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牙乌》作者:霜雪焉阳 文案 异世3012年,方舟系统降临α星。为了生存,人们展开了一场生死角逐。 在温暖如春的伊甸园,陆封潜遇到了一个带着银项链的非主流男人。 男人弯着眉眼,灰如云雾的眼睛真诚无比: “贺,贺鸣。” “欠你的巧克力,我还给你了。” “我是说,我喜欢你。” “我愿意永远为你执役。” “叫声老公我就告诉你。” 神秘餐厅、疗养医院、杜松子鸟、嘉象高中…… 在最后的最后,贺鸣为陆封潜带上了自己的项链: “紫牙乌是死亡的孩子,它象征着,永恒的爱。” 在这晦暗的时代,在这高度发达的时代,我们一次又一次相遇,时间如同莫比乌斯带一般,在凝固的爱中,永远不会有终点。 内容标签:强强年下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封潜贺鸣┃配角:姜泽楷┃其它:冯灼唐向晚 一句话简介:嘴欠深情忠犬攻×人间扳手腹黑受 立意:七宗罪 第1章 伊甸园01 引: 我想建一只方舟,用来盛放快要毁灭的文明。 —————————————— 异世3000年,战火纷飞,天空变成了一条被污染的河,鸟儿死在里面。一些人举着高脚杯高谈阔论着新兴武器,一些人捧着瓷罐低三下四地乞讨一条命。 异世3012年,土变成沙,水变成油,薄雾笼罩着废城的心脏。人们知道α星的脉搏在一点点消失,每一次跳动,都是濒死的挣扎。有时候,他们眺望灰色的天,幻想着救世主会把自己捞出地狱。 此刻,S城。 陆封潜刚刚为金主家的小胖子讲解完初等数学,吹着冷风轻轻眯起来眼睛,看向昏暗的天河。 不过他不是在渴望着救世主——而是在看一种半透明的生物。 像是白色近乎透明的花瓣随风微微颤抖,在浓色之中显得格外明亮。 那是……蝴蝶?陆封潜记得那是已经宣布灭亡的生物。 它们星星点点,逐渐汇聚。翕动着轻薄的翅膀,穿透漂浮的机械碎片,在S城上空呈现出一行字: 审判日,倒计时开始。 陆封潜愣了愣,周围的人也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看见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字之后,人们就如同不知行刑期的死囚犯,突然被告知过两天要做什么大事,不知是凶是吉——让每个躺平等死的心变得惶惶。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兴奋的女声: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方舟系统。即将为您解锁‘方舟’剧情。” …… 系统?这不是小说里的东西么? 人们炸开了锅,纷纷讨论起来,声浪汹涌着盖过城市的高塔。 “嘘——” 系统打断了居民们。 “游戏规则如下:第一,不得违背房间指令;第二,非游戏要求,不得对其他玩家使用武力;第三,不得超时。” 嘭。 蝴蝶化成一捧白色烟花,仿佛一滴开水坠入冰窟。 “祝您通过审判,逃离异世α星球。” 太阳下山了,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最后一次见到太阳。 陆封潜还没走到家,就撞见了慌慌忙忙往他这里赶的苏文镜。小胖子跑起来身上的肉一晃一晃,语气十分激动:“陆哥,你看见那些白蝴蝶了吗?” 陆封潜:“……” 苏文镜不等他回答,开始眉飞色舞地“演讲”:“我听大哥说,α星球就快完蛋了,那个系统是我们活下去的最后机会!” 陆封潜一巴掌拍向小胖子的脑袋,随即道:“文镜,我昨天给你的题解开了吗?别成天听你哥念经!” 苏文镜喋喋不休:“陆哥,我真的不会那道题……不过你说,那个审判日是真的吗?” 陆封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无法回答。 …… 送走苏文镜后,陆封潜这才回到了家,他随手脱掉薄外套,躺在皮质沙发上,打开了播报器。 播报器上一位穿着规矩的女士正在讲话: “现在发布一条紧急新闻:今天下午A国时间六点二十一分,全球废城上空出现奇怪生物,并汇聚成为一行不明信息。” “有关专家认为,该现象是极端天气所致,各位居民请勿慌张,现全球CS卫生小队正在探讨解决方案。” “现在发布一条紧急新闻:今天下午A国……” 这位端庄的女士不断重复着同一段话,陆封潜百无聊赖地听着,竟然听得有些困。 不知不觉,他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一抖不抖,因为肤色极白,活像个安睡在水晶棺的死人。 怎么说呢,挺安详的。 安详的陆封潜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场大火,他逃到火光尽头,背后的灼烧感愈发真实,千钧一发之际,他又看到了白色蝴蝶。 一瞬间,陆封潜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出胸口。 蝴蝶飞向陆封潜的眼睛,他下意识阖眸。然后他看到了一行字: “梦,是平行世界的入口。” …… 陆封潜醒过来时,以为自己真的到了天堂。 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安静静流淌的云——在α星上已经很久见不到干净的云朵了。 陆封潜鲜少的瞪大了眼睛,阳光倦怠地铺在他脸上,照的他的瞳色有些浅。 陆封潜揉了揉眼睛,撑着右臂站起来。 他环顾四周:青草,河流,甜蜜果。还有……等等,那是金子吗? 远处的草地上,有块区域闪着晃眼的光芒。陆封潜走进,发现那是一个镶满碎金的盒子,他轻轻打开,里面安然躺着一封信。 古老万分的信息媒介。 陆封潜开始默读: “欢迎解锁‘方舟’剧情。 您现在处于一号房间:伊甸园。请务必于明日12点前找到npc并点亮房间心愿。否则您将被驱逐入可怕的暗境。” ……房间心愿? 陆封潜不知道有什么心愿,他只能先摸索出一条路,往前走试试。走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这里其实类似于一个圆形复迷宫,虽然不是特别复杂,但迷宫占地应该很大——走出去并不容易。 正当陆封潜思索最佳路线时,一个男人闯入了他的视野。 男人看起来很高,手上夹着烟,烟气笼罩着那人的一身黑衣,让他看起来像幅灰暗的油画。 深沉。 男人似乎十分警惕,一下子察觉到陆封潜的目光,夹着烟别过头来,在金色的光泡沫下和陆封潜遥遥相对。 陆封潜能感觉到对方有一点点懵。 不过那人很快又恢复了戒备的神色,朝着自己的方向慢慢走来,陆封潜看清了他的脸,眉眼深,肤色白。 对方脖子上带着银色项链,链条拴了一只戒指,非主流的气质油然而生。 不过,倒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而不是吐着烟圈的老忧郁,收回那句话,一点都不深沉。 “你好,我姓陆,你是?”陆封潜先发制人。 对方却笑了,挑了挑眉:“贺,贺鸣。你是这里的玩家?” “是。” 陆封潜看着贺鸣,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想法,于是他开口: “这里应该是一座迷宫,地形复杂,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贺鸣顿了顿,应该是没料到陆封潜如此单刀直入,随即道:“你就这么信任我?又或者说,你肯定我会信任你?” “合作的前提不是信任,而是——”,陆封潜停住,接着一字一顿说: “利、益、关、系。” 贺鸣似乎很喜欢笑,他弯着眼睛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好啊,那么,合作愉快。” 二人谁也摸不清对方是什么来头,一起走了许久,才开始交换线索。贺鸣说路上他遇见了一个小男孩,很奇怪,想要让他帮忙抓住“坏人”。 陆封潜想了想,开口:“你说小男孩会不会是npc?而找到‘坏人’就是我们需要点亮的心愿。” 贺鸣点点头:“很有可能。” 陆封潜觉得现在小男孩是关键的一环,决定和贺鸣一起重新寻找他,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线索。 贺鸣带着陆封潜来到最初遇见小男孩的地方,天已经黑了,他们却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先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准备休息一下。 月儿弯弯,洁白而静谧,没人看的到光辉下它表面的孔洞。 突然,远处传出一阵稚嫩的歌声: “天黑黑,坏人跑, 是谁偷走了我的善恶果。 天黑黑,捂住嘴, 是谁把真相藏进黑屋里。” 贺鸣和陆封潜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歌谣空灵地飘在伊甸园上空,轻柔的仿佛亲昵耳语,却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第2章 伊甸园02 所有玩家都紧张起来,正当此刻,系统铃声突然响了。 “下面更新一条提示:处决坏人的方法是,使用善恶树下的斧头将其劈死。” 陆封潜:…… 还挺血腥。 贺鸣忽然拉住了陆封潜,压低嗓音,向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棵树:“嘘,那边有人来了。” 陆封潜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裙子的女人,对方虽然是一个人,却看起来丝毫不乱,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头发,然后不动声色地盯着身旁的一个草丛。 过了一会儿,草丛中窜出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抽泣着拉住女人的长裙,用十分委屈的调调讲到:“姐姐,你可以帮我抓住坏人吗?” 陆封潜看了贺鸣一眼。 贺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就是他。”陆封潜没说话,继续看着那两个人。 女人蹲下来,似乎很温柔:“你能告诉姐姐为什么说她是坏人吗?还有,坏人长什么样子呢?” 男孩似乎很激动:“她、她每天都打我骂我,她会杀了我的!” “谁?” “是……是一个女孩,她浑身都是血,是个坏人!” 说完,小男孩就从小路跑掉了,女人并没有追他。 她停住了,目光似乎往他们的方向汇聚了一秒钟,又收回,然后,女人走向丛林深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啪嗒。 草丛里,一条蛇蠢蠢欲动,却不小心摔碎了青草上的一串晶莹剔透的露珠。 贺鸣缓缓开口:“看来那个女人也是玩家,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小女孩?” 陆封潜顿了顿:“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贺鸣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但看向陆封潜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明明白白有几分吊儿郎当。 陆封潜和他对视,疑惑道:“你看什么?” 贺鸣眨眨眼。 陆封潜有一双似醉非醉的眼睛,仿佛随时就要哭出来那般,让人移不开眼。 贺鸣不假思索:“没看什么啊。就是觉得你长的很好看,所以就想多看两眼。” 陆封潜轻笑,我谢谢你啊。 “贺先生请慎言,这里是伊甸园。” 贺鸣左耳进右耳出,好像根本没在听。 鸟鸣啾啾模模糊糊。 陆封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二人并肩而行。 突然,陆封潜开口:“贺鸣,你知道《圣经》吗?” “我记得那是千年前地球上的书,很出名。具体内容不了解。”贺鸣回答。 “《圣经》中曾有过对伊甸园的记载。上帝在东方的伊甸,为亚当和夏娃造了一个乐园。那里地上撒满金子、珍珠、红玛瑙,有永不干涸的溪流和取之不尽的果实。上帝告诉他们,这里所有的果子都可以吃,除了善恶树上的。” “但亚当夏娃受到了蛇的蛊惑,偷尝了禁果,犯下了原罪,最终被逐出伊甸园。” 贺鸣醒悟,道:“我们难道就充当着亚当夏娃,而不能受蛇引诱?但‘蛇’又是谁?” “也许是其他玩家,也许是小男孩,又或许是某种行为,只是,我们始终无法确定,不能摘取的善恶果到底是什么。” 陆封潜话语刚落,系统又传来了提示音: “恭喜已经有玩家找到善恶树。” 贺鸣不寒而栗:“恐怕斧头现在已经被人拿走,我们丧失主动权了。” 陆封潜叹气,道:“现在我们只能希望他不要砍对人了。” …… “陆哥!”一声熟悉的呼喊打破了平静。 陆封潜回头,小胖子一下子撞到他怀里,柔软的头发蹭到了陆封潜的下巴。 苏文镜瞪着大眼睛,兴冲冲地说:“陆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陆封潜把他扒拉开。后退一步。 苏文镜似乎有些委屈,过了几秒,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对了陆哥,我刚刚遇见了一个老婆婆!只可惜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但是她给了我一张字条,你猜是什么?” ……难道是什么提示? 贺鸣看了一眼陆封潜,而小胖子看了一眼贺鸣。 陆封潜捕捉到了苏文镜的目光,随即道:“没关系,他可以说。” “他”当然就指贺鸣。 小胖子把字条递给陆封潜,陆封潜一眼就看出那是地球上非常古早的一种加密方式: “......-...--.--.” “是摩尔斯电码。”陆封潜开口。 “宾果!没错,而且我已经解开了,陆哥你教的学生还不错吧!” 陆封潜心说:这其实只是入门级别。 不过他清了清嗓子,鼓励道:“不错,继续努力。密文是‘帮帮我’,那个人在向你求救?” 苏文镜揉揉脑袋,说:“是的,但她一会儿就不见了,我在林子里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走,没想到遇见了你们。”然后他看了眼贺鸣,顿了顿:“这个帅哥哥是……” 贺鸣不要脸接话:“这个帅哥哥叫贺鸣。” 苏文镜不好意思:“我叫苏文镜,是陆哥的学生。” 与此同时,迷宫尽头。 一个中年大叔拿着一把斧头,神经兮兮地跟紧一个小女孩。他的鞋上沾满了泥水,和土地碰撞后,发出了一阵“咕叽咕叽”的声响。 跟到一个转角处时,大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从女孩身后一跃而起,高举斧头劈向她的头部。可是,手起刀落的瞬间,小女孩仿佛变成了蒸发掉的一滴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叔汗毛竖立,刹那间,一条血色丝带从地下爬出,直接顺着他的下身蔓延上脖子,接着猛地收紧。 他的心脏仿佛被闪电劈中。接着,他就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自己甚至来不及去感受疼痛。 永远温暖如春的伊甸园,忽然飘下几片雪。 鸟儿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向善恶树,而雪淹没了红色丝带最后的痕迹——他就这样悄然死在银色花飘落的声音里。 细雪,静静的铺在热烈的花园。 女孩重新捡起了斧头,轻盈地宛如一只小兔,蹦蹦跳跳奔向远处。 第3章 伊甸园03 伊甸乐园依旧让人感受不到丝毫□□上的冷意。蹊跷出现的雪在完全吞没杀.人的痕迹之后,又融进了青草的脉搏。 系统提示音在此刻响起,有几分扭曲的欢愉: “伊甸园的第一场游戏:荆棘与白兔,成功解锁。请各位玩家努力赢得游戏,获得积分和奖励,积分值的高低将决定您的生存概率。即将对玩家进行分组……” 滴—— “分组完毕,请跟随可爱的小白兔前往您的会和地点吧。” 陆封潜一行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追着一只兔子到处跑。而现在他们屁颠屁颠跟在“兔爷”的屁股后面,终于呼哧呼哧跑到了所谓的会和点 。 三个人被分到了一组游戏,看来系统可能是按照最近距离分配的。 一台白瓷圆桌立在苹果树间,上面放着一套卡牌,还有古质的金色计时钟,看起来精美万分,陆封潜甚至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哒哒”声响。 圆桌的另一面,走来了一男两女,其中一个,他们一个小时前刚刚见过——是那个黑裙女人。 滴滴。 系统提示人已经到齐,六人走向圆桌,落座。 贺鸣对面的青年干笑两声,率先开口:“那个……相逢即是缘,不如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一会儿游戏也方便。” “我就先来了,我叫韩诺一,今年26。” 陆封潜:“陆封潜,23岁。” 黑裙女人:“冯灼,21岁,作家。” 陆封潜发现她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肤色极白,显得有些病恹恹的。 苏文镜:“我叫苏文镜,15岁。” 年轻女人音色甜美:“我叫苗生,是个画家。” 贺鸣清嗓,不愿多讲一个字:“贺鸣。” 众人:…… 贺鸣耸耸肩,拆开了桌子上的那套卡牌。 一张牛皮信纸抖落出来,贺鸣展开它,修长的手指扣住信,念给大家: “游戏规则如下:三人为‘白兔’,要在游戏结束前指认一名‘荆棘’。另外三人为‘荆棘’,需要杀死一名‘白兔’。” “注意,‘白兔’指认错误或被杀死则出局,‘荆棘’杀人错误或被指认则淘汰,白兔阵营和荆棘阵营内,各有一位异能者,且所有玩家互不知晓身份,游戏开始之后,玩家可以自由组队或单独行动。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完成主线任务。” 叮叮叮—— 圆桌上的钟表突然开始疯狂响起来。 “请玩家开始抽卡,为保证公平,卡牌将会在抽卡结束后显明身份字样。”系统声回荡在上空,伴随着钟声一下一下敲击着每个人的太阳穴。 陆封潜知道,这场生死赌博,终于拉开了帷幕。 贺鸣“刷刷”洗好了卡牌,放在桌面上。 其他人都抽取完毕后,陆封潜才拿起了最后一张。阳光下,陆封潜随意地翻开牌。 白兔。 众人纷纷散开,苏文镜跟上了陆封潜。 “陆哥,我们一起?” “好啊。”陆封潜淡淡道,然后把目光投向贺鸣。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完全不舍得拒绝。 贺昏君莞尔,没犹豫几秒就走了过去。 这算是暂时的三人小团体了。 人多未必坏,也未必好。这既意味着他们可以拥有更多的信息面,也意味着他们将面临更多的欺诈哄骗。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如同背着平衡木走在独木桥上,稍微把控不好“信任”与“背叛”的天平,就会落入天罗地网。 绿草舞动着,仿佛柔软的猫毛,被风这只大手轻轻抚摸。三人趟过郁郁葱葱的矮树林子,就像路过爱丽丝梦游的仙境。 贺鸣先开了口:“陆哥,什么思路?” 陆封潜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哥”震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吸了口气,然后嫌弃道:“我没有这么大的弟弟。” 贺鸣:…… 这是重点吗? 陆封潜也意识到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于是他清清嗓子,才循循善诱:“刚刚系统在提醒我们什么?” “有人有特异身份!”苏文镜抢答。 “不,还有。” “不要忘记完成主线任务。”贺鸣幽幽道。 陆封潜:“没错,我认为系统的重点在于主线,也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那张——初入伊甸园的纸条上写的,为npc点亮心愿,而这场游戏,或许只是一种方式,只是主线的一个子集而已。” 贺鸣点头,又道:“而且,被淘汰的后果是未知的。也许是某种惩罚,也许是……死亡。” 苏文镜不寒而栗,忍不住开始冒冷汗。然后,他微微抬起头,小心问到:“那……根据系统的,‘荆棘’真的要杀死‘白兔’吗?”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但却各自有了一样的答案。 道路蜿蜒绵亘,三人走到了一个路口,延伸着三条小路。 每一条路的入口,都挂着一个木吊牌。 灰,白,红。 让人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陆封潜才幡然醒悟,这三个字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纸灰飞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鹃。” 苏文镜开口:“我们要选那条路?” “要么分头行动,要么,随便选一条。”贺鸣漫不经心。 陆封潜点头认可,看向小胖子:“文镜,你觉得哪个方案更好一些?” 两个大尾巴狼把选择权利抛给苏文镜,然后幸灾乐祸地摆出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苏文镜慌张:“……要不,还是一起吧。” 二人齐声:“哪条路?” “红?” 苏文镜内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啊,红吧。”苏文镜干笑。 “好,文镜,既然你这么勇敢,出了事儿可要保护好我和你陆哥啊。”贺鸣一脸欠揍。 苏文镜:“啊……好。” 三人踏入红尘小道。 不过,在他们进入后不久,另外一组人却选择了灰路。 这条路布满荆棘,却有一种诱人气息。阳光烂漫下,可以看到空气中熠熠生辉的细小颗粒。 没人注意到,苹果树下有人在轻轻哼唱: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我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六人命运的齿轮咔哒旋转,缓缓流淌进了歌声之中。 第4章 伊甸园04 如同诗人弗罗斯特所说:“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恐怕我难以再回返。”踏入红路的那一刻起,三个人就如同泼出了一盆水,回旋的余地被瞬间蒸发掉。 野生罂粟花犹如晕开的鲜血,瓣包裹着眼睛一般的花心,烧到路尽头。让人想到云朵般柔软的幻境,想到一只溺死的飞鸟。 荒唐而真实。 苏文镜故作从容地走在最前面,却忽地停住。 “陆哥……前面有人。” “什么人?” 苏文镜喃喃:“好像已经死了,他躺在地上。” 小胖子话罢,贺鸣从他身后绕过来,走到了那个面色如土的死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 陆封潜和苏文镜也跟上来。 确认人已经死透了之后,贺鸣蹲下,随手检查了下尸体。 “嘴唇青紫,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且颈静脉怒张,他是窒息而死。” 机械性窒息。 贺鸣继续道:“从尸斑来看,他死了一段时间了,大概2-6个小时前。” 进入系统之前,贺鸣曾是s城警校的学生,对此有一定了解。此刻,他正在感谢那位秃顶老法医,教给了他一些还算实用的知识。 贺鸣os:我错了,不该骂他秃驴。 苏文镜问:“会不会是被‘荆棘’杀死的?” 陆封潜摇头:“不太可能,游戏才开始不久,‘荆棘’杀错人会被淘汰出局,不应该这么心急。而且,这个人体格不小,一般人勒不死他。” 虽然这么说着,但陆封潜知道,这个人的死亡时间明显在游戏开始之前,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算是“童言无忌”。 他只是给个台阶下罢了。 贺鸣赞同:“没错,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触发了某种特定条件,才导致死亡。” 一阵冷风袭来,仿佛在提醒着他们: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继续前进,一边思量着下一步打算,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青草颓丧地醉倒在泥土里,显然,有一行人曾经也来过这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封潜忽然感觉到天暗下来几分,呼吸也有些不畅。 叮铃铃—— “天黑黑,坏人来, 是谁偷走了我的善恶果。” “是谁!!” 一声野兽般的叫喊中断了歌声。 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裙女孩突然出现,她披散着头发,脸色不像活人。 “啊!” 苏文镜被吓了一跳。 女孩闻声,扑到苏文镜面前,好似一头炸毛的狮子,冲着他声嘶力竭。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啊啊啊!” 女人口音很含糊 十分别扭,陆封潜突然发现,她没有牙齿! 苏文镜立刻害怕地推开女人,跑到二人身后,依旧惊魂未定。 …… “我们不是坏人,但也许我们可以帮你找到坏人。”陆封潜试着和女孩交流。 女孩的眼睛很大,宛如侵泡在冷泉中的黑葡萄,她颤抖着呼出一口长气,终于慢慢地恢复一些理智。 “呵,你们想证明自己不是坏人,就要给我唱歌。” “什么歌?”贺鸣问。 “那首童谣。叔叔,你能完整地唱给我听吗?” 小女孩“咯咯”笑得诡异又天真,一身的血让她看起来像一朵被露珠打湿的罂粟花。 “你们有3分钟的练习时间哦。” 贺鸣:…… 陆封潜:“应该是刚才系统播放的那首歌。” “‘天黑黑,坏人跑,是谁偷走了我的善恶果’ ,是这句?”贺鸣回忆道。 “不,还有一句。” 陆封潜脑海中浮现出第一天他们待过的林荫,想到当时安静而洁白的冷冷月光,还有连拽撕扯着他们灵魂的诡谲曲调。 他想到贺鸣轻轻扯动自己的薄衣衫,还有那句近在耳畔的嘘声 。 陆封潜闭上眼睛,终于回忆起歌词的下半句。他看向小女孩,按照记忆中的调调,开始慢慢慢慢地哼唱: “天黑黑,坏人跑, 是谁偷走了我的善恶果。 天黑黑,捂住嘴, 是谁把真相藏进黑屋里。” 小女孩歪起了头。 她冲陆封潜笑了一下,接着向他伸出血淋淋的手:“你答对了,我现在愿意和你们交朋友啦 。” 陆封潜握住了对方溃烂的手,那双手却意外地温暖柔软。 苏文镜呼出一口气,暂时放下了悬着的心。 小女孩似乎很满意,她昂起头,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依旧用含糊的口音讲道:“你们可以和我的其他朋友一起玩捉迷藏了!我负责捉,你们藏起来。” “五分钟(玩家藏起来的时间),被我捉到的人,要付出代价哦——” 女孩咧着嘴,神经质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游、戏、开、始。” 可是,对于红路,陆封潜一行人并不了解。更何况这伊甸园除了花花草草就是矮树清泉,实在没有太多类型的藏身地。 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是在碰运气。 一番找寻过后,陆封潜选择了一颗靠近河边的大石,如果在特定的角度可能会暴露,他还可以暂时躲入水底。 而贺鸣则藏进附近的一大簇草丛之后,方向正好对着陆封潜。 不过,看着贺鸣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地挤在个小角落里,陆封潜心中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苏文镜虽然胖,但个子矮,身形相比他们较小,躲藏起来也更加方便,他刚好寻到了一个树洞,从外面看不是特别大,但一个少年人爬进去,勉勉强强能装的住。 三个人全部藏好的同时,其他同样选择红路的玩家,也纷纷找好了躲避的地方。 五分钟很快在众人的心跳声中逃离。 小女孩转过身来,哼着歌儿提着小裙子开始找人,染血的破皮鞋趟过大片青草。 “哒哒哒,哒哒哒。” “我知道你们在哪里,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味道!” “嘘——,我好像闻到了‘贪婪’,我讨厌这个味道。” 小女孩走向西边的草丛,竟然毫不费力一把拽出了一个比自己高许多的男人,然后似笑非笑:“找到你了,坏叔叔。”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男人大概是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面色狰狞地扑向小女孩,准备最后一搏。 不过,他还没有跑到小女孩的面前,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红丝带至脚底一直缠到脖子,宛如一只被毒蛇看中的猎物,硬生生地被一点一点夺去了性命。 “要愿赌服输。” 小女孩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第5章 伊甸园05 短短十分钟内,一个看似羸弱的小姑娘杀了十几个人。 现在她距离苏文镜越来越近,走到离大树十米远的地方,她停住了,目光直勾勾盯着小胖子所在的位置。 “是‘善良’的味道,不过,这个东西太没用了。” 苏文镜一瞬间冷汗都飙了出来。 眼见小女孩离苏文镜愈来愈近,贺鸣也开始紧张起来,他屏息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但那人的脚步忽的停住了。 小女孩看向贺鸣的位置。 “还有、一个。”小女孩笑起来。 “不过我比较喜欢你的味道——“勇敢”,就晚一点杀你好了。” 话音刚落,小女孩就蹲在树洞旁,歪着头与苏文镜四目相对。 苏文镜内心:啊啊啊啊啊啊啊草。 小女孩没有一丝迟钝,猛地把苏文镜拉了出来。 苏文镜瞬间被红丝带紧紧束缚住,只是当它绕到苏文镜的裤子口袋时,如遭雷击般,忽然被打下来了。 “什么?!”小女孩惊呼。 苏文镜幡然醒悟,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老婆婆给的密信,一定是它起了作用! “你……你为什么会有妈妈的东西?”小女孩的语气近乎破碎。 苏文镜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女孩握紧拳头,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接着她又故作凶恶,变换回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如果你帮我找到妈妈,我就让你活着出去。” 苏文镜慌忙答应,随即讲条件:“可以是可以,不过我需要我两个同伴的帮助,没有他们,恐怕我做不到。” 小女孩嗤笑一声:“成交,让你的朋友出来吧。” 贺鸣和陆封潜闻声犹豫片刻,还是走了出来——这的确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活路。 小女孩看了他们一眼。 她先是走进贺鸣,打量片刻,又跑到陆封潜面前,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即疑惑道:“咦,你身上为什么什么味道都没有,难道你不是人?” 贺鸣、苏文镜:…… 陆封潜:……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 小女孩嫌弃一摆小手,深沉道:“无情,不宜久处。” 陆封潜接话:“既然我无情,那岂不是用起来更方便,且不留后患?” 小女孩看了一眼陆封潜,然后笑道:“我喜欢聪明人,走吧,先带你们去个地方。” 三人一路跟随小女孩,趟过三三两两的尸身,在鸟鸣啾啾之中走到了一颗树下。 是善恶树 。 这棵树曲折的枝如同一只只粗壮的手,一直伸到渺远的天边,红润的果实仿佛婴儿的面颊,像春日的新芽一般有生长劲,发满了枝头。 而树下,有一把鲜血淋漓的斧头。 如同异教徒误闯入了主的花园,神圣的场景之下,三人心中竟不由生出几分不可名状的恐惧。 小女孩弯腰拾起斧头,把它递给苏文镜:“既然你有妈妈的东西,这把斧头就交给你了。” “和这个破系统说的一样,劈死坏人,你们就能安全离开伊甸园。只是,每一条路都不一样,而你们心中的‘坏人’,也会不一样。” 苏文镜接过斧头,大眼睛里充满疑惑。 小女孩继续:“诺,纸条给我。” 苏文镜把老婆婆的纸条拿出来,小女孩接过后,把自己的血抹到了上面,然后又还给他。 “把这个交给妈妈,我就能找到她了。” 苏文镜点头。 小女孩说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一会儿就独自离去了——毕竟是npc,看她那去意已决的模样,三人其实也不敢留。 此刻,贺鸣和陆封潜面面相觑,而苏文镜变成了一个小透明。 苏文镜:……为什么陆哥都不看我了。 “陆哥”好像有读心术似的,垂眼看了一眼小胖子,苏文镜心里一激灵,就听到对方说:“如果我们现在不交换信息,恐怕根本走不动下一步路。” ……空气凝固了几秒,像是要掉下冰渣一般。 贺鸣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率先开口:“我坦白我的身份,我是‘白兔’。” !!! 苏文镜感动的一塌糊涂,原来贺鸣哥如此信任我们,他吸溜了下鼻子,然后开口:“我也坦白,我是‘荆棘’。” 你陆哥os:蠢货! 陆封潜没动。 他静静地盯着贺鸣,直至三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才缓缓开口:“我是‘白兔’。” 突然,系统提示音猝不及防地出现:“注意,已有‘荆棘’成功杀死‘白兔’。” 苏文镜紧张地握了握拳,开口:“如果大家都没说谎,那另一组中,只剩下‘荆棘’了。” 贺鸣笑笑,含义不明地看向陆封潜:“是啊,前提是,大家都没说谎。” 陆封潜没有理会对方的阴阳怪气,而是指向贺鸣后方,幽幽道:“那里有东西。” 贺鸣回头,看到了一张紧贴在矮树上的纸,准确的来说,是张寻人启事。 “姓名:林欣 性别:女 外貌特征:大眼睛,走失时身穿一件黑色连衣裙 注:林欣,妈妈很想你,妈妈一定会找到你” 贺鸣蹙眉,喃喃自语:“难道林欣就是那个小女孩……” 陆封潜走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纸。片刻之后,他伸手欲要撕掉它。 但寻人启事仿佛和矮树融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撕不下来。陆封潜沉思几秒,扭头对苏文镜道:“那个小女孩给你的纸条呢?” 苏文镜慌慌忙忙递上纸条。 贺鸣好奇地把脑袋凑近陆封潜。 只见陆封潜用纸条上沾血的一端,蹭了两下寻人启事的边角,然后“唰”地一下,揭掉了它。 寻人启事剥离树的一刹那,一阵苍老无比的声音传过来:“小欣找到了?是谁找到了她!” 苏文镜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却望见一个双眼被剜去的老太婆,而她手中的网袋,装着满满当当的眼珠子! 因为有了被小女孩吓的经历,苏文镜用力咬了咬嘴唇,没有惊叫出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再观察观察老太婆……等等!这身衣服……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小女孩的妈妈! 老婆婆嘴角咧开,皱纹如同晕开的水波,虽然她失去了双眼,但陆封潜仍能感受的到那空洞中放出的光彩。 而这种光彩如母亲初见婴儿时的那种欣喜若狂。 第6章 伊甸园终篇 陆封潜很快反应过来,举起了手中染血的纸条。 “这是您女儿给你的,请您不要伤害我们。” 老婆婆闻言,慢慢走了过来。 陆封潜把纸条给了她。 她像被摄了魂似的,呆呆地一动不动,过来一会儿,才攥紧手里的纸条,不敢相信般地跪地嚎啕大哭。 老婆婆手中的网袋落在地上,那些可怖的眼珠撒下来,触碰到大地的刹那,化成了一滩血水。 老婆婆就这样哭着,直到她也融在那血水之中,混着咸湿的泪水完全消失掉。 苏文镜揉了揉眼睛,恍如做了一场梦,不敢相信这诡异的场面。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十分钟,请玩家到终点会合。”系统提示音好巧不巧地在此时响起。 贺鸣拍了拍苏文镜的肩膀,让他回过神来:“该走了。” 三人前往终点。 他们是最后一批玩家,同组游戏的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陆封潜扫了扫对面的人,发现韩诺一没有来。 “韩诺一是被杀死的白兔?”贺鸣在他耳侧小声问到。 “恐怕是。” 陆封潜看了看仅剩下的两个女人,她们显得楚楚可人,他根本无法想象是谁对韩诺一下了死手。 五人围在一起,开始了最后的集中讨论。 冯灼简单提议:“时间紧迫,不如大家先说一下自己这条路的故事线吧。” 话音刚落,和冯灼走了一条路的苗生就接话道:“我们这条路上,有一个失去双目的老婆婆,她给我们每人一张白纸,让我们贴到任意一棵树上。” 是林欣的妈妈……三个人心里咯噔一下。 苗生顿了顿,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继续道:“但是那张纸无论如何都贴不上,很多人都死了,被那个人挖走了双眼——是冯灼姐姐发现用人血可以让纸附在树上,我们才侥幸活了下来。” 贺鸣也开始讲述:“红路上有一个小女孩,她先是让我们唱出那首诡异的童谣,又让我们陪她玩捉迷藏,被捉到的人全部被她杀了,而我们侥幸逃了出来。” 陆封潜听着贺鸣的话,正思索着什么,却忽地感觉到旁边的苗生往他这边凑了凑。 陆封潜好奇地别过头去看她,可苗生却如同突然失去意识般,一下子向自己倒了过来。他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用右手扶了一把苗生。 几个人都看过来。 苗生踉跄一步,略带歉意的解释:“啊,真是对不起,我有点低血糖。” 陆封潜望着她,眼神让人摸不透:“没事儿,小心点。” 这场闹剧匆忙而过,大家又开始了分秒必争的讨论。 苗生走远后,陆封潜微微举起右手,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他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各位玩家请注意,游戏‘白兔与荆棘’审判环节正式开始。” 讨论声戛然而止。 系统继续道:“请所有玩家闭上双眼,白兔玩家在脑海中选择出你们要投票的人,荆棘玩家等待结果宣判。” 苏文镜曾偷偷告诉陆封潜,如果判断不准谁是荆棘,就投他吧,毕竟他不愿意真的杀人,哪头都是淘汰…… 虽然淘汰应该只会影响生存概率,不能决定结果,但陆封潜没有投他——这是落井下石,他豪不犹豫地投给了苗生。 因为他手上的气味,是氰安伽。 氰安伽是阿尔法星上出名的一种毒性药,但一般人基本上是只闻其名,鲜见其身,以致于有很多居民认为氰安伽只是上层无中生有的一个谎言罢了。 陆封潜的父亲是军官,军队曾配备过氰安伽这种毒性药品,据说可以十秒钟内致死,间谍在极度痛苦无路可退时,往往会服用它自我了断。 苗生从哪里得到这种药品的,他无从而知,不过,她使用的是粉末状氰安伽——一旦经皮吸收就会导致人死亡,应该是因为陆封潜手上沾有小女孩的血,让苗生错以为他有伤口,这才故施一计,准备博一把。 幸亏陆封潜其实没有伤口,侥幸逃过一劫。 而另一边的贺鸣,则投出了冯灼。 贺鸣确实是“白兔”,但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有异能:验证他人的身份,上限两人。 但是贺鸣验完两个人后,反而更加疑惑了——陆封潜是白兔,冯灼也是白兔。无疑已经有一个白兔玩家死亡,现在加上他,场上竟然一共有四个白兔。 陆封潜和冯灼,一定有一个是人假的,同时很可能是拥有异能的荆棘,以陆封潜的性格和智商,要杀人恐怕早就已经动手了,而队中死了一个玩家的冯灼,反而更有嫌疑。 ……他只能先暂时这样推测了。 “投票完毕,现在宣布结果。” “荆棘玩家冯灼、苗生、苏文镜淘汰,白兔玩家韩诺一淘汰,陆封潜、贺鸣晋级。” 苏文镜心里一紧。 “淘汰玩家将扣除500积分,下面进行最后的审判环节 。” 呼,幸好淘汰不代表着死亡。 系统话音刚落,就从地面上升起了一座巨大的铁笼。 “现在,请拥有斧头道具的玩家,砍死坏人吧。” 灰色铁笼宛如一只令人绝望的孤岛,正在高举着天平称量着乌合之众的罪与罚,而灰白红三路的npc被绑在铁笼外,成为了第一批受罚的人。 正因如此,现在有人要充当法官的角色,去判断一个既定的结果 ,但npc的剧本并不由他们书写,这个人能做的,仅仅止步于判断而已。 苏文镜吞了一下口水,双脚仿佛踩在棉花上,最后举着斧头晃晃悠悠地走到三个npc面前——林欣、林欣母亲、陆哥提到过的小男孩。 苏文镜陷入了内心的挣扎。 天使苏:我不愿意杀人。 恶魔苏:但……但这几个npc好像也不是人了吧? …… 天使苏:有道理哎。 苏文镜晃了晃脑袋,把杂念甩出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谁才是真正的罪人。 过了一会儿,苏文镜颤颤巍巍走向小男孩,顺应了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想法,举起斧头猛地向他批过去。 空气在这一刻都变得僵硬。 “啊!” 小男孩惨叫一声,接着三个人全部消失掉了! 苏文镜:不会批错了吧?? 系统滴滴响了两声,接着播放了一段音乐: “天黑黑,坏人跑, 我知道是你偷尝禁果。 天黑黑,捂住嘴, 我就是要嚼烂这漩涡。” “恭喜玩家审判成功,一号房间伊甸园可存活人数已更新:67。正在结算所有玩家积分——” “按照积分排名,1组玩家可存活名单为:苏文镜、陆封潜、贺鸣、冯灼。2组玩家可存活名单为:姜泽楷、林曜……” 系统宣判完毕的瞬间,除了存活玩家外,剩下的人全部向下坠落,陆封潜往下看,却见密密麻麻的剪刀。 在众人的凄厉的叫喊声中,在腥臭的血味中,存活玩家们朝着和地狱完全相反的方向,慢慢升腾到了下一个空间中。 人和蛇,善恶果和选择题,一个故事就这样随着这一切崩塌掉,残缺的纸页上只剩下了一句话: “我们都是社会这所牢笼最完美的贡品,那么不如变成自己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氰安伽是编的哈,具体作用参照□□^_^ 第7章 附:林欣的诗 我叫林欣。 15岁那年,我的人生轨迹被一个可怕的男人彻底改变了。 现在,我站在12层的楼顶,滚烫的风甚至要割破我的脸颊。我俯视忙碌又麻木的人群,双脚发软,汽鸣声长的让我一时看不到任何希望。 我闭上双眼。想到了我的妈妈,想到了最好的朋友阿归,想到了夏夜的狗吠——最后,想到了那个男人。 一年前,我被他拐走。 我从一张破旧的床上醒过来,屋子里尽是尘埃和霉菌。我望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和男人交谈的声音。 然后门被推开。那个男人进来,和我讲了一堆话。我记不清他说了什么,大概意思是想让我去赎,给他赚钱。 我觉得他就是个变态。 我当然拒绝了他,疯狂喊着“救命”和我妈妈的名字。可是他恼羞成怒,抓住我的手,开始解我上衣的扣子。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然后我张开嘴,狠狠地在他的小臂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顿时充斥着我的口腔。 他闷哼一声,一脚把我踢开。 也许当时的我像条疯狗,但他就是条疯狗。 后来,他一颗一颗拔掉了我的牙齿,警告我不要反抗,更别想着逃走。 而嘴里的鲜血淋漓一直延续到现在。 我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资格,因为尽管我奋力向大海抛出一颗石子,但我的呜咽,终究会被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漩涡中。 我知道我的妈妈一定在全世界到处寻找我。所以我想尽千方百计逃走,但少数人的执意抵不过乌合之众的谎言,这些坏人一次又一次浇熄了希望的小小火苗。 但真正杀死我的不是这些。 伊藤丝织曾说过:“身体是一座建筑,性是它的地基,地基被触动了建筑就会塌。” 一个宁静的夜晚,我被男人带进吵闹的包间。他笑起来像恶魔,我哭的昏天黑地。于是我的地基被人强制摧毁,我的人格轰然崩塌。 我觉得我就像一只白兔,只有在最痛苦的时候才能发出声音,但却没有人会在意玩物的心情。 于是现在,我这只白兔伤痕累累的逃出了黑暗的荆棘丛,挂着铁链,恐惧又决绝地纵身一跃。 我知道,我身后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拉着我,他们的眼泪会滴落在自己的心脏里,融入奔流的血液中。 但我过于沉重,我的衣角还是在他们的手中绝望的溜走。 希望有一天,这些手会被世界看见,而我们的血会变成一朵朵鲜红欲滴的花,在白兔们游玩的草地上,在太阳温软的撩拨下,散发出微微甜香。 再见。 如果有来世,我不要在铁链的捆绑下坠入深渊了,我要死在天空里。 “嘭。” 他们站在阳光下,谁都看不见开枪的人。 第8章 饕餮堡01 存活玩家穿过数不清的彩色六面方块,来到了一片单调无比的荒漠——风卷着干沙,让每个人都想起了现在的α星。 陆封潜发现自己的手腕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处眼睛样式的图案。他偷偷瞄了一眼贺鸣,贺鸣身上没有。 对方敏锐地感受到他的目光:“啧,你偷看我?” 陆封潜:……啊对对对。 “快看,那是什么?”一道清澈的声音忽地响起。 陆封潜闻声抬头去看。 一座巨大的古堡巍然耸立,仿佛在白纸之上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荒芜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任务点了,玩家们一齐向古堡进发 。 太阳充满恶意地微笑,一行人仿佛是走在铁锅上,步步煎熬地来到了古堡门前。 推开厚重的红铜色大门,古堡内部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五花八门的动物标本嵌在透明展示柜中,彩色玻璃镶边的长条餐桌一眼望不到头——上摆满了各色菜肴,热腾腾的气味蒸在玩家们的鼻尖,苏文镜没忍住吞了一口口水。 “咚咚咚。” 旋转楼梯上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面容和蔼,一身灰色薄长衫。 男人手朝餐桌一摆:“大家辛苦了,入座吧。” 贺鸣顺势望去,发现每个椅子上都有编号。 直到所有人陆陆续续都坐好,男人才慢慢地走到最后的那个座位上,接着在目光汇聚中站直:“先介绍一下吧,我叫章皓,是这座古堡的主人,今天可真是蓬荜生辉啊,请客人们先用餐,饭后我会和你们商讨一件要事。” 章皓话罢,朝大家鞠了一躬,接着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径直上楼。 陆封潜实在摸不清这个男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在上一个房间伊甸园,几乎所有的玩家在一天多的时间里,只是喝了几口水,并没有吃饭,加上体力和脑力的消耗,大家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所以没过多久,即便仍旧心怀疑虑,人们也陆续动筷了。 苏文镜夹了一块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叹道:“哇,这个好好吃啊——” 陆封潜和贺鸣:…… 根据第一轮游戏,他们大概摸清了游戏的胜败标准——积分。 所以大概率这个npc不会一开始就毒死所有人,否则将难以进行接下来的任务线,陆封潜架不住□□上的饥饿,还是喝了几口水果茶。 不知不觉,九点半的钟声忽地响起。 伴着闷重的调子,所有人下意识放下了筷子。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细针流过,扎的人心惊肉跳。 古堡主人应声而下,诡异的笑着,然后拍了拍手:“各位,从此刻开始,你们的生命可能只剩下三天了,三天之后如果有人找到解药,会淘汰10名玩家,找不到解药,你们就都得死。” 陆封潜:刚说完不会下毒。 章皓继续道:“按照你们座位上的编号依次排序,两人一组,生死与共,我也会陪你们完成这场盛大的游戏。” “这就是我要委托给各位的。” 章皓最后咬牙吐出这样一句话,简直和刚刚不是一个人。 系统:“现在宣布房间任务:找到神秘的解药。” 根据男人后来的说法,解药就隐藏在这座古堡之中。 因为所有人几乎都是和熟悉点儿的人坐在一起,编号自然也会挨在一起。不过苏文镜不凑巧和身旁的青年分在一组,陆封潜和贺鸣则刚好同分在2组。 二人决定分头行动,陆封潜去一楼,贺鸣去二楼,先观察一下古堡内部环境,看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第一天,几乎所有人都是竹篮打水,什么收获都没有,他们也一样。 夜幕将至,陆封潜和贺鸣回到了暂居房间,躺在各自的床上,开始交流: “陆封潜,你有什么发现?” “一楼大厅后有一个很大的厨房,厨具齐全,冰箱里堆满肉类。但厨房里面却贴满了各种符文,还摆着一个纹样精美的巨型香炉,显然主人在这里祭祀过什么。” 陆封潜怀疑这个地方曾经是一家餐厅,但因为证据不足无法肯定,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推论。 贺鸣皱了皱眉,也开始讲: “二楼几乎都是卧室,走廊阴暗,墙面上有很多野生动物的形象画,而且我注意到,我们卧室的水有些浑浊的,隐隐约约有股腥臭味。难道古堡的供水系统有什么问题?” 对方没有回应。 陆封潜的喘息声忽然变得有些痛苦。 “你怎么了?” “可能是毒效开始发作了,啊——” 仿佛有数把被火烤焦的细针同时扎入陆封潜的十指,连拽着他的心脏“突突”的疼。 他只得握紧拳头,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贺鸣从自己的床上下来,蹲在陆封潜的面前:“手疼?” “……嗯。” 贺鸣知道,分散注意力是很好的缓解疼痛方式,他试着开口,想到什么扯什么: “没进这个系统前啊,我还是S城嵘清警校的一个学生,那个该死的审判日前一天,我还在跟着美女学姐蹭课——本来想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没想到意外总是快人一步。” 陆封潜没什么反应。 贺鸣似乎犹豫了一下,继续喃喃道:“不过你倒是比学姐长的都好看……” “什么?”陆封潜的目光与他对上,看得贺鸣有些心乱。 “没什么,我说你坚强一点兄弟,我们一定会走出古堡的。” 陆封潜心里直犯嘀咕:坚强你大爷,你疼一个试试! 贺鸣没脸没皮地蹭到陆封潜身边,卷发扫痒了对方的脖颈。 陆封潜不舒服道:“嘶,滚开。” 贺鸣耍流氓:“我来陪陪你,你不是疼么,要不你咬我一口?” 对方:…… 陆封潜不太想和他计较,转过身去,把注意力从贺鸣身上移开。 贺鸣就这样躺着,时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封潜聊着,不管会不会收到回复,直到对方睡过去。 饕餮古堡之外,星星闪烁在空中,宛如一只只眼睛,一边望着整片寸草不生的沙漠,一边怜悯地淌下微弱的光辉。 所有人都入梦的时候,古堡主人就在这星光之下,点燃一根火烛,挥手写到: “天大旱,” “人相食。” 十二点半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忽地响起了钟声。 “咚咚咚——” 陆封潜被钟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就在陆封潜起来的一瞬间,他们房间的门开始发出“哐哐”的撞击声。 这一下,贺鸣也醒过来,哑着嗓子闷闷道:“有东西在外面。” 陆封潜打开了灯,暗色染黄了地板,贺鸣随即向门口走去。 敲门声愈来愈重,贺鸣顿住了。 “是血。” 陆封潜闻声望去,只见从门缝里渗出了一滩殷红的血。 “开门吗?”贺鸣询问道。 “再等等吧。” 贺鸣守在门前,在敲击声中模模糊糊听到了对面门锁拧开的声响。 “咔哒。” 两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几秒后,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喊传过来:“郝渊!!!” 门不动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走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第9章 饕餮堡02 天朦胧亮了。 可能是昨晚吓得不轻,玩家们都起的很早,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离开这所鬼堡。 章皓作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npc,居然也参与进了游戏,而和他同组的凌墨,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方面,古堡的主人章皓必然会知道更多关于这里的信息,另一方面,凌墨不确定对方到底是来陪跑的还是玩真的,这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孤注一掷。 此刻,大家清点人数过后,竟然发现有一组人不见了,凌墨心中不免惺惺相惜。 “喂,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凌墨着急地问到。 章皓头也不回,答非所问:“要开始了。” “什么……什么要开始了?” 章皓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各位,今天让我们一起玩个通灵游戏吧。” 玩家们都炸开了锅: “什么通灵游戏,有完没完。” “昨天好吓人啊,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沐沐,我们到底怎么办啊?” …… 章皓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高声讲到:“四角游戏,大家都听说过吧。这里正好有17个没有窗户的空房间,作为我们的游戏场地。” “如果大家幸运的话,还说不定可以帮我找到死去的亲人,那我一定会对诸位感激不尽的。” 听到“死去”两个字时,凌墨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了。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变态好吗?! 所谓“四角游戏”,其实就是四个人在一个黑暗的长方形房间里,分别面向四个墙角,游戏开始时,玩家依次顺或逆时针向下一个角的人走,在走到下一个人的位置时,拍一下他/她的肩膀,然后这个人继续往前。 当你走到一个没有人的位置时,要说出“无”,然后越过这个墙角继续往前走,直至遇到下一个人。 而这个游戏的可怕之处,就是当没有人说出“无”时,代表着有可能出现了第五个人。 章皓安排好了所有组合和房间,陆封潜他们被分到了二层最北边的房间,这里昏暗无光,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口。 墙面上高挂着几幅雾霾灰的写生画,进入这里的瞬间,陆封潜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而和他们组合的,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还有一个清瘦的短发小姑娘——姜泽楷、沈绵。 在针落可闻的封闭空间内,游戏拉开帷幕。 空气安静地吓人,呼吸声交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贺鸣是第一个开始的人,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逆时针走动。 然后他走到陆封潜的背后,拍了下对方的肩,还不忘说一声:“贺鸣。” 陆封潜严重怀疑这个人曾经和什么狐朋狗友玩过这个游戏。 他继续往前走,拍了拍沈绵。 …… 沈绵拍了姜泽楷。 “无。”姜泽楷走回了贺鸣的位置,接着继续逆时针走,直至拍到贺鸣的肩。 游戏开始时看起来十分顺利,但从第二轮开始,就突然没有人再说出“无”了。 嘎达、嘎达。 脚踩在脆弱的木地板上,仿佛随时都会塌。 是第五个人出现了吗? 贺鸣再一次拍到陆封潜时,悄悄在他耳边讲到:“别担心,也可能是有人故意走回原处。” “嗯。” 不过暂时还没人猜得出来,那个故意的人,其实就是外表人畜无害的大狗狗姜泽楷。 十分钟前,他收到了一个任务。 在四角游戏中,他要负责充当“鬼”的角色,让其他人以为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同时,其他玩家并不知晓“鬼”的存在。 如果他成功骗过所有人,就可以得到高额积分奖励,这对于他来讲,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现在,姜泽楷一边幸福地冒泡泡,一边胸有成竹地走到下一个角落,准备直接拐弯走人。 但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但这个本该空着的墙角,居然真的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人——或者说她根本不是人。 姜泽楷完全看不清那个人的全貌,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那是个长发女人。 等等…… 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女性就是短发的沈绵。 他双目圆睁。 一张已经腐烂的脸,朝姜泽楷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去死吧!” 还没等姜泽楷回过神来,她就举着一把刀扑过来。 其他三个人闻声惊忙回头。 “啊!”沈绵惊叫出声。 姜泽楷双臂交叉欲要挡住女人的突袭,在她靠近的一瞬间,一道白茫茫的光闪出,陆封潜看到地下忽地冒出红色丝带,一下子束缚住了疯狂扭动的女人。 这无比熟悉的一幕,让陆封潜皱了皱眉,他似乎知道自己手上的眼睛纹身是怎么回事了。 但女人没有用多久就挣开了丝带,没有再扑回姜泽楷,而是换了一个目标,尖叫着往贺鸣的方向去。 因为姜泽楷触发技能的白光还并未消失,房间变得明亮起来。 贺鸣反应很快,一脚绊倒了她,擒住女人的双手。 但女人的力气大的不像是人,直接挣脱了束缚,反过来单手把贺鸣按倒在地上,另一只手拿着刀,满眼通红,嘴里神经兮兮地喃喃:“我要杀了你!把你献祭出去,这样他们就会原谅我了……原谅我了哈哈哈。” 陆封潜的心脏忽地提起来,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一定要救贺鸣,一定要救他。 他往四周看了看,目光正好扫到墙上的衣服挂画——那是一只色彩压抑的鹿,似乎躺在血泊之中,眼中噙着泪。 陆封潜很快就把它和过去几个小时的所见所闻联系起来,果断地跳起来伸手取下了画,然后冲到女人的面前,猛地斜着用画砸过去。 “啊——” 画一击命中了女人的肩膀,她不敢相信般颤抖着拾起那副画,看到画作内容的刹那,立刻浑身瘫软下来,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念叨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去杀一个人奉祀给您……” 画仿佛听懂了一般,随即便消失掉。 女人不敢再招惹陆封潜和贺鸣,她踉踉跄跄站起来,和沈绵四目相对。 姜泽楷下意识把沈绵护在身后,小声安慰道:“不要怕,哥哥保护你。” 原来他们是兄妹。 不过女人并没有理会二人的兄妹情深,宛如一个失魂落魄的恶魔,狠狠地扑了过来。 姜泽楷再次使用了红丝带的技能,但和刚才一样,这个技能只可以暂时拖住女人,并不能对她真正奏效。 女人再次进攻,姜泽楷没来得及使出技能,就被她按倒在地上。 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拾起了那把刀,干脆地捅向姜泽楷的心脏。 “哥!” 姜泽楷用两只手死死握住那把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分出最后一丝力气,哑着嗓子冲沈绵喊道:“别过来!” 话罢,姜泽楷的十指忽地如同闪电劈过,疼痛感令他立刻脱力。 毒效发作了,偏偏在这个时候。 陆封潜和贺鸣赶紧上前帮忙,从身后拉扯着女人。 但女人如同一头失智的野兽,不可遏制地举着利刃向下沉去。 电光火石之间,沈绵冲了过来。 “呃!” 姜泽楷睁大眼睛看着沈绵,伸手死死捂住沈绵的伤口。 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的生命一点点从自己的指缝间漏走。 姜泽楷的脑子似乎短路了一秒,然后记忆的碎片没有丝毫逻辑地涌过来。 姜泽楷忍不住想到,小时候花瓶碎落时,哭泣声掉落一地,不耐烦的叹息扎痛了两个人的肋骨,而小小的沈绵缩在黑乎乎的房间里,颤颤地叫他“哥”。 他没有留一滴眼泪,只是摸摸她的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哥哥会保护你。” …… 而沈绵此刻,朝着姜泽楷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哥……这次是我保护……你。” “好好……活着呀。” 滴答。 这一次,哥哥的眼泪,终于还是落在了妹妹的心脏上。 第10章 饕餮堡03 十分钟后。 所有剩下的玩家都精疲力尽的坐在大厅里。 根据玩家们的描述,四角游戏其实分为两种类型:4/17的房间有npc存在,这个房间的“鬼”只需要迷惑人心就可以获得高额积分,但相反,他们也是最不幸运的,往往会第一个遇见npc;13/17的房间不存在npc,但这个房间的“鬼”,不仅需要让其他人以为通灵成功,还必须触发技能,对他们造成一定的伤害。 而陆封潜他们遭遇的就是第一种,而这种情形剩下的三个房间里,也都各死了一个人。 但这不够,按照章皓一开始的说法,就算有人找到了解药,也还要再死四个人。 在女人杀死沈绵之后,姜泽楷就像疯了一样对着她打,不过游戏几分钟后就停止了,女人也一同消失掉——连沈绵的尸体,也不剩一丝踪迹。 此刻,姜泽楷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头发乱七八糟,眼睛湿漉漉的,活像一只被主子丢弃的流浪哈士奇。 贺鸣点了根烟,上前安慰到:“节哀。好好活下去。” 姜泽楷点点头,眼泪汪汪地望着贺鸣:“好,谢谢你。” 时间仿佛是一个永不止息的巨型沙漏,可以漏走生命、好奇心,却总是筛不出去潮湿的回忆 。 贺鸣知道对方真的很难过,没有久留,和陆封潜一同回到了房间。 陆封潜去厨房翻到了一个医疗箱,拿了些生理盐水、碘伏、棉棒。 “坐床上,后背掀开。”他冷冷道。 贺鸣乖乖坐好,由他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谢谢陆哥,不然我可能早没命了。”贺鸣欠欠道。 “不客气,主要是因为你死了我的积分也会往下掉。”陆封潜回应。 贺鸣:“……”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斯哈——疼疼疼!” 贺鸣皱着眉头嘟囔着,又补了一句:“你真粗鲁。” 陆封潜闻言,三下五除二处理好了接下来的部分,然后报复性地猛地把对方的衣服拉下来。 接着他听到贺鸣深深吸了一口气。 活该。 贺鸣没有继续闹,恢复了正经:“你用来救我的画上,是一只鹿,二楼又有那么多这样的画,我怀疑这一切都和动物有关。” 陆封潜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我觉得这里以前是一家野/味餐厅。” 贺鸣垂眼,几缕卷翘的黑发旋下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明天去楼顶看看吧,我总觉得那里有东西。” “好。” 二人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因为实在是累的不行,他们几乎是倒头就睡,房间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 第三天是他们最后的时限。 苏文镜早上的时候敲开了陆封潜的门,带来了自己私藏的巧克力。 “喏,陆哥,我看你最近都饿瘦了。”小胖子别过头去,忍痛割爱。 “……” 这学生没白疼,孺子可教也。 陆封潜心说不能辜负孩子的一片心意,装作很感动的样子,把巧克力随手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虚情假意忽悠道:“谢谢,快回去吧文镜,被你队友发现了会被怀疑的。” “没事,我故意把马桶弄堵了,然后跟他讲要来我哥这里蹭厕所。”苏文镜一脸得意。 陆封潜os:您还真是聪慧呐。 苏文镜虽说要多在这里赖一会儿,但无奈还是被回来的贺鸣撞上,对方一脸嫌弃,干脆利落地把小胖子拎了出去。 等苏文镜走远后,贺鸣才开口: “走,去楼顶。” 然后顺手摸起桌子上的巧克力,剥开塞进嘴里,含糊道:“草,怎么都有点儿化了。” 陆封潜幽幽回敬道:“这是我的巧克力。” “我知道啊,所以才吃的。”贺鸣顿了顿,眨眨眼睛:“你不会下毒了吧?” “嗯,下了。” 五分钟后,古堡顶。 其实楼顶的多处是平层,只有中间一部分为圆顶型,颇有几分□□教建筑的韵味,不过陆封潜知道,章皓未必信教,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贺鸣看到了一处巨大的水箱。 可以说这空旷的楼顶上,只有这么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贺鸣想到了自己在二楼的种种发现,心中不觉认为这里有问题 。 于是他走过去,爬上梯子打开了水箱。 不锈钢水箱被太阳晒的滚热,打开箱门的那一刻,贺鸣闻到一股臭味,他眯起眼睛看向箱内。 “陆封潜,过来!这里有一只鹿。” 系统提示音恰如其分地响起: “恭喜已有玩家找到解药,已按照小组积分自动分发解药。” 陆封潜也跟着上来了。 只见水里泡着一只梅花鹿,双眼睁开,仿佛在狰狞地盯着什么东西,陆封潜不寒而栗,一下子就想到了四角游戏中的那幅画。 而古堡中隐藏的真相,也如同这只死去的鹿一样,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不过,当贺鸣把此时的见闻公之于众的时候,大家都感到一阵恶寒——这三天他们用过的水,都是泡过尸体的? 幸好贺鸣比较敏感,死活不肯用房间里的水,这几天他和陆封潜都是拿的厨房里的矿泉水。 人群中有一个小姑娘起来质问章皓:“喂,你为什么会在自己家的水箱里藏这么一个东西,恶不恶心啊!” “我不知道里面有东西!”章皓反驳道。 随后,他叹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我终于知道,我老婆为什么莫名其妙让我改用水井里的水了。” 章皓说,这里曾经不叫饕餮古堡,而是也良餐厅。 几年前,自己经营的这家餐厅出了问题,所有来这里吃过饭的客人都会染病而死,而自己的家人也都相继离世——除了他的老婆,许麦。 餐厅已经倒闭许久了,现在被翻修成了古堡,而许麦前段时间却神经兮兮,非说要找到餐厅出事的真正原因,还烧香祭拜的,说是触犯了神明。 某天回家后,许麦突然告诉章皓不要用生活水箱了,改用古堡内的水井,但没过两天,许麦还是离开了人世——而供水路线也一直没来得及改。 “这么说,你夫人才是元凶?”刚才说话的小姑娘反问。 “恐怕是的。”章皓回答道。 人们大眼瞪小眼。 α星曾经是宇宙中的一颗明珠,宛如梦境一场中的柳烟花雾,技术大爆炸式发展,除了几千年前的旅居者,几乎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可现在,古堡中的每一个人听到了许麦的结局,第一反应都不是“鄙夷”,而是不寒而栗。 第11章 饕餮堡04 陆封潜和贺鸣回到房间里。 贺鸣随手拿起上次没扔掉的巧克力包装袋,然后发现了它旁边的一个白色药盒子。 贺鸣走到床边,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然后朝陆封潜指了指:“那是解药?打开看看。” 陆封潜拿起药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两颗淡黄色的药。他盖上盒子,向贺鸣扔过去:“你先吃。” 贺鸣没接,任由它砸到床单上。 然后他微微一笑,走到陆封潜面前,二话不说,把他的两只手按在墙上。 银色项链垂在对方眼前,这一次,陆封潜终于看清了上面挂着的戒指——中间像是钟表的样子,每一个时刻都用酒红的碎钻指引着。 不过此刻,他没功夫欣赏项链了,因为贺鸣的眼神犹如恶犬。 贺鸣清了清嗓子: “陆封潜,你这是活菩萨动了心,还是想要我以身试毒呢?” 陆封潜看着他:“我要真想害你,在那个女人要杀了你的时候就不会救你。” 贺鸣松开了手,笑道:“你在提醒我欠了你个人情。” “没有,我只是在提醒你,你目前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封潜走到床边,痛快地吃下了第一颗药,然后望着贺鸣不满道:“刚才,你让我很不爽。” 贺鸣莞尔:“知道了,下次换个姿势。” 陆封潜:……我说的是你的态度。 他没再搭腔,口腔里忽地绽开一股甜味。 “嘶,这个药怎么这么甜。”陆封潜疑惑问。 贺鸣瞅了一眼,开玩笑回道:“别说,长的跟糖似的,不会被人给换了吧?” “你说什么?” “我说它长的跟糖似的,怎么了?”贺鸣一头雾水。 “把苏文镜叫来。” 三分钟后,贺鸣拽着苏文镜进了门,小胖子毫不见外地拖鞋上床,还舒舒服服地滚了一圈,接着一脸感动:“陆哥,贺鸣哥说你想我了!” 陆封潜:??? “嗯……是有点儿。” 陆封潜清了清嗓子,试问:“如果你们组有解药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它是什么颜色的?” “蓝的啊,陆哥你这么聪明,你们没有吗?” 陆封潜皱眉道:“我们的药可能被人换掉了。” 只有两组不一样,并不能证明药被调包了,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打听之后,陆封潜才完全确认——他们的药确实被换了。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10分钟,他们几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测出排名状况,找到换药人。 如果药是唯一出路,那恐怕他们已经被堵死了。 陆封潜想到了他手上的那只眼睛纹样,姜泽楷是在抵御npc攻击时激发了技能,那么他这只眼睛,又该如何开启呢? 他试着伸手去触摸那只眼睛,没有用。 他学着姜泽楷的样子,双臂交叉呈防御态,还是没有用。 贺鸣:“啧,你瞎琢磨这纹身干什么?游戏马上结束了!” “嘘——” 陆封潜把食指放到唇边。 …… 当他把自己的一只眼睛附在纹身上时,终于看到了几行红色字体。 陆封潜抬起头来,刘海被压的有点乱:“没事,我们不会被淘汰。” 三分钟后,宣判的时刻降临了。 但陆封潜他们没有药。 贺鸣其实还算相信陆封潜,但这一刻也难免有几分紧张。 不过此刻,纵使紧张到发抖,人们也抓不住时间的哪怕一片影子了。 滴哒,滴哒。 章皓终于站出来了。 他冷笑一声,开始讲话:“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下一个游戏只需要57个人,还有一个倒霉蛋要留下来,陪我下地狱呢。” 章皓故意放慢了语速,眼底似有一团疯狂的野火:“那就让……积分排名最低的那个人,来陪我吧。” 本已经胜券在握的玩家,听到这句话之后,仿若被重锤砸了一般,不由冷汗直冒。 章皓的目光落在人群中,像刀子一般扫过陆封潜,最后停到凌墨的身上。 男人幸灾乐祸地扯了扯嘴唇:“凌墨?” 凌墨的双腿瞬间脱力,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他宛如一只狼狈的蠕虫,爬到章皓脚边: “大叔,放过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行不行,求求你了……” 章皓一脚把他踢开。 系统播报如期而至: “注意,2号房间已解锁完毕。” 饕餮古堡的大门在系统播报完后自动打开,所有人都看过去,没有意料之中的茫茫大漠,只有刺目的一片光,仿佛在提醒着人们: 好戏已谢幕,客人请离场。 “现在宣布饕餮堡存活名单。” …… “贺鸣,程风,陆封潜,姜泽楷……” 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贺鸣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不会被淘汰的?”贺鸣好奇地发问。 “我通过一个道具,发现‘方舟’系统积分至上,分为三个评分维度:智力评估、剧情完整度、房间任务完成度。” 陆封潜在贺鸣耳边回答。 不过他没有告诉贺鸣,积分占比最高的,是房间任务完成度。 贺鸣找到了解药,完成了章皓的任务,他们的风险太低了。 ——因为这里唯一的标准就是积分。 第一天被下的毒,应该只是个幌子,至于为什么要所有人找这个没有用的解药,有三点原因。 第一,引导玩家完成剧情线,第二,扰乱人心,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章皓要利用他们得到只对他有用解药。 这就是为什么章皓在第一天只是强调找到解药会“淘汰”十名玩家,而不是“毒死”十名玩家 。 药是谁换的,就不说自明了。 此刻,被叫到名字的玩家依次离开,身影都融化在雪色之中。 而被留下的人,哪怕头被撞的鲜血淋漓,也永远走不出这座罪恶的黑色古堡了。 大门关闭的时候,贺鸣静静看着陆封潜,缓缓开口:“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留下的人会不会是己。” “不会。” 贺鸣笑地如沐春风,不合时宜道:“是我的话,也没关系,只可惜还没谈过一次恋爱。” 陆封潜挑起半边眉毛:“那,如果遇到比较感兴趣的姑娘,可要早点下手。” 对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封潜忍不住发问: “怎么了?” 贺鸣静静地望着他,语气真诚: “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懂,解药只对章皓有用,相当于减轻他罪恶的一个安慰剂,“鹿”象征着“自然”,表明只有敬畏“自然”才能获救,后面会有故事线哦! 第12章 附:人良之食 我叫许麦。 4年前,我丈夫开的野/味餐厅倒闭了。我的女儿、儿子,还有我丈夫的哥哥,相继离开了我们。 我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食物检测过关、餐厅卫生环境过关——我们明明已经做得很完美了。 我恨这个奇怪的病,疼痛让我们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这完全就是一场精神和□□上的凌迟。 痛苦太长,生命太短,走投无路之下,我去求助了一位小有名气的灵婆。 灵婆为我卜了一卦,说我们家得罪了神明。 我着急问她:“那我们该怎么办?” 灵婆两眼放光,要我买下她的香炉每天上供,在家里离天最近且有水的地方献给神一头鹿。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楼顶的水箱。 我知道章皓这个老顽固一定不会同意,只好趁着他不在家偷偷把后厨的死鹿扔了进去。 可是没几天,我的头发开始枯萎,身体也一点点干瘪下来,生命摇摇欲坠,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死神。 我最后还是下了地狱。 审判者说我犯了暴食罪,而我所触怒的神明,不是灵婆编造的幻影,而是死不瞑目的野生动物。 他们说我们一家都是欲望的奴隶,而我的丈夫将来也会收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审判者暴怒着把我扔进火海,要洗涤我的罪过。 烈火啃咬着我的皮肉,我的眼泪在地狱里蒸干,罪人们凄惨的叫声让我耳膜发颤。 我不由想起了后厨的血海、被拔掉鳞片的穿.山甲、□□的野鹿、红着眼睛的小象…… 我终于明白,我所犯下的愚昧和贪婪,在这一刻,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所谓“食”,讲的不就是人的良心么? 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最后还是变成了自作自受的我。 第13章 景山睛01 乌云盖顶,细雨如丝。 陆封潜一个人,走在黏腻的雨水里。 他的发梢沾了水,颓丧地压着眉眼,薄外套随风鼓起来,脆弱的让人想起一根被露水弄湿的月季花茎。 陆封潜现在就很想买一束月季花。 母亲最喜欢这种花,她说月季又名胜春,有着胜过春天的媚态,总是让她想到幼时坐在秋千上看书美好情景。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脚又酸又胀,远远地望过去,终于看到了一家还亮着灯的花店。 陆封潜跑过去,模糊看见店主人微笑着向他挥手欢迎。 “您好,我想要一束月季花。” 小孩子气喘吁吁地这样说道。 店主人用废报纸包着一簇银边月季,伸出大手递给陆封潜。 陆封潜踮起脚尖去够那束花,马上要拿到时,花却一下子摔进泥水里。 蓝紫色的花瓣瞬间就变得脏兮兮的,小陆封潜没忍住,不争气地哭成了小花猫,抬头再去瞧时,却见花店变成了火海,一个长发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嘭。”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 陆封潜觉得好像有只恐怖的虫子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看到那个人的身体诡异地扭曲着,血变成了一朵大红色的四季花。 鲜血染红了雨水,溅到他的脸上。 像火烫过一样痛。 陆封潜跪在那个人身边,看到刺目的红色一点点淹没她的面容。 他怎么也擦不掉那人身上的血,只得绝望地喊着: “妈妈!!” …… 陆封潜惊醒过来,冷汗顺着鼻梁滑下来。 “哟,小管醒了,又想妈妈啦?” 身边的一个年轻女护士声音甜美,语气温柔 。 陆封潜疑惑地眨眨眼,看向女护士:“你叫我什么?” “小管呀,你不是管思翊吗。这次电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陆封潜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牌,上面赫然写着: 管思翊 18岁 26号病人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闷闷朝着女护士答一句:“哦。” 女护士扔给他一把钥匙,笑着道:“喏,你柜子的钥匙,这个点儿,去活动室和其他人锻炼锻炼吧 。” 陆封潜接住钥匙,下床套上拖鞋,刚要出门,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问到: “活动室在哪儿?” 女护士声音里有些无奈:“出去左拐,第五个门。” “谢谢。” 陆封潜拧开门把,抬脚走出去。 他记得自己前脚才刚出饕餮古堡,后脚就昏睡过去,来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疗养院。 陆封潜面无表情地掐了自己一把,不是梦。 他叹了口气,推开了第五个房门。 活动室不算小,设备齐全,陆封潜一眼就看到了做着俯卧撑的贺鸣。 他随便找了个空着的跑步机,开始跑步。 “陆哥。” 一直到陆封潜跑的有点喘,贺鸣才过来按停了跑步机。 陆封潜皱眉,气息有些不稳:“别叫哥。” “我今年21,你比我老。” 贺鸣的语气中有些冷嘲热讽。 陆封潜记得在伊甸园做介绍时,他提到过自己的年龄——的确比贺鸣年长,但这个“老”字多多少少让他有些不爽:“是我比你大。” “好,陆哥。” 那人故意似的,咬重了“哥”这个字。 ……陆封潜觉得对方此刻的智力水平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小孩。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结束这段没有丝毫营养的对话: “好吧,你的身份有变化吗?” 贺鸣拿出他的手牌,道:“我应该是这里的27号病人,名叫容慈。” 陆封潜点点头:“我是26号,管思翊。” 仿佛要应和他们似的,方舟系统开始讲话: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景山疗养院,您将在这里度过无比美好的四天,请大家努力改变人物轨迹,活下去吧——” 陆封潜发现,系统播报的时候,活动室中有的人停下来,有的人却听若无闻 。 看来只有方舟的玩家才能听到系统声音。 活动时间结束后,贺鸣被一个护士叫走,陆封潜则去到餐厅里领饭。 到领饭窗口时,阿姨把盒饭递给他,又手脚麻利地削好一个写着“26”的苹果,放到陆封潜的餐盘里。 从活动室出来之后,陆封潜就觉得有些头昏脑胀,这会儿严重了不少,此刻他端着饭菜,醉了似的慢慢晃悠到自己的餐桌上。 对面坐着一位大叔,旁边摆着大碗的米饭和菜,可大叔似乎对此毫不关心,只是默默在自己皱巴巴的小本子上涂涂改改,仿佛在计算着一道根本找不到头绪的数学题。 陆封潜揉了揉太阳穴,听到大叔对着他问道: “小管,我发现自己昨天中午吃了13个圣女果,但平时郝姨都会给我14个,你说是谁拿走了我少的那一颗果子?” …… 陆封潜沉默了两秒,发现对方看他的眼神极其认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迟钝地开口:“我可以看看你的本子吗?” 大叔把本子推过来。 陆封潜翻了翻,发现每一页都写满了男人的生活事项,甚至连自己一天掉了几根头发都写的清清楚楚。 看的差不多的时候,陆封潜欲合上本子,却不小心扫到扉页上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字风堪比小学生的信手涂鸦: “鸟儿把鱼托在空中,它以为那是一种慈善的行为。” 后面画了一道长长的破折号,紧跟着三个字。 即使那个字体多么抽风,陆封潜也认得出来:管思翊。 不知道为什么,陆封潜忽然有些难受 。 他把本子还给大叔,抱歉地说到:“对不起,我没有找到是谁拿走了你的东西。” 然后他拉开板凳,在大叔错愕的目光中离开。 陆封潜走到一个楼梯口,坐在楼梯上发呆,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河,正在慢慢结冰。 可是又好烦,脑袋像住在榨汁机里。 “小管,坐这里干嘛!快回去好好吃饭。” 一道刺耳的声音搅拌了陆封潜的噩梦浓汤,他猝不及防地回头。 是给他削苹果的郝姨来喊他回去了。 陆封潜慢慢起身,发现自己腿有点麻了,还没来的及适应一下,就被郝姨拽着拖回了餐厅里。 餐厅里比刚才安静多了,只能听到筷子碰撞的细小声音,还有窗户外喜鹊们的谈天说地。 真羡慕喜鹊。 陆封潜扒拉了几口饭菜,不由自主地想到。 第14章 景山睛02 在景山疗养院的第二天。 陆封潜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他和贺鸣一个宿舍,同宿舍的还有两个带着黑眼圈的青年,行为举止成熟地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 太阳刚刚冒出一个脑袋尖儿的时候,贺鸣蹑手蹑脚爬上了陆封潜的床。 “你来干嘛……” 贺鸣顿了顿,叹了口气:“我做了个梦,很可怕的梦。” “梦都是反的。” “也有人说,梦是平行世界的入口,是真实存在着的几百万结局中的一个。” “但你只属于那几百万分之一。” 贺鸣自嘲似的笑笑,抬手打开身边的灯。 陆封潜看到对方卷翘黑发下的脸有几分疲惫,深邃的眉眼让人想起山间的云雾。 不知为何,贺鸣的神色让陆封潜的心一下子又疼,又痒。 他突然觉得这一刻好熟悉。 下一秒,贺鸣摁灭了光,好像开灯只是为了看对方一眼:“睡吧,还能再睡一会儿。” 七点整,疗养院的广播像卖弄风骚的公鸡,叫个不停。 又过了一刻钟,所有人宛若画上笑脸的提线木偶,在高亢的背景音乐下“表演”着广播体操。 八点钟,用餐完毕,人们开始上绘画康复课。陆封潜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白纸上画下了笼子和鸟。 九点半,陆封潜被一个卷发女人叫走。 女人气质如水,却有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根据陆封潜的了解,女人名叫宋安木,是陆封潜,也是4号宿舍病人的主治医师。 宋安木拿出一串钥匙,找到冷银色的那把,打开了咨询室的门。 “坐吧,小管。” 女人指了指一头柔软的长沙发,示意陆封潜坐在那里。 灯光安静地铺在栗色地毯上,宋安木抬手拉上了窗帘,拿起来座椅上的一个小熊布偶,递给了陆封潜。 “小管,这次电疗之后有进步,你可以脱离它一天了。” 陆封潜接住小熊,神色发懵。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陆封潜紧盯着小熊,一双桃花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雾气蒙上眸子,让他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了?我可没动你的布偶啊。”女人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同洪水泛滥,彻底淹没了陆封潜的理智。 铁锈色的长椅旁,妈妈抱着一只玩具泰迪熊,眼底的情绪让陆封潜觉得陌生。 “阿翊,对不起,为了你的安全,妈妈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 管思翊咬着唇,湿漉漉的泪意被憋在眼眶里,然后他别过头:“照顾好你自己,如果有空,就来看看我吧。” 然后他紧紧抱着那只——唯一一次和妈妈一起看电影时抓的娃娃,转身走进了一道铁门。 “咚。” 景山疗养院的大门关闭,湿热的夏风使劲全身力气,却怎么也挤不进那道死死合住的门缝。 …… 陆封潜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想拿什么东西往身上狠狠划两道,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当他低头看自己的胳膊时,却见条条可怖的干疤,仿佛在张开嘴露出满是血的牙齿嚎叫着。 就像恶魔的诅咒。 陆封潜欲沉声,却发出一阵极其压抑扭曲的声音: “我没事。” 宋安木敲了敲椅子边儿:“你先缓一下,这次忘掉的东西有点儿多是不是?” 所谓电疗,就是通过物理方法治疗较为严重的精神疾病或障碍,虽然名字骇人,但比起古早的放血疗法、原始颅骨手术,要更科学和有人性的多。 不过电疗有一个说不上是缺陷还是优点的功效,就是会使人暂时性忘掉一些东西。 甜蜜的回忆不会永恒,痛苦和恨却总是会生根发芽、扯破皮肉。 “放松,今天就是和你聊聊天,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宋安木有些担心。 陆封潜直接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鲜血的刺激让他勉强恢复冷静。 不能走,走了线索就没了。 “没事,你继续。” 宋安木让他开始深呼吸,感受鼻尖吸进的冷气、呼出的温热。 女人语气轻柔: “如果用数字表示你的焦虑程度,满分是十分,你会打几分?” “9分。” “好,继续深呼吸,手脚不要绷得那么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静静感受你的心跳,感受血液流过血管。” 宋安木稳的一如平常:“好,现在你的焦虑程度是几分?” “4分。” “你的眼前有什么东西吗?” “很黑。”陆封潜喃喃。 “往前,你会看到一扇门,它很大、很宽。” “推开它……你看到了什么?” 陆封潜宛如说着梦话的孩子:“我看到了自己的家。” “你现在哪个房间?” “……我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什么?”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宋安木蹙眉,熟练地把发丝别到耳后,开口: “打开你的门,我们去客厅里看看。” “打开了。” “客厅里有什么?” “沙发、餐桌、电视机,墙上还有一张画儿。” “很好,画的内容是?” “是三个小人,一个笑脸,一个哭脸,眼睛里流着血,还有一个……没有脸。” “好的,现在可以去爸爸妈妈的房间看一看吗?” 陆封潜的声音里有些恐惧: “我害怕。” “不用害怕,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推开门吧,我和你一起面对。” …… 过了一会儿,陆封潜喃喃回应道: “打开了。” “你看到了什么?” “有、有个没有头的人,脖子上插满了红蜡烛。” “他是谁?” “我……不知道。” “房间里还有什么?” “还有床和衣柜。” 陆封潜的呼吸忽地急促起来:“他过来了!” “不要怕,躲进衣柜里。” 陆封潜拉开了衣柜,然后沉默了。 “衣柜里有什么东西吗?” “有面镜子,还有很多长裙子。” “镜子里的人是谁?” “是……” 陆封潜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艰难地呼吸着,发出的声音宛如橡皮摩擦脆玻璃。 宋安木看到他面色泛红,像被扔进水里的粉色桃子。 她赶紧开口: “现在我数三秒,你会醒过来。” 对方像是只快要溺死的猫。 “三、二、一。” 陆封潜睁开双眼,睫毛已经湿透了。 第15章 景山睛03 陆封潜像游魂般度过了下午,直到天空闭上眼睛,变成黑色。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蔫了吧唧的,一双似醉非醉的眼睛有几分恍惚。 但贺鸣不一样。 ——他看起来比昨天晚上好太多了。 贺鸣好像发觉到了对方心情糟糕,抓住陆封潜的手就往外走,说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临走前室友朝陆封潜使了个眼色,口型是:“躁狂期。” 贺鸣把陆封潜带到了一个爬梯处。 爬梯起点不矮,个子小的人一般上不去,但以贺鸣一米八几的身法,上去还是绰绰有余。 他利落蹬上爬梯,熟练地敲开了通往天台的锁。 似乎已经做过了很多遍。 “上来。” 陆封潜觉得全身都软绵绵,根本不想动。 但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对方,更害怕看那个人失落的表情,还是硬着头皮爬了上去——尽管手还在不停地发抖。 算了,我这么没用,还是不要让别人失望了。 天台的地有些烫,但他们还是随意地坐下来。陆封潜闭上双眼,手指蜷缩着。 贺鸣不自觉碰了碰陆封潜的手背,然后指了指天空。忽然之间,他想起一句话:当蓝色的夜坠落在世界时,没人看见我们手牵着手。 陆封潜抬头去看,贺鸣指着远方像毒蝎子一样的星群。 贺鸣的声音有些兴奋:“那是天蝎座,你看它尾巴上最亮的那个,是托勒密星团,它是最大、最明亮的星群。” 就像Burnham描述的那样,“这个星团在无数暗淡遥远的银河繁星背景中显得非常突出。” 陆封潜眨眨眼。 贺鸣继续滔滔不绝:“天蝎座和猎户座永不相见,就像我们和其他那些蝼蚁。” 陆封潜觉得对方有几分奇怪,平日里贺鸣再怎么嚣张,也不至于狂妄到这种地步。 “传说奥利安是神界有名的狩猎者,他傲慢无比,到处吹嘘说自己可以震慑所有的动物,因此得罪了天后赫拉。” “赫拉派一只毒蝎子惩罚该死的奥利安,毒蝎子就在他每天会经过的路上埋伏下来,当奥利安发现毒蝎子时,已经为时过晚,不久便毒发身亡,就在他倒下的同时,活活压死了来不及躲开的毒蝎子。” 陆封潜:“所以他们之间有仇,猎户座和天蝎座永不相见?” “对。傲慢的世人把我们关在这座铁笼子里,以为能掌握社会的秩序,但其实,毒蝎子随时可以杀死奥利安,就像我们随时都可以踩死他们一样。” 陆封潜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管思翊?” 贺鸣叫了一声。 陆封潜回头怔怔望着对方,眼里流淌出恐慌的情绪: “……你刚才、叫我什么?” “管思翊,你怎么了?”贺鸣怕对方不信自己似的,又补了一句:“我是容慈啊。” …… 陆封潜起身,只说了一句话: “太凉了,回去吧。” 对方跟过来,扯了扯嘴皮:“现在很热好吗!” “一会要来人上来检查了。” 贺鸣泄了气:“我才不怕那群蠢货,不过如果你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吧。” 陆封潜浅浅“嗯”了一声,晚风拂起他一绺漆黑柔顺的发。 情绪全部写在脸上: 烦。 在景山疗养院的第三天。 女护士发现了陆封潜手臂上新的伤口。 “你最近心情不好?” 陆封潜敷衍:“嗯,有些。” 女护士试图转移话题,似乎想让陆封潜找到新的兴趣点: “对了,你和其他三个人准备的文艺社演出怎么样了?” 陆封潜:“什么?演出??” 女护士:“是啊,三天前通知你们的,看来你最近都没排练喽。” 原来,景山疗养院每周都会举行一次文艺社演出,按照入院号四人一组,准备节目。 文艺社演出美其名曰陶冶情操,不过在有些人眼里——不过是自欺欺人的□□。 陆封潜就是“有些人”中的一个,但好巧不巧,这周正好轮到自己。 和他一起排练的有贺鸣、冯灼,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 几人一番商量,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除陆封潜外,其他人一番商量。 他们决定准备音乐类的节目。 贺鸣自己写了个谱子,弹琴。 冯灼唱歌,小青年说是要再最前面跳舞。 三人齐齐看向陆封潜:“你干什么?” 陆封潜:“我……表演个现场解数学题?” 众人:…… 贺鸣救场:“这样,小管给我翻谱子吧,我正好缺个人。” 陆封潜慌忙:“哦,好。” 演出在今天下午四点开始,四个拖延鬼却现在才开始准备。于是专门请了康复课的假,去排练厅临时抱佛脚。 幸好几人配合起来还算默契,虽然算不上出众,但表演勉勉强强能看。 小半天的训练后,四点就要临近,演出厅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远远看过去就像黑压压的蚂蚁涌入。 几人久违的,有些紧张的情绪。 不过陆封潜一点也不紧张,他只想赶快回去,吃四盒安眠药,然后躺在床上睡地跟死猪一样。 不属于自己的想法入侵大脑: 虽然不可能,但最好别被送去洗胃。最好最好再也别醒过来了。 …… 道具早已准备好,观众满席,前几个节目也要下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几个人穿好了演出服,听到主持人高昂的声音正在宣布: “让我们期待下一组的冯灼、陆封潜、贺鸣、杜逸思带来的表演:春。” 四人上场,掌声雷动。 冯灼身穿一身粉色抹胸裙,蕾丝边衬得她更加可人,杏眼如春。 贺鸣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表演开始了。 陆封潜专注地看着贺鸣,对方指尖轻盈,仿佛一只蝴蝶在琴键上飞舞。 卷翘的黑发勾勒着侧脸,他神色沉醉,风度翩翩。 陆封潜翻了一页谱子。 前方的杜逸思如痴如醉地舞蹈,虽是男生,却身体柔软的不像话,跳起舞来颇有韵味——发挥得比排练时还要好。 “春天啊 如果你愿意听” “春天啊 你能理解更多” 冯灼音色清冷而动人,闭上眼睛延长这一句。 陆封潜翻到了最后一页谱子。 刹那间,掌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有人欢呼,有人热泪盈眶,也有人听的百无聊赖。 “让我们再次感谢——” 主持人话音未落。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来不及反应。 杜逸思站在结束时的高台上,朝后直直倒了下来。 像一只被砍断翅膀的鸟。 “嘭。” 他的头狠狠落在钢琴架的一角。 真是,计算地万无一失。 观众全部乱成一锅粥,主持人和安保人员迅速叫来了医生。 演出只剩下两个颜色了: 鲜血的红,制服的白。 第16章 景山睛04 第四天。 杜逸思死了。 在景山疗养院,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死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大张旗鼓的,还是头一回。 有人按程序过来问话,陆封潜换上了一身便服,懒洋洋地坐在对面。 “杜逸思排练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没看出来。” “你和对方关系怎么样?” “不熟。” “对方有什么疾病史吗?” 陆封潜冷笑:“在景山疗养院的都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 …… 对面记录的笔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着陆封潜,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久久没有说话。 陆封潜离开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笑的腼腆,看见他打招呼道:“管哥。” 陆封潜不认识她,但觉得熟悉,他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场真实的梦。 陆封潜下意识应声:“哎,在干什么?” 小姑娘:“在和姐姐聊天呢。” 陆封潜:“姐姐呢?” 小姑娘摸摸脑袋,指指身旁的空气:“姐姐就在我旁边啊,姐,给管哥哥打个招呼。” 女孩笑的温顺,好像真的有个可以依赖的姐姐在身旁。 陆封潜头皮发麻,却还是强装淡定:“你好。” 他又僵硬地扯了扯嘴皮:“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小姑娘依旧腼腆,抿着嘴巴点点头,在陆封潜走远之后,才甜声喊道:“管哥再见!” 稚嫩的嗓音仿佛能掐出水来,回荡在没几个人的走廊,好像幽灵的歌唱。 ——就如同真的要和陆封潜永远再见一般。 伴着自己清晰可闻的脚步声,陆封潜打开了宿舍门。 他心中也只有一个清晰可闻的目标:拿小熊。 陆封潜觉得自己现在一刻也离不开它了,小熊好像忽然变成了黏连着他血肉的某种存在。 室友看见他回来了,疑惑道:“小管,你今天怎么没去广场见家属?” 护士姐姐曾经告诉他,这里每周都会有一次家属探望。 陆封潜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匆匆向室友回一句:“哦,谢谢啊,差点忘了。” 然后他拿着床上的小熊夺门而出。 奇怪,明明没有去过广场,却好像走过一万遍一样,顺着心中的某种执念来到了人群拥挤的目的地。 陆封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母亲的模样。 唇角挂着微笑,额头一块青紫,眼睛像昨天的星星一样好看。 他冲进人群去寻找妈妈。 嘈杂的声音宛如一朵朵雪浪,应和着某种诡异缤纷的乐声,不断撞击着陆封潜摇摇欲坠的理智。 时间如同潮涨潮落一般恍惚。 “咚咚咚——” 远处的钟声浑厚,人群已经停止沸腾了。 广场上只剩下了陆封潜一个人。 没有妈妈。 陆封潜的理智在这一瞬间被野兽吃掉了。 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拉勾,妈妈一定回来看你的,除非妈妈死了,要不然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家管思翊。” “妈妈一定回来看你的。” “除非妈妈死了。” 如同孩子般的恸哭彻响,宣告着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如期而至。 陆封潜仿佛找到了丢失了很久的某种情绪,又仿佛是丢了很多很多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终于还是变成了管思翊。 他几乎是循着本能,走回了昨天贺鸣带他去过的天台。 天台的锁还挂着,看来还没有工作人员发现有人来过这里了。 陆封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了,他只是死死抱住那只小熊,像抱住自己的妈妈一样。 他望着楼下蚂蚁一样的人群。 他垂头看了一眼泰迪熊。 下一秒,陆封潜撕开了小熊背后的拉链。 在层层叠叠的棉花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小刀片。 “哈哈哈哈哈哈。” 陆封潜,或者说管思翊笑了,妈妈还是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条路。 最好的路,最坏的路。 我的身体里有个人人见打的怪物,所以你看,连她都觉得我该死呢。 哈。 陆封潜拿起刀片,决绝地伸向自己的脖子。 他闭上了眼睛。 动脉,一定要是动脉。 …… “陆封潜!!!” 一声尖叫打断了陆封潜,他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贺鸣跑过来,嗓子因为刚才的大声喊叫而沙哑:“陆封潜,把刀给我!” 陆封潜怔怔望着对方,一动不动。 陆封潜? 谁是陆封潜? 贺鸣一个健步走过来,抓住了陆封潜拿刀的手。 “容慈?” 陆封潜的声音抖的不像话。 贺鸣夺走了他手里的刀,因为用力过猛,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顺着手掌蜿蜒成一条细细的小蛇,缠绵在贺鸣的手腕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接着,贺鸣贴面而来。 嘴唇有柔软的触感,像是被一片花瓣包裹住。 贺鸣恶劣的把舌头抵进来,让陆封潜尝到了巧克力的香味。 说不上是苦还是甜。 贺鸣把没有血的一只手插进了陆封潜的发丝间,然后像逗猫似的,慢慢地向下。 最后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对方正在滚动的喉结。 “嗯……” 陆封潜遏制不住地轻哼一声,就像小猫被安抚时遏制不住地打呼。 一阵难舍难分后,贺鸣才松开了手,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陆封潜的嘴巴被亲的有些红,上衣被血和汗液弄湿,被扯地露出一节白的病态的肩。 贺鸣勾起嘴角,像屁大孩子一样幼稚地问: “我是谁?” 陆封潜像是刚刚醒过来一样,喃喃自语: “贺鸣。” 贺鸣拾起了泰迪熊,朝陆封潜说了一句话: “欠你的巧克力,我还给你了。” 贺鸣顿了顿,补充道: “欠你的一条命,也还给你了。” …… 陆封潜阖眸,起伏着胸口,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流氓。 第17章 景山睛05 陆封潜回去的路上全程都没和贺鸣说话。 一是不知道说什么,二是刚刚发生的一切让氛围有些尴尬。 不过,快到门口的时候,贺鸣还是先开口了: “你害羞了?” 陆封潜:“没有。” “最好没有,要不是刚刚内小平头室友给我块儿巧克力,让我想起来自己是贺鸣,你现在就真的血溅天台一命呜呼了。” “谢谢你。” 贺鸣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仿佛在看一个故人。 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想要吻对方,只是那一刻,看着陆封潜带着泪的双眼,他觉得好疼,仿佛有什么东西碾碎了自己的心脏。 “怎么了?”陆封潜问。 “你知道我第一天做噩梦梦到的是什么吗?” 陆封潜:“什么?” “我梦到你死在了天台,我抱着你……哭了很久。” 对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嗯,都是假的。” 贺鸣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才用极小的声音这样应到。 “对不起。” 陆封潜没有听到。 “嘭。” 宿舍的门突然被推开,小平头的神色慌张,看到陆封潜的一刻,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对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沈平死了。” 贺鸣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事情发生许久之后,陆封潜才知道沈平其实就是那天和他打招呼的小姑娘,也是小平头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小姑娘治疗了整整六年,每天在牢笼中等着被喂养形状各异的药物。 “正常”是她终生的锁。 听小平头说,沈平的遗书很简短: “恶人不会因为得病而重新做人, 善人也不会因为得病无恶不作。 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了, 去一个没有偏见的地方。” 这个社会需要不一样的人格,但他们往往是痛苦的。 不管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陆封潜都没有时间替小姑娘惋惜了。 因为审判时间就快来了。 两分钟后,在大厅里,玩家们听到了系统的熟悉声音: “第三个房间:景山睛,解锁完毕,下面开始宣布存活玩家姓名。” …… 审判进行的很简单,死了十名玩家,都是被NPC角色吞噬而失去自我的,而陆封潜险些成为其中的一个。 剩下的37个人活了下来。 景山疗养院的铁门被打开,一点清凉的风灌了进来。 玩家们成群走出去,奇怪的是,景山疗养院不像之前几个房间一样,发生了什么变化。 好像他们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正路过人间。 第18章 附:她的眼睛 听说她有一个特殊的病人。 这个病人叫管思翊,三年前被送进来,明明是个半大小子了,却非要抱着一个玩具熊不撒手,一让他上交,他就眼泪汪汪的,好像是别人欺负他似的。 景山疗养院规定了入院不能带任何东西,但因为这小子情况特殊,人家都说他有恋物癖,还偏偏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护士姐姐看不得他哭,才有了这么个例外。 后来她专门去了解了管思翊的家庭背景,父亲好赌,没钱就找母子俩儿要,要不着就拳打脚踢。 管思翊的母亲也想过离婚,但在那个时代,这件事儿总是免不了成为饭后谈资,就算自己不畏人言,老一辈的也听不得这么多闲言碎语。 母亲只好咬牙忍下来,儿子却病了。 听说母子俩儿感情还不错,母亲每周来看一次管思翊,不管刮风下雨。 有一次她找管思翊聊天,问他以后最想干什么,对方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开口: “想把我爹送进局子。” 她劝他:“心里要装着爱,而不要装恨。” 他抬眼看她,那双眼睛很清亮,也很绝望: “我是靠恨活着的人。” 对了,还有那只小熊。 她对管思翊进行过很多次脱敏治疗,据说管思翊脱离小熊的最长记录是一天。 但那次治疗后不久,管思翊就死了。 据说死在天台上,警察上去的时候被血腥味儿恶心到了。 人是怎么死的呢? 后来有人专门调查,在那小子的小熊布偶里发现了密密麻麻的刀片,渗人的很。 她辗转难眠,即心疼,又不知该怎么和他的亲人交代。 第二天她收拾好情绪准备和管思翊的母亲交流交流,却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喂,你找谁?” “您好,我找管思翊的母亲。” “哦,小管的母亲昨天下午去世了,真是遗憾。” 她如遭雷击,甚至都忘记了去挂电话。 “喂喂喂?” 对方有些不知所措。 “嘟——” 她缓过神来,眼泪像断了线的雨水一样往下来。 后来她听说,管思翊妈妈是被追债人失手打死的,但那几人背后有靠山,就判了10年。 管思翊呢? 他才18岁。 她辞去了工作,离开了景山疗养院,某天去给小管扫墓的时候,看到了墓碑旁一簇深蓝色的满天星,让她不自觉想起了天台上的璀璨夏夜。 旁边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你是靠爱活着的人。” 落款人很熟悉,但她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容慈。 第19章 万重山01 一时望不到边的绿色之下坠满了幽蓝的浆果,微微苦涩的风温柔地贴过来,一颗巨大的杜松子树在门前热情招手。 陆封潜望过去,眼眸中映射出两个人影。 玩家们很快走到了别墅门口,门童看见来了客人,体贴地带路。 “各位请往这边走,那里是主人的家,旅馆就在旁边。” 贺鸣悄悄扯了扯陆封潜: “喂,这算不算我们一起度假了。” 陆封潜直接终结了话题:“不算。” 贺鸣面部抽搐:“你这人真没情趣,是不是因为我上次亲了你一口,所以你记仇了?” 陆封潜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对,我就是记仇了,你一巴掌拍醒我不行吗,非得这样?” 贺鸣做无辜状:“我那是为了把巧克力还给你啊。” 陆封潜:…… 贺鸣凑过来:“甜吗?” 陆封潜忍无可忍:“滚蛋。” 管理人员很快安排好了房间,透过明亮的窗子,贺鸣能看到种满鲜花的草地,还有草地上正玩耍的两个孩子。 童真的笑声飘过来,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贺鸣敲响了陆封潜的门。 陆封潜黑发一绺绺粘在脸上,一双桃花眼里盛着躁意,半个肩膀都是湿的。 九个大字差点儿就写在脑门上了:□□大爷我刚洗完澡。 “干嘛?” “走,现在去楼下,我发现线索了。” 陆封潜简直想给对方来一箱溜溜梅:“你没事吧?我穿着睡衣呢!” 贺鸣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出了门,边走边道:“没事没事,除了我又没人看你,而且你这副模样,说不定npc看见了还能来个美人计,套点什么东西出来呢。” 陆封潜:“欸!没关门呢。” 贺鸣“咔”一声带上了门。 陆封潜欲哭无泪:“钥匙还在里面,大哥。” 在贺鸣的软磨硬泡之下,陆封潜还是下了楼。 午后的风吹着陆封潜的头发,带走了潮湿,抚平了烦躁。 一对小朋友好像在玩捉迷藏。 男孩子用小手捂住眼睛,道:“藏好了吗?我要开始找喽。” 小姑娘藏的不隐蔽,在陆封潜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似乎是看到男孩往自己这边走了,想要换个地儿,慌忙往后跑。 不料女孩走的太急,啪叽一声摔倒在地,随即便如同受了伤的小猫咪,软糯糯哭个不停。 男孩闻声跑过来,扶起妹妹,怕要来不及似的,赶快替她拍了拍脏兮兮的裤子。 “你又欺负妹妹!” 一声尖利的叫喊仿佛要穿透陆封潜的耳膜。 陆封潜朝那边一看,是个金发女人,她踩着细高的跟鞋过来,走起路来有些扭捏。 “啪。” 一巴掌落了下来,男孩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处。 妹妹来不及擦眼泪,赶紧挡在女人面前: “妈妈,是我自己摔倒的!” 女人没有继续说话,扯起女孩的手就往别墅里走,小妹妹踉踉跄跄被她拽着,不时回头担心地望哥哥。 贺鸣嘀咕道:“我去,这小男孩跟不是亲生似的。” 陆封潜勾勾对方的脚,示意他看过去。 男孩盯着脚边,洋娃娃似的脸庞皱成一团,好像看见了什么,蹲下来用手刨开周围黏腻的土。 然后他放进去了个东西,用一片才开始腐烂的树叶盖上。 等到男孩走远后,陆封潜和贺鸣才跑过去看。 他们掀开了树叶: 下面是一只死去的蝴蝶。 像是从漆黑的地底中飞来,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 就在陆封潜回去的路上,系统发布了任务: “欢迎进入四号房间,本房间的任务是:找到最大最美味的杜松子。” 陆封潜:……这任务还挺温馨。 两分钟后。 前台小姐姐看到对面来了两个男人,一个稍高些,一个穿着旅馆的暗红色睡衣,衬得皮肤白的透明。 睡衣青年好像远远瞧了她一样。 前台小姐姐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心不在焉地翻着工作日志。 “您好,我是301房的客人,今天不小心把钥匙所在屋里了,请问还有备用钥匙吗?” 小姐姐抬头,睡衣男已经走到了前台,一只胳膊懒洋洋搭在桌子上,正低头看着她。 “您的眼睛真好看。” 男人微笑着讲到。 她红了脸:“谢谢先生,我先找一下钥匙。” 手慌忙伸进放钥匙的抽屉里,却发现301的钥匙不见了。 小姐姐想起了什么,抱歉地回复:“对不起先生,301的备用钥匙坏了,正在重新配,最晚明天给您送过去。” “您要是急用,我现在去催一下?” 另一个男人打断了她:“没事没事,辛苦你了,他今天和我一起睡就行了。” 睡衣男不爽:“谁给你一起睡。” “啧,都是兄弟一起睡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了,要不然你去猫窝躺着?” 说罢,男人揽着“红睡衣”,大步迈向电梯,只甩下了个帅气的背影。 前台小姐姐:“真是佳偶天成啊……哦不,那个,兄弟情深。” 电梯灯亮起,贺鸣走出来,打开了房间门,陆封潜跟在后面。 旅馆的房间布局都差不多,只是从贺鸣屋子里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那颗杜松子树。 陆封潜不禁问道:“明天去杜松子树那儿看看?” 贺鸣:“嗯。” 过了会儿,他坐在床上,手指不知所措地瞎抓着短裤:“那个,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陆封潜挑起半边眉毛:“什么?”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封潜茫然看着对方,灵魂仿佛飘在空气中:“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贺鸣急忙:“你在疗养院的日子,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喊着‘妈妈’,所以我才这么问,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陆封潜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连语气都轻柔了许多:“我母亲是个数学家,她很聪明,也很温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贺鸣静静听着。 “后来……” 对方的声音有些发抖。 “算了,不讲了,你不该知道这些。” 陆封潜皱着眉头,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贺鸣拍拍他的肩: “嗯,那就不讲了,不要你不舒服。” 陆封潜望着对方不说话。 那一刻,他觉得贺鸣的双眼里好像有无数颗星星掉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自己心中最坚硬的某个地方。 他忽然有一种被闯入的恐惧感。 第20章 万重山02 鸟儿慵懒地唱着歌,陆封潜扒开了压在自己胸口上的一只手臂,然后下了床。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给贺鸣留了块面包,转身出了门。 “嘭。” 门被轻轻带上。 清晨,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了杜松子树下,仰头观望着,仿佛上面长满了黄金。 陆封潜绕过了人群,走到别墅门口。 小女孩用金色的绸缎包着什么,正在往这边走。 陆封潜站在女孩面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你怎么了?你哥哥呢?” 小女孩崩溃地摇摇头,说话都有些不清楚:“我不知道……不知道。” 话罢,小女孩转身跑回别墅,好像后面有怪物追她似的,紧紧关上了大门。 陆封潜在原地一头雾水。 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封潜回头,撞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姜泽楷?”他脱口而出。 姜泽楷挠挠头:“对对,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啊。” 陆封潜:“当然记得,你长得挺人畜无……挺帅的。” 一个女人也凑过来,还没等两人寒暄几句,就拉着人畜无害的姜泽楷往回走。 “干嘛呀!” 女人讲话冷冰冰的:“跟我回去。” 姜泽楷尬笑一声,冲陆封潜招了招手。 …… 陆封潜内心:嘶,那个女人是冯灼——他们俩什么时候搞一块儿去了? 冯灼内心:嘶,那个男人是陆封潜——姜泽楷这小子居然连男人都勾搭? 陆封潜回去找前台要钥匙的时候,对方说已经被人要走了。 他用脚趾头都想的出来,一定是贺鸣干的好事儿。 陆封潜随即找到罪魁祸首。 贺鸣无辜道:“我帮你拿钥匙,你怎么还骂我呢?” 陆封潜简直无语。 贺鸣把他拉进屋子,指指桌子上一张图纸: “诺,其实是为了给你看这个。” 陆封潜离近一瞧,发现是别墅的图纸。 “你从哪儿找的?” 贺鸣:“我自己画的。” 陆封潜:“别墅门都是锁着的,我说你有透视眼啊?” 贺鸣意味不明地看了对方一眼:“我自有我的办法,相信我就用。” 陆封潜把头凑过来,笑的格外虚伪: “当然相信。” 午饭时间到了,有人敲门叫大家去餐厅吃饭。 陆封潜收拾了一下,往餐厅里去。 一进门,陆封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桌布柔软的像云朵,餐盘锃亮,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中间一口大锅正炖着肉。 不知为什么,看到锅里漂浮的油末和肉渣,陆封潜有些反胃。 他举起筷子,夹了口旁边的青菜。 有的人已经开始拿碗盛肉汤了,咕嘟咕嘟的锅里蒸着诱人的气味,仿佛有一根钩子勾住了人们的味蕾。 过了一会儿,一个服务生走过来,贴心地给每个人舀上一块肉,往上面淋了一些酱汁。 服务生笑的得体:“先生,你怎么不吃呢?” 陆封潜:“吃撑了。” 对方的眼神忽然变了,语气也阴沉沉的:“先生,这是我们的招牌菜,不尝尝的话,您会后悔的。” 陆封潜面无表情地夹起那块肥肉,塞进了嘴里。 入口即化。 服务生看见后,满意地离开了。 午饭结束后,陆封潜打算去找贺鸣。 刚进门,就听见贺鸣在稀里哗啦地吐。 陆封潜:“你怎么了?” 贺鸣抱着马桶,眼睛里还有生理性的泪水:“我觉得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食堂的肉?” 贺鸣闷闷不乐:“嗯,真恶心。” 陆封潜把他拉起来,只说了一句话:“吐完没,吐完了出去和我研究图纸。” 贺鸣一脸生无可恋:“陆哥,你还有没有心啊。” “有啊,跳得活跃着呢。” 经过一阵讨论,陆封潜已经完全摸清楚了别墅的布局——前提是贺鸣的图纸是真的。 他拉上对方,一起去杜松子树下找线索。 因为管家今天过来劝,说是杜松子树是他们家先生最喜欢的树,不能乱摘乱爬,估计所有玩家都打好了小算盘,等到三更半夜再去摘杜松子。 而陆封潜却选择了这个时候来。 女孩穿着一身粉色小裙子,像一朵花盛开在草地上。 她的状态似乎比上午要好很多,陆封潜和贺鸣上前,小女孩“咯咯”地笑着,嘴里直念咕:“哥哥,找到你了!” 贺鸣疑惑:“你哥哥呢?”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扯了扯旁边的空气:“哥哥,快给他打个招呼!” 陆封潜:…… 他试着开口:“你在和哥哥说什么呀?” “哥哥在给我讲故事,现在他说他想吃苹果,哥哥最喜欢吃苹果啦。” 贺鸣不禁毛骨悚然。 金发女人又赶过来,穿着远不如昨天精致:“何华黎,过来!什么哥哥哥哥的,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孩子。” 她还是踩着高跟鞋,声音尖尖的,边走边和小女孩说到:“明天妈妈就送你去上学了,你这个年纪,该去学校了。” 小女孩带着哭腔:“我不要去学校,哥哥说他不想去学校,我去学校就没人陪他了!” 女人大吼一声:“不行,必须得去!” 女孩委屈地撇撇嘴,没有哭出来。 贺鸣看着:“怎么每次都是这个女人,你说她是不是话里有话?” 陆封潜摇头:“不知道。” 鸟叫声停歇下来,天快要黑了。 今天晚上注定没有星星。 第21章 万重山03 陆封潜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吵醒。 说怪也是真怪,如果非要形容这个声音的话,可以说是某种球体在木质地板上滚动,同时夹杂着黏腻无比的水声。 陆封潜想起来把灯打开,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连眼睛都睁不开,意识却很清晰。 渐渐的,他感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脚踝一只压到胸口,一股无端的恐惧感涌来,让陆封潜喘不过来气。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遭梦魇了,熟练地翘起一根小指,让自己慢慢恢复行动力。 这一招果然奏效,没过多久,陆封潜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起身打开了灯。 骨碌碌、骨碌碌…… 声音还在继续。 陆封潜看了一眼天花板,天使和恶魔的绘图中,并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血迹。 不是天花板,那就是…… 陆封潜走到自己床边,蹲下来用手电筒照向床底。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瞪着他。 我去。 陆封潜挑了挑眉,伸手把那个东西拨了出来。 是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除了眼睛之外,其他五官仿佛被什么动物啃咬过一般,根本无法辨别。 陆封潜没什么波澜,好像已经见过了很多次这种东西——抱着头就开始琢磨起来。 但研究了半天儿,除了这是个男生的头之外,陆封潜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有些泄气,把头放在脚边,去冲了冲沾满粘稠血液的手。 水声哗哗啦啦,为了和它相配似的,一阵咯咯桀桀的笑声飘进房间。 陆封潜走出卫生间,看到那颗头仿佛死而复生,扭曲五官,上下开合着嘴巴,好像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骨碌碌、骨碌碌。 那颗头又滚动起来。 不知为什么,陆封潜忽然觉得这颗头烦的要命,他走到床边,“啪”的一脚踩在那东西的脸上。 “啊!” 头发出一阵尖叫,气息奄奄,没了声响。 陆封潜觉得心情愉悦多了,把头扔在门口,回到床上又睡着了。 此时此刻,贺鸣踉跄一步,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也是颗头。 不是——说好的度假旅店怎么变成午夜凶宅了? 贺鸣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系统,然后凑近去看那颗头。 鲜血淋漓,除了一张嘴什么都没有。 他蹲下端详,不料那张嘴开始蠕动,仔细一听,还居然在哼着小洋儿曲。 贺鸣按了按太阳穴,如果不是手里没工具,他真想把这颗头解剖了看看里面到底养的什么鱼。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抱着那颗头就出了门。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诡异场景。 深夜,一位俊朗的白衣男子抱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顶着头鸟窝,敲开了某宾客的门。 陆封潜打开门的时候在心里问候了一千遍对方的祖上。 “陆哥。” 贺鸣抱着一颗血球,笑的阳光灿烂。 比鬼吓人。 陆封潜关上了门,就见贺鸣指着脸上一个鞋印的头,皱着眉头问: “哟,挺猛啊你。” 陆封潜:“刚才滚到我床边了,吓了一跳,不小心踩到的。” 贺鸣戳戳那颗头:“你这个和我的不一样。” 陆封潜:“什么?” 他走过去对比了一下,贺鸣的只有嘴巴,自己的只有眼睛。 如果把眼睛和嘴融合在一起,倒是……有些眼熟。 “是小男孩。” 贺鸣率先道。 陆封潜恍然大悟:“他死了?” “不确定。” 一阵细小的交谈声想起,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贺鸣轻声:“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走廊聊天?” 陆封潜开了条门缝,向外看去。 贺鸣压在他身上,凑了过来。 一群人在昏暗的走廊谈着什么,里面有一个很面熟的年轻人,是冯灼。 隐约间,贺鸣听到了他们在说着“顺序为什么不对”、“一起逃出去”这样的话。 什么顺序? 两个人听的一头雾水。 第二天,陆封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头已经消失了,而贺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 出门的时候,正好瞧见金发女人在送何华黎上车,小家伙不情不愿的,看妈妈的眼神都不像一家子了,女人脸上却见青一会儿紫一会儿。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清洁工经过,陆封潜叫了声对方。 “欸,最近怎么没见你们家少爷啊?” 女清洁工的脸有些红,腼腆道:“听说少爷最近回他外婆家了,要去六个礼拜。” 陆封潜一看有希望,一针见血的问到:“少爷和小姐是亲兄妹吗?” 女清洁工被噎住了一般,磕磕巴巴回答道:“当、当然是亲的啊,您问这个做什么?” 陆封潜:“看着长的不太像,冒犯了 。” 对方“嗯”一声,点了点头。 就这教科书式的说谎,陆封潜不必再问,就已经可以确定“少爷和小姐不是亲兄妹”这个事实了。 “你又欺负妹妹!” “说什么呢,我们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 “哥哥就在这里啊。” “少爷要六个礼拜才回来。” 每一个人说过的话,在陆封潜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重现。 那么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第22章 万重山04 贺鸣正在找陆封潜。 他刚刚撞见了管家,听管家嚷嚷着今天下午先生和夫人有事要出门,又恰逢休息日,除了临时清洁工,其他人都回家了。 这可找谁开车去接小姐? 贺鸣心说真是阔绰啊,随机抖机灵道:“您缺开车的人?” 管家推了推金丝镜框:“确实。” 贺鸣:“我可以帮你开,你要去哪儿?” 管家犹豫片刻:“去接小姐,不过我本来想请个师傅的。” 贺鸣抓住机会:“请个师傅也是不认识,倒不如找我这个客人来的划算,到时候房钱给个优惠就行了。” 管家:“好吧,下午三点五十出发,我在门口等你。” …… 他想捎上陆封潜,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更安全。 此刻,他终于在别墅外的草坪看见要找到人了。那人身旁还有个小姑娘,应该是这里的清洁工,神情扭捏,像朵含苞吐萼的花儿,害羞的很。 陆封潜居然还在一旁笑语盈盈,冲着人家小姑娘看地深情款款! 贺鸣瞬间就不想捎上这个撩拨纯情少女的狗男人了。 但他还是轻咳一声,道: “陆哥,在干嘛?” 小姑娘正好往回走,看见贺鸣,脸更红了。 陆封潜:“没干什么,瞎逛。” 贺鸣咬牙切齿:“陆哥真是有闲情逸致啊,过来一下。” 陆封潜走过来疑惑道:“干嘛?” 贺鸣看着对方不说话。 那人的眼神有些迷茫,凑过来了些,再一次问到:“怎么了?” 确实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 贺鸣吸了口气,还是说了出来:“下午三点五十准时来大门口,我们去接小妹妹。” 陆封潜:“接何华黎?” 贺鸣:“对,接我们重要的NPC小姐。” …… 下午,陆封潜如期而至。 管家和贺鸣都站在轿车旁,来的更早些。 “这就是你弟弟?” 管家的语气略显慈祥,像是在问候自己的未来女婿。 贺鸣面不改色:“对,我弟平时老爱粘着我,正好他也想出去透透气,真是不好意思了。” 管家大手一挥:“没事没事,多一个人还热闹呢。” 贺鸣为陆封潜拉开了车门:“上车吧,贺潜。” 陆封潜简直想给他来一拳。 连名儿都想好了,我真是谢谢你。 管家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往后看,说的有鼻子有眼:“你弟弟肯定有不少人追吧,长的和你一样,标致!” 贺鸣谦虚道:“谢谢。” 在管家的指引下,贺鸣很快把车开到了华奉学府的门口。 华奉学府不愧是H市最好的小学,大门口“华奉”二字写的苍劲有力,仿佛生了骨头一般长在门牌上,反射着金光。 来的倒是凑巧,放学铃正叮铃铃地响,脆的让人想起小孩子咀嚼青苹果,十分欢快。 三个人在门口等了好久,却迟迟不见何华黎的身影。 管家有些着急,跑到教室去寻班主任,谁知班主任却一脸“你放心”的样子: “何华黎啊,她被他哥哥接走了。” 班主任:“别说,他哥哥白的很,小嘴红彤彤的,长的跟小姑娘似的!” 管家的脸已经白成了一张纸,嘴唇颤抖:“他哥哥怎么……” 他哥哥不是死了么? 他反应过来,拉着贺鸣就往教室外跑:“快!我们去找小姐,我想办法通知先生和夫人。” 在路上的时候,陆封潜还是没忍住问到:“她哥哥到底什么来头?” 管家叹了口气:“他哥哥何轻舟是先生和他第一任妻子的孩子。” 陆封潜无言,心中的某个猜测愈发明晰,像是沙砾被邪风拂去,露出□□裸的白骨真相来。 寻找一天,杳无音讯。 先生和夫人都没有回来,怕是还在找女儿。 陆封潜悄悄拉住贺鸣:“去别墅看看。” 贺鸣示意可以,等管家离开后,和陆封潜一齐往别墅门口走。 刚到门口,贺鸣竟直接掏出了钥匙,光明正大地打开了锁。 陆封潜忍不住问:“你哪来的钥匙?” 贺鸣笑的高深莫测:“从管家那顺的。” 入门是客厅,陆封潜打开了灯,那吊灯悬的极高,仿佛是一轮明月挂在屋里,温柔的像是婴儿的摇篮。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找杜松子。 二人没有在客厅浪费时间,而是按照头脑中的模型,直接去了最有可能性的地方——厨房。 入门却见干净整洁,各类蔬果齐全,一看就出自有钱人家的手笔。 贺鸣打开了冰柜,里面什么都没有。 二人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了各种食材,却始终不见杜松子的踪影。 难道最大的杜松子不在别墅内,当真要去爬树摘到才行? 此刻,陆封潜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箱子。 那是一个破旧的木箱,似乎与这井井有条的厨房格格不入,随意地蜷缩在墙角,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贺鸣似乎也察觉到了,开口道:“箱子上有血。” 二人靠近箱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它。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只是一箱苹果。 但没有人可以忽略,箱子边上沾了一圈血。 陆封潜忽然想起何华黎说过的话:“哥哥说他想吃苹果,哥哥最喜欢吃苹果啦。” 不对,一定是这儿。 他伸手翻了一下,苹果滚动着,发出“骨碌碌”的声响,终于,在箱子的最底下,陆封潜找到了他们想要的那个东西。 令人毛骨森竦的真相,就这样被藏在了温馨的别墅内、天使的注视下。 是一颗带血的杜松子。 与此同时,正在爬树的一个青年听到了系统欢快的声响: “恭喜已有玩家找到最大最美味的杜松子!四号房间解锁完毕,正在结算积分。” “本次存活上限:37人。” 然后他仿佛一只碎掉的蝴蝶,瞬间化为齑粉,坠落在命运的土坑内。 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刚好盖上了他的坟墓。 第23章 附:杜松子树 话说有一位富豪,娶了个温婉可人的妻子。 富豪和妻子感情很好,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孩子。 据说那位贤良的妻子最爱吃杜松子,有一年冬天在杜松子树下为丈夫织衣服,针不小心戳了手指,鲜血滴在雪地上。 女人便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望: “希望我的孩子,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 神奇的是,这个愿望不久就实现了,女人怀了孩子,但生下男孩后不久,就病死了。 男孩名唤“轻舟”,毕竟“轻舟已过万重山”嘛,母亲希望孩子一生不在有什么太大的困苦。 富豪哭了一天一夜,许多许多日子过后,也便忘却了,又娶了一位妻子。 富豪和这位妻子又生下一个女儿。 时间过了很久,杜松子果结了又落,落了又结。 有一天小女孩回家,看到妈妈正在做饭,便问到: “妈妈,我可以吃一个苹果吗?” 金发女人一笑:“当然可以。” 女孩又问:“那哥哥也可以吃一个吗?” 女人笑不出来,一想到轻舟未来要继承富豪的家产,就嫉妒的牙痒痒,一刹那,恶魔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 “杀了他吧。” 女人的嗓子变得尖利,像指甲划过塑料板:“对,哥哥要先吃,你先回去吧,这个苹果给哥哥。” 女孩失落的离开了,不一会,小轻舟回来了。 女人笑的像蜂蜜一样粘稠而腻:“轻舟,你要吃一个苹果吗?” 男孩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紧张地回应:“好的。” 女人:“苹果在箱子里,你自己来拿吧 。” 小轻舟走过去,手和头都伸进箱子里,去拿苹果。 鬼使神差地,女人用力盖上了箱子,小轻舟的头“咔嚓”一声,掉进了箱子里。 女人害怕的要命,用白布把男孩的头缠在身子上,放到门口。 过了一会儿,女儿过来问: “妈妈,哥哥好可怕,他坐在门口,我怎么叫都不理我。” 女人说:“你去再叫他一遍,如果不理你,就给他一耳光。” 小女儿唤着“哥哥”,男孩始终不理不睬,于是她便一巴掌拍过去了。 “咚”地一声,哥哥的头滚到了地上。 小女孩害怕的哭了起来,跑到厨房:“妈妈,我把哥哥的头打掉了。” 女人恶狠狠地说:“看你干的好事情,我们把他用来炖汤吧,不要让别人发现。” 说着把男孩的尸体剁成一块一块,放进锅里煮。 女孩哭个不停,眼泪掉进锅里,都不用放盐了。 晚上富豪回来,问到:“我的儿子呢?” 女人回答道:“他求我去外婆家过一阵子,要去六个礼拜呢。” 富豪喝了一口汤,有些郁闷:“他真该给我打声招呼的。” “啊,这个肉汤怎么这样好喝!再给我盛一碗!” 女人把汤递过去,富豪一连吃了好几块肉,骨头全部扔到了地上。 女孩哭着拾起来骨头,用一个柔软的绸手巾包起来,把它埋到了杜松子树下。 过了几天,不知从那里来了只漂亮的小鸟,每天叽叽喳喳唱个不停,人们都很喜欢它的歌声。 据说只有那个金发女人能听懂它唱的什么。 不过,女人不出一个星期就病死了,死的时候还睁着眼,仿佛看到了恶魔。 后来镇子里就流传着这样一个诡异的歌谣,怎么唱来着: “我的母亲她宰了我, 我的父亲他吃了我, 我的妹妹小华黎啊, 她捡起我所有的骨头, 包在一条绸手巾里头, 埋在那棵杜松子树下。 妈妈,妈妈, 我变成只多么美丽的小鸟啦!”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本主题灵感来自于童话《杜松子鸟》,有一定改动,文笔一般大家多多谅解^_^ 第24章 孽镜台01 溪流潺潺,浮云阵阵。 陆封潜在一个院中卧房苏醒,门外有人轻扣,他启唇:“进。” 来人是个小丫头,她扯着陆封潜的袖子,甚是可爱:“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啊?再迟些就来不及去半夏堂了?” 陆封潜皱眉疑惑道:“去半夏堂?” 小丫头笑了起来:“哥,你不会真的忘了今天是你管铺子吧?” 原来,这半夏堂是洪州城最有名气的药店,上上下下共开了十二家,店内常有灵丹妙药,连朝廷都偏爱从这里来纳贡品——陆封潜正是经营药铺的一员。 陆封潜来到半夏堂,只见药店门口贴着一副对联: “灵蛇一手蓄,返老还童时。” 陆封潜默念一遍,走进了药房。 铺子里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是“有缘人”冯灼(已经摘掉了她的无框眼镜),一个是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青年,气质阴柔,让人想起一条毒蛇。 这眼镜实在与周遭不符,可以说是古代人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了,这男人却戴的如此招摇,应该是离开眼镜就会变成瞎子的那种。 陆封潜还没刚停下,就听见冯灼不紧不慢的调子: “真是有缘,又是你。” 陆封潜一笑:“是啊,冯女士。” 一旁的男人开口:“看了你们都认识了,那我就介绍一下吧,我叫孟杰雨,是个医生。” 冯灼:“那任务可得归你了,我对这些草药一窍不通。” 男人看向陆封潜:“好,那这个帅哥可得多帮帮我。” 陆封潜不知是不是被贺鸣熏陶惯了,下意识就来了一句:“这个帅哥叫陆封潜。 ” 孟杰雨未语先笑:“知道了。” 在半夏堂一天的工作其实挺无聊的,无非就是给客人抓抓药或是帮忙煎药,总之一套下来陆封潜觉得自己身上全是草药味儿。 不过孟杰雨倒是话唠的很,时不时地给陆封潜介绍这些药的功效,陆封潜应付点头,他对这一堆草其实没什么感觉。 “这是……蛇灵菇,应该是半夏堂主打的草药了,据说一年只长一次,一次只结两株,有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的奇效。” 陆封潜想到门前的对联,一下子来了兴趣: “这里会不会是因为灵蛇菇才这么有名的?” 孟杰雨:“我觉得是。” 陆封潜若有所思,并未发觉孟杰雨一直在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对方开口:“不然今晚一起去打听打听消息?” “为什么不趁着下午还亮着时去?” 孟杰雨似笑非笑:“因为晚上最热闹,是个好时机。” 冯灼咳嗽一声,看向陆封潜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如带上我。” 孟杰雨:“女人晚上就不要出去了。” “女人为什么不能出去?这满街狼犬,最会咬人的那只就在眼前,我都不怕,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孟杰雨有些恼怒:“你骂谁呢?!” 冯灼耸肩:“我骂系统的,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哈哈。” 陆封潜插话进来:“多一个人更安全,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孟杰雨说不出话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好。” 天色渐沉,药房关门。 陆封潜回到家中,探探小妹的话: “灵蛇菇价值连城,是半夏堂最有名的药材?” 小妹抬头:“是啊,哥你怎么问这个?你脑子当真不好使。” 陆封潜:……我不是你哥 小妹看对方不说话,又补充到:“对了,听说进贡品的日子快到了,长风店主这几日应该要去城外采这药了。” 陆封潜:“城外?” “没错,这一带只有城外的灵均山上有此药,此药有奇香,可以吸引数条长虫,一般人多会被蛇虫咬死,只有长风师傅能采到这灵菇。” 陆封潜发觉和孟杰雨约的时期将至,强行终止了对话,挥挥长袖道:“小妹,我有要事出门,先走一步。” 小妹的眼睛里尽是疑惑,远远喊了声:“喂,哥!这么晚去哪儿啊?” 陆封潜到街头的时候,发现只有孟杰雨来了。 “冯灼呢?” 孟杰雨眼神不屑:“她有事儿,刚走。” 话罢一把揽住了陆封潜,开口:“我们先走。” 二人走到人群熙攘处,灯火通明中,陆封潜拉住了一位姑娘: “姑娘,在下初来乍到有个问题,不知您可否解答?” 姑娘柔声应:“请讲。” “半夏堂的长风店主是个什么人物?” “长风老板啊,他是洪州最厉害的大夫了,不过听闻他从不收徒,去年倒是有个例外——不知为何,收了一位丰神俊朗的书生。” 陆封潜道了谢,姑娘便走掉了。 “我觉得这书生一定不简单。”陆封潜对眼镜青年讲到。 孟杰雨听若无闻,只是靠近陆封潜轻声道:“嗯,我看你也不简单,这身上怎么这么香。” 陆封潜一把推开他:“你有病吧!” 那人丝毫不被触动,又过来上下其手,把陆封潜拽到了一个犄角旮旯。 陆封潜力气本来就一般,更何况他在景山弄了一胳膊的伤,一使劲儿连着伤口都被撕裂,很快就被对方制服。 孟杰雨犹如一只饿狼,剥开了陆封潜的长袍。 星眼微瞋,雪胸横舒。 湿润的触感瞬间刺激了陆封潜的神经,他闷哼一声,抬脚使尽余力往男人的要害踢过去。 孟杰雨疼的呲哇乱叫,眼眶通红:“你他妈真不识好歹,今天我非得干/死你这个贱人!” “你也配?” 孟杰雨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他惊得回头,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 贺鸣。 陆封潜默不作声松开了背后握着小刀的手。 刀是从景山疗养院顺过来的,也许是因为他完成了任务,管思翊小熊里的东西居然可以被带出那个世界。 贺鸣一脚踢过去,孟杰雨闪过,却见身旁的一个木板被震裂。 一阵交锋。 他根本打不过,很快被贺鸣擒住了双手,对方捏紧了他的手腕,仿佛下一秒就要拧断自己的骨头。 贺鸣压着孟杰雨,低声问道:“你碰他哪儿了?” 孟杰雨的骨头响了一声,他紧咬牙关,痛苦道:“我还没碰他。” 贺鸣望着陆封潜。 陆封潜整理好衣服,远远应了一声:“他的舌头不该要。”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蹲下来拿刀抵着孟杰雨的下巴,声音里带着隐隐兴奋:“孟杰雨,你说今天晚上,会是个很好的时机。” 对方背后发毛,不敢看他。 陆封潜轻笑一声:“嗯,我也这么认为。” 长巷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嘶吼,长夜漫漫,某户人家院子里的狗吠了。 一只黑框眼镜被路过的小孩子拾起,他举起眼镜,蹦蹦跳跳地上前拽住阿娘的衣角:“娘,这是什么啊?” 洪州街繁华的一如从前,万家灯火,人来人往。卖糖人的、演杂技的、吹箫唱曲的,满城最不缺的除了玩乐,就是人。 第25章 孽镜台02 陆封潜和贺鸣走在街上。 贺鸣:“下次不要这样了。” 陆封潜看他:“哪样?” 贺鸣嘴角抽搐:“和不伦不类的陌生男子夜游街市,不醉不归。” 陆封潜:“那你也是陌生男子。” 贺鸣收紧放在陆封潜腰侧的手:“我不伦不类?” 陆封潜打掉了他的手,默不作声。 贺鸣没继续开玩笑,拉着陆封潜跑到了一个糖画铺子,那师傅手巧的很,各式各样的小东西都会做。 “两位客官,想要什么图案啊?” 贺鸣看看陆封潜,问道:“想要什么样的?” 陆封潜看样图看得眼花缭乱,喃喃回应:“要什么样的呢……” 贺鸣灵机一动,抬手指了指一个精致的图样:“要不,就这个吧。” 陆封潜顺势看去,是一朵四季花。 他忽然有些动容,问到:“为什么……是这个啊?” “因为有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他喜欢这种花。” 陆封潜的声音让人听不清情绪:“我也有个很重要的人,喜欢四季花。” 对面画糖人的老爷爷一笑:“既然你们都喜欢,就画这个好啦。” 老爷爷画糖人的技巧纯熟的很,就像卖油翁穿过钱孔倒油般,在旁人眼中难以做到,在自己这儿却早已烂熟于心。 很快,两个四季花糖画就好了。 贺鸣付了钱,陆封潜接过糖画,二人继续逛。 贺鸣开口:“陆哥,我的糖画。” 陆封潜故意逗他:“两个都是我的。” 贺鸣拉过他的手腕,把糖画放在自己嘴里:“唔,还吃吗?” 陆封潜:…… 他把贺鸣舔过的糖画递过去,撇了撇嘴:“小孩子气。” 贺鸣笑笑,拿过糖画:“走,今天带你玩个够。” 贺鸣不知从哪里来这么多钱,竟租了一只船,小舟在江面上宛如一只羽毛,肆意漂浮着。 陆封潜望着水面上三三两两的河灯,心中竟也有三三两两的野火被点燃。 贺鸣扯扯对方的衣袖:“美吗?” 陆封潜:“‘棹泛明河里,人游列宿中。兰舠鸣梵呗,飘入藕花风’,美,真的很美。” 忽的一阵凉风拂面,江面上竟下起小雨来了,雨滴坠落在江水之中,又飞溅,仿若一只只冰蝶,飞满了整条江。 陆封潜看得发怔,贺鸣却拉着他的手,往船内跑去。 “别看了,一会儿淋湿了。” 跑进船内的时候,陆封潜才回过神来,木然盯着贺鸣衣襟上腰带,久久发不出声音。 贺鸣替他擦擦脸上的雨珠,然后盘腿坐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淅沥小雨变得越来越大。 陆封潜扯了扯嘴: “我妈死的那天,也是个下雨天。” “虽然这么说挺矫情的,但我就是讨厌下雨天,它总是在提醒着我:你只有一个人。” 贺鸣把陆封潜扯到自己怀里,抱紧对方:“现在不是了。” 陆封潜像个孩子一样埋进对方怀里,好像心中某个脆弱的花瓶,被贺鸣悄无声息地补好了。 虽然看起来完好无损,但花瓶再也不敢摔下去了。 陆封潜解开贺鸣的衣领,双手探进去。 指尖的冰凉让贺鸣整个人连着心尖儿都颤了颤。 他按住对方的后脑勺,吻了过去。 贺鸣一边动着手,一边喘息着问:“不要再和那样的人在一起了,能不能只和我一起 ?” 陆封潜没有回答。 贺鸣卖力:“能不能,陆哥?我还不算笨,能做好多事情。”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贺鸣顿了顿:“我是说,我喜欢你。” 陆封潜抓紧了对方的手,迷迷糊糊地回应着:“好。” …… 陆封潜就这样坐在贺鸣腿上,两个人亲吻、拥抱、交叠,伴着雨珠拍打在船上的声音,一起沉沉浮浮,恍若两只坠入云端的鱼,殉情在欲望之中。 缠绵悱恻,恍入春梦。 天刚刚有些明的时候,陆封潜在一个陌生的旅店醒过来。 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清香入鼻。 陆封潜起来,看到桌子上的一张字条,还有几根没来得及丢掉的烟。 “洪州街十号药店。” 寥寥几笔,是贺鸣的字。 陆封潜吃了几口小菜,发觉没什么胃口,收了字条便要离开。 还没打开门,他又退回来,拾起桌子上的几根烟屁股,这才出门去。 古代好像还没有这个样式的烟吧。 回到半夏堂的时候,冯灼正在给客人抓药,客人走后,他才问到:“你不是对药理一窍不通吗?” 冯灼捋捋长发,笑道:“现在他没来,活没人干了嘛。” 陆封潜:“昨天你为什么不来洪州街?” 冯灼睁大眼睛:“为什么不来!?昨天那个神经病跟踪我到家里,不知用什么把我迷晕了,等我醒的时候天都亮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陆封潜无辜地耸耸肩:“你现在不需要算账了。” “他怎么了?被揍了还是死了?” 陆封潜:“死了。” 冯灼的表情并不惋惜,只是静静看着陆封潜道: “你杀的?” 陆封潜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冯灼忽然笑了,本来是病美人那一挂的,现在却有几分活泼灵巧:“不用回答,我知道了。” 冯灼继续道:“死了也好,他比这里的神神鬼鬼可怕。” 两人继续整理药铺子,在洪州城的第二天,系统还是没有发布任务,好像这里真的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一般。 鸟飞兔走,日沉西天。 陆封潜走在街上,瞧见又一个糖画铺子,想去再买只来,却发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贺鸣哪来的这么多钱,难道还真是被系统安排了个富人身份? “喂,小伙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 陆封潜一瞧,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站在路旁招着手,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您请讲。” 靠近一看,陆封潜才发现老人竟然还抿了朱红,白发盘的得体,连衣服都毫无褶皱。 老奶奶:“小伙子,你知道菩提寺怎么走吗?我有一串念珠落在那地了。” 陆封潜:“……” 老奶奶会心一笑,又道:“多谢,我又想起来了。” 她转身离去,拄着一根瘦弱的拐杖,一双绣花鞋蹒跚地挪动着。 下午的阳光很微弱,但还是感觉得到燥热。 陆封潜看向老人,只见她一瘸一拐,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般,在阳光下,那双红色绣花鞋格外刺目。 只是,那具身体的背后,没有影子。 第26章 孽镜台03 老奶奶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人海茫茫中,陆封潜没能找到,只好先回家。 谁知一进门,小妹就撞进他怀里,哭着道:“哥,长风店主死了,以后好像是他的徒弟方觉管半夏堂了……” 陆封潜揉揉小妹的头:“店主怎么会突然死了?” “呜呜呜……据说是上山采蛇灵菇的时候被毒蛇咬死了,长风店主平日里待我很好的,还常带果子来,怎么会这样呢。” 陆封潜:“灵蛇菇很难采摘吗?” 小妹点点头:“只有长风店主能摘到此药,据说其中的秘法绝不外传,不知店主会不会授与他那小徒弟。” …… 陆封潜找了个理由,又出门去了。 他打算去洪州街十号。 刚到门口,就看见贺鸣从半夏堂出来,一眼便望见自己。 “陆哥。”贺鸣灰如云雾的眼睛让他心神一颤。 陆封潜:“你还没走啊,我本来就是想探探路的。” 贺鸣笑笑,银色项链坠下来:“为了等你。” 陆封潜道:“好了,不开玩笑,陪我去菩提寺走一趟吧。” “菩提寺?” 陆封潜把自己撞见老奶奶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对方,然后开口: “我怀疑她充当着某个不容忽视的条件。” 贺鸣:“你又是怎么找到菩提寺的?” “路上找小姑娘问的。” 贺鸣一脸黑线,心说下次还是让我来问吧。 陆封潜补充:“姑娘果然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个个都人美心善。” 贺鸣:…… 二人来到菩提寺,却见一个女人正对着佛像叩拜。 一炷香焚出悠悠细烟,围绕在菩萨身旁,慈眉善目间,透出几分通透的神圣。 “南无地藏菩萨,南无地藏菩萨,保佑信民儿女平安。” 女人磕了几个头,回过来看到了两人,便道:“有缘人,你们也是来寻平安的?” 陆封潜道:“我们折返来找一串念珠,落在此地了。” 女人出了门,二人也跟过去。 “念珠?我母亲倒是有一串翡翠珠子,只可惜她眼力不好,叫有心人偷换了个假的。” 女人叹了口气:“如今心有所憾,落了个死不瞑目。” 贺鸣:“这念珠一定非同小可,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不错,我的女儿自入世便身体不好,最初的几个月最是严重,许多游医都治不好,险些丧命,母亲去求了一串念珠,日夜为小女祈祷,心诚则灵,女儿竟奇迹般生还。” 陆封潜:“冒昧一问,老人是不是银发长髯,面容温和,嘴角有一颗痣?” 女人心生疑惑:“这位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曾经有幸见过一面。” 陆封潜心生一计:“在下有一愚见,您大可四处宣扬这念珠的故事,若小偷良心尚存,自会归还。” “谢公子提点。” 女人道了谢,离寺而去。 寺内人烟渐少,钟声空灵。 贺鸣道:“来都来了,去拜一拜?” 陆封潜会心一笑:“好。” 二人在菩萨像底,跪拜一二。 贺鸣学的有鼻子有眼:“南无地藏菩萨,保佑信民和爱人相濡以沫、比翼齐飞,生生世世成双作对。” 陆封潜似乎是在心中祷告着,一言不发。 心诚则灵。 …… 翌日。 洪州街某户人家的木棺里,多了一串念珠。 那身旁的女孩啜泣着,不敢把眼泪滴到棺椁内:“小女知错了,不该贪图钱财服了您一片心意……” 棺材里的老人好像听懂了一般,终于合上双目,面容安详。 女孩把翡翠念珠移到老人手中,默默祈祷。 谁知那念珠竟然在老人家手中飞速盘旋起来,犹如生前那般。 只是这一次,方向是反着的 。 陆封潜清晨被不知哪家下葬时的哭喊吵醒。 他模糊记得昨天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位白发老妪手执念珠,为表谢意,向他递了一本经书。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进。” 妹妹跑着进来,未语泪先流:“哥,听说店主的小徒弟也死了,进贡灵蛇果的日子进了,皇上怪罪下来,会不会牵扯到你啊……” 什么?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洪州城,现在发布房间任务:采摘灵蛇果进贡。” 系统响了。 陆封潜:“……” 他安慰小妹道:“哥哥自有办法,不必担心。” 陆封潜继续:“待我换身衣服,一会便出门。” 小妹离开了,陆封潜在房间里转转悠悠,总觉得那梦在昭示着什么。 他换了身衣裳,整理被褥的时候,顺便摆了摆枕头,不料枕下竟然滑出一本书。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是经书,是一本秘籍: “蜜獾喜蜜,可食蛇虫,独携入山,必得灵药。” 正如小妹所说,进贡品的日子快要到了,半夏堂内部乱成了一锅粥,不知如何解决无灵蛇菇的问题,于是暗地里广纳贤才,采摘灵药。 陆封潜和贺鸣自告奋勇,前往灵均山。 顺着险峻的山路,二人终于提着一只蜜獾,来到了传说中的秘窟。 秘窟中湿冷黑暗,时不时可以听到蛇群的“嘶嘶”声。 贺鸣:“走,进去。” 二人一直走到尽头,才看见洞穴壁上生长着一株极似灵芝的菌类,下段蜿蜒,散发着奇特的香气。 正是灵蛇菇。 贺鸣道:“你上去摘,我在下面提着蜜獾护着你。” 陆封潜答应,踩着一颗大石伸手去够灵蛇菇。他本来就轻巧,这一下,瞬间就摘下来了灵药。 可毒蛇似乎是见了人,又见那蜜獾在笼子里构不成威胁,都涌出围绕着二人。 猛地去看仿佛女人掉了一地的长发,有几分渗人。 贺鸣赶快打开笼子,把蜜獾放了出来。 毒蛇见状,都向后退去。 陆封潜跳了下来,手拿灵药道: “走,快出去。” 蜜獾却忽然不受控,猛朝着洞口奔去,一只毒蛇趁机飞来,一口咬在了陆封潜的手腕上。 “啊!” 陆封潜疼叫出声,灵蛇菇掉在了地上。 第27章 孽镜台04 贺鸣眼疾手快,一把捞起灵蛇菇,看向洞口。 一个青年站在对面,面带微笑,手里拿着一罐蜜,喂食着蜜獾。 “姜泽楷?” 贺鸣简直不敢相信。 姜泽楷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和一个老友聊天: “贺鸣,把灵蛇菇给我,你们都不会死。” 贺鸣:“你怎么保证你不会骗我们?” 姜泽楷嗤笑一声:“你们有资格和我讲条件吗?再迟一会儿,那位就要断气了。” 贺鸣望去,陆封潜的手腕滴着血,还有一只在旁伺机而动,伸着舌头似乎在找准位置一击毙命。 陆封潜面容痛苦,青筋毕露。 而自己此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已是陷入紧急万分的境地了。 “好,我给你。” 贺鸣把灵蛇菇丢过去,姜泽楷一把接住。 贺鸣完全是孤注一掷。 此刻,他觉得自己如同捆绑在牢架上的犯人,被扼住了命运之喉,无论如何,都只有一种选择——任人宰割。 姜泽楷望着他,一双明亮的狗狗眼里却藏着无数看不清的情绪。 下一秒,他把蜂蜜瓶扔了过来。 贺鸣的担忧如同被扎破了的气球,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草药加蜜獾的血,可以治蛇毒。” 姜泽楷拿着灵蛇菇,不见踪影。 贺鸣把陆封潜背出洞穴,为他上了药,在一旁惴惴不安。 也许这句话是对的——人类所有的智慧都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贺鸣为陆封潜理好了凌乱的发丝,擦干了脸上的污垢,扯平了皱起来的衣襟,然后静静地、虔诚的、满怀希望的等待着,就像是一位信徒。 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 贺鸣开始害怕,这种恐惧感让他感到陌生。 …… 许久之后,陆封潜终于皱着眉颤了颤眼睫。 贺鸣如释重负: “终于醒了。 ” 贺鸣的声音发抖,像是在长辈面前认错的小孩子。 陆封潜:“没事,他本来就没打算杀我们的,不然不会……” 他还没说完,就一把被贺鸣抱住: “陆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怕你死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贺鸣顿了顿: “好像遇见你之前,我就已经开始爱你了。” 陆封潜勒紧了对方的腰,好像要握住那人的每一次心跳,没有再说话。 陆封潜下了山,回到半夏堂,却发现冯灼不见人影。 他照例给病人抓药,但没了冯灼,难免有几分清冷。 姜泽楷拿了灵蛇菇,冯灼又不见踪影,这一切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想到灵蛇菇,他发觉自己已经陷入被动,能不能出洪州城,就只能看运气了。 陆封潜走出半夏堂的时候,听见系统的声音: “各位玩家请注意,五号房间洪州城已经解锁完毕,下面开始结算积分,现在宣布存活名单。” “冯桃、姜泽楷、李愿、侯风明……” 念了二十一个名字之后,陆封潜发现自己仍然不在列中。 “贺鸣。” 陆封潜松了一口气。 “陆封潜。” 他彻底放松下来,一直到系统念完27位存活名单,还是没有听见“冯灼”二字。 陆封潜并不知道,在他和贺鸣去灵均山的路上,冯灼已经死了。 因为替死鬼要替的那个人没有了,而且知道的太多,自然要有人清除这一枚废棋。 只是没人会在意,会有一个青年抱着女孩的尸体,如丧考批般嚎啕大哭,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根线——都被剪短了。 妹妹、爱人。 茕茕孑立,孤身一人,疯癫至此,唯独余恨。 第28章 附:半夏草堂 各位客官,今天我们来讲一个关于“贪”的故事。 古时候啊,有位大夫李长风,开了十二家半夏堂,名震洪州。 李长风有一个女儿,某年去庙里祭拜,回来后就一病不起,父亲虽然知道她是中了毒,却不知中的什么毒、此毒何解,只好四方寻医,云游四海的大夫来了许多,却没有一个能医好女儿。 直到一天,有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前来,轻而易举就让女儿醒了过来,身体痊愈。 李长风感谢万分,便要给小伙子酬谢,但对方不收,只道是: “医者救死扶伤,不为功名利禄。” 李长风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为了表示感激,他把这位公子收为徒弟,徒弟名为方觉,跟着李长风修习多年。 一日,李长风手提两只笼子,关着方觉未见过的东西,走了过来。 方觉疑惑道:“师傅,这为何物?” 李长风说到,这为蜜獾,是他大费周章从南洋搞来的,摘取灵蛇菇就得靠他们。 方觉大喜:潜伏多年,终于等到此刻。 原来,灵蛇菇乃半夏堂声明响亮的根本,此药价值连城,但旁人一般采不到,方觉垂涎已久,于是故意迷晕了李长风之女,打入半夏堂内部。 李长风解释道:“摘取灵蛇菇时,带一只蜜獾可躲避毒蛇,蜜獾贪食蜂蜜,干完活后要奖赏它。但要记住,万万不可贪心,一次只带一只蜜獾、采一株灵药。” 方觉点头称是。 后来,在李长风入山采灵蛇菇时,方觉背地暗算,用蜂蜜招来蜜獾,使李长风无物可护,被群蛇咬死。 在那之后,方觉就接管了半夏堂。 此时恰逢皇宫纳贡,方觉打算上山采药,想要采两株灵蛇菇,一个进贡,一个卖掉。为了保险,他带了两只蜜獾。 方觉采完药后,毒蛇四聚,于是他放出蜜獾。 可两只蜜獾却缠绵一起,向一旁跑去。 方觉最后也和李长风落得一样的结局。 原来他当时带的蜜獾,正好一公一母,正值发情期,到一旁逍遥去了。 “不足不足不知足,人生人生若奈何。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果然,这天下,不止蜜獾逃不过“贪婪”。 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灵感来源一个民间故事,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搜一搜“李长风”、“半夏堂”试试哦,内个,蜜獾长的也挺可爱的。 第29章 猫太太01 走出洪州城的时候,陆封潜问了贺鸣一个问题: “如果系统积分至上,那么多个积分相同的人,是如何争夺有限的名额的?” 贺鸣只回答了四个字:“自相残杀。” 陆封潜早已料到了这个答案,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是我们呢? 你会怎么做。 第六层。 玩家们被分散困在了苗村。 准确来讲,是困在了苗村的住宅地里,门窗紧锁,暗无天日。 桌上有一张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很多的字。 “欢迎来到奶奶的房间,在这里居住的每一天里,千万不要偷懒,按照规则做事哦。” “一.不要让房间太亮,奶奶喜欢黑暗的环境。 二.夜里会有猫叫声,听到猫叫的时候一定不要往天花板看。 三.要把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尤其要把盘子上的污垢清洗干净。 四.不要出门 五.这里经常下雨但不打雷,不要害怕,记得躲进棺材里。 六.敲门的人都是坏人,不要给他们开门,奶奶自己有钥匙。 七.贡桌地下有两罐女儿红,奶奶回来的时候才可以喝。 八.记得往猫盆里放小鱼干。 九.家里没有猫,白天听到猫叫也不要理。 十.如果看到了绳子,请不要触碰,家里没有这种东西。 十一.猫盆最好不要放在卧室里。 十二.如果在卧室里看到了绳子,请把绳子扔到窗户外面。” 有意思。 唐向晚想去检查一下卧室,但当他靠近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 三、二、一。 一个年青男人走了出来,像是早就知道这里有人,不紧不慢地停下来,静静注视着唐向晚。 明明是一双天然无害的眼,但神色却寡情薄意,仿佛是一把刀。 唐向晚忽然有一种被俯视的恶寒。 对方伸出一只手:“陆封潜。” 唐向晚盯着他,没有握住那只看起来像女人的手。 然后,他愉悦地回答道:“唐向晚。” 那只手仍然悬在半空,陆封潜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笑出声来。 “呵。” 笑声未落,另一只手握住了对方。 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陆封潜的手就往桌子边走。 张扬跋扈的青年抬手拿起了刚才那张纸,陆封潜凑了过去。 陆封潜皱了皱眉:“这些规则简直自相矛盾。” 贺鸣:“是啊,你看,这里有划掉的痕迹,是被那个唐什么完改的么?” 说完,目光轻飘飘地滑过唐向晚。 陆封潜阴阳怪气道:“人家叫唐向晚。” “有那个闲功夫,不如先想想自己怎么活着出去。” 唐向晚狠狠回击。 贺鸣:“是吗?我恐怕是要先被你这张嘴烦死了。”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六号房间,下面宣布有史以来最简单粗暴的任务:好好活着。” 三人:…… 陆封潜打断了沉默:“行了,别死去活来的了,先研究研究线索吧 。” “目前可行任务——打扫房间、放猫粮。”对方言简意赅。 陆封潜:“那先去厨房看看吧。” 贺鸣微微一笑:“好。” 唐向晚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被当屁放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厨房面积窄小,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猫屎味儿。洗碗台还是老久的大理石做的,上面堆满了油腻腻的碟子,仿佛要挤爆整个空间。 贺鸣简直忍无可忍:“这厨房几年没用了?” 陆封潜从厨底下摸出了一副手套,然后走进洗碗台,拿起盘子端详了片刻。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把手探进洗碗池,几秒后捞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肉色物体。 贺鸣看到那个东西的瞬间,觉得有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 ——如果这个东西出现在医生的手术台上,那应该是一种救世主般的圣洁存在,但它出现在这里,却变成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带给人刺骨的冷意。 是一颗洗干净的心脏。 那人打开了旧冰箱,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进去,然后开口: “洗盘子吧。” 纸条上的规则的确提到过要尤其洗干净餐盘。 但现在陆封潜的冷静或者说冷淡,让贺鸣觉得有些可怕。 他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 水声哗哗,贺鸣走过去,还是拿起了盘子开始老老实实地洗。 唐向晚也走过来,加入了他们。 不一会儿,几摞盘子被洗的干干净净,宛若明镜。 “喵——” 一声猫叫宛若小孩子的哭声。 “嘶,这是从哪儿传过来的?”唐向晚开口。 贺鸣仔细听了一会,发现这个声音根本就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完全辨别不出来具体方位。 陆封潜也默契地开口:“听不出来。” 唐向晚:“明明说家里没有猫的。” 陆封潜笑笑:“没有猫不代表没养过。”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几人找到了猫盆,按照纸上说的放上了小鱼干,然后猫叫声就停止了。 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提醒他们,我饿了。 …… 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贺鸣走出了厨房:“不早了,我先去洗澡。” 陆封潜跟上去:“我也去。” 唐向晚:“只有一间浴室。” 二人齐声:“我们一起。” 唐向晚:“……” 浴室。 一面满是抓痕的银镜映射出两个人影。贺鸣打开了喷头,水珠喷射出来,镜子瞬间模糊。 陆封潜的脸被热气蒸的有些红,他看向贺鸣:“我见过那个人。” 贺鸣神色不悦:“你进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陆封潜眯了眯眼睛:“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对方脱掉了上衣,道:“好。” “唐向晚来找过冯灼,就在孟杰雨——就是在洪州街你遇到的那个变态,他死的第二天。在那之后冯灼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尽管她在极力克制,但我还是看得出来。” 贺鸣:“你怀疑他和冯灼的死有关?” “嗯。” “还有吗?” “还有……”,陆封潜关上了浴头,继续道:“这里太挤了,我要一会儿再洗。” 贺鸣:“……” 我呢? 我怎么办?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媳妇儿别走啊! 第30章 猫太太02 这间房子里只有两个卧室,怎么分就不说自明了吧 。 陆封潜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贺鸣正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看。 陆封潜:“我脸上有东西么?” 贺鸣把陆封潜拉到床上,对方一个踉跄,好巧不巧就坐在了贺鸣的腿上。 贺鸣搂住陆封潜的腰,灰如云雾的眸子忐忑不安:“陆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陆封潜转过身来,捧着对方的脸,认真地亲过来。 这种认真胜过他做每一道精妙的几何题。 直到把对方亲的血脉喷张,开始伸手去解陆封潜的睡裤,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气息的狂热 ,言语的死寂。 贺鸣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挚爱扎了一刀,他停下自己的动作,看向陆封潜的眼睛。 那双似醉非醉的眼睛里,藏着他最难解剖分析的框架。 陆封潜盯着他,睫毛湿润,气息颤抖着开口:“继续啊。” “咔嚓——” 门响了一声,外面的人愣在了原地。 唐向晚恍遭雷击,尬笑一声,往后退着道:“你们继、继续。” “嘭。” 门□□脆利索地带上。 贺鸣:“我明天能把他的眼珠子扣掉么?” 陆封潜别过头:“随你。” 贺鸣一拍脑袋:“他不会看到你了吧?” 贺鸣继续喃喃:“你只有我一个人能看,你是我一个人的。” 陆封潜闭上了眼睛。 对方好像是在什么神圣的地方宣誓着似的,用最笨拙的话语吃力地表达着: “我愿意永远为你执役。” 时间耗到夜半三更。 陆封潜听到了猫叫声。 和上一次的声音不同,这种声音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有人拽着猫的舌头,让它从喉咙里挤出的嚎叫。 他记得规则里有一条,晚上听到猫叫时不要看天花板。 所以陆封潜没有睁开眼——他躺在床上,一睁眼就是天花板。 几秒过后,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扫过自己的脸,像是女人的头发来回刮蹭。 陆封潜实在被蹭的难受,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才睁开双眼。 脚下地的一瞬间,整个腿部都软掉了,陆封潜有点想把贺鸣拎出去,揍一顿。 等到自己慢慢恢复夜间视力时,陆封潜走出了卧室。 这间房子其实是典型的农村建筑,只是将小院被锁了起来,客厅入门处仍旧正对着贡桌,红蜡烛的火光一晃一晃,桌上摆满了香蕉苹果,还有一些看起来甜的掉牙的果子。 “呜哇——” 猫叫声仍在继续,陆封潜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睡的跟死猪一样不声不响。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拍了拍陆封潜。 陆封潜有些腿软,下意识颤了颤身子。 “嗨。” “你看到我的心、肝、脾、肺了吗?” 陆封潜看到了一张肥的流油的脸,下半身似乎开了好几个血孔,黑暗的环境给他带来一种未知的恐惧。 他注视着对方被肉挤的没处去的两条眼缝(也许是眼缝吧),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我好像见过你的心脏。” 那东西愣了愣,好像没料到对方会回答他的问题。 陆封潜走向厨房,那东西竟然也跟了过来,大半天的被这么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跟着,陆封潜不禁觉有些毛骨悚然。 他打开了冰箱,取出那只心脏,递给这位兄弟。 那人接了心脏,竟然“噗叽”一声按进了自己的胸膛。 “啊—” 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消失不见了 。 清晨,晃晃悠悠的旧风扇下,三个男人围坐一起。 唐向晚:“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封潜:“简单来说,发生了一起灵异事件。” 唐向晚怒道:“废话,这个系统的出现本身就是一起灵异事件了好吗!” 贺鸣:“还有,我发现昨天放的猫粮也不见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一齐向后仰去,发出一声长叹:“哎——”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像是为了证实这真的是个鬼地方一般,一滴带着温度的水落到了贺鸣脸上。 贺鸣抬手一模,却发现手指染成了红色。 滴答滴答。 天花板仿佛是伤心欲绝的少女,抽泣着哭出血泪来,把地板烧成了人间炼狱。 “下雨”了。 陆封潜想到那句阴森森的话: “下雨时要躲进棺材里。” 可是从刚进来一直到现在,他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一具棺材! “先躲到贡桌底下!” 唐向晚大声喊到。 几人缩进了贡桌下,桌角摆着两坛女儿红,陆封潜不小心碰歪了其中一罐。 他伸手扶住女儿红,觉得手里重量不对。 这么笨重的酒坛,一碰就倒? 陆封潜蹙眉,没有说什么。 血雨不一会儿就停了,家里有一种浓厚的血腥味,让人干呕。 唐向晚开口:“这下好了,又要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了。” 他刻意把“一尘不染”四个字咬的很重。 贺鸣:“但我们好像已经违背规则了,除非贡桌凑巧就是纸条上说的象征着棺材的那样东西。” 唐向晚疑惑道:“违背规则会怎么样?”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地传来,仿佛下一秒外面的人就会破门而入。 透过门上的磨砂窗,陆封潜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站了个什么人形的东西。 贺鸣应是胆大,为了看清直接往前迈了几步。 但就在他停住的瞬间,门外的东西又消失了。只剩下了大门“哐哐”向前震的声响。 然后贺鸣就感觉到背后阴森森的。 陆封潜和唐向晚看着那个东西的背面,贺鸣直视着她的脸,他们都无法定义,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31章 猫太太03 一半脸好像嵌进去了一只蜘蛛,皱纹爬满,另一半脸毛茸茸的,像一只猫。 然后这位猫太太裂开嘴角,语气温柔若海风呢喃: “孩子,奶奶回来了。”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然后狰狞着面部:“看来你们有些不听话啊,把房间弄的脏兮兮的。” 猫太太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到了陆封潜身上:“孩子,我闻到女儿红的味道了,你是不是偷喝了我的酒?” 陆封潜咬了咬嘴唇:“没有。” 对方死死盯着陆封潜的眼睛,半响才开口: “孩子,你没有撒谎。” 然后她转了个身,举起双手:“孩子们,既然奶奶回来了,就要请大家喝女儿红。” 猫太太弯腰,拿起贡桌底下的两罐女儿红,然后在桌子上打开。 她似乎眯了眯眼睛:“我的酒不见了!” 猫太太指了指三个人,仿佛第一次使用面部肌肉般,做了个扭曲至极的表情:“你们三个坏孩子!只能留下来一个来酿酒!” 她顿了顿,语气森然:“剩下的,要被奶奶切碎用来酿酒。” 这一刻贺鸣感觉自己如坠深渊。 猫太太崩溃般地抓烂了门,然后愤然离开,只留下了巨大的关门声。 三个人呆在原地。 唐向晚自嘲般笑笑:“看来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陆封潜:“我觉得这不是唯一的办法。” 贺鸣看向对方:“还有什么办法?” 陆封潜:“从进入系统到现在,存活人数其实就是个等差数列,公差为负十,所以按常理这场游戏结束后的存活人数是十七。” “现在有九组人,在规则不变的前提下,如果这样一组死两人的话,最后会剩下九个人,完全不符合先前的规律。” 贺鸣点头认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死亡人数超过了系统本身的界定范围,会怎么处置呢?” 陆封潜回答:“也许是有什么死亡限制吧,毕竟这种规律至今无一例外。” 唐向晚拍拍手:“你们很聪明,但你猜这场游戏还能玩多久呢?最后又有几个人能活着出去?” 他顿了顿:“有时候,提前清除障碍,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么请想想,你、我现在,会不会也是谁的眼中钉、肉中刺?” 陆封潜冷笑一声,屋内的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 这不是一场概率的分析,而是一场人心的考验。 与此同时,苗村的另一个房间里。 姜泽楷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颓然坐在地上。鲜血还在流,像一条河经过自己的脚边。 他的白衬衫依旧干干净净,就像他飘渺的灵魂,空白而无聊。 姜泽楷的思绪又飘回过去。 他和妹妹被一群逞能的坏蛋围着,每个人都像是一张色彩斑斓的脸谱,指着两个人笑:“好兄妹,不同姓,原来是,疯老娘,凑出家,没人疼,没人爱——” 那时候他会护住妹妹,然后任由别人挥着小手砸在自己身上。 不过后来,他们就不敢靠近自己了。 换了一句话,从嘲笑变成厌恶甚至是恐惧:“离他远点,他爹是个杀/人犯。” 现在倒真是讽刺,也许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最后还真的成了杀/人犯。 但姜泽楷知道,行刑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第32章 猫太太04 贺鸣现在有点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也许是因为他的父母都是医生,他对“卫生”的需求比一般人要高很多,不过倒也称不上是洁癖。 贺鸣实在看不过去,找了张纸巾擦了擦床头柜,银项链坠下来,离满是污垢的桌面只剩下两指宽的距离。 贺鸣嫌弃地撇撇嘴,把项链摘下来,放到了床边。 床头柜被擦得锃亮,贺鸣扔掉手中的纸,去卫生间洗了个手,然后回来。 啧,被子要不也叠一下吧。 贺鸣甩了甩被子,却听到啪叽一声,银项链掉到了地上。 他赶紧蹲下来去捡,鬼使神差地,隐约看到床底下有个什么东西。 贺鸣找来了手电筒,打开光照,把那个东西扒拉出来。 是一本色彩夸张的日记。 陆封潜回来的时候,贺鸣再一次翻开了这本日记,指了指关键的几篇: “六月十二号 今天奶奶又和妈妈吵架了,奶奶好像哭了,妈妈zhuai着我就走了,她说奶奶是大蓝虫,也不知道帮她做好饭。” “六月十三号 奶奶在家里上吊了,好吓人,爸爸刚好从外地赶回来,眼睛哭得很红,像家里养的小白兔那样。” “六月十四号 今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奶奶不见了,她明明昨天还糖在那张黑乎乎的小床上,听别人说,是小猫把她带走了。” “六月二十五号 最近村子里老有小孩找不到,我要小心点,不能被怪物抓到。” 看完这些文字时,两人目光相触,不知道些说什么好。 陆封潜沉默片刻,站了起来:“我要再去厨房看看。” 贺鸣:“一起。” 二人走进厨房,盘子已被洗的干干净净,只是水池内漂浮着几根发丝,不知从何而来。 陆封潜想把水排出去,但他发现下水道堵住了。 难道是被…… 贺鸣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对了,你今天放猫粮了吗?” 陆封潜回到:“我看到唐向晚放过了。”说着,他无意扫过冰箱的角落,却发现上午还在的猫盆不见了。 “猫盆呢?” 贺鸣回答:“以前不是在这儿吗,谁拿走了?”几秒过后,他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道:“回卧室。” 十分钟后,贺鸣站在唐向晚面前,神色森然。 “唐向晚,什么意思?” 对方仿佛是微笑着等待着邮递员的客人,看起来没有丝毫意外: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试试你们是不是蠢货。” 贺鸣嗤笑一声:“‘猫盆最好不要放在卧室里’,我记得有这么一条规定,你还真是喜欢背地里耍小聪明啊,即试探了我们,又说不定可以顺便看看这条规定会带来什么结果。” 唐向晚:“你说的没错,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少说话为妙。” 对方颇有深意地补了一句: “真是遗憾,没有拉你们进我这一边。” “行了,别那么虚伪,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 唐向晚微微一笑:“不,我只有一个选择。” 不知为何,贺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像自己被蛇悄无声息地盯上。 陆封潜! 他回头,径直闯入了自己的卧室。 陆封潜吊在一根绳子上,面色潮红痛苦,双手脱力,在半空中摇晃着。 这一瞬间,贺鸣觉得有个锤子猛地震碎了他的心脏。 他跑过去紧紧抱住陆封潜的腿,把对方整个人都托起来。 像是在攥住什么最重要的宝贝。 被托起来之后,陆封潜皱着眉咳了几声,然后沙哑着喊到:“后面!” 贺鸣下意识闪身,接着左肩就好像被冰冻住了般一阵麻木。 然后他看到唐向晚一把将陆封潜弄了下来,一掌击晕。 贺鸣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踹向唐向晚。 唐向晚被他踹出一米多远,闷哼一声,手中的刀也“啪”的甩到地上。 贺鸣一把拽住唐向晚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现在确实只有一个选择了。” 唐向晚双手投降,神色宛若毒蝎:“好,我们只能合作,就算你舍得杀我,也舍不得杀你的小美人儿。” 贺鸣:“但我也可以先杀了你再和他一起逃出去。” 唐向晚启唇:“可你知道逃出去的第二种方法吗?” 一阵疼痛感在皮肉中炸开,贺鸣呼吸加重,不动了。 系统忽然出声:“各位玩家请注意,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唐向晚笑了笑:“只要我不死,大家都可以出去,这笔买卖不亏。” 贺鸣的血还在流着。 他答应了唐向晚。 当然,除了通风报信的人和他们三个,没有人知道这个逃出生天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过程不得而知,结果是三个人一起走出了苗村——但也有人没有走出来。 陆封潜永远记得,心爱的学生眼角带泪,最后用柔软的头发蹭了蹭自己。 这一刻,陆封潜发觉小胖子瘦了好多啊。 “陆哥,还记得进入系统之前你给我的那道题吗?我解开了。” “答案是零,但零不属于空集。” …… “真奇怪,这是一道矛盾的题,而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耳边只剩下风声,过滤掉了少年痛苦的嘶吼,陆封潜死死攥住那片被扯掉的布料。 一切都像被吃掉的巧克力,再也回不到原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骚瑞这个故事有点短,虽然全文也不长哈,第一次写大家轻喷。这个故事来源于恐怖事件“猫脸老太太”,和真实事件有出入,大家不要上升到现实!他们逃出生天的办法其实是一个小伏笔嘿嘿…… 第33章 附:苗村诡事 苗村有一户人家,老婆婆勤劳能干,尤爱酿酒,儿媳虽生的一副好皮囊,却好吃懒做,常常怨天尤人。 老婆婆养了一只花猫,背上有橙黄色的斑点,平日里很乖,不乱咬人。 一天(好像是这样的吧,毕竟都是听说的),儿媳回家看到婆婆忘记做中饭,正摊上心烦意乱,便破口大骂。 儿媳平日就爱驱使老人干这干那,自己却无所事事,以致于老婆婆心中的怨气日积月累,今日终于爆发出来,和对方吵了一架,据说吵的很凶,差点打起来。 儿媳带着孩子走了之后,老婆婆便上吊自杀了。 被人看到的时候,脸都紫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死不瞑目。 那天儿子刚好从外地赶回来,看到母亲的尸体便哭得稀里哗啦,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 守灵的时候,儿子跪在棺材前,忽然,家里的花猫蹦了进去,老人直接诈尸了。 一半人脸,一半猫脸。 儿子吓得不行,拔腿就跑,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娘不知跑到拿去了。 后来这件事在村子里传开了,弄的人心惶惶。 苗村里的小孩总是莫名其妙地失踪,有找到尸体的,内脏都被挖空了。 对了,还说过那老婆婆爱酿酒,酿的是女儿红——用糯米和红糖制成,在当地很受欢迎。 老人死后,剩下的女儿红都被卖了,说来也奇,本来酒是琥珀色的,卖出去的确艳如鲜血,喝起来口味极佳、终生难忘。 总而言之,猫太太事件是苗村的一件诡异之事,归根结底,不怨那花猫,而是怨人心。 好吃懒做、性情不定至于害人害己,酿成大祸。 ——有时候,惰性驾驭着人心去利用、去奴化他人,悄无声息地滋养了多少罪恶之树的根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和“懒惰”有关,康德说过:所有的道德都有共同的原则——把人当目的,而不是把人当手段。在这里,儿媳其实是因为自己的懒惰,把老婆婆当成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 第34章 影子人01 夏风闷长,蝉鸣聒噪。 屋子里摆着一摞摞厚重的书,各种味道混杂一气。 系统欢快地响起:“欢迎各位玩家来到七号房间!” 贺鸣用胳膊捣了一下陆封潜:“喂,这还是校园主题呢。” 陆封潜别过头看他,发现对方居然变年轻了一些——头发没有过去那么长,依旧天生翘卷,眼睛里烧着野火,留下尚有余温的一团灰雾。 那一刻,陆封潜觉得“贺鸣”这个名字,太适合用来形容“少年”。 贺鸣笑意未消:“陆封潜,你高中的时候,有男人追你么?” 陆封潜移开目光:“没有。” 对方语气认真:“那就让我来做第一个吧。” 陆封潜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耳尖已经熟透了,他转移话题道:“贺鸣,你是怎么让我们三个人同时活着出来的?” “想知道?” 陆封潜点头:“嗯。” 贺鸣挑起对方的下巴:“叫声老公我就告诉你。” 陆封潜一双桃花眼含笑,挪走他的手:“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你不说,我可以猜。 “贺鸣!” 一声堪比雄狮怒吼的叫唤劈过来,贺鸣条件反射抬头去看那人。 利落短发,黑框眼镜,怒气冲天。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班主任了。 “又往你同桌那儿贴,一天天的不上自习瞎掰扯,快考试了你心里没数吗!?” 班上一阵起哄的“哦”声,还没发出来几秒就被班主任的眼神扼杀在了摇篮里。 陆封潜:“……” 贺鸣:“……” “出去站着!” 贺鸣听话,乖乖拉开板凳,接着老大爷遛弯儿一样晃出了教室。 有人在底下嘀咕,被陆封潜听个正着:“真拽啊……” 同学甲低声谴责道:“张志强,不许这样说他。” 陆封潜站了起来,语气欠欠的:“老师,我想上厕所。” 班主任瞪着他,似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去吧,去完你也给我站一节晚自习!” 陆封潜长腿一迈,潇洒地走出了教室,从容的像巡逻的教导主任。 班上女生悄咪咪交谈:“贺潜果然是真的!” “瞎说什么,是潜贺才对。” “容我说句禽兽话,陆封潜一副让人想狠狠虐凌的模样,怎么可能是……上面的内个。” “喂,他长的很攻好吗!” “啊呀,我说的是气质、气质你懂吗……” 五分钟后。 贺潜弯着眼睛凑近:“陆哥,你是为了来陪我么?” 对方笑靥如花。 陆封潜微微仰头,勾住对方的银色项链:“对,来陪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封潜忽然觉得贺潜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悲哀和遗憾。 下一秒,贺鸣握住他的手,连着项链一起拿了下来。 “陆哥,这个项链对我来说很重要,现在,它是你的了。” 走廊灯光打下来,链条上拴着的戒指中央,酒红色碎钻反射着耀眼的醉意。 陆封潜有些不知所措,他开口:“既然重要,为什么还给我?” 贺鸣眼神复杂:“看到那些暗红色宝石了吗?那是紫牙乌。” “紫牙乌是火山喷发的产物,在岩浆岩中诞生,它是死亡的孩子,象征着,永恒的爱。” 陆封潜攥紧那根项链:“你会永远爱我吗?” 贺鸣看向他,只说了四个字:“毋庸置疑。” 走廊另一侧,一位值班老实路过,看到对面两个卿卿我我的男生,心里一阵“啧”声。 “俩儿兄弟关系真好啊。” 叮铃铃——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无数学生涌出教学楼,宛若涨潮时的海水,一浪接着一浪。 月升日降,初阳啼哭。 苦逼的高中生们又煎熬地从床上咸鱼般扑腾起来。 早读进行到一半时,班主任老陈敲了敲讲桌: “来,我们趁着这个时间,换一下座位啊,座次表投到电脑上。” “安静快速,五分钟全部搞定。” 陆封潜眯了眯眼睛,他和贺鸣不出所料地被调开了,他的同桌叫“焦枫”。 旁边一个男生揽着陆封潜的肩,道:“陆封潜,你可真惨,和那个奇葩在一起。” 陆封潜:“兄弟,把手放开。” 男生撒了手:“喂,你怎么变那么事儿了啊。” 陆封潜:“被我对象看见了不好,他连男的醋都吃。” 男生一下子来了兴趣:“行啊你,哪个漂亮妹子啊?是我们班上的么?” 陆封潜:“你永远得不到的那种。” 男生撇撇嘴:“哼,你就吹吧。” 陆封潜心情愉悦地抱着书来的心座位上。 旁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女生已经坐好了,她缩着肩膀,如坐针毡,很不自在。 明明天气很热,她却敏感地如同满身尖刺的刺猬,把校服外套紧裹在身上,头发湿成了一绺一绺。 陆封潜凑过去:“你好啊,焦枫。” 焦枫慌张地看了他一眼,用极小的声音回了一句:“你好。” “哐。” 身后不知谁踹了他板凳一脚,陆封潜一回头,就看见了姜泽楷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对方笑起来的样子完全是温柔学长那挂的:“又见面了。” 陆封潜:“……” 姜泽楷故意似的:“你脖子上怎么挂着贺鸣的项链啊?” “因为好看,我强抢的。” 对方眼神微妙:“行吧,你带上比他带上好看。” 陆封潜一笑:“谢谢恭维。” 姜泽楷的同桌涨红了脸,似乎听到了什么绝世大八卦。 陆封潜转过身子的时候,看到同桌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线条歪曲的九宫八十一格里,填着散乱的数字。 陆封潜皱眉,显然,对方是在给自己出数独题。 只可惜焦枫连题都写错了。 对方用不一样颜色的笔,填了几个数字之后,也发觉到错误,于是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推到一旁。 陆封潜问道:“你喜欢玩数独?” 焦枫上半身紧绷成了一条线:“没有没有,就是学着玩玩,不太擅长……” 陆封潜发现,对方的眼睛有些奇怪——双眼皮间的肉条好像被蚊子叮了个包,肿的只露出死气沉沉的眼珠子。 他开口:“如果你想出一道题,其实有两种方法——空盘填数、终盘抠数。” “你选择了第一种,就要考虑填入的每一个数字对行、列、宫的影响,以及解的唯一性。” 焦枫似懂非懂地尬笑两声:“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 陆封潜回答道:“我对这类东西很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只有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数字,才永远不会抛弃他。 第35章 影子人02 上午最后一节课快结束的时候,老陈宣布了一个消息: “明天下午六点,我们有一场拔河比赛,对手是五班。男女生各五名啊,有谁愿意毛遂自荐?” 一个身材高大的寸头儿站了起来:“我可以。” 老陈欣慰点点头:“张志强算一个,还有吗?” 姜泽楷举起手:“我。” 几个女生也开始踊跃参与,三分钟后,男女生各缺两人。 老陈直接指定了两名女生,然后目光直直看向贺鸣: “贺鸣,长那么高个子不来拔?” 贺鸣笑眯眯的:“老师,我瘦,摩擦力没那么大。” 班里哄堂大笑。 老陈似乎也被气笑了,开口道:“行啦,咱十五班本来就没几个胖子。” 贺鸣:“好,我拔。” 然后他扬起下巴,目光倾向陆封潜:“老师,最后一个名额给陆封潜吧,他力气挺大。” 老陈:“陆封潜,你行吗?” 潜台词:男人不能说不行。 陆封潜内心直犯嘀咕,恨不得把贺鸣丢出窗外。 于是他抬头,眼神幽怨:“行行行。” 虽然那人嘴里答应,但不知怎的,老陈居然被他看得有些罪恶感,搞的跟自己欺负人小伙子似的。 老陈推了推书呆子标配黑框眼镜:“那就先这样了啊,谁不行课下给我说,不用不好意思啊。” 叮铃铃—— 音符舞在每一个干饭人的心尖尖上,老陈宣布下课的瞬间,一群人投胎似的狂奔出了教室。 教室里不一会儿只剩下三个人——贺鸣、陆封潜、焦枫。 贺鸣勾着陆封潜的肩,在他耳边道:“走,请你吃饭。” 二人一直走到楼梯口,陆封潜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焦枫刚好从教室里走出去,看到陆封潜,朝他挤出一个了不太自然的笑。 好像一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系统:“现在发布七号房间的任务:促使15班的焦枫死亡,且不得被该世界的法则判罪。” 陆封潜:!!! 贺鸣也听到了任务,小声嘟囔了句:“我们班的……那个焦枫是你同桌么?” 陆封潜皱眉:“是。” 二人走进餐厅的时候,简直大开眼界。乌压压的队伍排成了一条条长龙,怒吼着、扭曲着。 似乎每个座位都在拉着脸不情不愿地承载着不同的屁股。 贺鸣呆呆道:“这……α星好像只有下民游行的时候才那么多人吧?” 陆封潜揉了揉太阳穴:“确实。” 忽然,陆封潜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擦肩而过。 “欸,姜泽楷!” 对方手里端着一碗炒饭,懵懵地看过来:“陆封潜?” “找到位置了吗?” 姜泽楷狐狸般眯起来眼睛。 陆封潜勾着贺鸣:“帅哥,加上我们两个呗。” …… 十分钟后。 四人饭桌上,大家面面相觑。 贺鸣没忍住开口:“姜泽楷,你旁边那个,是?” “我朋友。” 陆封潜看了看那个女孩,面容粉嫩、杏眼水润,眉眼神色都像极了另一个人。 女孩倒是先大大方方的介绍起来: “我是冯桃。” 姜泽楷扒拉了一口米饭,接着道直入正题:“你们在方舟系统待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规律?” 贺鸣:“从存活人数规律来讲,这是最后一场游戏,只有七个人能安全离开。” 姜泽楷笑了笑:“你们知道为什么是七个人吗?” 贺鸣愣住了。 冯桃应声:“从进入系统开始,每一个房间都对应一个主题,你们也许不了解,这个主题其实就是天/主教教义中的七宗罪。“ “比如伊甸园中的游戏‘白兔与荆棘’,荆棘隐喻男性的性/器官,和七宗罪中的淫/欲有关。” “再比如最明显的饕餮堡,它的主题就是暴食。” 冯桃顿了顿,继续: “但最困惑我的是,这些房间七宗罪的排序并不是由轻到重,而是随机的,以至于我根本没法进行精确推断。” 陆封潜:“但即使判断出主题,用处也并不大。” 冯桃笑起来让人心都化了: “不,恰恰相反。” 姜泽楷敲了敲桌子:“停,不要说了。” 他看着冯桃,道:“吃饭。” 冯桃放下筷子,拍拍对方的肩膀:“我吃完了。” 然后在姜泽楷无辜的眼神中离开了。 贺鸣偷偷顶了顶陆封潜的膝盖:“我也吃完了,走吧。” 陆封潜站起来,语气很不正经:“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这位帅哥的座位。” 姜泽楷:“……” 忘恩负义,不,见色忘义! 走在操场上的时候,贺鸣率先开口:“你还记得在四号房间,我们在宾馆里听到的谈话吗?” 陆封潜:“那几个人……冯灼也在内!” 贺鸣冷静道:“恐怕冯灼是牵扯到了这个组织才会被杀,那个人提前就预谋好了一切,然后寻找到同伴来利用。” 贺鸣想到在苗村,唐向晚意味不明的话: “真是遗憾,没有拉你们进我这边。” “可你知道逃出去的第二种方法吗?” 唐向晚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信息的? 他吸了口气,向陆封潜说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七人组织,主谋就是唐向晚。” 陆封潜倒也不意外,只是低头闷闷地“嗯”一声,补充问:“你说,这个组织现在是运筹帷幄,还是四分五裂?” 贺鸣没有回答。 第36章 影子人03 拔河比赛如期而至。 眼看15班就要上场了,班里个个都干劲十足,每个人都在卯足劲为选手加油,除了焦枫。 陆封潜注意到焦枫的手一直所在口袋里,仿佛在紧紧攥住什么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贺鸣凑过来:“看什么呢?” 陆封潜撇撇嘴,换向操场另一半:“看到没,那边有个美女。” 贺鸣一脸黑线,作势要掐陆封潜的腰,对方一个闪身,没控制好平衡。 贺鸣伸手揽回来对方,怒道:“你眼睛长后脑勺上啊,闪的那么快!” 陆封潜笑的无辜:“人有失足嘛。” 贺鸣:“我看你是马有失蹄。” “啧,骂谁呢!” 贺鸣还没来得及还嘴,班长杜乐乐就来喊道: “你们俩儿,上场啦!” 贺鸣欲要去拿手套,一个女同学跑过来,急匆匆道:“班长,张志强手伤了,不能拔了。” 后面一阵骚动。 杜乐乐一脸懵逼:“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女同学:“被焦枫拿刀割的,已经送医务室了。” 陆封潜闻声蹙眉,焦枫平时还算老实,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杜乐乐捏了捏山根:“没事没事,别担心,我上。” 班主任倒是个见怪不怪的老狐狸,很快平息下来了这个插曲。 各位选手带好手套,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贺鸣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拉力。 他身体后倾,闷哼着随调子一步步往后拉,但却像是在原地踏步。 果然,不一会儿,十五班就撑不住了,标记点被对手一点一点拽到了红线内。 这场比赛好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对面一阵欢呼,兴高采烈。 班主任比了个大拇指,笑的有些勉强:“没事,尽力就好。” 班里的气氛下降到冰点。 不知哪个同学低声说了句:“对面本来就个个人高马大的,焦枫还把张志强划伤了,这怎么比啊。” 几人跟着附和:“就是啊,这个焦枫,仗着有后台进我们班就算了,还老是这么神经兮兮的,真烦人。” “对啊,你说她长的也不好看,一脸地雷,哪来的底气啊?” …… “嘘,小声点,别被老陈听见了。” 陆封潜回到班上的时候,发现焦枫已经离开了,应该是被开回家了。 他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于是拍拍前桌房妍,道:“欸,我觉得我同桌平时挺老实的啊,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妍说话轻声细语的,莫名带着些嗲,也许是很多男孩子喜欢的类型: “好像是张志强先惹的她吧,不过焦枫平时就有点……说不上来,上次她还莫名其妙哭了两节晚自习来着。” 房妍:“我还听说,她以前不叫焦枫,都不姓焦,是她硬要改这个名字的。” 陆封潜抿着唇点头,像只被水珠锤着脑袋的蘑菇。 第二天,焦枫还是回来了。 班里同学个个都如同晒蔫了的向日葵,垂着头装作没看到。 陆封潜找了一个吵得要命的课间,趴在桌子上问焦枫: “昨天,张志强惹你不高兴了?” 焦枫错愕地看着对方,仿佛没想到会有人关心她:“嗯。” 陆封潜眼神温柔: “可以和我说说吗?” 焦枫扣着桌肚子,轻声道:“他说我……像个死人,没精神。” 陆封潜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话题: “嗯,听说你以前不叫焦枫?” 对方也许是被戳中了痛点,手抖个不停,全身的尖刺都竖立起来。 陆封潜反应很快: “对不起,不该问你这个。“ 焦枫:“没事。” 为了套话,陆封潜决定先抛出自己的真心: “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毕竟,给一个将死之人说真心话,绝对谈不上亏。 对方点点头,不敢看他。 陆封潜:“故事的主角是个男孩,他生活在一个无聊又荒谬的时代,看不见的硝烟每天弥漫在生活中,渗入这代人的骨和血。” “男孩的母亲是个数学家,贤惠美丽,聪明绝顶,父亲……是个军官。” “有一天,军部内部资料泄露,这位父亲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他走投无路,为了苟活,不惜陷害自己的妻子,扬言妻子通过他窃取了机密。” 陆封潜冷笑了一声,没有叙述更多的细节。 “故事的最后,男孩的父亲亲手击毙了自己的妻子。” “在他的孩子面前。” 陆封潜控制不住地回忆起那天的画面,仿佛有个人强硬地把记忆的相片切过他的头骨,塞进脑子里: 脑浆和鲜血,少年和眼泪。 焦枫转头看他,那双肿胀的眼睛里闪着看不清的情绪: “那个小男孩是你吗?” 他苦笑着摇摇头,咬牙切齿回答道: “不是。” 焦枫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谢谢你和我说话。” 即使满脸青春的印记,但姑娘露出牙齿,笑的满眼泪花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陆封潜:“不,是谢谢你陪我说话。” 上课铃,下课铃。 晚上的时候,陆封潜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封信。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狂放的字体里写的尽是卑微的苦难。 信的最后写着: “来自:死去的韩汝风。” 陆封潜闭上眼睛,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写的。 第37章 影子人04 贺鸣今天晚上有些不对劲。 但陆封潜似乎早就料到贺鸣会不对劲。 他捏了捏对方的耳垂:“你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 贺鸣在黑暗中哑口无言。 陆封潜:“说话。” 对方贴吻过来,宛若将死之人渴望着空气。 陆封潜被他亲的喘不过来气。 直至两人分开,他才喘着说道:“算了。”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陪你。” 贺鸣粗暴地撕开了陆封潜的上衣——汗津津的雪/胸上,落了两片熟透了的梅子。 陆封潜抓住对方的手,声音开始发抖: “这是宿舍。” 贺鸣像个顽劣的少年:“现在是半夜,你不出声,谁也不知道。” “混……唔。” 星星在闪着,像离人眼角亮晶晶的泪花。月亮翻开天空,讲了一段书上的佳言: “至于我们的相遇,我有多种比喻, 比如大火席卷麦田,我把所有收成抵挡给一场虚妄。” 翌日,体育课。 焦枫把马尾扎的很高,在阳光下显得活力四射。 她似乎心情不错,手里拿着罐儿色彩斑斓的糖,居然在一个同学一个同学的分。 分到陆封潜的时候,焦枫专门挑出了一颗浅蓝色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晴空万里,但这颗糖在陆封潜的手心,就像一滴泪,脆弱而忧伤。 焦枫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向了最后一个人——张志强。 张志强手臂上还绑着绷带,看向焦枫的眼神带着戾气,利落的寸头更显出他的痞。 焦枫抬手举起那颗水果糖,低着头道:“对不起。” 对方拿起了那颗糖。 焦枫的眼睛亮了亮。 然后张志强在焦枫的面前,把那颗糖扔在了塑胶跑道上。 张志强抬脚,碾碎了它,走开。 焦枫怔住了,慢慢蹲下来,拾起那颗碎糖,竟然剥开放到了嘴里。 陆封潜赶紧跑过去:“焦枫,你这是干什么!” 焦枫抬头看向陆封潜,溢出的泪水模糊了布满血丝的眼球。 然后她开口,语气绝望: “还是尝不出甜味儿。” 陆封潜把焦枫扶起,贺鸣不知从哪儿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问道:“怎么了?” 焦枫摇摇头,把眼泪晃了出来:“没事。” 身后似乎有几个人议论纷纷:“这俩儿帅哥怎么跟她站一块儿啊,真是掉价。” “焦枫给人下什么蛊了?居然有人愿意跟她在一起。” 焦枫笨拙地抹干净眼泪,慌忙道:“麻烦你们了,快走吧。” 贺鸣:“不麻烦,我们什么忙都没帮上呢。你真的没事吗?” 焦枫扭过头,道:“那个,我去个厕所。” 话罢,朝教学楼跑去了。 贺鸣摸摸脑袋:“陆哥,她到底怎么回事?” 陆封潜注视着对方,像是再看着一个说谎的小孩子:“系统的任务是促使焦枫死亡,你那么关心她干吗?” 贺鸣回答的坦坦荡荡:“你不也是么?” 陆封潜:“我和你不一样。” 贺鸣笑笑:“你不许那么关心她了,只能关心我一个。” “幼稚。” 贺鸣凑过来,把手探进进对方的上衣:“你说谁幼稚?” 陆封潜没忍住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尖:“你。” 然后他“嗖”地挣脱开,溜得比兔子还快。 只撂下一句话:“以后碰我要钱。” 贺鸣:……真抠搜。 …… 陆封潜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踩到了一张纸片。 他蹙眉,拾起来卡着灰色鞋印的白纸,上面居然是各种不堪入耳的咒骂。 陆封潜瞄了一眼焦枫扔在地上的书包,里面塞满了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大概率都是剩下的玩家写的。 但他不知道,在书包的最下面,有一封“自己”的信,和一个未送出的、扎着漂亮蝴蝶结的礼盒。 陆封潜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走出教室,望了望天上蛋花儿一样的云。忽然,他看到六楼有个悬在护栏外的人影。 然后人群骚动着,他听到了一句:“有人要跳楼了。” !!! 陆封潜发了疯似的往六楼狂奔。 当他来到那层的时候,周围已经涌来了许多人,包括贺鸣,包括姜泽楷,还有前来看热闹的唐向晚。 焦枫已经完全悬空在围栏外,只差纵身一跃。 陆封潜大声喊到:“焦枫,回来!” 焦枫连头都没有回。 “焦枫,求求你了。” 对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鼻涕都糊在脸上:“我不是焦枫。” 陆封潜的心脏被揪起来,他用近乎哀求的口吻道:“韩汝风,回来好不好?” 焦枫嘴唇开合,说了一句话。 “韩汝风已经死了。” “嘭。” 芳草碧连天,血花染尘纤。 她好像一只鸟,飞走了。 人群一阵骚动,像烧开了的水壶。 陆封潜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尖叫声再一次奔袭而来,宛若巨浪,吞没了小小的一片天。 “姜泽楷!!!!” 陆封潜还没来得及反应,姜泽楷又抱着一个人一跃而下。 …… 在很久之后,陆封潜才知道他抱着的那个人,是唐向晚。 说起来,那天不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死刑犯拉着一个罪人被处决了而已。 仅此而已,嗟叹不已。 眼下,系统宣布了存活名单:“陆封潜、冯桃、钱麟……” 陆封潜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内,他不想这样的,他不想这样,不想一个人活着的。 他怔怔望着贺鸣,不管面前有多少人:“混蛋!我不是说了我陪你吗!说好了我陪你一起死!!” 贺鸣笑出了眼泪:“陆封潜,以后会有很多人爱你的,你会有新的生活,再也不用忍受战争、阴谋、提心吊胆,说不定还会忘了我,忘了在这个系统的一切。这个操/蛋的时代要结束了。” “不用担心,我只是要先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给你买戒指。” 贺鸣单膝跪地:“你愿意和我相伴一生吗?不管是很长的一生,还是很短的一生。” 陆封潜死死抓住对方的手,向曾经祈求母亲不要离开那样,哑着嗓子:“别走,你别走好不好……” “我说过我不走,我只是去那里给你买婚戒,因为那的婚戒,最好看。” 存活名单念完了。 没有贺鸣。 …… 三天前,苗村。 “别废话,到底是什么方法?”贺鸣问到。 唐向晚意味深长:“如果用你的命,换他的命,你愿不愿意?” 贺鸣:“你什么意思!” “据可靠消息,系统有一个隐藏机制:游戏过程中,可以让个人以及同组玩家直接晋级,但前提是这个人要自愿付出代价。” 唐向晚歪着嘴巴,笑的像恶魔:“那就是在下一场游戏中死去。” “显然,这个救世主不可能是我这么自私的人。” 贺鸣声音发抖,血不停地从肩膀渗出:“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唐向晚:“如我所说,我们三个人都会活着出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方语气轻柔,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在下场游戏中活下去试试看——万一你真的做到了,你们俩就能双宿双飞咯。” 唐向晚撇撇嘴,向已经昏倒的陆封潜那里,然后开口:“哈哈哈,虽然这是痴心妄想。” 贺鸣松开了手,一言不发。 唐向晚:“他活你就得死,既然这样,不如晚一点离开。” 唐向晚看到对方灰色的眼睛,映出渐渐模糊的自己。 然后贺鸣开口,仿佛花光了一辈子的勇气做出这个选择: “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个要求。” 唐向晚:“讲。” “我不知道在下一场我什么时候会死,所以你要帮我确保陆封潜的安全。” 对方微微一笑:“当然,我最喜欢看至亲至爱间——被活生生剥开的戏码了。” 第38章 附:给你的信 其实在很久之前,大概久到我不是“焦枫”的时候,我遇见了焦枫。 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大大的眼睛,像个公主。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偏爱。 我呢,住在我后妈家。长相平庸,碌碌无为,社畜预备役一枚。 那时候家里每天都会有吵架的声音,大人的暴怒就像雷雨一样说来就来,而我只能缩在被窝,捂住耳朵。 祈求不要听到“雷声”。 我开始嫉妒焦枫,为什么她有美满的家庭、充裕的物质,而我只能畏畏缩缩,节衣缩食。 在与焦枫交往的过程中,我开始模仿她,做数独题、割双眼皮、给别人发糖果。只可惜我如同个上梁小丑,到头来只是东施效颦而已。 我开始看不到自己的优点,开始讨厌自己,开始生病。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把自己想罐头一样随时过期的情绪告诉了父亲。 父亲只是暴怒着来了一句: “小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承受了什么你告诉我?” 我开始笑,反反复复喃喃着“我到底承受了什么”。 我到底承受了什么? 不告诉你。 父亲有些慌,他改口说自己错了,说带我去看病,让我不要伤害自己。 你猜我查出了什么? 不告诉你。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焦枫问我:“你怎么了汝风?” 老实说我当时恨不得杀了她,但我知道这样不行,她没有错,有错的是我。 我故作轻松:“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于是我离开了学校,在家养病。只可惜家里和学校一样,都是一张嘴罢了。 “正义”的怒火、字正腔圆的谩骂。 你猜堕天使萨麦尔杀死了谁? 还是不告诉你。 来自,死去的韩汝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的主题是“暴怒”,因为家人、同学的语言暴力,所有人被自诩正义的愤怒奴役,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第39章 终:时间轴 “贺鸣!!” 陆封潜从沙发上醒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播报器依旧是打开的,画面中穿着得体的女士笑容灿烂: “现在播报一条新闻:目前全球水资源净化行动已经取得初步进展,据科学家预测,未来十年内,全球世界各地都将恢复正常生态环境。” 陆封潜坐起来,白得病态的脸上,只有眼角和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 “哐!” 他推开了门,狂奔到记忆中的苏文镜家。 刚到那个熟悉的房子门口,苏文镜的父亲就走了出来。 陆封潜开口:“先生,苏文镜在家吗?” 苏先生眼眶通红,捋着许久没刮过的胡子,有些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你还有在方舟系统的记忆吗?” 这一句话令陆封潜几乎绝望。 他颤抖着:“他……死了。” 苏文镜死了,那贺鸣一定也…… 远处传来幸存者铺天盖地的哭声、笑声,汇聚成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这世界,就是幸存者的方舟。 良久,陆封潜才开口:“我能进去看看吗?” 苏先生:“物是人非,请随意吧。” 陆封潜走入那间熟悉无比的屋子,床边的风铃摇动,每一声都在敲击着回忆的心脏。 陆封潜坐在书桌旁的板凳上,那本初等数学还被小胖子标注了笔记,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 风把数学书翻到了第一页。 上面画着一个人,靠在书架旁,皱着眉头。 左下角用丑的可爱的字体写着:大魔王老师。 陆封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了。 现在,他坐在地板上,手里攥着那只紫牙乌项链,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的很疼很疼。 陆封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感情、没有信任,人生不过只是一个数学模型。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不知不觉已经被闯入了那么多的变量,甚至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陆封潜的计算出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以为自己会和贺鸣一起死在方舟系统里,但他错了——爱上贺鸣就是这个错误的开始,他本就不该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陆封潜把紫牙乌扔到地上,发出了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嚎叫。 这种嚎叫实在太过难听,带有一种幼儿般的别扭、撕心裂肺,就像丛林中野兽的濒死求救,原始又绝望。 …… 生理性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溢出,陆封潜觉得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向他奔袭而来。 不行,不能这样,不要这样。 陆封潜颤颤巍巍站起来,摸到桌子上的打火机,然后点燃一张揉的发皱的草稿纸。 陆封潜看着不断跳动的火苗,咬牙把紫牙乌项链扔了进去。 骗我的,都是骗我的,怎么会有人爱我呢哈哈哈哈哈。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陆封潜把杯子里的水倒尽,扑灭了火。 对不起。 ——我还是爱你。 银色链条已经烧得发黑,就像,我浴火重生的爱。 就在陆封潜刚刚浇灭火苗之后,一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声音响起了。 “呀!是谁唤醒了我?” 陆封潜一愣,发现这声音竟是从那个项链上发出来的。 陆封潜瞪大了眼睛:“你是……什么东西?” 紫牙乌项链:“你眼瞎么!我就是个项链啊,我的新主人。” 活的……项链? 陆封潜:“你能干什么呢?” 项链得意道:“咳咳,现在让我来宣读一下我的使用说明书——” “本条项链为方舟系统的稀有道具,功能为时空穿越!” 陆封潜眼睛一亮:“穿越?!” “是,但是有条件。穿越者必须选取一个时间节点进行穿越,此节点后的时间顺序会发生扭曲,而穿越者也会失去一切记忆。” 项链又补了一句:“对了,还有一种情况,如果你想保存部分记忆,必须要付出‘永远出不去方舟系统’的代价!” 陆封潜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记得,冯桃疑惑过为什么房间顺序完全随机,这是时间顺序扭曲的结果! 贺鸣……贺鸣知道他会死在景山疗养院,所以保存了这部分记忆回来救自己。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贺鸣会预言般梦到管思翊死在天台上、解释他为什么会有这条项链了。 陆封潜回忆起贺鸣在灵均山上对他说过的话: “好像……遇见你之前,我就开始爱你了。” 陆封潜拾起来紫牙乌项链,蹲着缩成一团,还是压不住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你怎么这么傻啊…… 原来在故事开始之前,剧本就已经写好了。 项链:“喂——你哭什么,你到底用不用我啊?” 陆封潜哑着嗓子:“你还记得,你上一个主人是谁吗?” “抱歉,这不在我的功能范围内。” 陆封潜攥紧了项链:“我要穿越回伊甸园,保存贺鸣为了我……一个人留在系统的记忆。” “您确定要为此付出生命代价吗?保存记忆就走不出系统了。” 陆封潜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愿意。” 最后的意识之中,陆封潜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画面。 贺鸣单膝跪地: “你愿意与我相伴一生吗?不管是很长的一生,还是很短的一生。” 有你的一生。 钟表样式的戒指中央闪烁了几秒,一阵白色的光晕倾盖而下。 …… 贺鸣走在翠绿的草地上,看到了前方的一个男人。 发被风拂过,柔软而黑亮。 那人有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脖子上带着一串与他格格不入的项链,好像被烧过一般,居然还有些发黑——只有几片酒红色的钻闪耀着,还算亮眼。 那人的声音凉而好听: “你好,我姓陆,你也是这的玩家?” 然后贺鸣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嘭。 嘭。 嘭。 在这晦暗的时代,在这高度发达的时代,我们一次又一次相遇,时间如同莫比乌斯带一般,在凝固的爱中,永远不会有终点。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关于系统为什么叫“方舟”,因为传言——只是传言,紫牙乌是诺亚方舟的照明灯。 应该会有番外,但作者还是个学生党……所以随缘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哪怕只有几个人看我也很开心呀! 第40章 掉落人物诗 陆地一片死寂 封存我的信任与爱意 潜到深海的万籁俱寂 爱人的紫牙乌项链埋入沙泥 贺信里藏着的婚戒 鸣泣着把我从海底托至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