帽子就是长得差不多吗?而且这只木雕小熊的帽子还没有上色。 许嘉言不能理解沈青釉对于“像”的定义,又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 沈青釉看了一眼时间,问道:“为什么睡不着?” 许嘉言说:“可能是昨晚的咖啡喝多了。” 沈青釉应该忙完了,拿着那只雕刻好的小熊在手中把玩,跟许嘉言聊道:“今天还要去找工作吗?” 提到工作,许嘉言叹了口气,他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此时终于有人可以跟他聊聊,就把心里想的,以及昨天下午碰到乔木森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沈青釉静静听着,问道:“那你现在考虑好了吗?” 许嘉言摇头:“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为什么?” “乔木森任职的那家公司很大,招聘网站上面对于学历以及专业的要求很高,我怕我达不到要求,给乔木森丢人。” 沈青釉说:“因为这个原因?” “嗯。”其实面对抉择,许嘉言已经准备放弃雕刻了,正如乔木森所说,以他现在的情况,在A市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他不能因为这点事情犹豫不决,所以在下楼喝水之前,他就已经决定先将雕刻当做业余爱好,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再捡起来。 但做出决定以后,新一轮的困扰又涌了上来,他毕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正式的公司工作过,总觉得真的去了,也不一定能够干好。 “其实我昨天见到乔木森还是挺羡慕的,明明我们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他已经变得如此出色,而我好像一直站在原地踏步,一点长进都没有……” 许嘉言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甚至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 沈青釉拿着木雕熊的摆件坐在沙发上,那只小熊雕刻得活灵活现,圆圆的眼睛,调皮的动作,两个耳朵之间也应他的要求雕了一顶可爱的小帽子,帽子旁边还能到毛茸茸的毛发。 他把木雕放在台灯下面,又在快递盒里发现了一块薄薄的圆形的木头。 说是木头,不如说是一个直径五公分,厚度一公分左右的原材料。 那块材料像是直接从原木上切下来的,露出带有年轮的横截面。 沈青釉将那块材料拿了起来,问许嘉言:“这是什么?” 许嘉言说:“这是我给顾客们做的赠品。” “赠品?” “嗯,您看,我在这里穿了一个孔,穿上绳子就可以做钥匙链。” 纯天然的材料边缘果然有一个圆圆的孔,沈青釉将那块赠品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闻了闻上面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从木头里散发出来,“这是什么木?”他不禁问道。 许嘉言说:“胡桃。” 沈青釉说:“胡桃树吗?” 许嘉言说:“这一块是胡桃树,但不是所有的胡桃木都是胡桃树。” 沈青釉看起来有些不理解,许嘉言说:“胡桃木不是代表某一个树种,它是一个很大的分类,像青钱柳、枫杨,都是属于胡桃科,这些木材也可以统称为胡桃木,只是软硬度不同,雕刻难度不同罢了。” 许嘉言说到专业性的问题,就开始变得滔滔不绝,“我每次都会给顾客送一块这样的原材料当做赠品,大家虽然常见木雕摆件,却不太清楚木材的结构,还有啊,年轮不是一圈就代表绝对的一年,也是有偏差的。” 许嘉言觉得这样讲得不明白,走到沈青釉身边,拿起那块还带着树皮的赠品说道:“您看,这里是年轮,年轮最中间的这个圆点是髓心,紧贴年轮最边缘的这圈是形成层……” 许嘉言说得停不下来,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半点低落的样子,沈青釉安静的听他说着,从头到尾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直到六点半,王姨起床,才让许嘉言停止了对于木材知识的讲解。 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时间,从沈青釉下楼到现在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两人也从最开始的一站一坐,变成了一起坐在沙发上面,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抽空上了一趟楼,从行李箱里面拿出了一本他的作品集,正一页一页地翻给沈青釉看!? 许嘉言惊骇地瞪大眼睛,静静地等着沈青釉翻完作品集的最后一页,问道:“怎,怎么样?” 沈青釉抬眼,发现许嘉言的语气变了,察觉到这个后知后觉的小木匠似乎刚刚意识到两个人还没有那么熟。 沈青釉把作品集合上,还给他,认真地说道:“很厉害。” 许嘉言说了声谢谢,又不好意思地说:“挺枯燥的吧。” 沈青釉说:“不会,很新奇。” 许嘉言咧开嘴笑了笑,刚准备上楼,让沈青釉休息,就听沈青釉说:“我觉得你可以去试一试。” “什么?” “工作。”沈青釉说:“或许你并没有你自己想得那么差。” 许嘉言一时愣在原地,片刻之后又觉得有些感动,甚至还红了眼圈。 沈青釉的面部表情难得有些错愕,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许嘉言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没事。” 沈青釉不信,皱着眉问:“到底怎么了?” 许嘉言说:“真的没事,就觉得您真的挺像我们教导主任的,他之前也鼓励过我,说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 沈青釉脸上的那一抹担忧似乎在“教导主任”几个字蹦出来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拿着咖啡杯转头上楼,走了两个台阶又退了回来,问许嘉言:“你们教导主任多大年龄?” 许嘉言说:“我上学的时候五十多,现在估计六十了吧。” 沈青釉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年28岁。” “哦。” “按辈分来讲我们应该是同辈。” “嗯。” “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不要用‘您’。” “可是……” “没有可是。” 第5章 沈青釉转身上楼,这次没再退回来。 许嘉言总觉得他是咬着后槽牙,跟他说出的最后几个字,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生气了,又是为什么生气。 他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本着尽量不给主人添麻烦的心理,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王姨正在准备早餐。 中式、西式各准备了一份。中式的是简单的山药白粥,西式则是她自制的火腿三明治。 这个三明治许嘉言昨天早上就吃过了,味道好得不得了,跟他在外面买的那些简直天差地别。两份三明治外表看起来一样,里面夹的内容却不太一样,其中一个就是正常食材,青菜、火腿、煎蛋、番茄以及王姨自己调制的酱汁,另外一个则只有煎蛋,煎蛋里的蛋黄似乎还被取了出来,变成了煎蛋清。 王姨曾说沈青釉口味刁钻,没想到会刁钻到这种程度。 王姨见到许嘉言进来,笑着问他:“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啊?” 许嘉言也对她笑了笑,说道:“还没睡。” “哦呦。”王姨说:“你们年轻人就是精神好,沈先生也是,工作忙起来整夜整夜地不睡觉,我都怕他把身体熬坏了。” 林川曾经说过,沈青釉是个工作狂,恨不得全年365天每天24小时都扑在工作上,这几天相处看来,确实如此。 王姨说:“所以这次得知许先生要过来,我们老先生和夫人可是高兴极了。” 王姨口中的老先生和夫人应该是沈青釉的爷爷奶奶,他知道沈青釉在接到他的电话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找两位老人确认,只是不知道两位老人竟然会觉得高兴? 这种突然降临的三十几年前的婚约,难道不会打乱他们现有的生活吗? 许嘉言有疑问,便直接问了王姨。 王姨说:“他们恨不能让你过来打乱沈先生现在的生活呢。” 许嘉言说:“为什么?” 王姨说:“因为沈先生的生活太过一成不变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似乎对别的事情根本提不起兴趣,我来沈家这么多年,算是看着他长大,他小时候就喜欢独来独往,朋友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甚至还绰绰有余。我先前不小心听到他和他父亲吵架,说什么无用的社交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吵得可凶了。” 许嘉言来的那天晚上,也跟沈青釉一起探讨了恋爱以及婚姻的问题,那时他就发现沈青釉是一个极度讨厌麻烦的人,不喜欢繁琐的事情,对于恋爱也兴致缺缺。 他甚至可以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却不想花费时间接受产生爱的过程。 在这一点上,许嘉言恰恰相反,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却很喜欢那种浪漫的爱情故事,他总认为爱情和婚姻就像雕刻一样,相识最初只是一块没什么特点的木头,通过仔细地雕琢打磨,才会让木头蜕变重生,变成这世界上独一份的艺术品。 所以哪怕他和沈青釉存在婚约,哪怕在双方长辈都支持的情况下,也注定无法走到一起。 早饭是许嘉言自己吃的,沈青釉的那份由王姨送到书房,王姨从书房下来的时候,许嘉言又向她询问了几个沈青釉的雷区,避免以后不小心踩到,惹他不高兴。 吃过早饭,许嘉言终于有了一些困意,他看了一眼时间,给乔木森打了一个电话,约好去他们公司面试的时间,上楼补了一觉。 乔木森的公司不在市区,而是在A市东南角的一个园区里面。 这个园区很大,里面有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有设计现代新颖的艺术展场馆。 乔木森一大早就穿着西装地站在园区门口等着许嘉言,看到他从公交站牌的方向走过来,兴奋地冲他招了招手。 许嘉言拿着简历小跑了几步,同样兴冲冲地跟乔木森打招呼。 两人似乎还都没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跳脱出来,聊天的声音都要比平时高几个度。 乔木森带着许嘉言走进园区,指着远处的一座座建筑说道:“这个是艺术馆,那个是珠宝馆,后面那个是时装馆,还有最后面那个造型看起来很酷的圆形建筑是个体育馆,平时接的商演活动比较多,还能看到明星呢!” “明星啊!”许嘉言惊喜得连声音都变小了,生怕分贝大一点就把他还没见着的明星吓跑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明星呢。” “哈哈,以后能常见,其实就是会唱会跳长得好看的普通人。” “长得好看能算普通人吗?” 乔木森说:“怎么不算,你长得不就挺好看的。” 许嘉言说:“我这算什么。” 乔木森说:“你这还不算什么啊?咱俩一块丢人堆里,大家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你。” 许嘉言说:“我就是白了点。” “一白遮百丑啊!况且你还不丑,我记得咱们高中时有个校草排名,你可是名列前茅。” 许嘉言傻笑,看着园区里各种各样奔走的人,紧张地说:“我行吗?” 乔木森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有我呢,我们公司的各个部门我都混得如鱼得水,这个部门不行,我就带你看看下一个。” 乔木森知道许嘉言大学时期的专业是学设计的,第一时间约了设计部的总监,带着他找了过去。 正如乔木森所说,他在这个公司里面确实混得很好,虽然职位只是一个主管,却可以让设计部的总监亲自接待,甚至还客客气气地给他们倒水。 总监办公室。 许嘉言正襟危坐,等着设计总监询问他的工作经历。 却没想那位总监只是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头跟乔木森说:“来我们部门没问题,乔主管介绍的人那肯定是个人才。” 乔木森说:“别别别,您可别太信得过我,我这个朋友大学毕业之后就没上过班,设计能力应该是有,但是在外面工作的经验是真没有,我就带他过来给您看看,您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再去别的部门问问。” “行,哪有不行的。”设计总监似乎怕乔木森走,忙往他的手里塞了杯茶,“那不就是跟应届生一样嘛,是本科学历就行,你就放心地把朋友放在我这儿,这点儿忙老哥还是能帮你的。” 这位设计总监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在乔木森面前自称一句老哥倒是没什么问题。 乔木森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先跟设计总监说了谢谢,又走到许嘉言身边说:“那你跟徐总监聊聊,我明天就要去B市出差了,有什么问题咱俩电话联系。” 许嘉言站起来点了点头,等乔木森从徐总监的办公室出去,拿着简历准备放在徐总监的桌上。 徐总监依旧带着笑脸看他,见他要放简历,忙说:“不用放这儿,我给你找个人,让他给你安排个工位,你看看明天就来上班吧。” “明,明天?” “怎么?时间上不允许?” “允许允许。”许嘉言忙说:“那我现在……” “来,你跟我来。” 徐总监打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冲着外面喊道:“小于,过来。” 不到一分钟,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总监,您找我?” 徐总监挪了一个位置,把许嘉言让到身前,“这是新同事,乔主管介绍过来的,你给他找个工位,明天让他上班。” 小于听完上下打量了许嘉言一番,想了想说道:“现在没有多余的工位啊,那不要先让他坐璐璐那儿吧,正好她这两天出差了。” 徐总监说:“那行,你看着安排。” 设计部很大,粗略一看,大概有二三十名员工,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事,似乎对于新加入的员工没什么兴趣。 小于把许嘉言领到璐璐的工位上面,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许嘉言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茫然,又看了看璐璐的办公桌上贴着一张“闲人勿动”的警示条,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坐。 乔木森把许嘉言送过来就去开会了,此时许嘉言“面试”结束,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回到了沈青釉的家里。 很巧,沈青釉刚好在客厅。 他今天的状态看起来不错,估计是忙完工作补了一觉,黑沉沉眼圈已经消失无踪。 许嘉言进门换鞋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略微抬眼,出于礼貌地应了一声。 许嘉言觉得他对自己还是有些意见,想了想拿着手里的简历走到他身边,挺真诚地问:“沈先生,您……你对关系户怎么看?” 沈青釉看起似乎不太想理他,坐在沙发上滑着平板,淡淡地说:“没什么看法。” 许嘉言说:“真的吗?不会觉得很反感吗?” “为什么反感?” “就是……明明大家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得到的工作机会,突然有一个人什么都没做就顺利通过了面试,会不会让你觉得不公平?” 沈青釉说:“不会。” “为什么?” “你能确定这个世界上存在绝对的公平吗?” 许嘉言摇了摇头,人从一出生似乎就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身高、体重、相貌、智商,层级,如果硬要从这中间求个公平出来,似乎确实很难。 沈青釉说:“你成了关系户?” 许嘉言老实地说:“乔木森把我带到公司,根本没走面试流程,就可以直接去上班了。” 沈青釉:“嗯。” 许嘉言说:“你觉得这样好吗?我应该去吗?” 沈青釉再次抬眼,问他:“为什么不去?” 许嘉言说:“我就是觉得面试太顺利了,人家根本不知道我的能力,也没有看我的履历。” “能够认识乔木森就已经是你的机遇和能力了,”沈青釉打断他,“至于其他工作能力是在以后的工作当中体现的。” “哦。” “还有什么疑问吗?” 许嘉言摇摇头:“没有了。” 沈青釉见他不再说话,继续低下头看平板。 看了一会儿,以为许嘉言已经走了,一扭头,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蹲在沙发的扶手旁边,双手扒在扶手上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眼神看起来清澈明亮,明亮中还带着一丝炙热的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意,沈青釉觉得这眼神熟悉极了,皱着眉问:“又要说我像你们教导主任了?” 许嘉言沉默了一会儿,下巴贴在手背上,小声说:“像。” 沈青釉正常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拿着平板就要上楼。 “不像不像!”许嘉言想都没想,直接从扶手后面站了起来拉住他的手腕,“你还真的是在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啊?” 沈青釉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许嘉言说:“可以可以。”又怕他跑了,抓着他手腕的力度更紧了一些,“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呢。” 沈青釉说:“我是哪样的人?” 许嘉言说:“就是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所以我以为你可能不会因为一句话或者是别的什么而感到生气。” 沈青釉说:“我只是讨厌无用的社交,不代表我是傻子。” “哦。”许嘉言抓着他的手腕,下意识地晃了晃:“对不起,那我以后不拿你和教导主任作比较了。” “但其实,我们教导主任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你也知道,我从小就跟我爷爷一起学习雕刻,学习成绩其实不太好,我那时想着高中毕业以后就直接回家继承小店了,也没想过要上大学,是我们主任找了我两次,让我务必把大学读下来。今天去面试的时候,那个设计总监虽然没问别的,但却特别跟乔木森确认了一下我的学历,如果没有主任,我可能连这个关系户都当不成,所以我特别感激他。” 沈青釉没有说话,眼睛落在了许嘉言那只紧紧攥着他的右手上。 许嘉言说:“沈先生,我觉得你们像,并不是觉得你老成或者古板。” “我就是觉得你挺好的。” “我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第6章 许嘉言郑重地跟沈青釉道了歉,看到沈青釉的脸色逐渐转晴,开心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他没有立刻放开沈青釉的手腕,趁着这个机会继续问道:“沈先生,你知道哪里有卖西装的吗?” 沈青釉说:“你要买?” 许嘉言说:“我今天看到公司里的人都穿着西装,所以也想准备一套,但是这个时间在网上买已经来不及了,你知道哪里有服装店吗?” 沈青釉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网购确实有些来不及,而且西装这种东西,如果不上身试的话,很难买到合适的,“我知道有一家定制的店。” “定制?”许嘉言说:“那……会不会很贵啊?” 沈青釉沉默了几秒,“不便宜。你对价位有要求吗?” 许嘉言的手指蜷了蜷,却忘了他此时还握着沈青釉的手腕,每一下都蜷到了沈青釉的身上。 “300......300块钱以内可以吗?” 许嘉言知道定制西装很贵,哪怕不是定制的,300块钱想要在A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一套西装,也应该是件难事。他想了想,要不就再加一点钱,大不了从沈青釉家里搬走以后找一个便宜点的房子。 虽然他一开始也没想找贵的,但如果买西装的话,估计还要减少预算找更便宜的。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沈青釉说:“稍等一下。” 许嘉言以为他有事要忙,急忙松了他的手腕,却没想他站在原地没动,拿起沙发边几上放着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半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许嘉言由于站的位置比较近,能够清楚地听到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那个声音有些熟悉,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林助理。 林助理说:“沈总,有什么安排?” 沈青釉说:“什么地方可以买到300块钱以内的西装?” 林助理迟疑了一秒,不确定道:“300块钱……以内?” “嗯。” “……您稍等,我查一下,五分钟内给您回复。” 沈青釉说:“现在查,不用挂了。” 林助理又迟疑了一秒,立刻说:“好的,那您稍等一下。” 电话对面安静下来,不出两分钟,林助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好意思沈总,让您久等了,广宁巷那边有一条老街,据说可以买到300块钱以内的西装。” “广宁巷?” “是,在南城,您什么时候需要?我去帮您买。” “你把具体位置发给我。” “您……亲自去?” “嗯。” “好,您稍等,我立刻把地址发到您的手机上。” 许嘉言默默听了全程,直到沈青釉挂断电话,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你要带我过去吗?” 沈青釉说:“你想自己去?” 许嘉言说:“我可以自己去的,南城好像距离这里挺远的,就不麻烦你了。” “叮咚”一声,林助理把广宁巷的位置发到了沈青釉的手机上,沈青釉打开地图看了看,说道:“确实挺远的,坐公交要换乘四次,而且那边不通地铁,往返路程大概需要四个半小时。” 许嘉言惊讶:“这么远?那我今天晚上应该来不及回来吃饭……” “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沈青釉说:“我去楼上换件衣服,你在这里等我。”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说了,在这里等我。” 沈青釉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面部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许嘉言瞬间就不敢跟他客气了,小小地“哦”一声,心想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广宁巷在A市最南角,再往前走几十公里就到了A市与另外一座城市的交界口。这里虽然偏远,但流动人口很多,大多数第一次来A市打工的人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毕竟这里物价便宜,衣食住行能省下不少。 许嘉言来A市之前做过攻略,也准备在工作稳定之后到这里租一套房子,刚好沈青釉等红灯的时候,许嘉言在路边的墙壁上看到了一则招租广告,他趴在车窗上拍了一张照片,准备之后联系房东,问问具体情况。 沈青釉坐在驾驶室看他一眼,等到红灯结束,顺着导航拐到了广宁巷的附近。 广宁巷,巷如其名,就是一条道路狭窄的小巷。 沈青釉的车开不进去,只好在路边找了一个停车位。 车位距离巷子隔着一条马路,许嘉言看了一眼外面的环境,对沈青釉说:“我自己过去吧,尽量快去快回。” 没等沈青釉回话,许嘉言就打开车门,穿过人行横道,来到了广宁巷的巷口。 巷口很挤,车辆停放得杂乱无章,几个连排的垃圾桶放在角落里至少三天没人清理,大包小包的垃圾像是盖着锅盖煮沸的面条,争先恐后连汤带水地往外挤。 许嘉言一早就知道这个片区域环境不好,却没想能差到这种程度,他快步走过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垃圾桶,终于看到了广宁巷的全貌。 广宁巷很长,巷子两边都是七八平米的小店,这里没有具体规划,想卖什么就卖什么,左手边是卖花肥种子的,右手边就是卖衣服鞋袜的。 许嘉言大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硕大的蓝色牌子,牌子上面写着“时尚工装、高档西装”,名字有多高贵,价格就有多便宜,许嘉言找的就是这种店,正准备高高兴兴地奔过去,就看一个光着膀子的醉汉冲着他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醉汉喝得五迷三道,走起路来晃晃悠悠。 许嘉言原本没觉得害怕,可当看到他的手上竟然拿着一个扳手时,瞬间就被吓退了几步。 那醉汉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估计一开始没想理他,但此时竟然真的拎着扳手冲他走了过来?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是怕他,就越能助长他的威风,更何况是喝多了的人? 许嘉言此时已经慌了,醉汉看起来又高又壮,如果真的一扳手冲他抡过来,他非得血溅当场,就地投胎。 想要转头逃跑,腿却不听使唤地钉在原地,眼看醉汉越走越近,许嘉言哭得心思都有了,他心想那醉汉如果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撒酒疯,他就奋力一搏,并且大喊救命,结果救命还没喊出来,就发现那醉汉的眼神突然变了。 原本还凶神恶煞的眼神,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竟然变得温顺了起来? 许嘉言不知道用温顺这个词语形容贴不贴切,但那个醉汉的眼神的转变确实很像一条正在发狂的恶犬突然被主人套上了锁链。 许嘉言顺着醉汉的目光往后看去,原本就有些发软的双腿,这下更直不起来了。 沈青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正以一副极为骇人的眼神盯着那个醉汉。 或许他的眼睛好看,可是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能让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酒鬼瞬间挺直身板,无事发生一般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酒鬼走后,沈青釉来到许嘉言身边,见他脸色苍白,一手扶着墙,说道:“就你这样的胆子,还想住在这里?” 许嘉言缓了缓神,也觉得自己扶墙的动作有点丢脸,赶紧把手收回来说:“你怎么知道我想住在这里啊?” 沈青釉说:“你不是拍了路边的出租广告?” 许嘉言尴尬地笑了笑,“这里房租便宜嘛,我现在也找到工作了,早晚要从你家搬出来。” 沈青釉没有理会他说要搬出来的事情,跟他一起去了卖西装的那家小店。 小店的牌子上面虽然写着“高档西装”,但明眼人都知道,这里不可能有什么高档的衣服,许嘉言对此也没抱希望,进门选了一套价位适中的灰色西装对着镜子比了比。 那套西装的码数对他来说有点大,老板说可以帮他裁一下裤腿还有袖口,但需要等半个小时。 许嘉言觉得时间有点长,如果是他自己过来肯定就等了,但今天跟着沈青釉,他怕浪费沈青釉太多时间。 刚准备让老板帮他把衣服装起来,就听沈青釉说:“改一下吧。” “可是……” “来都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哈?” “怎么?” “没,没事。” 许嘉言震惊地看了沈青釉两秒,没想到竟然能从他的嘴里听到类似“不差时间”这样的话?他不是最讨厌浪费时间吗? 沈青釉没有理会他质疑的目光,转身出了小店。 半个小时后。 西装店老板把许嘉言的衣服递给他,许嘉言又试了试,这次尺寸正好,长短合身。 他赶忙给老板转钱,提着装好的衣服奔着门外沈青釉的背影走了过去。 此时夜幕降临,天色已经黑了,周围的小饭店渐渐热闹起来,许嘉言跟着沈青釉一路往巷子外面走,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上车也没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沈青釉似乎早就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你是不是想要请我吃饭。” 许嘉言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沈青釉说:“你每经过一家饭店就要看我一眼,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许嘉言没想到沈青釉能够这么细心,有些难为情地说:“我是很想请你吃饭,但是这边的就餐环境实在太差了,但太贵的地方我又请不起,所以我……” 沈青釉瞥他一眼,见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摸搓着手机屏幕,屏幕上面有一款支付软件,里面的金额应该不算太多。 “等你发工资吧。” “发工资?那还要很久的,我还没开始上班呢。” “吃饭而已,等一等也没关系。” 许嘉言觉得这样不好,毕竟沈青釉费时费力地陪他跑了半天,半路上还帮他吓走了一个醉鬼,他看了一眼窗外,趁着沈青釉还没将车子拐到主路上面,忙说:“沈先生,可以再等我几分钟吗?” 沈青釉见他准备下车,将副驾驶的门锁打开,没问他要去做什么。 许嘉言下车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路边的一家小超市里,大概三五分钟,抱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铁盒子跑了回来。 他气喘吁吁地上了车,将那个铁盒子送到沈青釉面前。 沈青釉问:“这是什么?” 许嘉言笑着说:“糖!” “感谢你今天能陪我过来,既然不能请你吃饭,那我请你吃糖吧!” 第7章 3D浮雕的糖盒看起来做工精美,粉红色的印花上面站着两只形象可爱的兔子,兔子本身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它们一个穿着婚纱一个穿着西服,正一起站在一片鲜花簇拥的草坪上面举办婚礼。 沈青釉看着糖盒上面的图案没有出声。 许嘉言一直仰着一张笑脸,似乎在等着他收下这份礼物。能看出他有些紧张,似乎觉得这份礼物还是有些拿不出手,但以那个小超市破败的外观来看,这个糖盒在里面的售价应该已经是最高级别了,包装干净,日期崭新,里面的糖块应该是散装的,满满的一大盒子,估计有两斤重。 沈青釉对他说了声“谢谢”,将沉甸甸的糖盒放在中控区的扶手箱内,幸好他车子的扶手箱够大,不然根本放不进去,眼下即便放进去了,也盖不上盖儿,只好这样一路敞着,回到了家中。 第二天一早,许嘉言穿着新买的西装开开心心地去了公司。 沈青釉依旧留在家里,隔着电脑屏幕跟公司高层开视频会议。 上午十点半,会议结束。 沈青釉靠在椅背上休息片刻,刚要拿起桌上的一份的文件继续工作,就听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抬了抬眼,说了声“请进。” 本以为是王姨有事找他,却没想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色棒球衫的男人,大喊了一声“surprise!” 那男人跟沈青釉差不多高,年龄也与他相仿,只不过看起来比沈青釉更年轻一些,栗色的头发上面金光闪闪,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洒了一层金粉还是特意漂染了发梢,总之在自然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好像一颗金灿灿的榴莲。 沈青釉看他第一眼皱了皱眉,第二眼直接垂下眼帘继续工作。 男人见他如此冷漠,撇着嘴说:“这么久不见,你都没有一点生动的反应?” 沈青釉翻阅手中文件,“距离我三米远。” 男人看了看自己此时的位置,又看了一眼沈青釉的书桌,“你干脆让我出去算了。” 沈青釉说:“可以。” 男人扯着一口破锣嗓子撒娇,“阿釉~” 沈青釉丢了他一记刀眼,“滚出去。” 男人立刻噤声,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正经地说:“好了好了,我错了,发什么脾气。”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沈青釉的书房,找了把椅子坐在沈青釉的对面,见沈青釉没有招待他的意思,又自己跑到楼下跟王姨讨了杯茶,自己端着杯子呼哧呼哧地走了上来。 沈青釉依旧在自顾自地办公,没有理会这个金灿灿的男人在他的书房里乱逛。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钱非凡,沈青釉的发小兼同学,两人勉强算是一起长大,之后的日子全靠钱非凡努力倒贴,才成为沈青釉那为数不多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朋友之一。 “刚刚忘了问你,王姨怎么过来了?” “我爷爷安排的。” “你爷爷?他终于怕你过劳而死,安排个人照顾你了?” 沈青釉瞥他,“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钱非凡说:“哪儿不会说了,你一天天忙得点颠三倒四,本来就容易猝死啊……” 沈青釉皱眉。 钱非凡立刻举着茶杯投降,“我就是好奇嘛,今天给你家打电话的时候是王姨接的,我还吓了一跳。” 沈青釉不想听他继续聒噪,放下文件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钱非凡说:“我刚来。” 沈青釉说:“所以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钱非凡谄媚一笑,“怎么也要说完正事嘛。” 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过来,沈青釉说:“什么正事?” 钱非凡放下杯子拖着椅子往书桌前凑了凑,“周末跟我一起去参加一个酒会吧?” 沈青釉想都没想,直接回复:“不去。” 钱非凡说:“去吧,求你了,我牛皮都吹出去了,跟他们说沈氏集团的沈青釉会一起参加。” 沈青釉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钱非凡说:“你是我朋友啊,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你忘了你以前不想参加的课外活动都是我找借口给你顶的包,你不想收的情书、不想收的零食、不想要的礼物,哪一个不是我想办法帮你消化的?” “还有我的初恋!” 说到这里,钱非凡脸色一变,眼圈一红,声泪俱下地说:“我那让我掏心掏肺让我付出了处男之身的让我爱了整整两年的初恋!她……她竟然是为了你才来接近我的!你知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有多痛苦嘛?我痛苦得食不能寝、夜不能寐、我成绩下滑的从年级倒数第十,一下子落到了倒数第一,我爸看到我成绩单的时候差点把我从31楼踹到地下3楼!可是即便这样,我都没有放弃我们两个金子般的友谊,你就不能看在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的份上,跟我去一趟……” “可以了。” “啊。”钱非凡哭得直打哆嗦,“什么可以了?” 沈青釉说:“你可以闭嘴了。” 钱非凡没闭,问道:“那你去不去啊?” 沈青釉说:“看情况。” 钱非凡惊讶:“这还要看情况?!我那女朋友……” “好了。”沈青釉实在被他聒噪的哭声吵得耳朵疼,冲着书房门口说道:“以你最快的速度离开我家,或许我不用考虑。” 钱非凡瞬间擦干眼泪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准备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又看了一眼沈青釉的书桌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沈青釉的表情已经极不耐烦了。 钱非凡没等他回话,直接指着文件堆里的一个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沈青釉顺着钱非凡的手势瞥了一眼,看到一沓沓文件后面放着许嘉言送给他的糖盒子,他已经把那个糖盒子打开了,并且吃了里面的一颗糖,桌面上还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糖纸。 沈青釉言简意赅地回答,“糖。” 钱非凡说:“我知道是糖,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糖了?” 沈青釉说:“昨天。” 钱非凡说:“可你不是最讨厌吃糖吗?” 沈青釉说:“还好。” 还好? 什么时候变成还好了? 在钱非凡的记忆当中,沈青釉从没在他面前吃过一块糖,什么甜品、蛋糕之类的也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了就起身走人,反正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吃下一口泛着甜味的东西,哪怕是他自己的生日蛋糕。 如今他不仅开始吃糖,竟然还买了这么一大盒子? 简直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钱非凡盯着那个糖盒研究几秒,发现糖盒上面没有牌子?又扭头看了一眼糖纸,发现那张糖纸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折射纸? 难道是私人定制? 钱非凡好奇得要命,问道:“好吃吗?” 沈青釉果断地说:“不好吃。” 钱非凡说:“不好吃你还吃?” 沈青釉说:“我愿意。” 钱非凡一步三回头,还想研究研究那个糖盒子,却没想沈青釉竟然小气吧啦地把盒子盖上,藏在了桌子下面?! 钱非凡震惊得无以复加,实在不知道这盒糖究竟有什么好吃,扭头拿出手机按着糖盒上面的图案搜了搜同款,准备买一盒回来品鉴一番。 钱非凡走后,沈青釉再次忙碌起来。 他每次忙起来都会忘了时间,再次抬眼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半。 中途王姨给他送的午饭他还没吃,此时看了看时间,端着王姨留下的餐盘去了一楼餐厅。 本以为这个时间许嘉言已经吃过饭了,却没想餐桌上面放着的四菜一汤,似乎还没人动过。 明明说好吃饭时间不用等他了? 沈青釉端着餐盘拐到厨房找到王姨,王姨正在收拾厨余,见沈青釉过来,主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道:“又没吃啊?” 沈青釉点了点头,问道:“许嘉言呢?还没回来?” 王姨说:“回来了,说要等你一起吃。” 沈青釉问:“那他人呢?” 王姨说:“在楼上呢,好像说是衣服弄脏了,上去洗衣服了。” 衣服弄脏了? 沈青釉皱了皱眉,转身离开厨房,直接去了二楼。 二楼的公共浴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青釉顺着水声走过去,看到许嘉言正穿着一件白衬衫,站在洗手池旁搓洗他昨天买的那件西装外套。 沈青釉问:“衣服怎么了?” 许嘉言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清他的面容之后才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沾了点墨水。” 沈青釉皱眉:“上班第一天,怎么会粘上墨水?” 许嘉言说:“帮同事修了修打印机,但是那个打印机的机型我没见过,所以修了好半天才修好。” “你不是在设计部门工作?” “是呀。” “那为什么让你修打印机?你们公司没有特定的维修部门?” 许嘉言说:“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没有吧?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找我帮忙啊。” 他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说道:“虽然过程有点艰难但最后还是被我修好了!就是这件衣服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 说是沾了一点墨水,但实际上,西装右侧的口袋附近基本上都被染黑了,这么大一片面积,怎么清洗都会留下痕迹,许嘉言卖力地搓了很久,依旧不能把沾有墨水的地方搓回原来的颜色。 沈青釉站在一旁看到他双手洗得发红,说道:“让洗衣机洗吧。” 许嘉言说:“洗衣机洗不干净吧?” 沈青釉说:“试试看,你一直这样手洗也不一定能洗干净。” 许嘉言难得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件西装,虽然衣服不贵,完全在他的预算之内,但就这样粘上墨水,还是让他有些心疼。 他确实已经站在这里搓了很多遍了,再继续下去衣服都要搓坏了,“那我去一下洗衣房。” 沈青釉站在这里等他,等他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又跟他一起下楼吃饭。 两人简单吃过晚饭,衣服也已经洗好了。 许嘉言上楼找了一个衣架,把已经烘干的衣服拿了出来,又借用洗衣房的熨斗熨烫了一遍。 衣服整体看起来还是很新,但美中不足的是右边的那片污渍有深有浅,依旧没有清洗干净。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继续对着这块洗不掉的污渍发愁也于事无补。 许嘉言把衣服挂在洗衣房,回到卧室,准备明天拿到公司,到时如果有需求的话就穿上,没什么需求就只穿白衬衫。 对!他今天看到办公室里也有人穿衬衫,幸好他的衬衫没有弄脏,不然就真的只能穿着T恤去了。 许嘉言在庆幸的同时快速地进入了梦乡,梦里面有点冷,他抬手抻了抻被子,裹住了脖子。 临近深秋,天已经凉了,昨夜似乎还下了一场秋雨,早上起来窗外落满了黄色的树叶。 气温骤降,让整座城市变得清凉起来,昨天穿着外套还觉得有些闷热,今天如果不添一件衣服的话,估计难以御寒。 许嘉言昨晚的计划瞬间泡汤,看来还是要穿着带有墨水的脏衣服上班。 他确实没有多余的西装可以替换,只好简单地洗漱完毕,换上西裤衬衫,来到洗衣房。 洗衣房里依旧挂着他昨晚洗的那件西装,他将西装拿下来,刚要套在身上,就发现有些不对。 西装整体还是很新,摸起来却比昨天那件更新? 许嘉言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发现没有什么特别,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他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看向右下方那一片怎么都洗不干净的污渍…… 污渍…… 诶? 污渍呢? 许嘉言拿着西装震惊不已,发现西装右侧干净如初,别说是污渍了,就连他昨天晚上用力搓洗之后,无法熨平的褶皱痕迹,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8章 这……这不是他的衣服吧? 虽然衣服的颜色还有版型没变,长短尺寸也刚好合身,袖口处也有剪裁又缝合的痕迹,但这一件,绝对不是他的衣服。 他还没有天真到以为昨天晚上洗衣服的过程是个梦,更不可能认为会有什么魔法仙女对着他的衣服施了一层法术,将他的衣服变得完好如初。 可如果不是他的衣服,他的衣服又去哪了?这件衣服又是怎么来的? 许嘉言站在洗衣房的门口迟疑片刻,往三楼的方向看了看。 会是沈青釉吗? 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这件衣服是在哪里买的,更没人知道这件衣服原本并不合身,需要修改袖长以及袖口的尺寸。 许嘉言拿着这件明显新买来的西装在三楼的楼梯口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到房间,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个本子一支笔,写了一句感谢的话。 他确信那个帮他换掉西装的人一定是沈青釉,但又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起床,房间具体在三楼的哪个位置,如果他昨晚真的亲自帮自己去广宁巷换了衣服,那应该又是很晚才睡。 许嘉言想了想,将那张写有感谢的纸张撕下来折好,趁着吃早饭的时间,偷偷地放在沈青釉的餐盘底下。 早上七点半,许嘉言准时出门上班。 他们公司所在的位置在A市东南角,沈青釉的别墅则在东北角,两边的距离相差不算太远,并且在一条直线上面,通勤路上虽然没有地铁,但是有一班直达公司的公交,许嘉言只需在公交车上坐45分钟,就可以抵达终点。 他其实不用出来这么早,但由于是第一次上班,害怕路上出现公交抛锚、堵车等意外事件,还是提前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此时空无一人,许嘉言来到璐璐的办公桌前,坐在他昨天在行政部领来的一把椅子上。 他没动璐璐留下的纸条,也没有主动打开璐璐的电脑。前天徐总监把他交给小于之后就再也没人给他安排工作了,除了快下班的时候被同事拽到打印室修了一个打印机,还没做过其他事情。 临近九点,办公室开始热闹起来,可能是还没有到工作时间,大家的状态看起来比昨天要放松一些,璐璐旁边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姑娘,昨天一直埋头做设计,今天早上才正儿八经地看了许嘉言一眼。 许嘉言见她看着自己,赶忙对她笑了笑,说道:“你好。” 眼镜姑娘对他点了点头,看到他坐在从行政那里领来的圆凳上,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没给你配电脑吗?” 许嘉言说:“于哥说没有多余的电脑了,让我再等两天。” 眼镜姑娘看起来比较内向,微微皱了皱眉,“于鹏带你吗?” 许嘉言说:“总监让于哥帮我安排工作。” 姑娘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说:“我叫周盈。” “我叫许嘉言!”许嘉言立刻站起来自我介绍,他昨天坐在这里一天,根本没人理他,就算被同事叫过去修打印机,也全程没人问过他的名字,修到最后直接把他一个人留在打印室里,让他自行摸索。 今天有人主动跟他聊天,他高兴得不得了,刚要跟周盈握手,就见周盈往前看了一眼,无声地戴上眼镜开始办公。 许嘉言扭头,看到徐总监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他的办公室刚好路过许嘉言的工位,见许嘉言站在这里,先是一怔,反应了片刻似乎才想起部门加了这么一个人,过来问道,“小许啊,怎么样,干得还行吗?” 许嘉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毕竟他现在连自己的电脑都没有领到,昨天做得唯一有价值的事情还与本职工作无关。 许嘉言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说话,就见于鹏从后面走了过来,他抢在许嘉言前面跟徐总监打了个招呼,站在两人之间,算是加入了两人的对话。 徐总监日理万机,简单交代几句,让许嘉言一切听于鹏的安排,就进了办公室,而于鹏则是再次让许嘉言先了解了解公司业务,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公司业务他昨天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已经了解清楚了,设计部门所要承接的工作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再继续这样了解一天的话,属实有些浪费时间,许嘉言坐在工位上面想了想,起身找到于鹏,想让他给自己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其他工作。 于鹏明显在忙,坐在办公桌前一直打电话,他看到许嘉言过来,只是抬了抬眼,示意他站在一旁等一等,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于鹏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好像怎么都忙不完,好不容易等他丢给许嘉言一个眼神,以为他要安排工作了,又听到设计部的大门有人说话。 门口那人穿着一套藏青色的条纹西装,西装上面挂着一个金色的工牌,他看起来已经跑了好几个部门,此时正站在门口跟一位项目主管说:“我也是没办法,谁知道几场活动都赶到一起去了,酒店和球场的人都快拆成八瓣儿了,不然我也不能厚着脸皮跨部门借人啊!” 项目主管明显跟他认识,打趣道:“你这部门跨得是够远的,咱都不是一个系统了。” 藏青西装说道:“我知道,但凡我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来你们这种设计部门借人,你先帮我看看,有没有闲着的,实在没有我还得赶紧找下一个呢。” 项目主管说:“哪来的闲人啊,这公司里都是闲人的时候我们部门也不可能有闲着的啊,一个个都忙得人仰马翻。” 藏青西装说:“哎呀,那行吧,我再去人事那边看看。” 说完要走,就听于鹏冲他喊了一声:“李经理!” 藏青西装一听,急忙把目光扫了过来,“诶,于主管,怎么了?” 于鹏说:“正好我这儿有个闲人,你看看能不能用。” 李经理估计是缺人缺疯了,顺着于鹏的手势看了许嘉言一眼,也没多问,忙说:“用得用得,但我估计得多用两天。” 于鹏说:“行,反正他也没事。” 说完没问许嘉言的意思,直接把他借了出去。 来公司之前,乔木森就跟许嘉言说过,公司除了有多个大型展厅以外,还有一个高尔夫球场,球场后面有个酒店,专门用来接待平时过来办展的客人。 酒店平时不算太忙,人员配备也比较有限,毕竟最忙的时候也不过是所有房间全部住满,不会出现让客人溢出,睡在走廊的情况。 这次刚好四个展厅同时办展,其中一个服装秀的客人尤其多,将酒店住得满满当当,这都不算什么,满房也就满了,以前也不是没满过,他们还是应付得来,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公司老总的儿子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兴致,非要在周末邀请自己的朋友占用酒店的场地举办一场化妆酒会,看邀约名单大概有七八十人。 “七八十人啊,我上哪儿再去找人来服务这七八十人?要我说就是胡闹,明知道现在酒店满的连只苍蝇都住不进来,还非要这个时候过来添乱!” 李经理带着许嘉言出了设计部的大门,一路穿过园区,走到空无一人的高尔夫球场,气愤地说道。 他看起来实在无处发泄,说完又意识到许嘉言是个外人,略有些收敛地叹了口气。 许嘉言虽然没上过班,但也知道突然空降了一个七八十人的活动有多么棘手,现在距离周末还有3天,李经理要在保障酒店原有住客的需求以外,还要再去准备这些人所需的酒水、食物,想想都觉得时间紧迫。 酒店里面能派的人都已经派完了,李经理亲自带着许嘉言一起去了公司自营的酒庄准备酒水,又带着他跑去厨房询问酒会当天所需的菜单,大多数菜品都可以跟常年合作的菜市场预定,但有极个别的东西菜市场没有,李经理只好开着车带着许嘉言东城西城地到处去找。 等买齐当天所需的所有材料,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钟。 李经理瘫坐在后厨休息区的沙发上拿着一小截山葵说道:“有些人就是嘴叼,有成罐儿的好买的芥末酱不吃,非得吃什么新鲜的现磨的山葵酱,这玩意儿跟芥末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吃完了不都是鼻涕眼泪到处流吗?” 经过一天的相处,李经理已经跟许嘉言熟悉起来,言语之间不再收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许嘉言刚开始上班,也没什么可说的点,他不明公司全貌,也没办法违心附和,只好全程战术性傻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经理对这个刚刚入职的小年轻挺有好感,看了一眼时间,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今天就到这儿啊。真是谢谢你小许,要是没有你跟着东跑西颠,我自己肯定买不完这些东西。” 许嘉言说:“没事的,都是工作安排。” 李经理说:“太谢谢,不过剩下几天你还得来我这边儿,我已经跟你们于主管说好了,回头忙完给你提报一个加班申请,肯定不会让你白干一场。” 许嘉言对李经理说了声谢谢,又跟他最终核对了一下今天买来的物品,确认无误之后,迎着夜色走出了公司。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交车了,李经理让他打车,说是加班打车的费用公司可以报销,许嘉言在公司门口拦了一会儿出租车,突然发现这个时间不仅没有公交,连出租车都少得可怜,他等了将近十分钟,连一个车尾灯都没看到? 没来A市之前许嘉言很少打车,毕竟M县是个小地方,骑着自行车绕城一周也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更没下载过什么打车软件,毕竟一整年都用不上一两次,下载了也是占用手机空间。 可眼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再不叫车回家,估计都可以直接扭头回去打卡上班了。 许嘉言在手机的应用商店里面找到一款打车软件,刚下载了一半,就听见一阵车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他立刻抬头,发现是一辆黑色的私家轿车,那辆轿车看起来有点眼熟,许嘉言盯着看了两秒,又把头低了下去,黑色轿车满大街都是,看起来眼熟也很正常。 打车软件还有30%下载完毕,眼看就要安装完成的时候,那辆轿车竟然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许嘉言的身边。 许嘉言再次抬头,站在车子旁边眨了眨眼。 这个时间没有公交,没有出租,那这辆车大概率就是黑车了,许嘉言知道黑车宰人厉害,刚准备摆摆手拒绝搭乘,就见驾驶室的车窗落了下来,沈青釉竟赫然坐在里面?! “沈先生?!”许嘉言震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青釉只穿了一件衬衫,估计在家办公穿着比较随意,领口处敞着两颗纽扣,露出一截颀长好看的脖颈。 他看向许嘉言,很自然地说道:“来接你。” 第9章 接,接我?! 许嘉言顿时受宠若惊,站在车子外面不知如何回应。 沈青釉不是第一次出门接他,但上次还打电话问了问,这一次却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沈青釉示意他上车,他差点拽开驾驶室的车门一步跨上去,反应过来才急忙收手,绕到车子的另外一边。 沈青釉等他在车上坐稳,看了他一眼,随后将车内的温度调高,问道:“你不冷吗?” 许嘉言微微一怔,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没穿外套,他今天跟着李经理在各大菜市场忙东忙西,不仅负责买菜,还要负责搬运,担心弄脏沈青釉帮他换的西装,索性脱了下来放在塑料袋里,一直到现在都忘了穿。 提到衣服,许嘉言再次郑重地对沈青釉说了谢谢。 沈青釉不甚在意地说道:“早上不是说过了?” 他是指许嘉言压在餐盘底下的那张纸条,但一张薄薄的纸条根本不足以表达许嘉言对他的谢意,他还是想要当面对沈青釉表示感谢。 而且沈青釉帮他换了西装,他还没有把西装的费用给他,虽然这件事情本身钱已经不重要了,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他跟沈青釉非亲非故,已经白吃、白喝、白住人家这么长时间,如今还要白穿人家花钱买的衣服,实在太不应该了。 许嘉言拿着手机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沈青釉抢先一步问道:“今天怎么加班到这么晚?” 许嘉言说:“刚刚入职……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所以……所以工作进度慢了一些。” 说完这话,许嘉言自己都愣住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突然不想在沈青釉面前说出实情,可能是觉得自己入职两天一件正事没做有些丢人,也可能是不想让沈青釉知道他在公司暂且是个没用的闲人,不想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但以沈青釉的修养,应该也不会笑话他,可他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莫名地想要在他面前维持一点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尊严。 许嘉言一边说一边埋头看着手指,却忽略了今天搬运菜品的时候被菜叶子蹭脏的衬衫。 沈青釉看着他身上的那块绿油油的污渍,没揭穿他蹩脚的谎言,问道:“吃饭了吗?” 许嘉言说:“吃过了,晚上给你发信息的时候就吃过了。” 他上次出门找工作碰到乔木森,只给王姨打电话报备了行程,这次加班本来也给王姨打了电话,想了想,王姨知道后也要转达给沈青釉,所以也给沈青釉发了一条短信。 本以为沈青釉不会理会,却没想他不但理了,还亲自过来接他。 许嘉言说:“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下班啊?” 沈青釉说:“不知道。” 所以这次是纯粹的巧合? 许嘉言说:“那你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万一我们错过了怎么办?” 沈青釉说:“打电话会打扰你工作,如果真的错过了,你到家应该也会告知我,我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 “哦。” 一路上沈青釉没再说话,许嘉言几度想要挑起话茬,都不知道应该再如何开口,车里很静,空调很暖,许嘉言忙了一天,终于在此时此刻有了一丝疲惫的感觉,都说病来如山倒,困意来袭的时候也如排山倒海般地挡都挡不住。 眼看就要进入别墅区的大门,许嘉言再也坚持不住,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他想就这样浅浅地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刚刚闭眼,眼睛上面就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怎么都睁不开了。 他睡得不沉,如果沈青釉能够喊他一声,他一定可以挣扎起来自己下车,可不知道为何,沈青釉并没有开口,而是将车停稳之后,将他始终放在塑料袋里的西装外套拿出来盖在他的身上。 这样一盖,使得原本就温暖的空间里面变得更加温暖,也让许嘉言的困意更深,靠在椅背上面一动都不想动。 不知睡了多久,许嘉言隐约感觉到有人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又感觉有人帮他解开了安全带,他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他急需有人将他叫醒,或者在旁边推他两下,但沈青釉像是专门跟他作对一样,全程保持安静,甚至还收敛了呼吸,许嘉言在梦里挣扎,却突然感觉身体一轻,像是有人从包裹舒适的座椅上面,将他揽入一个宽厚且温暖的怀抱当中。 是沈青釉的怀抱吗? 许嘉言迷迷糊糊地想。 “叮铃铃铃——” 早上六点半,许嘉言在熟悉的闹钟声中准时睁开眼睛,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沈青釉去接他的画面,却有些记不清他是怎么睡着的,又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如果感觉没错的话,应该是沈青釉把他抱回来的。 那他现在多重了?! 许嘉言猛地用双臂抱住自己,试图将自己拥起来试一试自己的斤两。虽然这种行为比较弱智,根本试不出来,但根据去年体检时测量的体重来看,一定不轻。 许嘉言的体型在众多跟他年龄相仿的成年男子当中算是偏瘦的,可无论他有多瘦,一个正常男人的斤两还是有的,沈青釉将他从楼下抱到楼上,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 真是一波未还一波又起。 更换西装的事情还没有好好清算明白,在车上睡着的事情又让他白白辛苦一遭。 许嘉言之前答应过沈青釉,要等沈家长辈见过他以后再出去找房子,可眼下,他不知道继续住下去还要麻烦沈青釉多少,万一到时还不清,可就糟糕了。 他在房间里思考了一会儿,洗漱下楼,准备晚一点给沈青釉发一条短信,却没想沈青釉就在餐厅,起来的竟然比他还早? 他今天穿得比较正式,平时卷到小臂处的衬衫平整地落在手腕,衬衫的袖口处搭配了一对银质镶钻的宝石袖扣。 许嘉言走到餐厅,迟疑了片刻,问道:“你要出门吗?” 沈青釉正在吃着王姨帮他做的没有蛋黄的煎鸡蛋,吃完之后,放下叉子说道:“去公司。” 对了,他最近几天好像都在家里办公。 王姨说过,他以前一般都住在公司,应该是接了他的电话,考虑到结婚的问题,才搬到这里。 许嘉言坐在沈青釉对面,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沈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找找房子,最近几天就搬出去。” 沈青釉正在喝茶,王姨也给许嘉言准备了一杯,茶汤颜色偏红,但味道又不太像许嘉言平时喝的那种红茶,不过他从小到大也没喝过什么好茶,都是跟着爷爷去茶叶店淘买一些价格便宜的茶叶碎,每每抓一大把放在爷爷沾满茶垢的搪瓷缸里,喝一大口,满口留香。 但王姨准备的这杯茶的杯子很小,许嘉言不敢大口喝,只轻轻地抿了一口,还没尝出茶叶的味道,就听沈青釉说:“是因为我昨天晚上的行为逾矩了吗?” 许嘉言本想再尝一口,听到沈青釉的话眨了眨眼,赶忙放下杯子说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住在这里太麻烦你了,又是让你帮我换西装,又是让你把我抱回房间。所以我觉得,我还是趁早搬出去比较好。” 沈青釉放下杯子,“你并没有让我为你做什么。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 话是没错,但他所做的这些事情确实让许嘉言有些压力。他知道沈青釉是出于他们之间的婚约关系才对他这么上心,但他们之间对于爱情的需求不同,所以注定没有结果,他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消耗沈青釉的付出,到时没办法还以对等的感情,岂不是更加尴尬? 许嘉言执意要走。 沈青釉沉默半晌,没有挽留,而是问他:“你准备搬到什么地方?广宁巷那个位置你也看了,应该不太合适。” 提到广宁巷,许嘉言还有一点后怕,他抿了一口红茶压了压惊,“具体的位置我还没看,暂时想找一个距离公司比较近的地方。” 沈青釉帮他分析:“你们公司在东南角,A市的黄金地段以东南、东北为尊,如果想要在这边找一套距离你们公司比较近的房子,价位上面应该会超出你的预算。” 沈青釉不说,许嘉言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这两天上班的路上也注意到了,公司附近要么是视野开阔的大平层,要么是花团锦簇的小洋楼,再不然就是沈青釉家里这种极为气派的独栋别墅,总之各式各样,就是没有一样他能租得起。 许嘉言顿时气短,弱弱地说:“也,也可以稍微远一点。” 沈青釉说:“有目标吗?” 许嘉言摇了摇头,他来A市之前只了解过广宁巷,如果不住广宁巷的话,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适合他这种刚刚找到工作兜儿里又没什么钱的人。 沈青釉看出他的窘迫,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林川帮你找找。” 许嘉言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在租房软件上看看就好。” 沈青釉吃完餐盘里的最后一口早餐,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西装外套,站起来说道:“租房软件上面不一定全面,林川是A市本地人,对于A市各个区域的情况要比你清楚得多,交给他没什么问题。” 许嘉言想要搬出来的原因就是不想再继续麻烦沈青釉,可现在竟然又要麻烦他一次。 沈青釉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说道:“普通朋友尚且还能互相帮助,况且我们两个之间,不谈婚约,也算世交,帮你租个房子而已,不是一件难事。” 第10章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许嘉言只好欣然接受。 他想,趁早搬出去就好了,如果以后只是当作普通朋友相处的话,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压力。 他今天的工作还是去酒店部帮李经理的忙,于鹏已经彻底把他借给李经理了,甚至于打卡都不用走设计部的大门,直接去酒店部签个外出就行。 今天不是很忙,跟着李经理把昨天买来的酒水分门别类地摆在吧台,还有时间休息一会儿。 趁着闲暇,许嘉言也跟李经理询问了租房的情况。 李经理今年38岁,在A市工作了将近20年,早些年也在广宁巷居住,后来赚了一些钱才搬出去。他问了问许嘉言现在的情况,又问了问他租房的预算,说道:“你这个预算估计得租到六环最边上了,东边基本不要考虑,这里房价太高,而且都是有钱人的私宅,哪怕有空余的房间人家也不会随便往外租,就算真的租了,价钱也高得吓人。” 想要房租便宜肯定是要舍弃一些东西,距离也好、居住环境也好。 许嘉言跟李经理问了几个价位适中的地段,准备下班过去看看,刚好下班之后沈青釉给他打了电话,说是林川已经帮他列出了可租住的清单,有需要的话,可以带着他过去瞧瞧。 许嘉言本想拒绝,可是经常拒绝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他想着那就再麻烦沈青釉一次,反正也要搬出去了。 沈青釉的电话还没挂断,似乎在等着许嘉言的回答。 许嘉言站在公司门口想了一秒,“那麻烦你了,我在公司门口等你吗?” 沈青釉说:“好,我现在过去接你。” 他现在的位置似乎距离许嘉言的公司不远,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开着车停在了许嘉言的身边,许嘉言上车先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又把李经理告诉他的那几个位置一并说了说。 沈青釉没有接腔,调转方向以后,递给许嘉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文件袋里面都是打印出来的房源,价位也都在许嘉言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不得不说,林助理的工作能力确实很强。每一套房子后面除了基础信息以外,还附带了户型图以及房间内部的部分照片,即便他们没有亲临现场,也能通过照片一目了然。 只是林助理找到的房源实在太多了,差不多有上百套,许嘉言一路看下来觉得眼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先去看哪个位置? 他不得已地向沈青釉求助,问道:“我们应该先去哪里?” 沈青釉似乎已经在他之前看过这些资料了,帮他抽出其中的一页说道:“这个位置无论距离还是价位都比较适中,如果你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以先去这里看看。” 许嘉言刚刚也翻到了这一页,这一页上面的房源相比其他地段确实性价比更高,跟李经理推荐的地方位置也比较接近,沈青釉还贴心地在几套不错的房源上面做了记号,其中一套尤为突出,无论是价位还是户型,或是房子里的装修都是最好的。 许嘉言一眼就看上了这套房子,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去看这套吧?” 沈青釉瞥了一眼许嘉言指定的位置,抬起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方向盘,顺着导航找了过去。 房子位于城市西南角的一处新区,虽然环境上面要比广宁巷好出不少,但由于是近些年刚开始建设的城区,周边看起来有些荒凉。 沈青釉在车上已经提前联系好了房产中介,等他们抵达小区门口的时候,中介小哥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小哥看到沈青釉的车子停在他的附近,原本就殷勤的眼神变得更加殷勤,急忙迎上来站在车门旁边,等沈青釉下车之后热情地说道:“是沈先生吧?” 沈青釉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小哥纵观他的着装还有气质,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您来这里看房啊?” 沈青釉再次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这套房子是他租还是许嘉言租,只是问道:“房子还在吗?” 小哥说:“在的在的,咱们现在进去看吗?” 沈青釉等许嘉言从车上下来,带着他一起跟在中介小哥的后面。 小哥对于这个小区极为了解,先是简单地给两人介绍了一遍周遭情况,又简单地说了说这个小区的建成时间以及绿化面积。 此时天已经黑了,在道路两旁昏暗的灯光下依旧能看出小区的环境很好,许嘉言到处看了一圈,给了沈青釉一个极为满意的眼神,随后两人又跟着中介小哥来到一栋单元楼的门口,顺着要出租的房子的楼层上了电梯。 电梯在3楼停下。 小哥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说道:“这套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楼层低了一些,但是周围没什么遮挡,不会影响采光。”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门,又分别给沈青釉和许嘉言发了鞋套,打开了房子里的灯。 房子装修设计古朴,家具虽然有些陈旧,但能看得出质量很好,地板也是上好的橡木地板,还分上下两层,是一套总平米将近80平的小复式。 许嘉言还没上楼就觉得这套房子物超所值,上楼之后更是觉得哪里都好,差点就想拽着中介小哥当场交钱。 沈青釉示意他不要着急,站在楼上看了一圈,指着靠近床边的一面墙纸问中介小哥:“这面墙纸曾经换过吗?” 自上楼之后,小哥的目光就有一些闪躲,粗略地带他们扫了一圈,就想赶紧带着他们下楼。 沈青釉指出的那面墙上的墙纸明显比别的地方要新上一些,色差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差别。 中介小哥一边带他们下楼一边掩着鼻子咳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换了一面墙纸。” 沈青釉说:“为什么换?” 小哥说:“脏了就换了。” 沈青釉又说:“为什么脏了?” 中介小哥似乎不想说,可是面对沈青釉的询问以及职业操守,还是说道:“跟您实话实说,以这个房子的装修和地段,能够租到这个价位的基本没有,A市的房价您也知道,能够租到这么便宜的,自然是有它的道理。” 沈青釉说:“可以再直白一点吗?” 小哥沉默了一秒,有些心虚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这房子里住过的租户多多少少都出过一点事,小到下楼歪脚,大到出门撞车,楼上那面墙纸是因为上上次的两名租客打架造成的,那一架打得确实盛况空前血沫横飞,要不是邻居及时报警,估计就要发生命案了。” 许嘉言刚刚还在研究这楼梯上面的吊灯怎么这么好看,听到“命案”两个字脚下一滑,险些顺着楼梯滚下去,幸好有沈青釉走在前面扶了他一把,见他没什么事情,问中介小哥:“只是这样?” 小哥的话也不知有没有说尽,只是一副“你懂的”神情,“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这房子的主人常年定居在国外,一直把房子挂在我们这里托管,其实房子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住的人多了,不可控的事也就多了。” 沈青釉听完看了许嘉言一眼,许嘉言怕再摔了,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下意识地拽着他的袖口,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二楼的墙纸有什么不同,如果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搬进来,他也不会觉得别扭,可现在知道了,总是想着那片墙纸后面沾了血,无论那血是怎么来的,都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沈青釉听完也不太满意,问许嘉言:“要不然再看看别的?” 许嘉言立刻点了点头,跟着沈青釉一起换了地方。 临近晚上十点,两人一起回到沈青釉的别墅,除了那栋有些问题的房子,他们又在附近的小区看了其他几套。 那几套也是问题重重,总之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好,或多或少都会被沈青釉挑出一点问题。 许嘉言有时觉得一些小问题其实可以忽略不计,但经过沈青釉分析,又觉得不能妥协,比如有一户水电不通、有一户电闸老化、有一户的邻居是个酒鬼,还有一户的隔壁经常三更半夜地吵架,常常吵得几层楼都不能安生。 就这样跑了将近五套房子,每一套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 许嘉言有些丧气地看着林助理为他打印出来的房源清单,明明看着上面的信息,哪一套都可以住啊? 沈青釉跟他一起走到二楼,站在楼梯口说:“先回去休息吧,找房子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不是一两天就可以找到的。” 许嘉言点了点头,跟沈青釉道谢之后,拿着剩余的房源回到了房间。 沈青釉站在原地等他关上房门,转身向三楼的书房走去,走着走着,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沈青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道:“有什么事吗?” 电话是林川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焦急地说道:“沈总,今天给您的房源里面有一套房子估计有点问题。” 沈青釉揉了揉眉心,说道:“我知道。” 林川震惊:“您知道?是一套带看率高达78次的小复式,我当时忽略了它的带看次数,现在想想,总觉得带看了这么多次都没有租出去,应该是有问题的。” 沈青釉说:“确实有。” 林川觉得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提心吊胆地说:“对不起沈总,这是我工作的失误,发给您的房源我会再筛选一次,这次肯定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 沈青釉说:“不用了。再多找几套带看率高的房源。” “啊?”林川一时之间没有收住惊讶的语气,不确定地问:“再找几套吗?” 沈青釉说:“是。” 毕竟房子本身有问题,要比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找问题方便得多。 第11章 房子没有找到,工作却越发地忙碌起来。 许嘉言跟着李经理跑了几天,终于把酒会的前期工作准备妥当。 转眼到了周末。 他自然而然地要跟酒店部一起加班,虽然酒店部平时周末也不休息,但都是倒班制,这次因为老总儿子一时兴起,搞得倒班休息的那群人也要跟着一起加班。 幸好加班费给得不算含糊,倒是没什么人抱怨太多。 一大早,酒店部就忙得不可开交。 酒会占用了酒店大厅以及酒店后面的一片草坪,草坪上要根据酒会主题进行场景布置。据说老总儿子突然兴起是因为这次过来办秀的一名服装设计师是他的朋友,于是择日不如撞日,就定了服装秀结束以后,帮他的朋友办一场庆功宴,连带搞了个年轻人都喜欢的化妆主题。 负责酒会服务的经理姓刘,看到许嘉言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廉价西装,急急忙忙地把他带到更衣室门口,让他进去换了一套服务部的制服。 制服是五星级酒店常见的灰色马甲搭配白色衬衫,刘经理等许嘉言换完,又觉得他的头发不太合格,顺手打开隔壁化妆间的大门,翻出一瓶发胶,让他自己打理。 许嘉言拿着发胶眨了眨眼,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成分以及说明研究了半天,他平时很少用这些东西,最近一次喷发胶好像还是为了参加高中元旦晚会的大合唱,只知道别人都是打开瓶盖往头顶上喷一喷就能得出一个完美的发型,也照葫芦画瓢,对着自己的头顶喷了几下。 刘经理穿着一身咖啡色的套裙,梳着干净利落的盘发,一边等着许嘉言整理头发,一边跟化妆间里的其他几个小姑娘聊天。 其中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扑着粉底说道:“刘姐,这次的酒会为什么能请到这么多人啊?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参加?” 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说:“不是说瑞拉会来吗?” 又一个小姑娘说:“瑞拉就是一个服装设计师,你们没看名单吗?这次来的都是A市有头有脸的少爷小姐,听说还有那个远大集团的胡少爷呢。” 扑粉底的姑娘说:“我前两天调休了,没看名单,所以到底是不是有大人物要来啊?” 刘经理看了一眼许嘉言,发现他捯饬半天都快把自己捯饬成刺猬了,赶紧走过去将他按在椅子上,亲自帮他打理,“听说是沈氏集团的总裁要来。” “谁?” “哪个总裁?” “不会吧?是我知道的那个沈氏吗?” 刘经理扭了扭许嘉言的脑袋,帮他清理了多余的发胶,“应该是,我也是从李哥那边听了一嘴,不然以咱们少爷的实力,估计请不动什么远大集团、宏达地产。这些大腕儿,都是冲着沈总裁来的。” 扑粉底的姑娘听完又赶紧往脸上扑了层粉,“我听说那个沈总裁还不到30岁?” “嗯,挺年轻的,最主要的是人家年轻还有能力,跟咱们少爷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请来的。” 有一个小姑娘估计刚出校门不久,对于A市的商业版图还不太了解,好奇地问:“这位沈总裁真的这么厉害吗?连咱们公司的少爷都请不动?” 刘经理说:“以咱们公司现在的规模体量,放在沈氏面前只能算是一只小蚂蚁,如果把A氏的商业版图列举成金字塔,那么沈家就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一个,且是唯一一个,在A市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集团能够与之抗衡,出了A市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么厉害啊?” “对啊,不然你以为这次的酒会为什么能来这么多人?冲咱们少爷?不可能的。” 许嘉言竖着耳朵听着八卦,心想A市姓沈的人还挺多,沈青釉姓沈,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也姓沈,明明他在M县的时候一个姓沈的都没遇到过。 刘经理帮他整理好发型,刚想让他站起来出去帮忙,就见化妆间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李经理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冲着刘经理说:“赶紧给我找一个身高178,体重在100—130斤之间的模特,要男的。” 刘经理也是个急性子,一听他的要求如此无理,高声说道:“我这是酒店部,哪里来的男模特?” 李经理说:“我知道啊,但是瑞拉那边有突发情况,原定今天出场展示的模特刚刚在楼梯上滚下来了,脚脖子扭了,站不起来了!” 刘经理说:“什么情况我这里也没有合适的模特……” 话没说完,突然看了一眼许嘉言,问道:“你多高?” 许嘉言眨了眨眼,“1米,1米78。” “体重呢?” “好久没量了,可能120多,也可能……” “行了。” 刘经理没等他说完,一把将他推到李经理身边,“就他了。” 李经理今天把许嘉言交给刘经理,本意是想让他去吧台躲个清净,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跑到了他这里,他带着许嘉言走员工通道,挺不好意思地说:“小许啊,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瑞拉那边也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们团队的模特昨天晚上全都走光了,今天就留了一个,还出了这样的意外。” 工作调派许嘉言没意见,但是他以前根本没有做过模特,连接触都没接触过,突然让他跑去走秀,他肯定走不好。 李经理听了他的顾虑,忙说:“不用你走,就是让你穿着瑞拉设计的衣服,站在草坪中央的舞台上做做展示。” 许嘉言说:“不用动吗?” 李经理说:“不用不用,不过可能会有几个展示动作,都是在原地完成的。” 听到不用走T台,许嘉言瞬间松了一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李经理就带着他看到了他今天要穿的衣服。 许嘉言瞪着那件衣服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嘴角弹动了半天,失语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李经理说:“裙子!?” 李经理也面带难色,“是,裙子。” 许嘉言说:“既然是裙子,为什么不找一个女孩子来穿呢?” 李经理叹气:“你可能不太了解瑞拉这个设计师,她跟咱们的性别不太一样。” 许嘉言有些迷茫,“性别?” “诶。”李经理说:“瑞拉生理上是个男人,但心理上是个女人,就是网上所说的那种第三性别者,你能懂吧?” 懂倒是懂,许嘉言虽然没有接触过第三性别者,但也知道有这样性别的存在,现如今同性婚姻都已经合法了,穿着女装的男士也能在大街上看到。 “所以她设计的衣服表面上看是女装,但实际上的尺寸和比例都还是按照男士的骨架来作为基础标准,正常男模特的身高都在180以上,瑞拉他们这边的模特要求要比正常男士矮一些,所以不太好找,幸好有小许你在,你看,你再帮帮老哥的忙。” 许嘉言明显有些犹豫,他不歧视第三性别者,但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下穿裙子,他实在有些穿不出去。 李经理见他要打退堂鼓,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说道:“小许,你再考虑一下,瑞拉这边的模特薪资给得很高的。” 许嘉言退堂鼓的鼓锤儿还没扒拉出来,听到薪资两个字,瞬间变了副面孔:“有工资?不是说帮忙吗?” 李经理觉得他傻得可爱,说道:“帮忙也不是白帮啊,肯定是要给你按照正式模特的薪资结算的,他们这边是按小时计费,一个小时800!” 800! 许嘉言惊掉下巴,“那,那穿几个小时?” 李经理说:“5个。” 许嘉言说:“这么短?” 李经理被他遗憾的表情逗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5个小时可以了,也不看看现在外面是什么温度。” 许嘉言算了算,5个小时也能赚很多了,又跟李经理确认道:“是日结吗?” 李经理说:“酒会结束立刻结算。” 许嘉言左看右看,着急地问道:“更衣室在哪?” 说到穿裙子这件事情,对于许嘉言来讲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他长得不错,小时候更是秀气得像个小姑娘,许奶奶爱给他打扮,有时看到好看的小裙子也会给他买回来穿。但小时候还没有特别强烈性别意识,等他意识到他是一个男孩子以后,就再也没有穿过裙子了。 瑞拉那边已经急得火烧眉毛,团队负责人虽然把事情交给了李经理,但不能确定他一定可以找到人,所以做了两手准备,此时正拿着电话拼命地联系模特公司。 等李经理把人带过来的时候,负责人的电话都快打没电了,正准备充电,见到许嘉言的一瞬,直接扔了手机,让瑞拉出来看。 同许嘉言想象中一样,瑞拉是一位长得很漂亮的男性,说是男性,其实第一眼看不出来,她留着长长的头发,化着精致的妆,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像女孩子那么柔美,但也不同于一般男性那么低沉,是一种偏中性的质感。 他从头到尾打量了许嘉言一遍,直接让负责人把他带到更衣室。 许嘉言今天所要穿的这条裙子是瑞拉亲自设计的高定款,昨天在秀场作为压轴出场,今天也要作为酒会的主角,在草坪正中央的展示台上展出。 许嘉言对穿着向来没有要求,对于高级定制这样的服装更是没有概念,只知道这条裙子以肉眼可见的好看,深蓝色的渐变打底上面镶满了一颗颗如钻石般的亮片,裙子下摆很大很轻,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好像一条潺潺流淌的璀璨星河。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许嘉言换上这条裙子之后,还是有点脸红,他小时候穿的裙子,肩膀两侧还有个泡泡袖作为遮挡,可眼下这条,除了肩膀处挂着两条细细的肩带,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不过这条裙子在他身上所呈现出的效果很好,他本来就白,此时在裙子的衬托下,更是白得突出。 瑞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个衣服架子非常满意,转身招呼化妆师过来给他化了个妆,又简单交代了一些展示过程中的注意事项。 酒会要一直持续到晚上12点,全程不能带手机。 许嘉言想了想,趁着化妆的空当,给沈青釉发了一条短信。 虽然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跟沈青釉说了要加班,但以防万一,还是又跟他说了一声自己零点之前都用不了手机。 两分钟后,沈青釉回复“知道了。” 又过了两分钟,也同样给许嘉言发了一条类似报备行程的短信,告诉他,他今晚要去参加一个酒会,估计会晚点回家。 第12章 许嘉言没有多想,毕竟在大城市工作,酒会、应酬之类的会比较多。 不过他以前没参加过酒会,连同学聚会都很少参加,倒不是他不合群,主要是他们那一届的学生留在家乡的少之又少,大家基本上都像乔木森一样考到了外省,毕业之后虽然偶有联系,但想要再整整齐齐地聚到一起可就难了。 再加上许嘉言常年跟店里的木头、石头为伍,毕业后跟他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竟然是大出他将近四十岁的邻居老马,他和老马倒是偶尔聚一聚,一老一少搬一张小桌,坐在店铺对面的一颗老榕树下杀一盘象棋,输了的买酒,赢了的请客,也觉得特别快乐。 站得方向不同,所看到的风景自然也就不同。 许嘉言喜欢以前的生活,但是对于A市这片土地上的未知,也同样充满了期待。 他穿着瑞拉设计的裙子,站在草坪正中间的展示台上,这块地方专门为裙子的展出做了特别的设计,能让进入酒会现场的所有人,第一眼看到裙子的存在。 今晚的主题似乎也是围绕这条裙子展开。 听瑞拉说,这条裙子的名字叫“夏夜星河”,设计灵感就是来源于盛夏夜晚的星空,以及星空下悦耳的蝉鸣、潺潺的流水、茂密的森林,再由森林引申出各种各样的女巫、精灵、神秘的王子、公主等等。 受邀而来的客人都根据主题进行了夸张的打扮,甚至还有一个社交牛人将自己扮成一棵青藤缠身的树妖? 出门展示之前,瑞拉团队的负责人给了许嘉言一个羽毛面具,让他带在脸上,以示裙子主人的神秘。 有了面具遮挡,许嘉言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虽然现场没人认识他,但穿着裙子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害羞。 晚上7点,酒会正式开始。 受邀而来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到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相互敬酒聊天。 许嘉言站在台上偶尔能听到一句半句,发现这些客人年纪虽然不大,但言谈都比较成熟,说得都是自家生意,或是与生意相关的事情。 突然,原本热闹的酒会现场变得安静下来,不少正在拿取餐点、碰杯的客人统一冲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许嘉言觉得好奇,趁着变换动作的空挡,也跟着一起看了过去。 那个方向是通往酒店大厅的一个侧门,此时正有四个人从侧门里走出来。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的西装,顶着一脑袋金灿灿的头发;另外一个穿着背带短裤,头上带着一顶南瓜帽;还有一个则是穿着黑色的吊带裙,卷着一头海藻般的大波浪。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穿吊带裙的人应该是瑞拉,她虽然带着面具,但许嘉言对她的发型还红唇印象深刻。 最后这个…… 许嘉言眯了眯眼,总觉得最后这个人的身高体型以及走路的姿势十分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是脑海中那种模模糊糊的印象,而是像瑞拉的红唇卷发一般,极有特点地烙在他的心中。 毕竟他这辈子极少碰到气质、气场都这么突出的人。 是沈青釉?! 许嘉言透过面具眨了眨眼,直到看清他的面孔,才不可思议地想到,沈青釉要来参加的酒会竟然是这一场? 这也太巧了吧! 许嘉言震惊之余,发现沈青釉也注意到了他,毕竟他现在的位置过于显眼,想看不到都难。 许嘉言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又紧张了起来,他和沈青釉虽然不熟但也认识,可能要比认识再多一点,毕竟他们也相处了这么多天,许嘉言给自己的脸上贴了贴金,觉得他和沈青釉算作半熟。 在没有熟人的情况之下,许嘉言还能克服穿裙子的羞耻心,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的衣服架子。 可如今碰到了熟人,他竟然觉得自己又活了,他混沌的大脑开始激烈的工作,一会儿想要跳下展示台逃跑,一会儿又想赶紧找个铁锨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接近零度的气温都阻挡不了他脸上的毛细血管迅速扩张,本来挺白净的一个人,直到沈青釉迈着长腿,走到展示台前,竟然就这样偷偷地变红了。 许嘉言不敢与他对视,比时此刻唯一的希望就是沈青釉没有认出他。 瑞拉一直跟在沈青釉的身边,没想到他进入酒会现场,会第一时间奔向她所设计的衣服。 她瞬间有些激动,先是看了看南瓜帽的眼神,接着便主动介绍起这条裙子。 沈青釉看似在听,也似乎真的听得很认真,直到瑞拉说完,才将目光挪到瑞拉的身上,礼貌地说道:“很漂亮。” 瑞拉没想到他能回应自己,高兴地说:“沈先生过奖了。” 沈青釉说:“没有,确实很漂亮。”说完又看了一眼正在努力凹造型的许嘉言,问南瓜帽:“秦少爷,不知今晚会否有舞会环节。” “有的有的。”南瓜帽说:“沈先生想跳舞吗?” 沈青釉点了点头,又看向瑞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舞台上的这位女士跳一支舞,不知瑞拉小姐能否同意?” 他说了“瑞拉小姐”,更是让瑞拉惊喜地无以复加,毕竟就算现代社会对于她们的存在认可度越来越高,但是能够当着她的面如此自然地叫她女性称谓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瑞拉说:“当然可以!” 又对南瓜帽说:“那我现在去通知大家,舞会提前开始。” 南瓜帽的名字叫做秦杨,是这场酒会的发起人,也就是许嘉言所任职的这家公司的老板的儿子。 他今年刚满20岁,跟沈青釉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由于跟钱非凡关系比较好,竟然就这样通过关系把人请了过来。 他也是第一次招待如此贵客,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应该忙些什么,只好带着沈青釉参观了酒店,又带着他来看了看户外的酒会现场。 但沈青釉沉稳的气质实在跟他们这个酒会格格不入。就好像一个出身尊贵的正牌王子落入了一个山寨王国,搞得秦少爷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早知道就把酒会办得正经一些了。 正当他发愁不知应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竟然听沈青釉主动提了要求,于是赶紧和瑞拉一起拿起话筒,开启了今天的舞会环节。 晚风袭来。 吹动了一朵铅色的云。 云层后面躲着一轮圆月,像是赠予今晚平静夜空的一份突如其来的惊喜。 许嘉言此时已经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他还在努力凹着造型,仰着头不敢与沈青釉对视,虽然他知道接下来他可能要跟沈青釉一起跳舞,但他如果一直不看沈青釉的话,也不知能不能假装没看到他。 舞会的音乐缓缓地响了起来,沈青釉绕到展示台的后面,冲着许嘉言伸出了一只手。 展示台后面有两个台阶,许嘉言怕下台阶的时候摔到自己,飞速地向下瞥了一眼,找准台阶的位置,又赶紧把头抬起来,摸索地把手递给了沈青釉。 他的手很凉,轻轻地落在沈青釉的掌心里。 大概是冻僵了,连许嘉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在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主动跟沈青釉打招呼,猛地感觉周身一热,一件带着温度的西装外套就这样悄然无息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许嘉言瞬间觉得自己被冻住的血液开始流淌,不自觉地抬头,对上了沈青釉的目光,“沈先生……” 沈青釉似乎一直在看着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问道:“很冷吗?” 许嘉言立刻摇头,“不冷。” 沈青釉不信他的鬼话,牵着他的手,往酒店侧门的方向走去。 酒会舞池在酒店大厅的内部,许嘉言刚刚还在疑惑沈青釉为什么一开口就要邀他跳舞,此时披着他的西装才意识到,他是想在不影响他工作的情况下,将他带离寒冷的会场。 为了响应酒会主题,视野开阔的草坪被间隔成一条条林间小路,许嘉言披着沈青釉的西装,跟在他的后面,跟他一起穿行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 不知什么时候,许嘉言的手指蜷拢,被沈青釉温热的大手完完全全地包裹在掌心之中,他静静地感受着那份温热,又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轻声问道:“沈先生,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沈青釉走在前面,背对着他,“不是已经说过了?” 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确实跟沈青釉说了他要留在公司加班,但是以正常人的思维考虑,都会觉得他是在忙设计部的工作,如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酒会现场,怎么想都觉得十分可疑。 许嘉言说:“我其实......前几天就调到酒店部帮忙了,原本今天是要去吧台帮助调酒师调酒的,但是瑞拉团队的模特出了意外,所以我......就临时顶替了。” 沈青釉没有言语,只是等他说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舞会开始,舞池里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沈青釉一路牵着许嘉言,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两个人的关系,当然,也可能他们两个并没有关系,或许仅仅是因为沈总裁觉得瑞拉设计的这条裙子好看,也可能是为了帮瑞拉展示作品,跳舞只是今天酒会的正常环节。 大厅里温度适中,即便穿着裙子也不会觉得寒冷,不少漂亮姑娘进入大厅之后都脱了披肩,许嘉言也把沈青釉的西装外套还给了他。 他时刻记得他现在还在上班,如果一直穿着沈青釉的外套,就挡住了今天的主角。 大厅里的灯光更亮,将许嘉言身上的这条裙子照得煜煜生辉。 舞池周围,沈青釉问许嘉言:“会跳舞吗?” 许嘉言跟他对视的时候还有一点心虚,小声说道:“会一点,高中的时候学过一些。” 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沈先生,对不起。” 沈青釉问:“为什么道歉?” 许嘉言说:“因为我那天对你说了谎。”他是指第一天加班,沈青釉过来接他时,他所说的那些话。 沈青釉没有出声,平静地看了他几秒,竟然微微地扬了一下嘴角。 虽然上扬的弧度很小,但依旧落在了许嘉言的眼中。 他震惊地瞳孔放大,结结巴巴地想要指出沈青釉笑了的事情。 沈青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扣住他被裙子束住的细腰,将他带入舞池中央。 许嘉言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但依旧没有忘了他笑过的事情,惊喜道:“沈先生,你竟然会笑?” 沈青釉刚刚缓和下来的面部神经,听到他这话,又绷了起来,“我为什么不会笑?” 许嘉言脱口而出,“林助理说他入职三年,从来没见你笑过,我还以为你不会笑。”说完才意识到把林助理卖了,但已经收不回来了。 沈青釉说:“我和他之间谈得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有什么可笑的吗?” 好像……确实没什么可笑的。 那…… “你刚刚为什么笑了?”许嘉言好奇地问道。 沈青釉严肃地说:“我没笑。” 许嘉言说:“笑了,我看到了!我眼神可好了!” 沈青釉不想回应,把头扭到了一边,谁刚刚扭过去,许嘉言就歪着脖子追了过来。 为了防止舞池事故,沈青釉只好又把头扭了回来,看着许嘉言说:“其实你想对我说什么,是你的自由。我无权过问,也不认为你在说谎,这毕竟是你的私事。但我很高兴,你能够对我解释。” 只是这样?许嘉言以眼神询问。 只是这样。沈青釉以眼神回答。 大厅里温度逐渐升高,舞池里的气氛也达到了顶点。 沈青釉在人群当中再次向许嘉言邀了第二支舞,牵住他的手的瞬间,问道:“现在还冷吗?” 许嘉言笑着说:“不冷了。” 第13章 零点。 酒会准时结束。 许嘉言提着裙子回到瑞拉团队的更衣室,发现李经理已经拿着日结的薪资站在那里等他了。 他今天站在外面不到3个小时,本想跟李经理说说少算一些工资,但李经理说,即便他没有在户外站够时间,也全程穿着裙子在人群中做了展示,算是尽职尽责,理应拿这么多工资。 许嘉言换完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正准备离开,就听李经理从后面喊住他,跟他并行道:“小许啊,你跟那位沈总,是不是认识?” 许嘉言说:“是啊。” 李经理说:“真认识啊?我就说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请你跳舞,还给你搭了衣服。” 许嘉言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两个也是凑巧在这里碰到的,不知道有没有对酒会造成影响?” 李经理赶紧摆手:“没有没有,瑞拉团队非常高兴,他们今天本来只是单纯地展示一下裙子,结果你和沈总在舞池中跳了那几支舞,直接让这条裙子的价值飙升,就在刚刚,已经有人出价买了,据说价格非常高,超出了这条裙子本身价值的好几倍。” “真的吗?”许嘉言虽然不知道具体卖出了多少钱,但也跟着高兴。 李经理莫名地看了许嘉言一眼。 许嘉言发现他眼中藏着些许疑惑,不禁问道:“李哥,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经理搓了搓手,踌躇了半晌说道:“其实我不太明白,你既然认识沈总,为什么还想着去六环边上租房子?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没找他帮帮忙?” 许嘉言有些尴尬地说:“我们严格来讲还算不上朋友,我跟他就是认识,我爷爷和他爷爷才是朋友。” 李经理一拍脑门:“世交啊?” 许嘉言说:“算是吧,其实从我爷爷那辈儿,就不怎么和他们联系了,我也是到了A市之后才暂时住在他们家。” “哦,原来是这样。”李经理喃喃自语,刚准备消化一下从许嘉言这里听来的八卦,就听许嘉言反过来问他,“对了,李哥,我今天怎么没有见到刘经理说的那位沈总裁啊?” “啊?”李经理一愣,“还有哪个沈总裁?” 许嘉言说:“不是还有一位姓沈的大人物吗?据说是在A市数一数二的。” 李经理看着他那双纯洁无瑕的眼睛,嘴角抽了抽,问道:“你不知道你的这位姓沈的朋友是做什么的吗?” 许嘉言说:“知道啊,我奶奶说他家是开百货公司的。” 百货公司? 李经理对着“百货”这两个字进行了一番比较深入的分析,如果珠宝、钻石、名牌汽车、飞行器械、房产、地产等等,统称“百货”的话,那许嘉言似乎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对,是开百货公司的。” 许嘉言总觉得李经理的反应有点奇怪,又好奇地问:“所以那位大人物没来吗?” 李经理打着哈哈:“来了,估计是你没瞧见吧。” 对于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大人物,许嘉言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个遗憾抛到脑后,直奔停在公司大门口的一辆轿车前。 他本以为沈青釉已经走了,却没想他竟然还在这里等他。 许嘉言站在落下的车窗外跟沈青釉打了声招呼。 沈青釉正坐在驾驶室内翻动着随身带来的平板电脑,电脑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件,他听许嘉言的声音抬头,还没给出回应,就微微的愣在原地。 和在舞会现场不同,许嘉言此时已经换下裙子,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依旧是在广宁巷买来的那件便宜西装,西装里面穿着衬衫,衬衫领口的纽扣规规矩矩地系到最后一个。 这一切都与平时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是他的脸上化了妆。 刚刚在舞会现场,沈青釉就觉得他的嘴唇上面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但由于他的脸上戴着面具,整个眼睛的部位都藏在面具下面,导致他无法看清他最完整的样子。 而此时此刻,他摘下面具,露出完整的五官,也露出了一张不同往日精致的脸。 大概是要与裙子亮闪闪的风格相配,瑞拉团队的化妆师也给许嘉言化了一个亮闪闪的妆,虽然眼睛的部分被面具挡住了,但化妆师所下的功夫却一点也不少,明明看不出有什么厚重的妆感,却让他的眼睛漂亮得像是一只栖息在午夜的精灵。 沈青釉盯着许嘉言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反应过来,才把平板电脑放在一边,让他上车。 许嘉言兴冲冲地坐到车上,趁着沈青釉还没系安全带,猛地从怀里面抽出一个红包。 “噔噔噔——!” 沈青釉见他拿着红包晃了几下,问道:“这是什么?” 许嘉言说:“工资啊,今天当模特的工资,一个小时800!” 沈青釉见他眉眼飞扬,似乎对于今晚的收入相当满意,随着他的心意说道:“这么多?” “嗯!”许嘉言说:“这5个小时都快赶上我之前两个月的收入了。”又赶忙说:“我现在可以请你吃饭了,你最近有时间吗?” 沈青釉对于吃饭这件事情属实不怎么热衷,可是看到许嘉言满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还是说道:“有。” 许嘉言问:“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青釉说:“没有。” 许嘉言又说:“那你有常去的餐厅吗?” 沈青釉说:“没有。” 许嘉言想了想,极小声地说道:“也对,应该没有哪家餐厅的煎蛋会去掉蛋黄以后再拿出来卖。” 沈青釉听到了,瞥他,“你在嘲笑我?” 许嘉言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随便说说。” 这样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既然是他要请客吃饭,地方自然要由他来定,他本想再问问沈青釉有什么忌口,看到他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还是决定回去问王姨好了,毕竟王姨在沈家做了这么多年,对于沈青釉的口味非常清楚。 王姨先前只对许嘉言说过沈青釉非常挑食,究竟挑到哪种程度,不得而知,直到第二天一早,许嘉言提前起床来到厨房,拿着纸笔记录了整整两页沈青釉不吃的东西之后,才嘴角抽动地僵在原地。 如果以沈青釉的口味挑选餐厅的话,估计没有几家能去了。 王姨看出他十分为难,笑着说:“想要表达感谢也不一定要请客吃饭吧?” 许嘉言迷茫道:“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吗?” 王姨说:“可以送礼物或者邀请他出去玩啊。” 送礼这件事许嘉言想过,但由于不知道沈青釉喜欢什么,一直在考虑当中,毕竟送礼和吃饭不太一样,许嘉言总觉礼物是要带着一些神秘和惊喜才会更好一些。 “出去玩……” “对啊。”王姨将许嘉言拽到身边,给他出谋划策,“现在很流行那种放在周末的短途旅行,既能放松身心还能呼吸不一样的空气,旅途当中你也可以请沈先生吃饭,他那么挑剔,在正式的饭店肯定很注重口味,但是旅行当中就可以分散一些专注吃饭的注意力,随便请他吃一些,他也不会太注意。” 王姨看起来人到中年,思想上却比较年轻,某些想法甚至比许嘉言还要时髦。 请沈青釉吃饭从来不是许嘉言的重点,他只是想找一个适当的场合,回报一下沈青釉对他的照顾。 如果沈青釉对吃的东西确实不感兴趣,那请他出去玩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只是不知道沈青釉能不能空出周末的时间。 毕竟他这么忙。 趁着早饭时间,许嘉言询问了沈青釉的意思。 沈青釉最近都会去公司上班,每天早上准时下楼吃饭,听了许嘉言的提议简单地考虑几秒,说道:“可以。” 许嘉言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开心地说道:“那我先去选个地方!” 说到旅行,许嘉言其实没去过什么地方,他很少出门,就算高中毕业上了大学,学校也没有超过M县一百公里。 A市已经是他活了25年跑得最远的地方,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自然也不知道哪里好玩。 但是说好了要请沈青釉出去,当然不可能再让沈青釉做攻略。 趁着闲暇,许嘉言搜罗了一大堆A市周边的旅游景点,又整理了很多点赞评论很高的旅游传记,坐在上下班的公交车上一篇一篇地阅读。 直到周四晚上,许嘉言终于选择了两个地方出来,这两个地方距离A市都是200公里左右,一个靠山一个临海,口碑评价都非常好。 “不过海边的话,这个季节有点冷了……”许嘉言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自言自语,手里拿着一支笔,另外一只手翻着手机。 手机上面是一篇临海城市的游记,他看了看上面的美食推荐,又趴在茶几上翻了翻他的本子。 他的本子上面都是这两天做的攻略,密密麻麻地画了很多地图,地图上面标注了每个景点的特点,攻略前两页则是沈青釉不吃的东西。 许嘉言的一双眼睛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看看推荐,一会儿翻翻本子,一会儿又根据沈青釉的口味划掉不适合的餐厅。 虽然王姨表示旅途中可以不那么注重饮食,但是许嘉言还是想让沈青釉吃得舒服一些,玩得开心一点。 “不吃虾类、螃蟹……那是不是就不能去海边了?不吃麻椒……那这家的麻椒鱼也不能吃了?不吃甜食……” “现在可以吃一些甜食了。” 许嘉言正在喃喃自语,突然听到沈青釉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他赶紧抬头,果然看到沈青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后面。 许嘉言正在翻阅“沈青釉挑食一览表”,此时见正主回来,赶紧把本子合上,站起来说:“沈先生,你回来了。” 沈青釉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许嘉言特意压在手机下的笔记本,心想,有人表面上规规矩矩地叫他沈先生,背地里却连名带姓地叫他沈青釉。 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许嘉言怎么叫他,问道:“定好去哪了吗?” 许嘉言说:“还没有,现在还有一点纠结。” 沈青釉点了点头,提着一个牛皮纸袋递给许嘉言。 许嘉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给的我?” 沈青釉:“嗯。” 许嘉言疑惑地接过纸袋,从里面拿出了一顶防雨防晒的户外渔夫帽。 “这是……” “帽子。” 许嘉言说:“我知道是帽子……可是为什么突然送我帽子呀?” 沈青釉说:“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应该用得上,顺手买了。” 第14章 帽子是明黄色的,跟许嘉言老家的那顶十分相似。 这种帽子适用于各种各样的户外旅行,色彩鲜明,目标明显,带着它在人群或者丛林中穿行,不容易走失。 许嘉言本以为沈青釉没把这次旅行放在心上,他最近似乎又陷入了繁忙的工作当中,常常早出晚归,接连几天都是晚上十点才迈进家门。今天也不例外。 许嘉言怕打扰他工作,自那天提了一次要请他出去玩就再也没有为了这件事麻烦他。 这期间,沈青釉也没提过,许嘉言甚至觉得他可能已经把周末要出去的这件事忘光了,却没想他不但记得,还帮他买了一顶帽子。 大抵是他对沈青釉的照顾有了具体的回应,在接过他递来帽子的瞬间,除了开心还有一丝难言的惊喜。 他看了一眼时间,问道:“你要上去休息吗?” 沈青釉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你呢?还不睡?” 许嘉言说:“我再看看旅行攻略,晚点再睡。” 沈青釉没有说话,瞥了一眼许嘉言的手机,转身来到岛台,将始终放在岛台上面的一台闲置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他,“用这个吧。” 手机浏览游记虽然方便,但长时间在窄小的屏幕上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是会觉得头晕眼花。 许嘉言感激地接过笔记本电脑,刚要跟沈青釉说晚安,就见沈青釉将手臂上的外套随意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面,对许嘉言说:“一起看吧。” 许嘉言震惊道:“你有时间吗?” 沈青釉:“有。”又问:“现在卡在哪里了?” 许嘉言说:“有点纠结,不知道是去海边还是去山里。” 沈青釉说:“现在去海边会不会有点冷?” 许嘉言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我也考虑到了,而且你不爱吃海鲜,这些传记上面也没有别的菜式推荐。” 沈青釉见他坐在地毯上,也跟着他一起坐了下来,不过他的腿有点长,动作看起来不太舒服。 许嘉言尽量给他多让出一些空间,打开电脑翻出他这几天收藏的游记,跟沈青釉一起讨论,“山里的温度也不会太高,但应该会比海边好一些,而且山里有个很有名的森林公园,正好赶上秋天,风景应该不错。” 沈青釉认真地听他讲解,“那去山里吧。” 许嘉言说:“可是山里你会不会觉得无聊?看了测评,那里可能没有海边的可玩性高。” 沈青釉说“好不好玩,还是要亲自过去看一看。” 说得也是,即便看了再多测评,没有亲自感受体验过,都没办法说出具体的好坏。 其实相比海边,许嘉言本身是更倾向于山林,他喜欢雕刻,更喜欢一切与木头、石头相关的东西,但是害怕沈青釉觉得无聊,所以更多的是在看海边的内容。而且严格来讲,沈青釉的别墅已经在半山腰上了,虽然这里没有过于茂盛的植被,在城区里面也算地势最高的位置。 虽然山与山不一样,但是作为邀请方,他还是要以沈青釉的感受为主。 现在沈青釉决定去山里玩,许嘉言在欣喜的同时,也把之前做好的那份关于山里的攻略拿给他看。 沈青釉简单看了一下行驶路线,又看了看许嘉言安排的行程,说道:“明天晚上出发会节省一些时间。” “明天晚上?” “能准时下班吗?” 准时下班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最近已经不去酒店部帮忙了,于鹏也给他安排了一些简单的工作,虽然依旧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帮同事们打打文件,但也比让他在办公室干坐着强太多,他是怕沈青釉加班,问道:“你的工作忙完了吗?” 沈青釉说:“忙完了。” 能够提前一晚出发当然最好不过,许嘉言激动地说:“那我先去收拾行李。” 沈青釉点了点头,目送他回到房间,自己也去了书房。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 许嘉言提着昨晚整理好的行李准时从公司出来。 沈青釉提前一步,已经在公司大门口等他了。 两人迎着傍晚的天色一路向东,踏上了去往山间的高速公路,沿途风光大好,许嘉嘉坐在副驾驶一路开心地往外看,他激动地像小学生秋游,担心两人没吃晚饭,还特意准备了一些小零食,结果由于路程太短,他还没觉得饿,沈青釉的车子就开到了他们今晚要住的林间酒店。 酒店是许嘉言订的,预订之前,他查了很多关于酒店的资料,专门订了这里最有特色的独栋树屋,树屋空间很大,有卫浴、厨房、休息室、娱乐间,许嘉言在前台办完入住,拿着房卡跟沈青釉一起穿过酒店大堂,由工作人员带着进入了酒店的园区。 酒店园区就坐落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当中,一座座精致的树屋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安静地栖息在品种各样乔木树上。 工作人员将两人送到预定的树屋下面,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室内应用就转身走了。 许嘉言兴冲冲地迈上由原木搭建的旋转楼梯,打开了树屋的大门。 和网上介绍的一样,这里除了可以洗澡做饭,还可以赏月观星。 许嘉言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门口,小导游一样带着沈青釉进去参观,他其实也没有来过,但是胜在攻略齐全,甚至比来过的人还要熟悉,“这里还有个露台,可以观星,如果觉得肉眼看不清楚,还可以给前台打电话租用天文望远镜,不过我觉得这间房子最惊喜的地方还是这个纯天然的星空顶。” 许嘉言将沈青釉带到床的旁边,仰着头介绍。 床铺正上方的房顶是一块可开合的透明的窗户,如果想要夜间想要观星,可以用遥控器把窗户打开,如果白天觉得太亮的话,也可以把窗户关上。 许嘉言拿起放在一边的遥控器给沈青釉演示了一遍。 说是给沈青釉演示,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级的设备,按下开窗键的时候甚至还屏住了呼吸。 随着天顶窗户敞开,满天星斗映入眼帘,许嘉言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叹,直接看呆了几秒,等他反应过来才赶紧把遥控器放下,有些尴尬地对沈青釉说:“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沈青釉进门的时候就发现这间树屋里面只有一张双人大床,又看到许嘉言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门口,问道:“你不住?” 许嘉言说:“这是给你订的房间,我的……我的在隔壁呢。” 沈青釉问:“你订了两间?” 许嘉言眨了眨眼,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赶忙走到门口说:“那你早点休息,我,我先去看看我的房间。” 说完提着行李一溜烟跑了,甚至连晚饭的事情都忘了提。 沈青釉站在床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许嘉言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消失,才走到门口,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 林间酒店虽然以树屋作为销售噱头,也有一些比较普通的客房,这些普通客房跟树屋仅有一墙之隔,说是隔壁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许嘉言一边提着行李,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另外一张房卡,他办理入住的时候特意找了个理由把沈青釉支开,就是为了隐藏他开了两种房型的事情。 热门景点的网红酒店向来难抢难订,哪怕这个季节已经是旅游淡季,树屋酒店的热门程度在这片景区也是数一数二。 许嘉言订房的时间比较晚,树屋的所有房型都已经订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间可以观星的大床房。 他和沈青釉才认识不久,还没有熟到可以睡一张床的程度,就算他可以接受,沈青釉能不能接受还要另说,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订两个房间。 许嘉言沿着园区内的指示牌走了将近十分钟,终于走到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前,这栋楼红砖灰瓦,正是林间酒店的普通客房部。 普通客房价位便宜,自然没有树屋的功能齐全、舒适。 许嘉言订的这间更是仅剩的最后一间经济适用房。房间窄小潮湿,由于没有窗户通风,打开房门的瞬间,一股腐朽的木头味道扑面而来,房里的灯光很暗,只有一张一米二左右的单人床孤零零地靠在墙边,卫生间更是小得可怜,淋浴的喷头就按在马桶的正上方,许嘉言横着身子挤进去试了试洗澡的场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蹲在马桶盖上了。 虽好环境有些恶劣,但是能订到房就已经很不错了。 许嘉言满意地从卫生间挤出来,刚准备整理行李,就猛地看到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沈青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这里,正双手抱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嘉言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他会跟过来,一时间左顾右盼,结结巴巴:“沈,沈先生……” 沈青釉没有理他,只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淡淡说道:“两个选择。” “第一,我跟你住在这里。” “第二,你跟我住在树屋。” 第15章 (抓虫) 听上去是两个选择,但本质上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许嘉言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感觉沈青釉的脸有点黑,弱弱地说:“可以不选吗?” 沈青釉说:“不可以。” 许嘉言低着头考虑了一会儿,“可是这间房子的房钱已经付了,我还是先住一晚吧。” 沈青釉说:“可以,那我跟你一起住在这里。” 许嘉言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住。” 沈青釉说:“不行。” 他语气平淡,但不容反驳。 许嘉言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试图对上沈青釉的眼睛跟其抗争,结果两人只对视了五秒钟,许嘉言就率先败下阵来,乖乖地跟沈青釉一起回了树屋。 树屋的面积虽然很大,但确实只有一张床。 许嘉言拖着行李箱回来研究半天,还是决定跟沈青釉分开睡,毕竟他跟沈青釉确实还没有熟到那个程度,万一他晚上睡觉不老实,把沈青釉踹下床就糟糕了。 他张了张嘴,打地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沈青釉说:“你睡左边吧,右边挨着阳台,可能会有些凉。” 许嘉言忙说:“不用不用,我不怕凉,我睡右边就行……” 话没说完,沈青釉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了几件洗漱用品,去了浴室。 许嘉言飞快地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对话陷阱,右边的床铺确实挨着阳台,但是阳台距离床的位置至少两米,而且阳台上面做了可滑动的玻璃门,即便真的透风也不会冷到哪里去,可此时再跟沈青釉说他想要睡在地上了,就显得十分刻意。 许嘉言纠结了片刻,还是打开了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的行李本身也没几件,出来游玩只带了一件稍微厚点的外套、一件卡其色的衬衫、一条牛仔裤,以及一套睡衣。 说是睡衣,其实就是一条条纹短裤外加一件被他穿得松松垮垮的跨栏背心,这件背心年代久远,还是他高中那年买的,当时他和老马一人买了一件,穿在身上又凉快又舒适。 许嘉言把睡衣拿出来,看了眼浴室的方向,转身往娱乐间走去。这个房型虽然只有一张大床,但是为了方便客人使用,准备了两个卫生间,其中一间就是沈青釉正在使用的这间比较大的,另外一间则小了很多,拿来应急。 许嘉言跑到小浴室匆匆忙忙地洗了个澡,再次回到客房时,沈青釉已经从大浴室出来了。 他此时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睡衣,正站在床尾附近的斗柜旁边翻看关于这家酒店的介绍,见许嘉言进来,微微怔了一下,问道:“你去洗澡了?” 许嘉言“嗯”了一声,告诉他树屋里有两个卫生间。 沈青釉见他穿着一身清爽的裤衩背心,顶着一颗湿漉漉的脑袋,转身到大浴室里拿了一个吹风机。 许嘉言本想去接,却没想到沈青釉示意他坐在客房的一把椅子上面,准备亲自帮他吹。 许嘉言犹豫了片刻,没有拒绝,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面,等着沈青釉插上吹风机的插销。 瞬间,“呜呜”地吹风声响彻整个房间。 沈青釉的手掌很大,随着从风机里面吹出来的暖风,一根根手指在许嘉言的发丝里穿行。 许嘉言抬了抬眼,怕沈青釉觉得无聊,尽量放大分贝跟他聊天,“沈先生,你平时会经常旅游吗?” 沈青釉听到了他的声音,将吹风机挪走一些,说道:“不会。” 许嘉言说:“为什么?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吗?” 沈青釉:“嗯” 许嘉言说:“我以前也很少出门,但我不是因为工作太忙,而是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应该和什么人一起去。” 许嘉言不好意思地说:“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有的时候,还是挺有仪式感的,我总觉得旅行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路上遇到的风景,每一刻每一秒都是不同的,我很想让这种独有的风景变成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乃至一群人的回忆,但我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什么能够一起出去玩的朋友了,大学之后更是没有,唯一的朋友只有老马,但老马晕车,走到哪里吐到哪里,实在没办法跟我一起出门。” 许嘉言一边说一边遗憾地叹气,眼中那抹掩饰不住的失落直接透过椅子前的一面穿衣镜暴露在沈青釉的眼睛里。 “上次我们两个人一起去长明山,一路上都是我在照顾他,他不仅在车上吐,爬山的时候还崴了脚,两千多个台阶!我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把他背上去,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把他背下来,你都不知道有多累!” 许嘉言话没说完,“嗒”地一声,沈青釉把吹风机关了,问道:“老马是谁?” 许嘉言说:“我朋友啊。”又拽着身上的跨栏背心说道:“这件衣服就是我跟老马一起买的,他说是情侣装!哈哈谁家的情侣装是两件老头儿背心啊。” 许嘉言一边吐槽一边笑得开心,沈青釉看着他的笑脸皱了皱眉,抬手就要把吹风机的插销拔了。 许嘉言说:“不过老马已经60多岁,快70了,能跟我一起出去的机会也确实没多少,而且他还晕车,出个门实在太受罪了。” 许嘉言话音刚落,发现沈青釉转手又把吹风机的插销插了回去,疑惑问道:“怎么了?” 沈青釉淡定地说:“没什么,刚刚插头有点短路。” 短没短路许嘉言没有注意,继续跟沈青釉聊着他跟老马的趣事,他今天晚上好像特别开心,直到吹完头发躺在床上还在继续跟沈青釉说着。 当然,大部分都是许嘉言在说,沈青釉时不时回应几句。 零点左右。 许嘉言终于困得闭上了眼睛,他在睡梦中还记得不能挤到沈青釉,所以一个劲儿地往床边扭,沈青釉靠在床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起身下床,将他往床的中心挪了挪,又注意到他身上的那件洗得快要破洞的跨栏背心。 沉默良久。 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搜了搜同款。 第16章 购物网站上的老头儿背心数不胜数,沈青釉神情不变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许嘉言翻身的动静,才猛地停下手指,盯着手机屏幕皱了皱眉。 他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反应过来将手机放到一边,回到床上,准备睡觉, 谁知还没躺下,就发现刚刚还睡得笔直笔直的人有了一丝丝偏航,他没怎么在意,抬手关灯,刚要闭上眼睛,就发觉胸口一沉,一条胳膊趁着浓浓夜色堂而皇之地压在了他的胸口上。 沈青釉一怔,抬手将那条胳膊挪走,不出两分钟,那条胳膊竟然又大咧咧地甩了过来,这次甩过来的力度还有点大,砸在沈青釉还算厚实的胸膛上面,砸得他还有点疼。 沈青釉无声地合了合眼,再次冷静地将那条手臂挪走。 结果挪了一次没用,两次没用,三次没用…… 如此循环了七八次,那条胳膊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还拽来了几个帮手? 沈总裁活了28年,从来没在任何事上如此被动,他此时就像被粽子叶紧紧包裹的粽子馅儿,许嘉言那两条胳膊两条腿,则像绑在粽子叶上的细麻绳。 加上现在气温不高,树屋面积又大,房间里面即便开着空调,也没热到要穿裤衩背心的程度。 许嘉言自己睡惯了,又不习惯长袖睡衣的束缚,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短裤汗衫,对于温度的调控,大抵就是夏天盖得少一点,冬天盖得多一点,如今躺在树屋的大床上,即便盖着厚厚的被子,依旧觉得有点冷,幸好被子里面有一处暖烘烘的热源,他自然要想尽办法奔那热源而去。 沈青釉被他绑得实在无法入眠,只好费劲地挣脱钳制,反客为主,将他整个人按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睡梦中的许嘉言有些错愕,他安静了几秒,想要下意识地挣动,见动弹不得,便破罐子破摔,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了下去。 沈青釉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怀里那人轻轻地喃了几声,他没有听清,便侧着耳朵,屏住呼吸,又听了听。 许嘉言应该是在做梦,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美事,低喃之间,竟然还偷偷地笑出声来。 沈青釉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听到他说:“一个小时800……” “嘿嘿,一个小时800……” 是在说酒会那天兼职模特的工资? 沈青釉还未在心里吐槽他是个财迷,又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说:“5个小时……够请沈青釉吃饭了……嘿嘿……应该够了……” 一个小时800块钱,5个小时就是4000块钱。 沈青釉再怎么能吃,也不会在一顿饭上吃掉这么多钱,更何况许嘉言的这笔钱来得并不容易,一个小时的费用说起来不少,但是在接近零度的气温下硬生生地站了那么久,再多也就不觉得多了。 他还记得酒会那晚许嘉言拿到工资的第一时间就要请他吃饭,也还记得他带着许嘉言去广宁巷买衣服时,他看向街边小饭店的那份踌躇。 在许嘉言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爷爷奶奶询问过许家的背景。 说是背景,其实就是平凡的小康之家,小康都有些勉强,顶多算是不太拮据。 可这份不拮据,要看放在什么地方。 县级城市的消费水平和A市这种超一线城市还是没法比,沈青釉本以为他赚到这笔钱的第一时间会用在找房子上面,或者存起来为自己换一套价位差不多的西装,却没想他根本就没有为自己做任何打算,完完全全、分文不差地,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或许他在接受模特那份工作之前就已经把工资分配好了,如果没有出来玩,他大概会选择一个高档的餐厅,如今出来玩了,他也为自己订了这一路上最好的酒店。 他已经将他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一切摆了出来。 可他为他做的那些事情,顶多算顺手为之。 毕竟4000块钱对沈青釉来讲不多,但对许嘉言来讲,却着实不少。 沈青釉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能够隐隐约约看到许嘉言沉睡中的睡颜。他的美梦似乎没有做完,嘴角上面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突然,不知梦到了什么,那道弯弯上扬的嘴角往下撇了撇,略有些委屈地哼道:“奶奶……我是男孩子……我不想穿裙子了……” 秋日夜长。 许嘉言大概做了三四个梦,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依稀记得,睡梦中,他走在广阔无垠的雪地里,厚厚的积雪淹没了他的小腿,就快要将他的双腿冻僵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暖手宝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个暖手宝差不多有城墙那么高,四四方方的形状,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长着一张跟沈青釉一模一样的脸? 暖手宝的热源不断地向外扩散,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往暖手宝的身边靠,那个暖手宝周围似乎有着什么奇怪的气场,每当他想要靠近,那股气场就会将他弹回来,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个劲儿地往气场里扑,扑了不知道多少回,整完准备放弃的时候,那个暖手宝突然冲敞开了怀抱,将他揽入了怀里! 许嘉言一边回忆梦境,一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伸完才惊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急忙放下胳膊往旁边看看。 旁边没人,沈青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只留下一套昨晚穿过的睡衣,规规矩矩地叠放在枕头旁边。 许嘉言恍惚了一会儿,立刻下床找人,结果浴室没有、阳台没有、泛着浓浓咖啡香气的厨房也没有。 他顶着一脑袋张牙舞爪的头发,穿着裤衩背心,想要出去看看,刚要推开木质的房门,就看到沈青釉抢先一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早餐盘。 许嘉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早上八点半了,他平时很少睡懒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梦里的那个特大号暖手宝太暖和,才让他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沈青釉见他如此清凉地站在门口,淡淡说道:“先去穿衣服。” 许嘉言连忙应声,想去换衣服又想先帮沈青釉接托盘,左右空手忙活了一会儿,还是快步走到行李箱旁换了衣服,又寻着沈青釉的脚步一起去了厨房。 厨房的咖啡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煮好了,原木色的早餐盘上面放着两份荞麦面包、原麦贝果、几个碱水团子,以及一份鹅黄色的奶酪酱,和一份切好的远远就能闻到香气的橙子片。 饮品只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沈青釉把牛奶递给许嘉言,自己则喝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浓黑咖啡。 秋日天短,到了八点以后太阳才从东方升起,树屋的厨房就在东边,此时明晃晃的日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刚好照在餐桌上面,照在那份形状精美的橙子片上。 许嘉言喝了一口牛奶,偷偷地观察了一番沈青釉的穿着,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镶白边的户外冲锋衣,进门的时候将冲锋衣脱了挂在门口,露出了一件黑色的圆领T恤。 T恤是长袖的,刚好适合现在的温度。 头发也不像平时梳理得那么整齐,额头随意垂落几缕碎发,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轻。 许嘉言一边偷偷看着,一边掩饰性地喝着牛奶,直到沈青釉放下手里的咖啡对上他的目光,才迫使他的眼睛慌忙地转移阵地,他本想找个话题打破现有的宁静,却发现眼前多了一张餐巾纸。 许嘉言略有些茫然地抬头,见沈青釉轻轻地点了点嘴角,才意识到自己喝牛奶的时候沾得满嘴都是,此时正像一个滑稽搞笑的白胡子老头。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擦干嘴巴冲着沈青釉展颜一笑,说道:“我昨天晚上没有踢到你吧?” 沈青釉吃着那份没什么味道的原麦面包,“没有。” 许嘉言又问:“那我有没有挤到你?” 沈青釉说:“没有。” “这么厉害?!”许嘉言似乎对于自己昨晚的表现十分吃惊,开心地说:“那就好,看来我超水平发挥了!” 沈青釉没有说话,只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暗暗揉了揉眉心。 两人吃完早饭,按照计划好地路线,前往距离酒店500米左右的森林公园。 估计住在这里的游客大部分都会去森林公园转悠一圈,酒店特意在房间里面准备了一些去公园里面游玩的必备物品,比如雨衣、雨靴、登山杖等。 森林里面的湿度较大,即便没有下雨,穿行在丛林之中也会弄湿衣服。 许嘉将两件一次性雨衣装到背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又看了看自己穿来的帆布鞋,坐在门口的鞋凳上面,找了一双鞋套,套上一双经过高温消毒的黄色雨靴。 沈青釉穿着防雨防滑的登山鞋,倒是不用再特意换雨靴,他站在门口等了许嘉言一会儿,等他换好鞋子,抬手将挂在门口的那顶他送给许嘉言渔夫帽摘了下来,戴在了许嘉言的头上。 许嘉言还坐在鞋凳上面整理裤腿,察觉到沈青釉帮他戴了帽子,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沈青釉盯着他的笑脸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酒会那天晚上,你是为了我才去兼职模特的?” 许嘉言明显一怔,迟疑了半晌才说:“不是啊,我就是为了赚钱。” 沈青釉说:“赚钱是为了什么?” “赚钱当然是为了……”许嘉言瞬间有些卡壳,飞快地忽闪了几下眼睛。 他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逃避地将眼睛垂了下去。 他想有所隐瞒,可是真相确实如此,一个小时的费用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但是当众穿裙子的那种羞怯感,也让他的十分挣扎,两厢拉扯,想要好好回报沈青釉的那份心情还是占了上风,甚至在他还没有拿到工资之前,他就开始设想这笔钱应该怎么用了。 沈青釉在他面前蹲下,帮他整理着帽子上的系绳,沉声说道:“许嘉言,我们认识快半个月了吧。” 许嘉言想了想来时的日期,如果四舍五入一下,确实有半个月,他应了一声,又听沈青釉说:“那能不能不要再跟我这样见外了?” 许嘉言还未出声,沈青釉又说:“你以这样的盛情款待我,我又要以什么样方式回报你?” 许嘉言急忙摆手:“话不是这样说的,明明是你先对我好的,我才……我才想要回报你。” 沈青釉说:“那回报之后呢?” “之后……?” “你要跟我断绝往来吗?” 许嘉言忙说:“不是不是,我没想要跟你断绝往来,我就是觉得,我不能单方面接受你的付出,虽然我们两个有婚约在身,但那只是长辈们的口头约定,你不需要……” 沈青釉似乎并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关于婚约的事情,直接略过这个话茬,继续刚刚的话题,“人情往来,都是有往有来,我不认为我对你浅薄的付出,可以得到你如此盛大的回报。既然你之前想要跟我清算清楚,那现在我也要将这份溢出来的回报还给你。” 沈青釉明明是蹲在他面前跟他说话,可眼睛里的那份笃定精明,像是直接将他拉到了谈判桌上。 许嘉言觉得自己可能是哪一步走错了,他好像不应该跟一个商人算得这么明白,“真的不用。” 沈青釉没有理他,从鞋凳旁边的一个小柜子上拿下来几张纸。 许嘉言微微一瞥,第一眼就瞧见那白纸黑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租赁合同”。 第17章 许嘉言眨了眨眼,问道:“这是什么?” 沈青釉抽出其中的几张纸递给他,“租赁合同。” 许嘉言略显疑惑地接过那份合同,慢半拍地说:“我知道是租赁合同……是租哪里的合同?” 沈青釉说:“我家。” 许嘉言震惊:“你家?你要出租房子?” 沈青釉说:“有什么不妥吗?” 许嘉言说:“没有没有。” 那一个月得多贵啊? 他刚想翻开合同看看沈青釉的房租定价,就发现这份合同上面的甲乙双方都已经就位了。 甲方当然是房主沈青釉,而乙方则是房客许……许嘉言?! 许嘉言猛地一怔,不可思议地将合同拿到距离眼睛5公分的地方仔细查看,确认内容没有看错之后,诧异道:“我是乙方?” 沈青釉点了点头。 许嘉言说:“可是你家房子我租不起啊!” 哪怕只是把二楼的那间客房单独租给他,以沈家的居住条件以及地理位置,他都租不起。 沈青釉说:“当然不是以直接货币的形式租给你,你还需要付出一些人工成本。” “人,人工?” “对,我今早搜了搜关于东区的房租价格,确实不在你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我们暂且不谈婚约问题,单从你爷爷和我爷爷的关系来讲,足够让我以三折的价位租给你。” “三折?!” “你爷爷很小的时候救了我爷爷一命,你不知道吗?” 许嘉言说:“知道,奶奶跟我说过,好像是沈爷爷小时候掉进冰窟窿里了,是我爷爷把他救上来的。可那是我爷爷做得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青釉说:“我现在所住的那套房子,严格来讲,是通过我爷爷当年的根基,才促使我如今有能力买到。如果没有我爷爷,那么现在住在那套房子里的人,不知道姓沈,还是姓王。” 话是这么说,可是…… “可是,就算打了三折,我也付不起你家的房租啊。” “所以我刚刚提到了人工成本。” 许嘉言想了想,“人工的话,我能做什么?” 沈青釉见他略有松动,乘胜追击,“房子那么大,只有王姨一个人在负责,她的主要工作是做饭,打扫这方面不归她管,平时的打扫都是交给小时工,一个小时800……” 沈青釉没有说完,许嘉言立刻说道:“你骗人,A市的消费水平虽然很高,但只是负责清洁卫生的小时工一个小时100块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大部分都是在50块左右,一个小时800那是我穿着裙子站在户外兼职模特的钱。” 沈青釉眨了一下眼,没想到眼前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木匠,脑子转得还挺快,他非常严肃地考虑了一会儿,“如果你想穿着裙子在家里打扫,我不介意。” 许嘉言听完他的话,竟然也跟着沉默下来,半晌才偷偷地说:“那会不会有点变态?” 沈青釉跟他对视几秒,掩着鼻子咳了一声,“我说了,我不介意。” 许嘉言冲着他“嘿嘿”笑了一下,低头翻了翻合同,合同上面的内容跟沈青釉说得差不多,大概就是以三折的价格把他现在所住的那间房子租给他,支付不起的部分可以按照小时工的计薪方式抵扣,而他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在闲暇的时候打扫房子、清理庭院,虽然以沈家的面积来讲,这些活全部干下来也并不轻松,但是许嘉言还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但他和沈青釉这样来回来去地互相回报,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沈青釉看出他在思考,问道:“你现在住在我家,有什么不方便吗?” 许嘉言摇头,“没有。” “那你上次突然想要找房子,确实不是因为我的行为让你觉得不舒服,只是单纯地不想麻烦我太多?” 许嘉言点头,沈青釉对他向来礼数周全,自身涵养也非常好,他确实只是单纯地觉得太麻烦他了,所以才想尽快搬出去。 沈青釉说:“既然如此,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平白借住在我家让你觉得很有压力,那么现在你付了房租以及劳动,应该可以抵消掉你内心的不安。反正你都是要找房子,住在熟悉的人这里,总是要比住在刑案现场或者酒鬼隔壁来得安心。” 许嘉言听他说完,略有些惊喜地问道:“我们现在算熟人了吗?” 沈青釉隔着渔夫帽拍了拍他的脑袋,起身说道:“我不会让陌生人住在我家这么久。” 两人在门口聊了将近半个小时,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转到了九点钟的方向。 山风刺骨,相比山下的温度低了至少3、4度,许嘉言穿着昨天带来的那件卡其衬衫,外面套着行李箱里的那件夹棉外套,穿着雨鞋,戴着渔帽,手里拎着一个小桶,一路上兴致勃勃地前往他们今天上午要去的第一个目的地。 森林公园很大,有树木盘根错节的原始部落,也有如油画一般清新浪漫的泉水小溪。 这里最出名的一处风景要数藏在树林深处的一口“五彩池”,池子不大,却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色彩缤纷的秋日落叶,数不清的花斑鲤鱼在落叶下穿行,打远处一看,好似一幅饱和度拉满的风景油画。 许嘉言做攻略的时候看了很多图片,如今身临其境,不禁发出一声声抑制不住的赞叹。 相比海边,就他自身而言,肯定更喜欢森林,但当时考虑到能让沈青釉玩得开心,就将自己的喜好排在了后面,没想到沈青釉对于去海边的兴致不高,竟然选择来了山里。 许嘉言感到庆幸的同时,更加卖力地给沈青釉介绍这座森林公园的有趣之处,他提着捞鱼的小桶去五彩池附近的小木屋里买了一包鱼粮,分给沈青釉一些,又给自己留了一点。 池子里的鱼儿不知饿了多久,随着鱼粮从两人手中撒出,纷纷从四周围聚过来,挤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树叶,任树叶如一支小舟飘荡到池水中间。 沈青釉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安静地喂了一会儿鱼,说道:“水面这么浅,这些鲤鱼到了冬天怎么办?” 许嘉言说:“这里的水不浅的,只是因为水太清了,所以才能看到底。而且到了冬天,这里的景色就更好看了,到时这个池子会结冰,漂浮在池水上面的树叶和浮萍就会像标本一样冰封在冰面里,非常好看。” 许嘉言撒完自己手上的鱼食说:“而且关于这个池子,还有一个特别美丽的传说。” 沈青釉见他兴致高昂,随着他的话茬问道:“什么传说?” 小许木匠瞬间化身小许导游,假意举着一个导游常用的那种麦克风说:“相传,这片森林里面曾经住着一个森林之王,森林之王外出征战的时候不小心受了重伤,刚好倒在了五彩池的旁边,碰到了一位正在浣纱的仙女……” 许嘉言还没说完,沈青釉便煞风景地打断,“仙女还要自己洗衣服?” 许嘉言说:“为什么不能自己洗?” 沈青釉说:“竟然已经是仙女了,应该有法术吧。” 许嘉言说:“或许她的法术不能洗衣服?” 沈青釉认真地跟他探讨,“连洗衣服这种日常的事情都解决不了,那这位仙女修炼成仙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她可能是……她或许……”许嘉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既然都是仙女了,为什么还要自己蹲在池边洗衣服这种设定。 难道是为了体验生活?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他刚要帮着这个传说填补一下漏洞,就见沈青釉站在池子旁边,微扬着嘴角,似乎是想看看他到底能编排个什么理由。 许嘉言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故意的,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始终严肃认真、面无表情的沈青釉在他面前稍稍地灵动了起来,这种灵动并不是说他的表情变多了,而是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只是稍微严肃了一点的普通人,这个普通人会说、会笑、会跟他谈判、会跟他理论。好像跟他刚来A市那天所见到的气场强大的沈总相比,变得不一样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变熟了吗? 许嘉言莫名地开心,说道:“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仙女在这里救了森林之王,不仅为他疗伤,还帮他躲过了敌人的追踪,而森林之王在养伤的过程当中,自然而然地爱上了仙女,仙女也对他暗生情愫,在他对她告白的时候,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求爱!” 沈青釉说:“就这样完了?” 许嘉言眨了眨眼:“完了。” 非常俗套且老掉牙的故事,沈青釉本以为能在这个故事里面听到什么新意,结果非但没有,还被他一早猜中了结局。 他喂完最后一粒鱼食,跟许嘉言问了下一个要去的地点,刚走过那间卖鱼粮的木屋,就听许嘉言跟在后面念叨,“虽然故事没什么新意,但是寓意是美好的啊,森林之王和仙女在一起之后幸福美满,还在他们定情的地方盖了一间小木屋,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们的寿命抵达尽头,一起化作了一对石雕,被后人供奉起来,将他们视为爱情的象征!” 沈青釉已经走出将近100米了,听许嘉言说完,突然停下脚步,“什么的象征?” 许嘉言说:“爱情啊。” 怪不得,刚刚那间建在池边的木屋除了卖鱼粮还卖红绳,沈青釉刚刚没仔细看,此时转过头才发现,木屋后面还有一棵很粗的树,树上红绸飘扬,估计都是什么信男善女过来求姻缘的。 他挺严肃地问道:“准吗?” 许嘉言被他问得一愣,“什么准吗?” 沈青釉看了一眼那栋房子。 许嘉言说:“不知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我看攻略的时候,确实看到有一位旅行博主说他在这里挂了一次红绳,回去的第二个月就遇到了现如今的太太……” 不知为何,许嘉言总觉得沈青釉对于方才那个俗套的传说又有了兴趣。 他突然想起了沈青釉那份奇特的爱情观,好言相劝,“沈先生,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依靠玄学,你如果真的想求姻缘,还是要改变一下方式方法,毕竟我觉得爱情这件事情,还是需要过程的。” 第18章 沈青釉冷漠地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他的劝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森林公园里面有一片很大的未开发过的原始树林,树林里古木参天,树藤缠绕,即便到了秋季,也是绿意葱葱。 前几天刚下了场雨,树林里又湿又滑,进林子之前,许嘉言把一次性雨衣套在身上,知道沈青釉穿了冲锋衣不太需要,便把帮他准备的那件留在了桶里。 两人顺着一条柏油小路一路前行,走着走着,柏油路消失,只剩下几条连接树林用落叶铺成的泥土小径。 这几条小径通往一个纯天然的菌子园,里面有各种各样可食用的菌子,可以随便采捡,带到酒店烹饪。 许嘉言拿着小桶的目的就是为了捡菌子,小桶里面还放着两双一次性塑胶手套,以防捡菌子的时候弄脏手。 树林里菌子很多,许嘉言害怕自己捡到有毒的,每发现一个,都要拍照搜图,看一看能不能吃。 沈青釉见他如此谨慎,说道:“这里对游客开放,应该不会有毒蘑菇。” 许嘉言蹲在地上捡起一个胖墩墩的红菇,慎重地说:“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万一捡到有毒的吃坏肚子就不好了,我小时候就吃过一次毒蘑菇,吃完了整个人醉醺醺的,去医院躺了好几天。” 他确定眼前这株红菇可食用后,开心地放进桶里,站起来问沈青釉,“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沈青釉并没有跟他一起参与捡蘑菇这项幼稚的活动,只是一直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蹲下站起,站起又蹲下。 “没有。” “没有吗?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啊。” 沈青釉顺着他的话茬想了想,“确实没有。” 许嘉言说:“那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比如不小心吃到毒蘑菇之类的。” 沈青釉说:“没有,我不喜欢吃蘑菇。” 许嘉言更不可思议了,“一件都没有吗?!” 沈青釉说:“没有。” 许嘉言说:“没有被鹅追过?没有被狗咬过?没有在1千米考试的时候摔过跟头?也没有在翻墙逃课的时候崴过脚?” 沈青釉说:“没有。”又静静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你逃过课?” 许嘉言不好意思地笑道:“逃过两次,第一次很顺利,第二次就崴脚了。” 沈青釉问:“逃课去做什么?” 许嘉言说:“打电动啊,当时我们学校附近开了一个电玩城,我是陪乔木森去的,但是我打得不太好,去了两次就没再去过了。” 好像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乖巧的孩子,都会做出一些不太符合自身形象“离经叛道”的事情,许嘉言逃课这件事,如果他自己不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虽然他当时也是被乔木森硬拉着去的,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去了。 当然,逃课这种行为并不提倡,但也算是为许嘉言丰富多彩的青春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崴脚之后,打了一个星期的石膏。 “你呢?逃过课吗?”许嘉言又看到一个形状完好的菌子,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沈青釉依旧跟在他的后面,“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并非沈青釉敷衍,仔细想来,他的学生时代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让他记忆深刻,或许不仅仅是学生时代,他的前28年,除了工作对他来讲还有些意思,其他的事情都是可有可无。 许嘉言捡起蘑菇扭头看他,问道:“那你上学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沈青釉说:“学习。” “学习以外呢?” “睡觉。” “啊?”许嘉言不信。 他总觉像沈青釉这样的人,在学生时代肯定是风靡全校的风云人物,什么足球、篮球样样精通,长跑、短跑次次头名,虽然上课听歌,下课打架,但是学习成绩一定非常好,并且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甚至可以指出老师所讲的错题,当众纠正老师的错误。喜欢他的男生或者女生可以从初中部排到高中部,情人节收到礼物,都是以斤计算。 “高中的时候,好像确实有一位老师讲错过一道题,但是当众揭穿他的错误,并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沈青釉说:“而且我不会打架,也不会足球,长跑成绩勉强及格,也不是次次都考第一。” 许嘉言依旧守着蘑菇小桶,蹲在落满了树叶的地上仰头看他,“那喜欢你的人呢?喜欢你的人是不是很多?” 沈青釉说:“是有一些。” 许嘉言瞬间八卦起来,“那你呢?你有没有在学生时代谈过一场青涩唯美的恋爱?” “没有。” “你上学的时候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沈青釉问:“你呢?” 许嘉言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有。” 沈青釉脚下有一个形状完美的蘑菇,刚想帮许嘉言捡起来,听到他的回答,瞬间将快要蹲下的双腿直了起来,又面无表情地踢了踢脚边的落叶,将那个蘑菇——埋了。 “但我觉得,那应该也不是喜欢,就是一种崇拜,他有着我特别不擅长的技能,所以我觉得他特别厉害。”许嘉言拎着小桶站起来,挺不好意思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呢,也不知道传说中恋爱般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 沈青釉冷着脸点了点头,又将埋蘑菇的那几片树叶,踢到了一边。 *** 两人边走边停,捡了将近一个小时,已经捡了差不多小半桶。 临近中午,天色却暗了下来,今早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是个晴天,眼下却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雨来。 许嘉言刚跟沈青釉商量着往酒店返,豆子般的雨点就穿过遮天蔽日的树枝,从头顶上掉了下来。 都说六月的雨说来就来,眼下到了十一月中旬,竟然也来得如此匆匆。 大抵是这个地区天气多变,刮风下雨都在转瞬之间。 入园之前,公园门口的警示牌上就特意写了雨天不要在山上逗留,如果真的遇到突发情况,一定要快速躲到园内所设立在各处的安全屋。 菌子园这里距离安全屋还有一小段距离,许嘉言见雨势渐大,拎着小桶就和沈青釉一起往安全屋的方向跑。 一路上,湿滑不堪。 酒店准备的雨鞋有点大,许嘉言每每跑动,脚趾在鞋子里面都会不受控地往前顶,一次性雨衣的质量也很差,许嘉言在林中穿行,直接将雨衣划破了好几个大洞。 沈青釉也套了雨衣,但是这种质量的雨衣无论穿多少件,都无法阻拦这样的暴雨侵袭,而且他没戴帽子,出门的时候看天色不错,还特意将冲锋衣上的帽子取了下来,放在了酒店里,那孱弱的雨衣在风雨的侵袭之下,卷成了一根飘摇的面条,不仅不能帮沈青釉挡雨,还扰乱了他的视线。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雨衣脱了,本以为头发会第一时间淋湿,就看到许嘉言在雨幕中脱了外套,直接盖在了他的头上。 许嘉言的外套很厚,内胆中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沈青釉有一瞬间的恍惚,还没来得及把衣服还给他,手腕就已经被他拽了起来,被动地跟在他的身后。 顺利抵达安全屋时,沈青釉头顶上的外套已经完全被雨水浇透了,这件衣服没有防水功能,棉层里面满满当当地吸满了雨水。 许嘉言更是被浇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只有头发没有淋湿,他戴着沈青釉送给他的渔夫帽,算是护住了脑袋。 大概这里的天气实在多变,安全屋里备了毛毯、棉衣,以及烘干机和电暖器,沈青釉进门之后第一时间将暖器打开,又去储物柜里找了找能用的毯子。 空气潮湿,备用毯子摸起来也潮乎乎的,沈青釉担心许嘉言披在身上不舒服,先让他脱了湿透的衬衫,又将自己的冲锋衣套在他的身上。 许嘉言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砸蒙了,明明提前做好了攻略,说是大晴天,结果还是下起雨来。 他缓了缓神,看到沈青釉没怎么淋湿,才松了口气,笑了笑。 沈青釉见他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递给他一条毛巾,皱着眉说:“我穿了冲锋衣,可以防雨。” 许嘉言接过毛巾擦擦脸,“我看你没戴帽子,一着急就给忘记了。” 电暖器的温度逐渐上升,雨水所带来的寒意也开始逐渐下降。 沈青釉将许嘉言的湿衣服放进烘干机里,忙完坐在许嘉言对面的长椅上,许嘉言见他距离自己比较远,怕他冷,搬着暖器来到他的旁边,跟他坐在一起。 安全屋外的暴雨还在继续,“哗啦啦”的雨水砸着屋顶,“呼啦啦”的秋风,吹着挂在门口的风铃。 菌子园这一片估计只有他们两个人,躲雨躲了半天,也没有第三个人再进入这个房间。 两人一时无言,彼此对视了一眼,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许嘉言突然展颜一笑,问道:“这次旅行,对你来说,算不算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 算吧。 沈青釉想,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迎着大雨被人拽着在森林里跑。 他没想到许嘉言能跑那么快,小兔子一样。 “你的脚怎么样?” “脚?”许嘉言迟疑片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他的脚上还穿着雨靴,靴子上面沾满了泥浆,鞋底上面还有几片树叶。 “脚没事啊……嘶……”话没说完,一阵莫名的刺痛从大脚趾的地方传了过来,许嘉言这才猛地想起,他刚刚跑得太快,脚趾一直顶着雨靴,估计是将脚趾的位置顶破了。 他刚要说没事,就听沈青釉说:“把鞋子脱了。” 许嘉言想说不用,但脚趾的疼痛越发明显,在沈青釉的严肃注视下,还是将鞋子脱了下来。 鞋套前段已经被磨破了,左脚的大脚趾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脚趾盖周围已经渗出血来。 沈青釉皱了皱眉,起身在储物柜附近找到一个药箱,药箱里面放着碘伏、棉签,还有纱布,他将药箱放在电暖器旁边,蹲在许嘉言的面前,握住了他的脚踝。 许嘉言惊得险些要从长椅上跳起来,他急忙把脚往后缩,却被沈青釉强行拽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许嘉言见挣脱不了,急忙从装菌子的小桶里拿出一副没有用过的手套,递到沈青釉面前:“带上这个吧。” 沈青釉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先是戴上手套,又拿出两根棉签,拧开一瓶碘伏。 许嘉言实在有些紧张,除了拇指之外,其余四根脚趾全都畏畏缩缩地蜷在一起。 他从小到大磕碰无数,雕刻的时候更是经常被刻刀划伤,爷爷虽然疼他,但对于这种小伤小病并不放在心上,老人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不伤不怕疼,至于磕碰流血,只要不涉及生命危险,都不值得大惊小怪,渐渐地,导致许嘉言也开始不在意自己的伤了。 可眼下,沈青釉竟然蹲在他的面前,帮他清理脚趾,虽然隔着一副手套,依旧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指很热,能够看到他的动作很轻,似乎生怕一个用力就把他碰疼了。 许嘉言的脚上还带着泥浆和枯叶,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钻进鞋子里的,但让他的脚看起来并不干净。 沈青釉将他脚趾周围的血迹清理干净,又扯了一块纱布帮他包裹起来,等一切处理完毕,突然发现许嘉言的脸红红的,他摘下手套,抬起手臂,以手腕的位置贴了贴他的额头,问道:“发烧了?” 许嘉言闻言一怔,才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一直看着沈青釉,他那双眼睛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长在了他的身上。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红,脸颊滚烫滚烫的,估计看起来像个熟透的大苹果。 沈青釉的手腕还贴着他的额头, 他急忙把头扭到一边,看向安全屋的窗外,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没有啊。” 第19章 半个小时后。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下来。 许嘉言换上已经在烘干桶里烘干的衣服,和沈青釉一起离开了安全屋。 他的脚趾虽然做过了简单的处理,但套上鞋子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还是会疼。 沈青釉看了看外面的路想要背他,被他连声拒绝以后,没有强求,走在他的旁边。 安全屋的位置已经接近原始树林的边缘,再走过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就能回到公园的柏油路上。 那条小溪上面没有搭桥,为了营造出最自然原始的感觉,只在浅浅的溪面上面放了几块圆形的石头。 石头可以容纳两人左右,沈青釉先迈到溪水中的第一块石头上面,转过身,对着还站在岸边的许嘉言伸出了一只手。 雨后的天空晴朗无比,空气当中弥漫着树木以及泥土的芳香,小溪的尽头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坡,溪水由山坡流下,形成了一个挂壁流淌的小型瀑布,瀑布飞落,溅起的一颗颗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灼眼的光。 许嘉言抬手,将自己的一只手落在了沈青釉的掌心里。 “沈先生。” “嗯?” “我想了一下,我还是觉得一个小时800的卫生清洁工资太高了。” 沈青釉牵着许嘉言的手迈过溪面上的第一块石头,听到他准备谈论房子的事情,问道:“那你觉得一个小时多少合适?” 许嘉言说:“30块吧?我搜过A市小时工的工资,非常专业的团队也才收100块钱,我虽然在家里也收拾卫生,但是肯定达不到很专业的水平。” 沈青釉说:“我想要多给一些呢?” 许嘉言一瘸一拐地跟他跳过最后一块石头,说道:“你就算有钱,也不能这样乱花吧。” 沈青釉挑了挑眉,“那随你吧,如果你不觉得少的话。” “不会少的,你家的面积那么大,我每天下班干3个小时,周六日还可以多干一些,一个月按30天计算,差不多也能补上房租的空缺了。” 穿过小溪,终于来到了公园修建的柏油路上,许嘉言松开沈青釉的手,笑着说:“只要你不觉得太吃亏就行了。” 沈青釉说:“从我接手家里的生意开始,就没有亏过。” 许嘉言道:“那就好,对了,还有一件事……” 沈青釉说:“你讲。” “是关于婚约的事情。”许嘉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明白一些,“沈先生,虽然咱们两个有婚约在身,但咱们之间的爱情观不同,很大程度上,应该也没有办法走到一起,我现在这个身份住在你家其实挺尴尬的,所以以后你如果碰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一定要跟我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搬离你家,绝对不会让你的另一半有任何困扰!” 许嘉言把话说完,发现沈青釉并没有看他,而是扭头看着路边一处草丛,他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沈青釉似乎此时才注意到他的声音,说道:“你看到了吗?” “什么?” “刚刚这片草丛里面有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 “嗯。” “真的吗?” 萤火虫这种生物还是许嘉言很小的时候在M县的某个小河边见过,近些年城市发展太快,导致这种闪着荧光的昆虫像是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他急忙顺着沈青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结果草丛上空空如也,别说萤火虫了,就连一只秋蚊子都没有。 提到秋蚊子,许嘉言怔了一下,说道:“萤火虫不是夏天才出现的昆虫吗?” 沈青釉疑惑:“是吗?” 许嘉言说:“是呀,他们的活动时间一般是在7月份到9月份,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了。” 沈青釉恍然大悟,“是这样吗?” “是呀。”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沈青釉对上他的眼睛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许嘉言刚要把自己所说的话重述一遍。 又见沈青釉抬头看了看异常晴朗的天,“算了,还是先回去吧,不然一会儿又要下雨了。” 眼下的天空无论有多么晴朗,都会有说变就变的可能,许嘉言不再多说,跟着沈青釉一起朝酒店走去。 两人第一次旅游,最终以许嘉言穿着雨鞋踢破脚趾而告终。 第二天原本还有一个爬山的项目,碍于许嘉言的脚趾还没有恢复,只能提前半天打道回府。 沈青釉不爱吃蘑菇,许嘉言就把捡回去的蘑菇清洗干净,送给了王姨,王姨开开心心地收下,当天晚上就做了一道蘑菇炒肉,小半盘都进了许嘉言的肚子。 他还特意给沈青釉夹了一块,沈青釉略有些嫌弃地尝了尝,倒是没说难吃。 两人签订租赁合同以后,许嘉言彻底放弃了到外面找房子的想法,他先按照比例给沈青釉转了半年的房租,又一瘸一拐地爬上楼,找了一套方便打扫的衣服当工作服——今晚正式上岗。 沈青釉外出玩了两天,大概积压了一些工作,吃过晚饭就去了三楼的书房,几个小时都没在出来。 许嘉言打扫完一楼,又跑到了二楼,打扫完二楼,又站在楼梯上看了看三楼。 三楼自然也在他的打扫范围之内,晚饭的时候他特意问了沈青釉,对于他上三楼这件事情有没有忌讳,沈青釉表示没有,只要他想上去,随时都可以去。 三楼和二楼的户型一样,一间客房、一间书房,还有一间沈青釉的卧室,以及一个面积很大的客厅。 许嘉言先从客厅开始打扫。 客厅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套简约的皮质沙发,沙发后面有一排黑白相间的书柜,书柜里放着一些许嘉言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书,以及一些艺术摆件。 他从王姨那里借了一个小梯子,踩在梯子上面,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清理上面的灰尘。 说是灰尘,其实并没有多脏,毕竟在他之前,沈青釉也会定时找小时工清理,所以相对来讲,他的工作还是轻松太多了。 忙活了半天,只剩沈青釉的卧室还有书房没有打扫,即便得到了批准,卧室这种私人地方许嘉言也不敢轻易进去,书房也进不去,毕竟沈青釉还在忙,突然敲门,很可能会打断他的工作。 许嘉言准备站在书房门口等一会儿,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 许嘉言困得哈欠连天,眼下这个哈欠还没打完,书房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他赶忙调整状态,跟沈青釉打了个招呼。 沈青釉见他站在这里明显一怔,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许嘉言说:“等着打扫书房啊。” 沈青釉又重新打量了他一遍,见他穿着一身轻便的卫衣卫裤,脖子上套了一件碎花围裙,头顶上戴着一个王姨做饭时经常带着的防油烟碎花小帽,帽子和围裙明显是一套的,估计都是从王姨那里借来的。 沈青釉看了一眼时间,问道:“既然要打扫,为什么不敲门?” 许嘉言说:“怕打扰你工作嘛。”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虽然勉强打着精神,但那双被搜得红彤彤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状态。 沈青釉没在理会其他,反手关上书房的门道:“回去休息。” 许嘉言说:“可我还没有收拾书房和卧室……” 沈青釉说:“明天再来收拾,现在先回去睡觉。” “可是……” “去睡觉。” “哦。” 许嘉言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手中的鸡毛掸子,跟沈青釉说了“晚安”,转身离开。 沈青釉目送他的背景消失在楼梯口,扭头看了一眼书房的门,端着手里的空杯子,去一楼磨了杯咖啡。 第二天,周一。 许嘉言从小时工小许,恢复到了正常的上班族身份,他吃过早饭匆匆出门,乘坐第一班公交去了公司。 沈青釉昨天忙到很晚,今天没有下楼吃饭。 上午十一点半左右,王姨端着今天的午饭给他送到书房。 进门的时候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放下餐盘出去,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走到门口迟疑片刻,猛地一拍脑门,才想到是沈青釉的书房没有关门?! 这还了得? 沈青釉的书房向来是家里最重要的地方,平时即便他不在家里,也要关得严严实实。 她急忙转身想要帮沈青釉把门关上,就见沈青釉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抬了下头,淡声说:“开着吧。” 第20章 周一的办公室忙忙碌碌。 许嘉言的工作依旧没有步入新的阶段。 一大早于鹏就推了一小车文件让他复印,从工作量上来看,至少是一周的量。 许多稿件都要追溯到四五年前,于鹏说档案部要将这些文件进行存档,所以要他尽快打出来。 许嘉言整整一个上午都待在复印室里,临近中午才回到璐璐的工位上面喝了口水。 坐在对面的周盈刚好要去餐厅吃饭,站起来看到许嘉言还坐在从行政部领来的小椅子上,好心地说道:“陈璐今天下午就回来了,要不然你还是别坐在这里了。” 许嘉言一怔,“那我……” 他本来想问周盈“那我应该坐在哪里?” 转念一想,周盈跟他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小员工,肯定不能帮他决定这种问题,这件事情还是得问于鹏,可是于鹏给他安排完工作就出门了,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许嘉言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复印室坐一坐,于是搬着自己的小椅子,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在复印室的一个角落里暂时按了家。 下午两点左右,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 许嘉言已经机械地复印了好几个小时的文件,此时趁着空挡,偷偷摸摸地从复印室的门口探出一颗脑袋,准备吃一口瓜。 办公室不少人都跟他的动作一样,藏在工位里面冒着头,像是一只只打地鼠游戏里面钻出土坑的小地鼠。 璐璐空了将近半个月的工位上终于多了一个人。 许嘉言看到一个穿着牛仔衬衫,梳着高马尾的大美女站在工位中间,手里拿着一张面巾纸,高声说:“谁坐我这儿了?” 办公室鸦雀无声,大美女又从工位上拿起一包已经开封的枸杞子,说:“到底谁坐我这儿了?!” 这些天除了许嘉言根本没人做过璐璐的工位,他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急忙关了复印机,跑到璐璐的工位旁边,勇于承认道:“我,我坐了。” 美女身高将近1米73,脚上踩了一双5公分左右的高跟鞋,看起来比许嘉言还要高,她抬手将那张刚刚擦过桌子,但没有粘到任何灰尘的面巾纸扔进垃圾桶里,又看了看手里那包原本一斤装,现如今喝得只剩下十几粒的枸杞子,说:“你还怪能喝啊?不怕上火吗?” 许嘉言没想到她的开场白竟然是这样一句话,跟着她的话茬说:“这一包我已经喝了快两年了,每次只放两三颗,不会上火的。” 这美女就是陈璐本人,两根手指夹着许嘉言的枸杞,打量他,“新人?谁让你坐我这儿的。” 许嘉言说:“是于主管,我刚来的时候没有多余的工位,所以让我暂时坐在这里了。” 陈璐听到于主管的名字率先翻了个白眼,又对许嘉言说:“听他放屁,刚提了个主管尾巴翘上天了,就是欺负新人,耍主管威风吧。” 有没有欺负新人这件事情,许嘉言不太好说,毕竟于主管除了不怎么搭理他,好像也没有对他怎么样,可能新人都是这样吧?反正他也没上过班,不知道其他公司刚入职的新人是个什么待遇。 陈璐见自己的工位除了被许嘉言擦得干干净净没受别的委屈,也没再多说,将许嘉言的枸杞还给他后,敲了敲自己的桌子,对着几个相熟的女同事说:“总公司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要不要听?” 周盈也在这几个女同事之中,坐在对面问道:“什么最新消息?” 陈璐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直到钓足了大家的胃口,才从背包里面拿出了一张宣传海报,举到半空。 许嘉言还没看清海报上的内容,就听一阵“啊啊——”的尖叫声响彻了整座办公间。 周盈原本挺文静的一个小姑娘,突然从工位上跳起来抢过陈璐手中的海报,激动喊道:“田野啊啊啊!!真的是田野!!!” 除了周盈,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挺激动,其中一个男同事说:“真是田野啊?他回国发展了?” 陈璐说:“嗯,上个月定的回国,第一场歌友会就选了咱们公司的场地,下个月10号,我已经提前跟市场部的熟人预定了十张内场票,先到先得!” “我我我——!” “给我给我璐璐璐璐我是十年野粉,没有人比我更爱田野!” “走开!你个假粉!田野出道至今也才五年,你哪来的十年野粉!还是给我吧,我十年社畜没钱出国,粉了田野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真人!璐璐女王!给我一个面圣的机会!” “璐璐给我!我愿封你为设计部第一大美女!” 许嘉言在一片尖叫声中,看到了还在周盈手中那张海报,海报色彩鲜明,上面有一个染着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那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吉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面,眯着眼睛唱歌。 他面前支着一个麦克风,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唱歌。 许嘉言盯着那张海报上面的男人端详了片刻,总觉得五官有点眼熟,暗暗记住他的名字,准备下班之后搜一搜他的信息。 结果下班一忙,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直到吃过晚饭,打扫完今天的卫生,才又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情。 他将围裙和碎花小帽,挂在储物间,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 刚好沈青釉在客厅看平板,许嘉言便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两人短途旅行回来以后,关系莫名地贴近了不少,许嘉言拿着沈青釉之前借给自己的电脑,搜了搜“田野”的名字,果然搜到了下午在海报上见到的那个人。 沈青釉见他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歪着脑袋想事,往他的电脑屏幕上瞥了一眼。 屏幕上面似乎是一个男明星的信息,沈青釉刚想问问这个明星是谁,就听许嘉言轻轻喃了一声,说道:“不会吧?” 紧接着他匆忙翻出手机,在手机相册里面找到了一张高中时期的大合影,又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扒拉出其中一个脑袋,放到最大,问沈青釉,“沈先生,你帮我看一下,看看这两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许嘉言把电脑和手机一并放在茶几上,拉着沈青釉一起观察两个屏幕上的两张脸。 手机上的照片像素不高,人脸放到最大依旧有些模糊,但是跟电脑屏幕上的那张高清照片对比,还是能看出很多相似之处。 沈青釉对比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一个人。” 许嘉言突然有点激动,兴奋地说:“是吧?我也觉得有点像!” 沈青釉斜乜看他,问道:“他是谁?” 许嘉言说:“田野啊!是个从国外回来的明星!也可能是我的高中同学!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我高中时特别崇拜的同学!” “不过我记得他好像叫田小园啊,怎么变成田野了?” 第21章 得知田小园当了明星以后,许嘉言当天晚上就给乔木森打了电话。 乔木森现在还在B市出差,据说月底才能回来,他应该知道一些关于田小园的事情,电话里说:“他高中毕业好像就去参加了一个选秀,后来又出国参加了一个什么男团,最近是听说要回国发展了。” 许嘉言躺在床上说:“他还参加过选秀啊?我一点都不知道。” 乔木森在电话里面吐槽,“你知道啥,明明上学的时候口口声声地说喜欢人家崇拜人家,结果连人家当了明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许嘉言傻笑:“我当时也挺忙的嘛,我记得他好像确实有个明星梦来着。” 乔木森说:“他是有啊,而且很能坚持,我听说去国外当明星很辛苦的,反正挺厉害。” 许嘉言羡慕地说,“真好呀。” 能够一直坚持梦想,并且能够将梦想实现,本来就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许嘉言又跟乔木森聊了几句,挂断电话,翻身下床,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作品集。 这本作品集他给沈青釉看过,里面都是他多年来相对满意的一些木雕作品。 原本是拿着它面试用的,现在换了工作方向,估计以后也用不上了。 许嘉言拿着作品集又坐回了床上,将作品集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翻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转眼到了周末。 许嘉言准备大刀阔斧地整理一下沈青釉家的院子。 王姨得知他需要长期打扫卫生之后,特意去菜市场附近的小杂货店给他买了一套新的碎花围裙还有防尘小帽,又给他买了一副手套,告诉他外面天凉,扫院子的时候不要冻到手了。 许嘉言感激地接过手套,拿着扫把,指着院子里的一处角落说道:“我看那里放了几个没用的栅栏,是准备做什么用的呀?” 王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那个原来是要做小花园的,但是沈先生买了房子一直没住,园艺那边要调回老宅,而且不知道他想种什么花,就搁置了。” 沈青釉的院子四四方方,院子里面现有的草坪以及园艺、喷泉估计都是交房的时候都设计好的,靠东西两边还剩下几块空地,应该是要留给业主自由发挥,所以至今还是一片黄土,连草坪都没有铺。 许嘉言问:“沈先生知道那边要做花园吗?” 王姨说:“知道,几个花园还有后面那座花墙的设计图纸都给他看过了。” 许嘉言说:“那能把图纸给我看看吗?我待会扫完院子,先把栅栏装上吧。” 王姨说:“那敢情好,老宅那园丁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你要是有时间,就给弄弄。” 时间肯定是有,而且打扫院子本来也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 王姨将几片空地上的图纸都拿了过来,其中有两片空地要做成花园,另外两片做休闲区。 花园的设计有圆形的也有异形的,许嘉言看了看图纸上面的内容,先将落满了黄色树叶的庭院打扫干净,又跟王姨一起去了一趟农贸市场,买了一些简单的农用工具。 安装栅栏需要先在空地周围刨出一排小坑,许嘉言以前跟爷爷一起给自家的菜园子装过栅栏,所以干起来得心应手。 他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将所有坑位刨好,又把暂存在角落的栅栏一个个搬了过来,栅栏差不多有一米多高,至少有三分之一需要埋在地下,以防各种恶劣天气将栅栏吹倒,以现有的高度来看,如果种一些体形比较矮小的花就不好看了,可以种一些植株较大的玫瑰或者月季。 许嘉言刚想等到沈青釉不忙的时候,跟他讨论一下种花的问题,一扭头,就见沈青釉正朝着他的位置走过来。 他赶忙冲着沈青釉挥了挥手,等他走近问道:“你忙完了?” 沈青釉今天也不用上班,但却在书房里忙了一上午,他见许嘉言正在摆弄栅栏,说道:“可以交给园丁。” 许嘉言说:“不用不用,我有经验。”又问:“你想好要种什么花了吗?” 沈青釉说:“没想好。” 花园之所以搁置,就是因为他一直没想好要种什么花,或者说是他根本就没想过,全权交给了园丁,但园丁似乎也没想好,所以在他调走之后就这样搁置了。 许嘉言把自己的想法跟沈青釉说了说,沈青釉倒是没什么意见,问道:“你对花也很有研究?” 许嘉言戴着一副粗布手套,扶了扶自己的防尘小帽,笑着说:“也不能算有研究,主要是我爷爷喜欢,所以耳濡目染的也就多少懂一些。” 而且他懂得这些也上不得什么台面,没什么值得拿来说的。 沈青釉见他正在给栅栏上螺丝,也跟着蹲了下来,帮他递一递工具。 许嘉言接过沈青釉递来的垫片,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沈青釉还没张嘴,许嘉言就立刻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又是没有,对不对?” 沈青釉挑了挑眉,算是默认,反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许嘉言想了想,“黄色?绿色?白色?其实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或者说我没有讨厌的颜色,毕竟眼睛就是用来看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的,为什么还要专门挑出一些讨厌的。” 沈青釉说:“你好像在映射我。” 许嘉言忙说:“没有没有,咱们两个人的眼睛又不一样,没准儿我看到的世界是多彩的,你看到的世界就没那么多彩呢。” 沈青釉说:“那凭什么你的世界要比我的颜色多?” 许嘉言说:“因为你不喜欢啊。” 沈青釉说:“那是我的问题?” 许嘉言沉默了一会儿,弱弱瞥他,“那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他本以为沈青釉听了会不开心,却没想到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他的脑袋戳得晃了两晃,才淡淡说道:“现在不觉得我像你们教导主任了?” 许嘉言稳住脑袋,扶了扶头上那顶快要掉下来的防尘小帽,笑道:“不像了,你长得比他帅多了。” 两人蹲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天,直到太阳挪到了十二点钟方向,王姨跑出来喊他们吃饭,才把他们一起喊了进去。 问了沈青釉的意见,花园里面准备种一些植株较大的月季还有玫瑰。 但眼下还不是栽种的季节,需要赶在严冬到来之前,先把栅栏装完,再把地上的土松一松。 吃过午饭,许嘉言还要继续工作,沈青釉似乎也没什么事了,又无声地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院子。 即便到了秋天,午后的太阳还是很晒,花园这个位置没有树木的遮挡,大咧咧地暴光在太阳底下。许嘉言原本给自己准备了一顶草帽,见沈青釉再次蹲在地上摆弄起那几组栅栏的配件,拿着那顶草帽走到他的跟前。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许嘉言在面对沈青釉的时候,胆子大了很多,或者说是沈青釉在面对许嘉言的时候,收敛了一些原有的气场。 沈青釉从最开始的俯瞰视角,变成了温和的垂眸,许嘉言也从第一天来时站在楼梯下那不可及的仰视,逐渐与他拉平了距离。 许嘉言知道这顶草帽跟沈青釉的气质不太相符,但是怕他晒到,还是主动帮他扣了上去。 沈青釉感觉头顶上多了一样东西,顺着宽大的帽檐儿看到了一张好似太阳般灿烂的笑脸。他觉得这张笑脸异常晃眼,连平淡无奇的天空,都被他晃成了和往常不一样的颜色。 第22章 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刻相交,对视两秒,沈青釉看到许嘉言的脸上沾了一点土,抬手帮他擦了擦。 许嘉言等他擦完,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移开,说道:“月季的品种有很多,如果对颜色没有要求的话,选择性就多了。” 花园的四个边都已经围上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拱门,就可以大功告成。 沈青釉说:“那你有没有推荐的品种。” 许嘉言想了想,“推荐的话……你是喜欢复杂一些的花瓣,还是喜欢简单一些的?” 沈青釉说:“月季的花瓣还分复杂和简单吗?” 许嘉言说:“分呀,月季的花形分很多种的,有重瓣的、有圆瓣的,还有剑瓣的,就是那种花瓣顶端是尖尖的,还有那种圆圆的很可爱的绒球形,总之各种各样,很多的。” 沈青釉说:“你喜欢哪个品种?” 许嘉言又想了想,“我喜欢卡罗琳骑士、欢笑格鲁吉亚还有约克郡,不过约克郡是藤本月季,需要有花墙和高一些的栅栏才能种植。” 许嘉言说完,明显看到沈青釉眼中闪过一丝丝疑惑,急忙帮他解释:“卡罗琳和格鲁吉亚都是花的名字,是不同的公司培育出的不同品种。” 沈青釉了然:“我以为月季就叫做月季。” 许嘉言笑道:“统称嘛,虽然是花,但也属于灌木,所以我就了解得多了一点。” 沈青釉点了点头,说道:“就种你喜欢的这几个品种吧。” 许嘉言说:“卡罗琳和格鲁吉亚都是黄色的,如果搭配一些粉红色或者白色会不会更好?” 毕竟是花园嘛,还是颜色多一点会比较好看。 沈青釉没有意见,种花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许嘉言。 两人将栅栏上面的门装好,又开始给空地松土。 沈青釉很明显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拿着许嘉言上午才买回来的锄头在地里刨了十分钟,结果不仅没帮上许嘉言的忙,还差点把他特意留好了要种花苗的地方给踩平了?! 许嘉言难得有些嫌弃沈总裁笨手笨脚,正想找个借口把他支走,就听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青釉摘掉手套,接通电话,先是说了一声:“在家。”又朝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挂断了电话。 许嘉言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委婉地让他先站在一边,继续给空地松土。 大概过了五分钟,大门口传来一阵“呜呜”的车声,许嘉言扭头看去,只见一辆扎眼的红色跑车停在院子外的车位上面,车上走下一个穿着红色西装顶着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那男人锁车的时候摆了一个极度夸张的耍帅动作,摆完扭头往院子里走,原本走得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结果不小心瞥到花园这边有两个人,定眼一瞧,穿着锃亮皮鞋的左脚就被穿着同款皮鞋的右脚狠狠绊了一下,险些趴在地上。 他急忙稳住身形,揉了揉眼睛,指着拿着锄头戴着草帽的沈青釉抖了抖手,“你在干什么?” 沈青釉现在所站的位置距离他比较远,所以没有理他,红西装只好瞠目结舌地冲过来,再次不可思议道:“你,你这是什么打扮?!” 从见到这人的那一刻开始,许嘉言就觉得他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惊讶道:“金头发!” 红西装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刚想问他是谁,端详几秒之后才同样发出惊呼:“跳舞女郎!?” 今天登门造访的不是别人,正是换了发色的钱非凡。 许嘉言能够认出钱非凡,是因为酒会那天晚上钱非凡就跟在沈青釉的身边,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正面交流,但是他那天那颗金光闪闪的头发实在耀眼,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许嘉言的。 但是许嘉言那天一直戴着面具,钱非凡没有见过他,又是怎么认出他的? 许嘉言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钱非凡说:“你跟阿釉跳舞的时候我盯了你一个小时!而且你的嘴长得标致,很少在男人的脸上看到你这么好看的嘴。” 许嘉言的嘴确实长得漂亮,算是他五官里面最出色的一个部位,他的唇形完美,薄厚适中,上唇正中间嵌着一颗圆润可爱的唇珠,使他整张嘴看起来更加立体饱满。估计沈青釉那天晚上也是通过他的嘴认出他的。 许嘉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奇怪地问:“我那天穿了裙子,你怎么知道我是男人?” 钱非凡说:“你没有胸啊,而且能穿瑞拉设计的衣服的人,肯定都是男人嘛。” “哦哦。”许嘉言差点忘了这茬,又对着他笑了笑。 钱非凡看了看许嘉言,又看了看沈青釉,一双充满了疑惑的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游走穿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沈青釉:“他是......” 沈青釉言简意赅,“许嘉言。” 钱非凡眨了眨眼,“许嘉言是……” 等着沈青釉这样介绍,还不如许嘉言自己介绍,他主动摘了手套跟钱非凡握手:“我叫许嘉言,现在住在这里,算是沈先生家的租客。” “租客?!”钱非凡听到租客两个字更吃惊了,一边跟许嘉言握手,一边指着沈青釉问:“他,他把房子租给你了?” 许嘉言点了点头。 钱非凡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沈青釉问他:“今天来干什么?” 钱非凡每次过来找沈青釉都是有事,而且这次还不是闲事,“啊,是我爸想让我跟你谈谈C区的那块地,看你有没有兴趣,约你一下。” 沈青釉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将手里的锄头放在一边,又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叠在了许嘉言的防尘小帽上,“去书房谈吧。” 钱非凡看似还有点留恋,握着许嘉言的手说:“那小许……” 沈青釉一改方才平和的气质,甩了钱非凡一记刀眼,沉声说:“去书房。” “好好好,去去去。”钱非凡最怕他这个样子,急忙放开许嘉言的手,跟着沈青釉一起离开,结果走了没两步又冲着许嘉言挥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钱非凡哈,沈青釉的朋友。” 许嘉言连忙回了一声,觉得沈青釉的这个朋友还挺好玩的。 书房里。 钱非凡拿着他爹的圣旨跟沈青釉谈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的工作。 临近四点半,两人谈得差不多了,钱非凡才靠在沙发上喝了口水。 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金灿灿的余晖从书房的一扇窗户外照射进来,刚好照在沈青釉的肩膀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青釉就已经离开了书桌,站在窗户附近。 谈正事的时候不觉得,此时放松下来,钱非凡才发现,沈青釉始终看着外面,时不时才会跟着他的话茬回应他几句。 他端着茶杯好奇地来到沈青釉的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刚好可以看到许嘉言的位置。 许嘉言还在刚刚那个小花园里没动,大概是松完土了,此时正蹲在栅栏旁边不知道干些什么。 钱非凡喝了口茶,问道:“这个小许,不会就是你那个传说中指腹为婚的对象吧?” 沈青釉没有立刻出声,盯着许嘉言的背影看了半晌,应了一声。 钱非凡没想到自己蒙对了,“还真是他啊?”过了一会儿又问:“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其实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对象吗?” 沈青釉说:“除了我爷爷到处散播消息,你还能通过其他渠道知道吗?” 钱非凡本来还想在他脸上看到一抹吃惊的神色,结果非但没有,还被他猜个正着,无趣地说:“那你真的准备跟这个小许结婚啊?” 沈青釉说:“为什么不?” 钱非凡说:“不是,你还真准备跟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结婚啊?虽然我觉得这个小许挺可爱的,但是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啊。” 钱非凡算是比较了解沈青釉的,知道他对恋爱这种事情一直兴致缺缺,从小到大也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能够促使他主动去做某件事情的,只有关于生意上的事情。 他可能是个天生的商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跟利益相关。 这种人说好听一点叫精致利己,说难听一点就是冷漠自私。 比如他们两个能够成为朋友,也是因为他能帮他顶包、帮他挡桃花。 他以前一直觉得,沈青釉如果哪天结婚了,结婚对象一定是某个大集团的少爷小姐,毕竟强强结合才会对沈家的生意有利,这应该也是沈青釉愿意接受一份可有可无的婚姻的理由。但自从沈青釉接手沈家的生意以后,沈家在A市已经一骑绝尘,他根本不需要再通过联姻这样的手段巩固沈家在A市的地位。 既然不需要联姻,他还有什么结婚的理由呢? 以前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 钱非凡说:“你爷爷不会真的打算等你结婚以后,把他手里的股份全都给你吧?” 沈青釉的目光依旧落在许嘉言的身上,“嗯。” “那你也不能因为那点股份......” 以沈家的体量来看,沈爷爷所持有的45%的股份好像并不是一点...... 钱非凡重新整合了一下自己措辞,“那你也不能因为金钱出卖自己的爱情啊!” 沈青釉没有理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的头发是在哪里染的?” 钱非凡翻着眼睛看了看自己落在额前的那几根银色头发,说道:“我常去的那家理发店啊。” 沈青釉语气平淡地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你觉得我染这个发色会好看吗?” “哈?”钱非凡极不可思议地瞪了他片刻,摇着头说道:“你疯了吗?” 第23章 疯没疯不知道,但是最近似乎很流行染这种银色头发?不仅钱非凡染了,昨天跟许嘉言一起看他那位“很喜欢的”明星同学的照片,似乎也有一张染着这种发色的造型? 沈青釉的目光从钱非凡身上挪开,再次落回许嘉言的身上,许嘉言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松完土就一直蹲在栅栏旁边,已经蹲了快一个小时,刚刚估计是蹲累了,歪着头四处找了一个装农具的袋子,不管不顾地坐了上去。 这个时间室外的温度已经很低了,沈青釉不想再跟钱非凡多说,随即下了逐客令。 等钱非凡走后,又去王姨那里找了一个加棉的垫子,来到许嘉言身边,将垫子递给他。 许嘉言没想到沈青釉去而又返,接过垫子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口正准备驱车离开的钱非凡,问道:“你忙完了?” 沈青釉点头,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问道:“在做什么?” 许嘉言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刻刀,左手则拿着一块组装栅栏时多出来的一块木板。 那块木板长约20公分,宽约10公分左右,估摸是某个部位多出来的配件,眼见着用不上,扔了又有点可惜。 沈青釉回书房之前这块木板还平平无奇,仅仅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块木板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许嘉言盘腿坐在地上,弓着背,腿上堆了许多木屑,由于没有工作台,他只能把那块木板放在膝盖附近。刻刀在他手中像笔一样灵活,眼下只剩最后一笔,一笔终了,那木板上面就神奇地浮现出一支栩栩如生正在盛开的玫瑰,玫瑰下面连着一根婀娜曲折的枝,好像刚从蓬勃的枝丫上裁剪下来,又在这块木头上焕起了新生。 许嘉言将雕刻好的木板递到沈青釉的面前,问道:“好看吗?” 沈青釉说:“好看。” 许嘉言说:“那送给你吧!” “送我?” “对啊,我之前就想送你一个木雕当做礼物,刚好这里有现成的木材,就随手雕了一个,但是我这次从家里来得匆忙,没带工具,这把刻刀还是今早在市场买的,所以雕的不太好,等以后我的工具买齐了,我再雕一个好的送给你!” 沈青釉盯着这支浮雕玫瑰有些出神。 他承认,他第一次接到许嘉言的电话时,并没有把指腹为婚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爷爷奶奶对他的婚事比较上心,催得比较急,甚至以45%的股份作为婚姻交易,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许嘉言这个人。 因为很大概率,在许嘉言给他打完电话之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不会答应许嘉言提出的请求,也不会让林川去车站接他。 沈家现的所有产业虽然都由他来管理,公司里面也没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但是谁会嫌股份少呢?能够通过婚姻这么简单的事情将利益最大化,对他来讲是一件非常省时又省力的事情。 所以在见到许嘉言的第一天,他就提出了和他交往,帮他准备好了房间。 虽然许嘉言并没有答应,但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原本是想通过对许嘉言示好,让他慢慢接受这份婚约,可许嘉言看起来傻乎乎的,对于感情这种事情却难得拎得清楚,他不会因为自己对他的小恩小惠就跌入他的陷阱,反而想要极力跟他划清界限,避免因为他的某些行为跟他产生一些感情上的纠纷。 他有自己对于感情的目标,也有对于感情的向往。 正当他觉得这个小木匠有些棘手的时候,他的某些行为似乎开始不受控制地偏离了他既定的轨道。 他那些有意图的示好,渐渐地变成了一种不受控的下意识行为? 他不知道许嘉言的笑脸是不是真的可以改变天空的颜色,但他知道,他对于这个小木匠感觉,似乎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 沈青釉看着手中的浮雕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这是玫瑰?” 许嘉言说:“这是月季,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株卡罗琳,她的花型跟玫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而且基本上没刺,所以我只雕了几片叶子,其实玫瑰和月季非常容易被大众混淆,甚至有些地区并不会将这两种花进行区分,但我个人觉得,月季的种类更多,花型也更加好看,玫瑰则是多用于提香、药用,还有就是花语比较动听......” 啧。 早知道不问了。 沈青釉皱眉,对于这朵玫瑰其实是月季的事实充耳不闻,非常□□地为她改写了原本的属性。毕竟在他看来,花语动听比花朵本身更加重要。 第二天。 许嘉言继续忙着院子里的事情,沈青釉没有出现,估计吃过早饭又去了书房。 今天要为另外一片空地组装栅栏,临近上午九点,大门口突然来了一辆运送货物的货车。 运输工人应该提前联系了王姨,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后,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几个工人推着三个巨大的箱子沿着庭院的小路绕到房子后面,直到午饭时间也没有出来。 不仅是这几位工人,就连沈青釉也没有下楼吃饭。 许嘉言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看着王姨做了一大桌子菜,歪着头往三楼的方向看去。 王姨帮他盛汤,说道:“沈先生今天比较忙,我已经把午饭给他送上去了。” 许嘉言赶紧接过王姨递给他的汤碗,说了声谢谢,又问道:“今天上午送货的工人还没走吗?” 王姨说:“应该还没有走吧,走了的话应该会找我开门。” 许嘉言说:“他们是过来做什么的呀?” 王姨说:“我也不太清楚,沈先生就说了他今天订了东西,上午应该会有工人给我打电话,让我等着帮他们开门就行了。” 许嘉言点了点头,总觉得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还是不太合适,于是趁着王姨转身去厨房用餐的时候,也端着碗跟她挤到了厨房。 吃过午饭,许嘉言跟王姨一起将餐厅收拾干净,又继续拿着他的手套还有草帽去了院子。 没有沈青釉帮忙,他自己一人反而干得更快一些,组装完栅栏又松了松土,全部忙完也不过四点左右。 上午运输货物的那辆车还停在大门口,许嘉言扭头看了一眼,把自己这两天所用的工具放进储藏室,又上楼洗了个澡,准备恢复一下体力,迎接明天的工作。 他原本只是想躺在床上小睡一会儿,结果一猛子下去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当中。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许嘉言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 王姨大概进来找到他,估计见他睡着了,就在他的床头放了一杯水。 许嘉言刚准备将水杯拿起来,就见水杯旁边放了一把黑色的遥控钥匙。 他眨了眨眼,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拿着钥匙下楼找到王姨,问道:“这把钥匙是您给我的吗?” 王姨说:“是的,是沈先生让我转交给你。” “沈先生?” “嗯,他傍晚的时候要出门,知道你睡着了,就让我转交给你。” 许嘉言说:“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个钥匙是用来干什么的?” 王姨说:“我也不太清楚,他只是告诉我,等你醒来之后,自己拿着钥匙去后院看一看。” 后院? 许嘉言昨天打扫庭院的时候才将后院打扫干净,今天一直没去,是想隔两天再去清扫一遍。 难道是院子又脏了? 许嘉言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心想应该是这么回事。 于是再度系上围裙扛起扫把,顺着储物间后面的一道小门,直接来到了后院。 后院相比前院的面积小了一些,除了两个联排车库,没有多余的建筑,园艺设计也非常简约,只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以及一条鹅卵石小路。 小路两边安装了几盏造型精美的庭院路灯,许嘉言沿着路灯一直走到车库附近,抬手按了一下钥匙的开关,就见一间车库的大门随着钥匙的启动,缓缓向上升起。 许嘉言刚想拿着扫把,进去打扫。 就见那间车库里面竟然亮着灯。 那灯光将车库里的空间彻底照亮,许嘉言随着车库大门彻底打开,整个人如石头一般彻底僵在原地。 他大概缓了五分钟,才拖着扫把目瞪口呆地走到车库门口。 这间车库已经被彻底改造过了,它从一间空空如也、空无一物的空间变成了一个琳琅满目充满了无数雕刻器材——工作间!? 许嘉言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不管不顾地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车库里面有一张面积很大的长桌,长桌周围的墙壁上铺满了可以放置工具的洞洞板,桌面上面放了一排极为崭新的雕刻工具,光凿雕刀的尺寸就有十几种! 除了他常用的平口凿和圆口凿,竟然还有很多特种工具,手锯、曲锉更是应有尽有。 切割大型木头的电动工具也在长桌附近停放了好几台。 许嘉言整个人都要激动地弹起来,他的手都在颤抖,喉咙里像是有一股极兴奋的气息不断地向上顶。 “怎么样?” 就在这时,沈青釉的声音突然从车库门口传了过来,许嘉言立刻转头,看到他穿着一身西装,估计是刚从外面回来。 “很,很厉害。”许嘉言尽量压制自己的声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那么颤抖。 沈青釉微微扬了一下嘴角,对他用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可以随便用。” “我?” 许嘉言吐出这个字的时候,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生怕自己此时正在做梦,万一惊动了周公,把他从梦里面踹出来可以惨了。 他偷偷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现竟然有一丝痛感,也终于意识到白天那几个工人送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他问沈青釉:“你准备这个工作间要做什么?” 沈青釉说:“给你用。” “给我?!”许嘉言震惊。 沈青釉:“当然,我又不会雕刻。” 许嘉言说:“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用?” 沈青釉说:“你不是说等你的工具齐了,还可以送我一个雕刻礼物吗?” “是.......” “那现在齐了吗?” “齐.......” 齐得不能再齐了的了! 许嘉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直接放开喉咙里面的呼喊,丢下手中的扫把直接冲着沈青釉跑了过去。 沈青釉没有到他竟然小兔子一般跳到了自己身上,直接张开双手稳住他的腰身,还未开口说话,就听“波”地一声,许嘉言已经捧着他的脸,亲到了他的额头上。 大抵是亲吻的声音过于脆响,使得两个当事人都愣住了。 许嘉言意识到自己挂在沈青釉身上,恨不能找到地洞钻进去,他想要赶忙从沈青釉身上下去,却发现沈青釉并没有放开的他意思。 他暂且无处回避,只能红着脸扎进了沈青釉的肩膀,忏悔地说道:“对不起沈先生,我实在太激动了。” 第24章 这样的工作间对于许嘉言来讲简直就是天堂,光是那些崭新的刻刀,就有好几个型号是他没见过的。 他在沈青釉的肩膀里藏了一会儿,还是没把持住内心的激动以及好奇,抬起头盯着洞洞板上面的器具,想看看还有些什么好东西。 结果沈青釉抱着他直接往外面走,许嘉言慌忙道:“去哪儿?” 沈青釉说:“快十点了,你该洗漱休息了。” 许嘉言说:“我刚刚睡过了,我可以不休息!” 沈青釉说:“你明天不上班了?” 许嘉言看着车库离他越来越远,想要伸手抓却抓不着,“上班,但是我可以晚点睡,我想再看看……” “钥匙已经给你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看。” “可是……” “没有可是,先回去休息。” 沈青釉一直将许嘉言抱到二楼,将他放在二楼的楼梯口,又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房间,才转身上了三楼。 许嘉言洗澡的时候还在惦记着那个豪华的工作间。 他虽然做了多年木匠,也有一间自己的小店,但是工作间却没有多大。爷爷节俭,一套雕刀能用几十年,碰上一些特种工具,比如雕刻弯曲区域时所需要用到的背弯圆口凿,都是他自己去钢材市场买的钢材,又去气焊师傅那里自己做的,如果买到体积比较大的木材,也是去专业的木材厂切割好了再带回家,大抵是本着能省就省,省不了就自己想办法做的教学理念,使得许嘉言这些年的雕刻技艺不断见长,所用到的器具却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他有时也想换一些相对来讲比较专业的雕刻器具,但是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了了之。 比如一整套型号齐全的雕刀价格很贵,再比如已经习惯了爷爷留给他的那些老物件。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想要通过握在手里的器具怀念爷爷,但架不住他依旧眼馋那些各种型号、各种不同口凿的工具。 沈青釉准备的那一车库东西,简直比木工器具百科全书上面的内容还要齐全。 不行,他还是得去看看。 他刚刚在工作台的右手边看到了一台崭新的带锯,虽然这东西并不少见,但是太贵了,他店里没有。 许嘉言洗完澡套上裤衩背心,觉得有点冷,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加绒的白色卫衣套在身上。 他踩上拖鞋,拿着车库钥匙,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口。 怕惊动沈青釉,下楼的时候更是把拖鞋脱了拎在手里。 晚上十一点半,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了。 王姨这个时间早就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为了防止有人夜间下楼摔倒,每层楼梯的楼梯口都安装了一盏小夜灯,许嘉言趁着微弱的灯光溜到客厅,刚想顺着客厅的走廊摸去储物间的后门,就听“嗒”地一声,头顶上那盏豪华的水晶吊灯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许嘉言像是被按住暂停键一样僵在原地。 他踮着脚尖提着拖鞋缓缓转头,竟然看到沈青釉双手抱怀,正安静地靠在安装了吊灯开关的那面墙上。 许嘉言保持现有的动作快速眨了下眼睛,见沈青釉没什么表情,赶忙甩出一个笑脸,“我……我……” “我什么?”沈青釉挑了挑眉。 许嘉言拿着钥匙比了比,尽量将笑容咧到最大,试图以真诚的笑容感动沈青釉冷酷决绝的心,“我出去看看车库的门锁没锁。” 沈青釉接收了他的笑脸,却没有被他感动,淡淡说道:“锁了。” 许嘉言说:“是吗?但我记得我好像没锁。” 他应该是真的没锁,毕竟他是被沈青釉抱进来的,进门之前一直盯着车库大门,确定是敞开的。 许嘉言的心一下子不虚了,浮在空气当中的后脚跟也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像是真的要去锁门。 沈青釉说:“我锁了。” 许嘉言说:“你什么时候锁的?” 沈青釉说:“我刚刚出门,特意帮你锁了。” 他见许嘉言光着脚站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松开抱怀的双手,走到他的身边,本想让他把鞋子穿上,见他竟然想往后跑,起手便拽住他的手腕,转瞬将他扛了起来。 许嘉言被他扛了个重心不稳,急忙扒住他的肩膀以防自己掉下来,他眼瞧着沈青釉要返回楼上,再次有所留恋地看了看通向后院的那条通道,不死心地问:“你真的锁上了啊?” 沈青釉说:“锁了。” 许嘉言:“哦。” 他失落地搭在了沈青釉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又猛地抬起头说:“那里面的灯关了吗?” 沈青釉扛着他继续往上走,“关了。” 许嘉言:“哦。” “那,那几台电动机器的插销拔了吗?”他刚要趴下,想到这点,又再次抬起头。 沈青釉说:“新买的机器还没有通过电。” “那更要通电检查啊!”说到这里,许嘉言瞬间来了精神,“你现在不检查的话,如果不能用就糟糕了!” 沈青釉说:“有售后。” 许嘉言还没有想到反驳的理由,就听沈青釉无情地补充,“售后五年,这期间有任何故障或者质量问题都可以无偿换新或者返修,所以即便明天再看,也不会迟。” “哦。”许嘉言无力地趴回沈青釉的肩头,小声说:“沈先生,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 沈青釉继续迈着台阶,问道:“像什么?” 许嘉言说:“就像一个大财主,端着一碗刚出锅的红烧肉,摆在一个好几天没吃过饭的小乞丐面前,光给他闻味儿,不给他吃。” 沈青釉被他的形容逗得微微扬了一下嘴角,“小乞丐已经连续修了两天的花园,明天还要上班,需要养精蓄锐,补充一下精神养分就可以了。” 许嘉言说:“精神养分不管饱啊,而且养精蓄锐之前也要先吃饱饭的。” 沈青釉说:“饿得太久不能一下子吃太饱,否则会增加肠道运行的负荷,引起胃部痉挛。” 许嘉言说不过他,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叹完,就发现沈青釉已经越过二楼,将他扛到了三楼的卧室!? 许嘉言再次一惊,“这不是我的房间。” 沈青釉当然知道,他把许嘉言放下,直到他的双脚落在卧室的地毯上面,才说:“你今晚跟我睡。” 许嘉言说:“为什么?” 沈青釉说:“当然是怕小乞丐半夜三更地爬起来去偷红烧肉。” 怎么小气吧啦的…… 许嘉言在心里默默吐槽,倒是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 以他现在对于沈青釉浅薄的了解,知道一旦是他决定的事情,就很难再做出改变。 他今晚让他睡在三楼,他肯定没办法再踏足二楼的任何一片土地。 不过睡哪里都一样,他跟沈青釉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倒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感到生疏。 沈青釉的卧室很大,布局简单空旷的好似一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卧室样板间,仅有一张床和床尾的一张单人沙发,沙发上搭着一条毛毯,毛毯上面放着一本许嘉言看不懂的外文书。沙发对面靠墙的位置还放着一张三层高的斗柜,斗柜上面摆着那只沈青釉买的木雕小熊,以及许嘉言昨天送给他的那朵浮雕“玫瑰”。 这间卧室他进来打扫过,按照沈青釉的指示轻车熟路地拐去衣帽间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存放在里面的枕头,又抱着枕头爬上床,老老实实地躺在套着深灰色被罩的羽绒被里。 沈青釉等他躺好,抬手关灯。 今晚的月亮很亮,即便关了灯,窗外的月色也可以透过遮光度不算太高的窗帘照射进来。 许嘉言听王姨说过,沈青釉不喜欢太黑的房间,所以家里窗帘的遮光度都不算太高。 正因为遮光度不高,两个人躺在床上,都可以看到彼此的表情。 许嘉言完全没有睡意,一双眼睛闪着殷切地想要跟沈青釉说话的光。 沈青釉没有理他,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顿时阻隔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许嘉言在被子里翻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偷偷地挪开沈青釉的手,小声问道:“沈先生,你买的那台带锯多少钱啊?” 沈青釉在如此温柔的夜色之下看着他,冰冷地说了一句,“睡觉。” 第25章 许嘉言这一觉睡得有诸多不情愿,闭上眼睛之前还在猜想那台带锯的价格到底是多少,看牌子应该是进口的,肯定不会少于一万,也可能是两万或者三万。 许嘉言默默地打了个哈欠,明明脑子还处在极为兴奋的状态,眼睛却渐渐地睁不开了,他这两天确实有点累,本想撑着眼皮再跟沈青釉交流交流,一个不小心便跌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许嘉言被闹钟声吵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沈青釉已经起床了,正在浴室里洗漱,许嘉言赶忙从床上爬起来,踩上昨晚拿上来的拖鞋急匆匆地要往楼下跑,跑了没几步,沈青釉突然从浴室里探出来一颗头,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三万。” “三万?”许嘉言脚下没停,扭头对沈青釉说:“我就知道,跟我猜得差不多,晚上回来一起去车库试一试功能吧?” 专业的木工带锯除了切木头还有什么多余的功能吗? 沈青釉没问,只是点了点头,目送许嘉言慌里慌张地下楼,拿出电动牙刷,开始刷牙。 豪华工作间的出现为许嘉言的生活增添不少乐趣,虽然他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在沈青釉家里兼职小时工,但忙完之后能去工作间里待上一会儿,还是让他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看着那些型号不一的器具,就好像还驻扎在自己热爱的事业当中,哪怕白天在公司再忙再累,回去之后能看到那一隅之地,也可以享受到一天之内最快乐的时光。 沈青釉不忙的时候也会过去看看,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把那片地方完完全全地交给他,任由他在里面敲敲打打,只要每天晚上不超过十一点半,不影响当天的睡眠就行。 由于工作间是沈青釉提供的,许嘉言在里面每雕刻出的一件作品都作为礼物送给了他,沈总裁那空空荡荡的卧室像是开了倍速一样不断地增加新鲜的物品,斗柜上面也渐渐地被各种各样的木雕占满,有可爱的小狗、懵懂的小鹿、卷着尾巴的小猪,伸着长鼻子的小象,许嘉言似乎尤其热爱雕刻这些小动物,没多久,就把斗柜上的这一片地方,变成了动物园开会。 除了雕刻,他最近在公司的工作也有了一些变动。 陈璐回来以后,他彻底没了地方可坐,在复印室挤了将近一周,直到把于鹏交给他的工作全部完成,就连留在复印室的理由都没有了。 于鹏对他还是爱答不理,给他安排的工作也是无关紧要。 直到有一天于鹏需要他打一份文件,但是他手中没有电脑,想问于鹏怎么解决,于鹏让他自己想办法时,一下子便激怒了刚好路过的陈璐。 陈璐这个姑娘脾气不好,似乎跟于鹏也有一些比较私人的过节,当即夺过许嘉言手中的文件摔到于鹏的办公桌上,高声道:“你不给他配电脑,他拿脸给你打文件啊?欺负新人也要有个限度吧,别以为自己爬上了主管的位置,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 于鹏没想到陈璐会突然在办公室里发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说:“陈璐,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做欺负新人?” 陈璐说:“你这还不叫欺负新人?我听周盈说小许都来了快一个月了吧?连个正常工位都不给人家安排,你脑子有病吧?” 于鹏说:“设计部的工位本来就很紧凑,当然是优先给工作能力更好的同事,许嘉言的履历我看过了,以他的工作能力,还不足以占一个设计部的工位。” 陈璐给气笑了,“怎么?设计部的工位是金子做的?小许既然已经办了入职,就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不给正式员工安排工位就是欺负新人!还有,你履历好看,那你怎么没把徐总监干下去,你怎么没把公司的董事长踹一边,你怎么没面进世界500强?你在我们这个小破公司装什么二五八万?” 陈璐嘴皮子利落,根本不给于鹏任何回怼的机会,于鹏气得除了拍桌子让她闭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阻拦。 办公室里有人看不过眼,试图开口劝架,许嘉言也偷偷拽了拽陈璐的衣服,想让她消消火气。 事情因他而起,为了不打扰大家工作,他忙将陈璐拉到办公室的外面,先是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又去楼梯口的自动贩卖机里给她买了一杯咖啡。 陈璐刚刚喷得口干舌燥,接过许嘉言递来的咖啡“咕咚”几口下肚,喝完了才冲他一扬眉,“可算出了口恶气,老娘早想骂他了!” 许嘉言对于鹏这个人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不太喜欢自己,可能是跟他走后门进公司的原因有关。 陈璐听他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背景,“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也太可爱了吧?怪不得于鹏欺负你,看着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许嘉言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我其实可以理解于主管的,我的履历本来就不太好看,而且也确实没有工作经验,硬被安排进来,他看我不顺眼也很正常。” 陈璐说:“他不光看你一个人不顺眼,这个公司里面任何一个比他强的,他都看了不顺眼。” 许嘉言说:“我没有比他强啊?” 陈璐说:“你能通过乔木森的关系进入公司,就是比他有关系有门路啊。于鹏这个人,愤世嫉俗,极度自负且自卑,他学历明明不低,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界只有芝麻那么一丁点大。任何人都不可以比他强,不能比他有钱、不能比他工作能力强、不能比他有背景、不能比他过得好,否则就会红眼病爆发,怎么看你都不顺眼。” 陈璐说:“你履历不好看,学历没他高,刚入职就直接到了他手里,他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而且他这个样子可能还不是单纯的因为你,他大概还要怪徐总监,肯定会觉得徐总监看不起他,所以才会把你这种没什么能力的关系户塞给他,把他当垃圾桶。” 许嘉言眨了眨眼,没想到于鹏的内心世界竟然这么丰富,他没在企业上过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人际关系,想要请教陈璐,陈璐却说:“我劝你还是放弃跟在于鹏手底下吧,即便你把他给你安排的所有工作都做得井井有条,甚至超标准完成任务,也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他至今不给你工位不教你东西,就是怕哪一天把你教会了,把他自己饿死了。” 听陈璐说完,许嘉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他本来就是走后门进来的,能有岗位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再提要求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在于鹏这里又确实学不到东西,且不说学什么,就连坐得地方都快没有了。 陈璐手里还拿着许嘉言给她买的咖啡,见他有些为难,想了想说:“要不你来我们组吧。” 许嘉言一怔,“你们组?” “对啊,我听盈盈说你虽然履历不太好看,也没有工作经验,但是会雕刻,而且审美和创意这方面还可以,对吗?” 盈盈当然是指周盈,陈璐没回来了时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偶尔也会有些交流,周盈曾经问过他是做什么的,他也曾经把自己存在手机里的雕刻作品给她看过。 许嘉言说:“不敢说是创意,就是以前看得关于雕刻方面的东西比较多,潜移默化了吧。” 陈璐性格爽朗,有啥说啥,“你这属于真人不露相,跟我们这种搞设计的根本不是一个层级,雕刻已经属于艺术范畴了,来我们公司属实屈才了。” 许嘉言急忙摆手:“算不上艺术,就是个木匠。” 陈璐大笑,“那行吧,你如果考虑来我们组,我就去跟我们主管说,她那人好说话。” 许嘉言有些激动,“真的能调到你们组吗?” 陈璐说:“当然可以啊,但是来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一声,我们组很忙,接的都是大展,有的时候可能还会面临出差,如果你不怕辛苦,确定能接受的话,我就去跟主管说一声。” 许嘉言慎重地考虑了两秒,感激地对陈璐说:“我能接受,也不怕辛苦。” 就这样,许嘉言成功地调到了陈璐的组里,虽然于鹏对于许嘉言调组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表态,但许嘉言总觉得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大抵还是因为陈璐当众掉了他的面子,扭头还要了他组里的人。 他本想找个机会再跟于鹏沟通一下,毕竟大家同事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因为这件事情别在心里,确实有伤和气。况且陈璐也是因为他才跟于鹏起了冲突,他很担心于鹏记仇,以后找陈璐的麻烦。 但没想到陈璐的组里是真的忙,就连他这种还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也被这种忙碌的气氛卷进了最新的项目当中,而他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个项目,就是下个月10号来自那位归国明星在国内的第一场歌友会。 许嘉言拿着项目文件,看着上面关于田野,也就是田小园的信息,内心当中还是有些期待的。 第26章 关于田小园这个人,许嘉言对于他的印象就是唱歌好听。 他记得高中军训第一天,田小园就站在操场上面唱了一首嘹亮的歌,他那时觉得田小园简直帅呆了,即便他那时个子不高,脸皮也黑黝黝的,跟现在当了明星之后的气质判若两人,但他在许嘉言心中停留最深的剪影,就在那一刻。 许嘉言崇拜田小园的原因也非常简单,他天生五音不全,唱歌走调,一句歌词五个字能被他唱出十八个弯儿,连许奶奶那么疼他,听到他唱歌都要找借口躲出五里远,所以他这辈子就羡慕那些会唱歌且有乐感的人。 歌友会的舞台已经设计好了。 许嘉言这两天跟着组里的人跑前跑后,回到家里还要恶补田小园在国外这些年的成长历程,只能暂时把每天搞卫生的时间浓缩一下,挤出一个小时看田小园在国外的一些采访。 今天也是一样,许嘉言忙完自己的事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一手拿着陈璐给他的客户信息,一边观看田小园的视频。 原本这些视频是不用他看的,但是本着客户至上的服务理念,新主管要求组里的每一个人都要了解一些关于客户的出道经历以及个人作品,以防现场出现什么随机性的采访,工作组的人员挂着工牌答不上随访记者的问题,那可就完蛋了。 毕竟路人可以答不出来,他们赚客户的钱再答不上来,以后还怎么邀请人家过来使用场地? 许嘉言觉得新主管这项决定不可谓不严谨,算是学到了。 但田小园是在国外出道的,所参加的采访以及综艺节目都是外文版本,许嘉言听不懂原声,只好瞪着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字幕,有时看不清楚,还要往屏幕方向趴一趴,正巧这一段的字幕跟节目背景撞色了,许嘉言再次把眼睛贴近屏幕,还没看清字幕上面写着什么,就听到一声极为突兀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许嘉言闻声一怔,先是左右找了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将目光锁定到岛台的位置,岛台那里原本没人,此时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面部表情严肃,正在拿着一块抹布擦桌子的沈青釉。 许嘉言看得过于投入,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来的,见他正在擦大理石台面,忙站起来问:“你的咖啡洒了?” 沈青釉没有出声,也没有告诉他,他这杯咖啡是因为他的眼睛不断地与电脑屏幕拉近,导致他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喜欢田小园喜欢到想要把头扎进去跟着人家一起表演节目,而错手溢出所发生的惨案。 沈青釉沉默地擦完桌子,又一次拿起咖啡壶,将杯子里的咖啡倒满,淡淡道:“有这么好看吗?” “有啊!” 啧,又洒出来。 许嘉言明显看到沈青釉倒咖啡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激烈起来,细长的弯嘴壶原本的出水速度缓慢而温和,突然不知怎么地就仿佛大坝泄洪一样直接往咖啡杯里灌了去。 许嘉言见状急忙跑到岛台后面,拿起抹布帮沈青釉擦了擦,擦完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沈先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青釉说:“没有。”又瞥了一眼许嘉言没有关闭的电脑,问道:“你还要看多久?” 许嘉言说:“马上就看完了,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背一下。” “还要背?”沈青釉一贯四平八稳的声音难得有一丝丝走调,刚要拿着接连遭遇了两次洪涝的咖啡杯转身上楼,就听许嘉言说:“是呀,我们主管说了,别的可以不背,但是田小园的成名曲一定得知道,即便不会唱也得会哼哼几句,但是他唱得都是外文歌,还都是那种动次打次乐感很强的歌,我根本学不会。还有就是现在这个综艺也要看看,里面有很多关于他出道时的知识点,很有可能会被后台随访的记者问到的。” 咖啡杯再次落回岛台。 沈青釉问:“是你们主管让你看?” 许嘉言说:“是呀,不然我最近怎么可能一忙完就坐在这里看综艺节目,连去工作间的时间都没有了。” 许嘉言眼中带着莫大的失落,很显然综艺节目再好看,也没有后院那个豪华工作间对他的吸引力大。 沈青釉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多久看完?” 许嘉言说:“半个小时。” 沈青釉说:“我陪你看吧。” 许嘉言说:“你有兴趣吗?” 沈青釉说:“不知道,以前没看过,但可以尝试一下。” “真的吗?!”许嘉言连着看了两天苦于没有人一起分享,此时终于有人能陪他一起看,果断拉着沈青釉坐在沙发上面,“我以前也没看过的,但是最近看了看,感觉还挺有意思!” 眼看距离田小园的歌友会越来越近,许嘉言也终于把他的成名曲学得八九不离十。 当然,外文他肯定是不会,真到了那天晚上被随访的记者拦下让他哼哼两句,他估计也可以哼哼出来。 这段时间陈璐和周盈已经跟许嘉言混熟了,碰巧今天三个人要一起去歌友会现场看舞台布局,陈璐就让许嘉言演练一下,哼哼一曲,结果一曲终了,陈璐和周盈全部呆在原地,根本不知道他哼的到底是田小园的成名曲,还是许嘉言最新创作的紧箍咒。 陈璐揉了揉耳朵,叹了口气,拍着许嘉言的肩膀说:“要不然那天晚上你还是距离挂记者牌的人远一点吧。” 许嘉言知道自己唱歌难听,也任由陈璐和周盈调侃,毕竟乐感这种东西很大程度来讲是有天分加成的,他本身就没有这份天赋,唱得难听也情有可原。 从歌友会现场回来,许嘉言接到了乔木森的电话。 乔木森在B市忙了一圈,终于在今天回到了公司,他兴冲冲地让许嘉言在办公室等他,准备下班之后过来见他一面,许嘉言看了一眼时间,先是给沈青釉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会回去晚一些,又继续翻了翻主管给他安排的工作,看看哪里还没有做到位。 晚上七点,办公室里面还有不少别的组的同事正在加班。 乔木森应该是不好这么大咧咧地出现,所以给许嘉言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去某个展厅后面的休闲区等他。 许嘉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根据乔木森的指示来到一处他指定的休闲区。 这片休闲区在园区里面算是比较偏的位置,加上附近的展厅正在做线路维修,封闭一周,所以没什么人过来。 许嘉言正在疑惑乔木森为什么要把他约到这个地方,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了他一声,他立刻扭头,看到乔木森穿着西装带着工牌,大步流星地朝他这边走来。 许嘉言刚要跟他挥手,又看到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人看起来和乔木森差不多高,戴着帽子口罩,穿着一身极为低调的黑色运动装。 休闲区的位置本来就暗,再加上线路检修,有几盏路灯还不亮,许嘉言站在原地对着那个人影辨认了许久,直到乔木森把人带到他的身边,他还没有看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乔木森似乎早就知道许嘉言会是这个反应,摊着手对运动装说:“看吧,我就知道他肯定认不出来。” 运动装笑了一下,给许嘉言找借口,“我捂得太严了。” 乔木森说:“捂得严才好联想啊,还整天参与项目进程呢。” 许嘉言一时间有点蒙,不知道这两个人当着他的面在说什么,只好主动问乔木森,“这位是......?” 乔木森摇了摇头,给了运动装一个极其无奈的眼神,像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这个反应。” 运动装的眼睛微微地弯了弯,面对许嘉言主动摘掉了口罩,又摘下了帽子。 许嘉言站在异常昏暗的灯光下迟疑了片刻,对着那人的脸端详几秒,才张开嘴巴,极为震惊地说:“田小园?!” 跟着乔木森一起过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许嘉言这两天观看的综艺节目里面的主角,也是他们组这次负责的重要客户——归国明星田小园! 田小园见到许嘉言似乎也非常开心,喊了他一声“小言”,又对他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许嘉言急忙跟他握手,言语之中带着一种终于见到大明星的稀奇感,“好久不见,你都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恶补你的综艺,这下可算见到真人了!” 田小园笑着说:“咱们以前是同学,不是早就见过了。” 许嘉言差点忘了这茬,松开田小园的手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真的明星呢,刚来公司的时候乔木森就跟我说能见到明星,我还以为他是吹牛的呢。” 乔木森站在一旁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在咱们公司上班本来就可以经常看到名人啊。” 许嘉言咧嘴笑,“这次知道你没撒谎了,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乔木森说:“我跟小园打赌,看看他戴着帽子口罩你能不能认出他。” 许嘉言说:“这怎么可能认得出来,黑灯瞎火的。” 乔木森说:“那就不会联想一下吗?我搞得这么神秘兮兮,你最近又在负责他歌友会的项目。” 许嘉言说:“怎么可能联想得到,谁知道大明星会提前出现在公司里嘛。” 眼看两人要斗起嘴来,田小园顶着一头极为酷炫的银色头发,做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小言不一直都是这样,眼里除了木头和雕刀,看不到其他东西的。” 第27章 田小园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许嘉言在高中时期对于雕刻的喜欢已经登峰造极,那个时候没有生活的压力,可谓是全情投入,别人都想办法躲在学校附近的小树林里谈恋爱,只有他一个人是去小树林里捡木头的。 “那次你记不记得,他放学的时候去捡木头,直接捡到了那个三班程志鸣的脚底下,程志鸣当时正抱着隔壁卫校的小姑娘亲呢,他傻了吧唧地还拿着手电筒让人家让一让,吓得人家卫校的小姑娘当场就跑了,气得程志鸣扭头就想揍他。” 乔木森带着两人去了停车场,等两人上车,自己也钻进了驾驶室。 许嘉言坐在后排听他回忆过往,捂着嘴笑。 田小园在高中时期虽然没有乔木森跟许嘉言走得那么近,但也一直游走在他们的朋友圈之内,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着说:“程志鸣当时不还带人来咱们班约架了嘛?” 乔木森说:“是啊,结果咱们这边架都快打完了,人家许老还一脸的状况外呢。” 许嘉言坐在后面,“我真不知道他是来找我的啊,而且那天在小树林我已经跟他道过歉了,还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 乔木森等田小园系好安全带,又叮嘱许嘉言系上,握着方向盘拐出公司,“咋可能翻篇儿,听说程志鸣追那姑娘追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等人家松口准备躲小树林里花前月下,你一个手电筒照过去,直接将那姑娘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跟程志鸣出去了。” 许嘉言也挺委屈,“那也不能怪我啊,那片树林本来就是公共区域,我已经尽量不全程开着手电筒,甚至不直立行走,就是害怕打扰到人家约会。” 乔木森说:“你直着走比你蹲着走更可怕好不好?你站直了走人家还能分辨出你是个人,你蹲在那鬼鬼祟祟的,关键时刻一开手电筒一仰脖儿,人家还以为你是个鬼!” “哈哈哈——”坐在副驾驶的田小园笑得前仰后合,扭头看了一眼许嘉言,问道:“小言来A市还习惯吗?” 许嘉言立刻对上田小园的眼睛,“挺习惯的,你呢?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田小园说:“也还行,就是平时训练会比较辛苦。” “哦对对。”许嘉言说:“我看过你的采访,里面有记录你们训练的画面,确实挺辛苦的。” 车里的灯光比外面亮了许多,许嘉言再次看了看田小园的样子,感叹道:“你真的变了好多啊,比以前白,也比以前瘦了。” 上学的时候田小园长得就不错,如今当了明星,捯饬了一下,更是变得光彩夺目。 他隐约记得田小园上学的时候并不是一个特别开朗的人,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戴着耳机,如果想要跟他说话,需要先在他眼前晃一晃,示意他把耳机摘下来。 最近看了他的综艺,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变得爱说爱笑,也变得活泼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追求梦想多年,终于站在了自己想要的舞台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家都离开了校园,步入了新的旅程,在旅途当中碰到了不同的风景,那些风景促使他生长,也促使他变得成熟,才会在多年之后再次相遇,可以这样的耳目一新。 田小园一直保持刚刚的动作看着许嘉言,眉眼温和道:“你倒是没怎么变。” 许嘉言不好意思地说:“我一直都在家里待着嘛,也是最近才开始出来见世面。” 田小园说:“我听木森说,你暂时放弃雕刻了?店也不开了?” 许嘉言:“嗯,现在店里的收支不太平衡,已经快裹不住我和奶奶的日常开销了,而且我奶奶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我也得存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田小园说:“那现在的工资能存下吗?” 许嘉言说:“可以的,乔木森给我找的工作很好,转正之后的工资也很高,试用期虽然存下的不多,但是等我转正以后,应该会改善不少。” 田小园点了点头,“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许嘉言说:“我朋友家,我在他家租了一间房子。” 提到朋友,许嘉言才猛地想起,还没跟沈青釉报备,他刚刚只是跟沈青釉说了要晚点回家,但是看乔木森和田小园的状态,今天晚上应该要一起吃饭了。 他立刻拿出手机又给沈青釉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乔木森带着田小园和他碰面了,三个人准备一起出去吃个饭。 本以为沈青釉会像往常一样,回他一句“知道了”,却没想两分钟后,沈青釉回了一条,“去哪里吃?” 许嘉言也不知道,于是放下手机问乔木森:“咱们去哪里吃饭?” 乔木森说:“小园是公众人物,找个隐私性比较好的地方吧?免得到时候一大堆人过来围观,别再不小心上了娱乐新闻。” 田小园说:“没事,我这种二流明星,在国内的知名度还没有那么高。” 乔木森说:“你快别谦虚了,无论知名度高低都要注意一些,要不然找个私房菜吧?对了,我上次从我二叔那里拿了一张云山居的会员卡,咱们可以过去尝尝。” 许嘉言坐在后面问:“云山居是饭店的名字吗?” 乔木森点了点头,打开导航导出云山居的位置,又调转方向盘,按照导航的指引,将车子开到了另外一条路上。 晚上七点半。 沈氏集团的办公大厦灯火通明。 27楼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不太寻常的肃杀之气。 将近五米长的会议桌旁边坐着两组人。 沈青釉坐在左手边的一张椅子上,林川和公司的某位总监一起坐在他的旁边。 而沈青釉的对面则是一位身穿灰色西装的老总,老总旁边是他的助理,助理旁边则是他们今天带过来的谈判团队。 这位老总姓姚,年过五十,脖子上面顶着一颗快要谢顶的秃头,手里面拿着一块深蓝色的绸面儿方巾,正在擦脸上的汗。 会议室里不算太热,一直保持在23度左右的温度。 姚总这纯粹是坐在这间会议室里被逼出来的冷汗。 姚总助理见自家老总一直出汗,先是给他递了杯水,又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谈判团队。 说是谈判团队,其实坐过来也没说上几句。 做生意就是这样,谁的气场强大,谁就能占领最大的主导权,他们也是第一次跟沈家的这位总裁面对面谈判。本以为他年纪轻,好对付,却没想平平淡淡几句话,就将姚总这根叱咤商场几十年的老油条彻底压制得没了脾气。 眼下大家还渗在这里,主要是想再为自家公司多谋求一些福利,总不能好不容易姚总亲自出门谈一回生意,面子里子都丢进去了。 姚总助理双手合十,蜷放在会议桌上,斟酌道:“非常感谢沈总陪着我们坐在这里加了这么长时间的班,其实事情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希望沈总能再给我们多加一点点的利润,这一点利润对沈氏的影响不大,但是却关系到我们盛虹的兴衰,还希望沈总再考虑一下,我们也是诚心诚意地跟沈氏合作,不然也不会双方磨了这么久,最后还要请您和姚总出山。” 姚总助理非常有眼力见儿,见没办法跟沈青釉硬碰硬,转头便打起了感情牌,说他们盛宏建立之初有多么不容易,又说他们盛宏如今在国内的发展有多么的不景气,就好像沈青釉不把这一点点利润让给他们,他们盛宏的全体员工明天就要集体下岗,不可谓不凄惨。 说到悲切之处眼圈都快红了,林川坐在他正对面怔怔地看着他,差点就要跟他共情,幸好及时看了一眼沈青釉那张不为所动的脸,才赶忙说:“方助理,我们这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如果贵公司有意与我们合作,我们自然非常欢迎。如果觉得我们的条件不符合你们的心理预期,那也可以再看看其他公司。”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已经算是下了逐客令。 姚总那边端着水杯不想走,他现在的诉求就是想要跟沈氏合作,但是利润也要尽量争取。 眼看着双方又一次僵持下来。 沈青釉的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他瞥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将目光落在了姚总身上。 姚总没想到他始终下垂的双眼终于在这一刻锁定了目标,心想糟了,这位沈总估计要亲自赶人了,他本想赶紧松口扭转局势,却没想沈青釉竟十分礼貌地问他:“不知姚总可否赏脸,一起吃个便饭。” 哈? 姚总听完这话当即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唱得哪儿一出,就感觉他的助理在会议桌下面踢他的大腿,急忙起来说:“走走走,瞧我这脑子,光顾得谈事都忘了到饭点儿了,今天晚上我请,不知沈总想吃什么?” 沈青釉拿起手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去云山居吧。” 第28章 云山居在A市商圈十分有名,坐落在城市市中心最安静的一片地方。 通常来讲,市中心和“安静”这个词并没什么关联,但云山居就是有本事闹中取静,在高楼群起的大厦之中,开辟出一条曲径通幽的蜿蜒小路。 这条小路一直通向一栋白墙灰瓦的古典建筑,与仅有一墙之隔的车水马龙,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许嘉言站在云山居的门口,仰头看着那块挂在门楣上写有饭店名称的匾额,又看了看种在门口两边的四季青竹,以及挂在竹子下方用竹条编制的竹灯笼,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了很多,生怕打扰了这一处在闹市之中,难得生长出的古朴与宁静。 乔木森拿着会员卡在门口的迎宾处验过身份,带着许嘉言和田小园一起进了云山居的大门。 与其他饭店不同,云山居进门后是一座很大的庭院,庭院里面山环水绕,花影重叠,说是饭店,倒不如说是一座造景极为雅致的城市园林。 从进门开始,许嘉言的眼睛就没有停下来过,他忙着左看右看,生怕漏掉一些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田小园站在他的后面跟他一起走,乔木森已经冲出去五六米了,一扭头发现许嘉言还站在原地,猫着腰研究一个石头雕的破路灯? 乔木森扭回去拽他,“带你出来吃饭,你站这儿跟个石头交流什么?” 许嘉言说:“这盏石灯雕得很厉害,肯定是出自某个大师之手,等我再看看是谁雕的……” 乔木森说:“看什么看,黑灯瞎火的,而且你不是主攻木雕吗?怎么对石雕还有研究?” 许嘉言说:“我也会石雕啊,只是石雕比较费劲儿,而且电动器具都比较贵,我跟我爷爷买不起,才不怎么雕的。” 乔木森说:“行了行了,先吃饭,小园大老远地从国外回来,不是为了跟着你一块研究石头的。” 提到田小园,许嘉言这才记起今天过来吃饭的重点,急忙一脸歉意地对田小园说:“对不起啊小园,我刚刚看得有点入神,你饿了吧?咱们赶紧进去。” 田小园的目光始终在许嘉言的身上停留,似乎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对他说了句没事,跟着两人一起进了云山居的大厅。 直到进入大厅,许嘉言才觉得这里有了一点点饭店的感觉,一张张四方餐桌整齐有序地排放在大厅中间,花灯、油伞、屏风作为室内装饰,跟外面的山水廊桥相得益彰。 服务人员见三人进门,首先问了问乔木森有没有预约,得知没有,又问了问他对于位置有没有要求。 考虑到田小园公众人物的这一层身份,乔木森要了一个较为隐蔽的位置。 服务人员把他们带到大厅的一角,又把电子菜单放在桌上,转身为他们准备茶水。 虽然只是坐在大厅,但是这里的环境以及私密程度已经远超许多饭店。 毕竟云山居只针对会员开放,而且会员非富即贵,不是某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就是某某集团的掌权人。 许嘉言听着乔木森介绍,有些迷茫地问道:“那你二叔是哪里弄来的会员卡呀?” 乔木森说:“他自己办的啊。” 许嘉言说:“你二叔不是包工头吗?有钱来这里办卡吗?” 乔木森说:“包工头也分大小啊,我二叔去B市闯荡那么多年,公司都快上市了好不好。” 许嘉言恍然大悟,“所以你毕业之后也留在了B市!” 乔木森说:“你才发现啊?” 许嘉言瞬时瞪大眼睛,后知后觉地兴奋道:“那你现在是富一代的侄子了!” 乔木森不知道他跟许嘉言在高中时期的关系这么近,就算高中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但也没有完全断了联系,他对于自己的消息怎么还能滞后这么多,“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爸和我二叔一起合伙开的公司,他们俩这么多年一直捆绑在一起,我二叔的公司上市,不就代表我爸的公司也上市了?” 许嘉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你现在是富一代的儿子?!” 乔木森无奈地说道:“你刚知道吗?我要是没有点儿后台,那设计部的徐总监能对我那么客气?” 许嘉言说:“我还以为是你的工作能力强,把他震慑住了呢。” 乔木森说:“我的工作能力当然也是很强的,但是他不可能因为我工作能力强就为了我的几句话给你开后门,之所以他能这么痛快地把你留在公司,主要还是因为我的背景厉害。” 许嘉言知道乔木森家里是干工程的,也知道他爸和他二叔一起开了一家公司,大抵是为了方便理解,乔木森当时跟许嘉言说了他爸是包工头,他自然而然地就把“包工头”这三个字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再加上对于包工头的一些刻板印象,导致他一直以为乔木森的父亲和二叔,就是真的到处包揽工程,亲自动手给人家盖房子的。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抱你的大腿了?” 服务人员把茶水端了上来,许嘉言抢先一步,殷勤地帮着乔木森倒了一杯。 乔木森接过茶杯,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竟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平日里混迹于市井的小流氓突然被揭穿太子身份的舒爽感,他大手一挥,立刻装模作样地端起太子派头,“当然没问题,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由我给你保驾护航,肯定让你在A市风生水起。” 田小园坐在一旁笑道:“那乔先生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关照关照我啊?” 乔木森说:“没问题,以后你和小许,一个左膀,一个右臂。” 乔木森说完,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毕业多年,他们还能够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实在难得。 乔木森在电子菜单上面点了几道菜,跟许嘉言和田小园两人聊起了近况。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无非就是聊聊工作还有家庭,家庭可能还早,但是感情问题已经不早了。 乔木森好奇地问田小园:“你们这种当明星的,是不是真的不能谈恋爱啊?” 田小园点了点头:“公司不允许,签约的时候就已经在合同里面写明白了。” 乔木森说:“那凭什么啊?你们的主要职责不就是唱歌和演戏嘛?谈恋爱这种事情难道还能跟上学的时候一样影响成绩的发挥?” 田小园说:“会有一些影响,不过对偶像群体的事业影响比较大,我现在已经退团了,回来也是想要在比较纯粹的歌手领域发展,恋爱这种事情可能会比较自由。” 田小园又给乔木森科普了一下演员、偶像,以及歌手这三个职业在娱乐圈里的定位,扭头看了一眼许嘉言,斟酌问道:“小言……谈恋爱了吗?” 许嘉言此时正在拿着手机对着桌上最新端上来的一道菜拍照,那是一道成色接近于透明的水晶豆腐,味道清淡爽口,带着一点微微的甜还有一点淡淡的杏仁味。 和沈青釉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许嘉言已经逐渐摸清了他的口味,他比较偏爱一些口味清淡的东西,要少油少盐,不要有特别明显的个人色彩,比如香菇、芹菜、香菜,这一系列个人色彩比较浓烈的菜品都不在他的所食用范围,但青笋、生菜、空心菜,以及一些经过处理的豆制品,都是他可以毫不嫌弃地吃下去的东西。 许嘉言觉得这道菜的味道不错,拍了照片发给沈青釉,刚想编辑一句,告诉他这道菜很好吃,听到田小园叫他,忙将手机放到一边,说道:“还没呢。” 田小园笑了笑,方才一直握紧的左手,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放松了下来,“一直都没谈过吗?” 许嘉言道:“没有,我现在的状态还不太适合谈恋爱,等我什么时候稳定下来再说吧。” 田小园追问:“那你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 许嘉言想了想,“至少要等我的工作转正,等我存下一点钱?不过我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缘分这种事情,没人能说得清,或许我下一秒就见到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了,又或许我一辈子都遇不着,估计得排到下辈子。” 田小园问:“你不着急吗?” 25岁虽然不大,但是在渴望拥有爱情的情况下,完全没有谈过恋爱,可能会有一些着急。 许嘉言说:“为什么着急?爱情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许多人等了很多年都碰不到,我这才哪儿到哪儿?不急的。” 许嘉言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说话做事,很多时候都是慢吞吞的,这个慢,并不是指他的语速或者是行动力,而是他给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像是浸染在时光里的悠长,不知是不是跟他做雕刻有关,雕刻这种活计本来就需要沉下心细细打磨,那些木头和石块不怕漫长,反而需要在漫长的时间里面,进行它们最完美的蜕变。 大抵是因为能够沉得下心,才使得许嘉言的气质中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沉静。 田小园在高中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可贵之处。 再次见面,他还是一如既往。 学生时代萌生的好感似乎在这里又被瞬间点燃,田小园刚刚拿起公筷,想要给许嘉言夹菜,突然听到大厅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所坐的位置距离门口还有一定的距离,如果不是特别重的声音,应该听不太到,但是这一串声音却十分明显,感觉并不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造成的。 田小园闻声看去,果然看到至少有七八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些人全部穿着西装,还有个别带着工牌,看起来跟乔木森一样,像是刚从公司里面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应该是公司领导,其中一个气质不凡较为年轻,另外一个则上了一些年纪,带着非常明显的中年企业家的特征。 这一排人浩浩荡荡,着实吸引了坐在大厅里面所有人的目光。 许嘉言和乔木森当然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双双抬头,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看清来人之后,两个人都同时呆住了。 走在人群最前面的两人,正是过来云山居吃饭的沈青釉和姚总。 许嘉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青釉,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就见沈青釉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他急忙冲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坐在这个位置。 沈青釉明显已经看到他了,对身边的那位年长的人说了句话,说完,冲着许嘉言的方向走了过来。 许嘉言赶忙站起来,等他站在桌子旁边,开口道:“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沈青釉说:“正好我们开完会,也在想吃些什么,看到你发的短信,就过来了。” 许嘉言说:“那我刚刚给你发的短信你看到了吗?” 沈青釉说:“看到了。” 许嘉言说:“那你待会点一道尝尝,我觉得很符合你的口味。” 沈青釉应了一声,简单地看了看在座其他两个人,“不介绍一下?” 许嘉言立刻说:“差点忘了,这两位是我的高中同学。” 他想随手拽乔木森站起来,结果乔木森根本没用他拽,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就已经把手伸到了沈青釉的面前,极为殷勤道:“沈先生您好,久闻大名。我是许嘉言的同学,乔木森。” 沈青釉礼貌地跟他握手,自我介绍道:“沈青釉。我听许嘉言提到过你,很感谢你帮他介绍了工作。” 乔木森顿时受宠若惊,握完手还不忘从兜里翻出来自己的名片,“没事没事,都是应该的,对了,我现在是腾翔市场部的主管,贵公司如果有什么展览要办,可以联系我。” 沈青釉接过名片,“我会转交给有需求的部门。” 许嘉言看着乔木森眨了眨眼,总觉得他的态度有点过于殷勤。 等两人说完,许嘉言又给沈青釉介绍田小园。 田小园也礼貌地站了起来,跟沈青釉对视片刻,伸出手说:“田野。” 沈青釉颔首,握住田小园的手说道:“知道,我陪许嘉言一起看过你的综艺。” 陪? 他在说“陪”这个字的时候似乎加重了一些语气。 田小园的眉毛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握着沈青釉的手也下意识地有些收紧。 沈青釉和他对视几秒,先行放开他的手,又对许嘉言说:“我先过去吃饭,同事还在等我。” 许嘉言说:“好,你先去忙。” 他眼看沈青釉转身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头退了回来,对着他说:“你结束之后等我一起回家。” 乔木森赶紧说:“没事,我送他。” “不必了。”沈青釉看似是对乔木森说的,却淡淡瞥了田小园一眼,“我们两个住在一起,一起回去,会比较方便。” 第29章 沈青釉的提议合情合理,乔木森没得反驳,只能看向许嘉言。 许嘉言也觉得,吃过饭再让乔木森拐到沈青釉家送自己一趟,有些麻烦。既然沈青釉也在这里吃饭,那一起回去自然最好不过。 两人就此定下吃过饭一起回家。 沈青釉转身跟同事继续往前走,应该是要去包间就餐,许嘉言三人则再次坐回椅子上。 乔木森似乎还没有在见到沈青釉的情景当中切换回来,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沉默地端过放在桌子上的茶壶,为许嘉言倒了一杯茶。 许嘉言原本没在意他的举动,直到他喝完这一杯,乔木森又立刻为他添上了第二杯,才莫名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给我倒茶?” 乔木森说:“你认识沈青釉,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许嘉言迟疑道:“认识沈青釉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吗?” 不特别吗? 乔木森见他一脸平和,似乎他认识沈青釉,跟他认识南街村村口的铁匠铺老板一样没什么稀奇。 他猛地意识到,许嘉言或许根本不知道沈青釉在A市商圈的地位,试探性地问:“咱奶奶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们认识的这户朋友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许嘉言之所以来A市发展的来龙去脉,乔木森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也知道他暂时住在长辈的朋友家里,只是不知道这位朋友竟然是沈青釉。 许嘉言曾经到酒店部帮忙,李经理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就是开百货公司的啊。” 以许嘉言对于百货公司的认知,大抵跟他对于“包工头”的认知差不多。M县唯一仅有的一条商业街上也开着一家百货公司,那家百货公司年久失修,加上顶楼的露台也仅有三层。许嘉言应该不会傻到拿老家的百货公司跟A市的比,但他见识少,百货公司的形象也已经在他的脑海里面生根发芽。 乔木森打赌,沈青釉家里的“百货公司”在许嘉言这里至多比老家的高出三层,肯定不会高出五层。 他没有详细地跟许嘉言科普沈青釉的家底,虽然以他对许嘉言的了解,即便他知道了沈青釉家里的真实情况,也不会对沈青釉这个人的印象做出任何改变。 但是在现如今这个纷纷扰扰到处交错着复杂人际关系的世界里,保留一份难得的无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吃到兴起,乔木森还要了一瓶酒。 老马是个酒蒙子,许嘉言这些年跟他混在一起,各式各样的酒都尝过一些。 但是他酒量不好,每每喝个两三杯就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 今天也是一样,乔木森刚给他倒了两杯,他就有些醉醺醺的,他歪着头看田小园,总觉得从见过沈青釉开始,田小园高涨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他开口问道:“小园,你怎么了?” 田小园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他歪着头对他摆手的那一瞬间,又回到了高中时期的某个课间,那时的许嘉言也是这样歪着头趴到他的课桌前,对他扬着笑脸,等他摘下耳机,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 “小言,你跟那位沈先生,你们是……” “室友啊。”许嘉言心无旁骛,“不是跟你们说了嘛,我现在住在他家。” 田小园看着他微红的脸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餐桌上那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豆腐,沉默了许久。 晚上十一点,三个人的饭局结束。 本以为沈青釉那边还没有散场,结果三人走出大厅,沈青釉竟然已经站在大厅门口等着了。 许嘉言有一点醉,但是醉得不是特别完整,走路有点摇晃,需要乔木森在一旁扶着。 沈青釉见他们出来,自然而然地从乔木森手中把许嘉言接了过来,礼貌性地问道:“叫代驾了吗?” 乔木森忙说:“叫了叫了,您呢?是叫代驾还是跟了司机?” 沈青釉说:“我没喝酒。” 没喝酒? 这样的局竟然不用喝酒?! 乔木森顿时羡慕地无以复加,跟着沈青釉一起过来的那位姚总乔木森也见过,知道他们过来肯定是为了公事,坐在谈公事的饭局上竟然不用喝酒,简直是他混迹职场这么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见沈青釉确实神志清醒,放心地把许嘉言交给他,又转身看了一眼田小园,准备带他一起去停车场。 田小园看起来没喝多少,目光在许嘉言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了沈青釉的身上。 两人视线交锋,仅对视了一秒,就已经看穿了双方的想法。 本以为只有许嘉言一个人对这位会唱歌的高中同学“念念不忘”,原来这位同学对他也些不一样的感觉? 沈青釉在心里冷酷地“哼”了一声,看着田小园的眼神,也变得更凛冽了一些。 许嘉言倚在沈青釉的身上,头有些晕晕的,看到乔木森他们要走,抬手跟他们说了声“再见”,田小园似乎想要单独跟许嘉言说些什么,还没张嘴,沈青釉就揽过许嘉言的肩膀,带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的大门。 夜已经深了,云山居的庭院里越发幽静。 许嘉言原本没醉得多么厉害,结果被夜风一吹,酒气上头,竟然连步子都迈不开。 沈青釉怕他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摔倒,索性蹲下身将他背了起来。 还没走几步,就感觉许嘉言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喃喃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青釉微微一怔,分辨着他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喊他的名字,平时都是客客气气的沈先生,今天估计是喝醉了酒,把心里的称呼吐了出来。 “沈青釉……” “嗯。”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混合着酒气的温热气息,这股气息与夜风的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吹得沈青釉的耳朵酥酥痒痒。 “我不想走……” 不想走? 沈青釉背着他,问道:“为什么不想走?” 许嘉言在他背上茫然四顾,“我想去看看这个院里的那盏石灯。” “石灯?” “嗯。”许嘉言有点委屈:“乔木森不让我看,但我想去看看。” 沈青釉问:“在哪里?” 许嘉言说:“好像就在这条路上,你陪我找找吧……” 沈青釉回应了一声,背着他在灯影摇曳的庭院里转了起来。 许嘉言喝多了,记忆不是特别清楚,沈青釉背着他在院子里转着整整三圈,才在石板路的分叉口处,发现了许嘉言说的那盏石灯。 许嘉言醉意阑珊地从沈青釉的背上下来,乖乖地蹲在石灯面前。 沈青釉原本站在他的旁边,感受到夜风吹来的方向,也缓缓地蹲下身体,帮他挡住了晚来的一丝寒意。 对于石灯,沈青釉没有了解,但许嘉言看得入神,他也就跟着看了起来。 这盏石灯高约80公分宽约50公分,典型的方座尖顶,四方形的灯罩四面镂空,灯罩的底部雕刻着花样繁琐的古典纹样,灯托上面是一幅雕琢精美的人物浮雕,浮雕上是两个神态不一的小童,其中一个手持荷花,另外一个手持宝盒。 许嘉言看了半晌,缓慢且笃定地说道:“苏大章。” 沈青釉:“嗯?” 许嘉言说:“是雕这盏石灯的人。” 光从表面看,这盏灯上并没有任何人的署名,沈青釉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许嘉言说:“因为在石雕领域,能够将人物雕得这么活灵活现,且身型脸型都雕凿的这么完美的人,只有他老人家。” “而且他最擅长的就是雕和合二仙,这两个人物的五官鲜活,脸部饱满,非常明显是出自他手。” 沈青釉问:“和合二仙是什么?” 许嘉言说:“神话人物啊,你不知道吗?” 沈青釉摇头。 他不知道也很正常,一般像这种民俗传说里面的古代纹样,多是剪纸、雕刻或是刺绣等手工匠人接触的比较多一点。 许嘉言怕他不懂,晕乎乎地解释道:“和合,通常代表着家庭和睦,婚姻美满,你看这个小童手里拿着莲花,代表花开并蒂,这个小童手里拿着宝盒,寓意和和美美,这种祥纹用在婚庆典礼上面会比较多,在石灯上还是挺少见的,即便是有,也是放在婚房门口,寓意夫妻两人婚姻平顺,幸福美满……” 又一阵夜风袭来,将许嘉言的酒劲儿再次吹了上来,他越说越困,越说声音越小。 沈青釉见他的额头马上就要磕到石灯的飞角上面,急忙抬手帮他挡住,让他暂时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石灯的灯光不算太亮,仅能照亮他们两人一起蹲着的这片地方,他们相依在这里,像是一副背景全黑,仅有一团火光温暖了初冬夜的画。 许嘉言看清楚这盏石灯出自谁手之后,终于心满意足,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与沈青釉的接触,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肩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沈青釉担心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受凉,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急着走,而是在这盏石灯面前待了将近五分钟,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两秒钟后,电话对面接通,一道年轻的男声略有些吃惊地问道,“沈青釉?你大半夜的找我干什么?” 沈青釉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你院子里的石灯卖不卖?” 电话对面整整停顿了三十秒,才不太确定地尖着变调的嗓门问道:“什么东西?什么灯?” 第30章 电话对面的人叫霍白瓷,是云山居的老板,也是沈青釉为数不多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朋友之二。和钱非凡一样,是他的发小,两家人关系很近,沈青釉的名字就是霍白瓷的妈妈帮着取的。 霍白瓷摸黑挂了电话,从床上翻起来,套上一件开衫毛衣,踩着拖鞋,从云山居后院的一道小门走出来,骑上门口停放的一辆折叠自行车,顺着院内的一条小路骑到前厅,又顺着前厅的大门去了停车场。 外面天凉,沈青釉已经背着许嘉言回到了车上,刚将许嘉言放在副驾驶,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从车窗外传来。 许嘉言睡着了,沈青釉帮他系好安全带,将他安顿好,转头看向窗外。 霍白瓷此时正趴在车窗上往里看,沈青釉瞥他一眼,落下车窗,问道:“看什么?” 霍白瓷说:“我看到副驾驶好像有个人……我艹!还真有个人?” 他抻着脖子想往里看,沈青釉抬手嫌弃地挡了一下,将他那张还挂着眼屎的大脸拦在了车窗外面。 霍白瓷不屈不挠,依旧抻着脖子往副驾驶眺望,问道:“这是谁啊?” 沈青釉说:“许嘉言。” 霍白瓷说:“许嘉言是谁?” 沈青釉刚想张嘴介绍,霍白瓷忙说:“你别说,让我猜!是不是钱非凡说的那个让你发了疯的结婚对象?” 沈青釉现场辟谣,“不要听他胡说。” 霍白瓷说:“那到底是不是他?” 沈青釉说:“确实是结婚对象。” 但没发疯。 “还真是啊?”霍白瓷还想再仔细看看沈青釉这位传说中的结婚对象长什么样,就见沈青釉突然从手里拿出了一个——灯泡? 霍白瓷看着那个跟沈青釉的身份地位适配度不太高的灯泡,呆怔了十几秒,问道:“这是什么?” 沈青釉说:“电话里说了,我要买你院子里的一盏石灯,怕你找不到,把灯泡拧下来做了个标记,你回去找找,把缺灯泡的那盏寄给我。” 什么东西? 霍白瓷听他说完,杵在原地没有说话。 沈青釉似乎不想再跟他待在这里浪费时间,将灯泡放进扶手箱里,关上车窗,转着方向盘扬长而去。 霍白瓷依旧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冷风穿透他的鼻腔让他打了个喷嚏,他才像按了复活键一样从毛开衫的兜里摸出手机,给前不久才联系过的钱非凡打了个电话。 钱非凡似乎还没睡,接通电话问道:“干嘛啊?大半夜的?” 霍白瓷望着沈青釉渐行渐远的车尾灯,仿佛被沈青釉手里的那个灯泡抽干了智商,怔怔道:“沈青釉……好像真的疯了。” 朋友之间没有秘密,况且沈青釉的朋友一共就那么两个半人,混迹的圈子也差不多相同,大家一传二、二传三,全都知道了许嘉言这个人的存在。 但许嘉言不知道。 他此时正靠在沈青釉的车上睡得香,一路上连梦都没做,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幸好今天是个休息日,不用早起。 许嘉言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刚准备去卫生间洗漱,就发现自己又一次躺在了沈青釉的房间里。 至于昨天他是怎么回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沈青釉帮的忙。 习惯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可能对于某一件事,第一次和第二次还略显生疏,到了第三次就会形成一种潜移默化的自然。 许嘉言还记得,他小时候很怕水,后来爷爷带着他去城里的大众泳池学游泳,几个动作重复地扑腾下来,竟然就这样和泳池里的水融为了一体,他感受到了水的浮力,也克服了对于水的恐惧,他的四肢在面对水的时候有了自己的思维,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潜在水里,也可以像睡觉一样自如地仰在水面,像一尾鱼,而不是一个怕水的人。 最开始,许嘉言对于沈青釉给予的帮助还会感到压力,可自从两人说开、变熟以后,这样的帮助似乎就变成了一种自然,变成了日常相处中的一部分。记不清是哪一分,也不知道是哪一秒,好像在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里,两个人在时间的脉络里就已经悄然无声地靠近了很多很多。 许嘉言从沈青釉的床上下来,本想回二楼的房间换件衣服,结果刚迈出沈青釉的卧室,走到三楼客厅,就在三楼的沙发旁边看到了一个与三楼的装潢格格不入的东西? 与其说是与三楼的装潢格格不入,不如说那东西跟整幢房子的装修都不太搭。 许嘉言不知道一套主打现代简约风格的房子里面,蹲着一盏七八十斤的石头灯,到底是一种怎样融汇古今中外的新型搭配。 也可能是他见识短?不知道现如今的家装界已经进步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这盏石灯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许嘉言一时忘了下楼,蹲在那盏石灯前看了看,石灯的底座下面还粘着没擦干净的泥土,灯托上面是极具苏大章个人风格的人物雕刻。 这不是…… “这不是昨天云山居院子里的那盏灯!?” “嗯。” 许嘉言不小心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刚好沈青釉也从书房里走出来,顺便应了一声。 许嘉言听到他的声音扭过头,问道:“这盏灯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青釉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许嘉言无辜地眨了眨眼,“不会跟我有关吧?” 沈青釉依旧没有出声,表情却告诉他,确实跟他有点关系。 许嘉言隐约记得昨晚乔木森和田小园走后,他确实让沈青釉带着他去院里找了这盏石灯,他好像还跟沈青釉科普了这盏石灯背后的寓意,科普之后的事情他就记不太清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是睡着了。 难道他没有睡着?而是断片了? 可不应该啊?他的酒量虽然不好,也不至于两杯下去就喝断片了呀。 许嘉言苦思冥想,怎么都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在云山居的庭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要问沈青釉,沈青釉却不想多作解释,只是看着那盏寓意着“婚姻平顺,幸福美满”的石灯说:“买都买了,就放在这儿吧。” “买了?!”许嘉言诧异。 沈青釉说:“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嘉言说:“这可是苏大章先生的作品,就,就买了?” 沈青釉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许嘉言先是觉得惊讶,此时又觉得惊喜:“你也觉得好看?” 沈青釉看着那盏灰扑扑的石灯上面雕刻的活灵活现的小人儿,挺真诚地说:“确实不错。” 既然他觉得好看,那买回来摆在什么地方,就是他的自由。 许嘉言没再多说,站起来回到二楼洗漱干净,又换上了平日打扫穿的那套卫衣。 说是在沈青釉家兼职小时工,但实际上,他做的工作并没有真正的小时工那么辛苦,大概是因为沈青釉的家里住得人不多,大家每天活动的地方也十分有限,房子即便面积很大,但整体来讲还是非常干净。 加上沈青釉家里的卫生工具大多都是电动的,许嘉言只要等扫拖机器人工作完毕以后,拿着扫把查漏补缺,将它清扫不到的犄角旮旯处理干净就可以了。 很多时候,许嘉言都觉得自己的这份工作实在太占便宜了,所以会在周末的时候尽量多找一些事情来做,多出来的一部分时间不会计算在酬劳之内。 当然,沈青釉肯定也不会跟他计较这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但是他这样做,是想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工作日多是打扰客厅、餐厅这些利用率比较高的地方,像庭院还有楼顶上的那间阁楼,都是放在周末打扫。 说是阁楼,其实面积很大,挑高的屋顶,通透的窗户,许嘉言上周过来这间阁楼里还什么都没有,今天再次上来,竟然看到空荡荡的地板上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脚架钢琴?! 钢琴?! 许嘉言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从楼梯上跑了过来,围着那架看起来崭新崭新的钢琴转了一圈,转完又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跑到三楼的书房门口,探着脖子往里面瞅。 沈青釉正好站在书房门口的一个柜子前,见他满屋子的找自己,走过来问道:“有事?” 许嘉言没说话,只是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不用言语表述就能读懂的光,好像他是天上的星,又好像他是云里的月。 沈青釉被这双灼热的眼神看得稍稍有些不自在,掩着鼻子咳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许嘉言说:“你会弹钢琴啊?” 沈青釉斩钉截铁,“会。” 许嘉言说:“真会啊?” 沈青釉点头。 许嘉言眼里的光闪得更亮了,特别崇拜地说:“你也太厉害了!” 会弹钢琴、会唱歌这样的技能,在许嘉言的世界里简直就是自带闪光buff的好感度加成,他高中时崇拜田小园就是这个原因,如今得知沈青釉会弹钢琴以后,仿佛又觉得他帅了好几个度。 他问完又继续转头去阁楼打扫卫生。 沈青釉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抬手关上了这扇自许嘉言兼职小时工以来就没有关上过的书房的门。 他不仅把门关了,还上了锁。 锁完门在房间里面转了几圈,像是正在思考着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比如,年满28岁,仅在小学二年级有15天基础的成年人,再次学习钢琴这件事,到底难不难? 第31章 转眼又到了工作日。 沈青釉的钢琴还没学成,田小园的歌友会就已经快要开始了。 本以为再次见到田小园,会在歌友会当天,却没想今天下午忙完手里的工作,许嘉言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拿着电话走出办公室,疑惑地接起来,刚要问对方是谁,就听一道略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小言?” 许嘉言微微辨认了一下,惊喜地说:“小园?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田小园说:“我跟乔木森要的,那天吃完饭本来想跟你要,但是你跟那位沈先生回去了。” 许嘉言印象中,他们确实没在饭桌上交换过电话号码,现在接到田小园的电话,忙把他的号码存了起来,问道:“你最近很忙吧?” 田小园说:“还好,就练练歌。你呢?” 许嘉言小声说:“我也还好,前两天刚把歌会的准备工作忙完,现在就等你亲临现场了。” 田小园说:“辛苦你了。” 许嘉言说:“我不辛苦的,我在组里就是个打杂的,其他人比我辛苦多了。” 田小园轻轻地笑了笑,“那辛苦大家了。”又问:“你……今晚有空吗?” 许嘉言说:“有空呀。” 田小园:“那我们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吃饭? “好啊。”许嘉言说:“那我跟乔木森说一声。” 田小园忙说:“这次不叫乔木森,就我们两个,怎么样?” 许嘉言迟疑了两秒,“我们两个?” 田小园说:“不行吗?” 许嘉言说:“不是不是,我们两个也可以,但是我也才来A市不久,不知道哪里比较好吃,带着乔木森可能会更方便一点。” 田小园说:“没关系,饭店我找,我请你。” 许嘉言说:“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还是我请你吧。” 挂断电话,许嘉言想了想,从手机里面翻出之前准备请沈青釉吃饭时做的一系列饭店攻略,他不知道田小园的口味,但记忆中他应该不怎么挑食,毕竟他们高中三年都是吃着学校里面的大杂烩走来的,经历过他们高中餐厅的千锤百炼,多么金贵的口味,在回归家庭或者步入社会以后都可以独当一面。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许嘉言还是给田小园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有没有忌口,得到了“没有”的回复之后,又给沈青釉发了一条信息,告知他今天晚上要跟田小园一起出去吃饭。 沈青釉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而是等到时钟准时转到许嘉言下班的时间,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问道:“只有你和田小园一起吃饭?” 许嘉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是呀。” 沈青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去哪里吃?” 许嘉言说:“东区□□里的一家融合菜,我做攻略的时候,看到这家的评价要比其他几家好很多。” 沈青釉没出声,半晌才语调扁平且毫无感情地说道:“还做了攻略啊?” 说是没有感情,但听起来竟然还有一点奇妙的阴阳怪气? 许嘉言没有在意,说道:“是呀,上次准备请你吃饭的时候做的,但是你对外面的餐厅不感兴趣,所以就没去。” “哦。”沈青釉的声音又恢复到了原有的温度,说道:“用我送你过去吗?” 许嘉言说:“不用,我这边去□□很近的,地铁才三站路。” 确实很近,三站路的时间甚至比一个拥堵的红绿灯还要快。 许嘉言收拾好东西,发现沈青釉的电话还没有挂断,疑惑道:“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青釉说:“没有。” “那我先……” “你几点吃完?” “啊?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今天乔木森不在,我们两个不喝酒,结束的时间应该会早一些。但是今天的卫生可能不好打扫了,得等我吃过饭再回去收拾。” 沈青釉说:“卫生不是重点,可以放在明天再做。” 许嘉言应了一声,又问:“你下班了吗?” 沈青釉说:“下了。” 许嘉言叮嘱:“那你回家好好吃饭,我先去赶地铁了!” 嘁。 什么叫好好吃饭?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沈青釉挂断电话,坐在办公桌前待了一会儿,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刚准备按下专用电梯的按钮,就见林川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过来说:“沈总,这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沈青釉看着电梯上面的数字,问道:“急吗?” 林川说:“不急,明天下午寄出去。” 沈青釉点了点头,“那先放在我办公桌上吧。我现在要回家吃饭。” 晚上六点半。 许嘉言准时坐在□□里的这家融合菜餐厅里。 商场里的餐厅不像云山居那样隐蔽,为了避免围观,许嘉言特别找了一个位置比较隐蔽的卡座,卡座三面都有竹帘遮挡,应该不会让田小园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 许嘉言等了三分钟,田小园就戴着帽子口罩跟着服务生一起走了过来,他今天的打扮依旧十分低调,可能明星在舞台上面和在现实生活当中还是有一些区别,所以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轰动。 许嘉言松了口气,将手里菜单递给田小园,“我还担心这里这么多人,你会被围观呢。” 田小园说:“不会的,我在国内的知名度不高,而且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以大家现有的素质,也不会过来打扰的。” 许嘉言咧嘴一笑,“那就好,快看看你想吃什么,据说这家的柠檬鸡和水蒸蛋还有这边这几道素菜都很好吃。” 田小园看着菜单,问道:“你现在喜欢吃素了吗?我记得当初上学的时候,你最喜欢校门口的那家烤鸡腿。” 许嘉言说:“现在也喜欢啊,没来A市之前我还隔三差五地过去买呢,素菜是沈青釉爱吃的。不过,我跟他住了这么久,发现素菜也可以有很多做法,吃起来也很好吃。” 田小园放下菜单,问道:“你住在他家每天都吃素菜吗?” 许嘉言笑着说:“不是啊,沈青釉只是喜欢吃素的,但不是纯粹的素食主义者,如果荤食做得不油腻,他也能吃,而且感觉他最近饮食上面有了一点点变化,有时王姨单独给我做的菜,他也要夹一口尝尝,不对口味了就皱皱眉,合口味了就会再夹一筷子。” “王姨是......” “王姨是沈青釉家里的阿姨,做饭很好吃的。” 田小园点了点头,点了几道菜单上面推荐的菜品,问道:“那你在这位沈青釉家里住得习惯吗?我那天见到他,感觉他不太好相处。” 许嘉言拿过餐桌上面的杯子,给田小园倒水,“你也觉得他不好相处对不对,是不是有点像老黄!” “老黄?”田小园说:“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吗?” “嗯嗯。” “这倒没有。” “哈哈,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跟老黄可像了,都是不怒自威,带着那种连卖鸡腿的大叔家里养的那只狼犬,碰到都要退避三舍的骇人气场。” 许嘉言说:“但相处下来,又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人很好,很有教养,虽然平时不怎么爱笑,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说实话,我其实没想到他会这样温柔,总觉得以他的外表来看,他应该更酷一些,更傲慢一些,更不近人情一些,但他偏偏不是。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在路边捡到了一块带疤的木头,本以为里面的心材也会同它的外表一样充满裂痕,但切开之后,却看到里面平滑无比,竟然比一些外表完美的木材还要漂亮。”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很慢,悠悠然然地,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欢喜,就像他真的在路边捡到了一块带有疤痕的木头,切开一看,发现那块木头里面藏着别样的风景。 田小园熟悉许嘉言这样的语调还有神情,他曾经去过许嘉言家里开的那间小店,那家店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木雕,以及还没有经过处理加工的木头。许嘉言那时坐在自己打磨过的木头墩儿上,跟他讲述各种各样关于雕刻以及树木的知识,表情是难以形容地充满了热情与热爱的模样。 那份热情似乎已经到达了顶点,田小园猜想,即便他以后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也不会超越雕刻在他心里的地位。 如今看来,确实没有超越,但似乎……也快持平了。 不过幸好他向来慢半拍,只是刚刚发现这块木头的漂亮之处,还没有发现“他”其实可以雕刻成独属于他的物品。 还有机会。 “小言。”许嘉言还没说完,田小园就打断了他的话。 “嗯?” “我们可以不聊这位沈先生了吗?” “啊,可以可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起来没完没了。”许嘉言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服务生刚端上来不久的椰子冻,“那我再点一道椰子冻打包,我猜这个味道沈青釉会喜欢,带回去给他尝尝看。” 第32章 不聊关于沈青釉的事情,田小园的情绪又逐渐高涨了起来。 但两人除了高中时期的话题,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聊的。田小园作为艺人,有很多圈内的事情不方便跟许嘉言透露,而许嘉言这些年也一直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除了沈青釉是他平静生活里面突然出现的一点意外,其他事情拿来跟田小园说,似乎都有些枯燥。 没什么办法,他们只能相对坐着,聊起了两人都比较熟悉的乔木森,聊乔木森高中时期的女朋友,聊乔木森考入B市的那所大学,聊乔木森毕业以后进入的这家公司。 乔木森此时还在办公室加班,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抬手关上了办公室的窗户,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两位同学餐桌上谈资。 临近九点半,乔木森的事情已经被两个人聊得差不多了,桌上的几道菜也逐渐见底。 许嘉言起身结账,跟田小园一起走到地下车库。 田小园本想送他,许嘉言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突然听到一声呼喊着“田野”的尖叫声从车库的一端传了过来。 那声尖叫出自一个穿着粉红卫衣的长发女孩,她大抵是发现了田小园的身份,震惊之余捂着嘴巴,却没敢贸然上前。 她没有上前,但是她的声音却引起了车库许多人的注意。 这个时间正好是大家吃过晚饭返回家的高峰期,就算田小园在国内知名度不高,粉丝也还是有的。女孩的声音不至于一呼百应,但也瞬间惊醒了七八个或走或停的田小园的粉丝,他们整齐地朝着女孩的方向看去,又一同冲着田小园的方向看过来。 车库里面本来就有些拥挤,此时因为他的出现已经快要变成了拥堵,没有其他办法,田小园只好把车子丢在车库,跟着许嘉言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地上。 地面上的人也不少,田小园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不好意思地对许嘉言说:“我可能不能送你了。” 许嘉言说:“没关系,我坐地铁回去就行,你赶紧给你的朋友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吧。” 田小园点了点头,给自己的经纪人拨了个电话。 田小园回国之后暂住的地方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经纪人大概十几分钟就能过来。 许嘉言跟他站在这个地方等了一会儿,直到田小园远远地看到经纪人的车子,才对许嘉言说:“小言,歌友会那天,你会去吧?” 许嘉言说:“会呀,我是现场工作人员,会一直在后台帮忙的。” 田小园说:“那到时候,我送你一份礼物。” 许嘉言惊喜道:“什么礼物?” 田小园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送走田小园,许嘉言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着的椰子冻,想了想,又拐回即将打烊的餐厅,打包了另外两份吃起来不错的甜品。 今天是个阴天。 天气预报显示,夜里10点到凌晨1点之间会有30%的降雪概率。 由于刚刚步入冬天,风还没有冷得那样刺骨,这30%的降雪概率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沈青釉没想过今天会下雪,但是等他忙完手里的工作,穿着一身加厚的居家服从房子里面走出来时,却看到一簇簇不算小的雪花从夜空中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为庭院的草坪铺上了一层雪绒绒的地毯。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在天气预报之中,却又在沈青釉的意料之外。 夜里11点,许嘉言还没有回来。 沈青釉在房子门口的台阶上面站了一会儿,又从台阶上面走下来,站在庭院灯的下面看似要赏雪。 赏了两秒钟,拿出手机给许嘉言打电话。 许嘉言的手机通了,但是没人接。 沈青釉刚想再拨一次,就看到大门口处有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喊道,“沈先生,我回来了!” 沈青釉看清他的模样,阔步迎了上去。 许嘉言被晚来的风雪沾湿了头发,眉毛上面也沾了几片零星的雪花,正仰着一张红扑扑的笑脸,抱着一个蓝色的水桶,疾步与他汇合。 那个蓝色的水桶里面放着小有二十枝玫瑰,红的、黄的、粉的,各种各样。 沈青釉刚刚还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接电话,此时见他抱着水桶,一只手的手指上还勾着几个打包袋,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没空拿手机。 他去接许嘉言手里的打包袋,问道:“这是什么?” 许嘉言说:“给你带的椰子冻还有奶油小方,他家的小方很好吃,一点都不甜。” 沈青釉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外出吃饭,还惦记着自己的口味,他将外卖袋攥在手里,又看了看许嘉言怀里的水桶,问道:“这个呢?” 许嘉言说:“花呀。我回来的时候下雪了,碰到了路边卖花的姑娘正在打折,刚好看到花桶里面有一枝卡罗琳骑士,就想买回来送给你看看,结果那姑娘能说会道,忽悠了我几句,就让我把花全都买回来了。” 你也知道人家在忽悠你? 沈青釉说:“连桶都一起买了?” 许嘉言笑着说:“是送的。那姑娘也是兼职卖花,说是最近鲜花的进价上涨了不少,卖完这一批就不卖了,就连水桶一起给我了。” 沈青釉见他笑得傻兮兮的,抬手帮他扫了扫头顶上落的积雪。 许嘉言空出一只手,从桶里面抽出一枝颜色偏金黄色的花,这枝花的花朵很大,花瓣层层叠叠,和他送给沈青釉的那块“浮雕玫瑰”很像,只不过许嘉言雕的那枝是盛开的,而眼下这枝只开了一部分,“看,这个就是卡罗琳骑士。” 他递给沈青釉,沈青釉却没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问道:“只送给我一枝吗?” 许嘉言问:“你还想要哪一枝?” 沈青釉毫不客气地说:“全部。” 许嘉言说:“连水桶一起吗?” 沈青釉贪心,“我所看到的全部。” 他眼里除了那一桶半盛开的玫瑰,还有抱着玫瑰在雪地里笑吟吟的人。 许嘉言还没说要送,沈青釉就已经将那个装有鲜花的水桶“抢”了过来,连带许嘉言帮他打包的椰子冻和奶油小方,一起带回了房间。 鲜花放在水桶里面,多少有些影响美观,许嘉言建议他找个花瓶,他便找了一个白瓷花瓶,又找了一把剪刀。 沿路买的鲜花没有经过特殊的包装和剪裁,沈青釉用剪刀把多余的花枝还有叶子清理干净,又在手机上面找了一个插花教程,按照上面的方法,将那一枝枝鲜花逐次插在花瓶里。 鲜花经过修剪,变得更加好看。 沈青釉对着自己的作品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在办公桌上找了个显眼的位置,把花瓶摆了上去,又看了一眼时间,回到房间洗漱睡觉。 凌晨两点,窗外的雪还在下,泛白的月光从遮光度不太高的窗帘外面照到沈青釉的房间里。 沈青釉原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拖鞋走出卧室,路过书房门口,神色淡然地看了一眼书桌上那一瓶正在悄然盛开的花。 很好,还在。 第33章 初雪结束,气温终于踢破0°的门槛,跌至零下。 许嘉言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先是翻出一身保暖内衣套在身上,又拿出一件棉服,穿好西装,快步走到楼下。 王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煎蛋、白粥,还有两道素炒的小菜。 许嘉言刚刚坐下,沈青釉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今天同样添了衣服,在衬衫外面加了一件羊绒背心。 许嘉言笑着跟他打招呼,沈青釉应了一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许嘉言说:“今天公司有特别的事吗?” 沈青釉说:“没有。” 许嘉言说:“那你起这么早?” 沈青釉说:“送你。” “送我?” “嗯。” “为什么送我?” 沈青釉喝了一口寡淡的白粥,“感谢你昨天送我的花,还有甜品。” 甜品是送的,但是花,好像有些牵强,虽然许嘉言买回来也确实是想要交给王姨,让她帮忙找个花瓶摆在家里,但横空被沈青釉“抢”了去,只能“被迫”送给他了。 提到甜品,许嘉言说:“对了,那个椰子冻和小方,今天早上吃了吧?如果再放的话可能会放坏。” 他昨天回来的比较晚,将甜品给了沈青釉之后,建议他放在今早再吃,毕竟大晚上吃甜品对牙齿不好,虽然他打包的那两样东西都不太甜,但是含糖量还是有的。 沈青釉继续喝粥,喝完这一口说道:“我已经吃完了。” 许嘉言眨了眨眼,惊讶道:“吃完了?” 沈青釉:“嗯。” 许嘉言:“全吃完了?” 沈青釉:“嗯。” “昨天晚上?” “嗯。” 许嘉言嘴里的煎蛋差点掉出来,不可思议道:“那是六块椰子冻,六块奶油小方,你……你一个人全吃完了。” “嗯。” “有,有那么好吃吗?” 沈青釉说:“还可以。” 许嘉言弱弱道:“那你不觉得撑吗?” 虽然两份甜品摆在盘子里看起来没有多少,但实际上吃进肚子,还是很占地方的。 沈青釉说:“吃完转了几圈。” “噗。” 许嘉言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且坦诚,瞬间脑补他吃撑以后穿着睡衣在三楼散步的模样,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我不是跟你说可以先放在冰箱里面,那些都是昨天晚上现做的,在冰箱里面放几个小时没事的。” “嗯。”沈青釉没有为自己后半夜偷吃甜品的事情多作解释。毕竟许嘉言已经送给他了,他有自行支配的权利,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两人吃过早饭一起出门开车,昨天没风,气温还显得不是那么冷,今天寒风凛冽,冷风刮在脸上,就像一把把刀子想要将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肉割开。 沈青釉已经提前开了车里的空调,座椅也开了加热,许嘉言从室外钻进车里,像是瞬间从寒冷的冬日穿越到了温暖的春天。 对于沈青釉特意早起送他出门这件事,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拒绝,沈青釉又拿他昨晚给他带甜品的事情堵他,非要跟他礼尚往来。 但事情逐渐演化成这种发展,也是许嘉言最开始对沈青釉过于客气所造成的,如今想要扭转局势,似乎也不是一天半天就可以扭回来的。 二十分钟后,沈青釉将许嘉言送到公司门口。 开车还是要比坐公交快上一些,许嘉言下车跟沈青釉说了声再见,趁着冷风还没有穿透他的衣服,一鼓作气地跑到了办公室,跑进来时竟然还有点微微冒汗。 他刚准备走到自己换了新组被安排的工位前,就感觉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一点不对。 这个时间已经有七八个人过来上班了,大家全都或坐或站统一冲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许嘉言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也顺着大家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结果就看到陈璐正拿着一杯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泼到了于鹏的脸上。 许嘉言以及公司的各位同事全都被这杯水泼出了一口凉气,直到陈璐扭头,才急急忙忙地开始左顾右盼,假装没抻着脖子看这份热闹。 从上次陈璐为许嘉言出头,许嘉言就觉得她跟于鹏之间可能会有一些更为私人的恩怨,包括于鹏也是,刚刚入职那天,明明部门不止陈璐一个人出差,他却偏偏要把自己安排到陈璐的位置上面,明明人家陈璐的电脑上面已经贴上了“闲人勿动”的标签,他依旧我行我素,将许嘉言安排在那里,很明显就是在挑衅。 许嘉言一直很感激陈璐帮了自己,但是于鹏这个人,他总觉得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他有时看向陈璐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阴郁感。 所以当陈璐气哼哼地从于鹏的办公桌前走回来时,许嘉言将她拉出门外,问她发生了什么? 陈璐气得直翻白眼,缓了半天才跟许嘉言说:“于鹏以前追过我。” “啊?” “但是我没答应。” “哦。” “谁会答应这种自大傲慢自己狗屁不通还想把全世界都踩在脚底下的神经病啊!”陈璐一口气说完,气得到处找水,许嘉言赶忙从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给她买了一瓶,问道:“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啊?” 陈璐说:“我没看上他,但是我也有看上的人啊。昨天晚上我和我新交的男朋友一起出门吃饭,好死不死的碰上了这个倒霉催的,好家伙,上来就当着我男朋友的面说我水性杨花,残花败柳!?说什么我刚跟他分开没多久,就找了新的男朋友,让我男朋友小心以后我给他戴绿帽子?!去他娘的别再侮辱绿帽子了,绿色那么好看的颜色到底谁来给它正名啊!” 陈璐气急了还不忘帮着绿色打抱不平,“真是气死人了,而且我到底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过?仅仅就是上次他跟我表白的时候请我吃了一顿饭,而且最开始我得到的消息还不是请我一个人,连带盈盈、小王,我还以为是谈公事呢,结果到了饭店一看就剩我自己了?本着大家同事一场,想给他留点面子,没有调头走人,结果在他眼里,跟他一起吃顿饭就成了跟他谈恋爱了?” 陈璐又气又怒又觉得委屈,原本就心情不佳地过来上班,结果碰到于鹏,又被他冷嘲热讽了几句,才气得她抬手就泼了他一脸水。 碰到这种人能怎么样? 报警吗?打官司? 好像相比这些漫长的过程,还是泼一杯水来得更解气些? 许嘉言安慰了陈璐几句,和她一起回来办公室,扭头向于鹏的方向看去,再次从于鹏看向陈璐的眼神里面看到了一抹猜不透的阴郁之色。 临近下班,沈青釉给许嘉言发了一条信息,说是要过来接他。 许嘉言这次没有拒绝,而是等沈青釉的车过来以后,第一时间跑了上去,拉着他说:“帮我一个忙。” 沈青釉见他无意识地往自己这边靠,没有理会这种无伤大雅的亲昵距离,问道:“什么忙?” 许嘉言说:“待会你帮我跟辆车。” “跟车?” 沈先生活了28年,要说没做过的事情确实很多,那些没做过的事情他也可能会考虑去尝试,但绝对不包括跟车。 许嘉言见他不太愿意,就把今天早上陈璐和于鹏之间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顺带把陈璐上次帮他的事情也一并说了说。 沈青釉侧耳听完,问道:“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跟陈璐的车吗?” “嗯嗯。”许嘉言说:“她跟同事一起打车回家,一会儿就到了。” 沈青釉说:“为什么要跟她的车。” 许嘉言说:“保护她啊,我总觉得于鹏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儿,陈璐上次为我出头就当众掉了他的面子,这次又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泼了他一脸水,他肯定会记在心上的。虽然我可以理解陈璐的心情,但我爷爷从小就告诉我,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以于鹏的人品和行事作风来看,肯定不是君子,那既然他是小人,就一定要防着一些。” 沈青釉说:“你担心那个于鹏会伤害陈璐?” “嗯。” “现在是法治社会。” “可是法治社会也有不遵纪守法的人啊,沈先生……” “沈青釉。” “嗯?”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许嘉言此时正有事求他,对于他突如其来换称呼的要求没做任何犹豫,只是拖着长音,像是跟他爷爷奶奶撒娇时用的语气说道:“沈青釉,你就帮帮我吧。” 沈青釉挑了挑眉,“没说不帮。哪个是陈璐?” 许嘉言隔着车窗给沈青釉指了指:“那个,头发很长,穿着高跟鞋,很漂亮的那个。其实她如果跟男朋友或者跟家人住在一起的话,我也不会为她担心,但她是独居,而且以她的性格来看,她肯定觉得于鹏不敢拿她怎么样,或许于鹏真的不会拿她怎么样,但我想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毕竟谁猜得透人心呢。” 许嘉言一边说着,一边从棉衣兜里掏出一个今天中午紧急去附近超市买来的儿童望远镜,虽然望远镜是儿童款,但是望远效果还是有的。 沈青釉扭头看着此时正举着望远镜四处侦查的许嘉言,总觉得这个小木匠正义且知恩图报得有些过头了,但这可能就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可贵之处。 这时,陈璐和周盈几个人一起叫的车到了。 沈青釉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问许嘉言:“走吗?警官。” 许嘉言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始终拿着望远镜盯着那辆车的车尾灯,直到那辆车的转向灯亮起,才竖起两根指头往前一甩,配合着沈青釉说:“跟上去!” 第34章 陈璐住在A市的西北角,这里曾经是A市发展之初,最先兴起的一片地方。A市的第一栋高层居民楼就建在这里,但也是因为发展过早,很多小区内外设施,都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 许嘉言之所以想要让沈青釉开车跟他一起保护陈璐,是因为上次听到陈璐跟周盈吐槽,她现在租的那套房子距离坐车的位置太远了,每天出门都要经过一条很长很长的胡同,光是走路就要走十五分钟。 春夏时节还好,下班回家天还是亮的,进入秋冬以后就惨了,即便下班时间向前调整了半个小时,每次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加上那条胡同现在正在准备拆建,胡同两边的小商店搬走得搬走,关门得关门,如今只剩下一家门口挂着四盏红灯笼的小超市还在坚持不懈地努力营业。 那四盏红灯笼挂在大年夜估计还挺喜庆,但是挂在杳无人迹的寒冷冬夜,怎么看怎么有点吓人。 陈璐说她已经算是一个比较纯粹的无神论者了,但是每次走到那个小超市门口,还是想要闯进去揪着超市老板的耳朵让他把灯笼的颜色改一下。 沈青釉看着前面那辆车在路口停下,放缓车速,也跟着在它后面十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那她希望换成什么颜色?绿色?” 许嘉言想象了一下超市门口挂着四盏绿幽幽的灯笼,不禁打了个寒战,举着望远镜继续追踪陈璐的身影,“算了,还是红色的好点。” 不管是红色还是绿色,夜里在黑黝黝的胡同里面亮着,都有点瘆人。 许嘉言等陈璐下车拐进路口,拍了沈青釉一下,示意他可以把车往前开一开了。 沈青釉淡淡瞥了他一眼,看着他刚刚离开自己右大腿的左掌心,没有跟他计较这个相对来讲比较暧昧的动作,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把车停在陈璐刚刚拐进去的那个胡同口。 这条胡同正如陈璐所说,又老又旧,正带着一种准备去旧迎新的破罐子破摔的飘摇感。 胡同两侧有路灯,但路灯的照明度很低,有两盏还坏了,“滋啦滋啦”地闪来闪去,用陈璐的话说,每次路过这里不蹦两下,都觉得自己亏了一张迪厅门票。 胡同的条件确实很差,陈璐一个女孩子走在路上也确实很危险。 不过听说她最近就准备换房子了,新房子那边无论是安保条件,还是地理位置,都要比现在这里好上不少。 许嘉言想要在她搬走之前一直偷偷跟在她的后面,这样就算于鹏真的想要趁着下班之后对她不利,那么有他和沈青釉跟在这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安全保障。 但是胡同很窄,周遭又没有太多可以藏匿的地方,许嘉言买的望远镜没有夜视功能,到晚上两眼一抹黑,还不如他那双视力水平良好的眼睛看得清楚。 他本想准备一个望远镜,看起来专业不说,跟踪的时候还能距离陈璐远一点,结果望远镜没派上用处,还是得靠他自己。 酷炫感一下子就没了。 沈青釉站在他的后面,看他一路上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知道的以为他是想保护陈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另有所图,刚巧他前面有一块碎掉的瓦片,沈青釉怕他绊倒,抬手拉了他一下,说道:“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把这件事转达给她男朋友,或者建议她暂时搬到朋友家。” 许嘉言说:“她的男朋友才交了没多久,听说还没有稳定下来,加上昨天于鹏一捣乱,好像还因此闹了一点不愉快,而且陈璐这个姑娘有着很强的自主性,一般人没办法扭转她的想法,如果我真的跟她说了我的担忧,她肯定会说‘于鹏?我呸,就他那个怂包,我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而且还要反过来说我胆子小,杞人忧天。” 许嘉言说:“我承认我胆子确实不大,但是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啊,她也是一个人来A市打拼,真的因为于鹏出了问题,家里人该有多担心。” 沈青釉说:“你对陈璐的性格还挺了解。” 许嘉言说:“当然啦,她的性格最简单了,就是那种非常直爽并且没什么心眼儿的姑娘,她的好朋友盈盈就跟她有些相反,盈盈内敛细腻,她们两个在一起,表面上是陈璐一直罩着周盈,但很多时候都是周盈在偷偷护着陈璐的。” 沈青釉说:“你对她们的性格都挺了解?” 许嘉言说:“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其实大家都挺简单的,并没有像宫斗剧里面演的那样勾心斗角。” 沈青釉问:“你还看宫斗剧?” 许嘉言说:“看啊,以前店里没生意的时候,我总看,你也知道我以前的生活有多么简单无聊,平时除了雕木头就是看电视,要不然就是给我奶奶的菜园浇水、除草,陪老马下象棋,总之就是……哎哟妈呀!” 许嘉言说着说着,突然慌不择路地转过身来。 沈青釉问:“怎么了?” 许嘉言说:“陈璐,陈璐好像发现了!” 自两个人拐进胡同,就一直跟陈璐保持将近二十五米的距离,这个距离不太远,但也不算特别近,在胡同里面较为昏暗的灯光的掩护下,仅能看清彼此的身影,看不清对方具体的模样。 陈璐原本只是正常走路,此时却开始有意识地走走停停,刚刚猛地转过头来,吓得许嘉言顿时乱了方寸,慌乱之下转了身,却不知道此时该走还是该停,他急得原地踏步,边踏边问沈青釉:“陈璐走了吗?” 沈青釉说:“没走。” “那她在干什么?” “看着我们。” “看我们?看我们干什么?” “估计是要看看我们是干什么的吧。” “哈?路人啊,除了路人还能是干什么的?” 沈青釉说:“路人只是你自己设定的身份,陈璐现在应该已经把我们当成可疑分子了。” “啊?那现在怎么办?她现在走了吗?” “没有,她走过来了。” “走过来了!?”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什么叫壮志未酬泪满襟,什么叫功亏一篑?什么叫功败垂成! 本来还想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都像这样偷摸地跟在陈璐后面,结果刚刚第一天就被抓个现形? 如果真的被她发现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担忧,如果被她误会了他跟于鹏一样对她有所企图,还拉着沈青釉这个同伙过来踩点,那他跳进护城河都洗不清了。 许嘉言正急着脑补跳护城河的画面,突然,沈青釉抬起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许嘉言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沈青釉说:“吻你。” 许嘉言被这个回答震惊得瞳孔地震,“吻,吻我?!” 沈青釉的目光很亮,在深长的胡同里面像两颗藏在黑夜里的宝石,他看着许嘉言,平静地说:“不然待会陈璐靠近,看清你的背影,一定会发现是你在跟踪她。” “那……” 许嘉言想了想,现在最好的办法好像就是站在这里接吻比较恰当了。 毕竟他和沈青釉如果是一对情侣的话,那他们两个人一起在胡同里面散步,趁着夜深人静抱在一起亲吻,是最不值得被怀疑的了,而且亲吻这件事情比较私密,陈璐如果看到了,也不会再靠近打扰。 只是不知道借位亲吻的办法行不行,他此时正背对着陈璐,需不需要在假装亲的时候的左右歪一歪脑袋? 许嘉言微微抬头看着沈青釉,“那需要我怎么配合?” 沈青釉说:“闭上眼睛。” 许嘉言说:“闭上眼睛就行吗?不需要配合你摆一摆头吗?” 沈青釉说:“不用。” “哦,好。” 许嘉言说完,迅速地把眼睛闭上。 陈璐高跟鞋的声音时隐时现,似乎也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但正常来讲,有点安全意识的人都应该不会靠得太近,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赶紧跑路才是要紧。 许嘉言此时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沈青釉吻到哪一步了,刚准备随便歪着头配合他两下,突然感觉腰身一紧,嘴上一软,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就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又四散开来—— 轰隆一声,全世界安静了。 许嘉言依旧闭着眼睛,周遭除了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嘴上那一抹柔软的触觉缓缓消失,他才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此时正在与他四目相对的沈青釉。 “真,真亲啊?” “我没说是假的。” “那你……我……” 许嘉言下意识地抿了抿嘴,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沈青釉接过他的话茬,嘴角带着一抹难得的微笑,礼貌又正经地说道:“很抱歉,我承认我刚刚的行为有些鲁莽,但我不想为此道歉。” “可爱并且让我有些心动的男士在我面前向我索吻,我没办法做到镇定自若。” “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可以选择报警。” “或者在我的嘴上亲回去。” 第35章 报警有点小题大做,亲回去好像也有点不太妥当。 许嘉言沉默了半分钟,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陈璐呢?!” 沈青釉抬了抬下巴,“已经走了。” “走了?走远了吗” “还在视线范围之内。” 许嘉言听完赶紧扭头,果然看到陈璐正背着包一路小跑地往回赶。 许嘉言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说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跟过来给她添乱啊?” 沈青釉说:“这不是添乱,你这样也算侧面提醒她走夜路要注意安全,或许她不会刻意防着于鹏,但是从明天起,她肯定会提高警觉,提防别的危险。那么就算于鹏真的出现在这里,她也不会显得过于被动。” 许嘉言听完点了点头,觉得今晚跟过来这件事情还是一个比较正确的选择。 不对,不太正确!毕竟他和沈青釉之间所发生的这点意外,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两人继续跟在陈璐后面,准备把她送到家门口。 许嘉言原本还一瞬不瞬地看着陈璐的背影,看着看着就低下了头,用陈述的语句说道:“你刚刚亲了我。” 沈青釉没有逃避,直接说:“需要我为此负责吗?” 许嘉言忙说:“不用不用。” 沈青釉说:“其实我很愿意负责。” 许嘉言微微咳嗽了一声,继续看着地面,他的双手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时而交叉,时而蜷握,眼睛也不敢到处乱看,怕一个不小心,就对上了沈青釉的眼睛,“你,你说的.......那个,可爱且让你有些,有些心动的男士……” “嗯。” “是我吗?” “是。” 许嘉言刚刚激烈的心跳还没有缓和下来,此时又因为沈青釉的回答变得漏跳了半拍,他沉默了半晌,小声说道:“你……为什么会对我心动?” 他没有时间盯着陈璐,沈青釉就一直充当他的眼睛,帮他盯着,“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或者说,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所有经历的一切,都是促使我对你心动的原因。” 许嘉言说:“可是,以你的婚恋观来看,你好像不会对谁轻易动心……” 沈青釉说:“婚恋观只是我对于婚恋的一种假想,如果你没有出现,或许我确实会随便找个人结婚。” “不管是李嘉言或是许嘉言或是王嘉言?” “现在我只希望这个人是许嘉言。” 沈青釉说:“而且我对你,也不是十分轻易就动心的。我的心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麻木不仁。你的喜怒哀乐每天在我的生活中上演,我只要不是机器人,就会被你的情绪感染。” 好像也对。 就像他对沈青釉,从最开始的陌生、客气、疏离,到现如今可以跟他一起在这条胡同里面并排行走,都是他们日渐相处越来越熟以后形成的一种自然而然的关系。 他已经来A市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所经历的事情,似乎比他在M县两年经历的都要多,他的世界里面每天都是不一样的沈青釉,不苟言笑的他、温柔细心的他、时不时冒出来冷幽默的他、突然之间送给他小惊喜的他....... 当然,有些惊喜也并不算小....... 许嘉言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世界里面到处都有了关于沈青釉的身影,这应该不只是因为他们住在一起的关系。 许嘉言怔怔地停下脚步,看着沈青釉继续向前走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站在了一团朦胧不清的迷雾里。 这时,沈青釉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他站在那里,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延至尽头是幽暗破败的胡同,举目向上是朗晴朗晴的夜空。 一瞬间,好像清风拂过,吹得许嘉言的心境宛如悬在夜空中透亮的银盘。 他想,可能不止沈青釉,或许他对沈青釉的想法,也变得不再单纯起来。 “心动……是喜欢吗?” “不知道,但我想这至少是喜欢的开始。” “嗯。” 对于心动的这个观点,许嘉言也抱着相同的看法,毕竟一两次的心动不能代表什么,而心动过后的喜欢,才是两个人之间某些感情的开端。 谈话至此,两人谁都没再继续往下说,陈璐此时已经走出了胡同,拐到了一条人来人往的小街上,两人站在小街的路边目送陈璐平安地进了一座居民小区,又一同转到胡同里面,向着来时的方向往回去。 走了几步,沈青釉突然停下来,说道:“对于我刚刚吻你的那件事情,你觉得反感吗?” 许嘉言迟疑了片刻,也跟着停了下来,摇了摇头。 沈青釉说:“如果你确实觉得反感,我也可以暂时搬出去住。” 搬,搬出去? “不用不用,那可是你家!”许嘉言急忙摆手,诚实道:“真的不反感,就是……有一点突然。” 沈青釉点头,垂着眸子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既然不反感,那我可以开始喜欢你了吗?” “啊?” “虽然“喜欢”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但我还是想要把我这件很重要的私事告诉你。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允许。” 他说得认真,像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 许嘉言沉默了几秒,小声说:“可以啊,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可能......还没办法回应你。”他虽然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沈青釉的不单纯,但还不清楚这份不单纯具体代表了什么。 沈青釉说:“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告诉你一声,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我们之间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相处。” 担心他会为了这件事情烦恼,沈青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极为跳跃地说道:“对了,可以给我一张《田野歌友会》的入场券吗?” 许嘉言说:“田野?小圆?他那歌友会的票很紧张的,我都没有。” 沈青釉说:“工作人员都没有?” “对啊。”许嘉言无奈道:“小园虽然整天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在国内的人气不高,但是歌友会的票一经售卖,1秒钟就被抢空了,陈璐上次倒是拿回来了几张,但是都已经被部门内部的其他同事要走了。你要听吗?” 沈青釉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其他渠道可以买吗?” 许嘉言说:“暂时没有了,歌友会这周五晚上就要开始了,如果在他的官网蹲一蹲的话,可能会碰到退票的。” 临近周五,许嘉言的工作又忙碌了起来。 陈璐是歌友会项目的重要负责人之一,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最后直接住在了公司,公司除了她还有不少人一起加班,许嘉言不用再担心她一个人下班的时候走那条的深长的胡同,跟沈青釉报备了一下最近的加班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晚上八点。 云山居雅间。 钱非凡今天破天荒地接到了沈青釉的电话,说是要约他喝茶。 喝茶这件事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沈青釉主动给他打电话!要知道沈青釉已经多少年没给他打过电话了?至少高中毕业之后,他的通话记录里面再也没有来自沈青釉的电话。 为了这一久违的盛世。 钱非凡当即推掉了所有约会,专门来赶赴的这一场约,开着车直奔云山居的后门。 这道后门是他和沈青釉每次过来时的专用通道,直接可以通到他们三个相约见面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面,沈青釉和霍白瓷都已经到了,只有钱非凡姗姗来迟,他刚准备进门后跟两位好友打招呼,就发现房间里面的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凝重。 沈青釉和霍白瓷一人拿着一个手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正襟危坐。 钱非凡迟疑了两秒,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抢票。” 沈、霍二人异口同声。 “抢票?!”钱非凡一边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一边不可思议道:“什么票还用得着少爷几个亲自抢啊?” 霍白瓷说:“甭废话,地址发你了,还有五分钟。” 钱非凡拿出手机顺着地址点了进去,看清网站上面的人名,说道:“田野啊,我还当是谁呢。” 沈青釉说:“你认识他?” 钱非凡说:“不认识啊,就是知道,我这一脑袋银色的头发就是根据他最常见的一个造型染的。” 沈青釉说:“你怎么会知道他?” 钱非凡说:“我最近追的那个姑娘喜欢他啊,听说他在国外可火了,虽然不是那个什么偶像团里的颜值担当,但是唱歌的水平可是全团第一,高音水平尤其厉害,歌迷都叫他田野上的海豚啥的。” 沈青釉原本还想着抢不到算了,听钱非凡说完,看向手机屏幕的目光又变得坚毅起来。 看来这张票是非抢到不可了。 第36章 田小园的歌友会就在许嘉言他们公司的一个小型体育馆举行,这里平时也会接待一些商业演出,最多可以容纳一千人左右。 说是歌友会,肯定没有演唱会那么大的阵仗,简约的舞台上面放着一个落地式的麦克风,一把椅子、一把吉他,灯光一打,整个舞台瞬间变得安静且神秘起来。 许嘉言这段时间主要负责给周盈打下手,周盈负责主舞台的灯光设计,此时正站在舞台正下方的一台设备前,对灯光进行最后的调试。 “小许。” “在呢。” 周盈说:“你待会看到璐璐跟她说一声,让她把我的背包拿过来。” 许嘉言说:“好,她刚刚好像被齐主管叫走了,等她回来我告诉她一声。” 距离歌友会开场还有四十分钟,许嘉言一边站在这里帮周盈的忙,一边在现场捕捉陈璐的身影,可等来等去,等得田小园的粉丝都开始陆续入场了,都没有见到陈璐的影子。 周盈的包里有个U盘急用,许嘉言一直见不到陈璐,说道:“你的包放在哪里了?我去给你拿。” 周盈说:“就在这个场馆的三楼办公间,你这两天去过吧?” 许嘉言说:“去过,我知道在哪儿,你的包包上面是不是挂了一只紫色的小兔子?” “嗯。” “好,那我帮你去拿。” 为了方便大家工作,公司在每个场馆的三楼都设立了一个公共办公间,平时这个办公间不用,只有项目活动时才会将各个部门的相关人员汇在一起。 越是临近开场,办公间越是没人,许嘉言从一楼匆匆跑上来,果然看到偌大的办公间里关着灯,他隐约记得周盈昨天下午是坐在靠门口的一个位置,凭借记忆,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周盈的包。许嘉言提着包刚想离开,就听“咣当”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只是借着门口的一抹光,往办公间里看了看。 按道理来讲,办公间现在应该没人,许嘉言想要开灯仔细看看,但碍于周盈还等着用她包里的U盘,他也不敢再耽误时间,粗略地看了看里面没有其他异常,提着包匆匆地跑回楼下。 短短几分钟,现场的歌迷已经快坐满了,许嘉言把周盈的包递给她,又站在设备前四处寻找陈璐的身影,结果找了半天,舞台附近没有,观众席附近没有,随口问了一个刚刚从后台过来的同事,也没有看到陈璐的身影。 这太不寻常了,作为项目的重要负责人,项目都快开始了,她怎么可能脱离现场?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从许嘉言心里升腾起来,直到看见齐主任拿着一份文件匆匆走来,问周盈:“陈璐呢?” 周盈在设备中抬头,迷茫道:“不是被您叫走了?” 齐主任说:“我是叫她帮我改个东西,这都改了快20分钟了,怎么人还改没了?” 齐主任说完,许嘉言和周盈顿时愣在原地,周盈向来比陈璐小心谨慎,之前陈璐和于鹏发生冲突的时候,她也曾经交代过陈璐让她小心于鹏背后使坏,但是正如许嘉言对陈璐的了解,陈璐根本没有把于鹏放在心上,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过去了。 周盈此时也有点慌张,急忙拿出手机给陈璐打电话,连续打了几个都显示无法接通,又看向许嘉言:“小许,你刚刚上楼的时候看到璐璐了吗?” 许嘉言说:“没有。” 说到楼上,许嘉言突然想起办公间里传来的那一声异常地响动,他忙说:“我再去找找。” 今天除了田小园的歌友会,其他几个展厅也有规格相当高的展览,公司内部的安保人员全都做了新的调整,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陈璐现在是什么状况还不得而知,随便找安保部门的人帮忙,人家估计也不愿意帮,一是陈璐和于鹏之间可能会发生的问题以及冲突都是许嘉言的猜测,二是安保队确实挤不出人。 许嘉言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再次返回三楼的办公间,他这次没有摸黑进门,而是将办公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他站在门口大喊了两声陈璐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又一排工位一排工位地找了起来。 最近工作忙碌,大家的临时工位看起来也比较凌乱,许嘉言走到其中一排,看到那一排的地面上倒着一个酒红色的保温杯,估计他刚刚上来拿包时所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来的,他刚想把保温杯捡起来,就在保温杯附近的地上看到了一条亮闪闪的珍珠手链? 这珍珠手链…… 是陈璐的! 许嘉言急忙把手链捡起来,站在偌大的办公间里又喊了两声陈璐的名字,确定陈璐确实不在这里以后,不再耽误任何一点时间,急匆匆地往外面跑去。 这个时间一楼的人是最多的,二楼也有看台,会有一些忙完的工作人员汇聚在那里。 只有三楼没人使用,所有的地方都处于空闲的状态。 除了办公间,三楼还有一个档案室、一个杂物间,许嘉言跑到档案室看了看,确定那里没有被撬开或者被打开的痕迹以后,又转头去了杂物间。 和档案室相反,杂物间平时是不锁的,今天不知怎么,竟然被人反锁了起来。 许嘉言心中当即警铃大作,一边使劲敲门一边大声喊:“陈璐!璐璐!你在里面吗?” “陈璐!陈璐?在吗!?” 突然,杂物间里面发出一连串“咣当当”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又好像是桌子直接翻到了地上,造成了不小的动静。 “小许——!我在里面,艹你大爷的于鹏!你放开老娘!” 杂物间里突然传来陈璐尖厉的声音,许嘉言侧耳听着,急忙回应:“璐璐?!你坚持住!我现在马上报警!” 说是准备报警,但实际上他刚刚上来的太急根本没拿手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鹏可以出来制止他打电话。 万幸,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急而怒的脚步声从杂货间里面传了过来,那脚步声越走越近,近到许嘉言已经知道他走到了门口跟他仅有一门之隔——突然,一只极有力的手带着一股想要直接将他捏死的力道,像钳子一样狠狠地锁住了他的手腕,想要使劲地把他往杂货间里拖。 幸好许嘉言早有准备,紧紧拽着杂货间那道门上的门把手,死命地往外挣,一边挣一边说:“于主管,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伤害陈璐对你和她都没有好处,你先冷静一些!” 于鹏被许嘉言生生地杂物间里挣了起来,露出了一张阴鸷且愤怒的脸,恶狠狠地说:“用你小子多管闲事!别以为她帮了你就是喜欢你!” 许嘉言说:“她怎么会喜欢我啊,我们就是普通同事,于主管,你先冷静!” 从体型上面来讲,许嘉言要比于鹏瘦弱不少,体能上也没占多大优势,如果不是有门把手帮着,他肯定已经被于鹏拽走了,于鹏此时也注意到了那个门把手,松开许嘉言的这只手腕去掰他的手指。 眼瞅着五根手指就要被于鹏从门把手上掰下来,许嘉言拼了命地往杂货间里喊:“陈璐!能跑吗?!” 陈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行!这王八蛋把老娘锁上了!” 锁上了? 那他更不能被于鹏拖进去,站在外面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他也被于鹏一并拖进去,他和陈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手指已经不堪重负从门把手上滑落下来,许嘉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猫着腰靠蛮力紧紧地锁住了于鹏的上半身。 他不会打架,上高中的时候乔木森他们打群架从来不带他,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先保护自己,如何将自己受伤的概率降到最低。 他此时这样锁着于鹏,将他的整个背部、颈部以及头部,都暴露在于鹏的目光之下,本以为于鹏会愤怒地将他掀开,却没想他直接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冲着许嘉言的后脖颈就要扎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股巨大的力道将许嘉言从于鹏的身边抽开,等许嘉言反应过来,发现沈青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此时正一手护着他,一手揪着于鹏的衣领。 许嘉言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发现他的手臂处的西装被于鹏的刀子割了一道口子,忙说:“手臂!受伤了!” 沈青釉瞥了一眼外套没有出声,抬腿踹向于鹏的小腹,一脚将他踹出了半米远。 除了沈青釉,钱非凡和霍白瓷也来了,三个人到底还是没抢到票,最后钱非凡只能利用人际关系联系了许嘉言公司的太子,于是一个电话打过去,三个人就一起驱车赶到了歌友会的现场,结果在现场没有看到许嘉言,问了工作人员之后,才知道他一个人跑到了三楼。 这时,闻讯赶来的秦杨,也就是上次舞会的那个南瓜帽,这家公司的太子爷,发现三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急忙打电话联系安保按住了于鹏,又安排人进入杂货间把陈璐救了出来,陈璐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披头散发的,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三楼的人越聚越多,周盈到底还是不放心,调试好现场的工作之后暂时将工作交给同事,跑上来看了看,同她一起上来的还有即将登台表演的田小园。 田小园看到眼前的画面有一些震惊,他在嘈杂的人群当中寻找许嘉言的身影,发现许嘉言正和沈青釉待在一起。 他们一个坐在长椅上面,一个半蹲在长椅下面,一个温柔地垂着眼,一个焦急地仰着头,不知在交流着什么。 田小园和其他人一样,被他们隔离在专属于他们的世界之外,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穿过人来人往的廊道,开口道:“小言。” 许嘉言听到有人喊他,扭过头来,“小园?!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快开场了吗?” 田小园说:“还有五分钟。你过来一下可以吗?我有话跟你说。” “好。”许嘉言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就听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的沈青釉,突然开口道:“许嘉言,我头疼。” “头疼?”许嘉言又急忙拐了回去,问道:“怎么会头疼?要休息吗?” 歌友会马上就开始了,一楼大厅已经开始放上田小园的预热单曲,粉丝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田小园的助理也跑到楼上催他下去。 他站在原地不想走,再次道:“小言,我有话跟你说。” 许嘉言还没有回话,就听到沈青釉难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时慌了手脚,忙对田小园说:“小园,你先去忙,等你忙完咱们再说。” 说完又急忙问沈青釉:“哪里不舒服?” 沈青釉表情痛苦,“头疼,我想找个地方躺会。” 许嘉言说:“好,那我现在联系酒店部的经理,我们现在过去。” 钱非凡和霍白瓷站在这里始终没动,基本上算是围观了全过程。 霍白瓷有一点不解,问道:“他头疼?” 钱非凡:“啊。” “那人不是划他手臂了吗?” “是啊。” “那他头疼个什么劲儿?” “不知道。”钱非凡说:“疼痛呼叫转移了吧。” 第37章 酒店部距离小体育场很远,在许嘉言给李经理打电话之前,秦杨就已经联系了救护车辆,想要带沈青釉去医院看看。 沈青釉拒绝了去医院的事,跟许嘉言一起坐着李经理的车来到了酒店部的一间套房。 他现在受得伤有点鸡肋,虽然于鹏用水果刀刮破了他的衣服,但由于冬日的西装太厚,仅仅刮开了一层毛料,手臂没有见血,但衬衫下面被刀子割出了一道红痕,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很可能会充血肿胀。 许嘉言扶着他进入房间,将他的外套和衬衫脱下来检查一番,见确实没有大碍,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明天可能会有点肿,我先用温毛巾给你敷一下。” 沈青釉点了点头,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听不到任何一点关于田小园歌友会的声音,才满意地靠坐在了床上。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任何人都没有想到。 许嘉言一直以为于鹏会趁着陈璐下班的时候对她进行报复,但没想到他会选择在公司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和沈青釉离开体育馆三楼的时候,还听到于鹏到处喊冤,说他只是想跟陈璐好好谈谈,想要跟她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他或许没有撒谎,但他的行为也确实过于极端。 许嘉言一边帮沈青釉温敷,一边摸摸他的额头,问道:“头还疼吗?” 沈青釉说:“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许嘉言叹了一口气,“陈璐肯定吓坏了。” 沈青釉说:“没有受伤已经算是万幸了。” 许嘉言说:“我今天看到于鹏,总觉得他对陈璐的感情有点复杂,他好像讨厌陈璐,又好像是喜欢?” 沈青釉说:“我觉得不是喜欢。喜欢分很多种,但肯定不包括强取豪夺,和违背她本身意愿的占有。” 许嘉言突发奇想,“那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沈青釉说:“暂时没有这样的如果,我喜欢的人现在正坐在我的面前,并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他不喜欢我。” 许嘉言差点忘了,他和沈青釉之间已经存在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吻,虽然那个吻只是轻轻淡淡地浅尝辄止,但也明确地表达了沈青釉对他的心意,他一时不知怎么地就有些紧张,看向沈青釉的目光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明明被表白的是他,被亲吻的是他,可是当他和沈青釉对视时,却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许嘉言拿着温毛巾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敷了敷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试图跟沈青釉商量,“你可以不要一直看着我吗?” 沈青釉觉得他无理取闹,极为冷酷地拒绝道:“我喜欢你,我就是要看着你。” 沈先生一旦决定了某些事情,很少再有转还的余地,许嘉言“看”不过他,只好拿着毛巾,红着耳朵,灰溜溜地跑到了浴室里。 田小园的歌友会进行到现在已经快要结束了,秦杨处理完于鹏的事情,亲自带着公司的几个高层来给沈青釉赔礼道歉,沈青釉表示没事,只是简单地了解了一下于鹏的处理结果,秦杨说已经把人交给了警察,等警局那边的处理结果下来,公司也会对这个人进行解雇处理,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公司里面对别的同事造成不良的影响。 沈青釉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秦杨说:“可以,但后续可能会需要许先生去警局做个笔录。” 许嘉言一直站在一边,忙说:“我随时都能过去。” 秦杨说:“好。”主动跟他握手,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客气道:“许先生在我们公司任职,如果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许嘉言不知道秦杨为什么会突然跟他这么客气,忙说:“没有没有,我现在的岗位很好,不懂的地方同事们也会非常热情地帮我解决,没有不满。” 秦杨说:“那就好,那我现在送二位下楼。” 许嘉言本想等田小园歌会散场后再跟他聊几句,但秦杨那边得到的消息,说是他们结束之后可能会去参加庆功宴,应该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 许嘉言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在今天晚上打扰田小园了,于是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他先回去了。 田小园没有立刻回信息,直到第二天一早,许嘉言拿起手机,才发现田小园昨天晚上凌晨三点左右给他回了一句“知道了。” 并且告诉他,他要搭乘今天的飞机去B市巡演,至于他昨天晚上说的那份礼物,以后有机会再送给他。 说到礼物,许嘉言差点忘了,不过昨天既然错过了,那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他给田小园发了一句“一路顺风”,来到浴室洗漱干净,又急匆匆地跑到楼下准备上班。 自从进入了冬日,沈青釉每日接送许嘉言上下班,似乎就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日常。 沈青釉现在有了充足的理由,搞得许嘉言也不好再跟他客气。 田小园的歌友会结束以后,项目组的工作轻松了很多。 陈璐在家里休息两天,又一次踩着高跟鞋卷着大波浪风风火火地跑来上班,至于于鹏的事情,陈璐打算追责到底,倒也不怕他再次打击报复,该报警的时候报警,总不会再给他第二次得逞的机会。 许嘉言进入办公室,就发现有几个同事围在陈璐和周盈的身边聊天,本以为他们是在聊陈璐的事情,侧着耳朵一听,竟然是在聊那位在A市很有地位的沈总裁? 同事小甲说:“你们知道吗?听说那位沈总裁的未婚妻就在咱们公司上班!” 同事小乙惊讶:“真的假的?一般这种大佬的小娇妻不都是被大佬圈养在身边吗?” 同事小丙说:“圈养在身边还有什么乐趣?你不知道现在都流行势均力敌的感情吗?” 同事小丁说:“如果真的是势均力敌的话,大佬的未婚妻就不应该在咱们设计部,应该在咱们董事会!” 同事小戊说:“设计部怎么了?我看看谁敢瞧不上我们设计部!” 周盈说:“所以大佬的未婚妻到底是谁啊?能不能交个朋友?” 陈璐说:“可以问小许啊,小许应该知道吧?”毕竟她那天看到许嘉言和那位沈总裁在一起,应该是认识吧? 许嘉言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 陈璐诧异:“你不知道?” 许嘉言说:“不知道,我也不认识那位沈总裁。” 陈璐眨了眨眼,不是认识?难道她那天看错了? 可不应该啊,以沈青釉那样的气质长相,她在杂志上面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掉。 同事小丁说:“快别为难小许了,他刚从M县出来多久,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职场辛秘。” 同事小乙说:“对啊,问小许的话,还不如去问在咱们院儿里那几只瞎跑的流浪猫。” 同事小甲一个走神儿,再次加入话题的时候脑子已经不知道偏到哪里了,震惊道:“什么?!小许是沈大佬的未婚妻?” “谁说的?” “没人说啊!你什么耳朵的?谣言都是从你这样的人嘴里传出去的!” “小许要是大佬的未婚妻,我就是大佬的表姑妈!” “哈哈哈哈那我就是大佬的二姨婆。” “我我我,我是大佬的三表姐!” “加我一个!我是大佬的表叔!” 正当大家在这里笑闹起哄的时候,一阵极为严肃的咳嗽声从门口的位置传了过来。 齐主管腋下夹着一份文件,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许嘉言他们的方向,看完又有些尴尬地扭头,对着他旁边的人说道:“不好意思,沈先生,我现在就把许嘉言叫出来。” 齐主管旁边正是手里拿着一条白色围巾的沈青釉。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刚刚冒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颔首道:“麻烦你了。” 第38章 许嘉言的围巾落在了沈青釉的车上,此时见他站在门口,急忙从八卦现场抽身,将围巾拿了过来。 由于是工作时间,沈青釉没有跟许嘉言多说,只是告诉他,他今天晚上有个会,下班后让他在办公室多等几分钟。 许嘉言目送他上了电梯,再次回到工位,发现甲乙丙丁几位同事正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他,一时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甲见他回来,似乎还想拽着他多聊几句,但迫于齐主管的淫威,只能讪讪地闭上嘴巴,极具惋惜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完成歌友会的项目,许嘉言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了部门主管的认可,虽然他的专业水平还有待加强,但为人踏实肯干、勤奋好学,同样通过了部门的综合评定,转成了正式员工。 时至今日,许嘉言已经在A市生活了整整三个月,他已经慢慢地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渐渐地融入到了新的工作当中,和沈青釉的关系,也进入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当中。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样的状态,如果硬要一个词来表达的话,可能是心照不宣,他们都知道彼此对于对方的感觉不同,虽然还没有到完全戳破的那一步,但也只差许嘉言的一个回应。 许嘉言没有过恋爱经历,但是在他一直以来的爱情观中,喜欢或者是爱,都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他不想在自己的心思还不够明朗的时候对沈青釉表达他的想法,对待感情,他不想这样模棱两可。 晚上下班,许嘉言在公司等了沈青釉一会儿,结果等来等去,没有等来沈青釉,却等到了林川的电话? 许嘉言关上电脑,裹上围巾,走到公司门口,看到林川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冲他挥手,忙跑过去说:“林先生?怎么是你过来接我?” 林川为他打开后排的车门,说道:“沈总被一个会议绊住了,今天可能会忙到很晚,他让我过来先把您送回家,免得让您在这里久等。” 许嘉言忙说:“实在太麻烦了,还让你亲自跑一趟,我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去的。” 林川说:“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内容,沈总会给我算工资的。” 许嘉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沈青釉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林川说:“应该会加到很晚,您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再去您的家里接您。” 许嘉言微微一怔,“明天他也不回来吗?” 林川说:“现在还不太清楚,但如果不回来的话,您这两天的工作往返都由我来负责。” 沈青釉工作繁忙这件事情,在许嘉言刚来A市的第一天就在林川的嘴里听到过,只不过这段时间他大多都在家里办公,让他产生了一种他可能也没有那么忙的错觉。 而且他最近还每天接自己上下班,不知道要平白挤出多少时间。 第二天一早,沈青釉果然没有回来,林川提前来到家门口等他,到了晚上又把他送回来。本以为只会麻烦林川两三天,却没想整整一周的时间,沈青釉都没有露面,这期间只给许嘉言发了两条短信,一是叮嘱他按时吃饭,二是叮嘱他早些睡觉。 许嘉言也给他发了几条短信,告诉他劳逸结合,但均石沉大海,具体到底有没有劳逸结合,不得而知。 今天周末,许嘉言在家休息,终于不用再劳烦林助理特意跑到家里接送他上下班,虽然林助理说了,沈青釉会单独给他结算工资,但是这样麻烦人家,还是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整整一周,沈青釉都没有回家,昨天在林川嘴里偶然听到,他的胃这两天有些不舒服,以他的挑食程度,在公司肯定没有好好吃饭,许嘉言想了想,决定让王姨帮忙做点吃的,给他送到公司。碰巧王姨知道沈青釉公司的地址,许嘉言提着装好的食盒,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顺着王姨给他的地址找了过去。 来A市之前,许奶奶就曾跟许嘉言说过,沈家最早是依靠倒腾小商品发家的,沈爷爷那时在M县开小型百货公司,说是百货公司,其实就是一个小超市,后来超市越做越强,在每条街道上面都开了连锁,又从连锁超市转型为了百货商场,听说M县最早的一家商场就是沈青釉的爷爷开起来的,再后来,M县太小了,装不下沈爷爷的宏图霸业,所以他们才举家搬迁,来到A市发展。 在许嘉言的认知里,沈青釉所经营的事业,应该跟他爷爷差不多,毕竟是家族企业嘛,所以当他站在沈氏集团高达40几层的写字楼前,还以为自己找错了。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王姨给他的地址,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拎着食盒迈进了沈氏集团的一楼大厅。 一楼大厅长达十几米的前台后面站着两位漂亮的姑娘,见许嘉言提着食盒进来,其中一位姑娘礼貌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找谁?” 许嘉言看了看大厅极具现代化的装潢,对那位姑娘说:“你好,我想找沈青釉。” “沈青釉?”姑娘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嘉言的模样,迟疑道:“您找沈总做什么?” 许嘉言说:“我给他送饭。” 那姑娘又是一怔,看清他手上的食盒,拿起电话说道:“您请稍等,我问一下您送的餐需要放在什么地方。” 许嘉言眨了眨眼,“不能送到他的办公室吗?” 姑娘抱歉地说道:“这个我不能做主,我需要给秘书处的同事打电话问一下。” “哦,好。”许嘉言站在原地等着前台姑娘打电话,十几秒后,那姑娘放下电话说道:“您先把食盒放在这里吧,待会沈总的助理会下来拿。” 许嘉言看了一眼时间,猜测沈青釉应该还在忙,他出门的时候也给沈青釉发了一条短信,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回复,应该是一直没看手机。 无论是他送上去,还是助理下来拿,只要让沈青釉能把饭菜吃进肚子里就行,许嘉言把食盒放在前台,叮嘱前台的姑娘里面有汤,让沈青釉吃的时候加热一下,才转身离开了大厅。 32楼。 总裁办公室。 林川正拿着一份文件从里面走出来,坐在门口的秘书陈小姐见到他的身影,站起来说道:“林特助,刚刚前台那边说有人给沈总送饭,不知道是不是你为沈总订了餐?” 林川说:“我没订啊,会不会是送错了?” 陈小姐说:“不太清楚,我先让他们把餐放在前台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下去拿。” 林川想了想说:“那你先下去看一下,看看是不是送错了。” 陈小姐点头,刚要从工位上站起来,就发现总裁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沈青釉拿着手机皱着眉头大步流星地往电梯处走,边走还边打着电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直没有接通,使得他的眉头越皱越深,看起来有点吓人。 陈小姐一时不敢妄动,求救般地看了看林助理,林川也被沈青釉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工作上面又出了什么问题,忙跟上去问:“沈总,出什么事了?” 沈青釉一边按着电梯,一边继续打着电话,沉沉地说:“许嘉言来了。” 林川惊讶,“许先生?他今天不是休息吗?” 沈青釉说:“他过来给我送饭,他送的饭呢?” 林川立刻想起陈小姐说的那份外卖,忙说:“在前台,前台的同事可能不认识许先生,把他当成普通的送餐员了。” 沈青釉没有多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等到电梯来的时候,急匆匆地赶到一楼,并没有在一楼的门口见到许嘉言的踪影。 他看了一眼许嘉言还未接通的电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刚要转身去前台取餐,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大厅的某个方向传了过来,“沈青釉!我在这里!我的手机掉到沙发底下了!” 沈青釉闻声寻去,只见许嘉言正站在大厅的休息区冲他挥手,他忙走过去问:“怎么会掉到沙发底下?” 许嘉言说:“不知道,手一滑就掉下去了,你帮我找一个扫把,我先把手机救出来!” 沈青釉只好去前台帮他借扫把,直到他把手机从沙发底下够出来,才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沈青釉最近确实很忙,公司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国内的、国外的,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全都挤到了这个时候,他颠三倒四地开了几天会,连觉都没怎么睡过,本来觉得还能再挺一挺,可看到许嘉言的瞬间,似乎连日来累积的疲惫全都袭了过来,他站在许嘉言的对面,看着他说:“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许嘉言还没来得及张开双手,沈青釉的身躯就已经向他拥了过来。 大厅里面人来人往,方才跟他说话的那两位前台姑娘一直好奇地往这边看,似乎正在研究着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时有点紧张,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蜷了蜷,直到听到沈青釉平稳的呼吸,才试探性地将手抚在他的背上。 沈青釉的嗓子有些低哑,静静地感受着来自他的轻抚,说道:“还以为你走了。” 许嘉言沉默了半晌,红着脸说:“没有。你都一个星期没回去了,我有一点……想见你,所以在这里等等你。” 第39章 一周的时间不算太长,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似乎都同时生出了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他们没在大厅停留多久,只拥抱了一会儿,沈青釉就牵着许嘉言的手上了专用电梯,上电梯前许嘉言还拐到前台拿了一下食盒,顺带问了问沈青釉的胃怎么样了? 沈青釉的胃病完全是这几年工作没时没晌忙出来的,再加上他有些挑食,导致他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回,不过他已经自行吃了药,眼下没什么大碍。 许嘉言一路跟他出了电梯,进了总裁办公室,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咖啡味,那股味道已经不能用香来形容,更像是一种浓郁的苦,可见他这些天到底喝了多少。 沈青釉估计还有一些工作要忙,将许嘉言带进来之后,让他在沙发上面坐了一会儿。 食盒里面的餐食已经快凉了,等沈青釉忙完,许嘉言说:“有可以热饭的地方吗?” 沈青釉瞥了一眼隐藏在休息区后面的一间小厨房,十分冷静地说:“没有,热饭的话要去六楼餐厅。”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刚刚上了32楼,许嘉言说:“那我下去帮你热一下。” 沈青釉说:“一起吧,你不一定找得到。” 站在沈氏大楼外面,许嘉言就觉得这座写字楼大得有些离谱,如今进来以后,更是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可能是他见识浅薄,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办公大楼不仅有步梯、直梯还有扶梯,每一层的业务部门不同,所装修的风格也不尽相同,办公楼层不仅有茶水间还有咖啡厅、书店、休闲娱乐厅。 只是如此高档的办公大楼,只有一点设计的不太合理,沈青釉作为公司总裁,办公楼层的专用电梯竟然不能直达餐厅?这也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今天虽然是个周末,但沈青釉的公司里面还是有很多人加班,他们两个坐着扶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走,遭到了不少人的围观,本以为到达餐厅可能会好点,却没想刚好赶上饭点儿,餐厅里人山人海,原本大家都在商量着待会吃些什么,见到沈青釉提着食盒突然出现在餐厅门口,瞬间集体噤声。 沈青釉没有说话,面对大家的注视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但许嘉言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总觉得大家在看沈青釉的同时,还将一些多余的目光抛到了他的身上。 他被这些好奇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往沈青釉的后面躲了躲,希望可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沈青釉似乎没有感应到他的想法,依旧拎着食盒带着他穿越人群,来到一个专门热饭的窗口前。 刚好陈小姐和林川也过来吃饭,见沈青釉亲自在这里排队,想要帮他把食盒拿到前面提前热好,但沈总不愿乱搞特权,拎着食盒一动不动。 陈小姐已经好奇很久了,将林川拽到一边偷偷问道:“一直跟在沈总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啊?” 林川透过她的目光看去,刚好看到了许嘉言,说道:“是许先生。” 陈小姐说:“许先生是谁?” 林川说:“沈总的未婚妻。” “什么东西!?”陈小姐的声音突然拔高,见大家都在看她,又赶忙放低音量,“沈总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妻?” 林川说:“最近几个月。”又叮嘱道:“但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正式公开,就算知道的话,也要尽量保密。” 陈小姐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许嘉言,一边给同在秘书处上班的好友发短信,一边满口应着,“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到处乱说。” 沈青釉站在热饭的窗口排了三四分钟,终于把许嘉言送来的饭送到了微波炉里,他拿着热好的饭四处找了找,看到靠窗的位置有一张空桌,便带着许嘉言一起走了过去。 王姨准备了四菜一汤,两碗米饭,本意就是让许嘉言过来陪着沈青釉一起吃的。 眼下两人面对面坐在这里,就着家里熟悉的味道,一起吃了起来。 许嘉言尽量不去理会旁人对他投来的目光,问沈青釉:“你大概还要忙多久呀?” 沈青釉说:“两天吧。” 许嘉言说:“忙完可以休息吗?” 沈青釉说:“大概可以休息一周。” 许嘉言说:“那太好了,如果一直这么辛苦的话,很容易把身体累垮。”说完又想起一件事情,跟沈青釉报备道:“对了,下周我可能要回一趟老家。” “回老家?” “嗯,M县。” “为什么要回去?” “下周是我爷爷去世五周年的日子,我想回去扫墓,顺便看看我奶奶。” 沈青釉问道:“回去几天?” 许嘉言说:“我请了两天假,加上周末,往返应该有四天。” 沈青釉想也没想,直接在许嘉言的行程上填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去。” 许嘉言诧异:“你去做什么?” 沈青釉说:“不做什么,我想跟你一起去不行吗?” 许嘉言说:“不是不行,但我是回去扫墓的,你跟我一起,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沈青釉说:“你觉得不方便?” 许嘉言说:“不是,我是怕你觉得不方便。” 沈青釉说:“我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你不觉得我碍事的话。” 他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可怜,顿时让许嘉言没有了反驳的理由,当夜就将沈青釉也要跟着一起回去的事情告诉了奶奶,好让奶奶有个心理准备。 抻开地图,可以看到M县坐落于A市偏北的一处地方,这里相比A市的气温更低,人口更少,居民的生活节奏也更加缓慢。从机场大巴上面下来,许嘉言深深地呼了一口家乡的空气,带着沈青釉走街串巷,停在了一条古朴的小巷子前。 这条巷子很深,两边都是年代较为久远的二层小楼,楼是自己家建的,有的带院子,有的带露台,许嘉言的家就在这条巷子靠左手边的位置,院子里面有一棵很显眼的枣树,树上的树叶都已经掉光了,树上的枣子却还一颗一颗地挂在树枝上面,只不过现在的枣子已经不新鲜了,干干瘪瘪,好像变成了一朵朵盛开在冬日里褶皱的花。 许奶奶此时正在房间里面准备午饭,听到院子里面的动静,急忙迎了出来。 许嘉言见到奶奶有些激动,拖着行李箱走到她的面前,先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对着沈青釉介绍,“这是我奶奶,这位是沈青釉。” 沈青釉对着许奶奶礼貌地鞠了个躬,将登门拜访的礼物递到她的手里,客气道:“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许奶奶今年75岁,梳着一头花白的齐耳短发,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估摸着是爱笑,眼周围的皱纹要比别的地方深刻很多,她接过沈青釉的礼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说道:“先进屋,饭马上就好了。” 由于知道沈青釉会来,许奶奶已经提前帮他准备好了拖鞋还有睡衣,叮嘱许嘉言先带着沈青釉回房间把衣服换了,又急忙跑到厨房,翻搅着火上炖着的一锅鸡汤。 虽然是二层小楼还带着一个四方小院,但许嘉言家里的面积却不算太大,一楼只有一室一厅还有一个厨房,以前是爷爷奶奶住,现在则只有奶奶一个人,许嘉言带着沈青釉在略显拥挤的一楼参观了一圈,又带着他迈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是他一个人的天地,存放着他从小到大所有的东西,虽然他的东西多是一些跟雕刻相关的书籍,但一摞一摞地放在箱子里面,还颇有些壮观。 许嘉言上楼之后,总觉得一路走来,有什么地方不对,直到他看到那些书籍的书脊上面贴着一个硕大的“囍”字,才猛地想起,在奶奶的眼里,他和沈青釉此时此刻已经是正式的夫妻关系了! 许嘉言飞快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扇同样贴着“囍”字的房门,猛一打开,又猛地一下关上。 沈青釉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许嘉言说:“要,要不然,咱们去住酒店吧。” 沈青釉说:“为什么住酒店?家里不是有地方?” 有是有,但是…… 许嘉言结结巴巴地说:“里面的布局你可能不太喜欢。” 沈青釉说:“我没那么挑剔。” “可是……” “你不希望我住在这里?” “当然不是,只是……” 沈青釉说:“那是为什么?” 许嘉言犹豫了一会儿,再次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提醒道:“那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奶奶可能在房间里面做了一些奇怪的装饰。” 沈青釉挑了挑眉,等着许嘉言再次打开房门,第一眼就看到一张双人大床上面,铺着一床大红色的喜被,喜被上面放着剪纸、拉花、飘带,还有无数个大红色的气球。 沈青釉淌着气球走进房间,发现床上不仅放着囍字,竟然还有很多莲子、花生、桂圆等一系列吃的东西,他拿起一个圆滚滚的桂圆问许嘉言:“为什么要放这些东西?” 许嘉言红着脸说:“可能,可能是寓意……早生贵子吧。” “哦。”沈青釉挺严肃地点了点头,剥开那个桂圆说道:“那我吃一个。” 第40章 不仅房间布置得喜庆,就连许奶奶给沈青釉准备的睡衣都是大红色的,这个颜色沈青釉还没有尝试过,当下就想把外套脱了,把睡衣套在身上试一试。 许嘉言急忙阻止,把他的行李放在一边,拽着他一起离开了这个满眼都是大红色的婚房。 楼下。 许奶奶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 这一桌子的饭菜都比较家常,没有王姨做的那么精致,而且许奶奶口味偏重,油盐酱醋都是拼了命地往菜里加,她总觉得菜色浅了太寡淡,不上一点酱油的颜色就不好吃,再加上沈青釉第一次登门,为了更好的招待客人,平时不怎么上桌的鸡鸭鱼肉全都齐聚一堂,存放已久的盘盘碗碗也都有了各自的用处,挤到了桌上。 许嘉言眼瞅着奶奶拿着自己的筷子给沈青釉夹了一块红到发黑的樱桃肉,本想找个机会把那块看起来很咸的肉换到自己的盘子里,就见沈青釉面不改色地对奶奶说了一声“谢谢”,直接将那块肉填到了嘴里。 许奶奶见他爱吃,又给他夹了一块红到发黑的红烧肉,问道:“你爷爷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沈青釉默默地将碗里的红烧肉吃完,对着许奶奶说:“他们很好,身体也很健康。” 许奶奶笑道:“那就好,我和你爷爷奶奶,大概有三十几年没见了,上次见到你们一家的时候,你爸爸妈妈才刚结婚,你还没有出生呢。” 许奶奶说:“那时言言的父母也才刚结婚,他们两对的婚期只差了一个月,我们当时就把你们两个的婚约定下来了,如今能看到你们两个按照约定走到一起,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沈青釉点了点头,一边跟许奶奶聊天,一边注视着他碗里面又多出来的一块红烧肉,那块红烧肉看起来有一点肥,沈青釉沉默了半晌,刚想将那块肉夹起来放在嘴里,就发现一双筷子正偷偷摸摸地伸了过来,趁着许奶奶一个不注意,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块肉转移了阵地。 即便如此,一顿饭下来,沈青釉还是被许奶奶投喂了各种各样的肉类,鸡鸭鱼肉不必多说,还有各种炒得油汪汪的青菜。 吃过午饭,许嘉言主动帮着奶奶收拾厨房,本想让沈青釉上楼休息,却没想他也挤了进来,跟着他一起站在洗碗池前。 许嘉言趁着奶奶不在,低声问道:“胃还好吗?” 沈青釉没有手套,只能站在一旁接许嘉言洗干净的碗,“还好。” 许嘉言说:“我奶奶做饭是不是太咸太腻了?” 沈青釉说:“有一点。” 许嘉言说:“只有一点吗?” 沈青釉:“嗯。” 不可能只有一点,以沈青釉平时的清淡口味,奶奶这顿饭所有的盐和油的数量,估计足够王姨用一个月的。 许嘉言抱歉地说:“其实我已经在电话里面提醒过奶奶了,但是她做了一辈子的饭,油盐的掌控都已经定型了,可能没办法一下子做出改变。” 沈青釉说:“没关系,这是我的问题。” 许嘉言说:“那我待会带你出去解解腻吧?” “解腻?” “嗯!”许嘉言边说边将最后一个碗清洗干净,洗完后跟奶奶打了个招呼,拽着沈青釉一起出了家门。 小巷的尽头有一家卖红果的小店,说是红果,其实就是山楂。 山楂可以串成糖葫芦,还可以做成裹着糖霜的糖雪球,许嘉言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沈青釉,又买了一包糖雪球拿在自己的手里。 他说:“我和爷爷有的时候也会被奶奶做得饭咸到,每到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带着我出来买一根糖葫芦或是一包糖雪球。其实我奶奶做饭越来越咸,跟我爷爷的纵容有着很大的关系,他一直觉得奶奶每天为他准备三餐已经很辛苦了,如果再挑她的毛病,对她实在不够礼貌。可他不挑毛病,就导致奶奶以为他喜欢她的手艺,所以就越做越起劲儿,油盐这一类的东西,也就越放越多。” 许嘉言一边说着,一边从牛皮纸袋里面拿出一颗糖雪球递给沈青釉。 沈青釉没接,而是顺着许嘉言递过来的动作,直接将那颗糖雪球吃到了嘴里。 他的嘴唇在衔咬雪球的同时不小心碰到了许嘉言的指腹,使得许嘉言微微一怔,又不小心想起了他们之间的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他急忙将碰到沈青釉嘴唇的那根手指蜷在了手心里,说道:“带你去我的店里看看吧?” 许嘉言的店铺距离这里不远,走路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没去A市之前,许嘉言每天就在这样悠哉悠哉的生活中度日,偶尔来红果店买一串糖葫芦,或者在下雪天买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 一直以来,许嘉言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抱负和理想,就想守着爷爷留给他的小店,赚一点钱,找一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如果奶奶没有摔那一跤,没有催着他去A市找沈青釉结婚,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许嘉言和沈青釉并肩走着,突然问他:“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 许嘉言以为他又要说没有,却没想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以前没有。” “那现在有了吗?” 沈青釉说:“现在也不太清楚。” 许嘉言说:“怎么会不清楚?” 沈青釉说:“因为我的想法也是最近才发生改变的。” 以前的沈青釉总觉得,他的人生是可以完全由他自己来掌控的,从他懂事开始,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的路应该怎么走,应该在什么地方转弯,又应该在什么地方进入分岔路口。包括他的婚姻,他的事业,这些事情他明明可以一眼就望到头,可直到许嘉言出现,他发现他看不见了。 许嘉言就像一朵大大的太阳花挡住了他的视线,此时此刻无论他看向哪里,好像都能看到这朵花的存在,他的人生道路在许嘉言出现之后发生了重大的重组。好像他此时所能看到的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路口,都有这朵太阳花的存在。 这种翻天覆地的感觉很奇怪,但也很奇妙,原来“喜欢”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自从沈青釉按下了喜欢许嘉言的按钮,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不断地向上叠增,就好像一棵小小的树苗正在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在他心里扎根,彻底融进了他的生活。 “你笑什么?”许嘉言突然看到沈青釉的嘴角莫名地上扬,奇怪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沈青釉说:“没有。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不错。” 今天天气晴朗,午后的阳光更是带走了冬日的寒凉,枯败的树枝上面站着两只缩着脖子的麻雀,它们依偎在一起,正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沈青釉拿起许嘉言给他买的那串糖葫芦,递到了许嘉言的嘴边,许嘉言犹豫了片刻,想要伸手去接,但最终还是低下头,咬住了那串糖葫芦最顶端的糖。 “嗒”地一声,糖屑纷飞,甜蜜的粉末在灼眼的阳光下翻了几圈,落在了许嘉言的嘴角上。 沈青釉抬手帮他擦嘴,问道:“甜吗?” 许嘉言将那块糖含在嘴里,抬起眼对着他笑道:“很甜。” 第41章 两人一起穿过眼前的这条十字路口,来到一条商业街上,虽然说是商业街,但是商业化的感觉却没有多少。 这里的店铺不多,多是一些卖古玩字画以及古典乐器的小店,许嘉言的木雕店就夹杂在这些充满了古色古香的小店中间,由于已经不再营业,门口挂了一块歇业中的牌子。 许嘉言拿出一串始终带在身上的钥匙,带着沈青釉一起走到店铺里面。 他的店铺很小,只有两个作品展示台,以及一张长方形的工作桌,以前用的工具全都被规规整整地放在了工具箱里,展示台由防尘布蒙着,经过三个月的时光,灰尘已经在上面铺了厚厚地一层。 许嘉言想将防尘布掀开,清理一下上面的灰尘,想了想,过几天还要走,再回来又是几个月后,也就放弃了收拾的想法,任由那些曾经示于人前的精致摆件,继续藏在黑暗之中。 沈青釉能够看出他对于这间店铺的留恋,哪怕店里面满是积压已久的灰尘,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他对这里的珍视。 突然,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 许嘉言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蓝格子棉睡衣的老头站在门口。 他顿时眼前一亮,兴奋地迎了上去,“老马!” 来人正是许嘉言的朋友老马。 老马今年60出头,干瘦,腰板挺得很直,他的眼睛很亮,看起来炯炯有神,看到许嘉言咧嘴一笑,乐呵呵地说:“你小子回来也不说一声?” 许嘉言说:“我上午才到,中午吃顿饭就过来了。” 老马揶揄,“我还当你被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蒙住了眼,不回来了呢。” 许嘉言说:“回来肯定是要回来的,不过周日下午就要走了。” 老马一听他还得走,遗憾道:“还想着你能多住几天。” 许嘉言说:“没办法,还要上班嘛。” 老马没有回话,往店铺里面看了看,瞧见沈青釉的身影,说道:“这位是?” 许嘉言忙说:“他是沈青釉,是我的……” 许嘉言一时不知应该如何跟老马介绍沈青釉的身份,老马却自作主张,大咧咧道:“你老公。” 老马语不惊人死不休,许嘉言差点被他嘴里蹦出来的这三个字吓得跌倒在地上,他急忙低声说道:“你乱说什么?” 老马无辜:“我没乱说啊,你奶奶跟我说你去A市结婚了,对象就是姓沈啊,那他又叫沈青釉,不是你老公还是我老公啊?” 许嘉言被老马说得一阵脸红,恨不得找块抹布把他这张嘴塞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看了沈青釉一眼,见沈青釉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才指着老马给他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老马,我的好朋友。” 从老马进来,沈青釉就已经一步步走到了他们身边,此时礼貌地对老马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说:“您好,马先生。” 老马没想到他还挺懂礼教,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和许奶奶一样仔细端详了他半晌,当着他的面评论道:“可以,长得挺好,配得上我们小言子。” 老马活了60多年,一直都是这么口无遮拦,他才不管沈青釉是什么大城市来的人,到了他们这一亩三分地,都是他们这座小城里的人。 许嘉言怕老马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趁着沈青釉不注意,拽着老马来到门口,叮嘱道:“你不要乱说话,我们还没结婚呢。” 老马一惊,“没结婚?那你去A市干什么了?” 许嘉言说:“我是去找工作的啊。” 老马说:“你不是给你奶奶发过结婚证了?” 许嘉言说:“结婚证是假的。” 老马恍然大悟,“你小子,还学会骗人了。” 许嘉言说:“那能怎么办,你见过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要结婚的吗?” 老马说:“怎么没见过,我活了60多年,什么稀罕事没见过。” 许嘉言说不过他,“反正我和他就是没有结婚,你不要乱说话就行了。” 老马说:“为什么不结?是觉得这人人品不行?” 许嘉言说:“他人品很好,不是人品的问题,我们两个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呢。” 老马瞬间抓住重点,“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发展?” 许嘉言一下子不说话了。 老马说:“你喜欢他不?” 许嘉言还是不说话。 老马算是看着许嘉言长大的,他的一举一动一个微表情都没办法逃出老马的法眼,老马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就是喜欢他。” 许嘉言也没瞒着,小声说:“是有一点好感。” 老马说:“只有一点好感?” 许嘉言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有很多点吧。” 老马没见过这么笨的孩子,喜欢一个人,有多少好感都不知道,他转了转那双异常精明的眼睛,对许嘉言说:“交给我,我帮你看看。” 许嘉言说:“你看什么?” 老马没理他,莫名其妙地将自己身上的一个玉坠套在许嘉言的脖子上,许嘉言戴着玉坠有些发懵,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马说:“别管,你先帮我带着,我带着脖子疼。” 一个玉坠有什么可脖子疼的?许嘉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带着老马一起回到了店里。 沈青釉一直站在店里面等他们,见他们进来,没有多问,只是跟着主动过来跟他攀谈的老马寒暄起来。 老马觉得这店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好看,决定尽尽地主之谊,带着沈青釉去M县唯一的一个旅游景点转一转。 说是旅游景点,其实就是一座海拔500米左右的小山,山上有一座寺庙,平时周围城市的人会过来烧烧香。 这段时间没什么游客,寺院里面除了他们三个,就是敲钟念佛的和尚,老马作为导游尽职尽责,全程都在为沈青釉介绍这座寺庙的历史,直到介绍得口干舌燥,才让沈青釉站在寺庙里的一个鱼池旁等着,拽着许嘉言去买水。 寺庙与时俱进,购置了好几台自动贩卖机,老马的手机不智能,只能站在一旁等着许嘉言帮他操作,等许嘉言买完,老马突然说:“把玉坠给我。” 许嘉言也不知道他抽得哪门子疯,刚要把玉坠摘下来给他,就发现挂在他脖子上面的那条坠子不翼而飞了。 许嘉言顿时慌张地摸了摸脖子,又四下转身看了看,惊讶道:“坠子丢了!” 老马惊骇,“丢了!?” 他的声音大得几乎贯穿全寺,沈青釉站在鱼池旁边好奇地看了看,正好看到许嘉言正一脸焦急地找着什么,他刚想过去,就见老马已经拿着水冲着他走了过来,慌慌张张地说:“快找找,快找找,有没有看到一个树叶形状的玉坠子。” 景点虽然不大,但找一个坠子也如同大海捞针,三个人在寺庙里面转了一圈,又顺着来时的山路原路返回,依旧没有见到老马套在许嘉言脖子上面的那个玉坠。 三个人无功而返,许嘉言对老马充满歉意,本想在下山的时候跟老马道歉,老马却直接带偏了话题,将道歉这个事情翻了过去。 直到晚上,许嘉言还在想这个坠子的事情,连做梦都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找,他在梦里累得气喘吁吁,猛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刚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入睡,就发现睡前还躺在他身边的沈青釉不知去了哪里。 许嘉言从床上坐起来喊了两声他的名字,见没有得到回应,又去卫生间看了看,卫生间没有,一楼客厅也没有,许嘉言刚想上楼,就发现沈青釉今天一直穿的那件挂在门口的大衣也不见了!? 难道是出去了? 许嘉言急忙上楼拿了手机给沈青釉打电话,但是手机一直处于占线当中,他一时不知道沈青釉去了什么地方,刚想继续给他打,才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今天他和沈青釉一起跟着老马上山的时候,总觉得老马夹在他们中间,在刻意地拉远他和沈青釉的距离,比如他在跟沈青釉讲解寺庙的历史时,会将自己支到一边,不是让他去买香,就是让他去换零钱,要不然就是单独拽着他去买水,今天他们三个在山上找吊坠的时候也是一样,虽然确实是三个人分开找比较容易找到,但老马就是不让他和沈青釉凑到一起,总是让他们分开行动。 许嘉言沉思了几秒,套上外套就往山上跑。 夜风刺骨,接近零下18°的气温更是让人冷得瑟瑟发抖,山里前两天才下过雪,由于温度太低,积雪都被清扫至道路两边,堆成了一个个圆鼓鼓的小雪丘。 许嘉言一边给沈青釉打电话,一边顺着通往山顶的那条小路往上跑,但山里信号很差,打着打着,连许嘉言的电话都拨不出去了,他不禁叹了口气,只得迎着冷风继续往台阶上面跑,眼看就要跑到山顶的时候,突然一道白色的光从台阶上面照了下来。 许嘉言透过那道光看到了沈青釉的身影,急忙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沈青釉闻声看过来,向台阶下面迈了几步。 两人此时一上一下,只隔了三个台阶。 许嘉言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他说:“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沈青釉垂眸,对上他的眼睛:“帮你找找玉坠。” 帮我? 许嘉言微微一怔,说道:“老马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沈青釉:“嗯。” 许嘉言追问:“他说什么了?” 沈青釉说:“他说那个玉坠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物。” 听他胡说! 寒冷的风吹得许嘉言的嘴都在颤抖,他透过沈青釉手电筒的光,看到他的手冻得发红。沈青釉说完又要去找,却猛地被许嘉言拉住,他的手不仅红,而且凉,许嘉言握着这只冰凉的手,心里一阵阵莫名的情绪往上涌,“老马骗你的!” 沈青釉一怔,“骗我?” 许嘉言说:“是啊,那个坠子根本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那是老马的东西,他今天才套在我脖子上的。” 沈青釉没说话。 许嘉言本以为他是在生老马的气,却没想他突然开口问道:“真的不是你的?” 许嘉言说:“真的不是。” “那太好了。”沈青釉明显松了一口气,又迈下两个台阶,看着许嘉言说:“我还以为这个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如果丢了,你会有点伤心。” 许嘉言看着他沉默了良久,直到又一阵冷风吹来,才迈上一个台阶,跟他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顶着这样的低温,跑到山上帮我找坠子?” 沈青釉说:“不然呢?” 许嘉言的眼睛有点红,难得大着胆子说道:“你有点傻。” 沈青釉说:“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我。” 许嘉言说:“那你不觉得冷吗?就算那个坠子真的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也不至于让你顶着这样的低温,在山里面帮我找呀。” 沈青釉说:“至于。” 他以一种极为严肃认真的表情看着许嘉言,“我不想让你伤心,也不想你因为丢失了父母的遗物而感到难过,或许我没办法将那个已经丢失的坠子立刻变出来,但我还是想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找一找。” 许嘉言听他说着,嗓子有些发堵,他问沈青釉,“值得吗?” 沈青釉说:“值得。” 许嘉言说:“不冷吗?” 沈青釉说:“冷死了。” “冷死了你还来?”许嘉言话没说完,直接张开双手,将沈青釉整个人环抱在怀里,他没有沈青釉高,将沈青釉环抱起来,脸没处放,最终只能将脸埋在沈青釉的胸口上,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问道:“现在还冷吗?” 沈青釉应该在笑,声音里面蕴藏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好一些了。” 许嘉言说:“只是好一些吗?” 沈青釉:“嗯。” 许嘉言说:“那我再抱紧一点。” 第42章 两人从山上下来,直奔老马的家。 老马裹着下午的那身棉睡衣,睡眼惺忪地开门,瞧见门外是谁以后,反手又把门给关上了。 许嘉言怕深更半夜吵到邻居,隔着门板小声说:“快点开门。” 老马不开,站在门板里面说:“大半夜地找我干啥。” 许嘉言说:“你说呢?” 老马说:“我不知道啊,你们赶紧回去吧,这大半夜齁冷的。” 许嘉言说:“你也知道冷啊,知道冷你还胡说。” 老马说:“我可没有胡说,这坠子就是当年你爷爷要买给你爹妈的,但是因为种水不好,让我给收过来了,从根底下讲,它跟你爹妈确实有些关系,所以我说是他们的遗物,不算骗人。” 老马向来热衷强词夺理,死的也要给说成活的,许嘉言25年的修行根本没办法跟他比,站在门外问:“那你的坠子找到了吗?” 老马偷笑:“根本就没丢啊,我给你套脖子上以后又顺手给你摘下来了,是你笨蛋似的一直没发现。” 许嘉言气得跺脚,平复了一下问道:“明天我要去陵园给我爷爷扫墓,你去吗?” 老马说:“我又不是他孙子,我去干啥?” 许嘉言说:“你和我爷爷不是朋友吗?” 老马说:“朋友也不能老去啊,我昨天才去园子里跟他喝了一顿酒,照他那酒量,估摸现在还晕着呢。” 许嘉言想起以前爷爷和老马喝酒,每次都被老马灌得烂醉,不由地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沈青釉,又对老马说道:“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了。” 老马终于扒开一道门缝,问道:“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许嘉言说:“看清楚了,但我还是不想以这种方式看清楚。” 老马撇嘴,“得了吧,我不帮你一把你下辈子都看不清。” 许嘉言无言以对,对老马说:“那我们就先走了,等我下次回来再陪你喝酒。” 老马抬手哄他,“快走吧快走吧!” 和老马分别,是一件让人挺舍不得的事,许嘉言说:“你放心吧,就算我去A市工作,你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回来给你送终的。” 老马先是一通感激,眼瞅着就要眼泪横流,反应半天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扯开门板就要冲许嘉言伸腿,幸好许嘉言拽着沈青釉已经跑出了老马家的楼洞,在晴朗的夜空下面,咯咯笑道:“我说真的!” 老马裹着衣服追到门口,看似气哼哼的,但脸上却笑吟吟的,“那你可得给我记住了,以后你要是不给我送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老马今年60多岁,三分之二的身子都已经埋进了黄土里,他这辈子无儿无女没有结婚,一辈子一个人晃晃悠悠,开着一间修理古琴的小店,这工作看起来高雅,但是在老马眼里,跟路边修车的没什么区别。 他热衷于结交各个年龄层的朋友,上到许嘉言的爷爷,下到许嘉言自己,但是对于爱情还有婚姻,却不是那么向往。 许嘉言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想结婚。 老马说,因为他不想负责任。 恋爱也好,结婚也好,一旦碰了,就要将一份关于爱的责任背在身上。 所以许嘉言一直觉得爱情虽然美好,但也严肃。他今天晚上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他能够明确地知道,他是喜欢沈青釉的,他愿意为了沈青釉背起这份关于爱的责任。 一路上,许嘉言都没有说话,直到走进自己家的小院,才拉住沈青釉的手,站在那棵枣树下面,“你之前说喜欢我,现在还喜欢吗?” 沈青釉说:“当然喜欢。” 许嘉言说:“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有婚约吗?” 沈青釉说:“婚约只是促使我们两个认识的一种媒介,不可否认,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是把你当成我的结婚对象来相处的。” 许嘉言说:“那现在呢?” 沈青釉说:“现在也是一样,我同样把你当做我未来的结婚对象来对待。但有一点不同,最开始,我只是想要跟你结婚,无所谓你是谁。但是现在,我却希望我的结婚对象是你。” “一个独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你。” 许嘉言听他说完,眼睛弯了弯,沉默了一会儿,直白地说道:“那我们可以谈恋爱吗?” 沈青釉微微一怔,“谈恋爱?” 许嘉言说:“你喜欢我,我对你也有一点……或许有很多点的喜欢,那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就可以谈恋爱了?” 院子里面没有开灯,只有巷口的路灯可以勉强照亮沈青釉的脸。 沈青釉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装满了许嘉言略显紧张的微笑模样,他没有正面回答许嘉言的问题,而是抬手抚了抚许嘉言的侧脸,问道:“那成为恋人之后的第一件事,应该做些什么?” 许嘉言也没谈过恋爱,自然不知道恋爱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应该做些什么,他拿出手机说道:“要不然,我先搜搜?” 沈青釉觉得此情此景,拿着手机搜索这件事情的做法实在太傻了,还没等许嘉言想出别的办法,就直接抬起了他的下巴,垂下眼眸,吻住了他的嘴。 许嘉言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打乱了思路。 这个吻相比之前的蜻蜓点水更加深入,也更加悠长,许嘉言一边感受着这个全新的、不一样的新奇的吻,一边笨拙地给予了沈青釉作为恋人该有的回应。 第二天一早,许嘉言带着沈青釉去陵园给爷爷扫墓,爷爷生前寡言,唯一的爱好就是喝几口小酒,生前有老马陪着他喝,如今去世了,老马也会时不时地过来。说时不时不算准确,老马来的次数可以更具象一些,有时一周来一次,有时一周要来个两三次,烦得陵园管理员见到他就要哄他,免得他喝多了吐得陵园里面到处都是。 沈青釉同许嘉言一起站在许爷爷的墓碑前,碑前清理的干干净净,还有昨天老马过来留下的半瓶白酒。 沈青釉本以为许嘉言来到这里会触景生情,想起爷爷去世时的伤心事,可是他的表情平静,看到老马留下的酒瓶还说了爷爷几句,让他在下面少喝,免得喝多了自己难受。 那神情和语气好像许爷爷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边满口应着不可能办到的事。 陵园里面除了许爷爷的墓碑,还有许嘉言父母的,沈青釉在墓碑上面看到两位长辈的照片,两人均笑意盈盈,保留着最年轻时候的样子。 许嘉言拜祭过了爷爷,又带着沈青釉来到父母的墓碑前,先是帮父母的墓碑去了去灰尘,又站在他们两人面前,正式地向他们介绍了沈青釉。 他全程都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表情,反而嘴角带着微笑,好像他今天来的不是陵园,而是三位长辈暂住的家。 可能在许嘉言的眼里,这三位长辈并没有离他而去,他们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居住,在这里长眠。 两人从陵园出来,拐去了M县唯一的一家商场,商场连接超市,许嘉言准备给奶奶买一些吃的用的,以免她有需要的时候,再自己出来买。 说是唯一的一家商场,果然有着“唯一”的特色——人多。 明明今天只是周五,商场里面就已经人山人海地挤不动了,许嘉言拽着沈青釉先去超市里面采购了一些能放得住的米面油,又简单地买了一些水果蔬菜足够奶奶一周的量,等奶奶吃完,再拜托家里的邻居帮忙去买。 买了满满的一购物车的吃的,许嘉言又把东西存放起来,跑到楼上去给奶奶买衣服,结果在商场的老人服装区逛了一圈,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件淡紫色的羽绒服,刚想让沈青釉帮忙参谋参谋,一转头,却发现沈青釉不见了?! 许嘉言环顾四周,没见到沈青釉的踪影,又去摸手机。 结果他刚刚挑选蔬菜的时候将手机给了沈青釉,此时两眼一抹黑,竟然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连个人都找不着!? 正待许嘉言着急的时候,商场里面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响彻整座商场,许嘉言仔细听着,听到她说: “许嘉言先生,听到广播后,请速到三楼服务台,您的男朋友沈青釉先生,正在这里焦急地等着您。” 第43章 老人服装的专卖区就在三楼,许嘉言从这家店走出去,就看到位于三楼正中间的服务台。 沈青釉站在服务台旁边,手里拿着一杯罐装咖啡,没有任何一点焦急的模样。 三楼的人不多,走散的概率非常小。 许嘉言突然意识到这次走散可能是出自某个人的精心策划,一边听着连绵不绝的广播,一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拽着他的手逃离了服务台现场。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 一转眼又到了上班的时间。 许嘉言的适应能力很强,在新的工作组里也渐渐地可以独当一面,齐主管作为许嘉言的新任主管,看过他的履历,总觉得一直让他干杂活打下手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但是他的专业又确实跟设计部的工作不怎么对口,没办法给予他更好的定位。本想找个机会跟许嘉言谈谈,让他看看他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想法,一个比较棘手的工作就掉进了他们组里。 周一上午。 齐主管召集全组人员坐在会议室里开会,将手里的一沓资料发了下去。 陈璐还没有翻开资料内容,只看了一眼封面,就直接翻了个白眼。 许嘉言坐在陈璐旁边,看到资料上面写着“达西艺术展”,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齐主管看起来也有点发愁,发完资料坐在会议桌前说:“这次的展厅设计还是陈璐负责吧。” 陈璐那厢正翻着白眼,听齐主管说完,当即站了起来,“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齐主管说:“来不及。” 陈璐说:“那我没办法胜任。” 齐主管说:“你没办法谁有办法?去年的设计不就是你做的?” 陈璐说:“是我做的。但我忙了三个月,丝毫不夸张地说,改了有18套方案,最后他一个方案都没用,还嫌我的设计方案土,今年您又让我做,是真的不想让我干了呗。” 齐主管皱眉,“那周盈负责。” 周盈推了推眼镜,“去年我也全程参与了,不只是我,咱们组里的人全都跟着一起忙了三个月,最后人家还是用了自己的方案。我觉得,如果他实在瞧不上咱们做的东西,干脆就别让咱们插手了。” 齐主管说:“但瞿达西那边特意强调,要求我们来负责展厅的设计,这次咱们先提前沟通,沟通好了再着手做,反正他下午就到酒店了,小许,你去,你去问问他想要什么样的风格,回来反馈给陈璐还有周盈。” 许嘉言点了点头,翻开“达西艺术展”的资料看了看。 瞿达西这个名字许嘉言第一次听说,可是翻开资料以后,却发现他跟自己竟然算是同行? 他的艺术展主要是以各式各样的木雕为主,许嘉言翻着资料里面提供的几张作品照片,感觉无论是雕刻手法,还是雕刻样式,都不属于国内的流派。 再一翻人物介绍,果然发现这个人从小在国外长大,所接触的雕刻技法都是从国外学来的。如果放在十几年前,许嘉言还会关注一些国外的雕刻大师,后来发现光国内的雕刻技巧就已经够他研究一辈子的了,也就渐渐地不去看了。 会议结束以后,陈璐和周盈一起拉着许嘉言去了茶水间。 陈璐一边接水一边对许嘉言说:“齐主管给你安排的这个活儿可是份苦差,你下午去酒店之前,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从今天的会议可以看出,这位从国外回来的艺术家并不是很好相处。 陈璐说:“何止不好相处,简直就是有病!虽然说这个世界上的艺术家们都或多或少的有点毛病,但是这个人的毛病尤其大,骄傲自大不说,还热衷把别人的创意和设计踩在脚底下!我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多大的展览没有做过,多大名气的艺术家没接触过!从来没见过他这种年纪轻轻就把眼睛摘下来顶在脑瓜顶上的人!” 周盈看到陈璐越说越气,安抚了她几句,对许嘉言说:“总之你今天去的时候自己注意些,如果实在沟通不了,就不要沟通了。” 许嘉言点了点头,回到办公桌前仔细地查了查关于瞿达西的资料。 瞿达西今年23岁,从照片上面看,是一位长得很有艺术气息的男性,他从15岁开始接触雕刻,因为有着极强的雕刻天分,被国外的一位雕刻大师相中,收为关门弟子,在国外的雕刻界混得小有名气。 从去年开始,瞿达西开始回国办展,由于带着洋大师亲传弟子的名号,吸引了不少圈内人的关注。 许嘉言接连看了几张他的作品,觉得他的雕刻水平确实很高,如果他真的只有23岁,并且15岁才开始接触雕刻的话,是可以有一些骄傲的资本的。 不过从陈璐和周盈的叮嘱来看,这个人可能有点骄傲过头了,许嘉言为了确保沟通顺利,花了整整一个中午的时间恶补这个人的资料,觉得补得差不多了,才拿着笔记本电脑去了酒店部。 刚巧,李经理也在酒店大堂,许嘉言见到他,过去跟他寒暄,还没说上几句,就见酒店的大门外停了一辆纯黑色的保姆车。 许嘉言本以为又是哪个明星来了,刚要探出脖子去看,就听李经理说:“这祖宗又来了。” 许嘉言眨了眨眼,问道:“是谁啊?” 李经理说:“瞿达西,你今天过来不就是来找他的吗?” 许嘉言说:“是呀,他……每次都这么大的阵仗吗?” 刚刚酒店门口只停了一辆保姆车,转眼间又来了两辆,每辆车上面都有7个人,下车之后,人手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乌泱乌泱地往酒店里面走。 李经理说:“反正我见了两次,每次都是这样。”又小声说:“这人脑子好像有点问题,要住酒店,又不睡酒店的床,要吃酒店的早餐,又不用酒店的厨子,他带的这群人,有他的营养师、化妆师、厨师、律师、医师、心理咨询师,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忘了带的,去年就是以这样的阵容在酒店里面住了整整三个月,住得我整个人都快抑郁了。” 许嘉言看着大堂经理带着这群人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又听到酒店门口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打扮得五颜六色的重型机车随意地支在旋转门的门口,也不管会不会挡到人。 机车上面下来一个戴着黑色头盔穿着黑色皮衣的人,能看出那人头盔下面留着快要齐肩的头发,应该就是许嘉言这次的目标客户——瞿达西。 李经理说瞿达西这个人虽然是在国外长大,但是他家的生意却一直在国内发展,说是艺术家,也是个有钱人,毕竟他们这群玩木头的雕刻师在没有什么特定的运气到来之前,最终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像许嘉言这样为了生计被迫转行,另外一个就是不差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雕刻当中,开辟出一条名为艺术的路。 瞿达西摘下头盔走进旋转门,甩了甩被头盔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的眼睛不算大,但是细长,鼻梁很高,嘴巴很薄,明明五官单拎出来都不算出色,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种时下正流行的酷帅感。 许嘉言早就通过资料内容认识了他的长相,等他进门后拿了房卡,转身上楼,才急忙跟李经理说了一声“先去忙了”,跟在了瞿达西的身后,叫住了他。 许嘉言觉得提前跟他约一下时间,要比直接去敲他房间的门礼貌一些,毕竟谁知道他今天下午有没有其他事情,如果他不方便今天沟通,那么可以跟他约到明天。 瞿达西听到有人喊他,停下脚步扭过头来,许嘉言来到他的跟前,自我介绍道:“瞿先生您好,我是腾翔设计部的许嘉言,今天过来是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想跟您聊聊关于展厅的设计问题。” 瞿达西眯着眼睛看他,本来就细长的眼睛,此时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他穿着带跟的皮靴,看起来要比许嘉言高一些,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下巴说道:“我刚到酒店需要睡一会儿,你如果想要跟我谈工作的话,就等我睡醒之后吧。” 他什么时候睡醒没人知道,许嘉言想要跟他约到明天,他又不能保证他明天一定有空。 既然知道这个人难缠,许嘉言也就不再做着无谓的挣扎,客户既然想要睡觉,那他就坐在他所住的客房外面等着。幸好酒店部每一层都有公共休息区,许嘉言一边拿出电脑继续研究客户曾经获过奖的作品,一边盯着走廊尽头那间刚刚被甩上门的套房。 临近五点,瞿达西还没有开门的迹象。 许嘉言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沈青釉打了一个电话。 自从在M县回来,他和沈青釉之间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恋爱关系。 虽然关系有所增进,但是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依旧同桌吃饭,依旧会聊着各自身边发生的日常。许嘉言下班之后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按时打扫卫生,但是现在不是他一个人打扫了,沈青釉有时也会帮他监视一会儿扫地机器人的行驶路线,碰到卫生死角也会帮他清理一下,虽然他清理的水平实在不怎么高明,不是留下不该留的水渍,就是留下没擦净的灰尘,即便如此,他还是乐此不疲,觉得这是“在不打扰男朋友工作的情况下,行使他作为男朋友的义务。” 许嘉言也乐得看他捣乱,无非就是以前跟在机器人后面查漏补缺,如今是跟在沈青釉的后面。 升级成为恋人之后,两人也在考虑约会的问题,正巧今天一起约了看电影,但是以瞿达西这个睡眠情况,电影怕是看不成了。 电话接通,许嘉言就十分抱歉地把今天的工作情况说了一遍。 沈青釉在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挺严肃地说:“许嘉言先生,这是我们恋爱后的第一次约会,你难道就要这样无情地爽约吗?” 许嘉言愧疚地说:“对不起啊沈青釉,我实在拿不准这个客户的时间,就算他待会醒了,我也要跟他谈关于设计方案的事情,7点之前肯定没办法结束。” 沈青釉说:“一定要占用下班时间吗?” 许嘉言为难地说:“我也想跟他约工作时间,但是他说他不能保证那个时候有空。” 沈青釉又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没有为难他,“那我需要补偿。” 许嘉言立刻说:“好!周末我请你看电影,看两场!” 沈青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 碰巧,林川这个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 沈青釉看他拿着一沓文件,又看向马上就要转到五点钟的指针,问道:“林助理,你觉得一个公司经常让员工加班,是一件可取的事情吗?无论这个班是被动加的,还是主动加。” 林川当即一愣,立刻挺直腰板说道:“可取!” “哈?”沈青釉虽然面无表情,但依旧可以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不可思议。 林川义正词严地说:“我热爱工作,而且沈总您从来没有逼迫过我加班,从我入职以来,我所加的班,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愿意为公司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所有的私人时间。” 沈青釉看着他,觉得他上班已经上傻了,好心道:“我给你放几天假吧。” “不用!” 林川从来没有想过会从沈青釉这样的工作狂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立刻觉得他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毕竟有些人加起班来颠三倒四,最高一次记录甚至三个月无休,每天忙到晚上十点半以后,他不拽着自己加班就已经是上苍给予他这个助理最大的恩赐,如今竟然要给他单独放假?!简直匪夷所思!简直骇人听闻! 林助理颤巍巍地确定沈青釉看起来还算正常以后,忙说:“不用不用,我不用休息,我现在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忙完,先去忙了。” 沈青釉没有在林川的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本来要从林川那里听到他对于加班这件事的深恶痛绝,从而在他那里找到一丝共鸣。 结果林川非但没有跟他达成共识,甚至还拒绝了难得的休假机会? 沈青釉无法理解他的想法,直到手机传来今晚电影院的场次提醒,才在心里抱怨: 都是些什么公司,一个二个的,搞这么忙。 第44章 瞿达西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八点半,醒来之后打开房门,看到许嘉言还坐在外面,打着哈欠,走过来说:“你还没走啊?” 许嘉言:“您不是说了,让我在这里等您?” 瞿达西一笑,“我说了让你等你就等,我今天晚上要是一直睡不醒,你也一直等着?” 许嘉言说:“如果到了一定的时间您还没有睡醒,我也会正常下班,明天再来。” 瞿达西明显有些瞧不上他的行为,“你们这群上班族就是这样,一板一眼,客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嘉言微微一笑,心想这人果然不好伺候,在这里等他,他嫌你一板一眼,不在这里等他,他又不能确定他的时间,总之横竖都是他对,怎么说都有他的道理。 不过既然要赚人家的钱,自然也是要承受一些来自他的脾气,许嘉言以前自己开店,面对的奇葩客户更多,对于瞿达西这一点有意无意的攻击,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见瞿达西坐在沙发上面,也跟着一起坐了下去,打开电脑问道:“关于这次的展厅设计,不知您有什么看法?” 瞿达西低头玩着自己手指上的银环,说道:“不是已经全权交给你们了?为什么还要询问我的意见?” 许嘉言说:“毕竟是要展出您的作品,当然是要优先询问您的意见。” 瞿达西说:“我没意见,你们随便做。” 陈璐今天跟许嘉言抱怨的点就在这里,客户嘴上说着随意,可是做完之后又告诉你这不行那也不行,问他怎么修改,他又表示不知道,最后改来改去,永远改不到他满意的点上。 许嘉言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问清瞿达西到底想要什么,但瞿达西不愿意说,许嘉言也只能尝试性地提供一点自己的思路,“瞿先生,您这次要展出的作品多是以人像为主,雕刻手法偏现代,我觉得,展示区的风格是不是也可以以现代简约为主?而且我看过您的作品,觉得您的作品多是以展示雕刻技巧为主,如果想要突出这些技巧上的内容,是不是可以在灯光上面下一点功夫,比如这个人像上面所凿雕出的胡须纹理,是最能展现您雕刻技巧的一部分,我们的工作人员可以利用展厅的空间以及灯光效果将这一部分突出,让参展的人第一眼就看出您的水平。” 许嘉言还要继续往下说,就被瞿达西打断,“你是说我所雕刻的东西没有生命?” 许嘉言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了这层意思,急忙摆手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瞿达西像是被踩到尾巴了一样追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许嘉言说:“我是觉得您所雕刻的作品……” 确实是有炫技的成分…… 瞿达西说:“你懂雕刻吗?” 许嘉言说:“一点点。” 瞿达西看着他的工牌嗤之以鼻,“一点点也敢对我的作品品头论足?你知道平时都是谁来点评我的作品吗?你一个外行人,也敢在这里说三道四?” 许嘉言顿时一怔,看着瞿达西轻蔑的眼神,一下子没了言语。 瞿达西似乎不想再继续聊下去,懒懒地说道:“你先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做完了以后再给我看。” 无效沟通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许嘉言从酒店部出来给陈璐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今天的情况。 陈璐一早就料想到他肯定是白跑一趟,安慰他几句,让他先回去休息。 无功而返其实早在许嘉言的意料之内,工作嘛,难免会有一些磕磕绊绊,加班也好,坐在沙发上面枯等也好,都没有让许嘉言觉得难受,但是瞿达西的那一句简简单单的“外行人”,彻彻底底地重伤了他的心,让他一下子觉得,他好像真的已经完完全全地脱离了雕刻界。 本以为今天晚上提前给沈青釉打了电话,他就不会过来接自己了。 结果许嘉言刚刚走出公司的大门,就看到沈青釉的车停在马路对面,许嘉言强迫自己扬起嘴角,跑到沈青釉的车前,敲了敲他的车窗。 沈总裁一边唾弃加班,一边在车子里面翻看林川今天递给他的文件,此时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扭头按下车窗,对上了许嘉言的眼睛。 只一眼,就发现他状态不对。 虽然许嘉言正在努力地弯着眼睛对他笑,但那笑容并不自然,甚至比哭还难看。 沈青釉没有多说,将文件放在后座,示意许嘉言上车。 许嘉言还在假装没事,坐在车上开始跟沈青釉聊起今天的日常。这些日子,沈青釉的话虽然多了一些,但是相比话痨,还是略显沉默,很多时候,两人之间都是许嘉言说,沈青釉静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 可今天许嘉言的心情实在受到了影响,即便不想在沈青釉的面前表现出来,还是渐渐地闭上了嘴巴,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出神。 等他回过神来,沈青釉的车也停了下来。 许嘉言刚刚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就发现车窗外的景色与往日不同,沈青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车子开回家。 许嘉言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他,问道:“这是哪里?” 沈青釉示意他下车,说道:“不是要约会吗?这里是我选的约会地点。” 约会地点? 许嘉言从车上下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从地理位置上面来讲,这里应该已经脱离了A市的市中心,周遭看起来没什么特别高的建筑,但是风很凉,感觉像是站在了山尖上。 沈青釉从车里拿出了许嘉言的围巾,帮他裹住脖子,又拽着他的手往前走,果然带着他来到了一个挂在山顶上的崖边酒店。 站在酒店平台上面,可以俯瞰整座A市的夜景。 由于到了冬天,酒店为了保暖,在平台上面搭起了一间完全透明的玻璃暖房,暖房里面有一张餐桌,餐桌上面摆着红酒、蜡烛,餐桌周围摆满了正在盛开的各式各样的花。 沈青釉口味刁钻,一向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但从这家酒店周遭的氛围来看,吃饭似乎也并不是重点,沈青釉把菜单递给许嘉言,让他来点。 许嘉言根据两个人的口味点了几个菜,扭头看向窗外,就看到了灯火辉煌的A市夜景,本以为这已经是今晚美景的极致,却没想不远处的天空上面,突然闪烁起了一道道奇异的光,那一道道光越来越急,越来越密,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一场极为盛大的流星雨。 许嘉言看得目瞪口呆,刚要拽着沈青釉一起看,就见流星雨渐渐地转变了形态,好像慢慢地凝聚成了一朵待放的花苞,又在刹那间绽放,形成了一条广阔的银河,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上。 许嘉言垂了垂眼,是万家灯火,又抬了抬眸,是绚丽的银河。 他无法形容此时的震撼,脖子僵硬地转向沈青釉,见他正端着酒杯在暧昧的烛光下看着他,对着他说:“第一次约会快乐,许先生。” 许嘉言傻乎乎地端起酒杯,眼睛里一扫方才的阴霾,剩下的全是惊喜。 沈青釉见他的眼神发生了转变,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但他知道许嘉言心里有事,即便现在忘了,可能过一会儿又会想起来,趁着现在气氛正好,索性问道:“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许嘉言果然沉默了一会儿,难得有些委屈地说:“他说我是外行人。” “谁?” “瞿达西。” “瞿达西是谁?” 许嘉言说:“我今天负责的那个客户,是个雕刻师。” 沈青釉说:“他为什么说你是外行人?” 许嘉言将今天晚上的经过跟沈青釉讲了讲,又有些生气地说:“我并没有说他的作品没有生命力,但相比生命力来讲,他在技巧上面所施加的笔墨就是更多一些,我以为这是他的雕刻特点,他想要突出这些,结果却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雷区,不但没有完成工作,还反过来让他奚落了一番。” 许嘉言平时不怎么生气,即便有可以让他生气的事情,以他的反应程度,也不会立刻抓住要生气的重点,莫名其妙地也就不气了。 但是这一次不同,大抵是涉及到了他热爱的雕刻事业,使得他比应激的猫还要敏感,本来被迫转行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他虽然一直想要努力把这道坎踏平,但也只是坐在那道坎上自我安慰,自我催眠。 他好像一只自行选择离群的鸟,看似已经潇洒转身,但却一直徘徊在队伍之外,想要再找机会进入到队伍当中。 沈青釉看着他,看着他又气又恼又落寞的神情,说道:“许嘉言。” “嗯?” “你还想继续做雕刻吗?” 许嘉言说:“当然想了,但是雕刻已经让我吃不饱饭了,即便我想,也要先让我和奶奶填饱肚子才行。” 沈青釉说:“或许,可以考虑依靠我呢?” 许嘉言怔了怔,“依靠……你?” 沈青釉说:“对啊,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男朋友了,我有能力让你依靠,也有能力让你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继续你的雕刻事业,有我在你身边,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你的靠山。也有足够的能力,让你随心所欲。” 第45章 沈青釉的话十分诱人。 但许嘉言从小受到的教育,并不是让他在遇到问题后的第一时间去考虑依靠别人。 虽然沈青釉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再算作“别人”了,但在于雕刻这件事情上面,许嘉言还是不想接受他的帮助。 他拿起酒杯对沈青釉笑了笑,直白且果断地拒绝了他,他说:“我虽然不想依靠你,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够愿意站在我的身边。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也有一点点我自己的骄傲,我还是想要通过我自己的努力继续我的事业,哪怕现在不行,但总有一天会行。” 沈青釉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自信的光,也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回答。 他认识的许嘉言就是这样,看似温和却也强韧,有自己的主见,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他喜欢这样的许嘉言,所以愿意成为许嘉言的靠山,但在许嘉言不需要的时候,他也愿意支持他的选择。 他刚刚就说了,他希望许嘉言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无忧无虑,可以随心所欲。 所以哪怕是他自己,是沈青釉本人,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限制他的自由。 临近一月中旬。 瞿达西艺术展的第一套方案就已经做好了,因为他的展览定在春节以后,所以项目组想要尽量在假期之前将展厅的设计完成,等到假期之后就可以去忙关于展览的其他事情。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残酷。 瞿达西拿到第一套方案,看都没看,直接让项目组再做两套出来,表示有筛选才能有空间,不然只给他一套方案,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既然客户提了要求,在合理的范围之内都要尽量去满足,而且设计部的工作本来也是这样,能够一次直接定稿的机会少之又少。 大家倒是不怕设计,毕竟他们做的就是这份工作,改多少遍他们认了,所以去年项目组也是这样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去改,直到最终所有内容都按照瞿达西的要求改完了,准备开始布景施工的时候,却又被瞿达西全盘否定,直接嫌弃他们设计的难看,才被今年的陈璐如此排斥。 本以为有了去年的经验,可以在设计工作上面避开瞿达西的所有雷区,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结果瞿达西也换了应对方式,方案做好之后他接也不接,不是对外宣称自己没有时间,就是赖在酒店里面闭门谢客。 许嘉言拿着三套方案每天过来找他,不是被他拒之门外,就是让他在酒店大堂枯等。 最后干脆就不理他了。 但许嘉言也有一股自己的韧劲儿,瞿达西躲着他,不见他,他就每天跑到酒店门口等,瞿达西不看他的方案,他就趁着瞿达西露面的时候,翻开方案文本,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读,惹得瞿达西不胜其烦,见到他扭头就走。 周末,许嘉言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本想邀请沈青釉去电影院看电影。 但沈青釉的工作实在不怎么轻松,硬挤也没能挤出半天时间,只能气哼哼地皱着眉头拐去上班。 为了安抚看不成电影还要被迫加班的沈总裁,许嘉言决定亲手为他做一顿爱心午餐,但说实话,他做饭的手艺其实不怎么好,毕竟许奶奶做饭就不好吃,他从小受到奶奶的熏陶,做出来的东西属实一般。 不过幸好有王姨从旁指点,许嘉言简单尝了尝刚刚从锅里盛出来的这道菜,倒也可以吃进嘴里。 应该不会拉肚子吧。 许嘉言在心里默默嘀咕,将已经做好的四菜一汤装进上次用的食盒里面,忐忑地给沈青釉发了一条短信,出门拦车,去了沈氏大厦。 一楼大厅的前台姑娘已经认识他了,见他拎着食盒再次过来,微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许嘉言同样还以微笑,问道:“沈青釉现在忙吗?” 他刚刚给沈青釉发的短信还没有得到回复,估计是在开会,或是在忙些别的事情。 前台姑娘说:“沈总的工作安排我们不太清楚,具体是要询问秘书处的同事。” 许嘉言说:“那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吧,等他看到短信之后我再上去。” 前台姑娘说:“不用等的,您跟我来总裁电梯这里录个脸部识别,沈总上次交代过了,只要是您过来,随时上楼找他就好。” 许嘉言微微一怔,“要,要录我的脸吗?” 前台姑娘笑道:“是的,因为其他电梯没办法直达总裁办公室,这部电梯又一直是沈总一个人使用,我们没有权利随便打开,只能帮您录一下脸部识别,方便您自行进出。” 许嘉言见她从前台里面出来,连忙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又跟着她一起去了总裁电梯旁边录了个脸。 录脸的过程很快,只用了两分钟的时间,紧闭的总裁电梯就对着许嘉言敞开了大门。 前台小姐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上去了。 许嘉言又对人家说了声“谢谢”,略有点拘谨地迈进了沈青釉的专用电梯。 说是专用电梯,倒也没有镶嵌金子,但是许嘉言从来没有坐过这种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电梯,多少有一点点新鲜的感觉。他提着食盒站在电梯里面左看右看,不一会儿就到了32楼。 这个时间沈青釉还没有忙完,坐在办公室门口的秘书陈小姐见他过来,忙站起来说道:“许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许嘉言眨了眨眼,怎么好像突然之间这个公司里面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姓许了。 他拿着食盒说道:“我来给沈青釉送饭。” 陈小姐说:“沈总现在正在27楼会客,可能还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忙完,您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着急的事情,可以先去办公室等他。” 许嘉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间说道:“那我先去6楼给他热饭吧,等他忙完就可以吃了。” 陈小姐说:“热饭其实可以在办公室……”她话没说完,突然想起许嘉言上次过来沈青釉的一番操作,随即止住话茬,笑着说道:“扶梯在左手边,我带您过去。” 无论来了多少次,许嘉言都要吐槽沈青釉公司电梯的不合理,早知道他就先从其他电梯那里上到6楼,再从6楼想办法拐到32楼了,眼下只能一层一层地往下走,他想到31楼改坐直梯,但是看了看周遭肃静的办公环境,又不敢到处乱找,免得到时迷路,又要麻烦别人。 直梯虽然有点慢,但至少不会迷路,许嘉言往下走,直到走到27楼的休息区附近,才有些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休息区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许嘉言这段时间一直负责的客户——瞿达西。 瞿达西似乎也看到了他,抬手摘下挂在脸上的墨镜,露出了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开口就说:“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躲到什么地方都能被你找到?” 许嘉言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瞿达西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打量他手上的食盒,“沈氏集团你都能摸得进来?你到底是真的热爱你的工作,还是对我有意思啊?” 许嘉言立刻摆明立场,摇头道:“我对你没意思。” 瞿达西看起来也愁,嗓门略微地抬高了一些,“那你整天跟着我,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都说了,你们做的方案我有时间再看,你这样跟着我根本没用,如果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可做,就让你们项目组再出几套方案,毕竟方案越多,选择越多,没准儿哪个我就瞧上了呢。” 今天不是工作日,许嘉言实在不想跟他沟通工作上面的问题,他刚要说话,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极为洪亮的吼声,那声音是冲着瞿达西来的,许嘉言扭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西装,4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呵斥道:“瞿达西,你又在做什么?” 瞿达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中年男人又放低语气,对着他旁边的人说道:“不好意思,沈总,这就是我跟您说的达西,是我外甥。他以前一直都在国外发展,这次回来,一是要办他那个什么艺术展览,二就是想要认识认识您,跟您学学生意上面的事情。” 沈青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瞿达西一眼,一步一步地冲着他走了过来。 瞿达西本以为他是过来跟自己打招呼的,刚要伸手自我介绍。 就见沈青釉直接停在了许嘉言的旁边,不仅停在他的旁边,还抬手接过了他的食盒? 并且极具保护性地扣住了他的腰? 瞿达西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就听沈青釉不怎么高兴地说:“不知我的未婚妻是哪里惹到了瞿先生,需要瞿先生这样大声地跟他说话。” 第46章 瞿达西的舅舅叫陈世宏,跟沈青釉的父亲关系不错,两人算是多年好友。 但沈父不爱经营,自沈青釉正式接管沈家的生意以后,就彻底退居十八线,不再管公司里的任何事情。 陈世宏今天也是借着老友的面子,才将瞿达西带过来跟沈青釉认识。 结果两人还没有面对面的正式交流,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属实让陈世宏有些难堪。 他急忙走到瞿达西的旁边,按着他的脖子给沈青釉和许嘉言道歉,嘴上说着:“真是对不起,达西不懂事,冲撞了这位小先生,还请沈总多多包涵。” 瞿达西被他舅按得极不耐烦,扭着脖子从他舅的手底下钻出来。 他这人本来就眼高于顶,再加上年轻,在国外的雕刻界被捧上天,对于认识沈青釉这件事本身也不怎么感兴趣,可他又知道沈家在A市商圈的地位,自家生意很多时候还要仰仗沈家帮忙,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沈青釉下不来台。 但让他跟许嘉言道歉,他又说不出口,毕竟他现在是许嘉言的客户,是高贵的甲方,他才不要…… “道歉啊!” 陈世宏大喝一声,直接让上下至少五层楼的空间充满了他的回声。 瞿达西吓了一跳。 不仅瞿达西吓了一跳,就连许嘉言也跟着打了个激灵。 许嘉言想着,要不然这个歉就不用道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然瞿达西确实不够礼貌,他就当今天比较倒霉,出门没看黄历好了。 他不想计较,但沈青釉却不想让步,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瞿达西。 陈世宏见这个歉不道不行,只得又冲着瞿达西吼了一嗓子,这次的嗓门又高了几个分贝,使得瞿达西不得不甩了甩头发,极为烦躁地对沈青釉说:“对不起。” 沈青釉说:“不是对我。” 瞿达西又看向许嘉言,更加烦躁地说:“对不起!” 他说得怒气冲冲,不像道歉,更像是准备咬人,陈世宏看不下去了,上来便一巴掌抡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好好说话!” 瞿达西看起来还是有点怕他舅舅,甩开他舅舅的巴掌,咬牙切齿地对许嘉言说:“对、不、起!” 许嘉言怕陈世宏一个不高兴再给他一巴掌,赶紧说:“没事,没关系。” 话以至此,许嘉言也给了回应,陈世宏看了看沈青釉的表情,又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了瞿达西几句,这事才算作罢。 陈世宏带着瞿达西走后,许嘉言也跟着沈青釉一起回到了总裁办公室。 突然闹了这么一出,饭也没来得及热,许嘉言还想再跑一趟6楼,就见沈青釉拿着食盒打开了休息区后面的一道门。 许嘉言有些好奇,跟在他的后面,竟然发现这道门的后面有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厨房里面有锅有铲,自然也有可以加热饭菜的微波炉。 许嘉言眨了眨眼,问道:“有厨房?” 沈青釉点头,丝毫不慌地打开了微波炉的门,从里面拿出一本说明书,“上周才买的,现在派上用场了。” 他没有说谎,这台微波炉确实是上周才买回来的,以前用过的那台被他藏在了柜子底下,毕竟从32楼下到6楼也不轻松,许嘉言陪着他走一次就足够了。 办公室里面有微波炉自然要方便很多,两人把饭菜热好,一起坐在休息区用餐,许嘉言先让沈青釉尝了尝每道菜的味道,见他没有露出难以下咽的表情,才开心地拿起了筷子。 吃着吃着,他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夹菜的速度变慢,看向沈青釉的眼神也有一点点忸怩。 沈青釉看出了他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许嘉言不好意思,一会儿看看沙发,一会儿又看看地板,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道:“你刚刚为什么当着瞿达西的面,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啊?” 沈青釉还当是什么事情,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你不觉得未婚妻这个词很有威慑力?” 许嘉言:“威慑力?” 沈青釉:“对啊,听起来就很厉害,有一种你已经一脚跨进我们家的大门,眼看着就能站在我的身边帮我当家做主的感觉。” 许嘉言琢磨了一会儿,确实觉得是有这么一点意思。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完又有一点脸红。 沈青釉看着他,问道:“那你想不想当我的未婚妻?” 许嘉言说:“那我上位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我才当了你男朋友没几天。” “快吗?”沈青釉说:“你如果想上,现在可以直接站在我的头上。” 许嘉言立刻想象了一下他站在沈青釉头上的画面,急忙摆手:“不了不了。” 又觉得沈青釉这样不太好,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觉得你对我,是不是有一点……” 沈青釉说:“有一点什么?” 许嘉言憋了半天,蹦出了一个词,“溺爱。” 沈青釉挑了挑眉,“有吗?” 许嘉言说:“有啊!” 沈青釉说:“哪里有?” 许嘉言想了想,“有很多啊,比如你会接送我上下班,会陪着我雕木头,会陪我一起打扫家里的卫生,还会在天气冷的时候帮我系围巾,还有.......” 许嘉言还没说完,沈青釉就冷酷地打断了他,“这算溺爱吗?” 许嘉言说:“不算吗?” 他从小独立惯了,爷爷奶奶虽然非常疼他,但凡事都让他自己动手,这一点虽然不是坏事,但是对于年纪还尚小的他,也确实不是一件好事。他本来就没有父母,从记事起就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的关爱,爷爷又是一个非常严苛的现实主义,他知道自己和老伴早晚要死,不可能陪着许嘉言走一辈子,所以在许嘉言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他独立自主的性格。从小到大,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到校门口接过他哪怕一次,无论刮风下雨,都是他一个人或是同当天同样没有父母接的同学一起走回家。 有时他也羡慕那些能够被父母长辈接送的孩子,但他也明白家里的情况,了解爷爷对他的苦心。 所以当他来到A市,第一次晚归,沈青釉开着车去公交站接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无比惊愕,在惊愕的同时,内心深处也滋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难以名状的温暖。以至于后来沈青釉接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沈青釉整洁的车厢里渐渐地出现了各种各样专门为他准备的东西,他的帽子、他的围巾、怕他在车上睡着为他准备的毛毯、怕他饿肚子专门为他准备的零食,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越来越暖。 他小时候常常幻想,如果爷爷可以每天骑着三轮车接他放学,那三轮车的车棚是不是就可以变成他的移动小家,棚子里面有他的书包、有他的课本、有他的木头还有他的雕刀。 他本以为这样的幻想一辈子都不会实现,却没想在他25岁的这一年,碰到沈青釉以后,变成了现实。 梦想突然照进现实,确实让许嘉言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在他往前的25年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沈青釉这样,能够将他捧起来似的爱护着他。 许嘉言虽然性格开朗,人格完善,但小的时候也确实缺了不少来自身边人的关爱。 沈青釉了解他,更了解他的生活背景,开口便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清醒一些,“不算。这只能算是作为你男朋友正常的、该做的一些最基本的事情。” 许嘉言怔怔道:“最基本的事情?” 沈青釉说:“对啊,就像你可以给我做饭送饭,我为什么不能接送你上下班?” 许嘉言眨了眨眼,好像也对。 对于他刚刚的言论,沈青釉也有些不认同,放下碗筷,很正经地说道:“还有一点很奇怪,我溺爱我自己的男朋友,有问题吗?” 许嘉言摇摇头:“没有。” 沈青釉说:“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要管我怎么爱他?” “哦。”许嘉言扒了扒碗里的饭粒,想了想,确实管不了。 第47章 周末有两天,沈青釉只加了一天的班。 两人原本计划周日去看电影,结果电影的场次还没选好,霍白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要约沈青釉还有钱非凡一起吃饭。 沈青釉本不想去,但看了许嘉言一眼,又答应了下来,并提前告诉霍白瓷,他要多带一个人。 几个人相约的地方还是云山居,这里是霍白瓷的老巢,清静舒适,非常适合放松身心。 许嘉言上次和乔木森、田小园来过一次,只不过那次是晚上,又是以纯粹的顾客身份来的,没有好好地参观这座隐藏在闹市中的城市园林。今天趁着上午又跟着沈青釉来了一次,才发现云山居果然不是一个纯粹的饭店,在接待客人的前厅后面,竟然还藏着亭台楼阁,长廊水榭。 这样的地方许嘉言只在对外开放的旅游景点见过,说这里是私家住宅,属实有些超出他的认知。 他认识钱非凡,对霍白瓷却没有什么印象,他隐约记得他们在田小园歌友会那天见过一面,但由于当时现场的环境过于混乱,沈青釉也没有给他多作介绍。 直到今天才知道他是沈青釉的朋友,云山居的老板。 霍白瓷见到许嘉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意外,毕竟沈青釉身边也没什么人,能够让他亲自带过来参加他们之间聚会的,更是基本为零。除了许嘉言。 虽然除沈青釉之外,三个人都在这次聚会之前多多少少的碰过面,但是像今天这么正式的坐在一起,还是头一回。 钱非凡的头发也不知道折腾了多少回,第一次见他是金黄的,第二次见他是银白的,这次总算低调了一些,换成了相对比较朴素的灰蓝色,但总之没有一次是黑色的。 四人围桌而坐,沈青釉看向许嘉言,正式对两位好友介绍道:“这位是许嘉言,我的男朋友。” 对于许嘉言的身份,钱、霍两人并不惊奇,毕竟沈青釉在面对许嘉言的时候已经给他们展示出了太多的不一样,说他们之间毫无关系,才更值得让人怀疑。 再加上他们之间本来就有婚约,沈青釉就算把两人的结婚证甩在他们脸上,他们两人也不会觉得特别离谱。 云山居清静,几个人的聚会也以简简单单的喝茶聊天为主。 临近中午,霍白瓷点了几个菜,服务人员过来送菜的时候肩膀上沾了点雪,大家才知道外面又下雪了。 这场雪来得不算突然,早在一个星期以前,天气预报就开始大肆宣扬未来几日将有一股冷空气向本市袭来,今早出门的时候也有些阴天,想着可能会下雪,却没想直到中午雪花才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这次的雪和上次不太一样,上次雪花很小,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第二天就化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下过雪的模样。 今天的雪一改那次的秀气,鹅毛一般地往下“唰唰”地落,不会儿就压弯了院子里的松柏,盖住绿盈盈的冬青。 这样的大雪落在A市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霍白瓷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急忙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等到雪停之后,他们几人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丢下几杯正冒着热气的清茶,来到院子里面观看雪景。 充满了古典气息的中式园林,在皑皑白雪当中更显幽静,许嘉言一边观赏雪景,一边研究隐藏在云山居某些木头建筑上面的一些雕刻。 说实话,以现在这个年代,能够运用到建筑上面的雕刻已经少之又少了,大家都是住高楼大厦,房体结构也都是钢筋水泥。许嘉言很小的时候,第一次拿起雕刀,并不是像很多入门者一样先去雕一些简单的木头摆件,而是跟着爷爷一起给一户自己建房子的客户的房梁雕花,当然,他是在爷爷废弃的木头上雕的,虽然雕出来的东西四不像,但爷爷见他对雕刻感兴趣,就直接带着他从雕房梁入手了。 旁人都是由浅入深,只有他是从深入浅。 别看他这些年雕的都是一些小巧的摆件,但很多年前,他和爷爷所接的活计,均是一些放置在房屋建筑里面的梁上雕刻,比如雀替上的镂花、梁枋上的柁墩。这些雕刻繁琐复杂,费时费力,虽然忙活几个月能赚到一点钱,但是光靠人工雕凿实在太耗时了,顾客要赶工期,房主要住房子,渐渐地,手工雕刻就在这样快节奏的发展中完全被机雕取代,许嘉言虽然入门很深,但完全无用武之地,只得越雕越浅,最后开始专注雕刻一些便宜好卖的动物摆件。 不过他热爱雕刻,倒也不在乎雕的东西是深是浅,只要让他还有机会拿起雕刀,整天让他雕些小猫小狗,他也是高兴的。 四个人沿着长廊边走边聊,突然在长廊尽头看到两个人冲他们迎面走来。 那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看起来至少在60岁到70岁之间,或者是70以上。 其中一个年纪稍轻一些,手里拖着一个很大的四方木盒,边走边说:“跑了好几家雕刻工作室,都说我这东西上了年纪不好复原,也有试着给我做的,但是复制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到了您,谁想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另外一个年岁稍长的人说:“这是派系的问题,你那东西是楼老先生生前亲自雕的,除了他自己的徒弟能学他几分像,还有谁能把他雕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复制出来?” 年轻一些的人说:“那时想着,最难的应该是当年的木料难找,谁知木料找到了,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雕刻的人,眼下咱们这圈子,就没有一个还会楼派雕法的人了吗?” 年长的人苦笑:“别说楼派了,就连我们苏派都快灭门了,如今的雕刻界可谓是青黄不接,会雕的,脑袋都要埋进黄土了。不会雕的,连学都不愿意学。” 年轻一些的也跟着叹气,“挺好的技艺,不会在咱们百年之后,就要彻底没人了吧?” 年长者叹气,“谁说得准啊。” 两人与许嘉言几人越走越近,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霍白瓷也瞧见了那两人,似乎认识,喊了一声,“苏爷爷!赵二伯!” 那两人迎面过来,也早就看到了他们一行人,听见霍白瓷喊人,均笑着点了点头。 年长者应该姓苏,对霍白瓷说:“跟朋友们游园?” 霍白瓷说:“这不下雪了吗,出来瞅瞅。” 年轻一点的估计姓赵,同样笑呵呵地说道:“还是年轻,也不怕冷,一个个穿这么单薄。” 霍白瓷傻笑一阵儿,又把站在身边的几位朋友给两位长辈介绍了一下。 刚准备给几位朋友介绍两位长辈时,就见始终站在沈青釉旁边的许嘉言双手紧握,两眼放光,激动得仿佛要垫起脚来。 霍白瓷说:“你不会认识我苏爷爷吧?” 许嘉言的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微笑,激动的一个劲儿点头,“苏瑞祥先生。” 苏老先生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惊讶道:“你认识我?” 许嘉言继续点头,“认识,我临摹过您所有的作品,看过您出过的所有的书。” 苏老先生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惊,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临摹过我的作品?” 许嘉言憨憨地应了一声,觉得自己说话似乎不够严谨,又改口道:“是您对外展出过的所有作品。” “那也有一百件吧?” “153件!” 苏老先生一时有些迷茫,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经展出过多少作品,站在他旁边的赵先生说:“我记得是有100多件。” 苏老先生迟疑了半晌,上下打量了许嘉言一番,问道:“你是学雕刻的?” 许嘉言说:“以前学过,不过现在转行了。” “哦。”苏老先生原本眼中还带着一些期许,听到他的回答,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他和赵先生应该还有别的事情,简单跟霍白瓷说了两句,便要继续往前走。 许嘉言方才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此时又看了一眼赵先生手里的木盒,急忙问道:“不知道这位伯伯手里的木盒,是不是来自N县的赵家祠堂。” 赵先生一听,立刻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知道?” 许嘉言说:“我在我家里看到过这家祠堂的手绘稿。” 赵先生一怔,“你家?” 许嘉言点头,“嗯,在我爷爷的书箱里面。” 苏老先生也听到他们的对话,刚要迈出去的腿又退了回来,问道:“你爷爷是谁?” “许茂泉。” “谁?”苏老先生的声音一下子变了调儿,“你是许茂泉的孙子?” 许嘉言:“嗯。” “你……”苏老先生瞬时抬手指了指他,似乎想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些关于许爷爷的影子。 许嘉言跟他爷爷也确实有几分像,使得苏老先生边看边叹,最终激动地说道:“许茂泉竟然还有孙子啊?” 许嘉言也挺激动,没有想到国内雕刻界的顶级大师竟然认识他的爷爷。 “那你是许茂泉的孙子,你怎么转行了呢?你,你真是……” 许嘉言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因为一些生活上的原因,所以不得不暂时转到别的行业。” 苏老先生当了半辈子的大师,肯定不懂像许嘉言这种生活在底层的雕刻师有多难,只是一个劲儿地感叹可惜。 赵先生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这位许茂泉是谁?” 苏老先生说:“楼派唯一传人。” 赵先生震惊,“您是说他是楼庆喜的徒弟?” 苏老先生点头。 赵先生又看向许嘉言,“那你岂不是楼老先生的徒孙?” 许嘉言点了点头,“但我并没有见过我的祖师爷,关于他的雕刻手法,都是我爷爷教给我的。” 赵先生忙问,“那你学得怎么样?” 许嘉言说:“我爷爷是说……够格了。” 赵先生说:“够什么格?” 许嘉言眨眨眼,“楼派传人的格。” 赵先生一听,急忙托着木盒子说道:“那你快过来跟我看看这个东西。” “啊,那我……”许嘉言扭头看了一眼始终站在他身边的沈青釉,还没有对他说话,就见赵先生已经火急火燎地往前走去,“快点快点,先去我们的包厢。” 许嘉言又扭头看了沈青釉一眼,就见沈青釉正面容温和地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许嘉言说:“那我先过去看看。” 沈青釉说:“去吧。” 去拿起你的雕刀。 第48章 赵先生手里的木盒很重,与包间桌面接触时,发出了一种十分厚实的声音。 许嘉言之所以可以认出这是赵氏祠堂的东西,是因为这个木盒上面的雕花十分特别,许嘉言在爷爷的书箱里见过这个纹样。 赵先生虽然比苏老先生年轻,但也并非青壮年,一路抱着木盒不知走了多久,此时将木盒放在桌上,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他来不及歇,火急火燎地将木盒打开。 以这个盒子的大小,所能装下的东西有很多,许嘉言猜想会与赵家的祠堂建筑有关,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条雕刻极为繁复精美的“牛腿”。 所谓“牛腿”,并不是真正的牛身上的腿,而是在古典建筑中的房檐下面起支撑作用的一种较为特殊的构件,可以叫做“撑拱”,也可以叫做“斜撑”,但撑拱多是一根撑木,而牛腿则是将撑木与所要支撑的位置相结合,形成了一个面积更大的三角形。 它与撑拱的作用相同,但是为了能够让建筑外观看起来更加精美,才将这块地方拓宽,足够能工巧匠雕凿。 赵先生木盒里面的这条牛腿的雕凿工艺就十分精美,主体上是一头形态灵动的小鹿,小鹿旁边雕凿着各式各样寓意深厚的古典纹样,“鹿”于“禄”字同音,便是祝赵家的子孙后代,福禄双全。 只是美中不足,主体上的那只小鹿虽然灵动,鹿角却掉了一只。 赵先生一边抚摸着鹿角的缺处,一边无奈地说道:“都怪我家那个好吃懒做的小儿子,好不容易勤快一回,说要帮我打扫祠堂,结果就让他爬个梯子掸个灰,他就笨手笨脚地将这鹿角给我拽了下来!” 苏老先生笑道:“他要是没有拽住鹿角,许是人就从梯子上掉下来了,以你家祠堂的那个高度,摔一下可是不轻的。” 赵先生叹道:“也是亏了祖宗保佑,多了那一下缓冲,才让我有时间跑过去给他扶梯子,不然肯定是后脑勺着地,不是傻了也是残了。” 苏老先生道:“那你还求什么?人没事就好。如今碰到小许,先让他帮你瞧瞧还能不能修复吧。” 赵先生忙说:“是了是了,小许,你快来瞧瞧,看看这鹿角,还能不能修复。” 从赵先生打开盒子,许嘉言就一直从一旁看着。 如果单单只是掉了鹿角,粘上就好了,但眼下最重要的并非是鹿角的问题,而是鹿角还连着鹿脸,像是被人直接扯下一层皮似的,使得整张鹿脸的三分之二都处在一种非常严重的缺损状态。 而且木头不像其他东西,它被掰断或者是被损坏之后,毛刺与木质的肌理就会非常明显地暴露出来,想要重新打磨修复成原有的状态也不是不可能,但需要大量的胶水还有木屑进行填补。 看赵先生的意思,是不想使用太多胶水破坏木头原有的质感,更想将整尊鹿头重塑,再雕一个新的鹿头出来。 从整块牛腿的雕凿手法来看,确实是出自许嘉言祖师爷之手,但许嘉言和他祖师爷之间还隔着一个他爷爷,他也不能保证可以跟他祖师爷雕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 赵先生说:“无妨,你大可大胆地去试一试,能够雕成最好,如果雕不成,也不强求。” 能看得出来,赵先生对于这块牛腿十分珍惜,虽然在别人眼里这只是一块房檐底下的承重部件,但在他的眼中可能存在着更深刻的意义,从他触摸鹿脸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惋惜之情,就能探出一二。 许嘉言想了想说:“那我可能需要一周的时间.......” “一周?” “太久了吗?”许嘉言说:“如果您比较着急的话,我也可以……” “不不不。”赵先生忙说:“我是说一周的时间会不会太短了?” 许嘉言说:“不短,一周的时间足够了。您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等我雕好之后,给您打电话。” 从云山居回来,许嘉言便抱着木盒一头扎进了后院的车库。 他白天还要上班,只能通过晚上的时间来进行雕刻,由于复制别人的作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祖师爷,他也不敢轻易在赵先生给他的原始木料上面进行雕刻,只能先在别的木材上面进行实验对比,确保万无一失以后,再进行雕凿。 这样的反复尝试,浪费了他大量的时间,他跟沈青釉请了一周的假,暂时把平日里打扫卫生的时间也挤了出来。 车库几经改造,早就变成了一个独属于许嘉言的工作室。 沈青釉为他装了空调,又怕原有的升降门不方便,将升降门换成了保暖度以及透光度更高的玻璃窗,玻璃旁边加了一道小门,钥匙直接交到许嘉言的手里,由他自行支配使用时间。 雕刻过程枯燥漫长,许嘉言埋头在木屑当中,一点一点地按照赵先生给他的图纸,复原鹿脸的原始模样。 从小,爷爷就告诉他,木雕虽然只是木头,但是当你将它雕刻成物的时候,就已经赋予了它新的生命,雕刻手法固然重要,但是物品本身的生命力在他们楼派的雕刻理念当中,却更为重要,无论是花是物,都需鲜活生动,它虽是死物,但当你将它雕刻出来,便不能让人觉得它是死物,你需得让它在朽木上绽放,又需得让它在朽木上重生。 祖师爷所雕凿的这只小鹿仿佛天降祥瑞,哪怕现在处于破损的状态,依旧可以看出它立在那里,充满了生机。 许嘉言对于祖师爷的雕刻手法并不陌生,毕竟他从小学的就是这套雕法,想要原封不动地将祖师爷的东西模仿出来,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真正难的,是如何再次赋予这只小鹿新的生命,如何让它继续在赵家祠堂的屋檐下面昂头奔走。 许嘉言从第二个雕废的鹿首碎屑里面抬头,刚想叹一口气,就发现沈青釉不知何时坐在他的对面,他刚要开口,又发现沈青釉一改往日的着装,竟然带上了他以往打扫卫生时带的那顶碎花小帽,还系上了他常用的那条碎花围裙。 许嘉言第一次见他如此打扮,惊讶得嘴巴都变成了“O”形,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沈青釉手里还拿着扫地机器人的遥控器,挑了挑眉说道:“小沈帮工。” 许嘉言被他难得的幽默语气逗笑,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凌晨三点了。 他本以为沈青釉是过来催他睡觉的,却没想他竟然推来一个餐车。 这个餐车许嘉言在收拾家里的库房时见到过,也不知道在那里闲置了多久,此时被沈青釉推了出来,竟然在上面满满当当地摆放许多东西。 第一层放着咖啡机、热水壶、茶具,以及泡茶所用的各种茶类,和一份看似已经磨好的咖啡豆。 第二层放着各种零食小吃,碳酸饮料,果味饮品。 第三层放着两条毛毯,一个靠枕,以及一对耳塞和一个眼罩。 许嘉言看着这些东西迟迟不语,半晌才看向沈青釉,目光温柔且感动,“你是火车上的小贩吗?” 沈总裁略显茫然,“火车上还有小贩?” 就知道他没有坐过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 许嘉言没有多做解释,问道:“你不去休息吗?” 沈青釉说:“你需要我去休息吗?如果你觉得我在这里会影响到你,那我现在就去休息。” 许嘉言说:“倒是不影响,但是现在已经三点钟了,你不困吗?” 沈青釉说:“不困,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休息?” 许嘉言又拿起了一块新的木材,“我也不太清楚,我想再重新试试,看看刚刚失败的原因是出在哪里了。” 沈青釉没有催他,而是起身问道:“那你喝点什么?” 许嘉言想了想,“咖啡。” 沈青釉点头,拿起咖啡机走到工作台的另外一边,以一种全新的语气说道:“好的,现在为您制作——小沈现磨咖啡。” 第49章 研究了一夜,许嘉言终于在凌晨五点的时候找到了一些自己的问题。 但他不能再继续了,九点钟还要上班,而且沈青釉一直在这里陪他,也需要休息。 这一周的工作任务依旧是要将设计方案拿给瞿达西,最理想的结果就是让他从三个设计方案中选出一个,大家集中火力,在年前将设计方案定稿,省得年后再翻来覆去地为了这件事操心。 会议上,齐主管特意让许嘉言再加把劲儿,年前能否完成工作任务,全靠他了。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是瞿达西那人大家也都接触过,根本就不是一个愿意心平气和沟通的人。 同事小甲很不能理解他的心理,从会议室出来跟大家聊天,说道:“你们说他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看呢?他既然花钱找了咱们,又不想配合咱们,那他干脆就别找咱们了呗,直接从根底下杜绝沟通不就完了?” 同事小乙说:“你不懂吧?有些人就是这样,花点钱就把自己当上帝了,不仅要买你的工作能力,还要践踏你的人格尊严。” 小甲说:“对于花钱当上帝这件事,我没意见,但是银货两讫,就事论事,他出钱是租用咱们的场地买咱们的设计,如果咱们场地出了问题,或是咱们不愿意按照他的要求给他提供设计方案,那确实是咱们的原因,但是现在咱们的设计方案已经做完了,他这推三阻四地不去看,是怎么个意思?” 小乙说:“谁知道呢?而且我觉得像瞿达西这样的人,也不是因为钱,他可能就是纯粹的闲得无聊,想耍着咱们玩,你忘了去年他在最后时刻否定咱们的设计方案时,看到咱们项目组所有人哗然的表情,有多得意吗?” 小甲气道:“这种人就是有病,就非要接他的展吗?” 小乙摊手:“我也不想接啊,但我一个打工的,说了也不算。” 关于瞿达西这个人,大家实在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应对,客户不是由他们自己定的,在没有发生任何违反合同条约的事情以前,他们都没有权利换掉这个人。 这可能就是作为乙方的卑微吧。 许嘉言跟着大家一起回到办公室,连坐都没坐,就拿着设计方案赶往酒店部。 他每次过去,都会提前给瞿达西打一个电话,但瞿达西不是挂断就是不接,这次也不例外,电话响了两声,直接戛然而止,甚至不给许嘉言一个说话的机会。 眼看假期越来越近,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 如果这段时间瞿达西再不看方案,项目组想要在年前定稿的计划就彻底破灭了。 许嘉言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去酒店前台确认瞿达西没有出门之后,跑到他所居住的客房,敲响了他的门。 两分钟后,瞿达西过来开门,瞧见是许嘉言,直接拉下脸,“砰”地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许嘉言不是第一次吃他的闭门羹,只得继续敲,瞿达西被他烦得不行,气冲冲地将门扯开,吼道:“沈青釉的未婚妻了不起啊?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谁的未婚妻,天王老子的都不行!你手里的设计稿我不想看,就永远不会看!你如果再来烦我,小心我投诉你!” 他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脑袋上面还沾了一点木屑,房间里面有一股许嘉言再熟悉不过的木头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确实在忙。 许嘉言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十分抱歉打扰到你工作了。那你先忙,等你忙完了,我再过来。” 周六的那次见面属实有些尴尬,就那天来讲,瞿达西一直处于劣势,再加上他舅舅那个不分轻重的暴脾气,让他在许嘉言面前彻底丢了面子。他本以为再次见到许嘉言,会遭到冷嘲热讽,毕竟他有着像沈青釉那样的靠山,足够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瞿达西早就打好了草稿,如果许嘉言真的敢在他面前拿腔作调,他也不会怕他,反正他又不是商人,这辈子也没打算经商,沈青釉再一手遮天,也不可能遮到他们雕刻圈。所以许嘉言是谁,跟沈青釉到底是什么关系,对他来讲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 如果真的因为他的关系影响了家里和沈家的生意,那沈青釉的格局也太小了,他从心眼里看不起他。 瞿达西有恃无恐,面对许嘉言更是趾高气扬。 只是没想到,许嘉言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好像他们并没有在沈氏见过,他舅舅不分青红皂白扯着嗓门吼他的画面,也没有被他拿出来当做笑柄。 许嘉言说了让他先忙,便转身就走,没有再强行让他看设计稿,也没有再像上次那样翻开方案逐字给他朗读。 瞿达西站在门口看着许嘉言离开的背影沉默了半晌,冷哼一声,转身关门,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瞿达西最近确实很忙,他似乎真的被什么难缠的工作绊住了脚,以往许嘉言找他,他都是穿着皮衣皮裤骑着摩托车出去疯跑,最近几次竟然没有离开酒店,而且状态一次比一次萎靡,每次过来开门,不是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鸟窝头,就是瞪着一双布满了猩红血丝的红色眼珠。 其实许嘉言这一周的状态也不太好,由于要帮赵先生复刻牛腿上面的鹿角,他这一周每天的睡眠时间平均下来只有两三个小时,幸好有沈青釉一直在一旁陪着他、照顾他,才没有让他像瞿达西这样熬得披头散发像个鬼。 虽然熬了几个大夜,但收获却属实不少,他毕竟是楼老先生的传人,且不说雕刻手法,在雕刻理念上面就跟楼老先生一模一样。 他们想法相同,雕刻手法也是一样,渐渐地,许嘉言似乎可以理解祖师爷在雕刻这块牛腿时所怀有的心境,他在废弃的木材上试了又试,终于在周五晚上,郑重地拿起了赵先生给他的材料,正式地落下了第一刀。 时间很长,可是当你在专注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又觉得很短。 漫长的一夜转瞬即逝,许嘉言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看了看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看着手中那尊神态灵动五官完整的鹿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对这尊鹿首还算满意,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桌面,想要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就感觉有人打开了工作室的门。 不用猜也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想要睁开眼睛跟他打声招呼,但眼皮上面就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怎么睁也睁不开。 他努力了半天,还没将眼睛睁开,就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从硬邦邦的椅子上面挪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许嘉言主动地勾住了那个人的脖子,梦呓地说道:“沈青釉,我雕完了。” 沈青釉穿着一身居家服,看起来并没有去公司加班,他抱着许嘉言从工作室里出来,怕外面风凉,还在他身上搭了一条毯子,“我看到了。” 许嘉言喃喃问道:“你怎么看到的?你昨天晚上不是没来工作室吗?” 沈青釉说:“没来也能看到。” 许嘉言猜测:“难道你在工作室里面装了摄像头?” 沈青釉说:“我又不是变态。” 许嘉言说:“那你是怎么看到的?我刚雕完你就进来了,不会有这么凑巧吧?” 沈青釉说:“想看自然有办法看到,又不是隔着天涯海角。” 许嘉言知道,沈青釉昨天晚上没有过来,是怕影响他的雕刻进度,他给了他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让他尽可能地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可他又担心他太累了睡着了,所以一直偷偷地在某个地方守着他,等到他雕完的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避免他趴睡在硬邦邦的工作台上。 那他会躲在哪里呢? 是通向后院的门口? 还是房子里面的某扇窗户后面? 又或许他就在书房,许嘉言记得书房里面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后院的景象,或许在他忙着雕刻鹿首的时候,他也在加班,一边敲打着电脑,一边时不时看着他有没有睡着,如果他睡着了,就像现在这样将他抱起来,把他送回房间。 他关心他,却又不打扰他。 他照顾他,却又不勉强他。 许嘉言努力了一路,终于将眼皮上的那块巨石挪走。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沈青釉的侧脸。 冬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泼洒在后院,将整个后院照得暖洋洋的。 许嘉言躲在沈青釉的怀抱里,更是察觉不到一丝丝的寒冷。 他静静地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沈青釉出神,看着看着,便微微地抬起头,不自觉地吻住了他的嘴角。 沈青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钉在原地,垂下眼睛,和许嘉言的视线相交。 许嘉言只轻轻地吻了他一下,便继续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怀里。 沈青釉看着他,似乎在问他为什么吻他? 许嘉言的脸有点红,弯着眼睛回答他,“谢谢你支持我的工作。” “谢谢你以这种方式,成为我最坚实的后盾。” 第50章 许嘉言上午十点将鹿首复刻完成,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左右,本想给赵先生打电话约在明天将鹿首拿给他,赵先生却迫不及待地想要马上看到,于是两人便约在了今晚,见面的地点依旧是云山居的包间。 沈青釉将许嘉言送到的时候,赵先生和苏老先生都已经到了。 他们跟沈青釉不熟,但也知道是沈家的孩子,霍白瓷的朋友,便让他坐在一旁。 许嘉言将鹿首放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递给赵先生。 赵先生郑重地接过来,刚要打开盒盖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略显粗犷的喊声,“老赵!老赵?老赵是不是在这屋?” 赵先生抬眼,连忙“诶”了一声,随手扣上许嘉言给他的盒子,走到门口拉开包间的房门,瞧清楚外面的人,先是一惊,又道:“老胡?你怎么来了?” 老胡的年龄看起来和赵先生差不多,应该比赵先生年长几岁,他长得宽额阔口,头大脸圆,挺着一个翩翩大肚,晃着一对招风大耳。 赵先生似乎并没有想到他会过来,站在门口先是愣了几愣,待他走到包间门口之后,又一次问道:“你怎么来了?” 老胡大咧咧说道:“我去你家找你,你儿子说你来这儿了。” 赵先生眉宇间微微一皱,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但如今人已经上门,又不好将他赶出去,只得将他请进门,带到苏老先生面前,说道:“苏老,这位是胡启胜,我的大姐夫。” 苏老先生似乎对这人也有耳闻,坐在包间的会客沙发上面,没有起身,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胡启胜的到来让整个包间的氛围都变得不一样了,赵先生一直拿着许嘉言给他的木盒,想看,却又不想当着胡启胜的面打开。 胡启胜看了赵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沈青釉还有许嘉言,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问道:“这两个小年轻不会就是你自己找的木工吧?” 赵先生见他坐下,也只好找了个地方坐下,说道:“不是木工,是雕刻师。” 胡启胜灌了口茶,似乎很瞧不上赵先生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什么雕刻师,放在我们工程上面,那就是木工的活儿,我当时就跟你说了,我认识的人多,我给你找人,你偏偏不用,这找了得有小半年了吧?有什么成果吗?” 赵先生的太太和胡启胜的老婆是亲姐妹,两人虽是连襟,但关系上面却处得十分微妙。 赵先生文雅,祖上是书画世家,说话做事、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浓重的文人气息。 而胡启胜则是底层劳工出身,本身没什么文化,但敢闯敢干,趁着风口搭上了建造行业的船,如今在A市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建造公司,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单独拎出来,两人其实都没什么问题,但坏就坏在,他们逢年过节要凑在一张桌上。早些年,胡启胜条件不好,做什么都要矮赵先生一头,虽然赵先生并没有刻意地针对过他,但是家里亲戚众多,难免要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做个比较。 渐渐地,胡启胜就越发地觉得自己不如赵先生,这种强烈的自卑感,在他发达以后就演变成了一种更为强烈的自负,整天在赵先生面前指点江山,说他们赵家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写字画画能有什么出路?又不是出了名的书法大家,写那字画挂出去也卖不了几百块钱,还不如去他公司里面当个会计。 这些话翻来覆去,说了小有二十多年,赵先生与他话不投机,能避则避。 可越是不想与他有什么人情往来,他就越是要上赶着来你面前显摆他有多大本事。 祠堂鹿首这事儿不知怎么被他知道了,隔三岔五就要过来打听打听,得知赵先生一直没有修好,便整天说赵先生人脉不行,还是得交给他。 赵先生哪里乐意让他去管,不找他帮忙他还想整天踩在他脑袋上说话,若这忙真的找他帮了,他还不得直接把赵先生踩到泥里去? 唉,家里的糟心事就不在这里说了。 赵先生本想找个借口将胡启胜哄走,却没想胡启胜又倒了杯茶,一边打量着许嘉言和沈青釉,一边说道:“我想着这事儿你也办不成,你瞧瞧你找的这两个人,这是木工吗?一个二个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能拿得起刻刀吗?” 赵先生皱眉,再次强调,“人家是雕刻师。” “行行行,雕刻师。”胡启胜说:“那你硬要说是雕刻师的话,我也给你找了一个。我告诉你,这个雕刻师可不得了,刚在国外回来不久,年轻有为,造诣颇深,听说去年才获了一个什么国际性的雕刻大奖,我上次不是从你们家把你那牛腿的图纸拿走了嘛,上个星期拿给他,人家今天就给雕好了。怎么着?瞧一瞧?” 赵先生本不想看,但是透过包间的窗户,隐隐约约地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影,犹豫片刻,问许嘉言,“小许,你觉得呢?” 许嘉言方才一直坐在椅子上面默默吃瓜,总觉得赵先生和胡启胜再继续聊下去就会吵起来,此时听到赵先生点他的名,忙说:“可以看一看,若是雕得好,也免得您再为这件事发愁了。” 他其实对自己雕的东西有信心,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胡启胜找的这位雕刻师若是真的胜他一筹,他也能在别人身上取一取经。 不过怎么又是从国外回来的雕刻师? 许嘉言想到这周突然忙碌起来的瞿达西,上一秒还想着胡启胜找的这位雕刻师不会是瞿达西吧? 下一秒就见瞿达西和他的助理从包间门外走了进来。 …… 还真的是他?! 许嘉言眨了眨眼,没想到世界上面竟然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瞿达西进门之后似乎也注意到了许嘉言,眉毛微微一皱,没有理他,而是第一时间走到苏老先生面前,极为礼貌地说道:“苏先生,没想到您也在这儿。” 苏老先生见到他也觉得有些惊喜,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我说呢,国外哪里有什么年轻有为的雕刻新秀,原来是你啊,那就说得通了。” 瞿达西见到苏老先生之后,整个人气质突变,简直像换了个人,“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您,真是意外之喜。” 苏老先生说道:“确实确实,我还想着年后去你那雕刻展看看,现在筹备得怎么样了?” 提到雕刻展,瞿达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许嘉言,“正在设计场地呢。” 苏老先生说:“那可要抓点紧啊,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瞿达西说:“好,耽误不了。” 两人又简单寒暄几句,终于拐到了正题。 苏老先生将始终放在桌子上面的那个装有牛腿的木盒打开,露出了那一只待修复的小鹿。 鹿首依旧是残缺的状态,须得确认复刻后的鹿首与原有的鹿首完全契合,才能将破损的部位去掉,将新的鹿首移到鹿颈上面。 苏老先生戴上眼镜,又一次仔细看了看鹿首上面的残缺,对瞿达西说:“让我看看你雕的东西。” 瞿达西立刻从助理手中拿过一个木盒,递到苏老先生的手里。 苏老先生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原木色的鹿首。 这枚鹿首不大,算上两只鹿角,也只有巴掌大小。 越是小巧的东西,雕刻难度就越大。 瞿达西虽然脾气不好,性格古怪,但在雕刻上面的造诣确实很深,他雕的鹿首棱角分明,线条饱满,精致的鹿角仿佛一尊穿梭在森林当中最耀眼的皇冠。 苏老先生看着他所雕刻的鹿首没有说话,又让赵先生打开了许嘉言带来的木盒。 赵先生打开木盒,只看了一眼,就难以掩饰地迸发出了一丝喜悦之情,他急忙将许嘉言雕好的鹿首递给苏老先生。 苏老先生将那枚鹿首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了半晌,竟也发出了一声难得的赞叹。 瞿达西没想到除他之外还有人雕了这个东西,不禁上前一步,想看看那人雕的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却没想这一看,便直接看直了眼睛。 若说他所雕出来的东西是艺术品,那另外一个人所雕凿出来的——就是活生生的鹿。 他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这,这是谁雕的?” 苏老先生也没有想到许嘉言能够有这样的本领,一边惊喜地抬头,一边看着许嘉言说:“小许。” “谁?!”瞿达西语气一变,极为不可思议地看向许嘉言,震惊道:“你不是说你是个外行人!?” 许嘉言无辜地眨了眨眼,从椅子上面站起来,“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外行人。是你说的。” 啊?好像是他说的? 瞿达西一口气没提上来,又质问道:“那你不是说你只懂一点点雕刻吗!?” 许嘉言说:“我懂得确实不多,毕竟世界这么大,派系这么多,我所学的东西在雕刻界,只能算作冰山一角。” 他的回答如此正常,竟然堵得瞿达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白瓷一早就知道沈青釉他们要过来,此时忙完手里的事情,打开包间的房门,蹑手蹑脚地摸过来看热闹。 结果热闹还没看成,就见沈青釉站在一旁,正一脸自豪地看着许嘉言。 他走过去拍了一下沈青釉的肩膀,小声问:“怎么了?怎么感觉现场的气氛有点不对?” 沈青釉没有给他转播,而是继续看着许嘉言的背影,炫耀道:“看到了吗?” “什么?” “许嘉言。” “啊?” “我男朋友。” “哦。” 第51章 许嘉言会雕刻这件事情,属实让瞿达西没有想到。 他又看了看许嘉言雕的那枚鹿首,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胡启胜一个纯正的外行也走过来看了看热闹,他不懂雕刻,但也能看明白谁雕得更加好看。 其实单从雕刻手法以及样式上面来讲,瞿达西所雕刻出来的鹿首确实更加吸引眼球,毕竟他运用的线条大胆,又敢于创新,那一双精巧的鹿角看起来确实华丽非常。 但正如之前许嘉言所说的,他所有的雕刻作品都更加注重于技巧的展示,哪怕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想要尽量收敛锋芒,但作品本身的生命力还是没有办法将这些明显的问题压制下去。 他的作品缺乏生命力,这个问题不止一个人说过。 胡启胜对着两枚鹿首看了几秒,虽然没看出个所以然,但本能让他站在瞿达西这边,掐着腰说:“这明显是小瞿雕得更好看一些啊,你瞧瞧那个什么小许雕的,怎么感觉这鹿眼……这鹿眼……这鹿眼怎么跟真的一样呢?” 他想了半天合适的形容词,没想出来,结果嘴上大门没关,一个不小心就将心里话吐了出来。 瞿达西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简单地跟苏老先生说了再见,带着助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启胜当下便在赵先生面前没了脸面,嘴上叨唠两句,说这外国回来的年轻人就是不懂礼貌,也没有在包间里面多留,挺着肚子晃着耳朵,为自己找了个还有事要忙的借口,迈出门去。 送走几位不速之客,包间里面立刻清静下来。 苏老先生对于许嘉言所雕的东西爱不释手,一边感叹楼先生后继有人,一边又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让他跟自己坐在沙发上面。 他看着许嘉言年轻的面庞,又看了看他略显粗糙的双手,问道:“你先前说,还临摹过我的作品?” 许嘉言:“嗯,您的雕刻手法相比其他派系更加细腻,所以我在临摹您的作品的时候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苏老先生惊奇:“除我之外,你还临摹过其他派系?” 许嘉言不好意思地笑道:“国内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师的作品我都临摹过,对于他们的雕刻手法也都略知一二,但是因为您发表展示的作品最多,所以还是对于您的作品最为熟悉。” 苏老先生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觉得我所雕的东西有什么硬伤?” 许嘉言微微一怔,忙说:“我怎么敢随意评判您的作品。” 苏老先生说:“我让你评你就评,没有什么敢不敢的。” 苏老先生在国内的雕刻界已经算是泰山北斗般的人物,早些年发表的作品还能挑得出一些毛病,但近二三十年所发表的作品,已经听不到任何批判的声音,也不知是他所雕刻的作品真的那么完美,还是因为雕刻界已经没有人再敢对他品头论足,他迫切地想要听到一些新的声音,想要看看如今快要枯死的雕刻界,是不是还能再次长出茂盛的新芽。 许嘉言犹豫了许久,直到苏老先生再次开口,才谨慎地说道:“过于细致的雕刻手法,本,本身就是一种硬伤。” 毕竟许多事情都是过犹不及,哪怕是雕刻,也要在适当的时候留一抹白。 苏老先生让他做评,却没想他评论得这样直白,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吓得许嘉言立刻闭上了嘴巴,紧张得十根手指都蜷了起来。 苏老先生注视了他片刻,突然说道:“你有没有兴趣辞掉现在的工作,去我的工作室里上班?” “啊?” 苏老先生的眼神依旧严肃,可那抹严肃并不是许嘉言所想的那样,是因为他的口无遮拦。 而更像是一种郑重其事的邀请,以一位年长者的姿态,正式地向他这位晚辈,抛出了橄榄枝。 霍白瓷站在一旁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苏老先生的意思,他偷偷瞥了沈青釉一眼,以极低的声音在他旁边说道:“苏先生不是A市的人,你知道吧?” 沈青釉原本没什么表情,听他说完,微微皱了一下眉。 霍白瓷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继续在沈青釉旁边说:“他的工作室也不在A市,而是在距离A市2千多公里的S市。” 沈青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听他说完,眉头皱得更深。 霍白瓷一边听着苏老先生给许嘉言介绍工作室的规模,一边问沈青釉,“你觉得小许会选择去苏老的工作室,还是会选择留在你身边?” 沈青釉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把嘴闭上。 霍白瓷不但不闭,甚至兴奋地快要搓起手来,他一张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挺发愁地说道:“放我身上我也不知道怎么选。选你吧,就得放弃大好前程,选前程吧,就得放弃你。当然,也算不上放弃,你俩顶多就是个异地恋,那异地恋谁没经历过啊,也就是一两个月见不到一次面,想亲他的时候亲不着,想抱他的时候抱不上,每天只能隔着屏幕互诉衷肠,触摸他的脸时所感受到的热度都是手机电池濒临崩溃时所爆发出来的极限,哎,那种感觉真的太不是滋味了,想想都觉得忍受不了,实在太可怜了。” 霍白瓷嘴上说着可怜,但眉宇之间表现出来的都是赤裸裸的欢乐。 沈青釉实在不想听他聒噪,直接甩了他一记刀眼,迈出了包间的大门。 临近晚上九点,天已经很黑了,但云山居的园子里却很亮,一盏盏漂亮的花灯悬挂在长廊上面,点亮了前方的路。 沈青釉站在长廊里面吹了一会儿冷风,想转头回去,就见许嘉言从长廊的一端冲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不安,似乎知道沈青釉是为了什么才从包间里面出来的。 沈青釉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他解释:“霍白瓷太吵了。” “啊?”许嘉言迷茫:“他说话了吗?” 沈青釉点头:“一直在我耳边说,吵死了。” 许嘉言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不少,片刻,又沉默了下来。 沈青釉问他:“你怎么出来了?跟苏先生谈完了?” 许嘉言说:“还没有,我担心你,所以出来看看。” 沈青釉说:“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许嘉言犹豫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问道:“你……都听到了吧?” “嗯。” “你觉得我该去吗?” “你说呢?” “我……”许嘉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苏先生的工作室不在A市,如果我去的话,可能……也不在A市了。” 沈青釉说:“现在的交通这么发达,即便不在A市,也没有什么关系。” 许嘉言继续低着头,“可是,我不在A市,那我们之间……我们……” 沈青釉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我们之间怎么了?你不会以为你离开A市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断了吧?” 许嘉言还没来得及摇头,沈青釉就难得对他态度强硬地说道:“你想得美。” “别说你现在还在国内,就算以后你去了国外,登上了月球,去了火星,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许嘉言听他说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虽是笑着,眼睛却有一点泛红,“我怎么可能去得了火星。” 沈青釉说:“有什么不可能,你来A市之前,也没有想到你会碰到苏先生吧。” 许嘉言:“嗯,他其实早就不对外露面了,这次能够碰到他,真的非常幸运。” 沈青釉说:“既然如此幸运,为什么不好好地把握机会?” 许嘉言不再说话,半晌才道:“你希望我去吗?” 沈青釉直白地说:“不希望。” “但我不希望你去,和想让你把握机会、追求梦想,并不冲突。我不会让你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进行选择。我站在这里,永远不会成为你的选择题。” 沈青釉说完,难得垮下肩膀,说道:“许嘉言,你抱抱我。” 许嘉言等他话音落下,立刻张开双手,紧紧地拥住了他。 沈青釉得到了想要的拥抱,撒娇似的在他颈窝处蹭了两下,轻声说:“走吧,给苏先生一个答复,别让他久等了。” 第52章 说是要去苏先生的工作室上班,也不是说走就走。 许嘉言还处于在职状态,按照公司的正常流程,至少要提前半个月提交离职申请。 半个月后又是春节,以苏老先生的意思,是希望许嘉言忙完手头上的所有事情,春节过后再前往S市。 许嘉言也是这么想的,他同苏老先生说好之后,又在周一的时候跟齐主管说了他要离职的想法,齐主管本身就觉得许嘉言在部门里面的定位不够明确,得知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恭喜他的同时,也同意了他的离职申请。 但是在离职之前,他手里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周一早上,许嘉言继续拿着设计方案,打响了瞿达西的电话。本以为瞿达西依旧不会理他,却没想他不但接通了电话,还正式地跟许嘉言约了一个明确的时间。 两人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上,还是前所未见。 许嘉言难得有些拘谨,坐在酒店部的会客厅里,将项目组早就设计好了的三份方案递给了瞿达西。 瞿达西在面对他的时候也终于收敛起了所有脾气,虽然依旧臭着脸,但是在态度上面却有所改进。 他随意翻了翻方案,拿起当时许嘉言跟他说的第一套,“就这个吧,也没什么要改的。” 许嘉言没想到他这次这么痛快,不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瞿达西靠在沙发上面,与他对视片刻,又换了一个姿势,从沙发的靠背上直了起来,“你雕的东西确实不错,听说是楼庆喜的徒孙?” 许嘉言说:“你也认识我祖师爷?” 瞿达西嫌弃,“我认识你祖师爷很奇怪吗?倒是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己是神级大师传人的自觉啊?” 许嘉言知道祖师爷所雕刻的东西在雕刻圈一直有着很高的地位,但虽说他是楼派的传人,却也没有见过祖师爷的真容,他对祖师爷的了解都是从爷爷口中得来的,并没有比外人接触的更多。 瞿达西似乎不想再跟许嘉言讨论这个问题,跟他敲定好方案之后,起身要走。 许嘉言见他今天愿意沟通,忙站起来问他,“瞿先生,我想再打扰一下,之前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想看我们设计好的方案?” 瞿达西止住脚步,站在原地,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没有为什么,不想看就是不想看。” 许嘉言追问:“总要有个理由。” 瞿达西这个时候倒是敞亮起来,挺无所谓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平时压力那么大,一个作品翻来覆去的改来改去,总是被一些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议论纷纷,我这么辛苦,肯定也不想让你们过稿过得太顺利。” 许嘉言不可思议,“只是因为这样?” 瞿达西说:“不然呢?” 许嘉言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我觉得你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压力,你不能因为你的压力过大,就要拉无辜的人下水。” 瞿达西不耐烦的表情又冒了出来,“你少在这里说教,别以为你的雕刻技术比我好,就可以在我面前吆五喝六。” 许嘉言顿时无言,他确实没有什么立场对瞿达西说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自由,是好是坏,总会在一个恰当的时间、有一个恰当的人或是一件恰当的事,来告诉他,他所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 很显然,他在瞿达西眼中并不是一个恰当的人,不过他现在已经跟瞿达西确定好了方案,倒是避免了项目组再被他的个人情绪拉下水。 春节越来越近,但是在A市这样的大城市里,却没有一丝过年的味道。 大家依旧忙忙碌碌地穿梭在通勤的路上,早出晚归,为了能过个好年,到处奔走。 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沈青釉带着许嘉言一起去了锦绣山庄。 锦绣山庄这个地方,许嘉言在王姨的嘴里听到过,本以为是个小区名字,到地方一看,却发现真的是一座巨大的庄园。 这里面有鱼塘还有种植园,甚至还有自己的酒庄和养殖基地? 许嘉言不可思议地问道:“这里全是你家吗?” 沈青釉说:“不是,前面这一片是对外开放的度假山庄,后面那幢尖顶的三层楼才是老宅子。” 其实对于沈青釉家里的情况,早在许嘉言第一次见到沈氏大厦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误判了,就算沈青釉家里的百货公司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A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那么一栋办公楼。 他坐在车上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A市……有几位姓沈的企业家啊?” “企业家?” “嗯,就是那种很厉害的,一提起他的名字,大家都知道的。” 沈青釉扶着方向盘,不自觉地扬了一下嘴角,“可能是我吧。” “你!?” “嗯,除了我的话,A市商圈好像也没有什么姓沈的了。” 许嘉言缓了缓神,扶着安全带不可思议道:“所以你就是那个站在A市商圈金字塔尖上的大佬吗!?” 沈青釉听到这个形容词不禁笑了一下,“别人是这样说我的?” 许嘉言傻乎乎地“嗯!” 这样的形容词实在太夸张了,但沈青釉并没有谦虚,而是问许嘉言:“那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许嘉言没想到真的大佬就在自己身边,攥着安全带猛地点头。 沈青釉目视前方,只用一点点余光就能看到许嘉言小鸡啄米似的动作,他笑了笑,说道:“既然觉得我这么厉害,不亲我一下吗?” 许嘉言想亲,可是他们此时还在开车,“等下车再亲!” 沈青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过了一会儿又问:“那如果我不是这么厉害的人,你还会想要亲我吗?” 许嘉言说:“为什么不?无论你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沈青釉,还是站在平地上的沈青釉,你都是沈青釉啊。都是我喜欢的沈青釉。” 沈青釉等他说完,直接在路边找了一个空位,将车子停了下来。 许嘉言问:“到地方了吗?” 沈青釉摇头,“还没到,但是先亲吧。” 许嘉言没想到他特意停车是为了亲吻,刚想凑过去吻他,就听他说:“要两个。一个送给金字塔上的沈青釉,一个送给平地上的沈青釉。” 许嘉言大方,吻了他嘴角两下,又送了他鼻头一下。 原本从前面的度假山庄去往老宅只需要15分钟的路程,两人却磨磨叽叽地走了25分钟才到。 老宅门口已经站了四五个人,许嘉言从车上下来,由沈青釉牵着手,走到了他们面前。 单从外表来看,许嘉言已经看出他们分别是沈青釉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主动向他们鞠了个躬,又听沈青釉分别为他逐个介绍。 沈青釉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爷爷奶奶也慈祥可爱,尤其是沈奶奶,见到许嘉言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端详着他的五官说道:“和老许长得真像。” 沈爷爷也极为满意地点头,“是个好看的孩子,可比老许长得好看多了。”说完又忙从呢子外套里面摸出了一个巨大的红包,塞到许嘉言手里。 许嘉言一时不知所措,拿着红包急忙推脱。 沈母长相明艳,梳着一头考究的盘发,弯着眼睛上前说道:“收下吧,这是咱们老家的习俗,你第一次登门,是要给你准备这个的。” 沈父看起来比沈青釉儒雅了不少,也乐呵呵地说:“是呀,快收下吧。收下咱们进屋,午饭都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沈青釉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好像都已经默认了他和沈青釉的关系。 许嘉言也不好再继续推脱,将沉甸甸的红包拿在手里,跟着沈青釉一起走进了老宅的大门。 说是老宅,从建筑外观上面来看,也确实有些年头。 房间里面是古色古香的木制家具,长长的餐桌上面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香喷喷的饭菜。 放眼望去,整张桌子上面十几道菜,将近七八道都是许嘉言爱吃的,虽然许嘉言本身不怎么忌口,但也有一些自己的饮食偏好,沈青釉估计是将自己的口味告诉了几位长辈,所以他们才在准备饭菜的时候,将自己喜欢的食物全都加了进去。 能够被这样热情的对待,实在让许嘉言有些感动。 他没有别的办法回报,只能闷着头把几位长辈夹到他碗里的菜全部吃完。 沈青釉怕他吃撑,帮他拦了几次,但依旧拦不住来自爷爷奶奶的热情,只能在他耳边说道,让他少吃一点。 一顿饭吃下来,吃得许嘉言的肚子圆滚滚的,他本想拽着沈青釉去外面溜达几圈,结果刚刚放下筷子,沈父就将沈青釉叫了起来,说是有事要对他说。 沈青釉看了许嘉言一眼,让他吃完先在客厅休息一会儿,起身跟父亲去了二楼的书房。 沈爷爷一边擦嘴一边看着儿子孙子一步步上楼,直到彻底没了人影,才将目光落在许嘉言的身上。 此时餐厅只剩下四个人,气氛也似乎从方才的和和睦睦变得莫名地紧张起来。 沈母仰着头往楼上看,确定丈夫儿子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急忙对沈爷爷说:“我在这里守着,你们速战速决。” 沈爷爷点头,将擦嘴的口巾放在一边,快步走到沈奶奶面前,提起了她一直作为装饰的一个小包,又来到许嘉言的身边,悄声说道:“小言,快跟爷爷出来一下。” 许嘉言眨了眨眼,一时之间不知道几位长辈是什么意思,但沈爷爷邀他出门,他还是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沈爷爷做贼似地把他带到宅子后面一处较为隐秘的墙角处,瞧见沈奶奶正在不远处把风,放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许嘉言的肩膀。 他们方才在餐桌上面已经叙过旧了,虽然以前从未见过,但因为两家长辈认识,话语间聊的都是爷爷奶奶年轻时的事情,使得许嘉言对他们也不怎么生疏。 沈爷爷时间紧任务重,先是对许嘉言笑了一下,又开门见山地说道:“爷爷问你,你和沈青釉你们两个,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啊? 许嘉言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我们就是……谈恋爱啊……” 沈爷爷说:“我知道你们谈恋爱,我是说你们这个恋爱关系……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恋爱关系还能进展到什么地步? 许嘉言忽闪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我不是特别明白您的意思。” 沈爷爷急得拍腿,“咋不明白呢?傻孩子,就是那个啊,你们两个除了亲嘴儿、拥抱,还有没有进行下一步啊?” 许嘉言理解了半天,明白爷爷的意思以后,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们还没有!” 沈爷爷震惊,“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这么保守的呀?” 许嘉言也没想到他们老年人竟然这么开放,见面第一天就直接问这种事情。 沈爷爷沉思了片刻,“没有也好,那你拿着这个。”说着,便打开方才从沈奶奶那里拿过来的小包,从里面摸出来一盒广告语为轻薄丝滑的安/全/套!? 许嘉言的眼睛本来就大,此时更是瞪得像铜铃一样,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直到沈爷爷将那东西硬塞到他手里,才不得已接了过来。 沈爷爷见他接了,非常谨慎地说道:“你不是外人,爷爷有什么心里话就直接跟你说了。沈青釉没谈过恋爱,从小到大,一个都没谈过,你说他长得也不差,也不是没人追,怎么就能不谈恋爱呢?像跟他同龄的钱非凡还有霍白瓷,早就领着男朋友女朋友的满大街逛了,就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这么多年,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他说没有,想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他就躲在公司。” “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为了他感情上的事情,我和你叔叔阿姨整天急得睡不着觉。一开始知道你主动联系他的时候,我们都高兴坏了,想着必须得让你们见见,怎么也得让你们把这婚给结了,甚至威逼利诱。但是后来,我们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 沈爷爷说到这里,突然降低分贝,“你说他这么多年不谈恋爱,是不是身体上面,有点毛病啊?” 许嘉言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眨个不停,“应,应该没问题吧。” 沈爷爷瞥他,“你试过啊?” 许嘉言结巴,“没,没有。” 沈爷爷说:“没有你就这么笃定?我告诉你啊,这个事情可是很重要的,两个人谈恋爱又不是柏拉图,光追求心灵上的契合是不行的,你必须要在结婚之前看看你们两个身体上面和不和,如果不和,那以后少不了是要离婚的。爷爷虽然很想促成你们之间的婚事,但爷爷也不能害你,为了你们俩以后的幸福,还是得让你去试一试。你这样,试了不行你们就赶紧分,如果感情上舍不得的话,就赶紧带他去医院看一看。” “毕竟现在医疗这么发达,男科医院这么多,总是能看好的。” 第53章 沈爷爷话音刚落,就见许嘉言慌不择路地将那只拿有安/全/套的手藏在身后,又见他加快频率地眨着眼睛,边眨眼还边摇头,整个人看起来又慌又忙,似乎在示意沈爷爷先别说了。 沈爷爷以为许嘉言害羞,他活了将近80年,有大半辈子的时间都是在尔虞我诈的商海里沉浮,像这种儿女情长、生理疾病,在他眼里根本就是小儿科。 他有时候不懂现在的小年轻都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能谈“性”色变? 这明摆着在婚姻以及恋爱当中就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啊,不谈怎么行? 不谈的话,以后两个人结婚,难道要躺在一张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 沈爷爷还要继续游说,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声,那咳嗽声极为熟悉,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老伴儿。 沈爷爷听到声音缓缓扭头,竟然在二楼书房的后窗户处看到并排挤到一起的三个脑袋,分别是他儿子、儿媳和他老伴儿!? 沈爷爷浑身一震,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个一个负责调虎离山的,一个负责守门的,一个负责把风的,能凑到一起去? 他心中立刻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再次转了转头,果然看到沈青釉正双手抱怀,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 沈爷爷没有与他对视,迅速把头扭了回来,挎着从沈奶奶那里拿来的小包,指着墙角处的一根枯萎的藤子说:“这是我种的藤本月季,来年开花可好看了,满满的一墙,特别鲜艳。” 沈爷爷转移话题的水平十分僵硬,说着说着便提着小包溜到了一边,只留许嘉言一个人站在那一墙还未开花的月季下面,面对着抱胸而立——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沈青釉。 他也想跑,但是沈爷爷根本不带他! 此时的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一阵冷风吹来,吹起了地上一片枯萎的树叶。 许嘉言握着安/全/套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冒汗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把这个东西再拿出来,只好用力将盒子压扁,塞进自己的裤子兜里,打着哈哈说道:“爷爷奶奶和叔叔阿姨的性格都好好啊。” 沈青釉抱胸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实在有些应对不了此时的状况,只得走到他的身边,主动说道:“确实,有他们几个在家,从来不会感到寂寞。” 许嘉言见他没有往男科医院这个话题上面拐,不禁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们两个此时站在院子里面探究沈青釉的身体到底有没有毛病,那真的是非常尴尬。 许嘉言尽量无事发生一般地跟沈青釉聊起别的事情,拉着他在院子里面转悠起来。 沈家的长辈和沈青釉的性格完全不同,其实在没来之前,许嘉言一直以为沈爷爷的形象应该是那种坐在权利中心气场很足的老企业家,不说有多严肃,但是举手投足间都应该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骇人气场。沈父也应该是那种特别严肃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笑起来眉眼弯弯,内敛平和的仿佛一位气质儒雅的大学老师。沈母的性格虽然跟他想象中差距不大,但也更加爽朗爱笑。沈奶奶就更不用说了,别看说话轻声慢语,但行动起来却跟沈爷爷一样像个顽童。 许嘉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家庭可以培养出像沈青釉这样一个行事果决、独立冷静的人,后来仔细想了想,沈青釉骨子里面也藏着许多旁人不可见的温柔,只不过是外表看起来有些严肃,并不是一个真正冷酷的人。 两人在院子里面转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转悠得有些冷了,才一起回到房子里面。 餐厅已经收拾好了,几位长辈也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许嘉言和沈青釉自确定恋爱关系以来,依旧是睡在各自的房间里面,他们虽然住得很近,只有上下楼的距离,但沈青釉没有提出让许嘉言搬上去,许嘉言也没有往那方面想。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该有的恋爱距离,但长辈们很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没有给许嘉言安排客房,跟上次回M县一样,两人被一起安排到了沈青釉的房间。 先前就说了,睡在一起对两个人来讲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毕竟又不是第一次,随着两人关系不断递增,更是没有什么可扭捏的。 沈家的长辈虽然没有许奶奶把房间布置得那么夸张,但也为许嘉言准备了洗漱用品还有居家服。 进门上床总是要换衣服的,哪怕只是午休,也不好穿着一直在户外走动的衣服上床。 沈青釉进入房间,就拐到了内置在房间里的衣帽间。 许嘉言看了一眼床上放着的那一套明显是为他准备的浅蓝色睡衣,先是脱了自己的裤子还有上衣,将睡衣换上,又拿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想要找个地方挂起来,结果他忘了自己的裤子兜比较浅,更忘了裤子兜里还放着一盒被他强行捏扁了的——安/全/套。 “吧嗒”一声,醒目的安/全/套从浅浅的裤兜里掉了出来。 许嘉言吓得一怔,刚要猫着腰伸手去捡,就见沈青釉穿着一身整齐的睡衣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气氛再度回到午饭后的墙角处,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又一同缓缓地垂下眼睛,将目光落在了那一盒皱皱巴巴的安/全/套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嘉言依旧猫着腰,沈青釉依旧垂着眼,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久到许嘉言感到腰背发酸的时候,沈青釉终于缓缓地蹲在了地上? 他竟然蹲在了地上!? 许嘉言不懂他什么意思,只好跟着他一起蹲了下来。 两个人对着一盒安全套面面相觑,直到沈青釉主动开腔,“其实我爷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许嘉言眨眨眼,“什么道理?” 沈青釉说:“是应该试一试。” 许嘉言:“试,试什么?” 沈青釉捏着下巴沉默了半晌,说道:“试试我有没有问题。” 许嘉言惊骇:“你,你有没有问题,你自己不清楚吗?” 沈青釉说:“我当然清楚,但你还不清楚。” 许嘉言说:“你可以告诉我。” 沈青釉说:“空口无凭,哪怕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我所说的话,你也不能全信,还是要自己真的体验过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行。” 许嘉言没出声,沈青釉又沉默了一会儿,“你要试试吗?如果真的不行,也可以考虑及时止损。”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当中带着一丝难得的不自信,似乎竟然也开始怀疑起自己到底行或不行。 毕竟已经28岁了,说出去还是个处/男,多少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许嘉言自己也是,但是他比沈青釉还小3岁,处不处的,情有可原。 许嘉言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不在意沈青釉到底行不行,但是眼下,他确实更看重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此时沈青釉真的跟他说他身体上面有问题,他也绝对不会嫌弃他,正如沈爷爷说的,他们可以去医院检查,一家医院治不好,可以找两家,两家医院治不好,还有第三家。 不过他也没有得过什么男科上面的疾病,不知道这方面的病症难不难治,不过什么病都是早发现早治疗,如果沈青釉真的有问题,他愿意陪在他的身边,陪他求医问药! 许嘉言眼中闪烁着坚毅且不可撼动的光芒,好像还没有尝试,就已经带着沈青釉跑了十几家医院! 沈青釉看着他,单从他的眼神里面就已经猜出他在想些什么,他艰难地忍着自己嘴角的笑,声音颤抖地问道:“试试吗?” 许嘉言听着他这份颤抖,还以为他真的害怕了,忙说:“那试一试吧,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平时自己试过吗?” 沈青釉点头:“试过。” 许嘉言说:“能行吗?” 沈青釉说:“能行。” 许嘉言说:“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咱们俩再试试。” 沈青釉忍笑忍得难受,只得假意咳嗽一下,将笑容掩去,问道:“你确定吗?” 许嘉言此时已经把安/全/套捡了起来,“确定,试吧。” 他模样认真,似乎真的想要确定沈青釉到底行不行。 只是这个确定的目的并非是想看他们两人的身体是否契合,而是想要确认沈青釉是否健康,是否需要趁早医治。 沈青釉注视着他,渐渐收敛起笑意,非常郑重地问道,“真的要试吗?” 许嘉言:“嗯。” 他倒也没有抱着什么“必死”的决心,只是觉得这件事确实如沈爷爷所说的那样,并不是一件值得回避的事情。他以前没有往这方面想,是因为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许这种事情本来也不需要契机,两个人的感情成熟到一定的程度,自然而然地就会往这一步发展。 对于跟沈青釉进行更深一步的交流,他并不反感,反而有些隐隐的期待。 许嘉言安静地躺在床上,虽然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但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点紧张。 他看着慢慢向他靠近的沈青釉,心里琢磨着如果他待会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一定不能露出一点点伤他自尊的表现,他必须得想办法安慰他,不能让他为此感到低落。 为了在安慰他的时候不出现任何纰漏,许嘉言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唰唰唰”地打着草稿,结果草稿还没打完,一个莫名的物件就神奇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的手指微微一蜷,竟然直面地感受到了这个物件的尺寸。 很显然,这个尺寸已经高出了平均值很多,精神状态也相当良好,根本不像有毛病的样子。 许嘉言咽了咽口水,感觉以沈青釉这样的精神状态可能也不用试了,更不用去医院找医生进行诊断,以他极为浅薄的医疗知识,就可以断定沈青釉什么毛病都没有! 他想要开口,想要临时找个借口下床,结果沈青釉完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便低下头堵住了他的嘴。 三个小时以后。 许嘉言依旧躺在床上,他刚刚被沈青釉抱到浴室清洗干净,此时身上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也不知是这股具有催眠效果的薰衣草味作祟,还是他确实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此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彻底放空。 整整三个小时,他像一张饼似的被沈青釉架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烙,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深刻地感受到了沈青釉到底行还是不行。 这时,沈青釉从浴室走了出来,见他还躺在床上,抬手将他半抱起来,让他的上半身趴在他的身上,帮他揉起了后腰。 许嘉言的腰好像快要散架了,此时被沈青釉轻轻地揉着,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他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趴着,略有些委屈地说道:“你刚刚是不是说,试过如果觉得不行,可以及时止损?” 沈青釉说:“是。” 许嘉言说:“那如果太行呢?还能止损吗?” 沈青釉说:“不能。” 许嘉言说:“为什么?” 沈青釉一副商人嘴脸,一边温柔地帮他揉腰,一边冷酷决绝地说道:“商品一经售出,非质量问题,概不退换。” 第54章 许嘉言虽然腰疼,但其他地方却没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 沈青釉对他极为温柔,在证明自己确实可以的同时,也为他的身体做足了准备,让他初次体验到了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面的契合。 眼看就要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沈青釉本想让他继续休息,他却极为坚定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说沈家长辈开明,他也不能在第一次登门的时候就因为这件事而倒在床上,说出去实在是有些丢脸且不合礼数。 幸好沈青釉老宅的房间也在三楼,并且整个三楼只有他一个人居住,为了不让长辈们发现他们两个在房间里研究了一下午的安/全/套的应用与功能,只得放弃正大光明的楼梯,转而走到平时大家都不怎么用的直梯上面。 直梯不达客厅,而是可以避开客厅去往一间闲置的茶室。 沈青釉其实无所谓,但是为了许嘉言的颜面,还是带着他溜到茶室,又顺着茶室里面内置的一扇小门,带他一起摸到了院子里。 明明两个人是正当的情侣关系,却要因为这件事情做出这样鬼祟的举动,想想都觉得好笑,他们对视一眼,均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既然已经到了院子,不绕两圈沾一身冷气就进屋,总显得没有诚意。 沈青釉再次确认许嘉言的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牵着他的手,慢慢地沿着院子里的小路转了起来。 沈青釉说:“今天父亲把我叫到楼上,是想让我问问你,春节的时候可以留在家里过年吗?” 许嘉言想也没想,“春节我要回家陪奶奶。” 虽然他舍不得和沈青釉分开,但是奶奶也很重要。 沈青釉说:“可以把奶奶接过来。” 许嘉言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考虑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好吗?会不会太打扰了?” 沈青釉说:“不会,她和我爷爷奶奶本来就是老朋友,他们多年未见,彼此都十分想念,前段时间爷爷奶奶还和她通过电话,听奶奶的意思,他们虽然很久未见,但彼此之间并不生疏。” 沈青釉邀请许嘉言一起过年,他当然是高兴的,但是带着奶奶一起,又觉得太麻烦人家了。 沈青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揉着他的掌心说道:“春节过后你就要去S市了,那里距离A市很远,距离M县也不近。在A市的话,我还能趁着周末带你回去看看,但你一个人去了S市,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工作情况怎么样,想要时不时回去看奶奶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太多。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把奶奶接到A市生活?” 沈青釉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在跟他说,并没有私自决定什么。 其实把奶奶一个人留在家里,在许嘉言的计划当中也只是暂时的,毕竟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他不可能把奶奶独自一个人留在家乡,他本想等他在A市的工作和生活都稳定之后,再把奶奶接过来,却没想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去S市的机会。 S市那个地方比较寒冷,一年12个月,大概有6个月的时间都处在气温较低的状态,很多当地人都想方设法地往外搬,很少会有外地人会主动过去寻求工作机会或者定居。 许嘉言还不清楚他到了S市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但他应该不会考虑把奶奶接到那里。 沈青釉没有变成他的选择,但是照顾奶奶却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事情。 许嘉言当时没想那么多,眼下突然提到这件事,才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办法走得那么洒脱。 沈青釉说:“如果你放心的话,可以把奶奶交给我,虽然我平时的工作也很忙,但是如果奶奶住在A市,多多少少,我还是可以帮你照顾到。” 许嘉言听沈青釉说完,拉着他的手停下脚步,问道:“你早就替我考虑这个问题了吗?” 沈青釉说:“也没有很早,但如果奶奶一直没人照料,也确实会影响你的工作。” 许嘉言说:“为什么?” 沈青釉说:“什么为什么?” 许嘉言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沈青釉抬手贴了贴他的额头,莫名地说了一句,“没发烧啊。” 许嘉言知道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但他还是想要问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沈青釉看着他在夜幕下执拗的表情,吻了吻他的鼻子尖,“因为我喜欢你,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要帮你考虑一些事情。但这只是我自己想的,来或不来,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 能够将奶奶接到A市,自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和沈青釉只是恋人关系,就这样麻烦他帮助自己照顾家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沈青釉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其实换一种角度,我把奶奶接过来,对我来讲也是一种保障。” 许嘉言疑惑,“什么保障?” 沈青釉眯起眼睛,煞有介事地说:“奶奶在我的手上,如果你在外面的花花世界碰到了更优秀的人,就要好好掂量一下,奶奶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嘉言听他说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老人家你也不放过?” 沈青釉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地说:“当然,除了她老人家,我手上还有你亲自种的花,亲自雕的小动物,亲自使用过的男朋友,如果你真的......” “没有如果。” 沈青釉还没有说完,许嘉言就面容严肃地打断了他。 他在沈青釉面前展露过各种各样的情绪,欢喜的、雀跃的、委屈的、难过的,唯独没有像这次这样,这么严肃的。 严肃的表情在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是沈青釉独有的,而许嘉言本来就是一个乐天的人,这样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可能前25年都没怎么出现过。 他看着沈青釉,平静地说:“除你之外,我不会再碰到更优秀的人了。” “你在我的世界里面已经到顶了。” “无论以后我再遇到多少人,都不会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沈青釉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然让他这么认真,站在原地与他对视片刻,抬手将他揽在怀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嘉言回应般地搂着他的腰,表情恢复到常有的状态,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沈青釉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在这一刻低落了下来,似乎是谈及到了分离,哪怕他们早就为了这件事情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但是当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还是让人感到不舍。 许嘉言说:“你一直支持我走,支持我去苏老先生那里任职,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沈青釉吻了吻他的额头,“知道。那等你到了S市以后,我们每天通电话怎么样?” 许嘉言觉得不行,“可以视频吗?” 沈青釉说:“当然可以,不仅要视频,还要每天跟你报备吃了什么。” 许嘉言说:“那我岂不是要馋死了?” 毕竟王姨的厨艺那么好。也不知道苏老先生的工作室会有什么好吃的。 沈青釉突发奇想,“要不然,我把王姨外派给你?刚好她的家乡距离S市很近,如果询问她的意思,她很可能会同意。” 许嘉言忙说:“不用不用,等我回来再麻烦她做给我吃就好了。” 哪有人出门工作还要特意带个厨师,实在太离谱了。 沈青釉听出他的声音恢复到以往的状态,抬手撑起他的肩膀,抵住了他的额头,刚要吻住他的嘴角,就见沈爷爷从房子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口,大老远地喊道:“别亲啦!先进来吃饭,吃完再亲!” 第55章 餐桌上。 沈家长辈再次邀请许嘉言的奶奶来A市一起过年,许嘉言没有推辞,暂且帮奶奶答应了下来,毕竟他跟奶奶再亲,也不能擅自帮奶奶决定这么大的事,直到第二天上午给奶奶打了电话,问清了她的意思,才正式给了长辈们一个答复。 奶奶答应了他们的邀请,面对许久未见的朋友,她也想亲自过来坐坐,好好跟大家叙一叙旧。 假期越来越近,返程回乡的人也越来越多。A市的年味依旧不浓,但商场、超市这些比较热闹的地方,已经尽力为春节的到来做了最后的准备,一进门张灯结彩、背景音乐锣鼓喧天,倒是为冷漠的城市氛围增添了不少寻常的温暖。 许嘉言在假期以前交接完所有的工作,又分别跟陈璐、周盈、李经理等人告了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式离开了公司。 走之前他也跟乔木森打了招呼。 乔木森知道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简单跟他吃了一顿散伙饭,又感慨他们匆匆相遇,却又要各奔东西。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能够短暂地相遇就已经是莫大的缘分,想要一辈子聚在一起,几乎算是一种奢求。 许奶奶这辈子第一次坐了飞机,平平安安地落在了A市的土地上,由于年前大家都比较忙,许嘉言忙着交接工作,沈青釉也被连轴转的会议困在了公司,沈父和沈母便亲自去了一趟M县,将许奶奶接了过来。 老朋友再度相见的画面属实让人感慨,他们分别的时候正值日照悬天,再次见面却已经是黄昏日落。 不过还有机会再次相遇,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三位老人围聚在沈家老宅的客厅里面闲话当年,为了让许爷爷也有一点参与感,就在桌上摆了他的照片,又在他的照片前放了一点瓜果。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完春节,许嘉言终于登上了前往S市的飞机。 他是和苏老先生一起走的,苏老先生这次来S市,也是为了和家里人一起过年。 先前说了,S市那个地方冰天雪地,并不适合居住,苏老先生的女儿一早就搬到了A市定居,本想要拽着苏老先生一起,却没有扭过老先生的性子。 可能人一旦老了,就不愿意离开故土。 许嘉言想让奶奶暂时住在A市,奶奶也考虑了许久,不过她比苏老先生要好说话一些,再加上还有沈家的一众长辈帮腔,才勉强愿意留下来。 而苏老先生的性子却执拗得厉害,他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可以去女儿家里小住,但让他彻底搬离那里,想都不要多想。 送机的时候,苏老先生的女儿再三拜托许嘉言让他帮忙多照看自己的父亲,毕竟他年纪那么大了,一个人独自居住在S市,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苏老先生却嘴硬地说他体格硬朗,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气得老先生的女儿当场就要发飙,列出了他一身不大不小的老年病,总之就是又急又气又操心。 许嘉言站在一边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最后只得跟沈青釉一起退后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父女俩人在机场大厅里面吵架。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气氛,才冲淡了许嘉言和沈青釉面对离别时的情绪,使得他们两人光顾得看热闹,直到登机之前,才想起来要亲一亲彼此的嘴角。 抵达S市之后,许嘉言才知道苏老先生的女儿为什么对他这么不放心。 苏老先生的工作室不大,平时只有他和其他两位师兄在这里进行雕刻,那两位师兄均比许嘉言大一些,说是雕刻师,其实就是帮苏老先生打打下手,他们有各自的家庭,只有白天在工作室照料,而苏老先生自老伴儿去世之后,就直接住在了工作室里。 工作室有用的面积都应用到了工作区,居住的地方非常小,只有二楼一间小小的库房,库房里面搭了一张小床,小床旁边是一张老式的写字台,台面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木材还有工具,拥挤得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落脚。 老先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显然有些累了。 许嘉言跟着师兄一起将他送到楼上,让他休息一会儿,又跟着师兄从楼上走了下来。 这位师兄的名字叫做程安,今年32岁,个子不算太高,长着一张很显年轻的娃娃脸,笑起来非常可爱,对于许嘉言的到来也十分欢喜。 他问许嘉言:“师父跟你说了来咱们工作室以后都要做什么了吗?” 许嘉言摇头:“苏先生只是让我过来,但是并没有明确的告诉我需要做什么。” 苏老先生这里虽然叫做工作室,但是其实更像一间他自己作品的展览馆,他们之前简单地聊过,如果许嘉言愿意来他的工作室任职的话,可以先从他的助手做起,苏老先生本想收他为徒,但他本身的雕刻技术已经不再需要其他人过多的指点,而且他已经有师傅了,虽然师傅就是他的爷爷,但也不好再转到其他人的门下。 苏老先生可能就是单纯地欣赏他的雕刻技艺,不想让他因为生活上面的问题,放弃这方面的发展。 他甚至愿意自费雇佣许嘉言,也希望他可以继续他的雕刻事业。 或许在苏老先生的眼里,许嘉言的雕刻事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样难得的人才,如果因为其他原因断送了雕刻前程,是对于整个雕刻界的一种损失。 所以,老先生愿意以他个人微薄的能量,培育着这颗种子,以希望他可以在雕刻界发光发热,为如今越发低迷的手雕工艺界再添一些漂亮的色彩。 他已经上了年纪,不一定哪天两腿一蹬,直接凉了,他所有的本领还有技艺就会随着他生命的殆尽,一并被埋在土里。 但许嘉言还年轻,他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虽然他不一定能够扛起整个雕刻界的前程,但最少还可以代替他多传承一代。 许嘉言明白苏老先生的良苦用心,所以哪怕S市再远,再不适合居住,再不舍和沈青釉分开,他都还是毅然决然地跟着苏老先生一起来了。为了他自己所追求的事业,也为了苏老先生对他无限的期望。 程安师兄带着许嘉言在工作室里转了转,简单为他介绍了每个工作区的分配,又跟他说了说平时需要做的事情。 “其实这几年,师父已经不怎么亲自雕刻作品了,他的眼睛不行,长时间坐在工作台前也不太行,咱们现在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修复,有很多年限长的木雕摆件或者木质文物出现问题,都会送到咱们这边,其他时间就是自己随意创作,偶尔有界内展览的话,拿过去参参展,自由度还是挺高的。” 许嘉言点了点头,对于木雕修复这块的技艺也略懂一二,他跟程安师兄交流了几句,又说了些别的。 程安非常健谈,跟他科普完S市的风土人情,又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这是师父给你安排的住处,我现在送你过去。” 许嘉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了,又往楼上看了一眼,问道:“苏先生要休息多久?” 程安说:“估计还要再睡两三个小时,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体格硬朗,但到底是上了年纪,每次从A市回来,都要好好躺一躺。” 许嘉言说:“那他怎么吃饭呢?” 程安说:“二楼有一个很小的可以供他一个人使用的厨房,他如果饿了,会自己做点吃的。” 许嘉言问:“他自己做吗?” 程安点了点头,“师父在生活上面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哪怕我和你另外一位师兄想要每天留下给他做完饭再走,他都不愿意接受。” 既然如此,许嘉言也不好在这里做些什么,只好跟着程安师兄一起离开,去了苏老先生帮他安排好的住处。 第56章 苏老先生为他安排的宿舍就在工作室的对面,每天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抵达工作室的门口。 许嘉言提着行李在这里安顿下来,按照他和沈青釉的约定,每天抽出最少半个小时的时间进行视频。 沈青釉透过视频看到了他暂时居住的一室一厅,对于宿舍的环境还算比较满意。 有时两个人也不止聊半个小时,如果沈青釉不在公司,或者许嘉言下班之后没什么事,两人都是全程开着视频,具体聊什么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各种零零碎碎。平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在视频里面都成了他们分享各自生活的重点,比如许嘉言昨天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一只流浪的小猫,沈青釉前天开车看到了一片落在他车窗上的落叶。 他们为落叶还有小猫分别拍了照片,存储在他们的对话框里,对话框里的生活似乎随着遥远的距离渐渐丰富起来,有S市四五点钟的落日、有A市八九点钟的太阳、有S市堆在路边厚厚的积雪、有A市春风袭来拂过树梢吹起的一颗颗绿色的新芽。 在这期间,沈青釉也抽空来过S市几次,有时一到周末就来,匆匆住上一宿,第二天再走。有时周末需要开会加班,从周五就开始冷着一张脸,一副不想上班却又被迫坐在办公室里的打工人模样。 许嘉言的工作时间虽然比较自由,但是并没有什么相对正规的休息日,有时一批需要修复的东西送过来,他和其他两位师兄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常常连口水都喝不上。苏老先生对他十分宽容,跟他说了有事可以随时请假,但是许嘉言刚来不久,也不好因为个人感情上面的事情影响了工作,只想尽快忙完手上的这批活儿,再抽个时间回到A市给沈青釉一个惊喜。 在S市的工作还算平顺,除了这里温度较低,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前两天一位客户送来了一块破损严重的平棊天花,由于这块天花的年代过于久远,木质本身保存得也不是特别完好,修复难度比较大。 许嘉言在工作室忙了整整两天,还想再忙第三天的时候,苏老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了,从二楼的楼梯上面走下来,按灭了他戴在头顶上的头灯,说道:“我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来卖命的,客户又不急着要,何必这么起早贪黑地辛苦自己。” 许嘉言看了一眼时间,刚刚晚上6点,但是由于S市天短,6点钟天就已经很黑了。 这个时间对于许嘉言来说还早,还能再多干一会儿,但是苏老先生已经亲自开口了,他也只好放下手中的工具,摘下头灯。 苏老先生这个时间还没有吃饭,许嘉言说:“我帮您做完饭再走吧。” 苏老先生说:“不用,你快回去,跟我待在这里挤巴巴的也吃不好,待会我自己煮个饺子,凑合一顿就行了。” 许嘉言和其他两位师兄平时都是在工作室隔壁的餐厅里面吃饭,苏老先生在那里为他们办了饭卡,算是他们三个的固定食堂,但老先生不太喜欢去外面吃,大多时间都是在二楼自己简单做点。 二楼说是有间厨房,但其实就是一个非常简易的隔间,隔间里面有个万能的电磁炉,炒菜煮面都在一个锅里。 可能独居老人都喜欢将事情简化,毕竟他们现在也确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为自己准备各种各样的餐食。 许嘉言知道苏老先生不喜欢让别人插手自己的生活,没再强求,去一楼的卫生间洗了洗手,穿上外套回了宿舍。 今天晚上沈青釉有个会议要开,不知道要忙到几点,许嘉言没有跟他视频,而是提着在楼下小超市买回来的一点青菜,也准备为自己煮碗面条。 他在煮面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点事情,一边煮一边看着厨房上面的某个插孔发呆。 如今为了避免一些电路问题,家里面的插孔多是安装在触手可及的墙壁上,不得已才会使用插板来弥补一些距离上的问题,苏老先生的厨房是个隔间,所以也没有通电,电磁炉所用的插板是从他睡觉的房间里面拉出来的。 许嘉言先前在楼上见过,总觉得那个插板有些老化,插板和电线连接的地方都有些破皮了。 他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一口一口地吃完,想着明天给老先生买个新的插板带过去。 可是这件事一旦进入了他的脑子,他就开始反复地去想插板老化之后所会带来的危险,这一想便一发不可收拾,洗完澡趴在床上,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果断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跑到楼下买了个新插板,准备现在就给苏老先生送过去。 结果刚走到工作室门口,就发现工作室里的灯全都黑了。 苏老先生在二楼休息,睡觉之前确实会把一楼的灯都关了,但靠近门口的墙角处有个饮水机,饮水机一天24小时都亮着灯,从来没有关上过。 许嘉言站在工作室的玻璃门外,第一眼就看到饮水机的灯也灭了,他想着可能是屋里跳闸了,于是拿出钥匙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烟熏味。 他微微怔了一下,立刻顺着气味的来源看向二楼,二楼已经隐隐冒出火光,他来不及多想,瞬时扔掉手中的东西,往楼梯处奔了过去。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二楼的火势就已经烧了起来,许嘉言一边拨打救火电话,一边闯进苏老先生的房间。 苏老先生不知为何趴在地上,估计是被浓烈的烟味呛晕了过去,一动不动,吓得许嘉言急忙将他拖到身上,背着他往楼下跑。 隔壁的小餐厅还没有关门,许嘉言先将老先生交给餐厅的老板让他帮忙照看,又急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二楼的火势越来越旺,暂时还没有烧到一楼,许嘉言站在工作室的门口犹豫片刻,先是随手找了一块平时擦桌子的毛巾,在饮水机的水箱里面沾湿,捂住口鼻,一猛子扎进了浓烟里。 一楼大厅里面摆放着苏老先生这些年大部分的作品,还有许多客户送来修复的对他们来讲意义非凡的珍贵物件。 幸好大厅里面有一辆平时用来运送木材的营地车,许嘉言以最快的速度将客户的东西以及苏老先生的部分作品堆到营地车里,也不管是否会有磕碰损坏了,总比一场大火烧了强。 大概过了五分钟,消防车就已经抵达了现场,许嘉言拉着一车作品从工作室出来,又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他暂时把救出来的作品放在隔壁餐厅,跟着救护车一起把苏老先生送到了医院。 所幸苏老先生没什么大碍,许嘉言听完医生跟他说完的检查结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他拿出手机想要给程安师兄打个电话,就听刚刚那位医生说道:“你的胳膊是不是受伤了?血都从袖子里流出来了。” 许嘉言听医生说完,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鲜红色的血迹正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姿态浸染着他的袖口,甚至要将他整个袖子全部染红,许嘉言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他在抢救作品的时候跑得太急,不小心刮到了一根锯条,那根锯条十分锋利,一直固定在某张桌子的底部,以配合他们切割木材的时候拿取方便。 许嘉言已经不记得他钻到桌子底下去干什么了,可能是捡东西,也可能是某位客户寄存的物品放在桌子下面,总之他就是不小心碰到了那根锯条,又不小心割伤了手臂。 程安师兄过来的时候,许嘉言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他急匆匆地跑过来看了看苏老先生的情况,又见许嘉言全身脏兮兮地挂了彩,询问了他的伤势,得知他并无大碍之后,才说:“工作室那边没什么事了,就二楼烧得厉害,幸好没有蔓延到一楼,不然师父这辈子的心血就全毁了。” 许嘉言点了点头,营地车容量有限,他抢救半天也只能抢救出一部分东西。 不过幸好最终有惊无险,没有酿成大祸。 程安见许嘉言有伤在身,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守着。 许嘉言没有推辞,刚刚迈出医院大门,就看到沈青釉的视频打了过来。 他急忙将手机按在了怀里,看了一眼时间,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宿舍。 虽然今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时间竟然还没有超过12点。 许嘉言跟沈青釉说了,如果会议可以在12点之前结束,就给自己发视频,结果眼下沈青釉的视频发了过来,他却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吓人。 他不想沈青釉担心,只好匆匆回家换了一身睡衣,又瘸着一条胳膊简单地洗了洗脸,打湿头发,在头上搭了一条毛巾,制造出自己刚刚洗过澡的假象。 等一切准备完毕,呼吸也不再紧张,才扬起笑脸拿起手机,给沈青釉回拨了过去。 沈青釉应该是刚忙完不久,此时还在办公室里,他刚刚给许嘉言打了两个视频均没有接通,刚准备拨第三个的时候,就收到了他的回应。 他本以为许嘉言可能去忙了,可是通过视频看到他的脸,却微微迟疑了一下。 “你去做什么了?”沈青釉问。 许嘉言尽量让自己放松,笑着说:“洗澡去了呀。” 沈青釉说:“你7点半的时候,不是洗过了?” 许嘉言猛地一怔,这才想起来,他吃过饭去洗澡,已经跟沈青釉说过了。虽然没有直接说,但他给他发了短信,那句“我去洗澡了”,还大咧咧地躺在他们两人的对话框中。 男朋友的嗅觉过于敏锐,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许嘉言立刻眨了眨眼,“又去洗了一遍。” 沈青釉说:“为什么又去洗了?” 许嘉言信口胡诌,抬手抚了抚鼻尖,“刚刚下楼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把厨余滴到身上了,所以又上来洗了洗。” 厨余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沈青釉刚要信了他的鬼话,就见他抬手的瞬间,露出了一抹隐藏在睡衣袖口下面的白色纱布? 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纱布。 沈青釉的语气瞬间急了起来,问道:“许嘉言,你怎么了?” 许嘉言还没有发现自己露馅了,笑眯眯地说:“没怎么啊。” 沈青釉严肃道:“我说你的手臂怎么了?” 手臂? 许嘉言顿时一怔,脸色也稍稍有些慌乱,他忙下意识地看向别处,“我没事啊,手臂没事。” 沈青釉明显不信,脸色已经很差了。 许嘉言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只好战术性卡顿,举着手机假模假样地晃了几晃,“手臂真的没事,诶?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信号不太好了,那个,喂?沈青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诶?好奇怪啊,信号不好吗?那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沈青釉看着突然中断的视频皱了皱眉。 他没有回拨,而是起身迈开长腿,拿着车钥匙,去了车库。 第57章 许嘉言挂断视频,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琢磨着如果明天沈青釉再追问这件事情,应该如何跟他解释。 以沈青釉的敏锐程度,如果起了疑心,肯定就不会再相信他所编造出来的任何谎言。 难道要实话告诉他吗? 但告诉他之后,除了多一个人为他担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许嘉言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视频时的说词,结果想着想着,就累得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咚咚”敲门,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凌晨五点,也不知道谁会找他。 许嘉言半梦半醒地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站在门口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的人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停顿了几秒,说道:“开门。” 许嘉言闻声一怔,原本还不算清醒的脑袋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立刻清明起来,他急忙把门打开,先是被门外刺骨的冷风冲了一脸,又看着提着电脑包的沈青釉裹着一身风雪,站在他的面前。 S市的冬天走得很晚,即便现在已经3月份了,依旧冷得出奇。 许嘉言看着沈青釉穿着一件单薄的大衣,急忙将他拉进来,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他的手冻得通红,脸也有些僵了,头发上面粘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进门之后才慢慢融化,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他的衣服上。 许嘉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想要去帮他拿条毛巾,却又被他挡在原地。 “手臂到底怎么了。”沈青釉淡淡开口,眉宇间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许嘉言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随意挂断视频的行为有多么离谱,他握着沈青釉的手帮他取暖,垂着眼睛说:“碰到了。” 沈青釉看着他手腕处露出的那块白色的纱布,问道:“怎么碰到的。” 许嘉言老实交代,“工作室着火了,我进去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 “着火了?着火了你还进去搬东西?!” 许嘉言话没说完,就被沈青釉陡然抬高的声音打断。 他急忙抬起头,对上了沈青釉那双极为复杂的眼睛,隐约能在他的目光里面分辨出愤怒、焦急、担忧、不可思议,还有后怕。他可能一开始只是以为许嘉言不小心受伤了,没想到却是因为工作室着火。 火灾无情,对于有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讲,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许嘉言从来没有见过沈青釉这副模样,一时慌了手脚,紧紧握着他的手说:“没事,真的没事,不是特别大的火,只烧了2楼,我进去搬东西的时候还没有烧到1楼,而且消防车很快就来了,我是观察好火情之后才决定进去的……” “你怎么观察火情?”沈青釉说:“你知道你所在的工作室在建筑用料上面有没有使用过易燃材料?你知道工作室里面有没有隐藏着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你们是做雕刻的,房子里面存放了那么多木料,飞沫、木屑,哪个不是即点便燃,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竟然说你观察了火情?你是怎么观察的火情!”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提高,最后竟变成了隐隐的低吼,许嘉言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眶逐渐变红,眼睛里面充斥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透明液体,更是慌得不知所措,他同沈青釉一起红了眼睛,不再为自己的莽撞和隐瞒做任何解释,只是抬起受伤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焦急地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沈青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见他此时还站在这里,像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他把电脑包丢在一边,又抬手松开许嘉言正在用力的手腕,撩起他睡衣的袖口,看了看他受伤的位置。 “医生怎么说。”沈青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疼惜地看着他那条被纱布缠绕的胳膊。 许嘉言说:“是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就证明我没有对你说谎。只是伤口被锯刀划得有一点长,但是不深,医生给我开了药,一周换两次,差不多半个月就可以完全愈合了。” 沈青釉见他脸色还行,手臂的灵敏度也没什么问题,确定伤情不算严重之后,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许嘉言那双红彤彤还挂着浅浅黑眼圈的眼睛,知道他这一晚应该经历了很多。他没再多问,而是对许嘉言说:“先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许嘉言不去,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还生气吗?” 沈青釉说:“生气,但除了生气,更多的是担心。”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说道:“你不知道当你挂断视频之后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胡思乱想过。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受伤,你离我这么远,我根本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我知道,你不跟我说,很可能是不想让我为你担心,但你这样的做法,却让我更加着急。” 许嘉言一时无话可说,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第一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藏着掖着,他一直觉得爷爷奶奶养育他已经够辛苦了,不想再因为一些外来的干扰,让他们再为自己分神。正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经历,才让他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地对沈青釉进行了隐瞒,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想要跟沈青釉道歉,就发觉沈青釉强行将他抱回卧室,将他放在了床上。 他本以为沈青釉会和他一起躺下休息,却没想沈青釉从床上卷走了一床平时多出来的被子,铺到地上,为自己打了个——地铺? 许嘉言怔怔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青釉往地上一躺,和衣而眠,闭着眼睛说:“我现在还在生气,不想跟你同床共枕。” 许嘉言从来没有见过两个人吵架,生气的那一方竟然会卷着铺盖自己睡在地上,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犹豫了半晌,抱着自己的枕头,凑到了沈青釉的身边。 沈青釉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到来,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许嘉言默默地看了看他的后脑勺,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他的枕头旁边,安静地躺在了他的身后。 “对不起。” 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灯说:“今天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他没有为自己解释,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他没想到沈青釉会为了他大老远地从A市坐着凌晨的飞机赶过来,更没有想过,如果现在的交通没有这么发达,他们相距这么远,沈青釉在得知他受伤又不明具体情况之后,会有多着急。 换位思考一下,许嘉言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侧身抵住沈青釉的背,又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本以为沈青釉不会理他,却没想到沈青釉板着脸坐起来,又将他抱回了床上。 虽然屋里的暖气很热,但地面上还是有点凉,沈青釉大概是怕他着凉,把他塞进被窝,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许嘉言怕他又跑到地上去,急忙拽住了他的手。 沈青釉注视着他难过又略带委屈的表情,沉默良久,反扣住他的掌心,坐在床边,“我为我刚刚的态度向你道歉。我不该那么大声地对你说话。” 许嘉言忙说:“你没有大声,是我不对。” 沈青釉叹了口气,抚了抚他依旧红彤彤的眼角,“但我真的非常担心。” 许嘉言说:“我知道。” 沈青釉跟他商量,“许嘉言,一直以来,在我们之间,我从来没有希望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只有这一次,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许嘉言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点头。 沈青釉说:“你不问问是什么事情?” 许嘉言说:“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沈青釉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我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无论这件事情是好是坏,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许嘉言听他说完,郑重地“嗯”了一声,又与他对视片刻,可怜巴巴地问:“那你上床睡觉吗?” 沈青釉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我还是睡地上吧,别再压到你的伤口。” 许嘉言立刻将那条碍事的手臂抬了起来,真诚地说:“不会压到,我举着睡。” 沈青釉见他动作如此剧烈,急忙将他的手臂放下,虎着一张脸说:“别扯到伤口。” 许嘉言见言语的力量不够大,只得闷着头拱到他的怀里,拽着他的衣服无赖道:“反正你不能睡地上,你如果睡地上,我就陪你一起睡。” 第58章 为了不让新上任的病号躺在地上,沈青釉只好换了一身衣服跟他一起睡在床上。 虽然只是暂时居住的宿舍,但许嘉言这里有着一整套属于沈青釉自己的洗漱用品以及居家服饰,外出的羽绒服和大衣也有两件,都是为了方便过来居住,提前准备好的。 整整一个晚上,许嘉言都处在一种忙碌紧张的状态当中,哪怕工作室的火势不大,苏老先生也没有因此受伤,可是今晚所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他的神经紧张得像一根绷直了的弦一样。 许嘉言习惯了自己面对一切,也觉得坚强是理所应当,可是当他看到沈青釉的时候,所有的紧张和无助似乎就在那一秒钟被完全化解了,哪怕沈青釉是怀着担忧的心情来找他“兴师问罪”的,他依旧觉得,他在那时那刻,再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很长时间以来,许嘉言都在努力地为自己并不圆满的人生增添色彩,他没有表现出来,并不代表他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叹息。他行止至今,人生当中所有的遗憾,父母的早亡、爷爷的离世、不得已地离开家乡,这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沈青釉顶着风雪出现的那一刻,完完全全地成为了浅淡的过往。 他有时候在想,他对沈青釉的喜欢是从何而发? 可能是因为他的长相,可能是他的涵养,也可能是他们长时间的相处之后滋生出来的一种自然而然的好感。 那份好感不算明朗,但也清晰,所以当沈青釉第一次吻他的时候,他敲开了自己的心。 当沈青釉听了老马的蛊惑,不顾寒冷地上山帮他寻找本不存在的吊坠时,他看透了自己的心。 他当时感动于沈青釉的所作所为,可更担心他会不会在山上冻坏,那是一种莫名其妙迸发出来的担心还有恐惧,那种感觉生涩且难嚼,仔细品味之后,才发现是在莫名滋生的好感之下,露出来的一点甜蜜的喜欢。 他们相处至今,这种喜欢也越来越多,每一次的见面、相拥、接吻,都像是不经意蓄入杯子的水,水何时满了,又是何时溢出的,不得而知。 许嘉言本想再跟沈青釉多聊几句,但是再次袭来的困意将他整个人拖入了梦乡,他这次睡得极为安稳,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早上九点多。 许嘉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沈青釉早就起来了。他踩着拖鞋摸到客厅,没看到沈青釉的踪影,又去了厨房。 厨房里面的火开着,炉灶上面放着一口许嘉言先前买的一只砂锅,砂锅里面煮着白粥还有青菜,青菜里面掺杂了一些火腿,正在小火上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沈青釉站在厨房里面翻着手机,似乎正在查阅养生粥的具体做法,想要看看出锅之后还需要再添些什么。 他应该是第一次做饭,厨房里面一片狼藉,锅碗瓢盆被他翻得到处都是。 许嘉言在垃圾桶里面看到了一个破碎的碗,又在地板上面看到了一个跌落的锅。 可能是冰箱里面的食材不够,他又去楼下买了新的,也可能最开始他并不是想做蔬菜粥,因为他还买了一条鱼。 但是那条鱼的处理难度对他来讲应该有点大,想要切鱼片,又没有合适的刀,只能任由那条未经摊主处理过的活鱼在水池里面欢畅地游。 许嘉言站在厨房门口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厨房外的阳光透过一块方正的玻璃窗照在他的身上,将他高大的身躯照成了温柔的暖色调。 许嘉言在那一瞬间似乎被明媚的阳光晃了眼,他站在那里,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青釉闻声抬头,见他醒了,问道:“怎么了?” 许嘉言咧嘴一笑,对着站在日光里的他说:“我爱你。” 沈青釉蓦地一怔,翻动手机的手指也随之停了下来,他像是没听清,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许嘉言笑得更开心了,虽然因为那破口而出的三个字红了耳朵,却依旧大大方方地重复道:“我爱你。” 沈青釉像是被一颗钉子钉在了原地,他注视着许嘉言,直到两分钟之后,才略显平静地把头扭了回去,面对着手机。 他的手指依旧没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嘉言看着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他的耳朵也一点点变红,又看着那抹红晕慢慢地攀上了他英俊的脸庞。 他目瞪口呆,想要再近距离地观察一下沈青釉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就见沈青釉突然对他抬起一只手制止道:“请稍等,我可能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许嘉言听他说完,迈出去的腿又退了回来,乖乖地站在门口等着,等了几分钟问道,“平复好了吗?” 沈青釉没有说话,许嘉言看了一眼快要煮干了的砂锅,说道:“要不然先把火关了吧?” 沈青釉此时才想起来他还煮着粥,急忙把手机放到一边,将火关上。 手机的页面上面还停留着养生粥的具体做法,许嘉言见他似乎没有平复下来的意思,说道:“要不然我先去洗漱一下吧。” 沈青釉这时才将头转过来,看着他受伤的手臂,说道:“我帮你。” 他的脸依旧是红的,许嘉言想盯着看,又怕伤了他的自尊,但是这样的画面实在太难得了,许嘉言在内心当中拉扯了半天,最终还是在走进浴室之后,将飘忽不定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青釉掩耳盗铃,全程没有看他。 大抵是他的反应实在太可爱了,许嘉言实在有些忍不住,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的耳朵红了。” 沈青釉一边拿起他的牙刷,一边帮他挤着牙膏,极为镇定地说:“没有。” 许嘉言说:“有,你昨天的眼睛也红了。” 沈青釉再次否认,“没有。” 许嘉言说:“有,我都看到了。” 沈青釉把挤好的牙膏塞到他的手里,想要尽快离开这个狭小拥挤且将他此时的模样完全暴露在许嘉言面前的是非之地,却没想刚要遁走,就听许嘉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青釉急忙抬眼,半晌没有跟许嘉言对视的目光也终于在这一刻跟他有了接触。 他本想问许嘉言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却没想许嘉言立刻跟他道歉,又弯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睛,对着他开心地笑。 沈青釉知道自己上当了,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藏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许嘉言的半张脸贴在他的胸腔上,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在以不同以往的速度剧烈地跳动着。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再次认真地说道:“沈青釉,我爱你。” 沈青釉这会儿像是已经平复了下来,虽然他的心跳依旧很快,却垂下眼眸,吻着他的额头,温柔地回应道:“我知道,我也爱你。” 第59章 沈青釉第一次煮粥的水平还不错,香糯的米粒卷着蔬菜的清香,竟然能闻出几分王姨做的味道。 许嘉言一下子吃了两碗,吃完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和沈青釉一起去医院看看苏老先生。 医院里面人来人往,苏老先生已经从急诊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许嘉言和沈青釉过来的时候,程安师兄正站在病房门口焦急地向里面张望,许嘉言还以为苏老先生又出了什么状况,急忙跑了几步,问师兄:“苏先生怎么了?” 程安见他过来,像是见到了盟友,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小言!你可算来了!” 许嘉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紧,“怎么了师兄?是不是苏先生出什么事了?” 程安拽着他往病房门口走,苦着脸说:“没出事,但是我感觉比出了事还要严峻!” 程安说:“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想着,怎么着也得跟云姐说一声,毕竟师父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如何都得让她知情,结果我的电话刚打过去,具体的情况还没说完,云姐就直接打着飞机赶回来了,这不正在里面教训师父呢,连我都给轰出来了。” 云姐便是苏老先生的女儿,苏云。 许嘉言站在病房门口顺着门缝往里面看,果然看到苏云怒气冲冲地抱胸而立,对着苏老先生大声道:“你早晚有一天要急死我!说了多少回让你去A市你偏不听!不去A市你倒是回家住啊!咱家是穷的没房子了还是怎么样?你偏偏要挤在工作室那犄角旮旯的小地方,那边电路老化的问题我是第一次跟你说吗?电磁炉功率那么大!你是不知道吗?!我看你就是觉得我妈没了你也想跟着一块走是不是?合着我不是人呗?不配让你放在心上!” 苏老先生坐在病床上面看起来也挺委屈,他昨天就想自己煮点面条,结果回屋接了个电话,撂下电话就把煮面条的事情给忘了,那电磁炉也是个不争气的,烧着烧着还能把电线给烧着了,他想要起身灭火,又让凳子腿儿给绊了一下,这一下绊得他直接趴在了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许嘉言跑到楼上喊他的时候他还有一点意识,直到上了救护车,才真正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女儿站在这里训他,他也全盘接受,他本来想要再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一见苏云红了眼圈,又赶紧说道:“好了好了,这次是爸爸不对,爸爸反省检讨好不好?” 苏云抹了一把眼泪,“光反省检讨有什么用?你不做出一点实质性的改变吗?” 苏老先生明白她的意思,为难地说:“我知道你想接我去A市享福,但是工作室从建立之初就在这里,我如果真的走了,程安他们怎么办?” 程安在门缝里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忙打开门说:“师父您不用担心我们,工作室您要是想迁的话,您就迁走,我跟小毛我们两个跟您学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能独当一面了,您不用为了担心我们以后的出路,将自己一直困在这里!” 苏老先生没想到程安会突然跑进来,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来。 火灾这件事情确实让他认识到了以他这个年纪独居的危险性,虽然他想要自救,但是身体已经不允许了,这次如果没有许嘉言,他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他亲爱的女儿了。 想到许嘉言,苏老先生又猛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急忙向门外看了一眼,看到许嘉言站在门口,忙抬手将他叫了进来,先是对他表示了真诚的感谢,又将搬迁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说道:“小许啊,现在有一个事情,你必须着手去做,昨天晚上我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国际性木雕展览的邀请,那个展览很大,几乎是将个人作品面向全世界的一次非常珍贵的机会,你赶紧给我准备一份你的资料,待会我就把你的资料给他们发过去,你得替我去参展。” 许嘉言一惊,说道:“我替您参展?” 苏老先生说:“对,他们原本是希望我能提供一份作品给他们,但是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争取过来了,你一定要好好准备,争取在这次的展览上面让大家记住你的名字。” 许嘉言说:“可这是您的机会……” 苏老先生说:“我还要什么机会啊,就是被他们拉去充数的。而且我的名字在圈子里面已经足够响亮,就算以后死了,也能被人称一声大师,没什么可求的了。现在真正需要机会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把机会给你是因为你有着足够的天分,我不想让你被埋没,同样,你也不能让我失望啊。” 苏老先生所说的这个展览许嘉言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大师展,人均大师级别,随便挑出来一个在雕刻界都有着响当当的名号。 许嘉言以前就关注过这个展,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参加,因为这个展览的门槛很高,像他这样的无名小卒,就算主动报名,主办方也不会甩他一眼。 如今苏老先生把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自然想要紧紧抓住,见苏老先生身体没事,便和沈青釉一起回到宿舍,开始准备主办方那边所需要的资料。 沈青釉在这里陪了许嘉言几天,直到他手臂上的伤口愈合,才提着电脑赶回A市。 由于没有提前准备,许嘉言必须要在三个月内将所要展出的作品雕刻出来。 苏老先生出院之后便开始跟他一起进行作品选题,主办方那边其实不太想要接受许嘉言的作品,毕竟在雕刻界里还是苏老先生的名气更大,他们本来就是想要借着苏老先生的名声吸引人气,但又架不住老先生再三推荐,只好勉为其难地暂时答应下来。 但条件是许嘉言雕的东西必须得通过他们评委会的审评标准,如果太过稚嫩或者达不到展出者的平均水平,苏老先生还是得提供一件自己的作品出来救场。 苏老先生坐在工作室的茶室里面,跟亲自登门的主办方负责人说道:“放心,小许虽然年轻,但雕刻水平,绝对不会比你们邀请的那些人差。” 负责人拿着许嘉言的资料,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许嘉言本人,实在是掩饰不住眼睛里面所流露出的不信任,“以前咱们这个展,也有师父带徒弟的先例,但是人家徒弟,都有一些参展的经历还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作品,比如最近那个风头正盛的瞿达西,但是咱们小许确实有些一穷二白了,我觉得为了保险起见,您还是给我们留个后手吧。” 苏老先生摆手,“不用留,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这次参展,是我求着你们把小许塞进去。下一次,便是你们追在小许的后面,亲自过来邀请他。” 负责人虽然不信任许嘉言,但是苏老先生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是勉强同意了下来。 将负责人送走,苏老先生拍了拍许嘉言的肩膀,说道:“我已经把狠话说出去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我下不来台啊。” 许嘉言点了点头,握着手里的雕刀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选好了想要雕刻的主题,许嘉言便真真正正地忙碌了起来。 沈青釉知道他现在处在比较关键的时刻,不再每天跟他视频聊天,他怕突然发过去的短信或者电话打断许嘉言的思路,所以大多时候都是等着许嘉言忙完了主动给他发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中旬。 前几天许嘉言还能隔三差五地给沈青釉发个视频打个电话,最近有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竟然连一条信息都没有了。 沈青釉忙完手上的工作,关注了一下S市的天气。 S市已经化雪了,直接略过春天的脚步,进入了夏天的阶段,也不知道许嘉言有没有时间去买夏天的衣服,不过他上个月过去的时候倒是给他带了几件,换洗的话应该足够了。 沈青釉坐在书桌前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出书房,迈上了通往阁楼的台阶。 阁楼上面依旧空旷无比,只放着一架许嘉言曾经见过的钢琴。 这架钢琴崭新如初,估计一直以来也没什么人动过。 说实话,许嘉言的乐感不好,沈青釉也没有比他强到哪去,他当时买这台钢琴的目的纯粹是因为许嘉言喜欢会唱歌的人,跟田小园那样的专业歌手相比,他肯定是没什么可比性,但是钢琴也算是乐器的一种,在音乐领域也占有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他唱歌比不过田小园,多多少少也要往许嘉言的偏好上面靠一靠,所以连夜买了一台钢琴,摆在家里充充面子。 但要说会弹的话,他实在不怎么会弹,当年之所以没学下去,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弹得实在太难听,所以学了半个月就不学了。 如今他已经在许嘉言心中种下了他会弹钢琴的种子,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得在许嘉言不在的这段日子把钢琴学会,至少得学会一首曲子, 沈青釉走到钢琴前,坐在钢琴凳上,极为冷静地翻开了一本——《从零开始,钢琴基础教学》。 他昨天刚学了一首数鸭子,今天决定再学一首两只老虎,等到许嘉言回来的那天,争取可以学会一首什么C大调、D小调、月光奏鸣曲之类的。 这样他在许嘉言心中的地位肯定又高了一层,什么田小园、王小园之类,无论在哪方面,都不可能再是他的对手。 沈总裁盯着两只老虎的乐谱,想象着许嘉言双手托腮站在钢琴前听他演奏时的陶醉表情,忍不住扬起嘴角,闭上了眼睛。 结果刚闭上眼睛又立刻睁开,毕竟他还没记住乐谱,也不知道钢琴键的具体位置,盲弹什么的,还不太现实。 许嘉言没日没夜地忙了整整两个多月,终于提前一周将所要参展的作品雕了出来,他雕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订了回A市的机票,没有跟沈青釉说,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年前被他种在花园里的花已经冒出了花苞,院子里面也褪去了冬天的寂寥,变得生机勃勃。 许嘉言拖着行李一路向前,兴奋地敲了敲家里的大门,结果敲了半天没人理他,他只好拿出钥匙自己走了进去。 王姨此时正在客厅里面打扫卫生,瞧见许嘉言回来先是一惊,又赶忙兴奋地跑到他的面前,接过他的行李,大声地说:“小许?你怎么回来了?” 许嘉言开心地和王姨拥抱了一下,抱完才发现她的耳朵里面竟然带着一个耳机? 王姨也觉得这个耳机有点影响听力,摘下一只说道:“怎么回来也没说一声?” 许嘉言说:“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沈青釉呢?” 王姨仰头看了看楼上,说道:“在阁楼呢。” “阁楼?”许嘉言知道阁楼有一架钢琴,激动地问道:“他在阁楼弹琴吗?” 王姨说:“是呀,都弹了一周了。” 许嘉言说:“真的吗?那我得上去听听。” 王姨拽住他,“要不我给你拿一副耳塞吧?” 许嘉言眨了眨眼,“为什么要用耳塞。” 王姨的表情有些复杂,但又不太好直说,只是回屋给许嘉言拿了一副,让他以备不时之需。 许嘉言不明所以,拿着耳塞上楼,直到走到二楼的时候听到有隐隐的钢琴声响起,才又加快脚步,奔到了楼上。 一曲终了,沈青釉终于坑坑巴巴地把两只老虎给弹完了,他还想再弹一遍,就听“吧嗒”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闻声看去,只见许嘉言不知道何时从S市飞了回来,正风尘仆仆地站在他的后面,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这双眼睛里面明显带着一丝无法掩盖的惊讶。 沈青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眼中闪过了一抹少有的惊慌。 他没想到自己偷偷练习的画面竟然被许嘉言撞了个正着,正想为自己糟糕的琴技找一个合理的说辞,就见许嘉言眼中的那抹惊讶转为了惊喜,“沈青釉,你也五音不全?” 他跑过来扑到他的身上,抱住他,兴奋地说:“那我们两个人也太配了吧!” 第60章 许嘉言突然回来着实给了沈青釉一个巨大的惊喜,如果没有被他发现自己偷偷练琴的画面,估计惊喜加倍。 许嘉言看起来瘦了一些,本就不够细腻的双手更粗糙了,虽然强打着精神,却依旧掩盖不住高压之下所带来的疲累。 沈青釉问他有没有吃饭,得知他只在飞机上吃了一个小面包,便带着他回到卧室,又下楼让王姨帮他准备一点吃的。 许嘉言在卧室里面换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他早在年前就已经从二楼的客房搬到了沈青釉的卧室,虽然他在这间卧室里面住得时间不多,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已经渐渐布满了他的痕迹。 深灰色床单上面有着独属于他的枕头,他看不懂的财经杂志中间夹杂着与之内容相差甚远的木雕大全,整洁商务的衣帽间里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与价格不到300块的廉价西装挂在一起,还有蓝T恤挨着白衬衫,牛仔裤挨着黑西裤。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相差甚远,可摆在一起,又异常融洽。 许嘉言抬手将沈青釉买给他的毛绒小熊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中,感觉沈青釉回到了房间,他原本是正常走路,似乎进门之后发现他睡着了,又悄悄地放慢了脚步,连呼吸声都轻缓了许多。 许嘉言不想把珍贵的见面时间浪费在睡觉上面,努力地睁开眼睛,对着沈青釉笑了笑。 沈青釉见他还醒着,来到他的身边,同他躺在一起,将他连带那只小熊一起搂在怀里。 他们许久未见,又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联系,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此时抱在一起,却又像是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许嘉言没有太多时间在A市逗留,匆匆住了一个晚上,就再次回到S市和苏老先生一起带着他刚刚完成的作品去往国外。 许嘉言所雕刻的作品是一幅山水墨画,从创作到雕镂,全部由他自己一个人完成,那幅木画摆放在展厅当中,仿佛将另一个时空的千秋盛景生生地拖到了众人面前,那幅画远看是磅礴的山川,近看又钟灵毓秀,湖泊当中有一叶扁舟,载着一位身披蓑衣的垂钓老者,那老者的脸庞明明只有菩提子大小,却被他雕得栩栩如生,宛若一位慈祥满目的云间仙者。 这幅作品一经展出,便吸引了圈子内所有人的目光。 就连苏老先生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本领,本以为他是有些功底,却没想到功底这样深厚。 许嘉言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也成功地将苏老先生留在了台阶上面。 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让沉寂了许久的雕刻界再次热闹起来,许嘉言的名字也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小木匠,变成了新一代炙手可热的雕刻师。 只不过外人如何评价,业界如何赞美,都没有影响许嘉言原有的步调,能够得到这样的认可他心里当然高兴,但高兴之余,也没有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依旧跟在苏老先生身边,修补着那些远方顾客寄来的各种各样破损的木雕作品。 忙过了这段时间,苏老先生也终于决定将工作室迁到A市,并全权交给许嘉言负责。S市的工作室也没关,依旧留给程安、小毛两位师兄自主经营。 本以为回到A市,许嘉言的工作能够轻松一些,结果工作室的选址、装修,所有的一切都要他亲力亲为,竟然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云山居,包间。 沈青釉和霍白瓷、钱非凡三人例行小聚。 三人相识多年,性格却南辕北辙,说实话,他们三个聚在一起也没什么可聊,但是为了少年时的友谊不随着时间退化,总是要时不时聚到一起,以免忘了彼此长什么模样。 钱非凡拿着手机浏览雕刻网站,将许嘉言雕的那幅作品横竖看了不下十遍,每看一遍都要撇个四字成语赞扬一番。 这要搁在往常,沈青釉早就不耐烦地让他闭嘴了,今天竟然一反常态,不仅认真听着,听到兴起还给他倒了杯茶。 钱非凡再次赞扬了一遍许嘉言的雕刻技术出神入化,端起沈青釉给他倒的茶喝了一口,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和小许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真心相爱啊?” 沈青釉听到这句话时,微微皱了下眉,问道:“什么意思?” 钱非凡说:“我记得你当时接近小许,可并不是单纯地想要跟他恋爱啊。” 霍白瓷似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环节,放下茶杯一脸八卦地问道:“什么情况?” 钱非凡说:“你不知道吗?沈爷爷当时为了让阿釉赶紧找对象结婚,决定把他手里45%的股份全部给他,如果没有这样的利益诱惑,以阿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小许接到家里!” 霍白瓷顿时目瞪口呆,看向沈青釉说:“真的呀?” 沈青釉看了看两位朋友,倒是没有否认,毕竟股份这件事真实存在,他刚要点头,就听钱非凡说:“别说话,无论你是否真的接受了沈爷爷的股份,都不要在这个时候说话!” 霍白瓷一脸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钱非凡说:“你不知道吗?影视剧里这种时候最容易产生误会了,万一咱们三个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被突然找过来的小许听到了怎么办?” 许嘉言今天晚上确实是要过来,他原计划是要和沈青釉他们一起吃晚饭,但是装修公司那边打电话,把他临时拽过去讨论装修方案去了。 霍白瓷说:“不会这么巧吧,小许不是九点半才来,怎么可能突然出现,我艹!”霍白瓷话没说完,一抬头,就看到许嘉言正站在他们三个人的包间门口!? 钱、霍两人大惊,齐刷刷地看向许嘉言,异口同声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嘉言说:“十分钟以前。” 钱、霍两人又是一惊,问道:“那你听到了多少?” 许嘉言的表情有些茫然,回应道:“45%的股份。” 那岂不是全听到了!? 钱非凡顿时觉得不妙,刚要站起来跟许嘉言解释,就见许嘉言的表情突然变了变,他倒退了几步,竟像一阵风似地向门外跑了出去。 沈青釉从许嘉言过来就没有开口,一直默默地看着地上,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此刻看到许嘉言跑了,也皱着眉头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 钱、霍两人面面相觑,感觉这事要坏,钱非凡拍着大腿问霍白瓷,“你说他们俩不会因为这件事分了吧?” 霍白瓷说:“不能吧?” 钱非凡说:“怎么不能,你没看过那些虐恋小说吗?两位主角总会因为这种听墙角的误会分开,无论误会是大是小,反正就是解释不清,两人因为这事就此分手,一分就得分个十年以上,不到十年绝对不能复合,但十年归来沈青釉都快四十了!我靠。”钱非凡说:“我不会一句无心之失,给他俩整成《破镜重圆之黄昏再恋》了吧?!” 许嘉言和沈青釉一前一后,确实跑出了一股影视剧的味道。 如果此时再添加一些雨雪特效,可能更能突出钱非凡口中的那种虐恋效果。 但是今晚夜空朗晴,圆圆的月亮旁边挂着几颗闪闪的星星。 许嘉言气喘吁吁地跑到苏老先生给他的配车旁边,拉开驾驶室的车门,从副驾驶的座位上面够出来了一个牛皮纸袋。 沈青釉跟他距离不远,在他将纸袋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他的旁边。 两人均喘着粗气,有些不明所以。 沈青釉问:“你跑什么?” 许嘉言拿着纸袋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已经快要化成水的甜筒,懊恼地说:“我给你买了冰激凌,刚刚光顾着听八卦了,忘了拿了!” 沈青釉看着那只瘫了的粉红色甜筒,皱着眉说:“那也没必要这么着急,你的鞋带都开了,没看到吗?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把许嘉言的鞋带系好,许嘉言等他站起来,本想把甜筒递给他,又见这附近没有洗手的地方,只好拿着甜筒递到他的嘴边,喂到他的嘴里。 钱、霍两人担心他们两个也跟着跑了出来,结果看到此时的画面又都顿住了脚步。 钱非凡迟疑了半晌说道:“这个剧本的走向好像不太对吧?” 霍白瓷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可能是你研究的方向不对。” 第61章 许嘉言一共买了三个甜筒,他和沈青釉吃一个,剩下的两个给钱非凡还有霍白瓷。 两人提着装有甜筒的纸袋从停车场往回走,沈青釉说:“刚刚你站在门口,都听到了?” 许嘉言说:“听到了呀。” 沈青釉说:“那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许嘉言说:“没有。” 沈青釉说:“为什么?” 许嘉言说:“没有为什么呀,最开始咱们两个本来就不认识,素未谋面突然被指腹为婚,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轻易答应,我当时打电话找你帮忙,根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你竟然答应了,我就觉得肯定不会那么单纯啦,毕竟谁都不是慈善家,怎么我一个陌生人说要帮忙,你就这么热心肠地答应了呢?” 沈青釉很会抓重点,“你说我不是热心肠?” 许嘉言说:“热心肠也是分时候的嘛,如果换位思考,突然有一个陌生人给我打电话跟我说我们之间有婚约,并且想要让我帮忙冒充我的伴侣,哪怕婚约这件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我也绝对不会答应。” 他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如果我们彼此真的都答应了,那肯定会有一些逼不得已或者有利可图。而我的逼不得已就是奶奶的逼迫,你的有利可图则是爷爷的股份。” 虽然两个人的出发点不同,但是从根底下讲,两人最开始的相识,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沈青釉笑道:“那你难道不会觉得,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骗取你的感情,跟你结婚,拿取爷爷的股份吗?” 许嘉言停下脚步,面对着他,“其实我最开始听到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但既然你提起了,我就认真地想一下。” 他沉默下来,似乎真的在想这个问题,他注视了他片刻,说道:“我觉得你不会。” 沈青釉问:“为什么?” 许嘉言说:“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呀。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是不是真的爱我,我都可以感觉到,或许在最开始的某些时刻你确实有过伪装,但我想,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对我的感情,都是□□且真诚的。” 他们认识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事,一路走来,虽然没有大风大浪,但感情却也明明白白,许嘉言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谁对他好,或是不好,他完全可以感受出来,他不需要别人从旁指点,更不会因为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一两句莫名的话就对两个人的感情产生误解。 这对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来讲都不公平。 沈青釉听他说完,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吻他的额头,哪怕许嘉言不需要他的解释,对他有着无比的信任,甚至猜中了原委,他还是将股份的事情全盘托出,对他没有任何一点的保留。 明朗的夜空下面虫鸣鸟叫,钱非凡和霍白瓷两人站在停车场的出口拍了半天蚊子。初秋的蚊子毒且狠辣,一只只猛如老虎,叮得他俩满头是包。 钱非凡看着沈青釉手里拎着的那个纸袋,着实有些着急,问霍白瓷:“你说小许不能是买一个甜筒过来吧?” 霍白瓷掐指一算,“至少三个。” 钱非凡说:“那是不是得有两个是咱们的?” 霍白瓷说:“肯定会有咱们俩的份。” 钱非凡“啪”地一声又拍死了一只蚊子,焦急地说:“那他们俩还在那腻味啥呢?再不过来我的甜筒还能吃吗?” 钱非凡一语成谶,等到许嘉言想起他们手里还拿着另外两个甜筒的时候,蛋卷上面的草莓冰激凌已经完成了整体形象的转化,变成蛋卷奶昔了。 12月底。 许嘉言忙完工作室的装修,跟着苏老先生一起把工作室开了起来。 自参展之后,许嘉言的名字就在雕刻界越来越响,不少人知道他在苏老先生的工作室上班,慕名而来,想见一见这位雕刻界的后起之秀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先前那个国际展的主办方也同苏老先生说的一样,开始追在许嘉言的后面希望可以给他办一个个人展。 能够办一场属于自己的展览,在很久之前就是许嘉言的梦想,但在此之前他走的并不是艺术家路线,所雕刻的东西主要是为了卖钱,也没有什么可以展出的价值,主办方虽然很想将这个展览促成,但是看过许嘉言先前的作品之后,还是遗憾地说道,要不然再等两年。毕竟许嘉言先前所雕刻的作品实在太小儿科了,如果真的把这些东西拿去展览,估计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主办方考虑展出成果的性价比,说得也相当直白。 许嘉言能够明白他们的意思,虽然在他心里,他所雕刻的每一件作品都是他的宝贝,但是如果真的拿出来对外展出的话,也确实有些不太妥当。 这段时间,许嘉言忙完手上的一批工作,终于可以抽空休息几天。 刚好沈青釉也有时间,他本想约沈青釉一起出门逛逛,却没想沈青釉不知从哪买来了两张门票,递到了他的手里。 许嘉言拿着那两张门票看了看,略有些惊奇地说:“木雕展?” 沈青釉点头,说道:“要去看吗?” 许嘉言兴奋地说:“当然啦!但这是谁的展览啊?” 门票上面只有时间地点以及要展览的类别,至于是谁的展览,个人展还是群体展,并没有在票面上显示出来。 沈青釉看似对着那两张票研究了几秒,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一个客户送给我的,我看到是雕刻相关,就收下了。” 许嘉言知道他是为自己收下的,开心地吻了吻他的嘴角,刚要去岛台帮他准备一杯咖啡表示感谢,就听他说:“不过这个展览对于观展人似乎有些要求。” 许嘉言说:“什么要求?” 沈青釉说:“好像是说要求观展的人必须身着正装。” 许嘉言眨了眨眼,“这是什么要求?” 他虽然没有看过太多其他类别的展览,但是大多数的木雕展似乎并没有对观展人的着装有太多要求,如果真的有也只是要求大家着装正常,至于要求穿正装的,实在闻所未闻。 沈青釉说:“不清楚,大概主办方就是想这样规定吧。” “可是我没有正装啊.......”许嘉言想了想,问道:“我之前上班时穿的那套西装算是正装吗?” 沈青釉说:“算。” 许嘉言说:“那我就穿那套吧。” 沈青釉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送你一套新的正装。” 许嘉言看着他,狐疑地问道:“这个展真的需要穿正装吗?” 沈青釉极为冷静地“嗯”了一声,又说:“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拨打对方的电话问一问。” 许嘉言当然不会打电话去询问这个问题,虽然他确实觉得穿正装看木雕展这样的配置有一点奇怪,但沈青釉既然这么说了,那主办方的观展条件可能就是这样定的。 对于沈青釉想要送许嘉言正装的事情,许嘉言并没有拒绝,恋人之间偶尔互相送一些礼物,再正常不过,如果在这种时候还要跟对方算得清清楚楚,那实在是有些见外。 距离木雕展的展览时间还有一周左右。 为了那天能够穿上合适的衣服,沈青釉当天下午就带着许嘉言一起去了一家专门定做西装的裁缝店。订做西装的时间需要一周,刚好可以在展览的前一天,将西装送到家里。 其实对于这个展览,许嘉言一直有一个疑问,他作为雕刻界的业内人士,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圈子里的一些动态,虽然不至于所有事情都能关注到,但是至少一些即将举办的展览他是能看到的。 如果是群体展的话,不应该捂得这么严。但如果是个人展,又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 毕竟展览就是要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大家,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神秘也就算了,圈子里竟然连一点讨论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个展? 那为什么沈青釉一个圈外人可以拿到门票? 而且这个展还是在腾翔办的,能在腾翔办展的人,怎么也得是个大师级别,就算不是大师,也应该像瞿达西那样有一些名气。 许嘉言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刚好今天下午裁缝店的工作人员把做好的西装送了过来,许嘉言把西装穿在身上试了试,觉得没什么问题,将它挂在衣柜里,准备明天再穿。 第二天一早,木雕展正式展出。 许嘉言穿着崭新的白色西装,跟着沈青釉一起出门。 说实话,这样板正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实在让他有些坐立难安,因为这身西装实在是太正式了,正式里面透着一些隆重,搞得他不像去看展,反而像是要去结婚。 许嘉言被脑子里面蹦出的这个想法逗笑,看了一眼同样穿着西装的沈青釉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像一对即将迈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沈青釉看了他一眼,说道:“很像。” 木雕展9点半开始,两人开着车子,9点28分抵达现场。 展厅对面的停车场已经停放了几辆车子,许嘉言刚从沈青釉的车里钻出来,就看到了一个熟人正冲他这边走过来。 许嘉言冲着那人喊道:“乔木森!” 腾翔是乔木森的主场,能在这里见到他并不稀奇。 乔木森似乎也见到了许嘉言,冲他跑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刚到?” 许嘉言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乔木森立刻生硬地转了口风,“我不知道啊,我是说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看展的。”许嘉言说:“你呢?周末你怎么还上班?” 乔木森说:“加班啊,你又不是没在咱们公司待过,忙起来加个班很正常。” 许嘉言刚要点头,就见乔木森不知从哪突然抽出一支鲜艳的玫瑰,递到他的手里,说道:“对了,这个给你,办公室发的。” 许嘉言还没来得及细想最近是什么节日,怎么办公室随便发花,就见乔木森已经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遁走了。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沈青釉从车上下来,拿着那支花说道:“乔木森今天竟然没有跟你打招呼?” 沈青釉说:“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为什么要跟我打招呼。” 许嘉言说:“他要拉你这个大客户啊,万一你哪天找他办展,他肯定高兴死了。” 沈青釉对他笑了笑,“已经高兴过了。” 许嘉言迷茫,“什么意思?” 沈青釉没有说话,而是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到了展厅里面。 门票上面的内容十分有限,但是展厅门口的指示牌上,却写着一串令许嘉言再熟悉不过的内容。 那是一串地址——琉璃街青竹路131号。 许嘉言盯着那串地址怔了片刻,极为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青釉。 沈青釉正静静地对着他笑,牵着他的一只手说:“走吧,进去看看。” 展厅里面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许嘉言进去之后,发现里面人来人往,竟然全都是他熟悉的面孔,那些人都没有出声,而是安安静静地欣赏着展厅里面的作品。 这些作品并不是出自名家,而是许嘉言这些年以来,从小到大所保留下来的所有作品,包括他随手雕的木枪、练手时所雕刻的勺子,这些东西并不值钱,雕刻的手法也十分粗糙,别说是展示了,就算扔在大街上面,也不一定会有人去捡。 可此时此刻,他的这些东西却像珍贵的宝物一样摆放在一个一个透明的展示箱里,好像它们的身上都镀了金,有了专属于它们的价值。 他每走一步,他所熟悉的人就会走过来送给他一支鲜艳的花,陈璐、周盈、老马、赵先生、苏云姐…… 这些人全都笑着向他走来,将鲜花递到他的手里。 最开始,他一只手还拿得下,可渐渐地,他需要两只手握着,再然后,两只手握不下了,他只好将花抱在怀里。 展厅的尽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许嘉言走到舞台上面,眼睛里面已经蓄满了泪水。 沈青釉站在他的对面,沉默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有些眼熟,许嘉言眨了一下眼睛,将眼睛里的泪水清空,看清了盒子的样子。 那个盒子是他送给沈青釉的第一份礼物,很大的一个铁皮制的糖盒,此时被沈青釉等比例缩小,变成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盒子。 许嘉言看着盒子说道:“我就说这个展览有点奇怪,还说什么要穿正装,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沈青釉说:“主办方确实是这样的要求,我也没有办法。” 从某些层面来讲,沈青釉的话并没有问题,因为这个展的主办方就是他本人,他想要设置什么样的观展条件,是他的自由。 他抬手帮许嘉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单膝下跪,打开了那个形状小巧的糖果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一枚朴素的戒指,沈青釉抬起头,问许嘉言:“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许嘉言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其实在来A市之前,他并没有想过他会和他的婚约对象结婚,他们之间相差甚远,素不相识,哪怕他们两人真的存在婚约关系,他也绝对不会按照奶奶的意思履行。 但是这纸婚约将他们拉到了一起,给了一个让他们相识的机会。 哪怕他们最开始的婚恋观并不相同,可是慢慢地,却被彼此深深地吸引,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许嘉言捧着那束娇艳的玫瑰,不想让沈青釉等太久,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在回应的时候,尽量保持一种清亮的嗓音,可往往事与愿违,那“愿意”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冒出来,竟还是颤抖得如筛糠一样。 他实在觉得丢人,哭得连鼻涕都差点冒了出来。 沈青釉见他的反应实在可爱,直接将戒指套在他的手上,先是起身帮他擦了擦眼泪,又将他怀里的花拿走,将他拥入怀中。 几个月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下,他们举办了婚礼。 从那以后,携手相伴,恩爱一生。 完成了这份长达几十年,独属于他们的婚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