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 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案: 易璇与苏聿雅,一个是五光十射的乐团主唱,一个是平平凡凡的预备医生。意外的相遇,开始了两人的纠缠,却也因一时的不慎,让两人的关系公诸於媒体,成为一种磨难。然而当灰色、敏感遇上刚强和宽容,想要放手也没办法了…… 她眯起眼审视他半晌,忽问:「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到最後整颗心都摔碎,我也甘愿。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你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 「那就别来搅和了。」她哼了一声。 「人的心只有一颗,又不是玻璃做的,没有那麽容易就摔碎。」他指指自己的胸口。「Pinkstar,它没有你想像的那麽脆弱。不然我不会站在这里。」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每天在你耳边说,说一辈子,说到你相信为止。…… 第一章 苏聿雅仔细将手刷洗了干净,以脚踏钮进入无菌手术室,护士立刻迎上前,为他穿戴同样经过无菌处理的手术衣和手套。 病人已经麻醉完毕,其它手术前的准备工作诸如尿道插管、消毒等也皆已就绪,手术台两旁总医师、住院医师、实习医师依序排成一列,等候主刀的教授前来落下第一刀。他半举着手上前,静静立于队伍最末。 「苏医师,听说你昨晚值班,这样身体撑得住吗?」护士之一经过他身边,看着他略泛血丝的眼睛关心问道。 「你有没有吃早餐啊?脸色看起来好白。」另一名较年轻的护士也忙里觑空挨了过来。 「不要紧……」苏聿雅还没说完,一旁的住院医师重重一哼,打断他们对话。 「担心什么?苏医师长得细皮嫩肉的,平日又少晒太阳,脸白本来就很正常,连猛用美白产品的女人都比不上呢。我也没吃早餐呀,怎么小玫你就没关心我一声?」 「哎呀!吴医师长得这么壮,皮肤又黑,挨十顿饿也看不出来……」 此时自动门开启,刚开完会的教授慢吞吞走了进来,一群人登时噤声相迎。 今天的切除肿瘤手术范围虽大,颇为耗时,但并不是相当困难的手术,教授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还哼着歌呢。 他瞄了眼墙上的X光片,再走至电脑前叫出数十张断层扫描和磁核共振造影,细看了会儿后道:「还是得打开来看才能确定有没有转移……邦玮,你看过片子了吧,这回该怎么做,你说给我听听看。」 「啊?」被点名的住院医师一愣,没料到教授居然有此一问。「呃……这个……就……」 见他支支吾吾答出来的东西不得要领,教授暗叹一声,转而看向端立一旁敛目低首的实习医师。 「聿雅,你呢?换你说说看。」 「是,教授。」苏聿雅恭谨的点了下头,抬眼回视头发花白却眼神犀利的老人,不疾不徐说道:「这张X光片因为角度问题,有很大的疑问,若由电脑断层扫瞄来看,我觉得肿瘤应该已经侵犯到……」 他侃侃而道,流利而简要的道出自己看法,负手倾听的教授连连点头,护士们也都露出崇拜的眼神。 这时一名护士突然推门进来道:「苏医师,你的call机响了。」 苏聿雅看了教授一眼,对方朝他微笑的点点头,但此时的他已是全身无菌装束,无法亲自接call机。 「抱歉,麻烦将内容念给我听。」他对护士说,怕是病房那里出了什么状况。话说回来,那儿的人应该知道他今天要跟刀,照理说该打手术房的电话才是。 「呃……」护士小姐一看call机讯息内容,突然一愣,欲言又止。 「快说啊。」一旁的护士连忙催促。 「喔……喔。」她怯怯看了眼正用一双漂亮眼睛注视她的苏聿雅,像是豁出去般,清清嗓子琅琅将眼前所见一字不差念了出来── 「寂寞难耐吗?请速洽XXXX。想你喔,等你喔。」 …… 众人相顾无言,原本温度已经很低的手术房,此时更是犹如吹过一阵寒风。 「噗!」良久之后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居然是教授抑止不住的低笑…… 「混蛋!你到底在想什么?在手术房你也敢乱来,你脑袋坏去了吗?」 手术结束时,已是晚餐时间。苏聿雅在人声鼎沸的医院附设餐厅找到罪魁祸首,劈头就是一阵怒骂,引起邻近不少人侧目。 「冷、冷静一点,别那么凶嘛,苏医师。我也是好意,想报好康的给你,哪里知道那时你人正好在手术室……不知者不罪、不知者无罪。」 张岱晨摇着手连连陪笑,他与苏聿雅同是这间医院的实习医师,上个月因轮值到同一科而认识。 「不知者不罪?你在医院里没事传这种无聊简讯,基本上就很不对!」call机是给他拿来这样用的吗? 「是,苏医师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不如这样吧,你想吃什么?这顿饭就让我请客,当作赔罪。」张岱晨满脸堆笑,拿了钱包就要站起。 「不用了,我待会儿得去找王教授,晚点还有事情。」苏聿雅摇头回绝。 「喔?和女朋友约会?」 他瞪去一眼。「不是。你脑袋只装这档事吗?再说,我也没女朋友。」 「真巧,那不就跟我一样,我也没女友,不过我跟教授也不熟就是了。」张岱晨说着哈哈一笑。「王教授简直比疼自己儿子还要疼你,这回找你,该不会是要帮你介绍对象吧?」 「张岱晨──」 「好啦!开开玩笑而已嘛!谁不知道王教授找你是为了啥事。」张岱晨挤眉弄眼的嘟囔,忽然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道:「苏医师,真的没兴趣?这次的对象都是空姐,身材辣脸蛋好又敢玩,错过可惜啊!反正你又没『家累』,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谁跟你说我没『家累』?」苏聿雅没好气的顶回去一句。 「什么?原来苏医师已经死会了?」张岱晨一脸惊讶。「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没女朋友?莫非你其实是……」 苏聿雅背脊一僵,也惊觉自己出言不妥,脸上却强自镇定。 「我怎样?」 「难道你结婚有老婆了?不会吧!」张岱晨抱头怪叫。他需要苏医师这张优质股当他们钓女人的开路先锋啊! 「……笨蛋,结你个头!」苏聿雅闻言,绷紧的肌肉登时松弛下来。他低头看眼手表。 「不跟你扯了,想办联谊去找别人,以后再乱传讯息给我就试试看。」 语毕,他不理背后张岱晨仍想挽留的呼唤,转身离开餐厅,直驱院区另一栋大楼的教授办公室。 和自学生时代起,就跟随其做研究多年的老人家谈了一晚的话,步出大楼时他只觉得身心俱疲。但随即他又强打起精神,马不停蹄赶往员工停车场,开着他的丰田可乐那出了医院大门。 他缓缓踩着油门,在过了九点仍异常拥挤的车阵中慢吞吞向前钻动,总算赶在店家打烊前抵达目的地。一家听说很不错的日式蛋糕店。 「苏先生,这是您预订的草莓鲜奶油蛋糕,请您检查一下。」年轻的柜台小姐用甜美的声音说道:「没问题吗?那请稍待一下,立刻帮您包装。」 「谢谢。」苏聿雅点头,视线忽然被置放在柜台里的小电视吸引。 「先帮您结帐,一共是XXX元。」 看着虽不减利落的做着事,但心思其实有一半放在电视播映内容上头的女孩半晌,苏聿雅忍不住脱口问道:「小姐,你是『天璇星』的歌迷?」 「咦?」没想到眼前这位书卷气浓厚、感觉很严谨的斯文青年,居然会主动问她这种问题,柜台小姐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啊!呃……苏先生您也是吗?」看起来实在不太像呢! 「我?」换他一怔。「这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别害羞啦,我知道有些男性社会人士也很喜欢他们,但不好意思让人知道,其实这没什么呀!」 「不,我……」 柜台小姐本来就是个很擅长和顾客聊天的健谈女孩,这会儿遇到同好,更是一头热的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我好多朋友也很迷他们,尤其是主唱──简直就是我们的神!要不是今天晚上非打工不可,我一定和她们去看这最后一场的巡回演唱会。」她面带遗憾的直盯着萤幕看,幸好有现场转播,总算是一点小补偿。 「我朋友她们呢,是单纯迷恋主唱本人,但其实我更喜欢他的作品……啊!你看,就是他现在要唱的这首……!」女孩掩嘴尖叫,她的最爱果然被排做压轴! 这旋律不是……苏聿雅脸色一变。 「你的贪婪吞没我的贪婪……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上下浮潜…… 月光悄悄淌出……向更深处蔓延……十字星坠在我的胸口…… 禁忌的烙痕……你熟睡的脸庞似天使堕落人间…… Endless lover……endless evil……endless……」 独特而不容错认的低沉歌声,断断续续从讯号不甚佳的小电视中流泄而出,但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仍清楚没入他的胸口,随着心跳急速鼓动着。 可恶!都叫他……都叫他不要再唱这首歌了,那混蛋还…… 双拳不由自主握得死紧……不、不行,再听下去,他会── 「天哪,不管听几次都觉得好大胆,这种充满暗示的歌词加上那种歌声,简直就是想要杀死我们嘛!不知道今晚的演唱会又要昏倒几个人?实在是太刺激了……」女孩紧盯萤幕,几乎要承受不住的红着脸低喃。 有传闻说,歌里的「对象」其实真有其人,这首歌是向来绯闻不断的天璇星主唱写给他真正的恋人的,但后援会一致激烈抵制这消息,她也怀疑有哪个女人的心脏能够强壮到这个地步? 「……咦?苏先生?」 一曲终了,女孩猛一回头,才发现今晚最后一个客人,不知何时已提着蛋糕走了…… 今天一定是他的倒霉日。 苏聿雅点了灯走进客厅,小心翼翼将蛋糕放在桌上,突然觉得一股异常的疲累涌上全身。他决定先洗个澡再说。 沐浴完后,他穿着浴袍走进厨房,简单弄了两三样小菜,放进保温锅温着。接着他回到客厅,把蛋糕取出,蜡烛摆上。 屋里透着些许冷意。虽然他觉得这样的室温可以接受,但他还是拿起摇控器,将许久没用过的暖气机打开。 还有什么没做呢…… 苏聿雅坐进偌大的真皮沙发里思考了会儿,却一时想不出来。他就这么呆然独坐,听着墙上大钟不断发出微弱却又清晰的滴答声。 指尖逐渐有股酥麻感泛起……他甩甩头,回房抱出一本厚书来,翻到上次看到的部分继续读下去。 他阅读时的精神集中力向来很高,尤其在心神不宁的时候,看书是最能让他快速沉淀情绪的方法。只是今晚似乎有点失效了。 「好慢……」 当长针再次指向五十的位置时,他凝视着大钟喃喃说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专属于这屋子另一个主人的门,铿然开启的声音。 「差九分……嘿,安全抵达。」 虽微微喘息着,但那优雅中又带点轻佻的男低音,仍是一点也没改变。 走进来的男人有着超过一八五的身长,此一般人还小的头和完美的身材比例使他看起来更为高大,体格之好就算在厚重冬衣包裹下,依旧一目了然。半长的黑发挑染银色和白色,左耳挂着惹眼的金属环,一截刺青从围巾里延伸至耳后,这是个一看就知是和苏聿雅处于完全不同世界的男人。 「亲爱的老婆,一个月没见了,你非要用这么『迷人』的眼神来欢迎我吗?」 易璇微笑着,除下身上外衣,一件件朝正瞪着他不语的苏聿雅抛去,顺便一把抽走他手上那本看了就碍眼的书。抓住那单薄的下颚才想索吻,一只手随即伸来,覆住了他的唇。 「等等,先点蜡烛吧!十二点就要到了。」苏聿雅低声说道。若真吻下去,绝不会光只是一个吻而已,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感觉掌心被舔了一下,他如被火烫着般的缩回手,气恼的捶他一拳。 「好好好,听小雅的。真怀念,好久没有人买蛋糕帮我庆生了呢。」易璇坐进沙发,眼里含笑看着一桌摆置。「你等很久了吗?我好感……」 「才没有。」苏聿雅很快的否认,背过身将男人的衣服一件件挂好,发现上头居然没半点烟酒味,有些讶异。「你洗完澡才回来的?」 「嗯,在庆功宴上想提早走人,可没那么容易。」尤其他还身为主唱,此话一出口,大伙儿几乎是群起而攻之。「最后我被香槟淋得全身湿透,那群家伙才肯放我走,不得已只好借饭店房间冲个澡,换完衣服再回来。」 「你该不会是一路飙车到家,直接跑楼梯上来的吧?」 「是啊。」 苏聿雅走回桌前,拿起打火机开始点蜡烛。 「不生气了?」易璇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 「……」 他笑了笑,突然吹口气,将恋人点到一半的蜡烛全部吹熄。 「喂,你做什么……」 「这种仪式就不必了,反正我不信这套,也没什么愿望想许。」他说着挨近对方,手开始不安分。「真要说的话也只有一个,就是赶快和许久没见面的老婆──」 「等、等一下啦!至少先把蛋糕吃完嘛!」 「……小雅,你真的很不老实。」 才一摸,身体就颤抖成那样了,嘴里却偏偏还在矜持。易璇无奈的叹口气,住了手。 「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对奶油蛋糕没办法的。」他望蛋糕兴叹。 「咦?怎么会……你不是不排斥甜食吗?」苏聿雅讶然。和易璇同住,三餐都是他在打理,一年下来,他自认应该已大致摸清同居人的饮食习惯。 「奶油太多的就不行。」 「奶油?」他一愣。他没想那么多,当初蛋糕店推荐这款明星商品给他,他就订了。现在仔细一瞧,奶油的确多得夸张了点。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我吃好了。对了,我还另外煮了几道菜,看你要不要吃。」他说着站起身来,却被拦住一把拖回男人怀里。 「别忙,我没说我不吃啊。况且这么多,你一个人哪吃得完?」 「可是……」 「如果是这种吃法……那吃再多我也愿意喔。」易璇眯起眼一笑,突然挖起一团奶油就往他裸露的胸前涂去,另一手顺便拉下浴袍,暴露出更大面积的白里透红肌肤。 「啊……你干嘛?别闹了!住手!」愣了几秒后才回神挣扎,早已来不及了。 全身黏腻腻的沾满奶油,罪魁祸首还兀自笑得开心不已,气得苏聿雅满脸涨红,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幼稚的行为,竟是出自一个已经二十五岁的青年之手。 「脏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胡乱挥出的拳被轻易握住,随即失陷的是双唇。易璇毫不客气的吻到他几乎断气,才放开唇一路往下,埋首在敏感的颈项间厮磨啃咬。 苏聿雅喘着息不断闪避,脸上犹带愠色的骂道:「混蛋……放开我!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 「小雅……」 「呜!不要咬那里──不要舔!」 「小雅……」 「叫你放开我啦!脏鬼、大色鬼!」 「我好想你……想死你了。」低柔的喟叹。「你呢?想不想我?」 「你……你别以为这样……」喉头突然莫名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本因情人的恶作剧行为而大动肝火的苏聿雅,瞬间就被几句话给轻易击败了。 全身像化开了般绵软无力,他不再挣扎,甚至主动伸展双臂,环住了那熟悉而坚实的肩膀,任由易璇一口口舔舐他身上的奶油,唇舌肆无忌惮四处游走,直到积累一个月不曾宣泄的欲火,将他们俩焚烧殆尽为止…… 客厅依稀传来了手机铃声。 「……谁啊……」 苏聿雅皱着眉,在温暖的怀抱里翻个身子。他把手机遗留在客厅忘了关了吗? 会在这种时间我行我素打电话来的人,怎么想大概也只有那一位了。 无声叹口气,他将横陈在腰际的男人臂膀轻轻拿开,起身披件外衣走出房间。 期间铃声曾断过一次,但不出所料,过了三秒钟马上又阴魂不散的响起。 「姐,你知道现在这里是几点吗?」他拿起手机叹道。他的家人半年前就移居美国,与他在大学任教的美籍姐夫同住,剩他一个人留在台湾。 「谁管你这个!」娇媚却跋扈的女声劈头就砍了过来:「我都从王教授那边听说了!你这个蠢蛋,竟然拒绝这么好的机会?你知道你姐夫为了帮你牵这条线,费了多少功夫吗?」 「我知道。姐夫把我推荐给贺博士这么好的老师,我真的非常感激,可是我以后想从事的领域,并非贺博士擅长的病毒研究,而是偏临床方面……」 「为什么?以前你在学校不是很热衷做研究吗?我以为你会想走学术路线的。」 「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好吧,就算你想走临床,这里的环境也绝对比台湾好,我不信你不心动!爸妈他们也希望你毕业后能来美国,一家团圆。」她哼道:「你不肯来,说穿了还不是为了那个人,对不对?」 「……」 「你真傻!你现在还跟他住在一起吗?」 「……嗯。」 「你啊!你真是……@#¥%……我真后悔我当初……#¥&#……」 苏聿雅一动也不动的站着,默然听着老姐用昂贵的长途电话叨叨狂念,不吭一声。 好不容易,他终于听到一句重点。握着手机的五指紧了紧。 「什么?你、你跟爸妈他们说了?」 「稍微暗示一下而已。再不说,他们两老可是喜孜孜的一直在找媒婆物色对象,打算等你一毕业就抓你去相亲。」她叹口气。 「老实说,姐也不是反对你和男人……如果你坚持,我甚至有自信可以帮你说服爸妈他们。可是,你也要找个有信服力一点的对象啊!居然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你脑袋也清醒点!他根本就不可能和你长久的……」 「抱歉,姐,下次再谈,我先挂电话了。」苏聿雅忽道,不顾对方的哇哇大叫直接切断手机,再把电源关掉。 接着他转过身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门口的同居人。 「……怎么起来了?」他问,口气尽量保持平淡。 易璇只是微笑,缓缓朝他走近。「在这种时间打电话来……是你姐吧?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她老是这样。」苏聿雅含糊说着,绕过他打算步入浴室。「你继续睡吧,我去冲个……啊!」 后方突然一股力量袭来,他措手不及,登时被压倒在地毯上,动弹不得。惊愕之余还来不及挣扎,身体忽然一凉,衣服竟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下一瞬间,男人的猛刃已从背后进入了他。 「呜!」连点缓冲都没有,一举就直接挺进到最深处,就算甬道仍残存先前交欢遗留下来的液体,也禁不起这般毫无保留的无情冲击。 身体在瞬间被撑到极限,痛得他几乎要断气,简直想杀了身后那个像颗不定时炸弹的变态家伙泄恨。 「抽……抽出来……王八蛋……」 十指在地毯上抓了又抓,痛苦的喘息着,感觉那巨大的炙热不安分的在他紧窒的体内跳动,其中蕴含的刚猛力量像是之前未曾发泄过似的,一股惊惶霎时升起,而他绝不承认那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暧昧的兴奋…… 「遵──命,小雅说什么,我当然都听罗。」易璇悠然轻笑着,真的就从身下人儿的体内退了出来。 咦?苏聿雅讶异的睁大眼,一时不敢相信。那处陡一松弛,原本僵硬如石的身躯立时也放松软化下来,但其实易璇的欲望仍有一小部分还埋在他体内。 近一分钟过去了,身后那男人却始终没半点动静。 慢慢的,一种莫名的空虚感竟悄然爬升上来……攫住了他。令他不安的开始蠕动起身子,四肢细细打颤。 「易……易璇……」他迟疑的低唤。 「嗯?怎么了,小雅?」好整以暇的声音。 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咒骂,全身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呵……别逞强了,其实你也很想要吧?想要我再进去用力的动,对不对?」 恶魔般的声音在敏感的耳廓旁轻柔说着,一只手甚至覆上他已有点抬起的弱处来回滑动,同样只摩擦几下后,便狠狠一把掐住,差点让他尖叫出声。 「想要的话,就老实求我啊。」 「……」 「什么?我没听见。」 「不要……」 「哦?你不要?那好吧。」又退出了点。 有着柔顺浅色发丝的小头颅登时猛摇起来。「不、不要……停下来……求你……」 他将整张脸埋进手臂里,完全不敢抬起,双眼更是逃避现实的紧紧闭着,耳根子整个红透。好丢脸……才这样就屈服了。 因为是背对的姿势,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见身后男人的表情究竟为何。 如果他有看见,打死他都不会说出那些投降的话── 「遵命。」轻佻的谑语里多了些粗喘,但他并没有机会察觉到。以雷霆万钧之势再次贯穿他的欲望来得又凶又急,令他猛地仰起脸,高声喊了出来。 「呜、啊……不……不行……了……」 全身的感觉只剩下那火焚般的一点,巨大的凶器像失控的野兽,不断翻搅他的内部,重复浅浅抽出再深深顶入的残忍动作,他一时承受不住,几乎趴伏着就要昏去。 「撑着点,小雅……再忍一下。」 易璇爱怜的亲吻着恋人光滑的背脊、肩膀、后颈,一路来到脆弱的耳垂,下身凶猛的攻势却丝毫未减缓,一下又一下强而有力的在那紧得过分的窄壁里抽送着,狂乱失序。 「你的贪婪吞没我的贪婪……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上下浮潜……月光悄悄淌出……向更深处蔓延……」 在仿佛就要被折磨至死的此刻,耳边竟又响起那首歌,苏聿雅无力的动了动手,发现根本抬不起来好掩住双耳,句句露骨无比的歌词就这样随着炽热的气息,飘进他已然不堪一击的昏沉脑里。 「住口……不要唱,可恶的大变态……」 宣称是从和他做爱中得到的灵感,写出这种无耻的歌,居然还敢在数以万计的歌迷前公开演唱。每次他都想逼迫自己忘了这件事,就算这首歌早已该死的成为天璇星最着名的曲子,他也叫自己尽量别去看别去听,偏偏当熟知他所有弱点的某人存心想整他时,就一定会故意…… 「怎么?不喜欢听吗?」易璇突然就着还在他体内的姿势将他身子一翻,让他的正面完全暴露在他带笑的眼前。 「可是,你这里好象还满喜欢的呢?」 膨胀的欲望被陡然用力一掐,苏聿雅惊喘一声,浑身更是剧颤不已。透明的液体汩汩从顶端渗出,沾满了那只恶劣手掌。 「呜……放……放手……」他涨红了脸,气自己不争气。 「别再口是心非了,小雅。」易璇重新调整好身下位置,一指按住那处的铃口。「放心,我会让你也一起去的。我们两个同时……」 配合腰间的强烈律动,他握着那处的手也开始动作,极富技巧的捻弄着,搓摩着,只是每当对方即将濒临解放时,他就会笑着说「慢着,还没喔……」,故意箝住顶端硬把那股冲动压下,如此反复数次,就是不让他迸射出来。 「啊、啊……易璇……求你……放……」 前后密处皆遭受如此残忍的对待,稍嫌瘦弱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了? 失去理智的呻吟声不断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苏聿雅的嗓子几乎要喊哑了,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攀住男人的肩,几近昏迷的敞身接纳他,一遍又一遍反复喊着在他体内冲撞男人的名字。 「别急嘛,不是说好要一起……?」 易璇突然用力往前狠顶,苏聿雅惊叫一声,差点就要泄在他手里──若不是那恶魔之掌仍紧掐住某处不放的话。 「呜……太过分了……」泪珠终于从紧闭的眼睑里泌出,随着身子剧烈的摇晃,缀满了整张秀致小脸。 果然……这人还是不打算如此「轻易」就放过他。 他脑中唯一清醒着的一小块区域,再明了不过易璇突如其来的孟浪举动,绝对是代表他正在生气。至于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他心里也很清楚。 这个双重标准的自私男人,不喜欢他有事瞒着他。 但无论易璇怎么折磨他整弄他,他都不会吐露出半个字的。关于方才和大姐通话的内容…… 并没有多说的必要。因为,他早已下了决定。 终于…… 「混蛋!」苏聿雅气愤甩开仍缠在他肩上的手,勉强撑起瘫泥似的身子。 易璇已直接趴在地毯上睡着。想来历经数日彩排、一整夜演唱会和其后的庆功宴,他应该也是相当疲累了……那他还能够把他折腾成这样,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大色胚、变态、发情男! 心里骂是这样骂,但苏聿雅还是努力忍着双腿的虚软不适,走进房间抱出一床大棉被,给素来怕冷的同居人密实盖上,仔细拢好。 用面纸拭干微湿的发,确定男人已经熟睡,流连的指又忍不住悄滑向下,轻描那刺青的图像。被棉被遮住的底下,还有更多。 没有逗留太久,他很快收手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淋浴间,扭开莲蓬头冲去一身爱痕。 途中,肥皂一不小心松手掉落,他弯身想拾起,两腿却突地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忙扶住墙壁站稳,懊恼之余,忍不住又怨恨起门外那个毫不知节制是何物的始作俑者来。 当然,不能光怪那家伙。放纵对方为所欲为,甚至主动挺身迎合的自己,也该要负上一半责任。 识得情欲滋味后,尽管并不想沉溺,身体却自己有了需求。等到他发现时,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不过分离一个月,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样的想那人。 苏聿雅垂下眼,任水帘不断自头上洒下,沾着长睫的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真后悔我当初……」 向来傲性的姐姐居然会这样说,令他惊讶。只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时间终究不会倒流。 当初…… 的确,要不是当初去了那间Pub,他和他也不会…… 第二章 一年前。 「喂!你的脸色能不能不要这么难看?」 苏聿雅冷冷回视叉腰娇嗔的老姐一眼,已经气到连话都不想说。 从远远看到她站在他租赁的公寓前,露出异常灿烂的笑容对他猛挥手时,他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每次和男朋友吵架,就把气出在他身上,这次更夸张,男友因为临时有工作无法陪她去看演唱会,关他什么事啊?为什么变成他得陪这个任性的女人去?还被设计师老姐当成玩具耍得团团转,为了她所谓的「去PUB该有的打扮」,被强行拉回她的工作室给活活折腾了一个下午。 苏聿雅难受的眨眨眼,平日只戴眼镜的他,根本无法适应眼球上多了一层透明薄片的异物感,加上头发老传来阵阵奇怪的味道,比福马林还难闻的怪味不断刺激他敏感的鼻子,让他头昏眼花,难受不已。 更别提老姐硬要他穿上的诡异衣服了──他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一件里面衬了条长裤如假包换的裙子,偏偏她坚持那是目前冬季男装最流行的款式,还笑他孤陋寡闻,在时尚衣着方面他怎么可能懂得比她多?说什么都不让他换下。 身为人家的弟弟,他除了认了,还能怎样? 「要摆张臭脸是你的自由啦,只是可惜了我的精心杰作。」 苏聿绮心情出奇的好,原本想补句「美女,笑一个嘛」,但考虑到这个无趣老弟可能完全无法领会她的幽默感,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苏聿雅虽是男的,但和她长得很像,甚至更为清秀,身材也修长得多。但他同时也是苏家的大怪胎,念医学系的他根本是彻头彻尾的知识狂(说难听点就是书呆子),脑中除了书还是书,其它都可以无所谓。 衬衫裤子全是三件不到一千的便宜货,可以穿到褪色破洞还不丢;微带栗色的头发也任其留长,不加修剪;脚上永远是一零一双球鞋,直到近两年开始得出入医院见习,他才又去买了双老土皮鞋代替。 他并不是邋遢,其实他有颇严重的洁癖。只是大脑什么都长,就是没长和美感有关的神经,完全糟蹋了他得天独厚的好容貌。 瞧瞧他现在,经她巧手一剪一染,头发变得多有型,只是有点像孙X姿的那种俏丽短发……再拿公司模特儿的衣服给他穿上,拿掉碍眼的眼镜,连妆都不用化了,俨然一个高大修长的……美少女。 只要「美少女」的脸不要这么臭就好了。苏聿绮暗笑在心里,原本恶劣的情绪早已一扫而空。 「到底还要在这里等多久?」苏聿雅看着前面大排长龙的队伍,不悦问道。 「你怎么这么没耐性哪?这可是『天璇星』正式出道前的最后一场PUB Live,人当然多罗!」 「什么跟什么……天璇不是星宿名吗?什么时候变成唱歌的?」 「什么唱歌的,是乐团,摇、滚、乐、团!况且人家会取这个名字可是有理由的,不懂就算了!」 「我也不想懂。」不知还得在这里浪费多少时间,颇觉无聊的苏聿雅索性拿出随身的法文单字小册,当街读了起来。 「天啊,我拜托你不要那么丢脸好不好?收起来啦!到哪都不改书呆的死性子!」苏聿绮大叹:「加上英文、日文和德文,你学那么多语言干嘛?吃饱太闲没事干啊?」 「法文很有用处的。」他闻言生气的皱眉:「谁丢脸了?你这样大声嚷嚷的才丢脸。」 「你说什么?」苏聿绮竖起柳眉正要找架吵,突然前头人群骚动,队伍开始向前移动了! 「太好了!总算可以入场了!」她兴奋嚷着,一股劲儿的直往前钻。 「喂!小心点。」苏聿雅在心里叹气,穿着不习惯的鞋子勉强尾随在后。 一进门,一股浓重的烟味就直扑而来,他从没闻过这么刺鼻的烟味,立刻被呛得咳嗽不止,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整间PUB里人多得远超乎他想象,加上其实场地并不大,更显拥挤嘈杂。厅里人影重重,光线幽暗,最前头的舞台也只亮着数盏小灯,两旁的Spotlight对准空无一人的舞台,都还没打开。 环境过于恶劣,苏聿雅只好无奈将书收起,看着舞台发呆。不会吧?他真的得在这种地方待上整整两个小时吗? 不过才进来五分钟,他已经涌起无数回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的冲动了。 不久,四周灯光突然全暗,随即尖叫声四起,他皱眉正想捂住耳朵时,一阵惊涛骇浪般的声量瞬间席卷了他,几乎要冲破他耳膜── 他顿时吓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灯光大作的舞台上依稀多了几个人,但他不想去细看。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像疯了般的尖叫呐喊、拼命挥动双手,包括他那兴奋过度的老姐。她显然已完全遗忘被她强行拖来的弟弟之存在,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亢奋的情绪中了。 为什么?难道这群人的耳朵构造和他的不一样吗?为什么他们能够忍受这样的噪音荼毒,还一副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无法理解…… 苏聿雅慢慢退一步、两步,不断往后退,直退到全厅里最不受注意的角落为止。 他掏出卫生纸揉成小球塞住耳朵,总算隔绝了些声量,最后索性连隐形眼镜也一并取下,尽管眼镜仍被老姐强制留在她车内,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蹲靠在墙边,他闭上眼假寐起来。当然,在这种糟透的环境下,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只是平日作息正常的他,昨天晚上难得熬夜,将加修的研究所课程的报告做完,此时正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稍事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超脱、超脱……把精神整个超脱出来,无视一切噪音的存在……对,我什么都听不见,与我无关…… 苏聿雅不断努力在脑中催眠着自己,还真的好象收到了点成效。 不知过了多久,当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之际,他察觉原本震天价响的音乐声似乎突然停止了,而且颇长一段时间不曾再响起。 太好了,最好就这样永远消失掉。他换了个姿势继续小寐,浑然没注意到周遭随之而起的骚动声。直到── 「嗨!睡美人,该起床罗。」 ……咦? 乍听之下十分温和的声音。但不知为何,瞬间竟让他有种全身发冷的感觉。 「还是……要王子把你吻醒才行呢?嗯?」那声音继续带笑说道。 「!」他猛然睁眼,映入眼帘是一张特大号的男性脸庞,距离近到差点令他惊叫出声。 彷佛觉得他惊吓的表情很有趣似的,那人勾着唇角又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将脸抽离。 搞……搞什么?这男人是谁? 「你这样不行喔,居然在我们的Live上公然打瞌睡。你们说,我该不该罚她一顿呢?」易璇直起身,转头向其它歌迷问道。 「该!」厅内一众人异口同声。竟敢这样侮辱他们的偶像,不要命了! 「好吧,那我只好从善如流罗。」他低笑,一把抓住苏聿雅的手。「过来。」 「呃?等……」一时间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力气也完全敌不过人家,苏聿雅只能踉跄跟在其后,被硬拖上台。 「啊!」没戴眼镜的他看不清周遭情况,上阶梯时一个不小心绊到,竟当场扑进易璇怀里。 「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台下立时响起一片笑声。易璇低头本想欣赏美人儿此时的表情,却见她一脸茫然,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原来如此……」易璇一伸手,取出苏聿雅塞在耳内的卫生纸。「这样可是罪加一等喔。你说说看,我该怎么罚你才好呢?」 这种举动对表演者而言是相当无礼的行为,台下众人见状登时大怒,叱喝喧闹成一团。有男性客人见那「女孩」长得高大,看似身材不错,甚至还起哄大叫「脱衣服」、「跳钢管」云云。 易璇一抬手,原本吵闹的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妈的,别玩过头了!」这时身后有人不爽的低语,他却充耳不闻,迳自低头对美人儿微笑道:「就罚你当场唱一首我们的歌好了。怎样?很简单吧?不过如果你连这个都办不到的话,那我也救不了你罗。」 他两手一摊,眼里闪过一丝狡狯,分明算准她真唱得出来才有鬼。 「唱!唱!唱!」 吆喝声如潮水般四面涌来,苏聿雅只觉头痛欲裂。他原本一个人在角落待得好好的,又没干涉到任何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弄成这种局面? 将凑到嘴前的麦克风一把推开,他转身走向台阶只想早早下台,不意却绊到电子乐器的线往前直仆,这回又是易璇及时伸出手臂揽住了他。 易璇扬眉,笑看臂弯中一脸茫然无助、却又倔强紧闭着唇的美人儿。看来和柔美外表不符,个性似乎挺强的呢。 「小心点,女孩子的脸可是摔不得的。」他轻抚着那触感极佳的丝缎雪肤,见美人儿忽然睁大眯着的漂亮眼瞳狠狠瞪来,一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奇异感觉瞬间遍布全身,忍不住笑叹:「受不了,真是太可爱了……」突然低头就吻了他。 「啊──」现场登时尖叫声四起,女歌迷们皆抓狂暴走、群情激愤,只有苏聿绮张大了嘴,当场傻在原地。 「啪!」 但随后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立即又让整个PUB陷入一片死寂中── 惊愕的不只在场的众歌迷,同时也包括易璇本人。 个性放荡的他兴致一来,在Live表演中当众亲吻女歌迷早已不是新闻,前科累累。只不过都是亲吻面颊点到即止,这回亲嘴倒是破天荒头一遭,难怪其它女歌迷忿忿难平。 只是谁也没想到,万人迷易璇居然会被当场甩了个大锅贴。 「不可原谅!太过分了!」 「该死的女人!你怎么可以打他?你以为你是谁!」 「变态,你干什么!?你眼睛瞎了吗!」在再度沸腾的喧嚣叫骂声中,苏聿雅不敢置信的大吼。 易璇眉头微微一挑。这回,他的确清楚听见这位「美少女」的声音了。 男人……? 怔愕不到一秒,魅惑的笑容再度浮现。 易璇没再跟苏聿雅计较什么,他主动低声道歉,并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要吉他手Kevin带他至后台,由另一道门离开。 临走前,他突然拍拍他的臀部,意味不明的道:「下回见罗!甜心。」 超级大变态……谁是甜心啊?还有谁跟他下回见!苏聿雅极力忍住像虫一样爬遍全身的恶心感,侧眸怒瞪那混蛋男人一眼,旋即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 经过后台时,他察觉到一道凌厉冰冷的视线,不解看去,度数不够的情况下,只依稀瞧见一个粉红色头发的陌生女孩,似乎正紧紧盯住他不放。 那眼神中明显包含的敌意令他一头雾水,但此刻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故未多加思考,迳自转身便走。 Live落幕,客人尽散。 由于提早结束营业,深夜时分的Pub吧台边,只剩天璇星成员四人以及Pub老板,仍在把酒聊天。 「你什么时候改对男人有兴趣了?」 关于乐团即将出道的话题告一段落后,在场唯一女性键盘手Pinkstar倏地沉下俏脸,冷冷问着他们的主唱。 易璇懒洋洋瞥了她一眼,表情连变也没变。「喔,你知道他是男的?」 在场其它人有的惊讶,有的早心里有数。 「原本也没发现,不过他打你一巴掌后,我就察觉到了。」 「那还用说?哼,除非他不是女的,要不有谁能逃过咱们易大主唱男性费洛蒙的毒害啊。」就算Live结束,也仍不取下棒球帽和大墨镜的鼓手昊就着酒杯轻嗤道。 「眼前不就有一个?」易璇伸指轻拧一下他白皙的脸颊。「你就不买我的帐啊,小美人。」 「你说什么?想打架吗!」昊脸色一变,猝然捏破手里的高脚杯。由于戴着皮制手套,玻璃碎片并没有伤到他分毫。 「嫉妒就说一声,用不着酸溜溜的,小昊美眉。」 「有种再说一次。」昊额上青筋浮现。「你这只细菌!」 「再说几次都成。」易璇仍是笑咪咪的。「死耗子。」 「喂喂!你们够了。」团中最年长的吉他手Kevin在对话流于幼稚班等级的当口,及时出声阻止。这两人都认识这么久了,同样的事情还吵不腻啊! 「昊,杯子一个五百元,记下了。」Pub老板摇着他的调酒杯,面无表情抛来一句。 「啥!这么贵?」原本还在跟易璇对峙的昊,立刻抛下一切转头大叫。「死老头你坑人啊!这种杯子在五金行一百元就可以买三个!」 「毫无品味的家伙才会说这种话。」老板沉默以对,倒是易璇在旁插了一句。 「啊啊?那请问易菌先生你又懂个啥屁了?你知道『品味』这两字要怎么写吗?你……」 「闭嘴!昊!」Pinkstar突然「碰」一声用力放下酒杯。「不要转移话题!」 「啊?是、是……」就算脾气暴躁如昊,也被陡然发飘的Pinkstar吓了一跳,只好摸摸鼻子乖乖闭嘴。 「别想含混过去,这招对我是没有用的。」Pinkstar眯起眼,紧盯着自顾自啜酒的易璇。「我在后台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易璇舔了舔唇,仍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少装傻!你不是已经知道他是男的吗?那你还偷他的皮夹做什么?」 「咦!?」其它人听到此话,全都瞪凸了眼。 率先回神的昊嗤笑一声,拍拍老友的肩膀。「喂!易菌,最近手头紧就说一声嘛,犯不着偷客人的钱。」 「亲爱的粉红星小姐,你说这话可是严重侮辱到我了。」长臂一伸将老板端给昊的酒抢过来一仰而尽,易璇微笑道:「是『暂借』,不是『偷』,用字要谨慎一点。」 「阿璇,」Kevin不赞同的皱眉。「没事拿人皮夹做什么?快还他吧!他会打你巴掌,你也有错啊!就别记恨那么多了。」 「Kevin,你太天真了,这只贱菌之所以会摸走那倒霉鬼的皮夹,才不是因为这原因咧!」昊不屑的嘟囔。随便猜也知道这色胚在打什么主意!真是越来越饥不择食了,连对方是男的也要。 「啊?不然是为了什么?」Kevin犹在状况外。 「放心,我很快就会再和他见面了。到时一定马上归还。」易璇笑着接口。 「你……还要再见他?这就是你的目的?」Pinkstar咬牙道,一脸山雨欲来之色。 Kevin这下子终于懂了,额头登时垂落无数条黑线。「不好吧,阿璇,就算长得再漂亮再可爱,他还是……男的耶?」 「在出道的重要时候,你非要搞这种飞机吗!?」Pinkstar突然歇斯底里大叫,一把扯住易璇衣服。「还大费周章拿走人家皮夹,以前的你根本不可能会这样做……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你老实说!」 「喂喂,别那么激动,看上又怎样?这混蛋根本不可能是认真的,也许过几天他就玩腻,没胃口啦!」昊无奈的翻白眼。 拜托,都已经超过十年了,Pinkstar还要为一段注定无望的单恋执着多久啊? 「小昊美眉难得说对一件事。」易璇笑笑的拂开她的手,顺便伸掌稳稳接住旁边飞来的一只酒杯。「是男是女都不重要,玩玩罢了,谁会跟他认真。Pinkstar,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吗?」 「我……我当然知道。」Pinkstar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垂下眼睫。「我只是……担心你……」 昊忍不住发出不屑的嗤鼻声。「担心这没良心的家伙做什么?该被担心的,应该是那个丢皮夹的倒霉鬼吧!」 Pinkstar只是摇头。太多的矛盾、复杂心思,让她欲言又止,终归无语。 「Pinkstar,我们是十年的老朋友了,就这样一直当下去不好吗?何况你还是这个乐团的成员,我是不可能对我的好伙伴出手的。」易璇轻晃酒杯,悠然弯起一双俊魅笑眼。 「至于别人,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只是无聊好玩……」 「我真是……不敢相信!」 「够了吧,阿雅。你要把牙龈刷到破皮吗?」 「……」 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脸色犹铁青的苏聿雅边用面纸拭口边推门而出,看见衣橱上连身镜映出一身怪异服装的自己,忍不住咬牙切齿道:「都是你,故意把我弄成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不过,只因为如此就把我当作女生,那个人的眼睛也有问题!」他哪里像了? 「不,不,他很正常,是你才有问题。」苏聿绮慢吞吞道,拿出化妆包走进浴室补妆。 「你说什么?」苏聿雅忙着换衣服,一时没听清楚。 「没事。哇塞,连浴室都干净得不像话,你的洁癖真了得。」每次看到他的房间,都让人叹为观止,从小到大从未变过。「难怪那个主唱误亲了你,你会如此难以忍受。」 才刚开车送老弟回公寓,他就立刻冲入盥洗室卯起来猛刷牙,简直像被一只蟑螂亲过似的。 「这是基本的卫生问题。先别提我和他同是男性,哪有人会突然跟一个陌生人做出这种亲密举动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什么病的带原者!我真是不敢相信!」 「你想太多了。」苏聿绮瞄了眼被丢弃在垃圾桶的牙刷。「没那么严重吧,他又没得什么AlDS或SARS,你干嘛这么小题大作?只不过被碰了下嘴巴罢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说到这个苏聿雅才遍体生凉,居然莫名其妙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口对口接触,而且那个变态还…… 「他不光只有碰嘴唇而已,我感觉有一个奇怪的东西跑进我的口腔……应该是他的舌头。」 「噗!」正在补口红的苏聿绮一笔直画到脸颊去。「你……你说什么?舌头?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把舌头伸进去了?」 「别提了。」当初因为过于震惊所以还不觉得如何,只知道自己被男人吻了,现在回想起来,一阵阵恶心感才不断直涌上心头。 「哈哈哈……不愧是地下乐团界第一花心大帅哥,手脚果然够快,佩服啊佩服!」 「你还在说风凉话?」苏聿雅不悦的瞪她,受害者可是她弟弟!「真搞不懂,那种大变态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崇拜?」 「喂!不许你侮辱我偶像。」苏聿绮也凶巴巴回以一瞪,突然摆出梦幻少女的姿势,托着双腮眨眼道:「哎呀,真羡慕你,我也好想被他伸舌头喔……」 「疯了你!」苏聿雅决定不再跟思想有严重鸿沟的老姐多谈,他转身把刚换下来的衣服拿起,打算将皮夹取出。「衣服还你,快回去吧!」 「唉,说老实话……」苏聿绮不理老弟的逐客令,三八兮兮的压低声音道:「那个──该不会就是你的初吻吧?」 话一说完,她就赶紧将耳朵掩住。但几秒钟过去,预期中的怒斥声却没有劈来。她疑惑的抬头,只见苏聿雅正脸色不甚好看的放下外套,改朝背包放置处走去。 「怎么了?」 「皮夹不在任何一个口袋里。」他闷声道。莫非在背袋中?可是他记得明明就放在…… 「你有把它拿起来吗?」苏聿绮也记得,因为她坚决不准老弟把那背了八年的X中背包带进Pub,所以苏聿雅只好将背包留在车里,随身带着皮夹。 「果然没有……」遍寻背包也不见皮夹影子,苏聿雅眉皱得更紧,背脊已全是冷汗。 那个皮夹里不只有他全部的现金而已,身份证、驾照、学生证、实习医师证、金融卡……举凡他所有的证件,甚至学校实验室和置物柜的钥匙,也都挂在夹层之中,绝不是开玩笑的! 「不会吧,阿雅……」苏聿绮也感觉到弟弟的焦虑不安。 「姐,我想看看你的车。」顺便检查方才进公寓房间的路上,会不会不小心掉了皮夹。苏聿雅抱着一线希望,面色凝重的快步而出。 第三章 第三天了,他的皮夹依然如石沉大海。 金融卡和信用卡已于第一时间办理了挂失,至于其它证件,已然放弃寻回希望的他,决定今天上完课就去重新申办。 虽然手续麻烦,但至少是可以解决的问题。只有钥匙……尤其是实验室置物柜的钥匙……每每一想到这个,他的背脊便惊出一阵冷汗。 他自大一起,便跟在系上王教授的身边做研究,即使后来课业日益繁重,依然没有间断。大四之后在教授支持下,还开始每年固定发表论文,平日不用上课或念书的闲暇空档,便几乎都是泡在学校实验室里。 那些放在实验室的角落,外表看来平凡无奇、似乎随便在家具大卖场就可买到的置物柜,其实是远从德国运来的特制品,功能等同于保险柜。当初教授就警告过,钥匙绝不能丢,因为历史悠久,备份钥匙几乎都不在了,若弄丢钥匙,找台湾的锁匠来也没用。 教授因为信任他,所以才在出国期间,将钥匙交给并非正式研究生的他保管,如今他竟然出这种纰漏,完全辜负了教授对他的信赖。 等教授回来他会亲自负荆请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究竟要如何打开没有备份钥匙的置物柜。要强行破坏门锁吗?可是也许会伤到里头的贵重器材…… 整个周末大脑皆处于苦思状态的苏聿雅,此时脸色看起来不甚好看。他以比平常更快速的步伐走向学校大门,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 「干嘛一大早的就摆张臭脸啊?小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语气轻佻的说话声。 有点耳熟的声音……苏聿雅的脚步下意识顿了顿。 小雅?莫非是在叫他?他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母亲外,居然还有人会这样喊他,尤其是在学校…… 谁? 他微微侧头一瞥,然后在原地静止了三秒后,立即掉回视线拉开更大的步伐往前疾行。 绑着头巾,戴上太阳眼镜,奇怪的衣饰也换成了普通装束,害他一时认不出来。但一看见那人左耳的耳环和脖子上形状怪异的刺青,那种令人全身发凉的感觉瞬间悉数涌回,再度唤起他那一夜的可怕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知道他的名字? 「不理我?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喔,小雅。别那么冷淡嘛。」 「我不认识你。」苏聿雅坚持绝不回头,埋头猛走。「别跟着我!滚!」 「不认识我?那你干嘛一看见我就闪?」腿长的易璇轻松紧跟在他后头,好整以暇道:「呵……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马上就要进你学校大门了,如果不怕被你同学指点出丑,那你就尽管往前走吧。」 「我不在乎。」被人看到又怎样?是这家伙自己要跟的,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看不出来,我的小雅真酷。」易璇轻哼。 苏聿雅差点跌倒。「……你胡说什么?」这个恶心的变态! 「好好,算我拿你没办法。」易璇抿抿唇,坏心眼的光芒在眸中一闪而过。「那如果我说,你的宝贝皮夹就在我手上呢?你还是无动于……」 话还没说完,果然苏聿雅立即「虎」地转过身来,一把揪起他衣服咬牙道:「皮夹原来是你拿走的?混蛋!还不快还来!」 他就觉得奇怪,照理说以那外套口袋的设计和皮夹的分量,应该不容易掉出才是。除非有人故意要偷! 「别急嘛。」易璇无视对方欲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微笑伸出一掌覆上那只扯住他胸口的手,摩挲了下。 苏聿雅吃了一惊,连忙挣脱缩回,迅速倒退三大步。 「你……」他只觉头皮发麻,一路麻到脚底去。 虽然已经知道皮夹的去处,但他此刻连一丁点高兴的心情也没有,反而有种更糟糕的预感。 「抱歉,因为我最近比较忙,直到今天才来找你。你应该已经办理卡片挂失了吧?多花的费用,我会赔给你的。」 「不用了!你只要把皮夹原封不动还我就好。」苏聿雅五指摊开。「拿来!」 「呵,我还以为念医学系的高材生,头脑应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没想到……哎……」易璇轻笑摇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聿雅眯起眼。这家伙自己当小偷,还敢大言不惭的讽刺他? 「你说还我就还,那我当初何必特地拿走你的皮夹?用膝盖想也知道,要我还你东西,当然是需要『条件』的呀。」 「你这个不要脸的窃贼……」苏聿雅闻言,额上登时冒出青筋。「偷人东西,还敢跟我谈什么条件?你别想!」 要不是碍于身旁就是学校大门,否则他一定当场怒吼出来。从没遇过比眼前这家伙更厚颜无耻的人! 「我一样用膝盖想,也知道你绝对没安什么好心眼,凭什么我要答应你?那皮夹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再不还来,小心我报警!」 「没有证据,找警察又能怎样?东西现在也不在我身上。」易璇摊手叹道:「好吧,既然交易不成立,为避免夜长梦多,我也只好赶快把它处理掉了,看是要丢去焚化炉还是海里……真可惜啊,小雅,那个皮夹对你来说很重要没错吧?」 「你!」苏聿雅被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二十四年的平稳人生中,未曾有像这样吊诡难缠的人存在过。不只机车的说话内容,举凡这男人的口气、眼神、肢体动作,在在都让他气结,简直有想杀人的冲动! 「你确定真的不要听听我的条件是什么吗?听了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啊。」易璇微笑着俯近他,放轻了声音道:「放──心,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谁叫你这么难追,我只好耍点手段罗,小雅。」 医学院的特色之一,就是封闭。 尤其苏聿雅就读的这间大学,医学院被隔离出来和教学医院自成一个校区,拥有独立的宿舍、餐厅、福利社和图书馆,许多学生就算长期足不出院区,也照样活得很好。 加上医学生平日课业繁重,鲜少参加社团,大家每天在校园遇见的几乎都是同一批人,做着差不多的事,连聊的话题都大同小异,总不脱「医」一字。 但喜爱谈论「八卦」,是人共通的天性。既然封闭,同时也就代表只要有哪处传出点风声,马上就会以野火燎原之势,散布到这小圈子的每一个角落,不出数天便人尽皆知。至于目前这间医学院最HOT的话题,自然就非…… 「学长──」 娇嫩的女声远远拖曳而来,还没传至苏聿雅耳朵,便已先酥了邻近一群人的骨头。 「爱禾?」苏聿雅停步回眸,待在原地望着那有着一头挑金长卷发的女孩,正辛苦的踩着高跟尖头皮靴小碎步跑向他。 「是大六的苏学长和他的护一小女友耶。」旁边有人见状,开始窃窃讨论。 「他最近不是又有一篇论文得奖了吗?还有这么幼齿的学妹倒贴,老天真是不公平。」 「拜托,你没看过学长做实验时不眠不休的狠劲,他得那些奖可都不是侥幸的。况且凭他的外表气质,到大六才交第一个女朋友,已经算是够客气的了。」 「我觉得那学妹只是漂亮,根本就配不上学长,搞不懂学长干嘛选她。」 「我才搞不懂学妹干嘛要选一个万年书卷当男朋友,她那么外向爱玩,学长会依她才怪……」 「跑慢点。」苏聿雅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众人的注目焦点,他及时伸手扶住差点摔跤的女友,对那双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怪鞋皱眉。 孙爱禾顺势攀住他手臂磨蹭着,眨了眨一双经过精心妆饰的美艳瞳眸。 「呐,学长,刚才那个在校门口和你讲话的人是谁呀?不像是我们学校的人耶,是你朋友吗?」 她远远就看到了,那个男人身材真没话说,虽然戴着墨镜头巾,仍掩不住一股逼人的帅气。不知道拿下来是什么样子?一定是又酷又帅,和秀美的学长完全是不同类型。 她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耳边却传来苏聿雅异常冷淡的声音:「是才有鬼。那家伙只是个路过的无聊人士,我根本不认识他。」 「啊?学长,可是你明明……」孙爱禾一愣,她从没听过素来沉稳的男友用这种无理的口气说话,好象在跟谁生气似的。说他真不认识那人,大概三岁小孩都不相信。 「好了,那不重要。」见爱禾还欲再说些什么,苏聿雅抬起一手阻止她,另外换个话题道:「对了,要先跟你说声抱歉,下星期三晚上原本答应要陪你的,恐怕得改期了。」 「下星期三?」孙爱禾歪头想了下,随即俏脸生变。「什么?你是说……二十四号?」 「对,十二月二十四号。」他点头,没注意到女友山雨欲来的脸色。「我那天突然有事,改成隔天可以吗?」 「不可以!」孙爱禾突然娇声大嚷,惹得路过他们的人全回头观看。「那天是圣诞夜耶!你要我圣诞夜一个人过?」她会被朋友笑死的! 「可是我那天真的有事……」苏聿雅皱眉。「圣诞节当天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我就是要圣诞夜!」孙爱禾气急败坏的瞪他:「你到底有什么事比陪我还要紧?」她是他女朋友欸! 苏聿雅沉默。事关那个混蛋变态,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多提。 「哼!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陪我,我们当初都已经讲好了!」为了这天,她已不知预先编织过多少浪漫的构想,现在居然被男友一句话给打了回票?她不甘心! 「爱禾,别任性了。」苏聿雅温言说道。 因为家里也有一个爱使性子的老姐,所以对于女友的蛮不讲理,苏聿雅倒也毫不动气,何况还是他理亏在先。 但他只道她是一时不高兴闹闹脾气,却忽略了她真正的情绪变化,不知道圣诞夜放她一个人过还毫无解释,对她的自尊其实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真的很对不起,爱禾,除了那天,你要我哪个时候陪你都可以。我先去医院了。」见上课就快迟到,苏聿雅简短抛下几句话,旋即匆匆转身离开。 「学──」孙爱禾张口结舌独立在人来人往的校门旁,轻点两颊的腮红,遮掩不了她苍白如纸的面容。 她不敢置信,她期盼已久的大学第一个甜蜜圣诞夜,居然就这样化为泡影了…… 圣诞夜,情侣相偕看电影,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早在排队等候入场时,苏聿雅就被那拥挤得不像话的人群给吓了一跳,难不成全台北市的情侣都跑来这里看电影了吗?四周明显的双双对对让他浑身不自在之极,感觉似乎一直有无数异样的眼光往他这里投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努力去忽视它们。 比起这个,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需要他贯注所有的精神。 他一刻也不敢松懈的,防备着身旁那匹异常引人注目的大野狼,只要「它」稍有个可疑动作,他就立刻狠狠瞪去一眼以示警告。 他根本无法预测这家伙在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只要一回想起刚才在餐厅里,服务生当场撞见易璇将拭去他唇边残余食物的手指,擅自放回自己口中舔舐时露出的那种惊骇表情,他就有想一头撞死的无力感── 没错……「约会」,这就是易璇提出的条件。 而且时间坚持选在圣诞夜。也就是说毫不知情的女友和握有王牌的变态之间,他势必只能选一个。 若是吃吃饭看看电影那也就算了,他还可以勉强忍受,但易璇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骚扰他的机会,连他伸手向他讨皮夹,那变态都作势要亲吻他的手指,害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警告你,在电影院里头不准对我乱来。否则我就……」 「『乱来』的定义是什么?我不太懂,小雅可以示范一下吗?」易璇垂额漫不经心说道,对女性而言深具魔力的双眼隐在浅蓝色的墨镜镜片后,微微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形,尽是笑意。 无赖!知道对这家伙说什么都没用,他索性闭嘴,总之一切自己小心为上。 好不容易自电影院出来,一直到上了易璇的车,那家伙的嘴角始终维持一个诡异的上扬角度。苏聿雅再也忍不住,咬牙道:「你笑什么?」 他努力摆出一脸凶相,两颊抑止不住的红晕却出卖了他。 易璇眯起眼睛睨他。「原来你有夜盲症?怎么不早说?」 「我……我才没……反正不用你管!」 「呵,一进去电影院就撞东撞西,没有人扶走不了路,最后一屁股坐在别人身上,还坐下好一阵子才发现不对劲……」易璇大笑起来:「不用我管?要不是我帮你说话,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来啊?我看那个起码八十公斤的女人根本就想把你给宰了。」 「我……呜……」苏聿雅脸涨得更红,完全无话可说。他就觉得奇怪,怎么这张椅子坐起来特别高特别软,还温热温热的。 太久没进电影院,他都忘了,那种地方对他而言是禁地。 「可恶!还不都是你,我都说我不想去看电影了!」偏偏他说电影票已经买了不用可惜,硬拉他进去! 苏聿雅气得握拳捶了易璇肩膀一下,浑没注意到自己这种泄恨举动,看在别人眼里简直像在对情人使性子。 「好好好,别生气嘛,小雅,常常生气会老得快喔。」易璇脸上的笑纹更深了,放柔了声音劝哄道:「这样吧,为了赔罪,我带你去一个好玩地方怎么样?」 「什么?还要去哪?约……还没结束吗?」苏聿雅吃了一惊,现在都已经快十一点了。「喂!你别太过分,我明天还要上课!」 「放心,这是最后一站了。去那儿晃一圈后,我马上就送你回去。」 「你不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易璇面不改色的道:「真的,那个地方很棒,超──适合有夜盲症的人去。」 「……是吗?」苏聿雅不置可否,反正只要有这变态在身边,去哪儿都是地狱。不过若真有什么「适合夜盲症去的地方」,他倒也有点好奇。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说的话,绝不能信!」 「小雅,你一个人喃喃自语的在说些什么啊?不专心一点走路的话,可是随时会跌倒的喔。」 「还……还不都是你……你还敢说……」 该死!方才被那几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牛给狠狠一吓后,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尤其姓易的小人还在一旁仿佛见着什么奇观似的哈哈大笑,气得他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擎天岗」,算是台北市相当知名的深夜约会胜地,他常听同学提起,自己却从来没去过。在入口处看到指示牌子时,他还在想象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而当他看见那片在浓重黑幕笼罩下,仿佛无限延展开来的广大草原时,他就知道,他又中了某人的计了。 他立时涌起想不顾一切转身逃跑的冲动……如果他还能一个人平安走出这里的话。 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由不规则石块铺成的阶梯曲径,蜿蜒于起伏的草原间,他根本看不清下一级在哪里,只好尴尬的主动伸出两指揪住易璇的衣袖,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因为两人行走的速度实在相差太多,他几乎是硬拖着易璇以龟速在行走的,但易璇也不介意,就这样耐心陪着他一级一级慢慢的走下石阶。 逐渐的,两人之间升起一种暧昧诡异的氛围。苏聿雅头皮越来越麻,心里有苦说不出,扯着那家伙衣袖的手指因紧张及用力过度都颤抖起来了,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放开。 「不如我抱着你走吧?嗯?」易璇忽道。 「不不,不用了,」 「可是我的袖子都快被你扯坏了呢。」 「咦?对不起……」苏聿雅脸一红,连忙放手,随即脚下一滑,分秒不差的跌入易璇仿佛早已预谋好伸出相迎的臂膀中。 糟糕! 感觉两人的身子过度紧贴,不寻常的热度源源不绝自对方身上传来,苏聿雅正觉大势不妙,果然下颚就立刻被抬起,一个结结实实的吻当头压了下来。 「呜、呜呜呜──」这个卑鄙狡猾的大混蛋!果然又…… 苏聿雅心里又气又悔,不敢置信这种事竟又再一次发生在他身上,而且……和上一次的情况完全不同,那趁隙侵入他来不及于第一时间闭紧的双唇间的温热异物(此刻他已非常确定那是舌头),并没有在轻舔一下后即退去,而是以惊人的力道强行缠住他的不断吸吮搅弄,粗暴到他几乎都觉得痛了! 简直不敢相信……苏聿雅根本未曾想象过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动作,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满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想推开禁锢,但易璇的手臂如钢铁般将他箍得好紧,纯粹男性的气味不容半点拒绝的执意灌入他口中,一开始近乎于咬啮的强势亲吻,也在不知不觉间,转变为感觉更不对劲的黏腻唇舌交缠。 嘴上压迫的力道虽然变轻,但那种被侵犯的感觉反而更加深了,让他的四肢漫过一阵阵战栗,无法自抑。 不知过了多久,他全身的力气几乎耗尽,但易璇仍不放过他,他无计可施的瘫软在他怀里任由宰割,脑里昏沉沉的想着「怎么还不结束啊!」,忽然胸口一阵抽痛,眼前也泛起一片黑雾。 好难受……他好象离开水中的鱼,被蛮横的捕猎者夺去了所有的氧气。这变态家伙对他一而再再而三性骚扰还不够,这会儿又想杀了他吗? 混蛋……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这小人的。他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楣……可恶、可恶、可恶…… 「喂喂,不会吧?」总是不正经的声音微带惊讶的扬起。 唇上的封锁突然松了,随即眼前一花,他的头被压入一片比他宽了许多的胸膛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在他耳边鼓动。 一分钟一百七十下……苏聿雅愣愣的下意识数着,近乎停摆的大脑一时还转不回来。 「你怎么那么可爱,没人叫你要憋着气啊。来,呼吸,呼吸……」 易璇将唇抵在苏聿雅发上爱怜的轻轻哄着。除了极罕见的真诚笑意外,那双幽黯眼眸的更深处还有难抑的情欲在流窜。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虽然怀里这个显然连接吻都不会的男人,已经勾起他体内最原始的冲动。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支撑,他也许就直接在这片草地上…… 苏聿雅当然不会知道此刻易璇的脑里在想什么。他吸了几口气后,猛然回神,一股前所未有的火气迅即涌了上来。 他用力推开易璇,毫不犹豫就往那张毫无歉意的脸上甩去一巴掌,但这回却被早有准备的易璇给抓住。 「别想再来第二次。」易璇揉挲着掌里不断颤抖的手腕笑道,忽然一把将他拉近。「不过如果是Kiss,再多来几次也无妨喔。」 「不──」苏聿雅忍不住惊叫出声,但对方的脸却在相距他一公分处停住,没有继续施与攻击。 他一愣,随及唇上被迅速的啄了一下。 「开玩笑的,瞧你吓成这样。」易璇轻笑,用拇指抚过那双明显被疼爱过的红肿唇瓣,暗叹怎么这么脆弱。「……不过,下次我就不留情啰。」 「下……下次?」还有下次?苏聿雅全身充斥着无力感,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这个人到底想怎样?鬼才会跟他有下次! 「我郑重告诉你,易璇,我不是同性恋,我完全不想再跟你牵扯下去!你到底懂不懂?」 「我也不是同性恋啊。这跟性别无关吧?」 「总之,你别再来骚扰我了!」苏聿雅心烦意乱的偏过头,避开在唇上流连的手指,却挣不开箝住他的桎梏。无力感越来越深,让他脑里一时疏忽了防备,脱口而出:「你老是这样任意而为,实在让我很困扰。这次也是,我原本都已经答应我女朋友要陪她过圣诞夜了,都是因为你……」 忽然,他打了个冷颤。 虽然全身被温暖的人体给包裹着,但相贴的肌肤却蓦地泛起一股寒意,尖锐仿如针扎。错觉吗? 发现对方一直不说话,苏聿雅不解的正欲抬头,易璇带着磁性的独特嗓音已低低飘了下来。「哦,原来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声音平淡,垂眉低首,神情缥缈似在沉思。 苏聿雅没来由的迟疑一下,才道:「对,所以我不可能跟你……」 「你那个女朋友长得有你漂亮吗?」易璇打断他笑道,突然又恢复了先前贯有的轻浮语气与笑脸。「呵……你们手牵手走在路上,说不定别人还会以为你们是蕾丝边喔?」 额上青筋一跳,苏聿雅正想发火,下一刻易璇已松手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唉……既然如此,我只好忍痛放弃你了,小雅。等一下回车上,我就把皮夹还你吧。」 「啊?」他一愕,怀疑自己听错。这难缠的家伙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他? 「你很爱她吧?你的女朋友。」易璇柔声道。 「这……当然。」不知他这样问是何意,苏聿雅谨慎的简短回答。 「那她一定也很爱你啰?」 「这、这还用说。」本应是理所当然的回答,苏聿雅喉头却仿佛梗了个什么,没来由的说得吞吞吐吐。 他忽然生气起来,握拳瞪视易璇。「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啊。既然你们这么相爱,那我就诚心祝福你们。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不搞3P劈腿,也不玩横刀夺爱那套,你大可放心。」 「……不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无视苏聿雅「明明就骗过很多次」的抗议,易璇毫无愧色的勾唇浅笑。 「不过,这世上没有长久的爱情,如果哪天你和那女人分手了,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别想。」苏聿雅冷冷戳破他的妄想,心底倒也小小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虽然还是有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但灾难总算是过去了……吧? 正想开口向他要回皮夹,从此一拍两散永不再见,易璇突然拉起他的手步下石阶,往草地上走去。 「喂,你又想做什……」 「再陪我待一下子吧。」面对他的戒备,易璇只是笑笑的温和道:「再过十几分钟,我的生日就到了。」 「啊?」苏聿雅愣了愣,随即了悟──「你的生日刚好是圣诞节?」 「我好久没过生日了,今年突然特别想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可以陪我一起过吧。」易璇说着轻叹口气:「只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会了。」 苏聿雅闻言脸一红,没想到他竟陡然毫不避讳的说得这么直接。 「你……少骗我!什么叫做『今年突然特别想过』,既然这样,你也应该找你家人陪你……啊……对不起。」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只有眼瞳里闪动的微光可以勉强加以辨认。尽管如此,他还是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对不起。」下意识的,他忍不住又说了一次。 「……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片刻沉默过后,悠然平和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说话的人神情如此自若,几乎要让他以为方才那一闪而逝的阴暗,只是个错觉。 「你……」苏聿雅蹙起眉,还想再说些什么,易璇却先一步拉下他身子,整个人打平躺卧在草地上。他吓了一跳,颇觉不自在的挣扎着正想起身,又再度被轻轻推下。 「躺下来看星星吧。」易璇拍拍他肩膀道:「台北市光害那么严重,这里倒难得还能见着几颗。来,请医学系的高材生为小的解惑一下,那颗是什么星啊?想必你一定很清楚的。」他说着随意朝天边一指。 「我怎么会知道?你说话不要老带刺好不好?」苏聿雅瞪他一眼。 「不会是天璇星吧?」易璇将双手枕于脑后,低低轻笑。 「你想得美。」 「呵……别那么武断嘛。说不定真的是喔。」易璇没有夜盲,清楚看见苏聿雅做了个恶心的鬼脸样,唇角的弧度忍不住更为上扬。 「说到这个……」苏聿雅突然想起一事。「为什么你们团名取作『天璇星』?因为你的名字吗?我记得『璇』这个字是通『璇』没错。」 「小雅猜对三分之一。除了代表我的『璇』,『天』和『星』分别代表另外两个团员,一个是弹键盘的Pinkstar,另一个是鼓手昊。『天璇星』的原始团员就是我们三个,吉他手Kevin是最近几年才加入的。」 「喔。」苏聿雅了解的点点头,暗想这性格差劲的家伙一谈起自己乐团的事,倒是变得挺正经的嘛。 「Pinkstar……」他望着天际星群咀嚼这名字,突然灵光闪过:「该不会是上次我在Pub后台看到的那个女生吧?有着一头粉红色卷发……」 「没错。我跟她是国中同学,认识超过十年了。她家开医院,我受她老爸照顾很多。」易璇轻道。 苏聿雅略微迟疑了下。「那个Pinkstar……她是不是对你……」 「什么?」 「不……没事。」他摇着头,决定还是不要提起那记充满明显敌意的瞪视。 在这一方面,苏聿雅其实并没有旁人所想象的那么迟钝。那时虽无法理解,但现在他已经有点明白……那女孩,八成是喜欢易璇的。 真是的,饶了他吧!他明明就是男的,为什么要被个女生当成情敌瞪?幸好从明天开始,他应该可以永远摆脱这短暂的恶梦了。 就这样望着星空发了一会儿呆,他猛然回神,正想瞄瞄手表看十二点到了没,躺在身旁的高大身躯忽然靠过来,把他当抱枕似的一把紧紧搂住。 「喂!你干什么?」他吓了一大跳,直觉挣动起来,以为这混蛋又要说话不算话的轻薄他。 「别那么吝啬,借我抱一下嘛。我好冷喔……」擅自把脸整个埋进他肩窝的男人含糊说着,不变的轻浮语气听起来就像在骗人。 冷?少来!在山上都待这么久了,这家伙现在才在喊冷? 「少骗人了!放开!」苏聿雅压根不信,边骂边伸手用力去扳缠在腰上的手腕,却被那异常的低温给震慑住。 咦?刚才易璇对他毛手毛脚时,他的手……有这么冷吗? 这不只偏冷,简直跟冰块没两样了! 他停下挣扎,凝神倾听,这才发现另一副身躯的细微颤抖,和压抑的断续抽息声。 「……」好象不是装的? 他一时茫然,完全弄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这男人又是怎么搞的。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既没寒流,这里海拔也没多高,这样就失温?未免太夸张了。 「奇怪,真的有这么冷吗?你不会又在耍我吧?」苏聿雅嘟囔,忍不住回握住那冰得离谱的手掌搓揉几下,发现没什么效,又抓起来放在嘴边呵气。忽然想起自己有带手套,他连忙掏出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帮易璇戴了上去。 犹豫一下,他有些别扭的展臂,轻轻回搂住怀里的躯体。 「喂……有没有好一点?」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耐心等了半晌,察觉对方的震颤似乎有慢慢平复下来,他暗松口气,忍不住微微动了下因承受男人重量太久而略微发僵的身体。 「……再一下子就好。」易璇忽道。 苏聿雅嗯了一声,双唇迟疑的张了张,复又闭上。虽然有满腹疑惑,但终究他还是什么都没问。 反正,他和他从今以后不会再见面,不论这男人怎么样,都跟他不相干了…… 凌晨两点。 停好车子后,易璇把刻意关成无声的手机掏出来一瞄,果然多了一长串未接来电。 他没搭理,将手机又塞回口袋,抬头一望,见公寓自己那户的灯果然也是亮的。 听到门锁开启声,本来瘫倒在沙发上的昊一下子坐起,瞠大眼瞪向门口。 「真可悲,好好的圣诞夜不去约会,跑到别人家里窝着干嘛?」屋里开着暖气,易璇背对他走向衣架,脱下层层厚重外衣一一挂好。 「在我面前,就省省你那一套吧。」昊没好气的眯眼审视,见这混蛋似乎好得很,心口一松,嘴里也跟着不饶人:「是Pinkstar那家伙找不到你急得要命,硬逼我来的,要不然谁鸟你啊!」 「喔,那真是辛苦你了。」易璇坐进沙发,闭目养神。 昊气得磨牙,却拿他莫可奈何。「喂!你到底去哪了?」 「约会。」 约会?昊怀疑的耸高了眉。「……和上帝约会吗?那干嘛不跟Pinkstar去?」就跟往年每一个平安夜一样。 「不是你想的那种。」易璇仍是闭眼,淡声说道:「是真的约会。」 「真的假的?和谁?」昊听了大吃一惊。 「你不认识。」 「我现在就很想认识。」他忍不住咕哝。「死细菌,亏我还当你是兄弟,多透露一点会死啊?」 相识超过十年,他和Pinkstar都知道每年的这个时间,绝不能放易璇一个人。前几年是他彻夜陪他练团,后几年是她带他上教堂做礼拜,这家伙防心这么重,他想象不出还有谁有那能耐,可以被允许踏入他阴森的堡垒。 哪怕只是一步。 「好吧,那我开始形容了。他是个很『正面』的人,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很完美,很可爱,很纯洁……」 「那不是刚好跟你相反?」 易璇不理会对方的插嘴,像背书般的继续道:「很坦率,很有趣,很善良,很……」 他闭目思索良久。「……危险。」 「是吗?」昊面色一整,若有所思的定定看着他半晌。「那就别去招惹人家了吧!玩不起的。」 「你说他?」 昊翻白眼,重重叹了口气。「我是说你。」 「你可以走了。」 许久的沉默过后,易璇淡淡抛下一句,起身迳自进房。留下昊在外头咬牙切齿,气自己干嘛犯贱专程跑来贴这混蛋的冷屁股! 那是她生平仅见,最好看的一个男人。 孙爱禾张大嘴,两眼发直呆看着那只有一面之缘,就足以让她难以忘怀的无懈可击男人,没有半丝犹疑的笔直走至她面前,手一落,取下了架在高挺鼻梁上的太阳眼镜。 「哈啰,你就是小雅的女友吗?」他垂眼,专注凝睇。「初次见面。」 「啊……」她晕眩,溃不成言。 果真如她猜想,这男人简直帅得过分,比时下最红的偶像明星都要俊美上好几分,那股坏男人的邪魅气质更是医学院男生不可能有的。而现在,他竟主动跟她搭讪? 男人口中的小雅,应该是指学长没错吧?他们明明就熟到都可以叫绰号了(据她所知,学长身边的同学没一个这样喊他的),学长还骗她说不认识,什么嘛! 「近距离看,你真的好漂亮喔,皮肤白眼睛又大,跟小雅说的一样。」 男人的声音也很好听,丝绸般的柔滑中带点低沉磁性,像掺了蜜。这种赞美她应该早听腻了,但同样的话出自他口中,就是令她莫名羞红了脸,仿佛有种被他的言语爱抚的错觉。 「你是……学长的朋友?」 「是的。不过,你应该没听小雅提起过我吧?」 「嗯……」她尴尬点头。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学长那时好象在赌气,言辞很不客气。 「老实说,最近我和你学长有些不愉快。」男人露出苦笑。「他不听我解释,我只好冒昧来找你,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咦,原来是这样吗?」孙爱禾有些意外的掩嘴,随即豪气拍胸。「那当然没问题,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尽管说!学长那人啊,有时就是古板脑筋啦!」 「谢谢,你人真好。像你这样的美女配小雅那书虫,好象有点可惜喔?」 他微笑的说着,温和无绪的墨黑眼瞳宛如镜面,清晰倒映出孙爱禾乍喜还羞的娇艳面容,没有半点起伏。 第四章 「……这么说,你明天晚上也没办法陪我跨年了?你到底在忙什么?」娇嫩的嗓音拔尖了,在电话另一端咄咄逼问。 「爱禾……」苏聿雅叹息。「期末考快到了,我元旦过后那礼拜就有五个考试,真的分不出时间。」 拿考试当理由,其实他或多或少是有点心虚的。由于平时就有固定念书的习惯,就算考试当前,少念一个晚上的书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只是与其去跨年晚会人挤人,他实在宁愿待在家里。 想了想,他放柔了语气又道:「要不然,我们找间气氛不错的餐厅一同吃个饭……」 「然后吃完了马上一拍两散,你又回去念你的书对不对?」孙爱禾毫不客气的打断,气得想尖叫。 聪明优秀的男友在竞争异常激烈的医学系里,功课依旧出类拔萃,曾是她在同侪间最爱拿来炫耀的骄傲之一,现在却成了她的心头大恨! 她发觉男友和其它医学生不同,对考试成绩其实并不是多在意,只是单纯的「嗜书」罢了,除了医学之外,数理、电脑、生物科技,甚至哲学、文学、历史等等种类的书,他也都有在看,最近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又翻起了天文方面的书籍,简直莫名其妙! 她甚至觉得,她在苏聿雅心中的地位,比那堆硬邦邦的书本还要低。 交往快三个月了,他们之间连接吻都没有过,偶尔牵个手,还都是她主动的。最频繁的约会地点,就是在图书馆,她百般无聊的坐着陪他念书。 「算了!不用了!」她越想越怨怼,觉得这段恋情和她原先所预想的实在差距太大。「你去抱你的书吧!我找其它朋友陪我去,再见!」 「爱……」下个字还没出口,嘟声已无情响起。 被女友狠狠挂了电话,苏聿雅握着手机怔愕一会儿,才苦笑的转头看向面无表情坐在对面,正等着与他讨论外科分组报告的同学范君晔。 范君晔点点头,什么也没多问的静静拿出一迭资料,苏聿雅也打开自己带来的手提电脑,两人针对报告主题交换意见起来。 讨论一个下午后,终于大致定案,趁苏聿雅正在打字整理时,范君晔突然提起另一个和课业完全无关的话题。 「聿雅,有学弟要我转告你……是关于你女朋友的事……」他迟疑半晌,才又道:「她被人看到和一个陌生男人态度亲密的走在一起……至少有两次以上了。」 「什么?」苏聿雅讶然的抬起头,令他吃惊的不是范君晔提及的事情,而是这些近乎八卦的说话内容,居然会从向来极度寡言的他口中说出来──做了近六年的同学,他很明白这是非常罕有的事。 「我不认识你女朋友,不过听说她长得很漂亮,很多人追。你要多注意点。」 「嗯……我想这应该是误会,你学弟大概是看错了吧。」苏聿雅略沉吟了下,不是很在意的说道。虽然是由平时绝不多说闲话的范君晔口中听闻,但毕竟是辗转了好几手的消息,没有亲眼瞧见,他仍是不信。 最近因为爱禾老跟他赌气,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相信只要等期末考过去,届时他就能有更多时间陪她,情况一定会有所改善的。 「可是……」范君晔皱起眉,觉得他太过笃定。 「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些,这真不像你。」苏聿雅微微一笑,柔化了他向来稍嫌严肃的面容,也堵住了范君晔接下来欲再出口的话── 「总而言之谢谢你,君晔。」 「咦?」 下了捷运,再转搭公车回到租屋处,还没打开房门,苏聿雅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记得隔壁房间应该是没人住的,但此时门缝里却透出亮光,难道是有人搬进来了? 他还在打量猜测,不知对方是怎样的一个房客(希望不是会在深夜制造噪音的那种,因为墙壁很薄),那扇门突然就开了,不疾不徐走出一个人来。 瞬间仿佛五道雷劈了下来,轰得苏聿雅头昏眼花,四肢发颤。 走出来的是个高他十公分以上的男人。那刺眼至极的笑容,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易……易璇!? 「哈──啰,亲爱的小雅。」看起来心情很好的男人迳自笑嘻嘻的打着招呼,无视对方明显惊吓过度的青白脸色。「自圣诞节那天后就没再见面了,最近过得如何啊?」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聿雅总算回神,忙不迭的倒退一大步,背抵住自己房门,像见鬼般惊疑不定的瞪视着他。 「我住在这里,我人当然也就在这里呀。」易璇无辜摊手,慵懒笑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住的地方?」还大剌刺的搬过来?易璇积极异常的行动力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啊。我是觉得这儿不错,才决定搬进来的,哪知这么巧,原来小雅就住在隔壁,真是有缘千里来相……」 「你少胡扯!」苏聿雅涨红了脸,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睁眼说瞎话,连眼都不用眨一下。不过现在……他完全相信了!自从他倒了八辈子楣遇上这个大煞「星」后! 「我早该知道你这家伙说的话绝不能当真!你不是说你不会再来纠缠我了吗?啊!?」当初还信以为真的他,简直是蠢透了! 「那是在你有女朋友的前提下。不过婚都可以离了,女朋友又算得了什么,你说是不是?」 低懒而满不在乎的口气惹得苏聿雅又是一阵火大,正要怒声反驳,易璇笑笑的又道:「况且就算情人当不成,我们也还是朋友啊。有朋比邻而居,不亦乐……」 「谁跟你是朋友!你这家伙,不要老鬼扯些有的没的!」 苏聿雅简直快抓狂,忽见易璇往前跨了一步似乎要靠近他,心里的警铃立时大作,连忙打开房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侧身闪了进去。 上锁后又加了一道门栓仍觉不够,恨不得再搬来一个巨石挡在门口── 搞什么……! 他忽然一阵腿软,只好沿着房门滑坐下来,抱头懊恼不已。 这明明是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为什么他要搞成一副好象被追杀的狼狈样? 听到隔壁房传来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变态也回房去了,他不由得小小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猛地又想到他和易璇的房间之间,好象有一道门可以相通,吓得他连忙跳起来冲去查看,确定那扇门也已落锁了才完全放心。 事情竟然演变到他得和那个变态做见鬼的「邻居」,着实让他大受打击,有一种原本以为好不容易终于甩脱的牛皮糖,其实还黏在脚底的恶劣感觉。 他真的不明白他是哪里招惹到易璇了,一开始他曾以为他是女生而吻了他,所以他应该不是同性恋,那为何后来明明已经知道他是男的,又有女朋友,还要这样死缠着他!? 想破头还是不得其解。他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强迫自己静下心坐回到书桌前。 此时,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 他发觉自己竟无法克制的绷紧了全身神经,耳朵像有自己意识般,不自觉的想去捕捉那些声音,脑里胡思乱想着那个变态在隔壁房到底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不行!若继续这样神经质下去,今晚他根本什么正事也别想做成。他得好好冷静一下……不如先洗澡去吧。 天气很冷,虽然房间装有暖气,但苏聿雅为了省电不开,而是在浴袍内多衬了衣服。 当他顶着一头湿发从浴室跨出,打着哆嗦正想拿吹风机吹干头发时,他看见他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个人。 他揉揉眼睛,以为这是幻觉,而这个傻气的动作居然逗得对方呵呵大笑。霎时他全身的血液皆往脑部冲去,差点就要当场脑溢血晕倒。 「你……你……你从哪里进来的!」 一瞬间他的脑里竟浮现「Stalker」几个大字──这变态的行径简直和跟踪狂没两样,甚至还更Crazy! 「Stalker」笑咪咪朝旁边一指。 他顺着看去,发现那扇应有锁上的相通门扉此刻居然是大敞的,不由得傻了。没想到这家伙不但扒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开锁的技术也学了个十足十! 「你这浑蛋究竟是干什么的啊!」他难以置信的大吼:「难不成你组乐团之前曾做过小偷?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私闯民宅,我可以打电话叫警察把、把你──哈、哈啾!」 呜……好冷!他难受的掩住鼻子,身旁的易璇已眼捷手快递来他搁在桌上的干毛巾和吹风机,柔声道:「快点把头发弄干,小心别着凉了。」 他冷着脸一把抢过。「用不着你假好心!滚回去!」 「小雅,你别这么凶嘛。我只是突然好想见你,不知不觉就开了锁,走进来了。当我回神时,人就已经在这儿了。」 「你干脆说你是梦游来的算了。」苏聿雅忽然有一股想把眼前家伙的舌头连根拔掉的冲动。「你放心,明天我就去买门闩来装,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是吗?你尽管装没关系,不过我想那是白费力气。」易璇特别在话尾四字上加重了口气,然后他巡视整个房间一圈,自顾自的转开话题道:「哇,从没看过哪个男人的房间整洁成这样,你女朋友帮你打理的?」 「她没来过。」苏聿雅冷冷回道。「你到底滚不滚?」 「哦?」易璇纳罕的挑起双眉。「真的假的?你和你女友的感情比我想象中冷淡呢,还是你怕她看见这么多书会倒胃口?话说回来,这片书海阵仗也真是够惊人的了,原文的书和杂志想必都不便宜,你该不会把吃饭钱都投进去了吧?难怪你这么瘦。」 「不关你的事。」 「怎会不关我的事?你太瘦,我抱起来可不舒服,还是有肉一点比较好。」 「我再说一次……滚!」死赖着不走东拉西扯的尽说些废话,这混蛋把这里当做他家客厅了不成? 「哎呀,动不动就把『滚』字挂在口上……小雅,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易璇一脸受伤的摇着头。「出言不逊就算了,至少也该端杯茶来嘛,说了这么多话,我口都有点渴了说。」 他说着竟就顺理成章伸出一只手来,脸皮之厚已经达到匪夷所思的境界,大概只有外星生物可以比拟之。 「很好……」苏聿雅深深吸了口气。「你不走,我走。我明天就搬出去!」 言犹在耳,结果他还是乖乖待了下来,顺了那家伙的意。 他很不喜欢鼻子被人牵着走的感觉。而且是自从他向来平稳的人生闯入易璇这个搅和者后,他才知道他不喜欢的。 那个变态真的很神通广大,才搬进来不到一天,居然就搭上了房东的独生爱女,愿意让他免费租赁,只要他每月帮忙收齐整栋公寓的房租即可。 「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小雅。」易璇微笑宣布,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根本想象不出他说的话有多独裁。 「关我什么事?」 「我跟房东女儿说,不如把一人免费改成两人半价,我会更感谢她。」 「两人?」苏聿雅愣了一下,随即了悟。「不用你多事!而且……而且我马上就要搬出去了!」 「何必这么麻烦呢?你在这儿明明住得好好的,再说瞧你房间这么多书,短时间也不可能说搬就搬。就算帮我一个忙吧,我可没耐性每个月都逐门逐户的去要房租。」 「我才不……」 「你在坚持什么呢?」易璇双手一摊略带无奈的笑笑。「你根本不必这么忌讳我。我比你想象的要忙很多,不会常回来这里睡的。」 苏聿雅沉默了下来,紧抿着唇瞪视他。虽然明知道这家伙说的话十句有九句不能信,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房租减半的事也是千真万确。省下来的钱能干什么呢?如果是咱们认真的小雅,想必会拿去买更多更多昂贵的原文书籍吧?」 「我才……呜……」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因为可恶的变态说的全是事实。学校宿舍是多人一房,他觉得很不方便才在外头租个人套房居住,但台北市租金不便宜,长久下来是个大负担,若真能减半…… 易璇笑看他想必是青白交错的脸,悠然自信的神情,仿佛已经笃定他绝对会答应似的。 就是那样的表情让他心里很不舒坦,气到现在依然无法释怀。他真的非常不喜欢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他的一切行动都在易璇的掌握之中,不管他一开始的抗拒如何激烈坚定,到最后一定仍是事事顺他的意。「约会」那时也是,这回比邻而居也是。 后来他好几次在仔细考虑后仍觉得不妥,想找易璇反悔,但都遇不着他。他不知道那家伙是真的很忙还是另有住处,几个晚上也不见他回来睡过一次,更别说不请自来的破门骚扰了。 如此一来,他似乎更没有搬出去的理由。 这天,苏聿雅刚考完五科,在迎接下一波的期末考潮之前,总算能暂歇一口气。 他拨了手机给女友,却得不到回应,直接到护理系馆去找,她同学也说她早已离开。那位学妹望着他似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他没多留意。 回公寓途中,他经过学校附近一家专卖医学书籍的老字号书店,忍不住进去逛逛,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本书。他抱着那本又厚又重,已经想要好久、价格却和页数成正比的全彩原文书,心虚不已,在心里一遍遍骂自己没骨气。 回到住处时,远远在楼梯口就看到属于易璇的那间房透出灯光,他手里的书差点掉落在地……那家伙回来了? 直觉快步上前想敲门找他,但手一举起,迟疑了几秒后仍是放下。 他要和易璇说什么?说他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他替他省了一半房租?不……打死他也说不出口。而且若真说了,那家伙一定会得寸进尺的。 苏聿雅僵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回房。他将书往桌上一摆,随即就发现了不对劲,「咦?我的Notebook呢?」 他吃惊的左右张望,原本好端端置于桌上的笔记型电脑竟突然不翼而飞! 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当然不可能掉到哪里去,房间又没有遭窃的迹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摸走他笔电的人,也只有房东和某个家伙了……当然老好人的房东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可恶!要借电脑,等我回来说一声就好了……干嘛要这样,那家伙是不是又有什么企图!」 他一阵火大,未加思索就直接冲去打开那扇相通的门,打算兴师问罪一番。没想到,却当场撞见令他难以置信的诡异一幕── 床上有一对男女。 照理说他猛然撞上这么尴尬的情景,应该要立刻关上门回避的。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双眼,睁得老大直瞪着他们看。 男的是易璇,无庸置疑。可是那个同样惊愕睁大眼回视他的女孩呢?为什么……她竟和爱禾长得一模一样? 他看见那极像他女友的女孩,上衣的扣子全松了,以几近半裸的状态,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她细白的双臂紧紧缚在男人的背上,任由对方埋首在她颈窝肆意流连,迎合的姿态放荡无比。 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易璇和……爱禾? 这两个名字分开看他都认识,但摆在一起,他却糊涂了。赤裸裸横陈在他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诡异到近乎荒谬。 是噩梦吗?还是幻觉?如果是梦的话,那为何他还没醒来? 谁来摇醒他啊? 告诉他,这是一个黑色玩笑。 茫然相对的两人中,是女孩先回过神来的。她急忙遮住身子跳离一晌贪欢的怀抱,脸上尽是掩不住的惊惶。 「学长……」怯怯的低喊细如蚊蚋,但仍确实传入对方耳中。 苏聿雅全身一震,像是此时方真正确定那女孩果然是他的女友。他原本略呈涣散的双眼逐渐凝聚起焦点,然后急速冷却,被一股深沉的绝望占领。 「不、不是的……学长我……」孙爱禾完全乱了方寸,仓皇想解释些什么,但男友的眼神冷冽得教她打心底颤抖不已,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为什么?为什么学长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很忙吗,整天都要考试念书什么的,根本没时间陪她,所以她才会……她不是故意的啊! 「你听我说……我……我们只是……」 苏聿雅闻言,微微蠕动了下嘴唇。 「抱歉,打扰了……『你们』继续。」他以平静到接近呆板的声音说道,随即「碰」一声用力关上那扇门。 「学长!」孙爱禾大惊,连忙跳下床扑了过去,但门却已被锁起。她徒劳的扳着门把,后悔惊惧的泪不断从化了时下最流行的「烟熏妆」的美眸里流出,晕成一片狼狈凄惨。 「怎么会这样……学长他……就住在隔壁?」茫然的脑中逐渐有个可怕的想法成形,她猛然旋身,怔怔看向半倚在床上的易璇。 此时他脸上原先洋溢的温柔多情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 「你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是你……故意……」孙爱禾两脚已快支撑不住,几乎要跌坐于地。「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过分吗?或许吧。不过一个铜板打不响,若不是你自己三心两意,这戏码能这么容易就成功吗?下次想劈腿,道行练高点再来吧。」 易璇走近她,伸出一手轻轻抚上那满布泪痕的面颊。 「走吧,爱禾。属于你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他低柔宣布着,唇边泛起一抹……始终不变的微笑。 第五章 「任意践踏别人的一切,你觉得很有趣吗?」 当易璇又擅自弄开门锁,不请自来的跨进苏聿雅房间时,他颇意外的看见那个应该大受打击、被伤透心的男人,竟正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彷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似的迳自读着书。 房瑞安静得不可思议。既没有他原先预想的愤怒咆哮,也没有丝毫眼泪的痕迹。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易璇轻耸肩回道,迳自盘腿坐下。等待了会儿,见对方始终未再有任何反应,他抿唇一笑,以指轻敲了下携来的好东西。 「怎么了?我来还你电脑,还拿酒来慰问你,你干嘛都不理人哪?我们来开个失恋派对吧,如何?」他清脆一声拔开手里酒瓶的软木塞,房里顿时酒香四溢。 苏聿雅倏地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来瞪视他。 「闭上你的嘴。电脑还来,然后马上给我离开!」 很凶悍的声音,可细听之下,就可察觉隐埋其中极力掩饰的颤抖。易璇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明显失去平日神采,却也没丝毫泛红的黯沉大眼,心想这双毫无光泽宛如死物的瞳眸,为何看起来仍是如此……美丽呢? 「想要吗?我放在这,自己过来拿呀。」 他轻拍了下摆在身旁的Notebook,朝后一躺斜靠在床铺边,神态慵懒的道。 苏聿雅僵坐在椅上瞪视他。过了许久,才略带迟疑的慢慢站起身来。 易璇直接就瓶子喝了口酒,好整以暇的仰着脸看他走近,看着他弯身欲拾起那台笔电…… 他陡然伸出手用力一拉,将苏聿雅整个人扯入怀中。 紧闭的两片唇很快被另一双蛮横的侵占,意图将口中温热的醇液哺渡到对方的嘴里。随之他发现怀中人儿虽意外的没半分挣扎,却也坚持不把嘴张开,暗红色的液体全沿着苍白的肌肤蜿蜒而下,流淌入衣领深处。 他略松开他,又含了口酒。这回他毫不留情的用力扳开那对精巧的上下颚,将微涩的浆液全数灌入对方口中。 未曾沾过滴酒的苏聿雅,立时无法承受的呛咳起来。 「嗳,小心点……」 易璇轻柔的拍着他背脊安抚,身为祸首的唇却一路追逐着酒痕,直舔吻至颈项、锁骨、胸口,随着衬衫钮扣一颗颗滑开,似乎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逐步侵入到禁忌的圣地…… 明明每一寸被侵犯的肌肤皆绷得死紧,无法自制的打着哆嗦,在在说明这具身体其实是万分恐惧的,但不知为何,身体的主人却宛如失神般一动也不动,对侵略者彻底逾越界线的作为,毫无任何平时该会有的反应。 易璇也不在意,迳自享用着眼前的珍馔,他强取豪夺来的独一无二宝物。他的唇从已有红痕浮现的雪白胸前跫回,又再度覆上那两片微张着的美丽双唇,贪婪而甜腻的索求着,仿佛永无餍足时候。 「……你对爱禾……是认真的吗?」 长久长久的沉默之后,好不容易气息稍平的苏聿雅,终于木然的低低开口。 易璇闻言抬起头,眼带荒谬笑意的睇着他。 「总算盼到你的声音了,讲的却是这种笑话。怎么,才喝一口酒,你就醉了吗?」 「……」果然是这样…… 苏聿雅半垂下眸,怱觉一阵晕眩袭过他脑侧,眼前的易璇仿佛变成两个、三个……无数个易璇带着熟悉的笑容凑近他,溶成一片模糊,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嘴里又被强行灌入好几口酒。 「你想做什么,全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仔细想想,他们两个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搭在一起,一定是易璇存心找机会先行接近。爱禾只是个天真爱玩的小女孩,他又常不在身边,哪里禁得起恶魔甜美甘醇的诱惑呢? 错就错在……他当初不应该一时心软和主动追求的她交往吗?的确,他承认自己仍无法从爱禾身上体会到那种男女间的情爱,也无法放下太多时间来陪伴她,可他是真心把她当作准备长久交往下去的女朋友看待……这样还是不行吗? 还是……错全在他,谁叫他当初要去Pub,要去认识易璇这个恶魔,还不知死活的跟他纠缠不清? 「你在怪我吗?还是怪你自己?呵……大可不必。」易璇舔着他嘴边的酒渍道:「那女的这么好上,就算没有我,以后她照样会给你绿帽戴。我帮助你早点认清事实,趁还没投入太多感情前赶快抽身,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啊。」 「你!你给我……闭嘴!」他火气一扬,口齿更是含糊不清。 奇怪,他平常说话不会这么滞碍的,为何现在突然不听使唤了起来?眼前也是一片迷茫纷乱,连易璇的脸都扭曲了,像飘浮在空中似的。 「你那个女朋友……不,是前女友,真巧,正好是我最讨厌的类型。」易璇眸中流过一股淡淡的嫌恶。「年纪轻轻就画个大浓妆,身上的馊水味……呵,还有那身打扮,你确定她真是你学妹?不是在酒店陪客的?」 「你……」苏聿雅被他气得越发头昏眼花,想跳起来推开他,全身却软绵绵的施不出半分力气。他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 「女孩子爱打扮天、天经地义……爱禾只是──」 话尾忽地被截走了。粗暴持久到足以构成杀人罪的长吻结束后,易璇抵着那红肿不堪、正急促喘着气的双唇柔声道:「好了,不准再提那女人的名字。你也真懂得该如何惹我生气。话都说不清楚了,就安静点吧!」 「等等……你……你干什么……住……手……」 尽管全身都变得超不对劲,连意识似乎也快弃他远去,苏聿雅仍隐约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正一件件被脱下。 脱? 不只衬衫,连裤子也…… 干什么? 这问题好象很重要。他很想仔细想个明白,但脑袋浑沌成一片,什么回路都搭不上。光裸的肌肤接触到冬日冰寒的空气,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反而滚烫得像是快燃烧起来似的。 「你的酒量真是浅得教人惊讶。」 不过是红酒,而且他喝的量加起来连一杯都不到呢。易璇慢吞吞的除去自身束缚,然后一把抱起浑身无力意识不清、完全任由他摆布的人儿,轻轻放到柔软整洁的纯白床铺上去。 「真可惜……这么洁白无瑕的床单,等会儿要弄脏了吧。」 原没打算这么快就要他身体的,可是苏聿雅的一言一行,永远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对自己的自制力向来极有自信,但在这纯洁美好的男人面前,似乎是半点也行不通。 他的直觉告诉他,要夺取这仅此一件的宝物,就得趁现在。越是他不能碰触也不该碰的天使,他就偏越要不顾一切将他拉下凡尘来。 这种念头是第一次…… 易璇没多费心神去细思其中的意义,他再度吻上那因莫名燥热而微启着喘息的诱人唇瓣,一手箝住单薄胸前的突起不住搓揉,另一手则直接探向他下身。 「啊……」令人不敢置信的地方被无所顾忌的大掌握住了,苏聿雅蹙紧眉,感觉那温热的粗糙触感包覆住他,似乎做起了超乎他想象的动作,他却没办法阻止。 耳边断断续续响起模糊的呻吟声,放荡得教人脸红。再努力细听后,竟涌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是……是他发出的声音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拼命想清醒过来弄个清楚,但一波波异样的感觉却如同滔天巨浪般,无情的将他推往黑暗的更深处。他不由自主的随之载浮载沉着,逐渐向下灭顶……不知过了多久,他连自己的呻吟声都听不到了。 污秽了易璇的手的同时,苏聿雅也彻底昏死了过去。 然后,在被进入的一瞬间,他曾痛到极致的短暂清醒过来,但下一瞬立刻又坠入无边的欲望中。 大脑罢工、理智丧失殆尽、自制力全数瓦解,这具洁净的身体已被感官及情欲彻底支配,在恶魔极富技巧的爱抚下狂乱起舞。 明亮的灯光下,两只细白长腿自强韧的腰部两旁延伸出来,依附在男人肘上,随着一下一下刚猛的冲刺无力摆晃。连最末端的脚趾尖都开始颤抖起来了,侵略者却仍毫无稍稍减缓攻势,饶过对方的打算。 痛楚与快感交织的泣吟声、男人低沉压抑的喘息声、床铺与肉体摩擦撞击的窸窣声,偶尔间杂因承受不住过度刺激而猛然扬起的抽喊声。这一首异色变调曲不断回荡在纤尘不染的房里,似乎永远没有休止时候── 是易璇先离开的,他还有事。 当他走出这犹飘散着悖德气味的房间时,床上的人儿,被安稳包裹于重新拉拢整齐的被褥中,宛如一尊在呵护中沉睡的洋娃娃。 而当他再度回来时,不只床上,连整间屋子里都空无一人了。一些书籍物品被收走了,大部分的大型对象则似乎来不及搬离。 易璇轻抚着床单,上头紊乱的秽色痕迹还在。他闭上眼,陷入仍鲜明的旖旎回想。 该到手的,都到手了。若是游戏,这样总该够了吧? 真的够了吗? 可是想要的,好象不只身体而已呢…… 苏聿雅以一种前所未见、令所有人皆目瞪口呆的样貌,提着简便行李和笔电一言不发进驻宿舍。 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他的脸色难看到不行,亚麻色的柔顺发丝,被外头突然飘起的阴冷绵雨淋得半湿,沾了雨水的单薄上衣黏贴在苍白得吓人的肌肤上,连走路的步伐都不甚稳,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似乎随时会倒下。 毫无血色的雪颜上,只有两片异常殷红的唇瓣,勉强添了些许生气。 面对室友们的关心疑问,苏聿雅一律采取沉默摇头的回避态度,绝口不提自己究竟发生了何事,又为何突然毫无预兆的搬进医院宿舍来。 快速整理好行李后,他便直奔淋浴间,在里头一待就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其它室友们甚至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出了状况时,他才终于缓缓走出。 「喝杯热茶吧。」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木然的视线。他迟缓回神,看见范君晔那张和平常一样平板无表情的面容。 「……谢谢。」他接过,冰冷的五指触上高温的杯面,不由得震动了一下。 范君晔沉默看着他垂下眼睑慢慢啜饮,忽道:「听说今天下午的外科学要临时抽考,你知道吧?」昨晚BBS站上突然公布的消息,不知他有没有看到。 「喔。」苏聿雅没有抬眼的应了声。 「你……没问题吧?」范君晔犹疑了下,又问。 「我很好,不用担心。」 想勉强扯出一点笑容以安抚同学的担忧,但苏聿雅发现自己还做不到,只好作罢。见范君晔微皱着眉终究还是踱回自己的座位,他也拿出下午要考的科目开始读了起来。 宿舍房间又恢复考试前贯常会弥漫的肃穆气氛。但与平常不同的是,这里多了平时极少出现的名人苏聿雅,而且似乎陡遭什么变故的他,全身还散发着极度异样的气息。满腹好奇的其它室友们纵然想再探问,也完全不得其门而入。 悄悄的耳语又开始在封闭的校园内散布开来…… 之后一个礼拜,苏聿雅未曾再踏出校门一步。 三餐学校餐厅解决,没课的时候,他甚至连宿舍都不出,一上完课就直接回寝室。需要什么生活用品,他也只上学校福利社购买,贵一点无所谓。 两腿间说不出口的不适,在第三天后就渐渐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胸口阵发性的莫名闷痛感。每当那一幕幕秽乱疯狂的不堪画面,突然失控的自记忆最深处跳出时,就会发作。 他知道他还完全无法去面对那个人。连当面骂他一顿、甩他一巴掌都做不到。 有时候半夜躺在床上,周遭尽是室友的鼾声,他却犹张大眼瞪着天花板时,他会暗自咬牙诅咒那个人最好去死,永远别再让他看见,然后马上又反悔的收回这个念头。 而,很诡异的,易璇也始终不曾再出现过。 他一直有着那变态会堂而皇之直接进来校园找他的恐惧,毕竟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始终平稳的过着重复念书、考试、念书的生活,那家伙像是彻底自他生命中消失似的,之前如恶梦般的经历,真的就好象只是一场梦般。 从「那晚」之后,已经快要两个礼拜了。自从遇上易璇后,未曾这么久没见到他过。 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他的纠缠,甚至打算鼓起勇气悄悄回租赁公寓一探时,电视上、报纸上、网路、广播、大街小巷……竟开始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随着第一张专辑推出,「天璇星」正式出道了。 他们的魅力以惊人之势迅速席卷了全国的年轻族群,乐迷人数呈等比级数高速成长累积,而且都是疯狂支持、死心塌地的那种。随便一场宣传活动,都能轻易攻占娱乐新闻头条。 而这股延烧不止的摇滚热潮,似乎连犹如化外之境的医学院也无法幸免。 「不好意思,我放个音乐,会不会吵到你?」室友之一从电脑前抬头,傻笑的看着正从图书馆回来的苏聿雅。 「不会……」他头摇到一半,突然听清楚回荡在房内的究竟是什么音乐,身体不禁微微一晃。 「就怕你听不惯这种的。」室友尴尬搔了搔头,曾是学校管弦乐团小提琴首席的苏秀才,想必都只听古典音乐吧? 苏聿雅没有吭声,默默走至桌前将书放下。 「咳,还不是我家那只死三八!」室友呐呐的解释起来:「她自己买了两片还不够,硬逼我也要买一片来听,还不准用下载的,真是拿她没办法……呃!」 他突然张着嘴定格,想起眼前这个脸色忽然变得不甚好看的同学,不久前似乎才刚和交往不到三个月的女友分手,这则超级八卦前一阵子还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是女方先背叛…… 「欵──那个──」为了避免刺激到对方,他连忙转变了话题:「我想说既然买了,不听也是可惜嘛,而且我听了后觉得其实还不错呢!台湾很难得能出现这么有实力的摇滚乐团,主唱声音的爆发力真不是盖的…… 「对了,你瞧,这是那三八硬塞给我的海报,她还叫我一定要把它贴在房门口,不过你们一定不会答应的吧,哈哈哈……」 完了!怎么说着说着又放起自家的闪光弹了……他心里一阵喊糟。 苏聿雅一直瞪视着海报,瞪到室友拿着海报的手都快要发起抖来了,才轻轻说道:「我要去餐厅买晚餐,需要我帮你带什么吗?」 「呃……不用了……」 呆呆目送苏聿雅独自离去的背影,室友忙不迭把海报收起,原本还想说不定有机会可以把它贴起来的,看来是无望了。 学校餐厅里,毫无食欲的苏聿雅随便在面包部买了个三明治。付完钱正要离开,一抬眼就看到孙爱禾刚好也踏进餐厅来。 这种情况在狭小的校区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他脸色变也未变,一如往常,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走。 孙爱禾露出受伤的眼神,明知学长绝对不会理她,她仍是不顾身旁友人的劝阻,急急追了上去。 原以为这次又是枉然,没想到学长竟突然停步,她大喜,连忙凑近他身边。 「学长,你在看什么……」她好奇随学长僵直的目光看去,俏脸登时变色,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苏聿雅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已经快疯了……原本执意要摆脱学妹,可一转身,看到餐厅的电视萤幕正在播出关于天璇星乐团的消息,不知怎地他的脚便如同生了根似的,再也动不了了,目光完全不受控制的,胶着在── 那个正温和浅笑着对采访记者说话的男人……他真想一拳打掉他的假面具,然后再狠狠抓起他衣领,质问他究竟要逼迫他到何种地步? 「原来『那个男人』是乐团歌手……」孙爱禾咬咬唇,小心的打破沉默道:「学长,他……很恨你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所以他才……才……」 明目张胆抢你女朋友。她一阵心虚,后面几个字自然说不出口。 那个男人「恨」他?苏聿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什么?」学长的声音太小,她一时听不清楚。 「没事……」萤幕跳至广告,他拉回视线,叹了口气。「爱禾,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这也是为了她好。 「对不起!学长,我知道我错了!」孙爱禾闻言,眼泪几要夺眶而出。她最喜欢的人还是学长,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被宣判死刑啊!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们真的不能再从头来过吗?我保证、我保证绝对不会再──」 「我没有不原谅你,你真的不用道歉。」苏聿雅摇头道:「爱禾,学校里条件比我更好的男生还有很多,你很快就会找到下一个比我更值得交往的对象。」 「不要!我就是只喜欢学长!」不顾大庭广众,她的泪水如泉涌扑簌簌流下。这种时候,尊严什么的都无所谓了。「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抱怨学长老是不陪我了,也绝对不会再背着你乱来,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行的……」漂亮如昔,却又仿佛少了些什么的眼眸里泛过一丝空洞。「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再继续和你交往下去了。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你骗人……我知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女孩在他面前嘤嘤哭泣了起来,他无奈的视线茫然越过重重来去、窃窃私语的人群,望向窗外黑沉的夜幕。 在这里,是连一颗星星也见不着的…… 接替在期末考后,是短暂到几乎只剩下春节的寒假。 高年级的医学生已经没有所请的长假可言了,像苏聿雅今年就申请去三个大医院见习,冠于全系的紧凑行程塞满整个假期。他不知道这种看在别人眼里接近自虐的行为,又再度引起校园八卦圈内的一阵骚动揣测。 「姐,你好歹也帮忙擦个桌子好吗?」 刚从教职退休的父母相偕出国去散心,除夕前老家大扫除的重担便落在苏家姊弟身上──不,更正确一点来说,是全部由苦命的小弟苏聿雅包办,另一个人是什么也不做的。 「少罗嗦!现在新闻正播到重点呢!」 苏聿绮一反原本毫无形象摊在沙发上嗑花生的懒样,正襟危坐于电视机前,一脸严肃的观看新闻报导。 「你看的新闻能有什么重点?」苏聿雅淡淡说道,拿着拖把一路从房间拖到客厅来。 经过最近这半个月的轰炸,他已经练成无论何时何地听闻到「那个人」的消息,都能八风不动面不改色的境界,就算回到家,面对一个天天把那人乐团的大小事挂在嘴上照三餐念的超级歌迷,他也都无所谓了。 关于他们的消息,几乎天天都可在报纸、电视上看到,这也算是厉害的一种吧? 从其中那位叫昊的鼓手坚持绝不公开自己的长相,到吉他手Kevin虽未婚但其实已是两个孩子的爸,还有最会惹新闻的那位…… 才出道不久,就有两位女明星不顾形象为他争风吃醋,随后竟又有某富商之女疯狂迷恋上他,一举买下一万张专辑表示支持,轰动整个唱片界。连带牵扯出出身地下乐团界、在Pub驻唱已久的易璇,其实是某财团总裁独生子的惊人消息。 更惊人的是这对亲父子早已断绝关系多年,据说是因为当年易总裁抛弃易璇生母另娶新欢的缘故。但第二任妻子始终未能生下儿子,所以易总裁一直盼望独生子易璇能重回他身边继承家业,只可惜释出善意多年,仍未曾得过任何回应。 至于易璇本人,对这些八卦是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微笑着说拜托所有正努力不懈挖他新闻的狗仔记者们,能行行好饶他这一次。 而想当然耳自这一天开始,全国迷恋他的不管是少女或女人,看他的眼神里除爱心外,还多了满满的金钱符号,他那不断尖叫着「白马王子!白马王子!」的老姐自然也不例外。 「喂,好歹你和易小璇也曾『相濡以沬』过,别这么冷淡嘛!」苏聿绮嘴里说的虽是嘻笑话,神情却有些凝重。「人家现在可是出了大事喔。」 苏聿雅对老姐的无心话语全没半点反应,只垂首道:「大事?什么大事?又有哪个女星迷上他了?还是他搞大了谁的肚子?」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舌头。 苏聿绮闻言也皱起眉:「喂!你怎么搞的?这不像你会说的话……你就那么讨厌他啊?别这样啦!人家刚死了父母妹妹,很可怜的──」 什么?苏聿雅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老姐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他连手里的拖把掉落在地也没发觉,双腿像有自己意识般,快步走到电视机前。 「有架私人飞机爆炸掉入海里,上头坐的就是易璇的父亲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人还没找到,但生还的机率几乎是……然后消息一传出,易璇那个患有精神病的母亲,也跟着在看护病房里上吊自杀了。方才确定已经不治。」 不是她不肯帮忙扫除,而是大条的新闻一个接着一个,让她的眼睛根本就离不开电视萤幕啊!实在是太惨了── 「精神病?上吊自杀?」苏聿雅喃喃重复。「……看护病房应该都有人在照顾着吧?怎么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谁知道?」苏聿绮耸耸肩,问她她问谁啊?「一个人真的想寻死的时候,是怎么防也防不了的……啊!出来了!你看,易璇总算出来开说明记者会了!」 镜头由原本的精神病院背景切换至一混乱场面,在大批记者蜂拥推挤下好不容易走至台前的易璇,由团员及唱片公司人员陪同,公开说明现今状况。他只做简短叙述,并不接受记者的提问。 「……谢谢大家关心。由于发生这些事,春节又快到了,天璇星乐团的所有活动将会暂停一段时间,等过年后再择期恢复……」 苏聿雅默然看着萤幕上被一片此起彼落镁光灯所包围的男人。墨镜遮去他一半表情,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低低诉说着,似乎较平时略微气弱,脸色似乎也有那么点憔悴。 这样的易璇有点陌生,不,是非常陌生…… 耳边不断传来姐姐长吁短叹喊心疼的声音。他怔怔站着,竟一时无语了。 第六章 接到易璇打来的电话时,正好是除夕夜,家家户户团圆围炉的时候。 他已经不想再去质问他为何会知道他老家的电话号码了。僵硬的拿着话筒,他心想应该立刻把它挂掉才对,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拿着它不放。 「小雅,我一个人在公寓吃火锅好无聊,你来陪我好不好?」 他微一气窒,突然有某种怪异感直涌上心头,一缠住后,便再也挥之不去……他甩甩头,强自咽下种种疑问,只冷道:「不要。」 接着他告诉自己就是现在,他该挂电话了。可是过了几秒钟,他发现他竟仍拿着话筒,彼端易璇带笑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小雅,你这么久没出现,房东都在问了呢。」 「咦?」他一呆。 糟!他都忘了月底房东会来收房租。可是房东应该有他的手机,怎么都没联络他?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先帮你付了。」易璇马上提供了解答。 「你!用不着你鸡婆,我不想欠你钱!」他火气陡地上扬。谁要他多管闲事?他一点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那你就来这里还我啊。再说你总不能逃避一辈子吧?这房间要不要续租下去,决定权在你。你再躲着不出现,我就告诉房东你毁约不租了,叫他把里面的东西都丢掉租给别人。当然,房东若觉得麻烦,我也很乐意代劳。」 「你……你敢!」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小雅。」 「……!」他一口气梗在胸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个人还是「一点都没变」,用温和的口气说着威胁的话,他几乎可以想象他此刻一脸笑咪咪的模样。 心有点泛冷,让他小小的打了个哆嗦。 「过来。」易璇忽然在那端抛下一句,便挂了电话。 他拿着嘟嘟响的话筒发了会儿愣,随即匆忙放下,转身冲上二楼。 「喂!你干嘛?」苏聿绮傻眼的看着弟弟奔进房里又奔出,然后头也不回直往玄关走去。 「我去一趟台北。」他弯身穿鞋,脑里思索着最近一班北上的车大概是几点。 「现……现在!?」这是哪一国的玩笑?他头壳坏去了吗?「老弟,你不会忘了今晚是除夕夜吧?我们要去大伯家围炉的不是吗?」 如果他真忘了,她可以好心再提醒一次。 「抱歉,帮我跟大伯他们说我有急事没办法去了。」苏聿雅不顾大姐跳脚,坚决的拉开门:「有事再用手机联络。我走了。」 「什……苏聿雅你给我回来!你竟敢丢下我一人?到底有什么急事会比除夕围炉还重要?对长辈如此无礼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怪异了──苏、聿、雅!@#$%……」 背后骂声不绝,对他完全没造成半点影响。他换了几趟车,于一个半小时后抵达那栋已有月余没有踏进过的公寓时,气息还是微喘的。他站在易璇房门前努力把呼吸调匀,犹豫了好几下后,终究还是举手敲了门。 ……他只是来还钱的。 当门很快的被打开时,苏聿雅喃喃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 「好久不见!小雅,我好高兴你终于肯来了。火锅刚刚煮好,一起来吃吧!」 易璇热情的招呼着,对苏聿雅一脸惊疑不定的神情似乎全没瞧见,兴冲冲的就要拉他进来。但才一握住那只清瘦手臂,立刻就被反应激烈的用力挣开。 「别那么紧张嘛。」他耸肩,笑笑的摊开双臂。「今晚咱们纯吃饭,OK?」 「还完钱我马上就走。」 心的温度似乎又开始缓缓下降……苏聿雅刻意忽视胸口阵发的闷痛,眼神左闪右避,就是不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他不想看见那张不变的笑脸。 忽见那热气蒸腾的锅炉旁摆了两副碗筷,他忍不住荒谬的曲起嘴角,冲口而出:「搞什么?难道你真要跟我在这里吃年夜饭?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年夜饭是和家人一起吃的吧!」 易璇闻言,呵呵笑了起来。「我没听错吧?你居然问我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闭嘴!你这混蛋!」苏聿雅火大的痛斥,当下有股冲动想什么都不管扭头就走人。但僵了几秒,他还是勉强缓下语气道:「……你明明还有亲人的不是吗?你……家里有事吧?为什么不回家去?」 就算他们家今年没心情过年,他也不该出现在此处!还一副……一副…… 易璇挑挑眉,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你不是要还我钱?拿来吧。」 「你不要转移话题。」 「什么转移话题?你来这儿的目的不就只是为了还钱?」 苏聿雅瞪着他完全看不出心绪的眼半晌后,气馁的决定放弃。他掏出皮夹里备好的钱,递给对方。 「一半就够了。」易璇又塞了几张钞票回去,见他推拒,他耸肩道:「房东就只收你这么多啊,不信你问他老人家。」 推让之间手的肌肤难免会有碰触,不想继续这样下去的苏聿雅,最后只好选择让步。 他收起皮夹,心想他该回去了,正要转身离开,忽地一抬眼,对上了易璇带笑的眼眸。 他背脊一阵发寒……发现自己竟无法就这么一走了之。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能这样笑?他不是才刚一下子失去好几个至亲吗?他到底是哪一根筋不对劲了?他早知易璇这个人性格极差,但也不至于到没有心的地步啊!为什么?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他也很想这么问自己。明明这人根本就毫不掩饰对他的企图,他干嘛还自投罗网?这会儿又僵在这儿不走,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上次被……的惨痛经验还不足以为教训吗? 直至那双眼眸浮起一丝愕然,他才惊觉自己居然已把心里想的问出口了。 「你之所以肯来这里,想必是看了那些报导的关系吧?」易璇自己也很清楚,了然的环臂笑睇他。「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好得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苏聿雅忿然反驳。「我只是……觉得你很奇怪!」 「其实我一开始没抱太大希望的。没想到,你真的赶来陪我……」 「我才没有『赶』!我说过,我只是来还钱,顺便……顺便问问你家里的情形而已!」 「小雅,你心肠真软。像你这样的人适合当医生吗!」 「你……到底说不说?那些报导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你就不该待在这里!」头七都还没过啊! 「你是说哪个?名主播甩掉小开和某歌手交往?某玉女明星喜好玩3P还是双性恋?还是谁谁谁外遇又闹自杀?」易璇笑道:「那干我屁事?」 「拜托你……」苏聿雅叹息,揉了揉额角,真的疲惫。「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就今天晚上,我可以听你说。你不说,那我就要走了。」 「原来你想当心理医生吗?挺适合的,不过建议你别把那套用在你爱人身上喔。」 汤水已经滚了一阵子,易璇走至小桌旁席地坐下,将炉火调小。 「吃吧。」他夹了一大碗的火锅料,递向仍像石柱般立在一旁不动的苏聿雅。 四目相对。探索、焦躁的眼,无隙、平静的眸。在袅袅白烟中无言对视了数秒。 「再那样看我,我就要强暴你罗。」 见苏聿雅脸色登时遽变成惨白,易璇大笑了起来。 「开玩笑的啦,听不出来?」他说,收回半空中的手,将盛满的碗横过火锅放至对面桌上。再抬头时,他的眼里唇畔已无丝毫笑意。 「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坐下来,陪我吃完这顿饭。」易璇面无表情道,这表情苏聿雅是第一次瞧见。「其它什么,都不要问。」 「……你去死。」苏聿雅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提起「那件事」!? 易璇好似没听见,拿起另一只碗继续盛装食物。 苏聿雅手指无法自抑的轻颤,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最后,终于毅然抓住身后的门把,转身── 「死吗?好主意,那就如你所愿吧。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见苏聿雅霍地转身震惊的瞪视他,易璇慢慢喝了口汤,悠然道:「呵,也是开玩笑的,听不出来?」 苏聿雅眯起眼,目不转睛。 「去死吧你!易璇……前提是只能由我来动手。」他从齿缝中进出话,摔上门,大踏步走至易璇对面坐下,拿起碗筷埋头便吃。 赌气的囫囵咽了几口,他突然发现对面安静得奇怪。抬头一看,只见那一旦不笑了就突然变得很陌生的男人,已经放下筷子,迳自看着锅炉出神。 过了良久,易璇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苏聿雅本想唤他吃饭,话到了舌尖却又作罢,低头默默吃起自己的东西,偶尔抬眼偷觑那张面具般的脸一眼。 白雾逐渐散去,瓦斯已经快燃尽了,锅里的食料在仅有他一人的努力下,仍剩了一大堆。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动也未动的易璇。 「你还要吃吗?」他问,一如预期的没得到对方回应。见汤汁蒸得快见底,他干脆熄了火,开始善后。 虽然公寓没有附设流理台,但苏聿雅自己一个人住时,偶尔也会利用小瓦斯炉简单的开个伙,所以房里厨房用具一应俱全。他把锅里的汤汁沥干后,用保鲜膜包起放进冰箱保存,其它用过的碗盘匙筷全拿回自己房间清洗。 等他将清出的一小袋垃圾拎去一楼丢弃,再回来易璇房间时,先是被空无一人的景象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是半掩的,厚重的帘幕被灌进的冷风吹得翻扬。 原来易璇不知何时又打开了平时被房东封死的通口,静立于狭隘的阳台上。 「易璇,你……」他忍不住心跳加速,快步上前「碰」一声用力将门推开。 「干嘛?」对着街景抽烟的男人闻声回头,神色如常掠了那张掩不住惊惶的小脸一眼,淡道:「这里很窄,你不要进来。」 「谁要跟你挤在在这……咳咳……」 苏聿雅被迎面袭来的烟味呛得一阵咳,见易璇未置一词的又转回头继续抽烟,他一怔,强压下胸口突然升起的一股异样感觉。 原来易璇会抽烟,他倒没见过。 「那个……我要走了。」 「现在?很晚了吧。你可以留下来,或回你房间过夜都可以,我保证不会对你怎样。」 苏聿雅脸色微微一变,瞪着他的背影不语。 「虽然我知道我的『保证』对你来说,应该是一文不值。」易璇突然回眸,持烟的那手托在颊畔,朝他若有似无的笑了笑。 「咚!」苏聿雅的心脏宛如被重捶一拳,难受得让他几乎冒出一身冷汗。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子疯狂迷恋眼前这个男人了……他的确拥有一张无懈可击的脸。那唇角勾起来的时候,尤其魅力十足。 真奇怪,明明在这之前,他从来不觉得易璇好看的,尤其厌恶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招牌笑容。 看易璇没有离开阳台的意思,他又僵了会儿,才道:「天气冷,在外面待太久,小心感冒。」他刻意放冷了声音,试图压低一些话里关怀的意味。 掩上门前,他想想又补了句:「不管怎么样,至少明天回去一趟吧!」 不管那个背对他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听进耳里,他踱回自己房间,先简单洗了个澡。洗完后他没有换上睡袍,而是一身齐整的衬衫长裤,又走至那扇相通的门前。 在敲门得不到回应后,他自行开门,将头伸进去探视。 ……果然还待在那边。 他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叹了口气,放轻脚步无声走进去,重新在小桌旁席地坐下,眼睛瞬也不瞬的谨慎盯着那道独立背影。 他告诉自己,他并不是在同情那个男人,只是单纯的……怕会有社会案件在他隔壁房间上演罢了。 毕竟平日的作息向来规律,不耐熬夜,加上折腾了一晚,等苏聿雅再次重拾意识时,竟已是日上三竿。灿烂的阳光大把大把从拉开的帘布间射进,笼罩在他躺着的单人床上。 他眯起了眼,犹在半睡半醒间,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凭依直觉,下意识便往阳台方向看去。 只见落地窗已经阖上,易璇早就不在那儿,就算环顾房间一圈,也不见他的身影。他一惊,混沌的脑袋霎时清明,连忙弹坐而起,掀了身上掖得齐整的棉被下床,又眯眼四处搜寻了一会儿,才找着放在一旁桌上的眼镜戴上。 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沉,连被人抬到床上去都没感觉。他只记得他撑到三点多,易璇还是像尊雕像般站在外头,然后……然后? 正想去看看那家伙有没有在浴室里,忽然「喀」一声轻响,房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浑身一震,瞠大眼瞪向门口。 门无声开启,走进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来。 「你刚醒?」男人脱下皮鞋换上室拖,微笑着走向他。 苏聿雅僵站在原地,愣愣看他走近。 从未看过这人西装笔挺的样子,连平常随意垂落额前颈上的半长发部剪短了,洗去了染料,只用些发腊整齐梳往脑后。若再加上个公文包,这男人看起来简直就是一派年轻实业家的精英形象,哪里有半点平日身为乐团主唱那股颓废慵懒的味道? 他的笑容又恢复了,看不出有一夜没睡的感觉,神采奕奕的走近,倾身俯向他。两人间的距离突然被一下子缩得太短,他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大角度转过头,避开男人温热的吐息和伸过来的长指。 易璇的动作一顿,但唇畔的笑仍是没变。 「头发好乱。」他低声道,在那低垂的发心上轻轻一拨,直起身走了开去。 「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人应该在担心你了。」他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他。「先喝杯水,等一下洗把脸再走。肚子会饿吗?」 苏聿雅摇头,默默接过水杯啜了几口。 小小斗室忽然变得安静异常。他无意识的咬着杯缘,忍不住掀起眼皮偷瞄那张神色泰然的侧脸。 连惯戴的左耳金属环,都拿下了。白衬衫扣到最上缘,硬挺的洁净衣领遮去大半刺青,藏起了妖野,平添了尔雅。而不知为什么,明明记忆都已经模糊不堪,他却知道那段刺青的下端延伸到哪里…… 那双尾端微微上挑的眼忽地瞥来,苏聿雅心一突,连忙微带慌乱的匆匆别开视线。 「对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忘了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易璇微笑的说。「新年快乐,小雅。」 「嗯……新年快乐。」他一怔,也呐呐的回应。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除夕夜没办法和家人一起过。」 「啊?没……没关系。」 当男人伸掌将他手里的杯子取走之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低问:「那个……你回家了?」 「是啊。」易璇坦然回视他,干脆的点头。「我听你的话,回去看看,顺便上炷香。我乖不乖?」 就这样?「那你怎么没……」 「这已经是极限了,小雅。」易璇带着笑有礼的打断。「我『戏』胞再好,再爱说谎,也是要看场合的。」 苏聿雅背脊一震,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想不到会从这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震动很快变成了微颤,男人的脸还是那么平静,笑咪咪的,他的鼻眼却莫名涌上一股怪异感,逼得他仓卒低下头去。 「走吧。」稍作盥洗之后,易璇像没事人一样,和他一同下楼,坚持要开车亲自送他到车站。 轿车停在马路边,他正要开门下车,手臂忽然被轻轻握住。他有些惊吓的回头,身后那人微笑着很快松开了手。 「什么时候回台北?」 他迟疑了下。「初四要值班,后天晚上就会回来了。」 「喔,真辛苦。那你情人节那天晚上有没有空?」见他一脸呆怔,易璇笑着拍拍他的左颊。「就二月十四号呀,真服了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我当然知道啊。」他小声回道,被对方一派轻松自然样「突袭」的脸颊仍热烫着,令他不明所以的万分懊恼起来。 「『天璇星』将在那天举办第一场售票演唱会,这是第一排VIP座位的票,希望你能来。」易璇从口袋掏出一张门票,塞入他蜷起的手心。 「不、不用了……我那天可能有事……」他直觉想推拒。 「喔?和女朋友有约会吗?」 「……怎么可能?」一时之间,许多回忆纷沓涌上心头,苏聿雅咬住唇,掩不住恼意的狠瞪明知故问的男人一眼。「医院见习可能会到很晚,时间我不确定。」 「没关系,票你留着,不能来就算了。」易璇推回他欲还票的手。「这张票本来就是预定要给你的。你不收,我也没别的人好给,只好丢掉了。」 又来了,又是这种若有似无的威胁口气。经过短短一夜的异样,这男人似乎又逐渐变回原来那个难以对付的家伙。玩世不恭,虚伪狡猾,笑容满面。 一切都很熟悉……却又有一丝丝的陌生。 「好啊,那你就丢啊!」无来由的一阵火大,苏聿雅沉下脸,一把将票塞回去,快手快脚的扳开门把。 正想跨脚出去,忽然一只手打横伸来,越过他胸前「碰」一声将门又拉上。 「易璇!」他忿然转头,却被过于接近的温热气息吓得一缩,后脑勺撞上车窗玻璃。 「小雅,别这样嘛。我真的很希望能在观众席看到你,就算只有一点点机率也好。票你收下,要怎么处置都没有关系。」 「你……」苏聿雅瞪着眼,放弃抗拒的任由男人将票再次交回他手里。「你干嘛那么坚持?我又不懂摇滚,也没在听你们团的歌。」 不是他有偏见,而是他一听见那种重金属乐器声,全身真的就不对劲。 「没关系,你人来就好了。这是天璇星出道以来第一场演唱会,意义很重要。」易璇慢吞吞的道,递票的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就这样顺势握住对方的,没有收回。 「对我来说,不论再多歌迷来捧场,都比不上有你一个人在台下,所能给予我的鼓舞。」 他举起那只因主人失神,而全无反抗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 「谢谢你来看我,小雅……」 他淡淡微笑。 「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先生,要不要搭计程车?先生?」 苏聿雅一惊,连忙抓回迤远思绪,摇头婉拒上前招揽顾客的计程车司机,匆匆转身走进车站。 跨入大门前,他又回头。车水马龙的道路上,早已不见那辆单门跑车的踪影。 怎么回事? 不必用手摸胸口,他也知道。 心脏跳得好快…… 第七章 明明还没有踩空,他却已有身体向下坠的感觉。 明明知道那崖后底下便是万丈深渊,他却抑止不了自己的步伐,执意朝那崖边走去…… 「你也是天璇星的粉丝?真看不出来耶!」 「啊?」苏聿雅转头,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正好奇盯着他瞧。 「第一排的票很难订到的说,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票的。你呢?没在歌迷会里面看过你呀!」 「应该是有特殊管道吧!」另一名女孩插嘴:「我有朋友也是歌迷会的死忠老会员了,照样买不到头排票!你是不是有认识天璇星哪个团员?」 「呃,这个……我……」苏聿雅一时招架不住: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他到底是哪一条神经接错线,居然真的跑来这里?眼见坐在第一排的多是情绪亢奋、一直尖叫不停的年轻女孩,他一个大男生坐在这,实在是说不出的别扭。 「这票是别人给我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勉强掰个理由蒙混过去。就算再没神经,他也知道绝不能在这群女孩面前说出他认识易璇的实情。 「别人?是谁啊?」女孩们欲待再问,忽然一阵喧哗鼓噪扬起,她们的注意力也立刻被吸引开去。 「演唱会终于要开始了!」观众席一片雀跃的叫喊。 四周的灯光开始快速转换颜色,忽明忽暗满场闪耀,而后一瞬俱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整个会场的气氛,也在顷刻间沸腾到最高点。 苏聿雅在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茫然想着,他真的不该来的……为什么他要来呢? 售票演唱会的手笔,果然和他之前去过的Pub Live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他曾上网查了下易璇给他的门票售价到底多少,然后整个人傻在电脑前。 任由这门票成为废纸实在太浪费了。身为歌迷的姊姊又正好出国,他没人可让渡,所以才只好自己来了。 ……对,理由就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暗黑中弥漫开来的干冰白雾被一阵特效烟火冲散后,舞台视线乍明,背景音乐声也大作,几位团员搭着特制舞台道具从天而降,噱头十足。易璇更是在降落到一半时便率先跃下,高难度的动作引起惊叫连连。 其它团员尚未就位,他拿起麦克风先自行清唱起歌曲前段来,并不断向台下陷入疯狂的歌迷们挥手致意。 也许是上了妆的缘故,那双本就尾端上挑的眼顾盼间更显妖野,不过对上短短一瞬,苏聿雅全身就漫过一阵战栗,无法自抑。 他仓卒低下头,不确定易璇是不是真看到了他。过了半晌,才又迟疑的慢慢抬眼,觑着舞台上正笑容灿烂朝歌迷打招呼的男人。 他染了新发色,耳廓又穿了好几个环,握着麦克风的五指、颈项、腰间全是造型特异的银饰品,修长的身形包裹在一袭充满颓废感的黑色华服里,半敞衣领间,若隐若现着纹在精实身躯上的怪异图腾。 在他眼中看来,这男人根本只是个莫名其妙的奇装异服家伙。但他的一举一动却轻易牵引着在场每个人的情绪,随随便便的一句问好,台下群众就像疯了似的狂吼回应。 这就是那男人的工作。他的世界。 一阵强烈节奏猛然席卷全场,总是戴着超大墨镜和棒球帽的鼓手已经就位。吉他声与电琴声陆续加入,易璇面色一整,开始演唱今晚的第一首曲目。 苏聿雅默默坐在席上,虽安静无声,但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台上,也没像上次那样睡着。其间旁边递来两支怪异的绿色萤光棒,为避免女孩吱喳,他只好勉强跟着其它人一样,高举萤光棒左右挥舞。 可恶,为什么他要效这种事…… 瞧见舞台上正一脸酷样唱着重摇滚歌曲的男人,嘴边似乎隐约露出一丝笑意,他瞪去一眼,有种想拿棒子丢他的冲动。 他一定看到他了。他确定。 演唱会进行得很顺利,到了尾声时,「天璇星」不可免俗的也应歌迷要求,加唱一首安可曲目。 大家还在议论纷纷猜测团员究竟会挑何首,抒情曲风的背景音乐怱然流泄出来,易璇抬高手,示意请大家安静。 「现在要唱的这首,是从未发表过的新曲子。因为是前几天才创作完成的,所以团练练得不是很够,等一下如果有凸槌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台下响起一片笑声,易璇上扬的眼若有似无朝旁边一瞟,又继续用他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说道:「你们都应该知道前一阵子的事……这首歌是我写来想献给某个人的,今天他也在场。我想用这首歌告诉他,谢谢他那时候来陪伴我,不然,现在我可能就没办法站在这里了……」 话尾逐渐淡去,偌大会场也是一片鸦雀无声,只有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 苏聿雅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看着台上的男人拿起麦克风,对着他微笑。 「歌名就叫,《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妈的,被利用了。」老大不爽的重重放下酒杯,男孩被墨镜遮去大半的微红脸上,已露出三分醉意。 「演唱会前一天发神经的三更半夜挖我们起来练那首歌,原来只是为了要帮他把马子……这只死菌,等一下看我用鼓棒插他鼻孔!」 「昊,你喝太多了。」Kevin失笑的摇头,转头朝门口望去。「奇怪,阿璇怎么这么慢?」 天璇星所有成员都聚集在这间惯来的Pub庆功了,就差他一个。 「该不会不来了吧?用那种恶烂招数成功泡到美眉,说不定现在正和人家在床上打得火热……」 「碰!」又一只酒杯被梢嫌粗暴的力道放回桌上。昊吐吐舌,识时务的闭上嘴。 「说真的,这个『某人』实在不简单。」Kevin深思道:「阿璇父母出意外后那几天,连我们都找不到他,到底是哪个女孩子这么神通广大……」 「哼!你怎么知道是女的?那色胚可是男女通吃咧!你们忘了之前某个丢皮夹的倒霉鬼了?」昊说着,又咕噜咕噜灌了几口酒,抹了把嘴巴道:「依我看,八成跟圣诞夜那回是同一个。」这只死菌……等一下非好好质问他不可! 「什么意思?」 「就是……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眼角瞄见话题人物正慢慢走进来,昊不由分说抓起鼓棒冲了过去,打算先拿他的脑袋瓜来练一下击鼓再说,没想到那家伙忽然转过身去,从门后又拉了一个人进来。 「咦……」男的?是男的没错吧? 看他一脸不自在的和贱菌在门边拉扯,昊瞪圆了眼,感觉这陌生男子似乎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实说,这男人长得的确很漂亮,小小白净的脸戴着眼镜,一身素色衬衫长裤加上修剪整齐的栗色头发,整个人充满斯文柔雅的书卷气息,若是抱着书走在椰影摇曳的校园里,那应该会像一幅画。但若是站在这间灯光幽暗的酒吧里,尤其是站在贱菌旁边,那感觉就真是超级不搭轧了…… 「发什么呆啊?小昊美眉。」易璇压了下他的棒球帽沿,另一只暗自使劲的手,硬是把身旁那人一道扯往吧台,在高脚椅上落坐。 「老板,长岛冰茶。还有可乐一瓶,谢谢。」 饮料很快送上,易璇拿了可乐递过去,却被对方扭开头不理。他凑在他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清秀的小脸终于又转回来,怏怏的接过饮料。 「阿璇……不介绍一下?」Kevin很快从惊愕中回复,凑过来小心问道。 「你们都见过的,忘记了?」易璇微微一笑。 「啊?」 一道女音冷冷插进:「没错,早见过了。只是这位先生今天怎么没穿女装来,你扮起女生明明挺好看的啊。」 苏聿雅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其它人则是在片刻怔愣后,一致大叫出声:「什么!?你……你就是……」 「喂,拜托有点礼貌,别随便用食指指人。」易璇一掌拍掉昊伸出来不断颤抖的指头。「我只是带他过来坐坐,等一下就要送他回去了。」 「啥?那怎么行?」昊嚷嚷起来:「起码也要再坐上几小时,让我们每个人轮流拷问……」 「想问什么,问我也是一样的。」易璇笑咪咪的伸出一手捏住昊双颊,痛得他嘟嘴直呜呜哀叫。「小雅,这个聒噪的家伙是负责打鼓的昊,虽然穿得像男生,但其实他是女的。」 「呜!呜呜呜!」 易璇又分别介绍了其它在场伙伴,苏聿雅一一点头致意,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也似乎没留心到其中投来的狠瞪。 「阿璇,原来你还一直跟他在一起啊?难不成你那首歌的对象就是……」Kevin在旁边小小声喃道,实在太过震惊一时无法接受。 「易菌你这个王八蛋!@#%&……」好不容易嘴巴获得自由的昊,一开口就是连串粗话。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吵闹中,苏聿雅忽然站起低声说道,随即离开吧台转往另一端长廊。 「喂!易菌……」 「那个,阿璇……」 「停停,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易璇啜了口酒,耸肩。「就是这样。你们的猜想都没错。」 「什么叫『就是这样』,妈的,你在说禅啊!」昊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玻璃杯。「还特地带来给我们看……喂,不会吧?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易璇不搭腔,迳自又跟老板要了酒和杯子,自斟自饮起来。 「说话啊你!我不是叫你别去招惹人家的吗?还是个男的,你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啊?」昊抓着鼓棒猛敲桌子大叫。「玩玩就好,别真的认真啦!到时摔得粉身碎骨,我可不理你!」 根本就有惧高症的家伙,也想学人家开什么飞机?玩玩模型飞机就够啦! 「对啊……阿璇,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跟那个人断了吧!」Kevin为难的劝说着。他没细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对方是男性这点,实在不妥。「我看你们好象还没真正在一起的样子?」 易璇闻言,淡淡掠他一眼。 「他是还没完全对我放下心防,不过,就快了。」他垂睫沉吟,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所以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也好象没办法放手了……」 酒吧另一处角落。 苏聿雅从洗手间出来,还没走出廊道,便看见方才吧台边唯一一位女性──有着一头粉红色卷发的女孩,正双手环胸倚在墙边瞪视他。 「有什么事吗?」他停下脚步轻问,坦然迎上她凌厉的视线。 「为了你好,也为了他好,我劝你最好别再跟他牵扯下去。」她开门见山冷道。 相对于Pinkstar的盛气逼人,苏聿雅只是不以为忤的垂下眼睫。「……我也这么觉得。」 到底是谁来扯谁?从一开始,他似乎就已经丧失选择权了。事到如今…… 「你完了。」 Pinkstar眯起眼,看着他埋在沉静下的迷惘,说不出心底那股翻腾的情绪是什么。自去年圣诞节后,她就隐约察觉有些事已经开始改变,却无能为力。 就算结局是化为泡沫的悲剧,她也不在乎。只是苦苦等候十多年,王子选择的女主角终究不是她,甚至,还是个彻底不合格的「公主」。 「我承认我嫉妒你,非常嫉妒。」像他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女性公敌。「但是,我也同情你。就像同情我自己一样……」 苏聿雅垂目不语。 「你真的了解他这个人吗?他看起来的确很强悍,很世故,游戏人间,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 「我一点都不这么认为。」他摇头打断。「真正强悍的人,不会用刺青把全身疤痕盖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震动了下,不敢置信的捏紧拳头。「……你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苏聿雅静静的看着她。「如果你愿意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我会很感谢你。」 她眯起眼审视他半晌,忽问:「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到最后整颗心都摔碎,我也甘愿。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你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 「那就别来搅和了。」她哼了一声。 「人的心只有一颗,又不是玻璃做的,没有那么容易就摔碎。」他指指自己的胸口。「Pinkstar,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然我不会站在这里。」 她微愕,一双杏眸瞬也不瞬的端详他。 「你的个性好象跟外表差很多……」她低喃道。就是这点吸引了易璇吗? 「什么?」 「没事……」见他也目光炯然的直盯着自己,她别开眼,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些伤疤,是他和人打架时挨的吗?」 「怎么可能?他最讨厌有人打他,那时你在Live打他巴掌,都不知道我们在后面简直全吓坏了,就怕一不小心场面失控。不过后来你没事……也许对他来说,你真的是特别的吧。」 见苏聿雅面露不解,她迟疑了下,又道:「以前天璇星还在Pub驻唱时,动不动就有人来找碴闹场,他和昊身手都不错,尤其他又狡猾,很会四两拨千金,所以也没受过什么伤。 「但有一回忽然有个男的拿酒瓶偷袭他,他看到自己的血当场抓狂,差点把那个男的打成植物人,连昊去劝架都被他打伤。后来还是我爸帮忙,才把事情给压下来……」 想到当年情景,她脸色仍是苍白。她从没看过有人打人可以这么凶狠,尤其那人还是她认识多年,平日总是面带微笑的易璇。 「……精神创伤的后遗症?」他脱口而出, Pinkstar一怔,微微泛出苦笑。「你真聪明。我爸也跟我解释过类似的词,虽然我听不太懂……他说,这应该是童年父母离婚后的家暴造成的。」 「家暴……」苏聿雅心一抽,暗暗握紧了拳。「是继母吗?」 她摇头。 「他父母在他十岁时离婚,虽然他爸有意愿接他去新家庭,但他还是跟着他妈妈一起住。那些伤……就是那个女人用手打或用各种工具弄出来的。」 「送你回学校宿舍吗,小雅?」 「啊?嗯……」他回神,有些迟缓的应着,顿了半晌才呐呐道:「那个……麻烦你了,谢谢。」 「何必说得这么见外。」被他的客气用词逗笑,易璇发动引擎,转着方向盘缓缓驶入街道。「你没有交通工具吧?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当你的司机,天天接送你上下课。」 他闭上眼又张开,叹了口气。「你在幻想吗?易大明星。」 「『明星』?」易璇失笑。「这种东西,我随时都可以舍弃。」 「那『乐团』呢?你那群一起努力的伙伴和所有支持你的歌迷呢?少说没意义的任性话了,你不可能说舍就舍的。」 「呵,简直完全被你看透了。你真是了解我啊,小雅。」 「才怪……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他低道,声音几乎被引擎运转声掩没。然后他扭头看向窗外夜幕,不再说话了。 十几分钟后,车子抵达学校门口。苏聿雅正要开门下车,臂膀就被抓住往后一拉,陷入男人有力双臂圈起的桎梏中。 他没吭一声也不挣扎,任由下颚被扳转向后,男性温热的气息轻拂上来,在他唇上点水般的一触。 「小雅,情人节快乐。跟你要个道别吻,可以吗?」 苏聿雅直望入他幽黯眼瞳中的自己,冷道:「你都已经替我决定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易璇弯起眼低笑,俯下脸复又吻住那秀致的唇瓣。 有些意外的没遭到任何抗拒,他也毫不客气的顺势越吻越深,贪婪的重重辗压着,吸吮着,连快喘不过气的震颤低吟都一并吞噬入腹,拆解成片,溶进血液。 忽然,舌尖一丝咸味扩散开来。他有些惊讶的略微松开他的唇。 「你哭什么?」 「没事……」 「跟我接吻,很痛苦?」 「……不是……」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呢。之前不管受到怎样的打击,你都没流半滴泪过……这么珍贵的眼泪,是因为我掉的吗?」他伸指轻拭着小脸上的水痕,慢吞吞的道:「我猜……是不是Pinkstar那家伙跟你乱扯什么了?真是多嘴的女人……」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探究你以前的事。」 「无所谓,反正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也早就忘光了。」他耸肩,神色自若的迎上随即投来的不赞同眼神。「你就当作听了个狗血洒过头的烂故事,左耳进右耳出就好。」 「易璇……」 「好了,你该回去了。」将怀里人轻轻放开,见他仍是动也不动的待在副驾驶座上,易璇勾起笑。「你再不走,我就直接带你回家罗。」 「……好啊。」良久,细若蚊蚋的声音低低应道。 「……」易璇侧过头看他,目不转睛。 「我有没有听错?你不会以为,我所谓的『带你回家』是纯喝茶聊天吧?」 苏聿雅薄脸迅速爬上晕红,极轻的摇了下头。「……我知道。」 「『你知道』?」易璇盯视那不断轻颤的低垂眼睫,忽然笑了起来,重新启动车子上路。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弱势或受害者比较容易得到同情吗?你的前后态度差真多啊,早知这样,何必等Pinkstar多嘴,我自己跟你讲不就行了,保证剧情更精采更狗血,可以媲美霹雳火,让你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戏谑的撇撇唇角。 「那你就跟我说啊。」无意识拨弄着泛白指尖,苏聿雅轻道:「反正我想听。」 「改天好了。」易璇表情不变的耸肩。「我还是不太习惯跟别人提这些事,我会害羞的呢。」 一个用力,指甲不小心扳裂一小片下来,尖锐的边缘划过指腹皮肤。苏聿雅怔怔看着薄血自细小的切口渗出,觉得痛,但疼痛好象又不是来自那伤口。 车子沉默的继续飞驰,在远离闹区的静巷内缓下速度,刷卡驶入一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真的想清楚了?」搭着电梯来到某扇紧闭的门扉前,易璇掏出磁卡却不刷下,垂目轻问站在身后几步之遥的苏聿雅。 「什么?」 「这户公寓是我前阵子才买的,坪数不小,住两人绰绰有余,我还没让谁进来过,也不打算给任何外人进来。一旦有谁踏进一步,那个人……就别想再出去了。」 「……所以?这种时候,你又想说选择权在我吗?」苏聿雅冷道:「你真卑鄙。」 「如你所见,我是个烂男人,自私差劲,人格有问题,还是迷奸过你的强暴犯。」易璇转过身,噙着笑睨他。「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苏聿雅脸色一变,紧咬下唇狠狠瞪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男人。 他早已决定,不管易璇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因为这男人根本是不说真心话的人。可是,他还是该死的轻易一句话就激怒他了。 他还是不懂他,他想再多了解他一点……可是,他真的可以吗?他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这一走进去,就是万丈深渊…… 他忽然犹疑了。慢慢往后退了一步,他掉头正想离开,一只铁臂随即将他拦腰抱起,往门内拖去。 「不要,放开我!我不……啊!」缺乏运动的纤瘦身躯,根本敌不过经过锻链的精实体魄,有力的长指不过往剧烈挣动的两腿间一掐一转,他就像蒸熟的虾子般弓起身来,蜷缩着簌簌颤抖。 「对不起,是我反复无常,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易璇抱着他坐进沙发,不断揉压着敏感那处的大掌滑进剥开的牛仔裤头里,轻柔握住。 「弄痛你了吗?抱歉,从现在开始,我会尽量温柔点的。」他啮着他耳垂低喃,熟练情事的五指用遍所有技巧,很快就逼出怀中人儿近乎哭泣的抽叫,沾了一手稠腻。 他把犹在颤抖的苏聿雅转过来,当着他的面,一口口舔掉。 「要不要也尝尝看?」他伸指凑在红白交错的小脸嘴边,被猛摇着头闪躲开去。他低笑,一把扳回缩进肩窝里的下颚,舌头撬开紧闭的唇办,探进去深深吮吻,追他也呜咽着回应。 「嗳,衣服也都弄脏了,应该先脱掉才对。」注意到苏聿雅上衣正面也溅了些许,易璇掀了他衣摆,替他褪下来。随即换他自己的衬衫被揪住。 「……」他没阻止,任由那显然不娴熟此事的十指,一颗颗笨拙的解开他钮扣。 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这么近距离看他身上的刻痕,苏聿雅不自觉抿紧唇,目不转睛的端详着。手臂内侧的是刀刃伤,胸口一点点的像是香烟烫伤,还有…… 他还轻抚着那纹路微微失神,手腕就被抓住,整个人又被翻转过去,一把压到了中央桌上。 「看过了,接下来就专心点吧。」易璇将他长裤扯到膝盖边,剥开其中一叶臀办,俯下头去。「想要研究,以后机会多的是。」 苏聿雅摇头,面红如火。他忍耐的紧抓桌沿,努力让自己专心在男人幽微的心事上,不去深想抵住自己隐密部位的湿滑软物究竟是什么。 「我以后……不会再特意去看那些伤痕了……」 「这么可怕吗?」易璇挑眉问。舌的长度不够,他换用手指沾了唾液,再次塞入。 「嗯……是有点……」苏聿雅老实说着,咬牙忍住被遽然加入两指的抽息,断续道:「不……不过……啊──」 接下来的话来不及出口,就被直击人体内的巨浪冲散。他十指被震得滑开桌沿,一时抓不住支点,整个人像无依的小船软伏在桌上,任由身后那人冲刺。 「呜……太……太快……呃……易……」 男人不顾甬道的青涩和紧致,执意的往更深处挺进,浅浅抽出又重重埋入,没有留情的来回狠捣。他被撞击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剧烈跳动的视线内黑雾逐渐升起。 不过……都过去了,易璇。 他想这样跟他说,出口却全成了模糊不清的呻吟。 当男人抬高他瘫软的腿,俯身从正面第三次进入他,他紧紧揽住那肤触凹凸不平的肩臂,即使意识远走,依旧没有松开。 第八章 在宽大的床上躺了数天,连医院见习都被迫请假,在一个春寒仍料峭的三月早晨,他终于退掉许久没回去住的套房,搬进了这幢大楼。 异常宽阔的格局,原来是易璇买下相连的两户公寓,将中间墙壁打通的结果。 他和易璇白天从不同的门进出,晚上便共枕缠绵于中央卧房的大床上,以前比邻而居时横亘在彼此间的隔墙,现在已经不在了。 然后,在两人都很谨慎下,平静无波的过了一年。 他很快就知道易璇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知道他怕冷,夏天也要盖厚被睡觉;发现他满讲究生活品味,看得出是出身富家的少爷,但双手又有明显劳动过的厚茧。 易璇也知道他每天会固定拨时间看书,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来打扰他。他会安静待在旁边写一些不正经的怪曲子,然后在他阖上书本时,唱出来气他。那首乱七八糟的《Endless Evil》,就是这样来的。 这段期间,他进入医院开始一年半的实习生涯,易璇的乐团也随第二张专辑推出,人气越来越盛,广告、戏约、演唱会……各式活动接踵而来。 现在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其实不常见面。一见面,通常就是亲吻,拥抱,做爱。 易璇绝不是欲望淡薄的男人,但他可以把几个礼拜的需求累积起来,一举在漫长到几乎要了他命的欢爱中,倾泻而出。 他常常在报章新闻上,看到易璇的名字和不同的女人连在一起,但他从来不问,易璇也从不曾解释。那些新闻通常就随着时间过去,化为鸟有。 自从那次Pub的短暂交会后,他和易璇的团员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因为易璇不喜欢,他也没再私下找过Pinkstar,虽然他知道她一定还有话没在那晚说出来。 有些事,两人相处久了,他也能看出些端倪。 例如,擅长甜言蜜语的易璇会说「喜欢」,但是从不说「爱」。 明明就是个说起谎跟喝水一样的人,但他从不给承诺,从不说永远。 他占有欲强,会拐弯抹角的探询他平常在医院的交友情况,留心他的通讯往来,却也从没跟他要过任何承诺或保证。 有些原因他心里有底,当然很多还是不明白。他不急,如果可以,他希望会是由易璇亲口对他说。 就算不说也没关系。 他无意深究那些过去的事情,对他而言,那本就不是那么重要。 只要易璇不在乎,他当然也不在意。 「……六点了?」 圣诞节隔天的早上,是由一阵闹钟声揭开序幕。 苏聿雅按下闹铃,茫然看着指向六的时针,三秒后脑袋立刻恢复运转,连忙一骨碌坐起身来,随即又面露痛苦的躺下。 「呜……混蛋……」 这次他学乖了,小心翼翼的撑起身体,活动活动酸麻不堪的双腿,确定能稳当行走了,才扶着腰慢慢下了床,蹒跚走进浴室。 匆忙淋浴梳洗一番,开着车驶出地下停车场的他,头发还是微湿的。 虽然同居人已经帮他调了闹钟,但他还是晚估了他该起床的时间。尤其这人正是造成他行动迟缓的元凶,害他又比平常多花了一些时间才抵达医院,差点就赶不上晨会。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他便在边暗骂那人边辛苦工作中度过。 忙到晚上,写完最后一本病历,他伸展一下已经不那么难受的四肢,缓步踱向电梯,打算到医院一楼的美食商店街买晚饭。 要到美食街,得先穿过医院大厅。而几乎是电梯门一开的刹那,他远远就看到大厅里某道倚在柱子旁的醒目身影。 「易……」 苏聿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话冲口而出到一半又急急咽下。若真把那两字说出来,在这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还真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骚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急忙上前,忍住触碰他肢体的冲动,努力压低声音问道。 虽然眼前的男人有刻意改变装束,但一八五的身长和即使用大墨镜也遮掩不了的惹眼面孔,仍招来四周隐隐泛滥成灾的议论声。 「你手机又没带了,我只好跑来这里碰运气。」易璇笑了笑,相对于情人的紧张,他仿佛对周身的波涛汹涌全然没感觉般。「我今晚的事临时取消,想找你吃个饭,顺便去郊外晃晃。方便吗?小雅。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了。」 「啊?」苏聿雅闻言一怔。「可是我今晚得值班,不太方便离开医院……」 「没关系,那我也买一份晚餐好了。你要在哪儿吃?我和你一起。」 怎么一起啊?这男人想害死他是不是?苏聿雅瞪他一眼,见周遭围观指点的人群似乎有扩大趋势,只好小声丢下一句:「跟……跟我过来啦。」说罢转身就走。 本来想买食物回病房的值班室吃,但那儿医生护士人来人往,多了这男人在,这下子是不可能过去了。苏聿雅想了想,最后决定回医院配给的宿舍房间。 他和室友都另有住处,晚上很少待在医院宿舍里,通常都只有中午时才会回去歇息一下。 「咦……张、张医师?」他推开房门,不意却见到里头已有人在,不由得错愕一下。 张岱晨正在玩电脑游戏,看到他进来,也吓了一跳。 他本身并没有申请医院宿舍,晚上若有值班,多半是借住在同事好友李医师的寝室里。他知道好友和苏聿雅住一间,只是从没在晚上于寝室遇到过他,这会儿突然撞见,当然吃惊。 「苏医师?真是稀客啊!」他说着噗嗤一笑。「怎么说得好象我才是这房间的主人似的。你今天也有值班?」 「嗯……」后头的男人已一脚踏进门,看见张岱晨变得更惊讶的表情,苏聿雅难掩尴尬的低声介绍:「这个……是……是我朋友,他来医院找我……」 「喔……你好。」明知无礼,张岱晨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直往男人脸上转的视线。 「那个……冒昧请问一下,有没有很多人说你长得很像某位明星?」 「有啊。」易璇神色自若的笑笑。「我还上过『超级明星脸』,最俊拿了冠军呢,呵呵。」 张岱晨跟着笑了几声。「……原来如此。」明白对方意思,他也就识趣的不再问下去。 在桌前坐下的两人正要拆开晚饭袋子,忽然一阵「天鹅湖」的音乐声响起。苏聿雅和张岱晨都是反射性的身体一绷。 「是call我的。」苏聿雅拿出call机一按并看看留言,随即用寝室电话打去他今晚值班的病房。 「怎么了?」易璇在他放下话筒后问道。 「有个病人忽然发烧,要做血液培养,我得过去一趟。」他皱眉,动作快速的重新披上白袍。「抱歉……你先吃吧,我马上就回来。」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没有很饿。」易璇道,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阅。 苏聿雅走后,整间寝室就只剩电脑发出的游戏音乐声响。大概是心神无法集中,随便乱玩一阵后,萤幕很快的打出「GAME OVER」几个大字,张岱晨「啧」一声,索性关掉视窗,用眼角偷觑着一旁不吭声的男人。 「有什么事吗?」 不意那人突然出声,吓了张岱晨一大跳,被当场抓包的他只好搔搔头傻笑。 「没什么,我在想你和苏医师似乎是交情很好的朋友……」 「算是吧。」易璇头也不抬的淡淡回道。 问题是这两个生活圈天差地远的人怎么会兜在一起?眼前这男人可不是普通等级的明星,女粉丝之多集结起来可以踩平这座医院,如果苏聿雅定年轻漂亮的女医师也就罢了,偏偏他不但是男的,还是那种对流行事物一问三不知的古板人类…… 张岱晨纵有满腹疑问,在这种气氛下也只能暂时按捺在肚里。他转转眼睛,索性先从别的话题切入:「说到苏医师,真的非常优秀,在我们医院很出名呢!他不但是万年第一名,还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写论文,量多品质又好,连国外名校的教授都很赏识。既然你跟他交情不错,那你知道为什么他要拒绝贺小二博士的邀请吗?」 这件事也算医院最近的热门话题之一,据说身为推荐人之一的王教授拉下老脸劝了半天,苏医师就是不肯答应,气得老人家跳脚不已。 易璇手里翻页的动作顿了顿。「……贺小二博士的邀请?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啊。」 「啥?你不知道?那你总该听过贺小二博士吧?他的爱滋研究独步全球,多少人挤破头想加入他的研究团队,苏医师竟然不把握,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换作是我,什么都可以抛弃了,用游的也要游到美国去啦!」 「是吗……没听他提过,我也不清楚。」易璇轻轻打了个呵欠,阖上书本。「我们很少聊到工作方面的事,反正也听不懂。」 「哈哈,难道易先生都跟他聊乐团的事吗?」 「不好意思,我也不做对牛弹琴的事。」 「那我真想不出你们可以有什么话题了。易先生听了请别生气,老实说苏医师那么正经八百的人,我真难想象他居然会有你这样『特别』的朋友。」 「呵,你说的是事实,我干嘛生气?」 「你应该是还没出道前就认识苏医师了吧?现在还能维持这么好的友谊,真不简单。」 「这个嘛,他这么优秀,以后一定是厉害的大名医,我当然要紧抓着不放啊,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他了。」易璇悠然一笑。 「喔……」张岱晨忍不住扭了下嘴角。不愧是艺人,打太极的功夫一流,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此时换他的call机响起,他心里一阵叫苦,连忙翻出查看,同时房门也被打开,去而复返的苏聿雅走了进来。 「要命,是急诊刀。」张岱晨哀号,连忙将电脑萤幕随手关了,起身找来医师服套「保重。」苏聿雅拍拍同事的肩表示同情,接着脱掉白衣,重新在易璇的身旁坐下。见桌上便当都还是完好的,他忍不住皱起眉。 「你怎么不先吃──」 「碰!」房门被匆忙奔出的人重重阖超,发出轰然巨响。他一怔,顿住了话尾。 同时,一只手忽然伸来,以强硬不容反抗的力道,密实揽住较一般男性更纤瘦许多的腰。 「喂……」苏聿雅吃了一惊,根本来不及挣扎,那手已娴熟拉出他的衬衫下摆,伸进去一路疾伸向上,精准捻住其中一处突起。粗糙的拇指及食指指腹各往相反方向,没有怜惜的狠狠一拧── 「啊!」 他吃痛的蹙眉,甚至没办法去拉开在身上肆虐的手,只能急忙掩住嘴,怕单薄的宿舍墙壁泄漏房里的丝毫异响。 「易璇……你干什么?这里随时会有人进来……」他着恼的侧目瞪他,不知道这男人又在发什么神经。在外头,易璇向来都是比他还谨慎的。 「好吧。小雅亲我一下,我就放开。」易璇轻拨箝在指尖的乳首,懒慢说道。 「神经病!」苏聿雅怒嗔他一眼,脸微微发热。 警觉那手似乎有往下探去的企图,他抿紧唇,缓缓贴近男人,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易……唔……」才想迅速退开,双唇随即被扳向另一个角度,与另外两办紧紧密合。 「嗯……」 虽然察觉对方言行有异,但情感终究压过了理智。他没有阻止男人进一步的侵略,反将手指插入他发中,放纵自己短暂沉迷于这个随时可能被人撞见的唇舌交缠里。 一吻结束,他微喘的伏在易璇怀中,任他把玩他的头发,仍懒懒不想起来。 「你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易璇怱道:「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先去当兵吧!」他略一迟疑,又道:「我下个月会去考预宫,当医宫可以自由进出营区,周末也有放假。」 他说着脸有些发红,觉得自己好象在特意解释什么。 「你近视不是有一千度左右?」易璇随手摘下他的眼镜。「只要再点个散瞳液,就能验退了吧?」 「我不是很想这么做……」他眯起眼,抬头仰望男人模糊不清的脸孔。「你不希望我去服兵役?」 「我不希望你理个大平头。」 「什么无聊理由。」 易璇笑了笑,忽然轻叹口气。「小雅,你今天真的一定要值班吗?真的完全不能离开医院一步?」 「值班就值班,哪有真的假的?病房或开刀房随时都有可能call人,我得五分钟内到达才行。」 「可是我现在好想要。」易璇挪了下坐姿,让相贴的另一副躯体清楚感知到某处的变化。「怎么办?小雅。」 「你……昨天不是明明才……」他无法自抑的涨红了脸,简直不敢置信。这家伙昨天早上睡足醒来,又压着他继续讨清一个月的债,书他一整天的假期泡汤,到现在腰还直不起来。这样他还不餍足? 「昨天是昨天啊。再说,我明天就得开始忙跨年的活动了,下个礼拜又要去大陆,接下来还要录制新专辑,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抱你。这样吧,你只要用手帮我解决它就好,当然,用嘴我更欢迎。」 「白痴。就算只用……还是很危险好不好?」这时门外忽然有阵脚步声经过,苏聿雅连忙推开他,面红耳赤的小声说道。 「还是不肯答应啊?」易璇叹气。「那就算了,只好借这里的浴室一用罗。」他说着欲起身,却被人从后拉住,同时掌心塞进一串丰田的车钥匙来。 「?」他扬眉甩了甩钥匙,以示询问。 「那个……我车子停在这栋大楼东面的停车场里,那里晚上没什么人……」苏聿雅吞吞吐吐道:「你先过去,我……我先去处理一些事,等一下就到。」 语毕,他抓了医师袍,头也不回的急步离开房间。 易璇有些愕然的看着他背影迅速消失,蓦地明白他在说什么,忍不住摇头低笑起来。 随即他收起笑容,将星芒形状的钥匙圈放到了唇边,闭目轻轻一吻。 客厅依稀传来了手机铃声。 「……」 不会吧,他又忘了关手机吗? 苏聿雅呻吟一声,无奈的在稍嫌空荡的大床上翻个身子,脸埋入厚重的棉被里,试图忽略那细微的噪音。 本以为响了两通后应该就会安静下来,没想到第三通、第四通又接连着响起。他叹息,认命的坐起身,点了灯走到客厅接电话。 按下接听键前他望了眼时钟。凌晨三点……真是个叫人无言的时间。 「姐,拜托你……」他身为弟弟的一句小小请求都还没说完,立时就被近乎尖叫的急躁吼声打断。 「阿雅!惨了啦!完蛋了完蛋了!」 「?」苏聿雅将手机拿远了些,几秒后才贴回耳边道:「怎么了?」 「你、你先深呼吸,冷静点听我说……」 「到底什么事?」需要冷静的是她吧! 「我刚收到一个消息,是我以前在天璇星后援会认识的朋友透露的,她有亲戚在八卦杂志工作,她看在以前交情上才私下先告知我,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苏聿绮惶急的说:「我一弄清楚,马上就打电话去杂志社,要他们不能这样做,可是来不及了,周刊今天早上就会上架……」 苏聿雅皱眉,努力从她连珠炮的凌乱言语中寻出些脉络。「所以?你还是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八卦消息……」 他倏地顿住话尾。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你啊!怎么那么不小心,竟然被拍到了!」苏聿绮哀号:「周刊封面就是你和他的亲密照片,据说还是录影片翻拍的,想赖都赖不掉……怎么办?阿雅,我好担心……早叫你跟他分手的……」 苏聿绮越讲越想哭,台湾最嗜血的就是媒体,这八卦连得悉已久的她都觉得超劲爆,那些狗仔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何况那男人还有数不清的疯狂粉丝拥护,她在弟弟还没跟他交往前,也曾是其中一员,当然深知那股力量的可伯。而阿雅,只是一个单纯的实习医师而已…… 苏聿雅只是沉默。他大脑还在消化讯息中,一时无法言语。 「……阿雅?你还好吗?我看……你今天还是别去上班了,也不要踏出家门一步,晚点你家楼下可能就会有大批人马守着。」 「没必要……」他缓缓道:「如果是真的,那些人不会只待一天,我不可能天天都请假不出门。况且也没什么好躲的,我又不是作奸犯科。」 「呃……」苏聿绮一时语塞。「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等一下上班,我顺便去买份周刊好了,我现在还想不透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拍的。」 苏聿绮闻言,不禁一怔。「奇怪……为什么你还能这么镇定?」好象她才是比较仓皇的那一个。 「镇定……?」苏聿雅垂目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怱问:「对了,爸妈呢?」 「他们去旅行了,明天才会回来。」 他嗯了声。「我明天会再打电话过去解释。」 「我……我会先帮你说些好话的。」苏聿绮摇头,光想就觉得胸腹闷疼。「那你家那只咧?」 「去大陆做宣传,下礼拜才会回来。」 「哼!他倒闪躲得远远的,留你一个人在台湾面对一切。」 苏聿雅微微苦笑了下。「他本来就很忙,常世界各地跑,又不是今天才如此。先这样了,我得再去补一下眠。」 「等等!」苏聿绮急忙喊住他。「阿雅,你……你真的不要紧?千万别勉强自己啊,干脆……」她小心翼翼的道:「趁这个机会跟他分手怎么样?」 「姐,」他低叹。「你再说,我就真的挂电话了。」 「好啦!真是的,你这种死心眼的脾气到底是像谁……」苏聿绮也跟着叹气。「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反正我都会站在你这边,需要帮忙就尽管说,我马上飞去台湾陪你。」 「……谢谢。」 切断通话后,苏聿雅拿着手机呆立半晌,本想再拨另一通电话,细想之后,还是作罢。 今天还得跟大手术。他强迫自己回床上,继续睡觉。 睁眼瞪着天花板两小时后,他毫无睡意的起身走进浴室,扭开水冲去在冬天莫名冒出的一身冷汗。 然后换好上班装束,勉强咬了片吐司,准时在六点步出家门。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所料,完全是场灾难。 「……没错,这应该是张岱晨用视讯设备拍录下来的。」 李医师尴尬的把目光从萤幕里正在拥吻的两人上头移开,覆额叹了一口长气。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那种人。」 把无意间录到的档案制作成光盘卖给杂志社后,就藉一、二月外调乡下医院的机会跑个不见人影,他想找人算帐都难。 「是我疏忽了,我没察觉当时他的电脑开着视讯。」苏聿雅没什么表情起伏的看着影片播放直到结束,伸手关掉档案。 当天两人在这房间里的浓情缱绻,几乎都一幕不漏的摄进去了,只差听不见声音而已。难怪…… 他抚了下还隐隐作痛的左颊。方才在医院大厅时,忽然被某位病人家属冲过来伸掌就挥,因为太过突然,他完全闪避不及,硬是挨了一巴掌。 对方是女孩子,这起意外事件也没造成什么伤害,但传到主任耳里,仍觉得不妥,要是对方拿的是刀械怎么办?还是要他明天起先休几天假再说,暂时待在家里,杜绝暴露于公共场所的危险。 「别太在意了,就当作是放长假吧!」李医师拍拍他的肩膀。「是你们运气不好,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这种『机关』的。这年头,世风日下啊!」 他本身对同性恋没有意见,事实上他还觉得眼前这对满赏心悦目的,只是……唉…… 光想到宿舍外头那大批摄影器材一字排开的阵仗,他胃就痛了,不明白他这位室友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我先过去病房了。」苏聿雅起身穿上医师服。 「我也是,一起走吧!」李医师跟着站起,实在放心不下老同学。「我身材比较粗壮,可以帮你多挡些苍蝇!」 他苦笑着点头,低低道了声谢。 两人并肩一起走出宿舍,果然立刻陷入包围。苏聿雅始终不发一语,迳自往前疾行,李医师则是满口「抱歉,请借过」,一双猿臂努力格开四面八方重重的阻碍。 「苏先生,请问你和天璇星的主唱……」 「苏医师,那片光盘的内容到底是……」 镁光灯此起彼落,一群人拿着麦克风、扛着摄影机拼命卡位,各式问题漫天砸来,从宿舍到医院大楼短短三分钟路程,就走了快二十分钟,却不见苏聿雅本人有任何不耐言行。就连有麦克风不小心打到他的头,他也不吭一声。 忙乱间,有女记者不堪挤压差点摔倒在地,幸而旁边一只手伸来相扶,避免出丑。她正要抬头道谢,定睛一瞧,登时张口结舌。 「还好吧?」他轻轻放开她,便头也不回进了谢绝采访的病房大门,那三字也成了他唯一开口说过的话。 一众人面面相觑,知道遇上对狗仔队来说,算是难缠类型的人物了。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 不知道这是第几通语音信箱的电话,苏聿雅放下手机,用双手握住。手很抖,光用单手,似乎已快握不住那小小的机体。 从新闻曝光后已过了近一个礼拜,易璇早该从大陆回来了。可是,他遇不到他,找不着他,联络不上他。 关于他的消息动静,甚至还要透过目前最让他头痛的媒体才能得知。总之似乎是正和团员们专心录制第三张专辑,所以谢绝一切采访活动。 易璇没回来公寓,他可以理解,毕竟大楼已被媒体包围。但他不开手机,不留只字片语,透过姐姐管道找上的经纪人或工作人员,也全问不出端倪。经纪人甚至直接挑明,要他以后别再试图找易璇了。 这代表什么?他不愿深想,却没办法不去想。 其实他不怕媒体,不怕镁光灯,不怕跟监;不在乎别人的异样眼光,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甚至明显排挤。 他只怕……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一震,连忙拿起来查看来电显示。 0918……有点眼熟的号码,似乎是天璇星某位贴身助理的。他立刻按下接听。 这位年轻助理一样是一问三不知,只照本宣科的告知他可以继续住在那栋大楼里,虽然已被媒体熟知,但毕竟门禁森严,此起其它地方还是更能保障他的隐私安全。 他一个人想住多久都没关系,若毕业后要到美国继续深造,只需把钥匙还给管理员即可。至于易璇本人,是不会再回去住了。这样对两人都比较好。 最后一段话让他懵然很久,连对方什么时候挂了电话都不知道。 「什么叫这样对两人都比较好?少自以为是了……有种你就面对面亲口跟我说,易璇。不然别想我会听你的……」 当晚,他在那支始终未开机的手机留下数不清第几封的留言,一滴透明液体终于落下来,没入了手机键盘中。 第九章 数天后,台北某教学医院手术房。 「那个……学弟,你今天不必刷手上刀了,只需要在旁边观看就好。」 苏聿雅顿住正在帮病人消毒的动作,抬眼看向站在身侧的总医师。 「为什么?学长。人手不是不够吗?」 「唉……我想你刚销假上班,状况可能还……」 「我一切都很好,请放心。」 「哼!还是算了吧,我想学长担心的是要是有人一不小心伤到手,把一些『怪病』藉由血液传给病人,那可怎么办才好?到时就算某人去美国把贺博士的本事都学回来,恐怕也来不及罗。」 「吴邦璋!」先开口的总医师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又没那个意思,你给我少说两句啦!」 「没关系。既然吴学长有这层顾虑,那我今天就不上刀好了。晚点我会抽空去做爱滋检验,让大家都能放心。」 「唉!聿雅……」总医师尴尬的欲言又止。他本身不擅言词,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些缓颊的话来平和这种场面。 「这样最好。」吴邦璋哼道:「听说那姓易的最近又把走好几个妹,他关系那么乱,男女都搞,我劝你最好早点去检查检查,免得被传染了什么都不知道。」 「那吴医师也该去做做检查了。」另一道沉厚的声音忽然插入。「听说你刚从泰国找完乐子回来,还有传言说你一个晚上叫了三个『小姐』,如果传言属实,我想比较需要做检验的应该是吴医师吧?」 「你!」见插话呛他的正是心脏外科范主任的儿子,吴邦璋即使满肚子怨气,也只能瞪眼忍下。 范君晔向来是众所皆知的沉默寡言,能让他一次说这么多话,代表他少爷可能已经很不爽了,吴邦璋还想在这间医院继续待下去,接下来一整天的手术也就不敢再多言造次。 手术结束后,苏聿雅在休息室遇到范君哗,这些天来始终微锁的眉宇立时舒展开来。 「君晔,你这个月也在外科?怎么有空到我们的手术室来?」 「我刚好在隔壁间上刀。」 「原来如此。对了,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不过跟你同学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讲话也可以这么狠。」苏聿雅笑了笑,在他身旁坐下,打开午餐便当慢慢吃起来。 见他吃没几口就阖上盖子,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打开,继续努力扒了几口,范君晔沉默的看着,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痛楚。 「聿雅,你真的是同性恋?」他怱问。 苏聿雅闻言一怔,半垂的眼睫抬起,与他四目相对。 「我没想过……或许是吧,虽然以前交过女友,不过真正的初恋好象还是那个人。」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怎么连你也这样问?」 「我没别的意思。」范君晔仍是一号表情,淡淡的说:「我只是想,如果早知道你也可以接受男人,我现在就不会这么后悔了。」 不意外的看见对方惊愕的表情,他又道:「抱歉,帮不上你什么忙。每天看记者在那里乱编故事,我都很生气。」 苏聿雅怔了好一会儿,才有点不太自在的掉开目光,苍白的脸上添了些许红润色泽。 「……有什么好抱歉的。给大家添麻烦的是我……」 「聿雅,对于外头那些人,我有个建议。你就一次跟他们说清楚吧,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我明白。」 当天下午,苏聿雅换完药后走出病房,不待守候在外的记者们涌上,他直接对他们道:「我可以给你们十分钟,这段时间你们问的问题,我会尽量有问必答,也会实话实说。但你们得答应我,以后别再为这件事进来医院采访,或去打扰我的家人朋友。可以吗?」 「当然、当然!」一群人喜出望外,眨着熊猫眼连连点头。 他们寸步不离的缠了这么多天,各类攻势用尽,好话歹话说过一轮,这位面无表情的苏医师始终不吐一字,照样上他的班做他的事,定力之强连最资深的狗仔都深感佩服。他们还在为耗了这么多时间却毫无头绪焦急,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这么干脆的一份大礼。 「你和易璇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你也是他的歌迷吗?」 「不是。前年冬天,我陪我姐去Pub听他的乐团表演,那时才第一次看到他。」 「你们交往过吗?」 「是。」 「什么时候开始交往?」 「去年二月。」 「一直交往到影片曝光?」 「嗯。」 「是谁先主动追求的?」 「他吧。」 「交往期间,你们都住在同一栋大楼里?」 「是。」 「他出道以来,绯闻一直没断过,甚至前天又传出他在深夜出入某名女艺人的住所,可能正与对方热恋中。你的想法是?」 「都是假的。他不可能出轨。」 「那你们现在的状态是?」 「一阵子没联络了。」 「分手了?」 苏聿雅沉默许久后,缓缓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那首《Endless Evil》,易璇歌词里的对象就是你?」 他忍住叹息。「……应该是吧,」 「呃……所以,你们交往以来一直都保持着性关系罗?」一名周刊记者大胆发问,立刻遭来其它人白眼。真是,万一男主角当场发火走人怎么办? 「是。」 无视一批人震惊的表情(惊愕的不是他和易璇有性关系这事,而是他的坦白不讳),见没有人继续提问问题,苏聿雅看了眼墙上时钟,道:「可以结束了吗?」 「等,等等。易璇说你们没交往也没上床过,那些光盘内容只是你们在玩而已。对他的说法,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任何意见。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会恨他吗?」 「不会!」 「你还爱他吗?」 「……」 「那……最后一个问题。」记者咳了一声。「如果易璇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会跟他说什么?」 「我要跟他说什么……?」苏聿雅喃喃重复。他说的……还不够多吗?不过那个人不听啊…… 「你可以尽管说,他会听到的。」有位女记者发言。 他闭目一会儿又睁开,视线慢慢扫过一字排开的摄影镜头,怱道:「我不是你父亲,不会见异思迁。」 「啊?」 「也不是你母亲,连一点打击都承受不住。我不太习惯讲我爱你或永远之类的话,但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每天在你耳边说,说一辈子,说到你相信为止。」 「说到你相信为止……」 「啪!」 一只手忽然伸来,按下了遥控器。萤幕上清秀瘦削的青年,登时化为无形。 「和弦编完了吗?还有时间看回放新闻?」 将遥控器抛回桌上,易璇坐进沙发,手里只剩一截的烟捺息在一旁的烟灰缸里。 「八点以前曲子要交出来,现在凌晨三点罗。」 「那你呢?都要正式录音了,你还敢抽那么多烟?」Pinkstar火大的看着他又掏出香烟盒。以前的他根本不会带这种东西进录音间! 「到时如果真唱不好,随你怎么没收都行。」他垂眼点燃衔着的香烟,上身往后一倒,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吞吐起来。 「……从十点送那个合唱的新人回家,送到现在才回来……」她眯眼道:「送个人也可以送这么久,你是送到她床上去吗?」 「还没那么快。」他笑笑的指正:「送到客厅沙发上而已。那椅垫跟她胸部一样软,我都快分不清楚了。」 「你……」Pinkstar俏脸气得青白。明知他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她还是压不下猛然窜起的怒火。 「才刚甩掉人家,马上就搭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你非要这样搞烂自己才甘心吗?就为了『他』……」 网路上原本还是一片女歌迷怒骂挞伐「他」的声浪,但到了近几天,表示同情和支持的人越来越多,反倒是负面新闻不断的易璇,被贴上:「花心滥情」、「欺骗」、「不负责任」等等标签,完全成了众矢之的。 「我没啊。本来就很烂了,何必特地再搞。」易璇仍是戏谑的口气,叼着烟站起。 「我去顶楼吹风,曲子弄好了再叫我下来。」 话完,他举步正想走开,女人细软的臂膀忽然挨过来环上他脖子,一把抽掉他嘴里香烟,红艳的唇狠狠堵住他的。 他动也不动的站着,没有抗拒,也不回应,任对方尽情发泄。只在她的手渴求的探进自己衬衫之际,轻柔抓住她手腕,坚定格开。 「抱歉,Pinkstar,到此为止。」他露出颇感歉疚的笑容,取来桌上面纸,随意拭了下沾唇的颜料。 「为什么!?」Pinkstar气咬牙,红着眼眶大吼。「我就不行吗?我也不奢求你能像爱他一样的爱我,为什么你宁愿去抱其它人,就是不碰我?玩玩或演戏都可以啊,要利用我也没关系,为什么就是不行!?」 「你好象误会很大。」易璇温和的拿开她扯住自己的手。 「第一,我没爱过任何人。第二,以前不碰你,是因为你是重要伙伴,现在,是想碰也碰不了。老实说,亲吻已经是极限了……那些女人,我连手都没摸过呢,媒体就能写成那样,我也很感动啊。」 「……啊?」 「好了,别再浪费时间了,赶快干正经事吧。」 无视她一脸呆怔,他转身,迳自推门而出。 「你……这个笨蛋!真的叫人火大……」 同样当没听见后头的怒骂,他阖上门,信步上了楼顶,靠在墙边望着天继续吞云吐雾。 不知望了多久,月亮西沉,连星星都要隐没,他将空无一物的烟盒捏扁塞回口袋,打算下楼到附近便利商店再买。刚好在这时,身后门内的阶梯,隐约传来有人拾级而上的脚步声。 「怎样?都完成了?比想象中快嘛……」他笑着回头,愉悦的声调在看清来者是谁后,消匿无踪。 「整夜不睡,还抽这么多烟,你不要命了?」漂亮的眉眼在看到满地烟蒂后,攒聚了起来。 「……你怎么上来的?」 「一言难尽。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苏聿雅淡淡的说,双眸却如火炬,紧紧盯着面前神色冷漠的男人。 昨天在医院的短暂提问结束后,忽然有人悄悄塞张字条给他。他留意了下,对方是他有印象的某位女记者,字条大意是说,她的同事在长期跟监下,已大致了解易璇的行踪和作息,可以帮助他不惊动媒体的见到对方。 于是在清晨时分,连狗仔队都好梦正酣的时候,他从隐蔽的侧门溜出,悄悄上了女记者等候在外的车子。原本他还半信半疑,没想到她真没骗他,驱车带他来到这大楼,告诉他易璇通常习惯在这时候独自到顶楼抽烟。 怎么好男人不是都死会了就是同性恋?当他问她为何帮他,她微笑的回了这么一句。又说她很欣赏他,可惜他心有所属了。 「回去。」易璇的口吻比冬日清晨的空气更冰冷,他看也不看苏聿雅,越过他就要穿门而出。 苏聿雅也没转身挽留,他直接往前走,横越整片楼顶直走到最外头,手搭上不算高的围墙,探身而出── 「你干什么?」 手臂被猛然抓住扯了回去,跌入紧绷的怀里,他抬头,看见一张同样紧绷的陌生面容。 尾端上挑的眼罩着寒霜,总是含笑的薄唇抿着不悦线条,一切一切,都很陌生。 那刚硬五指还牢牢箝着不放,他痛得皱眉,唇角却微微扬起。 「怎么了?我只是想看看夜景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从这里看出去的夜景很美,不输给你以前带我去擎天岗看的星空。」 「是吗?」易璇瞪了他半晌,轻轻推开他,冷淡的道:「我不太记得了。」 苏聿雅定定的注视着他,道:「那下次再一起去看吧。」 「谁和谁一起?」 「当然是我和你。」 「一点也不好笑。」他冷笑驳斥。「谁要跟个有夜盲症的男人一起去看星星?到时被媒体拍到,唱片卖量又要下降好几成。」 苏聿雅往后悄退一步,手按住了墙壁。 「……你一定要这样言不由衷的伤害我,也伤害你自己吗?」他若真在乎什么销售量,又怎会对他父亲的遗产完全不屑一顾? 「你多虑了,苏聿雅。我从来不会对自己不好。至于伤害你……」易璇扯扯嘴角,怱然一把将他扯近,哼道:「这样才叫伤害。」 他俯首,封住苏聿雅因惊愕而半张的唇,强硬深入,熟稔的辗转吮弄。 也许是一段时日没尝到的清甜滋味,让他神思略微恍惚……他揽紧那越发单薄的身躯往胸口嵌去,放柔了唇上力道,绵密黏腻的轻舔慢舐。 正想纵容自己短暂的沉溺,一股力量却猝然推开他,怀里顿成空虚。 睁开眼,没有意外的看到苏聿雅满脸震惊地褪尽血色。易璇若有似无的笑了下。 「果然没全部擦掉,女人的唇膏味……」他抬指抚摸自己的嘴唇,斜眼睨他。「这女人的技巧很好,就是爱涂些有的没的。你要再帮我舔干净吗?」 苏聿稚深吸口气,握紧了拳咬牙不答。他想自己可能暂时还没有办法开口。 他知道易璇因为心理因素,其实有着极严重的感情洁癖,在两人交往时,他绝不会做背叛他的事。但现在呢? 真的……没办法再扭转这男人的心意了吗? 「还是你的味道比较好,干净又甜……」长指有些眷恋的轻轻擦过眼前唇瓣,然后,毫不犹豫收回。 「不过,跟你在一起实在太麻烦了,一年已经够久,我也觉得腻了。媒体报出来正好,连分手都不必找借口。以后别再来找我,毕业后就到美国过你的新生活吧,那里不会有人知道你跟个男人搞过,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找个老实女人当老婆。」 「……就算你擅自帮我铺好路,我也不会乖乖的照着走下去。你记得这一点。」 良久,他勉强找回自己声音,对着男人决绝的背影沙哑说道。 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下阶梯,蓦地明了那个男人不会再回头的事实,苏聿雅茫然抚着自己的唇,沿着下颚、锁骨,往下滑去,紧紧抓住了胸口,整个人在墙角蜷成了一团,像心病发作的患者。 好痛…… 那打击稍嫌大了,终究还是在他武装好的心脏上,凿出一道切口。过多的失血让他头晕目眩,几乎快站不住。 只要再一下下就好……让他靠着墙再蹲一下。也许……他还是没有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坚强。 他闭上眼,任溃堤的泪水无声浸湿了胸前衣服,久久没有干涸。 时间的流逝很快,眨眼间,又是数个月过去。 「唉?你砸大钱买了天璇星演唱会的头排票?当初你不是说对易璇失望透顶,永远不会再支持他们了吗?」 「可是……他们的新歌还是很好听嘛!尤其那首《我不习惯让人看见我的忧伤》,明明看不太懂他写的歌词,可是每次听,就是觉得好想哭……」 大街一角,两名女孩闲聊着走过印有天璇星几个大字的巨型广告牌底下,不时抬起头指点,吱喳讨论。 不论在她们口中,或在这片土地上,这个由易璇主导的乐团,仍以他们的音乐实力,维持当红盛况。 至于某个曾轰动整个亚洲艺能界的超级八卦,在没有进一步剧情可写,又有其它更多新事件相继爆出的情况下,便逐渐淡出了狗仔们关注的焦点之外,也淡出了人们装不了太多闲事的记忆体中。 四月,发片期一再延宕的天璇星终于推出新专辑,歌词旋律皆备受好评,销售量也横扫各大排行榜,一扫过去绯闻罩顶的阴霾。 五月,在台南体育场的舞台上,笑容满面的易璇于上万疯狂歌迷面前,宣布天璇星新一季的跨年度世界巡回演唱会「Landing」,第一站就在台南古都揭开序幕。预计要在接下来的三阶段十五站行程中,引领世界各地超过二十万的歌迷「登陆」天璇星。 六月,另一名八卦男主角苏聿雅,也以系上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毕业,并毫无异议的拿下「Best Intern」(最佳实习医师)殊荣。有记性好的媒体特地做了报导,把旧事都重翻一回,最后以「两人各走康庄道,形同陌路」做了结语。 又过了两个月,刚结束演唱会第一阶段行程的易璇,收到了由管理员转交给他的钥匙。据闻原主人已考完医师国考,开始准备出国的事宜,所以选择在这时候搬出,并谢谢他长期以来免费提供地方让他居住。 隔天,易璇从满档的行程中抽出空来,回去许久没有踏进的空荡公寓一趟。在每个纤尘不染的角落,都逗留了许久。 然后,他重新锁上大门,从此不再踏入一步。 同年十一月,「Landing」二阶段的第四站,在美国圣荷西顺利落幕。苏聿绮位于旧金山的家中,也来了位不速之客。 「就是这样。」 她冷着脸,将一张男女合照扔到对方面前。照片中身着西服的青年坐在草地上,被一身白纱的年轻女子从后头一把搂住。他回眸与她相视而笑,清浅的笑容中透着一丝无奈宠溺。 「这是他们刚去拍的婚纱照。阿雅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对方是他实验室的同事,小俩口登对得很。」 「这么快?恭喜。」坐在对侧的男人拿起照片,温和端详。「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这么好的消息。」 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苏聿绮一噎,清了清喉咙道:「所以……拜托你,就别再去打扰他了,他好不容易才忘了你的。」 「我只是想远远看他一眼而已,绝不会惊动到他。」男人放下照片,语气仍是淡淡的,像放凉的开水。 「真的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做研究吗?」 她怔了下,胸口忽然莫名一紧,有缕闷闷酸酸的怪异感化开……但她随即摇头甩去,提醒自己绝不能被这个心眼超多的男人给骗了! 「不行就是不行,反正只要有一点风险,我都不准。」她冷道。 「好吧。」男人也不罗唆,干脆的起身,又弯腰,拾起了桌上照片。「这个可以给我吗?」 「啊?这……可以。」 「谢谢你告诉我。」他慢慢将照片放进外套内层的口袋。「知道他可以得到幸福,我真的很高兴,不见着他也无所谓了。」 无法判定男人说话真假,也找不到话可以接口,苏聿绮只能干瞪眼,望着他的背影离去。 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关上大门,她摸摸鼻子叹了口气,忍不住在胸前画个十字,希望上帝可以原谅她撒谎的罪。 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这一天对所有天璇星歌迷来说,是永难磨灭的一个日子。 当晚,「Landing」二阶段的最后一站,在绕行地球一圈后重回台北举行。早已说好今年要为主唱易璇倒数庆生,所以到了午夜时分,大批的粉丝仍聚集在会场,没有散去,「十,九,八,七……」 倒数到一半,气氛正要攀到最高点,万众瞩目的寿星男主角却忽然在此刻弯下腰去,双手环抱住自己,剧颤不止。 「易璇?」昊见他有异,连忙丢下鼓棒冲过去搀扶:心下惊骇。原以为有这么多人陪伴应该没问题,没想到竟然还是…… 「我没事……等一下就会好。」易璇摇头拂开他,神色如常。若不是他全身明显颤抖得厉害,光从脸部表情,根本看不出他正在发作中。 「别勉强自己了!快点,先回后台……」昊着急的又去拉他,却被一把推开,那力道不小,他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往后摔去。 「喂……」 他跌坐于地,眼睁睁看着易璇拾起掉落的麦克风,步履不稳的颠簸着走向前方。现场灯光昏暗,干冰迷乱视线,有部分听众察觉不对,停下读秒发出惊叫声,Kevin和Pinkstar也急忙从另一端跑来,可是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眼前,易璇一脚踩了个空,当场摔下足有三人高的舞台。 来年三月,天璇星召开记者会,正式宣布乐团解散。 理由是他们的主唱脑部受到重创,语言能力始终未能恢复,自然也无法再开口歌唱。 「Landing」圣诞夜的台北演唱会,终成天璇星最后绝响。 尾声 〈XX报记者陈立莉报导〉 非洲服役散播台湾的爱?苏聿雅走出过去做自己 自XX大学医学系毕业后,当年轰动一时的同性恋光盘男主角苏聿雅,放弃预官资格和留学机会,自愿加入台湾第一届外交替代役男,悄悄飞往位于西非的布吉纳法素(Burkina Faso),在古都古市(Koudougou)的医疗围中担任文书,并在医院负责内科病房与门诊。 服役期间,他不仅为当地人医病、协助当地掘井开水,也透过网路发起「垃圾换旧衣」行动,为非洲的居民募集了七万多件的衣服,改善了他们的环境,深受布国上下一致肯定,更在近日赢得外交部颁发「睦谊外交奖章」,成为有史以来这项殊荣最年轻的得主…… 「我当你老姊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你居然有搞群众运动的细胞。」苏聿绮坐在陈设简翠的办公室里,一脸匪夷所思的瞪着自家老弟,像在看外星人。「七万多件衣服?怎么募的啊?」 「只是一个无意中想到的点子而已,会造成这么大的回响,我也没有料到。」苏聿雅将分好的信件拢了拢,用筋绳一束束绑起。 「给这里的邮局和相关人员带来不少麻烦,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淡淡一句话,带过所有不为人知的艰辛。 「你啊……」苏聿绮忍不住叹气。「干嘛偏要这样搞东搞西的?当个平凡的普通人不好吗?」 「我很平凡普通啊。」苏聿雅抬头瞥了满脸无奈的老姐一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普通?连在非洲你也照样有办法红回台湾,报纸头条都上过一轮了,你还敢说自己普通?唉!都是因为这样,害我牛皮一下子全吹破……」拿阿雅服役前当伴郎时,和出嫁的表妹纯属嬉闹的照片唬人的把戏,也立刻被拆穿。 「虽然那家伙不说,不过我知道他一定很想宰了我……」 她喃喃碎念,见老弟全没搭理埋头继续工作,整理好信件后又拿出孤儿院的设计图提笔涂改,她托腮看了一会儿,怱道:「看你在这里扎根扎得这么深,难道你决定以后都要一直待在非洲了?」 当初他买下这里三百坪的土地打算建孤儿院的举动,简直把苏家全吓傻,幸好老爸老妈在经历儿子和男人传绯闻、赴非洲服役等等事件后,早已练就一颗强壮的心脏,要不哪里受得了! 「……不。」苏聿雅头也不抬的道:「服完兵役后,我就会回去。」 「回去哪里?美国的家?」 「不是,我要回台湾。」 「因为有『他』在?」 「反正你老姐我都特地跑来这里了,你不多问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吗?网路上能查到的也有限吧?」 苏聿雅摇头。「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那就够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当初,他虽是带着想要暂时远离一切的逃避心理来到异乡,但一年多来的非洲体验,的确让他增长不少见闻,也看开了不少事。 其实布国虽然贫脊,但这里的生活单纯而充实,忙碌却快乐,有时他甚至动过干脆就这么一直待下去的念头。可是…… 还是没有办法放下。没有办法不挂心。 只要远方的故乡有那人在,他知道他在这里,就永远只是个过客。 回国后,他打算在精神和神经医学的领域上继续钻研。精神科是三年前认识某人后,就做的决定,至于脑神经医学……则是去年圣诞节之后才增加的。 见时间已差不多,苏聿雅收起了纸笔,瞟她一眼。「我要开始看诊了,你先出去吧。」 「好,好,不打扰你。那我先回旅馆罗,礼物就留在这了。」苏聿绮耸肩,倒也很干脆的站起身来,开门离去。 礼物?什么礼物?苏聿雅听得莫名其妙,但也没空乡问。 下午两点开始是义诊时间,参加的居民会在外面排队,等着进来看病。 这里人手短缺,几乎每件事都要自己来,他才备好病历纸和一些简单器械,忽然门上两声轻叩,有人已先敲了门。 「请进。」他用法语道,掏出听诊器往脖子一挂。那门随即开启,走进了一人来。 「你好……」 他微笑的抬起头,笑容的弧度还来不及扩大,就僵住了。 进来的男人五官俊美,肤色不算黝黑,身材是当地居民少见的颀长。他直直走向他,在桌前的椅子落坐,递出了一张字条。 我是挂一号的病人,请苏医师帮我治病。我病得很重,不能再拖了。 好不容易将视线从那张消瘦许多,却不减好看的脸上移开,苏聿雅瞪了纸条许久,终于找回自己声音,慢慢的道:「我很想帮你,但你的病很复杂,已经超出我目前的能力范围……」 男人摇头。 我的病只有你可以治好。 「你怎么这么笃定?」 只是可能需要花上你一辈子的时间。 「……」 这样,你还愿意替我治疗吗? 苏聿雅垂目不答。良久良久,才轻声反问:「那你愿意让我治吗?易璇。一辈子的时间喔,不是一年两年,也不只五年十年。你有那样的恒心吗?」 男人微微一笑,搁下笔,伸手横越桌面执起他的,放在自己唇边烙印了下。 当然,我亲爱的小雅医师。 他在他的掌心,缓缓写道。 就一辈子。 ——全文完—— 番外——星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很少哭泣,也很少再打他了。 放学回家,她会亲自到玄关迎接他,帮他脱下制服外套挂好,接着送上一杯热茶,下厨做晚餐给他吃,早上,同样有丰盛的早餐等候着他,然后她一路送他到门口,仔细替他调正打歪的领带。 他因而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个头已经比她高,肩膀也比她宽了。以前总觉得很高大、几乎遮蔽他所有天空的身影,现在变得既娇小,又柔弱。 有时候,她还会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用细白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大概是那手有点冰冷的关系,每次被碰触,他都会忍不住全身发抖,想动又不敢动。 于是,那手就逐渐由脸,脖子,锁骨,一路滑进了他的制服领口里。 「妈,我不是爸爸……」 终于有一天,他脱口这样跟她说。 温柔的笑容定格住了,原本在他胸前游移的手也立刻转向,狠狠掴了他一巴掌。他知道她一定非常生气,因为她很少打巴掌的,要打,她通常都会打在衣服遮得住的地方。 从那天后,她又开始打他,而且变本加厉。 小时候还不太能分辨美丑,就已经觉得好好看的男人的脸,这一年来,他也逐渐可以在镜子里看到。不管怎么切割,血缘都是斩不断的……他因此明白了这一点。 国二那年,他一下子长高二十公分。向他告白的女生,则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他没打算交女朋友,所以一个都没答应,只跟其中一位同班同学有些许往来,因为他们有关于音乐的共同嗜好。 仅此而已。 但当他和那位女同学某天放学后去逛乐器行,无意间在街上碰见出门购物的「她」时,他却莫名心虚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眼神都不敢交会。 当做没看见她,他拉过女孩的手,头也不回的往马路另一端走去。 那天寒流正好来袭,温度很低,连呼出的气都是白的。马路两旁林立的各式商店,每一间都装饰得花花绿绿,提醒他有个特别的日子即将到来。在这个国家它有另一个名称叫「行宪纪念日」,当时还是国定假日,可以放假一天。 「干嘛急着回家?反正明天放假,就玩晚一点嘛!我带你去听Band……」 也许是女孩的提议太诱人,不过几句游说,他就答应了,跟着她到Pub吃东西,听了一整晚的地下乐团演奏。等回到家,都快十二点了。 他从没这么晚回家过,也从未不报备一声就晚归。 战战兢兢推开大门,本以为里头的人应该睡了,不意午夜的大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盛装打扮的女人就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候。 桌前摆了蛋糕,插好了蜡烛,蛋糕旁还有两只盛了酒的玻璃杯。 「十五岁,已经算半个大人了。好象从你爸爸离开后,妈就没帮你庆生过,真是对不起啊……小璇。」 温婉的笑容,和蔼的声音,歉疚的眼神,都让他恍惚了很久。再回神,她已点起蜡烛,拍着掌唱完了生日快乐歌,拉着他手臂要他许愿望。 他中规中矩的许了第一个关于健康的,第二个关于课业的,第三个藏在心里面,格外认真的许完。 希望爸爸和妈妈…… 「第三个愿望,跟下午那个女孩子有关吗?」女人切着蛋糕,忽然问道。 「不……」他一凛,连忙否认。「完全没关系,我许的是……」 「别紧张,妈又没要你说出来。」女人弯着眼笑了。 「一说出来就失效了,不是吗?」 「……嗯。」 「小璇也到了会交女友的年纪了。真快,我刚认识你爸爸时,他也正好是十五岁呢。」 「妈,她真的不是──」他亟欲辩解,却被端至唇边的玻璃杯缘阻住。 「喝一点就好。有点苦涩的味道配上鲜奶油蛋糕,非常可口喔。」 他无奈,只得闭口接过。 虽仍未成年,但他自小便跟着父亲品酒,酒量还算不错,这点薄酒算不了什么。与女人手中另一只轻轻对撞后,他便直接仰头喝下。 「……」 酒杯无声息的掉落在地毯上,他皱眉,按住了胸腹之间。 也许是在冰凉空气中放太久的缘故吧!滑过食道流入胃里的液体好冷,好冷…… 就跟抚上他脖子的女人手指一样。 ***** 注:未成年而夭折称为殇。 ─完—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 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