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妙心 文涂 著 完本 免费 仙侠奇缘 古典仙侠 仙路缥缈,清歌踏月上九天;云山万劫,一剑天光问情缘。 无背景,无异宝,无姿色的平凡女子李妙青,如何用纤纤素手开启另辟蹊径的修仙之路…… 友情提示:本文有男主 荣誉动态 暂无动态,打赏投票可支持作家 荣誉殿堂 最新章节 新书《晓寒书》·2021-02-21 第1章 平凡还是不平凡? “爹,你回来啦。” 小男孩放下正在玩耍的沙包,朝着男人走过去。这男人姓李,单名一个应字。曾跟在镖局当差的舅舅学过些功夫,因此在这绿竹村里担任村正一职。每日晨昏定省必在村里巡逻一圈,好在绿竹村不大,费不了多少时间。李应放下了齐眉短棍,摸了摸儿子的头。抬起头,看着在窗边读书的女儿。 这李应有一儿一女,儿子十岁叫李妙庭。女儿八岁,叫李妙青。李家世代务农,可是这对兄妹却聪颖异常。六岁那年妙庭入了学之后,就成了先生的心尖尖,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妙庭写功课时,妙青也坐在一旁,教什么会什么,一点就透,一点也不逊色于哥哥。因此李应特意跟村里学堂的先生求了情,让妙青一同念书。这先生年纪虽大,却并不是迂腐之人欣然应允。除此之外,李应还发现自己的女儿学武天分也极高。自己平日里在院里练习棍法的时候,妙青也拿着一根树枝比划,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虽然女儿家学习拳脚没什么用处,但是拿来防防身也是不错的。因此李应也时不时的教一些简单的套路给女儿。 若是如此,李应也只是觉得妙青天资不错罢了,可奇怪的是妙青从不生病,不小心划破了跌倒了受伤了,伤口也会立即愈合。跑步的速度奇快,纵身一跃已经有了轻功的模样。像鹰一样能看清极远处的东西。这样的女儿,让李应总是暗自担心,不知道她未来的前途到底会如何。 妙青合上书,看爹爹走进屋里来,倒了一杯茶。 “爹,这茶里我放了些莲子心,给你败火的。” “好,你也不要太用功了,小心伤眼睛。” “爹,她都是假用功!”李妙庭大喊着“这丫头算准了你回家的时间,故意装样子给你看呢。” 妙青也不恼,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说道。 “李妙庭,这茶,没你的份。” “哼,又苦又涩的,谁稀罕。” “爹,你今天巡逻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吗?” “奇怪的人?青儿,仔细说说。” 李妙青皱了皱眉头。 “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蓝衣,左袖子上用银线绣着云纹。背着一把长剑,一直盯着咱家门口看了好久。” “男子,长剑。什么时候?” “就在你刚刚出去巡逻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没有告诉娘和哥哥。” “啊?我怎么不知道!”妙庭盯着妹妹,有些责怪的问。 “你净顾着玩沙包了,我怎么敢打扰你。” “好了,我知道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娘亲。我自有分寸。” “好的,爹。” 兄妹齐声答道。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连饭好了都没闻到。” 妙青娘端着菜走了进来。 吃罢晚饭,李应在院子里抽烟,眉头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妙青娘则给两个孩子讲故事。讲的是一位女仙用宝镜斩杀妖蛟的故事。虽然这故事讲了快一千八百遍了,但是妙青就是听不腻。 “娘,你说,真的有仙人吗?” “当然有啦,不然这故事娘可凭空编不出来。” “用宝镜的那位女仙娘娘,杀完妖蛟,后来去哪儿了呢?” “是呀,去哪儿了呢。没人告诉娘后来的故事,我想呀,应该是去别的地方斩妖除魔了吧。” “那,去哪儿才能看到真正的仙人呢?” “仙人们都是住在仙山福地里的,凡人进不去呀。就是到了仙山脚下,也会一直迷路,走不进去的。” “为什么?带上司南也不行吗?”妙庭也不禁好奇的问道。 “仙凡有别,凡人要是随意闯进仙山里是会折寿的。” “为什么?仙山那种好地方,多吸几口仙气应该会长寿吧!” “娘也是听别人说的,到底会不会折寿娘也不知道呀。好了好了,不早了,你们两个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学堂读书呢。” 妙青娘给两个孩子盖好了被子,轻轻地拍着他们。 这一晚,妙青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位宝镜女仙。她乌发如瀑,穿着一件如云似雾的纱衣,背对着妙青,左手拿着宝镜,口中轻轻地呢喃着。妙青想要听清她在讲什么,向前走去,可怎么也走不到她身边。那女仙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脚下升起了一片云彩,便驾着它消失了。妙青怔怔的望着消失在天边的女仙,心里怅然若失。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在一座仙山脚下。这仙山巍峨壮丽,气势不凡。让人心生敬畏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可是,娘说凡人不能走进仙山,会折寿的。到底要不要进去呢?难道是女仙娘娘指引我来到这里?真的会像娘说的那样折寿吗? 妙青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发现天色未明,又睡了过去。 清晨,李家的门被叩响了。 第2章 天生灵根不自知 李家四口齐刷刷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二十来岁,蓝衣,长剑。就是妙青昨天说的奇怪男子。 “在下玄真门弟子路东,特请贵府千金入我宗门,求仙学艺。” “玄真门?求仙?” 李应满腹狐疑的盯着路东。 “每隔五年,玄真门都会派出弟子去请有灵根的孩童入我门派。从此踏上寻仙之路。想必,贵府的千金平日里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吧。” 李应点了点头,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妙青。 “那,您是仙人吗?” 妙青有些怯怯的问道。 “仙人不敢当,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者罢了。你们若不信的话……” 路东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杯子里猛地长出了一株芍药花,越开越大,不一会儿又着了火,再过一会又径自熄灭,茶杯恢复了原样。 这法术看的人目瞪口呆,李家人久久说不出话来。虽然平时总是会听到些仙人的故事,但是真的出现在面前,总是有些难以置信。妙青拿起茶杯,握在手里。不冷也不烫,可是刚刚明明着了火的呀? “玄真门是什么样的地方?” “这绿竹村隶属安国,安国隶属云州。玄真门便是这云州境内首屈一指的修仙门派。” “入了门派都要学些什么?” “入了门派会有考核,根据资质不同决定修行方向。上天入地,翻云覆雨,长生不老,好不快活。” 路东笑吟吟地拿出了一枚玉牌和一本册子,搁在桌子上。 “入了门派后,每年只可回家探亲一次。这本册子是我玄真门的基本概况,看完之后务必烧掉。若是你们决定好要加入,明日正午请李姑娘手握这枚玉牌,轻敲眉心三次即可。在下还有其他人家要寻访,不便久留,告辞。” 说罢,路东起身离开,刚踏出房门便凭空消失了。 妙青放下茶杯,拿起了册子读起来。 “爹,娘,你们相信他的话吗?”李妙庭呆呆地问道。 “信不信,都已经发生了。”妙青娘不知所措的回答道。 “原来,妙青身上有灵根,难怪……青儿,你是怎么想的,你要去玄真门吗?” 妙青看着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也罢,你好好想想。咱们先吃早饭,吃完饭再说。” 这可真是个不寻常的早上。妙青喝了点粥,便不吃了,一个人走回卧房。妙庭本想跟过去,却被爹拉住了。 “别过去,别打扰她。” 玄真门,玄真门。妙青又看了一遍册子,就找了个火盆把它烧掉了。修仙,灵根,长生不老。这些事,自己也能做到吗?妙青想到了娘讲的那些故事,想到了她最喜欢的宝镜女仙,凭一己之力就可斩杀作恶多端的妖蛟。她又想到了昨晚的梦。 莫非,真的是女仙娘娘指引我? 傍晚,妙青走出了卧房。爹,娘和哥哥都在客厅里坐着。一直在等着她。 “爹,娘,玄真门我要去。”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妙青点了点头“就算是去了后悔了,也可以回家来。怕什么!” “好,爹支持你。” 李应慈爱地摸了摸妙青的头。 “娘去准备晚饭去。” “我去帮娘。” 妙庭破天荒地去了厨房帮忙。今天的晚饭都是妙青爱吃的菜,饭桌上格外安静,没有人说话,三个人轮番给妙青夹菜。妙青不敢抬头,怕自己忍不住眼泪,也怕看到他们流泪。 “青儿,你去学艺,有什么要带的行李吗? “什么都不用带,去了以后门派会发放的。” 话虽如此,可是还是准备了。娘备了衣物和点心。贴身穿的总是自家做的最舒服,路上饿了有点心垫垫肚子。哥哥把他最喜欢的九连环送给妙青,让她路上解闷用。爹爹则是给了妙青一把匕首,让她防身用。不管以后用不用得上,妙青都一一收下,放在包袱里。 次日正午,妙青背着包袱站在院子里。 “去了玄真门要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娘说道。 “遇事要小心,要谨慎,不要乱出头,乱逞强。”爹说。 “记得回家。记得回来的时候带好玩的东西给我。”妙庭说。 妙青点了点头,拿起了玉牌敲了敲眉心三下,她怕再多呆一会自己就舍不得离开家了。 妙青感觉到天旋地转,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快要跌倒的时候那种感觉却消失了。睁开眼,前方停着一艘模样古怪的大船。 第3章 初遇 妙青朝着船走去,发现有不少孩子也站在那里,还有昨天的路东。她安静地站在一旁,有些紧张。第一次离家,又是去这么陌生的地方,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路师兄,人都来齐了吧。” 一个女子问道。她穿着和路师兄一样的衣服,梳着别致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根玉簪。皮肤白皙,凤目樱唇。除了娘,这是妙青遇到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我来查查。” 路师兄目光一扫,点点头。 “人都到齐了,走吧。” 孩子们都乖巧的排成了一列,跟在师兄师姐后面上了船。上了船才发现这船面积极大,哪怕是再多几百人都没问题。仙船平稳的腾空而起,开得又稳又快。好多孩子不禁惊呼,瞪着双眼东张西望。 “诸位既已上了船便是我玄真门的弟子了。”那女子开口道“我是邢柔泽,这位是路东。待会女孩子们跟着我,男孩子们跟着路师兄,更换好门派制服,明天早晨便可抵达。晚饭时会有钟声响起,大家在此集合。若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随时找我们即可。好了,都过来吧。” 男孩女孩分成了两队朝着船舱走去。女孩们的船舱在右侧,男孩们的船舱在左侧。这船舱里是两列通铺,摆着样式朴素的枕头和被褥。中间则是拼成一列的桌椅,除了茶具还有折叠整齐的门派制服。 今年玄真门的女弟子并不多,只有六人。邢柔泽见大家换好了衣服便说道。 “你们休息吧,我在隔壁那间。有什么事来找我就好。” “师姐慢走。” 见邢柔泽走了出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有的人还暗自担心师姐要是也住在这里可怎么办。妙青放下了包袱,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她看了看大家,发现彼此年龄都差不多。自己似乎还是最小的一个。这时候,一个高个子女孩开口道。 “大家都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高小小,十二岁。来自温国。下一个,就你吧,扎黄头绳的。” 先声夺人的高小小占据了主动权,仿佛变成了这群孩子里的大姐头。黄头绳的女孩站起来,朗声说道。 “我叫姜心月,十岁,也来自温国。” 高小小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样子很中意这位同乡。目光移向了一个瘦瘦的、戴着珠花的女孩。 “我叫甄巧,十一岁,来自越国。” “我叫米菡,十一岁,也来自越国。” 这米菡坐在甄巧旁边,戴着一对珍珠耳钉,模样可人。 “我叫程怀诗,十岁,来自刘国。” 程怀诗说完便坐在一旁,拿出了一本书来读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我叫李妙青,八岁,来自安国。” “八岁,够小的呀。你们家是修仙世家?”高小小问道。 “不是,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有灵根。” “呵,这样。姜心月,米菡,甄巧你们过来,我这儿有布偶,可是我的修士叔叔送给我的。和凡人那些东西不一样,它自己会动呢。” 女孩们一听,便围了过去,高小小满脸得意之色。看了看程怀诗和李妙青,似乎大发慈悲的说。 “你们俩要想玩就过来,多两个也不多。” “不用了,谢谢。” 妙青礼貌的谢绝了她,程怀诗则没搭腔。高小小也不在乎,专心拉拢着其他三位小姐妹。妙青从包袱里掏出了娘做的点心,揣在怀里往船舱外走去。甲板上人不多,妙青懒散散地走着,一边欣赏着云海。这般绮丽的景色,真是做梦也梦不到。想到明天就能到玄真门了,妙青的心情激动无比,可是想到刚刚那场小小的拉帮结派,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来。五味杂陈,说的就是妙青现在的心情。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妙青回头,发现是个男孩。个子比自己略高些,肤色白净,五官标致。 “你有吃的吗?我好饿啊。” 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胃,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有的。” 妙青拿出了点心,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点心,没见过啊,能吃吗?”男孩拈起了一小片放在嘴里“嗯,味道还不错。可以吃可以吃。” “这是我娘做的云片糕,当然好吃。” 妙青笑眯眯的看着他大快朵颐。男孩吃罢拍了拍手。 “我叫谈燕行,今年十岁。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妙青,八岁,家是安国的。” “安国,没听过啊。不过,谢谢你的云片糕。” 谈燕行伸出了手,淡淡地笑着。妙青握住了他的手,这手掌比哥哥的大些,但是也很温暖。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呢?”谈燕行问道。 “船舱里有点闷。” “嗨,我们那儿也是。都是一群无聊的家伙。你是凡人家族出身还是修仙家族出身?” “凡人。” “跟我一样,我家里知道我能修仙都不相信,还说路师兄是骗子,死活不肯让我来。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藏好了玉牌根本没法儿脱身。走得急,什么都没带,这不就饿了嘛。还好有妙青师妹你的云片糕,不然我可要挨饿了。” “你说的修仙家族是什么?” “哦,就是家族里有修仙者。不像我们撞了大运。但是呢,修仙家族出身的人有长辈指导,比我们这些生瓜蛋子强多了。” 妙青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你们女孩有几个人呀?男孩这儿算我是十五人。” “六个人。” 妙青简单的介绍了女孩们的情况,谈燕行一边点头一边故作老成的说。 “放心吧妙青师妹,依我推算,这群人里只有你我才是可造之材。其他的都是平庸之辈,修仙家族出身又如何?还不是要看天赋和资质。” “承师兄吉言。” “唉,也不知道我爹现在干嘛呢。估计气的正磨刀要往梦隐山来砍我呢。” 妙青想到了爹娘和哥哥,险些落泪。不,不能哭,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修仙者了。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了。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流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呀,女孩就是女孩,想家了吧。” 谈燕行用袖子轻轻地擦掉了妙青的眼泪。 “谢谢师兄,我不哭了。” 妙青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得,你还是哭吧,这幅样子比鬼还难看。” 妙青噗嗤地乐了。这谈师兄,说话真有意思。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天,一直到晚饭钟响起。大家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晚饭会是什么珍馐美味,却没想到是一颗没滋没味的灵丹。肚皮是填饱了,但是一点也不开心。 难道做仙人以后都吃这种东西吗?妙青有点小小的失落。其实,这纯粹是路东和邢柔泽怕麻烦,也不会做饭,用灵丹应付了事。只要保证他们不饿着就行。 妙青见谈师兄和其他师兄弟聊天便没过去打扰,早早的上了床休息。这边通铺只有妙青和程怀诗各睡两头。高小小四人组亲亲热热地聊着天。妙青思绪万千,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 第4章 育学堂 仙船停在了梦隐山脚下。 妙青在心里感叹道,这就是梦隐山,和梦中的那座仙山有几分相似。梦隐山笼罩在晨曦之中,格外柔和、静谧。还未来得及散去的雾霭,更平添了几分飘渺的仙气。巍峨壮丽又不失险峻雄奇,各式各样的仙家建筑点缀其中,令人心生向往。 小弟子们跟着路师兄和邢师姐向前走去,玄真门素来低调,没有建造山门。只是铺了几条碎石小路,方便行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座小院,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妙青并不认得。 “这里便是育学堂了,从今天开始,为期三个月的预备学期就开始了。这三个月里你们要学习最基本的修仙常识和修炼法门。成功迈入炼气期的人,才能正式加入玄真门。不通过者,可以回家,也可以留在门派内做杂役。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是。”众弟子们齐声回答。 “很好,待会你们要见到的是育学堂的苗佳堂主,记得行礼。” “是。” 育学堂的主学堂大门敞开,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女子笑吟吟的站在那里。众弟子便知这位就是苗堂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很好,很好。你们都进来。” 众弟子进了学堂,一一找位子坐了下来。主学堂的风格也十分朴素,左右两侧是书架,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正前方悬挂着勤能补拙的牌匾,牌匾下方垂着一块黑色的布帘。布帘的前方则放着先生的桌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除此之外别无装饰。苗佳坐在位子上,右手转着一根细细长长的柚木教鞭。 “嗯,让我们从哪里开始呢。好,就从这里开始吧!” 说罢,教鞭一挥,布帘上映出了梦隐山,左边显示出了两行字。一行是普通的文字,写着梦隐山,另一行文字妙青还是不认得,只觉得和育学堂门口上的字很相似。 “梦隐山,玄真门所在之地。这个字你们不认得很正常,这是仙文,你们的必修科目之一。玄真门由六堂九司构成,这六堂分别是育学堂、司金堂、升迁堂、奖罚堂、营造堂、金凤堂。育学堂嘛,便是教书育人之地。预备学期结束,正式入门拜师后,也有必修的课程要在这里学习。正所谓学无止境。” 布帘上的图像消失,浮现出了司金堂的字样和一个男子。 “司金堂,负责门派内开支收入,金钱账目。凡是和钱有关的,都是他们的事情。司金堂的堂主是华盖峰峰主曾索。此人便是曾索,大家以后可万万不能得罪他。” 布帘这次变幻出了升迁堂和另一个男子。 “升迁堂,负责门派内的人员职务升迁和弟子选拔。从各地甄选未开蒙的孩童加入门派也是他们的事情。升迁堂堂主是照阳峰峰主孙辽。路东和邢柔泽都是他座下弟子。今后你们在门派内的前途也与此人密不可分,也是不能得罪之人。” “奖罚堂,负责门派内的奖赏和刑罚。有功劳,未必会有奖赏;犯了错,必定会重重责罚。奖罚堂堂主是灵逸峰峰主太史瑞,奖轻罚重是他一贯的风格。” “金凤堂,本门的战斗和情报部门。堂主是副掌门周北湖。金凤花象征着冷静与智慧,是战斗情报人员最重要的特质,该堂弟子皆以金凤花为标识。” “营造堂,负责的可就多了,需要我慢慢细讲。” 苗佳喝了口茶,布帘上显现出营造堂三个字和堂主样貌后便开枝散叶般的显现出了九司的名字和司主样貌。 “营造堂堂主是金乌峰峰主梁程异,负责管理辖下九司。丹药司,生产灵丹,治疗伤患;驭兽司,豢养灵兽;炼器司,制造法器兵刃;阵符司,制造符箓和阵法盘;织绣司,制作衣冠;珍膳司,种植灵谷,制作饭食;修筑司,负责建造房屋和飞车宝船;库藏司,储备物资;掌礼司,负责门派内大小事宜的礼仪活动。” 说完这一大串,苗佳又喝了一口茶,长舒了一口气,教鞭拍打着左手手心,目光在学生们中间扫来扫去。 “你,站起来。”教鞭指向了高小小“告诉我驭兽司是干什么的?” “驭、驭兽司是……” “不要着急,仔细想想。说错了我又不打你,怕什么。” 虽然苗佳出言宽慰,但是高小小还是急出了一头汗。该死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第一天第一堂课第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真是有够倒霉的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举起了手,开口说道。 “堂主,我知道。” “你说。” “驭兽堂是豢养灵兽之处。”男孩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把九司的名字和负责内容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申语嘉。” “很好,你们两个都坐下吧。”苗佳摆了摆手“记不住的人,赶快用纸笔抄下来。” 高小小如释重负的坐了下来,忍不住偷偷地看着申语嘉。在今年入学的这批弟子里,申语嘉的容貌绝对排得上前三名。妙青其实也记住了全部内容,但是她既不想出风头也不想帮高小小解围。苗佳等众人记好笔记了便接着讲。 “玄真门有掌门一人,全权负责掌管门派大小事宜。副掌门两人,除了周北湖堂主,另一位是欧罕车。各峰峰主和堂主皆要收徒,不收徒者则成为长老。长老又分为普通长老和太上长老,那划分的依据是什么呢?” “依据就是修为。修士共分九阶,炼气、筑基、结丹、元凝、化神、炼神、洞虚、合体、大乘。大乘之后便是飞升成仙。本门功法是融意经。融意经乃是仙文所写,这仙文课明日再讲。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是,堂主。” 苗佳将教鞭收好,喊道。 “小雷啊,带他们出去。” 小雷从门口走了进来,向苗佳行了一礼,便招呼众人往外走去。小雷大名叫韩雷,是苗佳的记名弟子。苗佳不爱收徒却喜欢教书,只能变通下收了个记名弟子。小雷带大家转了一圈,育学堂一应设施俱全有宿舍、食堂、藏书阁、静修阁和主学堂。又将课程安排、作息时间和注意事项讲解了一番便走了。 谈燕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过来,跟妙青说到。 “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吓得哭鼻子啊?” “你呢,肚子饿了吗?待会午饭也许还是灵丹呢。” “要是还是灵丹,我就去抓只野兔烤来吃。” “我看那个申语嘉很聪明的样子。” “记性好就是聪明?那看来你应该是个大笨蛋。” 妙青捶了他一下,便不再理他往宿舍走去。谁知这时午饭钟敲响了,结果午饭令众人惊喜不已,鸡鸭鱼肉时蔬瓜果,色香味俱全,连妙青都吃了两碗饭。珍膳司果然厉害。 吃完了饭,喝完了茶,妙青才回到宿舍。高小小正叽叽喳喳的讲着关于申语嘉的八卦,妙青没有兴趣听,看着墙上贴的课程表。仙文、功法、历史、地理。虽然只有四门,但是哪一个都不轻松啊。 这些弟子上午跟随苗佳学习仙文和功法,下午跟随小雷学习历史和地理。晚上的时间则是自由支配。这一晚,妙青坐在静修室,修炼融意经。眼观鼻、鼻观心、摒弃杂念、将意识汇聚一处,再游走于全身,以灵根之力将天地灵气吸于体内。由于刚刚入道,妙青的灵根之力还很微弱,明明能捕捉到灵气,却无法吸收。好比一个三岁孩童钓到了一尾三斤重的大鱼。 但是妙青不会轻易放弃,告诫自己切莫急躁,沉下心来,选择了最微弱的一丝灵气,迅速地抓住了它。但这丝灵气岂肯束手就擒,妙青也绝不松手,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终于,吸入了体内。 妙青擦了擦汗,又伸了个懒腰。修炼还真是辛苦啊,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像我这样费劲。她摇了摇头,恢复打坐姿势,继续开始修炼。这一晚,妙青成功的捕捉到了五丝灵气。回到宿舍休息时已是五更天。其他人早已进入梦乡,妙青也早已疲惫不堪,头沾到枕头便睡着了。 第5章 袁雨师弟 傍晚时分,妙青和谈燕行坐在主学堂里用功。仙文比起凡文要复杂些,苗佳对他们的要求又很严格,基础打不牢修行难突破,连经书都读不懂还想成仙?妙青的修为虽然慢,但是学习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难事。抄写完了今日份的经文,瞄了下谈燕行,他可没有妙青这么轻松,紧皱眉头,一脸苦大仇深的写着经文。 “有这么痛苦吗?”妙青笑了笑。 “当然啦,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字写得再好有什么用?又不是要当书法家。” “堂主说有用,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好啦,乖宝宝,既然如此不如你帮我写几份?我真的受不了了……” “休想。要是被堂主发现了,我可是要挨戒尺的。” 谈燕行做了个鬼脸,继续拿着笔和经文搏斗中。妙青则拿出了历史书,细细地读着。这个时候主学堂里通常都没什么人,妙青喜欢安静地用功,谈燕行则需要有人做个伴儿才能把这些烦人的功课做完。其他人不是去玩,就是去饭堂等着开饭。 进入育学堂一月有余,已经陆续有人进入了炼气期,谈燕行也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妙青没有多想,反正想也无用,不如加倍修炼才更实在。只是牺牲了太多睡眠时间,妙青也忍不住哈欠连天。 “你,昨晚又练到四更天了?” “嗯。” “要不要这么拼啊,李姑娘。” “勤能补拙嘛。” “也对,笨鸟先飞。” “说谁笨鸟呢!”妙青抄起书敲了下他的头“说,这天下共有几州?” “十二州。云州、源州、鸿州、沁州、镜州、镖州、楚州、棋州,呃……” “剩下四个是灿州、塞州、墨州和炎州。一共就十二个,怎么还是记不住?到底谁是笨鸟?” 谈燕行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记不熟的话就多抄几遍。” “好啦,知道啦,你烦死啦,走吧,吃晚饭去。” 说完便拽着妙青的手往饭堂走去。他们俩打好了饭,挑了个角落坐下。这批弟子早已经形成了各色的小团伙,女生们相对简单,高小小四人组,程怀诗独来独往,妙青则是和谈燕行为伴。男生们有申语嘉为首的学霸帮,霍天琥为首的暴力帮,剩下像谈燕行这样三三两两的,保持中立独善其身。学霸帮和暴力帮虽然互看不顺眼,但也只是斗斗嘴而已,并没有发生过肢体冲突。毕竟这是修仙门派,不是世俗学堂,万一闹大了,堂主要是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怯怯地开口问道。他端着一盘炒面,面露难色地看着妙青。其他位子早已经有人。妙青点了点头。 “谢谢李师姐。” 这男孩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 “袁雨?你怎么不和你朋友一起?” 谈燕行一脸不解地问道。 “嗯,感觉有点玩不来,不如就算啦。” 袁雨没有细说其中缘由,他也没有接着问下去。不随便乱讲朋友的坏话,即便是过去的朋友,此人可交。 “你记得我的名字呀?”妙青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还没有把全部人都记牢。 “嗯,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呢。” “李大仙师,你是不是就看书了?连同窗之谊都懒得培养?” “确实,这是我的疏忽。下次一定改正。来,袁雨,吃块肉。” 妙青夹了一块红烧肉,却被谈燕行一把钳住了筷子。 “喂喂,这是我拿的肉好吧?要献殷勤,拿自己那份。” “你,你怎么这么小气。袁雨,来,吃笋子。” “谢谢师姐,我最喜欢吃笋子了。” “你小子嘴倒是挺甜的。李师姐虽然修为一般,但是功课极好,好好巴结她,下次考试给你递个纸条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你别教坏人家!” 袁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斗嘴,觉得十分有趣。自己怎么不早一点认识他们呢?真是失策。 “袁雨,你今年几岁呀?” “我六岁。” “是呀,有袁师弟垫底,你就是咱们这批倒数第二小的。” “知道啦,谈师兄。” “谈师兄,李师姐,以后,我能常来找你们一起吃饭吗?” “没问题。我没意见。” “可以呀。” “谢谢,谢谢师兄师姐,我,我去给你们端茶去。” “喂,我不要茶,我要雪梨汤。” 谈燕行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就这样,谈李二人组变成了谈李袁三人帮。喝完了甜汤和茶,三人往后院的回廊走去。这回廊蜿蜒曲折,是散心谈天的好去处。月光如水,晚风习习,院子里的西府海棠正开得浓烈。妙青从地上捡起掉落的一朵海棠,轻轻地吹走了尘土。 “这样好看的花,不知道还能看多久?” “师姐喜欢的话,入了门之后在自己的洞府里种几棵便是了。” “入门,也要入得了才行啊。” 袁雨想到方才谈燕行说的话,明白了妙青为何忧虑。 “师姐,我虽然年龄小,但是也马上要突破炼气期了。你在修行上有什么问题,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妙青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疑惑和短处一一说了出来。 谈燕行虽然修行快,但那是凭着一股直觉和天赋,要是让他指点别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袁雨捏着自己的下巴,踱着步。不一会儿便说道。 “师姐灵根之力薄弱,因此吸收灵气时选择了最薄弱的灵气。这方法虽然可行,但是进度缓慢。那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增强自己的灵根之力呢?” “增强?想是想过,但是有什么实用的法子吗?” “有三种。第一、服用灵丹。第二、在日月精华最盛之时修炼。第三、用灵力冲击灵根。” “仔细讲讲。” 袁雨将三种方法一一道来。 “哇塞,袁师弟有两下子嘛。莫非你是修仙家族出身?” “是,我是平夏袁氏出身。” “平夏袁氏……” “袁师弟,我们俩都是凡人家族出身,所以不太懂。”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族。” 袁雨淡淡地说着,表情有些落寞。谈燕行用力拍了拍袁雨的肩膀。 “再普通也比我们俩强啊,你说的这些我们可是第一次听到。” “是呀,谢谢你袁师弟,今天我就试试。” “那,袁师弟,你有没有什么门路能搞到些丹药来?” “没有。” “真没有?”谈燕行紧盯着他。 “没有。”袁雨一口咬定。 “那我先去静修室啦,再见。” 说完妙青便一溜烟的往静修室跑去。袁师弟提供的法子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此刻她感觉浑身充盈着灵力,似乎明天就能突破炼气期了。 第6章 玩命修炼 静修室,妙青摆好了灵晷,点燃了宁神香。 晷针即将指向子夜时分,她调整好自己的打坐姿势,将意识沉入灵根之中。按照袁师弟的法子,妙青的灵根已经壮大不少,吸取的灵气已是之前的两倍多。袁师弟还送了几根宁神香来,说修炼时点燃此香可以帮助宁心静神。 妙青开始吐纳,有规律的吸收着月之精华。月华柔和阴冷,需要以自身阳气抵御。而这一吸一御之间,也在培育着灵根之力。子夜时分过去,妙青停止了吐纳。 她开始放松,全无一丝防御之姿,引导着灵力向灵根冲击。灵气与灵根本就是冤家,而放弃抵抗的灵根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让灵气忍不住想要去宰割。每一次撞击都无比痛苦,像千万个铁锤重重击打着身体。每一次,妙青都告诉自己,再坚持,再多坚持一下就好。就这么咬着牙一点点地坚持着。一直冲击到丑时方才停手。 下一步便是捕捉灵气,此前人畜无害的灵根开始大肆进攻,把刚刚的屈辱全部如数奉还。气势汹汹的大杀四方。妙青操控灵根已经十分得心应手,但灵气也十分刁钻,即便全力出击也不能百发百中。捕捉灵气直到寅时,妙青会休息一个时辰。 卯时日出,再次开始吐纳,吸收日之精华。日出过后,放松片刻,看看经书或练练拳脚,梳洗更衣,吃完早饭,开始上课。主学堂、饭堂、静修室三点一线的玩命修炼从未停歇。女孩们在宿舍里根本看不到妙青的身影。 谈燕行前几日已经突破了炼气期,而班上的半数弟子均已突破,所以,妙青更加没有理由懈怠。谈燕行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秘方,每天都泡一壶解乏提神的花茶给她,还煞有介事的起了个名字叫“燕引愁心”。 也不知道是秘方果真有用,还是心理暗示,妙青喝了倒真不怎么犯困,上课时精力依然充沛。不过妙青还是保持低调,尽量不让自己的成绩太过显眼。 时间过得飞快,离最终考核剩下不过半个月。妙青的修炼更加疯狂,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脸色惨白不说,眼圈也有了淡淡地乌青。这天早上,妙青结束了一夜的修炼,在静修室门口练起了爹教给她的梅花掌。 这套梅花掌讲究轻盈自在,迅疾如风。凡人武功入不了修士法眼,但是妙青喜欢练它来舒展筋骨。练功也早已成了习惯,一天不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当妙青练到第三招时,突然警觉身后有股敌意,身形一闪,抽出袖子中的匕首向上划去。 这人是霍天琥,上了个茅厕后清醒的睡不着觉,就四处转悠。路过静修室发现有人在练武功就好奇地凑了上来。谁知道这女的如此警觉,匕首已堪堪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你干什么?要杀人啊!” 妙青看了看他,不动声色的说。 “别人练功时鬼鬼祟祟的偷看,谁知道你是否不怀好意。” 妙青抽回了手,不想再多说,转身打算离开。 “想走?你还没跟我道歉呢!” 霍天琥伸手想要抓住妙青,却被她一个箭步溜了过去。霍天琥出身名门世族,自小养尊处优惯了,修炼并不勤快,靠着长辈指点才轻松突破了炼气期。妙青虽还未突破,功夫却十分扎实。想要躲开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是绰绰有余的。 霍天琥生平第一次在女孩头上吃了亏,怎么肯就此罢手?怒不可遏的向妙青冲了过来,霍天琥人高马大,平日里也是靠着一股蛮力才能称霸。比力气自然是比不过,比灵巧他却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只见妙青的身影闪来闪去,步法变换极快,犹如傲立风中的一株梅花。看似弱不禁风,实则越战越勇。霍天琥根本捉不到妙青,越是抓不到越是生气,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猛地,霍天琥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从腰间抽出了一张火球符。 “哼,让你嚣张!” 霍天琥将灵力疯狂地灌注进火球符里,一颗盘子大小的火球从符纸里窜了出来,向妙青扑去。妙青见势不好,脚下猛地一蹬,往半空中跃去。这火球却紧追不舍,当火苗已经燎到了她的衣角时,一道横空出现的水箭扑灭了火球。 “霍天琥,你现在连女孩子都不肯放过了?” 发出水箭的人正是霍天琥的死对头——申语嘉。妙青稳住了身形,扑灭了衣角的小火苗,向申语嘉揖了揖手表示感谢。 “多谢。” “不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哼,多管闲事。” “打不过人家就用火球符?你未免太无耻了些。更何况你明明知道这位师妹还未入道。” “修者本就以实力为尊,她没入道关我何事?在这里用实力说话有什么不对?” “实力?用符箓来欺负人也算实力?好好的一张火球符,算是被你糟蹋了。” “今天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向霍师兄道歉。对不起,霍师兄,是我误会你了。” 若是申语嘉没有介入,妙青断不肯向他道歉。但是申师兄出手帮了她,她也愿意退一步息事宁人。 “你呀气量不如人家,打架也不如人家,不如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几天。” “申语嘉!” 霍天琥恶狠狠地瞪着申语嘉,申语嘉岂肯示弱,反而靠近了他,低声说。 “符箓,小爷我也有,不介意陪你练练手。” 霍天琥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再闹下去估计就要被大家都知道了。他瞅了瞅二人,警告他们。 “今天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说完离开了这里。 申语嘉颇为玩味的盯着妙青说。 “得罪了他,以后你可要小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看你这个样子,还是换套衣服再去吃饭吧。” “是啊,不然别人还以为哪里着火了呢。” 妙青再度揖了揖手,才往宿舍走去。换好衣服后去了饭堂。谈燕行不在,只有袁雨在喝粥。这顿早饭妙青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起霍天琥说的那些话。 实力为尊,实力为尊。自己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修为不够。 袁雨发现了妙青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心地问道。 “师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这件事不能告诉他们两个,不然他们俩肯定会了自己出头,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尤其是马上就要考核了。 “袁雨,霍天琥的家世很厉害吗?” “师姐你不知道?霍天琥出身江台霍氏。他们家族传承悠久,出过两位化神修士。元凝和结丹修士也有十来人。他的二哥就在本门炼器司,是位筑基修士。” “这么厉害……” “师姐。”袁雨有些忐忑地问道“你不会是,得罪他了吧?” “怎么会,我只是好奇而已。那申语嘉呢?” “申语嘉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寒罗申氏。寒罗在云州极偏僻的地方,没有什么特产和灵脉仙山。所以去过的人不是很多,也就没有什么详细的情报。” “袁雨知道的真不少啊。” “哪里哪里,只是师姐平时不关心这些罢了。” 世家出身就是比凡人出身起点高啊,妙青暗自感叹道,这些资讯袁雨几乎是信手拈来。看来除了好好读书,多了解修仙界家族情报也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修炼,没有什么比进入炼气期更为重要的。 晚上,妙青照例坐在静修室。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自己体内的灵力,距离突破还需要三分之一的灵力。越是到了后期,妙青越觉得力不从心,疲惫不堪。多想放弃修炼好好地睡一整晚啊!可是霍天琥的话犹如一根刺,扎在她心头。屈辱,不甘。 明明都是修者,凭什么她就要矮人一头? 妙青平复了芜杂的心绪,再度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第7章 交易与突破 倒计时七天。 学堂不再授课,让弟子们自由温习功课。除了突破炼气期,笔试考核也是招收弟子时各派峰主考察的内容。因此功课上比较薄弱的人全都在主学堂里或奋笔疾书或默默吟诵。 最拉仇恨的人,就是那些功课又好又已进入炼气期的人,基本上无所事事,只顾着吃喝玩乐,快活的很。 而吊车尾的就是那些还没有进入炼气期的人。其他人都用同情、鄙视、可怜地眼神看着他们。七天之后,他们就要乖乖地叫自己一声仙师,然后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去。 谈燕行和袁雨在后院的回廊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背着书。他们俩现在连在饭堂都看不到妙青的身影,袁雨生怕她走火入魔,定时把饭菜给她送过去,监督她全部吃完。 妙青也从之前的苍白疲惫进阶到了憔悴虚弱。明明只是个八岁孩童,却已呈现出了风中残烛的暮年之态。他们俩虽然担心,但是也帮不上她。只是默默地守着她,不让她出什么事。 “师姐为什么这么拼命啊,她家人那么好,即使无法修仙被退了回去也不会责怪她呀。修仙,有这么重要吗?” “她家人不会责怪她,但她会自责。会觉得自己为什么这么无用。” 谈燕行的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更何况,已经见识过了修仙世界的广阔,又怎么会甘心重做一个凡人呢?像凡人女子那样长大、嫁人、生子,围着锅碗瓢盆了此一生吗?” 这一番话把袁雨问住了。是啊,展翅翱翔的雄鹰怎肯当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自己从出生那天起便开始修炼,早已习以为常。自然无法切身体会到仙凡有别四个字真正的含义。而且,凡人女子似乎限制重重,不像凡人男子一样可以施展抱负。 “就算最后她失败了,起码她拼命过了。不会后悔,无愧于心。” 谈燕行抬起了头,凝视着远方的天空。 无愧于心。 袁雨琢磨着谈燕行的这番话,理解了妙青为何如此拼命。他也陷入了思考之中,时而摇头,时而点头。 妙青依旧坐在静修室里修炼着,她将冲击灵根和吸收灵气的时间划分为二比八。最后的冲刺关头,多吸收一分就更接近突破。修炼,修炼,再修炼。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也没有心思去焦虑担心。 吊车尾之类的名头她也毫不在意,妙青的心里只有突破,只有修炼。 妙青睁开了眼睛,木然地盯着虚空的某一处。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宁神香悠然的香气飘了过来,妙青的眼神一点点恢复了光亮。 自己太超负荷修炼了吧。妙青自嘲道。 笃笃笃,有人敲响了静修室的门。 “李师妹,在下申语嘉,不知可否进屋一叙?” 申语嘉?他来做什么?妙青整理了一下仪容,开口请他进来。 申语嘉信步走进了静修室,静修室里只有一张草席,一个蒲团,一个香炉和一个灵晷。朴素地不像女修士的屋子。申语嘉淡笑着,优雅地坐在了妙青对面。 “不知师兄找我何事?” “我知道师妹忙于修炼,本不应该打扰。但是……” 申语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放在她身前。 “这是炼气丹,可以帮助师妹突破炼气期。” 妙青有些惊讶,拿起了瓶子打开了瓶塞,一股清苦的药香扑鼻而来。 “申师兄帮我恐怕不是单纯出于好意吧。” “唉,你想多了。”申语嘉依旧笑着“这炼气丹微不足道,只是希望师妹日后能襄助我一二即可。” “襄助?” “在我需要之时站在我身旁。” 申语嘉目光如电,直直地注视着妙青。妙青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师兄的好意妙青感激不尽,只是,事关重大,我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无妨,明日我再来找你,请务必好好考虑。此事对你我都是有利无害的。” 申语嘉收回了炼气丹,翩然离去。 妙青没有收下这丹药有两重考虑,一、袁雨曾说服用丹药突破修为乃急功近利之举;二、申语嘉背景不详,这么早便开始拉党结派筹划人手,真是深不可测。自己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凡人,要是站错了队那就麻烦了。 这么大一个门派,势力盘根错节,没有摸清楚之前还是独善其身比较好。但是,想到自己不争气的修为,妙青又忍不住想要接受申语嘉的那颗炼气丹。 在这个关节提出这个交易,看来他是吃准了自己会接受。妙青越想越心烦,起身往室外走去。 阳光明媚,清风拂面,院子里的海棠花肆意的吐露着绚烂与芬芳。一个小小的蜘蛛正奋力地吐着丝,一张蛛网整齐有序的织了出来。妙青看着蜘蛛的劳作,不知不觉的入了迷。吐丝结网,以逸待劳。又简单又省力。 妙青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她一个激灵,匆忙跑回静修室重新开始修炼。 结网,结网。对啊,结网!妙青的灵根之力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但之前总以一对一的捕捉方式来吸收灵气。为什么不试试将灵根之力化为灵网,将大大小小的灵气一网打尽呢! 妙青将意识潜入进灵根之中,集中精神将灵根之力扩为灵网,她仔细地观察灵气最汇聚之处,以迅雷之势出手撒出灵网,再紧紧地包裹住它们,努力的吸收进来。 呵,果然比之前要高效得多。 妙青已经完全放弃冲击灵根之力,开始全力吸收灵气。全身的灵力疯狂地运转起来,她的经脉、丹田、穴道也在灵力的运转下不断地壮大。每一个毛孔也都在拼命吸收着天地间的灵气。 嘭,一个广阔的小天地诞生了。这便是识海。 妙青,终于突破了炼气期。 成为了真正的修士。 妙青欣喜地观察着识海,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她的识海目前还很空旷,只有平原一般的土地和碧蓝如洗的天空。而这其中容纳着的都是她辛辛苦苦吸收进的灵气。 “放心吧,我会让你越来越丰富的。” 妙青退出了识海,打扫了静修室后方才离开。她站在门口,想着在这里努力的日日夜夜,忍不住想要流泪。自己突破的事,她第一时间要告诉谈燕行和袁雨。不知道他们会有多开心。 妙青脚步轻快的往后院方向跑去,袁雨拎着食盒来送晚饭。 “师姐。” “袁雨!” “师姐,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妙青本想马上告诉他自己突破了,却被他打断了。 “怎么了?” “我,我这里有一颗元气丹,可以帮助你突破。” “元气丹?你哪来的元气丹?” “这是我爷爷临行前送我的,我也只有五颗。” 袁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妙青没有介意,她心里十分感动。丹药有多宝贵谁都知道,如果不是真心相待,袁雨是不会把元气丹送给自己的。 “小傻瓜,谢谢你。不过,不需要了。” “不需要?” “因为,我已经突破了!” “突破了。突破了?”袁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师姐,你突破了!你真的突破了!走,我们去找金师兄!他肯定更高兴!” 谈燕行看到乐不可支的两个人踉踉跄跄的跑过来,猜到了妙青成功进入炼气期。他把书一卷,翘着二郎腿说。 “恭喜大笨鸟成为炼气修士。” 妙青没有回嘴,也没有敲他的头,站在那里先是笑后是哭。袁雨被她的模样吓到,连忙安慰她。 “师姐你怎么哭了呢?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呀。” “是呀,我不哭,我不哭。” 可是眼泪还是一个劲儿的流个不停。谈燕行示意他别再多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她哭完。 今晚的月光真美啊,星星也好亮啊。以后,还可以和他们俩一起欣赏这样的夜色,一起在玄真门修炼。想到这儿,妙青的眼泪也流够了,脸上只剩下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8章 最终考核 “李师妹,留步。” 申语嘉在饭堂喊住了她,妙青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早有准备。众人纷纷侧目,这两人出了饭堂,走了几步拐到一个凉亭里,相对而坐。申语嘉没有料到妙青居然在一天之内突破成功,自己的计划算是落空了。不过,他还有备用计划。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木盒递给妙青。 妙青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条雪白通透的白玉手串。 “恭喜师妹成功突破,这条手串是我的贺礼。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还望师妹不要推辞。” “无功不受禄,妙青受之有愧。” “李师妹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看来我的面子还是不够大呀。” 妙青也不好再拒绝他,既然是贺礼,日后找个机会还礼便是。他看到自己突破,没有再提炼气丹的事,而是选择送礼,心思缜密,让人佩服。 看来这个申师兄,真是不能与之为敌啊。 “多谢师兄。” “以后咱们都是同门,何必客气。李师妹有想过要入哪一脉吗?” “这,暂时没有。” “我是想去司金堂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司金堂?” “怎么,很意外吗?”申语嘉笑了笑。 “我以为申师兄会选择金凤堂。” “打打杀杀没什么意思,如果李师妹也想去司金堂的话,我可以帮你。” 妙青直视着申语嘉,他只是微笑,似乎表明自己纯粹是欣赏她,想要帮忙而已。 “多谢师兄,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好。那我先走了。” 申语嘉起身离开了凉亭。妙青把玩着白玉手串,这珠子触手生凉,每一颗的大小和光泽都一模一样。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申语嘉要拉拢自己?自己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哟,定情信物都有了啊。” 谈燕行半是鄙夷半是好笑的看着妙青,袁雨则是乖乖地保持沉默。妙青把手串砸了过去,无语的说。 “你喜欢,送你了。” “别生气嘛。这点玩笑话你都生气,那别人讲更难听的你岂不是要跳江?” “我不信门派里还有谁的嘴比你的更臭。” “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又没见过玄真门所有的人,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起码,咱们这批预备弟子里,你最臭。” “来,袁师弟,帮你师姐鉴定鉴定这信物值不值钱?” 谈燕行把手串扔给了袁雨,袁雨仔细地端详了一番。 “这白玉成色很好,大概值300文灵铜。” “嚯,这申公子还是个款爷啊。也是,送女孩子嘛,太抠门了也拿不出手啊。” “居然这么贵……” 有钱人的话,果然不能相信,尤其是价格。这还没入门就欠了一笔人情,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啊。袁雨从怀中掏出了两枚玉简,递给他二人。 “这玉简里写了今年招收弟子的各脉主峰的资料。” “哦?袁师弟还有这门路。” “你们一定仔细记牢,考核当日才能选对。拜了师是没有办法反悔的。” 妙青细细地读着玉简,各脉峰主的修为、年龄、喜好、优缺点、使用灵器、战斗风格、司职部门、和所收弟子的情况、各峰的地形分析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还给出了综合评价和前途展望。 “袁师弟想好了吗?”金燕行问他。 “嗯,我想拜丹药司的聂宝芝司主为师。” “丹药司,有前途!” “谈师兄呢?” “我啊,我觉得金凤堂和炼器司都不错。” “李师姐呢?” “我还没想好。” “不着急,还有好几天呢。我们今天在哪里温书?” “就这儿吧,我懒得动了。” 说是温书,其实是给谈燕行补习仙文,妙青和袁雨也没有拆穿他。与其无所事事的浪费时间,不如拿来温习功课。三人一直学到日落西山才结束。吃过晚饭,金燕行让妙青好好休息,现在的她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和放松。 妙青依言回到了宿舍,发现高小小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米菡和姜心月则一左一右的站在两旁。妙青猜到了是什么事,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等着对方先开腔。 “申师兄今天和你说什么了?” “这和你没关系吧。” “别以为你入道就了不起了。你根本就没有修炼天分!你是女孩里最晚入道的一个!” 高小小没想到妙青这么不识相,生气地喊了起来。 “那又如何呢?我觉得申师兄并不介意呀。” 妙青转动着茶杯,故意摆出了得意的笑容。 “高师姐,有人看到申师兄送给了李妙青一个白玉手串。”米菡开口道。 “拿出来!” “给了你,你要怎样?扔掉还是自己戴?申师兄要是知道你把他送给我的东西扔掉,或者自己戴在手上,会对你怎么看呢?我劝高师姐,还是三思吧。” 高小小一时语塞。 妙青站了起来,走到高小小面前,微笑着说。 “请师姐轻移玉步,师妹我要休息了。” 妙青摆出了请的姿势,等着她走开。姜心月拽了拽的高小小的袖子,摇头示意别再闹下去了。高小小哼的一声起身离开。 妙青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目送着三人离开。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复杂。申师兄长得是不错,可是长得不错又不能当饭吃。更何况他心机那么重,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包含着好几重意思。天天相处心累不说,早晚会折寿。 妙青拿出了玉简读着,她觉得每一脉都不错。即便是摸清了峰主们的喜好,也不一定就能入得了人家的法眼。算啦,到时候听天由命吧。妙青不再多想,收好玉简,洗漱更衣后便睡觉了。 最终考核日还是来了。 上午进行笔试,下午进行面试。 今年的笔试题并不难,连谈燕行考完了都一脸轻松。众人想到下午的面试,个个都紧张的不行,根本没有心思吃饭。妙青和谈燕行则拉着惴惴不安的袁雨,逼着他好好吃饭。袁雨只好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把一份炒面吃掉,继续拿着玉简背诵着什么。 谈燕行见状抢走了他的玉简,一闪身坐到了妙青身旁。 “袁师弟,别看了,你现在再看也没有用。这招收弟子,无外乎就是两条。” “两条?哪两条?” “一个眼缘,一个走后门呗。” “这……” “所以,你还不如去好好倒饬自己,争取给你未来师父留个好印象。” “怎么弄,我,我要换套衣服吗?还是也在脸上涂点粉?” “我看你现在就很好。”妙青说“只要到时候别紧张就行了。” “可是,我现在就很紧张了……” “待会面试的时候,你就把那些峰主都看成大白菜,不就行了。” “大白菜……” “行啦,你别乱出馊主意。什么捯饬什么大白菜。袁师弟,拿出自信来,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可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嗯,我会的。” 袁雨重重的点了头。午休时间飞快地结束,众人在主学堂集合。主学堂的桌椅已全部撤走,苗堂主和各脉峰主站在那里。众人行了礼后自觉地站成了一排。 峰主们手里拿着玉简,打量着众弟子们。这玉简里记录着每位弟子的情况,供峰主们参考。 “张维。”苗堂主喊道。 张维闻声向前迈出一步,揖了一礼。 “弟子张维,见过各位师长。” “不知道各位谁要选他做弟子呢?”苗堂主问道。 “你可愿入我门下?”发问的人是极思峰的峰主吴望。 “弟子愿意。” 张维再揖了揖礼,退回到队伍中去。吴峰主并没有在六堂九司里任职,但在前来挑选弟子的峰主中年纪最轻修为最高,是个不错的选择。 “申语嘉。” “弟子申语嘉,见过各位师长。弟子愿入曾索曾堂主门下。” “哦?可是我金凤堂也看中你了。” 开口的人是周副掌门的大弟子孟方。周副掌门事务繁多无法亲身前来,因此派了自己的弟子。曾堂主看了眼孟方,说。 “强扭的瓜不甜,这小家伙还是来我司金堂吧。” “多谢师父。” 申语嘉就坡下驴,暗自欢喜。 孟方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个炼气期小弟子罢了。以他的身份也没有资格和曾索抢人。 苗佳一一唱名,谈燕行如愿去了金凤堂,霍天琥去了丹药司,高小小和姜心月去了驭兽司,米菡去了阵符司,甄巧和程怀诗去了炼器司。袁雨没有被丹药司看中,却被营造堂挑走了。终于,喊到了妙青的名字。 “李妙青。” “弟子李妙青,见过各位师长。” “本座愿收你为弟子,碰巧的是,范司主也看中了你。选择权在你,不必害怕,仔细想好再说出来。”说话的人是织绣司司主刘念君。而范司主则是库藏司的司主。 妙青脑海中飞快地闪现了玉简中的资料,库藏司还是织绣司?织绣司还是库藏司?库藏司负责门派物资,少不了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织绣司则是和针线布匹为伴,需要耐心和细心。妙青思考了片刻,朗声回答。 “弟子愿入刘司主门下。” “好。” 选拔完毕后,苗佳送走了各位峰主。小雷说,今晚大家可以好好告别,明日一早去各峰即可。众人连声欢呼,跑出了育学堂。妙青和袁雨朝着小雷走去,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韩雷师兄的教导,定当谨记于心,时刻不忘。” 小雷连忙扶起他二人,有点不好意思。 “太客气了,如此大礼我可承受不起。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常来问我就好。” “是。” 妙青和袁雨告别了小雷,被鬼头鬼脑的谈燕行拉到了后院回廊。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炊具食材,煤球炉子上烧着砂锅,砂锅里的高汤煮着牛羊肉片、海鲜丸子和好几样菌菇,旁边摆着一筐水灵灵的青菜。还有冰好的酸梅汤和芝麻酱小料。 “师兄,这是什么好吃的?闻起来好香啊。” “没见过吧,这叫火锅。为了弄这些东西,我可是下了血本。还不赶快坐下。” “好久没吃了,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妙青夹了一片牛肉,又香又嫩,给谈燕行比了一个大拇指。袁雨的筷子从拿起来就没停过。谈燕行有点遗憾的说要是有铜炉,涮起肉来肯定更香。妙青给每人倒满了一整杯酸梅汤,举起杯说。 “今天,庆祝我们正式成为玄真门弟子。愿今后我们三人情谊不变,仙运昌隆。” “仙运昌隆。” “仙运昌隆。”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月光洒满了整个后院,西府海棠也被镶上了一层银光。三个小小的炼气期孩童,吃着笑着闹着,憧憬着即将展开的修仙之路。 第9章 落霞谷 周露懒洋洋地躺在灵羽兽身上,嘴里叼着一根甜草。诶,出来了。周露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亲热地开口道。 “小师妹,我等你好久啦。” 这周露口中的小师妹,不是别人正是妙青。妙青猜到这位应该是自己的周师兄。没想到,他居然会来接自己。 “妙青见过周师兄。” 周露二话不说把妙青抱到了灵羽兽上,自己坐在她身后,轻轻一拍灵羽兽,扬长而去。 袁雨目瞪口呆地看着妙青消失的身影,这位师兄还真是雷厉风行啊。谈燕行羡慕地叹了口气,同人不同命啊。罢了罢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爬山吧。 灵羽兽跑得很稳当,沿途的景致也能看得十分仔细。妙青知道这是周师兄的好意,心里感到暖洋洋的。周露这时候说到。 “刚才那两个,是你好友?” “嗯,高个子的叫谈燕行,去了金凤堂。矮个子的叫袁雨,去了营造堂。” “金凤堂好像很久没招新人了。待会到了落霞谷先给师父奉茶,然后我再带你在谷里转转。” 织绣司位于落霞谷,此处的日落景致乃梦隐山之最,因而得名。织绣司司主刘念君行事低调,要求严格,至今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位是周露,另一位是饶半夏。 落霞谷,沁芳苑。 妙青换了一身青衿,跪在刘念君面前,叩头,起身,接过周师兄斟的酒,双手奉给师父。待刘念君一饮而尽后,再次跪拜,叩头。刘念君正式将融意经传授给妙青。 “拜师礼已成,望你今后恪守门规、博学慎思、明辨笃行。” “徒弟定当谨记于心。” “好了,起身吧。” 妙青这才起身。刘念君头戴金钿,身着朝服,描眉画目,敷粉涂朱。既气势不凡、又仪态万方。妙青在玄真门见过的女子中,邢柔泽娇艳、苗佳文雅。像师父这样出众的女子,唯有梦中的那位宝镜女仙可与之相比。 “这是你周露师兄和饶半夏师姐。” “妙青见过周师兄,饶师姐。” 妙青分别向二人行了一礼。周师兄也是身着青衿,头戴一字巾,表情严肃,眼神里却是盈盈笑意。饶半夏的打扮和周师兄一样,柳眉杏眼,楚楚动人。 “妙青年幼,你二人以后要多多照顾她。” “是,师父。” “你现在是炼气初期,除了修炼功法,只需负责照顾谷内的桑树。这枚玉简上记录着照看之法,你拿去。我会不定期的抽查。” “是,师父。”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三人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周露拉着妙青,饶半夏默默地走开了。妙青抚着融意经的封皮,忍不住现在就要修炼。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院落。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葳蕤轩三个字。 “小师妹,这就是你的住处啦。” 妙青推开了门,只见青砖黛瓦,花繁叶茂,角落处有一泓小小的清泉。屋内的陈设也清雅简洁,看似随意却处处透露着布置人的巧思。 “怎么样还满意吗?这都是我布置的,还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想要种点竹子和野姜花,可以吗?” “没问题,明天就给你弄来。咱们再转转别处?” “好。” 周露的逐影阁,院落开阔,星星点点的种了些飞剑兰草。饶半夏住在揽星馆,馆内布置着火晶山石,雪白的冰莎蔓爬满了屋舍。饶半夏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送了一个木盒给她,然后自顾自地写起了字来。妙青不敢多言,走出了揽星馆,周露才解释道。 “她这个人,脾气古怪的很。心眼倒是不坏。” “饶师姐,挺有意思的。”妙青小心地评价道。 “不知道跟谁生闷气呢,过两天就好了。看看,你师姐送了你什么。” 妙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只小巧的悦音风铃。悦音风铃乃三品柔波铜所制,可消除烦闷,愉悦心神。此物价格不菲,用途却属于辅助类法器,只有手头阔绰的人才会拿来送礼。 逛完了整座落霞谷,已临近正午。回到葳蕤轩,饭菜早已摆好。妙青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师兄滔滔不绝。周露的口才极佳,什么话题都能讲得妙趣横生。见她吃完,周露拍了拍手,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看模样比妙青大几岁。 “这是茗荷,本门的杂役,今后调给你差遣。” “茗荷见过李仙师。” “叫我妙青就好,不用喊仙师。” “这是门派的规矩,茗荷不敢。” “好啦,小师妹,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找师兄。” “好。” 妙青送走了师兄后,拿出茶叶来泡了一壶茶。茗荷收好了碗筷后,安静地站在一旁。妙青见她也是炼气期修为,杂役的黑衣制服越发显得她眉眼清秀。 “茗荷今年多大?” “十三岁。” “为什么没有拜师要当一个杂役呢?” “茗荷机遇不好,入道晚,根骨差,自然入不了仙师们的法眼。” “原来如此。帮我把这风铃挂在檐廊上,你就下去休息吧。” “是,仙师。” 妙青喝了一口茶,不知道谈燕行和袁雨现在在做什么。金凤堂和营造堂弟子众多,相处起来肯定麻烦。修炼功法和照看桑树。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嘛。妙青放下茶杯,坐在案前,打开了融意经。 第10章 桑园 融意经,讲究的是融会贯通,包罗万物。此经玄妙艰深,修习者需稳扎稳打,时刻揣摩方能得其要领后,才能真正做到融会贯通。也只有玄真门这样传承悠久、根基牢固的门派会修习这样的功法。 妙青手上只有炼气期的功法,为了防止外泄,功法按照弟子的修为分册发放。妙青先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在逐字逐句的细细解读。不明白的地方,单独抄写了下来。读了五遍后,开始冥想,思考分析着经文中的每一个字。 妙青按照自己的理解,试着运行了一周天。 吸收的灵气浓郁充足,经脉也开始扩张起来。如果之前的吸收灵气是猎人式的捕捉,那么现在则是像漩涡一样让灵力不由自主的吸入体内。运行了三个周天后感到有些吃力,方才停止。妙青又读起了师父给的玉简。 灵桑木,高两到六丈,根系发达,抗寒耐旱。木材可制家具农具乐器,树皮可造符纸,果实可酿灵酒,桑叶是喂养灵蚕的主要食料……除了桑木的介绍和栽培管理,还写着好几种法术,有施雨术、小刀术、微火术、地气术等等。 妙青将灵气引至指尖,打出了手势,一团小小的云雾在空中浮现,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换了个手势,一团金色的气芒分化为数把小刀向空中射去。手势再换,升起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火苗,煞是好看。 法术的施展不仅要灵气充足,手势也要准确灵活。这不是和自己练的梅花掌有点相似吗?妙青走到了院子里,把梅花掌从头到尾的练了一遍。再施展了法术,明显比第一次要凝实得多。 可以去桑园转转了。 午后,烈日当空。园子里的桑木青翠欲滴。妙青头戴碧水竹编的斗笠,身穿剑雪麻所制的白色短打,既透气又清爽,寻常的蛇虫鼠蚁难以近身。 手势起,雨丝下。把桑园都浇透后,施展小刀术进行剪枝。灵力不足是妙青现在最大的问题,每施展过五次后,都需要打坐恢复灵力。一直到月上枝头,妙青才全部做完。 这些树枝扔了怪可惜的,妙青回想着娘之前教她的编筐方法,编了一个背篓。有点歪歪扭扭的,不过勉强还可以用。把剩下的桑树枝放进了背篓里,才回到了葳蕤轩。 施雨是每天都要做的,剪枝三五日做一次就行,每隔两日要检查除虫,每天早上必须采摘桑叶。还要修炼和去育学堂听课。怎么这么多事情啊! 妙青抓了抓头发,拿出了一大张灵纸。以时间点为轴整理出了一张日程表,贴在了墙上。真是没有时间可以偷懒啊。只有修为提升,管理桑园的时间才会缩短。提升修为就要拼命修炼。一种需要勤奋的循环。 如果当初去了库藏司,也许就没这么辛苦了。算啦,自己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啦。 茗荷敲了敲门,站在门口说道。 “仙师,该用晚膳了。” “对哦,我都没吃晚饭呢,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忘了。” 肚子也抓准了时机,咕咕的叫了起来。百合炒芦笋,油爆河虾,平菇排骨汤。妙青看着茗荷站在一旁总觉得不太舒服,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被人服侍过。 “茗荷,你坐下吧。” “茗荷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这是命令,我命你坐下。” 妙青清了清喉咙,虚张声势的把手臂抱在胸前。茗荷看她态度坚决,只好坐下。 “这样才对嘛。你站着看我吃饭,我真的吃不下嘛。” “是,茗荷知道了。” “你也一起吃点?” “茗荷吃过了。仙师今天吃的比较晚。” “嗯,好像是呢。” 用过晚饭,妙青搬了把竹椅坐在檐廊下。听着悦音铃,喝着新泡的茶,真是快活啊。茗荷这时说道。 “仙师,这个时间不妨听听讯音钟。有很多有意思的节目呢。” “讯音钟?我有这个东西吗?” “就在仙师的书房里,是周仙师为您准备的。” “那你帮我取来。” 茗荷从书房取来了讯音钟,这讯音钟不过成人的巴掌大小,表面镌刻着符文阵法。茗荷输入了少许灵力,符文立刻散发出了淡淡地光芒,一个好听的女声传来。 “各位道友,欢迎收听今天的巳时夜未央,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一缕微风。初恋,无论对于凡人还是修士,都是最珍贵最难忘的事情。情窦初开最是真,也许是他雪白的道袍,也许是她脸上的笑容,就使你坠入了一场热恋。关于初恋,你有哪些回忆呢?让我们接听第一位道友……” 茗荷干咳了几声,摇下一下,切换了节目。 “什么?你说说你,是不是猪脑子!在酒楼里撞见了那个渣男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居然还不分手?难道非要等人家把结婚请帖送到你手上你才肯认清事实吗?我元舞一向是劝分不劝和的,你记住,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最后吃亏丢脸的还是你自己,这点决断都没有还修哪门子仙。好了,下一位……” “哇,好厉害。”妙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茗荷干咳的更厉害了,再摇了一下。 “说到妖界的苍琏,不得不提的美食就是紫芡酥了。今天我们特别邀请到了苍链的星级大厨阿烈师,来为我们介绍如何挑选及制作正宗古早味的紫芡酥。阿烈师你好……” 茗荷擦了擦额头的汗,总算有一个儿童皆宜的节目了。之前在育学堂里,苗堂主严令不准出现玩乐器物,因此妙青今天才知道有讯音钟这么个神奇的东西。茗荷把讯音钟的使用方法教给了妙青便退下了。 听完了《美食行天下》妙青的梦里都是紫芡酥飘来飘去,苍琏,等自己筑基了一定要去看看。 第二天清早,妙青把采好的桑叶送到了蚕室。蚕室里的杂役管事,检查了一番后不禁摇了摇头。 “怎么了?桑叶有问题吗?” “这两年的桑叶成色大不如前了,灵蚕们也不爱吃了。” “是吗?” 妙青拿起了一片桑叶,绿油油的桑叶上还挂着露水,还真看不出哪里不好。 “上好的桑叶,那颜色绿的能滴出水来。小仙师还是想想办法吧。” “好,我知道了。” 妙青回到了桑园,四处转悠着,检查着每一棵树。水分充足,枝条疏密度正好,也没有虫害。难道不是树的问题,而是土地? 想到这里,手势翻飞,施展出了地气术,没有什么变化。这里灵壤极佳,时值春末,又不能翻沟整理灵壤。 这可怎么办? 第11章 绿灵豆 妙青苦思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头绪,还是去找师父问问吧。来到沁芳苑,杂役说师父刚刚离山,妙青只好先回到葳蕤轩。院子里的空地上放着野姜花和浅丝竹幼苗,应该是周师兄来过了。 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啊。 妙青施展了翻地术,小心地把野姜花幼苗载到檐廊下,再用地气术固本培元,施雨术补充水分。形似蝴蝶的洁白花瓣像出浴美人一样吐露着芬芳。又依样画葫芦的把浅丝竹种在了后院。 嗯,和家里的味道很像。 妙青坐在后院,思绪飞回到了绿竹村老家。要是还在家,每天晚上听娘讲睡前故事,和哥哥一起写功课斗斗嘴,早晨跟爹练完掌法后,到稻田地里去采紫云英喂兔子。要想庄稼长得好,除了浇水翻土除杂草,还要种些能增产的草木。就像学堂里的学生数量多了,有了竞争之心,成绩才会变好。 突然,一个念头划过了脑海。 妙青猛地起身,飞快地跑向沁芳苑的典籍室。查了一下午的玉简,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增产植物,绿灵豆。问了杂役,才知道驭兽司种了不少绿灵豆。妙青背着储物筐,二话不说直奔穿云峰而去。 以妙青现在的修为,徒步到穿云峰还是有些吃力,走到一半就气喘吁吁了。下回记得问师父要只代步灵兽吧。 来到穿云峰,只听灵禽走兽的鸣叫声不绝于耳。妙青和执事杂役说明来意后被引入院内。金羽鹤、银喙雁、灵羽兽、七色鹿,还有色彩斑斓的灵蝶飞来飞去,把妙青看的这叫一个眼花缭乱。这里的灵草种的十分随意,反正只是灵兽们的饲料。执事杂役问妙青。 “仙师可带了割草用的法器来?” “我用法术割草。” 妙青已把常用的几个法术练得滚瓜烂熟,手势翻飞,数把金色小刀飞向绿灵豆,三两下割好后,再打出了引风术把绿灵豆装入储物筐中。这一切不过片刻之间。执事杂役的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从袖间抽出了一把小小的镰刀。 “仙师,这是一把灵镰刀,比用法术要省力得多。仙师请看。” 杂役灌入了少许灵力,灵镰刀迅速变大,自动飞向了绿灵豆,有节奏的割起草来。杂役又接着说道。 “仙师如果需要,不妨向炼器司购买一把。” 妙青点了点头,割好了足量的的绿灵豆,又要了些种子才离开穿云峰。妙青背的这只储物筐年头已久,上面的阵法已经快要失效,小身板背着沉甸甸的筐子,一步一步地挪回落霞谷。 我一定要搞只代步灵兽来! 妙青在心里大吼。 走了快一半,她实在是扛不住了。放下筐子,瘫在地上喘着粗气。什么狗屁灵气、狗屁修为,通通都是浮云。要是炼体修士,估计早就回到落霞谷了。不对,我养头灵兽不就完了。炼什么体,女孩子家家的练出一身腱子肉也够难看的了。正胡思乱想着呢,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妙青循着声音望去,周师兄正骑着他那只灵羽兽看着自己。 “师兄!” “小师妹,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去穿云峰讨了些灵草来,打算种在桑园里。” 妙青背起筐子,骑上灵羽兽,刚坐稳灵羽兽嗷的嚎了一嗓子。 “师妹你这是背了多少灵草。” “不多,几百斤吧。” “几百斤……” “对了,师兄。我也想养只灵兽代步可以吗?” “养灵兽,以你现在的月钱怕是不够。我这儿有只飞筝,你拿去用正好。” “那就谢谢师兄啦。” 周露载着妙青回到了桑园,站在一旁看她如何操作。翻地术、地气术、施雨术一气呵成,绿灵豆随风渐长,桑木的叶子也比之前绿了几分。这小师妹脑袋灵光,人又勤奋,师父果然没有挑错人。 “师兄,谷内没有栽培用的法器吗?” “有倒是有,只是不经常用,都堆在仓库里吃灰呢。” “师兄什么时候把飞筝给我呀?”妙青一脸谄媚的笑着。 “等我找到了就给你送去。” “多谢师兄。那师兄请便,我要继续施雨啦。” 妙青说完便开始例行的施雨,周露骑着灵羽兽离开了。如果有割草用的法器,那施雨有没有对应的法器呢?结束了管理,妙青去了趟仓库。只有一些翻土和割草的法器。妙青在角落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件乐器,是把月琴,月琴下面垫着一本乐谱。 妙青带着栽培法器和月琴回到葳蕤轩。墙上的日程表提示自己,明天要去育学堂上阵法课和妖文课。解决了桑叶的问题,妙青现在心情大好。哼着歌,翻着乐谱。这上面除了乐谱,还写了月琴的弹奏方法和保养指南。清了清灰,调了调弦,月琴便恢复如初。妙青拨了一下琴弦,琴声清脆悠扬。 声音蛮不错的嘛。 —————————— 育学堂里,阵符司的何乾正在授课。阵法,是每个门派弟子的必修科目。不管是战斗修者的剑阵刀阵,还是生产修者的栽培种植,都离不开阵法。今天教的是最最基础的单极阵,在何乾眼中简直比喝水还要简单,饶是如此依旧有几个学生搞不清楚。 朽木啊朽木。 何乾摇头感叹着,不过也有几个聪明的学生,片刻功夫就学会了。 妙青早就对阵法感兴趣了,聚精会神的听着何先生的课,同样认真的还有袁雨。而何乾所说的朽木学生,比如高小小之流,基本上现在就打算放弃这门课了。 “下次课要讲的是两仪阵,课前我会提问,不预习的话,呵呵。”何乾的笑声听起来和蔼,却让学生们不寒而栗。 “是,弟子谨记。” 休息了半柱香的时间,妖文课开始了。妖文课的先生是个奇异的男子,他的个头要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皮肤白得过分,眉眼轮廓深邃,瞳孔居然是蓝色的。他已经习惯小弟子们惊讶的目光,淡淡地说。 “我叫穆风,是人族妖族混血。” 弟子们一齐发出了惊呼声,和邻座的伙伴交头接耳。穆风一言不发地等着骚动过去,开口问道。 “谁能回答我,学习妖文有什么用处?” 申语嘉举起了手,穆风示意他可以回答。 “自倾灭之战后,人族、妖族、魔族与鬼族在仙道盟的管辖下和平共处,休养生息。妖王龙绛统一了妖族后,也统一了妖族的语言和文字。人族修士若是要去妖界历练、经商,必须要会讲妖语。” 穆风点了点头。 “刚刚他提到了一个词,休养生息。倾灭之战,几乎毁尽了各界修士和资源。当时的大能修士们看着满目疮痍的修仙界,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那就是铸剑为犁,成立仙道盟。与其战火纷飞,不如携手共存,各界自此互通往来。而仙凡有别,修士不得干预凡人之事,也是为了保存住修士之本源。” 穆风的语气平淡,却还是挡不住这段往事的惊天气魄和过人智慧。倾灭之战、大能修士、仙道盟,每一个词在他们看来都散发着炫目的金光。不知道这妖王是怎样惊才绝艳之辈,居然能够一统妖界,妙青在脑海里想象着妖王的样子。故事讲完了,该上的课还是要是上。 妖族的文字比仙文要简单得多,但是发音却古怪得很。穆风很有耐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纠正大家的发音。妙青偷偷瞄了眼金燕行,果然,他的脸皱成一团像苦瓜一样。妙青又转向袁雨,结果两人心有灵犀的同时看着对方,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妖文课结束后,好久不见的三人,在他们的老地方育学堂后院回廊里聊天。金燕行虽然瘦了不少,但是身材明显变得结实,袁雨没有什么变化。妙青先讲了拜师和管理桑园的事,袁雨一脸羡慕,金燕行哈哈大笑着,捂着肚子说。 “敢情您老人家现在是种树的呀,哈哈哈哈哈。” “好笑吗?”妙青微怒。 “当然好笑,太好笑了。” “师姐,你的拜师礼可真隆重。我嘛,只是给师父倒了一杯茶就结束了。” “拜师礼不都是一样的吗?” “没有死规矩,都是按心情来。我们金凤堂拜师,跪在祖师像前,三跪九叩还要发誓,麻烦死了。” 不过当说到住处的时候,两人都羡慕地不得了。他们俩,一个住在金凤堂的大通铺,一个住在营造堂的小单间,独门独户的葳蕤轩甩开十条街还有富余。又闲扯了好一会儿,三人才各回各峰,并约好了以后就在葳蕤轩聚会。 妙青把种过了绿灵豆的桑叶送到蚕室,果然收到了执事杂役的好评。过了半月,妙青的修为突破到了炼气中期。闲暇时,除了喝茶赏花听节目,妙青又多了一个新消遣,弹月琴。摆弄乐器除了好玩,对施展法术也大有裨益。技多不压身,不知道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呢。 这天,刘念君叫妙青到沁芳苑去。 第12章 青丝剑 刘念君歪在榻上,翻着一本画册。画册上有各州姿容身段最出色的修者,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衣袍,或抚琴或焚香。看起来洒脱不羁,其实每个眼神每个摆件都是精心计算后的效果。她的小徒弟走了进来,恭顺地施了一礼,站在一旁等着她发话。 妙青梳着双环髻,穿了件月白色袍子,全无任何装饰。身上的灵气比之前要凝实了不少。 “不错,炼气中期了。” “弟子日日修炼,不敢怠惰。” “郭执事跟我说,你解决了桑叶成色不好的问题。” “是,师父。弟子想到了之前在家中的时候,家父会在稻田地里种些辅助性草木来增产。因此查阅了典籍,发现绿灵豆和灵桑木属性相合,就尝试了一下。” “很好。”刘念君用手托着下巴,“修炼上有什么问题?” 妙青把功法上的不解之处一一道来,刘念君先是解惑,然后反问她不理解此处的原因,再进一步阐释。如此细细梳理下来,妙青对功法的理解提高了一个台阶。修炼的问题问完后,刘念君又问了她和师兄师姐相处的如何。 “周师兄对我多加照拂,讯音钟飞筝灵茶送了不少,得空便来找我聊天。饶师姐,也挺好的。” “也挺好的?”刘念君加重了语气。 “师姐她送了我悦音铃,但是我怕打扰她,所以不怎么常走动。” 刘念君笑了,自己徒弟什么脾气她最清楚不过。看来,是时候了。她把放在边上的剑盒移到了身前,叫妙青打开。剑盒里放着一把短剑,样式奇特,剑身只有食指般粗细,通体散发着幽幽的青光,拿在手上也十分轻巧。 “这是青丝剑,四品。” “谢师父赏赐。” “青丝剑配这本《玉韫剑法》再合适不过了,有了兵器也有了剑法,打明儿开始你就跟着你饶师姐学剑吧。” “饶师姐?”妙青很意外,忐忑的吞了下口水。 “怎么?不满意?”刘念君挑了挑眉。 “不敢,弟子遵命。” 刘念君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四品的灵剑,师父还真是大方啊。可是,饶师姐……想到饶师姐古怪的脾气,妙青的头就有些隐隐作痛,算了算了还是先看看剑法吧。 《玉韫剑法》乃六品剑法,古人云: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先韬光养晦,再寻找对方的破绽,最后一击必中,是以叫做玉韫剑法。配上这么一把纤巧的短剑,练习得当,对战时将威力无穷。 不知道饶师姐的灵剑是什么样的,修的又是哪种剑法呢? 这边厢妙青开始练习玉韫剑法的第一招,那边厢饶半夏得到了师父的指令却是气得跳脚。 杯子、毛笔、灵纸、书卷,统统被摔在地上。 杂役容柳见状,早已习以为常,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过了半晌,饶半夏喊他进来倒茶。容柳用水晶壶泡了一朵凤丹白,再手脚麻利的把凌乱的发怒现场清理干净。 每当她发完火,都要喝一盏凤丹白来抚平心绪。只见一整朵牡丹在热水中一点点舒展开来,恢复了往日盛放时的样子。淡淡地香气飘来,饮上一口茶汤,饶半夏的脸上才挂上了一丝笑容。 容柳知道,她的怒气已经没了。 师命不可违,不过,给点苦头总是可以的。 饶半夏嘿嘿地乐着,一脸大写的狡诈恶毒,转变之快,让一旁的容柳看得脚底生寒。 第二日正午,饶半夏坐在摇椅上,容柳站在她身后服侍着,一柄巨大的竹骨冰蚕伞遮住了阳光,丝丝凉气散逸开来,反而神清气爽。 容柳不忍地看着妙青,她握着剑的双臂举过头顶,在毒辣的日头下站了一个时辰。原来,饶半夏昨天生气是因为她。可怜的孩子,苦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呢。 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衣襟早已被打湿。呼吸也变得粗重,腿脚的力气也一点点消失。思来想去,也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师父和师姐?练剑这么辛苦,不如去种树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饶半夏才懒散无比的开口道。 “啧啧,师妹啊师妹,这才站了多久你就不行了?体力不充沛怎么练剑?你呀,把剑收好。先去跑步,沿着主峰跑两个来回再说。我等着你哟。” 主峰!两个来回! 妙青眼前一黑,恨不得现在就挂掉。 第13章 饶记独家定制 梦隐山主峰,一个浑身湿透的炼气修士正在跑步。路过的甲乙丙丁,有些人无视她,有些人同情她,有些人则嘲笑她。好在玄真门的弟子们都事务缠身,围观的吃瓜群众并不多。妙青不在意他们,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跑完好回家洗澡睡觉啊! 妙青像牛一样喘着粗气,像蜗牛一样爬回了揽星馆。饶师姐不在,她的杂役容柳传达了口信。 明日正午跑步完毕,来芳草林。 妙青苦笑着,点了点头,魂不守舍的爬回了葳蕤轩。茗荷早已备好了灵丹和药浴,妙青二话不说脱了衣服就跳进浴桶里。药力通过毛孔游走于全身,将疲劳一扫而光。 “啊,真舒服啊。” 茗荷递给了她一颗强筋壮骨的固体丹,是修炼各类兵刃和体修的必备配置。妙青吞了下去,固体丹的药力在丹田中自动散开,细细密密的戳着每一根经脉。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人欲罢不能,妙青闭上眼睛,认真地吸收着药力。 这一通药浴洗完,妙青才活了过来。 晚饭时分,周师兄提着食盒过来了,里面是一盘红烧灵章鱼。绿竹村位于内陆,妙青来到玄真门之前没有吃过海鲜。只见肥嫩雪白的鱼肉上,有一颗颗圆圈形的凹陷。 “这灵章鱼是深海生物,吃了可以补充体力的。” “谢谢师兄,师兄总是这么体贴。” 妙青夹了一块,灵章鱼入口脆嫩弹牙,红烧的滋味咸香醇厚。 “真好吃!” “那就多吃点,明天还要接着练剑呢。” 想到明天,妙青皱了皱眉头,想要和师兄吐槽,又觉得背后说师姐坏话不太厚道。 “半夏都是为了你好,别多心了。更何况还有师父盯着,她不会太出格的。” “我知道。” 周露看着妙青闷闷不乐地扒着饭,反而笑了。自己当初练剑,也是一天天熬过来的啊。神思悠悠,周露回想起了以前炼气期的日子。 “师兄,你和饶师姐谁的剑法更厉害?”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我可是大师兄啊。” “你们俩打过?” “打过几次,都是我赢了。好啦,你吃过饭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师兄慢走。” 明天问问饶师姐,不知道她会怎么讲。妙青吃过饭,没有听讯音钟,坚持修炼了五个周天后方才睡去。不管有多累,修炼不能停。这是妙青新晋的人生座右铭。 正午,跑完步的妙青往芳草林走去。一根五米多长的长方形木头搭在半米多高的架子上,四周布置着阵法。饶师姐把摇椅和竹骨冰蚕伞原样搬来,翘着脚喝着茶。 “师姐好。” “今天的第一项,走衡木。我喊停你才能下来,上去吧。” 似乎很简单的样子,妙青想着纵身跃上了衡木。这衡木极细,只有一个脚掌那么宽。妙青打开双臂,维持着平衡向前走去。此时阵法开启,无数刀影如受惊的鱼儿般飞快游走。 妙青吞了吞口水,乖乖,这要是掉下去还不得成肉馅。 “师妹别怕,这刀阵不会伤人,只是会微微刺痛而已,放心啦。” 饶半夏的语气听起来是这么轻松,妙青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妙青慢吞吞的走着,生怕自己掉下去,几个来回之后,刀阵开始变化了。走的太慢,刀影便会刺向手臂,让她不得不加快步伐。 这是什么逆天的阵法,还能自动调节的? 当饶半夏喊停的时候,妙青的衣服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饶半夏干咳了一下,容柳从椅子后面抬出了一块石头,这石头的样子像一块倒置的馒头,上平下圆。容柳又拿出两颗苹果大小的石球,递给了妙青。 妙青知道这石球肯定不轻,拿在手里还是险些跌了一跤。 “第二项,跳石盘。拿着石球跳哦,还是老规矩,我说停才能停。开始吧。” 妙青左右手各拿着一颗石球,跳上了石盘。脚刚沾到石盘,便剧烈地摇晃不止。妙青拼命维持好平衡,双腿用力,才能勉强跳下来。 怪不得没有阵法呢,这石盘本身就够磨人了。 我是一只小青蛙呀,蹦上又蹦下呀,嘿呀,加油呀。妙青在心里默念着随意编出来的口诀。 跳完了石盘,不知道第三项是什么…… 饶半夏起身拍了拍衣服,大步向前走去。容柳左手端着茶盘,右手拿着摇椅,腋下夹着竹骨冰蚕伞跟在后头。衡木阵的后头,一人多高的铁锥摆出了一个大大的之字形。 “第三项,穿梭跑。绕着它来回跑就行了,简单吧。” 妙青二话不说就绕着跑了起来。比起前两个,这一项简直就是小菜一碟。饶半夏的声音再度响起。 “师妹呀,你要是这个速度,明天我可要摆刀阵了。” “我现在就加速!” “这才对嘛。” 饶半夏笑眯眯地,对自己的调教成果十分满意。孺子可教也。当老师原来这么有趣,以后我可得多收几个徒弟才行。 第四项,也是最后一项,躲闪球。 妙青站在幻阵中,闪转腾挪地躲避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球影。衡木阵的刀如果是插在肉上,那这幻阵的球则是重重地砸在肉上。伤害指数加倍,从肉馅变成肉泥。 苍天保佑,还好只有四项。 傍晚,妙青仿佛全身瘫痪般泡在浴桶里。茗荷发现她明显比昨天要憔悴很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练剑,真是一点也不轻松啊。 师妹,今天的这四项可是我殚精竭虑,绞尽脑汁为你量身打造的。别人可没有这待遇,等什么时候你练到家了,我再教你练剑哦~ 饶半夏那张楚楚动人的笑脸猛地浮现在妙青脑海中,虽然泡在温热的药浴里也让她打了个哆嗦。 我什么时候才能脱离饶师姐的魔掌啊! 第14章 饶记高级定制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妙青在饶师姐爱的鼓励下,完成了魔鬼四项。此时的妙青身形挺拔,身姿如松。体力、耐力、平衡力、协调力和灵敏度已有了质的飞跃。明白了魔鬼四项背后的用意,妙青的心态也从吐槽转为了感谢。 现在,自己应该可以练剑了吧。 妙青把剑悬在腰上,来到了揽星馆。饶半夏看到妙青带着剑来,柳眉倒竖,怒声吼道。 “谁让你带剑来了?我有说今天需要用剑吗?带剑过来想杀我吗?” “我错了,请师姐责罚。” 早已摸透饶半夏脾气的妙青,急忙解下青丝剑,单膝跪在地上,容柳在一旁赶忙摇起了蒲扇。饶半夏夺过青丝剑,摔在茶桌上,气哼哼地不理人。 “你以为四项过了,就没有别的了?天真!” 啪,一个玉简丢在了妙青脚边。 “把这《缥缈诀》练会了再说,去秋水湖。” 妙青和容柳默默跟在饶半夏身后往秋水湖走去,《缥缈诀》是一套轻身功法,神出鬼没难以捉摸是它的特点。秋水湖波光粼粼,湖面上零散而有规律的漂浮着几片叶子。凭着《缥缈诀》飞身渡湖,那些叶子是可以暂停的落脚点。 饶半夏先让妙青把缥缈诀精读几遍,炼气期的部分篇幅不长,行文直白。将法决烂熟于心之后,妙青足尖一点,纵身越到湖上。 这时,秋水湖升起了一团白雾。妙青的神识遭到了雾气所化的剑影攻击,连忙运转起来抵挡剑影。 “师妹,这秋水湖是轻身诀和神识双修哦~一箭双雕,可是我为你精心打造的高级定制哦~”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阴我呢! 饶半夏瞅着妙青跌进了湖里,落汤鸡一样的飞回岸边,又是咳嗽又是弄干衣服,乐不可支的拍手叫好。 妙青定了定神,再次飞到湖上。神识,是她一直忽略的部分。不管是修炼还是管理桑园,用到神识的部分都很少。不如先专注神识吧,反正跌进湖里又不死人。 妙青将心念集中于神识之中,全力抵挡每一缕剑影。而之前魔鬼四项所带来的好处,此刻便显现出来。当灵活、协调、平衡变成了根深蒂固的肉体记忆,无需分心身体也能自动做出反应。 这一回,妙青顺利地渡了湖。 第二阶段的灵丹从固体丹变成了化影丹,药浴所用的药材也升了个档次。妙青以打坐的姿势坐在浴桶里,以神识为剑,回想着湖中的剑影不停地演练着。 茗荷在落霞谷当差已久,她发现周露、饶半夏和妙青身上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勤奋和不抱怨。 玄真门弟子众多,出身优渥或天资出众的弟子总是仗着自己的优势而有所懈怠;出身不佳或天资平平的弟子总是因为不公平的待遇和枯燥辛苦的修炼而抱怨连天。抱怨久了,不仅会疏于修炼,还会慢慢地滋生心魔,影响修为的突破。 落霞谷的弟子从不抱怨,不管是什么样的任务或修炼,只要吩咐了就会一刻不停地勤学苦练,也从没有过怨言。即便是饶半夏,发泄过了就会彻底忘掉,再不提起。 周师兄这次派杂役送来了清炖灵燕窝,他前几日离了梦隐山去了门派驻地。说是那里的灵蚕出了问题,需要派人去解决。 静修室里的妙青修炼完功法,开始加炼神识。 —————— 主峰上的弟子依旧来来往往,芳草林里寂静无声,秋水湖上一个少女的身影如云雀般疾飞直上。湖中的树叶从一开始的塌陷在湖水里,渐渐地只会泛出少许涟漪,再后来便了无痕迹。 湖水雾气所化的剑影越来越密集,妙青捕捉到了其中的规律,即使有些吃力也能应付自如。 饶半夏翘着脚,哼着歌,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容柳越来越佩服妙青,能熬过饶半夏折磨的能是一般人吗? 半年后。 饶半夏终于开恩,准许妙青练剑了。 第15章 基础剑诀 “把这本基础剑诀里的每一招,每天练个两万遍。” 两万遍…… 妙青真的很想冲上前去暴揍饶半夏一顿,但她只是笑出八颗牙齿,恭恭敬敬地说。 “是,师姐。” 于是,双面人李妙青修士从第一式开始练起来。青丝剑轻盈地在空中挥舞,时不时地发出悦耳的咻咻声。时值金秋,揽星馆里的冰莎蔓一片嫣红,微风吹过犹如跳动的火焰。只见一个容貌娇俏的少女悉心指点着自家师妹学剑,真是赏心悦目,一派祥和。 “剑,为什么要练剑?而不是别的兵刃?剑,乃短兵之祖,百兵之君。用剑,不光是为了战无不胜,更是为了体现咱们名门大派的身份和气魄。” 饶半夏喝了一口梨藕汁接着说道。 “学剑是水磨工夫,无法一日速成。只有大门派才能让弟子从炼气期开始慢慢修习,那些个无根基的半吊子散修才会学刀诀。不过,那些天生喜欢刀的人除外。” 妙青点了点头,继续奋力划剑。第两万遍的时候,才停了下来。饶半夏起身,以指为剑,演示了一遍第一式。手指一挥,在半空中使出了蜃影决,左边是妙青,右边是她自己。 这样一对比,妙青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之处。 “看到了吧,你的手肘虚浮无力,不要过多地集中在手腕上。再来两万遍。” 咻咻咻,妙青纠正着自己的错误。这简简单单的第一式,妙青足足练了两个月。熟练准确自然是重要的,但是把妙青有些浮躁骄傲的负面心态磨掉才是饶半夏的目的。 织绣司虽然是主事纺织的部门,但是战斗力却丝毫不弱。自保之力都没有,如何安心生产钻研技艺?一个弱鸡弟子被别人打得满地找牙,丢了落霞谷的脸,是绝不容许发生的事情。 比起之前散养式的练习,基础剑决的每一招饶半夏都会亲自指导。先观察,再纠错,根据妙青的特点,和自己的经验,饶半夏提供了不少窍门和技巧。妙青也开始将每天的练剑心得记录下来,认真地归纳总结整理,慢慢培养自己的体悟。 一年过去了,基础剑决已成的妙青此刻站在秋水湖畔。湖面上的树叶被饶半夏布置成了一座迷踪阵,雾气升腾无数剑影正蓄势待发。只不过,这一回攻击的不是神识,而是肉体。 妙青身负青丝剑飞入湖中,日夜祭炼的青丝剑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犹如一根青丝般细腻飞快地阻挡着每一个剑影。配合上缥缈诀,妙青就像凡人诗词中的写得那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三脚猫练剑,总是把重点放在剑上,只顾着如何出招。殊不知练剑,步法身形也是必不可少的。脚下露了怯,剑还没出鞘呢就被人家一招搞定了。” “所以师姐先让我练轻身诀,再练基础剑决。” “不错,还没蠢到家。休息一会儿,继续。”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饶半夏对自家的小师妹还是颇为满意的。弱点嘛,就是身子弱了点,脑子不太灵;优点呢,人倒是蛮勤快,肯吃苦。师父挑人,眼光还是靠谱的。 这一晚,刘念君把饶半夏叫到了沁芳苑。询问了她的教课内容和方式,沉默了半晌,说道。 “思路和法子没什么太大问题。”刘念君转了转眼睛,接着说道,“记住,不要太零散。练剑不是组装灵器,一一分解再全部融合有时候并不会达到你预期的效果。要因材施教,发掘她身上独有的潜力。” 饶半夏闻言,陷入了思考之中。 翌日,饶半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妙青,师父的话既是警醒又是启发。可能是教得太顺利了,心态放松了而不自知。师妹的潜力,是什么呢? 饶半夏往后一躺,摇椅不自主地晃悠起来。青丝剑、玉韫剑法、缥缈诀。师父的赏赐和指点,可能不只是因为她年幼,而是…… 妙青专心致志地在湖上飞着,不知道一个巨大的考验即将来临。 第16章 百兽岭 百兽岭是梦隐山的一座余脉,生存着大大小小百余种妖兽,既是玄真门驭兽司的养殖场,也是专供门派弟子试炼的地方。 饶半夏的月虹剑载着她和妙青往百兽岭飞去,一道强烈的剑光发现了她们,慢慢向她们靠拢,只听一个快活地男声说道。 “这不是饶师妹嘛,真巧啊。” “呵呵,巧的很。”饶半夏冷冰冰地回应。 “带你师妹去百兽岭试炼?现在去正好,驭兽司的人前一阵刚清理完一堆危险妖兽。剩下的给炼气弟子的练练手也不危险。” “好什么好,不危险还练个毛线?” “饶师妹还是这么铁石心肠,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请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好久不见了,人家要和你多聊聊天嘛。” 饶半夏翻了个白眼,一骑绝尘地消失在远空中,男子识趣地没有追上去。妙青捂嘴偷笑,那男子生得一双桃花眼,修为比师姐略高些。 “师姐,刚才那位师兄是?” “丹药司的肖逸。” 见师姐冷若冰霜,妙青不敢多问,反正可以回去问问周师兄嘛。做人如果不八卦,那该少了多少乐趣。 百兽岭里隐约传出了剑声和妖兽嚎叫的声音,饶半夏停在一处艾叶林里。这片林子里,只有些灵蚁和灵树鼠。 “你的任务就是穿过这片艾叶林,对付妖兽只能用剑,不能用法决。一旦遇到了不能对付的妖兽,捏碎这枚传送符就能回到揽星馆。好好干,加油哦~” 说罢,饶半夏御剑消失了。 妙青将传送符小心地揣在怀里,提着剑走在艾叶林里。林子里很静,仔细听才能听到灵树鼠们窸窸窣窣的声音。 灵树鼠们早已闻到妙青的气味,它们的前肢牢牢抓着树枝,瞪大着眼睛,注视着这个入侵者。树鼠不是什么高阶妖兽,但它们的小脑袋里也在思考着对策。 妙青不嗜杀,如果能兵不血刃的通过树林最好。万物有灵且平等,滥杀无辜这种事是邪修的作风。 突然,一只灵树鼠从树上冲了下来,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奔到了妙青面前。妙青不退反进,青丝剑朝着灵树鼠的头刺去。一剑贯穿,一命呜呼,第一杀轻松完成。 两只灵树鼠一前一后地夹击了妙青,妙青脚下一蹬,飞上了半空,协同作战的灵树鼠脸对脸撞在了一起。两道剑花闪过,两只树鼠歪在了地上。 “小家伙还挺狡猾的嘛。” 妙青瞅了瞅灵树鼠的尸体,说是树鼠,却和猫差不多大小,粉鼻头,圆眼球,一身灰扑扑的长毛。 又有树鼠袭来,这回足有六只。只修习了基础剑诀的妙青还无法施展出剑气,她第一剑扫出,杀掉了两只树鼠。剩下的树鼠亮出了尖尖地爪子来,挠向妙青。 乖乖,这要是被挠了可就破了相了。 第二剑,顺势向下劈去,树鼠们扑通倒在了地上。 不对,这一剑顶多杀死两只,怎么全死了?妙青狐疑地弯下腰,确认是否死得彻底。三只树鼠心有灵犀般的一齐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长大了嘴巴便要撕咬妙青。 妙青毫不犹豫地一剑砍去,再反手一挑干掉了余下两只。这不是挺狡猾了,这是非常狡猾,不能大意,不能大意。 灵树鼠们不给妙青多余的喘息机会,成片的集结而来。妙青熟练地组合运用着基础剑决里的每一式,尽可能一次多杀掉些灵树鼠。使着缥缈诀飞到空中,本想以树为着力点,哪想到树鼠们早就埋伏在树上,等着她停靠。 妙青急速的降落,转了个弯,一脚蹬在了树干上,麻利地舞着青丝剑。妙青跳跃于树干之间,一边杀鼠一边躲鼠。没有带灵石和丹药的她,在灵气即将耗尽的时候,捏碎传送符回到了揽星馆。 容柳端着水盆,肩膀上搭着手巾等候在一旁。伺候完妙青净手,再使出了净衣诀去除衣袍上的血污,才递上了一杯上好的灵茶。力竭的妙青任凭容柳摆布后,就地打坐恢复灵力。 “容柳,记得明天把灵石和传送符一起给她。灵树鼠,多可爱的小东西呀。你说是不是,师妹~” 妙青强忍着吐槽的念头,点了点头。 第17章 玩脱了 汪凌如躲在一棵大树背后,抖如筛糠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弟子和树鼠王拼杀。她本是驭兽司的弟子,比妙青早一届入门。百兽岭一带早就熟悉地像自家后花园一样,饶是如此她也不敢轻易招惹那些已经成王成精的妖兽。 多可怕呀,长得那么丑,味道还那么臭。 汪凌如心里想着,习惯性地捂住了口鼻。 这个陌生女弟子,身法很灵巧,像风一样迅疾而难以捉摸;剑术却一般般,似乎是只练过基础剑决的样子,但是能看出根基扎实,每一次出剑都恰到好处,招式的变换和组合也十分明智。 这只树鼠王修炼了百年有余,身躯足有一只黑熊那么大。锋利的爪子闪着危险的光芒,深不见底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她。本以为,以自己鼠王之尊,三两下就能搞定这个人类。没想到自己居然怎么也杀不死她。 陌生女弟子微微弓身,左脚在后,右手持剑,呼吸有些粗重。不知道这是哪一脉弟子,胆子这么大。汪凌如决定等她撑不住的时候再出手相助。 遇到过几次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情况之后,汪凌如便学乖了。你好意,人家未必这么想。除非生死关头,不然绝不出手。 树鼠王双爪一挥,目标俨然是她的灵剑。只要把这个讨厌的铁丝弄掉,她就没有倚仗的东西了。 面对树鼠王的攻击,她脚下一转,侧身躲过之后,疾飞直上。一声清喝,全力一斩,树鼠王的右爪子被削掉了。 暴走模式全开的树鼠王,浑然不顾血流如注的断爪,左爪朝着她胸前拍去。陌生女弟子险险避过,碎掉的衣襟上氤氲着一大片血渍。 愤怒的树鼠王看到她也流了血,兴奋之余绝不肯再给她一丝丝喘息的机会,连番猛攻。女弟子放弃了攻击,转为防守,身形一变飞到了树冠之中。 小树鼠们早已吓得回到了自己的洞穴,艾叶林里只有她、树鼠王和暗中观察的汪凌如。树鼠王刚刚跑到她所在的树下时,她便飞到另一棵树上。古有猫抓老鼠,今有鼠抓修士。 汪凌如隐匿好气息,保持了安全的距离跟在她们身后。她是想恢复体力还是想折磨树鼠王失去耐心呢? 追了大半片林子,还是追不到那个可恶的人类。树鼠王停了下来,决定守株待兔。飞,是飞不过她。只能等着她主动过来,再一举灭掉。 树鼠王用奇怪的姿势坐在地上,断爪上围绕着一团绿色的幽光,似乎是在治疗伤口。果然,那人类飞了出来。 呵呵,跟我斗。 树鼠王断爪上的绿色幽光不停旋转,凝成了一个光球朝她射去。这一次,她没有躲开,而是在光球即将碰到她的时候,一个后空翻闪过,再用剑尖一点,将光球回敬给了树鼠王。 胜券在握的树鼠王没有料到她居然能躲开这一招,措手不及的被光球打了个正着。树鼠王凄厉地嚎叫着,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陌生女弟子抓住了时机,用尽全力刺向树鼠王的脑袋。噗,滚烫腥红的鼠血喷了她一脸。怨毒的树鼠王不肯就这么挂掉,拼劲最后一丝灵气疯狂地挠着她的身子。 她目光坚毅,把剑深深地插进了鼠头中。脑浆迸裂,树鼠王颤抖了几下,软软地静止了身躯。 确定树鼠王死透了之后,她才把灵剑拔了出来。伤痕累累的她,此刻才瘫倒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灵符,捏碎后便消失了。 汪凌如惊讶不已,没想到她居然能打赢,自己在她这个阶段可没有这么厉害。汪凌如熟练地把树鼠王身上可用的皮毛和妖丹剥了下来,装进储物袋里,往多宝阁走去。 饶半夏见到浑身是血的李妙青,喷了一大口茶。 “不是叫你别逞能吗?以为自己会比划两下就天下无敌了?” 妙青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没有回应她。饶半夏这才走了过去,给她检查起了伤势。摇了摇头,吩咐容柳请丹药司的人过来一趟。 “死丫头,搞这一出,师父又要骂我了。” 饶半夏苦着脸,把妙青移到了厢房里。换了干净衣服,清理好了伤口,守在床前等着丹药司的人过来。 师妹啊师妹,你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死掉啊,落下残疾也不行啊…… 第18章 病号就要好好休息 妙青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自己好像有睡了一个月那么久。啊,好痛啊。妙青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手臂、胸前和腿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自己怎么会这样?她回想了一下,这肯定是树鼠王的杰作。 茗荷见妙青醒来,先用传讯术发出了通知,再问她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妙青摇了摇头,问她自己睡了多久。茗荷说,睡了三天。 妙青还想多问几句时,师父和师兄师姐过来了。师父坐在床边,慈爱地摸了摸妙青的头。周师兄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比了个大拇指。饶师姐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 “对不起,师妹。” “怎么会,这和师姐没关系。” “看管不力,让你身负重伤,就是她的错。我已经严惩过她了。” “师父,这真的不是师姐的错。” “好了,为师自有分寸。丹药司的人说了,要想不留病根的彻底痊愈,需要静养十日。养病期间不许练剑,不许上课,桑园也不用去了。睡觉、吃饭、喝药就是你现在的任务,明白了吗?” “弟子明白。” “李师姐!” 袁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没料到刘念君她们也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施了一礼。 “弟子营造堂袁雨,见过刘司主,师兄,师姐。” “既然你的朋友来了,为师就先走了,让你们好好聊聊。” 刘念君要走,周露和饶半夏也识趣地一同离开了。袁雨搬了把椅子,坐在妙青床边。一脸担心的问道。 “李师姐,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一个人单挑树鼠王!” “当然是一个人单挑,二打一还能叫单挑吗?” “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唔,有一点点。” 袁雨掏出了一瓶丹药,这丹药漆黑如墨,散发着一股青草般的味道。 “这是墨玉接骨草炼的丹药,对经脉恢复最有效了。” “谢谢师弟。我这里不缺丹药,你以后不要乱花钱了。” “师姐放心,我现在手头宽裕的很。” 袁雨自豪地笑了笑,看来他在营造堂混得不错。闲聊了一会儿,袁雨就走了。走之前还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要注意这个要注意那个。茗荷笑着把装老成的袁雨送走了。 妙青又沉沉地睡去,意识仿佛在一团云朵里休息,又柔软又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感觉好像有一个人在盯着自己。睁开眼睛,确实是有一个人在盯着自己的脸。 “你来了。” “你醒了。” 谈燕行来了,也是一脸的担心。自从他去了金凤堂,除了例行上课,便很少能见到他。夜色朦胧,檐廊下的悦音风铃叮叮咚咚地响着。初具少年模样的他,在月光的笼罩下多了一丝迷离。 他带来了一盒云片糕,拿起一片喂到她嘴里。 “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找了好久才找到。” “谢谢你。不过,太干了,我想喝点茶。” 谈燕行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喂给她喝。这小子,头一次看到他这么体贴。看来受伤也不一定是坏事嘛。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妙青在心里嘿嘿地偷笑。 “下次不要再买了,这家的手艺太差了。” “那你想吃啥?” “红烧灵章鱼、清炒灵蛏子、雪合灵菜汤。再来点蜂蜜桂花藕、千层牛乳酥。最后喝一杯银眉针收尾,那就相当完美了。” “我有沙包那么大的拳头你吃不吃啊。” 谈燕行无语,按她这菜谱,把自己卖了才买得起。本事不大,胃口不小。 妙青则暗自腹诽,果然体贴不了半柱香就恢复本性了。 “看来您老人家在落霞谷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啊,嘴巴变这么刁。” “没办法呀,谁让我是最最可爱的小师妹呢?老幺的使命就是接受宠爱。” 谈燕行做了个呕吐的姿势,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干嘛?对待病人不能粗暴!” “我看你啊不光是身体有病,脑子也病得不轻。” “别以为我现在就动不了就揍不了你。” “你来呀,我就坐这儿,看你怎么揍我。” 呼,妙青吐出了一大口气息,谈燕行连忙捂住鼻子。 “你给我玩阴的!” “我可是好久没刷牙了,怎么样,吐气如兰吧。” “兰,腐烂的兰。” 茗荷端了一碗汤药进来,要服侍她喝下。妙青却制止了她,趾高气昂的命令起了谈燕行。 “小谈子,本公主要喝药了。” “诺,公主殿下。” 脸上虽然老大不情愿,谈燕行端起药来仔细地吹凉了,才喂到她嘴边。 茗荷默默地退了出去,心里有些羡慕他们。倚在檐廊边上,呆呆地望着月亮。 第19章 新朋友 休养到第三天,妙青可以下地了,只是一瘸一拐的走不了太远。周师兄知道后从炼器司搞来了一个轮椅,让茗荷推着她四处逛逛。师兄和袁雨每天都来陪她说说话,师姐则每天差容柳送各式各样的点心和花茶。 妙青坐在院子里,悠闲地听着讯音钟。自从入道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放假,什么也不干,只要吃喝玩乐睡就行。 这时茗荷走了过来,说道:“仙师,驭兽司汪凌如仙师来访。” “汪凌如?我不认识她呀。” “那小的去回绝她。” “不,让她进来吧。” 妙青很好奇,怎么会有素不相识的人来看自己?而且还是驭兽司的人。 汪凌如走在茗荷后面,一袭桃花瓣一样粉嫩轻柔的袍子,乌黑如瀑的长发挽了个流苏髻,别着精巧的珠翠,她走到妙青身旁轻轻说道。 “李师妹,突然到访还请见谅。” “哪里,师姐请坐,茗荷上茶。” 妙青和汪凌如都仔细地打量着对方,只见汪凌如俏丽的瓜子脸上眸清似水,浓密的睫毛似蝴蝶般振翅欲飞,秀挺的鼻子,小巧的朱唇,再配上皎白胜雪的皮肤。 啊,怎么玄真门净出大美女呢。难不成这里的风水特别养颜? 汪凌如那一日只是远远地看着妙青,若论相貌她还真是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色,不管是脸型还是五官都中规中矩。若是在街上遇到,转头就会忘记。汪凌如喝了一口灵茶,是二品的银丝寿眉。 这茶妙青平时可舍不得喝,都是招待客人撑场面的。 “李师妹,那一日我在百兽岭看到你和树鼠王厮杀,本想上前打个招呼,谁想到你三两下就解决掉了树鼠王。我把那树鼠王身上可以卖钱的皮毛和妖丹剥了下来,卖完的灵铜在这儿。” 汪凌如将一个储物袋搁在了茶桌上。 “谢谢汪师姐。” “哪里,举手之劳罢了。你刚刚开始历练,又不在驭兽司,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汪凌如又拿出了一个盒子,却是个紫檀木首饰盒,里面放着一条滴水石做的璎珞。 “师妹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这见面礼,以后我还想常来你这里走动走动。” “师姐想来我一定欢迎,这礼物就算了吧,妙青承受不起。” “哪里,这滴水石一点都不贵重。只是工匠的手艺巧罢了,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首饰。流行的东西变化快,师妹戴着玩玩就好。”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是师姐,自然要多爱护师妹。更何况我今日不请自来,哪有空着手来的道理呢?” 妙青见她诚恳中透着不能拒绝的意思,只好收下了。 唉,又欠人人情了。 看来是本姑娘的剑术折服了她,所以才存心来结交。 妙青不禁有一点点小得意。 “说实话,我可真羡慕你呀。” “师姐长得这么漂亮,我才羡慕你呢。” “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当灵丹吃。驭兽司弟子多、灵兽多,拥挤得很。杂役倒是少,平时喝个茶都要自己倒。哪像师妹你呀,独门独户专属杂役。” “要不我和我师父求个情,让她把你要过来。” 妙青狡猾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师妹有这份心,我就很感动了。” 和汪凌如有的没的闲扯了大半天,她才离去。茗荷收走了茶具,又往茶壶里添了一些热水,妙青问她。 “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想交个朋友么?”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你这等于没说。” “多认识些人也没有什么坏处。就算不单纯,仙师也能解决掉。” “你还蛮相信我的嘛,来来来,喝茶。” 一个小杂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说,又有人来探望妙青,是司金堂的申语嘉。 得,今儿就对付爱送礼的人了。查查黄历,没准儿上面写着今日宜会客、宜收礼、忌发呆、忌和茗荷喝茶。 申语嘉挂着招牌笑容,坐在汪凌如方才坐过的椅子上,他带来的礼物是一束蝶翼兰。嗯,这个礼物不太有负担。 “见你好几天没来上课,问了袁雨才知道你受伤了。” “多谢申师兄挂念。” “李师妹还是这么客气。”申语嘉摸了摸蝶翼兰的花瓣,接着说道,“我见驭兽司的人从你这儿刚走,你和汪师姐原来也这么熟。” “不熟,刚认识。” “哦?” 妙青觉得这个事儿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如实相告。申语嘉听完,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 “织绣司人少,师妹朋友也不多,平时只顾着埋头苦练,不怎么经营人际关系。但是,门派里派系复杂,免不了勾心斗角,遇人遇事要多留个心眼。” “派系复杂……” “织绣司地位超然,刘司主才华横溢,所以你们落霞谷一脉可以独善其身。师妹结交朋友可以,可不要轻易被人糊弄,糊里糊涂地站错了队。” “地位超然……”妙青觉得自己来玄真门这么久了,可还是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懂。 “织绣司的业务本属炼器里的一支,只是落霞谷的祖师修为强悍,喜好纺织,精研于此道,一身独门秘籍冠绝天下,因此才特设了织绣司。每一代织绣司司主皆是如此,所以才说你们地位超然。” “原来如此。” 平时师父忙、师兄也忙,师姐又只顾着监督自己练剑。所以这些陈年典故根本没人告诉妙青。自己每天修炼种树练剑都要累死了,根本没闲心看杂书。 “师妹天资出众,早晚会鹤立鸡群,到时候前来结交的人会更多。该清楚的地方,可千万不要糊涂。旁人只看到大门派弟子的光鲜,又有几个知道这背后的黑暗呢……” 申语嘉语气幽幽,似乎想到了许多事情。送走了申语嘉,茗荷扶着妙青回房躺下。蝶翼兰插在白瓷花瓶里,清淡的香气似有若无地弥漫在空中。滴水石璎珞搁在一旁,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难道是自己在落霞谷活得太滋润太单纯了吗? 玄真门的水原来这么深吗? 妙青想得头皮发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0章 风起会 一张请帖放在案上。 这请帖用二品的玉版竹纹纸制成,书写所用的墨汁也是价格不菲的乌陶墨,字迹龙飞凤舞,简单明了的邀请妙青明晚去吟风水榭赴宴。 就在刚才,汪凌如过来送帖子。妙青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案子。眼睛盯着请帖,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思考着。片刻后,妙青吩咐茗荷请周师兄晚上来一趟。 晚上,周师兄来了。妙青开门见山的把帖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周师兄用手指弹了弹这张请帖,笑了。 “呵,没想到这个玩意儿居然还存在啊。” “这聚会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个嘛,其实很无聊的啦。”周露双手相扣,搭在后脑勺上,懒懒地靠着椅子。 “师兄别卖关子,快点说。” “本来呢,只是几个比较厉害的家伙互相交流探讨,分享些修炼经验和心得什么的。后来却变成了一群自命不凡的家伙抱团结伙的组织,还煞有介事的取了个名字叫风起会。” “自命不凡?那我就不去了。”妙青闻言摇了摇头。 “去玩玩也没事,毕竟那些公子哥大小姐个个腰缠万贯,宴会质量倒是不错的。” “那他们干嘛要请我呢?” “因为咱们落霞谷很久没收新弟子了。当初,我和你饶师姐也是被邀请过的。” “看来咱们落霞谷果真地位超凡啊。” “傻瓜,你才知道啊。”周露弹了弹妙青的脑门,“风起会这帮人从炼气期开始招揽各脉弟子,要想成为正式会员还要通过考核。” “考核?什么考核?” “不知道,我只去过几次而已。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总之,不用担心,去了吃好喝好就行。出了事有师兄罩着。” “嗯,明白了。” 吃好喝好,那得穿一身宽松的衣服去才行。 第二天傍晚,妙青和汪凌如坐着流光云上往旖旎峰飞去。旖旎峰没什么灵脉,只有风景值得一看。弟子们修炼之余喜欢来这里散散心,时间久了,玩乐设施渐渐增加,成了名符其实的轻歌曼舞之地。 吟风水榭临水而建,寒晶睡莲静悄悄地浮在水面上,微风吹过,泛起层层涟漪,几尾火瑟鲤悠闲地游来游去。 时间尚早,只有两名男修士比她们早来一步。穿白衣的男修气质沉稳,五官周正。另一个男修穿着一身梅花纹的暗红色织锦袍子,风流倜傥。 四人互相见礼,那白衣男修率先开口。 “在下秦正,忝为风起会干事,灵逸峰弟子。” “在下李妙青,落霞谷弟子。” “曲少言,极思峰。”锦袍男子懒得说话。 “二位请随意。” 汪凌如带着妙青挑了个离主座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杂役倒了灵茶后便退到一旁。汪凌如今天细心地打扮了一番,更显娇艳动人。妙青还是那副老样子,一应首饰全无。 人陆陆续续地到场,秦正一一招呼着,曲少言像没有脊椎骨一样懒在位子上。少顷,赴宴之人全部到齐,秦正拍了拍手,宴会开始。 杂役们行云流水的上菜,山珍海味时蔬瓜果咸甜具备。餐具器皿上刻着符阵,用来保持温度。 “诸位都是我玄真门炼气弟子中的佼佼者,今日定要尽兴而归。” 秦正说罢,将杯中的灵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端起酒杯。妙青还在养病期,便以茶代酒。 几名乐工鱼贯而入,拿出凳子和乐器,演奏了起来。琴瑟丝竹,雅音袅袅,伴着月光和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妙青也不禁神思恍惚了起来。 在座的这些人里面,妙青是修为最低,身价最穷的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是你们邀请我来的,没有一点自惭形秽之心,妙青理直气壮地大吃特吃。 汪凌如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时不时地低声介绍着其他人。妙青敷衍地点头回应,当听到申语嘉三个字的时候方才抬头,抬头寻了寻。 申语嘉感受到了妙青的目光,微笑地回应着她。 这种地方果然少不了他啊。妙青这么想着,夹了一块樱桃肉,陶醉地吃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乐工只留下了一人,杂役们添上了酒果,在水榭中央摆上了投壶之物。风起会的投壶和凡间投壶规则一致,投不中者需罚酒一杯。 秦正介绍完规则,乐工奏曲,游戏开始。 前面几人都投中了,轮到妙青。妙青拿起箭矢,这箭矢看似轻巧,却有百余斤重。妙青运转起灵力,集中在手上。眯起眼,对准壶口扔了过去。 咣啷一声,箭矢精准地掉进了壶里。 呼,这游戏挺简单的嘛。 妙青回到位子上,汪凌如称赞了她几句。终于有人没投准,干脆的喝了酒。 下一个游戏,射覆。 这游戏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简单,是指猜中盒子里的物件即可。复杂,是指需要用神识破解盒子上的阵法才能查探。 一个杂役用托盘端着一个蓝心木八角盒站在那里,一阵光华流转,显示着物件已备好可以开始游戏。 “咦,这个盒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盒子里分为上下两层空间,下层放所需物件,上层放要猜测的,中间有一层更换阵法,盒盖上刻着隔绝干扰的阵法,每一次的阵法都不相同。” “设计的很周到嘛。” 蓝心木里都是些寻常之物,什么手帕梳子砚台毛笔之类的。妙青走上前去,用神识探查着盒盖。 是六甲阵,之前有学过。妙青心念一动,飞快地计算着,以神识为剑,攻击了应该是阵眼的地方。果然,阵法消散,盒子里放着一面菱花镜。 “是菱花镜。” 杂役打开盒子,示意给众人。 汪凌如这次败下阵来,翘着小拇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光是她,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有猜中。 妙青想,可能是自己抽到的阵法比较简单吧。 第三个,也是今晚最后一个游戏,击鼓传花。鼓声停止时持花的人可以二选一,要么喝酒要么抽签,按签上所写演化法术。 咚、咚咚、咚,蒙眼的乐工随意地击着鼓。一朵红牡丹在众人手中传来传去,第一回停在了秦正手里。秦正选择了抽签,火蛇。 秦正放下花,从容地站了起来,双手一扬,五六条火焰小蛇,彼此竞相追逐,噼啪爆破声不绝于耳。 这一手火系法术,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第二回停在了曲少言手中,他也选择了抽签,蔷薇。曲少言双手合十,一丝极细的绿色灵气游走于手背上,再打开手掌,一片粉色蔷薇绽放在半空中。 几个女修士发出了爱慕地惊叹声,人比花娇的曲少言,淡淡地一笑,更添了几分俊美。 这游戏有意让每个人都可以施展一次法术,只有少数几个法术不精的人选择了喝酒。 众人之中,演示最精彩的是一位名叫白樱的女修士,掌上一座迷你的水塘,泥沙水草莲花锦鲤,活灵活现自成一体。 妙青抽中了风焰,她的法术一般,只见掌势翻飞,一团气流升腾,炸成一小片焰火。虽然范围不大,但凝实有力。 也许这帮人是有点自命不凡,但是真本事还是不少的嘛。起码,大部分人的法术都比自己厉害,回去要加强练习啊。 第21章 逛街狂魔 汉水城,临江而建,隶属于玄真门,云州三大仙城之一。骑乘二品灵兽从梦隐山到汉水城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而选择飞筝的话则需要两刻钟。 青石铺路,白岩砌墙,巨大的精铁门高高耸立。清一色的柚木建筑风格各异,或飞檐翘角,或雕梁画栋。波光粼粼的汉水河穿城而过,一派仙家气象。 繁华的商业街上各家商铺的伙计们胸口挂着卷轴,本店特色、今日推荐、限时优惠三类主打产品不断交替变换在上面,早已滚瓜烂熟的扩音咒卖力地吆喝着。酒家饭馆点心铺的伙计们胸前则挂着切好食物的托盘,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人免费品尝。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且土包子进城的妙青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当汪凌如知道妙青还没来过汉水城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带她过来,还捎上了她的小姐妹张柔莹一起来。 “姑娘,看你气质不俗,举止高雅,买一盏本店的桃花灯,不管是挑灯夜战还是红袖添香,都能给您大大加分呀……” “姑娘,尝尝本店的杏仁玫瑰酪,今日特惠,买一送一,买十个再送您久曲玫瑰茶一斤……” 汪凌如拽了拽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尝试的妙青,指了指前面。 “这都是些大路货,没什么意思。咱们先去镜花堂逛逛。” “镜花堂?”妙青喝了一口在前一个摊位拿的鲜榨藕汁。 “镜花堂可是个好地方呢,妙青姐姐。胭脂水粉、钗环珠翠一应俱全,还可以给你梳头容妆。”张柔莹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梨容粉和赤霞胭脂是他们家的招牌,梳头要找小倪子,淡妆要找明璇,浓妆要找蕙宁。” “哦。” “不知道我订的蔻丹液到没到货,每次只要出新货,比极品法宝都难抢。” 镜花堂是座格调华丽的三层小楼,身穿淡粉色衣衫的店员系着雪白的围裙,语笑盈盈地接待着客人。一楼负责售货,按照产品功能划分为不同区域。汪凌如和张柔莹走向脂粉区的一个柜台,各自拿出了一张刻着花纹的木头卡片。 “上次订的货到没到?到了也不及时通知,害得我们老是要自己跑。” “请您稍等。” 店员在卡片上并指一划,确认无误后从柜台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簿子,掐动着法决,书页飞快地翻动了几下后停了下来。 “您的货物已到店,我去替您取来。” 店员从后面的货架上取下了两个木盒,放在柜台上请她们两位验货。 “您是要带走还是现在使用?是现款还是记账?” “带走,现款。” “我要现在用,也付现款。” “好的,您的胭脂是500文灵铜,您的蔻丹液是一贯灵铜。” 付了款后,店员领着她们仨上了二楼。雕花的桌椅按排摆放,每张桌子之间都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上面都摆着银镜和妆奁。汪凌如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 “请倪师傅过来,给我这位师妹梳梳头。” “是。” 妙青连忙摆了摆手:“汪师姐,我不需要的。” “女孩子家太素净了不好,这一次我请你。”汪凌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挑了挑眉,“不好好打扮,怎么抓住申语嘉师弟的心呢?” “哈?” “诶?有八卦有八卦!我要听我要听。” “前几日我和李师妹在吟风水榭参加风起会,申语嘉师弟也在。据我观察,你们两个看彼此的眼神可不同寻常呢。” “哦,我懂了。” 两个人彼此一副你懂得的表情,会心一笑。 “我们俩只是同一届入道而已,再说了,人家天之骄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怎么不可能,李师妹你好好打扮,绝对丰姿出众,倾国倾城!” 汪凌如用力地拍了拍妙青的肩膀。 “在下秋娘,今日为张仙子服务。倪师傅现在正为另一位仙子梳妆,稍后就到。” 秋娘说完,行了一礼,坐在一旁给张柔莹染指甲。 终于得救了,这种事真是百口莫辩啊。 妙青闭口不言,观察秋娘的手法。秋娘中指和拇指一弹,一团水雾笼罩在张柔莹手上,漩涡般转动,清洗了双手。再打开盒子,用刷子小心仔细地把蔻丹液刷在指甲上。 “刚才那是什么水行法术?” “水雾漩涡术。” “李师姐,别想转移话题。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申师兄呀?” “当然,不喜欢。” “口是心非。汪师姐,申师兄长得帅吗?” “满分十分的话,可以打个九分。” “哇塞,这么高!”张柔莹瞪大了眼睛,“下次碰到了你可要指给我看。” “没问题。”汪凌如点了点头,转过来看妙青,“所以,李师妹你到底喜不喜欢申师弟呀?” 妙青无奈地扶额,彻底放弃辩解。 有些人,心里认定了某个事实是绝不会改变的。 “汪师姐,张师妹,这些话咱们开开玩笑就好。可别到处乱说,不然我怕他的那些爱慕者来找我麻烦。我可不想天天防着那些花痴。” “你放心啦,这些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她们极力推荐的小倪子来了。倪师傅身材高挑,双手生得纤细修长,打量了妙青片刻后推荐了灵蛇髻。 “小倪子,你可得好好给我师妹弄,弄好了赏钱少不了。” “汪仙子放心。” 倪师傅用牛角梳子把妙青的头发梳了一遍,又拿了一把发刷,蘸着薄荷灵芷水擦在头发上。顷刻,妙青的头发便光可鉴人,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倪师傅再把妙青的头发分成好几缕,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着。形似灵蛇,气势巍巍的灵蛇髻就梳好了。她在储物袋里挑挑选选,最后拿出了一朵玉簪花,妆点在发髻上。 妙青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您还满意吗?”倪师傅微笑着询问。 “好厉害,好手法。满意,太满意了。”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我看也要靠发髻和妆面。师妹这么简单一弄,就秀似芝兰,清逸如仙了呢。” “师姐过奖了。” “小倪子,拿着吧。下次再来找你。” “多谢汪仙子。” “走,去下一站。” 结完帐,三人往依翠阁走去。倚翠阁专卖珠宝首饰,客人明显比镜花堂少了很多。当妙青看到货物的平均价格的时候,瞬间明白了原因。 这么贵,谁买得起啊! 戴着白手套的店员,礼貌而骄矜的把一支凤翎金钗戴在汪凌如头上。照了照镜子,明明一副很喜欢的神情,却摇了摇头,用手点了点另外一支钗子。 张柔莹专心致志地试戴着手链手串手镯和缠臂金。妙青随便挑了一支镶着珍珠的簪子,没有试戴而是拿在手上把玩。 “这支簪子上的珍珠来自雪螺珠母贝,二十年才能孕育出一颗雪螺珍珠,长久佩戴可使肌肤莹润雪白。簪体用秘灵银所打造,刻上本店独家的符纹,可以使您艳压群芳。” “哦?”妙青听了伙计的介绍,才注意到上面刻的符纹,有点意思。 “这个多少钱?” “二两灵银。” “谢谢,我再看看。” 妙青强装淡定,把珍珠簪子还给了店员。最终,三个人谁也没买东西空手离去。妙青不解地问她们俩。 “既然不买干嘛要逛呀?” “逛街的乐趣不在于买,而在于逛!” “唔。”妙青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逛街的顺序也有讲究,先逛了镜花堂把钱花出去,再去倚翠阁就不会冲动啦。上次我就脑子一热买了个玉镯,被师父一顿臭骂不说,差点没钱买丹药。还好汪师姐借了我点钱才周转开。”张柔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妙青虽然在饶师姐的调教下勉强也算半个炼体修士,但是也禁不住她二人的疯狂行程。一家一家逛下来,开始妙青还能笑呵呵地奉陪,后来索性直接坐在一旁等她们结束。 昂贵的首饰买不起,便宜的东西扫了一大堆。大包小包统统扔进储物袋后,心满意足的购物狂魔二人组带着妙青向饭馆开拔。 第22章 琵琶少女 “欢迎光临清风楼。” “如意厅空着吧?” “是的,您三位请。”店小二在前面领路,转身大喊,“三位女宾,楼上如意厅伺候着。” 如意厅在二楼,落了座,小二先奉上菜单,又麻利地沏了一壶茶水。汪凌如点了几样菜后,把菜单递给妙青。 “师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客气。” “我第一次来,全听师姐的。” “小二,那就再加一道酱香竹编鸭。” “再来一个八宝羹,金丝酿苹果。”柔莹在旁边急吼吼地追加。 “行了,先来这些吧。” “您几位请稍候。” 仙家酒楼效率很快,没过多久点的菜就上了个七七八八。店小二突然走了进来,面有难色地解释道。 “那个,三位仙子。竹编鸭怕是没有了。” “没有了?堂堂清风楼怎么会备不齐食材?” “这个……今天中午有一位客官一口气点了五十只带走,这才不够了。隔壁吉祥厅的几位爷点名非要吃这道菜不可,所以……” “所以?”汪凌如冷笑道:“看我们几个是姑娘家,所以好欺负是吧。” “怎么会,您老人家就是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只是我们都是下人,您大慈大悲发发善心,通融通融吧。”小二恳求道。 “我问你,是谁先来的,谁先点的这道菜?” “自然是您。” “那不就结了,这菜我是决不肯让的。他们要生气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成,我这就给您上。” 汪凌如一副睥睨的姿态,小二只能咬了咬牙离开了。没想到小二刚把竹编鸭放下,门也被人踹开了。 踹门的人身材结实,面相粗狂,穿着玄真门的门派制服。他身后跟着一个文弱白净的男子,扯着他的袖子不想让他闹事。 “没想到,居然还是同门。”汪凌如冷笑。 “就是你们几个跟小爷我抢菜?活腻歪了吧你。” “王师兄别闹了,这几位也是咱们玄真门的师姐师妹。” “小爷我好不容易下趟山打打牙祭,怎么能被这几个小妞欺负?” 王姓男子走到桌前,狠狠地拍了一下,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识相的,就把鸭子让出来。不然小爷我一生气,这拳头可不知道什么叫同门啊。”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王晓晖,炼器司的。” “在下汪凌如,驭兽司弟子。你可认得这块腰牌?” 汪凌如拿出了风起会的腰牌搁在桌上,文弱男子看到的瞬间倒抽了一口气,忐忑的问。 “汪氏,敢问是江台汪氏吗?” “没错。”汪凌如的冷笑里带了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优雅,接着说道,“总算还有个有眼力的人。” “什么江台汪氏,这什么破牌子。”王晓晖不以为然。 “哎呀,王师兄。”文弱男子凑到王晓晖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 王晓晖听完,瞪大了眼睛,瞬间面带笑容,双手作揖低声下气的说。 “误会,这都是误会。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我鬼迷了心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都是误会,哈哈哈。” “这回又成一家人了啊?”一直没开口的张柔莹突然开了腔。 “三位师姐一看就不是俗人,这气质,这排场,这架势,我就是拍马也学不来。行行好,原谅我这一回吧。” “二位师妹,你们怎么说?” “算了,让他们走吧。别扫了兴致。” 张柔莹说完,妙青点了点头。二人又是说了一堆讨好求饶的话,方才离开。这段小插曲没有影响她们的食欲,正吃得尽兴,讨论着下一站要去哪里时,汪凌如收到了驭兽司的传讯纸鹤,叫她速速回山。 “真是抱歉,我们两个要先走了。” “没关系,正事要紧。今天还要多谢你们陪我逛街呢。” “师姐,你待会一定要去怡然园去喝茶。” “好,我知道了。” “小二,结账。” 她们两个匆匆离开后,妙青吃了几口也觉得无趣。跟小二打听了怡然园的位置,便朝那里走去。 怡然园里座无虚席,伙计只能让妙青在一楼的散座拼桌。拼桌的女子只点了一杯清茶,入迷地听着戏文。妙青根据伙计的推荐点了一杯珠兰花茶和一份茶食拼盘。 台上的伶人唱的是一个年轻的元凝修士尚未娶亲,托友人为他寻觅良配。友人将自己的女学生介绍给他,邀请他上元节去观灯。上元节时,女学生先到河边,来的路上不小心遗失了玉钗,却正巧被元凝修士捡到。前来寻找的女学生和元凝修士相见,双双一见钟情。 “我末见赋诗人,已爱缠绵诗中句,谁料诗中句,不及美丰华。钗末插鬟时,几度浅咏低吟,早羡文章司马。灯外月黄昏,眼前人潇洒,人月双圆愿,梦裏末合差。” 一曲唱罢,伶人退场。欲听后事,明日请早。 妙青沉浸在这段浪漫的戏文中,浑然未觉周围发生何事。 此时,台上端坐着一位怀抱琵琶的少女。她擅长小曲,出价最高的十位客人可以随意点曲子。声音越来越嘈杂,妙青这才回过神来。 “妈的,小爷点的你都不会,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赫然是方才的王晓晖。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王晓晖撸起了袖子,欲冲到台前,还未等怡然园的打手出场,妙青一个箭步把他拦了下来。 “王兄,何必呢。要闹事也不应该穿着门派制服,多丢人。” “你……怎么这么眼熟。”王晓晖想了一下,大声说道,“原来是刚才跟我抢食的小妞啊,你那俩朋友呢。” “她们俩呀,在隔壁呢,马上就到。”妙青语气如常。 王晓晖回头看了看妙青坐的位子,奸诈的笑着说。 “想骗小爷?你丫坐的明明是拼桌。真要是三个大小姐,怎么可能坐这儿。” “那王兄想怎样?人家姑娘的确不会才婉言拒绝,谁会放着好好的银子不赚?” 妙青凑了过去,学着文弱男子的样子在他耳边低声说。 “我劝王兄不要冲动,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方位的打手正瞄着你呢,都是筑基期的。” 王晓晖吞了吞口水,小心地瞄了瞄,果不其然。 “哈哈哈,误会,误会。” 王晓晖挠了挠头,假装大方的拍了拍妙青的肩膀。 “李家妹子说得对,这姑娘肯定是不会嘛。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改日请你喝茶。” “王兄慢走。” 说完,王晓晖脚底抹油光速离开。 这人,冲动无脑还怂包。 妙青回到位子上接着听曲。 少女的唱腔犹如黄莺出谷,一手琵琶弹得如玉珠走盘,引得众人掌声连连。美目顾盼,眼神也像一把小钩子,看得人抓心挠肝,欲罢不能。 “好厉害。”妙青感叹道。 十曲唱完,赏钱哗啦啦地砸上舞台。少女盈盈行礼,从容离开。下一位伶人的表演顿觉索然无趣,相形见绌。 妙青付了茶钱打算回山,刚走到一个巷子口就遇到了琵琶少女。 琵琶少女一身米色斗篷,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上脂粉全无。 “谢谢你。”她说话的声音很清脆。 “客气了。” “你也是玄真门的人?” “是。” “呵。”少女的语气明显变冷。 妙青觉得此刻还是不搭腔比较好。 “我叫聂小环。” “李妙青。” 第23章 我是小玉 妙青正考虑如何摆脱这种尴尬的氛围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子,不,准确讲是女妖。手臂和脖颈泛着绿色,十分虚弱的迈着步子,摇摇晃晃地晕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妙青走了过去。 “我,我……”女妖闭上了眼睛。 “你醒醒呀。聂姑娘,这附近有医馆吗?” “有,不过很贵。我怕你付不起药钱。” “那也不能撒手不管啊。大不了先赊账。” 聂小环蹲了下来,探查了她的身体。 “她没事,只是累晕了。” “累晕了?那好办,这附近哪有客栈,给她开间房便是。” 聂小环盯着她,过了一会说道。 “算了,去我家吧。” “多谢。” 聂小环没有说话,妙青背起女妖跟在她后面。弯弯绕绕七拐八拐走了大半天,一栋残破不堪的小院就是她家。家里似乎只有她一人,每样东西都用了许久但却很干净。 妙青放下女妖,掏出了一颗补元丹喂给女妖。 女妖醒来,发现眼前有两个陌生女子。 “你们是谁?我在哪里?” “我是李妙青,她是聂小环。你现在在聂家。” “是你救了我?” “我只是背你过来,喂了一颗补元丹而已。要谢就谢聂姑娘,是她肯让你在这里休息的。” “恩人。” 女妖起身,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妙青慌忙把她扶起来。 “别这样,快起来。” “恩人,从今天起小玉愿意服侍您,追随您,效忠您,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你叫小玉啊。” “是,我叫小玉,是青鳞蛇。” “你怎么会晕倒在街上?你的家人朋友呢?” “我的家人……” 小玉呜呜的哭了起来。 原来,小玉和她爹相依为命,为了躲避仇家,不远万里从妖界来到人界,一路颠簸在云州落了脚。平时小玉在城里打工,赚的钱都拿来给她爹买药。 前几天,小玉爹病情恶化,撑了三天就过世了。料理完丧事,小玉回到东家却被别人顶了位子。身无分文又悲痛欲绝的小玉就这样晕倒在街头,遇到了妙青和聂小环。 “好可怜。”妙青摸了摸小玉的头。 “恩人,以后你去哪儿小玉就去哪儿。” “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你知道玄真门吗?” 小玉点了点头。 “我现在只是玄真门的炼气弟子,没有资格收随从的。” “不,小玉认定你了。小玉一定要跟着恩人。” “大恩人,请喝水。家里没有灵茶还请见谅。”聂小环阴阳怪气地把水杯放在桌上。 “谢谢。”妙青喝了口水,想着该如何打发小玉。 “恩人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生火砍柴,你一定要带着小玉。” “门规不可违,等我筑基了再来接你好不好。” “恩人什么时候筑基?”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那你筑基了会来接小玉吧。” 望着小玉期待的眼神,妙青点了点头。 “太好了,小玉等着你。” “你现在住哪里?” “我住在城外,我自己盖了个小窝。” 妙青看着聂小环说道:“聂姑娘,今晚先让小玉在你这儿住下,明天再走可以吗?这点钱就当是她的房钱。” 聂小环瞧了瞧妙青,又看了两眼小玉。 “算了,钱你收回去。她今晚可以留下。” “多谢。” 聂小环转身离开,妙青拿出一瓶补灵丹和一枚符纸交给小玉。 “这里面的补灵丹每天最多吃两颗,你拿着这枚符纸去玄真堂,自然会有人安排你工作的。” “恩人你为什么对小玉这么好。”小玉眼泛泪光。 “好啦,你早点休息,我该回山了。不要给聂姑娘添麻烦。” “恩人。”小玉神色认真地说道:“请你记住我的本名叫青鳞·若尔斯兰。我会一直等着你。” “好,我记住了。”妙青同样认真的回答道。 走出房门,聂小环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你对谁都这么大发善心吗?” “也不是。”妙青笑了笑,“看得顺眼的我才会这样。” “妖族之人不会轻易把姓名告诉他人,一旦说出便是莫逆之交。” “原来如此,小玉给你添麻烦了。时间不早了,告辞。” 妙青拿出飞筝,灌入灵力翻身坐在上面往梦隐山飞去,聂小环久久地看着妙青消失的身影,直到夜幕降临。 第24章 洗手做农夫 师父下达了新任务。 今年年底之前,桑园的作物产量要比去年翻一番。妙青很是头疼,背着手在桑园里绕来绕去。按理说,这桑园的土壤、气候还有桑树的品种都已经是优中选优,要想让它再更上一层楼的话,到底应该怎么做呢?肯定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地方。 妙青决定去典籍室找找思路。典籍室里生产类书籍可以随意翻阅,当然仅限于一些品阶不高的。泡到晚上,妙青也没有什么新思路。有些书甚至都不如落霞谷里的书来得详细。 茗荷准备好了蟹黄捞饭和茶水等她回来。妙青风卷残云地吃完,继续回到书架前翻阅资料。妙青让茗荷准备些可以快速食用的饭菜,看她如此忙碌,茗荷总是会用心地准备些既营养又简便的食物。 真是烦。 妙青把书扔在了地上。茗荷默默地点上了一根宁神香。书里没啥头绪,师父又不在谷内,找谁指点呢? 不如明天去田间地头看看,找找一些经验丰富的耕种师。妙青隐隐觉得这法子似乎有点希望,洗漱更衣后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妙青就出现在了玄真门的灵田里。门派的灵田都是杂役们负责打理,妙青看着一位除草的老伯很是面善,开口询问道。 “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黄头抬头一看,是一位正式女弟子。年纪虽小,但很温和,没有其他弟子那股骄横之气。 “仙师喊我老黄头就行啦。” “黄伯。” “不敢当不敢当,仙师还是像其他仙师一样喊我老黄头吧。” “那你也别喊仙师,叫我小李,我就叫你老黄。” “这,也行。” 虽然老黄头只是个杂役,但毕竟比妙青年长了这么多,让她喊老黄头她还真喊不出口。 “仙师……小李姑娘不知道师承哪一脉呀?” “我师父是落霞谷的刘峰主。老黄,我这样跟你闲聊不会耽误你干活吧。” “不如小李姑娘把想问的问题直接问好了,老黄肯定有啥说啥。” “这……” 妙青其实也不知道问什么,只是来找找灵感。时间尚早,只有灵田里有人劳作。灵植园里不一定何时有人。妙青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只斗笠戴在头上,笑眯眯地说。 “我帮你一起干活,闲聊也不会耽误你太多。” 说罢,挽起袖口便弯着腰麻利地去除杂草。妙青动作太快,老黄根本来不及反应,又见她神情认真,知道无法阻拦就由着她去了。这样的正式弟子,几十年了头一次见。 “老黄,你不会法术吗?为什么还要自己一根根拔草呢?” “这法术我倒是会一些。只不过这田里的杂草种类繁多,属性驳杂,法术用多了反而会伤到庄稼。只能用笨办法了。” 有了妙青做帮手,老黄头负责的灵田很快就去除了杂草。两人坐在田埂上休息,看着绿油油地秧苗心情十分愉快。劳作虽然辛苦,但是很有成就感。老黄头也对妙青从略有好感变成了十分喜欢。 “小李姑娘还没告诉我来这地里是为了啥呢?” “师父让我负责桑园,说是年底前产量要翻一番。可是我查了好多书,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从读万卷书变行万里路,来这地里看看,问问各位,也许就有什么灵感了呢。” “嗯,原来是这样。”老黄捋了捋胡须,“这种树我是不太懂,这庄稼嘛我倒是略知一二。要想丰产,无非是改善土壤,合理施肥,定期除草浇水。” “是呀,桑园的灵土灵桑都是一等一的,肥料也是。除草浇水更是一日都不曾懈怠。” 妙青叹了口气,扒拉着老黄头背篓里的杂草。粗粗算了算,确实有七八种之多。 “诶,老黄。这地里的杂草有多少种你可数过?” “没有。” “也许,我有个法子,能让你不用再手动除草。不过可不可行,我还不敢打包票。” “真的?”老黄眼睛瞬间一亮。 “要是不好使你可别怨我。” “怎么会怎么会,死马当活马医了。” 妙青让老黄把背篓里的杂草分门别类的归纳好,自己则在一旁把这些杂草全部记录下来。这一通忙活下来已是中午。老黄热情邀请妙青到他家里吃中饭,妙青则推说自己还有事在身约好明天早晨见。 一个杂役,辛辛苦苦能赚几个钱,这要是真去了他家里吃饭,还不得把他一个月的工钱吃没。要请也应该是她请。 妙青啃了个馒头当做午饭,在典籍室里查阅这些杂草的种类,按照属性做好分类。别看只是小小的杂草,却把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占了个全,甚至有一两个还是少见的冰、雷属性。 这寻常的法术,势必要顾此失彼。五行,五行,相生相克,若是用阵法呢? 可惜,不管是阵法符还是阵法盘都造价高昂,哪是老黄消受得起的。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还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妙青苦恼的挠了挠头发。 不对,肯定哪里有突破口。自己早上在地里的直觉肯定没有错,只是还差那么一点点。 第25章 方法 妙青拿出一张崭新的白纸,先在最上方写上了法术和阵法。在左侧写上了优点和缺点。画上了几条线把这几个词分隔开。 法术的优点是便宜彻底,缺点是杀伤力太强。阵法的优点是温和,缺点是太贵。那只要找到温和的法术或者便宜的阵法,不就解决问题了? 说干就干! 找到新方向的妙青干劲十足地徜徉在在书海里,典籍室里的其他弟子见她一会挠头,一会写字,一会又飞快地翻书,只当她是着了魔。 玄真门不好混啊,看看把好好的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直到典籍室关门,妙青匆匆把有用的资料刻印好,慌慌张张地回到葳蕤轩,饭也不吃把每一条资料重新在纸上写了一遍,贴在墙上。手写,不仅是强化记忆,还能再次梳理思路。茗荷看着状似癫狂的妙青很是担心。 妙青盘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墙,脑海里的各种讯息仿佛漫天星辰。星辰的光芒很亮,星辰的分布看似杂乱其实隐隐有着独特的规律。它指引着妙青,只要在向前,只要再想想,成功就在前方。 茗荷只见发呆的妙青,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书架前,翻出了装着灵石的盒子,哗啦一声灵石散了一地,她又蹲下来,一颗一颗鉴别着。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怎么没有五行灵石。” 茗荷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了几颗,妙青忙拿了过来。 “好姐姐,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其他的灵石随你挑。” “能帮上你就好。”茗荷笑了笑。 这五行灵石因为属性太全,没有突出特点,除了专攻五行法术的修士外基本没什么人用,因此最不值钱。人虽然要全面发展,但是灵石还是属性单一的最值钱。 妙青摆弄着五行灵石,又折腾了各种法术,灵光火花乱飞。直到三更天,她拍了拍手喊着成了,又赶忙写了下来,再三确认后,心满意足的倒地睡着了。 茗荷把妙青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把笔墨收好,用镇纸压好她写的纸张,清理干净了屋子才回房。第二天早晨,果然又是没吃早饭就不见了人影。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此时的妙青,兴致勃勃地把她昨夜的成果讲给老黄头。 “法术过于凶猛,阵法又太贵。可是,难道就没有折中的法子吗?有!” 妙青掏出了五行灵石,把它们扬到空中,布置成了一个阵法。 “老黄,你要记清了,这是补灵元柔阵。这阵法不难,是两种基础阵法的组合。” 老黄拿出了玉简,仔仔细细地记下来。 妙青将阵法布置好后,依次使出了木灵决,火砂决,土涌决,金针决,水雨决。 每一种法术妙青都尽可能慢慢地施展,让老黄看个清楚。木灵决,给杂草以灵气让它们倾巢而出;火砂决,灵火像砂子一样细密地覆盖住每一株杂草然后消灭;土涌决,剩余的杂草及草籽从土里翻出来;金针决,金系灵气化为剑气消灭掉最后的杂草;水雨决,灌溉灵壤,劳作完成。 妙青讲解并施展完这五行法术,突然听到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原来,是附近一些耕作的杂役看到妙青给老黄头讲如何根除杂草就好奇地凑了过来,没想到这小仙师果然有两下子。 妙青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仙师之前的阵法是干啥用的?” “各位都是杂役,修为不高,这阵法一是可以节省诸位的灵气,二是可以降低法术的杀伤力。五行灵石又很便宜,即便门派内的供给不够,自己买一些也是负担得起的。” “那仙师的法术如何能保证根除的是杂草而不是庄稼呢?” “诸位是耕种师,自然比我更能分辨,杂草虽多,但庄稼只有一种。只要神识稳定,就不会出错。” “是呀,老张,你这问题问的,出了山可别说是玄真门的。” “没错,我们可跟你丢不起这人。” 那提问的老张顿时羞红了脸,只好嘿嘿一乐。老黄在地里走了一圈,高兴地喊着,杂草没啦杂草没啦。 “其实我也没有太大把握,这法子大概可以保证十日左右。老黄,你可要仔细记录变化。” “好好好,老黄我拿人头保证。” 妙青留下了阵法图,又把法术要领教到老黄学会为止。虽然桑园产量依然没有头绪,不过做了好事一件,也算是积攒人品吧。 看着众人按她的法子去除杂草,妙青的成就感比昨日更甚。大家早早结束了今日的地头劳作,便拉着妙青走到了杂役生活区的凉亭里闲聊。杂役们你一言我一语,让妙青知道了不少书本里没有的农活技巧,又热心肠的出了不少点子。 “不知道诸位熟不熟悉其他灵植园的修士呢?” “小李姑娘若是想认识其他灵植园的修士不妨由尊师引荐,只不过嘛……”这开口的名叫管勇,面孔黑黑的,留着一把比脸还黑的胡子,外号管胡子。 “但说无妨。” “本派的灵植园除了织绣司,便是驭兽司、丹药司和珍膳司。驭兽司的人都是抬着鼻孔看人的,丹药司的人更是像冰山一样不好接近。小李姑娘不妨试试珍膳司。” “多谢。” 众人心照不宣的神秘微笑,修士嘛,高贵冷艳才是正常的,像妙青这样平易近人的反而是异数,更别提实心实意的出点子帮他们解决杂草问题。 “不过,我就是去了珍膳司的灵植园,也会经常来烦你们的。” “就是你不来烦我们,我们也要请教您老人家。” “哈哈哈。好说好说。” 第26章 爱 张锐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前几天周露来求他,说是自家师妹想和本司的灵植师切磋切磋,这要求并不过分,他俩交情也不错于是张锐应承了下来。不过,据杂役管事来报,说是有位落霞谷的李仙师帮着地里的杂役们解决了除草问题。他去转了一圈,又仔细询问了这方法。 没想到这么有巧思的法子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小孩想出来的,果然是落霞谷的人会挑弟子么。 张锐开口,语气却是有些冷冷的。 “敢问李师妹是如何想出这五行灵石除草方法的?” “妙青愚钝,杂役们怕法术太过锐利,又负担不起阵法盘的费用,于是在典籍室里找了最温和的五种法术。又查询了最便宜的布阵之物。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想到居然成了,也是运气好。” 她这话没有藏私,态度又十分谦虚,实在挑不出刺来。 “李师妹乐于助人,张某佩服。只不过门派内的灵田是我珍膳司管辖范围内,即便是帮忙,也应该提前告知一二。否则,知道的会夸李师妹古道热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珍膳司昏庸无能,需要织绣司的人来帮忙解决问题。” 只见李妙青面色有些发白,吞了吞口水,站起来恭恭敬敬揖了一礼,低声说多有得罪不敢再犯。张锐见他这番敲打有了成效,于是温言安慰道。 师妹好意我岂会不知,只不过本门人多口杂,规矩极多。有些事情即便是出自善意,也不应该鲁莽行事。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果没有人指点,一不留神就会掉进陷阱里去。即便是你师父,也不一定能帮你脱身。 李妙青再度作揖,多谢张师兄指点,妙青感激不尽。 张锐见差不多了,便喊了在门口等候的阿百进来。 “带李师妹去见蓝惜。” “是。” 阿百步履匆匆,沉默不语,妙青长舒了一口气。乖乖,这年头做好事还得提前打报告么?这还是周师兄引荐的,不然自己真随便找个灵植园进去还不得被人踢出来。 落霞谷的日子太舒服了,都忘了大门派不好混啊。 妙青感慨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只见灵植园出现在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木,伴着缕缕清风,把刚刚的不愉快吹得烟消云散。一个白衣女修站在树下,乌黑的发髻用朴素无华的木钗挽着。 “蓝师。” 蓝惜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他二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灵动娇俏的大眼睛,可她的气质却像这园中的树木一样恬淡,少了份活泼多了份清新。 “见过蓝师。在下落霞谷李妙青,听张锐师兄说蓝师对种植树木方面颇具心得,因此特来讨教一二。” “不敢当。我只是区区一个记名弟子,担不起这声蓝师。直呼姓名即可。” “那我便斗胆喊您一声蓝姐姐吧。” “无妨。” 阿百行了一礼,悄悄退下。蓝惜手中拿着一片树叶,轻轻地揉捻着。妙青不敢随便开口,只好默默地跟在一旁。二人穿行在林间,蓝惜时而停下脚步瞧着树木,时而纵身一跃到树冠间,时而指风一飞摘下几片树叶。 大概高人都比较拿腔拿调吧,妙青暗自腹诽。 几乎走遍了大半个灵植园,蓝惜才带着妙青来到花廊下休息。淡紫色的车轮花肆无忌惮的爬满了整个花廊,每当微风吹过就犹如车轮般转动看得人眼花缭乱。一套石桌石椅在时间的消磨下变得灰白。蓝惜手法优雅地煮茶,当妙青接过白瓷杯时发现茶汤的颜色极深。 嗯,好苦啊。 蓝惜看着妙青的表情笑了笑,我平时喝得浓,不过这苦芽茶倒是回甘的。妙青再一细品,果然丝丝缕缕地甜味涌上舌头,不强烈却十分绵长。 不知李仙师种的是什么树? 灵桑。 有何难处? 师父说要在年底前让桑园的产量翻番。可是寻常法子都没什么用。 蓝惜点了点头,却不再开口。妙青只好再喝了一口这苦得要死的茶。二人相对无言,蓝惜悠闲地品茶赏花,妙青干熬着也只能假模假式地喝茶。直到一壶茶见底,蓝惜才再度开口。 李仙师,你可热爱你园中的树木? 啊? 妙青被这突如其来地问题问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草木皆有情,你若爱它们,它们自然会回报你。你若不爱,或虚情假意,它们也心知肚明。 蓝惜一挥手收起茶具,起身离开。 蓝姐姐,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蓝惜回首一笑,脚步却没有停下。妙青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思考着她那几句话。什么嘛,爱不爱的,讲了等于没讲。灵植师,我看根本就是神棍。 第27章 缠与馋 “什么时候能煮好?” “再等一炷香吧。” “啊?可是人家已经好饿了。” “喏,先吃点兰花豆吧。” 系着白围裙的女孩把一包兰花豆递给坐在一旁穿月白色袍子的女孩。白围裙女孩是珍膳司的炼气弟子,名叫宋婉若,月白色袍子的自然是李妙青。妙青自从和她饶师姐混久了之后,身上也不免沾染了些懒洋洋的习气,弓着背,一手托腮一手往嘴里扔着兰花豆。 宋婉若站在灶前小心地盯着火苗。现在过了晚饭时间,有些上进心的弟子都会自觉加练厨艺。这个家伙,明明是织绣司的人,莫名其妙空降过来学种树。学就学吧,还偏偏老爱缠着自己。说起来也是怪自己手贱,自从那天把练手做的黑芝麻小脆饼分给她尝尝之后,就再也甩不脱了,吃过晚饭了还是要吃她做的菜。而且绝不挑食,做啥吃啥,宋婉若拿她没辙,只好听之任之。好在她虽然缠人,但是并不添乱。 “我说,你为什么来珍膳司啊?你们织绣司这么清闲吗?” “嘻嘻,是呀是呀。”妙青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哼。” “我嘛,现在只负责桑园,也是种植咯。” “只负责桑园?那确实很闲。” 妙青挑了一颗略老的豆子剥着壳,“而且织绣司也需要种灵植啊,除了桑树,还有棉花和灵麻。” “那你怎么不跟着你师父学种植。” “我家师父大人很忙的,再说了,要论种植,整个门派谁能比得过珍膳司?阿婉吶,你的蠢问题问完了没有?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大厨啊。” 宋婉若翻了个巨型白眼,把一旁的蒜头扔了过去。妙青随手使了个风系法术,蒜头呈旋涡状徐徐地落在桌子上。 今晚的汤是八鲜汤,顾名思义就是八种味道鲜美的食材熬制的汤。每一种食材添加的时间要分毫不差,火候控制得要一丝不苟,才能熬出最完美的味道。八鲜汤经过各家名厨的发展和创新已经有了诸多版本,宋婉若煮的是最经典的那一款。 封了火,把砂锅端到桌子上,先盛了一碗给妙青。宋婉若盯着妙青,她先用勺子翻弄着碗里的食材,然后盛了一勺汤汁,吹了吹,喝了下去。 “怎么样?” 妙青闭着眼,咂了咂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火大了。” “唉。” “饭呢,还有辣酱瓜。” “吃这么多,肥死你。” “种地太累了,不多吃点根本没有力气。” 宋婉若把米饭和辣酱瓜摆在桌上,自己只盛了一小碗汤。果然,火大了。妙青咔哧咔哧的嚼着酱瓜,一口饭配一口汤,吃得不亦乐乎。 “慢慢来,别灰心嘛。起码你还有我这个忠实的顾客。” “顾客?明明就是吃货。” “明天煮什么?我想吃鱼。” “不知道,明天再说。反正煮什么你都吃。” “别把我讲的像那么随便好不好。” “难道我说的不对?” “嘻嘻,阿婉说什么都是对的。” 吃完饭,妙青冲了一壶茶,拿出了一枚玉简悠闲地读着。这玉简宋婉若当然认得,是考灵植师的学习资料。这家伙,这么快就要去考灵植师了。宋婉若主攻的是灵厨,所以并不需要考灵植师。但是要考初级灵厨师,最快也要后年才行。 “你要考灵植师啊。” “嗯,考完了就不来珍膳司了。你可别想我啊。” “鬼才想你。” 总算能摆脱这个牛皮糖了,但是怎么有点小小的失落呢?一定是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宋婉若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 妙青与宋婉若交好,除了她为人不错以外,还是想多打听一些蓝惜的喜好。这位高人,一个多月了,跟第一天认识她时一样,看树喝茶说一些云里雾里的句子。一无进展的妙青只好化郁闷为食欲,什么变不变肥的,多练几遍剑法就全消解掉了。 珍膳司弟子众多,宋婉若平素与蓝惜交往很少。不过她答应妙青,多打听一些情报。倒是本门的各类八卦听了不少。 什么珍膳司的大师兄和二师姐不合啦,炼器司和阵符司的炼气弟子私下约架啦,驭兽司的记名弟子把灵兽蛋偷偷卖到黑市被长老抓个正着啦…… 妙青揣着剩余的兰花豆走回葳蕤轩,却见桌上有一封信。是袁雨师弟留的,说是明日傍晚约上谈燕行去汉水城逛逛。 想起来,他们三人确实很久没聚了。逛逛街也不错,只要这二位不像汪凌如那样也是逛街狂魔就好。 第28章 夏至大集 傍晚,袁雨和妙青坐在葳蕤轩等谈燕行。袁雨还是老样子,言谈举止大方了许多。谈燕行姗姗来迟,本来打算刁难他的妙青却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居然迈入炼气后期了。 “恭喜谈师兄。”袁雨笑呵呵地说。 “好家伙,修炼神速啊。难怪迟到这么久,贵人事忙啊。” “确实是很忙,好不容易休息半天。”谈燕行心情不错,不介意酸溜溜地妙青。 “咱们走吧。” 三人走到谷口,谈燕行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梧桐木做的飞鸟,这木飞鸟又稳又快,妙青的飞筝瞬间变得寒酸无比。他现在财大气粗,待会儿到了汉水城一定要狠狠敲一笔才行。谈燕行不知道妙青已经把他视作肥羊,袁雨倒是介绍起了夏至大集。 所谓的夏至大集,是汉水城的商家们联合起来做的促销活动。为期十天,所有商品均有折扣,散集也不收场地费,因此每到夏至大集都是囤货淘货卖货的好机会。第一年的集会正好是夏至日,所以叫了夏至大集这个名字。 今年特别的是,皆德流动商会来到了汉水城。皆德商会走遍四海,各界的珍奇异宝数不胜数。有钱的必去拍卖会,没钱的也可以去展会看看。 “还好谈师兄的休息日赶上了,不然错过皆德商会真的可惜。筑基弟子才能下山游历,不过即便是游历也没有人家商会足迹广。多些法宝傍身出门才安心啊。” “劳你挂心了。” “哪里哪里。” “喂,我说你们俩要不要这么肉麻。不就是个集会嘛。”妙青很不习惯他们俩这个画风。 这时木飞鸟停了下来,用人声鼎沸形容汉水城绝不夸张。每个店铺门口都站了四五个伙计招揽顾客,嗓门更是谁都不服谁,必要压过对方。散集更是密密麻麻,没有下脚的地方。 兄弟,我这可是家传宝贝,绝不坑你…… 500文,不二价,我也就赚个本钱…… 千叶识心木没听过吧,可以炼丹也能炼器,防毒强化二合一…… 妙青艰难地挪着步子,人多的摊位她就不凑了,没什么人的摊位也只是瞧瞧。钱嘛,她倒是有,也不知道能不能淘到能促进丰产的东西。有个灰衣汉子的摊位冷冷清清,妙青走了过去。只见地上摆着各种颜色的珠子,很是好看。 “这是什么珠子?” “姑娘手上拿的是星光珠,封存着一缕星光精华。” 嗯?这倒是有点意思。妙青用神识查探,的确是星光,这汉子所言不虚,透明的珠子里银色的光芒星星点点。 “这星光珠有什么用处?” “可以增强神识。” “哦?可是这么小小的一缕,得多少颗才管用。” “这是水磨工夫,自然是多多益善。” “不知道这要多少钱一颗?” “一贯灵铜。” 妙青倒吸了一口气,难怪他这儿冷冷清清。除了豪门大户,寻常修士谁买得起。 “增强神识我倒是不需要,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能让树木丰产的灵珠。” 灰衣汉子拿起一个棕色盒子递给妙青,盒子里的珠子和星光珠差不多,只不过包裹的是浓郁的绿色光华。 “这是繁木珠,封存的是能令草木丰产的精华,百棵老树才能提取出这么一缕。价格是两贯灵铜。” 妙青把玩着繁木珠问道:“不知这一颗能有多大作用?” “我没试过,大概是七八棵树吧。” 妙青想了想,还是把它放下了。太贵了,不值得。灰衣汉子开口道。 “姑娘,你若是想寻找低阶的草木法宝,这整个散集没有比我的珠子更有效的。我这几天一直在这。” 他的态度平淡,不像是吹牛皮。不过做买卖的哪有不奸诈的,妙青打算多逛几圈再说。 谈燕行和袁雨在一个小姑娘的摊位前挑着东西,小姑娘的脸不只是因为天热还是害羞,红得像苹果,低着头时不时瞄着谈燕行。 妙青瞧了瞧小姑娘,又瞧着谈燕行,捂着嘴偷笑。 他拿起一块金黄色的玉佩问道。 “这是金锋凝心佩吗?” “嗯,是的。” 妙青一把拿过这玉佩,看到这玉佩上的花纹似乎是什么符阵,问道,“莫不是金系法宝?” “戴上这个,可以收放自如的使用金系法术。” “正是如此。”小姑娘连连点头,“我哥哥他最近要冲击筑基期需要丹药,不然不会卖掉的。” “多少钱?” “哥哥说800文灵铜。” 谈燕行不说话,在思考这二手玉佩值不值这个钱。倒是妙青开口说道。 “谈大侠,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多有诚意,大热天的替哥哥卖东西,你忍心不买吗?你忍心砍价吗?” 谈燕行瞪了妙青一眼,温言说道。 “好,成交。” 待小姑娘数清了钱,才拿着玉佩离开。三人逛完了散集,在茶棚歇歇脚。即便是炼气后期也禁不住在这人海里摩肩接踵。袁雨什么都没买,谈燕行三三两两买了些杂物。妙青叹了口气,决定回到灰衣汉子那儿买繁木珠。 她让他们俩在这儿先歇着,自己去去就来。刚走到散集入口,居然遇到了蓝惜。 第29章 助人乃快乐之本 蓝惜正试图甩开一个男子,那男子拽着她的袖口,嘴上说着什么再商量看看,眼神里却是夹杂着几分不屑和鄙视。这男子看起来比蓝惜年纪略小,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袍子,用暗色金线绣着牡丹团纹,脚穿登云履头戴镂金冠。 赌一贯灵铜,这绝对是个公子哥儿。 又来了一个男子,蓝惜仿佛看到了脱身的机会,妙青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王师兄,请你帮我跟这位于道友说说,这种子我是断然不会卖掉的。” “蓝惜姑娘,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师兄。” 王姓男子表情瞬间变冷,甩了甩袖子,背起手来。妙青想起来了,这人好像是驭兽司的。那紫袍男子笑了笑,大声说道。 “不知道这位蓝道友是贵派弟子?失敬失敬。” “什么弟子,于兄不要乱讲。这位蓝姑娘是本门珍膳司的灵植师。” “哦,原来如此。”语毕,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蓝惜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应答。这情况,妙青忍不下去了。她先亲亲热热的拉起蓝惜的手,在蓝惜错愕的表情下又淡定地对于姓男子说。 “蓝姐姐的确是我玄真门的人,而且还是珍膳司最受重视的灵植师。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见这位道友器宇不凡,又何必为了小事而失了风度呢?” “你是哪个。”于姓男子皱了皱眉头。 “在下玄真门织绣司弟子,李妙青。” “李师妹,这位是丹飞观的于守承。” 几人见过礼,于守承说道:“李妹妹有所不知,这幽腐木莲的种子极为少见,家师特命在下搜寻。” “你既然知道少见,也应该知道幽腐木莲种植不易,我岂能把种子舍给你。”蓝惜语气激动。 虽然不知道这幽腐木莲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要是自己不出面只怕他们两个要强抢了去。妙青心念一转,有了法子。 “幽腐木莲,我倒是在某个摊位前看到过。于兄若是想要,我可以带你去找。只不过嘛……” “只要有幽腐木莲种子,一切好说。” “蓝姐姐事务繁多,你先让她回山,我便带你去。” 于守承点了点头,妙青见蓝惜离开才带路。蓝姐姐呀,你可一定要安安全全回到梦隐山。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妙青七拐八拐,回到了灰衣汉子的摊位,她冲他眨了眨眼,朗声说道。 “我之前在你这看到了幽腐木莲的种子,不知道可还在?” 那灰衣汉子心领神会,摇了摇头:“不巧,刚被买走。” “被谁买走的?那人什么模样?”于守承很是心焦。 “是个男修,约莫二十来岁,一身黑衣。往清风楼方向去了。” “多谢。”说罢便匆匆离开,那王师兄倒是没有跟过来,但愿他不是劫蓝姐姐的道去了。 “姑娘可是还要买繁木珠?” “是,来两颗吧。”妙青接过了珠子,又开口问道,“你知道幽腐木莲是什么吗?” 灰衣汉子低头数着钱说:“我也只是大概听人提起过,似乎既可入药也可下毒。” 回去后要好好查一查,妙青和灰衣汉子交换了印记,方便以后继续交易。那灰衣汉子说自己叫张六,住在汉水城附近。妙青没有多问,有点本事的人用个化名也很正常。 回到茶棚,袁雨提议去皆德商会的展会看一看。皆德商会在汉水城城东的一片空地上搭起了帐篷,每个展台前都有侍者接待。妙青对这帐篷上的阵法很是感兴趣,她也只能认出其中几样来。 妙青跟着他们俩,看到了一个专卖种子的展台,便走过去询问有没有幽腐木莲,侍者说没有。连这都没有,看来还真是抢手货啊。 谈燕行买了几颗深海兽牙,又给袁师弟买了一个玉做的算盘吊坠。妙青很是鄙夷地说这东西挂在身上太俗气,谈燕行说她不懂欣赏。 入夜了,妙青的肚皮饿得咕咕叫。三人商议了半天,决定去吃烤肉。这个时节吃烤肉的人不是很多,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放好切得薄厚适中的肉片,不一会儿便油汪汪地滋滋作响。 烫、香、嫩。 一股幸福感从舌尖蔓延到胃里。这时候要是再来个美貌姑娘唱个小曲儿便是十全十美了。聂小环那张冷清清的脸幽幽浮现在妙青脑海里,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聂姑娘太贵,我可请不起。 一直吃到肚皮鼓起,三人才结账离去。糟糕,吃得好像有点太多,走不动了。妙青搭着袁雨的肩膀,很是艰难的挪着步子。谈燕行笑骂她没出息,妙青回嘴到自己最近太辛苦都没怎么有时间吃饭。 于是多绕了个圈子来消食才走到汉水城门口,谈燕行慢吞吞地拿出木飞鸟,低声对她二人说。 “小心,有人埋伏。” 第30章 单挑还是群殴 汉水城内禁止斗殴,因此城门口便成了约架的最佳地点。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那个于守承来找麻烦,那姓于的和姓王的也不知道等了他们多久,早知道就多逛一会儿就好了。 谈燕行冷冷地说:“王兄,不知你和这位道友有何贵干?” “此事与你无关。”王子健没想到能碰到谈燕行,不由得收敛了语气,“李师妹骗了我这位朋友,因此要讨个说法。这位是丹飞观的于守承,和我是故交。” “妙青,可有此事?”谈燕行问道。 “骗?好冤枉啊。这位于兄要买幽腐木莲的种子,我好心好意带他去买,结果人家摊主卖给别人了,怎么成我骗人了?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妙青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那于守承。 “你又何必装模作样?我已问过旁边的摊贩,那摊主日日出摊,根本不曾卖过任何灵植种子。想必是你和那姓蓝的早就串通一气,要骗走我的种子。” 妙青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别人的话就是真的,我的话就是假的么?这散集里人声鼎沸,谁不是忙着卖货,怎么可能时时紧盯着别人卖得什么。我去时那摊主的的确确有卖种子,我即便和蓝姐姐有所谓的串通,又怎么可能和一个穷酸的散修提前商量好?更何况,那幽腐木莲种子本就是蓝姐姐先买的,买卖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堂堂丹飞观弟子,买不到东西便要出手强抢吗?真是让妙青长了见识。” 于守承本就恼了,又被妙青这段诡辩弄得哑口无言,当下怒火攻心拔出了剑来。 “我说不过你,但今天的事别想就这么完了。要么你让那姓蓝的交出种子,要么就打败我。” “好!”妙青豪气干云的答应了他,本以为她也会拿出兵器却只见她开口说道,“是单挑还是群殴?” “有何区别?”于守承皱了皱眉。 “单挑嘛,就是你一个人单挑我们三个。群殴嘛,就是我们仨群殴你一个。” 于守承大喊一声无耻,可那耻字还未出口,妙青的剑光就杀了过来。于守承堪堪挡住了前三招,不由得暗暗吃惊。本以为在织绣司这种生产部门的女弟子战力平平,却不想她的剑术招招犀利。 第四招直指他的喉咙,于守承横剑一挡,却不料那剑尖虚晃,挑断了他右边特意梳出来的一缕鬓发。这是时下很流行的一种男子发式,将头发一半梳成髻一半披散着,左右两边的鬓角处挑出一缕秀发。每当有微风吹过,再配上一把折扇,浊世佳公子的架子就这么轻松地摆出来了。 妙青一个俯身,将那缕可怜的头发绕在左手食指间,嘴里发出啧啧地叹息声。 “可惜咯。” 脚下一点,溜之大吉。 此时此刻的于守承早已将理智二字抛到九霄云外,恨不得将这可恶的小女子碎尸万段。但是她的身法和她的剑法一样滑不留手,无迹可寻。只能拼命追赶。 于守承的剑是一柄元钢剑,既有剑的轻灵又有刀的厚重。练习得当,可以同时发挥出刀和剑威力。只不过于守承花在发型上的心思可比练剑要多。 这边,王子健见于守承落了下风,本想追上去帮忙,谈燕行挡住了他的去路。作为金凤堂势头强劲的炼气弟子,王子健其实不想和他起冲突。 “谈师弟若是袖手旁观,他日王某必有重谢。” “重谢?不知道是什么重谢?”谈燕行玩味的看着他,“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你……既如此,我倒是也想讨教讨教。” “袁师弟,你去帮你李师姐。这里有我就好。” 袁雨知道,谈师兄肯定是信心十足,赶忙去追妙青。王子健的兵器是一根长鞭,是用河海蛟筋和毒斑蛇皮制成。拿在手上轻若羽毛,用力一挥则雷霆万钧。 谈燕行从没遇到过使鞭子的对手,修仙界的主流兵器还是刀剑。他的剑名叫枕戈,剑身是火山岩晶,锻造时又加入了阳极玄水,整体呈现出低调内敛的暗橙红色。像日暮时分即将西沉的太阳,又像火山里缓缓流动的岩浆。 二人紧盯着彼此,都在揣测谁会先出招。 来了…… 第31章 打架也是技术活儿 谈燕行使出了最简单的一招,可速度极快,快到看不见剑光。王子健当即拧起手腕,想要缠住他的剑,鞭子所到之处卷起一股小小的旋风,那速度只比自己慢了一两分,谈燕行侧身一躲,二人擦身而过。 王子健全力一挥,只见那长鞭笔直如同一柄长枪,鞭梢却诡异地打了个卷儿,目标则是谈燕行的剑。谈燕行打蛇随棍上,枕戈剑轻巧的一拍,如同夏日里拍苍蝇,恰到好处的消解了这一招的力度。 有点意思。王子健不再保留,一鞭一鞭凌厉而缠绵的攻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决心将敌人束缚成一只大粽子。而这,恰好对了谈燕行的心思。将主动权让给王子健,并非技不如人,只是使鞭子的修士难得,他想多积攒点经验。谈燕行分析、消解着王子健的每一招。 另一边,于守承还在疯狂地追赶妙青。妙青打算好好恶心恶心他,自己这缥缈诀也是好久没练了,拿他来复习复习正好。 “姓李的,有本事咱们正大光明的一对一单挑。畏首畏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小女子阴险狡诈,你能拿我怎样?” 妙青回头做了个鬼脸,脚下却跑得更快。 追是追不上了,不如…… 于守承当机立断,从储物袋里拍出一张符箓。这符箓迎风燃烧成灰烬后化作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直追妙青。那雾气的速度只是平常,却一点一点的沾染起来。妙青不认识这雾气,却不敢托大,手势飞快的打出晦土决。 于守承见乌雾符的化为乌有,有些难以置信。乌雾符,听起来像是在卖萌,但是在缠斗秽灵方面有奇效。这是向家里的小叔叔特意求来的,一直都是打架时的独门利器。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跟人动手,又拍出了三张烈火符。 我靠,又是火。怎么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爱玩火? 数不清的烈焰朝着妙青袭来,妙青决定让他栽在这些火焰上。 王子健的额头不知何时渗出了汗水,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想渐渐吃力了起来。谈燕行倒是如鱼得水,在鞭影中来去自如,没有伤到分毫。 不好,白白给人当陪练了。 醒悟过来的王子健,低声一喝,换了个步法,手法亦随之变换。长鞭与他融为一体,上下翻飞,劈啪作响,银光飞舞,颇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架势。 谈燕行目不转睛地盯着鞭子,知道杀招就隐藏这团光里。 果然,在这团飞舞的银光里,猛地杀出一个极其微小的黑点。谈燕行用尽全力往那黑点上一刺,手臂被震得发麻,勉强握住剑柄。 王子健的鞭子添了几处残缺,看得他大为肉疼。想这鞭子本就价格不菲,修补起来又是一大笔银子。自己对李守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王某技不如人,告辞。”说罢,风一样的消失了。 妙青先使出了风回法决,又拍出了一张锁定符。烈焰立时调转方向朝李守承飞去,可怕的是它们似乎生了灵智,死死咬着他不放,非要把他烧成个外焦里嫩才罢休。 你以为,就你会玩灵符呀,哼。 妙青松了一口气,倚在一棵树上,看着于大少侠左一下右一下的疯狂灭火。刚巧袁雨师弟赶到,便拉着他一起看烧鸡一样的于守承。 “我来晚了,师姐你没事吧。”袁雨很是担心。 “我哪有事,你看看他,头发少了,衣服焦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袁雨看着丑态百出的于守承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咱们也该回山了。走,找你谈师兄去。” 热闹和美食一样,量太多了就无趣了。三人坐在木飞鸟上,妙青把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袁雨师弟对妙青的机变和剑法敬佩不已。谈燕行则是颇为意外的看着她说道。 “没想到,你这人不光牙尖嘴利,还是猥琐流爱好者。” 妙青闻言狠狠敲了他一个爆栗:“什么叫猥琐流?本姑娘我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恶人就得恶人磨。” “看看,你都承认自己是恶人了吧。” 妙青翻了个白眼:“赢了就行,正所谓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借口也不能掩盖他是个输家的事实。” “咳咳,你这样,很危险。你觉得呢,袁师弟。”谈燕行转而问他。 袁雨觉得谈师兄说得对,又觉得妙青师姐的话不无道理。这两尊大神他谁也打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笑一笑保持沉默最安全。 第32章 繁木珠 这一日,妙青照例去珍膳司去找蓝惜,结果她不在。 妙青便转回葳蕤轩,倒是收到了汪凌如送的帖子。唔,又是那个劳什子风起会。妙青同学现在对世家子弟印象很不好,又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吃喝玩乐。索性回了个信,婉言谢绝了邀请,表示以后不再参加,写完又打发茗荷去送信。 那天买的繁木珠还没试过,不如现在就去。 妙青拿出一颗繁木珠,向空中一抛,手指弹出一缕火苗,珠子瞬间炸裂开来。珠子碎成无数白色粉末,在空中闪烁着光芒。草木精华碎裂成蒲公英种子的模样,缓缓地飘荡开来。 那沾染了繁木珠的桑树,叶片颜色深了不少,慢慢地不规则的增加了数量。 这一吸收一直到黄昏才结束。 妙青清点了一下,这一颗繁木珠可以让十一棵桑树的树叶增加一倍。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妙青心念一沉,将神识潜入到剩下的一颗繁木珠里。珠子里封存的这股草木精华并不强大,却十分活泼。用生机勃勃这个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妙青的神识退出珠子,把手搭在一棵没有被繁木珠沾染的树上,神识再度查探。这棵树很健康,但是太平静了。像一个无欲无求的老人。 妙青若有所思地盘坐在地上。繁木珠里的生机就是所谓的草木精华,那除了百年老树,还有哪里能寻到呢?眼前的这片桑树已经种植了五十来年,再勤奋的人连续工作五十年不休息也吃不消。 嗯,先让你们休息休息吧。 妙青提起笔来,把思考后的法子写在纸上。 陈楠听到茗荷的话差点把茶杯摔到地上:“姑娘,你可不要跟我开玩笑。” 茗荷神色坚定,用沉默表示她是认真的。 “一个月……那李仙师想让我们用什么喂养灵蚕?” “仙师说,玄真门内有许多可自由采摘的灵树。如果成色不好也可以下山购买,费用均由她负责。” “这,倒也不是不行。罢了,一个月就一个月吧。还请茗荷姑娘转告李仙师,一个月后务必恢复正常。” 茗荷点头,悄然离开。 织绣司里的灵蚕事宜由陈楠负责,他也听说过妙青最近苦于让桑园增产。既然她都给出了时限和备用方案,照做就是了。人家是嫡传弟子,自己吃了豹子胆也得罪不起。只不过让手下的人去别的地方摘桑叶,怕是又要听不少牢骚了。 陈楠摇了摇头,无奈地喝了口茶。 三日后,陈楠收到了妙青的请帖。他不敢大意,忙沐浴更衣。 按时到达了葳蕤轩,发现不只是自己受到了邀请,灵蚕部的其他人也都来了。大家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妙青穿着一身半旧的浅蓝色袍子,早已等待众人,见过礼后便一一落座。每人的桌上都摆着精致而可口的菜肴,配上一壶陈年飞霞醉。 “诸位,因为我的缘故平白受了累,我在此以酒谢罪。” 说完,一口气干了三杯酒。众人忙称不敢当,亦干了杯。 “妙青知道诸位辛苦,但是师命不可违。诸位帮了妙青这一次,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帮助各位。” 言毕,又喝掉了三杯酒。 陈楠见她小小年纪喝酒喝得又猛又快,不由得担心。连忙扯出一套词来,什么都是分内之事,自家人不必见外,仙师如此便是客套了云云。 妙青笑了笑,又开口问道采摘树叶可遇到什么难处。众人见她行事豪爽,态度诚恳,便一一道来。妙青反应极快,当下想出了应对之策。 问题解决后,不管是菜还是酒,吃到嘴里滋味格外可口。直到入了夜,众人才不舍离去。这顿饭吃完,不仅抱怨烟消云散,还大大拉进了彼此的距离。陈楠有些佩服这位小仙师,却不知道一个月后她能完成她师父的任务吗? 宋婉若和妙青坐在檐廊下品茶。这顿饭宋婉若给妙青打了个友情折扣,自己也能练习练习几个大菜。只是这么大费周章的请这些杂役吃饭值得吗? 妙青故作神秘的不直接回答,只是说不要着急,你再等等看。 第33章 爬山狂人 在旁人看来,妙青最近沉迷于爬山。基本上一天一座山的节奏。 但其实,她是在寻找生机。 受到繁木珠的启发,妙青决定自己寻找出类似的草木精华。如果自己也很有钱很有钱的话,买上一仓库繁木珠随便用。可惜,白日做梦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冰冷无情。 无人之地肆意生长的野生植物最佳,因此妙青独行在这莽莽山林间。略显笨拙地一株一株查探。 搜寻了几日,虽然野生植物的生机比桑园的要强,但比起繁木珠里的还是差了不少。妙青对自己说,不能气馁不能心急,慢慢来,总会机会的。 正午,妙青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拿出了烤饼、水和笔记,一边吃一边看。这烤饼做成了长方形,外面撒着白芝麻,里面是略带一点肥的牛肉大葱馅儿,烤得金黄香酥,肉汁四溢。笔记里的内容则是妙青摘录的各种封存草木精华之法,十分复杂。 简单吃过午饭,妙青一手拿书,一手则尝试着一种名为唤灵术的法决。先是连续打出五种不同的手势,再向天勾画出一个的灵符图案,然后再朝地勾画出另一个灵符图案。以指为剑,用灵气画出笔直的一条线接引两图。 不想,妙青方圆五里的植物灵气飘散了出来。气息极淡,极容易被忽略掉。妙青按照笔记里方法,不只是手,连身子都跟着舞动起来。引导着这些灵气,往自己身边聚拢。 眼见这些灵气像一团漩涡一样漂浮在自己眼前,妙青拿出备好的玉瓶,另一只手继续不停地变换着手势。 盖上塞子,确认密封好,妙青端详着玉瓶里的灵气。这玉瓶的材料是透明质地,淡淡地灵气毫无规律的流动着。 唤灵术如果有点效果的话…… 妙青把玉瓶放进储物袋里,又拿出了几颗水系灵石,摆了个唤灵阵法。 只见阵法区域内的灵气像丝线一样丝丝缕缕无规则的窜出来,过了一阵,水系灵石快要失去灵力时,妙青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符纸,将这些灵气封存起来。 “此法毕竟省时省力,但效果不如唤灵术……” 妙青提笔将刚刚的使用的唤灵阵法写在笔记上。又爬了几座山头,直到天色漆黑妙青才回到葳蕤轩。 隔天早晨,茗荷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一瓮白粥、牛肉包子、糖油酥饼、一碟泡萝卜和辣三丁。妙青冲茗荷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拿了一只包子咬了起来。 “姑娘最近辛苦了,也别太劳累了,总有法子的。” “我们家茗荷不仅手艺好,还这么体贴人呢。”妙青夹起一块泡萝卜,嚼得咯吱咯吱响。 不知不觉间妙青和茗荷的关系越来越好,可谓是“日久生情”。虽然茗荷的身份只是杂役,但是妙青却从没苛待轻视过她。不是所有凡人出身的修士都会这样善待杂役。当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突然提升,却依然保持一颗平常心,平等对待身边人是十分可贵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赤子之心吧。茗荷如此想着,心里泛过一丝酸涩的感觉。 玄真门门风清正,但杂役的日子也没多好过。茗荷之前也在其他的地方呆过,门规严禁虐待杂役,但是打骂、当出气筒、做棋子、背黑锅,种种苦头吃了不少才有了今日的茗荷。 人活在世上自然是不容易的,这个道理茗荷懂。可是看着妙青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师傅过多提点,也没有师兄师姐从旁相助,所有的问题和任务都要靠自己解决,茗荷心里的那股抑郁之气就这么烟消雨散了。 别的修士,不是有家族砸灵石砸丹药砸秘籍,就是谄媚讨好师父师兄,撒娇耍赖花样百出。落霞谷,到底是本门风气最清正呢,还是自由放任不操心呢?这个问题茗荷觉得等到妙青成为结丹修士后自然就有答案了。 妙青自然不知道茗荷心里的千回百转,她此时想着笔记上的内容,一番对比总结后,有了新想法。饭毕,漱了口,回房换了件比较端庄的袍子才往外走去。 新想法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先去趟藏经阁而已。时间尚早,低阶弟子可以借阅的区域空无一人。妙青挑了一本基础阵法的书细细读了起来,落霞谷内也有些阵法典籍,虽然粗浅但是很适合新手。藏经阁的这本更细致全面,妙青不觉得枯燥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阳光洒在妙青身上,乌黑的头发利落地梳成圆髻,浅蓝色的衣袍纤尘不染。貌不惊人的女孩,珍重地捧着手中的书,眼神清亮,嘴角噙笑,仔细一看却是人人觉得复杂乏味的阵法书。 曾峮看了眼四周,确认自己没走错,这里的确是藏经阁不是阵符司。这样看着阵法书还觉得有趣的人,居然不是自家阵符司弟子真是奇哉怪也。 第34章 热情 “这本书不错,适合初学者。”曾峮说完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傻。 妙青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曾峮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是哪里的弟子?” “织绣司,李妙青。” “阵符司,曾峮。怎么你们司也要学阵法吗?” “师父交代的任务有需要用到阵法的地方。” “那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多谢。” 交谈完,妙青继续埋头读书。曾峮不多打扰,去寻找自己要看的典籍。借了这本书,妙青又继续她的爬山大业。 与曾峮的相识,她并未放到心上,只当是客套话。倒是曾峮找上了门来,妙青照例天黑后回到葳蕤轩,曾峮已在这里等了她很久。茗荷奉上了茶问道要不要迟些再用晚饭。 “唉,别别。你该吃饭吃饭,我不请自来怎么好耽误你。”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吧。” 红烧肉、干炸丸子、苦瓜炒蛋、鲜蘑菜心和一碗杂蔬汤。妙青说道:“粗茶淡饭,见笑了。咱们是边吃边谈,还是吃完再叙?” “边吃边谈。”曾峮夹了一块丸子细细嚼着,说道,“你怎么不来找我?那本书你都吃透了?” “不曾,还有四分之一没看完。”妙青回答。 “唔,这丸子真不错。” “喜欢的话我让茗荷再做一份你打包带走好了。” “打包哪有现吃好吃,你这小院儿布置的也不错。我正愁没有借口常来呢。” 妙青乐了,道:“丸子管够,曾师兄想来就来。” “我知道你以为我只是客套,但是,我曾某人言出必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 妙青将问题和不解之处一一道来,曾峮的解答浅显易懂,还能给出多种解决的方法。讨论完,曾峮才问她师父交代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妙青将增产和自己想到的法子告诉了他。 曾峮翻着她的笔记,很快就看完了,他对着妙青灿烂一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明天你爬山的时候记得叫我。”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传讯符交给她。 “行了,我走了,明天见。” 妙青送他离开,回到檐廊下沏了一杯茶,问茗荷:“这位曾峮师兄你可了解?” “我只知道,曾仙师在阵符司筑基期弟子中颇为出色,性格也还不错。” “得,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那我明天去打听打听。不过我看曾仙师人倒是蛮好的呀。” “也许是我疑神疑鬼了,我总觉得无事献殷勤,即便不是非奸即盗那么严重,也是别有居心。” “说不定是你的美貌打动了他,美人谁都想亲近。” “喂,你乱讲什么。”妙青轻轻地弹了一下茗荷的脑门。二人说笑了一阵子,这夜晚愉快的如同一支乡间小调,让人嘴角一直含笑。 隔天,妙青依约在出发前发送传讯符通知曾峮。二人来到一处没有人烟的荒山,曾峮让她先演示一遍她琢磨出的法子,妙青一一演示过。曾峮说:“你的东西,质量太差,品阶太低。” 妙青坦然的说:“没有钱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钱的话,可以想办法赚钱,这个待会再说。假如,你连外快都赚不了,那就只能从根本处解决问题。搜寻灵气,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望气。” “望气?” “就是用你的眼睛寻找到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这个方法只适合低阶弟子,像你之前的方法都太慢,太笨。估计三年后才能完成你师父给你定的任务。这望气之术也不难,关键在于专心二字。” 曾峮拿出了一枚玉简,上面详细写了望气之术的方法。他不多言,找了块有树荫的地方坐下休息。妙青读过几遍之后,开始尝试。 望气术,需合眼,神识下潜,化灵气为水流,引至双目,以自身灵气为引,搜寻别处灵气。 妙青只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看山看树时,能看见蕴藏其中的灵气与精华,或淡或浓。妙青选择了一处离她最近的灵气最浓郁的树,熟练地使出唤灵术。 唔,果然不能分心。使用唤灵术时就不能望气了。妙青一边收集灵气一边问道:“曾师兄,有没有心分二用的方法。” “你把浓郁之处牢牢记住不就行了,记性不好还修什么仙。” “也是。”妙青又低声说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不然我怎么会变笨。” 第35章 阳奉阴违 自从学会望气之术后,妙青的收集效率高了不少。曾师兄又热情帮忙改进了唤灵术的符纸和阵法,妙青不用再起早贪黑,剩余的时间都拿来炸丸子,算作曾师兄的酬劳。 这天,妙青哼着歌走在回葳蕤轩的路上,遇到了宋婉若。宋婉若背着一个巨大的箩筐,里面装着不少新鲜的蔬菜水果。 妙青开口道:“宋大仙师,这是刚赶完集回来吗?” 宋婉若白了她一眼:“什么赶集,我这些好东西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来的。” “怎么,这些东西珍膳司没有?我看就是普通的蔬果啊。”妙青左手拈了一根了长得像扇子的青菜,右手抓着一枚黄澄澄的果子,靠近鼻子前嗅了嗅。 “给我把你的爪子放下!”宋婉若大叫,“这是镜州的扇叶葵菜和灿州的凤凰果。司里的食材都是有定额的,像这样的食材更是不会拿给弟子练手。这些东西都是灵厨师考核的必考题目,买完这一堆,下个月,不,还有下下个月,就只能啃窝头了。” “可怜的孩子。”妙青很听话的放下东西,拍了拍她的头。 “少来,谁比谁惨还不一定呢,哼。” “好啦,大不了你来我这蹭饭,想吃几碗就吃几碗。” “不要,手艺太差。” “你居然敢质疑茗荷的手艺,回头我就告诉她。茗荷的菜连曾师兄吃了都赞不绝口呢。” “嗯?曾师兄。李妙青你可以啊,又勾搭哪家青年才俊了。” “什么叫勾搭,那叫纯属偶然。”妙青简单把认识曾峮的事情讲了,宋婉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妙青,道:“我觉得这位曾峮师兄大概眼神有问题。” 妙青表示同意。 二人往珍膳司的厨房走去,讨论着曾峮的眼神到底有多差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喊了妙青的名字。妙青回头一瞧是蓝惜。蓝惜一袭浅碧色天香罗长袍,一根白玉葫芦金簪束发,低调的华丽。 看来是发财了,妙青暗暗想到。 “不知蓝师有何见教?” “种子的事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 “李仙师如果有空的话,我想去一趟你的桑园。” 难道要报恩?妙青说现在有空,于是告别了宋婉若,和蓝惜一起去桑园。算起来,约好的一月之期没剩下几天。 本该寂寂无人的桑园,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响起。 “小心点。”灰衣男子小声说道。 “怕什么,这功夫那姓李的估计还在爬山呢。”黑衣男子不以为然。 “还是快走吧,万一发现了不好。” “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件事就是闹到刘司主那儿我也不怕。” 妙青大声的咳嗽了一下,那两道声音的主人,先前还很大胆的黑衣男子很是慌张,小心翼翼的灰衣男子倒是较为淡定,只不过他二人均不敢直视妙青。 妙青对蓝惜说道:“让蓝师见笑了,我现在要处理一些织绣司内部事务,改日再来请教蓝师。” 蓝惜知道此刻有些尴尬,点头离开。 妙青双手环抱在胸前,盯着他们俩不说话。这二人是灵蚕部的老人了,慌张的黑衣男子叫张立,淡定的灰衣男子叫胡时。知道妙青此刻故意晾着他们,过了一会,还是胡时先开了口。 “李仙师,我们错了,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 “我不是大人,我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妙青扯了扯嘴角,摆出了传说中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左脚脚尖划拉着地面,像寻常的小姑娘无聊时打发时间一样。 张立闻言简直站立难安,脸又黑又红,他的声音有点发抖,道:“我们罪该万死,请仙师饶恕则个。千万不要告诉刘司主啊。” “这位大仙师是灵蚕部的老前辈了,小的怎么敢去告状。”妙青故意把大字咬的极重,声调拔高了好几个度。 张立又是弯腰又是作揖,讨好求饶之词滔滔不绝。胡时见妙青不为所动,依旧淡定地说道:“仙师可知道我们为何不遵从你的命令?要知道这样做的,不只我们二人。可以说整个灵蚕部,只有三成的人遵从了你的命令。” “哦?”妙青皱了皱眉头,“愿闻其详。” 第36章 弹弹弹 “仙师要求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但是修仙之事本就只争朝夕。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耽误修炼他们自是不肯。剩下那些懒惰的,不愿意去下山,也不愿多走几步路去其他山头采叶子。还有的胆小的,怕灵蚕突然换了叶子吃不惯吐出来的丝品质不好。还有贪了您的钱却依旧在灵园采叶子的……” 胡时说到此处,意味深长的看着妙青。 “原来如此。” 妙青自那日宴请过灵蚕部的人之后就没再踏足灵园,彻底撒手不管。一方面是忙于寻找增产方法,一方面是出于信任。没想到,现实狠狠地赏了她一巴掌。 “罢了,你们俩走吧。” “仙师,您真的不怪罪我们了?” 妙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胡时和张立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此刻,天高云淡,有清凉的风吹起妙青的衣角,也吹乱了她的心。妙青在桑园中一棵一棵查探着桑树的情况,这些树不仅没有得到预期中应有的休息,还因为偷偷采摘而损伤不少。当她全部检查完毕,脸色黑如锅底,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堆苍蝇。 陈楠看到怒气冲冲的妙青来兴师问罪的时候,他笑呵呵地让她息怒,又亲自沏了一杯顶级的雪山银针茶。伸手不打笑脸人,妙青无法直接发飙。可是现在哪有心情喝茶,她拿起茶杯略沾了一下,便放下了。 “陈兄,你灵蚕部的人无视我的命令你可知道?” “我说不知道你肯定不相信。要说知道,那又不是事实。”陈楠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们灵蚕部看似清闲,其实每天要操心的事可不少。我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这话听起来很客气,其实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妙青将左手狠狠地攥紧,面上却露出淡淡地微笑。 “是,底下的人做错的事又怎么能怪到陈兄身上,打狗也要看主人嘛。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从明天开始,请你们严格遵守。另外,我还要延期一个月,此事没得商量。如果有异议,咱们就去师父面前讲个明白。” 说罢,妙青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灵蚕部。 陈楠将妙青喝过的那杯茶泼在地上,嗤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妙青心烦意乱,在院子里不用灵力,全靠体力练了一下午的剑。没有美感,没有轻灵之意,反而略显笨拙滞重。纤细的青丝剑耍出了斩马刀般的大开大合,幸好饶半夏没有看到,不然非气得吐血三升不可。 这练的不是剑法,而是怒气。 挥汗如雨过后,心情果然好了一些。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套柔软宽松的衣袍,散着半干的头发,妙青开始琢磨如何解决这些灵蚕部那些刺儿头。 不能让他们随便进入桑园。 诶,我设一道禁制不就完了! 妙青翻了翻阵法书,找到了一条符合她要求的禁制,先去了趟库房,又去找了曾峮。晚饭随便吃了两口,一心扑在这道禁制上。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来到桑园门口,用了半个时辰布置完毕。 十颗木系灵石,十颗金系灵石,二十根铁符柱,一根绕城丝。为了弄到这些东西,妙青现在不仅负债累累,又为了淬炼到与自己心神合一耗费了不少元气。 妙青随意捡了一块小石头,轻轻一弹,小石头瞬间飞到十米开外。 呵呵,叫你们跟我斗。 坐着飞筝用着残存的灵力回到葳蕤轩,妙青的头沾到枕头的瞬间便睡着了。 灵蚕部的人像往常一样偷偷摸摸来到桑园,无一例外的被禁制弹射到飞起。有不信邪的,试了几次,就飞出去几次。有气不过的去找陈楠,陈楠很聪明的不接这烫手山芋,只说妙青吩咐过有不满的人可以去找刘司主商议。那傻不愣登的人还真的去找刘司主,吃了闭门羹。只好怀恨在心,在心里把妙青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总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在睡梦中的妙青不知道一个更大的麻烦已经降临。 第37章 不翼而飞 黄昏,葳蕤轩里洒满了落日的余晖。天空里飘浮着一朵朵深浅不一、金红交织的云彩,却见幽深晦暗的夜幕已经悄然挂起。 睡眼惺忪的妙青觉得有些口渴,可是茶壶里是空的。她叫了一声茗荷,无人应答。也许是声音有些小,她提高了音量,依旧不见茗荷的踪影。 人去哪儿了呢,妙青小声嘀咕着,趿拉着鞋子,顶着散乱的头发去小厨房里找水喝。一杯清凉的水下肚,妙青清醒了许多。又打了一盆水,简单梳洗了一下,妙青才去了书房。 不知怎的,总有一丝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妙青吐了一口气,放下书,环视了一圈书房。嗯,物品摆设没有变,也没有少什么东西。妙青又转了转其他地方,也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姑娘,你醒啦。”茗荷从门外走来,手里提着一个点心匣子。 “嗯,你这是打哪儿回来。” “丹药司的小姐妹约我喝茶,她们还弄来了清风楼的点心,结果买太多没吃完。这一盒牡丹饼还没开封,所以我就拿来给你啦。”茗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姑娘不会怪我偷偷溜出去玩吧。” “怎么会,不耽误正经事就成。” “我看你在这儿转来转去,是找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心里有点烦,瞎转转。” “姑娘也别为灵蚕部的人烦心啦,不值当。我听说你的禁制特别管用,好多人都吃苦头了呢。” 妙青觉得此刻的茗荷与平时不同,格外活泼跳脱,多了些小女儿家的情态。罢了,今天怎么总是疑神疑鬼的。难不成是要生病? 妙青摇了摇头,索性席地而坐,摒弃杂念,开始练功。 茗荷退下了,直到晚饭时分,妙青沉默的吃完这一餐饭,茗荷也像往日一样沉稳。吃过饭,妙青去了趟桑园。 雾沉沉的夜晚,看不见一颗星星。时有时无的微风,让桑叶们奏着杂乱无章的曲子。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嘶哑地鸣叫着。不吉利的余韵回荡在听者的耳朵中。妙青娇嫩的手抚摸着粗糙的桑树,心里默念道,你们可一定要早点恢复生机呀。 生机! 一道她不愿相信的念头闪电般劈过了她的脑海。 妙青拔脚狂奔,忘记了坐飞筝更快。当她气喘吁吁地回到葳蕤轩书房,打开书架最底层的竹箱时,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不见了,辛辛苦苦收集的草木生机不见了。封存草木精华的玉瓶、符箓,全部不翼而飞。 妙青笑了,笑容里包含着不可置信和束手无策。笑完她又哭了,哭自己粗心大意,哭自己笨、苦自己没有用。 连上把锁这么简单的事自己都没有做。 夜已深,无人安慰的妙青放任自己流泪。 当她发觉自己有些头晕眼痛的时候,便停止了哭泣。她用冰水洗了洗脸,拿着湿帕子冷敷了眼睛。照了照镜子,嗯,看不出哭过。 那么,现在是该找出凶手了。 哪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居然敢偷到姑奶奶我头上了! 妙青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灵蚕部的人。嗯,这也是唯一的嫌疑对象。除了他们,自己没有和谁结下过这么大的梁子,也没有谁有动机去偷草木精华。 可是,灵蚕部的人那么多,要怎么找出真凶呢? 这注定又是一个失眠之夜。 只不过,顶着熊猫眼熬了一夜的妙青仙师也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毕竟她只是个修士,不是衙门里的捕快。 周露师兄和饶半夏师姐都出门不在,这件事又不能麻烦师父。谈燕行太忙,袁雨师弟年幼可以忽略不计。宋婉若除了下厨以外脑子都不灵光。 自己认识的人不少,可真正出了事能帮得上自己的一个都没有。 心事重重的妙青将草木精华丢失一事告诉了茗荷,主仆两个一起唉声叹气。 “大不了不修了,离开梦隐山回家织布算了。”妙青灰心丧气的说道。 “谁要回家织布啊?” 这玩世不恭的语气,不是曾峮还能是谁?曾峮本来是想问她那道拦人的禁制好不好用,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两个如丧考妣的姑娘。 曾峮抬头看了一眼天,说道:“我看这天也没塌呀。” “我,大概,不,是肯定完成不了师父交代的任务。年底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妙青只能痛苦的将丢失事件又说了一遍。说完,唉,心里更难受了。曾峮捏了捏下巴,从袖子里拿出一把上好的乌金木折扇,唰一下展开,十分风流的摇了摇,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的说道。 “此事不难,你求我,我就帮你。” 第38章 了无踪迹 “求你了。” 曾峮摇头。 “拜托您了。” 曾峮依旧不为所动。 “好师兄,好哥哥。” 妙青跳了起来,抓着他的袖子摇来摇去,脸上那副讨好的笑容像极了昏君身边毫无骨气的谄臣。 “就这样?没有点实际的?”曾峮骚包的转了下折扇。 “啊。”妙青立刻心领神会,“您随便说,只要是小的我能做到的。” “晚饭你全包,八菜一汤,不能重样,为期一个月。” “四个菜不行吗,八个菜,嘿嘿,稍微有点多呢。” “不行。” “求您了,可怜可怜小的吧。我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妙青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那就六个吧,不能再少了。” “好,成交!” 到时候,可以拿五盘咸菜凑数嘛。妙青心里不厚道的想着,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曾峮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只卷轴,微微泛旧的暗黄色,里面卷着一支玉杆羊毫笔。曾峮介绍道,这件宝贝可以根据使用者的灵气追踪到丢失的物品。是他偶然淘来的,因为之前的主人没有起名字,曾峮管它叫不漏卷轴。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意。 “你把食指刺破。”妙青依言刺破食指,曾峮拿起笔沾了沾指尖血,灌注灵气,在卷轴上画了一个复杂又诡异的图案。那图案先是鲜红,而后变成砖红,最后渐渐变黑,呈辐射状四散开来,消失了。 曾峮的脸色变了,他有些为难地说道:“你那东西,怕是被人彻底毁了。” 希望这东西,最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出现了又消失,比一直绝望,还要绝望。 妙青苦涩地说道:“曾师兄,还是要谢谢你。起码,我知道它们被毁了,就不会浪费时间去找了。” “做这件事的人,手脚很干净。我的卷轴上呈现不出任何东西来,说明对方十分小心。” “真是煞费苦心啊,我一个小小的炼气弟子,也值得他们这样做吗?” 曾峮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没能帮上你,但是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不收钱。” 妙青这次没有搭腔。 见她没心思开玩笑,曾峮也正经了起来,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想休息了,曾师兄你自便。” 妙青抬脚往门外走去,就这么把曾峮扔在原地。 备受打击的妙青漫无目的的走到了醺然台。若说落霞谷的日落是梦隐山之最,那醺然台的日落则是落霞谷之最。 妙青呆呆的坐着,有娇弱的树枝被风吹落,跌在她肩头。妙青捡起这树枝,一片一片的摘掉树叶,扔到地上。摘到最后一片时,把光秃秃的树枝扔了,却把那片叶子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 但是,只有难听的噗噗声。 这时候,妙青才想起自己虽然不会吹叶子,但是会弹月琴。从储物袋里找出许久没弹的月琴,调了调弦。 只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袍的女孩,笨拙地弹着一把老旧的月琴。她极有耐心,一个音一个音的练习,从磕磕绊绊到流畅自如用了整整一个下午。一首《江南月》,才宛转悠扬的回荡在醺然台中。而回报她的则是华美的令人沉醉的日落。 如果可以,她愿意余生都以月琴日落为伴。 妙青收起月琴,拿出了账本。算了下自己欠的外债,和重新收集草木精华所需要的费用。眼看着没剩下多少日子,妙青觉得自己被逼上了绝路。 修仙啊,真他娘的没意思。 有没有一夜暴富的法子?有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不,草木精华,砸在我头上呢? 妙青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既然缺钱,那就想办法搞点钱来。捞外快嘛,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自己只是听人提起过,并没有去过。 说干就干,妙青驾着飞筝往旖旎峰飞去。 上一次来旖旎峰,还是参加风起会。也是在风起会听人闲聊时说道,旖旎峰有一个地方供弟子们交换情报,买卖物品,还有发布各种任务的。这些都是私下里隐秘进行的,因此有些类似黑市。只要不太过分,门派的长老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嘛。甚至有时候,某些长老暂时周转不开,也会派自己的弟子去卖东西。 这地方被众人称作珊瑚林,因为此地种植了一片珊瑚树。高大的树木上结着红彤彤的果实,如珊瑚般灿烂夺目。只可惜,那林子里的人大多形迹可疑,鬼鬼祟祟。让这如诗如画般的美景打了不少折扣。 妙青心想,老天开眼,务必让我能在这里赚到钱。 第39章 穷讲究 妙青跳下飞筝,做贼一样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忐忑地走进了珊瑚林里。 只见这里划分出两个区域。东面都是人,以买卖物品为主。西面的树上挂着一张张细长的笺纸,上面写着各种任务和发布者的印鉴。 一穷二白的妙青十分果断的去了西面。 “欲求最新版《双修经》两本,价格可议。” “探寻上古秘境,需精通五行法术炼气后期修士一名,有意者请速速联系,急!” “需力士一名,待遇一天五十文灵铜。” “需熟练丹药技工一名,工钱可议。” “高价求购龙翼石三十颗。” 看得眼花缭乱的妙青忍不住自嘲,自己还真是身无长物啊。就在她查看了不知道第几百条笺纸,想要放弃的时候,有个男子跟她搭讪。他身量中等,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相貌平平,不知什么缘故而微微有些泛蓝的眼睛里闪着狡猾的神色,音量很小却能让你听清。 “看花眼了吧,不知道阁下想找点什么呢?没准儿我可以帮帮你。” “这位师兄不知道怎么称呼?”妙青问道。 “鄙姓霍。” “霍师兄。”妙青行了一礼,“我手头比较紧,想找点活儿干干。但是我才刚入门,也就会种种田,耍耍剑。所以能做的不多。” 霍姓男子胸有成竹的一笑,将头微微凑近了些,又不至于失礼,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道:“这不难。恰好,我知道有一个活儿很适合你,只不过嘛……” 他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聚拢在一起搓了搓。 “我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是怎么个行情。” “一百文灵铜。”霍姓男子声若蚊蝇。 妙青肉痛的掏出了钱,腹诽道他这钱可真好赚啊。 他收了钱笑眯眯地掏出了一张笺纸,说道:“过几天,有个宴会,需要相貌清秀的修士做侍者。轻松得很,只需要在一旁端端茶倒倒酒什么的。” “不知道工钱是?” “一晚半贯灵铜。这宴会一共三天,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还不少赚。怎么样,是个好活儿吧。” “多谢霍师兄。”妙青再次行了一礼。 “客气什么,这笺纸你收好,到时候会在上面通知时间地点和具体要求。如果不能去,记得最少提前半天告诉我。” “明白了。” 妙青和霍姓男子交换了彼此的印鉴。他还说,如果以后还需要找活儿干或者发布任务,可以直接来找他,就不用再跑一趟珊瑚林。 这宴会的活儿听起来很好,实际怎么样妙青也不敢太乐观。需要修士,还是相貌清秀的,又出得起这么多钱,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但是,即便是刀山火海,妙青也非去不可。 俗话说得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虽然她只是个小女子,可一样被难倒了。 妙青将那枚笺纸贴身放好,生怕错过通知。果不其然,四天后笺纸变得发烫,妙青拿出来一瞧,上面写着今日酉时在珊瑚林集合,无论男女必须素颜。 到了酉时,珊瑚林外聚集了不少了年轻修士。有些女修还很矜持的以轻纱覆面,妙青观察了一下,果真都是秀色可餐的少男少女,自己则是这一堆人里长得最差的那一个。 一个中年男修士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霍姓男子低声说了些什么。这中年男修士虽然一身超凡脱俗的白衣,但是身上流露出的气质却明显是个管家。 “人都到齐了?” “到齐了,钱管家。” “办得不错。” “多谢钱管家。以后还要多靠您老人家照顾我呢。” “油嘴滑舌。” 钱管家不再理他,吩咐众人道,不可多说多看多听,只需多做事。要谨守本分,手脚勤快。然后带着大家飞到了逍遥峰。 逍遥峰是梦隐山余脉,位置偏僻,风景秀丽,且多奇峰异岭,地形隐蔽,十分适合进行不能正大光明的享乐活动。 训练有素的仆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布置桌椅,准备酒菜。乐师伶人们在一旁调试乐器,清嗓热身。钱管家命众人换上侍者衣衫,是一套朴素的红衫黑裙。让女修士们统一将头发梳成百合髻,几个唇色偏淡的女修士让她们涂了嫣红色的口脂。 穷讲究,难不成是天王老子要来了? 妙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第40章 钱不好赚 在接受了一连串繁琐严谨的速成训练后,宴会开始了。一群衣着华丽、簪花抹粉的世家子弟款款入席。宴会的操办人是掌门的五徒弟郑铠闻,目的是为了结交天道盟的重要成员,高家。 来者是高家的嫡系的小公子,高鸥,年方十七,最大的爱好饮宴。高鸥借口出门游历,其实是玩心大发,不想在家日日苦练。为了讨好这位高小公子,郑铠闻可谓耗费重金,请来了清风楼的大厨,怡然园的头牌,从家里的库房搬出招待贵客用的器物。这位高小公子不喜凡人,不喜粗手大脚面目丑陋的人。因此,郑铠闻只能偷偷地从门派里雇佣一些修为低的小修士来当侍者。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柳颜梅腮的伶人一袭雪白的蝉翼纱裙,宽大的天水碧色腰带将她的腰肢勾勒的盈盈不堪一握。更不要说那如出谷黄莺般清丽婉转的嗓音。她的舞蹈很节制,却又恰到好处,将观者带到了春日的杏花林里,为她的遭遇且喜且悲。 “妙啊,赏。”高小公子将腰间的玉佩掷了出去。 伶人露出甜甜的笑容行了一礼,她的下人很有眼色的捡起了打赏的玉佩。正打算欣赏下一曲的妙青则被叫去干活儿。托盘里盛着翡翠杯和玉蕊酒。妙青低头,迈着小碎步跟着前面的侍者向宴席走去。上好酒和酒具后,便又低头快速离开。 “啧啧,你看那酒杯,透亮的像冰块一样,一丁点杂质都没有,一看就是上好的冰种翡翠。” “可不是,我看那玉蕊酒绝对是窖藏了五十年的。那味道,芳香清冽又不冲鼻子。我要是能喝上那么一小口,死也值了。” “瞧你那点出息,别给咱玄真门丢人了成么。” 妙青听到这对话,忍不住噗嗤一乐。这对话的两个男子,一高一矮,模样很是标致。高个子的发觉妙青在笑,对那矮个子的说。 “看看,这小妹妹都在嘲笑你呢。” “你懂什么,这叫做举觞酹先酒,为我驱忧烦。” “敢问二位师兄,你们可知道那个唱歌的伶人是谁?”妙青实在是很好奇。 “她呀,怡然园的当家头牌白蓁蓁。” “实至名归。”妙青突然想到了聂小环,不知道她能排到第几呢。 这两个男子又开始聊起别的话题,在这个略显尴尬的场合,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互道姓名。 白蓁蓁唱完三首曲子便退下休息,郑铠闻站了起来,举起酒杯说了一大段文绉绉的祝酒词。妙青没有心思听,打量了这位师叔。头戴玉冠,身穿白金色锦袍,脚踩登云履。这打扮既不抢风头,又凸显贵气。白净的方脸上除了一道浓眉外其他五官都很平淡。 打量完郑铠闻,妙青又扫了扫场内的众人。末席上有个老熟人,申语嘉。在这种地方能遇到他倒是不奇怪。他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身青袍全无褶皱,腰上挂着一枚羊脂玉佩。真是个努力钻营的翩翩佳公子啊。 第一晚,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换过了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申语嘉倒是冒了出来。看起来,他应该是在等自己。 “申兄好。”妙青故作轻松的说道。 “你,怎么会?”申语嘉似乎不敢相信。 “有点小麻烦,手头比较急。” “虽然那一日你拒绝了我,但是只要你开口,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妙青很是受宠若惊,本以为他要出言嘲讽或者落井下石,没想到居然是要帮忙。她很不理解,也很好奇,问道:“申兄,我到底什么地方得你青眼了?你这样热情我很是不安啊。” “你就当是男人的直觉吧。”申语嘉故作神秘的说道。 “呵呵,男人。”妙青无语,“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无功不受禄。而且,我也不相信男人的直觉。告辞了。” 这家伙居然还有点神棍的气质。越是捉摸不透的人越是危险。 第二天的宴会,除了白蓁蓁还多了变戏法和耍杂耍的艺人,没有遇到熟人。大概是好运气都用在了这一日,第三天的宴会熟人不少。风起会的曲少言,驭兽司的王子健,还有谈燕行。 妙青忍不住扶了扶额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办?不能化妆,戴面纱又太突兀,自己又不会易容法术。 于是,妙青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手把托盘举得高高的,头又低的不能再低,几乎挡住了八成的脸。 不幸的是,酒洒了,更加不幸的是,酒洒在了曲少言身上,比更加不幸还要不幸的是有人暗中使绊子,而妙青根本没发现是谁下的黑手。 曲少言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话。 “你,想死吗?” 第41章 跪下,喝酒 “你,想死吗?”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这般俊美无俦的少年和自己说话怕是会生出无限绮思。妙青却觉得眼前这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嘴唇,幽幽地冒着绿光的眸子,像地狱里的恶鬼一般可怕。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强自镇定地说。 “对不起。我再赔给您一件,您看可好?” “呵呵,给你多少银子你也找不到第二件了。”曲少言冷笑。 “是我一时不慎,只要能让您满意,我愿意做任何事来补偿。”妙青知道他在气头上,只好放低了姿态,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周边的人颇有兴味的围观,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此时,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开口说道。 “这不是织绣司新收的徒弟吗?既然如此就赔上一匹泪杨锦给曲兄好了。” 泪杨,长于沼泽的一种奇特植物,形如杨树,果如泪珠,因此得名。织绣司有一门秘法,用泪杨织成的锦缎不仅轻柔光滑,还可防止瘴气毒雾侵体。泪杨产量极低,采摘困难,一匹泪杨锦千金难求。 曲少言面露不悦,哪里跳出来的阿猫阿狗。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也是好心,曲兄见谅。”黑衣男子极有风度的说道。 “敢问阁下是?”妙青问道。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竟是不肯告诉她。没关系,我记住你这张脸了。 曲少言想了想,命身后的丫鬟拿上了一坛酒。露出恶魔一般的笑容说道:“只要你跪下,把这坛裂心酒喝光,我可以原谅你。” 裂心酒,烈酒中的烈酒,喝上一杯便能体会到何为心神俱裂。很少饮酒的妙青要是喝光整整一坛,怕是只能被人抬回葳蕤轩了。 眼见关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妙青大感不妙。曲少言一副不肯轻饶的样子,妙青不是英雄,也不是什么男儿,膝下的黄金虚无,赚到手的银子才是真的。 但愿待会醉倒了能有哪个好心人可以把自己送回去。 妙青上前一步,视死如归的捧起了酒坛。琥珀色的酒坛有如千斤重,她取掉塞子,凛冽逼人的酒香直取面门。妙青的膝盖刚刚弯下,只听到一声清朗地声音喊道:“慢!” 谈燕行从席间站起,缓步走来。他夺走酒坛,钳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跪下。他盯着曲少言一副兴味盎然的脸说道。 “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曲兄难道没听过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吗?” “不巧,我没听过。”曲少言寸步不让。 “我看这位师妹孱弱得很,不如这坛裂心酒我替她喝了吧。” “哦?”曲少言一手支颐,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络子,懒洋洋地说,“谈兄这是要英雄救美么?” “我虽不是英雄,却也可以救一救美人。”谈燕行光风霁月的回答道。 “可惜啊可惜,这个恶人我曲某是做定了。除了她跪下喝酒,其他任何方法都不能让我原谅她呢。便是掌门来了,我也绝不改口。” 十分狂妄的曲少言,越发英俊得令人移不开眼睛。狂,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极思峰最出色的弟子,出身于名门世家贝沢曲氏,连掌门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一心观赏杂耍的高小公子终于被吵到了,他不悦的问郑铠闻,那边怎么了吵到本公子看戏了。郑铠闻安抚了他,又问了下身后的侍女来龙去脉,才走过去。一副和事佬的口吻说道。 “些许小事也值得你们吵来吵去。你这丫头,还不快给曲师弟跪下赔罪。影响了高小公子的心情,你可承担得了后果?” 谈燕行的怒火蹭得蹿起,妙青握紧了他的手摇摇头,低声说稍安勿躁。一个籍籍无名的炼气弟子,一个毫无根基的炼气弟子,和一个出类拔萃的世家弟子。不捏她这颗软柿子捏谁? 罢了,跪就跪吧。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乎,妙青跪下了,拿起了酒坛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啊,这酒真难喝啊,舌头怎么发麻了呢? 妙青将酒坛倒过来,晃了晃,说道:“酒喝完了,曲仙师能否原谅我?” 曲少言点点头,不打算再理会她,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裂心酒的酒力很快就发作了,妙青全身发红,目光涣散,呼吸急促。谈燕行扶起摇摇欲坠的她,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42章 你给我滚 “不行啊,不能走,我还没拿工钱呢……” 妙青残存的理智还在惦记着银子,谈燕行哄着她说:“别担心,银子我待会儿派人去拿。保证少不了。” 妙青傻呵呵的点了点头,放心地晕了过去。谈燕行找出一颗解酒药喂她吃下去,然后才拿出木鸟往葳蕤轩飞去。妙青靠着他的肩膀,脸蛋红通通的,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他替她掖了掖耳边的碎发,望向无边的夜色。 梦隐山的夜晚沉静而安然,山脉中微弱又温暖的灯火,天空中冰冷又遥远的星辰,不分贵贱,不问出身,平等的照亮着每一个人。 葳蕤轩里,谈燕行把她安置到床上,吩咐茗荷好好值夜。 “她今晚喝了不少酒,怕是半夜会吐。好好照顾着,备好温水和解酒汤。你先替她更衣洗漱吧,我明儿一早再来。” “是。” 茗荷恭送谈燕行离开,打了一盆热水细细地替她擦了脸和手,散了发髻,换了宽松的寝衣。把那套红黑衣裙折好搁在一旁。给茶壶里添了热水放在桌上才算忙完。 卧室里只留了一盏灯,茗荷的脸一半被烛火照亮,一半藏在阴影中。她弓着身子坐在圆凳上,背影看起来柔弱无助,甚至有几分苍老的意味。 妙青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七岁那年,和哥哥妙庭一起去下河抓鱼。盛夏的小河十分清凉,妙青和哥哥挽着裤腿弯着腰,聚精会神的盯着河水。爹爹特意改制的小号渔网很趁手,一上午的功夫就抓了五六条鱼。 抬着鱼回家的路上两兄妹叽叽呱呱的讨论着捕鱼技巧,刚踏进家门就听娘亲骂道。 “两个泥猴儿还知道回家!玩得这么疯,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洗手换衣服!” 两人很识趣的乖乖去洗手没有顶嘴,妙庭换好衣服飞快地溜了出去,妙青则听着娘的唠叨。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下水玩这么久?女子是不能受寒的,不然长大了有你苦头吃。下回再也不许去了,听到没有?”娘用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是,我再也不去啦。”妙青撅着嘴捂着自己的脑门撒娇道,“好痛啊,娘。” “我都没用力,少装怪。”嘴上这么说,还是看了看额头,给她揉了揉。 “娘,别生气啦,待会我帮你洗衣服好不好。” “你呀你。” 娘去洗衣裳,哥哥又溜了进来,商量着明天玩点什么。说着说着有点困了,妙青说自己想小睡一下。妙庭老大不乐意的出去了,妙青睡着了。 睁开眼,妙青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床顶的雨过天青色帐子,点着宁神香的琉璃香炉,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茗荷。没错,这里是梦隐山,不是绿竹村。 果然,是个梦啊。只有醒来才知道梦,如果可以,真的不愿意醒来呢。 裂心酒的酒力尚在发作,后半夜的妙青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天光大亮时,头痛欲裂的妙青彻底睡不着了。茗荷也醒了,忙问道要不要喝水。 “嗯。”嗓音沙哑难听地把自己都吓到了。 妙青喝过水,无力地靠着软垫坐在床上。茗荷把刚刚煮好的醒酒汤端来,一碗滚烫的热汤下肚,妙青才感觉好了些。享受完茗荷的热巾帕敷脸擦手和漱口服务后,打算继续躺尸的妙青看见谈燕行走了进来。 “怎么样,裂心酒好喝吧。”本来想要安慰她,结果一开口还是变成了嘲讽。 “嗯。”妙青决定今天走惜字如金路线。 “说吧,你为什么要去给那些纨绔子弟做仆人?”谈燕行坐在一旁,摆出了拷问犯人的架势。 “缺钱。” “缺钱?” “嗯。” “你的月例银子不够?还是跟那些富家小姐出去逛街乱买东西了?难不成是被骗子骗了钱?” “不是。”这家伙,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你别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昨晚给那姓曲的跪下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吗?” “我说你一大早上来找我就是为了吵架来了?”妙青怒了,扯着破锣嗓子喊道,“那你还是快滚吧。” 说完这句话,妙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谈燕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想着自己的话好像是重了点。她脸色惨白,唇无血色,单薄的像秋天的枯叶一样。对着妙青,谈燕行总是心软的。 “好了,你缺多少银子,我借给你。” “不要,你快从我眼前消失。” 妙青翻过身去,不再理他。 屋里陷入了弥漫着火药味的安静之中。 第43章 锦囊妙金 这沉默还是被谈燕行打破了。他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说道。 “别生气了。” 她不说话。 “真的,你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她还是不理他。 “你缺钱缺的紧,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我什么交情,你何必去给那种人打工。” 她猛地转过身,把靠着的软垫狠狠地扔在地上,道:“我让你消失,你听不懂人话吗?” 谈燕行的脾气也上来了,他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简直就是不可理喻,难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何况还是个小女子,自己一大早来就是犯贱,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妙青也很气,打工怎么了,不偷不抢正大光明靠双手赚钱,好像丢了他多大人一样。他以为他算老几?拿自己当棵葱,也不问问谁拿他蘸酱?亏她还觉得昨晚他英雄救美的举动挺感人,真是瞎了眼。 想着想着,委屈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低声的啜泣着。 他以为她乐意给那姓曲的跪下吗?忍辱负重还不是为了多赚银子,赚银子还不是为了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八百年见一次面,见面就嫌弃她做得不对,什么狗屁朋友! 谈燕行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抬脚去找了茗荷,茗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谈燕行听完,拿出了一只锦囊,只说了一句转交给她吧,然后便走了。 茗荷握着锦囊走进卧室的时候,妙青已经哭得差不多了。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茗荷故意打趣道。 “姑娘的眼睛怎么了?我给你拧条冷帕子敷一敷吧。” “不用了。”妙青摇摇头,“你手里拿的什么?” “是谈仙师让我转交给你的。” “拿走拿走,谁稀罕。”妙青嫌恶地说道。 “是吗?哎呀,我看看。这锦囊这么重,唔,有灵银五两,下品灵石二十颗,鹰血石三颗,圆玉髓六粒。”茗荷的语气像店小二报菜名一样夸张。 见妙青依然无动于衷,茗荷把锦囊放在枕头旁边,笑着退下了。刚才她还奇怪,好端端的,谈燕行为什么板着一张臭脸,原来是吵架了。茗荷心里酸酸的,她是真的羡慕他们俩呀。 黑色的锦囊上绣着一朵朵橙红色的金凤花,妙青还是忍不住打开看了看,仔细地数了一遍。 “金凤堂待遇也太好了吧。这小子居然这么有钱!”妙青攥着锦囊,咬牙切齿的想着。 妙青休息了一天,次日先去找了一趟霍师兄。霍师兄本名叫霍三,凡间的乡下人起名字不讲究,入了门派后改叫霍明德。因为资质平平,被铁桥峰的何木收为徒弟。铁桥峰在整个玄真门里也平平无奇,因此想要过得更好只能靠自己想办法。 霍明德穿着一身旧灰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妙青将洗净折好的侍者衣裙交给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霍师兄,没给您添麻烦吧。”妙青摆出了一个最狗腿最灿烂的笑容。 “算你运气好。你走了以后,他们也没继续追究。往后机灵点,别把事情搞这么大。咱们这种在别人手底下讨饭吃的人,最重要的箴言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记住了,保证绝不再犯!霍师兄你放心,不过,以后还要请你多照顾照顾。”妙青将胸口拍得响亮,从袖子里拿出了半贯灵铜塞到他手上。 “你这是做什么。”霍明德嘴上这么说,手却飞快地把钱收了起来。 肯收下就好,妙青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说道:“霍师兄这么辛苦,这是你应当的。不收下就是跟我见外了。” 霍明德嗯了一声,又拍了一会儿马屁,妙青才离开铁桥峰。有了钱,妙青又干劲十足的重拾自己的收集精华任务。 另一边,灵蚕部里,皮午、田瑞、罗馨馨三人望着蚕架上成片死去的蚕茧面面相觑。田瑞哭了,他年龄最小。罗馨馨见他这幅样子心里更烦,骂道。 “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 “我,我就说,不能买马老二的便宜桑叶。”田瑞抽抽噎噎地说道,“现在怎么办?死了这么多灵蚕,呜呜……” “还不是怪那个姓李的臭丫头,好端端的封什么桑园。她心血来潮,陈楠那头死狐狸惯会讨好上面,到头来累死累活的还不是咱们。”罗馨馨阴狠地骂着。 “既然如此,那就来一招祸水东引。”年龄最大的皮午说道。 “祸水东引?”罗馨馨和田瑞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错,侧耳过来。” 皮午小声地将自己想到的毒计娓娓道来。 第44章 毒计 青瓷茶杯里泡着新采摘的紫毫龙芽,窑变釉盘子里整齐的摞着金灿灿的佛手柑。仔细闻一闻的话,空气里除了悠悠的茶香和沁人的果香外,还有一股清苦的药香。 陈楠最近身子不适,浑身乏力,只想躺在床上哪儿都不去。大夫说是操劳过度,心思忧虑所致。只需要吃几帖药,多休息休息就会痊愈。 他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元小章跪在地上,用轻柔又不失力道的双拳锤着陈楠的腿。陈楠最近将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安心做他的甩手掌柜。 他开口问道:“今日情况如何,可有异常?” “禀部主,一切如常。”元小章将灵蚕的生长情况、蚕丝的变动数目和其他器具材料的增添损耗等内容一一念来。 “嗯。把茶给我递过来,再揉揉肩。”陈楠没有多说什么,就表示他很满意。元小章恭敬地把茶递过去,等他喝完,才开始捏肩。 前几日,罗馨馨来找自己,又是美人计又是塞银子,让他对灵蚕成片死亡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大事,本来是绝对不能隐瞒的。奈何温香软玉抱满怀,又有白花花的灵银到手,他只能松口应承了。 “你放心好了,我罗馨馨什么时候做过损人不利己的事。只不过人家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养新灵蚕,元哥哥你对人家最好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你忍心吗?” 罗馨馨那张娇嫩欲滴的俏脸仿佛就在眼前。 “小章啊。”陈楠那浑厚的嗓音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 “是,部主有何吩咐?”元小章淡然的态度,让人完全看不出他上一刻还沉浸在绮思中。 “明天换个闻果。” “是。那么,换红宝橙可好?” “嗯。你退下吧。” 元小章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月黑风高日,宜杀人、交易,忌出嫁、动土。皮午却请了一帮人在聚龙阁喝酒。 这聚龙阁在汉水城里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二流酒馆。装潢嘛,略显俗气。菜色嘛,中规中矩。餐具嘛,不甚精致。屈指可数的优点就是酒水好、价格便宜、菜品分量大。因此深受广大中下层修士们的喜爱。 聚龙阁的掌柜是皮午的远亲,在这请客还能给打个大折扣。田瑞抱着一大坛聚龙阁的招牌龙腾酒,给众人的粗瓷大碗里斟满,大圆桌上满满当当的摆着十二道菜。皮午的酒碗比别人的大了两圈,他只说了一句皮某先干为敬,便豪爽的一饮而尽,蜜色的酒水顺着脖子流下来,打湿了粗糙的衣领。 待众人也喝完,发现皮午闷闷不乐地坐着。长得贼眉鼠眼的卢浩善解人意的问道:“皮大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呀?” “唉”皮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因为桑叶。” 提起桑叶,大家都很烦闷。 “姓李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禁制,老子的胳膊到现在还疼着呢。”王连刚为了表示自己所言不虚,还把袖子撸了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你这算个球,老子那天去隔壁山上采桑叶,好死不死的遇到珍膳司那帮王八蛋,对老子冷嘲热讽的,呸,什么东西。”彭健往地上吐了一大口浓痰。 众人纷纷打开了话匣子,抱怨着、咒骂着。皮午耐心地等着他们发泄完,方才开口说道。 “在座的诸位,我都把你们当做自家兄弟看待。不瞒你们,我养的灵蚕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好些个。”皮午苦着脸,把手缩进袖子里,“怎么查也查不出原因来,死了这么多灵蚕,交不上蚕丝,过几日就得被扫地出门。今天的酒怕是饯行酒了。” “皮大哥别说丧气话,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卢浩安慰道。 “你怕什么,实话说吧,我的灵蚕也死了不少。”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广达突然开口,把剩下的大半碗酒喝干。 “其实,我的灵蚕……” “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 皮午请的这帮人,除了平素交情不错,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灵蚕也和自己的一样死了不少,都在发愁怎么解决。田瑞乖巧地给空了的酒碗倒满酒,皮午接着说道。 “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过法不责众这句话。”皮午止住话头,等着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如果只是一个人的灵蚕死了,那是偶然事件。可要是灵蚕部的人的灵蚕都死了,那就是事出有因。这因是什么呢?” 卢浩的小眼睛冒着精光,道:“因,自然是了不起的李仙师了。” “啊?啥意思?”王连刚的脑子转得慢。 “灵蚕大片死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是姓李的让咱们自己找别的桑叶喂灵蚕开始。之前咱们用的都是桑园里的桑叶,灵蚕可什么事都没有。罪魁祸首当然就是姓李的,跟咱们无关了。”卢浩一边狡猾的笑着一边解释道。 “把过错都推给她能行吗?再怎么说也是刘司主的亲传弟子。”江广达有些不安。 “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统一口径,这事十拿九稳。她入门时间尚短,咱们都是灵蚕部的老人了。”皮午给还在犹豫的人吃了定心丸。 “她下了命令,你我照章办事。出了错,肯定要严惩姓李的。咱们顶多轻罚一下,江大哥不要担心。”卢浩分析道。 “好办法,老江你怎么跟个小娘们儿似的,前怕狼后怕虎。怂个屁,就是干!”彭健把酒碗摔在地上,伴着一声脆响,残余的酒水溅到了邻座的衣服上。 皮午细细地交代了众人,确定大家把内容烂熟于心之后,才散了酒席。回山的路上田瑞对皮午佩服的五体投地,皮午面色冰冷的想着,小样儿,且在让你高兴几天。 第45章 好戏开锣 静悄悄的桑园里有一只勤劳的人形小蜜蜂在工作。 人形小蜜蜂先是拿着一把特制的大剪刀咔嚓咔嚓地修剪掉多余的枝条,再给每一棵树施肥。蓝色的身影穿梭在绿色的树木之中不知疲倦,反倒因为这忙碌而感觉充实、满足。 妙青前几日得了蓝惜的传讯符,找了一个两人都有空的时间,约好在桑园碰面。大概是自己那一日的见义勇为打动了她,蓝惜虽然还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但是给出了两个很实际的法子。 修剪枝条和施肥。 这是蓝惜在园中逛了一圈后得出的结论。 她说,很多园子普遍存在施肥过量的现象,导致土壤营养不均,尤其是多年大量使用增产肥的园子。蓝惜弯下腰抓了一捧土,走了几步到另一棵树边上又抓了一捧土,再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灵园的土,把它们放在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 这三捧土乍一看没什么分别,都是黑黑的。妙青仔细一看,第一捧土黑得不正常,摸起来有一股湿气;第二捧土的颜色要浅一些,也很干燥,颗粒感很强;第三捧土的颜色介于前两者之间,手感也不干不湿。 蓝惜解释说第一捧土里肥料过量富集,阻碍了正常的灵气吸收,第二捧土正好相反是缺少肥料。 所以,施肥也是门学问。你要根据树木的需肥规律来平衡施肥。 妙青长大了嘴巴,忙拿出笔和本子来。蓝惜将桑园里的情况大致分为了三类。第一类,土壤颜色过黑的需要减肥;第二类,土壤颜色过浅的需要增肥;第三类,土壤颜色居中的则不需要增减。 蓝惜又给出了两种肥料方子,一种是她自己研究改良的增产肥,一种是补给养分肥。方子上还注明了给肥时间、分量、注意事项。 妙青如获至宝,慎之又慎的把肥料方子贴身藏好。 说完肥料,蓝惜开始讲解修剪枝条。 修剪枝条的要点只有四个字,蓝惜伸出四根纤细的手指说道,把握分寸。 枝条太多,浪费养分;枝条太少,容易促发枝蔓旺盛生长,还会有严重的落花落果现象。 蓝惜拿出剪刀,随意挑了棵树示范起来,妙青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蓝惜的每一个动作。示范完,蓝惜同样拿出一枚修剪枝条的要点概略玉简送给妙青,还顺手把剪刀也送给了她。 妙青感动得快要哭了。 这个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在桑园里打理桑树,在群山间搜集灵气,在落霞谷练功练剑,还要挤出时间来打零工攒银子还债。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的妙青就这样迎来了年末。 灵蚕部里,刚刚病愈的陈楠看到账簿里记录的蚕丝数量后怒火攻心,他把茶杯摔在了地上。许是动作急了点,陈楠觉得头很晕。闭上眼,把头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对正在收拾碎片的杂役说道。 “去,把元小章和各小组组长给我叫来。” 杂役应声退下,不一会儿元小章和养蚕小组的组长都来齐了。杂役已经换好了新茶具,陈楠依旧闭着眼,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好像不知道人已经来了。 众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这其中自然也有皮午,他面色沉静心里却高兴的想着,好戏终于要开锣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楠才睁开眼,目光如电的扫视了屋内众人,阴鸷地说道。 “我陈某人是老眼昏花了,养了一群狼崽子今天才发现。” 陈楠何等精明,之前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得了“养养就好”的病,而这所谓“养养就好”的病为何拖拖拉拉养了好几个月才痊愈。 真真是,玩鹰的被鹰给叨了眼睛。 好日子过久了,松懈了,太过于轻信旁人了,陈楠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小的们知错了,还请部主原谅。” “哦?错,你们错哪儿了?”陈楠笑眯眯地指了下卢浩,“你说说。” 卢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小的们鬼迷心窍,不该瞒报,犯了大错。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死了许多灵蚕,想着先拖延一段时间也许灵蚕就能没事,少的也能添上。谁想到门派里的桑树接二连三都害了病,山下卖叶子的马老二那儿也断了货。” 卢浩双眼哭得通红,拿出粗布手帕擤了擤鼻子,继续讲道:“又是病,又是断叶子。灵蚕越死越多,自然就交不出蚕丝。元管事也是看我们可怜,才好心替我们隐瞒。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还请部主不要责怪元管事。” 元小章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下。 破釜沉舟,这一招够狠啊。 陈楠突然来了兴致,问道:“既然如此,接下来可怎么办才好呢?” 第46章 出大事了 “既然如此,接下来可怎么办才好呢?” 陈楠此语一出,有人低头、有人苦着脸、有人叹气,彭健梗着脖子喊了一嗓子。 “怕啥,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到时候司主怪罪下来,我老彭扛了。” “那刘司主若是不让你扛呢?”陈楠盯着自己左手的指甲,嗯,该剪剪了。 “啊?这……”彭健语塞。 “你们想得挺好,欺瞒上级、监督不力、懈怠失察,这三条罪加起来我就得被扫地出门!”陈楠语气渐渐拔高,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眼前这帮人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部主息怒。”元小章开口道:“此事错全在我,部主生病将事情交给我,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刘司主一向公正严明,只要我们几个把事情讲个清楚,是绝对不会怪到您头上的。” “是啊,是啊,部主您老人家一直在养病,司主不会怪您的。”彭健在旁边附和道。 “行了,你们都滚吧。”陈楠不耐烦地说。 众人逃跑一样的离开,元小章依旧跪在地上没动弹。过了一会,陈楠让杂役们也退下,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才说道。 “小章啊,你这么做,值得吗?”陈楠并没有猜到背后怂恿他的人是罗馨馨,但是一定是收了什么好处才如此行事。 元小章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神情,道:“部主总说要体恤下面的人,我最见不得人哭,还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哭,所以就……” “说实话,收了多少钱。” 元小章慢吞吞地伸出两根手指。 “呵,就这点银子,你小子眼皮子也太浅了。”陈楠气得踹了他一脚。 元小章没有躲,挨完这一脚后,殷勤地捏起了腿,道:“小的虽然以下犯上,对不住您。但是小的收银子的时候其实仔细想过了,这件事其实司主不会怪到您头上的。” 陈楠不接话,元小章换了一只腿接着捏,道:“下面,有养蚕那帮子人顶着。上面,还有李仙师,您这头还有我扛着。所以,您真不用太操心。” “感情您老人家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那我是不是可以告老还乡做个老太爷了?” “哪能啊,小的如此愚钝,少说还得在您手下学一百年才能学到您的一成智慧。” “呵呵,我看你现在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陈楠寻思着元小章方才的话,心里大致有了对策。不过,这小子不敲打敲打是不行了。于是乎,他解除了元小章的职务,罚他去下面养蚕三个月。 晚上,罗馨馨的住处。 她准备了酒菜,满面笑容的招待着元小章。元小章喝了一口梨花酿,佯怒道:“都是因为你,陈楠今天发了好大的火,让我去下面跟你们一起养蚕。” 罗馨馨给他添了酒,又夹了一块嫩炙羊肉搁在他碗里。 “那多好,以后咱们俩就能朝夕相处了。”罗馨馨咯咯地笑了,这笑声像羽毛轻轻扫过脸颊,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好妹妹。”元小章抓住她的手,道:“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罗馨馨翻了个白眼,水蛇腰一扭,坐到了他怀里。 美人在怀,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罗馨馨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看着他那副晕乎乎的样子说:“瞧你这傻样儿。” “你有多美,我就有多傻。”元小章魂不守舍地说。 “你放心。”罗馨馨柔声说道,“不出几天,陈楠就会把你叫回去。” “哦?为何?”元小章不解。 “天机。”罗馨馨的食指按住他的嘴唇,故作神秘地微笑道:“不可泄露。” 一切如罗馨馨所说,过了两天陈楠的确把自己叫回去了。 因为出了一件大事。 灵蚕吃了桑园的叶子后成片的死亡,灵蚕部几乎陷入停摆状态。 陈楠当机立断,去了沁芳苑。 第47章 退思斋 “阿锁姐姐,你怎么来了?” 沁芳苑的人很少到葳蕤轩来,而且阿锁一脸凝重,茗荷大感不妙。 “司主让李仙师速去沁芳苑。” “我马上去通传。” 妙青正在书房里复习仙文功课,听了茗荷的话,立马放下书,整理了仪容后,快步走出去。去沁芳苑的路上妙青试图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阿锁守口如瓶。 主堂里,师父端坐在椅子上,陈楠蔫头耷脑的站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几个负责养蚕的人。见妙青走进来,那些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愤恨、有痛苦、有怒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师父,弟子来了。” 刘念君点了点头,下巴朝着陈楠的方向抬了抬,道:“你把刚刚的事再讲一遍。” “是。”陈楠把身子转向妙青,无比哀痛的说道:“李仙师,灵蚕吃了桑园的桑叶后都死了。还活着的灵蚕只剩下不到两成。” “这不可能!”妙青惊愕。 “怎么不可能?不信的话你就去灵蚕部看看!”彭健瞪着眼睛冲她喊。 “彭健,司主面前不可无礼!”陈楠制止了他,继续说道:“这是两天前的事,来沁芳苑之前我已经排查过,除了桑叶,其他的东西都和之前一样。” “你是说我把桑树养坏了?” “不敢,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我……”妙青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灵蚕到底出了什么事,在还没查清楚之前不要随意下结论。”刘念君说道,“妙青,这几日你就去退思斋思过吧,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这是关禁闭的意思,妙青俯身行礼,恭敬地答了声是。 “宫梅,把落霞谷锁起来。从现在开始,连只苍蝇都别让它飞出去。你们都退下吧。” 刘念君说完便不再理他们,起身往内室走去。她脱了鞋子歪在美人榻上,翻着还没看完的画册。 宫梅静静地站在一旁。 刘念君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去查查吧,一丁点儿猫腻都别放过。” “是。”宫梅回答。 退思斋,落霞谷历代弟子关禁闭的地方。其实就是一间静室,地上一只蒲团,角落处一只马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屋顶很高,所以并不显得逼仄。 妙青把储物袋交给了阿锁,她又认真地搜了身,确认妙青没有夹带物品后才离开。 妙青慢慢地坐在蒲团上,打量着退思斋。屋顶干干净净,可谓是纤尘不染,嗯,比自己的书架还要干净。灰白色的墙面,青黑色的砖石地面。她低头看了看蒲团,米黄色的犁草蒲团,很旧了,边缘已经磨损,但同样很干净。 她又抬起头,望着角落的马桶。深棕色的樟木桶子,涂着上好的桐油,严丝合缝的盖子忠实地履行着职责。 窄窄的白松木门和墙面的颜色相差无几,没有雕花,也没有纹理,只是一块光秃秃的木板。 小小的窗子也是白松木的,窗棂是最简单的井字格,窗纸是最耐用的油棉纸。虽然它不能推开,但是有光透进来就已经很好了。 妙青数完了地上的砖石,又数完了窗棂上的格子,门被人推开了。阿锁送来了两个馒头、一壶清水、一盏萤石灯。来的时候很安静,走的时候也很安静。 意识到门关上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妙青贪恋地呼吸着门打开时吹进来的风的气息。 装馒头的盘子是白色的、水壶水杯也是白色的,连黄铜灯座上拳头大小的萤石也是白色的。 妙青拿起一块馒头,先一分为二,在二分为四,又四分为八,才吃了起来。她细细地咀嚼着,原来,白馒头的味道是甜的。 有点干,喝了点水,继续吃馒头。 这一餐饭慢条斯理地吃完,已经月上中天。淡淡的月光和苍白的萤石光把退思斋照得格外清冷。 可惜,不能洗漱啊。 妙青散了发髻,身子靠着墙角,把手拢进袖子里,合上眼开始睡觉。可是,意识清醒无比,怎么也无法进入黑甜乡。 却,有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第48章 自娱自乐的禁闭生活 清晨,阿锁送来了六个馒头和一个略大些的水壶,把昨晚的餐具收走了。 看来这是把三餐一次性送来了。妙青想,假如自己再换套囚衣,就真的跟蹲大牢没什么两样了。她没有吃饭,盘坐在地上开始练功。 反正现下除了练功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当她把融意经运转到五个周天后,额头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她缓缓的吐气,睁开眼,拿手背擦了擦额头。 果然,还是有事情做才不会自怨自艾。 妙青用手指头细细梳了一遍头发,然后把头发挽了个圆髻。她站起身来,练了练好久没有打过的梅花掌。 呼呼地拳风响在退思斋里,配合着步法身形,比起原本的掌法多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梅花掌练完了,妙青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啃完馒头,她又想着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呢?诶,对了,可以练练仙文嘛。 妙青把萤石放在地上,往灯座里倒了些清水,用手指蘸着水在砖石上练字。 想着各种法子打发时间的妙青,终于见到了除阿锁之外的第二个人。 沁芳苑大管事宫梅。 她进来的时候,见妙青神色如常,心中对她的评价高了一些。妙青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宫管事前来要问些什么?” “自然是关于桑园的事。请把您打理桑园的各项事宜全都告诉我,越是具体您就能越早出去。” “我明白了。”妙青点头,把收集草木精华的方法、蓝惜教导的施肥和修剪枝条都说了。只不过肥料方子是蓝惜的秘方所以她没有细讲。 “但是这法子珍膳司一直在用,也没有出过事,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宫梅记录完后,又问道:“您之前与灵蚕部的人约定好封闭桑园一个月,后来又延期了一个月,可有此事?” “嗯。那时我初步判断桑园的树需要休息,所以和陈楠约好以一月为期,还请了他们吃饭。谁想到他们还是偷偷去采摘……”妙青面露苦涩,自嘲道:“去别的地方采摘桑叶左不过是多走几步路,或者下山买桑叶,银子我也可以出。谁想到人一犯懒竟能到这个地步。” 宫梅又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方才离开,妙青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水。放下杯子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应该开口要些盥洗用品的!这么久没净面揩齿,感觉气味很不好,自己都嫌弃自己。 又过了几日,来了位亲切的访客。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地声响,接着听到咔哒一声响,周露师兄把锁撬开闯了进来。他心疼地看着妙青,爱怜地摸着她的头,说道。 “小师妹,你受苦了。” “别摸,我好几天没洗漱了,脏。”妙青忙往后躲。 “师兄是计较这些的人吗?”周露生气地说道。 “师兄不是,我是。你就这么撬锁进来,师父怪罪你可怎么办?” “没事,大不了咱们俩一起在这儿面壁思过。”周露大喇喇的撩起衣摆席地而坐。 “那可别,退思斋这么小,如厕都不方便。”妙青指了指马桶表示嫌弃他这个想法。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出事了,得,这鬼地方还是老样子。不过伙食有进步啊,想当年你师兄我被关进来的时候,一天也就三个窝头。” “诶?师兄也进来过?因为什么事?” “跟独尊观那帮纨绔弟子打了一架,那帮软蛋打输了回家找爹妈哭鼻子告状,师父为了搪塞他们,意思意思让我住几天。” “哦。”妙青故意把字音拖得老长,“是单挑还是群殴?因为什么打起来的?秘籍?法宝?还是为了美女争风吃醋?” “自然是为了……”周露刚要打开话匣子,说一说当年的英勇战绩,猛然觉得不对,他敲了下她的头,道“差点被你这妮子带跑话题,说正经的。灵蚕的事你一点头绪都没有?” 妙青乖巧的摇了摇头。 “呆了好几天,啥也没想出来?” 妙青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大概是我封锁桑园让那些人很不满,所以把黑锅甩我身上了。” “你放心,师兄一定会查清楚,给你讨回公道。”周露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 “那什么,公道不公道的次要,师兄先给我送来一套盥洗用品吧。”妙青把头靠近他,吐出一大口气,“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刚才还说不计较的人,现在就一脸嫌恶地掩住口鼻直往后退,周露嚷嚷说待会就给你送来。 妙青张开嘴,舌尖舔了舔上排的牙齿,挑了挑眉毛,笑得活像一个调戏良家子的街头地痞。 第49章 正义的使者 逐影阁,周露亲切地招待着宫梅。宫梅拿着茶碗,小心地吹了吹略烫的茶汤,品了一口后,又放回原处。周露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不知宫管事查的怎么样了?” “已有头绪。”宫梅惜字如金。 “我这里倒是有件小事,也许能帮得上你。” 二人对视片刻,宫梅点头,道:“愿闻其详。” “其实是……” 周露在灵蚕部有自己的人手,是个名叫雷力的杂役,人很机灵,行事低调,又善于打交道,和灵蚕部的众人交情都不错。他事无巨细的把灵蚕部发生的事情全都报告给周露,周露则逐个分析排查,和灵蚕记录一对比,发现皮午小组最为可疑。 于是,他便把雷力报告的罗馨馨与元小章暧昧不清,皮午请众人吃饭,陈楠久病不愈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是说,罪魁祸首是皮午?”宫梅平静的问道。 “罪魁祸首嘛,我也不敢断言。不过,八九不离十吧。”周露没有把话说死,但是也基本上表明了他的态度。 “其实,这些都好说。”宫梅停顿了一下,很慎重地说,“关键是证据。到底是李仙师管理不当,还是有人蓄意谋害?线索,如果没有证据,那就只是废物。” “听宫管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周露从来不介意拍马屁,尤其是为了帮助可爱的小师妹,“不知宫管事可否提点在一二?” “灵蚕的死因。”宫梅的脸上终于露出点表情,只不过是凝重的。 “这小贼看来有两把刷子,把宫管事都难倒了。不过嘛。”周露搓了搓手,亮出一口大白牙,“真让人跃跃欲试啊。” 宫梅言尽于此,没有多呆。 周露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一直绕到旁边的杂役阿啸头晕眼花,阿啸忍不住开口问道。 “您这是在愁什么啊?” “嗯?你说,有一个人,我知道他做了坏事,只是我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得让他招供,可又没有多余的时间,有什么快速有效一击致命的方法吗?” 阿啸笑了:“您怎么忘了,丹药司不是有真言丸吗?一颗喂下去,祖宗十八代都能交代出来。” “对呀,哈哈哈,我怎么忘了这个灵丹妙药呢!”周露一拍大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回来重重有赏。 丹药司里,正在炮制药材的冯至简,突然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他摸了摸鼻子,想着好端端的不会有人念叨他吧。就猛然听到一个油腻肉麻的男声扯着嗓子喊道。 “小,简,简。” 冯至简无奈地摇头,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个混蛋来了。那油腻肉麻的混蛋把手重重地搭在自己肩膀上,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你都不欢迎欢迎人家。”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冯至简懒得客套。 “真男人,够爽快,我喜欢。”周露飞快地眨动眼睛,道“借两颗真言丸,我有急用。” “你借它做什么?” “江湖救急。我可爱的小师妹能不能离开那水深火热的鬼地方全靠它了!” “呵呵。借可以,拿什么还?” “你开价吧。” 冯至简有些意外,这死小子居然任人宰割,果然是有急用。不过嘛,送上门来的鱼肉要是不切一切,那多没意思啊。 “秋喜班的雅座票,两张。” “你他娘的,狮子大开口啊!”周露倒抽一口气,秋喜班的票不仅贵,还难抢,“真是见色忘友!连约姑娘出去玩都舍不得花钱,小心肖逸把半夏抢走了,人家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不二价,不然请离开。” “成成成。给你给你,先容我几天时间。” 冯至简答应了,取来了真言丸交给他,周露拿到手后又飞一般的回到了逐影阁。他从卧室的架子上拿出一只小箱子。里面放着一套夜行衣,一瓶易容药粉和一瓶变声丸。 好久没做坏事了,真怀念以前啊。周露感慨的沉浸在回忆里。 三更时分。 万籁俱寂,花落无声的灵蚕部。一抹矫健的身影闪了进去,不一会儿,背着一口沉甸甸的大麻袋飞到了桑园。 麻袋里的男子被丢在地上,手脚被捆住,眼睛也被蒙上了。黑衣男子掏出一颗乌黑圆润的药丸给他喂了进去,然后拿出一支香来在他鼻子下晃了晃。 皮午瞬间醒了,他还迷迷糊糊地想着天怎么这么黑,打算揉揉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了。越挣扎那捆着自己的绳结就越紧,他意识到自己此刻也不在床上,而是在脏兮兮的土地上。 “什么人,敢害老子?” “正义的使者。” 周露不阴不阳的声音回荡在桑园里,落在皮午耳朵里只觉得令人不寒而栗,浑身发毛。 第50章 刑讯不逼供 “你绑架老子不怕死吗?” “我怕死,我当然怕死。不过,我肯定能活得长长久久,你的小命可是全握在我手里。” 皮午怂了,他拼命地想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一路大神。周露也懒得废话,踹了他一脚,问道。 “是你陷害的李妙青吧。” “是。”皮午一惊,哎呦我草,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死了那么多灵蚕,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我在水里下了毒。”见了鬼了,为什么舌头不受控制呢?难道自己中邪了? “仔细讲讲。” “按规定,我们每天早晚都要洒扫一遍蚕室。我在那水里放了一味药叫泛灭啼,看起来像枯树枝,泡在水里才会挥发毒性,对灵兽有害。” “哟,挺厉害的嘛。” “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还做了什么坏事,通通招来!” “我让罗馨馨去勾搭陈楠的手下元小章,让他帮忙给陈楠下药,好拖延时间,掩盖灵蚕死亡的事情。我请了灵蚕部其他人吃饭一起对付李妙青,然后又给门派里的桑树下了毒粉,还买通了灵植贩子马老二让他不给大家卖货。” 啪啪啪,周露鼓起掌来:“环环相扣,步步杀机,您真是心思缜密啊。” 皮午明白对方肯定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只能说实话,再心思缜密有个毛用,还不是阴沟里翻船了…… “你给陈楠下药,他不知道?” “知道。但是他知道的太晚了,所以只能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那你们给门派里的树下毒,不怕宫管事查出来?” “那药粉是用来治理虫害的,所以很难察觉,只要稍稍改动其中几个药材的比例就能伤到树木。” 挺好一个大老爷们儿,脑子怎么就不用到正地方上呢?周露忍不住起了点惜才之意。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害李妙青呢?” “呸,要不是她封桑园,我用得着跑马老二那儿买叶子。马老二也是个混蛋,居然卖劣等货给我。” “原来如此。泛灭啼你藏哪儿了?” “藏在飞泉池旁老柳树下面的大石头底下。” 该问的都问完了,周露拿出另一只香来让皮午闻了闻后他便晕了过去。周露在他身上翻找了半天,又翻了储物袋。十分嫌弃的把搜刮来的东西包好揣进怀中,把皮午踹进麻袋里,把他扛了回去。 皮午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头昏昏沉沉的。他似乎觉得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越是想头就疼得厉害。 田瑞递了杯水给他,十分担心地说:“师兄你是不是病了?” “大概吧,我再睡会。”皮午有气无力,只想睡觉。 沁芳苑里。 宫梅把查来的证据放在刘念君面前,又将查来的情况娓娓道来。刘念君听完,瞧着桌子上放着的药粉,男子用的手帕包着的泛灭啼,一张记载着使用说明的纸条。 一言不发。 “你下去吧。”片刻后,刘念君挥了挥手。 刘念君歪在榻上,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宫梅回到自己的屋子,阿啸在门口等着她。知道他的来意,宫梅直接说道。 “司主什么都没说。”说完这句就进了屋子。 阿啸把话转述给周露,周露也不禁纳闷。一个杂役,罚就罚了,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不罚也行,倒是把小师妹先放出来啊! 忧心忡忡地周露又开始在屋里绕来绕去。阿啸明白这次情况很棘手,所以很识趣的在门守着,眼不见心不烦。 又过了两日,刘念君做出了决定。 皮午、罗馨馨、田瑞三人罚为洒扫杂役,元小章罚为养蚕杂役,陈楠罚俸一年,其他人降级一等。 妙青则被罚回家停学三个月。 周露不解,冲到刘念君面前要问个明白。 “师父,您明明知道小师妹是无辜的!” “我自有道理。” “您为什么要偏袒那帮人?” “偏袒?我觉得我做的处罚很公正。” “公正的话您怎么会让小师妹回家,连年末考核都不让她考。就这么回去,等她在回来的时候门派里的人怎们会正眼瞧她,她又如何自处啊。” “不是有你这个体贴的师兄为她忙前忙后吗?”刘念君似笑非笑的目光告诉他,你小子做了什么手脚我可是一清二楚。 周露被师父的看得直心虚,灰溜溜地离开了。 第51章 回家过年 夕阳洒在玄真门的广场上,年末考核第一日结束了。 炼气弟子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讨论着今天的考题。袁雨四处张望了下,找到了谈师兄,小步快跑过去。 “谈师兄。你有没有看见妙青师姐?” “没有。” “奇怪,她怎么不来考试呢?”袁雨不解。 “也许是出了点情况吧,走,咱们去落霞谷看看她。”谈燕行也很疑惑。 门派里的年末考核,低阶弟子都要参加,除了极特殊的情况以外。他二人来到葳蕤轩,却只见到茗荷。 门窗紧闭,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檐廊下的风铃寂静无声。 人去楼空,这四个字蓦然浮现在袁雨心头。茗荷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李仙师离开了,三个月后才会回来。” “走了?去哪儿了?为什么走?为什么要走三个月?”袁雨的问题像连珠箭一样密集。 茗荷简单讲了下事情经过,知道了原因后袁雨很是生气,谈燕行沉默不语。人不在,他们俩也没有多呆。 路上,袁雨愤愤不平地说:“刘司主罚得也太重了!” “是啊,罚得太重,对那些杂役又罚得太轻。可是,这是人家内部事务,咱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唉。”袁雨心情抑郁。 “不过,她那样的一个人,不会轻易被击垮的。” “难道就没有办法教训教训那帮混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幸好,咱们不用等十年,过了考核后就可以解决了。” “谈师兄已经有方法了?”袁雨面露喜色。 谈燕行但笑不语,一副神秘莫测的派头。 绿竹村里。 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掌心里也只是微微凉。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事宜,打扫、备菜、祭祀、迎神,是冬闲时节里难得的忙碌。 妙青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碎花小棉袄,头上戴着一朵小小的珠花。左手拿着志异小说,右手掏着椒盐瓜子,盘着腿床上,十分悠闲,十分的不淑女。 谁能看出这是个修士呢? 李妙庭走进屋里,发现自己妹妹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很是不爽。他皱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大声斥责道。 “什么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 妙青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把瓜子皮准确无误地吐在盒子里,才说道。 “我不是姑娘难道是男人?盘腿嗑瓜子就能变男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女人了。” “你强词夺理!” “你多管闲事。” “你这幅样子,以后谁敢娶你!” “哎呦喂,大哥,你傻了吧。我修仙的,不用嫁人啊。”妙青哈哈大笑。 妙庭气恼,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可是,修行的人不都是仙风道骨、衣袂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吗?眼前这个臭丫头,哪有一点仙气儿? “吃吧你就,肥死你。”妙庭气哼哼地骂道。 “你要是没事儿干呢,就去帮帮爹娘干活,要不就去温习功课,乖。” “那你怎么不去?” “我有事干啊。”妙青把志异小说拿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又没找别人不自在,也没端着架子找茬。” “我是你哥,管你是应该的。” 真是的,怎么读了几年书把脑子都读迂腐了。妙青从枕头底下拿出两团棉花球塞进耳朵里,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屑,继续嗑瓜子看书。其实不塞棉花球,她也能封闭听觉,但是示威的含义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你根本不怕他。 妙庭自觉没趣,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只好走开。 自从修行以来,妙青一年回一次家,每次也只是呆个五六天。像这样过年期间回来还呆这么久是头一回,因此爹娘很是开心,舍不得让女儿干活,让她想干嘛就干嘛。 妙庭见妹妹回来也是开心的,但是看到爹娘这么纵容她就又不开心了。少年的心思本来就别扭,有时候也想说两句好话,结果一开口就又恶语相向了。 妙青放下书,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小玉盒。盒盖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鸽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信。 凡人有飞鸽传书,发明这个传信盒子的人沿用了这个典故,所以每个盒子都刻了鸽子。 写信的人自然是周露师兄,临行前周师兄把传信盒子送给她。妙青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一封信,信的内容可谓是罗里吧嗦,鸡毛蒜皮,恨不得把每天吃了几碗饭,碗里有几颗米都告诉自己。 妙青不知道自己读信时脸上是微笑的,只是读完信后仔细地把它收好。她数着周师兄的信想着,不知道再收多少封才能回到梦隐山呢? 第52章 探病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妙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喊了声茗荷。哦,自己现在在家。于是,穿好衣服梳好头,自己去打了洗脸水。然后溜去厨房,拿了个馒头,夹了一小块酱豆腐当早饭。正吃着呢,爹走了进来,说道。 “饿了?” “嗯。” “光吃这个能行吗?爹给你煮碗面条。” “嘿嘿,不用了爹。家里做的酱豆腐最好吃。” 妙青爹给她冲了一杯热茶,坐在旁边,试探地问道。 “青儿啊,你,会不会给人治病啊?” “不会。师父没教。”妙青摇了摇头。 “唉。”妙青爹叹了口气。 “咋了,爹,出啥事了?” “村头张大叔家的大儿子前两天去山上打猎被野兽咬了。大夫请了,药也吃了,病就是不见好啊,昏迷好几天了。你张大叔愁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妙青想了想,自己储物袋里是有些丹药,也许能帮上些忙,不过也不能随便允诺,万一治不好再结仇就不好了。 “爹,我跟你去看看吧。师父虽然没教医术,但是我也会一点处理外伤。不一定管用,得看看张大哥具体情况再说。” “好,你吃完了就去。” “也别跟人家说我是去治病的,就是正常去探病。” “爹都听你的。” 吃完饭,妙青换了身素色的衣裳,今天起床时穿的衣服颜色鲜艳了些,不太适合探病。又包了些干果点心才跟着爹去张大叔家。 离着张家还有些距离时,就听到一阵装神做鬼的声音。妙青皱了皱眉头,父女俩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神婆在院子里做法。 妙青爹跟张家人打了招呼,寒暄了一番。妙青也见了礼,把带来的东西送了过去。 张家也是病急乱投医,换了几个大夫,汤药一碗一碗灌下去也不见好,就想到请神婆。那神婆五十来岁的样子,头上插着野鸡毛,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水田衣,手里挥着一把桃木剑,口中煞有介事的念着只有她自己个儿才能听懂的东西。 寻常农家没有香案,拿小炕桌代替。桌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前放着一杯清水。那神婆念完了谁也听不懂的东西,开始用极其难看的动作舞剑。 妙青捂住了眼睛,真是没有办法看下去了。 老太太,骗钱能不能有点讲究,好歹练练套路成吗? 终于,漫长到妙青都忍不住想开口骂人的时候,神婆舞完剑了。她用剑尖在地上挑了一点土,又拈了一撮香灰放进杯子里。 “把这杯水喝了,你儿子就能醒了。” 张家大妈千恩万谢的接过了杯子,神婆被请进客厅里。妙青跟着爹去看张大哥。 张老大脸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腿上胳膊上都包裹着绷带。张老大的媳妇在一旁守着眼睛红红地,显然是哭了好几天。 妙青用神识查探了一下伤口,咦,居然是中了妖毒。 难怪治不好呢,妖毒用寻常草药确实治不好。 只是绿竹村附近怎么会有妖兽呢? 正想着问题,张大妈就要把那杯所谓的神水喂给他儿子。 “慢。”妙青制止了她。 “咋?” “这水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张大妈不解。 “喝了不管用,反而会坏事。”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因为这水有毒。” “什么?”张大妈和张老大媳妇都惊讶了。 “不信的话,去找只鸡来把水灌下去,不出一会儿鸡就会死。” “这……”张大妈狐疑的看了看妙青,只见妙青一脸胸有成竹的神情。 “鸡要是不死,那就是我看走眼了。鸡要是死了,那您儿子可就真救不回来了。” “娘,要不咱试试。”张老大媳妇劝道。 “行。” 大家离开卧房,来到院子里,张老大媳妇亲自去抓了一只鸡。张大叔正在招待神婆,看见他们都站在院子里,也走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张大妈把妙青的话复述了一遍,神婆也听到了,很是生气地冲妙青嚷嚷。 “哪来的女子在这里信口雌黄。” “在下是绿竹村本地人。” “你有何证据说我下毒?” “证据,有啊。”妙青把杯子夺了过来,飞快地把神水灌给了鸡。果然,片刻功夫鸡就断了气,连羽毛都变了色,乌沉沉地很是吓人。 鸡一死,神婆慌了,张家人怒了。张大妈抄起扫把就抡了过去,张家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你这害人精,敢给我儿子下毒,我要你狗命!” 第53章 治病 这神婆本姓傅,是邻县的一个老寡妇。早些年和一个老道士不清不楚,学了点皮毛,靠这点小伎俩混饭吃。 谁想到今天竟然栽了!栽得莫名其妙! 她的那杯“神水”,绝对喝不死人,顶多拉肚子,怎么可能有毒?她只想赚银子不想惹官司啊。 见傅神婆挨揍得差不多了,妙青才慢悠悠地说道。 “这人居心恶毒,捆了去见官。” 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捆绳子,说着就要动手了。傅神婆慌了,赶忙跪下了连连求饶。 “求各位饶了小的吧,小的真的没有下毒啊。” “没下毒,鸡怎么死了?还敢撒谎!”张大妈骂道。 “我真是冤枉的呀,我真的没有下毒啊。” “张大叔,还是早点做决定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妙青指了指天空,冬天日头短,如果要送到衙门还得套车,来回路上还要不少时间。张大叔虽然很生气,但是他又是个很心软的人,看着跟自己岁数差不多的老太太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又狠不下心。 妙青心下了然,低声对张大叔说。 “这神婆虽然不靠谱,到底被我揭穿了没害到人。您要是不想去衙门,可以让她赔点钱。” “嗯……”张大叔有些犹豫。 “张大哥请大夫抓药花了不少钱吧,病好了养身体也得吃补品,哪儿不需要银子呢?” “好,就这么办。那让她赔多少钱好啊?” 妙青算了算,说道:“十两。” “会不会有点多?” “不多。您放心,她肯定会答应。”就这种江湖骗子,身家厚着呢,妙青在心里呵呵冷笑。 张大叔对傅神婆说:“罢了,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我就放你一次。不过你得给我家赔十两银子。” 一听不见官了,傅神婆如蒙大赦,赶忙拿出了十两银子。张大妈还是有点不忿,但是她看见这么多银子也不说别的了。张老大媳妇是个柔顺的,公公婆婆的决定她向来遵从。 傅神婆手脚麻利的把她那些道具打包收好,正打算夹着尾巴溜之大吉的时候,那个令她害怕的小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最好,不要再让我遇到。否则的话……” “不敢,小的再也不来绿竹村了。我对天发誓,我要是再来绿竹村就天打五雷轰!” 妙青满意地挥挥手,示意她可以滚蛋了。傅神婆走了,张家人拿着银子更是愁眉不展。妙青爹把手搭在女儿肩头,小声问道。 “青儿,你是不是能治好。” “知女莫若父。爹,你瞧好吧。” “咳咳,其实吧,张大哥这个病我能治好,但是呢。” “但是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你尽管开口。”张大叔目光热切的看着妙青。 “保密。” “啊?”张家人本以为是要银子要东西,没想到是这个要求。 “对外你们就说是游方郎中治好的,绝对不能透露是我治好的。我就这一个要求。” “好好好,没问题。”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给张大哥治病。” 众人又回到张老大卧室,妙青这次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确认是妖毒无误后,从储物袋里拿出化毒丹和愈疮药粉。她把张老大胳膊上的绷带解开,拈着瓶子将药粉轻轻地洒在伤口上,只见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瞬间恢复如初。 张家人都惊呆了,这是神医啊! 妙青仿佛没看到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对张老大媳妇说。 “腿上的伤口你来弄吧,我先出去待会再进来。” “哎,哎,好的,我知道了。”张老大媳妇连声答应。 妙青出去了,男女有别,自己真不方便给张老大其他地方上药,不过好在愈疮药粉用法简单。过了一会儿,张家人把她请了进去。 绷带用不上了,衣服也换了一套干净的。妙青把化毒丹喂给张老大,又把手搭在他脉上。旁人瞧着是在切脉,其实是妙青将少许灵力输进去让化毒丹的药力更好的挥发。 昏迷不醒的张老大睁开了眼睛。 家里人都守在床边,还有李村正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他声音嘶哑地说:“爹,娘。” “在呢,在呢,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张大叔笑了,张大妈和张老大媳妇喜极而泣。妙青的心里也暖融融的,做好事真不错呀。 “多休息几天,吃点好的,再请个郎中开点固本培元的药。”妙青说道。 “还请啥郎中啊,就靠大闺女你了。” “别,其实我真不是大夫。只是恰好我师父教过我怎么治这种毒,要说补养身体还是得请正经郎中。这回纯粹是运气好,误打误撞了。” “行,就听你的。儿啊,待会娘给你炖骨头汤。” “那我和我爹就走了,记住,千万保密。” “放心,打死都不说。”张大妈神色郑重的说道。 张家人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妙青父女,妙青爹看着女儿娇小但挺拔的身影十分欣慰。妙青挽着爹的手臂有些沉重地说道。 “爹,村里可能要出大事了。” 第54章 搜索 “爹,村里可能要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妙青爹不敢掉以轻心。 “张大哥的病不是普通野兽,是妖兽攻击的。所以寻常郎中治不好。” “妖兽?”妙青爹神色凝重,道“这大过年的,唉。” “不过我看张大哥既然能逃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妖兽,明天我去山上一趟。” “那好,爹跟你一块去。” “不行,爹。你去我会分心的,我自己去逃跑更方便。”妙青挤了挤眼睛,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自己去我不放心啊,闺女。” “那爹你送我去,然后你再回家。” “好吧。”妙青爹也不愿意拖累女儿。 “不知道今晚娘做了啥好吃的。”妙青岔开了话题。 回到家,父女两个心照不宣的没有把去张家治病的事说出来。晚上,等到家里人全部睡熟了之后,妙青拿出青丝剑练习起来。 嚯嚯,好久没动手了,有点小兴奋呢。 练了大半宿,直到三更才合眼休息。清晨,天刚麻麻亮妙青就起床了。快速地洗漱吃早饭,穿了套利落的男装,留了个字条,妙青便上山了。 天清气朗,明媚和煦,光秃秃的树木上还有未散尽的晨雾。若不是耳朵被冻得有些发红,妙青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梦隐山的荒山野岭中搜集灵气。 妙青用神识探查着,眼睛也在搜寻痕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妖兽,总不会是故事里的年兽吧。 仔细地查找了一整天也没有什么发现,天擦黑的时候妙青便打道回府。妙青爹看到女儿回来如释重负,说道。 “你这丫头,也不等我自己就去了。” “嘿嘿,让爹担心啦。对了,爹,张大哥怎么样了?” “好了,跟没事儿人似的。今天中午你张大妈还来送了腊肉呢。” “爹,待会咱们俩再去看看张大哥吧,我有话要问他。” “行,反正也没事现在就去吧。” 张家,张老大正在劈柴。家里人把妙青治好他的病的事告诉了他,看见妙青父女来笑得特别高兴。 “李大叔,李妹子,快进来坐。” “都能干活儿了,看来恢复得挺好。”妙青爹说道。 “都是李妹子厉害。”张老大既是感恩又是崇敬的看着妙青。 “张大哥我想问你点事。你还记不记得攻击你的野兽的样子?你是在哪儿遇到的?” “我想想。”张老大回想着,道“我是在山腰老枯井那儿遇到的。那野兽长什么样子我忘了,它跑得特别快,我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有点像熊,又比熊小,形状还要方一点。” 老枯井不是井,是天然形成的一个山坑,长得很像井,所以被起了这么个名。妙青对妖兽所知不多,只能回去查查书。 “你再想一想。”妙青恳切地说。 张老大又认真地想了一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道:“真想不起来了,对不住啊李妹子。” “没关系。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不过,你们问这个干啥?” “问清楚了好提醒大家最近别去山里,这野兽太危险了。” “哦。”张老大不疑有他,送了父女俩离开。 “今天没找到吗?”确定张老大离开很远后,妙青爹才问道。 “没有,明天还得接着找。所以我来问问,好确定那妖兽出没的地点。” “你多加小心,打不过就跑。” “放心吧爹,你也提醒一下村里人,最近别去山上打猎了。” “好。” 张老大提供的线索实在是宽泛,符合这两点的妖兽不计其数,根本无法缩小范围和种类。妙青只得收起书,继续练剑。 第二天,妙青直奔老枯井。老枯井直径大约五尺,洞口被村里人围了一圈简易栅栏,防止误入。果然,地上有一些发黑的血渍,应该是张老大的。但是,却没有妖兽的痕迹。 妙青用神识查探了枯井内部,空空如也。 但是妙青觉得那妖兽既然在这里得了手,应该还会再次出现。所以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鸡,杀掉后把鸡血喷洒在地上,把鸡也扔在一旁。 然后,收敛好气息,守鸡待兽。 风诡异地刮了起来,地上的枯叶以不吉利的姿态打着旋儿。极其微弱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妙青扯起嘴角微微一笑,来了。 第55章 诛兽 张老大的形容确实没错,这妖兽的确很像熊,一身嫩绿色的长毛,略方的脑袋上长着一对羊角,鸡蛋大小的眼睛黑漆漆的,锋利的爪子脏兮兮的,不知沾了多少血。 绿毛怪熊扒拉了两下鸡,好像很不满意。妙青拿出青丝剑,屏息凝神,将全部灵力灌注进手中。 势如破竹,快如闪电般地直取绿毛怪熊的面门。 可惜,绿毛怪熊反应了过来,它往后一躲,这一剑刺偏了。一击不成,妙青迅速地退开。那绿毛怪熊十分愤怒的嚎叫着,呜呜地吼声响彻山野,连地都跟着晃动。 绿毛怪熊朝着妙青奔来,抬起左掌奋力一拍,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妙青继续躲,足尖点地向后滑行,像一只泥鳅一样灵活的躲避着绿毛怪熊的掌势攻击。 妙青的想法是,先耗干它的力气,再杀掉。 绿毛怪熊的修为应该和妙青差不多,但是脑子就不太灵光了,除了拍来拍去并不会别的招式。即便如此,绿毛怪熊的速度和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妙青快速地吞了几颗元气丹,心思电转,朝着老枯井方向跑去。绿毛怪熊紧随其后,本就脆弱的简易栅栏更是被粉碎得一干二净,然后,蠢笨的绿毛怪熊如妙青计划的那样卡在洞口里了。 妙青一笑,身子腾空而起,青丝剑如电光般插进绿毛怪熊的脑袋里。原本还在挣扎的绿毛怪熊就这么死了。 死得太轻松,大爷我没什么成就感啊。 心里这么想,身子却很诚实的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也滚了下来。休息了会,站起来打算处理绿毛怪熊的尸体。 大概是太劳累,居然都没发现有人在身后。妙青回头,只觉得眼前这人十分眼熟。 “诶,张六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汉水城卖繁木珠的张六还是一身灰衣,淡然而友好地笑着说。 “过年来串亲戚。你呢?” “我也是。”你不说实话,我也也所保留咯,妙青想着。 “那妖兽是你杀的?厉害厉害。” “不敢当。张六大哥可知道这妖兽的名字?” “此兽乃裂毛兽,最低阶的妖兽,毛皮和妖丹值些钱,别的就算了。” “裂毛兽。”妙青记住了。 “不过,你会给妖兽剥皮吗?皮毛越完整,价格才卖得越高。” “这个我还真不会。张六大哥你会?” “会,你瞧着。” 张六抬起手打出一道灵力,将裂毛兽的尸体挪到平地上。拿出一把尖刀,熟练地将毛皮剥离出来,同时还讲解着技巧和要点。 全部剥完后,张六使出了洗存法决清理封存好毛皮。又从裂毛兽的丹田里取出了妖丹。妖丹太小,还没有鹌鹑蛋大。 学到的东西太多,妙青都不好意思了。 “多谢张大哥,这么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这钱你收下。”妙青拿出了一角碎灵银,塞到他手上。 张六没有拿,他摇头:“李姑娘这样就跟我见外了,这些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张大哥太谦虚了。”妙青还是执意要把灵银给他。 “这钱我是不会收的,不如你以后多光顾我的生意,也帮我多宣传一下。” “那好吧。”妙青想,你那繁木珠卖得那么贵我可不能总买,不过在门派里多帮忙宣传一下倒是可以。 “我这几天都在北丰村,有事可以来找我。” “好。” 张六离开了,妙青心情愉快地哼着歌往家走。到家之后,生火烧水洗澡洗衣服,这一通忙活玩,才感觉到那股难闻的妖兽味道散去了。清爽的妙青散着半干的头发瘫在床上,这一瘫,是腰也酸了腿也麻了胳膊也没力气了,连晚饭都没吃。 自认为肩负兄长重责的妙庭进来看到睡得香甜的妹妹,准备好的牢骚也只能偃旗息鼓。睡到第二天早上,妙青才懒散的醒来。 妙青告诉了爹妖兽已经被杀掉,叮嘱爹给老枯井重做栅栏。妙青爹高兴地给妙青加餐,两颗水煮蛋。饭桌上,妙青拿着两颗鸡蛋耀武扬威地显摆着,又用法术轻轻松松地去了壳。气得妙庭放下筷子不吃早饭了。 “哼,小人得志。” 第56章 回山 杀了裂毛兽之后,妙青的日子又开始无聊了。帮爹娘干干活,跟哥哥斗斗嘴,夜深无人时练练剑,时间像水一样滑过。 除夕夜,换了新衣服吃完年夜饭收了红包,一家人围着火炉守岁。妙青在一旁读着周露师兄写来的信。 “……小师妹,你饶师姐回来后也知道了灵蚕部那帮混蛋做的好事。她气性大,直接杀了过去,找了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说皮午干活不长眼弄脏了她的衣服,命人拖下去杖责五十。饶大小姐那煞气十足、那威风凛凛、那说一不二的样子,既令人闻风丧胆又令人觉得艳光四射,真是奇哉怪也。也不知道爱慕你饶师姐的人,要是见了她这副样子还敢不敢把她娶回家?从此之后,估计咱们谷里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人敢对你下黑手了。有我们这么护短的师兄师姐,小师妹你是不是觉得很幸福呀,啊哈哈哈……”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那好朋友谈燕行前不久筑基了。你也好好努力,都是同期入门的,谁也不比谁差。最近我多给师父拍拍马屁,让她早点放你回山。你好好休息,别耽误修炼,也别太忧心,万事有我。” 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筑基了。 妙青笑着把信收好,翻出一本游记来看。 三个月的惩罚期很快就到了,妙青收到了师父的回山通知,于是第二日辞别家人启程回山。她决定先去趟汉水城。 春寒料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绿色嫩芽。不怕冷的爱美女子们已经早早换上了轻薄飘逸的春衫,汉水城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妙青把裂毛兽的毛皮和妖丹卖出去之后,随意逛着街,打算买一份礼物庆祝谈燕行筑基。送礼这种事,自己不是很拿手。抬脚进了一家商行,小二殷勤有礼的询问。 “这位客官,不知想买点什么?小的好为您推荐推荐。” “送礼,送一位刚筑基的朋友。” “好,您看看这个如何?” 小二拿出了一盒古币,形如刀,肃杀沧桑,东西不错可惜价格对现在的她来说承担不起。妙青委婉的表示不合心意,小二又拿出了一枚玉佩,玉质翠绿通透,刻着腾云驾雾的青龙。 “这枚青龙佩不仅雕工玉质极佳,还有辅助攻击的效果。” 妙青还是先看了价格,嗯,没有古币贵,但还是买不起,所以她还是含笑摇头。 小二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态度,这次拿出了一只酒葫芦。淡黄色的葫芦圆润饱满,拿在手里轻飘飘的,配着一条雪白的细绳便于悬挂腰间。 “这只酒葫芦是名种黄蔓葫芦,不拘哪一类酒放入其中都可长久保持风味,香气不散。” 酒葫芦挺合她心意的,而且价格也买得起。于是二话不说当场买下,小二知道她要送礼,特地装在了锦盒里才交给她。 东西买好了,妙青也有点累了,便去了怡然园歇歇脚。客人不多,妙青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点了最便宜的灵茶。 台上是一位老者,正拉着二胡,曲子妙青没有听过。没过多久,茶就来了,上茶的人居然是小玉。 “大恩人,你终于来啦。” “嗯,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都好,掌柜的和气,其他人也都好说话,就是有些客人挺讨厌的。” 小玉穿着杂役的黑袍,头发梳成男子样式,戴着一顶小圆帽。虽然当时把小玉引荐去了玄真堂,但是玄真堂这种地方,在低阶散修们眼中是绝对的肥差。小玉又是个妖修,自然敌不过其他后台更硬的人,被有心人揪住了一个小错误赶了出来。 还好有面冷心热的聂小环帮忙,介绍给了怡然园的掌柜的,掌柜的见她孤苦可怜,又清秀伶俐便收下她当个杂役。小玉没有辜负聂小环的好心,手脚勤快干活利索,嘴甜脑子快,从不得罪客人,时不时地还有掌柜的打赏的红包。 “恩公下次来提前说,我给你备好茶好点心。” “行,你先去忙吧。” 慢悠悠地喝完茶,妙青留下茶钱走了。驾着飞筝回到梦隐山,心里隐隐有点忐忑。她不禁嘲笑自己,只不过离开三个月而已,怎么就近乡情更怯了? 第57章 莺莺燕燕 站在落霞谷的入口,妙青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在家呆着的三个月,看似日日轻松,实则内心煎熬。她怕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她怕师父不要她了。凭着自己半吊子的炼气中期修为,如果成为散修,怕是这辈子顶多就是个筑基修士。 真的回来了,她又心生怯意。 别想太多了,妙青暗暗告诉自己,握紧了拳头,向里面走去。 妙青先去了沁芳苑拜见师父,宫梅管事出来传达口信说,师父正在修炼,让自己下午明日再来。妙青便直接回了葳蕤轩。 葳蕤轩里茗荷一早准备了好了酒菜茶果,等着她回来。妙青笑着说自己喝过茶了,赶路有点累想先休息,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打扰自己。 茗荷闻言没有多问便退下了。 妙青脱掉外袍,卸了发簪,躺在床上。心里乱乱的,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闻着淡淡地宁神香妙青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半夜,腹中有些饥饿,去厨房随意吃了两块点心当做晚餐。然后沏了一壶茶,搬了一把躺椅坐在檐廊下发呆。 没有月亮的夜晚,夜幕上只有几颗暗淡的星子。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鸟叫声。她其实知道自己的焦灼从何而来,师父今天避而不见是故意的,也许是为了告诉自己惩罚还没有结束。 自己到底不算师父真正的徒弟吧,即便拜过师奉过茶,没有得到师父打心底的认可,连灵蚕部的杂役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还真是,混得太惨了。 妙青胡思乱想着眼皮沉沉地睡去,又被半夜刮来的冷风吹醒,可也只是木木呆呆地坐着没有移到屋里去,然后又不知不觉地睡着又再次被冻醒。坐立难安的一夜总算过去,妙青勉强打起精神来,洗漱整理后往金凤堂走去。 再待下去怕是要疯魔了。 妙青倒是头一次去金凤堂,还未走近就已经听到练剑的声音。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弟子正在晨练,相同的是他们的左臂上都绣着一朵金凤花。妙青向一个看起来颇为面善的黑衣弟子询问谈燕行的住处。 “啊,你也是来找谈师兄的呀,啧啧。”黑衣弟子用一种颇为八卦的神色打量着妙青,看得妙青心里直发毛。 黑衣弟子没有太过分,把谈燕行的住处和怎么走告诉了她。妙青谢过他,匆匆离开。当她到了谈燕行的住处时便明白了刚刚那人为什么是那种神色。三个姿色上佳的女弟子正在语笑嫣然的和谈燕行说话,谈燕行的表情看起来也好像很受用。 现在都流行早上来串门子吗? 妙青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那三个女子她并不认识。穿着粉色春衫的女子面容俏丽,耳边那对小巧的珍珠耳环跟她洁白的贝齿相映成辉。穿着淡绿色纱裙的女子则清雅如仙,从头上的玉钗到脚上的鞋子,无一不是做工精致的奢侈之物。最后一个穿着紫袍的女子端庄大气,未施脂粉未带饰物,连衣袍也是素净的,却半分不减容色,更添几分动人之意。 打量完几位美女,妙青踌躇着是走是留的时候,谈燕行终于发现杵在门口的妙青了。 “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快进来。” 谈燕行笑着对她说话,粉衫女子心里不乐意,面上却不显,只是瞧着妙青。妙青今天的打扮还是万年不变的圆髻银簪配浅蓝衣袍,落在旁人眼里是个不爱打扮的印象。没睡好的眼底乌青和倦色更是逃不过女孩子们犀利的眼睛,本来就容貌寻常的她这样瞧着更是不起眼,甚至令人鄙视。 一个不爱美不惜身的的人,岂是自己的对手? 三人心里不约而同有着一样的心思,略带几分骄矜的看着妙青。妙青自来对这些弯弯绕不灵敏,开口道。 “嗯,听说你筑基了,所以来看看。恭喜恭喜呀。” “哈哈,可不是,就差你了,别人都已经跟我道过喜了。”谈燕行拍了下妙青的肩头。 粉衫女子忍不住率先问道:“谈兄,这位是?” “李妙青,织绣司的。” “在下织绣司李妙青。”妙青说道。 “在下金凤堂唐苒。”粉衫女子说道。 “在下康碧,炼器司弟子。”淡绿纱裙女子也道出自己的名讳。 “沈星璇,丹药司。”紫袍女子最后说道。 互通姓名过后,谈燕行拉着妙青要让她看看自己的新住处,三女很识趣的离开。筑基弟子不必在和其他人共用一室,谈燕行的院子虽然不大,到底独门独户很是清静。 转完了卧室静室书房,二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那股甜香旖旎的脂粉气似乎还萦绕在空气里,妙青狭促地说道。 “谈大公子,艳福不浅啊。” “少来,烦都烦死了。” “我看你刚才明明很得意啊。” “都是女孩子,总不能甩脸色给人看。再说了,都来道喜的,怎么好拂人家面子。” “装,接着装。”口是心非的家伙。 “我说你就这么空手来看我啊?” “给你。”妙青把礼物扔了过去。 谈燕行接住盒子,拆开来看,很是嫌弃地拿手掂着葫芦。 “怎么送了个这么老气横秋的礼物。” “不喜欢就还给我。” “哪有送出去还要回来的,抠门。” “行了,院子也看了,东西也送了,我走了。” 妙青说完就走,很是干脆。谈燕行也没有挽留,只是笑着把酒葫芦重新放进盒子里,珍重地收好。 第58章 营造堂 出了金凤堂,妙青又去看了曾峮、袁雨和宋婉若。曾峮没有见到,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袁雨倒是很忙,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忙着干活了。宋婉若倒是唯一的闲人,坐在院子里的水井旁给灵斗角去壳。 她穿着围裙,手拿一把小刀子,飞快熟练地把灵斗角的壳去掉,看见妙青来了先是笑了又很是嫌弃地说。 “大笨蛋回来啦。” “嗯,大笨蛋来看大厨师啦。”妙青坐下,挑了一块灵斗角放进嘴里,清脆微甜,好吃。 “回来就好,赶紧多修炼,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谁说我有功课落下?回家了我也勤学苦练的好吗?” “哼,鬼才信。” “怎么样,门派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吗?” 宋婉若小姐眉飞色舞的把最近三个月的八卦琐事统统道来,等她讲完已经临近中午。妙青索性留下来吃午饭,指名要吃酸辣汤面。 “请放两颗蛋,谢谢。” “要加钱。” “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宋婉若给了她一个眼刀子,还是乖乖下厨做酸辣汤面去了。鲜红的汤头、雪白的面条、翠绿的青菜、嫩嫩的荷包蛋,入口酸辣交织,回味无穷。妙青觉得宋婉若做不了大厨,做个专门煮面的小厨娘也不错。 吃完面,又蹭了水果和茶水,妙青吃得肚皮溜圆的离开珍膳司。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要消食,在门派里瞎溜达。一直磨蹭到下午才慢吞吞地往沁芳苑走去。 妙青进了沁芳苑,站着等师父。过了一会,刘念君进来了,妙青恭恭敬敬地行礼,低着头等候师父发话。 刘念君看着小徒弟低眉顺眼地样子,思考了片刻,开口道。 “妙青,你可知错?” “徒弟错了。” “哦,你哪儿错了?” 这是自打她被关进退思斋后第一次见师父,宫梅管事查清事情真相后,师父也没有见她,让她休息几天直接回家呆着。 师父对自己的惩罚其实很重,妙青知道师父生气了。所以她直截了当的说。 “徒儿太自以为是。以为专心打理好桑园便可,却忘了人心难测。” “嗯,也不算太蠢。既如此,我已经和营造堂说好,你去那儿待上半年再回来吧。” “营造堂,徒儿明白了。” 刘念君很满意妙青的态度,示意她离开。妙青舒了口气,营造堂,半年,只要过了这关师父就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妙青回到葳蕤轩,哼着歌给花草浇水。茗荷见妙青心情好有点好奇的问道。 “怎么这么开心?” “有新任务了,师父让我去营造堂呆半年。” “啊?这……”茗荷觉得不妥,却不敢说出口。 “多历练历练是好事,落霞谷太清净了。”妙青只说了这一句便继续浇水。 主仆二人一个心事重重,一个云淡风轻,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吃完了晚饭。周露师兄没来,派人来送了一只玉算盘,附上一张花笺写道,恭喜师妹加入营造堂。妙青哈哈大笑,打赏了送东西的杂役,回赠了一盘糯米茶糕给他。 第二天,穿戴整齐的妙青带上了那只玉算盘去了营造堂。营造堂的大师兄裴笃得了师命迎接她,裴笃穿着鸦青色的袍子,腕间带着一串碧莹莹的琉璃手串,他身材高挑,长相也算得上是英俊。二人一番客套寒暄之后,裴笃说道。 “李师妹初来乍到,头几日不妨先在这儿做些迎来送往的事,既轻省,还能和门派诸人熟悉。” “好,多谢裴师兄。”妙青不是挑剔的人,自然是人家让干嘛就干嘛。 裴笃说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他,妙青微笑还礼。 营造堂的第一天,妙青就站在大门口准备迎接各路人马。 第59章 迎来送往 营造堂的人对突如其来的妙青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 织绣司素来低调,周露交友广泛、脾气很好、修为不错,除了这几点也没有给众人留下太多印象。饶半夏是个性格古怪的冷美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是一般人她也懒得搭理。织绣司司主刘念君更是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 至于这位新收的小徒弟嘛。 被灵蚕部杂役陷害的事稍加打听就知道了,可见是个心大的主儿,连基本的御下之道都不会。但要说惩罚,罚到我们营造堂算怎么回事?虽然营造堂只是名义上统领各司,那也好歹是个挂名老大。怎么你们不中用的徒弟塞到我们这儿算怎么回事? 风言风语自然刮到了妙青耳朵里,但她并没有往心里去。人嘴两张皮,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你别到我跟前儿说就成。 袁雨师弟倒是怕妙青伤心,出言安慰、还买各种零食给她。妙青知道袁雨手头紧,平时还要贴补家里人,所以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的零食。妙青知道他的好心,说与其如此不如介绍几个朋友给我,也不至于在营造堂里孤立无援。 袁雨当天就把周薇和秦宜武介绍给了她。 周薇是个圆脸庞的小姑娘,眼睛也圆圆的,笑起来特别可爱。秦宜武生得高高大大的,性格很憨厚。两人都是炼气中期修为,和袁雨一样都是寒门出身。 交完朋友,妙青在这迎来送往的工作中还真是认识了不少人,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突飞猛进。脾气爆的,要学会安抚;脾气温吞的,要单刀直入问清楚来意;来头大的,不能得罪要恭敬;来头小的,也不能欺凌坏了营造堂名声。 妙青正瞧着地上的草打发时间呢,就又来人了。 这一看,乖乖,心跳差点停止了。饶是她见过不少美人,也没见过这么美的美男子。这位超级美男一头闪闪发亮的褐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耳边戴着一颗洁白的兽牙耳环,穿着一身柔软宽大的黑色袍子,玉带束纤腰,真真是风流绝代。 “劳驾,我来拜访梁程异道友。”他拿出一张名帖,上面有梁程异的印鉴。 妙青认真看过后,道:“您请里边坐。我这就去通传。” 妙青领着大美男往里走,心里暗想这男的什么来头居然直呼梁堂主大名。引到内堂,妙青和营造堂弟子通传后,裴笃出来迎接,妙青就离开了。 不过走之前还是听了一耳朵,似乎大美男不是人,是妖修。 难怪这么好看,果然不是人。 除了妖修大美男之外,这一日在没有什么能让妙青记住的访客。晚上,妙青和新的小伙伴们一起吃饭。菜是茗荷烧的,两荤两素一汤,还有一壶桂花酒。边吃边聊,周薇有些许害羞的问道。 “妙青,今天来的那个大美男真的很好看吗?” “嗯,不错。”妙青嘴里正嚼着烧肉,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 “可惜了,我都没看到。” “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就知道好看不好看,长得再好看能当饭吃吗?更何况区区一个妖修。”秦宜武不以为然。 “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但是长得丑绝对吃不下饭。”软妹子的回击绝不像她的外表一样软绵绵。 “听说是凉夷来的,叫荣阿木,是个行商。我听别人讲,妖族的男男女女都生得好颜色,像他这样的特别多。”袁雨在一旁补充道。 “行商,卖什么的?”妙青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无非就是凉夷的特产吧。” 四人又东拉西扯一阵子,喝完了饭后茶才离开葳蕤轩。次日,妙青照例按时去了营造堂。大清早遇到了康碧和她的师妹。康碧还是那副清雅的打扮,她的师妹倒是很艳丽,二人站在一起颇有桃红柳绿簇春华的感觉。 自那日偶遇后,她们三人都去悄悄打听了妙青的事。因为是同年入的门派所以才和谈燕行格外要好,康碧性格骄傲,觉得妙青不足为惧。她面上挂着温文有礼的笑容,开口说道。 “真是巧,居然在这儿遇到李师妹了。” “不巧,你最近都能在营造堂遇到我。” “哦?”康碧疑惑地问道。 “师父让我来营造堂锻炼,所以我就来啦。” “原来如此,不知刘司主会不会也派你到炼器司锻炼呢?” “哈哈,也许吧,还真说不定呢。” 说着话便到了内堂,妙青通传后又和康碧微笑点头后才离开。艳丽师妹小声问道,你和她很熟吗? “不熟,泛泛之交。但是有人和她很熟。” “谁呀?” “谈燕行。” 第60章 不洗澡吗 “谈燕行。”康碧说道。 “什么?就她那副样子?凭什么?”艳丽师妹忿忿不平。 艳丽师妹名叫蒋妍娇,脾气急躁、没什么心眼儿又是个直肠子,经常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康碧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添油加醋的把妙青的事情说给蒋妍娇听。蒋妍娇听完咬牙切齿地说,看我怎么收拾她。 康碧和蒋妍娇办完事情后离开营造堂,走到门口时,蒋妍娇将手里的小瓷瓶握紧,故意跌倒在妙青身上。 妙青此时正和康碧点头问好,根本没想到走得好好地一个大姑娘突然朝自己扑倒。蒋妍娇姑娘花容失色的喊道。 “哎呀,怎么办,我的万古墨汁都洒了!” 康碧这才赶忙扶起蒋妍娇,妙青也发现自己的袍子下摆都是乌黑的墨汁,而且还有一股酸臭酸臭的味道。康碧又扶起妙青,好心地替蒋妍娇道歉。 “我这师妹平时就冒冒失失的,还请李师妹多多包涵。” “没关系,不妨事。” “对不起哦,我是太高兴了才不小心跌倒的。这万古墨汁产量不多,是淬炼暗器的必备品。”虽然是道歉,但是丝毫没有道歉的诚意,隐隐的还在炫耀。 妙青懒得跟她计较,再次说了遍没关系后便匆匆走到更衣间去更衣。 蒋妍娇看着她的背影抿嘴一乐,康碧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你呀你。蒋妍娇颇为自得的扬了扬下巴,扬长而去。 换了身干净衣服,重新站岗的妙青觉得不太对劲。她嗅了嗅空气,又抬手闻了闻衣服,万古墨汁的酸臭味居然牢牢地锁在了自己身上。 “我%@¥&;amp;#……”妙青忍不住爆了粗口。 骂够了,深吸了一口气,臭味还是没散。妙青冷静的想了下,先用了净尘术,没用;用了水雾术,还是没用;从储物袋最底层翻出茗荷准备的香露洒在身上,得,香味臭味一混合更熏人了。 一边焦急地想着怎么去味,一边强颜欢笑的迎接诸人,比较有风度的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风度的直接掩鼻遮面,更有人直接说到。 “营造堂的人都不洗澡吗?身上都臭了闻不到吗?” “抱歉抱歉,刚刚搬运万古墨汁,不小心沾了些气味,还请海涵。” “怎么做事的,真是。”那人甩了甩袖子,像躲瘟神一样光速逃离。 妙青想着,这样下去该把营造堂名声毁了,还是先告个假回去洗澡吧。趁内堂无人的时候,妙青寻了裴笃。裴笃也闻到了妙青身上的怪味,依然神色如常地说。 “何事?” “适才不小心碰倒了一瓶万古墨汁,换了衣服也消不掉味道,所以想请个假回去沐浴后再回来。”妙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裴笃说道:“无妨,今天便算你休沐,明天再来吧。” “多谢裴师兄,给您添麻烦了。”妙青再度行了一礼后离开。 妙青回到葳蕤轩,去了浴室,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服跳进浴桶里。茗荷忙跟进来,很是惊讶的问。 “姑娘怎么现在洗澡?” “别提了。”妙青拔掉发簪,拢了拢头发,用发绳把发髻绑紧说道,“倒霉催的,遇到个马大哈,洒了我一身臭烘烘的墨汁。” “那我去给您拿点澡豆油膏什么的。” “去吧。” 不一会,茗荷就挎着一个篮子回来了。篮子里有白豆屑澡豆、青木香澡豆、茉莉花油膏、栀子花油膏、一盒皂角、一盒玫瑰花瓣。 每一种澡豆香膏都试过,折腾了三桶热水,洗到皮都要泡肿了的时候,还是没能去掉臭味。浑身红通通的妙青气恼地坐在院子里,大声地对天喊道。 “天要亡我。” “天不亡人,人只会自取灭亡。” 妙青恶狠狠地瞪向说风凉话的人,那人看着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的一样她哈哈大笑。 第61章 抱抱 “送你一个字,滚。”妙青没好气的骂道。 “这么久没见面,你都不想我吗,青青儿。”曾峮的油腔滑调险些让妙青把隔夜饭吐了出来。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没再接着搭腔。 妙青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袍子,显得身姿更加纤细,微微有些打湿的头发绑在脑后,曾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妙青,看到她气哼哼、红彤彤的脸,觉得十分可爱。 “不闹了,到底怎么了?” 妙青突然不怀好意地一笑,噌的一下窜到他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曾峮还来不及胡思乱想、脸红心跳就闻到一股可怕的味道直冲鼻腔,然后便条件反射的推开了她。 妙青也学他方才的哈哈大笑,道:“好闻吧。” “你怎么了?病了还是中毒了?”曾峮拿手猛扇着,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 “倒霉,不小心被人洒了万古墨汁。” “万古墨汁啊,喏,用这个。”曾峮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银色的圆石头,“把这个泡进水里洗澡可以消掉万古墨汁的怪味。” “这是什么好东西?”妙青拿着银石头仔细地端详着。 “朽味石,不值钱,快去洗洗吧。”曾峮还在猛扇空气。 “催什么催,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 说完,还是脚底抹油地去了浴室。果然,把朽味石泡进浴桶里再洗澡,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终于彻彻底底的消失了,而且还格外清爽。 神清气爽身上香的妙青哼着歌从浴室里出来,曾峮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见她一脸轻松,得意洋洋的问道。 “好用吧,说,怎么感谢我。” “本大爷现在心情好,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行。” “那你再抱我一次。”曾峮笑眯眯地说道。 “啊?就这个?” “没错,怎么,害怕了?” “呵,笑话。”妙青大步朝他走去,弯下腰抱住了曾峮。 其实曾峮是半开玩笑,故意逗她的,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刚刚沐浴完的水汽味道、朽味石的清新味道和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真的是很好闻。她的脖子微微泛红,小巧的耳朵上有着细腻的茸毛。 妙青抱着曾峮,曾峮盯着妙青的耳朵看时,浑然没有发觉门口站着的人。 谈燕行目瞪口呆,仿佛撞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立刻闪人。青天白日的,这是在做什么!他暗自腹诽,也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白日宣淫吧。谈燕行猛地摇了摇头,怎么能这样形容妙青呢?但是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她自在地抱着他,他的手也环抱着她的细腰。 死丫头,行啊,够厉害。 妙青放开了曾峮,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曾峮略觉得短了点,他清了清喉咙,道:“你还真抱啊?没什么感觉吗?” “投桃报李嘛。感觉,什么感觉?没感觉啊。”妙青浑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 得,这么大大咧咧的,估计还没开窍。曾峮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以后可别随便答应别人这种事情。” “啧,你以为我傻啊?要不是大爷我看你长得还不错,我才懒得抱你呢,再说了你也不算别人。”妙青开始掏另外一只耳朵。 “哦,我不是别人啊。那我是你的什么人呢?”曾峮故意把哦字拉得很长。 “算贱人。” 曾峮闻言抬手就要敲妙青的头,妙青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曾峮又抬起另一只手,妙青继续阻挡,两个人就这样一招一式的打了起来,直到妙青脸上有了汗珠方才停手。很久没有和人纯用体力打架了,还蛮过瘾的。气喘吁吁地妙青傻乐着,曾峮从袖子里拿出手帕给她擦汗。他擦得轻柔,眼神很是认真。 “唉,我哥要是有你这么体贴就好咯。”妙青想到李妙庭那个家伙从来没这么对过自己,虽然自己也从来没有给他擦过汗。 “你认我做哥哥,我天天给你擦汗。”曾峮挑眉一笑。 “那得问我哥同不同意,我估计他是不会同意的,你死心吧。” 曾峮收起手帕,又和妙青闲话了一阵方才离去。晚饭时,茗荷古古怪怪的,又是偷偷打量又是偷偷笑,惹得妙青浑身不自在,问她是不是发癔症了,茗荷坚决否认。 罢了罢了,女孩家的心思最难猜。 第62章 甩脸子 第二天,傍晚,袁雨贼兮兮地笑着对妙青说。 “师姐,我得了一只清风楼的醉翁烧鸡,咱去找谈师兄喝酒吧。” “小小年纪,跟谁学的喝酒。” “跟你咯。” “你欠打。” “去吧去吧,咱们仨好久没凑一块儿了。” 妙青想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于是点头同意了。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到谈燕行的院子里,妙青一进去就嚷嚷。 “谈大少爷,谈大仙师,谈大美人,在不在呀?” 谈燕行这才从静室里不急不缓的走出来,先对着袁雨笑了笑,然后摆了一张冰块脸对着妙青。妙青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撩开衣摆坐在石凳上说。 “阿雨准备了好肉,你有没有好酒呀。” 谈燕行转身去了厨房,捧出了两坛玉露春。袁雨拿出了烧鸡和四样下酒菜,又颠颠儿跑去厨房找了碗筷酒杯来。 妙青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二位师兄弟的服务,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玉露春,酒香清淡、入口绵柔、似三月春风般和煦。 “好酒啊好酒。”妙青拈着酒杯摇头晃脑的评价道。 “我尝尝我尝尝。”袁雨也赶忙喝了一杯,咂咂嘴道,“确实是好酒,就是淡了点。” “明儿还得上工呢,不能喝烈酒。”妙青敲了下袁雨的头,然后撕了一只鸡翅膀来吃。 谈燕行沉默的喝酒,沉默的吃肉。袁雨发觉到他的状态,问道:“谈师兄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没有。”他扯起嘴角摆出一个笑容,只不过任谁看了都是强颜欢笑。 “来来来,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嘛。”既然师兄不说,那他也不好接着多问,只能倒酒给他喝。 妙青把鸡翅膀啃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肉,嘬了嘬拿着鸡翅膀的五根手指头,又饮了一杯酒,才正眼看着谈燕行说。 “你谈师兄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不知道采哪朵娇花才好呢,哈哈哈。” “胡说八道!”谈燕行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盘子里的椒盐花生都蹦了起来。 “不是么?那是我猜错了,对不住。”妙青看着谈燕行铁青的脸色立马道歉。 “是啊是啊,师姐不是故意的,谈师兄别生气了。” 谈燕行坐下,恢复了沉默,气氛变得尴尬。好好地一顿酒局,似乎进行不下去了。妙青对袁雨使眼色,要不咱俩走吧,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袁雨也使眼色,行,别再触谈师兄霉头了。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表示吃饱喝足要走了。哪想到,谈燕行居然说要妙青留下,有话要单独说。 袁雨识趣地先离开了,心里暗想谈师兄生气莫不是为了李师姐? 夕阳已经消失,而夜色尚未完全擦黑,谈燕行的脸在这微弱的天色中变得模糊不清,如同他此时的态度。妙青倒是依然自得其乐的喝着酒,等着他先说。 男孩家的心思也一样难猜啊,唉。 还是喝酒好。 正当妙青要喝下第五杯玉露春时,谈燕行伸手盖住她的酒杯,道。 “你有心上人了?” “哈?”妙青惊讶不已。 “我都看到了,你别不承认。” “你看到什么了我就承认。” “昨天你和一个男的搂搂抱抱,就在葳蕤轩。”谈燕行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嗨,那个啊,抱是抱了,不过他不是我的心上人。” 妙青一边摇头一边用你真可笑的眼神瞧着谈燕行。 “女孩子家家的,随便抱人,成何体统。” “修仙儿女,不拘小节。”得,又一个李妙庭。 “你为什么抱他。” 妙青简单把万古墨汁和朽味石的事情说了,谈燕行听完后倒是不再说教了,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以后看见那些女的离远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好话你照着做就行。” “古里古怪。”妙青趁机夺回酒杯,饮了一口。 “你少喝点吧,话说回来,那个男的是谁。” “曾峮,阵符司的。” 谈燕行记住了这个名字,妙青则思考为什么他要自己离那些女的远一点?妙青虽然聪明,但是在男女之事上还没开窍,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喝光了整整一坛玉露春,肚皮撑得溜圆,险些站不起来。谈燕行好笑地扶着妙青的手臂,劝她不要喝太多酒。 “别扶了,我又不是老婆婆。” “喝这么多酒,我送你回去吧。” 也不管她答不答应,直接挽着她的手臂去了葳蕤轩。 枝头的鸟儿已经回巢,夜色中的梦隐山十分静谧,青石板路上两人的衣摆紧紧贴在一块儿。不知不觉间,谈燕行的身量已经拔高,要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的脸也变得好看。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妙青的脑海里浮现了这句诗。 第63章 混蛋 妙青同样长高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不少。虽不娇艳,却像竹子一样清新蓬勃,充满了朝气。妙青的酒量极好,玉露春的酒劲属于后劲十足的类型,所以此刻的她目光清明、神色如常,脸颊和耳朵上却微微泛着淡红色,像洒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般动人。 春衣单薄,妙青手掌的温热透过袖子传达到谈燕行的胳膊上。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妙青低声唱着,抬头望着天空,一弯新月如钩,几颗星星忽明忽暗的点缀其中。有风吹过,响起沙沙的树叶声,伴着妙青的歌声,在这个夜晚吹乱了谈燕行的心。 他侧头望着她,她紧紧地挽着自己的胳膊,没心没肺的抬头看天,不好好走路。谈燕行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大概,酒喝多了所以产生了错觉吧。 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于是乎,他开口说:“妙青,你也抱抱我。” 妙青乐了,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道:“不热呀,说什么胡话呢。” “抱一下会死吗?”谈燕行不悦。 “不会死,但是浪费时间。”妙青拒绝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原本消失的怒火此刻又从心头燃起,谈燕行用力把妙青揽入怀中,猝不及防的妙青额头撞到了他的肩膀。 人在怀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不高挑也不娇小,既不柔美也不俏丽,样样都平平无奇,看来刚刚果然是错觉无误。 他放开了她,妙青狠狠地锤了他一拳头。 “你混蛋!” 骂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谈燕行沉思着,难道自己刚才真的很过分?好像是有点,谈燕行追了上去。 妙青很生气,不答应就强来,是登徒子还是强盗?什么都要按他想法来,简直不可理喻。 “好妙青,别生气啦,我错啦。” 妙青哪里会搭理他,加快脚步回到葳蕤轩,重重地关上大门,对茗荷喊道:“上锁,谁来也不许开门。” 茗荷赶快跑出来,眼见妙青脸色不善,温顺地低头应是。 门内的妙青怒气冲冲地进了卧室,门外的谈燕行心怀愧疚的叹了口气。 “你呀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了。酒也要少喝。”谈燕行自言自语的告诫自己。 这一晚,妙青没怎么睡好,梦像连环锁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来,醒来时倒是忘得干净。卯正时分,天色依旧黑沉沉的。妙青洗漱更衣后,往葳蕤轩外面走去。 漫无目的的走着,倒是走到了退思斋。 上回来时慌张,去时匆忙,现在倒是可以好好看看它的外观。退思斋外面和里面一样整理的很干净,只有几头新冒出来的小杂草。这样瞧着就是一栋普通的屋子,根本不像呆在里面时那样逼仄压抑。 妙青正看着,忽然听到有人对她说话。 “怎么,没呆够吗?” 她回头看是师父站在那里,妙青端正地行礼。师父神采奕奕,似乎心情很不错。 “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不是,徒儿早起散步无意间走到这里来了。” “巧了,为师也是。” 和妙青不一样,师父颇为怀念的瞧着退思斋的一草一木,她想到了以前的岁月。妙青静静地在一旁候着,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沉浸在回忆里不宜过久,刘念君转换了情绪。看小徒弟乖巧的模样,格外顺眼。她说,走吧,为师赏你顿早饭吃。 沁芳苑里,宫梅管事早已备好早餐。刘念君让她随意捡几样喜欢的带走,她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用饭。妙青选了炸果条和玫瑰米浆,宫管事帮忙打包。 “在营造堂还习惯吧。” “是。” “嗯,你去吧。” 妙青拿着早饭,行礼告退。刘念君问了宫梅,妙青在营造堂过得如何,宫管事事无巨细的报告。刘念君听完后没说什么,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 妙青很是受宠若惊,第一次吃到师父赏的饭,把连日来的烦恼怒气全部一扫而空。明明是普通不过的炸果条,吃在嘴里比蜂蜜还要甜。 她的喜悦维持了整整一天,傍晚的时候裴笃把她叫到内堂来,跟她说明天开始去汉水城的玄真堂当差。 “玄真堂?” “正好那里最近缺人手,你没有意见吧。” “一切听裴师兄安排。” 这么巧,今天早上见了师父下午就调到玄真堂,莫非是师父的安排? 第64章 玄真堂 一大清早,伏翎卸好门板,往木盆里倒入清水,泼在青石板路上,拿着大扫把清扫玄真堂门口的路面。几乎各个店铺的伙计开店前的第一项活计都差不多,伏翎扫完地,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修士站在门口看着玄真堂的招牌。 女修士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浅蓝色衣袍,头梳圆髻,插着素白玉簪。面庞和她的衣着打扮一样朴素,伏翎挂着职业性的待客笑容问道。 “这位客官,需要买点什么?” “在下玄真门李妙青,营造堂的裴笃师兄让我来这里帮忙。” 自称李妙青的女修士拿出门派令牌表明身份,伏翎接过确认无误后还给她,对她说跟我来吧。伏翎领着她往玄真堂里面走去,来来往往的伙计们都在忙着打扫卫生,玄真堂是座三进的院子,堂主早晨都会在后院泡茶。 “堂主,门派来人了。”伏翎对堂主说道。 玄真堂堂主郭定的外表看上去是个年龄颇大的男人,脸上有皱纹,头发也灰白,修士的年龄不能用外表判断,伏翎她们这些小伙计只能暗暗猜测堂主到底多大岁数。他坐在茶桌前气定神闲地泡着茶,茶桌上林林总总的茶具全凭堂主当日的心情来选择用哪个。堂主看了下妙青,示意她坐下。 “在下织绣司李妙青,见过郭堂主。”妙青行过礼后方才坐下。 “来,尝尝我泡的山巅云华。” 透明的水璃杯里,形似云朵的花在热水中飘浮,舒展着每一片花瓣。妙青抿了一口,味道极淡,回味却绵长。 “好茶,郭堂主好手艺。”妙青在泡茶方面是个大老粗,不甚讲究,有什么喝什么,半块茶饼可以泡一整天,因此她对郭堂主的赞美绝对是出自真心。 “没想到他们居然派了织绣司的人来,你入门后都学了些什么?” “目前除了融意经,就是剑术和种树。” “剑术?” “玉韫剑法。” “嗯,不错,挺适合女孩子的。那种树呢?” “师父让我打理织绣司的灵园,种的都是灵桑。” 郭定想了下,道:“我知道了,那你先跟着伏翎熟悉下玄真堂,然后再说吧。” “是,多谢郭堂主。” “伏翎。” “在。”在一旁候着的伏翎回答道。 “待会你把新人介绍给大家,好好教,学不明白为你是问。” “是。” 妙青不再多打扰郭堂主,和伏翎离开了后院。伏翎想着,内门弟子身价金贵以后得好好巴结,正想着呢就听她说道。 “伏师姐的名字很好听呢。” “不是那个可以入药的茯苓,是伏击的伏,翎羽的翎。” 妙青便也介绍起自己的名字:“我是桃李的李,奇妙的妙,青草的青。” “虽然我年龄比你大,但是你可别叫我师姐。我不是内门弟子,堂主听到了会罚钱的,你直接叫我伏翎就好。” “是我疏忽了。” “其实整个玄真堂里也没有几个内门弟子,不过有些老人儿呢,仗着资历爱倚老卖老,你也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嘴巴甜点喊个哥或姐就行。我也不知道你要呆多久,总之,惹了他们麻烦多多。” “我记住了,多谢你提醒。” 伏翎领着她回到铺子里,先从一楼开始介绍。伏翎指着左侧的柜台和货架说道:“这一面卖的都是咱们门派的丹药。”再指着右侧说道,“这一面卖的都是吃的喝的。咱们再去楼上看看。” 二楼,卖的是灵兽幼崽和灵兽蛋,以及兽皮兽牙兽血等相关货物。整整一面墙的货柜,分为无数个方形小抽屉,有点像药铺的柜子,黄铜拉手上写着物品名称。妙青好奇地拉开一个来看,里面睡着只毛茸茸的飞耳兔。对面的柜台倒是没什么特别。 “照顾这些小东西最麻烦了,喂食清理检查状态,一天要开三遍呢。每次轮值我都想死。” “确实很辛苦。” 三楼卖的是兵器和符箓阵法,四楼卖的是织物和书籍。妙青在织物柜台前流连了很久,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织绣司的成品。伏翎看她很是认真,笑着说。 “天天在织绣司难道不是看都看烦了?怎么还这么认真。” “惭愧,我这是头一次看见织绣司的东西,因为师父只让我负责种树了。” “啊,这样子。那你慢慢看。”伏翎这才想起刚才她和堂主说过的话。 “以后有的是时间,还是继续去其他地方吧。” “那好吧。” 伏翎带着她去了仓库、饭堂、宿舍、以及专门招待贵客的内室。这一溜转完,说的伏翎口干舌燥,喝了两大杯水才觉得好些。伏翎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说道。 “这是每个玄真堂的人都要牢记的内容,里面有货物介绍,包括种类、功效和特色。还有行为准则和注意事项。把这本册子背得滚瓜烂熟基本上就是合格的玄真堂伙计了。我现在负责符箓柜台,你暂且跟着我,先把册子记牢。” “好。” 伏翎带着妙青又回到三楼,她在柜台后面候着,妙青翻出了一只小板凳坐在角落里背册子。 第65章 会吃会说会背 整个上午,三楼客人寥寥,有询问的没有成交的。无聊到伏翎一直打哈欠,想和妙青聊聊天,伏翎看她神色专注,极为认真,倒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终于挨到了中午,伏翎和符箓区的伙计安易说:“帮我盯着点,我先去吃饭了。” 安易抬了抬下巴,道:“去吧。” “走吧,别看啦,吃饭要紧。”伏翎拽着她往饭堂走去。 饭堂摆着两张长条桌子和四条长凳子,最多可以容纳三十人就餐。餐台上摆着餐具和盛放食物的木盆,伏翎先拿了一个托盘,在上面摆了五只碗,依次把饭菜打进碗里,妙青学着她的方法盛饭。 玄真堂的伙食还是很丰盛的,比起其他店铺寡淡的不见丁点油星的素菜和粗米饭,早餐有面点白粥鸡蛋,午餐晚餐是一荤一素一汤一凉菜的搭配。今天的午餐是粉蒸肉、酿豆腐、莼菜汤、姜汁莲菜。 妙青夹起一块粉蒸肉尝了尝,嗯,味道不错,比宋婉若那个家伙强。 伏翎拿起长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给了妙青,她说道:“好不好吃,评价一下。” “稍等。”妙青把每道菜都尝过一遍后才说道:“好吃,满分十分的话可以打八分。” “哈哈哈,小吴子你快来,新来的师姐夸你们做菜好吃呢。”伏翎捧腹大笑。 被叫做小吴子的男孩从后厨跑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两眼亮晶晶的问道:“真的吗?” 妙青点了点头,伏翎继续笑着说:“我们这些人天天吃都吃腻了,你才来当然觉得好吃啦。” 妙青不以为然,道:“我在门派里每天吃的菜都是我的杂役茗荷烧的,不觉得腻。可能是你要求太高了吧,像这道姜汁莲菜就很可口呀。” “你别说这些客套话。”伏翎摇头。 “这莲藕煮的火候正好,入口爽脆。调味也恰到好处,姜和醋既清爽又柔和,不喧宾夺主又突出了莲藕本身的味道。” 伏翎没想到她说的头头是道,小吴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说:“这位师姐真厉害,又会吃又会说。这个姜汁莲菜就是我拌的,嘿嘿。 “再接再厉。” “好的,我记住了。这位师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李妙青。” “好的,这个我也记住了。” “那你叫什么?” “我叫吴新荣。李师姐,你晚上想吃什么凉菜,我给你做。”小吴子跃跃欲试的问道。 “我不挑,做什么就吃什么。” “喂喂,小吴子,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想吃什么?”伏翎不满地抗议。 “你从来都没有夸过我,我干嘛问你。”小吴子撇撇嘴。 “李师姐收买人心有一套。不过,小吴子就是个打下手的,真正值得巴结的是掌勺王德辉。” “哪里就收买人心了,实话实说而已。” “二位慢吃,李师姐有什么想吃的一定要告诉我哦。我先走啦。” “快走吧你,诶,我说你可别连着做好几天姜汁莲菜啊,我想吃手剥醋笋。” 小吴子对妙青笑了笑,然后没有搭理伏翎。伏翎没计较,本来也是说着玩的。她们两个吃饭速度不慢,吃完饭后还能休息一会儿。妙青拿出册子来看,伏翎说道。 “不用着急,我们都是十来天后才差不多记牢的。” “哦,我已经背完七成了。” “噗。”伏翎险些把水喷出来,“不是吧你,这么厉害。” “我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比较好。” “是吗?让我来考考你。”伏翎狐疑地把册子拿过来,随手翻了一页,“第二十八页背背看。” 妙青思考了短短一瞬,流利地背出来,而且一字不差。伏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又随便说了个页数,妙青依旧流利准确的背出。试了五次后,伏翎才罢休。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是内门弟子,而我只是一个拿最低档月钱的伙计了。” 妙青颇为害羞的笑了。 第66章 和事佬 伏翎不再打扰妙青用功。 妙青把剩下的部分背完,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伏翎工作。亥时初,玄真堂关门休息,妙青跟着帮忙清扫,拿抹布擦拭柜台,整理完后俩人手挽着手慢悠悠地往宿舍走去。 玄真堂的宿舍是东厢房,中间砌了一堵墙为分界线,北面是男舍,南面是女舍。卧室里是耐用的土炕,一整排带锁的矮柜,贴着墙根摆在炕上。窗户边上放着长条桌子椅子,最后就是结构最简单的货架,上面是各种生活杂物。 伏翎把最边上的矮柜钥匙交给她,道:“你就使这个柜子吧,钥匙收好了,私人物品都可以放里头。这里头应该有铺盖,我看看。”伏翎打开柜门把铺盖拿出来看了看,“嗯,还挺干净的,你要是介意的话明天可以去买个新的。” 妙青摸了下绿底金叶纹的棉被,沉甸甸的,手势翻飞,灵气凝于指尖,使出了除尘术,被子变得干净如初,她又把褥子和枕头如法炮制。 “看,这样就好了。”妙青拍了拍枕头。 “啧啧,大仙师就是大仙师,嫌弃我们这些下等人用过的东西腌臜呢。” 一道阴阳怪气地声音响起,妙青回头看,是个颇为俗艳的女子。伏翎扯着嗓子生气地喊道:“韩音你有病吧。” 其实韩音长得挺不错的,圆脸杏眼柳叶眉,只是粉敷得厚了些、胭脂擦得浓了些,头上的步摇太金光灿灿了些。韩音早些年的时候也参加过玄真门的弟子选拔,可惜资质太差没能入门。因此,她对内门弟子很是嫉妒,尤其是年轻的女弟子。 “大家都是炼气修士,没什么区别。都要吃喝拉撒,用过的东西自然都会变脏。别人若是用我的铺盖,我自然不会介意他用除尘术。” “说了这么多,不还是嫌弃。”韩音不依不饶。 “爱洁如果也是罪过,那我在此向您致歉,请您多包涵。”妙青说完朝她作揖。 “你干嘛跟她道歉,她就是没事找茬。你要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去睡觉,妙青好性儿,我可不是。哪怕宁管事扣光我的月钱,我也要跟你打一架。”伏翎卷起袖子,一副马上就要挥拳头的架势。 “马屁拍得这么响有什么用,等人家回了梦隐山还能记得你是谁?”韩音冷冷地回呛。 妙青自认为没得罪过这位初次见面的韩音姑娘,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么大敌意。眼看着伏翎就要冲过去揍人了,妙青赶忙抱住她。 “姑奶奶今天非要把你揍得满地找牙,才能让你记住我姓甚名谁。”伏翎动了真怒,力气大得很,妙青要使出全力才能抱紧她。 “韩姑娘,咱们都是伙计,睡在一个屋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闹得这么僵?伏翎,你都多大的人了,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听我的,别闹了。” 韩音本来还想再刺几句,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妙青又一直认怂让她觉得没意思,她转身出了屋子。伏翎冲着她的背影喊。 “你别跑,喂。” “好啦。”妙青确认韩音走远后才放开了伏翎,“这么冲动可不好。”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明明就是个劳碌命还眼高于顶,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庸脂俗粉一个,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钓不到金龟婿。” 哦哟,伏翎是真的讨厌韩音,话说得这么重。 “眼高于顶其实是不甘于平庸,爱打扮是女孩子的天性嘛。” “你别在这儿和稀泥,反正我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你,你一个内门弟子干嘛怕她,道哪门子歉。” “我不是怕,和气生财嘛。”妙青笑眯眯地说道。 伏翎无语,崔光玉和段月珍走了进来。崔光玉人如其名,肌肤胜雪。段月珍的气质则像邻家大姐姐一样和蔼可亲。崔光玉怕热,春天里也是扇子不离手,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道。 “我看刚刚韩音脸色不好,你又和她吵架了吧。” “甭搭理她。”伏翎不耐烦地回答。 “李师姐别害怕,她们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要是哪天不吵架反而奇怪呢。”段月珍笑呵呵地解释道。 “她不惹我,我干嘛跟她吵。就刚才,妙青使了个除尘术清铺盖,她就在那边怪话连篇,你说,是不是她欠揍。” “是这样。”段月珍沉吟了一下,道:“韩音当年想拜入玄真门但是没成功,所以她对内门弟子有心结,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知道了。”妙青听完还觉得韩音有点可怜。 “就她,哪个峰主敢收啊。” 崔光玉拿扇子敲了下伏翎的头顶,道:“少说两句吧。” “谁要吃糖油包子。” 陶阿乐捧着油纸袋兴冲冲地跑进来,伏翎不爱吃甜摇头拒绝了,崔光玉这两天牙疼不能吃甜,段月珍则是怕发胖,结果只有妙青自己吃了。 段月珍道:“阿乐胃口好也从来不长胖,真是羡慕死我了。” “我觉得这是我爹娘传给我的最重要的东西。”陶阿乐很认真的说。 糖油包子小小的一颗,圆滚滚的,咬在嘴里面皮暄软,内馅儿又烫又甜又香。妙青吃了两个就觉得饱了,陶阿乐很热情地要她别客气多吃几个。 “饱了,真吃不下了。” 众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才去洗漱,等姑娘们梳了头擦了面脂换好寝衣就吹熄了烛火。段月珍给韩音留了一盏小灯,伏翎小声咕哝着干吗给她留灯。妙青躺在被窝里,拿出一只香囊放在身侧。这是茗荷特意为她做的,可以安神助眠。淡淡地香草气息很是舒服,妙青闭上眼,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上一次睡这样的大通铺还是在来梦隐山的大船上。 第67章 好色纨绔 也许是因为换了个地方,妙青醒得很早。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衣,把铺盖叠好放进柜子里。端着脸盆去洗漱。天刚蒙蒙亮,四下里静悄悄的。冰冷的水拍在脸上,瞬间精神了许多。 洗漱完毕,妙青寻了个角落开始练剑。 青丝剑泛着冰冷的银光,在空气中发出利落地声响。持剑的人身姿迅捷,每一个步伐、每一次挥剑都力求精准无误。 练完剑,妙青拿出帕子擦了擦汗,往宿舍走去。大家都起床了,忙着穿衣服梳头发。伏翎打着哈欠问道。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自然醒,想多睡也睡不着。” “那你等我会儿,一起去吃早饭。” “行。” 伏翎很快就整理完,她挽着妙青的手去饭堂。早饭时人很齐,等到所有人打好饭坐在位子上时,宁琦管事走到最前方开口道。 “想必有些人已经知道,玄真堂来了一位新人。那么下面请这位新人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 宁琦的手抬向妙青,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 妙青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说道:“在下李妙青,玄真门织绣司弟子。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和大家在玄真堂共事,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说完抱拳微笑,目光扫过诸人。 宁琦管事很是满意地点头,道:“李师妹暂时先和伏翎一组。李师妹初来乍到你们也要多帮助她,好了,可以吃饭了。” 妙青啃着馒头,听伏翎给她介绍昨天没见到的人。 “宁琦管事负责管理伙计们和日常运营,她嘛,平时很好讲话,但是遇到原则问题绝对不会容忍。那边坐着穿紫衣的是账房胡明灿,他对面的是库管郑宇。这两位平时不常露面,性格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他俩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贼精贼精的,说话办事根本挑不出错来。” 妙青唔了一声,伏翎介绍完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妙青今天穿的是玄真堂的黑色制服,质料上乘,耐用、美观,显得人整洁又爽利。伏翎负责接待客人,妙青对照册子一一记住每样货品。 本又是平静无波的一个上午,可惜因为某纨绔子弟打破了这平静。纨绔子弟头戴金冠,身穿丝袍,手摇一把聚骨扇,看见了陌生的脸孔,不禁眼前一亮。 “这位小娘子眼生的很呀,不知芳名是?” “我姓李。”妙青简洁地答道。 “江公子要买什么?”伏翎板着脸把妙青挡在身后。 “李姑娘卖什么我就买什么。”江公子轻挑的说道。 “你要先说买什么我们才知道要卖什么给你啊。” “贵堂就是如此招待顾客的吗?”江公子面色不悦的斥责道。 妙青往前站了一步,微笑着问道:“招待不周,请多海涵。不知您需要点什么?” “小娘子推荐推荐。”江公子挑了挑眉。 妙青从柜台里拿出一柄匕首,道:“这柄匕首用乾牛角制成,锋利无匹,还有辨毒的功效。而且造型精美,送人自用两相宜。” 江公子敷衍地看了眼,把盒子推回去,道:“还有吗?” 妙青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惊讶自己这个姿色居然也值得纠缠?她礼貌周到、不厌其烦的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兵器,活像个卖东西的傀儡。面对江公子的言语挑逗、眉目传情通通无动于衷。 饶是汉水城著名纨绔的江寒枫也觉得难以下手,他自恃相貌英俊家世不凡,调戏过所有他见过的漂亮女子。妙青其实算不上漂亮,但是胜在气质干净清新、眉宇间有着英气。以往,被他调戏过的女子,有害羞的、有生气的、还有迎合自己的。似这般像个石块,没有任何反应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他终于明白“抛媚眼给瞎子看”是什么感觉了。 江寒枫突然握住了妙青的手,食指抠了抠她的掌心,道:“李姑娘可是讨厌我。” 妙青依旧波澜不惊,好像被握住的手不是自己的,道:“来者皆是客,玄真堂欢迎每一位客人。” 算了算了,真没劲。江寒枫抽回手,摇着扇子离开了。 伏翎冲着他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忙拿出帕子擦着妙青的手,道:“这个姓江的简直像苍蝇一样恶心烦人!” “是挺烦人的。”妙青无奈地笑了。 “他叫江寒枫,是丹飞观的,他爹是丹飞观长老,平时在汉水城里恨不得横着走。哼,没有他爹他算老几。” 丹飞观,怎么这么耳熟呢? “你也是真厉害,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当场破口大骂,被宁管事罚了一个月月钱呢。” “对付这种人,你就以不变应万变,他自己觉得无趣,讨不到好处,自然就走了。” “嗯,有道理。看来我得跟你多学学。” 妙青慈爱地拍了拍伏翎的头。 第68章 查 宁琦管事心情很不好。 她翻看了这一季度的盈余收支,派人去其他店铺打探,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业绩如此惨淡,哪怕堂主好说话,上头的人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她做这个管事三年多,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宁管事。” “干什么!”宁琦瞪向说话的人。 “我……我想跟您请个假……”陶阿乐小声地说。 “进门不知道敲门吗?店里人手不足还敢请假,不准。” “是,小的明白了。”陶阿乐行了一礼后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吓死人了,陶阿乐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晚上回到宿舍,陶阿乐把请假碰壁的事告诉了大伙。她缩在被子里坐着,只露出小小的脸蛋。 “我今天可是踢到铁板了,宁管事心情很差,没准我的假。太亏了,我小姐妹的婚礼不能吃席还要随份子!” “估计她小日子来了吧。”伏翎猜测。 “乱说什么,没到日子呢。”崔光玉反驳。 “哈?你连她什么时候小日子都记得?”伏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揣摩上意很重要,尤其是女上司。” “那是为了什么呢?”陶阿乐不解。 “要我猜是为了业绩。”段月珍拿着梳子慢悠悠地梳着头发,“留不住伙计,卖不出东西,可不是心情不好。” “玄真堂的东西卖得不好吗?”妙青问道。 “你感觉呢?这几天你瞧着有顾客盈门的样子吗?”段月珍反问她。 妙青回想,确实算不上,她只能摇头。 “再努力吆喝,笑脸迎人,可是顾客不上门有什么办法呢。”崔光玉耸了耸肩膀。 “顾客不上门,那咱们去找顾客。”妙青道。 “你知道汉水城有多大,有多少修士吗?跑断腿也跑不完。”韩音忍不住开口,话虽然不中听,但确是实情。 妙青沉默,不是因为韩音,而是在思考。汉水城的人口数量、构成、特点、喜好,查清了这些内容是不是卖东西会更容易些。 “好了,这些都是上头的人该考虑的事情,咱们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段月珍及时打圆场,“阿乐,麦香坊新出的双豆酥好吃吗?” “我还没吃到呢,排队的人太多了。”陶阿乐不开心的噘嘴,话题被转移到了吃这个绝对安全的内容上。 次日中午,妙青去了趟汉水城府衙,在路上啃了两个馒头充饥了事。她整理了一下仪容,用小圆镜确认了后才迈进府衙大门。门吏无所事事的翘着二郎腿坐着,见来人了也不动弹,懒洋洋地问道。 “名帖,来办什么事。” “在下想查询汉水城的人口数量。”妙青把名帖双手奉上。 门吏瞧了眼名帖,态度稍微好了些,道:“直走然后左转,第三个屋子就行了。” “多谢。” 妙青走到那间屋子,上面挂着个小牌子写着簿书室。她先敲门然后推开门,只见里面一排排书架,密密麻麻的卷轴玉简整齐有序的陈列其中。簿书室的文吏是个脸色苍白的男子,正在喝饭后茶。妙青说明来意,文吏从书桌上的盒子里翻出一枚竹简,在上面虚写了一番后敲了三下桌面,淡黄色的卷轴从书架上飞出,稳稳地落在他面前。 妙青接过,用最快的速度查阅了一遍,问道:“请问可否誊抄?” “可以,不过要你的门派令牌和一罐灵铜。” 妙青肉痛地把钱给了文吏,用空白玉简把卷轴内容拓印下来。卷轴里有最近十年的汉水城人口数量记录,还有性别、年龄、种族、修为、职业,以及各个坊市的分布情况。妙青的认真思考着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连伏翎问她话都没听到。 “这丫头魔怔了。”伏翎吐槽道。 魔怔的妙青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木呆呆地看着每一个客人,等他们买完后又罗里吧嗦的问了很多问题。 “打扰了,请问您为什么要买这个?” “请问您为什么选择了玄真堂?” “请问您还想买点其他的吗?不买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 “请问您介意把您的感想写下来吗?” “请问您……” 伏翎听得头都要痛了,宁管事看了肯定要扣钱,妙青不差钱,我差钱啊!虽然她不知道妙青欠了债,今天中午又花出去一笔巨款。 伏翎想哭,可是她根本阻止不了妙青。 第69章 第一轮 妙青在宿舍的桌案前奋笔疾书。 直到大家都就寝了还没有写完,她披上一件外袍,拿着灯去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继续写。风清月朗的夜晚,妙青把脑海中不成形的想法梳理归纳总结,试着让它们成为可以实际操作的内容。她时而停下笔来思考,时而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踱步。直到深夜,才将写好的东西收起,困意排山倒海而来,合衣躺下便睡着了。 第二天妙青醒得晚了些,早饭吃得有些匆忙。 伏翎道:“昨儿你忙活到半夜写了什么东西?哎,慢点吃,别噎着。” “纸上谈兵的东西。但愿能有用吧。不吃了,我先走了。” 妙青把碗里的粥喝净,去找了宁琦。她打过招呼后拿出了写好的卷轴,有些忐忑地说道:“听闻玄真堂最近业绩平平,所以我想了一些法子,蛮稚拙的,希望能帮到宁管事。” “你有心了。”宁琦温和的说道,打开了卷轴,神情从漫不经心变为专心致志。 妙青的卷轴写得很长,但是很有条理。第一部分,针对来往店里的顾客;第二部分,针对同行店铺的优势劣势调查;第三部分,针对汉水城整体人员的喜好调查;第四部分,关于宣传及广告。 面对这份略显稚拙但十分详尽的提案,宁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许真的按这个做业绩会大幅提升。宁琦笑着对妙青说:“李师妹真是及时雨啊。” “宁管事谬赞了。” “我看可以试试,不过有些细节问题要讨论一下。” 二人商议了整整一个上午。 春日里的太阳虽不毒辣,但是走久了也会觉得有点热。张双珠拿手背擦着汗走进了玄真堂,对伙计说道。 “来瓶元气丹。” “好嘞,您稍后。”伙计很快把元气丹拿出来,手上还拿了一杯凉凉的沁荷茶,道:“最近热得很,喝杯茶吧。” “哟,只买瓶元气丹还送茶喝呢?”张双珠有点惊讶,沁荷茶入口凉爽微苦,那股燥热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每一位客人都是贵客,区区茶水不算什么。不过,麻烦您帮我填个问卷吧。”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白来的好处。” “嘿嘿,填完还会送您一个小礼品。” 张双珠接过纸笔,纸上面写了几个问题,难怪叫问卷还蛮贴切的。第一个问题,您买了什么,为什么买? 元气丹,物美价廉。张双珠提笔写下答案。 第二个问题,有哪些商品是您想买而暂时未购买的? 雪草丹、补灵丹、鬼舞酒。这几样东西张双珠一直想试试,可惜囊中羞涩。 第三个问题,您对经常购买的商品及玄真堂有什么建议或感受? 挺好的,折扣活动多一些就更好了。 张双珠写完把问卷还给伙计,伙计笑眯眯地送给张双珠一只小香囊。黑色的绢布制成,用银线在正面绣着玄字,背面绣着真字,里面放着颗粒状的香料,气味清淡冷冽。 “这只香囊可以驱赶蛇虫鼠蚁,味道也不刺鼻,是小店最新研制的。” “那就多谢啦。”张双珠开心地把香囊挂在身上离开了店里。 “欢迎您下次光临。” 另一头,汉水城的平康坊。 小孩子们抱着厚厚的传单,塞到每户人家的门缝里。跑得越快塞得越多就能赚得多,小小的身影在街巷里飞快地闪动着。王大嫂正在家里赶针线活儿,突然看见什么东西从门缝里窜出来,她弯腰捡起来一看,黑色的竹纸上印着白色的图案文字。黑纸白字,倒是挺特别的。王大嫂来了兴致,看了下去。 “玄真堂,唔,改天可以去看看。原来这个也不贵嘛……”王大嫂一边看着一边自言自语。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回到家中,有的在吃饭、有的在洗澡、有的在休息,但是大部分人都选择收听讯音钟。贫困者,用的是最普通的青铜讯音钟。豪奢者,用的是镶嵌着宝石珍珠的美玉讯音钟。虽然价格天差地别,但是落在耳朵里的声音却没有分别。 宛转悠扬如黄莺出谷,空灵不俗如仙女下凡的女声唱着听不懂的歌。歌声里含着欣喜,欣喜中又带着隐隐约约的悲伤,紧紧地揪着听者的心,让人忍不住停下去。可惜,那歌极短,意犹未尽之时,女歌者温柔至极地说了结束语。 “玄真堂,您最好的朋友。” 仿佛黑夜里突如其来的一束光,鲜明而直接的烙印在每个人心头,让人全然忘记这其实是广告…… 唱歌的人是谁? 她唱的是什么? 啊,听不够啊,为什么这么短? 本来没人看好的不知所云的广告,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点燃了汉水城的夜晚。几乎每个听到的人都在讨论,没听到的人则被推荐或强迫去听。 好奇的人次日把玄真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70章 歌者效应 “小魏子,你就告诉我吧,昨晚广告里唱歌的伶人到底是谁?” “盖虎子,不是我不仗义,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魏成业实话实说,奈何没有人信。 “那唱的是什么你总知道吧,上古仙语?还是妖语?魔语?” “这个我也真的不知道啊!”魏成业快哭了,谁能想到说实话也会如此痛苦。 “你说你都知道点啥,真是的。”盖虎子给了他一拳。 “我知道我们新进的灵兽好用啊,你看看这个明虚鸟……” 魏成业滔滔不绝的介绍,盖虎子直接转身走人,还好旁边的顾客来了兴趣,明虚鸟成功的卖了出去。 伏翎她们也问过妙青,奈何妙青的嘴相当严,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玄真堂里只有妙青宁琦知道那首玄妙的歌的内容。 妙青坐在宁琦的屋子里,查看统计着店内顾客问卷的答案。宁琦喜滋滋地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里放着一壶杏仁茶和一盘蜂蜜玫瑰酥。 “休息会儿吧,不用太急。”宁琦亲自斟了一杯杏仁茶给妙青。 “多谢宁师姐。”妙青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后继续干活。 “妙青,你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我都不敢出门,生怕别人问我,哈哈哈。” “点子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妙青毫不谦虚的夸了一下自己,然后接着说道,“现在的广告都很直白,就是为了让人记住要卖的东西。既然如此,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咱们就要故弄玄虚,要让人感觉云里雾里,只要起了好奇心,那就成功了。” “原来如此。师妹真是人才啊!你要是我们营造堂的人,何愁卖不出去东西啊!”宁琦睁着期待又惋惜的大眼睛,攥住了妙青的手。 “侥幸而已。这个点子能成功,聂小环姑娘应记首功。” “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了是她唱的后去挖墙脚?” “不怕,聂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妙青十分肯定地说。 “那万一被重金砸晕了答应了呢?” “那也不能怪她,毕竟赚钱才是最要紧的。不过,即便他们请了聂姑娘,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因为失了先机,所以我不怕。” 宁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怡然园。 聂小环正在后台梳妆准备。她的妆不追求艳丽,但是一定要恰到好处,同时也要和当日所唱的曲目相呼应。聂小环拿着一支极细的笔蘸着金粉在眉心画着蔷薇花,听到旁边的人讨论着昨晚的歌。 “唉,我想了一晚上都不知道那人唱的到底是什么。”乐正九儿手托香腮,微微蹙眉。 “听着倒是有点像妖语。”琴昭盘着发髻,宽松的袖子滑落,露出莹白柔润的胳膊。 “唱的是真好听,最重要的是能勾人心。不说那些臭男人,就是你我这般柳颜梅腮的美人听了不也茶饭不思么。” “九儿卖瓜,自卖自夸。” “阿昭。”乐正九儿靠近了她,低声道,“你不觉得那声音跟姓聂的很像吗?” “她?她不是平时看玄真门的人最不顺眼,怎么可能给他们卖唱。”琴昭嗤之以鼻。 “也对哦,不过歌声真的很像诶。” “这么好奇,你干脆直接问她得了。”琴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乐正九儿。 “我可不敢。聂冰山,谁靠近都会得风寒。我最讨厌吃汤药了。” “好了,再补补妆,待会你不是第二个上台。” “知道了,知道了。”乐正九儿嘟囔着,还是仔仔细细地往眼角唇边补粉。 丹飞堂。 美人榻上躺着只穿一层白色薄纱的美女,不仅容貌出众且身材火辣,可是这样的尤物也不过是江寒枫的垫子。他躺在薄纱侍女身上,另有几名同样漂亮的侍女分别负责捏腿、揉肩、喂葡萄。 连强坐在旁边的扶手椅上,闭目养神,手中转着一对金色的钢球。 “小表舅,你打没打听到玄真堂那唱歌的是谁?” “没有。”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她是谁!有着如此歌喉的女子,想必一定是天仙下凡。汉水城居然有这样的妞儿,我居然还不知道,真是气死我了。” “伶人罢了,我倒是更好奇是谁出的点子。”连强加快手上的速度,金球发出闷闷的声响。 “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不值得您挂心。” 连强摇头,眼睛里燃烧着奇异的火焰说道:“未必,玄真堂下一步怎么走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71章 第二轮 “伙计,来份合田丹。”一男一女走进丹飞堂,买丹药的是男子。 “好嘞,您收好了。” “走吧,别的药还是去玄真堂买吧。”女子说道。 “听你的。”男子付完钱,俩人离开了。 伙计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前段时间合田丹刚上市的时候,确实很火爆,打击了其他家的生意。长期使用合田丹可以巩固拓宽丹田,而且价格也比较低廉。 这么好的丹药,这么好的价格,只要你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就一定会买,那生意怎么会不好呢? 但是,生意它就是不好了。 除了合田丹,基本上其他丹药全部滞销,而且连合田丹的销量也在渐渐下滑。 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就是在玄真门那古古怪怪的歌出现之后。伙计没事找事的抠自己的指甲盖,却见到江寒枫的侍女流霞从后堂走了出来。她没穿侍女服,换了一身繁复贵气的宫装,画着浓妆戴着面纱,惊鹄髻上插着一对赤金鸾凤挂珠钗。 “哇,流霞姑娘今天真漂亮啊。”伙计赞美道。 流霞但笑不语,施施然离开了。 “穿得跟个大小姐似的,这是要去哪儿,勾汉子么,嘿嘿。” 打扮走大小姐路线的流霞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玄真堂。她停在门口片刻,观察了来来往往的人群,才迈步进去。 一楼的两个柜台人多得要排队,流霞瞧着也没有出什么厉害的新品。倒是装丹药的容器不再是瓷瓶,而是分成格子的木盒。按照不同的疗程和功效,每一盒的丹药数量也不一样。看着倒是一目了然,也容易记住吃了多久。 对面灵馔柜台的情况也差不多,灵酒多了小瓶装的规格,灵食密封在竹筒里可以三年不坏,有菜有饭比啃馒头大饼好吃多了。 流霞上了二楼,灵兽区增加了不少新种类的兽崽兽蛋。还开辟了一块新区域,让灵兽顾客们彼此交流。有了桌椅茶水,还有了同好,交流声不绝于耳。 三楼的顾客不多,流霞对兵器柜台的伙计随意说道:“拿一柄上好的剑我瞧瞧。” “请问您是送人还是自用?” “送人。” 伙计挑了一把精致秀丽的钢剑介绍道:“此剑剑身由乌锋钢锻造而成,剑柄两面镶着一红一蓝两颗宝石,剑鞘上则镌刻着如意云纹。十分适合送人。” 流霞端详着剑,没有说话。 伙计接着说道:“现在买剑,还会附送您一本指南,是本门的剑修高手亲自撰写的。” “哦?我能瞧瞧你说的指南么。” “可以,不过您现在只能看前三分之一的内容,后面的要买完才能看。” 那指南的后三分之二内容用秘法封着,前面的内容行文通俗易懂,用语简洁了当,关键要点和注意事项写得一清二楚,比市面上的中等剑谱也差不了多少。 流霞合上指南问道:“是买什么样的兵器都会附送相应的指南么?” “是的客官。” “我再看看吧。” 符箓柜台的情况同样。流霞没有多停留,心里更好奇四楼会是什么情况。 典籍区多了一张大大的公告牌,上面张贴着许多张读书心得。获得最多评论的读书心得可以在下次购买典籍时获得相应的折扣。 织物区的情况比较起来则是最平平无奇的,除了增加了些香囊荷包扇子帕子等小物件,没有别的不同。 逛完玄真堂,流霞多走了几家店再绕了几圈远路,穿上披风戴上斗笠才回了丹飞堂。她将所见的情况如实汇报给连强。 连强道:“做的不错,辛苦了。” “堂主过奖了。” “把话给寒枫也讲一遍,让他得了空来找我。” “是,奴婢遵命。” 流霞往江寒枫的院子走去,他正在听曲儿,这唱曲儿的美人却不是昨天的薄纱尤物,而是刚买的新人。娇憨天真的脸庞,珠圆玉润的身材,又甜又脆的嗓音。 流霞行了一礼后,道:“公子,奴婢回来了。” “嗯。”江寒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流霞,“这打扮还挺趁你的,赏了。” “奴婢多谢公子。”流霞再一行礼,便按照连强交代的把玄真堂的事情说了。 “哎呀,小表舅真是烦人。念儿乖乖等我回来。”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去。 面对着满脸春意的念儿,流霞视若无睹。公子经手的美女可谓过江之鲫,不知这位新来的念儿姑娘又能撑几天。 “小表舅找我干嘛。”江寒枫一脸不满的说道。 “怎么,听了玄真堂的新动作还没有危机感吗?” “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表舅你这么英明神武,聪明绝顶,区区玄真堂又岂是你的对手。” “错了,这次还真是你的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的事情都是玄真堂新来的内门弟子李妙青搞得。” “李妙青?” “据说是个清秀的女孩子。”连强笑着看他。 江寒枫想了想,李妙青,姓李的女孩子,不是那天像石头一样不解风情的人吗?他说道:“不行不行,她无趣得很。” “把无趣的人调教成有趣的,甚至是风情万种的,才有成就感啊。”连强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江寒枫,他继续说道:“拿下她,还能为丹飞堂立大功,到时候观里的赏赐不知道能买多少美人呢。” “好,我去。”江寒枫决定了,他一定要拿下李妙青。 第72章 大苍蝇 妙青今日休息,约了袁雨一起去怡然园听戏。 她之前来汉水城的次数不多,现下天天呆在这儿,但是忙得没时间出去玩,所以娱乐活动还是老几样,去怡然园听戏,去清风楼吃饭,去散集逛逛买东西。 雅间里,袁雨狗腿的给妙青剥榛子,笑得像一个谄臣,说道:“妙青师姐现在可是咱们营造堂的大红人、大功臣啊。” “那今儿的钱你付了吧。” “啊?师姐我……”袁雨看着满桌子的灵茶吃食犯了难。 “逗你的,看把你吓得。”妙青呷了一口蜜果茶。 “师姐,你是怎么想到那些法子的,教教我呗。” “教你啊,成,先付学费。” “师姐。”袁雨拉长字音,试图撒娇。 “其实就三个字,动脑子。” “动脑子?那怎么别人没想到呢。” “想的方向不对。要知道玄真堂是干嘛的,卖东西的。卖给谁,卖给汉水城的修士。那汉水城有多少修士?他们的职业是什么?喜好是什么?需要什么东西?这些问题不搞清楚,怎么可能把东西卖出去。”妙青认真地说道。 袁雨陷入思考。 “如果我是客官,为什么要选择玄真堂,为什么不去别的店?玄真堂的优势在哪里?劣势在哪里?我们能做出什么紧紧抓住客官的心?”妙青接着说道。 “是啊,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袁雨自愧不如。 “也离不开门派的支持,没有人力物力,这些问题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摸清。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妙青捡了一块菱粉糕放进嘴里。 “那师姐,别的店也学咱们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完,妙青指了指耳朵,示意隔墙有耳不可多说。 袁雨了然地点头,嘴上却说:“坏师姐,连我都要藏着掖着。” “好啦,让我清静的听会戏吧,好师弟。” 妙青翘着二郎腿,脚尖跟着旋律画着圈。袁雨像小松鼠一样吃着点心。 隔壁,荣富斋的管事沈亚钧的确在窃听她们二人的谈话。听了妙青的话,他对她很是赞赏。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头脑,更难得的是那些新奇的招数。可惜了,居然是玄真门的内门弟子,不过又很庆幸,她拜的是织绣司,早晚要回去不会久待。不然,这么一个厉害的对手,还是要扼杀在摇篮里为妙。 在另一个隔壁,窃听的人则是江寒枫。 他派人时刻盯着她,从手下那儿得知,这个女孩子的确是一个无趣刻板的人。干活、练功、练剑,余下的时间不过是吃饭睡觉洗澡。跟丹飞观里那些修炼狂人一个样,搞不明白她们这种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大好年华,大好时光,难道不应该吃喝玩乐、阅尽美色、享受人生吗? 修为什么的,有丹药不就好了。 今天好不容易才碰到她出门,身负重任的江寒枫怎么会错过。他令沐霞拿出镜子来,仔细整理了一遍仪容,清霞在他身后用玉梳将细碎的头发梳理好。 据不完全情报,李妙青平素交好的男修,都是不过分注重外貌,走简单风格的英气男子。于是,江寒枫穿了一身低调的墨蓝色长袍,除了头上的木簪别无他物。 “你们说,我今日这身打扮怎么样?” “看惯了公子平日穿白衣,偶尔换成深色,还很别致呢。”沐霞恭敬地说道。 “所谓面如冠玉,风姿出众,不过如是。”清霞接着夸道。 “那个姓李的要是像你们俩一样有慧眼就好了。”江寒枫也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确实英俊,于是饱含着信心去了妙青的雅间,假装偶遇。 “哟,这不是妙青姑娘么。真巧啊。”江寒枫掀开纱帘,走了进来。 “师姐这位是?”袁雨看了眼江寒枫,再看向妙青。 “不认识。”妙青头都没回。 “姑娘好无情,你这样说我好伤心。” “阿雨,叫掌柜的来,把这不认识的给我赶出去。”好好的听戏呢,突然来一只大苍蝇嗡嗡嗡,妙青没有耐心虚与委蛇。 “好,师姐你等着。” 江寒枫拦住了袁雨,开口道:“李姑娘,何必呢。” 第73章 牛皮糖 “李姑娘,何必呢。” 妙青盯着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忽然笑了,对他说道:“那么公子不介意的话,就请坐吧。” 江寒枫优雅地坐在妙青一旁。 袁雨也没有多问,乖乖回座。 江寒枫看向袁雨,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 “玄真门袁雨。” “丹飞观江寒枫。” “哦,原来公子姓江啊。”妙青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江寒枫哭笑不得,却依旧淡定文雅的说道:“上次见面太过匆忙,没有正式自我介绍,是我的疏忽。还请李姑娘见谅。” “无妨,你请客就好。”妙青挑了一块蝴蝶酥吃起来。 “那是自然。”江寒枫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抿了一口后皱了皱眉头,道:“李姑娘喜欢喝松萝茶?” “这是我点的,师姐点的是蜜果茶。”袁雨说道。 “戏园子这种地方没什么好茶,骗钱的花架子居多。怡然园的清茶唯有吟夏佛手值得一喝。” “阿雨,记着点。看见没,你师姐我点花架子被人嘲笑了。” “哪里,蜜果茶这样的蜜茶本来就是喝个甜味。只要用料新鲜,冲泡得宜就是一壶好蜜茶。”江寒枫说完便倒了一大杯蜜果茶,喝了一大口后,评价道:“甘甜绵密、浓郁悠长。” “喜欢你就多喝点。”妙青手一摆,一副请多享用的架势。 “李姑娘喜欢听戏?”江寒枫笑着问道。 “是呀,我喜欢听戏,不喜欢听说话。” 江寒枫识趣地闭嘴,妙青终于可以安静地听戏。 妙青享受戏文的时侯,江寒枫在苦恼待会儿怎么纠缠她,袁雨则在琢磨着这个姓江的小白脸为什么要不请自来。 一曲罢了,伶人袅袅娜娜地下了台,掌声热烈的响起来,金银珠宝鲜花香果被纷纷扔到台上。 “唱的是不错。那就麻烦江公子结账了,真是不好意思。阿雨,咱们走吧。” 妙青起身离开,这回拦路的换成了江寒枫。 “二位待会要去哪儿?” “回梦隐山。”回,不是去。意思是我们回自己家,你老人家就别跟着来了。 “在下久闻梦隐山大名,可惜只跟着家师去过一次。不如今天跟着李姑娘,还可以好好游览一番。” “去嘛倒是无所谓,不过你要自己逛。我们俩回去是要对账的,是吧阿雨。” “嗯嗯,是这样。”袁雨点头。 “无妨。” 看来这个牛皮糖是甩不掉了,妙青脸色铁青地跟在江寒枫后头。见他没有掏钱而是潇洒的记账,见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精致华丽的飞毯,见他脸上那副虚伪地笑容,妙青的心情直接跌入谷底。 以后休沐出门要看黄历,免得遇到衰鬼。 一路上,江寒枫也感受到了妙青的低气压,所以只和袁雨搭话。袁雨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其实嘴巴很严,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撬不出来。 到了山门,下了飞毯,妙青对他说:“祝你玩得愉快,再见。” “到了营造堂再分手也不迟。”江寒枫收起飞毯,拿出一柄黑纸扇摇起来。 三人气氛诡异地往营造堂走去。 江寒枫变成了好奇宝宝,不停地问东问西,一会儿问这栋建筑是什么,一会儿问这条路通向哪里。妙青懒得理他,乖宝宝袁雨一一解答。 度日如年的妙青好不容易挨到了营造堂,想着总算能甩开他了吧。结果人家说要拜见裴笃大师兄。 没想到吧,失算了吧。 江寒枫一脸得意的笑容,眼睛里分明表达着这个意思。 妙青自然也微笑,把人往里请,心里早就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我还不信了,我的地盘我还甩不脱你? 第74章 太早了 “来来,小孟呀。这位是丹飞观的江寒枫江大公子,今天特意来拜访裴笃师兄的。你给好好引导一下啊。” 妙青当机立断的把他甩给别人,拽着袁雨逃之夭夭。 江寒枫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反思自己,我有这么可怕吗? “江公子,请。”小孟柔声地在前面引路。 江寒枫只得跟上。 溜到了袁雨的住处,妙青才松了一口气。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道:“总算甩开了,真是烦死了。” “师姐,那姓江的为什么缠着你啊。” “还能为什么,你师姐我太优秀了呗。” “啊?”袁雨见妙青的眼刀子甩过来赶忙找补道,“优秀,绝对优秀!” “乖。估计是想套近乎,搞到些玄真堂的内幕消息吧。可惜,本大爷不吃美人计。也不对,应该是不吃他这种类型的美人。” “嘻嘻,那师姐喜欢什么样的美人。” “啊?我想想。”妙青将左手的食指拇指贴在下巴上,剩下的三指自然圈着托起下巴,想了片刻道:“脸蛋嘛要英俊、身材嘛要挺拔、气质嘛要清新干净。总之不能像姓江的那样,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是纨绔四个字。” “有道理。不过师姐这个范围也给的太广了,不能再细点?” “小孩子家家的,老打听这个做啥。” “不小了不小了,该懂得我都懂了。” 妙青用胳膊环住袁雨的头,阴测测地问道:“都懂啥了,让我也学学。” “咳咳,师姐手下留情啊。我要喘不上气了。” “少来,我都没用力。” “你放开我,我就给你看。” 妙青松开了他,袁雨从床板暗格里拿出本包着粗布书皮的书。原来是一本是阴阳双修法…… 秉着单纯的不掺杂质的好奇心,妙青同学开始仔细参详。嗯,有些地方蛮诡异的。诶,居然还能摆出这个姿势?哇,这么柔软…… 袁雨后悔了,好好地说这个做什么。感觉自己在诱骗无辜少女误入歧途,但是看师姐这么津津有味的模样,也不太像无辜少女。 妙青合上书,更加阴测测地盯着袁雨,道:“你该不会把这本书都实际操作过吧?” 袁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操作过我就永远筑不了基。” “咳,好吧,信你了。不过这东西谁给你的。” “我答应人家了,就不能出卖朋友。” “啧,你还这么小就给你这种东西,算什么朋友。”妙青不以为然。 “那应该多大的时候看?” “唔,怎么也得十八九岁吧……” “那,我还回去?。” “听我的,太早了容易伤身。” “好吧。”袁雨也没有太舍不得,毕竟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都已经记住了…… “我回葳蕤轩了,万一姓江的找过来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师姐放心。” 妙青避开人,抄了一条暗道回了葳蕤轩。 刚要进门,却转身去了逐影阁。 阿啸招待着妙青,说周露师兄待会就回来。妙青也不见外,直言说不用上茶,来杯白水就好。 阿啸上了一杯白水,妙青没放他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篇。结果,先来的人是饶半夏。 饶半夏穿着黑衣红裙,腰间挂着金镶玉龙纹佩,略施脂粉,头梳环髻,插着一副赤金红宝步摇,美得艳光四射。 她冷哼了一声,挑了个离妙青最远的位置坐下。步摇上的金花金叶和红宝虫蝶微微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喜欢过两天送你。” “不了,这么精致的首饰还是得配美人。配我浪费了。而且我也戴不惯,干活儿不方便。” “呵呵,堂堂织绣司弟子都沦落到去营造堂打下手了,确实配不上金首饰。赶明儿送你个粗布围裙,那多方便干活儿呀。” “妙青谢过师姐。想必师姐的手艺是极好的。” 饶半夏见她这幅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第75章 挡箭牌 “好什么好,还指望我亲手给你做?随便买一件给你又如何?”饶半夏冷冰冰地问道。 “那妙青便却之不恭了。”妙青回给她一个更灿烂的微笑。 没有人再说话,突然安静了下来。妙青和阿啸都很熟悉饶半夏的性子,所以看似尴尬的沉默,其实还挺自在的。 终于,周露回来了,阿啸不用再给饶大小姐上第三杯茶了。 周露见二位师妹都在这儿,很是意外。他笑嘻嘻地说道:“今儿我这逐影阁还真是蓬荜生辉啊。连空气都变香了。”说完,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肯定是饶师姐的香膏香露,我平时不用的。嗯,好像是玉兰花味的。”妙青接着周露的话头说道。 “没个正型,我怎么会有你们两个这样的活宝师兄弟。” “后悔,可以换个师父嘛。” “别,我舍不得饶师姐。” “我今天来是为了说师父的画册的事。” “哦,画册啊。”周露不再玩笑,他看向妙青,问道:“妙青呢,有什么事?” “嘿嘿,我没事呀。就是借师兄的宝地躲一个人。师兄师姐先忙,不用管我。” “好。阿啸,好好照顾妙青。半夏,咱们进去说。” 屋子里又只剩下她和阿啸。 妙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阿啸,会不会打叶子牌?” “会。” “那好,咱们来几局。输的人,就负责请吃晚饭。” “好。” 妙青和阿啸开始打叶子牌。打牌还是跟玄真堂的伙计们学的,只要不赌钱、不赌过分的彩头,堂主并不禁止。这种东西,堵不如疏。 妙青一边出牌一边问道:“你知道饶师姐说的画册是怎么一回事吗?” 阿啸回道:“似乎是司主很早以前就在筹划的事情。” “哦?” “规模挺大的,还挺复杂,牵扯的面也挺广。饶仙师最近也注重打扮,你看她今日戴的步摇便知道了,和画册的事也有关。” 妙青点了点头,饶师姐虽然也是美女,但是平时也很少戴华丽的首饰。 “李仙师实在好奇,不妨直接问问。” “我知道了。不过,这局我赢了,哈哈哈。” 阿啸觉得自己分心了才输了,于是剩下的几局他坚决不说话,可惜沉默并没有带给他胜利。输,而且输得一塌糊涂。 阿啸心服口服地说道:“仙师厉害。” “我也觉得。要不是赌坊水太深,我都想去靠这个捞点银子。” 妙青心情极好地把牌收起来。周露和饶半夏也议事完走了出来,饶半夏连看都没看妙青直接离开。 妙青笑着对周露说:“师兄,你家阿啸手艺如何?” “也就能煮碗面。” “那不行,阿啸,我今晚要吃四菜一汤。要有炸肉丸、香草烤鸡、水腌鱼、通神饼、八珍汤。既然你不会烧菜,那就给掌勺的打下手吧。” “是。那小的现在就去。” 周露问道:“你怎么和他过不去?” “什么叫过不去,是他打叶子牌输给我了。愿赌服输,师兄调教得很好。” “你这一餐要吃掉我半个月的份例。” “师兄不要小气嘛。玄真堂的饭菜虽然做的也不错,可惜太素了,没什么大鱼大肉。本来今儿个约好了要和阿雨去吃烤肉,可惜半路杀出个大苍蝇。” “大苍蝇?” 妙青简单地把江寒枫的事情说了,周露笑了,笑得乐不可支。妙青不满地给了他一拳,道:“你还笑,我都要烦死了。” “常言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师妹你这么难追,当然得不要脸皮的死缠烂打了。” “追个毛线。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好像没有。要不你就跟他说,你有心上人了。” “啊?这是什么烂点子?” “怎么叫烂呢,你狐朋狗友不是挺多的,随便拉一个卖相还可以的当挡箭牌呗。你又不需要他们两肋插刀,这点小事算什么。” “得了得了,我去厨房看看阿啸的饭怎么样了。” 妙青抬脚往厨房走去,懒得理会周露。 第76章 祸水东引 在落霞谷躲了几天,妙青特意换了一身粗工男装,戴了顶破斗笠,才回到玄真堂。伏翎看她脸儿擦得黢黑,忍不住打趣道。 “哟,李大仙师,您这忘了拿炭棒把眉毛画粗点,妆容不完整,太不敬业了。” “没钱,你给我买炭棒啊。”妙青理了理头发,“这身行头还是我好不容易从杂役那儿划拉来的。” “其实吧,那江公子长得也不错,家世也还成。反正他对姑娘的热度比兔子尾巴长不了多少,你就逢场作戏,捎带手儿捞点银子,也不损失什么。” 妙青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道:“有那功夫我宁可被我师父关禁闭。” “可你老这么东躲西藏外加乔装多累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你这么聪明,想个法子让他彻底死心呗。” “想着呢。” 伏翎捂着嘴偷笑,妙青则在琢磨着刚才她的话,兔子尾巴长不了。 数日后。 江寒枫晃晃悠悠地回到住处,更完衣用过茶后,清霞才将白日里收到的帖子交给他。江寒枫不以为意的打开这枚朴素的帖子,当他一看见里面的字,顿时眼前一亮。 “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就说嘛,这世界上哪有女人能抵挡得了本公子的绝世魅力!” 妙青下帖子约他三天后在清风楼吃饭。 江寒枫臭屁的在银镜前欣赏了自己的脸蛋儿,又打开衣橱开始挑选衣服配饰。翻来翻去把衣服胡乱地扔在地上,也没找到一套满意的,清霞在后面默默地一件一件捡起来叠好。 “罢了,明儿去买衣服。你和流霞都跟着我去,帮我好好参谋参谋。” “是,公子。” 大包小包买了半个汉水城的江公子,又折腾着挑选搭配,直到三更天,流霞清霞才终于能休息。流霞捶着胳膊泡着脚,无精打采地问道。 “清霞,你说,公子这回是动真格儿的,还是?” “依我看,比以往真,但是能不能比以往长久的话,那就未必了。” “这样子,公子可别动真心,这才动了一点点就累死人,要是全动了咱俩这腿脚也就别要了。” “我倒是好奇,能让公子动真心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清霞拆了头发,放空的寻思着那几乎不可能会出现的姑娘。 三天后,清风楼。 江寒枫早早地来到了雅间,精心打扮好的他时不时地拿出随身小镜子检查仪容。头戴瑞鹤冠,身穿紫禾袍,脚蹬飞云履,手拿洒金扇。未施脂粉,配饰全无,走简单质感路线。 等了又等,妙青按时出现。 佳人穿着一身粗布黑衫,梳了个男子发髻,插着一根疑似筷子的木簪,面色微青。纵使如此,在江寒枫眼里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可爱小仙女。 伙计拿出菜单,妙青请江寒枫先点菜,江寒枫笑呵呵地说客随主便,妙青便跟伙计说按之前订好的上菜。 八菜一汤,雪天牛尾狸、酒醋肉、羊舌签、虾橙脍、糖渍青蟹、煨龙头笋、辣米菜、荔枝甘露饼、香菇松鸡汤,还有一坛回春酒。 面上不动声色,给江寒枫夹了一块青蟹,又微笑着干杯的妙青心里却在滴血。 他大爷的,仨月月钱就这么没了。 虽然对江大公子来说,这桌饭菜不过是寻常,但是能和佳人吃饭,吃糠咽菜也比蜜甜啊。妙青先假惺惺地寒暄了一番,才说到正题。 “在下蒲柳之姿,能得江公子青睐实乃三生有幸,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寒枫仔细听着。 “在下修炼的乃是无情道。” “这,确实是可惜啊。”江寒枫不无遗憾地感慨。 妙青给他倒了一杯酒,柔声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听说江公子很是好奇我们玄真堂广告里唱歌的那位伶人。” “嗯?你愿意告诉我她是谁?”江寒枫一下子又充满了斗志。 “她便是怡然园的聂小环。”妙青接着说道,“当初偶然与小环姑娘相识,我十分欣赏她的歌喉,所以这次广告就请她来唱曲,果然一炮而红啊。现在这汉水城,茶余饭后都在讨论小环姑娘。玄真堂里知道此事的人也不过少数几个管事的,江公子可是我第一个主动告知的。” “多谢李姑娘。” “客气客气,小事罢了。” 知道了神秘伶人就是聂小环后,江寒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怡然园。妙青非常善解人意的说自己吃饱了,于是这顿饭便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下圆满结束了。 第77章 应对 怡然园这几天相当热闹。 江寒枫带着小厮天天捧聂小环的场,打赏、鲜花、珠宝、丹药,流水一般地送出去,只为了博美人一笑。 因此也吸引了一批好奇心极强的大闲人们去凑热闹,看看今儿江大公子又送了什么好玩意儿给聂小环。 聂小环何等人物,在戏园子里摸爬滚打讨生活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被这种纨绔子弟所迷惑。当然,该收的东西还是要收。怡然园老板看着红红火火的生意,恨不得把聂小环捧在手心里,生怕她趁势跳槽。 “唉,我这也不是没辙了吗?聂姑娘,行行好,帮我这个忙吧。就姓江的那种人,你稍微使使手腕就能把他治服了。更何况,你给我们玄真堂唱曲的事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与其如此不如借借他的势,一举成为怡然园头牌,不是很好嘛。” 李妙青前几天巴巴地来求自己,表面上装可怜,心里头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乱响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又可气。不过,她的话倒是有道理,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今日份的曲子唱毕,聂小环朝观众行了一礼后施施然离去。 聂小环的专用梳妆间里,小丫鬟珍珍正把玩着今天刚送来的仙客来,粉嫩嫩的花瓣像兔子耳朵一样俏丽可爱。聂小环梳妆不习惯别人伺候,珍珍只要负责准备好一应用具和打扫卫生就够了。 珍珍看着卸了脂粉,素面朝天的聂小环,忍不住开口道。 “姑娘真好看,化妆好看,不化妆也好看。” “油嘴滑舌,那花儿你拿去玩吧。” “我是真心的。”珍珍嘟嘴。 聂小环淡淡一笑,开始卸发髻。这时,老板在门口喊道。 “小环哪,我现在进来方便吗?” “您请进。” 老板走进来,看着素衣素颜的聂小环暗想道,这丫头确实不是庸脂俗粉,就是太冷太傲,冰山美人终究没有解语娇花受欢迎。小环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等着老板发话。 “咳咳,江公子又来请了。那个,拿乔是应当的。不过,也别太过了。” “您放心,我自有分寸。该见的时候我自然会见,过火是不好,但是火候不到也会自跌身价。”聂小环看似无意的拿起妆台上的一串糯冰果绿的翡翠手串。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个靠谱的孩子。珍珍,好好伺候着,不许偷懒。” “是,老板。” 老板满脸堆笑地离开了。 “姑娘,那您什么时候才肯见江公子呀?” “多嘴。”聂小环冷冰冰地道,“这是你该问的吗。” “奴婢错了。” “记住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做下人的装聋作哑最重要,没用且有害的好奇心统统给我扔掉。” “奴婢明白了。” “与其多问,不如自己多想想。” “是。” 这边厢江公子铩羽而归,那边厢谈燕行泛舟江上。 交际应酬这档子事,谈燕行虽然不喜欢但是也不讨厌。金凤堂的师兄邀请自己,喝了几坛子烈酒后,趁着众人都喝得迷迷糊糊地时候,谈燕行溜到船头去透透气,醒醒酒。 堆金砌玉的画舫,几乎每一间船舱都传出靡靡之音。 冷风吹得差不多了,谈燕行准备回去,无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曾峮。 他正和一个伎子共舞,笑得见牙不见眼。别说,跳得还像模像样的。舞毕,伎子拿出丝帕给他擦汗,曾峮抬着下巴闭着眼,享受美人的服务。 “啧,德行。”谈燕行吐槽。 曾峮拉住美人,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酒,伎子优雅地喝尽,又往杯里添了酒,曾峮就着杯子上嫣红的口脂印喝了酒。 不知道自己偷窥了很久的谈燕行此刻只想吐。 谈燕行心事重重,李妙青这个死丫头,怎么招惹了个花花公子啊,倒时候别被人欺负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自己该怎么提醒才够委婉又够直白呢? 啊,头疼啊头疼。 躺在被窝里准备睡觉的妙青此刻觉得鼻子痒痒的,但是又打不出喷嚏来。 “谁在心里头念叨我呢,烦。” 第78章 第三轮 妙青把牛皮糖江氏甩开后,又开始忙活了起来。人力物力财力方面得到了玄真堂及门派的大力支持,纵使如此也累得瘦了几圈。 丹飞堂里,连强左手转着一对玄光钢球,站在窗前,下人正仔细汇报着妙青这几天的行踪。看样子,又有好戏看了。只是不知道,堂堂玄真门的正式弟子们,肯不肯配合你唱好这出戏呢? 连强的表情夹杂着几分期待,几分不屑。 晚上,汉水城的众人又在音圭里听到了那魂牵梦萦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没唱歌,而是简单的公布了一个消息。 “玄真堂擂台,给每个人大显身手、崭露头角的机会,打擂成功者可获得丰厚奖励。不服,你就来。” 短促的令人难以置信。 “擂台,什么擂台?” “唉哟,这姑娘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甜啊,简直能气死黄鹂鸟啊。” “有热闹看咯。” “我得炒点瓜子花生,明儿去卖给那些个围观群众。” “丰厚奖励……” 这一晚的讨论中心又是玄真堂,任凭其他节目和广告再怎么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次日清晨,起了个大早的围观群众来到玄真堂门口,发现场地已布置完毕。妙青早就交代好要在天亮前完成擂台搭建。除了两个维持秩序的伙计,并不见其他人。 “喂,啥时候开始啊。” “巳时开始,请诸位耐心等候。” 别的问话,要么不知道,要么无可奉告。 后院饭堂里,妙青自掏腰包准备了极为丰盛的早餐。荷香糯米粥、水晶虾饺、酥酪千丝饼、玫瑰芽菜、八宝酱丁。饭毕,妙青站在饭堂中央,朝师兄弟们鞠了一躬。 “成败在此一举,拜托诸位了。” “好说好说。” “放心吧,妙青师妹。” 有人附和,也有人沉默。妙青虽然有八成的信心,但是总有股子不安的念头挥之不去。疑神疑鬼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妙青握紧了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围观群众抓心挠肝地等到了巳时,精心打扮好的宁琦管事神采奕奕地走上了擂台。上等的墨金丝制成的袍子,隐隐流动着光泽。略施脂粉,未戴珠翠,只簪了一朵盛放的红色牡丹花,大气端庄令人不敢小觑。 宁琦面带浅笑,朗声说道:“欢迎各位莅临我玄真堂擂台。此次擂台共分七项,分别是灵馔、丹药、灵兽、炼器、符箓、经文、杂学,擂主是我玄真堂的炼气弟子,筑基期以下的修士均可参加。报名费十文灵铜。具体的细则和奖励则会贴在告示栏上。今天比拼的第一个项目是灵馔。”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有看规则的,有讨论奖励的,交钱的人则去排队拿号。各商家派来的眼线也把消息立刻传了回去。 宁琦下了台,一个绿衫少女走上来,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厨具摆放好,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人来挑战。绿衫少女是宋婉若的好朋友白秀君,宋婉若不喜欢这种大张旗鼓、人山人海的场面,所以推荐了她。 白秀君虽然看似文雅柔弱,但是在磨练技艺上十分严肃认真,不肯放过任何机会。同时她也觉得打擂台挺好玩的,所以欣然应允。 修炼灵馔的散修其实不多,大部分都在酒楼饭馆当差。暗中观察的妙青正寻思着要不要派人上去时,终于上来了第一个挑战者。 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典型的不能更典型的厨子模样。肥而不腻,衣着整洁,身体每一处都干干净净的。 “我叫梁帆,上台不为了赢,只想见识见识大门派弟子的手艺到底有多厉害。” “我姓白,请赐教。” 这时厨工吴新荣走到人群中,拿出签筒,为了以示公正,随便选了两位围观群众来抽比赛菜式。群众甲大咧咧的挑了一支签,群众乙则感觉责任重大,一手捂着眼睛一手颤抖着选了签。 白秀君的是剔缕鸡,梁帆的是蜜酿鸡。 摆放好食材,布置好炉灶,吴新荣敲响了铜锣,比赛正式开始。 第79章 鸡 白秀君先在铜盆里洗手,用巾帕擦干水,系上围裙,包好头巾才开始动手处理食材。香料一颗一颗的筛选出好的、配菜仔仔细细地切成适当的形状,整鸡三下五除二的弄好,开始腌渍入味。 梁帆也是先洗了手,随便甩了甩。嘁哩喀喳的切好配料,咕嘟咕嘟往盆里倒入半罐蜂蜜,把清理好多余部分的整鸡放进去,拿出排山倒海的气势来给鸡肉按摩入味。 “我感觉这绿衣服姑娘能赢,看看人家这做派,多讲究。” “花架子,烧菜好吃才是最要紧的。我看这胖子更靠谱。” “呀,这剔缕鸡还能用这味料呢,我得赶紧记下来。” “梁师傅加油!别给咱汉水城散修丢人。” “瓜子瓜子,现炒的五香瓜子诶~琥珀核桃、椒盐腰果、枫糖榛子、盐水花生,不香不要钱嘞~” “甘蔗汁、酸梅汤、玫瑰露、豆蔻水、甜米酿,冷的热的都有啊~” 白秀君开火,锅热后放油,油热后放入香料,翻炒几下便香气四溢,大厨王德辉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再依次加入配菜翻炒,锅子被掂起,五颜六色的配菜如蝴蝶般飞舞,好看的同时却不脱离锅子。放入鸡肉,倒入高汤,盖上锅盖,剩下的便是看着火等待即可。 梁帆用蜂巢蜜把鸡包裹地严丝合缝,上笼屉蒸熟。蒸笼里放的却不是清水,而是梁帆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山泉水、竹筒酒按七比三的比例兑好,蒸出来的鸡滋味丰富,层次分明。 两只鸡前后脚做好,捞出摆盘。白秀君准备的是暗绿色的瓷盘,更显得鸡肉微黄可口。梁帆把蜜酿鸡放进超大号的白色盘子里就完成了。 为了避嫌,评委除了玄真堂的厨师王德辉还请了两位酒楼掌柜的来品评。清风楼谱大,妙青没能请来,来的是九鼎楼和飘香楼的人。 王德辉先撕开梁帆的蜜酿鸡,轻轻一扯,蜂巢蜜似阳春三月的冰雪,消融在蒸得酥烂的鸡肉里。三位评委细嚼慢咽,琢磨着待会的评价词。 “好啊好。”王德辉说。 “蜂蜜的甜和鸡肉的嫩,相得益彰,恰到好处。”九鼎楼掌柜的道。 “而且还有股淡淡地酒香和竹叶香,增添了风味。如此清新的味道,怕是用的不是井水而是山泉水吧。”飘香楼掌柜的道。 “您慧眼如炬,的确是山泉水。”梁帆不好意思地答道。 换了一套新餐具,三位评委漱过口,开始品尝白秀君的剔缕鸡。 九鼎楼掌柜拿勺子挖了一下,拨开鸡肉,看似粗暴无礼地动作,却是鉴别剔缕鸡合不合格的方法。随便拨开依然能呈现丝丝缕缕如龙须糖般的形态,才有资格叫剔缕鸡。 三位评委吃罢,飘香楼掌柜先开口道。 “当月的大头甜笋和长松山的笋干,选得好。放了三十几味海鲜的高汤,更是考验功力啊。用来煨鸡,真是应了那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鲜、嫩、香、滑,火候到位,调味得当。”九鼎楼掌柜道。 “白姑娘的手艺比我高出太多了。”王德辉感叹。 评委们将票一致投给了白秀君。 剩下的鸡肉被伙计们分成了九份,随机选了九位围观群众上台品尝。鸡都是好鸡,众人都嫌分量太少没吃够。没被请上来的人则起哄叫到,是让你去品尝,不是管饱,想吃够自己下馆子点菜去。 四个群众投给了白秀君,四个群众投给了梁帆,最后一票的群众犹豫了良久。 投给了梁帆。 这局算打平。 “且慢。”白秀君道,“可否让我尝尝梁道友的菜。” “行。”梁帆一口答应。 白秀君夹了一筷子蜜酿鸡,片刻后说道:“梁道友别出心裁,胜过我许多,这局你赢了。” 梁帆傻呵呵地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宁琦把获胜奖品颁给梁帆,一副玄铁菜刀和十味上品香料。接过奖品,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下了台,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 赢了?我赢了?赢过玄真堂弟子了? 白秀君若无其事的收拾好东西离开,她对输赢本就不在乎,只是琢磨着山泉水和酒的配比。应该用的是竹叶青吧? 梁帆作为散修挑战者旗开得胜,玄真堂擂台一炮而红,所有人都更加期待接下来的比拼了! 第80章 丹药日 闻风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把擂台围了个水泄不通。负责维持秩序的伙计丝毫不敢松懈,连热闹都不看了。负责守擂的除了白秀君还有一位朱进,两人有输有赢,在妙青的叮嘱下多了些炫技,提高观赏性。随机抽取的观众评委也绝不重复,争取让大家都能吃到。 宁琦和妙青在二楼坐着喝茶,为了图个吉利,宁琦今日特意泡的是“首案红”,没成想还真应验了。宁琦笑眯眯地给妙青续茶,道。 “阿青呀,刚才我去瞧了眼,灵馔柜台可是人头攒动。指名要买剔缕鸡的人可不少呢。” “都是白师妹能干,要是做得不好,岂能勾动这么多人的馋虫呢?” “我们阿青总是这么谦虚。” “明天守擂的师兄弟们该很有压力了。”妙青捂嘴偷笑。 “能不能赢不要紧,能赚钱才是最要紧的。”宁琦的话散发着十足的铜臭味。 “宁师姐说的是。” 妙青也同意,毕竟费这么老大力气,就是为了给玄真堂多赚钱啊。 丹药日。 天刚亮,擂台前就站满了人。有睡眼惺忪的,也有精神抖擞的。卖炒货和卖饮品的小贩也来了,还多了卖早点的。有机灵的人带了竹凳来,纵然是修士站一整天也挺累得慌的。 “今天比啥来着?” “比丹药。” “哇,要当场开炉炼丹吗?” “应该不能吧,炼丹又不是炒菜,一时半刻的弄不完啊。” “那还能怎么比?” “也许,比谁认识的丹药种类多?” “快开始吧,我都等不及想看了!” “包子馒头大饼米糕,刚出锅的热乎着诶~” 巳时,守擂的玄真门弟子走上台来。邓志伟一身黑袍,相貌虽然平平,但是气宇轩昂,眉目间有股很难被人察觉到的傲气。 第一个挑战者此时也上了台,是个黑脸的年轻小哥,粗布麻衣,像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 “在下玄真门邓志伟。” “我叫许宝来。” 互通姓名过后,在旁边候着的崔光玉摇晃着手里的签筒,一支折好密封的纸签落地。崔光玉捡起来,打开展示给众人看,只见上面骨气洞达的写着四个字。 蒙眼辩药。 为了以示公正,蒙眼用的黑色帕子请围在第一排的观众们验过,没问题后才给二人系上。他二人各站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摆放着十味草药。 “那在下便不客气了。”邓志伟略略摸过后答道,“这第一味药是饱腹草。” 崔光玉用手里的答案纸对照确认后说道:“回答正确。” 许宝来开始摸他的第一味药,他摸得时间比邓志伟稍稍长了一点,答道:“是圆叶油葵。” 崔光玉道:“回答正确。” 蒙眼辩药可以用摸、闻、尝三种方式来确认药的种类,比赛选的草药自然都是无毒的。许宝来辨别第三味药时仔仔细细地摸过每一寸,又把根茎花叶全部闻了一遍,才回答是白苜鸪花。 许宝来的谨慎让邓志伟有了轻敌之心,这一轻敌便容易粗心大意,第四味药他辩错了,他只听崔光玉说这不是筑果根而是萍萍草。 人群里爆发出起哄声和呼哨声。 邓志伟第一次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如此刺耳的声音,他不甘、愤怒,但是又害怕。这一味药错了,那下一味如果又错了呢? 许宝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答对了他的第四味药。 第五味药,邓志伟索性狠下心来放到口中大嚼特嚼。又涩又黏,余味又酸得要命,是什么药?怀木花还是方叶绒? 草药巨大的怪味冲击着他的大脑,全然忘记用他的手和鼻子来确认。 其实,三种方式里尝反而是成功率最低的一个,除非你将草药的味道记得滚瓜烂熟。 大部分草药平时用眼睛确认好成色和新鲜度后便会拿来炼丹,直接食用的情况少之又少。心乱如麻的邓志伟此刻自然已经忘记了。 过了良久,他犹犹豫豫地答道:“应该是……方叶绒吧。” 崔光玉道:“错,是鹰皂苗。” 两个答案竟然都错了…… 失去信心的邓志伟一败涂地,听到最后的答案也错了时,摘了蒙眼巾飞快地逃离了擂台。一时间倒喝彩声和瓜果皮核齐飞,场面又热闹又混乱。等终于安静下来,许宝来成功说对最后一味药草,十题全对,大获全胜。 许宝来接过奖品,一瓶价值不菲的鬼牛丹和一本记录着罕见草药的图谱。向玄真堂和台下众人行过礼后才下台。 刚打算回家,就被好几位丹药铺子的人围起来了。 “许道友年少有为,正是我灵福堂需要的人才啊!” “诶,我鹤年堂愿出重金聘请你!条件随便开!” “小伙子啊,要想有一番作为还是要来我益康堂。” 许宝来很是不适应这种热情,他坚定而委婉地谢绝了每一位后,快步往家走去。岂知道这一战早已令他在汉水城声名鹊起,不管是在家待着还是出城采药,总有人锲而不舍地跟着他,搞得他不胜其烦。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第81章 听擂台 “小胡呀,这几天你去玄真堂看打擂了吗?” “不瞒您说,韦老,我也想去凑个热闹,结果这人哪海了去了,我怕我好不容易长的这几斤肉又被挤没了。” “虽说人多,但是咱们的特派员依旧兢兢业业的在人山人海中录了蜃影,今日便给广大听众分析玄真堂擂台第三日的情况,灵兽大战!” 白日里要上工,不能去看擂台的范东海打开了音圭,一边听节目一边吃晚饭。不甚明亮的油灯照着一碗清淡的葵菜面。 “昨日丹药赛的蒙眼辨药可谓精彩至极,今日的辨蛋也不遑多让。灵兽蛋均被涂上了特制的秘油,所有的灵兽蛋看上去通通都是白色的。玄真堂的席亮修士面如冠玉、丰神楚楚,一出场就引得了全场女观众的欢呼惊叹。只见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放在灵兽蛋上,片刻后就准确无误地报出了兽蛋的名字。” “除了脸,咱也得仔细看看人家用了什么招式,虽然这个脸确实是长得不错。韦某我若是有女儿也想让他当我女婿呀。” “您要是真这么做了,我估计咱节目就得停播,因为您被疯狂的女修士们攻击地体无完肤不能讲话了。” “话说回来,席修士的手放在兽蛋时,手掌边缘隐隐发出了蓝光。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辨识术。灵气汇于手掌后探查兽蛋,灵气的波动引发蛋内兽崽的共鸣。此术不仅需要深厚的灵力修为,亦需要对灵兽蛋十分了解。尤其是席修士用时短,掌心的灵力光芒凝实不散。可见他于灵兽一术上修为颇深。” “韦老说得对,前来挑战的散修高元表现亦是不俗,可惜以九比十,一蛋之差败给了席亮。可惜呀可惜,不过挑战失败的奖励也很丰厚,本来哭丧着脸的高元拿到一根紫烟蛇皮鞭时,又乐成了一朵花,只不过是一朵不太好看的花。” “不太好看的花那是什么花?” “狗尾巴花呗,哈哈哈哈。第二战,玄真堂派出的是一位女修,方寒梅。这位方修士人如其名,红衣如火、红唇雪肤,犹如冬日里的梅花,赛雪欺霜、冰清玉洁。对手则是飞奇馆的大小姐郭轻轻,郭大小姐穿得是一身天蓝色猎装,头发利索地编成长辫,只用一根串着水晶珠的孔雀蓝色丝线做点缀,熠熠生辉、英姿动人。” 小胡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才接着说道。 “郭大小姐先声夺人,唤出了一条白翼化蛇,此兽在地上慢慢爬行,当它口吐出奇臭无比的毒水时,方修士才不慌不忙的唤出了坤羊。那坤羊摇了摇头,咩地叫了声,一股土行灵力轻而易举地包裹住了白翼化蛇的毒水,消散于无形之中。” “土克水,妙。” “化蛇岂肯罢休,张开双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坤羊面前,蛇身一扭缠了上去,这化蛇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眼见坤羊就要命丧黄泉。方寒梅一声轻喝,坤羊身上的羊毛瞬间犹如钢针,直挺挺的扎进化蛇肉里,噗呲,蓝色的蛇血四射,眼瞧着就要小命不保。郭大小姐怒目提剑,朝坤羊刺去。方寒梅挥手抛出了暗器,看似轻松随意却把郭大小姐那柄震天剑从手中击落了。那暗器,却是在寻常不过的铁蒺藜。” “方修士的腕力指力不仅力量十足而且精准异常。” “没错,那郭大小姐见到平平无奇的铁蒺藜打掉了自己名动汉水城的震天剑后彻底怒不可遏,直接朝方修士动起手来。方修士游刃有余的化解了郭大小姐一波又一波凌厉狠辣的攻击,一开始,围观的人群还在为方修士提心吊胆,见她丝毫不惧,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转了风向,猜测郭大小姐何时灵力不支、彻底认输。” “那么,郭大小姐输在了第几招?” “第二十八招。不过,方修士下台前治好了化蛇的伤。郭大小姐铁青的脸色有所缓和,但还是没有拿奖品就拂袖而去。” 范东海关掉了音圭,擦干净桌子,拿起碗筷往厨房走去。妹妹范月海正守着灶台煮茶,他刷着碗筷,妹妹此时说道。 “哥,那个玄真擂台你不去试试?” “技不如人,何必丢人现眼。”范东海停顿了一下,道:“更何况,现在去排号只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喏,拿去吧。”范月海扔给他一块号码牌,“第一天我就去报名了,怎么样,有先见之明吧!试试嘛,又不会损失什么。” 范东海握着号码牌,眸色变幻。 第82章 沧海遗珠 本来范东海没想到掌柜的这么好说话,结果一听到他是去打玄真擂台,立马准了假的同时还派了好几个人送他,美其名曰壮行。 “小范呀,打完擂台好好休息,明天下午再来上工就行。好好打,赢了别忘了顺便宣传一下咱们店,要是输了的话就不必了。”掌柜的笑出一脸褶子。 “我记住了。”范东海答道。 小程、小金、小严仨汉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范东海平素就少言寡语,三小便一如既往地没跟他搭话。 玄真擂台意外地盘活了附近店家的生意,店小二卖力地吆喝着观赛套餐。 “观赛套餐,充饥解馋,有荤有素,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买套餐送雪泡饮一瓶嘞~” 还有卖擂台同款的店家,虽然是仿制的,但是胜在便宜,要想买一模一样的还是得去玄真堂。除了选手们使用的兵器,还有什么白秀君同款围裙头巾、方寒梅同款红衣、郭大小姐同款编发绳。 小程对卖观赛指南的倒是比较感兴趣。 “诶,你这怎么卖?” “高级版的指南七十文、中级版五十文、初级版二十文。” “都有啥区别呢?” “客官知不知道最近各大赌坊开了玄真擂台的盘口?”卖指南的神秘兮兮地笑道,“这高级版的有最全面的选手分析,对您下注那是极有帮助。中级版的内容相对简略,初级版的嘛,你要是不差那几个铜子儿,还是买高级版的最好。” “哦,那给我来份,初级的。”小程掏出了二十个铜子儿。 “得嘞,您的指南请收好。”卖指南的态度极好,能卖出去一份是一份。 这种东西水分太大,随便买个看看热闹得了。三小拼了老命挤到了能挤到的最前排,纵使如此还是离擂台很远。然后小程才翻出指南来看。唔,对手应该是这个叫张景山的吧,能赢吗? 好不容易轮到范东海上场了,作为同僚很义气的喊了几嗓子来助威。 “范东海加油!” “范东海必胜!” “老范别怂,就是干!” 嘴上这么喊,其实心里也没多看好。锯嘴葫芦一个,上了擂台能有多厉害? 结果,现实无情地打了他们仨的脸。小严长大了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小金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小严觉得耳朵嗡嗡地听不到其他声音。 范东海赢了,拿了奖品回家了。 “走吧,咱得回去禀报掌柜的。”小程道。 “你去,我和小金再看会儿。” “是啊是啊,这他娘的太好玩了!小程你先回去,晚上俺们俩请你吃烤羊腿。” “成,那我先走了。” 小程飘飘忽忽地回到了店里,掌柜的正无聊地扔羊拐玩儿,连看都没看就问道。 “咋就你自己?他俩呢?” “人太多,我自己先挤出来了。”小程不忘打掩护。 “呵呵,人太多。”掌柜的看破不说破,“东海呢?赢了输了?” “赢了。” “哦,赢了。嗯?赢了?”掌柜的放下羊拐,“咋赢得,给我仔细讲讲。” 小程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地叙述了当时的场面。 “台上,整整齐齐浩浩荡荡地摆了九十九种炼器材料,东海大哥提起笔来唰唰唰地写下材料名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嗬,那叫一个轻松自如,那叫一个气定神闲,好比凡间的状元郎。比玄真堂的修士张景山还快了不少呢。” “啧,可以呀。” “这还不算,第二轮,试卷上写了十种我连看都没看过,听都没听过的兵器。然后,东海大哥又是轻松自如、气定神闲地提起笔来,把每一种兵器需要的材料和炼制方法写了出来。依旧比对手快了不少。” 小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掌柜的催他快点喝完接着讲。 “最后一轮,玄真堂的人摇签筒,张景山的是飞红镖,东海大哥的是翎羽刀。东海大哥从之前那九十九种材料里挑出了需要的,干脆利落的处理完,开炼器炉,炼器的火控制得又稳又旺。一炷香后,翎羽刀炼成了。” “我知道,又是比人家快了不少。” “嘿嘿,掌柜的英明。不仅速度快,质量还好呢。玄真堂的人拿起飞红镖和翎羽刀来狠狠相击,那飞红镖立时有了一个大豁口,翎羽刀完好无损!东海大哥三战全胜!奖品是一本炼器总要和一瓶阳景丸。东海大哥下台前还按着您的吩咐宣传了咱们掩月堂,然后就回家了。掌柜的,啥是阳景丸啊?” “笨死了,能不能跟人家范东海学学,平时有功夫多看看书少扯闲篇。阳景丸含火行精华,长期服用可以增加火行修为。对咱们炼器的那是大有好处。” “哦,那很贵吧。” “那可不,一颗就要半贯灵铜。” “唉呀妈呀,那东海大哥赚大发了。” “你东海大哥要发达了,咱们这座小庙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住人家啊。” 掌柜的愁眉苦脸了起来,环视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店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能继续玩他的羊拐。 第83章 专业造谣 崔迪的脸上不停地流着汗。 画符本就需要聚精会神,结果下面的人一直不停地起哄。虽然不是针对自己,但是骂玄真堂和骂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假惺惺、假惺惺。” “装腔作势、装模作样。” “都是托儿!都是假的!” 嚷嚷的这几个,都是汉水城有名的地痞无赖,连狗见到了都要躲着他们走。擂台前唯有他们几个人周围有空地,其他人宁可被挤着也不想挨着他们。 黄大麻子敞着怀,用他的右手搓着胸前的胸毛,道。 “你们哪,净顾着看热闹,不知道这都是玄真堂雇好的托儿,专门演戏给你们看呢。” “现在这些买卖人哪,为了卖东西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哟,贾彪你还会拽这么文绉绉的词儿呢。”某群众吐槽。 “少在那儿给我放屁,你爷爷我也读过几天书。”贾彪吐了口吐沫,接着说道:“稍稍花点小钱,就让整个汉水城的人都来看你们打假擂台。厉害厉害。” “我要是有这脑袋瓜子,早就成汉水城首富咯。”苟三附和道。 玄真堂二楼,宁琦面色凝重,曾峮沉默不语,妙青则稳如泰山的给他们俩煮茶。吴新荣噔噔瞪地跑上来,怒不可遏地喊道。 “李师姐,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现在就去教训那三个王八蛋!” 妙青笑了,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且在等等。” “啊,还等啊。再等下去,假的话我怕也有人信啊,那不是有个词儿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长进了,小吴子。” “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小吴子不解地问道。 “难道你早就料到了?”曾峮若有所思地问道。 “戏唱了这么久,那些小鬼儿也该上台了。”妙青给曾峮倒了一杯茶,“不过戏嘛越热闹越好,魑魅魍魉牛鬼蛇神,我玄真堂通通欢迎。” “师妹可有良策?”宁琦问道。 “小吴子你去把伏翎叫来。宁师姐,附耳过来。” “神神秘秘地。”曾峮笑着喝了口茶,嗯,架势是有了,味道还是差。 听完妙青的话,接过妙青的锦囊,宁琦的神情可谓云开雾散。忍不住拍了下大腿,哈哈大笑。伏翎来到二楼,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宁琦抚了抚发鬓,斗志昂扬地带着伏翎下了楼走到擂台跟前。终于,和崔迪对战的散修吕凯杰爆发了,扔下笔对着三个地痞破口大骂。 “哪儿来的的智障,不能等我们比完了再嚷嚷?瞎了眼吗?” “你他丫的说谁智障?” 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一声清越的钟鸣瞬间让众人的心神冷静了下来。宁琦拎着定神钟款款走上台来,朗声说道。 “看来,比赛不得不中断一下。吕道友,请稍安勿躁,待我处理完这突发情况,比赛还会继续。来人呐,给吕道友看茶。” 宁琦转过身来,目光如电地盯着三个地痞,那眼神分明写着我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把戏。贾彪忍不住缩了缩脑袋,黄大麻子依旧油盐不进的样子,苟三用色眯眯地眼神看着宁琦。 宁琦铿锵有力的问道:“凡事都要讲个证据,我玄真堂不接受无凭无据的栽赃。三位,你说我玄真堂的擂台是作假,可有证据?” “公道自在人心。”黄大麻子答道。 “是啊,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就昨天那个范东海,平时踹三脚都放不出一个响屁的闷葫芦,怎么就上了你们擂台就那么厉害了,还说不是串通好的?” “此言差矣。”却是范东海从人群里冒了出来,众人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来,他直视着苟三说道:“我竟不知修为和性格也有关系,如果内向的人都修为低,外向的人修为高,那您苟三爷早就应该是化神修士了吧。” 众人哄堂大笑,还不等苟三回击,范东海便接着说道。 “范某的确身无长物,修为平平,平素全靠我们家掌柜的照顾,多读了几本炼器典籍。也要感谢玄真堂设此擂台,才能让范某略有名气。你可以质疑我,却不能质疑玄真堂。苟三爷可以去书铺里随意挑本炼器书来提问,我若是答错便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响头,我若是答对还请三位还玄真堂一个清白。” 此刻的范东海傲骨铮铮。 “得了吧,他苟三认识的字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有人起哄道。 “是啊是啊,这里面光他名字就占俩,哈哈哈。” 宁琦倒是没想到范东海会站出来为玄真堂说话,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道。 “感谢范道友仗义执言,不过,黄道友说得好,公道自在人心。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玄真堂是作假,我们玄真堂却有证据证明你们是收了钱来造谣生事的!” 宁琦拿出锦囊里的蜃影,交给伏翎,伏翎道:“我们早就知道会有宵小之徒要趁机生事对我玄真堂不利,此蜃影录于昨日戌时三刻,地点是蜈蚣巷。平日里这个时段,你们都会在大通赌坊赌钱,但是昨日你们却没有出现,大通赌坊的每个人都可作证。” “好像是诶。”某群众说道。 “难怪没看见他们仨,平时跟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大通赌坊的伙计吐槽道。 伏翎将蜃影投放给众人看,只见一条脏兮兮地小巷里,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脸的男人,递给他们仨一张飞钱。 黄大麻子喜滋滋地收起来,小心地叠好揣进怀里,道:“您放心,保证给您做的漂漂亮亮的。” “肯定让所有人都相信玄真堂的擂台是假的。” “这种事,您找我们就对了,我们最专业。” 黑斗篷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蜃影到此结束。 众人哗然,黄贾苟想离开,却被愤怒而正义的群众们围了起来,挨了好一通拳打脚踢。这里面不光是行侠仗义,还有平时受了气正好趁此机会找补回来的。总之,三人勉强保住小命,休养了快一年才算好,汉水城也清净了不少时日。 第84章 交个朋友 范东海跟随宁琦来到了玄真堂内堂。 妙青和曾峮也在,四人互相见过礼,通过姓名后,宁琦开口道。 “多谢范道友仗义执言。” “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即便不是我,其他选手也会做同样的事。” “范道友真是谦虚,以后你来玄真堂买东西,一律九折,算是我们小小的心意,还望你不要推辞。” 宁琦的脸上挂着不容拒绝的表情,范东海也只好从善如流。 “范道友,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妙青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 “没什么,只是今晚曾师兄请我吃饭,想邀你一起去。交个朋友嘛,当然要吃吃喝喝加深了解啦。”妙青答道。 见范东海沉默不语,宁琦帮忙说道。 “范道友可知,这玄真擂台便是我妙青师妹的主意。不光如此,玄真堂最近这一系列变化,都是因为妙青师妹。”言下之意是,错过了这个邀请,可有你后悔的,哼哼。 “既然如此,那范某便却之不恭了。” “那酉时三刻,我们在戚家茶坊门口见。” “好。” 范东海离开后,曾峮才开口问道。 “你怎么对姓范的那小子这么热情?” “师兄若信我,此人绝不会久居人下,早晚会一飞冲天的。”妙青摆出一副神棍嘴脸。 “唔,原来你偏好这个类型的男子。”曾峮点点头。 妙青随手把桌上的果子朝他扔了过去,曾峮连瞧也没瞧便接住,咬了一口,道:“甜、多汁,好果子。” 唐吟风在巷子口踟蹰不前。 他平素与张景山最是要好,得知他输给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修后,本想来教训教训这个小子,结果他竟然是个大好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为玄真堂澄清。而且,他还有一个这么伶俐可人的妹妹…… 范月海此时打开大门,又送走了一批客人。她抬头看了看天,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居然直接朝自己走了过来。 唐吟风此时心跳加速,掌心出汗,口干舌燥。唐吟风可没少吹嘘自己是玄真门第一情场浪子,但是此刻他哪是什么浪子,分明就是个初哥。 范月海笑吟吟地瞧着他,大方的开口道:“您也是来找我哥哥的吧。” 唐吟风傻呵呵的点点头,又摇头,然后又点头。 “哥哥现在不在家,你若是不介意等的话可以进来坐坐,若是介意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口信。”范月海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怪,却还是礼貌地接待。 唐吟风摆了摆手,鼓足勇气问道:“你哥哥是在掩月堂做工吧。” 范月海道:“是呀。” 唐吟风一脸期待的问道:“那你呢?” “我?我在彩绣坊。” “我,我记住了。”唐吟风猛地点点头,又无比认真地说道:“我叫唐吟风,是玄真门炼器司的正式弟子,你,你别忘了。” “唐吟风,玄真门,炼器司。不会忘的。” 唐吟风觉得眼前满脸笑意的姑娘比这世上所有的花儿都漂亮,他趁着勇气还没有消散殆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不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要炸掉。 这几天各色人等见了不少的范月海也没把奇奇怪怪的唐吟风放在心上,倒是听到哥哥晚上要和妙青他们吃饭很感兴趣。 “哇,哥哥这回要和大人物交朋友啦。这位李妙青道友好厉害啊,她长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这,就普普通通吧。你若是想见她,晚上一起去吧。”范东海标准的糙汉子一枚,对姑娘的相貌实在是形容不出什么来。 “可以吗?可是人家又没请我去。” “不妨事的。”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范月海猛地站起来,跑回房里开始挑衣服挑首饰。 戚家茶坊,妙青曾峮崔迪三人来得早了些,坐在门前的茶桌前等范东海。范家兄妹准时而来,范东海一身蓝灰色棉布道袍,简单朴素;范月海一身月白色纱衣,出尘脱俗。 范月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崔迪穿着暗红色云纹衣,戴着根红玉髓簪子,衬得他面如冠玉;曾峮穿着象牙色袍子,质料上乘的丝晶绸,配上他出挑的身材,十分风流;妙青虽是女子,却是最素净的一个,圆髻木簪黑袍,没有首饰、没有脂粉,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过目即忘。 还好,自己只戴了一对珍珠耳珰,不至于太过抢风头。低调就是安全,范月海深感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范东海不知道自己妹妹丰富的内心活动,略感抱歉的说道。 “舍妹十分钦佩李道友的才华,所以厚着脸皮前来了,还请各位包涵。” “有这么可爱的姑娘相陪,我今晚能多喝好几坛子酒呢。”妙青打趣道。 众人又照例寒暄了一番,才起身前去。 曾峮订的地方,倒是特别。不是寻常的酒楼茶肆,而是私房菜馆。用餐的地方便是厨师的自家宅邸,提前预约、没有菜单、只接熟客。来到一片很是安静的里弄,轻轻叩门,锦衣侍者接过曾峮的帖子,确认无误后才引众人主内。 花木扶疏、暗香浮动、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穿过雅致的花园,侍者将他们带到了今日用餐的地方临华水榭。案几早已备好,待他们落了座,不知道之前藏在哪儿的侍者开始上茶。 范月海喝着浓酽的茶水,看着侍者摆上来的新鲜果子,感受着拂过水面吹来的微风,再次感觉到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第85章 食不厌精 白色瓷盘里盛着蟠桃、丹果、黄星果、分南子。蒋月海只吃过黄星果,她把另外三个都尝了一遍,还好,果子们个头都小小的,不然胃口小些的光吃果子就饱了。蟠桃甜蜜多汁、丹果入口即化、分南子酸中带甜。 伶人乐师走上前来,开始表演。丝竹袅袅,身姿婀娜的伶人翩翩起舞。层层叠叠的霓虹色蝉翼纱舞裙缠着一根宽宽的腰带,更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描金涂粉的姣好面容,神情却专注而认真,少了轻浮之色,让人更专心欣赏舞蹈。 侍者们撤下了水果,上了四色干果,榧子、龙眼、银杏、栗圈儿。蒋月海拣了一点点银杏,把身子歪向她哥,低声说道。 “哥,你看这银杏,一按壳就碎了。要是吃不完的能带回家就好了。” 范东海道:“你去开口问问,能不能带走。” “别,我就是随便说说嘛。”范月海嘟嘴,继续剥银杏。 干果撤掉后,又给每人上了四味蜜饯,青梅荷叶酿、雕花蜜煎、杂丝梅饼、橘生奴。范月海心里嘀咕着,什么时候上正菜呀,手上夹了一块杂丝梅饼来吃。 曾峮和范东海交谈着,崔迪沉默不语,妙青则在专心的看歌舞。领舞的人连着跳了三个难度极高的动作,妙青差点当场吹起口哨来。 蜜饯被撤掉后,上了四色闻果,香圆、佛手、林魄、乳梨。这闻果个头不小,整整齐齐地摞在盘子里,散发出很是好闻的味道。范月海见他们都没有吃,才知道这不是拿来吃的。唉,不能吃只能看的果子真是有钱人的专属啊。范月海估摸着,这么一大颗油光程亮的香圆,应该能买好几碗葵菜面吧! 舞蹈结束,曾峮将打赏的银钱交给侍者,伶人乐师们行过礼后退下。 嘿嘿,该上大菜了吧。 果然,范月海猜得没错。打头阵的四道冷菜分别是绫葱鸡、桐花牛、飞鱼脍、姜醋螺。切得细如发丝的绫葱配上浸着酱汁的鸡肉,那叫一个香。桐花牛则是将薄如纸的牛肉片略略焯过水后,卷成一个圈放进盛开的桐花里,整个儿放入口中,桐花的清香和牛肉的鲜嫩交织在一起,不停地冲击着范月海的味蕾,她只恨自己少生了一张嘴。 妙青见范家小妹吃得开心便也开心,她倒了一杯酒,举起来对着范东海说。 “范兄,这杯酒我敬你。敬你对玄真堂的仗义执言。” 范东海也举起酒杯来,二人隔空碰了个杯,一饮而尽。 妙青倒了第二杯,接着道:“这第二杯酒敬你肯赏光来此。” 范东海忙道不敢,二人干了杯中酒。 妙青倒了第三杯,道:“这第三杯酒,还是敬范兄。我嘛,笨嘴拙舌的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是真心感佩范兄的人,诚意相交。从今以后,不管范兄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愿意出手相助。” 仰起脖子也不看范东海便喝光了杯里的酒。 范东海郑重地说道:“范某何德何能,千言万语,都在这杯中酒里了。” 说过的话,喝光的酒,都是承诺。 妙青的酒量在玄真堂的这些日子里渐长,说是千杯不醉也差不离了。范东海这个人,一定得多灌点酒才能放下架子掏出心窝子。 冷菜撤下,换上四色热菜,小天酥、桥头春、过门香、白龙曜。范月海夹了一筷子桥头春,刷了酱汁烤得外酥里嫩的虹雪鱼。咸甜咸甜的,很是下酒哇。刚喝了一口酒,曾峮便问道。 “范姑娘觉得这酒可还能入口?要不要换个温和点的?” “不用不用,这酒正好。” 曾峮微笑点头,范月海小心翼翼地瞧了下哥哥,见他没有露出反对的神色,便继续安心的吃菜喝酒。 乐师们又上前来开始演奏,声量控制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既能欣赏曲子,又不影响交谈。 妙青又跟崔迪搭话:“崔兄,来,喝酒,不要闷闷不乐啦。” 崔迪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假笑:“嗯。” 曾峮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呀,平时老呆在梦隐山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多出来走走看看,跟人斗一斗打打架,才能迅速成长。” “师兄说的是。” “就比如说妙青,平时在门派里泯然众人,一来到玄真堂,那金点子层出不穷啊。” “咳咳,我说,你安慰人就安慰人,不损我难受是吧?”妙青翻了个白眼。 “得罪得罪,自罚一杯。”曾峮自饮一杯。 “咱们不如行个酒令吧,也不玩那些太文雅太复杂的,就掣问签,掣到什么问题就答什么,不答就罚酒一杯,怎么样?”妙青提议。 “好。”曾峮同意,崔迪和范家兄妹也同意。片刻后,侍者将签筒呈上来,由于是妙青提议的,便由她开始。 第86章 且共倾春酒 “你最想要的五样东西?”妙青将问题读了出来,“用不着五样,就一样,钱,很多很多的钱。” “不行,签上说了,要五样。要不就喝酒。”曾峮不肯放水。 “好,那就喝,谁怕谁。” 轮到曾峮,他的问签是,你理想中的恋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想也不想便脱口答道:“自然是要花容月貌、冰肌玉骨、蕙质兰心、温柔可人。” “做梦吧你,这样的姑娘能看得上你就怪了。”妙青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曾峮也不恼,只是笑着把签筒递给范东海。范东海的问签是,你希望谁能获得幸福?这个问题很简单,他说是范月海。 范月海心里想着可别掣到什么难回答的问题,最好像哥哥的那样简单。 如果能预知未来,你最不想看到什么? “我不想看到烽烟又起、四处杀戮、和平不再。” 妙青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原以为不过是家人不要遭遇不幸之类的,她说道:“范姑娘心怀天下,佩服。” 范月海只是淡淡地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崔迪晃了晃签筒,抽到的是最喜欢和最讨厌的食物是什么? “什么嘛,这么无聊。最喜欢雪水鱼最讨厌鹿肉。” “哈哈,那崔师弟你快吃小天酥,指不定能夹到鹿肉呢。” “不要。”崔迪拒绝。 “嗯?连师兄的话都不听了?” “怕了你了,我还是喝酒吧。”崔迪咕嘟咕嘟灌了酒。 侍者如救兵般撤下了热菜,上了四盏汤羹,千斤圆、百岁羹、牙香汤、珍玉羹。范月海一边喝着百岁羹一边听妙青说道,你目前为止最后悔的一件事?她沉默了一会,说是太过自负被小人陷害。 “是怎么回事?说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曾峮不正经地接话。 “去你的。”妙青简单地将皮午陷害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范东海惊讶于妙青坦坦荡荡地将门派内斗之事告诉外人,范月海十分气愤,崔迪则是习以为常了。 “我说呢,感情你这是被你师父流放到营造堂了啊。织绣司的弟子犯了错到营造堂思过,营造堂的人知道了该多生气?”曾峮依旧不正经地说道。 “那我就管不了,有气可以找我师父。”妙青无赖地耸了耸肩膀。 曾峮掣到了一个安全的签,你做过最丢脸的事什么?他堂堂正正地说是打赌输给了师兄,于是按着赌约,穿女装梳女髻在玄真门的广场上跑了三圈。 “可惜啊可惜,这么精彩的事我居然没看到,只能怪我入门派太晚了。”妙青很是遗憾。 轮到范东海了,他的问签是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做什么…… “自然还是做修士。” “这个问题如果问我,我就选择当门派里的阿花,每天可以名正言顺地无所事事,饿了渴了还有人给送食水。” “阿花是我们玄真门的一只狸花猫。”崔迪补充道。 范家兄妹都被这个答案逗笑了,签筒转了几轮,看似无厘头的问题倒是能看出每个人的个性和想法。汤羹撤下,换上了四味劝酒菜,光明虾、金铃铛、酒醋肉、五珍签。妙青夹了一块酒醋肉,一边嚼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挡住嘴道:“这酒醋肉味儿正,比清风楼的好吃太多了。” “拿区区清风楼比,辱王大师了。” “呵呵,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妙青对着虚空处喊道,“王大师你多多包涵。” “咱们换个酒令吧,来折手指。” “啥?”妙青不解。 “随便举起一只手,比如从我开始,我说玄真门弟子折,那咱们仨就要折一根手指头,每个人轮流提出一个点来,直到五根手指都折起来的人就要喝酒。” “好像蛮有趣的。”范月海道。 “那就从范姑娘开始吧。”曾峮提议道。 见没人提出异议,范月海想了想,有些狭促地说道:“在座的男子,折。” 曾峮故意发出哀嚎,妙青则拍手叫好。 崔迪道:“穿浅色衣衫的人,折。” 范月海和曾峮只好折了。 妙青道:“长得好看的人,折。” 曾峮乖乖折了,但是他看到崔迪没折佯怒道:“崔师弟,你也应该折。” 崔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长得好看,咱们阵符司也没人觉得我好看。” 曾峮只好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举例的点子:“玄真门弟子,折。”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老曾。”妙青折完后盯着他苦苦支撑地小拇指嘲笑道。 范东海一本正经地把曾峮推向火坑:“单名的人,折。” 后悔也来不及了,与豺狼虎豹为友本就是他的错,曾峮无奈地喝了酒。 范月海起身去更衣,咳咳,其实就是去小解。解决完毕,回临华水榭的路上,只觉清风拂面,月光如水,小虫躲在草丛里低声鸣叫着,酒气也消散了不少。 乐师们依旧在演奏着曲子,四人举杯换盏行着酒令,春风满面,无忧无虑,美好得犹如梦境。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过哥哥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即便过去了很久,范月海也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夜晚。 第87章 小女子认怂 回去的路上,范东海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有点心,醉奴红和玉露团;有甜羹,长生奶糊和赤豆糖粥;有水果,雪藕和脆柑。同样的食盒妙青也有一份,说是晚上回去饿了当宵夜。范家兄妹自然知道这是她的好意,这样聪明又婉转的方式,让接受的人也觉得舒服。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这里吃饭。”范月海恋恋不舍。 “等你哥哥我攒够了钱。” “切,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不如下次玄真门招弟子哥哥你去试试,万一成了,那我就能天天蹭吃蹭喝了。” 范东海轻轻地拧了拧她的耳朵,道:“馋猫。” “确实是好吃嘛,那妙青姑娘也说比清风楼的还好吃呢,虽然清风楼我也没去过……” “那等攒够了钱还是先去清风楼吧。” “嗯,这个目标实现的可能性还比较大。”范月海同意的点了点头。 伏翎最后一个洗漱回房,留了一盏小灯给没回来的人。她知道妙青跟她师兄出去吃饭了,韩音却又没回来。 “一天天的不知道上哪儿鬼混去了,哼。”伏翎吐槽道。 曾峮拉着妙青和崔迪上了画舫,美其名曰夜游汉水。 左不过是换个地方喝茶听曲儿,妙青饮过浓浓的解酒茶,歪在躺椅上,听着听着就合眼睡着了。曾峮拿出一条薄毯来给她盖上,神色和动作都很是温柔。然后他示意伶人们退下。 “她最近劳心劳力,累坏了。” “嗯。”崔迪道。 曾峮这时候才给崔迪分析道他白日里的比赛输在何处,应该注意哪一点。讨论过后,关好窗子,去了隔壁的房间。妙青这一夜睡得很是香甜。 经文日的擂台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只是时间拉得很长,一直拖到亥时才结束。 最后一日,杂学擂台。 在二楼刚添上水准备煮茶的妙青就听到有人在下面喊自己的名字,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李妙青,李妙青在不在?我要跟你赛一场。” “楼下大喊大叫的那人是谁呀?”妙青问宁琦。 “是凤芝堂的小公子,南靖。”宁琦答道。 “既然人家都指名道姓了,那咱就去会会他。” 南靖特意穿了一身黑衣,金丝滚边、银线绣凤,头束火凤翱翔冠,相当的贵气逼人,在一旁的对手安乔有些尴尬,还好宁琦及时上台来救场。 “南公子大驾光临,真是令玄真堂蓬荜生辉。不过,本次擂台并不接受指名挑战。” “是吗?可是,你们公布的规则里并没有这一条啊?” 宁琦快速回想了一遍,好像确实是漏了这条…… “唉呀,别废话了,快叫李妙青出来。” “在下便是李妙青。” 妙青大方从容地走上台来,虽然对比之下衣衫粗劣,但是气度却不输分毫。她直视着南靖,抱拳施礼后问道。 “不知道南公子想挑战什么?” “唉呀,我这几天在家,天天听他们念叨你有多能干多聪明,说你改了玄真堂的售卖方式、想了那首无词的广告歌、又摆出这玄真擂台吸引客流。又听说你是织绣司隔了好久才招收的新弟子,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比织绣。” “抱歉,我不会。”妙青诚恳地说道。 南靖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大门派弟子不是输人不输阵,不蒸馒头争口气吗?不,也许是耍在什么计谋。 “李道友不要开玩笑,堂堂织绣司弟子不会织绣,怎么可能?莫不是你看不起南某故意说谎?” “岂敢岂敢,家师平日里便教诲我做人要以诚信为本。我入门时日尚短,还未曾学到织绣技艺,目前学到的不过种树而已。若是比种树,我自然毫无异议。” “你……”这阳谋,令人无法反击。人家都老老实实说了不会,难道还能拿把刀架到脖子上逼人家比?就这么下台,也未免太丢人。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对方主动认怂,这可怎么办。 结果,刚刚还好好地李妙青,突然在台上晕倒了。宁琦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用力地掐了掐人中,对南靖说道。 “南公子还不快来帮忙。” 众人把妙青运送到后堂,宁琦安排下一组选手提前开始比赛。假大夫曾峮戏很足地把不存在的病情说得很严重,宁琦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出来。她哽咽着对南靖说道。 “南公子,我妙青师妹已经病得这么重了,你也可以安心了吧。” “宁道友,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咳咳,请李道友好好休息,我先行告退。” 确定南靖离开后,妙青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她对宁琦伸出大拇指,道。 “宁师姐真厉害,那眼泪真是神来之笔啊,哈哈哈。” “我在手绢里涂了点薄荷油,谁用谁流泪。” “你为什么要帮他?让他尴尬得下不来台不是更好。”曾峮问道。 “和气生财嘛,虽然同行是冤家,可也有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 “李大善人。”曾峮朝妙青作揖。 “大善人?今晚我就要做大恶人咯。”妙青摇头。 第88章 离开 韩音在宿舍里收拾自己的行李,对旁人的提问视作空气。东西本就不多,她提着包袱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跟谁告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妙青回来后,众人把她围住,伏翎先开口问道。 “韩音怎么走了?发生了什么事?” 妙青在炕头坐下,开始叙述之前的事情。 韩音垂手而立,宁琦很是生气地说道。 “韩音,我自问玄真堂平日里带你不薄,可你为什么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来?你说!” 说罢,重重地摔了下茶碗。 “你们发现了,好厉害呀。”韩音讥讽地一笑。 “你连着好几日深夜而归,我便觉得有异常,所以叫人盯着你。”妙青没有生气,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我很好奇凤芝堂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肯出卖主家。” “钱和人。” “人?”妙青不解。 韩音掖了下耳边的碎发,笑容妩媚地如同玫瑰初绽:“南大公子要娶我进门。” “哦,原来如此。也罢,人各有志,宁师姐把韩音这个月的月钱给她结了,再额外多发三个月的月钱,算是庆贺你嫁入南家。” “真的?你们不处罚我?” “当然要处罚,这处罚便是你必须马上离开,而且玄真堂永远不会再录用你。” 宁琦似是懒得再和韩音废话,连钱袋子都没用,直接把灵银扔到她脚边。韩音弯下身来捡起那枚银锭,带着几分怨恨盯着她们俩。 妙青既惋惜又真心的说了临别赠言:“希望你可以得偿所愿,不要后悔,韩姑娘。” “一定。”韩音胸有成竹地说道。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啦。”妙青摊了摊手。 “好她个姓韩的,居然是个白眼狼!”伏翎骂道。 “而且还是个攀上高枝要变凤凰的白眼狼呢。”崔光玉讽刺道。 “难怪她刚刚一言不发,原来是没脸说。”段月珍恍然大悟。 “我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陶阿乐咬了一口手里的芙蓉饼。 “但愿那位南大公子是她的良人吧。” 嘴上这样说,妙青心里却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韩音脚步轻快,欣喜若狂地往南府走去。 终于,她不用做一个看人眼色、低三下四的伙计。她可以做一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少奶奶了! 来南府之前,她还特意去了镜花堂做了妆面,去袖舞堂买了衣裙,把手上的银子花了个七七八八。但见镜中人,如花美眷年华正好,一定能牢牢抓住南公子的心。 韩音叩响了南府的大门,却不知道命运有时候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玄真擂台摆了七日,热闹了七日,余波也不小。有的商家也搞起了擂台,有的散修找到了更好的工作,玄真堂的业绩蒸蒸日上,连营造堂堂主也缠着刘念君让她把徒弟割爱给他们营造堂。 聂小环的名声也越来越响,江寒枫还在锲而不舍的追求她。 汉水城其他商家们对妙青的邀请函也如雪片般纷至沓来,这样的少年英才自然是要结交,若是能再和自家的子侄看对眼儿了那就更好了。 可惜,如意算盘落空了。宁琦亲自回帖说李妙青奉师命回山闭关修炼了。 说到这个,伏翎就很生气。原以为她们俩交情很铁,没想到这人说走就走,连招呼都没打,连字条都不留一个! 哼,等她下次来玄真堂,绝对没有好脸色。 不是妙青无情,只是她不喜欢别离这种伤感的场面,又要躲开那些想来巴结认识她的人,所以故意挑了个黎明之前,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刻,悄悄离开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89章 敲打 回山后,妙青被师父拘在落霞谷的一处静室里闭关修炼,冲击筑基。 “你做得很好,不过做得太好了,引来了太多目光。可惜,你的修为太弱,不能保护自己。所以,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筑基。” 师父只交代了这一句话就走了。 静室,真的很静。 从熙熙攘攘的汉水城突然回到落针可闻的落霞谷,还真是不太适应啊。妙青躺在席子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啃着梨子。 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她出去,但是妙青也很乖巧地只在谷里转悠。除了师兄师姐,偶尔见见曾峮宋婉若袁雨。咦,好像很久没看到谈燕行了?不知道这小子瞎忙活啥呢? 妙青想起她休假回山在他住处见到的那几个女子,不禁一笑,估计正忙着流连芳丛呢吧。 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禁念叨。他敲了门后走进来,许久未见,个子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该迷死多少纯情少女啊。 谈燕行见她动也不动,毫无仪态的躺着啃梨子,看自己的眼神活像逛青楼的嫖客。他皱了皱眉道。 “像什么样子。” “来啦。”妙青无视他的指责。 “听说你从玄真堂回来了所以来看看。” “嗯,谢啦。”妙青接着啃梨。 谈燕行坐下,斟酌了片刻说道:“你知不知道丹药司的木晶璇师姐的事?” 妙青摇头。 “木师姐看上了炼器司的高应良师兄,可她不知道高师兄平日里待师姐师妹们极好,但在男女之事上是个花花公子。后来知道了也难以自拔,只是用尽了方法也不能改变高师兄分毫。终日以泪洗面,自怨自艾。” “哇,木师姐真是个痴情种子。后来呢?” “被她师父勒令分手,面壁思过。一日不斩尽情丝,一日不许离开丹药司。” “那高师兄呢?” “丹药司司主自是去讨了说法,可惜被炼器司司主一句轻飘飘的感情上的事你情我愿给打发走了。” “说得也对。明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还陷进去,只能怨她自己咯。” “所以你也要擦亮眼睛,不要被某些人的表面所迷惑。” “说什么呢?我擦什么眼睛,我又没有喜欢的人。”妙青好笑地看着他。 “你没有?” “废话,当然没有。我哪有功夫考虑那档子事。” “嗯。”谈燕行稍许安了安心。 “不对呀,感情你这是拿木师姐的故事敲打我呢?且不说你瞎猜我,那你要警告我的那个花花公子是谁?” 谈燕行语塞。 “啊,莫非是曾峮?”妙青平日里来往的人不多,用排除法简单一算就知道只能是曾峮了。 谈燕行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妙青把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大哥,别以为你自己周边花蝴蝶乱飞,就觉得别人之间的感情就不纯粹。我跟老曾就是师兄妹。” “你这么肯定?” “我实话实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要是还要讲什么无聊的故事就请赶快离开吧,慢走不送。” 妙青扔掉梨核,盘腿打坐真的开始闭目修炼。 谈燕行觉得自己自讨没趣,多此一举了。难道说那天看到的那个拥抱不全是自己想的那样子?真是自己多心了? 自己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感情的事谁都说不好,只能听天由命咯。 晚饭,妙青吃面吃到一半,突然问茗荷。 “茗荷,我看起来像个花痴吗?” “为什么这么问?”茗荷觉得奇怪。 “没什么,有人误会我喜欢曾峮师兄。” “知慕少艾,仙师正当这个年龄。而且你和曾峮仙师看起来也很登对,别人有这个误会也很正常。” “哈?到年龄了吗?我觉得我还是个宝宝啊。”妙青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事,虽然其他人有点粉红色小火苗她能看出来。想了想她和曾峮登对,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 茗荷抿嘴一乐,不再多言。 第90章 画册 一年过去了。 整整一年,妙青都闭关修炼。 开始只是在静室,后来则搬到了落霞谷最僻静的院落里。除了茗荷,很少见到其他人。除了忙,也看出刘念君不想让人过多打扰她。 在清风里练剑、在余晖中弹琴,煮茶的功夫也进益了不少。虽然很认真很努力地修炼了,修为还是卡在了炼气后期巅峰死活过不去。不过,心倒是真的静了。筑基嘛,本来就是坎儿,该过的时候就过了,不着急。 心态平和的妙青在春日里得到了师父的召见。 刘念君看着小徒弟的模样很满意,赏了几样东西,便让她离开了。沁芳苑里站着几位生面孔,都是年轻美丽的女子。她们见到妙青出来,非常友好地微笑见礼,目光里还多了一分打量比较。妙青没有多想,只当是师父的客人。回到了葳蕤轩,习惯性地打算看经书。却发现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摞着几本画册一样的东西。 只见画册封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风华二字,还栩栩如生地画着一名美貌女郎。说是画还不准确,应该叫印,因为实在是太栩栩如生了,发丝的纹理,肌肤的质地都纤毫毕现。其中一本的封皮女郎居然还是饶师姐。 饶师姐穿着一身轻软的天水碧纱衣,戴着金柳叶头面,淡扫蛾眉,双腮粉嫩,仿佛是一个柔情似水弱不禁风的美娇娘。不知道的人还真会被这幅样子所迷惑,可见是多么精心打扮过啊。 翻完画册,妙青明白了,这就是一本商品目录。不过,设计的人很有脑子又费了不少心思,不明着来,从别处着手。比如说教你如何保养皮肤、肤色黑的女子应该穿什么颜色显得白、参加不同类型的宴会应该如何搭配衣服首饰才能艳冠群芳。告诉你方法,给你个建议,把东西罗列出来。画册里的模特个个都是美女,太有迷惑性,让人觉得只要买了这个同款也能和人家一样漂亮。 “茗荷。”妙青唤道。 “在。”茗荷闻声而来。 “这画册,哪儿来的?” “是司主命人刊行的。” “哦?仔细讲讲。”妙青来了兴致。 茗荷把她知道的全都讲出来。这本风华画册,每年出四册,分别是春夏秋冬四本。由饶师姐负责具体事宜,一上市便一炮而红,现在是修士们人手一份的必备之物。 “女修士们买来看内容,男修士买来看美女。”茗荷道。 “有趣有趣,看来去年织绣司卖了不少货吧。” “那是,画册出了之后,咱们织绣司的杂役出门都可以横着走。” “师父真厉害。” “难道仙师不想参与画册的事?要知道,这画册可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啊。” “俗。”妙青敲了下茗荷的头,“一切都听师父的安排。” 要说钱嘛,玄真堂的事让她赚了不少,还清了外债之后也富富有余。虽不能挥金如土,也可以做个纨绔挥霍好一阵子。 晚上,妙青提着两坛金浆醪去找周露师兄。 正是好酒好菜好天气,师兄妹二人久违的畅饮聊天。阿啸也坐在一旁,剥着盐水花生来吃。 “画册的事是师父的主意吗?”妙青问道。 “嗯,是啊。” “我猜饶师姐肯定累得够呛。” “确实,我都好久没见着她了。唉,拢共就俩师妹,一个忙,一个闭关。我真是空虚寂寞冷啊。” “又说怪话。那让师父多招几个师妹师弟不就完了。” “我看悬。”周露摇头,“师父招徒弟自有她的章法,我有一种预感,怕是不会再有新人进落霞谷了。” “不会吧。”妙青不相信。 “你去查查,咱们落霞谷每一代招的徒弟都不多。” “为啥?” “大概是贵精不贵多吧。” “唔,有点道理。” 东拉西扯的喝到了半夜才结束,第二天一大早,妙青和周露都被叫到了沁芳苑。俩人用眼神交流着,猜测师父的用意。见师父出来,二人停止交流,恭敬地行礼。 刘念君落座后说道:“阿露,从今天开始你负责教妙青织绣。” “啊?我?这……” “半夏作为师姐教了她练剑,你作为大师兄教导织绣,很合适。” “我怕我教不好,耽误小师妹。” “怎么会,我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教给她。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你们下去吧。” 见事情已经敲定,二人只好告退。 妙青笑嘻嘻地抱着周露的胳膊说请大师兄多多指教,周露则愁眉苦脸。当老师,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第91章 奇才 周露带着妙青来到织坊。 织坊里摆着桌椅、织机、各色丝线。周露坐在织机前说道:“先从回文锦开始学起吧。” 回文锦,最基础的有29行29列,纵横反复,皆可成图,根据选用材料的不同可以不断叠加出各种技能,也是织绣司里织技的基础。只见周露讲解着方法,手脚并用,只消片刻便织出了一片回文锦来。 “唉呀呀,好久没摸织机,我以为手都生了呢。来,小师妹你试试。” 妙青坐在他身旁,按着他刚才的样子织起来。看着妙青织锦,周露倒是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来。想当初他第一次摸织机的时候,紧张得不得了。师父就在一旁紧盯着,想织得快表现下自己,又怕织错了师父责罚。战战兢兢地织出了一片皱皱巴巴的东西来…… 半个时辰后,妙青织完了。虽然有几行错漏,但是光滑平整,作为新手来说那是相当不错了。 “还可以,多织几次就熟练了。” “唔,我也觉得。” 没想到,小师妹没有说大话。第三次织出来的便和自己的没两样,于是她开始试更复杂更困难的回文锦。周露拿着三块不同难度的回文锦赞叹道。 “哇塞,奇才呀。” “师兄过奖了。”妙青谦虚地一笑。 “那就休息吧,明儿再继续。欲速则不达嘛。走,咱们喝酒去。” 于是乎,每日上午在织坊里呆一两个时辰,中午喝喝酒就各干各的,周露这个老师当得十分轻松。学生太优秀,老师乐悠悠啊。 教完了织,然后是绣。绣不如织难,但是需要耐心和细致。所幸,之前一年的闭关让妙青的心性静如止水。 周露对妙青的结业作品九龙戏珠图非常满意,每只龙活灵活现、神态各异,配色大胆而赏心悦目,技法细腻又别出心裁。太适合拿去送人了,咳咳。 “师兄,我知道,这个图拿去做寿礼不给你丢人吧。”妙青早就看穿了。 “还是师妹最好了。” 绣也学完了,便剩下不常用的。染色啦、裁剪啦、纺线啦、编织啦。还有器械的保养和维修。 就这样又是一年过去了。 妙青从师父那儿领了单子,每个月都要完成不同的任务,开始了唧唧复唧唧,妙青当户织的织娘生活。修炼也没落下,余下的时间便在典籍室里看书,去找育学堂的先生们答疑解惑。过得很是充实。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妙青深居简出,从不参加门派的比试,同期入门的人几乎快要把她遗忘了。 这一日,妙青在育学堂请教完妖文,正打算回葳蕤轩,却遇到了申语嘉。他站在那里,淡淡青衫、浅浅微笑,望着自己。嗯,应该是专门等她的。 “李师妹,好久不见。” “申师兄。”妙青点头。 “听闻李师妹于织造一术上颇有造诣,所以今日特地前来是想拜托你帮我织一匹锦。” “啊,没问题。不过要织什么?申师兄预算多少?工期给多久?” 申语嘉喜欢这样直接明了的对话:“轻羽锦,工期一个月,材料我出,工钱随你开。” 哇,大买卖啊。又要赚钱啦!妙青搓了搓手,喜滋滋地说道:“没问题,那便五十两灵银吧,申兄先交定金十两,剩下的交货时再付。” 申语嘉递过来两个储物袋,一个是轻羽锦的原料,一个装着灵银,掂一掂还正好是五十两。 “我相信你,那咱们一个月后见。” “没问题,保证完成。” 妙青直接去了织坊,打开申语嘉的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分门别类的拿出来。四十九种飞鸟的羽毛、大大小小、五彩斑斓。一瓶百优精,取百优木精华淬炼而成,可以提升轻羽锦的强韧度。一瓶溟华雾,可以增加隐身功效。 妙青拿着特制的细钢刷一根一根的刷去羽毛上多余的杂质,之后还要绑上籽晶石,放在阳光下曝晒三天。要说这轻羽锦织起来不复杂,只是前期工作比较麻烦。 妙青想着申语嘉拜托自己织锦,应该是要送礼,只是不知道他要送给谁? 第92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亥时,夜幕上挂着几颗星子,葳蕤轩的灯早就点亮,坐在檐廊下喝茶的人不是妙青却是曾峮。他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睛哼着歌,旁若无人的当成自己家了。 妙青一回来就看到这副场面。 她懒得理他,吩咐茗荷摆饭。曾峮忙喊道,别忘了我的那份。一碗蜜肉饭、一盏鲜贝菜心汤、一盘菊酿鱼片、一碟酥心千丝团和两副餐具。 “喂,茗荷,没有酒总得有茶吧。” “您稍等,这就给您上。”茗荷笑着答道。 “挑三拣四的,下回别来。”妙青吐槽道。 “嘿嘿,那怎么行。少了我,谁告诉你门派里最新的动向。” “少了你这个臭鸡蛋,我还不做槽子糕了?”妙青白了一眼。 曾峮不以为意:“你这两天忙活的那匹轻羽锦,麻烦吧。麻烦就对了!现在四处都在张罗着打点送礼,也就只你们落霞谷清净。” 妙青不答话,自顾自地吃她的饭,反正这个家伙也不需要自己搭腔,都会讲出来。 曾峮呷了口茶,继续开口道:“你知道天道盟试剑会吗?” 妙青含混的说:“知道个大概。”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道盟试剑会各州各派的弟子都会参加,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尤其是对于那些想要往上爬的家伙们来说,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因为天道盟试剑会并不是定期举行,而是随机举办,毫无规律可言。” 妙青点了点头。 “这参赛的弟子自然是要在门派内部里比试过后选出来,这能被选中的人,不只是能参加试剑会,还能加入凌云阁。” “凌云阁?” “玄真门的下一任掌门,以及重要职位,都由凌云阁里的人担任。” “难怪呢。”妙青夹了一筷子菊酿鱼片。 “这时候,那些平日里装得再清高脱俗的人也原形毕露了,看他们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还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样子,真是可笑。”曾峮的表情里既有嘲笑又有鄙夷。 “那你呢,不打算参加吗?” “我?没那闲功夫,我要冲击结丹了。” “唔。”妙青停顿了一下,“那好啊,茗荷以后就能少做几个菜了。” “抠门精。”曾峮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喂,长不高了。” “你够高了,不用再长了,再长找不到意中人了。” 妙青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给他。 “你也留点心,别什么阿猫阿狗来求你你都答应,这档口,答应了这个就得罪那个。不怕君子报仇,就怕小人惦记。冷不丁地给你下绊子穿小鞋都够你受的。” “哎呀,婆婆妈妈的,我知道了曾峮大姐。” “乖,妙青小弟。” 妙青吃饱喝足,曾峮叽叽呱呱说够了才打道回府。茗荷沏着茶开口自己,不打算参加试剑会吗? “我?”妙青摇头,“我一个炼气小菜鸟,哪有资格参加。” “可是离试剑会还有好几年呢,不妨试一试呢。” 妙青想了想,还是摇头:“玄真门优秀的弟子一大把,怎么轮也轮不上我。而且我也不爱出这个风头,太累了,凑热闹围观围观才乐呵。” 茗荷便不再说话。 妙青打听了一下,师父和师兄师姐都没有参加试剑会的意向,于是她便心安理得的按着自己的步调修炼度日。管他外面的人闹成什么样。 一个月后,妙青亲自去司金堂给申语嘉送货。她是第一次来这里,司金堂虽然管着门派内的金钱账目,但是装饰风格却简单实用,不见半点浮夸。申语嘉带她来到自己的住处,小小的院落,栽着几棵富贵竹,恬淡雅致。 妙青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如意云纹锦盒,打开盒盖说道:“我猜申师兄这轻羽锦要送人,所以装在了锦盒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或者要修改的地方。” 申语嘉抓起轻羽锦,触手冰凉柔滑,光泽内蕴其中,精密得没有一丝错漏。他看着妙青,微笑道:“太完美了,多谢你了。” “如此,咱们钱货两讫,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师妹留步。”申语嘉挽留她,“我想今晚请师妹吃顿便饭。” 妙青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嘛,我今晚已经约了人了,实在是对不住。咱们改天吧,改天。” 说完,脚底抹油地溜了。 申语嘉无奈地笑了,每次都是这样,改天,怕是很难遇到你口中的改天吧。 妙青记着曾峮的唠叨,自然不愿去。想着当初在育学堂,申语嘉送自己东西和那句话。 “在我需要之时站在我身旁。” 嗬,感情这家伙一进来就冲着掌门的位子去的。 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哦,为了炼气焦头烂额呢。现在人家一步一步朝着目标前进筹谋,自己呢,冲击筑基遥遥无期。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第93章 小试牛刀 谈燕行睁开眼睛。 原本抱着的手臂缓缓张开,向前方的虚空处一指,暗红色的剑噗呲一声,戳破了对手的法术直冲咽喉而去,又恰到好处的停住了。 “我认输。”王让说道。 “谈师兄太厉害了~” “谈师兄最棒~” “谈师兄必胜!” 在一群莺莺燕燕中,袁雨这个男子的助威声格外清晰。不是他要装X,而是对手太菜了,怎么出招都显得自己拉风。 谈燕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妙青的身影。 他下了台,冷淡的拒绝了花痴们,和袁雨一道挑了个角落观战。袁雨满面喜色地说道:“这次选拔你肯定能拔得头筹。” “不一定。”谈燕行摇头,“不过,前三甲我还是有信心的。” “那是,我谈师兄最棒。”袁雨亲昵地捶了下他的肩头。 “你李师姐怎么没来?不参加选拔连热闹都不看了?这可不是她性格。” “葳蕤轩闭门谢客,对外说是闭关,不过茗荷私下里跟我说是李师姐在做很耗费心神的任务。” “原来如此。那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个嘛,茗荷也不知道。有可能几个月,有可能好几年。”袁雨嘟了嘟嘴,不太开心。 看完今天的选拔,二人各回各的住所。进门刚喝了口茶,没想到曾峮居然来找自己。他十分自来熟的坐下,道:“我是阵符司的曾峮。” “我知道你是谁。”谈燕行不冷不热地说道。 “那更好了,明天你的对手是冯平吧。这小子平时藏头露尾的,故作神秘,其实没什么厉害的。不过,他有一个缺点。” 曾峮一脸期待地等着谭燕行问自己,奈何谈燕行丝毫不为所动,曾峮只好直接说道。 “快。” 谈燕行思考着这个字的含义,曾峮看到他的神情,颇为自得的道:“凡人里有句话叫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有几分道理。但是修炼不到家的快,不过徒具其表罢了。” “敢问曾兄为何告诉我这些。” “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当然要趁这个机会给他上点眼药。再一个嘛,你是妙青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曾峮乐呵呵地解释。 “朋友。”谈燕行停顿了片刻,“那,多谢你了。” “甭谢,明天把他打个落花流水就行了。” 曾峮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来去一阵风。门派里为了选拔可谓是暗流涌动,虽然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是他也搜集了不少师兄弟们的资料。这个冯平,确实是搜不到什么,可谓一片空白。朋友,即便不愿交这个人,谈燕行还是感谢他前来告知这些。 次日。 袁雨打着哈欠,无聊地看着谈师兄和冯平。 真是的,站了半天了,什么时候开打啊,好好地不来一段嘁哩喀喳的过招,学什么老僧入定啊! 心里刚吐槽完,就听“锵”一声,冯平率先出招。 密密麻麻的攻势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的向谈燕行袭来,双锏沉重无比,哪怕挨上一下也要修养半年不可,袁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见谈燕行面不改色,严丝合缝的抵挡住了他的攻势,枕戈剑不见其身,只见暗红色的光团如春日晚霞般动人,也牢牢地保护住用剑的人。 冯平向来对自己的快招十分自负,为了将这重如磐石的双锏使得飞快,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没想到,这个白面书生一样的小师弟居然能抵挡得住。渐渐地,他感觉吃力了。如果不能一鼓作气的拿下,只怕是要落败。 谈燕行发现冯平有所动摇,心思电转,剑气一分为二,狠狠地击落了他的双锏。冯平两手吃痛,竟是没有力气把兵器举起来。 欢声雷动。 谈燕行弯下腰把冯平的双锏捡起递给他,冯平苦涩地笑了笑,夹着锏黯然下台。 人群中的曾峮满意地拍拍手,谈小子不错嘛,没让我失望。不过他又看了看那些眼冒桃花的师妹们,不行啊,太受欢迎了,配妙青师妹不太好。 阿嚏。 在织坊里老老实实干活地妙青突然打了个喷嚏,心想谁在念叨我呢?却不知道谈燕行和曾峮居然心有灵犀地都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 可是他们俩都忘了问问自己这个当事人,需不需要这一厢情愿的般配? 第94章 闲晃遇故人 曾峮成功突破结丹期,老老实实地花了几个月稳固了根基后,才开始无所事事的闲晃。若是平常,登门道贺的人肯定不少,还要摆宴请客。但是现在就不需要了,因为门派里突破修为的弟子比汉水里的鱼虾还要多。为了不错过试剑会,全都卯足了劲闭关修炼。 倒是省了钱了。 曾峮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溜达到落霞谷来了,他是这儿的常客了,没人阻拦询问,还有相熟的杂役打招呼问好。 妙青的大师兄周露外出游历,为了突破元凝做准备。二师姐饶半夏忙着画册的事,几乎很少在落霞谷呆着。妙青鼓捣一个神神秘秘地东西,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整座落霞谷,可谓是花落无声,唯有偶尔刮来的阵阵微风,细碎地回荡在耳边。曾峮在葳蕤轩门口停留了片刻,从储物袋里翻出几样东西用包袱皮包好,又留了张字条,放在台阶上才离开。 似乎是落霞谷安静地有些过分,曾峮突然需要呆在热闹嘈杂的地方。这一时半刻虽然约不到人,还是驾着飞剑去了汉水城。 汉水城还是熙熙攘攘,曾峮思量着是先去听曲儿还是先去喝茶,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巧了,居然是范家兄妹。 范月海穿着樱草色的衫子配白色的轻纱褶裙,范东海则穿了一身靛蓝色的袍子。和那时比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仔细一看却能发现眉宇间的意气飞扬。 “范兄,范家妹妹。二位这是打哪儿来呀?” “哥哥今天休息,所以陪我逛街来了。”范月海笑眯眯地说道。 “范兄真是好哥哥啊。” “曾道友今天也休息吗?”范东海问道。 “我啊,我每天都休息。既然这么巧,干脆结个伴儿怎么样,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只要你们不嫌弃我。” “只要曾道友不怕腿疼就行。”范东海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自家妹子。 “不怕,我呀腿脚好着呢。你们也别一口一个道友了,太见外了。” “好,曾兄,请。” “诶,这才对嘛。范家妹妹,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范月海当然不敢真的按照原计划逛街,只好随便逛了几家。曾峮倒是很热情,没有不耐烦,反而在一旁参谋,给出了不少实用建议。什么金晶兽毛做成的笔只适合画画不适合写字,其暄堂的香囊最好,香炉反而一般。 三人逛得差不多了,范东海提议去喝茶,曾峮说那就去怡然园吧。掌柜的看到曾峮,笑容满面的说。 “哟,曾公子来啦,正好牡丹雅间空着呢,您楼上请。” 曾峮点点头,进了雅间点好茶水点心,片刻后小二便将东西呈上来。曾峮亲自动手泡茶,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大方。范月海接过茶盏,茶汤金黄透亮,茶香清幽扑鼻,呷了一口,滋味醇厚回甘。 曾峮也只是抿了抿,望向戏台。台上的伶人不是大名鼎鼎的怡然园头牌聂小环,是个略有姿色的新人。 “可惜啊,今儿聂小环姑娘不上台。” “要是聂小环有演出,雅间怎么可能还空下?”范月海笑道,“不过这位聂姑娘还真是魅力无边,竟然生生把情场浪子江寒枫改造成了痴情大种子。” “嘿嘿,可不是。现在说书的人最爱讲的就是他们俩的事,编来的故事哪有活生生的眼前人来的有趣。” 两人就这个话题热烈地展开了讨论,范东海不是个八卦的人,只是默默地饮茶。见他们讲完,才开口说道。 “不知道李妙青道友最近可还好?” “她啊,忙得很,我都很久没见到她了。”曾峮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唉呀,这么一算,真是好几年了。要不说修真无岁月呢。” “不过我看你们两个都突破筑基了,可是有拜入哪个门派?” “没有,还是散修。”范月海摇头,“哥哥说不习惯,我嘛,是人家不肯收。” “那些人有眼无珠,你哪儿不好?妙青那家伙到现在还没筑基呢。” 范月海和范东海都一脸惊讶,不肯相信的表情。曾峮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声音说:“这家伙的短板就是资质太差,你们不要声张啊。” “李道友蕙质兰心,也许是厚积薄发呢。”范东海厚道的说。 “但愿如此吧。” “如果李姐姐真的突破不了怎么办?”范月海有些担忧,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她很喜欢既爽朗大方又体贴细心的妙青。 “车到山前必有路。” 曾峮摇头晃脑地念出这句诗,脸上毫无忧虑。他想着妙青那两个同年入门的好友谈燕行和袁雨,一个筑基圆满,一个刚刚筑基。 不行啊,这家伙真该加把劲儿了。 难不成要一辈子就只当个炼气修士? 第95章 重见天日 钉好最后一颗雪菁琉璃珠,妙青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整整十匹流华锦,耗费了她无数的灵力和心血。脆弱无比的竹香蚕丝,要像对待婴儿般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断裂,只能从来再来。清透如水但坚硬如铁的雪菁琉璃珠,既要牢牢钉住又要不伤蚕丝。还有那光华夺目的鲛鳞片,即便蒙上乌眼纱,依然亮瞎人的眼睛,钉三四片就要闭目休息片刻。 检查、打包、装箱、造册后,妙青没换衣服直接躺在床上,脑袋刚碰上枕头就睡着了。一开始还有力气在葳蕤轩和织坊间往来,后来就直接在织坊里放了张矮床,几样生活用具,直接住下了。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妙青赖在床上不想动,看着自己粗糙不堪满是伤口的手发呆。翠儿推门进来,见她醒了便说道。 “仙师要不要洗漱,饭已经备好了。” “好。” 妙青一骨碌坐起来,在翠儿的服侍下净面揩齿、更衣梳头。茗荷去闭关筑基,翠儿便暂时分配给了自己。梳完头,翠儿又问道。 “仙师今天还是在这里用饭吗?” “回葳蕤轩用饭吧,先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了带走。” 妙青短时间内不想再呆在织坊了,主仆两个很快收拾好东西,离开织坊回了葳蕤轩。翠儿先忙着给她摆饭,青菜鸡丝粥、金银馒头、蟹肉饼、酒醋肉、腌葵菜。 “唉呀,还是在这儿吃的饭最香。”妙青愉悦地咬了一大口酒醋肉。 “估摸着司主这回应该会给您放假吧。”翠儿在一旁说道。 “不管那么多了,先吃饭。” 结果说什么来什么,沁芳苑的小杂役跑过来说师父下午让妙青去一趟。还好,师父比较体贴,留给自己吃午饭的时间。翠儿倒是暗自猜着妙青会不会又要织什么新缎子。 抛开杂念填饱肚皮的妙青又睡了一小会儿,在浴室里呆了很久,彻彻底底不留死角的洗干净后,换了衣服才去了沁芳苑。 刘念君打断了张执事的话,让她先退下。妙青恭敬地行了一礼,刘念君打量着小徒弟,面色苍白、神色倦怠、只有眼神亮若晨星。她让妙青走上前来,握住妙青的右手腕,闭目沉默了片刻。 “流华锦你做得很好。不过,筑基前你能织得了的东西再也没有了,所以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然后你便去外堂吧。” “外堂?”妙青有些意外。 “之前在玄真堂你不是做得很好?老梁可没少在我耳边念叨你,索性我就把你再借给他。具体去哪个外堂,到时候再说。” “是。”妙青从来不会质疑师父的决定。 “你那个杂役正闭关呢吧,筑基了之后打算怎么安排?” “看她的意愿,是去是留都可以。” “哦?那她如果留下,一个筑基杂役服侍炼气主子……”刘念君欲言又止地瞧着妙青。 妙青挠了挠头,显然没想太多:“只要她愿意,我没什么介意的。在一起这么久,感情总是有的,要是真换人了我还舍不得。” 刘念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闲谈了几句才让妙青离开。 妙青掂了掂师父刚刚赏的荷包,感觉重量不对头,打开一看里面不是灵银而是明月珠。颗颗圆润,莹洁无暇,哈哈哈哈发大财啦! “看来师父心情好,师父心情好我也心情好啊。” 收好明月珠,妙青哼着曲儿回葳蕤轩。看到翠儿在修剪庭院里的花草,又想起师父刚刚的话。 筑基…… 妙青呆立不动了片刻,转身去找曾峮。 虽然妙青很少去他那儿,一般都是他来找自己,但是曾峮的人也都认识自己。杂役书砚上了一盏蜜果茶,笑盈盈地说道。 “我家仙师一大早上就出去了,也没留下话说去哪儿。您坐坐等会儿,也许就回来了。” “唔,好吧。”妙青尝了一口茶,“好茶。” “您过奖了。”书砚开心地答道。 曾峮的住处布置得疏朗而雅致,一张柚木书案,案上分门别类的放着各种书籍玉简,还有七个树根雕成的笔筒,每一个都被插得满满当当。墙角放着一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金叶梅。墙上挂着他自己画的山水图,顶天立体的大书架里一半是书,另一半是装在大小相同的盒子里的阵符用具,窗子上蒙着透白的蝶翼纱。 饮完了蜜果茶,书砚陪着她聊了会天,还是不见曾峮回来。 “我改日再来吧。” “那好吧,您慢走。” 不请而来就是会扑空啊,虽然没见到人,妙青的好心情依旧在。可惜,这个好心情还是被人给打破了。 “哟,这不是织绣司的李妙青嘛,好久没见了呢。呀,你怎么还在炼气期呢?” 第96章 师姐只有一个 妙青抬头望了望天,嗯,没有老鸹飞过啊,怎么出门遇到高小小了呢。 数年不见,曾经的骄横少女依然骄横,只是五官出落得秀丽,身量则人如其名十分娇小。高小小穿着一身胭脂粉的留仙裙,头梳望岳髻,簪着鎏金钗。精致的挑不出错的妆容,妙青估摸着怎么也得花了一个时辰。 高小小也在打量着妙青。 最简单的圆髻、最便宜的木簪、最耐脏的粗布黑袍,一脸倦色还不施脂粉。啧啧啧,真是粗鄙不堪。 “好久不见,我还有事,少陪了。”妙青懒得理她。 “诶,别走啊。”高小小张开手臂挡住她的去路。 “高师姐有事?” “没事,这么久没见,你也太冷淡了。好歹也是同期入门的,咱们的交情自然不一般。” 妙青很有风度的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是,不一般。” “我快要筑基后期了呢。”高小小得意地扶了扶发鬓,“虽然你不参加试剑会选拔,虽然你们落霞谷一向在门派里超然物外,但是你也不能忘了修士的本分,要好好上进,努力修炼。” “谨遵高师姐教诲。”顺着她的话走,才能赶快脱身。 “你呀,没事别偷懒,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别不务正业。” “高师姐教训的是。”妙青摆出了一个最虚假的笑容。 “高师姐?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师姐,我怎么不知道我又多了一个师妹。” 天降救兵! 妙青真想抱住饶师姐的大腿好好哭一场。饶半夏刚从镖州办完事归来,没想到回了门派就遇到小师妹被人教训。 呵呵,落霞谷的人,只有她能欺负。 饶半夏目光如剑,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高小小,扯起嘴角冷笑道。 “庸脂俗粉一个,还管起落霞谷的人了。有功夫在这儿充大头,不如多去赚点钱。山寨的栀子头油还往死里用,真是不嫌丢人。”说完饶半夏嫌弃地扇了扇眼前的空气,表示山寨货的气味十分刺鼻。 “妙青,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叫师姐。你的亲师姐只有我一个,记住了吗?” “记住了。”妙青答得响亮。 “你们……”高小小气得脸色通红,但是她不敢惹饶半夏。这位美丽精干但脾气多变的落霞谷大师姐,人人敬而远之。 这尴尬的场合,高小小深感后悔,没事儿招惹李妙青真是失误,谁能想到好死不死遇到她师姐呢!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此刻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居然也来了。 申语嘉笑吟吟地跟她们仨打招呼,青石路上站着四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他对妙青说道:“妙青师妹,不知你现下可否有空?” 饶半夏何等聪明,瞄了一眼便看懂了现下的气氛,爱怜地摸了摸妙青的肩头,说道:“我先走了,待会回落霞谷了来找我,给你带了不少镖州的好东西。” “多谢师姐。” 饶半夏走了,高小小咬着嘴唇,先是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申语嘉,又恶狠狠地盯了眼妙青才离开。 呼,这姑奶奶终于走了,妙青叹气。 “不知道申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师兄。”申语嘉故意调侃道。 “哈哈,没事,周露师兄不会介意这个的。” “那我们索性就直呼姓名,反正也是同年入的门派,师兄师妹的叫着太见外了。怎么样,妙青。” 申语嘉莞尔一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妙青点点头。 “不知道申师,啊,语嘉找我有什么事?” “吃饭的事。上次你有事拒绝了,这次呢,还是有事吗?” 面对申语嘉温和的凝视,再加上刚刚他也算帮自己解了围,妙青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借口。 “闲着呢,不知道你要请我吃什么。” “前两天猎到了一头苜牛,吃烤肉怎么样?” “好啊。”妙青答应了。 “那咱们晚上见。” “好的。” 回了落霞谷,妙青先去了揽星馆。 饶半夏呆在书房里,桌子上的册子玉简堆积如山。见妙青进来,她放下手里的账册,怒气冲冲地大声说道:“你能不能有点长进,织锦织傻了连吵架都不会吗?就那么让别人欺负你?” “嘻嘻,有师姐撑腰,我当然不用吵架啦。”妙青抱着她的手臂笑着撒娇。 “别跟我来这套,下次再让我碰到这种情况,给我滚去练剑。” “是,遵命。” “行了,我这儿忙着呢,没工夫跟你扯闲篇。东西我让人送过去了。” “多谢师姐,师姐辛苦了,师姐再见。” 妙青笑眯眯地抱了抱饶半夏,然后才闪人。回了葳蕤轩,妙青打开饶师姐送的礼物,一黑一红两件劲装、一套武器形状的钗环、两盒胭脂,妙青想也不想直接把胭脂赏给了翠儿。 “这太贵重了吧。”翠儿有些惶恐。 “无妨,左右我也不化妆,搁着也是搁着。” “那就多谢您了。”翠儿喜滋滋地收下了胭脂。 妙青把玩着这套钗环,银刀簪、金剑钗、水晶枪耳环。都说镖州尚武之气浓厚,想不到连首饰的风格都这么硬气。妙青拔下头上的木簪,把银刀簪随手插上。 翻出好久没弹过的月琴来练习,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先去厨房里挑了两坛子好酒,便去赴申语嘉的约。 “晚上不回来了,不用留饭。”妙青对翠儿吩咐道。 但愿是个单纯的饭局吧。 第97章 原地踏步的只有我 雪花纹理的牛肉切得薄厚适中,放在炙热的紫铜烤盘上,只要片刻功夫便烤好。妙青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无比快活。 除了苜牛和妙青带来的兰金香,桌上的冷盘有拌五丝、酿春葵,水果有碧珠果、清心提,还有三种佐肉的蘸料放在小碟子里。 “如此和煦的傍晚,在庭院里吃烤肉,真是不亦快哉呀。”妙青忍不住拽了一句半文不白的话来,申语嘉闻言一笑,给她续上酒。 “妙青好酒量。” “其实我很好奇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儿,海量嘛都是喝出来的。”说完,又是干了杯中酒。 “知道落霞谷不参加试剑会我很意外,毕竟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妙青掏了掏耳朵:“试剑会三个字我都听烦了,玄真门所有的人都在讨论这个。” “恐怕全天下都是。”申语嘉又是一笑,“咱们的同年里,除了我还有谈燕行也在试剑会的名单上。” “哦,恭喜恭喜啊。老谈在名单上很正常。” “你对他很有信心?”申语嘉给她夹了一块春葵。 “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别的不行,打架很行。”妙青丝毫不留面子的吐槽。 “谈燕行哪有你说的这么差,他现在可是筑基后期了。”申语嘉把门派里年龄相近的弟子们的情况一一道来,等他说完,妙青夹肉的手停在半空,干涩的吞了口口水。 敢情真的只剩下自己还是炼气期啊…… 妙青露出苦笑,放下筷子,喝光了杯里的酒。 “既然不参加试剑会,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闭关吗?”申语嘉见她面色不快,便转移了话题。 妙青摇摇头:“不,师父要派我去外堂。” 申语嘉很惊讶,刘念君的想法还真是出人意料。难道要把她磨炼成经商好手?可是没有修为,再会做生意又有什么用呢? 师父应该是知道自己闭关也迈不过筑基这道门槛,所以才派自己去外堂吧。想当初,在育学堂冲击炼气期的时候,自己也是吊车尾。看来,我就是个吊车尾的命啊。 妙青突然觉得这杯子太小,喝着不痛快,应该换个大碗。 “有碗吗?”妙青直接问他。 “有倒是有,不过,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你说得对,我还是吃肉吧。”妙青化悲愤为食量,一筷子夹了五片肉放进嘴里大嚼特嚼。 这顿饭如妙青所愿,只是简单的吃饭,没有什么其他的请求。她想着申语嘉的话,琢磨着他也许是委婉迂回地劝自己上进。 妙青叹了口气,不是她不上进,奈何资质不给力啊。 如果,这辈子就停在炼气期了呢?那也不过是会些法术的凡人而已,到了七八十岁还是会老死掉。钱,倒是不缺。丢脸,自己还好只是会给落霞谷抹黑。周师兄不会在意,饶师姐估计饶不了自己…… 满脑子都是芜杂的念头,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翠儿发现妙青故意躲在葳蕤轩里不出门,除了师父师姐,其他人一律不见。白天看书,晚上弹琴,偶尔练练剑。 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翠儿不敢问,只是在饭菜上更加用心。她观察着妙青哪些菜会多吃,哪些菜压根不动,然后及时调整。 这一日,饶师姐的杂役容柳匆匆赶来,他说师姐太忙脱不开身,请妙青替她走一趟营造堂。 “没问题。” “其实就是些定期发放的物资,不过要有人签字才能领,我陪您一起去。” 妙青和容柳一起去了营造堂。 到了营造堂,只见各峰的弟子几乎都在,气氛沉默中透着剑拔弩张。妙青摆了摆手,容柳心领神会地保持沉默。 乖乖,这是要打起来吗?有戏看有戏看诶。 面上一本正经地妙青,偷偷打量着众人。 第98章 吃瓜也要小心 “裴师兄真是贵人事忙啊。” 张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缓缓走来的裴笃。裴笃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慢慢地坐下,慢慢地饮茶。 妙青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末位上,张维她记得,也是同期入门的弟子,拜在了风头正劲的极思峰门下。认识的人里还有程怀诗和申语嘉,程怀诗一袭白衣,斯文地捧着茶碗,眼里似乎只有茶水这件事。申语嘉用眼神向她问好,妙青也微微点头。金凤堂和丹药司的人有些眼熟,妙青想着到底在哪儿见过他们俩,就听裴笃慢悠悠地说道。 “各位师弟师妹,不知你们有什么事非要叫我过来呢?” “裴师兄,这单子怕是没核对过,错漏不少呢。”开口的人是驭兽司的朱跃。 “这怎么可能呢,没核对过的单子我们营造堂是不会发的。”裴笃笑着答道。 “那为什么极思峰的火壑丹的数量减少了?他们炼器司的反而增加了?”张维目光冰冷的先是看了眼裴笃,然后便盯着炼器司的程怀诗。 “营造堂发放物资向来都是按着门派的规矩,虽然不必跟你解释,但是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最近市面上火壑丹卖得紧俏,不能充足供应,所以以炼器司优先。”裴笃慢慢地摸着自己左手上的玉戒指,一旁伺候的杂役知道,这是裴笃要发火的征兆。 “这理由,裴师兄说出来不怕笑掉大牙吗?敢情玄真门的丹药司是个摆设吧。” “张维,你少在那儿放……大放厥词!”丹药司的肖逸本来想说放屁,但是还是换了个词儿:“别以为你是极思峰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丹药司忙得昏天黑地,没工夫给你们炼什么破火壑丹。” “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呆在这儿听你们吵架,劳驾,我们阵符司没有任何异议,能不能先领了东西走?”阵符司的上官睿最讨厌吵架。 “故作洒脱,其实拿了不少好处吧。阵符司领了一百坛桐马酒,可是不少灵银呢。”金凤堂的唐苒阴阳怪气地说道。 “桐马酒是拿来炼制阵盘的。”上官睿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朱跃无意间看到坐着妙青和她身后的容柳,两个仆役打扮的炼气弟子,居然也敢坐在这儿?他皱着眉头斥责道:“你们是哪里的人,不去当值在这儿看什么热闹。” “咳咳,朱师兄,这位是织绣司的小弟子李妙青。”申语嘉温声说道。 “呵呵,我看你不过炼气期,以为是个杂役呢,抱歉了。”朱跃的表情和口气可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织绣司可真是心大啊,派了个炼气弟子就过来了。” 容柳很是不忿,妙青悄悄地拍着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微笑着对朱跃说:“周露师兄游历未归,饶半夏师姐又实在是太忙,所以才派我来的。” “说到财大气粗谁能比得了织绣司呢?我们金凤堂成日里刀光剑影也比不上人家卖一匹锦缎赚得多。” 这家伙吃错药了吧,妙青实在是想翻白眼!没日没夜窝在织坊里手痛心痛识海痛才换来点散碎银子好吗!我还宁可去打打杀杀呢。 “金凤堂虽然银钱上不多,但是论赏赐却是门派里最丰厚的。”以为没什么交情的肖逸这时候替妙青说话。 “织绣司、丹药司、炼器司,赚得都是辛苦钱,唐师姐这话好没意思。”程怀诗语气淡淡,面上却露着谁也不怕的神色。 “诸位。”裴笃提高了音量,“本次的物资单子是经过门派同意的,你们在这里吵也无济于事。如有异议,请去找掌门。” “裴师兄,别拿掌门来压人。”张维冷笑。 “裴师兄以为我们不敢去吗?不过敬你是营造堂的大师兄,才先来跟你抗议。”唐苒站了起来。 “这次绝对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朱跃用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 就在裴笃要暴起的前一刻,奖罚堂的弟子谢船江走了进来,眼里带着怜悯的神情看向众人,朗声说道。 “堂主有令,请在场众人速去奖罚堂,不得耽搁。” 众人面面相觑,老老实实地跟着谢船江去了奖罚堂。 奖罚堂堂主太史瑞,见了这帮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骂。他穿着一身褐色袍子,灰白相间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用金冠拢好,犀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妙青努力降低存在感,太史瑞骂的话无非就是说他们胡闹啊、不知分寸啊、贪心不足啊、胆子肥了敢去跟营造堂叫板。 “裴笃最长,却不能管束规劝师弟师妹,罚薪半年。其余人,给我去玄真堂广场罚跪一天一夜。” “是。”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地弟子们此刻都蔫头耷脑地像笼子里的鹌鹑,谁要是这时候作死,下场可比罚跪惨多了。 悔之晚矣的众人到了广场,一字排开跪在地上。妙青没怎么来过这里,只见白玉石铺地、青羽石搭成的高台,洗练又开阔。 咳咳,负责监督的谢船江看向妙青,摇头示意她不要东张西望。 妙青只好收回视线盯着眼前的砖石。 苍天在上,我李妙青以后绝对不瞎看热闹了。引火烧身不说,还连累了无辜的人。要是今天来的人是师姐,容柳也不会跟着一起罚跪。 唉,真是无妄之灾啊…… 第99章 远走低飞 太史瑞这一出手,可谓狠辣,直接震慑了心思浮动的各峰弟子。 为了个试剑会就不顾脸面地争来抢去、挑三拣四。这些弟子背后要是没人示意敢去营造堂闹吗?真以为他太史瑞变得老眼昏花,心慈手软了?笑话! 面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和幸灾乐祸,妙青充分发挥了厚脸皮的精神,反正挨罚的又不是她自己。幸亏,平素和她交好的一个都没来,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好不容易咬牙挨到了结束,妙青吃力地刚站起来就险些跌倒,还好翠儿扶住了她,容柳没急着站起来,先伸腿坐下揉着膝盖。见别人都没事儿人一样的健步如飞,妙青暗暗吐槽道,修为低就是不行啊。申语嘉知道此刻尴尬,和她点点头算告别后也离开了。 翠儿说道:“这白玉石又硬又凉,您膝盖还好吗?要不要我背您回去?” “不用不用,我就是腿发麻,走走就好了。” 妙青左手边是容柳,右手边是翠儿,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落霞谷。终于回到了葳蕤轩,翠儿将妙青安置在檐廊下的竹椅上,然后去打洗脚水。妙青很是抱歉地对容柳说道。 “真是对不住,连累你跟着罚跪。”妙青随手拿出一只打赏用的钱袋来。 “不,这我不能收。您好好歇着,我回揽星馆了。” 容柳坚决不肯收,妙青只好作罢。妙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有没有其他的法子来补偿他。翠儿端来了木盆,热水里泡着几味草药,妙青脱了鞋袜卷起裤腿把脚放进去。 “啊,真舒服啊。”妙青闭上眼睛,伸了个懒腰,脱力地瘫在椅背上。 翠儿坐在小凳子上给妙青的膝盖涂上活血化瘀的药膏,然后开始揉腿,力度拿捏得正好。享受着一流的按摩,妙青放松地睡去。 等到水变得温了,翠儿拿出帕子来擦干妙青脚上的水,给她换好鞋袜放下裤腿,找出了条薄毯给她盖好。饶半夏派人送来了东西,翠儿刚收起来就听到有人叩门。 她去应门,是曾峮。 “不巧,仙师刚刚睡下。” “让她好好休息吧,跪了那么久是挺累的。” 曾峮离开后,翠儿琢磨着待会儿也许还会有人来,她把闭门谢客的牌子重新挂起来。左右也要休息,而且妙青也没说要开始见其他人。果然,来探望妙青的几个人看到门上的牌子便安静离去。 就这样,安静地度过了休息期。数日后,妙青在沁芳苑听师父的新指令。沁芳苑里,除了刘念君和妙青,还有茗荷翠儿跟营造堂的权古古。 权古古作为负责玄真门外堂的弟子,被梁程异派来拜会刘念君。刘念君今日穿着大红色仙鹤腾云纹织金妆花缎长袍,头戴镂金花叶冠,脸上只擦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美丽高贵,又气场十足,令人不敢直视。 妙青和权古古互通过姓名见过礼后,刘念君说道。 “我这个小徒弟,不怎么争气,有劳你多多照顾。” “刘司主言重了,家师可是对李师妹青眼有加。”权古古微笑道。 “前两日从库房里找到了个小玩意,很适合师侄你,不值什么钱,拿去玩吧。”刘念君的语气仿佛像凡间的长辈赏给小辈东西,权古古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锦囊。 的确是个小玩意儿,只不过是价值不菲的缂丝料子,收口系带上的两颗碧玉珠子成色极佳,用这么奢侈的材料做一个小小的锦囊,配色做工又脱俗精致,权古古自是满心欢喜地收下。 “长者赐不敢辞,多谢刘司主了。” 闲谈了片刻权古古便起身告辞,送走了她,刘念君这才问起茗荷打算是去是留。筑基成功的茗荷,沉稳中隐约带着几分自信。 “仙师待我很好,我还是想留在葳蕤轩。”茗荷道。 “留可以,这名分嘛。筑基了自是不能再当杂役,便提个执事吧。” “多谢司主。”茗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这次妙青去外堂历练,你也一同随行吧。” “是。”茗荷有些意外。 “翠儿就来沁芳苑吧。” “是。” 安排完两人,刘念君拿出一枚玉简交给妙青,她细细吩咐道去外堂的各项事宜和需要注意的地方。玉简里记录着当地的情报和每座外堂的人员资料。 最后,她交给妙青一只盒子。 “回去了再打开,好了,退下吧。” “是。”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翠儿还蛮舍不得妙青的,不过能去沁芳苑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三人一同回了葳蕤轩,翠儿整理自己的东西,茗荷则打点外出的行李。翠儿收拾好后,来跟妙青告别。 “祝您一路顺风。” “嗯,谢谢。去了沁芳苑也要好好干,这是我自己做的帕子,你不要嫌弃。”妙青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雪白的绢帕,角落里绣着几朵绿梅。翠儿仔细地收好,行过礼后离开。 晚饭时茗荷问她需不需要通知谁或送书信,毕竟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妙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现在烦得很,实在是不想见人。更何况大家都忙,自己这么个大闲人就不要给人家添乱了。 三天后,妙青和茗荷登上营造堂的飞鸟船。 流线型的大船凌空而起,朝着层层叠叠的云海进发。妙青站在甲板上,热辣的阳光照在脸上,微凉的秋风吹起了衣角,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心中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第100章 乾玉城 周薇和袁雨整理着这个月营造堂的文书,他突然在外堂的名单里看到了妙青的名字。袁雨的笔戳着砚台,自言自语道。 “妙青师姐怎么会去外堂呢?” “嘀咕什么呢?”周薇问道。 “哦,妙青师姐跟着权师姐去外堂了。”袁雨说道。 “不奇怪呀,上次玄真堂的事,堂主就对李师姐赞不绝口呢。堂主总是说,当初没把李师姐招进来实在是失误,李师姐前途不可限量啊!诶,对了,李师姐现在是什么修为?快结丹了吧?” 袁雨有点尴尬地笑道:“好像还没筑基……” 周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打圆场道:“大器晚成的弟子也不少,也许李师姐的机缘还没到呢。” “嗯,应该是吧。” 袁雨及时转移了话题,晚上他去了葳蕤轩,只见人去楼空空寂寂。紧闭的大门矗立在秋风中,他本想跟茗荷打听一二,才发现茗荷也跟着走了。心里不是滋味的袁雨只好去找谈燕行,谈燕行此刻正坐在院子里读着本经书。 “阿雨来啦,吃过晚饭了吗。”谈燕行见他进来后问道。 “吃过了。谈师兄你知道妙青师姐走了吗?”袁雨坐在他对面,闷闷不乐地说道。 “走?她去哪儿了?” “跟着我们营造堂的权师姐去了外堂。” “外堂?”谈燕行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 “真是的,师姐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走都不打声招呼!我还是今天在堂里的名单上看到的!”袁雨越说越气。 “好啦,你师姐又不是小孩子,不告诉咱们肯定有她的理由。”谈燕行安慰道。 “就算忙,派人来送个口信或短笺都行啊。” “你说得对,这个妙青,太不像话了!”谈燕行同仇敌忾地顺着袁雨的话走。 袁雨叹气,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生气,我只是担心她。按理说,师姐现在应该全力突破筑基才对,怎么还有闲心去外堂历练呢?” “她这次去外堂,肯定是经过你们梁堂主和刘司主同意的,想必他们自有安排吧。而且筑基这道坎儿,也不是一味闭关就能突破的。” “唉,但愿师姐能早日筑基。” 袁雨双手合十,虔诚地望着夜空。谈燕行笑着看他,继续读他的经书。默默祝愿过后,袁雨拿出纸笔,安静地给妙青写信。 她不给自己写,那我就先给她写!每天都写,写得巨细靡遗,烦死她,哼。 这边厢,妙青在船上的日子和在葳蕤轩几乎一样,极少出门,每天呆在自己的船舱里读书修炼,偶尔趁着人少的时候去吹吹风看看云海。茗荷一开始觉得新鲜,看久了也不免觉得无聊,闲着的时候去找人聊聊天,几乎和船上的人都打过交道。 半个月后,飞鸟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乾玉城。 汉水城虽然和乾玉城同为云州三大仙城,但是实在是逊色不少。城如其名,铺路的是浅青色的磨玉、砌墙的是雪白的萦玉、城门用坚硬无比的金刚玄铁铸成,上面包着一层蓝灰色的觅玉。各色建筑风格迥异,只是房顶用的瓦片统一都是玉瓦。 下了船,妙青跟着众人步入乾玉城内,只见开阔的道路可以同时供二十辆马车并行,高耸的建筑鳞次栉比,来来往往的低阶修士们精神焕发衣着讲究。 乾玉城的格局如棋盘一样方正整齐,玄真堂的外堂就坐落在热闹的宣平坊。妙青在权古古的引荐下先去拜见了外堂的堂主和两位管事。 乾玉城外堂的堂主是欧阳春,外表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模样,杏眼琼鼻樱桃口,五官很是精致的大美人一枚。管事康园,一副清高的书生打扮,和他斯文的长相相得益彰。管事顾琴娘,身姿袅娜媚眼横波,风流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欧阳春道:“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在乾玉城里还没人敢欺负我的人。” 妙青点头微笑,心里想着她和饶师姐一样护短。 “既是第一次来,晚上我带你们出去玩。古古你也一起。”顾琴娘说道。 “好啊。康园你呢?”权古古问他。 “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康园微笑着说道。 说了些场面话后,妙青先行离开,不打扰他们说营造堂内部的事情。茗荷知道了晚上妙青要出门,说什么都要让她好好打扮。妙青拗不过她,只能乖乖地任茗荷折腾。 第101章 玲珑娘子 千娇百媚 妙青被安排住在了东厢房,屋子很宽敞、窗子上卷着竹帘、家具俱是鸡翅木的。墙上挂着副对联,写着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虽显得有些俗气,但是字迹秀而有骨、瘦劲清隽,消解了那股铜臭味。左边的角落里摆着一个白玉貔貅,右边养着一盆黄澄澄的金桔。 还真是处处要招财啊。 妙青打量着屋子,茗荷则翻箱倒柜地找衣服首饰。 傍晚时分,顾琴娘挽着权古古的手臂,往大堂里走去。顾琴娘挑了件浮光锦百蝶穿花束腰裙、倭坠髻上缠着洁白如雪的珍珠绦线,在脖子和手腕上擦了些幽香而萦绕不绝的香露。 她低声问道:“那个李妙青,什么来头?能让您老人家专门护送。” “没什么来头,织绣司的老幺,给汉水城的玄真堂帮过点小忙,入了堂主的眼。”权古古换了件云雾绡白长袍,戴着顶莲花玉冠。两个人的打扮一个娇媚、一个清丽。 “嗯。我晓得了。”顾琴娘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太过分就不用管。” “有你在,我操什么心。”顾琴娘娇声说道。 “那你还问东问西做啥?”权古古对顾琴娘的撒娇免疫。 “好凶哦,人家怕怕。” 权古古佯装呕吐状,一路笑闹着到了大堂,康园和妙青已经先到等着她们俩。和刚刚朴素的打扮不同,妙青梳着单螺髻,插着一只蓝玉蜻蜓玳瑁梳,穿着一条云河纱蓝白间色裙。没有涂脂抹粉,只擦了一层润肤的香膏。 “平日里不见你打扮,捯饬起来还是挺不错的嘛。”权古古夸道。 “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下形象,不能给玄真门丢人。”妙青微笑。 “小姑娘家家的,穿得鲜艳些才好看。”顾琴娘道。 “咱们现在去哪儿?”康园问道。 “先去醉宵楼吃饭。” “就吃饭?没别的安排?”权古古问道。 “那怎么可能,不要问东问西,跟着我走就对了。” 四个人去了醉霄楼,点菜时顾琴娘先问妙青有没有忌口的然后才点菜。顾琴娘大手笔的点了满满一桌子菜,险些放不下。冷菜热菜、荤菜素菜、点心果子、还有一个咕噜咕噜煮着的汤锅。妙青看着这么多菜突然感觉无从下筷,康园很体贴的夹了一块烤乾鱼给她。 “这乾鱼是咱们乾玉城的特色,乾鱼的奇特之处是离了乾玉城不出三日便会死,所以只能在这里才能吃到。” “哦?好故土难离的鱼啊。”乾鱼黑色的鱼皮烤得焦香酥脆,微黄的鱼肉入口绵密甘甜,确实好吃。 “故土难离,这个形容别致。”顾琴娘拈着酒杯说道。 “这个菜是什么?”妙青指着一盘炸肉丸一样的菜问道。 “五福临门,用了鹿肉、熊肉、乾鱼肉、墨猪肉、苜牛肉做成的丸子。”康园解释道。 妙青夹了一个,香啊。真正好吃的菜不需要太多天花乱坠的形容词,一个香字足矣。 妙青认真地吃菜、康园负责说明介绍、顾琴娘和权古古聊天,气氛很是融洽。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的声音。权古古推开雅间的窗子,见一男一女在醉霄楼的大堂中间对峙。 那女子生得秀若芝兰,一头乌发挽成了飞天髻,插着镂金心叶碧玉珠步摇冠,五晕罗大红织金裙,一条单丝罗白地贴金帔子搭在她圆润的肩头上。 饶是妙青见过很多美女,也觉得此女的容貌绝对能排进她心中的前三名。尤其是她的气质十分适合红色,热烈又灼目,明知道贸然靠近会受伤却还是忍不住。 她用左手拂了拂帔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只见指甲上也染着红蔻丹,更显得手指纤细雪白。 “真是出门不看黄历,就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人呢。” 连声音也好听得如黄莺出谷。 妙青感慨,老天爷有时候偏心眼还真是偏得厉害啊。 “那个红衣女子是谁呀?”妙青问道。 “她呀,凌千珑。”顾琴娘带着几分不屑答道。 第102章 神仙眷侣秀恩爱 “她呀,凌千珑。”顾琴娘带着几分不屑答道。 康园莞尔一笑,见顾琴娘不再开口,才接着说道:“凌姑娘是极意宗的弟子,出身广郡凌氏,乃是云州第一家族。她在极意宗里隶属炼器司,算是咱们的老对手了。” “哦。”同行是冤家,尤其还是美女对美女,顾琴娘不喜欢她太正常了。 凌千珑对面的男子容貌也算得上不错,只是一脸古怪的神情扣了不少分,他身材高大,但在红衣如火的凌千珑面前却显得矮小佝偻。 “凌姑娘好雅兴啊,赚了这么一大笔不义之财还敢来醉霄楼吃饭。” “此言差矣。凌某堂堂正正赚来的钱,怎么就变成不义之财了呢。我觉得赵兄不是输不起的人啊。”凌千珑笑盈盈地看着他,赵光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笑脸。 可恶的小丫头。 “堂堂正正?你敢不敢在这里把你做的事一字不漏的全说出来?” “兵者诡道也。我没什么不敢的,只怕说出来之后赵兄受不了。毕竟,传出去丢脸的肯定不是我。”凌千珑笑着摇头。 “你!”赵光用手指着她,“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就不信你次次都能赢,哼。” 赵光气冲冲地走了,凌千珑的英雄这才姗姗来迟。只见一个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地牵起她的手,道。 “我来晚了,对不住。赵光没怎么你吧。” “小看人了不是,区区一个赵光。”凌千珑假装不开心地把头扭向一边。 “好好好,我又错了,你说怎么罚我就怎么罚。” 凌千珑踮起脚尖刮了下他的鼻子,道:“罚你背我。” “遵命。” 白衣男子轻巧地背起凌千珑往二楼走去,亲亲热热地无视了所有围观的人。还真是,自信?不对,恩爱?妙青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那先离开的男子叫赵光,是天渊派的人。那穿白衣的男子叫做云昭,是凌千珑的同门师兄。”康园道。 “何止是师兄,人家两个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可是乾玉城第一号神仙眷侣呢。”顾琴娘酸溜溜地讽刺道。她对云昭无意,只是想到自己花儿一样的美女还是单身,就难免话中带刺。 “顾大仙师别吃飞醋了,来来来,吃酒。”权古古打趣道。 “呸,我吃她的醋?”顾琴娘柳眉倒竖。 “不是醋,是嫉妒。”权古古火上浇油。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顾琴娘下死手拧她的腰。 权古古躲来躲去,根本就不怕她这个纸老虎。待到妙青吃得酒足饭饱,顾琴娘揽着妙青,笑得很是邪恶地道。 “小妹妹,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敢问姐姐,这好地方是哪里呢?” “暖香阁。” 果然,是青楼啊。 妙青望着眼前这座灯火辉煌,丹楹刻桷的建筑有些忐忑。以前虽也在怡然园喝茶听曲,不过那里只是个戏园子。青楼这种地方,她真是第一次来…… 康园温声安慰道:“别害怕,暖香阁虽然青楼,但是大部分来的人都是来欣赏歌舞,喝酒议事的。你顾姐姐可是常客,我倒是很少来。” “装,接着装。”顾琴娘瞪了他一眼,“妙青妹妹,来过青楼才算长大呢,走吧。” 见到顾琴娘一行人,出来迎接招待的是个清俊的男管事。此人生着一双丹凤眼,齿如编贝,嗓音十分醇厚。 “杨畅,我这位李妹妹今儿可是第一次来,你们暖香阁必须得好好招待。” “是,顾仙子。”杨畅施礼。 进了里头,只见中间是一座宽广的戏台,口字形的两层小楼将其围住,每间屋子的落地窗可以全部收起,供客人们观赏乐舞。杨畅带着他们上了南面的二楼雅间,妙青刚坐到矮榻上,就有一个俊秀可爱的男仆奉茶。 妙青接过茶盏,雪白的瓷盏里只飘着一片嫣红的花瓣,微微喝了一口,滋味却很丰富。 “这是什么茶?” “回仙子的话,是凝韵茶。凝韵茶选百种春日里绽放的花制成,冲泡时滤去茶叶,只放一片五叶原的锁香玫瑰取其香和色。” 男仆口齿伶俐的介绍道,他筑基初期的修为,衣袖用襻膊利落地扎起,又圆又大的小鹿眼扑闪扑闪地惹人怜爱,说话时嘴角还有两个梨涡。因为他这纯真无邪的长相,所以通常都派来接待初来暖香阁的女客。 “哦。凝韵茶。” “可是不合您的口味?需要给您换一盏吗?” “不用不用,挺好的。” “您坐得还舒服吗?要不要加个软垫?” “不用了。”妙青摇摇头。 “好的。”男仆跪在她脚边听候吩咐。 妙青大惊,见到其他人的仆从也是跪在地上才知道这是暖香阁的待客之道。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叫小鹿。”小鹿仰头看着她答道。 “你们都是一直这样跪着吗?不累吗?”之前被罚跪的阴影还没有彻底在妙青心中消散。 “不累的,我们都习惯了。”小鹿微笑道。 “师妹,看,汤娘子表演了。”康园提醒她。 第103章 花辰月夕 不请自来 戏台上,身姿挺拔的舞娘身着金甲舞衣,腰间挂着银光宝剑。 鼓声起、铜铃动、琵琶奏出金戈铁马之音。 汤娘子合着节奏踏起舞步,如帐中的将军低头沉思着如何排兵布阵。仰起头、拍起手、似是思考出了奇谋妙计。 脚步忽地一变,原地旋转起来,金甲的寒芒和舞衣的光泽灿如霓虹。汤娘子抽出宝剑,剑光比天边的月亮还要清亮,剑声如穿林拂叶而来的清风,不费吹灰之力的斩落敌人首级。 最后,乐声戛然而止,汤娘子挽了个繁复华丽的剑花才将宝剑归鞘。她向看客们行了一礼,飒然离去。 “好!” “太好看啦!” “汤娘子好飒!” 叫好声不绝于耳,妙青也觉得很好看,权古古拿出打赏汤娘子的钱袋交给仆从。不知道下一个表演的是什么节目,小鹿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开口说道。 “接下来是桑娘子的金铃舞。” 金铃舞,顾名思义舞者的裙边上系着小巧的金铃铛。 桑娘子的额头间贴着红宝石花钿、薄如蝉翼的素白纱裙完美呈现出她曼妙的身躯、精致如瓷的双足裸着、圆润的趾甲上涂着猩红的蔻丹。 人美、舞更美,乐声慢时,她的舞姿也慢,可以让你看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乐声快时,不见人影只见白裙飞舞金铃声响。 时快时慢、动静皆宜,一曲罢了、意犹未尽。 “小桑这舞艺又精进了。”顾琴娘称赞道。 “除了吃饭睡觉都用来练舞了,我们生怕她走火入魔呢。”杨畅说道。 “这么努力不赏不行啊。”顾琴娘随手赏了个玉佩。 “我替桑娘子谢过您了。”杨畅优雅地收下打赏。 “今儿个只有舞蹈看吗?”妙青问道。 “今天主戏台上的表演都是乐舞,若是您想看其他的可以在这里为您单独安排。”小鹿一边给她添茶一边解释道。 “其他的,都有什么?” “有百戏、杂耍、说书、小调、杂曲等等。详细的您可以看看曲目单。”小鹿拿出曲目单来给妙青,曲目单上林林总总有近百种项目,有好多都是土包子妙青闻所未闻的。 接下来的表演里,唯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的顶碗舞可以和汤桑二人的一较高下。 七色绣罗裙、青色乾玉碗,俏丽的女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誓要夺走看客们的心。 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酒壶,姐姐给妹妹的碗里添上酒,妹妹也给姐姐的倒满。舞姿不慢反快,却是一滴酒都不曾溅出来。 收尾时,姐妹二人无比勾魂地端着碗一饮而尽、顺着细嫩的脖子流下来的酒打湿了衣襟、不显粗俗反而更添娇艳。 顾琴娘对杨畅低声吩咐了一些话,仆从们关上了窗子,摆上了酒和几样吃食。四位乐师鱼贯而入,开始演奏曲子,其中尤以琵琶最佳。 妙青正剥着龙眼的壳,她说什么也不让小鹿帮忙。穷酸的土包子,还是受用不来这种体贴入微的服务。 小鹿没有固执己见,倒是笑着说妙青的手涂蔻丹肯定也好看。她的指甲形状是不错,可惜手指太粗糙,平时不是推织机就是拿钢针,涂蔻丹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人未到声先至,红衣如火的美人轻盈地推开门。 “我还想着是谁面子这么大,居然请得动杨师的琵琶。” 凌千珑目光灼灼地扫过诸人,云昭也跟着走了进来。近看只觉得她更加精致动人、仪态万千、艳丽不可方物,如牡丹一般华贵非凡。云昭也是一等一的潇洒不羁、清逸出尘。妙青觉得所谓璧人,应该没有比他们俩更合适的了。顾琴娘倒是不看她,冷淡地看着杯中酒道。 “凌姑娘不请自来啊。” “顾姐姐,为了杨师的琵琶我只能厚一次脸皮啦。今儿的酒我请了,算是给您赔罪。”凌千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头盯着妙青“这位妹妹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在下李妙青,奉师命来外堂历练。”妙青道。 “难怪呢,看来今天是顾姐姐做东招待李妹妹吧。”凌千珑直接坐在她身旁。 “您叫我妙青就行。”李妹妹,妙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啊,不知道妙青拜在哪位师长门下?”凌千珑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 “家师刘念君。” “原来是落霞谷织绣司的弟子,以后咱们要常来常往呀。极意宗没有织绣司,我有很多好奇的呢。” “好呀。”妙青打着哈哈。 被指名的杨师演奏完曲子,倒是先跟凌千珑搭话,谈的话题是乐曲,原来凌千珑也是琵琶好手。凌千珑见顾琴娘面色不虞,用帕子净了手拿出自己的琵琶,大方地说道。 “我最近新练了一首曲子,顾姐姐可否赏脸一听?” “弹吧。”顾琴娘抬了抬下巴。 凌千珑拨动琴弦。 第104章 烟花之地 与君同欢 凌千珑拨动琴弦。 烛光下,美人如玉,心无旁骛,云昭拿出一管笛子来轻轻吹起。在场的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破坏了这美好的画面。凌千珑抬起头,朱唇微启柔声唱道。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凌千珑唱得缠绵缱绻,与云昭对视时又是数不尽的柔情蜜意。她的歌喉婉转清亮,随着词的意境唱腔时而甜蜜、时而娇羞、时而惆怅、时而忧伤。妙青听完忍不住鼓起掌来。 “好啊,唱得好。”词穷的妙青真诚的夸奖道。 “谢谢。”凌千珑一手抱着琵琶另一手伸向她,“请李姑娘打赏。” 妙青见她一脸认真的神情,想着赏银子不妥,于是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只白兔玉佩来,恰好穗子也是红色的,和她今天的衣裳很配。 “妙青身无长物,还请您不要介意。” 凌千珑拎起玉佩晃了晃,很是喜欢的样子,随手便系在腰上,站起来转了个圈。 “可爱得紧,是不是和我很配?” “嗯。”妙青点头,在心里舒了口气,这位大小姐还挺好打发的。 结果,“好打发”的凌千珑大小姐拉起她的双手,欢快地跟乐师们说道。 “奏相见欢。” 竟是要和她一起跳舞。 凌千珑的手柔若无骨,但是妙青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而且,美人在侧,热情如火,笑靥如花,腰肢婀娜地跳起了舞来。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妙青也忘记自己从没跳过舞的生疏和尴尬,索性豁出去了,也开始踏着步子摆起手臂。 场面显得古怪又奇特。一个跳得摇曳生姿,一个跳得毫无章法,但是情绪是欢快的、态度是轻松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康园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站起来加入她们的舞蹈。 云昭吹着笛子、权古古合着拍子击掌、顾琴娘那点子不快也消散了。她自斟自饮了满满一大碗玉露春,歪歪地靠着矮榻。 虽然凌千珑挺讨厌的,但是看在她活络了气氛就懒得计较了。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深夜,凌千珑和云昭回到住处,她接过一杯热热的解酒茶喝了几口。云昭带着探究的笑问她。 “你怎么对那个姓李的那么热情?” “哟哟,云大公子莫不是连女子的醋都吃。” “一个炼气弟子,我吃什么飞醋。” “也许是缘分吧,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一见如故、一见倾心。”凌千珑夸张地说道。 “又说怪话。”云昭无奈地摇头。 “因为本小姐接下来要对她们玄真堂出手了,自然要先礼后兵了。” “哦,有戏看了。” “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呢。”凌千珑放下茶杯,很是期待。 妙青早起练过剑后去饭堂吃早饭,乾玉城外堂的饭堂和汉水城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桌椅材质颜色不同,踏进来的时候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妙青打好饭,就有热情的姑娘招呼她。 “来来来,坐这儿来,一起吃热闹。”绿裙姑娘长了张讨喜的圆脸。 妙青坐下,绿衣服姑娘自我介绍道:“我叫张芝秀,她叫罗芮。” 坐在张芝秀旁边的罗芮很斯文的对她微笑,张芝秀说道:“我知道你叫李妙青,是本部派来历练的。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乾玉城没我不知道的事。” “人送外号包打听。”罗芮补充道。 “哈哈。”妙青忍不住乐了。 “喂喂,出大事了!”一个也穿着绿裙的姑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朝着张芝秀嚷嚷道:“极意堂摆了好大一块牌子,让凌千珑卖货呢!” “你慢点说,没头没脑的谁能听懂?” “哦,就是……”她瞥到了坐着的妙青,“咦?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阿秀咱们又招新人了?” “什么新人,人家是织绣司来历练的弟子。”张芝秀皱着眉头道。 “难怪我没见过呢,你好你好,我叫司莲。”司莲很郑重地跟妙青握手。 “你好,我叫李妙青。”外堂的人,性子都这么有趣吗? “好了,言归正传,什么牌子给我讲清楚。”张芝秀拉回话题。 “就是啊……” 第105章 美丽就是资本 妙青站在极意堂门前,打量着司莲说的大牌子。 数丈高的牌子,布上印着的人赫然就是昨晚一起跳舞的凌大小姐,左下角清楚地写着衣物首饰的名称和价格。 茗荷不敢置信地说道:“这,这也太,豁得出去了吧……” “不偷不抢,光明正大,有何不可?” “可是……”茗荷心想,堂堂大门派世家子弟有必要为了卖东西这么拼吗? “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难赚的银子,没听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么。”茗荷感觉妙青猜出了自己心里的话,“只要能赚钱,没什么豁不出去的。你看,这不就很多人进去买了吗?” 果然,有不少围观的姑娘直接进去了。 “走,咱也去看看。” 妙青跟在后头,发现她们果然询问的都是凌千珑所穿的衣服首饰。伙计们还拿出卷轴分发给众人,上面印着凌千珑穿着另外几套服饰。 莫不是从师父的风华画册里得来的灵感? 自从知道风华画册的事情后,妙青也下了功夫补习这方面的资料情况。看完卷轴,又呆了一小会儿才离开极意堂。 凌大小姐这是要清理陈年库存啊。 茗荷问道:“姑娘,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逛街去。” 这一逛,直到日薄西山才打道回府。妙青什么也没买,倒是茗荷买了几样小玩意儿。妙青瘫在椅子上,倒了一杯凉茶给自己,喝过后觉得舒服多了。 “逛街真是体力活儿啊。” “姑娘,你为什么不让我买衣服呢?我有钱的。”茗荷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不让你买,是不让你今天买。耐心点,过几天就大减价了。” “大减价?怎么可能呢?那都是现下最时新的料子和样式。” “信我的准没错,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妙青狡猾地一笑。 茗荷将信将疑,果然,几天后乾玉城各大铺子的衣裳首饰都大减价了。茗荷想再等等,搞不好会更便宜,抱着这样想法的女顾客还不少。于是,奇怪的情况出现了。便宜降价的新衣服没人买,价格不算低的极意堂生意反而红红火火。 恍恍惚惚地茗荷,趁妙青休息的时候问她,怎么猜到了会降价。妙青摸了摸自己不可能长出胡子的下巴,故作高深地说:“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姑娘什么时候学的占卜?” “傻瓜。其实很简单,因为凌千珑。” 茗荷更不明白了。 “极意堂卖的东西都是陈年库存,按理,这种货物都是低价清理的。但是,凌千珑很聪明,她用自身为招牌,又稍加改动了一些细节,不留意流行风向的人自然看不出来。” 妙青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即便知道了,买的人也不会在意。”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招牌是凌千珑。她,不仅仅是极意宗的得意弟子、世家小姐,还是乾玉城数一数二的大美女。人都有盲目的跟风心理,觉着大美女的衣服我穿了也会跟大美女差不多。自然,陈货就能卖出去了,而且还不是低价贱卖。” “原来如此!那姑娘我是不是可以去买那些新款了?”茗荷心服口服的问道。 “可以了,那些商家估计也该有其他招数来反击了,现在买正好。” “那我明儿就去。”茗荷盘算着该去哪家合算。 “凌大小姐的点子还是咱们织绣司给她的灵感,她应该给咱们一个大红包才对。”妙青惋惜地说着,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 乾玉城的商家们无不愁眉苦脸,凄风怨雨。好好的时新货品低价都卖不出去,不知道要亏多少钱,他们又寻不到凌千珑这样美貌又有名气的美人来站台卖货。除了唉声叹气,还是唉声叹气。 妙青在这天傍晚去找权古古,恰好,康园和顾琴娘也在。三人也在为凌千珑的事苦恼,妙青却笑呵呵地邀请他们去暖香阁。 “既然师兄师姐们都闷闷不乐,不如去暖香阁轻松一下,我做东。” “哪有那个闲心。”顾琴娘提不起兴致。 “也许去了会有意想之外的收获呢。” 妙青双手环抱在胸前,康园似乎看出了点苗头,点头同意道:“闷着也是闷着,不如就听妙青师妹的。” “痛快。” 权古古无所谓,于是三人拽着顾琴娘去了暖香阁。 第106章 真正的风向标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 乾玉城的主干道上,一辆辆精致无比的花车缓缓驶来。暖香阁的当家红牌汤娘子在第一辆花车上翩翩起舞,瞬间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要知道去暖香阁的钱可不便宜,低阶修士忙于生计没有闲钱更没有闲心去暖香阁这种销金窟玩。现在免费就能看,当然要看个够了。 “诶,是暖香阁的汤娘子!” “汤娘子,来段银剑舞!” “闾丘姐妹也在!” 舞娘们休息的时候,在花车角落的小丫鬟就会用洪亮又好听的声音叫卖道。 “汤娘子同款留仙银泥裙,玄真堂有售,特价十两灵银。” “嚯,这么贵,还特价?”嚷嚷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哪儿贵,汤娘子平时都是穿一百两一件的舞衣呢。”说话的是个锦衣公子。 “这个小娘子舞跳得不错,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不知名的小娘子对称赞自己的公子嫣然微笑,将掖在袖口的丝帕准确无误地扔到了他的脸上,然后继续跳她的扇子舞。 暖香阁的龙老板答应玄真堂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新人加入花车表演里。红牌里他只答应了一个,能炒热几个新面孔最好,不然这个事情万一效果不好也不算太亏本。 现在看这情形,似乎是自己太保守了。龙老板看着花车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思考着,同样观望的还有其他商户。 花车浩浩荡荡地绕着乾玉城开了三圈方才结束,几位新人当天晚上就被不少客人指明表演,而玄真堂联合的几家商户生意终于大有起色。除了追求同款的女客人,还有不少男客人。有好事的小伙计多问了几句,才知道是被自家婆娘派来买的,或者是买了送给思慕的心上人的。 “可惜了,我都没到花车表演,她们都说汤娘子美若天仙呢。”营业结束后,张芝秀在饭堂里不无遗憾的说道。 生意太好,所以晚饭也只能推迟,连茗荷都在柜台前帮忙。茗荷只打了一碗甜汤,她听到张芝秀的话,拿出一枚蜃影玉简递给她。 “喏,这是花车的蜃影。” “哇!茗荷你最好了!我明儿请你吃点心!” 张芝秀喜滋滋地放出蜃影,其他因为当值错过了花车的伙计也围了过来一起看。 此刻,暖香阁里。 顾康权三人被闻风而来的商家缠住,说什么也要加入下一次花车游行里。无人问津的妙青在角落里乐得自在,正尝着一味蜜渍柑果子。服侍她的小鹿跪在旁边添了酒,默默想着几天前她们四个人在这里时的情景。 一回生,二回熟。妙青比上次来时从容了不少,她先是点了蜜果茶,询问了小鹿今日表演的曲目,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暖香阁平日里来的女客大概有多少?” “这个,多的时候有三五十人吧。详细的数字我去问过再来禀报您。” “我随口问问,不要在意。” 舞也看了,曲也听了,酒也喝了。康园看着一脸轻松自在的妙青,给她倒了一碗酒,开口道。 “师妹,可否有什么好计策?” 妙青捧着酒碗,道:“师兄是想搞个大事情还是小事情?” “大事情如何,小事情又如何?” 妙青这才喝了一口酒,道:“要看那位姑娘是个什么性子。要是睚眦必报就搞个大的,要是淡泊无争就搞个小的。” “你虽然只见过她一次,但是肯定也能知道她绝不是淡泊无争的人。”康园知道她指的人就是凌千珑。 顾琴娘也回过神来,认真听妙青讲话,权古古示意仆从们退下,等人都走光了还施了个隔音法术。 四人在暖香阁里讨论到深夜。 原来,她说的大事情就是花车游行。小鹿微微抬头瞧着开心地吃果子喝酒的妙青,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可是那些商家却不知道真正出点子的人却是被他们忽视的妙青。 她好像也不在意被人忽视。 “咳咳,那个,我想去更衣。”妙青略不自在的说道。 小鹿心领神会,非常淡定地带她去更衣。其实就是去方便,妙青纵使再粗线条还是不能对一个漂亮男人说我要去解手…… 解决完毕,小鹿在前面引路,妙青欣赏着庭院里的花,却有人拦住了去路。玉色软缎裙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纤腰盈盈不堪一握,看起来甚是娇柔。 “奴是盛玉颜,听闻玄真堂李姑娘在此,特来拜见。”盛玉颜行了一礼。 妙青笑了,坐在游廊的栏杆上,问道:“哦,人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奴想请李姑娘为玉颜美言几句,让玉颜能加入下次花车游行里。” “哦,我为什么要为你美言呢?更何况我不过是个炼气弟子,人微言轻。” “奴自是不会让李姑娘白辛苦的。”盛玉颜递过来一只沉甸甸的锦囊,妙青打开瞅了一眼,嗬,这个盛玉颜下了血本啊。 “不必了。”妙青把锦囊扔回去,“我不缺钱。” 盛玉颜有些慌了,本来与女子打交道她就不擅长,给钱也不要,这可怎么办。但是,这个机会自己绝不能错过。她一咬牙,跪了下来。 “奴愿日后听您驱使。” “我要一个舞姬做什么,你起来,我不喜欢看别人跪来跪去的。” 盛玉颜只得站起来,她楚楚可怜地盯着妙青,妙青险些以为自己轻薄了她。 “那个,你最擅长跳什么舞?” “奴擅长凌云舞。” “那好,跳一个我看看,要是我满意了可以帮你的忙。” “奴遵命。” 盛玉颜原地跳起舞来,身姿轻盈、动作迅捷、颇有凌云而出的气势。可惜,暖香阁里竞争太激烈,舞艺精湛者比比皆是,想要出头太难。所以,任何一个机会都不能错过。 舞毕,盛玉颜克制地喘着气,满怀期待的看着妙青。妙青点头,答应了她,只说会推荐她但不能保证一定会加入花车表演里。 “多谢,多谢李姑娘。”盛玉颜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才离开。 妙青见她走远了,还是没有起身,却一边笑一边看着小鹿。小鹿这才嗫嚅地说道:“是我告诉的玉颜,您不会生气吧。” “哦,她是你什么人呀?” “朋友,很好的朋友。” “啊。这样。”妙青八卦地拉长语调。 “我是看玉颜太可怜了,才想帮衬一把。” “挺讲义气的嘛,好啦,反正我也白看了一段舞,走吧。”见妙青没有生气,小鹿长舒了一口气。这事可大可小,幸好妙青是个大度的人,接下来的时间里小鹿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服务妙青。 妙青回到雅间,康园凑了过来,给她剥橙子。小鹿说这是南周城特产的绿翼橙,妙青从康园接过手里接过剥好的橙子,嗯,酸甜可口汁水充足。 “凌姑娘现在应该正想着怎么反击。”康园笑着说。 “见招拆招咯。”妙青往嘴里扔了一块橙子。 第107章 三招 凌千珑的反击比想象的来得快。 妙青委托盛玉颜去极意堂打探情况,据她讲极意堂推出了三个新活动。第一个,特价出售几样极贵的料子。第二个,购买金额满五十两者可以参加极意宗的丽影社。第三个,推出了新款式的裙子。 “云雾纱、浮光锦、雪绒缎都打三折,买的人都跟疯了一样,吓死人了。”盛玉颜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丽影社,是极意宗女弟子们结的社,听说是专门研究穿着打扮的社团,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至于那个新款式的衣裙,确确实实是从未见过的新款式。奴拿来了几张宣传单,您看看。” “辛苦你了。”妙青说道。 “不辛苦,李姑娘还有什么要奴做的。” “暂时没有了。” “那奴告退。” 妙青打赏了些灵银给她,盛玉颜笑着收下了。 嗯,凌千珑这三招组合拳蛮凌厉的嘛。 妙青看着极意堂的宣传单,清瘦的女子穿着极为大胆的裙子,胳膊肩膀和半个后背都裸露着,微微闪光的黑星纱紧紧裹着胸腰,勾勒出女子最美好的曲线,下身的裙摆却格外蓬松宽大,像打开的油纸伞一样。 妙青手指敲着宣传单,沉默不语。 待到茗荷进来添茶时,她还是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茗荷很安静的守在一旁,过了半晌,妙青才起身到书案前,磨墨写字。 写完后,妙青笑着吹干了墨迹,往信封装好才投进信盒里。 信盒是时下修真界流行的一种通讯方式,信盒的材质多样,形状大多是长方形,盒盖上刻着鸽子,只要彼此交换了印鉴就可以互通书信。虽然时间上比较慢,但是不像飞剑传书有修为和距离限制,因此金钱上有点富裕的修士都会置办一个。 忙活完了,妙青觉得肚子也饿了,于是拉着茗荷去外头下馆子。 “今儿不想吃饭堂了,走。” 主仆两个悠游自在的晃着,茗荷跟外堂的人混熟了之后也对乾玉城有些了解,不过推荐的馆子都不合她心意。妙青想吃点新鲜有趣的东西,当她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叫蒸蒸堂的小馆子时,毫不犹豫的就进去了。 “欢迎光临,二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吧,要说小店的特色就是蒸。”小二手脚麻利地倒茶拿菜单,嘴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本店特色。妙青点了几样海鲜河鲜,没一会儿一口三层蒸锅就端了上来。 “等到锅盖变色的时候您就可以开吃啦,待会您要吃粥的时候再叫我,我给您盛,您自己盛难免会被热气熏到。” 茗荷打量着这口蒸锅,道:“上面蒸海鲜,下面煮米粥,还真是一点不浪费。” “物尽其用的好典范。” 小二给她们俩安排的是靠窗的好位子,时值傍晚,落日的余晖绚烂又和煦的洒在行人的身上,黑暗如水墨画般层层铺开。 欣赏着街景的妙青却听到隔壁桌的人谈论凌千珑,她转头看去,两女一男,年岁都不大的样子,穿着粗布衣衫,似乎是手头拮据的低阶弟子。 咳咳,不过那也是筑基,比自己强。 紫衫女子道:“我听人说,凌大师姐知道自己的风头被暖香阁的伎子抢走后,气得把屋里的花瓶摆设砸了个稀巴烂。” “我听到的版本是她把衣服全都绞了,一件没留。”是红衣女子道。 “师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一件不留凌师姐穿什么,光着身子吗?”男子道。 “凌大师姐还能缺衣服?啧,没有了可以穿云师兄的男装嘛,反正第一美女穿什么都好看。” “也是,俩人本来就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何止是裤子,被子也是一条。” 三个人会心一笑,妙青觉得她们仨的表情和口吻实在是太猥琐了……人太出名果然不好,妙青心里不免对凌千珑升起了一点点同情,然而没想到的是,凌千珑居然出现了。 妙青揉了揉眼睛,又掐了一把自己。 不是幻觉啊。 依旧是一身红衣的凌千珑笑盈盈地看着嚼舌根的三人,这三人顿时噤若寒蝉!谁能想到凌千珑会出现在这种苍蝇馆子,有钱人不是从来只去大酒楼吗!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心里虽然骂着,面上挂着求饶地笑容,紫衫女子率先说道:“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计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是吗?你说我一生气就砸花瓶绞衣服的人,能这么轻易原谅背后嚼舌根的人吗?” 另外两人想抱大腿又不敢,只敢微微牵着衣角,涕泪横流的连连求饶。凌千珑听得烦了,挥挥手让他们滚蛋。 “今儿在外头就算了,不能丢极意宗的脸。下次再让我碰到,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多谢师姐,多谢师姐。” 三人扔下饭钱,脚底抹油,飞也似地逃离了饭馆。 凌千珑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一直围观的妙青,她款款坐在妙青对面的位子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手撑着下巴,开口道。 “李妹妹,热闹好看吗?” “还行,还行。” “门风不严,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 “我刚办完事路过这里刚看到李妹妹,就想进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却听到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在那儿胡言乱语。要我说,李妹妹人如其名。能想出用暖香阁舞姬来当活招牌的法子,果真是妙极了。” “呵呵,凌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呢。”妙青装傻充愣。 “无妨,总之,我很期待你们的下一招。不知道玄真堂要怎么破解我这新出的三招呢?” “那我得回去问问师兄师姐们有没有想出来。”妙青傻笑。 “李妹妹慢吃,我还有事少陪了。” 来去一阵风的凌姑娘,只留下淡淡的香气。妙青不在意这段小插曲开始吃她的海鲜,茗荷剥着虾壳问她有没有想出来新方法。 “少操心,操心多了容易老,来来来,吃虾。” 茗荷只能闷头吃虾。 第108章 借东风 凌千珑回到极意宗后,好好整饬了一顿自己院子里的下人。 既是惩罚这些开始松散的人,也是敲打同宗门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窥伺我这儿。雷霆万钧过后,倚翠苑的人无不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云昭知道后,好声好气的安慰她了一番,笑着接过小丫鬟奉的茶水。 “你看看,把人孩子吓得,奉个茶都不敢抬头了。” 凌千珑冷笑不语。 “你们都下去吧。”云昭说完,下人们战战兢兢地离开。 “何必呢,不过是些无聊的人,不值得你发火。” “要是平时我才懒得管,问题是这回他们在外头乱嚼舌头,还让玄真门那个李妙青听到了!” “哦,看来你是真把她放心尖子上了。”云昭假装吃醋地笑了。 “原本因为是玄真门织绣司的弟子所以高看了一眼,没想到是因为筑基不成被流放的外堂。可是,玄真堂和那些商家搞得舞姬花车的点子却是她出的。” “哦?” “所以我派人仔细去打听,这个李妙青看似不受重视,其实是有心被她师父放出来磨练的。”凌千珑将汇集来的消息桩桩件件分析出来,包括她在汉水城做的事情,虽然已经被玄真门大多数的人遗忘了。 “修为不要紧,有丹药总能堆出来。但是脑子蠢笨,才是真的无药可救。”凌千珑扯起嘴角嗤笑了一声,显然,大多数人在她眼里都是蠢笨的无可救药的。 “那她如果就止步炼气期了呢?”云昭玩味的笑道。 “那只能怪她命不好,我看走眼了。不过……”她话锋一转,“难得碰到个聪明人,我不介意送她一箱筑基丹。” “哈哈哈,要是让凌家那些人知道还不得恨死你。”筑基丹成箱送,只有大小姐才有这个气魄。 “凌家,不是什么人都配得起这个名头。”凌千珑用茶碗盖拨着茶叶,但并不喝。 “还是先看看下一步她怎么还击。”云昭接过她的茶碗,牵起她的手温柔的揉捏着。 接下来一段时间,明面上热热闹闹,私底下暗流汹涌。 有了花车游行,别的商家和其他青楼也跟风而上,搞起了花船游行,不仅能在路面上走还能在天上飞。暖香阁为了保住乾玉城头把交椅的位子自是大显神通,盛玉颜也如愿以偿的加入到第四次花车里,打开了名气。 妙青收到了盛玉颜和小鹿的答谢礼物。盛玉颜送了一份很昂贵的胭脂水粉,小鹿送了两盒荣记的果子蜜饯。不得不说,这位鹿小哥很会揣摩人心啊。 妙青挑了一大块水晶柑子吃起来。 “待会就吃晚饭了,姑娘还是少吃点蜜饯吧。”茗荷提醒道。 “我胃大,吃多少都没事。待会我出去。” 这几天顾琴娘和权古古老是来问自己接下来怎么办,一开始妙青打哈哈搪塞过去,后来索性躲着不见。真是的,她们才是正牌营造堂的弟子好不好,有问题居然全推给自己这个外人。这个习惯不好,不能惯着她们。 火树银花不夜天。 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齐出动,到处都是衣香鬓影、莺歌燕舞。免费看热闹的穷人和捧场造声势的富家子挤满了道路。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妙青给自己买了支糖油果子,正等着现炸的果子出锅,路过的一对小情侣停下脚步,男子对女子说道。 “阿瑛,你不是最爱吃糖油果子,我给你买一支吧。” “不要,胖。”女子娇嗔道。 “阿瑛胖了瘦了都好看。” 男子说完这句话,女子笑得更甜蜜了。妙青接过糖油果子,迟疑了一下,那卖糖油果子的摊主说道。 “仙师们平素修炼辛苦,偶尔吃一点糖油果子不会胖的。” “啊哈哈,也是。” 自己又不用取悦谁,平时练剑也绝不松懈,怕什么胖,吃。妙青咬着糖油果子,看着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的人,想起了玄真门自己的狐朋狗友们。 周师兄不知道游历结束没、宋婉若灵厨师考下来了没、曾峮在瞎忙活什么、袁雨和谈燕行是不是都要去试剑会……自己一直躲着不见人,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先去信…… 在这热闹无比的乾玉城,妙青深刻感受到了异乡人的孤独。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可一点都没停下来。等她吃完,储物袋里的信盒终于有动静了。妙青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拿出回信一看,笑了。 “东风来了。” 第109章 选美人 盛玉颜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了锦绣楼。 没看到妙青,只看到了人山人海的报名选手。她绞着手帕,怕是整个乾玉城有几分姿色的人都来了。不只是女子,连男子都有。就前排的那个黑衣男子,容色比自己都要姣好。 莫不是哪家小倌馆的? 能让乾玉城的美人们齐齐出动的活动,则是大名鼎鼎的风华画册封面人物选拔。 现如今,没看过这本画册的人,只有那些超凡脱俗不在乎外物的修士和糙到极致不修边幅的修士,但凡有点爱美之心的人都会买上一本。 只是这封面人物从不公开选拔,这一次居然面向乾玉城的所有修士。而且不限年龄、修为、性别,只要够美均可入选。 一旦入选,可是在整个修真界扬名! 盛玉颜本想来妙青这里探探路,哪知玄真堂的几位管事们一律闭门谢客,伙计们的嘴更是像上了锁一般,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算了,就当历练吧。 轮到盛玉颜时,她还是鼓足了精神,使出浑身解数跳了她最拿手的凌云舞。比起上一回拦住妙青时,这次她的舞艺精进了不少,跳完后更是气息平稳。她本不抱希望,却听评委说道。 “盛玉颜,通过。” “真的吗?多谢,多谢。”盛玉颜喜不自胜的行礼离开。 令人意外的是,凌千珑也来了。不知道是风华画册的吸引力太大,还是别有用心。凌千珑无视各种窃窃私语和揣测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报名表演。 身为初选评委之一的夏可,不动声色地看着凌千珑弹琵琶。还真是让上面的人猜着了,凌大小姐居然真的来了。也罢,神仙过招,照吩咐办事就成。 凌千珑也顺利通过。 初选过后,顾琴娘康园和权古古看着名单,顾琴娘用指甲盖抠着凌千珑的名字,恨恨地说道:“她还倒是真敢来,就不怕我们刷掉她折了她的面子。” “凌姑娘知道我们不会这样做。”康园道。 “难不成还真让她当上封面女郎?岂不是便宜她了!” “怕什么,反正利己不损人,还能借借凌大小姐的势头。”权古古无所谓地说道。 “乾玉城人这么多,总有比她漂亮的。”顾琴娘脸色不善。 “是啊,琴娘你就比她美多了。”权古古夸道。 “少来。对了,妙青呢?”顾琴娘问道。 “不在堂里,估计出去溜达,在哪个馆子里大快朵颐呢。” 权古古说得没错,妙青正在一条陋巷里的小馆子吃素斋。 一壶梅露春在酒翁里温着、芝麻豆腐饼、蜜汁双球、烧腐竹、炒三鲜、酱豇豆。虽然都是寻常菜色,但是老板手艺很好。她正埋头吃得开心,冷不丁出现一只手替她倒酒。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妙青咽下菜,人畜无害地笑道:“凌姑娘此言差矣,我一个正宗大闲人,浮生日日闲啊。” “你在这儿吃饭躲懒,顾琴娘居然不反对?” “能者多劳,无能者就不在能者面前碍眼啦。凌姑娘要不要吃点什么,伙计,拿菜单来。” “不必了,给我添副碗筷就好。” 小二拿来碗筷酒杯,妙青也给她斟酒,然后拿起酒杯说:“请。”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李妹妹好大的面子,连风华画册都能说动令师。”凌千珑直直的盯着她。 “咳咳,那凌姑娘今天也是恰好路过吗?”妙青看了看小馆子的窗户,关得牢牢地。 “我若是真的赢了呢。” “那可是玄真门的荣幸。” 凌千珑先给她添了酒,再给自己也满上,然后仰头喝干。那微尖的下颌和雪白的脖子无比动人,引得邻桌偷偷打量凌千珑的客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她放下酒杯,粲然一笑。 “我的确喜欢看你笑,特漂亮,像花儿一样。”妙青实心实意的称赞,凌千珑愣了一瞬,没想到她会讲出这种话来,接着笑得更加灿烂。 “我也喜欢跟你相处,和聪明人聊天儿就是轻松。” 凌千珑又坐了片刻,闲聊了几句才离开。妙青把玩着她用过的酒杯,寻思着她的来意。她有必要这么看重自己吗?不至于吧。不过老是有人盯着自己,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 妙青摇摇头,继续喝酒吃菜。 第110章 一字之差 咣当。 正在屋子里看书的妙青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妙青和茗荷对视了一下,然后茗荷便出去打探看看是什么情况。没多久,茗荷就回来了,她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外堂的库存出了大问题,顾管事正发火呢。” “哦,知道了。” “您不去看看吗?”茗荷见妙青继续看书,没有出去的意思。 “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这种内部事务。” “可是……”茗荷欲言又止。 得,又是这种情况,妙青放下书,装模作样的捧起茶杯沾了沾唇,然后问道:“是谁求你的,说吧。” “是张芝秀。” “哦,她呀。算了,那我就去一趟。”那个小姑娘是挺可爱的,去劝劝总可以。 茗荷松了一口气,妙青抬脚往内堂走去。伙计们跪在地上,盒子绸子册子散了一地也没人敢去收拾。顾琴娘往日里和颜悦色,真发起火来也是相当可怕。妙青笑呵呵地说道。 “顾师姐怎么啦,发这么大火。总生气就不漂亮啦,容易长皱纹呢。” “都是没用的东西,长脑子干什么使得!”顾琴娘骂道。 “那个,你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妙青随便指了一个伙计,就是张芝秀。 张芝秀见顾琴娘没有反对,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前几日进了一批储藏料子的木箱,因为往常用的茨木箱没用了,供货的只有磁木箱,价钱要便宜一半,而且供货的人信誓旦旦说和茨木箱没有太大差别,所以就买了。可谁知道,存放的料子都,都不能用了。” 妙青沉吟了片刻,道:“把箱子和料子拿来我看看。” 张芝秀把地上的木箱的碎片和绸子捡起来,双手捧给妙青。妙青先拿起碎木看了看,用手指敲了敲,又闻了闻味道。然后才拿起已经变得千丝万缕像龙须糖一样绸子,前后左右仔细地查看过,才放在一边。 “是谁采买的箱子?你吗?” “不,是小的。”回答的是个男伙计。 “你叫什么?” “回仙师的话,小的叫贺力。” “供货商是谁?” “是柳树街的木货行,玄真堂一直都是在那儿买木箱。” “往常,也是这个时候更新箱子吗?” “是。” 顾琴娘已经冷静下来,认真听妙青的询问。妙青心下安定,熄火了就好,见她不打断自己于是继续问道。 “那木货行除了玄真堂,和极意宗也有生意往来吗?” “小的不知。” “那你是真的不知道磁木箱和茨木箱的差别吗?”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贺力大喊道。 “顾师姐,这么巧,咱们更新箱子的时候茨木箱就没货,磁木箱反而有,而且还打折贱卖。要知道,磁木箱的市价可是比茨木箱贵不少呢。是有人盯准了玄真堂,故意下手呢。” “贺力,还不从实招来!你敢说你没有吃里扒外勾结外人?还是你收了木货行的回扣!嗯?”顾琴娘喝到。 “小的绝对没有!我贺力敢起戮心誓,若我勾结外人出卖玄真堂,就让我修为停滞、死后灰飞烟灭,永生永世不得轮回重生!”说完,便咬破手指要起誓。 “够了。”顾琴娘阻止了他,戮心誓对修士来说是最严重最恐怖最会应验的誓言,既然他敢起誓,那就说明确实是清白的。 “顾师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让她们都退下吧。” 顾琴娘挥手让她们离开,伙计们如蒙大赦,无不感激的看着妙青。妙青吩咐人来上茶,热滚滚的茶水下肚,顾琴娘感觉舒服了不少。 “顾师姐,要说这背后使坏的人……” “不用猜了,肯定是凌千珑那个混蛋。还用谁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是凌姑娘也好是林姑娘也罢,幕后黑手可以慢慢查,要紧的是这批坏了的料子怎么补救。”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只能销毁了。”顾琴娘苦涩的笑道,“是我办事不利让人钻了空子,怎么罚我都认了。” “顾师姐不必如此消沉,我有法子。” “此话当真?”顾琴娘站起身来,抓住了妙青的手。 “当真,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此刻,顾琴娘眼中的妙青就是天仙下凡来救苦救难了。 “请你网开一面,不要重罚那些伙计。” “好,我答应你。” “倒是该让她们好好看看书补补课,别连箱子都搞不清。这次是箱子,下次呢?方方面面都要了解才行。” “你说得对,都听你的。那补救的法子是什么?” “请师姐附耳过来。” 顾琴娘凑过去,妙青低声讲着。 第111章 以博一粲 张芝秀和其他伙计们正没日没夜的赶工中。 有人负责裁制抽绳锦囊,有人负责修剪坏了的料子,剩下的人按照妙青的说明,分门别类的把料子、针线和图样放进锦囊里。虽然很累,但是不用受罚真是万幸。而且做这份工对自己的神识也大有裨益。 结果,完成任务后,顾琴娘居然命她们背书,而且还要定期考试,张芝秀看着比板砖还厚的书简直欲哭无泪。自己就是脑子笨所以才来做伙计,可是想到玄真堂待遇好薪水厚,说什么也不能丢了这份工。 玄真堂的伙计们埋头苦读的时候,妙青悠哉悠哉的逛着玉瓦街。卖艺人露天表演,用宽宽的丝带围出自己的表演区域。妙青一家家看去,有杂耍、诸宫调、傀儡戏等等,端的是眼花缭乱,热闹非凡。有表演的不错的,妙青也毫不吝啬地打赏灵铜。 有钱的感觉就是爽啊。 妙青在一对表演哈哈戏的兄妹前停下了脚步。 那哥哥十五六岁的模样,脸色黢黑身板结实。妹妹十一二岁的模样,脸上敷着厚厚的粉看不清原本的肤色。且唱且说,又舞又武,口齿伶俐,手眼灵活。 兄妹俩唱的是某州某城的王老夫人有二子,长子能干却木讷,幼子不学无术却灵巧善媚,因此那王老夫人偏爱幼子,甚至要将家业传给幼子。长子知道后心灰意冷,断然离去。王老夫人遂将家业直接交给幼子,自己则安心养老。谁知幼子挥金如土,吃喝嫖赌,转眼就将偌大的家业败个精光。幼子撒手不管母亲,为了躲避债主更是仓皇逃跑。 王老夫人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悔不当初,日日以泪洗面。 这日,王老夫人照常上街乞讨,遇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唱到此时,哥哥扭过脸再转过来时黑黑的脸上瞬间长满了胡子。 “老婆婆,何故在此乞讨?你家中没有儿孙吗?” 妹妹颤颤巍巍,身形佝偻如老妇,道:“唉,那不孝子不提也罢。” “既是不孝子,萍水相逢即是缘,我便为你主持公道。” 妹妹声泪俱下地将幼子如何败家逃跑的事唱来,壮汉问老婆婆你只有这一个孩子吗,若是有女儿也可投靠一二。 “老妇人有眼无珠,苛待了我的长子。长子离家数载,音信全无,不知身在何方。” “呔,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您这长子比幼子还可恶。” 妹妹唱腔一转,又是怀念又是悔恨的唱出长子曾经的好处来。哥哥一捋胡须,笑问若是长子归家老婆婆可愿当面道歉认错? 妹妹连连说好,却又慨叹道,当日伤了儿子的心,岂是几句轻飘飘的道歉能弥补的。 这时,壮汉拽掉胡子抹掉易容,不是王老夫人的长子又是谁?王老夫人喜极而泣,又是道歉又是问长问短。 妹妹将又可恨又可爱的王老夫人演得入木三分,那恨不得把长子锁在身旁的患得患失的可笑模样和嘘寒问暖的慈母心又令人动容。 母子二人冰释前嫌,大团圆结局。 “嗬,我说安家兄妹,你们俩还真是不怕死,连吴家的事也敢拿出来排揎?”一位看客说道。 “我们唱的是王老夫人,又不是吴家,不要随便对号入座啊。”安小妹滑头地辩道。 “先贤有云,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安某虽无大才,唱的也是这微末的哈哈戏,只为以博一粲,然不公之事、不义之事,既然有人做得出,安某自然也敢唱。” 好,妙青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位安道友叫好。虽是布衣草鞋、浓妆艳抹,但绝对是一身傲骨嫉恶如仇的浊世清流啊。 妙青等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才拿出一锭十两的灵银来赏了安家兄妹。安小妹喜滋滋地收下灵银,还用力按了按确认成色如何。安小哥上前一步,朝妙青作揖后说道。 “多谢仙师,但是如此丰厚的打赏,我二人万不敢当。” “那好办,你们收了摊,陪我去前面的茶铺坐坐如何?” 安小哥观察了妙青片刻,见她目光坦荡衣着得体,修为不过炼气巅峰,邀约的又是露天茶铺。即便心怀不轨,也可以立马脱身。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安家兄妹收了摊子,跟着妙青去了茶铺。 “伙计,你们家什么茶最好?” “自然是香泉茶,不是我自吹自擂,您跟这附近打听打听……” “好,那就上一壶香泉茶。”妙青打断他的推销,“再来一盘栗圈儿、一盘酥方糕,一盘珍珠萄和米染果。” “那个,客官。您要的这几样小店只有酥方糕。”伙计惭愧地笑了。 “不用如此破费,有茶水有已经很好了。”安小哥阻拦道。 “喏,拿着这钱去别家买回来总行吧,剩下的算你跑腿费。”妙青随手又是一锭灵银。 “好嘞,您稍等,小的快去快回。”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先吩咐后厨赶紧上茶,自己则用最快的速度去采买点心和果子。 看这做派,不是世家子弟就是名门大派,可是她找我们这唱戏的做什么呢?安小哥思量着,就听妙青说道。 “我也不绕圈子了,安道友,我想请你排个新戏。你们唱的哈哈戏很好,诙谐幽默又生动活泼。这钱嘛,随你开,五天为期。” “哥,快答应。”安小妹听到价钱随便开瞬间就心动了。 “不知道仙师排戏是为了什么?” “哈哈,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李,叫李妙青,是玄真门的弟子。我们玄真堂最近赶制了一批新品,堂主命我为新品营造声势,要想个新点子。” 妙青拿出玄真门的令牌给安小哥看,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今天无意间溜达到这里来,又听了二位的戏,忽然就来灵感了,还请二位千万不要推辞。” “不知这戏的内容是?还有,演出的地点是?” 妙青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伙计也把点心和果子买了回来,用店里最好的瓷盘盛上。三人边吃边喝边聊,直说到月上中天。 第112章 指桑骂槐 风华画册封面人物选拔进入了半决赛。 锦绣楼虽然设了门票,但是来看热闹的人还是不少。选手们的才艺展示别出心裁,拼尽全力,比之前青楼舞姬们的花车表演更加争奇斗艳,异彩纷呈。 中间休息时,安家兄妹从容登台。 这出戏叫《弄巧成拙》,说某州某城有一对姐妹花,姐姐贞娘勤劳能干、妹妹慧娘聪明但懒惰。一日,有帝京城的公子前来拜访连家。那公子一表人才、谈吐不凡,在门后偷偷观察的姐妹二人不禁春心大动。 原来,这公子姓越,越公子的父亲和连父在十几年前曾许诺过儿女婚事。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了,而现在功成名就又有闲暇的越公子便来遵守诺言。 “唉呀呀,我有两个女儿,都爱如珍宝。”安小哥唱着父亲的词,皱眉道,“贤侄虽好,我却也要问过我的女儿才行呀。” “慈父之心,不过如是,小侄自无二话。” 连父问过姐妹二人,自然都很满意越公子。也罢,那便见上一面。到了厅堂,越公子见姐姐清纯质朴,妹妹俏丽活泼,一时无法抉择。 “在下别无其他爱好,只是喜食汤羹。还请二位小姐为在下煮一碗汤,我好做定夺。” 父女三人都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越公子告辞,次日再来。贞娘守在厨房煮牛骨汤,慧娘却躲去房里睡懒觉。直到晚上,熬煮了好几个时辰的牛骨汤大功告成,贞娘把汤盛进瓷盅后才去休息。 慧娘这个时候却醒了,她等贞娘睡熟了偷偷溜进厨房。 “嘿嘿,这个笨蛋。”慧娘把瓷盅里的汤倒进自己准备好的木碗里,“连盖子都不盖,不怕落灰么。” 慧娘又把剩下的牛骨头扔干净,拍拍手回去继续睡觉。 贞娘素来早起,看见厨房里的汤不翼而飞,虽然怒火中烧,还是冷静了下来。她拎着锄头,去田里挖了几株野菜,又拿了几个鸡蛋,做了一碗不费时不费工的野菜蛋汤。 越公子按时登门,姐妹二人谦让了一番,还是姐姐先端上了汤。慧娘看了那碗难登大雅之堂的汤抿嘴笑了。越公子尝了一口,只觉清淡爽口,很是熨帖。 到了妹妹,慧娘胜券在握的揭开盖子,当看到越公子脸色不好,才低头一瞧。 “哎呀呀,是哪个黑心肝的毁了我的牛骨汤!” 安小妹掐腰骂道,各种俏皮粗话层出不穷,直把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 越公子见到慧娘这副模样自是失望,而贞娘的汤如她的人一样朴实无华,于是便定了姐姐,择日迎娶。 越公子走后,贞娘才平静地开口说道。 “我那牛骨头加了几味稀有的山珍,不仅熬煮耗时,更重要的是不能用木碗,而且绝对不能盖盖子,否则汤色就会乌黑变质。” “慧娘,你可知错?”父亲责问道。 “我错了。”慧娘蔫头耷脑地说道。 “阴谋诡计终究是旁门左道,堂堂正正做人做事才是光明大道。你我姐妹二人,正面竞争,无论输赢皆不会伤了感情。” 一番说教和悔过,慧娘洗心革面。姐妹二人同心合力赶制嫁妆,满满地丝绢绫罗,全是手足之情,贞娘喜得良缘,又是完满的大团圆结局。 “这连家姐妹的嫁妆,精致无匹,俱是巧思奇想。今日玄真堂得此真传,请诸位一览。” 玄真堂的伙计们端着盛放锦囊的托盘上台,安小妹拿出其中一个,开始介绍,原来这锦囊里放的是半成品,针线图样齐备,只要按图索骥,哪怕是三岁孩童、耄耋老人、七尺壮汉都能做出雅致秀丽的手帕来。不止手帕,还有香囊、荷包、头巾等等。 凌千珑暗咬银牙,原来李妙青去玉瓦街找了唱哈哈戏的人竟是为了嘲讽自己!从连慧娘偷换汤羹器皿那里她就猜出来了,骂了自己还顺带手宣传了新品,又解决了毁坏的料子。 好一个一石三鸟! 第113章 故人情 清晨,天刚蒙蒙亮。 码头上,除了顾琴娘和康园,还有张芝秀几个伙计来为妙青送行。如果没有凌千珑弄出这许多事,权古古和妙青早就离开乾玉城了。好在凌千珑似乎偃旗息鼓,饶半夏又派了人来负责画册的后续事宜。 “古古,照顾好妙青。”顾琴娘还挺舍不得这个机灵的小丫头的。 “废话。”权古古说道。 “下次来乾玉城咱们再把酒言欢。”康园温和的一笑。 “好。”妙青也笑了。 “仙师,一路保重。”张芝秀鼻头发酸。 妙青拍了拍她的肩头,又嘱咐了几句,正要登船离开,不料凌千珑居然也来了。知道她盯自己盯得紧,左右也要走了,妙青大方地朝她走过去。 “李妹妹走得这么安静,莫不是为了躲着我。”凌千珑语笑盈盈。 “哪里,路途遥远自然要早些出发。” “锦绣楼的那场《弄巧成拙》还真是不错,安家兄妹现在可是炙手可热。但是,有句唱词我不同意。” “不知是哪一句?” “阴谋诡计是旁门左道。兵者、诡道也。商场如战场,自然要不择手段赢取胜利。” “可如果能双赢又为何要两败俱伤呢?”妙青坦荡的看着她,凌千珑也丝毫不躲,短暂的目光交锋后,凌千珑转开了话题。 “记得当日在暖香阁相遇,妙青妹妹送了我个白兔玉佩。今日我也要回赠你个礼物全当纪念。”凌千珑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红宝石牡丹花腰佩,红宝石澄澈剔透、艳如鸽血,雕工亦精妙绝伦、栩栩如生。 妙青接过,道:“多谢凌姑娘。物如其人,以后我看见这枚腰佩的时候就会想起乾玉城有一位风姿绰约、艳冠群芳的凌千珑道友。” “此佩名叫百日红。” “难道是取花无百日红的含义?” “凡间的花自然没有百日红,可是仙界的花自然是永开不败的。”凌千珑意味深长的盯着妙青。 “我明白了。那就此别过。” 懒得想太多,妙青收好腰佩便登上了飞鸟船。在甲板上挥别了众人,直到看不见人影妙青才走进船舱里歇着。 下一站,是楚州。 楚州也不过是中转站,因为接下来要去的妖界十分遥远,要做好充足准备和休息。十日后的上午,到达楚州首府闻雪城。妙青照例去拜访此处外堂的堂主和管事,不想却遇到了两个久未见面的老熟人。 不是谈燕行和袁雨又是谁? 众人寒暄见礼过后方才退出来,刚走到妙青的住处,袁雨就不满地嚷嚷起来。 “师姐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们吗?” “哪有。”妙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也不回我,哼。” “哈哈,我这不是太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啊。”妙青朝袁雨弯腰作揖。 “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袁雨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 “茗荷啊,快上香茶上点心。对了,你们俩不会是专门为了见我来的闻雪城吧?” 谈燕行和袁雨对视一眼,还是谈燕行说道:“正是如此。” “啊?”妙青不敢置信。 “过段时间我就要去试剑会了,正好阿雨也有空,问了营造堂的人知道你会来楚州,所以就用传送阵过来了。” 妙青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话到嘴边却是:“乖乖,那得花多少灵银啊……” “噗。”袁雨绷不住笑了,“所以说啊,师姐你得给我们俩报销这笔银子。” “咳咳,我又没逼着你们过来。”过过穷日子的妙青绝不做散财童子。 茗荷将沏好的茶和点心端上来,权古古也走了进来,她摆摆手示意不用给自己上茶。 “说来也巧,今天正好是彩灯节,反正这补给的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你在乾玉城出谋划策也够辛苦得了,索性放你几天假,和小伙伴们好好出去玩玩。” “啊,这,那多谢权师姐。” “跟我客气什么。若需要向导,就去前头找木坚。”说完,权古古便要走。 三人起身送她到院门口,谈燕行说权古古还真是干脆利落的性子,妙青解释道贵人事忙所以没有那些罗里吧嗦的客套。袁雨一手揽住谈燕行,另一手揽住妙青,朗声道。 “不需要向导,这闻雪城我都打听好了,哪儿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门儿清。” “那就听阿雨的。”谈燕行道。 “恭敬不如从命。”妙青道。 第114章 宠 游玩的第一站是明旭观。 明旭观坐落在光霄山上,三人徒步而行。只见古木参天、浓荫覆地、燕语莺啼,抬眼望去,处处苍翠欲滴、绿意盎然。间或有兔子松鼠梅花鹿跃然其中,比之梦隐山多了几分清幽和原始野趣。 凉爽宜人的山风吹拂过树叶,发出令人心安的沙沙声,若不是有游人的交谈声夹杂其中,颇让人以为置身在世外桃源中。 踩着青石板铺成的台阶拾级而上,明旭观的大殿里供奉的是九天玄女娘娘。玄女娘娘妙相庄严,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蓝田玉带曳长裾,白玉圭璋擎彩袖。左右两位青衣女童,一个执笏捧圭,一个执旌擎扇。乘丹凤御景云,服九色彩翠之衣。 三人净手、点蜡、上香后,入大殿内恭敬地三跪九叩行礼参拜。 来参拜的人很多,但是无不安静肃穆、井然有序。出了大殿,袁雨引路去圆月池。 “这圆月池啊,相传是玄女娘娘云游之时在此暂歇,恰好有一孝女在此为病重的老父许愿。玄女娘娘感其孝心,赐了灵水,又赠经书一卷。孝女回家治好父亲的病后,认真修炼数年后羽化飞升。所以大家都来这儿沾沾仙气。” 这一池泉水圆如满月,挤满了来沾仙气的修士。这里的气氛不像大殿那样严肃,反而热闹非凡。好不容易轮到他们,袁雨把双手泡在其中念念有词地说道。 “玄女娘娘保佑我们修炼顺利,无病无灾。” 妙青也洗了洗手,冰凉的泉水还蛮解乏的,谈燕行也只好跟着一起洗手。 “待会儿去哪儿呀?”妙青一边擦干手一边问道。 “去吃饭,我饿了。”袁雨理直气壮地摸了摸肚子。 “好。” 换了一条路径下山,这处山脚除了马车,还有不少卖东西的摊贩。一个穿着樱草色衫子的小姑娘抱着挑杆来推销她的首饰。 “三位仙师不来个开运手环吗?我这手环呀沾过圆月池的水,可灵了呢。” “是吗?我看看。”袁雨上前挑选着。 小姑娘滔滔不绝、舌灿莲花的介绍着,奈何袁雨没有相中的款式,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小姑娘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仙师如果没有满意的,我可以按照您的喜好给您现做。” “哦?”袁雨捏着下巴,“你有仙客来和菖蒲的坠子吗?” 小姑娘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道:“有,您看看。” 袁雨接过银质的坠子,做工还是挺不错的,道:“好,我要三对。至于手环嘛,要一个淡绿配墨绿的,淡绿配白色的,淡绿配浅蓝色的。然后,要这个样式呢。” “好嘞,您稍等。”小姑娘熟练又飞快地按袁雨的要求编好了手环,“直接给您还是包起来?” “直接给我就好。” “谢谢,承惠半两灵银。” 袁雨干脆地付过钱,小姑娘乐呵呵地走了。他把墨绿的留给自己,把白色的给了谈燕行,浅蓝色的给了妙青。 “你这是迷信啊,还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妙青戴在手上,“别说,还挺好看的。” “嘻嘻,仙客来加菖蒲,寓意仙运昌隆。”袁雨得意地晃了晃手腕。 “女里女气的。”嘴上这么说,谈燕行还是把手环戴上了。 回到闻雪城,袁雨选的饭馆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里面倒是别有洞天,豪华大气又不失格调。几道主打菜灯笼烤鱼、画舫烧鸡、鲜花焖肉,器皿别致,味道也无可挑剔。 “权师姐说今天是彩灯节,连饭馆的盘子都应了景了。待会咱们租条船去游忘忧湖,彩灯节必须要去放彩灯啊。” “好。”谈燕行说道,连手环都戴了,游船放灯又算什么。 妙青也同意,本就心怀愧疚,再加上三人难得聚在一起出来玩,她也很久没有见到显露出小孩子的心性的袁雨,自然不忍拂了他的兴致。 师弟嘛,自然是拿来宠的。 第115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忘忧湖边上游人如织、人声鼎沸。 谈燕行去租船、妙青陪着袁雨买彩灯。买了漂在水上的彩船灯、花灯,可以飞在天上的天灯,妙青自己也挑了个颇为可爱的金鱼灯和兔子灯。 谈燕行租了条白蓬船,两人登上船后,容色秀丽的船娘就轻轻摇动船桨往湖心游去。妙青懒洋洋地以手为枕躺在一侧,微眯着眼,翘着二郎腿。暖融融的余晖照在脸上,带着水汽的微风吹着衣角。 “啊,好想睡一觉啊。” 各式各样的游船在湖中行驶,华丽的画舫里传出阵阵丝竹之声。妙青不满地嚷嚷道,老谈你怎么不租个画舫请几个歌姬来助兴。 船娘开口道:“如若客官不嫌弃,小的可以为您唱几曲。” “好呀。” 于是船娘一边摇桨一边唱道。 “郁蒸仲暑月,长啸北湖边。 芙蓉始结叶,抛艳未成莲。” 妙青鼓掌,道:“唱得好,再来一首。” 船娘甜甜一笑,接着唱道。 “平湖共天远,浸月生寒光。 乘流溯荃壁,掉舟寻药房。 佳人折轻荷,随风来珍香。 顾盼但微笑,眉宇何清扬。 日暮共携手,遥指烟中湘。” 休息了片刻,船娘清了清嗓子。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船娘的嗓音柔软如丝、余音袅袅。妙青大方地赏了块灵银,船娘一手接过一手继续稳稳当当地划桨。 三曲唱罢,天渐渐地黑了。 随着夜色的降临,有星星点点的花灯漂在湖面上。妙青一盏盏仔细望去,涂着彩漆竹编的船型水灯、圆圆的灯盏上放着鲜花的水灯、还有金银宝石、绫罗绸缎做的奢靡花灯。 “师姐,你快抬头看。” 妙青闻声抬头望去,只见无数盏天灯齐飞,飘飘荡荡地往空中飞去。像夏日里的萤火虫、像漫天的繁星点点,与湖面上的水灯交相辉映,水光、灯光刹那间点亮了忘忧湖。 如梦似幻,恍若仙境。 袁雨点亮了一盏彩船灯放到湖里,双手合十默念着心愿。妙青也把她的兔子灯和金鱼灯点亮漂进水中,直到与其他水灯汇合,再也看不清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妙青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月琴,试了试音色,朗声唱起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当她唱到最后一句时,谈燕行放飞了一盏天灯,转过头来看向妙青。 不知何时,他已经出落得如此风仪不凡。少年的青涩尚未完全褪去,独属于青年的英气已如朗月入怀般无处不在。 那一刻,她的心弦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他拨动。 有些事情,永远都不一样了。 “师姐,你唱的是什么呀?” 妙青慌了慌神,握紧了月琴,涩声说道:“是西洲曲。” “想不到师姐你还会弹月琴呢。”袁雨夸道。 “无聊的时候弹着玩的。”妙青呼了口气,还好,刚才她的异样没有被发现。 “如此良辰美景,有歌怎么能没有酒呢?”袁雨拿出一坛月棠酒,满满地斟了三碗递给她俩,透明的酒水隐隐散发着海棠花的香气。 “满饮此杯,祝仙运昌隆。” “仙运昌隆。” “仙运昌隆。” 妙青觉得这酒来得正是时候,甜甜的酒水滑过喉咙,让她的心头镇定了不少。她一碗一碗的连着喝,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和袁雨聊天放灯。 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可是明明知道这是最不可能的愿望,除了珍惜,就只能喝酒了。 不知何处传来的歌声,恰好对应了她此刻甜蜜而又充满了愁绪的心思。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116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这一晚,妙青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索性披上衣服,靠着窗子望着夜空发呆。没有月亮的夜晚,只有星星挂在夜空中,散发着不甚明亮的光。偶尔有几个天灯飘过,划着忽忽悠悠的轨迹,倒像是随风而去的柳絮。 她在想,这算什么?一见钟情吗? 绝对不是。 算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吗? 前一个没错,后一个好像也不算。 妙青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嘴角忍不住上扬。怎么办,要说吗?可是说了之后被拒绝呢?若是连朋友都做不成呢?即便关系不会变坏,可是变得尴尬然后疏远了呢?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也会患得患失。 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变亮,妙青才回到床上睡觉。感觉睡了没多久,袁雨就来敲门。 “师姐,快起床,有贵客来了。” 妙青打着哈欠,穿好衣服去开门,袁雨见了她反而吓了一跳。 “师姐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择床没睡好还是昨晚酒喝多了?” “咳,可能是择床。对了你说的贵客是谁?” “傅筱媛师姐呀。”袁雨对她挤眉弄眼。 “谁?”妙青一头雾水。 “咳咳,就是谈师兄的恋人呀。” 妙青脸色没变,心里却如遭雷击。 只听袁雨不满地唠叨着:“师姐啊,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感情你一封也没看是吧。真是的,玄真门上下都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不通知你。” “哦,我太忙了忘了,我待会就看。”她木木地回答道。 “看什么看,你赶紧洗漱吧,傅师姐还在前面等着见你呢。” 妙青机械地洗脸揩齿,待坐到镜子前梳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圈乌黑的吓人。绾好发髻后,她破天荒地从柜子里拿出香粉敷在脸上,又挑了件浅蓝月华裙。 “哎呀,师姐这样精神多了。果然是傅师姐面子大,看你昨天出去玩也没打扮呢。” “远来是贵客,走吧。” 到了谈燕行的住处,只见他们相对而坐,低声细语。傅筱媛头梳忘仙髻、穿着白色雪罗裙、略施脂粉、浑身上下只戴着一枚珍珠戒指。温柔的鹅蛋脸、乌黑的杏眼、精致的鼻子、小巧的樱唇,如清水芙蓉般纤尘不染。 妙青觉得自惭形秽。 傅筱媛起身,三人见礼过后,妙青却发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十分熟悉。这种熟悉,让妙青想起那些爱慕谈燕行的女子。 交情匪浅、青梅竹马,的确很碍眼。 若是以前,她还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她既然也对谈燕行动了心,不免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 但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虚什么! 她端起茶杯,刚沾了沾口就听傅筱媛说道:“李师妹这手环倒是别致,好像和燕行的差不多呢。” 燕行,妙青感觉牙都要酸倒了,袁雨说道:“好看吗?那我明天也去给傅师姐买一个,这是我们昨天去明旭观的时候买的,我挑的,眼光不错吧。” 袁雨又晃着他的手腕,傅筱媛听了面色稍霁,道:“区区一个手环就想打发我?你拐带着你师兄大老远跑来楚州,就留了个字条,太不像话了。” “哎呀,这不是怕和妙青师姐错过嘛。好师姐,别生气啦,我错啦。” “这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傅师姐原谅。”妙青开口道。 “老是听袁雨师弟说起你,今天总算见到本尊了,果然与众不同。” “傅师姐谬赞了。” 看似亲切实则试探的对话过后,妙青找了个借口,说傅师姐远道而来就把谈燕行留给你,我和袁雨就不多打扰了,然后溜之大吉。 谈燕行喝了口茶,望着傅筱媛说:“盯得这么紧,怕我丢了不成。” “是呀,怕你的人丢了,更怕你的心丢了。”傅筱媛握住他的手,“楚州多美女,万一你被哪个莺莺燕燕勾走了,我可怎么办?” “净胡思乱想。”谈燕行好笑地说道。 “我也确实很好奇你这位同年入门的好友,声名不显、修为平平,还能入了你的眼,肯定有过人之处。” “你想多了,过人之处,妙青还真没有。”谈燕行否定道。 傅筱媛抿嘴一笑,心里却想着还要多试探试探,谈燕行对她无意,可是李妙青未必对他真无情。妙青……叫得还亲热…… 傅筱媛还是感觉很不爽。 第117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妙青问袁雨留字条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走得急,生怕和错过妙青,没当面和傅筱媛告别就过来了。 “这要是在闻雪城没碰到,我们又不能追去妖界。试剑会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面呢。” “你呀,这样做傅师姐心里会介意的。”妙青叹气。 “啊,为什么?” 得,这也是一个不开窍的,妙青直言道:“我问你,如果是你的心上人为了见一个男子,急急忙忙千里迢迢去大老远的地方,连说都不说一声,你不生气?” “会吧。”袁雨若有所悟的答道。 “男女有别,纵使我和老谈交情再好,有些事情也不能跨界。” “哦,我记住了。” 是啊,不能跨界,妙青再次叹气。 初恋即失恋,还真是有够悲惨的。 妙青只想笑,连哭都哭不出来。笑自己可怜、可悲、可笑。即便如此,作为半个商场老手的她还是神色如常的陪着袁雨逛街游玩。还化伤心为购物欲,大手一挥,买了袁雨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想买的。 直到晚上,满载而归的袁雨问道:“师姐,咱们是回去还是接着玩呀?” “随便走走吧。” “好。” 这一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忘忧湖。彩灯节的正日子已过,依然有人在放灯。妙青和袁雨没有租船,而是沿着岸堤散步。 忘忧湖沿岸种着桃花、李花、杏花、桂花、玉兰花、海棠花。万花竞艳、灿烂芬芳、犹如晓天明霞。都把女子比作花朵,傅筱媛就像出水芙蓉,那自己大概就是平平常常的叶子吧。 袁雨见妙青望着花树,随手使了个小小的风系法术,摘下了一支海棠和一支李花,三下两下就编成了个花环。 “来,师姐戴上。” “太艳了,不要。” “戴嘛,肯定好看。” 妙青拗不过他,只好戴上,袁雨退后几步打量着,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为了防止袁雨再有什么突发奇想,妙青买了很多零食塞给他,让他手忙嘴也忙。 “师姐,前面有个凉亭,我们去坐坐吧。” 袁雨安安稳稳的吃着糖油果子、炸甜饼和蜜草酥。妙青取下花环搁在一旁,看着忘忧湖。还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花灯,甚至游船都相差无几,可是不一样了。 梦再好,终究只是梦。 他望着她的眼神,和云昭望着凌千珑的眼神一模一样,柔情缱绻、含情脉脉。他是真的喜欢她,她能做的,只有忘记这份刚刚滋生的情愫。 妙青摘下一朵将开未开的海棠花放在掌心,伸出了手臂,让它随风飘走。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你能做到的,你一定能做到的,李妙青。 接下来的几天,多半都是袁雨陪着妙青,妙青也不太想和傅筱媛相处。直到走的前一晚,饯别宴是怎么都推不掉的,妙青索性叫上了权古古,地点定在了同春楼。 本以为是叫一桌不错的菜热闹热闹,没想到是分席而坐,先是各色鲜果干果蜜饯茶果,然后才是冷盘热菜汤羹劝酒菜,最后是点心甜汤,然后又是鲜果干果。茶和酒是上品不说,歌舞弹唱也是来了好几轮。 都说楚州多美人,席间表演的伎子个个美若天仙、花容月貌,技艺更是无可指摘。袁雨瞧着众人,似乎和乐融融,但是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要说具体哪里不对,他要说不上来。 心里揣着个疑问,脸上自然没有什么喜色。 直到酒宴散去,袁雨送妙青回去,倒是妙青先开口问他:“阿雨,你怎么了?” 袁雨道:“师姐怎么定了同春楼。” “不好吗?权师姐说同春楼可是闻雪城最好的酒楼呢。” “不是不好,太讲究了,不习惯。而且也不方便聊天。” “哈哈,原来是这样。可能我老跟做生意的打交道,都习惯这种场合了。下次注意,不定在这种地方了。”妙青爽朗地笑道。 “师姐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我走了。” “阿雨晚安。” “晚安。” 看着袁雨的背影,妙青才露出疲惫的神色。不是她非要定在同春楼,而是这样的饭局才能让她离傅筱媛远一点,冲淡自己的难过。 “对不住了,你师姐我其实很软弱呢。” 第118章 暮霭沉沉楚天阔 妙青一向不喜欢送别。 尤其是戴着面具,对喜欢的人装作不喜欢,对不喜欢的人还要装作亲切,又虚伪又累心。似乎连老天都看出她的想法,天气也是阴雨绵绵。 坐在船舱里的妙青摆弄着刚才收到的礼物。 袁雨送了一盒打发时间的牙雕骨牌,谈燕行送了一本妖界方志,傅筱媛则送了一套琉璃做的首饰。 “师姐,忙完了就早点回来,记得看我写的信。”袁雨依依不舍。 “多保重。”谈燕行言简意赅。 “说不定咱们会在试剑会重逢呢。”傅筱媛道。 “好啦,我走啦。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妙青大大咧咧的赶他们回去。 谈燕行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柳条递给她,妙青笑着接过,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船。傅筱媛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到飞鸟船彻底消失了才出声催促。 “船已经走远了,咱们也该启程回梦隐山了。” “师姐真是的,也不回头看看。”袁雨心里头酸酸的。 “嗯,走吧。” 妙青将傅筱媛的礼物放进箱子里,袁雨和谈燕行的收在储物袋里,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柳条。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一路上怀着惆怅的心绪,抵达了妖界凉夷的边春城。 和人界的城池不同,边春城没有城墙,而是中间一座巨大的广场,围绕着主广场呈散射状修建了大大小小的坊市。 飞鸟船落在了广场的码头,办好手续,妙青跟着权古古下船。除了妖修,还能见到不少魔修。听着魔语、妖语、人语混合的喧闹声,看着服饰肤色各异的修士,好奇心成功赶跑了愁肠百结。 边春城外堂的堂主陈龙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而两位管事则都是本地的妖修。阿螺迪身材高大,皮肤像纸一样白的发光,蓝色的眼睛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克非正相反,身材纤细,绿油油的皮肤,一头长发编成无数根细细的麻花辫子披散在肩头。 一番寒暄过后,克非叫来了一个小伙计。 “特特,这位是李妙青仙师。你要好好伺候。” “特特见过李仙师。” 特特和克非应该是同族妖修,都是绿色的皮肤,看起来年龄尚小,头发绑成了高马尾。克非说道:“边春城不比人界,有许多风俗和禁忌。李师妹初来乍到,出门的时候请一定带上他。” “好的,多谢克非师兄。” 回到住处,妙青让特特和茗荷认识过后才回房里歇着。她打开那本妖界方志,翻到边春城的部分仔细读了起来。 茗荷对这位小妖修很感兴趣,拉着他问东问西。 “你几岁呀?” “回仙师,我七十岁。” “不用叫我仙师,我也只是个执事,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 “是。” “我看你很年轻,不像七十岁呀。” “嗯,我们藤妖寿命长,七十岁跟你们人类的十几岁差不多。” “原来如此。” 特特本来还很拘谨,见茗荷态度亲切,也打开了话匣子。直到晚饭时分,妙青先去饭堂看了眼菜色,不是很合心意,于是拽着特特和茗荷去逛夜市。 灰雀夜市,是边春城里最大最热闹的夜市。 照明的不是灯笼而是未经雕琢的萤石,桌椅也走粗犷耐用的路线,店铺房屋多是以砂石为主材料,窗子则是小小的一扇。 “手抓饭,难道是用手抓着吃的吗?”茗荷看着一家摊位的幌子。 “那就去这家吧。”妙青带着俩人挑了个位子坐下。 “仙师,您看下菜单,然后我去给你点。灰雀夜市的小摊没有伙计来点单送餐的。”特特说道。 大号的菜单用两根木棍支起来,上面有妖文也有仙文。妙青点了份炙烤羊腿手抓饭、茗荷点了份野鸭肉手抓饭,特特点的是肥兔手抓饭。 没多久,特特就把三份手抓饭端了上来。盘子里除了油汪汪的手抓饭,还有两样素菜,一份炸脆饼。妙青学着特特的样子,用右手沿着盘子边把米饭攥成小团,然后送到嘴里。 米香、肉香、混合着杏干、葡萄干、红枣干的香甜,味道不是一般的好。觉得油腻的时候再来两口酸酸的素菜,清爽解腻。还可以用炸脆片盛上少许饭,少许菜,一口吃下去,又软又脆的双重口感,增加了味觉层次。 一扫而光的妙青真想再来一盘。 等着他们俩吃完的妙青无随处看着,斜对面的一个女妖修吸引了她的注意。准确说是她的衣服,剪裁面料都是很妖族的风格。 女妖修察觉到了妙青的目光,冷冰冰问道:“那个女的,你盯着我作甚?” 第119章 他乡遇故知 “那个女的,你盯着我作甚?” 妙青抱拳微笑,道:“在下觉得您的衣服格外别致,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如有冒犯还请海涵。” “你们人族说话就是爱咬文嚼字,假惺惺的。”女妖修扯起嘴角,雪白的牙齿闪着寒光,“别说废话,你喝光了这碗酒我就不计较了。” 女妖修提起桌上的酒坛子,倒了满满一大碗蛟舌酒。 特特摇头示意她不要去,妙青给了他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袍下摆,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端起酒碗,说了句好酒,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浓烈的酒香四溢,纤瘦的女孩子像喝水一样轻松地喝完,笑着把碗倒过来,表示一滴不剩。 “还算痛快。”女妖修不再理妙青,继续吃她的饭。 特特不愿在这里多留,结完账就赶快走了。吃了一大盘子手抓饭,又喝了一大海碗烈酒的妙青只觉得喉咙渴得要命,随便在一家小摊上买了两竹筒甘草绿豆饮,冰冰凉凉带着竹子和甘草清香的冷饮,好喝又解渴,眨眼间就喝光了一份。 “我的仙师啊,您慢点,又是酒又是冷饮,待会儿该闹肚子了。”茗荷劝道。 “千杯不醉,铁打的肠胃,怕什么,哈哈哈。”妙青拍了拍肚子,不过也听了茗荷的劝告,小口小口慢慢喝着。 “我看您是真的醉了。” 有了刚才的喝酒事件,妙青这下子也不敢随便乱看了。前头不知道为什么围了一堆人,叫好声掌声不绝,妙青拽着他们俩去看热闹。 “是万花楼的瑞莲姑娘。”特特看清了跳舞的人后激动地嚷嚷道。 “瑞莲姑娘,很厉害吗?”妙青问道。 “嗨,一看你就是刚来边春城的吧,瑞莲的名字都没听过。”旁边的汉子听到妙青的话自来熟的搭腔,“瑞莲可是风头正劲的舞姬,正朝着万花楼头牌的位子努力呢。她这一手回旋舞确实是边春城一绝,不过飞来红能坐稳这么久头牌的位子也不可小觑。” “得了吧,老赵,你也就看看人家街边巡演,说得好像你是万花楼常客的似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自来熟老赵反击道。 “谁说瑞莲姑娘是猪?” “哪个混蛋敢侮辱瑞莲,给我站出来!” “是啊是啊,谁说的。”老赵非常机灵的换了个嗓音,也假装义愤填膺的寻找那个口出狂言的混蛋。 妙青扑哧一乐,小圆台上正跳着回旋舞的瑞莲,凝脂般的水蛇腰不着寸缕,十二层重重叠叠的裙摆,每一层都钉着颜色不同的宝石,随着旋转而不停开合,光芒忽隐忽现。比宝石更闪耀的是她顾盼生辉的双眸,勾魂夺魄,一笑倾国。 “虽然只是旋转,却能跳得这么蹁跹多姿,果然厉害。”茗荷夸道。 “而且她还穿着那么重的裙子,舞姿轻盈不见笨重,刚柔并济啊。”妙青道。 瑞莲的表演结束,人群便散了不少。妙青隐隐听到有人叫自己,循着声音望过去,居然是汉水城的老熟人。 “张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老熟人正是卖繁木珠的散修张六。 “呵呵,换个地方赚点小钱。我远远看着有点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来这妖界是出来游历么。” “是,我是跟着师姐来这的。张大哥来这儿多久了?” “来了快两年了吧。” “那还真是缘分,我今天刚到边春城。” “缘分,那咱们去喝一杯?” “喝酒可以,不过不能喝烈酒。”妙青将得罪了陌生女妖修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哈哈,好说,喝酒嘛图个高兴,又不是为了喝趴下,前面有家店的果子酒不错。” “你们俩是跟着去喝酒呢还是接着逛夜市?”妙青问茗荷和特特。 “自然要跟着您去,我还没喝过妖界的酒呢。”茗荷找了个好借口。 “我也去,夜市我常逛。” “那好吧。” 四人往酒家走去。 第120章 迟到大王 妙青的面前摆着红黄白绿黑五种颜色的酒,装在圆形托盘里。妙青举起白色的酒,透明的玉盏完美显现出酒色,在萤石照耀下还有一丝丝光芒掠过。 入口绵软柔滑、酸酸的,回味是清爽的果香和醇厚的米香。 妙青又选了绿色的酒,这一杯的味道却是苦的,又不是单纯的苦涩,含着清冽之气,很是提神,有草木香气。 “这家小店的淡酒种类多,味道好,价格也公道。多是女子或者三五好友闲聊来这儿喝酒。” 妙青呷了一口烟熏味的黑色酒,道:“我怎么觉得张大哥你性格变得热情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啊。”张六感慨道,“妹子,都是云州老乡,有什么好生意别忘了我就行。” “哈哈哈,怎么张大哥你的珠子在这儿销路不畅吗?” “老实讲,确实卖得不好。” “唔,那张大哥你都擅长什么。” “封气炼珠、望气、寻宝、符箓,炼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寻宝?” “就是寻找灵矿。不过说来鸡肋得很,大部分矿脉都被门派世家把持着,即便是没开采的新矿脉,发现了也不一定有人接手。” 倾灭之战,整个世界险些毁灭,最严重的一项后果就是影响了矿脉的质量。 倾灭之战前,可以直接吸取灵石里的灵气,而倾灭之战后大部分灵石品质不佳,蕴含杂质,需要特殊手段才能清除,而剩下的灵气只有三成。 原本,寻宝是项炙手可热的行当,也随着倾灭之战而渐渐没落。不仅灵石质量下降,灵矿里更是毒气四溢,危险重重,开采不当还容易引起崩塌和起火。 世家和门派也是潜心研究多年才琢磨出了一套安全采矿的方法,但是成本高昂,等闲小势力根本承担不起。因此,大门派也不会轻易开新矿,散修即便是找到了矿脉,也找不到下家。 也许,这位张大哥是某个没落世家的后代呢。 妙青见他脸色不好,及时转换了话题:“张大哥来边春城这么久,可认识一些擅长妖族编织技艺的人?” “这个嘛,我给你打听打听。” “多谢了。” “客气啥。” “来,喝酒喝酒。” 半个时辰后方才散去,不知道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是因为边春城的迥异不同,妙青在异界他乡的第一晚睡得安稳无梦。 过了几天,妙青收到了张六的消息,约她去那天的小酒馆碰头。妙青谨遵克非的嘱咐,带上了特特这个小尾巴。妙青还是要了上回喝的五色酒,特特则点了一壶米酒,张六很是抱歉的说。 “这个家伙从不守时,对不住了。” “没关系,咱们边喝边聊边等。”妙青笑道。 从不守时,姗姗来迟的乔屿踏进小酒馆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妙青。没有别的原因,因为整个店里只有她一个女修士。寻常的容貌、简单的衣着,目光温和、神情恬淡。 感觉是一个相处起来会很舒服的人。 “乔屿你总算来了,这位就是玄真门的李妙青。” “你好,在下乔屿。乔木的乔,岛屿的屿。” “李妙青,桃李的李,奇妙的妙,青草的青。” 妙青也观察着乔屿,他身姿挺拔、眉目疏朗,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衫,木簪随意地将几缕头发挽成结,余下的就那么随意地散着,腰间缠着一根串着玉珠银坠木雕的绳子。有一股落拓不羁、潇洒自如的味道。 论长相自然是美男子无疑,不过在妙青见过的男子里,乔屿的风格还真是相当独特,所以不好跟谁来比较,只能说各有各的好。 “李道友是想学妖族的编织吗?” “是。” “为什么?” “在下隶属玄真门的织绣司,顾名思义,就是专事织造的部门。” “你们这个门派分得还挺细致。” 妙青微笑着拿出几本风华画册,递给他,道:“这是本司发行的画册,在人界略有名气,小小礼物,聊表心意。” 乔屿翻着画册,张六说道:“你们别一口一个道友的了,怪生分的。” “那不然呢?喊李妹妹吗?”乔屿一笑。 妙青听到这个称呼就后背发凉,想到难缠的凌千珑,她连忙阻止道:“别,只要不叫这个叫什么都成。” “那就叫李姑娘吧。” “乔大哥。” “不过有言在先,那个会编织的妖族丫头脾气古怪,寻常人可受不了。” “没问题,乔大哥放心。” 妙青和乔屿交换了印鉴,约好了时间地点。倒是特特小声吐槽,可别又像今天一样迟到。妙青咳嗽了一下,对着特特皱了皱眉头。乔屿倒是不介意的开怀大笑,道。 “我尽量。” 第121章 学艺 乔屿介绍的人,不,妖,是他的隔壁邻居。他住的白星巷勉强算是边春城的平民区,老旧的房屋、坑坑洼洼的道路、门边堆着舍不得扔的家用器物。 乔屿敲门,喊道:“那如斯在家吗?” “进来就进来,敲什么门啊。” 妙青笑了,乔屿推开门,叫做那如斯的女妖从屋子里走出来。紫色的皮肤,圆圆的眼睛,上挑的眼尾在可爱中添了几分秀丽,雪白的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 邻家女孩果然甜美动人呢。 八卦的妙青,打量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乔屿猜中了妙青的想法,坦然地说道:“那如斯,这就是我说的想跟你学编织的李妙青修士。” “在下李妙青,见过那如斯道友。”妙青抱拳道。 “学东西嘛,可以。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请讲。” “第一、每一种技法我都要收钱;第二、每天只教两个时辰;第三、每种技法我只教三遍,学不明白我可不管。” “好。”妙青一口答应。 “嗬,那如斯你这狮子大开口啊。”乔屿忍不住吐槽。 “你走开,人家都答应了你废什么话。那咱们现在开始吧。”那如斯拽着妙青的手往屋里走去。 “我不走,这个热闹我凑定了。” 那如斯的屋子里除了家具,还摆着一台纺线机和各种丝线工具。三人坐在蒲团上,那如斯先教了最简单最常见的猫眼结。 四色丝线在她纤细的手指中交错纠缠,片刻后一根栩栩如生的猫眼络子就编好了,那如斯道:“这个算赠送的,不收钱。” “多谢那道友。” “你来,我看看。” 妙青也挑了四色丝线,按着她的演示,又快又好的编好了猫眼结络子。那如斯接过检查着成果,道:“不错呀,心灵手巧啊。” “那道友谬赞了。” 本以为会很无聊的乔屿,非常惊叹的瞧着妙青看一样会一样,像喝水一样简单。他也试着编了一根络子,结果惨不忍睹。 “你们织绣司的人都这么厉害吗?”乔屿问道。 “不是。”妙青一边编着一边说道,“我是我们司最差的一个。” “我的天,那你师父得厉害成什么样儿。” 妙青笑了笑,继续编着她的丝线。 那如斯仿佛找到了知音,于是毫不保留的将自己会的全部倾囊相授。乔屿这个中间人倒是天天都来旁观,三个人熟悉了之后便天南海北的聊天。 乔屿祖籍是沁州,因为家中变故迁到了边春城。父亲早早就去世了,母亲前些年也不在了。街坊四邻虽然是妖修,但是见他小小年纪孤身一人,便时不时地帮忙。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不过乔大哥你没想过回沁州吗?”妙青问道。 “其实我回去过,只不过人家不认我,沁州的人觉得我做派像妖修,不像修士,不肯雇佣我。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就回来了。” “太可恶了。”那如斯气愤的道,“像妖修怎么了?人就很了不起吗?” 妙青觉得乔屿说出这段过往的时候很是落寞,于是她安慰道:“我在书上看过一句诗叫此心安处是吾乡。而且边春城也很好,人妖魔都可以平安相处,开放、包容、多彩。想必乔大哥的父母肯定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在这里定居。” “此心安处是吾乡啊……”乔屿咀嚼着这句诗的含义,过了一会,他认真地看着妙青说道:“谢谢你,妙青。” “不用谢。”妙青微笑着答道。 呆够了两个时辰妙青便走了,等乔屿把她送到巷子口再回来的时候,就见那如斯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 “我说阿笑,你是不是喜欢妙青?”阿笑是乔屿的小名。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乔屿同样挂着不可捉摸的笑容。 “是的话就告诉人家,男子汉大丈夫藏头露尾的,不像话。不是的话,算我看走眼了呗。”那如斯直率地说道。 “你没走眼,我是喜欢她。只不过……” “不过啥?”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这个告白嘛,是个技术活儿,要讲究策略。冒冒失失地说出来吓到人家就不好了。” “那你可抓紧,照妙青学的速度,她不会呆很久了。这么好的姑娘,错过了可有你后悔的。” “知道了,多谢您老人家为我的终身幸福操心。” 乔屿朝她作揖,那如斯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哐地一声把门关上。 第122章 桃花谢了又开 在边春城的日子宁静而悠闲。 跟着妖修们学编织学方言、大街小巷名胜古迹走了个遍、偶尔帮权师姐出谋划策。虽然修为依然卡在炼气巅峰过不去,妙青也不强求,心态越发平和圆融。只是夜深人静时,想起谈燕行总是很酸楚。 袁雨的信她看了很多遍,每当看到谈燕行和傅筱媛相处的情形,一开始会掉眼泪,后来便只剩下叹息。明明知道看了很难过,还是忍不住拿起来。 如果,那个人不是她而是自己,该有多好? 人道相思好,相思使人老。 妙青使了个隔音法术,拿出月琴来弹起西洲曲。虽然不能减轻她的思念,但是可以消减些许幽怨。 琴弹得越来越好,人却越来越消瘦。 这天,那如斯在乔屿家里帮忙挑选衣服,左一件右一件的翻了个遍也没看到满意的。今天是那如斯传艺的最后一天,也正好城外有个篝火晚会。那如斯把上课的时间拖后,这边下课了两个人就可以直接去参加篝火晚会。 “行了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我早就准备好今天的行头了,您看看。” “那你不早说。” 那如斯接过墨蓝色的暗云纹袍子,满意地点点头。 “头发和鞋子,细节也要注意。” “那是自然。” 妙青来到那如斯家里的时候就发现那如斯脸上挂着含义不明的笑容,再看乔屿,打扮也格外不同。虽然还是那股落拓不羁的风格,但是明显是用心打扮过得。比如头发上的镂银簪子,比如腰间的白玉腰带,比如脚上的黑色锦靴,更不用提那柔顺光滑的墨蓝袍子。 也许是他俩要去哪儿赴宴吧。 傍晚,妙青学完最后一个技法,郑重地朝那如斯行了个弟子礼,又送了她五十两灵银。那如斯忙扶起她,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妙青很认真地说:“你倾囊相授,毫不藏私,我朝你行礼是应当的。而这银子是我的心意,希望你不要放弃,日后可以继续传承这门手艺。” 那如斯伸手抱住了她,感动不已的说道:“谢谢你,妙青。你永远是我的朋友。” “嗯,我们永远是朋友。” 那如斯朝乔屿使了使眼色,然后说道:“唉哟,没有茶水了,我去厨房烧点新的来。” 那如斯闪得飞快,乔屿适时地说道:“妙青,待会城外有个篝火晚会,我想邀你一起去。” “好啊。”妙青答应了,“那如斯也去吗?” “她不去,只有我们两个。” 好像哪里不太对,不过也没什么,妙青道:“挺可惜的,那如斯也一起去就好了。” 那如斯提着茶壶回来,很是遗憾地说:“我也想去,但是我得去给鹏略绒送行。你都不知道,自从鹏略绒被选上一个什么交流计划之后,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好像去了就能有金山银山似的,我最看不上这种爱吹牛的人。不过好歹也是多年的老邻居了,人要走了总得卖个面子去送送。” “那乔屿不用去吗?” “咳咳,他们俩有过节。”那如斯编了个借口。 喝完茶,那如斯催着他们俩赶快走。笑眯眯的看着俩人的身影消失,念叨着乔屿一定要成功,苦着脸去给鹏略绒送行。 妙青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纱衣,外面罩着一件浅蓝色半臂,乌黑的圆髻上只系着一根浅蓝色丝带。晚霞朦朦胧胧地照在她身上,乔屿低头看着她,她的头刚好跟他的肩膀平齐,他看着她的耳朵。 若是戴上个珍珠耳环肯定好看。 路过一个卖锁心佩的小摊子,妙青停下了脚步。成对的玉佩,刻着各种图案,有一对青玉玉佩上面刻着的正好是燕子。老板是个和蔼的老头,他热情地说道。 “姑娘,买一个吧。送给心上人,就能牢牢锁住他的心不会离开你。” 妙青笑了,笑得很黯然,摇头道:“不用了,我随便看看。” “灵不灵啊,说的天花乱坠的。”乔屿道。 “心诚则灵。”老板很圆滑的说道。 见妙青真的没有兴趣,目光转向别处,乔屿也不继续搭话了。两人安静地走到城外,篝火已经燃起,有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围在那里。 等到天色完全变暗,有一名女妖走到篝火前,用妖语说了一段祝祷词。然后又有三名女妖修,穿着华丽的羽衣,朗声唱起歌来。 那歌声空灵缥缈,带着远古的气息,听起来很是幽远。 唱完歌,妙青跟着大家从旁边垒着的柴火里拾起一根扔进篝火里,等到柴火扔完,大家手牵手绕着篝火跳起舞来。 皮鼓、铜铃、五弦琴奏出欢快的旋律,妙青跟着节奏,抬起手臂,左右迈步,时而加速,时而放慢脚步。等到这一轮跳完,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乔屿把手帕递给她,道:“我们去那里歇一歇吧。” “好呀。” 妙青坐在小凳子上,擦完汗要把手帕还给他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然后他说出来的话几乎让她不知所措。 “妙青,我喜欢你。” 第123章 跟定你了 “妙青,我喜欢你。”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认真的,原来今天那股古怪的气氛都是为了这个事。她很惊讶,然后便是怅然和苦涩。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 乔屿见她沉默,便耐心地等她开口。只是为何神色变幻,反而只有忧色呢? “谢谢你。可惜我身无长物,既没有外貌也没有家世,虽然是玄真门的弟子,可惜到现在还筑基未成。实在是不值得你喜欢。” “怎么会呢?”乔屿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自卑,爽朗地笑着说,“喜欢一个人便会觉得她什么都是好的,在我眼里,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乔屿的话让她没法接,而这份真心实意的感情她又无法回应,她感觉更愧疚了。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的,势单力薄的散修,空有皮囊罢了。你这么聪明,咱们俩正好男貌女才,多般配啊。” 妙青笑了,乔屿接着道:“你可以慢慢想,我会慢慢等。接触多了,时间久了,你总会被我的诚意打动的。这个自信我还是有的。” 妙青又笑了,不过是带着怀疑的嘲笑。 乔屿淡然地微笑:“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告白,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而且那个人还是你。” 妙青突然羡慕他,羡慕他的勇气。她没有这份勇气,她不能说出来,她不敢说出来,她怕失去和谈燕行的情谊。 妙青低头,把手帕缠在手指上,道:“如果我一直不答应呢?” “那也没什么,只能说我们两个没有这个缘分。做不成情侣,做朋友也很好啊。” “真的能吗,做朋友。”妙青目光迷离。 “为什么不能?做朋友难道比修炼还难?”乔屿拍了拍她的肩头鼓励道,“朋友,要对自己有信心。” 妙青彻底输给他了,施完净尘术后才把手帕还给他。 “可是我不会一直呆在边春城。” “没关系,从今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乔屿的话忍不住让她心头一震,英朗的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如果,没有忘忧湖那一晚,也许她真的会被他打动。 “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可是沁州。”妙青想看他吃瘪的表情,但是她失败了。 “区区沁州,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也无所谓。” 妙青无力地扶额。 “不要担心,如果你厌烦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走。” 乔屿又认真地补充道:“其实你大可把我当做仆人、杂役、侍卫。不收灵银,也不用管食宿,只要能呆在你身边就行。你不吃亏的,妹妹。” “天底下没有白赚的买卖。”妙青很商人的说道。 “时间也是一种成本。” “权师姐不会答应的。” “放心,我不搭玄真门的船。” “反正你是说什么都要跟着我了,是吧。” “没错。”乔屿笑眯眯地说道。 “我觉得你会后悔的。因为我的日子真的很枯燥。”妙青郑重地说道。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妙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妖界长大的人怎么还拽上文了。乔屿哈哈大笑,就这么转移到别的话题上。 虽然他告白了心迹,但是好像相处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热了些、语气柔和了些。倒没有一味的说些肉麻话,也没有穷追不舍,依旧天南海北地扯闲篇。 直到篝火晚会结束,乔屿送她回到玄真堂,独自一人的妙青松了一口气。茗荷还在院子里等她,她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妙青犹豫了片刻,便把乔屿的事告诉了她。 “天哪。”茗荷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拉住妙青追问起各种细节,直到她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茶也不放过。 “茗荷,好茗荷,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明天再问行吗?” “好好好。”茗荷笑得贼兮兮的,提着空的茶壶走了。 没想到更难缠的居然是爱八卦的小女子,连稳重的茗荷都变这样了。妙青揉着额头回到卧室里,洗漱更衣后躺到床上。 难道就真的让乔屿跟着自己? 不行,他和茗荷碰头了指不定就更不消停了,估计茗荷会把自己的底细全都出卖了……真是头疼得很啊。 还是先睡觉吧,妙青把被子拉到头顶,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第124章 乔屿下厨 妙青要走了,乔屿亲自下厨,叫上了那如斯和张六为她饯别。 这顿饭少不得带上茗荷和特特,茗荷提着一盒桃花酥,特特提着一壶三山春来到乔屿家,妙青敲门,出来开门的是那如斯。 “哎呀,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那如斯接过点心,“快进来吧,乔屿在后面忙着烧菜呢。” 妙青第一次来乔屿家,院子里摆着饭桌,没有栽种植物,沿着墙根放着大大小小的水缸和坛子。 乔屿穿着件浅灰色围裙,戴着同色的头巾,头发用一根粗绳束在脑后,干净又不折损他的容貌,仿佛美男子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来了。这位就是茗荷姑娘吧,你好,在下乔屿。” “您好。”茗荷细细地打量着他。 “你先跟那如斯聊聊天,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用帮忙吗?”妙青问道。 “不用,已经快要收尾了。安心等着吃吧。”乔屿笑着转身进了厨房。 “别管他,我带你转转他这狗窝。”那如斯揽着她的手臂,带她参观乔氏狗窝。 厅堂里的桌椅显然是用了很久,上面有斑驳的痕迹,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用色浓淡相宜、布局疏密有致,画的是几只仙鹤在松林里休息,妙青猜测也许是乔屿父母的画作。 左边是卧室,木床上铺着被褥,地上也铺了一条拼色的手工地毯。临窗放着一张长书案,上面摆着青瓷茶具、插着书签的书、几枚玉简卷轴、龙纹金漆香炉、插着绿梅的白瓷冰裂纹花瓶、还有珊瑚、奇石、兽牙等小玩意儿。 另一边的多宝架上放着的东西更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妙青饶有兴味的看着,那如斯和茗荷聊得火热,特特则溜到厨房里看乔屿做菜。 张六也来了,他也没空手,带了一只吉庆斋的招牌烤鸡。乔屿盛菜,特特上菜,那如斯摆碗筷,妙青也不好意思闲着给众人倒酒。 酒醋肉、香煎鲜贝、红烩牛柳、焗蟹腿、面脱鱼、炒青笋、酥皮蘑菇、海鲜饭、留味汤,再加上张六的烤鸡和桃花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乔屿举起酒杯,道:“手艺一般,大家凑合吃吧,今晚为妙青践行,不醉不归。” “干。” 六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柔和的三山春众人自是干杯,不在话下。妙青用眼睛扫来扫去,先夹了一只焗蟹腿。 “可以呀,你这手艺不开饭馆可惜了啊。”妙青吃完鲜嫩肥美的蟹腿后夸奖道。 “开饭馆太累了,我受不了。来,尝尝这酒醋肉,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乔屿夹了一块酒醋肉给她。 “老乔为了这顿饭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忙活了,相当用心呢。”那如斯对着妙青挤眉弄眼的说道。 妙青不理会她,只专心吃菜。这个酒醋肉,做法和云州的区别很大,但是也很好吃。妙青满意地对乔屿竖了竖大拇指。 “乔兄弟再多用用心,我可等着喝媒人酒呢。”张六意味深长地笑道。 妙青听了险些呛到,连忙咳嗽起来。茗荷一边偷笑一边轻拍着她的背,特特则在一旁给她倒了杯热茶。 乔屿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只烤鸡腿递给张六,岔开话题道:“张大哥,我听说最近鬼乐子山城要开新矿了。” “我知道,不过还是看情况吧。没人牵线也是白扯。” 乔屿接收到妙青感激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和张六讨论开矿的问题。那如斯跟茗荷特特聊天,话题多半是围绕着人界和云州,妙青则安心地大吃特吃。 喝光了三山春,饭差不多吃到了一半。乔屿问妙青,接下来要喝什么酒,有杨梅酒、石榴酒、合欢酒、糯米酒,都是他自己酿的。 “杨梅酒吧。” 乔屿从院子角落里开了一坛杨梅酒,妙青赶忙把杯子里剩的三山春喝净,眼巴巴地等着杨梅酒。乔屿看她这副馋猫的样子宠溺的笑了,最先给她续上,红彤彤的酒倒进杯子里,散发着甜蜜的果香和酒香。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妙青举着又空了的酒杯,“特特,来,唱一曲儿。” “遵命。”特特拿起筷子敲着碗唱了起来。 “你含苞欲放的花, 一旦盛开更美丽, 只有在我的花园里才能找到你, 姑娘们忌妒你因为你太美丽, 如今我爱上了你她们不乐意, 来吧快来吧, 我的玫瑰花你快过来呀, 来吧快来吧, 我的玫瑰花你快过来呀……” 特特唱得轻快,妙青摇着头听得开心,乔屿用沉醉的眼神看着妙青,也不忘了及时给她添酒。那如斯看着众人,待到特特唱完却嚎啕了大哭了起来。 “妙青,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妙青赶忙走过去安慰她,又是擦眼泪又是抱着她。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是有离别,才会有重逢,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 “边春城不好吗,你就非要走吗?” “边春城当然好,只不过不是我的家。” “也对。”那如斯把头靠在她肩上,小声啜泣着不再说话。 “那如斯,你本来就长得一般,哭完就更难看了。” “乔屿你找死。”那如斯拿起桌上的蟹壳丢了过去。 打闹过后,气氛总是恢复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大家才各回各家。那如斯留下来帮乔屿收拾饭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无非就是要赶紧抓牢妙青的心,不许对她不好,以及姑娘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乔屿知道她有些喝多了,心里还难过,所以只是嘴上附和着,左耳进右耳出罢了。还好,那如斯不是他亲姐,如果是只怕比现在还要唠叨一万倍。 感谢爹娘,让我生而为人。 乔屿默默感激道。 第125章 滥好人 赵老七每天进城的时候都会看见这个乞丐老头儿。 虽然他自己也是老头儿,不过根骨不好,六十来岁的人了还是炼气初期,这辈子也不过如此了。他从城外的野山坡上摘一筐桑花果来卖,赚些铜钱勉强糊口。 所以看到这个乞丐老头儿破衣烂衫,奄奄一息的样子,即便可怜他,也没有余力帮忙。 偶尔,他也把一些卖不掉的桑花果送给他吃。 这天下午,赵老七又像平常一样打算把剩的一小把桑花果送给乞丐老头儿,走到城门口却见一队外来的修士进城,其中一个年轻的女修士停下来,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锭灵银给了他。 “善良的姑娘,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小老儿不要钱,请你带我去吃饭洗澡再赏我些丹药治我的病吧。” 赵老七觉得这个乞丐老头儿太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了。 那可是一锭灵银啊,要卖两个月的桑花果才能赚到。 女修士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女修士扶起了乞丐老头儿,带着他走了。赵老七不敢相信,这乞丐还真是撞大运了…… “得了,这果子我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赵老七嚼着桑花果慢慢地挪着步子回家。 老乞丐泡着热水,哗啦啦地洗刷掉身上的脏污,嘴里骂骂咧咧的。换了干净的衣服,虽然是粗布的,绞干了头发,虽然没有梳子铜镜簪子头油,只用发带把头发捆好就出去了。 饭已经摆上了,虽然只有稀粥卤蛋咸菜米糕,不过粥熬得粒粒开花、卤蛋切成薄片、咸菜酸辣开胃、米糕也是松软可口。 总体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等他吃完,女修士才走了进来,温声问道。 “老人家,饭菜还合你口味吗?” “嗯,挺好。不过要是有大鱼大肉大米饭就更好了。” “我怕您长久没进食,所以准备了好消化的食物。”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了。” “老人家还未请教您的姓名?您家住在哪里,要不要联络您的家人。” “小老儿叫吴四,孤家寡人一个,不然怎么会沦落街头呢。”老乞丐伤心地说道。 “对不起。”女修士感觉很抱歉,“老人家需要的是哪种丹药?” “咳,我需要一瓶火草丹和一瓶水露丹。” “火草丹好说,店里就有。这水露丹,怕是要去找找。” “无妨,我可以等。” “好。” “姑娘,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施以援手呢?”老乞丐问道。 “大概是,滥好人吧。”女修士自嘲地笑了。 老乞丐很知趣地呆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不过跟送饭的人打听了她的情况。原来这女修士名叫李妙青,云州玄真堂弟子,十七岁,尚未筑基,被派到门派的外堂来历练。 老乞丐心里有数,名为历练实为放逐。这个岁数在大门派里还没筑基,八成就是弃子了。不过,看她的神色举止倒是没有消沉阴郁之气。 还留有一份善心,难得啊。 老乞丐的眼睛里闪过狡猾的光芒。 几日后,李妙青终于买到了水露丹。老乞丐像吃糖豆一样吞了两瓶丹药,然后闭眼打坐,第二日方才苏醒。 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弥漫着臭气和污水,他直接骂道。 “该死的老驴,知道我有洁癖还非得恶心人!” 大手一挥,屋子里瞬间整洁如初。 妙青此时和乔屿呆在院子里。 乔屿正娴熟地给她煮养气茶,奇形怪状的茶具,工序也十分繁琐。妙青拿着细细长长的圆筒状闻香杯,嗅着茶香,就听到一个洪亮的老男人说道。 “养气茶,好情调呀,哈哈哈。” 说话的人正是老乞丐,人还是那个人,却又完全不同了。可谓是脱胎换骨,破茧成蝶,涅槃重生。目光锐利、声如洪钟、面色红润、举手投足颇有派头,简直就是世外高人。 乔屿看他自如地坐下,便问妙青:“这位是?” “您,自我介绍一下吧。”妙青道。 “吾乃宥阳真人。” “谁?”妙青一头雾水。 第126章 机缘 “谁?”妙青一头雾水。 宥阳真人破功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乔屿安静地煮着茶,心里也在偷笑。不过宥阳真人很快就恢复了高人模样,咳了一嗓子道。 “这位小哥来说一下吧。” “我也不知道。”乔屿无辜地看着宥阳真人,老实说,土生土长在妖界的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名号。 “罢了。”宥阳真人只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地介绍起自己的事迹。 妙青认真地聆听,原来这位宥阳真人是小门派出身,一路披荆斩棘地成为了炼神修士,精通各类妖语魔语,辅助前代妖王修订了标准妖语,大大促进了妖界的发展。走遍各界,钻研出了灵泉的几百种用途,还发现了前人未曾发现新的疆域。 “哇,好厉害啊。可是您为什么会变成乞丐呢?” “我和千筝真人打赌输了,所以被他下了咒变成炼气乞丐,只有遇到好心人才能解开。臭烘烘地呆了半个多月,差点被熏死。” 宥阳真人喝了口茶,妙青接着问道。 “千筝真人又是谁?” “我说你这孩子,天天窝在屋子里修炼都不打听外面的事吗?” “您老人家堂堂炼神修士,离我十万八千里远,见不到摸不着又不能赚灵银,打听了做什么用。”妙青理直气壮地道。 “人是个好人,就是目光短浅了点。”宥阳真人无语。 “再说,您怎么证明您就是宥阳真人?前一天还是乞丐,现在就变大能修士了?” 妙青狐疑地盯着她,脸上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字。 “哈哈哈哈哈。”宥阳真人被她气笑了,“那我带你上街走一圈,我要是假的,就赔你灵银,如何?” “赔多少?” “你说了算。” “五百两。” “成交。” 宥阳真人拉着她就出门,乔屿熄了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事实证明,他老人家的确是那个厉害得不得了的宥阳真人。好像为了打消她的疑心,特意走了好几个地方。所到之处,无不是点头哈腰笑脸相迎,就差净水泼街鲜花铺路了。 宥阳真人和妙青坐在幻天城最好的酒楼里,掌柜的免费送了最昂贵的一桌酒席。走了一下午,又累又饿的妙青丝毫不客气地开吃。 “小孩,你想不想筑基?” “想啊。”妙青用调羹盛了一块酿豆腐吹着凉气。 “既然是你破解了我的咒,我就送你一场机缘。”宥阳真人不吃菜,只倒了一杯淡茶。 “什么机缘?” “虽是机缘,可也有风险,就看你敢不敢。” “所以,到底是什么机缘?” 宥阳真人狡猾地微笑,让妙青感觉大事不妙。 源州,凯阳城。 本就熙熙攘攘的城池,因为试剑会的举行而更加热闹无比,到处都是名门世家的青年才俊。在试剑榜上毫无意外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谈燕行慢慢地随着人群往外走去。 试剑会的初试是文试,文试又分为笔试和面试。笔试考得是经文典籍、面试考得则是仙语和妖魔语。再加上公开贴榜,倒有几分凡间科举考试的意味。 云纱马车缓缓驶来,凉亭模样的车厢雕金砌玉,轻若蝉翼的纱帐绑起,中间坐着的几名妙龄女子正有说有笑。看到车中人,不停有口哨声响起,还有更轻浮的男子往上面丢手帕香囊。 “啧啧,这沐陶王家的玫瑰花也不知道会被谁摘走。” “沐陶王?修真界哪来的王?” “兄弟从小地方来的吧,这沐陶王当然不是封号而是尊称。沐陶王赵家出身源州沐陶,祖上在倾灭之战里立过大功,又陆陆续续出了不少大能修士,所以被大家尊称为沐陶王。” “原来如此。” “那马车里穿着绛色衣裙的女子就是现任沐陶王唯一的千金赵采儿,花容月貌、修为奇高、蕙质兰心、长袖善舞,被沐陶王爱若珍宝。” “确实确实,长得是真漂亮。” “咱也就看看吧。” 谈燕行听着旁人的讨论,回想着榜文上的确有她的名字,具体成绩倒是没记住。长得嘛,车虽然走远了,倒也能看个大概,是还不错。 下一场武试的内容还没公布,不知道会比些什么呢? 第127章 天空 谈燕行站在自己的飞剑上。 复试的内容很简单,飞到云岛上夺旗。比试的空域里,既有罡风也有乱流,还有灵兽和飞沙走石,而旗子只有五十个。 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的对手,谈燕行深深吸了一口气。 谈燕行腰上系着一枚紫色的特制玉符,有了它,遭到任何攻击都会安全无事,所以比试的时候可以用各种手段来攻击对手。 咻地一声,象征着出发的绿色烟花腾空燃起,乌压压地选手们如候鸟迁徙般掠过天空。谈燕行和玄真门的师兄师弟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团体作战有利于占领空域,也可以挤掉单打独斗的散修。 行程飞到三分之一,谈燕行一面御剑一面对付着各种攻击。各种法术符箓阵法盘连番上阵,还是比较轻松的。 尤其是听到啊,呀的各种惨叫,掉下去的人惊慌失措的表情相当好看。 “注意,前面有罡风。”前面一位师兄喊道。 谈燕行拓宽了飞剑,稳稳地盘腿坐下。放松了控制的力度,根据前面的人的轨迹,轻巧地躲过罡风。 这时,飞过来一片尖牙血蝠。如红色云朵般缓缓袭来,散发着恶臭和令人难受的怪叫声。谈燕行毫不犹豫地催动全力往更上层的天空飞去,尖牙血蝠的视力不佳,唯有快速躲开才能避免被伤到。 越往上的空域灵压越强,灵气越稀薄。 谈燕行用神识查探着尖牙血蝠已经飞远,才小心翼翼地往下飞去。缓了一口气,突见天地变色,到处是弥漫着土腥味的昏黄色。 谈燕行稳住心神,从储物袋里拿出灵桑纱巾包住头,裸露在外的双手也拢进袖子里。 堪比砂纸的混土被纱巾消解,却听有人嘲笑道。 “娘儿们兮兮的,可笑。” 谈燕行本懒得理这人,没想到他居然还动手。那人戴着一副铁皮面具,嗯,是比自己要看上去好看些。 不过,这也不是你随便打人的理由。 谈燕行躲过他的剑风,手腕一翻,飞出五枚凌厉迅猛的毒镖。铁皮面具躲过飞镖,刚哈哈大笑,没想到毒镖虽然落空,但那毒气却忽忽悠悠地缠绕着他不放,紧紧地包裹住他的头,直到铁皮面具从脸上滑落,那人惨叫着捂着脸跌了下去。 “啧,长得这么丑,难怪要戴面具。” 飞过黄色天空,谈燕行才解掉纱巾。行程过半,谈燕行粗粗打量着,人数大概也淘汰掉了一半。 而此时,乱流也来了。 顾不得形象,虽然他也不是很在乎这个,猛地趴在剑上紧紧抓牢。乱流不似罡风,毫无规律可循,全凭灵力和技巧。几乎眨眼间,目之所及之处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人。 聚精会神的谈燕行,躲避过几道小乱流后,还是被卷进大乱流里。不停旋转的他,感觉自己像关在笼子里不停奔跑的宠物灵兽。 谈燕行催动全力,口中念着咒,左手食指冒出血珠在虚空中画出一道符,画完的瞬间,血符陡然变大,像网子般包裹住他,然后灵剑得到了助力,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乱流,只留下一枚光点,快得不可思议。 冲出乱流带,胜利在望了。 谈燕行恢复坐姿,用手指头拢了拢吹得乱七八糟的碎发。 本想用压箱底的隐形符夺旗走人,可惜,事与愿违,登徒子调戏小美女的烂俗戏码居然让他碰上了。 不过好像不是小美女,而是大美女。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放榜那天路遇的沐陶王千金赵采儿是也。 赵采儿一身合体的黑色劲装,显得她身材更加玲珑有致。娇媚如花的脸上,神情却冷若冰霜,眉宇间那一丝丝不悦更添了几分别样的秀丽。 谈燕行瞧着这位王爷千金,好奇她到底会怎么出手对付这帮行为下流、言语猥琐的登徒子。 她在忍耐,她在等待,她在蛰伏。 “哦,引风术啊。” 谈燕行注意到她的手在悄悄地掐着法诀,动作虽小,汇聚的灵力却一点都不小。老实说,他对这种看见美女就管不住自己的人很没有好感,虽然没有抱着英雄救美的心思,但是帮个小忙添油加醋什么的也不错。 他看准时机,和赵采儿同时出手,不怀好意的抛出一大把秽土砂,被两面夹击的登徒子们瞬间狼狈不堪,咳嗽的咳嗽,当脸的挡脸,还有没站稳从飞剑上掉落的…… 赵采儿看到他的出手相助,盈盈一笑,似春花初绽,能融化三尺寒冰。 谈燕行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便不再看她,直接往云岛方向全力冲刺。赵采儿倒是有些意外,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道。 “难道今天不好看么?” 第128章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谈仙师,有人找。” 小杂役董方扯着嗓子大喊,险些把他吓到。谈燕行从房间里出来,只见董方的神情相当的八卦,还有几个师兄弟交头接耳的对着他指指点点。 “谁来找我?” “是赵采儿赵仙师。”杂役笑道。 “她?我又不认识她,来找我干嘛。”谈燕行不解。 “您去了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既然都找上门来了,不去见也不合适。董方引着路带他过去,赵采儿站在玄真堂的待客厅堂里,随意地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赵采儿今天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脸上丁点脂粉也无,素净而不减容色,更显得她艳而不俗、媚而不妖。充满灵气的双眼直接地看着她,微微抬着的下巴带着几分傲气。 董方来奉茶,余光瞥到她的笑靥,险些没拿住茶碗,听到她软糯糯地声音更是酥麻了半边身子。 “谈公子,为了找到你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不知赵道友找我所为何事?”谈燕行拿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 “谈公子急公好义,小女子当然要知恩图报。” 赵采儿用手支着下巴,明媚而天真的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皓齿。 “不必了吧,区区小事而已。” “不行哦。”赵采儿摇着头,“我不答应。” “那依你说应该如何?”谈燕行放下茶杯。 “天天闷在屋子里多无聊呀,我带你出去玩,凯阳城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说完,赵采儿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柔弱无骨的手,坚定地不留拒绝的余地。赵采儿对来看热闹的人视若无睹,带着他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罢了,我这是舍命陪女子。” 不过也不算舍命,顶多是浪费时间。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负责照顾谈燕行的董方看着赵大小姐几乎一日不落的来登门,休息的时候也和其他人讨论着,凯阳城的围观群众们也是十分好奇。 难道这朵玫瑰花就要被云州来的这小子给摘走了? 谈燕行倒是坦荡得很,该吃吃该喝喝,人家主动来邀请,又不用自己花钱,何乐而不为,反正现在是光棍一个。 就在比赛之前,他和傅筱媛分手了。说起来也是可笑,傅筱媛好好地总是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发火,说自己冷淡,说自己对她爱答不理。他诚实地说,实在是没有时间,要专心准备试剑会。她却更生气了,还拿妙青来说事。 “反正,在你心里那个炼气期的李妙青都比我重要。你宁可浪费时间千里迢迢去看她,也不愿意抽时间来陪我。” 次数多了,谈燕行脾气再好也有极限,大吵一架后分开了。 谈燕行不明白傅筱媛为何每次都要拿妙青来当靶子,而且还着重强调炼气期。是了,她是在炼气期踟蹰不前。可是交朋友又何必看修为,再说妙青也不会无理取闹。 炼气,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谈燕行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我在一起还在想别的女人,我会不开心哟。”赵采儿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蹙眉。 “想什么也要管,未免太霸道了些。” “王爷的女儿,自然要跋扈嚣张了。”赵采儿唰地打开折扇,跟白玉颜色相差无几的纤手轻轻地扇着风,姿态风流肆意。 “那我尽力吧。” 赵采儿给他斟了一杯酒,道:“最近外头风言风语,谈公子可听说了?” “嗯,有所耳闻。” “那你是怎么想的?”赵采儿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也很好奇。难道因为一次出手相助就要以身相许?”谈燕行好笑地拿起酒杯。 “如果是呢。” “赵道友沉鱼落雁、龙章凤姿,相交起来也是如沐春风。可若是男女之情,倒也没有。” “那我得努努力了。越是难才越有趣呢。” 赵采儿拿过他的酒杯,将剩下的酒喝光,青玉酒盏上留下了淡红色的口脂印。谈燕行淡定地续上酒,似是没看到一样沾着那印子喝下酒。 两人相视一笑,暧昧的氛围暗流涌动。 第129章 镜水湖 袁雨打开讯音钟,开始听录好的节目。试剑会的比赛有诸多节目实时跟进的解说和评析,不过白天要上工所以袁雨都是按时录好,晚上休息的时候才听。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羊角灯却明亮得很,刚点上的晴露香飘着似有若无的薄雾,袁雨舒服地坐在躺椅上,右手拿着略烫的茶杯,讯音钟里略带着点源州口音的男声口若悬河的说道。 “说到咱们源州的镜水湖,据说是某位上古真仙匆匆路过,身上的镜子不小心掉落,碰到凡间的土化为了这一池湖水。传说虽然带着几分遐想的浪漫,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镜水湖的确有几分与众不同的灵气。” “湖水清澈见底却滋养了不少灵物,各种植物水兽据不完全统计有几千种之多,水至清则无鱼在这里是不成立的。而镜水湖虽然名为湖,其实和大海也相差无几。试剑会武试的第二场比赛就设在这镜水湖湖水内。” “瑶瑶,如果是你,会用什么方法来在水里行走自如呢?” “水下不同于陆地,避水珠那种大路货,能留到现在的试剑会英杰们自然不需要,但是鹿正堂新出的蛟龙出水佩……” 广告还真是见缝插针啊,袁雨静等着女声说完,期间续了一次茶水,打了两次哈欠,转了若干次手环。 “……这个谈燕行选手,云州人士,玄真门弟子,结丹后期修为,出身凡人家族,长得是剑眉星目、英朗不凡、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所以和沐陶王的千金赵采儿修士一见如故、关系匪浅。” 好八卦的节目,不过措辞倒还是挺谨慎的,傅筱媛师姐听了不定会有多生气呢。 “在这轮比试中,谈燕行以过人的速度,出色的技巧,夺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细细分析后,谈燕行的优势无非三个字,快、准、狠。当其他人还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的时候,谈燕行以一手精妙的水系寻灵术率先找到了藏起来的旗子;准,面对试剑会布置的障碍和幻阵,没有任何错误,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破解之法,可见他的所学精深而广泛;狠,则是对心怀不轨妄图夺旗的人全部消灭,一剑封喉绝不留情。” “没错,比如这三旋珊瑚阵,分别用了三种不同的火系法术来破解,迷旋珊瑚用天火术、雾旋珊瑚用土火术、隐旋珊瑚用光火术。两手同时放出三种法术,法术的光和炸成齑粉的珊瑚在湖水里开出一朵朵水花,比安天节的焰火还要好看。” “水花再好也没有他挽的剑花好看,谈燕行对洪汉的攻击蜃影片段听说都卖脱销了。那洪汉仗着人多本想围攻,却未曾料到谈燕行以分剑术将自己的本命灵剑化为无数道分剑,以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迅速解决掉了众人,然后……” 男声故意停顿了片刻吊人胃口。 “以睥睨的姿态,懒洋洋地把剑往他喉咙上那么一戳。洪汉当场变色,连忙作揖求饶。谈燕行也不多计较,剑花一挽,灵剑入鞘,直接离开。” “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剩下的节目袁雨便有些意兴阑珊,倒是对赵采儿的片段听得很认真。 “赵采儿驭着月麟星雨兽,此兽万金难求,豢养的条件也十分严苛复杂。月麟星雨兽可以寻宝,攻击力极强,在水下或在陆地上都生龙活虎。而且鳞片如月光般雪白发亮,可以拿来打造盔甲,坚韧轻巧。” “有如此优秀的灵兽,赵采儿修士自是拿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月麟星雨兽,袁雨念叨着,看来这个赵采儿家里应该很有钱的样子。袁雨关掉讯音钟,走到书案前磨墨,提起笔来开始给妙青写信。 这个妙青师姐,不知怎么回事又不回信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还是照旧每隔几日便写信给她。到底她在做什么呢?也不知道有没有筑基? 哦,还得给谈师兄也去一封信,打听打听关于这个赵采儿,最好能随信附上蜃影神马的,看看有没有傅筱媛那么好看。 袁雨带着八卦地笑容写着信。 第130章 春风无痕 谈燕行揉着额头坐起来。 看着凌乱的床榻,睡得香甜的美人,静静地披上寝衣,撩开床帐下了地。他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打开了窗子,带着雨水味道的晨风让人精神一振,也吹散了屋子里七盐香的靡靡之气。 男女之间,一切暧昧试探、欲擒故纵,到最后都是为了这个结果。 水到渠成,酒水不过是借口。一夜癫狂,两人都十分餍足。谈燕行正漫无边际的想着,两条雪白柔嫩的胳膊环住他的肩头。 “想什么呢,小坏蛋。”赵采儿歪着头问他。 “在想你。” “胡说,我就在这儿还想什么。” “无时不刻不想你,才是真的相思刻骨。” “油腔滑调,不过我喜欢得很。” 谈燕行转过身来抱住她,把头埋在她浓密的秀发里,赵采儿也把玩着他的头发。之后几日,两人躲在赵府在城郊的别庄上,耳鬓厮磨,形影不离。 直到试剑会的最终结果公布。 花园里,赵采儿拿着玉简细细看着名次。她第五,谈燕行第三,头名是开天派的首席弟子贾琛。 “恭喜谈郎,勇夺第三。” “第五名也不差。” “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呢?” 赵采儿笑着,却见剑光一闪,朝他命门而去。看似凶险,其实并未使出全力。谈燕行像逗小猫一样漫不经心地躲着赵采儿的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等到她打够了,谈燕行才接过剑搁在一旁,拿出帕子来给她擦汗。赵采儿闭上眼昂着头,很是享受他的服务。 “既然成绩也公布了,那我得回去一趟。” “嗯。”赵采儿淡淡地答道。 “我也不会在源州呆太久了,试剑会结束自然要回云州去了。” “嗯。” “那你呢?” “自然是留在源州。我的人必须陪着我,不是我的人,想去哪里都可以。” 赵采儿目光明亮,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与洒脱。谈燕行看着这气质尊贵、娇媚如花的女子,很想问她,难道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不会长久的准备么? 留下,他的确不会为了她离开师门留在源州。 上门女婿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他也的确很喜欢她。喜欢她美艳的脸庞,喜欢她婀娜的身躯,喜欢她傲气的性格。 可惜,梦隐山才是他的家,是他的归宿,是他修仙路的起点。 赵采儿再好,终究没有门派重要。 既然如此,就好聚好散吧。堂堂男儿,拿得起放得下,总不能输给她吧。 “好,我知道了。”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妖界,边春城。 在院子里晾晒染色用的草籽的那如斯抬起头,看着在天空中呼啸而过的战部。最近战部频频出动,但是又没听到过哪里在打仗,还真是奇怪呢。 也许是哪个势力在排兵演习? 奇怪的事还有一件,边春城里对人族和魔族的的管控查探越来越严格。张六大哥等了整整七天才踏上传送阵离开了妖界。 那如斯也只是想了想,这种事跟她这种升斗小民关系也不大,而大多数妖界的子民也没把这些现象放在心上,继续该干嘛干嘛。而有心的人,则悄然不语,默默分析着蛛丝马迹来揣测风向。 魔界,贝石城。 十七王子临渊在王府的书房里处理着政务。他的心腹侍卫阿多善安静地走进来,单膝跪下后呈上了来自魔界首府太泽城的密报。 密报很短,临渊看完后把密报扔进火盆里,指尖飘出几缕阳极火把丝帛烧成灰,橙红色的火焰映在他的脸上却愈发显得阴冷。 “时间不多了。” 第131章 破茧 山中无日月。 妙青背着箩筐,手拿着柳枝在山间小道上缓步而行。她哼着歌,是一首轻松欢快的采茶歌。随着修为的精进,她的容貌气质也提升了不少,出尘脱俗,带着几分隐逸的飒然之气。 此处是宥阳真人的名下的一座灵山,因为山中遍布鲜花芳草和数口灵泉,宥阳真人便简单的命名为芳泉山。 妙青当日得到的机缘便是来芳泉山里泡温泉提升境界。虽然是天大的捷径,但是也有代价。泡温泉是个慢功夫,要花费很多时间。而且一旦开始便不能半途而废,要一直待在温泉里,极考验人的耐性和定力。 而副作用是隔一段时间就要昏睡,直到结丹后期才会停止。 现在的妙青已经是结丹中期,这一年她二十五岁。 在玄真门里她这样的情况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算是中等。不过妙青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而灵泉也彻底改善了她的筋骨脉络,以后突破不会像之前一样艰难了。 灵泉也只能让她突破到结丹期,妙青为了巩固好修为,索性留在芳泉山里。宥阳真人的藏书非常驳杂,妙青读得入迷的同时也开阔了眼界。侍弄花草,斗斗野兽,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开心。 回到小院里,妙青把箩筐里的花草拿出来清理干净。芳泉山孤悬海上,很多植物在别处都见不到。 “来,小孩,过来煮茶。” “忙着呢。”妙青头也不回地喊道。 “不听话。” 宥阳真人哼哼道。妙青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加快了速度,等她弄完洗干净手便去给宥阳真人煮茶。 其实她煮茶的手艺烂透了,但是宥阳真人就是喜欢让她煮。 妙青从瓷瓮里取了蓄好的露水,拿出茶饼和茶具放在桌上。露水倒进石炉里,指尖弹出一缕岩火,只消片刻水沸如连珠,妙青将碾好的茶粉投进去,然后用竹篾快速搅动,随手加了几味药花,等到泡沫涨满,茶便煮好可以喝了。 妙青舀着茶汤,天色却突然变黑了。 “嗯?我煮了这么久吗?” 宥阳真人和妙青抬头望着天空,前者面色凝重,后者面色疑惑。妙青将茶盏悄悄地放下,漆黑的夜色像深渊一样,吸走了所有的温暖,只带来无尽的冰冷和恐惧。 妙青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孩,这几天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 “知道了。” 黑夜,持续了整整三天。 妙青挑着灯芯,想着这不寻常的极夜因何而起,宥阳真人则躲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各界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而沸沸扬扬,各种流言猜测层出不穷。有说是宝物出世,有说是大能修士应劫而生,还有说是新界破空而来。 会占卜算卦观星的修士可谓是最开心的一伙人,生意好到爆。 天道盟。 于占卜一术上最为精深的神策子被天道盟高层请来,议事厅的桌子上几枚玉筹摆在那里,神策子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此事被人用大秘演术掩盖,我只能算出是妖星现世。” “妖星现世……”天道盟盟主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敢问是什么妖星?”一位长老问道。 “我不知道,即便是这个答案,老夫也是费了全力才勉强窥探到一二。”神策子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证明他所言非虚。 “今日之事,还请真人保密,不要对外宣扬。” “请盟主放心。” 天道盟盟主请他多留几日再离去,吩咐了手下人去查妖星的典籍记录,再收集各界的异动情况。 三天后,当第一缕久违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阳光居然是这么不可或缺、这么让人心安的东西。 宥阳真人站在院子里,久久凝视着太阳,然后对妙青说。 “早点回玄真门吧,这天下,怕是要不太平了。” 妙青本想斗嘴,可是宥阳真人认真而严肃的脸色,让她把话咽了回去。她乖巧的点头,道:“那我以后还能来找您玩吗?” “有缘自会再见。” 宥阳真人似乎很急促,叮嘱了她回程的路线和注意事项,又拿出准备好的分别礼物送给她。妙青没想到他这么着急,这样突然离开她还有点舍不得。 “走吧,宜早不宜迟。回到梦隐山了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这个极夜引发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要去弄清楚。” “那您要注意安全。” “放心,你自己才要多小心。” 妙青回到卧室收拾好了东西,颇为不舍得打量了这住了几年的地方,然后缓缓地下山。她回头,宥阳真人站在门口望着她,慈祥的微笑着。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妙青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握紧了拳头,头也不回地坚定离开。 第132章 夺路 汪洋中飘着一条孤零零的小船。 宥阳真人给妙青规划的路线是从距离最近的魔界转道回梦隐山,这片海域平静无波,玉叶舟的速度也极快,四天后便抵达了沿海的魔城贝石城。 妙青上了岸,抬手收起船,玉叶舟迅速变小,幻化成一枚小巧玲珑的叶形玉石。海涛拍打着沙滩,岸边劳作的魔修们肤色黝黑,肌肉结实。看到好看的贝壳,妙青弯腰捡起来,很是随性的往城门方向走去。 道边的小茶摊上,坐着一个男人,戴着顶略显破旧的草帽。点了茶水却不喝,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在等人。 茶摊老板也很好奇这个男人在等谁。 贝石城的人族不多,多半是行商的人。他出手大方,沉默寡言,偶尔有人跟他搭话也是用最礼貌的语气回答最简单的句子。 茶摊老板无聊地擦着桌子,这时男人站了起来快步朝一个女子走去。他瞪大了眼睛,那女子样貌寻常,身材干瘦,浅蓝色的袍子半新不旧倒是很整洁。 “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呢。”茶摊老板默默吐槽道。 乔屿欣喜地望着妙青,见她已经突破了修为比自己进阶还要高兴。妙青瞧着他的草帽,笑着说。 “大修士还戴草帽?怕晒?” “长得太帅,怕招惹是非。” “哟,您这长相莫非在魔界也吃得开?” “那是自然。” 两人边说边走。 “我要回玄真门了,不打算游历了。你呢?” “自然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妙青咳嗽了一下,两手拢进袖子里,带着不自然的笑容道:“跟着我没前途的,我很穷,供养不起门客的。” “没关系,我有钱。钱嘛,永远都不够花,赚就是了。”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靠什么赚银子呢。” “炼丹。” “啊,那是来钱儿快的营生。不过玄真门条条框框的规矩可不少,我师父师姐也不是好相处的人,门派里还有些看我不顺眼的对头……” 乔屿听着妙青的絮絮叨叨,只觉得像要马上成亲所以交代家中情况的小娘子,心里甜滋滋地。其实,这些情况乔屿早就打听清楚了。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哦,那就随你吧。” 妙青想着以后乔屿炼的灵丹若是记到玄真堂柜上卖,自己能不能也抽成呢?城门口,乔屿交了入城费,二人直接往传送阵走去。 “你身上的魔银够么,我要不要也去兑换些。” “够。” 不想,贝石城的传送阵停业了。负责经营此处的魔修告诉他们,不只是贝石城的传送阵关闭了,而是整个魔界的都关闭了。 “吾王驾崩,关闭传送阵是为了保证各位王子可以顺利夺路。二位还是用其他方法离开贝石城吧。” 夺路,是魔族登基的一项传统。 魔王的子女们成年后便会被派到各地独立开府,负责管理当地的政务民事,有了实际经验的王子公主们登基后也可平稳管理魔界。而夺路,当现任魔王去世后,以最快速度抵达魔界首付太泽城的人便是新一任魔王。 “魔界也不太平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人为,怎么就和三天极夜碰一块了呢。”妙青摇着头说道。 “即便是巧合,也会有人把它弄成人为。反正跟咱们不相干,要想离开,要么坐魔界公营的飞船,要么就找私人传送阵。”乔屿低声道。 “私人传送阵?”妙青挑眉,“不靠谱吧,万一出了岔子,去了什么犄角旮旯的鬼地方呢。” “那就坐飞船吧。” “好。” 二人到了飞船坊,却得知所有飞船都已离开,要等七日才能有返航的。得,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乔屿提议还是先找地方住下,又预订好了船票才离开飞船坊。 客栈大堂里,妙青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坐下,随意点了一壶茶水和几样点心。乔屿订好了上房,和妙青喝茶聊天。作为为数不多的人族,两个年轻男女显得极为显眼。 妙青不以为意,这壶魔界的银丹茶,热热的茶水口感却很清凉,放了不少糖,甜腻腻的。铃铛模样的点心,苦中带甜。另一盘贝壳模样的点心,蓬松绵软,带着浓浓的麦香。 在旁边状似无意,其实观察了他二人许久的一位魔修,终于走了过来,和气的开口道。 “在下阳昊,百物堂管事。不知道二位道友有没有兴趣替咱们走一趟镖?” “走镖?” “我想二位也知道,魔界的王子们正在夺路,所以四处都不安生。正巧本堂有一批货物要运送到太泽城,我见二位道友修为不凡,所以想请二位道友襄助一番。” 乔屿和妙青对视了一下,不置可否。 阳昊倒也不在意,拿出一枚名帖,道:“若是有兴趣的话,百物堂随时欢迎。不过,要在三天之内。” 说罢,阳昊行了一个人族的礼才离开。 黑色的名帖用金墨汁龙飞凤舞地写着阳昊的名字和百物堂的地址。妙青打量着名帖,乔屿食指敲着桌面,道。 “此事必有古怪。” “这百物堂什么来头?” “不知道,魔界我不熟。” “那先打听打听再说吧。” 第133章 上贼船 百物堂里,阳昊送走了妙青和乔屿后,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的仆人瘦猴端来一盘颜色金黄、气味清新的闻果。 他小声问道:“主子,那俩人明天会来吗?” “嗯。” 瘦猴拿起最边上的绵云果,掂在手里,道:“为什么呢?” 阳昊闭着眼淡淡地解释:“那二人年纪轻轻便是结丹期,可见修为不凡。衣着举止又毫无骄矜之气,多半是散修。这样的人最容易被财帛打动,而且背后又没有靠山,最适合咱们这次行动了。” “那若是有来头呢?有些人天生粗野,有可能是某些绝世隐修的弟子。” 阳昊睁开眼,颇为自负的说:“那又如何,签了生死状又付了丰厚的赏钱,咱们占理。即便要寻仇,也与咱们无关,谁杀的找谁去。” “更何况,咱们的靠山难道不硬吗?” “是。” 这瘦猴勉强算是阳昊的远房亲戚,大名叫代克普,因为身材瘦小,面孔尖嘴猴腮所以有了瘦猴这么个外号。瘦猴伶俐稳重,所以阳昊还是蛮看重他,愿意提点一二。 妙青和乔屿站在贝石城的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大海。太阳躲在云朵背后,天色却依然明亮。阴凉的海风吹动着妙青的衣袍下摆,神色中带着掩不住的跃跃欲试。 “我可以肯定,这趟所谓的走镖,肯定十分危险。” “但是,你还是想去。” 妙青抬手搭在乔屿的肩膀上:“知我者,乔兄也。” “我看你是待在芳泉山久了闲得发慌,而且还有银子赚,不去的话太可惜了。” “嘿嘿,有银子不赚是傻蛋。”妙青贼兮兮地笑道,“我打架的本事一般,但是保命的手段还是有的。从打听到的情况来看,这百物堂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小商行。正因为太普通了,却又在这风口浪尖去太泽城,我看,多半是跟那位王子有关系。” “同意。” “那今晚养精蓄锐,明天就上他这条贼船。” “遵命。” 乔屿夸张地抱拳,对她展颜一笑。纯粹又爽朗的笑容,看得她心情很愉快。 次日,百物堂的大厅里,妙青打量着其他人。 一个似老非老的男修,头戴宝冠,发间夹杂着几缕银丝,脸上也有着淡淡地皱纹,雪白的道袍浆洗地没有一丝褶皱,拿着柄羽毛扇,很是和气地与众人交谈。 “在下慕容明,镖州人。” “在下李真,来自云州。”妙青用了个化名。 “在下李玄,也是云州人。” 乔屿机智地随了妙青的姓氏,妙青很想瞪他一眼只能忍住。余下的三个人是妖修,一对兄弟和一个女修妖。那对兄弟是泥灭石妖,哥哥叫阿都,弟弟叫勒偿勒,白发乌肤,高鼻深目,穿着妖界最受欢迎的修身衣袍。 女妖修是赤睛鱼妖,名叫红芍,暗青色的头发编着繁复的妙青叫不上名儿的发髻,火红的瞳仁,眼角微微下垂,看了惹人怜爱,黑色的细鳞甲衣流转生光。 待众人一一签好生死状,领了佣金后便登上了飞船。 妙青站在甲板上,看着百物堂的人搬送货物。药品、灵石、武器、贝石城特产,挑不出任何古怪。 飞船稳稳地升起,向太泽城进发。 妙青的房间紧挨着乔屿,中间还有一道门可以直接到隔壁,安排的很贴心。虽然对外说是朋友,但是估计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一对。 头几天,安静无事。慕容明偶尔会来找他们俩,讨一杯灵茶喝,谈一些有趣的杂闻轶事。妙青觉得他这示好很正常,非我族类,总是不太靠谱。 这一日,黎明时分,天色未明,漆黑的夜色尚未退场。警报的铃声在飞船各处响起,妙青拿出久违的青丝剑,悬在腰间。中间门打开,乔屿穿着黑衣,身上看不见武器。 “准备好了?” “嗯,走吧。” 二人往船头走去,阳昊和另一位管事正观察着来袭的敌人。其余几位也走了出来,同样观望着。 “来敌不多,大约十人左右。不知哪位道友愿意率先出战呀?”阳昊嘴角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的问道。 “我兄弟二人愿意打头阵。”阿都自信满满地说道。 “好。” 百物堂自家的护卫也在飞船各处手持长枪,严阵以待。妙青歪着头,低声问乔屿:“你的兵器是什么?” “待会就知道了,现在不告诉你。” “故弄玄虚。” 妙青一手给了他一拳,另一只手却握紧了剑柄。 风,波动的速度变得毫无规律。 看不见的敌人,越来越近了。 第134章 试探 暗淡的红色光点,像炭盆里将息未息的余焰,划着诡异的弧度靠近。尖利刺耳的声音,带着极度不详的气息,剐蹭着每个人的耳膜。 骑着皮裂兽的妖修嘴里怪叫着,像是示威又像是嘲笑,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形飞到百步距离时猛然停住。 妙青数了数,十五人。 这伙人的头领抽出腰间的弯刀,漫不经心地挽着刀花,大声道。 “果然是肥羊啊,识相的乖乖地给大爷跪下来,缴枪不杀。” “敢问是哪一号的兄弟?”阳昊问道。 “爷爷的尊号,你小子没资格问,儿郎们,上!” 这伙人排着半圆弧型的战阵包围住飞船,出手便是杀招。阿都大喝一声,足尖轻踏甲板,凌空而起,手持重剑,朝头领的面门刺去。 阳昊和另一名管事炆利倒是闪得飞快,猫着腰回到船舱。 妙青也打起精神,青丝剑迅捷无比,又快又准的刺烂了皮猎兽的左眼。皮猎兽吃痛不住,狂性大发,骑着他的妖修分心要制止它发狂。乔屿看准时机,啪啪啪啪,弹出数枚丹药,圆溜溜的小东西刚沾到妖修的边儿,就听到“嘭”的爆炸声,接着便是皮肉烧焦的味道。 皮猎兽已死,那妖修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断臂,又气又急,居然晕了过去。 妙青看着掉下去之后不知道会摔成几瓣的妖修,啧啧地说道。 “轻敌啊,小瞧人了不是。” 慕容明的武器是带着书卷气的一支笔,时而坚硬如剑,直刺敌人;时而柔软如丝,紧紧勒死对方。刚柔并济,变化无常,打得妖修节节败退。 红芍使着弯刀,刀柄和刀鞘上华丽地镶嵌着宝石。这宝石却不单单是装饰,更有辅助技能,红色宝石可以腐蚀金属、绿色宝石可以夺取生机、黄色宝石可以释放迷雾、蓝色宝石可以放毒。红芍的刀法走得是霸道刚猛的路线,又适时地发出宝石技能,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 倒是打头阵的头领和阿都一直缠斗着,勒偿勒解决了自己的对手来帮哥哥。一打二,头领也丝毫不落下风。他见自己的手下被解决地七七八八,将刀横在胸前,狠狠地一推,震得阿都兄弟猛然后退。 头领夹紧坐骑,使出全力,毫不恋战的,溜了。 阿都咬紧牙关,正要追去,只听阳昊喊道:“穷寇莫追。” 阿都觉得很没面子,只有自己打得最吃力。阳昊倒是宽慰了他,又对众人很谦逊地行礼感谢。百物堂的人开始清理船上的打斗痕迹,妙青伸了个懒腰回到自己的船舱里。 妙青擦拭干净剑上的血后,才用小刷子给青丝剑涂灵剑油。 乔屿脱了外袍,里面套着一件同款不同色的干净袍子。她仔仔细细地涂着剑,低着头问道:“你那个灵丹不错啊,是什么?” “炸人专用,没起名字。” “我看可以叫炸人丹。” “听起来像什么小吃。” 笃笃笃,杂役敲门,恭敬地送来两坛酒,说是阳昊赏的。乔屿倒了一碗,喝了一大口,辣,咽下去后只觉胸膛在燃烧。 “好烈的酒。” 妙青嗅了嗅,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那逃跑的头领一直飞到安全的荒岛上,给皮猎兽喂了些恢复元气的丹药,才开始给上面的人写总结报告。写完,头领将纸折成特殊的形状,又加盖了好几枚灵符,才放到信盒里传送过去。 阳昊处理完事务,才略略放松地坐在躺椅上。瘦猴跪在地上给他捶腿,带着初见战场的兴奋说道。 “那几位修士好厉害啊,他们派来的人也太菜了吧。” “你懂什么,这不过是试探,看看咱们的实力如何。接下来几波,估计也都是如此。等他们动真格的,可就没有功夫喝酒了。” 瘦猴眼珠转了转,信服地低下了头。 第135章 啰嗦的信 接下来几天如阳昊所言,有几批来路不同的人马不停地试探性攻击。见好就收,并没有使出同归于尽的杀招。阳昊排了个表,轮流让他们这些人和百物堂护卫一起保护飞船。 “真他娘的无聊啊……” 妙青盘腿坐在甲板上,往嘴里一粒一粒的扔着酒味豆,带着酒味的豆子,既能解想喝酒的馋虫,又不影响任务。这还是相熟的百物堂护卫耶则推荐给她的磨牙零食,耐嚼,很打发时间。 乔屿细心地察觉到,她的心情很不好,虽然不知道原因。 原因无他,袁雨寄来的信里,写到谈燕行最新的意中人,凭借着女子的直觉,她知道这位楼琳琅姑娘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真正的道侣。袁雨啰啰嗦嗦地句子里,到处都显露着楼琳琅的好。 那种好,是很吸引男人,但是她绝对不会有的特质。 “……在清风楼终于见到了楼姑娘,她长得极美,像,不,是真正的仙女。不论是五官还是气质都美丽脱俗。比傅筱媛师姐更明艳,却不像赵采儿姑娘那样艳光四射,美得很柔和,让人感觉没有距离感和压迫感。” “……她见到我打过招呼后却羞红了脸,像红苹果一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天知道,修真界居然还有这样会害羞的姑娘,真是凤毛麟角啊。” “……她的性格也和她的长相一样,温柔如水。说话轻声细气,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举止沉稳,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像鸟儿一样。” “……上次你提醒过我之后,我也开始留心。除非他们俩先提起你,不然我绝对不说。根据我的观察,她对你还是很好奇的。” “……谈师兄和楼姑娘在一起之后似乎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按我爷爷的话讲,叫长大了懂事了成真正的男子汉了。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那修无情道的人莫非终生都是小孩子?” “……据我的小伙伴们说,傅筱媛师姐表面上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其实又生气又伤心。她院子里的杂役们纷纷叫苦,失恋的女人,尤其是自己还单着,对方却有了新欢的女人,那是相当难伺候。” “……妙青师姐你啥时候回来啊,玩够了就赶紧回山。不能因为刘司主完全放养,你就野到老是不回来。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礼物,太便宜太俗气的大路货我不要啊。” “……不回来也行,记得回信啊喂。” 妙青自苦地把袁雨写到谈燕行相关的信看了无数遍,提起笔来,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头。有时候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案前,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抬眼望去,身处异界他乡,形单影只。 可若是回了梦隐山,只会更肝肠寸断。 傅筱媛让她自惭形秽、赵采儿让她望尘莫及,楼琳琅的存在则让她黯然神伤。 妙青麻木地嚼着酒味豆,一股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从船舱处传来,妙青拍了拍手,握着剑柄往那里走去。 只听阳昊用无比恭敬地语气在和一个男子说话。 妙青自觉地退后几步,乔屿也走了过来,她悄声说道来了个人。 “什么人?” “不知道。” “怎么来的?” 妙青思考着,道:“某种秘术。” 乔屿宠溺地笑着说:“看来你不知道。” “确实。”妙青摊手耸肩。 妙青估算着时间,等到他们差不多交谈完毕才去敲门,她轻声问道,阳昊先生,您没有什么事吧? 瘦猴来开门,把她和乔屿请了进去。 上座的陌生男子,一身墨色连帽斗篷,像夜空中的星河,闪着灿烂而不炫目的光彩。只露出尖尖的下巴,雪白如玉;形状姣好的嘴唇,红润欲滴。 第136章 半遮面的妖孽 妖孽啊。 妙青感叹道,不过人家本来就是妖。她突然很想恶作剧的把陌生男子的帽子掀开,看看那张脸到底有多好看。 当然,只是想想。 阳昊介绍道:“这位是本堂的少东家,卡达。东家,这位是李真,这位是李玄。” “您好。” “您好。” 乔屿和妙青开口打招呼,陌生男子抬手行了个妖修的礼节,没有说话。雪白修长的手精致无暇,左手食指上戴着枚黑色金属戒指。没有任何镶嵌和花纹,但是一看便知绝对不是凡品。 “那我们就去继续执勤了,有事您说话。” 妙青知道这位少东家不想暴露真容,便不多呆。卡达,这是个什么名儿,咔哒,起化名也太敷衍太不走心了吧。 乔屿见她目光打量着自己的下巴,他忍不住摸了摸。 “沾什么东西了?” “不是。”妙青恶劣地笑着摇头,“你虽然生得好,但是没有那位卡东家的好看。” 乔屿愣了一下,道:“确实。” “也不知道是涂了口脂还是天生的。” “羡慕?你这样唇色淡淡地也很好看。” “也对哦,淡了才能凸显别的颜色,不过我也不化妆,太麻烦。” 少东家,真的是少东家吗?应该是上层人物。妙青继续盘腿坐着吃豆子,思量着卡达的真实身份。 另一边。 朝乾王子的巨船行驶在刀裁海里,正面临着狂风骤雨。 白天,却笼罩在比夜晚还漆黑的天色之中。能把巨船掀翻的海风夹杂着无数钢针般的戾气、海水似要沸腾般咕噜咕噜的冒着血色泡沫、暴雨似流弹砸在身上剧痛无比。 水流走向诡异,无数大大小小的旋涡疯狂旋转。船长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吃力地驾驶着,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也没有功夫去擦掉。 朝乾恨得牙痒痒地,拍着桌子道:“梧凤这个小贱人!肯定是她干得好事!” “王子息怒。”朝乾的心腹腾蛟道。 “息什么怒!那个小贱人最爱搞这种把戏!船长本事行不行,本王子可绝不能输在她手里。” “王子放心,如若不行,还可以乘虹麒兽离开此处。” “嗯。”朝乾稍稍安定了些,“船上的贵重物资也尽量保住。临渊呢,还是没找到他的行踪吗?” “暂时没有。” “都是一帮废物!” 船在这时猛地一歪,桌上的茶水洒了他一身,朝乾破口大骂。性格本就易怒的他,被夺路的巨大压力弄得更加暴躁。 他长得英武,浓眉下的眼睛硕大而浑圆,鹰钩鼻下是一张厚唇。高大的身材,穿着一件白色长袍,用锦线绣着九条飞舞的青龙。 腾蛟默默伫立在一旁,任由他用辱骂发泄着心头的怒火和不安。他生得清秀斯文,穿着茶色麻布衫子,褐色革带系在他的细腰上。然而,没有任何人会小瞧腾蛟。能成为王子的心腹,忠心不二、智计百出、心狠手辣是他最大的特点。 夺路,实在是太残酷了些。失败者,大多数都会被新王处死。极少数心软的王会网开一面,但是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幽禁就是流放。 如果不是自家主子登位,那最好是临渊王子。 梧凤公主是绝对不会放过主子的。 腾蛟暗暗为临渊王子祈祷。 梧凤公主坐在车窗边,看着手下们清理战场。一场恶战,损失了她十几个侍卫。尸横遍野、断裂的肢体散落在地上、妖血混着泥土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这伙死士,很高明的抹去了一切痕迹,让人查不出底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梧凤优雅地点了一根金丝烟,袅袅的烟雾从她的樱唇中缓缓喷出,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圆润的脸庞贵气逼人、纤长的凤眼锐利含光。红缎缂丝泥金裙,裙摆上的凤凰栖息在梧桐树上,栩栩如生。 不管是临渊还是朝乾,都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淡露,临渊王子找到了吗?” 绑着马尾穿着淡金色甲衣的女护卫单膝跪下,道:“属下无能。” “不是你无能,是王兄太狡猾。”梧凤轻轻弹了下烟灰,“罢了,让那些人收手吧。通知暗月,可以动手了。” 淡露心下一凛,道:“属下遵命。” 第137章 找 魔界的夺路牵动各方关注,真真假假的讯息如流水般奔流到各处。而这其中最关心的莫过于他的近邻,妖界之王费尔沙。 费尔沙很年轻。 银色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花叶相辉黄金王冠沉重地戴在头上。光滑的皮肤带有少年人特有的香气。眼神尚未混浊,澄澈如水的双眸,像阳光投射在湖面上,闪着对权力无比渴求的光芒;渐渐深邃的目光,像难以预料的大海,在日复一日的权力倾轧中变得复杂。 年轻的王,对自己很没有信心。 因为他的年轻,其他野心勃勃的界主对他并不信服;因为他的登位,带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所以岌岌可危。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魔界的王子公主们真刀真枪凭实力登位。 当初一共有六位候选人,最优秀的一个死于暗杀、最倒霉的一个死于突破时的天劫、最可疑的两个直接死于火拼,剩下的唯一一个对手比他还菜。 于是他就成了众妖眼中运气最好的王。 费尔沙穿着洁白的丝袍,坐在书房里,热切地看着他近来最信任的谋士。 “仁赞画,你给本王算算,魔界的新王会是谁?” 仁拿起桌上的茶杯,把里面的茶水泼在地上,他口中念念有词,茶水几番变幻,最终定格在了一条勉强类似鱼的图案上。 “根据小人的推算,临渊王子的可能性很大。” 仁的声音很沉闷。他似乎怕热怕光,宽松肥大的葛布袍子,长长的布巾包裹住头颈,只露出两只淡漠的灰色眼睛。 “临渊啊,那还不错。” “呵呵,为何呢?您与他有交情吗?” “交情谈不上,只是见过几次。老魔王的三个孩子里,临渊给本王的印象最好。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气度非凡、进退有度。” “小人明白了。” “如果是朝乾,那好对付得很,而且只怕魔界要走下坡路。如果是梧凤,那就会很棘手,而魔界的发展也难说。” 费尔沙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渍,道:“只可惜,不管是谁,都比本王有实权。我情愿投胎到为魔,也不想做这个憋憋屈屈的妖界之王啊……” “殿下请宽心。那一日,不会太晚的。” “嗯,我相信你。” 费尔沙双手握住他的手,仁恭敬地微笑,低下脑袋后,笑容却消失,只有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和杀机。 天黑后。 睡醒的妙青躺在床上懒得动弹,幸好她这个灵泉后遗症会提前有征兆,要是说睡着就睡着麻烦可就大了。 她正胡思乱想、放空脑海,似乎只有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不是落针可闻的那种静,而是什么人拿了法器把天地间所有的声响全部吸走了。 这样的静让人心悸。 妙青下意识地拍手,然而听不到掌声。 出大事了。 妙青猛地起身,深呼吸,握紧了青丝剑,微微弯着腰,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去。天色如同打翻了颜料盒,夜幕中带着几分斑斓,只是那颜色是暗沉沉的,和黑夜交织在一起,不甚明显。 穿着统一制服的妖修们浮在空中,大概有三十来人左右。这群妖穿着黑色的甲衣和披风,戴着银色的面具,阵势相当唬人。 打头的那个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她胸有成竹地喊道。 “临渊殿下,请出来吧。” 妙青想,难道那个美艳妖孽就是临渊王子? 这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百物堂的护卫们则严阵以待,卡达没有出来。为首的妖修扬了扬手里的罗盘继续说道。 “此盒中带有我家殿下的精血,只要是殿下的兄弟在场便会不停转动。所以,临渊殿下没有躲藏的必要了。还是说,您想像缩头乌龟一样藏头露尾的死。” 说完,面具妖修们一律哈哈大笑。 卡达还是没有出来。 妖修收起罗盘,道:“也罢,临渊王子何等尊贵,不愿屈尊见我等也是正常。既然如此,那就如您所愿,请临渊王子上路。” 妖修们的手上多了一只瓷瓶,嗡嗡的声音传来,无数黑色的飞虫钻了出来,直扑船上的众人。 “我的天哪,居然是噬灭灵虫……” 第138章 杀虫 噬灭灵虫。 魔界最可怕的生物之一,只要是活物便会大开杀戒,吃干抹净,不留余地。普通的攻击,非但不会杀死它,还会让它瞬间分裂出更多的灵虫。它的天敌极少,为数不多的消灭手段便是凤凰火焰和天脉之水。 妙青觉着他们这伙雇来的虾兵蟹将应该没有这两样珍稀昂贵的东西。 只能寄希望于百物堂了。 “他奶奶个熊的,什么深仇大恨,下这种不死不休的手段!”阿都骂道。 “老天保佑,我可千万不能死在这儿。” 众人不敢懈怠,全部拿出看家本事来保命。叮叮叮叮,当当当当,嗡嗡嗡嗡,嗞嗞嗞嗞。噬灭灵虫被武器攻击的声音和啃噬肉体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乔屿不要钱地扔出无数爆炸丹药,虽然比不上凤凰火焰,倒也能击退一二。妙青没有使剑,而是挥舞着一条荼白长练,如飞龙腾舞,既可像刀剑般砍杀,也可像网子般一网打尽。 这条长练是她在芳泉山时做的武器,看到一本古籍上曾有过类似的法宝,于是心血来潮的尝试看看。高峡绢丝为主体,加入了七种灵草,在灵泉里以水炼法炼制了七个月才终于成功。 “破!” 妙青大喊一声,长练瞬间化为根根细丝,而每根细丝的颜色都变成苔藓般的暗绿,七味灵草里有三味含有剧毒。细丝扎入噬灭灵虫体内,虽不能杀死它,但也让它变为僵尸,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妈的,这他娘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勒偿勒也忍不住骂道。 是啊,这么多灵虫,即便侥幸杀光了,还有这么多妖修。到时候灵力耗尽,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妙青一个。慕容明便且战且退,寻了个空子偷偷拿出他屡试不爽的瞬移灵符,打算溜之大吉。 当他的身影渐渐变淡,就要消失的时候,打头的妖修非常帅气的抬起手,一道凝实的红光射中慕容明的影子。 慕容明的身影由淡变浓,身子重新浮现在原地。 逃跑失败了,而且,还死了。 死不瞑目的慕容明七窍流血,死状恐怖。妙青心下一软,分神将他的尸体移到了飞船上。到底相识一场,弃尸荒野什么的也太可怜了。 想活不可耻,打不过就跑也是人的本能,更何况他也没有损人利己。 噬灭灵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神动摇,扑过来的数量更多了。妙青说了一句我靠,手腕一转,细丝聚拢,轻轻一抖,长练展开如九天银河, 另一手撒出无数飞镖。 黑色的飞镖像矫健的飞鱼,在长练中游走自如。洞穿灵虫身体的飞镖跌到长练里,而长练随风飞舞,飞镖再度着力,继续缠着噬灭灵虫。 妙青的额头上渐渐出了一层薄汗。 打架好玩,搏命可真不好玩。 乔屿除了爆炸丹药,也拿着一柄模样古怪的剑在砍杀。勉强可以称之为剑柄的东西在剑的最中间,长方形的金属块上镂刻着古朴的花纹,一枚类似猫眼石的宝石不停变幻着光彩。一头的剑身是细长而笔直的,另一头的剑身却是粗长而弯曲的,且在一侧带有锯齿。 乔屿的怪剑以剑柄为中心,高速转动出圆形的剑风,配合他轻捷灵敏的身法,像磨盘一样碾压着噬灭灵虫。 阿都和勒偿勒,兄弟齐心,刀剑合璧。阿都的重剑大开大合,勒偿勒的龙刀力拔千钧。兄弟二人背靠背,绝不离开对方太远。 红芍的弯刀离开了她的手,圆融自如的旋转飞舞,镰刀一样收割着噬灭灵虫的生命。她只控制着弯刀上的宝石,各种颜色的光芒轮流释放。 只是,大家都很吃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妙青对着乔屿喊道掩护我,乔屿毫不犹豫地飞身过来。妙青对另外三个人秘法传音道。 “诸位,如果愿意相信我的话,请马上回到飞船上。我有办法将这些噬灭灵虫一网打尽。” 红芍没有犹豫,阿都和勒偿勒商量了一会才回到飞船。妙青拉着乔屿的手站到船舷上。噬灭灵虫们也朝着飞船靠拢。 “飞!” 荼白长练陡然变大,团团包裹住噬灭灵虫和飞船,不留一丝缝隙,看不到外面的天空。妙青又不停歇地打出几枚飞镖,留心看便知她在布阵。 阵法已成,妙青大喝道。 “请诸位将灵力灌注到飞镖上,绝不可保留,成败在此一举。” 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进飞镖里,妙青一面控制着长练,一面飞到船的中央,她很惋惜地拿出一只酒葫芦,灵泉水如春雨般淅淅沥沥地飘出。 五星涌泉阵。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金系灵力杀伐果断,同样蕴含杀伐之气的灵泉水,如同找到了久违的伙伴,二者携手乐不思蜀的消灭着噬灭灵虫。 长练阻断了噬灭灵虫的退路。 一刻钟后,讨厌的噬灭灵虫们终于死绝了。妙青仔细确认后,才收起了长练和飞镖,无力地跌坐在甲板上,一丝鲜血从她嘴角里流出。 乔屿心疼地用袖口替她擦去血迹,柔柔地拍着她的肩头。 阿都、勒偿勒、红芍和百物堂的护卫为胜利欢呼着,面具妖修们没有预料到这伙乌合之众居然解决了噬灭灵虫。 端坐在船内的卡达,也就是临渊王子,笑了。 “不错,接下来该我上场了。” 第139章 王子施威 “殿下,外面有护卫们,请您不要去涉险。”阳昊跪着劝道。 “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实力?” “属下不敢。” “那就闭嘴。” “是。” 临渊缓缓地走了出去,依旧戴着风帽,遮着大半张脸。飞船上的噬灭灵虫尸体们被很有效率地打扫干净,他直接朝着妙青走去。 妙青靠着乔屿恢复体力,她微微抬头,临渊的红唇挑起好看的弧度。 “李真仙师辛苦了。” “确实很辛苦,我都吐血了。王子大人,我这么英勇无畏,难道不该重重有赏吗?” “好,你想要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脸。” 妙青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脸上带着好奇和期盼已久的神色。临渊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只要这个,我怕你会后悔。” “怎么会,大修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实在是太想看看你的长相了,都说好奇害死猫,只怕我还没死在外面那些戴面具的家伙手里,就先被我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了。” “那就依你。” 妙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临渊,他的瓷白如玉的手掀开了风帽,乌黑如瀑的秀发披在身后,精致的瓜子脸,浓丽的眉毛如飞剑般直入鬓发,眉骨和鼻子连成的一道如雪山般冷艳峻峭的线条。琥珀色的眼睛,似乎摄取了漫天的星斗,灿烂闪耀。 临渊淡淡地一笑,似春日的繁花、夏日的溪水、秋日的暖阳、冬日的初雪。千般风情、万种风流,皆包含其中。 妙青倒吸了一口气。 乖乖,还真是妖孽中的妖孽啊。 长成这个样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当不成王子,当个伶人也能大杀四方吧。 临渊瞧着妙青目瞪口呆的傻样子觉得很有趣,从出生起,大多数人都是以恭敬谦卑的心态对待他,迷恋他的少女,也是重视王子的身份多过他的脸。 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是能让人又好奇又吃惊,还是头一遭。 她的吃惊里只有单纯的欣赏,让他没有觉得丝毫不快,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了。” “多谢王子了。您要好好保护自己,千万别伤着脸。”妙青说完才觉得自己太花痴了,但是她是真心的。 完美的东西,绝不能有一丝损害。 “别担心,能伤到我的人,绝对不是眼前这几个小喽啰。” 临渊踱步,面具妖修们也摆出战阵来。 打头的妖修道:“临渊殿下,您终于现身了。” “是啊。没想到本王子的手下们这么厉害吧,为了防止你们狗急跳墙,我决定亲自动手了。” 说完,袖子里翻出一柄折扇,一展一扫,无形而迅疾的罡风刮向他们。 面具妖修们摆出灵蛇战阵,身形如陀螺般原地旋转,躲过了第一波罡风攻击。头领高喝一声,合击!面具妖修们统一举起各自的武器,在空中划了一道半圆后,向前刺去。 所有的剑光都汇聚在一起,冲向临渊。 面具妖修们的动作很慢,那姿态也很古怪,当那么多的剑光都融为一体,那凌厉的攻势、奇快的速度和可怕的啸音,让第一次见识战阵攻击的土包子妙青张大了嘴巴。 乖乖,这么牛掰…… 临渊很气定神闲的合起折扇,当剑光离他还有五步远的时候才开始不慌不忙的还击。 白蛇吐信,临渊手中的扇子快速地以各种角度刺中剑光;斗折蛇行,临渊又再度打开折扇,抖着手腕让它不停地扇出波浪般的气流,剑光被迫转了个方向,原路返回;杯蛇鬼车,剑光重新分散开来,而这剑光不再只是剑光,被临渊加了料。 带上幻术的剑光不要命,而是迷惑人心。绝大多数面具妖修沉浸在自家主子荣登大宝后加官进爵的幻想中,面色酡红目光迷离。 头领第一个清醒过来,暗道不好,迅速手掐法诀,甲衣似燃烧般迸发出灰黑色的火焰,面具妖修们这才统统恢复正常。 “燃甲功,真是费钱的死士啊,送你们个痛快好了。” 妙青眯着眼睛,只能勉强看清战况。 临渊用妖法将自己和面具妖修们圈禁在一处,那方小天地里风云变色,天雷之火凭空出现,朵朵盛放,横冲直撞地打乱了他们的阵型,灼烧他们的身体。 不成气候的妖修贼心不死,妄图单打独斗,也被临渊眼皮也不抬一下的轻松解决。一盏茶的功夫,面具妖修们灰飞烟灭。 什么都没有留下,让人误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靠,这么厉害干嘛不早点出来,妙青腹诽道。 第140章 王子的酒 妙青服了乔屿给的灵丹,又打坐疗伤了半天便恢复如初了。阳昊亲自来传达临渊的口信,说是临渊邀请她喝酒。妙青挠了挠耳朵,问道。 “带上李玄一起成吗?” “可以。” 妙青对着中间的房门喊道,出去喝酒啦。 乔屿应声而来,他换了套行头,不是修身的战斗衣袍,也不是平素他穿惯的泛旧衣裳。而是一件暗青色竹叶纹直袖圆领袍,头发用一根同色丝带绑成马尾。 纤腰束玉带,左边挂着暗金色储物袋,右边挂着一件金什件。那金什件十分精巧,刻着竹叶纹的椭圆金牌下有七条金链,每链各缀一物,分别是剪、刀、剑、箭、盒、瓶、觿。 又清爽又飒然,直把妙青看呆了。 乔屿不以为意地微笑,抬抬下巴示意道可以去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啊,您老人家这么打扮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妙青边走边打趣道。 “没办法,临渊王子太帅了,我再不好好打理自己,怕你就要被他拐跑了。” 妙青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好笑地说道:“我虽然肤浅喜欢看美人,但是不会轻易就动心的。” “那我便安心了。”乔屿展颜一笑,整齐的牙齿雪白发亮。 临渊坐在飞船最顶层的房间,窗子全部打开,可以尽情欣赏夜色。妙青进到屋里来时,便瞧见他正看着窗外沉思。 炉子上热着金旗酒,除了定胜糕和长盛饼,其他的菜妙青都不认识。阳昊为三人斟酒后正要退到一旁,妙青便开口问了。 “阳管事,这都是些什么菜呀?” 阳昊微微躬身,一一介绍道,吉星高照是蜜炙虾球、吉庆满堂是红烧排骨、龙凤呈祥是酱野鸡肉和酱野蛟肉双拼、鸿运当头是山珍狮子头、事事如意是清炒豆芽、一路通顺是凉拌鲜藕。 “他们都比较迷信这个,让二位见笑了。”临渊笑道。 “可以理解。”妙青思量着待会先夹哪道菜。 “来,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感谢二位今日倾囊相助。” 三人碰杯,妙青慢慢地喝干,热热的金旗酒不是很烈,滑过喉咙落到胃里倒是像棉花一样柔软妥帖。 “二位到了太泽之后有何打算呢?” 妙青正嚼着一颗吉星高照,于是乔屿只好开口道:“任务完成,拿钱回家。” 临渊看向妙青,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李道友慢慢吃,不够还可以吩咐人去做。” 妙青捂着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傻笑。宫廷菜?应该叫王府菜,手艺真是没的说,刀工、火候、配料、选材都是一等一的好。 美男当前,妙青用最斯文的吃相消灭面前的佳肴。 “如果二位愿意的话,不如留在太泽,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乔屿转动着掌间的酒杯,道:“急流勇退,方是正道。” “富贵险中求,也是捷径。” 临渊审视着乔屿,乔屿观察着临渊。 片刻后,临渊先朗声一笑,举起酒杯道:“不着急,二位可以慢慢考虑。我这里永远欢迎你们。” 说罢,豪气地干杯。 妙青啜了一口酒,道:“您对付那帮戴面具的家伙的大杀招,是什么法术?” “是空中天火。” “好普通的名字,人族也可以修炼这个法术吗?” “不太清楚,不过据我所知,人族也有类似的法术。” 妙青点点头,心里想着赶明儿回了梦隐山要好好查查典籍。余下的时间里,三人谈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那些敏感的人和事。 酒宴结束后,临渊站在窗前,冷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昼伏夜出的鬼魂,凛冽、凄美而诡谲。送完妙青乔屿的阳昊回到屋子里,在一旁等候吩咐。 “你觉得他们俩怎么样?” “勇敢、果断、手段百出。看功法,似乎不是师承一派。来历不明,是敌是友很难说。”阳昊诚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你觉得今天的人是谁派来的?” “应该是梧凤公主。” 临渊无声地一笑,抬手示意他退下。梧凤知道自己又失败了的话,朝乾就很危险了,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天呢。 临渊长长地叹息,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兄弟,还是为了这手足相残的无常命运。 第141章 迷宫 朝乾死了。 多活了七天。 玉简是雪白的,可临渊总觉得能在那上面看到朝乾的斑斑血迹。里面的蜃影,他只看了一次,看的很认真,不放过任何细节,然后便丢在一旁任凭它落灰。 梧凤派人送来的,蜃影亦是她录得。 想要动摇他的心志罢了。 临渊闭上眼睛,那一幕幕攻击浮现在他脑海里。 成千上百只刺魔章鱼围住了朝乾的巨船,腐蚀力极强的墨汁如喷泉般将巨船从海水中托举起来。当船上的众人忙着砍杀刺魔章鱼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一座银陨宙铁制成的牢笼从天而降,锁住了他们。 此时,梧凤的一名手下,一袭红裙,披发赤足,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醒目地如同地狱之火。她将一枚金环举过头顶,口中吟唱着曲调悲惨的歌谣。 金环里多了一道门,那门无声而开,钻出来的却是无数条恶鬼凶魂。 鬼魂们很有分寸的只攻击着牢笼里的妖修,黑色的影吞噬了白色的人,只见鲜红的血。 鸣金引鬼术。 只要稍稍被碰到一丝头发一寸肌肤,便会暴毙,神魂俱灭。死后不能转世轮回,是彻彻底底的消散于世间。 朝乾被手下们拼死送到了牢笼边上,他努力地想要钻出去,可是大半个身子已经被啃食干净。 他仅剩的手臂直挺挺地指着虚空,凄厉地大喊道。 “天要亡我,我堂堂魔界王子,居然要死在梧凤这个贱人手底下,我不服!我诅咒你夺路失败、不得好死、永生永世不能飞升,哈哈哈哈……” 涌上来的鬼影越来越多,他的身体越来越少,连指甲盖都没有留下。 临渊睁开眼,耳边依旧回荡着朝乾最后的笑声。 真是干脆利落,不留余地啊。 论狠辣,自己真是比不上梧凤。 “你们可别让我失望啊……” 临渊等待着消息。 梧凤公主端坐在马车里,她的手下们不是垂头丧气,就是焦虑不安。刚刚解决掉了朝乾王子,结果一时大意掉入了临渊布下的陷阱里。 以整座妖城为迷宫,其中包含了大大小小的幻阵、妖兽和杀手。 好气派的手笔。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侍卫。砍岭妖城已经存在了很久,临渊大概是从独立开府时便一点一滴的布置起来,即便是砍岭城的老居民也难以发现某些变化。 “真以为我走不出去吗?” 梧凤自信地微笑,给了侍卫们信心。 是的,公主殿下英明神武,肯定能走出这个破迷宫的! 一只黄槽兽挡住了她们的去路,马身鹤翼、红喙三足,正低着头打理着它的羽毛。梧凤不动声色地随意点了几个侍卫,让她们献出自己的性命。 没有人反抗。 她们一一走向黄槽兽,为首的女子最为勇敢,她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像圣女献祭一样壮烈地举起手,黄槽兽嘹亮地嚎叫,然后啄住她的手,眨眼间,方才活色生香的女子便成为枯萎苍白的干尸一具。 也有胆小害怕的人,但是她们不敢退却不敢逃跑,或低声啜泣或嚎啕大哭,用眼泪来迎接死亡。 饮过七个人的血,黄槽兽心满意足地振翅离去。 车队继续向前,梧凤不阻拦其他人去收尸。凭着梧凤手中的阵盘,她们躲开了几条死路。眼前的三岔路口,阵盘测不出最安全的方向。 梧凤观察了一会,指了最右的那条路。 这条路通向的是城中村,脏、乱、差、臭、堵的贫民区。街道上堆积着垃圾和粪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怪味,让爱洁的梧凤忍不住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淡露不自觉地回头,退路消失了,所以只能向前走。 她抓紧了袖子,屏气凝神地看着周围。 第142章 灯火阑珊 乔屿感觉到眼前这帮人不是同一伙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打法,即便他们努力隐藏还是暴露了身份。 是妖界的人。 和之前那些伪装成妖修的魔修不同,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难以改变的。妖修都来横插一杠子了,人族的修士还会远吗? 乔屿依旧扔着爆炸丹药,手中拿着一柄寻常的雁翎刀,收割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乔屿对妖修的套路再熟悉不过,而且与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魔族一对比,简直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这伙妖修没有恋战,见势不妙夹着尾巴溜了。 只剩梧凤的人。 临渊从房间中飞出,先声夺人,使出了一招灯火阑珊。 转瞬入夜,星星点点的烛火飘浮在空中。烛火蹿出几缕火苗,直上云霄,迸发成绚烂的烟花,又像流星雨般散落下来。 妙青略微放松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她的敌人们却手脚并用的防守着每一点落下来的烟火。灭睛之火可不是闹着玩的,像森林中色彩斑斓的动物,美丽但有毒。 “是不是美人连法术都走赏心悦目路线呢。” 烟花还在绽放,此时灯火旁又出现了许多女子,沉鱼落雁、珠翠满头、婀娜多姿、环佩摇曳。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只见那妩媚多情的人儿,不是娇滴滴地送上飞吻,就是大胆地扔出香帕。 男女通杀,连女魔们都失去了清醒和理智。 乖乖,妙青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该怎么破解?很明显,这是针对每个人心中的欲念。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也许是贪图皮相,也许是真情真意。 除非是修炼到极致的无情道修士,不然绝对会中招。 妙青偏头望向临渊,黑衣如墨的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战场。 可千万不能得罪他。 有修为不俗的魔修率先破解出来,召唤出了本该早早出现的冰蛟。白得透明的冰蛟腾云而来,呼啸中喷出带着冰粒子的水气,浇熄了一些烛火。 灯火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女子静静地走到角落里,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模样。雪藕般的胳膊捧起烛火放到面前,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粉面朱唇,她便毫不留恋地吹灭了烛火。 女子消失了。 妙青感觉耳边那“啪”的一声是她的错觉,但是随着灯火和美女们一同消失,那些尚未从心中的欲念中挣脱的魔修们或死或伤,心神俱震。 有的原地打滚,有的七窍流血。 死掉的人像漏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从空中跌落。 召唤来的冰蛟也成了纸扎的老虎,化为齑粉,纷纷扬扬地飘散着。妙青伸出手臂,冰蛟的粉末落在掌心里凉凉的,半透明的颜色还怪好看的。 已然不成气候的魔修们贼心不死,还想绝地反击。却被雇佣来的修士和临渊的手下们砍瓜切菜一样的收拾了。 不是敌人太菜,而是王子太强。 另一边。 梧凤公主的车队困在城中村里第三天了。 城中村的布局十分简单,中间一条笔直的路,两边是各类房屋。然而,这条路令人绝望的没有尽头,似乎能走到天荒地老。 那些破破烂烂的屋子里,不知道埋伏了多少杀招,敌暗我明,她们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东南角,敌袭!”淡露第一时刻喊道。 这个刺客将自己包裹地严丝合缝,手套和袖口连为一体,面巾和领口缝着细密的针脚,藏头不露尾。 刺客的武器是一把冬木琴,琴杆细长,音箱扁平,上有八根钢丝弦。 他的手指扫过琴弦,砂纸一样粗糙的琴声摩擦着众魔的心神。几名侍卫排成一行,飞身持剑,冲向蒙面刺客。 刺客喉咙里发出低哑的笑声。 他随便拨动了一根琴弦,只听琴声响起,刮起一阵旋风,风中出现了数量相同的几名带刀之人。 刀剑相撞,有形无实的人难以消灭,而它们的杀招却是刀刀见血。 第二波、第三波侍卫迎头而上,分别采用了不同的队形,蒙面刺客还是每次只拨动一根琴弦。 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淡露坐不住了,她跃过厮杀的人群,只取蒙面刺客。 蒙面刺客有所感应的抬起头,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的站立,将冬木琴斜置于怀中,左手持琴按弦,右手弹拨。 一串炒豆子般激烈短促的琴声。 小小的飞刀如雨,刀柄上的红穗子鲜艳如血,淡露挥舞着剑挡住每一柄飞刀,没能挡住的也只是割破了她的衣袍。 三十步,淡露的剑闪着寒光。 刺客轻捻琴弦,琴声如情人间的絮语般婉转低回。 圆圆的飞花如雪,正是定情所用的红色玫瑰,淡露的剑气化为虚天之火,点燃了每一朵玫瑰。而已经近身的花瓣穿透了她的衣袍,给她的肌肤留下淡红色的灼烧斑痕。 二十步,淡露眉头紧锁。 刺客猛地拢起琴弦,声如九天瀑布飞流直下。 长长的银枪如风,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淡露的背蜷缩起来,像蓄势待发的豹子,待银枪逼近,剑尖精准无比的刺破了银枪,劈开了枪头穿破了枪杆,让它四分五裂。 十步,淡露全神贯注。 刺客快速地轮指,轰隆隆地雷声亦不过如此。 孤月凌空,江水渺渺东流去,紫面獠牙生有龙角的男子,在空中肆意飞行,拿一对金钹,合击之时便会电闪雷鸣。 “且慢。” 梧凤掀开车帘,站直了身子对刺客喊道。 淡露硬生生地暂停了攻击,收势太快反而伤到了自己,也只能咬牙硬挺着。 “这位道友,莫不是出自如缕派?” 刺客没有回答。 梧凤不以为意,接着道:“临渊能请得动你,我想我也可以。他应该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而是要拖延住我的脚步。既然如此,那还请你就此收手,咱们不妨结个善缘。” 梧凤自信地扶了扶发鬓,道:“毕竟,谁能登位还难说呢。你就这么相信临渊一定会成为新王吗?” 刺客依旧沉默。 “我不想看你和淡露两败俱伤,太可惜了。爱才之心,我可一点都不比临渊少呢。” 梧凤格格地笑着,像天真明媚的豆蔻少女。 刺客按住了琴弦,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影才淡淡地消失。淡露长呼了口气,吞了颗疗伤丹药,收起剑回到马车旁,跪在梧凤面前请罪。 “属下无能。” “起来吧。” 梧凤在双手手腕上各戴上一枚玉镯,道:“让她们都准备好,我要施雨了。” “是。” 梧凤飞到车顶。 她闭上眼睛,手臂轻轻摆动如风吹杨柳,蓝玉手镯莹莹发亮,催动了水行灵力,天地间的水流全部奔流到这杂乱不堪的城中村。 “让干净的水淹没此地,冲刷走所有的肮脏吧。” 车和人已经飞到空中,水流缓慢而无法阻挡地渐渐升高。一直萦绕着的灰尘和臭味终于消失,当最高的屋顶也被淹没的时候,梧凤的罗盘指出了新的方向。 她飞回到车厢里,车队向着新方向而去。 一切一定还来得及。 第143章 到达太泽 太泽城。 恢弘壮阔,是妙青对这座魔界都城的第一印象。 高城深池、楼宇森严,六边形的城墙因为年深日久的风吹日晒而有了古朴沧桑的味道。明曜宫坐落在最中央,殿宇厅堂、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无不精雕细刻、飞阁流丹、美轮美奂。 魔族尚黑,明曜宫以黑色为主色调,搭配其他或绚烂或清淡的颜色,庄重而不失华丽。 太泽城划分为六大坊,六条主干道以明曜宫为中心点呈辐射状分布,而城中的其余建筑也受到了城墙布局的影响多为六边形,生活区商业区规划的泾渭分明。 百物堂的飞船从空中缓缓降落,贴着地面滑行,阳昊骄傲地竖起了临渊的旗帜。城门口的侍卫核实了他们的身份无误后,兴奋地燃起了准备已久的烟花。 他们的新王来了。 随着烟花升空,城楼里的侍卫也撞起了钟。雄浑的钟声不疾不徐地响起,要足足撞上一百零八下。 换上了王子衣冠的临渊,威严地站到船头,不苟言笑地张望着围观的人群,接受着太泽城的膜拜和欢呼。 妙青倒是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船舱里,没有去凑热闹。 乔屿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看书,妙青看到封皮上的《云州府志》四个字便笑了,刚要开口打趣他,储物袋里的信盒便有了动静。 “我去,这臭小子居然来太泽了!” 妙青摇着头,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信很短,一会儿就能看完,但是她舍不得移开目光,看了一遍又一遍。 乔屿夹好书签,合上书后才问道。 “是谁来了?” “是我们家小师弟,袁雨。不过他这个雨,是下雨的雨,俗得很。” “那咱们待会和临渊殿下告别后就去见袁雨吧。” 妙青放下信纸,脸上笑意全无,道:“只怕没那么容易脱身。平安到达太泽夺路就结束了?朝乾王子没了,但是梧凤公主的死讯到现在还没传来,变数大得很啊。” 乔屿点头同意她的说法,道:“可即便如此,咱们两个初来乍到,可谓对太泽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了解,又能帮上什么呢,只要找好说辞应该会让咱们走人的。” “那现在就想,必须得是他无法拒绝,无法挽留的理由。” 二人闷头商议着说辞。 明曜宫,丹阳门。 飞船上所有的人都必须下来,步行进入明曜宫。 作为雇佣来的编外人员,妙青和其他几人都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宫内的官员们早已备好卤簿仪仗等候临渊,红衣侍从执举金瓜、宝顶、幡幢;黑衣侍从执举六面龙旗;白衣侍从们手持皮鼓、箫笛、金钲。 因为尚在丧期,所以乐器一律不能奏响。 临渊随着仪仗安静地走向太极殿。太极殿上的王座正在等待着他,饶是他心性沉稳,此刻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一刻,他的眼中只看得到那张象征着魔界至尊的王座。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太极殿的砖石,迈过王座下的台阶,终于,坐到了那梦寐以求的位子上。 众人跪下,虔诚恭敬地齐声大喊:“拜见临渊王子,吾王千岁。” 啊,我还是临渊王子。 明日在太极殿举行册封礼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新王。 临渊觉得王座稍稍有点硬,该换新的垫子了。 “诸位请起。” 妙青因为无聊而放空思绪,一直等着临渊忙完,结果被侍从们请到了一处闲置的宫殿休息。好吧,人家堂堂魔王,只能客随主便了。 乔屿翻出《云州府志》继续读着,妙青则吃着宫女们奉上来的灵茶点心。 待临渊忙完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他抚摸着墨锦手书,颇有些自恋地看着上面写着的自己的名字。然后,他突然把手书搁在一旁,推开了窗子,抬头望着星空。 喃喃自语道,亲爱的妹妹,你还是来晚了。 第144章 登基大典 梧凤公主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到了太泽城。 太泽城笼罩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氛中,今天中午魔界便要迎来他们的新王。举目所见,无不是花团锦簇、彩旗飘扬,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梧凤冷笑着。 负责驾车的淡露有些灰心丧气,临渊王子的迷宫实在是布置的精妙,公主殿下耗费了无数法宝和秘技才终于成功走出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她捏紧了缰绳,心下忐忑不安。在丹阳门迎接她们入宫的只有管事炆利和两名侍从,炆利语气虽然依旧恭敬,但是眉宇间却是掩盖不住的骄傲飞扬。 “公主殿下,请您的手下们暂时到永和宫休息,不必带这么多人去见我家殿下。” “可以,不过淡露要随我一同去。” “这是应当的。” 一名侍从带着其余人去了永和宫,梧凤和淡露随炆利去紫阳殿见临渊。临渊穿着王袍,不过没有戴王冠。梧凤很识相地行了臣子礼,临渊则亲切地把她扶起来。 “妹妹来了,可让我好等。” “王兄,我还是可以参加你的登基大典吧。” “自然,毕竟这世上,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梧凤听到这句话,脸色惨白,神色凄惶,临渊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兄妹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绝口不提关于如何处置梧凤的问题,没多久她便被请到了偏殿休息。 正午时分,登基仪式开始。 盔甲闪亮的英武禁军把守着明曜宫的各处宫门和要道,锦袍华丽的銮仪侍卫在御道两旁执举着正式的法驾卤簿原地待命。 沐浴焚香后,临渊更换上衮冕。五色玉珠九旒冕,织金绣银玄色衮衣,上衣绣着日月山河、下裳绘着龙凤星辰。革带上系着玄、黄、白、赤、绿五彩大绶,并玉钩、玉佩,金剑。年轻英俊的王子,变得威严可畏,令人不敢直视。 临渊从紫阳殿出发,首先来到了英灵宫。在历代魔王的牌位前,行三跪九叩大礼,敬告受命。他的动作极为优雅,腰间的饰物只发出了极微小的碰撞声。 跪拜完毕,临渊登上了金龙车。 导驾仪仗由六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居前,十二名举着黑龙旗的銮仪侍卫居中,紧跟着的又是十二名骑着骏马手持弓弩的的銮仪卫。 引驾仪仗由十二名手执宝刀的侍卫居前,浩浩荡荡的鼓吹乐队居中,旌旗招展的旗阵殿后。 然后便是临渊乘坐的金龙车,是整个仪仗的核心。驾车的是临渊的心腹侍卫阿多善,马车前后有十二位骑士环绕守卫。骑士后面是禁军方阵和执举玄幡绛幢的仪仗方阵。 魔王车架后又是一组鼓吹乐队,最后面的是从太泽城居民里挑选出来参加登基大典的平民后卫部队。 到达太极殿后,仪仗队的鼓吹乐队停止演奏,而太极殿内的乐手们开始演奏新王登基的雅乐。太极殿的玉案上摆着玉玺、传位诏书、墨锦手书。 临渊下了金龙车,穿过广场上的人群,迈进太极殿,慢慢地走到玉案前,在传位诏书和墨锦手书上盖上玉玺,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坐到王座上。 音乐停,等候多时的人们开始行朝贺礼,当然也包括梧凤公主。三跪九叩礼,君臣位份明。从此以后,他是君王,她是庶民。 接受了百官和四方朝贺后,临渊昭告天下。 我,临渊,是魔界唯一的王。 太泽城开始了三天三夜的狂欢庆贺,商家们借机促销赚钱、平民们讨论着新王的过往、贵族们揣测着新王未来的举措、少女们则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英俊潇洒的新王的女人。 妙青回到流云阁,一边捶腿一边后悔地说:“太麻烦了太麻烦了,劳什子登基大典居然这么慢这么久。果然,凑热闹要付出代价。” “魔王登基可遇不可求,我看临渊能活个几千年不成问题,等他的孩子们登基,只怕咱们早就不在了。”乔屿笑着说道。 “呸呸呸,我可是要飞升成仙的人,活个几万年绝对不成问题。孩子嘛,你说临渊会纳多少个女人?他老爹可是只有两个。” “这我怎么知道。” “那你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梧凤公主吗?” “依我看,应该是幽禁吧。” 妙青捏着下巴沉思着梧凤公主的未来。 第145章 心软 梧凤公主坐在窗子前。 双手交叠搁在膝头,神情安然,似乎是在发呆。 淡露想,公主的余生都要在这雨花楼里度过了。她的心头微微有些发堵,想要找点事情做,可是空荡荡的宫殿里,只有寥寥几样家具和摆设。 阳光透过缝隙,斜斜地照射在地上,空中的灰尘慢慢地飞舞着。 一个时辰前。 梧凤脱去了她往日里穿着的红色公主服,换了一身素淡的棉布袍子,去见了魔王临渊。紫阳殿里,临渊搁下笔,他身上是一件玄色湖丝圆领龙袍,头上是一顶乌金攒珠冠,长案上堆满了要处理的玉简和折子。 梧凤行过礼后,直挺挺地站着,扬起下巴,不肯低头。脸上未施脂粉,头发只用了一根丝带绑在脑后。他倒是第一次见梧凤如此打扮。 凤凰再落魄,终究是倔强骄傲的。 “怎么这副样子?难道我还会杀了你不成?” “梧凤不敢。” “哦,不过我的确没打算杀你。” “王兄是要幽禁我吧。”梧凤目光微微闪动,“我只有一个请求,我不想去仙游宫,我想待在雨花楼。” “雨花楼啊……”临渊沉吟着。 仙游宫,是历代夺路登基失败的王子公主们的囚禁之地,死了太多心怀不满的人,关了太多神志失常的人,所以无比的阴森、可怕、诡异。 雨花楼,是梧凤年幼时的居所,明显是个更舒适的地方。 临渊看着自己的妹妹,许多早已被他遗忘在时光深处的往事一一浮现。他和她一起荡秋千,秋千架上缠满了紫藤花;他和她一起踢皮球,小宫女们笨拙地追在后面怕他们摔倒;他和她一起玩从妖界来的新玩具,玩到连饭都忘了吃…… 临渊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个娇小可爱的妹妹与眼前站着的梧凤重合。 她长高了,她也长大了。不再天真、不再单纯,变得复杂、变得深沉。做了很多事、沾了很多血。 可她终究是他的亲人。 曾经如同骄阳般的公主,此刻也不过苍白脆弱,如风雨中摇摇欲坠的一枝花朵。 “好,我答应你。” 梧凤跪在地上,又凄凉又感激地笑着谢恩。 “也可以再带上一个侍从。”临渊顿了顿,“你,去吧。” 梧凤依旧抬着下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紫阳殿。 临渊阖目,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似乎刚刚的对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静悄悄的紫阳殿里,老道的侍从们察觉到了主君心绪不佳,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将存在感化为零。 只不过,他到底是日理万机的王,很快便平复了情绪,继续处理政务。一直忙到三更天,才回到寝宫休息。 临渊弹起了梧桐琴。 一曲《残阳乱鸦》弹到一半,变故突生。他双手按住琴弦,琴弦静止而琴声未绝。他微微皱起眉头,抬步向外走去。 是当日拦击过梧凤公主的蒙面刺客站在那里。 临渊笑了。 “能请得动你,想必那人一定开出了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蒙面刺客微微地点头,那动作僵硬无比,若不留神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抬起手一挥,地上的灰尘聚拢成字迹。 “燕里花深。” “呵,没想到真的有这个东西存在。看在咱们老交情的份上,告诉我,你是要取我性命,还是?” 灰尘字迹变换。 “阻止你。” “既然如此,请。” 燕里花深是一首上古乐谱,仅有残卷存世,是所有通习音律的人梦寐以求之物,据说有通天彻地、欺神瞒鬼之能。蒙面刺客斜抱着冬木琴,临渊翻出一把乌瑟琴,气定神闲地调音上弦。 浓得化不开的黑夜,如深渊般吞噬着一切光亮,明曜宫的宫灯尽职尽责地燃烧着自己,对抗着无边的漆黑。其他各处,也不详地响起了刀剑相击之声。 是谁请来了蒙面刺客? 他们阻拦自己想做什么? 临渊按下了疑虑,先专心对付蒙面刺客要紧。 气氛凝滞,谁也不肯率先出招。 第146章 雨屿相见 袁雨完成了手头的活儿才去找妙青。 他知道妙青暂时脱不开身,于是请太泽城的玄真堂堂主帮忙托关系进了明曜宫。在丹阳门经过重重检查,跟随一名小侍从往流云阁走去。 明曜宫里的花草树木因为新王的上任而生机勃勃,来来往往的臣子侍者们在大局已定的安心中也没忘记素日里的谨慎小心。 妙青站在门口翘首以待。 许久不见,她气色很好,一袭葱白色纱衣,头发还是盘成圆髻,斜斜地簪了一支银钗。她眉开眼笑地拉起袁雨的双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可算来啦,走,咱们进去说。小笛子,谢啦。”说完,随手打赏了引路侍从一锭灵银。 进了正堂,坐着一个袁雨不认识的男子。 “阿雨,这位也是阿屿。他姓乔,单名一个屿字,不过是岛屿的屿。” “你好,我是乔屿。” “在下玄真门袁雨,见过乔道友。” “这几天总是听妙青提起你,终于见到本尊了。”乔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是吗?妙青师姐没少说我坏话吧。”袁雨八卦地瞧着乔屿,“不过妙青师姐可没跟我提过你,师姐,你不会是要金屋藏娇吧。” “噗。”妙青喷出了一大口灵茶,“小孩子家家地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欠揍。” “金屋藏娇不敢当,只愿为李姑娘效犬马之劳。”乔屿面不改色地说道。 袁雨听完,脸上的表情更八卦了。 袁雨和妙青又聊起了门派里的事,乔屿在一旁很有耐心地倾听着,他拿出一堆别人托他带来的礼物。周露的存雪瓶、饶半夏的首饰、宋婉若的点心、曾峮的阵盘、谈燕行的剑丸,还有,楼琳琅的麟血石。 妙青单单拿起那枚暗红色的麟血石,道:“楼姑娘有心了。” “那当然,她这个人很细心很周到呢。” “连你都赞不绝口,想必一定是位蕙质兰心的淑女。” “他们两个,我看哪,好事已近。” 妙青的指尖忍不住用力攥住麟血石,道:“那看来我得早点准备好礼物了。” “可不是,你说送什么才能既不落俗套又表示心意呢。等离宫了好好逛逛太泽城,备不住能遇到合适的贺礼。话说回来,魔王打算什么时候放人啊?” “快了,登基大典都结束了,也没什么要用我们这种来路不明的外人的地方。” “什么来路不明,师姐堂堂玄真门织绣司关门弟子……” “喂喂,谁是关门弟子,话可不能乱讲,我师父他老人家要是听到,有你好受的。” “我们都是这么猜的,这些年刘司主也一直没招新弟子啊。” “师父自有打算,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哦。” 接下来,三人逛了逛明曜宫内可以去的地方,用过饭喝过茶,直到妙青被红芍叫走,流云阁里只剩下了他和乔屿。 乔屿摆出了棋盘,笑着问道:“袁道友会下棋吗?” 袁雨抓抓头,道:“会是会,但是只会个皮毛。” “无妨,反正是打发时间。” “好啊,不过你也别叫我袁道友了,太见外了。师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也叫我阿雨吧。” “那阿雨也可以随意叫我。,老乔、乔屿、乔兄,你挑一个顺口的。” “乔兄。” 乔屿执黑,袁雨执白。袁雨一边思考着如何落子,一边打量着乔屿。如果说谈燕行是名门正派里熏陶出来的翩翩佳公子,那乔屿便是混迹江湖的落拓侠客。随意的发型、泛旧的衣衫、古怪的腰链,却和他那张英气俊朗的脸相得益彰。 “你喜欢师姐吗?” 乔屿拈着一枚棋子,认真无比地说:“是,很喜欢。” 袁雨啊地一声倒抽了一口气,道:“那师姐呢?” “不,她还没有喜欢上我。” “乔兄,你要努力。”袁雨把手重重地放在肩膀上,“我会为你加油的。对了,你有什么好奇的,想要了解的,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咱们今天才见面,你就这么相信我。”乔屿落子,笑得意味深长。 “我相信师姐,她贼精贼精的,一定不会看走眼。更何况她能让你一直跟着,说明乔兄在人品上还是没有问题的。” “哈哈。” 于是乎,在外面的妙青完全不知道自己亲爱的小师弟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这盘棋下了很久,直到入夜,说的口干舌燥的袁雨喝干了整整一壶灵茶。妙青还没回来,乔屿神色微凝,放下了棋子。 他起身走到门口,右手握住了左手的袖口,张望着夜色。 袁雨问道:“乔兄,怎么了?” “怕是有人闯了进来,阿雨,拿出你的兵器,做好迎敌准备。” “啊?明曜宫还能被人闯进来?那师姐怎么办?”袁雨猛地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找她。” “稍安勿躁。妙青暂时不会有事,你贸贸然闯出去反而不安全。到时候她回来了没见到你还要再出去寻你。” “那怎么办。” “这些人肯定是冲着魔王来的,先看看情况再说。” 袁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 第147章 逃离雨花楼 翠微宫离雨花楼很近。 红芍、阿都、勒偿勒三人被暂时安排在此处。红芍这几天也闲得发慌,那对兄弟又是标准的糙汉子,毫无共同话题。她拉着妙青聊天,还拿出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来玩。 妙青也觉得她怪可怜的,便很耐心地陪着她。 当她们俩也发现情况不对时,还未来得及通知阿都兄弟,敌人就破门而入了。 典型的刺客打扮,夜行衣,包裹住整个头颅的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寒光闪闪地钢刀,废话一句没有,直接刺向心口。 叮,妙青横剑一拦。 另一只手,撒出一片爆炸丹药,火花绽放爆炸声响,死伤几名刺客。妙青改撒为弹,瞄准敌人的方位,双手飞快地弹出一颗颗爆炸丹药。 趁着敌人躲避的空档,妙青和红芍站到了一块。 “你主攻,我配合。”妙青道。 “没问题。” 红芍将弯刀高高抛向空中,弯刀无风自动,旋转着飞向敌人。妙青则往地上扔出了三枚阵盘,布置了一个最最简单的三角镇。 阵盘落,阵法生,粗壮有力的木系藤蔓死死地缠住刺客,刺客奋力扭动而挣脱不得,连手上的兵器都被缠成了粽子,而弯刀毫不费力地割下了他们的头颅。 阵盘不能再用了,地上又是尸体又是血又是植物,一片狼藉。 不过现在没心思去收拾干净。 阿都和勒偿勒那边也解决了战斗,四人汇合,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办。 “依我看,敌人未必是冲着临渊,咳,魔王殿下来的。”妙青道。 “为什么?”阿都问道。 “我问你,杀了魔王,谁的好处最大?” “自然是梧凤公主。”红芍抢先答道。 “所以,要想让魔王殿下安全无事,首先要确保梧凤公主不能离开雨花楼。” “你说得对,可是我还是担心魔王殿下。”阿都道。 “阿都兄弟,你觉得你的修为和手段比魔王强吗?”妙青委婉地说道。 阿都实诚地摇摇头。 “李道友说的对,哥,咱们现在去找魔王殿下,搞不好会拖后腿。而且明曜宫里的禁军侍卫肯定也出动了,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宫里的地形,所以不如直接去雨花楼。” “好,我听你们的。” 四人隐匿了身形,快速朝雨花楼方向移动。 好巧不巧,梧凤公主和她的人正要离开。梧凤公主披了一件墨羽披风,她摘下帽子,姣好的容颜如宝刀出鞘般锋芒毕露。 妙青把青丝剑当拐棍儿一样拄在地上,右腿站直,左腿弯着,左脚尖一下一下的点着地,笑呵呵的说道:“大晚上的,公主殿下要去哪儿呀?”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谁,也配向我提问。”梧凤冷傲地答道。 妙青抠了抠耳朵,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公主殿下为何不肯认输呢?我们云州有句俗话,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你放肆!”梧凤身后的淡露拔出剑来。 “李姑娘,这是我们魔族内部事务,请你不要插手。” “其实我也不想,可惜钱都拿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临渊出多少钱,我愿意付双倍。” “不行,做人要讲义气,不能见钱眼开。不然,我以后还怎么在魔界混呢?” “既然如此,那就是你自找的。” 梧凤的剑,鲜红欲滴,上面有许多不规则的纹路,鸾血玉为主体,经过天河之火淬炼整整三年而成。剑光如火,化为振翅高飞的凤凰直扑妙青。 妙青提起青丝剑,身子蜷缩成一团,躲也不躲的直接撞向剑光。 早就不耐烦她二人一直啰嗦的其余人,也抄起家伙打了起来。 双方下得都是死手,梧凤这边一共有二十人,而妙青她们只有四个人,以少打多,凶多吉少。 第148章 夜战明曜宫 临渊拨动了琴弦,弹的是《冰寒玉》。 凛冽如刀的寒风、积满雪花的枯枝、凝结寒霜的败叶、晶莹剔透的冰柱,一波又一波有序地攻向蒙面刺客。 刺客十分吝啬的只弹出一个音。 “嗡”。 余音袅袅,绵长柔韧的如蛛网般阻拦消解了临渊的《冰寒玉》。 临渊见状,改弹《与君同醉》。 忽见一书生,披头散发,赤足敞怀,一手握笔,一手执杯,跌跌撞撞地朝蒙面刺客走去。他口中念着佶屈聱牙的诗赋,刺鼻的酒气无比熏人。 刺客又是只弹出一个音。 “噌”。 薄薄地斧头飞向书生,直接割断了他的脖颈,头颅高高飞起,没有鲜血喷出只有原地消失。 临渊注意到他的指法与以前不同,没有犹豫立刻改弹《野花满篱》。 惠风和畅的春日,山清水秀的村庄里,有一座竹屋。竹屋外绕着一圈竹篱,竹篱上开满了鲜艳的野花。野花无风自动,用并不快的速度飘向蒙面刺客。 刺客中指一动。 “嗖”。 一只火把冲向野花,刹那间便点燃了所有的花儿,火与花激烈地燃烧着,冒出刺耳的声音。 莫非他弹得便是新得来的那首古曲?临渊暗想道。 临渊将乌瑟琴改为横抱,闭上眼,拿捏着力度。 《苍梧涨海》。 一只翠色的鸟儿穿过瘴气弥漫、潮湿溽热的丛林,飞向浩渺无垠的大海。海浪逐渐增高,平静的海面上也起了风暴。风暴同鸟儿一道向刺客袭来。 刺客右手握拳,轻敲琴板。 “笃”。 一座土黄色的海岛凌空而起,如数吸收了所有的风暴和鸟儿。 临渊面不改色,决定奏出《一枕黄粱》。 琴曲的化形幻境,只有被攻击者自己能看到,所见即心中最迫切的渴望。 刺客见到的是他得到了世间所有的乐谱、创造了无数空前绝后的新曲、一人一琴打遍天下、最终飞升成仙。 临渊感觉到刺客沉迷在了幻境里,他不敢大意,全力以赴地弹着每一个音。也许,刺客知道这是幻境,但是太美好了所以不愿意醒来。 越是真,越难以自拔;越是假,醒来时就会心神俱伤。 一枕黄粱的全部弹完,临渊的手指划过所有琴弦,化为一道啸音,劈向的不是蒙面刺客,而是他手中的琴。 刺客稳住身形,冬木琴没能躲过啸音,四分五裂化为碎片。 “呵呵。”刺客难听地笑着,收起冬木琴的碎片离开了。 临渊收起乌瑟琴,吐了口气。 “居然出了这么多汗,真是丢人。”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他想也不想便直奔雨花楼。 耀眼夺目的剑光凤凰,引吭高歌,扇动着巨大的翅膀。 妙青反手持剑于身侧,蜷成一团的身体,高速的正面迎击。 当她整个人都被凤凰包裹住的时候,灼热感流遍了身体,她猛地站直,像杂耍艺人般左左右右的挽起了剑花。 水系法术加上她的剑法,破招于杂耍之间,同时还启动了她悄悄布下的阵法。 是的,跟梧凤公主的那番废话纯粹是拖延时间来布阵。隐形阵她没怎么试过,所以不敢确定效果如何。 涌金升水阵。 梧凤公主剑尖一抖,剑意无形而杀气无边,妙青双脚错开,身体微微前倾,青丝剑同样一抖,在虚空中划开一道线。 红芍和阿都兄弟身上带着妙青提前给的阵法牌,因此涌金升水阵里的阵法对他们无效。被掣肘的刺客人数再多,也抵不住他们的合击。 轰隆隆地雷声不停地响着,细细密密地雨丝不停地飘洒,仔细看去,每一滴雨珠里都蕴含着微小的金粒。小若微尘,重若千钧,却又无处可逃。 三人每次包围住四五人,杀光了这一批,再杀下一批。 梧凤已经和妙青过了十几招,每一次都是平手,她就像一尾鲤鱼滑不留手,总能躲开你的招数。 梧凤暗恨,为什么,为什么临渊会认识这样的人?如果她是自己的人,该有多好。 这时,一个低沉醇厚、略带着揶揄的男声响起。 “可爱的公主殿下迟迟不来,原来是被几只狗绊住了脚步。” 第149章 名扬四海? “可爱的公主殿下迟迟不来,原来是被几只狗绊住了脚步。” 说话的男人,非常嚣张的穿着一身银色流光锦箭袖长袍,在暗夜里无比明显,想要闪瞎所有人的眼睛。 他长得令人过目就忘,应该是易了容。脸上那股嗜血的神情,像在玩弄奄奄一息的猎物,眼前的人在他心中全部都是死人。 双方的杀戮停止了。 梧凤公主和淡露,还有剩下的三名刺客走到男人身后。过了几息,银袍男人的手下们排着整齐的队形也来到了雨花楼前。 他大手一挥,地上的死尸原地消失,连血迹污痕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只硕大的缳鸮,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停在了宫灯上。它歪着浑圆的脑袋,不解地看着他们。 “敢问阁下是?”妙青撤去了涌金升水阵,手握剑柄,波澜不惊的问道。 “我的名字?”男人笑了,“如果这对你很重要的话,你可以叫我乌扬海。” “名扬四海么。”妙青也笑了。 “你是妖界的人。”红芍说道,“是妖王信臣,统领十万鹰羽军的乌扬海大将军吧。” 乖乖,来头还不小哇。 妙青打量着乌扬海,梧凤公主手段不错啊,都能和妖界结盟。不过她的盟友是妖王还是眼前这位大将军呢? “正是在下。”乌扬海对身后的梧凤公主道,“请公主先行离开,让我来对付他们。” “大将军小心。”梧凤公主没有客气,直接跟着一个分队走了。 乌扬海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兴奋地说道:“我最喜欢杀人了,尤其还是你们这种忠臣义士。骨头越硬,杀起来才越有意思。” 说罢,直接出拳。 阿都抢先对上了乌扬海,刚才他骂他们是狗,呸,他才是狗屁大将军呢。 乌扬海这一拳毫无花巧,全凭力量重重地打在阿都的剑上,阿都被震得身形不稳,倒退了好几步。 虽说擒贼先擒王,但是贼王身边的小贼能杀几个是几个。 妙青抽出荼白长练,飞到半空中,红芍对她心照不宣的嫣然一笑,长练飘舞如银河,笼罩着小贼们,红芍的弯刀如月牙,滴溜溜地旋转着;妙青的青丝剑如彗星,划着长长的尾巴;同时符箓如雨,密密麻麻不要钱地落下,美景般的场面却是致命的。 勒偿勒看到乌扬海的第一招便知道哥哥一个人对付不了他,可他们俩联手,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风。 然而,魔族男儿从来只有战死的,没有逃跑的。 他弯下腰,拉起躺在地上的哥哥,擦着嘴角的血,提起刀,不知畏怯地砍向乌扬海…… 在离丹阳门不远的御道上,梧凤公主遇到了临渊。他站在那儿,等着她,眼中尚有惋惜之情。 “妹妹。”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梧凤没有说话,似是看着笑话一样看着他。 “不能收手么。”他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王室无手足,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明白。从定下夺路这个继位方式的那日起,便注定了所有失败者的命运。”梧凤的胸中燃烧着对权力的欲望之火,“我不信命,我也绝不认输。临渊,你最大的错,便是心软。” “心软的人,从来做不了王。” 说罢,鸾血玉剑夹着地狱烈焰,飞向他的胸口。临渊的脸上一片漠然,如万年雪原般冰寒刺骨。 她割断了他们的亲情,他便只是君王。 绝不能让魔界陷入动乱。 临渊双手一推,凭空出现一整面藤蔓花墙,挡住了飞剑的攻势,抽出来的枝条打着卷儿,紧紧地缠住鸾血玉剑。 梧凤其实也没有信心能杀死临渊,论修为论法术,他都是这一代王子中最出色的。只要能让他重伤,她今晚的目标就达到了。 梧凤祭出了三颗灵珠。 不是张六那种大路货,而是封存了地脉瘴气的灵珠。 藤蔓花墙挡住了灵珠,灵珠正好炸开,深灰色的气体瞬间让藤蔓花墙变得毫无生机,临渊连使出游龙化雨术,无色透明的五爪飞龙在瘴气中行云布雨;乾天清浊术,飞龙化为苍穹,皓日当空不见半片云彩;濯气术,无形的空洞吸走了所有的瘴气。 深灰色的瘴气没有了,银色锦袍的乌扬海却来了。 “你,勾结妖族。”临渊冷冷地说道。 “只要能助我为王,不论是人是妖,我通通扫榻相迎。”梧凤对着乌扬海温声问道,“那几个人呢,全死了吗?” “男的都死了,女的还活着。” “你莫非是怜香惜玉?” 乌扬海笑而不语。 “尊贵的魔王殿下,我很高兴能与您交手。” 乌扬海优雅地摆了一个请的手势,临渊保持着静默,好像在等待时机,又好像在查找他的纰漏。 第150章 太泽大乱 乌扬海知道临渊极擅幻术。 他戴着提前准备好的专破各类幻术阵法的羚金角,没有用武器,只用拳头,迅疾而刚猛,裹挟着罡风砸向临渊。 临渊并不正面还击,而是柔若无骨的躲避着,脚步极稳,像弹簧一样朝四面八方摇摇摆摆。 临渊很有耐心,慢慢消磨掉他的猛攻后再一击必杀。 当乌扬海终于有一丝松懈时,临渊翻腕亮出了宝剑,当剑尖堪堪逼近乌扬海时,只见他阴谋得逞的一笑,身子往上一飘,以趴着的姿态飞向临渊,嘴巴里吐出一枚细若牛毛的飞针。 临渊侧头避过,飞针落地,但是却觉得头有些晕。 “尊贵的魔王殿下,请好好休息吧。” 临渊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动弹不得。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朦胧中看着梧凤和乌扬海扬长而去。 天光微亮。 妙青醒来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转了转眼珠,看着风格迥异的床帐和摆设,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魔界。 “混蛋。”妙青咒骂着掀开帐子,坐了起来。 “醒了。喝茶吗?”乔屿一直在茶桌旁守着。 “要淡一些的。” 妙青接过茶盏,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乔屿给她在背后加了个靠垫,然后坐到她脚边的床沿上。袁雨也来了,他见妙青脸色无恙才说起明曜宫的情况。 “梧凤公主跑了,临渊殿下查办了好多人,里里外外大清洗啊。” “红芍呢,醒了吗?” “她昨天醒过来了,临渊殿下抽空来看过你和红芍,赏了很多药材。” “我们走吧,我不想在待在这里了。”妙青叹了口气。 “此事我跟临渊殿下提过,他准了。”乔屿道,“待会我去向殿下辞行,明天便走吧。” 妙青点点头。 在魔界,妙青可谓是大开杀戒,还是梦隐山好啊,清清静静地织锦绣花,不用杀人,也不用担心被杀。 乌扬海轻松斩杀了阿都兄弟后,来对付妙青和红芍。他使出一种奇特的妖法,令余下的刺客全部如臂使指,按他的口令结阵攻击,妙青和刺客们的修为在伯仲之间,可是当这些人聚成一团,个人的能力在战阵的威力前不值一提。 等到她们灵力将竭时乌扬海才亲自动手。 他的攻击太快,她没有看清他的武器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要她的命。 第二日,妙青三人终于离开了明曜宫。走之前她去看了红芍,知道她决定留下来辅佐临渊。妙青对她的决定送上了祝福,并叮嘱她注意安全。 喧嚣热闹的太泽城变得冷冷清清,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玄真堂大门口站着两名护卫,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袁雨打听完消息后告诉她,魔界的传送阵再次关闭了。如果要走,只能去衙门备案排号,通过了检查才能坐飞船离开。 “张堂主说刚好有一艘货船已经去排号了,等通过检查了就来通知咱们。可惜了,还是逛不了太泽城。” “总有局面稳定的那一天,到时候再来嘛。”妙青劝道。 妙青这边好吃好喝,养精蓄锐,静待离开的那一天。 太泽城的臣子们小心翼翼者有之、中立观望者有之,暗中勾结梧凤公主,动作不断地人则胆大心黑的搅动着风雨。 临渊一边处理着无能之辈和倒戈之徒,一边追查着梧凤的下落和她与妖界联手的情况。这件事不像妖王费尔沙的行事风格,是自己被蒙蔽了,还是费尔沙改变了。 或者说,有人背后在推波助澜。 沉默的魔王觉得心口发闷。 十日后,码头上熙熙攘攘,好像太泽城的风声鹤唳根本影响不到这里。妙青登上船,丝毫没有留恋的对着空气说道。 “我走啦,再见。” 第151章 雨落 没人注意到天边出现了一粒小小的黑点。 直到那黑点变得越来越大,似要遮天蔽日,战阵特有的啸音响起,码头上忙忙碌碌的人们才放下手中的活计,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妙青和众人都抬着头看着天空中的战阵。 “梧凤这么快就杀回来了?” 守卫太泽城的帝都营也迅速在城门处集结应敌。 梧凤的军队除了她暗中布好的人马,自然还有妖军。乌扬海照旧易容,穿着不起眼的小兵铠甲跟在她身后。 梧凤身披金甲,大红色的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意气风发,似乎太泽城已是她的掌中之物。 淡露举着一面红底金凤旗,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眼眸深处却有一丝极淡的对生灵涂炭的不忍。 帝都营的将军是山轨。 他高大魁梧,穿着祖传的皮铠,手持一把长槊。 “罪人梧凤,还不束手就擒。” “山轨将军何不弃暗投明?” 梧凤不恼,反而嫣然一笑,山轨无动于衷。 梧凤的战阵化为三股,居中的结着燎原阵、左右两翼是流水阵。燎原阵忽地散开,流水阵则如源头活水般不停流动。 山轨不解,这两种阵法很少有人搭配着一起用。 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山轨一声清喝,帝都营结成金汤阵,半弧形的战阵围拢住梧凤的大军。 中军的燎原阵即将被合拢时,两翼的流水阵不进反退,躲到了中军之中,山轨仍觉得不解,然而没有停止攻击。 双方同时发出攻击,金汤阵剑芒如洪水滔天,燎原阵的剑势亦如火凤燎原,而胆小鬼般躲进中军身后的流水阵,此刻却犀利如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向太泽城内攻入。 山轨终于明白了梧凤的意图。 “樟才,阻击!” 樟才是他最勇猛的手下,得到山轨的命令后,立刻率兵阻击。 流水阵的攻击,源源不断、不知疲倦。清一色的利剑,发出锐利无匹的剑风,当最前面的剑风消退,后面的便会立刻补上。 樟才命令部下以断刀阵攻击,打破他们的阵型。樟才的战法是正确的,可惜他的手下们力有不逮。两翼的流水阵士兵皆是精锐,而燎原阵中军安排的反而是略逊一筹的士兵。 他无法阻拦流水阵。 直到樟才的头颅离开了脖子,血线喷出,流水阵士兵对山轨视若无睹,冲进了太泽城。 山轨目眦欲裂的接住了樟才的尸首,他稳住心神,决定继续攻克燎原阵。 流水阵冲入太泽城后,四散开来,他们收起了剑,却在指定的地点投下了一颗颗霹雳流火…… 这其中就包括码头。 “快,快趴下!” “我的货啊……” “船!船!奶奶的,全没了……” 爆炸的声音、焦糊的味道、灼热的火焰和撕心裂肺的嘶喊,在霹雳流火所到之处一一上演。妙青弯下腰,躲避着霹雳流火,船上的防御法阵开启。 薄薄地光罩似有不稳的迹象,妙青连忙布置了加固阵法。 “我的天哪,梧凤这是要跟她哥哥同归于尽吗。” 妙青看着血肉横飞的码头感慨道,然而她立马就扯着嗓子骂道:“该死的,阿雨,快上船!” 袁雨和几名杂役匍匐着慢慢前进。 担心不已的妙青正要冲出去,却见一颗黑色的霹雳流火正正好好的砸在他身前…… “阿雨!” 妙青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到“叮”一样的鸣叫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冲出光罩的,她也不知道要躲避霹雳流火,她只知道袁雨不能死。 他死了。 他像睡着了一样平静,脸上没有半点痛苦,暗红色的浓稠血液从七窍中滑出,带着最后的温度,灰尘落在他年轻的容颜上。 她抱住他,用永远无法挽回的痛苦和悔恨对着天喊道。 “不!” 第152章 活死人 妙青虽然还活着,但她的心跟着袁雨一道死了。 她无知无觉、无悲无喜、不眠不休、不言不语。 只是守着袁雨的尸身。 谁也不能让她离开袁雨半步。 她用帕子擦干净了他的脸,在他的手上放了一枚防腐的灵佩,空洞的望着袁雨。 乔屿守着她,等到交战暂时结束,护着她回到了玄真堂。玄真堂损失不小,张堂主安排了住处,又出言安慰了几句便忙着处理善后了。 没有人再来探望过。 太泽之战还在进行。 临渊派依旧忠心、梧凤派绝不悔改、中立派在观望的同时也在暗地里生出怀疑之心,临渊,是不是不适合当王…… 天道盟里,人族和妖族大长老心思各异,想要打着和平的旗号去插手捞好处发战争财,魔族长老也不是吃素的,以一句“这是魔族内部事务”给轻飘飘的回绝了。 梦隐山,谈燕行和楼琳琅商量着订婚的事宜,平素与他交好的营造堂弟子苏护,本不忍心打破这美好的气氛,踌躇着是不是明日再来。 “怎么了苏兄?”谈燕行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唉,你不要太难过。太泽城出事了……”苏护把太泽城玄真堂传来的信递给他。 谈燕行看到袁雨的死讯,呆了一呆,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相信这是真的。 “苏兄,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谈兄,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苏护沉重地说道。 谈燕行捏紧了信,压低声音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啊。”苏护摇摇头,“要看那对兄妹什么时候能先死一个。不过你放心,咱们的人都已经回到玄真堂,暂时很安全。” “你也说是暂时了。” “除了等待消息,也别无他法。金凤堂命令如山,无令不得外出。”苏护道。 “我知道。那苏兄若是有新消息,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好。” 苏护走后楼琳琅接过信读起来,她看着陷入悲伤的谈燕行,轻轻地抱住他,柔柔地安慰道。 “死者已矣,你若是太难过,袁雨师弟在天有灵也会伤心的。袁雨师弟的家人还在吗,要不要去看看?” “家人,他家中只剩一个年迈的祖父。”谈燕行闭上眼,不敢想象袁爷爷听到消息的模样。 两人同时叹气。 叹气的人很多,比如梧凤公主。 太泽城就像一只缩头乌龟,怎么也杀不掉。临渊狡猾得很,先示敌以弱,让梧凤有了轻敌之心,然后才真正的防守反击。 她引以为傲的秘密武器霹雳流火就被他的雾睛云团给破了。 帝都营孱弱,然而他麾下亲自调教的鱼跃军可是精锐之师。清一色的结丹期魔修,武器铠甲皆为上品,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两位副将和一位主将更是用兵如神。 她到底小看了他。 乌扬海给她献上了新的计策,梧凤听完后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要考虑考虑。乌扬海也没有面露不快,优雅地行礼退下。 “殿下,乌扬海居心叵测啊。”淡露劝道。 “我知道,只是现在没有退路了。”梧凤叹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梧凤的攻击是小范围的、持续性地、无规律地骚扰着太泽城守军,以这种零敲碎打的方式折磨他们。然而临渊的人手充足,丹药齐备,可以轮换休息。 临渊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太泽城的守军倾巢而出,临渊亲自领兵挂帅,故作独断专行之态,不听主将谏言,果然大败,仓皇撤退。梧凤大喜,乘胜追击,不幸落入临渊设好的埋伏圈。 全军覆没,仅有梧凤淡露主仆二人凭借乌扬海的秘技逃到妖界。 太泽城之乱终于落下帷幕。 在外游历已久的妙青,终于回到了梦隐山。 第153章 入土为安 袁雨的葬礼很简单。 谈燕行为他擦洗更衣,妙青亲手裁剪的寿衣。从守灵的那天起,妙青便一身白衣,连木簪都不戴了。 搁棺,挑选下葬的日子和墓地;吊唁,来的不过是营造堂的人;出殡,白色的纸钱飘洒着,肃穆的哀乐吹奏着。 妙青搀着袁爷爷,见他们把袁雨的随身灵剑和长明灯放入墓穴里,棺材徐徐地落下。 袁爷爷铲起第一锹土为他掩棺,袁雨不在了,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他送走了自己的父母、送走了自己的手足、送走了自己的妻儿,连最后的小孙子也走到了他前头。 长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了,妙青还站在墓碑前。袁爷爷知道她心里的难过一点也不比自己少,甚至还把袁雨的死揽在了身上。 “丫头,别钻牛角尖,你要好好的活着,啊。” 袁爷爷见她毫无反应,又对她身旁的乔屿叮嘱了两句,然后孤零零地离开了。 落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乔屿不像别人那样劝她,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他来玄真门的时候简单解释了自己和妙青的关系,不过众人都心知肚明。 妙青在袁雨的墓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 这四十九天里,乔屿记住了袁雨墓碑上的纹路、除掉了冒头的杂草、数遍了每一棵树上的叶子,偶尔,还去其他的墓地前看看。 遍植松柏,群山掩翠的英灵峰安葬着玄真门的人。有显赫一时的掌门、有立下奇功的长老、有出类拔萃的弟子…… 门派里传闲话的人,对妙青的看法不是她重视同门之谊,就是她对袁雨情根深种,要不然袁雨怎么会两次大老远的跑去找她呢?只可惜啊,没有缘分,老天爷不开眼。 对乔屿则是两极分化,称赞的说他无怨无悔不求回报,鄙视的说他热脸贴冷屁股的。 不过妙青和乔屿都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第五十天,妙青又开始把自己关在葳蕤轩不出门。 来看她的人络绎不绝。 周露师兄变着法儿的哄她:“小师妹,你看看我又淘换来的好东西……不好吗?那咱们去汉水城吃点心吧,新开了一家荣香记,每天队伍排得老长老长了……不想去吗?那我买回来咱们在这儿吃……” 饶半夏师姐是多云转晴,先是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说她不争气太懦弱,又放缓了语气,抱住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宋婉若打开一层一层的食盒,夸张地用手扇风诱惑她:“八珍汤、酒醋肉、金丝饼,这可都是你爱吃的菜。喏,我还做了烧凤尾和冰糖燕窝,三天前就开始忙活了。” 曾峮仿佛没觉得她有异常,自顾自地打开话匣子,肉麻地说自己想死她了,又把门派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讲了一遍。 谈燕行也来了,他是唯一一个沉默以对的。 他们三个人,有太多回忆,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什么,都会难过。没有人注意到,妙青眼里的死气更重了,连最后一点点余烬也熄灭了。 她知道他要和别人订婚了。 乔屿坐在屋子里煮茶,他打开了讯音钟放在茶炉旁边。妙青的头微微动了,乔屿一笑,继续等待水变沸腾。 讯音钟里播报着各界的实时动态,间歇的时候也只放音乐,很少有广告。 茶煮好了,乔屿给她盛了一杯,剩下的他叫来茗荷一起享用。茗荷忧心忡忡,却也对妙青的状态没有办法。她饮了一口热茶,好像没那么焦躁了。 乔屿有这种魔力,能让人安定平静。所以,妙青才让他一直跟着吧,茗荷打量着低头饮茶的乔屿暗自想到。 梦隐山一片祥和,妖界却爆发了几件大事。 第154章 试药妖 鹏略绒其实早就醒了。 她木木呆呆地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力气动弹。简单粗陋的木板床上铺着破破烂烂的被褥,直到口渴得不行,她才慢慢地支起身子,下了地给自己倒茶喝。 角落里摆着张桌子,歪歪扭扭的不知道哪天就散架子了。鹏略绒端起茶壶,往粗陶碗里倒了半满。说是茶,其实不过是河水里加了几片树叶子。 喝完了,她又慢慢挪回床边。 这间屋子里一共有五个床位,现在这个时辰除了她,只有另一个妖修,裹着被子身子朝里,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昏迷了。 当初那个中人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妖界人界友好合作,百年难遇的大好事,急需年轻的妖修……来了之后才知道,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这里是一片树林,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没有人能逃得出去,阵法重重,守卫森严,每个奴隶身上都有限制行动和修为的锁链。 人族修士们的炼丹室或大气华美,或精致奢靡,妖族奴隶们的住处则是应付了事的泥土房。 有心存侥幸的人想要逃出去,被守卫和身上的锁链双重攻击,瞬间灰飞烟灭。 连一片衣角、一根头发都没剩下。 不幸中的万幸是鹏略绒被分配给了一个性格还不错的修士,每次去只要乖乖听话吃药就行了。不听话的,一顿暴揍,沾着嗤骨花毒液的鞭子抽到身上,皮开肉绽,火辣辣地疼到骨头缝里,没有解药的话伤口会一直腐烂。 再硬的茬子也不敢反抗了。 有些性格暴虐,甚至有古怪嗜好的修士对试药奴可就没这么好了。最最凄惨的则是被分配到红香楼做妓女。每当同屋的人说起那些恐怖血腥的事,鹏略绒总是用仅剩的一丁点修为把耳朵封住不去听她们讲什么。 她不敢、不想、不愿意听。 都已经是阴沟里的臭虫了,还要听那些做什么。有些人是害怕,说出来才能减少点恐惧感;有些人是不安好心,想要吓吓别人才高兴;还有些人纯粹是打发时间,反正她们关在屋子里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她的同屋们都回来了,鹏略绒才重新躺回去。绿发妖修看了看没出屋子的两个人,嗤笑道:“躺了这么久,别是死了吧。” 大眼睛妖修道:“不能,死了就被守卫清出去了,这玩意儿,能鉴定你死活。” 说完她摇了摇脖子戴上的锁链,很纤细的铁灰色链子,看上去跟寻常的项链无异。 “好东西啊。”绿发妖修冷笑道。 大眼睛妖修这回没接话。 第二天,鹏略绒照常去修士那里试药。丹药室里坐着十来个妖修,有男有女,不过都很年轻,且修为平平。药童给她端来的是一碗汤药,鹏略绒举起碗来喝了个精光。 烫、苦、辣。 在家里的时候她最讨厌吃药,哪怕是能增进修为的丹药她也不爱吃。东西不甜不香不好吃,她是一律不沾口的。 现在,吃什么苦药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等到修士来观察药效的时候,他仔细地检查着,鹏略绒的眼皮被他翻开,她又吐了吐舌头,啊啊地叫了几声。修士冰冷的手指搭在她的腕间,良久,他才对药童吩咐道。 “不行了,明日起不用来了。” 鹏略绒大感不妙,她颤抖着问道:“仙师,我要死了吗?” 修士面无表情地说道:“不会死,可是你对我没有用处了。” 没有用处了,那她会怎么样。 旁边的一名男妖修等药童走远了,才小声对鹏略绒说道。 “不能试药的妖修,都会被送去红香楼。” 鹏略绒抓紧了袖子,道:“连男人也是吗?” “呵呵,这世上不光是男人喜欢女人。”男妖修老成的说道:“有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还有同时喜欢男人和女人的。” 鹏略绒被吓到了。 “进去之后会先被调教训练几天才接客,机灵着点,觉得恶心也要学。活着,总比死了强。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男妖修的话无比丧气,只带着那么一丁点并不暖人心的温乎气。 第155章 红香楼 鹏略绒没有等到明天,出了丹药室就被送到了红香楼。 红香楼在树林的东面,离得不远就能闻到脂粉香气。进了院子,还站着七八个新来的妖修,都是和她一样不能再试药的。 一个穿着蛟绡裙的鸨母和一个管事走了过来,鸨母的头发用香膏抹得油光锃亮的,她锐利的眼睛像挑选牲口一样,检查着每一个妖修。 她指着她们,给每个人定了甲乙丙丁不同的等级,鹏略绒被分成了乙级,说完这些就走了。管事带着她们先去沐浴,浴房里摆着几桶热水。 鹏略绒被女仆直接扒了个精光,扔进了桶子里。 粗暴地洗完澡,女仆这才检查起她们的肉身,往本子里记了些什么,然后才给她们布巾和新的衣服鞋袜。 轻若无物的红纱裙,薄得透光,穿了根本什么都挡不住。鹏略绒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看人。她和另一个被分为乙级的紫发女妖被领到了乙级妓女的房间,女管事手拿一根竹条,冷冷地说。 “我姓王,从今天开始由我来教导你们成为一名合格的妓女。你们的时间不多,只有五天,如果学不明白,就只能降等。丙级丁级很简单,会张开腿就行了。” 紫发女妖跪下,很乖巧地说道:“奴婢一定好好学,不让您老人家失望。” 鹏略绒也学她的样子,跪下说道:“奴婢也是。” 王管事略满意地说:“这才像话。” 第一课并不可怕,教的是言行举止。 说话的声音要甜、要脆;语气要温柔、谦卑。声音并不粗,但也不柔的鹏略绒努力捏细了嗓音,又被王管事说做作。 “如果是假的、装出来的,客人一看就知道。” 鹏略绒很烦,她试着放低了声音,慢慢地说话,似乎有点那个意思了。王管事说道,继续,方向对了。 立如芍药,坐如牡丹,行如百合。 鹏略绒笨拙地学着,活像一只丑鸭子。紫发女妖学得很快,一举一动优雅极了。鹏略绒挨了好几个手板,不敢叫疼。 接下来的就更复杂了,要如何察言观色,要如何应付不同性格的客人,要如何处理突发状况…… 这真的是调教妓女,不是调教王妃吗? 学习的苦恼已经压倒了她对接客的恐惧。 功课时间结束,鹏略绒和紫发女妖被王管事带到了住处。这里比鹏略绒之前住的要好一点,起码家具都是结实像样的、被褥也比较干净。 她和紫发女妖对视了一眼,还是紫发女妖先开口说道:“我叫草堇。” “我叫鹏略绒。” 然后便陷入了安静。 不多说不多看,是这里每一个奴隶的习惯。连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一个受尽屈辱、没有未来的奴隶,说出本名只会给家族丢人。 鹏略绒懒得起假名,反正早晚都会死在这里,说出真名也不一定有人信。 草堇环视了一下新住处,拿起桌上的梳子,理了理头发后就钻进被窝里开始睡觉。鹏略绒坐在床上,回想着刚刚学的东西。 她轻手轻脚地走走站站,太过专注都没有听到有人走了进来。进来的女子捂着嘴偷笑,直到她醒过神来才说道。 “鹏略绒,你也来了。” “哈梨!” 鹏略绒开心地抱住了她。 哈梨是鹏略绒在这里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她们原本是同一个屋子的试药妖。刚开始的时候,鹏略绒会在半夜的时候偷偷哭泣,哈梨发现了没有斥责她吵闹,反而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让她痛痛快快地哭。 这回,哈梨却推开了她。 “脏,等我换个衣服。” 鹏略绒并不介意,但是哈梨的表情是不容拒绝的认真。她脱下曳地镂金裙,换了件浅虾红的长袍,才继续说话。 “教你的是哪个管事?” “王管事。” 哈梨又笑了:“她虽然严格,但是都是为了你好。说吧,哪里不明白我教你。” 小姐妹两个先是教学,然后盖着一床被子聊到了深夜。宽宽的木板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哈梨还给被褥枕头施了小小的净尘术。 鹏略绒嗫嚅着说道:“那个事,很可怕吗?” “不可怕,第一次会有点痛而已。我告诉你个窍门,你若实在忍不住就放开了嗓子喊,那些个男人不会怪你,还会高兴的。” “哦,真奇怪啊。” “奇怪的还有不少呢。” 哈梨把遇到的怪人怪事一一道来,鹏略绒的嘴巴一直长得大大的。 真是个难以理解的世界。 第156章 回家了 第五天了,鹏略绒虽然很努力得学,也不确定自己能通过审核。 正读着一本画册,忽从窗外听来了喊杀声。难道有人集体造反了?鹏略绒傻傻地想着,王管事对她们说老实待在屋子里不许出去,就匆匆往外走去。 然而喊杀声越来越大,还有刀剑声和爆炸声。 草堇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观望着外面的情况。鹏略绒也跟了过来,瞧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那伙人身上的制服,鹏略绒觉得有点眼熟。 “是妖军!是乌扬海将军的鹰羽军!” 草堇兴奋地喊道。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鹏略绒的脑袋似乎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有救了吗?她,可以回家了吗?可以不用做试药妖,不用做妓女了吗?她茫然无措地打开了窗子,漫天杀声中,只见一座红楼被霹雳流火炸得粉碎。 “不行,不能炸那里!” 鹏略绒拔腿就往那里跑。 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阻拦她。被关押的奴隶们或喜极而泣,或奋起反击,或神志失常。她好不容易躲过了人群、躲过了攻击、躲过了流矢飞弹才跑到红楼前。 “哈梨,哈梨,哈梨你在哪儿啊。” 鹏略绒在坍塌的红香楼上寻找着哈梨的身影,她不停地喊着,终于在一堆断木碎石中看见了那只熟悉的胳膊。雪白的胳膊上,沾着泥土和血迹,努力地回应着鹏略绒的喊声。 “哈梨,你别害怕,我马上就把你救出来。” 鹏略绒疯了一样的用手搬着断木碎石,她浑然不觉手上已经被划得满是伤口,好不容易挖出了她的上半身,鹏略绒架着她的胳膊努力把她的腿也拖出来。 气喘吁吁地鹏略绒瘫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哈梨躺在鹏略绒的怀里。 她气若游丝地说:“鹏略绒,我不叫哈梨,我叫仁花,仁花·葛耶特。” “鹏略绒是我本名。鹏略绒·绯利斯。” “我还有一个亲哥哥叫仁叶·葛耶特。我家在月中城甜水巷,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春天开花的时候,会有好多好多的蝴蝶。” “我家在边春城,没什么特别的,三界的人都可以和平相处,有很多经商的人。” “和平相处,多好啊。”仁花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鹏略绒,我要死了。你把我的一缕头发剪下来,要是哪天能碰到我哥哥就交给他,拜托你了。” “你不会死的,仁花,你看,妖军来救咱们了。咱们可以回家了。”鹏略绒哭着说道。 “鹏略绒,谢谢你,认识你我很高兴。哥哥,仁花要回家了。” 仁花娇美的脸上绽放了最后的生命之光,她闭上眼,嘴边挂着一丝安然的笑。鹏略绒抱着她的身子呜呜地哭着。 “仁花,仁花,你不要死。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你哥哥还在等着你呢。” 她哭了很久,直到妖军大胜后来清理战场。她从一名士兵那里借来把匕首,割下了仁花的一缕头发,刺啦一声割开了自己的一片裙摆,珍重地包好放在了怀里。 “仁花,你放心,我一定会交给你哥哥的。” 她不再哭泣,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替她擦脸。多好看的姑娘啊,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翘翘的鼻,红红的唇。明明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怎么就死了呢。 她又扑到仁花的身上嚎啕大哭。 把匕首借给她的士兵,无言地看着她。 “这女子,大概是疯了吧。” 可是,关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这样呢?唉,士兵叹了口气,不哭不闹的人反而才是不正常吧。他不打算要回匕首了,转身离开这里。 看久了心里发酸,不好受。 第157章 四等矿工 鬼乐子山城。 漆温洗了手擦了脸之后才拿起筐子里的粗面饼吃起来。别的旷工都说他矫情,但是他都当耳旁风。黄不拉几的干饼子,吃起来硌嗓子,要喝好几口水才能润下去。 漆温想,自己要好好干,争取早点当上二等矿工。听说二等矿工的伙食有鱼有肉有菜有饭,比他们这四等矿工破饼子强多了。 他悄悄地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片薄薄的腌肉夹进粗面饼里,嗯,总算有点油水了。 黑乎乎的矿脉里,坐着百十来号四等矿工,除了每天两顿饭,每一个时辰劳作后可以休息一盏茶的时间。月钱是十两灵银,干得好的人还会有奖金。 长时间与矿脉为伍,黑乎乎的矿灰吸附在他们的皮肤上,只有从颜色各异的眼睛中能看出来他们是妖修。 “你说,他们这些个大门派不是有修奴吗?那为啥还要雇咱们呢。”一个矮个子妖修问身旁的高个子好友。 “修奴不够用了呗。听说这个无垠门啊四处开矿,富得流油,那肯定是缺人不缺银子呗。”高个子妖修道。 “可惜了,我不是修士,不然我就拜到无垠门门下。” “得了吧,就你呀,投胎成人也没用,无垠门收徒的要求多着呢。” “咋的,就不兴我投个好胎,灵根贼拉好,十岁炼气,二十岁筑基,二十五结丹……” “得得得,打住,打住。听说过白日做梦的,没见过吃饭做梦的。” 漆温听着他们俩拌嘴,默默嚼着饼子。挖矿这活儿辛苦,他身边的小伙伴都不爱来。漆温天生力大,又有几门祖传的金系法术,所以才来当矿工。 等当了二等矿工,再当一等矿工,多攒点钱,一半来娶媳妇一半来突破境界,看看哪个地方房价便宜再买个小房子。 想着想着,他也不自觉得傻笑了。 吃完饭,漆温继续挖矿。他先抡着铁镐把外面的大块石头敲碎,然后才用特制的铁锹把乌黑的灵石挖出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枯燥地回荡在毒气四溢的矿脉里,每个妖修都带着防毒玉佩。没了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下一刻就得去见阎王爷。 巴掌大的长方形白色玉佩,上面刻着两个字,无垠。 “咦。”漆温发现了一块不同寻常的黑灵石。那灵石颜色比其他的要通透,里面能看到丝丝缕缕像杨絮一样的东西。 好特别的石头,交上去这个月奖金应该妥了。 漆温这么想着把杨絮灵石跟其他的灵石分开存放。 “别干了,别干了。外面打起来了。” 有人大声地嚷嚷着。矿脉里骚动一片,有的充耳不闻继续挖矿,有的放下工具去看热闹。漆温却心念一动,把杨絮灵石收进了储物袋里。 “真的打起来了,我去,哪儿来的妖军啊?” “好像,好像是乌扬海大将军的鹰羽军。” “乌扬海大将军,谁啊?” “哪儿来的土坷垃,连乌扬海大将军的名字都不知道……” “先出去再说,正好让老子晒晒太阳歇一会。” “就是,反正谁输谁赢,都跟咱们没关系,换个东家还是继续挖矿。” 漆温想了想,捡起铁镐铁锹然后也往外走。他寻了个不起眼的山坳,老老实实地原地不动。 有大胆包天的矿工直接帮着妖军杀无垠门的人。 无垠门在鬼乐子山城驻守的人马不多,而且大多不是战斗型修士。谁能想到,明码标价签订合同的事,居然说撕毁就撕毁,说杀人就杀人。 派的还是大队精锐部队。 一边倒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修者的尸体像破口袋一样躺在地上。有几个人,漆温还挺熟。他合上他们的眼睛,撕下他们的衣角盖在脸上。 “虽然你们死在了这儿,但愿你们的灵魂能够回到家乡。” 漆温做完了这些朝矿工们聚集的地方走去。有人很兴奋,绘声绘色的描绘着鹰羽军的攻击。有人很乐观,既然是自己人那待遇应该能提高了吧。有人很平静,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漆温只是想,可千万别解雇我啊…… 第158章 犹豫不决 漆温犹豫不决。 摆在矿工们面前的路有三条,第一,走人;第二,加入鹰羽军;第三,留下来继续挖矿不过只能当矿奴。 矿奴他是肯定不会干的,好好地当什么奴隶。加入鹰羽军嘛,似乎也不算太糟?虽然他们这种半路加入的多半是当炮灰,可是万一运气好,能混个正式职位呢。 还是比当矿工有前途。 可万一倒霉,死在了战场上呢? 他可还没娶媳妇呢。拿尚家的血脉可不能断在他身上。愁啊,漆温的手无意识地划拉着地上的杂草,不小心被一株带锯齿的草给割开了一道大口子。 他翻着储物袋找绷带和药粉,杨絮灵石倒是滚了出来。 沾到了他的血,杨絮灵石有了变化。那些丝丝缕缕无规律的舞动着,灵石也蹦来蹦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安静下来。 杨絮灵石变小了,完美的正圆形,通透的像一块黑水晶,只有他巴掌的四分之一大。漆温早就忘了手上的伤口,他把杨絮灵石放在掌心。 “石头啊石头,你是不是个宝贝?” 杨絮灵石毫无反应。 “不管你是什么,我总会把你弄明白的。” 杨絮灵石依旧毫无反应。 “唉,可是谁能知道我去当了鹰羽军是吉是凶呢?” 杨絮灵石动了,那些丝絮再次出现,几番变幻,最后固定成一个妖文字。 “吉。” “咦?石头你能预测吉凶?” 漆温乐了,他看着那个吉字,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准不准呢?能预测的石头,闻所未闻,可信度有多少呢? 漆温再次陷入了犹豫。 “不管了,我就信一次。大丈夫,富贵险中求。” 躺在山坳里思考了整整一夜的漆温把杨絮灵石收好,去河边梳洗了一下又换了件最干净的衣服才去征兵处报名。 征兵处排着长长的队伍,昨天吃饭时斗嘴的那对高矮伙伴也在。 “你说,俺娘会不会骂我?”矮个子有点忧心。 “你现在往家里写信也来得及。”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别担心,等你立了功当上百夫长,你娘就高兴了,准备拿来揍你的藤条也扔进灶里烧火了。” “百夫长,嘿嘿。” 不识字的直接被分出去,识字的妖修则要填一份卷子。姓名、籍贯、年龄、性别、修为、武器、特长等等。 写完卷子,又进行了身体检查、体能测试,才把每个人划分到不同的队伍里去。 漆温拎着配给袋踏进自己的帐篷,折叠木床上铺着兽皮,中间一个炉灶烧着热水。他问了下哪个床位没有人,然后挑了个顺眼的床铺坐下。 高矮搭档也分到了这一队。 真是有缘啊,漆温想。 “兄弟,你原来也是挖黑灵石的吧,我瞅你眼熟得很。”矮个子搭讪道。 “是,我叫漆温。” “俺叫沙米,老家是崖安城的。这是我兄弟,法多。” 高个子的法多对他点点头。 “以后多照应照应啊,毕竟咱都是老熟人啦,哈哈。”沙米递给他一杯热热的饮料,漆温本以为是茶,结果是加了香料的酒。 不醉人,喝完了浑身暖洋洋的,还提神。 “嘿嘿,这是我娘的秘方。一般人我可舍不得给他。” “拉倒吧。”法多无情吐槽道,“什么秘方,不就是一片柠檬、两片苹婆、三两丁香、肉桂、豆蔻加适量黄糖么。” “你他娘的怎么全给说出来了。”沙米给了他一脚,法多轻松地躲了过去。 “崖安城满大街的酒铺子都是这么做的。你家真要有秘方,早就发了,还能来这干苦哈哈的矿工?” “挺好喝的,谢谢你。”漆温及时地出来打圆场。 “兄弟,有品位。”沙米竖了竖大拇指。 入夜后,帐篷里的人都睡了。漆温整个身子躲在兽皮里,把玩着杨絮灵石。石头啊石头,明天开始就正式训练了,请你保佑我顺顺利利好不好啊。 杨絮灵石安安静静。 漆温收好它,蜷着身子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159章 两石击起千层浪 “爆炸头条!天道盟成立至今最大的丑闻!拐骗年幼妖修,囚禁试药卖春!” “据不完全统计,死去的男妖为四百三十六人,女妖为一千七百人。进行丹药实验的多为源州修士门派,而非法买春的顾客来源庞杂难以分类。” “听众朋友们,本节目已经来到此次丑闻的所在地。此处为人界与妖界的交界处,是有名的三不管地带。这座废墟,还能看出建筑物之前是红色的,这里就是囚禁妖修进行非法卖春的红香楼。” “而这里,还有几座完好的丹药室。让我们来看一下残留下来的丹药,化清丹、生魂引、梭罗散,都是严令禁止的禁药。” “看看这些一推就能倒塌的泥土房,就是试药妖修们居住的地方。家具也是松脆的像点心一样,而这黑乎乎的被子应该是从未清洗过。” “总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惜牺牲无辜的人。我们不禁要问,天道盟还记得他的职责和初衷吗?” “震惊!无垠门以欺诈手段强买多条妖界灵矿!压榨妖修矿工惨无人道!” 讯音钟里的各大频道和节目都在谈论着这两件事,各种角度各种分析,连美食节目和八卦节目都不例外。天道盟所有的人一律保持沉默不作任何回应,洒扫仆役们也被节目组围追堵截,想要敲出些劲爆内容来。 这两件事情,是由妖界魔界名气最大、听众最多的两档时事节目爆出来的。随后人界的节目也及时跟进,天道盟想掩盖也掩盖不了。 妖王有心要把事情搞大,乌扬海的战部在获得胜利的当天便把消息传递给了时事节目。有妖王撑腰,内容如此骇人听闻,而且还是同族被欺压蹂躏。 岂有不播报的理由? 天道盟的议事厅内,坐满了核心高层人士。 天道盟盟主吴久严肃地望着他们。红香楼那个地方,他略有耳闻。先前他不过以为是哪个门派经营的,所以睁一眼闭一眼没有太放在心上。事情爆发后他一细察,才发现原来从天道盟前两任盟主开始就有了。 试药是为了获利,天道盟收到的银钱五成上交,五成归盟主。前任盟主和要德卸任的时候留了个私心,把红香楼的事交接给了经济堂堂主,也是他的好友严杰。因而吴久被蒙在鼓里。 卖春除了同样为了获利,还有满足当地天道盟驻军士兵们的需求。 此事向来隐蔽,红香楼楼主与天道盟盟主一向是单线联系。各大门派来试药的修士,去红香楼买春的顾客,从来不知道红香楼背后的东家居然是天道盟。 和要德被巨额的银钱砸昏了头,卸任时买通了红香楼楼主钱沈。钱沈、和要德、严杰三人沆瀣一气,钱杰已被鹰羽军杀死,和要德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严杰被天道盟刑法堂关入大牢。 “通缉和要德,重金悬赏,向各界发布海捕文书。严杰,三日后当众处斩。所有参与红香楼经营事务的人,统统按律严惩。让各门派交出参与试药的修士名单和惩罚决定。统计被囚禁的妖修名单,死者将抚恤金交给其家属,活着的进行赔偿和补助。” “去联系今日要闻节目,所有高层跟我一起当众鞠躬致歉。” “此事过后,我会引咎辞职。选拔新盟主的事情也要加速提上日程。” “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心思各异,但对他的决定都很认同。可惜了,时运不佳啊。即便吴久是被无辜牵连,失察之罪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知道下一任盟主是谁呢? 众人用耐人寻味的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心照不宣的笑了。 第160章 不能如愿 会议结束,尚书处处长潘止去见无垠门派来的人。 景恒不焦不躁,拨弄着一串紫檀手串,等到潘止来了才把手串收进袖子里,微微行礼后开口道。 “最近天干物燥,容易滋生心火。我前儿得了一套上好的尘南香,潘处长现在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景恒把礼盒递过去,潘止打开来瞧了瞧,里面是细细的线香,扑鼻而来的香气清淡宜人。他合上盖子,喝了口茶水,才说道。 “多谢了。” “您客气。” “我也不兜圈子了,天道盟最近焦头烂额,吴盟主还没顾得上你们这头。不过盟里的人已经下去追查了,你们若是能尽早解决,此事可以大事化小。” “景恒代无垠门,谢过潘处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潘止按了按眉心。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景恒才起身告辞。 离开天道盟,景恒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去了通讯部部长杨弛的家。景恒事先打过招呼,避开堵在门口的记者,用隐身符进了杨家。 杨弛的头发披散着,穿着一件可以藏三个人的肥大丝袍,光脚踩着双木屐。他翘着二郎腿,脚尖跟着乐声晃动。 他身旁的圈椅上放着把螺钿琵琶,被施了音律类法术,正自动弹拨着《飞花梦》。 景恒随意地坐下,也跟着听曲儿。直到听了五遍,杨弛才关了琵琶。语气中带着些微疲惫地问道。 “说吧,要问什么。” “当然是红香楼的事了。”景恒坏笑。 “滚。” “不开玩笑了,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 “吴盟主打算自己扛了,对那些犯事的一律严打。”杨弛把今天会议上的内容告诉了景恒。 景恒微微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处理,倒也不错。只不过,能如吴盟主所愿么。” 杨弛哼了一下。 “不瞒你说,我们无垠门的事,其实问题不取决于我们,而是妖王。无垠门在各界开矿已久,怎么就和红香楼的事赶在一块了呢?” 杨弛思考着他的话。 “吴盟主要严惩犯案人员,要抚恤受害者,这都没问题。但是我觉得,还会横生枝节的。杨兄怕是要忙活好一阵子了。” “忙个屁,要我说,就得把讯音钟里所有的节目都关了我才能休息。” 景恒这回只是笑着摇头。 纯金的讯音钟摆在茶桌上,寒玉做的支架把它高高吊起,一道蜃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天道盟盟主吴久,带着几名高层人士,参加了《今日要闻》节目。 吴久严肃而沉痛的说道:“首先,我仅代表天道盟对所有妖界的受害者,表示深深的歉意,对不起。” 他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他高层人士也跟着鞠躬。 “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弥补红香楼受害者精神和身体上的伤痛,所以天道盟会尽快进行赔偿。其次,关于此次事件的原委,我们天道盟内部也正在紧急调查,所有的调查结果都会公之于众,绝不隐藏。” “最后,处理完红香楼事件后我会引咎辞职。再一次,对所有受害者和其家属表示我深深的歉意。” 吴久又一次鞠躬。 仁关掉了讯音钟,费尔沙很惊讶。没想到堂堂天道盟盟主居然会当众认错,还鞠躬。费尔沙轻声问道。 “仁赞画,天道盟的人该来了吧。” “回殿下,是的。” “本王相信,你会处理好的。矿脉和红香楼的事,干的太漂亮了。” 矿脉让费尔沙狠狠赚了一大笔钱,红香楼则让他的威望暴涨。夸他是仁君、明君、圣君,心怀百姓,不惜公然和天道盟作对。 勇者无惧,果真是我妖族的王! 登基以来头一次听到这么多人真心夸奖他,费尔沙难免飘飘然。仁淡淡地开口说道:“天道盟此举可谓高明,扭转了不利局面,想必看过节目的人都会觉得天道盟有担当。” “只不过,怎么就能让他们如意了呢。” “哦?仁赞画打算做什么?” 仁微笑着看着年轻的王,用眼神说不要着急,好戏马上要开场了。 第161章 不要害怕 鹏略绒不安地握紧双手。 酒红色棉质交领襦裙,大方得体又朴素简约。头发用发刷梳理的柔顺服帖,只在耳边编了几根辫子。化妆师傅明明在她的脸上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她照镜子时却看不出什么脂粉痕迹,但是明显变得楚楚可怜。砂砾般细小圆润的金珠遮面帘,正好能挡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真的要开始了,她有点胆怯了。 她回想起几天前的事。 鹰羽军占领了红香楼之后,对所有妖修进行登记造册,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统计的内容巨细无遗,除了身份籍贯,还有被拐骗的原因,关押的时间,进行试药的修士、丹药种类、后遗症等等。妓子们的调查内容比试药妖修们的只多不少。 即便填写时很痛苦,所有的人也必须要写完。不会写字的可以口述,由专门的书记员来帮忙。 鹏略绒写自己的那份时还好,写到哈梨,不,仁花那份时,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洇湿了字迹,重写了好几张纸。 写完后,要暂时停留几天,等到鹰羽军确认无误后才可离开。 她也不着急走,一面申请要带走仁花的尸身,一面跟别人打听月中城的情况。鹰羽军的尉官来找她谈话,这尉官瘦弱纤细,笔挺的军服也增添不了多少英武之气。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轻柔,道:“听说鹏略绒姑娘在打听月中城。” “是。”鹏略绒低着脑袋,声音细若蚊呐。 “为了你的朋友仁花·葛耶特吗?” “是。” “能我说说她的故事吗,我很想听。” 尉官的目光和煦如初春阳光,温柔的笑容恰到好处的抚慰了鹏略绒惊慌恐惧的心。她慢吞吞地讲着,从认识仁花的那天开始讲起。她很啰嗦,也没什么条理,但是尉官耐心极佳,不插话不打断,只给她添了温热的茶水。 等到她全部讲完,鹏略绒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松快了一些。 尉官听完了故事,道:“仁花是个好姑娘,你也是。” 鹏略绒又哭了。 自那天起,尉官经常来找她。有时候聊天,有时候又会送她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周围的人开始传他们俩的闲话,但是鹏略绒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他是个好人,他的关心也纯粹是出于职责所在。 尉官带来月中城的地图和府志那天,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可以领走仁花的尸首回乡安葬,鹰羽军也会安排一副适合长途跋涉的微缩棺材。 “等仁花的事情结束,你要做什么,回家吗?” “我不知道。”鹏略绒木木地答道。 “鹏略绒姑娘,你和仁花还有其他无辜妖修遭受的事情,是亘古未有的恶事。你想不想站出来,证明给世上所有的人,仁花不能白白牺牲,要让你们的苦传遍世间每一个角落。” 鹏略绒微微张开了嘴,惊讶地看着尉官。 “罪恶和黑暗,必须彻底暴露出来。这是人界的耻辱柱,要让它牢牢扎在每个人心里,才能避免这样的祸事再度上演。” 慷慨激昂的说完,尉官又放缓了语气,道:“你慢慢想,想通了再告诉我。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鹏略绒闷在屋里,心里一团乱麻。尉官的话很有道理,她应该站出来;可是她又很害怕,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跟她说不要去。 想得头疼,鹏略绒往头上缠了条灰纱巾,然后推开门去外面散步。不是因为冷,而是这样有安全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很快便蔓延开来,不分男女,大部分妖修都开始藏头遮面。有戴布巾的、有戴面具的、还有戴垂纱斗笠的。 路过不想看的地方,鹏略绒都会低下头,把纱巾拉下来快速走过去。 她随便地闲晃,来到了树林子边上。天色渐渐变黑,有三三两两的人点起篝火,有结伴的士兵喝酒吹牛。有一个她觉得面熟的男子,靠着树席地而坐,嘴里吹着一片树叶。 曲子磕磕绊绊,不怎么熟练。 鹏略绒还是把它听完了。男子放下树叶,这才正眼看她,微微一笑,丝毫不为自己生疏的技艺而感到惭愧。 “你的匕首我忘了还了,对不起。” 鹏略绒终于想起他是那天把匕首借给她割头发的士兵,她从储物袋里翻出来递了过去,轻声道谢。 士兵没有接。 鹏略绒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拿着吧,你比我更需要它。” 她还以为他是嫌弃她所以才不肯收回匕首,她不再尴尬,摇着头说道。 “无功不受禄。” “一件心事换一把匕首,怎么样。”士兵的目光明亮,像初升的太阳。 她心念一动,把尉官让她站出来的事告诉了他。士兵听完后想了想,他的手指翻弄着树叶。 “要知道,如果你站出来,以后不管去哪儿都会有人认识你,对你指指点点,哪怕你做的是对的事情。如果你能承受得了别人对你的非议和异样的目光,那就去做吧。” “如果不能,那就拒绝。即便不是你,也总会有人站出来的。想好后果,想清楚哪一样在你的心里分量更重,选择起来就不难了。” 士兵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很高大,鹏略绒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她又说了声谢谢。 “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鹏略绒犹豫了片刻,降低了声音说道:“鹏略绒。” “很好听的名字。我叫尹川·独士孤。” 鹏略绒惊讶地望着他,头上的纱巾滑落到肩膀上。 尹川笑着对她说:“你的头发很漂亮,包起来可惜了,我走了。” 他的身影挺拔,步子迈得并不快,他似乎知道鹏略绒在看着他,没有回头却扬了扬手里树叶。 鹏略绒想,一定是当兵的人都性格豪迈,所以才会直接告知姓名。 “鹏略绒小姐,该进场对稿子了。” 工作人员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鹏略绒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坚定地走了过去。 第162章 议论 范月海抽抽噎噎地关掉了讯音钟。 “太惨了,天道盟真是混蛋!” 范东海微微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装腔作势、人面兽心!” 范东海把油灯拨得更亮些。 “要是我能帮那些妖修做些什么就好了。” “你有钱还是有丹药?” 范月海噘着嘴,闷闷地不搭腔。 “早点休息,记得冷敷下眼睛,明天总不能肿着眼睛上工吧。” “知道了。” 兄妹两个各自回房休息。 早晨,范月海照例早起做饭,范东海负责生火,吃过早饭收拾好厨房碗筷,范东海洒扫完院子先去上工。范月海刚出巷子口,就见唐吟风站在那里等着她。 “早安。” 说着把热腾腾的玫瑰乳饼递给她,手上还有一份鲜榨豆浆。 “吃过了。” 范月海没有接。 “怎么了?没胃口?” “我都说我吃过了,我又不是猪,吃那么多干嘛。”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错了。”唐吟风乖乖地收起玫瑰乳饼。 “你们这些高门大派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哼。” 唐吟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保持沉默。 “你听昨晚妖频的瞭望塔了吗?天道盟那帮混蛋简直不是人!” “小点声吧,这可是在街上。” “怕什么,他们做的丑事,全天下都知道了,还怕人讲?” “那,你想骂就骂,最好还是别指名道姓的。” “唐吟风你是属鼠的吧,胆子这么小。” “不是,我属兔。” “反正都不是胆子大的。你说,我们就不能帮帮那些可怜的妖修吗?哈梨简直太惨了,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回家了。” 范月海停下脚步,突然想到什么,道:“你们玄真门不能带头组织一下募捐吗?” 唐吟风挠挠头,道:“这个嘛,我说了估计也没人听啊。” 范月海瞪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道:“我想李妙青姐姐了,要是她在的话,肯定能办成。” 唐吟风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李师姐回来了,只不过,嗯,心情不太好。” “怎么回事?” 范月海连忙追问道。 边春城。 鹏略绒家大门紧闭。 那如斯卖完东西回来,鹏略绒家斜对门的鱼拓家大门敞开,鱼拓大婶正和几个街坊嗑着盐炒瓜子,唠得正是鹏略绒接受采访的事。 “好好地闺女,吃了那么些个不靠谱的丹药,以后还能修炼么。” “修炼啥,鹏略绒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懒。” “你们说,鹏略绒是真的没来得及接客,还是假的?” “天知地知,你我不知。” “接没接的,名声是毁了,以后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咯。” 那如斯听不下去了,她直接走进去,面上挂着三分笑,嘴里的话却半点不饶人。 “都是街里街坊的,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粒子,心口上戳刀子,还非得聚在一块开着大门,你们要是怕鹏略绒家听不见,干脆加个扩音妖术啊。” “我们就是刚巧聊到这儿了,怎么能是故意的呢,你这孩子真是的。”鱼拓大婶嗔怪道,抓了一捧瓜子硬要塞给她。 “你平时不是最看不惯她,怎么这会又帮她说话了。”胖街坊不理解。 “我看不惯谁从来都是当着面说,谁还没个三灾八难,鹏略绒是运气不好遇到坏事了,怎么就名声毁了呢?要我说,毁她名声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些个爱背后嚼舌头根子的人。” 那如斯把瓜子扔了回去,道:“积点口德吧,等你也有了飞来横祸,别人背地里说三道四的时候,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怎么说话呢这是。” “呸呸呸,童言无忌。” “咱把门关上,进屋唠。” 那如斯回了家,心情烦得很,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明明屋子里很安静,耳边却嗡嗡地响着那些人的话。 鹏略绒家的大门依旧紧闭。 第163章 访问团 温良兴其实不想来。 奈何他倒霉,抽签抽到了,想推脱也没借口。顶头大佬们个个严肃无比,他们这些小喽啰也不能嘻嘻哈哈。他的身子靠着椅背往后仰,双手抱着头,双脚搭在凳子上发着呆。 “喂,老温,你稿子写好了吗?” 温良兴看也不看,伸手接住白榉扔过来的果子,咬了一大口才开口道:“废话。” “那你帮我写两篇吧。” “不帮。”果子还剩下三分之二。 “你小子,不够意思啊。” “凑合凑合写写得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吴盟主走了之后,尚书处还能留下多少人?” “那不行,只要还在位就得好好干。不过,你开始找下家了?” “还没呢,我不急。等新盟主请我吃炒鱿鱼了我再找也来得及,大不了回玄真门呗。” “但愿我能留下吧。” “你没问题,咱们新闻厅论任劳任怨,谁能比得过你。” “过奖过奖。” “记得多往上疏通疏通,就差不离了。” 温良兴拇指食指中指聚在一起,油腻的搓了搓,白榉咳嗽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三天后,飞船抵达了妖界首府同辉城。 温良兴板起无可奉告的冰块脸走在队伍里,各大节目的记者们见到天道盟的人下船,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了过来。 有妖、有魔、还有人。 “为了抢头条还真是敬业啊。”温良兴嘀咕道。 妖王费尔沙派来了御林军来迎接天道盟访问团,冰冷的长枪阻隔了疯狂的记者,虽然有围观群众对他们指指点点,总还是无惊无险的进入了旭华宫。 庆元殿。 费尔沙穿着正式的礼服接见天道盟的人,温良兴打量着这位妖王,年轻得很,脸上还有着没有被岁月腐蚀的光亮鲜洁。圆圆的无檐帽,用红底金蔷薇的鲛绡纱制成,雪白的长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中间的一排扣子都是质地雕工上佳的七色宝石。 接下来便是无聊而客套的寒暄,温良兴又开始放飞思绪。 总而言之,费尔沙已经安排好一切事宜,天道盟方面确认过后,在商讨一下细节和修改的部分即可。 妖王虽然年轻,办事却很周到,几乎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温良兴和其他人先行离开庆元殿,只有大佬们留下和妖王继续会谈。天道盟的人被安排住在四方阁。 旭华宫的宫人们礼貌又冰冷的态度,他也不以为意。有吃有喝就行了,做人不能太挑剔。白榉埋头看着新出的报章,高琅相当不满意,什么时候他受过这种冷遇? “来人,给我换一壶茶水来,要溪石琼芽。” “是。请您稍等。” 宫女提着茶壶走了,没多久便回来了,高琅尝了一口,皱着眉头道。 “怎么是陈茶?水不对,火候也不对。你们妖界的待客之道就是敷衍了事吗?” “溪石琼芽产量极少,且妖界喜欢喝此茶的人不多,所以宫内库存的多半是陈茶,请您谅解。”宫女解释道。 “来来,我尝尝。”温良兴抿了一口,“很好嘛,这位姐姐,我们小高就是爱挑三拣四的,别见怪。你先去忙吧,我们俩有话要说。” 宫女对温良兴施礼过后才退下。 “温良兴,你装什么好人。”高琅道。 “你一个大男人,跟人家小宫女计较什么。你得认清楚自己的定位,你现在不是可以横行无忌招摇过市的天道盟人员,而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要是在戏文里,咱们就是人憎鬼厌的大反派,懂不懂啊你。” “开红香楼的人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真是晦气。”高琅心情很糟,把陶杯里的茶水全都泼到了地上。 “喝点陈茶就受不了了?这才刚开始呢。” 温良兴把剩下的茶水喝光,接着闭目养神。 第164章 必备套餐 温良兴起得很早。 修炼沐浴更衣后才来吃早饭,桌子上摆着炸鸟块、炸薯角、炸蛋圈、黑糖果仁饼、烟熏夹肉饼、番香蕉、无花果,还有酸甜的柚子汁和苦得要命但提神的卡贝饮。 白榉只挑了烟熏夹肉饼和柚子汁,高琅一个都没动,吃着自备的干粮,温良兴则兴致勃勃地品尝着每一样东西。 “不是重油就是重糖,大清早的你也吃得下去。”高琅吐槽道。 “入乡随俗嘛,来了妖界还吃清粥小菜多无聊啊。”温良兴把一块炸蛋圈放进嘴里。 “佩服佩服。”高琅面无表情地喝着他的茶。 “老白,尝尝这个炸薯角,还不错。” “嗯?”白榉闻言也吃了一块,外脆里嫩口感绵软,确实好吃。 吃得差不多了,温良兴又倒了大半杯卡贝饮,黑乎乎的热饮装在白陶杯里,温良兴喝了一大口,闭着眼吞下后,啊了一声。 “过瘾。” 丰盛的早餐过后,尚书处开了个短会,再次叮嘱分派给各人的任务,确认核对好流程后,天道盟访问团前往宜春园。 宜春园原本是皇家园林,后来某任妖王在位时财政吃紧,于是便将宜春园开放给众人,既赚平民的门票钱,又赚商家的租金钱。 温良兴走进园内,地上铺着雪白的玉砖,一株株紫红色的铃铛花开得又多又密,险些压弯了茎叶,奇花异草分布得错落有致,往日里来来往往的游客却不见了踪影。 迎仙殿前布置着一张长桌案和几把座椅,殿前的空地上则整齐有序摆放着高凳,温良兴跟着众人入座,耐心地等着时辰。 接着各大节目的记者、提前买到门票的人才一一入场,宜春园东面的酒食店舍里也挤满了客人。 铛铛铛,三声钟鸣后,妖王费尔沙和他的大臣、天道盟盟主吴久和几位高层、红香楼事件的受害者代表从迎仙殿殿内走出。 温良兴和大多数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受害者代表身上,暗红色交领襦裙的女子温良兴有印象,就是她第一个站出来接受了采访,叫鹏略绒。藕荷色竖领长衫的女子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畏畏缩缩,石青色长袍的男孩子年纪尚幼,瘦弱得像一根草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负责主持这次见面会的礼官用沉稳的声音宣读了开场词,然后妖王又文绉绉的说了一堆话,终于,轮到天道盟了。 吴久站起来,无惧众人各异的眼光,带着歉意说道。 “得知红香楼事件后,我很心痛也很震惊。任何言语都不能弥补你们的伤口,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对不起,身为天下万千修者的最高组织,天道盟让诸位失望了。” 吴久深深地鞠躬。 “天道盟已对涉事人员做出了严厉处罚,也会对所有受害者进行赔偿。我们也会尽力满足受害者的一切要求,红香楼事件天道盟错得无以复加,所以只能全力弥补。” “请各位接受我们真心诚意的致歉。” 吴久再次鞠躬。 受害者代表鹏略绒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吴盟主的态度我们知道了。” 另两人没有发言,接着便轮到民众提问时间。 “请问吴盟主,前任盟主和要德的行踪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吗?” “暂时没有,不过我们已经增加了悬赏金,相信很快就有了。” “请问吴盟主,参与试药的修者名单什么时候公布?” “具体参与人员我们还在统计中。” “请问吴盟主,你们的赔偿具体是多少钱呢?” “我们会根据每位妖修的情况来发放银钱和其他物资。” “这个情况指的是什么?” “被囚禁的时间和身体受损程度。” 密集如雨的提问,吴久回答得快速得体。啪,不知道哪个胆大包天的人居然往吴久头上掷了一枚鸡蛋,蛋黄摊在他银白的发丝间显得格外醒目。 接着又有人扔出了烂菜叶子和烂番茄。 “抗议必备三件套,全了。”温良兴在心里想着,不知道鸡蛋是不是坏的。 第165章 跪下 吴久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即便被扔鸡蛋、被辱骂、被避而不见,也一定要走完约定好的受害者家庭。这份功力,温良兴在旁边看得大为佩服,难怪人家能当上天道盟老大。 下一位,是个男妖修,名叫厄波。不是同辉城本地人,和家人临时住在客栈里。巧得很,当温良兴他们走进客栈里时,厄波和家人正坐在客栈大堂里用饭。 厄波一身苔藓绿的旧长袍,面无血色,头发干枯如稻草,用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们。厄波的兄长也没什么好脸色,吴久温声说道。 “在下吴久,特来慰问厄波道友,不知可否坐下?” “呵,这又不是我家的椅子,坐吧。”厄波兄长说道。 吴久拂衣坐下,其他人站在他身后。厄波自顾自地饮着酒,似乎不打算开口。厄波兄长也晾着他们,吴久接着说道。 “厄波道友身体可还好?” “你觉得呢。”厄波兄长用嘲讽的眼神盯着吴久,“又是灌药又是接客,能好得了吗?” “您放心,天道盟很快便会发放补偿金。” “钱是好东西,但是,我们要的不只是你们天道盟的臭钱。”厄波兄长提高了声量,“与其在这里惺惺作态,不如来点实际的。” “您讲,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满足你们。” “跪下。你们人族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吴盟主要是能跪下,我们可以原谅你。” “欺人太甚!” “得寸进尺!” “别信口开河!” 几名天道盟人员忍不住开口道。温良兴保持缄默,吴久不动如山,厄波兄长用我就知道你们只是装样子的笑容望着那几个人。 “不能的话,就请离开吧。我们还要吃饭呢,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举起筷子开始吃饭。菜色很简单,一条蒸鱼、一盘炒青菜、一碟炸花生和一壶米酒而已。 吴久没有跪下,但是对厄波鞠了一躬后才离开。 踏出客栈大门,他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去把那兄弟二人的店钱结了。另一名侍从则说道。 “盟主,天色不早了,要不明天再继续吧。” “好。”吴久想了片刻后说道。 客栈里,妖修们开始低声讨论着,可是因为同时讨论的人太多,汇集成一片嗡嗡的声浪。 “刚刚那个就是天道盟盟主?行啊,能屈能伸。” “位高权重的人,哪个不是老狐狸,他们的笑不是笑,道歉也不是道歉那么简单。” “我同意,他们演起戏来可不比戏台上的戏子差。” “这世上演技最好的两种人,一种是政客,另一种就是妓女。” “你们说那个小哥会不会也是妓女,不,妓男?” “看他细皮嫩肉的,八成是,嘿嘿嘿。” 厄波尽力不去听,可是那些议论还是钻进他的耳朵,像小小的虫子啃噬着他的心。厄波兄长给他倒了杯酒,说道。 “明天就出发,去冬山。那里聚集了很多医者,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表哥,我给你丢人了。”厄波苦涩地说道。 “别瞎说,来,喝酒。” 瓷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厄波很感激表哥,他一如既往的与自己相处,没有同情没有可怜没有鄙夷,甚至连询问都没有。 天知道,他现在多么需要亲友的支持。 半个月后。 一伙不起眼的灰衣人趁着天色未亮从旭华宫出发,除了妖王费尔沙,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鹏略绒穿着厚厚的连帽斗篷,戴着密不透风的面纱,在公营传送阵前排队等待。冷不丁地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微微抬头,是那个借匕首的士兵。 他穿着便服,看上去像个大男孩,笑盈盈地望着她,低声道。 “你去哪儿?” “月中城。” “哦,是为了她吧。我轮休,要回家一趟。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 “送你个小礼物。”他塞给她一枚乳黄色的兽角,小拇指般粗细,略带弧度,上面有螺旋形的花纹。 “有了它,你以后就不用遮脸啦,而且我还能认出你来。” “谢谢。”原来是易容用的东西,“不过,我没有礼物回赠给你。”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尹川。” 尹川笑了,雪白的牙齿闪着干净的光,道:“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鹏略绒低下头,不敢再看,那笑容灿烂得能灼伤眼睛。 天道盟访问团也完成了他们此行的任务,要返回源州。飞船稳稳地升起,同辉城却突然起了浓雾。虽不影响他们的飞行,但那雾浓得像刚研好的墨汁,乌沉沉的笼罩着飞船。 如形随形,无处可逃。 第166章 各路 咚、咚、咚。 白榉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把窗子打开一半。屋里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亮,温良兴侧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件外袍当被子。 当他以为刚才的声音是幻觉的时候,又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甲板上传来了护卫的脚步声,防御阵法也静悄悄地开启。咚咚声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亦不知道是由何物所发出。 白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老白,你做什么,快关窗子,冷死了。” 温良兴抱怨道,他还躺在榻上,没有睁眼。白榉听到了,但是没有动。 “光傻站着看是没有用的,要打起来了。” “嗯?”白榉回过神来。 “那怪声应当是某种妖兽,有可能是泣金兽。至于谁派来的嘛,想杀天道盟的人太多,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伙派来的。”温良兴用手拄着头,慢慢地睁开眼睛。 “泣金兽。”白榉在脑海里搜寻着它的资料。 “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你赶紧给我把窗户关上,我说了我冷。” 白榉这回听话地关上窗子,重新坐回桌子前。他没有心思再写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慌得很。 不要怕,有一流的护卫、高超的阵法、坚实的飞船。 一定会没事的。 温良兴翻了个身,接着睡他的大头觉。白榉翻出书箱来,整理自己的玉简卷轴来打发时间。 咚、咚、咚、咚、咚。 怪声越来越多,宝剑出鞘的声音也在飞船各个角落响起。 一个脸色蜡黄、五官平平的女子心事重重地走向甜水巷。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浅褐色的头发扎在脑后,不冷的天里穿着厚厚的连帽斗篷。 到了甜水巷巷子口,她迟疑了。 她迈不开步子,不敢前进、也不愿后退。面色平静,可双眸中蕴含着数不清的悲凉和痛苦,像结了冰的冬湖。 她就那么一直站在那儿,住在这里的几个小娃娃嘻嘻哈哈地从家里跑了出来,她伸手招呼了一个小男孩,柔声问道。 “小孩,你知道葛耶特家是哪间吗?” 小男孩忽闪着大眼睛,歪着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姐姐。她没有哭,可是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呢?他不认识她,但他觉得她一定不是坏人。 “第五间,樱桃木大门的就是。” “谢谢你。” 她还是迈开了步子,小男孩也被小伙伴们拉走了。旧旧的大门上,黄铜门环闪着温暖的光泽。她捏住它叩响了大门,指尖的感觉凉凉的。 没有人应门。 也许是还在上工吧,她坐在门口等着。小男孩回来了,他好奇地看着她,也没忘了吃手里的棍棍糖。 “大姐姐,你在等人吗?” “嗯。” “那他今天不回来呢?” “那我接着等。” “哦。” 小男孩吃完手里的糖,天也快要黑了。葛耶特家的人终于回来了,陌生女子站起来,仁叶没有想到会有访客。 “仁叶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这个大姐姐等你等了好久呢。” “哦,是吗?”仁叶笑着对小男孩说,“早点回家,你阿娘该担心了。” “好。”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仁叶收起了笑意。 “我是鹏略绒。受仁花的嘱托而来,送她回家。” 太泽城,吞游家别苑。 作为探听情报的皇城司老大,帮助王秘密接见妖界来的使者是分内之事。这座别苑并不奢靡讲究,但是十分安全隐蔽。 水榭上垂着隔绝声音的纱帘,吞游亲自为临渊斟茶。临渊一身素淡的常服,妖界使者也是不打眼的灰衣。 “魔王殿下龙章凤姿、英武非凡,让我等见之忘俗。” 临渊微笑不语。 使者照例送上几计马屁和无关紧要的寒暄后,才切入正题。 “这是吾王亲笔手书,亦是我等此行的目的,请您过目。” 使者双手呈上,吞游接过,确认安全后才交给临渊。信封上的金漆印应当是费尔沙的私章,清峻超逸的字体,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三张纸。 看完后,临渊把信叠好放回信封,搁在一旁,悠然地捧起茶杯。 使者微笑着说:“吾王说,此事关系重大,请您慎重考虑。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临渊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瞧着他,放下茶杯,道:“送客。” 吞游摆出请的手势,妖界使者继续笑着,施礼后跟着吞游离开。等吞游送完客回来,临渊也已经走了。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即便是皇城司老大,有些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第167章 逃不开 “陛下,夜深了,用盏宁神茶吧。” 小宫女恭恭敬敬地奉上热茶,临渊看了看她,乖巧顺从的模样,容貌也只是清秀。临渊拿起茶盖,一下一下地拨着漂浮的茶叶,然后,把茶盖又放了回去,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宫女先看了茶水,又微微瞧了瞧临渊,默默地退到一旁。 “你先退下吧。” “是。” 小宫女施礼离开,临渊等了一会,才对着空气说道。 “你说,费尔沙到底想做什么呢?” 临渊从架子上的盒子里拿出一瓶酒和两只酒杯,阿多善从隐蔽处现身,为临渊斟酒。阿多善一口喝干,临渊的速度比他慢得多。 “现在,需要的不是茶,而是酒。” 临渊笑了,那笑容又孤寂又冷清。 “他的野心真不小啊,倒是我小看了他。我不想卷进他的皇图霸业里,可是,他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阿多善只是负责斟酒和聆听。 “梧凤的首级。真是太令人心动了。” 临渊冷笑着,再次喝干杯里的酒。 “我不能为了保住王位,就把整个魔界拖进战争。可若是我拒绝,梧凤得了妖王的支持卷土重来,还是要打仗。怎么选,都逃不开。” “为什么,就不信命呢?” “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什么不好的?” “既然躲不掉,那就陪他玩玩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一整瓶金浆醪几乎都被临渊喝光了。 阿多善把听到的话深埋在心里,只是给盒子里添了瓶新酒。 仁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下葬了。 小小的坟墓,挨着她的父母,葬礼只有仁叶和鹏略绒两个人参加。鹏略绒没有易容,她特意梳妆打扮换了簇新的衣袍,要用最好的姿态送她最后一程。 仁叶低声唱了一支歌。 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的开放, 所有她可爱的侣伴都已凋谢死亡。 再也没有一朵鲜花陪伴在她的身旁, 映照她绯红的脸庞,和她一同叹息悲伤。 我不愿看你继续痛苦孤独地留在枝头上, 愿你能跟随你的同伴一起安然长眠。 当那忠实的心儿憔悴,当那亲爱的人儿死亡, 谁还愿孤独地生存在这凄凉的世界上。 鹏略绒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捧新摘的花,恰好是白色的玫瑰花。她弯下腰放在墓碑前,又施了个小小的保鲜法术。 “仁花,你回家了。你在天上过得还好吗?你不要太想我,可是,我会经常想你的。” 她直起身子,微笑着,仿佛看见了仁花也在对她微笑。 仁叶祭拜打扫完父母的坟墓,才和鹏略绒离开这里。平缓的小山丘,寂然无声,连偶尔吹过的风都不忍打扰这里安睡的灵魂。 “那首歌,小时候阿娘经常唱给我们听,是仁花最喜欢的歌。” “你唱得很好。” “哪有,勉强不跑调而已。鹏略绒姑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家吗?” 鹏略绒犹疑了片刻,淡淡地说:“是啊,总是要回去一趟的。” 仁叶似乎听出她话里的无奈,道:“有空的话,常来看看仁花。葛耶特家永远欢迎朋友,你若不嫌弃,这里也是你的家。” 鹏略绒发自内心的绽放出温暖舒心的笑容道:“好,我记住了,仁叶哥哥。” 温良兴和白榉各自拿着武器严阵以待。 做好准备,听候命令,不能擅自出击是所有天道盟人员遇袭时的第一守则。不只是温良兴,所有在船舱内按兵不动的人都用神识查探着外面的战况。 发出咚咚声的并不是泣金兽。 这群妖兽一直隐匿着身形,护卫们用尽了办法也无法逼出它的身影。副盟主贾兴看不下去了,凌空而起亮出他的武器——瞬电筝。 指法娴熟的弹起《咏梅曲》。 琴声并不响,然而每一个音都迅疾如电、势如惊雷的向外扩散。弹琴的人闲庭信步、听琴的人咬牙切齿。温良兴一面稳住心神,一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白榉只觉得眼前的虚空里,凭空出现了一株梅树。梅树的枝干遒劲,像弯弯曲曲的山路。饱经风霜的老树依旧在寒冬里绽放着鲜艳的红梅,那冬风越是凛冽,花朵开得越是热烈。 白榉傻傻地伸出手,想要摘下一朵梅花,他刚要碰到花瓣时,梅树陡然消失,他头痛欲裂,似有无数钢针在扎着他的头。 他抱住头,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而外面,副盟主贾兴喷出一大口血,晕了过去。护卫们连忙飞身过去接住他的身子,瞬电筝就在此时被隐形妖兽一招打成了粉末。 粉末闪着微光,在空中飘散着远去。 隐形妖兽只堪堪露出了一点点犄角。 【本章节引用的是爱尔兰民歌《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登映易译配的版本。】 第168章 逃和走 温良兴背着飞行法宝,白榉驭着本命灵剑,穿梭在朵朵浮云间。 听起来,应该是轻松愉快、潇洒自如的画面。可实际上,两个人正像丧家之犬一样的逃命。 温良兴还没能接到出战指令,就被外面巨大的爆炸声炸飞了。 飞船四分五裂、同僚非死即伤。那些只堪堪看得见兽角的隐形妖兽,专挑高阶修士下手。这时候,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小命吧。于是他当机立断,使着光虚翼,抓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白榉迅速逃之夭夭。 不光是他们俩,其他还活着的人也多半选择了逃跑。 追来的妖兽不多,温良兴用飞剑解决了几个,白榉则用符箓消除战斗过的痕迹,以免被更多妖兽追来。 飞了大半天,两个人有些力竭,选择了一处灵气稀薄的荒山歇脚。 温良兴靠着棵大树坐下,白榉直接大剌剌的躺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群山莽莽,不时有飞鸟振翅、野兽嚎叫的声音传来。 那爆炸,掀起环形气浪,炙热的温度犹如火山里的岩浆,刺目的白光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还来不及仔细听清爆炸声就只听到尖利的耳鸣…… 到底,是什么妖兽?到底,那爆炸是不是爆炸? “为了安全起见,咱们休息几天再走。” “好。” 简单布了个隔绝野兽和隐匿灵气的阵法后,两人开始打坐修炼恢复体力。还好,储物袋里丹药备得充足。 三日后他们启程回天道盟,白榉还很担心有人会追责,结果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盟里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工夫计较这些小事。 因为天道盟盟主吴久死了。 深夜,边春城。 那如斯可能是喝了太多浓茶,怎么也睡不着。她披上件衣服,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弯弯的月牙,轻巧可爱的发出清冷的光。 “还是圆月更好看啊。” 笃笃笃,传来了小小的敲门声。 似乎是鹏略绒家的方向,那如斯悄悄打开门,探着头望去,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在敲鹏略绒家的门。应门的人让她进去,又向周边张望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关上。 “莫非是鹏略绒回来了?” 这下子,她更睡不着了。 她像猫头鹰一样死盯着鹏略绒家,一炷香的时间后,大门再次打开,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那如斯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追上她,狠狠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鹏略绒!”那如斯没忘记压低了声音。 黑色斗篷停下脚步,背着那如斯说道:“是我。” “朋友相见,连正脸都不给瞧吗?” “原来,我们是朋友啊。” “咳咳,即便算不上朋友,也是老邻居吧。”那如斯有点心虚。 “你如果还有问题,就边走边说吧。” 两个人并肩走着,鹏略绒瘦了很多很多,脸上都没什么肉,脸色也是不健康的惨白,在这深夜和斗篷的双重映衬下更加明显。 “你住在哪儿?” “黄叶客栈。”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那如斯本来想习惯性的出言讽刺,可是看着她平静中含着悲苦的脸,就把话咽了回去,那如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要谨慎,要察言观色。找了工作,嘴巴要甜、眼睛要尖、手脚要快,老板才会喜欢你。多交朋友多条路,吃亏是福,别斤斤计较……” 那如斯唠唠叨叨像个老太婆,鹏略绒安安静静地听她讲完。 那如斯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太啰嗦,不好意思地笑着总结道:“说太多了,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尽管说。” 鹏略绒温婉地笑道:“那,你便帮我多看顾一下我父母吧。那如斯,谢谢你。” “应当的。” “前面就是客栈了,你就送到这儿吧。这是点小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鹏略绒往她手上塞了个布囊,飞快地转身离去。那如斯收在怀里,等到看不见她了才往回走。 等她回到家打开布囊,里面是沉甸甸的灵金灵银。 “唉,何至于呢。” 魔界,太泽城。 吞游还是在上次那座别苑里约见了妖界使者,并把临渊的信交给了他们。使者慎重地将信件放进机关密匣内,又客套了几句才离开。 他相信,这件事过不了多久魔王就会告诉他。 “大人,有加急情报。” 吞游接过属下递来的玉简,内容很短,他不敢相信地说道:“我擦,天道盟盟主挂了。” 妖界使者也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此刻已在飞船上。这艘公营的飞船,票价低廉,乘坐的大多是低阶修者。然而这些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甚至很久没洗澡的妖魔们一点都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大人,您似乎很开心。”一名侍从道。 “是啊,因为该死的人死了。”使者点到为止。 “恭喜大人。” 妖王陛下真是算无遗策,吴久已死,魔王又同意了,一切都按着他们的计划在走。若大事成功,不仅能光宗耀祖,还能在妖界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想就美得很,他能不开心吗? 旭华宫,费尔沙见到仁赞画,一边笑着一边揽住他的手,嘴上不停地夸他办事得利。仁赞画不骄不躁地听着,这副模样让费尔沙很是满意。 “赞画辛苦了,下一步还需要本王做些什么?” “暂时没有。” “嗯,那本王就再等好消息传来吧,哈哈哈。” 仁赞画笑而不语,慈祥得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第169章 新盟主 新盟主上任后的第一次大会。 温良兴坐在议事厅的角落里,偷偷地打量着大佬们。天道盟现在算是个烂摊子,红香楼的事让天道盟名声大损,杀害前盟主吴久及众多人员的凶手还没查到,没有经过太复杂的角逐,副盟主贾兴走马上任了。 那次攻击,贾兴明明受的伤很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恢复了。 除了小部分的人员变动,基本上和吴久在任时差不多。贾兴的重点,放在了缉查攻击天道盟的凶手上。 “如此狂徒,公然袭击天道盟,不绳之于法天理不容!” “我贾兴,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的项上人头祭在吴盟主墓前,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盟主英明。” “盟主英明。” 温良兴也跟着众人附和,心里却在吐槽,光说漂亮话不如把事办利索了,待会给贾兴写吹捧文章的事一定要推给别人。 听着听着,温良兴发现,贾兴正有意无意地推迟拖延红香楼事件,和吴久的处理完全相反。追查和要德的人数减少、放宽各门派提交试药修士名单的期限、妖修抚恤金的事宜更是含糊其辞。 “啧啧,可怜的妖修们啊。” 他在心里感慨道。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再令人发指的事情也会被人淡忘。 各大妖频也早已换了新话题,那些受害者也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绝口不提任何关于红香楼的事情,试着开始新生活。 但有些人没有忘记。 他们一定要讨回公道。 鹏略绒在水塘边给绫心草施肥。她离开边春城后,没有去打扰仁叶,随意地走走停停,觉得宝荫城不错便留了下来。 这里人烟稀少,河流密布。站在岸边,看着水流静静地流淌、水鸟自在地飞翔,她的心情也变得安定。 她租了一块地,盖了间小房子,在这片地范围内的水塘里种了些绫心草来谋生。绫心草极易存活,只是需要勤浇水勤施肥,懒人是不爱种的,不过它既能入药也能炼器,所以价格不错。 鹏略绒把捉来的盔耳虫用妖灵火烧成粉末,兑上三匙熟涸土,装进施肥用的长杆容器里,均匀地喷洒在绫心草上。 也许是她做得太认真,都没有发现有人来了。尹川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忙完。她收起容器,看着眼前的人,愣了片刻。 “你怎么在这儿?” “是大将军派我来的。” “鹰羽军一直派人监视我?还是你给我的兽角可以追查行踪?”鹏略绒面露不快。 “我不知道鹰羽军会不会做这种盯梢的活,但是我的兽角只有易容这一个技能,你放心。”尹川接过她手里的长杆容器解释道,“不过,上面的人想找谁,总是能找到的。” “你们找我来,莫不是又需要我站出来说什么。” 尹川没有回答。 “罢了,先见见他们再说吧。” 鹏略绒先把施肥容器放进杂物间里,然后进到屋里洗手换衣服。她的小房子很朴素,木床上铺着灰色被褥,木桌上摆着粗陶茶具,木柜里放着素色衣服,没有任何装饰和摆设,仅仅提供最基本的需要。 她披上那件厚厚的黑色斗篷,家里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却还是上了锁,才跟着尹川去见鹰羽军的人。 味美斋的天字号雅间。 除了瘦弱的尉官,还有几个年轻人和老人。桌上的菜肴丰盛可口,散发着扑鼻的香气。可是没有人有心思吃饭,尉官微微一笑,说道。 “好久不见,鹏略绒姑娘。” “嗯。”鹏略绒坐下,摘下帽子。 “这位就是鹏略绒姑娘,各位,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迭河,做了三年试药妖和六年男妓。”方脸的年轻男人神色木然。 “列拿,试药妖十年,妓女四年。”红发的年轻女人冷若冰霜。 “我叫妮娅,试药一年,红香楼七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她畏缩着嗫嚅道。 “我儿子落德,在妖军解救的五年前就死在红香楼里。”黑衣服的老头脸上布满了皱纹。 “我的小女儿笛娜娜,在红香楼呆了五年,被救出来的时候,神智已经不清了……”说完这句话,小个子的老太太便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他们,都不能再做工了,家境又贫寒,只能靠救济勉强度日。天道盟曾经许诺的抚恤金迟迟不来,妖王陛下一再催促,他们也只是敷衍了事。”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鹏略绒道。 “姑娘果然是个痛快人。”尉官赞许地微笑着,说出他的计划。 第170章 再度发声 “各位听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听今天的瞭望塔。我是主持人美莎,今天本节目再度邀请了鹏略绒小姐。鹏略绒,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你们好,我是鹏略绒。” 鹏略绒的母亲听到女儿的名字正要关掉讯音钟,却被丈夫阻止了。 “听这个做什么。”鹏略绒母亲不高兴地说道。 “好的坏的,咱们都得知道,省得听别人说的都是不完整的。” 鹏略绒母亲叹了口气,回屋歇着了,耳不听心不烦。鹏略绒父亲拿出老烟斗,装上烟丝,一边听节目一边吞云吐雾。 “鹏略绒小姐,请问您最近的近况如何?” 她停顿了一下,慢慢地说道:“不太好,也不太糟。” “可以具体讲讲吗?” “不太好的地方是不管去哪里,做什么,只要被认出来就会被议论,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的怪兽一样。” “他们这样做确实不礼貌。” “不太糟糕的是,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还能干活赚钱。可是,其他的人就不是这样了。” “哦?” “很多妖修,因为试药损害了身体,轻者不能干重活,重者需要卧病休养。有的妖修,因为在红香楼的黑暗日子,不仅身体不行了,连精神也失常了。他们大多家境贫寒,日常开销、看病抓药都需要银钱。” “据我所知,天道盟当初承诺过会发放补偿金。” “是的,可是这笔钱,到现在还没有影子。” “堂堂天道盟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我不知道,妖王陛下多次催促过,但是也没什么进展。大概是觉得事情过去久了,就没有人在乎了吧。” “不,鹏略绒小姐,妖界的每一个人都在乎,我们永远会坚定地站在你们身旁!” “谢谢。我不知道天道盟为什么要拖延补偿金,我只知道我的朋友们在受苦,他们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如果天道盟的人也在听节目,我希望你们可以早点把补偿金发给每个人。毕竟,这是你们当初亲口承诺的。” “是的,敢问天道盟,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迟迟不发放补偿金?我们需要合理的解释,需要你们给出具体的发放日期。” “本节目会持续跟踪报道红香楼事件补偿金的后续情况,下面让我们进入广告时间。” 鹏略绒父亲调低了讯音钟的音量,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傻孩子啊……” 第二日,天道盟。 贾兴在墨浓阁听尚书处处长林泰汇报近日要处理的事宜。第一条,便是昨晚再度引发关注的红香楼补偿金。 贾兴冷哼道:“几个蝼蚁一样的东西在那儿装可怜,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要钱,天道盟金库里还能剩下几个铜板?当我们有聚宝盆可以无中生有吗?” 林泰默然不语。 “待会让安全堂堂主来见我。” “是。” 林泰汇报完,安全堂堂主饶平来见贾兴。 “去查查,妖界那些个聒噪的节目的广告商人和东家是谁。不管你们安全堂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他们给我闭嘴。我不想在听到有人利用讯音钟来管天道盟要钱,知道了吗?” “是,小的明白。” “不要让本盟主等太久。” “是,请盟主放心。” 饶平退下后,贾兴随手拿起桌案上的黑玉镇纸。这是吴久留下来的,冰凉的玉石乌黑透亮,每一个鳞片都精雕细琢,尤其是眼睛,准确地刻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老吴啊老吴,你做人做事都是为天道盟考虑,可是谁为你考虑了呢?还不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变成棺材里的一副骨头。我呀,可没你那么伟大。” 贾兴把镇纸丢回去,镇纸落在桌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第171章 更换 “阿杜尔,好久不见啦。” 胖胖的老板笑眯眯地,招呼阿杜尔坐在他旁边。茶水是甜的,连果子点心都是甜得发腻的。阿杜尔象征性地沾了沾茶水,只听老板说道。 “瞭望塔的收听率我看了,很不错。今年的奖金该涨涨了。” “多谢老板。” “只不过嘛,光收听率高没有用,还要顾及广告商的,是不是。”老板加深了笑容,往嘴里扔了一颗蜜莲球,“这两天广告商们都来跟我说,节目老是谈论红香楼事件,不太好。他们想撤广告,还是我拦下了。我看差不多也可以换换话题了嘛。” “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果,很多听众都在关心。” “你想伸张正义是好的,可是正义和听众不会给你发银子,广告商会。连妖王陛下都无能为力的事,咱们还能怎么办?更何况即使瞭望塔不报道了,也还有其他节目嘛。” 老板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是个不容反驳的人。叫他来不过是通知他罢了,而不是听他的意见。他还能怎么办呢?区区一个打工的,只能照办了。 “是,今晚的节目会马上修改。” “很好,还有,以后如果还要播报红香楼相关的,先来跟我报备。” “是。那我先回去改内容了。” “去吧去吧。” 阿杜尔紧急叫来了手下,立刻动手更改节目内容。洞鸥拉着一张苦瓜脸,好不容易有人请客,大餐才吃到一半就被叫来了;玄石哈欠连天,昨晚加班到凌晨还没恢复好;啜呼律台咬着笔杆子,一脸愤世嫉俗的表情。 “头儿,就这么放弃了?”啜呼律台问道。 “你说呢,老板都发话了。”阿杜尔面无表情。 “我想不明白,收听率这么高广告商怎么还会不满意呢?”洞鸥翻着备用材料。 “可能是节目内容和广告商们的商品风格相差太大。”玄石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哈欠。 “红香楼的妖修的确可怜,但是也有不少人觉得他们是妖界之耻。如果不是又蠢又懒,怎么会上当受骗?自然,不想让自家招牌和这些人挂在一起。”啜呼律台冷笑道。 “靠,他们这帮人眼里除了钱还有啥。”洞鸥大声骂道。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啜呼律台文绉绉地形容道。 “啥意思嘛?你别拽文。”洞鸥很少看人界典籍。 “就是说带兵的都是心狠手辣的,做买卖的都是无情无义的。”玄石用大白话解释道。 “哦。” “聊够了没有?赶紧给我改好了。” 四人埋头苦战。 瞭望塔当晚的节目内容更换成了奇台城暴雨致河流泛滥淹没农田房屋的事件,妖频的其他节目也逐渐替换了内容。 红香楼事件再一次,消失得悄无声息。 时间不会停下它的脚步,为生计而奔波的人也是一样。 凯阳城城门口的茶摊,天边的星子尚在空中挂着,茶摊老板就开始生火烧水。当他忙活完,可以迎客的时候,城门也打开了。不知道做了多少遍,每次他都能掐好时间。 茶是滚的、吃食是烫的、桌椅是干净的。 凯阳城的第一批入城者,穿着统一的服装,迈着整齐的步伐,摆着严肃的表情,两侧的人打起醒目地横幅。白布红字泣血般写着天道盟言而无信,红香楼妖修凄惨度日。 “无良天道盟,还我公道!”打头的人用穿透力极强的嗓音高声喊道。 “无良天道盟,还我公道!”其他人跟着齐声高喊。 “发放补偿金,不许拖延!”打头的人换了个句子。 “发放补偿金,不许拖延!” 茶摊老板呆呆地看着这伙妖修,他们呼啸而过,震醒了半梦半醒的凯阳城。他们无所畏惧,绕遍了凯阳城,让他们的声音响彻这座城池。最后,他们停在了天道盟大门前。 他们只是站着,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们的口号。 第172章 示威 “诸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天道盟一定会为大家解决的。” 隶属办公厅的妖修更散太正在极力安抚着前来游行的妖修们,他没有穿天道盟的制服,而是穿着妖界常见的飘逸长袍。 打头的妖修名叫丹越,他中等身材,但是气势十足。丹越抬起手示意大家禁声,他对着更散太说道。 “兄弟,我们要见天道盟盟主。” “盟主马上就来了,咱们先进去再说,这里谈话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对,背人没好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 “安静。”丹越斥责道,“我们不会进去,今天天道盟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请这凯阳城里的人为我们做个见证,看看天道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更散太继续劝着他们,心里却一直在骂娘。 狗日的贾兴还不来,让老子在这儿扛雷。 贾兴不见踪影,还好,副盟主许全来了。许全文质彬彬、衣着整洁,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他温言说道。 “在下天道盟副盟主许全,盟主事忙,所以由我来见各位。” “副盟主。”丹越打量着他,“你能把补偿金发给我们?” “即便是贾盟主本人,也不能随意许诺。天道盟有天道盟的规矩,一切都要照章办事。” “那这么说,是天道盟的规矩不让你们发钱了?”丹越问道。 “自然不是。”许全依旧保持着风度,“事出突然,而且亦是首例。如何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了不再出纰漏,每一个环节我们都严格审核,所以速度就慢了下来。” “哦,那天道盟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丹越笑着讽刺道。 “不敢当。既然如此,不如请各位进去坐坐,慢慢商议,直到满意为止,如何?凯阳城也有规矩,聚众游行是要提前和府衙报备的。” “哦,副盟主不必担心,我们报备过了。”丹越从怀中掏出报备文书来。 “我们不要慢慢商议,就想知道什么时候发补偿金。” “对,给个痛快话。” “谁知道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 场面进入僵持状态。 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口号,游行示威的妖修们又开始齐声呼喝。许全站在那儿,耐心地等着他们喊完。结果先等来了凯阳城府衙的兵士们。 兵士们身穿铠甲,手持长枪,将游行示威的妖修们团团围住。将官骑在马上,打着官腔道。 “据多家商户反应,你等在此游行太过扰民,知府大人命你们速速散去。” “凭什么!” “我们报备过了!” “不走!说什么也不走!” “这位大人,我们就在这天道盟门口静坐示威,不出声也就算不上扰民了吧。” 丹越拍拍手,所有的妖修都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有横幅还在打着。将官不悦,哪儿来的刺儿头。 “不出声就不是扰民了?你们占着这么大块地方,挡路了。识相的,就赶紧散开。不然,可别怪我们动刀子。” “即便今天你们杀光我们所有人,我们也不会退。” 丹越扬起头,不畏不惧地盯着将官。 “哈哈哈,好胆色。” 将官没有下令动武器,而是扬起了一大把迷尘砂,猝不及防之下,所有的妖修都咳嗽不止,连忙捂住口鼻。下一刻,兵士们训练有素地扔出一张巨大的捆灵网,实打实的将妖修们一网打尽。 不流血不动刀,轻松解决。 将官骑着马哼着歌回去,以前这种事太多了,凯阳城府衙早就总结出了一套经验。漂亮地把事情办完,贾盟主的赏钱稳稳地到手。 待会儿去哪儿喝酒呢?还得多叫几个妓子来,嘿嘿嘿。 第173章 死光光 “喂喂喂,别睡了,醒醒。妖修都这么爱睡觉么,怎么全睡着了……” 狱卒拿脚踢了踢牢房栏杆边上的妖修,那妖没有任何反应。狱卒觉得奇怪,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脉搏。 “妈的,死了……” 狱卒解下腰间的钥匙,冲进牢房,确认了大半数妖修的身体后,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去。过了一会儿,知府带着几名仵作匆匆赶来,封锁了现场。 “怎么样,死因是什么?”知府问道。 “是中毒。”仵作盯着银针说道。 “是什么毒?” “这个,还需要些时间才能知道。” “有了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看看有没有能救活的,如果有,要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救回来。” “是,属下遵命。” 知府望着地上排列着的妖修尸体,感觉气血上涌,他强忍住这口气,快步走出这里。日头毒辣,却正好驱赶了那股沉郁的死气。 “去通知贾盟主吧。”知府对身旁一名手下说道。 “是。” 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妖修。不管是谁下的手,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自己摘干净。神仙斗法,凭什么小鬼就得遭殃? 知府派去的人在天道盟等了很久,他也不着急,终于见到日理万机的贾盟主,他不慌不忙的把妖修死亡的事情告诉贾兴。贾兴登时怒了,把手边的茶杯摔到地上。 茶水和茶叶渣都溅到了他的衣袍下摆上。 “你们府衙的人全都是饭桶!” 他并不惧怕贾兴,抱拳道:“此事我已如实交代给贾盟主,在下这就告退,不打扰您了。” 也不等贾兴发话,拔腿便走。 “反了天了!来人哪,把安全堂堂主给我叫过来。” 安全堂堂主饶平仿佛没有看到地上的茶杯碎片,躬身行礼。贾兴怒火未熄,用手指着他的脑袋,骂道。 “废物!全都是废物!你们安全堂是摆设、是花瓶吗?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动手了,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饶平闭口不言,他猜八成是关进府衙大牢的妖修出事了。 贾兴骂了一通后,似是力竭,瘫在椅子上,道:“那些个妖修都死了。查,必须把凶手给我查出来!三日之内你要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就提头来见。” “是。” 饶平回了安全堂,点了几个人跟他去府衙。 堂主亲赴现场说明事情很重要,几人不敢怠慢。到了府衙牢房,立刻各司其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查了个遍。 “堂主,这些妖修的确是死于中毒。然下毒的人很谨慎,死者们这几日都饮过苦木液茶,而府衙牢房所用的铺床稻草是凉银草,再加上照明所用的冷萤石,属性相克的三者相遇,自然一命呜呼。” “呵呵,真是心思缜密啊。那凶手如果一推六二五,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手下低下了头,思考着。 “行了,再查查有没有别的纰漏。” “是。” 饶平想,凶手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想要借机做什么。死了这么多人,如果不能在风声走漏前平息下去,天道盟怕是又要大震荡。 安全堂查出了妖修们的死因后,全力缉查凶手。案子越来越多,且越来越棘手,安全堂的人几乎忙得连打个盹儿的时间都没有。 王力这天晚上排查了他负责的区域后,随便进了家小店点了碗热汤面。老板是个精壮的魔修,做出来的食物也是量足味浓。柜台上的讯音钟播着魔界的节目,王力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牛肉放进嘴里。 “各位听众朋友,插播一条紧急消息。数月前,前往天道盟讨要补偿金的妖修,在被关进凯阳城府衙大牢后的第二日全部意外身亡。” “咳咳。”王力险些噎到。 “真他娘的……”王力先喝了杯水顺了顺气,然后飞快地消灭掉碗里的面,扔下银子就赶回天道盟。 整个天道盟无人休息,连忙运转起来。各界舆论哗然,大部分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天道盟。贾兴不是一直懒得给补偿金吗?现在人都死光光了,自然不用给银子了。那凶手,肯定就是他咯。 妖王费尔沙三日后亲临天道盟。 同时带来的还有他手下最精锐的鹰羽军。 第174章 木头人 “喂喂,听说没有,妖王狠狠敲了天道盟一大笔钱。” “听说了,不然能那么痛快就回去吗?” “带着那么多人马,谁敢不给。万一打起来,到时候还得花钱,还不如现在就给。” “本来就是天道盟欠的,早点给不就没这么多幺蛾子了。” “妖王还挺有魄力的,做他的子民蛮幸福。” “啧啧,咱们落霞谷也不差,瞅瞅葳蕤轩那位李大仙师,刘司主还不是白白养着。” “葳蕤轩那位,还能恢复吗?” “谁知道,反正人家有师父师兄护着,可以天天什么都不干,不比妖王的子民更幸福?” “咳咳。” 两个扯闲篇的杂役回头一看是周露,立马跪地求饶,周露数着他们俩磕了十来个头以后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背后议论别人这种事谁没做过呢?但是呢,要挑对地方,也要好好望风。今天幸亏是我,要是让师父她老人家听到,肯定把你们逐出玄真门。要是让我饶师妹听到,肯定得抽你们一百下鞭子才罢休。” “小的再也不敢了。” “小的也是。” “记住了,别再让我听到,没有下一次。” 周露拂袖而去。 两个杂役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盯着彼此,然后各干各的活儿去了。 本想去葳蕤轩的周露,转了个念头,抬脚往沁芳苑走去。刘念君正在处理庶务,周露一屁股坐下,噼里啪啦地抱怨了半个时辰。 “所以说,师父,小师妹的病还能好吗?” “来,先喝杯水。”刘念君抬了抬下巴。 周露乖乖听话,喝了半杯水才放下杯子,眼巴巴地看着刘念君。 “你小师妹的心病,也许能好,也许不能好。” “别也许啊,必须得好起来!” “怎么,要是好不了了,你就不认这个师妹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能治好最好,治不好就……唉,有我一日,就没人能欺负她。” “说够了就出去吧。” “是,多谢师父愿意听我抱怨。” 周露行礼,笑眯眯地倒退着离开。 刘念君搁下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心药,难道要让她行逆天之术强行召唤出袁雨的亡魂吗? 葳蕤轩里,闲来无事的茗荷拿着扫把打扫着落叶。妙青呆坐在檐廊下,讯音钟播着聒噪的广告。乔屿坐在厨房门口,清理着新摘的青梅准备酿酒。 茗荷有时候觉得有些恍惚,似乎日子就会这样一天一天安静无声地流走。她已经记不清妙青有多少天没有开口了,醒着时发呆,累了便睡觉。不修炼、不练剑、不说话、对什么都没有反应。 像一根木头。 除了定期去给袁雨扫墓,她还会做的事就是听听讯音钟。 外面的议论茗荷也知道,好在刘司主护短,葳蕤轩大门紧闭,不惹事生非不提任何要求,倒也过得还好。 刘司主给乔屿办了个客卿的身份后可以自由出入梦隐山。也因为他照常对待妙青,有条理的过自己的日子,茗荷也渐渐从难过不安中恢复了。 妙青啊,你也要早点振作起来。 几日后,深夜。 妙青抱着膝盖缩在床上,讯音钟发出微微地尖利声,她手指一点,讯音钟立刻调到了紧急频道。 “紧急消息,妖军攻入沁州、楚州、炎州、鸿州四州首府!” “妖王未经天道盟同意擅自出兵,以搜查红香楼事件逃犯名义攻入四州……” “天道盟盟主贾兴已命令妖王立刻停止攻击,同时下令各界关闭传送阵,请四州居民关好门窗不要外出……” 承平已久,军备废弛,费尔沙的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四州的要塞城池。他们没有骚扰平民,而是牢牢控制住了当地各大势力,全部严密的软禁起来。 妖王没有大开杀戒,也没有逼他们献出金银财宝,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有些人忍不住想,如果天道盟割让了土地,大不了是换个头头,反正强龙不压地头蛇,妖王再厉害也需要人手管理城池。只要能赚银子,妖界人界也没啥分别。 四州的人小心翼翼、揣测风向。其他各州的人则事不关己,只看着眼前的人和事。 比如说,让无数玄真门女弟子芳心破碎的一件事——谈燕行要定亲了。 第175章 陷落 “老白,注意安全。别太拼命了,该跑的时候记得跑快点。” “知道了,这是我以前的存稿,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白榉递给他一枚旧玉简,温良兴没有客气收下了。白榉这次被指派为随军记者,温良兴则留守在凯阳城。 兵马堂一共兵分四路,白榉跟随的军队去的是沁州。出发时间到,前来送行的亲友或满脸凝重或泪光闪烁,抬起头不舍地望着他们驭剑离去。 战争来得突然,大部分人比起恐慌,更多的是热切和期待。他们孜孜不倦的谈论着双方的战力,猜测着天道盟大军几日内能收复失地,期待着人界能涌现出新的战斗英雄。 白榉虽是文职人员,但是待人和气,又从不抱怨,蓝字部的军士们都挺喜欢他。数日后,抵达沁州首府溯芝城。 白榉站在最后方,整齐的军阵、闪亮的铠甲、威武的气势让他稍稍感到心安。他身旁负责杂役不需要杀敌的小兵递给他一葫芦烈酒,用略带口音的话安慰道。 “第一次见打仗吧,喝点酒就不怕了。” “啊,谢谢。”白榉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果真是烈酒,整个胸腔感觉都在燃烧。 他没喝太多,怕醉酒误事。蓝字部的将军蓝通用最经典的七星阵破了妖军,出乎意料的夺回了溯芝城。 顺利地无比诡异,让人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失败的妖军也没有灰心丧气,而是平心静气的接受了自己成为俘虏的事实。普通的兵卒们和溯芝城的居民喝酒欢庆,仿佛这一切都是妖军不自量力的胡闹。 白榉也跟着他们喝酒,但是他没有感到高兴。 “白先生,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喝闷酒啊。”一个大胡子士兵揽着名舞姬问道。 “太吵了,我不习惯。”白榉随便找了个借口。 “白先生是文人,肯定喜欢斯文高雅的。”另一名小眼睛士兵说道,“不过,我看您的表情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太顺利了。” “顺利有啥不好的,非得血流成河,死一大堆兄弟才正常吗。”大胡子有些生气。 “白先生不是那个意思,您是说,这是妖军的阴谋?”小眼睛问道。 “军事上的事我不懂,我只是猜测而已。” “也许吧,不过蓝将军厉害得很,什么阴谋诡计,让他们只管来。白先生也不要自己胡思乱想啦,来来来,喝酒喝酒。”小眼睛截掉话头,炒热气氛。 当白榉得知,其他三路天道盟大军也一样轻松大破妖军的时候,让他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沁州、楚州、炎州、鸿州。 既是离妖界最近的人界四州,也是拱卫源州的人界疆域。难道妖王真正的目的是源州?他怎么敢?他哪来的底气?他又哪来的人手? 源州固若金汤怎么会陷入敌手。 温良兴听到警报声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在做梦。当他听到慌慌张张地叫喊声和脚步声,见到燃烧的火光,才真的相信妖军居然打到凯阳城来了。 乌扬海大将军亲率十万精兵,留守的天道盟大军虽然也是精锐,然寡不敌众。其他四路大军被保存实力的妖军俘虏和前来增援的妖军前后夹击,十不存一。 妖王费尔沙的精兵强将似乎永远也不会枯竭。 天道盟本部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各大势力支援天道盟的同时也不忘了留条后路。若是妖王只想要地盘,而不打算赶尽杀绝的话。天道盟眼看着是不行了,自己为什么要给它陪葬? 七天七夜的大战后,天道盟盟主贾兴率残余部众出逃,凯阳城陷落。 第176章 他的身份 “奉吾王费尔沙御令,追查钦犯和要德、贾兴下落。妖军驻守凯阳城期间,不得扰民不得生事,违令者斩。” 说完,尉官将御令贴在告示栏上。围观的群众纷纷上前看着和要德和贾兴的悬赏金,还有知情不报协助窝藏的处罚。 乌扬海没有进驻天道盟,而是在府衙落脚。此刻,府衙的大厅里,凯阳城各大势力的代表们正坐在这里。他一身纱冠罗袍,仿佛像个寻常书生,笑着对众人说。 “诸位不必惊慌,也不必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妖军只为捉拿和要德与贾兴二贼,其他人一律不追究,各位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敢问大将军,若是杀了和贾二人,妖军是否会撤回到妖界?” 乌扬海笑而不答。 有人挑头问了最核心的问题后,剩下的则是些不痛不痒的询问。众人又下了帖子邀请乌扬海赴宴,他也如数收下。 赵采儿默然不语,坐着双轮马车离了府衙。越是非常时刻,沐陶王对里里外外的管束就越加严格,连园子里的牡丹花都不敢开得太过肆意。 沐陶王穿着园丁的衣服,拿着把剪刀修剪着花木,赵采儿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回来了。” “是。” “怎么样,那个乌扬海。” “看不出什么来。” “乌扬海,他,其实并不是妖修,而是人。” “什么?”赵采儿很惊讶。 “他本名叫武常至,源州人,家境贫寒,跟着亲戚流落到妖界。大概是遇到了什么机缘,成了鹰羽军的大将军,还起了现在这个妖名。” “父亲早就知道他?” “也不是,他当上大将军后才开始关注的。” “武常至,乌扬海。”赵采儿念道。 “武常至是个穷小子,乌扬海是个大将军,有意思。” 咔嚓,沐陶王剪掉一根开始枯萎的枝条。 咣啷,淡露扔掉了酒杯,她跪在梧凤公主面前,无比虔诚地说道。 “属下无能,愿来世继续追随殿下。” “嗯。” 淡露的嘴角开始流血,她盘坐在地上闭上双眼,平静地迎接死亡。梧凤公主没有用杯子,直接对着瓷壶把毒酒喝干。 “好辣啊。” 她躺在榻上,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她合上眼之后,也像淡露一样嘴角流血,仿佛白色的玫瑰花瓣多了条猩红的斑痕,沉静而美丽。 “陛下。” 值守神魂殿的宫人前来禀报,梧凤公主的元神灯,熄了。 “知道了。” 临渊只是停了一会儿,继续处理他的奏折。 贾兴身旁只剩下两名随从,一路逃亡下来,有些人选择另谋出路,有些人对他失望透顶。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就这么败了。 茫茫荒野,不见任何人烟。 忽的,天边多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黑点慢慢地靠近贾兴,原来是个人。贾兴警惕地望着这个陌生人,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贾盟主,好久不见。”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贾兴?” 能找到他的行踪,识破他的易容术,而且自己还看不清他的深浅。 好厉害的角色。 “我是谁?” “我是仁,我是妖王的赞画,我是妖。我谁都不是,我没有名字,我只是我。” “你想杀我。”贾兴没理会他后几句话。 “你必须死,不然这盘棋就下不了了。” “想拿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贾兴手中的剑积蓄起强烈的灵力,两名随从也举起兵器,仁赞画看着他们,没有抬手,没有亮出刀剑,他只是张开了嘴巴。 嘴巴并不大,却像万丈深渊,无边无际的黑暗,无力阻挡的风暴,贾兴使出毕生所学,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扭曲变形,连痛苦都来不及感受到就化为一道轻烟被仁吞进肚子里。 连吞三人,仁舔了舔嘴角,似乎没吃得尽兴。 荒野上的死亡,无人知晓。 第177章 不孝 费尔沙的大军继续前进。 其余各州的人厉兵秣马,奋力抵抗,无往不胜的妖军终于碰到了硬茬子,战争陷入僵持局面。天道盟副盟主许全则在镖州召集残部,主持了大会。 大厅里坐着的人不多,想到曾经济济一堂的局面,许全感到难过。 “今日的会议,关乎天道盟存亡。” 许全摆出沉痛严肃地神情继续说道:“第一件,废除贾兴天道盟盟主职位,诸位可有异议?” 无人反对。 “好,那么便通过了。第二件,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杀死和要德跟贾兴。既然妖王以他二人为借口,那么我们就杀了他们,让他失去借口。诸位可有异议?” 还是没人反对。 “第三件,选出个临时盟主来主持局面吧。” “属下以为,许副盟主您可以担此重任。” “属下也这么认为。” “呵。”许全笑道,“他贾兴就是副盟主上位,若我也是,你们就不怕别人说天道盟毁于副盟主?” 众人顿时语塞。 “罢了,新盟主采取不记名投票方式。赵辉,把东西拿上来吧。” 赵辉捧着特制票箱和选票走上前来,众人写了候选人名字,折好选票投进票箱里。唱票完毕,果然是许全当选。 许全苦笑。 “既是临时盟主,等到事情结束,自然要按照老规矩,重新选出正式的盟主来。好了,大家都去忙吧。” 沦陷州的民众听到贾兴被废除无不拍手称快,其余州的人则没什么太大感觉。十日后,许全领着一小队手下,光明正大的去见乌扬海,同时送上了和要德的人头。 乌扬海收下了人头,却没有停止征战的步伐。 因为天道盟还没有送上贾兴的人头,而他们永远也送不上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不想再惺惺作态了。 许全需要支持。 他派出手下去各州游说门派世家,还去寻找隐世高人。 镖州,天星门。 模样俊朗的青年,翘着二郎腿,他看着自家掌门站在地图前,掌门背对着他问道。 “阿瞻,天道盟派来的人你去见了吗?” “见了,想让咱们帮着把妖军赶走。” 掌门的手指看似无意的随处乱划,沉吟不语。阿瞻换了个方向继续翘着二郎腿,嘿嘿一笑,然后直接戳破。 “您想另立炉灶嘛,争霸天下什么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咯。” “瞒不过你,不过,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从什么长啊,左不过就是门派里那些老家伙,拉拢分化诱惑打压,再把年轻血液都收进队伍里,然后,开打!” “那就全靠你了。” “别,千万别。我看薛子比我合适,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说完,阿瞻脚底抹油溜了。 汉水城里也渐渐多了来避难的人,偶尔也会出现些毫无修为的凡人,不知道是怎样逃出生天的。府衙搭了草棚来安置身无分文的难民,亦有好心人来赠药捐钱。 妙青泡在浴桶里,她吐出一个接一个的泡泡,手已经在热水里泡的太久微微起皱。她闭上眼,哗啦一声站起来。 绞干了头发,没用梳子直接用手把头发绕成男子样式的发髻,插上了饶师姐送的银刀簪,穿了件黑色劲装,英气又利落,很像江湖侠客。 茗荷乔屿此刻都不在葳蕤轩,她推开葳蕤轩的大门,往沁芳苑走去。杂役们见了妙青,有些不敢相信。 她淡声说道:“烦请通传一下,我要见师父。” “啊,是,您稍等。” 杂役片刻后回转,请妙青略坐坐,刘司主待会就有空。 妙青安静地坐在大厅里,没有用茶。宫梅管事亲自来请她入内,妙青微微点头表示感谢。刘念君盘坐在蒲团上,香炉里的龙涎香正飘着淡淡的烟雾。 “师父,徒儿不孝。” 妙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膝盖一点都不怕坚硬的玉石地面。刘念君没有开口,师徒间只有沉默。 “你做了什么决定。”良久后,刘念君才先问道。 “徒儿要去从军。” “选好了地方?” “是。” “为师不会阻拦你,不过,生死自负。无论是为师还是门派,都不会出手相助。从了军,你便不再是玄真门的李妙青。” “徒儿明白。” “那你去吧。” “还请师父为徒儿保密。感谢师父的教导和爱护,请您多加珍重。” 妙青站起来,无比认真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刘念君看着她行礼,离开,直到龙涎香燃尽,又添了新的。 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第178章 总会再见 乔屿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酒菜。妙青眼角带着笑,让他快坐下吃饭。乔屿傻愣愣地坐在她旁边,茗荷倒好酒后默默退下。 乌黑的发髻上系着浅蓝色的丝带,白色的纱衣配着浅蓝色半臂,乔屿记得,他告白的那一天妙青便是这副打扮。 他的心里甜滋滋的,痛快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顿饭,两个人都没说太多话,直到乔屿吃完后妙青放下筷子,她收起笑意,冷淡地判若两人。 “吃完了饭,你就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乔屿凝视着她:“你是认真的吗?” “是。你当初不是说,只要我一句话你就走么。” “好。你若让我走,我就走。可是我要问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呵。”她拿起桌上的空酒杯,“每次见到你,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起袁雨师弟的死,想起太泽城的那一天。我醒了,可是心里的那根刺拔不出来。” “你的存在,便是提醒我,李妙青是一个多么无能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袁雨师弟因我而死。” “所以,你走吧。对谁都好。” “谢谢你告诉我,妙青,保重。再见。” 乔屿把玄真门的腰牌搁在桌上,像他来时一样什么也没有带走,踏出大门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妙青才离开。妙青又喝了一杯酒,开口唤道。 “茗荷。” “仙师。”茗荷低着头快步走来。 “你别怕,我不会赶你走的。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你呢,来,咱们去书房说话。” 书房里,妙青拿出一口小箱子,她一样一样解释道。 “这卷羊皮纸是一座简易传送阵,若是我家人来玄真门避难,这枚玉符会提前通知你,卷轴里是我家人的详细情况。这些灵银应该够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们。” “仙师你要去哪儿?” 妙青不答,另拿出一只锦盒,道:“我怕是赶不上谈师兄的婚礼了,这是贺礼,记得帮我转交。” “啊,还有,汉水城有个妖修叫小玉,在怡然园做工。若是她来找我,你便把她留在葳蕤轩吧。” “答应过的差点忘记了,欠了好多啊。”妙青摇头道。 “仙师,你究竟要去哪儿?” “我有我的去处,你的任务就是替我看好葳蕤轩,履行好我交代的事情。茗荷,拜托了。” 妙青躬身,长长地鞠了一躬。 茗荷连忙避开,扶起她。无论怎么问,妙青就是不松口。最后,妙青说要去见周露离了葳蕤轩。 这一走,差点成为永别。 英灵峰的松柏依旧苍翠,妙青清理了坟茔,拿出一壶酒两只杯,倒得满满的酒,一杯洒在地上,一杯自己喝了。 她盘腿坐下,对着墓碑自言自语。 “阿雨,我又来了。你别嫌烦,这之后我要隔很久很久才能再来看你。” “我要去从军了,那些妖魔,杀了你,又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欠债还钱,血债血偿,就这么简单,你师姐我能为你做得就只有这个了。” “阿雨,我给你弹月琴吧。” 月琴声从断断续续到流畅自如,在英灵峰的墓地里响彻了一整夜。有欢快,有悲伤,有眷恋,有怀念。天边的启明星亮起,她才把月琴搁在墓碑前。 “我把琴留下给你做伴。若是九天玄女娘娘有灵,一定会保佑我仙运昌隆的,是吧。”她捋起袖口,腕上是两条手环,一条墨绿、一条浅蓝。 仙客来和菖蒲银坠子熠熠生辉。 “阿雨,我走了,咱们总会再见的。” 无论是阴阳相隔,还是来世重逢。 妙青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不去见谈燕行。从很早之前,他们两个人的路就岔开,不再相交。其实,若不是恰好坐了同一艘船入门,因此认识的比较早,她和他本就是云泥之别。 希望你幸福,我的朋友,我最喜欢的人。 妙青不舍地望着梦隐山。 第179章 亲人 袁爷爷打开大门,居然是妙青来看自己了。听他们说,这孩子因为太过内疚而一蹶不振,看她现在的模样,似乎是好了的样子。 “爷爷,我来啦。这是荣香记的点心,我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来就好,来就好,不用带东西。” 她放下东西,先是嘘寒问暖的陪自己聊天,然后他怎么都拦不住,她用法术里里外外的把家里打扫干净,又拿出来好多生活用品放在各处。 “快坐下歇会吧。”袁爷爷好不容易把她按到椅子上。 “我不累。”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妙青只是笑着,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她做的事情,都是以前袁雨回家时做过的。袁爷爷慈爱地继续说道。 “你愿意来我看这个老头子比什么都强,阿雨他好运气,有你这样的好师姐。他小时候觉得孤单的时候,就总是跟我说,为什么他爹娘不给他留个兄弟姐妹呢。” “孩子,有些事跟运气有关,好运坏运是说不准的,你别想太多了,啊。” “嗯。” 妙青走的时候,袁爷爷一直把人送到巷子口,她伪装地太好,根本没看出一丝异样来。孤独的老人虽然已经看淡了一切,却还是感到家里实在是太空荡荡了。 安国,帝京城。 凭空出现的妙青把李妙庭吓了个半死,几年前他高中传胪进了翰林院,把绿竹村的父母也接进京城养老。修仙去了的妹妹还是老样子,挺大的人了没个正经,她挑挑拣拣地玩着他书案上的物件。 “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事,大事,要紧事。” “你能有什么大事。” “上面的人和妖魔鬼怪打起来了,不知道哪天就打到云州来了。要是云州不保,安国也就危险了。” “别开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你平时多留意一下,若是有异动,及时拿这些东西去玄真门避难。” 妙青把备好的逃难物品交给哥哥,告诉他使用方法和茗荷的模样,还留了一份玄真门的资料。 “记住,这些东西一定要收好,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也许打不到这里来,若是真的杀过来了,什么都不要带,保命要紧。” “我知道了。” “待会见了爹娘别说这些,免得吓到他们。” “嗯。” 父母见到许久未见的女儿自是十分高兴,不嫌麻烦的做了好多道费工费料费时间的饭菜,妙青的胃里像装了个无底洞一样通通吃了个干净。 深夜,哄睡了娘亲妙青才出来。李妙庭等着她,兄妹两个沉默地走着,夜风吹熄了他手里的灯笼,妙青手指一点,光芒再度亮起,照着前方的路。 “阿青,那些妖魔的战事,你也要去吗?” 妙青没有回答他。 “我是你哥哥,李妙青,回答我!”他强压着声音,生气地盯着她。 “是,我会去。” “你们门派里修仙的男人都死光了吗?要你一个小姑娘去战场?” “修仙无男女,战火已经燃起,逃是逃不开的。不是我,也是别人。别人死了,就轮到我了。只要你们平安就好。”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要是爹娘知道送你去修仙居然要上战场,他们打死都不会同意的。” “你错了,哥哥。我若是没去修仙,咱们一家子凡人,只会不明不白的死掉,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李妙庭还在生气,只是眼里多了难过,他别过头去,哽咽道:“刀枪无眼,你机灵着点,别逞能。” “放心吧,我找人算过,我起码能活三千年呢。” “李妙青,你不许死我前面,你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 “嗯。” 妙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妙庭用另一只手把妹妹揽进怀里,低低地说你放心去吧,爹娘我会照顾好的。 妙青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得更深了些。 浓重的夜色中,一盏灯笼照着李家兄妹,他们像两个柔弱的小动物一样彼此依偎着。纵有千般话语,却哽在喉头难以道出,只好抱得久些,再久些。 第180章 太过分了 “会写字的人,自己来填表。” 妙青领了一份简历,第一栏便是姓名。她提着笔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写下了三个字——李海棠。从今天开始,这就是她的新名字。 离开梦隐山之前,不知怎么,她鬼使神差地去了趟育学堂。 似乎物品比人的性命要持久,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饭堂里静悄悄地,妙青走到角落的位置,她摸着桌子,眼前出现了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怯怯地开口问道。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对着男孩子点头。 “谢谢李师姐。” “不客气,袁雨师弟。” 男孩子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李师姐,以后,我能常来找你一起吃饭吗?” “可以的呀。” “谢谢,谢谢师姐,我,我去给你端茶去。” 男孩子去端茶,没有再回来。一滴、两滴,蓄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溢出来落在饭桌上。妙青又往后院的回廊走去,那株西府海棠还在,它知道有三个孩童曾经在这里聊天谈心,却不知道花还能日复一日的开,人却永远少了一个。 “师兄,这是什么好吃的?闻起来好香啊。” “没见过吧,这叫火锅……” “好久没吃了,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她看着虚空中的三个孩童吃得大快朵颐,女孩子给每个人倒了满满的酸梅汤,举起杯说道。 “今天,庆祝我们正式成为玄真门弟子,愿今后我们三人情谊不变,仙运昌隆。” “仙运昌隆。” “仙运昌隆。” 带着凉意的晨风吹落了几朵海棠,飘飘洒洒似雪花,她伸出手臂接住其中一朵,轻轻拢在掌心,抬手嗅着,再也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她的身子抖着,比庭院里的海棠树还要脆弱。 妙青填好了简历,交给了征兵处的小吏。 谈燕行带着请柬来到了葳蕤轩,他很久没来了,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妙青。葳蕤轩几乎成了整座梦隐山里最安静的地方,然而,此刻的葳蕤轩却比平常还要安静很多倍。 他敲门,等了略久的功夫,茗荷才来应门。 “谈仙师,您来了。” “嗯,我来送请柬。” “您请进。” 角落里的泉水汩汩的流着,修竹森森,野姜花似白色蝴蝶般翩翩起舞。檐廊下的躺椅擦拭得干净发亮,谈燕行用手拨了下挂着的悦音风铃。 “叮——” 茗荷端着托盘,除了茶具还有一只盒子。 “妙青呢?还有那个乔屿,是吧?怎么,都不在吗?” 茗荷一边倒着茶一边答道:“乔屿道友前几日离开了,妙青仙师也走了。” “走了?上哪儿去了?他们俩一起走的?” “不是一起走的,妙青仙师请他离开的,然后乔屿道友留下门派腰牌就走了。” “吵架了?” 茗荷不答,她确实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 “那妙青去哪儿了?” 茗荷摇头道:“仙师没有说,不过她走之前吩咐我,让我把贺礼转交给您。” 谈燕行打开盒子,织绣司特制的储物盒里放着两匹锦缎,绛红色的是鸳鸯戏水,金青色的是龙凤呈祥。喜气华丽,最适合新婚夫妇了。他摸着光滑轻柔的锦缎,茗荷感叹道。 “仙师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这种技法和材料,没有半年的功夫是做不完的。而且还有益气养神的辅助功效,在玄真堂里能卖五百两灵银呢。” 他收起锦缎,留下了请柬,告诉茗荷若是有妙青的消息要及时通知他。然后,他暂时中断了送请柬的事情,去了英灵峰。 袁雨的墓前摆着一把熟悉的月琴。 他蹲下来,摸着被主人留下来的琴说道。 “你究竟去哪儿了呢?难道打算再也不回来了吗?” “阿雨,你说你李师姐是不是很过分?当初不声不响的跑去外堂,现在又不声不响的消失。她只记着你,却把我忘了。” “太过分了,李妙青。” 第181章 野草营 “大家好呀,看来以后咱们就是一伍的了,都做个自我介绍吧。”中年汉子搓着手和气地说道,“我姓常,常风,云州人,结丹初期,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 “我叫肖欧阳,筑基后期,源州人,没有亲人了。”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年轻男子说道。 “王健雄,不过他们都叫我大王,结丹初期,老家是镖州的。”肌肉块高高隆起的壮汉,少了一只眼睛,用银制眼罩遮着。 “吾名郑守,结丹中期,籍贯楚州。”满头白发的老头儿脸上沟壑密布,不怎么干净的牙齿被烟草熏得发黄。 坐在角落里的黑衣女子,睁开眼睛板着脸孔,似是要保存体力般用勉强能让人听到的声音道:“我姓李。” 然后便不再开口,继续打坐。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常峰出来打圆场:“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姑娘家都矜持嘛。” “哪有来日,没准儿明天就死了呢。老弱病残女,这种配置不就是当炮灰的命。”郑守无情吐槽道。 “老是你,弱是肖欧阳,残是我,女嘛是李姑娘,病是谁?我看常风挺健康的啊……”王健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常风。 “啧,蠢材。”郑守嘲讽道。 “死老头,你骂谁?”王健雄说着就要挥拳头,常风连忙拦住他。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要是让巡逻的看到要军法处置的,条令里写了不能私自斗殴。” “哼。”王健雄这才收手。 这一晚大家过得相安无事,常风肖欧阳王健雄很谈得来,郑守偶尔会插两句话。李姑娘则是一言不发,甚至连表情都没有。肖欧阳想,难道是妖军里有人欠了她一万两灵银?不然怎么会这么冷冰冰呢。 第二日,寅时一刻。 大地尚且笼罩在夜色中,集合声陡然响起,每个军帐里的人都匆匆跑出来。训练场上,将军和他的两名副官已经在等着他们。 “大家知道我们的战部叫什么吗?” “野草营。” “大声点!”女副官喝道。 “野草营!” “再大声点!”女副官提高音量。 “野!草!营!” “很好。”将军满意道,“野草,看起来最无用最卑微的东西,生命力却最是顽强。我希望你们就像野草一样,蓬勃坚韧,不惧风吹雨打日晒火烤。” “是!” “在下徐凉瀚,也许你们听说过我的名字。野草营从不强求,头三日为适应期,若有后悔的可以退出。三日后,便是我野草营的正式人员,非死不得退。” “这二位是我的副官,黎峨,鞠紫。” 肖欧阳望着三位长官,徐凉瀚风度儒雅又不失悍勇之气,黎峨身姿玲珑俏脸含霜,鞠紫玉树临风笑容和煦。他觉得两位副官颇有点金童玉女的味道。 接着便是操练。 徐凉瀚对众人说,野草营不需要个人勇武,只需要万众一心。所以,先从最基础的劈砍刺击练起。 “一千六百三十七、一千六百三十八……”肖欧阳无聊地打了个大哈欠,还没打完呢,后脑勺就挨了一记。 “无聊吗?那你就加练一个时辰。”黎峨道。 “我……不是……”肖欧阳想解释又词穷。 “还想找借口?那再加一个时辰。” 肖欧阳赶紧闭嘴,黎峨继续监督其他人,空气里还残留着她的淡淡香气。他没有半点旖旎的念头,咬紧嘴唇,再困再无聊也不敢打哈欠了。 等到肖欧阳和训练场上其他被揪出错误加练的难兄难弟们结束操练的时候,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他一进帐篷就脱了上衣,然后才想起来,还有个女同伴。幸好,这个时候她不在帐篷里。 肖欧阳手脚麻利擦身换衣,问道:“李姑娘去哪儿了?” “不知道,她能告诉你就怪了。”王健雄嚼着牛肉干答道。 “也许是知道她在你不方便,所以避开了吧。”常风道。 “我说你怎么这么老好人,干脆你当伍长得了。” “我同意,常大哥肯定能做好。”肖欧阳笑道。 “喂,老头儿,你有意见没?”王健雄问道。 “可以。”郑守道。 “我估计那个李铁板也不会反对,就这么定了,常伍长。”王健雄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 “李铁板,好难听的外号……”肖欧阳摇头。 “我觉得很生动啊,肖老弟,你的外号我也想好了,萝卜干,哈哈哈哈。”王健雄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笑声大得像打雷一样。 “什么萝卜干,你个独眼龙!” “啧啧,没有创意,但凡剩了一只眼睛的,都叫这个外号。”王健雄没有生气,只是对肖欧阳贫乏的想象力表示不满。 第182章 寻 “萝卜干,又在那儿背条令呢。”王健雄躺在矮榻上问他。 “你别不当回事儿,鞠紫副官说了要抽查的。” “啧,小白脸儿一个,谁怕他呀。” 肖欧阳懒得理他。好死不死,第二天他们这伍果真被抽查考条令,王健雄心里暗骂萝卜干有张乌鸦嘴,脑子里疯狂回想着条令内容。 “背不出来嘛,没关系,回去抄一百遍,明天交上来。”鞠紫微笑着。 “是。” “不光是你,其他四人也要抄。一定要手写,不能用法术,我可是会查出来的,到时候可就不是抄写那么容易了。” “是。” 鞠紫走后,常风肖欧阳郑守对王健雄怒目而视,王健雄倒是乐不可支。晚上,常风埋头苦干、郑守骂骂咧咧的,时不时甩给王健雄几个眼刀子、罪魁祸首则奋笔疾书。 肖欧阳扔下笔转了转脖子,道:“李姑娘呢?她不回来抄条令吗?” “管她呢。” “她要是不写,明天不还得一起受罚?” “对哦,待会问问,不写就逼着她写完!” 等他们抄完一半的时候,李姑娘回来了。她还是老样子,在蒲团上沉默地打坐。肖欧阳咳嗽了一下,才问道。 “李姑娘,鞠副官吩咐的罚抄你写了吗?” 她微微点头。 “真的假的,拿出来看看,别是哄我们啊。”王健雄道。 她连头都没动,从储物袋里扔出一本册子,准确无误地落在王健雄脚边。清劲工整的笔迹,正正好好写了一百遍。尤其是在他的狗爬字对比下,更显得超逸脱俗。肖欧阳拍了拍册子上的尘土,然后还给她。 “李姑娘的字真好看,师从名家吧。” 她不答话。 “既然你抄完了,那帮我写写呗。”王健雄厚着脸皮道。 她还是不答话。 “得了,你还是给我把条令背得滚瓜烂熟吧。不然下次抽查不过,我们还得受牵连。”郑守吐槽道。 “背背背,老子是修士,不是秀才!背这个破玩意儿有什么用!”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郑守巴不得他滚蛋。 “哼。”王健雄咬牙切齿地继续抄写。 汉水城。 散集里,张六守着摊位,乔屿坐在一旁看书。衣冠楚楚的年轻公子停下脚步,张六发现他没有看自己的珠子,而是盯着乔屿。 “乔道友原来在这里。” “你好。”乔屿没有合上书,只是放在膝头。 “有空的话,可否一叙?” 乔屿同意了,他这才夹好书签收起来,对张六说了句去去就回。张六想了半天,啊,好像是姓谈,是李妙青的师兄。 二人寻了家茶馆,谈燕行观察着乔屿,听说他自小在妖界长大,长得倒是不错,举止风度也算上佳,不过他和妙青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比恋人疏远、比朋友亲密,应该是暧昧吧。比朋友亲密么?他心里有点小小的吃味,又推翻了刚刚的想法,觉得这小子远远配不上妙青。 “谈道友想找我说些什么。”乔屿抿了一口茶水,把茶杯搁在桌上,才温声问道。 “我想知道,妙青让你离开葳蕤轩的那天都说了什么。”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方便告诉你。”乔屿弯了弯唇角。 “真的不能说吗?”谈燕行有点生气。 “不能。” “她走了。悄悄走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去哪里。她没有跟你透露过些什么吗?” 乔屿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坦荡无惧,不似作伪。谈燕行转着瓷杯,一点茶水也没有洒出来。 “大概,她只告诉了袁雨师弟吧。” “你很关心她。” “当然,她、袁雨还有我,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谈燕行盯着他,“你呢,也关心她吧。” 乔屿道:“是,她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谈燕行呼了口气,目光几番变幻,道:“她离开之前去看了阿雨,还把惯用的月琴留下了。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我怕她做傻事。” “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乔屿也将妙青赶他走的情形告诉了谈燕行,“你别担心,我会找到她的。” “我能相信你吗?” “不知道,毕竟我们不熟。不过,你也别无选择,因为你不可能抛下门派和未婚妻去寻人。” 谈燕行似乎被他一句话戳中了要害,乔屿还是友好地微笑着。过了半晌,谈燕行主动交换了印鉴,要乔屿有了消息一定要及时通知他。谈燕行付完账走了,乔屿回了散集,他铺开一副天下地图,认真思考着她的去向。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妙青。 第183章 打 “姓常的,你们这伍他妈的能不能别拖后腿。” “放屁!”王健雄破口大骂,“你们走位不对,手脚跟不上趟儿,怪我们?啊?瞎了你的狗眼!” “老大,别跟他们置气。看看他们这伙,老的老,残的残,还有个小娘们儿,指不定精力都放在晚上,该有多快活啊,哈哈哈……” 狐狸眼的男子还没笑完,迎面挨了肖欧阳一拳头。李妙青袖手旁观,王健雄上去助拳,常风拉偏架,郑守注意着巡逻官的动静。 “咳,来人了,别打了。” 巡逻官早就知道他们在打架,等着他们心头火泄得差不多了才过去惩罚。问清楚原因,不偏不倚所有人举着石锁绕训练场跑一百圈。有想看热闹的,也被巡逻官的冷笑吓回去了。李妙青一骑绝尘,第一个跑完,连汗珠子都怎么出,放下石锁就回去休息了。 “还笑人家小李,一个大老爷们儿跑得跟蜗牛似的,哈哈哈……”王健雄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呸,你也没跑多快。” 王健雄摇头晃脑的吐着舌头,显然是不气死他不罢休。 四人跑完,互相搀扶着回帐篷。王健雄勉强算是半个炼体修士,也大概有八百年没这样操练过了,几百斤的石锁可不是闹着玩的。帐篷里李妙青不在,他们脱了湿漉漉的衣服,毫无形象的躺在榻上休息。 “萝卜干,你小子还挺讲义气。” “我听不得那些污言秽语,尤其还是骂李姑娘。李姑娘从不拖后腿,学东西也是最快的。” “哎呀,你这么热心肠,也不知道人家领不领你的情啊。”王健雄怪腔怪调的调侃道。 “无所谓。”肖欧阳豪气地挥挥手,“不过连累你们受罚,我挺过意不去的。” “无所谓。”王健雄学他。 “好久没打架了,过瘾。”常风坏笑。 肖欧阳瞅了瞅郑守,老人家捋了捋胡子,道:“不尊老的人,该打。” 肖欧阳放心了些,等李妙青回来,他特意打量着她的神色,还是那副铁面,应该是没放在心上,心理素质真好啊…… “喂,李铁板,今天打架你怎么站着不动?怕了啊?”王健雄道。 她不答话。 “行了,独眼龙。刚刚还小李,怎么现在又喊李铁板了。” “哼,不讲义气。” 李妙青依旧沉默。 第二天训练,他们才发现狐狸眼生了怪病,嘴唇肿得像腊肠,满脸都是脓疮,本来就不英俊的脸变得更恐怖。虽然李妙青没有做任何应答,但是他们四人一致认为是她偷偷下得毒手。 “看来她昨晚去给狐狸眼下毒了。” “最毒妇人心啊……” “李姑娘不能得罪,太可怕了……” 将军营帐内。 刻着高山流水的木雕屏风,紫檀木桌椅上只有几套书和笔墨纸砚,地上铺着蛟龙皮毯。徐凉瀚正读着收来的线报,鞠紫和黎峨进来之后他把线报递给他们俩。 “怎么样,第一战,谁去?” “属下愿往。”黎峨道。 “那我就不和小峨抢了。”鞠紫笑道。 “熟悉为主,别损失太多人手。” “是,属下明白。” 深夜,虽然大部分修士都已经不再需要睡眠,但是休息放松的人还是不在少数。黎峨点了一半的人跟她出去,其中就包括常风这一伍。 保持着队形,收敛了一切气息,穿梭在夜风之中,肖欧阳吞了吞口水感觉心脏跳得特别快。 “停。” 黎峨传音入密,队伍停了下来。他们要攻击的果然是妖军,里面还包括不少俘虏来的修士。这伙妖军明显不是精锐,而是负责押送物资的后勤人员。即便如此,肖欧阳还是很忐忑。 老天保佑,战无不胜。 第184章 初战 “来人哪,救命啊!” “啊,啊,啊,三乌真火……” “妈的,谁大半夜的玩火,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敌袭!” 黎峨将战部分为四股,第一股为前锋,密集的攻击如烟花般四射,兵器各异,然攻势凌厉。被俘虏的修士或趁机逃亡或原地装死,根本无心参与战斗。一部分妖军忙着救火,一部分妖军则犹豫着不知道先做哪个好。 野草营没有留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一个妖修倒在地上时,眼睛里还留着困惑。前锋军杀敌的同时,也不忘了把火烧得更旺些。 妖军的头领虽然反应慢了些,到底训练有素。当即整编人手,正面还击野草营前锋。妖军排列成一字阵破空而来,这时,前锋军不进反退,将机会让给了蛰伏中的中锋,他们也终于可以亮出锋利的爪牙。 中锋军的动作不快,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甚至可以算得上迟滞,一个紫皮妖修盯着他正前方的黄衣修士,他的剑是一口再普通不过的青钢剑。 剑柄处亮起数颗砂砾般细小的光点,光点们迅速向前移动到剑尖,嘭,光点恍若星辰降生,裹挟着极度炙热和无数剑芒,旋转着冲到妖军阵前炸裂开来。 紫皮妖修堪堪躲开,只见他一命呜呼的同伙们皮肉与骨头齐飞,血液共火光一色。 黎峨不无鄙视的冷笑着,说到玩火,我们修士才是老祖宗。霹雳流火那种货色,太不入流了。 银河剑砂刚猛却不持久,第一排的修士发完招后立刻退到后排,第二排的修士立刻接上,黎峨根据出战人数安排了五组修士不停轮换。 妖军头领没料到在这穷乡僻壤能遇到这么厉害的战部,不知道是哪位大将麾下的。他此行不过是运送物资,保住东西才是最要紧的。 “鹿杀,你带着人务必缠住他们,我带着物资先走。” “是。” 副官鹿杀看出野草营的战术法术虽然精妙,但是并不熟练。他揪住中锋军一个轮换的空档,撒出鳖草魔籽,深褐色的植物伸出蜷曲的枝条,死死缠住修士的肉体,顿时打乱他们的阵型。 “突击队!”黎峨大声喝道,如怒火中的玫瑰。 中锋军的轮换人手立刻改换战术,与突击队合流,不玩法术直接真刀真枪砍杀起来。每一伍的伍长也大声喊着注意队形,保持间距,提醒他们别只顾着一对一杀人。 小圆阵,五人围成圆形作战,将最脆弱的后面交给伙伴。若从更高处鸟瞰,有的小队紧缩如扣子,同时刺出兵器时像花朵盛开;有的小队自信十足,扩大了范围,相互配合着将妖修包围绞杀。 这边杀得激烈,最后一股等待命令的预备队也收到了黎峨的指令。 妖军头领带着余下的人马和最要紧的物资悄悄撤退,他们没有飞行,而是钻入树林。乌压压的夜色中,松树的枝干如鬼影般恐怖高大。不锎鸟发出“咯噜噜噜噜”的叫声,孤足鸟听到了也“嘟嘟嘟嘟吐”的回应着。 鸟儿们似乎心情很好,时不时地鸣叫,仿佛好友闲谈。有的逃跑的妖修心里想着,禽兽的日子比自己的好多了。大半夜的,就应该窝在床上好好休息,唉。 “不对。” 妖军头领示意他们停下,妖修们提起兵器左右张望着。不锎鸟叫了一个长句子,孤足鸟短促的回应了一声。 前方,预备队的修士从松林里现身,可巧,他们用的也是一字阵。不利于他们展开队形的松树也被他们挥手砍掉,废物利用的化为巨型杀器飞向妖修。 松树还未逼近,就被妖军头领打为齑粉,松针的清香和松木的味道还蛮好闻的,肖欧阳也很惊讶,自己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个…… “预备,放!” 众修士齐齐发出剑光刀光,练到吐血的合击之术终于没有白费,犁地般消灭着妖修的生命。妖军头领见大势已去,举起双手跪在地上,道。 “我投降,还请各位饶我一命。” 第185章 翻脸 预备队的队长狐疑地瞧着跪地的妖修,让他们先把储物袋和武器扔过来,再统统把手举过头顶。他的谨慎并不是多余的,弯腰解下东西的妖修,猛地抬头冲刺,藏在袖间的匕首闪着致命的寒光。 王健雄抡着一对千斤重的崩雷锤,虎虎生风,全然不顾对方用什么小花招,就是一个字,砸,直到对面的妖修变成了肉饼才罢手。 常风的武器是一柄修士爆款的环首刀,便宜耐用,他很稳健的一招一式跟妖修对打,直到对方露出了个破绽,刀尖刺穿他的腹部,给了个痛快。 郑守的蛇麟刀,说是刀,却可以转换质地,亦可以化整为零,他的刀变为片片蛇麟,密密匝匝的裹住妖修的身体,老人家抬脚一踢,匕首应声落地。 妙青使着青丝剑,身形缥缈如风,令妖修无从下手,她一个一个地杀着,进入忘我的境界,黑衣映不出血渍,直到衣衫湿透,妖修的血才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落下。 肖欧阳杀完眼前的妖修,基本上妖军的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他有些气喘,看着伙伴们清理战场。妙青蹲在地上收割着首级,她背后装死的妖修瞪大了眼睛,举着匕首往她身上扎去。 “李姑娘,小心。” 肖欧阳傻兮兮地扑过去,连剑都忘了使。妙青心分二用,左掌推开了肖欧阳,右掌发出一记符箓,妖修立时被打成一具焦尸,身体还保持着打斗的姿势。 肖欧阳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 妙青没有看他,继续割头。 另一伙潜伏的预备队也不用打了,出来帮忙,然后一起把物资和俘虏尸首带回野草营。初战告捷,大家都忍不住志得意满,回去的路上唱着歌吹着口哨。 黎峨令众人站在训练场上,先让各队上报了杀敌数量,然后让每个伍长上交五千字的战斗心得。 “黎副官,俺们都是一群大老粗,写不来这玩意啊……”一名粗犷大汉壮着胆子道。 “没有总结,就没有进步,没有反思,就没有提高。好好想想,这一战你们的优点和缺点,哪里需要改进和修正。五千字,写写就超过了。”黎峨一反常态,耐心地解释道。 “呃,标下明白了。” 见好就收,不然霸王花发飙了加成一万字就毁了。 妙青这一伍回了帐篷,肖欧阳还没放下剑,就被妙青揪住了衣领,力气大得让他双脚悬空,她微眯着双眼,用无比嫌恶的口气说道。 “刚才,你为什么扑出来救人?连剑都不用,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我……”肖欧阳被她吓到了。 “有话好好说,李姑娘你先把人放开。”常风劝道。 “李铁板,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萝卜干不也是为了救你。”王健雄嚷嚷道。 “呸,我用得着一个白痴救?”妙青转过头瞪了一眼王健雄,“记住了,你来这儿是来杀敌的,不是让你见义勇为做好人的。在战场上都能忘了提剑的人,趁早滚蛋。” “命只有一条,别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 妙青一推,肖欧阳倒退几步,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然后她大步离开了帐篷。常风连忙扶起肖欧阳,王健雄朝着她走掉的方向骂道。 “神经病啊!女人就是麻烦!不可理喻!” “你先把衣服换换吧,我猜她可能第一次上战场,所以还没适应过来,反应偏激了一些也是有的。”常风道。 肖欧阳脱掉蹭了血迹的衣衫,无厘头的说了句:“这是不是李姑娘第一次跟咱们说这么多话?” 王健雄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小子,色迷心窍了吧!” “不是吗?她平时说话从来没超过三个字。”肖欧阳捏了捏下巴,“李姑娘杀人有一套,长得嘛也就是普通,还没有我隔壁的史家小妹妹好看呢。” “天天板着一张脸,穿得乌漆麻黑的,脾气还这么古怪,就是脸蛋赛天仙也没用。”王健雄补充道。 第186章 防守 常风等人窝在战壕里待命,妙青闭目打坐,王健雄擦拭着自己的锤子,郑守和常风一块抽着无火无烟的烟斗,肖欧阳小口啃着麻辣味的牛肉干。 上次偷袭成功后,妖军得知了他们这一伙劲旅的存在,不敢大意,拿出全套本事来对付他们。再多的练习也比不上真实的战斗,看起来最孱弱的常风这一伍居然全都活了下来。而之前嘴巴不干不净的狐狸眼早就一命呜呼。 不少人暗地里吐槽他们走狗屎运,明里却和他们交好,有个能打的小伙伴总是好事,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哪里能打? 野草营驻扎的地方是孤魂岭。 此处与棋州、镖州接壤,亦十分接近源州,可谓云州的关隘。除了徐凉瀚的野草营,还有范镶的斩龙营镇守于此。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王健雄叹气。 “你有什么不满的,以逸待劳,还能轮换休息。”郑守吐了一口烟。 “憋屈,真男人就应该大杀四方!” “徐将军没你爷们儿?”郑守嗤道,“你呀,能活过明天再说吧。” “呸呸呸,死老头,别咒我。” “到处都在打仗啊,能守住云州就不错了,没听讯音钟里说么,灿州也丢了。也不知道狗日的妖王哪里来的那么多人手。”肖欧阳嚼着牛肉干道。 “大概是什么秘术,可以无限量的变出妖崽子来。” 徐凉瀚带着鞠紫巡查布防,他示意兵士们不用见礼。王健雄收起绒布,郑守常风熄了烟斗,肖欧阳也藏起牛肉干,妙青睁开眼睛暂停打坐。 徐凉瀚巡视完,走到无人之处,望着莽莽群山。鞠紫在他身后默默伫立,过了片刻,只听他说道。 “多招募些新人吧,哪怕多撒点银钱。去联系一下范镶,看看他们在做什么。还有,布防之事还需要加强。” “是。” 回到军帐,徐凉瀚在沙盘前排兵布阵,又看着悬挂着的天下地图。人界大半个南部都已沦陷,云州岌岌可危,自己,能守住吗? 若是云州各战部能万众一心,打造起坚固的防线,也许,还有希望。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守住孤魂岭的前提上。 多想无益,还是先把眼前事做好。 汉水城,张六为乔屿送行。昨晚在清风楼吃了一顿大餐,今天早上张六特意早早就醒来给他煮了一锅饺子。圆滚滚的饺子,包的是白菜猪肉馅儿,配着酱油醋和一点点辣油,味道很不错。 “喝碗饺子汤,好消化。” “哦。”乔屿接过汤碗,他不太习惯这种带着油花和面粉味儿的汤,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走吧。”张六手一挥,碗筷自动飞到厨房里。 公营传送阵里熙熙攘攘,有逃难的、有远走的,还有做战争生意的大胆商人。离开前,张六递给他一盒珠子,乔屿笑着收下了。 “早点回来,带着李姑娘一起。到时候我给你们煮面条吃。” “好啊,不过要多放料,肉、蛋、菜、菌菇、海鲜都要足足的。” “没问题。” “走了。” 乔屿踏上传送阵,对着张六挥了挥手。 他的第一站是临颖城。他想先顺着云州城的边界线走一圈,如果还是找不到,再看看情况,去别的州继续找。 刚走出了传送阵,外边的墙根底下坐着不少逃难来的难民。他们衣衫褴褛,浑身伤痕,神情里是一片死寂。微微喘着气,放弃了所有希望,只等着死亡来临。 乔屿硬起心肠来,不看他们,快速走过这里。汉水城的难民堆里,曾经有人发过善心,给了一个小女孩灵银,却被蜂拥而上的难民们围住,险些被踩死。 乔屿打听了临颖城战部所在的位置,然后过去打听妙青的消息。守卫的士兵端起长枪,恶声恶气的问道。 “什么人?” “在下李玄,从云州过来的,想跟各位军爷打听一下我妹妹在不在这里。” “走走走,不知道。军事重地,闲人勿近。” 乔屿识趣的拱了拱手离开。 通胜赌坊,乔屿假装单纯无知的捧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士兵,他买什么乔屿就跟着买什么。输了不少钱,但是成功的和他称兄道弟。大肚子士兵叫罗大勇,他告诉乔屿,想要打听人得去问管人事的米鹏。 “米鹏嘛,最是好色,隔三差五就得去趟妓寮泄火。想跟他搭上话,先讨好玉坠姑娘。” “多谢罗大哥。” “我看你不像坏人,我啊,也有个妹妹。”罗大勇目光变得怅然,“根骨不好,冲击筑基的时候死了。” 乔屿沉默了。 罗大勇倒是笑了:“要是活着,我还得操心她,现下乱哄哄的呆哪儿都不安全。你要是找到了你妹妹,赶紧把她带回家吧,打仗可不是过家家。” “承您吉言,我一定会找到的。” 罗大勇点点头。 第187章 相逢一醉 久春院。 玉坠姑娘今日打扮的格外不同,收起了那些轻薄衣衫浓艳脂粉,白绫交领衫配翠罗裙,只描了描眉尾,略扫了扫胭脂,发间仅插了支碧玉步摇,有种洗尽铅华的美丽。 乔屿递了只盒子,玉坠姑娘打开一看,不是首饰珠宝,也不是胭脂水粉,而是满满的灵银。 “不知道姑娘喜欢些什么,所以就送了灵银,姑娘可以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 玉坠姑娘抿嘴一笑:“玉坠多谢公子好意。” “我想和姑娘打听一个人,米鹏,他什么时候会来久春院?” “好奇怪呢,居然有人来妓寮是为了打听男人的。” “如果可以,烦请姑娘告知。” “告诉你可以,不过,这点银子可买不来太多答案。”玉坠姑娘染得鲜红的指甲划着盒盖。 “好,不过还请姑娘手下留情,不要坐地起价。” “那要看我心情了。”玉坠姑娘用绣帕遮住脸,狡猾地冲他笑了笑,“米鹏,明天晚上会来找我。” “那请姑娘到时候帮忙引见一二。” “可以呀,要再来一盒这个。我能不能问问,你找他做什么?” “找人。” “想必一定是个女子。” “是我妹妹。” “妹妹,是亲妹妹还是好妹妹呢?”玉坠姑娘狭促道,“不管是哪种妹妹,千里寻人都是一片真心。明晚戌时过来吧。” “多谢姑娘。”乔屿又拿出同样数量的灵银交给她。 次日晚上。 玉坠姑娘恢复了惯常的打扮,透明的泥金红纱裙上是百蝶穿花图案,柳叶眉下的凤眼细细地描了层金粉,嫣红的口脂点成樱桃口。她手执酒壶,慢慢地倒了杯酒给米鹏,道。 “米大人,昨天在我这儿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米鹏一手握杯,一手将美人揽入怀中。 “有个男人,来了久春院不喝酒不听曲不碰姑娘,反而找一个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大男人。” “嗯?小丫头别卖关子了。” 玉坠姑娘格格地笑道:“他呀是找您,想要打听他妹妹的下落。您要不要见见?” 米鹏掐了掐她的脸:“你收了多少钱。” “没多少,也就够买一盒胭脂的。” “信你才怪,他要是来了,见见也无妨。” 玉坠姑娘摇了摇手腕,镯子上的铃铛响着,乔屿大方地走了进来。米鹏打量着他,乔屿微微昂头接受着他的目光。 “叫什么,哪里来的,要找谁。” “在下李玄,从云州来,要找我妹妹,李妙青。桃李的李,奇妙的妙,青草的青。” 米鹏没有回答,把酒壶推给了他。 “喝了它。” 乔屿二话不说举起酒壶抬着头,酒水稳稳地落入他的口中,喝完,将酒壶倒扣过来,一滴不剩。 “痛快,不过,没有你要找的这个人。” “她可能用了化名,李真,二十七岁,结丹修为。” “这位兄弟,我的脑子,记着战部里所有的人。”米鹏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也许你的妹子并没有来我们这儿投军。” “多谢米道友,那在下便告辞了。” 乔屿抱拳后离开。 玉坠姑娘似是不信,道:“真的没有?你可别骗人家。” “我骗他干吗?战部里拢共就没几个女的,符合他形容的一个都没有。要骗,我也应该骗你。” 说完,米鹏的大手不安分的上下摸索起来。 乔屿出了久香院,找了一家离公营传送阵最近的酒馆。点了一壶酒,两碟小菜,自斟自饮起来。荆钗布裙打扮的卖唱女,恭敬地走到他桌旁问道,需不需要听曲儿。乔屿看着她怀中抱着的月琴,点了点头。 “不知客官想听什么?” “随便吧,嗯,思念故人的,有吗?” 卖唱女拨起琴弦,悠悠唱到:“缑山仙子,高清云渺,不学痴牛騃女。凤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 客槎曾犯,银河波浪,尚带天风海雨。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相逢一醉是前缘……”乔屿喃喃道。 第188章 七宿阵 虎吉带着战部来到了孤魂岭。 上次偷袭成功不过是他们一时大意,他这回已经摸清了野草营的底细。野草,什么破名儿,哪有他们百盛军威风。 百盛军全副铠甲,飘在空中俯瞰着下方。除了寥寥几个堡垒,并不见什么野草营的踪影,斥候来报。 “将军,前方设有阵法,无法靠近。” “阵法,什么阵法?” “标下不知。” “废物。”虎吉大声喊道,“风弦,去探探看。” “是。” 风弦从队伍中飞出,他拿出一个铜镜模样的物件,铜镜离开他的掌心,毫无章法的在空中横冲直撞,直到撞够了才重新回到主人手里。 风弦看着铜镜,返回到虎吉处,道:“将军,他们布设的应当是玄武阵中的七宿阵。” “什么?”虎吉对修士的阵法并不了解。 “玄武,天之四灵,北方之神,镇北方,主风雨,五行主水。而玄武北方七宿为斗、牛、女、虚、危、室、壁。布阵之人精通星宿,层层布设了七道阵法,互相呼应,拱卫此处。” “不能破掉?” “难。除非找到阵眼。” “你去找阵眼,其他人,跟我来。” 虎吉决定强攻,一力破万法。他觉得修士们搞得这些东西都是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他站在战阵最前方,手中的宝刀向前砍去,沉声喝道。 “破!” 战阵里的士兵们随着他的喊声齐齐合击,银白色的冲击波呼啸而至,却如风吹细沙,飘然消散了无痕。 “哈哈,笨蛋妖崽子们,徐将军的大阵,哪有那么容易破?”蹲在壕沟里的肖欧阳无情嘲笑道。 “老常,赌不赌?我赌妖修七日之内破不了七宿阵。” “彩头是啥?”常风低头清理着他的烟斗。 “小赌怡情,就十两灵银吧。” “我赌半个月。” “成交。” 妖修们气势汹汹而来,垂头丧气而走。在阵法外叮叮咣咣好一顿折腾,也没破开一丝一毫。值守结束,常风他们跟轮换的兄弟,嬉皮笑脸的鄙视了一番妖修。 妙青径自离开,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常风几人走到一处杂草密布的山洞前,那草长得比人还要高。常风举了举腰牌,杂草消失,他们才走进去。 山洞里的萤石光芒微弱,勉强能看清方向,路在平缓的下降,走了一会儿,忽然豁然开朗。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人在练剑、有人在聊天打闹、有些馋嘴的人燃起篝火烤着打来的野味。 徐凉瀚将野草营转移到地下,依着原有的山体构造打造了一个安全区,此处的山洞犹如迷宫,千回百转。若敌人发现了,可以伏击;若防守不住,还可以分散逃离。 安全区划分为四部分;休息区里还是士兵们居住的帐篷,井然有序的排列着;储雪区里存放着野草营的全部家当,由鞠紫全权负责;救护区是治疗伤兵的地方,身穿暗紫色制服的医士们因为没有病患而略显的无聊;指挥区最不显眼,只是帐篷比士兵们的大了些,然而没有人敢造次,离着还有五十步远的人都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无声通过。 徐将军好说话,黎峨可是实打实的霸王花。 肖欧阳啃着只兔腿回到帐篷,滋滋冒油的兔腿肥而不腻,就是少了些辣椒粉。郑守一个人盘坐在蒲团上,摆弄着骨牌。肖欧阳含混不清的问道。 “您老算什么呢?” “算七宿阵可以维持多久。” “是七天还是半个月啊?”肖欧阳笑了。 “都不是。” 然而肖欧阳怎么问,郑守都不说他卜算出来的结果。妙青回来时,骨牌还原样放在地上。她和郑守对视,似乎是询问又似乎是确认,妙青很快收回视线,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坐在自己的蒲团上开始打坐。 乾卦,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第189章 破阵 风弦压力很大。 作为百盛军里的头号阵法专家,一直破不开七宿阵,他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异样的言论和目光。他翻烂了随身携带的典籍,还给门派的长辈去了信。这位平日交好的长辈不仅仔细指点了破解方法,还附上了法宝。 风弦深呼吸将杂念清空,口中念着咒,以指尖血为引,催动了门派长辈送的法宝。那法宝长得像一块板砖,红褐色,打磨的十分光滑。 战壕里的肖欧阳打了个哈欠,然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连忙左右瞅了瞅,呼,还好黎峨不在附近。倒也奇怪,三位大佬齐齐出动,似乎很是重视。难不成今天就能破开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对王健雄说:“诶,待会儿是不是要下雨啊?” “好像是。”王健雄也瞧着远处的几朵乌云,“可他妈快点结束吧,老子可不想挨浇。” “别聊了,你们看,光罩出来了!” 常风指着空中的光罩,肖王二人不再说话,顺着他的手看去。 光罩出现,意味着妖军已经找到了七宿阵的阵眼。肖欧阳吞了吞口水,他想到郑老头前几天卜的那一卦,又用目光去寻徐凉瀚。 徐将军稳如泰山,猩红色的披风格外醒目。 风弦信心十足,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子,连日来一向吹胡子瞪眼的虎吉也终于有了好脸色。板砖化为数枚小方块,不停地攻击着阵眼。 没有人注意到徐凉瀚藏在衣袖间的手配合着风弦在做动作。 光罩破裂,虽然叫罩,却并不像鸡蛋壳那样破裂,而是像星辰消逝一样逐渐变淡。虎吉咧着嘴,喊道。 “给我冲!” 百盛军结着梯形的压山阵而来,遮天蔽日,似要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气。野草营只有些老弱病残蹲在战壕里,还有害怕的人大声哭喊着,为数不多的精锐都围在徐凉瀚周围保护着他。呵呵,这种对手,我一个指头就能捏死。 连老天爷都要为百盛军助威造势,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变得更加昏暗,乌云也张牙舞爪的翻滚起来。几道闪电锐利的划开乌色,轰隆隆地雷声也越来越清晰。 百盛军正要出击,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箭雨朝着妖修劲射,星钢凰羽箭最威猛的一箭刺穿了五名妖修。密集的箭雨不要钱地射着,抢占先机,打乱了百盛军的阵型。 埋伏多时的野草营精锐也在此时现身,长枪宝剑尖刺阵,如刀切豆腐般长驱直入,那箭像长了眼睛一样,专门杀妖修,躲避着两波夹击的百盛军已有溃散之时。 “将军,怎么办?要不然咱们先撤吧……” 虎吉一向自视甚高,出身名门世家的他官运亨通,来了人界后也根本没打过硬仗。平素,他就不太用读兵书,用来用去也就是那几套兵法,头脑也是一般,毫无急智可言。 剩的人不多了,不能全折在这儿。 “走!” 百盛军虽然慌乱,但是还算有秩序。箭雨停了,因为真正的雨来了。王健雄骂骂咧咧地穿上雨衣,战壕里的其他人也赶忙拿出避雨工具。妙青恍若未觉,雨水将她浇了个透,脸色显得越发苍白。 百盛军想逃,可惜了晚了一步。阵法居然在这个时候再度开启,挡住了他们的生路。然而风弦知道,这不是之前他破的阵,而是另一种新阵法。 闪电亮,拔地而起的无数电芒,从脚尖刺入贯穿全身后又从头顶蹦出;雷声响,犹如无数鼓手用鼓槌击打着他们的心神。 被闪电击中的妖修,像破麻袋一样掉在地上,瞪着眼睛张着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掉。被雷声折磨的妖修,捂着头,疯狂的四处乱转,直到七窍流血才放弃了挣扎,四肢诡异的蜷曲着。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修为不错,虎吉带着一些人逃了。 黎峨抱拳道:“请让属下去追击。” 徐凉瀚笑道:“穷寇莫追。” 黎峨面有不甘,仍是服从了命令,鞠紫这时候才打起一把雅致的油纸伞,心情很好的说道:“雨下得这么大,让大家都赶紧回去换换衣服,再让医士们熬些姜汤。” “谁要喝姜汤,我要喝烧刀子。”黎峨道。 “好酒好菜不会少了你的。” 雨,下的更大了。 第190章 龙威大王 “哈哈,老赵你狗日的有两下子啊,不去唱戏可惜了。” “可不是,我还真以为你吓哭了呢。” “徐将军亲口交代的,我当然得好好干了。” 隔壁几个伍的人凑在一起庆功,一边笑着一边喝酒吃肉。常风和王健雄被其他人拉走了,郑守嫌太吵,又有点累,所以躺着休息,肖欧阳闷闷不乐地坐在帐篷口。 “唉……” “五十八。” “什么?”肖欧阳问道。 “你已经叹了五十八次气了。”郑守平躺着,枕着枚玉枕头。 “将军还是看不上咱们伍啊,根本不把重要的任务交给咱们。老这样混着,没劲。” “能把眼前的任务做好就行了,等我们都死了,就你活了下来,到时候将军肯定对你刮目相看。” “郑老,别这么说,不吉利。” “呵呵,一将功成万骨枯。建功立业哪有不死人的,死是平等的,妖军会死,我们也会死。” “那,那还是算了吧。” “你不用担心,接下来肯定是一场恶仗,你呀,有的是机会。”郑守说完,把身子翻了过去,背对着肖欧阳。 百盛军军营。 虎吉蔫头耷脑的跪在地上,龙威大王把他叫进来之后并不说话,然而这沉默更加令人窒息。虎吉从愤怒、不屑、疑惑、惶恐到无力,心态不停地在这几种情绪之间切换。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龙威大王终于开了他的金口。 “知道错哪儿了吗?” “属下贪功冒进。” “哦,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虎吉大将军,这一战你可知道你折损了多少我百盛军的好儿郎?” “一万左右……”虎吉羞愧地把头低得更低了。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呢?后勤那里,正好缺个书记官。你就去帮忙把阵亡将士名单统计出来吧。” “是,多谢大王开恩。” 虎吉直起上半身,再度匍匐到地上才起身。他一出军帐,就恢复了往常的骄横神色,守候多时的副官拍着马屁,笑嘻嘻的问道。 “看来大王没有难为您?” “切,借他几个胆子。不过是为了面子,让老子跪了一会。处罚也是走个形式,让老子去后勤处当书记官。” “等过段时间您肯定会官复原职的。” “去,找几个灵巧的给老子捶捶腿,累死了。” “是是是。” 军帐里,龙威大王的贴身侍卫给他斟了一杯茶酒。 龙威大王不是王,而是众人给他的尊号,他本名叫肆篾伽,但是尊号叫得多了本名反而没什么人记住。茶酒也不是酒,而是带着酒香的茶水,下肚辛辣却不醉人。出征时,这种特殊的酒香茶叶是他的必备之物。 行军打仗时的他滴酒不沾,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侍卫道:“大王,您的惩罚会不会太轻了?” 龙威大王肆篾伽抿了一口茶酒,道:“有的人眼高手低,却又不能开罪得太狠。让他安静呆着不生事就是最好的方法。” “是。” 被关起来的风弦被龙威大王传唤。他回答了关于阵法的事,敌方的布置和自己的破解,还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野草营似乎是算准了当天会是个雷雨天气,故意布了雷雨阵法。他们还很擅长隐藏,不论是阵法还是堡垒士兵。” 龙威大王沉吟了片刻,道:“你是怎么找到的破解方法?” 风弦将请教前辈的事和盘托出。 “嗯,可否把信件和法宝给我看看。” “当然。”风弦将信件和法宝双手呈上。 “你怕是,着了他们野草营的道了。”龙威大王十指交叉,“这是修士的法宝,信件也是伪造的。” “看来他们很重视你呀。” “标下绝无通敌之举。”风弦重重地跪在地上。 “起来吧,我没怀疑你。有心算无心,确实难防。以后,别用飞剑传书了。修士们的信盒就很好。” “多谢大王信任。” 风弦退下,他的牢狱之灾免了,还提拔了职位,而被暗算的事情龙威大王也替他保了密。 龙威大王想了想对方的厉害,再看看自己手下这帮货,突然不想做妖了。 第191章 小李姑娘 再坚固的阵法也有破裂的一天。 龙威大王将军中所有精通阵法的军士召集起来,潜行去破阵,当他确定再无任何阵法设伏时才带兵前来,其中的厮杀是隐秘而残酷的。 徐凉瀚知道,正面对阵的这一天迟早要来,得知阵法已经被破的差不多了,他索性彻底撤掉。出战之日,他将打造好的新铠甲发给兵士们,简单的训了几句话就上阵了。 肖欧阳咬紧牙关紧握着剑柄,常风再度确认身上有无遗漏的东西,王健雄跃跃欲试,郑守也紧了紧身上的铠甲,妙青抬头望着再度袭来的妖军。 百盛军这次派来的清一色是骑兵,赤瞳飞鳞兽,火红色的瞳仁,四足牛首可飞天,性情坚韧耐劳,只是有时候有些胆小。最后方的士兵们为了防止赤瞳飞鳞兽怯战逃跑,布下了带毒刺的悬浮木栅栏。 而妖军骑兵们也穿着老掉牙的重甲,尤其是在野草营的轻盈铠甲对比之下,更显得笨拙,他们甚至给赤瞳飞鳞兽也披上了重甲。 “将军,看来他们很怕咱们的箭雨嘛。”鞠紫道。 “嗯,赤瞳飞鳞兽,有意思。”徐凉瀚道。 “呜呜呜……” 百盛军率先吹起号角。 徐凉瀚只身飞出指挥台,他双手一翻,撒出许多物件来,那物件迎风变大,居然也是带毒刺的悬浮木栅栏。且高高低低,毫无规律的排列在空中。 一时间人仰兽翻。 妖军忙着拆除木栅栏,剩下的则试图穿过。徐凉瀚的毒刺木栅栏比妖军的要坚固得多,难以在短时间内拆除,且他似乎早有准备,储物袋里存了不少毒刺木栅栏。 妖军零散的蜿蜒穿行,大大失去了重骑兵的优势,而野草营的将士们安全又轻松的躲在木栅栏的挡箭牌里。 妙青手持一杆长枪,如游龙戏珠,灵活的挑去骑兵的头盔,再矫健的直刺骑兵的咽喉,最后再给妖兽补上一刀。直到鲜血浸满了红缨,才会稍稍停下来,换好新的红缨继续杀敌。 “噗呲……” 妙青把长枪拔出,骑兵俊朗的脸挂着似笑非笑地表情,让她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在死之前想到了什么?是家乡的亲友,还是马革裹尸的荣耀? 那自己呢?你李妙青临死之前会想到什么? 俊朗骑兵头朝下栽倒到地上,他的妖兽一声悲鸣,俯冲下去接他的尸首。 好在,胡思乱想只是瞬间,可是她的手却有点提不动长枪了,原来是灵力耗尽了。妖军也吹起收兵的号角,战场上的杀戮,将原本晴朗的天空染成血色,深深浅浅,带着水墨晕染的诗意美感。 徐凉瀚派出另一组士兵,挥着长枪长剑,列浮海阵追砍着撤退的妖军。妙青咕嘟咕嘟灌了半葫芦的灵酒,灵力恢复了七八成,她弃了枪,耍起了自己的荼白长练。 野草营里虽然也有的士兵用的是奇奇怪怪的兵器,但是妙青这一匹长练还是显得柔弱娇气了些。 妙青双手甩出荼白长练,像套马一样打着圈系住妖军的脖子,然后手腕翻转,只见六颗头颅齐齐飞上天,不见血柱喷出,荼白长练像无底洞一样吸走了妖血,立刻恢复了雪白。 远处即将顺利退出的妖军,妙青岂肯放过,荼白长练破空而去,变得广阔无边,几支毒镖跃然其中,长了眼睛般不死不休的追着他们。待镖穿人死,长练包裹住飞镖们,咻地一声回到她手中。 “我的天,这是哪个伙的好手。” “我擦,小姑娘有一套啊。” 总之,没有人再敢小瞧小李姑娘的白布条了。 第192章 决一死战 龙威大王收了兵却没有撤走,徐凉瀚也任由他们在天上飘着,反正他们妖修灵力多可以随便浪费。 妙青将剩下的灵酒喝光,盘腿打坐恢复灵力。肖欧阳带着崇拜偶像的目光看着她,还很想看看她的白布条。他从来没见过类似的武器,应该是李姑娘自己炼制的独门武器吧。 “傻小子,再多看两眼吧。”王健雄道。 “什么?” “你以为咱们这老弱病残伍还能留住这只金凤凰?” 妙青听到金凤凰三个字,指尖微微颤了颤。 玄真门,应该没什么事,妖军还没能深入云州腹地,讯音钟里也没听到玄真门有派出战部去支援前线。师父、周师兄、饶师姐、茗荷、曾峮、宋婉若……大家应该都平安无事吧。 还有他,应该已经当上新郎官了吧。 猛地,她睁开眼睛,望向前来增援的妖军。 龙威大王派出了他的精锐,决一死战。这样的对手,拖拖拉拉的耗着只会增加他的作战经验,让他的士兵更快地提高战斗力。如果不能杀了他,就用自己的死让他名扬四海,让妖军注意到人界还有这么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 如果徐凉瀚知道龙威大王的想法,想必也会夸一声好汉。 龙威大王的精锐,穿着古怪得有些可笑的盔甲,八角形,像铁塔一样罩着士兵们。他们胯下的妖兽是可以喷火的火羽兽,脾气刚猛爆裂,除非从出生之时便认主豢养,不然无法驾驭。 徐凉瀚抱着一大坛子烈酒飞到空中,用扩音术对士兵们喊话。 “兄弟们,龙威大王甚是看重咱们小小的野草营,连最精锐的铁塔兵也派了出来。铁塔兵,号称横扫千军,不知道杀了多少修士。我徐凉瀚别的不敢说,今日不管是输是赢,是死是活,天宫地狱,酒水管够。来!” 徐凉瀚说完,把酒坛子敲碎,万里飘香的九酝酒细雾一般吹拂到每个士兵的脸上。王健雄还用手抓了两把,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掌。 铁塔兵用金液弹毁掉了毒刺木栅栏,徐凉瀚毫不心痛,胸有成竹地布上了新阵——堡垒阵。既是五行阵法,又和七宿阵有些类似,暗含星斗运行原理,同时可以让士兵们进到堡垒中或攻击或休息。 堡垒阵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并不阻碍铁塔兵的战阵,更多的是保护己方士兵。野草营的士兵们拿出全部勇气来迎击敌人。 “四象阵!杀!”黎峨抽出宝刀喝道。 常风居中位,其余人各居东南西北四位。循环出击,生生不息,和旋转着的堡垒阵一道看得人头晕眼花。同时,每一伍的人又配合着其他队伍共同组成了巨型四象阵,无论谁死了,都可及时补位。 妙青的青丝剑像凡人挑西瓜一样,在铁塔兵的盔甲上敲来敲去,她躲着对方的剑势,然后身子直挺挺地飞去,剑尖直戳铁塔兵露出的眉心,同时,剑柄处系着的类似剑穗的东西,也和主人一样直勾勾的穿破妖兽的头颅。 杀完,立刻与同伙换位。 那剑穗不是剑穗,而是她新炼制的绳镖,还没来得及取名字。材料都来自宥阳真人的芳泉山,陨铁做镖,天丝为绳,又被她加了几种料,最适合取人性命。 青丝剑与绳镖,一刚一柔,悍不畏死的杀着铁塔兵。而除了妙青,其他士兵也使着看家本领与敌人过招。生与死,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保留。 堡垒转到妙青这一伍时,里面的人与他们轮换。双方动作迅速的完成了交换,大家都赶忙休息,王健雄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嚷嚷道。 “穿着那种鬼东西,累死你们,哈哈。” 王健雄也拿出烈酒来喝,还找出几条牛肉干,他边吃边说:“还是咱们快活,有酒有肉有休息。” 妙青盯着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可笑的念头。 第193章 喝酒吃肉 “来来来,吃肉!” “来来来,喝酒!” “好肉啊,外焦里嫩,有肥有瘦,香!” “好酒啊,满口生香,醇厚悠长,啊!” 肖欧阳看着自言自语,大快朵颐的妙青呆若木鸡。王健雄瞪着眼,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常风一脸狐疑,郑守则思考着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发什么愣,吃啊。”妙青把酒肉推了过去,继续卖力吆喝着,还拿出一把蒲扇来,让香味飘得更远。 持久作战的铁塔兵不免被突然飘来的食物香气分了心,穿着死沉死沉的盔甲,杀着打不完的敌人,他娘的他们还能休息吃肉。 这是来郊游还是来打仗的啊? 徐凉瀚敏锐地捕捉到了铁塔兵心神动摇,士气下降。当即传令,让所有在堡垒阵里休息的士兵务必要夸张地大吃大喝。 “不知道是哪个伍的家伙,这么机灵。”徐凉瀚笑道。 鞠紫记住了,待战事结束后要给此人记一笔战功。 郑守第一个反应过来,对肖欧阳说:“你不是有些豆油孜然辣椒么,快拿出来,洒在肉上。” “啊?哦……”肖欧阳老老实实地把东西贡献了出来。 郑老头把无烟篝火烧得更旺,一面转着兔腿一面撒着佐料,手法娴熟得很。妙青爽朗地笑着,把酒凝成水雾,让它们全都飘到战场上。 “你们这是,要扰乱妖军的军心?” 妙青笑而不语,郑老头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常风。王健雄当即扯起他的大嗓门嚷嚷着,恨不得比招揽生意的店小二还要敬业。 “原来还能这样做。”肖欧阳道。 野草营轮换休息、精力充沛,铁塔兵全凭意志在作战。然而士气是肉眼可见的渐渐下滑,训练有素的士兵,奇诡难测的阵法,灵活多变的战术,指挥如神的主将。 这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野路子战部,如果是高门世家的战部呢? 铁塔兵已生怯战之心。 “兄弟们,给我冲!”徐凉瀚发出正面攻击的命令。 “杀敌一人,赏灵金十两!”龙威大王下了血本。 空中的厮杀再度焦灼起来。 “快,跟上。” “保持队型!注意速度!” “记得隐蔽好身形!” 在地洞里穿行的野草营士兵们,争分夺秒的往指定区域奔去。小队长掀开草皮做的遮掩物,确认了妖军没有发现,才对下面的人打手势。 使着隐身术的士兵们从洞口内鱼贯而出,摆着长蛇阵包抄住了妖军的后路。有修为不错的妖军士兵发现了修士的灵力波动,凭着直觉他向虚空中刺了一刀。 “杀呀!” 野草营不再藏头露尾,堂堂正正的直冲敌阵。被前后夹击的妖军,丢盔弃甲的是多数,一心死战的反而是少数。大势已去,留着性命要紧。 龙威大王不肯逃,亦不会降。 他挥着龙血刀,不知疲倦地砍杀着、攻击着。野草营的战阵合击,将他的鬓发打散、衣袍割烂,他仿佛入了化境,心中只有一个字,战。 “缴械不杀。”徐凉瀚道,“若有不愿继续从军的,野草营可以发放银钱让你们回家。”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野草营的士兵跟着徐凉瀚嚷嚷着。无心再战的妖军们丢了兵器,跪地投降。唯有聚在龙威大王身旁的心腹们绝不动摇。 “阿紫,你去把他们收拾了。” “是,属下遵命。” 鞠紫凌空飞到龙威大王附近,抽出一把书生们常用的折扇,风流倜傥的扇了几下,然后抛出它,只见折扇定在空中,发出一道红色圆锥形光芒,笼罩住了龙威大王和他的心腹们。 鞠紫亦盘坐在空中,全力操控着折扇。 龙威大王觉得突然间有如神助,他杀光了这些讨厌的兵卒,把徐凉瀚的脑袋割下来当酒樽,让他的两名副官当自己的奴隶,一把火烧了孤魂岭。 接着继续征战,一州一州无往不胜,直到吞并了整个人界…… “噗……”龙威大王吐出一口精血,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兵跪地求饶、弃尸毙兽,死去的妖修不计其数,野草营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清理缴获的物资……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如苍狗。 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事无不有。” 鞠紫的声音飘飘如风、渺渺如云,恍若天神偶然间路过此地,随意地吟着诗。龙威大王精通人界典籍,苍凉的笑了笑,嘴里的血却再也止不住流个不停,直到流干的那一刻,他才死了。 他是挺得最久的一个人,其他人早已死在鞠紫的幻术下。 鞠紫收起折扇,飞回到徐凉瀚身旁,抱拳躬身道。 “属下,幸不辱命。” 第194章 欢庆夜 野草营燃起篝火庆祝胜利。 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孤魂岭的夜空,士兵们嬉笑打闹、饮酒吃肉、纵情高歌。王健雄抱着空了的酒坛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常风玩心大起烤着一串野果子,郑守盘坐在地上抿着米酒,肖欧阳啃完鸡腿嘬着手指头上的佐料,一边左右张望着。 “诶?李姑娘呢?这种时候也不在啊。” “管她呢,她就这么个孤僻性子。” “我去找找。” “啧,别白忙活啊,小心野兽。”王健雄怪腔怪调的说道。 妙青跪坐在小河旁,点了一盏小小的白色荷花灯,她双手合十默念道,阿雨师弟,今天这一仗我们大获全胜,一开始我还在计数,后来就数不过来了。 我知道,肯定是你在天上保佑着我,不然我怎么会毫发无伤呢?你也别太累了,其实我受点小伤也没关系的。 她微笑着把荷花灯放进河水里,雪白的荷花宛若一粒珍珠嵌在墨黑的丝缎上,静静地河流载着它逐渐远去,漂到未知的地方…… 妙青又翻出一朵海棠花,是离开梦隐山的那一天在育学堂摘下来的,她用法术将花朵定格在了盛放的瞬间。粉嫩嫩的海棠花娇艳动人,她还没想好要把它做成什么物件。就这样一朵花好像也不错。 她合上掌心,回过头去,肖欧阳傻愣愣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小李姑娘,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大家都在庆祝呢,你也一起吧。” 肖欧阳左手握着块萤石,淡绿色的光芒把他的脸照得阴森中带着几分可笑,却又单纯的毫不设防。令肖欧阳没有想到的是,妙青居然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回去的路上,肖欧阳几次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敢,而且也没找到合适的话题,倒是妙青再度一反常态的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叫肖欧阳?” “啊?啊,我爹姓肖,我娘姓欧阳,他们大概是懒得想名字,所以我就叫肖欧阳啦。” 她点头,肖欧阳好像还看到点笑意,这可了不得啊,李铁板原来也会笑!他又自顾自地说道。 “还好,他二老的姓氏加一块还算好听,要是我娘姓皮,或者姓陈就完了,嘿嘿,削皮多难听,消沉又不吉利。” “我本来还能有个弟弟或妹妹,不知道爹娘会取个什么名儿?肖欧欧?肖阳阳?不管是哪个,都太敷衍了,我当时还翻了好几本诗词想取个又好听又不俗的名儿呢。” 说完,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妙青记得,肖欧阳说过他没有亲人了,那这孩子大概是还未出世就随着娘亲一起死了。 他没有说,妙青也就没有问。 有时候,沉默比安慰更恰当。这时他们俩已经回到了篝火旁,妙青坐在同伍的伙伴们身旁,她接过郑老头递来的酒碗,饮了半碗后就安静地呆着。 胜利是无常的,欢喜是短暂的。下一战,能不能活下来,谁都不知道。没有人比士兵更懂得及时行乐的重要,有人在忘我的喜悦着,有人却哭泣着怀念刚刚死去的战友。 妙青摩挲着海棠花,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鞠副官,舞个剑吧!” “都说鞠副官的剑是云州一绝,小的们一直想开开眼呢。” “我也想看!” ““我也想。” 几个胆大的士兵起着哄,当然也是因为鞠紫平时好说话,换了黎峨他们是绝对不敢的。鞠紫笑着站起来,抽出一柄碧莹莹的玉剑。公子如玉剑如虹,身姿翩然,剑势矫捷,连刮起的尘土都沾了几分鞠紫的气势,他朗声念道。 “吾观非常者,碌碌在目前。 君负鸿鹄志,蹉跎书剑年。 一闻边烽动,万里忽争先。 余亦赴京国,何当献凯还。” 徐凉瀚率先拍手叫好,黎峨也很给面子的鼓起了掌。起哄的士兵也恨不得把手拍肿了,还有躲在暗处的士兵轻浮的吹起口哨。鞠紫收剑、抱拳、回座,优雅地一气呵成。 剑舞将气氛推向了高潮,有人同手同脚的跳着舞,有人荒腔走板的唱着歌,空酒坛比人还要多,吃剩下的骨头棒子堆在地上。 似乎这一夜永远不会结束。 第195章 挖墙脚 几日后,徐凉瀚在训练场上对将士们论功行赏。 “李海棠。” 妙青微微挑了挑眉,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名字。待她走到近前,徐凉瀚打量着这位女兵,黑衣如墨、不苟言笑、生人勿进。 他微笑着说:“斩敌三百二十一人,想出临阵喝酒烤肉的计策来动摇妖军士气,赏灵金百两、明珠两斛。” “谢将军。” 嗯,连谢赏时都没有笑呢。果然是冷酷无情的女人?徐凉瀚心里想着,嘴上倒是说着再接再厉、继续努力的套话。 肖欧阳一开始还挺羡慕那些立功的人,后来站着站着也觉得无聊了,反正那些奖赏又没有他的份儿,终于挺到了结束,妙青却被其他伍的人团团围住。 “李姑娘,来我们伍吧,你留在这儿没前途的。” “雷子这话,只有后半句说得对,跟着常风他们确实没前途,不过要来就得来我们伍!” “李姑娘,条件你随便开,只要你愿意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当我们都是死人啊?”王健雄怒吼着扒拉开人群,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把妙青挡在身后:“当着我们的面儿就敢撬人,先跟我过两招,赢了再说。” “你谁呀,不认识。” “就是,凭白跟你打,没得跌份儿。” “一群鼠辈。”王健雄啐道。 “诸位,去与留,你我说了都不算。我只听上官的命令,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说完这句话,妙青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从人群里快速消失。常风和肖欧阳赶忙拉走了怒火未消的王健雄,郑老头捋着胡子走在最后。 “老常,你说李姑娘不会走吧。”肖欧阳问道。 “那得看将军的想法了。” “走就走,换个嘴甜爱笑的小子来,不比她强。”王健雄把火头转移到了妙青身上。 “我觉得李姑娘要是真的想走,大可委婉的暗示,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硬邦邦的,是吧。” “咋?你小子是真看上李铁板了?” “别放屁,这叫战友情,同袍之谊。” “恶心。”王健雄张着嘴做呕吐状。 魔界,太泽城。 魔王临渊一直号称抱病静养,不见任何人,一应政务均交给大臣们处置,除非是极要紧的事情。 此刻的他躺在床上,小宫女扶他坐起来,在他后背处垫了好几个软垫,掖好被角拉开床帘,才请客人们进来。 临渊脸色苍白,嘴唇也淡得没什么颜色。他咳嗽了两下,接过小宫女奉上的茶水,虚弱地说道:“去取个手炉来。” “是。” “临渊陛下身体可还好?” “还好,老毛病犯了而已。” 二人打了一阵太极拳,客人才切入正题。 “临渊陛下对外说的,保持中立,可是真的?” 临渊把手炉放在大腿上,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后,又重新捧起手炉,嘴角牵起丝笑容,道:“自然,一言九鼎。” 客人用脸上我相信但是心里不一定的眼神看着临渊,道:“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等客人离开,小宫女才来添茶水,临渊掀开被子,生龙活虎的站在地上,手臂在空中画圈活动着筋骨。 “陛下辛苦了。” “不装病,更辛苦,来得人更多。” 人界来的这些打探口风的,什么背景的都有,他也只挑了几个重要的见。其实,以目前的形势来说,他确实不想掺和进去。费尔沙看似风光无限,但是人界底蕴深厚又岂是吃素的?天道盟自大惯了,早已失了进取心,所以才会一败涂地,其他人就未必了。 若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念头他的确没有,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是真的不愿打仗,不愿让魔界子民陷入战争的泥潭中。 这个局面,自己能撑多久就尽力撑多久吧。 第196章 好姑娘与宠妃 鹏略绒躺在小船上。 她枕着双手,大大的斗笠盖住了瘦弱的上半身。小河很安静,只能听到小虫鸣叫的声音,不远处是她种的绫心草。上次尉官来找她之后,她就离开了宝荫城。再度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和宝荫城很像的安樵城。 出发前,尹川送她时非常认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鹏略绒笑了,道:“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应该把你再拖进来,你应该好好开始新生活的。” 男孩子的眼神纯粹的像七月的阳光,鹏略绒低下头,拉了拉风帽:“没有所谓的新生活。我是鹏略绒,我的过去永远都会跟着我,这是我的命。” “但是,如果红香楼的受害人需要我,我还是会站出来。所以,不必道歉,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你很好,你是个好姑娘。” “我是吗?”鹏略绒抬起头,“尹川,你根本就不了解我,除了名字,你什么也不知道,不是吗?” 鹏略绒再度把风帽拉得紧紧地,踏上了飞船,没有回头。 尹川觉得心很痛。 她把他推得很远,她把自己放逐在孤独的路上。鹰羽军不应该利用她,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 士兵应该听命于上级,而平民没有这个责任。 鹏略绒躺在船上休息的时候,鹏略绒的娘亲也躺在床上,不过是病了。 那如斯刚刚来看过她,还很客气的送了水果点心。鹏略绒的娘亲喝了点热水,打开点心匣子,只见里头除了点心还有几瓶丹药,都是对她的病很好但是价格很昂贵的丹药。 “这孩子,乱花钱呢,咳咳咳。”鹏略绒的娘亲还是吞了几粒丹药,药气瞬间化开,舒缓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闭上眼重新躺着,想起了鹏略绒来。 “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在哪儿啊,唉……” 旭华宫,费尔沙和仁赞画在瑶晖楼密谈。瑶晖楼位置绝佳,一面临湖,一面临着御花园,此处存放着历代妖王收藏的珍宝器物,是费尔沙很喜欢的地方。 费尔沙童心大起的把玩着一只响响球,每晃动一次,便会有不同的妖兽鸣叫声从球中传来。仁赞画报告完了情况,费尔沙也没有停下手里的球,笑着问道。 “看来最顺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持久战了,赞画应该已经有新计划了吧?” 仁赞画点头,将写好的玉简呈上来。费尔沙仔细看过一遍后,并无不妥之处,同意了。费尔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赞画总是这么妥帖,让本王省了不少心。最近,各大家族有不少人去骚扰你请求出战吧,应付他们很麻烦,你辛苦了。” 仁赞画微笑摇头:“不辛苦,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嗯,对了,这个东西是前几日我寻到的,很适合你。”费尔沙将一套七宝飞剑赏给了仁赞画,仁赞画谢过后收下了。 离开时,他不认识的一名宠妃站在瑶晖楼门口候着。见仁赞画出来,宠妃非常友好地点头致意,仁赞画躬身还礼。 宠妃生得极美,妖娆妩媚中又带着几分娇憨和天真,少了攻击性而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神采飞扬,自信却不跋扈,这样的女子能成为宠妃丝毫不奇怪。 仁赞画问身旁引路的宫人:“刚刚那位娘娘是?” “是承露宫的琳妃娘娘。” “嗯。”仁赞画随手赏了她一块灵银,宫人喜滋滋地收下又接着说道:“琳妃娘娘性子和善,处事公正,出手大方。不记仇,以前她还是个小小的选侍的时候,那些没长眼睛对她很怠慢的宫人,琳妃娘娘一概既往不咎。也不拜高踩低,还帮忙扶持不得宠的小姐妹。” “承露宫啊,可是大家伙儿现在最想去的地方呢。” 仁赞画出宫后回到家,让手下的人去查这个突然得势的琳妃的底细。 身家清白,父母皆是务农的妖修,因貌美被选入后宫,初时无钱无势,后来在御花园赏月时偶遇费尔沙,因此得宠。得宠却不专宠,经常规劝费尔沙去其他嫔妃处,然而费尔沙还是用大部分的时间陪着琳妃。 清白的无懈可击,完美的一丝不苟,然而,仁赞画还是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第197章 耐心与好运气 “我的琳妲来了。” “臣妾参见陛下。” 琳妃笑盈盈地行礼,不管费尔沙说过多少次,她还是时时不忘礼数,这份固执让她显得更可爱了。琳妃挽着费尔沙的手臂,歪着头,眨着眼睛调皮的问道。 “臣妾刚刚遇到的那位大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仁赞画?” 费尔沙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是他,不过为什么说是传说中的。” “因为很神秘呀。仁大人是您的头号心腹,只对您忠心,从不结交其他人。臣妾想,这样的人物想必一定是面相奇特,雄伟不凡的英雄豪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费尔沙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尖,琳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仁的样子确实普通,他的不凡之处在这里。”费尔沙用手指了指脑袋。 琳妃乖巧地点头。 “不过你刚刚说的不结交其他人,也不对,他和乌扬海关系不错。他送来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本王也许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你了。” “没有陛下,臣妾自己也有打发时间的方法呢。反正现在陛下闲着,不如陪臣妾逛逛瑶晖楼。” “好。” 琳妃挽着费尔沙,年轻的夫妻看起来如同一对璧人,男子在挑选着价值连城的文玩,女子心里想的却是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仁赞画。 她要等,要比草原上捕猎食物的妖兽还要有耐心。 耐心的人很多,比如还有乔屿。他坐在繁花城的一间茶馆里,几名慷慨激昂的年轻人正大声议论着当前的形势。 一次次的无功而返,并没有使他气馁。但是他担心,万一妙青受了伤或者阵亡……他一定要在最可怕的消息传来前找到她。他点了一壶恢复灵力的上好灵茶和几样鲜花做的茶点,只听其中一名书生打扮的人说道。 “如今天下大乱,云州危在旦夕,我等岂能贪生怕死,安然在后方度日?” “话虽如此,若要投军,张兄要去哪里呢。”红衫男子道。 “自然是天道盟。” “天道盟,大势已去。”另一名靛色长衫男子道:“除非有神仙下凡,不然无人能挽回天道盟。” “那王兄觉得应该去哪里?” “去镖州,投天星门。天星门如今支援棋州的前线,天星门掌门韩璋知人善任,麾下精锐如云,有英主之相。” “镖州啊……可是我还是想留在云州。” “那嵩阳宗也不错,他们就在云州的前线作战。” “若天道盟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呼百应,能够将各股战部聚在一起击退妖军就好了。话说回来,魔王是真打算中立吗?”红杉男子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人心难测,魔心更难测。”靛色长衫道。 乔屿吃完,结了账走人。那名书生听了友人的话,果然去投了嵩阳宗。前线的战事更加如火如荼,其余尚未沦陷的人界各州建立起一条防线,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妖军被卡在这里不得寸进。 战场是最能磨练战士们的地方。 云州防线内,野草营是最弱小的一个。龙威大王死后,他们才引起了妖军的注意。徐凉瀚带着他手下的人,守着孤魂岭,打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坚战。 幸运的是,妙青他们这一伍老弱病残女一直活了下来,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份好运气。王健雄已经累得不行,只要有空就睡觉打坐;常风变得迷信起来,经常对着天默默祈祷;肖欧阳的食量越来越大,有时候能吃下一整头野牛;郑守的变化反而是最小的一个。 妙青变得更加沉默、冰冷。 这一晚,妙青坐在军帐前,无声地磨着一把飞镖。地下城的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只要入夜大家都自觉地保持安静,不打扰伙伴。 陡然间,挂在山洞上的萤石光芒变成了刺目的红色,警报的号角声响起。 “敌人来了。” 妙青收起飞镖,抽出青丝剑来,拢紧了头发往指定地点跑去。 第198章 不只是好运气 肖欧阳看着常风和郑守有滋有味的抽着烟斗,抽了抽鼻子,也忍不住讨了点烟叶子。他没有烟斗,用雪斑纸卷起来抽着。他搓了下手指,无色火点燃了烟卷,他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看不见的烟雾来。 辣,从舌尖一直传到舌头根。困意瞬间消失,寒气也去了大半。 妙青斜靠着壕沟,脚步半蹲着;王健雄正磨刀霍霍向妖军。 嗯,他们这一伍又是被安排到备用人员中。王健雄也早就没有一开始的不满,反而觉得很庆幸。 活着真好啊。 要说他们这一伍,除了运气好,没有其他的特点。 既没有勇武过人的,也没有修为高超的,李海棠虽然立过一次功,不过也是昙花一现,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突出表现了。几个人的兵器也是大路货,也没有什么奇招秘技。 马威一直在偷偷注意着他们。 这时,李海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蹲着的方向,然后左手用力地往虚空出掷出了一枚飞镖。 银色的飞镖,细如柳叶,镖头处一点红色的寒芒,撕裂了虚空处妖军的法术。隐身偷袭的妖军,没料到这么快就会被发现踪迹,为首的赤发妖修当即找出了掷镖的人,用妖语对手下们说道。 “先杀了那个黑衣服的女的!” “哦,想杀我啊。喂,你们几个注意点。”李海棠面无表情的叮嘱道。 “来得好,我的宝刀已经饥渴难耐了!”王健雄两眼放光。 “大王,别忘了阵型,先用四象阵。小李南位,大王西位,老郑东位,肖子北位,上!”常风快速说完发出了一记讯号焰火,示意敌人已经摸到这里来了。 李海棠的青丝剑飞起,叮一声,与赤发妖修的大刀撞在了一起。赤发妖修走的是大开大合,刚猛暴力的路线。王健雄觉得这才是配得上自己的对手,吼道。 “李铁板,跟我换位。” 李海棠没有客气,直接交换了位置。王健雄一声怒吼,和赤发妖修缠斗起来。被王健雄撇下的妖修怒不可遏,大有被小看的感觉,他噼里啪啦地甩出一大堆法术。 冰系、雷系、风系,颜色各异的法术球呼啸着朝李海棠飞来,青丝剑入鞘,李海棠修长的双手也不停地甩出破解的法术来。 爆裂破碎声、刺目耀眼光,两个人比拼着速度和对法术的了解程度。 “喂,杂佬,就你这点小伎俩,再去修炼个一百年再跟姑奶奶我斗吧。”李海棠用标准的妖语说着,同时一记聚雷术,妖修险险躲过。 “杂佬,玩法术,我们修士才是老祖宗。知不知道什么叫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门前耍大刀?哈哈哈,不用猜,你肯定不知道。” “杂佬,还是乖乖回家喂虫子割草吧。” “我看你长得也不错,身板也精壮,乖乖投降,给姑奶奶磕三个头,我可以考虑考虑把你收下当个男宠。” “都说妖修生猛无比,一夜无数次,给姑奶奶证明一下,怎么样,嘿嘿?” “啊啊啊啊,你这个可恶的女河佬,给老子闭嘴!” 妖修终于忍耐不下去了,暴怒而失去理性的他,正中了李海棠的下怀。男妖修大多自尊心极强,难以忍受这一类的言语侮辱。 李海棠嘴角一勾,笑得活像逛青楼的纨绔子弟,变戏法一样,从剑鞘的尖端处掏出大把大把的淬毒叶子来。 妖修继续用法术球消灭着一轮一轮的毒叶子,却没注意到真正的杀招是她弹指飞出的一粒细砂,细砂穿过漫天飞叶黏在他的喉咙处。妖修像雨后彩虹一样,红橙黄绿蓝靛紫变幻着肤色,最后萎缩着,皱皱巴巴地死了。 废物利用的李海棠将妖修的尸身打散为尸砂,卷着剩下的毒叶子去祸害其他妖修。肖欧阳和郑守联手杀戮着另一支妖军小队,可惜是个瘦得像个麻杆一样的小伙子和面目不善的糟老头子,若是换成一对俊男美女,刀剑合璧该是多么的赏心悦目。 在暗堡里的马威也琢磨出一点东西来,常风这一伍,能一直活下来,绝不是好运气那么简单而已。 第200章 云州防线 驻扎在玛瑙山的妖军,是负责攻打云州的虎突军。此刻,大将军的营帐内,气氛无比压抑。虎突军大将军鱼立万,怒极反笑的看着跪了一地的手下们。 “好啊,好,哈哈哈哈。” 几个人微微转头交换着神色,却不敢抬头看鱼立万。 “谁能告诉我,孤魂岭的那帮子修士,杀了咱们多少支人马?” 无人应答。 “十万大军啊,就是十万颗石头扔进水里也能听个响儿吧?啊!你们呢,去一次死一次,去一次死一次,就没有活着回来的!吾王养你们,是当宠物养着好玩的吗!” “将军息怒。” “将军息怒。” 众人说道。 “息怒,可以啊,你们去把徐凉瀚和他的野草营给我通通杀了,一个都不留我就息怒。他们不是叫野草吗?给我斩草除根!” 鱼立万看着缩头缩脑像鹌鹑一样的手下,怒火更旺了。 “不就是一个徐凉瀚吗,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还是我堂堂妖族男儿吗!我问你们,谁敢主动出战?” 当然没有,有去无回,谁想去,谁敢去?他们来人界是来抢地盘立军功的,大不了就回家,谁舍得真拼命啊。 “将军,不妨先考虑一下如何攻打嵩阳宗、许家的苍山军和范镶的斩龙营。”副官芦先转移话题,替众人解围。 云州防线内,目前只剩下这四支势力,其他的或被妖军屠戮或被这四支势力吞并。徐凉瀚的野草营人数最少却最棘手,扩张的兵力也不多,似乎要走精兵路线。 范镶的斩龙营,人数比野草营要多些,且范镶本人的战斗力极强,吸引了不少修士前去投军。 许家的苍山军,由许家子弟和招募来的修士构成,外来修士想要进入核心层极难,除非立下极大的军功或与许家联姻多年。因为血脉相连和利益关系,苍山军的士气最强。 嵩阳宗原本在云州的门派内声名不显,却靠着一手精妙的炼器和符箓将防线镇守的固若金汤。且门派内的子弟并没有生产修士的孱弱之气,反而悍勇非常。 鱼立万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些,云州虽然是块硬骨头,好歹只剩下四个。他牛逼哄哄的乌扬海大将军不也是卡在镖州防线里吗?想到这儿,鱼立万又不自觉地笑了。 对手不痛快,是他最开心的事。尤其那个人是乌扬海! “诸位就别在这儿跪着了,回去写上一份作战计划交上来吧,合用的,大将军自然会采纳。”副官芦先见机给众人递台阶。 鱼立万没有反对,众人心里大松一口气,连忙称是然后行礼退下。鱼立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对芦先问道:“阿芦啊,你说,我应该先打谁?” “嵩阳宗,或者许家。” “哦?为什么?”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两者看似势大,其实漏洞很多。反而不如野草营小而凝练,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 “嗯。那你已经有了想法了?” “属下只是草草想了想,还未完全想好。” “但说无妨。” 两妖的谈话持续了很久。 孤魂岭的日子陷入诡异的平静之中。隔三差五就来骚扰他们的妖修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一些野兽,什么都看不到。鞠紫副官甚至重新调整了轮休表,休息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了。王健雄还拉着常风和肖欧阳去了趟附近的新沙城,烟酒茶肉的买了不少东西。 然而徐凉瀚和听了讯音钟的士兵们都知道,平静是因为妖军将火力转移到了其他军队身上。 徐凉瀚考虑到自家的实力,没有贸然出兵。以及他友好地发出了援助信号,收到的却是或委婉或轻蔑的拒绝。可能他们觉得,野草营早晚会归到他们麾下,根本不需要帮忙。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养精蓄锐吧。 第201章 扩大 楼琳琅发现自从李妙青走后,谈燕行愈发的郁郁寡欢。 这位李师妹,在梦隐山的存在感无比稀薄,大部分时间不是待在落霞谷就是出门游历。原以为,他们三人不过是小时候玩得好罢了,没想到感情居然如此深厚。她也有不少小时候玩得来的朋友,但是长大了之后渐渐就淡了。 从她打探来的情况,李妙青无论是姿色、修为,还是性格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足为患。可是,她又隐隐觉得不安心,但愿是她多虑了。 虽然妖军尚未攻破云州,但是金凤堂的任务也比以往要重。她和谈燕行见面的时间不多,每次他不当值,也都是在休息或者修炼。 谈燕行的卧室里,他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楼琳琅静静地守在一旁看书,她柔声问道:“醒了,要喝茶吗?” 他摇头,侧过身子来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楼琳琅放下书,把手放到他掌心里,他捏住后大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我们推迟婚期吧。”楼琳琅道。 谈燕行的手停下了,目光中满是疑惑。 “天下未定,也许有一天你就出征了,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更何况,李师妹音信全无,咱们的婚礼不能少了她,不是吗?” “琳琅……” “其实,不过是一纸婚书罢了。我总归是你的人,逃不掉的。倒是你,到时候在外面不许拈花惹草。” “打仗又不是出去玩,怎么会有心思想那些事。” “哦,那如果不是打仗,你就有心思了?” “娘子饶命,是为夫口误了。” “厚脸皮,谁是你娘子。” 楼琳琅软绵绵地锤了他一拳,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道。 “你说,那些人能守住云州吗?” 谈燕行坐起来,道:“根据情报来看,嵩阳宗还能撑一阵子,许家倒是危险了。一旦许家没了,那黄镶只能投靠嵩阳宗了。至于徐凉瀚……” “徐凉瀚怎么了?” “他是云州防线最大的变数和希望。” “你很看好他。”楼琳琅笑了。 “是,只要他能挺过这一关,未来不可限量。” “不知道李师妹现在在哪里,唉。”楼琳琅又把话题转回到她身上。 “她是铁了心不想让人找到,金凤堂,我拜托的朋友,还有乔屿,都找不到她。元神灯还亮着,就说明这个家伙还活着。” “她当初应该来你们金凤堂才对,去织绣司屈才了。” 谈燕行笑了,带着几分无奈和叹息。 谈燕行和乔屿都没有想到妙青就在徐凉瀚手下。徐凉瀚密切关注着友军的动态,妙青也改名不换姓的做着她的小兵。 几场血战过后,许家堡内,许家的族老及核心人物正在开一场关乎他们生死存亡的秘密会议。会议的最终结果是,苍山军解散,老弱妇孺退回到许家专心打理家业,许家的青壮派投靠嵩阳宗,外姓修士可自由选择去路。 嵩阳宗考虑过后,同意接纳许家的人。 消息传出来的第二日,徐凉瀚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黄镶坐在椅子上,品着茶酒,他身材高大,肤色微黑,方方的脸庞,嘴上留着短短的胡须。没穿铠甲,一袭布衣,也只带了一名侍卫。 “这个东西,有点意思嘿。” “黄兄若是喜欢,我就多送你一些。是从龙威大王那里缴来的战利品。” “不用那么麻烦,徐兄,我老黄明人不说暗话,你看我怎么样?” “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那我手底下的兵呢?” “骁勇善战,浑身是胆。” “哈哈,徐兄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收了我们吧。从此以后,没有斩龙营,只有野草营。” 徐凉瀚不接话,只是微笑。 黄镶喝了口茶酒,继续说道:“嵩阳宗,净鼓捣些奇技淫巧,我看不上。而且斩龙营都是些大老粗,人家未必能看得上。我知道徐兄是个好人,肯定不会苛待我们,会一视同仁。” “黄兄,事关重大,容我考虑考虑。” “三天,同意就给我传个信。” “好。” 黄镶临走时,徐凉瀚还是将酒香茶叶包好送给了他。两位副官这才进入军帐,鞠紫率先开口说道。 “我猜,黄将军来是想投靠咱们野草营的。” “你猜对了。” “将军的想法是?”黎峨问道。 “有利有弊。” “收了吧,将军。有小峨在,什么样的刺儿头收拾不了。”鞠紫调侃道。 “哦?你们有信心能降服得了这条小龙?”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咱们早晚要扩大队伍,先练练手呗。” “好,黎峨到时候对新人多费心,鞠紫记得安抚好老人。” “您放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202章 帮忙 妙青和肖欧阳领完例行的物资正走回军帐。几个新来的斩龙营士兵上下打量着妙青,轻浮地品头论足道。 “野草营里娘们儿挺多啊。” “这个长得不行,太一般了。” “那是,要说好看,还是那个姓黎的娘们儿最好看。” 肖欧阳刚要开口骂他们,妙青却制止了他。因为,那个好看的姓黎的娘们儿正好站在他们背后。 “我好不好看不重要,但我看你们是太闲了。去负重跑一百圈。” “凭什么!”一个士兵不满地嚷嚷道。 “凭什么?凭我是你们的长官!不想跑的人立马收拾东西滚蛋,野草营不收不服从命令的士兵。”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还有不忿,也只能老老实实去跑步了。 他们俩也赶紧离开,黎峨的热闹不能凑。回到帐篷里,妙青对刚才的事浑不在意,肖欧阳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斩龙营的人个个脾气都大得很,而且还看不起女子。 妙青把物资交给常风,王健雄听了带着不屑和傲气说道:“脾气大,也是寄人篱下;看不看得起,战场上见真章。别到时候快要死了,还要咱们霸气威武的小李姑娘去救他们的狗命。” “霸王花那么厉害,什么龙也都得盘着。”常风补充道。 “嘿嘿,也是。” 黄镶对徐凉瀚是恭敬有加,对鞠紫和黎峨也是十分尊重,姿态放得很低。 斩龙营的老人时常来抱怨,黄镶帮理不帮亲,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反而劈头盖脸的臭骂了老部下一顿。黎峨的手段虽然狠,但是处置上确实没有问题。 “你们呐,放下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和架子。我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来投野草营?不就是因为人家比咱们厉害。女的怎么了,女的能打仗能杀敌,照样是好兵一个。” “他们怎么就比咱们厉害了,我不服,我不信。” “那我问你,为什么妖军不打野草营反而调转枪头去对付嵩阳宗和许家了?” “因为……先把心腹大患解决了,小喽啰过后再说。” “放屁!就你这脑子。”黄镶狠狠地用手指头戳着老部下的脑袋,“妖军这是避其锋芒,知不知道妖军攻打了多少次孤魂岭?折损了多少人?” “不知道。” “大大小小快有上百次,折损了十万人马。” “啊……”老部下张大了嘴巴。 “嵩阳宗现在有了许家,也许能挺得更久些。但是,他们的漏洞太多。云州的希望,全看咱们野草营了。” “哦。”老部下傻呆呆地答道。 “好好干,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徐将军是不会亏待咱们的,我老黄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徐凉瀚和鞠紫正在下棋。 “妖军给咱们放的假未免久了些。”说完,鞠紫伸了个懒腰。 “不着急,等黎峨把斩龙营调教好再说。” “将军,若嵩阳宗不行了,咱们是救还是不救?”鞠紫拈着棋子的手悬在空中,直直的盯着徐凉瀚。 “要听实话么。”徐凉瀚笑了,“其实我不想,但是嵩阳宗没了,现在的咱们也做不了云州老大。所以,只能救。” “我明白了。”鞠紫啪地一声放下棋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 乔屿被困在了添钟城。 这里隶属于嵩阳宗的防线范围内,妖军的攻势极其猛烈,嵩阳宗虽然全力抵抗,但是胜利的曙光却一点点离他们远去。幸运的是,乔屿并没有在这里找到妙青。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一旦添钟城失守,自己要如何安全离开。 本就萧条的添钟城,因为人心惶惶而显得更加凄风苦雨。 守将丁锡清点人数,他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吧。他笑着给众人打气,他说,门派的援军马上就到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其实,谁都知道,援军基本上是不会来了,门派已经自顾不暇了。 妖军再度压境,看不到尽头的人马遮住了太阳的光芒。丁锡一声令下,少得可怜的嵩阳宗士兵还是拿起了刀剑,挥向了妖军。 哀兵必胜,可是他们这么点人,能胜吗? 丁锡想,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不枉此生。可是,他面前的妖修诡异的停下了。他顺着妖修的目光看去,远处,来了一支军队。 是修士,不是妖修。 不是嵩阳宗的人,鲜红的旗帜上,金灿灿的墨汁铁画银钩地写着一个姓氏。 徐。 第203章 错过 添钟城暂时安全了。 丁锡拿出最好的酒菜来招待野草营的援军,黄镶十分漂亮的打赢了这一仗。长官们推杯换盏的时候,妙青和伙伴们正待在帐篷里疗伤。 医官林闻撕开王健雄左腿的布料,清创、撒药粉、贴纱布,最后给了一颗止痛药丸。常风受了些内伤,林闻把过脉后开了药方。妙青的手上和脸上有几道擦伤,绿中带紫看着像中毒了一样,林闻从药箱里找出一盒药膏给她。 “一日涂三次,痊愈之前不要沾水不要晒太阳,戴个面具或纱巾之类的遮挡一下。” 林闻站起来,走之前叮嘱道:“如果病情加重了,赶紧来找我,别嫌军医处人多就懒得来。” “好嘞,您放心吧林医官,有我盯着呢。”肖欧阳笑呵呵地送他出去。 圆形瓷盒里的药膏是白色的,涂上去感觉微微发凉。妙青本打算随便翻块料子裁个面巾,郑守递给她一副面具。青铜质地,造型简单又古朴,戴上去轻若无物。 “谢谢。” “借你用用,伤好了记得还我。”郑守道。 “郑老头,你怎么这么抠门。”王健雄吐槽道。 郑守懒得回嘴。 乔屿临走前,打听了这支增援军队的来历。可惜,好说话的圆脸士兵说他们这里没有他要找到的人。 乔屿塞给他一枚灵银,圆脸士兵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他安慰道,兄弟,你一定会找到你妹妹的。 “借你吉言了。” 乔屿转身离开。 妙青戴着面具去找上官,王健雄的腿必须休息几天,需要申请。她刚好路过大营的出入口,似乎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她问圆脸士兵:“刚刚有外人来过?” “你是?” “常风伍的李海棠。” “怎么戴个面具,我都没认出来,受伤了?” “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是有个叫李玄的男的,跟我打听野草营有没有叫李妙青的女修士,他说是她妹妹。我认识的人不算太多,咱们营里没有这号人吧?” 妙青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我没听过。” “大海捞针都比没有线索的找人轻松啊。” 原来是乔屿,他居然在找自己,她以为他会回边春城,她以为她已经把话说得够狠了,没想到她低估了他。 李玄,李真。 帮助临渊夺路时的化名,他还记得。还好她用了新名字,不然就暴露踪迹了。夺路,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如果当初她没有去外堂游历,如果她没有帮助临渊夺路,如果她等到新魔王登基才回云州,如果她没有写信告诉他们自己呆在哪里…… 那袁雨师弟也就不会死。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雾气弥漫在妙青的四周,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没有声音,没有阳光,她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远处,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知道,那就是袁雨师弟。影子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于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妙青连忙追上,她大声呼喊着,阿雨,阿雨。声音却被白雾彻彻底底地吸走了。 呼喊和追赶都是徒劳的。 影子消失了,她无助地跌坐在地上。眼前是一个浅浅的水坑,她的脸倒映在水里,苍白又可笑。她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李姑娘,小李,海棠,海棠,你醒醒。” 肖欧阳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臂,担忧地看着她。妙青懵了一会儿,肖欧阳给她倒了一杯滚滚的茶水。妙青摇摇头,肖欧阳收了回来,她感觉脸上湿漉漉的,用手摸了摸,自己是真的哭了。 “做噩梦了?” 妙青没有回答他,她戴上面具走了出去。 “看起来硬得像铁板一块的小姑娘,也是个有苦说不出的伤心人啊。”待她走远后,常风才说道。 夜凉如水,月亮藏了起来,只有几颗星星吝啬地发出不甚明亮的光芒。曾经,在梦隐山也有许许多多个类似的夜晚。 她还活着,她还能看星星,她还可以回到梦隐山。可是,袁雨师弟回不来了。他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永远的躺在墓地里。 她这个罪魁祸首却还活着,凭什么? 李妙青,你凭什么? 最该死的人,是你。 第204章 剑平川 徐凉瀚站在地图前。 他看着三位手下,黄镶风尘仆仆的从添钟城赶来,开完会又要立刻起程,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前几日,我和嵩阳宗的掌门见了一面,大家促膝长谈,最后达成了一致。”他指了指地图,“这一部分归咱们,其他的归他们。” 野草营负责的区域不多,约占整个防线的三分之一,却是十分棘手的地带。直面源州,且与镖州棋州接壤,地形复杂多变。 黎峨皱着眉头,黄镶沉默不语,鞠紫爽朗地笑着说:“嵩阳宗这么看得起咱们,将军难道没讨价还价?” “要了一批人和物资。” “哟,那小峨到时候又要训练新人了。”鞠紫笑得更开心了。 “所以黎峨留在孤魂岭,好好看家,训练新人。老黄负责沃土原,鞠紫去守屑金城。我就辛苦一点,负责剑平川。” 徐凉瀚拿出三块一模一样的六角形铜镜,巴掌大小,背面刻着神龟獬豸兽纹。 “每人一个,可以随时保持联系。” “将军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属下一定会好好爱惜它的。”鞠紫爱不释手的摸着裂岩镜。 “挑好要带走的人,然后就出发吧。我还会在孤魂岭呆几天,除了嵩阳宗,天道盟的人也要来。” “啧,天道盟原来还在啊。” 徐凉瀚笑而不答。 军帐里,三个汉子抻长了脖子等着常风回来。果然,他一回来就被大家围住了,常风脸上既是高兴又是忧虑地说。 “咱们跟着徐将军,要去剑平川。” “哈哈,徐将军果然慧眼如炬,他终于发现我王健雄是个盖世英雄了!”自恋的话说完,王健雄才问道:“剑平川在哪儿啊?” “说了你就知道了?跟着去就完事了。” 肖欧阳说完,就被王健雄用手臂圈住了脖子:“你小子胆儿肥了啊,你不是也不知道剑平川在哪儿?” “谁说我不知道?你给我松开。” 他们俩闹着,郑守听完开始打坐修炼,常风也不管,反而走出了帐篷去寻妙青。 妙青正在停尸处帮忙,她在册子上誊写着近来阵亡的将士名单。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银刀簪纤尘不染,黑衣如墨笔挺整洁。纤细的手执着一管狼毫笔,表情严肃而庄重,无比认真的写着每一个名字。 常风被这样的她打动了,虽然貌不惊人,但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氛围触动了他的心。 “咳咳。”常风轻声咳嗽。 “伍长。”妙青放下笔,等他说话。 “去处定了,剑平川。” “哦。”妙青往砚台里添了点水,开始磨墨。 “你一点也不意外?” “为什么要意外,去哪儿都一样。” “咳,徐将军点人的时候,特意问了我,是不是打龙威大王的时候出奇招的李海棠就在你们伍,我说是,然后咱们伍就被徐将军要了。小李啊,徐将军能记着你,说明你入了他的眼了,去了剑平川可要好好干。” “嗯。”妙青还是没什么反应,常风觉得自己把该说的都说了就走了,不再打扰她。 天道盟来时颇为趾高气扬,走时却有点灰头土脸。上层的事儿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这帮小兵,徐凉瀚见完天道盟派来的人,带着士兵们急速行军赶到剑平川。到达之后,也只是稍作休息便开始建造工事。 剑平川,地形平坦,无险可守。士兵们夜以继日的赶工,徐凉瀚更是忙得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没有。 妖军得知了嵩阳宗和野草营的动作,也开始调整作战计划。 酉时,天刚刚擦黑。极远处的小河安静地流淌着,一尾红的发亮的小海鱼活泼的游着,一直游到了野草营附近。 小海鱼从水中跃起,优美的翻了个身,差一点就能重新回到河水里时,中了一枚飞针,掉到了岸上。 士兵收起飞针,捡起海鱼回到大营。 这鱼死了之后鳞片愈加红亮,倒是好看得很。他犹豫着要清炖还是火烤的时候,有个女的问他。 “你这鱼哪儿来的?” 第205章 鞠紫守城 “你这鱼哪儿来的?” 士兵乜了她一眼,他记得这人好像是姓秦。 “刚从河边打来的。” “卖给我吧,多少钱。” “你想要啊,拿去吧,钱就算了,有没有补气丹。” 女子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一瓶补气丹,他也把鱼给了她,她提着鱼直接去找徐凉瀚。士兵哼着歌回到自己的帐篷,一条鱼换一瓶丹药,划算。 侍从守在军帐前,秦枝说有要事求见。 “进来吧。”徐凉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秦枝走进去,徐凉瀚双手撑在沙盘上思考着,他头也不动的问她有什么事。 “将军,这鱼有问题。” 徐凉瀚瞧了一眼,听她说完才道:“妖军的老手段了,红沸鱼,可以做探子的小妖兽。” “啊,是标下才疏学浅。” “无妨,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是。” 秦枝出了军帐,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身上也染了些银光香的味道。她知道这种香可以提神,将军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可是自己除了一身武力什么也不会。 她有些苦恼。 妙青也有苦恼。 她觉得自己隐隐有突破境界的迹象,大战当前,又哪有时间来闭关呢?先不说徐凉瀚会不会允准,即便准了,自己也不能离开。 只能去问问军医,有没有让修为暂时停滞的丹药。 林闻对这位沉默寡言的女兵很是欣赏,当得知她的来意后,他思索了片刻后才将丹药给她。 “每日一粒,只不过服用太久的话,突破时会很艰难。” “谢谢。” 妙青回到帐篷才吞了一颗,丹田内感觉暖融融的,经脉里却凉丝丝的,她将药力化开,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变得沉稳而缓慢。 “诶?小李,你怎么流鼻血了。”肖欧阳惊讶地说道。 妙青擦了一下鼻子,果然有暗红色的血流出,她猜这大概是停灵丹的副作用。肖欧阳关切地问道:“你这是不是累得?你今天不要当值了,我替你。” “不用,我没事。” 妙青擦干净鼻子,拒绝了肖欧阳的好意。 梦隐山。 谈燕行打开自己的信盒,里面躺着一张蓝色信笺,上面却是什么都没有写。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拿起信笺,三下两下把它折成一艘小船,放进了一旁的木盒里。木盒里放着的都是他用信笺折的纸船,具体有多少只他也没有数过。 他和乔屿约定好,如果没找到妙青,就寄一张空的蓝色信笺。如果找到了,就用青色信笺写上具体地址寄过来。 可惜,青色信笺一直没有来。 乔屿还在寻找。 他在须平城留了些时日,一是赚钱,二是云州的战局有了变化。要想打听消息,人来人往的茶馆一向是最好的地方。 他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伙计都不用问,直接给他上了一壶银针茶和一盘脆豆饼。说书先生的生意也好得很,只要讲得是前线战况,那必是顾客盈门。如果男人多,那就多讲些将士们如何勇猛无畏;如果女人多,那就多讲些感人肺腑的小故事。 说书先生哗地打开折扇,朗声说道。 “说到屑金城的新任守将鞠紫,那真是典型的翩翩佳公子,白衣如雪、玉树临风。但是,若要因为他长得好就轻视了他,那可是致命的判断错误。” “妖军派出大将率台,领三万人马攻打屑金城。屑金城周围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鞠紫挑选极擅水战的本地士兵,再加上他一手出神入化的水系法术,大败妖军。” “同时,孤魂岭的野草营本部放出谣言,假称要攻击率台存放辎重粮草的顺榴城。率台不敢大意,带着残部连忙撤军。” “交换防线后的野草营初战告捷,鞠紫立下头功。” 乔屿听着,两手漫不经心地掰着脆豆饼。客人们开始提问,五花八门的问题,不管知不知道,说书先生一律给出了答案。至于可信度嘛,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 “屑金城。” 也许下一站应该去那里转转。 第206章 野草的锋芒 不知道为什么,在大战前一天徐凉瀚居然改换了阵法。 士兵们私下里都在偷偷猜测徐凉瀚的用意,甚至还有人开了盘口赌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只要不涉及到巨额财物,徐凉瀚对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战事激烈,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总要找点乐子,发泄下情绪。 交战日。 肖欧阳看着妖军的骑兵觉得甚是无聊,真想打个哈欠。当然,他也只是这么想想。妖军先破了防御罩,又破了前面几道防御工事。 按照先前的指令,士兵们全部流窜,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妖军主将油全森被轻松得来的胜利冲昏了脑子,呵呵,什么战无不胜,全是吹出来的。看看他们这慌慌张张的样子,野草营主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副将却觉得哪里不太对,事出反常必有妖。似乎,他们的逃跑是有意无意的带着他们去某个地方。 副将刚想出言提醒,妖军骑兵就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方向。不知何时升起的白茫茫的大雾遮掩了他们的来路和去处,那些士兵也不见了。 他们只顾着眼前,却忘了注意脚下。 徐凉瀚临时改换的阵法终于露出了真容,是缓慢吞噬掉性命的沼泽阵法。他得知这批妖军的坐骑是水刃兽后,才决定改成专克这种妖兽的土雾沼泽阵法。 越是挣扎死得越快,而还未陷入沼泽想要逃离的妖修,却被埋伏在暗处的野草营士兵围攻,肖欧阳舞着阳雪剑专刺心口、王健雄抡着崩雷锤把妖军的脑袋砸成碎片、常风挥着环首刀怎么轻松怎么来、郑守的蛇鳞刀砍瓜切菜般割断他们的脑袋。 妙青很惜力,用最少的灵力来一剑封喉。 油全森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了。看着己方被杀得血肉横飞,剑平川的野草营,武器精良、训练有素、英勇善战、彼此信任。打起仗来,完全是在拼命。 而且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在燃烧着一团火焰。 那火焰,他看不懂,他也不知道因何而起。 野草营势不可挡,油全森当机立断,跑。他带着心腹人马连忙向北逃窜,他一开始还嘲笑人家,结果真正落荒而逃的人居然是自己。 “将军,要不要派人追?”秦枝微微喘着气,身上血迹斑斑。 “不用了,交给黄镶大将军吧。” 徐凉瀚笑着,看都不看逃跑的那些妖军。 前斩龙营的士兵们早就想证明自己了,尤其是鞠紫和徐凉瀚接连胜利的情况下,他们更不能丢人。 可以死,但不可以输! 剑平川战败逃跑的妖军与攻打沃土原的妖军的汇合,油全森知道这批人是新加入野草营的,总该没有徐凉瀚亲自带领的士兵能打吧。 结果,他又啪啪啪被打脸了。 剑平川的士兵尚且还借了几分阵法的优势,沃土原的人则是纯粹靠战法和武力压制他们。每个士兵都以一当十,如入无人之境。 老天,今天大概就是自己的死期了,油全森已经不抱生还的希望了。 前斩龙营新野草营的士兵们证明了自己,全歼敌人,无一生还。黄镶将战况用裂岩镜通知了徐凉瀚后,例行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工事。 橙红色的余晖,给惨烈的战场镀上了一层迷人的光芒,野兽们啃食着妖军的尸体,空气里的血腥味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散去。带着灵气的血液滋养了泥土,到了来年,又能长出茂盛的花草。 霸王花黎峨用铁血手段收服了嵩阳宗送来的人,又用铁桶防御打退了以为大本营会空虚的妖军。 野草营的威名响彻各州,再也没有人敢小看他们。 第207章 他的决定 鱼立万这些日子的情绪低得可怕。 徐凉瀚就像一根刺,卡在喉咙里,拔不出来咽不下去。四战四败,如此奇耻大辱,他早晚要手刃了徐凉瀚才能罢休。他承认,徐凉瀚很厉害,但他绝不承认徐凉瀚比自己出色。 云州的防守线漫长,他决定调转枪头先干掉嵩阳宗。 如若没有了嵩阳宗,野草营再厉害也到底寡不敌众,且没有那么多人马来守住云州防线。人少,是他们最大的缺点。更何况,他在嵩阳宗布下的暗棋,现在可以亮出来了。 鱼立万忍不住邪魅一笑。 杜恒山来到了野草营的征兵处,战争摧毁了他原来的生活。他现在拥有的,不过是一口灵剑和几瓶丹药而已。他美丽温柔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传承数代的老宅,全部在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好像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场美梦。 万念俱灰时,他也想过一死了之。可是就在那时候,他听到了野草营的征兵消息。是啊,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有意义。这样,他到了地府与妻儿重逢时才不会丢脸。 杜恒山木然的脸上也有了一点点光彩。 征兵处报名的人很多,常风他们几个也被借调来帮忙。负责文书工作的妙青,连着拿了好几天的笔也觉得手腕有点发酸,肖欧阳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跟新兵聊天,现在则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肖欧阳吐槽道。 “那是,只要是有心保家卫国的,肯定要来投咱们野草营。”王健雄得意洋洋。 “训练新兵的那帮人才是最辛苦的。”常风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三个汉子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错了,是筛查身份的人最辛苦。”郑守道,“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想往咱们这儿插暗桩。” “唔,恶老头言之有理。” 野草营的四个据点正忙着招兵买马,嵩阳宗的情报也源源不断的汇集到徐凉瀚手上。嵩阳宗的优势正像沙漏里的沙子,缓慢而不可阻挡的流逝。疏不间亲,徐凉瀚即便是出于公心提醒嵩阳宗掌门,也只能是点到为止。 信不信,全看他们的了。 他出了军帐,漫无目的的散着步,不知怎么的就登上了瞭望塔。守塔的士兵对他行礼,他摆了摆手,道:“不用管我,你便当我不存在好了。” “是。”士兵恭敬地说完,继续执勤,然后真的就听话地无视了他。 站在塔上,可以将剑平川一览无余。原本苍翠的平原,被大大小小的防御工事分割开来,而清澈的小河依旧自在地流向远方,和辽阔的天空交织成一片令人宁静的蔚蓝。 他的士兵们在大营里各司其职,教官们严厉无情的训练着新兵、医官们照料病人研制丹药、负责巡防的人一丝不苟、负责工事的人仔细检查,即便是休息无事的人,也多半在切磋武艺或抓紧时间修炼。 徐凉瀚觉得,此情此景美好的不可思议。 萦绕在他心头的犹豫就这么消失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即便以后会后悔,但是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野草营,不是徐凉瀚一个人的私有物。 徐凉瀚下了瞭望塔,除了侍从在等他,还多了一个人——女兵秦枝。徐凉瀚善解人意的什么都没有问,还是微笑。秦枝有些紧张,她跟在他后面默默地进了军帐,一直等到徐凉瀚要提笔处理军务,她才鼓起勇气说道。 “将军。” “嗯。” “我,我做了个香囊给您,粗陋得很,请您不要嫌弃。” 她提得了千斤巨刀的手此刻却在发抖,徐凉瀚接过黑玉镂空的香囊,微微嗅了下味道,温和的对她点了点头。 “多谢。” “啊,不客气,您愿意收下就好。” 秦枝抬头看了一眼徐凉瀚,然后落荒而逃,比战败的妖军跑得还要快。徐凉瀚放下黑玉香囊,这小小的插曲对他而言不过是风过无痕,他重新提笔开始写信。 一封寄给天道盟,另一封写好后复制了三份寄给他的三位爱将。 第208章 下一步 谈燕行和几位师兄弟在金凤堂里谈论着前线战况。 金凤堂的布局装饰讲究实用简洁、处处可见尚武之气。 谈燕行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套灵木飞剑,从大到小一共七柄,均是修士界最出名的飞剑。景悦然和吕菽坐在主座,墙上挂着一幅《神女舞剑图》。戚晓群给众人沏茶,浓酽的赤阳春盛在硬玉茶杯里。刘丹阳捧起茶杯尝了一口,苦涩地茶水像炸弹一样在舌尖爆裂开来,顿时提神。 戚晓群玩着茶杯盖,似笑非笑地说:“石冶这个老家伙,莫不是要步贾兴的后尘。” “拿贾兴那种混蛋跟石掌门比,过分了。”谈燕行道,“石掌门全力抗敌,只不过没有想到嵩阳宗居然被渗透成了筛子。” “何家有二心,也不奇怪,嵩阳宗那些弟子也太财迷了些。”吕菽颇为鄙视地说道。 “谁说,就只是财帛呢?鱼立万为了拿下嵩阳宗,可是下了血本。钱、地、人、丹药、法宝,什么好东西都有。又攻心为上,一边说已经有不少同门倒戈,一边说云州防线岌岌可危,早晚会失守。硬骨头,没有我们想得多。”景悦然嘴边笑着,眼神里却毫无笑意。 “石掌门和残部,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话说回来,徐凉瀚这次还会出手相助吗?还是要直接吞并了嵩阳宗。”一直没说话的刘丹阳提问道。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谈燕行反问。 “嵩阳宗再怎么说,也是个正经门派,徐凉瀚吞不下。如果是我,大概会见死不救吧。没了嵩阳宗,云州别的门派总会站出来吧。”刘丹阳分析道。 “我也好奇,灭了嵩阳宗,鱼立万会倾尽全力攻击徐凉瀚。他几乎没吃过什么败仗,现在又招兵买马扩大人手,估计忙着磨刀呢。救也一种战略,毕竟防线过长,总要有人来分担。”吕菽道。 “不说别人了,如果徐凉瀚和嵩阳宗都守不住了,玄真门会怎么办?还是像现在这样明哲保身,隔岸观火么。”景悦然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咳,小景。”刘丹阳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 “放心吧,徐凉瀚守得住。”谈燕行微笑道。 “哦?燕行你对他这么有信心?”刘丹阳问道。 “天道盟的人正在去见他的路上。他的下一步动作,不是很明显吗?” “天道盟?徐凉瀚难道要……”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沉默,显然是在思考。 即便尽力隐蔽行踪,天道盟临时盟主许全去见徐凉瀚的事情,还是被多方关注着。许全带着几名手下,微服而来,徐凉瀚亲自在大营前迎接他们。 许全这是第一次见到徐凉瀚本人,年轻、俊朗、英气勃发是徐凉瀚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他的眼神明澈、笑容温和,但是更多的东西你却发现不了,深深隐藏在徐凉瀚的彬彬有礼之下。 这次会谈,长达两个时辰,确定了很多事情。天道盟的人来去无声,连很多野草营的士兵都不知道鞠紫和黄镶也来开会了。 黄镶虽然有所不解,但是没有表示异议。鞠紫则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徐凉瀚的任何决定。徐凉瀚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对黄镶保证。 云州,我一定会守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野草营的四个据点全力开动。 鱼立万命狸于江率六万大军,全力攻击嵩阳宗防守的云州南部防线。狸于江的战部除了妖修,还有嵩阳宗那些倒戈的叛徒。 大军压境,狸于江没有料到的是,除了心存死志的嵩阳宗掌门石冶,野草营的女将黎峨带着五万大军前来增援。 黎峨一身威风凛凛的铠甲,鲜红的披风衬得她身姿挺拔。没有畏惧、没有犹疑、没有担心,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第209章 先退再守 霸王花为什么叫霸王花? 黎峨用自己狠辣无情的战斗风格充分说明了一切,她死死地缠住狸于江的战部,让他们不得寸进的同时,一点一点消耗掉他们的战斗力。 南部战线如火如荼,天道盟的一道任命传遍了各州。天道盟任命徐凉瀚为云州征讨大元帅,鞠紫为先锋,迎击鱼立万。 虽然天道盟现在不过是个空架子,到底余威犹在。师出有名,接下来的事情则顺利了不少,云州各方面的势力都给出了物质和语言层面的支持,来投军的儿郎们更多了。 沃土原的黄镶也出发,派兵增援战略要地——盛杨城。 军容齐整的战部如钢刀般前进,黄镶袖笼里的裂岩镜微微颤动。他拿出一看,上面是寥寥数字。黄镶传令下去,让大军停止前进,退守陕台。 因为盛杨城失守了。 “妖军的动作还真快啊。”黄镶自言自语道。 盛杨城内,守城的将士们统统被关进了牢笼里,像待宰的野兽般毫无尊严。褚锴,嵩阳宗大弟子,被无数人寄予厚望的掌门接班人,此刻也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坐着。他的眼睛虽然睁着,但是看得不是前方,而是一幕幕痛苦的回忆。 青梅竹马的师妹做了逃兵,情同手足的师兄临阵倒戈,无比信任的好友暗中投敌……布防图被盗,防御工事被毁,兵器阵法被动了手脚……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刀剑可以杀敌。到底是他太蠢,还是敌人太狡猾呢? 好在,师父还没事。 褚锴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啊。 他凄然一笑,苍白的脸色又少了几分生气。 蝠壮带着几名手下不无得意的巡视着俘虏营,云州这块硬骨头死活啃不下来,众妖军心里头不知道憋了多少气。这回,终于让他们逮到一条大鱼。 “将军,这就是嵩阳宗的大弟子?我看很一般嘛,还没有我的军奴强壮呢,哈哈哈。” “不得无礼。”蝠壮故作严肃的呵斥部下。 “将军。”一名士兵匆匆赶来,将军报递给蝠壮,蝠壮看完后只是冷笑。 “将军?” “哦,没什么。”蝠壮把军报递给部下,“野草营知道咱们占了盛杨,退到陕台了。” “切,一群没卵子的货色。我看这个劳什子野草营的名声水分肯定不少。” “那不是更好,走吧,大家伙儿商量一下怎么拿下这个黄镶大将军。” 陕台城。 黄镶除了守卫好城池,还要筛选出妖军细作,安抚好民众。除了本地居民,也有不少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难民,其中盛杨城的难民最多。大军出征时,总有许多民众自发的前来送行,为战士们加油鼓劲。 “娘亲,我害怕。”瘦弱的小男孩躲在母亲怀里。 “泰儿不要怕,你看,野草营的哥哥姐姐们都在保护你呢。”同样瘦弱的母亲指了指全副武装的士兵们。 “娘亲,他们会赢吗?” “肯定会的,野草营很厉害呢,他们还没打过败仗。” “是吗?那娘亲我想把这个护身符送给野草营的大哥哥大姐姐,可以吗?” “去吧。”母亲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头,鼓励他去。 泰儿走到一个长相和善的女兵身旁,羞涩怯弱地将自己的护身符解下来,举了过去。 “大姐姐,这是我娘亲求来的护身符,一直保佑我,很灵的。我想送给你,让老天爷保佑你也平安无事。” 和善的女兵蹲下来,笑着收下护身符,对泰儿说道:“谢谢你呀,小兄弟。你也要乖乖听话,做个好孩子。” “嗯,我一定听话。” 泰儿又蹬蹬蹬跑回娘亲的身边,跟着大家一起目送他们离开。他心里默念道,老天爷保佑,所有的人都要安全的回来呀。 瘦弱的泰儿看不到的是城外的妖军人数很多,比野草营的多了很多倍。 第210章 新月阵 杜恒山站在一辆战车上。 他身旁还有六个兄弟,每个人手里都持着不同的仪仗,五颜六色、迎风招展,像集市里的表演让人眼花缭乱,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显得诡异的可笑。而这样的华丽战车组成的弧形战阵,包围住盛杨城,宛如一弯新月。 “将军,他们莫不是来唱戏的?”蝠壮的部下调侃道。 “且等等,看看他们到底要唱的是哪出戏。” 仪仗队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似舞非舞的摆弄了一阵后,每个仪仗齐齐射出威力平平的芒刺来。连射几波,都被前方的妖军阻挡。 “嗨,果然是个花架子。将军,咱们冲吧!” 蝠壮同意了。 见妖军终于出击,杜恒山等仪仗士兵收起仪仗,改换大弩猛射,有人藏在袖笼里,有人藏在衣袍下摆里,还有人藏在靴筒中。铺天盖地的光弩齐射,不留任何空隙。 而隐藏在战车夹层的士兵也现出身影,十名士兵手持盾牌保护战车,五名神箭手针对性的射杀妖军。 杜恒山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因为妖军越杀越多,越杀越近。不过,平日里的苦练压制住他的恐惧,让他反射性的不停发出弩箭。 “槊,锤,换!” 黄镶发出号令,杜恒山收起大弩,拿出藏在袖间的长槊。杜恒山气沉丹田,长槊出击,洞穿了三四名冲得太猛而来不及躲避的妖军。灵活避过的妖军,却冷不防挨了战车上其他士兵的大锤,登时头破血流。 弧形月牙阵的迎击面小,妖军越是深入敌阵,所受到的杀伤力便越大。蝠壮有些后悔了,自己不该轻敌,花架子不过是他们故意迷惑自己。 激战半日,折损了他不少人手。 蝠壮当即下令,撤。 黄镶没有乘胜追击。 因为他的人手不足,新月阵虽可抵挡一阵,但弱点很明显,很快会被攻破。 黄镶用一场又一场的守城战证明了,他不仅是名勇将,还是名智将。徐凉瀚的招牌——变化无穷的战阵让他学了个六七成。 即便如此,伤亡是无可避免的。 蝠壮派出去的探子和细作几乎没什么收获,从一些无关紧要的细微末节中他还是分析出,黄镶现在苦苦困守,粮草快要用尽了。他命令鲸成进攻洛河,阻断黄镶的退路。 同时,他给鱼立万传了封加急密信。 “陕台城弹尽粮绝,难以支撑。宜速速起兵,防止野草营逃窜到后方。” 鱼立万收到信后,没怎么思量,将大军留在了叶城,自己率领一万精锐急速赶到盛杨城。在妖军的大帐内,鱼立万听过详细汇报后,将范旭叫了进来。 范旭是云州人,也是嵩阳宗的叛徒。他不仅仪表堂堂,且能言善辩,因此鱼立万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 “小范呀,本将军有个极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 “愿为鱼将军效犬马之劳。” 范旭单人匹马,一袭淡紫布衣,来到盛杨城下。他手指点着喉咙,洪亮的声音传遍半个盛杨城。 “在下妖军使者范旭,特来求见野草营范镶将军。” 没过多久,城门便打开了。范旭的副官亲自来迎接,还有一小队士兵。范旭下了马,优哉游哉的走着,顺便欣赏下盛杨城的风景。 营帐内,黄镶不无警惕的审视着这位使者。范旭十分坦然,脸带微笑却说出了一句让他没料到的话。 “黄将军的这座大帐,隔音效果如何?” “很好。” 范旭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认真而锐利:“范将军,妖军虽号称百万之众,但是大部队尚未全部抵达。应该抓住现在这个时机,迅速发动攻击,只要能击败妖军的前锋,挫其锐气,便可势如破竹。” “否则,一旦妖军的百万之师集结于此,野草营将危在旦夕。” 黄镶没有回答,一、不知道范旭的话可不可信;二、他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范旭的眼神锐利,黄镶的眼神也不落下风。 第211章 先发制人 徐凉瀚比范旭晚来了一天。 他一见到黄镶,就给了黄镶一个热情的拥抱。魁梧的汉子也被车轮战折磨得憔悴了,黄镶倒是没怎么被男人抱过,惊讶了一会儿。拥抱过后,徐凉瀚爽朗地说道。 “老黄,辛苦了,我特意从鞠紫那儿要来两坛秦淮春,咱俩喝个痛快!” “哈哈,多谢将军。” 当然,酒是不会喝的,顶多泡个酒茶。黄镶首先汇报了战况,然后是盛杨城内的现状,最后才提到了范旭。 范旭的声音略放低了些,道:“我投敌是假,只因为我无力回天,所以宁愿自毁名声也要做双面细作。”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了。黄将军,你们野草营是真的在守护云州,而且,你们比我们嵩阳宗要聪明,防范得紧。黄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范旭扯开领子,左手捂着胸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范旭愿在此起戮心誓,若我所言有假,灰飞烟灭,不得轮回,死无葬身之地。” 黄镶其实是有些相信范旭的,徐凉瀚踱着步,欣赏着黄镶军帐内的布置。其实,糙汉子根本就没什么布置。 大战当前,每个人的心弦都绷得紧紧地。具体表现为,王健雄一直不停地磨刀,嚯嚯嚯地声音一直响个不停;常风翻着上面发下来的基础兵法手册,嘴里念念有词;妙青不知道从哪儿搞了副羊拐,两手轮着扔来扔去;郑守则被肖欧阳缠着,非要学几手占卜。 “哎呀,郑老,我拜您为师还不行吗,您就教教我呗。” “你悟性太低,收了你会有辱我的威名。” “啥威名,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咋没听过你这号大师?你就是不想教嘛。”王健雄先吐槽郑守,然后又吐槽肖欧阳:“不过老头儿说的没错,萝卜干你悟性是低,学了也是白费。” “滚。”肖欧阳没好气地骂道,“那您算算,咱们这次能打赢吗?是大获全胜还是惨烈胜利?” 郑守笑了,但是不知道这笑容在别人眼里是标准的皮笑肉不笑:“我早就算过了,上上签,大吉。” “真的假的?”肖欧阳狐疑地盯着郑守,“您老可别是为了敷衍我随便扯的。” “怎会,郑某从不拿占卜开玩笑。” “那就好,大吉就好。” 次日,鞠紫的大军也到了。还在等着野草营投降的鱼立万却等来了黄镶进攻洛河的消息,大战由此揭开。范旭自然巧舌如簧的为自己开脱,同时痛心疾首的指责黄镶不识时务,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得知黄镶虽只带了五千人,却都是精锐,鱼立万命鲸成带五万人在洛河沿岸列阵迎击。五万对五千,看似胜券在握,但是鲸成心里其实没底。 他之前守洛河的兵虽不多,却都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亲信。现在人多了,但是成分混杂,心思各异。他一直坚信,兵,贵精不贵多,显然黄镶也懂得这个道理,不然不会只带着五千人就先发制人了。 托克兰来到云州,是为了给自己的履历镀金,只要打过几次胜仗,不论大小,回去之后只要家里人稍稍运作一下,就能升官,还是连跳数级的那种。 他看着己方军阵严密有序,高价购来的盔甲和兵器闪着崭新的寒光,对方简直寒酸的可怜。 洛河里,也被阵法大师布下了各种水系阵法。 怎么看,都是一个字——赢。 黄镶的大军不怕阵法,强攻过河。托克兰正打算欣赏他们的血肉横飞,但是他没能看到这一幕。 黄镶身边的一个男子,俨然是阵法大师中的大师,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甚至满是不屑,似乎在说连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布阵。 精心布置的阵法顷刻间被破解,他们就这么过来了? 托克兰有点不敢相信,他慌了,但是慌得不止他一个人。 第212章 洛河大捷 黄镶的大军像一把炙热的烙铁插进妖军这块软嫩的豆腐里。托克兰站在后方,他发誓,他真的看到了一股杀气,是有形的,无比凝实。 老天,难怪鱼立万啃不下云州,感情野草营原来这么猛! 他不想打了,他想回家。他是来升官的,不是来玩命的。 他收起灵剑,准备跑路。战场上的士兵们之间有种奇妙的感应,只要有一个人丢盔弃甲,就一定会知道。有人跑了,那大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心安理得的一起跑了。 法不责众嘛。 鲸成没有逃,他也不能逃。 “兄弟们,战死沙场是我辈的荣耀,跟我冲!” 鲸成的人马在大股逃亡的士兵中格外显眼,野草营的士兵也对逃兵网开一面,专杀这股不放弃的人。 黄镶还蛮佩服鲸成的,他决定亲自了结鲸成。 “叮。” 黄镶的灵剑与鲸成的金刀相撞,接着便是不停地叮叮咣咣,只见火花四射不见兵器裂痕。鲸成的刀走霸道的路子,黄镶也差不多。所以,他们比拼的是谁的剑术更精妙,谁的领悟更高深,谁的灵力更充足。 黄镶抓住了鲸成的破绽,剑尖直刺他的咽喉,他不再保留,灵力全部灌到手中的剑,剑气化形,两条长蛇一左一右吐着信子围住了鲸成。 剑尖与气蛇相交,完美的收割了鲸成的性命。 主将死,副官也没能活下来。土崩瓦解的妖军争先恐后的逃向后方,阵法大师和几名同样精通阵法的修士打头痛打落水狗,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最毒辣的方法。 有的被散煞火灼烧扯着嗓子嚎叫,有的被困在小型幻阵里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有的被金系法术击中不剩皮肉只余骨架…… 他们的气质明显和野草营的士兵不同,因为他们不是野草营的人,而是幸存的嵩阳宗弟子。 “师兄,你看到了吗?妖军死得多惨啊,哈哈哈。” 阵法大师握着一枚旧骨簪,又笑又哭的自言自语。 洛河大捷,妖军死了三万余人,野草营的士气空前高涨。 夺了洛河,下一步就是霜河。鱼立万的大军都驻扎在霜河西岸,无论是人数还是布置都不能像之前一样取巧,两军只好隔岸对峙。 “诶,肖子。”严俊喊住了路过的肖欧阳。 “咋?” “你知不知道哪个伍有胆子大的、能说会道可以气死人的那种家伙?” 肖欧阳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怎么了?” 严俊佝偻着背,压低了声音道:“上面的人急需这样的极品来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啥特殊任务?”肖欧阳也好奇了。 “不知道,我就知道是特殊任务,至于是怎么个特殊法,上面没说。你留心着点,要是发现了就赶紧报告。” “嗯,记住了。” 肖欧阳把这事儿跟同伍的人说了,王健雄自认为很符合这些条件,但被众人一致否决。当大家都在思考哪里有这么个人的时候,肖欧阳又想到了那个问题。 “这特殊任务到底是啥任务呢?” “我猜。”一直沉默的妙青开口了,“大概是要派去做使者。” “使者?难道要劝降?”肖欧阳不太相信,“妖军那么多人,咱们才这么点人,就算真的是异想天开了,去劝降,图什么呀?明摆着人家不会答应的呀。” “未必是劝降,又要胆子大,又要能言善辩,又要气人,也许是徐将军的什么妙计。”郑守道。 “妙计啊,什么妙计呢。”肖欧阳接着想。 这个极品很快被搜罗到了,此人姓王名坤,头发稀疏,堪堪梳了个小发髻,方脸盘上肉太多也变成了圆脸,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冒着贼兮兮地光,蒜头鼻下是两撇浓密的小胡子。 第213章 舌灿莲花 “将军,标下一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只不过,标下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讲。”徐凉瀚道。 “标下需要一批精壮的汉子压阵,肌肉越大越好,嘿嘿嘿。” “可以。”徐凉瀚笑了。 王坤骑着高头大马,紫色锦袍上钉了不少金环银坠,发出沙啦啦的声响,硕大的乌金大鹏冠,越发显得他的头发少得可怜。王坤还十分得意的摇头晃脑,大鹏的翅膀一颤一颤的,像极了戏文里的反派角色。 六名肌肉高高隆起的士兵为他开路,衣袍紧紧地包裹住身体,完美显现出男性阳刚健壮的身形。 鱼立万见到这么一行人大大咧咧的就来了,反而笑了,笑得还很大声。 王坤噌地一声下了马,迈着他能迈出的最大的步子走到他跟前,拿腔拿调的高声喊道:“野草营使者王坤见过鱼立万大将军。” “请代我向徐将军问好。” “您放心,我一定带到。” 王坤这才看了看鱼立万周围的大小将官,当然,他也不需要记住,只是意思意思。王坤进到大帐前,只吩咐一名士兵随他进去。 “其他人留下,鱼大将军肯定会好吃好喝好招待的,不必担心。”王坤转过头对鱼立万笑道,“您说是吧,鱼大将军。” “是的。” 王坤骚包的撇开衣摆坐下,金环银坠的余音直到军仆前来奉茶才停歇。纯金茶杯,镶着珍珠和彩宝,茶叶清香扑鼻,宁神静心。 王坤嗦着茶水,呼噜噜的像牛一样。 “啊,好茶啊好茶。不瞒鱼大将军,自打我从军以来,就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叶,哈哈哈。” “王使者何不弃暗投明,好茶好酒管够。”一名妖将说道。 “何为暗,何为明?为了一口吃食,连做人的骨头都不要了,那还不如去死呢。”王坤说完,把茶水往地上一泼,看着那名妖将。 “不知王使者来,有什么话要讲。”鱼立万的副官问道。 “鱼将军,出来打仗这么久,难道您不想家吗?不想念家中的妻儿父母,不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吗?” “好男儿志在四方。” “也对,您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可是您敢保证您手底下的兵,也都是和您一样的想法吗?” 王坤不等别人打断接着说道:“贵军和我军在云州的战役可谓是旷日持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鱼大将军此番又悬军深入,布阵排兵,将霜河围得像铁桶一般,此乃持久之计。可是,人心易变。” “与其如此,不如挪开些兵卒,稍稍后退那么一点点,让野草营渡过霜河,再一决雌雄。既可速战速决,也可彰显您鱼大将军的威勇,岂不两全其美?” “这便是徐将军派我来的用意,野草营的真心啊,日月可鉴。早早打完,不管谁输谁赢,都可以赶紧回家,多好啊。” “鱼将军,请您一定要采纳我方的建议。” 王坤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一躬。 临走的时候,他还偷偷顺走了纯金茶杯,王坤虽做得拙劣,但他知道不会有人阻拦,妖军众人不无鄙视的看着这个跳梁小丑一般的野草营使者。回去的路上,王坤把玩着茶杯盖,跟着他进入军帐的猛男士兵问道。 “王坤,姓鱼的会答应你吗?” “十拿九稳。” “为什么?” “因为我王坤舌灿莲花呀,哈哈哈哈哈。” 猛男士兵一脸后悔的表情,真是不应该问他。 鱼立万的部下们吵得不可开交,为了阻拦鱼立万答应野草营的提议,恨不得把喉咙说破了。奈何,鱼立万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都不肯听部下们的意见。 鱼立万想,虽然其中有诈,但是自己可以将计就计。毕竟,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有信心,这一战绝对会将野草营斩尽杀绝! 第214章 忽而大败 鱼立万的决定迅速在妖军里传开。 只有一少部分人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其他大多数人都秉持着不理解的态度,甚至开始阴谋论了起来。 “你们说,鱼,是不是和徐,做了什么私下交易。”士兵甲低声说道。 “徐觉得自己要输了,所以搞得这套把戏?”士兵乙道。 “明天会不会随便打打,走个过场,然后咱们就能占了云州?”士兵丙道。 “没准儿,不过就算破了野草营,云州其他势力还在呢,这仗啊,且还得打呢。”士兵丁道。 下层士兵们议论纷纷,中高层将领则心思浮动。 在洛河逃出生天的托克兰就反对鱼立万的决定,野草营狡诈如狐,这其中必然有阴谋!绝对不能答应他们!他还想趁着这次一雪前耻再赚军功呢。既然鱼立万不听,那他只能先做好跑路保命的打算。 托克兰对副官吩咐道,要让手底下的人都机灵点,见势不妙赶紧跑。 副将狼彪唉声叹气地喝着极淡的酒水。 “鱼立万这个狗日的,到底是怂了。直接杀过去得了,想来想去的,凭白浪费爷们儿的时间,靠。” 狼彪越想越不爽,索性直接捧起酒坛子喝起来,喝完了又把酒坛子摔到地上,心里的烦闷这才消了一点。 “这个破仗打得,真他妈憋屈。” 第二日。 妙青和其他八千多名士兵,在徐凉瀚的带领下来到了霜河。鱼立万果真言出必行,妖军正在缓缓后撤。她感觉到妖军的士气极其低落,仗还没打就已经有了丧家之犬的模样。 “王坤那小子,挺厉害啊。”肖欧阳小声对妙青说道。 不知道哪个胆小的妖军在这档口哭了起来,有人看不过眼,让他闭嘴。胆小士兵不肯闭嘴,反而哭得更凶,结果两人就这么不顾军纪的动起手来,有人拉架,就有人拉偏架,还有趁机出黑拳报复的…… 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本就心生不满的妖军失去了控制,阵型大乱。 就是现在! 徐凉瀚发出进攻的号令,八千多名野草营的士兵趁此机会抢渡霜河。 爆裂剑光式再次现身,一道道灼眼的剑光从款式各异的灵剑中爆裂开,炸得妖军四分五裂。以每个伍为单位的四象阵,灵活多变的绞杀着妖军,看似不显眼却威不可挡。 站在大阵后面的范旭,这时也扯开嗓子喊道:“妖军输了,妖军输了!快逃命吧!野草营杀过来了!啊……” 范旭提前安排好的人也跟着嚷嚷起来,正好在他附近的托克兰心里早就在打退堂鼓,现在终于可以跑了。 范旭、托克兰还有几名小将带着人马要溜之大吉,其他的妖军也跟着撤了。逃跑的、打架的、整个妖军乱作一团。 蝠壮见此情景,心中暗叹军心已散,只能策马疾行稳住局面。徐凉瀚怎肯任由他挽回局面,无野剑出鞘,直取蝠壮面门。 蝠壮侧身躲过,却不料胯下的妖马被逃跑的妖军冲撞到,受了惊,前蹄高高扬起不受控制的把蝠壮甩到了地上。逃跑的妖军根本不会注意脚下有没有人,混乱之中挨了不知道多少脚的蝠壮根本没机会起身。 尤其是他的脖子和脑袋被踩的最严重,意识迷失,也忘了使用灵力。 徐凉瀚还没怎么出手,就见这位主将被自己人活活踩死了,心里甚至觉得有点惋惜。他的剑,很久没杀过人了。 主将死,霜河的妖军更加混乱,基本上都想着赶快跑路,保命要紧。鱼立万已经无法阻拦士兵们的溃散了,他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好好地大军怎么瞬间就成这个样子了…… 副官拉着他,向北逃去。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啊…… 第215章 风声鹤唳 托克兰很累了。 一直跑啊跑,跑了好几天,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除了野草营那帮变态。他们像毒蛇,死死咬住妖军不肯放。 “啊,不行了,歇一会儿再跑吧。”托克兰喘着粗气,跪在地上不动弹了。 几名部下其实也一样跑不动了,不过他们还是保持着警戒心,用最容易起跑的姿势歇着,也没忘了注意四周的情况。 “嗖——” 一支羽箭不偏不倚的射中了休息中的小兵,他还睁着双眼,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惜命的托克兰,提起全部力气拔腿就跑。 箭雨袭来,逃兵们奋力挥舞着刀剑,高举着盾牌防护自己。 范旭不想再忍了,驭宝弓射出一支支光箭,专杀漏网的将官。也许是平时托克兰表现的太无用,范旭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福大命大的托克兰再一次逃出生天。 这一次,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副官了。 托克兰看着表情沉痛的副官,又从刀身上照着自己的模样,头发散乱、满身泥土、衣衫不整……纨绔子弟如他,何时如此狼狈过? 他好想哭。 “呜呜呜……” 托克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哭的人不是自己。年幼的士兵,不过刚成年的模样,低声哭泣着。没有人呵斥他,因为所有人都没有余力了。 托克兰他们休息的地方长满了高大的杉树,月黑风高夜,呼啸的北风刮过杉树林,吹动了树叶,鸟儿鸣叫着,回声飘荡在空中,带着不吉利的余音。 “野草营,是野草营的人来了……” “什么?兄弟们,跑啊……” “我,我不想死在这儿,我要回家……” 副官扶起托克兰,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尽力走得快些。走了不知道多久,野草营的人也没有追来,原来刚刚不过是他们自己吓自己。 有的士兵死死抱着刀剑,有的士兵瞪大着眼睛观察着四周,有的士兵则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睡起觉来。 “你们看,那是不是追兵……” “不是,那是野草。” “你还说不是追兵,野草不就是追兵!啊,啊,啊,老子杀了你们!同归于尽吧!” 几近癫狂的士兵挥着大刀砍向那株高大的杂草,托克兰觉着发疯的嚎叫声比刚刚的鸟鸣声恐怖多了。蓦地,从黑暗中冒出几颗跳跃的火光,托克兰揉了揉眼睛,拿胳膊肘撞了下副官问道。 “我眼花了吗?那火光是什么?幻觉?还是鬼火?” “不,是野草营的追兵来了。”副官冷静地说道。 托克兰吞了下口水,他没想到这声音格外的大。怎么办,他真的跑不动了。他有些歉然的对不离不弃的副官说道。 “你跑吧,别管我了。我打算装死,能躲过最好,躲不过就是我的命。” 副官想了一下,道:“属下陪您一起。” 托克兰十分感动,两个人躺在地上,闭气停息,用各自的法术来假装死掉。托克兰想,如果他还能活着回家,一定和副官拜把子做义兄弟。 一路追击,妖修的血溅得太多,几乎要把妙青的黑衫换了个颜色。她骑得这匹灵马乖巧聪慧,十分能明白她的心意。 青丝剑砍飞了几名妖修的脑袋,几名疾驰而去的妖修让她觉得不太对。即便他们穿的是低级士兵的衣服,骑得是普通的妖兽,但是身上那股养尊处优的气质还是掩盖不住。 直觉告诉她,这绝对是大鱼。 她夹紧马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肖欧阳和郑守看见妙青去追他们,也跟了过去。那伙妖修跑得极快,骑术娴熟,不停地改换着队形,显然是在保护最中心的人。 妙青想,难不成这个人是鱼立万? “小心,这批人是高手。”妙青传音入密,提示着两位伙伴。 “高手好,杀了高手立大功。”肖欧阳笑了。 “老杀一些土鸡瓦狗,没劲透了。”郑守信心满满。 妖修们再次改换队形,同时悄悄地扔出三颗霹雳流火。 见到此物在空中炸裂开来,妙青眼中的怒火比霹雳流火还要炙热。 第216章 尸横遍野 “破!” 妙青甩出荼白长练,细密均匀的水雾从长练中喷出,温柔地熄灭了霹雳流火。她手腕一抖,将那些流火残渣回敬给他们。 肖欧阳的阳雪剑与一名妖修的流星锤缠斗起来,他放开缰绳,全凭双腿夹紧马腹,转着腰避开重若千钧的流星锤,阳雪剑劈砍着链条,火花四溢。 郑守的蛇鳞刀对阵妖修的铁锏,蛇鳞片片分裂又重组,撞击着铁锏,那妖修似乎对这种捉摸不定的兵器不是很在行,攻击的十分吃力。 妙青的长练攀住一名妖修的脖子,轻轻一拉,妖修的脑袋旋转着飞上天空,只剩下身子保持着惯性骑着妖兽向前奔去。她收起长练,将它裹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转而使出青丝剑来,攻击其他妖修。 她专攻这名妖修的眼睛,妖修挥着长鞭,鞭身闪着绿光很明显是淬了毒的,妙青左闪右闪,终于当妖修以为他要打中这个女修士时,妙青弃了马,凌空跃起。 她的双腿高高的飘在空中,整个身子呈弧形,一手握剑直刺妖修眼睛,那妖修灵活的躲过,却正中妙青下怀,她得意地一笑,身子微微歪过,另一只手上的荼白长练如蛟龙出水,快得让人难以看清,飞向在正中央被其他人保护着的妖修。 正中央的妖修,避过长练,却没能避过包裹在长练之中的飞镖,同样淬了毒的飞镖又稳又准地扎在他的胸口上,他忍着痛没有想着先拔掉它,而是反手射出了几只袖箭。 “靠。” 妙青咬着牙,这个家伙跟她是一样的套路,袖箭之中还藏着毒针,她躲过了箭却没能躲过毒针。她也放着伤口不管,继续心分二用,攻击着二人。 负伤的还有肖欧阳和郑守,此时,神秘逃跑小分队只剩下两名妖修了。他们两个伤得很重,妙青没有犹豫,先救人要紧。 “你去追击,不要管我们。”郑守喘着气道。 “别说话,省省力气吧,没有我们也会有别人了结他们的。”妙青把郑守扶下马,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唉,太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肖欧阳也下了马,刺啦一声扯开自己的袖子,又翻找着止血药。 “已经杀了不少了,别太贪心了。” 肖欧阳觉得,每当他们受伤的时候,妙青总是格外好脾气。其实,她也是外冷内热的人呢。 处理好伤口,三个人骑着马慢慢回去。 妙青走在最后头,她悄悄地把手放在左边锁骨那里,用力拔出毒针,毒针出来的同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她浑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又喝了一口烈酒来漱口。 撒完止血药和解毒药,她看了几眼已经没有毒的毒针,然后把它和酒葫芦一起丢进了储物袋里。 夜色虽然漆黑,但是黑暗总会过去,太阳会在不知不觉间升起。 温暖的阳光一点一点笼罩着大地,而漫山遍野的妖军尸体也映入他们三人的眼帘。若不是马儿机灵,几乎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年轻的、苍老的、健壮的、瘦弱的,或拼死到最后一刻、或被妖兽踏死,死相凄惨,令人不忍直视。 霜河的水,也被死去的士兵的血染得暗红,不复往日的清澈。 也许是因为受了伤,也许是空气里的血腥气太重,妙青突然很想吐。她不舒服,她不想再这里多呆。她闭上眼,均匀地深呼吸试图平复心绪。 明明野草营大获全胜了,可是她没有半分的喜悦。 奇怪,太奇怪了。 鱼立万逃回了源州,只带回了不足一成的人马。连连挫败,早已让他失去了跟乌扬海一争高下的心思。先把伤治好,杀了那个女修士,再回老家颐养天年吧。 妖修,可是最记仇的人了。 第217章 余毒未清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久了,肖欧阳都产生了错觉。好像现在不是在打仗,而是回到了从前。不过,有王健雄在身边聒噪,他的错觉持续不了太久。 打退了鱼立万,野草营脱颖而出,成为云州防线的领头羊。嵩阳宗和许家差不多,解散了战部,想要参军的弟子可以自行选择,门派绝不干涉。再加上慕名而来的散修,其他门派和家族势力为了讨好徐凉瀚而献上的人马,野草营现在的队伍十分壮大。 妙青他们伍的战绩在整个野草营里算得上是中游水准,依旧跟着徐凉瀚驻防剑平川。今天轮到他们休息,郑守躲在帐篷里鼓捣着炼器,常风和王健雄切磋着武艺,肖欧阳搞了副摇椅像老太爷一样优哉游哉地晒太阳。 “诶,老常,你们伍的李海棠呢?”什长邱飞揣着手走过来问道。 常风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直接答道:“不知道,上哪儿玩儿去了吧。” “说正经的呢,徐将军找她。” “啊?我是真不知道啊,等她回来我让她马上就去。” “啧,你这个伍长怎么当的,不像话。” 他气哼哼地走了,常风也不以为意。邱飞就是个纸老虎,不会真生气的。肖欧阳还是很好奇,李姑娘神秘消失到底是去哪儿,做什么去了呢? 作为野草营里的老资格,有不少新兵蛋子闪着星星眼来跟他们求教,肖欧阳自然也端起了不太大的架子,给他们指点一二。 蔡亮蹲在一旁,殷勤地给肖欧阳捶腿,肖欧阳解说着常风和王健雄的招式要领和优缺点。妙青回来了,常风说徐将军找她,她点了下头便直接去了。 “肖大哥,你们这位李姑娘,一直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吗?”蔡亮小声问道。 “嗯,几乎不笑。所以被我们起了个外号叫李铁板。咳,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肖大哥放心。”蔡亮拍着胸脯保证道。 妙青进了军帐,里面还有几个人,她等级最低,于是安静地等在一旁。秦枝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野草营的女兵她大概都认识,对于这位李海棠的了解是最少的。 普通的脸孔冰冷的没有表情,干净的黑衣越发显得她面无血色,秦枝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虽然还活着却像死了一样,只凭着一口气支撑着。 轮到妙青时,徐凉瀚用很欣赏的眼神看着她。 “海棠啊,杉岗那一晚你是不是去追击鱼立万了?” “标下不知。” “听他们说你杀敌的时候喜欢用飞镖,能不能给我瞧瞧?” 妙青把飞镖递给他,徐凉瀚掂了掂飞镖,确认了形状,道:“好东西,你自己炼制的么。” “是。” “那就是你没错了,这飞镖和他的伤口形状吻合,你当记一大功。不过最近要小心些,这位鱼大将军可是重金悬赏你的人头呢。” 妙青也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毛,道:“标下不敢贪功,若没有肖欧阳和郑守一同作战,凭海棠一人是不能伤到鱼立万的。” “你放心,该赏的我都会赏的。” “多谢将军。” 妙青又听了几句嘱咐后就退下了,原来那晚的人居然是鱼立万,若问她为了队友没有继续追击后悔吗?肯定是不后悔的,只不过有点惋惜而已。 想到这里,她的锁骨开始隐隐作痛。可能她的解毒药太一般,看来还是得去看看大夫。林闻医生也很悠闲,拿着本药谱整理着新采摘的草药。 “哟,来了,坐。” 林闻放下东西,洗了洗手,开始给妙青号脉。他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号脉的时间也比以往要久。 “小李姑娘,你若是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我的,不然就不必来了。” 第218章 流言 妙青再次挑了挑眉毛,事情真这么大条了? “咳,我听话就是了。” 林闻的表情还是那么凝重,他提笔刷刷地写下了一大堆字,又站起身来去翻药谱医书。妙青果然老老实实地等候林大医生的发话,动都不敢动。 “你这毒要拔干净很费时间,我尽量快一点,不影响你出战,还有,你之前吃得暂停修为的药和这次的毒纠缠在一起,相当麻烦。千万别不重视,每天都要来我这里一趟,切记。” “好的。” 林闻先做了一帖滚烫的膏药贴在她的肩膀上,又熬了一大碗又酸又苦的汤药监督着她全部喝完。 “如果有不舒服的情况,立马来找我,知道了吗?” “哦。”妙青放下了药碗,这大概是她喝过的最难喝的汤药。 论功行赏的时候,妙青因为重伤了鱼立万而列在了头等功的队伍里,连带着肖欧阳和郑守的功勋也提升了等级。出人意料的是,妙青虽然领了丰厚的赏金和宝物却拒绝了升职,依然留在常风手下。 很多人都不理解,连常风和另外三个同帐的伙伴也不理解。 水往低处流,人怎么也还有往低处走的呢? 妙青板着一张铁板脸,拒绝回答一切问题。虽然他们几个不再来烦她,但是私下里还是各种猜测。妙青这天照例去找林闻治伤的时候,他倒是猜对了几分。 “你是怕你的病情会影响战局?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医术?” “我信你,但是不信妖军,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妙青把膏药贴的更严实些,“而且我不会领军作战也不懂排兵布阵,光做个大头兵就已经费劲全力了。” “别妄自菲薄,不会的东西可以学。难道你这辈子做个小卒子就满足了?” “嗯,我很满足。” “那好吧,我无话可说。” 林闻扇着扇子调整火候,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徐凉瀚守住了云州防线的同时,镖州的天星门、棋州的郦家、墨州的平虏军都成为镇守各州的最强力量,被群众们戏称为人界四强。 看似平静的日子下,暗流依旧不停地涌动。比如,关于徐凉瀚本人的一桩陈年旧事就被有心人士广泛地传播开来。 有人不信,也有人相信,但是对于徐凉瀚的质疑却愈演愈烈,隐隐有了军心不稳的趋势。鞠紫知道了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毫不在意;黎峨有些心急,却碍于军令不能擅自行动;黄镶最着急,寝食难安,眼底下的乌青黑得吓人。 这天轮到妙青当值,她天还没亮就去找林闻治伤,然后提着剑去巡防。一望无际的剑平川上,太阳刚刚升起,明亮温暖但不刺眼的光芒,平等的照在每一寸土地上。 “什么人?” 青丝剑的剑尖挑开一丛略高的杂草,没想到,居然是徐凉瀚盘坐在那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她,然后继续看着原来的方向。 “标下失礼了,请将军恕罪。” “何罪之有?你做得没错。” 妙青抱拳后打算离开,徐凉瀚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说道:“坐下来,陪我聊聊吧。” “这,恐怕不妥,标下还要巡防。” “有我在呢,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能被我忽略掉?” 可能,他只是想随便找个人舒缓下心情吧。倾诉这种事陌生人比亲友更合适,再说徐凉瀚还是她老大,她也拒绝不了。 妙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坐下,另一只手握住青丝剑的剑柄,不肯放松警惕。 徐凉瀚的表情也很奇怪,表面上仿佛冷静淡定,但其实被重重包裹起来,如果他不肯没有人能看穿。 妙青也不开口,降低了存在感,等着他说。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坐了很久。 第219章 往事 徐凉瀚看着一动不动的妙青,她安静地似乎要和杂草融为一体了。 “你不好奇么,也不问问我关于流言的真相。” “不重要。” “不重要?”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只要你愿意领着我们打妖修,别的事情无所谓。” “嚯,这么豁达。”徐凉瀚的背向后仰,用双手撑着地:“你就不怕流言说的是真的,跟着我会死得很惨么?” “当兵的人还会怕死吗?”妙青反问他。 “可你不怕死得冤枉吗?” “那就是命不好,跟错了人,只能怪自己眼瞎。” “哈哈哈哈。”徐凉瀚大笑过后神情又变得有些黯然,“是啊,跟错了人,我徐凉瀚对不住那些相信我的兄弟。” “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当时的我眼高于顶,自以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听上司的命令执意出战,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妙青看到徐凉瀚在此刻稍稍卸下了一点点心防,露出了悔恨和脆弱。 “我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骄纵轻敌。导致带出去的兄弟几乎全军覆没,阿紫和小峨拼尽全力带我逃出生天,还有几个运气好的侥幸活了下来。” “那之后我就被门派雪藏了,直到这次妖军开战,我才脱离了门派,组建了野草营。其实,我经常怀疑自己,能不能带好兵。哪怕是到了现在,成为了什么所谓的人界四强也依旧在怀疑自己。我已经枉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寥寥数语,却是无尽的苦涩。因为无法挽回,这份痛苦才会更加令人断肠。 “将军,鞠紫和黎峨二位副将不是一直守在您身边吗?如果您真的毫无才干,想必他二位早就另觅高就去了,不是吗? “其实我们大家都很相信您的。” “谢谢。”徐凉瀚淡淡地微笑,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从容。 “将军,你有没有和鞠紫副将黎峨副将说过这些,也许他们两位也有一样的话想跟您说。” “哦,好像没有。怎么,不愿意听我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 “标下不敢。” “都忙着呢,我又不能把他们两个揪回来,只因为我想吐苦水吧。所以啊,这个光荣而神秘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妙青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我开玩笑呢,耽误了你这么久,你接着去巡防吧。” “是。” 妙青如释重负的离开。 徐凉瀚还是坐着没动,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起一张张脸孔。那些曾经鲜活无比,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模糊的面容,可痛苦却没有因为岁月的轮转而减少,反而更加深重,像阳光照不进的万尺深海,漆黑无边。 三月的忘仙坡,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虽然明面上不能大规模开战,但是局部的小战事一直未曾间断,有利益就有纷争,有纷争就不可避免的要诉诸武力来解决。 徐凉瀚负责玄字营,顶头上司好说歹说、威逼利诱让他暂且按兵不动。年轻气盛的徐凉瀚根本听不进去,他趁着夜色悄悄带着玄字营摸到了望仙坡。 徐凉瀚照例搓出一枚用来试探的纸符,小小的白色纸符飞在空中,又无声无息的落地,表明很安全。 未曾想,这支妖军对阵法的造诣极高,丝毫不逊色于修士。尖利的警报声响起,猩红色的光阵同时亮起,一直隐没在暗处准备随时出击的妖军把玄字部杀了个措手不及。 刹血鬼罗阵。 徐凉瀚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阵法,结合了妖修自身的优点打造的一种新式阵法,耗费的灵力极小,但是杀伤力却极大。 “将军,不能再留下了。”鞠紫的白衣已经被染成了红衣,不见半点洁净。 “不,我不能丢下他们。”徐凉瀚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将军,大局为重。”鞠紫劝道,然后给黎峨使了个眼色。 “请恕标下无礼。” 黎峨偷袭了他,鞠紫同时封住了他的穴道,然后背起他就跑。他们已经没有余力指挥组织撤退了,能不能逃出来都是未知数。 徐凉瀚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惨叫声、杀戮声、喘息声,交织着回荡在他耳边。残雪、鲜血、嫩芽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充斥着他的鼻腔。 那之后,他有好几年的时间不能休息不能修炼,只要一闭眼,望仙坡那一夜的声音和气味就会立刻复苏,搅得他坐立不宁。 第220章 病危 徐凉瀚的事妙青几乎扭头就忘了,她相信他肯定有能力能处理好。在这个时候传播这种事情,试图动摇野草营军心的基本上就是妖军没跑了。 妙青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呢,比如说她这个毒,一直没见好。林闻也很焦虑,药是没停,也换了几次,但是收效甚微。 妙青有点后悔,应该从芳泉山多灌几份解毒的灵泉水备着。她储物袋里现有的灵泉,喝下去也只能暂时压制住不再恶化。 她有那么一点点悲观,假如治不好的话,那现在应该开始准备后事了。于是,这一天的独处她仔细地写了一份遗书。她把财物大部分都留给了家人,一小部分留给了茗荷。至于尸首,直接火化转交给茗荷。 嗯,这么写就可以了。 接着,她开始整理储物袋,分门别类贴好标签,让接手的人可以一目了然,全部都弄好,她瞥见了角落里的信盒。 她摸着盒盖,想了想,还是打开了。 信很多,堆成了小山。她左手捏着乔屿的信,右手握着谈燕行的信,犹豫了片刻先拆开谈燕行的那一封。 信不长,主要是问她的去处以及过得好不好,还有,他的婚事延期了。他写道,我和琳琅都期待着你能参加我们的婚礼…… 又酸又甜的感觉,好像吃了一颗还没成熟的橘子。 她把信叠好放回去,开始读乔屿的,这家伙的信就不一样了,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又没有重点,漫不经心地想到哪儿写哪儿。 “……海通城是个好地方,城池修得气势磅礴,居民们也心胸开阔,哪怕我的一些习惯特别妖族,他们也不是很介意,反而还对我的经历很好奇。朝阳大街的如意斋,包子做得特别好吃,我最喜欢灌汤包,我觉得你会喜欢小笼包……”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特别讲究穿衣打扮,很适合你做生意,想必从你手里织出来的面料一定会大受欢迎……” 不知道的人如果看了信,还以为现在是太平年月,可以随便旅行,吃喝玩乐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他的信和谈燕行的不一样,绝口不提妙青现在在哪儿,讲的都是他自己的见闻。她把乔屿罗里吧嗦的信都看完了,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徐凉瀚似乎什么都没做,但是关于妖军将领的几则传言和绯闻,不只在云州甚至其他州也传开了。内容相当劲爆,桃色绯闻永远是最受欢迎的。 鱼立万与妖王费尔沙的姐姐不可说的关系,蝠壮的108个姬妾和男宠,鲸成是靠着贿赂和献身才一路扶摇直上的……细节之生动逼真,不亚于亲眼所见。士兵们虽然没有说书先生那样的好口才,但是简单粗暴有时候更令人印象深刻。 这天,肖欧阳和王健雄又把蝠壮的事儿拿出来唠,俩人一边吃花生一边聊到了深夜。肖欧阳无意间瞥了眼妙青,很奇怪,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坐,而是躺在毯子上睡着了,可能是累了? 肖欧阳没有想太多,而是结束了唠嗑,也开始打坐休息。第二天一早,当大家都醒来的时候妙青还在睡着,而且睡姿和昨晚一模一样,他终于觉得不太对劲了。 “小李,小李。” 肖欧阳拍了拍她的胳膊,又用力摇了摇,然而还是没反应。他不懂医,只能看出她的脸色白的可怕,呼吸和脉搏也很微弱,几近于无。 “老常,怎么办?海棠她这是怎么了?” “别慌,我先去找军医来看看,你在这里守着。” 跟着常风一起来的是林闻,他号过脉后叹了口气,看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只说了句让他们把妙青背到军医处去休养。 “林军医,我们海棠到底得了什么病?”常风忧心忡忡地问道。 “她没跟你们说的话,我也不能透露,这是病人的隐私,请见谅。”林闻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她什么时候能好?” “这,我只能说军医处会竭尽全力。” 常风背起了妙青,这姑娘轻飘飘的,根本没什么重量。王健雄、肖欧阳和郑守一起护送着妙青到了军医处,看到她被安置在病床上,常风又像老妈子一样对林闻唠叨了好几句,几个汉子才走。 林闻按照往常的惯例,换了膏药,又慢慢地喂了一碗汤药,然后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第221章 编外人员 散马城内最大的一家茶馆,乔屿坐在门边的位子上。这里离剑平川很近,不过驻防在那里的野草营纪律非常严格,寻常人难以接近。 “伙计,没有地方了吗?” “哟,林大夫,不巧,今天顾客多,确实没有了,要不,您和谁拼个桌?” 艾青色长衫的林姓男子,提着一个油纸包张望着谁能和他拼桌,乔屿举起茶杯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过来坐。 男子坐下后,点了一壶香泉茶,要了一份醉奴红和玛瑙酥。伙计把茶点送上来之后,男子把点心推了过去。 “他们家的玛瑙酥很不错,值得一试。” 乔屿拱了拱手,道:“谢谢。” 乔屿也不矫情,拿起一块吃了起来,同时打量着他。此人相貌不错,气质斯文高雅又带着一股英武之风。他慢慢地喝着茶,乔屿又看了眼他的油纸包,里面似乎是紫籽草。 “看阁下的样子,似乎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本地人,刚来这里没几天。”乔屿道。 “如何,玛瑙酥还合你口味吗?” “很好吃。” “阁下来散马城是探亲?访友?” “都不是。”乔屿笑着摇头,“是来寻人的。” “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还出来寻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嗯,是我那个不听话的妹妹。” “确实不太听话。”男子笑了。 “在下李玄,云州人,舍妹名叫李真,不知道兄台可曾见过?”乔屿拿出一枚袖珍卷轴,上面是李真的肖像。笔触细腻、栩栩如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深情和思念。 “没见过,不过我会替你留心的,对了,我叫林闻,是野草营的军医。” “难怪刚刚伙计管你叫林大夫,原来是野草营的军医大人,久仰久仰。”乔屿再次拱手。 “大人不敢当,大家都是一样的修士罢了。” “林大夫买的可是紫籽草?是用来解毒的?” “哦?李兄也对药材有研究?” “略有涉猎,在下靠炼丹为生。” 二人又简单交谈了一下关于紫籽草和几种解毒类草药的用法,然后林闻便起身告辞了。伙计给他打了个七折,看来野草营在这里很得民心。 林闻其实觉得那卷轴上的人画得很像李海棠,但他不敢确定,他也不知道这个李玄到底是什么来头和目的,不能贸贸然告诉他。 林闻去了趟档案处,调了李海棠的文书,她入营时自己填写的内容很简略,野草营补充调查的内容也不算多。 李海棠,李真。 到底是不是你呢? 林闻又拜托了调查处的人,去查这个李玄的底细。几天后,调查处的人将查来的消息告诉了他,林闻听过后又送了份厚礼给人家。 李海棠的病一直不见好,她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似乎没有任何痛苦。如果她的昏迷状态持续下去,比起送到野草营后方,不如让亲友来照看,也许还会苏醒。 她同伍的伙伴经常来看她,伍长常风会给她更换新的被褥,肖欧阳每次来都会带一束野花,郑守来了只是站着,王健雄都会选择人最少的时候来探病。 到底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感情很深厚啊。 让林闻没想到的是,徐凉瀚居然也来了。他询问了病情,又在李海棠的病床前坐了坐才离开。然后,就有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探病。无奈之下,林闻只能限制时间和人数。拜托,这是病人,需要安静休养,不是你们讨好上司的工具。 经过几次接触,林闻和李玄已经可以把臂同欢了。这天,照例寒暄过后,林闻才切入正题,他拿出一只小小的木盒,打开盒盖推了过去。那木盒里放着一根银针,银针的针尖颜色漆黑,明显是沾着毒。 “李兄,你可解得了此毒?不瞒你说,我有一个病人身中此毒,正躺在病床上呢。我很惭愧,也很苦恼。” 乔屿拈起银针,观察着,问可不可以带回去研究,林闻说可以。 数日后,乔屿给了林闻一份药方和一瓶丹药。林闻先试验检查了一遍,才给李海棠用上。这个李玄果然有两下子,李海棠的毒有那么一丝丝减少。 “多谢李兄出手相助,我那位病人的病终于有点起色了。”林闻抽空去见他,详细说了下病情变化。 “那就好。” “不知道李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野草营?我知道你要寻人,但是人海茫茫,一时半刻的你也找不到。我也不会强留你太久,只作为编外人员帮助我治好这个中毒的病人就可以了,拜托了。” “编外人员?”乔屿沉吟不语。 第222章 找到你了 “林兄盛情,我也不能再有所隐瞒了。” “其实我不叫李玄,我的本名是乔屿。我那位妹妹的确姓李,不过她叫李妙青。当时我们两个一同在魔界游历的时候,用了李玄李真作化名。我想她悄悄出来参军,想必不会用本名,所以一直用李真这个名字在寻找她。” 乔屿据实相告,林闻更加放心了,这和他所知的情报相差无几。乔屿同意了林闻的提议,有林闻作为乔屿的担保人,很快便办好了入营手续。 乔屿穿着军医的制服,腰上挂着令牌入了剑平川大营。 只见防御工事严密、士兵们一丝不苟、各个区域按功能划分开来,布局合理又整齐。林闻带他转了转军医处,又把几位同僚介绍给他。最后,林闻才带着乔屿去了重症病患休养的营帐。 营帐里十分安静,这里收治的病患都是需要卧床静养的。只有寥寥几人清醒着,他们也都很自觉地收敛着声息,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写字,都在静静地打发着时间。 林闻把每个病患的病情都详细叙述了一遍,乔屿一一记牢,而那位中毒的病患待在最里面的一张病床上。 床上挂着雨过天青色的帐子,床边的矮柜上摆着一只土陶瓶,瓶里插着一大捧白色的延命菊,小小的花瓣上还沾着透亮的露珠。 林闻掀开帐子用床钩挂好,乔屿抬眼望去,心跳和呼吸瞬间停止了。 那床上的人不是妙青又是谁? 乔屿胆怯了,他害怕这只是他的幻觉,他害怕这只是他在做梦。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又用左手狠狠地拧了拧自己的右手。 很痛,这是真的,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 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脸色苍白的像林间的雪一样,乔屿探了探她的鼻息,他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鼻息微弱的几乎不存在,他捏住她的手腕,冰凉地如同玉石一般,脉搏则跳得很慢很慢。 乔屿突然间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他扑通一下跪在床前,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林闻见此情景,怎么还会不明白呢?他拍了拍乔屿后背,没说什么就离开了,让他可以和她单独相处。 寻寻觅觅,最终却在病榻前相遇。 “还好,我终于找到你了。”乔屿轻轻地握住妙青的手,像易碎的瓷器一样不敢用力,又像容易丢失的珍宝一样不肯松手。 第二天,林闻来例行查看病人的时候,发现乔屿还是那么枯坐在她旁边。他结束了查看后,温和但不容拒绝的拉着他离开了营帐。 帐外阳光正好,乔屿抬起手遮住了眼睛,跟着林闻走。林闻像照顾病人一样,给他打了洗脸水,备好了牙刷牙粉和梳子毛巾。乔屿洗漱过后,似乎也回过神来。林闻又体贴地沏好了一壶热茶,放上一盘米糕。 乔屿看到茶水也觉得渴了,连喝了两杯。 见他不动吃的,林闻劝道:“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坚强起来,好好地照顾自己。你没事,你的妹妹才会更快地好起来。” 乔屿点头,拿起米糕吃了起来。其实以他的修为根本不会饿,但是食物总是能在抚慰你的胃的同时温暖的你的心神。林闻等他吃完喝完,才开始问关于李海棠的事情。 “李海棠,哦,应该是李妙青,怎么会想到要来参军呢。” “这个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妙青她是云州玄真门的弟子,拜在织绣司刘念君司主门下。她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谈燕行师兄和袁雨师弟……” 乔屿娓娓道来,林闻听后也是一声叹息。野草营的士兵们,哪个背后没有点故事呢?乔屿则在想,她为什么会用海棠这个化名呢? 第223章 她的战友 “喂,听说了吗,李海棠的哥哥来了。” “我知道,军医处的小姜告诉我了。” “咱俩去看看?” “走。” 肖欧阳和王健雄往病患营帐内走去,那位传言中的哥哥果真守在病床旁边。他穿着军医的莎草蓝制服,头发整齐地绾成髻,插着一根通透的白玉簪。论长相,要比李海棠好看太多,简直不是一个层级的,气质也截然不同,李海棠冷得像冰块,哥哥则暖如春风。 “你就是李海棠的哥哥?”王健雄直接问道。 “是的,在下乔屿。” “哦,原来是表哥么。”难怪长得不像,肖欧阳把后半句留在了嘴里。 “您二位是海棠的同伍伙伴吧。” “咦,你怎么猜到的?”肖欧阳惊讶。 “林闻大夫有跟我提过。”乔屿解释道。 “没错,我是肖欧阳,这个是王健雄。” “肖兄,王兄。” “不用这么见外,你既然是李姑娘的表哥,就叫我肖子、欧阳都可以。至于他嘛,大王,小健健,独眼龙,都可以哦。” “萝卜干你找死。”王健雄极力压制住声音骂道。 乔屿无声大笑,指了指妙青,问道:“那海棠的外号是什么?” “李铁板。”肖欧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出来。 “铁板,为什么?” “因为她老是板着一张脸根本都不笑,连话都很少说。”王健雄道,“能说一个字的,绝不说两个字。” “但是她从不抱怨从不叫苦,杀敌总是冲在最前头,脑子转得快,不知道在战场上护住了我们多少次,也从不居功自傲。”是的,妙青的好,大家也都默默记在心里。 “乔表哥,你能治好她的病吗?”肖欧阳问道。 “我会竭尽全力。” “唉,她一定会没事的。”肖欧阳似乎是在打气,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那什么,有啥事就来找我们几个,伍长叫常风,还有个老头儿叫郑守。”王健雄道。 “好的,我记住了。” 乔屿送他们两个出了营帐,又转身回到病床。他翻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医药典籍,才想起来应该给谈燕行写封信。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提笔。 坏消息,总是难以启齿的。 乔屿很为难。 妙青的战友们还挺热情的,说什么都要带他去散马城里逛逛。常风是个正经人,所以没带他去某些老兵们爱去的不三不四的地方。主要是散马城比较有特色的地方和本地老居民才知道的地道馆子。 这顿欢迎宴就安排在了清水巷最里头的陈记菜馆。开饭的时候大家都来了,五个人点了二十道菜,这还不算点心甜汤。 一开始气氛还有点拘谨,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匣子就全都打开了,王健雄骂骂咧咧地吐槽某位什长,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还老是挑他的刺。 郑守挑剔地用目光选菜,能让他老人家拿起筷子的菜不算太多,酒也喝得很少。倒是边上的绿提子很合他心意,细嚼慢咽的吃着,打发着时间。 常风负责倒酒和劝菜,乔屿也一一全收。肖欧阳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没醉,脸蛋通红,嗓音也含混不清,他拍着乔屿的肩头说道。 “乔表哥,你呀,跟你妹妹一样都不爱说话。”肖欧阳傻呵呵地笑了,“这样不好,有什么事老闷在心里,没病也生出病了。她病了也不告诉我们,我知道她是好心,怕影响大家,但是我们也挺伤心的,她还是拿我们当外人啊。” “是,我同意,她这个缺点的确要改。”乔屿微笑着给肖欧阳夹了一大块排骨。 “那表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海棠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乔屿和盘托出,除了病情连她的出身和袁雨的事情都一并告诉了他们。饭桌上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肖欧阳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连王健雄都不出言讽刺他了,常风倒是开口说话了。 “原来,她的故事是这样的。” 第224章 师兄来了 周露来到葳蕤轩的时候,茗荷正在收拾行李。他坐在了妙青常坐的那把躺椅上,看着茗荷像个小蜜蜂忙来忙去。他没有阻止她,只是等着她收拾好,然后一起去散马城。他用指尖射出一点点灵力,拨动着檐廊下的悦音风铃。这时候,大门被推开了,谈燕行走了进来。 “哦,是你呀。有什么东西要我转交的吗?”周露问道。 “我跟你们一块去。”谈燕行面无表情。 “金凤堂同意了?再说了,以你的身份不一定能进得了野草营。”周露怀疑地盯着他。 “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什么时候出发?” “等茗荷收拾完就能走了。” 茗荷按着自己的步调,整理、打包、确认了几遍后才表示可以出发了。关上了葳蕤轩的大门,踏上了前往野草营的路途。转了几次传送阵,来到了散马城,乔屿正等着他们。 “妙青现在情况怎么样?”周露也不废话。 “情况还好,等见到了你就明白了。” “你这是加入野草营了?”谈燕行打量着他的制服。 “勉强算吧。” 到了大营门口,林闻和一名士兵站在大营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林闻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说明了在大营内走动的注意事项,给了他们可以通行的腰牌,才带他们入营。而那名士兵则是既保护又监视他们。 三人系好了腰牌,直接去了病患营帐。比起乔屿来时,这里的病人少了不少。大多数的病人是死了,只有少数的病人是治愈康复了。 妙青仿佛凝固了。 周露一向嘻嘻哈哈的脸上罕见地现出了严肃的表情;茗荷半蹲在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强忍着眼泪;谈燕行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林闻低声说道:“李姑娘她中的是一种妖毒,霜河大战我们追击妖军残部的时候,李姑娘英勇作战,却不小心中了对方的暗器。虽然她及时处理了伤口,但是这种毒十分特别,我和诸位军医们正在努力破解。” “这下毒的人也不是一般人,正是妖军大将鱼立万。本来李姑娘可以乘胜追击活捉鱼立万的,但是为了受伤的同伴,她放弃了。” “野草营上下都很关心李姑娘的病情,请诸位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治好她的病。只要野草营还在这世上一日,我们就会负责到底。” 林闻的话掷地有声,绝不敷衍。 周露道:“谢谢你们。” 林闻摇头:“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罢,林闻先离开了。茗荷拿出了一只梳子来,慢慢地梳着她的头发。为了方便,她把头发剪短了,长度刚好可以绾成髻。又厚又密的头发因为缺少打理而变得有些干燥,茗荷细细地抹了茉莉味的头油。又用干净的热帕子擦净了脸和手,再涂上一层薄薄地润肤膏。 周露和乔屿交谈着解毒方法,告诉了乔屿自己都带了些什么,虽然都是灵丹妙药,但是能用上的并不多。 谈燕行还是站在那里,他也只是站在那里。 夜深了,周露和茗荷已经去休息了。微弱的烛火摇曳着,谈燕行的脸藏在黑暗中。乔屿正想劝他也去休息,他先开口说话了。 “想要解毒,最好的方法还是要知道下毒的人到底用了什么毒吧。” “没错。” 谈燕行顿了一下,乔屿明显感觉到他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果然,下一刻他转身就要走。乔屿拉住他,低声道。 “你不要胡来,源州不是你单枪匹马就能去的地方。更何况鱼立万虽然卸了官职,身边肯定有不少高手保护着他的安全。” “你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要为妙青想想。你们的袁雨师弟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失去你这个师兄了,不是吗?” 谈燕行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英俊骄傲的青年,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凄然无助的时刻。但是,他很快便平复了情绪,把手搭在乔屿的肩头。 “你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贸然出手的。更何况,有周露师兄有茗荷还有你守着妙青,我很安心。” 谈燕行胸有成竹地微笑,深深地望了一眼妙青,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背影很坚定很迅速,在争分夺秒,不肯浪费一点点时间。 第225章 鬼影刺客 鱼立万这几天坐立难安。 莫名的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多年来的戎伍生涯,让他对危险产生了异乎寻常的敏锐。他加紧排查府里的人员,加强了戒备和巡逻。 过了半个月,鱼立万忽地告诉副官自己要大宴宾客,还要请伎子乐师来助兴。当晚,紧绷了许久的鱼立万放松了神经,放开了肚皮大吃大喝,又左拥右抱,纵情声色。喝得酩酊大醉的鱼立万被舞伎搀扶回房,副官留下来负责收尾。 深夜,卧房内的一男两女睡得很熟。鱼立万穿着单薄的寝衣,翻了个身子,左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蓦地,一个身影从角落的阴影中现身。夜行衣配白面具,阴森恐怖地像九幽黄泉下出没的鬼魂。鬼影一步一步地,无声地走近鱼立万。宝剑出鞘,直指他喉咙的那一瞬间,熟睡中的鱼立万却突然睁开双眼,目光炯炯,闪着精明的光芒。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这一计花了不少银子的引蛇出洞,终于把这条潜行的毒蛇给招了出来。 “呵呵,如果我告诉你,你也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鬼影的声音像两块铁板在摩擦,难听地剐蹭着耳膜。 “当然可以。” “我是一个无名小卒,我想跟鱼将军要一个方子。” “哦?什么方子?” “听闻鱼将军擅用暗器,尤其是毒针。我想要的就是您的毒药方子。”鱼立万虽然看不见鬼影的脸,但是他好像能看到鬼影在笑。 “我有好几个毒药方子,不知道你要的是哪一个?” “呵呵,自然是鱼将军在霜河大败之后在逃跑的路上用的那一个。” “你好大的狗胆!”鱼立万怒了。 “狗蛋不大,怎么敢来夜探鱼将军的香闺呢。”鬼影的剑轻佻地挑开舞伎的裙摆,露出她那一双修长笔直的玉腿。 “你喜欢就送你了。”鱼立万又收敛了怒气。 “在下消受不起。鱼将军,您给了我方子,我立马就走,绝不耽误您休息。” “我要是不给呢。” “那我总有方法让您松口。” “你和那个姓李的女的什么关系?” “没关系,素昧平生。” 鬼影的生字还未说完,鱼立万突然从床上暴起,如同一颗光团迅疾猛烈的冲向鬼影。鬼影不退反进,甚至还有余裕的用剑尖抖了个剑花。 两名舞伎早已陷入深度昏睡,先是被鱼立万药倒,又被鬼影给药倒了一次,双重保险。鱼立万和鬼影打得难解难分,看不清招式,只看见两道影子不停地碰撞。 鱼立万的武功走的是军中风格,实用而高效;鬼影的武功走的是刺客路线,凌厉又狠辣。打着打着,大概是久未动刀,鱼立万居然觉得有点累了。他暗暗吐槽自己不中用了,又无厘头的想着如果我真的给了也许他就滚蛋了? “喂,我把方子给你,你能保证马上离开不再回来?”嘴上问着手里的攻击却没停。 “呵呵,只要你给我的方子是真的,我保证不再回来。”鬼影看穿了他想要耍的小花招。 “我鱼立万没那么阴损。” 他丢出一枚玉简来,鬼影倏地用两根手指夹住,只见他眨眼间就凭空消失,不知去向何方,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鱼立万的幻觉。 “我给了你方子,你敢不敢用呢,藏头露尾的小人。” 鱼立万阴恻恻的笑着。 梦隐山。 楼琳琅来到了谈燕行的小院,她独自坐在石凳上,想着那个匆匆离开的人。虽然每隔几天他都会给自己写信,但是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她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如果是她和她同时出事,他会先去找谁呢?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 第226章 药来晚了 楼琳琅离开小院后回了趟家。 今天是她二妹妹的生日,她已经提前备好了礼物。楼府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宴请的宾客虽然不多,但都是极为要好和重要的人物。 寿星公楼琬琰还在卧房里精心的描眉画目,见到楼琳琅进来对她微微一笑,顿时满室皆春。楼琬琰的妆台上,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胭脂水粉。玫瑰紫的纱裙裙摆上细密地钉着一圈洁白如雪的珍珠。 她拿起一件件簪钗,比量着哪个更合适,薄如蝉翼的衣袖滑落,露出雪白如藕的手臂。楼家女子的长相皆秀丽动人,而楼琬琰的秀丽中又多了一丝妩媚。楼琳琅趁着现在没什么人送上了她的贺礼。 “好精致的金臂钏,那就多谢姐姐了。” “你喜欢就好。” 收拾妥当,楼琳琅陪着二妹妹去迎客。今晚她是配角,只要老老实实地帮衬就好。应酬这种小事,楼琳琅已经可以得心应手。直到宾客们都散去,只剩下家里人时,楼琳琅才略放松些,自斟自饮了起来。 “哟,大姐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啊,来,妹妹我陪你一起。”三妹妹楼璐瑶左顾右盼,“怎么,大姐夫没有陪着你一起回来吗?” “还未成婚,怎么就叫上大姐夫了呢。”楼琳琅摇头。 “早晚的事,整个梦隐山谁不知道你们这对金童玉女。怎么,大姐夫太忙脱不开身?” “嗯。”楼琳琅不欲多讲。 “人未到,礼物总该有吧。二姐,大姐夫送你什么了?” 楼琬琰想了一下,道:“一斛鲛海珍珠。” “那还算大方。”楼璐瑶饮了一口桂花酒,“大姐姐,你听说了吗,岳柯回来了。” “不知道,我最近忙着修炼并没有理会其他的事情。” 楼璐瑶没能看到她预想中的大惊失色,于是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大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说你们也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么能这么漠不关心呢。再说了,人家岳柯那叫衣锦还乡。不知道哪来的好机缘,发了一笔横财,连修为都突飞猛进了,他现在可是实打实的元凝修士。” “他现在住在清风楼,连打赏普通的伙计都是一锭灵金。大姐有空可一定要去叙叙旧,顺便帮小妹我问问岳大哥,他是如何一夜暴富的。” 楼琳琅笑而不语。 生日宴结束,楼琳琅不打算留在家里过夜,而是直接回梦隐山。楼琬琰回房前寻了个空跟她说了几句悄悄话。 “楼璐瑶那点小心思,太拙劣了。” “我明白,刚刚多谢你了。改天,我一定让燕行补一份珍珠给你。”楼琳琅微笑。 “那就不必了,不过,岳柯的确是回来了,你,没事吧?”楼琬琰有些小心地问道。 “他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那就好。累死了,我先回房休息了,就不送你了。” “嗯。” 楼琳琅的娘亲见姐妹两个说完话才走了过来,送她出门,除了日常叮嘱,也不免操心她和谈燕行的事情。 “琳琅啊,小谈是真的有事不能来还是你们两个闹别扭了?” “是真的有事,金凤堂派他出去有任务的。” “那娘就放心了,本来呀,你们把婚期往后延我就不同意,拖久了谁知道会横生什么枝节。” “不会的,娘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好,你注意安全。” 横生枝节,御剑飞行的楼琳琅想,枝节其实一直就在那儿啊。不过,岳柯怎么会回来?他当初…… 这才是横生枝节,楼琳琅觉得心烦意乱。 剑平川大营。 茗荷坐在病床边小声念着一本游记,她听别的病友讲,有些人就是这样苏醒的。反正配药的事她也帮不上忙。 林闻和乔屿再三验证过谈燕行得来的方子没有问题后,便加紧炼制解药。解药需要的药材极多,周露和谈燕行分头去找大营里没有的药材,好不容易搜集齐全,又要耗费很多时间才能炼制出来,且每个步骤都不能出错,不然只能重头再来。 四百七十九味药、五十七个昼夜、七份汤药、每隔三天服用一次。当最后一份也喂了下去后,妙青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却依旧没有醒转。 “再等等吧,若是,明天还不能醒来……”林闻道。 “明天不醒来的话,仙师会怎样?”茗荷强忍着恐惧,开口问道。 “那便不会再醒来了,这解药来得太晚了。” 林闻背过身去,不忍看大家失望伤心的脸。医生就是这样,尽人事听天命,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即便你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依旧斗不过死神。 第227章 一碗甜羹 茗荷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哭出来。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请老天开眼让妙青赶快醒过来。周露抱着手臂,轻倚着床杆,望着远方的虚空。乔屿坐在床尾,还没有放弃希望的看着妙青,他相信她一定会醒过来的。谈燕行则站在矮柜边上,像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木木地站着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希望也在一点一滴地消失。 闷得要发慌的茗荷,觉得自己该找点事情做。她像往常那样,给妙青梳理头发,擦脸擦手,她发现妙青的袖子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拽出来一看原来是她的储物袋。 储物袋的袋口有加密法术,但是茗荷却不用破解可以直接打开,好奇怪。 茗荷看到储物袋里的东西已经全部分门别类的归纳好,还有几封信,才知道妙青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她忍不住了,还是哭了出来,但是她还是强忍住不发出声音来。 “这是,仙师提前写好的遗书……”茗荷把那几封信拿了出来。 “你别胡说,什么遗书,人还没死呢。”周露生气了,这是茗荷头一次见他生气。 “我错了。”茗荷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看看,嗯,没有写给我的呢。”乔屿缓和气氛的同时没忘了自嘲。 不过,也没有单独写给谈燕行的遗书。茗荷收好储物袋,希望她永远不用处理这些东西。周露决定出去透透气,没有人问他要去哪儿要去做什么。 戌时,乔屿看着茗荷的状态不好,打算支开她,他请求道:“茗荷姑娘,去煮几碗甜羮吧。我有点饿了,而且等妙青醒了也正好能吃上,她一直都很想吃你做的甜羮呢。” “好,我现在就去煮。” “不要太甜,少放糖。” “嗯。” 茗荷去煮甜羮,谈燕行倒是说话了,他说你不用想法子让我去休息,我哪里也不去。乔屿笑了笑,于是便作罢。 茗荷提着食篮回来时,两个时辰过去了。她递给乔屿和谈燕行每人一碗甜羮,妙青的那一份用法术封着能持久保持温热。 “茗荷姑娘辛辛苦苦做的,谈仙师给个面子尝一尝吧。”乔屿说完便喝了起来。 谈燕行端起碗来,素白瓷碗里有苹果、红枣、薏仁、莲子、桂花,闻起来香气扑鼻。谈燕行喝了一口,一点点蜂蜜和冰糖,甜得恰到好处。 他都不知道她喜欢喝这样的甜羹。 夜,那么短,那么长。谈燕行不自觉地陷入了回忆,小时候他们第一次遇见,是在去门派的大船上。同屋的男孩子都是些无聊的人,他宁可独自呆着也不想和他们浪费口水。 他在船上闲晃,因为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所以连早饭都没吃,只啃了从厨房里找到的半个冷馒头。他饿得很,也许别人有带食物来呢?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挺面善的,不如去问问。 女孩子个子不高,比自己略矮些,身上的衣服虽是粗布却很整洁,正出神的欣赏着无边无际的云海。他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问她有没有吃的。 女孩子把包在手帕里的点心递给了他。 虽然是没吃过的点心,但是味道很不错。女孩子说这是她娘亲手做的,当然好吃。她笑着看他吃东西,吃完了,拍掉手里的残渣,他才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妙青。” 谈燕行伸出了手,妙青回握,女孩子的手不大,但是很温暖。 他们又聊了几句,说到家里人时她哭了,他嘴上嫌弃着,但是吃了人家的点心也不好太过分,于是用袖子擦掉她的眼泪,她又故作坚强的笑了。 笑得特别难看。 女孩子长大了,比以前高了,修为也长进了。可还是那样努力地让自己坚强,不允许自己软弱,不想要麻烦别人。 大傻瓜,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他是可以依靠的呀。 谈燕行很想摇醒她,让她不要再犯傻。 她还在睡着,好像一点也不想醒来。 第228章 醒来吧 “谈燕行,妙青她为什么用了海棠这个化名?” 乔屿突然开口问他。 “因为,育学堂的后院有棵西府海棠,我们仨有空的时候经常在那里闲坐聊天。” “原来如此。” 他都没有花太多时间思考就直接就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们三个人的感情真的很深厚啊。那是用青梅竹马浇灌出来的幼苗,在时间的滋养下长成了参天大树。 是他永远撼不动的情谊。 不过,他并不想撼动,也没有嫉妒,反而替她高兴。能有这样值得信任,值得用生命去保护的人,其实是一件幸事。 修仙,亦要修心。感情是最能锻炼心志的事情。 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太阳的出现,但是它还是如约而至,无法阻拦。妙青感知不到众人的忧虑和痛苦,睡得沉静无比。 周露回来了,他的表情很平静,他换掉了瓶里的旧花,放上了新摘的延命菊。他爱怜地看着自家小师妹,直到中午才跟大家商量日后的事。 “茗荷可以继续留下来照顾妙青,师父已经和门派那边打好招呼了。乔屿你愿意加入野草营来照看妙青,我很放心也很感激。谈师弟,你呢?你们金凤堂应该忙得不可开交,你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吧。” “这是我的事,不劳周师兄费心了。” “呵,那是。你虽然叫我一声师兄,可我也不能托大,也管不了你。但是,妙青是我的嫡亲师妹。如果因为你,门派来追究她的责任,你又打算如何?” 谈燕行无法回答。 “我劝你好好想清楚,别意气用事。” 警告完谈燕行,周露又交代了茗荷一些事情,第二天早晨启程回梦隐山了。周露劝不动,乔屿和茗荷也聪明的不和谈燕行讲回山的事。 林闻的建议是原地修养,妙青的状态不宜长途奔波。若是担心,可以在开战后再转移到后方疗养。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云州防线还是固若金汤的。 乔屿也和茗荷商量好,他们两个轮流照看妙青。既然是长线作战,那就要劳逸结合,不能像之前一样苦熬。可能妙青还没醒,他们先倒下了。 至于谈大爷嘛,爱干嘛就干嘛咯。 乔屿作为编外医生,也渐渐接触了不少病患。他温和的性子,精良的炼丹术,也得到了不少好评。而茗荷则循规蹈矩、老实本分,从不招惹是非。不过,乔屿作为旁观者,觉着肖欧阳来的次数多了些,似乎有那么点别的意思。 肖欧阳确实觉得茗荷蛮可爱的,想要多亲近亲近。乔屿也很好说话,至于那个谈燕行,简直就是块千年玄冰,多看几眼都会浑身发抖。 剑平川附近有几树海棠开花了,谈燕行每天都会折一支颜色不同的来插瓶。也许是因为开在野外,这里的海棠花开得比育学堂的要绚烂肆意。花谢了还会开,可是人死了却不会复生,而昏睡的人,还会不会像花儿一样再次苏醒呢? “妙青啊,睡够了就醒来吧。醒来之后,咱们回梦隐山,好不好?” 谈燕行轻抚着她的头,低声地乞求着。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如果能,她一定会醒来的,她一向心软,不会固执下去的。 谈燕行难过得想哭。 又是数日。 妙青皱了皱眉头,慢慢地试着睁开眼睛,脑子昏昏沉沉的。她眨了眨眼睛,这里,似乎是野草营的病患营帐,可是,谈燕行怎么会在这儿? 她在做梦? 谈燕行抬头瞥见了睁开眼睛的妙青,他不敢相信地攥紧了手里的书,他们互望着,谁也没有说话。一个是因为无力,一个是因为惊讶。 谈燕行放下书,握起了妙青的手。苍白的她正看着憔悴的他。 “妙青,你醒了,你,醒了吗?” “嗯。我在哪儿?” “你在野草营。” “哦。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病了,所以我来看你。” “啊。”妙青笑了。 他也笑了,道:“你要不要喝水?” “好。” 第229章 不欢而散 妙青醒来的事几乎成为野草营的大喜事。 徐凉瀚亲自来过,还有若干级别不同的上司,同伍的伙伴自不必说,很多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人也来探望。还好,她可以用体力不支这个借口来当挡箭牌。 茗荷坐在凳子上,给她削着青苹果,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个苹果虽是青的,但是一点也不酸,可甜了。虽然都是云州,但是这里卖得水果蔬菜跟咱们那儿差的好多……” 苹果削好皮又切成了好入口的小方块,盛在小瓷碟里,茗荷拿牙签扎了一块递给她。妙青一遍嚼着一边问道。 “老谈来了多久了?他不打算回去么?” “谈仙师是和我一道来的。” “哦。”妙青搁下牙签,“不吃了,我再睡会儿。” “好。” 茗荷给她掖好被子,妙青侧过身去,合上眼却没睡。头疼啊,乔屿就算了,他已经算半个野草营的人了,那茗荷怎么办,谈燕行又怎么办? 这都叫什么事儿。 傍晚,只有谈燕行在的时候,妙青决定抓住这个时机。她撑着身子打算下地,谈燕行赶忙扶起她,问道。 “你要做什么。” “我想出去逛逛,外边天色不错,好像出晚霞了。”妙青拿手指了指天空。 “好,你等等。” 谈燕行做起了茗荷的事,妙青有点受宠若惊,倒也厚着脸皮接受了他的服侍。 他拿着桃木梳一下一下耐心地梳理着她的头发,用一根宽宽的丝带在脑后束住。弯下腰来,替她穿好了鞋子,又从矮柜里翻出了厚厚的披风给她穿好。忙完这一切,从营帐的储物柜里找到了轮椅推了过来。 “我不坐这个,我又没残废。”妙青反对。 “不行。不坐就不能出去。”谈燕行坚决不同意。 “那好吧。” 裹得很厚实的妙青坐在轮椅上,谈燕行慢慢推着,往空旷无人处走去。 高大英俊的男子和苍白瘦弱的女子,画风并不协调。而晚霞并不在乎,一视同仁的将灿烂的余晖洒给每一个人。 “好想回落霞谷啊。”妙青叹息。 “等你彻底好了,咱们就回去。” “老谈,我回不去了。” “说什么傻话。” “我没开玩笑,出来之前师父说过,一旦从军我便不再是玄真门的人了。所以,你回去吧,把茗荷也带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难道这里就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是。这是我选的路。” “你想杀敌,回梦隐山也可以,我带你入金凤堂。” 妙青笑了,道:“我的师父只有刘念君,我做不到改换门庭。” “那你就可以脱离门派了?” “那不一样的,更何况,以我的资质入不了金凤堂的,不是么?我在野草营做得很好,有互相帮扶的伙伴,有器重我的上司,我为什么要走?” 妙青见谈燕行沉默,继续说道:“还有,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梦隐山呢。师父知道我醒了也并没有让我回去。” “我不放心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死便死了,没什么可怕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金凤堂同意让我加入,你难道还能时时刻刻保护我?别傻了,老谈。” “为什么不能,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心意,但是这世上的事不会按你的心意走。老谈,你是我的师兄,我的好友,但你不是我爹,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李妙青!” “回去吧,金凤堂等着你,楼姑娘也在等着你。” 妙青抬起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早点把婚事办了,那么好的姑娘跑了怎么办?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那你呢,当个炮灰,死在哪个壕沟里吗?” “是啊,我要是死了,每年清明的时候记得来给我扫扫墓烧烧纸,也不枉朋友一场。” “你为了袁雨师弟能入野草营,就不能为了我回梦隐山吗,妙青。” “对不起,我不能。”妙青低下头,不再看他。 “好,好,我祝你武运昌隆,步步高升。” 谈燕行走了,她知道他一定怒气冲天。她独自留在原地,听着风声吹过剑平川,一只手撑着额头,妙青已经没有多余的眼泪了,即便难过得快要窒息。 第230章 为何相思 后来,没过多久茗荷赶了过来把她推回了营帐。 妙青劝她回山,但是茗荷也很固执,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她还说,自己已经和野草营后勤处的长官说好了,等妙青完全康复自己就去做个勤务兵,正好后勤处也很缺人手。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是为了留在妙青身边。 “你不后悔吗,就这样脱离玄真门了。要知道,你入门比我还早呢。” “不后悔。”茗荷摇头道。 “可是勤务兵很累的。” “反正跟我以前做的事都差不多嘛,不算累。” “茗荷呀。”妙青拉住了她的手。 “既然乔屿能留下,那我也要留下。”茗荷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狭促和打趣,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咳,那就随你吧。” 妙青把手抽了回来。 谈燕行走的那天,谁也不知道。只是为了告诉大家他走了,留了一张字条,上面也只写了三个字,我走了。吝啬地连名字都不肯写。 还真是,爱生气啊。 妙青感到无语的同时又觉得好笑,把那张字条折好收进了储物袋里。 她想,应该很快就能听到他成亲的好消息了吧。从茗荷的描述里,楼姑娘确实很好,是宜室宜家,出类拔萃的好。无论哪一方面,自己都是远远比不上的。 也许以前,她还会嫉妒,现在只剩下了祝福。如果有那么一个优秀的人,可以给他幸福,那她便真心希望他们能够长长久久。 妙青其实很想他。 即便她压制住心里的念头,可是思念已经生了根,不闻不问也会悄悄发芽,伸出枝条长出细小的叶片。 妙青其实舍不得他。 当她知道他毫不犹豫地赶过来,不顾一切的守在她身旁,单枪匹马找鱼立万要解药的时候,她几乎幸福的快要失去了理智。 可她终究是理智的。 她知道,他做这一切是出于义气,是出于同门之谊。她可以感到欢喜,可她不能自欺欺人。是的,谈燕行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李妙青。 所以,她不能挽留他,只能把他赶走。 妙青把头埋进了枕头里,眼前全是他的样子。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角、他的下巴、他给自己梳头时小心翼翼的手、他替她穿鞋子时温柔的目光、他和她吵架时生气的脸庞。 好像什么都没变,一如从前。 她还是她,他还是他。 她还是他的好朋友,从前、现在、以后,都只是好朋友。 就这样吧,也不能再有更多奢求了。 她摸着手环上的银坠子,慢慢消解着心里的愁思。连有人走了过来,挂起床帐都没有察觉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妙青这才抬起头,乔屿端了药碗过来,她摇摇头自觉地把药喝了。乔屿感觉到她心绪不佳,但是并没有开口询问。倒了一杯清水给她,妙青微微喝了一点就又躺下了。 “放心吧,林大夫说,你身上的余毒不多了,再休养一个月就好。” “还要一个月呢……”妙青彻底蔫了。 “你这回不彻底治好了,怎么上阵杀敌,怎么突破结丹。” “唉哟,你都知道啊,乔大夫医术高明,在下佩服。” “既然佩服,就谨遵医嘱。” “是是是。” 乔屿不知她心情有没有好转点,所以转着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一个月后,重新换上黑袍的妙青觉着自己胖了不少。 沉睡已久的青丝剑再度出鞘,舞剑的人心随意动,快慢不定,还带着几分花架子的折腰劈腿。这一通折腾完,妙青才觉得真的好利索了。 “好剑。” “你可别骗我啊。”妙青收起剑,抬手擦了下额头。果然不能犯懒,舞了一小会儿就出汗了。 “我永远不会骗你的。”乔屿道。 “永远?太远啦,相信不了。” 乔屿送妙青回营帐,路上碰到了徐凉瀚和几名侍卫,还有久未露面的鞠紫。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似乎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这是打哪儿回来呢,妙青想着。 第231章 老谈 鞠紫毫无形象的呈大字型瘫在椅子上,他的侍卫轻车熟路的开始帮他捏肩。徐凉瀚命人沏茶点香,袅袅的香气飘起,热热的茶水入口,疲劳也缓解了不少。 “鸿门宴可真累人啊。”鞠紫用茶碗盖拨弄着茶叶。 “没办法,许盟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是临时盟主。许全啊,倒是一心为公,可惜啊,这算盘注定要落空。”鞠紫颇为同情的说道。 “我只希望大家先一致对外,不管有什么打算,等赶跑了妖军再说也不迟。” “将军,天真了。你觉着这场鸿门宴能保密多久?估计乌扬海大将军连咱们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都清清楚楚。”鞠紫的侍卫这时候蹲了下来,开始给他捶腿。 “天星门野心勃勃、郦家深不可测、平虏军卧虎藏龙,一个个儿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啊。”鞠紫佯装头疼的捂着额头。 “那别人怎么看咱们野草营呢。”徐凉瀚笑问道。 “八成是不自量力、不堪一击、空有其表?” “哈哈。” 这边鞠紫和徐凉瀚闲聊,那边仁赞画和乌扬海正泛舟湖上。 小而精致的画舫漂在碧波浩渺的双鹰湖上,两人下着棋,讨论的内容和鞠紫徐凉瀚一样,都是关于那场秘密宴会。 “仁先生,你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啊。”乌扬海拈着棋子,琢磨着下在哪儿。 “一开始是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占了上风,现在虽然久攻不下,可也逼出了他们的生力军。接下来,很简单。” “扬海洗耳恭听。”乌扬海手指一蜷,藏起了棋子。 “拉拢、分化。” “都是麻烦琐碎的活儿,我这个大老粗可干不来,仁先生,那就麻烦您了。” “好说,只要乌将军到时候肯借我几个人手就可以。” “没问题。” 谈燕行回了梦隐山之后,先是回金凤堂告罪,处理好积压的事务,才想起来去看楼琳琅。果然,她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谈燕行自知理亏,也确实觉得很抱歉,所以做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只不过楼琳琅并没有搞这套。她不哭不闹,不打不骂,也没有选择置之不理。 但是那笑容里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话语里带着扎人的刺儿。 “哟,谈公子来了。要喝茶么?” “好。” 楼琳琅在厅堂里翻着新出的风华画册,杂役上来倒茶,小号的茶炉用来保温,透明的玉壶里是新摘的荷花花瓣,微微沸腾的茶水冒着小气泡,将沁人的茶香散开来。 谈燕行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就放下了,他不太爱喝花茶。 “茶水粗劣,让谈公子见笑了。” “不是,有点烫而已。”谈燕行吹了吹,喝光了这一盏又添了一杯。 “茶也喝了,面也见了,忙的话就先走吧。”楼琳琅抬手指着门口。 “不忙,就想多陪陪你。” “哦。”楼琳琅低头看着画册。 “琳琅,我错了,你原谅我吧。”谈燕行站起来走到她身旁,半蹲着抬头看她,像宠物讨好主人般摇着她的手臂。 “谈公子言重了,你没错,又何须我原谅。”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不要老叫我谈公子,太怪了。” “那她呢,她怎么叫你。”楼琳琅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捏起了画册的边角。 谈燕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也搞不清楚楼琳琅怎么把话拐到这儿来了,只能实话实说:“都是叫老谈,妙青她没大没小,从来不喊师兄的。” “这样啊。”楼琳琅啪的一声把画册扔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径自回了卧房,懒得回头的说道:“我累了要休息了,请谈兄自便吧。” 得,这下子又成谈兄了。谈兄就谈兄吧,比谈公子好一点。 谈燕行把画册捡起放在桌上,熄了茶炉的火才离开。楼琳琅心烦意乱的坐在床上,打开了枕头边的那只锦盒。前几日,岳柯托人送来了这份礼物,里面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钗环。 楼琳琅的手指挑起一只翡翠镯子,苍翠欲滴的镯子晃动出翠羽鸟掠过天空时那抹亮眼的颜色来。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她也想像李妙青那样一走了之。 也许就没有这些乱糟糟的烦心事了。 第232章 几家愁 阿瞻双腿盘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手里转动着一串翡翠珠。 他生平最讨厌三件事,开会、应酬、羊枝果。 他最近已经逃过好几次会议了,这一次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看他们喷口水。突然,他手里飞速转动的翡翠珠停了,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正在说话的家伙。 “此次换防,弟子想去驻守海龙湾……” 阿瞻想,今儿也没有天地异象,他蒋风顺怎么转了性子了? 奇哉怪也。 待他说完,阿瞻抢先开口道:“蒋师兄,可是想好了?换防驻守可不是过家家,定了就不能改了。” “那是自然。” “我斗胆问一句,蒋师兄为何突然要去前线呢?而且还是海龙湾这种水深火热的地方?”阿瞻看似懒散,实则犀利的目光几乎要洞穿他的心思。 蒋风顺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辞,道:“师兄弟们都在前线浴血奋战,我要是再不努力一把,就什么战功都捞不到了。” “嗯,是实话。不过,只说了一半。”阿瞻握着翡翠珠轻敲下巴,盯着他。 “师弟说什么,我听不懂。”蒋风顺憨厚地一笑。 “此事容后再议。”掌门韩璋开口了,阿瞻乖巧地闭嘴,继续闭眼转他的翡翠珠。 散会后,掌门依旧留了几个人单独谈话,最后一个才轮到阿瞻。阿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听掌门的例行絮叨。 “我说,您真打算把海龙湾交给蒋风顺?” “将计就计罢了。” “哦,您心里有数就好,可千万别玩火自焚。”阿瞻笑嘻嘻地。 “又胡说什么。”韩璋摇头。 “那天道盟那边呢?” “有你费师兄应付着。” “那就好。开这么久的会,我的腰都要断了,掌门,小的去补觉了。”阿瞻以最快的速度溜了。 棋州,紫雪山。 郦家家主郦小珠向来深居简出,性情散淡的他,不爱揽权,把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可是,郦家上上下下没有人敢小看他,当初,从不起眼的旁支子弟一跃成为郦家权利层核心人物,又以雷霆手段在家主之争中获胜。如此心计和手段,谁小看了郦小珠谁就会吃大亏。 而郦小珠也着实对得起郦家众人对他的高看,在他的掌舵下,郦家蒸蒸日上,郦家军所向披靡,成为棋州的执牛耳者,郦家人恨不得郦小珠活个千秋万载,那郦家成为人界至尊也不是没可能的。 郦小珠在微雨阁接待克长裕。 克氏,亦是源州世族大家。克家和郦家交情还不错,只不过让郦小珠没有料到的是他这位克老兄,居然是给妖军做说客来的。 郦小珠淡淡一笑,让抚琴的琴师停下了。 “得海,把这茶水和茶点撤了。换岩冻春和几样小菜来。” “是,家主。” 得海和琴师退下了,克长裕耐性极好的等着他答话。待到得海将酒和小菜端上来,郦小珠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 “我郦家的茶不醉人,可是克兄却说了醉话。既然如此,那小珠只能拿出窖藏了百年的岩冻春来招待您了。” “郦兄,长裕所言发自肺腑,绝不是戏言。”克长裕干了这杯酒,晃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笑着说道:“郦兄,捷径就在你面前,不可错过啊。” “捷径?” “郦兄若抢先投诚,必得妖王器重。不说别的地方,就说源州,乌扬海大将军待我克家与妖族一视同仁,便知道妖王绝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郦兄不必着急答复我,慢慢思量好再说。” “那是,吃菜,吃菜。” 郦小珠夹了一筷子酱牛肉丝给克长裕。 微雨阁里的铁竹长得繁盛,忽有清风吹过,片片竹叶摩擦,恰似呢喃低语。克长裕走了,郦小珠沉默地望着竹林,得海知道他此刻心绪不佳。 克长裕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来让郦家向妖军投诚? 郦小珠觉得恶心极了。 墨州,平虏军总部。 平虏军首领李天和也心烦意乱,他总以为当自己真的把平虏军做大做强了,连做梦都能笑醒。结果,真的到了这个位置,他是愁得连水都喝不下去了。 他一个散修,带着兄弟们,守住了墨州,胜过了那老些个世家和门派,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牺牲了那么多好兄弟,新加入的兄弟又良莠不齐。 队伍大了,人心却散了,不好带啊。 到底根基浅,他太缺人才了,能替他打理好各类事务的管家公型人才。 第233章 天牢关丢了 李天和的招贤榜贴出去后,果然有不少人来应征。有散修、有落魄的世家子弟、还有门派不存的弟子。男男女女的选了二十来人,李天和琢磨着,能有三五个合用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选了新人,老人自然会有怨言。 李天和在例行大会上直接拍板,通过了这批人的加入。开玩笑,堂堂平虏军老大,难道招个人都不行?例会结束后,周老二死乞白赖地缠了上来。 “老大,你说你招那么些外人干什么?我觉得我就能干啊。” “得了吧,你这脑袋,打打仗,行;让你管人事、算银钱,不行。” “好吧,就算我不行,难道咱们平虏军里就没有人才了?” “老二啊,要是真的有,我至于费尽心思从外面找吗。就算有,你们也舍不得给我,都攥在手里留着自己用呢,你说是不是。” 周老二不好意思地一笑,确实是如此…… “行了,我做这些是为公,你们呢,有点私心也正常。只要你们别故意刁难这些新人就行了。” “是是是,一定不会。” “下去吧。” 刁难怕是少不了,不过也好,能对付得了这些大爷才能证明他们真的有能力可以管理好平虏军。 还是徐凉瀚命好啊,手底下全是能文能武内外兼修的精兵强将。 被李天和羡慕的徐凉瀚认真看完了例行送来的密报,笑了。郦家虽然严防死守,但是从外围得来的线索可以分析出,克家果然去做说客了。虽然明面上克家保持着独立,暗地里投了妖王已是各大势力高层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他觉着郦小珠不是那种软骨头,假如利诱不成,妖王下一步会怎么对付他呢? 真令人期待啊。 数日后,轮休的妙青跟着茗荷乔屿去了散马城。乔屿总算知道妙青为何有“李铁板”这个外号了。归队后的她,再也不复以前明朗的性子。以前的李妙青被她藏了起来,现在只有严肃冷静的李海棠。 “一扇先生要说最新战报了,快去占座啊。” “是吗,走走走。” 茗荷好奇又不解,乔屿解释说这位一扇先生是散马城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一柄折扇走天下,故名一扇。 “既然茗荷有兴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乔屿道。 “好。”妙青同意了。 茶馆里,挤满了热心听众,妙青她们只找到了个最偏僻的位子,还是和别人拼桌。一扇先生颇有气势的走到自己的案前,哗地一声展开了素白的水墨纸扇,嗓音洪亮的说道。 “棋州战线,天锁关失守,郦家军、惨败。” 一扇先生开门见山的说出了重点,然后陷入停顿。而热心听众们也恰在此刻炸开了锅,有震惊的,有疑惑的,还有问天锁关在哪儿的……等到议论声渐渐平息,一扇先生才接着说道。 “妖军大将莫利粟率两万大军,直逼棋州。说到这莫利粟啊,他乃是妖界世家出身,身高八尺,仪表堂堂,手执一柄斩山眉尖刀……” 茗荷津津有味的听着夸张化的说书,乔屿给她倒茶,妙青的手指头摩挲着杯沿。不对,事有蹊跷,要想进入天锁关,那必定要经过镖州的海龙湾。 难道是天星门也败了?还是天星门故意给郦家使绊子? 妙青耐着性子听一扇先生天花乱坠的说完郦家是如何丢了天锁关,却没听到她想听的,于是她举起手,直接问道。 “敢问一扇先生,可知道海龙湾现下的情况如何?”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妙青没觉得失望,等到回营了再打听打听吧。付完了茶钱和赏钱,三人才返回大营。妙青独自一人回了营帐,一直等着她回来的肖欧阳有点失望。 “李姑娘,就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嗯。” “哦。” 妙青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才拿出一盒子点心来扔给他,说道。 “茗荷请你们吃的点心,甜的,怕你们嫌弃才让我转交的。” “不嫌弃不嫌弃。”肖欧阳笑呵呵地打开盒盖,抓了一片煎卷吃起来,道:“下次轮休咱们几个正好赶到一起,听说凤凰山很好玩,你也一起去吧。” “哦。” 妙青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但是肖欧阳觉得她这就是答应了。 第234章 难 蒋风顺惴惴不安地打开搁在桌上的密函。 掌门的措辞虽然严厉,痛斥他不应该如此大意,但是处罚却不算很重,只是罚了不少灵银而已。 银子嘛,他有的是。 既然不撤他的职,他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守在海龙湾。蒋风顺觉得,一有蒋家的地位在那儿摆着,二来天星门实际上也没有受多大损失,所以这件事大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莫利粟攻打天锁关途经海龙湾的时候,蒋风顺只派了少量人马出去迎敌,莫利粟也未使出全力,虚晃几枪后,莫利粟手下的将官大喊。 “天星门的兄弟,我们妖军今天不和你们打,只想借个道儿去会会郦家军。只要天星门的兄弟们把道儿让开,我们保证不伤你们一兵一卒。” 除了蒋风顺,天星门其他的人都觉得妖军在耍诈。 但是蒋风顺信了,军令如山,众人只能服从。结果,妖军言出必行,真的大摇大摆的过去了,没有出手。 有个小弟子抬头找了找太阳,啊,今天太阳的确是从东边出来的。 小弟子悄悄地问旁边的师兄:“蒋师兄这么做,门派不会生气吗?还有,郦家要是知道了不会翻脸吗?” “这都是上面的人的事,跟你小毛孩没多大关系,别瞎操心了。” 小弟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郦小珠得知天锁关失守,并没有大动肝火,派郦弦前去收复失地,又让原本驻守天锁关的郦普戴罪立功,协助郦弦击退妖军。 郦弦,郦家军第一猛将。 出身嫡系中的嫡系,前任郦家家主便是他的嫡亲祖父。 所以,郦小珠和郦弦的关系,大家也是觉得十分微妙,耐人寻味。郦小珠真的对郦弦全无戒心?郦弦真的对郦小珠忠心不二? 反正不管别人如何想,郦小珠和郦弦的关系在别人看来还是亲密融洽的。 郦弦只带着五千精锐赶往天锁关,郦普在红沙地与他汇合。郦普的残部也只剩了两三千人的样子,虽是青壮,却失了信心,低头缩脑的不敢直视郦弦部的人。 “郦普何在?” “标下在此。” “整队。” “是。” 郦普残部集结成方队,郦弦银冠束发,身披雪白披风,戴着绿玉扳指的手扶着腰间的长剑,年轻的脸庞因为连绵的战事而有了坚毅之色,清新的五官磨掉了养尊处优的娇贵而多了英武之气。郦弦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胜败乃兵家常事,吃了败仗不可怕,可怕的是就此失去了战斗的意志。输了,我们就再打回来,丢了,就再抢回来。我郦家军,绝不容一蹶不振的软弱无能之辈。你们,是那种人吗?” “不是。”郦普战部羞愧地面色通红,大声喊出不是两个字,誓要洗雪前耻! “好,那便随我收复天锁关。” “是!” 郦家军向天锁关而去。 妙青和她的伙伴们也往凤凰山而去,开始了期盼已久的郊游之旅。乔屿太忙没能来,郑老头懒得来,王健雄和常风打头走在最前面,肖欧阳帮茗荷提着篮子走在中间,妙青独自走在最后头。 凤凰山的景致优美,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常风选了一棵大槐树,树荫浓密可以遮阳。茗荷特别潇洒的扔出一颗球,那球舒展开来平铺在地上,是块干净的淡绿色布毯。肖欧阳拿出篮子里的食物,鸡鸭鱼肉、野菜鲜蔬、果子点心、茶酒果露、样样俱全。 “无聊啊,妖军要是不敢打了,就赶紧滚回妖界,老这么耗着算怎么回事。”王健雄侧躺在地上,一手拄着脑袋,另一手拿着只烤得流油的鸡腿。 “等仗打完了,你打算做什么?”常风问王健雄。 “先去游历游历,还有好几个州我都没去过,妖界就不去了,魔界可以逛逛。然后买个山头,盖几间大宅子,冲一冲修为。” “挺好,我大概买个铺子,做点小生意吧。肖子呢?”常风问道。 “我觉着你们俩的计划都不错,那我就先跟老王去游历,再跟你老常合伙做生意。”肖欧阳吃着一串葡萄,又问了茗荷:“茗荷姑娘呢?” “我们家仙师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茗荷把煮好的茶递给妙青。 妙青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也只好说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正好现在想想嘛。”肖欧阳道。 妙青沉吟不语,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第235章 做什么 妙青还是没能回答上那个问题。 吃好喝好玩好,收拾完了东西众人便启程回营。当提出问题的人已经把问题抛在脑后,商量着待会做什么的时候,妙青还在思考着。 打完仗之后,要去做什么呢? 回梦隐山? 如果能回得去的话,最好。回不去的话,就做个散修。凭着自己的手艺和攒下来的银钱,过过小富翁的日子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自己真的能活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吗? 她不确信。 战事的前景不明朗,所以她无法想象结束之后的日子。而且,她心里还有个念头,可笑的不能对人言说。她觉得自己造得杀孽太多,根本不配享有安宁的日子。 妖军的命,也是命。 她知道一定会有人说她妇人之仁,太过慈悲,甚至有几分幼稚和天真。可是,不管她想出什么理由,她还是不能说服自己。 罢了,想不开的问题就慢慢想吧。 “等一下。” 妙青停住脚步,众人回头,见她神情郑重,也停了下来。妙青抽出一张符箓,手指划过符箓上的符纹,符箓凭空燃烧,变幻出好几重符纹才渐渐消失。 “有敌袭。”妙青挥手抹掉符箓残留的痕迹。 “凤凰山附近,好像有个小村子,难不成是朝着他们来的?”肖欧阳焦急地说道。 “这伙妖军大概十人左右,咱们先潜行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茗荷,你先回大营。” “不,我也要去。仙师,我不会拖后腿的。”茗荷把篮子扔进储物袋里,握紧钢刀不肯听妙青的话。 “小李,我会多照看茗荷姑娘的。” “不行,茗荷没有对敌经验,很危险。” “仙师,你放心,我下山的时候曾峮仙师送了我好多逃跑的符箓,如果情况不对,我一定会抛下你们先逃跑的。” 面对茗荷信誓旦旦的笑脸,妙青只好答应了。 莫利粟有点惊讶。 天锁关的确很重要,但是他没想到郦家居然真的派郦弦来了。 说起来,他们两个有不少相似之处。莫利粟心里也存着一较高下的想法,此刻这位郦家贵公子骑着赤色宝马,淡定的指挥着手下的儿郎们。 郦弦的这支兵亦很有趣,一半擅长砍杀,一半精于法术,两者珠联璧合,毫无破绽可循。 莫利粟当机立断,改换了兵法,呜呜呜几声号角响起,黑灰色如虫影般的东西不知从何而来,笼罩在妖军头上后,又飞快地附在他们身上。莫利粟挥起眉尖刀,一声怒喝。 “斩!” 即便是最瘦弱矮小的妖军士兵,此刻也有如神助,妖力暴涨,有移山填海之力。郦弦部的攻势瞬间萎靡,精妙的法术、勇猛的冲杀,脆弱地像纸一样,所谓一力降十会,正是如此。 郦弦想,这个东西有点意思,可惜修士难练。 念头落下,郦弦翻出了他的玉弓。碧莹莹的玉弓湛如秋水,郦弦并不需要搭箭,他拉开了弓弦,动作轻松自然,因为做过了无数遍才能有这般自如。他微微眯了下眼睛,瞄准了那个人。 手指一松,一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箭,穿风破雨、势不可挡的射向了莫利粟。 李天和一天比一天更忧虑。 身为他的贴身侍卫,武霜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并没有替李天和解忧的能力,只能当个只听不说的人,毫无怨言的听他发牢骚、吐苦水。 平虏军现在人心浮动。虽不明显,可已有了趋势。所谓的墨州第一,让这些苦出身的散修有了骄横肆意的名头,敛财敛色毫不收敛。 还未强盛,就已有了衰败的征兆。 唉,怎么会这样呢…… 敌人还在眼前哪,各位将军大人们啊。 武霜有时候真的很想不顾军法,上去给他们俩耳光,让他们清醒一点。 第236章 来了 金鼎楼。 墨州最好的酒楼。天字一号房和二号房此刻被打通,坐着平虏军的几名高层将领。珍馐佳肴摆得满满当当,陈年佳酿也如流水般地送上来。歌伎唱着轻浮地春情小调,衣衫薄得透光,还裸露出半个削玉般的肩膀。 连渊握着酒杯,似是厌了的样子,把杯中的酒水泼向了面前的一碗羊血羹里。 蒙鹏的脸颊微微泛红,舌头也有些不利索的说道:“老连,你咋了?那么好的菜,别糟践啊。” 连渊没有答话,一旁服侍的婢女这才柔声说道:“蒙大人喜欢的话,奴婢再让他们上一道便是。” “好,懂事的丫鬟,赏。”说完,蒙鹏掏出一块灵金来。 “老蒙啊,老连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找你我出来喝酒的。不然,就凭咱们两个土坷垃,人金鼎楼老板能卖这么大面子?”王途夹了一块五珍肉吃起来。 “嘿嘿,你说得对。我不想那么多,有酒有肉有美女就够了。” “该想的时候也得想。”连渊这时候发话了,他让其他人全部都退下,又施了好几重隔音法术才说道:“李天和,要整饬军务了。” “啊?军务不是好好的吗?”蒙鹏不解。 “看来姓李的终于要下手了,他打算拿谁开刀?”王途放下筷子。 “有可能拿他的亲信做幌子,实际上瞄准的是咱们。”连渊冷冷地说道。 “老连,老王,那你们俩赶紧想辙啊!” “办法自然想好了,你们两个,一定把戏唱好。”连渊郑重地嘱咐道。 郦弦的光箭穿透了莫利粟的胸膛。 莫利粟登时从坐骑跌落,副将连忙飞身去救他。郦弦的这一箭并不致命,却正好消解了他的搬山术,且让他近日内再也无法重新施展。失去了搬山术的妖军士兵心神大震,经脉受到冲击,被打回原形。 郦弦部夺回了战局的优势。 郦弦收起了玉弓,骑着马退到更后面的地方,他漫不经心地对郦普说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郦普闻言大惊,忙道不可。 “怎么,没信心?”郦弦眼神明亮的看着他。 “我……”我了半天,郦普只好点点头。 “我相信你,去吧。错过今天,你就再也没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郦普抬起头只见郦弦神色不变,他握紧了拳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握紧缰绳,策马向前。受到重创的莫利粟此刻已经不足为惧,他只需要凶悍无情的收割敌人的性命便可。 因为失败而产生的自卑和怯懦,一点点消失,郦普一马当先,身先士卒,郦家招牌的天罗地网阵包裹住一群群妖军,又一波波绞杀,而撒网的人正是郦普。 “可以收网了。”郦弦满意地说道。 村子的确很小,不过十来户人家。 村民大多是炼气期的老人家和孩童,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迁到更安全的大城里。常风负责去找村长提示他们有妖军出没,妙青茗荷负责南面、肖欧阳负责北面、王健雄负责西面。 茗荷脸上写满了激动、不安和莫名的兴奋,手中的宝刀闪闪发亮。妙青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心里思考着几个问题。 妖军为什么会来凤凰山?妖军的目的是什么? 若要偷袭剑平川大营,凤凰山绝不是最佳的地点,而且人数太少。凤凰山既不是战略要地,也没有战略物资,难道也是来游玩的? 妙青笑了。 若是探子,数量又太多,而且还显得有些大摇大摆,真正的探子是不会留下任何踪迹的。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来了。 骑着飞兽的妖军悬停在空中,狞笑着握着火把。青天白日里,火把跳动着略显诡异的黑红色。藏在树冠里的妙青看着他们穿着妖军的战袍,得意洋洋的抛下火把,竟是要放火烧村。 十来根火把旋转着,将将要落到地上时,被同样数量的水珠击中,熄灭了。没了火,只剩把掉在地上。 “谁?” 妖军警惕地问话,没等来偷袭者的回答,倒是先吃了一飞刀。 第237章 无耻四人组 飞刀很锋利,像长了眼睛般直接射穿他们柔软的咽喉。 有个倒霉蛋就没能躲过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完成使命的飞刀又很伶俐乖巧地返回到了主人手中。 循着飞刀的轨迹,妖军知道那人就藏在树冠里。 是个修士。 本想悄悄地屠村,现在多了个变数。无妨,杀了便是。这伙妖军小分队的队长,打出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动,先去把死掉的兄弟尸首处理好。 小队长回敬给了她一枚毒刺。 这毒刺是他化形前脊背上长出来的骨刺,每个妖修都会用身上长出来的东西炼制武器。暗黄色的毒刺拂过树叶、穿过树枝。那修士挡住了毒刺,却未料到击中的一瞬间毒刺释放出蕴藏其中的毒雾来。 小队长邪魅一笑,计谋得逞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倒在这跟毒刺下,希望是个皮肉鲜嫩的修士,吃起来味道才好呢。小队长舔了舔嘴唇,踢了脚飞兽往前飞去,那修士居然没中招,劲射出一颗灵珠来。 透明的珠子里翻滚着黑色的雾气,不知怎的,小队长觉得很眼熟。 灵珠离他还有半步距离的时候猛地停下,啪的一声炸裂开来,黑色雾气变成人形直接朝他扑过来。 嗬,难怪这么眼熟,这不是他毒刺里的毒雾吗! 居然原封不动的回敬给了他。 小队长三下五除二的灭了毒雾,他的毒他还能灭不掉?倒是这个人,看破了他的招数,又眨眼间回击了他。 这个对手很棘手。 小队长不打算拖下去了,给出手势,大家伙儿一起上。 妖军们包围住那棵大树,未见人影,只见白色的长布条上下翻飞,吹乱了枝条间的树叶,吹起了一阵狂风,飞沙走石转瞬而至,白布条拢住树叶又将树叶射向他们。 白布条似有魔力,原本平平无奇的树叶也因为它的加持,而变成可以裂金碎银的神兵利器,数不清的树叶割伤着妖修和他们胯下的飞兽。 “嗷……呜……” 吃痛的飞兽不受控制,不能心分二用的几名妖修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飞兽狂性大发,胡乱地飞向其他地方。 得到信号的常风、王健雄、肖欧阳此刻也赶来了。 四对六,胜算还是蛮大的。 对不起了茗荷,没把你算进去。 妙青收起了荼白长练,把战场留给了三位伙伴。常风的环首刀脱手飞出,不砍不刺,而是选择了撞击。淬炼过血与火的环首刀,除了刚猛又多了戾气,刀出无声却似有声,幽魂野鬼的嚎叫在妖军耳边响起。 稍一分神,环首刀直撞胸口,妖军紧握住缰绳,吐出一口精血来。 趁你病,要你命。 王健雄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使出崩雷锤,大锤砸过,金星四溅,变成肉饼的妖军和飞兽喷出无数血浆肉泥。 肖欧阳是最有耐心的一个,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摸一摸妖军单兵作战的招式和套路。但是他装得像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一样,畏畏缩缩地出招。 得到了猫捉老鼠的快感的妖军,却见自己的兄弟越死越多,决定速战速决,先杀了这个小老鼠。 肖欧阳的剑风陡然改变,疾风扫落叶,见人不见剑。老鼠丢掉了他的伪装,妖军只觉眼前升起白茫茫的一片剑风,然后他就没有然后了。 最能打的小队长,留在了最后。妙青她们选择无耻的四打一,把他彻底打残了,只留了一口气来答话。 “说,你是哪股妖军?来凤凰山做什么?” 妙青踩着小队长的胸膛,他躺在地上,身体被荼白长练捆了个结结实实。他狞笑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不说话只是得意地瞪着妙青。 接着,他七窍流血,死了。 难怪要笑,原来是留了死手。 第238章 升了 常风抓着妙青一起去见徐凉瀚。 徐凉瀚可怕吗?不可怕啊。但是王健雄和肖欧阳说什么也不去,无奈之下,常风只能带着妙青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说得更清楚。 徐将军很忙,他们两个等了很久才能进去汇报。 徐凉瀚的书案上,堆满了玉简卷轴,他按着太阳穴问他们所为何来。 “启禀将军,我们在凤凰山发现了一小股妖军。”常风道。 “哦?”徐凉瀚的手没有停。 “今天我们同伍的几个人正好都轮休,所以就去了凤凰山踏青。发现了一队妖军出没,于是便跟了上去,他们准备屠村放火。我们杀光了他们,只留下一个活口,但是那活口不肯多交代,服毒自尽了。” “一共几个人。” “十个。” “尸首带回来了?” “是,已经送到停尸处了。他们没带腰牌,这是他们的衣袍残片,请您过目。” 徐凉瀚翻了下,道:“这也不能说明他们的身份,不过也无所谓,妖军嘛,都一样。” “是。”常风道。 “李海棠,说说你的想法。” “标下觉得,很奇怪。凤凰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既无宝藏也不是战略要地,而且这伙妖军人数少,却又不伪装潜行。只是为了灭掉一个都是低阶修士的小山村,真的很奇怪。” “确实,很奇怪。” “除非……”妙青有了个古怪的念头。 “但说无妨。” “若是,妖军将他们的士兵化整为零,小股小股的侵袭骚扰不起眼的小地方,那就麻烦了。” “嗯,继续说。” “救,分割我们的力量,消耗我们的精力;不救,我们就会失去云州的民心,容易引起内乱,被敌人从内部瓦解云州,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你的想法很大胆,但是又不算胡言乱语,但愿你的猜想不准吧。”徐凉瀚笑了,然后便让他们两个退下了。 常风离了将军营帐很远才小声地问妙青:“你觉得,你的想法会应验吗?” “我不知道。”妙青有些不确信地摇头。 世界上的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除了凤凰山,云州境内的其他地方也遭遇了类似袭击。因为被害的都是人微言轻无权无势的低阶修士,所以起初没有人在意。云州防线主要是用来防御妖军大部队的,对他们这样细微的渗透则显得很无力。 乔屿来给妙青送药。 军帐里此刻只有她一人,妙青嚼着药丸,乔屿似笑非笑地递给她一杯清水,说道。 “肖欧阳说你神机妙算呢。” “我倒希望我说的不准。” “徐将军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再猜一猜嘛。”乔屿笑得很讨好。 “他肯定不会顾民众生死于不顾,管是要管的,但是野草营还是太弱小了,所以势必要和其他人合作。” “弱小?云州一霸还弱小哪。”乔屿又笑了,“如果,徐将军派你去对接玄真门,你怎么办?” “这算什么问题,如果你在战场上遇到了边春城的妖修老乡会视若无睹吗?” 乔屿明白了。 “我是野草营的李海棠,既入军营,便会忠心不二。不管是谁,只要做出对野草营不利的事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哪怕是你。”妙青掷地有声的说出自己的选择。 “原来我这么重要,太荣幸了。”乔屿一脸陶醉。 徐凉瀚为了解决此事,当然要召集他的三位心腹大将来开会。低调的会议,没有几个人知道。会开了很久,事关重大,必须要再三斟酌。 当徐凉瀚将新的部署和调动公布的时候,不少人都震惊了。 常风王健雄肖欧阳郑守也很震惊。 妙青升了。 第239章 归来 妙青升了的同时,并没有离开他们几人,而是变成了他们的上司。 这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徐凉瀚派出一半的人手去各地驻防排查,其余的人继续镇守防线。他自己也没有闲着,要去各大城市游说,希望他们可以接纳这些散修。 人界的仙城,如果要成为城内的正式居民是要缴纳一笔费用的,具体每座仙城的金额都有所不同。战争爆发后,定居费节节暴涨,对于一贫如洗的低阶修士来说绝对是难以承担的天价。 虽然有天道盟给的名号,但是各自为主的仙城们能不能听徐凉瀚的话还真是难说。 “乔屿这个乌鸦嘴……” 调令里,她果然要去梦隐山。 头疼。 “李伯长好。” “见过李伯长。” “恭喜李伯长高升。” 是啊,她现在是管十个伍的伯长了。升官了,但是她一点都不开心。这不是奖赏,更像是惩罚,不,是受难。 心里烦躁但面上不显的妙青先回了营帐。 她一进去,四个老爷们儿都盯着她,妙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不太妙,还是老好人常风先打破僵局。 “恭喜你了,小李。徐将军慧眼识珠,凭你的资质早晚会升迁的。你是从咱们伍出来的,我们几个脸上也有面子。有什么困难别忘了我们,一起作战这么久,咱们的情谊是不会变的。” “呸,老好人你别肉麻了。”王健雄吐槽道。 “是啊,其他伍有几个刺儿头和爱耍滑头的小子,难管得很,估计看你是女子肯定会给你下马威的。”肖欧阳有点担心。 “你还是先收拾好东西,去伯长的营帐吧。对了,你的副官可有人选?”郑守问了。 “嗯,选好了。”妙青想都不用想就决定好了人选。 东西不多,四个老爷们儿亲自护送她去新营帐。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伯长的营帐更大更气派,除了寝具还多了书案书架。 人送到了,他们就走了。反正天天见,也没有什么肉麻地依依惜别。 杂役变副官的茗荷姑娘来报到的时候,妙青已经开始查看她的手下们的资料了。五十人,除了四个老熟人,剩下四十六个都是陌生人。 她其实不擅长管理人,想起当年的灵桑树事件,自己被人算计还是师兄帮忙善后的,她就更没有信心了…… 入夜,妙青独自一人在河边散步。 一弯月牙轻巧地悬在空中,洁白的月光洒在河水上,像碎了一地的水晶。妙青坐在一颗大石头上,三下两下的做好了一盏河灯。 “阿雨,你相信我能做好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能做好。” “回去也不是什么坏事,咱们梦隐山见。” 河灯入水,飘忽不定地流向远方,那一点渺小微茫的烛火很快就看不见了。 营帐里,茗荷已经休息了。她把新住处收拾得很雅洁,书案上的香炉里燃着安神香,书架上的玉器摆件看着蛮眼熟的,应该是她从葳蕤轩带来的,角落里的瓷瓶插着几枝蝴蝶花。 妙青拍了拍松软的新蒲团,笑了。 说是副官,其实也和当杂役的时候做的活儿差不多。 茗荷除了照顾好妙青的饮食起居,也帮不上别的。出发前,妙青一直很忙。忙着开会,忙着写计划,忙着熟悉手下。 几日后,队伍开拔。 飞船停靠在汉水城附近,汉水城府衙的官吏们已经在码头等候妙青他们。客套过后,妙青点了几个人随她一同入城,其他人原地扎营。 汉水城繁华喧闹,人声鼎沸,一切如昨。 妙青不禁恍然,好像战争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240章 逃不开的应酬 刘知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野草营女军官。 根据上面给的情报资料,这位李海棠伯长是云州本地人,之前还是玄真门的弟子,在门派里的时候籍籍无名,不知道为什么参了军。 可能是玄真门内部竞争太激烈,所以出来另辟蹊径建功立业吧。 李海棠很冷,几乎没什么表情,说话没有长句子,但是态度还是友好而礼貌的。在府衙里,李海棠抿了一口茶水后,饶有兴味的张望着四周。 “李伯长觉得我这府衙可还好?” “嗯,很朴素,没有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 “哈哈,那我下次修缮的时候,就让工匠们多用点金银珠宝。” “赵知府,不知道我何时能见到城主大人?” “城主要事缠身,等有空了在下一定第一时间相告。” 李海棠微微点头,又抿了一口茶水,赵知府觉得现在可以切个话题了。 “今晚在下和几位好友在清风楼略备一桌薄酒为您接风洗尘,还请李伯长赏个面子呀。” “刘知府客气了,劳您费心了。” 傍晚,李海棠带着她的副官出现在清风楼。 雅间是最好的,酒菜是最好的,助兴的伶人也是最好的。除了府衙的人,城主身边的人,也少不了玄真门的人。 赵知府看出玄真门派来作陪的人和李海棠并不熟。那种流于表面的亲切客套,跟应付自己时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玄真门还是给面子了,也算一种信号。 他们并不抗拒和野草营合作。 “不知李伯长打算什么时候回梦隐山看看呢?”问话的男人名叫何子朝,他是现任掌门的徒弟。 “明日便回。” “那真是太好了。”何子朝微笑。 弹琵琶的伶人奏起了一曲《韶光慢》,满头珠翠也遮不住美人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清冷。怡然园头牌聂小环的技艺愈发精进,请她出场需要提前许久才能预定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后,李海棠借口不胜酒力,委婉拒绝了接下来的安排,在副官的搀扶下慢慢走回去。 “既然如此,刘大人,我们也先回去了。”何子朝道。 “好。” “您留步,不用送了。” 何子朝跟他的师弟童勤也闲散地往城外走去,童勤在酒宴上没怎么说话,一直默默地旁观。何子朝揽住自家师弟瘦弱的肩膀问道。 “你这位前师姐如何?是不是很厉害?” “好像是不一般。不过,为什么落霞谷不派人来呢?” “太忙,没空。所以师父才派咱们两个大闲人来嘛。” “师兄你哪里闲啊?”童勤不解。 “师父说闲,就是闲。” “那明天,咱们两个还要负责接待这位李师姐吗?” “八九不离十吧。还有,是前师姐,不要叫错了。” “哦。”童勤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聂小环虽然红了,但是依旧住在老宅子里。 蛇妖小玉也一直住在她家里,聂小环没有让她搬,她就没有搬。虽然聂小环没有让她交房钱,但是她也按照附近的行情交了,还会做一些洒扫庭院之类的轻活儿。有时候,聂小环回来的很晚,小玉还会为她留灯笼备热水。 战争爆发后,妖修在人界的处境很艰难。若不是有聂小环,小玉的日子只会更难。聂小环今晚回来的算早,门一打开,聂小环一反常态的看着她,然后笑了一下,随手扔给她一只锦囊。 “拿着吧,你主子赏你的。” 小玉不用打开锦囊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灵金,根据手上的感觉估计还不少,打赏的人很大方呢。 “我的主子?” “就是那个了无音讯的李妙青。” “什么?李仙师回来了?” “嗯。” 小玉跟在她后面,一直进了她的卧房,滔滔不绝的问了好多问题,聂小环挑想答的答了。问完了的小玉,脸上半是开心半是忧虑的回房。 “这个傻瓜。”聂小环摇着头卸下了钗环。 小玉这一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第241章 访客扎堆 “仙师,您,还好吧?”茗荷小心地问道。 “我有什么不好的。”妙青笑了,“你没看高小小那张脸,都气成什么样儿了。” 茗荷抿嘴一乐。 “估计高小小会后悔自己在驭兽司混得太开了,不过见到了掌门,还见到了几位司主和峰主,野草营的招牌真好用啊。” “是呀。” 不过,刘司主没有来,她也不让妙青去落霞谷。 好无情。 妙青照例去巡视大营。 驭兽司里,高小小恨恨的拍着桌子,大骂着李妙青,什么厚颜无耻、不顾师恩、背叛师门。她的杂役劝慰了几句,也没能消了她的怒火,但是身为下人劝慰是她的职责,不得不做。 “无耻!申师兄真是糊涂了!” 原来心结还是因为申语嘉。 高小小一往情深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打动申语嘉一分一毫。申语嘉修得虽然不是无情道,但是也没和其他女修士谈情说爱,却也不接受高小小的心意。 无解的结。 周露带着曾峮和宋婉若来野草营见她。野草营的人知道他们是伯长的师兄弟,态度很恭敬,茗荷陪着他们说话。 “仙师忙得很,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我们都明白,左右无事,可以慢慢等。”曾峮站起身来,自己在营帐里转悠了起来,“倒是茗荷你,还适应吗?这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臭男人。” “跟着仙师,到哪儿都不吃亏的呀。”茗荷微笑。 “好丫头,我让妙青这个月得多给你发点赏钱。” “你们聊着,我先休息会。”周露说完,盘起腿,倚着椅背合上眼睛打起盹来。 妙青进来时,就看见茗荷和宋婉若边吃边聊,曾峮摆弄着书架上的物件,大师兄在椅子上小睡。她收起腰间的青丝剑,坐下后跟众人打招呼。 “来了。” “来来来,我看看,我看看。”曾峮大步走到她身旁,从头发丝儿看到脚后跟儿,看得那叫一个仔细,他捏着下巴评价道:“黑了,瘦了,长高了。” “哦?是吗?我都没怎么照镜子。”妙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你这个死丫头!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从来不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妙青觉着宋婉若怎么把她形容成负心汉了……不过看她这即将暴走炸毛的样子,妙青很乖觉的捂着心口,低下头,闭着眼睛,无比诚恳地说。 “对不起,宋姑娘,我错了。” 宋婉若也好哄得很,顿时就没那么生气了,她气哼哼地拿出食盒搁在了桌上,里面都是她以前爱吃的点心。 “也不知道你口味变没变,不过你神龙见首不见尾,变了口味也不会告诉我,不爱吃就扔掉好了。” “没变,什么都没变。” “啧,您现在可是野草营的大军官,怎么就叫什么都没变。” “大军官?”妙青笑了,“手底下一共就五十个人的大军官?你可别取笑我了。你们珍膳司的杂役都不止五十人。” “哟,小师妹回来了。”周露打着哈欠,伸了个大懒腰,不客气地抓了一块食盒里的枫糖糕。 “不够甜啊,宋师妹,做点心不能抠门,要舍得放糖。” 宋婉若嗤之以鼻:“又不是做给你的。” “不谦虚,太不谦虚了。” 三人见到她就完成目的了,也不好久留。妙青亲自送他们出去,周露紧挨着她,小声地对她说。 “师父她老人家,不让你回葳蕤轩也是有原因的,不是心狠,你多担待。你饶师姐太忙,等她空闲了我就让她来看你。” “不用了,师兄你放心,我都懂。”妙青温婉地笑了。 “那就好,你要用什么东西跟我说,我给你带过来。” “好。” 周露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肩头。 妙青刚看完一份军务玉简,就又有访客来了,听茗荷说出来人的姓名,妙青楞了一下,然后才把人请进来。 第242章 美人如玉 这是妙青第一次和楼琳琅面对面交谈。 楼琳琅身着妃色的纱衣,头梳归巢髻,乌发间的雨燕徘徊插梳熠熠生辉,脚上的锦靴镶着小巧的红玉和珍珠。 她削葱般的手指未染蔻丹,更显得肌肤白嫩,她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小口,低头时长长的睫毛像宁静的夏夜般美丽。 她秋水般的美目好奇又热情的看着妙青,她轻启朱唇,声音也轻柔的像春风一样。 “我总算见到妙青师妹了。还是,应该称呼你李伯长呢。” “都可以。” “也不知道妙青师妹在汉水城会待多久,总是听燕行提起你,这回要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妙青只是微笑。 “燕行他现在不在梦隐山,过几日便会回来了。” “哦。” “妙青师妹,若是你想去英灵峰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呀,闲得很,什么时候都有空。” “楼师姐有心了。”妙青再次微笑,笑得比之前诚恳多了。 “你走了之后,燕行便时时去英灵峰。他若是也不在,自然是我去打理。” “楼师姐辛苦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分内的事。倒是妙青师妹你,孤身一人在外征战,才是真的辛苦。这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只要云州上下同心协力,自然会尽早铲除妖军。” “妙青师妹说的有道理。第一次来见你,我这个做师姐的也不能空手来,一点小意思,还希望妙青师妹不要嫌弃。” 妙青连忙感谢,打开礼盒瞧了下,里面有各色绫罗绸缎、香膏水粉、钗环梳篦,都是女孩儿家喜欢的物件,每一样都质地上乘、做工精良。因为她从军的关系,款式都不太华丽繁复,偏英气素净。 很贴心。 待楼琳琅走后,妙青感觉精疲力竭。明明是楼琳琅一直在说个不停,但是她就是觉得好累好累,比连杀一百个妖修还要累。她随便地拨弄着礼盒里的东西,选了一罐能增白肌肤的香膏,挑了一点在手指上,一点点的在脸上匀开。 茗荷捧出银镜来,妙青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 “白了吗?” “仙师,这个东西是水磨工夫,要长期用才有效的。” “这么麻烦。”妙青顿时失去兴趣,拧上盒盖把香膏放了回去。 “茗荷,你说,楼师姐,是不是很美。” “美。” “你说,楼师姐和老谈站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登对。” “登对。” “喂,回答的这么不走心,你可别敷衍我啊。”妙青敲了敲桌子。 “没有,我绝对实话实说。” 妙青一手托着下巴,沉默了一会,然后下了道命令。 除了军务相关的,其他访客一律不接见。 楼琳琅凭栏远眺,就是不看眼前人。 岳柯也不恼,他虽然乍富,却没有暴发户爱堆金积玉的臭毛病,反而愈发的清雅出尘。白色的缎袍束着一根暗银丝的腰带,身上再无其他饰物。头上是白玉冠,手上是白玉扇,在这一身全白的衬托下,他俊朗的五官和挺拔的身姿给人留下的印象则愈发深刻。 “琳琅,你在躲我。” “你想多了。”楼琳琅理了理袖子,“我不是躲你,只是不想见你。我若是真的躲你,你现在又怎么会见到我。” “好吧。我新买了一座宅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怎么突然想起要买宅子了。” “不是突然。”岳柯目光炯炯。 “不太方便,等燕行回来了,我跟他一起去。” “你是你,他是他。等他回来,你再来一次也好。” 岳柯眼角含笑望着她,另一只没拿扇子的手轻轻摇着她的袖子,像撒娇讨好的小猫咪。楼琳琅心一软,答应了。 她总是拒绝不了。 第243章 不见 “伯长。” “别吞吞吐吐的,讲。” 任汉有些不安地说道:“府衙那边,不肯配合。小的怎么说,他们都是各种推脱。小的办事不利,还请伯长惩罚。” “不至于,这不是你的错,我本来也没抱希望。看来,我还是得亲自走一趟。” 妙青起身,没带茗荷,只带着任汉去了汉水城府衙。 汉水城附近的村落,以及各个交通要道,妙青已经派了人手去布防巡查。最关键的是,汉水城的传送阵。 关闭传送阵,不现实;严格排查,核实身份,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这又涉及到很多层面的问题,汉水城府衙搪塞她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到了府衙,小吏告诉她,知府不在。妙青笑着说无妨,我可以等,却也不问知府去了哪儿,何时回来。小吏只好把她们俩引进府内,上了茶,便没人再来了。 任汉没怎么接触过妙青。只知道她身手好、性格冷、脑子灵。嗯,还是云州人,玄真门弟子出身。也许,她会对汉水城的府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妙青饮着茶,手里握着一本兵法,翘着二郎腿,很是轻松。 任汉不爱喝茶,他微微驼着肩膀,无精打采的坐着。一直到天黑,刘知府都没有回来。妙青收起书往外走,任汉也赶忙跟上。她还和送她进来的小吏打招呼,别的一句话都没有讲。 任汉想了半天,还是问道:“伯长,咱们就这么走了?刘知府是故意晾着咱们的吧。” “是,也不是。”妙青看着他,“明天再来呗。” “那要是还这样呢?” “后天再来。” 任汉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好像除了锲而不舍也没别的法子…… 府衙里,刘知府向小吏问话。 “那个李海棠,自己来的?” “不是,带着一名手下。” “呆了多久才走的?” “天黑才走的。” “来了之后都做了什么?” “喝茶、看书。” “没了?” “没了。” 刘知府捻了捻自己的胡子:“也没问问我的去向?” “没有。大人,如果明天她还来呢?” “一切照旧。” “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连续五天一直不见刘知府的踪影,妙青也不恼不气,完全拿汉水城府衙当茶馆,喝喝茶看看书,还自带了点心。任汉心里虽然生气,但是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天黑后,两人出了府衙。妙青回头看了看,笑了。 任汉不明所以。 “走吧,陪我去听听戏。” “是。” 怡然园的客人还不算太多,伙计认出她的身份,要安排最好的雅间,妙青婉拒了,说要普通的即可,不过对于免费奉送的茶水点心,妙青这回没有再拒绝。 “伙计,小玉还在这里做工吗?” “小玉,啊,您说的是小环姑娘的小玉吧。在,我去给您叫来。” “有劳了。” 聂小环的专用梳妆室里,小玉听了伙计的话,抓紧了手帕,不敢置信的问着他。 “李大人,要见我?” “是啊,你快点去吧,别让人等着急了。小环姑娘这边我会告诉她的。” 小玉呆愣愣地点头。 伙计走了,小玉又愣了半晌,才坐在铜镜前整理自己的仪容。丫鬟珍珍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笑着打趣道。 “这位李大人,莫不是你的情郎?要不要借你些胭脂擦擦?” “她不是情郎,是我的恩人。” “哦,恩人哦。”珍珍故意把恩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大人是女子。”小玉打破了珍珍乱七八糟的遐想。 “嗨,你不早说。去吧,姑娘这儿有我呢。” 小玉惴惴不安地往雅间走去,敲了敲门,有一个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女声说请进,小玉这才走了进去,她低下头行礼问好,却久久不敢抬头。 第244章 公道 “怎么,我是洪水猛兽吗?连头都不敢抬了。” 小玉这才抬起头来,眼前的妙青和以前一样亲切和善。 她笑着让自己坐下来,小玉坐在边上,继续看着她,又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会一点都没变?连小玉自己也变了。 “你可还好?听伙计的意思,你现在专门服侍聂小环?” “嗯。” “也不错。不要拘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嗯。”小玉接过了任汉递过来的茶杯。 “怡然园的蜜果茶一点都没变呢。”妙青吹着微微有些烫的茶水,“任汉,这种甜茶你喝得惯吗?” “喝得惯,喝得惯。” “你们都别这么拘束,轻松一点,这是来听戏,紧绷绷的能听进去什么。” 台上的伶人唱着《玉梳记》,身姿袅娜,唱腔婉转。妙青的手跟着节奏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听得很投入。 “仙师,今天倒是有空呢。”小玉小心地说道。 “最近都有空,为了见刘知府,没空也得有空啊。” “刘知府?他这几天晚上总来怡然园听戏呢。” “什么?”任汉激动了,“伯长,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来这里堵他?” “胡说什么呢,你想多了。”妙青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刘知府这么忙,晚上来放松放松很正常的。他现在不见我,过几天他就会主动来找我的。” “不行,我要留下来,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汉,别乱来。”妙青又摆摆手,让小玉靠近些,“小玉,你可认识黄大麻子、苟三和贾彪?” “仙师找这三个地痞干什么?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哟,看来这三位爷还在汉水城混着呢,太好了。” 小玉不解,任汉也不解,妙青不解释,继续听她的戏。 听完戏,任汉被拽走了,军令如山,他也不敢违抗命令。那个妖修小丫头再三保证,一定把妙青交代的事情办好。 连着几日,妙青都没有再来府衙,小吏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小吏摇头晃脑的听着讯音钟,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就被跌跌撞撞跑来的另一名红衣小吏给搅和了。 “知府呢?我要见知府大人。传送阵出事了!” 小吏很惊讶,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那个野草营的女的干得好事。 刘知府赶到传送阵的时候,传送阵附近的围观群众已经十分接近人山人海了。围观群众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见刘知府来了神色更八卦了。 苟三鼻青脸肿,拍着地面鬼哭狼嚎:“唉、哟、喂,我的亲娘咧,传送阵包庇妖修啊……” 贾彪满脸流血故意不擦,门牙不知去向,满嘴漏风的说:“可不是,看看我们兄弟几个被打的。看看啊,各位父老乡亲们。” 黄大麻子最惨,胳膊被砍了好几刀,道:“我知道,大家伙儿瞧不起我们兄弟几个,我们也打算去别的地方另谋生路。可是,今天在传送阵遇到妖修袭击的是我们,明天就有可能是你们,后天就有可能是你们的亲朋好友!” “所以,府衙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黄大麻子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后疼得直抽抽,脸都变形了。 “没错,必须给一个!” “地痞流氓怎么了,地痞流氓也有人权啊。” “可不是,传送阵这么重要的地方,能像老太太的棉裤腰一样,松得不像样嘛。” “咳,诸位放心,府衙一定会秉公办理。” 刘知府只能先表明态度来安抚群众。他示意小吏们先把三人扶起来,安置到传送阵的事务室里。 “不行,刘知府得先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你讲。”刘知府皱了皱眉头,大概是想要钱吧。 “我们的要求是此案必须公开审理。” 刘知府捻了捻胡子,不对啊,不对。地痞流氓不要钱要公道,是他在做梦还是这世道变了? 第245章 设局 黄大麻子他们被带下去安置了,刘知府先去了传送阵查看,传送阵立时被封起来了,现场的打斗痕迹全部被保留下来,有当时在场的吏员叙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时,有两名妖修出了传送阵,他们一男一女,穿着厚厚的斗篷,都用了易容换形之术。贾彪想要调戏那个女妖修,嘴里不干不净的,结果就被那女妖修收拾了。然后,两伙人就打起来了……” “你们怎么不拦着?” “大人,不是我们不想拦,是他们出手太快了。”吏员一脸无辜的辩解。 “然后呢,那两个妖修怎么露的行迹?又逃去哪儿了?” “他们暴揍贾彪几个的时候用的是妖法,逃的时候用的也是瞬间消失、查无踪迹的妖法。” “哦,那这么厉害的妖修,来我们穷山恶水的汉水城干嘛呢?” “这自然要英明神武的刘大人您来判断了。”吏员及时的送上一记马屁。 刘知府又去找了三位地痞问话。 请来的大夫正在给他们上药,苟三龇牙咧嘴、贾彪哼哼唧唧、黄大麻子唉声叹气。苟三激动地站起来,扑到刘知府身边哀嚎道。 “刘大人,您可得给我们几个做主啊。” “放心,放心,来,坐下。” “刘大人,这汤药费误工费补身费怎么算啊。”贾彪捂着脸道。 “自然,府衙会负责到底的。” “我们相信刘大人。”黄大麻子笑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贾彪,据说当时是你先挑衅的?” “刘大人此言差矣,什么叫挑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那个小女子长得不错,只想问问姓名交个朋友,谁知道那娘们儿气性那么大,二话不说就揍人。”贾彪理直气壮地仿佛良家男子。 “那,你可看清了他们两个人的模样?” “没有,回想的时候一片空白,定然是什么妖术。” 刘知府又问了几句才离开,当然少不了好言安抚他们三个人。除了部署人马加紧调查,刘知府也在一刻不停地琢磨着。 不对啊,不对。 太巧了,贾彪他们刚要出城就碰到妖修,碰到的妖修脾气还这么爆,修为还这么不凡,逃得连影子都捉不到。 摆明了是有人给府衙设的局啊。 不算特别高明,但有恃无恐。 是算准了自己不敢去兴师问罪? 呵呵,这个李伯长下的这手棋,有意思。 刘知府全力彻查此事,野草营按兵不动,恍若未闻此事一般,但刘知府不敢大意,派人在暗中紧紧盯着李海棠的一举一动。 那两名妖修就像石沉大海,怎么也找不到。数日后,得不到新进展的黄大麻子三人来敲鸣冤鼓。 “怎么样啊,刘大人,还是没找到凶手吗?” “刘大人正在加紧追查。”师爷开口替刘知府答话。 “加紧,有多紧啊?”贾彪笑得很恶劣。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天理何在啊?” “哟呵,苟三你也会拽文了。” “哈哈,那看来得让妖修多踹你两脚。” 在府衙门口的围观群众起哄道。当三位地痞大张旗鼓地从家里出来,一路吵吵嚷嚷来到府衙时,闲散群众们就知道今天又有免费的好戏看了。 “诸位,你们在这里撒泼打滚也无济于事啊。”师爷皱了皱眉头。 那不行,来都来了,戏得做全套。于是一番唱念做打,除了府衙的人心烦意乱,表演的人和围观的人都心满意足。 倒是黄大麻子临走前的那句话,让刘知府心里觉得不太对。 “刘大人,再不加紧追查,可要小心啊。” 这算什么,警告?威胁?提醒? 他猜出对方又要出招了,可是却猜不出对方出的是什么招,真让人郁闷啊…… 第246章 不好了 “大人,不好了!” 深夜,在床上休息的刘知府被敲门声和说话声吵醒,他坐起身来掀开帐子,前来报告的小吏员匍匐在地上,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道。 “大人,不好了,府衙被妖修攻破了……” “什么?” “大人饶命啊。” “恕你无罪,你不要害怕,把事情讲清楚。阿生,给他倒一杯热茶来。” 站在一旁的阿生把小吏员扶起来,又给他倒茶。小吏员懵懵地,喝了一大口茶,热热的茶水落肚,又见知府神色和蔼,并没有生气,心情也渐渐平稳下来。 “小的们正在府衙值夜,突然冒出来一伙妖修,大概有二十人左右,来攻击府衙。他们修为很高、出手又狠辣,招招要人性命。他们又是放火又是砸东西,还是老吏员们拼死把我送出来,前来给刘大人您报信。” “我知道了。阿生,准备一下,我这就去趟府衙。” “是,大人。” 刘知府赶到府衙的时候,大火已经被一众吏员扑灭了。破损的房屋、弥漫的烟尘、呛人的焦糊味,伤员的哀嚎声,府衙的匾额也碎成了好几块,就在他脚边,刘知府暗暗咬牙道。 李海棠,你他娘的下手可真够狠的! 刘知府本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找几个无关紧要的平头百姓来做戏,没想到居然把黑手下到自己家门口了。 可恶,太可恶了。 刘知府劝自己冷静,不要生气。一面命人收拾,一面命人清点损失,又喊人来问被袭击时的具体情况。 果然,和传送阵的那两名妖修一样,这一伙二十来人的妖修也是来无影去无踪,打完就跑。 “大人,属下已经清点完毕。除了一些银钱,还有大人您的官印,丢了……” “什么?”刘知府猛地一拍桌子,再也冷静不了了。 天刚亮,刘知府就带着师爷和几个侍从去了城外的野草营。容貌清秀的女副官态度良好的告诉他们,李海棠不在大营里。 “那你们家大人去了哪里?” “军机要事,无可奉告。”茗荷微笑着答道。 “那你们家大人何时回来?” “军机要事,无可奉告。”茗荷笑容不变。 “既然是要事,怎么连你这个副官都不带?” “军机要事,无可奉告。”茗荷依旧笑着,示意门口候着的仆人们把茶水端上来。 得,这个人估计只会这一句。怎么办,人家笑呵呵的请你进来,又是领兵的将官,又不受府衙统辖,想发脾气也发不了。 一连七天,刘知府每天都在不同的时辰去野草营,可是就是见不到人。女副官的答案永远不变,派去盯梢的人也是废物,不知道李海棠去了哪儿。 “喂,你们去那个门口看了吗?” 一个光头男子问着同桌的伙伴,怡然园喧闹嘈杂的环境,最适合谈一些敏感的话题。讯音钟里除了官样文章的通报情况,不允许任何节目讨论此事。但是,越是如此,大家的好奇心就越重。 “当天就去了,那叫一个惨哟。”青衫男子道。 “也不知道是哪路妖法,有几处痕迹怎么都抹不掉,显眼的很。”鹰钩鼻男子道。 “你们说,这只是偶然事件,还是真要有妖军打过来了?” “放心吧,有府衙和野草营顶着呢。再说了,谁还没准备几个藏身之处?妖军,不打平民只占地盘,上面的人斗来斗去,反正跟咱们没关系。”青衫男子喝了一口茶。 “靠,我就没有藏身之处啊,你有啊?” “当然,老符,你也有吧。” 鹰钩鼻老符点点头。 “哎呀,也给我介绍几个靠谱的地方啊,我看看手头的钱还是先拿来买个洞府吧……” 妙青无聊地听他们闲话,关上了窗子,小玉正在雅间里陪着她。此刻的她易容为男子,化名庆真,听听戏、喝喝茶、睡睡觉,日子过得不要太开心。 小玉什么也不问,不问她为什么躲在这里,不问她要待多久,不问她为什么要易容化名。她只知道,妙青只把行踪告诉了自己一个人。 这就够了。 第247章 涨价 两头都扑空的刘知府,被城主叫去了。 他惨笑着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纱帽,不知道还能戴多久?城主府里,城主并没有亲自接见他,而是城主的心腹朱进。 “刘大人,好久不见。” “朱大人。” “刘大人贵人事忙,我就不多客套了。城主让我转告刘大人,限期十日,破获此案。否则,请引咎辞官。” “是,在下明白了。” “时间紧迫,还请刘大人抓好机会啊。” “不知道,朱大人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指点一二?”刘知府手一挥,一小袋灵银飞到了朱大人宽宽的袖笼里。 朱大人用另一只手拂了拂袖子,然后道:“都是假的,为何不再找个假的呢。真真假假,谁都不在意,只要能给出个答案就行了。” “朱大人高见,在下受教了。” “哪里哪里。” 可是,真当刘知府照葫芦画瓢的实施起来,才发现难度有多大。首先,这人选要可靠要不会变节,其次,要修为不错精通妖法,短短十天,他上哪儿找这样的人来演戏啊? 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与此同时,汉水城正在暗流涌动。这股暗流,因一道谣言而起,最终指向的却是汉水城的房价。 范月海和范东海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往家走。 兄妹两人看中的那处洞府居然涨价了,还是连翻三倍。范月海叹了口气,道。 “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犹豫,咱们现在都搬进去了。” 范东海摸摸妹妹的头:“傻孩子,与你无关。这纯粹是运气不好,有人蓄意哄抬房价,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真是的,无奸不商!他们就不怕赔个血本无归吗?洞府又不是什么硬通货。” “怕是又要不太平了。”范东海想了想,“咱们倒还好,那些租房的人怕是更难过。” “对哦,好像房租也在涨。哥,你说真的有妖军要杀过来了吗?” “不知道。但是比妖军更可怕的是内乱。” 范月海隐隐觉得不安。 第二天,街上陆续有因为交不起房租而被房东赶出来的低阶修士,这些人只能去收留难民的棚户区居住。 第四天,棚户区的人数趋近爆满,原本的老住户和新来的人之间发生摩擦,发生了几起小规模暴力冲突。 第六天,众多低阶修士联合小商家一同上街游行,抗议房租不合理的暴涨。刘知府表示一定会解决协调好此事,暂时安抚住了大家。 第八天,再度游行,有过激的修士与围观的房东发生冲突,游行队伍失去了控制,汉水城的几家房产大户也被人砸了大门、毁了牌匾。大户们的家丁护卫当即擒拿住了闹事的人,有备而来的修士岂肯坐以待毙?原本平静的一天,变成了处处全武行。 第九天,汉水城六成的商家关门罢市,表明自己的态度。 刘知府消失了,已经有好几天见不到人影了。虽然这种大事城主怪不到他们这些小吏员身上,但是人心惶惶,坐也坐不消停。 消失的刘知府一身粗布麻衣,正在自己家里逗鸟玩。翠绿色的小鸟在笼子里蹦来蹦去,讨好着心情不错的主人。刘知府的官服纱帽文书早就折好放进了锦盒里,只等着明天送到城主府去,然后从此无官一身轻,彻底甩开这个烂摊子。 他志大才疏,已经没有本事力挽狂澜了,所以,爱谁谁吧。 妙青,也就是庆公子,坐在怡然园的散座上。她翘着二郎腿,握着茶杯,无意间扫了眼刚进来的男子,青天白日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学小姑娘戴帷帽。 妙青笑了,她放下茶杯,跟了过去。 第248章 各退一步 “刘知府,别来无恙啊。” 眼前的脸很陌生,但是声音很熟悉。刘知府转瞬间就明白了,他自嘲的笑了笑。 “李大人,你好呀。” “托您的福,我确实很好。” 化身为男子的妙青大大咧咧的坐下了,她瞧了瞧刘知府身上穿的衣服,道。 “刘知府莫不是要辞官归隐了?” “正有此意。” “想好去处了?” “怎么,难道李大人要给我个职位。” “哈哈,我们野草营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您这样的儒雅文官。” “李大人,我承认你赢了,但切莫得意的太早。城主大人,可不是吃素的。” “刘知府误会我了,我可丝毫没有得意,反而为你惋惜。刘知府大才,整个汉水城,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坐在知府这个位子上呢?” 刘知府沉吟不语,伙计恰好在此时送上了茶水点心。妙青没什么架子,亲自给刘知府斟了茶,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好,痛快。很简单,你我各退一步,从此你好我好大家好。” “各退一步?” 妙青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我协助您抓到凶手,您将传送阵的管理权分给野草营一半,其他的事情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为什么是我?你怎么就会知道城主不会辞了我?” “因为我欣赏您的为人呀,哈哈哈。”妙青爽朗地大笑。 “至于城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新官上任总需要磨合,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也不能保证新知府来了,就一定会平安无事。只要能处理好眼前的问题,那么刘知府您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刘知府在心里暗自骂道,这些问题还不是你搞出来的! 妙青伸出了两根手指,接着说道。 “现在的汉水城最需要的是什么?两个字,稳定。” “我需要考虑考虑。” “好,您想着,我先听戏。” 妙青果然不再催他,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一心一意的喝茶听戏。 刘知府捻着胡子思量着,她搞出这许多事情来,不过是为了控制住传送阵。自己能保住知府这个位子,城主那边有了交代,姓李的这边搪塞应付一下就完了。 说到底,他还是留恋权位不肯松手。 “好,我答应你。” “刘知府痛快。” 二人开始商议下一步该如何操作。 次日,也就是汉水城城主给刘知府的最后一天。大清早,便有一名壮汉来府衙领赏。吏员不解地问,最近没有悬赏通告啊? 那壮汉微微一笑,从袖中扔出一只包袱来,包袱落地的瞬间散开,滚出许多颗尚未干瘪的人头,不,妖头。 吏员强忍着恶心去辨认那些首级,有些眼熟的样子。 “难道我杀了攻击府衙的妖修,你们知府居然没有赏赐吗?” “英雄,稍等,我这就去请知府大人来。” “快点,老子可不耐烦等人。” 在众多吏员的确认下,包袱里的首级确实是那日攻击府衙的妖修们无误。刘知府很大方的赏了壮汉一百金,壮汉收了钱便要离开,众人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他。 “我是个游侠,来如风,去如影,告辞了。” 于是,此案告破。 刘知府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去请李海棠,而之前根本见不到人影的李海棠居然二话不说立刻赶来。二人带着各自的人手登上了城门楼,同时还有讯音钟实时传送他们将要宣布的内容。 “汉水城的居民们。今日,本府衙已经缉拿了攻击府衙的凶手,本府决定将他们的首级挂在城门百日,来震慑宵小之徒。同时,关于近日来有关妖军会攻入汉水城的谣言,本府在此郑重承诺,汉水城府衙绝不会隐瞒任何有关妖军入侵的消息。妖军连云州防线都没攻破,更何况深入到汉水城来?” “其次,有野草营大将李海棠伯长的帮助,我们一定会将汉水城防守的固若金汤,请诸位放心。” “是,我李海棠代表野草营也同样对各位承诺,只要我们在此地一日,就绝不允许妖军伤害汉水城的一草一木。” 第249章 上中下 妙青和刘知府一同下了城楼,她笑着挨了过去,悄悄咬耳朵,这在后面的人看来十分的暧昧。咦,这刘知府岁数挺大了,样貌也是寻常,难道这位李伯长好这口? “刘知府现在肯定是想,大事已了,可以对城主有个交代了,我们野草营嘛,敷衍敷衍就完了,是不是呀?” 纵然是官场老狐狸,被这么无情戳穿想法还是有些不太自在,他轻咳了一声,也低头悄声道。 “李伯长,你误解我了,我冤枉。” “冤不冤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还未了结。汉水城里那帮哄抬房价的奸商,不知道刘知府打算如何解决?” “话都放出去了,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之前的谣言,房价自然就会回落吧。” “哟,您这么有信心。不过,那帮奸商跟城主大人一样都不是吃素的。只要您把传送阵的一半交给野草营,我就告诉您解决的方法。” “咳,此事不急,容我向城主大人亲自禀明了再议不迟。”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两只各怀心思的狐狸相视一笑,看得后面的人八卦的小火苗烧得更旺了。 刘知府还是没有见到城主,但是收到了城主的亲笔手书,没什么夸奖,只是督促他不可懈怠要加倍努力。看来这一关他是过了,好险。 朱进也没有露面,刘知府没想太多。当仆人告诉他刘知府已经走了的时候,朱进才放下笔,走到院子里思考着。 “刘大人呀刘大人,墙头草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事情果真如李海棠所言,城内的几家房产大户团结一心,说什么也不肯就此罢手。涨了的东西,岂有轻易降价的道理。 软硬不吃的大户们,在汉水城居住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怕他这个小小的知府。他们虽然笑脸迎人,但是眼神里那股不屑和轻视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窝了一肚子火的刘知府想,罢了,还是向那个姓李的低头吧,毕竟她说话算话。 野草营大营内,茗荷奉上茶水后便退下了,营帐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妙青似乎心情很好,摆弄着叶子牌。 “多谢刘知府,我的人说了,传送阵的诸位都很客气,办事又配合。” “您满意就好。” “刘大人,我有上中下三策,不知道您想用哪个?” “怎么个上中下?” “下策和中策,我可以免费奉送,上策嘛,要加码。” “加什么码?” “野草营要接管汉水城的所有传送阵,当然,利润还是归府衙所有。” “这……你先说说下策和中策是什么。” 妙青微笑,挑了两张牌放到他面前,她指着右边那张说。 “下策,杀人放火。” “咳,这样,太过了吧。”刘知府咳嗽了一下。 “过?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过分也可以变得不过分。当然,这样做太伤和气,所以是下策。” 也是,这个女的连府衙都敢攻破,杀几个商人算什么。 “中策呢?” “谈判。府衙方面开出优惠政策给商家们,商家们有了新的利润,自然不会紧咬着房租这块不放。” “凭什么?”刘知府生气地拍了下桌子。 “凭你是汉水城知府,要维护城内的平稳呀,哈哈哈。”妙青大笑,“府衙要吃点亏,财政收入怕是要减少了,所以是中策。” 刘知府沉默,坐了半天也没能作出决定。妙青不着急,刘知府走之前说他要再想想。午休时分,妙青翻着风华画册,肖欧阳鬼鬼祟祟的在营帐门口踌躇着,不敢进来。 “有事就进来说吧。” 肖欧阳这才进来。 “伯长,我,你……哎呀,这让我怎么开口。” “不说就出去。” “别,我说。那个,最近有个谣言,特荒唐,你听了以后千万不要生气。” “是吗?你先说,我听完再决定要不要生气。” “他们说你和刘知府暧昧不清,互相喜欢。” 妙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丢下画册,大笑。 肖欧阳有点摸不清她的想法,道:“这若是假的,我们就去辟谣。若是真的,我们就替你好好打听这个刘知府人品家世如何,配不配得上你。” “肖欧阳,你别逗我笑了。不过,这个谣言很有趣呀。” “有趣?哪儿有趣了?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姑娘家,清誉很重要的。” 妙青摆了摆手,道:“多谢你,让我听了个大笑话。” 几日后,刘知府又来了,这次他选择了上策。不过他总觉得妙青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当她说完上策,刘知府又沉默了。 大手笔啊…… 第250章 蓝与金 棚户区变成名副其实的棚户区了。 这片区域,因为位置偏远,又紧挨着汉水,所以湿气极重,所以一直没能发展起来。除了穷的要死的低阶修士,少有人在此居住。所以,接纳难民的地方也自然选在了这里。 原本,这里最好的房舍也不过是茅屋草房,大部分都是简易棚子。而现在,野草营的士兵们正井然有序的搭建着兽皮帐篷,这些帐篷统一是蓝色外观,看起来让人心情宁静。 “娘,这些帐篷都是让我们住的吗?”面黄肌瘦的小丫头问着自己的娘亲。 “是呀,李大将军说了,都是给咱们住的。” “太好啦,这些帐篷可真漂亮。”小丫头眼睛亮亮的盯着蓝帐篷。 除了蓝帐篷,棚户区还在搭建着四四方方的金色帐篷。有好奇的人问了士兵这些帐篷是做什么的,士兵们都回答说不知道。 棚户区这边热火朝天,大户们这边得知了野草营的动作,要说不慌,绝对是自欺欺人。任思听着管家的汇报,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这个蓝帐篷,绝对没那么简单。那个金帐篷,怕不是要租给那些小商户。郭家、王家,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没有。” “呵。” 任思扶着窗框,思考着对策。任何时刻都不要轻视你的对手,这是他的准则。 由雪手里握着传单,听着野草营的年轻士兵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新改造完毕的棚户区。棚户区,现在改叫金源区了。既是因为商铺帐篷都是金色的,也是取财源滚滚的意思。 一排排的金色帐篷十分整齐,在阳光的照耀下灿烂夺目。由雪跟着众人走了进去,发现金色帐篷里的很宽阔,比一般的帐篷面积要大十倍不止。不知用的是哪种延伸法术,好厉害。 “……诸位请放心,除了空间开阔,这批帐篷有着特殊的防御阵法,安全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士兵说完,拿出灵剑来演示。不仅刀枪不入,还会触发尖锐的警报声。 “只要警报声响起,我们负责巡防的兄弟便会第一时刻赶来,捉拿住贼子。” 由雪决定了,租。不知怎的,她对野草营很有信心。即便这里位置偏僻,她也觉得生意不会差的。 蓝帐篷分为甲乙两种,甲等帐篷面向本城的低阶修士,租金很低,一应家具和生活用品都齐备;乙等帐篷面向外来的难民,不收租金,但是要核实登记身份,凭发放的身份腰牌出入,不能闹事,里面的布置是最简单的大通铺。 金帐篷只租出去了五成,不少人还是没什么信心。由雪是第一批入驻的商户,所以享受到了租金折扣,比她原来的店铺租金要便宜三成。事实证明,她的直觉非常准确,金帐篷日后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 “啪啪啪啪……” 爆竹声不断地响起,许多商户的新店都开张了,由雪的符箓材料铺子也一样。热闹过后,便是无人问津的冷清。伙计百无聊赖的擦着柜台,有些难民小孩在门口好奇地东张西望,商家们也像没看见一样懒得赶走。 “呵呵,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丘八,懂什么叫做生意。” 郭沛说着亲自给王莫斟了一杯酒。今天这顿晚饭,本来还请了任思,但是他找了个借口没来。 “是啊,不过等他们乖乖服输的那天,最好把那批帐篷也搞来。这个东西,可值不少钱呢。” “王兄说的对。这个野草营,应该是招募了不少能工巧匠吧。” “管他呢,隔行如隔山,想跟老子们打擂台,太嫩了点。不过,城主大人难道就不管?就看着姓刘的和姓李的胡来?” “王兄难道不知道,这个刘知府和李伯长其实有一腿吗?”郭兴摆出了一幅无比猥琐的表情。 “哈哈哈,莫非这是城主大人的美人计?姓李的若是跟了刘知府,那这野草营不也姓刘了,妙啊。” 兴致颇高的二人,喝到了三更天才醉醺醺的睡了过去。宿醉过后,叫醒他们的不是头疼也不是口渴,而是一阵仙气飘飘的丝竹歌舞声。 郭兴抠了抠耳朵,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爬起来唤着下人,问这是哪家在唱歌,声音居然这么大。 “禀老爷,是金源区的花车表演。” “花车?什么表演?” 郭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理解下人说的词是什么意思。 第251章 车与船 一大清早,城门刚开,就有一支衣香鬓影的花车队伍缓缓驶进了汉水城。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跟在后面,抓着从车上抛洒下来的花瓣。漂亮的像神仙一样的姐姐,连花瓣都香的不一样呢。 小孩子们看热闹,大人们看得则是美色。粉雕玉琢的美人们,穿着半露不露的纱裙,翩迁起舞如穿花蝴蝶,柔媚入骨的歌声浅浅吟、低低唱,听得人浑然忘却了身处何方。 “蚕生春三月,春桑正含绿。 女儿采春桑,歌吹当春曲。” “冶游采桑女,尽有芳春色。 姿容应春媚,粉黛不加饰。” “系条采春桑,采叶何纷纷。 采桑不装钩,牵坏紫罗裙。” 有人认出了花车中的美人有乾玉城的盛玉颜、连小娥,澄江城的萧雨娘、陆踏雪,碧霞城的杨霏霏、柳依依。都是各家青楼的当红头牌,还有一些尚未出名的新人,也被带来试图打开知名度。 歌舞队伍来到了金源区,花车们凌空而起,变幻成了一艘艘花船,稳稳地落在了汉水之上。 恰在此时,汉水上升起一片飘飘渺渺的青雾,丝竹管弦声也沾了几分氤氲的暧昧。披帛随风飞舞,美人们的舞姿轻盈、步步流芳。 似水中芙蓉、出淤泥而不染,又似空中浮云,不与群芳同列。 一曲舞毕,只听盛玉颜娇滴滴地对着看客们行礼说道。 “我与诸位姐妹谨以此凌波舞,恭贺汉水城金源区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好!” “再来一曲!” “是啊,再来一曲吧!” 郭兴和王莫来到金源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汉水边挤满了人,汉水上的青楼女们且歌且舞,满足着看客们的眼球。 而金源区的商户们也十分有眼色的送上了板凳和茶水,看在免费的份上看客们又收下了商家们的宣传单。果然,等到表演全部结束,有不少人顺便逛了逛金源区的店铺。 人气就这么来了。 郭兴看着青楼女们的花船被野草营的士兵们保护的十分严密,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好,好得很。” 王莫拍着他的肩膀:“不要紧,这种花架子也就一时新鲜,成不了气候的。” 入夜,妙青只带着刘知府登上了花船。虽是私人性的拜访,但是姑娘们丝毫没有懈怠。盛玉颜化着看不出太多痕迹的淡妆,几年不见,她的姿容愈发出众了。还保留着几分羞怯,可细看过去,眼神却是自信而淡定的。 “李伯长您可终于来了。”盛玉颜施礼道。 妙青笑了下,道:“你们不该盼着我,要盼也应该盼刘知府,只要伺候好了,刘知府重重有赏。” “你这话说的,我成什么人了。” 话音刚落,刘知府就被几个温香软玉的小婢子拉了过去。刘知府不用动手,只用张嘴就有好酒好菜喂到他嘴边。刘知府享受着顶级的服务,浑然忘却了自己作为知府应该保持的体统。连小娥伴着乐声,水袖翻飞,细细的腰肢左右弯折,如湖堤边的杨柳,曼妙动人。 盛玉颜半跪着给妙青倒酒,她示意她可以坐着,于是盛玉颜双腿交叠侧坐在她身旁。妙青抿了一口酒水,才开口道。 “盛姑娘,谢谢你,我感激不尽。”妙青握着酒盏,真诚地看着她。 “投桃报李而已。”盛玉颜眨眨眼,“汉水城我也没来过,顺便当旅行啦。” “一点小意思,还请你收下。” 盛玉颜接过锦囊,里面是几颗未打磨的宝石,流光溢彩,含着些微的灵气,正好适合拿来做首饰。盛玉颜没有客气,直接收下了。 “盛姑娘,有信心接受挑战吗?”妙青微笑。 盛玉颜并不蠢,她格格地笑出声,袖子遮着半张脸。 “当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252章 生机勃勃 唐吟风陪着范月海来瞧热闹。 虽然他们两个来得不算晚,可是也只勉强挤到了中间的位置。汉水上的花船表演,除了外城几位艺伎,本城的姑娘们也不甘示弱。 怡然园聂小环的琵琶和乐正九儿的箜篌,博得了满堂彩。飞仙楼赵樱儿的《绾青丝》和秦梨儿的《声声慢》听得人魂牵梦萦,恍若仙子下凡。 还有一些不出名但很努力的小伎子,被一些看客记住了名号,当晚就被指了名,戏院青楼的生意也被直接带动。 汉水之上,桃红柳绿,莺莺燕燕,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妙青姐姐就是厉害。”范月海吃着唐吟风带来的盐焗豆子。 “姐姐……叫得可真亲热。” “怎么?你吃醋了呀?”范月海笑嘻嘻地。 “我疯了,吃一个女子的醋?不过,你现在叫人家姐姐,也不知道等见了面,她认不认你这个妹妹。” “呵呵呵,还说没吃醋呢,酸味儿都刺鼻子啦。” 两人说笑着,继续看着表演。 范东海一个人逛着金源区。 除了原有的本地商户,野草营也在这里开设了生意。都是与商家们合作的形式,双方各占五五成。有医馆、药铺、兵器铺子、饭馆,还有一家小茶馆。 隔三差五便会有野草营的士兵来茶馆做宣传演讲。宣传多是如何辨别敌人入侵时的异常迹象、遇到奇怪的人要及时来报告、不同情况下遭遇袭击如何自保反击;演讲则是关于天下局势、前线战况、各界名将、优秀士兵之类的内容。 结果,出乎意料,茶馆的生意最好,几乎每天都爆满。大家天天追问掌柜的什么时候有新演讲,妙青知道了以后索性扩大了规模,将宣讲时间和内容提前公布出来,让大家不用天天来蹲点。 生机勃勃,用这个词来形容金源区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范东海进了野草茶馆歇歇脚,此刻茶馆里的客人并不多。他点了一壶招牌的剑平茶,茶水刚上来,便有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跟他打招呼。 ‘“王师好。” “王师好。” “见过王师。” “王师这么早啊。” 被唤作王师的男子对众人抱了抱拳,然后走到了里头的雅间。肖欧阳也学着外头的人,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句。 “王师好呀。” “嗯。”王健雄端着架子,很浮夸的撩起衣袍下摆,起了个范儿才坐下。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啊。”郑守无情地说道。 “确实,哈哈哈。”王健雄的脸皮越来越厚了。这厮凭借着刚猛的刀法和添油加醋的口才,成功的迷惑了一票不谙世事的支持者,甚至还混出了“王师”这个名头。 “都是大老爷们儿,看看人家隔壁伍的小卫子,男女通杀,每回回来不都是一筐筐的收礼物。”常风继续煽风点火。 “咳,那是姑娘们缺少发现美的眼光。” “呸,就你,还美呢?一开始伯长说要搞演讲,你还不是死活不愿意,现在呢,美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吧。”肖欧阳道。 “萝卜干,别以为在外面我就不敢动手。” “怎么的独眼龙,你以为我怕你。” 常风和郑守淡定如常,继续喝茶。 徐凉瀚查看着军情玉简,看到汉水城的情况时,把玉简搁下了。他思量着,这个李海棠原来还有这种本事,让她领兵打仗是否用错了地方呢?片刻后,他又翻找出其他的情报玉简,把它们一字排开,笑了。 “小李啊小李,有一个大难题就要来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呢?” 第253章 饿肚子 “娘……我饿。”小丫头拉着娘亲的手,眼泪汪汪的。 “你这孩子,不是才吃过粥吗?” “没吃饱。” “忍一忍,喝碗水吧。”女子往粗瓷碗里倒了点水。 正是新谷上市的季节,汉水城的灵谷价格却涨得异常的高。 不是因为今年的灵谷格外美味,而是因为粮食歉收。汉水城及其附近的村落里,种植灵谷的农户并不多,大部分多依赖外城。而今年因为天气和战争的因素,多地灵谷歉收,粮商能买到的数量有限,价格自然节节暴涨。 府衙虽然开了官仓出售平价米,可是到底存货不多,支撑不了几日。野草营开了粥棚,每人每天可以领一碗米粥,不过粥也是越来越稀,饿不死但吃不饱。 低阶修士的死活,和高阶修士们有什么关系呢? 而即便是有那么几个有善心的,他们平素很少经手这种庶务,有心无力,有钱不知道上哪儿买米去。 当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汉水城的灵谷和进货渠道已经被王郭两家垄断了。而他们还像打擂台一样,一天天的抬高价格。 “你们赚这种黑心钱,不怕官府吗?”有民众愤怒的在王记粮店前怒骂。 “明码标价,你情我愿。官府来了又如何,我们王记粮店堂堂正正,有何可惧。”伙计扬着下巴回答道。 “呸,去你娘的堂堂正正。你敢说你们没有收到风声,所以提前买空了附近所有的灵谷,然后就等着现在好坐地起价?” “当然没有。”伙计一脸无辜。 群情汹涌,奈何粮店的保镖也不是吃素的,身材魁梧的修士挎着寒光闪闪的宝刀站在门口,大部分人也只能敢怒敢言不敢动手。 “李伯长,李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喝花酒!” 刘知府在花船上寻找到了妙青,气得他拍了一旁的桌子。妙青伸了个大懒腰,捡了一颗炒豆子扔进嘴里。 “什么时候?还没到酉时吧?” “都火烧眉毛了,你正经一点!” “火?哪儿有火?”妙青摸了摸眉毛,又四处张望着找火在哪儿。 “你知不知道,汉水城现在有多少低阶修士?你知不知道,你搞的金源区里就占了汉水城九成的低阶修士?你知不知道,人饿到发狂会搞出多可怕的事情来?” “来来来,稍安勿躁,喝点茶,定定神。” “喝什么喝,我不喝。” “看来刘大人是真的生气了,姑娘们,你们先下去,让我们两个单独谈谈。” 姑娘们退下了,妙青不慌不忙甚至慢条斯理的泡着茶,她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刘知府气哼哼地侧过头去不理她。 “刘知府,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王郭两家买了附近多少座仙城的灵谷?你知不知道,王郭两家为了囤积居奇砸了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一向和他们同一个鼻孔出气的任家为什么没有参与进来?” 刘知府脸色这才变了,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你有对策了?” 妙青笑了,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兵书里写的,海棠时刻铭记于心。” “那你不早点说,吓死人了。” “早说,早说你能瞒住他们?就您的演技,我不信。”妙青呷了一口茶。 “咳,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对付他们?要杀一儆百?”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妙青转着手里的小茶杯,“如果他们识相,肯就此收手,我可以放他们一马。如果他们非要自取灭亡,我不介意送他们去见阎王。” 第254章 卖房囤米 “唉……这粥啊……” 老人家叹了口气,他坐在角落里,无比珍惜的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稀粥。别人就没他这么嘴下留情了,一个面相不善的男子说道。 “这粥,稀汤寡水的,都能拿来照镜子了。” “你们野草营,就这么糊弄人吗?” “是啊,太过分了吧。” “不行,重新煮一锅!要多加米!” 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哥抹了抹嘴,站起来嚷嚷道。 “你们都喊什么,闹什么。有本事,你们去王记粮店、郭记粮店闹啊,在这儿扯脖子算什么本事?人家野草营不收分文,给你们吃给你们住,有良心的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闹事。” 小哥狐疑地盯着其中几个人,道:“你,还有你,哪个帐篷的?我怎么没见过。” 被点了名的人假装理直气壮地说:“蓝帐篷那么多,你还能每个都去过。” 小哥自信地理了理领口,道:“还真是,金源区分给难民的每一座帐篷我都去过,而且,我还过目不忘。说,你是哪一号的。” 那人有些慌了,但是还是随口胡诌了一个:“我是九号帐篷的……” “哦?九号帐篷的营长是谁?你住在哪一铺?你隔壁铺的人又是谁?” 那人答不上来,立马脚底抹油溜了,另一个被点名的也见机跑了。 大家都饿得不行,根本追不上。野草营粥棚的人也没有去追,盛粥的士兵笑呵呵地说,公道自在人心,何必浪费时间去追这种小人。 两人拐了好几圈,才从不起眼的小道回了王宅。 王莫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两名自知办事不利的下人跪在地上把事情说完,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王莫发话。但是他们不敢动弹,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 “嗯?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滚吧。” “多谢老爷开恩。” 王莫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随意地扒拉着算盘珠,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这帮丘八还挺得人心的。” 站在旁边伺候着的管家这时才问道:“老爷,接下来您要怎么做?” “买,再买它几大仓的灵谷。” “可是,现银不够了。” “那就卖东西,有什么卖什么,不是还空着那许多的宅子和铺子么,卖!” “老爷,这是不是有点太……” “你懂什么。”王莫胸有成竹,“这汉水城附近的粮商和渠道都被我和郭兴掌握着,他们收了银子又有多年的交情在,是绝对不会转头和野草营合作的。” “至于城主那面嘛,我早就打点好朱大人了。玄真门,也不用担心,那个姓李的在门派里就是个说不上话的小弟子,没必要掺和进来。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和野草营本部一样自顾不暇,没有余粮来帮汉水城。” “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全都占尽了,岂有不赢的道理?” 王莫哈哈大笑。 “小的斗胆问一句,任老爷为什么不来呢?” “他呀,对外称病,其实是怕了。任思这个人就是胆小,否则也不会是千年老三了。” “是是是。”管家笑得谄媚十足。 郭家和王家对外出售的住宅和铺子都被一个陶姓商人买走了,陶姓商人神秘得很,只派了手下来付钱办手续,连面都不露。郭兴王莫想要见见这位财大气粗的大佬也吃了闭门羹,不过他们此刻的心思全都扑在了买粮上,至于这位神秘老陶嘛,只要他在汉水城做生意,就总有机会打交道的。 随着王郭两家的粮仓越来越满,汉水城的灵谷几近于无的时候,王郭两家的灵谷价格高到了惊人的地步。 一斗米,二两灵金。 第255章 你死我亡 周露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来招待裴笃。逐影阁里还特意添了几盆香草,幽幽的香气提神又开胃。周露提起酒壶来给裴笃斟酒,笑盈盈地说。 “营造堂大师兄肯赏光,我真是高兴地,哎呀,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你可得了吧,织绣司大师兄。” 周露嘿嘿一乐,二人碰杯,裴笃一饮而尽后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灵谷的事来找我,但是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周露又喝了一满杯的酒,才道:“难道门派就这么坐视不理,看那两个奸商祸害汉水城?” “门派的确有心无力。再说,你关心的是汉水城吗?明明是你那个前小师妹。左不过是一群低阶修士,出不了什么大事。” “裴笃,你误会我了。即便我师妹不是野草营的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吗?那我倒要问问,你要怎么管?你是有钱还是有粮?即便你都有,你能供应全城的人吗?还是你有什么绝世法宝,可以变出满坑满谷的粮食来?” 周露不说话了,裴笃给他添了酒,才给自己倒上,他像自罚一样连喝了三杯。 “话重了,对不住。但是这事情,没那么简单。王家郭家除了想大发横财,也是想争一口气回来。你那小师妹的帐篷让他们两家吃了那么大的亏,他们怎么可能就这么忍了。还有金源区,越是有声有色,就越是剜他们的肉。” “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一餐,两人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是不停地喝酒。 另一头,刘知府在野草营大营内焦急地等着妙青回来。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却是个醉醺醺的模样。一身的酒气,眼睛也红的不像话。 “唉哟,我的姑奶奶,你还有心思喝得酩酊大醉。” “哈哈哈,谁说我醉了,我没醉。” 妙青歪歪斜斜地走到椅子前,咣当一声瘫下,在储物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颗丹药来扔进嘴里,又从袖子里抽出块帕子遮住了上半张脸。 “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出门也不带人啊?怎么办,怎么办,我就没见过这么离奇的粮价,我都不敢去府衙了。” “我去哪儿了?嘿嘿,王莫和郭兴请我去吃饭了。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 妙青还没报上菜名就被刘知府的惊呼打断了:“什么?你自己去了?他们没给你下毒吗?” “下毒,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他们是奸商,不是悍匪。” “就是这两个奸商快要把汉水城搅得天翻地覆了。” 妙青抽掉了帕子,眼神清亮的坐直了身子,笑道:“这就叫天翻地覆?刘知府,过几天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翻地覆。” “你果真没醉?” “装得,不然怎么迷惑他们俩。” “他们说什么了?” “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想让我乖乖低头认错,只要我答应把帐篷卖给他们,他们就肯稍稍降低点粮价。” “你没答应?” “废话,我当然没答应。我借着酒醉,指着鼻子骂了他们两个一通。反正是醉话,真要追究就显得他们小肚鸡肠了。再说了,我琢磨出那些帐篷来费了多大劲,能让给那两个奸商么。” 刘知府不知是福是祸,只好问道:“你的对策到底是什么?再不使出来可就晚了。” “晚么?不晚。来,附耳过来。” 刘知府听着听着,表情渐渐多云转晴,喜上眉梢,到最后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喊了一句妙啊。他还得到了几只锦囊,离开的时候按着妙青的吩咐,装得跟来时一样,一脸的愁云惨雾。 一斗米,二两灵金、三两灵金、四两灵金,一直涨到了八两。 甚至有赌坊开出了盘口,来赌这灵谷最终会涨到多少钱。有的低阶修士想离开、有的低阶修士想要暴动的时候,府衙再一次开仓卖米了。 一斗米,三百三十文,灵铜。 第256章 哪来的米 “什么?刘知府疯了不成!” 王莫惊呆了。 “不对啊不对,他哪来的粮食。莫非是在故弄玄虚?” 王莫踱着步子,然后大步往外走。 “走,去郭家。” 马车特意拐到了卖平价粮的官仓门口,十几名精壮威武的士兵负责维持着现场秩序,一开始场面太过混乱,险些发生了踩踏事件。士兵们一脸寒霜,腰间的宝刀也让人们恢复了冷静,所有人一律排队买粮,每人限购五斗。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几乎是全家齐上阵,男女老少都带着盛器来买米。 郭兴也是一脸焦躁的待在家里。见到王莫来了,两人对视后同时叹了口气。 “还是先派人去探探底细吧。府衙哪来的米,谁人卖给他的,买了多少。”郭兴道。 “我不信他的米够全城的人吃!”王莫恶声恶气地跺了下脚。 “信不信,又能如何,既然他敢这么卖,必定是有底气。那天吃饭,那姓李的醉酒是假,骂人是真。她呀,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老郭,你别这样,咱还没输呢,丧气话先收一收。” 郭兴冷笑,不答话。 府衙的平价米,一连卖了十日,价格不涨反降,从三百三十文降到了二百文。灵谷供应充足,价格渐趋平稳,米粮危机就这样轻松化解了。 闲下来的刘知府来找妙青,他揣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她却邀他去金源区走走,走走就走走吧。大晴天的,却穿了件灰扑扑的斗篷,遮着大半张脸。 “你这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啊?” “错,我这是一种风格。神秘,让人产生遐想。刘知府,我美吗?” “咳,走吧。”刘知府拒绝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金源区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伙计们卖力吆喝着招揽生意,小孩子们嬉笑着在街头玩闹,远处的花船虽没有表演,但是岸边有不少人在拨弄管弦,奏乐自娱。 一路上不少人认出了刘知府,刘知府即便只是点头,也累得不行。倒是没人认出妙青来,难怪这个家伙要穿斗篷。妙青似是逛够了,去了野草茶馆,要了最里面的雅间。 “怎么样啊,李大人。逛也逛了,茶也上了,可以让我问问题了吧。” “可以。” “你的灵谷,哪儿来的?” “买的。” “废话。”刘知府怒了。 “两个渠道。”妙青伸出了两根手指,“一个是妖界的玄真堂,一个是乾玉城的极意宗。” “呵,你还有这门路。”刘知府捻了捻胡子。 “我们野草营的情报涵盖面很广的,我早就知道今年灵谷歉收,所以提前买了些。等到他们两家作妖,才又买了一批。路远不怕,汉水城的传送阵不是都捏在我手里嘛。” 刘知府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 “那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买灵谷?” “这个嘛,借的。”妙青笑得很得意。 “跟谁借的?等一下,让我猜猜。玄真门的师兄弟?野草营的同僚?” “错。这个人你绝对猜不到。” “谁?”刘知府好奇死了。 “任思。” “任思?”刘知府瞪大了眼珠子。 “没错,任思。” “他不是和王郭两家一向交好吗?” “商人的交好是有条件的,刘知府你应该听说过,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句话吧。任老板,拎得清啊。” “那他是你的人了?” “当然不是,谁能给他好处,他就是谁的人。” “这么不靠谱。” “你又错了,刘大人,这样的人做生意才最可靠。我借了他的钱,不只是买粮,我还买房了。” 妙青拈了一块白雪松糕,道:“过几日,你就等着看王老板和郭老板来找你唱一出苦情戏吧。” 刘知府顿时觉得不妙。 第257章 水深火热 王郭两家的日子可谓水深火热。 钱,全都拿去买米了,没有现银可以周转。 囤积如山的灵谷卖不出去,彻底砸手里了。 其他的生意也因为他们高价卖米,彻底搞坏了名声而大受影响。连下人出门都要遮头盖脸,生怕被人认出来之后不是被丢石头就是一顿胖揍。 王莫站在粮仓里,握着一把不新鲜的灵谷,不争气的哭了。 算了,这一局是他们输了。只要还有条活路,就总能找到机会翻盘。 刘知府知道男人唱苦情戏有多难看了。 他避着两人,绝不接他们的请帖邀请。没想到,这二人堵在府衙门口,不见到他就不肯走,软的不行就开始耍无赖了。刘知府也觉得架子摆得差不多了,就见了他们。 王莫声泪俱下、郭兴唉声叹气。 刘知府十分宽厚的说:“做生意的事情嘛,我不懂。只不过,府衙实在是无能为力。府衙能动用的的钱都拿去买粮了。你们的灵谷,我实在是买不来。” “刘大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刘大人,您发发慈悲吧。” “你们求我,不如去求求野草营的那位李伯长。” “她,也许能救你们一回。” 王莫郭兴又各自塞了一份红包给刘知府。 “那,还请您帮忙牵个线。” “是呀,李伯长贵人事忙,我们人微言轻的。” “咳,话我可以帮你们递,但是不能保证她愿意见你们。” 妙青通过刘知府递话,十日后可以见他们。好不容易挨到了那天,王莫郭兴战战兢兢地登上了花船。船舱内布置得很清雅,纱帘后的美人纤手弹筝,案几上摆好了茶水点心。妙青坐在主位上,见他们来了也不起身,只是微笑。 王郭哪敢挑理,见过礼后才忐忑的坐下。侍女们倒过茶后便退下了。穿着便服的刘知府,倒像个文弱书生,他先开口道。 “李大人,他两个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们这一次吧。” 妙青拿起案上的橘子,两只手来回扔着它,道:“何必呢?” 王莫郭兴连忙认错。 “我本来想看看,你们到底能弄出多大的风浪来,结果还不是囤积居奇这个老套路。啧,没劲得很。” “我就是把你们两个扳倒了,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一个当兵的,又不想做汉水城首富。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但是……” 妙青把橘子搁到案上:“但是,汉水城的稳定兴盛很重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还有下一次,我定然叫你们在云州无立足之地。” 妙青说完这句狠话,自己没绷住先笑了,但是其他人都不敢笑,她又接着来回扔橘子玩:“从来没说过这么重的话,大概一点也不吓人吧。” 这话说得,让人根本没法儿接。 “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呢,我和刘知府一样,都没有闲钱来买你们的米了。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们。” 王莫想着那人是谁,郭兴试探性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难道是任思?” “郭老板聪明,就是他。任老板一直明哲保身,他手里应该有不少现银。你们两个拿上我的名帖去求他,想必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多谢李大人。” “多谢李大人。” 妙青这才不再玩橘子,开始利落地剥着橘皮,黄澄澄的橘子囫囵个的垫在花瓣一样绽放的橘皮上,纤细的手指一点点的撕掉橘瓣上的筋膜,精准地不伤橘肉分毫。王莫看了吞了口口水,不是馋,而是有些害怕。 又是数日。 任思独自在书房里,案上整齐地摆着账簿算盘和一沓房契地契。他派了管家去经办买王郭两家灵谷的事情,而李海棠用房契地契偿还了管他借的银子。 这么一算,他是稳赚不赔。 李海棠亦是。 第258章 老了 王莫气哼哼地回了自家的商行,一脸不善的上了三楼雅间。伙计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触霉头。侍从吩咐伙计去沏茶,然后他自己接过托盘端了进去。 王莫背着手,在雅间里转来转去。侍从给他倒完茶,才把窗子打开。 “您别生气了,消消火。” “消火?怎么消?” 王莫一扬手,连茶水带杯子全摔到了地上。 就刚刚,终于收拾完了灵谷的烂摊子,本想着去街上溜达散散心的王莫,突然发现原本卖给陶姓商人的店铺居然变成任思的了。 他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什么他妈的陶姓商人,全是套!姓李的和姓任的联手下套,自己还得对他们奴颜婢膝、感恩戴德! 好啊,好你个任思,老子记住了。 侍从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和茶渍,王莫道, “去趟郭府把这事告诉郭兴。” 侍从连忙称是。 谈燕行回来了,他知道妙青也回到汉水城了,想着得空了去看她。楼琳琅特意将他的小院收拾一新,说了说门派里发生的事,然后才提到妙青。 “李师妹呀,果然很可爱呢,人也很能干,回来没多久就干了三件大事呢。” “哦?” “第一件,帮着刘知府,破了妖修攻击府衙的案子,接管了传送阵;第二件,搞来了许多帐篷接纳了难民和商户,请了各城的歌姬舞姬造声势,把棚户区现在叫金源区搞得有声有色;第三件,买到了大批的灵谷,平了王郭两家囤积居奇的事。” 谈燕行笑了,笑得很欣慰,道:“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楼琳琅接着道:“是啊,妙青师妹手腕高超,但是,也有人说是因为她和刘知府互相喜欢,所以才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互相喜欢?怕是他们用的词比这个龌龊多了吧。”谈燕行冷笑,“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 “传言嘛,自然是越说越离谱。”楼琳琅道。 “这家伙,从来没听说过她中意过谁。即便有,也不会是刘知府那种庸人吧。”谈燕行摇头,等见了她得问问,再帮着物色物色。老单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我觉得也不像,不过,妙青师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若是有合适的,咱们可以帮忙牵牵线。” 谈燕行笑着牵起她的手,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大概、也许、应该是曾峮那样的吧。” “哎呀,曾峮师兄……花得很。” “不不,这也是我瞎猜的。” “等你们两个见了面记得问问呀。” 谈燕行点头。 可惜,野草营这次不欢迎他。 别说妙青了,他连茗荷都见不到,又不能硬闯,只好打道回府。她为什么躲着不见他?军务繁忙这种借口,也太敷衍人了。难道,因为上次吵了一架所以她还在生气? 不会这么小气吧。 谈燕行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头绪来。 妙青独自坐在一条小船上。 她穿着黑衣,望着茫茫的汉水,这一次她没有放河灯。因为她刚刚去给袁雨师弟扫了墓,她在英灵峰坐了很久,说了很多的话。 她望着光洁平滑的墓碑、望着苍翠依旧的松柏,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昨天和今天没有任何分别,明天和后天没有任何期待。 活着,没有任何念头,只是因为心脏还在跳动,所以才活着,仅此而已。 她拿出收到的两封信。 汉水城主的亲笔信,除了客套话,并没有表达出任何合作意向,但是也不会对野草营的活动多加阻拦,倒是耐人寻味的问了她,知不知道徐凉瀚真正的目的和野心。 另一封是徐凉瀚的信,除了夸奖的话,让她完成交接后尽快回到剑平川大营,她又升职了,而且还有新任务交给她。 “想那么多做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妙青收起信,小船这时也离花船不远了。 常风他们几个在船上正纸醉金迷,她微笑着示意他们不要因为自己来了而停止。常风傻呵呵地看着盛玉颜的踏铃舞、郑守闭着眼,跟着曲子摇头晃脑、王健雄和肖欧阳则在一旁划着拳,侍女们很配合的惊呼和助威。 等他们玩够了、闹够了,妙青才说道。 “我要走了,新任伯长明天来交接,你们多配合点。我已经告诉他,在这里你们几个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常风道:“伯长要去哪儿?” “先回剑平川,之后的去处我也不知道。” 王健雄道:“你这是平级调动还是升迁?” “不好意思,我又升了,是军师。” 肖欧阳瞪大了眼睛,道:“嚯,这么快。军师大人好,军师大人以后多提携小的。” “你要点脸吧,萝卜干。” 郑守慈祥的笑道:“这是好事,你日后的路也会一帆风顺的。” “那就承您吉言了。”妙青道。 王健雄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算的?” “老夫会望气。” “那你给我望望呗。” “你身旁黑气缭绕,大凶。” “呸,恶老头你找死。” 第259章 赞画 “姑娘,您怎么也不见见谈仙师呢?” 妙青低头说道:“见了又要分开,何必再见呢。” “这……” 茗荷觉得妙青说的话很有道理无法反驳,此时两人出了散马城的传送阵,往剑平川大营走去。她们离开得很安静,没有告诉任何人。兴师动众很烦,节外生枝更烦。 妙青抬起头,剑平川大营门口,乔屿就站在那里等着她。 他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玉冠里,身上的袍子笔直挺阔,腰间只挂着一块军医处的令牌。他的神情没有变,依旧懒散随意。妙青觉得,他还是披头散发的老样子更好看些。 “回来了。” “嗯。” “汉水城还好吧。” “还好。” “恭喜,又高升了。” “礼物呢?” 妙青伸出手。 乔屿真的送上了一份礼物,妙青展开他给的卷轴,居然是一纸调令。 “徐将军疯了吗?” “明明是慧眼识玉,什么疯了。” “你一个大男人,我不方便。” 乔屿申请做妙青的副官,徐凉瀚同意了。赞画为什么需要一个军医做副官啊……不过她也没搞明白,徐凉瀚为什么要让她做赞画?自己并不会排兵布阵出谋划策啊。 “军令如山,你不能拒绝。” 妙青感觉头很痛。 将军营帐里,徐凉瀚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后面,而是坐在一边的榻上,亲手给她泡茶。嗯,这似乎是鞠紫黎峨才会有的待遇。 “坐。” “属下不敢。” “坐吧。尝尝我煮的茶味道如何。” 妙青不再推托,坐在了另一边。她接过莲花形的青瓷茶盏,吹了吹,温度刚刚好的茶水,醇和中又带着几分凛冽。 “好茶。” “这两个小玩意儿,你拿去玩吧。” 茶炉旁有个盒子,妙青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个金算盘和一个玉貔貅。金算盘不过巴掌大小,轻轻一晃,算盘珠相撞的声音格外清脆。玉貔貅只有金算盘的一半大,挂在腰上做玉佩正合适。 “属下谢过将军。” “我如果不让你上阵杀敌,而是做别的事,你愿意吗?” “属下但凭将军吩咐。” “野草营的家当也不算太薄,但要是想更进一步,还远远不够。云州是我们的大本营,也是我们的根基,同时,它还很有潜力。埋了许多的金矿,等着你去挖掘。” “是。” 金算盘、玉貔貅,金玉满堂的意思么?带兵虽然没什么信心,但是做个赚钱赞画她还可以胜任。 妙青心念一动,问道:“将军,您的目标是什么?” “目标。这个词也太小了吧,你应该换成理想、梦想之类的才对。” 妙青微微点头。 “有时候,目标什么的,其实没那么重要。即便你一路朝着它前进,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不得不放弃,或者彻底改换成新目标。未知的变数,就像水下的暗流,悄无声息的等着你靠近他。” “如果目标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你自己。”徐凉瀚直视着她,“要坚守本心。” “属下明白了。” 妙青提着书袋出了营帐,她要将里头的东西尽快看完,再写出一份详细的计划来。她细细琢磨着徐凉瀚的话,他似乎给出了答案,又好像没有。可是又不是敷衍,明显还有几分提醒的意味。 话不直说,她真是多余提问。 妙青的头更痛了。 谈燕行一个人去了英灵峰。 坟前放着一捧海棠花,虽然放了很久,却新鲜得仿佛刚刚摘下来一样。谈燕行抬手一挥,只见粉色的花朵瞬间变成了青色的。 青色的海棠花,有些奇异,有些不真实。 第260章 向阳 向阳这几天一直被好朋友喊做向傻子。 他脾气好,不跟他们计较,又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拒绝了她。这个她,不是别人,正是汉水城野草营的最高长官李海棠。 当然,现在她离开了汉水城,高升了,已经是李海棠赞画了。 向阳记得那天李海棠的女副官亲自来送帖子,他很惊讶的仔细看了请帖,李海棠请他到野草茶馆详谈。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人怎么就入了她的眼了。 朋友们起哄,说是李海棠看上他了。还有人八卦地说李海棠和刘知府暧昧不清,搞不好她就喜欢普普通通的男人呢。向阳哈哈一笑,当然没把这些话当真。 不过赴约的那天,向阳还是把自己拾掇了一遍。 说起来,这位李海棠伯长虽然搞出了那么多事情,但是她本人很少露面。要说印象,还真是近乎空白。进了茶馆雅间,向阳略带好奇的观察着坐在对面的她。 很瘦、肤色微微有些黑。五官并不明艳,看起来很温和,像街坊邻居一样亲切的长相。一袭黑衣、除了圆髻上的银刀簪再无任何饰物。她的脸上虽然挂着友好的微笑,眼神里却并没有少了对陌生人的戒备。 “你好,我是李海棠。”她先开口介绍了自己,虽然他知道她是谁。 “哦,你也好,我是向阳。” 妙青笑了,把桌上的菜单推了过去。 “想吃点什么,随便点。” 向阳看了一遍,有些纠结地挠了挠头。 “不用了,我不饿。说事情的时候还是专心点比较好。” “那就上一壶茶水好了。” 妙青点了剑平茶。直到伙计送上来又给他二人倒完了才离开之前,谁都没有说话。向阳食不知味的喝着剑平茶,妙青等他咽了下去才说道。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约你来这里。那天,有人在粥棚前面闹事,伪装成蓝帐篷里的人,被你给当场识破了。你还说你去过每一顶蓝帐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向阳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士兵们告诉我了,我觉得你是个人才,不应该就这么埋没了。向阳,你愿意来野草营吗?” “我除了一本家传的功法,还有这个天生的记性,就没别的本事了。到现在了还连个兵器也没有,更别说武功身法了。所以啊,我还真当不了兵。” “只是这样吗?”妙青摇摇头,“兵器,入了营自然会有;武功身法,我们也会教。其实,你是不愿意来吧。” “是,我不愿意。”向阳只好实话实说,“我呢,只想过安稳的日子。要不是妖军打过来,我也不会跑到这么老远的汉水城来。我也舍不得我那些朋友乡亲,只要大家在一块,不管什么困难总能熬过去。”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祝你心想事成,一切顺利。” “咦,你不怪我不识抬举?不生气?”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志向没有高低之分。” 向阳听完这句话觉得,似乎跟她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去后,向阳少不了把见面经过讲了一遍,狐朋狗友们还刨根问底,有的没的问了一大堆问题。众人纷纷对他的选择嗤之以鼻,对他的拒绝表示不理解和嘲笑。 野草营诶,李海棠诶,都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就这么拒绝了,拒绝了…… 过了一段时间,当这件事被大家淡忘,向傻子也没人喊的时候,野草营又来人了。只不过这次不是邀他入伍,而是请他来屯田种地。 “哟呵,看来李海棠还真是看上你了,情根深种啊,走了都不忘提携你。” “虽然向郎无情拒绝了人家,但是人家永远不会忘记向郎。” “你给我死开。” 向阳随手抄起一个物件砸了过去。这纸文书里,给他虚封了一个屯田官,负责开垦经营汉水城外的一片无主荒地。反正他现在也是做些散工糊口,种地也没什么不可以。每亩地的收成四六开,野草营四,种地的人六。如果能坚持三年以上,可以用优惠的价格买下来。 野草营的士兵会负责他们的安全,还会提供住处和种子器具。向阳四处张罗着愿意去的人,然后带着大家去了。 向阳在难民里人缘很好,不少人因为相信他的人品所以跟着去了。 野草营的士兵不仅保障大家的安全,还是个种地高手。对大家倾囊相授,各种问题也是毫不厌烦的回答和讲解。聪明的人,在士兵的指点下可以去考灵植师了,而笨的人也能种出没有问题的灵谷来。 郁郁葱葱的稻苗,辛勤劳作的身影,明媚和煦的阳光,宁静的田园牧歌,让人遗忘了硝烟战火。 第261章 搜刮和赠送 葛片花这几天一直黑着脸。 作为野草营仓库的负责人,他一向对物资卡得很严格,除非有几位顶头大佬的亲笔批条,别的人想多拿一根钉子都是做梦。 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这么一张荒唐的批条。 “随便拿。” 葛片花再三确认了签名和印章后,才肯定这不是假的,的的确确是徐凉瀚的手笔。为什么,将军吃错药了吗?为什么,会给这个女的这种批条? 眼前的黑衣女子不急不躁的等着他。 “你是谁啊你?” “在下李海棠,目前任赞画一职。” “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那我一定多多努力,争取名扬天下。” “进去吧。” 葛片花懒得再跟她废话,明显是个厚脸皮的家伙。 他跟在她后头,既是监督也是记录。他发现了,这个家伙不仅脸皮厚,眼睛也很毒,只挑好东西。不是有价无市的奇珍,就是千金难求的异宝。 “嘶……”葛片花心疼地倒抽冷气。 李海棠只是笑笑,手里的动作根本没停下。 就这样,等她搜刮了整个剑平川大营库藏的好东西后,葛片花心情不爽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手下甚至想跳槽到别的部门。 葛片花一直注意着李海棠的动向,怕徐凉瀚一时鬼迷心窍认人不清,怕她卷了这么多东西就此跑路了。但是,她没有,她反而去了孤魂岭的天工司。 “难道她要做什么东西?”葛片花琢磨着。 天工司是非常低调的一个部门。 野草营所用的兵器、甲胄、帐篷之类的东西基本都是他们打造的。大部分士兵虽然知道有这么个部门,却很少能跟他们打交道。不是因为他们人人都性格孤僻冷漠,而是他们没有时间,不是在制作兵器,就是在研究新兵器。 绝不浪费一点一滴的时间。 天工司的负责人是杨宝山。 黎峨亲自前来,将李海棠介绍给他。虽然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但是分明是很重视她。杨宝山也不敢怠慢,客套过后才询问她的来意。 “我想请你们制作一些织物,以后成为天工司的日常项目,为野草营多添些进项。” 李海棠递给他几枚玉简和卷轴。 杨宝山立刻读了起来,越读越惊讶。这不是什么野路子,而是正统的秘籍,技巧、说明、解释、引申,详尽无比。李海棠就这么毫不藏私的交给了他们,这是多大的信任和魄力啊。 杨宝山觉得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 “天工司绝对不会辜负李赞画的重托。” “好,那我就等你们如期交货了。” 李海棠粲然一笑。 茗荷好些天没有见到妙青了,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乔屿闲着,于是照老样子去了军医处帮忙。等到茗荷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第二天就又要走了,而且还只带着乔屿不带她。 “不带您这么偏心的。”茗荷抱怨道。 “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哪,带着你我会分心的。” “您要去哪儿?” “源州。”妙青小声地说道,“凯阳城。” 茗荷点头:“那您一切小心,我会好好待在剑平川的。乔屿,你要保护好仙师。” “茗荷姑娘请放心。”乔屿对她微笑。 “仙师什么时候回来?” “去不了太久,也就三五天。” 第二天一大早,茗荷送了他们出了大营,她恋恋不舍的一直看着他们俩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走回营帐。 妙青此行的目的是凯阳城一年一度的盛事,流光拍卖会。 流光拍卖会由沐陶王府经营举办,汇集了天下珍宝。既取了流光溢彩之意,也有入了拍卖会便会流光囊中金银之意。 妙青不会流光银子,她只会赚走别人的银子。 第262章 卖东西 妙青和乔屿都是第一次来凯阳城。只可惜她没有太多时间,不然肯定要好好逛逛这人界第一城。 拍卖会自然会吸引各种卖家,可谓是鱼龙混杂。妙青以散修的身份报了名,多花了点银子定了个最便宜的包厢。 两人皆易容成过目即忘的路人长相,一身粗布衣衫,十分低调的来到了满月园。这里是沐陶王在城郊的别苑,既开阔大气又精致奢靡。 核实了名帖,有侍者负责引路。穿过了花园,便是一座正屋。屋内没有任何家具,只在墙上挂着些字画和器物,正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洞口,安着一架向下的楼梯。 跟着侍者下了楼梯,只见里面开凿成极大的圆形木楼,中间的空地上矗立着拍卖台。萤石的光芒不停地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线给这座地下建筑更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氛。 侍者将他们带到了包厢后才离开。最便宜的包厢内也只有桌椅,隔音效果倒是很好。妙青坐下,闭上眼,似乎要为接下来的拍卖会养精蓄锐,乔屿则拿出拍卖会的传单来打发时间。 一盏茶过后,随着一声锣响,拍卖会正式开始。 第一件拍品,是一柄夹陨宝刀,由知名炼器大师打造。拍卖会的物品,自然是越往后才越有看头。终于轮到了妙青的物品,她才睁开眼睛,看着拍卖台的司仪滔滔不绝的介绍着。 “此物乃瞬息莲花,每一片花瓣均由不同材质的灵石构成。每使用一次便会如真花一般凋落,花瓣再度聚合时便可再次使用。片片芳华、生生不息,可美容养颜、调理肌肤,让使用者如莲花般白里透红。起拍价,五十两灵金。” 案上的瞬息莲花开始流转生光,虽是坚硬的灵石却拥有柔软的质地。妙青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卖这件东西,没想到真的有人抢。 “六十两。” “七十两。” “一百两。” “一百一十两。” “一百五十两。” “一百六十两。” “二百两。” “二百一十两。” 最后,瞬息莲花以五百两灵金的价格被人拍走了。拍到的人得意洋洋,庞香香本来就对这件东西志在必得,尤其是她知道跟她竞争的二十三号买家,是她在门派里的死对头上官燕,那她就更非买不可了。 反正庞大小姐不缺钱。 “这世上的有钱人都很任性啊。”妙青开心地笑了。 妙青的第二号物品,是一个指引法宝,不论在天上地下还是荒山深海,都不会迷失方向,特别适合方向感为零的路痴修士。这件东西因为没有人斗气,所以没拍出太高的价格。不过对于这种鸡肋产品,能卖出去就很好了。 当然,葛片花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件法宝是鸡肋的。因为它的用料、做工、设计都十分讲究,只是很难遇到有路痴的修士而已。 除了鸡肋产品,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好东西,总之野草营的人用不上的战利品,都被妙青拿来卖了。拍卖会顺利结束,妙青粗略一算,还真是赚了不少。 钱货两讫后,妙青和乔屿来到了四海商行。 妙青拿出了名帖,递给了柜上的伙计,彬彬有礼的说道。 “在下有要事求见你们家掌柜的,烦请小哥通传一声。” 伙计打开烫金笺做的名帖,遒劲有力的字体写着云州汉水城修士李真。他看着来人气度举止不像一般人,赶忙去通知掌柜的。 掌柜的亲自出来迎接,把他们带到了后院的客厅里。于掌柜的握着名帖,打量着妙青问道。 “周露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前师兄。” 于掌柜的想了一下,道:“哦,你就是那个去投了野草营的织绣司小弟子。” “正是在下。” “那你今儿个来,是代表你自己,还是野草营。” “代表野草营。” “口气不小,你确定你能代表的了?” 妙青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恼怒,只是递上了一方玉符。这玉符虽然只有一半,却是极重要的信物,两符合一方可调兵遣将,指挥大军。 于掌柜的把玉符还给她,口气比之前认真了些,道:“不知道李姑娘想跟我们四海商行做笔什么生意。” “两笔,大生意。” 第263章 两笔大生意 “两笔,大生意。” 于掌柜没有惊讶,反而翘起二郎腿,左手甩着玉佩上的穗子,道:“不好意思,本商行不做军火生意。” “哈哈哈。”妙青笑了,“于掌柜的说笑了,您就是想做野草营的军火生意,我们也舍不得拿出去卖。” “那是?” 乔屿拿出了锦盒,妙青挑起第一块织物,对着它吹了口气,只见素色的织物轻柔缓慢地变幻出许多种色彩来,如虹似霓,美不胜收。 “嗯,有点意思。”于掌柜接过来打量着。 妙青挑起第二块织物,往上面洒了点茶水,同样是素色的织物,这一回却开出了许许多多的花朵来,几可乱真,活灵活现。 于掌柜摸着织物上的花儿,不是用法术变出来的真花,亦是一种织物。 “不错。” 妙青挑起最后一块织物,稍稍用力地抖动了几下,只见从中飞出许多只蝴蝶来,在屋子里绕了好几圈才消失。 “这三种织物还未命名,若是于掌柜的有兴趣,命名的事便交给贵行了。” “好说、好说。啧,也不知道你师父会不会惋惜,这么有天分的小弟子居然没能留住。” “于掌柜的过奖了。” “那李姑娘的第二笔生意是?” 乔屿这才拿出了另一只木盒。妙青用第一块织物缠住了自己的手腕,只见手腕消失了,只剩下一截手臂和手掌,诡异得很。 于掌柜也学着她的样子,包住了自己的手,确实是看不见了,用神识也难以查探。 “此物虽然可以隐匿身形,却有一个弱点,便是不能移动,否则会容易被敌人发现。” “嗯。” 第二个物件是条细绳子,妙青将它系在了茶杯上,只见茶杯蹭的一声飞了出去,速度之快宛如惊雷。 “此物便如您所见,死物尚可快速移动,若是系在修士身上,速度只会更快。当然,比起市面上的同类产品,比如追风靴,它的速度要逊色些,可是成本却只有他们的两成。” 于掌柜脸上有了些笑意。 妙青拿起第三个织物,刚刚碰到于掌柜就觉得手上一阵酥麻,好像被雷电击到一样,瞬间难以动弹。 “遇到危险时,哪怕多争取一瞬,也能大大增加活命的概率,不是吗?” 妙青将三个物件归拢到木盒里,道:“虽然于掌柜的今日见到的都是半成品,但是野草营可以根据贵行的需要制成各类成品。相信以贵行的手段和渠道,一定会大卖特卖的。” “果然是两笔大生意呀,哈哈哈哈,李姑娘真是织女下凡啊。” “织女也需要财神相助。” “财神?于某可万万担不起。” 一番互相吹捧后,两人才认真地商讨起了细节,订好了第一批货品的数量款式和交付日期,妙青拒绝了于掌柜的饭局,带着四海商行的订金和拍卖会的收入直接回了剑平川。 半月后,于掌柜亲自去了趟梦隐山。 沁芳苑里,周露招待着于掌柜,寒暄过后,他先问起了妙青的近况。 “你放心吧,你小师妹好得很。深得徐凉瀚信任又做了两笔大生意,前途无量啊。”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师妹。”周露与有荣焉。 “师妹争气,师兄倒是平平。” “把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吧,门派里的师姐妹们都抢疯了。要不是师父积威甚重,落霞谷早被她们踏平了。” “哈哈哈,喏,给你。”于掌柜将样品盒递了过去,“这个会变色的虹霓锦卖得最好,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会买上一匹做衣裙。会开花的繁花绸,倒是有不少伞商来订货,姑娘们都买来做雨披和手帕。至于这个会飞蝴蝶的翩翩缎,伶人伎子们是购买的主力军。” “没了?你就打算在画册上推广这三个?师妹在你那儿不是还有笔生意么。” “那三样你们画册也接?” “别人不行,小师妹的可以。” “靠,你这也太偏向了吧。” “废话,不偏着自家师妹偏谁。” 于掌柜对这个一起长大的老邻居很是无语。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另一份样品,冷漠的丢给他。 “哇哦,这就是我小师妹潜心研究出来的无踪斗篷、神行索和策电巾嘛。” “是的。” “放心吧,我保证你们四海商行的广告版面一定最多,位置一定最好。” “价格也要最低。” “这个嘛,嘿嘿,我师父说了算。” “我就知道你这个大师兄只是个挂名,没有任何实权。” 周露笑眯眯地把玩着几样东西,根本懒得回嘴。 第264章 杜鹃花 徐凉瀚读着乔屿送来的的玉简。 这些玉简里写着野草营在各处屯田的情况,以及和四海商行合作的织物生意的进展。条理清晰、细节详实,建议和补充也提得很可靠。 他赞许的放下玉简,道:“做得不错,继续努力。海棠她已经闭关多久了?” “回将军的话,已经半个月了。” “万一有个闪失,你要好好地接管这些生意,才不会辜负她的信任,这些都是她的心血啊。” “是,请将军放心。” “虽然说了丧气话,但是我相信她会成功突破的。” “属下也是。”乔屿微笑。 乔屿慢慢地走到大营内的一处高地上,望着铜麟山的方向。冲击元凝,是修士必过的一道大门坎,艰难百分,凶险万分。徐凉瀚的话提醒了他,如果真的出了最坏的结果,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妙青去闭关前,将手上的任务都交给了乔屿代管,将她的家当都交给了茗荷,那里面肯定也会有遗书。 “老天保佑,一切顺利。”乔屿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 楼琳琅和岳柯正泛舟河上。 谈燕行又离开梦隐山了,拒绝了几次岳柯的邀约,这一次她却答应了,也许是因为无聊吧。花船漂着,从远处飘来了伶人婉转悠扬的歌声。岳柯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先送上了一份礼物。 “喏,送你的。” 楼琳琅掀开盒盖,居然是四海商行卖得火热的那几款新料子。 “什么烂东西,也拿来糟践我。” “哟,看来这东西很不合楼大小姐的心意。那我撕了它给您听个响?” 楼琳琅摇头:“撕着怪累的,还是烧了吧。” “是,小的遵命。” 岳柯找出一只铜盆来,点上烈火,把料子一点点的烧成灰儿,楼琳琅这才有了些笑意。 “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小意思。” “这些人就知道跟风,什么新奇就买什么,也不看看适不适合自己。” “楼大小姐这是和四海商行有过节?” “不是,我只是看不顺眼设计这些料子的人罢了。华而不实、外强中干、只知道搞些花架子来蒙骗世人。” “那这位华而不实的设计者是谁呢?能让你这么看不顺眼,肯定不是一般人。” “她么,是织绣司的小弟子,好好的玄真门弟子不做,居然去投了军。还敢用门派教她的东西来替野草营赚钱,忘恩负义之徒。” “就只是这样?”岳柯似乎看出了她另有未说出来的真实原因。 “还有,她是谈燕行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情谊深厚,我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我懂了。” 岳柯笑得很得意,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妖界,旭华宫。 琳妃穿着窄袖衫,戴着顶斗笠,亲自侍弄着承露宫里的杜鹃花。 费尔沙的后宫里进了一批新人,各个才艺出众、千娇百媚。费尔沙忙着亲近每一个新人,自然把她这个旧人忘在了脑后。而琳妃并没有争宠,也没有使出手段来害人,反而躲在承露宫里安安静静地养花。 这让许多人都认为她是真的好性情,她盛宠时的和善也是真的。可是跟着这么一位主子,显然是没有前途的,琳妃也并不挽留这些想走的人。 “娘娘,休息一会儿吧。”宫女劝道。 “也好。” 琳妃摘下斗笠,先拿帕子擦了擦汗,才接过了宫女递来的凉茶,喝了大半杯才停下。 “最近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下次在茶里多放些凉草吧。” “是。奴婢记下了。” 这时,御花房的劳顿内侍带着几个小侍从进来了。敷衍的行过礼后,劳顿事务性的微笑着对琳妃说道。 “琳妃娘娘,过几日宫中便要办赏月宴了。只不过最近到处都买不到杜鹃花,奴才急得很,所以厚着脸皮想借娘娘宫中的杜鹃花一用,还请娘娘开恩。” 琳妃用眼神制止了怒气冲冲的宫女,温言道:“可以,还请劳顿总管小心些,不要伤了花儿的根茎。” “那是自然,请娘娘放心。” 劳顿挖走了花圃里七成的杜鹃花,黑黢黢的土坑、被翻出来的泥土溅得四处都是,剩下的花愈发显得可怜巴巴。宫女鼻头发酸,却不敢哭出来。 “傻丫头,想哭就哭吧。” 宫女这才小声地哭了出来。 她们家娘娘,太可怜了。 第265章 不争也是争 赏月宴。 皓月当空,美人在前,费尔沙觉得此情此景完美的无可挑剔,却又好似少了点什么,让他有些意兴阑珊。琪婕妤站在圆台上吹着《花雨纷纷》,费尔沙听着曲儿,目光无意间扫到了圆台下用来装饰的杜鹃花。 夜风之中,杜鹃花兀自开得繁盛。即便这宴会上的喧闹与它无关,它也毫不懈怠的绽放着美丽。 “这花儿选得不错,赏。” 费尔沙身边的侍从道:“回殿下,这些杜鹃花可是琳妃娘娘亲自栽培的呢。” “哦?是吗。”费尔沙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怎么不见琳妃?” 另一名侍从道:“琳妃娘娘身体不适,所以没有来。” “病了?什么病?可派太医去瞧了?” 侍从跪下,道:“奴才不知。”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费尔沙低声吩咐道,“今天的宴会早些结束吧。” “是。” 赏月宴删减了些无要管紧要的节目,非常自然的提早结束了,费尔沙起身便急匆匆地往承露宫赶去。不知有多少人看着妖王心急火燎的背影,暗咬银牙,绞碎了手帕。 推开无人看守的大门,黑压压的承露宫里,只有零星几盏灯笼亮着微弱的光。费尔沙加快了脚步,寝殿里只有一名宫女守在琳妃的床边。费尔沙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他悄声问道:“琳妃的病可还好?” 宫女低头道:“回殿下的话,娘娘用过饭便歇下了。” “不曾用药吗?也没叫太医?琳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宫女跪了下来,道:“娘娘宣过几次太医,可太医院的人总是推脱说他忙,好不容易盼来了人,却是刚刚入职没多久的医徒。娘娘按着那位医徒开的方子,按时吃药,可是病也不见好。” “大胆。”费尔沙怒喝,“谁给的太医院的胆子,居然明目张胆的欺负琳妃。” “殿下,这宫里的人,素来是拜高踩低的,您难道不知道吗?您许久不来,娘娘也不争宠,所以那些人就觉得殿下忘了娘娘,再也不会来承露宫了……” “去,把太医院的人都给朕叫来。敢晚来,统统拖出去砍了。” “奴才遵命。” 费尔沙走到床边,掀开了帘子。琳妃的睡相很斯文,她平躺着被子盖住了肩膀,只露出头来。五官秀美,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虽然在睡梦中,可眉宇间却笼着淡淡地愁绪。 费尔沙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心,琳妃刚好醒了。 她笑了,睡眼朦胧地问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殿下来了?” 费尔沙心疼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嗫嚅道:“没有,不是做梦,我来了。” “殿下怎么突然来了,臣妾还未梳妆更衣呢。” “我想来就来。” “是,您想来就来。”琳妃伸出手臂抱住了他,“不是做梦呢,太好了呀。” “你不生病更好。” “是,臣妾错了。” 太医们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承露宫,战战兢兢地磕头认错。费尔沙只是说,治不好琳妃的病脑袋也就不必留着了。太医们哪敢大意,仔仔细细地号过脉,询问了琳妃哪里不适,最近都吃过些什么东西,才确定了病情,下了方子。 “琳妃娘娘近日有些贪凉,又刚好忧思过度,所以病情才会加重。只要用过几副汤药就会好转,不是什么大病,还请殿下宽心。” 费尔沙听到不是大病才真的放下了心来。 太医们下去熬药,侍从们都守在门口。费尔沙给她掖好了被子,把自己的手伸进被窝里握住她的手。 “以后我每天都来,你就不要在忧思过度了。” “那怎么行,后宫姐妹们要雨露均沾,殿下您可不能这样偏心。” “你倒是大方。” “没办法,这是臣妾的命。殿下是妖界的王,是后宫的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王。所以,您偶尔来看看臣妾,您不来的时候臣妾就在心里想想您,这样臣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费尔沙稍稍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爱怜地道:“傻丫头。” 第266章 第二 仁赞画看完宫里传来的消息,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直觉。这个琳妃,绝对有问题。美人易寻,有脑子的美人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了。不过,这个事可以先放一放。平虏军那边的棋子,该动起来了。 他站在栽满了奇花异草的庭院里,费尔沙赏赐的府邸雕梁画栋、堆金砌玉,极尽奢侈之能事。不过,这些在他眼中都是身外物,不值一提。真正让能他感兴趣的永远只有一件事——流血。 墨州,池阳城。 连渊在新盖的将军府里,脸色阴郁的喝着淡酒。蒙鹏没心没肺的大吃大喝,过了好半晌才发现连渊和王途都不说话,光喝酒不吃菜。 “咋了嘛?老连你现在可是咱平虏军第二把交椅,有啥不开心的。” “第二把交椅?”连渊捏紧了酒碗,“椅子,只能一个人坐。分给别人一半,能坐得舒服吗?” “不舒服,可这是李老大的决定嘛。再说了,车海那家伙不是对你毕恭毕敬的。” “把一个资历和战功都不如我的家伙封右将军,拿来牵制我,他李天和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连渊另一只手重重地锤了下桌子。 “李天和虽然封了老连为左将军,但是给车海的物资银钱却更多。”王途这才开口道。 “那咋办?咱还能杀了他不成?”蒙鹏随便说了一句。 “我正有此意。”连渊道。 “不是吧,这要是让李老大知道了,他可不会放过咱们……” “不让他发现不就成了。”王途笑了。 “我天,你们两个不会早就计划好了吧。”蒙鹏吞了口口水。 “当然没有。”王途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扔在桌上,“虽然李天和之前整顿军务没有动我们,还把老连捧到了左将军的高位。但是他还打散了原来的士兵构成,兵和将之间是陌生的,所有人只能认李天和一个人。” “左将军和右将军看似位高权重,其实都是他李天和案板上的鱼肉,他想切谁就切谁。尤其是现在,砍去了多余的将士,只留下两个乍眼的左右将军。” 啪一声,王途的左右手同时各折断了一根筷子,道:“李天和,他谁也不信。” “所以,你们想先杀了车海,再杀了李天和?”蒙鹏问道。 “没错。”连渊道,“也许,车海现在还不想杀了我,但是他早晚都会对我下手。你以为他对李天和就很忠诚吗?平虏军的人,谁不想做老大。既然如此,索性先下手为强。” “车海身边高手如云,派刺客是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便是用战阵之威杀了他。但是,我们只能伪装成妖军,否则后果会麻烦。”王途分析道。 “只是,伪装成妖军,没那么简单。”连渊斟了满满一碗酒,仰脖喝了个精光。 王途以为蒙鹏在思索可行的办法,其实他是陷入了回忆。 数日前,左军师何秀来运送物资,同时代表李天和例行巡查,一切都很顺利,也没有任何问题。临走前,何秀却神秘兮兮的对蒙鹏道。 “蒙将军,我今早为你占了一卦。你可想听听?” 蒙鹏知道他占卜很灵,所以答道:“想。” “卦象不好,是大凶。” “既然是大凶,何先生为何还要笑呢?莫非有破解的法子?” 何秀拍了怕他的肩头,道:“蒙将军聪明。这卦象很奇怪,显示的内容和妖军有关。所以我将这本妖修术法大全奉上,希望可以帮助蒙将军逢凶化吉。” 血红色的玉简,装饰的花纹透着浓浓的妖修风格。 这个何秀,还真是灵得很啊。 蒙鹏结束了回忆,掏出了那枚血红色的玉简,搁在桌上。 “这个玉简里面,说不定有你们想要的法子。” 王途和连渊当即读了起来,王途微笑不语,连渊哈哈大笑。易容换形术轻易到手,接下来就是部署该如何去灭了车海了。 第267章 好熟悉 漆黑如墨的夜,伸手却能见到五指,因为一轮孤月高悬空中。 月光清冷明亮得有些不真实,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辉。它冷眼旁观着一群人正急速行军,为首的那个男子腰间悬挂的宝刀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同样十分渴望夺鞘而出,大饮鲜血。 这群人乍一眼看上去都是妖修,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举手投足还是修士的习惯做派。连渊留下了王途和三分之一的人马留守池阳驻地,他和蒙鹏带着其余三分之二的人马前往漳阳城。 漳阳城里的车海,还不知道这一切。 他正优哉游哉的享受着美酒佳肴和美人歌舞。漳阳的本地富商们为了讨好车海,特意送上了这些供他享乐。 车海看着看着,有些微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头靠在美人的香肩上。突然,他做了个梦,梦里血流成河,自己身首异处。 “啊……” 车海惊醒了,歌舞已停,美人们畏畏缩缩地待在一边。车海的副官换了一身铠甲,神情严肃地报告道。 “将军,小的正想叫醒您,大事不好了,有敌袭。” “敌袭?多少人?哪股妖军?” “大概五千人左右,是一伙不明妖军。” “随我去城门迎敌。” 车海站了起来,套上铠甲,大步往外走去。不明妖军,莫非是乌扬海新调来的部队?城门楼上,副将翁洪磊已经在布置了。 “情况如何。” “速度很快,来势汹汹。” “能挡住吗?” 翁洪磊沉默了。 “万事有我,放心。”车海安慰道。 他这个翁副将一向眼高于顶,能让他如此没有信心的敌人,绝对不可小觑。敌军渐渐逼近,他们毫无戒备的呈一字型战阵在空中急速滑行。 更诡异的是,他们对自己的布置烂熟于心,砍瓜切菜般的连破了五道防御,似乎下一瞬就要挥刀砍向自己。 “儿郎们,冲!” 到了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余裕来防守了,只能真刀真枪的拼杀了。 两伙军队在空中相遇、交织,各色兵器在空中叮叮当当发出撞击声,各种法术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漳阳城内,胆小的人早已紧闭门窗,躲在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胆子大的则伸出头来,甚至探出半个身子,看看传说中的妖军是有多么厉害。 战场上的优势渐渐向妖军们靠拢,车海再也按捺不住,飞身而出,直冲妖军首领。那妖军首领不进反退,口中大喝一声“爆”,只见所有的妖军都在此刻停下攻击,整齐划一地抛出一张符箓。 黄色的符箓飞过,嘭地一声炸裂开来,无数颗细小的火星附在他们身上,灼热的妖火迅速蔓延开来,直把修士们肌肤烧了个稀烂。 “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人忙着扑火,有人忍着灼痛,只有极少数人浑然不觉的继续杀敌。 车海眼见着自己的士兵越来越少,数不清的火人跌落到地上,打着滚嚎叫着死去。他挥起大刀,直劈妖军。 那首领却又折返回来,一对一的跟他打了起来。 几百招过后,首领露了个破绽,车海心中一喜,刺向他的心口。却不料他牵起嘴角,收起了刀,靠近了车海,侧身拧腰,双手大力一夹,势大力沉的夺走了车海的刀。 好熟悉的招式。 “你到底是谁?” “那就让你做个明白鬼。”首领反手用车海的刀刺穿了车海的心口,“我不是什么妖军,我是连渊,左将军连渊。” “过几天还会是平虏军大将军。” “你……你……不会如愿的……” 车海口吐鲜血,惨笑着瞪着他,死不瞑目。 连渊松了手,车海就这样跟他的部下们一样掉在地上成了一具死尸。 第268章 放心 连渊摘了车府的牌匾,其余的一概未动,接管了漳阳城。 他听着部下们汇报战损,还好,损失的人不算太多,一千人而已。蒙鹏见众人都说完,才开口道:“车海的心腹翁洪磊跑了……” “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那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车海残部?” “一个不留,都杀了吧。” 蒙鹏看着一身血衣的连渊,不敢回话,只能点头。 车海的残部被五花大绑,全都跪在地上。连渊部里最残忍嗜血的家伙们被派来做刽子手,砍杀、毒杀、绞杀,还有人意犹未尽的用符箓炸死他们。 漳阳城外,血流成河,平虏军的血染红了墨州边陲的这座城池。 最后,所有的尸首们都用法术归拢在一处后付之一炬,熊熊的烈火竟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耀眼。 蒙鹏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这些。 漳阳城外的无名山林中,有一座隐蔽的小堡垒。这里本来是车海打算攻击妖军的一处据点,没想到却成了翁洪磊的保命之处。 跟着翁洪磊逃出来的不过几百人,虽然都是精锐好手,但是此刻全都垂头丧气的瘫在地上。 “万事有我,放心。” 翁洪磊想起了车海那张永远淡定文雅的笑脸,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句话居然是车海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不在了;彼此信任,情同手足的好上司不在了。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放心。” 翁洪磊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他妈的,连渊的脑袋被驴踢了吗?谁给他的狗胆!” 李天和咆哮道。 左军师何秀,右军师苗雨城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答话。连渊送来的军情奏报里说,车海部遭遇了一伙不明妖军的袭击,全军覆没,唯翁洪磊怯战逃跑,下落未知。 他为了稳住墨州战线,率先开拔去接管了漳阳城。 呸,以为他李天和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 “将军。”何秀道,“连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唉,都是我平虏军的儿郎,我,舍不得啊。” “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趁着连渊部兵力分散,在漳阳城尚未站稳脚跟时解决掉他。同时,要用雷霆手段,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一旦下面的人有了反心,都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平虏军就永无宁日了。” 李天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雨城,你的想法呢?” “卑职的想法,和左军师一样。不过,底层士兵只是奉命行事,可否网开一面?” “只要一经查实,未有过分举动的,都可以不追究责任。”何秀道。 “那就好。”李天和道。 “将军,接下来咱们应该讨论一下如何对付连渊了。” 六个时辰后。 讨论的结果是兵分两路,李天和与何秀去了漳阳城,周老二去了池阳城,苗雨城留守平虏军大本营。 漳阳城。 防御阵法的光罩发出淡淡的光亮,根本没有放他们进去的意思。漳阳城的居民没想到居然又要打起来了,而且还是平虏军打平虏军。 “连渊!你以为你伪装成妖军,残害车海将军的事就真的天衣无缝吗?别做梦了,乖乖束手就擒,大将军没准还会给你留个全尸。” 大嗓门的副将用扩音术继续喊道。 “连渊的部下们听好了,你们受了连渊的蒙骗,只要缴械投降,大将军一概既往不咎。别跟着连渊一条道走到黑!” 漳阳城这边还在喊话,池阳城那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论计谋,周老二不如王途;论勇武,王途不如周老二。周老二挥着九环刀,既凶狠又悲哀的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李将军?你们有没有心?啊?” “没有为什么。谁肯屈居人下?难道你周老二要做一辈子老二?不对,李天和怕是根本没把你排进前十里吧。” “放屁。老子就是做千年老二,也绝不做反贼。”周老二一招翻江煮海,“倒是你们,连渊就算当了平虏军的老大,你以为他能容下你和蒙鹏?” 王途明知是激将之语,却还是难免心神动摇。是啊,连渊可以共患难,但是可以同富贵吗? 周老二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这一刻,挥刀削掉了王途的脑袋。 第269章 简单 内斗有时候很简单。 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只要稍微动一下,就知道对方要出什么招。比拼的,无非是谁的修为更深厚,谁的招式更精妙。 连渊觉得漳阳城这个地方不吉利,昨天和今天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自己快要步车海的后尘了。 阵法被破,没有投降的士兵几乎快要死光,李天和对付自己的招式狠辣无比。但是,他连渊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噗……”也许是灵力消耗得太快,连渊突然猛喷了一口精血。 “大哥!”蒙鹏喊着,欲飞身来救,却迟了一步,李天和施出一记摧心掌,掌风刮过,连渊的身躯仿佛打碎了的瓷器,显现出无数的裂痕,血渍斑斑,死相可怖。 蒙鹏抱住了连渊迅速变凉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大哭。 “大哥,大哥……” 主将死,剩下的人也没有了斗志。李天和还是有些心软,所以将处理这些人的事全权交给了何秀。 何秀的处理更简单了,学了连渊的方法,未投降的全部处死,投降的贬为军奴。接管并稳定好漳阳城,才是最要紧的事。 “军师,蒙鹏他非要见你一面。”被派去行刑的士兵进来通传道。 “那就见见呗。” 蒙鹏好歹也是个将军,所以被单独关押了起来,手铐脚镣俱全,见到了何秀冷笑了一下,死死地盯着他。何秀让其他人都退下,一旁的托盘里放着处决用的毒酒和匕首,何秀捡起了匕首,挽着刀花。 “找我何事啊?” “何秀,你暗算我们。” “呵呵,蒙将军,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怎么反倒诬陷起人来了。我可从未煽动过你们去残害同僚。” “你给的玉简有问题。” 何秀蹲下身子,将匕首横在脸前挡住了自己的嘴唇,道:“玉简,什么玉简?我从未给过您任何东西呀,蒙将军。” “我大哥会轻易输给李天和,必是你搞得鬼。你清楚,我也清楚。何秀,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信你就只是李天和的一条狗。” “蒙将军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何秀起身,将毒酒浇在了匕首上。 “你难道不肯让我做个明白鬼吗?”蒙鹏很执着。 “鬼就是鬼。” 何秀非常轻巧地割开了他的喉咙,脖子上的血线立刻变黑,蒙鹏喘着最后的粗气,怨恨无比的看着他。 “糊涂鬼和明白鬼有什么区别吗?” 何秀笑了,将匕首扔在了地上。 离开了此处,何秀就听人禀报道,翁洪磊回来了,正在和李天和谈话。何秀不紧不慢地掏出一瓶香露,在衣服上掸了掸,去掉了血腥气后才去见他们。 翁洪磊一身孝服,沉痛地叙述着车海是如何牺牲的,自己如何艰难逃生,又感谢了李天和为车海报仇雪恨。最后,才说出了重点,表示自己愿意继承车海的遗志,驻守漳阳城。 李天和打了个马虎眼,没有直接答应他,先让他下去休息,安抚好部下们。 翁洪磊也知道此事没那么容易达成,见好就收的退下了。 何秀一直静静地围观,没有插话。他知道,李天和绝不会把漳阳城交给翁洪磊。但是把这个刺头儿安排在哪里,倒是很棘手。 “将军,周将军那里进展得很顺利,请您放心。” “嗯。” “翁将军性格刚毅、驭下极严,不如让他只带着新收编的军奴们,去顺信谷开采灵矿,您觉得如何?” 顺信谷离平虏军大本营很近,万一叛变了也好收拾这小子。当然,如果他肯老老实实地开采灵矿,说明他的确忠心不二。顺信谷那个地方环境恶劣,非常不适合修炼,但是很适合磨砺性子。 “万一,他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一并处理吧。”何秀用手划了下自己的脖子。 李天和无奈地叹气。 第270章 走了 翁洪磊十分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 他回漳阳城只带了几个最可靠的人,余下的人全都留在了秘密堡垒里。他恭顺的答应了李天和的调动,表示愿意将手中的人马交出来。 王炎跟着翁洪磊回了他的小院,翁洪磊态度和蔼的对这个小将说。 “我想先休息一日,明天再启程去交接,可以吗?” “当然可以,请您好好休息。” 王炎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翁洪磊进了屋子里,脸色才恢复正常。他坐在椅子上,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寒光反射在他阴恻恻的脸庞上。 “头儿,姓李的说了什么?”牛亮问道。 “他让我交人,然后带着连渊的军奴去挖灵矿。” “欺人太甚。”赵冲很生气。 “车将军不在了,连渊也死了,我继续留在平虏军也没什么意思。” “小的跟着您走。”牛亮表态道。 “我也是。”赵冲道。 “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翁洪磊长剑归鞘,开始部署叛逃计划。 次日,翁洪磊和几名心腹,还有王炎去了秘密堡垒。不知道是王炎能力过人,还是李天和真的相信他的表现,王炎独自一人跟着翁洪磊一行人。 到了堡垒附近,翁洪磊停下了。众人长剑飞出,全部直指王炎的心口。王炎丝毫不惧,反而镇定自若。 “诸位,这是想要和我切磋切磋?” “王炎,你若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去,我们也可以留你一命。要不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牛亮喝道。 “离去。你们果然有反心。” “少废话,你怎么选。” 王炎选择了拔剑。 何秀听到仆人说李天和正在休息,于是非常耐心地坐在一旁等着。仆人奉上了一盏清茶和一叠蜜浸梅,很殷勤地说道。 “何军师,这蜜浸梅是漳阳城的特产,您尝尝。” 何秀拈起一颗梅子,甜丝丝的带着一点点酸,道:“嗯,好吃。” 仆人笑着退下了。 茶喝完,梅吃完,又过了许久,李天和才慢悠悠地醒来。他穿着宽松的寝衣,还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怎么了,又出事了?” 何秀放下正在看的玉简,道:“王炎死了。” “什么?”李天和睡意全无。 “翁洪磊带着人跑了。” 李天和飚出了一连串脏话。 “你不是说王炎能搞定吗?怎么就死了呢。” “请大将军恕罪,是卑职轻敌了。”何秀说完便跪了下去。 李天和示意他起来,道:“也不能全怪你,我也相信了翁洪磊,以为他真的愿意去顺信谷。唉,去把王炎的尸首找回来,给他的家人多发点抚恤金吧。” “将军放心,已经派人去了。” “翁洪磊呢,要不要追回来?” “不值得,翁洪磊只有区区数百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要密切注意他的动向,待漳阳池阳的新军稳固后,再杀不迟。” “就按你说的办吧。”李天和觉得很郁闷,转身回房了。 何秀从储物袋里翻出一颗糖球,扔进嘴里。 深夜,有几个士兵睡不着,围着火堆聊天。大家的声音都很有默契的压得很低,除了他们几个谁都听不到。 “你们说,上头这就结束了?”士兵甲挥了挥拳头。 “不好说。也许现在结束了,过几天又开始了。”士兵乙抱着手臂说道。 “这么多人,就这么没了,墨州还守得住吗。”士兵丙叹息。 “谁说不是呢,都惦记着当大将军,都想当平虏军老大,没人惦记着打跑妖军。”士兵丁嚼着根草叶。 “一个个的都目光短浅,哪怕等平虏军取代了当初的天道盟,真成了人界之主,再窝里斗还有点意思。真他妈的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将军这个位子有毒,没准等咱们当上的那天,也会变成他们那样。” “呸,天星门和野草营就没窝里斗。” “咳咳,你们没听说吗?”士兵丁吐掉了嘴里的草叶,其余三人也凑近了身子,“天星门是没内斗,直接大清洗呢。嘁哩喀喳的,杀人不见血。” 第271章 清洗 “我说,你能不能不追了,放我一马,行不行?” 毛西从天星门逃出来之后一直被棠光师弟追杀,跟他一起跑出来的人都被棠光小分队杀光了,小分队的其他人已经回去复命了,只有棠光还对毛西穷追不舍。 “放你一马?”棠光抱着手臂,看着他。 “对,只要你肯,我愿意把所有的财货都给你。”毛西喘着粗气,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 “毛西,你以为我是你么,为了点臭银子就出卖门派。” “臭?呸!银子根本就不臭。” “是不臭,是用的人手臭,才污了银子。” “我和你不一样,你入门就是嫡系弟子,我呢,从区区一个杂役好不容易熬到了内门弟子,没靠山没人脉,要不是我脑子活泛,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要开始临终前的回顾人生吗?请,我洗耳恭听。” 毛西却换了个话头:“掌门这次动作这么大,门派内只会人心惶惶,这种时候最需要银子来打点关系了。钱嘛,永远都用得上。我呢,保证永远不回镖州,也绝不会做危害天星门的事,我发誓。” “叛徒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棠光缓缓摇头,“我劝你别白费口舌了,死在我手里你还能痛痛快快地见阎王,要是阿瞻师兄的话……” 毛西嗓子咕噜一声,响亮的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别开玩笑了,阿瞻师兄怎么会来追我……” “怎么不会?如果我迟迟杀不了你,说明你修为了得,那阿瞻师兄肯定会亲自出手了结了你。毕竟,阿瞻师兄可是除恶务尽的人。” 棠光的脸上浮现微笑的同时,手中的剑凌厉地飞出。毛西翻身躲过飞剑,转身便要继续跑路。飞剑的剑柄处弹射出一条小小的布巾,精准地击中了毛西的小腿,毛西瞬间顿住了身形,那布巾死死缠住毛西,同时释放出无数电流来。 毛西扭曲着身子,极力要摆脱,就在此时飞剑洞穿了的胸膛。 飞剑自动归鞘,棠光弯下腰来解开了毛西尸体上的策电巾。这东西,他本以为只适合些不善战斗的修士,没想到门派居然购进了许多,稍加改动后发给了他们。 切下了头颅,解下了储物袋,埋好了尸体,棠光终于可以回天星门了。 阿瞻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当掌门的吉祥物。 他想着待会开完会,应该去吃点什么呢?吃完饭之后,又该做些什么来消遣呢?消遣完再去战部突击一下,看看小的们有没有好好操练……如果敢偷懒,该用什么方法惩罚折磨他们呢? 阿瞻神游天外,一脸木讷的时候,韩璋掌门的脸上同样让人看不出喜怒。 “罗长老。门派里新炼制出来的这批兴元丹先紧着你用吧。” “啊?啊,多谢掌门。”罗长老猛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掌门赐,不敢辞嘛。尤其是兴元丹这种提高突破成功率,又能稳固丹田心脉的好东西。 罗长老平素低调,虽然也是因为他没有可以张扬高调的资本。不过,这次大清洗里,他和他座下的弟子,是为数不多保持忠心和清白,没有一个叛变的。所以,韩掌门这样赏赐,其他人虽然眼红,倒也服气。 “吴长老。过几日,那些出逃的弟子都会被捉回来。到时候,把他们的头颅全都堆在山门,示众十日,以儆效尤。” “是。” 韩掌门还在说着话,但是众人的心情更沉重了,这明显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啊。不知道韩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了叛变的苗头,一面装聋作哑,一面耐心地收集证据,最后才突然袭击,来了个一网打尽,证据面前,就是有一百张嘴也不用辩了。 罢了,罢了,老老实实做天星门的人吧。 这都是命。 第272像 山雨欲来 “阿瞻,别发呆了。” “嗯?散会了?” 回过神来的阿瞻发现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掌门两个人了。掌门把一只卷轴扔给他,阿瞻快速地看完,毫无形象的把双腿搁在桌上,双手抱着头向后仰着。 “李天和这个蠢货,估计还没发现郦家已经磨刀霍霍了吧。” “怎么样,有信心去跟郦家争一争墨州这块大肥肉吗?顺便也让我看看你和郦弦到底谁更厉害。”韩掌门笑呵呵地说道。 “您这激将法也太烂了。看都不用看,当然是我最厉害。” 成功出逃的翁洪磊,向外界宣布正式脱离平虏军,自立门户。结果,他的新山头好巧不巧选在了棋州和墨州的交界处,给了郦家一个名正言顺的攻击理由。 存在时间不足十日的翁家军,无比仓促的消失了。 郦家军继续前进,毫无顾忌的来到了漳阳城。 此时李天和已经回了大本营,留张龙在此驻守。郦家军在城外扎营,遣了名使者去见张龙。 使者见过礼,张龙假笑着质问道。 “贵军千里迢迢来到漳阳城,不知所为何事啊?” 使者道:“张将军莫怪,只因平虏军要大祸临头了。” 张龙心里嗤笑道,且看你要放什么花样的狗屁。 使者继续说道:“前几日,我们郦家军得到了线报,连渊私通妖军,在平虏军内部渗透了不少妖军的细作。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帮助张将军清查这批人。” “哦,既然如此,这也是我们内部的事务。何须劳烦你们呢?” “郦家军与平虏军同气连枝,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我若是不同意呢。” 使者笑而不语。 “送客。” 张龙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反正,左右都是要打得,自己耐着性子见这个狗屁使者已经很给面子了。张龙虽然没有信心打得过郦弦,但是守住城池不丢,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结果,事实证明张龙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郦弦。 翁洪磊死前,将漳阳城的布防和关窍都悉数告诉了郦弦,同时还将张龙的弱点一并告诉了他。作为郦家军的首席战将,自然如探囊取物般夺下了漳阳城。 漳阳城改旗易帜,但是不骚扰百姓。经历了密集的战事,漳阳城的本地居民已经无所谓了,该干嘛干嘛,看到自己家门口有血迹,只会面不改色的泼水冲掉。 池阳城也丢了,天星门的阿瞻趁着漳阳城打得火热,以雷霆速度攻下了池阳。周老二侥幸逃脱,拖着一身的伤痕回了平虏军大本营。 李天和已经丧失斗志了。 他只夺去了周老二的一切职务,派了个军医给他治伤。苗雨城始终保持沉默,何秀则保持乐观的鼓励着李天和。 这天,出了李天和的营帐,苗雨城突然问了何秀一句话。 “你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为什么?”何秀摇着扇子,“因为有我呀。” 苗雨城又恢复了沉默。 平虏军风雨欲来,妙青则脱胎换骨。 荒草丛生的铜麟山,不见人烟。小动物们凭着本能,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早早地撤离了这里。乌云密布在空中,狂风大作,卷起一片飞沙走石。数不清的闪电似要撕裂天空,轰隆隆地雷鸣仿佛要震碎万物。 诡异的是,下一刻,天气陡然变晴,乌云狂风消失了,闪电雷鸣不见了。天清气朗,风和日丽,一派祥和。从地表,从青草,从树叶,从石头间,升腾起无数细润的水珠,极其浅淡的青色,蕴含着最本源最精纯的灵气。 妙青自洞府中飞出,水珠们追逐着她,欢喜地渗入进她的体内。灵气不停滋养着她的身体、她的丹田、她的经脉。 她的识海变得充盈。 她睁开了眼睛。 第273章 水劫 她睁开了眼睛。 目之所见,一片苍翠,茫茫的雾气笼罩着铜麟山。无根之水乘着波浪,渐渐漫过了铜麟山。每一滴水,重若千钧,禁锢得她难以呼吸。 妙青于虚空中盘坐,屏息敛神,将灵气凝于双手,缓慢却坚定地掐起了破阵诀。 云心水行、白水鉴心、水落归槽。 掐完最后一个法诀,妙青高高举起双臂,无根之水拔地而起,像一颗水做的茧一样密密地将她裹起来,水茧飞速的旋转,若是从外向里看,根本看不清妙青的身影。 妙青试着站起来。 痛,她的神识无比地刺痛,但是她绝不能停下来。水茧与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定!” 随着无声地呐喊,妙青踏出不算太大的步子,却稳稳地定在水茧的正中心。水茧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云自无心水自闲。” 妙青以臂为剑,凌厉迅猛的划开了水茧。被划开的口子,又立即闭合。妙青不知疲倦地与水茧进行无休止的战斗。 “何必奔冲山下去。” 荼白长练感应到了主人的危机,从袋中自动飞出,稳稳地绕在她的手掌上。妙青将荼白长练轻飘飘地抖动起来,方向正好和水茧旋转的方向相反。荼白长练在重压下不断紧缩,而水茧的速度也一点一点的慢了下来。 “更添波浪向人间。” 妙青双手抱肩,荼白长练也同时裹住了她的肩头,她仰起头来,直直的冲出了水茧。水茧破,而无根之水还未就此收手。 它们全数升腾起来,化为云彩,瞄准了妙青的头,云破雨落,冲刷着妙青单薄脆弱的身躯。她收起了荼白长练,全凭意志和刚刚突破的修为接受着这份洗礼。 她的衣衫被撕破、她的肌肤变得淤青、她的头发稀疏寥落。 当最后一滴雨落尽,妙青再度睁眼,眼前的绿色不见了。 元凝已成。 突破天劫多是雷劫,水劫倒是不多见。一身狼狈的妙青在洞府里稳固了数日后,才返回野草营。茗荷喜不自胜,打算办一桌酒席庆贺一下。乔屿笑眯眯地恭喜她,但是没有礼物。 “李赞画现在可是堂堂的元凝修士,送什么只怕都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 “你不送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呢。” “礼物的确没有,倒是有新战事了。” “哦?” 妙青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乔屿亦很认真地叙述着平虏军的内乱、天星门和郦家的趁火打劫。 “天星门和郦家信心很足啊,这时候搞起这些事,不怕妖军打劫他们的老巢?徐将军怎么说。” “静观其变。” “那就静观吧。咱们的生意如何了?” “销量甚好,天工司已经开始研发新产品了。” 专心搞生意的妙青没有想到,她的话居然应验了。正当李天和惴惴不安,天星门和郦家在墨州剑拔弩张的时刻,沉寂多时的乌扬海再度出手了。 两路大军分别攻击了天星门和郦家的大本营,阿瞻和郦弦只能放弃了吞没平虏军的计划,调转枪头先打妖军。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李天和,又迎来了乌扬海的第三路大军。李天和后悔了,失去了车海连渊,那么多的精锐力量啊……现在的平虏军,只剩下一口气撑着而已。 是他李天和太无能了。 抱着有死无生的念头,李天和与妖军决一死战。激战正酣的战场上,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尖锐的啸音。 是战部,只有训练有素的战部,才会发出这种啸音。 李天和看到了野草营的战旗,在空中猎猎作响,醒目无比。 他哭了。 “援军啊,援军来了。” “我们有希望!” “野草营,是野草营!” “好兄弟,谢谢你们!” 为首的女将,未着盔甲,只一身窄袖道袍,腰间一柄细剑。飒然如闲云野鹤,神情散朗叫人不敢小瞧。 第274章 血色海棠 妙青选择了最简单的剪刀阵来攻击妖军。 她知道乌扬海派来的这个熊絮,是一名悍将,手下的士兵也多是不畏死的莽汉。光看身形,估计随便哪个人都能把她压死。 妙青停在原地指挥着战部,只见野草营的士兵们呈人字形蜿蜒开来,从最两端渐渐合拢,像剪刀一样切割着妖军。 野草营的士兵们的训练有素,主要表现在彼此熟稔、心意相通、配合得当。几番修剪,野草营占据的优势并不明显,可也没有损兵折将。 平虏军得到了掩护和休息的机会。 老实说,妙青不明白徐凉瀚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排兵布阵。可是,任务既然交给自己了,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妙青才勉强有了一分信心迎敌。 “那个女人是谁?” 熊絮问了身边的副将。 “是野草营的新晋赞画,李海棠。据说,前不久刚突破了元凝期,很得徐凉瀚的信任。” “那我们要是杀了她,徐凉瀚会不会很后悔,很痛苦呢。” “会吧,据说她做生意很有一套,是野草营的钱袋子。” “不要据说,以后要掌握好所有的情报。” “是。” 聊完闲话,熊絮改换了战法,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妖军列出了巨石阵。每一个小队,都会变成不规则的队形,结阵冲杀,剑势合一,势如巨石。 妙青不慌不忙,下达了柔波阵的指令。 野草营的士兵们每三人为一组,每个人手上均持着天工司最新研发的升级版翩翩缎,这款翩翩缎飞出的不再是赏心悦目的蝴蝶,而是遮天蔽日的剧毒蝗虫。 焦土色的缎子中源源不断的飞出蝗虫,蝗虫啃食着巨石,啃食着灵剑,啃食着妖军,不论是幻影还是活物,通通被它们吞入肚中。 开始围观的李天和呆住了,哇,这个东西好厉害啊……他们野草营是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这么厉害吗?自己还带什么平虏军,干脆也转投野草营底下混日子算了。 当然,他只是想想,不敢说出来。 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他啊。 “两位军师,你们可认得这位女将军?” 何秀答道:“回将军的话,这位是李海棠赞画。云州人,从底层小兵一路升到了赞画。武功一般,但智计无双。鼓励后方屯田种地,和四海商行做生意。 “姑娘们都抢着买的那些花样百出的新料子,还有在普通修士间炙手可热的无踪斗篷、策电巾、神行索,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唔,是个人才。”李天和很羡慕。 “看来徐凉瀚很重视她,此番派她来,是要磨砺她的战术素养。” “不管徐凉瀚的目的是什么,总归是救了咱们。” “您说的是。”何秀笑了,又瞧了瞧苗雨城,苗雨城沉默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蝗虫缎大显神威,熊絮不再只是负责指挥,而是亲自冲杀。他周身散发着燃烧妖气所产生的黑色煞气,煞气弥漫开来,可以提升士兵们的能力,同时还可心意相通。 “哟,下老本了。” 这种妖修秘法,胜,以败军的血肉补给自身损耗的妖气;败,则自身修为大倒退。虽然她是修士,但是一样可以玩妖气。 妙青将士兵们召唤回来,摆开一字长蛇阵还击结成方阵的妖军。 妙青翻出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来,从瓶口涌出似血非血、似气非气的东西。这不可名状的红色的物体蠕动翻涌如泥鳅,乖巧地附着在士兵们的长矛上。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杀!” 青丝剑指向前方,士兵们的长矛也统统刺向妖军,红色泥鳅自矛尖射出,对撞上妖军的黑色煞气。 黑气与红气交织、缠绕、吞噬、消失。两气产生的余波、野草营的攻击,使妖军腹背受敌。 熊絮的副官决定带着将军撤退,他的直觉救了他无数次,此时不撤,定会命丧此处。 “将军,我们必须马上撤退。” “不,我不撤。” “将军,你要记得家主大人的话,活着最重要。” 熊絮痛苦地闭上眼,任由副官带他离开。副官轻车熟路的借着混乱的战场,以密符离开了这里。此时,妖军已经死伤过半了。 失去了主将的妖军更是不堪一击。 “你们的将军已经跑了,还要再打吗?愿意投降的,放下武器。” 妙青以扩音术喊道,然而只有区区数人愿意缴械投降。妙青令士兵们撤回来,她自己却走了过去。伤痕累累的妖军们,也许已经失去了神智,只是凭着惯性在作战。 “对不起了。” 妙青默念着,抛出了白色瓷瓶。瓷瓶翻转,涌出的红气比之前的更为凝实。 红气像怪兽般吞掉了不肯投降的妖军士兵,士兵们的尸体被碾碎、血液被同化为红气、而妖气则是几度变幻才变成了同样的红气。红气怪兽变得更肥美了,等到吃无可吃才乖乖回了瓷瓶里。 战场上,只有妖军的兵器,没有一丁点残肢尸骸。 第275章 选谁 晌午时分,湖心城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尤其是饭馆。妙青随便挑了家小店走了进去,伙计热情的推销着,妙青耐心地听完,随便点了几个菜。 茗荷好久没跟着妙青出来玩了,也好奇地东张西望。 “酥琼叶、姜醋莲菜、清蒸飞鱼、红烧跳鱼丸、响水鱼羹,您的菜齐了,请慢用。”没多久,伙计用超大号的托盘把菜全都端了上来。 妙青夹着飞鱼肉,隔壁桌的几个汉子正聊着几天前的那场战事。野草营如何神兵天降,义助平虏军;姓李的女将军又是如何神勇,弹指间就把妖军尽数斩杀。茗荷听着夸大了不止十倍的形容,一个劲儿的抿嘴偷笑。 “不过,你们说,野草营会待多久?难不成像之前的天星门和郦家一样,也想吞了平虏军?” “那谁知道了,不过墨州和云州离得远,就是占了也麻烦啊。” “甭管是谁,只要能打赢妖军就行。” “平虏军忙着自相残杀,太让人失望了。可真要换个别的,天星门也好、野草营也罢,到底不是墨州人,没有那份土生土长的感情啊。” “啧,感情?别扯淡了,那东西值几个灵银?来来来,喝酒喝酒。” 茗荷给妙青盛了一碗鱼羹,凑近了问道。 “姑娘,咱们在这儿会待多久呀?” 妙青也给茗荷夹了一块跳鱼丸,道:“这个嘛,不在于我,要看李大哥。” 茗荷点头,继续吃菜。 李大哥就没李姑娘这么悠哉了,他正纠结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李海棠只见了他一次,开门见山、毫无保留地将徐凉瀚的意思传达给他。 “墨州,是墨州人的墨州。如果李将军愿意相信野草营,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夺回漳阳池阳二城,人界防线不能因为各方私心而有了缺口;如果李将军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立刻拔营回程。” 何秀的建议是拒绝,这等比还天大的人情,难以偿还,只怕有什么更大的图谋在等着平虏军。苗雨城则没有明确表态,只说何秀所担心的不无道理。 深夜,快要愁出白头发的李天和,不知怎的,竟然悄悄去找了苗雨城。苗雨城还未安歇,正在院子里独自对弈。苗雨城对他的深夜到访毫不惊讶,没请他坐下后只问了他要不要喝茶。 李天和摇头。 苗雨城继续下他的棋,月色清朗,照得素衣宽袍的苗雨城恍若玉人。他专心致志地考虑着棋局,似乎什么事都不能打扰到他。 李天和躁动不安的心情,就这样被小院的静谧安抚了。他抓放着棋盘里的棋子,弄出哗啦啦地噪音,开口问道。 “我到底该怎么走。” 苗雨城挑了三颗白子,一颗黑子,摆在了石桌上。 他点着黑子道:“如果妖军赢了,不论是谁,下场都只有一个。” 他收起了黑子,指着三颗白子,道:“如果妖军输了,人界,还会因为这三家而继续陷入动荡。” “而我们,因为连渊和车海,失去了争霸的资格。所以,将军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彻底退出,要么选择其中一家投诚。” 李天和平素虽然倚重何秀,但是最信任的还是苗雨城。苗雨城的建言献策虽不多,但是从未出过错。苗雨城的分析也不无道理,都是内斗,他李天和给人家韩璋掌门提鞋都不配。 所以,野草营、天星门、郦家,选谁呢? “郦家,家族势力最看重的就是血脉和传承,可以说是天生跟咱们散修八字不合;天星门,门派势力更看重的是资质和忠心,咱们平虏军的兄弟们资质都不差,但是半途加入的,很难真正获得信任;至于野草营……” “野草营怎样?” “势单力薄,前途未卜。而且,我看不透徐凉瀚这个人。他自始至终都未展现过野心和贪欲,干净正直的不像将军,更像君子。” “君子不好吗?”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君子可以信任,可以追随,但是很难成为天下霸主。所以,野草营的前途全系在徐凉瀚身上。” 李天和拾起了桌上的三颗白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276章 发难 旭华宫的这次朝会格外漫长。 费尔沙没有想到,平时积怨颇深的几个世家,这次居然团结一致了起来。他们的矛头,全部指向了在前线作战的乌扬海。 大殿上,格蒂亚正炮火猛烈痛斥着前线的停滞不前。 “陛下,乌扬海大将军怕不是被源州的富贵繁华迷了眼、蒙了心,连自己是去打仗的事都忘了吧。战事拉得这样长久,可有想过陛下?可有想过将士们?若是打不下去了,不如趁早回来。” 白白胖胖的迈登斯道:“没错,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乌扬海大将军的确有功,能有今日的大好局面,全都仰仗于他。但是,现在战事陷入僵局,不得寸进,也是乌扬海大将军的过。”森罗斯的评价很公正平和。 沃勒扬起下巴道:“更何况咱们妖界人才济济,又不是只有他乌扬海会领兵打仗。” 费尔沙轻轻咳嗽了一下,善解人意的问道。 “那,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人选?” 果不其然,诸位大臣推荐的都是自家子弟。不容易啊,忍了这么久才爆发。 “诸位爱卿所言甚是。你们推荐的人选,也都是英才。不过嘛,军务大事,还是要仔细斟酌一番的。过几日,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陛下这样说,老臣就放心了。” “没错,乌扬海大将军太辛苦了,也是时候回来休息休息,放个假了。” 散了朝会,几个老臣边走边聊着。 迈登斯问道:“陛下是真的会考虑撤换乌扬海还是敷衍咱们?” 沃勒道:“自然是敷衍了。乌扬海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怎么可能会轻易调回来?” 阿德特转了转眼珠,道:“那……后宫那边,找人吹吹风。” 沃勒摇头:“行不通的,承露宫的琳妃不和外臣来往,别的妃子又不够分量。” 迈登斯笑了:“我说,后位一直空悬着,若是咱们推一把,你说她琳妃还会不和咱们来往吗。” 沃勒道:“是条路子,可你真舍得?不试试你们自家的女孩子?再说,人家万一翻脸不认人呢。琳妃可没求你帮她登上后位。” 格蒂亚这时开口了:“此事不急,还有一个人不能忘了。” “谁?” 森罗斯替格蒂亚回答了:“仁。乌扬海是陛下的左膀,那仁就是陛下的右臂。” 沃勒继续摇头:“这个家伙成天深居简出,更不好接触。” 迈登斯耸耸肩:“是啊,从不寻欢作乐,也没听说有什么喜好。家里只有一个看门的仆人,还又聋又哑。根本无从下手啊。” 格蒂亚道:“我不是让你收买他,而是提醒你们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一个没背景没根基,来历都不明的人,突然就成为了陛下的心腹,这难道还不可怕?而且,陛下能有今日,难道不是自从仁出现了之后才发生的吗?” 几人沉吟不语了。 格蒂亚继续道:“好在,他们到底势单力薄。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抵不过咱们团结起来。若是陛下不答应,咱们还可以用用别的手段,比如说,罢个工罢个市了。” 几个老狐狸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堂上的事在前线的乌扬海很快就知道了。但是,他不担心。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坚实可靠的小伙伴。 且有仁赞画替他解决这些大麻烦呢。 倒是天星门和郦家因为贪心,留出了空子,让他把战线稍稍推进了一些。倒是这个野草营,真是越打越凶猛。熊絮败给的那个女将,一手化尸妖气,很有他们妖族之人的风范嘛。 “平虏军啊平虏军。” 乌扬海看着地图上的墨州,又看了看云州,思索着。 数日后的同辉城,却猛然间刮起一阵腥风血雨。几大家族擅长领兵的战将们,全都死于非命。死因千奇百怪、死状惨不忍睹。凶手杀戮的范围之广,连刚刚筑基尚在学堂培养的战将苗子都没有放过。 打蛇打七寸,原本踌躇满志的几大家族顿时偃旗息鼓了。他们知道是谁干的,他们知道光凭嘴上说说,是指控不了他的。出手如此狠毒迅速、不留痕迹,视防御禁制于无物,这回杀的是他们的子侄,下一回不就轮到他们自己了? 大将军这个宝座,他们要不起。 第277章 夺回 何秀翘着二郎腿,左手端着茶杯,右手用杯盖拨着漂浮的茶叶,一边笑一边对坐在他对面的苗雨城说道。 “苗兄好口才,居然这么快就让将军下定了决心。不知道苗兄是怎么说服将军的?” 苗雨城没有丝毫隐瞒,将那天晚上的对话和盘托出,神情坦荡的让人无法起疑心。何秀放下了一直没沾口的茶杯,道。 “苗兄分析地鞭辟入里,只不过,将军真的选了前途未卜的野草营,你就不会后悔么。” 苗雨城微微摇头:“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今日的前途未卜也许就是明天的康庄大道。” “哈哈哈,苗兄豁达,佩服,佩服。” 左右两位军师在外间打着机锋,李天和与妙青正在内室细谈。 妙青今天上身穿的是暗红色窄袖衫子,下身是黑色裙子。衣料上既无绣花也无纹饰,只是身姿挺拔,便显得格外潇洒利落。 “李赞画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啊。” “您过奖了。” “其实,我也很想夺回被抢走的地方。但是,您也知道,现如今我们平虏军只是苟延残喘,怕是有心无力啊。”李天和长长地叹了口气。 妙青严肃地承诺道:“这您倒是不必担心。野草营,从不打无把握之仗。若是夺不回来,我便以死谢罪。” “李赞画言重了,不过,您既然敢如此保证,我也就放心了。那我们平虏军,就拜托你们野草营了。” “都是一个战线的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那,我把我两个军师也叫进来,咱们一起商量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妙青微笑点头。 外间的何苗二人被叫了进来,彼此都观察着对方。何秀一袭柳黄色交领衫,袖口处用金线和碎银石绣着朵朵连翘;苗雨城则是简单朴实的鸦青色道袍。若论长相,何秀风流肆意的面庞倒也衬得起这略显娇艳的衣衫;苗雨城五官冷峻,这老气的颜色反而消解掉了不少冷气儿。 “就请李赞画讲讲您的计划吧。”李天和道。 妙青站起身来,走到了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前,用手指了指:“自然是先夺回漳阳城,然后再夺回池阳城。郦家留在漳阳的人是郦瑶,此女出身郦家主支,结丹后期,才貌双全。若是平时,只怕都不会用正眼看咱们。” 三人不以为意地笑了,妙青也笑了笑,继续说道:“郦瑶领兵作战的水准还可以,只不过她也有着世家子弟常有的毛病。眼高于顶,太过自负。所以,我们的第一个突破口就在这里。” “自负……”李天和摸了摸下巴。 “那第二个突破口是?”何秀问道。 妙青莞尔一笑,接着说道:“漳阳城的百姓。” “百姓?” “没错,最被忽视但最重要的力量就是百姓。老百姓需要的是什么?安定。也许之前的平虏军让他们失望了,但是他们更不会轻易信任来自棋州的郦家。所以,对外要攻击郦瑶,对内要联合起百姓。如此,漳阳城便可轻易收回。” 李天和一脸惊讶,他确实是没怎么重视过漳阳城的老百姓。 “李赞画要如何联合百姓呢?” “惭愧,其实我的法子也很粗陋。只不过是给他们好处和承诺。漳阳城气候温暖湿润,城中的低阶修士多靠种植灵谷为生。可是,现如今四处都在打仗,最紧缺的反而不是灵谷,而是药材。当然了,药材这一块早就被世家和巨商们瓜分了,轻易插进去反而会招来攻击。所以,我们只专注最普通的必备药材,以走量为主,绝对比他们之前种灵谷要赚得多。” “野草营会提供种子,还会派灵植师做技术指导。同时,我们还会给每家每户发放免费的防御法宝。除了灵植师,其他的事都要由你们平虏军来处理。” “请李赞画放心,我们一定会挑选可靠的士兵去办这件事。”何秀笑着答道。 “美丽尊贵的郦瑶大小姐,就要交给平凡寒微的我来解决了。” 妙青哈哈大笑,另三人也跟着笑了。 第278章 拿回 艾晶走在回家的路上,春秋楼的白掌柜正点头哈腰的送着几位郦家军的贵客,等那几位贵客走远了,白掌柜收起了职业性的假笑,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接着小声地骂道。 “死不死啊。” “白掌柜又跟谁生气呢。”艾晶袖着手问道。 “还能谁?不就是吃饭不给钱的王八蛋么,还他娘的世家子弟,我呸。” “下回他们再来,您就提前把好菜的菜牌都翻过去呗。” “还用你教。”白掌柜一脸奸猾的笑着,“诶,你去完回来了?领了东西了?” 艾晶点头。 “早点回去吧,赚了钱了别忘了多照顾照顾我生意。” “承您吉言了。” 艾晶告别了白掌柜,拐了个弯就到家了。她锁好了门,才从怀里掏出刚刚在里长家领的东西,一包药草种子和一枚种植技巧玉简。 里长说,平虏军并没有放弃漳阳城,马上就会杀回来,并且保证绝对不会有之前那样的内斗事件。这些种子和玉简,无偿送给大家,算是他们的心意和补偿。希望大家保密,不要通报给郦家。 “郦家不是墨州人,军纪再严明,也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到底应该向着谁,你们好好思量思量。”里长点明道。 艾晶倒是无所谓,虽然她不喜欢郦家,但是她对平虏军也没多少好感。她读着玉简,扒拉着种子,这种植技巧写得十分详细,注意事项和常见问题也单独列出来了。 “待会在院子里种一点试试。” 几日后,院子里的火心胆草长出叶子来了,鲜红的叶片上有着不规则的淡黄色斑点。艾晶抚摸着柔嫩的叶子,却从城门方向传来了敌袭的号角声。 郦瑶不屑一顾的看着不远处的大军。 “乌合之众。” 李海棠看懂了她的唇形,侧过头对何秀说。 “郦将军骂咱们是乌合之众呢。” “需要在下替您骂回去吗?” “暂时不用。” 郦瑶一身霸气无双的金甲,配着大红色的披风,灼灼逼人、艳若牡丹。李海棠穿着最常穿的那件黑衣,貌不惊人,对比之下黑黑瘦瘦的像块石头。 “野草营和平虏军的兄弟,如此大张旗鼓的造访漳阳城,不知所为何事啊。”郦瑶清亮的嗓音响在众人耳畔。 “当然是,为了打跑你们啊。”李海棠回答道。 “做梦,就凭你们几个?”郦瑶嗤笑道。 “是不是梦,郦大小姐待会就知道了不是么?”李海棠笑了。 “你们好大的狗胆!” “哟,没听说过,拿回自己家的东西还需要胆子的。” 李海棠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如流矢一般地飞了过去。战部们接收到了命令,摆出惊羽阵跟上了李海棠的身形。 郦瑶慌了一瞬,立刻恢复了镇静。 “凤鸣阵!” 纤细如羽毛的大阵对上了翱翔如凤凰的大阵,郦瑶努力地搜索着李海棠的位置,却很难找到。她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修为不如人就只能吃亏。 郦瑶认为她一定会来攻击自己,擒贼先擒王,杀了自己,郦家军群龙无首,漳阳城也就势在必得了。 可惜,她错了。 当她堪堪能找到李海棠的身影时,李海棠居然在大阵的最前沿。李海棠似有所感的抬起头,冲着自己微微一笑,手上没有停止动作。一条长长的白练升起,翻涌如波涛,数枚飞镖借着白练的力道飞射向凤鸣阵的主力战将身上。 “呲……” 郦瑶好像听到了飞镖洞穿心脏的声音,小小的窟窿出现在他们的胸膛之中,诡异的没有鲜血流出,年轻的生命就此定格。 “不……” 郦瑶大喊道。 第279章 郦瑶 郦瑶一双漂亮的杏眼瞬间变得通红,豆大的泪珠不停的落下,她死死地瞪着李海棠,厉声喝道。 “归一阵!” 鸣凤阵的主体阵型没变,攻击的重点却全都集中在了鸟喙上,如火凤喷焰,指向大阵前的李海棠。 李海棠将荼白长练一甩,裹在腰上,抽出了青丝剑来。李海棠的手腕不停地转着,无形的大阵之力,像削萝卜皮一样,纷纷扬扬地被她分流到身后的惊羽阵。 惊羽阵一排一排轮流替换着,丝毫不惧鸣凤阵的威力。 李海棠给士兵们下了密令,最后方的人开始移动方向,将郦家军合围包抄起来。李海棠故意大张旗鼓,浮夸过度的吸引着郦家军的注意力。各种奇怪的法器,轮流上阵。有好些个她也是第一次用,提供者自然是天工司。 后方进行合围的士兵也并非一帆风顺。 杜恒山只凭一把玄铁大刀,左右砍杀,全无技巧只靠一个勇字,同伍的伙伴也默契地掩护着他。 双刀相撞,迸裂出无数火花。 郦家军里同样走勇猛路线的一名士兵盯上了杜恒山,镶环大刀,另一侧是锯齿形刀刃,他灵活的改换着刀刃,试图先毁坏杜恒山的玄铁大刀。 杜恒山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将大刀归入背着的刀鞘中,双手握拳,以同样由玄铁制成的护臂接招。 杜恒山力度不变,速度加快,挡着的同时不忘出拳。拳刀相争,杜恒山终于占据了上风,抓住他身形未稳的空隙,挥出索命的一记掏心拳。 士兵低头看着杜恒山的拳头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瞬间呆住了。杜恒山却习以为常的抽出拳头,转身攻击起另一士兵来,连手上的鲜血都懒得擦干净。 身为什长的褚锴一面攻击着敌人,一面也要留意着阵型,是否没有错漏和疏忽。他抛下了从前的荣耀和身份,一步步地从最底层的小士兵做起。虽然这样的生活很辛苦、很琐碎、很危险,但是却奇怪的治愈了他心中的创伤。 那些抛弃、背叛、欺骗、轻信的往事似乎都再也伤不到他了。 他的心没有变得麻木和软弱,反而更加坚定和纯粹。 “三十六伍,左侧突进。七十二伍,注意后侧。” 褚锴长剑一扫,剑气如虹光闪过,他蹲下身子横腿一扫,扬起地上的尘沙,掀翻好几名郦家军士兵。 李海棠感觉自己玩够了,随手丢了一颗绣球。白色的绣球调皮地在几名士兵的头上跳跃着,然后才滚落到地上。有人打算弯下腰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时,爆炸声和滚烫的气浪同时出现。 血肉横飞,满地残肢。 “可惜了,这么贵的东西只能用一次。” 有了绣球攻势,后方的士兵合围之势已成,郦家军快要输了。李海棠飘在空中,慢悠悠地向后退着,耍着剑花对郦瑶喊道。 “看来,郦家军不过如此,徒有虚名罢了。” 李海棠嘲笑着摇了摇头。 郦瑶持枪,纵身跃出城楼。枪尖的一点银光,如同花蕊,绽放在大红色的披风前。郦瑶俏脸含霜,满是戾气与死气,如冥河边上的彼岸花,燃烧着自己的美丽。 李海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真是个美人啊…… 感叹完,照样甩出了荼白长练。长练直挺挺地对上银枪,飞速旋转着缠绕住了银枪,郦瑶毫不放弃,将银枪推进的更靠近李海棠。 长练脱手而出,余下未缠绕住银枪的那部分却掉了个方向,裹紧了郦瑶的脖子。李海棠轻轻一点枪头,枪尾轻而易举的插进了郦瑶的咽喉。 血渍在荼白长练上洇开,满是脆弱和不甘心。 第280章 苏荣 李海棠吩咐身旁的士兵保管好郦瑶的尸首。 何秀飞到她身旁,一面恭喜着一面提醒道:“城里应该还有不少郦家军的残部,李赞画不可掉以轻心。” 李海棠道:“不妨事,你看,城门开了。” 何秀望了过去,城门缓缓打开,有不少郦家军的士兵被城内的好手们捆了起来,送出了城外。伴随着臭鸡蛋烂菜叶和拳打脚踢,本还有一点点希望的郦家军,看到了城外几乎死光了的同伴,彻底绝望了。 “李赞画妙计。” “不是我妙计,是郦家军多行不义必自毙。来吧,入城。” 除了打扫战场的人,其余人都随着李海棠入城。平虏军受到了野草营的影响,也变得军容齐整,军纪严明。整齐的队伍,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的进入了漳阳城。 李海棠拒绝了一切邀请和会面,只跟何秀讨论着下一步计划。 “何军师,不知道这批平虏军里有没有可靠的人,能够守住漳阳城。我们明日清早便出发,夺回池阳。” “这么急?”何秀略惊讶。 “兵贵神速,等天星门摸透了我的底细,可就不好玩了。” “您说的是。” “还有,郦瑶和其他将领的尸首,请派几个稳妥的人送还给郦家。他们会明白我们的诚意和尊重的。” 何秀微笑着,表示同意她的做法。 郦家失了漳阳,绝不会容忍天星门霸占着池阳。此时向郦家示好,很有必要。李海棠说完这些,便离开去休息了。 她把兵器们全搁在桌上,进了浴室,先是从头到脚冲洗了一遍,才泡进了热水池里。半个时辰后,换了新衣服的妙青伸着懒腰出了浴室。乔屿副官已经保养好她的兵器,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妙青牛饮着冰凉的酸梅汤。 “池阳城能这样速战速决么。”乔屿问道。 “不知道。情报上说,这个苏荣智计百出,有颗七窍玲珑心,那就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再聪明能有你聪明?”乔屿掰了块酥心饼吃着。 “乔副官,不可小看了天下英雄。”妙青摆摆手。 何秀办好了李海棠交代的事情,伴着清晨的凉风,大军尽量隐匿着身形赶往池阳城。漳阳城被平虏军再度夺回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苏荣耳中。 他掐指一算,命手下们做好防御准备。 “最迟明日,咱们就能会一会这位李姑娘了。” 李海棠独自一人,出现在了池阳城外的平地上。黑色的身影像一粒墨点,她扬起头来,抱着拳朗声说道。 “在下野草营李海棠,特来求见苏荣大将军。” “李赞画错了,我们天星门没有大将军这个职务。”城楼上一个脸嫩的小士兵回答道。 “抱歉,是我的失误。” “就你自己一个人来了?”小士兵问道。 “是的。” “我们苏师兄很忙的,见不见你可不一定。” “无妨,我有是的时间。” 说罢,撩起衣摆,席地而坐,翻出一本书来读着,竟是要这样等苏荣出来见她。这哪里是等,分明是逼迫,小士兵在心里暗自说道。 李海棠的一举一动,苏荣了如指掌。他也决定去单独会会她,却被其他人阻拦了。 “师兄不可。此女诡计多端,心如蛇蝎,不知道设了什么陷阱等你过去呢。” “必然有诈,不可不防啊。” 苏荣劝慰着众人,道:“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吧。这池阳城已经是咱们的地盘了,要耍诈,咱们还能输给她?” 苏荣出了城,他的随从心腹们全部提心吊胆的站在城楼上监视着李海棠,只要有任何不对,便立刻取了她的性命。 管她是不是元凝修士,苏荣师兄绝不能有事! 第281章 三局两胜 苏荣一袭柏枝绿宽袖深衣,发束玉冠,剑眉星目。他也学着李海棠的样子,撩起衣摆盘腿坐下,双手搭在膝头,左手食指上的白玉指环闪着夺目的光芒。 “李赞画,我来了。” “在下李海棠,见过苏荣道友。” “幸会,幸会。李赞画好手段啊,不知这回要怎么抢回池阳城呢?” “我觉得没有必要大动干戈,不如就我们两个单挑,我输了,就此离去,绝不纠缠。苏道友输了,就请打道回府,将池阳城物归原主。” “那李赞画想要如何单挑呢。” 李海棠有些害羞的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头:“三局两胜,第一局文挑、第二局武挑,第三局嘛,由第二局胜了的人定。” “事关重大,我要上报给门派才能答复您。” “在下静候佳音。” 苏荣就此告辞,李海棠依然坐在地上没有动。守城门的士兵不敢眨眼睛、不敢打哈欠,专心致志地监视着李海棠。 李海棠打坐、休息、看书、喝茶,自在舒适的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苏荣先给门派禀报了情况,很快就得到了回复,韩掌门惜墨如金的只写了四个字——便宜行事。 他拍了下自己的肩膀,自嘲道:“重于泰山啊……” 随从心腹们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的叮嘱了一大堆话,才让苏荣去赴约。坐了一整天的李海棠发丝、脸庞和衣襟上都沾了薄薄的灰尘。 李海棠站起身来,捶了捶自己的腰。 “苏道友决定好了?” “门派同意了您的提议。这文挑,是怎么个比法呢。” “很简单,下棋。” 李海棠随手一抛,矮桌、棋盘、棋盒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李海棠揽过了装着白色棋子的棋盒,笑道。 “苏道友,先请。” 苏荣欲拈起一颗棋子,险些伤了手指。这棋子应该是由好几种材料精炼而成,苏荣暗运灵气才拿起了棋子。 重,苏荣的手指头甚至在微微发抖。 苏荣在思考着棋路,却发现自己的思维迟滞了。他摩挲着棋盘的边角,木制棋盘里隐隐有极其微弱的波动,正是这波动阻碍着他的思考。 “喂,苏师兄和那姓李的,真的就只是在下棋?” “唔,应该是吧。” “那怎么下的这么慢?” “你当是去厨房下面条啊,下棋,当然要慢慢来啊。” “我最受不了这种慢吞吞的事情了,你盯着,我先下去休息会儿。” “靠……” 另一边,何秀也在暗处观察着李海棠和苏荣的棋局。一开始,他没拿李海棠的提议当真,以为不过是个幌子,为大军的进攻找个借口之类的。结果,居然真的是要这样夺回池阳。 而天星门也答应了…… 不过,他又细细思量,自平虏军把郦家军将领们的尸首还给郦家后,郦家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也没有任何新动作,这就说明了他们的态度。天星门离墨州甚远,如果不能继续深入,那孤岛一样的池阳城,占了也没有多大作用,反而浪费精力和时间。 天色堪堪擦黑的时候,棋局结束了。这盘棋,苏荣赢了。 “那么,三日后,咱们还在此处进行第二局,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李海棠挥起衣袖,收好了物件,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苏荣望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才慢慢回到了池阳城内。 论棋艺,她的水平实在是普通。她愿意用不擅长的下棋做第一局比试,实际上是为了试探自己,要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同时也证明,她对后两场信心十足,势在必得。 苏荣想,这三天他大概是休息不好了。 第282章 以武会友 何秀来找李海棠,她坐在小板凳上,削着一根木棍,旁边的地上还堆着许多看不出是成品还是废品的木棍。 “军师。”李海棠抬头打了个招呼。 “明日便是第二局了,赞画可想好对策了?” “对策,想那个东西干嘛。”李海棠专心对付着毛刺儿。 何秀半蹲下来,耐心地说道:“既是比武,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那苏荣下了什么阴招,赞画有个三长两短的,您让我们怎么办?” “军师言重了。没有我,不是还有你嘛。” “我可比不了您。” “放心啦,我都做好准备了,绝不会输给苏荣的。他是天星门弟子,我还是玄真门弟子呢。” “这,好吧。” 话说苏荣那头,他早已将李海棠的兵器、招式、优缺点查了个清清楚楚。只是,此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不知道明天她会怎么对付自己。 第二天,城门口,苏荣比李海棠来得要早。 李海棠点了个头,算作行礼,然后抛给他一根木棍。苏荣握在手里,这木棍不轻不重,似乎就是寻常的杨木,一头被染成了蓝色。 “见血什么的,多不好。咱们点到为止,木棍先折断的人输。若是同时折断,那就比谁身上染得蓝点子少。” 苏荣依言摸了下,果然有蓝色的痕迹染在手上。 李海棠轻轻挥棍,朗声道:“请赐教。” 巧的是,今天两人穿的都是浅色衣衫。苏荣挑起木棍,直戳李海棠的面门而去。李海棠侧身一挡,重重击打了苏荣的棍子,苏荣顺势而去,化解了李海棠的力道。 苏荣反手一推,飞快地在她身上戳了好几下,李海棠也没有放过他留下的空隙,回敬了他几棍。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李海棠忽地倒退了好几步,微微喘息着,似是要休息。苏荣也很有风度的停了下来。接着,她端起棍子,对准了他。 棍头处的蓝色粉末竟然直接喷洒了出来。 苏荣转起棍子,立时刮起了一阵狂风,将粉末反推向她。李海棠飞身躲过了粉末狂风,凌空舞起了棍子,这一回粉末不是以喷洒的形式,而是如同一道道剑光,各自为营,横冲直撞地刺向苏荣。 苏荣暗运灵气,化粉末为盾牌,隔空阻挡着粉末剑光。吸收了不少灵力的盾牌,凝实无比,阻击了大部分剑光。 “苏师兄不能输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 “咳咳,我看那个姓李的就是个花架子,师兄肯定赢。” “真有闲心,要是我,咔咔咔,直接就把她打死了,哪儿用得着过这么多招。” “别吹了啊,待会儿池阳城里的耕牛都该上天了。” “滚蛋。” “今天的可比之前的好看多了,给我钱我都不走。” “德行。” 李海棠的月白色衣衫和苏荣的水绿色衣衫上,都染了不少斑驳的蓝色痕迹。此时,已经见棍不见人,两人的身影快得让人眼睛发酸。 李海棠连续吃了苏荣好几棍,节节倒退,眼看着就要输了。李海棠的棍势也同样虚软无力,苏荣不敢掉以轻心,继续攻击着。 突然,李海棠收起了棍子,让人以为她要就此认输,她却出其不意地飞起脚,狠狠地踹上了苏荣的棍子。苏荣连人带棍被凌空踢起,他稳住身形落在地上,棍子却终于完成了使命,断了。 “你赢了。”苏荣将断掉的那一截棍子捡了起来。 “承让,承让。” “那第三局比什么?” “三天后您就知道了。” 苏荣点了点头,这一次是他先转身离开。李海棠拍着身上的灰尘,也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落脚点。 刚才她不答,其实是因为她还没想好第三局应该比点什么。 “算啦,到时候再想吧。” 妙青吹起了口哨。 第283章 物归原主 乔屿用全副茶具给妙青煮茶。 她似乎在等什么消息,所以特意让他用最繁琐的方法来煮茶消磨时间。妙青端着茶盏,慢慢地饮着。乔屿煮好了茶后,开始鼓捣起茶点来。 妙青挑着眉毛狐疑地问:“你这靠谱吗?不好吃我要掀桌子啊……” “应该不会太难吃,茗荷教我的。” 妙青抿着嘴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儿,五颜六色的彩虹酥和千丝万缕的窝丝糖做好了。她正犹豫着应该先试哪个,何秀就来了。 妙青格外热情的欢迎道:“何军师来得正好,来,尝尝我这儿的点心如何。” 何秀坐下,两样都尝过后,道:“不错,甜而不腻。” “哦?是吗?”妙青这才放心的拿起一块窝丝糖,“嗯,的确。” “原来您是不敢吃,怕难吃。”何秀笑了。 “乔副官亲手做的,我当然不敢轻易尝试了。” 何秀接过乔屿倒给他的茶水,微微沾了沾唇,道:“不知道您有没有想好第三局的比试内容?” “要听实话吗?”妙青露齿一笑,“没有。” 何秀同样微笑,静等着她说出理由来。 “因为,应该是没有比试第三场的必要了。” 然后,妙青就不在接着往下说了。 何秀也识相的不再多问,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苏荣接到了门派发来的加急情报,读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当他想好,将做出的决定告诉手下们的时候,果然受到了质疑和反对。苏荣细细地解释了原因和理由,才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和理解。 到了原定的最终比试日,妙青悠闲地站在老地方,摇着一把蒲扇等着苏荣。 城门开了,苏荣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集结完毕的战部,可谓是倾巢出动。妙青丝毫不惧,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 苏荣将象征着池阳城的信物,城主玉印交给了她。 “物归原主,天星门就此告辞。” 妙青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掂着金黄色的玉印,道:“苏道友一路顺风,咱们后会有期。” 苏荣意味深长地答道:“后会有期。” 妙青很有礼貌的目送着他们离去,何秀收到了讯号,才带着这些天一直休息玩乐的两支战部过来了。 何秀为了稳妥起见,道:“也许城中还有他们的埋伏,赞画不妨先派些探哨进去。” “不用啦,苏荣不是那种人。而且,就算有埋伏,多半也是为了对付我,他们不会对探哨下手的,派了也是浪费时间。走,跟我进城!” 妙青将城主玉印随手拴在了腰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池阳城。到了城主府,妙青将城主玉印交给了何秀,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军师了,我要好好休息。没有什么紧急军情,不要来打扰我,谢谢合作。” 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何秀只好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乔屿,打算问个究竟。 乔屿挪开了何秀紧抓不放的手,安慰道:“何军师放心,我不会走的。” 两人进了内室,乔屿才为何秀答疑解惑。 “苏荣为什么走了呢?因为妖军又去攻打镖州了,而且打得如火如荼,苏荣只能立刻回去支援。” “原来如此。” “之前,天星门和郦家就因为妖军的突然袭击折损了不少兵马,这一次,只怕更严重。” “哦,那,李赞画是如何得知妖军会攻打天星门的呢?” 乔屿面色不变,搓了搓手指,道:“掐指一算咯。” 何秀似乎是相信了,微笑着点头,继续问道:“那李赞画可有算到妖军最近会攻打墨州吗?” “赞画说,墨州最近会风平浪静,正适合平虏军休养生息、厉兵秣马。” “那我就放心了,多谢乔副官。” 第284章 师叔来了 打下了池阳城后,妙青又留了数日,帮着整顿了一下军务便告辞了。即便李天和一再挽留,何秀盛情款待也阻拦不住妙青归营的脚步。本打算一路轻轻松松的行军,不必像来时一样匆忙,徐凉瀚却来了封信让她速归。 玄真门来人了,指名道姓的要见她。 好吧,她只能全速前进了。 周露和梁程异住在了散马城最好的客栈里等着妙青归营。梁程异基本足不出户,周露倒是天天来大营里溜达,有徐凉瀚的同意,再加上他是李赞画的师兄,所以除了一些机要地方,基本上畅行无阻。老实说,周露来大营也有为了躲梁堂主的原因。 “小师妹呀小师妹,你啥时候回来呀……” 周露在妙青的帐篷口摆了张躺椅,懒洋洋地像只大花猫一样赖在椅子上。茗荷捧了一盘子新摘的葡萄来,笑呵呵地说道。 “快了,明后天就回来了。” “茗荷,你说,野草营好玩吗?比咱们梦隐山还好玩?” 茗荷只是笑,不回答周露的问题。 “不过,你这身军服,穿着倒是挺精神的。乔屿那小子看着吊儿郎当的,倒也能吃得了这份苦。小师妹真是铁石心肠,这要是我,早就感动得痛哭流涕喜结连理了。” 茗荷笑得更灿烂了。 妙青回来的时候,以为能见到梁堂主,没想到没见到人,先见到了帖子。周露先是热情洋溢地寒暄了一通废话,才想起了梁程异交托给他的事。 “梁师叔说,你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需要休整,过几天他再来看你。” 妙青拿着这封华丽奢靡的洒金笺,轻轻一甩,还有细小的金粉颗粒在空中浮起。字体龙飞凤舞、行文流畅自如,这位素未谋面的梁堂主,似乎不是一般人。 向徐凉瀚做完了汇报,最后徐凉瀚也提及了玄真门。 “你觉着你师叔师兄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谈生意吧。” “好好谈,争取多赚几笔银子。” “是,属下记得了。” 数日后,梁程异来了。 妙青带着茗荷和乔屿在大营口相迎,梁程异一袭绯色萃锦深衣,身量高大肩宽腰细。他身后跟着四名美貌侍者,两名女侍者清秀袅娜,一袭黑色纱裙更显得弱不禁风;两名男侍者斯文俊秀,雪白的长袍衬得人如谪仙下凡。平素看起来很不错的周露师兄,顿时黯然失色。 “见过梁堂主。” “师侄好。” 周露对着她挤了挤眼睛。 一行人走到了妙青的营帐,男侍者各司其职,拿软垫,打扇子。茗荷奉上了茶壶,女侍者用手摸了摸茶壶,确定温度可以,才倒进了专门喝绿茶用的白玉茶盏里。 “茶水粗劣,让梁堂主见笑了。” “哪里哪里,剑平茶自有它的风味。师侄,虽说你现在是野草营的人,可你到底是咱们玄真门出来的,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师叔,何出此言?” “有好生意,怎么想着四海商行,却不想着玄真堂呢。汉水城的王郭两家闹事的时候,玄真堂可是搭把手了的。” “在商言商,玄真堂确实不错。可是论深入程度、论推广手段,却是多有不及。” “唉,你这话倒也不错。不过,玄真堂的规模和广度,四海商行倒是比不了的。我知道,师侄你鬼点子多,这次来,我只是为了要一个承诺。” “师叔请讲。” “下一个生意,请务必首先考虑和玄真堂合作。” 妙青稍稍思量了一下,郑重道:“好,我答应您。”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师侄痛快。” 妙青的脸上浮起商业性的笑容。 第285章 不速之客 还没送走梁师叔,妙青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十二匹高大矫健的白马开道,马上的女骑手英姿飒爽,金簪绾发、身穿镶金边白色纱袍、锦靴上镶着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打头的四人,各自捧着镶宝嵌金的刀枪剑戟;中间的四人,各自吹着长箫短笛;最后的四人,打着垂链香炉,香气袭人却不刺鼻。 最后便是不速之客乘坐的马车,涂着红漆,由四匹赤红色的马儿拉动。马车上垂着五彩丝帛、四角上挂着声音清脆的铜铃、车窗上刻着凤舞九天的图案、女车夫的装扮同骑手相同。 若不是军纪严明,野草营里的士兵都想来看个热闹。车队在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停下,捧刀的女骑手将刀挂在马鞍上,漂亮地翻身下马,款款走来,礼数周全的向守营士兵递上了拜帖。 “极意宗凌千珑特来拜访李海棠赞画。” 士兵接了帖子后急忙去通传。 妙青看着这张绛红色压着牡丹暗纹的拜帖,揣摩着凌千珑大小姐的来意。妙青不敢怠慢,立马抬脚跟着来通传的士兵去见她。这个士兵性格活泼,知道妙青性子温和,便滔滔不绝的描述着凌千珑的排场。 妙青淡笑着道:“这位贵客可是个大美女,待会你可得仔细看。” 士兵忙不迭的点头:“小的记住了。” 妙青不讲究排场,走到了马车边上。只见一只娇嫩纤细的手,缓缓撩开了帘子,明艳依旧的俏脸,巧笑倩兮。 “妙青妹妹,好久不见。” “凌道友,别来无恙。” 妙青搀扶着凌千珑下了车,直到入了营帐,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她的身上。凌千珑挽着望仙髻、簪着赤金牡丹双股钗、淡扫蛾眉薄施胭脂、身着绯红色泥金罗裙。顾盼生辉、身姿袅娜,同样都是女子,妙青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家走路就能这样步步升仙。 她把车队留在外头,只带着一个侍女。妙青让茗荷沏了剑平茶来,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多花点钱买些好茶来待客。凌大小姐倒是没有自带茶具,喝过了茶,又环视了一圈她的帐篷内的陈设才道。 “妙青妹妹在野草营里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呀。” “哪里,运气好而已。” “我听说,玄真门的梁堂主也来找你了。” “凌道友消息灵通。” “我呢,其实也不想走这一趟。但是,整个极意宗里也就只有我勉强能跟你说上话,所以不得不来。” “凌道友不妨直言。” “我呀,还是来的晚了。怕是你都答应你师叔了。”凌千珑撒着娇,“不过呢,我们极意宗无论哪一面都不会输给四海商行和玄真门。而且,在高端市场上,我们凌家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凌千珑掏出一只锦盒来,侍女恭恭敬敬地端上。妙青打开来,里头是一条素白的棉布。妙青用手指捻着,片刻后问道。 “这是,可以瞬间愈合伤口的布?” “妙青妹妹果然犀利。这便是我们极意宗最新研发,想要卖给你们野草营的一笔小买卖。虽说修士们大多刀枪不入,但是低阶士兵们受伤率却依旧不低。有了此物,能大大降低军医们的负担和士兵们的伤亡。” “这个,我要上报给徐将军后才能给你答复。” “那就麻烦妙青妹妹了。” 凌千珑又饮了一口茶,然后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妙青妹妹怕是又要招待客人了。这位客人,是我们家的世交。害羞得紧,生怕贸贸然上门来吃闭门羹,所以特地拜托我来提前打个招呼。” “来的都是客,只要不是敌人,野草营都欢迎。” “他呀,叫蒙屏,是塞州人。” 妙青想了想,该去查查此人是做什么的了。 第286章 蒙公子 经历了前两位贵客的洗礼,妙青还挺好奇,这位塞州的蒙公子会摆个什么样的排场来?结果,她失望了,蒙屏只身前来,一袭布衣,平凡的像个凡间书生。 蒙屏没有凌千珑说的那么害羞,其实很大方。他送给妙青的见面礼,是一只青瓷海碗,碗边描着一枝盛放的海棠花。 “谢谢。”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接下来,就是一通天南海北的闲聊。 这个蒙屏,其实很有意思。据她查来的消息,蒙屏出身塞州数一数二的古老世家,十五岁进入筑基后期后便出门游历,从此以后很少回家,也没有拜入哪个门派,单打独斗修炼到现在,倒更像是个散修。 蒙屏性格豪爽、急公好义、交友广阔。无论名门大派、世家子弟还是三教九流,只要振臂一呼就能一呼百应,隐隐有些塞州话事人的意思。 单凭武力和修为压制住别人很简单,但要能得到众人的认可和追随,却是极难的事情,即便你付出了真心,也不一定能换到别人的信任。 但是,蒙屏做到了。 所以,这位蒙公子的野草营之行,到底是想达成什么目的呢?妙青按捺着好奇心,耐着性子陪他打太极。 “没想到居然聊了这么久,都到了该用午饭的时间了。我厚着脸皮跟您蹭一顿饭吃可以吗?” “不知道蒙道友想吃什么?我的副官只会些家常便饭,若是想吃些好的,得去散马城的酒楼才行。” “客随主便,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后,茗荷做好了一桌四菜一汤。酒醋肉、傍林鲜、三和菜、山海兜、碧涧羹,配着酸甜可口不醉人的梅子酒。蒙屏吃得很香,每一道菜都竖了大拇指。似乎是被他带动了食欲,妙青也比平日里多用了一碗饭。 正餐用完,茗荷撤去了碗盘,换上了脆橘和梅花酥。蒙屏应该是不爱吃甜,梅花酥只吃了一块便不再吃了,脆橘倒是吃了不少。 “李赞画。” 妙青放下茶杯,看着他的眼睛。 “我若是说,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和您交个朋友,您信吗?” 妙青思索了一瞬,道:“我信。” “哦?” “若是别人,我不信。蒙道友的话,我不会怀疑。” “哈哈哈,痛快。我果然没有看错。李赞画若是有机会来塞州,我必扫榻相迎。” “扫榻相迎就不必了,好酒好菜一定要有。” “好,我记住了。” 蒙屏呆了几天后,临走前在散马城回请了妙青一顿饭才离开。她想,她应该是获得了蒙屏的认可吧。 红漆马车一路飞驰,车厢内平稳无比。蒙屏搭了凌大小姐的顺风车,凌千珑斜倚着软垫,一下一下的摇着团扇,她似笑非笑地问道。 “如何?这位李赞画?” “淑质英才、人中龙凤。” 凌千珑面上浮起颇为嫌弃的表情,用扇子挡住了半张脸,问道:“她是人中龙凤,那我呢?” “芳兰竟体、超群绝伦。” 凌千珑这才放下扇子,粲然一笑,扇动的微风吹乱了她的鬓角,她把碎发拢了拢,接着问道:“蒙十三,你肯不肯交个底,你来云州见李海棠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凌千珑的咄咄逼视,蒙屏坦然自若,道:“我们塞州要搞个大事情,正在考虑把谁拉上贼船呢。又聪明又靠得住的伙伴,可没那么好找。” “那,你这算是找到了?还是要继续找?” “货比三家,我们不着急。越是大事越要谨慎。” “哼,德行。” 凌千珑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开始谈起了别的。到了赭岩城,蒙屏才下了红漆马车,挥袖远去。 第287章 重视着装 “茗荷,你看我穿这套衣服怎么样?” “不好,太艳。” “那这套呢?” “不好,太素。” “这套呢?” “不好,太老气。” “还有这套?” “不好,太幼稚。” 茗荷从衣箱里选了一件新制好的墨色衣衫,递给了妙青:“其实姑娘不必如此忧心,平日里怎么打扮,今天就怎么打扮好了。猛一下子改了,反而会束手束脚呢。” 妙青从善如流,换上了新衣衫,也歇了涂脂抹粉、绾髻插簪的想法。到了时间,妙青还是又照了照镜子,确认了仪容,才抬脚往外走去。 今天,鞠紫、黎峨、黄镶三位大将都来到了剑平川大营开例会,而这次会议妙青也被指名要参加。按理说,这种级别的会议,妙青觉得自己是没资格列席参加的,但是徐凉瀚让她参加了。 她不知道三位大将会怎么想,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夹起尾巴,别得罪人才好。 妙青进了徐凉瀚的营帐,黎峨已经在里头了。黎峨对她微微点头示意,妙青连忙还礼。没多会儿,鞠紫和黄镶一道来了。妙青起身相迎,抱拳行礼,待三人落了座才坐回位子上。 妙青一面听徐凉瀚讲话,一面留心看着他们仨。鞠紫穿着柔软的广袖长袍,表情闲散但目光炯炯;黎峨一身玫瑰紫的劲装,神情和腰间的锁链一样寒光闪闪;黄镶穿着富贵逼人的织锦长衫,表情既不严肃也不放松,反而有股淡淡的忧愁。 汇报完了各地的军情,分析完了当前的形势,徐凉瀚稍稍停了下来。他拍了下手,门外候着的侍从捧着热茶和点心果子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给众人奉了茶,又在香炉里燃了一支清新凝神的线香才悄悄离开。 妙青端着茶杯,正吹着微烫的茶水,徐凉瀚就向她发问:“若是咱们野草营不再继续保持守势,而是主动进攻,应该怎么做呢?” 徐凉瀚慢条斯理的剥着橘子皮,妙青放下茶杯,想了想,道:“需要时间和银钱。” “哦?” “若要反攻,首先,我们要把云州打造得固若金汤,不能让友军钻了后防空虚的空子。之前咱们为了筛查妖军探子,在各地驻扎屯田,大有成效,收服了不少低阶修士的人心。现在剩下的,就是那些上层人物的心有待归拢了。” “论人数和兵器,我们野草营也不占优势。所以,既要招兵买马,也要打造兵器。这兵器,不能是寻常物,要新,要奇,要厉。有了精兵利器,才有获胜的把握。” “唉哟哟,咱们野草营真是人才辈出啊,看来我鞠某人可以卸甲归田了。”鞠紫说完,往嘴里扔了一瓣橘子。 “鞠将军过奖了。” “李赞画,已经想好了具体对策?”黎峨问道。 妙青惭愧地一笑:“还没有,我这也只是初步的设想。” “将军,快点打起来吧。上次平虏军出事你也不派我去,天天闲着练兵,您看看,我的脸都圆了不少。” 徐凉瀚随手丢了一颗橘子过去,道:“多练练骑射拳脚,别老窝在营帐里。” “嘿嘿。”黄镶的两只大手揉捏着可怜的橘子。 “海棠啊,你最近既然接待了这么多客商,索性多做几笔生意,营内的人手随你用。” “是,属下领命。” “将军,若我们也能给李赞画提供好点子,能不能有分成。”鞠紫贼兮兮地问道。 “看我心情吧。”徐凉瀚道。 “将军,您这样太打击人的积极性了。” “那你出门左转,去做商人好了。” “不,我生是野草营的人,死是野草营的鬼。” “滚。” 徐凉瀚和鞠紫打着嘴仗,妙青则开动脑筋,想着生意的事情。 第288章 酒入愁肠 “李赞画。” “鞠将军请讲。” “我那儿有几坛好酒,不知道赞画肯不肯赏个脸去品品酒谈谈天呀。” “荣幸之至。” 散了会之后,鞠紫在徐凉瀚的营帐口向妙青发出了邀请,妙青自然不会拒绝。鞠紫确实准备了五大坛上好的蔷薇霹,透明的酒水倒进了朴拙的犀角杯里,顿时满室生香,妙青饮了一大口。 “醇厚甘美,好酒。” “这蔷薇霹老黄惦记好久了,我都舍不得拿出来。都说红粉赠佳人,我看美酒也得赠佳人。” 妙青诧异地看了看犀角杯中自己的倒影,假笑着问道:“鞠将军莫不是说笑?我这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模样,哪里算得上佳人。” “李赞画不要妄自菲薄。佳人,不仅仅看皮相,更要看内涵、看气质、看头脑、看举手投足、言行举止。在我看来,李赞画绝对当得起佳人。” 妙青夹了一片酱牛肉,对着他点了点头,道:“酒好,下酒的菜也好。” “其实,小峨也是佳人。只是她不苟言笑、雷厉风行惯了,看了就让人心里发冷。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一开始,因为她生得美艳又是个女子,军中的人都不服她,甚至出言调戏。从那以后,她就把名字改了,把娇娥的娥改成了巍峨的峨,性格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妙青又点了点头,一脸的理解和认同。 “她虽然性格冷,但是心不冷。只要你和将军一条心,和野草营一条心,她就会认可你。” 妙青笑了,道:“我知道了。那,鞠将军的名字没有改过?” “没有。我倒是想改,可是我娘不同意,只好作罢了。”鞠紫喝光了杯里的酒,一边添酒一边说道:“至于黄镶,有点小小的私心,但是值得信任。” “那您自己呢?” “我?我自然是铁杆的将军党羽,只要是将军的决定,我绝对无条件支持。” “哦。”妙青把这个哦字拉得很长,显然是半信半疑。 “小海棠,好好干,锦绣前程,就在眼前。” “是,海棠谨记于心。” 有了鞠紫的主动示好,妙青觉得吃了半颗定心丸。喝完了酒出来,天已经黑了。 妙青漫无目的的散步,正是月朗风清、惠风和畅的静夜。大营里,四处挂起了明亮的萤石灯,帐篷内也点起了烛火。妙青揉着脑门儿,开始转动脑筋,冥思苦想着徐凉瀚交代的新任务。 不知道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脑筋陷入了泥潭,越想头越痛。她蹲在地上,揉着脑门的手愈发用力,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搭在了她的肩头。妙青抬起头来,乔屿弯着腰,微笑着看着她。 “妙青,咱们回去吧。” “哦。” 乔屿扶起她来,妙青倚靠着他的手臂慢慢地往回走。他什么都没说,安静地递给她一只香囊。妙青把香囊凑在鼻尖前嗅着,悠悠的青草气息勾起了她脑海深处一道模糊的回忆。 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宁静美好的夜晚,好像也是她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也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带着她回家。她可以放心的靠在他的背上,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 今晚也很宁静美好,她的酒量也长进了不少,身旁的乔屿也很清俊,性格还比他好,不会故意说难听的话刺她,她也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他。 可是,他不是他。再好,也不是她心底最牵挂的那个他。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妙青长叹了一口气,她在心中提醒自己,此时此刻万不可耽于儿女情长,自伤自怜。大敌当前,需要想需要管的事太多了。 酒要少喝,人要少想啊,李海棠。 第289章 飞花草 天璇津。 刘小敏今日收获不错,捉了满满几大篓的鱼,鱼鹰缩着脑袋站在船头休息,她心满意足地在河里洗了洗手。 武水两岸,有不少人在割飞花草。这种飞花草用途很多,织布、酿酒、炼药都需要它。只消撒下一把种子便不用再费心打理,半个月后便可收获。唯一的缺点就是长满了尖刺和绒毛,要用特制的手套和镰刀才能收割。 武水北岸是镖州,南岸是云州。虽然以武水为州界,但是附近的居民们都大大咧咧的随便往来,因为这地方不算起眼,一直也没什么人管。北岸的无主空地更肥沃更平整,于是有很多云州百姓去种飞花草。 淡红色的花蕊,纷纷扬扬的飞在空中,美得像颜色绮丽的雪花。刘小敏哼着一支轻快地小调,小船顺水而下,根本不需要操控。 远处,来了一支速度奇快的军队。刘小敏才看到一片黑影,下一瞬就看清了他们的全貌。这支军队她认得,是镖州的天星门战部。 腰间的宝剑镶着颗猫眼石的长官,骑在黑色骏马上,趾高气昂的挥了下鞭子,鞭声如雷声般在耳边炸开,他对正在割草的众人说道。 “云州的人听着,以后不许擅自进入镖州领地,否则,格杀勿论。” “求这位大人开开恩,让我们把这茬飞花草都割了,我们都指望着这些飞花草养家糊口呢。” 那长官不疾不徐地卷着自己的鞭子,冷笑道:“不行。” “请您行行好呀,大人。” “之前有不少人来通知过了吧,你们听了吗?不听啊,照样我行我素。我们天星门可不惯你们这些臭毛病,滚。” 话音刚落,才卷起来的鞭子再次挥出,扫过一片茂盛的飞花草。后边的士兵也开始动作起来,赶人打草,配合默契。云州百姓抱头鼠窜、还有人拼了命也要护着飞花草的,场面十分混乱。 刘小敏本打算在天璇津上岸去卖鱼,看着这风云突变的情况,立马加快速度离开,她又留了个心眼,翻出枚蜃影玉简把发生的事录了下来。 离得远了,听不见打打杀杀的声音了,刘小敏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落回到肚子里。她紧紧握着老旧的玉简,觉得有很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一个时辰后,这枚旧玉简传到了徐凉瀚的手里。三位大将此时已经不在,妙青看完了玉简里的内容沉吟不语。 “说说吧,天星门弄出这些个动静,到底想干吗?” “大概是咽不下之前的窝囊气,想把场子找回来。可是,之前他们跟妖军的那几场仗,损失可不小,这么快就恢复元气了?” “到底是大门派,底蕴足,伤筋动骨也能立刻恢复如初。” “将军,是想战还是和?” “我当然是想和,不过我估计天星门不会答应。你去安抚一下天璇津那些受伤的百姓,再带些人去加强巡逻吧。” “是。” 原本风平浪静的天璇津,变得剑拔弩张,两军在各自的地盘巡逻。只能在南岸割草的百姓,时不时地看两眼北岸,有人唉声叹气,有人瞪着那些天星门士兵。 妙青坐在刘小敏的小船上,用去了刺的飞花草逗着犯懒的鱼鹰。刘小敏正叙述着蜃影上没录成的内容,等到讲完了妙青才放下飞花草问道。 “那个天星门的人说,他们之前派人来通知过种草的百姓,确有此事?” 刘小敏想了想,道:“应该是有吧,我还真没注意过。” 妙青又问了几个问题,提醒她最近打鱼要注意安全才下了船。妙青摇着飞花草,看着对岸那些士兵,想着天星门下一步会做出些什么来。 第290章 袖园 天璇津只是个开端。 镖州云州的交界处都发生了类似的事件,镖州一改作风,严管州界。有忍气吞声的,自然就有血气方刚的,流血冲突越来越多,眼看着民怨沸腾,野草营派出了鞠紫为使者去和天星门谈判。 谈判地点约在了金碧城,这是距离云州最近也最大的镖州边境仙城。鞠紫带着一名副官赴约,颇为悠哉的欣赏着金碧城。金碧城虽然没有金砖铺地、碧玉作瓦,但是城内的建筑和道路均用金碧双色为主色调。 “小冯,这金碧城有什么特产啊?” 小冯副官想了想:“好像红荔果和硬玉很有名。” “没什么意思。”鞠紫摇头。 两人来到了金碧城东南角的袖园,管家亲自出来迎接。鞠紫又开始欣赏起园子来,然后随手一指问起了小冯副官。 “小冯,你知道这袖园为什么叫袖园吗?” “属下不知。” “袖园的袖,取得是袖珍的意思。此园面积不大,胜在精巧,可是费了蔡城主不少心思才建好的。比如这个天湖石,没有一千两灵金可是买不下来的。即便有钱,要想碰到天然形成的这个形状的石头,没有运气也是买不到的。” 小冯副官口中称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个石头的形状到底好在哪儿?就是高点、大点、窟窿眼儿多点儿。不过有钱人的爱好嘛,他这种土坷垃不懂也很正常。 很快就走到了袖园的正堂,管家奉完茶,请鞠紫二人稍等,天星门的人马上就来。鞠紫用茶碗盖扒拉着茶叶但是懒得喝,五百两灵金一两的凤羽茶,这位蔡城主可真是下足了本钱拍天星门的马屁啊。 “让鞠将军久等了。” 一声柔和但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声音的主人身量中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勉强长在清癯的脸庞上,大得快要掉出来了。他穿着铜绿色的圆领袍,胸前用银线绣着天星门的星芒团纹。 “见过石将军。” 石瑁也在打量着这位野草营的二号人物。鞠紫今天容光焕发、毫无倦色,手持一柄乌骨玉洒金扇,好一个风采翩翩的白衣秀士。之前他本以为徐凉瀚会派出那位新晋赞画李海棠,没想到居然派了鞠紫。 “石将军,时间宝贵,我也就不多客套了。野草营和天星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番边境线上大大小小的争端,不知道贵军到底要怎样才肯罢手呢?” 语毕,鞠紫收起折扇,嗒地一声敲在了桌沿上。 石瑁,天星门首席弟子阿瞻的左膀右臂。能言善辩、机敏狡黠、滑不留手的老狐狸一个。但是,石瑁接下来的话却强硬地不像他的性格。 “其实很简单,只要云州人安安分分,绝不擅自过界即可。” 鞠紫唰地一声打开扇子摇了起来,笑着道:“那就得麻烦贵军了,这州界一向是约定俗成的。只要天星门负责画出具体的州界线,立下界碑,我们云州的人绝不越雷池一步。” “但是,在此之前,还请天星门留些缓冲时间,让我们云州的人把那些不应该种的作物、不应该放的灵兽全都收回来。” 石瑁脸上浮起的笑容很真,但是眼神却冷,道:“这恐怕不行。边境何等重要,万一其中混进了妖军的探子,野草营可担得起这份责任?” “贵军的顾虑我明白。”鞠紫微微用力地扇起扇子,“这很简单,我们会派人全程盯着,当面交接,万一出事,有案可查。” 石瑁沉吟不语,思考着他的提议。 这次谈判持续了两天,鞠紫离开金碧城的时候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地像一汪湖水。跟了他许久的小冯副官知道,鞠紫现在很生气很生气。 和谈,没谈拢,就是失败。 鞠紫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可是,他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第291章 赵尚文 “各位听众朋友,欢迎收听今天的每日时评,我是康志。” “大家好,我是杭剑。” “自从镖州开始划定州界线,天星门与野草营在天璇津再度发生摩擦后,双方已经正式开战。截止到目前为止战局不分胜负,天星门略占上风。” “天星门派出的主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第五将军,野草营的主将赵尚文是火线提拔,此战之前仅仅担任了伯长一职。” “所以说,赵将军身为半个战场新人,可以和第五将军不分胜负,其实也是一种胜利。” “天星门来势汹汹,可是徐将军却提拔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迎战,不知道是慧眼识英才,还是艺高人胆大呢。” “依我看,兼而有之。徐将军虽然有时候会兵行险着,但是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假如康志你是赵将军,应该如何打破现在的僵局呢?” “杭剑你这个问题还真是把我难倒了,我呀嘴皮子利索,但是打仗不行。所以也只能纸上谈兵的分析一下,既然陷入僵局,那就只能比耐心拼耐性,看谁耗得过谁。” “是个法子,可是算不上高明。” 乌扬海弹手关了音圭。天星门脾气不小,胃口很大。有趣,有趣啊。不过,他更期待野草营会出什么奇招。徐凉瀚,和他手底下的人从不让人失望。 至于他们妖军,就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名不见经传的赵尚文在自己的营帐内转来转去。 他总觉得自己脸上和身上长了不少包,但是一照镜子又没有。他压不下这股幻觉,所以只能喝苦得像汤药一样的浓茶来压下心头火。 “你就是赵尚文。” “标下就是赵尚文。” 赵尚文有些惶恐,这还是他头一次跟徐将军独处。徐凉瀚看出他很紧张,笑着说让他不要太拘束。 “怎么,我会吃人?看你这个样子,来,赵伯长,吃口茶。” 赵尚文没敢把椅子面坐全,捧起茶盏来吃了一小口,碧绿的茶汤不苦还有点甜。徐凉瀚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说道。 “钱都统对你可是赞誉有加,说你带兵有方,作战勇猛。所以,我决定了,就由你去打天星门的那帮混蛋。” 赵尚文险些没捧住茶盏。 “啊?这……我……” “怎么,没信心?还是想抗命?” “标下不敢。只是,标下的确没有信心。”赵尚文必须实话实说。 “杀鸡焉用牛刀,区区天星门,难道还要本将军亲自去对付?”徐凉瀚脸上温和的笑容变成了自负,“剑平川大营里这么多人,选你,自然是因为我相信你能胜任。” “李海棠赞画之前也是伯长,你也是伯长,你可不能输给人家啊。” 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尚文除了答应也只能答应了。 一飞冲天的滋味可谓是苦乐参半,天星门的第五将军,可真是厉害啊。稳、准、狠、毒、辣、绝。赵尚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弟兄们撑下来,守住了防线没让他们冲过来。但是,光守住怎么行,得把那帮混蛋打退啊! “爹啊,您当初为啥给我起名叫尚文呢。这名儿就没起好,应该叫尚武才对啊……” 赵尚文没精打采的呷了一大口苦茶。 这时候,搁在案上的信盒的亮了。赵尚文打开盒子,里头躺着一封加密信件。他拧着眉头读着密信。 读着读着,他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也忍不住地扬了起来。 “缺什么来什么,打瞌睡送枕头啊。这么大的恩情,我可怎么还哟。” 赵尚文把密信烧掉,把苦茶泼掉,开始部署下一战。 第292章 海棠卖刀 梦隐山。 梁程异读完了密信,二话不说提笔就写了封回信,接着喊来了裴笃。裴笃做了多年的营造堂大师兄,已经修炼的很沉稳了,饶是如此,听完了师父的话还是惊讶的睁大了眼。 “这,师父,是否需要再考虑考虑?毕竟,天星门不好惹啊。” “阿笃,天星门再厉害也是外人,野草营才是咱们云州的希望。” 裴笃点点头,知道师父心意已决。 极意宗。 凌千珑也收到了同样的密信,她把信往桌上一丢,狠狠地拍了下。 “这个混蛋,一点亏都不肯吃。谁要上你们野草营那条贼船!” 骂够了,凌千珑还是慎重地把信捡起来,不情不愿地喊人进来。 四海商行。 于掌柜长吁短叹了好几天,见人也是爱答不理的。他怀里揣着封密信,烫手又扎心,十分难处理。做,公然和天星门为敌;不做,得罪野草营这个摇钱树。 “唉……” “掌柜的,别叹气了。东家来了。” “唉……” 于掌柜的又叹了口气,这才抬起脚去见东家。内室里,东家见到于掌柜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乐了。 “行了,小于,再愁下去你都要老了,听伙计说你今天叹了九十二次气?” 于掌柜苦笑。 “野草营的事我知道了,答应他们吧。” “东家!可不能冲动啊。” “自从咱们跟野草营合作的那一天,四海商行就已经和野草营绑在一块了。做生意和行军打仗一样,需要魄力。这件事,我拍板了。” “行,我听您的。” 镖州首府,刃雪城。 王稼听人说,最近有几家商行都在卖特别便宜的符刀,只要五百文灵铜,比天星门的足足便宜了一半,而且每天前一百名顾客还有赠品。所以,他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王稼自以为来得早,可是店还没开门,队伍就已经排得老长老长了。 王稼从储物袋里翻出块芝麻烧饼吃着,他前面的两个人正聊着天儿。胖子转着手里油光锃亮的念珠,小眼睛里散着精光。 “要我说,野草营还真有两下子,说造就造出来了。” 胖子身边的高个子给了他一肘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野草营?” “动动你的脑子,玄真堂、极意堂都是云州门派,据说四海商行跟野草营走得也近,不然他们怎么能有货源?” “唔……符刀这东西这么好仿制吗?要不咱哥儿俩也试试?” 胖子甩了他一珠子,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有钱买原料?你有那技术炼符箓炼刀?你有渠道铺货?你身后有人不怕得罪天星门?” 高个子哦了一声:“野草营这是双管齐下,全面开战啊。” “废话,这是明摆着要鱼死网破。符刀,可是天星门的王牌产品,现在的老百姓谁不是人手一个。” “钢刀能攻击,符箓能保命,还能循环利用好几次,谁不需要。” “我更好奇野草营是怎么压低成本炼出来的符刀,昨儿老方买的那口符刀我可仔细看过了,质量一点不比天星门的差。看这架势,也绝不是豁出去了赔本赚吆喝,而是气势如虹的长久作战啊。” “嘿嘿,那还不简单,你去投了野草营,不就能知道方法了。” “滚蛋。” “开门了,开门了。” 正好,王稼的芝麻烧饼也吃完了。 天星堂的严堂主,本来是门派里最和气不过的一个人,最近脸色越来越黑,火气越来越大,谁见了都绕着走。当他把这个月的账目明细甩给掌门,阴阳怪气的发了一大通牢骚后,心气儿才稍微顺了点儿。 “再这么下去,老子就要撂挑子了,谁爱干这个堂主谁干。” 严堂主咽下了茶水,往地上吐了口茶叶渣。 第293章 握手言和 阿瞻师兄经常生气,但是生大气的情况不多。 借五百个胆子也没人敢问,大家只能自己琢磨外加跟门派里的师兄弟打听打听,到底是谁惹了大师兄。 “咳咳,听说了嘛,掌门好像要撤兵。” “哇,难怪阿瞻师兄这么生气……” “打也打不赢,那姓赵的简直就是属乌龟的。听说天星堂最近损失惨重,好些个东西全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呢。” “唉,撤就撤吧,一开始我就不同意来打野草营。两家好好儿的,这是为了什么啊。” “行了,别说了。” “唉……” 天璇津附近的一处平地,长满了雪白的蒲公英。野草营的士兵们手脚麻利地搭起了最高规格的帐篷,帐内的布置也格外华贵。鞠紫溜溜达达的进来检查。他颇为不耐烦的说。 “行啦行啦,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伺候祖宗,不过是帮混蛋罢了。” 士兵们连连点头,手上的活儿却不敢停下来。 第二天,天星门的谈判代表依旧是之前的石瑁。石瑁的穿着打扮和上次一模一样,只不过眼神里是掩不住的灰心丧气。鞠紫用力摇着洒金扇,得意洋洋地打招呼。 “石兄,别来无恙啊。” “见过鞠将军。” “时间宝贵呀,你我在这里浪费一刻,第五瞻将军就要在天璇津多耗一刻,这怎么可以呢?” “您说的是。”石瑁捧起了茶杯。 鞠紫将写好的卷轴展开来,石瑁读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野草营提出的条件不那么过分。 石瑁也铺开了自己的卷轴,上面详细罗列着天星门的退兵条件。鞠紫读着读着笑了,天工司这次可真是把他们打怕了。哦,还有一直忙活着没出面的李海棠,可不能忘了。 鞠紫拿着一支朱笔,画着圈儿,道:“这条,这条,这条,还有这条,不可。” 接下来又是一番讨价还价的拉锯战。 三日后,谈判成功,天星门正式撤军,双方停战。其他各州的人觉得这一战打得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本想隔岸观火,瓜子花生都准备好了,结果就看了个火苗。 太不过瘾了。 剑平川大营里,徐凉瀚给赵尚文和鞠紫开庆功宴。几乎没吃几筷子菜,也没能看上几眼歌舞的赵尚文被众人灌了一肚子酒。好不容易逃过敬酒大军的围追堵截,他抱着酒壶,四处都找不到李海棠的人影儿。 “茗荷副官,你们家赞画呢?” “回赵都尉的话,赞画出营执行任务去了。” 赵尚文自然不会多问,只是道:“可惜了,面都没见到就走了。” “总会见到的,赞画也很想见您呢。”茗荷安慰道。 没什么人注意到,一个小兵急匆匆地跑到徐凉瀚身边,面色焦急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徐凉瀚点点头,小兵又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小兵再度折返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个人,庆功宴渐渐安静了下来,唯有丝竹声不停。众人不是因为来者的容貌惊人,而是身份。茗荷看了眼赵尚文,他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死死地盯着那人。 “第五将军大驾光临,野草营蓬荜生辉啊。” 鞠紫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虽然大家都认识阿瞻。阿瞻一身铁灰色的播云丝披风,柔软如水、暗光流转。 “渴了,来讨杯酒喝。” 鞠紫勾起嘴角,斟了一杯酒,亲自递给他。阿瞻接过一饮而尽,把酒杯倒了过来。 “好酒。希望下次还能和鞠兄把酒言欢,不过不是野草营的庆功酒,而是我们天星门的庆功酒。” “哈哈哈,没问题。天星门战部神勇盖世,一定会把妖军打得落花流水。区区庆功酒算什么?” 阿瞻随手把酒杯丢回到案上,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鞠紫朝身边几个机灵的人使了使眼色,让他们把冷掉的气氛炒热。挺好,当面挑衅的,总比背地里下刀子的强。徐凉瀚举起酒杯,挑了挑眉毛,对着鞠紫摇摇头,那意思是你不如他。 “我不同意。” 鞠紫一把夺过了徐凉瀚的酒,喝了起来。 第294章 赫连家 “哎呀,将军真是的,再急也不差这一顿酒啊。”王坤捻着嘴角的胡子,眼珠一转,对着李海棠说道:“小李姑娘,反正时间尚早,咱们找个地儿喝两杯?也算是隔空相庆嘛。” “不行。”李海棠摇头,“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肯定请王兄好好喝一顿。”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李海棠、乔屿、王坤三人此时来到了石晖城,他们言谈随意,但是脚步不停,往城外的野草营据点走去。 徐凉瀚交给李海棠的任务,明为巡查,实为游说。所以,李海棠选了其貌不扬但舌灿莲花的王坤做助手。 石晖城的守将邹晓风是个热情爽利的女将,备好了酒菜给他们接风洗尘。李海棠推说累了想先休息,王坤就毫不客气的享用了。她让乔屿盯着点王坤,别让他喝多了。 李海棠心事重重。 因为没信心。 两天后,乔屿打扮得十分不起眼,来到了石晖城的赫连府。门房的眼睛很尖,和气中又带着几分重视几分观察,接过了乔屿的拜帖。 “这是我家小姐的拜帖,烦请转交给您家老爷。” “好,请您放心。” 乔屿微笑着拱手。 赫连府的老爷,赫连永看着这份拜帖,不知道野草营用意何在。他吩咐管家,把时间留出来,做好接客准备。 李海棠只身赴约。 赫连永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军官,他之前对她有所耳闻,接了拜帖后才仔细查了查她的过往。她身穿黑袍,头束银簪,相貌寻常,只是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落座的花厅。 “去过了这么多地方,还就属贵府最雅致。” “过奖了,李赞画。” “现如今时局不稳、风云变幻,您赫连家的繁花似锦还能开多久呢?” 赫连永笑了,左手摸了摸自己的玉佩,道:“花开花谢,四季循环,非人力可违。若赫连家在我手上败落了,自会有后辈让赫连家再度兴旺。” “话是不错,可是若赫连家后继无人,被妖军灭门了呢?” 赫连永没有恼怒,笑得更开心了,道:“有野草营在,妖军如何能打得进云州呢?李赞画莫要说笑了。” “赫连老爷这么看重野草营,我们肩头的担子可就更重了。”李海棠呷了一口花蜜茶,润了润嗓子,道:“好茶,清甜适口。” “您再尝尝这石头脆饼,是我们石晖城的特产。” 咔滋咔滋的吃完一整块小脆饼,李海棠接着说道:“赫连老爷,与其指望后辈,何不现在就积极进取呢?您是想一直偏安一隅,还是开创一番事业呢。” 李海棠的双目亮若星辰。 赫连永沉吟不语。 “虽说现如今双方相持,势均力敌,但是这种局面谁都知道长不了。早晚都会有鱼死网破,你死我亡的那一天。妖军虽然对占领地区的低阶修士很友好,可是对那些大势力却是一点不手软。楚州的田家、沁州的洪家,啧,那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啊……” 李海棠话锋一转,微笑着道:“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还有次一等的坏情况。” “愿闻其详。” 李海棠叠起二郎腿,两手搭在膝头,道:“我们赢了,但是赢得最大的不是野草营,而是别人,比如镖州的天星门、墨州的平虏军、棋州的郦家。您想想,他们那些个外乡人,会对咱们云州怎么下手呢?” 赫连永盯着李海棠。 半个时辰后,赫连永亲自送客。在大门口遇到了回府的赫连兄弟,赫连宝稀罕地看着毕恭毕敬的自家老爹,赫连禄一脸好奇地望着陌生客人大步离去的背影。 “爹,谁啊?” “也许是灾星、也许是福星。” “啊?” 赫连永不再对自家傻儿子多解释,转身回府。 “去,把金管家叫来。”赫连禄对哥哥说,“想知道来者何人,就得问管家。” “嗯。” 金管家跟兄弟俩说他只知道这位客人姓李,别的他一概不知。赫连禄思考着,赫连宝猛地一拍大腿,夸张地叫道。 “该不是爹想纳妾了吧。” “想什么呢,你看看爹那副样子,像是对人家有意思么。我倒觉得,这个人来历不一般。爹说,她不是灾星就是福星,那她肯定给爹带来一个十分棘手的消息。看来呀,我又得给咱爹拿主意了。” “诶诶诶,你去哪儿?” 赫连禄也懒得对自家傻哥哥多解释,直接找他爹去了。 第295章 玉符和铜镜 李海棠躺在竹椅上,脸上盖着本兵法。王坤躺在旁边的一把竹椅上,嘴里哼哼着乡野小调儿。两人中间的小茶桌上满满当当的放着碧珞茶、三刀蜜卷、石头脆饼、乳香葡萄、玉籽石榴。 王坤啃了半口玉籽石榴,大嚼特嚼一番后,一粒一粒地把籽吐在地上。 “李赞画,那姓赫连的,什么时候回信儿啊?” “不急。” “跟着您出来吃吃喝喝是挺好,可我也想干活儿啊。” “放心,有你忙活的时候。” 王坤接着啃石榴。 “来了。” 李海棠抬手一指,王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眯眯地乔屿果然带来了他期盼的好消息,赫连家的二少爷来了。 “阿屿,把地方收拾干净了,接客。” “是。” “哪儿用得着乔副官啊,我来我来。” 王坤轻车熟路的使出了清理法术,地上的一片狼藉瞬间消失。赫连禄到的时候,王坤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李海棠面含淡笑,十分友好的先打招呼。 “二公子好。” “喜鹊喳喳叫,赫连公子到。”王坤摇头晃脑的说道。 “赫连禄见过二位。” 赫连禄那天没怎么仔细看李海棠的长相,今日一瞧,果然普通,扔大街上顿时找不着,大哥居然还说爹想纳妾?自家老爹后院的女人不算多,可也是花红柳绿争奇斗艳。不过,这位长得奇形怪状到令人一见难忘的男人,又是谁? 这是个什么搭配? “这是家父亲手刻的玉符,让我转交给李赞画。”赫连禄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交出了此行的重要信物。 触手生温的黑玉,刻着赫连家的标志纹饰,鳞蛇腾云。李海棠摩挲着黑玉玉符,还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很精美的玉符,令尊手艺很好。” “这是我赫连家的一等信物,非盟友不可得。有此符者,可以号令赫连家所有的人。” 李海棠握住玉符,道:“请赫连公子放心,我会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这枚玉符。” 赫连禄微笑点头。 “请赫连公子将这面小铜镜转交给令尊,切记,要随身携带。” “李赞画请放心。” 赫连禄收下了暗金色的小铜镜,又客套了几句才离开。王坤嬉皮笑脸的想要看看黑玉玉符,李海棠递给了他。 “有点意思嘿。” “玩够了就给我,收拾收拾,咱们该赶路了。” “咳,又要风尘仆仆了。” 下一站,怀珠城。 “赞画,我强烈要求派我去跟他们谈判!”王坤扯着脖子叫道。 “听说神音谷的人都看重外貌,王先生去,怕是不妥吧。”乔屿虽然笑了,但是笑得不让人讨厌。 王坤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我可以易容嘛,想要什么样儿的美男,我就易成什么样儿的美男。” “不以真容示人,不好吧。”乔屿不同意。 “无妨,既然王先生想去,那就拜托王先生了。我也歇歇,顺便转转怀珠城。”李海棠同意了。 “得嘞,您瞧好吧,我一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王坤拍着胸脯保证道。 王坤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乔屿的心里却不太踏实,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李海棠敲了下他的肩头,挑了下眉毛,贼兮兮的笑容颇有几分王坤的神髓。 “乔公子这是舍不得王先生?刚分开就牵肠挂肚了?实在担心您就跟上一起去呗。” “一共相处没几天,你可是越来越像王先生了。” “那我可得去买点胭脂水粉擦一擦了,长得像他可完咯。不过呢,咱得先去趟首饰铺子。” “首饰铺子?” “没错。”李海棠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耳朵,“买一对耳环,价格不限,只要好看。” 第296章 神音谷 怀珠城。 号称云北第一城,秀绝冠云州。怀珠城河网密布,家家临水、依水成街、以街为市。小桥处处可见,流水清澈见底,人家枕河而居。容颜姣好的船娘撑着一根竹竿,灵巧的穿梭在河面上,坐在船尾的妙青却一脸淡淡地忧伤,像笼罩在黄昏的薄雾中,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乔屿想,她是想起了什么呢。 “姑娘,这怀珠城哪家铺子卖的首饰最好?” “公子要买什么样的首饰呀,是自己用还是送人呀?”船娘软糯糯的口音,像桂花蜜一样甜。 “自然是要最好的,因为要送人。” “那奴家推荐聚心阁和裕祥源。聚心阁的玉器和裕祥源的金银,都是咱们怀珠城最好的。” “多谢姑娘了。” 乔屿随手打赏了船娘,船娘莞尔一笑收下了。 “前面左转就是裕祥源了。”船娘提醒道。 王坤转了半天才找到了神音谷的入口,要不是在野草营恶补过阵法知识,估计天黑了他都找不到地方。 “神神叨叨,遮遮掩掩,肯定见不得人。”王坤腹诽道。 “什么人。”一个负责把守的神音谷弟子喝道。 “咳咳,在下野草营使者王坤,特来求见神音谷谷主。” 王坤特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只可惜他这副尊容,越是正经越显得可疑。冷若冰霜的女弟子握紧了腰间挂着的短剑,问道。 “可有拜帖?” 王坤这才想起来,翻出了拜帖交给女弟子。 “请随我来吧。” 神音谷遍植花木、景色宜人,可是王坤却无心欣赏,聚精会神的跟在女弟子身后。因为这里到处都是阵法和陷阱,稍不留意就会栽个跟头。堂堂野草营使者,岂能出丑? 女弟子把他安排在了待客专用的凉亭里,然后去通传。 王坤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支起了二郎腿,用手隔空指着说道。 “红花、黄花、蓝花、绿花、白花、紫花……” 等他把花数完,女弟子也回来了。 “谷主不在,您请回吧。” “是真的不在,还是不想见我呢?” “谷主的确不在。” “唉呀呀,不见我没关系,不见野草营,真的好吗?” 女弟子冰冷的脸庞不见任何表情波动。 “好吧。” 王坤站起来,慢悠悠地拂了拂衣摆,然后又慢悠悠地出去了。 见乔屿和妙青空手而归,船娘撑起竹竿,笑着问道。 “客官,没挑到中意的首饰么?” “裕祥源的首饰都太富丽了些。” 船娘了然地一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聚心阁里,妙青对掌柜呈上来的各色耳环都意兴阑珊,她背起手来,视线无意间瞥到了店铺门前的小河。突然间,她一手按住了柜台,目光闪闪的问道。 “掌柜,可有白水晶耳环?” “当然,请客官稍等。” 掌柜的呈上了一托盘的白水晶耳环,妙青的手指一一划过,挑起了一只细细的金链条上坠满了水滴形水晶的耳环。 “这个不错。雕工精湛,质地上乘,华丽不俗气。多少钱?” “一百两灵金。” “一百两?这么贵?”妙青把耳环放了回去。 “您也说了,雕工精湛,质地上乘。难道这墨海的千年水晶还不值区区灵金百两么?” “七十两,再送一副锦盒,可以的话我就买,不可以的话就算了。” “好,就当是与您结个善缘了。” “掌柜痛快。” 乔屿付完钱收好耳环,问妙青接下来去哪儿。 “去城门吧,王先生该回来了。”妙青笑了,“估计待会儿王先生肯定是火冒三丈,咱们可得备好去火的凉茶呀。” 乔屿心领神会。 第297章 旧情人 王坤确实很生气,虽然脸上不显,但是说出来的每句话全都裹着刺儿。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出了一通恶气之后,李海棠递给他一只铜酒壶。 “尝尝,这是鞠公子送我的蔷薇霹。” “您拿我当小孩儿哄呢。”王坤咕嘟喝了一大口“嘿,还真是好酒。” “酒壶也送你了。甭管是真的不在,还是假的不在,都不要紧,这也许是人家想看看咱们的诚意呢?阿屿,下次你去送帖子。” “是。” “今天王先生就好好休息,您想喝酒就喝酒,想听曲儿就听曲儿。” “您出钱?” 李海棠笑着点头。 “那敢情好。” 次日,喝了几缸好酒的王坤还在客栈里呼呼大睡,乔屿已经去送帖子了。李海棠特意嘱咐过,让他恢复往日的打扮,不必像在营里一样一丝不苟。 乔屿很快回来了,李海棠坐在客栈的大堂里,读着一本闲书,点了一壶清茶和一碟椒盐瓜子。乔屿坐下后,小二很有眼色的添了一只茶杯。 “我猜,你还是没见到吧。” “嗯。还是说人不在。” “架子不小,看来,非得我亲自去呀。” “那,万一她还是不见呢?” “好办,”李海棠磕起了瓜子,“就让王先生去她们山门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呗。” “哈哈哈哈,妙。” 这天,李海棠只身去了,神音谷谷主也终于出现了。 公冶无音浓妆艳抹端坐在椅子上,浆果红的口脂将饱满的双唇勾勒的格外诱人,龙凤双辉步摇冠在她浓密的秀发上焕彩生辉,星河锦裁成的裙子暗光微闪,一身黑不显得沉闷,反而将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强调了出来。 “你就是李海棠?” “在下便是。” “徐凉瀚的眼光可是越来越不挑了。” “确实,将军选才不拘一格,连我这样的平庸之辈都愿意提携。我也日日自省,万万不可辜负将军的一片好心。” 公冶无音牵起嘴角,道:“你这家伙,油滑。” “公冶谷主过奖了。”李海棠抽出锦盒来,“这份礼物是我们将军托我带来的。” “啧,算他还有良心。来,给我戴上。” “是在下的荣幸。” 李海棠捡起耳环,轻轻地穿在她的耳垂上,随手一挥浮空出现一面水镜,公冶无音左右摆了摆头,一手托着耳环道。 “好看么?”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啧,勉勉强强吧。”公冶无音话锋一转,“礼也送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海棠将徐凉瀚的亲笔信交给了她。公冶无音看完,把信丢在了桌上。李海棠也不问,静静地等着她发话。 “接下来你还要去哪儿?到处卖弄口才,让别人心甘情愿给你们野草营卖命?” “不是卖命,是合作。” “说得好听。你们将军以为一封信一副耳环就能把我打发了?” “我觉得,公冶谷主没有拒绝的理由。得失利弊,已经很清楚了,云州势必是要联合在一起的。至于公冶谷主的心结,来往相处多了,未必不会再度开花结果。” “呵,徐凉瀚连这都告诉你了。”公冶无音自嘲,“之前也未曾开花结果,现在,更不会了。” 李海棠知道一些,当初,公冶无音还是神音谷的弟子,徐凉瀚还没有脱离门派,两人在一次密境探险中相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擦出火花无数。也许,徐凉瀚对她有过好感,可到最后也没有表白心意,反而明确拒绝了她。 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多情总被无情恼的陈年往事。可公冶无音此刻的沉默不语,眼神中的微微闪动,又是多少蜿蜒绵亘的心思与情意呢。 第298章 不省油的灯 李海棠一直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管干什么,她都手不离头,王坤悄悄地问乔屿,李海棠这是犯了什么病?乔屿也悄悄地一笑,解释道。 “神音谷还没给答复,极意宗也不是省油的灯,您说我们家姑娘能不头疼么?” “咳,原来是这样。” 两天后,徐凉瀚回信给李海棠,公冶无音那里搞定了。李海棠忍不住八卦地想,徐凉瀚是使了美男计还是写了一箩筐甜言蜜语呢? 三人再度启程,王坤笑嘻嘻地献了一个宝贝给李海棠,李海棠打开雕花小银盒,里面装着的是半透明药膏,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临走前,我去了趟怀珠城最大的医馆,伙计说这个药膏治头疼和心烦最有效了。” “王先生费心了,谢谢。” 李海棠挑了一点点在太阳穴上匀开。 “乾玉城啊,有的忙活了……” 乾玉城繁华依旧,李海棠带着乔屿先来到了极意堂。极意堂的伙计热情地招呼着他们,李海棠回以同样的微笑的说道。 “我姓李,是凌大小姐的好朋友,烦请小哥通传一下。” 伙计接过再熟悉不过的凌千珑特制的红色花笺,先把这二位陌生的贵客引到了休息室里才连忙去通报。 凌千珑接到了消息,换了身衣服,理了理妆发才去见她。凌千珑瞧了眼一成不变的李海棠,又看了看落拓不羁的乔屿,调笑道。 “这位公子是?” “我的副官。” “在下乔屿,见过凌小姐。”乔屿自我介绍道。 “呵,配你嘛,绰绰有余。”凌千珑上下打量着乔屿,李妙青笑而不语。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李妙青道友,突然造访极意堂,有何贵干啊?” “想不想联手干一票大的?” 凌千珑一脸不信任和怀疑。 去过极意堂后,李海棠便不再有任何行动,反而拜访旧友,吃吃喝喝,相当快活。王坤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悠哉,但是看她的心情就知道一切应该在她的掌握之中,所以也放下心来玩乐。 又过了几天,极意宗掌门请她前来面谈。 吉晟眼前的三个人倒是和他查来的情况一样有趣,一个普普通通的女赞画,一个奇形怪状的男说客和一个潇洒随性的男副官。 除了掌门吉晟,陪同的还有副掌门高希婷和凌千珑。吉晟和蔼的笑着,像是在看自家晚辈一样对着李海棠说道。 “早就听说李赞画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吉掌门过奖了。” “这位便是凭着一副好口才在霜河大战立下奇功的王坤先生吧。”长相和衣衫一样清淡的高希婷副掌门说道。 “正是在下,想不到这点小小的虚名居然还能传到极意宗,哎呀呀,真是惭愧,惭愧啊。”嘴上说着惭愧,面上全是得意洋洋。 负责作陪的凌千珑安静乖巧的判若两人,吉掌门寒暄过后才切入正题。 “李赞画跟小凌说要干一票大的,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风险太大。没有十足的把握,极意宗不会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更何况野草营只有六成的把握。” 高副掌门补充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极意宗选择袖手旁观,自然是有自保的本钱。富贵险中求,可是富贵对极意宗不重要,我们求得只是一个稳字罢了。” 李海棠并没有失望或愤怒,反而故作神秘的低声道。 “海棠斗胆,想和吉掌门一对一密谈,可以吗?” 吉掌门同意了,其他人便离开了。王坤摸了摸肚子,笑着说自己饿了,请高副掌门赏点吃的。凌千珑则在想着,李妙青那家伙不知道又憋了什么坏水要对付掌门。 李海棠站了起来,慢慢地踱着步,不疾不徐地说道。 “极意宗和拂森商行关系匪浅啊。” 第299章 天下熙熙 “极意宗和拂森商行关系匪浅啊。” 吉掌门面上平静但是心中惊讶,如此隐蔽的交易也被野草营发现了,他们的情报工作做得可真是无孔不入啊。 李海棠的表情也很奇怪,没有鄙视没有愤慨,反而是带着几分高兴。 “絮桐晶油灯可真是个好东西,可以破解幻阵、可以反弹敌人的攻击、还可以治愈奇毒,这么好的东西,妖界最大的商行里有得卖,又有什么奇怪呢?” 李海棠的手上正把玩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絮桐晶油灯。 “当然,这也许是战争爆发前的存货,但是拂森商行仓库里的存货,可是多如牛毛,卖上个三五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乾玉城到妖界的飞船航线其实一直没有停呢,是不是,吉掌门?” 絮桐晶油灯落在桌上,发出“咚”地一声。 “极意宗炼器司不愧是传承深厚,我们野草营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破解絮桐晶油灯的关窍,也仿制不出来类似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徐将军白手起家,最明白银钱的重要性,所以一直对极意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整个云州的人,甚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呢……” 呵呵,难怪她如此高兴,原来是因为握住了把柄。 李海棠又掏出了一份界图和一瓶药粉。 “这份界图可真是详细,清清楚楚地标着云州所有的山川河流、要害关口、城池布局和传送阵,比我们野草营的好太多了。这份界图用极意宗的特制玉简制成,上面还残留着那么一丁点原主人的气息,那就是今天没出现的公孙副掌门。” “有趣的是,这份界图是在妖军的大将营帐内发现的。不过您放心,如此贵重的物件,我们早就复制了一份留给了那位大将,只不过手艺粗糙,没准儿会有很多错漏。” 吉掌门没有说话。 “这瓶药粉,更有趣了。表面上,是极好的金创药粉,但是这里面多添了几味药材,妖修用起来可以事半功倍,若是修士用了反而会恶化伤口。只不过这药配得高明,发作得很慢,等病人发现了也来不及了。” “够了。”吉掌门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吉掌门,只要您答应我们的请求,那么这些事野草营可以既往不咎,沉默到底。这也就是我们将军如此宽宏大量,若是换了天星门或郦家,您觉得极意宗还能求稳吗?” 吉掌门微眯着眼道:“你们真的会既往不咎?” “野草营向来言出必行。” 李海棠笑逐颜开。 王坤大快朵颐,乔屿安静的喝茶,凌千珑转动着食指上的红宝石指环,她想着掌门会答应吗?会拒绝吗?她陷入无限循环的思考中。 过了大概一个半时辰,李海棠终于出来了,整个人意气风发如沐春风,凌千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凌千珑亲热地挽住李海棠的手臂,有说有笑的送她下山。 “说,你怎么搞定的我们掌门?” “山人自有妙计。” “少故弄玄虚。” “你可以去问问你们掌门嘛。” 吉掌门有些郁郁寡欢,没想到野草营居然来了这么一手。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早被人摸个底儿掉了……不过,野草营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真的就如此大度,不计较他们的通敌之举? 如此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莫非门派内部也掺了他们的人进来? 吉掌门坐不住了,立刻叫人进来。 王坤纳闷了。 李海棠不走传送阵,选择坐飞船去汉水城。头疼好像没事了,但是开始借酒浇愁了。嗯,不吃下酒菜光喝酒,绝对是借酒浇愁而不是馋酒了,他这个资深酒鬼绝对判断准确。 第300章 露天宴会 开门见喜。 到了汉水城,掌门的弟子何子朝就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不需要她多费唇舌,玄真门同意了,而且掌门还特地摆了一桌宴席给她接风洗尘。 “啊,不想去啊……” 妙青趴在了榻上,把头深深地埋在了垫子里。 “要不然让王坤易容成你的样子,代替你去?”乔屿笑着给出了一个馊主意。 “算了吧,估计掌门会直接把他踢下山去。真的,下次,下次再有这种事,谁爱来谁来吧,哪怕将军把我踢出野草营,我也不来……” 接风宴摆在了梦隐山的灵秀峰。 妙青还是头一次踏足这里,灵秀峰的位置奇特,夹在两座大山之间,稍不留意就会被错过。走在熟悉的碎石小路上,嗅着令人安心的清新空气,看着珍稀的奇花异草,恍然间妙青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当初那个笨笨的小弟子。 杨易掌门很风雅的选择了露天宴会,他坐在主位上,身后是一株芭堂树,宽大的叶片正好遮住了阳光。副掌门周北湖坐在左边,身上的月华裙用的是野草营研制的料子,秀美的脸庞朝着妙青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何子朝坐在右侧,身旁是一条浅浅的清溪。 营造堂堂主梁程异带着裴笃,司金堂堂主曾索带着申语嘉,也同样坐在两侧。最后便是周露师兄和饶半夏师姐。 互相见过礼后,妙青坐在了首席。杨掌门举起酒杯说道。 “李赞画一路辛苦了。” “有掌门盛情款待,再辛苦也不辛苦了。” 嗯,是七十年陈的琼露酒。 “美景美酒、美食美器,杨掌门好品味呀。”王坤高声地夸赞道。 何子朝轻轻拍了两下手,乐师们捧着乐器上前,开始演奏起轻松愉快但格调高雅的曲子来。随着空酒坛子渐渐变多,气氛也渐渐放松下来。 王坤拿起一根筷子,敲起了酒杯,荒腔走板地唱着歌。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 一曲唱毕,周露第一个鼓起掌来,夸他唱得好。王坤直道不敢,都是因为野草营里的读书人太多,自己也被熏陶了。妙青在心里重复着这一句,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妙青师侄,我还能这样称呼你吗?” 杨掌门的目光看着别处,但是对她传音入密的问道。 妙青同样不动声色地回道:“可以,掌门想怎样称呼都可以。” “织绣司向来飞针走线,没想到居然又出了一个舞刀弄枪的。” 妙青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前一个舞刀弄枪的织绣司弟子是谁,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掌门,我想斗胆问一句,为何玄真门会如此痛快地答应野草营?” “因为你。” “因为我?” “你师父说你不笨,你一个不笨的小孩都能看清楚的事情,我一个老家伙要是再看不清,不是白活了吗?” “哈哈哈,掌门风趣。” 不论掌门的话是真是假,起码这支持野草营的态度是不作假的。 “师侄,一个人在外面,要多注意身体。” “掌门,我可不是一个人,有茗荷,还有很多好兄弟陪着我呢。” 依旧没有看她的掌门,嘴角牵起了淡淡的笑容。妙青也独自笑着,仰头喝下了杯里的琼露酒。 终于散了宴会,织绣司的三人走在前头,乔屿拉着王坤隔了一段距离走在后头。饶半夏格外安静,周露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这一晚,妙青自然留在葳蕤轩休息。 葳蕤轩的一切都没有变,院子里的野姜花开得更繁盛了。妙青拨弄着檐廊下的悦音风铃,转头对周露师兄说。 “多谢师兄费心照顾我这院子了。” “那是,我可是定期叫人过来打理的。” “对了,师兄,你知道咱们落霞谷之前也有过投军的人吗?” 周露想了半晌,才略有些沉重地叙述道。 第301章 宇文丹 妙青很认真地听着周露师兄讲故事。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听说,这位师叔祖名叫宇文丹,还在落霞谷的时候十分宠爱师父。宇文师叔祖生得英俊,待人和气,又爱说笑,所以走到哪儿都很受欢迎。后来,魔界和人界的边境一座仙城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恰好那里是织绣司的一处生丝产地,所以,师叔祖就去了。” “只是,当时还年幼的师父不知道,这一去竟是永别。也许是战事过于惨烈,也许是魔修的行为过于狠毒,总之,宇文师叔祖心中的正义感被激发,他留在了那里,从此放下了梭子,拿起了长剑。然后,便像大多数士兵一样,战死他乡。” 葳蕤轩夜凉如水,一阵微风吹来,妙青的思绪跟着风铃的叮咚声飘到了那座遥远的仙城。一位年轻英俊的青年,挥动着手中的宝剑,清寒的剑光闪过,鲜红的血溅在了他雪白的衣衫上。 能让宇文丹放弃优渥平静的生活,毅然投身军伍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正义?是热血?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妙青对这位师叔祖更好奇了。 “师父有一只旧拨浪鼓,好像就是宇文师叔祖送给师父的。我有一次看师父整理旧物的时候见过,当时我还很纳闷,按师父的性格不会有这种小孩子气的玩具,师父只是说是长辈送的,然后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饶半夏师姐突然开口了。 拨浪鼓,妙青想象不出师父玩玩具的样子。 “虽然师父不愿见你,但是我们都知道,她老人家心里最担心你了。”周露师兄道。 “我明白,我知道。”妙青觉得很惭愧。 “好了,你们继续婆婆妈妈吧,我要先回去休息了。”饶半夏果断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姐慢走。”妙青朗声说道。 乔屿安置好了王坤,从客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师兄妹两个坐在檐廊下说说笑笑。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轻松的妙青了。他则转身去了厨间,给他们煮安神茶。 梁程异倚在织锦软垫上,转动着手里的墨海菩提,香炉里燃着最近四处都在断货的麟骨香,裴笃则熟练地给师父沏着步骤繁琐的养神茶。 “阿笃呀,你瞧着这个李妙青怎么样?” “不错。”裴笃惜字如金。 “掌门终于要从龟壳里出来了,我心甚慰啊!” 裴笃装作没听见,双手递上了茶杯。 曾索推开了书房的大门,申语嘉帮着点灯。虽是书房,却堆满了账册文书。曾索拨动了一下算盘珠,然后却抬起手来停住了。 “小嘉,我记得,你和那个李妙青是同一年入的门吧。” “是的,师父。” “那就多走动走动,写写信,送送东西什么的。这些不用我教,你也会吧。”曾索狭促的笑了。 “是,徒儿知道了。” “战事一开,能多赚一文是一文啊。” 曾索停着的手加快拨动了算盘。 黎明时分,英灵峰虽然依旧笼罩在黑暗中,可是再过一会儿天就会亮的。妙青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坐在袁雨的墓碑前。新摘的西府海棠还沾着露珠,而她握着那株尚未枯萎的青色海棠流下了两行眼泪。 “原来,修士的眼泪也是热的,也是咸的。” 她抬手抹掉了眼泪,抚摸着墓碑道:“阿雨,请你继续保佑我这个没用的师姐。你的眼光真好,有你的手链护身,我一直都仙运昌隆呢,以后也会的。” 妙青腕间的银坠子崭新如初,丝线也未染尘埃。海棠花微微颤抖着,纤弱的花瓣再也承受不住,让露珠滚落了下来,洇湿了一小片泥土。 第302章 刀剑与食物 天工司热火朝天。 铸剑师邬楼脑门上的头巾已经被汗水打湿,他接过工匠们造好的剑胚,像对待婴儿一样轻柔的放进剑炉里,然后加大火力。剑胚们在炉火的淬炼下,愈发通红,邬楼盯着剑炉,时不时地补上几发灵力。过了六个时辰后开炉,每一柄剑胚都炼制成功,邬楼在剑身和剑柄各滴上一滴固石液,最后放进寒石剑盒里静置冷却一天后即可使用。 邬楼解下头巾,拧干了水份,踱到了大弟子季狂身旁。他把炼刀的任务全都交给了季狂,若不放手,弟子永远不会成长。打造粗胚的人,都是季狂自己选的,他微皱着眉头,手不停歇的将炼化池里的一团团旋转的霓雾分离出来,融进刀胚里。 邬楼满意地看着步骤准确、操作无误的大弟子,心里忍不住阴暗的想着,郁春那个小娘儿们应该受不住这份苦撂挑子了吧。 郁春的个子小小的,她卷起袖子露出来的两条手臂满是线条流畅的肌肉。她左手拿着新磨好的枪头,右手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寒光四射的密银枪头微微地颤抖了几下。 “嗯,不错。” 接着她去查看了枪杆部分,雪蜡杆加持了密银和龙石,灰白色的枪杆握在手里,只有转动时才能看到似有若无的龙影。 “嗯,挺好。” 负责枪缨的是两个新人,本来还心有不满,但是当看到所有人的活儿都又快又好、分毫不差的时候,他们就服气了。即便是他们运足灵力、全神贯注也不能保证如此高质高量的出产。 郁春不需要拿起,只消扫一眼就知道枪缨有没有问题。两个新人手不停歇,但是心跳加速,直等到郁春点点头,心跳才恢复正常。 最后,她检视完新出的一批盾牌半成品,然后亲自把它们打磨成成品。 向阳一手持笔,一手握着玉简,清点核对着这一批灵谷的数量。原本他们种好的灵谷也可以卖给其他商家,但是现在野草营不允许了,不过收购的价格比市场平均价要高些,所以也没人反对。 负责收购的人是肖欧阳,他们两个已经很熟了,交接完向阳要请他去喝酒,但是被他拒绝了。 “算了,改天吧,实在是忙。” “咳,那你给我透个底,前线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肖欧阳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两眼,道:“你小子这是刺探军情啊。” “哪有哪有,我是真好奇,不能说就算了,我也不问了。” “看你吓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再等一段时间,该知道的就都会知道的。” 向阳不停念叨着这绕口令一样的回答,心想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那天之后,向阳留心听着讯音钟,没感觉到妖军会有什么大动作。难道是野草营要主动反击?那其他几家也一起吗? 好奇心真是没有尽头啊…… 妙青的书案摆着几样东西。她把霓银刀扔给了乔屿,自己握着霄金剑,反手就是一刺,乔屿轻松一挡,接着便是叮叮当当的连环套招,赤色的剑光和银色的刀影交相辉映,恍若天外流星。 “呼,给普通士兵用,够了。” 她拿起破军盾,把缚龙枪甩给了乔屿。乔屿的枪耍得十分花哨,颇有点像当街卖艺的江湖人。只有释放大招时,枪杆中隐藏的缚龙技能才会显现出来。 “来,米糕和麦棒做好了,二位尝尝。”茗荷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嗯,松松软软的,好吃。”妙青吃完一小块米糕,又掰了一小块麦棒:“这个东西也不错,比烧饼好咽,没那么干干巴巴的。” 三个人很快就把这些军粮试吃品吃光了。 第303章 随便打一架 蒲风训练的时候就发现,校场边上那两个女孩子一直在看着他们。黑衣服的女孩子长得普通,但是那个绿衣服的女孩子长得很不错,是他喜欢的类型。 所以,等到训练结束,教官也走了,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也累得像死狗一样,他还是吞了两颗元气丹,拿出梳子镜子整了整头发,然后自信满满地走了过去。 “美丽的姑娘,你是哪个伍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绿衣服姑娘和黑衣服姑娘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笑得很开怀。 “我是蒲风,蒲公英的蒲,龙卷风的风,半个月前刚入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服姑娘又笑了,黑衣服姑娘倒是先开口了。 “想知道我姐姐的名字,很简单,打赢我就告诉你。” 蒲风打量了她几眼,纸片身板,修为相仿,肯定能打赢。 “好。” 黑衣服在兵器架子上挑了一根齐眉短棍,蒲风选了长枪。两人站在校场中间,三三两两围了不少起哄和看热闹的。 “小风风加油啊。” “小蒲子好好打,打赢了请你喝酒!” “别给咱们新兵丢人!” 绿衣服也给自己人助威:“赞……妹妹加油!” “姐姐放心。”黑衣服冲她眨了下眼睛。 “姑娘,出招吧。” 黑衣服扫起棍子,蒲风退了几步。他发现她用的招式都是新兵训练的基础招式,甚至连灵力都没怎么用,他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喝!” 蒲风加快速度,长枪如风,快得出现了幻影。短棍与长枪交缠,势如千钧、力拔山河,同时耐心地寻找着黑衣服的破绽。 “谁在那儿比试呢?怎么这么多人围观。”路过的孙教官走上前去一看,嗯?这不是李赞画吗! 李海棠也瞧见了孙教官,她横腕一敲,震掉了蒲风的枪头。 “很灵活,不过需要勤加练习。”李海棠收起架势。 “标下见过李赞画。”孙教官行礼道。 “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们训得不错。” “是,是。” 李海棠把棍子交给了孙教官,带着茗荷走了。蒲风和围观的新人们一脸惊讶,李赞画?赞画?这……得罪大人物了哇。 “孙教官,那位是李赞画,那她身旁的姑娘是?”蒲风没忘记自己打架的真正原因。 “那是她的贴身副官,茗荷姑娘。” 茗荷,好好听的名字。 “我看你们的训练量还是太少了,明天起加量!”孙教官说道。 “啊……不要啊……” “孙教官手下留情啊……” “都怪你小子!蒲风你别跑!” 蒲风见机不对,脚底抹油溜走了。 妙青侧过头看着茗荷,忍不住调戏道:“茗荷姑娘天姿国色,见之忘俗啊。我看那个小士兵长得也挺不错的。” “算了吧,连长官都不认识,不靠谱得很。” “哦,你果然考虑过呀。”妙青的笑容十分八婆。 茗荷不再解释,反正都是开玩笑。 “赞画,四海商行的人来了。”乔屿在营帐前说道。 “好。” 于掌柜用肉痛的表情报告着最近的生意进展,妙青在心里偷笑,面上装得一本正经。例行公事谈完,于掌柜倒是提起了一个被她忽略的建议。 “李赞画不考虑做做魔界的生意吗?” “魔界……竟然忘了这片安乐乡。不过,我得先搜集些资料,然后才好做些什么。” 于掌柜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包玉简交给了她,妙青这回正大光明的笑了,她爱不释手的看着这堆玉简,道。 “太好了,于掌柜这份大礼,我收下了。乔屿,搬一坛蔷薇霹给于掌柜。” “酒就算了,多分点成就好。” “哈哈哈哈。” 妙青笑而不答。 第304章 小生意 小波放了学回家后,没有像以前一样出去玩,而是闷闷不乐地坐在门槛上。小波的姐姐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确实是朝着西边落下去的。 “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说出来,让姐姐开心一下。” 小波没有回嘴,而是双手托着肥肥的下巴,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嘛。” 小波又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学院里的人都在玩一个新玩具,但是我没有。” “什么玩具?买一个不就得了。” “唉……那不是一般的玩具呀,阿姐。是通天商行新出的一款弹弓,放石子打人不会痛不会受伤,但是会出现假淤青和假血痕,老师看了都不会没收。” “听起来很贵的样子。” 小波狂点头,道:“是啊,可贵了,要二十两灵银呢。” “二十两?我的个乖乖,他们怎么不去抢?” “所以我不开心嘛。” 姐姐心软了,想了一会儿说道:“后天阿姐的兼职工资就发了,给你买一个,不过不许告诉阿爹阿娘。” “真的吗?”小波一把抱住了姐姐,“阿姐最好了。” “切,你呀,好好读书,少跟人打架才是真的。” “嘻嘻,我知道了。” 两天后,姐弟两个揣着刚发的工钱来到了通天商行。 通天商行里有不少带着小孩子来的家长,轮到她们俩,伙计笑容满面的拿出了弹弓,小波姐姐看着童趣十足的弹弓,弹了两下,有小小的破空之声。 “贵客,现在只要加五两,就能再买一份金砂号角。” “也是玩具吧。” “对,是炎山大战的同款号角!”小波兴冲冲地解释道。 “唉,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再来一个那个什么号角吧。” 伙计收好钱,把两样玩具利落的装进纸袋里,然后又送了一小包糖果。 “这是赠送的糖果,不坏牙哟。” 姐姐抢过了糖果,往嘴里塞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她拍了下小波的头,道:“开心了吧,回到家收好,千万别让爹娘发现。” “好,俺记住了。” 通天商行的掌柜安德看过了这个月的账本,其实有点意外。虽然四海商行的于掌柜吹出了花来,但是他不过是看在于掌柜千里迢迢亲自来的面子上,答应了他做这笔生意。 结果,这老小子还真不是吹牛,那么小孩子气的玩具居然也成畅销品了,那看来可以接着推了。 魔界的饭馆酒楼、旅店青楼里,都出现了一款色彩鲜艳、技法独特的织锦挂毯。这些挂毯的图案,全部都是战争题材,描绘了正在交战的修士和妖修。而且很有针对性的挂在饭馆的都是刀光剑影的攻击场面,挂在青楼的都是浪漫旖旎的英雄美人。 “此挂毯的织法融合了修士和妖修的编织技法,又自成一派,功底深厚啊。” “这图案又不像闭门造车空想出来的,织挂毯的人八成是真的打过仗的。” “眼睛看的,总比耳朵听的要来的刺激啊。” “通天商行的人怎么突然开窍了?” “他们只是负责卖,真正出货的人是四海商行啦。” “哦,人族啊。” 藏香阁的香香姑娘,最近新出了一个舞蹈,讲得是新兵入营的笨拙日常。幽默又娇俏,风趣又活泼,不露痕迹的突出了身上背着的行军包。通天商行立刻趁热打铁,连番宣传同款行军包,让安德觉得奇怪的是,除了姑娘们,还有很多男孩子来买行军包。承平日久,就会渴望鲜血。 试水的小点子顺顺利利的进行着,云州内部的情况也逐渐变得外松内紧。 第305章 云州掠影 汉水城的范家兄妹终于搬了新家。 在一番货比三家、挑三拣四、磨磨蹭蹭、犹豫不决之后,范月海终于决定买新宅了。乔迁的那一天,累得半死的范月海拒绝了大操大办,只不过请了几个亲朋好友来吃饭。 隔天,唐吟风姗姗来迟。 “哟,唐大公子来了。” 唐吟风问道:“你哥不在?” “出去了,礼物嘞,不会空手来的吧。” “给。” 范月海接过盒子,是一面镶着月光石的镂花银镜。 “勉强过关。” “别提了,本来昨天能来的,结果门派里又有事。” 范月海知道唐吟风从不会拿门派的事当挡箭牌,有事是真的有事走不开。具体什么事,她是不会问的。 “别提了,我也很累。买个宅子而已,过户文书费了老大的劲。到了甲,告诉我需要乙,到了乙,告诉我需要丙,又要开各种证明,我的腿都跑细了。” “那待会去吃烤鹿腿给你补补好了。” “鹿肉?不要,太柴了。” 但是饭其实没吃成,聊了一会儿唐吟风就匆匆回山了。吃过晚饭,范月海还在把玩新得来的乔迁礼物,范东海看着那面华丽闪亮的镜子问道。 “姓唐的那小子送的?” “嗯。” “你们俩,到底怎么打算的。” “顺其自然咯,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反正修士寿命长,不怕。”范月海放下镜子嘻嘻笑道,“再说了,哥哥还没找到伴儿呢,我不急。” “你心里有数就好。” “放心啦,唐吟风那个傻小子,能骗我就怪了。” 天璇津。 刘小敏除了打鱼,每天还有些例行任务。检测水质、检测风向、检测泥土,再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或动物出现。检测完写进玉简里,交给驻守的野草营士兵就可以了。检测的物件全部由野草营提供,每个月还有钱可以拿,何乐而不为。 去过集市卖完了鱼,刘小敏提着一串灵铜回家,还离得很远就听到隔壁邻居又在吵架了。房门紧闭也丝毫阻隔不了郑八娘的嗓音。 “刘大新!你的钱呢!钱呢!” “都给你了啊。” “你少来,小敏妹子都说了,现在集市里的收购价钱都涨了。你卖了一百斤的飞花草,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点点钱!你是不是出去赌钱了?还是乱买东西了?把你的储物袋给我!” 叮、咣、咚、嘭……一顿闪避和砸东西的声音。 “何苦呢,结婚有什么好,还是一个人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刘小敏把钱收起来,施了个跟野草营士兵学得隔音法术。 乾玉城。 米杰出了传送阵,然后就一直在等。他冷眼瞧着,本以为是因为自己魔修的身份才会被严格排查,结果不是,所有人一视同仁,哪怕是野草营自己的人也一样。 米杰的随从填过长长的卷轴,传送阵职员既和气又不失机警的问过几个问题,交给了他们一块木质腰牌,才终于可以离开了。 “少爷,你说他们搞这些有用吗?我看都是形式,哪里防得住心怀不轨的人。” “也许有用吧。” 米杰去极意宗的山门递了帖子,这次来他想试试自家的米食生意能不能在云州打开。他凭着敏锐的直觉,觉得来云州一定会有大单。家里的长辈给他牵线了极意宗的张伦,等了好几天,约在了最贵的酒楼,米杰带了几份厚礼,不遗余力和颜悦色的推荐着几款饭团。 张伦查看过礼物,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又摆足了架子,喝过几杯酒后才慢慢地说道:“我呢,可以给你搭个线,但是能不能成,还要看人家野草营的意思。” “张仙师费心了。” “好说,好说,毕竟都是老交情了,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啦。” “张仙师最重情义了。” 翠绿的宽大叶片里包裹着油润的米饭、切碎的坚果和肉粒,既有甜味的也有咸味的。普通的修士只要吃一个就能饱,而且口味香浓诱人。 第306章 磨刀 早晨起来,妙青先开始练剑。青丝剑在手中虎虎生威,舞出了大刀的气势来。练过剑后,她去了天工司。除了清点数量和抽查质量,也是重视和打气。天工司的几位大佬都吝啬夸奖,所以她就负责称赞普通工匠们。而且,她很喜欢天工司热火朝天、良性竞争的氛围。 从天工司回来,妙青便埋首在书案前处理生意。生意多了后,每天的玉简都堆积如山。她瞧着一个玉简,对乔屿吩咐道。 “这个什么荷叶饭团,下次让人送几份来试试。” “是,我记住了。” 乔屿给她倒了一壶热茶,道:“肖欧阳的信你看了么。” “装作没看到啦。”妙青腾出一只手来喝了口茶。 乔屿笑了下,觉得自己也该这样做。肖欧阳他们几个,不想留在后方,说什么都要去前线。但是这种事,不在妙青的权限范围内,而且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分心。 晚上,处理好大部分生意,妙青躺在榻上补习兵法。她时不时会停下,手写读书笔记,把偶尔迸发的点子记下来。一直看到凌晨,妙青开始打坐练功,直到天亮。 如此,一天就过去了。 肖欧阳到了常风的营帐的时候,果不其然,除了常风谁都没到。肖欧阳挑了个厚厚的软垫坐下,拿出自己带来的好酒。桌上摆着一盘绿橙、一盘兰花豆、一碟子酱肉和一碟蜜烤鱼片。 肖欧阳才不管那俩货什么时候来,先吃了起来,他撕着蜜烤鱼片,道:“怎么样啊,老常,准备好了没。” “当然。”常风给他倒了满满一大碗千榨酒。 “咱们这次都被打散了,估计老常你能升的更快了。” “哈哈哈哈,借您吉言。”常风掰开了一只绿橙吃起来。 “这两天,我可是没少收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升大将军了呢。” “哟,光收礼物就没有漂亮姑娘给你送什么情书荷包?” “没有,她们都没发现我的好。”肖欧阳骚包地往后甩了甩头。 郑守这时候进来了,他有些嫌弃的看着桌上的下酒菜,果然连碰都没碰,只沾了些酒。王健雄来得很晚,脸色发红,显然是在别处喝过酒了。 “独眼龙,你怎么喝成这样。”肖欧阳道。 “像什么样子。”郑守吐槽道。 “今天不好好喝,明天就没功夫了。”王健雄抓起酒碗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嗯,好酒啊好酒,老好人下血本了啊。” “别人送的,没花我的钱。”常风得意地笑了。 “你也变老油子了。” “喝我的酒还说我变油了。” “不过,小李没变啊。虽然拖拖拉拉了点,可还是给咱们申请调到前线了。” “是啊……” 四人默默无言地碰了一杯。 剑平川大营最气氛凝重的一天。 连以往散漫不拘的鞠紫都一本正经了,妙青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徐凉瀚的胳膊上束着龙皮护臂,他先点了鞠紫的大名。 “鞠紫,准备好了吗?” “是。” “黎峨,继续守好咱们的大本营。” “是。”黎峨的表情最为严肃。 “黄镶,你的压力不小。” “请将军放心。” “海棠,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是。” “这一次,既然是我们主动出击,就没有后退或守成的余地了。所以,只能赢,不能败。只能进,不能退。” 徐凉瀚的左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一字一句地承诺道:“妖军凶恶如虎,狡诈如狐,我保证不了什么,我只能保证我会和野草营上下同生死,共进退。” 鞠紫黎峨黄镶李海棠全都站了起来,学着他的样子,左手按在胸口,承诺道:“同生死、共进退。” 第307章 纵情声色 徐凉瀚搬离了剑平川大营。 他出动了好几辆马车,来搬动大件家具。徐凉瀚在散马城里,花重金布置了他的新居,又买了一大批歌女舞姬。 新落成的徐府日日纵酒、夜夜笙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散马城的人见他突然转了性,虽然不解,还是投其所好,搜罗了色艺双绝的伶人给他享用。 有些歌女进了徐府之后觉得很开心,徐凉瀚长得英俊,打赏大方,从不为难她们;有些舞姬觉得很奇怪,徐凉瀚虽然每天都让她们表演,但是从不近她们的身,连拉个手都没有……这像是沉迷女色的人吗?还是徐将军真的只是单纯喜欢欣赏歌舞? 剑平川大营的事,全都交给了妙青全权处理。有几个胆大的人问她关于徐将军的新爱好,只见一向和气的她突然板起了面孔呵斥道。 “将军的私生活岂容你们置喙。” 几人连忙认错,然后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这位李赞画一开始的外号可是叫“李铁板”的啊,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徐凉瀚的异动,自然传到了其他势力的耳中。当他们将信将疑,仔细分析着他作出这些举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的时候,徐凉瀚又做出了惊人之举。 一掷千金,买下了万花楼的花魁春莺姑娘。在竞价之时,还和一位外地来的贵公子大打出手,瞬间燃爆了讯音钟里所有的八卦节目,各大茶馆的说书先生也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一掷千金为红颜”的香艳故事。 沁州,瑟城。 一处极为隐秘的地下暗室,古朴的装饰和房间结构,无不显示着这暗室由来已久。暗室里只有一盏不太明亮的萤石灯,一张矮桌和几只蒲团。几个人围坐在桌前,陈速关掉了讯音钟,叽里呱啦的八卦节目声音却余音绕梁,他扯着嘴角一笑。 “兄弟们,信号来了,可以动手了。” 唯一的女修士林薇只吐出了一个字:“嗯。” “不过这信号够奇怪的。”肤色黑里透红的周亚腾道。 “无所谓,这一天,终于来了……” “是啊,等得太久了。” 陈速拿出一个小瓷罐,拧开了盖子,每个人用手指沾了些兽血,在左脸颊上斜斜地涂了两道。 “开始吧。” 夜色茫茫,兽血脸小队兵分三路。林薇带着人,悄悄摸上了城门楼。嗖,几颗透明的珠子从不同人的手中弹***准地打进了岗哨士兵的喉咙中,死掉的士兵还再保持直挺挺地站立姿势。 妖修队长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当他回过身来,银白色的刀影闪过,他才看清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女子。 很瘦,腰很细。 这是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周亚腾带着人到了巡防营,名为营,其实人不多,主要是用来存放物品和少量人马来管理瑟城。最擅长玩火的兽血脸修士,潜行到了仓库的死角,嘿嘿偷笑着吹飞了一堆火系灵符,灵符如白色的雪片般片片飘落,诡异的白色灵火燃起,噼里啪啦地烧起了仓库。 “着火了!” “救火啊!” “妈的,这什么鬼火,怎么灭不掉!” “谁擅长五行妖术,快滚过来灭火!” 巡防营的人的注意力都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吸引,而火没扑灭,士兵们反而都软绵绵地晕倒在地上。放火修士搓了搓手,嬉笑道:“老子特意加料的灵符,来一个迷一个,来两个迷一双,嘿嘿。” 陈速则杀到了将军府。 瑟城的妖军守将鹳波,是个吊儿郎当的的世家子。 “屋顶上的朋友,下来露个脸吧。” 陈速纵身跃下,轻轻地落在地上。鹳波半敞着胸膛,印花绫袍在风中微微飘动。他用手指头转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笑道。 “深夜造访,还不是个妞儿,太扫兴了。” 第308章 义军 陈速很有耐心。 他等着鹳波把披着的头发束到头顶才出招,陈速的兵器是一柄木剑,木头原本的纹路还清晰可见。剑风出,鹳波的绫袍不停地颤抖。 鹳波缓缓地挪动了脚跟,站成攻击的步法。他更加缓慢地摆动着双臂,像是要把陈速的剑风归拢到一起。他向前推掌,双重劲风吹响了陈速。 地上的砂砾、草上的露珠、树上的叶子,全都裹挟在劲风中,陈速横剑在胸前,木剑不动如山,劲风立时静止,砂砾露珠和叶子也定格在虚空之中。 陈速放手一抛,大力一拍剑柄,木剑穿过静止的杂物飞向鹳波。木剑离鹳波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张口喷出一柄金刀,金刀迎风变大,可以完全吞没木剑。 鹳波摇了下脑袋,发间的珍珠射出,珍珠分裂出无数颗,陈速分心对付着漫天的珍珠。鹳波再度分心,锦靴上的宝石钻出许许多多似虫非虫的东西,一颗颗暗红色的虫疯狂地奔向陈速。 心分三用,是陈速做不到的。 陈速上半身被白色的珍珠缠住,下半身被暗红的虫子环绕,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仔细地听,木剑在嘎啦嘎啦的响。 陈速收回木剑,鹳波立刻靠近他,满是纹路的手露出鹳的原形,锋利而弯曲的指甲,死死地抠住了陈速的脖子。 “你输了。” 陈速艰难地发出气音:“呵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鹳波舔了下自己的嘴唇,道:“你们这帮义军,说是义军都抬举你们了,就那么十来号人,一直贼心不死,搞东搞西把自己的小命也搞了进去。你说说,何必呢?” “你是不会懂的,你们这种侵略者,是永远不会懂的。” “难道这天下只能是你们修士的天下?人界只能是天道盟的人界?” “所以我说,你不会懂。” “你懂,可是你就要死了。” “我不怕死,我只怕稀里糊涂的活着。” “呵呵,道理一套一套的,去给你们的阎王爷讲吧。” 鹳波的贴身侍卫这时从外面神色凝重的赶来,报告道巡防营出事了。鹳波停下了杀手,在他的脖子和双手上拴了个锁链。 “这就是你说的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那就留你一条狗命,慢慢看,到底谁死谁活。” 鹳波让侍卫把陈速关进地牢里,自己整了整领口往外走去。巡防营的火还在烧,鹳波脱口骂了句废物,抬手施了个灭火法诀,这才把火灭掉。 放火的人早就跑没影了,他用脚尖踢着昏迷不醒的士兵,又骂了好几句废物。 “不对,他们这次都跑来杀我了,肯定哪里还有问题。” 鹳波脚尖蹬地,飞身飞向城门。城门很安静,安静地不对劲,守卫的士兵像木头一样站着不动。 “妈的,又被人端了,一群死人。” 林薇看到了鹳波急速飞驰的身影,微微握紧了拳头,陈速是不是死了……他们兽血脸小队对每种情况都做了预估,如果伙伴死了,自己应该如何接手和补位。 林薇和伙伴们,暗自准备着,待到鹳波离他们只有五十步的时候,杀伤力最大的珠子结阵飞出。 “冒头了。” 鹳波双臂快速地飞舞,不停地掐着法诀,徒手破掉他们的珠阵。鹳波抹了下头发的珍珠,脚尖朝前射出了红虫。他蛇打七寸直逼林薇,林薇从暗影中现身,手执袖剑,率先对上了鹳波。 银白色的刀影,没能完整的亮开。 林薇倒在了血泊之中。 血泊倒映出了远方的火光,嗡嗡的喊杀声渐渐清晰起来。鹳波懒得理那些还没冒头的义军,升到更高处的天空。 火,又烧起来了。瑟城的妖军大营被烧了个外焦里嫩。 第309章 发疯 “来者何人?” 鹳波喝问道,他正在和突如其来的大部队对峙。部队的将领从人群中飞身而出,颇有花腔的摆了个架势,朗声回答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野草营,罗乾。” “野草营。”鹳波冷笑,“胃口不小啊。” “这和胃口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驱逐妖修,光复沁州罢了。” 罗乾说完,直接大挥霓银刀,他身后的士兵结成天罗地网阵,铺天盖地的朝鹳波压来。银色的网子嗡嗡地响着,由无数士兵的剑芒刀光织成。 鹳波使出浑身解数来抵挡网子,他的剑被碾成粉末、他的珍珠灰飞烟灭、他的红虫变成齑粉……直到网子接触他的皮肤、他的血管、他的骨头,直到他的肉身和元魂和步上了珍珠和红虫的后尘,化成一堆灰,在北风中消散。 几天后。 陈速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坐在林薇的灵堂里。没想到,竟然是最强悍的林薇牺牲了;没想到,林薇还没看到沁州光复就牺牲了……虽然他们义军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但是他们却无法接受自己的伙伴先离自己而去。 “小林,你安心的去吧。杀你的鹳波已经死了,占领沁州的妖军也马上了要滚蛋了。野草营来了,他们已经收复瑟城了。” 野草营收复了瑟城之后,并没有时间大肆庆贺,反而是紧锣密鼓的布防起来。妖军的反攻很快就要来了。果不其然,两天后鲨字部就来了。 “将军料事如神,鲨字部,就让罗某会会你们。野草对鲨鱼,谁更厉害呢?” 鲨字部是沁州最精锐的一支妖军,得知野草营以迅雷之势占领了瑟城,他们当然不会掉以轻心。瑟城大战在即,罗乾信心满满。 “罗乾将军以三重大阵绞杀了无数妖军士兵,又单枪匹马将对方的大将斩落马下。好家伙,三百回合的过招,直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山河为之颤抖、风云为之变幻……” “瑟城犹如野草营的一只磨盘,将妖军尽数碾成一堆血色肉泥……” “瑟城的野草营不仅招揽了本地的青年,还吸引了沁州其他城池的有志青年投军。他们行踪隐秘,分散前进,让妖军难以阻截。” 讯音钟的各大节目全部在播报着沁州的战局,连八卦节目都把重点放在了罗乾身上。野草营又一位横空出世的新星,他的长相如何、性格如何、能力如何、家世如何,都成了围观群众茶余饭后最爱听的内容。 “一个小小的瑟城,居然拿不下来。”玉蓬叹气,无论如何都要把瑟城夺回来,自己被追责事小,野草营借此步步渗透进沁州,那事情才真的严重了。 玉蓬派出了第二支精锐——泥字部。 玉蓬忧心忡忡的关注着泥字部的进展,他尽力抗住上面的压力,让前线的战士们轻松些。这天清早,照例一夜未眠的玉蓬,在花园里踱步。几株火红色的杜鹃花沾染了太多露水,无力地垂下了花冠。仆人给他递来了一杯苦苦的早茶,黑色的茶汤装在白瓷茶杯里,他接过杯子喝了大半杯,自从来到了沁州,他也有了喝茶的习惯。 “将军,不好了。” 玉蓬把茶杯交回给仆人,顺手捂住了额头,问向前来的士兵:“发生了什么事。” “将军,野草营,打过来了。” “啊?你说什么?瑟城离这里不是很远?罗乾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不是罗乾部,是鞠紫部,离我们只有半日的路程了。” “鞠紫?” 玉蓬捂着的手开始揉起额头了。 野草营发疯了啊…… 第310章 半个 玉蓬觉得很孤独。 他接连派出了两支精锐,身边所剩的人马不多。而鞠紫似乎很体谅他,带来攻城的士兵也没有太多。他还挺想谢谢鞠紫的,不过他有很多疑问,可能是内心深处觉得自己赢不了,所以他就问了。 “你们野草营什么时候开始筹谋沁州的?” “从沁州沦陷的那一天。” “你们是怎么潜行到沁州的?”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咯。”鞠紫笑了下,“不过,你一个妖族能不能听懂我就不知道了。玉将军还有什么问题,鞠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了,动手吧。” 鞠紫身先士卒,如一只大鹏鸟,意气风发的展开双臂,从衣袖中射出许多骨牌来。玉蓬的法宝也很古怪,像一只灰扑扑的瓦片。瓦片显得很笨拙,没能击落全部的骨牌。而鞠紫及时补充骨牌的同时,一手拿着自己惯用的灵剑,一手拿着霄金剑飞了过来,玉蓬能越来越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骨牌落地,稳稳地扎在地上,大阵成。 整座城池的人,连躲在地下室里的居民都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声音,正在迎敌的妖军士兵的脸上感受到了阵阵阴风。 玉蓬眼前俊朗的鞠紫变了一个人,不,是变成了鬼。铁青的脸色、重瞳的绿眼、薄薄的白唇,是他一路提拔的新人小幺。小幺无父无母,在乞丐窝里吃百家饭长大。知道妖军要出征,抱着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心情投了玉蓬的部队。 他太瘦弱,原本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但是玉蓬觉得他长得很机灵讨喜,像自家的小弟,所以他收了小幺。 小幺的鬼魂嘴唇微微蠕动,他说:“将军,你为什么要收我……将军,如果你不收我,我也不会死……将军,还有那么多兄弟都因为你死了……” “将军,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将军,来地下陪我们吧,地府很好玩……” 鞠紫看到玉蓬心智迷乱神情动摇,握着霄金剑趁机将玉蓬捅了个对穿。玉蓬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窟窿,脸上却浮现了解脱的笑容。 “唉,又这么轻松,好没有成就感。” 鞠紫摇摇头。 妙青收到了鞠紫的感谢信,感谢她提供了阴魂骨牌这个好东西。原本他嫌弃这个东西有点旁门左道,没想到对付干了亏心事的妖修居然有奇效。妙青也回了封信,写得很短,除了庆贺和鼓励的话语,又不见外地跟他讨了几坛蔷薇霹。 至此,野草营占据了半个沁州。 罗乾吸引了两支主要精锐,鞠紫灭掉了沁州妖军的大本营,又掉头去支援罗乾。玉蓬的最后一支精锐却选择了按兵不动,只是加强自己的防守。 这不符合鞠紫的设想。 “这个老小子,是这么老成持重的人吗?” 鞠紫在玉蓬的花园里转来转去,折下了一朵暗紫色的芍药花,他从外层一点点拨弄到里层的花蕊。 “不对。人和妖魔,是不会突然转性的,肯定是有人给他支招了。想做缩头乌龟,没那么容易。” 鞠紫随手把紫芍药掖在耳边,开始新布局。 想做缩头乌龟的豹黑,其实肚子里也一团火。他性格暴烈如炭,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同僚们接二连三的死掉。虽然他们私交一般,甚至彼此看不顺眼,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忍受可恶的人族对他们大开杀戒。 但是,他最信任的智囊谋士阻止他进攻,劝告他现在宜守不宜攻。他信了,结果的确如此,野草营暂时停下了攻击,沁州陷入了大战在即前的短暂平静。 第311章 封赏 野草营的影部,十分神秘。 除了徐凉瀚本人,没有人了解他们,连鞠紫和黎峨也只是知道一点点。比如影部的负责人阿泳,鞠紫知道他原本是门派里的修奴,后来被徐凉瀚赎身脱籍,恢复了自由身,甚至还成了外门弟子。徐凉瀚脱离门派时,阿泳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自此转入了暗影中,为野草营的情报工作劳心劳力。 鞠紫已经想不起阿泳的具体模样了,只记得他长得无甚特色,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的修奴生涯所以肤色白得吓人,可以清晰的看见蓝色的静脉血管。鞠紫有权限,可以直接跟影部提需求,影部照例在第二日就回复了。鞠紫握着密简,胜券在握的笑了。 城门前,天还没亮的时候野草营就开始布置。 布置完毕,野草营的士兵又击鼓敲锣,通知城内的居民前来围观。闲着无事的居民当然会去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才发现,气氛庄严肃穆,好像要做什么重大仪式。 当阳光洒满了整座布置好的祭坛时,鞠紫穿着全副铠甲,来到了祭坛前。他手中拿着一副绣着五彩龙凤的丝帛卷轴,他徐徐地展开,朗声念道。 “豹黑部,武将熊富、麒直、羽蒙鼎……谋士羊班、花拓、芝高……” 居民听着听着,发现这是豹黑部武将谋士的名单,而对妖军有所了解的人发现,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名单,里面罗列的人都是豹黑部的精英。 名单念完,居民以为这是要宣战,结果鞠紫话锋一转,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 “上述所有人,只要愿意归顺投降,无论是现在还是等我们收复沁州后,野草营都会接纳。野草营爱才,愿为所有弃暗投明的人士提供一席之地,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言毕,鞠紫将卷轴收起,埋在了祭坛下,接着焚香盟誓。 “我鞠紫对天发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违背,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他手捧的三根线香飘出血红色的烟雾,图案甚为恐怖,是修士中最为严重的戮心誓。 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为,立刻传到了四面八方。有人夸奖鞠紫心怀宽广,广纳良才;也有人贬斥他这种行为是自毁长城,引狼入室。 茗荷觉得这两种声音都挺有道理的,她问妙青怎么看。妙青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玉简,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鞠将军这是攻心为上。” “攻心……”茗荷若有所思。 听到消息后的豹黑暴跳如雷,当场把桌子掀了,门外的侍卫当然不敢在这个当口去触霉头。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等到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之后,他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羊班要劝他防守? 原来是等着鞠紫放出招揽信号,好过去投诚啊。 羊班的建议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和他共谋? 他们以为当叛将,还是妖修,会有什么好前途吗,笑话。 “来人呐。”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入。 豹黑的军营里,用来斩首的铡刀很久没有用过了。负责行刑的士兵,有些胆战心惊的把铡刀从仓库拉出来,临时作为刑场的空地上,一排高级文武军官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熊富默默不语,心如死灰;麟直无声地落下两行血泪,仰天长叹;羊班一脸平静,从容赴死。 羊班的临终之言可谓发自肺腑:“将军,今天被您斩首的人都可以逃,但是我们没有。除了军令如山,更是因为我们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们没有叛变,我们也没有异心。将军,不要中了野草营的奸计啊……” 一颗颗头颅没有迟疑的落地,颜色各异的妖血洒满了刑场。 第312章 工人 梁慷是个新人。 按时起床洗漱,用过补充灵气的早饭后,梁慷精神抖擞的去了天工司。他被分去制造仙船,这些仙船大多是用来给前线战士运送物资。从铺设龙骨、安装部件、最终完工,只需要十二个时辰。 因为性格细致手工灵巧,梁慷负责制作的是仙船的风帆。听头儿说,风帆的设计李赞画也有参与。蓝灰色的风帆会根据天气情况变换颜色,风帆除了基本的加速功能,还有警报提示、加强防御的功能。风帆的织法相当复杂,三角形的梭子,需要用到十几种不同材质的线材。每织完一块,梁慷都会休息一下,喝杯茶吃块点心。茶点都是上等货,野草营在这方面从不吝啬。 这份工作虽然很累,要全神贯注不能分心,一旦织错一点点,就要全部拆掉重来。但是梁慷觉得自己的修为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看来自己以前过得太懒散了。 凯尔蒂娜最近升职了。 自从老板去了趟云州后,原本没什么起色的米食生意,突然节节暴涨,所有人都忙到不可开交。扩建厂房、增加人手,作为老资格的员工,勤快靠谱的凯尔蒂娜被提拔成了主管。 第一组负责挑拣、清洗荷叶,在流水水池里把每一片荷叶都洗过三遍才算合格。第二组负责淘洗米粒,既有精白米也有黑米紫米红米等杂粮,淘米工的手法很特别,像在打拳一样拨弄米粒。第三组负责给坚果剥壳,一瓢坚果放进特制容器里,稍运灵力,锅子里的坚果转着漩涡,壳子就全部剥落下来了。第四组在准备小组里最辛苦,要清洗、切碎肉类,熏制腊制的肉类外皮的灰尘和霉斑很厚,需要用力刷洗才能洗净。 第五组会把所有的食材按照比例混合好,第六组把混合的米,团成大小适中的饭团。第七组则把饭团放进笼屉里蒸熟,第八组把熟饭团包进荷叶里扎紧。一个营养均衡、美味可口的荷叶饭团就做好了。 又是忙到了三更天,凯尔蒂娜啃着宵夜走在回家路上,宵夜是她们新开发的产品芭蕉饭团,好像米的比例还需要调整。 潘正的心情不错。 他从来没有来过魔界,因为他没有时间,也没有钱。所以当上司把他分到魔界的时候,他暗自窃喜了很久。魔界的局势比较稳定,他们这组运输小队的侧重点放在了天气和水文情况上。 “啊,大海,你是那么的大,你是那么的蓝!” “好烂的形容。”小唐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那你来啊。”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唐状元好厉害哦。”潘正怪腔怪调的叫道。 “闲着没事就多读点书,提升一下自己的内涵。” “你给我滚开啦。”潘正抹了抹鼻子,“咱们运的这个饭团,有那么好吃吗?” “你没吃过?”小唐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潘正的后背,“老潘啊,你和头儿的关系得好好维护一下。” “什么,你吃过了?我靠。” “你真的该反思一下你的为人处世了。还有,这个饭团的味道很不错哦。” “死开。” “唉哟,那个荷叶特别清香、米粒特别饱满、坚果特别甜脆、腊肉特别咸香。” 潘正反将一军,道:“你不是会背诗?学我的形容干嘛。”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小唐原地不动,潘正只好自己拔腿离开了。 第二天,他们的仙船就到了沁州边境。转内陆之后,他们伪装成普通的商队,无惊无险的到了鞠紫战部。 第313章 黑 豹黑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当你看到你的地盘和优势一点点消失,像沙漏里的沙一样流走的时候,无力感在侵蚀你的心的时候,就会越来越暴躁。 鞠紫已经把他逼上绝路了。 豹黑坐在桌前,折断了十几根笔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毕恭毕敬、伏低做小,向那些他一向看不起的人求援。 十几封求援信寄了出去,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一个人回复他。 豹黑一个人出去了,他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上爬,衣摆上沾满了荆棘,咕咕咕、呜呜,不知道是什么鸟儿在林间鸣叫。 豹黑很快就爬到了山顶。月光黯淡,寥寥几颗星子钉在夜幕上,远处的河流在缓缓地流动,黑黢黢的树林看不清叶片的颜色,树干和树枝交织成扭曲的黑网。 猛地一阵风吹来,豹黑的束发带被吹乱,他解下来重新系好,似乎有人在后面注视着他。豹黑微微扭头,羊班就立在那儿,像以往一样笑容温文。 “将军,夜深了,该休息了。” 羊班的嘴唇没有动,但是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将军。” 豹黑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他一直站着,直到羊班的幻影消失。他仰着头闭着眼,继续孤独的站在山顶。 数日后,鞠紫攻入了豹黑大营。 豹黑没有逃跑,他坐在椅子上,很平静地割喉自尽了。豹黑没有留下任何遗书,用黑纱裹住了眼睛。他手中的刀子非常古朴,一看就是来历不凡的物件。 “这……”鞠紫身后的士兵没有料到豹黑居然会自尽。 “为啥他要包住自己的眼睛啊?”一个眉毛很浓的士兵小声问向身旁的人。 “这是妖修的一种习俗,死前蒙住眼睛,黄泉路上就不会遇到认识的人。以大将军的礼节,把豹将军安葬了吧。” “是。” 至此,沁州全部光复。沁州上上下下狂欢庆贺了七天七夜,鞠紫除了第一天有出席宴会,其余的一概拒绝了。 野草营的下一个收复目标,楚州。 鞠紫想,妖军会不会换将呢,八成会。楚州现在的妖军守将和玉蓬类似,稳重有余但锐气不足。 楚州。 虽然新调换的妖将芒坦在低调的备战,但是紧绷的气氛还是在楚州各处弥漫开来。傻子都知道,野草营一定会打楚州,芒坦十分重视与鞠紫的交手,作为野草营的二号人物,如果自己能将他斩落马下。 芒坦忍不住笑了。 楚州与沁州交界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昼夜温差极大。除了驻防在这里的妖军,新来的士兵都很不适应。 狸欧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屁股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沙子的滚烫了,他脱下长到膝盖的黑色皮靴,第一百零二遍的骂道:“后勤的人脑壳都坏掉了,他们不知道我们要在荒漠行军吗?发什么长筒皮靴啊?还他娘的是黑色的,我擦。” “算了啦,骂有什么用。”赫若摘掉了头巾,轻轻一拧就拧出一大滩水,汗水落地又立刻蒸发化作白烟:“大概今年黑色是流行色吧,不然怎么会连头巾都是黑色的。” 七子用头巾当扇子疯狂地扇着风,虽然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道:“屁,什么流行,估计是因为耐脏。这他妈鬼天气,白天热死人,晚上冻死人,估计咱们的肉吃起来肯定很好吃。” 狸欧道:“连高温药都没有,还好老子自己备了。” “是啊,都已经病倒一批了。这个样子,怎么跟野草营打啊。”赫若压低了声音。 七子冷笑:“早死早超生。” 第314章 难吃 鞠紫不和他们正面对打。 芒坦部的人看不到大块大块的方阵部队,只有零零星星神出鬼没的小股散兵。鞠紫部的目的也只是不停地骚扰,弄得他们如惊弓之鸟,时刻都绷紧了神经。 日落西山,天色还未变黑,芒坦部的人开始埋锅造饭。也许是鞠紫部的人也在这个时间点休息,总之,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来袭击的。 赤脚的狸欧没喝发下来的汤,只喝水。 “你又不喝啊?”赫若问道。 “不喝,淡出个鸟味。”狸欧咬了一口沙果子,“厨子不愧是后勤的人,脑壳也坏掉了。不舍得放肉就算了,连他妈调料都没有。清汤寡水的,我煮个沙子汤都比这个好喝。” “好啦好啦,就你挑嘴。”赫若这样说,他喝起汤来也很慢。 “这个饼子也难吃得很。”七子把干巴巴的饼子撕成一条条的,“少说话吧,省体力。” “我想吃肉……大块的肉啊……”狸欧哼唧。 芒坦在查看伤兵。 伤病们有气无力的躺在简易床上,除了刀伤之类的外伤,大多数士兵的症状都差不多,面如金纸、高烧不退、一直在打寒颤,身上的皮肉轻轻一碰就会渗出血来。 除了重伤兵,还有不少士兵在排队等着看军医。 芒坦问了句:“这些人都是什么病?” “回将军,大多是来领解暑药和看牙的。” “牙?” “是,最近有不少士兵的牙齿脱落……” “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伙食太清淡了吧……” 芒坦懂了,说到伙食,他也很不满意。他甚至还开玩笑地问过负责伙食的人是不是禅修,在新的厨兵调来之前,他们也只能忍耐了。但是,事态的发展比他想得要严重,看来要催一催了。 “用我的私库,先调来一批肉食吧。”芒坦对自己的副官吩咐道。 “是。” 广袤无边的沙海,土色的大船在沙子上航行。烈日炎炎,仙人木上趴着一只干巴巴的变色龙。变色龙咬了一口仙人木上鲜嫩多汁的花瓣,瞬间有了力气,它噌地一下粘到了大船上。细长的舌头舔了下大船,在上面留下了难以识别的唾液。 掌舵的士兵看了看腰间的罗盘,明明没有偏离航线,却迟迟没能到达目的地。奇怪,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中了幻阵了。”船长冷静地分析道。 “幻阵,怎么办?” 船长沉默了。 这个幻阵很平和,除了困住他们并没有其他杀招。最可怕的是他们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中了幻阵,根本不知道野草营是如何布阵的,他们正在努力寻找阵眼。芒坦等不来运送食物的船队,也无法联系到他们。 芒坦也啃不动毫无油水的伙食了,他决定跟野草营一决雌雄。 芒坦部毫无防范的散在一片空地上,守株待兔的等待着野草营的袭击。狸欧赤着脚光着头,也没有人指责他衣冠不整。他很想回家,他很想他老娘煮的红酒烩肉。 午休的时辰,赫若倚着车轮闭目养神。野草营的战部终于来了,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组成一个圆形战阵将他们围拢起来。 赫若后来回想起沙漠这一战,觉得他们妖军其实没有输,毕竟自己和狸欧七子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死里逃生就是最大的胜利。可是当亲朋好友问他关于死里逃生的过程,他却想不起来了,像有人拿剪刀把他脑海里的那段记忆全部剪掉了。 他也问了狸欧和七子,狸欧推说自己忘了,七子沉默不答。时间长了,赫若也就不问了。忘了就忘了吧,一定是老天爷的意思。 第315章 签章 初战失败,让芒坦收起了骄气。 他开始重新部署,第一件事就调换厨兵。这件事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其他事情很不顺利,比如说调用物资。 “将军,没办法。物资处的人都是死脑筋,少签一个名字都不行。而且那些人永远都找不到,永远不会按时来,除非我去他们家门口蹲着等。”芒坦的副官平时话不多,只有气炸的时候才会滔滔不绝。 “你辛苦了。”芒坦安慰道。 “我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一些刀枪盔甲,有必要这么严防死守吗?难不成还会有人偷拿到黑市去卖?” “咳咳,没准以前就有过,所以现在就这样了。” “将军您放心,我一定尽快搞定。” 入夜,月朗星稀。值守的士兵到了深夜也忍不住有一丁点走神,不远处的一根枯木上,趴着一只懒得变色的变色龙。它浑身焦黄,在黑漆漆的树上格外显眼。 “变色龙?谁家的灵宠跑出来了?” 士兵随手丢了一颗坚果过去,变色龙吸住了坚果,但是没有直接吞掉,放在树枝上扒拉了两下,似乎是嫌弃成色不好,爪子一推丢掉了。 “我靠……” 士兵的靠字还没说完,战鼓就擂起来了。野草营的士兵突如其来,从天而降,值守的士兵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敌袭。 城内的守军集结的很快。 芒坦忍住了没有骂脏话,所有的士兵几乎都是“裸体”,没有穿铠甲,没有拿武器。天要亡我,他心里冒出了这个不吉利的念头,芒坦强压着怒火带着一个小队直接去了仓库。 仓库的人还在睡觉,被士兵疯狂锤门才叫醒。仓库的人揉着眼睛,看到这么多横眉怒目的士兵也毫无惧色。他当然知道大半夜这么多人来是为了什么,他又不聋,当然也听到了敌袭的警告鼓声。 “将军,文书呢?” “事急从权,不能通融一下吗?”士兵问道。 “咳咳。”仓库的人一脸为难,“军令如山,大家都是士兵啊。你们有你们的令,我们有我们的令。一旦出事,我人头不保啊。” 芒坦道:“这样吧,我给你签个保证文书,再签个欠条,这样可以了吧。” 仓库的人想了想,道:“那……好吧。” 这些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他也不想得罪大将军,既然他愿意打欠条就通融一下吧。芒坦按照仓库的人的要求,仔细地写了保证文书,又签名又盖章又按手印,才提到了自己需要的兵器和铠甲。 野草营已经打进来了。 菜治没有拿到趁手的兵器,他的妖术还算可以,因此挺过了前几波攻击。他和自家阿弟曾经很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武器铠甲都放在仓库里?他们的队长告诉他们,直接发给他们这些愣头青,无意义的损耗会增多,所以统一由上面发放。 “那要是来不及呢?” “怎么会来不及,我们妖军的警报系统多厉害啊。” 被菜莫不幸言重了,真的来不及发到士兵手中。反正上面的人脑袋一拍作出决定,下面的人就会丢掉性命……菜莫好歹有一把贴身匕首,他的队友们就惨了,五花八门能摸到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了。 “哥!” 菜莫嘶吼道,他手无寸铁的哥哥,灵力枯竭了,被敌军的灵剑击中像小白兔一样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菜莫恍惚了,他的头脑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告诉他,哥哥死了;另一半在发问,哥哥怎么了,哥哥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血? “兵器呢,兵器在哪里?” “我的手,我的腿,啊……” 菜莫还在持续恍惚中。 第316章 牲畜 芒坦部开始撤退。 其实不能说部了,只剩了些零零星星的人。纬幽拖着沉重的步子,强撑着一口气往前走。他受了些轻伤,拄着一根木棍。 休息的时段,残部选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纬幽慢慢地坐下,从行军包里拿出了最后一块干粮。纬幽珍惜的掰了一小块,然后又一点点的掰着那一小块吃起来。 “兄弟,你还有干粮啊。” 纬幽抬头,一个他没见过的士兵大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这士兵面相精明,一看就是见势不妙第一个溜走的那种人。 “兄弟,你是不是受伤了?” 纬幽这才有点了表情,道:“你会医术啊。” “跟我家老爹学了点皮毛。”柑零歪在地上,一手翻出一颗酸得要命的野橘子,一手丢给他一瓶丹药。 “补元丹啦,我也没有别的药了,聊胜于无吧。” “谢谢。”纬幽收下了丹药,把自己的那块饼子分给了他。 “不用了老哥,我不爱吃饼子,又没有汤,根本咽不下去。还是我的橘子好吃,酸甜多汁,新鲜诱人,提神解乏,生津止渴。” 纬幽笑了。 还有些全须全尾、尚有余力的人去打猎,虽然只是普通的兔子,也比干粮和果子要好吃一千倍。纬幽吃完了饼子和丹药,合上眼,枕着行军包休息。柑零则挪到了烤兔子的人那里,打算想办法蹭几块兔子肉吃。 残兵们终于到了目的地——珂旗城。 纬幽以为到了仙城总会有好酒好饭,珂旗城军营发给他们的饭食居然还是饼子。纬幽自我安慰,起码还有热茶。他就着热茶吃饼子,柑零则拿出一块酱肉分给了他。 “我去后厨搜刮来的。”柑零贼眉鼠眼的挑了挑眉头。 “你小子,可以啊。” “狗鼻子,哪儿有肉我都知道。听说咱们的补给线断了,所以珂旗城的粮仓也快空了。有什么好货肯定先紧着上头的人吃了。” “补给线断了?” 柑零点头,纬幽不再说话了。 珂旗城饥肠辘辘,百尺城士气低沉。 木田的会议开得又臭又长,部下们敢怒不敢言。桉阜听到临时搭建的兽栏里传来的嚎叫声,就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嗯,楚州的补给线已经断了,那个,我已经发动人手搜罗了上等的、大量的牛羊驴,那个,嗯,虽然不是灵兽,只是普通的动物,咳咳,但是都是上等的牲畜。我做这个决定呢,考虑有两点。” 木田停顿了,拿起冰茶咕噜咕噜灌了半杯,才继续说道。 “考虑呢,有两点。第一,虽然是牲畜,但是可以运输一些不重要的东西;第二,就是咱们可以拿来做口粮。是不是,很好呢,我觉得很好,完美的计划,一举数得,是不是,鼓掌。” 木田带头给自己鼓起掌来,会议在座的其他人只好不情不愿地也鼓掌。桉阜已经懒得跟木田争辩他的决定有多愚蠢了,反正自己有后台,作战失利也不会拉他桉阜出去垫背。 木田部出征的那一天,带兵的将领是盐津。盐津出征前的训话,非常不客气。 “这次作战,是为了支援友军,保住楚州。但是,我们都知道野草营那帮混蛋有多厉害,我们也知道我们的粮饷有多么短缺。所以,尽量躲开他们的攻击,尽量节省自己的体力,才能好好地活下来。保住小命,不要丢在密林里。你们的命要留着,打更多仗。” “哞哞。” “咩咩。” “欧啊,欧啊。” 长长的队伍后面,跟着的是一群牲畜,场面说不出来的滑稽。士兵们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奔赴前线。 第317章 饿死 鞠紫收到了线报,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天才,真是天才啊。我后悔了,我应该亲自去才对的。” 密林里,暗中潜伏的符羽带的人手并不多。他们早早地就在密林里设下了机关,兵贵神速,对方似乎不明白这个真理。 适才阳光晴朗,现在瘴气丛生,第一波攻击来的突然,箭雨没有射向士兵,而是齐齐瞄准了最后方的牲畜队伍。 “哞哞。” “咩咩。” “欧啊,欧啊。” 牲畜队伍乱作一团,蹄子飞过处,物资也被踩了个稀巴烂。士兵们挥刀便是砍杀这些冲过来的牲畜,但是被长官们喝住了。 “干什么吃的,不许杀!杀了它们吃什么!” “你们他妈不是的妖修吗?连区区牲畜都治不了还他妈杀个屁野草营!” 士兵们这才用了各式各样的妖法,制止了混乱的场面。 “走吧,今天够了。”符羽收兵了。 打完这一遭,野草营的攻击就似乎彻底消失了。密林里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泥泞难行,瘴气更加浓重,蚊虫撒欢儿似的围绕着他们。 不少士兵倚着树干,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最远处的一伙士兵,有人身下全是粪便,有人不停地呕吐,还有的人不停发抖面无血色。他们已经被放弃了,连粮草都缺乏,更何况丹药? 不知哪个士兵拼着最后一口气唱起了家乡的歌。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 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 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 在它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 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 众亲友,聚一堂,同享从前乐。” 悲凉的歌声传来,亦有弃兵跟着唱和了起来。 “在它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 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 众亲友,聚一堂。同享从前乐……” 蚊虫们对歌声无动于衷,继续大快朵颐的享受着美味的尸体。数日后,野草营的攻击才再度袭来。他们重复了之前在沙漠的战术,毫无规律的骚扰着妖军。盐津给木田写信索要粮草,却被无情拒绝了。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们身处密林,处处都是野果野草,怎么会缺吃的?先前发给你们的牲畜,已经是本将军勒紧裤腰带给你们搞来的。你们自己不争气,把牲畜搞丢了,现在你自己想办法吧。堂堂妖修,难不成还能饿死?” 盐津直接气笑了,他把密信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这一战,符羽都没怎么发力。一群饥肠辘辘的妖兵,跟打小孩子没啥区别。木田想要支援友军根本就是笑话,出征密林的大军只余下不足一成,个个都饿得皮包骨头回到了百尺城。妖军长相在人族看来本就诡异,这下子更是骇人。有路边的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抱着孩子的母亲连忙捂住了孩子的嘴巴匆匆跑开。 其实这位母亲多虑了,这些骇人的妖军根本没有力气跟她们母子计较了。 百尺城的情况传来,剑平川大营的人全部引为笑谈。妙青忙着泡在天工司里,她手头最重要的任务要加快进度了。妖军很奇怪,目前为止派出来的都是歪瓜裂枣的将领,这绝对不是妖军的真正水准。乌扬海对野草营几乎是坐视不理,这就更怪上加怪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到底憋着什么坏水呢?”妙青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启明星在天边亮起时,妙青从炼化池中捞出一根已经炼制成功的新武器。此物类似凡间的齐眉短棍,通体漆黑,只有一端嵌着一根白环。 第318章 落银棍 “赞画,给取个名字吧。” 有工匠说道,妙青掂着棍子想了想,道:“便叫落银棍吧。” “落银棍,好名字。” 妙青把棍子放了回去,回营帐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妙青脱了鞋子,刚倒在榻上便呼呼大睡了起来。茗荷给她盖上了一条薄毯,点上了助眠的安睡香。 茗荷退到外间,乔屿很罕见的一脸阴郁。 “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什么。” 乔屿收到了一封信,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联系的人,居然厚着脸皮来求他。乔屿当然置之不理,但是心头的不快依然没有散去。 新一批落银棍随着仙船运到了前线。鞠紫一路追击,大军逼到了珂旗城城下。鞠紫气定神闲的摇着他的洒金扇,他身后是精神抖擞、铠甲齐整的精兵,他派出了一个嗓门洪亮的士兵对着城门大喊。 “珂旗城的妖军听好了,只要你们肯乖乖投降,野草营一律缴械不杀。愿意回家的我们会发盘缠,愿意留下的也会安排去处。你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不要再垂死挣扎了。” 话音落,最前排的士兵又摆出了大箱的金银珠宝,大箱的好酒好肉,士兵们使出法术,让酒肉的气味传进城中。 一刻钟后,珂旗城的城门大开。陆陆续续走出来许多妖军,芒坦一身白衣站在城门楼上,镇定自若的对着鞠紫说道。 “我们认输了,你们敢进来吗?” 鞠紫一笑,道:“有何不敢?” “请。” “好。” 鞠紫随便点了一队人先跟他入城,小冯副官连忙阻止道:“将军,小心有诈。” 他合上扇子,轻轻一敲小冯副官的脑门:“你都知道的事情,我难道会不知道?啰嗦,走。” 鞠紫就这样入城了。 妙青小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她揉揉眼睛,在榻上坐着发呆。茗荷走了进来捧着一盅热茶,妙青喝了一口,道。 “莲心四清茶呀。” “姑娘,我给您梳头。” 茗荷接过茶杯,拿出梳子来给她重新梳髻。茗荷先把头发打散,一下一下的梳顺,她随意提起营里的闲事,提到了乔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嗯,我知道了。” 梳完头,妙青走到了外间处理事情。过了一会儿,乔屿来了,妙青放下笔,直接问道他怎么了。 “我?没怎么。” “别学小姑娘有事憋心里,到时候出了事可没人替你兜着啊。” 乔屿无奈地一笑,道:“其实没什么,就是沁州的乔家来信了。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我成了野草营最有前途的李赞画的副官,所以想给自家谋点好差事。” “嗬,多大脸?”妙青一脸鄙夷。 “您就公事公办,不必考虑我的感受。” “我知道了。你要实在不痛快就去散马城喝顿大酒,记我账上。” “不必了,我乔屿从不借酒浇愁。” “切。”妙青白了他一眼。 百尺城里,漫天流光。 漆黑的短棍里,噌噌噌不停飞射出小小的光团样的东西,银色的小光团像飞镖一样打穿每个妖军的身体。只消少许灵力,落银棍就能用上一整天。除了射出光团,落银棍本身的质地也很坚硬,可以用来横扫千军。 “妈的,野草营哪来的奇奇怪怪的兵器。”木田骂道。 “将军,这应该是野草营自己研究出来的。” “他们哪儿来的钱啊,怎么他们的钱就源源不断呢。”木田叹气。 “将军,您还是想想现下怎么办吧,符羽快要攻进来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吧,不是有密道嘛。” “是。” 第319章 剑平川小战事 前方展示如火如荼,后方闲得要长毛。 陈仓听完了自己喜欢的节目,关了音轨,溜溜达达的走到了李海棠的营帐附近。茗荷副官正在晒干花茶叶,红红绿绿的一堆花瓣看起来赏心悦目,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诶嘿嘿,茗荷副官忙着呢。” 茗荷连头都懒得抬,直接点点头。 “茗荷副官果然是高门出身,懂得如何惜福养身啊。” 茗荷停下动作,手中尚拈着一颗玫瑰花,道:“战火连天,能休一天是一天的福气,怎能不珍惜?” 陈仓笑得眯起了眼睛,道:“茗荷副官说得是。哎?这是什么茶呀?” “是雪芯花。” “咦?居然还有这种花茶?诶嘿嘿,茗荷副官赏我一小把回去尝尝可好?” 茗荷随手翻出一张油纸,果真不多不少只给他包了一小把雪芯花。陈仓提着花茶回去了,蒲风又来了,他一脸愤愤地道。 “陈仓怎么又来了?他一个什长怎么这么闲。” 茗荷依旧没抬头,只是带着几分笑意说道:“你不也是也总来。” “那怎么能一样?我一片丹心,日月可鉴。谁知道他陈仓憋着什么坏水。” “那陈什长清闲还有情可原,你一个新兵怎么也这么闲?” “我不闲的,我是忙里偷闲来找你的。” 茗荷也包了一小把花茶给他,道:“闲够了就回去吧。” “多谢你了,这是莲心茶?” “嗯。” “好东西。” 终于打发走了二位,只可惜茗荷的花茶注定晒不消停。敌袭的警报声猛地响起,茗荷赶忙收起东西,其他的士兵也连忙各归其位,准备作战。 妙青登上了瞭望塔,徐凉瀚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惊慌。 “将军,如何?” “小喽啰,不足为惧。” “那我就回天工司继续干活儿了。” “你可不要太沉迷天工司了。” “哈哈,属下记住了。将军打算派谁应战?” 徐凉瀚想了一下,道:“就派禹登吧。” 禹登知道将军在这么多人中单单选了自己,并没有喜悦反而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大营前,三排一字阵严阵以待。 这支妖军阵型严密,速度奇快。野草营的个别新兵紧紧握住落银棍,而老兵们则毫无惧色。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射!”禹登喝道。 三排落银棍的光团齐发,恍若白日流星,比快,光团的速度比妖军快上数倍,光团洞穿妖军身体的同时,打乱了他们的阵型。 第一排和第二排持棍飞起,以小旋阵冲入散乱的妖军中。何为小旋,小,每阵只有五人;旋,没有固定步位,每人皆如同旋风般转个不停。配合上落银棍,斩杀敌人颇有奇效。 茗荷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杀戮,银色的光团四处乱窜,小小的战阵不停旋转,茗荷的耳中刀剑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液和断肢染红了天色。 她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 第一波攻击被打退,第二波、第三波分别在几个时辰后再度袭来。乔屿发现了茗荷心神不定,他道。 “茗荷,去做些果酥糖和杏仁茶吧。” “嗯?你怎么突然想吃甜食了。” “可能是,我要长个子了。” 乔屿摸了摸自己的头,茗荷显然不信,但还是去做了。这两样小吃做起来都很繁琐,最适合转移注意力了。等茗荷都做好,妙青也回来了。她搅着杏仁茶,显然在想着别的事情。 “赞画,你觉不觉得妖军这波攻击有点不走心?” 乔屿问道,妙青放下茶匙,叹气。 “唉,清闲的日子结束了。”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哪里清闲,咱们虽然不上阵,负责后勤也忙得脚打后脑勺。” “是是是,您辛苦了,快好好尝尝茗荷副官花了一整天做的果酥糖和杏仁茶吧。” 第320章 天星门出击 袭击剑平川的妖军不走心,但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天星门走心了。 他们的目标是源州。 妖军攻击剑平川的真实目的落空了,虽然不是本意,却帮野草营转移了妖军的火力。妙青则好奇,天星门能收复源州吗?若能,他们的地位就会扶摇直上,赶上半个天道盟;若不能,镖州可怎么办…… “可是,天星门会冒冒失失的就攻击源州吗,绝不会。” 名存实亡的天道盟临时总部。 临时盟主许全得知天星门的动作,划拉了为数不多的家底,给天星门送上了支援。他内心是十分希望天星门可以一举成功的,这样他就能功成身退了。天道盟什么的,还有意义吗?只要天下平定,谁做老大都一样。 自己这个破临时盟主真的做够了,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阿瞻带着门派内最精锐的大军出征了。他仔细一算,天星门之前的战事好像都不太顺利,这次出征一定要一雪前耻。 “乌扬海,我好期待能见到你。” 但是阿瞻的期望落空了,乌扬海依然没有亲自出战。 冷湖。 镖州和源州交界处的一片湖水,其名为湖,却浩荡如海,湖水一年四季都冰冷彻骨。 天星门的战船一艘艘下水。天星门的白色风帆和妖军的红色风帆在钴蓝色的湖面上展开,妖军的将领里拉穿着和湖水同色的战袍,长长的棕发高高地绑成马尾。里拉手握号令旗子,看着天星门的白船呈合围之势渐渐靠近。 里拉发出第一个旗号。 妖军的战船没有进行攻击,反而听任他们将己方合拢,就在白色战船将红色战船全部围拢的时候。 里拉发出了第二个旗号。 只见湖面上的原本成一字型排开的红色战船,猛地阵型一变,像鱼骨头一样斜斜地展开,冲击着白色战船,双方齐齐开火,爆破声震耳欲聋。 空中硝烟弥漫,水下亦厮杀的十分激烈。 妖军们驾驭着水行妖兽,攻击着天星门的战船。赤金色的章鱼足有半艘战船那么大,粗壮有力的长腿巴住了船底,喷射出腐蚀性极强的毒液,坚硬的船底慢慢变得单薄。 天星门没有准备水行妖兽,但是前来作战的修士们个个精通法术,尤其是水系法术。朱强平素爱洁,他从袖笼里抽出自己的手帕,土黄色的手帕中飘出一股形状奇异的尘雾,遇水变大,直扑赤色章鱼而去。 尘雾刚一碰到赤色章鱼的身体,就如同火苗落在白纸上,滋滋啦啦的灼烧着赤色章鱼。赤色章鱼吃痛不住,狂性大发,险些掀翻了白色战船。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邓珊独自一人漂在水中,浅浅的水波在她手中不停聚集,细碎的发丝在水中荡漾,将她清新的脸庞衬托出几分妖异之美。 水波变成了旋涡,邓珊的双臂加速摆动,最后,似是积蓄了冷湖的全部力量,双臂一推,旋涡蛮横无理的甩向了妖兽们。妖兽们没有被冲散,而是被搅进了旋涡里,碎成一堆堆肉块。兽血、骨头、残肉,让清澈的湖水变得血腥而浑浊。 精疲力竭的邓珊用着最后一丝力气给自己拍了一张逃遁灵符,离开了此处。 一只羽毛灰黑的沙鸥翱翔在冷湖之上,它在里拉的战船上空盘旋了许久,终于让它逮到了机会,极速地朝着里拉俯冲下去。 里拉有所感应的以旗代剑,刺向这只来历不明的沙鸥。沙鸥的鸟喙坚硬如铁,竟然磕掉了一小部分旗杆。一人一鸟就此缠斗了起来。 里拉觉得很奇怪,这鸟不似妖兽,这攻击套路倒是更像修士,莫非…… “你是谁?” 第321章 白头发 “你是谁?” 沙鸥发出了人声:“我是你爷爷,阿瞻。” 里拉惊讶,好精妙的化形术,全无一丝一毫人气,且灵力不减分毫。沙鸥一声长啸,里拉顿觉耳膜刺痛,眼前一片金雾。里拉旋转起手中的令旗,碎裂的旗杆头依旧杀气腾腾。 沙鸥阿瞻猛地一啄,旗杆一丝丝绽开,旗子随着狂风飘向远处,里拉丢下旗子的残片,握拳挥向沙鸥。 沙鸥阿瞻的利爪抓向里拉…… 鞠紫的大军一路杀到了楚州的首府盈歌城。 盈歌城城池坚固,防守森严,妖军守将牛童也是性格极为谨慎的一员悍将。鞠紫做好了持久作战的准备,他手上也把玩着一支落银棍,喃喃自语道。 “小李赞画要是能搞些新玩意儿,尤其是攻城的新玩意儿就好咯。” 鞠紫已经通过影部搞来了盈歌城的防御阵法和城池布局图,自己只能像剥大蒜皮一样一层一层攻进去。 “停。” 骑在一匹白马上的鞠紫停止了思绪,发出了号令。 “结二号阵,射。” 这一句,鞠紫传音入密,最前方的持棍兵立刻改换阵型,万棍齐发,隐匿身形准备伏击他们的妖军被轰出了踪迹。 自知已经暴露的妖军,从土坑中,从半空中现身,他们持着清一色的妖修长刀,同样结着整齐的阵型。 牛童已经知道了野草营的最新武器,妖军们的另一只手上都缠着一枚六角形银色盾牌,尺寸和凡间的盘子差不多,打磨光亮,光可鉴人。 他们灵活运用着六角形盾牌,阻挡掉了大部分光团。野草营没有气馁,中间的士兵加大了落银棍的发射频次,后方的士兵则一手持刀一手持剑化为三个方阵。 妖军渐渐逼近,前方的野草营士兵结着小旋阵冲入了敌方阵营,长刀对落银棍,威力不分伯仲。中间的士兵散开,呈弧形继续保持着光团攻击,准头最好的士兵则专心瞄准了妖军的长官们。后方的士兵奇怪的原地不动,严阵以待。 “后方听令,结气阵。” 这一句,鞠紫还是传音入密。后方的士兵们,拿出一枚血色花纹的铜钱,嘴里低声地念叨着什么。鞠紫胯下的白马渐渐不安了起来,他弯下腰来,轻轻抚摸着马儿的头,道。 “马儿乖,马儿莫怕。” 白马这才恢复了镇静,而让白马不安的原因则是后方大阵中渐渐飘出来的煞气。煞气无形无色,只攻击妖修的心神和识海。修为最薄弱的妖军,有的发起狂来,有的七孔流血。 鞠紫觉得差不多了。 “真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啊,打仗就是烧钱啊。” 鞠紫有点肉痛的翻出了他很贵的一张灵符,他的指尖冒出了一滴精血,滴在了灵符的符纹上,灵符升到空中,化为暗红色的灰烬,飞向了妖军们。 灵符灰烬与野草营的煞气大阵强强联手,像一个密闭的容器把妖军们扣了起来,然后无情的收割了起来。野草营的士兵们无需避让,反而更加卖力地绞杀起妖军们。 数息后,战事停止,野草营胜利。 “放火烧尸,其余人原地休息,一盏茶后,继续前进。” 鞠紫的直觉告诉他,前方肯定还有埋伏。果然,野草营这短短一路上又遇到了两波伏击,等他们终于来到了盈歌城的城门下,天已经黑了…… 另一边,天星门在冷湖初战告捷,里拉死无全尸,妖军全数被俘,战船全部被天星门缴获。 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的妙青,终于可以回营帐里小睡一下了。茗荷给睡着的妙青脱了鞋子,把腿搁到榻上,给她盖好了毯子。茗荷打算把油灯调暗些,却见妙青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耳边的发丝里也生了几根白发。 “唉……” 茗荷抬手,用法术拔掉了那几根白发,妙青恍然未觉。 第322章 悲欢不同 盈歌城,原本是笑声盈盈、莺歌燕舞的所在。 现在,安安静静、落针可闻。生意越来越差的青楼们索性关门歇业,无所事事的姑娘们懒得练习歌舞,也懒得吵架,反而友好地打牌聊天找乐子。 “隔壁干什么呢?这么吵。”生性孤僻的小殷姑娘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数妆匣里的珍珠玩儿。 侍女走过去把窗子关得严些,道:“杨公子今天生辰,在隔壁摆酒席呢。” “庆生?”小殷弹了下粉色珍珠,“真是疯子,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庆生?丽春楼也是疯子,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赚银子。” 侍女静默不答。 丽春楼。 杨公子庆生,不过是楚州士族们的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讨论何去何从。地位最重的几位老爷坐在特设的安全雅间里,沈家家主坐在主位上,他的态度是支持野草营的。 “野草营势在必得,楚州,他们只差盈歌城了。” “话虽如此,可是妖军还占着那么些个州呢。”雷家家主不同意。 “其实,不管是野草营,还是妖军,都差不多。治理地方,还是要靠咱们这些地头蛇。所以,何必冒这个风险投靠野草营呢?雷兄说得对,万一妖军卷土重来,到时候咱们可是第一批被清算的。”赵家家主道。 “我同意赵兄的话,与其冒险,不如作壁上观。虽然有些不地道,可又不是通敌叛国做那墙头草,咱们只是自保而已。”金家家主说完,夹了一筷子红烧鱼。 “可是,我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难道各位兄弟不想更进一步?妖军之前能够势如破竹,无人阻挡,是因为我们掉以轻心,加上天道盟糜烂不堪所致。但是,野草营不一样。” 雷家家主目光炯炯,继续道:“野草营,全天下最有希望的一支队伍。徐凉瀚手下有精兵强将,又有神兵利器,军纪严明,他本人虽然系出名门,但是却白手起家。如此人物,若是能在他羽翼尚未丰满时投诚,那我们楚州,可以直逼源州,成为天下第二大州。沁州,傻呵呵地放过了这个机会,我们楚州,不能。” 其余三位家主陷入了沉思。 杨公子的生辰宴,为了掩人耳目,热热闹闹的大宴宾客,连陌生人只要随便封个红包都能来吃,一批穷酸的低阶修士也来打牙祭了。 最角落的一桌人,酒喝得很少,菜吃得很多。他们强装笑颜,但是眼神里却有无尽的悲哀。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小蒋文绉绉的念了句诗。 “呵呵,商女只是拿钱办事,又是谁花钱请商女唱歌跳舞呢?”小周姑娘冷笑。 “是。小蒋和小周说的都对。诗人没有写的,什么都没有做却眼睁睁将城池拱手于人的我们,也有错。”老韩出来打圆场。 “酸溜溜的念什么,吃,吃好这顿饭,明天才有力气干活儿。”老池给自己夹了一颗肉丸子,“咱们兄弟要是运气好,事成了就喝酒,要是运气不好……” “禁声,不要乱讲。”老韩迷信得很,最忌讳说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我错了,我自罚三杯。”说是三杯,老池捧起酒坛子就仰脖灌了下去。 “我们都会成功的,到时候酒钱我出了。”小蒋豪气地说道。 “这才像个男人。”小周不再冷笑。 丽春楼的酒宴,有人只为大饱口福,有人为了自家前程,还有人为了心中的一口气。这一夜,过得那么长,又那么短。 鞠紫一夜未眠,当然,他这个修为也不需要睡觉了。影部告诉他,他们在盈歌城里扎下了几根钉子,也许能帮得上忙。 “也许啊……影部也开始虚无缥缈了,真没劲。” 第323章 里应外合 天亮了,攻击开始了。 鞠紫和牛童在城外展开了激战,鞠紫觉得有点意思了,这个牛童身处纸醉金迷的楚州却没有耽于享乐,不错,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牛童战部的战术很简单,就一个字,猛。但是他们跟自己一样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所以只能缠斗。 盈歌城内。 擅长潜行的小蒋蒙着面,偷偷来到了盈歌城西北角的一座废弃的排水口,这处排水口是初代盈歌城城主建城时设置的,后来盈歌城不断扩建改建,时间久了,就被人遗忘了。此时,这里堆满了淤泥和腐烂的垃圾,小蒋的脚边跑过几只老鼠,吱吱地叫着好像很欢快。 “啧,老鼠都比人过得快活。” 小蒋摸出了他最重要的宝贝——金色的小剪刀。他用剪刀夹着排水口的栏杆,念念有词地说着咒文。 “啪。” 第一个连接口被剪断。 小周来到了盈歌城的西门,她穿得很朴素,像一个很穷苦的低阶修士。她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盖着一块布。西门的防守相对最弱,因此只需要一个人来就够了。 她嫣然一笑,仿佛水中明月,让值守的年轻妖军晃了下神。 接着,美人掀开篮子里的布,拿着一颗银色的光球毫不犹豫地掷了过来。一名妖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准备挥剑阻挡,谁知光球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抢先一步,炸开了。 小周拼尽全力飞身离开。 南门被炸开了一半。 与此同时,老韩和老池也如法炮制炸开了东门。 “这就是影部说的钉子么?也不知是谁家的神兵,火力这么猛。”鞠紫心里想着,嘴上却及时分兵去进攻西门和东门。 盈歌城内的世族们没有料到居然有人比他们抢先一步,也许是散修中的勇士吧。世族队伍人强马壮,他们用临时传送阵输送了家中的青壮来此,雷家家主当机立断,分出两股人马去攻击西门和东门,其余人直扑城内的妖军据点。 小蒋终于剪破了排水口,他很想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可惜这里的气味实在是熏死人。他从排水口里走了出来,他飞到半空中,挥舞起一面巨大的旗子,红底金字,上面铁画银钩地写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野草营的兄弟们,此处可以攻入盈歌城,冲啊!” “多谢了,兄弟,小心!” 小蒋离妖军很近,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保住小命了。他把旗子狠狠地楔在地上,然后溜之大吉。 “都要活下来,都要活下来。”第一次直面战场的小蒋心里还是很哆嗦的。 有了楚州人的里应外合,牛童部再怎么训练有素也无力回天了。鞠紫挥刀上阵,牛童部宁死不降,全部血战到底。鞠紫其实不想这样,不死不休总会增加己方的伤亡。 直到夜幕降临,战事才全部结束。抬头仰望夜空,漆黑中掺杂着浓浓的血色。鞠紫走到了牛童的尸首旁边,这位大将的面容安详,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宝刀。 鞠紫割下了衣袍的一角,盖在了他的脸上。 “好好安置牛童部的尸首。” “是。”跟在一旁的小冯副官答道。 医馆里,小蒋找到了自己的伙伴们。老韩没有事,老池的胳膊挂了彩,绑着厚厚的绷带挂在脖子上。小周却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看起来好像气息不足。 小蒋懵了,他扑倒在床边嚎啕大哭了起来。 “别嚎了,老娘还没死呢。” “啊?”泪眼婆娑的小蒋抬起头,小周睁着眼狠狠地骂道。 “我以为……” “呸,你个毛贼都没死,我堂堂女英雄能死吗?累了睡会儿觉不行啊。” “是啊,你也哭得太快了,都不给我们俩说话的功夫。”老韩笑着把小蒋扶了起来。 “老池,你的胳膊严不严重啊?”小蒋这才问道。 “哈哈哈,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不耽误喝酒哦。” 小蒋抹了把脸,又哭又笑,别提多难看了。 第324章 疯藤 这天晚上,徐凉瀚请妙青吃饭。 静悄悄的小河边上,滋啦啦的烤着肥美的肉、鱼、河鲜还有少许蔬菜菌菇,滚烫的石板能把食材立刻烤熟。徐凉瀚的手艺不错,火候佐料拿捏得恰到好处。 “来,吃块鱼片,别只顾着喝酒。” “谢谢将军。” 提前腌渍过得鱼片很入味,徐凉瀚忙着烤自己却很少吃。 “你写信的时候别告诉鞠紫那小子,不然他又该唠叨了。” “是。” “咱们在这儿喝酒烤肉,鞠紫那小子肯定是在左拥右抱、听歌赏曲呢。不过要说惨,第五将军最惨。” “源州的战事现在如何了?” 徐凉瀚把一颗橘子放在石板上烤了烤,他收起了调笑的语气说道:“源州的守将都是硬茬子,杀敌一千自损五百啊。” “这么惨烈。” “野心太大,代价也大。不过,天星门的兵源倒是一直很充足,所以他们耗得起。” 妙青夹了一块香菇,上面撒了很多辣椒,吃起来很下酒。徐凉瀚自斟自饮了一杯,一只水鸟低低的掠过水面,一点涟漪在河面荡漾开来,转瞬间就被波浪吞没了。 “你呢,鞠紫最近老念叨的攻城利器什么时候能完成?” 妙青想了一下,道:“请将军再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好,等这个事完成了你就去休个短假。” “休假?”妙青没想到徐凉瀚居然会提这个事,“前线激战,我怎么能休假呢?”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是命令,不许违抗。” “好吧,属下遵命。” 阿瞻和他的部下将战线推到了半山城。 半山城的主体山脉正中间有一道狭窄的峡谷,远远望去仿佛被人一刀砍断,所以叫做半山城。若能攻下半山城,那离凯阳城就不远了。 阿瞻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将战部远远地驻扎在安全的地方,他点了精锐的五十人,潜行飞到高空中。罡风剧烈,战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五十一个人动作一致,掐着同样的法诀,然后一颗暗青色的种籽跌落了下去。种籽极速下落,终于碰到了山岭里的树木,它们疯狂地生长、蔓延,最细的一根也要五人合围才能抱住。 “我的个亲娘……老二,你快来看看,大山疯了!” 叫做老二的天星门战士刚要睡着,骂骂咧咧地先给了老三一脚,然后一看半山,确实是疯了。 “啧,不是山疯了。”他一把搂住老二的脖子,压低了声儿说:“这是咱家阿瞻师兄的绝妙计策,不费一兵一卒,轻取半山城。” “哦……哈哈哈,厉害,厉害啊。” “下次别大呼小叫大惊小怪的,跌份儿,一点不像堂堂天星门的人。” 老二打了个打哈欠,回去接着睡觉了。 老二老三说话的功夫,暗青色的疯藤已经快要覆盖了整座半山城。半山城驻扎的妖军自然都冲了出来砍断疯藤,可惜,这疯藤越砍越多、越砍长得越快…… “听说天星门的那个疯藤可邪门了,把偌大一个半山给包了个严严实实,所有的妖军全都死光光了。” 几个鞠紫部的士兵扎堆休息,聊着天星门攻打半山城的事。 “天星门好歹是名门正派,这么做虽然省事,但是有伤天和吧。” “我听小冯副官说,天星门提前用各种手段把半山城的修士给转移出去了,剩下的都是妖族。” “哦,算他们还有点人性。” “天星门想做第二个天道盟呢,怎么会把事情做绝了,给自己留下把柄。” “那咱们呢,接下来打哪儿?源州?鸿州?” “要我看,都不是。” “啊?那去哪儿?” “赌十个饭团,应该是炎州。” “炎州?” 赌饭团的士兵胸有成竹。 第325章 郦家出击 炎州岛,孤悬海上。 收复了炎州,就可以切断妖军最重要的一条补给线。鞠紫第一次接触水战,说不紧张是假的。楚州的港口,停泊着几艘不起眼的大仙船,鞠紫留下少量人马配合楚州本地的世族进行防守。 野草营的仙船起航了。鞠紫埋头在沙盘前,神情罕见地十分严肃,他们的仙船伪装成了普通的商船。 无垠的大海,风平浪静。 休息的士兵吸着鼻烟,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天色随着航程的前进渐渐变得浓重,直到和大海融为一色。偶尔有大鱼跃出水面,溅起小小的浪花。远离了灯火辉煌的仙城,夜幕上的星星格外多,像撒了一大片钻石一样闪烁着光芒。士兵像小时候一样举起手指,一颗一颗的数了起来。 “夜呀,静悄悄……天黑,不要怕……娘亲,哄娃睡……” 士兵沧桑的嗓音唱起了童年的摇篮曲,调子他还记得,可是歌词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辰时,前方突然传来了尖利的警报声。 “对面的船,停下,接受检查。” 妖军的战船亮起了刺目的警报灯,鞠紫部的仙船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妖军战船靠了过来,一小队装备复杂的妖军登了船。 同一天,郦家也出手了,他们的目标是鸿州。 李天和站在山峰上,看着神色匆匆的郦家军低调的路过。想要攻打鸿州,途径墨州是最快的路线。之前,郦家派了使者来,表达了想要借道的意图的时候,李天和先抠了抠自己的左耳朵,然后又抠了抠自己的右耳朵。 “我李天和虽然是个大老粗,可也听过假道伐虢的故事,还请这位郦道友不要拿我寻开心。” 接下来,这位郦家使者没有用天花乱坠的说辞来说服他,反而有理有据的分析了利弊,还拿出了地契、灵器和信物来表示诚意。 郦家使者离开后,李天和跟两位军师商讨此事。苗雨城一向少言寡语,何秀刚刚话也很少。 “何军师,你说,郦家是真想打鸿州还是觊觎我们墨州?” “为何不能兼得呢?”何秀微笑。 “唉……借或不借,都麻烦得很。”李天和头疼。 “依我看,不借,郦家绕道,若是拿下了,咱们两家的梁子可就结深了;借,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借的路,要改一改。” “哦?”李天和来精神了。 何秀心知李天和其实倾向于借道,所以闭口不言,听苗雨城的计策。 淀城,鸿州和墨州边界的一座小城。虽然处于关键位置,但是灵力稀薄,又没有什么出产物,所以只有一座小仙城。 驻扎在这里的妖军不过一千人,守将瓷施一刻都不敢松懈,音圭全天开着,信盒随身带着,在城门和瞭望台上来回巡视。 “你说,瓷将军是不是神经过敏啊?”晚饭时分,黑子舀了一碗肉汤泡着米饭吃了起来。 “神经过敏比神经大条强,你说你,吃着饭喝着汤,咔咔咔,修士大军就打进来了,连剑都找不到,那时候……” “嘿,他妈的,我说洪子,你小子能不能说点吉利的。”黑子用左手给了他一拳。 “要是说吉利话管用,那还打个屁。沁州和楚州说丢就丢了,源州打得那么开心,咱鸿州也消停不了几天了,所以呀,你除了好好吃饭,记得多备点干粮。” “你他妈的,又说我反驳不了的大实话,得,吃完饭我就去寻摸点肉干和烤饼去。” 郦家军打过来的时候,黑子的储物袋里最多的东西就是干粮,他最怕饿,这些东西支撑了他和洪子一直退回到后方。 第326章 法术和演戏 黑子听说今天早上有酱肉,天没亮就起来了。洗完漱,他哼着曲子往饭堂走去,离得还很远,他就吸了吸鼻子。 “老鲁这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果然,饭堂里的凳子都还摆在桌子上,他放下来一个,坐着等开饭。 “老黑,你也太早了吧。”小厨兵忍不住说道。 “不早不早,来晚了就没有好肉了。” 终于开饭了,老黑打了一份层数最多的五花肉、一份卤蛋和绵芋。他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打份米饭拌着酱汁儿吃。 老黑美滋滋地吃着,吃到一半,他放下了勺子。不是因为其他人都来吃饭了,而是因为变天了。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这是化神修士?” “额滴神……” 一堆低阶士兵都抬着头看热闹,天色阴沉,狂风大作,云朵打着旋涡不停旋转,闷闷地雷声从远处传来,地上的沙土石块也慢慢地飞到空中。黑子吃着吃着又放下勺子了,不对,不对劲,这不是有人渡劫。 “卧倒!全都卧倒!” “敌袭!敌袭!” 密集如雨的刀子凭空射向他们,沙土石块也突然有了意识化作利刃戳向他们。黑子加固了一块空桌子,当做盾牌去掩护没来得及找到掩体的同伴们。 洪子已经去了自己负责的位置,敌人的影子还没见到,敌人的攻击就已经来了。瓷施立刻开动了最高级的防御阵法,然后开始搜寻施法之人的位置。 “好厉害的法术。”洪子感叹道。 黑子转移完了饭堂门口的同伴们,又开始加固饭堂。碎成一丝丝的云朵,变成了浓浓的黑色,开始一点点的压下来。黑子施法的手觉得很吃力,好像离了水的鱼儿,身体里的灵力快要枯竭了。 “狗日的,这他娘的是什么法术……我也要学……” 野草营的仙船上,装备复杂的妖军小队长,勾了勾手,对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修士吩咐道。 “叫你们船长来。” “好嘞,请这位大人稍等。” 管事毕恭毕敬的回答完,让其他人好好伺候着,自己赶忙去找船长来。船长很快就来了,这船长看起来年轻得很,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船长弯着腰,递上了自己的名帖。妖军小队长身后的小兵替队长接了过来,双手打开让队长过目。 “杜豆,这什么破名儿。” “回这位大人,小时候家里穷,父母没念过什么书,所以就起了个贱名儿,想着好养活,让您见笑了。” “楚州人,刘记布行掌柜,这么说,这次行商也是要卖布料了?” “是。” 杜豆不动声色地递上了一锭灵金,妖军小队长心领神会的收下,不过他继续打着官腔说道。 “该检查的,还是要检查,没有异常,我们自然会放你们过去。” “是是是,应当的,各位兵爷爷辛苦了。” 小兵们散开来开始检查每个地方,货舱里,整齐地码放着一口口木箱子。小兵打开箱子,里头的确是绫罗绸缎,他用长得像加大号筷子的铜棍扫过,铜棍没有任何变化。 小队长拒绝了他们奉上的茶水吃食,等手下人都回来了,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拿起了一只黄澄澄的琵琶果。 “行了,可以了,那我们就撤了。” “辛苦了,辛苦了,谢谢各位兵爷爷。” 杜船长接过一位小兵发给他们的检查文书,又点头哈腰的送走了他们。直到妖军的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杜船长才直起了腰杆子,脸色恢复了战士们特有的冷峻。不过,还是有人猛地拍了下他的肩头。 “小杜子,将军让你演船长果然没选错人。” 杜船长笑了下,道:“那等我退役了,我就去登台演戏。” “我看行。” 第327章 丢城失地 瓷施一直没找到施法之人。 极端的天气越来越古怪了,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突然就变成了风和日丽、花香鸟语。下一刻,变成了草长莺飞的春天,几息过后又变成了烈日炎炎的夏天,然后又轮转成了天高云淡的秋天,最后,是白雪皑皑的冬天。 黑子不觉得冷,只觉得很害怕。 他的灵力已经没有了,一丁点都没剩下,他现在只不过是力气比较大的妖兽而已。不是他怂,他已经开始琢磨逃跑的法子了。 淀城的四季还在疯狂变幻,而人族的攻击也来了。杀气化形,无数条手指粗细的气龙,喷着无色的火焰朝妖军飞来。气龙穿透了堡垒、穿透了砖石、穿透了泥墙,绞杀着每一个喘气的妖修。 黑子并指点住了自己的几个穴道,使出了祖传的闭气术来隐藏自己,气龙果真放过了他。接着,另一波气龙不再喷火,换成了释放毒气。黑子掏出保命的宝贝解毒石含在嘴里,悄悄往淀城的秘密通道跑去。 “也不知道洪子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人族没出动一兵一卒,凭借着精妙高深的法术夺下了淀城。黑子背着受伤的洪子化装成修士,逃离了淀城。 野草营的仙船除了这次检查,再没有遇到其他不速之客。 仙船没有停靠在港口的码头上,反而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杜船长来到了船头,放下了一缸不起眼的小金鱼,小金鱼活泼的游向码头上停泊的其他船只,分明是风清日暖的好天气,海水却在小金鱼游过之后结冰了。 码头上的人都在忙着卸货装货,玩闹的孩童第一个发现了异常。 “结冰啦,结冰啦。” “没下雪怎么结冰了呢?” “爹,爹,海水结冰啦!” “你这孩子,别胡闹。” 大人们听了孩童的戏言无意的瞟了眼海水,却发现孩子们说得是实话。这下子忙碌的人们都慌了,结冰了,船就无法航行了。而且,天气突变,往往意味着灾祸将至。 “轰!” 巨大的噪声伴着火光和硝烟出现,一颗颗巨大的黑色怪石从不远处的几艘仙船上飞出,怪石落地,将地面和建筑物炸成了粉末。 “躲起来,躲起来,别再看热闹了!” “掌柜的,你没发现这些怪石头不攻打咱们嘛,冲着妖军来的。” “嗬,这是哪伙好汉?天道盟?天星门?郦家?野草营?平虏军?” “不管是谁,反正不可能是天道盟。” 胆大包天的几个伙计还在看热闹。 妖界首府,同辉城。 久未露面的乌扬海,此刻正在仁赞画的府邸里优哉游哉的喝酒,小泥炉上烤着鱼和贝壳当下酒菜,仁赞画厨房里的好东西几乎都快要被他吃光了。 妖界的几大世家还是贼心不死,不想让他独霸着大将军的位置。几番折腾后,仁赞画没有大开杀戒,反而对乌扬海提议不妨主动退让,借口养病暂时离开源州。仁赞画从未出过昏招,他依计行事回到了同辉城,赖在了仁赞画家里吃吃喝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足了养病的戏码。 乌扬海躺在花园里的摇椅上,指尖上飞舞着几只艳丽的蝴蝶。仁赞画外出归来,丢给他几份最新的战报。 “还用看么?肯定是不停地丢城失地,炎州也快要丢了吧。”乌扬海弹着蝴蝶的翅膀毫不在乎的说道。 “乌将军猜得不错。” “我觉得待在你家养老也不错,打打杀杀的有啥意思啊。” “呵呵,我自然不介意,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说谎。”乌扬海把蝴蝶彻底弹开,“说吧,什么时候让我回源州。” “不急,不急。” 仁赞画微笑着摇头。 第328章 访客 港口封冻,沿岸妖军的攻击也来得十分迟缓。 作为货物中转站,鞠紫命令手下们要伤人不伤物。野草营最擅长法术的十二名修士,一同使出了冰系灵术。 船上看热闹的伙计眼见着寒气从天而降,房屋、树木、石板路,肉眼可见的一切东西全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块。持着兵器的妖军,修为低的也变成了冰人,修为高的丢掉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实在是太刺骨根本握不住。 “我的天……” “诶?我们怎么没事儿?” “不行了,我不看了,好冷好冷,我得进去躲躲。” 港口争夺战是一边倒的绞杀。 炎州岛的本土修士亦有不甘心被妖军统治的义军,而炎州本土的富裕世族们听闻了楚州世族们的主动投诚得到了野草营的优待,也有心合作。当野草营占据了港口后,炎州本土人士亦揭竿而起,有了保家卫州的热血思想,加上本土作战的地理优势和野草营的犀利攻击,炎州岛的妖军只能灰溜溜地滚回了妖界。 妖界的朝堂上,费尔沙极为震怒。 做了这么久的妖王,他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没有大吼大叫、大发雷霆,平平淡淡的叙述着妖军丢失的州界。 “诸位爱卿,有何良策啊?” 大臣们默然不语。 “当初,你们要换将,本王是一万个不同意。奈何乌扬海大将军病了,你们又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打破僵局,继续攻城略地,现在呢?” 费尔沙微微一笑,脸上是森然的冷意,他抬起戴着祖母绿戒指的食指,点了一位大臣,问道:“格蒂亚大人,你说说看吧。” “微臣,微臣无话可说。”格蒂亚停顿了一下,“还请陛下依法处置作战不力的将领,即便是微臣家的子弟,微臣也绝不会为他们求情。” 呵呵,一向骄傲的格蒂亚居然也会放低姿态,好一招以退为进,博了一个公正的名声,又能保住自己的位置。至于那些败军之将,就算是自家人,也成了弃子,留着的确没有用了。 费尔沙又用手指了指另一位大臣。 “迈登斯大人呢?你同意格蒂亚大人的话吗?” “微臣同意,陛下,如今局势岌岌可危,微臣想请乌扬海大将军再度出山,挽救局面。乌扬海大将军一向忠诚于陛下,绝不会拒绝的。” 现在知道认怂了,想找乌扬海救火? “这个嘛,本王先请太医看看乌扬海大将军的病养得如何了再说吧。”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一个新晋匠人拿着一只信封去天工司最里间的研发室找妙青,妙青打开信封一看是两封拜帖。她放下拜帖,用手绢擦了擦手。 “真烦啊。” 她中断了手里的活计,去见这两拨访客。妙青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她让茗荷先把玄真门来得人叫来。 秦正见过礼,打量着李妙青,或者应该叫李海棠。她一身灰扑扑的窄袖衫,头发用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子绾着,面有倦色,但眼神却十分明亮。 “不知秦师兄要见我有什么事?” “李赞画贵人事忙,我也就开门见山了。玄真门有一支精锐之师,想要襄助野草营,收复我人族丢失的土地。” “此事,我可以向徐将军提一提,但是能不能成,全看徐将军的决断。” 秦正已经很满意了,没想到她还记着同门之谊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连连道谢,奉上了这支战部的详细资料文书然后离开了。 这第二拨访客,是个肥胖矮小的中年男子。妙青打量了他很久,似乎在寻找什么。乔迟不明所以,只老实等着她开口。 “乔道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乔迟不遗余力的推销着乔家的那几档生意,希望能和野草营合作。妙青耐心地听完,不置可否。乔迟还想说些什么,妙青端起茶杯,笑着说道。 “乔家的生意,论质量,不如我天工司,论价格,不如四海商行,实在是没有合作的必要呢。” 妙青慢条斯理的开始喝茶,乔迟知道她这是委婉地下逐客令了。乔迟只能先离开,但是他不死心,他还想试一试。 第329章 明珠 散马城的福来茶馆。 乔迟左等右等,喝了快三壶茶,才终于把人等来了。乔屿一副标准的散修打扮,全身上下毫无贵重的饰物,头发胡乱地用细麻线捆起来几缕,腰上缠着乱七八糟的串珠绳子。 “阿屿呀,来来来,看看菜单,想吃点什么随便点。” “不必了。”乔屿的手指头敲着桌面,“乔先生这声阿屿我可担不起,你找我也没有用,上次的回信里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咳,阿,啊,乔副官,再怎么说,你也是乔家子弟。这种时候,你怎么能不拉拔一下乔家呢。” “呵,乔家子弟。没错,我姓乔,那是因为我爹姓乔。可是,我不是乔家的人。” “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乔迟笑呵呵地说。 乔屿默默不答,乔迟以为自己说动了这孩子,他却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锋压在自己手腕上,道:“血脉至亲么,那我把血割开还给你好了。” “哎哎,使不得。”乔迟连忙夺过他手里的刀子。 “怎么,乔先生怕见血?”乔屿嗤笑着,“上一辈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我只说我自己。那一年,我孤身一人回到沁州,乔家没有一个人承认我是乔家子弟,还骂我是假杂佬。我想忘掉,但是我记性太好,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乔屿啊……” 乔屿抬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我乔屿和你们沁州乔家,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你不是也找过李赞画吗?如果你们乔家的货过硬,野草营自然会用。与其费尽心思想要从我这儿走后门,不如回家提高一下货物的质量。” 乔屿放下了自己的那份茶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乔迟把灵铜一个一个捡起,又摔在桌子上,唉声叹气了好久。 仁赞画的府邸。 花园的小石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浓烈的饭菜味儿和花花草草的香味儿混杂在一起,格外熏人。仁赞画没有动筷子,他给乌扬海斟了一杯酒,问道。 “乌将军,可想好了对策?” 乌扬海干了杯里的酒,咂咂嘴,意犹未尽的样子,道:“对策,哈哈哈,那种东西不是你想的吗?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就完事儿了。” “要是我也没有对策呢?” “那他妈的就爱谁谁,老子伺候够了妖界这帮孙子了。” “放心,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仁赞画给他添了酒。 “仁大哥从来没骗过我,我信你。” 乌扬海笑着又清空了杯里的酒。 旭华宫里,费尔沙也在喝着酒听琳妃弹琴。数曲过后,琳妃才停手。杜鹃花开得热烈,像永不熄灭的火焰,琳妃一身颜色清淡的衣衫,头上也只挽了一只水晶发钗。 “陛下,听完了,您也该走了。” “琳儿又下逐客令。” 琳妃捂嘴一笑,道:“陛下要是不想去其他姐妹宫里就回御书房早点休息吧,明日乌扬海大将军出征,您得养足了精神去送行呀。” 费尔沙摇着手里的杯子,声音变得很低沉,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打下了,弄丢了,又要夺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琳妃走了过去,柔柔地抱住费尔沙,道:“陛下会患得患失也是正常的,本来以为人族是只病猫,没想到居然是扮猪吃老虎,后发制人。至于为了什么,为了成为有史以来版图最大的妖王,让人界的城池成为您冠冕上最璀璨的明珠。” 费尔沙笑了,笑得很舒心,瞬间云开雾散。 “千千万万人,都不及你一个。” “吾王言重了。” 第330章 烟港 炎州的烟港。 几个轮休出来玩的野草营士兵找了家酒馆打牙祭,这港口城市海鲜最多,店家又热情的赠送了好几个菜给他们。 “鞠将军怎么留这儿不走了?” “上头的事儿你别操心了。” “好山好水好风光,烟港是个好地方。” “信你有鬼。” “动动你的脑子吧,别只顾着喝酒。” 鞠紫看过了影部提供的最新情报,有点小小的激动。大战,就要来了。为了夺回这座最重要的枢纽站,妖军肯定会使出百般手段。 “将军,天工司的物资送来了,还有,红条的物资也送来了。” “哦?是吗?我去看看。” 最重要最机密的物资,会在箱子上贴上红色封条。鞠紫一件件看过来,却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怎么了将军?” “东西是好东西,可是送晚了,先好好放着吧,下一回去新地方应该用得上。” 这一晚,月光皎洁,白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鞠紫抽着烟港最上等的烟草,站在灯塔上欣赏着夜景。海风很大,鞠紫的头发丝被吹得很乱。他手里的烟斗明明灭灭,他的脸也躲在阴影中,一旁的小冯副官看不清他的神情。 鞠紫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儿。 “来了。” 他一手掐出法诀,灯塔上窜出巨大的红色焰火,瞬间照亮了了整片大海,接着灯塔上的警报光芒刺眼的闪烁着,刺耳的警报声不停地响起,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的野草营士兵已经各就各位了。 海面上,数不清的妖界仙船从海水中浮起,小冯副官感觉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海腥味儿。 鞠紫磕了磕烟斗,另一只手甩出了几根钉子模样的法宝。 钉子飞行到了固定的位置,才缓缓地落入海中,溅起来的水花恰好可以连成一条北斗七星阵。钉子落下去的位置,升起一股细细的黑线。那黑线也像妖界的仙船一样从海中浮起,像蛇一样扭来扭去。 妖军士兵知道这是野草营的伎俩,甩出一柄加持了法力的飞刀。奈何,他还是失算了。这黑线粉碎了飞刀,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粗壮。 “干!” 飞刀士兵不死心,继续攻击着黑线。这奇怪的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粗,仙船上的低阶士兵们昏死了一大片,中阶士兵们还在苦苦挣扎。他们越挣扎,黑线释放出的灵力就愈加深入的腐蚀着他们的经脉。 “将军,这深海死气果然好用。”小冯副官已经用纱布蒙上了半张脸。 “不要小看别人。” 果然,一个妖军军官花了些功夫还是破掉了死气七星阵,鞠紫眼疾手快的收回了钉子。鞠紫掐指算了算,熄灭了烟斗,转身要回去了。 “你在这儿看着吧,我回去睡觉了。” “啊?” “我相信你和小莫能打败这群虾兵蟹将的。” “这……将军慢走。” 鞠紫摆了摆手。 小冯副官下了灯塔去寻莫都尉,莫都尉镇定自若的指挥着沙滩上的士兵们,小冯副官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了。 士兵们身轻如燕的踏浪逐波,密集的阵型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海面下,迅捷如鱼的炎州修士拿着的武器不尽相同,但是它们的用途都是一样的,凿破仙船。 海里的小动物们远远地离开了此处,直觉和本能告诉它们此处不能靠近。海面上,误入战场的海鸟们躲避着火光剑光和杀气死气,各种惨叫声掺杂在一起。 天快要亮了,小冯副官可以回去复命了。 碧蓝的海水变得一片鲜红,仙船残片和妖军尸首漂浮着,野草营的士兵们仔细地打捞着可用的物资和战利品。 第331章 下作 冯小军是个普通的郦家军士兵。 他娶了郦家远支的女子为妻,因此有了加入郦家军的资格。他凭借着战功一步一步晋升,除了勇猛过人、修为扎实之外他还有一个小小的天赋——预知危险。 这个天赋只能大概感知到有危险临近,并不能了解到详细情况,即便如此,这个天赋还是救了他无数次。 深夜,丑时一刻,睡不着的冯小军给自己的宝剑涂油。柔软的兔毛刷子蘸着上好的灵金油,一下一下的刷在锋利的宝剑上,突然,他的手停下了。 “什长,怎么了?”最年轻的张锁儿醒了,小声地问他。 “你小子没睡啊。”冯小军把刷子和油壶收了起来。 “我睡得轻,什长,是不是要出事了。” 冯小军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睡不着就起来擦擦剑,一会儿就有困意了。” 张锁儿的剑擦了十三下,敌人的袭击就来了。夜色似乎永无尽头,张锁儿感到灵力快要枯竭了,他吞了好几颗补灵丹,又挥掉附近几名妖军的脑袋凑到了冯小军身边。 “什长,咱们打了这么久,天为什么还不亮?” “怕是中了妖军的法术或妖阵了。” 张锁儿喘着粗气,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道:“这一战,咱们还能活下去吗?” 冯小军平平无奇的脸上绽放了一个最温暖人心的笑容:“能,绝对能,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张锁儿挺直了后背,继续挥剑。 天星门的营地里,士兵林大庆喝着一大碗烈酒,金博撕咬着一只鸡腿,口齿不清的劝道,你少喝点酒吧,喝多了又得被头儿军法处置。 “怕什么,我就喝三碗。不过,这源州的酒喝起来就是和咱们镖州的味儿不一样啊。” “你尝尝这烤肉,也跟镖州不一样,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料腌过。” 林大庆撕了一条放进嘴里细细嚼着,道:“加了十几种香料,七八种酒,五六种果子,烤的时候也用了混合木炭。” “你这舌头,不去当美食评论家可惜了。” “那没意思,还是打打杀杀最好玩儿。” 都尉白克也端着一托盘烤鹿腿和千金酿送到了阿瞻师兄的帐篷里,阿瞻放下兵书,看了看酒肉,很嫌弃的没有动。 “怎么,师兄不喜欢?” “源州的水都是甜的,更何况是酒。” “怎么说都是源州人的好意,师兄好歹尝一口。宋家花了三天三夜才做好了这些烤肉,杜家可是拿出了窖藏百年的陈酿呢。” 阿瞻拿起了酒壶,高高举起,细细的水流倒进银杯里。他拈起杯子凑到了唇边,抬起眼,盯着白克。 “白师弟今天怎么如此热情?絮絮叨叨的简直像个老妈子……” 话音未落,阿瞻突然把银杯里的酒泼向他的脸,白克一躲,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宝剑。阿瞻抽出自己的剑,刺着他的喉咙。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白师弟。” 白克标致的脸上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阿瞻毫不犹豫地刺穿了“白师弟”的脖子,没有血流出,白师弟的皮囊软软的裂成了两半,从中间钻出了一缕妖修的魂魄。 那魂魄得意洋洋的开口道:“乌扬海大将军已经回来了,你的馋嘴部下们也享用了美味佳肴,天星门战部现在脆弱的像纸一样,逃吧,现在逃走你还能活命……” 暗绿色的妖修魂魄说完就消失了,阿瞻骂了句该死冲出营帐。 妙青放下了最新送来的线报,揉了揉额头。乌扬海秘密地回来了,他先解决了数量最少的攻打鸿州的郦家军,又毁掉了他们撤退的通道;然后他又联合源州本地的世族,用最下作的手段给天星门的士兵下毒,第五瞻带着少量残部节节撤退。 “不妙啊不妙……” 第332章 交锋 剑平川大营。 此时,驻守在这里的是女将军黎峨。黎峨一身戎装,火红色的披风用湖光石扣子扣住。她一刻不歇,时时刻刻关注着风吹草动。她手下的士兵们自然也绷紧了神经,但是也隐隐觉得黎将军是不是神经过敏。 妖军怎么会来打云州? 上一次他们奇袭过云州,失败了;更何况,别的地方都比云州更值得打吧。 “来了。”黎峨自言自语道。 散马城内,所有的商户都停业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散修居民们也都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一处山洞里,小男孩紧紧抱着娘亲,妖军行军的脚步声震得他耳朵疼。 “娘,我怕。” “不怕,不怕,娘在。” 坐在一旁的陌生小女孩,递给他一块粉霜糖,小男孩眨巴了眼睛,等娘亲同意了说了声谢谢才把糖接过来。 “哥哥,你说野草营会赢吗?”小女孩问了自己哥哥。 “会的,我相信他们。”哥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也不知道乌扬海是把他看不顺眼的杂兵全送来剑平川当炮灰,还是黎峨的指挥水平愈发精进,主场作战的野草营以少胜多,十分漂亮的把妖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沁州。 妙青跟随徐凉瀚来到了沁州东部,沁州的防线非常漫长,东部防线与云州、棋州、源州、楚州相交,南部防线是海岸线。即便野草营对建造工事很有心得,但是要在短时间内将东部防线打造得固若金汤也非易事,妙青感觉自己快要累得吐血了。 秦家。 炼气期小丫鬟捧着药酒进了家主的屋子,她恭顺地低着头小声说道,家主,该喝药酒了。没有声音,她微微抬起头。 “啊!”小丫鬟手一松,酒瓶滚落到地上,价值连城的药酒洒了一地。 秦家家主规规矩矩的在蒲团上打坐,鬓发散乱,七窍流血,浅色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一天,除了秦家家主,范家家主、吴家家主也都不明不白的横死家中。三家修士没有声张,无声无息的处理了家主的后事。 徐凉瀚接到了影部的线报,满意地笑了。 “叛徒,这么死在家里真是便宜他们了。” 前脚处理完叛徒,后脚妖军就打来了。只可惜,他们想要重复对付天星门的计策失败了。妙青跟在徐凉瀚的身边,一言不发,仔细地观察学习着徐凉瀚的用兵之道。 “有点奇怪。”妙青小声嘀咕道。 “是啊。”徐凉瀚看着士兵们打扫战场,下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鞠紫危险了。” 炎州。 徐凉瀚将沁州交给了黄镶,自己亲赴炎州岛。他的仙船除了大一些,与其他的野草营战船并无分别。他的脸色罕见地忧心忡忡,还有半日的距离,海水就已经有了浅浅的红色。徐凉瀚下令加速前进,离得越近,海面上不应该不出现的东西就越多,船桨甲板、法宝碎片、断肢残骸,有人的也有妖修的…… 徐凉瀚的左手缩在袖笼里,一直握着传讯用的铜镜,他不停地试图联系鞠紫,可是没有回音。 “嗡……”铜镜终于震动了一小下。 “阿紫,听到请回答,阿紫,听到请回答。” “师兄……”鞠紫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无比沉重地愧疚。 “你还好吗?” “回将军的话,我还好,可是我的人都不好了。我指挥不利,损失了六成的人马。” 徐凉瀚当机立断,命令道:“我命令你立刻撤退,撤到楚州,不许延误,听明白了吗?” 鞠紫停顿了一下,答道:“是,末将遵命。” “要活着,阿紫,一定要活着。”徐凉瀚的声音不易察觉的颤抖了。 “师兄,你放心。”鞠紫轻轻地笑了下。 第333章 惨 夜色茫茫。 海面平静的像少女的镜子一样,夜空中除了星星,还有许许多多绵密的云朵。躲在云朵后面的不是害羞的月亮,而是野草营的撤退仙船。 徐凉瀚和鞠紫在单独谈话,妙青在慰问伤员。 她走到一处伤员的病榻前,半蹲下来,柔声问道他的姓名。 “你叫什么名字?” “回赞画,我叫钱二。” 妙青点点头,接过茗荷倒好的药茶,亲自送到钱二手里。 “谢谢赞画。”钱二喝了一小口。 “如何?” “嗯,有点甜,还有点苦。” “这个茶会让你晚上睡得更安稳。” 妙青转完了所有的病榻才出了船舱,甲板上清新的罡风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有些受了轻伤的士兵告诉她,炎州岛的战事有多惨烈。这还大概只是乌扬海的半成功力,这也是野草损失最惨重的战事。 妙青一个人站在船边,茗荷远远地在透过小舷窗看着她,船上的气氛压抑沉闷,人人都被这出其不意的失败弄得垂头丧气,似乎明天就要全军覆没了。茗荷也在想,若是真的有那一天,她就是拼着这条小命也要把仙师送回梦隐山。 “不过,应该不会有那一天吧……” 黄镶吃着一个古怪的食物。 蜜浸烟叶。 他手下的人全都敬而远之,即便有好奇的人也绝对不会去尝这个怪东西到底是什么味儿。据黄镶的贴身副官讲,有一天黄镶不小心把一盒烟叶掉进了蜜罐子里,他尝了尝居然很喜欢这个味道。然后,他就爱上这个零食了。 现在,他们这群人骑着灵兽,不远处就是结着军阵的妖军,黄镶拈着一片软绵绵的甜烟叶放进嘴里大嚼特嚼。 “小的们,打退这帮妖崽子,咱们去喝酒。” “好!” 黄镶下了命令,士兵们化作三股旋风,分别冲向妖军。结着方方正正的大阵的妖军没想到野草营会使出如此奇怪的招数,妖军士兵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和武器,只看到一股气流扭曲着冲了过来。 横冲直撞,打散了他们的队形。战术是对的、攻击是凌厉的,可惜妖军的人数太多了。没办法,黄镶要分兵去镇守楚州的海岸线,妖军大概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大军压境。黄镶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蜜浸烟叶,心里暗暗想到。 “今天如果是我的忌日,好像也不错。” “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颇有节奏的号角声从黄镶身后响起,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鼓点和威武的管弦之声,黄镶扭过头去,一群衣着光鲜铠甲闪亮的世家子弟大军来了,头盔上的翎羽崭新的仿佛刚从鸟儿身上拔下来一样。 “黄将军,我们来的不晚吧。” “不晚,不晚,好饭和好人都不怕晚。” 黎峨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几个人。 他们有的怒气冲冲、有的心急如焚、有的义愤填膺,情绪不尽相同,但是诉求都是一样的,他们强烈要求去支援沁州和楚州的野草营战友。 “说完了吗?” 几个大兵小将点点头。 “我不许,这是命令。” “啊……” 铁娘子黎峨的军令一出,众人只能熄火了。黎峨出奇的有耐心,听了他们的无理要求,还给出了理由。 “大本营守不住,野草营就是无根之萍了。而且,你们以为这里就万事大吉了?” 一个大兵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大胡子,觉得自己莽撞了,行了个军礼先撤了,其余人也一样。 黎峨用一只旧笔敲打着信盒,影部的线报断了好几天了,这很奇怪,也是个很不吉利的信号。 乌扬海的线报倒是很快,他笑了,从微笑变成放声大笑。他把线报扔在一边,决定放开手脚大干特干。 第334章 不干涉 晨光微熹。 高空中的仙船缓缓落在安全地点,徐凉瀚让她暂时接手鞠紫的工作。他一脸歉意,保证这不会太久。 “过刚易折,鞠紫要自己走过这个坎儿,只能先辛苦你了。” “多赏几坛蔷薇霹就行。”妙青笑了。 “好说,我把鞠紫那小子的库存全给你。” 黄镶的战部前来交接换防,会议上,鞠紫的部下们对这位临时长官并不信任,一个没怎么上过战场的黄毛丫头,谁知道怎么升上的赞画?躲在大后方纸上谈兵,和站在战场上挥斥方遒,完全是两回事好吧。 李海棠赞画看了一圈众人,轻声道。 “安来,配合沁州的东方家,驻守南部防线。” “是。”安来觉得并无不妥。 “汪睿、雷从鼎,驻守北部防线。” 汪雷二人互看了一眼,然后领命。李海棠让他们自行决定人手和防线的具体分配,需要什么物资提交个章程上来就行。 “怎么,有问题?”李海棠问道。 “没有。” “那今天下午交上来,晚上就出发吧。” “那您呢?”汪睿问道。 “我自然跟着二位将军去北部防线。” 汪睿琢磨着,李海棠也许知道自己是代管,所以并不真的干涉太多。这还是他们仨第一次进行重大决策,平时都是鞠紫指哪儿他们就打哪儿。既然如此,那绝不能给鞠将军丢人。 三个大汉凑在一起研究起地图来。 黄镶嚼着烟叶,欣赏着他身旁这辆炫丽又拉风的马车。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 他默默数着马车上镶嵌的宝石数量,沈家的攻击套路和他们的外表一样,花里胡哨、花拳绣腿,刚开始妖军还嗤之以鼻,但是他们马上就发现,沈家的攻击看似徒有其表,其实都是一击必中。 另一支援军,雷家,攻击方式正好相反,简简单单的劈砍刺削,但最高效的收割着妖军的性命。 黄镶及时调整了战术,只留下少数精锐替他们殿后,让其余伤病和无力再战的撤下去,免得碍手碍脚。 最重要的是,沈雷两家的士兵很多很多,对比之下妖军的人数就显得少得可怜了。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啊。” 黄镶看了下自己的烟叶盒子,应该还能撑到这场仗打完。 云州防线没有大型战事,也没有大批的妖军现身,只有一小股一小股的妖军,不停地骚扰着野草营。黎峨化整为零,防守着大本营。 “呸,真他妈无耻。”金老三啐了一口,他一脸疲倦,但是怒气更足。任谁不眠不休的追击与反追击了半个月都心火旺盛。 “疲劳战术很好用啊,下次就轮到咱们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尹六则因为疲劳陷入到了异常的兴奋中。 “尹大哥说错了,他们是妖,不是人。”刘小敏搅拌着锅里的鱼汤反驳道,她熟悉天璇津附近的地形地貌,又是孤家寡人没有牵挂,因此成了野草营的向导,算是半民半兵。 金老三小口的喝着鱼汤,味道不错,可是他更想吃肥得流油的五花肉,最好是红烧,拌在米饭里呼噜呼噜地吃下去,再来一坛烧刀子,那该有多好。 三人喝完了鱼汤,刘小敏收好了锅具碗筷,金老三和尹六靠着河边的大石头合上眼休息了。极其细微的噪声在草叶中响起,留心听了也多半以为是虫子或走兽。刘小敏看着篝火,时不时地扒拉两下。 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狰狞的笑脸和嗜血的刀光突然蹿出,只差两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好的机关发挥了功效,哔哔卟卟的声音如炸雷般在偷袭的妖军耳边回荡,他们的皮肤上鼓起硕大的水泡和脓包,滚烫的灼烧着他们的皮肤。 金老三和尹六的速度太快,刘小敏只来得及杀掉一个妖军,妖头咕噜噜滚到她脚边,她很嫌弃得拿脚尖踢了下,让这个臭东西离自己越远越好。 第335章 别嘴馋 仙船匀速的开往沁州北部。 妙青在船舱里修身养性,焚香、品茗、下棋、读书。累了就和茗荷乔屿聊聊天,吃吃甜点心。对汪睿、雷从鼎的各项申请都表示同意。 “赞画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可真轻松。”乔屿碾着茶叶末。 “姑娘莫不是怕得罪鞠将军?”茗荷问道。 “你猜。”妙青看着棋谱,自己和自己对弈。 汪睿负责紧挨着棋州的防线、雷从鼎负责直面源州的防线,妙青决定自己在两条防线的交汇点金枝山落脚。 “有什么事及时联络,我随时都在。”分别前,妙青只说了这一句。 “是。”汪雷二人答道。 沁棋战线相对安全,风吹过草地,柔和的阳光洒在脸上,汪睿弯下腰随手揪了一朵白色的小野花,远处,几只翠绿的小鸟在树枝间欢快地鸣叫着。 “感觉像在做梦啊……”刚从尸山血海的炎州归来,此地的安宁祥和对汪睿来说恍若梦境。 雷从鼎这边就不太乐观了,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据线报和各种迹象来看,乌扬海正准备集结大军,下一批就来攻打沁州。雷从鼎补充的兵源一半是云州大本营的新人,一半是沁州本地志愿加入的修士。 “血债血偿。”雷从鼎只有这一个念头。 黄镶觉得特别累。 “老子这是犯太岁吗?他妈的乌扬海怎么就揪着楚州不放了……” “老大,我看啊,八成是乌扬海相中你了,想和你双宿双飞。”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将打趣道。 “你给我滚犊子。想想怎么对付那帮水上的妖崽子吧,强子都快瘦脱相了。”黄镶踹了猴小将一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猴小将摆了一个唱戏的架势。 “行,那咱们就全靠您指挥了。”黄镶道。 楚州的海岸防线,码头上不复往日的熙熙攘攘,城镇里的宅子铺子也多半空了。妖军像浪花一样,一波接一波的涌上岸来,原本肥头大耳的强子将军瘦成了竹竿,他也被迫迅速掌握了海战的技巧,才能勉强顶住了妖军的攻击。 岸边又在厮杀,苏小雪一袭大红色的戎装,宛如烈焰。不是因为她爱美,也不是学黎峨的穿衣风格,而是血溅得多了懒得换衣裳,所以换了套红衣,方便。她挥舞着双刀,突然觉得脚很痒。 她低头一看,笑了。 沙地里鼓起一条条的“细流”,细流越鼓越多,最后齐齐绽放成沙子花,蹿出许许多多黄镶的士兵。 荒山野岭,几个妖军正围着篝火烤灵兔。 “老二,你他妈带盐了吗?”老四问道。 “带个屁。” “什么佐料都没有还吃个毛线。” “爱吃吃,不吃滚。”老二怒了。 “吃,都他妈好几天没吃肉了,这种破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你死了就结束了。”老三笑骂道。 “呸,我还等着给你哭灵呢。” “滚。” 金老三打出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他搓了搓一匙子灵粉,直到灵粉变成银色,轻轻一吹,银色灵粉像蒲公英种子一样飘向妖军,缓缓地降落,轻柔无声的破解了妖军的隐形灵罩。 是的,这几个馋嘴妖军先设了一个防护禁制,用来隐藏自己才安心地烤灵兔。但是,还是被狗鼻子尹六嗅出了妖味儿来。不见人烟的深山老林总能让人放松警惕,按概率来说应该也不会遇到野草营,可是,就该着他们几个倒霉了。 灵罩一破,藏在另两个方位的尹六和刘小敏同时出动,慢了一拍的妖军失去了优势,刘小敏数了数,十招,解决了这几个妖军。 老四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还没吃到烤兔子肉呢…… 第336章 小蜜蜂 金枝山。 遍地都是金色的枝叶和花朵,炫得人睁不开眼睛。这里的小鸟是银色的,小虫是铜色的,风是轻的,云是淡的。妙青布防好一切,时常赤着脚走在草地上。 只是她一袭黑衣,格外乍眼,像白纸上的一粒墨点。 “姑娘,该吃午饭啦。”茗荷的声音悠长的传来。 妙青掉转方向,不知道茗荷又鼓捣了什么好吃的。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金枝山的美丽,因为汪睿的日子比她还舒服。不过除了休息,妙青还在忙一件事——种花种草。茗荷觉得是金枝山的花儿太美,让她重操旧业,乔屿觉得她是在研究这些花草的用途。 妙青吃着乌米饭,信盒有了动静。她一边看一边拧紧了眉头,放下了勺子。 “罗家居然……” 待她看完,乔屿接过线报,源州的罗家居然公开投靠乌扬海了。 “罗家到底拿了什么好处,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乔屿不明白。 “人族赢了,罗家会遗臭万年;人族输了,他们也是背叛族人的无耻之徒,为了利益投靠,妖族岂会看得起他们?”茗荷略感到气愤。 “雷从鼎将军应该蛮开心的吧,毕竟打人比打妖要简单。”妙青不忧反喜。 楚源战线。 雷从鼎平静如常,两军对阵,罗家的战将是个留了一脸长须的中年男子,油光锃亮,还很柔顺。那罗家战将开打前罗里吧嗦的一堆话,无非是故意叫板想要激怒他。 呸,什么货色。 虽然心里如此唾骂,但是他面上依旧毫无表情。 “说完了?”雷从鼎问向罗胡子。 “烦请雷将军训话。” 训你麻辣戈壁。 雷从鼎暗暗骂着家乡土话,手上发出了第一记旗号。 两军瞬间开打,这个罗胡子不知道是不是戏文看多了,阵前还叫板。雷从鼎觉得蠢得挺有趣的,所以让他说个够。这个罗家,摆着方块阵,士兵们战力不错,可惜,罗胡子的指挥平平。 雷从鼎很有耐心,他拿罗家军当磨刀石,磨合着新收下的士兵。一二三四五六七,试过了几种最常用的阵法后,雷从鼎才大开杀戒。 “血月阵!” 战场上,野草营的士兵们阵型微微变化,若从空中鸟瞰,如同一弯新月。士兵们一手持剑,一手掐着法诀,每收割一个人头,他们上方飘着的血气就会浓厚一分。直到新月殷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罗胡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血色新月缓缓地升起,飞到半空中。 月亮原地爆炸。 爆炸开来的血滴并不是胡乱地迸裂,而是有意识的团团飞舞。而每一个被碰到的罗家士兵,像沾上火星子的纸一样,燃成寸寸灰烬。 可惜了,雷从鼎的修为还不够,血月能放不能收,不然养起来绝对是杀敌的大利器。 一伙秘密小分队潜伏到了炎州腹地。 他们的行动说起来很轻松,尝试着杀掉一个人。成功最好,不成功便要保证全身而退,绝不可暴露行踪和身份,要把经验和教训总结下来。 秘密小分队先尝试了甲计划,伪装成青楼女子和乐师,接近他们的目标。只可惜,目标不近女色,偶尔参加宴请也只是看看舞听听歌,绝不让陌生人近身。他手腕上的银环也可以测毒,一旦酒水食物有异常就会嗡嗡震动。 他们又尝试了乙计划。 不起眼的院落里,栽满了妖界的奇花异草。特殊的香气,吸引了无数灵蝶,包括毫无灵力的普通蝴蝶蜜蜂。 院落的临时主人,偶尔会来这里休息一下,喝点酒,看看书。嗡嗡的小蜜蜂记住了他来的规律和日期,又嗡嗡的飞走了。 第337章 幻觉 老仆人发现庭院里的蜜蜂越来越多了。 他例行给花儿浇水,这些妖界的花儿就是不一样,每天一次水,就能开得又多又密。他打扫完每一处,添了物资就离开了。据说这里的住客是位贵客,且不喜欢有人伺候,所以老仆人只在大早上悄悄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贵客又在星夜归来。 他洗手更衣,用过一杯酒后在静室里打坐修炼。花园里的蜜蜂躲在大大的花朵里,静待着时机。直到上午,他才出现在花园里。他坐在竹椅上,召唤出了一些华丽的灵蝶。 小蜜蜂们也来凑热闹了,他们似乎要和蝴蝶争宠,两伙小虫吵来吵去,惹得贵客笑了。他用手分开了它们,一虫一边公平合理。可是,小蜜蜂很淘气,就在他分开他们的时候居然叮了他的手指一口。 贵客没有在意,撒了些药粉,见伤口愈合了就没放在心上。小蜜蜂离得远了些,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错。它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和贵客嬉戏,直到灵蝶飞走了它们才飞走。 这马上愈合的伤口却在十二个时辰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雷从鼎打败了罗家后,做了一件争议巨大的事情。 他杀了罗家的俘虏,一个没留。外界议论纷纷,有说他心狠手辣,有说他不合规矩,还有人说野草营终于暴露了本性。他不在乎,做了就做了,他也懒得跟别人解释。他就是要杀,让其他想重蹈罗家覆辙的人好好看看,背叛人族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但是,他也担心。万一上面的人顶不住舆论压力,把他撤下来随便打发到什么旮旯犄角里可怎么办。 他正忧虑的时候,信盒里来了一封意料之外的好消息,是李海棠的亲笔信。 “万事勿忧,请雷将军守好战线即可……身为你的临时上级,一切行为都由我负责……” 雷从鼎没想到她会愿意替他扛雷,这颗定心丸的分量太重了。他无以为报,只能守好战线。 不过,信上给了他一个建议,让他把罗家战俘的尸体埋葬了。雷从鼎选了一处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的地方把尸体掩埋了,在墓园入口处立了一个木牌子,写着罗氏墓地,以及战事的概述。 他觉得,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嘎——” 一只翅膀乌黑眼珠血红的鸟儿,突然鸣叫,低空掠过罗家墓地,飞向了远方。 金枝山,一伙妖军自以为秘密地摸了过来。 听说,这里驻扎的是野草营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是个鲜嫩水灵的女人。一脑子龌龊想法的他们,动力更充足了。 按照地图,他们应该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了。可是,现在已经走了三个时辰了。 他们鬼打墙了。 “这不是幻阵。”最擅长修士阵法的一名赤发妖修观察了一遍后说道,“这更像奇门迷阵。” “怎么办?怎么才能快速走出去?” “没办法,只能找到正确的路。” “可是路只有这一条啊。” 赤发妖修没理他,他拿出一条特制的长丝帛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景物,果然不一样了。 “跟我走。” 妖军们跟着他,绕着奇奇怪怪的路线,半个时辰后终于走出了这里。 “太好了。” “终于出来了。” “累死老子了。” 赤发妖修的表情却更凝重了,他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之前的迷阵,是布阵之人移石换树,无比巧妙设下的无痕之阵。那现在,危险蓄势待发,却不知道隐藏在何处。 似乎是一阵鸣叫,又仿佛是一股奇香,失去意识前赤发妖修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第338章 你变了 前一刻还跃跃欲试的妖军们,此刻全都失去了意识。 他们躺在地上,脸上是难得的平静,妙青用脚踢开了一个妖军脸上蒙着的丝帛,她没有捡起这个小物件。 君子不夺人所好。 虽然她是个女子。 “姑娘,您种的这些花真好用,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这些妖军。” “兵不血刃么?”妙青重复道。 “赞画,您要如何处理这些人。”乔屿问道。 妙青想了想,片刻后说道:“放火烧了吧。” “放火……”茗荷有点惊讶,乔屿不做评价。 “上好的肥料,正好拿来养这些金花儿。” 妙青笑着背起手离开了此处,不再管这些人。放火的事,乔屿自己处理了。几枚灵符,一缕灵火,杀戮无数的妖军就这样命丧黄泉。 熊熊的烈火,跳动着刺目的血色,却并不灼人,这火是冷的,冷得像千年玄冰。尸体的余灰,被士兵们用铲子堆在了金花上。金花越来越耀眼,士兵们戴着头盔才能不被它的光芒刺伤。金枝山的金花有了尸体做肥料,长得愈加繁盛,沁州也进入了平静期。 一道谣言,看似空穴来风,却不知不觉间传遍了世间的每个角落。想要隐瞒的人自以为将消息捂得严丝合缝,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所有人都知道了。 乌扬海死了。 他的死因有各种说法,有说他中了奇毒、有说他饮酒过量、有说他纵欲过度……甚至把他死在妓女身上的场面描述得活灵活现、香艳无比…… “妈的,到底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查,给我查出来!”未吉咆哮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查出走漏风声的人,而是治好将军的病!”恶斐冷静地说道,“你没发现么,这谣言的走向根本不是咱们的人泄露的,而是凶手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动摇我军士气。” 未吉思考着他的话,沉吟了一下,道:“怎么治?军医根本束手无策啊……” “报!仁赞画来了!”小兵跪在地上通传道。 未吉和恶斐对视了一下,赶忙把人请了进来。仁赞画一袭灰色斗篷,他没有摘下风帽,只说了一句我要见乌扬海。二人带他入了静室,乌扬海躺在石床上,气息微弱,脉搏跳动得很缓慢。 仁赞画把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你可真是没用啊……可是,你小子运气好,有我来救你的小命。不过,你也算乖巧听话,从不跟我作对。与其再找别人,不如就继续用你了。反正,像你这样人皮妖心的棋子最好用了。 仁赞画把手挪开,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银针。 妙青一个人去了薄刃城。此城位于沁州和楚州边境线的交界处,南面便是大海。徐凉瀚守在此处,显然是对炎州岛不死心。她先询问了鞠紫的情况,徐凉瀚只说他还在休养。接着,她便去参加了会议。 徐凉瀚的营帐内,气氛肃穆,除了野草营的人,还坐着沁州、楚州、云州的代表们。她礼貌地聆听着他们的话,一言不发。等到无人开口了,她才缓缓说道。 “诸位的话很有道理,我很同意。但是,我也觉得雷将军的处理并无不妥。没有霹雳手段,是守不住菩萨心肠的。” 妙青把手肘支在桌子上,十指交叉,继续说道:“想必各位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所以见不得杀戮和血腥。但是,没有前线将士的杀戮和血腥,你们的好生活还维持得住吗?” 妙青给在座的每个人扔了一份玉简,玉简里记录着罗家拿到的奖赏,和妖军日后要对人族世家的处理手段。友好的假面总有撕开的那天,妖军占领了地盘,不可能永远不拿好处,那么,自然要从最肥美的世家下手。 “罗家第一个投了投名状,自然能得到费尔沙的免死金牌。那你们呢?想想,传承了无数辈的珍宝器物被搜刮一空,全成了妖军的玩物。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再想起雷将军,只怕要哭着喊着求他把叛徒和妖军杀个精光吧。” 妙青不需要在说什么了,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饮完了杯中的凉茶,会议也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她目不斜视的离开了营帐,还是被人叫住了。 “妙青,李赞画。” 她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云州代表谈燕行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你变了。” 第339章 旗子 “你变了。” 许久未见,谈燕行师兄更加风姿出众了,金凤堂的羽锦制服穿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杀气和肃然。 “谈师兄,好久不见。” “你还记得我这个师兄,真是不胜荣幸。” 妙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这双鞋子穿了太久了,鞋尖都磨白了,该换双新的了。谈燕行不肯放松语气,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要保护那个雷从鼎,据我所知你并不是他的上司。” “师兄的情报不准,我的的确确是他的上司,虽然是暂时的。” “你是铁了心要保他?罗家的人纵有万般不是,他们也缴械投降了。更何况,上头的人做的决定真的要波及下层的士兵吗?” 妙青背过身去,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的说道:“是啊,罗家的下层士兵是无辜的。可是,哪个士兵不无辜?哪个枉死的平民不可怜?当他们拿起刀剑的那一刻,命运就不属于自己了。” “要想终止战争,就必须要有所取舍。” 妙青此刻转过身来,用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他。谈燕行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他虽不同意她的看法,但也无法否定她的话。 妙青储物袋里的信盒微微响起,她说了句少陪了就匆匆离开了。 “大忙人啊,连闲聊的功夫都没有。”谈燕行自嘲的摇摇头。 妙青匆匆进了营帐,加密线报来了个坏消息。 乌扬海痊愈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影部费心搜集调制的奇毒,连他们自己都没有解药,怎么就会没事了呢。除非是有高人出手相助,那又会是谁呢? 她翻找着存放的妖界情报,看了许久,让她找到了一点点蛛丝马迹。她提笔给影部写了封信,要求提供更多有关此人的情报,越详细越好。 紧邻着的副官营帐内,乔屿正筛着茶叶。茗荷手托着脸,一肚子疑问,闷闷不乐地沉默着。乔屿耐心地等着她开口,终于,茗荷还是把问题吐了出来。 “你说,雷从鼎将军做得到底对不对?” 乔屿笑了,道:“你其实是想问,赞画这样支持雷将军,真的对吗?” “你一向相信赞画,但是又觉得别人说的不无道理。即便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你也会心存疑虑。不如咱们冷眼瞧着,时间久了,自然会有答案。” 茗荷舒了一口气,是啊,慢慢等着吧。 乌扬海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甚至修为都比以前更精进了。对大家的关心他表示感谢,对大家的询问他一律打哈哈搪塞过去。 “还请诸位把对我的关心放在争霸大业上,妖军,绝不能就此止步。” “是,乌将军。” 徐凉瀚刚送走了各州代表,又迎来了一位了不得的贵客。密谈持续了很久,贵客低调的来,又低调的走,谁也不知道贵客的身份和密谈的内容。这天深夜,徐凉瀚把妙青叫了过来。 偌大的营帐里,只点着一盏微亮的油灯。 “你说,一个旗子落满了灰尘,旗杆也裂开了,还能接着用吗?” 妙青看不清他的神情,想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道:“那要看那旗子对你来说重不重要,若是无关紧要,再做个新的就是了。若是举足轻重,那就用心修一修,东西还在,总能恢复如初。” “若是有人笑你愚蠢,逆流而上呢。” “哈哈哈。”妙青笑出了声,“徐凉瀚是会在乎别人说什么的那种人吗?” “你高看我了。” “怎么会,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苍天可鉴。” “我知道了。” 徐凉瀚的笑容在黑暗中隐隐浮现。 第340章 盟主 妙青简单收拾了些东西,然后等着天亮了就出发。 她坐在案前,拿着一根草梗拨弄着油灯的小火苗。玄真门派来的代表居然是他,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呢?她退下自己的袖子,露出两根手链,小小的四颗银坠子纤尘不染。她记得,那天他的手腕上是空空的。 也许是觉得累赘,也许是觉得难过吧。 师兄的想法很仁善,那是名门正派弟子的常规观点。可她是野草营的赞画,不能不从自家士兵们的角度出发。 灯芯噼啪地炸了一朵灯花。 他们这对师兄妹只会渐行渐远吧…… 天亮了,妙青穿着适宜远行的软丝斗篷,交代完两位副官,和徐凉瀚悄悄离开了,跟他们两个同行的还有鞠紫,是妙青建议他把鞠紫带上的。在屋子里待得久了,应该出去透透气,换换心情。 鞠紫的脸十分淡漠,他把原来的那个鞠紫深深地锁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现在的鞠紫不过是一个麻木无感的分身幻影。 他们三人先走了传送阵,又御剑飞行到了目的地。 天道盟的临时总部。 这里只有几间可以移动的木制建筑,天道盟的工作人员一脸散漫,但还残留着几分骄矜和傲慢。一个小仆把他们引到了会客室,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等了许久也没有人来上茶。 “天道盟,名不虚传啊。”妙青的五根手指无聊地敲着桌子。 徐凉瀚笑了一下,不作回答。 终于,来人了。临时盟主许全带着两名亲信,连声抱歉,一番姓名介绍过后徐凉瀚切入了主题。 “如果,我们野草营愿意给你们全副支持,天道盟又能给我们什么呢?” 许全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现如今的天道盟,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除了荣誉、名义和精神上的支持,天道盟给不了别的,即便想给也有心无力。” “既如此,请恕我冒犯了,许盟主为何不放弃天道盟呢?你苦苦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妙青朗声问道。 许全的眼神虽转向了妙青,但却冒出了往事的浮光。 “因为,我不能让天道盟的传承断在我手里。”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天道盟确实腐朽了、堕落了。但是,我觉得它还有重生的可能。你说呢,李赞画?” 妙青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是,如果天道盟只能给言语上的支持,那野草营能给的也不多。”妙青直言到底。 “咳咳,来,诸位请用茶吧。” 亲信田德从仆人手中接过茶水,亲自给众人倒上,话题被岔开了。接下来,妙青负责唱白脸,徐凉瀚负责唱红脸,总而言之,如果天道盟只能给芝麻大点的好处,野草营是不会为他们卖命的。 会谈暂时结束,许全给他们安置了休息的房间。鞠紫坐在一旁,依旧沉默着。妙青翻出来一包小甜脆饼,咔哧咔哧的咬着,一点儿渣子都没掉。 “听说你都没去看看你那位玄真门的师兄?” “他又不是花儿,我去看他做什么。” “赞画好无情啊。” “将军,你也要无情一些。天道盟,不值得。”妙青不再吃小甜脆饼。 “嗯,我不会头脑一热就把野草营卖给他们的。” “既然如此,将军,为什么不取而代之呢?反正那个许全也只是临时盟主,他乐不得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咱们呢。” “不做野草营的徐将军,做天道盟的徐盟主?” “徐盟主,听着不错。” “第一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胆子大吗?跟鞠将军学的咯。” 鞠紫依旧无言。 第341章 故纸堆 妙青倚着墙坐在一只蒲团上,翻着一本泛黄的旧书。 她闲来无事,征得了许全的同意,在天道盟的典籍室里打发时间。重要的典籍自然不会放这里,不过,妙青还是在故纸堆里找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天道盟的建立并非一帆风顺,经过了漫长的拉锯战才将将成功。当时建立起天道盟的各界前辈们,大多都羽化成仙,归隐九重天,只有少数进阶失败,驾鹤西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天道盟还很有远古遗风,每一任盟主不会恋栈权位太久,做满一百年就会自动让贤退位,盟内人族妖族魔族的数量也非常均衡。有时候开会,一言不合就翻脸,挥拳头扔鞋子扯头发,毫无风度,颇像市井无赖。 翻着翻着,她看到了一个想不到的名字——宇文丹。 原来,宇文丹师叔祖军旅生涯的起点是湛湖城。关于此战的详细描述并不多,魔军当时并不是为了抢夺财宝,而是冲着湛湖城的孩童去的,为了祭炼一种有伤天和的邪门秘术。但是,具体是什么秘术,这里没有写。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一趟湛湖城。” 坐了一整天,刚要收起蒲团回去,信盒里就来新的信了,还是两封。 第一封是周露师兄的。 照例絮絮叨叨的写了一长串关心的话,然后提起了门派内诸人的近况,尤其是谈燕行。 “师妹,想必你已经见到了谈燕行那小子。这次他主动请缨要去野草营,别人都以为他是想靠着和你的交情去捞点好处和战功,其实不然。他的脸肯定很臭吧,他和他那位未婚妻闹掰啦。” 吵架了? “据说,他申请去野草营之后,和楼琳琅大吵了一架,隔音术都挡不住他俩的声音,把杂役们吓得够呛,生怕听到了不该听的小命不保。又据说,两人的婚事八成也要吹了。也是,婚事一直拖,也不给个准信儿,哪个姑娘不生气啊,是吧。我告诉你呢,是提醒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楼琳琅,免得触霉头……” 居然是这么回事。 妙青又打开了第二封信。 影部用等级最高的密纸给她回信,仁赞画,异常神秘的人物。来历未知,出身未知,年龄未知,几乎就像天外流星一样突然出现在妖界。他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成为了费尔沙的心腹智囊,修为应该介乎元凝与化神之间。 没有爱好、没有兴趣、没有朋友爱人,唯一交好的人就是乌扬海。生活苍白,令人难以投其所好;油盐不进,对待敌人辣手无情。 “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啊……” 不过,仁赞画再怎么铜墙铁壁,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起码,她总能查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治好的乌扬海。 许全约了徐凉瀚喝酒。 好酒好菜只是个由头,醉翁之意还是想要说服徐凉瀚。徐凉瀚一杯一杯的喝着酒,许全一句一句的诉衷肠。 “徐将军,其实我很羡慕你的。带着一帮好兄弟,大杀四方,不用看谁脸色,要是哪天不想干了,拍拍屁股就走人,多自在啊。” “来,吃点菜。”徐凉瀚给他夹了一块嫩葱鸡。 “我知道,这事儿的确是亏待你们野草营了。但是,若是徐将军能重振天道盟的声威,那绝对是不世奇功、光耀门楣、名垂千古、永载史册啊!” “是啊,您说得对。” “等您答应了,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许全个人绝对会全力支持你们。” “我相信许盟主,来,我敬你一杯。”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撞击声久久回荡在许全的耳朵里。 第342章 撞见 楼琳琅用手戳着鱼缸里的小绿萍,觉得自己就像它一样。 没有根系,不知道会被一阵狂风吹到哪里去。可她又觉得,她就是那阵不知道何时会吹来的狂风,会把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部毁灭。 和谈燕行聚少离多,她可以接受,这是修士的日常,尤其是在这个乱哄哄的年头。他提起要延后婚期的时候,她嘴上答应,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为了显得她温婉贤惠、善解人意,她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快。 也许,当时她就应该拒绝。 可要是,他就此提出断绝关系呢?她吃不准。有很多事情她都吃不准,她知道他只爱自己。可是,重情重义如他,还有很多人都装在他心里,父母、师父、师兄师弟,尤其是那个已经死了的袁雨,和远走他方的李妙青…… 虽然他很少提起他们两个,但是他最惦记他们。 袁雨的坟茔永远没有杂草灰尘,李妙青送他的东西永远被妥善保管。她喜欢他重情重义,又不喜欢他太重情,就是这么自相矛盾。 她不想放弃他,她不愿放弃他,可是她觉得很累很累,好像没有力气再苦苦地走下去了…… 矛盾的是,她的心被分成了两半,她把另外一半给了岳柯。 此刻,岳柯就躺在一旁的藤椅上,翘着脚,悠闲地晒着太阳。岳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楼家的修奴。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她害怕家人和朋友们发现,她也羞耻于他低贱的修奴身份。 聪明如他,当然发现了她这隐秘于心的想法。但是,年少时总是信心满满的。他以为,他爱她至深,她会勇敢的打破藩篱,正视他的身份。他也在努力修炼攒钱,争取早日赎身脱籍,用平等的身份和她手牵手走在阳光下。 但是,他先等来的却是她的彻底拒绝。 “有人发现了,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后面的话,他都没有听清,也许听清了但是不记得了。他静静地听完,说,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答应你。 “请大小姐放心,我绝对会守口如瓶。” 岳柯失魂落魄的走在楼府的碎石路上,突然,他觉得喉咙很不舒服。他剧烈地咳了起来,粗布衣袖上是一大滩猩红的血渍。 卑贱的修奴岳柯离开了楼府,他积攒的钱已经可以脱籍了。 他自由了,可他一无所有了。 后来,他变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却出奇的有好运相随,一贫如洗的穷小子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一方首富。他衣锦还乡,他又去找了楼琳琅,他想要再争取一次。 他还是爱她。 谈燕行去楼琳琅的院子找她,人不在,杂役也不知道她的去向。他想了想,去了她在汉水城城郊的一处别院。 门没有锁,可是似乎还有其他人在。 他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楼琳琅和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子正说说笑笑,她坐在他的膝头。嗬,好一副郎情妾意两缠绵的场景。 “我真是来得不巧啊。” 谈燕行脸上挂着喜怒难辨的笑容,看了一眼楼琳琅,又看了一眼陌生男子,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楼琳琅连忙追了出去,岳柯慢慢地跟在后面,以防谈燕行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燕行,燕行,谈燕行,你给我站住!” 谈燕行站住了,他扭过头来说,你还要招待客人,有什么话,明天回玄真门了再说吧。楼琳琅语塞,她没有再出言挽留。 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这算什么,捉奸在床吗? 最糟糕的情况就这么发生了。 第343章 怎么办 楼琳琅隔了好几天才鼓起勇气回到玄真门。 梦隐山静谧如常,她虽然惴惴不安,但是谈燕行没有告诉任何人。小院里的一树桃花开得灿烂,她拉下树枝摘下来一朵花放在掌心。 “仙师,请用茶。” “搁在那儿吧。” 奉茶的杂役踌躇着如何开口,楼琳琅让她有话直说。 “仙师,是这样的。前几日,门派里开会要派骨干弟子去支援前线,谈仙师主动请缨要去野草营。” “什么?”楼琳琅握紧了拳头,“你去,把谈仙师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 谈燕行跟着派去传话的杂役一道来了。楼琳琅让人不用上茶,打了个隔音术,然后略带怒气的问道。 “你为什么要去野草营?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谈燕行挑了离大门最近的一个椅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拂了拂衣摆,才抬起头直视着她轻声说道。 “我一直都很想去前线作战,战场虽然危险,但是也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只是这样?难道不是因为去的地方是野草营所以才主动要求的?” “都有吧。”谈燕行如实相告。 “那我呢?” “那他呢?” 谈燕行没有生气,楼琳琅却泄了气。 “他是谁,我能知道吗。” 楼琳琅把岳柯的事情如数告诉了他。谈燕行听着听着,觉得如果没有自己横插一缸子,这俩人的爱情故事还挺曲折动人的,说不定现在都开花结果,儿女双全了。 “那么,你们俩的事情,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吧。” “没有,我保证。” “如果那天我没有撞破,你打算一直瞒到什么时候?瞒到我们俩成亲么。” “成亲,你和我,还有那一天吗。” 谈燕行沉默了。楼琳琅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 “原来是有的,现在我不知道了。”谈燕行说道,“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分开一下也未尝不是好事,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办。此事在你,不在我。” “你到底想选他,还是我。” 谈燕行站了起来,推门之前最后说道:“后天我就走了,你想清楚了就写信给我吧。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他走了,楼琳琅慢慢地坐到他之前在的那把椅子上,捂起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不知道是悔恨还是羞愤。 他为什么不大发雷霆?他为什么不骂她?他为什么不打他?他为什么就这么放过了他们俩? 真的有这样的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那她是什么,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人吗?楼琳琅啊楼琳琅,你真的是个烂人。 两天后,谈燕行乘着仙船出发了。楼琳琅借口生病没有来送行,派人来送了践行礼物,一根柳枝和一个平安符。 谈燕行把两样东西挂窗子上,翠绿的柳叶、金黄的平安符,鲜亮地表示着存在感。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 气也气过了,然后呢?光生气是没有用的,问题总要解决。岳柯有机可趁,总归是因为他和楼琳琅的感情不是铁板一块。 所以,让她选吧。 如果选了岳柯,那就好聚好散;如果选了自己,还能和好如初吗? “唉,麻烦得很。” 他的手腕上空无一物,之前楼琳琅不喜欢他戴那根仙运昌隆的手链,他就收起来了。现在,他也没心思再戴了。 “相信运气,不如相信自己。” 他翻出有关前线和野草营的最新资料读了起来。读着读着,他笑了起来,似乎袁雨师弟的手链对妙青还是有用的,她一路高升,已经做到了赞画了。 第344章 唠叨 野山坡。 妙青带着鞠紫出来骑马,这是天道盟临时总部附近一片没有灵气的地方,除了草就是树,不见半点人烟。鞠紫,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是衣冠整洁,知道收拾自己说明病得不重。胖胖的小矮马慢慢地走着,妙青嘴里叼着一根酸甜味的草茎,哼着云州小调,东看看西看看,闲散得很。 骑到了小河边上,妙青停下了。她脱了鞋袜,把裤腿卷起来下了河。河水清澈见底,圆润的鹅卵石、碧绿的水草,妙青弯着腰寻摸着小鱼。 “鞠将军,这水流还挺急。书上说的没错,水至清则无鱼啊,我要是找不到鱼,咱俩就只能空着肚子回去了。” 鞠紫没有回答她。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李大仙师还是一无所获。她上了岸,坐在他旁边没有穿起鞋袜,先晾着脚上的水渍,然后说起了她刚入伍的那些事儿。 “我们伍啊,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王健雄,五大三粗,除了一把子力气什么都没有,典型的有勇无谋,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个呼噜声啊,能把人耳朵震聋了;肖欧阳呢,正好相反,瘦得像竹竿,会耍几手刀花,真上了战场就慌了神了;郑守呢,老人家,阴阳怪气、神神叨叨,从不给人好脸色,光用话就能把人噎死;常风,唯一的正常人,所以当了伍长了。” “我自己呢,也很怪。天天板着个脸,不说话不出声,冷得像冰块,哈哈哈。不过也挺好,省得老有人来烦你。” “那时候啊,老是吃不饱。不是营里发的干粮少,就是饿。按理说,咱都不是炼气修士了,怎么还会饿呢?心里慌啊,老怕下一次开战就死了。刚开始的时候,肖欧阳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傻孩子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呢。偶尔,有了闲功夫我就去河里捞鱼,做成鱼干放在营帐的干粮筐里。有椒盐的、孜然的、糖醋的、麻辣的,做好事不留名,我太伟大了。” “今天呢,本来想给鞠将军露一手,结果这地方居然没有鱼。” “我不喜欢吃鱼。” 鞠紫开口了,妙青笑了。 “我们伍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穷人的孩子不挑食,吃鱼等于过年啊。” 鞠紫又不说话了。 “啊,对了,有个好东西我可得给您瞧瞧,您可千万别嫌弃。” 妙青拿出一个大号的束口袋交给他,鞠紫拉开袋子,里面沉甸甸的都是折好的纸条。他随便打开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狗爬字惨不忍睹的写着真诚的心愿。 “听说鞠将军病了,去休养了。我希望鞠将军的病早点好,早点回来,继续带我们打妖崽子。”署名是贾九。 “鞠将军早日康复,否极泰来。”蔡品高的字比贾九的工整多了。 “鞠将军如果是心病,我希望他不要自责。没有失败就没有进步,没有失误就没有经验,涅槃重生的鞠将军只会变得更强大。”杨正川写得一手古色古香的小篆。 “我永远会跟随鞠将军。” “鞠将军野草营最强!” “紫气东来,福气相随。” 妙青不知道何时起身去摘草丛间的小野花了,鞠紫偷偷擦了擦眼角没有被她看到。他一条一条全部看完,最后一张是徐凉瀚写得。 “阿紫,累了就好好休息,歇够了就回来吧。” 鞠紫收好了束口袋,妙青也摘完了,橙色和紫色的小野花点缀在碧莹莹的叶子间。只可惜,捧花的女孩子长得普通了些。 “鞠将军笑什么?”妙青狐疑地盯着他。 “没什么,不早了回去吧。” “好嘞。” 踏花归去马蹄香。 第345章 单身汉 “什么?我没听错吧。” 妙青从典籍室出来,就被夏芬拉去喝酒了。她的住处布置得华贵典雅,仿佛沙漠里的绿洲,连盛酒的酒具都是光彩变幻的琉璃杯。夏芬穿着妃色的蝉翼纱衣裙,云鬓里簪着珊瑚钗,秀丽的脸庞略施脂粉。 不知道她这是什么酒,喝起来还挺烈的。 “李赞画喝不惯吧,这是我家家传的鸟翅酒。” “嗯,鸟翅酒,莫非是用鸟翅膀酿造的?” “哈哈哈,不是,而是喝过后会如同在空中翱翔,就像后背上长了一对翅膀一样。” “啊哈,原来如此。”妙青夹了一颗蜜渍青杏慢慢嚼起来。 “李赞画,我可以叫你海棠妹妹吗?”夏芬亲热地问道。 哦,估计下一步就是吐露心声了,且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可以呀。” “海棠妹妹,你修得不是无情道吧。” “嗯。”妙青又夹了一颗蜜渍青杏,酸中带甜,比鸟翅酒味道好多了。 “既然如此,我为你介绍一个青年才俊如何?” “咳咳。” 妙青被她的话惊到了,猛地咳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夏芬居然是来做媒的? “我知道这有些唐突,但是,这机会实在难得,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了。” 夏芬介绍的是她的堂弟,年龄比妙青大,修为比妙青略低些,靠行商积累财富,走南闯北眼界开阔,豁达大度性格温和。妙青看着夏吉的画像,这位道友长得还有点小小的英俊。 “敢问,夏吉道友知道吗?还是只是您个人的好意?” “他当然知道,我征询过他的意见,他知道是你,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 呵呵,我信你才有鬼呢。夏家,辉煌一时,现在不过是个中等世家。八成是想攀上野草营这棵大树,夏芬才来做媒的。 等到夏芬滔滔不绝的推销结束了,妙青直接拒绝了。 “多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没有成家的打算。” “我知道,不过,过几天夏吉就来了,您好歹见见他,先做个朋友嘛。就算是给我个面子。” 好嘛,人都要来了。 “我如果有空的话,一定。” 姑奶奶有没有空还不是我自己说了算。 “那就多谢海棠妹妹了。” 又喝了两杯,妙青才脱身,她感觉自己头很晕。徐凉瀚见她一脸走了霉运的样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妙青把刚刚的事告诉了他,徐凉瀚笑了。鞠紫则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笑吧。”妙青扯起嘴角冷笑,“将军,您的事儿赶紧解决了吧,咱们好回去。” “不急,不急,怎么也得见了夏公子才能走啊。” “要见你见咯。” 夏吉来的那天,鞠紫也去凑热闹了,说是什么以娘家人的身份给她把关,妙青很想一脚把他踢回云州去。 夏芬一脸慈祥,夏吉略有些拘束,虚假的寒暄过后,夏芬和鞠紫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俩。夏吉一直不说话,妙青觉得还是早说完早结束吧。 “咳咳,夏道友,我不知道令姐是怎么说的,但我是不想成亲的,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的。” “凡事无绝对。” “夏道友说得对,咱们也算认识了,光这么干坐着也挺尴尬的,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妙青起身,显然是打算离开了。 夏吉也不好挽留她,他送上了一份玉简,恭敬地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这是我们夏家商行的商品单,如果野草营有需求,我们可以优惠给您提供货源。” 妙青收下了。 夏芬得知了他和李海棠短暂会面的经过,没有责怪他。夏家没有更拿得出手的单身汉了,不管怎样,先搭上李海棠这条线再说。 第346章 想念 乔屿生平第一次了解到阴魂不散的真正含义。 乔迟卷土重来,他见了乔迟一次,把乔家的货物交给了天工司,天工司毫不徇私的告诉他,质量确实比上次好,但是依然达不到他们的标准。乔屿实话实说了,乔迟听了却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更缠着他不放了。 他是捅了不该捅的马蜂窝? 乔迟这次不是自己来的,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小辈。他们三个像打车轮战一样,连番来野草营找他,哪怕他不见,哪怕野草营的人没给他们好脸色,乔迟三人也绝不轻易离开。 乔屿服了。 这天,乔屿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主动去找了他们。乔迟笑意盈盈,乔中玉树临风,乔纯安静秀雅。乔屿看着他们三人的穿戴,玉佩上的络子都比他在妖界的老房子值钱。 “小地方没什么好茶,乔副官尝尝我从家里带来的舞团茶。” 茶馆的小二奉上了茶具和泉水,乔纯负责给他们煮茶,除了茶叶,点心也是她亲手做的。她的手艺娴熟,显然是做过了无数次的样子,不过和他煮茶是两个套路。 乔纯把茶杯端给他,低眉敛眼柔声说道:“乔副官请用茶。” 乔屿微微抿了一口舞团茶后,道:“乔先生,我虽然只是个副官,但是我很忙的。再说,这里也是前线,您身为乔家家主,应当保重自己。” “我知道,乔副官说得是。”乔迟连连点头。 “关于乔家货品的事,我也说的很清楚了,与其在我这里死耗,不如回去继续提升质量,不是么。” “你这人。”乔中握紧了杯子,“怎么这么冷血,难道就一点不顾及血脉亲情吗?无论如何,你总归是乔家的人,你还用乔这个姓氏行走于世上不是吗?” 乔屿笑了,毫不在乎的那种笑容,道:“上次我说过了,若是你们想要,我可以把血管割开了全都还给你们。至于姓氏,我可以从母姓,叫什么都无所谓的,一个姓罢了。” “你……”乔中勃然大怒,乔纯则一手按住了他。 乔纯还是用她轻柔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即便割开血管,您的筋肉、骨头、牙齿、头发,全都是乔家人给您的,除非您死,不然是无法还清的。” 小姑娘话说的很狠啊,不过,她的话乔屿无法反驳。 “当然,我们来此不是为了和您斩断关系。堂伯和我说过以前的事情,我知道,当时的乔家伤透了您的心,但是没有人给您真心实意的道过歉。对不起,乔屿哥哥。” 乔纯站了起来,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破掉的镜子可以圆,陈年的伤疤可以治,乔屿哥哥和沁州乔家的关系难道不能修复吗?您就不能好好考虑一下吗?即便您不想,故去的堂叔也许会想呢。如果他在天有灵,肯定也想见到自己的孩子回归家庭,而不是孤苦伶仃像无根的浮萍。” 啪啪啪,乔屿忍不住鼓起了掌。 “乔纯道友的话,真是太鼓动人心了。可惜了,我乔屿就是冥顽不灵,死性不改。我爹在的时候,他就管不了我,更不要提他已经不在了。我爹我娘也是古怪的父母,从不望子成龙,只希望我能快乐地活着。我现在孤苦伶仃,但是我很快乐,我要是如你所说回归乔家,才会真的郁郁不乐。所以,我爹是不会同意的。乔纯道友的设想是错的,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爹,也不了解我。” 乔屿起身,似是厌烦了继续和他们浪费口水,最后说道:“这是我的最后通牒,不要再来了。您下次再去,也许会被士兵们叉出去也说不准。” 乔屿在笑,但是他的眼神在警告他们,他不是在说笑。 乔屿回到野草营,精疲力竭地倒在椅子上。他很想念一个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给她煮茶也很好。 第347章 终于 徐凉瀚打外头回来,就见到妙青和鞠紫一左一右的正襟危坐,显然是等着他呢。妙青一脸我什么都看穿了的表情瞧着他,说道。 “将军,您还要考虑多久?咱可出来好些日子了。您想答应那就答应吧。大不了,我们几个替您兜底。” “嗯,说得对。”鞠紫附和道。 “急了?正好磨磨你们俩的性子,反正我不急。” “您不急?得,那我们俩先撤,您在这儿慢慢耗着吧。”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徐凉瀚摆了摆手。 “到底还差在哪儿了?”妙青问道。 “决心。” “嗯?” “以后,就没有野草营了,而是天道盟野草营。” “只要有徐将军在,野草营永远是野草营而已。将军,不要再瞻前顾后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放心吧,不会太久。” “不行,您必须给个准信儿。” “那好,不是明天就是后天,行了吧。” 妙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 许全再次施展口才,努力地说服他,待他说完,徐凉瀚说了一声好。刚开始,许全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慢了好几拍才明白徐凉瀚答应了。 徐凉瀚终于答应了。 许全激动不已,他抓紧了徐凉瀚的手,像是抓住了希望之星。徐凉瀚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两只卷轴,铺在他面前。 “许盟主,只要您签了这份文书,野草营就和天道盟共进退。” 许全仔细地研读起来,虽然有的地方有些过分,但是整体来说有利无弊,绝对值得签。许全在一式两份的卷轴文书上工工整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姓名,按下了手印。 事情就这么成了。 徐凉瀚加入天道盟的事,通过音圭传到了四面八方。各方的反应都不太一样,有人惊讶、有人嘲笑、有人不解,还有人细琢磨徐凉瀚这一招到底有什么深意。 野草营的士兵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 “感情仨头儿悄么声的是去了天道盟啊?”王健雄道。 “以后咱就不是野草营了,是天道盟了?”肖欧阳道。 “你好好听听音圭,咱们番号不变,依旧是野草营,也还是归徐将军管,天道盟的人插不了手。”郑守纠正道。 “老郑,你给算算,咱们入了天道盟,是吉是凶噶?”肖欧阳转了转眼珠子。 郑守伸出了手掌,无情的说道:“卦资先付,概不赊欠。” “那算了,没钱。吉呀凶呀的,都已经这样了,听天由命吧。” 妙青先回了金枝山,还好,她离开的这段日子战线很平静。茗荷趁着乔屿不在的时候,把乔家人又来烦他的事告诉了妙青。 “我宁可是个孤儿,也不愿意有这门烦人的亲戚。” “您说的是,不过我看乔屿很有法子,总算是把他们打发走了。姑娘,徐将军现在是天道盟的副盟主了,您没在天道盟捞个一官半职?” 妙青拣了一颗树莓丢进嘴里,摇头道:“哪儿轮得上我,我人微言轻,树莓大的小军官,是吧。” 茗荷掩面笑了。 妙青让茗荷收拾东西,做好可以随时离开的准备。鞠紫好了,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管着他手底下的人了。她先处理了堆积的事务,雷从鼎给她写了一封言简意赅的感谢信,随信附上了一斛可以生肌养颜的玉明珠。 “嗬,颗颗都这么大,成色还挺透亮,起码是百年的,雷从鼎这么有钱?”妙青对着光端详着玉明珠,不过,也有可能是打哪儿缴获来的战利品。看完了她把玉明珠收了起来,打开了音圭,一边听一边处理着军情玉简。 另一边,许全盟主和徐凉瀚副盟主迎来了几批客人。 第348章 掺和 阿瞻一路小跑,跑到了掌门的屋子里。韩掌门看他这副猴急地模样忍不住笑了,阿瞻睁大了眼睛,抱着小号的音圭指着它问道。 “掌门,听音圭了吗?徐凉瀚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 “有可能是吃错药了。” 阿瞻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道:“莫不是徐凉瀚家里有人在天道盟做官?还是天道盟给了野草营什么天大的好处?” “也许是从小的时候就心向往之呢。毕竟,天道盟最辉煌的时候是人人都要仰望的存在。” “看来掌门你也不知道嘛。”阿瞻坏笑道。 “我确实不知道他会来这一招,我猜,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连他的部下们肯定也是一头雾水。” “这小子,总是出人意料,没人能摸得清他的套路。”阿瞻换了个姿势。 “既然原因猜不出来,那就去探探底,野草营能入,咱们天星门也可以参一脚。” “那就让我去吧,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可不能让给别人,我也正好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徐将军。” “带上几个稳妥的孩子,别自己一个人去。” “知道啦,安心啦。” 郦小珠研读着残本棋谱,沉浸在一个人对弈的乐趣中。郦弦静静地走了过来,给香炉里添上了一颗新香。他没有坐下,一直站在香炉旁,将存在感化为无。 郦小珠把这一局下完,把棋谱放进竹制书盒里,仔细地揉着每根手指,问了郦弦有什么事。 “启禀家主,天星门有动静了,第五瞻带着几个师弟去了天道盟临时总部。” “他们果然坐不住了。” “家主,我们需要派人去吗?” “你若想就派人去吧。” “怎么也不能让第五瞻将军孤零零的去,人选我想好了,郦羽如何。” “可。” 郦弦从郦小珠的院落里离开,便去往郦羽的绣楼。郦羽的性子说起来有些像郦小珠,都喜欢清静,不爱与人交际,平素深居简出。她为数不多的业余爱好就是摆弄针线,所以就把自己住的三层小楼叫做绣楼。绣楼前的一丛丛蝴蝶兰开得正好,淡淡地甜蜜气息扑鼻而来。 郦弦敲了敲门才进去,郦羽一身米色素衣从楼上走下来,左手大拇指还戴着一枚银顶针。问过好后便直接问了他的来意。郦弦也没有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了。 “好的,请弦堂兄放心。” “需要什么就跟我讲。” 郦羽微笑。 平虏军老大李天和的耳根子也不清净,他把那些来打听消息、撺掇他也去天道盟的人通通给赶了出去。 “酱萝卜吃多了闲的吗?没事儿就去操练操练刀剑,别在这儿耍嘴皮子。” 开什么玩笑,野草营的事儿他们平虏军掺和得了吗?再说了,徐凉瀚早给他写了密信让他静观其变就行了,他才懒得操心呢。 许全盟主和徐凉瀚副盟主迎来的几批客人,就是天星门和郦家的人,还有一些云州的势力。总而言之,他们费尽心思花样百出的想要摸清徐凉瀚的真实想法,他一律用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公事口吻回答他们。 天黑了,到了休息时间,鞠紫一脸不乐意的向徐凉瀚抗议。 “您把李海棠赶回去享清福,留我在这儿迎来送往虚与委蛇的干苦差事,不带您这么偏心眼的。” 徐凉瀚无动于衷的说道:“我看你前段时间安静太久了,现在正好恢复恢复说话功能,顺带练练脑子。” “您打算怎么对付他们?也给他们几家封个一官半职?” “第五瞻和郦羽可以,是两个人才。” 鞠紫笑了,道:“那就名头越响亮越好大官职才好。” 第349章 忧心 阿瞻终于见到了徐凉瀚本人。 普通的帅气、普通的谈吐、普通的举止。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拉起了一支叱咤风云的队伍呢?他一定要见识到他的过人之处。 徐凉瀚非常大方的给他封了一个荣誉理事的职位。他很满意。当他打听到了徐凉瀚为了加入天道盟付出的代价,就决定自己还是少掺和为妙。 他请了徐凉瀚喝酒,他拒绝了两次之后,第三次还是答应了。随行的一位师弟极擅厨艺,就地取材,烹制了山菌和河鱼。酒,是他储物袋里的陈酿。 “看来徐副盟主很喜欢这烤鱼嘛。”阿瞻道。 “嗯,很清香,似乎是加了果汁?” “徐副盟主好灵的舌头,我待会问问我师弟。” “天星门的子弟果真多才多艺。” “厨艺,小道,怎能比得了徐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呢?” “阿瞻将军过奖了。”徐凉瀚举杯敬了敬他。 “此酒,我平时不拿出来喝,今天是为了招待徐将军才拿出来的,徐将军可知道此酒的名字?” 徐凉瀚摇头。 “此酒名为金萱酒,用煌玉山上的金萱花酿制而成,五百斤的花才能酿制出这么一坛。金萱酒喝了可以忘忧,起码一夜好睡,借酒浇愁愁不愁啊。” “那还真是佳酿。” “徐将军,近日对你和野草营的流言蜚语甚多,你难道就不忧心吗?” “别人说什么,与我无关。”徐凉瀚看着杯中浅橘色的酒水,“有句被音圭讲到烂俗的话,我觉得很对。理解你的人不需解释,不理解你的人不必解释。” “哈哈哈,来,吃鱼。”阿瞻道。 郦羽觉得自己可以回去复命了,她也被封了荣誉理事,和天星门的第五瞻一样。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真的是个痴人,想要扶起天道盟这座将倾的大厦。如果不是,那他真实的目的现在也探查不出来。 她本人对于天道盟没什么好印象,只记得天道盟的人上上下下官僚习气都很重,真正做实事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人界的丢城失地,面对妖军毫无还手之力,让她更觉得天道盟烂到底了。 这样行将就木的东西,难道不该一脚踹进棺材里? 想要治好,要耗费无数药材、金银、精力,还不一定能有效。郦羽已经在心里给野草营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真是可惜,一代将星竟然自取灭亡。 远在炎州岛的乌扬海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第一个念头是,徐凉瀚扯起天道盟大旗,想要开始全面的大反攻。有了名头好做事,万一招募了多如牛毛的虾兵蟹将来参战,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 他本能的给仁赞画写了密信咨询此事,仁赞画的回信是不必担心,天道盟的徐凉瀚不足为惧。 他信了,比以往还要深信不疑。 汪睿却有些忧心。 鞠紫的病据说无事了,但是他还没回来,一直陪着徐凉瀚处理天道盟的事情。他忧心的是,时间久了,自己自然而然就成了李海棠的部下。 李海棠么,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他还是更习惯鞠紫,不想换顶头上司。好在,他的担忧没有持续太久。一个月后,鞠紫正式回归了,他接受了李海棠的驻防任务。李海棠则被调回到了云州本部。 “久违了,我亲爱的天工司。” 她沉浸在研发产品的快乐中,同时还清点着生意和各地屯田的收成,做后勤其实比上前线更合她的心意。 这天,来了一位访客,说是可以提供野草营更优质的引铁矿石。她去见了来人,没想到居然是他。 第350章 使唤 徐凉瀚参加的第一次天道盟大会。 小小的会议室里,济济一堂的坐满了天道盟的重要人物。商讨完例行事务,便切入了此次会议的重要话题。 野草营下一步要如何出击。 兵马堂堂主给出了非常宏大的计划,听起来很不错,可行性很低。 “首先,我们兵分三路、一路进攻炎州、一路进攻源州、最后一路收复鸿州和灿州……” 我们,鞠紫想,还真是不客气啊,他轻咳了一声,指出了问题。 “您的计划很好,可是,野草营没有那么多人啊。” “我们联合天星门、郦家、平虏军一起打。” “您觉得,您能指挥得动那三家吗?再说,乌扬海万一使出了什么阴招,联合那几家先把咱给灭了……” “咳咳,鞠将军不要乱说,天星门、郦家、平虏军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人心难测。”鞠紫冷笑。 “人数不足,野草营加上天道盟原本的人手,再招募一些勇士,不就够了?” “组建一支能打的队伍,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您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家将军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点石成金。”鞠紫反驳道。 “鞠紫。”徐凉瀚呵斥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知道盟里能给我们野草营多少支援呢?” 经济堂堂主沉默了,久久没有发话。副堂主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颇为羞惭地解释道。 “那个,副盟主应该知道,盟内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必贸然出击,先搞好盟内的银钱才是正事。”鞠紫把徐凉瀚想说出来的话,非常直接的说了出来。 “不知道徐副盟主有什么好计策?”经济堂堂主也直接问道。 “哈哈哈哈,我没有啊。”徐凉瀚笑道,“虽然我没有,但是我可以为您引见一个人,我的赞画李海棠一定有一肚子的妙计。” “不知何时能见到这位李赞画?” “不急,过几天我就把她叫回来。不过,到时候还请堂主您不要藏私,要大大方方的合作呀。” 不要藏私,意思是要把家底全都透给他们?这个事嘛,还得再看看。 接下来,众人见徐凉瀚不好说话,便开始打太极了,气氛变得无比融洽。会议结束后,尚书处的人留了下来。许全给徐凉瀚推荐了几个人手,徐凉瀚没有挑三拣四,全都接受了。 办公厅的张灌衣着笔挺、目光锐利;内监厅的魏升面皮白净、满脸笑意;新闻厅的温良兴神情冷淡、举止拘谨。徐凉瀚说,自己暂时没什么需要打理的,如果有什么事再吩咐他们。待这三人走后,徐凉瀚才带着鞠紫出了寒酸的会议室。 “将军,您又要使唤小海棠了。估计她收到您的信的时候,肯定脸是黑的。” “是么,没办法呀,天道盟实在是太穷了。野草营里,除了李海棠,也没几个人会打算盘。” “能者多劳。”鞠紫抱起了手臂。 “不过,乌扬海怎么没动静了?很奇怪啊。” “可能沉迷看海呢,炎州除了海还有什么看头。” “谁说的,美酒美女也不少。” “啧,还是将军门儿清。” “对了,等李海棠来了,你就回去吧。再不回去,你的部下们该上门找我要人了。” “嗨,甭搭理他们,反了天了。” 就这样,李海棠接待完了意想不到的访客,还没在天工司呆够呢,就又回到了天道盟临时总部。她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楼琳琅的相好——岳柯。 她面不改色地偷偷打量着这位谈师兄的情敌。 第351章 浩如烟海 岳柯的长相也很不错。 五官出挑,脸型端正,一身金玉锦绣却掩不住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阴郁气质,像是海底深处甚少被人见过的神秘灵兽,只消见一眼就会永生难忘。 “不知道岳道友是哪儿来的消息?”妙青问道。 “做生意的人,自然有渠道,尤其是野草营,更是众人的关注焦点。” “那,岳道友有带样品吗?” 岳柯把引铁矿石双手奉上,妙青认真地打量、用手指敲了敲,指尖火测试过,又把引铁矿石样品还给了他。 “岳道友的东西我都看过了,请您先回去等候消息吧,三日内,野草营一定会给您回信儿。” 这就是委婉地暗示他的产品没通过她的标准。 “既然如此,请李赞画指点一下,我这引铁矿石到底有什么缺点呢?” 妙青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道:“不够坚硬,质地不够绵密,淬火性太差。” 她没有客气,一口气提了三个缺点。岳柯欲言又止,两人眼神交汇,似乎都明白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 妙青放下了茶杯,岳柯这就告辞了。 她之前公器私用,让影部调查了一下谈燕行和楼琳琅的事情。结果,发现她和旧情人岳柯过从甚密。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能猜个差不多了。 她太好奇,也是出于对师兄的关心,咳咳。 她现在好奇的是,这三位到底是如何解决了彼此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呢? 楼琳琅的解决办法很简单,一个字——拖,能拖到几时算几时。谈燕行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岳柯这边也不敢逼迫她。心乱如麻的她索性不思考不心烦。 岳柯从野草营出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引铁矿石不够强,但是比起市面上的还是要优质不少。区区一个基础材料,要求尚且定的如此之高,那他们的产品成本该有多吓人?他们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 至于谈燕行有没有跟师妹提前通过气,故意给他下绊子,他相信他不是那种人,名门之风甚浓的谈燕行不会用这种阴暗伎俩。 李妙青呢,看起来普普通通,像一个略有些书呆气的生产修士,没有什么杀伐之气。看来能晋升全凭脑子不靠军功啊。他觉得楼琳琅有些过于敏感了,老是在意这个人,无论从哪方面看谈燕行都不会看上她。 如果青梅竹马长大了还是青梅竹马,那这辈子也不会有进一步变化了。 “唉,女人呐,爱胡思乱想的女人呐……” 妙青带着茗荷跟乔屿,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去了临时总部。一路上易容换形,吃喝玩乐,算是放了个小假期。 “姑娘,您这样,徐老大不会生气吗?” “哈哈哈哈,这名儿,匪里匪气的。”妙青压低了声音笑道,“放心,天塌下来我顶着。” “好吧。” “接下来的差事苦得很,比黄连还要苦。” 又回来了,和徐凉瀚打过招呼稍作休息,她便直奔了经济堂。经济堂堂主崔骏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暮气沉沉,只想赖在这个位子上直到寿终正寝。 妙青没有查看账本,只要求看了项目本。崔骏非常配合,给了她能塞满一屋子的玉简卷轴册子。 “浩如烟海,不过如此。”乔屿摇着头感慨道。 “来吧,大海也得给它填平了。” 一目十行的看,也费了他们俩一天的时间。妙青长叹了一口气,虽然肩颈并不酸痛,还是下意识的揉了揉。 乔屿像伺候老佛爷一样把妙青搀了回去,她起码一个月都不想再看带字的东西了。可是脑袋里还在飞速运转着,如何才能无中生有,变出大笔的银钱来。 第352章 装饰品 “姑娘,您这……能成吗?”茗荷摸着箱子里运来的闪亮亮的小样品。 “能成就成,不能成,想办法让它成。不给马儿吃草,还想让马儿跑。我能搞来这些就不错了,野草营也没有多少闲钱啊。” “茗荷姑娘可以多买一些,支持赞画的新事业嘛。”乔屿调侃道。 “我就是再有钱,也不能全都买下来呀。” “诶诶诶,乔副官,不要出馊主意,我什么时候要自己人大出血了,太小看人了。” “那,赞画没有需要我们做的了?” “有,去煮一壶蜜果茶来就行。” “是!” 货物们通过野草营的各个渠道铺开了,音圭上也开始了轰炸式的宣传。这些,自然没有花钱,而是开了个空头银票。商行们,可以拿到进货折扣;音圭的节目们,可以得到第一手资料,在不影响军情的情况下。 谈燕行打开了音圭,只听声音清脆的女主播用响亮的声音说道。 “天道盟野草营联名款纪念章,限量一百枚,由知名设计大师青莲道人设计,主体由纯银打造,配上深海宝石,华丽低调、奢华大方,是您收藏赠送的最佳选择,欲购从速。” 谈燕行换了个频道,这个节目里的两位主播聒噪得很,而且用词十分直接。 “要说这个天道盟啊,历史悠久、传承数代、出了不少能人志士。做人,绝对不能忘记过去,否则就是背叛自己。比如这款一号纪念章,雕刻的就是天道盟的第一任盟主楚奇,手持破空流星剑,脚踏万里无迹云,英姿勃发、睥睨天下……” “这二号纪念章,刻的不是单独某个人,而是野草营大战龙威大王的场面。徐凉瀚大将军敲碎酒坛,将酒水与众士兵分享,豪气干云、视死如归!男儿何不带吴钩不过如此!” 谈燕行撩起了袖子,没起鸡皮疙瘩,可他也觉得受不了了,他果断的又切换了频道。 “这枚野草营的纪念章呢,除了收藏在家里,平时也可以佩戴。比如一号纪念章可以和玉佩一起佩戴在腰间,也可以挂在储物袋上,显得非常特别。” “二号纪念章的设计小巧轻便,可以挂在刀剑上作为装饰,还在读书的学子们也可以用作书签。” “当然,我听说青楼的姑娘们已经买来当做耳环和钗子,用来妆点自己。大胆的姑娘们不妨也尝试一下哦。” 谈燕行想象不出来那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能好看吗?不过美人嘛,戴个破铜烂铁都好看,更何况戴个纪念章呢。音圭里这帮快嘴,真是能把死人都说活了。 “谈师兄,东西买来了。” 一位师弟敲门后,把他吩咐的联名纪念章买来了。师弟说去买的人还是有不少的,他排了很久,还用了玄真门的名号,才买到了最后的几份。 “你辛苦了。”谈燕行随手赏了他一瓶丹药。 他用手拂过这些华丽冰凉的纪念章,一共有五枚,大体上相同,中间一颗圆形银牌刻着人物,周围绕着细碎的彩色宝石。狮子大开口,卖一百两灵金。就这种纯粹的装饰品,居然还卖得很快。 不知道是人们的闲钱太多,还是都想捧野草营的场子。 “无奸不商,如果这破玩意儿能卖得这么好,妙青那家伙还会继续出吧。” 谈燕行料得不错,第一套大获成功之后,妙青又出了第二套、第三套,材质更名贵,数量更稀少,卖得更火爆。 天道盟经济堂的人虽然很高兴有了这些进账,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限量款,卖多了就没有意思了,且看这姓李的黄毛丫头还能弄出些什么花样来。 第353章 玩火 纪念章终究是小财。 想要筹到钱做军资,其实可以先画饼嘛。这也是从给商行和节目开空头银票得来的灵感。她思考了几天,把计划卷轴交给了徐凉瀚先过目。 “你这是反将我一军啊,李赞画。” “怎么会?我这是对您无比的信任啊!” 鞠紫接过了卷轴,他的眉头越来越紧锁。 “李海棠,你这是玩火,烧着你自己没关系,别拉着野草营一起死。” “鞠将军,不要动怒。进了天道盟唯一的退路就是干出一番大事业,否则,整个野草营都会被人吃干抹净,不是吗?” “你这计划,唉……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胆大包天了。” “先别说这个了,二位觉得,天道盟那帮老古板会答应吗?” 鞠紫把卷轴丢在桌上,抱起手来,嗤笑道:“他们是一群只顾着眼前的主儿,当然不会拒绝。” “借您吉言,我这就去了。” “将军,您答应了?”鞠紫确认到。 “嗯,咱们就陪着李赞画玩儿一票大的。” 鞠紫拿他们没办法了。 经济堂里,众人一一看过了李海棠的卷轴,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冷气,有人瞪大了眼珠子,有人捻着胡子沉吟不语,有人连连摇头。 “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上告给盟主才能定夺。” “无妨,我可以等。” 李海棠起身告辞,等待的这几天里她也没有闲着,放出了风声给各大有钱的势力。尤其是经商的修士们。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都在讨论着此事的可行性。 四海商行的于掌柜没想到少东家居然又答应了。 “少东家,您这是……即便不买,李赞画也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的。” “于掌柜,你错了。最近这段时间,可有不少猫猫狗狗去找李赞画,想要取代四海商行的地位呢。” “啊?这,我确实不知道。” “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再说,失败了,不过是损失些银钱,若是成功了就会有巨大的回报,富贵险中求嘛。”少东家甩着黄金千眼手串,轻描淡写的叙述着得失利弊。 “既然您如此说,我就明白了。” 沁州的乔家。 乔迟除了自己的心腹,还找来了乔纯商量此事。乔纯的建议最为大胆,只留下二成的现钱,其他的全都用来跟进。 “如果李海棠知道了我们乔家如此支持野草营,她还会将我们拒之门外吗?当然不会。此事虽有风险,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家主,绝对不可错过。” 岳柯在自己的府邸里,看着这封友人写来的信,陷入了沉思。连楼琳琅进来他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迎接她,楼琳琅笑着夺过了他的信,说道。 “谁的信让你看得这么入迷?”她扫了两眼,脸色由喜转怒,她把信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桶里。 “废话连篇,不值得你看。” 岳柯微笑着点点头,不再提信上的事,顺着她的话安抚了她的怒气。直到她离开,他才清点了自己的账目,决定也跟进。 几天后,冷清了许久的天道盟钱庄居然门庭若市,无数富商巨贾都来买天道盟联合野草营推出的一款战争债券,妙青取名为天草债券。 徐凉瀚用自己的私钱购买了第一份面额最大的天草债券,许全紧跟其后买了第二份。 “购买债券,就是支持野草营和天道盟;购买债券,就是支持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购买债券,就是争取自由,从妖军的铁蹄下挣脱出来!购买债券,沦陷州的同胞们就离胜利更近一步!”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谈燕行关掉了音圭,真是越来越往蛊惑人心的风格走了,啧,他是越来越搞不清李妙青的想法了。 第354章 力量 天草债券的购买很简单,只要是人族,就可以在天道盟钱庄购买。从小到大,有多种面额可选。天草债券承诺是保值的,如果你囊中羞涩,可以支付面额的一半,比如你花50两灵银买了一张100两灵银的债券,按照规定在20年后兑现,到时你就能拿到100两。不过,如果你有紧急事件,想要提前兑现,也可以拿到本金加利息。 上到富商巨贾下到贩夫走卒,全都用极大的热情来支持天草债券。妙青决定按照实际情况,后期再继续推出债券。 妖界的人自然也关注着天道盟的动向,其实是野草营的动向。 费尔沙对债券颇有兴趣,仁赞画分析道:“李海棠推出的这个债券之所以能成功,第一,是因为野草营这面信誉度极高的金字招牌;第二,是因为人族的热情,它给了无数不能在战场挥洒热血的修士一个贡献力量的机会;第三,通过债券,将前线和后方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共同体。很可惜,这几样,都是我们学不来的。” 费尔沙惋惜的叹气,道:“那这天草债券就没有缺点吗?” 仁赞画继续理性的分析道:“天草债券的基础是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上,如果他们输了,这就是一张废纸。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扶不上墙的烂队友,天道盟。” “那么,仁赞画打算如何对付这债券呢?” “暂时不需要,先让他们饮鸩止渴吧。” 李海棠完美的处理好债券的相关事宜,请了个假,回了趟云州的天工司。有钱了,她就可以做一件她想了很久的事情——扩大天工司。 姜水在自家宅院前种了一片鹤羽兰。 不动用丝毫灵力,纯粹用体力来打理花圃,是他每天最放松的时刻。他本是炎州人,看不惯妖军占领了炎州,可他又不擅长战斗,只能离开故土。似乎他是个衰星,他一路北行,楚州、沁州也相继陷落,最后在云州落脚,好在云州终究没有沦陷。 他擅长水系法术,是名炼器师,最拿手的就是各种精巧的小物件。他每个月下山一次,售卖自己炼制的器物换些银钱,然后继续回山修炼。他住的这座无名野山,灵气平平,但水系众多。几乎没什么修士,只有野兽鸟虫,让他被战火烧伤的心灵得到了治愈。 姜水浇完了花,坐在土地上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远处,来了一个人。姜水本能的感觉到她没有恶意。一袭黑衣的小姑娘,微笑着打招呼道。 “请问可是炎州姜水先生?” “正是,不知阁下是?” “野草营,李海棠。” “哎呀,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李赞画吗,快请进。” “区区薄名,都是大家给面子罢了。” 姜水起身把她引入了屋内,小小的茅草屋,只有几样必需的家具,布置得干净简洁。姜水给她接了一杯清凉甘甜的山泉水,味道比茶水还要好。妙青说了自己的来意,姜水惊讶了一下。 “李赞画如何得知我的技艺的?要知道,我姜水在云州声名不显,也甚少和人来往。再说,野草营这么厉害的地方,姜某雕虫小技,实在是不敢献丑。” “姜先生不要谦虚,我们自然会关注云州的有才之士。更何况,大敌当前,姜先生难道不想早日重回炎州老家?即使你不会舞刀弄剑,也同样可以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姜水沉默了,李海棠又说出了给他的待遇和优厚的条件,他答应了。不是因为钱,而是为了他的家,他真正的家,他生于此长于此的家。 第355章 棘手 妙青用影部提供的资料再加上自己实际调查的情况,拜访了许多旅居在云州的外地人才。费尽口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金钱攻势,各种套路连番上阵,终于把这些人网罗到了野草营门下。 新的人才,没有收进天工司,妙青新开辟了一个部门,取名叫做鬼斧司。外围的基础物件全都交给鬼斧司,天工司就能专心致志地制作核心产品。 更省时,更高效。 妙青借口鬼斧司的事务繁多,一再延后回天道盟的时间。徐观洲给她寄了一枚铜镜,她都有这个待遇了。未时,铜镜上的宝石微微亮起,她把铜镜拿在手上,却是鞠紫的嗓音悠悠地传来。 “小李,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给个准信儿。” “哎呀,这个嘛……” “到底是什么原因,别跟我卖关子。” “我还回去干吗?崔骏又不给我看账本,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我擦,这崔老头儿这么混蛋。” “可不是,那天碰了一鼻子灰。哎呀,人家崔堂主,我这个臭丘八怎么高攀的起。” “不就是账本的事儿,我给你撑腰。” 妙青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道:“其实吧,查账还是其次,可怕的事在后面。” “讲。” “账查出来,不得清算,不得去要账,不得问责,不得把一些人炒鱿鱼?别看天道盟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烂船还有三分钉呢。这里面,甲是乙的亲戚,乙是丙的朋友,盘根错节的,麻烦得很啊。” “难怪你不回去……要是我,我也不回啊。” “是吧,鞠将军贴心。” “咳咳,话是这么说,你也不可能永远不回去啊,拖得过初一拖不过十五。” “那我就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你别废话,你今天不给个准确日期,徐将军该拿我开刀了。” “那我就给你交个底,此事不在我,在影部。” “影部?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嘿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行吧,那我明天再问你。” 宝石灭了,鞠紫的声音也消失了。她这一招不厚道,很阴损。可是,沉疴痼疾就得下猛药治。 在鞠紫每日的连环夺命问候下,一个月后她才启程,这一次,她还带了几个人手。也不知道徐凉瀚用了什么法子,崔骏终于同意公开账目了。妙青带来的人手正是账房好手,连算盘都不用,光用眼睛就算清了跟上次相差无几、堆积如山的账目。 妙青看着他们统计出来的结果,连连叹气。 她把账房们请走,又调来一批猛男。猛男们按照她的吩咐,穿着露出胳膊的劲装,拿着寒光闪闪的宝刀,执行一项特别任务——追债。 天道盟的烂账多,主要是抹不开面子、放不下架子、毁不了人情。野草营就不一样了,他们不需要交好那些人,也没有人情纠结、利益往来,就可以直接去要债。 不给? 猛男们不动粗,直接金刀大马的站在他们的家门前或店门前,举着一个欠债不还的大牌子。 妙青还用糖豆子雇了一批小孩,让他们随便编顺口溜、唱小调儿,满大街蹦跳着,编排那些不还债的人。人都是要脸的,如此一番折腾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人不还钱了。 追完了烂账,下一步就是裁减冗员了。尤其是毫无作为的经济堂,经济堂的每个人都是尸位素餐的废物。她先去找了崔骏。 婢女给他们奉上了茶水就退下了,奇花异草无数的小院子里,妙青直说了她下一步的动作。崔骏挥手,隔空摘了一朵多色堇。 “呵,李赞画,野心不小啊。” 第356章 公事公办 “呵,李赞画,野心不小啊。” “崔堂主此言差矣。我个人,是没有任何野心的。我对天道盟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尽职尽责的完成我的工作而已。” “李赞画真不谦虚啊,没听过谁会夸自己尽职尽责的。”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嘛。” “李赞画势在必行?”崔骏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是,腐肉必须挖掉。” 妙青拿出了裁员名单,崔骏点了几个名字,道:“除了这几个,其他人随你。” 妙青低头看着茶杯,摇着头道:“崔堂主,你只能保下一个人。” “你大胆。”崔骏拍了下桌子,用恶狠狠地眼神看着她。 “野草营的人,胆子都不小。不管您是拍桌子还是踹凳子,我都不会松口的,您,只能保下一个。” 崔骏怒气不减,道:“你以为,撤了这些人,就能万事顺利了?” “不能。”妙青把茶杯里的水全都泼在了地上,“但是,如果不撤,那是更不可能万事顺利的。” 妙青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公事公办的说道:“崔堂主,我来,是敬重您资历深,可不是怕了您。与其生气,不如想想究竟要保下谁?我的计划是不会停止的。” “你……”崔骏忍着怒气,指了一个人。 “我知道了,多有打扰,您好好休息。” 妙青行了个礼,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崔骏心里的那股火越烧越旺,将他的心烧成了焦炭。他崔骏,生平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他一定要找回来!她李海棠不就是仗着野草营的势么,总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天道盟经济堂,还是他崔骏的地盘。 次日,经济堂里,裁员名单的牛皮纸贴满了大半个空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被裁撤的人心里不忿,他们不甘心。他们商量了一下,去找了今天并没有冒头的崔骏。 崔骏为了避嫌,一律关门谢客。但是一张隐秘的小纸条还是通过仆人塞到了他们手里。那些人看过纸条上的指点,都会心一笑。 这天清晨,妙青正喝着醒神的花茶,经济堂的一名小吏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通报。 “不好了,李赞画,大事不好了!” “你先冷静,喘匀了气,慢慢说。” 小吏冷静了下来,慢慢说道:“您昨天张榜要开除的那帮人,全都在经济堂里静坐示威呢。” “具体讲讲,怎么个静坐示威?” “全都齐刷刷的坐那儿,一句话也不讲,也不捣乱不妨碍其他人。” “知道了,待会我就过去看看。” “可别呀,您现在就过去瞧瞧吧。” “不急,不急。” 妙青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还让茗荷去做一点千层酥过来。吃饱喝足,妙青才悠闲地往经济堂走去,那帮人正襟危坐,岿然不动。 那通风报信的小吏有些心焦,他不知道李海棠能不能处理好这个局面。初战不利,丢了颜面,丢了威信,以后再想做点什么就难了。尤其是这帮天道盟的大爷,个个都有来头。 小吏见李海棠走进堂内,非常不优雅地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从袖子里抽出一只卷轴,声量小到他根本听不清。但是,说着说着,李海棠虽然还在笑,但是其他示威的人脸色可就不好看了,臭的像吃了苍蝇一样。等到她说完了,那帮人只好忍气吞声,甚至有些畏惧地离开了。 他真想进去听听,李海棠都说了什么,那卷轴里又写了什么。居然就这么轻松搞定了这帮大爷? 啊,看来他更得抱紧李海棠这条大腿了。 第357章 独当一面 “姑娘,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茗荷看着妙青用来大显神威的卷轴连连赞叹,妙青不敢居功自傲,说这都是影部的人的功劳。茗荷把卷轴收起来,又有些疑惑的问道。 “您裁撤了这么多人?空缺谁来补呢?” “谁说要补?天道盟有忙到要需要补人吗?留下来的都是能人,能者多劳嘛。” “哦,这样子。” “你就别操心了。” 天道盟的人着实惴惴不安了一段时间,他们以为李海棠的裁员之风会刮到盟内的各个角落,实际上却没有,她反而沉寂了,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但是,来找李海棠的人却多了起来。 茗荷的脸皮虽然没有变得多厚,但是冷面孔却学了个十成。尤其是面对又来讨好处的乔家人。茗荷心里不禁感叹道,还好,乔屿是在妖界长大的,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么风流倜傥的气质和稳妥靠谱的为人了。 乔屿跟着妙青回了趟新建的鬼斧司。新部门,妙青心里总是放心不下,而且还是她一手打造的。比起天道盟,她还是最在乎野草营。 鬼斧司的副手,等到她巡视完,又清点了账目和产品清单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起了前几天的一件事。 天工司和鬼斧司的两位头头打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么,只不过是鸡毛蒜皮大的一点小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同行相斥,心气都高,互看不顺眼。所以,君子动手不动口,直接拔刀了。 黎峨直接按军令惩罚了两人,但是心结就这么结下了。副手觉得,这样的气氛不利于生产,时日长了,也不利于野草营的团结。所以请妙青一定要出手解决此事。 “嗯,你很用心,此事我知道了。” 乔屿主动站了出来,说他可以解决。 “区区小事,就不劳赞画费心了。茗荷副官那么辛苦,我也得出点力才是。” “好啊,那就交给你了。” 妙青翘起了二郎腿,翻起了桌上的闲书,装作甩手不管的样子。 乔屿的确解决了此事。 妙青在一旁瞧着,乔屿先是约他们二位喝了一顿酒,又出了个比试。那比试借用她的名头,是要在三日内打造出一个小巧又多用的金钗。既要有实用性,又要有美观性。 三天后,比试结果是平手。不是他乔屿做老好人,而是这两支金钗的确不相上下。乔屿又用不知哪里学来的华丽口才,把他们两位捧上了天的同时,又解开了心结。还给鬼斧司和天工司制定了良性的竞争制度。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不错不错,乔屿副官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先这样,以观后效吧。” 妙青处理好鬼斧司的事,拐了个弯,回了趟梦隐山。沾着露珠的海棠花,静静地放在了打扫干净的墓碑前。 妙青坐在地上,什么也不说。 每每来到英灵峰,她总感觉时光就此凝固了。和墓穴中躺着的人一样,永远静止了。乔屿也敬了一杯清酒,聊表心意。 两个时辰后,妙青坐够了才站了起来。 “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乔屿和妙青御剑飞在高空中,他开始唠叨了起来。 “唉,我也想回家了。” “想回就回,我给你放假。” “嘿嘿,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我回去给我爹娘扫墓,顺便让他二位老人家见见你。” “咳咳,那这确实不太方便。” “那咱们就赶紧让天下太平,想去哪儿都能畅通无阻啊。” “那就有劳乔屿副官了。” “李海棠赞画也辛苦了。” 第358章 主子 “哟,怎么这么热闹?” 妙青踮起脚给了他一个头槌,道:“傻了吧,今天是开天节。” 天道盟临时总部最近的一座仙城名字很可爱,叫熙熙城。熙熙城此刻为了庆祝开天节,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我还没过过开天节呢。” “是吗?走,过节去。” 妙青大袖一挥,俩人往熙熙城走去。 过节嘛,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好吃的、好玩的、热闹的、夸张的。乔屿像个小孩儿一样,很开心的东摸摸西看看。 “老板,这个怎么卖?” “一两灵银。” “主子,给小的买一个吧。” 妙青腹诽道他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捏起这个还算精致的小玩偶,圆圆胖胖的不倒翁,小孩子气十足。二话不说,丢了块银子给老板。 乔屿把不倒翁放在掌心里,推来推去的玩个不停。 “这么高兴,再给你买几个好了。” “一个就够了。不过可以再买点别的。” “你悠着点,我可没带多少现银。” “好嘞。” 乔屿又买了一支麦糖,一包酸梅脆果,边吃边看着游行的队伍载歌载舞。开头的人在身上系着麻布片,手拿一对开山斧,左劈右砍,舞得虎虎生风;接下来的人,有人扮成了天地、有人扮成了山川、有人扮成了河流、有人扮成了森林、有人扮成了动物…… “诶,那个不是李赞画吗?” “是啊是啊,她旁边那个男的,是他的副官吧。” “什么副官,呵呵,男女之间那点事,你还不懂吗?” “啊哈,懂了懂了。我说呢,消失这么久,感情出去谈情说爱了。啧啧,小伙子长得确实不错,身材也不错。” “不懂吧,这个副官可是从小在妖界长大的,指不定会些什么咱不知道的花样儿和秘术呢……” 两个出来玩的天道盟男职员,话题渐渐往猥琐的方向发展。妙青觉得耳朵莫名痒痒的,看完了热闹,妙青拍了下乔宇的肩膀。 “仆人,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累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好啊。” 这一回,他们没有去茶馆,反而出了城,往一片青翠的树林里走去。这里的树,叶片细如针,树是常见的绿色,树梢却泛着银白色的冰冷光辉。乔屿就地取材,煮了一壶野果茶。妙青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一口一口吃着酸梅脆果。 吃够了,她嘬着手指上的甜粉,然后用手抱着头,闭起眼睛哼起歌来。风,吹过树林,刷拉拉地响着,极目远眺,绵延着的山脉苍翠欲滴,沉郁得如同墨锭一样。茶炉里的茶水咕噜噜的翻滚着,身边的人儿在休息,乔屿暗暗想着。 “要是等战事结束,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这样慢慢变老,该有多好。” “仆人,你在想什么。” 妙青还在闭着眼睛,乔屿说道。 “我在想,你哼的是什么歌。” “没有名字,随便瞎唱的。” “那我来起一个名字如何?” “我听听先。” “小李和小乔去郊游。” “啧,太长了,不朗朗上口。” “不长啊,我觉得很好啊。” “你下次一定记不住这个名字。” “我会记住的,请主子放心。” “随你啦。” 妙青沉默了,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和一个人这样斗过嘴。其实仔细算算,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但是为什么久远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呢? 我是不是老了…… 也不是,都是该死的战争,好端端的年轻人也弄得心境沧桑了。 “玩够了吧,仆人,走吧,该回去干活儿了。” “是,主子。” 第359章 浑水 徐凉瀚一脸疲惫。 妙青提着一瓶药膳汤去慰劳徐将军,浅灰色的汤水倒进雪白的汤碗里,徐凉瀚皱着眉头不太信任她的厨艺。 “你这,亲手熬得?” “当然不是,是茗荷煮的,安心喝吧。” 妙青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递了过去。徐凉瀚尝了一口,嗯,很安全。他慢慢地喝完,感觉精神好了一点。 “您这么辛苦,雇几个按摩师傅来给您按按身子吧。一通敲,就这样咚咚咚咚,哎,神清气爽,筋骨松快。” “没钱。” “那算了吧。” 徐凉瀚把碗放了回去,道:“你啊,别老是溜走,多替我应酬应酬,我就不累了。” “那怎么行,人家指定要见副盟主,我算哪根葱?” “你可是副盟主的头号心腹,当然是第一棵葱。” “第一棵?这话让鞠将军听到了可还了得?” “无妨。” “您当初加入天道盟,肯定都想好了会有这些麻烦。怎么样,七大姑八大姨都冒出来了吧。” “嗯,不沾亲带故的也找个借口爬过来了。” “爬,这个字用的妙。” “对了,之前有过塞州的人来找你吧。” 妙青想了下,道:“有的。” “联络联络。” “哦?”妙青转了转眼睛,“莫非,咱们要开始反攻了?” “你猜得对。但是,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怕输?” “不是,怕鞭长莫及的地方被渗透了个底朝天。” “有影部,不担心。”妙青停顿了一下,“话说,魔界会一直隔岸观火么?” 徐凉瀚思考了片刻,随手铺开了地图,指着道:“据我所知,魔王不是个好战的人,而且现在加入战局,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何必呢?” “不好战么?不过,如果是我,观火的同时最好两头赚钱,缺什么卖什么。” “大商人李海棠啊。”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 妙青笑得活像个奸商。 遥远的魔界。 临渊的御案上堆满了奏折,他都不用翻,有八成都是请求出战的。详细周密,从借口到计划,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堆。 临渊把这些请战奏折全都扫到一边的空箱子里。朝会上,有臣子提出这个话头,他也冷处理不予理睬。 即使他的态度如此,臣民们的好战之心依然没有熄灭,他们暗地里议论纷纷,魔王临渊怯懦无能、畏首畏尾的风声刮了出来。 “还真是,连流言这一招都使出来了。以为我会坐视不理么?” 讯音钟里,几大收听率最高的节目请了几位旅居在人界的魔族平民做访谈,原本他们的生活平静而富足,被战火波及到之后,失去了一切,轻者家财失尽、一贫如洗;重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们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回忆着,主持人极有技巧的开始煽情,讯音钟前的观众全都抽抽噎噎,用帕子擦着眼泪鼻涕。 主持人又大肆庆幸着魔界一直风平浪静,所有的人都可以安居乐业,包括异族的修士和妖修。 “还有什么比和平更重要?感谢吾王,在这动荡的岁月里,给我们维系了来之不易的和平。” “感谢吾王!” “感谢吾王!” 听众们全都发自内心的感谢着临渊。 魔界臣子们全都无语了,没想到他们的王居然用舆论来钳制流言。流言可能是假的,但是临渊找的都是亲历者。再说了,魔族虽然好战,但是只想老老实实过小日子的人更多。尤其是普罗大众,他们追求安全稳定、战争这种事,牺牲最多的就是平民,好处捞的最多的却是上层。 他们何必趟这趟浑水。 第360章 又战 天道盟里的人原本放着的心又悬起来了。 李海棠老实了,徐凉瀚的刀又出鞘了。他没有裁员,只是静悄悄地公布了许多规章制度。如果违背,会公开张贴出姓名和所触犯的规条并且处罚银钱。 天道盟的人都好面子,如此一来,原本松散的风气渐渐凝固了起来。当然,不满的声音虽然有,可都害怕徐凉瀚所以忍而不发。 熙熙城的某家酒馆。 几个天道盟职员点了一坛酒和一大盘酱骨头。小二感觉奇怪,笑着问道几位大爷,怎么今天点的这么简单,某个职员啐了一口道。 “老子今天没那么多钱,赶紧上菜。” 小二腹诽道,难怪呢,原来是没钱了,没钱还下什么馆子,下馆子脾气还这么爆,呸。三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的叹了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 “干脆辞了回家得了。” “你回家行,我要是回家,我们家老爷子得把我打个半死。” “德行。” “能不能硬气点!” 小二把酒菜端了上来,平时,他们几个贵公子是看不起酱骨头这种粗犷的下酒菜,但是现在吃起来好像味道也挺不错的。 “骨酥肉烂,火候正好。” “似乎加了二十几味香料。” “别说了,酸的我肉都变味儿了。” 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碗酒,职员甲没有啃骨头,望了望窗外。熙熙城被夜色笼罩,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了街道,行人的脚步很慢,正享受着宁静和煦的夜晚。 “你们说,徐凉瀚搞这套,接下来呢,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那他妈谁知道了,这帮杂草都是疯子。” “哈哈,一窝子门派叛徒,哪有什么正经人?那个姓徐的,一肚子阴谋诡计,那个姓李的学了个十成,身边的副官也是半个妖崽子,长那样,一口一个赞画叫着,指不定私下里有多龌龊。” “有道理。” “值得干一杯。” 夜色中,有人轻松悠闲地逛街、有人满腹牢骚的喝酒、有人正站在海岸边准备再一次迎战对手。 鞠紫发现,每一次冲上岸的浪花都不一样,每一波翻涌的海浪也有细微的不同。他随手打出一只并没什么用处的幻术海鸥,幻术海鸥伸展着翅膀低低的翱翔在海面上。沁州海岸看不见月亮,也没有几颗星星,乌沉沉的海面下不知道蕴含着多少危险。 幻术海鸥的透明眼珠里倒映出许多诡异的水流,那些水流扭曲着流到了沙滩边,沙滩也鼓起了一条条细流。 “灭!” 蓄势待发的野草营士兵们挥舞着灵剑刺向了那些诡异的细流,有些细流被灭掉了,有些细流现出了原形。 是乌扬海手下的妖修士兵。 沙滩上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副将天炽穿梭过人群,直接朝着鞠紫而来。鞠紫漫不经心的一笑,提起了和士兵们一样的天工司锻造的灵剑,镪,刀剑相撞,鞠紫英俊的脸庞和天炽狰狞的笑颜都映射在彼此的兵器上。 “鞠紫将军居然重新振作了?恭喜恭喜啊。” “有劳您费心了。” 过招的同时,天炽继续着诛心之语。 “鞠将军请放心,炎州岛上阵亡的野草营将士我们全都烧成了骨灰撒进了大海里,一个都没剩下呢。” 鞠紫笑了,道:“顺着水流,他们总会魂归故里,妖军还真是仁义之师啊,大恩不言谢。” 天炽怒了,这小子是听不懂还是假装不在乎。 “是啊,刚刚来的路上,我就遇到了不少野草营的游魂野鬼。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都在嘤嘤哭泣呢。” “小事而已,明天我就请法师做招魂仪式。” 天炽使出了杀招。 妙青的右眼跳得很快,信盒里多了一封影部的情报。 第361章 不吉 妙青迷信的撕了一小条宣纸贴在了右眼皮上,然后才缓缓打开那封信。密信上加着级别最高的保密法术,真是越来越不妙了。 密信很长,影部一向言简意赅,措辞简练,这一回写满了整张纸,已经是破天荒的长了。总结下来,令人不安的重点就是鞠紫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海岸夜战,无比血腥,鞠紫的打法多了一分凌厉和火辣。这支妖军很难缠,特别是天炽,看似只会说垃圾话,实则机智百变,会及时调整战术。 鞠紫战部的多种战阵和法术都被他一一破解,战局陷入最焦灼的状态时,鞠紫擒贼先擒王,击中了天炽。 一道细细的剑光穿过了天炽的胸膛,天炽的身体腾空而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慢慢地落在了沙滩上。 妖军乱作一团。 鞠紫一鼓作气拿下了进攻的妖军,直到战局进入尾声,鞠紫才凑到了天炽的尸体旁。却未曾想到,天炽没有死,他全身迸发出诡异的红光,将两个人紧紧地包裹在一起,红光旋转起来,平地刮起一阵带着沙子的旋风,很多人都没能看清楚他们两个是怎么消失的。 只有少数人看到了,红光像一只茧,眨眼间就消失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中。 太快了,仿佛是幻觉。 “鞠紫到底去哪儿了……海底历险记吗?” 她放心不下,直接用铜镜联系了徐凉瀚。 “你莫担心,阿紫他还活着。” “哦?” “他的元神灯还没熄。” “哦。” “不要担心,我请高人算过,这一劫容易过。” “既然将军不担心,那我就不担心了。” “阿紫他吉人自有天相。” 妙青熄灭了铜镜,摘掉右眼皮上的白纸条。鞠紫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他还清醒吗?如果不死陷入昏迷也很危险。海底那么多妖兽,这要是被吞进肚子里…… 越想越不像话了。 鞠紫失踪的消息根本压不住,传来传去,各种不像话的猜测和诋毁也传了出来。什么畏战逃跑,什么天降奇光,什么鞠紫和天炽有不正当的关系,借机死遁双宿双飞了…… 鞠紫如果听到了这些可笑到气人的流言,估计会拔剑相向。 那个狗日的天炽,打不过他居然跑了,他在水里如履平地,跑得比飞鱼还快。他们的水下大战波及了海底里无辜的动物和植物。他周围十里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天炽溜走前很无耻的给他下了个套。 一只金色的光圈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他出不去,外面的妖兽也进不来。天炽哈哈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无耻也不能到这个地步。” 鞠紫蹲在地上,研究了很久。这个光圈的妖术是他的知识盲区,到底怎么破,他也不知道。 他半是放弃得躺着,手抓着海里的砂。 “嗡——嗡——” 一只奇怪的妖鱼游了过来。 鞠紫还是躺着没动,那只妖鱼一身紫色的鳞片,鱼嘴尖尖长长的,像一柄利剑一样。那妖鱼似乎不满意这个人类对它视若无睹,主动攻击起来。 “嗡——” 鱼嘴戳了一下光罩,被震得倒退了好远。 “哈哈哈哈,傻鱼,爷都出不去,你还想进来?” 妖鱼听不懂,但是它更生气了。它不死心的一直戳来戳去,给鞠紫无聊的囚徒生活带来了不少乐子。 鞠紫敏锐地发现,当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次撞击过后,光圈有了极其细微的裂痕,虽然很小很小,但是说明有希望了。 他用自己的剑攻击着裂痕,却没什么用。 他看着眼前的傻鱼,思考着鱼和光圈有什么关联。 第362章 阿泳 紫色傻鱼疯狂地攻击着光圈,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鞠紫想了想,也许是妖克妖,所以自己的各种手段没有用吧。不过,光圈裂开的速度不快,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光圈还没破裂,傻鱼就被累死了。 “啵——” 他随手给傻鱼加了一波灵力,希望它继续努力。 人和物虽然穿不过去,但是气可以。傻鱼加了一指灵力,明显更有动力了。鞠紫打了一个大哈欠,用一只手拄着脑袋,妖娆的侧躺在地上。 不知不觉,他合上眼皮睡着了,傻鱼还在努力。 妙青打了个冷颤。 天气很晴朗,气温很舒适,但是她就是觉得冷。荒郊野外,她被徐凉瀚叫来,见一个神秘的人。 神秘人一身宽大的连帽斗篷,只露出一点点的下巴,白得吓人。斗篷的面料非常特殊,随着环境不同而改变颜色,可以完美的和所在之处融为一体。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刺耳也不动听,却能让你不自觉地认真聆听。 这个人,就是影部的负责人——阿泳。 她一边打量一边听着,阿泳的意思竟然是要亲自去找鞠紫。够讲义气的,可是,他走了影部怎么办? 徐凉瀚也同意他的决定,妙青不插话,老老实实当她的木头人。可能徐凉瀚是觉得自己来无聊,所以找她来做伴儿的吧。 两人商讨完,徐凉瀚换了个轻松的语气,笑着道。 “海棠还没有见过你,把帽子摘下来给她看看吧。” “是。”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同样白得吓人的手缓缓摘下了风帽,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既不帅也不丑,目光透着冷静,气质淡到透明,似乎时刻都会随风消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去大海,发簪是一枝橘色的珊瑚雕成的。 “我会努力记住您的脸的。” 阿泳笑了,用波澜不惊的口吻说道:“李赞画不必记住我,因为,没什么用处。” “怎么会,您谦虚了。” “你放心,你的脸我早就记住了。” “哈哈哈哈,我的脸才是真没什么用。” “叱咤风云的李海棠原来也这么谦虚。” 徐凉瀚默默看着他们两个互相吹捧,阿泳和她寒暄完,又默默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妙青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回临时总部。徐凉瀚刚刚看了很久他离去的背影,应该是有对阿泳的不舍和对鞠紫的担心吧。 妙青低头走着,看着脚下的草。 鞠紫那边,傻鱼有了鞠紫的助力,渐渐消磨了三分之一的光圈。鞠紫本应转忧为喜,但是他发现圈内的气流变得不对了。 “卧草……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秘术……” 鞠紫收起了懒散的姿势,改成端正的盘坐姿势。两手掐着法诀,时刻准备着对付光圈内的变化。 鞠紫猛地闭上了眼睛。 傻鱼在攻破光圈的那一瞬间被剧烈地光芒灼伤,断成了两半,而光圈向内部收缩,似乎要和鞠紫同归于尽。 鞠紫疯狂挥舞着手臂,要冲破光圈的最后一击。 “嘣——” 漫长的时间过后,鞠紫终于出来了。他此刻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狼狈地如同逃离了火灾现场。 “干!” 鞠紫踉跄了几步,跌在了地上,他这才发现他脱力了。他刨了个沙坑,把自己安全的埋了起来,吞了几颗元气丹恢复灵力。 阿泳潜入了水中,姿势优美流畅,如同一只海豚。他的变色斗篷可以避水,他用神识搜查着鞠紫的踪迹。 鞠紫失踪,对野草营的影响很不好,舆论压力越来越大,各种奇怪的流言层出不穷。所以,他必须亲自出马尽快找到他。 第363章 迷路 鞠紫躺在沙地里,海砂柔柔的,海水凉凉的。他加速吸收着药力,半个时辰后,鞠紫生龙活虎的从沙坑中飞身而出。 他按照记忆中的原路返回,结果,迷路了。 “我走的明明是对的,怎么会迷路。” 海底如果没有危险,还是很美丽的。鞠紫想用铜镜联系一下徐将军,但是铜镜上的宝石亮不起来,根本联系不了。 “唉,漫漫归家路啊。” 鞠紫拿出罗盘,索性慢悠悠地开始走。他用不会惊动巨型妖兽的速度浮上海面,海面一片平静,太阳不知道躲在哪里。 “铜镜是泡水泡坏了吗?怎么还不行,质量太差了。” 他把铜镜挂在腰带上,用剑作船,慢慢地漂着。此处的高空罡风很猛烈,所以走水路比走空路要快。 阿泳游着,十分认真地搜寻着鞠紫。 “噌——” 一只紫色的小海螺飞到他手中。他把海螺塞到耳朵边,眼前出现了一幕场景。鞠紫大战光圈成功逃离,但是迷路了的蠢样子。 “太傻了。” 阿泳捏碎了海螺,朝他的方向加速游过去。 半盏茶的时间后,阿泳从水中浮出,优雅地翻了个身,完美的站在剑尖上。鞠紫瞪大了眼睛,喝道。 “来者何人,是人是妖,报上名来。” “别装了。” “嘿嘿。” 鞠紫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泳甩了甩身上的水渍,给飞剑贴了个蓝色的海螺,不需要鞠紫操控,蓝色海螺会带着他们俩回家。 阿泳直挺挺地站在剑尖,鞠紫闲适的坐着跟他聊天。 “阿泳先生,有没有变得更英俊帅气呀,让我一睹芳容呗。” 阿泳没理他。 “阿泳先生,站着累不累啊,需不需要按摩服务啊。” 阿泳没理他。 “阿泳先生,撇开重要的工作来找我,是不是说明我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呢?嘿嘿嘿。” “不是。” “哦,怎么这么无情呢,您在我心里很重要呢。” 阿泳恢复了沉默。 “怎么样,我不在的这……”鞠紫算了下,“这三四天,没出什么大事吧。” 阿泳丢给他一枚玉简,遮在风帽下的脸悄悄地笑了。鞠紫先是笑,然后便怒了。他把玉简丢回给阿泳,怒骂道。 “加速,我要回去收拾那帮狗崽子!” “加不了了,已经是最快了。” “这么恶心的谣言,八成是妖界的混蛋放出来的,妈的,我要反击!” “冷静。” 鞠紫继续滔滔不绝的骂着污蔑他的人,突然,他闭嘴了。不是因为骂够了,而是出现了一支船队。船队的仙船是寻常的船只,没有任何标识和徽记。 “怎么样,是敌是友?”鞠紫问道。 “不知道。” “呵,堂堂影部老大,这都看不出来。” 阿泳没有回嘴,打了一记隐形法术,飞剑定在了原地不动。船队没有发现他们,鞠紫像看猴儿一样看着船队跟他们擦身而过,阿泳的眼睛如闪电般审视着这支隐匿了所有特点和身份的船队。 这支船队的方向是去往炎州,还是妖界、魔界呢? 阿泳的指尖蹦出了一尾青色的小鱼,小青鱼跃入水中,紧紧地跟上了船队。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浮现着所有关于船队的资料,只有一点点不确定的文字能和眼前这支普通船队对得上号。 “阿泳先生要是想去一探究竟就去啦,不用管我啦。” “我怕你迷路。” “什么?我迷路?笑话……” 阿泳没有撇下他半路离去,鞠紫无聊地找出储物袋最角落的零食来吃。等到他们上了岸,鞠紫一边嚼着芝麻脆鱼干,一边问道他是不是要去追那支船队。 “嗯,要去。” “我看很危险,你多加小心。” 阿泳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又闪电般的消失了。 第364章 小岛 阿泳再次潜入了水中。 他跟着小青鱼留下的痕迹追上了神秘船队,直觉和经验告诉他,这支船队绝对有问题。船队波澜不惊的行进着,水中的阿泳和仙船保持着十步的距离,他用神识查探着,仙船上人很少,听不到走动和说话的声音。 简直就是幽灵船队。 船队最终停靠在了炎州岛。 阿泳像一只海星一样贴在了船壁上,船队卸下来的货物,都是些普通的物资,食物、药物、盔甲、刀剑四大类。货物箱子上同样被他搭上了追踪法术。 奇怪,到底是哪里来的队伍? 仙船再度航行,阿泳的脑中不停思索着,到底是什么来路,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魔,为什么被他们影部忽略了? 仙船最后停靠的地点是魔界的一座小岛。这座小岛他很熟悉,是魔修商人们用来休息补给的枢纽站。 阿泳换了副形貌上了岛。 小岛上有一条消遣作乐的街道,阿泳随便进了一家酒馆,点了一坛酒和一碟烤鱼。店家把酒菜端上来的时候还送了一碟烤面饼,长得肥头大耳的店家操着口音浓重的魔语跟他寒暄起来。 “这位客人打哪儿来啊?看着不像本地人。” “我是修士。”阿泳的魔语听起来也很生硬。 肥店家多看了他两眼,道:“难怪,是来玩吗?” 阿泳一边倒酒一边摇头解释道:“我是来找一处上古遗迹的,但是我那张地图残片八成不靠谱,连个砖头都没找到。” “啊,啊,原来如此。” “索性不找了,正好路过,我看这岛上挺热闹的就来吃吃饭歇歇脚。” “本来呢,这座岛也没什么人,也就一些妖兽和土著。后来啊,行商的人多了,才渐渐有了饭馆酒馆呢。” “老板,这烤鱼不错啊,刷的什么独门佐料啊。”阿泳赞不绝口。 “其实就是酱油和胡椒啦,对啦,客人是哪里人啊。” “我是灿州人。” “啊,啊,好远啊。”肥老板似乎聊得很投机,又送了他一碟海藻凉粉,用同情和好奇的语气问道:“你们那里的日子还好过吗?” 阿泳放下筷子,掰着烤面饼,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就那样吧,好不好的能怎样,凑合过呗,打又打不过人家。” “我听说妖军也不怎么苛待你们,也不烧杀抢掠什么的。” “这倒是,但是自从妖军没守住好几个地盘后,他们就开始收重税啦。我哥哥本来也是开店的,现在也关门停业啦,每天起早贪黑赚得那点钱还不够塞他们牙缝的。不然,我也不会出来搜寻什么上古遗迹,日子不好过啊……” 阿泳惦念着子虚乌有的哥哥,惹得肥老板同情心泛滥,他给阿泳斟了一杯酒,笑着安慰道。 “要不然,您就来我们魔界讨生活啦。好山好水好风光,地肥水美姑娘香啊……”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 “最重要的是,我们魔王绝不参与这种无聊的战争,一心只想过安生日子,最适合咱们这种普通人啦。” 阿泳假装惊讶地点点头。魔王不想,可是他手底下的人却从未停止过参一脚的念头。暗地里,可没少捞好处。 从他踏上小岛的那一刻起,就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吃过饭,他进了一家旅馆,洗了澡便睡觉了。 这一晚,一共有三批人来摸过他的底,他装睡的功夫一流,没有被人看破。天亮后,他又去了之前那家酒馆,点了一大碗海鲜汤面。 阿泳握着热腾腾的海荞茶等待着,一个魔修男子动作十分浮夸的坐在了他旁边,看着在操作台前忙碌的肥老板,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位兄台,交个朋友如何?” 第365章 交个朋友 “这位兄台,交个朋友如何?” 魔修男子的身材壮如牛,暗绿色的皮肤有着盔甲的质地,细长的眼睛斜斜地吊着,一头古铜金的长发编成了两根粗粗的大辫子垂在胸前。 “朋友就不必了吧,吃完这碗面我就走了。” 阿泳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魔修男子提起了茶壶,自顾自地拿了一只空杯子给自己倒起了茶,道:“走?兄台来去匆匆莫非是家里有急事?” “急事,没有啊。”阿泳一脸天真无辜。 “既然没有,那就留下来,我们这座小岛有意思得很。” 魔修男子的目光中含着两成的灵力,阿泳假装不舒服的挪开视线,揉着自己的眉心。肥老板这时候把海鲜汤面端了上来,招呼道。 “您的海鲜汤面。” “老板,给我也来一碗,再来一盘鱼肉卷和鸡蛋饼。” “好嘞,您稍等。” 阿泳埋头吃起了面,魔修男子继续问道。 “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吴。” “吴兄。你可以叫我安凯。” 阿泳含混的嗯了一声。肥老板很快就把魔修男子的面和菜端了上来,两个人默默地吃着,阿泳付了自己的那份钱,等着他吃完。魔修男子也撂下了筷子,看都没看就丢了枚金叶子在桌上。 阿泳面上假装淡定,但是眼神飘忽着,看着魔修男子下一步的安排。魔修男子站起来,用手摆出了请的姿势。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青楼。一大清早,肚子里的早餐还没消化完就来青楼,这还是生平头一遭。这里的姑娘们很敬业,虽然是客人基本不会登门的时段,还是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姑娘们穿的衣衫布料很少,阿泳手足无措的挑了一个衣服最多的姑娘,魔界的舞蹈和音乐不是他的菜,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开始打起了瞌睡。 魔修男子大手一挥,让她们都退下。他摇醒了阿泳,哈哈笑完了才说道。 “是我的错,不知道你不好这些,走,换个地方。” “多谢多谢。” 阿泳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下一站,他们去了小岛的地下赌场。说是地下,不是因为魔界律法不允许而是真的盖在了地下。魔修男子换了很多筹码给他随便玩,阿泳提溜着筹码袋子,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赌大小的赌桌前。 他拿了五枚筹码,第一把压了大。 清秀斯文的男荷官摇着骰盅,魔修男子也看着结果,果然是大。 “哈哈哈哈,大!” 第二把,他压了小。结果,他似乎只有新手运气,这一把是大,接下来的几轮他都没有赢过。阿泳说什么都不玩了,算清了自己输的金额,要把钱赔给他。 “不用,小钱而已。” 出了赌场,魔修男子带着阿泳去了一座豪华的府邸。建筑的风格典雅明丽,选用的材料古朴沧桑,看起来颇有千年世家的风范。府邸的西北角,幽静清雅,小巧的椰椰树在海风吹拂下摇摆着翠绿的叶片。 阿泳站在窗前,用神识打探着外面。他呆着的屋子空无一物,禁制重重,将他牢牢地关在了这里。 他坐累了就站着,站累了就坐着。直到夜深了,他躺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像个小男孩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魔修男子恭顺地半跪在在自家主子面前,将他观察到的情况一一道来。说到了他趁着天黑才偷偷哭泣,魔修男子忍不住笑了,非常鄙视地笑了。 他的主子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想了半晌,道:“关他半个月,如果没有异常,就放他走吧。” “是,小的明白了。” 第366章 拷问 阿泳软弱的哭着,然后就这么泪流满面的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来到了一个更陌生的房间。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也编着两只长长的辫子,长得有些像魔修男子,细长的吊梢眼是碧莹莹的绿色,很是妖异妩媚。 “请坐。” 绿眼女子站了起来,阿泳摇头拒绝了,她用一根手指头从辫子里卷了一根头发丝儿,然后伸直了手臂,只见那细细的头发丝儿如一只钢针般直戳了过来,接着又像长鞭一样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痛,痛,痛……” 阿泳撅着屁股不得不坐在了椅子上。头发丝儿从脖子上脱落,又缚住了他的手腕。绿眼女子的声音像海岛的风一样轻柔中带着咸腥的味道。 “你是谁?” “我是吴中。” 绿眼女子微笑,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不信。” 阿泳突然觉得心口很痛。 哦,这个小妮子有一套啊。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我是吴中。” “我不信。” 阿泳的心口更加痛了。无形无迹的精神控制术,搞得他像弱不禁风的远古美女一样一直心口痛,好烦。但是,他演出了痛不欲生的感觉,五官扭曲地不成样子。 “我……真的是,吴中。” “什么吴,什么中?” “口天吴,中间的中。” “哪里人,几岁了?” “灿州人,三十二岁。” “家里几口人?做什么维持生计的?” “家里只有我和我哥哥,没有固定工作,现在靠打零工赚钱。” 绿眼女子刨根问底,问了他祖宗十八代还不止,翻来覆去的反复查问,而且还没有任何规律,随机地拷问。每一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绿眼女子精神百倍,但是阿泳已经回答得很累了。车轮战式的拷问身份结束后,没有休息,绿眼女子又开始拷问他上岛的目的。 “路过,休息而已。” “我不信。” 干,心口又开始作痛了。 “你上岛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轮拷问结束后,绿眼女子喂了他一颗药丸,阿泳翻了个白眼,然后软绵绵地垂下了头。房间消失了,绿眼女子也同样消失回去复命了。 假寐中的阿泳想,拷问很小儿科,但是这幻术倒是有点意思。 阿泳趁着天亮前,小睡了一下补充体力。接下来的几天,阿泳的囚徒生活只有吃、睡、发呆。全都是水煮的只放了盐的海鲜牢饭,还好新鲜,不然他还真吃不下去。半个月过去了,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一个青衣仆人给他开了门,送他离开府邸。他没有问,只是垂头丧气地挪着脚步。到了大门口,青衣仆人给了他一纸文书,说拿着它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回到人界。 “谢谢了。”阿泳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了文书。 他走了两步,害怕的回头看了几眼府邸,又瑟缩的离开了。驭着飞剑离开了海岛,他也没有恢复形貌。 看起来他浪费了很多时间,但是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只不过要多绕几圈,后面跟着的尾巴还不少呢,戏要演足,他直接去了灿州,去找了关门歇业的“哥哥”。 妙青收到了影部寄来的情报,是阿泳亲笔写的信,只有四个字,我回来了。妙青郑重地把信收了起来,看来他把自己也算作自己人了。 乌扬海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了沁州海岸上。可能是要各个击破,不再拉长战线了。陆战激烈,海战也同样。鞠紫想要切断他们最重要的海上补给线,双方互相攻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兢兢业业的妙青却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忽略了灯下黑,导致了引火烧身。 第367章 暴怒 熙熙城的一家小饭馆。 饭馆没有招牌,只有三张桌子,妙青已经在小碟子里倒好了醋和辣油,一手拿着一根筷子,等着传说中超好吃的四喜蒸饺。 “哎,阿屿,你说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我好饿,我好饿。” 乔屿给她剥着甜蒜,附和着说道应该会很好吃。妙青的信盒响了,她读完了这封短短的急信,怪叫着放下了筷子。 “今儿是吃不到了,烦死了,烦死了。” 乔屿忍着笑意道:“有急事你先回,我替您打包。” “对哦,还能打包,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妙青一肚子怨气,换上了久违的铁板脸回到了临时总部。会客厅里,坐满了怒气冲冲的客人。除了一名低微的吏员,只有茗荷在这里安抚着这帮不速之客。 “我是野草营的赞画李海棠,诸位有什么委屈,可以尽情的说出来。” “你的话,说了算?有分量?”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男人看着她。 “当然,一诺千金。” “那就好,等了这么久,要是派个阿猫阿狗来,我们可要掀桌子了。” 妙青大剌剌的坐下,两手握着扶手,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洗耳恭听的欠揍样子。来客们砰地一声甩出了一堆卷轴,她一只一只仔细地阅读起里面的内容来,又确认了这些卷轴和签名印章不是伪造的。 “诸位的诉求我知道了,今天请先回去吧,三日后,我必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日?” “什么?还要回去?” “不行,这算什么!” “我们可不是吃素的,别想糊弄人!” 白胡子抬起手示意大家禁声,他咄咄逼人地追问道:“要是三日后,李赞画什么都给不了呢?” “要是那样的话,您就把我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好,李赞画快人快语,我就信你一次,咱们撤。” 其他人也跟着白胡子撤了,看来他是这伙人中的话事人。会客厅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妙青静坐在那里不动,茗荷默默地把卷轴整齐地叠放起来,吏员站在一边也胆怯地不敢说话。这种场景他太熟悉了,这绝对是要暴怒的前兆。 过了很久,妙青才开口吩咐道,让茗荷去把门津和沈大器叫来。 “是。” 妙青没有吩咐他离开,吏员还是原地站着不敢动。 吏员算着时间,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门津才姗姗来迟。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抠着耳朵坐在了椅子上,打着哈欠问道。 “李姑娘找我什么事啊?非要现在说吗?我还没睡醒呢……” “沈大器呢?” “他?我怎么知道……”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门津觉得脖子一凉,细如钢针的剑正戳着他的喉咙。门津不解,满不在乎的嘲笑道。 “李姑娘这是玩什么花样?原来你喜欢见血?这样更刺激么?” 青丝剑戳进了肉里,她眼神冰冷,面无表情像一块铁板,门津知道她这是真的动了杀机,老实地像个鹌鹑一样听她发话。 “去把沈大器叫来,不然,你会死在他前面。” “你把剑挪开,我这就去叫人。” “要快,我可没有多少耐心了。” “是,是,请您放心。” 飞剑传书连传了七封,门津捂着脖子,不安地走来走去。他门公子可以在天道盟里横着走,但是在李海棠这里未必行得通…… 一个杀人如麻的丘八,又有徐凉瀚这棵大树罩着,自己那点背景实在是不值一提。万一,她要是真拔剑把自己杀了,估计家里人也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反而会把自己挫骨扬灰扔到荒郊野岭里…… “该死的混蛋,怎么还不来……” 第368章 狗屁 “该死的混蛋,怎么还不来……” 门津想要再发一封飞剑传书催促沈大器赶紧来的时候,沈大器呼呼啦啦带着一帮美婢走了进来。刺鼻的脂粉味儿立刻充盈了整个会客厅,嬉笑娇嗔声和环佩玎珰声吵得人头痛。 门津暗呼不妙,妙青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 “让你的人都退下。”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沈大器用傲气十足的源州口音满不在乎的拒绝了,顺手把一个衣着暴露的美婢拉进了怀里。 这个家伙死定了。 门津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出的手,只看到了沈大器用来挽发的簪子从发髻上脱落,拐了个弯儿也戳着他的喉咙,而他一头不甚浓密的长发也狼狈地披散了下来。 美婢尖叫着跳开,沈大器想要扒开簪子,却发现簪子不动如山,甚至越用力就越深入自己的脖子里。 “姓李的,你要干什么,快停手。”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沈大器服软了,再不服他的喉咙就要戳烂了。他赶紧让那帮莺莺燕燕退下,等会客厅又变清静了,妙青才收了手,簪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咳咳,咳咳。”沈大器拼命清着喉咙,用手指了指一直当木雕的吏员:“那个谁,你去给我泡壶罗汉茶来。” 吏员先看了妙青,等她同意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去泡茶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妙青依然没怎么动,只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五根手指像波浪一样轮流敲打着。 “二位公子,熊心豹子胆的味道一定比龙肝凤髓还好吃吧。你们既然敢背着野草营随便签合同,那就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吧。” “啊?”门津叫道。 沈大器吞了口口水,嗓子痛得很。没想到事情败露得这么快,也没想到李海棠居然一点点面子都不卖。 沈大器厚着脸皮谄媚地笑着说道:“咳咳,虽然没有经过贵营的同意,但是这些可都是优质货源和诚信商家,不如就直接跟他们合作呢?李海棠赞画神机妙算,手段百出,一定能好好解决这次危机的。” 妙青呵了一声,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放什么狗屁呢,你以为你是谁,居然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爆粗口呢?”沈大器又说了一句智障无比的话。 “这件事,野草营不会管的,谁签的合同谁处理。叫你们两个来,只是为了表明野草营的这个态度。” 门津慌了,他连连作揖道:“李赞画不能见死不救啊,您看过那些卷轴,的确不是乱来的啊。” “钱,你们二位也花的差不多了吧,现在,就是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呀。”妙青用令人恶寒的怪腔童音调侃道。 撂下了这句话,妙青甩甩袖子走了。 门津和沈大器对视,都无力地瘫在地上,吏员捧茶进来就看见这俩贵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 妙青摇着头回了自己的屋子,茗荷问她要不要喝茶,她没回答只是连连叹气。乔屿把打包回来的四喜蒸饺放在她旁边,妙青看了两眼没有动筷子,还是叹气。 “这么棘手?” “棘手其次,主要是很烦,麻烦,烦躁。” “要不然……”乔屿压低了声音道,“找徐将军,让他解决吧。反正也是他非要加入的天道盟。” 妙青推了他肩膀一下,道:“你小子,馊主意不少啊。其实呢,撒个娇,耍个赖,确实可以把烂摊子推给徐将军。但是,做人不能这样啊,不地道。” “那您努力。” “我的青丝剑也沉寂太久了,是时候让它见见血了。” 第369章 流放 沈大器和门津打了一架。 “都怪你!” “都怪你!” 两个人没有用灵力,纯粹用体力挥着拳头。钱,挥霍的差不多了;家里人的回信,让他们自生自灭。想想也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米虫和蒸蒸日上的野草营,傻子都知道选择哪个。 “剩的那一串铜板,咱们去买棺材吧。”沈大器躺在地上,两只眼睛都被揍得乌青。 “只能买棺材,没钱买墓碑了。”门津也躺着,脸颊上同样有两团乌青。 “怎么办,李海棠会不会真的杀人,我还不想死啊。”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咋,你有办法?” “只能豁出脸皮去求人了。” “豁脸皮?” “嗯。” “你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法子!” 门津挥了下手,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门津和沈大器赤裸着上身,背着一大捆荆条,学戏文里的负荆请罪去找李海棠。他们跪在李海棠的房门口,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颅。然而,李海棠房门紧闭,并没有对他们打开。来来往往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直到入夜,李海棠才从外面回来。她惊讶地瞪大了不算大的眼睛,夸张地问道。 “两位,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赞画,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门津诚恳无比的说道。 “李赞画,请您原谅少不更事的我们。”沈大器扯着脖子嚎叫道。 “少不更事?”李海棠的眼睛更大了,“您这年龄,按凡人来算都可以重新投胎了,怎么能说少不更事呢?” “我白活了,我错了,我真的有在反省……”沈大器说哭就哭,眼泪哗哗的像喷泉一样冒了出来。 人才啊,李海棠在心里暗暗称赞着,嘴上却没有饶了他们。 “光嘴上说说,可没有诚意。” “我和沈兄随您处置,只要您愿意留我们一条小命。我知道,我们闯下的祸太大了,非死难恕,但是,请您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我们保证绝不再犯。” “是的,求求了。” 李海棠低下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尘土,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野草营做个杂务兵吧。” “什么?”沈大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谢李赞画开恩。” 李海棠挥挥手,道:“不用客气,明天就去吧。也许你们运气好,建功立业了,升职升的比我还快呢。 目送她进去,门津行了一礼,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沈大器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他堂堂沈家少爷,居然要去当个小小的杂兵…… 他一边解下背后的荆条,一边哭了起来。 次日他们启程去野草营,但是不是想象中的悄悄离去,李海棠大张旗鼓的给他们办了欢送仪式。鲜艳的彩棚,锣鼓敲着,鲜花捧着,沈大器僵着脸,门津已经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了。 “……二位道友,将离开天道盟去野草营大展宏图,虽然我们十分舍不得,但是我们会怀着最美好的祝福,祝愿二位鹏程万里、扶摇直上!让我们欢送门津和沈大器道友!” 啪啪啪,李海棠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是惹了事被“流放”到野草营,生死都难保,还搞这一出既是羞辱他们两个,也是警告其他人,敢打着野草营的名号坑蒙拐骗,下场就是这样。 再说,两个胆大包天的蠢货,不值得同情。天道盟的其他人抱着一样的想法,参加完欢送仪式就回去了。门津和沈大器坐了传送阵去了鞠紫麾下,守卫官看了文书把他们两个带了进去,从后勤处那里领了杂兵的衣服,入营的第一个杂活竟然是给新兵们洗衣服。 沈大器一边用水系法术清洗着臭气熏天的脏衣服,一边哭了。 哭得比前几次惨多了。 第370章 如意结 沈大器收拾好自己的物件,又清点了一遍,才坐着闭目休息。门津则一直抱着手臂,站在营帐门口沉默地等待着出发的信号。 原本拥挤得要死的杂兵营帐,现在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记得住记不住名字的人都不在了。沈大器最近吃饭很少、吃药很多;晚上睡不着觉、白天见缝插针的打盹,原本还算圆润的脸庞已经瘦的凹陷了下去。门津的变化也有两样,一个是话变少了、一个是经常练剑了。 其实身为杂兵,他们上战场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去了几次军医处,帮忙照顾伤兵,性格还算开朗的门津彻底蔫了。 出发的号角声响起,整理好一切的野草营没有留下太多痕迹,战士们御剑飞行,整齐的队形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掠过。 门津眯着眼,强烈的罡风划过他的脸,沈大器则非常不优雅、但是很省体力的趴在自己的飞剑上。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沁州海岸。 战事的最前线。 到了地方,没有想象中的尸横遍野、血色残阳,只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人人的表情都冷峻如腊月的寒冰。 安营扎寨后,又是等待,唯一忙碌的还是他们杂兵。门津觉得忙起来的时候挺好的,他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现在很会洗衣服,生火烧水、埋锅造饭也不在话下。如果家里的兄弟姐妹知道了,肯定要疯狂嘲笑他。 但是他不在乎了。 煮好了一大壶益神茶,他提着茶壶去了新兵的营帐。他们这一支战部,最多的就是新兵,厉害的不厉害的都死了,活下来的都是运气好的家伙。新兵们已经褪去了青涩和激动,大部分人都在躺着休息,只有少部分人在玩。 “刚煮好的益神茶,来一杯吗?” “来,给我倒点。” 一个和伙伴们打叶子牌的士兵让门津过来,他没有杯子,只有一个粗陶大海碗,门津给他倒了八分满。 他略吹了两下,一口气喝了半碗。 “不错啊,手艺见长。” “谢谢。” 他放下碗,继续跟大家打牌了。 门津继续提着茶壶溜达。有几个小哥和衣而睡,门津替他们盖好了滑落的毯子。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门津送完了茶水,在灶前守着。他又忍不住拿出了如意结,翠绿的如意结上是斑驳的血迹,已经不再鲜红变得乌黑。他记得如意结的主人,是新兵营里最年轻的孩子,长着一对天真无邪的黑眼睛,他伤得很重很重,只留下一口气了。 门津觉得他好可怜,他想陪着他,起码让他咽气的时候不那么孤单。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门津,大门的门,津津乐道的津。” “好名字啊……” “小兄弟,你叫什么?” “我叫张五月。” “五月生的吗?” 门津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很温柔,张五月点了点头。他颤抖着,在搜索什么东西。门津问他要找什么,他拽着腰间的如意结,门津帮他解了下来。 “好漂亮啊。”门津笑着夸道。 “我姐姐送我的,她叫张四月。” “你姐姐肯定也是个大美人吧。” 张五月笑了,他把如意结塞到了门津的手里,门津不明白,只听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解释道。 “谢谢你,这是我的护身符,保佑了我好多次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那你更要好好留着呀。” “我要去见我姐姐了,不需要了……” 张五月笑着,慢慢闭上了眼睛。门津收下了,他握着张五月的手,直到那手不再温热柔软,他才挪开。 他郑重地收起了如意结,丝毫没有嫌弃它污秽和不吉。 第371章 为什么 “三十七、三十八……” 沈大器数着五颜六色的丹药,然后把它们哗啦一声撒进了饭碗里,拿调羹用力地搅拌起来。今天的饭丰盛的令人厌烦,红烧、蜜渍、糖醋、油炸,不省钱不省时的做法,全都是上好的补充灵气的食材。 沈大器没有夹肉,反而拿出了家里寄来的咸菜,就着饭吃了起来。不过,他同桌的其他人都吃得很欢,一个高大的杂兵一口吞下两个排骨,嚼了嚼,吐出两根溜光的骨头。 “老沈啊,你咋不吃肉。”大胡子杂兵问道。 “太油腻了,这肉,还有这鱼,太肥了。”他十分嫌弃的摇摇头。 “我以为你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呢。我尝尝你这咸菜……” “诶诶诶,你等下。”沈大器拿公筷给他夹了一些咸菜。 “嗯,味儿确实不一样啊。” “那是,别看只是小咸菜,做起来很麻烦的。” “有钱人的享受啊,就是不一样。”大胡子把肉、咸菜、米饭均匀地搅拌在一起,细细地吃了下去。 沈大器看见门津姗姗来迟,他只从筐子里拿了一个馒头,倒了一大碗粗茶。沈大器端着碗坐了过去,问道。 “就吃这么点?” “嗯。” “没胃口啊?” “嗯。” “那也得多吃,吃饱了好杀人。” “吃东西呢,胡说八道什么。”门津拧起眉头。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沈大器笑着道歉。门津不再说话,继续嚼着馒头。吃完了饭,俩人站在营帐口消化着食物。沈大器掏出烟袋来,咂咂嘴,有滋有味地抽了起来。 “抽的什么,味儿怪。”门津扇着飘来的烟。 “加了几味好料,你要不要,提神醒脑又不臭嘴的。” “不要。” “不要就算啦。” 沈大器蹲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又缓缓地吐出来。吐出来的烟幻化成了一艘战船的模样,飘向了远处的天空。 其实,他也可以走,就算他做错了事,在野草营做了这么久的苦役也够了。让家里人疏通一下,他是可以离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人生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不了解自己,好奇怪呢。他决定在搞清楚之前,绝不离开野草营。而且打打杀杀的也可以增进修为,也不算太糟。 他磕了磕烟斗,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门津,要是他走了这家伙岂不是很孤单? 哎呀,做人还是要讲义气的嘛。 抽完了烟,沈大器站起来转了转腰,回营帐里躺着了。吃饱了躺着就容易犯困,一犯困就闪电般地睡着了。好眠无梦,沈大器像泡在温泉里一样安稳舒适的休息着。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沈大器瞬间清醒,他先确认了自己衣服里面穿好了护甲,又拔出了灵剑冲到了外面。 漫天的火光,尖锐的啸音,刀剑声和喊杀声充盈在耳边,沈大器不知道敌人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现在不需要想那么多,只需要杀人就够了。 沈大器躲到了堆着的木桶后边,时不时地放出暗器,偷袭着妖军。这群妖军身上散发着海腥味和臭味,连他这个不算爱干净的人都受不了了……他随便抽出一条手帕,也顾不得上面还绣着女里女气的玫瑰凤凰直接系在了脸上。 这条手帕好像是凤儿送给他的。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沈大器接连发出了几道暗器,又加强了自己的隐匿身法。他渐渐觉得吃力,又抓了一把灵气丹吞了下去。 啵—— 极其微小的声音,沈大器没有听到但是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隐匿术破裂了。他索性飞身而出,正面迎敌。 第372章 三个人 漆温深呼吸了一下,隔着衣服握了握自己的杨絮灵石。 出战之前,漆温用杨絮灵石占卜了一下,灵石给他的答案是吉。但是这个吉字非常的淡,所以他半是担心半是安心。 他在队伍里,不算武艺高强的,修为也普通,只是力气比较大,不太怕死。他识得字不多,脑子也不太灵光,所以升迁基本无望。 他也不求当个军官,只要多攒点银钱财宝,能全须全尾的回家就行了。 战船潜于水中,漆温拿出妖军内部的战士知识手册,再一次读了起来。手册里图文并茂,通俗易懂,不认识的字他也用他自己的方式标注了。 多学点字,以后打工赚得也多。 “啪”地一声,矮矮的沙米穿着精心打理的戎装走了过来,还显得挺有气派。他拍着漆温的背,嗓门却不大的问道。 “漆温,又用功呢?” 漆温没吱声,只是点头,他一屁股坐下,佩服的夸道:“你一个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挺好学。文绉绉地,以后可以当教书先生了。” “行啊,以后让漆温专门教你家孩子。”高个的法多也凑了过来。 “孩子?媳妇儿都没影儿呢,扯什么孩子。” “嗨,等你立了军功衣锦回乡,还怕没有媳妇儿?娶一百个都没问题。” “得,借您老人家吉言了。” 漆温继续默默地读书。 战船到了海岸附近,悄悄地停靠。士兵们各显神通,列着队形游出海面。漆温的嘴里叼着一根枯树枝,是枚水系法宝。浮到海面上,他们队形未乱,直接抢滩登陆。 “嗖——嗖——嗖——” 妖军先杀掉了负责防卫和在海滩巡逻的野草营士兵。 解决了这些人,他们还算畅通无阻的摸到了营地。这一伙是新调来的,刚过了饭点,汤足饭饱的士兵们难免精神有点松懈。 负责指挥的头领,用手比划着,使出了最简单也最好用的三角形攻击阵。警报声瞬间响起,趁着这一瞬的慌乱,他们疯狂地大开杀戒。 漆温耍着最普通的制式大刀,招式不在新奇,而在于熟练。实心眼的他,把最好用最基础的几招每天都练上几百遍。因为烂熟于心,他几乎可以不用思考,直接条件反射的出招。 沙米用的刀是他自己有了钱去定制的,几乎快和他一般高了;法多用的刀比统一配发的刀要略宽些,他自己又加持了一些法术和秘宝在上面。 三人挨得很近,配合默契地砍杀着。野草营不愧是人界的精锐部队,不像别的部队,名头叫得震天响,其实是纸糊的,还没怎么用力就完蛋了。 按平时,漆温应该收割起码十个人头了,现在只杀了两个,还得小心提防着飞来的暗箭和野草营最擅长的阵法和幻术。 “老漆,小心背后。”法多吼道。 漆温缩起了身形,他迅速找到了放冷箭的地方,是一堆叠放着的木桶。又是一阵暗器,漆温左闪右闪,全部完美地避开。 他一手握着杨絮灵石,一手连掐了几道法诀,两指一弹,破掉了那鬼祟之人的隐匿法术。木桶像海面上激起的浪花,朝着四周溅开。 “啧啧,是个小白脸。”沙米还有闲心评价着:“小白脸、小白脸、脸白没有好心眼儿。” 嘴里贬低着,手上的巨刃也没停止动作。小白脸士兵果然没有好心眼,鬼鬼祟祟的继续用暗器以一敌三。虽然看起来不正大光明,但是还颇有成效。 沙米怒了,他生平最讨厌阴柔的男人,他更讨厌自己打不过阴柔小白脸。巨刃陡然消失,沙米的身影一闪一闪地,恍若梦境般不可捉摸。 沈大器暗呼不妙。 第373章 救治 沈大器暗呼不妙。 敌动我不动,沈大器凝固起身形,如一尊木像般岿然不动。漆温觉得不太对头,果然,沙米闪烁的身影逼近了之后,一剑穿喉。 沈大器的身子片片碎裂,风化成粉末飘散而去。 “居然是分身术……” 真正的沈大器早已逃之夭夭。 “妈的,居然让这混账逃跑了!” 沙米心想一定要找到他,把他解决掉。 沈大器逃到了自己人比较多的地方,有了喘息的空间,沈大器施了个风系法术在自己身上,弄干了被冷汗打湿的衣衫。他瞧着战况,说不好今天是赢是输。他想,要是真输了一定要瞅准时机脚底抹油溜走。 门津没有提刀,他配合着军医处的人救治伤员。既要把重伤员安全的转移,又要保护自己不被攻击。一心二用,委实不容易。 比如现在,门津眼前躺着的魁梧士兵,腿长得不得了,断足的伤口像是用菜刀切开一样整齐,正汩汩地流着血。门津摸了过去,先给他撒上止血药粉,又推了推他。此人已经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他捡起断足,架着他往军医处移动。 距离不算太远,他们慢慢地匍匐前进。 门津左右格挡着飞来的流矢,这一趟还算顺利,只是军医们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他只能自己上。门津找到了一处干净的空床铺,把魁梧士兵放在上面,先给他号脉,然后找出应急的丹药来喂他吃下。最后把断足放在盆子里,用冰封术保存好。 “你会没事的。”门津握着他冰凉的手给他鼓劲。 军医处的血腥味最为浓重,有时像魁梧士兵那样昏迷反而是好事,起码感受不到痛苦。而很多清醒着的士兵,不管是得到救治还是没得到救治,都在扯着脖子嚎叫着,凄厉地如同地狱之声。 门津已经习惯了,他继续去搜索战场上的伤兵。他潜伏着、观察着、等待着。这一伙妖军有备而来,能看出作战经验十分丰富。 西北方向,一个女兵从半空跌落到地上。门津迅速蹿了过去,一枚骨刺深深地扎在她的胸口。门津查看着伤口,一手撒着药粉一手示意她不需要说话。 女兵喘着粗气,嘴里也冒着血,她抽动着嘴角好像要微笑的样子。 “我明白,我明白。”门津温柔地安慰着她,“节省好体力,我送你去看大夫。” 女兵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快速眨了眨眼睛,不再做其他反应。门津小心避开伤口,架着她去军医处。也许是血腥气太重,不知道哪个妖军的妖兽跟了过来。妖兽本体并不大,但是半透明的灰色翅膀却极长,同样细长的是他沾满了血液的长喙。 “嗡——嗞——嗡——嗞——” 女兵的伤势不能耽搁,门津决定速战速决,他反手打出一朵花,无色透明的花微微有些裂纹,高速旋转着飞向了妖兽。尚有一步的距离,透明花便地动山摇般的炸裂出许多闪电来。妖兽被闪电围拢,炸了个外焦里嫩。 门津把女兵带回了军医处,已经没有空余的床铺了。他找了条席子铺在角落里,女兵躺下后就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门津不确定骨刺有没有淬毒,他握住了骨刺,运足气,不再犹豫利落地拔出骨刺,另一手飞快地封住血,又补上药粉、贴好纱布。接着号脉喂药,确定女兵的情况不再恶化,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女兵很年轻,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乌黑的头发编成一根长辫盘在脑后。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不知道这样年轻轻轻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来参军。 “等你好起来,我就会知道了吧。” 门津拍了拍她略微冰凉的手。 第374章 未败 “呜——呜——呼——呼——” 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门津弓着背走到外面,只见天地变色,狂风大作,海面上卷起一股飓风,旋转着朝营地袭来。 门津眯起眼睛,潮湿的水气飘来,细微的水滴如冰晶般浮在他的衣角上。 “哪一路的妖道,搞出这么大阵仗。” “喂,门津,别看热闹了快来帮忙!” “来了。” 门津跟着几个军医处的人绕着帐篷,结起了防御阵法,伤病员必须要全力保护。每个人手上都飘出一条细细的光线,每个线条的颜色都不一样,线条有规律的交织,像编筐子一样把伤病员帐篷密密地盖了起来。 当最后一条光线交织完毕,所有斑斓的色彩全部融为淡淡的白色,几乎难以用肉眼看清。飓风已经逼近,已经拔起了数个无关紧要的帐篷。卷起的沙子,带着腥臭的味道和不详的昏黄之色。 除了少部分人保护着物资和帐篷,大部分士兵都飞起,用各自的方法解决着妖术飓风。门津试着认清这些法术,他能叫出名字的大概只有两成。 飓风渐渐消失,残留一地乱七八糟的海中垃圾,垃圾虽然讨厌,但是更讨厌的是奇形怪状的巨型妖兽。 这妖兽身子扁平,深棕色的皮肤上是不规则的荧光色圆点,脑壳是三角形的,尾巴却像波浪一样弯弯曲曲,长满了倒刺。 绿色的眼睛冒着恶毒的幽光,看着野草营的人。 “嗷——啊——嗷——啊——” 妖兽猛地飘了起来,用力地甩了下尾巴,也划着弯弯曲曲的轨迹冲了过来。一个剑穗鲜红的士兵,身形缥缈的欲直取妖头。 坚硬的灵剑稳准狠的戳向妖兽的眼睛,却不料眼睛上似乎有结界,隔着一指的距离却怎么也戳不进去。 士兵不退反进,换了个剑势戳向头顶,妖兽摇头晃脑的退了几步,嚎叫着喷出了带毒的绿色水汽。士兵反应很快,他也极速倒退,不料还是沾上了少许毒汽。 嗞啦,士兵身上的铠甲冒出许多七色的泡沫,泡沫消失,只留下灼伤的残痕。士兵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掉个不停。 见此情景,其他士兵们一拥而上,万箭齐发的对付着妖兽。这妖兽自带法术,想要伤到它就必须先破了它身上的防护法术才行。 门津看着五颜六色的法术在妖兽身上绽放,忍不住觉得还挺好看的,有点像焰火呢。蚂蚁也能咬死大象,连番攻势下,妖兽也不复一开始的耀武扬威,可怜的哀嚎着朝着大海撤退,最后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这一战,野草营到底是主场作战,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到底没有输给妖军。门津给军医们打下手,照顾着轻伤员们的吃吃喝喝,抚慰着重伤员们的不安情绪。魁梧士兵的脚接好了,胸口中刺的女兵也没事了。 门津随手打着排风术,驱散了帐篷里的药材味和血腥味,清新的空气有利于心情的愉快,他也忘了是哪位军医告诉他的。他自己也不喜欢那股闻了就沉甸甸的味道。 “老门,我要喝益神茶。” “好嘞,稍等,我这就去煮。” 返程的路上,漆温躺在角落里,还是用读书来打发时间。他挂了点小彩,脸上蹭掉了一块皮,抹了点生肌药膏就没事了。沙米则对沈大器念念不忘,嚷嚷着下次一定要除掉他。法多则灌了一口烈酒后,安安心心的睡了过去,他可真是累坏了。 远在天道盟临时总部的妙青唉声叹气地读着影部传来的战报,突然觉得耳朵痒痒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可人儿在念叨她。 第375章 走了 更深露重,妙青正要休息。 负责侍奉徐凉瀚的小吏跑来,一副慌慌张张地样子。茗荷好言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小吏,妙青披上了件外袍,把头发随手一系,从里间走了出来。 “怎么了,慢慢讲。” 小吏把信封交给了她,不安地说道。 “我刚刚去给徐将军,啊,不,徐副盟主添茶水,发现门是开着的,我觉得奇怪。进去一看,人去楼空,桌上只有这封信。这不就赶紧给您送过来了。” 妙青一脸凝重的打开信封,读完,默默地把信收进了怀里。 “走,我们去将军的房间看看。” 三人去了徐凉瀚的房间,妙青用眼睛仔仔细细掠过每一个地方,没有入侵、挟持、打斗的痕迹,徐凉瀚日常爱用的物件也不见了。 “你不要对外声张此事,如果有人要找副盟主,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是。”小吏答道。 妙青又回了自己的住处,茗荷跟在后面,深觉此事疑点重重。妙青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她也不能问。妙青脱下衣服,松开了发绳,脱掉了鞋子,躺在榻上。 她又掏出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确认着。她咬着自己的嘴唇,脑子里一片杂乱。等到天快亮时,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李赞画,李赞画。” 妙青知道这是梦境,但是这呼唤她的声音不太熟悉,她循着男声去找那人的身影。阿泳穿着一袭白衣,头上戴着一条黑色幅巾,清清爽爽的样子,似乎很悠闲。 “这是我的梦吗?还是你的梦?”妙青傻乎乎的问道。 “是你的梦,不过我用秘术介入了。” “阿泳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将军不告而别,是不是。”阿泳看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 “果然瞒不过影部的眼睛。是啊,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他怎么能把天道盟这个烂摊子就这么丢给我?” “事出紧急,不得不如此,请李赞画见谅。” “我能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紧急事件?”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妙,总之,就是信上写的那么一回事儿。” 妙青摊了摊手,道:“好吧,不多问了,省得麻烦。不管将军到底去要做什么,千万小心。” “您放心。” “黎峨鞠紫他们也知道?” 阿泳笑而不答。 “阿泳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除了天道盟的事情,请李赞画多多注意天气星象,如有严重的异常,请及时给我发消息。” “天气、星象,我记下了。” “那您继续好睡吧,我就不再打扰了。” 阿泳拱手行礼,潇洒离开了。 妙青睡够了醒来,有些迷迷糊糊的,她掐着自己的手臂回想着梦境,念叨着天气和星象这两个词。天气还成,观星她不会啊。 “茗荷,去把乔屿叫来。” 乔屿进来,妙青吩咐他多多注意星象,乔屿应下了。天道盟的人虽然对徐凉瀚的突然消失感到惊讶,但是看着李海棠坦然自若的样子,就没有多想。 这一晚,月亮不见了踪影,星星像不要钱一样密密麻麻的钉在夜幕上。乔屿安静地观察着,时不时地记上一两笔。妙青看着他画在羊皮纸上的图案恍如天书,那些文字虽然是妖文,单独看每个字她都认识,可是连起来就读不懂了。 西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星星泛出红光。乔屿站了起来,用一根特制玉签比量着,妙青也注意到了。小星星的红光没有变强,一直黯淡,但是却渐渐弥漫开来,染红了整片天空的星星。 “好诡异啊。”茗荷提着茶壶呆愣愣的看着,都忘了自己本来是要给他们两个倒茶的。妙青也觉得很恐怖,汗毛竖了起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376章 追踪 红星弥漫,持续了整整一夜。 有时候,某种现象看久了也就不以为怪了。但是这回不是,持续的越久,心里的恐慌就越重,茗荷索性躲进屋子里眼不见心不烦,妙青则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典籍。 “啊,书看少了,我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天象。” 乔屿一边描画着一边答道:“不必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总之,是有大妖大魔出世。” “大妖大魔,听起来好唬人呢。” “也许吧,反正现在天下够乱了,也不差这一个。” 妙青点了点头,难道,徐将军去追查这个大妖魔去了? 茫茫的大海,一片平静,海水变得不正常的清澈见底,飞行在海上的徐凉瀚能看到藏在海底的植物和动物。要是没事儿,他还真想潜入海底捞点珍珠珊瑚什么的。珍珠送给黎峨,珊瑚送给李海棠。 徐凉瀚悬停在半空中,拿出罗盘来,罗盘里呈现的亦是一片海雾,只有影影绰绰地一点点痕迹。 “你在哪儿呢,小妖怪,不要躲着了。” 终于,又出现了一点明确的踪迹,徐凉瀚合上罗盘极速飞行着去追查它。飞行了大半个时辰,徐凉瀚才找到了地方。 只可惜,晚了一步。那妖怪已经不在了。 徐凉瀚先用脚踢着地上的土,这片勉强称之为岛的小地方,土的颜色已经变了,变成了看多了眼睛会痛的亮蓝色。 徐凉瀚拿水晶瓶收了一撮蓝土,继续前进。小岛上没有什么破坏的痕迹,没有动物,没有妖兽,这座岛上也没有灵脉的痕迹。走到深处,徐凉瀚摸着一片掉下来的树叶,翠绿的叶片的尖端乌黑如墨。许多植物的根茎底端也是斑驳的黑灰色。 “去哪儿了呢?” 大张旗鼓的离开天道盟,居然没找到人,这也太逊了。徐凉瀚走到了小岛边缘,海浪卷着泡沫冲到了他的脚边。 徐凉瀚重新拿出罗盘,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扬在空中。罗盘里的雾气疯狂翻腾,连番呈现了十几个奇怪的图形。 扑通一声,他跃入海中,没有激起太多水花。他希望他还能追到他,大海里的鱼儿来不及躲他,被撞飞了。 “有味道了!” 徐凉瀚继续加速,余光所及,尽是一片虚影。猛地,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妖修的黑影。他停下了,眼前的黑影并不是那妖修的本体,而是他的分身幻影。黑影只有一个轮廓,没有五官没有手脚,大小和十岁的人类孩童差不多。 “是你搞出来的红星天象?” 黑影没有回答。 “之前的极夜异象,也是你搞出来的吧。” 黑影依旧没有回答。 “既然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现身是为了什么?要知道,凭你的修为,我可能下辈子都追不上你。” 黑影极其细小的抖动了一下,它的意念以文字的形式浮现在徐凉瀚的脑海中。 “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徐凉瀚笑了,他继续说道。 “那我应该感谢你咯。” “不客气。” “那么,你会介入这场战争吗?” “你猜?” 徐凉瀚哈哈笑了几声,道:“肯定会,大妖现世如果不搅风搅雨,岂不是白来人间走一遭。” “有几分道理。” 徐凉瀚还想多问几句,可是黑影就这样消失了。 “我真是蠢啊,为了这么个东西,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徐凉瀚自嘲完,并没有急着回天道盟,他先把收集的东西每一样都分成了一式两份,另一份寄给了影部。 他换了个形貌,游回到了沁州海岸。 越靠近海岸线,海水的颜色越红,漂着的各类尸体就越多。除了尸体,还有各种法宝残片和垃圾。 “啧,这帮家伙,不行啊。” 第377章 丢了 徐凉瀚钻出海面,点了两下胳膊,全身瞬间干爽。 他走过一片狼藉的沙滩,这些人,连战场都不收拾了。还未到营地附近,就有防御的士兵来查问他的身份。徐凉瀚一笑,随口胡诌了个身份。 士兵当然不信,要他拿出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来。 徐凉瀚痞里痞气的啧了一声,啪的一声拍了下手,然后耸肩一摊。 “没有。” 士兵把长枪向前一戳,道:“走,随我回营,我要好好盘查你的身份。” “嘿嘿嘿,好啊好啊,管饭吗?” 士兵长枪一晃,狠狠敲在他肩头:“管什么饭,少废话,走。” 徐凉瀚随他去了营地,没有入到营地里头,而是附近另搭的一个帐篷。盘查处没什么人,只有两个贼眉鼠眼的小少年。小少年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他被挨了个头槌,只好乖乖闭嘴。 盘问的时间很长,很琐碎,根据徐凉瀚提供的身份信息各种抠问细节,徐凉瀚的回答有些圆的上,有些圆不上。 “先关你二十天,然后再说。” “二十天?黄花菜都凉了,兵爷,劳烦通传一声,我要见你们赵将军。” 盘查士兵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嗤笑道:“你算哪颗蒜,赵将军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徐凉瀚丢了块腰牌在桌上。 深蓝的大海推上来无数洁白的浪花,黄色的沙滩上堆着的也只有贝壳和海星。海风夹着淡淡的海腥味吹到脸上,阿沁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笑意。 他以手为枕,躺在柔软的沙子上,疯狂训练过后,扎进海里冲个凉,然后瘫在地上是他最喜欢的时刻。他是个孤儿,天生天养风餐露宿的长大。名字起得也简单,沁州人就叫阿沁好了。 有时候,他也会好奇素未谋面的父母是什么样的长相,什么样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为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驾着一叶小船去打捞海货,这样平静无聊的生活是他最喜欢的。 可是,都被妖军打破了。 他不信任带官方背景的人,战争一来,他就躲避到了一个荒僻安全的野岛。等他偶然出来,才发现战事居然如此激烈,整个沁州都沦落了。他等待着,沁州内部大大小小的势力没有什么像样的,等到野草营一来,他凭着直觉毫不犹豫地就加入了。 阿沁坐了起来,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好。不是野草营变弱了,而是妖军更强了。他本想站起来走人,但是他定住没动。 遥远的海天交界处,出现了不和谐的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大,变成了黑面。阿沁发出了警报信号的同时,其他警报信号弹也噼里啪啦地响起。 这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阿沁睁开眼睛醒来,脑子一片空白,他尽力回想着,也只是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发现右手臂剧痛无比。他的左手没有事,他掀开被角捋起袖子,发现手臂断掉了,但是被医生完好的接了起来,缝合的伤口是整整齐齐地锯齿状,还挺好看的。 “不要担心,你的手臂虽然伤得重,但是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如初了。”一个他不认识的杂兵拎着一个大茶壶,笑着问道:“小哥,要喝茶吗?” “来一点点吧。” “能坐起来吗?” 阿沁嗯了一声,杂兵放下茶壶把他慢慢地扶了起来,往茶杯里倒了个半满。阿沁喝着,觉得这味道他实在不喜欢,但是热热的东西下肚,还是挺舒服的。 “要不要再躺下?” “不了,我坐一会儿。” “好,有事你叫我。我叫门津。” “知道了,谢谢你。” 他翻出自己的讯音钟,用左手握着,声音可以只传入他自己的耳朵里。情况很不好,半个沁州都丢了。 第378章 飘摇 阿沁听够了,关掉了讯音钟。 他没有麻烦门津,自己慢慢地躺了回去,他轻轻摸着自己的伤口,回想着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他记得,对面的人挥舞着一把锯齿大刀,几番过招后,先是传来了一阵剧痛,然后自己便昏了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对面的人长什么样子,刀具的具体制式,他都忘了,记得的唯有钻心蚀骨的疼痛和一个像破铜烂铁摩擦的呵呵呵笑声。 算了,忘了吧。 这种事,如果记住他的脑子就不用干别的了。而且,身上伤口留下就算了,不能在心上也留下伤口。 阿沁翻了个身,合上眼让自己入睡。 他们这批人,已经撤离了沁州海岸,目前在沁州中部的一个树林里。松木参天,温柔的晚风吹拂着松叶,虫鸣鸟叫,安抚着伤兵不安的心灵。 半夜,阿沁再次醒来,挣扎在床上。一个脚步声传来,冰凉的布巾轻轻擦在他满是汗水的额头上,他顿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他定睛一看是门津,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被喂了一颗药丸,药力同样冰凉的缓缓化开,让他醒来的那阵剧痛也一丝丝消失。 “来,喝口药茶,就不会惊醒了。” 门津扶起他的头,喂他喝了药茶,喝完了他迷迷糊糊地再次睡了过去。 松林里,赵尚文拘束的坐在徐凉瀚旁边。徐凉瀚在地上铺了一块布,放了一坛酒和两只酒杯。赵尚文哪敢喝酒,只一点点抿着,时刻聆听教训。 他很惭愧,没想到野草营在自己手上接连吃了败仗。大好局面即将不复存在。他对不起士兵,对不起李赞画,也对不起徐将军。 徐凉瀚不怎么说话,他喝酒喝得也很慢,过了良久才问道。 “你会念诗吗?” “诗?”赵尚文想了想,“只会念一首。” “念来听听。”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赵尚文念完了,他突然觉得喉咙堵得慌,鼻头也在发酸。徐凉瀚给他续上了满杯的酒,赵尚文抬起手猛地灌了下去。不知道这是什么酒,火辣辣地。 徐凉瀚说,喝完这杯酒,就忘了吧。只要活着,就能再次重来。就算最后倒下了,也不会含恨而终。 “标下知道了。” 沁州的败局令天下哗然,老邻居楚州也不免忧心忡忡,已经有人开始往其他州撤退了。树大根深的世家门派则去找黄镶打听内情。 黄镶派了心腹去安抚他们,他亲赴楚州海岸加紧备战。一切迹象都表明,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绝不可掉以轻心,宁肯绷断了神经也不能马虎大意。 晚饭时分,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黄镶却收到了敌袭的情报,同一片海,不同的沙滩,同样的敌军,不同的野草营士兵。 妖军大面积的出没在沙滩上,埋伏好的野草营士兵也冲杀了出来。两者在夜色中展开了无情的绞杀,黄镶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心里却比以往沉重了些。 楚州,他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虽然徐凉瀚给他的信上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他知道,徐凉瀚重视人胜过战局。 可是,他也很在乎徐凉瀚对他的器重,他绝不能让将军失望,尤其是在四方各界都对野草营虎视眈眈之时。 他的手握紧了剑柄,血红的剑穗在风中飘摇。 第379章 又失踪 “杀啊!” “冲啊!” 黄镶发觉己方的优势开始流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伙妖军很奇怪,灵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没看出他们是用什么法子补充的。如此下去,早晚要被耗死。 不行,要速战速决。 黄镶发出了指令。 一只灰色的海鸟旁若无人的飞过此处,它看着下面的人类渐渐将另一伙人类包围了起来,绕在一个松散的圈子里。鸟儿顺着海风,滑到了远处的一块大礁石上。它用喙梳理着羽毛,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伙人。 这时,奇怪的花儿绽放了。 深深浅浅的绿色在他们头顶绽放,迸裂出无数的金色火星。鸟儿“噶”一声尖叫道,另一伙人更奇怪的瘫倒在沙地上,像一滩烂泥一样。 人类好可怕呢。 鸟儿拍拍翅膀,赶紧远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黄镶接连打出了数枚只能使用一次的雷系法宝,续上了火星的攻势,织出一片密密的雷网,让妖军无处可逃。 雷系过后,黄镶继续不要钱地扔出了冰系法宝,天空下起了冰雹,沙地上结起了冰块,连近处的海岸也封冻了起来。 黄镶没有注意到一枚暗箭朝他射了过来。 妙青枯坐在案前。 案上放着影部传来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徐凉瀚完成了他的秘密任务,去了鸿州;坏消息是黄镶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正在搜索他的下落。 他的元神灯未熄,说明他还活着。可是阿泳说,他的元神灯灯光微弱,怕是十分危险。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妙青忍不住捂住了额头,“将军也真是的,这时候难道不该赶紧回来,又去鸿州做什么……” 楚州的担子落在了黄镶的副手白棋身上,据说,白棋是个可爱的娃娃脸,但是作战风格却比黄镶更勇猛无畏,甚至狂暴。在他的雷霆手段下,楚州暂时稳住了。 只不过,黄镶的部下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和派系也是错综复杂,如果黄镶迟迟不归,白棋能不能压得了这些强龙猛虎?如果黄镶就此牺牲,徐凉瀚下令指派的新将又能不能管得好他们? 妙青越想越不妙,真想去喝杯凉茶解解乏。 乔屿提着茶壶走了进来,妙青欣慰地倒起了茶,银杯里飘着冰块、柠檬、薄荷叶,旁边还放着一碟蜂蜜凉糕。 “嗯,真好喝。”妙青慢慢喝着茶,把凉糕推给了乔屿,他也没客气,用竹签插起一块吃了起来。 “今晚也挑灯夜战?”乔屿问道。 “战不战的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睡不着啦。”妙青喝光了茶水,开始咔哧咔哧地咬起了冰块。 “对了,阿屿,鸿州有什么好吃的吗?” “鸿州啊……”乔屿不出声地嚼着凉糕想着,“好像杏干和青稞茶很有名。” “什么嘛,根本就是不搭的两样东西啊。” “那你得跟鸿州人抗议,为什么偏偏让这两样东西出名了。” “杏干,不喜欢。” 徐凉瀚正和大家讨论着,他分神拆开了信盒里的信,李海棠这个家伙,居然让他给她买十斤杏干和十斤青稞茶。 这是跟自己撒娇还是撒气呢。 徐凉瀚无语的收起了信,继续听着手下们的战术和布防。全部听完,他略沉默了一下,然后似是安慰他们道。 “此次妖军来势汹汹,大家尽力而为即可。本来,鸿州咱们野草营也没能全部拿下。所以,这次就随缘吧。” “请将军放心!” “我等绝不会败在妖军之手。” 徐凉瀚用信任的微笑看着他们,然后问道。 “哪里有卖杏干和青稞茶的?” 第380章 人之常情 妙青不苟言笑的看着众人,捡起了她入营时的铁板脸,穿起了她血腥气最重的一件黑衣。天道盟的活儿还真是一件比一件烦人,没有一样是顺心的。 妙青抱着手臂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他们,终于等他们说够了,他们才用眼睛逼着她发话。奈何,妙青不是被吓大的,瞬也不瞬的回看着他们,安静无波的双眼直把他们这些人看心虚了,某人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换了个礼貌地口吻道。 “李赞画,到底如何,您说句话,好歹给我们个定心丸是不是。” “定心丸赞画没有,山楂丸倒是有呢。”站在妙青身后的乔屿出来打圆场。 “你们是后悔了?觉得野草营危在旦夕了?想要拆伙了?没问题,把天草债券的钱算清楚了,我们野草营立马就走,绝不耽搁。” 众人面面相觑。 “还有,经济堂的那几个项目,我可就撒手不管了。你们看看谁合适就上吧,至于交接,你们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保证让你们立马就上手。” 众人老脸微微一红。 “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可不是修仙界的人之常情嘛,我都懂。我还要替野草营感谢各位如此坦率,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蔫儿坏才更可怕呢,不是么。” “李赞画言重了。” “李赞画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妙青轻而有力的拍了三下桌子,不怒自威地说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这么多人,把我叫过来,兴师问罪,野草营做错了什么?我要接受你们这样的盘问?” “野草营难道什么都没做错?看看你们输得那个鬼样子!” 妙青死盯着那人,那人留着光可鉴人的光头,耳垂大得不正常,她轻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就是做错了?那天道盟上上下下早就该以死谢罪了,又有何颜面苟活到现在?” “你……”光头无言以对,因为她说得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目前各有胜负,谁能笃定野草营会一败涂地?就算真到了那一天,野草营也绝不欠天道盟一分一毫。”妙青站了起来,一张张脸看过去,掷地有声的说道:“怕死的人,现在走也来得及,我绝不拦着。” “这样的会议,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 说完,撇下了一屋子的人,径自离开了。乔屿微笑着行礼,然后才追了出去。妙青的脸还是硬邦邦的,乔屿可不敢这时候触霉头。他不觉得妙青的话说得太狠,其实还嘴下留情了呢。这种人,越给他好脸色越蹬鼻子上脸。 只是,野草营在这阵妖军狂风中,真的能挺住吗? 鸿州,徐凉瀚跟着部下们转入了地下的暗堡。他们化整为零的躲入了安全区,以避开妖军的大扫荡。这一次,鸿州的妖军守军决心将所有的敌对势力一网打尽,展开了篦子般的大清查。野草营决定不正面硬磕,保存力量为上。 徐凉瀚呆着的这处暗堡,是一处上古遗迹。所有的法宝秘籍已经被人掏空了,只留下了人工开凿的建筑物。 修为比较低的士兵们握着一根小小的萤石用来照明,地下的黑暗令人忍不住觉得不安,清凉的空气又让人精神抖擞。 穿过长长的地道,走到了堡垒。徐凉瀚被万华引到了一处最宽阔最舒适的土屋里,徐凉瀚让他忙自己的事,不用特别关照自己。 “是,有事您随时叫我。” 徐凉瀚点点头。 影部的信告诉他,李海棠被天道盟的人“逼宫”了,但是那些人又被她反将了一军。看来自己真的得去买杏干和青稞茶了。 突然,徐凉瀚站了起来,熄灭了土屋里的蜡烛。 第381章 大破船 土屋内一片漆黑。 徐凉瀚静默不动,将气息内敛到最深处。屋内明确多了一个什么,是敌非友,这一点他还是能确认的。 只是,它是怎么进来的,一路上跟过来都没被人发现,还是,它在此埋伏已久,就为了这一刻的伏击? 黑暗中,一粒米粒大小的光点突然闪烁出红色的暗芒。 徐凉瀚指如疾风,细细的气芒刺向了暗芒,暗芒一分为五,分散又合拢,吞噬了气芒。暗芒划着诡异的轨道飘了过来,看似极慢,实则极快。 徐凉瀚亦飞快地打出了水系法术,一团拳头大的水雾冲向了暗芒。两者不偏不倚的撞击,水雾将暗芒牢牢锁住,暗芒则疯狂的横冲直撞。徐凉瀚加了几重法术,暗芒渐渐偃旗息鼓。 万华提着瓶热水去送给徐凉瀚,却发现将军的屋子暗黑无声。 不对头。 他换了个姿势,贴壁而行,用神识小心地查探着屋内的情况。土屋内的情况晦暗不明,他深深后悔平时忽略了对神识的磨炼。 在他后悔的功夫,屋内的情况突然一片澄明。他小心地叫了声将军,徐凉瀚让他进来。徐凉瀚看他缩头缩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把东西放下吧。” “哦。” 万华快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的了。把提绳陶瓶刚放下,还没询问刚才怎么了,外面就传来一阵骚乱声。 尚林挥着自己的大叉子,叉子上锈迹斑斑,但是他却用横扫千军的架势毁灭着这群突如其来的傀儡;由村配合着老伙计,甩着渔网模样的独家自制法宝,兜头罩住了一堆傀儡,然后用包住的这群傀儡去砸扁其他傀儡。 原本,他们都洗漱好,聊完天,准备睡觉了。眼睛刚合上,这群傀儡就凭空冒了出来,扰人休息的东西最该死。 火气特别大的野草营士兵们用着十二分的力气消灭着敌人。 尚林在心里记着数,虽然杀傀儡的战功比较低微,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嘛。他早就看中了四海商行的一款灵剑,还差五十两灵银就能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土里呆的时间久了,这群傀儡呆头呆脑地,对付起来不用费太大功夫。由村越砸越开心,有些得意忘形了起来,风骚地摆出各种花里胡哨的姿势。 傀儡消灭了,众人还是有些气喘吁吁。尚林的气儿还没喘匀,地下暗堡却开始摇晃了起来。 “我擦,不是吧……”尚林连忙吞了几颗补气丹。 他不知道是地震还是人为,总之,听着万华的指挥,众人有序地快速撤退。土块崩裂,碎石乱飞,尘土弥散进鼻孔里,尚林封住自己的口鼻,他侧头看自己的伙伴,由村已经披上了防护用的连帽斗篷。 徐凉瀚低空飞行在通道中,他心知这里确实不安全,已经提前被人踩过点,设下了这连环的埋伏。真正的妖军,也许已经在来的路上。 “吩咐大家,加速撤离。” “是。” 无人伤亡,他们全都撤离了地下暗堡。接下来去哪儿,是个问题。徐凉瀚脑中浮现着鸿州地图,思量着哪里是安全之处…… 妙青吃着鲜杏,金黄的杏子装在柳条小筐里,明亮的萤石灯照亮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玉简卷轴。 她又伸手拿了一个,软软的果子拿在手里,她却停住了。 徐凉瀚不知道又去哪里了,身为野草营的老大,总是这么神出鬼没、行踪不明真的好吗?黄镶到现在也没找到,鞠紫不用提,连一向话不多的黎峨都忍不住给她写信表示自己的担忧。 野草营真的成了一条漏水的大破船了。 第382章 焦虑 郦小珠端坐在桌前。 他设在花园里的这张木桌是他自己做的,纯手工,没有用任何灵力。因为不懂木工,从零开始学,费了一年的慢功夫才完成。 此刻,他正和自己对弈,黑白的棋子布满了棋盘。下棋的人并不着急,每落一子都要深思熟虑许久。他手中正拈着一颗黑子,他把黑子丢进了棋盒里换了一颗白子。冰凉光滑的白子牢牢地躺在他掌心里。 他想,有时候不要想太多,随心而活也不错。 他把白子也丢了回去,拿出纸笔来写了一封密信。 韩掌门的休息时光有些特别。 他喜欢在月色下散步,有时候在山间,有时候在树林,有时候甚至会在稻田地里。比如现在,他正缓行在门派内的稻田地里,绿油油的禾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他虽然放空脑袋,让自己不要想门派里的事,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野草营。徐凉瀚此刻应该在灿州,他不明白徐凉瀚是放心不下所以要亲自前去,还是另有目的。如果是前者,愚蠢透顶;如果是后者,那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一只赤色羽毛的迷你鸟儿飞了过来,落在他掌心,韩掌门接过它叼着的信,鸟儿欢快地鸣叫着,在他手掌里蹦蹦跳跳了两三次,然后才飞了回去。 信是棠光写来的,他找到了野草营的大将黄镶。 妖界的旭华宫。 琳妃娘娘赤裸着双脚,用精细的小刷子往自己的趾甲上涂着鲜亮的蔻丹。她一袭妃色的轻纱寝衣,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妩媚飘逸,美得不似妖修。小宫女在一旁打着扇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直说,谁惹着我们阿细姐姐了?” “娘娘,您不要取笑我。您没听说宫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针对您的流言么,太过分了,说得也太难听了!” “你都说是沸沸扬扬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说,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娘娘!”阿细叫道,“您难道不出手整治这帮子小人?” “你都说是小人了,就算把整个后宫的下人都杀光了也没用。” “那就这么忍着?不查出幕后黑手?” “阿细,只要有人看你不顺眼就一定会有难听的流言传出来,今日是这个,明日是那个。与其生这些闲气,不如管理好自己。你看,我这新调的蔻丹颜色很特别吧。” 阿细猛地点头,心中既佩服琳妃的大气,又替琳妃感到委屈。 琳妃确实不在乎,她不在乎放出流言中伤的人,因为那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不在乎这个流言,哪怕它说的事实。她的确生不了孩子,药石无灵。 也许子嗣对其他嫔妃很重要,对她来说无所谓。 琳妃从不靠孩子固宠。 既然如此,那就再添一把火,怎么能让这么精彩的流言仅仅在后宫里流传呢? 妙青很焦虑。 修士不需要睡觉,但是当你想睡睡不了时,纵使修为再高,也会让你更加焦躁。徐凉瀚依旧没有音讯,黄镶有了一点点消息,影部说他可能被天星门的人带走了。 这个带,很微妙。 阿泳说让她不要操心,他会和黎峨协调好,派合适的人马去把黄镶接回来。此事需要保密,让她千万不要声张。 天星门到底想做什么? 妙青在书桌前来回的踱着步子,她随手一挥,天下地图展开挂在了墙上。 防线以南的各州,一直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防线以北的各州,依旧得享安宁。她看着最角落的灿州,难道下一个就是它了吗? 徐凉瀚会不会带着鸿州的人转移到了灿州? 第383章 病秧子 如妙青所料,徐凉瀚确实带着人马逃去了灿州。 一路上虽有些小波折、小惊险,到底还是顺利抵达了灿州。像往常一样,他们装扮成了商队。鸿州的野草营士兵也开始猜测,这位突如其来的头头到底是上面的哪一位?为什么能让万老大言听计从,毕恭毕敬? 鸿州的妖军管辖很松散,几乎就像筛子一样。只有塞得钱够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了。 鸿州的其他队伍也用各自的方法逃往了其他地方。就这样放弃了苦心经营的鸿州,说不心疼绝对是屁话,可是情势如此,他也只好劝自己尽量看开些。 毕竟,有生力量保存了。 万华听徐凉瀚讲完,有点惊讶,有点舍不得,还有些吃味儿。但是,上级的命令必须服从。 “那么,徐将军,我们应该怎么办?” “扎根灿州,重新开始。我会让这里的人来跟你们对接,你们依然保持独立的建制,具体细节我会用文书的形式下发给你们。” “是,标下明白了。将军,一路小心。” 徐凉瀚微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 黎峨难得脱下了戎装,换了一身天水碧的锦袍,袖口处甚至还有小小的野草花纹。她带着一个手下来到了天星门,天星门的人非常恭敬地招待着她。她没有见到掌门本人,其他位高权重的倒是没少见,他们礼貌而友好,但是绝口不提关于黄镶的事。 这怎么行,她可没时间跟他们干耗着。 黎峨直接提出要见韩掌门。 “掌门不在,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黎峨当然不信,她做事喜欢简单,不管别人的眼光和议论,她去了韩掌门的住处,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直到他回来。 “小峨。” 黎峨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会心一笑。 徐凉瀚一袭布衣,像个书生一样,背着手悠闲地走了过来。 “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不得像个雕像一样在这儿傻站着好几天?” “属下惭愧。” “没什么,他们本来就狡猾如狐。” “您打算怎么做?” “大闹天星门。”徐凉瀚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当然,我是说笑的。既然我都来了,韩璋也该现身了。” 果然如他所言,韩璋第二天就“回来”了。 韩璋看着他,这个年轻人,如果不认识他,谁会知道他就是野草营的执掌人呢?他轻松甚至带着点愉快的表情,仿佛是来天星门走亲访友一样。 “韩掌门真是神采奕奕,器宇不凡啊。” “徐将军过奖了。” “韩掌门,您如果看中了我麾下的人,让给您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个价钱可是高得很哟,我怕您出不起。” “哈哈哈哈,徐将军真会说笑。” “我没有说笑,我是真心的。”徐凉瀚收起笑容,一脸真诚。 “咳,黄镶将军病得不轻,所以才留下他在我们这里休养。” “我能见见他吗?” “当然可以。” 黄镶被安排在了一处隐秘幽静的地方,阴凉的石室里只有一枝细细的蜡烛发出光亮。黄镶直挺挺地躺在玉床上,身上长着奇怪的绿色和黄色瘢痕,看久了还蛮瘆人的。徐凉瀚把手搭在他的脉上,久久不语。 徐凉瀚对韩掌门行过礼,默默地离开了。 “将军。”快回到客房了黎峨才问道,“您打算怎么办?” “没想到啊没想到,此事,我还需要想一想。” “是。” 几天后,妙青接到了一封信,信里的请求让她觉得不太好办。不过,她还是立刻收拾好东西,飞速整理好手头的事务,带着茗荷出了趟远门。 第384章 危险不危险 天星门的小弟子忍不住异想天开了起来。 要是这时候把他们四个全都咔嚓了,野草营岂不是就覆灭了?当然,除了昏迷不醒的黄镶,这三位大佬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许,就这个负责后勤的李海棠比较弱吧? 小弟子奉上茶水后默默退了出去。 徐凉瀚坐在黄镶的床尾,黎峨贴墙站着,妙青把手搭在了黄镶的脉上。 “天星门要怎样才肯放人?”妙青问道。 “不要钱,要了点东西和地。”徐凉瀚答道。 “地?” 妙青接过徐凉瀚递来的玉简,读完,皱了皱眉头。 “虽然有点肉痛,但是还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妙青对着黄镶说道:“老黄,你可要早点醒来啊。” 一直抱臂不语的黎峨问道:“你打算怎么走?只带着茗荷够吗?要不要给你加点人手?还是我跟你走一趟。” “唉哟唉哟,这也太让我受宠若惊了。不过不用了,两个人足矣。人多了反而麻烦。” “好。”黎峨闻言,很干脆地没有再劝。 “什么时候走?” “晚霞行千里。”妙青故意答非所问。 傍晚,妙青茗荷踏着霞光、披着余晖走上了一条不知道有多少危险的路。黄镶被她安置进了徐凉瀚送的法宝里,空间开阔、温度适宜,很适合长途跋涉的病人。而这法宝外形是个骨簪的模样,此时正插在妙青的发髻上。 徐凉瀚和韩掌门达成了协议,将云州和镖州交界处的几处堡垒阵地让给了天星门,又送了一批非战斗用的补给品。 黄镶需要继续养病,这个疗养地很麻烦,既要安全,又要有医术高手。思来想去,只能麻烦妙青了。 坐了几次传送阵,到了云州镖州边境,妙青反而买了两匹灵兽,陆路、空路来回穿插着走。为了不乍眼,她特意选的蕾鹿兽,这种灵兽可飞行可奔跑,防御力佳,速度奇快,但是缺点就是持久力差。 所以陆路空路来回走,很合理。 空中的冷风刮过妙青的脸,骨簪在青丝间稳稳地不动。 墨州,李天和叫苦连天。 接连数日的激战,已经让他变成了一具只知道杀人的行尸走肉。虽然他还不用亲赴战场,只需要稳坐在大后方指挥,可是,这一次的攻击比之前还要血腥激烈百倍。 说实话,虽然有军师和兄弟们的支持,可他还是心生退意了。 苗雨城似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波动,提着酒来跟他谈心。说是谈心,其实也没说几句,大半的时间都拿来喝酒了。 “将军,不要放弃,哪怕再坚持最后一次,打完这一次再退,不然懦夫的名头跟着您一辈子,可就摘不掉了。” “懦夫李天和。”李天和灌了一口酒,“是他妈太难听了。算了,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还有些时辰,您小睡一下吧。” 李天和躺在榻上,连鞋子都没脱。苗雨城收拾了酒桌,换了空气,只留了一根蜡烛。也许是好酒安眠,李天和这一觉睡得安稳踏实。 天亮了,李天和缓缓醒来,放空着看着自己的军帐。 “好脏啊,怎么没人给我刷洗一下。” 自言自语的说完,手指一点,一缕水雾将蒙着的灰尘全部冲走,直到帐篷顶变得干净一新,李天和才慢悠悠地起床。 小兵兴高采烈的一路跑进来,看着他这傻头傻脑的样子,李天和问道。 “咋了你这是,天上掉灵金了?” “没有没有,比掉灵金还好的事来了。援军来了,野草营的援军来了。” “什么?” 李天和连衣服头发都没整理就冲了出去。 第385章 敲银子 李天和傻乐着。 援军,活生生的援军啊,铠甲齐整的援军! 苗雨城同样报以微笑,何秀的脸上则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奇怪得很。黎峨部的援军有条不紊的开始扎营。 “小苗军师说得对啊,再坚持一下,不要放弃。好事果然发生了呢。”李天和心中如此想着,大声欢迎道:“热烈欢迎野草营的兄弟们!” “热烈欢迎野草营的兄弟们!” “李将军不必客气。”援军的将领出来还礼,“我们同为修士,自然要守望相助。” “不知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我叫普涤。” 还真是个古怪的名字,李天和仔细看去,才发现普涤的眼睛不寻常,左眼是暗绿色,右眼是金黄色,头发是深栗色的,发尾有一点点卷曲。 普涤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外貌感到惊奇,他解释道:“我是混血,我的父亲是妖修,我的母亲是修士。” “哦哦,原来如此。” “我有些话想要和将军单独说。” “好的。” 李天和带着普涤走到了僻静之处,普涤温言解释道。 “我的身份有些尴尬,想必平虏军里会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还请李将军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多谢普将军提醒。野草营的人,不管是妖是魔,我都信得过。” “多谢。”普涤抱拳行礼。 何秀的目光微微浮动,如投射在峡湾一角的暗影,苗雨城没有忽略这一点。 普涤嘱咐完,无惧他人的目光,查看着扎营情况。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饱含着警惕、猜忌、鄙夷的目光。他适应了很久,直到他凭着战功步步高升,染血的战刀是最好的证明。 他知道,以前那种日子永远回不来了。 战争进行时,他是背叛父系血脉的叛徒,他是不可信任的混血杂种;战争结束后,他是双手沾满了父系血脉的冷酷士兵,他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人。 这日子,还真是操蛋啊。 只有野草营,依旧给了他如往日一样毫无偏见和歧视的平静生活。 黑水河。 “仙师,这河水是白色的,为什么叫黑水河呢?” 妙青捏着下巴,煞有介事的思考着,道:“也许是八百年前是黑色的,后来又变成了白色,但是黑水河这个名字已经叫开了,也就不改了。” 茗荷笑道:“有道理。” 妙青翻身上了蕾鹿兽,懒散地趴着摸着长长的兽毛吐槽道:“这队要排到什么时候啊?镖州的人怎么都赶着一天出门啊?” “要不要我去问问。” “算啦,我们小荷这么可爱,万一被坏人调戏了怎么办。” 茗荷笑得更用力了。 渡过黑水河,就能进入云州了。天星门在这里设有关卡,付了钱才能通过。长长长的队伍,妙青等待了都能睡上三轮午觉的功夫,才排到她们两个。 高门大派的办事效率真是快得很。 关卡的弟子先查看了能证明身份的玉简,又瞧了瞧她们俩,用手指上的戒指敲了敲桌面,然后伸出手。 “过路费。” 妙青识趣的多附上了一枚灵银,小弟子拈起那枚灵银嗤之以鼻,一副你在打发叫花子的眼神看着妙青。没办法,妙青又加了两枚,小弟子这才笑了,挥挥手让他们通过。 小弟子掂着银子,交了班,蔡师姐有些疑惑地看着妙青茗荷离去的背影。 “那两个人的玉简上写的什么?” “两个散商。还是马浩师兄做得担保人。” “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只是两个散商,怎么请的动马浩师兄?” “也许是上头的什么秘密活动,越是这种事,越少打听越安全。好啦,师姐,走,喝酒去。” 蔡师姐想,小师弟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很有准数。她也不再多想,跟着去喝酒了。 第386章 送到了 “仙师,我们要不要加快速度?” 妙青摇摇头:“对了,你来过这里吗?” 茗荷也跟着摇头:“没有,我之前从来都没离开过梦隐山。” “我也一样。” 妙青和茗荷穿行在朵朵云彩之中,湿润的水雾让人觉得呼吸都变得干净起来。蕾鹿兽的速度似乎都比平时要快,如果可以,她真想休息几天,喝喝酒,吃吃茶,什么都不想。 她拍了下蕾鹿兽的脖子,小灵兽缓缓停住了蹄子,茗荷也依样停下了。 “前面的弟兄,不要躲躲藏藏了,我都发现你们了。” 五个年轻修士从云彩中现身,四男一女,以防御的姿态看着她们俩,妙青感觉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你们是何人,鬼鬼祟祟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和我的姐妹骑着灵兽路过此地,怎么就成鬼祟之人了?要说鬼祟,也应该是你们才对。” “胡言乱语,师兄,把她们两个捆了再说。” 妙青整个人都无语了。 “敢问阁下是哪个门派的?有何权力随便抓人?” “我们是玄真门的。” 呵呵,玄真们居然还有这么多跋扈的蠢货,妙青真的不想亮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为了节省时间只能算了。 茗荷翻出了自己的玄真门腰牌,为首的白面男修几番查验,确认了腰牌的真实性。即便造假,也不会选织绣司这么冷门的部门。 “织绣司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地?”红衣男修依旧怀疑。 他身旁的八字胡男修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嘀咕道:“你还没认出来?这是李妙青啊,织绣司的三徒弟。” “那个去了野草营的?” “嗯。” 白面男修也反应了过,他把腰牌丢回给了茗荷,挂着假客气的笑容问道:“李大将军重回梦隐山有何贵干啊?” “大将军不敢当,我只是区区一个赞画而已。如果没事,那咱们就各走各路,再见。” 红衣男修看着她们二人一骑绝尘的离去,问白面男修就这么放过她们了?不是说要宰肥羊吗? “你傻么,有的肥羊宰不得,更何况咱们也未必宰得了人家。赶快给门派发消息,说李妙青要回去了。” 出乎意料无惊无险的到了梦隐山,妙青步行上山。落霞谷里,只有周露师兄一人在。他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瞪大了眼睛,绕着妙青转了好几圈。 “小师妹,回来了。” “师父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掌门在吗?” “在的。” “那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找掌门有事。” “好啊。” 掌门早就在等她了。 周露看着他们先是客套,又询问彼此阵营的近况,然后妙青行了一礼,郑重地请求掌门收留黄镶。 “黄镶来了?” “是,黄将军病了,病的很严重。” 妙青将徐凉瀚的亲笔信递给了掌门,掌门读完,沉默了很久。周露则在想,徐凉瀚还真没拿玄真门当外人啊。 “好。就让黄镶将军住在落霞谷吧,治疗的事我会安排丹药司的张灵台负责。周露,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弟子明白了。” “多谢掌门。”妙青再度郑重行礼。 黄镶被安排在了逐影阁,周露保证会保障他的安全。黄镶躺在天星门送的玉床上,黄绿瘢痕依旧未消。张灵台一袭宽大麻衣,头发在脑后用一根同色发带束起,打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配上他消瘦纤细的背影,颇像一个女子。 “放心吧,张师弟可是丹药司医术最高医德最好的人。” “那谁是医术最差医德最烂的?” “嘿嘿,小师妹,别想挖坑,我可不跳。” 张灵台看过了他的病情,什么都没讲,反而盯着妙青的脸蛋许久,问她何时离开。妙青答,大概两三天吧不会呆太久。张灵台从袖子里拿出一瓶丹药,青色的三角瓷瓶,妙青打开塞子,一股清苦的药香扑鼻而来。 “当你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吃一颗。” 妙青点了下头,收起了这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的丹药。 第387章 源州之乱 蜈蚣巷。 闹市之中,总有几条与繁华富丽相违和的破烂建筑。一栋年久失修,结满了蛛网的茅草房里,坐满了修士,他们粗手大脚,衣服上也打满了补丁,但是犀利的眼神和精干的气质还是暴露了他们非同一般的身份。 他们开着例行的会议,商讨着未来的蓝图,总结近况,提出不足,并加以改进。 在前门望风的修士是个少年,蹲在地上跟孩童们丢小石子玩。 “噌……” 无影无形的暗器正中少年的眉心,少年立刻原地静止,木然不动。孩童们玩得尽兴,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异常。他们推着少年,发现他毫无反应。 “大哥哥好奇怪呢?眼睛也不眨,也不说话……” 一股精锐的妖军小队突袭到蜈蚣巷,孩童们瞬间跑回了家里。他们踹开了房门,将里面开会的人一网打尽。 “光复军,啧啧,几个臭鱼烂虾也好意思叫军?捆了带走!” 守卫的少年以木头的状态被捆了起来。他们不仅仅被捆着,还走成一排,脖子上挂着硕大的木牌,以人血书写着四个大字。 “无耻败类。” 除了蜈蚣巷,这一天陆续还有不少起义组织被发现。他们在牢中相会,这才发现,原来源州妖军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而是故意放任自流,等到今天才连根拔起。 有人深感不妙。 小芬像平常一样早起,有点犯懒的她,打算去巷子口买张芝麻烧饼当早饭。小芬付了钱,接过热腾腾的烧饼,老板抱怨着最近天气太热,生意不好做时,一支支妖军几乎倾巢出动。小芬张大了嘴巴,连烧饼都忘了吃。 “这是……” “你今天早点回家吧,怕是要出大事了哇。” “哦。” 烧饼摊老板说的没错,妖军查抄了城中的所有买卖铺户,手段粗暴,根本不顾及商家以后能不能卖出去。小芬做工的是个小店,受到的损失还比较小。反而是规模大的损失惨重,平时横着走的崔家商行直接被妖军砸了个稀巴烂。 小芬还想看个热闹,看崔家商行如何反击。要知道这些世家大族,连妖军都要敬三分。但是,她没能看到。妖军查出了崔家和光复军勾结的证据,直接带人抓捕了崔家的男女老少,崔家岂肯坐以待毙,一番激烈的打斗后,终是败给了妖军。 妖军一把火烧了崔家。 据说崔家家主跪地大哭,满面泣血,当场气绝身亡。 妖火越烧越旺,源州的世家大族几乎都和起义组织有勾连,一旦发现,便是抄家灭族。不论是贿赂还是找关系,都没有用。除了世家,学堂书院也不能幸免,妖军还把火烧到了古迹遗址。 天道盟初代建立者的石碑被推倒了。 “小师妹,你要去源州吗?” “嗯。” 周露递给她一银盒的麦芽软糖,全都是小动物的形状,妙青笑眯眯地收下这孩子气的离别礼物。 “我会照顾好黄镶,每天给你写信报告情况,你安心去吧。” “谢谢师兄。” 妙青匆匆离开了梦隐山,她没有带着茗荷。在镖州源州交界的一处莽莽荒林,山洞被清理一新,冷冷的空气弥漫着苔藓的味道。黎峨和徐凉瀚在这里等着她。 “这是什么鬼地方?” “安全的鬼地方。” “影部消息,世家的漏网之鱼们正联合起来准备反攻,他们这一次不打算单打独斗,要拉上平民们一起。” “很反常啊,妖军这是放火放上瘾了?” “所有反常的行为背后一定有正常的原因,妖军八成是按捺不住了。拿源州开刀,先伤了修士的元气再说。” “如果源州都变成了一地焦炭,那别的州呢?” 第388章 倾斜 杨露露拿出水袋来喝了一小口。 这水袋里装得不是水,而是上好的灵酒。杨家陈酿,喝一口少一口了,所以她无比珍惜。拧紧了水袋口子,睡着的老弟用披风当被子,她给掖了掖。母亲倚着板壁,闭目休息,一只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杨家被妖军抄家的那天,杨露露正躲在酒窖里喝大酒,她平时就爱各种乱窜,没想到这个爱好救了她一命。她靠着一条被人遗忘的老密道,带着母亲和弟弟逃了出来。杨府乱作一团,她没有余力救更多的人了。 一路上不停地易容换形,谁知道她们有没有被通缉呢?万一被人认出来是杨家逃犯,万一被人设局抓住送给了妖军换银子呢? 杨露露失去了对人的信任。 她假装自己是去投亲的穷修士,弟弟年幼修为低,母亲因为源州大乱还被残暴的妖军误伤了。咬着牙把家传玉佩算作路费,她们三人才登上了四海商行的货船。 等货船到了墨州,她们再想办法去镜州。那是母亲的老家,虽说远了点,可到底没有战事。 若是连孤悬海外的镜州有一天都不保了的话…… 杨露露自嘲的摇摇头,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小二哥,你真的要去?你爹你娘,还有你妹妹怎么办?” “黑子,你别劝了。我心意已决。” “唉……可是我看那人不靠谱,像个神棍一样,归安军,压根没听说过,哪儿冒出来的杂牌军啊。” “你还真以为我会去那个劳什子归安军?放心吧,我打算去投野草营。” “哎,这还像话嘛。只不过……”黑子又压低了声音,“虽然咱坐的也算人家的船,可是野草营现在可成了肉磨盘,真真儿是叫个九死一生啊。” “我知道,但是那神棍有一句话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没你那么伟大,还是先顾好自家老人吧。” “在大后方,也能支援前线,别小看了自己。” 杨露露听着斜对面的哥儿俩聊天,粗布麻衣,面皮干枯,双手老茧,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杨露露不自觉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沁州,赵尚文死死守住,让妖军不得寸进;楚州,白棋的潜力被激发,与妖军打得不分上下;黎峨依旧坐镇大后方,鞠紫却化整为零,在防线内神出鬼没,以游击战术攻击着源州、鸿州的妖军。天星门和郦家的人虽然略有微词,但是他们也拿屡屡立功的鞠紫没办法。 妙青总觉得自己嘴上起泡了,但是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 天道盟的战部,略等于无,所以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保障后勤,鼓舞人心,安抚群众,这块老招牌只剩下这点作用了。 入了夜,徐凉瀚叫她来吃饭。小院子的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酒也是蔷薇霹,妙青拂了下衣摆坐下,拿起酒杯说道。 “这么丰盛,莫不是饯别宴?” “听说你去过魔界。” 妙青放下杯子,嗯了一声。 “这个任务很艰巨,不能暴露行踪,探一探魔王的口风,尽量让他站在我们这边。” “魔王,会是好盟友么?” “但我们别无选择。” 徐凉瀚说的没错,即便野草营再聪慧机智、勇猛过人,可战争的天平还是渐渐往妖军那一头倾斜。为今之计,只能拉拢魔王。 “我不知道魔王为什么一直隔岸观火,但是我相信他早晚会加入的,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我自己一个人去吗?我可没什么信心。” “你可以带上乔屿。” 妙青敞开了吃,一点没客气。 第389章 见 小吏发现李海棠不见了。 他随口问了留守的茗荷,茗荷自然什么都没说。天道盟的人慢慢儿的也发现了,原本对茗荷抱着轻视之心,却不料区区一个杂役出身的副官,能力也不弱,将留下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有胆子大又好信儿的人去问徐凉瀚,答案统统是处理野草营的事情去了。 巨大的白色风帆,坚固的铁木船身,又稳又快的飞行在空中。 妙青和乔屿坐在二等船舱里,拉上栏杆之间的帘子,也算是有了私密空间。乔屿问她要不要吃杏干,妙青摇摇头,拿出了师兄给的麦芽软糖,挑了一只小狐狸形状的,慢条斯理的嚼了起来。 “杏干忒酸,一天只能吃一颗。” “嗯。” “阿岛,你也是头一次坐白马号飞船吧。” 乔屿笑了,道:“是啊,宽敞舒适、侍从们态度也好,什么无理要求都不会拒绝。船票贵是贵了点,但是挺值的。小荷也没坐过,估计现在还生我气呢。” “还有我的气,算啦,多给她带点礼物就行了。” 二等船舱的人不算多,坐了个八分满。头等船舱票价虽然贵,妙青也不是买不起,出公差可以报账,但是太扎眼了;三等船舱又挤满了逃难的修士和撤离的魔修,摩肩接踵,看得人眼晕。 几个魔修大喇喇的躺着聊天儿,帘子什么的捆了起来,嫌碍事。 “唉,这帮妖崽子,下手真是狠,我可是赔到姥姥家了,唉……” “行了,你这样的不错了,还有钱坐白马号舒舒服服的回家。我隔壁那户,只能骑灵兽了。这么远的路,没有个俩月到不了家。” “我更惨,不想回也得回啊,买卖没受损失,架不住家里人老催,我老爹怕死怕得要命,这回先回家安抚一下。我在源州经营了那么久,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你们家就一根独苗,老爷子担心正常。” “人界乱成一锅粥,风向一日三变,魔界的生意盘根错节,托关系找门路又得费银子费时间,这日子有啥盼头儿啊……” “别丧气,活着比啥都强。” “我就不明白了,那位……”这个魔修拿手指往上比划了一下,“属乌龟的吗?妖军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愣是装聋作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咳咳,谁知道了呢,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想法呗。” “反正人家啥也没损失,管那么多呢。” “他啥也不管,那他凭什么坐在那个位子上?” “慎言。” 妙青和乔屿对视了一眼,继续各吃各的零食。妙青的脑海中继续整理分析着资料,她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 太泽城,久违了。 妙青只允许自己感慨伤怀一小会儿。他们没去客栈,住进了城南的生果巷子里一栋小民房。干净整洁,没有什么人气儿。 深夜,笃笃笃,笃笃。五下有规律的扣门声响起,来者才出现在客厅里。他戴着兜帽,看不清长相,身形极瘦,似乎撑不住斗篷的重量,只听他用尖细的声音问道。 “七月七日。” “风平浪静。” 他呵呵一笑,瘦骨嶙峋的双手递过来两件乌黑如墨的斗篷,恭敬地说道。 “请二位贵客穿上,跟咱家走吧。” “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咱家姓鱼。” 妙青和乔屿穿上了斗篷,鱼公公掏出一根金丝绳,将三人的斗篷系带绑在了一块。乔屿忽觉眼前一黑,打个喷嚏的功夫,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他们这就来到了宫里。 他们俩跟着他到了魔王的御书房,鱼公公解下了金丝绳,摘下了兜帽,苍白的脸嫣红的唇,未施脂粉却颜色分明,看得乔屿莫名觉得害怕。将金丝绳搁在御案上,鱼公公便退下了。 “好久不见,李道友。” 第390章 谈 “见过魔王殿下。”妙青行了个魔修礼节。 临渊一袭墨蓝色的天蚕丝长袍,宽大柔软,一看就很舒适。他的容颜丝毫未变,只有气质多了上位者的霸气与威严。 “李赞画不必多礼。许久未见,李赞画还是一如往昔啊。” “魔王殿下客气了,我这天天风吹日晒、雨淋火烤的,早就又黑又老了。” “二位请坐。” 妙青坐下了,乔屿站在了她身后。魔王随手一挥,熄灭了多余的几盏灯,御书房多了些黑影,更显得妙青所坐的位置明亮。临渊交叉着双手,继续说道。 “叙旧就不必了,朕愿意见你,就是看在曾经的交情上。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还有,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魔王殿下日理万机,能抽出空来见我实属不易。而且,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妙青清了清喉咙,魔王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想先讲个故事。” “好。” “从前,在森林里有三只小兔子。有一天,小白兔和小黑兔打起来了,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小白兔的左耳朵都快保不住了。那只没掺和的小灰兔,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小黑兔打死了小白兔之后呢,扭脸一看,嘿,你这家伙还全须全尾的,来来来,吃我一拳。” “李赞画的故事,真是浅显易懂。” “明人不说暗话。天道盟能够成立,三界能够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人、妖、魔互相牵制,势均力敌。一旦失去了平衡,妖修一家独大,魔界还能够隔岸观火吗?即便您想,费尔沙也不会同意的。” 魔王微微点头。 “修士若能够击退妖修,也要忙着恢复元气,整顿后方,根本不会再主动攻击任何一方。现在,您也知道,人界岌岌可危,若魔王能够出手相助,这天大的人情,足够您三代人用得了。”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时机,很重要。当然了,一旦参战,势必会有伤亡。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时局已经不容您再继续躲在一边,什么都不管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和妖界结盟呢?” 妙青笑了,一脸笃定的表情道:“因为,费尔沙的可信度太低了。” “修士就可信?” “我们一盘散沙,各自为营,成不了大事,自然可信。费尔沙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暗流涌动,保不齐哪天他就被人从王座上拉下来了。” “怎么,你们要派刺客暗杀?” “哈哈哈哈,魔王殿下说笑了。”妙青捧腹大笑,“说这么久都渴了,阿屿,倒茶。” 乔屿凭空变出了茶具茶水,妙青饮过后继续游说。临渊听得多,说得少。直到三更天,临渊才让他们退下。鱼公公带着他们俩原路返回,妙青到了地方,往嘴里扔了颗清凉的护嗓糖果,四处打量着这间类似枢纽站的屋子,在找什么的样子。 “赞画,魔王他会答应吗?” “五五开吧。” “若是不成呢?” “那就,那就再想辙吧。” 妙青用力咬碎了护嗓糖。 这次深夜会面,只有四个人知道。临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两天后给了她答复,答案是拒绝。 妙青很痛快地离开了。 “她没有说什么?”临渊问着去传话的鱼公公。 “没有。” “嗯,你下去吧。” 魔王想,她这么干脆是另有后手,还是装装样子?当手下人来报,妙青和乔屿又坐着白马号回到了人界,他还莫名觉得有点失落。 这种大事,难道不应该彼此拉扯个好几回,再尘埃落定吗?这还真的说走就走了。 野草营,果然摸不透。 第391章 规训 “小姐,您不打算多争取一下?” “不了,麻烦,人家说的很干脆,只有一次机会。” “好吧。” “阿岛,不要太丧气,也许会出现新的转机呢。” 白马号在炎州中停,妙青选择在这里下船。中年妇人模样的妙青,好奇的东张西望。炎州岛的氛围很奇特,既繁华热闹又紧张肃杀。 修士的数量目测只有四成,妖修的数量能有六成。妙青走在街头,一个卖贝壳饰品的小男孩低声地叫卖着。 “这个怎么卖?”妙青拿起一个嵌着紫贝壳的首饰盒问道。 “五十文灵铜。”小男孩的头还在低着,并不看她。 “怎么,我长得这么吓人,你都不敢抬头?” “不是的,不是的。”小男孩连忙摆手,“这里的巡逻官不让我们和客人有眼神接触,您看着不像本地人,就不要问太多了,否则我的生意就做不了了。” 妙青不再多问,付了钱拿了货走了。 不让眼神接触,有点意思。除了这点,妖修还定下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看起来毫无逻辑,在吹毛求疵,实则是规训修士,让他们乖巧听话,磨掉容易惹事的脾气。 妙青和乔屿坐上了魔修管理的传送阵,去了梦隐山。 静室里,黄镶依旧一动不动,但是他身上的黄绿瘢痕已经消退了不少。妙青不太懂医,但是也能摸出他的脉象有在好转。 “张灵台,很厉害啊。” “尽心尽力,只是难为他了,在门派内走动还要用隐身法,生怕惹人注目。不过,话说回来。”周露小声问道,“你们野草营这么有钱?张灵台开得方子,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稀有药材,你们将军从不迟疑,立刻就把钱转过来。” “不是野草营有钱,而是你师妹我生财有道。”妙青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德行。” “张师兄说过黄镶的病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转吗?” “也许三五月,也许半年。” 妙青拍了拍他的胳膊,道:“睡这么久,要错过多少大战,啧啧,醒了之后你该后悔死了。” 出了静室,乔屿在正院里的石桌上煮茶。妙青坐下后,把买来的贝壳盒子送给了他。周露瞧了瞧,敛起了笑容,问道。 “你这是,去了炎州?” “嗯,刚巧路过。” “小师妹,没有必要的冒险,不要做。你不只是落霞谷的小师妹李妙青,你也是野草营的赞画李海棠。” 妙青的脸上浮起温暖地微笑,道:“我知道了,师兄你放心。” “门派内最近又刮起了好战之风,掌门夹在中间,难做得很。师妹,如果是你,你站在哪一派?” “如果是李妙青,当然站在非战派。如果是李海棠,则会站在主战派。” “你这话等于没说。”周露呷了口茶,朝着乔屿比了个大拇指。 “有时候,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也要考虑局势变化和人心浮动。” “哎呀,太复杂了。”周露晓得师妹已经说得够多了,于是岔开了话题:“对了,师妹,你晚上打算吃点什么?好酒好菜管够。” “不吃了,这就走了。” “嗯?这么急?明天师父就回来了,不见见?” “师父她老人家,还愿意见我?”妙青低下了头。 “当然了。” “那,我留下,见过了师父再走。” “这才对嘛。” 三人吃过丰盛的晚饭,妙青久违的睡在了葳蕤轩。檐廊下的悦音风铃清脆的响着,妙青打了个小法术,让它的响动声变成了一曲歌谣。妙青以前没觉得自己的床如此精致,甚至还有雕花;被褥如此柔软,还有淡淡地花香。 “原来我以前过得如此奢侈。” 妙青拍了拍枕头,合上眼便陷入了梦乡。 第392章 指点 鸟鸣声啾啾地响起,野姜花的香气幽幽地弥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妙青的脸上。她睁开眼,看到了雨过天青色的雾蒙纱帐子,床杆上还系着香草药囊。 她有些不敢相信。 在床上懒了一会儿,妙青才起床,洗漱更衣过后,妙青来院子里溜达。乔屿已经醒了,在花圃边蹲着,摆弄着竹子。 “赞画,吃早饭吗?”乔屿没有回头直接问道。 “简单吃些吧。” “好嘞。” 蛋羹、米糕、豆浆,乔屿的手艺越发精进。似乎是掐准了点,沁芳苑的人正好在她吃完了早饭的时候请她过去。 “走吧。” 到了沁芳苑,妙青径直入了书房。师父闭目端坐在一边的蒲团上,雪白的绢袍纤尘不染,高高的环髻上簪着珍珠头面,未施脂粉却肤白如玉,圣洁秀丽,如高不可攀的天山雪莲。 “师父越来越美丽动人了。” 刘念君不为所动,道:“坐下吧。” “是。” 妙青坐下了,过了一会儿,师父才睁开眼,妙青很有眼色的倒茶,师父把茶杯放在手里没有喝,反而瞧了瞧她。 “瘦了。” “是呀,那师父多赏点好吃的吧。” “听说,你是从炎州回来的。” “嗯。” “去了妖界还是魔界。” 妙青嘿嘿一乐,道:“师父慧眼,瞒不过您,反正是其中一个地方。” “我猜,徐凉瀚让你去找魔王,帮着打妖军吧。” 妙青依然笑而不语。 “我再猜猜,魔王他没有答应你。” “假设,魔王没有答应我,师父,您有什么好法子吗?” “你先说说,你都说了什么。” 妙青复述了一遍,师父听完摇摇头,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道。 “你知道魔王是什么样的人吗?” “查过些,之前还接触过。想当初,我还机缘巧合下帮他夺过路。” “临渊这样的人,不能光靠利益说服他,而是要以情动人。” “以情动人?”妙青念叨着这个词。 “梧凤公主逃到妖界之后就音讯全无了,八成是死了。你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古怪么?” 提到梧凤公主,妙青的脸上闪过往事的悲伤阴影:“如果,我是费尔沙,握着梧凤这张牌,可以祸乱魔界的政局。但是,她死了。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费尔沙拿梧凤的死换了更大的好处,比如说,让魔王袖手旁观,保持中立。” “推测的不错。” “可是,临渊到底是梧凤的亲生哥哥,他也许对费尔沙杀了梧凤的行为很介怀。一个人,如果已经坐稳了王座,就会怀念起感情来。” “差不多了。”师父又抿了一口茶,示意她可以走了。 “多谢师父指点。” 妙青回了葳蕤轩,把影部给的资料全都摊在桌上,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五遍。当她再次出来时,已经胸有成竹。 “乔屿,走,再坐一趟白马号。” “是。” 跟师兄道过别,妙青乔屿坐着传送阵到了楚州,然后搭上了白马号。还是二等船舱,人数倒是少了一些。乔屿把帘子都拉上,传音入密地说道。 “小姐,有几个人有些古怪。” “只要不惹到咱们头上,不要管。” “但愿吧,看着不像善茬儿。” “那你就露一手,大显神威,没准儿还能英雄救美,结一段良缘呢。” 乔屿无奈地摇头。 入夜,大部分人都休息或打坐,聊天打牌的人也加了个隔音法术,不影响别人。二等船舱静悄悄地,突如其来的一声咣当,在耳边响起时格外刺痛着耳膜。 妙青依旧静坐不动,乔屿探到了帘子边上,一手握着灵剑,保持着戒备姿态。 第393章 劫匪 “白马号怎么会有劫道的呢?”妙青嘀咕道。 “所以我说这里头透着古怪。” “嘿,嘿,隔壁的,醒着呢吧。” 妙青使了个眼色,乔屿掀开了帘子一角,隔壁位置的汉子朝他们俩搭话。他一身短打,嘴上留着寒碜的稀疏胡子。 “二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吗?” “兄弟,你知道。”妙青问道。 “看着招数套路,似曾相识,可能是假扮劫道的,不知道为了啥。” “假扮?”乔屿道。 “那就且看他们要唱什么戏,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我姓胡。您呢?” “胡道友,我姓叶。” 胡修士像个讯音钟里主持节目的人一样,给他们俩解说着这些劫匪。身上穿的是隐匿修为和身形气味的萤行衣,手上拿的是清一色的玄铁灵剑。他们先是往地上砸了个旱地雷,然后直朝着一个地方而去。 “按理说,船上的守卫也该来了。”乔屿道。 “这不是来了么。” 守卫们呵斥道,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在此造次。那些劫匪,二话不说,啪啪啪啪打出了四个钻心雷,守卫们被炸了个里焦外嫩。 伴随着尸体上飘出来的焦糊味,二等船舱更安静了。 “我们不为难各位,兹要你们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保证你们什么事儿都没有。”说话人的嗓音闷闷地,听着让人喘不上气。也不知道是胆小怕事,还是铁了心要袖手旁观,一屋子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劫匪们施了禁制,让二等船舱变成了固若金汤的密室。 “乱世啊乱世,谁都靠不住。”胡修士感慨道。 “您说得对。” “我看他们这样,莫不是来寻仇的?”乔屿道。 红腰带的劫匪一掌打出,震碎了一伙人的纱帘。帘中人依旧稳坐不动,三个汉子,身高体壮,其中一个还是眼珠绯红的魔修。 “把东西交出来,可以留你们一命。” “口气不小。” 绿腰带劫匪耍了耍刀花,嘻嘻笑着说:“吃了清蒸熊心红烧豹子胆,咱们才来的,把东西交出来!” “不交怎么样。” “那就吃我一刀!” 这无聊的对话,妙青没忍住打了个大哈欠。叮叮咣咣,双方终于交起了手。胡修士拆分解说着他知道的招式套路,妙青听着,发现这几个劫匪八成是散修。他们双方口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好宝贝呢。 二等船舱出事,船长带着余下的守卫赶了过来。肉眼见不到,神识才能看到的禁制,粗如麻绳的光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船长先让守卫们破解,他一点也不着急,等到守卫们束手无策时,他才不紧不慢地出手,只可惜,他也没招儿。 “船长,怎么办?” “再试,一直试到给我破开!” 三个汉子固定着三角形的身位,不论对方如何攻击,也绝不会被打散。劫匪们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劫匪砍出一股刀风,汉子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避过,刀风吹过,一颗红色的电光球袭来,汉子用脚尖轻巧地踢开。 被踢开得电光球落到了角落里的铺位,只见一只微黄的手随便一弹,电光球咻一声化成了灰。 “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妙青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不好说,半斤八两,要是没有绝招,打个三天三夜也有可能。” “菜鸡互啄,看久了也没啥意思。” “哈哈哈哈,菜鸡,形容得妙。” “客气客气,我觉得吧,他们大概打不了太久。” “为什么呢?” “您想啊,咱这一屋子人,难道就不能卧个虎藏个龙呢?指不定就有哪个大侠看不下去了,路见不平一声吼呢?” 胡修士像是神算子一样,果然,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修士掀起帘子站了出来,大喝一声,住手。 第394章 为了什么 “住手!” 妙青无声地用口形说着大侠,胡修士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嘻嘻地看着。白发老修士大步站在了他们两伙人中间,一脸严肃地说道。 “如果你们谁都不能立刻干掉对方就住手,换一个地方继续打,不要打扰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哎,这老头儿说的很有道理,妙青看得都要睡着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红腰带问道。 “怎么,你们打了这么久,乒乒乓乓地,扰人清静。”老头儿一脸不快。 “是啊,都以为你们两三招,顶多十招之内就完事了。” “三脚猫的功夫还来现眼。” “没有那金刚钻,就别学人来劫道。” “滚开啦……” 见白发老修士出来冒头,起哄拱火的人也多了起来。红腰带嗤笑了几声,左手指间夹了四颗乌漆墨黑的弹丸,妙青暗道一声不好,立刻打出了防护光罩。 弹丸先是释放出一片呛人的黑雾,接着便是火光和爆裂声,众人能再次看清白发老修士的时候,白发变黑发,脸皮也变得漆黑,只有瞪着的一对眼珠子雪白。 “这是什么鬼东西。”胡修士用手扇着风问道。 “名字很俗叫震天雷,五十两灵金一颗。”妙青道。 “下了血本了啊。” “所以说,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乔屿不解。 “都给我闭嘴,谁要是再他妈给我叽叽歪歪,下场就跟他一样!”绿腰带用一根手指头推了下白发老修士的手臂,只见手臂和袖子化作了飞灰,刚刚还义正严词的老头儿看见自己身上的洞口,嘎,叫了一声,不争气的晕倒了。 “什么大侠,就是个烂虾。”胡修士啐道。 “勇气可嘉。”乔屿还是口下留情了。 “怪可怜的。”妙青道。 三个汉子中的两个修士清理了震天雷造成的残片灰尘,余下的那位魔修开了口。 “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们杀不了我们,我们也打不赢你们,还要这样耗下去吗?” “不死不休。”红腰带表明了态度。 然后,又开始菜鸡互啄了。 “老胡,我看你可以去睡觉了。” “睡不了,有人吵我睡不着,嘿嘿。” 乔屿对她打了个手势,妙青用神识查探着乔屿提示的方向。西北角的几个修士,暗中布置着进可攻退可守的阵法,妙青总觉得这个套路有点眼熟。 这伙人显然是另一派的,这种熟悉感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彩色腰带这伙人的口音有点像墨州的,他们千里迢迢追杀到这里,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杀人越货,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白马号作为最精良最安全的魔界客船,战争持续了这么久,也不能动摇它分毫,冒着声誉受损的风险也不管这几个假劫匪,又是为了什么呢…… 妙青沉浸在思考中,直到乔屿把她唤醒。 “小姐,不好了。” 二等船舱内的气息变得很不稳定,妙青没有迟疑,给她和乔屿身上贴了一对子母灵符,并吩咐乔屿一旦有事先保住自己。 “您放心。”乔屿保证道。 “胡修士。”妙青也给了他一张灵符,“相逢即是缘,小小礼物,也许能帮到你。” “那老胡我就收下了。”胡修士没有客气。 常年走南闯北的人,谁没有几个逃生秘术呢。果然,这两伙不死不休的烦人精玩脱了,二等船舱与白马号彻底脱离,疯狂旋转着卷入了高空中的乱流。 船舱四分五裂,所有人都苦苦挣脱着乱流和罡风。妙青本已脱身,却大意了。高空之中,还有隐秘无形的虚空裂缝。裂缝张开了狰狞的嘴巴,吞入了这些脆弱如蝼蚁的修士。 第395章 虚空裂缝 裂缝之中,黑暗无光,没有可以呼吸的空气,只有毫无规律的乱流。妙青的面皮被吹得直发颤,衣服下摆也破了几道口子。 妙青定住了身形,双手抱肩,一团气罩稳稳地包住了她。妙青摸了摸衣衫夹层里的灵符,感应微弱。 “还是先找人吧。” 妙青的指尖冒出了一滴精血,灵符的感应有所增强。 这个鬼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以前在典籍上读到的内容不多。她知道虚空之中亦有魔物,且和凡间的不同,因此她隐匿着气息,小心翼翼地飞行着。 许久未用的青丝剑握在手中,锐利不减;荼白长练裹在腰间,随时可以出动。 妙青跟着灵符的指示,寻找着乔屿。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受伤,但愿那几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砰、砰。 灵符的感应突然变得很强,妙青没忍住加速冲了过去。黑暗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冲了过来,妙青放开了防护气罩,大力拍了拍他的手臂。 “你小子,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那就先想想,怎么才能出去,这个地界儿,你熟么?” “不熟,我以前很懒的,基本不出远门。” “那就一直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被困死在这里一辈子?” “天无绝人之路。怎么,突然这么丧气,这可不像你。”乔屿笑了。 “大概是天太黑,所以李海棠也蔫了。” 乔屿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手变出了一粒光点,妙青攥住了光点,别在了衣襟上。两人选了一个方向,并肩飞行。 飞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妙青终于遇到了一伙修士。 “是他们。”船舱西北角的熟悉修士。 双方都犹豫了片刻,确认了对方没有恶意且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才各进一步打起了招呼来。为首的修士说他们都是鸿州夏家子弟,出来游历的。 “我姓叶,这是我的护卫。”妙青没有说更多。 “咱们结伴而行,还能有个照应。” “夏修士说得是,那就麻烦您了。” 一个不起眼的夏姓修士,手里握着一只八角形的罗盘,黑铁制成,纯金的指针滴溜溜转个不停。说起来,他们的运气又好又不好,好的是他们没遇到传说中的虚空魔物;不好的是他们一直找不到出口。 “小叶姑娘,小叶姑娘。” “什么人!”夏修士按住了长刀,这姿态,更眼熟了。 “别,是我认识的人。”妙青说道,“老胡,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老胡什么人。”老胡给她抛了个媚眼。 “老胡,你有法子出这裂缝吗?” “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别卖关子,直说吧。” “想出裂缝不难,只要能找到气甲星。”老胡捻着胡子说道。 “气甲星?” 拿罗盘的修士道:“我居然忘了气甲星,此星非星,只是状若星辰,气甲星长在虚空裂缝和凡间的交界处,只要能找到它,我们就能出去了。” “那么怎么才能找到气甲星呢?”乔屿问道。 罗盘修士得意一笑:“出口不好找,但是找气甲星就容易多了。” 他合上罗盘的盖子,接连打出了好几个手势,再度打开时,罗盘中飘出了许多飞沙。旁人看来飞沙只是飞沙,罗盘修士却知道其中的门道。 “这个方向,走。” 妙青跟上了,她又小声问老胡,这人的方法靠不靠谱,老胡转了转眼珠子吐出了两个字,还成。 妙青叹了口气。 气甲星啊气甲星,求您快快现身。 妙青又在想着刚刚见到的握剑姿势,感觉自己隐隐摸到了什么线索。 “不好!” “小心!” 第396章 虚空魔物 “不好!” “小心!” 妙青将青丝剑在胸前,后退了几步。墨蓝色的虚空魔物,圆圆的脑袋和眼睛,长着数不清的腿,颇像深海里的大章鱼。 夏姓修士团先展开了攻击。老胡和妙青心照不宣的退得更后面了。 左路两人,右路两人,中路只有年龄最大的夏姓修士一个人。不是只有假劫道的人会玩炸雷,左路的修士扔出一白四黑五颗雷球。 “连环雷。”妙青给老胡解释道。 只见第一颗白色雷球先炸开一片水雾,水雾所到之处,腐蚀了魔物的长腿;紧接着第二颗黑色雷球射出了一片木刺,把魔物戳成了蜂窝;第三颗黑色雷球迸裂出无数火星,灼烧着魔物的身子;第四颗黑色雷球弥漫出千斤重的沙尘,坠了下去;第五颗黑色雷球放出了终极大招,杀伐气最重的金系剑芒,绞杀着魔物的身躯。 “果真是连环,水火土木金,五行连环。”老胡看得挺开心,“叶道友,这玩意儿这么省力,不便宜吧。” “不便宜,紧俏货,价格还总浮动。” 左路打得热闹,右路也不遑多让,符箓不要钱地撒了过去,中路的攻击反而最朴实,拿着灵剑刺着魔物的命门。 “不对头。”老胡一指,只见夏姓修士团辛辛苦苦攻击的魔物,原本残损不堪的身体竟然自动修复了。 “这不是白打了么。”妙青道。 另一边,徐凉瀚收到了影部的紧急情报,李海棠失踪了。他们已经开始调查白马号事件的来龙去脉,阿泳推测,李海棠很有可能是卷入了虚空裂缝里。 黄镶重病,李海棠失踪,徐凉瀚感觉自己的右手臂废掉了。 “唉……” 徐凉瀚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秘匣,秘匣里存放着好几份玉简,其中一个是他写好的最终退路,他又添了几笔,修改了些内容。 弄完了这些,徐凉瀚摸了摸自己的铜镜,甭管是老黄还是小李,谁来跟他讲句话都好啊。可是铜镜寂静无声。 “虚空裂缝啊……”徐凉瀚想,李海棠应该会没事。 一定会没事。 和魔物缠斗的妙青他们,见夏姓修士团即将灵气耗尽,只能自己个儿上了。出手之前,妙青还是多问了句。 “老胡,虚空魔物的弱点是什么?” “它的弱点就是没有弱点。” “我靠!” 妙青身形陡然缩小,缩成了一颗珍珠大小,青丝剑向前,近了魔物的身才发现它周身笼罩着层层叠叠的防护罩。防护罩虽然细密,却似飓风狂舞,似漩涡飞转,似电闪雷鸣。 “真是白打了,全被防护罩吸走了。” 荼白长练保护着她,一路穿破了防护罩,妙青没有犹豫狠狠地刺中了魔物的眼睛。这魔物的眼睛盯久了还挺恶心的,一只眼里长着数不清的复眼,刺中之后妙青又甩着腕子搅合了几下。 “呜……嗷……” 虚空魔物哀嚎了起来。 另一头,乔屿也如法炮制毁掉了魔物剩下的那只眼睛。 老胡看着魔物胡乱拍打着自己的腿,退得更远了。这时,变数又生。魔物黑洞洞的眼眶里迸射出一股七色的光柱,妙青眼看着魔物的身体逐渐萎靡,而光柱的光芒却愈加强烈。 “阿岛,跳!” 妙青喊完,收起了剑,伸长了手臂,像跳进池塘里一样跳进了魔眼光柱里,乔屿没有任何迟疑,跟着跳了进去。 “这俩人,疯了吗?” 夏姓修士团当然没有跟着跳,魔物的尸体化为了虚无,妙青和乔屿也不见了。 这两个傻子八成是死了。 诶?那个什么老胡怎么也不见了? 第397章 误入妖界 一阵天旋地转。 妙青强定住自己的身体,喘匀了气,她看了看,头上是蓝蓝的天空,脚下是绿绿的大海。妙青缓缓降落,从储物袋中抛出一叶扁舟。 “原来是妖界么……” 灵符效力未退,她先找到了乔屿。乔屿驾着扁舟,妙青放下心来打坐恢复灵力。既然离开了虚空裂缝,一切都好办了。 “阿屿,想回家看看么。” “不必了,咱们耽搁了太久,还是赶紧去魔界吧。” “你辛苦了。” 乔屿笑了,伸出了一只手来:“既然如此,不如涨点工钱。” “要钱没有。”妙青啪一下打中了他的手掌心,身子向后微微仰着道:“要命,我不给。” 他们的小舟稳稳地前行,妙青和乔屿身上还未散去的虚空魔物气息,驱赶了海中的妖兽。一路风平浪静,没能遇到老胡,却遇到了一伙老冤家。 “小姐,咱们要绕开吗?” “不,就呆着,看看热闹。” 妙青不是没吸取教训,而是她要看看这个让他们打来打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假劫匪和三人组就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打得激烈。 “阿岛,你说他们谁会赢。” “假劫匪吧。” 三人组里,折了一个,那人的尸身旋转着落入了海中,扑通,激起了几朵浪花。那魔修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左手积蓄起一团风暴。 假劫匪们卸下了腰带连成一条丢进海中,如飞鱼入水,激起来的却不是浪花而是巨大的水幕。水幕像书本一样将二人合拢,妙青听不到挣扎声。 “哎?就这么死了?没劲。” 三人组早已力竭,哪里敌得过假劫匪的终极杀招。他们收取了二人的储物袋,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瞧热闹的妙青和乔屿。 “小姐,他们发现咱们了。” “你说,咱们是跑还是打。” 乔屿想了一瞬,道:“打。” “真烦啊。” 妙青丢出了一对阴阳阵盘,阴盘主火,阳盘主土,专克水系法术。 彩色腰带的水幕被阳土盘尽数吸走,假劫匪们更换了法术,他们手上的檀木念珠从串着的绳子中飞出,砸向阳土盘。阴火盘也以火球回敬,火球木珠相遇,火球威势更胜。 火海中的假劫匪们无处可逃,修为最弱的那个衣袍被燎到,肉身瞬间变成了焦炭,而性命却没有被取走。森森白骨配上漆黑肉体,加上撕心裂肺的嚎叫,说不出的恐怖。 “那女子,只要你肯收手,我们就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哟,现在知道示弱了?刚才杀人的时候可没见你们心慈手软,再说,白马号二等船舱的人,就那么白死了吗?” “人生在世,总有意外,只要你肯收手,我们可以给你金子。” “区区金子而已,谁缺你几个臭钱。” 妙青抬手飞出了数枚灵镖。 天外灵陨,非五行之物,似追逐猎物的狗儿一样,不死不休的追着他们咬。假劫匪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又翻出一组盾牌样的法宝,几番攻防后,灵陨镖也失了法力。 阴阳阵盘依旧能打,妙青又补上了几枚灵符。 忽而,起风了。 妙青按住了小舟,望向风刮来的地方。风刮得愈发猛烈,气流在海中吹出了一道平坦的大道,金光散射在大道上,一个意料不到的身影,潇洒又拉风的出现。只见他什么都没动,就取了假劫匪几人的性命,他们的储物袋和妙青的阵盘都落入他的手中。 他向他们二人飘来。 乔屿心下不安,这修为,绝不是他们两个联手能打得过的。妙青却站了起来,将乔屿挡在身后。她微微一笑,躬身行礼。 “好久不见。” 第398章 再遇真人 “好久不见。” “小丫头,原来是你。” 乔屿看着来人露出了真容,头束鱼骨冠,一身麟光袍,腰系片金带,举手投足间是货真价实的仙风道骨,他目光清明,因为见到了妙青而朗声大笑。 “真人,您来妖界多久了?” “秘密。” 宥阳真人落在船上,贼兮兮地笑着问:“这位帅气的小哥是谁呀?” “我的护卫,乔屿。”妙青坦然说道。 “晚辈乔屿,见过宥阳真人。” “嗯嗯,很乖嘛。啊,你是那个煮茶的小哥,我想起来了哈哈哈哈。现在不煮茶,改行当保镖了?” “茶也是煮的。”乔屿道。 宥阳真人盘坐着,掏出了一只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道:“丫头,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妙青抽了抽鼻子,牵起嘴角笑道:“四海商行的白云泉。” “你是从我那泉眼里得来的灵感吧。” “正是。” “那我是不是该提点分成呢?” “您老人家不会计较这点小钱的。” “我穷啊,出来太久,身上的盘缠都花完了。”宥阳真人收起了酒葫芦,“丫头,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 “总之是对你有益无害的好地方,你还不相信我么。我知道,野草营李赞画贵人事忙,但是,这一次不容你拒绝。” “成,都听您的。” “来,乔小哥坐下,不要开船了。” 宥阳真人贴了枚灵符在船板上,小舟自动开向了目的地。乔屿坐在了船尾,妙青想,原来世外高人们也不全是不问世事。她挂着讨好的笑容,乞求的问道。 “真人,您从那两伙人手上收走的是什么宝贝?” “是一株药材,可以治病救人的。” “您这话说的,药材不治病救人难道还养着好玩的么。” “你就不要多问了。” “哦。”妙青切换了话题,“真人,您是要带我去什么洞天福地呀?” 宥阳真人嘲笑道:“战火连天,狼烟四起,哪里有洞天福地。” 接下来,宥阳真人开始盘腿打坐不再闲谈,妙青给徐凉瀚寄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小舟在有氧真人的护持下无惊无险,顺顺利利地到达了一座小岛。 小岛上的早蓝树高大无比,修长的碧绿色树叶泛着油光,软软地垂了下来。妙青踩着雪白的沙地,跟着宥阳真人来到了他的住处。 树林深处,一处天然形成的低矮山洞,宥阳真人修建成了宜居的洞府,他安排了两间静室给妙青乔屿住。 “你们先熟悉一下,四处转转,我还有事要处理,明天见。” 妙青摆弄着贝壳做成的茶具,静室里有不少就地取材的小玩意儿。乔屿决定随遇而安,虽然宥阳真人是大大大前辈,但是目前为止也没有感受到恶意。不过,他还是问了句。 “赞画,那魔界的事,什么时候办?” “不会耽搁太久。你呀,放轻松些。如果宥阳真人真的不怀好意,就凭咱们两个,也只能乖乖送死。” “您说得是。” 乔屿索性当休假,俩人转遍了小岛,采了野果,打了海鱼,美美地吃了一顿,妙青听着海浪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宥阳真人亲自给她号脉,号脉的时间异常的久。 “丫头,放下手头的事,闭关吧。” “闭关?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不是,我是认真的。” 宥阳真人一脸认真严肃,妙青不知如何作答。 “当初,你靠着我芳泉山的灵泉改造了根骨,却也留下了些隐患。这一次,就彻底把隐患清除吧。你别害怕,不会用太多时间的。” “大恩不言谢。” 妙青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要是再拒绝,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第399章 闭个快关 静室里,妙青盘坐着,将意识深深下潜。 她的手中握着一块黑玉,身上却有源源不断的白气冒了出来。宥阳真人举起一只金杯,将里面的药水缓缓倒在她的头上。 只见妙青身上渗出了许多黑色液体。 等到黑液流完,宥阳真人如此往复,足足倒了二十次。 宥阳真人又拿出了七枚土块,以北斗七星的形状绕着她放好。土块中升腾起红色的沙尘,沙尘形成一团小小的风暴,将妙青笼在其中。白气与红沙泾渭分明,却又和谐相处。 妙青能感受到宥阳真人的动作,她也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变化。因为灵泉而埋下的隐患正在一点点消除,虽不痛苦,却觉得十分难捱。像是用一张砂纸,不停打磨着你的肌肤。 最后一步,宥阳真人给她喂了一颗丹药。 “呵,这空气也太糟糕了。” 宥阳真人十分嫌弃的捂住鼻子,离开了静室。乔屿见他出来,对他行了一礼,宥阳真人摆摆手,往海边走去。他像个孩子一样,扎进了海里,扑腾着给自己洗澡。 三天后,妙青睁开了眼。 她的衣服上满是尘土砂砾,摸了摸脸,手上也蹭了不少土。她先用净尘术弄干净了自己,又清理好了静室。她握着的那块黑玉原本有巴掌大,现在缩成了珍珠大小。质地坚硬,隐隐流光,更像是宝石。 乔屿看着脱胎换骨的妙青由衷地笑了,道。 “赞画,什么时候冲击一下化神?” “不急,不急。真人呢?” “应该在哪里忙着呢。” “我去找找。” 妙青沿着沙滩边走着,宥阳真人懒散的靠着一棵早蓝树坐着,身边放着一只粗陶碗,里面有一株珊瑚模样的植物漂在水中,不停地打着旋儿。 “真人好。” 妙青也坐了下来,她看着那株珊瑚,上面几乎有世间能见到的所有颜色,还有很多绒毛一样的斑痕,星星点点的分布在枝干上。她把黑玉粒还给他,宥阳真人连眼皮都没抬,道。 “送你了。” “哈哈哈哈,好。”妙青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只素面的戒指,手一点,把黑玉粒嵌在了银指环上。 “哼,小女孩子。” “哪,多好看,我每次看到戒指都会想到您对我的大恩大德。” “别,牙都要酸倒了。” “真人,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你之前好奇的那个。” “哦。真人,您为什么会呆在这里?” “问这么多做什么。” “觉得奇怪。看这里的布置,您打算再也不回芳泉山了?” “差不多吧。” 妙青沉默了。今天的天气阴凉舒适,绵延无边的云彩堆成了巍峨的云山,海面平静无波,吹来的海风也只能微微吹动妙青的碎发。她抓起一把沙子,又慢慢地让它们从掌心落下。宥阳真人倒是开口了,虽然依旧闭着眼睛。 “怎么不说话,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在想,您要是不回去,芳泉山成了无主之地,岂不是可惜。” “你个财迷。”宥阳真人顿了下,“其实,我是来追查发动极夜现象的人,你忘了?” “怎会,那场景,见过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啊,所以一时半刻的回不去,也许耗尽我一生,我都找不到真相。” “这么棘手的。” “嗯。” “堂堂宥阳真人,怎么如此灰心丧气。” “哪里堂堂,妖界很多人像你一样无知的。” “那您得再接再厉,扬名妖魔二界啊!” 宥阳真人笑了,那笑容带着十二分的慈祥和蔼,根本不见平日的吊儿郎当,但是妙青很不喜欢这个笑容。 “只怕是,没有时间了……” 第400章 离 “只怕是,没有时间了……” “您可别开玩笑了。”妙青笑道。 “妙青丫头,我大限将至了。” 宥阳真人一脸恳切坦诚,妙青不想相信、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宥阳真人是她遇过最强大的修士,高深莫测,实力超群,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无法达到他的高度。 这样的人,怎么会大限将至呢? “人,都有死的一天,修士也不过是会法术的人而已。只有那极少数极少数的幸运儿才能堪破玄机,永生不灭。所以,不必难过,尤其是为了我。” “好,我不难过。” 宥阳真人自嘲地一笑,道:“原本,我还有好些时日可活,没成想遇到一个棘手的人。轻敌,是走江湖的大忌。” “极夜人?” “极夜人,这个代号不错。”宥阳真人点头,“我留在妖界,主要是为了继续搜索极夜人的痕迹,不论大小,只要和他有关的就可以。谁知道哪一个细枝末节,未来会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呢?” “您说得是。” “妙青丫头,我有一句话要说,可能有点傻有点蠢。” “您讲。”妙青微笑。 “你是个傻蛋。”宥阳真人见她没有生气才继续说道,“当初咱们俩在城门口遇到,你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相信了我,把我带回去,好吃好喝好招待。也不知道你是相信你们玄真堂的战斗力,还是真的相信我不是坏人。” “哈哈哈哈,是有点傻。”妙青亦大笑。 “果然傻到家了,说你傻你还认。” “但是,善良一种很宝贵的本质,对于修士来说更是稀缺。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丢掉它。你现在投身行伍,刀口上舔血,杀戮过多,容易忘了本心。” 宥阳真人把目光看向了大海,浪花泛着洁白的泡沫拍打着沙滩,奇形怪状的小妖蟹横冲直撞寻找着方向。 “妙青丫头,你知道比善更善的是什么吗?” 妙青想了想,道:“是仁。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我希望李妙青,也是野草营的李海棠,可以成为一个仁勇兼备的人。” 宥阳真人的目光,饱含着期望和嘱托,妙青用力地点头,道:“我尽力。” “好,好,好孩子。”宥阳真人拿出一只锦囊交给她,道:“这里面有芳泉山的玉钥,等我不在了,那里就归你了。” “不行,这礼物太贵重了。”妙青不敢收下。 “与其成为无主之地,一片荒芜,不如送给你,反正你也很喜欢那里不是。这里还有一份芳泉山的详细玉简和一个迷你传送盒。到时候,我会把我搜集到的关于极夜人的东西寄给你。你若有空,便继续追查,此人不除,必要霍乱天下。” “是,我答应您。”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给的也给了,你也该上路了。” “我……”妙青很不舍,可她的确不能停留太久了。 “好了,别婆婆妈妈的。我可不需要有人给我送终,就这样留下一个光辉伟岸的形象安静离开,不是很有高人风范,哈哈哈哈……” 宥阳真人站起身来,拍了两下衣摆上的沙土,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妙青坐着没动,只是继续用手抓放着沙子。她抓不住手里的沙,亦留不住宥阳真人。说起来,她和宥阳真人相处的时日不多,却又如此投缘,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第二天,妙青一大早便出发了。没有告别,也没有留下书信,她只是一直看着无名小岛,要把小岛的形貌深深刻在脑海里。乔屿知道了宥阳真人的事,心中也觉得十分惋惜。五日后,他们抵达了太泽城。 第401章 见 妙青带着乔屿进了一家茶馆。 魔界茶馆都是席地而坐,茶桌也是小圆桌。随便点了一壶招牌茶和点心,妙青便状似无意的四处打量。 人不少,除了魔修还有修士。千里迢迢来到魔界避难还能有闲心来喝茶的修士,非富即贵。 小二把点的东西端了上来,雕花的银质茶具,装着点心的小碟子也是纯银的。乔屿提起茶壶把给她倒茶,翠绿的叶子漂在金黄的茶汤上,冒着清凉的香气,妙青从一旁的糖盒里舀了半匙糖加进去。 “别有风味。”妙青故作文雅。 “确实和咱们的茶汤不是一个路数的。” 影部没有给她回信,说明魔王还没有同意再见她,所以她只能等。隔壁桌的三个客人,一妖一魔一人,气氛和谐无比。 “老张,我看雾山那套洞府不错,要出手赶紧的,不然那帮王八蛋又该涨价了。”魔修道。 “唉……”修士唉声叹气,“看这情况,怕是撑得过今天也撑不过明天。魔界,也还不错,留下来也行吧。” “我也想留下了。”妖修附和道。 “为啥?”修士不解。 “其实吧,俺们妖界才进退两难。” “此话怎讲?”魔修也好奇了。 “我们要是赢了,这么大个地盘,怎么守怎么管?你们魔王看这么大一块肥肉能不动手?我们要是输了,那肯定就是内乱,还是旷日持久的内乱,一时半刻消停不了哟。” “反正啊,好处都是上头的,坏处都是咱平头老百姓担着。”修士吐槽道。 “老张说得没错。” “来,喝茶。” 战况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妙青抿着甜甜的茶汤,心中不免悲观的想,也许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小姐,要不然咱们也去看看待售的洞府?”乔屿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提了个话茬。 “哪有钱。”妙青笑了。 又等了几天,魔王终于同意见她了。和上次一样的方法,鱼公公秘密地来接她二人入宫。妙青一脸笑意,说话之前先拿出了送给临渊的见面礼。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临渊看着紫色贝壳做的风铃,童趣天真,算不上贵重,倒是很孩子气。乔屿在一边解释道这是妙青亲手编织的,每一个贝壳都是仔细挑选过的。 “李赞画有心了。” “哪里哪里。” “这几日我闲来无事,随意逛了逛,太泽城歌舞升平,繁华富庶,真是让人羡慕啊。不过……”妙青狡猾地一笑,“我发现魔界的子民们最关心的话题就是您的婚姻大事。” 临渊但笑不语。 “您,堂堂魔王,长相、性格、修为,都是一等一的好啊。您在担心什么呢?为啥不娶妻纳妾呢?” “宁缺毋滥。” “嗨,您别拿这话糊弄我。就算是没遇到喜欢的,先挑个顺眼的,繁衍子嗣才是最要紧的。”妙青在心里默默对女子们道歉,继续道:“后继有人,您的王位才坐得稳嘛。” “有劳李赞画操心了。” “那是,毕竟咱们交情不一般嘛。不过呢,这生孩子也有讲究,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多了也麻烦。最好呢,三四个,容易教也容易成才。到时候,王子夺路,也不会出太多幺蛾子。” “我才刚坐上魔王的宝座,李赞画就惦记上新王了。” “哪里,我只是见到您,就会想到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要是没有夺路,我怎么会认识您呢?” 临渊还是笑着不说话。 “所以,您还是别任性了,赶快充实后宫吧。” “我看你就挺好的,李赞画若是愿意,这后位便是你的。” 临渊英俊的脸上泛起了迷人的桃花色。 第402章 重情 临渊一脸笑意,妙青也笑了,笑得很得意。 “多谢魔王殿下抬爱,只是,我对王后什么的不感兴趣。我还是更喜欢风餐露宿,打打杀杀。” “唐突了,抱歉。” “嗨,魔王殿下不需道歉,传出去,我可以拿这件事吹一辈子呢。” “不过,我是真的很欣赏李赞画。” “我也很欣赏魔王殿下。您的优点多如繁星,在这么多优点之中,您知道我最欣赏您哪一点吗?” “愿闻其详。” “重情重义。作为君王,多情是大忌,但是这一点没有成为您的绊脚石,就足以说明您的优秀了。听说,您登基后着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缮了仙游宫和王陵,这可是其他魔王没有做过的。” “太旧了,随手整理而已。” “可是,王陵里并没有梧凤公主的陵寝,只有衣冠冢,这倒是很奇怪呢。” 临渊冷笑,道:“李赞画查得东西还真多。” “好奇,好奇而已。” “真的只是好奇么?难道不是想亲手杀了梧凤为你枉死的师弟报仇么?” 临渊灿然一笑,乔屿眼见妙青的情绪变得不对头,虽然她隐藏得很好,但是他知道她正在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谁都有逆鳞,而魔王就这么随便碰触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但是,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却是您的同胞手足。您难道不想手刃仇敌吗?” 临渊的笑不再那么冷,道:“他们替我踢开了绊脚石,我又岂能恩将仇报?” “如此说来,衣冠冢什么的不过是惺惺作态?也罢,只不过,妖军势如破竹,胜局就在眼前。”妙青翘起了二郎腿,捧起了茶杯豪饮了大半杯,才继续说道:“那一日,我去茶馆喝茶。有几位客人闲聊,他们说若是妖军胜了,您就会趁机分一杯羹。依我看,他们毕竟是升斗小民,实在是看走了眼。” 妙青的食指点着太阳穴,笑道:“妖军吞并了人界,大势已成,魔界就是想分也晚了,也许有人会说,费尔沙镇不住场子,没关系,转移内部矛盾的最佳方法就是继续向外扩张,那最好的目标就是魔界。” “数年后,您再去王陵扫墓,也许就不是魔王临渊,而是庶人临渊。王陵的先祖们仁慈,不会怪您错失良机,白白送走了王位的。” “李赞画,你失态了。” “我失态了吗?也许吧。”妙青耸了耸肩,“但是,我的话也戳中了您的心坎儿,不是么?” “也许吧。”临渊学舌道,“但是,你师弟如果在天有灵,会想看到你过的是现在这种日子吗?” 妙青的拇指和食指紧紧相扣,道:“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问心无愧,不会被任何人左右。魔王殿下如果不愿和野草营结成联盟,大可以直接拒绝,不必揭别人的伤疤。” “我只是回敬您而已。” “绊脚石又成伤疤了?呵。” “这两者并不矛盾。” “您说得对。只是,纵使我再舌灿莲花,您若铁了心拒绝,我也没办法。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告辞了。” 妙青抬抬手行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守在门口的鱼公公匆匆跟上。 到了生果巷子的民宅,乔屿点亮了油灯,打扫干净了家具,妙青坐在一旁揉着自己的头,似乎很疲倦的样子。乔屿欲言又止,妙青倒是先说了出来。 “放心,我没生气,怎么样,演技不错吧?” “好得很。” “阿雨不是我的禁忌,谁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的。” “那魔王他……” “只能静候佳音了,这房子不错,咱们就安心住下吧。” 第403章 梦与山 雨花楼。 年幼的梧凤公主荡着秋千,发出了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她薄如蝉翼的纱裙上钉着许多米粒大小的珍珠和彩宝,每当秋千高高荡起,裙袂飞扬如蝴蝶振翅。临渊捧着新得来的彩球去找妹妹玩,可是妹妹不理他,只扬着下巴看着天空。 “妹妹,妹妹,下来玩球吧。” 梧凤不理他。 “妹妹,你生我的气了吗?” 梧凤还是不理他。 “妹妹,你别不理我呀。” 临渊闷闷不乐地看着手中的球,他再一抬头,秋千上的妹妹不见了。彩球咕噜噜滚到地上,临渊慌了,他一边喊一边找着人。可是,偌大的雨花楼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摸着秋千,冰冷的木板没有余温,不知现下是何季节,辽阔的天空上残阳如血,黑夜即将来临。临渊就这样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哥哥,哥哥。”梧凤的声音飘渺的传来。 “妹妹!你在哪里?” “哥哥……哥哥……” 不管临渊如何发问,梧凤也只是重复着哥哥,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临渊醒了,明亮却柔和的萤石灯照亮着书房的内室,夜莺的歌声传入耳中,他坐了起来,披上件外袍,想了想,去了趟雨花楼。 夜色中的雨花楼温柔宁静,临渊走走停停,最后,对跟在身边的侍从说,在这里搭一架秋千吧。 “是,小的记下了。” 妙青不怕死的又坐上了白马号。 乔屿本来不同意,但是被妙青说服了。还是二等船舱,受上次劫匪事件的影响乘客少得可怜,除了他们大概只有两三个人的样子。 妙青的储物袋深处,放着魔王临渊的印鉴。等了三天,他终于给了妙青梦寐以求的答复。结盟的大框架已经谈妥,具体细节,后续再商议。徐凉瀚高兴的同时,又给了她一个新任务。于是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下一个地点。 塞州。 这一站,没有任何人下船。妙青乔屿御剑飞行,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座青山。一条小河玉带般的穿山而过,他们两个落在河边。 河边的白茅草花肆意的生长着,妙青挑挑拣拣地摘了几根最蓬松茂盛的。乔屿观望着此处,风景旖旎,莫名的令人心安。 过了一会,河上出现了一个人,不知脚下踩着什么法宝,十分潇洒地漂了过来。妙青一手抱着白茅草花,一手挥着跟他打招呼。来人跳下了水行法宝,行了一个塞州特有的礼节。 “叶姑娘,下午好。” “蒙公子,下午好。” 妙青学着他的样子,还了一礼,又介绍了乔屿。 “来吧。” 青山上有不太明显的羊肠小道,妙青跟在蒙公子身后慢慢走着。郁郁葱葱的山林间,盖着一间风格朴拙秀丽的洞府,蒙公子还很有闲情逸致的开辟了一个花园。被雷劈倒得树桩为桌,枯木断枝编成的椅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坐上去还挺舒服的。 蒙公子没有倒茶,反而倒上了酒,透明清澈的酒水倒进犀角杯中,香气四溢。 “好酒。” “您喜欢就好。” “徐将军看我太辛苦了,所以给我放了短假。我想了想,还是塞州最适合散心,所以就来叨扰蒙公子了。”妙青握着酒杯一笑,“蒙公子,你信吗?” “信。”蒙公子掷地有声地吐出了这个字。 “痛快。” “叶姑娘打算都玩些什么呢?” “客随主便,您是本地人,肯定比我清楚塞州哪里最好玩。” “等我安排一下,今日就委屈您在这里小住了。” “哪里委屈,明明是上佳的洞天福地。” 妙青笑了,蒙公子也笑了。乔屿没有笑,琢磨着这两个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第404章 搭船 蒙屏带着妙青闲逛的地方是个小镇子。 小镇的建筑并不追求宏大整齐,而是依地形而盖,随性的散布在山川之中。小镇的市集很是热闹,妙青看着一个卖鱼糕的摊子入了迷。新鲜打捞上来的鱼,捣成鱼浆,再放进特制的模具里,或烤或炸或煮。 “老板,每样来一份。”蒙屏道。 “好嘞。”鱼糕老板加快了动作。 “你这每天卖得鱼都不一样吗,老板?” “我只挑最新鲜的鱼卖,做得都是熟人买卖,诚信至上。” “好!” 妙青接过装在竹筒里的三根鱼糕,先挑了根煮的吃了起来,咬了一口大呼好吃。接下来便是一路走一路吃,幸亏她修为高,吃多少都不在话下。 “叶姑娘,还能吃下么?若是能,就去吃鱼锅吧。” “鱼锅是什么?”问完这句,妙青喝了一大口鲜榨藕汁。 “也是鲜鱼,切成透明见底的薄片,在高汤里略烫过,便可以吃了。” “那必须得去吃!” 蒙屏选了一家小店,店家动作很快,汤锅和鱼片鲜蔬和好酒端了上来。蒙屏吃得很少,几乎只饮酒,妙青倒是放开了吃,吃光了几大盘鱼片和蔬菜后,她盛了一碗高汤,慢慢地喝着,一脸心满意足。 “叶姑娘这次游玩可以玩几天呢?” “那要看蒙公子了,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的嘛。” “哈哈哈哈哈,叶姑娘说笑了。” “不是说笑,不是说笑呀。”妙青又呷了一口汤。 “叶姑娘是想搭我们的船,还是让我们上船?” 妙青放下了汤碗,眼珠一转,问道:“有何不同?” “前者是朋友,后者是下属。” “朋友?看来蒙公子家底殷实。” 乔屿起身,打了个隔音法术,然后守在门旁。蒙屏亮出一枚玉简,妙青接了过来,细细读着。良久,她才抬起头来把玉简还给了蒙屏。 “想不到,蒙公子还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 “我们在大后方坐享安宁,自然不能日日享乐,也要做点实事嘛。” “海棠敬您一杯。” 妙青端起酒杯,蒙屏也饮下了一杯酒。 “搭船还是上船,我说了不算,要问徐将军的。” “有劳海棠姑娘了。” “小事而已。” 蒙屏在塞州都做了什么呢?无非是安土息民、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而已。绝对有足够的砝码来和徐凉瀚讨价还价。 徐凉瀚答复得很快,他同意塞州以盟友身份与天道盟合作。 蒙屏心情大好,又给了妙青一条免费的友情提示。 “李赞画,镜州,你怎么看?” “被人遗忘的孤岛。” “镜州不会被人遗忘太久的,叶姑娘既然出来休假,不如再多休几天,抬抬脚去一趟镜州。” “好提议,只不过,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又有何用?” 蒙屏递给她一枚麒麟玉佩和一封亲笔信,妙青接过,摇头笑着说。 “如此贵重,实在是不敢当啊。” “既是朋友,就不要客气了。祝您旅途顺利。” “多谢。” 因为距离不远,妙青选择坐传送阵去了镜州。 来到镜州,不免就会和同样是海岛的炎州做起了比较。这里的人皮肤雪白,眼眸色浅,沉默寡言但礼数周全。吃过了塞州的美食,不免觉得镜州的食物粗狂简单。 妙青喝着这里最清淡的酒,一口下肚却是火辣辣的。 她和乔屿又坐在闹市中的酒馆,码头边的海风猛烈,货船客船进出不绝。一头卷曲秀发的美貌侍女问她还要不要续酒,妙青说暂时不用。 妙青拈了一颗酒豆扔进嘴里,道:“阿岛,这也是个好地方啊。” 第405章 镜州码头 一对年幼的兄弟俩徘徊在米食店前。 他们衣衫破旧,脚上的鞋子也磨坏了,哥哥摸着肚子,弟弟不停咬着嘴唇,一看就是逃难来的穷孩子,不知道饿了几天了。 “这米食店的老板居然是个魔修,有意思。”妙青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家店可是老字号了。别看老板是魔修,已经是地地道道的镜州人了,土话讲得比我还好呢。”卷发侍女给她解释道。 “这样子,那他们家什么最好吃?” “豆沙粽和白糖夹糕。” 妙青手指一弹,兄弟俩脚边出现了一块碎灵银。哥哥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弟弟高兴地跳了起来。商量了一会儿,他们好像买了最便宜的素米糕,抱着油纸包兴奋地离开了。 “小姐您又大发善心了。”乔屿道。 “日行一善。” 如果把钱给店家,让他们请这俩小孩吃,那会惹来无数穷人,都来讨要免费的食物,那样反而好心办坏事了。不过,妙青还是很好奇,这么两个年幼的孩子,是怎么渡过茫茫大海,来到了镜州岛呢? “要不要我去买几个给您尝尝?” “行啊。” “妹妹,除了坐船,别的地方的修士都怎么来镜州?” “有钱的坐传送阵,没钱的自己划船,还有些御剑飞行的,不过呢。”卷发侍女撩了下头发,故意转了一圈才坐下:“最近呀,刘大善人开了个惠德号客船,让外地修士可以低价来到镜州岛避难。” “有多低价?” “炼气期六个灵铜,筑基期六两灵银,以此类推。” “这么便宜,不该亏死了?” 卷发侍女咯咯笑了起来,道:“刘大善人特别有钱,家里呀有的是金山银山,几辈子都花不完。” “果真是大善人。” “刘大善人还开了个活计所,专门给外地修士们介绍各种活儿干,收费公道,童叟无欺,只要你肯出力气,绝对饿不死。” “菩萨下凡啊。” “是呀是呀,我要是像刘大善人这么有钱,可做不来这些。” “你就做梦吧,阿珍。” “光给人端菜倒酒可成不了有钱人。” 隔壁桌的熟客们打趣道,阿珍拽了拽腰间的绣花围裙,傲气地说道。 “哼,那可不一定,指不定天降好运就掉到我头上了呢。” “我们等着。” “哈哈哈哈哈……” 喝过了酒,也吃完了乔屿买来的米食,两人往码头边散步。通过外貌,可以很容易地区分出本地人和外地人来。外地来的低阶修士们赤裸着黝黑的上身,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儿,一箱箱沉重的货物被搬运下来,被弄得凌乱肮脏的地面也被迅速清理干净。 本地的低阶修士们脸上是藏不住的优越感,指挥管理着这些人;中阶修士们则冷淡的居高临下,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波动。这里也能见到少数魔修,他们雇佣最多的还是本族修士。 “小姐,前面好像打起来了。” “那必须得去看看。” 本地修士和外地修士因为工钱的问题打了起来。妙青听着,原来是外地修士一个劲儿的往下压价,只要有活儿干就行;本地修士自然就不乐意了,本来活计就被人抢走了,现在连价钱都下降了,这不是破坏行规么。 “阿岛,你觉得谁能赢?” “嗯……真不好说,各有优势,五五开吧。” 府衙的人姗姗来迟,踩着时辰,算准了他们这个时候会打完才漫不经心地出现。参与打斗的人一律带走,看够了热闹的妙青也想走,却被一个捕快叫住了。 “那个穿黑衣服的女的,给我站住。” 第406章 小金 “这位大人有什么事?” “你叫什么?从哪儿来?有州牌吗?” “小的姓叶,从塞州来,州牌在此。” 妙青恭顺地递上了自己的州牌,捕快用黏黏糊糊的眼神上下看着她许久,伸出手指来搓了搓。妙青装傻,问这是什么意思。 “孝敬啊,懂不懂。” “你又不是我爹,我为什么要孝敬你?” “哈哈哈哈哈……”捕快的同伴们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形迹可疑,鬼鬼祟祟,这州牌八成也是假的,给我带走!” 捕快“啪”一声把雪白的手铐挂在了妙青的手腕上,连带着乔屿也被铐起来带走了。主仆二人乖巧地没有反抗,跟着捕快到了关押他们这种犯人的大牢。 牢狱是个地牢,黑漆漆地看不清东西,气味浑浊不堪,不知道到底关了多少人。乔屿用净尘术清理了一小块角落才让妙青坐下,她看着对面的犯人,搭起了话。 “小哥,你是妖修?” 妖修的眼睛闪了一下,但是没有开口讲话,妙青就当他是承认了。不承认也不要紧,他的形貌明晃晃地在那儿摆着呢,淡紫色的皮肤、金黄色的眼睛、深青色的头发。破烂的麻衣用一条磨出毛边的皮带捆好,手脚上全是厚厚地茧子。 “小哥,你犯了什么事?” 小哥微不可闻的叹了一下气,又闪了闪眼睛,似乎在回问她。 “我啊,得罪了捕快大爷,被抓进来了。” 小哥闪着眼睛道,我懂了。 “这个妹子,我看你也不像缺钱的啊,怎么这么傻?”妖修小哥身旁的一位老汉问道。 “不傻,助纣为虐不可取。” “呵呵呵,还说不傻呢。你这关进来,一时半刻出不去。他们要是把你忘了,关到死也是可能的。” “那我就突破修为,打杀出去!”妙青挥了下小粉拳。 老汉更无语了。 “小哥,你是镜州本地人?” 妙青继续跟妖修搭话,小哥闪闪眼睛,她从储物袋里翻出来一块甜糕递给他,小哥羞赧地笑了下才接过来,慢慢地吃了起来。 接下来,妙青不再跟他聊天,闭目休息。 第二天下午,知府带着捕快来亲自释放她。妙青一直微笑,笑得知府大人七上八下的。抓了妙青的捕快到了会客厅里,又是下跪又是流泪,把自己骂得能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都是误会,请叶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这个有眼无珠的小子吧。也是我管教不严,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您放心,我一定狠狠惩罚他。”知府大人求情道。 “误会么?”妙青看了下来提人的年轻公子,他静坐不语,低头饮茶,一身黑色的流光锦长袍隐隐生光。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吧。不过,知府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讲。” “和我同一个牢房的妖修,青发金眼的那个人,如果也是误会,请放了他吧。” 知府用眼睛询问捕快,跪在地上的捕快掏出了玉简,查找一番后说道:“确实是误会。” “那就放了。” “多谢知府大人。” 妙青跟着这位年轻公子出了府衙,走远了她才请教他的姓名,年轻公子说他叫蓝江,是替马先生跑这一趟的。 “有劳了,那,马先生愿意见我了?” “是。”蓝江笑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笑了。 到了蓝江的府邸,做完了一整套出狱后的去晦仪式,比起马先生,那位金眼睛的妖修小哥倒是先找上来了。绫裙婢女把他引到了妙青跟前,他战栗不安的给妙青深深行了一礼。 “不用客气,既然出来了,以后就好好活着吧。” 妙青随手给了他一袋碎灵银,妖修小哥没要,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很悦耳动听。 “仙师,我想跟着您,不要工钱。” “不要钱,做白工?” “给口饭吃就行,嘿嘿。” 妙青想了想,道:“那你暂且先跟着我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请仙师赐名。” “那就叫小金吧。” “小金谢仙师赐名。” 就这样,妙青意外收了个仆从。 第407章 赶客 到了晚上,马先生终于露面了。 蓝江作陪,一桌丰盛但隐秘的晚宴。马先生貌不惊人,说话很直接,喝酒也很痛快。他拿着精致的青瓷大碗喝着琥珀色的烈酒,妙青也弃了小杯,同样用大碗喝着酒。 “李赞画,大善人啊。”马先生得知她收了个妖修。 “哪里哪里,不过收了个合眼缘的仆从而已。您不觉得他皮相不错么?” “哈哈哈哈,食色性也。” “更何况,有刘大善人在,我怎么能排得上号呢?” “虚有其名罢了。” “哦?” 蓝江开口道:“姓刘的那艘低价客船,猫腻极多,至于那个介绍所,更是藏污纳垢。只不过目前还没有闹出什么大事,他家里背景强,性格又乖顺,懂得巴结上层,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来如此。” “那种小虫子,不值得李赞画费心,来,喝酒。” 妙青又干了一大碗酒。 “那马先生身为镜州巨擘,有没有兴趣和我们联手呢?” “李赞画也想让我们上贼船。” “想,即便是条风雨飘摇,前途未卜的贼船,我还是想多拉几个人。” “你还真是实诚。” “不实诚,怎么能打动马先生的心呢?” 马先生放下了酒碗,一改轻佻之色,语气严肃地道:“我们镜州的待遇,要和塞州相同。而且地位也要一样,平起平坐。” “这个是自然,只不过,镜州又能给我们野草营什么呢?” “是野草营,不是天道盟?”蓝江挑出她话里的漏洞。 “都一样,只不过野草营的承诺更加值钱。” “好。” 马先生也准备好了镜州实力的玉简,妙青看完更高兴了。双方达成了约定,镜州也加入了野草营。马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妖军的下一次反攻就快来了,李赞画还是早点回去吧。” “哟,马先生这是赶客呢。” “是啊,喝过这顿酒,赶紧走。” “那也请镜州上下保全好自己,努力生产灵谷和刀剑。” “您放心。” 马先生把凳子往后挪了挪,翻出了一把蛇皮琴,嗓音嘹亮地唱起了镜州本地的歌谣。妙青手拿筷子敲起酒碗为他伴奏,马先生唱得更起劲儿了。 第二天,妙青启程,马先生为她安排了最安全的传送阵,但是妙青没有回天道盟,而是去了墨州,她要去见李天和。 李天和毕恭毕敬地招待着妙青,不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小姑娘突然找他来有什么事。难道是徐凉瀚有什么大动作?似乎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妙青道。 “李将军不要紧张,我只是休假,随便来逛逛。听说墨州好玩,我就来了。既然来了墨州,怎能不拜访李将军呢?” “哦,那可需要向导?” “不需要,请李将军保密,万万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我懂了。”李天和心领神会的笑了。 李天和派了几个最信任的手下,暗中保护着妙青。她果真到处闲逛,吃吃喝喝,还给她那个妖修仆从买了不少衣服鞋帽。 他不相信李妙青真的是来休假,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要替她保密,就不能找人商量。李天和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何秀自然发现了将军的情绪不佳,他温和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天和想了想,没有直说,而是套用了一个故事,把自己和李妙青代入了进去。何秀听完,爽朗一笑道。 “所谓游玩,不过是摸底调查。等他查完了,自然会摊牌。所以,将军可以转告您的朋友,不必烦忧。时辰到了,那个人自然会说出真实目的。” “嗯……”话是如此,可是李天和心里的烦忧却一点也没减少,反而更多了。 第408章 镇远城 镇远城,墨州边境线上最大的一座仙城。 即便如此,妙青步入这里的第一印象却是冷清与萧条。街面上没几家店开着,开着的店也多有护卫把守。来往的行人多是步履匆匆,一脸戒备的望着擦肩而过的人。 “小金,这里是不是静得人发慌。” 小金点了点头。他穿着白色的新衣衫,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的发巾。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以为这世上的仙城都和镜州差不多。 “感觉没什么好吃好玩的。”妙青叹道。 “是啊,大部分人都搬走了,留下的只有极穷和极富的。”乔屿道。 妙青他们往人气最高的地方走去,唯一开门的客栈,小二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忙问道是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 “好嘞,三位里边请。” 妙青看着菜单,暗暗感慨道这价格真是高得惊人。小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都不敢点了。小二过来问,妙青随便点了几个吃食,合上菜单,道。 “小二,你们这店里的东西都好金贵啊。” “嘿嘿,客官您有所不知,自打这仗打起来以后啊,物价就日日飞涨。小店能勉力维持到今日也是不易啊。” “也是,你去吧,东西快点拿上来。” 小二这话半真半假,物价高的确和战事有关,但是其他州的物价却也没高得如此离奇。茶水粗劣,点心也过甜,妙青闻了闻就没下口。只有小金一个人吃得很开心,等他吃完,妙青派这俩人去给她买东西,长长的清单,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买不全也不要紧,能买到什么就算什么。” “是。” “是。” 妙青静坐着,释放出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她本就相貌寻常,这下更没有人敢来搭讪生事了。等到他们买了回来,妙青和乔屿小金才离开了客栈。 根据他们俩买回来的东西看,客栈的收费还算地道。她握着这只二十两灵银的香囊,陈年老缎,不讲究的针脚,香气快要消散的药草。 乱世好赚钱啊…… 李天和到底没等来妙青跟他说真话。 这位大爷,不,大姑娘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具体去哪儿他也不知道,反正是没离开墨州。 “这到底是要查什么呢?” 过了几天,妙青又回来了,这一回她请李天和来叙话。李天和听着她开门见山的说出野草营要请他们平虏军做的事情,当然没有拒绝。 “能有镜州的帮助,那可真是好事一件。而且我们平虏军也不过是从旁协助,自然会尽我们所能,保护好这条运输线的。” “有劳李将军了。” “李赞画厉害,原来您在墨州跑东跑西就是在忙这件事。” “呵呵。”妙青笑了笑,“还请李将军继续保密。” “那是自然。” 墨州境内的治安尚可,盗匪之流很少,妙青担心的反而是假劫匪,比如让墨州的物价居高不下的世家高门,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还有魔修、妖修、野草营的死对头……开辟航线难,保护更难啊…… 这条航线从镜州的西港出发,途径墨州的千港、宝城、鼎城,最后一站便是镇远城。 史晓被李天和从前线调到了千港来,众人都羡慕他们能去安逸的大后方。但是史晓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任务并不轻松。 她的同伴们,都是性格沉稳内向,下手果决干脆的人。他们需要接待保护的船只并不多,但是却也要时时留意附近的动向和可疑之人。 史晓抱着剑站在大海边,腥咸的海风时刻提醒着她所在的位置,嘈杂的人声令她格外怀念山林中的虫鸣鸟叫。 她握紧了剑鞘,抬起眼看着来人。 第409章 史晓 史晓凤目翘鼻,红衫黑裙,看上去十分的冷艳动人。身姿挺拔,纤腰盈盈,雪亮的银剑挂在腰间,如一颗宝石在这杂乱不堪的海边码头熠熠生辉。 来人亦是眉目俊俏的公子,他轻摇着羽扇,热情但不轻佻的跟史晓搭讪。史晓默默听完他讲话,然后摇摇头拒绝了。她不为所动的离开,却听那人说道。 “我见姑娘器宇不凡,眉目间有杀伐之气,想必是行伍之人吧。” 史晓的目光犀利,如飞镖般盯住他,嘴角却牵起了一点子笑意。 “公子原来会相面。” “姑娘的声音如此动听。” “您过奖了。” “相面么,不敢说精通,只会些皮毛而已。我看姑娘近日会有血光之灾啊……” “敢问公子,可有破解之法?” “有,只不过,一日不二卦,还请姑娘明日再谈。” 史晓想了下,同意了,约好了时间地点她便离开了。羽扇公子望着史晓离去,笑得一脸得意。 史晓回到住处,跟队长禀报了此事。队长听完了她的描述,觉得这件事必有古怪。 “既然他们抛了鱼饵,那就咬咬看吧。” “是,队长。” 次日,史晓按时赴约。装束未变,只是多了一朵珠花。羽扇公子说相面需要安静,所以他们沿着海岸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乱石堆叠,雪白的浪花拍打着黑色的岩石。 “在下张春楼,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夏,名云娘。” “夏姑娘。” “有劳公子了。” 张春楼瞧了瞧,摇头晃脑,上下左右的看了个遍。他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摇起扇子,慢条斯理的说道。 “果真有血光之灾。而且还是大灾。凶,十分的凶险。” “敢问张道友,如何化解?” “很简单,带我去你的住处即可。” “为何?” “我这是家传秘术,不可多言。只需到了地方,我就能破解,信不信全看你。” 史晓犹豫着。 “夏姑娘,像你这种刀尖儿上舔血的人,有时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好,走吧。” 史晓同意了,带着他去了自己租的一处私宅。张春楼神神叨叨地一顿手舞足蹈,号称化解了血光之灾。接下来,张春楼就赖着不走了。他厚着脸皮,甜言蜜语,花样百出,直把冷面冷语的史晓哄得花枝乱颤。一连好几天,她都没去上工,只跟着张春楼瞎混。 酒酣耳热,史晓醉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张春楼掰过她的下巴,大力地拍了拍她白里透红的脸蛋,他得意地笑着自言自语。 “平虏军都是废物,小爷都没出卖色相,光动动嘴皮子就把你个小妮子骗得团团转。啧啧,让我看看你这脑袋瓜里都藏了什么机要秘密。” 张春楼拈着一支血红色的金针,针尖刻着用神识才能看出来的噬血法纹。史晓瞬间醒了,眼神清明,毫不见醉态。她左手拧住了他拈针的手,右手双指戳住他的喉头。 喉咙一声闷响,张春楼失去了意识,瞪着眼睛定住了。 “你这针不错,我收下了。” 史晓的食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完全读取了他的记忆。她把他关好,先跟着队长把张春楼的同伙给连窝端了。他的同伙们以为张春楼得手了,戒备很松散,没费太多力气就解决了这帮人。 当着张春楼的面,小分队一个一个处决了他的同伙。 史晓讥笑道:“你们柏家的人都是废物,本姑娘都没出卖色相,光笑了笑就把你个混蛋王八蛋骗得团团转。”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队长命令道:“不要你的狗命,写封信给你老大,让他们收敛点,别老动歪心思。平虏军,不是吃素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好我好大家好。还愣着干什么啊,写啊。” 张春楼按他的意思写完了信,搁进了信盒里。 他还没来得及再多一句话,就被史晓一刀给割了喉咙了。 史晓收起了匕首。 第410章 撤 妙青再次见到徐凉瀚,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了句回来了。 “回来了。”妙青也只回答了这一句。 “好。” 进了屋子里,徐凉瀚才开启了禁制。一面墙上悬挂着天下地图,另一面墙上挂着的是沁州地图。 “又要开始了么。”妙青挑了个顺眼的凳子坐下。 “是啊,还是大动作。”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沁州?” “没错。” 妙青接过徐凉瀚递来的玉简,看完之后合上眼,脑子里飞速掠过一串串数字和一行行文字,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 “不妙啊,沁州那点家底儿,根本经不起再折腾了。听说赵尚文愁得头发都白了。” “是吗?那给他寄点上好的黑芝麻过去。” “将军还有心思开玩笑呢,你已经想好了对策?” 徐凉瀚扫了扫桌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坚壁清野。” “这……倒也可以,只是麻烦。将军不会让我去搞这个事情吧。” “能者多劳。” “什么时候走?” “明天。” 徐凉瀚又给了她一枚玉简,两人又对魔界、塞州、镜州结盟的事讨论到深夜。徐凉瀚让她不要担心天道盟这边的事,先安心处理好沁州的事。 “我不担心,我就担心我这单薄的身子骨撑不住啊,唉……”妙青假模假样的咳嗽起来。 西山坡村。 六岁的小花收拾着自己的玩具,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落下哪一个。娘亲也在收拾东西,但是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看着屋子,鼻子好像还红了。 “娘,你怎么了?” “没怎么,娘就是舍不得。” “娘,咱们不回来了吗?” “会的吧,娘也不知道。” “娘,村长爷爷说了,咱们会回来的。” 娘亲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点了点头。院子里的树过了结果的时间,只有绿油油的叶子挂在枝条上,随着晚风轻轻飘舞。 小花娘没有睡好,她不知道野草营到底能不能打赢这场仗。可是,现如今,除了野草营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一大清早,她们娘儿俩吃过早饭,拿起了行李,给家门上了锁,就去村中央和大家汇合。 小花娘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的老宅。虽然很旧很破,也没啥值钱的物件儿,可是这毕竟是她的家。 “我还能回来吗?”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到了村中央,村长清点着人数,勉强用自己干干巴巴的口才鼓舞着村民的情绪,又用素日的威严来敲打他们,上了仙船要统一听好指挥,不许生事不许多嘴多舌,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干什么就绝对不能干什么。 西山坡村民上了船,小花娘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小花乖巧地自己跟自己玩,用帕子叠着小动物。 这样的场景,在沁州各个地方上演。 小村小镇的转移工作相对简单顺利,大仙城的反而比较难。小村镇虽然也有故土难离的人,但是只要给足了银子基本就能搞定,可是大仙城的顽固分子并不缺钱,想要说服他们尽快离开只能威逼利诱。 沁州的这些动作,自然逃不过妖军的眼睛。 赵尚文的脑子像上满了弦的弓,死死地绷紧着。剩下的半个沁州,他一定要守住。他不厌其烦的检查、布防、注意着妖军的动向。李妙青赞画将坚壁清野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几乎不用他费心,她除了跟他借了几个熟悉沁州情况的士兵以外,没有提任何要求。 一抹残阳,逶迤出无数动人的色彩。有人在忙碌、有人在休息、有人在奔波、有人在坚守…… 第411章 不同的选择 源州,沐陶王府。 沐陶王拿着把闪亮的大剪刀修剪着花园里的灌木,赵采儿则拿着根迷你的小竹棍逗着笼子里的翠鸟。翠鸟蹦蹦跳跳,完全不知忧愁为何物。 “爹,家里的帐可不对啊。” “当然不对了,最近支出太多,没来得及添上呢。” “您又买什么好东西了?”赵采儿左右张望起来。 “别看了,我把钱借给崔家那帮小孩了。” “崔家。”赵采儿把小竹棍收进掌心里,“您是要支持他们?” “疯了么。” “那您是……” “有些无伤大雅的,钱啊物啊能给就给,其他动真格的,就算了。” “那白家呢?” “那种软骨头的货色,不用搭理。”沐陶王又话锋一转,“可也不能得罪了他们,倒不是怕,越是这种小人越不知道会在哪儿给你下绊子。所以,面上和气就得了。” “女儿受教了。” 崔家遭受了灭顶之灾后,侥幸活下来的崔家子弟暗中谋划要为家族复仇。他们人数不多,因此选择了刺杀。成功干掉了几个妖军将领后声名大振,他们也笼络了不少世家子弟。都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的世家子,惺惺相惜、同仇敌忾。 白家看到世家的惨状,第一时间投靠了妖军,成了妖军座下最忠心的一条好狗。狗仗人势,原本排不上头榜的白家气焰嚣张,在凯阳城恨不得横着走。鄙视者有之、痛恨者有之,可不管真实想法如何,大家都维持着和和气气的假面孔。 沐陶王府能屹立不倒,大概就是实力超强加上独善其身吧。 赵采儿和爹爹聊完天,回房去休息了。她走到回廊边上,就听见两个小丫头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城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大片传单,花花绿绿、漫天飞舞。守门的妖军本想抓住撒发传单的人,奈何此人幻术高强,变出的分身比传单还多,且每一个分身都栩栩如生,真假难辨。那传单的法术也很精妙,拿在手里看过一遍后便会消失,不留下任何踪迹。 “真不知是哪位大侠干得好事啊。” “据说那行文措辞很像青龙书院的手笔……” “咳咳。”赵采儿咳出了声。 “小姐。”两个小丫头连忙起来行礼。 “不许在王府内讨论这些事,你们的管事没教过你们吗?” “奴婢知错了。” “下去领二十个手板,再抄二十遍戒条。” “是。” 赵采儿摇摇头,最近府内风气松散,得找管家和嬷嬷整顿一下仆人们了。 到了卧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讯音钟。关严了门窗,调到了那个秘密频道。频道里现在没有节目,只播放着一首激越的《风雷引》。这个秘密频道,也是书院学生们的手笔。他们的时间不固定,频率也经常更改。妖军难查,他们普通人也不一定能时时听到。 赵采儿又想到城里三不五时会出现的彩色传单,虽然他们的行为不免有些书生意气,有些单纯幼稚,可又让人无法辩驳,让人不会彻底放弃希望。 赤子之心真好啊。 残破的石碑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杂草已经长了出来,一个灰衣男子趁着夜深人静时来到了这里。他蹲下身子拂了拂人像上的灰尘,秀美端庄的女修士静静地注视着他。 灰衣男子的衣服上打着补丁,草鞋也磨破了边,他身形高瘦,脸庞隐藏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他捡起一小块没有雕刻的残片,小心地收进了怀里,又悄悄地离开了。没人发现他是打哪儿来的,也没人发现他去了何处。 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第412章 黄镶归来 “白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啊。” “那是,要不然人家怎么能当上将军呢。” 两个坐在战坳里的士兵看着白棋巡视的身影感慨道。 沁州的战事正酣,火也烧到了楚州。白棋提前做好了准备,战线死死地咬住了妖军。白棋除了指挥巡视,也总是亲自来慰劳前线的士兵。没有酒,但是有肉;没有钱,但是丹药管够。 白棋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墨蓝色的大海平静无波,身后的山林连绵起伏。除了星星,亮着的东西只有偶尔出没的妖兽眼睛。暗夜中,颜色各异的眼珠闪闪烁烁,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恐怖。 白棋剑穗上的宝珠愈发殷红,杀的人数越多,他的珠子颜色就会越深。妖军就像杀不完的蝗虫,铺天盖地,源源不竭。白棋感觉自己的心被剖成了两半,一半很疲惫、一半却很享受。也许没等到哪一半彻底占了上风,他就先被这分裂给耗死了。 好在,黄镶老大就要回来了。 白棋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梦隐山,落霞谷。 张灵台最后一次给黄镶号脉,看上去已经没事儿了,他身上的那些黄绿瘢痕也消失了。多休养了几天,吃了几味补药,活动过筋骨,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黄镶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了。而且,战事激烈,他也必须要回去。 他离开得太久了。 张灵台拿出一只长方形的药盒,里面放着四支药瓶。 “一天一粒,绝不能断,切记。等你的药吃完了,我会提前发给你的。” “有劳张大夫了。” “你既要走,我也拦不住。这是折中的法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是不负责的。” “张大夫放心,我的身体我负责,而且该说的您也都说了,我明白。” 张灵台点点头,离开了。 黄镶离开前请周露喝了一顿酒,周露说他大病初愈,说什么也不肯喝烈酒,只叫了几坛甜滋滋的果酒和清淡的下酒菜。周露这人很好相处,热情大方没架子,又尽力尽心的照顾他。说实话,这人情实在是欠大了。 “大恩不言谢,都在酒里了。”黄镶咕噜噜地干了一大碗青梅酒。 “什么恩不恩的,见外。小师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说多了生分。” “嗨,我跟李赞画顶多是同僚,咱五大三粗,上不得台盘的人,当不了李赞画的朋友。” “嗨,你这就不懂了吧,小师妹才不是那种拿鼻孔看人的人。” “我知道,其实是太忙了,根本没什么机会打交道。”黄镶又喝了一口,“等到战事彻彻底底的结束,我再来找周兄玩,梦隐山是个好地方。” “好啊,到时候烈酒管够。” “哈哈哈哈哈……” 黄镶秘密地回到了楚州。 白棋带着一众将领低调地欢迎他归来,黄镶看着几个猛男落泪的小弟笑骂他们没出息,给他丢人。简单寒暄完,白棋开始交接军务。 “好久没有看过作战图了,真怀念啊……” 直到深夜,白棋才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副官赵龙先问了问白棋累不累,要不要吃点宵夜,白棋说不用,然后他才小声嘀咕道。 “将军,您就这么交出去了?” “这是什么话。” “上头发话了吗?您辛辛苦苦这么久,就这么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给你说什么了。” “没有谁,是大家伙儿都这么想的。” 白棋微微皱了皱眉头。 第二天他留心了一下,氛围果然变得很微妙。有人一如以往的支持黄镶,有人则替白棋感到惋惜,还有人幸灾乐祸准备看好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心居然分化成了这样…… 第413章 神出鬼没 楚州的一处山岗。 一个绿眼妖修紧张兮兮地抱着自己的长枪,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心脏跳得厉害。他身后的黄发妖修锤了他一拳,让他别一惊一乍的。 “你滚开。” “我不滚。” 两人用不会被上头骂的声音聊着天。 “你看,那个树梢动了。” “别疑神疑……” 鬼字还没说完,野草营的箭雨就来了。黄发妖修变出一顶光盾,罩住了自己和绿眼妖修,箭矢叮叮咚咚地撞在盾牌上,绿眼妖修嘴里开始念起了平安咒。 “你小子,眼神还行。” 绿眼妖修十分同意的点点头。 “你再给算算,咱俩能活过今晚吗?” 绿眼妖修凝重地思考了片刻,又点点头。 “好嘞,怕个毛,杀他丫的!” 这一波攻击突如其来,凌厉血腥,他们这一帮妖军到最后剩下的不到三成。天亮了,一直没看见人影的野草营经过再三确认后,真的走了。 黄发妖修浑身脱力地瘫在一根树桩子上,虽然累得要死,还是得先治伤,他找出药粉和纱布,唉,存货不多了。绿眼妖修反而一点事儿没有,只有衣袖被割了个大口子,他拿着钢针略显笨拙的缝补着,看上去娘们儿兮兮的。 “丹药快见底了,啥时候有补给啊。” “想要补给,赶紧到仙城就有了。”一名小将听到了黄发妖修的牢骚呵斥道。 黄发妖修连连点头,等他走远了才小声吐槽道:“尽说废话,得有命到仙城才行啊,野草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能打得过,切。” 他们这伙人离得最近的仙城是率城。 妖军士兵阿江负责看守军火库。 率城的守军不多,戒备也很松散。阿江巡逻完一圈,掏出了烟斗,慢条斯理的吞云吐雾起来。草丛中,不知道什么虫子在欢快地鸣叫着。阿江吐出一口烟,是他想象出的小虫的模样,圆咕隆冬的身子和长长的触角,很滑稽。 当兵的日子,不算辛苦,但是很无聊,饷银也日益减少,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受个伤,然后就可以有借口退伍了。 抽着抽着,阿江突然觉得很困,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他就这样毫无抵抗力的睡了过去。几条黑影窜了出来,其中一个人想了下,还是把阿江挪到了一边去。他们没有放火,而是用特制的药水把军火库里的东西全都毁掉了。 “撤。” 几条黑影做完这些事,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开,他们很熟悉率城的大街小巷。七拐八绕,一路上不停地易容换形,确定了没人跟踪,才安心的回到家中。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修为不算多么高深,但是都很机灵很大胆。 把阿江挪开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成功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心情大好,她泡了澡换了件新衣服,一边哼着歌一边蘸着花水给自己梳头发。 阿江醒来已是次日,他看见自己身处牢房,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头疼,身子也很痛,浑身无力,还渴得要命。 “兄弟,你醒了。”同牢房的人特别好心的给他递了一碗水。 “谢谢。”阿江小口小口地喝下润着喉咙。 阿江没有被判死刑,而是从士兵沦为了兵奴,被送到了最前线。阿江已经很感谢老天爷了,能活着就不错了。 绿眼妖修和黄发妖修虽然到达了率城,可惜这里除了屋子,并没有什么补给给他们。绿眼妖修没有怨言,找了个舒服的铺位睡了一觉补充体力。黄发妖修只能自己花钱去外面的药店买了些丹药。 “真是倒霉到家了……”黄发妖修暗暗吐槽。 第414章 百草堂 灿州首府,星汉城。 广叶巷的一家不起眼的药铺,陈旧斑驳的招牌写着秀而有骨的四个字——百草堂。药铺老板和招牌一样老,头发胡子花白,背脊佝偻得像虾子一样。百草堂没什么好药,都是最普通的常见药材,唯一的优点就是价格便宜。街坊小姑娘阿彩提着篮子走了进来,放大了嗓门对着老板喊道。 “老板,来二两龙舌花、三色草、姜姜根。” “啊?”老板打着哈欠又问了一遍。 阿彩又念了一遍,老板慢慢挪着身子,费了很长的功夫才把药取出来,上秤、包好、收钱,又费了许久,阿彩把药收起来,又送了他一瓷罐蜂蜜。 “药爷爷,这是我阿娘酿的百花蜜,她让我给您送一罐。” “啊?啊,谢谢啦。” 阿彩走出门去,她看着迎面进来的客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包着层层叠叠的头纱,不知道生了什么病,怪怕人的。 头纱客人没有说话,默默从怀中掏出一记药方。老板看了半晌,问了句,客人需不需要喝茶。 “我只喝凉茶。”头纱客人道。 “没有草药凉茶,只有加冰凉茶。” “是无根之水做的冰块吗?” “不,是甜水井里的井水做的冰块。” 老板往门口挂了个暂时离开的牌子,关上门,把头纱客人迎到了内室里。老板还是慢吞吞地,但是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对并不大的眼睛变得犀利而明亮。 “编号。”老板问道。 “天字四百一十三号。” “腰牌。” 头纱客人亮出了自己的硬玉腰牌,老板确认过后,问道。 “出了什么大事,要亲自露面。” “妖军的甲字小组和乙字小组今天会去城外的龙井坡开秘密会议,如此紧急的重大事件,值得露面吧。” “哪里来的消息?” “是我的线人提供的。” “我晓得了。” “甲字小组我跟了很久,这次任务,我请求全程参与。” “四百一十三,你晓得规矩,这我说了不算。” “请您帮我转达,我真的很想去。” “我晓得了,你等下吧。” 老板起身去了另一间密室,一盏茶的功夫后,他回来了,告诉头纱客人上头同意了,他可以参与行动。 头纱客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申时一刻,天已经快要擦黑了。龙井坡,忙碌了一天的人开始回家了。这附近有一座破败的土地庙,今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他们进去后便没有再出来。 围剿小组只有十个人,他们悄悄布下了阵法,十根法钉打进了土里,虚幻的阵法罩出现在土地庙上空。 甲字小组和乙字小组的人发现了异动,但是没有贸贸然反击,土地庙寂静无声。惊海阵,凭空出现了许多翻涌不息的波涛,瞬间淹没了土地庙。 人还是没有出来。 “呵,硬茬子。” 波涛卷起了旋涡,吹起了飓风,土地庙变得摇摇欲坠。里面的人终于出来了,但是比预计得人要少。 “不好,有人已经溜了。” 围剿小组分出一半的人去追击。 甲字小组的人破解了他们的阵法,方才汹涌的大海突然消失了。刀光起,剑影落,厮杀进行地也很快。 “二叔,他们啥时候打完啊。”门户紧闭的一家农户,小男孩浑身发抖,却又止不住好奇心想往外面看。 “久不了,一会儿就散了。” “你咋知道呢二叔。” “一看就知道啦,你与其在这儿害怕,不如想想待会儿吃什么。” “哦。” 二叔说得没错,他们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土地庙还是那个土地庙,只有地上的血痕证明这里曾发生过战斗。 第415章 白帆修士 阴沉沉的天气,把碧蓝的大海变成了灰蓝色。 本以为是海中幻影,没想到是真的出现了一艘艘战船。号角声响起,沁州海岸的妖军开始准备战斗。 雪白的风帆、漆黑的龟甲船、船板上低调闪耀着的沏金粉,无不显示着他们财大气粗。战船渐渐逼近,战船上的士兵也现出了身影。清一色的制服和灵剑,整齐有序的列队进攻。 妖军吃瘪了。 本以为是一群花架子,没想到是硬茬子。而且他们的招式套路、攻击队形,都和其他修士的不同,是这些妖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正因如此,妖军打得格外吃力。他们没能拔掉妖军的据点,却杀掉了他们不少人。 同样,这群神秘的修士也出现在了楚州的海岸。 如此横空出世的一股力量,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沁州,千叶山。 最大的营帐里,妙青和赵尚文正谈论着他们。乔屿提着煮好的茶给他们倒上,赵尚文抿了一口,味道还挺不错的。 “清新爽口,不苦不甜。” “这茶主要是提神用的,太浓的茶喝着分神,不利于思考。赵将军喜欢我就送您一份。” “多谢李赞画了。” “据线报讲,这伙白帆修士,就是突然出现在大海上的。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打完了又去了哪儿。” “这线报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讲。”赵尚文吐槽道。 “是啊,不过,根据他们使用的兵器、施展的功法来看,似乎是一些隐世的门派世家,再度出山了。” “隐世不出……怎么现在又出来了呢?” 妙青笑了,道:“大概是觉得咱们不中用吧,看着闹心就出来了。” “啧,我看他们除了骚扰沿岸的妖军也没做什么啊。” “也许有后招呢?” 赵尚文想了下,道:“我以前听人讲,这些隐世的门派世家都是一波一波消失的,不是内部出了变故,就是外部不太平静。这些白帆修士,有推测出他们是什么时候隐世的吗?” “大约是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 “如何,赵将军想到了什么?” “我在回想三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是脑子不太灵光,啥也没想起来,嘿嘿。” “我已经查阅过典籍,三千年前,曾有过一次天火劫。天上掉火球,水中烧火浪,地上蹿火柱,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灰烬。” “哦,原来还有过这种事。” 妙青把记录火劫的玉简递给了他,等赵尚文看完,她才继续说道。 “其实来历不要紧,只要他们是咱们一边的就好。有人替赵将军分担沁州的火力,是好事一件啊。” “哈哈哈,那是,妖军该头疼了。但是,若是能联系上他们,互相配合一下时间,不是更容易消灭妖军么?” “那就放出风声去,说赵将军十分想见白帆修士,请看到此消息后速速联系。” “李赞画,幽默。” 白帆修士踪迹难觅,偶尔,会出现在港口的仙城来补充给养。各路人士知道了以后都开始守株待兔,奈何他们杀气太重,拒绝接受任何邀请、会面、采访。不管是舌灿莲花的讯音钟主持人,还是一掷千金的豪商世家,统统不讲情面。 “摆什么架子。” “人家有资本啊,不然你摆一个,早就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了……” “他们都买了什么?” “店家不肯告诉啊……” “算了算了,走,喝酒去。” 白帆修士连名号都吝啬于告诉他们,妖军一边追查着他们的背景,一边疲于对付他们。战事,似乎朝着有利于修士们的方向发展了。 第416章 两个案件 “平安无事——小心火烛——” 更夫敲着梆子,走在深夜的凯阳城街巷中。除了达官贵人,普通平民都要遵守宵禁的规定,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能随便外出。 下一个路口,一队妖军士兵匆匆地经过,更夫连忙站到墙根底下避让。看着这队人的兵器和铠甲,更夫撇起了嘴摇摇头。 “又是哪个倒霉蛋要被抄家了……” 海盐巷,最深处的一户民居,窗户虽然被木板封死,但是透过缝隙漏出来的光线十分明亮。妖军小队包围了前后门,用手势布置好了各自的位置和战术。 最高最壮的士兵踹开了院门。 屋子里传来了叮了咣啷的声音,似乎是在收拾东西跑路。妖军小队长端着一颗水晶球,水晶球里黑光闪闪烁烁,代表着这里彻底被控制住,已经无法用遁地术破空术逃离。 妖军又踹开了房门,里面的几个人没能打过他们,手被捆住,老老实实地走到院子里蹲成了一行。他们犯案的工具不是刀枪、也不是火药粉,而是播送节目专用的讯音钟和其他音类法宝。 这些犯案工具通通都被扔到了地上。 “老大,都搜干净了,全在这儿。” “终于抓住这帮书生了,全都带走。” 书生们站了起来,还是排成了一列,他们刚走了两步,手上的玄铁手铐化为乌有,柔弱纤瘦的书生们手无寸铁,却招招致命。妖军被空手夺了白刃,又被他们自己的武器夺去了性命。书生们撒了些化尸水,轻烟飘起,尸体和衣物全都消失了。 他们捡起了自己的讯音钟,静悄悄地离开了。 喜鹊街,最会做烤肉的一家馆子。妖军的一名小将尔耳马夫带了几个心腹来吃饭。最会拍马屁的心腹负责烤肉,另一名则负责讲笑话活跃气氛。 门推开了,进来的小二是个女的。 素面朝天,却粉面朱唇;粗布衣裙,却身躯玲珑。她把托盘里的肉一个个放在桌上,马屁精说这些肉他们没点,美丽女小二说这是他们老板免费送的,让他们尽情吃。 “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奴家晓得了。”美丽女小二送上一记秋波。 尔耳马福笑了,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给自己倒酒。美丽女小二看着尔耳马福的脸笑意盈盈,酒却倒得一滴不撒。她把酒杯双手奉上,尔耳马福一手揽过了女小二的腰。 “客官请用。” 尔耳马夫喝下了酒,伺候他吃完喝完,女小二才离开雅间。酒足饭饱,三人回到了住处,这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 然后,他们就永远留在了梦乡里。 几天后,沐陶王府的花厅里,赵采儿换好了见客的衣衫便来见这位贵客。贵客散发着杀气,仆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等候吩咐。 “冰将军久等了。” “哪里。” “想必赵小姐已经知道三天前的夜里同时发生的两起案件吧。” “略有所闻。” “赵小姐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 “哦?” “冰将军,这些事不归我管,我自然不关心。不关心自然就没看法。” 冰将军笑了,他的笑声难听地像乌鸦叫,他摸着茶杯沿,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希望你们沐陶王府继续保持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那是自然。”赵采儿也笑了。 冰将军点了个头,便起身离开了,仿佛他亲自登门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而已。冰将军走得远了,他的副官才问道。 “将军,你信吗?” “无妨,只要他们袖手旁观就好。” 副官不解,反正他不解的事情很多,也不差这一件了。 第417章 站队 会议室里,坐满了野草营的楚州将领们。 气氛不复以往的融洽,黄镶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界图铺开,新一轮大战就在眼前。黄镶指着界图说道。 “我认为我们应该率先发动攻击。” 部分将领不太同意,但是没有说出来。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井城,虽然也是沿海的仙城却四面环山,关隘绝壁、地势险要。 “属下不同意。”白棋第一个说出了反对意见,“这批妖军远道而来,显然不会久留于此,我们应该选择防守。” “小白,不就是因为他们不会久留,所以才应该主动攻击么?”黄镶笑了。 “将军,我们的兵力不多,要省着用。” “白将军什么时候变成了后宅妇人,这么斤斤计较,哈哈哈哈……”一个黄镶铁杆派说到。 白棋没有生气,微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诸位,说说你们的看法。” 除了少数弃权的人保持沉默,一半同意黄镶,一半同意白棋,会议陷入僵局。其实黄镶心里也没那么肯定,宣布散会明日再议。 黄镶最后一个离开了会议室,他默默看着界图,心中觉得白棋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方法更好…… “老容,上我那儿喝点儿酒?” “不喝酒。” “那就喝茶。” “走吧。” 老张的副官手脚麻利地沏好了茶水,退到了外面守着。老容品着茶,眉头舒展,显然是茶水很合他的口味。 “你刚才怎么一直不说话?” “小心驶得万年船。” 老张咬了一口椒盐酥饼,道:“你是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我猜得,人都是会变的。黄镶真的心无芥蒂?白棋真的无欲无求?现在人心浮动,谁不知道。” “那其他人都是傻子?” “有耿直的,也有的是想站队吧。” “那你呢,站谁?想保持中立也没那么简单吧。” “实力超强的人,当然可以了。” 老张嗤笑道:“就你?杀得妖崽子还没我多,别开玩笑了。” “最起码,态度上要保持好中立。而且,你别忘了,野草营不姓黄也不行白,而是姓徐。” “咋?你还想跳槽?” “如果四分五裂了,也未尝不可。” 老张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花花肠子不少,那你说,你要去哪儿?” “前线呆够了,我不想再打打杀杀了。我看啊,李海棠赞画不错。” “想得挺美,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要你哟。” 老容放下茶杯,得意地笑道:“咱们战部除了我,还有更聪明的吗?” “越来越不要脸了。” 风,不停地在吹。 黄镶部的异动也吹到了敌军的耳中。 狩骞乐不可支,简直想要放声大笑。副官小心地问道,将军怎么了。狩骞摆摆手,让他退下。他拿出笔纸,刷刷的写下了脑中的想法。 如此天赐良机,若不利用简直就是白痴。而且,如果善加利用也许还能一举消灭了黄镶部,狩骞想出了一条毒计。 清早,黄镶喝着早茶,副官来通报,说阮风都统求见。 “让他进来吧。” “将军,我有事禀报。” “说。” “我看见白棋将军,一个人从南峰那边回来。” 黄镶又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又吩咐阮风一定要保密才让他离开。南峰,莫非是去见妖军了?他把副官叫了进来,问了问最近营地里都在流传什么小道消息。 “这……” “不要怕,有什么就说什么。” 副官如实的说了他所听到的话,什么黄镶看白棋不顺眼,什么白棋忿忿不平想要重新夺权,众人纷纷站队,其余的人观望着,等到有了最终赢家才来投诚。 黄镶默默无言。 第418章 隶书人 黄镶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 他回过头来,发现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封信。 黄镶左右看了看,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信是如何出现的,他很谨慎的隔空打开,信纸是普通的白纸,墨汁也是普通的墨汁,没有机关,没有下毒。 “字儿还挺好看的。” 信上说,此番异常,不过是妖军的离间计,请他万万不要上当。似乎是觉得黄镶脑筋不灵光,掰开了揉碎了把所有细节都说了个清楚。最后,还附上了几条还击妖军的计谋。 不知为何,此人虽然居高临下,但是态度诚恳,全无恶意。 他信了。 他反省过自身的毛病,然后亲自去找了白棋。 白棋看到黄镶找过来有点意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黄镶微笑着说了一句对不起,白棋更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了?” “我没有信任你,是我的错。” 白棋明白了,他也笑道:“我没有表明我的态度,我也有错。” “我相信,你的忠诚没有变。” “是的,我也相信将军还是以前的那个将军。” “现在除了敌军压境,还有另外一件大事,我们得好好讨论一下如何回敬他们。” “但凭将军吩咐。” 灿州。 土地庙一战,最后一无所获。甲字小组和乙字小组基本完美逃脱,想要再次抓住他们只会更难。四百一十三号因为不少兄弟受了伤,深深地做出了检讨自己,自愿上交了处罚金。 百草堂里,老板老态龙钟的守在柜台后面。 突然,他从椅子上起身,去了里头的内室。内室的小茶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封信。老板同样谨慎地拆开了信,信上写得内容是四百一十三号已经反水,上次的土地庙行动只是个开始,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拔掉野草营在灿州的据点。 老板将信将疑,按照规定,他把这封信上交给了上头,随信附上了自己的说明。 这一次的回复很慢,两天后,老板收到了信,上头让他暂且按兵不动,多注意周边的动向和异常。 四百一十三号,默默消失了。 百草堂的生意还是冷冷清清,老板的腰疼病又犯了,每天晚开门早关门,动不动就一整天不开门,在家里躺着养病。 除了这两处,野草营的其他地方也收到了神秘信的提醒。此人写得一手好隶书,被影部称之为隶书人。 阿泳很想找到他。 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此人虽然是友非敌,但是不可把控,一旦成为了敌人,后果不可想象。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隶书人不是妖修魔修,要想找到他,只能主动露出破绽。 他借用了属下陈涛的身份,故意相信了妖军发出的假情报,急匆匆地赶往一个据点。大街上,人来人往,今天是水神节,城中的百姓都出来游玩。阿泳被挤在人流里,用龟速一点点前进。 “小哥儿,反正也走不动,不如算个卦。”一个撑着八卦幡的老头儿笑呵呵地跟他搭讪。 “老人家都会算什么。” “我知道,您不是您。” 阿泳笑了,捻着刚长出来的胡茬道:“我不是我,那我又是谁?” “您不是人,只是一道幻影罢了。” 阿泳眯起了眼睛,看似玩味实则杀机重重。 “唉,小老儿只是算出些皮毛罢了,您不必如此。咱们萍水相逢,我赚钱您开心罢了。下个路口分手,此生不会再见。” “那你算算,我要找的人能找到吗?” “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阿泳丢给老头儿一枚银锭子,老头儿笑呵呵地收下,紧紧拽着自己的小孙子消失在人海中。有意思,他竟然忽略了这个小孩儿的存在。 “真是一对有趣的祖孙。” 第419章 专宠 妖界,旭华宫。 几个妃子聚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聊天。一队宫女捧着一盆盆鲜花匆匆经过,柔妃好奇问了句这些花要送哪儿,竹妃冷冷一笑说道。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琳妃那儿了。” 蓉妃道:“琳妃最近沉迷染指甲,王上便让花房培育最好的花给琳妃送去呢。” “琳妃的命可真好啊。”柔妃唉声叹气。 “是啊,好羡慕。”蓉妃也感慨道。 “琳妃这种人,恨也恨不起来。虽然专宠却愿意分宠,让后宫的姐妹们雨露均沾。也从不惹是生非,就待在自己的宫里。” “你们说,”蓉妃压低了声音,“琳妃会不会做王后?” “不可能。”竹妃斩钉截铁的反驳道。 “为什么?” “出身太低了。琳妃可以做个贤良淑德的宠妃,却绝对做不了母仪天下的王后。”竹妃解释道。 “那你说新王后会是谁啊?”柔妃问道。 “八成是哪个世家闺秀吧。” “唉,那还不如琳妃呢,世家闺秀,最难相处了。”蓉妃摇头。 “算了,不说这些了,来打牌吧。”柔妃提议道。 三妃打起了叶子牌,又恢复了开心。 天黑之后,处理完政事的费尔沙来到了琳妃宫里。琳妃拿着一本书,靠坐在美人榻上认真读着。费尔沙夺过她的书,把书藏在背后,道。 “这么好看?” “不能半途而废,让臣妾读完这一章。” “哎,好吧。” 琳妃嫣然一笑,道:“不如您给臣妾读。” “哟,竟然指使妖王?” “不可以吗?”琳妃笑得更灿烂了。 “可以。” 费尔沙坐在她身旁,琳妃给他指了指她读得部分,费尔沙便给她读了起来。声音朗朗,仿佛书院的学子一样。琳妃一脸痴迷的望着费尔沙。念完了书,两人闲话家常,琳妃自然问费尔沙有没有什么烦心的事。 “也算是有吧。” “哦?” 费尔沙便提起了来历不明、行踪不定的白帆修士,他们作战勇猛,套路新奇,很是让妖军头痛。琳妃想了想,道。 “殿下,为什么不去询问一下那些古老世家呢?您诚心去问,他们绝对不会推脱的。” “嗯。” “而且,他们态度如此高傲,明摆着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一点,正好可以用来分化修士。” “继续讲。” “还有,他们不是妖修,不是魔修,就真的是修士吗?万一,是另一个种族呢?谣言不怕不靠谱,就怕没人传播。” “嗯,有点意思。” “修士内部本来就四分五裂,水搅得越混越好。” 费尔沙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小坏蛋。” 琳妃娇俏地吐了吐舌头。 次日中午,琳妃的贴身宫女出了旭华宫,往闹市区走去。她虽然一身民间便服,可布料不凡,举手投足也流露出一股贵气。她到了一间商铺,直接对着伙计亮出了一枚玉牌,伙计二话不说、毕恭毕敬的把她迎到了贵宾室里。 掌柜很快过来,把账册双手奉上。宫女飞快地扫了一遍账本,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问掌柜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 “最近一切都好,劳您挂念了。只是竞争的对手太多,可能收益要有所下降。” “怎么?” “不知怎的,那座海岛不再隐秘,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上来分一杯羹的人就多了。” “知道了。” “那夫人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暂时不需要。” 宫女连茶水都没碰,起身离开了。掌柜总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攀到了一棵宽和好说话的大树。 妖界的闹市熙熙攘攘,繁华喧闹,丝毫没有战争的阴霾。 第420章 安心河 安心河,一场厮杀正在进行。 天星门的战将吴寿只带着千余人,轻装简行,突袭到了安心河。当探哨来报前方有妖军时,吴寿便决定追击。果然,遇到了一股精锐的妖军。越是危险的敌人,越能激发吴寿的血性。 “杀!” 无需战术和战阵,双方比拼的纯粹是修为和功法。天星门修士胯下的也是轻防守重攻击的妖兽。在吴寿身先士卒的勇猛作战下,他们收获了胜利。 可是吴寿的副官却觉得不妥。 妖军的一名将领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了吴寿面前,吴寿连名字都懒得问。 “你们的将军渠平在哪儿。” “我不知道。”妖军把头撇到一边去。 吴寿用刀鞘砍了他一刀,妖军吐出一口妖血,他咳了咳,道:“渠平将军听到你们要来,已经往北逃了,离这里不算太远。” “所以你们是留下来断后的倒霉鬼。”吴寿道。 吐血妖军不答,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心。 “儿郎们,随我追击!” “将军。”副官委婉建议道,“大家才刚结束战斗,还是休息一下为好。” “是啊,师兄,还是等大军汇合,探清了对方的虚实后,再出兵也不迟。”师弟丁盛也不同意。 “行了行了,不要废话了,随我出击!” 副官和丁盛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吴寿让吐血妖军做向导,他们极速北上。 吴寿的决定是正确的。 接下来的战事十分顺利,节节胜利的同时逼得妖军节节后退。像猫戏老鼠一样,吴寿感觉特别有趣。 丁盛冒着吴寿会大发雷霆的危险再度劝谏道。 “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那提供情报的俘虏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你现在还没看出来吗?我们孤军深入,妖军又不断假装示弱,再继续下去,前方必定有陷阱等着我们。” “什么?你的意思是妖军在戏弄我们,目前为止取得的胜利都是假的?”吴寿大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妖军狡诈如狐,我们不得不防。”丁盛道。 “将军,我觉得丁师兄说得不无道理。”副官出来打圆场,“可是,若现在退兵只怕也会让妖军得意,不如原地不动,静待主力跟我们汇合。” “师兄,当初掌门嘱咐你的话,你难道都忘了吗?” 丁盛说完这一句,吴寿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窘迫得不得了。恼羞成怒的吴寿继续坚持己见,丁盛和副官的劝解再次失败了。 天亮了,零星几枚草叶上的露珠尚未退去。 刚换班休息的修士,围着篝火打坐,铁锅里翻滚着浓香提神的药茶茶汤。几名有说有笑喝茶汤的年轻修士,突然丢下了茶碗,拔剑冲向了某处。 尖锐响亮的号角声响起,休息中的吴寿小队突然苏醒,与突然出现的妖军展开了厮杀。这一次,好运气离他们远去了。妖军很有耐性,慢慢地、慢慢地增加兵力。一倍、十倍、百倍,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吞没了他们。 吴寿悔之晚矣。 “丁师弟!” 吴寿哀嚎道,丁盛的头颅滚到了他的脚边,他年轻英俊的脸永远定格在了茫然无措的表情上。吴寿一刀劈开了杀死丁盛的妖军的身体,他失去了理智,胡乱地劈砍着。副官让他保重自身快快撤离,吴寿岂肯。 最后,他也死在这里。 安心河的水,变成了一河血水,过了许久也没有恢复以往的清澈。 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天星门掌门韩璋耳中。不只是吴寿的追击小队,他的主力部队也被妖军以奇谋分而击之,全军覆没。 韩璋的心情很不好。 第421章 咱也撤 吴寿的灵牌供在了天星门的英灵堂里。 韩璋看着越来越多的灵牌,微微叹息。吴寿部没有了,相当于砍断了他的一只胳膊。接下来的仗,可怎么打。 韩璋在这里呆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守英灵堂的小弟子却以为他是在悼念这些死去的战士们,感动得不得了。 直到中午,他才离开了这里。 阿瞻窝在椅子里,用奇怪的姿势舒舒服服地坐着。他没有嬉笑,只是冷静地说了句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有事?” “您猜?” 韩璋没理他,阿瞻神采飞扬的说道。 “我是来给您排忧解难的。” “怎么,你能变出天兵天将来?” “不能。” “那还废什么话。” “火气别这么大嘛。” 韩璋也坐了下来,痛心地说道:“吴寿这个孩子就是倔,怎么劝也不听话啊。” 阿瞻沉默了一会儿,道:“您打算怎么补上吴寿留下的空缺?” “你不是说来给我排忧解难么。” “掌门啊,咱们家底越来越薄了,要省着点用。既然野草营都在沁州坚壁清野了,我们为什么不行?” “你是说,撤。” “没错。”阿瞻的神情很认真。 “若撤退,整条防线都会受到影响,不是我们想撤就能撤的。” “那有什么,现在各家都自顾不暇,咱们可以彼此交换点好处嘛。” “你让我想想。”韩璋没有把话说死。 “没有什么可想的,我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你这小子……” 郦家,向来和天星门关系不错,商议进行得很顺利;野草营那边,没有讨要任何物质上的好处,只是对天星门撤退的范围有争议,双方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派去和谈的弟子累得感觉脑子都要炸开了,却又隐隐佩服他们是真心想要守住疆土,一心为公,毫无私心。 野兔林。 驻扎在这里的天星门战部开始打点东西,按照指令撤离此地。 桂哥有点舍不得,他拿刀砍下来两根细小的枯树枝,装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旁边的陈句看到了,笑着问道。 “桂哥这么多愁善感呢?” “唉……”向来粗枝大叶的桂哥也感慨道:“守了这么久了,突然说要走还真是舍不得。我还想着,离开这里的时候应该是我们继续前进,没想到居然是撤退……” 陈句也同意,他劝道:“想开点吧,撤退只是暂时的,咱们一定会回来的。” “好吧,信你一次。” 大部队整齐有序的撤退,有人像桂哥陈句一样伤感,也有人觉得高兴,隐隐松了一口气。 沁州的妙青收到了消息。 赵尚文不明白,他懒得自己想,索性去问妙青。天星门就这么撤了,上头居然同意了?妙青笑着摇头。 “我可得收费,不能平白无故的就答疑解惑。” 赵尚文递上了一枚灵银,妙青笑嘻嘻地收下了,道:“没办法,天星门的吴寿部在安心河全军覆没了,天星门有心无力。而且,他们铁了心要撤,咱能拦得住?不如彼此留点脸面,再说了防线紧缩,其实更有利于坚守。” “哦。” “现在的情况这么焦灼,谁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吧。” “说得是。我只是担心,如果处在这个境地的是咱们,天星门也会这样对待咱们吗?” “赵将军,不要庸人自扰。”妙青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哈哈哈哈,您说得是。” 得到了答案的赵尚文心满意足地离开,妙青的信盒里每天最多的就是影部的情报,有时候根本看不过来。她仔细读着每一条情报,读到其中一条时,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了起来。 第422章 宁死不退 被调来攻打棋州的尾顺风,自从战事开始就一路顺风顺水,却在梁城吃了鳖。 梁城是一座古老而奇特的仙城,大大小小的城堡像棋子一样散落在在丘陵中,又彼此呼应连成一片,各种密道和阵法紧密交织,强攻是攻不下来的。尾顺风根据地形图,决定先攻打较为薄弱的西区。除了霹雳流火,妖军又研发了一系列火系武器。不停地火袭和炮击,却丝毫没有震慑到梁城中的郦家守军。 郦家守军的指挥官钱志甚至命令击鼓的小兵一边擂鼓一边大声喊话。 “郦家军,宁死不退!郦家军,宁死不退!郦家军,宁死不退!” 如此强硬的态度,大大激励了城中的军民,也让尾顺风心生敬佩。 这样的铁血汉子,才做得了他尾顺风的对手。 其实,梁城中的郦家守军并不多。十日后,妖军攻破了梁城西区。 西区的郦家守军全部战死,平民则成了他们突破口。一番足以令人留下一辈子阴影的严刑拷打、杀鸡儆猴过后,意志薄弱的人还是道出了西区的密道。虽然平民能接触到的密道并不多,但是对妖军来说足够了。 尾顺风命令手下攻打东区,骑兵开路,战车兵居中,战车四四方方像个铁盒子,装有发射铜管,只消少许灵力就可以轻松的连发炮弹。 到了东区附近,高处的堡垒兵以牙还牙,同样用火弹攻击着他们。只是他们的火弹更侧重于惊扰妖兽和散射毒气。顿时,人仰兽翻,乱作一团。没有来得及闭气的修士吸入了大量毒烟,口吐彩色的泡沫,倒在了地上。 而击中战车的火弹,战车的四方形外壳和火弹一起消失了,战车中的士兵却毫发无损,奇怪得很。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你管那么多,让你打就打。” “是,是。”小炮兵不敢再回嘴,只能暗暗想着,得省着点,打战车既然是无用功,那就专攻骑兵吧。 其实被喊作老大的郦家老兵也在想,莫非是这火弹有质量问题?他记下这个问题,决定今天这波打完后立刻上报。 “嘿嘿,老三,咱这铁盒子有点意思啊。”死里逃生的妖军士兵跟自己的小伙伴说道。 “得了吧,刚开始换新战车的时候你不是嫌弃它一点也不威风霸气上档次吗?” “嗨,我有眼无珠,不知道这铁盒子防御力这么强嘛。” “人可不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少给我拽文。” 天黑了,妖军攻打无果,撤退到西区。 尾顺风清点战车数量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战车折了不少,还好,负责后勤的人给他们备足了可以替换的铁盒子外壳。让尾顺风忧心的是,战车无法在狭窄的道路里发挥优势,反而容易被放冷枪。发射铜管的速度不够快,每当他们对高处堡垒开火,火弹刚飞到一半就会被对方消灭掉。 地形优势,是郦家守军最大的优势。 龙游浅滩遭虾戏啊…… 次日,还发生了一件大乌龙。 狡猾到不要脸的郦家守军,竟然伪造了几个战车迷惑他们,等到妖军分不清敌我时,他们就夹着尾巴溜了,让妖军自相残杀。 “都给我停手!”回过味儿来的一名将领喝道。 “妈的,搞这些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把戏,有本事出来啊!”一名误伤了自己好朋友的妖军士兵扯着脖子喊道。 “傻缺还是二货?”堡垒中的郦家士兵无情吐槽道。 “这帮妖崽子不懂什么叫兵不厌诈。” “能赢才是硬道理。”吐槽士兵往嘴里扔了一把补充灵气的丹药。 梁城中的战斗还在继续。 第423章 火弹对火弹 吐槽士兵原本在休息。 他突然睁开眼,拽着伙伴飞快的离开堡垒顶层,往地下室跑去。他的伙伴张乐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很听话的跟着跑。 当他们安全转移到了地下室,一阵阵刺破耳膜的尖啸声传来。张乐用神识查探着外面的情况,一种新的火弹密集地扫射着东区。这种全新的火弹威力巨大,几乎能穿透大部分建筑物。 “我擦,妖崽子们下血本了。” 吐槽士兵不回答。 “咱俩怎么办?” “看情况再说。” “阿德哥,我的命可就全靠你了。”张乐深情地看着他。 吐槽士兵没有任何反应。 扫射结束后,他们又用之前的火弹进行精准打击。他们所在的堡垒也没有幸免。其他幸存的堡垒中,负责暗杀的郦家军士兵已经准备好了暗器,妖军又出损招。 赤橙黄绿四种颜色的烟雾弥漫开来,连神识都很难看清对面的情况。不过,不光是他们看不清,妖军也看不清。他们的战车攻击速度显然慢了下来。双方小心翼翼地,谁都不敢贸然出击。 “尾将军太心急了,这种半成品烟雾弹也拿来用。”战车里的妖军士兵吐槽道。 “没办法,一直拿不下来,丢人哦。” “欲速则不达。” “听不懂。” “太着急了,反而容易把事情搞砸。” “你个乌鸦嘴,滚蛋。” 烟雾散去,妖军拿出了一种银色的铜管搁在地上,火弹投入银铜管中继续攻击着建筑物。这种火弹,郦家军也有。双方你来我往,若从高空俯瞰,火弹炸出的火花不停地绽放,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梁城的居民早就得到了郦家军的告知和手册,知道这种情况应该立马转移到地下。地下室里各家各户都储存好了物资,剩下的唯有警惕和祈祷。 钱志的军师杜广来到一处最安全的地方,拿着笔墨记录着花样繁多的火弹。知道妖军沉迷此道,却没想到他们的研发一日千里。这些宝贵的资料,对他们郦家军研发火弹也很重要。 钱志觉得压力很大。如果梁城被夷为平地,那他也是罪人。战事胜利了,梁城却毁掉了,那也没什么意义。 援军,会来吗? 昨天,他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信函,告诉他再坚持一下,明天,援军就会来。他虽然嘴上不相信,还以为是谁的无聊恶作剧,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相信的。 也是这一缕隐秘的希望,支撑他到了现在。 次日,卯时,梁城的天色将明未明。 双方都在休息,安静地不得了的时候,突然炸开巨响,钱志第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奔到窗边,妖军占领的西区,另一种火弹铺天盖地的砸向他们。 那些美丽的蓝色火花,穿透了砖石建筑,没有毁坏建筑却发出肉体被穿透时的闷响。一些血迹和残肢从窗口喷射出来,滚落在街头。 “将军,援军来了。”军师杜广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叫道。 “知道是哪一伙吗?” “不知道。” “会是谁呢?” 援军取得了胜利,蓝色火弹像长了眼睛一样专门杀人,杀人不杀物,恐怖感窒息感令人丧失斗志。尾顺风带着所剩无几的残部仓皇逃离,援军没有追。 西区重回了郦家军的怀抱。 钱志先带着军师和副官去接见援军,援军见到了钱志来才亮明了身份。 “钱将军好,我们是天道盟徐凉瀚将军麾下的人,奉命前来援助郦家军。” “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在下肖欧阳。” 年轻的小将神采奕奕,自信满满。钱志大笑着,请他们进去喝酒。 第424章 姓什么 天道盟的野草营援军多停留了几日,帮助钱志彻底稳固了局势才静静地离开。这支作战勇猛,军纪严明的队伍给郦家军和梁城居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钱志和肖欧阳交了朋友,肖欧阳什么都没要,还送了他一些火弹。 “将军,你说,家主会怎么赏赐我们呢?”杜广问道。 “别想了,还是整顿好军务吧。” “是。” 钱志没抱任何希望,他心知肚明郦家的那帮老家伙会怎么对待他。 郦家,各支的长老们聚在榕茂堂里。郦小珠端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会议讨论到关于如何奖赏钱志时陷入了僵局。 钱志的身份有些尴尬。 他本是郦家子弟,可惜父亲死后,被嫡母寻了个理由赶出了郦家。钱志的母亲没有吵也没有闹,收拾好了行李,带着年幼的儿子和少得可怜的遣散费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过郦家,钱志也把姓改成了母姓。 郦小珠也仔细地查过,钱志加入郦家军纯属偶然。妖军攻入了钱志居住的小镇,街坊们惨遭屠戮,钱志拔剑而起,配合着郦家军抵抗妖军。配合的过程中,钱志看破了郦家军的套路和战阵,当时的指挥官不能让他随便离开,他也很欣赏这个聪明又有血性的小伙子。 钱志便入了郦家军。 他一直隐藏身份,直到这次以少胜多,守住了梁城才进入了长老们的视线中。 赏,是一定要赏的,只是这个度很难拿捏。 而且,要不要让钱志认祖归宗?钱志愿不愿意?钱志的嫡母和兄弟们愿不愿意?钱志真的没有包藏祸心?他真的不想为自己的母亲复仇? 郦小珠看向了钱志那一脉的长老。长老轻咳了一声,他身后站着的年轻男子就是钱志同父异母的大哥郦山。 郦山对着郦小珠行了个礼,才道:“当年的事情,晚辈已经查清楚了。父亲当时纳了不少妾室,还蓄养了很多家妓,再加上父亲病重时花了不少钱,所以家中的财务实在是捉襟见肘。不得已,母亲才遣散了那些人。母亲知道自己此举不厚道,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光是养我们几个亲生孩儿都已经很艰难了。” 郦山有些惭愧:“母亲已经知错了,如果钱志将军愿意不计前嫌,回到郦家,她愿意亲口道歉,也愿意迎回钱志母亲的灵柩入郦家祖坟。” 郦小珠微不可见的点点头,问向众人:“你们怎么看?” 看当事人都已经如此心无芥蒂了,他们这些旁观者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先夸了郦山母子深明大义,又夸了夸钱志英勇能干。 郦小珠厚赏了钱志,至于认祖归宗的事倒是没有表态。 钱志收到了赏赐,例行表示感谢的回信上除了官样文章,别的什么都没说。郦小珠笑了,这孩子,倒是个拧脾气。既然如此,就维持现状。 姓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能打好仗才是最要紧的。榕茂堂的长老们,以及钱志的嫡母,也是看清了此子前途不可限量,郦家又缺少战将才放低了姿态。 郦小珠打开了讯音钟,天道盟的节目最近提高了趣味性和多样性,说书、对谈、分析、唱戏、杂剧,用各种形式宣传着我方的胜利和光辉事迹,剖析着妖军的优缺点,展望着未来的方向。因为有了天道盟这枚老招牌,请来的又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修士,收听率节节暴涨,成了军民们最喜欢的频道。 虽然修士们延缓了天秤的倾斜,但却无法将局面彻底逆转。数量级的优势,光靠战术有时候显得力不从心。 转机,到底在哪里? 第425章 塞州军 铁娘子黎峨再一次展示了自己为什么会叫铁娘子。 即便敌人的数量再多、装备再精良,也吓不倒她。主场作战的优势,灵活多变的战术,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是她的制胜武器。可饶是如此,守护大后方的压力也比其他人要大。黎峨虽然从不叫苦,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孤魂岭上,黎峨站在瞭望塔上。 妖军的新一轮攻击马上就要来了,一切布置已经完毕,孤魂岭的野草营士兵就像猎豹一样潜伏着,时刻准备亮出自己的爪牙。 攻击没有任何新奇之处,野草营士兵像吃饭喝水一样挥剑拔刀,因为己方人数少,每个小分队都是老带新,而且极为倚重小型战阵。像一个个迷你的匕首,刺破妖军的攻势。 “小王,干得不错。小郑,注意防守,小易,小心火术。” “是!” “队长,不太对,怎么又来人了?” “别分神,管他是谁!” “是!” 万幸的是,来的这一股新人不是妖军的援军,而是修士。双方虽然没有打招呼也很陌生,但是又很有默契的用各自的方式绞杀着妖军。打赢了这一场,士兵们打扫着战场,黎峨才去问对方是谁。 “黎将军好,我们是塞州军。” “塞州军?”黎峨略惊讶了一下,然后抱拳行礼,道:“多谢。” “黎将军客气了。” 沁州。 赵尚文一直缩着手旁观着,李海棠赞画和塞州来的人相谈甚欢。这位蒙屏公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一般的味道,两人对战术战略也很有研究,赵尚文光是旁听都觉得受益匪浅。 塞州援军前几天悄悄来到了野草营的防线附近,李海棠亲自去迎接了蒙屏。蒙屏说,沁州的局面最糟糕,他不得不来。作为援军,如何做好辅助工作,如何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既获得尊重又不添乱,绝对是门技术活儿。 蒙屏做到了。 除了妖军,留心的人也发现沁州自从多了塞州来的人马以后,虽然微小不起眼,但是正以这样润物无声的姿态推进着优势。 赵尚文原本想轻松点,他们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后来他一想,不行,这么好的机会不用来学习讨教,太浪费了,他还想继续升职呢。 于是,每当他闲下来,他就拿着笔和厚本本请教他们,每一场战事敌我双方的优缺点,如何改进,以及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获取胜利。 李海棠赞画虽然爱收钱,但是解答得很详细。蒙屏将军虽然很忙,但是只要有时间便不会拒绝,还送了他好几本兵法。 生平最讨厌看书的赵尚文也开始每天看书了。 茗荷在自己的营帐里,挑拣着晒好的干花干果。她打开了讯音钟,节目里正介绍着塞州军的一位新秀。 “屈晋小将军,结丹期修为,手持一杆马槊,横扫无数妖军……” “这家伙,哪儿挖来的说书先生。”茗荷听着添油加醋的形容笑了。 说起来,招募这些艺人倒是有不少趣事。一开始,听他们是天道盟的人,全都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脾气大的甚至直接摔门而去。他们只能亮明自己是野草营,艺人们的态度才好转,得知了他们这些靠嘴皮子谋生的人,也能为战事献一份力量,大部分的人都同意了。虽然工钱少了点,但是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艺人们就跟着他们走了。 茗荷想,屈晋将军的桃花运该来了。 果不其然,节目播出后,民众们尤其是年轻女孩子的议论焦点全是年轻有为的屈晋。如此冉冉升起的新星居然还是单身,怎能不让她们浮想联翩。 虽然屈晋本人并没感受到这一切。 第426章 赚钱 见美人计对史晓无效,那些蠢人便换了法子试图动摇她的心志。 奈何她心坚如铁。 除了攻心,外部攻击也一点不少。 史晓和她的伙伴们收到了消息,迅速往近海飞去。一艘不太大的仙船正被人围剿,这些围剿的修士穿着白衣戴着木头面具,手持清一色的长枪;仙船上的修士人数不多,衣衫各异,兵器也是花里胡哨的什么都有。虽然仙船修士的防守没什么套路,倒有点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味道,围剿修士没占到什么便宜。 史晓很熟悉。 “二号阵。” 史晓他们的阵型如同蝴蝶翅膀一样,每扑扇一次,就刮出巨大的旋风来,他们的力道和精准度拿捏得极好,仙船岿然不动,围剿修士已经七零八落了。 史晓又打出追踪镖。 几个溜走的修士被追踪镖死死地盯住,无论他们溜到哪里,除非有破解方法,不然绝对会死于镖下。 史晓登上了仙船,查看了他们的灵牌和文书,然后护着他们到千港的码头。 每一天,墨州航道上的负责防守的平虏军士兵,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情。虽然是零散琐碎的打斗,但是源源不绝。史晓调整着自己的心态,让自己不要疲惫不要厌烦。 永远保持最好的战斗状态。 杨露露又是家里最后一个起来的。 虽然她起得很早,可是娘亲和弟弟起得更早。娘亲每天亲手给她煮早饭,弟弟帮着打下手。杨露露快速地吃完早饭,背起背篓便要出门。 “我出门了。” “姐姐早点回来。”弟弟道。 “注意安全。”娘亲道。 杨露露嗯了一声就走了。千辛万苦到了镜州,亲戚的态度不冷不淡,她也能理解,实在是前来投奔的人太多,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有。亲戚送了她们些日用品,又半价租给她们母子三人一间小院子。 杨露露的银钱所剩不多,要留下来应急。镜州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僧多粥少,想要找个活儿干很难。娘亲和弟弟留在家里做手工活,附近的小商铺需要各种包装盒,母子两个糊纸盒、搓纸绳、裁彩纸,从黎明忙到深夜,勉强能赚个饭钱。 杨露露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修炼了,好在她比较擅长金系法术,又心细手巧,她终于成功应征了瑞善堂的采药工。每天天不亮,就要到城外的山上采摘药草。 杨露露的腰间挂着一块萤石,山路湿滑,她拄着木杖走着熟悉的小路。到了瑞善堂的种植区,她拿出特制的割药刀——两片刀型黄玉绑在手指间。杨露露暗运灵力,黄玉微微发光,稳准狠地砍断松松草的根部。 这些松松草是火系灵草,要小心地在一瞬间砍下,如果砍了第二下,整株松松草就会着火,同时点燃旁边的松松草。 每天她都要摘到正午,山下有瑞善堂的伙计驾着车来收药草。杨露露把松松草交给伙计,换了今天的钱。 “小哥,明天还是摘松松草?” “嗯,这味药最近用得快。” “晓得了。” 杨露露把钱收好,捶了捶弯了一上午的腰,一边回城一边啃着干饼子,去做她的第二份工。钟记菜馆最近生意很火爆,想要多雇一个杂役,杨露露又是拍马屁又是卖惨,老板娘心一软就选了她。 “小杨,把菜送到四号桌。” “好嘞。” 杨露露刚系好围裙,就端起托盘把菜送到四号桌。四号桌的几位客人都是魔修,她听了几耳朵,镜州话讲得比她还地道。 “您的姜汁豚肉,请慢用。” 杨露露回到后厨,刷洗着一大盆狗牙菜。最近镜州的魔修越来越多了,杨露露想着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商机能让她赚钱呢? 第427章 刺杀 杜鹃坡。 这里安置着许多难民和不能再服役的退伍士兵们,没有灵力但地形利于隐蔽,一向是他们选择安置点的首要条件。 难民们盛情邀请妙青前去过水神节。 水神节是沁州子民很重视的一个节日,妙青想着此举既可以安抚民众又可以鼓舞士气便去了。妖军比修士更重视神的节日,所以不必担心他们会来攻击。 难民营收拾得干净整齐,难民的衣衫虽然破旧,但是精神都很好。大家挑选了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举行仪式,碍于条件限制一切虽然从简,但是古色古香的祭品和音乐,老人家的悠扬唱词,让妙青也沉浸在节日的轻松氛围中。 仪式过后,大家便开始敬酒。知道妙青受了伤,大家敬的酒都很甜很淡。妙青来者不拒,灌了一堆的酒,她最喜欢的还是玫瑰蜜酒。 “赞画,咱们该回去了。”茗荷劝道。 “嗯,不急。”妙青笑了,“别拉着一张脸,我少喝点还不成么。” 茗荷的脸这才没那么难看。 一个小姑娘捧了一杯花酒过来,妙青弯下腰笑着接过酒杯,喝过花酒,小姑娘递给她一条项链。 “李姐姐,这是我自己亲手刻的,水神大人会保佑你的。” 长方形的小木牌上刻着水神的纹饰,妙青把它戴在了脖子上。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随手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送给小姑娘。 “谢谢你。”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 临走前,妙青还是不能免俗的发表了一通讲话。她的话很短,免得招人烦,先是让大家不要担心,妖军早晚会被打退,接着让大家好好享受水神节。 三人离开了据点,选择了走回军营。 杜鹃坡的杜鹃七彩缤纷,像一条条彩虹铺在地上。茗荷一边走一边摘了些花儿,打算回去用。突然,走在最前头的乔屿停下了脚步,妙青和茗荷也保持不动。 “有情况。” 妙青闭上了眼睛。 没有刺客,但有人设下了埋伏。杜鹃花海中杀机四伏,乔屿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有时前进,有时后退,轨迹如星斗。 “嗖——” 乔屿射出一只飞石,一朵不会出现在这里的黑色杜鹃花被飞石击中。 “小心!” 茗荷也打出了一记符箓,替乔屿挡掉了第二朵黑杜鹃。 “走!” 妙青大喝一声,弯下了腰,压低着身体快步前行。茗荷乔屿也依样走着,妙青带着他们走到了花海中央。 她盘腿坐下,茗荷乔屿一左一右守在两旁。妙青翻出了荼白长练,只见长练如金蛇飞舞,如凤凰展翅。妙青的双手,不停打出法诀,长练中飞出无数银针,向四面八方散射而去。 花海中的花全部漂浮到空中,银针寻找着寥寥无几的几朵黑色杜鹃。银针划过,留下的银光立刻被七色杜鹃掩盖住。 “噗——” 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五朵黑色杜鹃被银针穿破,杜鹃花海恢复了正常。 “仙师!” “妙青!” 妙青收回了荼白长练,擦了擦嘴角的血,笑着摆摆手:“我没事,就是没力气了。茗荷,扶我一把。” 头一回,妙青像个老太君一样被茗荷乔屿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回了营地。 遇袭的事她没有声张,她只给影部的阿泳去了密信,阿泳很给面子的回了一封亲笔信。 他分析有八成的可能性是妖军干的,根据陷阱手法来看,很有可能是高人手笔。阿泳让她多加小心,她被人盯上了,至于凶手他会追查。阿泳最后又叮嘱道近期最好不要离开营地,也不要单独行动。 有些事他没有告诉妙青,因为这只是他的怀疑。而为了确定自己的怀疑,阿泳再次出手了。 第428章 信你有鬼 沁州的茫茫大海。 妖军已经怕了这片大海了,白帆修士三不五时就会出现,给他们一波攻击。沿岸站岗的妖军全都打起两百分的精神。 这一天,妖军和白帆修士、野草营再一次在海上进行激战。野草营的士兵小股小股的出现,用蚂蚁咬死大象的方法攻击着他们。白帆修士突然的出现,吓了他们双方一跳,显然不是和野草营配合好的。 “小心!” “不对!” 海面上,又多了一股人。这个味道是如此熟悉而陌生,令妖军恍惚了一下。 魁梧的身躯,彩色的皮肤,不是魔修还是谁? 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魔修的攻击就朝着他们来了。 “我擦。” “什么情况?” “魔修疯了?” 妖军不明白,修士也不明白。 “这是友军?” “不会吧……” “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有了魔修的加入,野草营的攻击节节顺利,他们三方通力拿下了这个海边据点。白帆修士依旧很酷的挥挥衣袖离开,魔修虽然留下了人来跟他们交涉,可基本等于什么都没说。 魔修的这一举动,好比在油锅里洒下了一滴水,彻底炸开了各界。 郦家和天星门议论纷纷,甚至派出人去魔界查探。天道盟和野草营则十分安静。妖王费尔沙是最激动的一个。 费尔沙震怒,他叫来了仁赞画,御书房里费尔沙的脸色阴沉地可怕。仁赞画默默地站着,不畏不惧,也不以为意。 “你怎么看?” “其实,魔王早晚会撕破协议的,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费尔沙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茶水震了出来。 “此一时彼一时。野草营也不知道用什么花言巧语说动了临渊。” “野草营派了什么人去做说客,查了么。” “查了,是个赞画,姓李,和魔王有些过往的交情。” “有意思,也是个赞画。把此人的情报给我。” 仁赞画把备好的玉简呈了上去,费尔沙收下,继续问道。 “接下来怎么办,咱们两面受敌,怕不是要陷进泥潭里。” “不要急,不要急。”仁赞画挂上一丝虚伪的笑容,“陛下可以先去质问魔王,言辞要激烈,态度要傲慢。” “然后呢?” “然后就看他如何应答。” “那帮老臣又该如何对付?” 仁赞画的笑真切了一点点,道:“陛下可以装病,您病了,谁还能逼着您上朝吗?” “唔,不算高明,但好用。” 费尔沙称病不朝,质问信发了出去。临渊的答复很狡猾,说,这纯属意外,与他无关。原来,魔界的商船行经沁州海域时被妖军误伤。这支船队属于魔界的老牌世家艾闾家,他们家族最大的特点就是脾气火爆,有仇必报。管你是谁,只要伤了我必要拔剑相向。 临渊说,他虽是魔王,可也要讲道理,不能欺软怕硬。再说了,误伤魔界商船,妖军没有道歉没有赔偿,他还没找费尔沙算账呢。 “信你有鬼……”费尔沙骂了一连串妖语脏话,“看着人模狗样的,妈的,鬼话连篇,哄三岁小孩啊……” 仁赞画宽慰他,临渊这是还不想撕破脸皮,留彼此最后一丝余地。 “为什么呢……” “刀磨快了才好杀人。” “那咱们怎么办?” “自然,要给他们添把火。”仁赞画笑了。 “那个姓李的赞画,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不能留下,斩草除根。” “这种级别的军官,好下手么。” “陛下放心,我自有妙计。” 临渊的强硬态度获得了魔界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大家也想趁着这把东风直接加入战局,他们躁动的心早就按捺不住了。 第429章 怎么做 临渊的御书房里。 几位老臣正喋喋不休的请求着,要替艾闾家讨回公道。临渊不发话,很有耐心地听着他们吵来吵去。 达布道:“陛下,妖界欺人太甚。我达布家愿为先锋,讨还这个公道!” “得了吧,你们达布家一群病秧子弱苗子,上战场,还是我们邱罗家。” “没错,先锋还是我们昂立家和邱罗家最强。” “陛下,您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临渊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侍从们奉上了茶水,老臣们勉强喝了一口,等他发话。临渊很慢条斯理的饮完了一整杯茶,方才开口道。 “我没有那么多想法,艾闾家不是已经处理得很好么?我看,就没有必要继续扩大事态了吧。” 老臣们面面相觑,木泥试探性的问道。 “那,陛下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临渊笑而不语。 “不过,也许妖军还会寻衅滋事,不肯善罢甘休。所以,请各位还是多用心准备吧,也许,哪天……” 临渊的话没说完,但是大家都懂了。终于应付完这些老臣,临渊只觉得身心俱疲。不能打不能骂,只能好好哄着。当老臣可比当魔王要轻松多了。 广袤无垠的大海。 一艘仙船漂在海上,它的风帆已经收起,船舱内没有露出任何光线,看上去犹如鬼船。船舱内,坐着一群修士。 “荣先生,我们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年轻的男孩子问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被叫做荣先生的男子一身长袍,衣襟上别着几根不知道什么鸟儿的羽毛。 “荣先生不要卖关子嘛。”一个长相俏丽的女孩子撒起娇来。 “好,不卖关子,现在的局势只适合东游西荡,尤其是魔界也掺了一脚进来。” “真没劲。” “打仗本来就不是有趣的事情呀,墉哥哥。”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名字就叫名字,不要哥来哥去的。” “我错了还不行么。”女孩子嘟起嘴来。 “静观其变吧,魔界一进来,浑水摸鱼的人就多了。” “人界都被打得千疮百孔了,哪儿还有鱼啊?” “荣先生,天道盟是不是和魔界暗中结盟了。”女孩子问道。 “八成是。” “不知道天道盟许诺了什么好处给魔王。” “我更好奇魔王到底为了什么原因一直隐忍到现在才出手,总不会是妇人之仁的什么爱好和平吧。” “爱好和平有什么不对?怎么就成妇人之仁了?要是不打仗,你现在还在山里修行呢,用得着来这鬼地方漂着?”女孩子不乐意听这话。 “哟,勤娘子生气了,是我失言了,请您恕罪。” “哼。” 沁州如他们两个所说,被打得千疮百孔。即便有了塞州军的援助,野草营的压力也依然很大。妙青虽然是赞画,也没有余裕坐镇后方,亲自上阵和士兵们一起冲杀。 此刻,营帐里只有妙青和茗荷,妙青脱去了外衫,茗荷替她拆开了洁白的绷带,露出了可怕的伤口,紫红色的刀伤像蜈蚣一样趴在她纤细的胳膊上。茗荷拿出了药粉,用手指点着瓶口,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伤口冒出一股无色的轻烟后,颜色也稍稍变淡了一些。茗荷又涂抹上药膏,才拿出新绷带来缠好。 妙青穿好衣衫,喝光了面前的药酒。 “啧,这也太难喝了。药酒根本不配叫酒。” “要不要吃点糖?” “不吃,我喝点白水就好了。” 妙青喝了一口水,便继续处理积压的事情。茗荷想起那天,妙青血淋淋的回来,分明是黑色的衣衫却能清楚地看到鲜红的血迹。军医处理时伤口时,她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掉下来,虽然她只叫了几声,可是却撕碎了茗荷的心。 然后,她便像没事儿一样继续做事了。 第430章 破地方 “啊……啊……困啊……” “你这嘴都能吞下一整只兔子了。” “那又能咋,长官还能把我吃了?” 打哈欠的士兵把长枪搁在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拿起腰间的葫芦喝起了酒来。炎州岛的精锐兵力全都调了出去,余下的精锐都是大爷得供着,普通兵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唤,休息严重不足。 “说到兔子,我也想吃兔子了。这个破地方,天天净是鱼虾蟹。” “忍忍吧,要不然让你家人给你寄点兔肉干来。” “唉,命啊。” “后悔了吧。” “我想回家。” “我也想。” 唉声叹气中,两人还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值守着岗位。炎州的局势相对平静,这里作为妖军占守已久的大本营,可以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被唤作精锐的士兵们可以充分的休息,有几个人正在酒楼吃酒。新的酒菜端上来,他们一定要拿验毒针先试毒,酒楼的小二也严格筛查过身份。自从其他州的妖军军官遇刺后,他们就加强了这方面的管理。 “你们说,这战事什么时候能看到尽头?” “不知道啊。” “炎州没啥意思,我也想调走。” “只要钱到位,一切好说。”有人给他出了个点子。 “算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困意渐渐袭来,昏睡中听到警报声响起,几人立刻清醒过来,丢下银子便冲出去。 “出了什么事?”从酒楼出来的士兵问道一个巡逻兵。 “好像是炎州的反叛军劫走了一个什么大师。” “追!” 妖军叫做反叛军,他们叫自己为义兵。义兵救走了一位炼丹大师,这位姜龙大师是个老人家,虽然只有结丹期修为,但是炼出的丹药在炎州是数一数二的。 义兵没有走空路,也没有土遁,反而是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虽然风险极大,但是他们运气很好。 “小哥,往这儿走。”一个老婆婆给他指了近道。 义兵笑了笑,姜龙大师往嘴里扔了颗补灵气的丹药。他们拐到老婆婆指的近道,隐匿了身形在墙壁上。等巡逻兵傻兮兮地跑过去,他们才接着跑路。 “小哥,这儿,要不要用我的木车?” “多谢老乡,不用了。” 义兵算计着路线,给姜龙打气,马上要到地方了。姜龙感激地笑笑,毫不抱怨。义兵无惊无险的将姜龙转移到了安全点,城中再一次一级戒严。居民的嘴都是铁打的,任凭如何威胁利诱,就是不吐出半个字。义兵的法术也很高超,一边逃跑的同时一边消除着痕迹,让人无法追踪。 “查!给我查出来。”负责追查的妖军军官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这种事太多了,根本查不过来。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跟泥鳅鱼一样滑不留手。还好他后台硬,上面只是装装样子命他严查,实际上也就随缘了。 不随缘也没法子,抓不到啊。 这位军官的日子过得乐呵,其他人就不是了。 白帆修士大军压境。 一艘艘扬着白帆的战船漂在海上,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这几乎是有史以来数量最多的白帆修士。 “不会吧,我是不是在做梦?我眼睛是不是花了?”一个小新兵问向伙伴。 “没有,但是你的手哆嗦得厉害。” 小新兵换了个姿势握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没那么抖了。 “不是说他们很厉害很厉害?” “怕个毛线,大不了就是一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妖修!” “你说得对。” 同伴的豪情勇气虽然鼓舞了了小新兵,可他还是怕。 第431章 搞不明白 白帆修士轰烂了炎州海岸线。 害怕的小新兵没有害怕太久,五个呼吸后便咽了气。懈怠的妖军,根本不是白帆修士的对手。而且,也不知道他们准备了多久,对炎州岛的关窍了解的很。 五天五夜,激烈地夺岛大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些妖军甚至不打了,专门看自己人的热闹。炎州妖军一败涂地,灰溜溜地滚回了妖界。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白帆修士居然不占岛,要就此离去。 炎州的修士一再挽留,奈何他们主意已定。 “不可啊,恩人们如果就此离去,妖军就算不卷土重来,也是鱼龙混杂,搞不好会生出更大的乱子来。除了恩人们,没有人能镇得住那些不轨之徒啊!”一位老者声泪俱下的挽留他们。 白帆修士经过一番商议,留下了一些人进行协助,却绝不占岛,也绝不插手炎州的内部事务。炎州百废待兴,能不能重新振作,只能看炎州的人争不争气了。 “咳咳,他们这到底是……”妙青咳嗽着,看着关于炎州的情报。 她披着件厚衣服,靠在榻上处理着事务。上次黑色杜鹃的后遗症还不小,妙青受了些内伤,总是不太舒服要咳嗽,气力也不足了。 她突然想起张灵台送她的神秘丹药,吃了一些,感觉舒服多了。赵尚文得知她不舒服,便让她好好休养,天大的事他来撑着。 妙青接受了他的好意,躲在营帐里老老实实的躺着,可是脑子里却一点也没闲着。天道盟的事、后勤的事、魔王的事,都要靠她来处理。 “赞画,来喝碗富贵汤吧。”茗荷端进来一碗汤羹,她把她手中的玉简和笔抽走,把隔热的汤碗放到她手里。 “富贵汤,这又是你琢磨出来的?” 茗荷摇头:“不是,我是听旁人说的,感觉有趣就煮了。” 食材都是寻常食材,只不过颜色不是金黄就是碧绿,有点金玉满堂的意思。妙青尝了一口,鲜甜嫩滑。 “好喝,小茗荷手艺见长。” “哪儿小啊,我都老姑娘了。” “不老不老,茗荷最娇嫩。” 喝过富贵汤,开过小玩笑,妙青又拿起了玉简和玉笔。入了夜,妙青连地方都没挪直接躺在榻上睡着了。 子时,猫头鹰叫了三声。 营帐内留着照亮的一盏灯熄灭了,妙青没有睁开眼睛,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她抬手施了个隔音法术,对着黑暗中的来客说道。 “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我姓成。” “成道友,晚上好。” “李赞画为何毫不惊慌?” “惊慌有用吗?成道友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我的营帐里,那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悉听尊便了。” “李赞画真是处变不惊。” “不敢当,成道友深夜造访,一定是要事、大事。” “野草营现在势单力薄……” 妙青摆摆手,道:“成道友此言差矣,我们野草营的盟友可多了。” “盟友这种事,永远不嫌多。野草营有没有兴趣再多一个?” “让我猜猜,成道友,莫非是白帆修士。” 成道友笑出了声,道:“李赞画能掐会算啊,没错,你猜对了。” “所以,你们的真实名号是什么。” “名号无所谓,白帆黑帆,怎么叫都行。” “好吧,那成道友为何怕光?一定要摸黑聊天儿呢。” “李赞画勿怪,我有皮肤病,怕见光。” “那,我们野草营为什么要和你们结盟呢?” “因为你们陷入泥潭,无法自拔了。” 妙青又笑了,道:“成道友说得对,但是,我们野草营没兴趣,抱歉了。” 第432章 唱戏很累 灯亮了。 黑暗中的来客终于露出了真身,平平无奇的身材样貌,一看就是用了易容术。不过,还算比之前有了点诚意。 妙青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 “成道友英俊过人啊。” “李赞画沉鱼落雁。” “您为什么拒绝结盟呢?” “和你们结盟风险大于好处。” 成修士退了几步,道:“李赞画不怕得罪我们?” “就像您说得,我们陷入泥潭无法自拔,反正都要死了,怕什么得罪人。” “我知道,李赞画嫌我们没诚意。但是,我们结盟的意向是真诚的。” “你们家大业大,为何一定要跟我么结盟呢?” “野草营,是最后的希望。” “好大一顶帽子,我们又成希望了。”妙青躺了回去,“在看到真正的诚意之前,我们是不会答应的。” “打扰了,成某改日再来。” 成修士消失了。妙青打了个大哈欠,吹了灯盖好被子翻了个身。 “能不能不要半夜来,扰人好眠啊。” 楚州。 现在黄镶部的人再也不敢小看黄镶的头脑了,看着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还会用上反间计了。 上一次,白棋行踪鬼祟,涉嫌暴露行踪,被黄镶军法处置。 白棋被扒去外袍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审问,他的嘴很硬,不论黄镶如何问白棋就是沉默以对。黄镶怒极,把他关进了笼子里,等候发落。 白棋的部下当场就要反了,黄镶说,闹事者一律军法处置。 白棋这才发话让他们不要冲动,他老老实实去了关押犯人的笼子里。终于,蛇出洞了。两边闹腾的最凶的几个人,撺掇着给白棋劫狱,给黄镶进谗言的,全都被划入重点名单。 两人心照不宣的继续将计就计,黄镶决定第二天就宰了白棋,白棋也接受了部下的好意决定出逃。 夜色茫茫,白棋像丧家之犬一样仓皇逃离,他拒绝易容换形,这是他最后的坚持。白棋说,他知道一条近路,带着他们抄了那条路。结果,黄镶就带着人马在小路尽头等着他们。 “白将军快走!”叛徒还在演戏。 白棋给了他一刀,黄镶也给他身边的叛徒一刀,两人哈哈大笑,走近了之后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唱戏够累的。” “能把他们揪出来,值得。” 白棋和黄镶的心腹这才明白他俩人唱这一出是为了引出叛徒。当晚,黄镶召集所有人手开了篝火大会,说清了事情的原委,警告了心思浮动的人,表扬了忠心不二的人。 “我黄镶绝不会亏待自家兄弟,也绝不能容忍有二心的人!” 一切恢复如初,黄镶部那股妖风也被吹散了。 这天,楚州海岸的野草营士兵的战事持续的格外久。他们打退了攻击的妖军本来可以休息的,结果,又和白帆修士打了起来。一直打到深夜,直到白棋发了军令,他们才收手。 “他们疯了吗!”黄镶怒了,“为的什么?” 白棋袖起手,嘿嘿一笑,道:“为了点战利品。咱们看中的好东西,他们也看中了。” “那帮人不是不爱打扫战场么?” “是啊,但是可能也许大概,好东西太亮眼,刚好被他们发现了呢。” “好东西来好东西去的,到底是个啥?” “据说是面老镜子。” “那最后归谁了?” “不知道。”白棋摇头。 “这帮眼皮子浅的,这下把人得罪惨了,也不知道抢镜子那人什么来头。”黄镶叹气,“徐将军知道了?” “当然咯。” 楚州战场出现了一面上古宝镜,引得野草营和白帆修士大打出手,原本只是个小事,却引起了普通老百姓的兴趣。 常年的八卦心告诉他们,这,绝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第433章 讲故事 关心宝镜的人还有阿泳。 阿泳根据收集到的线索来看,这面宝镜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不凡。阿泳潜进天道盟的典籍室查阅古籍,只找到些只言片语。 奇怪。 似乎是有人刻意淡化这面宝镜和它真正的主人,阿泳能确定的是这面宝镜的名字和出现的时间。 “不知是福是祸啊……”阿泳叹道。 阿泳例行将查到的内容发给了各位主将,要他们留心,战场上也许还会出现一些遗失的宝物。 查完镜子的事,阿泳又悄悄回到了灿州。 荒滩戈壁,阿泳在山洞里找到了毯子,铺开后打算躺着休息一下。他有无数藏身之处,既可以作为中转站也可以作为联络点。 阿泳双指一并,指向了虚空处。 一张淡黄色的信纸浮在他眼前,纸上出现了一行熟悉的隶书。 “你好,野草营的阿泳。” 你是谁,阿泳没有出声,但它知道此人能探听到他的想法。 “我就是你在寻找的隶书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个故事和一个提示。” 故事? “你不是去查镜子的来历么,天道盟里想必没有什么有用的记录吧。” 没错。 “这面宝镜起初没有名字,后来才被它的主人起名为回梦宝镜。因为它的主人有很多未竟的心愿与遗憾,所以想要通过这面宝镜达成。只可惜,镜子只是镜子,即便是拥有大神通的宝物,也不能做到一切。” 哦。 “你可不是个好听众,什么也不好奇也不提问。” 反正你都会讲的,不是么。 “呵呵。宝镜的主人是位女修士,来历和出身都很神秘,有人说她来自天界,亦有人说她来自地府。其实,不过是因为她修为高深莫测、行事随心所欲、从不在乎旁人目光,让人难以摸清,所以才会有了这种可笑的传言。” 这位女修士叫什么名字。 “她很少用真名,只是成名后因为她爱用镜子与人对战,便有了宝镜女仙这个名号。据说她姓凌,天道盟的成立和她有很大的关系,后来,她做出了些争议极大的事情所以被边缘化,典籍上没有记载,也渐渐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 这些事情的详细内容你有么? “很抱歉,我知道的全部内容都告诉你了。” 谢谢,请问,故事讲完了么。 “呵呵,故事讲完了,下面是提醒。那面回梦宝镜也许是个危险的引子,落入普通修士手里,也许会有大异变。白帆修士的处境很危险,妖军已经盯上了他们,要将他们全部歼灭。” 你有白帆修士的故事么。 从黄色信纸里掉出一枚玉简,阿泳捡了起来,又问道,你是想让我们野草营帮助他们?他们不是妖军的对手? “妖军的力量很强,他们下定决心要先铲除白帆修士。力所能及的,能帮一些就帮一些吧,起码,不要让他们全军覆没。” 好,那我什么时候能听听你的故事呢? “在一切结束的时候。” 信纸渐渐消失,阿泳腹诽道真是个神棍。他发出了加急情报,才开始读那枚玉简。 另一边,乌扬海的军队也像白帆修士一样漂在海上。 此行,他们势必要铲除掉这些所谓的白帆修士。炎州岛的丢失让他丧尽颜面,乌扬海一反常态,斩首了负责炎州岛的主要将领,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出身世家。 乌扬海歪了下头,扯了扯领口,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很热。仁赞画给了他周密的计划和攻略,若还不成,他可以直接投海自尽了。 墨蓝色的大海,故意将风帆涂成红色的妖军正蓄势待发。 第434章 葬身大海 低沉而富有节奏感的号角声在海面上响起。 白帆修士已经发现了妖军来袭,他们依旧隐匿着自己的方位。乌扬海一笑,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把粉末。 轻轻一吹,粉末随着海风飘散到四处。 这是仁赞画赠与他的法宝,粉末让海面上的一切都显露出踪迹,白帆修士们无法继续隐匿。尖利的鸣叫声响起,流星般划过许多小小的彩弹,落入白帆修士们的船中,炸出朵朵雪白的电花。 白帆修士知道妖军的这种利器,修为高的直接徒手破掉,修为低的则用自己的法宝进行防护。 他们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们用最传统的方式、最古老的方法进行还击。方胜战阵、铁戟钢枪、整齐划一、如臂使指。 方胜战阵的阵法并不复杂,但是最简单的往往最有效。 “出!” 佩戴着特制阵牌的妖军士兵仿佛吃了聪明丸,将复杂无比的盘常阵轻轻松松的结成。犹如水渗进沙子,盘常阵的妖军掺杂在方胜阵的白帆修士中,厮杀绞杀、刀光剑光,点亮了乌沉沉的大海。 “奇了怪了,他们是怎么发现咱们的?”一个负责后勤的白帆修士吐槽道。 “也许是用什么秘术算出来的吧。”他的伙伴推测道。 “嗯……” 他们的交谈还未结束,异变再次发生。 海水中转起了漩涡,天空中刮起了飓风,坚固的大船脆弱的犹如树叶。这些东西却只夹击着白帆修士,妖军安然无事。乌扬海再次打出一枚法宝,这法宝是一朵漆黑油亮的花,模样有些像合欢,细腻的花丝尖端是血一样的红色。 漆黑的花虽然只有一朵,却散开了一道天罗地网,看不见的杀机包裹住了所有的白帆战船。 负责指挥的荣先生大喝一声不好,他飞身而出,想要冲破黑花网。乌扬海笑着说道,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荣先生并不去看脚下的惨状,黑花巨网正一点点地粉碎着他的战船、他的战友。他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一只青翠的长颈细口玉瓶。 玉瓶中飘出点点滴滴的碧色灵液,只可惜灵液对黑花巨网的打击微乎其微。荣先生咬破自己的舌尖,精血喷出,碧色灵液变得苍翠欲滴。他用同归于尽的架势,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 乌扬海再次打出一只贝壳。雪白的贝壳旋转着补上了口子,却没阻拦住荣先生的脚步。荣先生不顾一切的冲向了乌扬海。 “来得好!” 乌扬海没有躲藏,也提起剑冲向他。 乌扬海的副官只看见两人还有十步的距离时,一团光芒迸裂,多看一会儿就会觉得神识剧痛。待到光芒消失,副官立刻飞出去扶住了降落的乌扬海,而已经丧命的荣先生则孤零零的葬身大海。 乌扬海双目紧闭,浑身是血,脉搏微弱,妖军立刻鸣金收兵。 迟来的援军中止了漩涡飓风,从云州抽调来的野草营士兵和塞州军一起营救搜寻着重伤的白帆修士。 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海中的食肉妖兽,他们驱赶着这些冷血畜生,打捞着白帆修士们的尸身,哪怕只剩下一只手一只脚,也要把它捞上来。已经死亡的分在一边,重伤的立刻送到军医处。 野草营的军医不计成本的救治着白帆修士,塞州军则似乎被这份惨烈吓到了。穷凶极恶的妖军,原来这么可怕。 夜晚将尽,黎明的黑暗尚未结束,妙青点了一盏为亡者祈福的天灯。微黄的大灯笼慢慢地升空,飘向了大海的方向。 “愿你们安息。”妙青双手合十,对着灯笼轻轻说道。 第435章 海外灵域 “这是哪里……”面色惨白的女修士睁开眼,发现这里很陌生,她勉强地问着站在她床边的女修士。 “您放心,这里是天道盟的仙船。” 女军医一身淡绿色衣服,声音轻柔,笑容恬淡。宽阔明亮的仙船船舱,整齐地摆放着许多木板床,用天蓝色的帘子隔开。来往的人脚步很轻,细心地照料着每一个病人。 “天道盟……只有我自己活下来了吗?” “不是的,还有很多人。” 女军医把她扶起来,她是第一个醒来的,其他人都还在昏睡。女军医递给她一小碗放着吸管的茶汤,她慢慢地喝下去,心里也变得暖暖的。 “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叫覃勤。” “覃道友,我叫罗英,是负责照顾您的修士。如果有什么事,您随时都可以找我。您拉一拉床边的绳子,我就会马上过来。” “罗英,我记住了。” 罗英微笑,然后问她要不要躺下,覃勤说好。覃勤闭上眼,脑中浮现许多片段,断断续续却血腥无比。她的眼泪默默流下来,她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谁活下来了呢?她的朋友们呢?负面情绪涌上来,覃勤心如刀绞。 仙船平稳地驶到了塞州,覃勤恢复的最好,虽然也有其他白帆修士醒来,但是都讲不出话来,或者拒绝沟通。 一位明显身份不凡的女修士,问她关于他们的来历,覃勤清了清喉咙,慢慢讲了出来。覃勤的门派的确是因为三千年前的天火劫而隐世的,她们天梁派是上古门派,收徒条件很严苛,所以门下弟子一直不多。保住传承,是她们最重要的任务。 覃勤还说,除了躲避天火劫,还有因为其他原因而隐世的家族和门派。隐世的海外灵域,需要经过重重考验,心诚者方可通过,最后还需要立下不可妨害灵域、不可内斗相残的灭魂戮心誓才可正式进入其中。 海外灵域的生活安全平静,但很无聊。除了专心修炼的人,很难呆得住。也有些人守不住这里枯燥单调的生活而离开,离开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喝过缄默灵泉的水便可,这灵泉无毒无害,只是让你无法在外面讲出关于灵域的机密内容,离开了灵域的人不能重新回来。 来去自由,但只有一次机会。 他们虽然避在灵域里,可也关心外面的事情。这一次,妖军的势头太猛,修士们岌岌可危,所以他们不得不出山。即便他们回不去了,也要守住修士的领土。 妙青读完了影部发来的信,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地方。她很好奇这灵域具体在哪里,容纳了多少人,又是谁开辟的呢? 等更多白帆修士醒来,也许就有更多资料了吧。 看完了故事,影部还附上了一封炎州的情报。妖军又要攻击炎州了,徐凉瀚进行部署,抽调了一部分兵力,让塞州军的屈晋统领负责,去支援炎州的修士。 “对了,留在炎州的白帆修士现在怎么样了呢。”妙青想到。 屈晋带着兵星夜兼程,到达之后发现炎州的气氛很糟糕。本地修士悲观丧气,白帆修士的情绪很不稳定,有人一心复仇,有人想去寻找同伴的尸骨,还有人想要回家。 屈晋先召集了所有的白帆修士,他环视一周,朗声说道。 “诸位,我知道你们现在沉浸在失去亲友的痛苦中。可是,出征在外的人,哪一个没有悲痛的故事呢?妖军即将卷土重来,不管你们是想复仇还是有其他想法,你们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守住炎州,击退妖军。这样,才对得起你们的亲友,也对得起你们自己!” 屈晋的副官在一旁听着,心中惊叹,小屈将军什么时候这么会讲话了? 至于本地修士的讲话,侧重于鼓励和给予他们希望。士气有所提升,炎州岛开始积极备战。 第436章 守护与提示 “哇,好漂亮啊……” 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娃又打开了窗子,看着外头的热闹,妖军的炮弹落在天道盟的阵法上,四分五裂的朝上炸出绚丽的火花来,确实很漂亮。 “别看了,别看了,你这孩子不听话,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 眼见娘亲要暴怒,小女娃立刻关上了窗子。 “唉,也不知道你哥哥怎么样了。” “您放心,哥哥一定没事,哥哥的新刀,那么大那么亮,肯定能打跑坏人。” “唉……”孩子气的话并不能安慰做母亲的心。 小女娃的哥哥熟悉仙城的地下水道,负责防守,一旦敌袭又要引导己方的战士及时进入和转移。他腰间的新刀锋利雪亮,是天道盟无偿配发给大家的兵器。 阵法守护着普通居民,屈晋指挥着士兵们作战。原以为野草营的士兵都是些骄兵,却没想到这么好用,甚至比自己麾下的人还听话。 最勇猛的当然是白帆修士,不要命自不必说,毒辣、阴狠、黑暗、邪恶,只要是能够多快好省的消灭妖军,他们就不惜一切手段。 “毒蛛镖……” “蝎汁化液……” 负责掩护的野草营士兵比较有空,可以分心看看别人在做啥。啧啧,真是不要钱也不要命的一群疯子啊。士兵打出一记土系法术,破了妖军打来的毒箭。 塞州。 覃勤坐在檐廊下晒着太阳,带轮子的椅子在她看来十分可笑,可是罗英坚持让她靠轮椅代步,否则就不能出来。 塞州方面给他们这些伤病员安排的地方是片清幽安静的树林,青砖黛瓦的房子,虫鸣鸟叫、花香扑鼻。覃勤听着讯音钟,这个节目的风格冷静理性,不像别的节目为了吸引观众而夸张聒噪。 “我不吃药!” “我要吃肉!” “我要出去!” “你走开,别碰我!” 里面的病人又吵起来了,有些人是不肯接受治疗,有些人是想要上阵杀敌。军医们的耐性极好,从不发火,一直温言相劝。覃勤知道他们这帮人的病有多重,也接受了惨败于妖军之手的现实,所以安心配合治疗。 “再晒一会儿就进去吧。”罗英揉着自己的肩膀从里头走了出来。 “好的。” “怎么样,炎州的情况?” 覃勤把讯音钟的声音调小了些,道:“大获全胜。” “太好了,不知道那位屈晋将军长什么样呢。” “罗大夫喜欢少年将军?” 罗英只是呵呵地笑,覃勤告诉了她一个花水配方,常用此花水涂脸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能招桃花。 “好、好,我记住了。” 覃勤不介意罗英在敷衍她,说完了轻松的,覃勤郑重拜托她,说她有要事要和上面的人说,罗英让她放心,她马上就去办。 还是上次那位女修士,她推着覃勤到了无人的地方密谈。覃勤先问了她一个问题,有没有在蜃影里发现什么诡异的地方?女修士摇头,覃勤清楚也许是她的级别不够。 她递给她一枚玉简,道:“这是我整理出来的紧要内容,请野草营一定要小心此人,最好尽快找出他的存在。” “是,请覃道友放心。” 玉简立刻交到了徐凉瀚手中,玉简上的字迹虚浮无力,能看出写字的人正承受着肉体和心灵的双重痛苦。海战中乌扬海使用的法宝和法术,乍一看,只是高阶法术,其实是被包裹了壳子让人看不清它的来历。 这个人,正是他苦心寻找的神秘人。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在哪里呢?” 徐凉瀚收起了玉简,拓印了一份发给了阿泳,喃喃自语道。 第437章 豪情 “茗荷,调一下讯音钟。” “是。” “这帮人这么添油加醋,也没人管管?” 茗荷换了个安静的音乐节目,她端来了一杯甜果茶,笑着说:“原本是要管的,奈何收听率太高了。” “嗯,确实。格调虽然不高,但是感染力很强。” “七成是真的,三分是虚的,也不算太过分。原本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白帆修士现在成了民众心中舍生取义、公而忘私的无畏英雄。” “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茗荷同意她的话:“是的。” 妙青抿了一口甜果茶,茗荷调得很淡。她随手展开了界图,问了茗荷一个古怪的问题。 “茗荷,大海是什么颜色的?” “不是蓝色的吗。” “是啊,可是,总有人要把它弄成红色的。” 茗荷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那是塞州的方向。唉,妖军才是野草吧,野火烧不尽,灭了一茬又长出一茬来。 塞州的海边。 灯塔里,负责此处的守将金元寿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老子早就想会会这帮妖崽子了!风头怎么能都让蒙屏那个死小子一个人出了!” 副官一脸无奈,蒙屏从来没得罪过金元寿,但就是因为太出色太完美了,总让金元寿觉得碍眼,他暗中发誓一定要超过他。 塞州的士兵也和金元寿的想法一样,他们早就想证明自己了。 妖军的战船一艘艘出现在海面上,塞州军在海水下设的水雷精准地爆破,炸翻了几艘战船。 “我们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金元寿得意洋洋。 妖军还是上了岸,双方在沙滩上厮杀。 “龟壳阵,虽然不好听但是很好用哦。”金元寿自言自语道。 从灯塔的方向俯视,塞州军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椭圆形龟壳。妖军的反应虽然慢,但是还是做出了选择。 “竟然是巨剑阵,疯了么,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同心协力……” 话音未落,就见人数多如牛毛的妖军真的变成了一个人,无数小剑光融为一道巨大的剑光,切割着龟壳阵。 “妖法啊妖法。”副官忍不住吐槽道。 金元寿传令下去,换泰山阵,妖军也立刻转换了阵型。可怕的是他们真的能做到同心协力,而己方不仅散乱还损耗严重。 这样下去可不妙…… 金元寿的豪情万丈只持续不到了一天。 他最后还是带着残部仓皇撤退到其他据点,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死守。可是,他的人手不足,战线上的其他将军也面临着巨大的攻击。 “如果是蒙屏,会怎么做呢?” 副官只是叹气,蒙屏可真是他的心魔啊。 这一天,副官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气喘吁吁,手臂已经酸痛到没有力气再拉弓了。他听到一个很奇怪很陌生的声音,乌压压地一团东西从天边移动过来,不知道是妖兽还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魔军……” “魔军,他们怎么会来塞州?” “天要亡我……” 但是,魔军的到来不是塞州军的噩梦,而是妖军的噩梦。金元寿得到了拯救,魔军占据了上风,历来关系密切的两族,自然对对方的功法兵法了如指掌。 魔军打退了妖军,金元寿却不知是福是祸。他先表示了感谢,然后狐疑地问魔军打算去哪里。 “请金将军放心,我们会退到海上的。” 这个退字,用得很巧妙,金元寿笑着道:“魔军高风亮节,佩服佩服。” “金将军谬赞了。” 塞州的海域,除了塞州军,又多了一股魔军。魔军是沉默而友好的伙伴,小心翼翼地绝不踏过边界。 第438章 意外客人 费尔沙在朝会上吃瘪了。 大臣们指桑骂槐,表示他上一次竟然就这么轻信了临渊的假话,导致贻误战机,吃了魔军的亏。 费尔沙耐着好性子问诸位大臣要怎么做,既然上次他决策失误了,这一次就交给你们咯,朝堂上顿时吵作一团。 各方意见不同,最后,谁都没有忘了问仁赞画的意见。 仁赞画一身米色斗篷,和这金碧辉煌的朝堂融为一体,却难以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他虽然很低调,但那股莫名冰寒的气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同意最多数的意见。” 仁赞画说完了这句话便不再发言。 大多数人虽然获得了仁赞画的一锤定音,但是心里反而毛毛毛的;少数人虽然不太开心又松了一口气,没准儿这小子是憋着什么坏,想要下绊子呢。 朝会结束,费尔沙叫了仁赞画去密谈。仁赞画先笑着安慰坐立不安的妖王。 “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可是,咱们的兵力还够吗?” “一切有我。” 看着他的笑容,费尔沙的心里突然浮现了琳妃的几句话。仁赞画哪来的这么多兵?他为什么永远这么胸有成竹?明明是输了却丝毫不感到惭愧,难不成他是天神下凡? 费尔沙也笑了,只是笑容有点苦,苦里还夹杂着无奈。 魔界边境的濠濠城。 妖军潜行至此,看着毫无备战状态的魔军,忍不住哈哈大笑。仙船靠近至仙城,顺利地登了岸。 “不好!” “撤!” 沙滩变成了夺命流沙,让人陷入其中。城墙上,手持宝弓的魔军射出密集的光箭,没能躲开的妖军被射成了筛子。 妖军的反应不慢,指挥官站在船舷上,祭出了一枝血色藤蔓。藤蔓落在流沙上,瞬间恢复了生命力,从浓重的血红色变成了清新的碧绿色,片片叶子疯狂地蹿了出来,定住了这片流沙。 “嗬!” 一声声怒喝,妖军翻出盾牌,结成方阵后慢慢移动。 “擦,流沙阵被破了!” “妖崽子反应挺快啊。” “禁声!” 又射箭又闲聊的魔军士兵立刻闭嘴,魔军守将不敢掉以轻心。 除了濠濠城,魔界边境的各大仙城均受到了妖军的攻击。临渊看着有胜有败的军情,反而轻松地笑了。 “两线作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之主了么。” 费尔沙应该是不知道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啊。 “赞画,有人来拜访。” “嗯?这大半夜的,谁啊?” 茗荷笑着闪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营帐口缓缓走了进来。妙青放下玉笔,看了看他,不知如何反应。 “怎么,连师兄都不认识了?” “啊,不是,谈师兄请坐,茗荷上茶。” 茗荷端上了一杯沁州的香茶后便退了出去,谈燕行坐下,打量着她这营帐,他嗅了嗅香茶喝了一口,直夸道是上等好茶。 “谈师兄,莫非是此次的援军?” “没错。” 妙青揉了揉额头,道:“怎么会是你呢……” “为什么不能是我?” “楼姑娘同意了?” “原来你还不知道,我们俩吹了。” “吹了,这。”妙青的表情很古怪,“确实没人跟我说,大师兄倒是常常写信,就是没功夫看。” “不说我了,你呢,还好吗?” “好得很,没看我们以少胜多,都抢回了不少地盘么。” 这一晚,两人纯粹叙旧闲谈,没有说任何关于战事的事情。妙青揣了一肚子疑问,谈燕行和楼琳琅是怎么吹的?门派为什么会派谈燕行来沁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妙青捏着玉笔瞄了瞄,精准地扔进笔筒里,又往后伸了个懒腰,想不明白的事就先不想了。 第439章 劲爆 要想知道门派内的琐碎传闻,最好的人选当然还是周露师兄。也不知道师兄是不是正好闲着,过了一会儿就给她回了信。 “要说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二人的婚事一拖再拖,明面儿上的借口都可好听啦,但谁都知道出了问题。再后来,两人报告了亲长,退了这门婚事,可低调了,都没几个人知道。据不可靠消息称,好像大概似乎也许是楼琳琅和一个老朋友过从甚密、不清不楚,所以这婚事才吹得。” 哇哦,内幕这么劲爆的吗? “那人你没准儿也听过,叫岳柯,可有钱了。想想也是,温柔多金又体贴,还能天天陪着你。谈燕行再好,老是独守空房谁受得了。只不过那岳柯也有黑历史,他原来可是楼家的修奴,后来脱了奴籍去经商发了大财,我觉得楼家不会同意她嫁给岳柯的。也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又出了问题,楼琳琅也不和岳柯来往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岳柯,好小子,竟然敢撬谈燕行的墙角。敢情谈燕行是为了治疗情伤才来最前线的。要说高兴,她是一点也没有,谈燕行喜欢过的姑娘,她是拍马也追不上,而且也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而且她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想这些个人的事情。 沁州的战局犹如炼狱。 下一个地点是老鸹岭,夺回了此处,收复剩下的沁州指日可待。作战会议上,妙青负责出谋划策,蒙屏负责补充意见,赵尚文最后一锤定音,谈燕行则表示支持。 赵尚文和妙青作为中路军打头阵。 月黑风高夜,野草营的士兵一身黑黢黢的戎装。老鸹岭安静地能听到风吹动草叶的声音,一只小飞虫嗡地飞过草地,飞过山坡,落在地上,和其他同伴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一道看不见的黑幕升起,小飞虫们也化作黑石,稳稳地楔在地上。 赵尚文拿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沙漏,白色的细沙漏完,妙青祭出了一只阵盘,阵盘滴溜溜地转到正中间,看不出发挥了什么作用。 “上。” 老鸹岭驻守的妖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敌袭,号角声飘忽无力,妖军士兵突然觉得身上也没力,提不动刀了。 “不好,中毒了,快吞解毒丹!” 这么一折腾,慢了好几拍。野草营的杀阵已至,疾风阵阵如其名,迅疾猛烈。不过,刚不持久,妖军发现他们的势头要退。但是,左路蒙屏和右路谈燕行的援军已经跟了上来,呈合拢之势。 老鸹岭杀声震天。 只不过,野草营虽然占了先手,奈何老鸹岭的妖军数量太多。妙青收起了青丝剑,以荼白长练护身,并指划出一道道血光法术,启动了先前的阵盘。 死尸身上的血液从七窍中升起,野草营士兵手中的刀剑受到了感应,功力大增,以一当十。妙青事先教过他们护心法诀,不会被这有违天和的邪术伤到心神。 这是他们最后的一击。 妙青看向了西边的天空,人也该来了。 “赞画小心!” 妙青一笑,看都不看就出了手,和出声提示她的乔屿一道破了一记妖法。妙青脚下不稳,乔屿还以为是妖兽或地震,不料,妙青突然哈哈大笑。 骑着高头大马的魔军来了。 “得了,我可以休息了。” 魔军的突然杀到,大大扭转了局势。老鸹岭,成了野草营的囊中之物。被修士魔军夹击的妖军再也没法逃出生天。 夺了老鸹岭,妙青却被徐凉瀚紧急叫了回去,十万火急的密令,妙青还是头一次见。她谁也没带,只身回了天道盟。 第440章 猫头鹰 “茗荷,你们家赞画呢?” 谈燕行看见妙青的营帐紧闭,就来找茗荷问问,她筛着新得来的药茶道。 “不知道呀,可能有什么事出去了吧。” “哦,那你继续忙吧。” 谈燕行想,她已经是野草营的人了,自然不会跟自己这个玄真门的前师兄说实话。匆匆离开,想必是要紧事吧。 天道盟附近的一处空旷的山崖。 江水渺渺,徐凉瀚和阿泳像一对兄弟一样都穿着铁灰色的披风。 “李赞画,最近还有人刺杀你吗?” 话说得直接,但她知道阿泳是一片关心,她笑着道:“最近没有,估计是被我精妙的法术吓跑了吧。” “那就好,不过不可以掉以轻心。” “好的。” “看你们关系融洽,本将军很欣慰啊。”徐凉瀚故作老成的说道。 “哈哈,要不是阿泳先生太忙,我可想多亲近亲近呢。”妙青挑了挑眉头。 “说正事吧,乌扬海不是被打了个半死不活么,他的病也许是绝佳的线索。” 妙青想了下,道:“能把乌扬海治好的,一定是高人,这个高人也许和幕后黑手有关系吧。” “还能查出刺杀你的人。”阿泳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他的状态不像是用丹药治好,更像是用某种邪术续命。” “邪术……”妙青嘀咕道。 三人交谈了许久,又交换了不少情报和信息才各回各家。 魔界,太泽城。 魔修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虽然有小败,但是打胜的更多,尤其是他们远征作战的魔军,把妖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商家们又是促销又是打折。 临渊微服私访,带了两个侍卫也出来逛街。走得累了,去了最大的酒楼进去歇脚。他挑了大堂里角落的位置,随便点了些酒菜。侍卫们板着个脸,盯着四周的动向。 “你们轻松些,紧绷绷的,也太打眼了。” “是。” 临渊一路所见所闻,发现民众们对战争的热情很高涨。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临渊自嘲的笑了笑,给自己倒酒。 “老爷,我给您倒吧。”侍卫接过酒壶。 大堂中央搭了个台子,请来的修士艺人正唱着魔军大胜妖军的戏文。唱腔高亢清亮、身姿灵活矫健,一招一式皆是魔军的架势,显然是用心请教过的。 “这姑娘真不错啊。” “那是,小黄鹂可是现下最火的艺人,斧老板为了留下她,可没少砸银子。”这个老魔修伸出了四根手指,“据说花了这个数儿呢。” “呵,可真赚钱啊。” “那算啥,等咱们彻底打赢了妖崽子,能赚得钱就更多了!” “哈哈哈哈哈,是啊。” 侍卫看向临渊,临渊的表情高深莫测,反正他是看不懂。 妖界,仁的府邸。 仁推开门,月色清亮,铺着碎石的地面也被照得发亮。他毫无表情的对着院子里的空气说道。 “这位朋友,出来说话吧。” “你好啊。”此人幻化成一只猫头鹰站在院墙上,圆溜溜的眼睛暗暗发光,蓬松的羽毛看上去还有几分可爱。 “你也很好。” “还凑合。” “老到掉渣的东西,还想着力挽狂澜?” 猫头鹰用尖利的喙梳理了几下羽毛后,才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往昔的荣光,总有人记得,既然记得就要有所行动,才不负先祖的名头。” “呵,假大空。” “好心劝你一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我已经预测到你悲惨的下场了。” “多谢了。” “我们未必会输,但你,一定不会赢。” 猫头鹰也不再等他接话,便化作一股青烟,淡淡地消失了。 第441章 守炎州 妙青又悄悄地回了老鸹岭。 接下来的战事,妙青一心当甩手掌柜,让赵尚文自己拿主意。玄真门的援军都是金凤堂的弟子,平素眼高于顶。本以为李海棠是玄真门出身,能够多照应照应他们,没想到,非但没有任何礼遇,甚至待遇还不如塞州军。 于是,精英弟子们憋着一口气誓要和塞州那帮土包子争个高下。这股不算暗的暗流,妙青自然发现了,她非但不阻止,甚至还让这种竞争更猛烈些。 天工司又发了些好东西给他们。自从妖军用霹雳流火撕开了战线,各家都开始研究火系金系的一次性攻击法宝。 “炸!炸他们丫的!” “妖崽子屁股开花咯。” 大军成功收复了妖军的占据的最后一座沁州仙城。沁州的大胜利,极大的鼓舞了修士们低迷的士气。妙青只参加了一场庆功宴,叮嘱赵尚文不能掉以轻心,加紧防守的同时,要立刻犁地式搜查,把可疑的妖军钉子全都拔出来。 “您放心,李赞画下面要去哪儿?” “你猜猜。” “回天道盟吧。” “错了,我要去炎州。” “啊,那鬼地方。那,魔军……” “他们也会跟着我一起走,你别担心。” 妙青带着魔军开拔,虽然走得低调,可还是有不少沁州的民众自发来送行。又是喝酒又是讲话,妙青在众多琳琅满目的礼物中,只收了一件手工缝制的百福衣,每人用金线缝了一个福字,穿上去可以保平安。 “茗荷,好好收起来。” “是。” 乔屿道:“羽蒙将军请您去喝酒呢。” “不喝了不喝了,庆功宴那烈酒跟吞了火一样,最近三个月本赞画要戒酒。” 乔屿和茗荷听完都笑了,不过他还是说:“我猜,谈仙师还会请求来炎州的。” “也许吧,谁来都一样。” 到了炎州,妙青提前说了不要摆接风宴。不过,屈晋将军还是摆了一桌清淡的小宴,请她边吃边聊炎州的局势。在座的还有魔军将领羽蒙德、炎州本土代表高禧、白帆修士代表姬舒志。 屈晋讲解得有条有理,羽蒙德只是闷头喝茶吃菜,高禧表示欢迎的同时拍了几记高明的马屁,姬舒志话也不多,客套几句后便不再说什么了。妙青表示自己虽然是天道盟的人,但是并不擅长排兵布阵,指挥大权还是要交给屈晋负责。 推辞礼让了几番后,屈晋明白她是不想动摇炎州已经稳固的军心,愿意退居二线便答应了下来。众人品出来了,李海棠也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 宴席散了之后,姬舒志找她单独说了几句话。 “李赞画,我的朋友们还好吗?听说他们都被安置到塞州了。” “是的,正在静心休养中。” “需要什么药材吗?” 妙青笑了,道:“什么都不需要,倒是,你们可以写写信。他们的情绪不太稳定,这样不利于养病,我会让人送信盒过来。” “我明白了。多谢李赞画告知。” 妙青回了房,看着炎州的界图,既然现下的任务只有一个守字,那就不妨干一票大的。她嘿嘿乐着,提交了一份十万火急的请求给天工司。 “她疯了!” 这是最客气的吐槽,破口大骂的一点都不少。骂归骂,他们还是加紧赶工,保质保量的完成了李海棠要的东西。 李海棠又消失了,她的女副官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腥咸的海风吹得她的黑色衣袍猎猎作响,她盘腿坐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山地上,乔屿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她一连坐了三天,施展着无比复杂的法术,最后才将一颗棋子模样的小东西埋进了土里。 第442章 赖 埋棋子的工作持续了好几天。 妙青和乔屿沿着炎州岛的边境线绕了一圈,风吹日晒的种下了这些棋子。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乔屿扶着她。 “年轻轻的就成老太君了。” “美貌的老太君。” 妙青摸了摸脸:“还美哪,你得找个医生治治眼睛了。” “你还好吗?” “别担心,我有独门偏方,喝完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她回了屈晋给她安排的住处,在静室里打坐了几天。她从储物袋里找出装着药泉的葫芦,极为不舍的喝了几口。不知道,宥阳真人怎么样了。 恢复好了体力,妙青转悠了一下自己的新住处。小巧、干净、雅致,屈晋还给安排了一个杂役和一个门房。 花园里的植物硕大而艳丽,散发着奇特的甜香。乔屿也因地取材,慢条斯理的给她煮了一壶花茶。 “你这手艺,什么时候教教我。” “不用学,乔副官一辈子给李赞画煮茶。” “哟,敢情你要赖我一辈子?” “当然了,跟着李赞画,前途远大啊。” “那我要是解甲归田了呢?” “我就跟着您一起种地。” “得,甩不脱了。” 妙青想,梦隐山她大概是回不去了。要是带着茗荷乔屿去芳泉山,过过简单的小日子,好像也很不错。 茗荷匆匆过来,说屈晋将军请她过去。 “唉,想多偷懒也不成啊。” 乌扬海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一旁,这一次的战事他作为副手,全力支持鹿铁锏。鹿铁锏穿着千金难求的天龟甲衣,配着祖传的三花宝剑,头上的金冠闪闪发光,志得意满的看着地图。 朝堂上,因为与白帆修士的那一战算不上什么胜利,乌扬海受到了极大的攻击,幸亏仁赞画和费尔沙力保,作为妥协,费尔沙同意了让诸大臣们一力推举的世家子弟鹿铁锏为大将军,负责此次攻打炎州岛事宜。 乌扬海不吭不哈,没有暗中使坏也没有冷嘲热讽,甚至相当配合鹿铁锏。鹿铁锏做了充足的准备,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一举拿下炎州岛。 炎州海域平静无比,海水中的埋伏也糟朽不堪。鹿铁锏想看来情报上说得不错,炎州军民一味苦守,没有太多余力加固工事。 炎州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中,鹿铁锏小心为上,没有贸贸然登岛,妖军的仙船在霹雳流火的射程范围内停下了。 “开火!” 第八代霹雳流火如天外流星般砸向炎州的海岸,只见空气中出现一层蛋壳般薄薄地光罩,这蛋壳极富弹性,调皮地把霹雳流火回敬给了妖军。 “快!快防守!” “开启防御阵!” 就是这层蛋壳,让妖军寸步难进。 “妈的,这是什么鬼阵法。”鹿铁锏的副官恶狠狠地骂道。 “没见过。”鹿铁锏的智囊洛维尔神色凝重地看着蛋壳,“我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这个阵法的资料。” “看来炎州人花大钱请来了阵法大师啊。” “未必,也许是魔军的手段?”鹿铁锏道。 “不会,这绝不是魔军的手笔。”洛维尔斩钉截铁的否定。 鹿铁锏看了一旁的乌扬海,虚心请教道:“乌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乌扬海笑了笑,道:“这阵法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见过类似的。这种阵法画地为牢,且不是一般的地,依我看这个人画下了整座炎州岛为界。” “整座岛?那得多耗灵力啊?”副官不相信。 “借日月之力,引天地之气,吸海水之精,再加上阵法法宝,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非是日月钉?”洛维尔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乌扬海笑笑,继续看着手下人攻击着蛋壳光罩。鹿铁锏觉得他说得够多了,可以给自家长老写封急信问问这阵法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443章 各有喜忧 妖军的攻击持续了三天三夜。 鹿铁锏志得意满而来,灰头丧气而走。乌扬海的老部下们私下里都乐得不行,嘿嘿,叫你们装叉,现在完了吧,输了吧,知道修士难缠了吧。鹿铁锏的部下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完全失去了出发时的嚣张气焰。 鹿铁锏安慰自己,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他刚刚当上兵家。 族中长老的信还没来,洛维尔倒是先查到了那个阵法的情况。他说,此阵名叫胜天阵,和乌扬海所说相差无几。 “只是此阵极为罕见,只有上古门派和世家有所存留。胜天阵需要极阳法宝为阵盘和极阴法宝为阵钉,而且还是同长于一地的孪生阴阳法宝。” “可遇不可求啊。” “而且,此阵是突然出现的。八成是刚来支援炎州岛的李海棠的手笔。” “李海棠,野草营的那个女赞画。” “正是她。” 被鹿铁锏念叨的妙青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痒,她也没闲着,忙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炎州虽然被妖军糟蹋的不成样子,但是很适合放开手脚大力的发展农商。 另一边,遥远的修士大陆。 天星门的情况不太好。他们撤退,缩小了战线后,防守得比较轻松。但是旷日持久的征战,不见胜利的苗头,难免有了怯战怠战的想法。有些不受重视一向被用作炮灰的外门弟子索性投了野草营,更过分的则变节投敌,跑到了妖军阵营。 韩璋掌门召集了所有的外门弟子开了个会,先是好言好语肯定了外门弟子们的辛劳,又表示会发放奖励。接着话锋一转,冷言冷语的明确表示若是不想留的,现在就可以走,天星门绝不会责备,还会给一笔小小的遣散费。几个年老的和年幼的外门弟子离开了,其他青壮的外门弟子都留下了。 整顿完外门弟子,韩璋掌门又继续整肃内门弟子,同时派出精干的弟子去锄奸。 郦家的情况比天星门强些。 钱志在郦小珠的赏识下一路扶摇直上,成了郦家军最重要的一股新力量。除了郦小珠,郦家内部的外姓修士也站在了钱志这一边。 钱志的嫡母两头不讨好,这个庶子不肯低头,热脸贴了冷屁股;郦家的人又怪她姿态太低,给了那个孽子拿大的机会。气得她吐血三升,卧床不起,两鬓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郦山倒是觉得无所谓,本来这就是她们母子亏欠钱志的,如果换做是他也不会认祖归宗。至于郦家那帮人,外战外行,内斗内行,根本犯不上跟他们置气。 平虏军的状况最糟糕。 简而言之,一盘散沙。李天和又不像韩璋那样财大气粗,可以笼络人心。墨州也没有其他人愿意扛起责任,所以,一切就这么将就着。好在野草营从不放弃支援他们,墨州又不是妖军的重点攻击目标,平虏军就这么奇迹般地守住了。 李天和唉声叹气,说实话,他也想撂挑子走人了。但是徐凉瀚经常给他写信,话中的赏识之意让他很是受用。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他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好兄弟呢? 何秀给他的建议是学天星门,精简人员,十个心不在焉的不如一个视死如归的;苗雨城却觉得不妥,他避开何秀单独劝说道,人心散了不难,只要几场胜利,多缴获些法宝,士气也就回来了。 “可怕的不是黑暗,而是见不到胜利的曙光。” 李天和就喜欢苗雨城说话,简单易懂又不失文气。他抬头看着太阳,是啊,太阳天天从东边升起,可是胜利的曙光在哪儿呢? 第444章 别打了 漆温哼着歌,掏出自己的金木烟斗,添满了烟丝点上火,有滋有味的抽了起来。 啵啵啵地嘬几口,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大口烟来,什么烦恼都忘了。沙米最看不惯他这懒懒散散的样儿,踹了他一脚。 “你心情咋这么好?捡着储物袋了?” “谁捡那破玩意儿。” “你也得捡得着啊。” “还有没有烟丝,给我也来点儿。” 漆温给他挖了一点,沙米点上自己的烟斗,去别处溜达了。要说他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好,因为杨絮灵石头一次呈现了最最清晰的吉字。果然,他们的队伍最近不怎么攻打修士了。他又从讯音钟里听到,不仅是他们,连其他战部也不打了。 最好是认输,就此撤回妖界。还打什么打呀,赢也赢不了,修士都是属泥鳅的,个个儿滑不留手,反正他攒的钱也够回老家开个小买卖了。当然了,这种没有上进心的想法他谁也没告诉。 以前,听说书的讲战场上的将军有多威风,戏文里唱的妖军有多威猛。但是,自己个儿真上了战场,才知道死亡有多可怕,性命有多脆弱。 他不想死,他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呢。 他的两个伙伴比他有出息多了,只可惜,作战再勇猛升迁也很难。尤其是他们这种低贱的修奴出身。 漆温喷出一口吉字,自我安慰的笑了。 琳妃从浴房中走出来,裹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丝袍,吹弹可破的肌肤微微有些水汽。她绞干了头发,对镜梳妆。宫女看她兴致不错,连忙拿出胭脂水粉和首饰钗环。 “娘娘,试试这个神仙粉?又轻又香呢。” “那就试试吧。” 琳妃沾了少许神仙粉在手背上,果然如她所说,琳妃这才拍在脸上,又问道:“殿下呢?还在御书房议事吗?” “是。” “唉,那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是议完事就过来。” “知道了。” 琳妃收拾妥当,只见银镜中的自己雪肤玉貌、艳光四射,美得不可方物。她在院中修剪着花木等着费尔沙过来,费尔沙进来时就看见自己的爱妃不无幽怨的剪着花。 “怎么啦?谁惹爱妃不痛快了?” “还能有谁,就是殿下您呀。”琳妃用食指点了下他的胸口,“说好的一起吃午饭,又爽约了。” “哈哈哈,是我的错,那爱妃还没吃?” “早就吃完了。” 琳妃转过身去不理他,费尔沙从背后搂住她的细腰温言软语的哄着她,宫女们纷纷低下来头不敢看。 “哼,又是仁赞画吧。” “是。” “唉,还好他是个男子,不然我早就被您忘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说什么傻话呢,谁也比不了你。” “真的?” “当然啦,朕的琳儿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天天都是军机大事,唉……” “是啊,没有他的馊主意,也没有朕的今天。” “殿下不可妄自微薄。” “好好。” 二人又是一番旖旎温存。 天道盟附近的山崖,徐凉瀚设了一个小型的隐形阵法,这里面坐着的人都是野草营的核心。妙青看着众人,心想这还真是久违了。鞠紫风采依旧,黎峨还是严肃冷淡,黄镶的精神头儿不错。 徐凉瀚微笑着说道:“客套的话就不说了,今天冒着风险也要开这个会,是因为妖军改变策略了。” “我说他们最近怎么偃旗息鼓了。”鞠紫道。 “莫非,他们厌了烦了,这次休息过后,准备直接干一票大的,来个孤注一掷?”妙青推测道。 “李赞画,恭喜你,猜对了。” 徐凉瀚说完,众将忍不住面面相觑。 第445章 保佑 “他们疯了?狗急跳墙?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黄镶不解。 “对他们没好处,对咱们就有好处了。”徐凉瀚道,“也许是压力太大,也许是有了十足的胜算。” “有具体消息么。”黎峨问道。 “暂时还没有,这是收到的最新线报,咱们几个人比妖界的大臣知道得还早呢。总之,妖军打算倾尽全力,给咱们致命一击。” 妙青捏着下巴,道:“那,将军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找你们来呀。” “将军,别开玩笑了。” 徐凉瀚收起笑容,道:“借借天道盟这块老招牌,联合起一切可用的力量还击妖军。” “这,能叫来几个人?用什么理由?”妙青问道。 “理由我想好了,就说我要过生日。野草营的徐凉瀚大摆寿宴,谁敢不给面子?” “也是。那,还是不来的人呢?” “那也简单,人家不来,咱们就找上门去。” 徐凉瀚的生日帖子散给了各大门派和世家,他一反常态的高调做派,让人摸不清楚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是高位坐久了,飘了? 接到帖子的人还是很给面子的去了,没想到,徐凉瀚是来拉他们下水的,自然有人不答应,但是徐凉瀚的口才也不一般。 他先是分析利弊,又是威逼利诱,最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成功的让绝大部分人都同意了。余下的一小撮顽固分子,徐凉瀚决定直接灭口了事,换个人当掌门家主其实很简单。 那些没来的门派和世家,自然还是交给了妙青和鞠紫,他们一人一半去找这些人。 谈燕行跟着战部来到炎州时,又扑了个空。茗荷说妙青宿疾发作,正在闭关疗伤,不见任何人。 妙青根据阿泳的提点,隐秘的见到了各家话事人。李赞画的到来,他们不敢怠慢。他们虽然各有顾虑,可是也不愿成为妖军的奴隶。妙青的游说任务进行地还算顺利,她的最后一站是玄真门。 梦隐山余脉。 连名字都没有的低矮山峰,妙青走到了密林深处,有一间年久失修的茅草屋。妙青推开门,在坑坑洼洼的桌子上摆好了九块五行灵石,在灵石正中间放上了一枚灵符。桌子震动起来,灵石灵符消失,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一炷香过后,玄真门掌门来了,一同来的居然还有师父。 “见过掌门,师父。”妙青起身行礼。 “李赞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掌门很客气地问道。 “掌门其实已经知道了吧。”妙青笑了。 “是,极意宗的掌门已经跟我通过气了。” 刘念君话中带刺:“一个金凤堂不够,还要拉上整个玄真门吗?” “是的,不够。”妙青不容拒绝的看着师父。 掌门也清楚形势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他开门见山的问天道盟能给他们玄真门什么好处。妙青也很干脆的开出了条件,还表示这只是初步的,玄真门可以还价。 “好,李赞画快人快语,我喜欢。” 掌门和妙青商讨完,便匆匆回去了。刘念君让她多保重,没再说别的也回落霞谷去了。妙青回炎州前,悄悄去了英灵峰。 袁雨的墓似乎被人精心打理着,看不见灰尘和杂草。妙青放上一捧盛放的海棠花,又摆了一坛子烈酒。 墓碑上的姓名鲜红醒目,妙青心中的伤口依旧很痛,她低声地自言自语:“阿雨,我很想你。” 可她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妙青平复了心绪,双手合十道:“师弟,请你保佑我,保佑野草营。” 第446章 天道盟大军 源州,凯阳城,沐陶王府。 赵采儿用小玉棍逗着笼子里的小鸟,小鸟颇有灵性的绕着玉棍扑扇着翅膀。她的丫鬟汇报着王府里的情况,念叨了半晌才说完。赵采儿收起玉棍,问道。 “父王在做什么?” “回大小姐的话,正在品茶。” “走吧,咱们去讨杯茶喝。” 茶炉里的茶汤微微翻滚着,沐陶王翘着二郎腿,躺在一把湘竹椅子上,手里的茶碗迷你得像玩具一样。赵采儿品着金黄的茶汤,听着父王絮叨。 “看看你这脸色,多喝点补汤吧。还有,姑娘家家的,就是不出门也要记得妆扮。待会儿去库房里挑几盒宝石吧。” “多谢父亲。” “我看你做得也差不多了,再加强防备也挡不住非要杀你的贼。放心吧,那些刺客不会对府里的人下手的。” 赵采儿狡黠的一笑:“莫非父王已经看过传说中的那份死亡名单?” “你这个沐陶王的大小姐也信那些市井流言?”沐陶王把茶碗放回去,“他们杀得全都是投靠妖军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们动作这么大,又全无失手…… 沐陶王抬起头道:“看来天要黑了。” 赵采儿斟好茶汤递给父亲,沐陶王语气严肃道:“传我的令,府内众人无事不得外出。不得不外出的人,也要先去你那儿领对牌。” “女儿明白了。” 最近,凯阳城的世家门派遭到一股神秘刺客的清洗暗杀,底层百姓都揣着手看热闹,听说崔家的人也加入了。至于死亡名单,原本是说书先生卖弄的噱头,没想到传着传着大家就全信了。 清晨,城门上的士兵摸着肚子,刚才的饭吃得有点多。现在四处都在加强戒备,城里乱得很,那些个刺客闹得人不得安生。 “老十八,这什么鬼动静?” “不知道啊……” 士兵不明白,守将却不糊涂,他立刻命人点燃烽火台,吹响号角。这一股大军以泰山压顶的气势出现在凯阳城外,黑底绣金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徐凉瀚骑在一匹银光巨犀上,剑尖向前一挥,一颗光球激射到空中,然后无数雷弹紧随其后,轰炸着凯阳城坚固高大的城门。 冰将军立刻闪现到城门楼上,双方正在进行流弹对轰。他眯着眼打量着徐凉瀚和他身后的那些人。 “天道盟什么时候攒了这么多家底儿?”军师惊讶道。 “没有准备,怎么敢来打凯阳城。”冰将军冷冷地说。 城内的居民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五天以后才开始休战。胆大的和饿得不行的人都上街买粮食,买好了东西,和邻居简单聊了几句,又赶紧回家了。 入夜,没什么人敢睡觉,几个小地痞窝在家里喝酒打牌,还赌这一仗天道盟大军能不能赢。 “这又是什么声音?” “嗬,谁家放焰火呢。” “隔壁王老黑怎么拿剑出去了,他不要命了?” “不对,不对,你看那架势,还是平时那个见人就怕的王老黑吗?” “哟呵,这小子还学会深藏不露了。” 凯阳城内的暗桩和义兵收到了讯号齐齐出动,从没休息的天道盟大军立刻发动第二轮攻击。 在激烈的交战声中,突然传来一股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不少士兵甚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愣愣的看着轰鸣声传来的方向。 “我滴个乖乖,城门居然自己倒了?” 没错,城门和城墙像是受够了折磨的小孩儿,撂挑子不干了,变成了一堆碎石土块。守护着凯阳城的阵法也一同消失了。 天道盟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第447章 喝酒 “源州光复啦!源州光复啦!” “天道盟大军杀入凯阳城,斩杀妖军无数,妖军守将冰豪成为天道盟俘虏!” “老天护佑,凯阳城城墙城门自动塌陷……” “凯阳城之战告捷,源州其他城池相继收复成功!” 妙青还是关掉了讯音钟,每一个频道每一个节目每一个主持人,都像打了一百斤鸡血一样,听多了吵得人头痛。 修士的第一仙城被夺了回来,带来的精神意义是不可比拟的。众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妙青却忧心忡忡。她出了营帐,往海边的灯塔走去。乔屿跟着她,左手一直按着剑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月色凄清,富有规律的海浪声响彻在耳边,此刻的妙青脆弱孤独,不复往日的睿智坚强。乔屿看不清她的神情,他扭过头去看向远处的来人。 “赞画,谈燕行来了。” “嗯。” 谈燕行走近了之后,乔屿扫了他两眼,才后撤了几步让他们单独讲话。谈燕行递给她一只酒葫芦,妙青接过葫芦,笑了。 “这好像是我送你的那只葫芦。” “嗯,物美价廉,结实耐用。” 妙青嗅了嗅,道:“酒一般般。” “天官酬还一般?知不知道这酒多贵?”谈燕行自己对着酒坛,灌了一大口。 “是,八十两灵金一坛,贵得很。不过,我更喜欢蔷薇霹。” “记下了,下次请你喝。” “下次啊……”妙青的语气有些怅然,“好啊。” “别想太多了,妙青师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了我给你顶着。”谈燕行英俊的脸庞上毫无畏惧,看淡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妙青微笑,用力地点点头。 魔界。 深夜,临渊还没有休息,他从秘匣中取出一份加急发来的绝密情报。偌大的御书房里只亮着一盏灯,修长的手指沾了些兽血涂在信封上,他又打出两道复杂的法诀,信纸上的魔文才显现出来。 这个仁赞画,又有大动作了。 妖界的大臣们被他威逼利诱,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反击,可谓倾巢而出。如此大的魄力,看来是势在必得。 不过,两线作战,仁赞画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数日后的例行朝会,临渊明白了仁赞画的底气来源。保守派老臣们言辞激烈,又一次反对临渊派出去的援军。不外乎是劳民伤财,一无所获,费力不讨好。虽然,修士们夺回了凯阳城,事态不错,然而,绝不可小看妖军。 “陛下,妖军与我们本就是友好近邻,我军支援修士也是为了阻止妖军不要太快吞并人界。现下,谁胜谁负难以预料,我们不如减少士兵数量,静观其变再做判断。” 这位中立派大臣的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临渊无法也只得同意了。虽然不再增派新兵,但是目前留在人界的魔军数量也不少了。 “努力吧,天道盟。” 最为失望的不是收到消息的野草营,而是不能出征的魔军士兵。新兵营里,几个休息的士兵围坐在兵营角落里的一棵大槐树下吐槽。 “我真后悔啊,怎么不早点来投军,我隔壁的三愣子都当上准尉了。” “那算什么,我表弟一边打仗一边经商,赚得那叫一个多。” “唉……没听说么,都是那些快进棺材的老头子畏缩怯战,所以魔王殿下才不让咱们出征的。” “妈的……”几个士兵骂起了粗口。 临渊虽然同意了不再派兵,却暗自部署边境上的魔军加强防守;得到了临渊消息的野草营开始加快备战;妖界的百万大军则无声无息的兵分两路,向人界魔界开拔。 大战一触即发。 第448章 破地方 群山莽莽。 翠波翻涌、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大雨毫不吝啬的将每一处都洗刷的干净如新。尹川·独士孤穿着轻便的油布雨披,抬头望了望天。他们这帮人用最笨最安全的方式——步行,刚刚穿行过一片山谷,现下正原地休息。 尹川拧开锡酒壶的盖子,喝了一小口醉红颜,别看这酒的名字女里女气的,烈得很,暖身暖心暖经脉。 他身旁的战友抽着防水无烟的烟斗,吐槽着这次的苦差事。这个破地方,没有妖兽,竟是蛇虫鼠蚁。他们估摸着,仙城里的天道盟大军太多打不过,所以只能往没有人的地方钻。 休息够了,他们又渡过一条无名的大河,趁着暮色摸到了第一个目的地。尹川又抓紧时间打坐,检查装备,默念着作战步骤。 入了夜,似乎连老天爷在帮他们。漆黑如墨的天空,只有孤零零的两三颗星子,远处的树林子里传来了夜枭的啼叫。 他们如闪电般袭击了眼前的玉簪关。 玉簪关几乎没什么天道盟守军,他们轻而易举的拿下此处,又通知主力部队前来,毁坏了玉簪关附近的防御工事、传送阵、碉堡,又悄悄地离开了。 离开不意味着休息,尹川小队又奔袭到第二个目的地——罗河。 只不过天道盟大军得到了玉簪关被毁的消息,立刻增派了兵马。小队看到了人数众多的修士大军当机立断,撤了。 “队长,怎么办?”副队长问道。 队长眉头紧锁蹲在地上,看着地形图,指了另一处,道:“我们去这里,现在就去,等到了晚上再过河。” “好,我通知其他人。” 小队顺利转移到了另一处,这一晚的天色和昨天一样,尹川却觉得队长的计划不会成功。他们悄悄地坐在简易冲锋船上,尹川低头看着水流,提醒大家小心。 修士大军的战船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小队像一叶飘萍,又脆弱又可怜。虽然寡不敌众,但是小队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他们也没有输得太惨。 也许是命不该绝,不仅天色站在了他们这边,连天气也是。 大雨突如其来,且越下越大,连油布雨披都不管用了,还好尹川有一颗避水珠。大雨变暴雨,罗河的水位变高,尹川收起灵剑,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他翻出了压箱底的水系符箓,罗河凭空多出了许多的激流和漩涡,正好掀翻了修士的战船。趁着修士自顾不暇,妖军小队立刻撤到了罗河西面。 小队得到了命令,停止渡河,撤到玉簪关。 罗河上全都是修士大军,想渡也渡不了。小队和主力部队汇合后,又是一场恶战。妖军知道自己敌不过修士大军,所以不杀人只毁东西。 尹川和两个战友来到了一处峡谷。尹川飞身到了无人的烽火台,他拿出一块罗盘样的东西,尹川跟着指针用灵剑破掉了烽火台最后的机关。 “这还有传送阵呢。”尹川的脚踩着古老的传送阵,放上了一颗霹雳弹,“也好,省东西了。” 尹川又飞身而出,手指一点,烽火台被炸成齑粉。尹川的伙伴则炸毁了峡谷之间长长的吊桥。 妖军化整为零,几乎切断了玉簪关向外通信的设施和去往别处的方便道路。大雨让森林的路变得泥泞难行,瘴气弥漫,有毒的动物们高兴地四处撒欢儿。妖军还设下不少机关、禁制、阵法。天空,几乎没有人敢御剑飞行。 修士大军被切割成碎块,只能各自为战,妖军虽然也等来了援军,可谁也不敢贸贸然攻击。 第449章 矿奴的选择 黑色山脉。 妖军第三团团长用脚尖踢着黑色的沙土地,他弯下腰来抓了一把,不规则的颗粒闪着细碎的光芒。果然,就是这里了。 “开始吧。”第三团团长的声音妖异地如同歌女。 黑黢黢的灵矿里,比修奴更低贱的矿奴们挥动着锹镐,头发花白的老矿奴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他的腰背虽然佝偻得像虾米一样,可他的耳朵灵得很。 “都别动了,出事了。” “出事?” “啊?” “不会吧。” 老矿奴从不撒谎,声音越来越清晰,其他人也听到了,是敌军杀进来的声音。大家商量着怎么办,平时最有主意的祖鹰列举了好几个选项。 “第一,原地不动。妖军赢了咱们不会有事,平虏军赢了咱们顶多挨板子;第二,趁乱逃跑,双方这个时候无暇顾及我们这些奴隶;第三,选择一方,帮助他们,赌一把,赢了,咱们就能摆脱修奴的身份。” 祖鹰的眼珠闪闪发亮,跳动着从未有过的希望。一小部分老弱病残选择了逃跑,他们本事不大,但是逃跑还是很容易的。大部分青壮年选择了第三条,可是,要选择哪一方呢?祖鹰的好友燕智隐隐觉得他会选择妖军。 “要选,就选妖军。你们觉得平虏军那帮人会念着咱们的好吗?更何况,他们平时是如何压榨欺辱我们的,你们都忘了吗?” “那就选妖军?这……不太好吧。”有人犹豫了。 “你们好好想想,咱们除了这一条烂命还剩什么?投了妖军,开始新的人生,不好吗?帮助平虏军,他们也永远不会用平等的目光看待你我。” 祖鹰的话戳中了他们的心,说干就干。 修奴们对灵矿里错综复杂的道路了如指掌,祖鹰带着人冲了出去,燕智则去通知其他矿道里的人。 第三团的妖军们看到矿奴们人人手中提着平虏军的脑袋,跪在地上大声表示要加入妖军,同时还告诉他们走哪条路更近。妖军半信半疑的去了,道果然是近道,这些修奴还帮助他们破坏了平虏军设下的机关禁制。 “妈的,这帮贱人竟然叛变了!” “他们还是不是人!” “别说了,老大,咱们剩下的人不多了,还是快撤到暗堡里吧!” 老大想了想,同意了。 暗堡是他们最后的倚仗。 老大看着墙上挂着的命卷,一个个乌黑的名字变得鲜红,他想,他们的名字也会马上变红。暗堡的设置虽然精密,但是也抵挡不了妖军太久了。 作战最为勇猛的祖鹰站在了第三团团长身边。他看着妖军花样百出的妖法将暗堡一点点攻克下来,脸上的笑容得意无比。 燕智有些不忍看,他悄悄打量着妖军,不知为何心跳得很不安。 暗堡的玄金门已经被攻破,老大抽出了灵剑架在脖子上,他的笑容温柔而决绝,语气也是不可置疑的骄傲。 “宁可死,也不能成为妖军的俘虏。兄弟们,咱们来生再做好兄弟。” 第三团团长进入暗堡时便看到一具具尸体,脖子上的血痕醒目,身上的盔甲齐整。燕智闭上了眼睛,假装无事的擦掉了眼泪,祖鹰却是毫不同情的冷笑。 “让所有人全部撤出灵矿。” “是。” 妖军连同修奴们都撤到了灵矿外面,数千颗火雷弹安置在灵矿上,第三团团长很好心地把引爆的灵箭交给了修奴们。修奴们老泪纵横的射出灵箭,把这该死的灵矿炸成了齑粉。除了灵矿,第三团也将附近的重要建筑物炸毁,把平虏军的物资毫不客气的收为己用。 “团长大人,这下子,平虏军该饿死了。没有个三年五载可恢复不了元气哪。”第三团团长副官兴奋地总结着,他又问道:“那些修奴您打算怎么安置?” “全都杀了吧。” “这?留着继续挖矿也不错啊。”副官觉得有点浪费。 “这种连本族族人都会背叛的狼崽子,你敢用?” “是,是。更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妖军以分发装备的名义将众修奴叫到了一起,燕智觉得气氛不太对。看不到刀剑盔甲,却看到了浓厚的杀气。妖军甚至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直接发动了箭雨。 “怎么会……”祖鹰失去了理智,“燕智!” “阿鹰快跑!” 燕智扑倒了祖鹰,他自己的身体像一只刺猬一样软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450章 镜州危机 杨露露背着食箱往码头赶去。 快到饭口了,码头上的人都加快手上的速度好去吃饭。她走得又快又稳,确保菜汤不会洒出来。差几步路到地方了,突然一阵轰鸣声在耳边炸裂,紧接着便是一阵刺目的白光。她立刻蹲了下来,用身体护住了食箱。 “啊!” “啊……” “妖军,是妖军!” 杨露露眯着眼看着,妖军从天而降,正用各色流火雷弹轰炸着码头。早就听说这是妖军的看家本事,果然名不虚传。巨型货船顷刻间化为乌有,连渣渣都没剩下。 杨露露很害怕,但是她不能就这么杵着不动。掌柜的这个食箱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说什么她也得送回去。她抽出自己的灵剑,格挡着飞来的残片和流弹。 “隐身术,隐身术,隐身术……” 自我催眠着,她终于从脑海深处翻出了隐身术的方法。她鼓足全身的灵力,像蛇一样波浪形的前进,平时短短的一段路,现在走起来却像十万八千里远。 好不容易回了钟记菜馆,杨露露去了隐身术,把食箱放在地上,人也脱力地瘫倒了。 “呀,小杨,你回来了,你没事吧,我看看,哪儿伤着没有?” “我没事,掌柜的,我把食箱带回来了,您先看看箱子没问题吧。” “你这个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念着箱子。” “贵啊,这要是坏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别说了,咱们快到里头躲躲。” 两天后,城防战部才敲着锣通知居民们,妖军已经撤离了,大家可以出来了。杨露露见到码头已经被炸烂,货船十不存一,居民区这些建筑倒是没什么损坏。街上的老板们聊着天,说传送阵也只剩了一个。 看来,妖军并不想占领镜州,只想毁坏捣乱。 杨露露担心的是,自己的活计能不能保住。 杨露露所在的码头叫做蓝海码头,乃是镜州岛最大的码头。与此同时,镜州岛第二大码头莒仙码头、第三大码头平夷码头、第四大码头翡翠码头,也遭受到了妖军的毁灭式攻击。他们人数不多,但都是投掷高手,装备精良,来去无踪。他们想要切断镜州岛与外界的联系,同时让它变成一座无用的空岛。 天道盟驻军将领褚锴和镜州本地的势力开了紧急会议。 褚锴道:“上面的意思,现在镜州最要紧的就是保全自己。物资的事不急,先坚壁清野,让妖军炸无可炸。” “坚壁清野……一时半刻没问题,久了也不行啊。”一位世家长老道。 “先保住眼前,再说以后。我们镜州子民过惯了太平日子,都忘了该怎么提刀握剑了。”一位门派掌门道。 “这不必担心,妖军只会派出少量人马来镜州,所以,我们的防守工作其实很简单。”褚锴十分自信地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数日后。 老天保佑,杨露露的两份活计都保住了。只不过出城进城都要核验身份腰牌,在菜馆也要登记陌生客人的姓名来历,同时,城防战部交派给每家不算太重的任务。发现可疑的人物和迹象要及时报告,还发了简易的防护禁制和攻击性符箓。对付少量妖军的流火雷弹不成问题。 掌柜的出于感动,发给她一笔奖金和一些食材,母亲熬了一锅鸡汤又烤了一盘子肉,一家人久违的开了荤。杨露露最近有些失眠,每当她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在自己屋子里练剑。灵剑虎虎生风,剑气中多了杀气和愤恨。 她知道在这乱世能保全住一家人的性命已是不易,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前半生醉生梦死,后半生难道就要这样庸庸碌碌吗? 她的剑,舞得更快了。 第451章 锁海 魔界的大海。 一艘艘战船首尾相连,像锁链一样把魔界封锁起来。 魔王派出了自己的丞相,小小的仙船慢慢地靠近妖军的战船,他们打出旗号请妖军的头领前来一叙。这个妖将很大胆,只带了两个人就登了他们的船。 “在下胡阿斯·格蒂亚。”锦袍玉带的年轻将军很谦和的行礼。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魔相冷冷地说道。 “自然,您就是荣麟丞相吧。” “你们是什么意思?”魔相直接问道。 “我们的意思还不明白吗?”胡阿斯笑了,“自然是希望魔军好好休息,不要再跋山涉水远赴人界咯。” “呵,那我们要是不肯呢?” 胡阿斯耸耸了肩,道:“那就打咯,看谁打得过谁。不过,既然我们敢封路,那就说明我们做了十二成的准备。” “呵,年轻人口气不小。” “嘿嘿,等我们和人界打完了,船队也就撤了。只要你们不过界,我们就什么都不做。您放心,我们妖军向来言而有信。” 这个胡阿斯,姓着高门大姓,说话做派却如此无赖。荣麟回到太泽城,把这次会面的情形一字不差的报告给了临渊。 临渊先是微笑,接着大笑,最后还前仰后合了起来。 “陛下,您这是……?”荣麟惶恐不安。 “无事,丞相你说朕应该怎么办?” 丞相叹气,默默思量着,临渊开口道:“估计明日的朝会又要吵起来吧。” “呵呵,陛下明鉴。” “如果双方吵得厉害,朕应该支持谁呢?” 荣麟向来是不偏不倚的中立派,这种问题,自然要打太极。临渊听着他躲躲闪闪的回答没有生气,反而捧起茶盅,抿了一口参茶。 “朕累了,丞相今日辛苦了。” “哪里哪里。” 临渊仿佛没事一样,睡了一觉,吃过晚饭,用过繁复的磨磨茶,他又换了衣服溜出宫去。太泽城的夜景很迷人,可今日的繁华喧闹中多了愤怒。平民们都在辱骂妖军,同时也在猜测魔王到底会如何反击。 临渊默默地听着,想,朕可是要让诸位失望了呢。 第二日的朝会上,主和派和主战派吵得不可开交,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压制着他们,估计早就撸起袖子打起来了。 主和派占据了上风,临渊只说了一句,他同意主和派的想法。 荣麟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寻常,他看着主和派得意洋洋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主战派垂头丧气的模样,想起了人界的一句老话。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陛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费尔沙心情很好。 晚膳自然是在琳妃宫里用了,二十几道菜摆满了长长的餐桌。琳妃给他斟酒,眨了眨眼睛问道。 “陛下心情这么好,前线又有好消息了?” 费尔沙摇头,道:“爱妃猜错了,不光是前线,后方也来了好消息。” “后方?魔界?” “嗯。”费尔沙舀了一勺肉羹,“我们不是派人去封锁了魔界的大海么,临渊没有任何反抗,同意了。” “难怪您这么高兴呢。” “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对付修士了。” “是呀,陛下可以省心了呢。” “嗯,不过那些老臣还是吵得厉害。” “为什么?” “他们说临渊首鼠两端,难以捉摸,不可信任。” 琳妃轻笑了一声,道:“这些老臣,可真爱在鸡蛋里挑骨头。不看好的,净看坏的。” “他们向来如此,朕都习惯了。” “陛下心胸豁达。” 再度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不免让费尔沙有些飘飘然。他甚至在幻想自己统一了人界之后,又征服了魔界,成为了最伟大的妖王。 第452章 星旋 深夜,妙青忙完了一天的任务才回来。 “赞画,您喝茶。”茗荷捧上热腾腾的茶汤。 “又是什么补茶?” “缓解疲劳的。” 妙青闻了闻,味道还行,她慢慢地喝着。茗荷给她铺开被褥,摆好蒲团,点上宁神香。茗荷忙完了,又感慨地说道。 “赞画现在比以前更忙更累了。” 妙青一笑,道:“没办法,打仗就是烧钱啊。再说,炎州这么个烂摊子,要是收拾好了,不也挺有成就感的么?” “您说得是。”茗荷又问道,“您说,妖军什么时候会打过来?” “我不知道,你找个神算子算一算吧。” “仙师又跟我卖关子,哼。” “来野草营这么久了,自己也得学学思考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 茗荷出了门,拐了个弯去找乔屿。乔屿没睡,正在看一本妖文书,他放下书问她妙青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正打坐呢。” “那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想问问,妖军什么时候打到炎州来。我问赞画,赞画让我去找神算子。” “哈哈哈哈,我可不知道这炎州岛哪里有神算子。” “那你就说你的想法嘛。” “暂时不会的,妖军现在倾巢出动,目的就是一举拿下人界。咱们这个小岛,很鸡肋。” “哦。”茗荷伸了个懒腰,“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乔屿接着看他的书,却叹了口气。人界若能赢,炎州岛则会无事;人界若输了,那炎州则会生灵涂炭,这些将士们也会反抗到底,同归于尽…… 老天爷,求您保佑。 徐凉瀚一个人呆在静室里。 不管有多忙,他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独处。源州的收复虽然算不上一帆风顺,但是新联盟为了表现自己,自然表现的英勇无畏。 凯阳城本地的人除了欢迎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自愿捐款修缮天道盟总部和被毁坏的石碑石刻。本地的事务,徐凉瀚不愿分心多管,听取了大家的意见交给了沐陶王府。 沐陶王看起来是个精明角色,他的大女儿和他如出一辙。这种审时度势的家伙,也许有些贪财,有些冷漠,但是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来。 黎峨,现在正在源州左翼的原始森林里和妖军恶战;鞠紫,去了墨州协助李天和的平虏军;赵尚文,苦苦坚守着沁州;黄镶,整顿了军务后凝聚力更强,楚州已变成铁板;至于镜州,褚锴干得不错;反而是妙青,不用杀人天天忙着经济民生。 妖军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攻击得毫无章法,其实是专挑人界大陆的弱点下手。估计,大恶战马上就要来了吧。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惊叹声和尖叫声。 徐凉瀚走了出去,只见这些人都抬头望着天。他看着,身上也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天上的星辰犹如旋风中的树叶不停地转来转去。 “这是什么天象……” “甭管什么天象,肯定是大凶之兆!” “大凶,那是咱们的凶还是妖军的凶?” “嘿嘿嘿,别把魔修忘了。” 徐凉瀚摇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第三次天生异象了。八成,和那个神神秘秘的妖人有关。 “不妙啊。” 徐凉瀚立刻把几个重要的人叫来开了个紧急会议,事实证明,他准确又迅速的反应几乎挽救了天道盟大军。 妖军埋伏的细作和钉子四处散布谣言,说星旋异象是修士们的灭亡征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早点投降。 “这场战事为什么挑起来的?还不是因为天道盟持身不正,作恶不断?” “是呀,所以这次天道盟大军重回凯阳城,老天爷震怒了!”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天道盟的人也立刻予以反击。 “星星是什么,那是妖修信仰的神灵。星旋地转,说明星神对妖修旷日持久的战争表示不满。” “是啊,劳民伤财,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甜头,费尔沙好大喜功,弄得妖修十室九空,搁谁谁不生气?” “我看啊,也可能是魔修。信仰星神的魔修可一点也不少。魔王软弱无能,星神这是叫他硬气起来呢!” 谣言越传越多,颇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架势,平民们也不知道该信哪个了。各大赌坊敏锐的嗅到了商机,开了个盘口赌星神到底对谁生气。各大青楼则借机推出了新戏码,演得就是星神的故事。 连徐凉瀚自己都去赌了几个铜板,听了听新戏,别说编得词儿还真不错。 第453章 姚先生 徐凉瀚料得不错。 谣言战过后,妖军的大总攻来了。百万大军似蝗虫过境,所到之处无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徐凉瀚手下的几员大将虽然还健在,但是麾下的兵马所剩无几。 驻守源州的天道盟大军似有军心不稳的迹象,他们被妖军的气势和手段吓到了。徐凉瀚的脸庞也眼见着凹了下去,双眼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这天,他连衣服都没换,披上了一件淡绿色的斗篷就出门了。双脚走到了凯阳城的闹市,却看不到往日的人头攒动,在街上走着的人也是神色匆匆,谨慎警惕。 他在一家茶摊坐了下来,点了一碗药茶。隔壁桌坐着一对年幼的兄弟,看起来是穷人家的孩子,点的是最便宜的大碗茶,弟弟抹着眼泪,哥哥也不劝反而说道。 “哭吧,哭完这一场,就全都忘了吧。” “我怎么可能忘得了,铺天盖地的妖军,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要不是咱们跑得快,也被……呜呜呜……爹和娘就没跑出来……” “不忘,又能怎么样?人总要向前看,日子总要过下去。” 弟弟吸着鼻子,低吼道:“我要去投军!” 哥哥被他气笑了:“就你,牙都没长齐,个头都没扫帚高,人家能要你?” “你别看不起人!” “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我看清了现实。” 徐凉瀚喝了几口药茶,付了一块灵银,眼睛瞟了瞟那桌兄弟,茶摊老板心领神会的笑了。他继续转了转,进了一家书坊。他上了二楼,悄悄入了密室。 密室里,除了阿泳还坐着一个陌生人。 “这位是?”徐凉瀚问道。 “这位就是一直帮助我们的姚修士。” “你好。” “见过徐将军。” 前几日,一直神神秘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他,突然出现在阿泳面前,说有要事要告诉徐凉瀚。阿泳把他的事情和请求告诉了徐凉瀚,徐凉瀚同意了。 “姚先生,从哪里来?” 姚先生长相寻常,身材干瘦,粗布衣衫,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儿。他呵呵干笑了几声,自嘲道。 “我从凯阳城外的小河村来,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去了,没想到,还能看到天道盟大起大落的这一天。” “不知姚先生和天道盟有什么渊源?” “渊源谈不上,不过是被人遗忘的老家伙,祖祖辈辈就一个任务,要是人界危在旦夕了,就出来活动活动,打听消息。” “失敬。”徐凉瀚抱拳。 “今日我来,是想跟徐将军借一个人。” “哦?不知姚先生想借谁?” “想要打败妖军其实很简单,杀了那个仁赞画就行了。他,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个费尔沙,不过是个傀儡。” “仁赞画,姚先生有什么证据?” 姚修士拿出了一份蜃影,这蜃影里记录了他化作猫头鹰和仁赞画的对谈,还有他引发了星旋异象的情况。 “前两次异象,也是因为他。擒贼先擒王,别看天道盟大军士气不稳,妖军内部也是一盘散沙。只要仁赞画死了,妖军自然就完蛋了。” “这样的妖人,怎么才能杀掉呢,怕是比登天还难吧。”徐凉瀚笑了。 “难是难,可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姚先生也笑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徐凉瀚又回了天道盟总部。这个决定很难,他实在是很难提起笔来写这封信。可是,事情迫在眉睫,容不得他犹犹豫豫。 徐凉瀚唉声叹气了两个时辰,最后才把密信写好寄了出去。 夜色深沉,月色凄清,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照得惨白一片,徐凉瀚的心头沉甸甸的。 第454章 走 妙青叹息地摸着手中的紫色玉简。 她收到了宥阳真人的玉简,就意味着真人不在了……她收起玉简,谁也没叫,一个人去了海边。 这片海滩有些荒凉,布满了礁石,一艘破烂不堪的旧船陷在沙滩里,几只海鸟正停在船上休息。 妙青的心中充满了难言的哀伤和苦涩。 她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她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徒劳。她虽然是修士,却依旧勘不破生死。她虽然是战士,却依旧畏惧亲友的离去。 她不想让任何人离开她,她宁愿死得人是自己。 如果此刻能见到宥阳真人的一缕幽魂,怕是要怪自己没出息,在这儿伤春悲秋的,给他丢人。 她这才拿出玉简,认真地读着宥阳真人发来的最后一份消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费尔沙身边的仁赞画。竟然是他么?此人一直明晃晃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却被他们忽略了。说起来,仁赞画的可疑之处确实多。 她刚想把消息报给徐凉瀚,徐凉瀚的信倒是先来了。读完了,她倒是笑了。 回了院子,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叫来了茗荷和乔屿。两人察觉到了妙青的情绪不寻常,茗荷问道。 “可是妖军要打过来了?” “不是的。就是想问问,若是仗打完了你们打算去哪儿?我看,茗荷回梦隐山,乔屿回妖界或者汉水城,都挺好的。” 茗荷乔屿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乔屿道。 “赞画,您这是……”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旁的我不能再说了。只是突然想起来便问问,你们别多想。毕竟,眼前的战况不乐观。” “我没想那么多,反正您别想丢下我。”茗荷道。 “我也是。”乔屿笑了。 “够意思。”妙青给了他们俩一人一拳。 次日一大早,她请来了谈燕行吃早饭。谈燕行看着桌上异常丰盛的早点,感觉哪儿不太对。 “你这是抽什么疯?哪儿有人请客吃早饭的。” “不吃你就走。” “别,来都来了,茗荷,给我盛碗粥。” 盛完粥,茗荷退下了。谈燕行让她有话直说,是不是又有什么坏消息了。妙青摇头,夹了一块糯米糕给自己。 “没有坏消息,就是聊聊天,吃吃饭。” “哼,信你有鬼。” “师兄,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有啊,你忘了鬼修么。” “不是说那种。” “那是哪种?” “就是那种还想做人,等着投胎转世的鬼。” “唔,应该有吧,就是难碰见。” 一边斗嘴一边吃完了早饭,谈燕行给了大大的好评。他虽然心里起疑,奈何她什么都不说,他也不好逼问。 茗荷收拾好碗筷回来,妙青已经走了。 天道盟,徐凉瀚的住处。 他看着妙青说不出来的沉重,妙青倒是笑眯眯地要他请自己喝酒。徐凉瀚亲自去取了酒菜回来,妙青的行动属于绝密,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还是蔷薇霹喝着香啊。” “等你回来,蔷薇霹管够。” “哈哈,将军有钱了,哪儿发得财,带我一个呗。” “好。以后我喝汤,你吃肉。” “老吃肉哪儿成啊,也得吃点蔬菜,再吃点鲜果干果、点心蜜饯。” “好,绝对管够。” 姚先生需要的人手,元凝期最佳,头脑要聪明,身手要灵活,为人要可靠。算来算去,符合条件又能脱得开身的也只有守在炎州的李海棠了。 如果可以他是想自己去的,但是,天道盟这些花花肠子,除了他,野草营的任何人都镇不住。他知道无论选了谁,他们都会无怨无悔的去。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选谁去他都不忍,这分明是九死一生的不归路啊。 第455章 吃糖 姚先生看着眼前的女修,黑黑瘦瘦,貌不惊人,修为还凑合,身手不清楚。 “你就是李海棠?” “正是。” “长的很普通嘛,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美女呢。” “抱歉了,让您失望了。”妙青揖揖手。 “不开玩笑了,说正题吧,你知道仁赞画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吗?” “大概知道,很厉害,基本上打不过他。” “但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那就好。” 阿泳带妙青来见姚先生,他们三人在凯阳城郊外一间破草房碰头。临走之前,阿泳破天荒的说了很多话,虽然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注意安全,小心谨慎,可妙青还是道了谢让他不必为自己担心。 姚先生制定的计划相当简单,他去诱出仁赞画,两人缠斗到不分上下时,妙青给出致命一击。 “这能成吗?”妙青狐疑。 “那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除了我,也没有人能解决掉他。但是,百密终有一疏,多带个人多一份安心。” “天下高手何其多,您为什么只从野草营里挑人?”妙青笑着问道。 “因为,这么多高手里,你们野草营最值得信任。” “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那您告诉我,这个仁赞画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没有来头。” “啊?”妙青一头雾水,“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会没有来头。” 姚先生笑了:“李赞画,你知道天道盟当初成立的原因吗?” “不是因为天裂之变吗,难道,他是虚空魔物。” 姚先生摇头,道:“有点像,可也不是。当初,天裂之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混了进来,仁赞画就是其中一个。” “奇奇怪怪的东西?” “总之,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也是这世间的劫数,每逢一段时间必出妖物。” “哦。”既然他不愿多解释,妙青也就不再追问了。 他们再三核对好刺杀流程,决定第二日启程。姚先生离开前去了一趟天道盟的石碑,他看着一尊尊重塑的石像,欣慰地笑了。妙青莫名觉得有些感动。 姚先生说妙青也可以再去一个地方。 于是,他们去了一座小城。 姚先生看着这巴掌大的地方,除了种桑养蚕,几乎没有别的活计。城虽小,也不富裕,可是人人的表情都很知足。 她买了一盒做成桑树叶形状的麦芽糖,递给他一块他没要。 “李道友还爱吃糖呢?” “我不爱吃糖,但是这个糖是一定要吃得。” “为什么?” “因为名字啊。” 朴素的纸盒上印着丹丹糖三个字,姚先生只当她是小孩儿心性。这座小城,虽然没有高大的石碑,也没有恢弘的石像,但是宇文丹师叔祖的痕迹润物细无声的化为了日常。 其实,她想去的地方很多。比如绿竹村、梦隐山、汉水城、孤魂岭、芳泉山、宥阳真人坐化的小岛……但她还是选了这座小城,事实证明,她选对了。心中的枷锁似乎被素未谋面的宇文丹师叔祖打开了,心头的丧气也烟消云散了。 妙青吃着糖哼着歌,愉快地踏上去妖界的路途。 妖界首府同辉城。 他二人伪装成了半魔半人的混血魔修,背着八卦幡摇着铜铃铛,扮作走江湖的神算子。他们住在散修们最爱的常春客栈,斥巨资包了一个最便宜的单间。然后,姚先生便神出鬼没了。妙青则老老实实地待在客栈等候吩咐,扮作好吃懒做的小闺女,整日里不出门。 狡猾地仁赞画似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让人摸不出行踪。 第456章 引蛇出洞 这天下午,姚先生回来了。 躺在榻上的妙青翻身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还没抓到人?” “狡兔三窟。” “兔兔那么可爱,他顶多是个屎壳郎。” “你说得是。” “那您啥时候能抓到他?” “怎么,急了?” “我不急,家里边的人急啊,您没听讯音钟吗?” “是,我太自负了。”姚先生突然站了起来,揖了揖手道:“对不住了。” “哎哎哎,您别这样。我可不是让您道歉,其实呢,我有个法子,只不过啊……”妙青故意卖了个关子。 “有法子直说。” “其实呢,魔王临渊在费尔沙身边插了钉子,咱可以拜托他啊。” “你想怎么跟他说。” “当然是拿我说事儿,之前那个仁赞画想要杀我,现在我想要报复回来,多简单多合理的借口。” 姚先生想了想,同意了。 几日后,旭华宫。 费尔沙摆了一桌隆重的小宴,专门用来犒劳仁赞画。歌舞热闹,菜色可口,连酒都是金砂酒,看着白瓷杯中的金光点点,仁赞画笑了。 “这是琳妃亲手酿的,赞画尝一尝呀。” “是。”仁赞画一饮而尽,“确实不错。” “那你就多喝点。” “如今前线战事连连告捷,征服人界就在眼前,仁赞画当记头功。” “陛下,不可轻敌,征服人界还言之尚早。” “嗨,这不就是私下里说点悄悄话。反正除了你,别人都觉得这功劳是自己的,不要脸的很。” 仁赞画笑笑,费尔沙继续搭箭空中楼阁:“等人界打下来了,咱们再拿下魔界,魔王就是个废物……” 费尔沙平日里装稳重老成,今日借着酒劲儿把心里话全吐出来了。仁赞画连连点头附和,心中却不以为然,人间俗物,脑子里除了所谓的江山霸业就没别的了。 小宴结束,仁赞画出了宫门,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姚先生。 月光和灯火掩映下,姚先生一袭白衣,像雪山之巅上翱翔的雄鹰。仁赞画只是寻常的铁灰色袍子,他的笑容晦暗难明。 “原来,你长这副样子。” “长什么样,重要吗?” “当然,明年给你烧纸的时候我总要记得你的长相。” “呵呵,你好大的口气。” “你为了引我出来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既然躲不掉,那咱们就换个地方打吧。” “客随主便。” 眨眼间,姚先生和仁赞画来到了茫茫的海上。 孤月皎洁,天与海俱是墨一样的浓重。姚先生拍出一掌,掌风吹起一道杀机重重的巨浪,伴着金系杀机向仁赞画冲了过去。 仁赞画一抬手,轻轻消解了巨浪。 “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上杀招吧。” “你管我,我就爱浪费时间!” 姚先生耍起了无赖,连番打出各种各样的小杀招,仁赞画很有耐心地奉陪到底,直到罡风乱吹,漩涡乱转,平静的大海被他们搅得一塌糊涂时,姚先生才终于祭出了他的终极杀招。 九转破灵盘。 在附近默默准备着伏击的妙青观察着他们二人的对战,不论姚先生出什么招,仁赞画都不以为意的破掉,似乎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一道炫目的白光伴着惊天的巨响,妙青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又立刻睁开,姚先生的身体仿佛孩童手中的布偶,四分五裂的向海中坠去。而仁赞画七窍流出深蓝色的血,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妙青一手打出两道灵风,收拢住姚先生的尸体和九转破灵盘,一手立刻开启了阵法,飞身而出直面着仁赞画。 仁赞画满脸是血的笑道:“原来是你。” 第457章 同归于尽 仁赞画满脸是血的笑道:“原来是你。” “没错,就是我。” “你能杀得了我?” “事在人为,总要试一试嘛。” “你和他,倒是一样的狂妄自大。” “人不轻狂枉少年。” “那你想怎么杀我?” “当然是……”妙青抽出了青丝剑,“用力杀你了。” “修士剑术,呵。” 妙青虽然很少用青丝剑,但是练剑一点也没落下,要是饶师姐看到了应该也会夸她几句吧。仁赞画不用任何兵器,只用一根手指就防着妙青的剑招。 妙青见剑招不痛不痒,像是给他挠痒痒,另一手甩出了荼白长练。荼白长练经过升级改造威力倍涨,仁赞画的蓝色血液落在雪白的长练上立刻无影无踪,长练如灵蛇般游走于他的四肢间,长练中的飞镖如蝗虫般啃噬着他的身子。 仁赞画到底受了姚先生的致命一击,灵力不济,被长练捆住了手脚。妙青祭出了四颗殒命石,但是,仁赞画的脸上却浮现了狞笑。 他的手脚虽然依旧被束缚住,但是一面古朴沧桑的菱花镜挡在了他的前头。 “此乃回梦宝镜。” “修士的法宝,竟会落到你这妖物手中。” “给你,你也发挥不出它的威力来……” 话音未落,宝镜如烈日当空,激射出无数道光芒,妙青咬着牙,忍着剧痛,一步一步地挪向他。 她的右手打出了方才的殒命石,分别击中了仁赞画的头、身、腿、脚;左手却扔出了一颗怪模怪样的砂石,砂石落入海中,开启了阵法中最大的杀招。 步步升仙阵,是宥阳真人针对仁赞画的弱点,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阵外的人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见到此处的情境与别处无异;阵内白茫茫的一片,似雪似雾,如风如雨。 阵法静默地毁灭着一切。 数日后,步步升仙阵才失灵,那片海域,还是一如往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徐凉瀚疯了一样的冲回自己的屋子,他拿下书柜暗格中的密匣。密匣中搁着玉雕姓名牌,李妙青三个字没有像逝者一样变红,却也不像生者那样乌黑,而是像兑了水一样的淡灰色。 他死死地握住妙青的姓名牌:“李赞画,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 梦隐山,落霞谷的人守在供奉元神灯的厅堂中。妙青的元神灯只有一丁点火光,周露无声地流着泪,元神灯变成这个鬼样子,小师妹怕是真的要变成鬼了…… 良久,刘念君道:“去给她准备后事吧。墓室,不要离姓袁的那个孩子太远。” “是,徒儿明白了。” 一个住在海边的小妖修照常早起,背着巨大的箩筐去赶海。才走到礁石边上,他就扯起嗓子尖叫着。 “死人啦!死人啦……我的娘……” 附近的大人们听到这动静赶了过来,看着尸体上的衣饰和着残留的修为痕迹,绝对是什么厉害角色。 “扎个担架,送进城里吧。”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傻,万一是个高官,可以领赏啊。” “嘿嘿,还是你机灵。” 散修们三两下就做好了担架,把尸体送进了城里。此城知府虽然只是个地方小官,却也见过此人的画像蜃影,他赏了钱给这些散修,同时让他们忘了此事,对谁也不要提起,否则的话绝对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散修们收了钱连连保证,甚至愿意让知府大人现在就消除他们的记忆。他们离开后,知府派人盯着他们,又命人妥善看管好这具尸首。 知府给费尔沙发了加急密报,然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却又偏偏不能对任何人说。 “这天,要变了啊……” 第458章 新倚靠 费尔沙无力地瘫在地上。 冰冷的石砖地面无情的提醒着他,仁赞画是真的死了。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谁来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凭他自己,那是绝对不成的。 到底是谁杀了仁赞画,仁赞画到底是怎么死的…… 费尔沙陷入了恐惧、怀疑、焦虑的情绪风暴中。 入夜,旭华宫的萤石灯准时亮起。 “娘娘,您可算来了。”侍从官担忧地守在御书房门前。 琳妃一身清淡的打扮:“多久了?” “一整天了。” “我知道了,你们都守在门口吧,我先进去瞧瞧。” 琳妃推开门,她悄悄地走过去蹲在了费尔沙身旁,柔声问他冷不冷。 “不冷。” 琳妃腿一侧,坐在了地上陪他,她用手梳理着费尔沙散在地上的头发,她什么都不问,良久,费尔沙才告诉她仁赞画死了。 琳妃的手一顿,费尔沙惨笑。 “你信吗?” “既然是陛下说的,那我就信。” “他怎么就死了呢……”费尔沙喃喃道。 “陛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这个消息瞒到底,要么立刻公布出去,掌握主动。” 费尔沙侧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爱妃,他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道:“你仔细讲讲。” 琳妃微笑着将她的想法娓娓道来,费尔沙这才知道琳妃不仅温柔体贴,还很聪慧。既然如此,以后就靠她了。 他找到了第二个倚靠。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乌扬海暴毙的消息也在第二日传来,据说死相极其恐怖,密信上的措辞很克制,但是费尔沙能想象到。 朝会上,费尔沙按照琳妃的指点,将两位心腹的死讯公布了,同时表示要以最高的国礼葬入先贤墓园中。大臣们自然没有异议,死后的殊荣再高,也是虚的。现在最要紧的,是谁补了他们俩的缺, 胜利在即,妖界却开始了内斗。 徐凉瀚听到了消息,立刻展开了大反攻。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要仁赞画是真的死了。妙青和姚先生的牺牲没有白费,失去了仁赞画的妖军就像纸糊的一样。阿泳的推测是,仁赞画用了某种秘术,可以增强普通妖兵的法力,现在的情况证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更加锦上添花的是,妖军内部派系众多,谁也不服谁,新派来的将领又不愿意得罪人。他们且打且退也不在乎,反正费尔沙不会惩罚他们。 天道盟大军驱逐了两翼的妖军,黎峨去沁州协助赵尚文,炎州守军去楚州帮助黄镶,鞠紫在鸿州大杀四方,塞州军联手天星门郦家去了灿州。 墨州的李天和相信自己不需要任何帮助。 又是一夜。 刚打了几场胜仗的李天和心情很好,庆功小宴结束,他独自回营帐休息。何秀几乎前后脚走了进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了衣服,一身利落的劲装显得他身姿挺拔有力。 “将军,晚上好。” “呃,何军师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何秀低下头颅,那笑容也许是因为躲在阴影中,看起来阴恻恻的。李天和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他悄悄按向腰间。 何秀的笑容还未结束,他的灵刀已经刺向李天和;比他的刀更快的,是一道令人熟悉又心安的剑光。苗雨城破空而来,挡在了李天和身前。刀,他也会玩儿。他随手甩出一组飞刀,三招过后,何秀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天和挠了挠头,问道:“你是谁派来的钉子?” 何秀讥笑道:“你问问苗雨城吧,他肯定都知道。还有,你不好奇为什么他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因为,你我都是钉子。不同的是,我是野草营的钉子,你是妖军的钉子。” 李天和张大了嘴巴。 第459章 都是钉子 李天和懵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特别动情特别夸张的握住了苗雨城的双手。 “兄弟,原来你是野草营的人啊。” 苗雨城点点头,何秀吐槽道:“这么激动,怎么不掉几颗眼泪珠子呢。” “你给我滚。”李天和骂道。 “李将军,一直欺瞒您是我的不对。野草营派我来,是为了暗中保护您。平虏军之前的事情让我们很担心您的安危。” “我都懂,让你们费心了。”李天和自嘲的笑了,“我还真是个废物啊。” “将军,墨州胜利在望,千万不要垂头丧气。” “你说得是。” 苗雨城本想避嫌离开平虏军,在李天和的再三挽留下没有离开,他的身份也没有暴露给其他人知道。何秀被公开处以死刑。 费尔沙的日子不太好过。 琳妃给出的建议是坐山观虎斗,等赢家出现了,再委以重任。费尔沙同意了,毕竟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妖界朝堂派系复杂,谁他都得罪不起。最好是袖手旁观,做出一副公正的姿态。这样,赢家会信任他,输家也不会记恨他。 谁知,事情出现了变化。 “什么?你们要废黜朕?”费尔沙失声尖叫。 老奸巨猾的格蒂亚家在仁赞画的死得那一刻就开始筹谋了,格蒂亚家也拉拢了不少老牌世家,他开出的条件很丰厚,让这些老牌世家不动心也难。 格蒂亚道貌岸然的列举了费尔沙的过失,桩桩件件都是让妖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罪责,所有的大臣们跪在地上恭请他退位。 费尔沙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老臣,又看见门口增派的精壮侍卫,他知道,这一切都由不得他了。费尔沙认命地交出玉玺,摘下了皇冠。 “朕,费尔沙,就如诸位所愿。” 见他如此配合,格蒂亚也给他留了最后的颜面,只让侍卫们跟在他后面,把废帝关进了锁灵塔里。 进塔前,他最后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家族能够营救他,哪怕把他囚禁到海外孤岛也可以。这锁灵塔禁锢人的灵力,实在是难受至极。 他盯着墙壁上小小的萤石灯发呆,灯亮了,天应该黑了吧。 灯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倩影。他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影才惊喜交加的问道。 “爱妃,你怎么进来的?” 琳妃笑了却不答,这笑容他从未见过,带着几分怜悯和宽宥。他又发现琳妃穿着一身夜行衣,头发用一根乌骨簪挽起,简单利落的像个刺客。 “陛下。”她叫习惯了也懒得改口了,“我来,是给您送东西的。” 她掏出了一瓷瓶毒酒,说这酒喝下去立刻就会丧命,而且没有任何痛苦。 “喝不喝,都在您。我知道您还心存希望,但是,如果这希望不在了,起码您也能体面地解脱。” 琳妃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费尔沙叫住了她。 “你到底是谁?” “陛下真的想知道吗?”琳妃反问他。 “想,夫妻一场,总要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吧。” 琳妃转过身来,道:“我不是妖修,也不是修士,我是魔修。” 费尔沙大笑:“原来,哈哈哈哈……” “我走了,您多保重。” “名字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们这些人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我的代号是沉琴。” 琳妃说完,像一阵轻烟般消失了。费尔沙怅然若失,想不到她留给自己的离别礼物居然是毒酒。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琳妃的离奇失踪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心,沉琴的安静回归也没有得到谁的注意。她将自己的任务写成总结交给了上司,上司很满意,并说魔王发话了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去执行新任务。 沉琴租了一个小岛度过自己的假期。 水清沙幼,海风习习,每日无所事事,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这天,她盘坐在沙滩上,身旁摆着一盒子丹药。 她没有犹豫,先吃了那颗红色的,腹中感到了一阵轻微的疼痛,三息过后疼痛感消失,她又服下了白色丹药补充元气。 出发前她觉得不太舒服去看郎中,竟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孩子,不会有父母疼爱,不能留下。 恢复好了身体,沉琴还是给这个孩子做了场法事,愿他来世投个好胎。 第460章 胜利 魔界大军兵临城下,妖修守城官不情不愿地挂起了白旗。不只是此处,凡是魔军和修士出现的地方,妖军通通挂起了白旗。 格蒂亚家分析过,现在的妖军绝不是修士的对手,再加上魔修的援助,这场仗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妖界新王宝斯洛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战求和。 新妖王的命令,自然有些刺头儿不服,不服的妖军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往死了打。渐渐地,也就没有刺头儿了。 经过漫长复杂的谈判,妖军给修士赔款,给魔修割地。说是地,其实是海域。发布停战协议的地点选在了炎州岛。天道盟代表徐凉瀚、魔王临渊、妖王宝斯洛全都出席了。 高台下,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围观的散修和平民。庄严的礼乐声响起,三方玉玺盖在了停战协议上。徐凉瀚拿起一份协议诵读起来,传音术将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读毕,士兵们拉响了礼炮。 “结束了!战争结束了!” “娘啊,真的打完了!” 所有人都悲喜交加,徐凉瀚的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这一刻,太不真实了。素来铁面无情的黎峨也忍不住落下几滴清泪,鞠紫则爽朗地大笑,黄镶连连叹气。 仪式结束后宝斯洛立刻离开,临渊停留了一日便也回了魔界。人界和魔界都开始了胜利大狂欢,许多应酬徐凉瀚想推也推不开。不过,野草营自家人的庆功宴,那是绝对要参加的。 肖欧阳久违的见到了三个伙伴,自从他们升了职被分到不同的战部后,这是第一次聚的这么齐全。又喝酒又叙旧,喝到了大半夜,郑守已经醉得睡过去了,王健雄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都高兴都庆功,怎么就把李铁板给忘了呢。” “是呀,哎?萝卜干人呢?”常风发现肖欧阳不知道去哪儿了。 肖欧阳瞅准时机,单独堵住了赵尚文。赵尚文想要醒醒酒,去人少的地方透透气,他揉着额头问肖欧阳有什么事。 “赵将军,您知不知道李赞画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赵尚文的手停住了。 “那谁知道呢?” “这个嘛,徐将军应该知道。其实我也问过,但是将军讳莫如深。也许是,还没到公布的时候吧。” 肖欧阳无奈地叹气,揖了揖手:“多谢赵将军指点。” 狂欢过后,天道盟立刻开始恢复各州的民生经济。临时盟主许全光荣退位,徐凉瀚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新任盟主。百废待兴的人界,让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放下了灵剑,拿起了毛笔,野草营依旧生机勃勃。 妖界的一艘仙船。布罗看到了正在抽烟斗的漆温,他找出自己的烟斗装满了烟丝才走了过去。 “兄弟,借个火儿。” 漆温给他点上火,布罗抽了一口问道:“兄弟,哪个战部的?这打火石很眼熟啊。” “盾胜部。” “哦,我是鑫集部的,幸会幸会。” 漆温看了看他的打扮,问道:“你这是要回家?” “先找人,再回家。你呢?” “跟你差不多。” “祝你一路顺利。” 布罗点到即止,漆温也送上了他的祝福。漆温要去崖安城,他要把沙米和法多的骨灰交给他们的亲人。布罗的目的地是安樵城,费了好几天的功夫,他终于找到了过着隐居生活的女妖修。 鹏略绒坐在椅子上听他讲着尹川的死,他死前的心愿就是再见一见她。布罗拿出了他的遗物,一只莲花水晶腰佩。晶莹剔透,纤尘不染,在她的手中微微发亮,如同某人的笑容一样。 “尹川说,他觉得这个腰佩很适合你,只可惜一直没能送出去。” 布罗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若她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他。他看着木然不动的女子,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反正他此行的任务也完成了。 “唉,可惜啊。”他叹道。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记得学堂上的先生说过修士是如此描绘莲花的。她轻轻地握着水晶莲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461章 宝镜幻境 妙青慢慢地睁开了眼。 她觉得疲劳极了,只是睁开眼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吐出一口闷气,又慢慢地坐了起来。她看着这个奇怪的地方。 天与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虫鸣鸟叫。不知光芒从何处来,又静得怕人。 她这是来到了虚空裂缝? 她再一瞧,不远处有一片密密地树林,似乎种得是海棠花。淡粉色的花朵繁盛如霞、纯净似雪,是这里唯一的色彩。 妙青一动不动的看着花,不知过了多久,从海棠林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的身影不论过了多久她都能立刻认出来,他穿着洁白的长袍,脸上挂着轻松愉快的笑容,他高兴地叫她。 “妙青师姐。” “阿雨。”妙青泪光闪闪。 “妙青师姐,你瘦了。” “是吗?” “嗯,咱们坐下说话。” 袁雨拉着她坐在地上,他笑着说你还把两根手链都戴上了,妙青说她一直都戴着从不离身。 “这么廉价的东西,哪里配得起李赞画?” “哟,你拿我开玩笑。” “哪里哪里,李海棠赞画就是很厉害嘛。” 妙青笑了,道:“一般般吧,仔细算算,也排不进前十。” “别谦虚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没有你,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什么时候呢。” “都结束了?”妙青问道。 “结束了,我们赢了。” “那就好,那我留下来陪你吧。” 袁雨收起笑容,严肃地摇头:“不行,师姐,你一定要回去,这里不属于你。”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想见我,所以,我就来了。” 妙青抬起头,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袁雨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任由她哭个痛快。妙青鼻音浓重地说:“阿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师姐,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就算要追究谁的错,那也是野心勃勃的妖修的错。可是,你不是也把他们打败了吗?所以,师姐你没有对不起我。” 妙青依旧流着泪。 “师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还活着,按部就班的在梦隐山修炼,也许能混个长老当当?” “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袁雨的手握住了她戴着手链的那只手,很轻柔地劝慰着她:“有些人活着也是庸庸碌碌,有些人死了却一直被人惦念着、记挂着,甚至穿上戎装建功立业。袁雨这辈子没白活,因为,他交到了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师姐,人鬼殊途。我死了,但是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袁雨就没有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还有大好的人生在等着你。”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妙青回握住他的手,道:“我答应你。” “你好好地活着,我也能安心的去转世了。” “嗯,你放心,我李妙青向来说到做到。” “哎,这才对嘛。” 袁雨拍了拍她的肩头,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往海棠林里走了过去。人影消失了,海棠林也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 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她又失去了意识。 她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蓝色天空,风声伴着海浪声响在她耳边。她只觉浑身灵力充沛,没有之前的疲惫无力。 “这是什么?” 她坐了起来才发现左手握着一面古朴的铜镜,这不是回梦宝镜吗?难道,方才她能见到袁雨都是宝镜的缘故? “不管是不是,这么好的东西,我得好好收起来。” 她收起宝镜,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这地方眼生得很,到底是哪儿呢? 第462章 事了拂衣去 妙青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几个匆匆赶来的人。他们的衣饰颇有上古遗风,警惕地看着妙青。妙青报上了自己的姓氏,问这是哪里。 “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 经过盘查询问,他们确认妙青是误入的,而且她像彗星一样拖着光尾巴出现在这里,还好没有引发其他异象。 真是近墨者黑啊,妙青腹诽道,这不是那个仁赞画最爱的幺蛾子么。 “此处是隐灵域。” 妙青多问了几句,原来此处就是白帆修士所说的的海外灵域。妙青很客气请他们告知自己离开的方法。 他们带她径直去了缄默泉,一路上所见之人都带着隐居的幽然气质,似乎还有人认出了她来。守着缄默泉的是个老爷爷,他却不肯给她。 “域主说了,李海棠修士不必喝这泉水,可以直接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妙青想,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日子。 梦隐山,英灵峰。 谈燕行站在袁雨的坟前,他把一束海棠花放在墓碑前。这里永远都如此寂静,不被任何事情惊扰。 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裙,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空墓室前。她弯下腰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来,笑着问他。 “我说,这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谈师兄?” “你回来了。” 妙青直起腰来,道:“回来了。” 她走了过来,放上了一坛好酒和一束杜鹃花,平静地看着墓碑。她看上去精神不错,似乎也没有受伤。她看出了他的疑问,提议换个地方聊聊。 “葳蕤轩?” 她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跟着她走着,没想到她选了育学堂的后院。回廊清幽安静,那株西府海棠毫不吝啬的盛放着自己的美丽,谈燕行想起了许多往事。 妙青摘下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掖在耳朵边,问他:“好看吗?” “还成。” “我有一件心事藏了许久,是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了。” “什么心事?” 妙青坦然地说:“谈燕行,我喜欢你。” 谈燕行很意外,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打得他措手不及。妙青看他呆愣愣地样子笑了,她摘下耳边的海棠花,转在指间道。 “师兄,不必惊慌。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姑娘也从来不是我这个样子的。” “不,不是的。我只是很惊讶。” “那是,谁让我伪装得很好呢。以前,我总是患得患失,不敢说出来。可真的说出来了,心里面松快多了。” 谈燕行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所以不知道如何回答。 “师兄,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儿?” “你不会以为我会留在玄真门吧,去哪儿嘛,其实我还没想好,总之,天下太平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你有回落霞谷么?” “回了,跟师父师兄都道过别了。”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们相视一笑,清风徐徐吹来,几片娇弱的花瓣落到她和他的衣襟上。阳光灿烂,洒在两张依旧年轻的脸庞上,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 源州,凯阳城。 忙了一天的徐凉瀚回到住处,结果又有人来拜访他。门房说,那人等了一天了,还说您看到名帖就一定会见她。 徐凉瀚接过名帖,里面只画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花,那笔锋无人能模仿。 “快,快把人请来。” 门房把青衣客人请进了书房,等人都退下了,妙青才摘下纱笠。徐凉瀚欣慰无比地笑着,先问了她的身体情况。 “劳您记挂,我一切都好。没受伤,活蹦乱跳的。” 妙青先提起了和仁赞画的那一战的经过,姚先生被她安葬在了凯阳城的石碑附近,而她自己运气好借着回梦宝镜死里逃生了。 “我,还有野草营的伙伴们都很想你,既然回来了,职位随你挑。” “不了,这半年多的时间一切都已步入正轨,无论是天道盟还是野草营,都不需要李海棠了。见过您,我就走了。” 徐凉瀚心中惋惜,可他尊重她的意愿。 “好吧,那就忘掉这些烦恼,痛痛快快地玩。” 妙青抱拳道:“多谢将军。”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茗荷和乔屿。” “自然是要带上他们一块了,不然谁给我端茶倒水,揉肩捶腿呢?” “哈哈哈哈。” “承蒙您照顾他们俩了。” “小事一桩。你记着,无论是李海棠还是李妙青,永远都是徐凉瀚的朋友。” 徐凉瀚走了过来,伸出了他的手,妙青轻轻地回握。 “祝你事事如意,仙运昌隆。” 妙青笑了,道:“我也祝您仙运昌隆。” 一艘坚固的仙船漂在海上,它优哉游哉毫不着急。乔屿煮着繁复耗时的灵茶,茗荷正摆弄着她捞上来的漂亮贝壳,妙青闭着眼睛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听着讯音钟。 “真无聊啊。”妙青抻了个大懒腰。 重逢的那一刻,茗荷痛哭流涕,乔屿语无伦次,她抱了抱他们俩说辛苦了。乔屿坚信,只要妙青还活着她就一定会来找徐凉瀚。他们俩什么都不要,守在徐凉瀚的府邸做了个小杂役。 外界对妙青议论纷纷,野草营的头号智囊离奇失踪,野草营高层对此也是三缄其口,想不让人猜疑都难。虽然他们无视这些风言风语,但是徐凉瀚不能也不忍心隐瞒这两位忠心耿耿的副官。他解释道自己沉默的原因,妙青下落不明,若此时公布恐怕会对她的安全不利。乔屿变得有些消沉,茗荷则开始日日祈祷。 直到她回来,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走。 “先去芳泉山,之后嘛,我还没想好。”妙青笑嘻嘻道,“工钱嘛,也许会变少,但是温饱是不成问题的。”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乔屿还是这句话。 “你可别想丢下我。”茗荷也是。 灵剑在手,又有良友作伴,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全文完】———— 完结感言 素手妙心的故事到此结束了,但是李妙青的人生还会继续。 动笔写这本书,一时兴起,原以为不会太难,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停更过很久,有过自我怀疑,也有过灰心丧气的时刻。 李妙青并不完美,本书的风格和套路也和现下流行的大相径庭。自始至终,我写得都是我心中的修仙故事。我想,无论一个修士有多么厉害,他或她还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优点缺点,会有软肋和逆鳞。有心坚如铁的意志也有暗自流泪的时刻。 人生有无法挽回的遗憾,也有等待答案的事情。历尽千帆,依然能够拂去身心的尘埃,心如明镜的挥挥手离开,这就是妙青作为修士的洒脱本色。 虽然有诸多不足,但是好歹画上了句点。 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们,感谢每一位收藏,感谢每一张推荐票。正是这一点一滴的支持,让我坚持了下来。尤其要感谢始终不离不弃的孤舟易叶同学。 我爱你们,谢谢你们。 新书《春雪图》,穿越古代言情,希望各位多多捧场呀。 现代女画家裴岚穿越到异时空的大越朝变成了裴云岚,一穷二白的新家,和蔼开明的父兄,作为新人生的起点,似乎还不算太糟糕……还好,老天爷让她把前世的画功也一并带了来,她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努力赚钱! 新书《晓寒书》 奇人奇事,不适合发生在一个官家小姐身上。 成毓之改变了自己的性格,只为了不招来祸事。可是,当她发现,这奇异的能力可以帮助他人时,老天爷又无情的告诉她,她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尤其是她最爱的人…… 多年以后,爹爹问她可曾后悔过? 她无比坚定地回答,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依然会选择牵起他的手。即便别人对他们冷嘲热讽,即便前方的路布满了荆棘。 只要有他在,她的人生就不算是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