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繁华落 作者:半木半 文案 她,莫秋心,本应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为何隐居山林十载? 他,夏渊,本应是丰神俊朗的世家翩翩公子,为何会流落天涯,变更姓名? 叶氏一族为何被灭? 凤曦公主为何失踪? 天下第一美人为何在和亲路上自寻短见? 正值盛年的前任皇帝为何突然驾崩? 曾经的温暖少年为何令人捉摸不透? 曾经的逍遥皇子为何会变成冷血皇帝?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秋心,夏渊 ┃ 配角:莫琉,叶雨漓 ┃ 其它:魑魅魍魉 ☆、楔子 檀朝末年,檀竭帝昏庸残暴,使民不聊生,社会动荡。 当此时,人民不满现状,贵族莫氏揭竿而起。经四年,檀灭,檀竭帝自缢于寝殿。莫氏建国,史称夏,年号民安。 民安元年,始帝念叶氏,陆氏,凤氏三族之功,特赐叶氏镇国公之爵位,陆氏护国公之爵,凤氏卫国公之爵,良田千顷,门庭显赫。 民安十三年,始帝驾崩,其长子继位,改年号为和泰。 和泰六年,异族犯,叶氏平,夏帝赐其免死铁劵以嘉奖。 和泰二十五年,夏帝驾崩,其四子继位,改年号为勤丰。 勤丰三年,帝采用叶氏“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政策,创一番盛世,史称勤丰盛世。 勤丰十二年,帝后诞女,天降祥瑞,隐有凤影现于云中。此后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帝大喜,特赐其女封号‘凤曦’。 勤丰十六年,叶氏平定运王之乱有功,恰叶氏之子逸轩天资聪颖,深得帝心。帝思前虑后,意与叶氏结秦晋之好,定凤曦公主与叶氏之媒。 勤丰十八年,帝驾崩,帝之六子莫琉继位,改年号为靖安。 靖安元年,叶氏一族因谋逆而满门斩,叶氏一族没。 靖安二年,凤曦公主失踪,疑叶氏余孽所为,至今,下落未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四月,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蝴蝶谷,似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细雪,风携着梨花的清香,在枝桠间微微游荡,阳光透过片片雪白花瓣的间隙,打下一片片阴影,正是“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那般景致。 繁密的梨花树下,阳光微醺,微风拂过。 一青衣少女轻轻合上手中边角微有些泛黄的古籍,只是素手轻拂,发间便就落下几许雪白花瓣。 少女名唤莫秋心,谐莫愁之意。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容颜清丽,其一双眸子乍看灵动狡黠,深视却淡然若水,似乎矛盾可又契合,顾盼之间,摄入心魂。 正当少女闭目凝神之际,却听到: “师姐,师父找你,师姐,秋心师姐。”稚嫩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间。 莫秋心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不远处的那棵梨树及其后露出的的那一角粉色,不禁莞尔一笑:“七七,师姐已经看到你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便只见一抹娇俏身影从树后跳出来,真真是动若灵兔。身影是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姑娘,白净的两颊上夹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条麻花辫因为她刚刚的跳跃正在左右晃动,煞是可爱。 方七七出来后,小脸上有些失落。 “师姐,为什么每次你都能看到我。”方七七挠挠头,一双大眼睛尽是不解的微微抱怨道。 莫秋心笑笑,然后反问道,“那七七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师姐呢?”而后莫秋心牵着方七七,为她头上拂去刚刚落下的花瓣。 方七七来了精神,神气说道“那还不简单,因为师父说师姐最喜欢梨花了,所以我每次都来梨园找师姐,每次都能找到。”接着方七七有些疑惑,抬头看着莫秋心的眼睛,问道“师姐,你为什么喜欢梨花呀?” 莫秋心被这个问题问的愣住了,她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啊,为什么呢?” “逸轩哥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趴在长满青藤的墙头呼喊着下面的少年。小女孩大约四五岁,脸上还略微带着些婴儿肥,秀气的眉毛下有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明净清澈。 “青鸾,你怎么。”底下的少年大约七八岁年纪,温和清隽,虽年纪尚幼,但君子气度已现,此时少年眉头蹙紧,语气带着担忧。 但少年话语还未说完,就被名唤青鸾的小姑娘打断,“怎么会在这里是吧?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谁让父皇关我禁闭的。”青鸾好像想到了什么令她不愉快的事,小嘴微微撅起。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又爬上了墙头,还不赶快下来,若是被别人看到,陛下又要罚你。”少年叹了口气,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要我下来也不是不可以,逸轩哥哥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青鸾开始向少年讨价还价,“为什么在我关禁闭的时候你不来看我,一次也没有?”青鸾看着下面眉目清俊,干净温暖如梨花的少年委屈的控诉道,然后越说越委屈,眼眶也渐渐红了。 少年看到此情形,有些慌了,但还是认真解释道,“外臣未经昭许,不得深入內宫。” “可是叶叔叔不是有通行令牌吗?你就是不想来看我,对不对。”青鸾看着少年,眼睛里流露出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神采。 少年无奈的笑笑,已经知道这位小姑娘又在耍小脾气了,“父亲说我必须把《江南志》背出,才可以得到令牌。”说罢少年还举了举手中厚重的书籍,“现在可以下来了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青鸾眼中闪过狡黠,喊道“逸轩哥哥你一定要接住我。”然后话音未落便纵身一跃。吓得少年赶忙丢下手中的书,快跑几步,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身影。 终于,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安然,少年松了一口气,随即便皱起眉头,“你不知道刚刚的行为有多危险吗?怎么这么任性。” “因为我知道逸轩哥哥一定会接住我的,逸轩哥哥是不会让青鸾受一点伤害的,对不对。”青鸾没有一丝恐慌,清澈的眼睛中溢出的只有满满的信任。 “青鸾,逸轩哥哥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这是逸轩哥哥对你的承诺。”叶逸轩放下青鸾,承诺道,但话音一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逸轩哥哥不在你身边呢,所以不可以拿自己犯险,知不知道。”少年真的是愁上心头,点了点青鸾的鼻尖。 “知道了,逸轩哥哥,你真是越来越像太傅了。”青鸾语带嫌弃。 随后,青鸾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双手叉腰,“叶逸轩,我喜欢你。” “什么?”叶逸轩愣住了。 “不对呀,你怎么会是这个反应?”青鸾有些疑惑,又有些恼怒。 “小公主,这次又是跟谁学得?”叶逸轩本就聪慧,看这种情形,大概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呵呵。”青鸾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中已经将一个名叫秦灼的少年骂的狗血淋头了。“逸轩哥哥,我跟秦灼说好了,绝对不会把他供出来的。”青鸾一副绝对不能供出同伴的义气表情。 “嗯,我知道了,青鸾是一个讲义气的女孩子,所以逸轩哥哥不问了。”叶逸轩眼中含笑,梨窝浅浅,一阵梨花雨缓缓飘下,粉淡香清的梨花,干净温暖的少年,就那样不经意的惊艳了时光。 “师姐,你想好了吗?快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梨花呀?”一阵询问声打断了莫秋心的回忆,莫秋心回神只见身边的方七七一脸疑惑,还有些焦急。 莫秋心整好思绪,不禁笑笑,笑得温雅,缓缓答道“因为曾经有一个像梨花般干净的少年,温暖惊艳了时光。” 随后莫秋心便起身离去,师父找她必有要事。 留下方七七疑惑不解,喊道,“师姐,什么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刚开始写文,有点生涩,谅解一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如果说刚刚的梨花衬得蝴蝶谷好像还处于寒冬,那么现在的蝴蝶谷就好像真正迎来了春天,入目无际的桃花,十里桃林,仅留容一人的卵石小道,其两旁的桃树排列有序,桃花朵朵,粉嫩娇艳,灼灼其华。 莫秋心顺着小道,踏着满地的桃花花瓣,来到桃林的尽头,却在尽头三丈远处停下,向立在尽头的白衣女子行礼道:“师父。” 女子听到声音,轻轻转身,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好像无际桃花的芳华都在她面前失色,一袭简单的白裙,一头如瀑的黑发,没有一丝多余,就是如此纯粹的美。不仅是精致的五官,更是那通身的风华,好似身处尘世又在尘世之外,就如同误落尘间的九天玄女。 “秋心,十年了,你我之间的十年之约,你还是当年的答案吗?”梓落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眼中闪过感慨,但最终还是轻声询问道。 “是,还是当年的答案,不曾变过。于当年,我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这些我要亲自去寻求答案,所以,师父,我要出谷。”莫秋心看着眼前依旧美丽的梓落,心中不禁感慨,岁月对眼前的女子多了太多太多的偏爱,十年的光阴使自己从一个小女孩成长为十八岁的少女,却没有在眼前女子的身上留下一点点任何痕迹,时光甚至让她多了一份只有岁月才能沉淀留下的美丽。 “秋心,凡事何苦执着于答案,有时,真相才往往最伤人。”梓落眼中闪过痛苦,很快掩去,“人间四月,芳菲已尽,但蝴蝶谷中的桃花才刚刚开放,你不再考虑了吗?”梓落叹了一口气,伸手接住正落下的桃花,试图劝说眼前倔强的少女。 “师父,桃花落了,自然有其他的花会代替它绽放。而我心中的疑惑,我若不解,便无人可替我去解。”莫秋心看着无边的桃花轻声答道,似说与梓落听,又似说与自己听。 “罢了,若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若你以后累了,记得回来,蝴蝶谷永远是你的家,是你不变的避风港。”梓落知道其实她今日所言所做并不能阻止少女离去的脚步,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她轻笑一声,她也不过是痴人罢了,随后梓落素手轻拍,原落在白裙的花瓣也纷纷落下,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令牌,令牌由上好的梧桐木打造,正反两面,正面刻印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凰,背面却是一个飘逸的‘魅’字。 “师父,这金令这么会在您手中?”莫秋心看到梓落手中的金令目露惊疑之色,因而询问道。 “这是三年前你及笄之时,现任‘魅’的执令者送来的,这三年,为师一直为你保管,现在,也是该物归原主了。”梓落看着莫秋心惊疑的眼神笑了笑,遂解释道。 “那小桐,嗯,也就是现任‘魅’的执令者如今身处何方?”莫秋心眼中充满怀念的问道。 “江南,红颜阁,她曾说,你若不去,她便不会离开,现在,也应还在吧。”梓落抬头看着已经高悬的太阳,语:“秋心,你该走了,若是让七七知道,又要多一场烦忧。” 梓落话语落下,莫秋心退后三步,向梓落跪拜叩首,“师父,秋心就此离谷,务必多加保重。”莫秋心起身后看了看这十里桃林,之后便转身离去。原来她已经在这里十年了,原来她已离京十年了,她不知道为何父皇要为她定下这十年之约,她只知道,她要找回她的逸轩哥哥,无论是死是活,她要揭开当年的叶氏旧案。 梓落看着莫秋心离去的身影,看着她越变越小,直至消失,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漓儿,既如此不舍,为何还要放她离去。”不知从何时起,梓落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看不到五官的人,也许说他是一抹黑影才更为贴切。 “隐,雏鹰长大了,就应该让它飞向高远的天空。”梓落看着隐,轻轻解释道,隐是她的救命恩人,当年若不是隐,她早已是一抹孤魂,梓落眼睑微垂,而后又说道“何况,秋心身上的谜团只有她自己才可以解开,这或许是一场历练,或许会痛苦,但凤凰涅槃,哪有不痛苦的呢?”梓落只是轻轻的说着,也许问的是自己吧。 梓落说罢便要起身离开,但她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对着隐言道“隐,现在的我是梓落,蝴蝶谷谷主,一个江湖女子罢了,与繁华的京都没有一丝关系。” “漓儿,你何苦......”隐显得有些固执,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的女子,她是那样明媚倾城像春天的暖阳,温暖的可以驱走一切阴霾。 “叶雨漓,早已是前尘旧事,早已在和亲路上坠崖身亡了,不是吗?”梓落打断了隐,自己低声轻轻呢喃,是对隐说,同样也是对自己说。 风吹过,花瓣落下,声音也慢慢逝去。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出现了,哈哈 ☆、六月江南,楼台烟雨 江南,总是多雨的。 六月,天空飘着些微微的小雨。然,也正是因为这小雨,原本喧闹的街市冷清不少。 莫秋心撑着一把油纸伞,着一袭淡青色长裙,一头秀发仅用一根碧玉簪固定,像极了一株在雨中摇曳的青竹。 在街市的尽头停下,莫秋心抬头看了眼面前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来居”。 站在门口的小二看到有客人,也急忙招呼起来:“姑娘,里面请,您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店可是这江南数一数二的,最著名的要数五丁包子,滋养而不过补,美味而不过鲜,油香而不过腻,松脆而不过硬,细嫩而不过软,还有各地美食,草饼,糖不甩,三不沾......” 在小二滔滔不绝的介绍中,莫秋心收了油纸伞,听到小二还在讲,不由得微微一笑,打断道:“请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小二愣了片刻,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白净的脸颊慢慢变红,断断续续地说:“可,可,可以,进,进去了。” 到了里间,包子的香味迎面扑鼻而来,小二领着莫秋心来到一个临窗的位置,问道:“姑娘,你要点什么茶,我们店有龙井,碧螺春,君山银针,庐山云雾,青城雪芽.....?” “来一壶青城雪芽吧。” “好嘞。” “你好,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莫秋心在茶上来后,问住了店小二。 “您说。” “一年前,这家店名不是“墨包子”吗,难道换主人了?”莫秋心为自己斟了茶后,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原本是叫‘墨包子’的,”店小二心中说多了都是泪,“但是,唉,一年前,我们老板娘见到了天下第一剑客——风冉,一见钟情,从此开始倒追,这不,连包子店的名字都改了。”小二向莫秋心解释道,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 “原来是这样,难怪,”莫秋心在心中盘算,“风冉——‘剑气纵横万里,一剑光寒九州’。”莫秋心低声自语。 “啪啪。”突然莫秋心听到了鼓掌声,向着掌声声源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黄衣的妙龄女子立于楼梯口,朗朗道:“姑娘说得真好。” 这句话听得其他人云里雾里,可莫秋心却听懂了,不仅在心中讶异,‘刚刚自语的音量并不大,可却被听到,可见此女子武功修为不低。’ 那黄衣女子一步步向莫秋心走来,近看才发现那女子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透露些凌厉,容貌并不算绝美,却很有味道。在莫秋心打量女子的同时,那女子也在打量着莫秋心,装饰简单却难掩高贵,容貌即使在多出美女的江南也能算作上等,笑容看似亲切却透着些疏离。 “小女子名唤墨霈,是这‘风来居’的主人,刚刚无意间听到姑娘对于风冉的评价,才冒昧出言,扰了姑娘清净,真是歉意。”墨霈在莫秋心旁边的位置坐下,为刚刚的行为解释道。 “无妨。”莫秋心倒了一杯青城雪芽递于墨霈,淡淡答道。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墨霈接过莫秋心递来的茶,品了一口放下,眼神凌冽问道。 “相逢何必相识,墨姑娘,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何必告知姓名。”莫秋心疏离答道。 “我意本也如此,可姑娘刚刚所言提到了风冉。”墨霈显然有些着急,“姑娘若告知你与风冉有何渊源,我便以消息换之,姑娘来我‘风来居’难道不是为此吗?” “这确实是我的来意,谁不知江南若要消息必找您‘墨包子’,不过,墨姑娘刚刚的话是否作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女子亦若此。” “我与风冉不过一面之交。”莫秋心笑笑答道。 “此言可真?”墨霈眼中充满疑问。 “绝无虚假。”莫秋心看了看墨霈,眸中一片清澈,问道:“墨姑娘,你已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可以问我的问题了吗?” “自然,你要问何?”墨霈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因为她从莫秋心的眼中看不出虚假,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莫秋心所言非虚,另一种则是其心思太深难以揣测,而她相信是前者。 “红颜阁。”莫秋心答道。 突然墨霈的神色变得很奇怪,“姑娘,你知道‘红颜阁’是什么地方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它的具体位置就好。” “朱雀大街。”墨霈现在看莫秋心的眼神透着疑惑。“姑娘,你去那干吗?” “这便与墨姑娘无关。”莫秋心淡淡笑道。 墨霈是爽朗之人,既然人家不想说,她便不问,但她还是有一事不明,直接问出,“姑娘,这个问题不必要来找我吧。” “交易为一,二则我想与姑娘认识一下。”莫秋心解释道。 “可以,墨霈。”墨霈爽快答道,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 “莫秋心。”莫秋心亦言道。 随后莫秋心留下茶钱,撑着油纸伞在雨中离开。 墨霈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她好像设了一个局。” “嗯,才发现吗?”男子清朗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些鄙视。 “言诺,你是不是想死。”墨霈立即炸毛。不过,转而冷静下来,“可是,她花了这番心思想要做什么呢?” “她不是说了嘛,交个朋友啊。”言诺懒懒说道。 “言诺,你来江南做什么?”墨霈也不再想,反正不过是欠了一个消息罢了。然后,她向言诺问道。 “不是去江南,去都林。”言诺答道。 “呦,你不是最怕麻烦的吗?怎么开始忧国忧民了?”墨霈调侃道。 “还不是为了那个小子。”言诺摊摊手,无奈说道,那个小子没事干嘛要去当那个劳什子的官,那小子心里有事,但他从来都没说过。算了算了,谁让那小子和他一起长大,帮就帮吧。 ☆、红颜阁中,故友重逢 雨下到傍晚才渐渐见停,莫秋心在客栈里换了一身浅蓝色男装,高耸的领子将脖颈遮住,乌黑的头发梳成男子的发髻,用白玉冠固定,肤色在脂粉的刻意涂抹下略显黝黑,腰间别一根碧玉笛,再配上她淡然的气质,让人不禁赞一声,好一个翩翩少儿郎。 时间流逝,夜,渐渐降临,其他地方已熄灯安眠,但朱雀大街依旧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女子脂粉的香气,由远及近或由近及远的传来女子的歌声。 莫秋心走到一家与其他青楼略有些不同的建筑,它没有招呼客人的姑娘,因而门前显得冷清。上方牌匾上印着三个大字‘红颜阁’。 莫秋心踏步进去,便有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前来领路,经过一段青石板路,便可以遥望前方一栋灯火阑珊的阁楼,阁楼两旁刻着一副对联,“青楼青梦烟非烟,红尘红颜谁染谁”,横批 “镜花水月”。 “这红颜阁的主人应是一个妙人。”莫秋心看到对联对身旁的小姑娘语道。 “公子应是第一次来‘红颜阁’吧,有些规矩我得先跟您说一下,”小姑娘停下,认真说道,“首先,‘红颜阁’的姑娘接不接客都由她们自己决定,公子不可强求,否则后果自负。另外,千万千万不能得罪这里的主人——水月姑姑,好了,言尽于此,公子,现在请交领路费,一两银子。”小姑娘说完后便摊开掌心,索要银子。 莫秋心笑笑应了,而莫秋心将银子付给小姑娘后,走了几步,就踏入了阁楼。 阁楼内部与外间可谓天壤之别,外间清幽雅致,里面富丽华贵,以千颗夜明珠为灯照明,水晶为帘隔开一间间雅间,数不清的琉璃灯为饰,桌椅皆为上好沉香木打造,在其中心有一座极尽奢华的舞台,以白玉为底,黄金为边,台似莲花,步步生莲。 其间,已有众人寻欢作乐,莫秋心仅眼风一扫,不留痕迹。 此时,一位大约二十五六的女子来到莫秋心身边,问道:“公子,是寻人,还是听曲。”这年头,来青楼寻人的也是不少,故女子有此一问。 听此言,莫秋心便知对方已经看透了自己女子身份,不过也未显慌色。毕竟此女子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对于男女当然十分了解,自己这三脚猫的易容自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寻人和听曲。”莫秋心说罢便走到较为角落的桌子坐下,问道:“你们有茶吗?” 女子笑了笑,答道:“有是有,不知公子想要什么茶?” “青城雪芽。”突然间四周暗了下来,唯有中心的舞台依旧明亮。 女子退下。 莫秋心将视线转移至中心的舞台上,此时,舞台上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舞裙的少女,姿容清纯,眉目精致,宛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舞袖轻挥,开合自若,身姿翩若惊鸿,每一次的起身,每一次的落地,都是那般完美,眸光流转,众人心中只有一字,“美”。 “公子,茶来了。”女子将茶放到桌上。 “谢谢。”莫秋心说道,然后问道:“她是?” 女子笑了笑,“她便是红颜阁的花魁——青莲,也是江南有名的清倌。一月才舞一次,不过公子运气真好,第一次来就能看到。” “你怎知我不是算好了时间来的呢?”莫秋心闻言反问道。 女子又笑着言道,“公子可真会开玩笑,青莲姑娘向来随心而行,跳舞可从没有固定时间,公子莫不是青莲姑娘肚中蛔虫。” “自然不是。”莫秋心说完便沉默了下来,静心观舞。 一舞作罢,大堂又重新亮了起来,一舞作罢的青莲姑娘在灯亮的瞬间退了下去,现在的舞台上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妙龄女子,女子大约二十出头,若单论容颜,她远不及刚刚的青莲姑娘,但她的美更多的是在于那好像从骨子里透出的妩媚,眉间一抹朱砂,像极了彼岸的曼陀罗花,绝美却致命。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净显娇媚,但莫秋心却从其眼睛深处看到的是深深的不屑与厌恶。 “各位客人,今天青莲的表演到这里就结束了,各位可自便,一定要玩的开心。”水月笑着说道。 “水月姑姑,这青莲姑娘一月才舞一曲,我等实在是难保眼福啊,你说可怎么办啊。”一个富家公子满眼痴醉的望着水月,最后一句带着些下流意味。 “噗呲。”水月笑了出来,用笑意掩盖住了厌烦,娇嗔道:“刘公子,真不是我不让,青莲实在是倔得很,我可劝不动她。” 说罢,水月便要起身离开,经过莫秋心身边时,莫秋心低声说道“想见疏桐梁月下,幽鸿无伴立寒沙。小桐,还记得吗?” “公....”疏桐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翩翩少年,然后赶紧禁声。 现在决不能让人知道眼前少女的身份。疏桐笑了,笑得惊艳,因为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唤她小桐的小女孩,看到了她曾经出现在她生命中的那抹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水月,疏桐,魅,小桐都是一个人,可不要搞错了 ☆、君子如玉,温润端方 竹林清幽,庭院深深,很难想象在红颜阁中能寻到这样的静地,竹林掩盖中,依稀可见两道女子身影。 “属下参见公主。”疏桐依旧一身红衣,单膝着地,目光凝注于眼前已换回女装的清丽少女。 “小桐,快起来,你我多年未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多礼了。”莫秋心伸手扶起行礼的疏桐,笑笑,语道:“小桐,你为何隐身于青楼之中。我记得,以前的你,最不喜的便是烟花之地。” “公主,现在的我已不复当年,何况,公主,我知道你一直想查明当年到底是因为何事使得叶氏一族一夕败灭,说实话,叶家代代忠良,谋逆,谁信?”疏桐打断莫秋心还未出口的话语,最后一句透出质疑,旋即解释道,“当年叶家旁支都处于江南,我在这里也好保护他们,至于青楼,却是最容易隐匿身份的地方,” “小桐,不要再称我为公主了,这里不是皇城,你就叫我为秋心吧。在蝴蝶谷中,师父为我改名莫秋心。”莫秋心看着疏桐轻轻说道。 “公主,礼不可废。”疏桐坚持道,随后又退了一步,“若公主不愿属下这样称呼,属下便称呼公主为小姐吧,当年先皇将魅交于公主,公主便是属下一生的主人。” “既如此便随你吧。”见疏桐坚持,莫秋心便未再劝说。 疏桐接着说道,“小姐,你要不要去见一见叶少夫人,当年属下得到消息,赶到镇国公府时,在火海中只救出被镇国公夫人护于身下的叶少夫人与她腹中孩儿,也算是为叶氏一族留下一支直系血脉。” 莫秋心沉默之后,愧疚说道,“我还是不去了吧,叶氏一族被灭,毕竟是皇兄下的令。” “罢了,小姐,不去也好。那下一步,你的打算是什么呢?”疏桐也不勉强,只是问道。 “我先去一趟都林郡,今年海江之水冲过都林郡大坝,使得死伤无数。”莫秋心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姐,疏桐陪你一起。” “不用了,你应留于此地,正如你当年留于此地的原因一般。”莫秋心婉言谢绝。 “那我派人保护你。”疏桐再次出言。 “不用,我虽武功不高,但论起轻功,却鲜有人比,疏桐,正如你不复往昔,我同样不是当年的我。” 京都,皇城,民和殿中 入目便是一片金色,彰显着独属于皇族的尊贵,其间七十二根翔龙画柱屹立,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处处可见。正中镶嵌着九龙金漆宝座,宝座两侧是金云龙图案的巨柱,宝座前两侧有四对陈设:宝象、角端、仙鹤和香亭。宝座上方藻井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海江决堤,江水涌入都林郡,死伤众多,朕欲派粮赈济,控制灾情,不知哪位卿家愿。”位于宝座,身穿明黄绣有五爪金龙长袍的男子说,男子有着刀削般立体的五官,不怒自威,飞扬的浓眉下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扫视着下方的众位大臣,整个人散发出带着压迫的王者之气,话语清浅却让得下方的大臣们冷汗直流,不敢直视,他便是大夏王朝现任帝王——莫琉。 静默一段时间后,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臣虽不才,但亦愿为陛下分忧,况臣出自江南,与都林比邻,臣亦担忧,愿陛下全臣私心。” 听到此话,原本低头降低存在感的大臣们心中都放下了一块大石,这种差事先不论难易,若做不好,必要受罚,若做的太好,必会引起帝王猜忌,自古帝王皆多疑,尤其是眼前这位,叶氏一族三朝元老,荣宠三世,还不是说灭就灭了。 大臣们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一个大约二十岁的男子,身着紫色朝服,以紫金冠束发,眉目清俊,一双宛若黑曜石的眼睛静水无波,君子如玉,温润端方。 看到夏渊,听到他这番明贬暗褒的话,那些大臣们似乎明白他为何能够在弱冠之年位极人臣。 “夏相不愧为我朝栋梁,若不准,倒显得朕不通情理。”莫琉露出笑意,似乎真的是欣慰,不过眼睛中透着些凌厉,似乎想看透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左相。 “谢陛下怜恤之恩,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夏渊直视莫琉的眼神语道。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终于出来了 ☆、行至燕嘉,剑拔弩张 靖安十二年,海江水越都林郡,使粮淹人亡,民不聊生,帝忧其民,特遣左相夏渊,赴都林,治水派粮,安定民心。 燕嘉山处都林江南分界,时黄昏。 一群身着便衣的人运着货物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待到一片空旷地方时。 “夏相,现已至燕嘉山,明日便可抵达都林郡,现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此休息一晚。”一在马上的粗犷男子向车内建议道,话语恭敬,但眼睛中却充满了不屑。 闻此言,夏渊掀开马车的帘子,一双平静的眼睛便直接对上了粗犷男子,男子连忙收起眼中的不屑,心中有些忐忑。 “陆将军常年在外,自是比在下更懂得出行事宜,以后像这类事,陆将军自行决断即可,何况陛下派我们一起赴都林,不正是让我们互补吗?”夏渊似乎没有看到陆捷眼中的不屑,话语依旧平淡,但其中的意思却让陆捷心头一震,这不就等于让他做一个只负责后勤的空职,莫不是夏渊已经看出了陛下让自己随行的目的。想到此处,陆捷眼睛向夏渊看去,却只能看到夏渊清俊面容上从未变过的清浅笑容。 “听风,吩咐下去,今夜在此休息。”没有理会陆捷试探的眼神,夏渊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男子一身黑衣,怀中抱着一把古朴黑剑。听到此言,一瞬便没了踪影。 知道男子已经明白自己意思,夏渊转过头看向了远方的夕阳,耳边响起了一声稚嫩童语。 “逸轩哥哥,我昨天听到太傅对着夕阳念诗呢。可有意思了。”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口里塞满了糕点,两腮鼓起的样子像极了进食的仓鼠,对着旁边看书的少年含糊不清的说着。 闻此言,少年轻轻把书合上,置于石桌上,又倒了一杯茶递于小姑娘,待小姑娘把口中的东西全部咽下之后,少年才问道:“太傅念了什么?让你认为有趣。” 小姑娘慢慢站起,整了整衣服,对着夕阳,学着太傅的样子摇头晃脑,叹息两声后,才念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而少年其实心中并不觉得有趣,不过看着眼前调皮活泼的女孩,少年嘴角不经意的弯起,既然青鸾觉得有趣,那便有趣吧。 站在旁边的陆捷看着夏渊,不禁想起了启程时其父护国公的嘱咐,让他不要招惹夏渊,当时他只道父亲杞人忧天,夏渊再有才华,也不过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毛头小子,能懂几分世故。若不是运气够好,怎么会在这个年纪位极人臣。毕竟自己的年龄是他的两倍,经验也要胜于他,可他没有想到的时他竟一点也看不透夏渊,反倒是自己在他的眼里就像一张白纸。 正当陆捷和夏渊都各怀心思的时候,有一股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其中有脚步声,有叫喊声,还有有武器撞击的声音。 听风瞬间来到夏渊身边,陆捷也按住腰间的佩剑,其余各人也都拿出随身的武器,警惕四方。 没多久,他们便被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们团团围住,这些中人,有的拿着锄头,铲子等农具,有的拿着木棍,有的倒是拿着刀具,但有的甚至只背着一篮石头。场面怪异的让人摸不清头脑。而夏渊一直在深思着些什么。 正当双方拔剑弩张之际,一个身材魁梧,背着锄头的壮汉站了出来,粗声粗气的说:“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我们只劫财,不杀人。” 话语刚落,便有一片的眼神落在夏渊身上,壮汉的眼睛自然而然的也定在了夏渊身上。 同时夏渊也在打量他,眼神平静如水,但壮汉却心中忐忑,劫持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昨天那个少女告诉他,只要他这样做,他就可以回到都林。为了他的妻子儿女,赌就赌吧,于是他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你们是平民百姓吧?”夏渊温和问道,平静的声音传到了壮汉的耳中,他愣在了那里,他没有想到夏渊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是,我们是都林百姓。”壮汉回神后答道,声音厚重坚定。 这句话传入了陆捷的耳中后,陆捷震惊道,“怎么会,前几日还收到都林郡守的传书,说灾情已经稳定下来,人民生活也都已经回到正途了。” “那是因为他在粉饰太平,都林水灾至今已有两月,都林郡守却一筹莫展,为了头上那顶乌纱帽,他当然是报喜不报忧。”轻灵的女子声音响起,话语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然后女子声音带着嘲讽,“而且,这个喜还是虚报的,靠把灾民赶出都林郡来达到目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当官的人才能办到。”话语落下,众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一身着绿衣的少女斜靠着一棵大树上,少女长相清丽,气质清华高贵,一看就知道出身名门,所以当少女出现在这里时,所有人的感觉都是她与此场景格格不入。 不过,陆捷听到少女言语,正要发作时,便听见周围原本凶神恶煞的男人们,齐刷刷的喊了一声:“莫姑娘。” ☆、故人相逢,相见相杀 清亮的声音惊散了林中栖息的鸟儿,陆捷在听到少女话语后,下意识向身旁的夏渊望去,心中想着夏渊如何应对这大逆不道的话语。 夏渊见到莫秋心,心中便生出似曾相识之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又归于平静。 “莫姑娘,此举何意?”夏渊问道。当见到这姑娘第一眼,他便知道今日之事是刻意为之。 听到此言,莫秋心愣了一瞬,她并未想到夏渊会如此直接,但也只是一瞬,莫秋心便恢复了淡然,“既然夏相如此直白,我亦不绕弯子,我呢,设计这一场,的确有我的目的。” “大胆,你可知公然拦阻钦差是大罪。”陆捷听到此言,立即发作起来,“来人,给我把这个妖女” “陆大人。”平静的声音打断了陆捷未说出口的抓起来。陆捷看向夏渊,却只看到一派淡然。 “莫姑娘,不妨说说你的目的。”夏渊说道,语气温和。 “第一,让这些百姓重回都林”莫秋心看向夏渊。 “自然。”夏渊应允。 “第二,你要允许我与你们一同前往都林郡。”莫秋心提出第二个要求。 “不行,你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呢?”在夏渊思考时,陆捷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陆大人说的有道理,此是公差,莫姑娘终究不方便。 ”夏渊拒绝道,清浅笑意一直未退。 “夏渊,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对我的客气便可以证明,那何不再客气一些呢?”莫秋心亦笑。 “什么意思。”陆捷下意识发问,他一直在疑惑夏渊的态度,虽说夏渊确是君子温润,但今日却实在太好说话,令人生疑。 莫秋心看了陆捷一眼,眼中的鄙视不加修饰,解释道“第一,我知道你们的身份,第二,我知道你们的行程,第三,当然是这些百姓的意志。” 陆捷虎躯一震,将各种事情串在一起后便明白了所有,而后望向莫秋心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再之后忌惮演变成了杀意。 “你想杀我?可你想过没有,我既然敢把这一切告诉你,我说我手里没有筹码,你信吗?”莫秋心眼中闪过狡黠。 “莫姑娘,所以,这是一场谈判,或者说,交易。”夏渊笑意未变。 “如果夏相想要这样理解,也是可以的。”莫秋心直接对上夏渊的眼睛,却发现自己好像望见了深潭,然后莫秋心便将眼神撤去,“那不知夏相是否同意?” “交易贵在双方都可以打动对方,我希望莫姑娘可以拿出打动我的东西。”夏渊并没有给出确切答案,只是含笑望着莫秋心。 “不知夏相是否知道和泰年间的那场大水,还有它的后续。”莫秋心收起狡黠,认真说道。 “所以,莫姑娘” “我来自蝴蝶谷。”莫秋心自信的笑了起来,她知道夏渊会做出她期待的决定。 果然,夏渊想了一会,扬起唇角,“欢迎莫姑娘加入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终于见面了 ☆、初达都林,各方心思 友好的达成协议后,便出现了一个神奇的景象,一袭青衫,丰神俊朗的夏朝年轻左相坐在马车前方,自在的充当马夫角色,而身旁众人皆一脸尴尬。 “夏相,要不,您还是呆在马车中?”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陆捷开口询问道。 “陆大人,男女七岁不同席,若我在马车中,岂不对莫姑娘清誉有损。”夏渊笑笑,遂解释道。 “那姑娘还有清誉。”陆捷撇撇嘴,在心中默默想道。开口却变成了“出门在外,总需变通,何必总拘泥于小节。”此言便别有深意。 夏渊眸光凝于陆捷,笑意褪去,“渊虽不才,亦自幼熟读经典,圣人之言,时刻铭记,不敢有一丝逾矩,陆大人此言,将渊置于何地?” 夏渊虽语气平淡,但陆捷却感到一种似泰山的压迫,于是言道“是下官所虑不周,还望夏相恕罪。”说道便要起身行礼。 夏渊收回目光,虚托示意不必多礼,却不再多语。 而此时的陆捷中衣早已汗湿,看向夏渊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马车中的莫秋心将所有对话听取后,粉唇微抿,吐出三字“老狐狸。 时间就在各怀心事的沉默中慢慢流逝。 都林郡城门口,都林郡守带领着一众大臣,翘首以盼着夏渊的到来,在昨日,郡守便接到陆捷的传书,夏渊会在今日抵达都林。 都林郡守名曰江世,乃靖安六年进士,与夏渊为同年考生。夏渊十六岁高中状元,众考生心中不忿,为服众,靖安帝特许考生拜读夏渊之文,而江世便是其中之一。 想到当年,江世心中忐忑许多,他知晓夏渊是有才之人,而都林之事,他摇摇头,面露苦色。 而当夏渊一行人到达都林时,看到的便是隆重的接待仪式与繁华平静的街道盛景。夏渊只是温和的笑笑,无人猜透他的心思。而莫秋心则嘲讽一笑,很快褪去。 “下官见过夏相。”虽猜不透夏渊心思,但行礼总必不可少,于是在片刻迟疑后,江世便做出决定,其后一众官员也一并行礼,场面甚是壮观。 “众位不必多礼。”夏渊依然笑得温和。 “夏相,下官已为您与诸位安排好住处。”江世起身说道。 “多谢江大人。”夏渊温和中却透露出疏离。 而这份疏离使得莫秋心目露疑惑,径直望向夏渊。在莫秋心心中,夏渊此人,一贯以温和面对世人,只要他想,不论是谁,皆会赞一声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而今日这份疏离,愈发令人深思。 ?“莫姑娘,怎用这种眼神望向在下,在下今日有何异处。”看到莫秋心毫不掩饰的疑惑,夏渊愣了片刻,语气温和未显疏离。 当江世看到莫秋心时,心中已是生疑,而后听到夏渊此言,更是惊疑,要知道夏渊虽相貌俊逸,气质温润且博学多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但身边确确实实从未有过红颜。一定要说的话,夏朝第一位女将军凤雅倒是曾经放言道,她心悦夏渊,但却被夏渊婉言拒绝,一怒之下,奔赴边疆,至今未曾归京。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江世在心中百转千回后向莫秋心客气问道。 莫秋心闻言秀眉微挑,便知江世误会了,下意识夏渊望去,发现夏渊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不知是不在意呢,还是没想到呢。但无所谓,莫秋心笑得秀婉,“我姓莫。” ☆、望江欢庆,楼外言诺 在安排好夏渊一行人的住宿后,江世便向夏渊提出邀请,“夏相,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下官已在望江楼设下接风宴,还望夏相赏光。” “自然,江大人一番美意。”夏渊温和答道。 “如此,下官便先行告退。”江世行礼之后退出房间,将房门轻轻合上。 房间内的夏渊看着看似简单却处处透露着奢华的装饰,温和不在,目光深邃。许久,轻轻笑了出来,“刘宋先生临摹的《采薇图》,倒也雅致。”走到书架旁,目光扫过,凝住,随后抽出一本《四海志》,临窗而坐,醉心于书。 时间流逝,天渐渐暗下。 “扣,扣”两声敲门声响过过后,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公子,时间到了。”正是听风。 闻此言,夏渊将目光从书页之上移去,双目远眺,待目光收回时,从窗前的翠竹折下一片竹叶,夹在书中。随即,入了内室。 一阵风吹过,正好书页停在竹叶之处,书“和泰十年,古江水破坝,入古建郡。一月,水患平,瘟疫起,传者死者过半,幸遇一女子,医术甚绝,追其溯,蝴蝶谷。” 待夏渊从内室出来,已经换了一身长衫,一袭白色布衣,衣摆处青色竹叶,更衬得身姿挺拔,温雅谦和。 夏渊推开房门便就看到江世立于旁侧,眉宇间尽是忧色,待看到夏渊时,忧愁尽数褪下,恢复了谦卑的模样。夏渊也未曾戳破,只是问道“是否现在出发?” “夏相,轿子已备好,还请大人移驾。”江世行礼并答道。 “不必坐轿,早就听闻都林黄昏极美,既来此,错过岂不可惜。”夏渊婉言谢绝,语气清浅。 “大人,望江楼距此甚远,不如以轿代步。”江世劝说道。 “江大人,既然夏相有如此雅兴,你又何必扫了人家的兴致呢,君子成人之美。”清灵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莫秋心来到附近,“你说是吗,夏大人?” “莫姑娘自然在理。”夏渊笑笑,唇边梨涡隐现。 莫秋心看到梨涡,不由得失神片刻,脑中闪现出一个白衣少年,笑意清浅,温暖阳光。 “莫姑娘,莫姑娘”见莫秋心失神,夏渊不由得唤了两声,才将莫秋心的心神唤回。“莫姑娘怎的又愣神了起来。”夏渊话语中带着一丝戏谑。 “许是夏大人今日太过丰神俊朗,一时看呆了去。”莫秋心听出戏谑,反击答道。 “莫姑娘此言倒是让在下汗颜,愧不敢当。”夏渊似是毫不介意,顺势答道。旋即向着江世说道,“陆大人必然会像莫姑娘所言那般,成人之美,是吧。” “自然,既然夏相想要欣赏都林的黄昏,下官岂敢有阻拦之意。”江世再次向夏渊行礼,声音中带着些颤音,好像在尽力掩饰些什么。 都林黄昏果然极美,漫天金黄,暮霭多姿,街道两旁的木质阁楼似隐于云端,远观近看皆各具风情。只是令人诧异的是街上除了夏渊一行外,行人零落,且皆神色惶然,步履匆匆。 见此情景,夏渊只是唇角微抿,未动声色,莫秋心斜瞥了夏渊一眼,眼中露出嘲讽,他们身后的江世一滴冷汗从额前滑落,默默的观察并揣度夏渊的心思。 终于,在各方心思各异的情形下,望江楼近在咫尺。 望江楼不愧是天下第一楼——楼外楼的产业。 临江而建,四层阁楼,雕梁画栋,初见雄伟壮阔,使人心生波澜,胸中豪情自生。细观,层台耸翠,精细讲究,令人一饱眼福,美不胜收,实让墨客心驰,可称福源宝地。 入得此楼,才知外部尽是冰山一角。一层视野辽阔,大堂之内,一张圆形大桌居于中央,可容百人,大小不一方桌散于四周,大者可容数十人,小者仅容数人。如此布置,取天圆地方之意。上了木梯,去往二楼,二层四周皆为书架,厅中散布也尽是书桌,笔墨纸砚皆备,皆为上品,价值不菲。厅中亦伴有陪侍书童,酒饭菜肴,皆精细巧致。自然二楼之价也是不菲,但楼主曾言,入得二楼之人,若确有才情,可以以所写诗文付之。为避免喧杂影响,另置一楼直达三楼之梯,入得三楼,置有四间包间。烟柳亭,取自“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映荷台,取自“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红枫楼,取自“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青竹阁,取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至于四楼,却是不对外开放,只是望江楼楼主待客之处。 夏渊一行三人及江世和另外一位官员还有三位当地德高望重的名绅共八人便是被安排在三楼的青竹阁,雅致宁静,阁中各方皆挂着一幅当代名画,虽是临摹,却几乎以假乱真,其价值亦是不菲,比如顾岩先生临摹的《江雪》,虽非原作,亦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待得菜上齐后,大拼盘桃李芬芳,六围碟:椒麻脆肚,姜汁四季豆,怪味鸡块,如意春卷,糖醋油虾,蜜汁龙眼。四热炒:绣球干贝,煲仔鱼丸,宁式鳝丝,干煸牛肉丝。八大菜:凤尾虾排,北京烤鸭,冰糖湘莲,罗汉斋,花菇田鸡,糖醋鲤鱼,白汁菜心,鸡蛋玉米羹。二点心:秸松甜饼,蟹黄灌汤包。水果:哈密瓜。 看到这些菜,夏渊温和褪去,目光深邃,语气也沉了下来,“江大人,这是何意?” 江世急忙跪下,“下官,下官立刻把这些菜撤去。” 一旁的陆捷却自认为抓住了夏渊的把柄,语气激愤,“夏相,你又是何意,这些菜大多出自江南,且皆色香俱全,即使你不满意,这也是都林百姓的血汗,岂容你糟蹋。” 陆捷说完,感到这些天因被夏渊压制而心中积聚的郁结之气散了不少,却未发现身旁的名绅皆面露尴尬之色。 莫秋心嘲讽一笑,解释道,“这是欢庆宴,难道都林大水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陆大人?” “欢庆宴?江大人,你何意?”陆捷立刻便指责起了江世。 “夏相,陆将军,下官也不知为何会这样,下官将此宴交于望江楼全权筹备。”江世急忙解释道,随后向陪侍说道,“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陪侍退下,片刻后。 一年轻男子信步而来,身着白色锦袍,是难得一见的雪缎,雪缎作为最稀珍的衣料,一年只产五匹,其中三匹进贡入宫。白色锦袍运用苏绣中的错针绣以金线勾勒出了几丛兰草,腰间金带以银丝渲染云纹,华贵而典雅。 待得男子走近,才发现男子足下之履竟是上好的紫檀木,男子头戴白色暖玉冠,雕刻极为精致,可更为精致的却是男子的容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处,如墨黑发,悬鼻薄唇,一双桃花眼繁星闪烁,眼角尽是风流多情,唇角一抹笑意,亦正亦邪。 “听说,诸位在找掌柜,不巧,在下便是。”男子语气慵懒。 一句话便将诸人思绪拉回,江世见过望江楼掌柜,随即问道,“阁下并非望江楼掌柜,阁下究竟何人?” 男子唇边流泻出笑意,声音懒散,“楼外楼,言诺。” 作者有话要说:支持我呦。 ☆、一诺千金,慎思明辨 提起言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夏朝首富,楼外楼楼主,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江湖,他皆独占一席。 曾有好事者排得公子榜,公子榜上之人,才貌品行皆上上之选,一代一代进行更替。现今榜上有名者,现场便有两位,少年丞相夏渊,楼外楼主言诺。 夏渊君子如玉,温雅端方。言诺鲜衣怒马,少年风流,两人不分伯仲,皆是无数春闺少女的梦中情人。当莫秋心见到言诺的第一眼,也罕见的失了神。 因公子榜之故,当众人回神后,皆将目光转向夏渊。 “言公子,此举何故?”夏渊平静问道,波澜不惊。 “传言夏相七窍玲珑心,难道夏相不明白言某之意。”语毕后,言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难道传言有误,夏相竟是平庸之辈。” “在下不才,传言谬赞。”夏渊只是自谦笑笑,“不过若言公子不作解释,按在下所想,言公子此举,可会招致祸端。” “我现在太过无聊,途径都林,突然想要看看都林黄昏。”言诺懒懒坐下,语气三分邪气,“不过,除了黄昏,我还看到了许多有趣的事,夏相可想知道。” “若言公子愿将此告知在下,在下自然愿闻其详。”夏渊同样坐下,温和以答。 “我想说,夏相想听,不如夏相陪我到四楼畅叙如何。”言诺依然是那副懒懒的模样。 “大人,不可。”江世急忙阻止,随后觉得自己太过急切,“夏相,此人乃江湖之人,你一人前往,实有不妥。” “哦,江大人这是怕我对夏相图谋不轨。”言诺拉长声调,随后立起身,灿然一笑,色若春晓之花,“可是,我还没有那么蠢,夏相,你说呢?” “言公子自然是聪明人,既然言公子盛情相邀,渊恭敬不如从命。”夏渊温和一笑,唇边梨涡微陷,竟是比之言诺更甚三分。 因着言诺只邀夏渊一人,其余人皆留在三楼青竹阁,先前之菜已撤下,换上新菜,江世陆捷等人心中有事,此间竟只有莫秋心一人不停动筷。 四楼却并非外人传言那般神秘,虽亦清雅甚绝,布置却极为简单,内含道藏三千,不为外人道也,居中一桌,仅此而已。 言诺先行坐下,收起懒散姿态,将右手边杯盏推至夏渊手边,“慎思,六安瓜片,时间刚刚好。”随后将左手边酒坛打开,倒入已备好的酒杯中,酒香四溢,却是桑落酒。 “这么多年,你的习惯依然未改。”夏渊接过茶盏,微抿一口轻轻放下。 “慎思,收起你那些客套和伪装,你不累,我都替你累。”言诺一饮而尽,满眼嫌弃,“明明最是无情,却偏偏有一副欺骗世人的温雅面庞。” “不说这些,伪装多了,连自己都骗住了。”夏渊自嘲的笑笑,“突然想喝酒了,千金,你怎能如此小气,自己喝酒,为我备茶。” “你怎能喝酒,你可是滴酒必醉。”言诺眼中依然嫌弃。 夏渊突然有些许怔愣,其实他千杯不醉,但他自少年时就对外宣称滴酒必醉,只因他需时刻保持清醒,一着不慎,便万劫不复。 夏渊依然温和一笑,收起所有思绪。 对面的言诺突然正色“慎思,不想笑就别笑,你其实可以活得轻松些,你我相识十年,在这里,你可以做回自己。” 夏渊收起笑容,“千金,习惯了。”随后喃喃自嘲道“欲骗世人,必先自欺。” “慎思,” “千金,我拜托你的事查的怎样?”言诺话刚开口便被夏渊打断。 “都林现在情况很糟,大水一冲,百姓一年的收成就没了。江世为储粮分配,将部分百姓赶出都林。”言诺罕见的认真神态。 “我一直在想,江世此人虽才干有限,但确实忧民,此事并非他的风格。”夏渊蹙眉深思。 “没错,这件事确实不是江世的手笔,是林武借江世之手所做。”言诺又一杯饮尽,缓缓说道。 “林武?璃贵妃。”夏渊听到此言,仔细一想,前因后果皆一目了然,随后嘲讽一笑,“谁给他的胆子?林念璃?还是莫琉?” “不过,现在最严重的事是,三石村已经有人陆续病倒,症状有些像和泰年间的那场瘟疫,但用当年之法,之药却并无成效。”言诺将最后一条消息缓缓到来,语气凝重,无一丝轻佻懒散。 “此事确有些棘手,千金,我需要你的帮忙。”夏渊听完,对着言诺说道。 “夏慎思,你是不是做丞相做傻了,楼外楼本就是你我二人共有的。”言诺愣了一瞬回道。 “不是楼外楼,是你,我需要你用夏朝首富的身份捐赠粮食,银子,然后再离开都林。”夏渊严肃对言诺说道。 “不用捐药材吗?”言诺听完问道。 “不必,记住,你与这件事无关,你只是来都林赏黄昏,陆捷此人,看似鲁莽愚蠢,但能被莫琉挑选监视我,又岂是真正庸才,刚刚你那场欢庆宴,已经给了莫琉除去你的理由,所以你要装作只是心有不忿,真正忧国忧民。”夏渊正色解释道。 言诺本就是聪明人,经夏渊如此一说,顿时豁然,“是我考虑不周。” 夏渊眉头微展,“不过,这样亦有好处,经欢庆宴一事,不会有人将你我联系在一起,你将我约至四楼,也只是表达不忿之情罢了。” “慎思,莫琉多疑,他会信吗?”言诺有些担忧问道,他这一步走了一招险棋,唯一变数便是他低估了那个皇位之上的男子。 “他会信,莫琉自负,都林一切都在他眼底,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包括江世林武,包括你我,甚至包括莫秋心。”夏渊眼中尽是凝重,他在莫琉身边已经两年,但他从来未曾看透过那个男子,随后他对言诺说道,“千金,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一人。” “慎思,我觉得老师说的对,在人心权谋上,我永远不及你,我还是好好看我的风景,寻我的美人,赚我的银子。”言诺洒脱一笑,容色更盛,“慎思,保重。” 夏渊亦笑,笑得开怀,犹如云开月明,雨过天晴,“千金,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千金是言诺的字,慎思是夏渊的字。 林武是林念璃的哥哥 ☆、瘟疫肆虐,都林封城 靖安十二年,都林大水三月后,水患止,瘟疫起,始于三石村。患者最初呈腹泻呕吐之状,随后喉咙肿痛溃烂,高热不退,最后手脚溃烂,皮肤化脓,形状惨烈。 京都,皇城,民安殿。 “昨日收到夏渊加急奏章,都林瘟疫已起,诸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莫琉一身皇袍,目光扫过殿上众人。 殿上一阵沉默后,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随后又归于沉默。 “哦,看来诸位爱卿皆心中平静。”莫琉眼神深沉,缓缓说道。 此言诛心,众大臣面面相觑,终于,站在最前面的老人站了出来,他便是夏朝三代元老,夏朝护国公,右相陆年,“陛下,臣以为首要,便是将都林隔离,其次,派遣医官,运送药材。” “陆相言之有理,不知哪位卿家愿前往都林运送药材?”莫琉再次发出一问。 闻言大臣们更是沉默,此去都林,必凶险万分,何况夏渊已在都林,若夏渊不幸,那么左相之位空缺,岂不是机会,因此无人愿去趟此浑水。 观此沉默,莫琉眼神更是深沉,唇角一丝嘲讽弧度,这些人的心思,他一眼便可看穿,正当莫琉准备直接派遣时。 一个男子站了出来,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样貌并不十分英俊,可称得上清秀,眉眼端正,眼神坚毅,很容易给人留下刻板的映像,身材不像普通文人那般瘦弱,虽亦有书生意气,但浓眉更平添几分硬朗。他便是御史大夫陈诚。 说起陈诚,就不得不说起靖安六年的科举,那年科举被百姓称为“黄金科举”,因那年文状元便是如今夏朝左相夏渊,而武状元是如今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唐岳。陈诚则是当年的文武榜眼,只是因为夏渊年纪尚幼,所以大家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当年的陈诚也才只有十八岁。 “臣愿往。”陈诚眼神坚毅,“愿陛下批准。” 陈诚的请愿倒是让莫琉罕见的失了神,如果夏渊出事,那么左相之位十有八九花落陈诚。随后莫琉回神,想起了六年前陈诚的选择,当年他一直以为陈诚会选择投戎,因着陈诚的性子太直,更适合军营。然而陈诚却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他选择文职。陈诚只说了一句解释,“文能治国,武能□□,如今夏朝内政更需要我。” 其实相比夏渊,他更中意陈诚,夏渊太过完美,不易控制。而陈诚是个罕见的直性子,一心为公,所以他当年将陈诚留在京都,而将夏渊外派。 莫琉想着便自嘲一笑,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对人最基本的信任。 而下面的大臣看着莫琉的神色变幻,皆有些心悸。 “既然你想去,便去吧。”莫琉又恢复了原来模样,好似刚刚的情绪起伏并不存在。 “谢陛下。”陈诚说完便回到原处。 “众卿若无事,退朝。”无人听出莫琉的疲惫。 此时,都林郡 “江大人,是否已将都林隔离?”都林郡守府中,夏渊坐在主座上,询问道。 “城门已经全部关闭,已经下令不许郡中与郡外之人有任何接触。”江世回答道,这次瘟疫来势汹汹,虽已做防备,却依然传染到了郡中。 “莫姑娘,瘟疫之事,可有良策。”夏渊将目光转向莫秋心。 “现在你需要做三件事,第一,备一处容纳病人之所。”莫秋心愁眉不展,凝重说道。 “自然,我已派人将郡中大夫与药材全部聚集,他们皆可为你所用。”夏渊答道。 莫秋心点点头,她相信夏渊的能力,“第二,将已经去世之人的尸体全部处理掉,防止传染。” “对于此事,我已上奏,我已招募僧人掩埋尸体,也已设立漏泽园。”夏渊认真答道。 “第三,病因尚未查明,只能先做预防,将藜藿,虎头,雄黄,鬼臼,天雄,皂荚,芜夷等药材碾碎制丸,燃之可防疫。当进入疫病区域时,以棉布掩口鼻,棉布用雄黄,朱砂处理,还需将雄黄散碾成细粉,用水擦拭,五心,额上,鼻人中,受耳门等处。还有每每外出时,用雄黄桐子,在火中烧烟熏衣物。夏渊,你现将这些方法推行。” “好,江大人,按莫姑娘所言去安排吧。”夏渊听完后向江世吩咐道。 “下官这就去办,大人,下官还有一事。”江世听到夏渊与莫秋心对话不由得汗颜,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欲言又止。 “江大人,有事直说,何必吞吞吐吐。”夏渊看到江世此番模样,直接问道。 “林国舅,他,他要出城,陆将军拦着他,两人正在城门对峙。”江世有些尴尬,这些天夏渊一直为瘟疫之事操劳,现在,连这些杂事也要他来处理。 “江大人,现在,陪我去城门看看吧。”夏渊揉了揉太阳穴,对江世说道,随后看向莫秋心,“莫姑娘,可以先去忙自己之事,圣上已经派遣医官,不日便可抵达,不过这些时日,还要麻烦莫姑娘了。”夏渊习惯性露出温和笑意。 “夏渊,笑不出来就别笑了,难看死了,还有,有时间操心我的事,还不如睡个好觉,换身衣服。”莫秋心虽然是嫌弃的口吻,但其中还是可以听出一丝关心。 这些天,所有的事都压在了夏渊肩上,如今城中未乱,可以说都是夏渊这些天之功,亲自去看病人,每日鼓励他们,安定人心,把所有的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说出“瘟疫不破,夏渊不归”。 都林百姓将夏渊奉至救世主,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夏渊为他们撑着。其实也只有夏渊身旁的人才知道夏渊这些天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一向有礼的他,经常不修边幅,呈现给百姓的一面,只是强撑出来而已。 “还有,这个香囊给你,里面放了一些药材,有防疫效果,挂于腰间。”正当夏渊准备出发时,莫秋心递过一个香囊。 “谢谢,”夏渊有些迟钝,随后接下去,“莫姑娘,谢谢你。” 夏渊与江世一路行来,路上百姓皆向夏渊投来感激的目光。当到了城门后,城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百姓。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夏相来了”。 百姓皆散于两旁,为夏渊让出一条路来。 “原来是夏相来了啊,”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拉着懒腔,男子大约二十余岁,长相英俊,但眼中的不屑嚣张生生破坏了那张脸,眼睑发青,脚步虚浮,一看就知道纵欲过度。“夏相,我要出城,你敢拦吗?” “我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夏渊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答道。 “我能和那些贱民一样吗,我妹妹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璃贵妃。”林武不屑地看着夏渊,“我今天一定要出城,夏渊,你拦不住我,你也没资格拦我。”说罢便要动身。 夏渊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陆捷说道,“陆将军可还记得,你我离京是圣上所言。”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陆捷想了想答道。 “还有一句,遇某些特殊之事,可先斩后奏,陆将军,这可算是特殊之事。”夏渊依然平静,对着陆捷问道。 陆捷深深看了看夏渊,又看了看不可一世的林武,说道:“此事,自然算是。” 夏渊毫不避讳陆捷眼中的深意,大声说道,不止说于林武,也说于都林全体百姓,“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城,违者若劝阻无效,杀。” 林武被夏渊气势所惊,他没有想到一向温和守礼的夏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于是后退说道,“夏渊,夏,夏渊,你敢,我妹妹可,可是” 在他还没有说完时,夏渊对陆捷说道,“陆将军,守门之事便交于你全权负责,若有违反者,格杀勿论。” 陆捷也没有想到夏渊会如此硬气,他在心中对夏渊的评价又高了一层,心中也有一丝敬佩之意,随后答道:“是,夏相,下官一定不辱使命。”然后他笑着对林武说,“林国舅,可还出城?” 林武怨毒的看着夏渊与陆捷,一挥袖离去,他还不敢得罪陆捷,他妹妹自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但陆捷的侄女陆蔓篱却是当今皇后,深得圣上尊重。先前他以为夏渊不敢轻易得罪他,才嚣张如斯,他以为夏渊孤家寡人,无所依托,总会对他有所忌惮,却没想到夏渊竟是一块硬骨头。 “夏相,你得罪了他,不会有事吧?”一位百姓担忧问道,林武一直在都林郡作威作福,百姓对他又是惧怕,又是怨恨。 这句话引发了许多百姓的附合,他们知道夏渊的官职很大,但他们不知道夏渊是否能压制住林武。 夏渊听到百姓的话语,愣了一瞬,随后温和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官职比林武大,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何况”夏渊话语一转,“当今圣上曾言爱民如子,你们记住,没有谁有资格说你们是贱民,夏朝的百姓永远是高贵的。” 今天的夏渊不会想到,他这番话为都林百姓带来了真正的国家荣誉感,也为后世夏朝百姓都极富荣誉感留下了引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月明星稀,箫音夜谈 “夏相,皇上派来的医官与药材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城门口。”江世向夏渊行礼后禀告道。 “三日前便接到陈御史的来信,算算也该到了。”夏渊从椅子上起来,用凉水净面后,向江世说道,“江大人,随我去迎陈大人入城。”随后夏渊看到腰间别的香囊,向江世询问道,“莫姑娘还在研制治疫之药吗?” “是,莫姑娘一直在研制,前些天研制出的药方并无法根治此次的疫病。”江世亦是满面愁容,虽然都林瘟疫暂时控制住,未曾蔓延,但无根治之法终不是长久之计。 夏渊听后沉默片刻后,忽然自嘲笑笑,他这是怎么了,怎会为一女子失神。然后他看了江世一眼,示意江世在后。 许久未开的都林城门此时大开,一队人马径直入城,为首自是一身灰衫的陈诚,虽风尘仆仆,眼神却坚毅明亮。 陈诚翻身下马,对夏渊行礼道,“下官陈诚见过夏相。” 夏渊扶起陈诚。 而在旁的陆捷,江世行礼作揖道:“下官见过御史大人。” “诸位不必多礼,现在并非在意这些虚礼之时,”陈诚挥挥手,随后转身面向夏渊,“夏相,医官与药材皆已到位,不知夏相是否已安排好放置之处。” “自然,江大人,将面巾发于医官,带他们去医署。”夏渊回答后向江世吩咐道。 随后,夏渊与陈诚共同走在都林街道之上。 “慎思,我想知道都林现况,情况到底如何?”陈诚没有一丝客套之意,开门见山。 “严直兄,情况不容乐观,现今瘟疫虽已暂时抑制,但无根治之法,终究是隐患。”夏渊罕见露出一丝疲惫,声音不复以往清朗。 “是啊,当务之急便是研制治疫之药。”陈诚愁思满容,低声自语,仅二人可听。 随后一阵沉默。 前方传来诵经之声,陈诚疑惑看向夏渊。 “这是僧人在处理尸体,在获得陛下许可后,我便招募僧人,每掩埋二百人,便授一度牒。”夏渊淡淡的解释道,这些天每天都会有此类事情,夏渊如今已心无波澜。 随后陈诚在街道看到每家每户都在点火燃物,传来的味道中有着淡淡的药草香,街上往来百姓看到夏渊时,皆会驻足行礼,以示感激,往来医官皆用面巾掩盖口鼻,偌大都林,瘟疫已起,却依然有序。 陈诚忽然快走两步,行至夏渊眼前,弯下身躯,鞠了深躬。 “严直兄这是作甚。”夏渊赶忙扶起陈诚。 “其一为歉意,我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二为敬意,慎思所做,所思,所虑,皆为百姓,兄自叹弗如。”陈诚说完,脸色泛红,羞愧难当。 “严直兄,是人便有过错,便有偏私,这又有何?”夏渊心思玲珑,一语便将陈诚从牛角尖中拉回。 “慎思,枉我年岁大你几载,却不如你看的通透,真是惭愧。”陈诚直起身来,却依然羞愧。 “严直兄,如今之急,便是如何治疫。”夏渊不愿一直纠结于两人之事,而后将话题又转移至瘟疫之事。 “慎思,你已经做到很好,无可指摘,如今只能依靠那些医官。”陈诚亦不是拘泥之人,夏渊已不在意,他又何必庸人自扰。 两人谈了一路,直到郡守府。却发现医官之首胡路胡太医正等在府门。 看到两人后,胡路行礼过后立刻言道,“夏相何意,竟让我等为一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所用。”胡路言语中尽是愤慨不满。 “你与莫姑娘起了争执?”夏渊只是反问道。 “那丫头目中无人,根本未将我等放在眼中。”胡太医满面怒容,“我等到了医署,她不曾行礼不说,竟还让我等莫要打扰于她。” “那就莫打扰她。”夏渊温和回复道。 “夏渊,这可不是儿戏,你莫要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正事。”胡路义正言辞的指责夏渊。 “胡老,才华与年岁并无直接联系,何况,我与莫姑娘清清白白,胡老何必坏女子清白。”夏渊收起温和,话语虽依然有礼,但已然可听出浓浓的不悦。 “哼,夏渊,此话,你认为我会信吗?老夫一生钻研医术,我会不如一个小丫头。”胡路倚老卖老。 “那渊便静候胡老佳音。”夏渊亦不愿与胡路纠缠,他知道胡路只是心中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果然胡路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离去。 “慎思,你这次可把胡老彻底惹怒了。”陈诚忧虑说道。 “无妨,如此,反而更好。”夏渊笑了,向陈诚使了一个眼神。 陈诚本就是聪明人,立即意会,随后也笑了,“慎思,激将法,果然好主意。”然后陈诚再次问道,“莫姑娘是何人?” “她来自蝴蝶谷。” “难怪,瘟疫被预防如此之好,看来胡太医有了一位劲敌啊。”陈诚一点就透。 时间流逝,夕阳西斜,落日余晖。不久,天便完全暗了下来,月明星稀,最是怀乡。 夏渊推开窗,自陈诚一行到来之后,他肩上压力便轻了许多,他拿出随身的竹箫,细细凝视一会后,便要将其放回。 “既然都拿出了,为何急着放回。”清灵的声音,正是莫秋心,此时,她一身青衣,坐在屋顶之上,月光倾斜,更衬得面容皎洁,清雅夺目。 “莫姑娘深夜不眠,独坐在屋顶之上,倒是鲜有的闲情。”夏渊也不尴尬,顺势推开门,调侃道。 “我以为像你们这些王公贵族,都会随身备玉箫,像这种竹箫,倒也少有。”莫秋心看了看竹箫,感慨道。 “竹箫音色更为空灵,况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若身怀玉石,被盗匪盯上,岂不无妄之灾。”夏渊解释道,语气略带些熟稔。 莫秋心丢给夏渊一个无语的眼神。 夏渊也不恼,只是默默的坐在门槛上。 “你不问我为何深夜在此吗?”莫秋心打破沉默,问道。 “莫姑娘不在医署,必是有好消息。”夏渊抬头浅浅一笑,梨涡更深。 看的莫秋心再次失神,待回神后,欣喜说道,“我已经配制出了治疫的药方,明日便试验,这次我有八成把握。” “这很好,莫姑娘果然很厉害。”夏渊温和夸赞道。 但听到莫秋心耳中,却与另一句话重合“青鸾果然很厉害。” 莫秋心轻轻问道,“夏渊,我们从前可曾见过。” “许是前世。”夏渊亦是心中疑惑这抹熟悉感,但嘴上只是调侃道。 “夏渊,你知道吗,若不是你的眼神太过明亮,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登徒浪子了。”莫秋心斜瞥了夏渊一眼,“夏渊,吹一曲吧。” “好,你想听什么?” “你随意就好。” “那就吹一曲《碧涧流泉》。” 那一刻,好像忘却了红尘烦事,只觉得山林幽涧,一派碧绿,流泉泠泠;意趣盎然。 一曲终了,莫秋心回神后深深看了夏渊一眼,调侃道,“原来我们的少年丞相想要归隐山林啊。” “是。”夏渊眼中尽是认真。 莫秋心再次愣住。 夏渊又笑了,半是玩笑的说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这正是我向往的生活。” 也许有人会觉得夏渊此言再开玩笑,但莫秋心不会,夏渊那一刻的眼睛是发亮的,好像落下了满天繁星。 ☆、瘟疫已止,都林落幕 夜谈过后,莫秋心回到房间后辗转反侧,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夏渊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一个她深藏在心中却不敢提起的故人。 随后莫秋心自嘲笑笑,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她的逸轩哥哥怎么会是夏渊那个老狐狸呢,何况逸轩哥哥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岁,夏渊却已经二十有二了,年龄也不对,莫秋心在床上翻了个身后喃喃自语,“一定不会是同一个人,一定不会是。” 莫秋心纠结了许久才渐渐进入梦乡。 时间在睡梦中流逝。 清晨的鸡鸣惊醒了酣睡中的人儿,树叶上的露珠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发光,街道上的木质房屋清静雅致。若是忽略都林瘟疫,都林确实是一个富庶美丽的地方。 莫秋心从睡梦中醒来,望了一眼窗外的和煦朝阳,突然怔愣片刻,她好像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于是莫秋心回神后,简单梳洗后,便开门准备前往医署。 开门后发现听风站在门外,一身黑衣,站立如松。 当看到莫秋心时,听风开口,声音沙哑冷漠,“莫姑娘,公子让我在这等你,送你前往医署。” “夏渊呢?”莫秋心心中疑惑闪过,开口问道。 “公子已经在医署,还请莫姑娘不要浪费时间。”听风言简意赅。 莫秋心也不再言语,只是跟着听风,心中在想夏渊到底想做什么。 一路无言。 当到达医署时,才发现夏渊和胡路等医官都在等着她。 “莫姑娘,早。”夏渊微微一笑。 “夏渊,你想做什么?”莫秋心看到夏渊后立刻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丫头,我们的夏相刚刚说你已经研制出了治疫之药,试试呗。”胡路语气中带着一些不屑。 闻言,莫秋心才理清了前因后果,夏渊这是在为她做铺垫。 如今的都林,已经不是夏渊一人决策,若胡路坚决不同意她试药,这就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若成功,则一切都好,若不成功,那么她就肯定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但若这事由夏渊出面,那么即使失败,最多损失些颜面。 想到此,莫秋心不由得叹服夏渊的缜密。 随后莫秋心扬起自信的笑容,美丽而耀眼。“我经过多次试验,在考究各种古籍之后所得。夏渊,你帮我写一下,可以吗?” “自然可以。”夏渊依然是亘古不变的温和笑意。 于是莫秋心清灵的声音响起,“血竭一钱,藿香两钱,牙皂两钱,枯矾两钱,甘草一钱,干姜三钱,石菖蒲两钱,朱砂三钱,辰砂三钱,明雄三钱,儿茶一钱,漏芦一钱,北细辛一钱。” “这些药倒是可行,只是药量太过。”胡路不愧是太医院首席,虽心有怨念但仍一语道破,不过当他听到药方时,已经褪去了不屑,真正将莫秋心作为一名医者看待。 莫秋心听到此言,笑得自信,“我知道,所以我决定将这些药材混合,研磨成细粉,装入瓷瓶中密封,对于症状较轻的病人,服用时用一二分吹入鼻孔内即可,对于症状较重的病人,除了此种方法,还需用姜汤调服一钱。” “好办法。”胡路应道,随后可能认为自己太过激动,又淡淡答道,“老夫研究疫病半载,也有一药方,丹皮三钱,生石膏多量,桅炭三钱,甘草一钱,竹叶两钱,犀角多量,玄参三钱,连翘三钱,生地三钱,黄芩三钱,赤芍三钱,桔梗三钱,研磨成粉后分为十五份,每日皆服两份。” “是啊,这些药材也可用。”莫秋心想了想,赞同道。 正当各位医官皆陷入沉默中时。 夏渊温和说道,“这些药材可有相冲,若无,可以都试试。” “是啊,可以都试试,这次的瘟疫,我一直认为绝非一种。”旁观者清,夏渊一语道破梦中人,莫秋心接道。 “嗯,可行。”胡路虽然也是欣喜,但面上依然冷淡。 不过莫秋心却因为这个可爱的老头而笑得眉眼弯弯,一回头正对上夏渊眼睛中的清浅笑意。 瞬间她便撤去眼神,两颊微微泛红,嘴中默念,“妖孽,没事干嘛笑得那么好看。”随后莫秋心恢复理智,心中暗骂自己“为何会如此容易便对夏渊放下心防。” “既如此,便实施吧,但愿这一次可以消除疫病。”夏渊收起笑意,严肃说道。 “是,下官领命。”诸位医官一起答道. 之后的试药中,有些需采用莫秋心的药方,有些用胡路的药方药效卓绝,正如莫秋心最开始所判断的那样,这次的瘟疫不止一种,是混合疫病。 一月后,都林疫病根治,粮食药材,人力物力皆已到位。 这天,黄昏,夏渊与陈诚坐在望江楼旁的望江亭,看着金波荡漾,一片祥和。 陈诚喝了一口茶后,对夏渊说道,“都林一行,我并未做些什么,总觉得有些愧对圣上,愧对百姓。” 夏渊亦品茶,温和说道,“严直兄何出此言,你临危受命,明知此行危险,却依然义不容辞,此乃君子所为,大丈夫俯仰不愧于天地,严直兄,你愧于几心吗?” “是啊,我无愧于心。”陈诚突然豁然开朗,这些天的郁结一瞬间烟消云散,“慎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本就是严直兄钻了牛角尖,我只是点了点,严直兄自己就明白了,我可没做些什么?”夏渊难得开起了玩笑。 “慎思,你啊。”陈诚也放松了下来,和夏渊像老友一样谈谈天,说说地。 终于,陈诚说道,“慎思,三日后我们便启程离开都林。江世林武此事如何处理?” “这件事,我已经上了一份奏折,江世将功折罪,罚俸禄一年,至于林武,贬为庶民。”夏渊收起轻松神色,认真答道。 “陛下还是心软了。”陈诚蹙眉,似有不悦。 夏渊却不这么认为,那个男人绝不会心软,如此处置林武,看似温和,其实,都林百姓皆痛恨林武,若林武没了那层保护,他该如何承担都林百姓的怒火,而且一个习惯了耀武扬威的人怎么可能平淡度日呢?若林武是个聪明人,这种做法确实温和,但他和那个男人都知道,林武愚蠢且自大。 于是夏渊只是笑笑不语。 随后陈诚也跳过这个话题,戏谑问道,“慎思,莫姑娘,你打算如何安置?” “莫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君子之交当淡如水。”夏渊答道,坦坦荡荡。 “慎思,你真的未曾对那位姑娘动过心?”陈诚开始八卦了起来。 “严直兄,你何时操办起了他人的终身大事。”夏渊无奈笑笑。 “慎思,不是为兄八卦,为兄实在为你着急,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妻妾通房皆无不说,身边连个红颜都没有,京都都有人怀疑你是断袖了。你知道吗?”陈诚语重心长劝说道。 夏渊闻言也是无奈,于是借口匆匆离去。 很快,夕阳落下,夜幕之上繁星闪烁。 夏渊散步时正好遇见莫秋心。 “莫姑娘,好巧。”夏渊长身玉立,竹箫别于腰间。 “不巧,我在等你,准备向你告别。”莫秋心答道,看了夏渊一眼,说道,“既然带了竹箫,不如就吹一曲当做饯别之礼。” “莫姑娘不与我们一起去京都吗?此次瘟疫防治,莫姑娘功不可没。”夏渊疑惑之后问道。 “不了,我习惯四海为家,不喜束缚。”莫秋心拒绝,答道。 “莫姑娘,你” 夏渊还未说完便被莫秋心打断,“夏渊,你吹不吹。” “好,那就吹一曲《故人行》” 其声悠悠然,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不是黯然销魂的离别,却透露出一种轻快而富有希望的情谊。 “夏渊,没想到你也是个音律才子啊,不过嘛,曲子倒是改的很好,我很喜欢。”莫秋心听出这首《故人行》所表达的意思后,洒脱离别,“夏渊,保重。” “莫秋心,保重。”夏渊这次也没有再客套的称呼莫姑娘,而是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自此,第一卷就结束了。 ☆、回到京都,早饭风波 靖安十二年,都林水患历经五月而平,百姓虽亦有伤亡,但最终损失已然降于最低,都林百姓皆言夏相之劳,朝堂民间对夏渊多为推崇赞许,亦言靖安帝识人善用,乃一代明君。 待夏渊他们启程回京已经是十一月,那日,都林百姓自发十里送行,百姓泣不成声,净是不舍之意。 回程之路,一路顺畅,且时日较短,只因还有一月便是除夕,大家归心似箭。 京都城门,夏渊等人下了马车,向里望去。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清晨的朝阳淡淡地洒在红砖绿瓦的楼阁,虽还是清晨,但街道之上已然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处处好像都会传来商贩具有穿透力的吆喝声和各种讨价还价的男女混音,不远处还有些许几声马嘶长鸣,这些无不突显出京都的繁华与夏朝的繁盛,对于夏渊一行人而言,这里还有一种归属感,也许除了夏渊。 “到了京都,大家都回家换身衣服,”夏渊对着陆捷,陈诚一行人说道,而后又说道,“两个时辰后,陈大人,陆将军,胡太医随我向圣上复命。” “在这里便分开?”陈诚问道。 “是,我们回京按陛下所言,应轻车简装,不应惊扰百姓。所以,诸位,在这里便分开吧,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夏渊温和解释道,说到最后向所有人行了礼。 所有人赶忙回礼,而后,便各自分开。 陈诚,夏渊同行。 “慎思,终于回家了,再有一月便是除夕。”陈诚伸了个懒腰,欣喜说道。 “是啊,又是一年。”夏渊感慨道。 “慎思,抱歉,我提到了你的伤心事。”陈诚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夏渊充满了歉意。 夏渊虽少年拜相,俊逸温润,但大家都知道夏渊没有家人,其少时,家人便被山匪所杀,唯有夏渊那日因备考宿于夫子家中,逃过一劫。 “无妨,都是些旧事,何况那些山匪也受到了律法的制裁,他们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夏渊掩去眼中的落寞,宽慰陈诚道。 “除夕怎能一人独过,这样,慎思,你来我家,让你嫂嫂做几个好菜,我们一同畅谈。” 陈诚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对夏渊邀请道。 “严直兄,多谢好意,但回京之后,你我便不便走的太近。”夏渊婉言拒绝并且提醒道。 “是了,都林一行,我倒是忘了这京都有多少双眼睛。”陈诚也反应过来,随后说道,“慎思,虽说如此,为兄还是要说,你也不小了,这婚事也该考虑了,为兄像你这般大时,已经有礼儿了。” “是是是,严直兄,渊记下了,就此别过。”夏渊看到前方已经有陈诚的家丁,行礼告别。 “好。”陈诚自然也看到了,回礼道。 与陈诚分别后,夏渊便一个人走在这繁荣的街道上,看了看从指缝中透出的光,突然有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 随后夏渊笑笑,他又是那个温润如玉,手握大权的少年丞相。 一阵馄饨香味扑面而来,夏渊这才记起为了赶路,他还未吃过早饭。 于是夏渊便径直向馄饨摊走去,老板看到夏渊,先是一阵诧异,似乎没想到像这种世家公子会到小摊上吃饭,而后看到夏渊一身简单的青色布衣,便认为他只是一个气质卓绝的读书人。 “公子要吃些什么,有蒸饺,馄饨,我的馄饨在这十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老板热情询问道。 “一屉蒸饺,一碗馄饨。谢谢。”夏渊想了想说道。 “不谢,不谢,丫头,带这位公子先去那边坐会,馄饨马上就来。”老板没想到夏渊会向他道谢,有些局促,对着一个小姑娘喊道。 夏渊便跟着小姑娘来到一张空桌子,虽然简陋但很干净,夏渊坐下后,小姑娘也坐在夏渊的对面,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的样子,一条麻花辫用红绳绑住,眼睛大大的,长得煞是可爱。 小姑娘好奇的一直看着夏渊,突然来了一句,“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们村里的桃花姐姐长得还好看。” 听到这句话,夏渊还未说些什么,反而是前来送蒸饺的老板被吓了一跳,“公子,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你别介意。”因为在老板心中,许多读书人都有一些奇怪。 “没事。”夏渊接过小姑娘递来的筷子,对老板说道。 而小姑娘也离开位置去其他地方玩耍了,老板不久将馄饨也送了过来,还提醒小姑娘注意安全。 馄饨果然像老板说的那样很好吃。 突然,一阵喧闹和小姑娘的哭声传来,夏渊放下筷子,走了过去。 原来是小姑娘在玩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锦袍男子,于是男子一个巴掌便将小姑娘扇倒在地,而馄饨摊老板看到这一幕赶忙将小姑娘扶起,检查了一下,除了脸上的巴掌印和摔倒的擦伤,并无大碍,便想息事宁人,忍下这口气。但锦袍男子却不依不饶,狮子大开口,让混沌摊老板赔他损失,不然便让家丁砸摊子。老板便与他争执了起来,他便唤家丁砸摊打人。 正当夏渊准备出言阻止时。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 随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少年,少年一身湖蓝色绸缎,乌发束着蓝色丝带,腰间束一条金色绫罗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眉清目秀,眼神清澈,鼻梁秀挺,皮肤白皙,略带着婴儿肥,只是站在那里,便自有贵气。 锦袍男子先是被惊了一下,随后看到只是一个少年,便又嚣张了起来,“哪来的娃娃,敢管本大爷,断奶了没有。” “大胆,朗朗乾坤,你便敢目无王法,可恨。”少年明显气愤了起来。 “我就没有王法了,你想怎样,小子,我劝你别乱管闲事,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很明显锦袍男子并不想对少年动手,从少年的衣着可以看出少年非富即贵。 “今天,你必须赔偿这对父女的损失。”少年也看出男子的顾忌,提出要求。 “小子,我给你机会让你离开,可别给脸不要脸。”男子横行霸道惯了,觉得少年让自己丢了面子,“你们收拾一下他,注意分寸。”锦袍男子对手下说道。 少年也没想到锦袍男子会如此大胆,于是对着人群中喊道,“老师,你再不出来,我就被欺负了。” 夏渊闻言,叹了一口气,从人群中走出。 走到少年身边时,少年挠挠头,讪讪说道,“老师,我本来想要接你的,溜出来太急,忘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了。” 夏渊闻言拍拍少年的头,对锦袍男子说道,“你可知他是谁?” 锦袍男子看到夏渊时,眼中闪过不屑,一个文弱书生,有什么用? “谁啊?”锦袍男子不屑地问道。 夏渊笑了,“谦王世子莫霖。” 锦袍男子愣住了,谦王世子是谁?当今圣上登基时处死了除谦王外所有兄弟,至今,圣上并无子嗣,说简单一些,谦王世子就是实际上的太子殿下。 “你说是就是啊,有,有什么证据?”锦袍男子显然底气不足。 夏渊示意锦袍男子安静,然后一阵整齐的步伐声由远及近传来,片刻后,左军巡使率人赶到。 锦袍男子看到左军巡使便好像看到了主心骨,刚想告状时。 只见左军巡使向莫霖与夏渊行礼道,“下官参见谦王世子,夏相。” 锦袍男子面色瞬间发白,赶忙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立刻赔偿这对父女。”说罢还磕了几个响头。 莫霖看了看夏渊,想要知道下一步做些什么。 夏渊只是温和笑笑,说道,“按你所想安排。” 莫霖点了点头,对左军巡使说道,“此人目无法纪,恃强凌弱,故意伤人。你看着处理吧。” 左军巡使看了锦袍男子一眼,而后说道,“下官领命,来人,将此人带回军巡院。”然后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不由得庆幸,还好没有加上蔑视皇权,要不夫人娘家的这根独苗就要废了。 莫霖示意左军巡使也可以退下了。 然后莫霖对夏渊问道,“老师,今天这件事,我处理的还算好吧。” “嗯,很好。”夏渊答道,随后趁着人群散去时,从钱袋中拿出一枚金叶子,递给老板,“这是馄饨钱,老板收下吧。” “不行,不行,这太多啦。”老板看到金子便拒绝道。 “收下吧,不多的,就当做我送给丫头的礼物。”夏渊将金叶子塞给老板。 当老板收下后,夏渊与莫霖便离开了这个小摊,无人注意到夏渊在莫霖出现时给了一个小乞丐一枚铜板。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开始了。 ☆、左相府中,忆起少年 夏渊和莫霖在街道之上走着,在这京都之中,因着遍地都是达官贵人,所以即使是夏渊与莫霖这一对气质卓绝的组合,也未受到过多人的关注,不过两人也乐得清闲。 “老师,此去都林,应是十分辛苦吧。”莫霖想到这些天父亲带回来的消息,担忧说道。 “小霖子也开始接触朝事了。”夏渊笑笑,调侃道,却没有正面回答。 “老师,你不是我也知道,肯定十分辛苦,父王都说此事不易。”莫霖也不强求,听到“小霖子”翻了个白眼,之后认真说道。“不过,老师,这两个月我也没闲着,我又看了一遍四书,温故而知新。” “嗯,温故而知新,那我下节课便考考你所知之新。”夏渊听罢,顺势而接。 “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老师,我定不会让你失望。”莫霖自是不惧,在莫霖心中,除了皇叔,他最敬佩之人便是夏渊,连谦王都只能排在第三,他自幼便聪慧,据老一辈所说,除了当年叶氏一族嫡幼子叶逸轩之慧胜于他,现如今京都同龄人皆不如他。 说着走着便到了左相府。 其实左相府并不像大多数人想的那样繁华,今年二月,夏渊拜相,皇帝所赐之宅并非此处,只是夏渊坚持简单小院,于是皇帝便赐了这处离皇城较远的三进宅院。 听风已等在门外。 “公子,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听风对着夏渊恭敬答道。 “好。”夏渊看了看门上的大字牌匾,便踏入门中。 进了此门,便就看到种于两旁的翠竹,垂花门,彩绘梨花,其旁抄手游廊,紫藤萝缠绕其上,可惜如今是冬天,只能看到灰棕枝干。越过垂花门,便是一个大院子,一棵粗壮的大榕树,郁郁葱葱,蔚然成林,榕树之下钉着一架秋千,还备有一石桌,三石凳。在其不远处种着几棵梨桃桂树。只是现在都只剩枝干。再往里走,便到了正房,在旁书房。因着夏渊既无家眷下人又少,院内终究看着有些冷清。 “老师,你这有些冷清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红袖添香啊。”莫霖不用任何人招待,夏渊这处宅子他早已经逛遍了,但看着这人丁稀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发问。 “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夏渊也不恼,漫不经心道,然后又说道,“我要换身衣服,然后面见圣上,小霖子,你需要什么,跟听风说。” “公子,都准备好了。”听风答道,然后听风对着莫霖说道,“世子殿下,这边请。” “那好,老师,我要去厨房了,你不知道,你不在,听雨都不做饭了,我来了好几趟,都没吃到听雨做的五香糕。”莫霖冲着夏渊抱怨道,然后就自己跑去了厨房。 夏渊闻言摇了摇头,然后笑笑自语,“还真是个孩子。” “公子,属下也退下了。”听风说道。 “嗯。”夏渊答道便推开了房门。 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墙边一张简单的床铺,青色棋盘格花纹的帐幔,其旁梨木衣柜。温暖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靠近窗子的桌子上也洒满了阳光。桌上摆着一些宣纸,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端砚之上一层黑色绫罗,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在旁一个白瓷花瓶中插着几支红梅,倒是为这素净的房间平添了几分艳色。 在向里看去,可以看到一个一层纱帐后有一个梨木木桶,水汽熏然,这是夏渊吩咐听风准备的,一路风尘,总要洗洗。 新浴者必振衣,新沐者必弹冠。 待得夏渊再出房门时,已换上紫色朝服,以紫金冠束发,不用多言,自然清贵。曾有人说起穿紫色衣裳之人,最次一等轻浮,再次厚重,穿的让人移不开眼的,或妖孽,或尊贵,然唯有夏渊一身紫衣依然温雅。 这时已有仆人候在门外,夏渊对他们言道,“麻烦你们了。” 几乎整个京都都知道,夏渊喜清净,所以府中仆人极少,但夏渊对仆人确是极好的,夏渊之礼对于所有人,无关身份。 “公子,不麻烦,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在旁的灰衣仆人说道。 在左相府,下人皆称夏渊为公子,一是夏渊年纪尚轻,二是夏渊未曾娶亲,三则夏渊气质清贵,唤老爷,唤相爷,总觉得不对劲,唯有唤公子,好像这个称呼就是为夏渊所创。 夏渊点头示意之后,便径直走向庭院的榕树下,莫霖已等在那里。 听雨已经做好了糕点,正是莫霖盼望的五香糕,五香糕顾名思义,五种馅料,正是芡实、人参、白术、茯芩、砂仁,有温养益气之效。此外还有一盘奶油松瓤卷酥,一碗虾丸鸡皮汤。 一碟腌的胭脂鹅脯,并两碗热腾腾的粳米饭。 “公子,只剩一个时辰,所以听雨只做了这些,怕是会不够。”听雨有些羞愧说道。听雨皮肤白皙,一张鹅蛋脸,五官秀气,说话带着些江南独有的韵味,自是一个温婉佳人,何况听雨一手好厨艺不输御厨。 “无妨,已经够了。”夏渊温和笑道,菜汤虽简单,可这糕点却是需要时间的,听雨已经花了极大心思。 “就是,听雨,老师已经吃过早饭了,所以这些肯定都会进我的肚子。”莫霖也在旁边宽慰听雨道。 听雨笑笑,然后说道,“世子,公子,你们先吃,我去厨房看看。” 听雨退下之后,莫霖便夹起五香糕,细细品着。一个下肚之后,莫霖对正在吃饭的夏渊说道,“老师,听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小霖子,食不言寝不语,礼仪都不记得了。”夏渊放下筷子,一脸严肃。 “老师,”莫霖瞄了瞄夏渊,装作失落道,“老师,宫中礼仪繁琐,轻松一下很不容易。” “行了,别装了。”夏渊无奈笑笑,“快吃吧,等会,你是跟我进宫,还是我让听雷送你回谦王府。” “老师,我回府。”莫霖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府看书准备夏渊的提问,他要成为老师的骄傲,要成为像老师一样满腹经纶的人。 “好。”夏渊也能猜透自己这个学生的心思,莫霖虽然随和豁达,但也是一个骄傲的少年。他当年也是如此,虽然温和,但终究还是有着世家公子的傲气。 ☆、夏渊受赏,熟悉身影 因时间有些紧,夏渊匆匆吃过一些后,便立刻乘车出发前往皇城。 当夏渊到达皇城时,陈诚,胡路,陆捷亦是刚到,四人相互见礼,一同前往。 此时早朝已结束,夏渊四人便直接被引入御书房。 御书房无其他宫殿那般富丽堂皇,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放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红白梅花,相互映衬,自有傲骨。四周墙上皆挂着名画,米襄阳《烟雨图》,李言之《沂水春风》。 “诸位大人稍等片刻,皇上正在更衣,稍后就到。”周总管欠身说道。 周总管本名周同,自当今圣上少年时便跟在身边,可以说看着圣上长大,当今圣上对他多有尊重。 所以夏渊四人也微微还礼。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莫琉便从御书房内间出来,一身黑色常服,袖口与袍摆用金线绣着几枝桃花,精致而尊贵,黑色腰带上金丝渲染的龙纹,其上悬挂的龙形墨玉佩,还有金龙袖扣,无不彰显出帝王之仪,所有墨发皆由一金丝玉冠束起。清冷的目光扫过夏渊四人,便径直入座。 “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夏渊四人行跪拜之礼。 莫琉凤眸微凝,自生威严,语气淡淡道,“平身。” “是。”夏渊四人起身站立。 “都林一事,朕已知晓,你们处理的很好,立了大功,朕要好好赏赐你们。”莫琉拿起手边的龙井新茶,抿了一口,说道,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胡路,陈诚听闻此言,不明何意,于是都将目光投向夏渊。 夏渊听罢,行礼言道,“臣等不敢居功,陛下派我等前往都林,这些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做好分内之事,又有何功?” 莫琉放下手中杯盏,深深看了夏渊一眼,深邃眼眸中情绪不明,“夏爱卿从来都是这样滴水不漏,善解人意。” 此言听得陈诚,胡路都替夏渊紧张起来。 然夏渊依然平静从容,“臣有愧陛下评价,臣食君之禄,做忠君之事,臣以为,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夏爱卿不必想的那么多,朕只是在想,爱卿立了如此大功,朕该如何赏赐你才好呢?”莫琉唇边一抹笑意,淡淡说道,这句话好像在问夏渊,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夏渊四人皆保持沉默,气氛有些诡异。 “是啊,爱卿缺什么呢?来人,宣旨,靖安十二年,都林大水并瘟疫,夏渊,陈诚,陆捷,胡路于此事奔波劳累,尽心尽力,立有大功,着赐胡路家乡良田三百亩,陆捷南海夜明珠一盒,黄金百两,陈诚之夫人赐二品诰命,黄金百两,夏渊赐黄金千两,自由进出借阅藏书阁之权限,其余人,各赏赐白银百两。” 听到这些赏赐,四人皆心头微动,因为这些赏赐皆是最适合他们的,胡路年纪已长,退老还乡后土地的确是必需之物。陆捷常年军旅生涯,能为家中所做也唯有钱财。陈诚爱妻众所周知,而夏渊爱书如命,所学甚广。 之后四人皆行礼道,“臣,谢陛下赏赐。” “无事,众卿便退下吧。”莫琉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说道。 “是,臣等退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夏渊四人行礼退下。 退下之后,便有一小太监领着夏渊前往藏书阁,“左相大人,这边请。” “麻烦了。”夏渊温和言道。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大人领路,是奴才的福气。”小太监有些局促,赶忙接话道。 他们这些奴才也常常谈论起京都的这些大人物,各府的公子。他们在私下也排了一个京都三公子榜,公子唐岳,公子夏渊,公子秦灼。 三位公子身边皆无红颜,皆身居高位,皆品貌双全。 其中唐岳一直镇守边关,鲜少回京,但这并不妨碍京都女子对他的爱慕之心,夏渊气质温雅,芝兰玉树,一直是京都女子可望不可即的对象,秦灼长相艳丽,光凭外貌便足以俘获万千少女,如今居大理寺卿,断案如神。 夏渊一贯温和,为夏渊领路,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差,尤其是对于小宫女而言,若幸运入得夏渊眼中,这便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小太监虽然在脑中思绪万千,但这并不影响脚下的步子,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千遍。 皇城中置有两处藏书阁,一处文渊阁,一处文溯阁。 先到了文渊阁。 三层楼房建筑,楼上通为一间,楼下分为六间,取“天一生水,地六承之”,意在防火。阁前设长方形水池,周置玉石围栏,池中养殖游鱼绿藻。大型叠石假山环列阁后,假山山路、山洞上下穿行,就连阁的左右门道阶梯也增加叠石艺术处理,使文渊阁的文学气氛更加浓厚。 进入之后,书架林立,所有书架排布整齐有序,满目都是先人书籍,一股历史厚重的墨香扑面而来。 夏渊并未停留太久,因为小太监的职责便是领他认路。 文溯阁更像学术圣地。 面阔六间,二楼三层重檐硬山式。前后出廊,以黑色琉璃瓦为顶,配绿色剪边,前后廊檐柱也以绿色的地仗为饰。除此外,文溯阁所有的门、窗、柱也漆成绿色,外檐彩画也以蓝、绿、白相间的冷色调为主,这与其它皇城宫殿红金为主的外檐彩饰迥然不同。 其彩绘画题材也不用宫殿中常见的行龙飞凤,而是以“白马献书”、“翰墨卷册”等与藏书楼功用相谐的图案,给人以古雅清新之感。 进入内间,倒是与文渊阁所差不大。不过文渊阁之书多为史书典籍,先贤名著。而文溯阁之书多为轶事杂论,书画典藏。 “左相大人,这两处便是皇城中的藏书阁。”小太监恭敬说道。 “多谢,若无事,你便忙自己之事吧。”夏渊向小太监温和说道。 能在宫中生存下来的,哪个不是心思玲珑之人,听到夏渊此言,小太监立刻言道,“左相大人便在此处,奴才退下了。” 夏渊点头。 小太监退下后,夏渊便在文溯阁四处看看,大约一个时辰后,夏渊借阅两本书籍,《九州志》,《前朝字样变革》。 当文溯阁官员将这两本书记录在案后,夏渊便出了藏书阁,借着记忆中的路走着。 走到御书房附近时,夏渊看到周总管领着卫国公凤博还有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 夏渊心中疑惑,在心中形成一个假设又随即推翻。只因这个想法太过荒诞,虽然在都林他也曾想过,但他只觉自己想的太多。 但现在这个想法又一次冒了出来,凤博远离朝堂十二载,谁能让他再一次卷入这诡谲的风波中呢? 随后夏渊笑了,到底是怎样,明日朝堂自然会知,何必自寻烦恼呢,但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他不想她,那个记忆中的名字,卷入这场不知谁是执棋者,谁是棋子的天下棋局中。 作者有话要说:文渊阁,文溯阁,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了解哦。 ☆、许骞设棋,天变凤归 夏渊驻足片刻后,便径直走出皇城,听风等在皇城之外。 夏渊坐上马车,想起了很多旧事。 “你就是叶逸轩,父皇为我挑选的丈夫,我告诉你哦,我可是很厉害的。” “叶逸轩,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啊,这样我都讨厌不起来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逸轩哥哥,你才比我大两岁,怎么什么都会啊,不行不行,我也要学,不然我会配不上逸轩哥哥的。” “逸轩哥哥,太傅说的好无聊,我不想听,逸轩哥哥,你给我讲吧。” “逸轩哥哥” 夏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对着驾车的听风说道,“听风,去一趟御糕坊。” “是,公子。”听风听到后便转了方向。 御糕坊在这京都已开了三十多年,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它的主人是谁,它刚开时,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当年名动天下的骠骑大将军独女萧采薇叹此为天上之美味,人间又得几回尝。御糕坊从此供不应求,直至今日。 夏渊此去为了买梨片糕,梨片糕色泽若玉般温润,撕下一片,片薄如纸,柔韧如带,散开似扇,入口中,香甜软润,入口即化,齿颊生津,回味无穷,更具滋阴补气、润肺化痰之功效。 夏渊因想到故人,突然想吃了。 “逸轩哥哥,你知道吗,我喜欢梨花。” “为什么?” “因为梨花落在逸轩哥哥身上,可好看了。” “嗯,梨花静雅高洁,是很好看,古人有语,冰雪肌肤香韵细,月明独倚阑干。” “不是,我是说逸轩哥哥很好看。” “啊?” “逸轩哥哥,为什么梨花这么好看,但是宫里都没有啊?” “因为“梨”谐音“离”,即离散,不吉利。” “那为什么逸轩哥哥这里有?” “因为我不信这些,何况你知道梨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啊,逸轩哥哥?” “一生的守候,绝不分离。” “我知道了,逸轩哥哥,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可是,逸轩哥哥,我想吃梨片糕了。” “小馋猫。” 当夏渊听到听风的声音,才从思绪中脱离。但是他却没听清听风刚刚说了什么。 于是,他问道,“听风,到了吗?” “是,公子,已经到了。”听风停下马车,有些疑惑,今天夏渊明显状态不对。 得到肯定答案,夏渊便下了马车,一身灰色棉袍,依然俊秀。 夏渊在马车上便将朝服换下。 “公子,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听风担心问道。他在夏渊身边六年,当年,夏渊任正五品南河郡开封州州同,而他被陷害入狱,即将问斩,虽然夏渊为他平反旧案,但因当年之事,家人们受到牵累,都不在了,于是他从此便跟着夏渊。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往事。”夏渊看了看听风,解释道。他一共有四个近侍,听风听雨是他为官后所收,听雷听雪是老师给他的,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听风相当于他的贴身随从,听雨是左相府的管家,听雷武功最高,左相府的安全便交于他,所有与江湖上的事都由听雪去办。 在听风去买糕点,夏渊随意走走时。一个小乞丐突然侧身而过,夏渊钱袋被动了一下。 夏渊好似没有发觉,脚步未曾停顿,而小乞丐早就跑的没影了。 夏渊停到一个摊子旁,这个摊子倒有些奇特,不卖任何东西,只是摆了一副棋局和一块木牌,上书:两人对弈,输者需交于赢者一两银子。摊子的老板是一位花甲老人,老人一身棉袍,款式虽然简单却极为干净,生的慈眉善目,认人看着便生出好感。 此时,老者身前已经大约十两银子,也就是说,老者已经赢了近十场。 夏渊看着老人,心中生出似曾相识之感,然后突然想起,老者正是曾经的夏朝太傅许骞,当年,他入宫作为凤曦公主的伴读,许骞正是他的老师。 只是许骞在新帝登基时便辞官退隐,距今已经十二载,为何突然归来。 如今朝堂之上可分三辈,一辈是陆年,凤博,许骞一辈,一辈乃六部尚书一辈,这辈大都曾为陆年,许骞门生,一辈就是夏渊,唐岳,陈诚这些年轻人。 夏渊想的入神,却突然被旁边的年轻男子拍了一下。 夏渊回神,疑惑望去。 “兄台,许先生刚刚挑选你为此局对手。”年轻男子略显尴尬。 夏渊向许骞看去。 许骞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年轻人,陪老头子下一局吧,不收钱。” “多谢老先生好意,只是在下棋艺不精,就不献丑了。”夏渊猜不透许骞心思,婉拒道。 “无妨,无妨,年轻人这是看不起我老头子。”许骞佯装生气道。 “老先生言重了,在下并无此意,既然老先生坚持,在下便献丑了。”许骞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既然知道,并且强求,那便必有所求且不会善罢甘休。既如此,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夏渊坐在许骞对面,棋盘四角星位上交错放上黑白两枚座子,夏渊执白棋先行。 许骞在棋之一道,可称圣手,夏渊虽执子先行,但开局却不见起色,棋至中盘,在旁人看来,夏渊此局必输,白棋七零八落,散成几堆,好像毫无章法。但许骞却眉头蹙了起来,只有他知道,他此时已经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看似崩溃、散乱不整的白棋,现在个个如枯木逢春,奇迹般地全部活净,现在的局面也逐渐变得细微起来。 许骞看了夏渊一眼,夏渊平静而温和,只是注视着这局棋,眼中再无其他。 黑白子皆未曾犹疑落在棋盘,旁人皆震惊的看着夏渊,因为此局已经转化成胜败不明的局势。 许骞棋思严谨,步步紧逼,夏渊不急不忙,落子有礼。 终于棋至尾声,许骞出现缓着,夏渊一字落下,将乾坤倒转,最终盘算,竟胜一子。” 夏渊起身,向许骞行礼,“老先生,承让。” “夏相不仅学问好,这棋艺也是不得了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许骞感慨道。 周围的人听到夏渊的身份,皆有些惊奇,夏渊穿着也太过简单朴素,而且没有给人一丝盛气凌人的感觉,随后众人又想起夏渊的许多事件,又都明白了些什么,夏渊就应该是这样的,光华内蕴,温雅端方。 “老先生过誉了,若不是老先生最后失误,胜负依然难料。”夏渊被揭破身份也不尴尬,谦虚答道。 “你不必安慰我,最后一步,我犹疑了。”许骞叹息一声,有些低落,“我的棋道本就一往无前,但现在老了,没有以前的锐气了。”说着,便径自离去。 夏渊在许骞离去时,说了一句话,“许老先生,为何而归。” 许骞笑了出来,“为心。” 许骞走好,其侍从收拾好棋局也跟了上去,夏渊沉思片刻便对早就候在身边的听风说,“回府吧,天要变了。” 听风看着依然晴朗的天气,不解其意,但依然按夏渊所说而做。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夏渊在车中假寐,到达左相府。 听雨已经准备好晚饭。 夏渊吃过晚饭后,去了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夏渊将钱袋中的东西倒在桌上,银票,金叶子,碎银子和一些铜板。夏渊清点后,少了一枚金叶子,多了一张小纸条。 夏渊将小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二字,“凤归。” ☆、宫宴准备,嘉懿皇后 夏渊沉默了许久,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形。他一次一次推翻自己的想法,一次一次用不同的理由说服自己,但追其源,终究只有一个,那便是他不愿面对凤曦。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样做,要怎样做才算两全,既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会伤害凤曦。 夏渊想了很久,从黄昏到月明,再到天明。 夏渊换上朝服,收拾好自己,吃好早饭,便坐上听风准备好的马车出发上朝。 夏渊在车上稍微休息了一会,昨夜未眠,等下发生的事情还需他打足精神。 皇城,民安殿殿前,大臣们已经陆续等在哪里。 夏渊下车后,诸位大臣向他行礼,夏渊径直走向正前方。夏渊停下行礼言道,“渊见过谦王殿下,右相大人,卫国公。”在夏朝,国公与亲王皆为正一品,丞相,太傅等为从一品,且夏朝以右为尊,因此在夏朝能让夏渊必须行礼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慎思不必多礼。”谦王扶起夏渊言道。 谦王大约三十左右年纪,五官与靖安帝三分相似,但不若靖安帝那般俊美,举止言谈平和近人,身着紫色朝服,朝服之上用金丝银丝勾画出金龙云纹,银色腰带配亲王玉印,玉印碧绿剔透,脚下之靴亦印有龙纹,华美而尊贵。 “谢殿下。”夏渊直起身来,向同品阶之人行平礼。 不远处铜钟响起,上朝时间已到,大臣们皆已按品阶站好,有序进入殿中。 大臣们在殿中站好之后,一个声音响起,“上朝。” 莫琉身着皇袍,坐在皇位之上。 底下大臣皆行跪拜之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琉目光一一扫视过去,淡漠说道,“诸卿可有事启奏。” 各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明莫琉所言何意,今日怎会是莫琉亲自发问。 殿中静默片刻后,莫琉笑了,莫琉本就生的俊美,一笑若云开月明。 底下大臣皆心头发憷,脑中迅速盘算。 “若诸位爱卿无事,朕倒有一件喜事。”莫琉说道,语气中似乎带有三分喜意。 大臣们闻此言,立刻想到,“莫不是后宫哪位娘娘有喜了。” 莫琉不知也不想知道大臣们心中的那些小心思。只是自己说道,“朕之嫡妹,我夏朝凤曦公主已经寻得。” 此言一出,大臣们一阵嘈杂,很快又归于静默。 莫琉目光清冷,说道,“凤曦公主此事,卫国公立有大功。” 卫国公凤博接道,“臣不敢居功,于公,臣乃夏朝之臣,理应为君分忧,于私,凤曦公主乃臣胞妹之女,是以这是臣分内之事。” 莫琉笑着言道,“是了,凤曦失踪十载,寻得实在不易,卫国公辛苦了。” “臣不敢。” 莫琉也不再抓着这个话题,“近日,前有都林瘟疫根治,夏相平安归来,后有凤曦公主寻得,都是喜事,眼下又近年关,朕想办一场宴会,李辰,这件事便交于你。” “是,臣领旨。”礼部尚书李辰行礼答道。礼部尚书大约四十左右年纪,一身官服没有一丝褶皱,黑发束起,其中依稀可见几根华发,面容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但那通身的儒雅书卷之气却随着岁月沉淀了下来。 “爱卿可还有事启奏,若无事,退朝。”莫琉一锤定音。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又跪了一片。 当莫琉出了民安殿后,大臣们才起身向外走去。他们需要赶紧回家,派人调查凤曦公主之事以及准备宴会之事,当今圣上不爱铺张,因此宴会较少,这是一个机会,家中适龄儿女也该操心终身大事了。 皇城,甘泉宫。 甘泉宫是如今嘉懿皇后陆蔓篱居住之处。按照祖制,皇后身为中宫之主,理应住于长乐宫,但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却将长乐宫搁置,皇后住于甘泉宫。此举一出,先有礼部尚书上奏,后有护国公上奏,但一一被圣上驳回,最终嘉懿皇后回到陆府宽慰老爷子,护国公这才罢休。 甘泉宫不似长乐宫那般华贵庄重,反倒清幽许多,门栏窗,皆是精琢细雕,花样清新雅致,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围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不落富丽俗套。 嘉懿皇后爱花,靖安帝便命人寻遍天下名花,所以甘泉宫自有花院暖阁,暖阁中遍种奇花异草,现在正值冬季,满园红梅,株株挺拔俊秀,风动花落,美不胜收。 进了殿中,第一感觉便是温馨宁静,旁人根本无法想象一国之后的住处竟会如此简单,淡淡的清幽兰花香气就在身旁,室内温暖如春,几盆兰花放在各处,雅致怡人。檀木方桌,檀木小几,檀木椅凳,唯一豪华的便是那把凤椅,金丝缠绕出凤凰展翅之态。 此时的嘉懿皇后正在暖房修剪一株君子兰,挺拔苍翠,傲然怒放,花蕾藏于一层层的兰叶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有些兰叶开始发黑。嘉懿皇后剪刀斜放,将兰草黑叶与青叶交界处的青叶也斜着剪去。 嘉懿皇后大约二十五六岁模样,身着月白色宫装,衣摆之上几朵红梅,清雅别致,身上的配饰唯有悬于腰间的月白色香囊,香囊之上绣有一丛兰花,兰香一缕一缕溢出,不具任何侵略。一头墨发仅用一支凤头钗固定,简单而难掩高贵。嘉懿皇后姿容秀美,气质温婉,一缕青丝垂下,更衬得眉目如画,凤眸如水,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娘娘,皇上来了,正在前殿。”甘泉宫大宫女墨兰向嘉懿皇后说道。 “知道了,这就去。”嘉懿皇后放下手中的剪刀,净手之后便前往前殿。 “娘娘,奴婢这就为你梳洗。”墨兰接过小宫女手中的首饰。 嘉懿皇后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根本不会在意。” 前殿中,莫琉已换下朝服,一身黑色锦袍,坐在一棋盘旁,一手执黑棋,一手执白棋,自己对弈。 嘉懿皇后看到此景,示意身边人莫要发出声音,对墨兰说,“去将茶具拿来。” “是。”墨兰退下片刻归来,将茶具小心放在檀木小几上。茶仓中正是清明前采摘的龙井,一芽一叶初展,扁平光滑。 嘉懿皇后将白瓷水壶中的虎跑水先倒入一些在白瓷杯中,,一来清洁杯子,二来为杯子增温,后将其倒出,然后将茶叶用茶则从茶仓中轻轻取出置于杯中,向杯中注水少许,以温润茶叶,浸润茶芽,使干茶吸水舒展,为将要进行的冲泡打好基础。 当温润的茶芽已经散发出一缕清香时,嘉懿皇后便将水壶提高,采用凤凰三点头的手法。此时龙井香气清新醇厚,无一丝浓烈之感。 嘉懿皇后泡好茶抬头时,发现莫琉正看着她。 嘉懿皇后温婉一笑,起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莫琉扶起嘉懿皇后,“不是说过了,没有外人时不必行礼了。” “好,都听陛下的。”嘉懿皇后也不反驳,温婉接道。 “这句话,你都说了十年了。”莫琉眉目舒展温和,与朝堂之上的帝王截然不同。然后莫琉自己端起了瓷杯,微抿一口,“蔓篱的手艺还是那般好。” “龙井茶应是二泡最佳,今日就先委屈一下子闲。”嘉懿皇后有些遗憾说道。 莫琉听到子闲时有些恍惚,“如今,也只有你还唤我子闲。”子闲正是莫琉之字。 “子闲竟也会失神,倒也难得。”嘉懿皇后调侃道。 “蔓篱也学会了调侃,亦难得。”莫琉亦调侃道,只有在嘉懿皇后这里,他可以放下一切戒心,这对一个帝王而言,是危险的,同样也是奢侈的。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她是他的妻。 “子闲,可有话对我说。”嘉懿皇后问道。 “嗯,年关将至,夏渊返京,凤曦也找回来了,要举办一个宫宴,要辛苦你了。”莫琉答道。 “好。”嘉懿皇后温婉答道。 “还有,凤曦的服饰,住处这些杂事也要麻烦你了。”莫琉又说。 “好。”嘉懿皇后凤眸之中蕴满笑意。 她,陆蔓篱,永远不会拒绝莫琉的要求。 “蔓篱,对不起。”莫琉看到嘉懿皇后的眼睛突然说道。 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尊贵的位置。 “子闲,你是君,我为后。你是夫,我为妻。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你做的,已经够了。”嘉懿皇后一直都知道,当年那场三个人的爱恋,她一直是多余的那一个,所以她如今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已经够了,她一直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知足才能常乐。 ☆、各方考量,棋局初显 莫琉用过午膳后,便离开甘泉宫,前往御书房处理政务。 而嘉懿皇后则又回到暖房继续修剪那株君子兰,墨兰伺候在旁。 “墨兰,吩咐下去,让两位尚服赶些时间,尽快为公主备好一切所需品。除此,还要为各宫备好新衣首饰。让两位尚仪,尚膳提前准备宴会之事。”嘉懿皇后淡淡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墨兰行礼之后退下。 “娘娘,璃贵妃已经去见过凤曦公主,以嫂自居,你怎么还在这修花呢?”墨荷进殿后气愤说道。 “那又怎样?”嘉懿皇后语气平静无波。 “娘娘,你才是皇后,她这样越俎代庖……” “墨荷,璃贵妃怎样是她的事,与我何关?”嘉懿皇后含笑无奈打断道。 “娘娘,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墨荷一直看不懂嘉懿皇后心中在想些什么,不争不抢,不怨不怒。就算圣上独宠璃贵妃,就算璃贵妃多次挑衅,嘉懿皇后始终淡然如水。 “在意?或许吧。”嘉懿皇后低声说道。 她陆蔓篱在意的从来只有莫琉的心,莫琉的心大到容得下天下,却也小的只能容得下一人。林念璃,终究不够聪明。 “娘娘,凤曦公主来了。”墨菊前来禀告。 “知道了,走吧。”嘉懿皇后放下剪刀,净手后说道。 前殿中,莫秋心坐在檀木椅子上,看着周围装饰,她知道嘉懿皇后一定是一个温婉聪慧的女子。只有这样简单温馨,才真正像一个家。 当看到那个身着月白色宫装的女子,莫秋心站起行礼道,“凤曦见过皇嫂。”莫秋心乃正一品公主,在天下女人中,也唯有皇后与她相同品阶。长幼有序,这也是为何璃贵妃要去见她,而她要来见过嘉懿皇后的原因。 “公主不必多礼。”嘉懿皇后温婉说道。 莫秋心起身看向嘉懿皇后,脑中只有一句话,“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就像是开在空谷的一株幽兰。在莫秋心记忆中,唯一能与其比拟的也只有她的师傅——梓落,梓落绝世独立,倾城倾国,嘉懿皇后温婉淡雅,宁静致远。美的不仅是容颜,更是风华。 嘉懿皇后也细细的看着莫秋心,当年的小姑娘也长大了,清美秀丽。 “小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嘉懿皇后温和问道。莫秋心原名莫桑,鲜少有人知晓。 “自然,皇嫂这里倒是与别处不同。”莫秋心回道。 “哪里不同?”嘉懿皇后问道。 “皇嫂这里像家。”莫秋心笑笑答道。 嘉懿皇后也笑了,她倒是未曾想到莫琉十年也没有看出的事情,莫秋心一眼便可看出,她又想到,莫琉真的会看不出吗? “皇嫂,我离开京都十年,现如今京都是怎样的呢?”莫秋心抿了一口茶问道。 “这十年,变化倒不大,只是一代人代替了一代人罢了。”嘉懿皇后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很多事她都看的很透彻。 “也该是如此,皇嫂当年可是这京都第一才女呢,与叶家姐姐齐名。”莫秋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了一个禁忌。 “雨漓,哪里是齐名,我不如她。”嘉懿皇后也未刻意,只是柔柔说道。 “皇嫂何必妄自菲薄,当年京都可是一直在说,娶妻当娶陆蔓篱。”莫秋心又继续说道。 “小桑何必总提当年,现在还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嘉懿皇后并未接下莫秋心的话语,而将话题转到莫秋心身上。 之后,嘉懿皇后与莫秋心又谈了一些宫中的礼仪等事,莫秋心就起身告辞。 在莫秋心走了之后,嘉懿皇后秀眉微蹙。已经回来,在旁伺候的墨兰问道,“娘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无事,只是那些旧事,”嘉懿皇后并没有说完,只是叹息,“罢了。” 凤梧宫 莫秋心自幼时便居住于此,一带尽是粉垣,里面有千百株翠竹遮映。进入后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一直直走,越过正殿,后院便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梨花树下绑着一个大秋千,满架蔷薇。且墙下开了一隙,留下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莫秋心坐在秋千上,想到了一些往事。 “逸轩哥哥,你说我这里种些什么好啊?”小姑娘边吃糕点便问身边的温和少年。 “翠竹。”少年看着手中的书,漫不经心答道。 “为什么呀?”小姑娘问道。 “凤凰以练实为食,你可是一个小馋猫,竹子,用来吃啊。”少年放下手中之书,眼中蕴满笑意。 “逸轩哥哥,好吃吗?”小姑娘眼中好像洒满阳光,兴奋问道。 “嗯,好吃。”少年答得一本正经。 莫秋心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低低自语道,“逸轩哥哥,你在哪,我想你。” 莫秋心又想到今天同嘉懿皇后的谈话,于当年之事没一丝所得。什么时候她才能查清当年之事,什么时候她才能还叶家一个公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到逸轩哥哥。很多人都说逸轩哥哥已经死了,以皇兄的性子,怎么可能留有隐患,但她依然固执的相信逸轩哥哥还活着,即使这是自欺欺人。 莫秋心抬头看了看天空,她不能哭,逸轩哥哥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哭了。 左相府 夏渊一个人待在书房中,手执一枚白棋,看着棋盘上的那已被黑子困死的白棋。 “到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困兽之斗。”夏渊收起所有的温和,自言自语。 夏渊看着已至绝境的白棋,喃喃自语,“镇国公府之事,莫琉,陆年,凤博,许骞,林和,你们又是什么角色?” 随后夏渊看着手中的棋子,这是他的筹码,他未曾犹疑落子,只见棋局虽渐明朗,但仍处于千钧一发之际。 夏渊最后拿起一枚棋子,犹疑了好久,迟迟未曾落子,最后又将它放回原处,“凤曦,我该拿你怎么办?” 卫国公府 书房中,凤博坐在主位上,其子凤高站在对面,忧愁说道,“父亲,凤曦公主之事不该我们出面,这样必会遭圣上猜忌。” “即使这件事我们不出面,你以为凤曦回京,与我们就没有关系吗?”凤博比凤高要想到更远,既然躲不过,那便做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是了,父亲,是我狭隘了。”凤高也想通了这些,有些惭愧。 “阿高,你不是长袖善舞之人,我凤家的未来还要交于小雅。”凤博深知自己这个儿子只是平庸之辈,他这一生最优秀的一件事便是他有一个耀眼的女儿。 “可是小雅毕竟是女子。”凤高说道,言语多有不赞同。 “女子又怎样,一个家族的延续需要的是一个优秀的领导人。”凤博淡淡解释道。随后又说道,“修书一封,让小雅回来,这个年,不太平。” “是,那儿子便退下了。”凤高看到凤博闭上了眼,行礼退下,将房门轻轻合上。 ☆、林唤之死,疑点重重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新年越来越近。许多人家都已经开始操办起年事了。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二,左相府一切事情都交给了听雨准备。 年事最重要的莫过于祭祖,但夏渊孑然一身,所以这件事便可以略去。其次是压岁,就是发放压岁钱。听雨将压岁钱做的很精致,用碎金子铸了成小锞子,有梅花式,海棠式,笔锭如意、八宝连春等式样。三是送年礼,夏渊给陈诚,谦王府等备了些薄礼。四是向本府子弟们发放年物,夏渊这个环节也省了。五是贴对联,换门神,听雨也提前备好了,夏渊亲手写的“望春人入画,爱竹月当门”。六是门面、挂牌等显眼之处,一般需要油饰见新,左相府本就不大,所以也简单。 除此之外,听雨也为左相府所有人备好了新衣,同样那些粮米油盐,鸡鸭鱼肉,蔬菜水果,各类糕点等等也全部准备完全。 夏渊待在书房,身着深灰色棉袍,坐在檀木椅上,腿上盖着羊毛毯子,书房内炭炉正燃着。夏渊看着手中的那本《前朝字样变革》,夏朝灭檀后,始帝便将檀朝文字简化推广全国。这本书是由已经逝世多年的翰林院学士曾修老先生所著,其中便将檀夏两朝文字详细对比。 “扣扣”敲门声响起。 夏渊放下书,说了一声,“进。” 听风推开门进来,走到书桌前,“公子,唐将军与凤将军已经抵京了。” “算了算,是该轮到他们了,唐岳六年未曾归京了。”夏渊说道,无论是边疆军官还是士兵,皆采用轮流制,边疆不可无人镇守,但士兵怀乡在所难免,每逢佳节倍思亲。 “公子,凤将军的事情。”听风担忧道,夏渊曾折过凤雅的面子。 “无事,凤将军是通晓事理之人。”夏渊淡淡的笑道,凤雅的喜欢,不过是另一种试探罢了。 “无事,听风便退下了。”听风言道,出门时合上了房门。 夏渊走到棋局旁,从棋娄中拿出两颗白子,落在棋盘上,只见原本占尽优势的黑子,几颗已无活路。 “夏三,告诉李正,时机到了。”夏渊话语刚刚落下,一个黑色身影便立即从书房消失。 然后夏渊又坐在椅子上,继续看着那本书,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时间好像也这样平静的过了三天,腊月二十六日这天,京都沸腾了,所有百姓都在闲谈一件事。 “你知道吗?昨日藏芳阁中,卫国公府二公子凤颂失手打死了骠骑大将军府林府二房嫡公子林唤。”卖脂粉的摊贩说道。 “啊,为什么,怎么回事?”旁边卖鸡毛掸子的摊贩问道。 “哦,我知道,是因为湘湘姑娘。”再旁边卖首饰的摊贩说道,“湘湘姑娘一直为凤公子守着身子,但这林公子昨日差点要了湘湘姑娘,这凤公子得到消息赶去,这不,年轻人容易冲动。” “哦”大家一副明白的样子,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传的最快。 此时,朝堂。 骠骑大将军林和一脸愤怒,嫡孙的事,势必要讨个公道,“陛下,你可要为老臣做主啊,我这孙子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凤博,这件事,你必须要给我个交代。” 莫琉对于这件事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于是向凤博问道,“卫国公,这件事,你有什么可说的。” 凤博极冷静的解释道,“当时在场许多人都看到了,林唤离开藏芳阁时虽受了些皮外伤,但性命无虞。” “必是内伤,我孙子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暴毙?”林和不听凤博的辩解,又再次说道。 “林将军,话不能这么说,你不能如此强词夺理。”凤博也有些恼了。 “凤博,你孙子必须要为我孙子陪葬。”林和态度坚决道。 “林和,你别太过分,” 眼见双方争吵的越来越厉害,莫琉顺势截断,“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此事便交于大理寺处理,双方可有异议。”无论是林和还是凤博,皆不能乱下定论。 林和瞪了凤博一眼,不情不愿说道,“臣听陛下的。” 凤博也接道,“臣遵旨。” 莫琉看了看众大臣,说道,“秦灼,此事便交于你全权处理。” 话语落下,便见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站出来,男子同样一身紫色官服,衬得他越发妖孽,皮肤白皙,因而显得俊美的五官越发艳丽,但又不显得女气。一双细长的狐狸眼总是含情的样子,真真是面若中秋之月。男子站出后,说道,“臣领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莫琉说完后扫视全场。 见全场无声,莫琉又说道,“既然诸位爱卿无事,那朕要宣布一件事,宫宴定于除夕之夜,除夕过去,诸位大臣有七日休息时间。退朝。” “谢陛下。”诸位大臣跪拜行礼。 当诸位大臣回到家中时,秦灼带着人来到了卫国公府。 “国公,我的来意,您应该很清楚,凤颂,我需要带走。”秦灼直接向凤博说道。 “秦大人莫非是信不过我凤家。”一个悦耳的女声传了过来,只见一个女子走来,女子皮肤不似京都女子那般白皙,却极其红润有光泽,细细的柳眉,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一双眼睛虽美却不经意透露出凌厉,一身红裙,冷艳而高傲,正是凤雅。 “凤将军什么话,在下只是秉公办事,还望凤将军可以配合。”秦灼淡淡一笑,足以乱人心弦。 “秦灼,人你可以带走,但你可以保证凤颂的安全吗?”凤雅懒懒的问道,眉眼皆是高傲。 “如果大理寺都有人敢乱来,那么凤家还会存在吗?”秦灼没有直接回答凤雅的问题,淡淡反问道。他们都是聪明人,既然这件事圣上已经干预了,借林家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乱来。凤雅只是不希望凤颂被带走罢了。 “好,凤颂你带走,但这件事没有定论之前,凤颂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凤雅退了一步。 “自然。”秦灼亦退一步。 就这样,凤颂被带到了大理寺,凤颂眉眼与凤雅三分相像,只是少了凤雅的凛然,多了几分少年独有的干劲。 将凤颂安顿好,秦灼便来到了验尸间,“如何。” 仵作同样疑惑,“林公子致命伤不是这些表面上的伤,可是奇怪的是是找不到致命伤,也没有中毒迹象。” “会不会是内伤或者有隐疾。”秦灼问道。 “不会,林公子五脏皆完好无损,所以这种几率很小。”仵作再次回道。 “再验一次,一根头发丝都不要放过。”秦灼眉头紧蹙,说道。 “是,大人。”仵作又重新验尸。 接下来秦灼又审问了湘湘,林唤的随身侍从李正,还有当时在场的主要人物。 所得的结论大都相同。天渐渐暗了下来。 秦灼审问过后沉思了许久,突然他想起曾经好像也有过这样一起案例。他急忙来到档案室查阅,一卷一卷又一卷,秦灼找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他找到了这宗卷宗。 卷宗记载,死者女,十六岁,无名,被发现于泾河岸边,曾受到虐待,死因:银针扎入太阳穴,但凶手未查证。 秦灼赶忙来到验尸间,果然发现林唤太阳穴处有一个针孔。 “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那个女尸的身份又是什么呢?”秦灼在心中列出了疑问,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正当秦灼思考时,秦灼随从走了进来,“大人,李正失踪了。” ☆、李正死了,林家完了 “李正失踪了。”秦灼喃喃自语道,然后秦灼脑中好像有什么现了出来,对着随从说,“你赶快带人去找。” “是,大人。”随从退下。 之后秦灼来到籍贯档案室,负责的官员赶忙向秦灼行礼。 秦灼示意不必多礼,说道,“你查一下李正,大将军府家奴。” “是,大人。” 大约半个时辰后。 “大人,找到了。” “如何。”秦灼问道。 “李正,京都人,原一家四口,但一场火灾过后,其父其母均卒,其妹下落不明。” 秦灼默默重复着这些话,又再次问道,“火灾和李正为奴的时间。” “火灾于靖安十年六月,李正为奴在同年七月。”官员回复道。 “六月,七月,”秦灼念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然后问道,“李正原住址在哪?” “京都平野定金村。” 秦灼听到后便匆匆离去,然后亲自带人前往定金村。 当他赶到定金村时,果然发现有人祭拜过李正父母。秦灼的人将周围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后,在祭品后发现了一个长木盒。 秦灼拿着长木盒刚要打开时,他的手下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大人,李正找到了,在城楼上。” 秦灼收起木盒,赶忙赶去。 京都城楼,此时其下已经集中了许多百姓,李正趁着守卫换班的时间来到城楼上,当秦灼赶来时,李正已经在城楼上说了很多话,当守卫想将李正拉下城楼时,遭到了下面百姓的联合反对,因此守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正看到秦灼时笑了,向着城楼下的百姓喊道,“关于将军府做的那些腌臜事,我已经将证据都交给了秦大人。”然后李正突然变幻神色,恨恨道,“没错,林唤是我杀的,他活该,两年前,他强占我妹妹,将她虐待致死,我父母想讨个公道,被将军府活活打死。可笑,他们还伪装成失火。” 然后李正哈哈大笑,嘴中说着,“林唤死得好,死的”突然一支箭急速飞了过来,正好穿胸而过,阻隔了李正未曾说完的话,李正就这样从城楼上摔落下来。 秦灼回神去捉拿凶手,但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而百姓们也都受到了惊吓,作鸟兽散。 秦灼派人收拾了李正的尸体,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现在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了整个将军府,他已经被李正逼到了不得不与将军府对立的地步。 秦灼回到大理寺,将李正这件事仔细理了理,将军府,卫国公,现在还有他,甚至还有他的父亲,现今太傅秦沽。这些先除去不说,射箭的人是谁,是将军府还是另有其人? 当秦灼在思考这些问题时,整个京都也都乱了套,李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城楼,还牵扯到了将军府这样的庞然大物,现在百姓们人心惶惶。 而秦灼看到那支箭时,立刻找到了他的父亲。 秦沽大约四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英俊,一袭青衫,眼眸深邃,好像汪洋。 秦沽拿着箭看了好久,“这是穿云箭,去年才试用在军队上,还未大规模打造,也就是说,现在只有边疆驻军才有。” “所以是凤家,”秦灼听完猜测,然后推翻,“不对,凤家不会这么蠢。” “难道是陆家,凤林两家相争,犹如鹬蚌相争,陆家从而渔翁得利。”秦灼大胆猜测,同样,秦沽也在思考,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呢,谁想要将这一池静水搅动,目的又是什么呢? 但不管想了多少,朝还是要上的,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大臣们都已经齐聚民安殿殿前。 与往日一般,准时上朝。 昨日之事,莫琉亦是知晓,在这京都,也怕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可以瞒过他。 莫琉看向林和,眼神深沉,“林和,昨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林和赶忙跪下,惶恐道,“老臣不知。” “不知道,呵”莫琉轻笑了一声,视线扫过凤博,最终停在秦灼身上,“秦灼,查到了什么,给林将军说说。” 秦灼出列,行礼说道,“臣查到杀死李正的那支箭为穿云箭,现今”秦灼停顿看向凤博唐岳,“只有边疆驻军配备。” 林和听到此言,立刻将话头对准凤博,“好啊,凤博,你将人杀了,冤枉给我。” 凤博没有理会林和,只是对着莫琉说道,“首先,我将李正杀了,于我一丝好处也无,其次,我为何杀人要用穿云箭,这不是将嫌疑往自己身上引吗?还望陛下明断,莫听小人谗言。” 林和听到此言,冷笑道,“你早就料到世人会这样想,所以你才这样做,何况,谁不知穿云箭射程远超平常箭矢,如果不用穿云箭,怎能在远处就将人杀死。” “林和,你莫要血口喷人。”凤博也有些怒了。 “我……” “够了。” 正当林和还想说些什么时,莫琉发话了。 “林将军,”莫琉停顿后说道,“昨天,朕收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是的,昨日秦灼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东西时,便立刻入宫交给了莫琉,因为其中牵扯的实在太广。 林和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连忙说道,“臣惶恐。” 莫琉眼神一凝,“林和,李正只不过是一个奴仆,死就死了,你以为朕真的在意吗,”随后莫琉笑了,“林和,你可知私自开矿是死罪,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说到最后,莫琉声音有些拔高。 一语激起千层浪,大臣们也都开始议论纷纷。 林和面如死灰,依然辩驳,“必是陷害,臣万不敢做出此事。” “是吗,万不敢,”莫琉嘲弄笑笑,“朕早就知道林文去做什么,朕不说,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莫琉语气中带着怜悯,“可是你不懂珍惜啊。” “陛下,老臣一生为国征战,未曾管教好后辈,老臣愿以死谢罪。”林和知道这一遭他已经逃不掉了,只是希望莫琉可以放过他的家人。 莫琉也沉默片刻后,说道,“黄周,此事便交给刑部彻查。” 刑部尚书黄周出列,“是,臣领旨。” 黄周大约四十岁左右,同样的紫色官服,国字脸,浓眉,皮肤有些黝黑,不太像一个久居官场的官员,反倒像极了一位耕种多年的农民大叔。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莫琉显得有些疲惫。林和是他手中棋子,可现在情形逼他不得不弃子,真是好的很呢。 “臣等无事。”大臣们一致回答,他们必须赶紧回家,与林家划清界限。 “退朝。” 待退朝后,黄周便派人将将军府涉事人员全部带走,其余等人囚禁于将军府。也多亏了新年,林氏一族的人聚集的七七八八,不然还真是麻烦。 而此时京都的人都知道,林氏一族完了,想的多的人,越发觉得细思甚恐,这个局从毫不起眼的地方将林家逼入绝境,也将圣上逼到不得不作出抉择的地步,若圣上保了林家,不说百姓,就连秦家,他都无法交代。秦灼可以不在意,但他身后的秦沽却是不得不考虑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靖安十二年底,骠骑大将军私自开矿一经查明,是为死罪,按夏律,诛三族。圣上念其一生戎马,从轻论处。涉事者,暂押天牢,秋后问斩,林氏抄家,族人全部逐出京都,发回原籍。 此事暂先不论,眼下便是除夕。京都林家一事虽是动静颇大,但终未见血,圣上也未细究。因此京都还是一片风平浪静,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晚上便是宫宴,这京都五品以上官员皆可偕妻女入宫,这已是皇城许久没有的盛事了。京都适龄女子们早早的便起床对镜,描黛弄妆。 日光渐渐向西斜去,夏渊换上了新衣,料子自是极好的,一件黑色的锦袍,宽袖处,腰身处,衣摆处皆用红线勾勒出精细的纹路,黑色看着极为华贵,红色又有着几分喜庆,倒也是衬了这除夕。然而即使是这般厚重的颜色,于夏渊身上,依然显得淡淡的,不过夏渊温雅中倒添了几许成熟。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听风在一旁说道,今天,就连总是一身黑衣的听风身上都添了红色,也难怪,左相府这些事都是交给听雨的,而听雨总是心细如尘。 夏渊闻言点了点头,披上一件白色斗篷,出了屋子,便只见银装素裹。 夏渊和听风穿过回廊到达马车时,斗篷上的雪白狐毛都夹杂着雪花了。 夏渊在马车中假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看着有些淡淡的苦涩,低低的声音流泻,“终于还是要见了吗?” 马车平稳地行驶,然后停下。 夏渊睁开眼睛,下了马车,径直走向皇城,宫宴设于未明宫。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行礼后“左相大人,这边请。” 夏渊到达未明宫时,未明宫中正中地平南向面北摆皇帝金龙大宴桌,左侧面西座东摆皇后金龙宴桌。地平下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同时设陪宴若干。 此时还未开宴,夏渊便被领到偏殿暂且休息。 时间流逝,很快便到了入宴的时间,以夏渊的品级自是坐在靠前的位置,待夏渊到达位置后,向坐在身旁的太傅秦沽及几位大臣行礼后坐下。 桌上已摆好了糕点前菜,一盘四用,共四盘,一盘含奶白杏仁,柿霜软糖,酥炸腰果,糖炒花生。一盘为蜜饯含鸭梨,小枣,荔枝,哈蜜杏。一盘为糕点含鞭蓉糕,豆沙糕,椰子盏,鸳鸯卷。一盘含四种酱菜,茶用的是乌龙。前菜七品,膳汤一品,御菜五品,膳粥一品,水果一品。 夏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直到谦王入席,夏渊与其他各大臣行礼,然后莫霖向夏渊行礼,“老师。”然后莫霖向谦王问道,“父王,我可以坐在老师这里吗?” 谦王本想言与礼不合,但又想到靖安帝也不是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人,倒也罢了。谦王点了点头,示意同意。 莫霖得到许可便坐到夏渊身边,而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很有眼色的多备了一副碗筷,莫霖拿到筷子便直接夹了一块椰子盏放在嘴里,边吃便看着夏渊。 莫霖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狐腋金蟒箭袖,红色本就衬人,莫霖又生的眉目如画,倒是像极了夏渊记忆中的小姑娘。这不,连神色都十足的像了。 夏渊拍了拍莫霖的头,心中想着,都说侄子像姑姑,还是有道理的。 周总管来到殿上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因为他身后的那个男人。 莫琉一身黑色吉服,其上用金线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头发用金冠固定,飞扬的墨眉,深邃的眼睛,看向身旁的嘉懿皇后时,眼睛中流露出的,也许是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柔情。 嘉懿皇后今日不像平日那般清雅,着一袭湘红色裙袍,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雍荣华贵,身姿窈窕,肌肤胜雪。一头长发梳成盘桓髻,插上了两支暖玉火凤金钗,垂下细细的金色流苏。耳垂上戴着一对暖玉耳铛,皓腕上有一支碧透的玉镯。 没有人会否认嘉懿皇后的美丽,但是每个人见到嘉懿皇后,首先注意到的是嘉懿皇后那淡然若兰的气质,反倒忽略了嘉懿皇后的容貌。 但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嘉懿皇后身后的少女身上,这个少女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少女着一袭葱黄色雪缎棉裙,裙摆处以银线绣了些点点梨花,款式虽简单但仍可看出绣娘精巧的技艺。一头青丝绾成垂鬟分肖髻,斜插一支海棠式金步摇,垂下的头发以金带束之。少女长相清秀绝伦,使人自然而然想到钟灵毓秀四字。若说少女如画,那远山眉下的那双眼睛毫无疑问是点睛之笔,眸光清灵,仿佛会说话。 不管这些大臣心中如何百转千回,在看到莫琉的一瞬间便全部行礼,直到莫琉入席后,一句平身。这些大臣们才开始慢慢从新回到席位。 莫琉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今日既是元日宴,你们也不比太过拘束。” “是。”底下又传来一阵整齐的声音。 嘉懿皇后眼睛中闪过笑意,仿佛有感应一般,莫琉正好侧身将这抹笑意看到清楚。 莫琉有些不自在,但面上不显,“今日,朕要向你们介绍一个人,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朕之胞妹凤曦。” 所有的目光都转到莫秋心之处,莫秋心未显局促,礼貌笑笑,淡如清风,十足的清雅矜贵。 莫琉眸光沉沉,看不出心思,却将眼神转向夏渊,“还有,都林之事,夏渊,陈诚,你们功不可没,这场宴会同样是你们的庆功宴。” 夏渊陈诚相互看了一眼,一起行礼言道,“谢陛下。”随后夏渊说道,“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等职责,不敢言功。”陈诚附和表示赞同。 “我夏朝有这样的臣子,是我夏朝之幸。”莫琉言罢,底下响起附和之声。 莫琉示意夏渊陈诚坐下,随后便有清乐司的舞女表演助兴。 而此时坐在夏渊另一侧的陈诚脑中一直在思考,莫姑娘,凤曦公主,这个世界还真是小,陈诚倒是没有想过莫秋心到都林别有用心,因为从始至终,莫秋心都未曾从他们这里获得过任何东西,但为何莫秋心要瞒着他们她的真实身份呢。 终于所思未解后,陈诚向夏渊问出了他的疑问,夏渊听罢,只是向陈诚摇摇头,他也未曾想明白这个问题,为何莫秋心不借助他与陈诚回京,而要绕一个圈子,以卫国公为跳板呢? 而一直坐在他们身边的莫霖问了出来,“老师,陈御史,你们和皇姑姑认识?” 陈诚突然沉默,然后拿起瓷杯,夏渊拍拍莫霖的脑袋,“曾经见过。” 莫霖眼睛眨了眨,看了看夏渊,又看了看莫秋心,然后一脸满足,虽然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他在瞎开心些什么。 一舞作罢。 嘉懿皇后看了看莫琉之后,温婉言道,“这元日宴一直都有一个传统,我想大家并不陌生。”随后墨兰,墨菊各拿来一个做工精致的福袋。 看到这里,众人也都明白了。夏朝风气一向较为开放,这元日宴实际上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两个福袋中的红色布条都各写了一联诗的一句,抽到同一联的两个人可以合作,可以放弃甚至可以对立,不限形式,这是一个游戏,也有可能是月老手中的那根红线。 嘉懿皇后示意可以开始了,墨兰便拿着福袋直接来到了夏渊身前,毕竟在一品大臣中唯一还未娶亲的只有夏渊一人。夏渊看了看,本想婉拒,但莫霖眼疾手快的抢了一根,塞到了夏渊手中,夏渊沉默后,罢了。随后墨兰又走到唐岳,秦灼等人面前,这种场合,无从拒绝。 而墨菊首先来到的便是莫秋心身边,无奈,莫秋心也只能随意抽出一根,就这样,两个福袋中的红色布条渐渐减少。 只是,很巧的是 莫秋心抽到了,“窈窕淑女”。 而夏渊的布条上则写着,“君子好逑”。 ☆、席上猜谜,宴后相邀 夏渊拿着红色布条,打开时因莫霖失手打翻了茶杯,布条上的字被晕染过后,只能看到君子二字。 莫霖一时愣在了那里,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想用衣袖去擦布条上的茶水。 夏渊拽住了莫霖的手腕,笑了笑,示意不必,然后自己拿出一方手帕,擦去了布条之上的茶水。 莫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歉,“老师,不好意思。” 夏渊温和笑笑,摸了摸莫霖的脑袋,“无事。” 莫霖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盯着夏渊,“老师,你看到是什么了吗?君子什么呀?” “君子,”夏渊想了想,无奈说道,“未曾注意。” 见莫霖又一次将头垂了下去,夏渊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小霖子,万事皆有因缘,不必拘泥于这些小事。” “嗯,老师,我知道了。”莫霖低声答了一句,但还是有些低落。 夏渊也未强求什么,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过苛责自己。 而此时的莫秋心看到手中的布条,有些无奈,果然,皇兄还是要干预她的婚事了吗? 莫秋心将布条打开,“窈窕淑女。”莫秋心低喃,“有点名不符实啊。” 很快,墨兰墨菊就回到了嘉懿皇后的身边。 嘉懿皇后随手从另外的福袋中拿出布条,递给身边的墨兰,墨兰心领神会,念出,“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语罢,下方一对年轻男女便双双站起,男子一表人才,女子娉娉婷婷,倒也是相配。双方行礼,女子娇羞低头,男子走近,言,“刘姑娘,一直听闻你琴音绕梁三日,不知今日在下是否与姑娘合奏一曲。” 女子双颊微红,点头同意。 一琴一萧一首曲,一双璧人两相立。 莫秋心听着,倒也觉得两人确是般配。 之后倒也有着几对,只是珠玉在前,看着倒不再有惊艳之感。 终于墨兰念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莫秋心缓缓站起,但男子席宴却安安静静,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莫秋心倒不觉得羞恼,回身对靖安帝说道,“皇兄,看来是小妹姻缘未到啊。”语气轻快,驱散了尴尬的氛围。然后径自坐下,示意墨兰继续。 墨兰看了看嘉懿皇后,得到确切答案后,又念到,“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凤雅与秦灼站起,刚刚缓解的尴尬再次浮现,谁不知道凤雅与秦灼因为凤颂的事情关系恶劣。 本来大家想着这一对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凤雅开口,“秦大人,我为女子,形式由我定,可好?” “不好。”秦灼的话又惊讶了众人。 “秦大人连这点胸怀都没有吗?”凤雅没有生气,只是眼睛中有着轻视。 秦灼笑笑,“凤将军,拒绝是我的自由,何况这京都谁不知,凤雅将军钟情于夏相,灼可不好做这毁人姻缘的坏事。” 凤雅没想到秦灼会将话头引到夏渊身上,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正当这时,莫琉淡漠声音响起,“是啊,朕也是对夏卿的布条好奇得很啊。” 夏渊面容淡然平静,正要请罪时,一个身影更快站起,正是莫霖。莫霖有些羞愧,“皇叔叔,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打湿了老师的布条,字已经看不出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得很,既如此,夏卿,凤曦亦无伴,不如你们一起。”莫琉似乎真是觉得惋惜,建议道。 莫秋心也是有些惊讶,怎么又扯到了她身上,正要婉拒时,莫霖声音响起,“我觉得好。” “朕也觉得甚好,就这样定了。”莫琉并不与两人商量,自己定了下来。 这简直是强买强卖,可偏偏无法拒绝。 莫秋心也算看出来,莫琉这是一定要把她与夏渊牵扯在一起,只是莫琉又在试探谁,又在试探什么呢? “能与凤曦公主合作,是渊之幸。”夏渊温雅言道。 莫秋心亦收起深思,“早听闻夏相博学强识,但愿凤曦这点微末才艺不会辱了夏相名声。” “公主过谦了。”夏渊接下莫秋心的话语。 此时也无人在意秦灼与凤雅,底下众人也算看出了,莫琉今天是一定要将凤曦公主与夏渊连在一起。 “夏相,既然今日为元日宴,不如比赛猜灯谜?”莫秋心提起自己的想法,“想来皇兄也不会拒绝的吧。” 莫琉点头。 夏渊亦清浅笑笑,“如此甚好。” “那夏相,我要出题了,你可要听好了,直上浮云间,打一字。”莫秋心率先发问。 众人同样在思考,夏渊平静应答,“去。” 答案一出,众人方恍然大悟。 夏渊回一问,“正月少初一,答一字。” “肯,止月肯。”莫秋心毫无压力。“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是一常见之物。” 夏渊想了想,答道,“油灯。”随后说道,“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亦是常见之物。” 莫秋心长于民间,这一物自是难不倒她,“杆秤。” 就这样,一来二去,倒也是不少回合。 最后莫秋心言道,“夏相,接下来为最后一回,可好” 夏渊言,“好。” 莫秋心想了想,“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这谜倒是不难,可见莫秋心确想结束。 夏渊想了片刻,接道,“东海有鱼,无头无尾,抽去脊梁,谜底相符。” 以谜猜谜,倒也精彩。 如此结局,倒也可以。莫琉笑着说道,“这番对答,倒也是应了元日佳节。” 接着宴席继续,月至中天方结束,众人在莫琉离宴后纷纷告辞。 元日里总是清闲的,莫秋心安安静静待在凤梧宫,看书,赏花,摆弄药材。莫琉已经着手安排公主府,只是很巧,恰在夏渊隔壁。 莫秋心总在想,莫琉此举到底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夏渊,还是都不放心。 终于,初四这天,凤梧宫来了一位莫秋心未曾料到的客人——莫霖。 莫霖向莫秋心行礼后,露出大大的笑容,“皇姑姑,整日在宫中,也是无聊,今日坊市已开,我们去逛逛,好不好?” 莫霖眼睛亮亮的,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心思,何况莫秋心在宫中确实无事,也就答应了下来,换了身衣服,派人通知嘉懿皇后后,便随莫霖一同。 出宫后,莫霖并未直接去坊市,而是先去了左相府。 莫秋心心中虽有些疑惑,却并未出言阻止。 到了左相府后,看着简单的院落,莫秋心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她想,这才是夏渊的风格,若真的华贵,她才会惊异。 正想着,莫霖领着夏渊走近,夏渊一身灰色棉衣,头发未束冠,只是一根木簪固定,十足的书生模样。 “臣见过凤曦公主。”夏渊行礼。 莫秋心回礼。 “不知凤曦公主光临寒舍,有何事?”夏渊问道。 “这你要问小霖。”莫秋心眼神看向莫霖,回答道。 夏渊的眼神也看向莫霖,莫霖满意笑笑,“我想约老师与皇姑姑一起逛这京都,你们可都是答应过我的。”说罢还不放心地看向二人,生怕他们反悔。 夏渊本想说些什么,但莫秋心先他一步,“想来夏相不会拒绝吧。” 话已至此,夏渊有些无奈,“臣自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的灯谜均来源于网上和历史典故哦。 ☆、京都来客,风波再起 初四,坊市已开,东市店铺大多数已经开始营业,街道两旁布满摊贩,人群熙攘,也是热闹。 莫秋心、夏渊、莫霖三人同行,暗卫隐于暗中。 莫霖似是无聊多日,牵着莫秋心就东问西买,莫秋心自回到京都,也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好好看一看这京都的商业繁华,因此也是颇有兴致。夏渊落后一步,唇边始终噙着温和笑意。 闲逛许久后,莫秋心的目光落到一个简单的小摊上,小摊上摆着一些简单的木雕首饰。其中吸引莫秋心的是一支梨花发簪,梨花盛开情态,栩栩如生。莫秋心走近小摊,轻轻拿起发簪,向老板微笑而问,“请问,这支发簪需要多少钱?” 老板看了看莫秋心手中的发簪,“这是黄杨木材质,做工细致,收你十五文。” 价钱其实有些偏高,如今夏朝繁盛,一斗寻常的米只需十文左右。但莫秋心确实喜欢,也就爽快的付了钱。 夏渊看着那支梨花发簪,眼睛中闪过莫名的情绪,转瞬归于平静。莫霖眼珠转了一圈,向莫秋心撒娇,“姑姑,让老师帮你把发簪带上,我想看看,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莫秋心本想直接拒绝,但看着莫霖,话语堵在喉间,有些为难。 而夏渊却是坦然接过发簪,向莫秋心说一句唐突了,将发簪插入青丝中,神色温柔而认真。 莫秋心也没想到夏渊会如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时,拔下了簪子,耳朵有些微红。之后一路无话的走到御糕坊。 此时御糕坊客人适量,三人寻了一处靠窗的桌子,除了莫霖迅速点了一系列糕点外,夏渊加了梨片糕,莫秋心加了一壶青城雪芽。 很快,糕点与茶便端上桌子。 此时,在他们旁边的那张桌子,一位穿着灰色棉袍的中年人坐下,中年人显得无甚特殊,但中年人的那把刀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虽然刀鞘用灰布缠绕,但刀把处依稀可见白骨浮雕。而且中年人看似平淡无奇,但其煞气却是难以遮掩。 莫霖不由得望夏渊处靠近了些,夏渊安抚的摸了摸莫霖的头顶。 “老师,他好可怕,你知道他吗?”莫霖平静下来,小声向夏渊问道。 尽管莫霖声音很轻,但习武之人听力要比寻常之人好上许多,中年男子向夏渊这桌看了一眼。书生,女人,孩子,不足为惧,他这样想到。 夏渊只是笑笑,莫秋心轻轻说道,“鬼刀燕双飞。” 莫霖没有言语,只是好奇的眼神已经明确地告诉了莫秋心他想要什么。 莫秋心知道燕双飞可以听到他们说的话,但她毫不在意,于朝堂,她是夏朝嫡公主莫桑,于江湖,她是蝴蝶谷少谷主莫秋心。她语气淡然,“在江湖,燕双飞的刀仅次于风冉的剑,那把刀,名为鬼泣,意思是此刀一出,百鬼皆泣。” 燕双飞这次仔细看了女子,他没有想到一个女子竟可以一眼看透他的身份。正当他想着,他的对面坐了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男子看样子应该二十七八,面容精致,妩媚多姿,但是脸上的妆容太过脂粉气。 “燕大侠,好久不见。”不仅面容女气,就连声音也是婉转多情。莫霖看了一眼,捂住眼睛,真是太辣眼睛了,男生女相,娘娘腔,莫霖赶快看了一眼夏渊,对么,老师这样的才赏心悦目。 燕双飞也有些不耐烦,他最烦这种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但想到这次来京都的目的,他还是压抑了心中的厌恶,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男子也不以为意,一双眼睛四处看了看,当看到夏渊时,他的眼睛亮了,真是极品。 夏渊也感受到了那份目光,神色依然平静,还给莫霖夹了糕点,莫霖看到男子眼中的痴迷之色,不由得有些反胃。 男子将自己的头发向后别了别,婀娜走向夏渊,然后翘起兰花指,想要触碰夏渊,“这位公子,真真是俊逸非凡。” “多谢阁下赞誉。”夏渊侧身避过,话语疏离。 “公子何必对奴家如此生疏。”说着再次靠近夏渊。夏渊眉头蹙起,已是极不耐烦。正当他要说话时,他听到一声清灵的声音,“滚。”正是莫秋心。 莫秋心看着夏渊被调戏,心里生出了极烦闷的感觉。 “你找死。”男子看到莫秋心打扰了他的好事,也是恼怒非常。 “找死?盛红颜,这里可是京都。”莫秋心笑了出来,语气回于平静。 “你知道我,既然知道,就不要和我抢男人。”盛红颜知道自己在江湖上也是称得上名号的人,语气有些放肆。 莫秋心有些无语于盛红颜的智商,“抢男人,你也配?” 盛红颜听罢瞬间出手想要至莫秋心于死地,这时,一阵剑光挡住盛红颜,正是莫琉安排暗中保护莫秋心的暗卫。 盛红颜也没想到会踢到铁板,几回合下来,他已经知道他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看向燕双飞,但是燕双飞已经不在。 就在刚才,当看到剑光,燕双飞便想出手,但是这时他看到御糕坊伙计对他做出的速离的暗号。他便乘乱离开,他以为没人会发现,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夏渊眼中。 盛红颜已经坚持不住,于是他突然撒了一把石灰粉,逃之。 莫秋心示意暗卫不必再追,给他一个教训即可。暗卫退下,御糕坊掌柜前来赔罪,莫秋心看着这一片狼藉,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瞪了夏渊一眼,红颜祸水。 一切处理好之后,夏渊说将糕点打包。看着一大一小,解释道,“曾经贫苦,见不得浪费。” 拿来油纸袋后,夏渊亲自一块一块放好,还向掌柜借了笔,进行标注,木瓜糕,日月饼,一口酥,最后将许多余下不多的糕点都放进一个袋子,标注御糕坊。 然后离开,之后夏渊撞到了一个小乞丐,小乞丐赶忙赔罪,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糕点,馋涎欲滴,夏渊看了看手中,将糕点递给了小乞丐。小乞丐赶忙将糕点塞入怀中,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夏渊失笑,这个小插曲没有人会特别在意。 太阳西斜,已是黄昏,莫秋心带着莫霖向夏渊告辞。 是夜,郊区的一处大宅中,言诺懒懒躺在贵妃榻上,身旁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容颜清秀,眉间却自有桀骜。 “小诺子,去查一查御糕坊。”女子踢了贵妃榻一脚。 “好好好,我的一丈红姐姐,温柔一点才好嫁出去。”言诺仍是那一副懒散的样子。 “你尽快,这是小渊子要的消息,他现在在朝堂,一步都不能错。”一丈红嘱托道。 “知道了,我的帮主姐姐,能不能不要那么偏心。”言诺语气中带着幽怨。 红衣女子,丐帮帮主一丈红翻了一个白眼,再一次向言诺踢去,然后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一文相当于现在两元人民币 ☆、科举疑云,京都新客 年假很快过去,新年第一件事便是处理林和军权的归属问题。朝中最属意的人选是乐风清,乐老将军一生为国戎马,几次生命垂危,只是前有林和,乐老将军被压下了多少军功。莫琉也并未反驳,一道圣旨,乐风清成为新任的骠骑大将军,第二件事便是去年的都林水患与瘟疫使得三年一届的科举延迟至今年。莫琉金口玉言,任命右相陆年为主考官,夏渊为监考官。 时间是最神奇的事物,它总在慢慢流逝。在京都,随着科举时间的慢慢推进,倒是多了许多风华正茂的年轻学子。 表面上,朝堂之上各司其职,一切都是那般井然有序。也许就是因为太过平静,所以一件小事就可以激起千层浪,何况这件事是关乎国家的大事,考题泄露。 莫琉大怒,暂停科考,为了弥补考生,每位考生都可以领到补助,在这京都生活。 莫琉要求大理寺与刑部一起彻查。而作为主考官的陆与作为监考官的夏渊则成为重点排查对象,一切职务都被放下,赋闲在家。 刑部尚书去了护国公府,秦灼来到夏府。 庭院简单而清幽,听雨领着秦灼来到会客厅,秦灼抬头,牌匾上只有一字——乐。 夏渊已经等在其中,秦灼走进,厅内一把琴,一副棋,一架书,一面画,一柜茶,一张书桌, 一张茶几,几把椅子。 “夏相这里倒真是风雅。”秦灼一身官服,面若桃李,唇边噙着笑意,本该是极严肃的盘问却变成了好友之间的交流。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夏渊也没有提及案件,温和笑道。因着今日要见外客,夏渊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头发用玉簪固定,君子如玉,温润剔透。 秦灼也不客气,拉开凳子便在夏渊面前坐下,这时听雨上了糕点与茶,秦灼也不客气,拿起一个糕点塞进嘴里,待吞下时,“夏相,你可不知道,为了你这个案子,我可是日夜奔走,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秦大人辛苦了。”夏渊喝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 “不辛苦,夏相,我们食君之禄,自然尽忠于君,你说是吗?”秦灼好像只是顺着夏渊的话语接下,但绵里藏针。 “自然。”夏渊微笑着答道。 后来两人闲聊了一会,秦灼告辞离开,在出了夏府之后,秦灼暗暗说了一句,“狡诈如狐啊。” 而在这些日子,夏渊隔壁的公主府已经收拾妥当,莫秋心于半月前就已经搬入,除了刚来那天,夏渊去庆贺了乔迁之喜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 在三天前,公主府倒是招了不少下人,也许在旁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但据夏渊了解,莫秋心也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秦灼告辞后,夏渊又迎来了两个小客人,莫霖和另一个少年。少年生的眉目精致,与莫霖的灵秀尊贵不同,少年沉稳淡然。 莫霖来到夏渊身边,便对少年介绍道,“宁安,这是我的老师,左相夏渊。” 然后对夏渊介绍,“老师,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姑姑好友的儿子叶宁安。·” 叶宁安向夏渊行礼,“见过夏相。” 夏渊摸了摸叶宁安的头发,温和说道,“不必拘谨,你可以与小霖一样唤我老师。” 叶宁安没有想到夏渊如此平易,有些呆滞,然后反应过来,“老师。” 叶宁安知道夏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同样也是他的愿望,夏渊出自江南,他亦如此,从小就听私塾,书院老师经常提起夏渊的名字,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日可以见到夏渊并成为他的学生,没有想到这个心愿实现的如此迅速并简单,他有些想不明白,但这不影响他拜夏渊为师。但心中终有疑虑,他抬眼望向夏渊。 “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夏渊看出叶宁安的疑虑,微微一笑,解释道。 “老师,你认识我的父亲吗?”叶宁安并不觉得夏渊会骗他,想来想去,与他关系很近而且会认识夏渊的人只有母亲口中那个早已去世但睿智不凡的父亲。 “父亲?”夏渊问了一句。 “是,我….” “安儿。”叶宁安正要说话时,被一声女人的呼唤打断。 夏渊抬眼看去,眼神有一瞬的怀念,但瞬间归于平静。走来的女人荆钗布裙,不再年轻染上风霜的面容平和宁静。 叶宁安回头唤了一声,“娘亲。” 女人向着叶宁安与莫霖温柔笑笑,然后向夏渊行礼,“民妇叶氏见过夏相。” “叶夫人不必多礼。”夏渊扶起叶氏,然后提起“刚刚宁安提起其父,我看宁安亦似曾相识,也许我与宁安的父亲确实是旧识。” 叶氏笑了一下,疏离而客气,“怎会,先夫不过商贾之子,夏相年轻才俊,见之忘俗,若是与先夫相识,先夫不会不与民妇提及。” “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叶夫人见谅。”夏渊依然温和笑笑,向叶氏致歉。 “你是唐突了,夏相。”清灵声音传来,正是莫秋心走来。 “臣见过凤曦公主。”夏渊行礼。 “夏相不必多礼,不过,我可就将李姐姐带走了。”莫秋心看向叶氏,对夏渊说道。 “自然,公主请。”夏渊温和说道。 收到回复,莫秋心将目光转向莫霖与叶宁安,“你们两个小家伙,呆在这里还是回公主府。” 莫霖拉着叶宁安,“姑姑,你们先走吧,我和宁安呆在这里。” “那好吧,夏相,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莫秋心早就猜到结果,直接望向夏渊。 夏渊点头。 叶氏仿佛还想说些什么,莫秋心安慰拍拍她的手,便一同离去。 待回到公主府,莫秋心便解开叶氏心中的疑惑,“叶嫂嫂,夏渊这个人,多智近妖,你越是藏着,他就越是怀疑。” “小桑,你和他很熟?”叶氏聪慧,但她却惊讶于莫秋心对夏渊的了解。 “不熟,谁跟这老狐狸熟。”莫秋心极力忽视心中的悸动,答得傲娇。 ☆、水落石出,风起云涌 秦灼与刑部尚书都不是庸才,科举案在一月后宣布告破。幕后之人是右相陆年最小的儿子陆望。据陆望交代,他并不知道自己泄露出的试题是真正的考题。他沉迷于赌博,欠了赌坊许多银子,却不敢让陆家人知道。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年轻人向他出主意,让他随意准备一份试题假冒真题,一可解当务之急,二即使买下试题的考生知晓这并非真正试题,他们也绝不敢暴露出陆望。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真相浮出,莫琉大怒。为息圣怒,陆年请罪。 民安殿上,秦灼说完前因后果后,陆年跪下,“老臣有罪。” 莫琉看着跪下的老人,心绪一时有些复杂,当年的夺嫡之战中,他是最不起眼的皇子,是这位老人倾力相助为他加上了最有力的砝码。他知道,试题一事必与陆年无关,但法不容情。莫琉收起心绪,“法不可废,陆望私卖试题,罪不容恕,依法而办。右相陆年失职,酿成大错,撤去右相之位。” 陆年望向莫琉一眼后,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莫琉已经法外开恩,私卖试题死罪无疑,但此事延伸范围可大可小,大则整个护国公府都难逃罪责,“老臣谢陛下开恩。” 莫琉示意陆年站起,随后看向刑部尚书与秦灼,“那个年轻人查的如何?” 闻此言,刑部尚书与秦灼请罪,“臣无能,尚未有结果。” 莫琉也没有怪罪他们两人的意思,他心中亦明白,东窗事发,那个年轻人必然早已逃之夭夭,不过一点踪迹都未留下,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他的背后会是谁呢?但不管如何,此事还是要查,“秦灼,此事全权交给你。”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秦灼心中也有不甘,他的骄傲不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底下逃脱。 莫琉目光扫过大殿,问,“诸位爱卿还有事禀奏吗?” 话音刚落,陈诚便站了出来,“陛下,科举案如今已明,夏相也该复职。” 莫琉深深看了陈诚一眼,好似刚想起来,“是了,朕的左相也该回来了。”然后莫琉想了一会,说道,“这次是朕让夏相受委屈了,宣旨,夏渊为我夏朝新任右相,太傅秦沽兼任左相。” 夏渊不在,秦沽一人行礼,“臣领旨。” 随后,莫琉便宣布退朝,剩下的事自有专门的人处理。 在圣旨到达左相府时,夏渊正在教导莫霖与叶宁安,二者都天资聪慧,往往一点就透,常常可以举一隅而以三隅返。夏渊听到圣旨后,依然淡然。 莫霖却喜不能自已,缠着夏渊非要庆祝,被夏渊婉言拒绝,“小霖子,此事于我自是喜事,但此时京都风云未止,何谈庆祝。” 莫霖闻言低下头,“老师,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夏渊并没有要责怪这个学生的意思,莫霖年纪尚幼,也不宜太过苛责,但这常常思虑不周的性子确是要好好磨磨的。夏渊想了想,看向莫霖与叶宁安,“小霖子,宁安,今日结束后,你们便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为题写一篇文章。” “是。”莫霖与叶宁安行礼应下。 待吃过晚饭后,莫霖与叶宁安便告辞离去。夏渊一个人待在书房,仔细理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托一丈红所查的御糕坊,虽然线索零散,但是仔细拼凑,他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早应该不在这个世上的人——萧华。 提起萧华,这都是父辈之间的事,萧华是曾经的骠骑大将军萧白广的义子,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与萧白广唯一的女儿萧采薇两情相悦,郎才女貌,一时羡煞旁人。但当年蛮夷犯夏,萧白广将军战死,萧华临危受命,后来不知发生何事,萧采薇与萧华皆不知所踪,但据传,有人发现过萧华的尸体。 也许旁人会觉得萧华活着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但夏渊不会,因为他在世人眼里,本也是一个已死之人。 科举案不知是出自谁手,只怕其中所牵扯的不止陆家,或许还有翰林院。想要削弱的不止陆家,或许还有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谁是蝉,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夏渊将宣纸铺平,落笔。御糕坊,萧华,萧采薇,燕双飞,盛红颜,陆年,这些人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是不是还有许多隐藏于暗处,见不得光的东西? 夏渊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做出一个手势,很快,一个黑衣人站在夏渊面前。 “夏二,告诉言诺,我要萧华与萧采薇所有的资料,记住,一定告诉他,此事千万不能让老师知道。”夏渊知道言诺此时正在京都。至于老师,他一直不能报以信任,何况,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事情或许与老师有关,老师也许与萧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是老师无意中流露出的对莫氏皇族的厌恶与憎恨,也许是每年的谷雨那日老师眼中隐藏不住的怀念与癫狂,也许是那一次老师醉后呢喃出的小薇。 夏二离开后,夏渊收起纸,折叠后用烛火点燃。 此时,隔壁的公主府,疏桐站在莫秋心面前,江南突发变故,疏桐不得不带着叶氏母子来到京都。不过这样也好,一则可以保护莫秋心,二则在京都,才可以更加容易查出当年叶家谋逆的前因后果。 此时,疏桐已经查到当年叶家谋逆的证据是前骠骑大将军林和提供的,但是当年靖安帝却没有对其进行严密的调查就定下叶家的谋逆大罪。除此之外,叶家那把大火也十分蹊跷。 莫秋心看着眼前的资料,对疏桐说,“小桐,我要叶姐姐的资料。” 疏桐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雨漓小姐?” “对,叶姐姐与皇兄的纠葛和叶姐姐和亲的前因后果。”莫秋心确定,当年叶雨漓还在京都时,她还小,好多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后来,她因为逸轩哥哥才知道叶雨漓在和亲路上跳崖,而她的皇兄颓丧许久后性情大变。她想,也许叶雨漓就是解开这桩旧案的关键。 当疏桐退下时,莫秋心还在想着些什么。 总之,京都已经注定风起,平和只是表面,内里不知多少风起云涌。 ☆、莫琉昏睡,暗潮不止 时间慢慢流去,在过去的时间里,科举采用备用卷,也算是择出了许多优秀的人才,这些人才或派往各地历练,或留于京都任职。 但是,最近,京都乱了,莫琉已经两日未上朝,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的事,嘉懿皇后封锁了皇宫中的消息。但是敏感的人还是觉察出了一些什么,心中总有些不安。 莫秋心现在待在未央宫,龙塌上躺着的男人就是靖安帝莫琉。莫琉已经昏迷整整两日,经太医院院首胡路与莫秋心共同诊断,莫琉是中毒且中毒已深。 看莫琉情况,莫秋心猜测莫琉所中之毒为南柯。 南柯,燃之有异香,本身无毒,但香气伴百川果,是为剧毒。中毒者初时与常人无异,潜伏三日后便开始长睡不醒。 莫秋心问过嘉懿皇后,莫琉确实极爱百川果,几乎每日都会吃上一个。但是南柯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莫秋心查了五天前莫琉去过的地方,最终她决定去储秀宫走一趟,那里是从前的璃贵妃如今的璃嫔所住的地方。林家事发,莫琉便降了林念璃的位份。五天前,在林念璃苦苦哀求下,莫琉步入了储秀宫。 当莫秋心走入储秀宫时,她简直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形容憔悴,柔弱不堪的女子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璃贵妃。而且,不知为何,这样的林念璃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对,像她的老师梓落,眉目间有五分相似,只是她与林念璃的初见,林念璃的盛气凌人让她不曾仔细看过林念璃的容貌,而如今,盛气凌人不在,这份容貌才被她看清。 世人皆说,林念璃像极了靖安帝心尖上的那个人,而疏桐查到的资料表明莫琉曾经爱而未得的恋人正是叶雨漓。叶雨漓,梓落,莫琉,莫秋心脑中一下子转过了许多,年龄也对的上,没错了,梓落正是叶雨漓。 莫秋心有些震惊,现在许多事情都对的上了。 而林念璃看到莫秋心,一下子跑上前来,“凤曦公主,是不是陛下回心转意了。” 莫秋心看着林念璃眼中的兴奋,心中怀疑,面上做出讥讽的表情,“回心转意?” 林念璃愣住后显得有些愤怒,“难道没有,红枫那个死丫头明明告诉我,只要点了那个香,陛下就会回心转意。” 莫秋心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什么香?” 林念璃迟疑。 莫秋心看出林念璃的迟疑,“你可知道,皇兄如今危在旦夕。” “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你来找我,是因为那个香?”林念璃本也不是愚笨的人,她只是太爱莫琉,或许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但这是事实,自从她第一眼见到莫琉时,她便动了心,“那个香已经没了,红枫说那种香可以让陛下重新爱上我。” “你信了?”莫秋心不能明白如此荒诞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相信。 林念璃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苍凉,“为何不信,这是我的机会啊。” 莫秋心有些可怜林念璃,“你知道吗?就是这个香害了皇兄。” “不可能,我试过,没有毒。”林念璃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香本无毒,但这世上许多毒都需两者皆备方可成毒。”莫秋心摇了摇头,然后问道,“璃嫔,红枫在哪?” 林念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只是当听到红枫名字时,眼中迸发出光芒,“对,红枫,红枫一定可以救陛下。”然后大喊,“来人,把红枫带到本宫面前。” 此言一出,宫人们皆急忙寻找红枫,在遍寻无果后,林念璃的大宫女跪在莫秋心面前,“红枫失踪了。” 莫秋心已经猜到,但经过确认后,对着身后的皇城禁军统领梁越,“梁大统领,此事交由你彻查。” 如今莫琉昏睡不醒,嘉懿皇后又将大权交到莫秋心手中,梁越相信这位凤曦公主不会害圣上,于是他跪下,“臣领旨。” 随后,莫秋心怜悯地看了林念璃一眼后离开,她最后听到梁越所下命令——封锁储秀宫。 现在莫秋心百分之百确定莫琉所中之毒是南柯,但她也曾在医书中看到,南柯无解。唯一可以压制南柯之毒的只有长生蛊。但长生蛊早在十多年前随着南疆苗家的灭门惨案而消失,为今之计只能修书给她的老师梓落,看是否可以得知一些线索。 不过,梓落正是叶雨漓,她与莫琉之间的爱恨交杂,莫秋心想着就觉得头痛,罢了,就让老师自己抉择。 因为梓落常常救济四方,往往没有定所。所以书信的传递用了蝴蝶谷特有的方法,这种方法可以迅速而准确的将信息送到梓落手中。 当信送出之后,莫秋心又开始思虑,如今莫琉昏睡,本来按照道理,应由谦王监国,但谦王府最近两天府门紧锁,连莫霖都未曾出府。莫琉这件事在第一时间就被封锁了消息,但谦王好像知道些什么。所以,谦王到底该不该信任呢? 莫秋心不想怀疑任何人,但是此事确实太过巧合。 莫秋心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天大的迷局中,一环扣一环,但她又看不清。 除了莫秋心,夏渊同样陷入迷惑,莫琉两天没有上朝,虽然宫中放出的消息是莫琉感染风寒,但他是万万不信的,且不说莫琉不会因这点小病耽误朝政,就莫琉本身而言,他身体康健又身怀武艺。 并且莫秋心所想到的事,他同样可以想到,谦王的行为也太过古怪,这两日,莫琉称病,谦王竟然也同样称病。 除此之外,他感觉皇城的军队操练太过频繁,并且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乐正清已经完全掌握了镇守皇城的黑羽军。 而萧华与萧采薇的资料,他同样得到了,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他的老师夏魇正是萧华,而御糕坊的主人同样也是他的老师夏魇,御糕坊的建立只为了萧采薇,并且萧采薇的生辰刚好为谷雨,春末夏初,正是采薇的好时节。 夏渊拿起笔,御糕坊,燕双飞,盛红颜,萧华,乐风清,莫琉,谦王莫寒,一个又一个名字落在纸上。这些人之间好像有联系但好像又没有,萧华的信息能查到的太少,好像有人刻意抹去似的,但乐风清,夏渊突然脑中闪过了什么,对了,乐风清当年同样是萧白广的门生,与萧华有袍泽之情。 夏渊眸光微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但现在首先要弄清楚莫琉发生了什么事。夏渊看向暗处,动了动唇,然后一个暗影瞬间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南柯与百川果以及长生蛊均为作者杜撰,勿考究。 ☆、梓落回京,故人相见 帝王称病不上朝,谦王闭门不见客,朝堂之上大臣大多心有惶恐,终日惴惴不安。 京都郊外的南冬村,在莫秋心书信送出的第二天,梓落便已经收到。 或许是因为担心莫秋心,或许是一些她也说不明的原因,在莫秋心到达京都后,她也出发来到这充满回忆的地方。 梓落打开信,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思绪万千。她闭了闭眼,捂住心口,然后露出自嘲的笑容,原来她也还是会心痛。 长生蛊,在这世间,或许只有她最清楚。 梓落放下信,独自坐了许久后,开始收拾行囊。之后,她叩开隐的房门,撒了一些药粉后离去。 莫琉昏睡已经四日,在这四日中,为了稳定大局,莫秋心没有片刻停歇,不敢有丝毫放松。一方面她要瞒着莫琉中毒的消息,另一方面她还要稳住朝堂上那些老狐狸。 而且莫琉情况极危急,现在只能依靠参汤吊着些元气,如果没有长生蛊,莫琉最多再坚持半月。 莫秋心看着桌上的一大堆奏折,愁上眉梢,愁入心头。这时,疏桐前来告知她,梓落已经到了。 莫秋心有些惊讶,后转念一想,梓落也许一直就在京都周边。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莫秋心放下手中的毛笔,亲自迎接她的老师。 梓落随着莫秋心再次踏入皇城时,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老师,你是叶姐姐吧。”莫秋心与梓落并肩而行,直接问道。 梓落没想到莫秋心已经猜透她的身份,但这次回京都,身份本也就没有了隐藏的意义,她低声回答,“是。” 莫秋心深深看了梓落一眼,然后恢复平静,“老师,皇兄的毒是南柯。” 梓落眼中闪过痛苦,“是,我知道。” 莫秋心虽然心中不忍心,但她还是要说出,“老师,南柯无解,即使幸运寻到长生蛊,也不过维持三年寿命。” 莫秋心说的这些,梓落再清楚不过,“三年也好,只要他可以活着。”然后梓落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即使代价是我的命。” 莫秋心只听到梓落前半句话语,依然心生感慨,“老师,你很爱皇兄吧。” “是,我爱他。”到了这个时候,梓落也没有什么隐瞒的,若不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她也不会到这里。虽然他们之间隔着许多仇恨,但她就是无法控制的在乎他。 莫秋心沉默片刻后,接着问道,“老师,你知道长生蛊的下落吗?” 梓落突然笑了,绝代风华,“我可以救他。” 莫秋心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松了一口气。 走了许久,莫秋心领着梓落来到未央宫。嘉懿皇后正在喂莫琉参汤,莫秋心在其身后说,“皇嫂,我的老师到了。” 嘉懿皇后等到这句话,先将手中的参汤很快放下,但是却用手帕细细擦净莫琉唇边留下的水迹,然后转身。 当看到面前的女子后,嘉懿皇后怔愣在原地,片刻后,才缓缓说,“雨漓,好久不见。”没有不可置信,没有歇斯底里,嘉懿皇后只是如同见到老友一般的打了招呼。 梓落看着嘉懿皇后,同样掩去心中的波涛,“蔓篱,好久不见。” 嘉懿皇后将目光转向龙塌上的莫琉,“雨漓,你能救他吗?” 梓落同样看向莫琉,那是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十四岁那年的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莫琉便进驻了她的心里。这些年,莫琉做过,发生过的事情,她一直都知道。她知道他变了,曾经的他豁达温和,如今的他是一个最佳帝王模样。可那又怎样呢?只要他是莫琉就够了。 梓落收回目光,对同样收回目光的嘉懿皇后说,“我能救他。” 嘉懿皇后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出自真心的笑容,“真好。” 随后梓落便写下三张药方,两为药汤,一为药浴。莫秋心拿到药方后便亲自前去太医院准备。据梓落交代,药浴从今天开始,每三个时辰换一次,两次间隔为一个时辰。待三次过后,开始熬制两碗药汤,此时就是救治莫琉的时机。 待莫秋心离开后,嘉懿皇后与梓落来到外间坐下,嘉懿皇后斟了两杯茶,其中一杯递给梓落,“雨漓,我不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知道一定不好,但我还是想说,子闲同样也苦,他,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 梓落并没有想到嘉懿皇后会对她说起这些,但她还是解释道,“蔓篱,我不是来破坏你们之间的。” 嘉懿皇后摇了摇头,笑得温婉,“雨漓,听我说完,我们三个人之间,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局外人的话,是我。”嘉懿皇后抿了口茶,接着说,“我知道,子闲娶我,是因为我背后的陆家,无关风月。他登基之后,长乐宫闲置是为你,这么多年,因为大臣的逼迫,他不得不纳妃,但后宫无后,是因为他曾经对你的承诺,他莫琉的孩子只会有一个母亲——叶雨漓。” “蔓篱。”梓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嘉懿皇后依然是笑着的,“雨漓,不必歉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娶我时,便向我说了一切。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他真的很爱你,所以,这一次,不要再丢下他了。还有,你从来不是破坏者,不是我的东西,我却贪心的占了这么多年。” “蔓篱,”梓落喊了一声,也淡淡笑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他。” 嘉懿皇后一点也不惊讶,“我一直都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他。” 梓落拉住嘉懿皇后的手,“蔓篱,相信我,一切都不会变。”然后梓落看着嘉懿皇后的眼睛,“蔓篱,即使这次成功了,阿琉也只剩下三年时间。” 嘉懿皇后险些摔了茶盏,但还是很快恢复平静,“三年也好,他是一个帝王,他可以死,但绝不是死于小人阴谋中,他会像一个勇士,讨回所有的债。” 说完后,嘉懿皇后便起身离开,时间还是留给梓落。何况她还要安排一些事情,她永远不会成为莫琉的难题,莫琉不需要她时,她便离去。 梓落来到内间,看着莫琉熟悉的脸庞,她用指腹轻轻描摹莫琉的五官,眼中充满了爱意与眷恋,轻轻呢喃,“对不起,我又要再次丢下你。” ☆、以命换命,莫琉苏醒 一切都按照梓落要求的流程实行,十二个时辰后,梓落让莫秋心屏退所有人并且要求千万不能有人打扰。 梓落看着眼前的两碗药,脸上露出决绝的笑意,将其中一碗药一饮而尽,随后将另一碗药平均分为两碗。接着她拿出一把匕首利落划开自己的左手手腕,将自己伤口至于其中一碗药之上,紧紧盯着从自己手腕流出的鲜血。 这个世上最后一只长生蛊在她的身体里,当年,她被逼坠崖,命悬一线时,隐背着她去到蝶谷,她的师父说,她内脏移位,唯一可以用来续命的唯有长生蛊,但长生蛊已经随着苗家的消失而消失。 不过幸运的是,那时蝴蝶谷除了她与隐,还来了一位青衫中年人,这个中年人为她送来了长生蛊。 她喝下的药会使长生蛊活跃起来,而另一碗药对长生蛊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她现在只能等,等长生蛊从她身体里出来。 时间不用很久,长生蛊便随着鲜血一起滴落在药碗中,正是这时,梓落迅速用银针为自己止血,并且吞下一粒归元丹。 然后她端起药,喂于昏迷的莫琉,待两碗药全部见底后,梓落探了莫琉的脉象,在感受到强有力的跳动后,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至于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活多久,归元丹或许还可以让她坚持一段时日吧,她同样探了自己的脉象,真是糟糕的一塌糊涂。不过还好,莫琉还可以活着。 梓落这样想着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她回头,正好落入那双墨玉般的眼睛中,那双眼中的深情让她逃不开,她开口,“阿琉。” 莫琉突然笑了,虽然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但他却笑得极有感染力,“漓儿,你终于回来了。”梓落突然感到眼前一片雾茫茫,她逼下眼泪,笑着应道,“嗯,我回来了。” 莫琉没有松开握住梓落的手,他怕他一松手,这便成了一场梦,他像一个孩子哀求,“漓儿,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丢下我,好不好?” 梓落心猛地一痛,但她却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微微一笑后,拍了莫琉一下示意莫琉放手,然后为莫琉掖好被角,“阿琉,你先放手,我让外面的人进来收拾一下,你放心,我不走。” “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莫琉乖乖的放开了手,眼睛一直不曾离开梓落片刻。 莫秋心与嘉懿皇后还有太医都在殿外等候,梓落开门,“阿琉已经醒了。” 闻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莫秋心准备进去看看时却发现嘉懿皇后一直站在原地,她轻轻问道,“皇嫂,你不去看看皇兄吗?” 嘉懿皇后浅浅的笑着,“我不进去了,我先去为陛下准备一些吃食。”说完便转身离开,却被梓落叫住,“蔓篱,我说过,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 嘉懿皇后笑意未减,“雨漓,进去吧,他在等你。”说完便毅然离开。 莫秋心看着这两个女子,也不知皇兄是哪来的好运,被这样两个女子深深念在心上。不过当梓落抬起手时,莫秋心看到了她左手手腕上深深的伤口,眼中闪过怀疑,然后问,“老师,你手上的伤?” “无事,只是引蛊留下的,不碍事。”梓落了解这个弟子,她知道怎样可以打消莫秋心对她的怀疑。 “原来如此。”莫秋心点点头,确实,不同的蛊所用的方法也是不同的,因此,她并没有将这个伤口放在心上。 莫琉苏醒后,太医们来诊脉,开了些补气的方子就各自离开。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梓落处理了自己的伤口。 嘉懿皇后为莫琉准备了药膳,还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几道曾经梓落最爱的菜式和从莫秋心那里得知的梓落这些年所爱的菜式,嘱咐周同送进未央宫但不要提及她。然后吩咐墨兰去一趟后宫各司,她要重整长乐宫。 当周同走进未央宫时,莫琉正听着梁越汇报这几天的情况,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莫琉昏睡五天,虽然莫秋心代他处理了一部分政务,但许多领域,莫秋心选择不去触碰。 周同布菜时,还是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梓落。好像岁月格外优待这个女子,她依然那样美,美的令人总会怦然心动。 周同是看着莫琉长大的,他对梓落自是了解甚多。十多年前的京都,有两位少女真的惊艳了世人,记得她们被称为京都双姝。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叶雨漓,容颜精致绝美,见之忘俗,善良温暖,如同冬日暖阳。护国公府的嫡小姐陆蔓篱,灵秀内蕴,温雅谦和,气质如兰如月。 而且,两人是好友,经常形影不离。 所以,当年,五皇子莫琉能够获得叶雨漓的芳心,不知羡煞多少人。莫琉的母家不算强大,他的母妃慧嫔只是三品翰林学士家的女儿,因为貌美乖巧,被帝王宠幸过一段时间。 不过他们母子都没有什么野心,当年的莫琉豁达洒脱,所求不过是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有一个相爱的妻子,有一双乖巧的儿女。事实也确实如此,莫琉多年藏拙,如同一个透明人,并没有人认为这样一个人有登基的可能性。 可是那一年的花灯会同时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人海之中,一眼万年。叶雨漓貌美善良,莫琉俊美豁达,志趣相投,才华相当。 接下来发生的事,每一件都对这对情侣打击甚大。莫琉提亲被拒,慧嫔娘娘突然辞世,莫琉外公随之辞官归乡,叶雨漓被逼和亲东齐,路上坠崖生死不明。 莫琉从此性情大变,设局,阴谋,利用;人人都怕他残暴,畏他深沉,惧他阴晴不定。周同再也看不到曾经的莫琉,不对,还有一人,无论莫琉做了什么,无论世人说了什么,她都待在莫琉身后,为他抹去后顾之忧。 想到这些,周同也不禁在心里叹了叹气,如今叶雨漓回来了,嘉懿皇后该如何自处。 想了许多,也不过片刻时间,菜布好后,周同退在一边。 莫琉牵着梓落落座,两人看着这些菜式,都有些惊讶,莫琉满意笑笑,问,“今天的菜式是谁准备的?” 周同官方答道,“回陛下,是御膳房。” “嗯。”莫琉没有多想。 一顿饭吃下来,莫琉记下了梓落偏爱的菜式,与以前相差甚远,不过,时间在流逝,人自然也一直在变。 “周同,吩咐下去,重开长乐宫。”莫琉看着梓落,着手安排她的住处。然后又对梓落说,“漓儿,这些天,你先与我一起住在未央宫。” 周同应下,“是。” 梓落只是平静的看向莫琉,“阿琉,你有想过蔓篱吗?” 莫琉一下子像被定住了一样,是了,还有蔓篱,他的妻子。其他的妃子,他都可以不在意,只除了陆蔓篱。在这一刻,他才清醒的认识到,他与叶雨漓已经与当年不同,除了仇恨,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陆蔓篱,他不能违心的说,陆蔓篱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无视陆蔓篱。 气氛一下子安静的有些可怕,周同打破了这份尴尬,“陛下,叶姑娘,你们不必为此事担心,皇后娘娘已经开始重整长乐宫。” 一句话惊醒了两个人,但两人还是相顾无言。最后梓落笑笑,“阿琉,我今天去蔓篱那里,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莫琉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心思百转之后,还是应了一声好。 梓落听到答复,便起身想要离开,莫琉再次拉住她,然后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又将手松开。 周同引着梓落来到甘泉宫后就退下。 梓落走在小路上,空气中弥散着果酒的甜香。在甘泉宫的小院里,嘉懿皇后坐在石凳上独酌。 梓落轻轻唤了一声,“蔓篱。” 嘉懿皇后抬眸,露出温婉笑意,“你来了。”然后举了举酒壶,“要一起吗?” 梓落同样笑着应道,“好。” 梓落坐下,饮下一口,“当年,我们也曾这样对月而饮。” 嘉懿皇后凤眸盛满认真,看向梓落,“现在已不复当年。” 梓落放下酒杯,“蔓篱,自我出现,你好像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你不好奇为什么我没死,你不好奇我为何会来到这里吗?” 嘉懿皇后一饮而尽,“为什么要问,你没死,你来到这里,已经是结果,既然结果已经出来,还问过程岂不自扰。” 梓落同样认真的看向嘉懿皇后,“蔓篱,你变了许多。”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这世间之事无时无刻都在随时间而变,我自然不例外。”嘉懿皇后又斟了一杯。 “是我自扰,蔓篱,我来到这里,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梓落看向嘉懿皇后,认真言道。 嘉懿皇后放下酒杯,收起微笑,同样认真。 梓落露出苦涩的神情,“蔓篱,我大概只剩下三天寿命。” 嘉懿皇后在初时的惊讶后回复平静,“是为了救子闲。” “是。”梓落实言以告。 “你想我做什么?”嘉懿皇后知道梓落特意对她说这些必有求于她。 “助我离开。”梓落开门见山,她不能让莫琉知道她为救他而死,那对他太过残酷。 “没有别的办法吗?”嘉懿皇后眸色复杂。 梓落为自己斟满果酒,笑得洒脱,“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靠归元丹强撑罢了。” 嘉懿皇后终有不忍,“值得吗?”他值得你以命换命,至死还在为他考虑吗? 梓落没有回答,只是同样反问,“值得吗?”他值得你十年如一日的守护,为他考虑好一切,不管自己有多少委屈吗? 然后两个风华绝世的女子相视一笑,她们心里都有答案。 嘉懿皇后说,“好,我帮你。” 梓落行礼,“谢谢。” ☆、初露峥嵘,博弈开始 因为梓落所剩时日不多,所以并没有充足的时间留给嘉懿皇后去策划一个完美的脱身计划。现在的计划本是嘉懿皇后为自己所准备,三个人之间的感情本就注定有一个心伤之人,本就有一人需要离开。但现在,主人公不同,好多细节都需变动,如今看来,显然已经来不及。所以,现在只有一人可以帮助她们——莫秋心。首先,莫秋心可以自由出入皇城,其次,莫秋心身份尊贵,也无人敢査她。 第二天,嘉懿皇后召莫秋心入甘泉宫。 “小桑,今日唤你入宫,是有求于你。”嘉懿皇后担忧的看了旁边的梓落一眼,梓落显得有些虚弱。 莫秋心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刚想诊脉,就被梓落用眼神制止。随后莫秋心看向嘉懿皇后,“皇嫂需要凤曦做何。” “把雨漓带出皇城。”嘉懿皇后直言以告,没有一丝客套。 “什么,为什么?”莫秋心先是有些震惊,后来冷静问道。 这次是梓落回答,声音好像提不起气力,“秋心,别问了,帮帮老师,好吗?”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莫秋心知道嘉懿皇后与梓落必然有她们的原因,她安静片刻后问,“你们需要我具体做什么?” 嘉懿皇后松了一口气,“很简单,今日我留你一晚,明天早上趁子闲上朝,把雨漓带出皇城。” 莫秋心仔细思虑后,“可行吗?” “时间紧迫,这已是最可行的方法。”嘉懿皇后也知这件事计划的粗糙而风险很大,但如今,不试试,又怎能知道行不行呢? 而此时的民安殿,莫琉坐于龙椅之上。面色虽还有些苍白虚弱,但帝王威仪却未减分毫。夏渊立于首位,想着这些天京都平静之下的风起云涌,乐正清操兵甚频,江湖人士逐渐入京。 早朝结束的很快,此次早朝,莫琉一是为了安臣子之心,二是宣告他的存在,三是威慑下毒的背后之人。 在早朝之后,夏渊留到最后,有很多事,他不得不向莫琉说明。 若最近这些事只是他庸人自扰,自是极好,但如果不是,那么就要变天了。 夏渊在周同的带领下来到御书房,在御书房中与莫琉交谈了将近三个时辰后退下。 他退出御书房时,正巧,梓落来给莫琉送药,双目相对,夏渊怔愣一瞬,垂眸掩去震惊与怀念。再抬眼,又是一片清明淡然。 而梓落只是觉得这个青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擦肩而过之时,梓落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夏渊礼貌看向梓落,“不曾。” 听到回复,梓落疑惑褪下,颔首向前。夏渊同样礼数周到,渐渐离去。 回到相府,夏渊拿出莫琉交给他的墨龙玉佩,向暗处动了手势,出来的是夏三。 “公子。”夏三一身黑衣立在夏渊身前。 “夏三,将这块玉佩尽快交给唐岳,听风已经给你留下记号。”在察觉到乐正清的异常时,夏渊就派听风去寻唐岳,如今只是再加一块信物罢了。 夏□□下,夏渊一人待在书房中,突然,他目光凝于一处,然后,剑光闪过,一缕发丝飘下,夏渊反倒放下警戒,笑笑,“不留兄,别来无恙。” 不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夏渊话音落下,一人从黑暗中走出,一个名曰“风冉”的男人,黑色胡服,眸光深邃。他带着一把剑,一把名曰“湛卢”的剑。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风冉看着夏渊,回他,“无恙。” 夏渊已经习惯于风冉这少言的风格,于是他不废话,“不留兄,我希望你能在京都多留几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风冉了解夏渊,算无遗策。 夏渊摇头,“风雨欲来,却不知道是什么?” 风冉看着夏渊,也就安静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希望不留兄替我盯着听雷与听雪,若必要,控制住他们,麻烦了。”夏渊眼神变得肃杀。 “好。”风冉不问原因,朋友之托,自当尽力。 说罢,风冉离开,了无痕迹,似未曾来过。 夏渊回到书桌前,在纸条上写下“护叶氏母子。”随后叫来夏二,“把它交给一丈红,记住,小心。” 夏二应下。 正当相府归于静寂之时,此时的谦王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地下密室中,谦王急切踱步,“先生,莫琉已经苏醒,我们的计划如何进行。” 被称为先生的中年男人身着青衫,儒雅中却带着英气,如此时夏渊在,必能认出这正是他的老师夏魇,若此时梓落在,必能认出这正是长生蛊曾经的主人。 夏魇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说,“如此,只能计划提前。” 莫寒一惊,“怎能提前,岂不草率?” 夏魇示意稍安勿躁,“殿下,莫琉不是庸人,若我们畏手畏脚,错失良机,或给他留了足够时间,一旦被他得知我们的计划,那下场,殿下可想。” “这些,我亦知晓,可提前,太过冒险,先生,可有别的解局之法?”莫寒还是犹豫不决。 “无。”夏魇回的果断,随后,他看着莫寒,“殿下,自古成王败寇,为君者,最忌畏首畏尾。” “可” 见莫寒这幅样子,夏魇叹了口气,“殿下,你难道不想为贤妃娘娘讨回公道了吗?何况,如今,我们进,康庄大道,退,死路一条。” “先生,你说的对,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放手一搏。”莫寒终于下定决心,“那先生,我们何时攻入皇城。” “明日。”夏魇平静说道。 虽然莫寒心中人忐忑不安,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应道,“好,明日,若此次一举成功,先生必定是我的大功臣。” 夏魇行礼,“草民多谢殿下厚爱。” 然后他告辞,回到自己的住所,对身边的人一一吩咐道,“告诉乐风清,明日行动,要趁大臣们上朝时控制住民安殿,防止他们出现变故。告诉那帮江湖人士,明日随大军一起进宫,牵制莫琉暗卫。同时派人紧盯公主府,控制住叶氏母子,还有让听雷与听雪,给我盯紧叶逸轩,至于那些埋在各府的钉子,告诉他们,该动了。” 当各项命令被吩咐下去,夏魇打开一卷画像,画上的女子美的不似凡人,细看与叶雨漓有些相似,但多了些洒脱英气,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夏魇轻轻抚摸画卷,深情不藏,“小薇,很快,莫丹就会为他的所为付出代价,他想要夏朝昌盛,我就偏不让他如愿,兄弟相残,多么精彩的戏码。” ☆、波澜四起,落子无悔 今日,好像与往常并无不同。 但当大臣们登上民安殿之后,平静的京都终于波澜四起。 乐风清率兵直入京都,告知百姓,夏渊正是曾经叶家的漏网之鱼,如今他们要捉拿谋逆之人,保护圣上,百姓看这情形也都四散避开。 不过,这番话唤起了京都百姓的回忆,那年,男子皆斩,叶府大火,据说无一生还。而如今他们还被告知他们一直敬仰的夏朝右相,那个年纪轻轻位极人臣的温润公子竟是叶府余孽,妄图加害圣上。他们无法想象这个情形,正如他们无法想象为何叶府三世荣宠,开国元勋,会去勾结外域。 他们更无法知晓,此时的昌平街,刀光剑影。 夏渊出府上朝,听雷与听雪紧跟其后,不过在昌平街,他们便被风冉拦下。 见此情形,他们便知,夏渊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急欲后退,可惜他们遇见了湛卢剑。 无法退,只能进。 听雷与听雪都是夏魇精心训练出来的暗卫,武功不俗,当年送给夏渊,也是存了监视控制夏渊的心思。 只是夏魇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夏渊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听雷与听雪,或者说夏渊从来没有信任过他这个老师。 夏魇与夏渊第一次见面,夏渊年仅八岁且刚刚遭逢大变。 一般而言,这时碰到一个父辈旧友,愿意冒极大风险收留他培养他,十年如一日对他好。久而久之,这个男孩会放下所有的戒心。但夏渊不同,他从小慧极,性子温和淡漠,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他的父亲叶南开也有意培养他,许多事情都不会刻意避开他。从小父亲就告诫他,为人处世应记三十二字: 不失傲骨,不存傲气,胜固欣然,败亦从容。 不失警戒,不存多疑,遇事多思,对友诚挚。 一开始,夏渊确实怀疑夏魇,夏魇自称是叶南开旧友,但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提及过这个名字。但不管怎样,当时那种情景,他别无选择。靠他自己的力量,绝不可能从莫琉手中逃离。既然有人愿意帮他,何不顺水推舟?不接受,只有死,接受,还有一丝生机,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没有难度。 后来,就像夏魇想的那样,夏渊确实对他放下了戒心。但后来夏魇不断的复仇暗示让夏渊起了疑心,再后来,为了给夏渊安排新身份,那户人家用命彻底点醒了夏渊,他不是夏魇,他不想复仇,他只想为叶家讨回公道,他不能让一生忠于国家的父亲落个勾结外域的叛国名头。但这些的前提是不牵扯无辜之人,否则他和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他又怎么对得起叶家磊落忠义的家风。 有了怀疑,他就开始防范夏魇,所幸,之后不久,他就高中远调,培养自己的人脉与势力。 所以听雷与听雪得到的消息从来都是夏渊愿意让他们透露给夏魇的信息。 至于他们的武功,对上天下第一剑,根本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风冉剑如风,细密不透。 而此时的公主府,同样混乱。 一共三波人马,一开始,一丈红躲在暗处,直到看到一拨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潜入公主府。她本来打算现身,但之后发现,公主府的护卫个个精英,明显经过专业训练,而且公主府竟然布满了各种机关。所以他们还是藏于暗处,不去帮倒忙了,至于公主府外的黑衣人,她就顺手解决了吧。 黑衣人的目标是叶氏母子,他们并不恋战,只是找到机会就闯入各个房间。 疏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转念一想,她就明白这群人的目的。她打了一个手势,便有几人退下去往内院。 黑衣人也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他们就将大部分力量向那几人追去。疏桐唇边露出嘲讽笑意,只是应对。 在他们对抗进入白热化时,已经有几个人将叶氏母子通过地道带离了公主府。 正好,这一幕落在一丈红眼里,她现身出现。“叶夫人,叶小公子,我受夏渊所托,保护你们,现在跟我走吧。” 但显然,对面的几人都不相信她的说辞,她无奈,只能拿出夏渊交给她的纸条交给其中一个护卫,“叶小公子,你应该能认出你老师的字迹吧。” 叶宁安盯着一丈红,又看着字条,这上面的字与老师平时并不一样,但他知道这就是夏渊所写,他曾无意间在夏渊的书房翻到过一张看着有些年份的文章,上面就是这种字迹,意气风发,并且老师也没有否认。 叶宁安眼神坚毅,“娘,我们跟这位姑娘走吧,我相信她。” 一丈红没有想到叶宁安如此果决,赞赏的望着他,“不愧是小渊子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不错。” 之后,一丈红就将叶氏母子带到她京郊的大本营中,言诺若有所思的躺在贵妃榻上。 看到一丈红与她身后的叶氏母子,言诺眼神有些复杂。 一丈红明显也感到不对,“小诺,发生了什么?” 言诺收回眼神,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红姐,慎思的身份有些特殊啊。” “是什么身份?”叶宁安焦急问道。 言诺有些玩味的看着叶宁安,“算起来,他应该是,嗯,你的亲叔叔。” 一直沉默的叶氏突然出声,“是逸轩。” 言诺点头,“现在乐风清率兵直逼皇城,打着清除叶家余孽叶逸轩的名号。”然后言诺嘲讽说道,“但他的醉翁之意,谁又猜不到呢?” “那小渊子现在岂不危险。”一丈红不在乎什么叶逸轩还是夏渊,她现在只是担忧夏渊的安全。 “我刚刚已经筹集楼外楼的人马了,但愿慎思早有准备。”言诺同样担忧,但他又想到一件事情,为什么连靖安帝都不知道的事,乐风清会知道。这世间,夏渊连他都瞒着的事,会知道的只可能是,他和夏渊的老师夏魇,那这个局与夏魇又有什么关系吗? 此时的皇城情况也不甚乐观。 莫秋心本来打算带着梓落离开皇城,但刚出殿门,就被侍卫拦下。 莫秋心有些疑惑,“大胆,本公主,你也敢拦。” “公主,这是属下收到的命令。”那侍卫不惧莫秋心的呵斥,反而下令将莫秋心围了起来,“公主,麻烦不要出宫。” 莫秋心心里一颤,但面上还是微怒的模样,冷笑道,“命令,谁的命令,就算是皇兄,也无权限制本公主的自由。” 那侍卫步步紧逼,“是谦王殿下的命令,还请公主不要让属下为难,不然伤了公主就是属下的罪过了。” 莫秋心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心里震惊,却不再反抗,任由那些侍卫将她软禁在凤栖宫中。莫秋心不想想多,但如今的情形已经很明显,谦王想要逼宫。只是,谦王在皇城中的势力有多大呢?皇兄知道吗?如今,老师与皇嫂那边的情况又是怎样的? 皇城中明面上的势力只有两种,皇城禁军与御林军,刚刚的侍卫是哪一方呢?到底是梁越背叛了皇兄,还是景焓。 ☆、皇城宫变,消香玉陨 其实不只是莫秋心受到了阻拦,就目前而言,几乎大半皇城都被禁军控制,是的,梁越背叛了莫琉。 梁越,原来只是禁军中的教头,后来在一场刺杀中舍身相救莫琉,莫琉见他正气忠诚,提拔他做了禁军统领。但是,莫琉不知道,梁越曾是先帝培养的暗桩,立誓只忠于先帝。 而此时,正是因为夏魇告知他,莫琉因弑君而得到皇位。又拿出许多实证,梁越这才决定帮助莫寒。 莫琉对梁越不设防,这也方便了夏魇的计策,今天控制皇城才如此顺利。 当景焓察觉到不对时,只来得及护住民安殿,所以此时的人马都集中于民安殿。 莫琉自是震怒,他从没有想过,他最敬重的长兄与他最信任的属下一起背叛他,他自嘲笑笑,真是太失败了,可是为什么呢,他自问,他是负了许多人,但绝未亏待过这两人。 殿外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前面倒下,后面抵上。 殿内许多大臣都在焦急踱步,面露惊慌。 莫琉已经冷静下来,帝王威仪,自在临危不惧。 夏渊在心里盘算,按道理说,此时,唐岳已经归京,但愿来得及。 不知过了多久,景焓派人来到民安殿内,来人一身血污,目光坚毅,“陛下,皇城已经守不住,景将军让陛下快走,民安殿下有地道。” 莫琉只是笑笑,拍了拍报信的将士,“辛苦了。” 将士惊愕,莫琉拔出皇位旁的剑,威严坚定,“帝王,岂能不战而逃。” 夏渊早已料到,莫琉这般骄傲的人,又怎会如败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 又一名将士迅速进了殿门,“陛下,叛军抓了皇后与公主,让陛下露面。” 莫琉眼睛中闪过慌乱,很快归于平静,“开殿门。” 一部分大臣跪下,齐齐高呼,“陛下不可。” 莫琉看着他们,开口,声音低沉,“现在,朕还是皇帝。” 我现在依然是帝王,所以你们不要拦我,也没资格拦我。几乎所有的人都听懂了莫琉话语中的潜意思,大臣们齐齐退让。 殿门打开,情状让人不忍,血肉淋漓,每个人鼻尖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看到莫琉后,景焓唇抿的紧紧的,沉默的带着剩余的御林军围在莫琉身边,而另一边与江湖人士交手的暗卫们也齐齐避让来到莫琉身边。 莫琉望向不远处,莫寒立于主位,在旁是一个青衣谋士,还有乐风清与梁越。而在另一侧,有三个女子,他的皇后,他的妹妹,还有他的挚爱。 莫琉先开口,“你们这次谋逆,打的是什么名号。” 莫琉不愧是莫琉,即使处于绝对的弱势,也字字诛心。一句话,就将谦王的行为定为谋逆,名不正言不顺。 莫寒叹息,他也不想与莫琉兵戎相见,“子闲,你这皇位本就来历不明,你既非嫡也非长,一直不受父皇看重,当年父皇暴毙,只有你在旁,你敢说父皇的死与你无关吗?” 莫琉盯着莫寒,突然笑了,“如果我说与我无关,你会信吗?” 莫寒摇了摇头,“子闲,到现在了,你还不肯和我说句实话吗?我手里有证据。” “皇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皇兄,既然你已经有了判定,何须再问?”莫琉眼睛中褪去一切,只余平静。 “那我母妃的死,与你有关吗?”莫寒又问,这才是他心中的不能释怀的地方。 莫琉沉默。 嘉懿皇后突然开口,“贤妃娘娘并没有去世,当年,子闲欠她一诺,她许自由,于是,子闲助她假死。” 莫寒转身盯着嘉懿皇后,“你说谎,我母妃怎么可能舍下我。” 嘉懿皇后面色未改,依然华贵,“谦王,你每年生辰都会收到来自新海的新衣,那并不是受贤妃指点的桂嬷嬷所做,而是贤妃娘娘亲手所制。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查。” 莫寒突然整个人萎靡了起来,若真相如此,他作这一场阴谋又有什么意义,他突然盯着旁边的夏魇,“夏魇,你骗我,你竟然敢骗” 话音未落,他便被突然上前的梁越一剑刺死,随后梁越被在其后的乐风清拔剑斩杀。 下面的士兵见此变故,军心开始涣散,此时乐风清大声说,“梁越这个逆贼谋杀谦王,已被我就地正法,但我等将士不能忘记我们的使命,清君侧,推暴-政。” 下面的士兵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同大喊,“清君侧,推暴-政。” 而在其旁的莫秋心看的清清楚楚,是乐风清推了梁越,才致使梁越误杀了莫寒,可现在,乐风清竟然还在颠倒黑白。 莫琉也听到了这个口号,他嘲笑的问,“清君侧?清谁?” 乐风清怜悯看向莫琉,“陛下还不知道吧,夏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夏渊正是叶家余孽叶逸轩。” 这次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夏渊,夏渊依然淡定,不起波澜,早在他看到夏魇的时候,他便明白夏魇将他这颗棋子作何用了。 莫秋心与梓落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除了感慨以外,还有庆幸,她们共同庆幸叶逸轩还活着,莫秋心多了一分幸好夏渊是逸轩哥哥。 莫琉没有众人想象的暴怒,他反而还拍了拍夏渊,“即使夏相真的是叶逸轩又如何,我夏朝夏相,年轻有为,芝兰玉树。为地方官时,修水渠平灾荒,治流寇安民心;为相时,治水患瘟疫,多少次生死一线,我夏朝有此人才,是夏朝之幸,何来清君侧一说。” 谁也没想到传说中喜怒无常的帝王对夏渊抱有如此心态,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 眼看有些士兵开始动摇。乐风清又说,“陛下真是能屈能伸,到现在,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若陛下真能不计前嫌,当年为何对叶家斩草除根,连无知小儿都未放过。” 听到叶家,周围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莫琉才接道,“当年叶家,是朕过了。” “陛下,仅仅因为一些书信便灭了叶家满门,难道不是暴-政吗?”这次说话的不是乐风清,而是许骞。 看到许骞后,大臣们纷纷骚动了一会,他们之中许多都出自许骞门下,直到现在,许骞依然在文人心中处于泰山般的地位。 莫琉想要解释,可是他只能说,“当年朕未细查。”当年,他和雨漓的婚事,叶南开一直反对甚至还将雨漓送去和亲,致使雨漓坠崖生死不明。他恨叶南开贪恋权势,因此在林和拿出实证举报叶南开时,因为各种原因,他下令处死叶家男子,女子全部纳入奴籍。只是他没有想到叶家会遭大火,无人生还。 谁也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夏渊会将矛头指向那个青衣谋士,“老师,你到底想要什么?” 夏魇知道夏渊不受自己控制,他说,“还夏朝一片海晏河清。” 夏渊突然笑了,面容温和但话语锐利,“那么,你凭什么?” 是啊,这个青衣谋士凭什么呢,一个普通人,凭什么夸下海口。 夏魇眼神突然从漫不经心,大局在握变得锐利。 夏渊却没在意夏魇的眼神,“你本名萧华,曾经的骠骑大将军萧白广的义子,你与乐将军师出同门。我本来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痛恨莫氏王朝,直到前不久,我找到了母亲生前的大丫鬟谷姑姑。”夏渊怜悯地看着夏魇,“你与萧采薇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萧家变故,萧白广将军战死,你替父上战场,而此时,先帝却私自将萧采薇带进宫,而你在战场失踪。” “故事编的不错。”夏魇鼓掌然后对乐风清使了个眼色。 乐风清收到后,立即号令,“叶家余孽直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妖言惑众,维护暴-政,众将听令,杀。” 虽然有些士兵正在犹豫,但见周围人都冲了上去,也只能向前跑。 夏渊没想到夏魇的反应那么快,竟然看透了他的激将,他本来还想拖延一些时间。 禁军与黑羽军来势汹汹,不到一炷香,御林军已露疲态。 夏渊算着时间,在心里念着快了,终于,他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他笑了,然后他看见唐岳终于赶到了。 唐岳带着他的精英部队,从后袭入,势如破竹,一下子扭转了战局。 夏魇从没料到唐岳这个变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于是,他看着身旁的三个女子,他还有脱身的最后筹码。 唐岳喊着,“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闻此言,果然有大部分的禁军与黑羽军投降,剩下一些顽固分子,紧跟在乐风清身后。 夏魇看着莫琉,将匕首架在了梓落的脖子上,他知道什么才是莫琉的死穴。“今日是我输了,不过,莫琉,我用叶雨漓的命换我的命,你换不换?” 莫琉没有犹豫,“换,你别伤害她。” 梓落露出虚弱绝美的笑容,“你杀了我吧,我本就活不过今天,何况,这条命也是你给的,你拿去便是。” 夏魇一听便知梓落将长生蛊给了莫琉,他有些癫狂,“是啊,你不怕死,可是我会把你凌迟,你怕不怕?” “萧华,姐姐她是萧采薇的女儿,你不能伤害她,否则,萧采薇一定不会原谅你。”夏渊深知现在是一场攻心的游戏。 “是啊,她是采薇的女儿,要不然我也不会救她。”夏魇面露怀念之色,然后他突然又露出厌恶的神色,“可是,她身上还留着莫丹老狗的血。” “不是,姐姐他”夏渊想说些什么,但他停下了。 因为梓落已经气绝,梓落突然明白父亲当年所做的一切,她终于知道,原来她的爱情是一段乱-伦,一时间,气血上涌,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雨漓。”莫琉双目赤红,声嘶力竭。 夏魇准备丢下梓落,以嘉懿皇后为筹码时,夏渊说出了刚刚未说完的话,“萧华,姐姐是你和萧采薇的女儿。” 夏魇突然呆愣,然后冷笑,“叶逸轩,你说谎也不说的高明些。” “你看看姐姐右臂那朵六瓣桃花,这是你和萧采薇曾经的许诺,不是吗?”夏渊有些累了,除了谷姑姑,他还找到了当年受过萧采薇一饭之恩一直照顾她的宫女。 夏魇急忙掀开梓落的衣袖,果然六瓣,看年份有二十多年。他突然想起曾经那个绝美的女子一脸幸福地说,“阿华,如果我们以后有了一个女儿,我一定要给她刻上六瓣桃花,独一无二,灼灼其华。” 他大笑,然后拔剑自刎。死之前,他似乎看见了此生最美的风景。 之后,乐风清被唐岳生擒,剩下的小兵小将也都被清理干净,莫琉抱着梓落回到长乐宫,这场宫变就此落幕。 ☆、繁华落尽,曲终人散 长乐宫中,莫琉一直守着梓落。嘉懿皇后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不安慰,她只想就这样陪着他。 而这场宫变的后续处理,嘉懿皇后把它交给了莫秋心与夏渊,她相信他们可以处理的很好。 莫秋心将莫寒的尸体送回了谦王府,并安排了厚葬,不过却不能葬于皇陵。打扫战场的工作,莫秋心交给了景焓,而整理叛军的工作则交给了唐岳。至于乐风清的审讯自然归于秦灼。 而夏渊在处理好政务后,他来到了大理寺,许多事还是疑团。 秦灼看到他本应行礼,但秦灼却直接过去锤了夏渊一拳,“叶逸轩,你没死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是不是你的兄弟。” 夏渊像小时候一样安抚的拍拍秦灼的脑袋,“对不起,小灼,没有告诉你是怕连累到你。” “逸轩,你的容貌变了许多。”秦灼与夏渊莫秋心自幼一起长大,他对叶逸轩十分熟悉。 “为了隐藏,我一直在吃易颜丹。”夏渊不在意的笑笑,易颜丹,会潜移默化变化五官。然后他直奔主题,“小灼,我要与乐风清见一面。” 秦灼不问原因,吩咐开牢门,“好。” 夏渊与乐风清面对面坐着,夏渊倒了两杯茶,一杯推至乐风清面前,“请。” 乐风清些许惊讶,赞赏,“夏相不愧是夏相,即使是对我这个阶下囚,依然以礼相待。” 夏渊抿了口茶,“我有疑惑,还望乐先生据实以答。” 即使乐风清此时被罢官免职,夏渊仍尊称他一声先生。 乐风清捧起茶,暖洋洋的,足够熨帖,“你问。” “其一,当年叶家那场大火与你和老师有关吗?”夏渊了解莫琉,他不是朝令夕改之人,既然他放过妇孺性命,就不会出尔反尔。 乐风清看着夏渊,他不想说谎,他点头,“是,那场大火是我们做的,阿华一直认为采薇的入宫是你父亲在推波助澜,他设计林和冤枉你父亲谋反,放火一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是为了激发你内心的仇恨,让你更好被我们控制。” 夏渊拳头握的紧紧的,但面上依然平静,“那我姐姐的坠崖也与你们有关了?” “是,在你姐姐和亲时,我们派出了杀手,一是为了破坏夏朝与东齐的交好,二是为了让你父亲尝尝丧女的滋味,至于后来莫琉的崛起是我们没有预料但喜闻乐见的一件事。”乐风清平淡说着这些。 “那你们为何救她?” “一个杀手曾经受了你姐姐的恩惠,好像叫隐,他冒死带着坠崖的叶雨漓来到蝴蝶谷,蝴蝶谷谷主白瓷与采薇是好友,她知道你姐姐是采薇的女儿,那时刚好你老师手中有长生蛊,白瓷花了很大代价换到了长生蛊救了你姐姐,后来还收了她当弟子。”乐风清示意再来一杯。 夏渊又倒了一杯热茶。 乐风清看着夏渊,有了聊天的兴趣,他接着说,“阿华曾经与白瓷有过约定,他不会动蝴蝶谷,所以当年莫丹那个小女儿也是因为进了蝴蝶谷才保住了一命。” “凤曦。”夏渊低喃了一声。 “对,就是你的小未婚妻,她是莫丹最爱的女儿,阿华怎么可能放过她,但她就是运气好,因为中毒被她的暗卫送到了蝴蝶谷保住了一命,还与你姐姐定下了十年之约。”乐风清提到往事也有些唏嘘。 随后乐风清又说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夏渊也未厌烦。 乐风清最后认真的看着夏渊,感慨了一句,“你父亲必会以你为傲,身处黑暗却依然磊落,背负大恨却依然温和。” 随后乐风清起身离开,夏渊行了晚辈的礼节,“谢谢。”谢谢你对我实言以告,谢谢你的认可。 夏渊与秦灼告辞,走出大理寺。 在门口,他看到了莫秋心。 一袭青裙,亭亭玉立,一如都林城外初见。 夏渊目光坦然,行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莫秋心咬了咬唇,对夏渊的生疏有些难过,但她很快恢复,“逸轩哥哥,陪我走走吧。” 夏渊垂眸掩去所有情绪,平淡说,“是。” 随后两人并肩走着,一开始夏渊想要落后一步,但莫秋心知道他的想法,总与他保持一致,他落后,她亦落后,直至两人并肩。 莫秋心问,“逸轩哥哥,你恨皇兄吗,恨我们莫氏皇族吗?” 夏渊沉默。 莫秋心已经懂了,怎么可能不恨,她自嘲笑笑,她还在奢望什么。少时,她喜欢叶逸轩,长大后,她对夏渊动心,她曾经希望夏渊是叶逸轩,同样也害怕夏渊是叶逸轩。 莫秋心去的方向是谦王府,她总要看看的。 到了谦王府,她就看到跪在灵堂的莫霖,小小的,格外可怜,她想,曾经的逸轩哥哥该是比这还要凄惨可怜吧。 莫霖看到莫秋心,喊了一声,“皇姑姑。”声音哑哑的,想来是哭了很久。然后直接扑到夏渊的怀里,嚎啕大哭,边哭边埋怨,“老师,你怎么才来啊。” 夏渊也由着他,伸手拍着他的背,慢慢顺着。 莫秋心也在旁看着,她知道莫霖十分敬爱夏渊,不过没想到莫霖对夏渊的感情那么深。 莫霖哭了许久,慢慢哭累了,也就睡去了,夏渊让下人将莫霖安顿好,也便告辞离开。随后莫秋心回宫,夏渊回府。 回到左相府,叶氏、叶宁安、言诺、一丈红都在,夏渊笑了,原来还有人在等他。乐风清有一句话说的不对,他从未处于黑暗中,因为总有人为他点灯照明。 夏渊进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对着叶氏跪下,当年他的父亲叶南开与长兄叶逸行用家中的免死铁券换他一命,他真的欠叶氏母子良多。 叶氏赶忙让夏渊起身,“逸轩,快起来,我受不起。” 夏渊依然跪的笔直,“嫂嫂,长嫂如母,您受得起。” 叶宁安看着夏渊,突然问,“叔叔,我的父亲是一个英雄,对不对?” 夏渊看着叶宁安,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对,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 之后,一丈红把他拉起来,从头到尾把他检查了一遍后,开始和言诺一起数落他。夏渊也不觉得啰嗦,他的心里满满的,暖暖的。 安宁的日子才过了一天,夏渊打算辞官带着叶氏母子回江南时,宫中传来消息,靖安帝驾崩了。 夏渊换上朝服,急忙赶到民安殿,是嘉懿皇后亲自宣读的遗诏,澄清了叶家的罪名,恢复叶氏镇国公爵位,继位于谦王世子莫霖,凤曦公主为摄政长公主,总理朝政。 众大臣对遗诏本身并无异议,他们只是唏嘘于靖安帝驾崩的突然。 甘泉宫。 嘉懿皇后坐在主位上,她的对面是莫秋心。莫秋心犹豫劝道,“皇嫂,人生无常,你要看开些。”原来长生蛊并不能解毒,长生蛊在梓落体中时间太长,已经自动生成了子蛊,梓落喂给莫琉的其实是子蛊,子蛊依存于母蛊,所以若是梓落死了,莫琉也绝不能独活。 嘉懿皇后眼睛红红的,却依然笑着说道,“小桑,把雨漓以皇后之名与子闲一同葬于盛陵吧,生未能同寝,死亦要同穴。” 莫秋心被震惊到了,“那皇嫂你呢?” “我会离开这是非之地,你便对外宣称我已经追随子闲而去了吧。”嘉懿皇后依然温婉。 莫秋心沉默,但看着嘉懿皇后不容拒绝的目光,她还是点了头,“好。” 嘉懿皇后笑了,一笑倾城。 正当莫秋心刚离开甘泉宫时,突然听到墨兰的声音,“嘉懿皇后没了。” 莫秋心赶忙快跑冲进甘泉宫,嘉懿皇后安详躺在床上,是服毒,旁边有一张字条,“小桑,把我葬在微水河畔吧,那是我初见子闲的地方。” 莫秋心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控制不住向下流,但她擦干眼泪,她不能倒下,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随后,天下昭告,“靖安帝驾崩,嘉懿皇后与其伉俪情深,随之。” 百姓皆唏嘘于这一对帝后的深情,至于其他的妃子,莫秋心也都为她们安排了去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钦天监算出的登基吉日,莫霖身着龙袍一步一步迈上那至尊之位,接受万民的朝拜,他不怕也不惶恐,他自幼学的就是帝王之术。 可是他的老师已经辞官,他拦不住。 老师告诉他,他一定会是一个好帝王,夏朝会在他的治理下更加昌盛,四海升平。宁安也承诺待他学成,他一定回到京都做一个好臣子,为他解忧。 他看着他身旁的莫秋心,他知道姑姑肯定也是舍不得老师的,他都听到了,那天晚上。姑姑抱着老师,抱了好久,放手时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老师能再唤她一声青鸾。 他听到了,老师说了,然后老师便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莫秋心看着下面壮观的场面,在心里默默念着,“逸轩哥哥,夏渊,一路保重。” 而此时正行在路上的马车中,布衣青年同样念着,“青鸾,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