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炮灰生涯》作者:碧血怀纱 内容简介: 凶残版: 作为一个炮灰,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就是不停地挖坑拆台,等所有温柔善良、高贵美艳、端庄大方、智慧超群的正牌女主们都被坑掉了,炮灰的春天也就来了。 所以,美人,乖乖躺平了给姑娘调戏。 不给? 姑娘把你炮灰掉! 文艺版: 你说女主就该温柔体贴?抱歉,我是炮灰,任性张扬才是我的本分。 你说女主就该善解人意?抱歉,我是炮灰,尖酸刻薄才是我的本分。 你说女主就该隐忍退让?抱歉,我是炮灰,斤斤计较才是我的本分。 你说女主就该精通琴棋书画?抱歉,我是炮灰,裁衣做饭才是我的本分。 001 开始 州地处江南,虽然是初秋,天气依旧热得吓人。 街面上更有那挑担的汉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打着赤膊。 也是。这几日,扬州城里热晕了好几个汉子,如果不打赤膊,只怕会中暑。这中暑还是小事,可是家里的老婆孩子还等着吃饭穿衣呢。如此炎热的夏天,可是挣钱的好时机。 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整个城市都仿佛架在灶头的蒸笼,唯一的例外的就是扬州巡盐御史府。 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刚刚丧偶,来日正好是二七,整座巡盐御史府,就好像铺了一层雪,加上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冷,真正让林家大小姐林招娣打了个寒颤。想想几度哭晕过去的妹妹,再想想大病初愈的幼弟,林招娣更担心的是自己年近半百的父亲。父亲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已经好几天了,再不出来,只怕身子受不住。这样想着,林招娣来到了林如海的书房外面。果然,林如海正坐在书桌前面发呆,就连女儿进来给他请安,他也没有出声。 林招娣窗下坐着,静静地陪着老父。 良久,才听得林如海道:“丫头,等过了五七,你母亲出殡了,你就带着你妹妹你弟弟北上,去你外祖家吧。” “父亲,盐政上要出大事了吗。 “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父亲,您当初由兰台寺大夫出任巡盐御史的时候,母亲就忧虑不已。女儿虽然是女子,却也知道,兰台寺大夫其实是御史大夫的别称,可以说几乎就是宰相候补。可是自开国以来出任巡盐御史的大多是监察御史。母亲一直担心父亲在外面是不是得罪了人,所以才会被……” “住口。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出任巡盐御史乃是圣上对我的赏识,……” “可是父亲,女儿需要您,女儿如今才七岁,妹妹也就六岁,弟弟更小,才四岁。母亲已经去了,若是父亲再有个万一,女儿和弟弟妹妹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住口,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父亲。女儿不是妹妹,精于诗文却不懂人情,相反,女儿在人情世故上花费的心思是最多的。女儿还知道,自前朝起,这巡盐御史和扬州知府就难得善终。尤其是眼下,因为诸王夺嫡,这朝政更加混乱。在父亲之前,巡盐御史一任上还出现过一年三杀,还不算那些暴毙和病故的。也正因为朝局不稳,所以那些盐商才会更加猖狂。去年就有人对弟弟下毒,如果不是正好被女儿撞破,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弟弟只怕……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母亲为父亲挡了灾,只怕那下了毒的点心就进了父亲的肚子了。” “原来你都知道了。” “是的,父亲。”“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等你母亲出殡之后,就带着你弟弟妹妹上京去吧。至少,你外祖家是国公府,那些盐商可不敢在京里对堂堂国公府下毒。你们去了,我也不用这么担心。” “那父亲,您自个儿呢?” “放心,圣上已经派了暗卫过来,有了暗卫,我就能够放心地做事。只是,圣上派来的暗卫也就那么两个,护着我是够了,却顾不上你们姐弟中的任何一个。你,你们还是跟着贾先生一起北上吧。” “贾先生?父亲的意思是……” “我已经安排好了,将贾先生推荐给你二舅舅,荐书和往来应酬的银两,我也都准备好了。回头,你们躲在箱子里面,跟着贾先生的船一起出扬州城。” “父亲,女儿真的不能留下吗 “走吧。回头劝劝你妹妹,我就不跟她细说了。你们姐弟的行李也是,尽量精简,不要带太多的东西,最好,最好就带两个箱子就够了。反正你外祖家也不缺你们姐弟这一点子东西。” “如果是这样,那么女儿恳请父亲,这些行李什么的,就让女儿来准备好了。还有,女儿希望父亲能够为女儿准备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你需要多少。” “至少十万两。” 林如海眯起了眼睛,道:“十万两,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你一个姑娘家要这么多的银子做什么。” “父亲容禀。父亲,女儿想过了,到底母亲新丧,我们不能在父亲身边守孝,反而千里迢迢地进京去,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不该,那么身着素服,抄写,拿到庙里供奉,还有法事布施什么的,这些都是要花钱的。难不成,还让外祖家替我们姐弟出钱不成?母亲可是我们林家的媳妇儿。” 林如海一愣,道:“素服什么的都还简单。只是这法事布施什么的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既然你要在这上面开销,那么就不能不准备一些礼物给你外祖母了。” “不仅仅是外祖母,还有两位舅舅,两位舅母,还有表哥表嫂表弟表妹,还有表侄儿也不能落下了。光这些,一个箱子还装不下呢。可是,女儿等既然是出去避难的,东西也不能多带,也只好多带些银钱,路上采买一点土仪备用了。” 林如海道:“这个,我将银钱交给贾先生,让他帮你采买吧。” “父亲,要不女儿还是留下吧,让妹妹带着弟弟去京里。毕竟,妹妹和弟弟是贾家嫡嫡亲的外孙,而女儿不过是记在母亲名下而已。” “胡闹。你弟弟自从醒来之后,就特别黏你,每到夜里,不见到你就不肯睡觉。如果你不去,你弟弟怎么会愿意去?你妹妹又小,一贯娇养,你弟弟又离不得你,你若不去,那他们也去不成了。” “可是父亲,前年父亲出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前,女儿已经记事了,尤记得连着好几次,母亲从外祖家回来,都叹息不止,不是为了如今外祖家子孙出息者少,就是为了外祖家如今尊卑不分,多有逾制之举……” “关于逾制,你且放心。如今,你外祖母还在呢。何况如今朝廷也无暇顾及你外祖家。而且你大舅舅是个明白人,不会看着家业败落的。” “可是……” “好了,事情就这样定下了。”林如海站了起来,决定打发女儿回去休息。 迟疑了一下,林招娣拿出了衣袖里的东西,双手呈给父亲,道:“女儿有东西请父亲过目。” “先放下吧。我明儿个再看。”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请父亲现在看吧。”林招娣挡在了林如海的面前,林如海皱了皱眉头,还是接过看了起来。 只见通篇错别字,读起来实在是吃力。林如海的精气神也不大好,想了想,还是道:“那你读给为父听罢。” “是,父亲。” 这厚厚地一刀,其实是林招娣自己摸索出来的双季稻种植手札,这开篇将的就是粮食的重要性,以及在江南推广双季稻的可能性。 林如海不愧是官场老油条,他一下子就发现了这本手札的价值并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政治资本。他猛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手指则轻轻的摩挲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眉头微皱,陷入了思考。 良久,才听林如海道:“这本手札,是从哪里来的。” “父亲,这是女儿来扬州以后,玩泥巴玩出来的成果。这夏天的稻穗,就在女儿的荷包里,而现在还没有到收秋季的稻穗的时候,所以那稻子还在后院的花坛子里面。这本手札就是女儿试种双季稻的全部记录。原本,女儿还想着,来年在郊外买些田地试试看的。” “你问我要那么多的银子,也是想着要在京畿试试了?” “父亲,京畿寒冷,恐怕不适合双季稻,但是试试却是不妨的。而且女儿要这么多的银子,其实是怕有个万一,多一些银钱也多一份保障。” “罢了。”林如海站了起来,摸了摸书架,从一个暗格里面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道:“这里面是四十万两银票,面额从十两到一百两不等。你们姐弟每人十万两,剩下的十万两,给你外祖两万两,算是你们姐弟的花销,另外的八万两,你看着办,是要买庄子也好,还是买地也好,都由你。不过,日后你有这样的手札,记得给我抄写一份。”林招娣赶紧应了。 林如海翻着那本手札,道:“你也该好好读书写字了,不要老是偷懒,看你这手札,一多半儿都是错字别字,如果不是你先给我读了一遍,我还不知道这上头写了些什么呢。也是错有错着,这本手札,错字如此之多,一般人还看不懂呢。” “父亲,女儿还有一个念头……” 002 交代 就是有再多的不舍,就是有再多的担忧,可是该分别的日子还是到了。 在外人的眼里,因为林家小姐少爷要守孝,不能跟着先生继续读书了,所以西席先生贾雨村才辞馆北上的。 而林如海还算得上是个厚道而又大方的东家,饯别礼也是满满当当的。贾雨村离开巡盐御史府上京的时候,不但坐了官船,带着不少的箱笼,还有丫头小厮仆妇伺候着,林如海不但为他安排好了前程,还准备了丰厚的土仪,方便他上京走门路。 官船,一般分为前舱后舱和底舱。前舱住正经的官员,女眷和侍女住在后舱,底舱是船工们住的。贾雨村就住在前舱,而林招娣林黛玉带着幼弟就住在后舱。 这船一开动,林黛玉就忍不住从竹藤箱里面探出脑袋透气,慌得林招娣赶紧上前阻拦:“做什么呢,还没有出扬州地界呢,让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可是,姐姐,箱子里真的好闷哪。” “忍忍吧。等船到了河中央,我就把箱子打开。祈儿怎么样了?” “正睡得香呢。”林招娣不放心,将手搓热了,摸了摸弟弟的头,这才道:“还好,没有发烧。希望老天保佑,这次进京能够平平安安的。那就阿弥陀佛了。” 林黛玉这才注意到这船舱里面只有林招娣一人,忍不住道:“姐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吗。 “没错。” “父亲就没有给我们准备丫头吗。 “你还记得母亲没的时候的事情吗。 林黛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显然,她想起了贾敏的死。 当初,可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贾敏突然吐血,然后就没有了。 “别动,如果想知道母亲的真实死因和父亲不顾世俗眼光强行送我们北上的真正原因,就让我把你的嘴巴先封上。我不想一会儿你发出什么声音来,引起别人的注意,让父亲的一番苦心白费。” 林黛玉点点头,乖乖地咬着汗巾子的中间,由着自己的姐姐将那汗巾子牢牢地绑好。 “关于太太的死,父亲没有多说什么,怕吓着你,但是,我是知道的,太太不是积劳成疾才去的,而是为父亲挡了灾而送了命。那天,厨房呈上的点心里有毒。如果不是祈儿突然哭闹起来,我们全家一个都逃不了。这种下毒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去年的时候也是,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只怕祈儿早就没了。” 林黛玉的眼泪扑呲扑呲地往下掉,却听见她姐姐的声音遥远地像在天边一样,那一字一字,宛如天上飘落的雪花,将她的心一点一点冻成冰。 “其实,盐政上的凶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尤其是给当今圣上做盐官,不是被问罪就是死于非命,很少有人能够做满一年。所以,当初父亲由兰台寺大夫出任巡盐御史的时候,外祖一家就很不看好。父亲能够连任,这已经出乎世人的意料之外了,但是,在外人的眼中,父亲始终是在玩命。” 林黛玉坐在竹藤箱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可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林招娣也觉得满心凄惶,可是她却不能哭,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有哭过的痕迹,因为林黛玉是躲在箱子里面的,可是她林招娣的个子要高很多,箱子里面已经有了林黛玉,还有她们林家的希望,林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林祈。 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林招娣只能以丫头的名义跟着贾雨村坐上官船,掩护自己的弟弟妹妹。定了定神,林招娣又蹑手蹑脚地走近门边,确定外面没有人,窗子关得也算严实,不会让人发现这间船舱里面不止一个人,这才轻轻地给林黛玉擦眼泪,口中却道:“妹妹,父亲不肯告诉你,是因为你才六岁。可是腊月眼看着就要到了,这过了年,你就是七岁,女孩子的七岁跟六岁是不一样的,六岁是孩子,可以天天玩耍,但是,七岁就是半个大人了。就好比姐姐我,七岁生日一过,母亲就将我拘在身边,就是为了让我多听多看,为将来学着管家做准备。” 林黛玉点点头。她也知道,如今她的生母、林家当家太太贾敏已经去世了,自己的父亲又不能将自己姐弟三个留在身边照顾。林家已经不同与往昔了。 “姐姐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我们的外祖家。妹妹身子弱,也只有在襁褓之时,母亲曾经带妹妹去过外祖家,但是早两年,姐姐我却是去过的。外祖家……母亲每次从外祖家回来,都是愁容满面,据说,都是因为如今的外祖家不但乱了尊卑,就连男女大防都不怎么讲究了。更糟糕的是,外头男人不争气,里头的女人们又各有各的打算,公中靡费,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又一个劲儿地攒私房钱。我们姐弟三个如今又是这个样子去,怕是会被人小觑了去。”林黛玉呜呜了几声。 林招娣道:“妹妹,你也知道了,如今扬州不安全。父亲是借了先生的手,避人耳目地将我们送出来。我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也好,妹妹和弟弟屋里的丫头们也好,父亲母亲跟前的姐姐们也好,还有以前照顾过我们姐弟的嬷嬷们,怕是都已经被人家打探清楚了,所以,父亲一个都不许我们带。至于先生如今北上,名义上是跟了一个小厮,一个嬷嬷,两个丫头,还有一房仆妇。但是,我占据去了其中一个丫头的名额。” 林黛玉瞪大了眼睛,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所以,妹妹,你要记得。雪雁是伺候先生笔墨的丫头,所以在前面伺候着,我是专门管针线的丫头,所以窝在这后舱。我们姐弟如今也只能靠自己的了。就是那个王嬷嬷,其实也是打着先生的奶嬷嬷的名头。所以,妹妹要小心再小心。” 林黛玉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次我们要在船上呆一个月,所以,妹妹不仅要自己小心忍耐,还要照顾好祈儿。只是这船上的厨房当先生就带了两个丫头,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事儿,所以,就是送吃食什么的,也只会送一份来。而且,我现在是顶着针线丫头的名义,也不会有什么点心。箱子里虽然有些吃的,但是也不可能坚持一个月之久。” 林黛玉的眼睛里又泪汪汪的了。 “放心,吃食什么的我来想办法。是指祈儿就要摆脱妹妹了。还有我们姐妹的孝服和换洗的衣物。总不好等外祖家派人来接我们的时候,我们的行李就一箱礼物和一个空箱子的。好在临行前,父亲给了些银钱的,等出了扬州地界,看看有没有机会去岸上买点细布什么的。回头我自己做。” 林黛玉动了动嘴巴,似乎想叫姐姐。这时依稀听得外面有声音。林黛玉赶紧缩下去了。 林招娣倒是很镇定地将竹藤箱的暗格放了下来,又拿出了针线,在窗底下做了起来。 要说林如海为了自己的孩子着实费了一番苦心。要知道,林家三姐弟离开扬州可是为了逃命,为了不引人注目,很多东西都是不称手的。就好比这些箱子,那些实木的箱子也就罢了,这个竹藤箱可不是容易得的。尤其是这种有暗格的竹藤箱,更是少见。林黛玉和林祈姐弟两个呆着的这个,还是从老库里翻出来的。也亏得这只箱子是从老库里翻出来的。换了新制的,足够将林黛玉林祈姐弟两个活活憋死。 003 登船 人自称是船上的厨娘沈三娘,来问林招娣晚上要吃什么的。那厨娘衣着打扮什么的都还过得去,可是那一双眼睛却不怎么老实,听见林招娣问她有没有炭火,马上就道: “有有有,上好的银霜炭。这样的天气,一天最少要一担才够使的呢。姑娘如果要,我这就叫人送来。” “那您就快一点吧。” “唉,”那厨娘掌心向上,向林招娣示意,见林招娣不大明白,只得道:“还真真是大宅门里出来的。没有银钱,我哪里去给你找炭那?” “可是……这官船不是整艘被我们包下了吗?食宿都算在里头的。” “看姑娘说的。”那厨娘也不高兴了,要知道,这关系到她们的外快:“没错,这艘船是被你们包下了。主子们的一应用度,还有你们这些丫头仆妇的吃食也都包在里头。可是这银霜炭原本就是给上头备下的,哪里轮得到你这样的丫头使的了?” “那没有泥炭吗不跳字。 “没有。船上就只有银霜炭。你爱要不要。如果是上头体恤你们这些做丫头,我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现在是你自作主张,问我们要炭。我们也是要担风险的。” 正说着,雪雁打前舱过来了,见了那厨娘便道:“原来你在这儿。这是单子,我们大人晚上要吃这个,你动作快一点。还有,我们大人说了,已经是初冬,这越往北越冷,说不定半路上还会遇见冰冻。让你们多准备些炭火,给我们这些丫头小厮仆妇都准备上。这些已经包在船资里头了。” 那厨娘一愣,赶紧道:“阿弥陀佛,真是为好心肠的大人。这位姑娘,你要是早一点说,不就得了。也是姑娘们运气好,我在官船上做了这么久,难得遇见这么善心的主子。” “那你就快一点吧。我们大人还等着要茶水点心呢。对了,银耳姐姐,方才我不小心,让手炉里的火星子蹦出来了,衣襟这里破了一个洞,回头你帮我补补。” 说着,雪雁递过一个包袱,转身跑了。那厨娘在边上看了看那张单子,见上面的东西船上都有,点点头,也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厨娘才背着一篓子炭,一手拎着一个点着的火炉子,一手拎着一个食盒来了。林招娣一看,菜只有两样一样炒豆芽,一样鸡汤,分量都不多,米饭的分量倒是不少,可是饭菜都已经冰冷了。如果真的光自己一个也就罢了,可是林黛玉和林祈却吃不了这个。何况林黛玉的脾胃一向娇弱,林祈又小。 没办法,林招娣揣着两吊钱去跟那厨娘搭话:“那个,婶子,厨房里有没有豆浆?” “现在没有,吃光了。而且豆浆,只在早上做,现在没有。” “那有没有豆子和磨?我自己做。” “磨豆子的石磨?厨房里的那个我们也要用那!倒是库里有个备用的,小的,就这么大,一百文租给你。”厨娘比划了一下。 “一百文?这么多啊?” “姑娘,现在可是冬天哪。你想想,这从扬州到京师,就是平日里走也要近一个月的。如今天寒地冻的,喝上一口热乎乎的豆浆,是不是很舒服?” 林招娣点点头。 “这不就得了!而且,我还送你酱油、盐巴,还有葱。这大冬天的新鲜的葱可不好找呢。一百文,从扬州到京师,磨都归你使。你是针线丫头,想必也知道,天这么冷,吃得又是冷冰冰的,手脚暖不起来,可做不了针线。你说对不对?” “嗯。那豆子呢?” “三十文一斤。” 林招娣刚想掏钱,她的手却顿住了。没错,现在她的身份是针线丫头,不是千金小姐,不能表现出千金小姐的派头,将银钱视为阿堵物,不能连价钱都不问,就掏钱买下。 迟疑了一下,林招娣才道:“婶子,这豆子会不会贵了一些?” “不贵,这船上就这个价。” “可是婶子,您看,我也是个丫头,三十文的豆子,也太贵了一点。这船上没有黑豆吗不跳字。 “你是说喂马的那个黑豆?” “嗯。” “那可是马料?那哪是人吃的!” “我连观音土都吃过,这马料我自然吃得下。” 那厨娘仔细地打量了林招娣一番,道:“那也成。上位客人是带着马来的,船舱里面还有些黑豆。回头我让人给你拿一袋上来。说好,黑豆五文钱一斤。” 林招娣赶紧点点头,拿出一吊钱来,道:“婶子,黑豆我先要十斤。还有,麻烦您再借我两个小锅子,一个烧水烧豆浆,一个热饭。另外,还麻烦婶子帮我打一桶干净的水来。” 那厨娘点了点,见五百钱一文不少,便道:“知道,姑娘稍等。” 楼梯底下早有人等着了,一见沈三娘便道:“怎么样?是不是那只老狐狸的女儿?” “你见过吃过观音土,不吃人吃的豆子反而吃马料的千金小姐没有?那丫头一看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懦弱又胆小,根本就不可能是老狐狸的女儿。” “也许是人家糊弄你的呢?” “我记得老狐狸的最大的女儿也才七岁。七岁的孩子,会有这么厉害的心计吗?还有,那个丫头连吃个豆子都舍不得。你见过这样的千金小姐?林如海的老婆出身荣国府,那个荣国府我们却是知道的,最是喜好排场。你认为那样的荣国府出来的女人养的出一个节俭的女娃子吗?有时间在这里怀疑,还不快一点过来帮我搬磨子。” “姓沈的,你可别心软。” “我的心可不会比你软。我只是不喜欢牵扯上不相干的人罢了。”说着沈三娘就走了。沈三娘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将东西送上去了。 东西一送到,林招娣就先烧上了水,又泡了两把豆子,见无人注意,悄悄地开了箱子,看见弟弟妹妹在箱子里互相偎依着睡着了,也没有发烧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将后舱主舱室里的脚踏拿了一张过来,坐在上头给雪雁补衣裳。等水开了,先倒了一些在杯子里面,剩下的都灌进了汤婆子里。 再度打开箱子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弟弟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祈儿,要不要喝水。” 林祈点了点头。林招娣将水弄温了端给林祈,这才发现林黛玉也张开了眼睛,便就将那个汤婆子递了过去,眼睛却注意着弟弟:“慢一点儿,祈儿,小心不要湿了衣裳。妹妹,这是汤婆子,我已经拿布包好了,你抱着就不那么冷了。晚上我们吃豆腐脑。如果你们肚子饿了,就先拿点心垫垫。” 林黛玉道:“姐姐,箱子里又窄又黑,好不舒服。我们什么时候到京里啊?” “如果顺风又顺水的话,二十天就到了。”林招娣也想好生安慰一下自己的弟弟妹妹,但是却找不到什么话。 倒是林黛玉却道:“姐姐,你真的要给雪雁补衣服吗?她是……” “虽然她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可就是因为她不知道,所以才能够为我们隐瞒。所以,就当是略表谢意,我也不能推脱的。只是我们带的衣裳少了一点,妹妹你冷不冷?” “刚刚喝了水,又吃了点心,已经好多了。而且姐姐事先都准备得很周到,箱子里一点都不冷,也不闷,就是地方小了一点,动一下都不能。” “先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了,你们再出来活动一下。” “嗯。” 喝了几口水,林祈就坐回去了,林黛玉抱着弟弟,端着汤婆子冲姐姐点点头,主动示意林招娣将暗格阖上。 她们现在在逃命,自然该小心再小心。 004告知 入夜。 林招娣又做好了一件孝衣,转了转脖子,这才站起来。侧耳听去,外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水声、船桨入水声,什么都没有。林招娣暗暗点了点头,起身,又检查了门闩,确定没有问题,也确定门上没有缝隙,这才把竹藤箱打开。 林黛玉正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呢,突然被人摇醒,吃了一惊,定神一看,原来是姐姐来叫她了:“姐姐什么时候了?” “具体什么时辰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很晚了,大家都睡了。要不要出来活动一下,吃点东西?” 林黛玉看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弟弟,摇摇头:“不了,我就这样坐一会儿吧。” “也好。那我将豆子磨起来,一会儿你们要喝豆浆也成,吃豆腐脑也成。热热的,吃下去,全身也暖和。” 林黛玉点点头。林招娣小心地替林黛玉掖了掖大斗篷,这才去做事了。 既然被叫醒了,林黛玉也不想睡了,摸摸身上披着的,被当做被子的大斗篷,默默地想着心事。 林黛玉不是真的不懂事,相反,她很聪明,父亲与老师教导她的东西,她都能够牢牢地记住。不同与林招娣的两世为人的阅历,林黛玉对家里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因为信息量的关系,她从来都没有想到问题会那么严重,严重到她的父亲会抱着必死的决心继续留在任上,严重到她的父亲必须用这样瞒天过海的手段将她们姐弟三个送出去。 林黛玉的心一向细腻,但是作为一个女儿,作为一个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女孩子,她知道,其实自己的父亲是求仁得仁,她除了尊重父亲的选择之外,也只有默默地服从。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一个注定要依靠男人才能过活的女孩子,她还是有些担忧的。尤其是在如今,知道自己的父亲时日无多,林家的未来只能依靠自己身边这唯一的弟弟的时候,她的心很痛。 林黛玉知道,自己不是姐姐,也没有姐姐那样的坚强,就是手段,自己也多有不及的。而且,就是自己知道某些手段用出来,会让自己好过很多,可是出于自尊,她还是不愿意用那样的手段的。 这是她的骄傲。 听着姐姐不停地忙碌着的声音,林黛玉无比庆幸,自己还有个姐姐,能够护着自己,同时,也无比悲哀,因为自己的姐姐如今也不过略长自己一岁。 就在林黛玉心乱如麻的时候,林祈也醒来了,轻轻地揉揉眼睛,糯糯地叫了一声:“二姐姐,臭臭。” 那边的林招娣听到声音,赶紧过来,姐妹两个一个抱一个托,这才将弟弟从箱子里弄出来。林黛玉跟在后头,踏着竹藤箱里码好的箱子,也爬了出来。照顾弟弟方便、打水更衣,她们在家里已经演练过好几次了,自然是会的。 轮回桶箱的规格都是一样的,而林招娣事先又特意准备了一个盖子,这样姐弟三人也方便。 这里林黛玉拉着弟弟的手,陪着弟弟,那边林招娣将热水也弄好了。 在这过程之中林祈都乖乖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就是林招娣将他抱到床上,他也没有出声,只是乖乖地玩着手指.97ks.net。 乘着林招娣陪着弟弟,林黛玉也收拾了一番。而林招娣见妹妹出来了,这才将位子让给了妹妹,自己净过手,将豆浆洗出来,烧开,又将家里来出来的肉饼热了两个。姐弟三人这才算用上了晚饭。 虽然炕桌上只有少少的几样东西,可是对于这姐弟三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尤其是才四岁的林祈,也安安静静的,用了一碗豆腐脑,吃了小半块肉饼,就饱了,却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哭闹。 看着这样的弟弟,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都是满腹辛酸。 当初那样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弟弟啊,常常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着姐姐的弟弟啊,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一天到晚几乎不开口,这叫她们怎么不悲伤?虽然如今的情况下,弟弟不出声不闹腾是好事,可是她们的弟弟如今才四岁! 林招娣却要多一桩心事。四岁的孩子,正好是猫狗都嫌的皮实胡闹的年纪,可是自己的弟弟,却这样腼腆,终归不是好事。毕竟自己姐弟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的地方。 林黛玉转过头去,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眼泪,这才道:“姐姐,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喊号子?” 林招娣侧耳仔细听了听,道:“还好,没有人过来。我们下面就是桨室。先生给了一笔赏银,让那些船工们日夜兼程,轮番划桨,用最快的速度赶赴京城。” “原来如此。那真是要谢谢先生了。这天天闷在箱子里,我倒是不妨事,就怕祈儿会受不了。” 贾雨村到底是为了林家姐弟还是为了他自己,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只是,在林黛玉的心中,父亲为她请的先生自然是好的,所以她的心中充满了对贾雨村的感激。当然,林招娣是知道,贾雨村是为了早一点到京,早一点补缺,所以才如此积极。但是林招娣不会说破,毕竟,此刻她们姐弟三个还需要贾雨村的保护。 想了想,林招娣还是决定跟自己的妹妹说明白了。毕竟那个荣国府,不堪之处甚多,尤其是那个贾宝玉,根本就是个混账,若是有个万一,荣国府早已经名声扫地、没什么丢不起的了,可是自己林家的百年声誉可就完了。 林招娣可是很清楚,好名声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要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名声,海瑞也不会将自己的五岁的女儿活活逼死了;如果不是因为世俗风气,人们也不会将这件事情到处传扬;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带来的好处,海瑞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起复。 如今自己的父亲正在险境,一个好名声,对于父亲,对于她们姐弟,对于整个林家都至关重要。 这样想着,林招娣就将自己知道的有关贾家的事情说了。 林黛玉一听,大吃一惊:“怎么大舅舅在后花园里住着,二舅舅反而在正房住着?这……外祖父去世以后,大舅舅降等袭爵,除了国公的排场陈设本是应当。大舅舅不住正房,另辟院子住,也算是符合规矩。可是二舅舅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就是大舅舅自己搬出了那荣禧堂,也轮不到二舅舅住进去啊。” “这就是重点。我想,不论是大舅舅自己搬出荣禧堂的,还是在外祖母的吩咐下搬出荣禧堂的,从此事上可以知道,大舅舅在大面儿上是不会错的。至于什么姬妾众多,喜好古董什么的,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看大舅舅家的琏二哥哥和琮儿弟弟就知道,大舅舅也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辈。到了京里,如果大舅舅不嫌弃我们,我们也可以多往大舅舅那边走动。” “那二舅舅家呢?听父亲说,二舅舅还是一个读书人呢。如此想来,二舅舅倒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可惜藏头露尾,白白地让人看了笑话。” “不然呢?你以为,为什么二舅舅做了近二十年的工部员外郎,却一直没有升迁?大家的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二舅舅那点小心思,外头都看在眼里。我们此去,要千万小心,不要跟二舅舅家有太多的牵连才是。” “嗯。”林黛玉重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自己会跟着姐姐的步子。 “这些还罢了。只是,我听说,因为二舅舅家的二表哥,外祖母连起码的规矩都不顾了。由着那位二表哥在内帷厮混,往姐妹们的屋子里跑,败坏姐妹们的名声。二舅舅家的表妹也就罢了,她跟妹妹一般年纪,两人又是亲兄妹,自然是不妨的,可是大舅舅家的表姐,却比我大上两岁,比那位二表哥还大一岁呢,怎么可以……” 林黛玉也是读过书的,当然知道,男女大防的事儿。 005救人 见林黛玉的双眸之中出现震惊之色,林招娣又往这把火上浇了一勺热油。 “妹妹,虽然父亲母亲碍着情面,不曾说过什么,姐姐却知道那位老太太曾经为了二舅舅算计过父亲。妹妹也知道,兰台寺大夫就相当于宰相候补,虽然父亲左迁巡盐御史,可是人脉犹在。姐姐就担心,那位老太太会硬将我们姐妹与那个二表哥凑在一块儿,好逼父亲服软儿。” “姐姐,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天寒地冻的,我们到了京里,说不定就是年关。只要老太太说一声等过了残冬再收拾屋子,让我们跟她一起住,那位二表哥又是在老太太屋里大的。一个年关过去,那我们姐妹的名声岂不是都完了!我们可是在守孝呢!” “姐姐,这,这不会的。再怎么说,那也是我们的外祖母。” 林招娣还想说什么,却被幼弟林祈吸引住了注意力。 只见林祈扯扯姐姐的衣袖,道:“姐姐,那边有人。” 林招娣一愣,马上起来,护着弟弟妹妹又藏进了箱子里,自己将桌子理了理。桌子上的三个黄杨木碗,一个装了豆浆,一个装了豆腐脑,一个盛了一块饼。林黛玉和林祈用的勺子筷子,都擦干净了,用帕子包了起来,揣进怀里,桌子上就留了一双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这里只有一个人,半夜起来弄东西吃一样。 将自己做好的针线收起来,从箱子里拿出给林如海做了一半的腰带,又将褥子上的痕迹抚平了,这才打开门。 走廊里面静悄悄的,外面倒是月华满天,却透着彻骨的冷。 林招娣提着灯,静静地往后舱主舱室走去。她记得这艘船是被她们林家包下的,而贾雨村也没有家眷同行,应该说这主舱室里应该没有人才对,可是,林祈却说有人。林招娣就不能不小心了。 林招娣出去了,林黛玉抱着弟弟,躲在箱子里,焦急地等着结果。 她怕。 她怕是跟来的杀手。 她怕有人听到了她们姐妹的话。 她怕自己会成为拖累。 她怕自己会连累了林家的百年清名。 她怕林家会因之绝嗣。 ……………… 她怕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自己的姐姐已经出去很久很久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林黛玉抱着弟弟,缩在箱子里,大气都不敢出。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弟弟安静得完全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尤其是那两只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闪着光辉。 就像过了一年那么久,林黛玉终于听见林招娣的脚步声,她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林招娣没有让她们出来,反而道:“有人受伤了。我找些布料给他包扎伤口。你们小心些,不要发出声音。” 林黛玉低声应了。 林招娣不敢跟林黛玉说太多,就好比说对方身上的蓝田玉九龙佩,比方说对方身上的双色金腰带,比方说对方脚上蜀锦的袜子,比方说对方身上带着的父亲的折子。 林招娣更没有跟林黛玉说,对方肚子上的那道伤口。 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上的船,又是如何撑到现在的,但是林招娣知道,如果那道伤口再不处理,这人很可能熬不到天亮。偏偏想到对方的身份,林招娣又不能不管。 为今之计,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凭借自己前世曾经在网络上看过的手术视频,凭借自己今生练就的缝纫技巧,先缝合对方的伤口,至于其他的,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好在对方也只是被人在肚子上划了两刀,除了伤口较长,并不曾伤及内脏。只要缝合好了,止血自然也就简单了,如果老天爷眷顾,对方没有的伤口没有发炎的话,那么就简单了。如果有个别的什么,自己也无能为力。 打定了赌一把的主意,林招娣就动起了手。针是现成的,线是从簇新的蚕丝手帕上扯下来的,至于缝纫的手艺,林招娣看过不少绣娘,也看过不少针线娘子,还真没有几个比得上她的。 林招娣花了不少功夫将那人肚子上的伤口缝合好了,又花了不少力气将痕迹抹干净,更费了一番功夫,弄了一件披风给那人盖上。 这样的天气,没个盖的,就是个健康人也会冻坏了,何况这个主舱室里面什么都没有! 但是,光是这样,还不够。 如果没有被子,一场风寒就可以要了这个人的命。可是,自己的被子也就那么一条,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没有多的被子。 她们姐弟三个可是逃命呢,哪里能带那么多的行李的? 想了又想,在沈三娘来给她送早饭的时候,林招娣还是问了:“婶子,这船路上可要靠岸?” “当然要靠岸啦。前面就是山阳,我们还有上岸补给什么的呢。” “婶子,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弄到毛皮、棉花,还有布匹之类的东西。” “这也容易,只要有钱就成。你要这个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们大人这次进京是为了走门路补缺的,去的就是林大人的岳家荣国府。只是这荣国府到底公侯府邸,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听说,还有句什么‘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这样的人家,想必极有权势,送礼的人肯定也是极多的,要挑合意的礼物,还真是难呢。好在那荣国府的太夫人很疼爱下面的孙子孙女,因此我们大人才吩咐我多做些玩偶娃娃什么的,备着送人。” “玩偶娃娃?你们没有带吗不跳字。 “婶子也知道的。巡盐御史府才办过丧事,那会儿,我们大人还不知道自己能得林大人的推荐,去荣国府找门路呢。而且,人家巡盐御史府在办百事,也没有功夫做这个呀。对了,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对了,还麻烦婶子再给我弄些篾片和竹子来,如果没有现成的,有竹子也成,我自己片竹子。对了,还有篾刀之类的也麻烦婶子了。” “姑娘要篾片,难不成是要自己动手做箱子?那直接买不就得了。” “婶子不知道。那些公子哥儿千金小姐们最是古怪,这盒子上不能一点花纹都没有,又不能用彩漆之类的描过,添了匠气。就好比林大人家里的两位小姐,就不大看得上外头买的,又嫌家里定做的都几乎一个样子。听说那荣国府里比林大人家更讲究,所以这礼物什么的,就更要讲究了。所以,就麻烦婶子了。” “那也成。不过,你要给我做个针线匣子。” “成。东西到了,我第一个给婶子做。”林招娣马上就应了下来。 沈三娘一回去,就有人来了:“怎么样。” “我看那老狐狸把女儿送到别的地方去了。上面的那个丫头大半不是老狐狸的女儿。” “怎么说?” 沈三娘立马就把事情给说了,然后道:“这针线玩偶什么的倒也罢了,可是这竹篾匠的活计可是穷苦人贴补家用的本事,你说一个千金小姐会这个吗不跳字。 “的确不大可能。不过,也可能是人家事先做好的。” “不妨。回头东西送来了,我就盯着她做。如果这丫头真的会做竹篾匠的活计,那么,这个丫头就不可能是老狐狸的女儿了。” 006通州 在沈三娘跟她的搭档私底下嘀嘀咕咕的时候,上面的林招娣正忙着做大斗篷和毛皮夹袄。 这真的要感激码头上的东西,无论是布匹也好,毛皮也好,都是整件整件地卖的,从来就没有零散的货。所以,沈三娘给林招娣带回来的,除了篾片竹子之类的,其余的东西都是一整件一整件的。就是缝衣服的线都有好几卷。而且沈三娘也很有眼色地搭配好了,基本上都是素色不犯忌讳的。 谁让林招娣跟她说过了,贾雨村是打着宗侄的名头去荣国府的呢。 所以,现在,林招娣手里的毛皮也好、棉花也好、素色细布也好,都是绰绰有余的。当然,白天是林黛玉和林祈睡觉的时间,而其他人也不会来吵林招娣,所以,林招娣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做针线。 当然,这大白天的,为了防止别人看到,林招娣的手上的自然是打着给贾雨村的名义,实际上是按着林如海的身量做的大斗篷。 期间,不是没有人打林招娣的舱门经过,可是看到林招娣那一手漂亮的针线活,谁都不会相信,林招娣才是林如海的女儿。是的,林招娣手上的功夫,那可是真正的飞针走线,就是专门的针线娘子,可没有这等厉害的功夫。 不说别人,拿着布料来找林招娣的沈三娘可是看花了眼。在林招娣的手中,那跳跃着的银针就想水里的鱼,轻巧而又活泼,时隐时现,时而冒出了头,时而又躲了下去。随着那鱼儿一般的灵巧的银针,在布料上轻点、跳跃,一件新围裙也做好了。 林招娣用小剪子剪断了最后一根线头,这才道:“婶子,好了。” 沈三娘接过那件围裙,忍不住道:“哎呦呦,好俊的功夫啊。看这针脚,整整齐齐,一正一反,两针正好一分长,一点儿都不错。这正反纹理也是,对得整整齐齐的。我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了,可是却没见过几个姑娘媳妇有你这样的好功夫的。” “婶子过奖了。我这点本事啊,在大户人家的针线房里还真的算不了什么。” “可是那些人都多大了,你才多大!” “谁让我是靠这个吃饭的呢。如果不是这手功夫,我还进不了巡盐御史府呢。” “你这手上的功夫这么好,林大人怎么把你送人了?” “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很少用外头买来的丫头。而且林家又是四代列侯,针线房里多的是有一手绝活儿的针线娘子,哪里就差我一个。” “这倒也是。罢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忙。” “好。对了,婶子。如果厨房里有现打的鱼,麻烦婶子给我留一条。” “成。只要你不要忘记了我的银钱就成。岸上的鱼一斤十五文。我们船上一条鱼五十文一斤。你要的话,我专门给你留些小的。” “那感情好。谢谢婶子了。” 送走了沈三娘,林招娣才有时间做皮毛夹袄和斗篷。当然,托了那条新围裙的福,沈三娘等人放松了对林招娣这边的监视。 到了晚上,林招娣做好了夹袄斗篷,先给那个伤者送去,回来做好的吃食,有让自己的弟弟妹妹出来透了透气,说了一会儿话。等林黛玉林祈姐弟回箱子里之后,林招娣才带着剩下的吃食去喂那个伤者。 也是运气,十余日下来,那个伤者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发过烧,接下来居然慢慢地好了。而且至始至终也没有人发现。 等到了通州的时候,那个人居然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全身无力,无法移动。当然,他也不能继续留在船上。没办法,林招娣只好将这个人藏到了原来那个装礼物的大箱子里。为此,她还不得不在箱子底部挖了几个洞,好透气。 这也要谢谢贾雨村,在一路上,每次船靠岸,贾雨村都会派人去搜罗一堆土仪,一部分,自然贾雨村留着送人,另一部分,就归了林家姐弟,加上林招娣自己做的衣服,还有箱笼什么的,这行礼就无端地多了很多。 就这样,林家姐弟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就这样被裹挟着,住进了通州的驿馆。 贾雨村住进通州驿馆的时候,贾家的人还没有到。贾雨村也不便就这样将林家姐弟丢在驿馆,也不方便直接将林家姐弟送到贾家。所以,只好滞留在通州。不过,通州是京师的门户,也有不少的官员再次落脚,正好方便了贾雨村打探消息。 在驿馆里,最大的新闻就是扬州知府又让人半夜给砍了。贾雨村对此也很好奇,要知道,他的推荐书可是林如海写的。为了了解更多,他决定在通州多留两天。 当然,贾雨村的决定,跟林招娣没有多大的关系。她有了新的麻烦。 是的,沈三娘几个没有发现林招娣就是林如海的女儿,另接了活计回去了。但是那个被林招娣救了的男人,却在第一天晚上不见了。而且,在第二天,晚上,又有一个蒙面人将林招娣也劫走了。 林招娣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所以,看到那个与消失了的男人有些相像的男子,看了看对方的衣物佩饰,在看看那些下人的鞋袜,她也有了底。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对上座的那个男子行了大礼:“臣女叩见王爷。” “你知道我。” “不是臣女知道王爷。而是王爷自己告诉臣女的。” “本王可没有开过口。” “本朝律令,唯有皇上可以使用三色金衣料,就是太子殿下,也不过是得了特许,才能够使用三色金衣料。而诸位皇子与亲王,则可以使用二色金衣料。王爷虽然乔装而来,却也只是罩了一层外衣而已,没有换下里面的二色金常服。此外,王爷腰间的玉佩乃是唯有皇子才能够用的蓝田玉九龙佩。所以臣女才敢断言。” “那你知道今日本王将你请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吗不跳字。 “为了六王爷身上的伤。” “六弟到底怎么了?” “回王爷,臣女第一次见到六王爷之时,恰好是在官船之上。当时六王爷受了重伤,臣女怕六王爷因为失血过多而不治,所以才用了缝合伤口的办法。值得庆幸的是,六王爷除了开始几日发过烧,很快就好转了。只是六王爷的伤口过大,现在还不能拆线。” “不能?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过十日即可。拆线也很简单,只要将暴露在外的线都剪断,然后抽出来即可。之所以要再过十日,也不过是因为六王爷的伤口很大,需要时间愈合。” 四王爷,应该说四皇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就这一个同母兄弟,两个人感情一向很好,自然上心。 四皇子拿出一块玉佩道:“拿着这块玉佩,将来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必会帮忙。” 林招娣马上就道:“殿下,这块玉佩就免了,臣女现在就有事求殿下。” “哦?说来听听。” “臣女需要下人。这次上京,臣女姐弟三人其实也是逃命,所以不不得不乔装上路,不但连侍女仆从都没有带,就连行李及换洗的衣物也不多。只是臣女要去的地方,偏偏是个极为势利的人家,臣女等又是守孝之身,如果没有随从,又没有足够的行李,只怕不但会被人轻视,还会被人算计,连带着拖累家族的名声。” 四皇子转了转手里的佛珠,道:“你需要多少人?多少行李?” “臣女姐弟三人,每人需要嬷嬷两位,侍女两位。至于行李,就请王爷代为安排吧。只要符合别父探亲的四代列侯家的守孝的千金小姐公子哥儿的排场即可。” 那四皇子手里的佛珠顿了一顿,又睁开眼死死地看了看林招娣道:“可以。” “另外,臣女希望殿下能够尽快。因为臣女不知道外祖家会派何人何时来接臣女姐弟。此外,也希望殿下能够代为掩饰臣女姐弟的行藏。” “知道了。” “那么,臣女告退。出了此门,臣女就会将最近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臣女也是出身名门,从来不曾见过外男。臣女告辞。” 四皇子这才正眼看着林招娣规规矩矩地退出去了,等林招娣走了,四皇子才道:“先生怎么看?” “一个聪明的小女孩,知道不能贪心,也知道进退,还知道选择眼下最有利的。” “先生太高估她了,一个只看见眼前的小女娃罢了。” “殿下是不知道那荣国府才会这么说的。我记得林如海的妻子走了没两个月呢,可是那荣国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穿素服,反而衣着光鲜到处走动,就好像那个贾氏不是他们家的女儿一样。如果没有随从,还真的跟这个小姑娘说的那样,林家就要名声扫地了。” 四皇子想了想,道:“罢了,既然她救了六弟的命,又没有藏私,那就依了她罢。来人,将林丫头要的东西准备好。明天一大早,通州驿馆就要迎来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千金小姐了。另外,派人盯着林家这几个,保证她们的安全,直到她们进了那个荣国府。” “是。” 007招摇 这位四皇子对林招娣的评价不高,身在皇家,他见过太多的女人了,这个林家大小姐,一看就是那种有些小聪明的女子,这样的女人,四皇子表示,他见得多了,哪怕这位林家大小姐还是个小孩子,他也没太多的功夫理会。 当然,这位四皇子根本就不会想到,其实自己兄弟两人在林招娣心中,也就是为她们姐弟提供嬷嬷侍女和行李的价值了。 还好他不知道,不然,这位皇室贵胄绝对会被气死。 倒是解决了一个老大难的林招娣表示很轻松。她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而第二天,收到了老大一堆行李和一看就很有派头的嬷嬷侍女的时候,心里更是高兴。她不管这几位嬷嬷侍女之前都是在哪里伺候的,只要她们的身契都在自己手里,只要她们能够震住贾家那群人,她就高兴。 林黛玉和林祈也是很高兴的。 林黛玉以为,这些嬷嬷侍女就跟姐姐说的那样,是父亲早就安排下的,原本就留在京里的人。关于这一点,林黛玉虽然有些疑窦,却没有到怀疑自己的姐姐的话的境地,反而很感激父亲的安排。倒是林祈,依旧不喜欢别人靠近他,反而更加粘着姐姐。 贾雨村本来是想将王嬷嬷和雪雁送给林家姐弟的,顺便再叫人去采买几个丫头备着。当然,如果没有那位四皇子,也许林招娣会比贾雨村更加急着找人牙子。 但是现在的林招娣却不急了。至少外头采买的丫头可不能马上就上手,还不如用那位四皇子的派来的人呢。贾雨村永远都不知道,他攀附皇子的机会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截了胡。 所以,林招娣相当委婉却又很诚恳地推掉了贾雨村递过来的两张卖身契,又送贾雨村离了驿馆。这才带着弟弟妹妹搬进了驿馆里一个独立的院子。林招娣还给新来的嬷嬷侍女们都训过话,给过赏银,又清点过行李,将全部的东西都重新登记造册之后,贾家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林招娣很高兴,因为那位四皇子殿下果然很上道,送的东西很名贵,又不出格,逾制的东西一样都没有,都是守孝的姑娘小爷们用得上的,还特地登记造册好了,连着账册子一起送来的,就连送来的嬷嬷丫头也很识趣。 当然,林黛玉就没有林招娣这样镇定了,因为贾家派人来接她的这些三等仆妇,都衣着华丽,摆足了国公府的派头,还明里暗里指着林招娣林黛玉林祈身上的孝服说她们姐弟三人不知礼数,不该穿着这等晦气了衣裳来冲撞老太太。 如果只有林黛玉一个人,如果真的跟原著里那样,林黛玉就带了两个根本就不熟也使不上力的下人来,也许贾家的那群下等仆妇就得逞了。林黛玉会在她们的半强迫下换了孝服,换身较为喜庆的衣裳进贾府。 可是林招娣是什么人?她从来就极其任性的人,一旦认准了某件事情,就会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又哪里会容得贾府的人在那里大放厥词。 她直接对几个嬷嬷一使眼色,让这些嬷嬷侍女推推搡搡,将那些仆妇们都拉到外面训话去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的驿馆里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儿。 外面是什么地方?那是驿馆的大堂。 贾家这几个三等仆妇,丢脸都丢到外人面前了。要知道,如今将近年底,这通州挤满了进京述职和上京跑门路的各路官员和候补官员。当他们知道贾家几个下等的仆妇居然欺负孝子孝女,居然不让人家孝子孝女为自己的母亲穿孝服的时候,驿馆大堂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能进驿馆的都是什么人?当官的,不是武将就是文官。 在这个讲究孝道、人人都提倡百善孝为先的社会里,居然有人欺负人家姑娘年纪小,不然人家穿孝服梳孝髻柱哭丧棒,这一下子就犯了众怒。武将冲动憨直,直接就撸起了袖子,文官舌枪唇剑,句句诛心。更有一个武将看不过眼,直接提出,由他带着部下护送林家姐弟到贾家门口。 贾家的几个仆妇一下子就蔫了。 林招娣却不管这个,见贾家派来的车轿也不够,直接请驿丞帮忙,雇些车轿并拉行李的骡车,她会重重地送上车资和送晦钱。 这样的差事,驿丞这样的小吏是经常做的,自然有相熟又可靠的车马行。等将林家姐弟送上了车轿,那白发苍苍的老驿丞才叹了句:“作孽哦。那样的好官,养得这样知礼的姑娘,偏偏遇上了这等糟心的亲戚。这一去,还不被那虎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可惜,老驿丞的叹息也只是让驿站里的大大小小的官多了一份谈资而已,却没有传到林家姐弟的耳朵里。 不过,就是林招娣听见了,她也不会在乎的。因为这一路上,丢的是贾家的名声、贾家的脸面,她们林家可没有什么关系。 林招娣这一行人就这样招招摇摇地进了京城。 这一路上,就是想不吸引人注意都不成那。车马轿子的装饰,轿夫车夫腰上缠着的白布,还有那白灯笼和结在马骡脑袋上的白色绣球花,无一不是在告示着众人,这车轿上的人是重孝在身的,偏偏跟着车轿边上的人都衣衫华丽。 这下子,就连路边庄稼地里的小孩子都指指点点,招呼小伙伴们来看热闹,更不要说月靠近城门,这人就越多,注目的人也就越多。就连守城门的兵丁也多大量了一番。 这一车队的人走过的地方,就好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更有那好事的人跟在车轿后面看热闹。 人,越聚越多,连带着,宁荣街和宁荣二府都出了名。许许多多的人都聚集在了这宁荣街上,冲着贾家人指指点点。可把宁国府门上那些衣着华丽的小厮们给吓了一跳,就连贾珍贾蓉父子也惊动了。 贾珍一看这汹涌的人潮和那长长的车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估计那西府派去通州码头上接人的那几个仆妇犯了忌讳、闯下大祸了。 贾珍跟贾琏的关系极好,连带着,对王熙凤这个弟媳妇的也抱有不少的好感。对于荣国府的种种不规矩的事情,他其实是蛮同情贾赦贾琏父子的,可是碍着一向难缠又跋扈的贾母,不好多说而已。 但是贾珍又不愿意看到贾琏成了替罪羊,所以赶紧派人分别去通知贾琏王熙凤夫妇。偏偏贾琏被贾赦叫去问话了,而王熙凤正在梳妆打扮,好比接待娇客,听来人这么一说,就知道不好,想了想,还是将身上的衣裳首饰统统都换了素净的。 可怜王熙凤一个新媳妇,银头面倒是有的,可是素净的衣裳却没有几件,为了搭配衣裳,王熙凤可花了不少时间,可比原著里要晚很多才到贾母的正房去。 008冷场 就是一般的商贾人家,除了正门之外,还有侧门和偏门,有爵位的人家还有仪门。就算是正门非要事不能开,就算是仪门是爷们上朝专用,就算是林家姐弟的身份不够走侧门,这偏门总轮得到吧?可是你们居然让人家走下人专用的西角门,这算是什么意思?就算是风水要紧,可是衣着打扮呢? 严嬷嬷坐在车子里,这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难怪大姑娘宁可浪费一个可能带来更多利益的承诺,也要向王爷要人了,看看这穿红着绿、穿金戴银的丫头婆子们,哪一个将故去的林家当家太太放在心里了?人死了还没有两个月呢,就这样张扬起来。要知道,林家当家太太贾敏,不但是贾母的亲生女儿,也是荣国府的两位老爷唯一的、嫡嫡亲的同胞妹子!不仅林家姐弟要守孝,就是身为母亲和哥哥的,也要服小功的。 这心头直冒火的,也不止严嬷嬷一个,跟着林家姐弟的那些人,个个都义愤填膺。而坐在第二顶轿子里面的林黛玉早就泪水涟涟。 原以为,在船上的时候,姐姐的那些话太过夸张,却没有想到,姐姐的形容一点都不过分。看这些丫鬟奴仆的衣着打扮,再想想驿站里的事情,林黛玉不觉又伤心起来。 这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写信给父亲,要求父亲将自己姐弟几个送来的亲外祖家吗?! 想起这一路上自己姐弟几个的不容易,在看看外头花团锦簇喜气洋洋的人群,林黛玉就伤心欲绝。可是想到姐姐的反复交代,又只能自己擦干眼泪,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这世人哪,总是欺软怕硬。正所谓人善被人欺,你越是哭,别人就越是欺负你。那边虽说是外祖家,可也不过是亲戚而已,又不是自己家里,多少还是不如意的。如果我们们自己不立起来,只怕只会成为人家的笑料谈资。” 想着姐姐对自己的交代,林黛玉又一次拭去了腮边的泪水。 车轿往里走了一箭之地,那些雇来的车夫轿夫什么的都退了出去,嬷嬷侍女们也下了轿子,上来扶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三个换轿子。原本,贾家的那些丫头婆子也很热情,但是,一见林家姐弟带来的人,都穿着一色儿的近乎纯白的月白衣裙,再看看披麻戴孝的林家姐弟,她们都停住了脚。 贾家的人这才想起来,这荣国府的四姑太太走了还不到两个月,她们原来不该穿红着绿的。 可是上头主子们都没有表示,下面的奴才们又怎么会为贾敏着素? 撇撇嘴,那些奴才们就放下了,伺候着林家姐弟换了小轿,往贾母院子而来。当然,林祈这个半大的奶娃娃依旧黏着大姐姐。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又行许久,方到了贾母正院的垂花门前。遥遥地,见林家姐弟来了,早有丫头们一路叫着“林姑娘来了,林少爷来了”一路进去通报。 那些抬轿的小厮们早就退了下去,而林招娣扶着严嬷嬷的手下了轿子。林黛玉也扶着桂嬷嬷的手跟了上来,倒是林祈,挥开了李嬷嬷的手,也不要人抱,自己拉着姐姐往里走。 随着林家姐弟的移动,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也安静了下来,就好像被施了法术,倒退了时间,让3D电影还原成了一张彩色照片。尤其是贾母,口中叫着“玉儿,我可怜的玉儿”,一边拄着拐杖一边往外走,可就在看见绕过屏风走来的林家姐弟,她突然顿住了,就好像有人突然按下了静音,更确切地说,是按下了暂停键。 从屋子里出来迎接的贾府众人和刚刚到来的林家姐弟成了鲜明的对比。寒风吹过,一时之间倒有些冷了场。 诚然,在贾家人的眼里,贾母年事已高,对某些事情自然忌讳些个,所以,为了贾母,她们不为贾敏服丧着素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按照世俗规范,贾敏死了,作为她的母亲和哥哥,贾母贾赦贾政母子三人也该服丧以表哀思。 看着迎面走来的那群光鲜亮丽的人群,严嬷嬷等人自然是不屑的,更不要说林家姐弟了,她们可是不舒服着呢。 邢夫人在心中冷笑,转了转手上的银镯子,口中却道:“老太太,我们进去说话吧。这里风大,外甥外甥女儿又是远道而来,想必是累得狠了,也该进来歇歇。” 贾母点了点头,她也没有像原著里那样抱着林黛玉大哭,反而转身进去了。 进了正房,贾母往中间的榻上独坐,邢夫人和王夫人也在下首的靠背椅上坐了,这才轮到林家姐弟上来给贾母行礼。贾母连忙让人扶起来,又给她们介绍邢夫人王夫人和李纨。 林家姐弟三人早就注意到了,王夫人衣着光鲜,首饰也是极为名贵的,而邢夫人和李纨却带着银首饰,衣物也较为朴素。林黛玉以为邢夫人李纨心中是有贾敏的,唯有林招娣在心中叹息,也许这整座荣国府里,也只有贾赦邢夫人夫妇心里还记得贾敏,为贾敏服丧哀悼了。所以,对邢夫人行礼的时候,也多了那么几分真心。 邢夫人见林家姐弟给自己行礼,连忙一一扶起来,至于王夫人,见邢夫人扶了,也不得不纡尊降贵地表示一二。可惜,在林家姐弟的心中,都不稀罕王夫人,也没有让王夫人碰到,自己就站了起来。 又与李纨见礼,贾母让人搬来三张绣花墩,让林家姐弟坐了,这才问起有关贾敏的事情来,说着说着,不觉掉泪:“这么多的儿女中,我最疼的就是敏儿,可是她怎么就偏偏舍下我就去了。” 众人见贾母伤心,连忙劝慰住了。 林黛玉见贾母流泪,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可是她没有跟原著里那样在贾母的怀里哭。林招娣和林祈则一边流泪一边看着贾母等人演戏。 一个连素服都不愿意穿的人,对贾敏又会有多少真心? 好容易,众人劝住了贾母,严嬷嬷等人又劝住了自己的小主子,贾母又打发人去叫三春,口中道:“也是,虽然说你们还小,可也不能伤心太过,伤了身子。好在家里还有三位年纪相仿的姐妹,你们一处玩耍,也能排解排解。” 林招娣马上就道:“老太太,身为子女,为父母守孝乃是本分,怎么能够在孝期嬉笑玩乐?母亲生我养我,母亲去了,外孙女儿恨不能以身相代,又怎么……” 说着,这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慌得众人又来安慰她。 王夫人道:“虽然说守孝乃是本分,可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怕是经受不住。而且姑太太若是泉下有知,怕是也不愿意见到你们如此悲伤。” 林家姐弟只是垂首流泪,一句话都不说。 好在此时三春已经来了,林家姐弟又起来与她们见礼,见三春都是一样的衣着打扮,头上的簪环首饰、颈上的金项圈,手上的五宝金镯子,林家姐弟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已经有些麻木了。 贾母又问林家姐弟在家里都读过什么书。 林招娣见长者垂询,起来回了一礼,道:“林家祖训,凡我林家子孙,无论男女都必须熟读《四书五经》。可惜孙女愚钝,至今才学了一本《礼》,还不大熟,因此常被父亲数落,说是朽木不可雕。倒是舍妹,天资聪慧,如今已经学完《四书》了,就是弟弟,虽然年纪还小,也开始学《四书》了。” 贾母一听心里就很不舒服,因为贾宝玉比林招娣还大一岁,可是却连一本都没有学完。她很想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偏偏林招娣一上来就抬出了林家祖训,贾母作为贾家的大家长,却也不能对别人家的家规祖训说三道四,也只得罢了。 009屋子 王熙凤来到贾母正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冷场的景象。王熙凤也是个乖觉的,一边道:“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一边正容给长辈行礼。 贾母笑道:“你这个猴儿,怎么这会儿才来,还不见过你妹妹弟弟们。”又对林招娣林黛玉和林祈到:“你们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们只管叫她‘凤辣子’就是了。” 林招娣答道:“母亲在时,曾经说过,大舅舅家的二嫂子最是伶俐标致,今日一见,果然名符其实。” “哎呦呦,姑妈真是谬赞了。说起天下标致的人物,见了两位妹妹,我才算是知道人外有人!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嫡亲的孙女儿,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妹妹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了!”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们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了林招娣林黛玉,问:“妹妹们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婆子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以王熙凤的伶俐,居然连贾母唯一亲生女儿家的事情都不清楚,还问自己姐妹二人的年纪,林招娣忍不住在心里冷笑。没错,王熙凤进门满打满算才两年,算算时间,应该是自己父携眷南下之后才进门的,可是王家的家教也真够可以的,做亲居然不将亲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打听仔细了。再一想,王熙凤其实早就没了父亲,又只是王子腾的侄女,不知道这些也算情有可原,在这么多穿红着绿的贾家人中,她能够带着一头的银头面已经算可以了。 看在王熙凤那身石青的衣裙和全套的银头面上,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几个对她也缓了颜色。 上头的长辈们都这样,也就不强求她这个新媳妇了。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王夫人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 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 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林招娣一听,马上就道:“让二太太费心了。只是我们姐妹如今正在守孝,衣食住行都有不少禁忌,尤其是这衣料,一点都不能马虎,更不能是绫罗绸缎的。” 说着示意一直托着盒子的流云上前,道:“老太太,外孙女亲自准备了几样东西给老太太,东西简薄,还请老太太不要笑话。”又示意同样托着盒子的流光上前,道:“父亲还让我将这两万两银子交给老太太,作为我们姐弟的一应开销。” “林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本是因为我多次写信给你父亲,这才进京的,我又是你们的亲外祖母,哪里需要这个?” “老太太容禀。外孙女到底还在孝期,这日常用度自然也该有些禁忌。而且,我们姐弟三人要给母亲诵经祈福,少不了要去寺庙里供奉。这些总不好让府上帮外孙女出的。而且我们姐弟身子也弱,这些日子以来也累得狠了。父亲也担心我们因为守孝而累坏了身子,所以再三叮嘱外孙女到了老太太跟前千万不要害羞,一定要记得跟老太太说,要一个小厨房,还要请太医院的太医们帮忙开食补的方子。府上自然是不会稀罕这点子银钱的,可是父亲说,如果母亲在世,想必会赞同我如此巧立名目、孝敬老太太的。” 贾母听了,还能够说什么呢?自然说:“罢罢罢,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外祖母就收下。” 见贾母身边的丫头接过了流云流光手里的两只盒子,林招娣又道:“老太太,不知道我们姐妹的屋子在哪里?也好早一点布置起来。守孝之人多少有些不方便,而且外孙女儿一向择床,不是自己用惯了的东西,就睡不着。” 此言一出,屋子里再次冷场了。 其实贾母的那点子小心思小算计,无论是邢夫人王夫人还是李纨王熙凤,心里都是清楚的。随便找个借口,让林家姐妹跟贾宝玉住在一起,名声坏了的,只会是林家姐妹,如此一来,林如海就不得不让女儿嫁过来了。既然贾宝玉是林如海的女婿,那么,无论是贾宝玉的将来,还是贾政的前途,林如海就不能不帮忙了。 在贾母的心中,贾宝玉的正室当然是林黛玉,至于林招娣这个记名嫡女,又不是贾敏的亲生女儿,自然只有做妾了。至于别的,她可不管。 贾母的迟疑,其他人等的神情,林招娣都一一看在眼里,她又道:“如果府上实在是不方便,那么我们姐弟寄居姐弟也是不妨的。本来,我们姐弟就该在父亲身边为母亲守孝的,既然在孝期就离了父亲,那么去寺庙为母亲做法事也是本分。” 林招娣只给了贾母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贾家要么提供单独的屋子,要么,我们姐弟就搬出去住。 在场的大人,都听明白了林招娣的话,尤其是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四人,不觉对林招娣刮目相看。邢夫人在心中暗道:“不愧是姑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就是厉害。看来老太太也别无选择了。” 王夫人更加高兴,马上就道:“外甥女儿说什么话呢,屋子当然早就准备好了。虽然有些远,却是当年荣国公暮年静养所在,最是清净。” 王夫人巴不得林家两个丫头离她的儿子远远的。王夫人虽然是内宅女人,却也知道不少事情。林如海任巡盐御史是在玩命,林家这几个孩子,说不定哪日就成了孤儿孤女。自己的宝贝儿子又是个有来历的,将来有的是名门闺秀,哪里稀罕林家的这两个丫头。而且这两个孩子一看就单薄,看着就不是个好生养的,哪里配得上自己的宝玉! 贾母虽然恼王夫人自作主张,但是,她也知道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选了。既然林家姐弟重孝上门,又拿出这样的话儿来,她也不可能将这几个孩子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可是别的屋子,一时半会儿的,也收拾不出来,就是贾敏当初住过的屋子,如今也是一层灰,要收拾起来,至少也要一整天。唯有那梨香院,因为是荣国公暮年住过的,倒是时时有人打扫。 为今之计,也只有默认了王夫人的安排。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林家姐弟去见两个母舅。邢夫人忙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外甥女儿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连忙应了。 010对比 且说邢夫人带了林家姐弟与众人告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幄车,邢夫人携了林家姐弟,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 林黛玉揣度着,这些房屋院宇,必是从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小巧别致,不像那边轩峻壮丽,且庭院之中树木山石随处可见。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 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哥儿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忙站起来,一一听了。 邢夫人道:“老爷可说了别的没有?” “老爷还问了太太去了老太太屋里的事情,也知道了梨香院的事。老爷还说,那个梨香院有个临街的小门,可是林大姑娘林二姑娘和哥儿年纪都小,留着那个门不方便,还特地叫了二爷来,让二爷叫人将那小门堵了。老爷还说,梨香院过去不远就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一家的住处,这来来往往的仆役众多,也不方便,还叫二爷派人在夹道里再砌一道墙,另装一道门,免得林大姑娘林二姑娘被下面的人冲撞了。” “原来是这样。” “太太,老爷还叫了人将花园里的门重新装了呢。老爷说,梨香院就挨着花园东北角的小门,走那里,又方便景致又好,只是要请林大姑娘林二姑娘多坐一会儿了。” 听了来人的回话,林招娣和林黛玉都舒了一口气。 贾赦不愧是正经的爵爷,说话做事也漂亮。贾赦给力,作为妻子的邢夫人脸上也有光,做外甥外甥女儿的面子上也好看。 又坐了一刻,林家姐弟便起身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林招娣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 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小爷们过去,于是林家姐弟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相比于邢夫人的殷勤周到和贾赦的体贴得体,王夫人这边就远远不及了。林家三姐弟先是被晾在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吃茶,过了好一会儿,才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大姑娘林二姑娘林哥儿到那边坐罢。”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 这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林家姐弟来了,便往东让。 林招娣林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又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便向椅上坐了。 王夫人也不勉强,只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林招娣林黛玉对视一眼,刚要回答,却见一直没有开口的林祈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道:“姐姐,什么是混世魔王?” 见姐姐张了张嘴,答不上来,林祈便问王夫人了:“舅母,混世魔王是什么?” 这话可不好答。 王夫人用混世魔王形容贾宝玉,一是自谦,二是希望林家这两个女孩子离自己儿子远远的,最好贾宝玉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她们两个。王夫人很清楚自己儿子的德性,完全是个颜控,只要是个女孩子,模样周正一点,贾宝玉就会上去搭话。 可是做母亲的哪里愿意自己的儿子移了性情? 只要不是渣娘,任何一个母亲的心中,自己的孩子就是好的,会做坏事也是被别人栽赃陷害的,自己的儿子天天在内帷,要不就是老太太纵容的,要不就是有不要脸的狐媚子勾搭的,绝对不是自己儿子的错。 这才是王夫人心里真正的想法。 而王夫人不喜欢林家姐妹,也正是因为林家姐妹的容貌太过出挑。虽然说两个女孩子年纪都还小,可都是美人胚子,而且还不符合王夫人的审美观。王夫人喜欢的是那种富态、结实、容易生养的女孩子。而林家姐妹呢?典型的江南美女,纤细柔弱,行动之间就好比弱柳扶风、娇花临水,完完全全是林家的种,一点都不像是贾家人。就是贾敏的亲生女儿林黛玉,长得也不像贾敏,如果真的要找出一个跟贾敏长得像的人,大概也就贾宝玉了。 当然,长得跟姑姑很像的贾宝玉的审美观跟他娘王夫人刚好相反。王夫人喜欢健康会生养的女孩子,而贾宝玉呢,他喜欢那种能够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女孩子,正好是林招娣林黛玉这种类型的。 可惜,王夫人舍不得向自己的儿子撒气,而贾宝玉也不敢顶撞母亲,结果就是贾宝玉看重的女孩子们倒了霉。 这些事情,此时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是征兆却已经出来了。只是,除了有心理准备的林招娣,其他人却还以为这些都不过是小事。 见舅母也没有开口,林祈就有些不高兴了,扯扯姐姐的袖子,道:“姐姐,我困了。睡觉觉。”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 可巧,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王夫人便道:“如此,我们先去老太太那里用饭,等用了饭,我再派人送你们回去,这可使得?” 见王夫人和颜悦色,林招娣也不是那种不知抬举的,自然起身谢过王夫人。王夫人忙携林家姐弟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道:“这是你们凤姐姐的屋子,有事尽管往这里找她,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她说就是了。” 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王夫人遂携林家姐弟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 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六张空椅,熙凤忙拉了林招娣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又推林黛玉坐了右手第一,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十分推让。 贾母笑道:“你舅母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们是客,原应如此坐的。”林招娣林黛玉方告了座,坐了。林祈挨着林招娣坐了左手第二。 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二,探春左第三,惜春右第三。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虽然说用饭,可是林祈年纪小,又累得狠了,靠着姐姐只顾着打瞌睡,就是嬷嬷喂饭,他也吃不下。而林招娣忙着照顾弟弟,林黛玉也牵挂着弟弟,也不曾好好吃饭。加上贾家林家的饮食差异,这顿饭还真是食之无味。 011宝玉 虽然说在饭桌上打瞌睡是不符合规矩的事儿,可是林祈到底还小,虚岁才四岁,这一路上又是舟车劳顿的,尤其是从通州到京师这一段路程,那更是状况不断。 贾母也知道是贾家派去的那些仆妇的缘故,所以,那些苛责的话她也说不出口。既然贾母都不说了,派人的王夫人自然也不敢开口,下面伺候着的李纨王熙凤以及桌子上的三春就更加不会说什么了。 所以,在迎春装木头、惜春艳羡、探春味同嚼蜡的视线之中,林祈大大方方地黏在他最喜欢的姐姐林招娣的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半眯着眼,享受着姐姐在桌子上给他挑的比较合他口味的食物。 倒是王熙凤,见林祈居然跟林招娣林黛玉吃一样的东西,忍不住有些担心。要知道,贾兰就比林祈小一点点,可是依旧在吃奶呢,就是惜春,在饭桌上也不过是凑个数,回去以后还是要奶嬷嬷重新喂奶的。王熙凤可是刚刚弄清楚,林祈跟惜春、贾兰、贾环同岁呢,见林祈居然真的一口一口地吞咽着林招娣勺给他的食物,自然惊奇不已。 “林大妹妹,祈哥儿吃这些不要紧吗?兰哥儿跟祈哥儿一般大,如今还离不得呢。” “不要紧的。虽然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哥儿到七八岁还在吃奶实属平常,不过我们祈哥儿自打去年就不吃奶了。说也奇怪,自从他开始吃蛋羹米汤之类的东西以后,身子反而好了起来。只是他年纪小,胃口也小,一下子不能吃很多,所以要少食多餐才可以。” 贾母道:“这也容易。那梨香院本来就设了小厨房,回头让人把食材送过去。这孩子,这会儿打瞌睡,等睡饱了,不知道闹腾哪一个呢。” “老太太,不妨事的。自打去年开始,祈儿就离不得外孙女儿,横竖他还小,交给别人,外孙女儿也不放心呢。” 王熙凤道:“难道祈哥儿一直跟妹妹一起睡?祈哥儿的奶嬷嬷呢?” “祈哥儿原来有两个奶嬷嬷。不过,一个背主,暗地里算计我们祈哥儿,已经被发落了。另外一个,因为水土不服,半路上生了病,所以没有跟来。如今我们祈哥儿身边的嬷嬷就只有李嬷嬷和易嬷嬷两位,都是教养嬷嬷。” 贾母道:“你们姐弟这次一共带了多少人来?” 见贾母垂问,林招娣赶紧介绍自己姐弟带来的下人:“严嬷嬷和金嬷嬷是伺候外孙女儿的,桂嬷嬷和范嬷嬷是照顾妹妹的,李嬷嬷和易嬷嬷是照料弟弟的。我们一共带了六位贴身大丫头来,外孙女儿的流云流光,妹妹的白鹭白鹄,祈儿的采薇采青。” 贾母见林祈只顾黏着姐姐,而林招娣的言辞之中对奶嬷嬷似乎也不怎么看重,林黛玉又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就估摸着,这三姐弟大概跟贾宝玉一样,都是不怎么喜欢奶嬷嬷的人。所以,她便将自己身边的三个丫头给了这三姐弟,晴雯归了林招娣,鹦哥归了林黛玉,琥珀归了林祈。 这三个丫头刚给新主子磕过头,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林黛玉心中自然是好奇的。她年纪小,不曾见过有人居然被亲生母亲称为“混世魔王”的,虽然她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姐姐弟弟,可是这耳朵却是竖起来了。 贾宝玉先见过贾母,再去见过王夫人,被王夫人搂在怀里,好一通摩挲。而贾宝玉的目光,自然地就转了过来,好奇地看着饭桌前的两位不曾见过的姐妹。 林家姐妹虽然注意力都在林祈身上,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屋子里的动静。林招娣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贾宝玉那身大红色的衣裳,想起王夫人那拙劣的借口,心里冷笑一声,继续低头喂着弟弟。 很快,这边五位姑娘和林祈已经用好的饭,又漱过口、盥过手,这才坐下来用茶。 贾母笑道:“大丫头应该见过的,不过二丫头和哥儿就不认识了,这是你们二舅舅叫的表哥,唤作宝玉。宝玉,还不去见你妹妹和表弟!” 贾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两位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林招娣林黛玉忙拉着林祈回礼,互相厮见过,这才重新归座。林招娣虽然照顾着弟弟,可是这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贾宝玉那放肆的目光,心中浮起几分不悦,就连那几位嬷嬷也皱起了眉头。 果然,贾宝玉指着林黛玉,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林招娣笑了笑,道:“我看着表哥,也觉得面善,如今想来,表哥跟母亲一样,容貌都类似老太太呢,尤其是表哥的眉眼,几乎跟老太太一模一样。” 贾母一听,道:“你这丫头,真真一双利眼,宝玉飞眼睛可不是最像我的。” 林黛玉一听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贾宝玉,这才放下了心。怪道呢,我说素未谋面,怎么就眼熟到如此地步,原来是因为母亲的关系。 贾宝玉最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的,而林家姐妹之中,又以林黛玉的姿容最为出色,况且林招娣怀里又坐着林祈,他自然而然地,就走向了林黛玉,想挨着林黛玉坐下来。 结果,林祈一看到他,就道:“表哥,你今年几岁了?” 贾宝玉一愣,答道:“我八岁了,怎么了?” “可是不是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吗?表哥为不坐那边,反而来跟我姐姐挤?那边不是更宽敞一点吗不跳字。 “可是我一见妹妹就觉得亲近。” “表哥,我们本来就是姑表亲,自然亲近。我一个四岁是孩子都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表哥却不知道,表哥的先生太不像话了,应该让舅舅换一个才是。” 贾宝玉平生最怕的就是贾政,一听见贾政就不舒服。见林祈提及贾政,他的眉头马上就皱起来了。 王夫人见贾宝玉不开心,赶紧叫过儿子,将儿子搂在怀里,好一通摩挲。对于贾宝玉没有第一时间黏到林家姐妹那边,王夫人其实是有些高兴的,可是看见贾宝玉不自在,王夫人又恼上了林祈。只是林祈如今还小,才刚刚贾宝玉一般的年纪,又有贾母在座,倒是叫王夫人说不出什么话儿来。 林祈又打了一个哈欠。就连林黛玉也开始眯起了眼睛。 贾母没了办法,只得道:“罢了,今日想必你们姐弟已经累得狠了。凤丫头,你送他们去梨香院吧。” “老太太,我也去。” 王夫人赶紧道:“好了,宝玉。你妹妹们和你林家表弟今儿才到,这一路上累得很了。你去了,她们又要招待你,岂不幸苦?你还是过两天在去吧。过两天,你妹妹们都安顿好了,也休息好了,自然也有时间招待你了。” 见母亲这样说了,贾宝玉也只得依了。 012礼物 见蝴蝶了贾宝玉给林黛玉取字一事,林招娣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姐弟三人重新披上斗篷,跟着王熙凤来到贾母的后院,上了车,沿着夹道,去了梨香院。 虽然说贾赦下达命令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但是荣国府毕竟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这备着随时用来修缮房舍的砖头木料,何况,贾赦就是再不得贾母的心意,他依旧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又派了自己的儿子贾琏亲自盯着,自然,下面的人的手脚也勤快,加上工程不大,等王熙凤带着林家姐弟到了梨香院的时候,这就已经差不多了。 那些依旧在忙路的粗使下人,远远地看见王熙凤的车子来了,赶紧让开,跪在地上,等王熙凤的车子停在梨香院门口,等王熙凤带着林家姐弟进了梨香院,他们才开始继续忙活。 这梨香院看着虽然小了一点,却是标准的三进格局。第一进,便是三间倒座的抱厦,原本是作为书房使唤的,后来成了守夜的婆子们居所。第二进,就是垂花门后的正院,正房三间,左右各带两间耳房,东西厢房也是三间,左右各带一间耳房。连接着正房、东西厢房和垂花门的,是长长的抄手游廊,游廊中间,围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面积不小的花园。第三进,却是小厨房和后罩房,小厨房是个单独的小院儿,而后罩房与正房之间用月洞门的围墙隔开,围墙下种着一排翠竹,根根挺拔,衬得这梨香院越发清幽。 王熙凤一踏入梨香院,平儿就迎上来了,她奉了王熙凤的命令,来帮忙布置房舍的。 梨香院原本鲜艳华丽的窗纱帐幔都已经取下,如今那窗户上糊的都是白纸。新的帐幔却还没有挂上去,但是窗格门户和博古架、桌案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显然,之前这梨香院也不是打扫的人偷懒了,就是打扫地不是很干净,所以平儿才会带着人赶工。 看明白了这一点的林招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顺从地跟着王熙凤进了正房。 王熙凤满脸歉意地道:“妹妹,真是对不住,原没有想到妹妹们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适合妹妹和表弟用的帐幔,这实在是……” 林招娣笑笑,道:“嫂子不用如此,妹妹知道嫂子不容易。上头两层婆婆,偏偏这管家大权又是在二太太手里的,嫂子跟着二太太也不过是做些琐事而已,多是身不由己。而且,过几天就是腊月,按着惯例,本来是临近年关才开始除尘的,这一时半会儿的,东西不凑手也是有的。如果没有现成的帐幔,就劳烦嫂子帮忙备好料子,我们主仆几个自己做就是了。” “哪里能让妹妹动手呢。” “看嫂子说的。这么大的一个家子,老太太年纪大了,舅母和二太太想必也没有那么好的精神,这事儿还不是都压在嫂子身上?我们姐弟三人,身边的事情不多,这丫头却有九个,每个人都做一点,也不用多少时候。” 王熙凤看看林招娣,道:“既然这样,那赶明儿我就让人把料子送来。” “那就谢谢嫂子了。不过,嫂子,这藕荷色的帐幔被褥什么的似乎也不合我们姐弟守孝的身份,还请嫂子带回去吧。” “那,那妹妹们晚上用什么呢?” “不妨事儿,铺盖什么的,我们都带了的。” 王熙凤刚要回答,就听见外头有人通报,原来是邢夫人和李纨派了心腹丫头来给林家姐弟送东西的。这贾家人喜好奢华,屋子里大多陈设鲜明,邢夫人怕这梨香院里也是这样的陈设,所以送了一套冰裂纹的青瓷摆设来,虽然不是什么古董,造型却古朴庄重,没有多少修饰,正好合了林家姐弟的身份。李纨送的却是自己做的四页小窗屏,却也是林家姐弟正好用得上的。 林招娣笑着收下了礼物,口中却道:“哎呦,我这里给长辈的礼物都没有送出去呢,倒是让舅母破费了。嬷嬷,把东西都拿过来吧。” 严嬷嬷行了一礼,自去带人开箱子去了。 林招娣笑着对王熙凤道:“嫂子,妹妹也备了一些薄礼,只是我们姐弟尚在孝期,也不好到处走动。还请嫂子帮个忙,替妹妹送过去吧。” 王熙凤自然是满口应承。少时,严嬷嬷带着丫头们捧着一个个的盒子过来,放在了屋子正中的八仙桌上。林招娣一个一个地打开确认过,这才交给王熙凤。王熙凤在边上看得明白,虽然给邢夫人和王夫人的礼物数量上是一样的,可是看那首饰上宝石的品相,给邢夫人的就要比给王夫人的好上至少一筹。 林招娣一面检查,口中一面念念有词:“这套红宝石头面是给大舅母的,那套蓝宝石的是二太太的。这盒嵌八宝足金首饰是琏嫂子的,那套白玉首饰是珠大嫂子的。这盒新书文房是大舅舅家的琮兄弟的,这盒是给二舅舅家的二表哥的,这盒是给二舅舅家的环兄弟的,这盒是给珠大嫂子家的兰哥儿的。这点蓝螺钿海棠盒子里的是给大舅舅家的二姐姐的,这盒点蓝螺钿玫瑰盒子里的是给二舅舅家的三妹妹的,这点蓝螺钿芙蕖盒子里的是给四妹妹的,还有,这只布偶娃娃也是给四妹妹的。” 王熙凤见林招娣将每只盒子都打开看过,不觉有些好笑:“好妹妹,你难道还用一个个都打开看过不曾?” “嫂子莫怪,这一路上出了不少事情,这些礼物又是装在不同的箱子里头的,我还真怕弄乱了。而且家里每个人的性情都不一样,就好比二舅舅家的表哥,听母亲说过,他一向很喜欢摆弄一些香香的东西,给他的盒子里就备了一些香囊。还有这些书,因想着表兄弟们读书的进度都不一样,所以我还特地请教过父亲,又反复挑选过的,上面的注释,也是我们姐妹照着父亲的原版注释一点一点的抄写下来的。” “这书上的注释都是姑爹的读书心得?” “是啊,希望能够对表兄弟和侄儿有用。” 王熙凤当即道:“妹妹们还真是有心了,嫂子我在这里就代他们先谢过妹妹们了。” 说这王熙凤就道了万福,林招娣和林黛玉赶紧回礼。虽然王家不怎么注重女子的教育,王熙凤也不擅长作什么诗词,但是,探花郎的读书笔记是多么的难得,王熙凤还是知道的。所以,林招娣这几份礼物虽然不是很之前,却很有分量。 姑嫂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王熙凤这才带着礼物起身告辞。而邢夫人和李纨的丫头也跟着告退了。 林招娣亲自送王熙凤到门边,直到王熙凤做上车子,转过弯,不见了人影,这才回来。 林招娣送走王熙凤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关门落锁上门闩。她们林家如今在守孝,这梨香院里又都是女子,如果出了身事情,她们哭都来不及。 013不顺 送走了王熙凤一行人,林招娣亲自看着梨香院的大门缓缓地阖上,又上了门闩,这才回正房来。 关注过自己的弟弟妹妹之后,林招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是训话,重点只有一个门禁。她们林家姐弟三人尚在孝期,可是贾家却不是个不怎么规矩的人家,尤其上至贾母,下至下面的仆妇,大多都是些不着调的,更有个喜欢钻女孩子的闺房的贾宝玉,为了林家的名声,为了自己姐弟的将来,林招娣不得不再三强调规矩二字。 训过话,又赏了晴雯、鹦哥、琥珀和梨香院原来留下来的两个守夜的婆子每人一副“银八件”和一个装了两枚银镙子的荷包,就打发那两个婆子去了前头,这里林招娣就安排开了。 “今儿个已经晚了,先将这正房收拾起来。东间作佛堂,将箱子里的菩萨请出来,供奉在香案上。东边那两间耳房就做了库房,将窗户什么的都关严实了。金嬷嬷,这事儿,你亲自去办。” “是,姑娘。”金嬷嬷带着流光流云白鹄采薇下去了。 “范嬷嬷易嬷嬷,麻烦你们去小厨房,看看那里都有些什么食材薪炭各色用具,列个单子给我,需要添置的物件,也列一张单子。另外再烧些水,最好再准备一些宵夜。鹦哥、琥珀,你们就去给两位嬷嬷打下手。” 鹦哥琥珀两人不敢有异议,只好跟着两位嬷嬷走了。 从贾母的院子来梨香院的路上,林祈就睡得香甜,就是被李嬷嬷抱下了车,进了梨香院,他也没有反应。这会儿,他倒是醒了,听见姐姐在分派屋子活计,立即叫起来:“我要跟姐姐睡。我不要嬷嬷,我怕。” 林黛玉摸摸林祈的头,有些忧伤地看着大姐。 林招娣叹了口气,道:“我们姐弟三人就住这正房西间,过去那两间耳房就做了更衣处。东厢房作书房兼待客之所,西厢房给嬷嬷们住,丫头们都住在后罩房。至于值夜,那临窗大炕上可以睡两个,千工床外间也可以睡一个。你们九个丫头,就轮番值夜。” 白鹭、采青和晴雯赶紧应下了。 “这正房是这个样子,怕是那西厢房也好不到哪里去。晴雯,你帮着桂嬷嬷些,去西厢房收拾收拾,也好早些休息。” 李嬷嬷和晴雯赶紧谢过林招娣,下去了。 等屋子里就只剩下林家姐弟和严嬷嬷、李嬷嬷白鹭采青七人的时候,严嬷嬷才低声道:“姑娘,我箱子里的被褥什么的只怕也不适合。” “怎么了?” “回姑娘。那些被褥什么的的确都是新的,但是床单被套什么的都鲜艳了些,不大适合如今的状况。” “箱子里可有合适的布料。” “合适的布料倒是有,只是都是成匹的,还不曾裁剪呢。而且,以奴婢们的速度,就是现做也是来不及的。” 林招娣道:“罢了,你们只管裁剪,这缝制的事情还是我来吧。不过,裁剪的时候,记得放在床上裁剪,免得影子印在了窗户上,让人怀疑。” 白鹭一听,赶紧去找金嬷嬷找料子和剪子针线了。 林招娣摸摸弟弟的头,道:“祈儿乖,你在这里陪陪二姐姐,回头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见林祈圆圆的小脑袋重重地点了点,这才去了西间。 金嬷嬷的手脚很快,没一会儿,就让白鹭白鹄采薇带着三匹料子和剪子针线来了。严嬷嬷等人也有幸见识到了林招娣拿手的飞针走线的绝活。 是的,白天看跟晚上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白天,外面亮堂,那绣花针反而不明显,可是到了晚上,在灯烛的照射下,林招娣手里的绣花针闪着寒光,牢牢地吸引着严嬷嬷那眼角的余光。明明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绣花针,却好像入了水的鱼儿,在波涛间嬉戏,就在那鱼儿随着波涛时隐时现之际,那床单就缝好了。 严嬷嬷没有想到林招娣手上的功夫会这么快,她们才把料子裁好,林招娣就把两条床单都缝好了。等她们把千工床和炕上的褥子床单都铺好了,林招娣手里的被面也缝好了一条,再等一会儿,一副被套就好了。还没等她们将棉花被缝好,林招娣就已经把剩下了两副被套都缝好了。 收好了绣花针,林招娣自顾自地去了外面陪弟弟妹妹们说话去了。 林招娣不知道,自己拿精湛的飞针走线的绝活已经成了一剂眼药,深深地刻进了严嬷嬷等人的心底,又通过严嬷嬷等人,进入了上面的人的眼里。 以严嬷嬷等人的眼界,这等精湛的飞针走线她们的确见过不少,可是那些都是真正的针线娘子,至少靠针线这么活计吃了好几年饭的人。而林招娣却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年纪又小,却拥有这样精湛的技艺,未免太过稀罕。 在严嬷嬷的心中,过世了的贾敏就成了一个刻薄的嫡母。当然,贾敏已经去世了,就是过去有多少事情,随着贾敏的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严嬷嬷不会与死人斗气,但是却更加鄙薄贾母。 贾敏不好,那么作为贾敏的生母兼嫡母,贾母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今日经过的事情,之前还可以说是贾母老糊涂了,在看过林招娣的女红之后,严嬷嬷对年轻时候的贾母也起了怀疑。 当然,此时的林招娣没有想到这个,而林黛玉的阅历也决定了她暂时想不到这个,唯有林祈,闪了闪目光,却拉着两位姐姐的手,要姐姐给他将故事,他还很挑,不喜欢听书上的故事,没奈何,林招娣只好搜肠刮肚,翻找自己记忆深处的碎片拼拼凑凑说给他听。 可怜林招娣,前世是个真正的技术宅,将工作当做娱乐,今生又是闺阁小姐,年纪又小,又哪里知道那许多故事来?偏偏林祈还是个极聪明的,林招娣从搜肠刮肚拼凑出来的各种故事,很快就被他批得千疮百孔一无是处。偏偏这样的故事,哪怕林祈万分嫌弃,他还是会让姐姐讲完一个再讲一个。 就在林家姐弟在正房堂屋说笑的时候,去小厨房登记各色物件的范嬷嬷却回来了。她向三位小主子行了一礼,这才道:“大姑娘,小厨房的各色物件都不齐备,锅子倒是有,可惜已经锈迹斑斑,就是用来烧水,怕是也不能饮用。还有送来的米,都是白米不说,居然混了一大半的糙米,豆子也是,里面混了不少用来喂马的黑豆。” “那些吃食之类的,里面可混了不干净的东西?” “回姑娘,不干不净的东西倒是没有,只是这食材不是姑娘爷们用的。” “罢了,只要里面没有害人的东西就成了。我估摸着,这些食材都是大厨房那里拨过来的。这等规矩松散的人家,难免有人中饱私囊以次充好。今儿晚上就拿点心垫垫吧。茶水什么的……先忍忍,明儿个跟琏嫂子提一提,顺便将需要采买的单子一并送去。嬷嬷,你列个单子,从锅碗瓢盆到磨豆子的石磨、打水的木桶、拣菜的箩筐,反正可能需要的东西,你都列上吧。乘着年关采买,一并置办齐了。” “是,姑娘。” “对了,这院子里可有吉祥缸?缸里的水可满的?这冬天天干物燥,又是烧炕的,吉祥缸里水不满可不成。” “姑娘,这吉祥缸里的水倒是半满的,而且厨房那边也有一口井,水桶也有两个。” “那就请嬷嬷盯着些,先将院子里的吉祥缸都灌满了吧。这个可不能马虎。再烧些水,我们姐弟三个擦擦身子就安置了吧。看来今儿个是不能沐浴了。” “是,姑娘。”范嬷嬷赶紧去安排了。 014夜话 且说王熙凤回到自己的屋子,贾琏还没有回来,不觉有些担心,就是往常喜欢的那些宵夜也觉得不那么美味了。 发了一会儿呆,王熙凤是越想越是糊涂,忍不住叫过自己的心腹丫头平儿道:“平儿,你说,这林家是怎么一回事情呢?说起来,四姑太太还是老太太的亲骨肉呢,怎么看着,老太太似乎对四姑太太很不以为然,不要说服小功了,就是一件素服都不愿意穿。今儿个也是,如果不是林妹妹坚持,只怕老太太真的就不顾四姑太太走了还不到两个月,就把人家女儿跟宝玉放在一间屋子里养了。” 只听见门口有人接口道:“这个你不妨来问我。” 王熙凤见贾琏回来了,赶紧起来迎接,又伺候着给贾琏梳洗宽衣,换了身舒适的家常衣裳,这才捧了茶来,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大老爷吩咐的差事可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砖头什么的都是现成的,门也是现拆现装的,也不用费多少工夫。过两天,等墙上干了,再粉一遍就是了。” “那就好。爷,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呢。说是四姑太太家,可是我进门两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四姑太太。说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可是四姑太太没了,老太太一个响动都没有,林家弟弟妹妹们来了,连个屋子都不准备一下。如果不是林妹妹刚强,只怕什么名声都没有了。” “要叫林大妹妹,那个小的,才是林妹妹。不要弄错了。” 王熙凤很吃惊,道:“二爷,这是……” “记着,林大妹妹不是四姑姑亲生的,只是记在四姑姑的名下,林妹妹才是四姑姑的亲生骨肉,不要弄错了。小心老太太不高兴。” “怎么林大妹妹不是四姑太太亲生的,只是个记名嫡女?这,这不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四姑姑嫁过去十多年,林家一个孩子都没有,背地里不知道说得多难听。林大妹妹的生母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了林家,成为姑爹的妾室的。据说,她还是姑爹某位同僚的妻子的族妹,是良妾。那年宝玉百日后不久,林家就传出了喜讯,那个良妾还在四姑姑跟前说什么‘菩萨说了,先开花后结果’,还说这果将来必应验在四姑姑身上。想必你也猜得到,为了这子嗣,四姑姑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听见那良妾这么一说,就上了心。所以林大妹妹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四姑姑跟前养着。” “原来是这样。” “不止如此。林大妹妹百日的时候,四姑姑也传出了喜讯,后来就有了林妹妹。等林妹妹百日的时候,四姑姑又听了老人的劝,正式就将林大妹妹记在了自己名下,果然,没一年,又传出了喜讯,后来就生了林弟弟。” “怪不得呢。我看林大妹妹的行事排场,完全就是一个嫡长女的派头,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文章。” “可不是。你当林大妹妹的乳名叫什么?就叫招娣。因为林大妹妹,林家接连传出喜讯,所以无论是姑爹还是四姑姑,都格外疼爱林大妹妹。林大妹妹也是个能旺家的能庇护这弟弟妹妹的。听说去年也是,林弟弟几乎一病不起,还是林大妹妹亲自守着,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王熙凤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又道:“可是四姑姑没了,老太太为什么不为四姑姑服小功,我看这府里,也就大老爷真心为四姑姑服丧了。” “老太太怕是恼了四姑姑呢。” “为什么?四姑姑可是老太太的亲生骨肉。” “老爷不也是老太太的亲生骨肉吗?听说以前四姑姑没有出嫁之前,最是听老太太的,也因为老太太的关系,跟二老爷很亲厚,跟老爷反倒不怎么亲近。四姑姑出门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慢慢地就跟二老爷生分了,反而跟老爷这边走动多了起来。老太太为此还生过不少的气,据说还骂四姑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翅膀硬了就忘了当初二老爷对她的照顾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 “是啊。听说从那以后,四姑姑就很少回娘家了。” “对了,我记得四姑姑临去之前,曾经给老太太写过一封信。那段日子,老太太的心情很不好,我还以为老太太是为了四姑姑的事情伤心。听爷现在这么一说,该不会还有别的缘故罢。” “我还记得,四姑姑未出嫁之前,那几乎就是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后来等我年纪渐长,四姑姑才渐渐地变了,在老太太说老爷不好的时候,四姑姑不再附和老太太;在老太太说二老爷不容易的时候,她也不再附和老太太;在老太太说,让二太太管家的时候,她甚至反对过;在老爷搬出荣禧堂,老太太以二太太管家不便,让二老爷一家搬进荣禧堂的时候,四姑姑还特地回家劝过老太太,还被老太太骂哭了。” “怪不得呢。我说老爷这次怎么会这么上心,原来是这样。” “老爷对自己认可的人总是容易心软。如果这次林大妹妹没有坚持,老爷多半不会管她们姐弟,可是林大妹妹顶着老太太的压力,坚持守孝,老爷自然就要插手了。老爷还记得四姑姑曾经为他说话的事儿呢。” “是啊,林大妹妹也真是不容易。她们进京之前,老太太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连屋子也没有准备,那梨香院还是急急忙忙收拾的。” “话说,家里这么多的院子,空着的也不是一座两座,怎么巴巴的,就挑了那梨香院呢?那还有个临街的门。林大妹妹她们姐弟三个年级又小,又都是妇孺,也不安全哪。” “是二太太给挑的。我估摸着,是林大妹妹和林妹妹实在是太出挑了,二太太怕是不放心,所以才巴巴的选了最远的梨香院吧。” “不放心?又是为了宝玉。” 王熙凤也没了话说。 贾琏想了想,道:“我看那梨香院急急忙忙地收拾出来,很多事情都不凑手的。那里的小厨房又是多年不曾用过了,只怕连家伙什儿都不齐备。你多劳累一点,比着我们这里的小厨房的例,一应物件都送一份过去。” 王熙凤自然是应了。 贾琏累了大半天了,又说了这会子话,早就支撑不住,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王熙凤又伺候着丈夫,倒是平儿对贾琏的话上了心,列了一张单子出来,又去库里找了找,先送了一些去梨香院。第二天,天一亮,又派了人去街上采买了很多东西给林招娣姐弟几个送去。 这天晚上,各房上上下下都对林家的姐弟的事情好奇不已,而贾琏的话也在下人们之中广为流传。尤其是那些婆子们,她们终日困在这内宅,没有其他的娱乐,平日里也最爱八卦。这林家的事情更是被她们画蛇添足,传出了无数的版本。 015逐玉 且说贾宝玉,自从家里来了两位没有见过的姐妹,他就上了心。可惜,没等他跟这两姐妹混熟了,人家两姐妹就找了个借口先告辞了。 贾宝玉心里很是遗憾。 第二天他难得不要人叫,早早地就起来了。谁想,大家都来请安了,唯独不见昨日那两位新来的姐妹。 贾母没有看见林家姐妹心里也有些不高兴。再想想昨日林家姐弟那全身缟素,披麻戴孝,还拄着哭丧棒,就更加不舒服了,索性也就不提那两姐妹。 可是贾宝玉却不是那等有眼色之人。没有找到林家姐妹,自然就问了:“老太太,林大妹妹和林妹妹呢?怎么不见?” 王熙凤赶紧道:“林大妹妹林妹妹原本也想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只是她们如今重孝,怕冲撞了老太太,所以来不得了。林大妹妹还给老太太做了一个抹额,让孙媳妇儿给老太太带来呢。”说着,赶紧让丰儿将林招娣一早派人送来的针线呈上。 贾母接过抹额,戴上玳瑁水晶眼镜看了看,道:“她也算有心了。罢了,她们守孝,我也不勉强,你跟她们说,守孝归守孝,却也要爱惜自己,不要太过悲伤,伤了身子去。凤丫头,那梨香院的事情,你就多看顾着些个。” “老太太,林妹妹那样的人品,孙媳妇儿喜欢得什么似的,林弟弟又是机灵可爱的样子,就是林大妹妹也是极好的。姑妈不愧是老太太养的,真是会调教人。老太太放心,孙媳妇儿必会将她们照顾得妥妥的。” 贾母道:“你一向是个稳妥的,我自然放心。林丫头又是省事的,哥儿年纪还小,自然也是好的。我只担心林大丫头,那孩子自幼被你姑妈捧在手心儿里,脾气最是执拗。如果她有什么事情,你且斟酌着办吧。” 王熙凤一听,马上就道:“老太太,林大妹妹是姑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是好的。她尚能记得姑太太,也不枉姑太太养了她这一场。” “我听说她一早就派人去找你了不是?” “回老太太,是有这么一回事情。那梨香院很多东西都不齐全,所以林大妹妹开了一张单子,让孙媳妇儿帮忙置办。” “是吗。” “可不是,老太太。那单子上,有不少可是像香烛什么的守孝物件。有些库里有的,有些却要另外采买。这库里有的孙媳妇已经让人送去了,余下的,最快也要等明日。” “既然是这样,你就尽快吧。家里的事情你也不要落下了。” 王熙凤赶紧应了,又说了好多好话儿,这才让贾母缓了眉头。 王熙凤在那里讨好贾母,贾宝玉却怏怏不乐地坐在一旁,好不容易等用过了饭,贾母一声“宝玉,你自己去玩吧。”贾宝玉就撒开脚丫子,跑了。 他急着去找两位新来的姐妹玩呢。 贾宝玉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就是贾家的中心,就是老太太也不会拒绝他,所以在贾宝玉的心中,新来的姐妹也该会陪他玩的。 他兴冲冲地往梨香院跑,完全把林家姐妹尚在孝期一事抛在了脑后。或者说,因为连贾母这个亲生母亲都没有为贾敏服小功,使得贾家上上下下都不把林家的孝期放在眼里,而贾宝玉更不清楚守孝到底意味着什么。 梨香院那两个看门的婆子听见外面叫门的是贾宝玉,没有进去通报就开了大门,而鹦哥听见贾宝玉的声音在垂花门外响起,直接就开了垂花门,并将人直接就带到正房西间来了。 要知道,这正房西间乃是林家姐妹的卧室,而此时,因为平儿刚刚带着人将单子上的东西送过来,林家姐弟三个正等着小厨房里烧好水好沐浴呢。这鹦哥却不等通报,直接把人带进了她们姐妹的卧房,叫林黛玉怎么不吃惊?! 虽然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林招娣却是知道的,以贾宝玉的为人,以贾家一贯的行为处事,自己姐妹让贾宝玉在外面等着通报才奇怪呢。 但是林招娣不想跟贾家人同流合污,糟蹋自己家的名声。 在这个世界上,身份越是高贵,就越在乎名声,尤其是对于女孩子而言,名声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所以,见贾宝玉如此不顾礼仪,林招娣当即就恼了。 “二表哥,你先到东厢房坐会儿吧。我这里略略收拾一下就过去。” 谁想那鹦哥也是个没眼色的,居然插口道:“姑娘,那东厢房冷冷清清的,宝二爷又是嫡嫡亲的姑表兄弟,怎么能让宝二爷在东厢房里枯坐着呢?” 鹦哥在贾母跟前跟贾宝玉是调笑惯的,而且之前史湘云在贾家小住的时候,她看见袭人是如何在史湘云和贾宝玉跟前讨好卖乖,又亲眼看见袭人因此进入了贾宝玉的眼睛,成为贾宝玉的贴身丫头之一的。袭人的升职过程被贾母院子里众多丫头视为典范,这次鹦哥被送给了林黛玉,她就想着讨好贾宝玉,顺便也往上爬。 鹦哥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不错,可是她忘记了,史湘云跟林家姐弟是不一样的。当初史湘云来贾家小住的时候,年纪还小,又有贾母这个长辈在。而林家姐妹中就是较小的林黛玉过了年也是七岁了,而且还在贾敏的孝期之内。 鹦哥的自作主张不但得罪了林家姐弟三人,也让严嬷嬷等人大开眼界。这荣国府再怎么说,也是个有爵位的人家,可是居然连最起码的都不知道,实在是太稀奇了。 林黛玉抿起了嘴,眼眶红红的。 贾宝玉一见,就着急了,赶紧上前几步,想好生抚慰一番。林招娣哪里敢让他靠近?不等贾宝玉凑近,也不等林招娣使眼色,严嬷嬷桂嬷嬷李嬷嬷马上就挡在了林招娣和林黛玉的跟前。 “你们几个老货,还不让开。一定是你们欺负林妹妹了,不然,林妹妹也不会哭泣。” “二表哥,到底是谁在欺负我们姐妹,你当真看不出来吗?母亲去了还不到两个月,你就穿着这一身大红,还不等通报,就直直地闯进了我们姐妹的卧室。我倒要问一问,二表哥,你的礼仪呢。” “林大妹妹,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谁不知道,是老太太在母亲去世之后,一连写了好几封信给父亲,说担心我们姐妹无人教养,又担心父亲一人照顾不了我们姐妹,这才巴巴地接了我们来的?二表哥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完事了吗?我母亲可是二表哥的亲姑姑,是二老爷唯一的同胞妹子。” “我,我是见林大妹妹和林妹妹一直窝在这屋子里,怕妹妹们闷着了,所以才想着来找妹妹们玩耍,给妹妹们解闷了。” “原来是我弄错了,我不该责怪表哥的。我还是去找二舅舅好了。养不教,父之过,二舅舅膝下有儿有孙,也算是儿孙满堂,却连起码的守孝的之事都不曾教导过表哥,实在是失职。既然二表哥不懂,今儿的事情,我还是亲自去问二舅舅,二表哥今日的行为是否得当。” 说着,林招娣高声叫侍女们先去通报一声,她要去前面的外书房。 贾宝玉慌了,更让他害怕的是,窗外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应了,而且脚步声渐渐远去。 “好妹妹,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不要去叫老爷可使得?” “二表哥,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要二舅舅来亲自将你带回去吗不跳字。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地跑了。 016玉呆 贾家轰动了。 居然有人将贾宝玉给撵了! 要知道,贾宝玉闯女孩子的闺房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有人将贾宝玉撵出去,就是一件稀罕的事儿了。在宁荣二府及四周,无论是不是姓贾,无论跟荣国府的关系远近,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荣国府这位衔玉而生的少爷最是得宠,不要说是大老爷了,就是他的生父二老爷和贾氏一族的族长大人都得让着些。现在,居然有人将他给撵了! 好奇之心驱使着八卦流传。 不止一个人宣称,那天,贾宝玉的确穿着一身大红进了梨香院,也不止一个人宣称,她看见贾宝玉狼狈地就好像被二老爷骂了一般,急匆匆地从梨香院跑出来。 其细节之详尽,其神态描述之精妙,估计当事人自己都没有下面知道得那么清楚。哪怕是已经进了腊月,哪怕是年关将至,哪怕是各种事务繁多,可是人们的嘴却始终没有停歇,那流言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将这流言推向的,却是荣禧堂那边传来的消息。 据守着荣禧堂后门的某个丫头小厮说,就在贾宝玉被撵出梨香院的当天,林大姑娘就派了嬷嬷丫头来找琏二奶奶,很多管事媳妇都看见那些嬷嬷丫头手里托着的盒子里的银子,足足四百两。 据说,林大姑娘请琏二奶奶代为采买丫头的使费。 据说,梨香院原来守夜的两个婆子被撵出去了。 据说,老太太给林姑娘的二等丫头鹦哥被掌嘴了,还被关在后罩房里,不许去上房,也不许靠近小厨房。 整个荣国府里暗涌连连人心浮动,就连宁国府那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边。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猜测老太太会怎么整那林家姐弟,几乎每个人都在等二太太出手。 此时的王夫人刚刚接到她娘家妹子薛姨来信。她们两姐妹已经多年未见,虽然少年时曾经也有过龌蹉,不过如今已经是过往云烟。王夫人被婆婆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薛姨处境也有些不好,尤其是她的儿子薛蟠又闹事了,薛姨妈特地写信给王夫人,一方面是告知王夫人。她们一家三口要进京了,一方面是想请王夫人搭把手,把案子了了去。 王夫人看完信,道:“这点子小事,也巴巴地写信来求我。” 周瑞家的在赔笑道:“太太,姨太太哪里能跟太太比呀。太太如今是国公府的当家太太,姨太太嫁的却只是一个皇商,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还要应付各种捐输。遇见个左性儿的官员,就是出了银子还要挨骂。更何况,如今是薛大爷犯了事儿。” “也不是我说她。疼爱孩子是一回事情,可是如此纵容孩子就不对了。若是换了我,将孩子拘在家里,再把那些勾坏了爷们的奴才交出两个去,一样可以把官司平了。可是她呢?心慈手软,不知道好好教养儿子,也不知道处罚刁奴,为了这么点事情求到我这里。还好如今是我当家,不然,哥哥脸上无光,我也没脸,反而让那边看了笑话。” “姨太太哪里比得上太太。如果真要是个有手段的,当初我们老太太就不会把她给了薛家。” “也是。罢了,这事儿回头我写张帖子,将事情撕掳完了也就罢了。只是,这薛丫头……” “太太,薛姑娘怎么了?” “虽然不是 选妃,却也是宫里挑人,第一就要家世清白。这个薛蟠,不早不晚,偏偏在这当口打死了人。如果真的是个刁奴也就罢了,可他打死的却是一个乡绅。金陵那样的地方,卧虎藏龙,谁知道那个乡绅背后有多少人呢。” “要不,姨太太怎么巴巴地求到太太跟前来了?也就我们贾家势大,太太能干,能够兜得下。”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这薛家丫头怕是进不了宫了。我也得好好算计才是。” “太太是说宝二爷?太太,这身份上是不是差了一点?” “身份?林丫头的身份倒是适合,可是她的身子看着就弱,她姐姐倒是不错,可惜他们父亲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如果他们父亲能够平平安安地从盐政上退出来,那倒是一桩好姻缘。” “可是,太太,只怕老太太不中意林大姑娘呢。” “老太太也不过是念着去了的姑太太罢了。可是老太太却忘记了,林家的嫡长女可不是她女儿肚子里出来的,而是那个记名嫡女。” “那太太就舍得让二爷屈就?” “你也知道的,宝玉根本就是个孩子。若是林丫头,宝玉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还要照顾她。倒是林家大丫头,是个会照顾人的。宝玉有她照应着,我也放心些。” “那姨太太家的姑娘呢?之前太太还巴巴地派人送了金锁过去。” “哼,不过是个庶女养的女儿罢了,家里又只是一个皇商,哪里坐得宝玉正室的位子?如果不是大丫头在宫里需要银子,我才不会送金锁过去呢。看着罢,虽然宝玉的妻子只有一个,但是侧室却还有位置的。” “太太,那姨太太家的事情?” “信上也说了,那个知府也是个圆滑的,就是下面的师爷太讨厌。横竖那个师爷也是个举子,让外头写一封举荐信,送那个师爷去做个县令也就是了。至于这个知府也该挪个位子了。回头你拿着帖子,去这个地方走一趟。” 王夫人在桌子上用手指.97ks.net醮着茶水写了一个字,周瑞家的会意地点点头,退下了。 周瑞家的虽然走了,可是王夫人却添了一桩心事,愣愣地坐在窗下发呆。金钏儿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王夫人端着茗碗出神。 “太太,太太,不好了,宝二爷从梨香院被人赶出来了。” 王夫人一听“宝二爷”三个字,立马就回神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宝玉怎么了?” 金钏儿马上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王夫人说了。 王夫人道:“今天跟着宝玉去梨香院的是谁?把她叫来。” “回太太,跟宝二爷娶梨香院的是袭人,如今宝二爷在后花园里发呆,袭人担心,一直跟着呢。袭人看宝玉的神情有些不对,这才派人通知婢子的。” 王夫人听说涉及自己的儿子,也急了,尤其金钏儿说得含含糊糊,说什么贾宝玉神情不对,王夫人立即担心起来:“走,去看看去。” 王夫人急匆匆地往后花园赶,而得了消息的贾母也坐了步辇往后花园里来,而进入她们眼里的,就是呆坐在亭子里,对着池塘发呆的贾宝玉。贾宝玉一直呆坐着,别人叫他,他都没个动静,唯有贾母一声“宝玉”他才转过头来,叫了一声“老太太”就晕过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的急坏了,一连声地叫大夫,又叫人将贾宝玉搬上步辇,送回房里去。 如此慌乱的情况下,王夫人注意到连着后花园和梨香院的小门始终没有开过。她自然就恼了,又听说贾宝玉这个样子是因为林招娣对他说了什么,更加生气,带着人,将那门敲得震天响。 外面的声音显然也惊动了林招娣,她安抚住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自己带着严嬷嬷出来。 林招娣也很不高兴,早上才送走那个贾宝玉,怎么又来了个不知礼数的?还这样重地砸门,也不怕吓到人了。 017责难 “跪下!” 王夫人一见林招娣就大喝一声,倒把林招娣弄得满头雾水。 “二太太为何要晚辈跪下?不知道一直都在院子里不曾出门的晚辈犯了什么事情,让二太太如此大动肝火?” “你!”王夫人气得要命,指着林招娣的额头,道:“想你们姐弟几个,年纪轻轻就没了娘,我们老太太怜惜你们,才把你们接来的。可是你们却那样对待宝玉!你可知道宝玉他,他,……” “敢问二太太,二表哥到底如何了?”见王夫人如此无礼,林招娣也收起了笑脸,那双眼睛盯着王夫人,让王夫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他昏倒了。全身冷冰冰的!”王夫人红了眼睛,“你们姐妹没有来的时候吗,宝玉就一直惦记着你们,今儿个也是,才吃了早饭就来找你们姐弟了。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了?啊?我总共生了两儿一女,如今就只有这个儿子在身边。他若是有个什么好歹……” 林招娣干脆利落地打断了王夫人的话,道:“二太太,请问二表哥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昏倒的呢?” “刚刚,就在后花园里。” “如此,晚辈就可以这样告诉二太太,二表哥生病不是晚辈的过错,相反,二太太应该好好问问二表哥身边的人才是。” “宝玉身边的嬷嬷丫头们都说了,是你跟宝玉说了……” “二太太,方才您也说了,二表哥是吃了早饭的时候就过来了,如今眼看着就是晚饭时分了,如果真的是晚辈的过错,二表哥早就该出事儿了,而不是等到现在这会儿。” “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二太太,您担心二表哥,那是因为慈母之心。但是二表哥在梨香院呆了不足一刻钟就离开了。如果二表哥离开了梨香院以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一直逗留在后花园里,这么冷的天,会生病也不稀奇,不是吗不跳字。 “可是……” “二太太,二表哥走了以后,晚辈还特地派人去找了琏二嫂子,当时琏二嫂子屋子里有很多人,都可以为晚辈作证。二太太一问便知。晚辈倒是觉得,是伺候二表哥的人不经心,没有及时送二表哥回房,也没有及时为二表哥添减衣物,使得二表哥受了寒,才会生病。二太太,您应该好好查一查才是。” 王夫人一滞。 林招娣的话很合理。如果贾宝玉真的是因为呆在后花园时间过长而导致着凉的话,那么责任就不在林招娣身上,而是在伺候贾宝玉的人的身上了。 王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袭人,又急急忙忙地去了贾母正房。 贾家相熟的王太医早就到了,正在给贾宝玉把脉。王夫人不敢惊扰,只得站住了,见王熙凤也在,就悄悄地问:“听说今天你林大妹妹派人去你屋子里了?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王熙凤答道:“林大妹妹嫌弃梨香院原来守夜的婆子没有看好门户,让外男不经通报,直接进了她们的屋子,将那两个婆子压到侄媳妇儿那里去了。林大妹妹还送了四百两银子过来,说是让我帮忙采买三四十个年龄在十一到十三岁之间的丫头来。” “可有别人看见了?” “回太太,很多人都看见了。那个时候,侄媳妇儿刚好从上房回去,送饭的人都没有走,回事儿的人又站了一屋子,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王夫人听了,低头不语。 那边,王太医给贾宝玉把完了脉,正在给贾母回话,意思很简单,贾宝玉生来体弱,又在冷风里坐得久了,所以得了风寒,需要好好调理。 贾母赶紧吩咐下人给王太医收拾屋子,又问伺候贾宝玉的下人。可巧,这日李嬷嬷家里有事,请假出去了,贾宝玉的四个教养嬷嬷居然一个一个都躲了懒,就只有袭人这个丫头一直跟在贾宝玉的身边。 那四个教养嬷嬷被找来的时候,还将事情往林招娣身上推,可把王夫人给气死了。 贾母也眯起了眼睛:“真的是林大丫头惹的祸?” “不是的,老太太,”王熙凤赶紧道,“老太太,宝兄弟很早就从梨香院出来了。早上我从上房回去,林大妹妹就派人把那梨香院里原来的守夜婆子送过来了,说是玩忽职守,没有通报就让宝玉进了她们姐妹的卧室。为此,林大妹妹还专门送了四百两银子过来,让孙媳妇儿帮忙采买粗使丫头看守门户。” 贾母听了更加生气:“好啊!你们这几个狗奴才,仗着我的信任,不好生照顾着宝玉不说,出了事儿,还把责任往林大丫头身上推!你,你们……既然你们不想在这府里伺候,我成全你们。来人,让这几个东西,连同她们的家人一起卖了出去!” 贾母发卖了贾宝玉的几个教养嬷嬷,又发作了请假的李嬷嬷和贾宝玉的两个大丫头可人媚人,却重赏了一直跟在贾宝玉身边的袭人。 贾宝玉得了风寒,贾母和王夫人最是担心,天天守着贾宝玉,而整个荣国府,除了梨香院,几乎都围着贾宝玉转,连这个年都没有好生过。自然,林招娣要的丫头也一直没有送来。 当宣旨的小黄门来到贾家的时候,贾家就是一幅兵荒马乱的景象。负责招待小黄门的是贾赦。而小黄门来荣国府,不是因为贾家,而是因为林家姐弟。 皇帝已经知道,救下他儿子的人是林招娣,也知道双季稻真正的倡导者也是林招娣。只是这扬州知府又出事了,他不得不让林如海再留任一年。为了安抚林家姐弟,所以他赐下福字,还送了一套文房、两套首饰和和一些衣料过来,都是林家姐弟用得上的。 这些事情都不会记录在圣旨上。但是,继皇帝赐下各色物件之后,各方人马,包括大皇子和太子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就连四皇子六皇子的外祖家也送了一份厚礼来。 王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林家还有余力,原来林如海在皇家的眼里如此重要。 王夫人马上吩咐王熙凤立即处理采买小丫头的事情。可惜,已经临近年关,这牙行牙婆都备着过年了,最后还是从家生子里面挑了三十来个小丫头连同身契一起送过去。 贾家养着上千的奴仆,这些奴才大多签的是死契,连着他们的儿女也是贾家的奴才,但是不是每一个奴才都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伺候主子的,更多的则是在各处做粗使杂役。这次听说表小姐那里要挑人,各个奴仆都赶着将自己的女儿送来了。加上后来林招娣放宽了条件,倒是留下了不少的丫头。 卖身契一到手,林招娣就将这些小丫头交给了严嬷嬷,让严嬷嬷好生调、教、挑选。严嬷嬷的眼光也及其老辣,没两天就挑了十二个规矩学得最好的,在上房伺候,给流云流光等大丫头大下手,十二个手脚麻利的在小厨房里伺候,剩下的都是粗使丫头,负责洒扫和看守门户。 当然,贾母也知道了林家姐弟受了委屈的事儿,派人送了两套首饰和一些玩具过去。王夫人也送了些衣料过去,还让周瑞家的特地过去代为赔罪。 018迎春 贾宝玉是贾家的凤凰蛋,他一生病,连贾母都惊慌不已,天天在床前守着,邢夫人作为儿媳妇,自然也只能陪同,天天往贾母的正房跑。 这时间一久,邢夫人就觉得不对劲了。老太太偏爱小儿子,让贾政窃居荣禧堂也就算了,可是这迎春和探春两个又是怎么一回事情?两个都是庶女,可是迎春就像一个隐形人,而探春却从来就没有人轻慢了她。 邢夫人心里很不高兴。 邢夫人进门多年,肚子里一点响动都没有,到如今,她都已经绝了念头了。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是稀罕。因为一直没有生养,邢夫人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偏偏她进门的时候,贾琏跟她不亲,迎春又被贾母给抱走了,贾琮又有生母。而且,邢夫人怕自己抱养了贾琮,贾琏会起别的心思。毕竟她是贾琏的继母,而贾琏是贾赦的嫡子。 所以,邢夫人只能一直忍着。可是,邢夫人毕竟是迎春的嫡母,如果迎春过得不好了,大家第一个指责的就是邢夫人,而不会是贾母。 贾宝玉生病以来,邢夫人每天都过来陪着贾母,见贾母王夫人的注意力都在贾宝玉身上,就连探春也得过贾母的好脸色,偏偏没有人注意迎春,邢夫人就起了心思。 这日,贾宝玉情况好转,贾母和王夫人也不那么紧张了,邢夫人抽了个空儿,往后罩房来找迎春。 迎春见母亲来了,赶紧出来迎接。邢夫人携了迎春进了屋,自有小丫头上茶。 邢夫人捧着茗碗,仔细地将屋里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迎春屋里的陈设和各种首饰,这才道:“你林家表弟表妹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你可曾去看过?” 迎春摇摇头。 邢夫人叹了口气,道:“二丫头,不是我说你,你大姐姐进宫去了,家里就属你最大,正应该担负起姐姐的责任才是。你看你林大妹妹,她比你还小两岁呢,就把弟弟妹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你呢?” 迎春低着头,不敢说话。 见迎春那副样子,邢夫人就生气。明明贾母喜欢那种泼辣爽利的女孩子,怎么迎春偏偏长成这种德行呢?要知道,在贾母跟前,会哭会闹的孩子才会有糖吃。 邢夫人看了看迎春身上的衣衫,又去翻了翻迎春的梳妆匣,道:“罢了,我看你的衣裳首饰里也没有素净的。回头我让人送些给你,不过,你林大妹妹那里你可别忘了去,那毕竟是你四姑姑留下的孩子。” “是,太太。”迎春赶紧应了。 邢夫人摇了摇头,可是她也不想对着迎春发火,只得罢了。 等邢夫人一走,迎春的奶嬷嬷撇撇嘴,道:“大太太这是来做什么呢?好端端的,谁去梨香院讨晦气?宝二爷去了一趟,如今还在床上呢。姑娘去了,还不知道怎样。” 司棋马上就道:“这关人家林大姑娘什么事儿?谁不知道宝二爷是自己在院子里吹了冷风才这样的?还有,四姑太太走了才多久?宝二爷就一身大红地去给人家添堵,还要人家赔他玩耍,换了我,我也生气!” “你要死了,这话儿也能说得?不怕老太太太太听了揭了你的皮!” “该忌讳的应该是你,什么活不活的,宝二爷还在床上躺着呢,你就说说那个字,让老太太二太太知道了,还不把你打出去才怪。” 那奶嬷嬷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她媳妇自然帮着婆婆,道:“我说司棋姑娘,你也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在姑娘面前车这些了。今儿这事儿本来就是大太太在外头受了气,给姑娘眼色看。你外婆是大太太跟前的得意人,大太太不光彩,你外婆自然也不好,你就更不要说了。” 司棋也火了:“我敬着你婆婆是姑娘的奶嬷嬷,所以对你们客气三分,你倒是开起染坊来了!你们两个说的什么话儿?啊!字字句句都在挑拨离间,编排着太太的不是,还把不孝的罪名儿往姑娘头上扣!太太怎么了?作为嫡母,关心姑娘的衣食住行有什么错儿?!不要忘记了,姑娘是老爷太太的孩子,不是二房的!你们也不是二房的奴才!” 听司棋这样一说,那两人这才不说话了。 司棋转身对迎春道:“姑娘别听那两个没事尽嚼舌的东西的话。姑娘自幼就被老太太抱走了,老太太又偏爱宝二爷和史大姑娘,就是三姑娘也借着二老爷和宝二爷的光,倒占了姑娘上头去。太太会担心下面人怠慢了姑娘去也是自然的。” 绣橘笑道:“司棋,你原来不会说这个的。” 司棋道:“那是我年纪轻,经历的事情少。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孝道可是个好东西。二老爷为什么能够住进荣禧堂?不过是借着孝道的名头罢了。还有林大姑娘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敢轻慢了她去?还不是人家将孝道用得恰到好处?姑娘也一样。这院子里,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编排太太的不是,可是那些人可以说,我们这些伺候姑娘的人可说不得,那会陷姑娘于不孝,坏了姑娘的名声。” 迎春道:“那,林大妹妹那边,我该什么时候去呢?” 司棋道:“姑娘,方才太太不是检查过姑娘的首饰了吗?婢子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道守孝的人家忌讳鲜艳的颜色。既然太太说了会送东西来,姑娘何方等太太将东西送来了,再去?而且我们这些丫头也该准备些素淡的衣裳。别人婢子不知道,可是婢子却知道婢子可没素淡的合适的衣裳呢。” 绣橘道:“是呢。我也没有。” 就连贾母都没有为贾敏着素,下面的奴才们又哪里有素净的衣裳? 迎春一听,也有些发愁。 司棋马上就道:“姑娘,要不,婢子去问问琏二奶奶?” “不,还是不要去了。嫂子忙着呢。而且现在又是年关,宝玉又不大好,家里上上下下一团忙乱,估计针线房里也没空。” “那婢子叫家里捎些衣料过来,我们自己做好了。婢子的针线活儿虽然比不得晴雯那妮子,给自己做件衣裳倒是可以的。” 迎春想了想,道:“那也成。你拿十两银子去,让你家里多多捎些来,每人都做一身。” 司棋应了,赶紧拿了银子,找王善保家的去了。 过了两天,王善保家的将邢夫人给迎春准备的衣裳首饰都送来了,一起送来的,还有迎春为丫头们要的布料。 看见邢夫人送给迎春的首饰,那奶嬷嬷王氏不屑地撇撇嘴,道:“还是太太呢,看看这些东西,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无花无纹饰的纯银首饰。就是林大姑娘这正经的孝女头上都有支珍珠簪子,林姑娘还戴了羊脂白玉镯子呢!偏偏我们姑娘戴这纯银首饰去。还有这衣裳,也太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姑娘守孝呢。” “这话儿也是你说得的?再怎么说,太太也是太太。既然你不耐烦伺候大房的主子,那我回了二奶奶,请你出去如何?” 那王嬷嬷听司棋这样一说,也蔫了。 拿着那些首饰,绣橘也有些发愁,道:“姑娘如果光戴这些首饰去梨香院只怕也不大适合。” “那倒不妨。我记得姑娘有对蓝玉髓镯子,还有嵌珠金簪,那上头的珠子也体面,金簪也细,簪在头上,只见珍珠不见金子,倒也适合。另外,加上那蓝玉髓双鱼佩和荷包什么的,也够了。” 绣橘马上就道:“那正好呢。上次我刚好做了一个天青色的荷包,姑娘正好用得上。” “那我再做一个香囊好了。林大姑娘林姑娘她们来了这么久,还送了礼过来,姑娘也该在年前去一趟才是。” 司棋也是个行动派,在屋子里窝了两天,把需要的东西都做出来了。 019访客 迎春是贾家除了奉命而来的贾琏王熙凤夫妇、给人添堵的贾宝玉和兴师问罪的王夫人之外,第一个上梨香院来的正经主子。看着一身素净的迎春和她身后几个低眉顺目的丫头,严嬷嬷也缓了颜色,将她们请进了东厢房。 因为有御赐之物,所以正房东间作了供奉所在,而原来的佛堂则移到了东厢房的北间耳房。林家姐弟日常起居也不在正房,而是在东厢房。 迎春还没有进垂花门的时候,就听见东厢房里传来小孩子特有的清脆的读书声。没一会儿,林家姐弟就出来迎接了。大家互相厮见过,这才进了屋子,各自落座。早有小丫头奉上茶果来,迎春端着茗碗,跟林招娣寒暄,而司棋几个却偷偷地拿眼打量着这东厢房。 想来是因为守孝的关系,这屋子里原来的帐幔一概不见,就是炕上的褥子和椅子上的垫子椅搭,都是极素净的,而且都是全新的。司棋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林招娣带着丫头嬷嬷们一起做的,还以为是林家姐弟从家里带来的,不觉有些咋舌。 林家姑娘少爷还真是娇惯,连这样的东西都要用自己家的物件。看来这三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这样想着,司棋和绣橘等人便越发恭敬,而迎春则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林祈。 不得不说,虽然丧母别父、跟着姐姐来到这跟龙潭虎穴差不多的荣国府,虽然林招娣和林黛玉都是女儿家,但是林祈还是被照顾得很好。哪怕是那身素净的衣衫,也不及林祈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和红扑扑的包子一般的小脸来得吸引人。 虽然说这是迎春第二次见林祈,但是表姐弟两个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而林祈居然不怕生,也没有闹腾,只是瞪着一双星星眼,好奇地望着迎春。 迎春一下子就被林祈给吸引住了。 虽然迎春还有个同样是庶出的弟弟,贾琮,可是她们姐弟两个,一个养在贾母的院子里,一年到头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难得见上几回;一个有自己的生母,年纪又小,几乎不出院子,使得这姐弟两个几乎不曾接触过,更不要说相处什么的了。要知道,贾家的规矩,庶子是没有资格进贾母的屋子的。 至于贾宝玉,他可不会对着贾迎春撒娇,家里有的是人等着贾宝玉卖萌呢,尤其是贾母。 所以,从来不曾真正体会过弟弟的威力的贾迎春一下子就被林祈给萌翻了。她居然解下自己的蓝玉髓双鱼佩哄林祈玩耍。林祈也乖巧,乖乖地叫了二表姐,乖乖地坐在炕上,让迎春摩挲着他。 见林祈难得乖乖地由着一个仅仅见了两面的外姓人搂着,林黛玉不觉笑道:“到底是二姐姐,年纪大些,会照顾人。我们祈儿啊,最是古怪,除了母亲和我们姐妹两个,很少如此安安静静地由人抱着呢。” 迎春一愣:“还有此事?” “哪里不真的。”林招娣接口道,“当初光为了给他挑丫头,就愁坏了父亲母亲。到如今,他还是这个样子,不喜欢别人近他的身,就是嬷嬷们也不成。吃饭穿衣,都不要她们经手,宁可自己慢慢来,也不要那些嬷嬷丫头帮忙。读书的事儿也是,不喜欢外面请的先生,在家的时候,是父亲抽空给他启蒙,父亲没空,就让他二姐姐教他。” 迎春道:“我还以为祈儿的性子跟宝玉有些像呢,谁知道祈儿的性子居然比宝玉还奇怪。至少宝玉会让丫头们照顾,可是祈儿居然连丫头也不要。” 林黛玉道:“是啊。不过父亲说,祈儿这样反而好,男孩子嘛,就应该靠自己的。听说二姐姐也有个弟弟,跟祈儿差不多大,不知道是怎样的性子?” 迎春呆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见迎春踌躇,林黛玉也有些惴惴,怕说错了话,得罪了这位表姐。 倒是司棋,见迎春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的主子毛病又犯了,只得上前一步,道:“两位表姑娘,请恕小婢放肆。不是我们姑娘不说,而是我们姑娘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说起。” “这是为何?” “表姑娘,想我们姑娘一丁点大的时候,就养在了老太太跟前,偏偏老爷弃了荣禧堂,在后花园里另辟了院子居住,从老太太屋里去老爷那边路途远还不说,每次我们姑娘要去,总有几个婆子在背后唧唧歪歪,不是说没有轿子,就是没有车子,要不就是拿言语搪塞。反正我们姑娘几次要去给老爷请安,都没有去成。” 这样的奇闻还真叫林黛玉大开眼界,堂堂国公府,居然有人胆敢拦着正经的姑娘,不许她给自己的亲生父亲请安。 林黛玉转脸望向身侧的姐姐,见姐姐神色日常,心里更是吃惊。 原来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可是又是谁给了那些仆妇那么大的胆子和权力呢? 林黛玉深深地震撼了,还好她脑子转得快,马上就道:“如今表姐也是大人了,这腿脚长在姐姐的身上,如果姐姐坚持要去给舅舅请安,那些仆妇想必也拦不住。只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仆妇,又如此嚣张,还好好的,实在是太……” 林黛玉想说些什么,可是碍着她的身份,又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迎春也尴尬,只得将眼光转向别处。就在这错眼之间,却看见了放在一边的针线,从那料子和样式上来看,应该是男子的褂子。可是这又是给谁的衣裳?又是谁做的呢?为什么会在这东厢房? 迎春完全没有考虑林家姐妹,那是因为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太小了,一个七岁另一个六岁,在迎春的印象之中,这等年纪的女孩子根本就没有到拿针线的年龄。 出于礼貌,迎春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又坐了一会儿,迎春就起身告辞了。她看得出来,为了招待她,林家姐弟特地停了大半个时辰功课,就为了陪她说话,而且,她也想去给父亲请安。这个时候去大房那边,应该不会妨碍到长辈们休息。 离了梨香院,司棋绣橘等丫头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了。 “原来林家大姑娘二姑娘是这个样子啊。我还以为是三头六臂厉害得不得了的人物,所以才胆敢撵了宝二爷。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两位表姑娘倒是跟史大姑娘不一样。每次史大姑娘来,都是在老太太跟前讨巧,要不就是跟宝二爷和三姑娘玩在一起,很少理会我们姑娘。林大姑娘和林姑娘倒是很和气,茶点也很精细。” “这倒也是。不过也难说,毕竟我们姑娘是第一个登门拜访的,所以她们客气几分。” 绣橘还想说什么,却见迎春往东面走了,不觉有些奇怪。 “姑娘,回去的路在这边。” “我去给父亲请安,顺便陪母亲说说话。琮儿也多日不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多高了。” 020蛋烘糕 迎春一走,林祈就主动拉拉林黛玉的衣袖,表示要继续读书。 林招娣见过很多孩子,几乎每个孩子听到读书两个字就会想办法溜号,或者跟贾宝玉那样弄出一堆的事情,让家里上上下下都不消停。林祈能够主动要求读书,让林招娣很是欣慰。 “祈儿,晚上想吃什么点心?” “蛋烘糕。” 林祈说的蛋烘糕,其实就是没有抹奶油的海绵蛋糕。在家里的时候,林招娣曾经给林祈做过一次,林祈就惦记上了。可是蛋糕这种东西,林招娣又怕对牙齿不好,加上费时费力,所以很少做,到了贾家以后更是从来没有做过。如今见林祈点明了要吃蛋糕,林招娣还有什么话说的?自然是将林祈交给了林黛玉,自己去了厨房给林祈做蛋糕。 说是亲自做,其实不用林招娣自己动手,她只要动口就成了,动手的,自然是厨房里的那些丫头。林招娣只要在边上看着就成。临近年关,鸡蛋的确贵了一点,但是林家也不是吃不起;还有白糖,虽然对于百姓来说,那是奢侈品,但是对于林家和贾家,这不过是厨房里的必需品而已。至于打蛋器和锅,都是林招娣花了样子,专门定做的。 不得不说,厨房里的这些个丫头都很聪明也很省事,林招娣只要动动嘴皮子,再适时地检查一下就好了。除了因为天冷,必须隔着温水打蛋麻烦了一点,其他的就跟之前林招娣在家里做的流程差不多。 林招娣特地做了两份,一份自己姐弟留着吃,另外一份自然是派人送去给贾母。 可巧,这天王夫人也在贾母这里,虽然贾宝玉这场大病不是林家姐弟的过错,可是不妨碍王夫人迁怒她们,所以,看到送点心的流云白鹭两个,王夫人就不舒坦,这脸上未免就带了一些出来。 贾母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和颜悦色地对白鹭道:“我记得你是伺候林丫头的白鹭吧。你们姑娘还好吧?住着可习惯?这些日子家里事多,宝玉又病了,我都不曾去梨香院看过她们姐弟。” 白鹭行了一礼,道:“回老太太,奴婢正是白鹭。我们姑娘很好,不论是府上大太太还是琏二奶奶,对我们姑娘和大姑娘的事儿都很上心。这是我们大姑娘亲自下厨做的。大姑娘说,这些日子给老太太添麻烦了,老太太见多识广,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也只有这等亲手做的小点心,才能略表心意。” 贾母笑道:“大丫头她有心了。” 碧纱橱里的贾宝玉早就听到了梨香院派人来的事儿,贾母与白鹭的对话,他更是竖直了耳朵。待听说是林招娣亲手做的,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作为贾宝玉的丫头,无论是进了贾母的眼的袭人,还是之前被罚了的可人媚人,都不敢让贾宝玉下地,只好报知贾母。 贾母见贾宝玉喜欢,自然让人将白鹭手里的接过来,送到碧纱橱里去了。 这蛋烘糕,贾宝玉吃得是津津有味。大概是贾宝玉第一次吃蛋烘糕,也可能是因为贾宝玉听见白鹭说这是林招娣亲自做的。总之,王夫人就看见她一贯挑食的宝贝儿子居然和着茶水将那三寸厚、直径八寸的蛋烘糕吃得干干净净。 王夫人几乎要谢天谢地了。要知道,自打贾宝玉生病以来,吃什么都东西都不香甜,可把她给愁坏了。 外面的贾母也听见贾宝玉意犹未尽地问这蛋烘糕还有没有,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贾宝玉听说这蛋烘糕只有一份,还被他一个人都吃光了以后,觉得很不好意思:“老祖宗,都是孙儿的不是。林大妹妹孝敬老祖宗的点心,都被孙儿吃完了。” “好孩子,你吃得下东西就好。这些日子,你一直怏怏的,反倒叫我担心。你既然喜欢吃,回头让你林大妹妹再做一份就是了。” “老祖宗,还是不用了。林大妹妹还在守孝呢。” 贾母马上就招来流云,让她通知林招娣再做一份。 流云有些为难地对贾母道:“老太太,这做这蛋烘糕的东西倒是常见,可是却格外费工夫。这么一个蛋烘糕,前前后后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呢,只怕现在就开始做,也要到半夜才吃得到。” “胡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做个点心就要花上两个时辰的。” “回二太太,婢子不敢撒谎。” 王夫人自然是不信的,她立即就叫人去梨香院要方子。林招娣当然不会藏私,还派了两个厨房里的丫头去教下面的厨娘。 但是,不要忘记了,做蛋糕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充分的搅拌。既然是贾宝玉要吃的东西,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可是她们却不知道搅拌的重要性。上面又催得急,自然在搅拌上就不那么尽心了。最后送上去的,就不是松松软软的蛋糕,而是蛋饼了。 贾宝玉当然是不依的,而王夫人却以为林招娣藏了私。唯有贾母,年老成精。她知道林招娣不会也不敢在这方子上动手脚,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时间上的问题了。 贾母只得哄贾宝玉,说等第二天,让林招娣再给他做。贾宝玉方才不闹腾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贾母就派了人去梨香院,跟林招娣说她还想吃蛋烘糕,让林招娣多做一点。 林黛玉听了丫头的传话以后,心里就很不高兴。但是林招娣却没有说什么,一面让人再去定做锅子,一面让下面做蛋烘糕。虽然说是贾母的要求,但是林招娣林黛玉都已经知道了,贾母点明了要蛋烘糕,其实还是为了贾宝玉。 贾母可以派人来通知林招娣,让她多做一点。但是林招娣却不能只做一个两个,或者说只往贾母的院子里送,却不送贾赦,也不送王熙凤。毕竟,这荣国府里的人都知道,这蛋烘糕是给贾宝玉吃的。所以,林招娣不但要给贾宝玉做,身份地位比贾宝玉高的人也不能漏下,就好比贾赦贾政,还有贾琏。 如此算下来,贾母房里一个,贾赦房里一个,贾政房里一个,贾琏房里一个,至少要四个。还有贾政的长孙贾兰和三春也不能忽略了她们去。 偏偏之前用来做蛋烘糕的锅子就只做了两个。要知道,这做蛋烘糕的果子跟普通的锅子可不一样,必须密封然后放进炉膛里面烘烤的。所以,林招娣就只好两个两个地做,然后分别给各处送去。而且,林招娣还很肯定,这蛋烘糕,可能要送不止一次。 对于林招娣来说,也就麻烦了一点,因为她必须长时间地呆在厨房里。而对于那些厨房里的小丫头来说,那就非常辛苦了。虽然林招娣特别给了一份赏钱,可是这打蛋的活计也实在是太累人了。就是林招娣让粗使的丫头来烧火,让这十二个丫头轮流打蛋,也让这些丫头大喊吃不消。 偏偏如今已经临近年关,去定做锅子的人回来说,这铁匠铺里准备过年,已经歇了炉子不接活计了,更是让这些丫头们叫苦不堪。 她们恼林招娣,更恼贾宝玉。林招娣还好,至少如今人家是她们的主子,拿着她们的身契,又给了很多赏钱。可是那位小爷,如果不是这位小爷会闹腾,还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她们也不用这么幸苦。 021贾环 蛋烘糕,这是今年贾家年末的新词儿,贾家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嘴边都离不开这个词儿。如果你是贾家人,如果你不知道蛋烘糕,那你就落伍了。 而最喜欢蛋烘糕的人莫过于贾母和贾宝玉。贾母年纪大了,最喜欢甜软的食物,而贾宝玉呢,因为这蛋烘糕是林招娣做的,对此物也越发青睐。在贾宝玉的心中,别处的厨房里都是一些粗使婆子,唯有梨香院的小厨房,都是一些年轻丫头,这只有这些丫头们的手做出来的东西才是干净的。 贾宝玉的想法与那些嗜好美人茶的男人其实差不了多少。 王夫人其实也曾经专门派人来梨香院取过经,稀奇的是,无论派了多少人来,也无论那些婆子们之前做饭做点心的手艺有多好,可就是学不会这蛋烘糕,做出来的蛋烘糕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到了贾宝玉的嘴里,一下子就会被贾宝玉分辨出来。 到最后,蛋烘糕几乎成了梨香院的一个招牌,就是王夫人也只得放下脸面,求林招娣经常做。 当然林招娣也不是没有好处,就比方说梨香院的各种份例档次就上去了。以前送来梨香院的炭,基本没有银霜炭,大多都是二等三等的炭,还混杂了大量的炭渣和泥炭。如今,每次送到梨香院的炭基本是三成银霜炭七成二等炭。以前的梨香院只有混杂了糙米的白米,现在的梨香院光用来熬粥的米就有十来种。还有冬季难得的新鲜蔬菜,也少不了梨香院的那一份,就是衣料什么的,只要林招娣派人去要,只要库房里有的,很快就会送来。 可怜王夫人的一片慈母之心。 蛋烘糕难得,自然也不是贾家的每一个正经主子都能够吃到的。梨香院每天最多也就做六个蛋烘糕,一般来说,贾母一个,贾赦房里一个,贾政房里一个,贾琏房里一个,这一下子就去了四个。另外两个,一个给了三春姐妹,一个给了李纨母子,就是林祈想吃也没有。 贾母呢,她可以省下半个给贾宝玉,而贾政那里也会分出大半个给贾宝玉。至于贾赦,他也喜欢甜软的食物,但是他会分一些给邢夫人和贾琮。因此,贾宝玉那里的蛋烘糕多得可以赏给这个丫头那个丫头,还曾经派人专门给史湘云送去,而他的异母弟弟贾环却连个影子都不曾见过。 贾环还小,对世事有些懵懵懂懂的,但是赵姨娘却很不满,她不敢说贾母偏心,也不敢明着说王夫人的不是,却将怒火撒到了梨香院和探春的头上。她可是听说了,贾宝玉身边的丫头都能吃上蛋烘糕,可是贾环却什么都没有。 当然,赵姨娘还记得当初林家姐弟给贾环礼物的事情,她也知道蛋烘糕难得,让她真正恼火的是,探春宁可拿蛋烘糕赏自己身边的丫头,也不愿意留给自己的亲兄弟贾环。 赵姨娘不敢去贾母的院子里闹,却也没少在背地里骂探春没良心。 赵姨娘骂骂咧咧、摔枕头打被子的时候,年幼的贾环却记住了,梨香院里住着他亲姑妈家的表姐,亲切又能干,不但送过他东西,还会做好吃的点心。这日,赵姨娘又不知道受了什么气,在屋子里发火,贾环却偷偷地从后门出来,往梨香院去了。 他记得很清楚,梨香院就在后花园的后面,荣国府的东北角。 贾环到达梨香院的时候,正好碰上平儿带着人给梨香院送各种菜蔬,一个个粗使仆妇,或抗着装着活鱼活虾的木桶,或抬着装着新鲜蔬菜的筐子,或背着装着秋梨甜橘的背篓。过了好一会儿,又见一个穿着素服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亲自将平儿送出来。 贾环躲在门后,向梨香院探头探脑,可是林招娣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躲在了那后花园的小门后面的贾环。 林招娣看着平儿带着人走过转角不见了,这才低声问左右:“那个孩子是谁?” 晴雯赶紧道:“姑娘,那是环哥儿。” “环儿?”林招娣眨了眨眼睛,向贾环招招手:“环儿,你在那里做什么?躲猫猫吗?要不要过来吃点心?” 听见林招娣叫他,贾环马上就缩回了门板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脑袋,见林招娣依旧站在台阶上,对他微笑,又缩了回去。 贾环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自己在家里不受欢迎,就是略略有些体面的丫头,都敢笑话他,更不要说连他的亲姐姐都不怎么喜欢看到他了。他怕这位表姐也讨厌他。可是像他这样的半大的小孩子,哪个不喜欢好吃的点心的?尤其是蛋烘糕,在贾环的心中,那是美味中的美味。 磨磨蹭蹭了一会儿,贾环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慢慢地向林招娣走去。 站在林招娣身后的琥珀有些不耐烦。她是贾家的家生子儿,又是贾母的屋子里出来的,向来看不起贾环,可是又不敢惹林招娣不高兴,只得低着头不说话。 当贾环走近台阶的时候,林招娣特地下了台阶,去拉贾环的手,却吃了一惊:“环儿,你出来多久了?这手都冰凉了。来拿着,暖暖先。” 贾环迟疑着,见眼前这位表姐居然将脱下自己一直笼着的暖手套递给自己,更是瞪大了眼睛。直到林招娣亲自给他戴上,他才反应过来,迟疑地将手伸给了林招娣。 东厢房里,正在给林祈上课的林黛玉见林招娣带了一个小孩子回来,吃了一惊。而看见自己的姐姐牵着贾环的手,林祈就鼓起了包子脸。 姐姐是我的。 林祈很不爽。他最自豪的是自己有两个很疼爱他的姐姐,尤其是大姐林招娣对他极好,,在他生病的时候不辞辛苦,没日没夜一直守着他。可是现在自己最喜欢的姐姐眼看着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林祈自然对贾环没有多少好感。 贾环也发现了林祈的敌意。他忍不住往林招娣身上靠了靠,使得林祈看他的眼神越发尖锐。 林祈的眼神虽然锐利,但那也是当事人贾环的感受,从林黛玉的角度,她看不到林祈的眼睛,而在林招娣的眼里,自己的弟弟愤愤地鼓着脸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可爱了。 “来,祈儿。这是你二舅舅家的三哥哥,七月里生的,就比你大三个月,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哦。” 林祈撇了撇嘴,却还是乖乖地叫了一声“三哥哥”。 显然,从来没有人叫过贾环哥哥,倒是让贾环愣了愣,迟了片刻,才害羞地应了一声。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林祈不高兴了。他以为贾环不喜欢他。 哼,谁稀罕!我有姐姐。 022欢喜 贾环到的时候,正好是贾母院子里用早饭的时候,而林招娣这里已经用过了早饭了。贾环是个没人疼的,虽然一日三餐不会少,可是贾宝玉那里应有尽有的点心,他却是除了年节,平常日子根本就摸不到点心的边。所以,当林招娣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贾环就说了三个字,蛋烘糕。 林招娣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环儿,虽然蛋烘糕是我们这里的小厨房里做的,但是一天只有六个,老太太大舅舅二舅舅和琏二哥哥珠大嫂子以及三位姐妹那里一分就没有了,连我们祈儿也只能等元宵过后,定制的锅子送来才吃得到呢。” “那,那我不要了。姐姐随便弄一点就好。” “平安果丁馅饼怎么样?这个我在家里曾经做过,无论是你姑爹还是你林二姐姐林弟弟都说好,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贾环赶紧点头。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平安果丁馅饼,但是一想到这跟那蛋烘糕一样是林大姐姐做的,就觉得好吃。他可是听说了,同样是点心,他那位见过好东西的亲哥哥这些日子可是日日都离不得蛋烘糕呢。 将贾环也交给林黛玉,林招娣就带着严嬷嬷流云流光去了小厨房。这平安果丁馅饼,说白了其实就是苹果派,自来了贾家,林招娣就没有做过。如果不是今天平儿送来了苹果,林招娣也找不齐材料做这个。 今天倒是巧,平儿送来了苹果,厨房里也有牛油猪油,起酥皮虽然费些功夫,倒也不难做。 只是,既然现在做给贾环吃了,回头少不了让他带点回去。如此一来,比贾环身份高的人一个都不能落下。好在这东西不像那海绵蛋糕那样,费时费力,还要特别注意搅拌是否足够充分。反正做一个是做,做十个也是做,林招娣干脆就按照人头,每人两个,多的,她们姐弟可以留着自己吃,也可以送给贾环做人情。 林招娣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林黛玉却注意到了,贾环经常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架子上的书籍。 “环儿可开始读书了?识得几个字?” 贾环一惊,低下头去,用微弱的声音答道:“我还没有上学。太太说我太小了,用不着上学。在姐姐们送我书籍之前,我从来没有摸过书本笔墨。” 贾环声音低落,如果不是屋子里静,如果不是林黛玉的耳朵尖,她恐怕还听不清楚。贾环的回答完全出乎林黛玉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作为林家的女儿,她很小就开始读书了,如今更是连《四书》都粗略地学了一边,如果不是贾家派人来接,也许她早就开始学《五经》了。还有林祈也是,在姐姐的督促之下,已经将快读完一本了。即便是被林如海摇头,说是朽木不可雕的林招娣,每日不但要温习功课,还要练一个时辰的字呢。反倒是贾环,居然连书本笔墨都没有接触过,这实在是…… 林黛玉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一时心软,她道:“那姐姐教你识字可好?” 贾环连连点头。 林黛玉起身去给贾环找启蒙教材了。林祈见姐姐转过身去,一时半会儿还注意不到他,就凑近了贾环道:“你居然敢跟小爷抢姐姐!您不是自己有姐姐吗不跳字。 贾环喏喏地道:“可是三姐姐从来不来看过我,也,也不理我。就是偶尔遇见,我给她打招呼,她有时候都会当做没看见没听见。” 林祈一愣:“你说的是你的亲姐姐?一母同胞的那个?” 贾环的头低低的,好半天才点点头。 林祈歪着头,看着贾环的头顶不说话。老实说,不理会生母一心讨好嫡母的庶女,他听说过不少,可是这种连弟弟都不要的,实在是奇葩。林祈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摸摸贾环的头,道:“有空你可以过来玩。” “嗯。” 听出贾环声音里的雀跃,林祈咬牙切齿地警告道:“记着,不许跟我抢姐姐!她们是小爷的姐姐!” 林黛玉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两个小包子坐在一起咬耳朵的样子。见弟弟不再是一副沉闷的样子,林黛玉也很高兴。所以教贾环的时候也格外仔细。当然,她也没有忘了自己的亲弟弟林祈。 等林招娣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林黛玉正隔着炕桌指点林祈贾环的功课呢。林祈年纪大些,又已经读了快一年的书了,自然是自己端端正正的坐着练字。倒是贾环,大概是第一次拿笔,虽然林黛玉已经教了他好几次了,可是他手里的笔老是掉,还将一张清秀的小脸弄成了一只小花猫。即便如此,贾环依旧无比认真的、一笔一画地写着字。 “好了,你们也学了快一个时辰了,歇歇吧。洗洗手,来吃点心吧。” 听到林招娣的招呼,林祈将最后两个字写完,便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早有丫头捧着水盆,在炕边跪下,将水盆定在头顶。林祈也不要人伺候,自己净了手。那边,也有一个丫头顶着水盆,李嬷嬷赶紧上前,先伺候着贾环洗了手。等林黛玉收拾好炕桌上的笔墨,也净了手,丫头就将各色点心摆上来了。最醒目的就是中间码着的六只馅饼。 贾环一眼就看见了那六只从来没有见过的馅饼。可是他还是乖巧坐着不动。 林招娣用了一只碟子,取了一只,想递给贾环,却没有想到林祈一下子就将手里的碟子接了过去,放在了自己面前。不等姐姐出声责怪,林祈用手抓起一只馅饼,递给贾环。 “给你,反正洗过手了,直接用手抓就可以了。小心烫。外面摸着不烫手,那里面的馅料可烫了。要慢慢吃。” 贾环听了,轻轻地嗯了一声,双手接过林祈递给他的馅饼,轻轻地咬了一口。第一口只咬掉了外皮的一个角,连馅料都没有咬到。第二口下去,就尝到了馅料的味道。 果然香甜。就是太烫了,要不时地吹几下。 因为馅饼好吃,贾环忍不住吃了第二个。见贾环喜欢,林招娣赶紧叫下面的人再送一盘过来。 林祈见姐姐不像往日那样阻拦,忍不住也多吃了一个,而贾环一人就吃了四个,让人忍不住怀疑他那一点点肚子,怎么就装得下那么多吃的。 这天也算是宾主尽欢。贾环高兴,林祈也比往日里活泼很多。贾环走的时候,林招娣不但派了晴雯和流云跟着,不但送了一个点心让他带回去吃,还送了一只竹编蚱蜢给他。 半路上,贾环遇见了找了他大半天的赵姨娘。赵姨娘一见这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皮小子,一把揪过,狠狠地揍了几下,哭道:“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这一整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你可知我都快疯了?” “姨娘,我去找林家姐姐弟弟玩了。林大姐姐特地下厨给我做的点心,林二姐姐还教我读书识字呢。” 看着笑得天真灿烂的贾环,赵姨娘满腹辛酸。如果不是因为她,贾环怕是早就开始启蒙了,哪里会被耽误道今天。 赵姨娘抹了抹眼睛,敛容给晴雯流云道谢,这才带着贾环回去了。 023心事 继蛋烘糕之后,梨香院又出了新点心。 本来贾母对蛋烘糕也有些腻了。毕竟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觉得烦,何况海绵蛋糕也就那样,算不得什么顶级美味,对于见惯了好东西,也吃多了好东西的贾母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贾母之所以捧场,也不过是因为贾宝玉喜欢而已。正好,贾母想着吃点别的时候,梨香院又送来的平安果丁馅饼。 平安果丁馅饼,这名儿一听就吉利,又是临近年关,自然讨得了贾母的欢喜。贾母和颜悦色地对流云道:“怎么,这孩子又下厨了?这种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自己这么幸苦。” 流云恭敬地道:“回老太太,我们姑娘说,自己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会做一点点心,小小心意,还望老太太多多指正。” 贾母让人将那食盒打开看了一看,道:“看着倒是有点意思,怎么就两只呢?” “回老太太,这是第一锅的,姑娘让奴婢趁热先送来,至于几位姑娘少爷的,要等一等,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得呢。” “原来是这样。罢了,我且尝尝。” 早有丫头将食盒里的平安果丁馅饼端了出来,另换了官窑粉彩的盘子,呈给贾母。贾母略略尝了一口,只觉得外酥内香,尤其是那馅料,因为大老远从梨香院送来,温度刚刚好,轻轻一吸,就满口香甜,的确别有一番味道。 贾母道:“果然不错。宝玉,你也尝尝。” 贾宝玉早就等不及了,见贾母将另外一个馅饼给他,当即谢过贾母,自己用筷子夹起了另外一个。 要说这平安果丁馅饼的大小呢,刚好吃一只不够,两只则太多。这东西有跟传统的点心不一样,让贾宝玉更是觉得稀奇,可惜,那馅饼总共就那么一点点,贾宝玉几口吃完就没有了。 也是冤孽。 这种在后世被称为垃圾食品的东西,这种完全比不上华夏美食的精雕细琢的东西,居然让贾宝玉吃了还想吃,如果不是流云再三保证一个时辰之后还有,如果不是贾母担心外头冷,对贾宝玉的身体不好,恐怕贾宝玉已经往梨香院去了。同样对这馅饼十分好奇的,还有三春,她们也不敢跟贾宝玉抢,只是因为贾宝玉的样子,心里对那平安果丁馅饼更加期待了。 贾母正房,贾母的心肝宝贝贾宝玉和一向得贾母欢心的探春围着贾母叽叽喳喳,而迎春和惜春坐在边上看着这兄妹两个撒娇卖乖。 不过,贾家人,尤其是以贾宝玉为首的第三代对这平安果丁馅饼的追捧也在林招娣的意料之中,她可是见惯了在大街上哭闹着要吃这种快餐食品的小孩子的。倒是林黛玉却存了一桩心事。 怎么自己姐姐到成了那个二表哥的厨娘,他居然还点菜! 林黛玉一向心细,听了流云带回来的话,心里就不高兴了。因为贾宝玉不但自己要吃,还提出让林招娣多做一点,他要给史湘云送去。 虽然林黛玉尽力掩饰自己的不悦,可是还是被林招娣看出了她的不满。晚上,当她们姐弟三人躺下休息之后,林招娣一手轻轻地拍打着弟弟,哄弟弟睡觉,口中却问林黛玉:“怎么了,自打用了晚饭之后,你就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林黛玉道:“姐姐,我只是恼这府里的人轻慢姐姐。姐姐下厨给老太太做点心,不过是老太太的心意,可是暗格二表哥凭什么指示姐姐,让姐姐给他做?她们家又不是没有奴才,跟上次那样派两个人来学不就是了?” “这有什么可恼的。你要这样想,我们刚来的时候,样样东西都不凑手,可是如今这东西不一样样地添置起来了?” “可是,那些东西不是我们应得的吗?我们又不是白住在这里的。” “就是给了银钱又如何?这人世间的事儿就是这样。” “我就是觉得气人。明明我们不是白吃白住的,还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的,说我们打秋风。明明我们守孝才是正理,还有人说我们小性儿、给这府里正经哥儿颜色看。这吃食用度也是,之前送来的都是以次充好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父亲左迁出京,又偏偏在那要命的位子上?如今我们林家式微,自然就被人藐视了。” “姐姐,这话儿我在心里头转了很久了。老太太将我们姐弟接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说她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又为何这贾家上上下下都大红大绿的?如果说不是为了母亲,又何苦三番五次地写信给父亲,让父亲将我们送来?” 林招娣看着帐顶,叹了口气,道:“之前你没有来过这荣国府,所以不知道。但是当年父亲还是兰台寺大夫的时候,我曾经跟母亲来过这里。那个时候,这府里上上下下对我们都非常客气,什么茶水点心,不要我等,就送到我的手边了。如今看来,除了一部分是因为母亲,另外一部分大概是因为当时的父亲是兰台寺大夫。” “也就是说,她们在讨好宰相候补?” “这次,我们姐妹远道而来,她们却如此怠慢,大概就是因为父亲是扬州巡盐御史吧,因为登上这个位子的人基本没有好结果。我估摸着,她们以为我们再过不久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所以用不着讨好我们了。” “那老太太呢?为什么老太太要把我们接过来,还不给我们收拾屋子,还由着那个二表哥闯我们的卧室?” “也许老太太对我们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所以不想我们以后没个着落,才会出此下策吧。如果父亲还是巡盐御史,那么我们就是从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小姐,以那位二表哥的身份吗,自然配不上我们。可是父亲如今不过是个巡盐御史,品秩不高,跟二舅舅的品级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如果父亲有个万一,我们就没了倚仗。所以老太太才会想着把我们放在她的羽翼之下吧。” “这样的庇佑我才不要呢。那个贾宝玉,连给母亲服丧都不愿意,还穿着一身大红闯我们的屋子。这样的人只怕没什么真心。如果真的被许给了他,那才叫哭都来不及呢。” “你呀。这样的话儿可不要在外人的耳边提起,不然,用不了几天,这府里就是各式各样有关我们的坏话了。” “知道了,姐姐。姐姐,你说父亲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到京里呢?以前,每到年关的时候,父亲母亲都会派人给外祖家送年礼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父亲会给我们写信吗?会给我们带什么样的礼物?父亲就是再忙也不会忘记姐姐的生辰的。今年父亲会给姐姐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姐姐,我想父亲了。” “我也想呢。这小年马上就要到了,我给父亲的新衣也都做好了,就是不知道父亲的人什么时候才到,也好让他们给父亲捎带回去。” 一说起林如海,这姐妹两个就睡不着了。她们都是满腹心事。 到了后半夜,林招娣实在是睡不着,只得披衣起来,拿出针线又做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024年前 因为这满腹心事,林招娣居然不知不觉地在灯下做了一个晚上的针线。而流云流光两个也顶着困意帮林招娣裁衣料。等启明星升起的时候,林招娣居然又给林如海做了一整套春衫,里里外外,除了最外面的腰带,其余的都齐全了。 放下针线,将新衣折叠整齐,找了个扁扁的竹藤盒子收藏好,林招娣却没有急着将这衣裳收起来,而是摸着那石青的料子出神。 就像林黛玉一直相信的那样,林招娣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忘记自己的生日的。只是,眼看着后日就是小年,算算时日,林家给贾家送年礼的人早就该到了,怎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是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 虽然按照原著,今年的林如海应该还算安全,可林招娣心里也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蝴蝶的剧情,累及了今生的父亲。 林黛玉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姐姐坐在炕上发呆的样子。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见没有惊动幼弟,又示意在拔步床外间值夜的晴雯安静,自己倒披了大氅,坐到了姐姐的对面。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呢?这么早就起来了?这是……给爹爹的衣裳?姐姐做了一晚上?” 林招娣道:“横竖睡不着,就想着做点什么。我们来了也又有十来天了,加上路上的十余日,都快有四十天没有父亲的消息了,我有些担心。” “姐姐是说那些送年礼的人一直都没有到?” “那倒不是,也许他们早就来了,偏偏碰上了宝玉病着,所以长辈们忘了通知我们罢了。我只是担心父亲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及时添减衣裳。” “所以姐姐熬夜给父亲做了这个?” “你也别说我了?我还不知道?你之前不是写了好些东西,就一心想等着那送年礼的人来了,好让他们捎回去给父亲的吗?还有琮儿,他也写了一刀的纸呢。方才我就在想着,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后日,从那一天起,各处衙门就年休了。就是驿站里负责传递消息的兵丁,除了一个专门传递军国大事的,也都回家过年了。如果真的跟那些送年礼的人错过了,我们就是要将东西送回去,也只能等灯节过后了。” “怪不得姐姐连夜做了这个。” “嗯。这正月里,闺阁是不动针线的,所以,即便是要做,也就这几日的功夫。我想着,既然有八成是要等过了元宵才能找人送去,那干脆给父亲多做两套,也好备着换洗。” “姐姐,你还是不要太累着自己了。父亲的衣裳,姐姐自己动手做也就是了,至于我们姐妹的衣裳,还是让下面的人做吧。” “没事,反正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我们姐弟三人的新衣,横竖如今我们也不能用绣花的,最多最多,也就镶个边儿,不过一个晚上就好了。也容易。” 林黛玉见无法改变林招娣的决定,也只得罢了。她也知道,自己这位姐姐有一双巧手,这些衣裳也是姐姐的一番心意,自己拦着,姐姐也会半夜起来做的。 这日的林家姐弟,依旧跪经、抄写经书。待用了早饭,就是读书时分。林黛玉指点弟弟功课,而林招娣,如果贾环来了,就教贾环识字,如果贾环没来,就做针线。无论是林如海的衣裳,还是她们姐弟的新衣,林招娣都不喜欢交给别人。 所以迎春惜春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东厢房里,临窗大炕上,林家姐弟和乐融融的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贾宝玉躺在床上却一直叫着林大妹妹林妹妹,让王夫人心里不知道有多少不舒服,就是贾母也差一点就将林家姐妹两个强行带出梨香院了。要不是迎春一句:“前儿个林大妹妹还说,宝兄弟病着,她们又是重孝,不敢过来,怕冲撞了就不好了。”只怕还真的遂了贾宝玉的意了。 也就因为迎春的这句话,王夫人对林家姐妹才转了念,后来梨香院出的点心又讨了贾母的喜欢,这才有了梨香院处境的好转。 也正是因为这个,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抑或是她们身边的嬷嬷,对迎春还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所以,见迎春惜春姐妹两个一身素净地来了,又不见外男,自然也客气几分。 这厢姐妹们各自见礼,相互厮见过,这才各自落座。 因为天凉,四个姑娘也小,干脆也不让迎春惜春往那冷冰冰的椅子上坐了,林招娣往边上让了让,请表姐表妹炕上坐。后头的小厨房早就得了话,将各色点心送上来。 迎春一见那平安果丁馅饼就笑:“方才在半路上我还跟四妹妹说呢,我们这会儿就过来了,也不知道这饼有没有。我说,这点心费功夫,估计是没的,四妹妹却说一定有。没想到还真的有。” “这又不是那蛋烘糕,一定要搅和上一个多时辰才使得的。做了一次,下面的大多也就学会了。只是昨儿个祈儿老是念着他没有吃够,少不得今日早早备下。依我说,这东西也不过是吃个新奇罢了。像我们林家还有舅舅家这样的身份,要吃什么不便宜的?” 惜春笑道:“虽然东西是小事,可是劳烦姐姐下厨,就是大事了。去年大太太也说让二姐姐搬回大房去,好学着些女红中馈什么的,老太太借口辛苦,始终都不同意。可是如今看来,林大姐姐的中馈,那真是一等一的,就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对姐姐的手艺赞不绝口呢。还有之前姐姐送我的布偶,我也喜欢得紧。真是让姐姐费心了。” “妹妹不嫌弃就好。” 迎春道:“林大妹妹送的布偶,是谁做的?真是招人喜欢。当初嫂子送来的时候,我们一看就喜欢上了,就连宝玉也闹着要。可惜,四妹妹宝贝的什么似的,碰都不让我们碰一下。” “难为二姐姐喜欢我的手艺,只是最近妹妹身边的事情多,等哪日得了闲,妹妹也做一个给姐姐好了。” 迎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个布偶也是妹妹做的?” “是的。” 惜春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放在林招娣放在边上的给林如海做了一半的衣裳。 “这又是谁做的?看这颜色大小,也不是给表弟的啊。” “这是我给父亲做的。” “姑爹?”惜春举着那件做了一半中衣,视线不断地在林招娣和这件中衣上来来回回。如果说林招娣会做荷包什么的,她相信,可是给长辈们做衣裳?惜春表示打死她,她都不信。同样,吃惊不小的迎春也表示不相信。这姐妹两个都一致表示,如果林招娣不证明给她们看,她们今天就不走了。 这还有什么话说的?林招娣自然就做给她们看了。等林招娣将这件中衣完全做好了,迎春和惜春两姐妹还在发傻呢。 半晌,才听见惜春道:“林大姐姐,你好97ks.net厉害哦。我就看见你的手这样抖这样抖,就将前襟后襟缝好了。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在这府里算是能干了的,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姐姐呢。” 林招娣笑道:“这有什么的。我听说不少人家家里的针线娘子都会这个的。” “姐姐又不是什么针线娘子,而且姐姐才几岁。” “大概这就是有得有失吧。我在诗书上的天分几乎让父亲绝望,也许是上苍补偿我,让我在这上面露脸吧。而且,这不过是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又费不了多少事情。像那些绣花、做鞋之类的东西,我也没开始学呢。” “可是姐姐这一手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对不对,二姐姐?” 迎春满是艳羡地道:“看了林大妹妹的手艺,倒叫我这个做表姐的不好意思了。我痴长妹妹几岁,可是连个荷包扇套儿之类的都没有给父亲做过。妹妹却已经给姑爹裁衣裳了。” “姐姐说哪里话。要不是这中衣也不需要绣花的,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呢。对了,长辈们可曾请人教姐妹们绣花做针线?” 惜春道:“都没有。林大姐姐,要不,你教我做针线吧。我也想给父亲做点子东西。” “可是,我就会缝衣裳啊。” 林招娣有些为难,严嬷嬷想了想,上前一步,道:“如果姑娘觉得为难,要不,由老身教导姑娘如何?不是老身自傲,老身最是擅长京绣。” 迎春和惜春都喜出望外,赶紧应下,连声道她们第二天必来。 林招娣很奇怪:“可是后儿个不是小年了吗?表姐表妹都不准备祭祖吗不跳字。 “老太太说,我是庶出,四妹妹又小,让我们自己玩。” 提起这个,迎春和惜春也是满脸的黯然。转念想到林家姐弟也要过年的,只好定下了来年二月,她们再来梨香院学针线。姐妹们又说了一会子话,这才散了。 回去的路上,迎春也是满腹的心事。其实,说起来她的父亲贾赦和嫡母邢夫人对她也不薄,可惜她这个做女儿的不争气,倒是让父母伤了心。 025薛家 过年总是严肃而又忙乱的。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就要祭灶、除尘、准备各种吃食祭祖,无论是贾家还是住在梨香院的林家三姐弟都是一团忙乱。尤其是林家三姐弟,因为年下忙乱,不免短了些东西,好在林招娣是个会倒腾的,该有的碟子一样都不少,使得这个守孝关头的年过得还算可以。 虽然贾家热闹,但是想贾环贾琮这样的庶子,上不了大桌,却喜欢往梨香院里跑。他们年纪也小,还不到讲究男女大防的时候,每次来呢,也多是穿青色的衣料,倒让严嬷嬷等人越发喜欢这两个皮小子。就连贾赦,知道了自己的小儿子在梨香院玩得还不错之后,特地在元月初三的时候打发人送了些长寿面和一些礼物来,就是邢夫人,也送了林招娣一套新衣。 当然,赵姨娘也早早地做好了给林招娣的新鞋子,就连林黛玉和林祈,也得了赵姨娘做的布偶的年兽。 至于迎春惜春,在元月初三这天,知道是林招娣的生日之后,也赶紧凑了份子,问大厨房要了些茶果点心,算是给林招娣祝寿。 这个生日,林招娣本来只是想着自己姐弟三个关起门来,吃点寿面也就算了的,却没有想到大舅舅居然记得自己的生日,自然是感激的。只是她们姐弟尚在孝期,不敢去贾赦那边叨扰,只得送了些扇套荷包略表心意。 时间在忙乱之中总是过得很快的,这灯节才过,就传来了王夫人的娘家姐妹薛姨妈带着儿子女儿上门了,来人还特地到梨香院叫人,让林家姐妹一起去迎接。 林黛玉刚想说什么就被林招娣柔柔的声音接过了话:“还是算了。我们姐妹都在孝中,这一身素服的,没的冲撞了客人。” 惜春也道:“就是,不过是一介皇商,还要我们这些正经的公侯小姐去迎接吗?让二太太自己去不就得了。” “四姑娘这张嘴啊,真是厉害。” “怎么,我说错了吗?正经的嫡嫡亲的四姑姑家来人了,老太太也不过是等人到了才来叫我们。我们家又没有出身薛家的太太奶奶,又没有姑太太姑奶奶嫁到薛家,凭什么要我去迎接?我可是我们贾家的嫡系嫡小姐。” 那婆子见不可能请动林家姐妹,又游说不了惜春,只好将目光转向迎春。 迎春道:“你就跟二太太说,我忍不舒服,怕过了病气去,就不去了。让二太太带着宝玉和三丫头去吧。” 其余的,迎春也不说什么了。其实这个时候的迎春虽然木讷,却多多少少还有些小姐派头的。原著里,她是知道自己的名声前途尽毁才自暴自弃,可是现在,她还是贾家大房唯一的小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给她眼色看的。尤其是现在,跟着林家姐弟混了一段时日之后,迎春也知道讨好父亲和嫡母了,而邢夫人呢,对她也渐渐好起来。迎春也因此多了一些自信。 至于贾环贾琮两个,根本就当做没听见。反正这样的事情跟他们是不相干的。 那婆子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颜色的,见不成,只得怏怏地走了。可笑这天贾母的正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没错,王夫人带着自己儿子儿媳和庶女亲自去迎接自己的薛家人了。这老姐妹少年分别,多年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可巧这薛宝钗长的就是王夫人心中最佳儿媳的模样,王夫人不喜欢薛宝钗的身份,却很喜欢薛宝钗的模样。 当然,知道了薛姨打算之后,王夫人就在心里盘算开了。 她知道薛宝钗的事情十有是不成的。只是这样一个姑娘,哥哥不成器不说,还有个没什么心机的娘,如果拿捏了这个姑娘,再略略动些手脚,这薛家的财产自然就是她的儿子贾宝玉的了。 这样想着,王夫人就打算将这薛宝钗也放到贾母的屋子里,让贾宝玉跟她培养培养感情,不要老是惦记着史湘云那个没爹没丫头。 贾母跟王夫人也是做了半辈子的婆媳了,王夫人的打算,贾母自然是一清二楚。贾母是什么人,哪里容得着别人算计她的宝贝金孙。在贾母的眼里,贾宝玉将来是要迎娶高门贵女的,如果有了薛宝钗这个碍手碍脚的青梅竹马,那岂不是误了自己的宝贝孙子的婚事和前程? 所以,当王夫人提出,薛宝钗的规矩好,让她跟三春一起住着,可以教导三春的时候,贾母马上就说了,自己年纪大了,怕吵,让王夫人就爱那个荣禧堂的抱厦收拾出来,给三春住,至于贾宝玉依旧跟她住。 邢夫人在边上一听,那还了得? 邢夫人已经知道了,这王夫人给薛家收拾的屋子,就在荣禧堂的东北角。迎春又是贾赦的女儿,年纪也不算小了,如果让薛家那个哥儿冲撞了,那还了得?邢夫人马上就阴谋了,也许这就是王夫人的打算,算计她的女儿。 这些日子,迎春日日去给贾赦邢夫人请安,还陪邢夫人说话聊天,邢夫人又是个最喜欢小孩子的,又没有亲生骨肉,哪里不疼她的? 邢夫人马上就道:“老太太,我们二丫头也大了,听说这薛家哥儿也不小了,如果冲撞了反倒不好。我们老爷也说,二丫头也该学学女儿家的本事了,还让媳妇儿多留意些个。弟妹管着家里这么多的事情,想必也没有多少时间。要不,我把二丫头带回去吧,也免得她父亲惦记。” 邢夫人给的理由光明正大,又拿着贾赦做筏子,边上又有薛姨妈看着,贾母自然依她。 贾母一点头,自然就有人通知迎春惜春了。惜春马上跑到贾母跟前说,她跟迎春一起住惯了,还和二姐姐一起住。贾母还想游说,却没想到惜春叫了自己的嬷嬷丫头将自己的细软收拾收拾,坐上大房车,直接跟着迎春去了大房。 惜春的到来不但把贾赦邢夫人吓了一跳,就连东府的贾珍尤氏、贾蓉秦氏都吓了一大跳。尤氏还特地跑来找惜春。 惜春马上就对嫂子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吧?那个薛家大少,之前还为了一个小丫头打死了一个乡绅,还特地让那位二太太帮他了了案子呢。可怜二老爷,怪不得他一辈子都挪不了窝,辛辛苦苦攒下了一点点资历,都被耗干净了。让我们住在那荣禧堂后面的抱厦,让那薛家住在荣禧堂的东北角?我的名声呢?难道我们堂堂四王八公之中的宁国府的嫡小姐,就只配做商家妇吗?还是个有案底的商家妇。” 尤氏一听,方不敢说话了。 贾珍因为知道,如果自己妹妹真的住在那荣禧堂后面,那还真的就只有嫁给薛家那个大糊涂虫了。听了尤氏带回来的话,贾珍也只好让妻子经常过去看看,给妹妹带点东西,却绝口不提让惜春住在荣禧堂的事儿。 026不平 三春搬家的事儿,在贾家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因此梨香院的林家姐妹却是最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只不过,从今往后,迎春惜春来梨香院就更方便了。贾赦如今住着的这个院子本来就是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还有个后门,从那里走,到梨香院不过是几步路。 再次来到梨香院的时候,迎春惜春这姐妹两个眉宇间的欢喜,那是怎么都掩饰不住。尤其是惜春,一见道林招娣就道:“林大姐姐,我们搬到前面大老爷的院子里去了。以后我们来你这儿就更近了。” “那感情好。只要你们来,我必扫榻以待。” “这可是姐姐说的。我可巴不得天天来呢,姐姐这里的点心就是不一样。还有上次在姐姐这里吃的东坡肉,肥而不腻,满口余香,我至今还记挂着呢。还有那蒸鱼,跟我以往吃过的也不一样,又嫩又香。姐姐,今儿个我们吃什么?” “你这只小馋猫,还真的是鼻子尖呢。我花了几日功夫,好不容易才调出了最合适的酱料,你们就来了。好了,都进来坐吧。一会儿我们就吃西湖醋鱼。” 惜春欢呼一声,拉着迎春就往里跑,就连后面的贾琮也分外开心。屋子里,贾环早就到了,也等着开饭呢。 贾家的菜肴,一贯都是大鱼大肉,而且都追捧宫廷菜系,哪怕炒个茄子,都要放十来只鸡。这原汁原味的东西,也只有这梨香院有了。也难怪迎春惜春会喜欢。 而且,林家姐弟每日寅时就已经起来跪经了,吃完早点,歇一会儿就抄写经书,等贾母那边开始请安吃早饭的时候,林招娣这边就已经准备着用第二顿了,晚上的时候,贾母那边才吃第二顿,可对于林家姐弟就是第三顿了。当然,这半夜的宵夜,无论是哪边都少不了的。 用完了这顿饭,又漱口盥手毕,这表姐弟几个这才坐下来用茶。林招娣就道:“我原来还以为你们会跟往日里一样,到下半晌才到呢,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惜春道:“林大姐姐,你就别提了。自从那个薛宝钗来了以后啊,二太太天天踩着我们姐妹捧着她,我和二姐姐还好,又不住在荣禧堂。可怜三姐姐,都快成了那个薛宝钗脚下的泥了。” 林黛玉非常吃惊:“老太太怎么就不管管?” “怎么管?一个不过是个客人家的姑娘,一个上头又有嫡母。而且,如今三姐姐是在二太太跟前的,又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还好当初我厚着脸皮跟着二姐姐去了大老爷那边,要不,我也成了人家的踏脚石了。” 林黛玉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贾环在边上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小心。我听说太太非常喜欢那位宝姑娘,还说连你们都比不得呢。” 惜春马上道:“怎么可能?林大姐姐林姐姐都是官宦千金,那个薛宝钗只是个商家女而已。” 贾环马上道:“我亲耳听见的。太太说,姑爹在那个要命的位子上,说不定哪天就没了,那个时候,林大姐姐和林姐姐最好也不过是个孤女而已。比不得那个宝姑娘福泽深厚,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大概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惊世骇俗,贾环不自在地动了动,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放心,那个薛宝钗就是拍马都赶不上你们的。不要说身份了,就是家教也远远不及两位姐姐的。我听说,她哥哥在南面犯了人命案子,还是太太帮着了了的。可惜,首尾没弄干净,那个薛宝钗连宫门都没有进,就被刷下来了。” “可是,不是说她是为了进宫参选才来京里的吗不跳字。 “没错,早上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只是还没有传到姐姐们的耳朵里罢了。我怕被人抓住了撒气,所以早早地就过来了。” 惜春马上道:“怪不得呢。我听嫂子说过,当初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为了参选的事儿,老太太二太太可是花了力气,专门请了一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大姐姐呢。嫂子跟我说过之后,我还觉得奇怪,这薛家来这荣国府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这样。亏得她还在三姐姐面前摆谱呢。” 迎春低着头,想了半天,才道:“其实环儿说的事儿,两位妹妹也不能不防。毕竟两位妹妹不姓贾,姑爹又远在南面,鞭长莫及。那个薛宝钗又有二太太撑腰,加上二太太管家多年,家里的下人多是听她的。如果那个薛宝钗借此给妹妹气受,那就不好了。” 林招娣道:“嘴巴长在别人的脸上,哪里管得过来呢。” 贾环道:“我觉得那个薛宝钗根本就比不得林大姐姐和林姐姐。去年,宝玉闯梨香院的事情,我们都是知道的,饶是宝玉那么得宠,依旧被两位姐姐赶了出去。这几天,我冷眼看着,那个薛宝钗真不是个好的,天天勾着宝玉,天天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贾环有心说新闻,但是迎春却担心隔墙有耳,这样的话传出去就不好了,这才止住了贾环的跑火车。又坐了一会儿,林祈就开始缠着林黛玉指点他功课,就连贾环也拿出了书本,迎春惜春两个也不好多坐,起身告辞了。倒是贾琮也留了下来,央林黛玉也教教他。 这里,林招娣亲自将迎春惜春两个送走,才转得身来,却看见那个通往后街的小门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林招娣吓了一跳,赶紧叫人关门。 可巧,这个时候,周瑞家的送刘姥姥祖孙两个出去呢。刘姥姥眼睛尖,见那门后是个一身孝服的小姑娘,就估摸着,大概是某位小姐,赶紧在拉着外孙子趴在地上行礼。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向这边行礼,流光也不敢妄动,只好转头请示自家姑娘。 林招娣也看见了周瑞家的,她只得道:“周姐姐,这位是……” 周瑞家的赔笑道:“回林大姑娘的话,这位是刘姥姥,来求见二奶奶的。刘姥姥这位是我们老太太的外孙女儿,林大姑娘。” 刘姥姥已经在下面磕了几个头了。 “周姐姐,您先将这位刘姥姥扶起来吧。这一把年纪了,还向我行大礼,实在是折煞我了。这位是……” 刘姥姥赶紧道:“这是老婆子的外孙。快,赶紧叫人那。” 板儿害羞,躲在刘姥姥身后不出来,刘姥姥急了,几乎想打板儿了。 林招娣道:“罢了,守孝之人多有不便,刘姥姥,您还是不要勉强这孩子了。” 刘姥姥赔笑道:“让姑娘您笑话了。” 林招娣笑笑,道:“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嬷嬷,去我房里,将最左边的柜子里中间那格最靠里面的荷包拿一个来。” 严嬷嬷赶紧去了。那个柜子里哪里有什么荷包?林招娣说的那个位子,其实是放私房钱的地方。林如海疼女儿,林招娣每年得的压岁钱就不少,放在那格最靠里面的是一只只的足金小金猪,每一个都足足有五两重。严嬷嬷也明白自己姑娘的意思,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荷包,装了一只小金猪,出来,递给了刘姥姥。 刘姥姥接过林招娣给的荷包千恩万谢地走了。待走到比较僻静的地方,刘姥姥也好奇这荷包里是什么东西,结果才打开了一点点,就被金光给吓了一跳。刘姥姥不敢耽搁,藏好荷包,赶紧带着外孙回去了。 027惊慌 这里周瑞家的送走了刘姥姥,却给王夫人回话,可巧,王夫人去了薛姨妈客居的小院儿。周瑞家的不敢打扰王夫人和薛姨谈话,自去找了薛宝钗说话。薛宝钗呢,她还不知道自己参选的事儿黄的消息,这连日来为了这事儿提心吊胆,这身子上就不爽快了,加上在屋子里闷得慌,自然就跟周瑞家的攀谈起来。 其实,刚刚从王夫人的口中,薛姨妈已经知道了薛宝钗的名额没了的事情。她不想在周瑞家的这个外人面前丢脸,就让周瑞家的帮忙送宫花。这些宫花是为了薛宝钗参选而准备的,如今薛宝钗已经不能进宫了,这些东西自然就用不到了,还不如拿来做人情呢。 薛姨妈这样做,一来自然是为了支走周瑞家的,二来是变着法儿告知女儿这个坏消息。 谁知,周瑞家的今日也犯糊涂,先给王熙凤送去了,然后去给了探春,之后去了贾赦那里,最后才去了梨香院。 因为正月没有过完,闺阁之中动不得针线,所以林招娣林黛玉正好一人一个,教导贾环贾琮两个读书识字呢,就是林祈,也乖乖地自己做着功课。听说周瑞家的来了,贾环吓了一跳,几乎哭起来。他怕周瑞家的告诉了王夫人,让他连这读书识字的机会都没有。 林招娣没办法,让贾环躲在了箱子里面,又将屋子里收拾了一下,掩饰了痕迹,这才让周瑞家的进来。 周瑞家的进来时,满脸堆笑:“林大姑娘,林姑娘,姨太太让我送花儿给姑娘戴。” 林招娣道:“什么花儿,打开来让我瞧瞧。” 周瑞家的赶紧上前,打开了手里的盒子给林招娣细瞧。林黛玉眼睛尖,一眼就看出了不过是些堆纱的假花儿,不过手艺还行。 林黛玉道:“这是单送给我们姐妹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的?”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的,这四枝是两位姑娘的。” 林黛玉只觉得心头直冒火儿,刚要说话,就被姐姐按住了手,道:“周姐姐,你回去告诉姨太太,就说多谢费心了。只是我们姐妹两个正在守孝,原戴不得这些花儿粉儿的。对了,嬷嬷,将我那抽斗里的粉色玛瑙镯子和粉色玛瑙鱼佩拿来。” 严嬷嬷赶紧去了,没一会儿,就拿来一只小小的四寸见方的螺钿黑漆红木盒,打开来看时,里面正好是一只粉色的镯子和一只粉色的玛瑙鱼佩。 “麻烦周姐姐带给那位宝姐姐吧。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儿,不过这粉色的玛瑙倒是少见。宝姐姐冰肌玉骨,想必这两样东西一定很衬宝姐姐,就请宝姐姐留下来玩吧。不过,听人说虽然容貌出色,就是这衣着打扮上未免太不尽心了些。毕竟宝姐姐如今也在这荣国府客居,又不像我们姐妹,尚在孝期。如果宝姐姐一直都比着珠大嫂子打扮,倒显得二太太刻薄了客人似的。这大正月的,若是有个故交亲友上门的,看着也不像。” 周瑞家的一听,就觉得背上冒出一股子的寒气,她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赶紧走了。 荣禧堂东北角的小院儿里,王夫人已经走了,薛宝钗也知道了自己被刷下来的事情,又是难过,又是委屈,正在窗前掉眼泪呢,听见周瑞家的去而复返,更是奇怪。 等听了周瑞家的的回话,薛姨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她怎么就疏忽了呢? 薛宝钗马上就反应过来。她又向周瑞家的仔细打听了林家姐妹的身份,更觉得麻烦。此时此刻,薛宝钗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目前的她还不能得罪林家姐妹,尤其是那个林家大姑娘,真正是个棘手的人物,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就可以打发的。 薛宝钗擦了擦眼泪,想了想,又找了薛姨妈商谈了片刻,这才给林家姐弟每人准备了六色礼物,还央周瑞家的带路,她亲自送到梨香院去。 薛宝钗的到来在林招娣的意料之中。林招娣也客客气气地将薛宝钗主仆三人请进了东厢房。倒是薛宝钗,见屋子里有两个小男孩,吃了一惊,待听到其中一个是贾赦的小儿子之后,更是尴尬。她们薛家完全忘记了贾赦还有个小儿子的事情了。 这东厢房三间原本就是没有隔断的。走进房门,屋子里就一目了然。 林招娣也没有请薛宝钗往炕上坐,而是坐了东厢房堂屋主位的交椅。薛宝钗揣度着位次,在下面的靠背椅上坐了。下面的丫头马上就捧着茶果来了。 林招娣道:“守孝之人多有不便,还请薛家姐姐多担待。” 薛宝钗赶紧道:“林大妹妹客气了。是我做事不周全,也多亏了林大妹妹指点。” “哪里。只是此时事关外祖母家的声誉,所以,我才多嘴一句罢了。”薛宝钗摆着谦卑的姿态,林招娣则笑得更加得体。她们两个似乎在较劲,比较谁的笑容最和气,谁的礼仪更符合规范。 很快,薛宝钗就败下阵来了。她本来就不敢得罪林招娣,又被林招娣身上的气势给压制住了,更是难受。此刻的薛宝钗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林招娣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薛宝钗衣服里的机关。她笑道:“宝姐姐,你里面的那件褂子倒是别致,能让我看看吗不跳字。 薛宝钗一愣,闻言将那个外衣卷了上去。这下,连严嬷嬷都变了颜色。 林招娣道:“宝姐姐,按照本朝律法,三色金的衣料乃是当今万岁独享,而二色金则是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的份例,宗室之中,哪怕是郡王都不得使用二色金的料子。宝姐姐家常衣物都是二色金,是不是不大妥当?听说宝姐姐此番进京是为了进宫的。如果让宫里的人看见了宝姐姐的衣裳,只怕宝姐姐家里不好,就是王大人家里也会受到牵连,这荣国府只怕也会被波及呢。” 这下子,薛宝钗不仅仅是头上出汗了,她身上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 也不敢多坐,薛宝钗才进了梨香院,没有一刻钟,就好像被人追着一般,急匆匆地从梨香院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连自己的头发散了都不知道。 薛姨妈见了女儿狼狈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97ks.net情了,就连刚回来的薛蟠也吓了一跳。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薛宝钗赶紧拦住了哥哥,道:“哥哥,我没事。只是这次如果不是得了人家的提点,我几乎要连累了哥哥了。” 薛蟠道:“妹妹,你说什么呢?如果不是我做错了事儿,妹妹说不定就进了宫,成为人上人了。” 薛宝钗摇摇头,拉出里面的那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道:“哥哥,这二色金乃是皇子专用的,就是皇室宗亲,不是郡王也不能用。如果不是我被夺了资格,如果我真的进了宫,让人看见这件衣裳,只怕我们全家此刻已经……” 薛姨妈也吓了一跳。 这件事情可不是一件小事,说大了就是大不敬,说小了就是逾制,无论哪个,都可以要了她们娘儿仨的性命。 “快,宝丫头,将这件衣服脱下来,烧掉!还有,再检查检查你的衣裳,但凡逾制的,都找出来烧掉。蟠儿,你也去翻翻你的衣裳,等等,还是我去。” 薛姨妈站了起来,薛蟠还有些不明白,他道:“妈,你把这些衣服都烧了,那我穿什么?妹妹穿什么?” “要衣服还不简单?让柜上送些新衣料出来,给你做新的。只是这种料子以后我们母子三个碰都不能碰。” 薛宝钗道:“对了,妈,这次还多亏了那梨香院的林大姑娘指点,回头我们也要备份厚礼谢谢人家。” 薛姨妈点点头应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座薛家客居的小院儿鸡飞狗跳,也顾不得正月里不得动针线的规矩,赶着裁制新衣。谁让这薛家兄妹两个有很多衣裳都逾制了呢。当然,对外,她们也统一了口径,说得了风寒,需要静养。 028消息 区区几句话,薛家就往梨香院送了两次礼物,还一次比一次贵重。不得不说,薛家的银子还真是好拿。 薛家的事情瞒不过王夫人。 王夫人也好奇,她知道薛家是因为得了梨香院的话,才往梨香院送厚礼的。可是让王夫人想不透的也是这个。薛宝钗到底从梨香院里得了什么话,让她这样重视,还在一天之内,往梨香院送了两次东西? 要不是薛姨妈关了院门,王夫人早就登门了。 以王夫人的管家手段,基本上她知道了,就等于贾家想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所以,没等王夫人弄明白薛家送礼的意图,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薛家往梨香院送了两次厚礼的事儿。就连探春也糊涂,这送一次厚礼还可以说是示威,可是在一天之内往梨香院送了两次东西,那就不是示威,而是讨好了。 不止一个人想知道,薛家讨好梨香院那几个孩子做什么。毕竟,在贾家人的眼里,贾敏已经死了,林如海也是一脚已经进了棺材,这林家姐弟随时都可能成为由着人拿捏的孤儿孤女。 贾环的消息比探春更加灵通一点。他还知道林招娣送了一只镯子一块玉佩给薛宝钗,也知道薛宝钗还专门去了一趟梨香院,回去之后就跟丢了魂似的,又马上准备了一份厚礼连夜送去了梨香院。 其实,林家姐弟和薛姨妈一家三口都是客居贾家之人,难免会被下人放在一起比较。 林招娣在来的第一天就给贾母一个软钉子,第二天就将贾宝玉赶出了院子,还撵婆子打丫头,难免地让人觉得刻薄厉害。加上林招娣身边的嬷嬷们也是有来历、见过大世面的,更是将下面的丫头们管得死死的。所以,但凡贾家的那些下人,一想到林招娣,就觉得这位林大姑娘是个刻薄小性儿,手段也是极厉害的,偏偏大老爷对梨香院上心,连带着琏二奶奶也不得不时时照拂些个。 至于薛宝钗,因为是举家搬迁,这各色物件也不少,自然也让贾家人搭过手。也不知道薛家是有意卖好,还是有心炫富,抑或只是大手大脚惯了,每每让贾家人帮了忙,就会由薛宝钗出面,拿出不少银钱打赏。自然,那些婆子们对薛宝钗的评价就高了,到处宣扬薛宝钗宽厚大房、随分从时,隐隐指着林招娣撵婆子的事儿。 林黛玉听说之后,难免有些气恼,可是林招娣却照旧,仿佛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事情,也从来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在她的心里,如果哪一天她得了这贾家上上下下的交口称赞,那才是危险呢。 至于贾宝玉,他虽然喜欢往女孩子的屋子里钻,可是他也是个大家公子,有些公子哥儿的傲气,被林招娣那样说了,林招娣又摆明儿了不欢迎他,他自然不会赶着上来自讨没趣。 相反,薛姨妈对他是极好的,薛蟠也经常变着方儿地讨好他,更不要说薛宝钗了。薛宝钗跟林家姐妹还有史湘云不同,她的年纪大些,又为了进宫在家里特地学了些小花招,这行为举止、风韵气质上,就跟林招娣林黛玉史湘云这样的小萝莉是完全不一样的。也许薛宝钗并不是有意对贾宝玉用这些小花招的,但是那种训练却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也许这种痕迹对贾赦贾琏这样见惯了风月的成年男子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对于贾宝玉这种刚刚经历了人事的小男孩就已经足够了。 因此,贾宝玉是经常借口给母亲请安,顺便就跑到荣禧堂的东北角去找薛宝钗了。那里比梨香院可近多了。听说薛宝钗病了,最担心的人就是贾宝玉。哪怕他已经跟袭人滚过床单,又结识了秦钟这个号称“红楼第一诱受”的美少年,他依旧牵挂着薛宝钗。 在薛宝钗放出话儿来,说好得差不多了,在薛姨妈再一次打开了院门的那天,贾宝玉就去了薛家客居的小院儿。 在贾宝玉去过薛宝钗屋子里的第二天,贾环就在梨香院,当着表姐堂姐堂妹和贾琮林祈的面,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了贾宝玉和薛宝钗在屋子里的事情,着重强调了薛宝钗解开衣扣拿金锁和莺儿重复了两遍的“一对儿”。 就连迎春都忍不住道:“环儿,你又在逗我们开心了。哪里有这么夸张。” 贾环咬着平安果丁馅饼,嘴边还粘着馅料,却非常认真地道:“不不不,二姐姐,你错了不是环儿夸张,而是环儿已经尽力给那两个留了口德了。换了别人,只怕说得会更加厉害。” 贾琮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下面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贾环道:“琮儿,你要知道,我们太太虽然不是那么聪明,对待那些丫头婆子也没有林大姐姐这么严厉,可是珠大嫂子却是个有些手段的。加上知道这事儿的人,一来怕伤了我们太太的颜面,二来已经得了那位宝姑娘的银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三来有关系到老太太最心爱的宝玉,自然就只在这小范围里面传了。就是我姨娘,因为太太,所以都不敢提。” 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惜春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是有这么一回事情,或者说二太太知道了这回事情,以二太太对宝玉的上心,她一定不会饶了那位宝姑娘去。” 贾环又咬了一口馅饼,道:“那可未必。毕竟那薛家跟咱们荣国府的关系也不算很近,薛姨妈却是太太的亲姐妹。如果太太出手收拾那个宝姑娘,丢的不仅仅是太太的脸面,就是宝玉的脸上也不好看。而且,我听说太太在算计薛家呢。只是具体的事儿我倒不是很清楚,还请姐姐妹妹保密。” “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快说。”惜春也好好奇着呢。 贾环看了看边上,见迎春惜春的丫头婆子都下去吃点心了,屋里就林家的丫头婆子在,这才放心道:“我听说,我们太太跟周瑞家的私底下算计那位宝姑娘,让宝姑娘给二哥哥做妾呢。” 迎春刚开始还以为贾环说的是她的亲哥哥贾琏,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是嫂子是不会答应的。等等,环儿,难道你说的是宝玉?” “可不是宝玉。太太还说,薛家在金陵得罪了族人,薛大哥哥又是也糊里糊涂不成器的,只要拿捏了那位宝姑娘,薛家的百万家私将来都是宝玉的。” 惜春道:“这还是亲姨妈呢,居然算计起了亲外甥女儿来了。等一下,我记得之前你也说过,薛家犯了事儿,还曾经写信向二太太求助,难道二太太从那个时候起,就算计着她们家了?这太可怕了。” 迎春林黛玉和贾琮都不自觉地抖了抖。如果王夫人真的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薛家,那薛家进京住进贾家,还真是羊入虎口。 贾环道:“我倒是觉得,以二太太为人和周瑞家的一贯的做法,二太太既然算计着薛家的家私,那么就现在而言,她反而会保护那位宝姑娘,不会让宝姑娘被流言所惊动。所以,二太太很可能祸水东引,找林姐姐们的麻烦?” “你是说我?” “嗯。反正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一定要小心。我会随时将荣禧堂里的动静传过来的。” 029流言 不说宁国府,光光荣国府就养着上千的奴仆,这些奴仆之中有的是家生子,有的是外头买来的,有的是太太奶奶们的陪嫁,有的是贾家世代的老人。 像王夫人这样的当家太太,她用的人当然是自己的陪嫁,这样的情况在贾家已经好几代了。因此,贾家的奴仆们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世代的老人都是一些下等的杂役,而太太奶奶们的陪房,跟着自己主子空降到贾家,反而得了好位子。 这种情况在王夫人当家以后更加严重。因为贾家的那些世仆,很多都是先太夫人交给贾赦的。因为贾赦势微,导致他手底下的人都没办法出头。有本事的想办法自谋生路,没本事的讨好王夫人,剩下的人也赶着攒私房钱,好给自己的儿女留条后路。也因为这样的情况,使得荣国府的公有资产流失也格外严重。 当然,不少奴仆想着法子讨好王夫人及其陪房,努力往上面爬,但是还有更多的人只能一边做着杂役,一边混日子等待机会。这也是为什么听说梨香院里挑丫头,那些世仆们就赶着把自己的女儿送来了。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女儿能够跟着主子姑娘,哪怕不是贾家的姑娘,也比跟自己一样做杂役混日子强。 既然是混日子,这夜里少不得要吃酒耍钱的,当然吹吹牛,传播些新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这日,主子们都关门落锁休息了,几个值夜的婆子也带了酒菜,一边耍钱,一边碎嘴。只是耍钱这样的事情,有赢钱的就有输钱的。输了不少钱的老赵家的看到同样输钱的钱婆子又拿出一吊钱,不无艳羡地道:“钱嫂子,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听说大侄子熬出了头,守着府里的库房,还有嫂子家的姑娘也嫁了好人家。看嫂子今儿个也输了不少钱了,怎么大哥他不说吗不跳字。 钱婆子道:“别提那个老东西。但凡有点,他都打酒吃了,哪里会管我们娘儿仨的死活!这是前儿个宝姑娘赏的。要我说宝姑娘还真没话说,人又漂亮,手里也大方,比梨香院那几个好多了。” 偏偏这桌子上的邓婆子的小女儿就是在梨香院伺候的,对梨香院更有好感,当下就不舒服了:“我说钱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家林大姑娘林姑娘哪里碍着你了?” 老赵家的也道:“是啊,钱嫂子。那宝姑娘哪里比得上两位林姑娘中的任何一个?” “不是我说,梨香院那几位,来了我们府里也有些时日了,可是你何曾看见我她们打赏下人了?还说是官宦小姐呢,小气吧啦的。宝姑娘就不一样,看看,这是上回宝姑娘赏的。” 邓婆子道:“钱嫂子,我记得这银子是之前薛家进府的时候,你去打下手,才得的银子吧。你是我们荣国府的奴才,又不是拿薛家的奴才,她们使唤了你,自然该给赏钱。” 老赵家的也道:“是啊,钱嫂子,你又没有给人家林大姑娘林姑娘当过差,人家凭什么给你赏钱呀?” 钱婆子一愣,道:“可是宝姑娘很和气啊。” “宝姑娘是什么身份,在我们府里也敢拿乔?她不和气才奇怪呢!至于梨香院里拿几位主子,一直闭门守孝呢,连大门都很少出,你怎么知道人家和气不和气。” “可是……”钱婆子一时词穷,就抬出了贾宝玉:“可是林大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宝二爷去探望她们姐弟,结果却被她给撵了出来。人家宝姑娘可从来不会这样。只要宝二爷去了,宝姑娘都是将宝二爷请到房里,好生招待的。”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显家的就说了:“嫂子你又糊涂了。四姑太太走了才多久?到今天还没满四个月吧?那回,宝二爷上梨香院的时候,四姑太太走了也不到两个月,林家哥儿姐儿可是重孝呢!那日,我看得明明白白,宝二爷可是一身大红的,就上了梨香院!这泥人都有几分土性儿呢!何况林家也是大户人家。林大姑娘只是拿话激宝二爷已经很客气了。换了别人,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可是,她害得宝二爷生病了。” 钱婆子这话一出口,桌子上其余三人都露出了不赞同来。 “嫂子,不是我说,宝二爷生病的事儿,跟林大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那个叫袭人的丫头没有好生伺候着。那天我去琏二奶奶屋里回话,去的时候就看见宝二爷在那池塘边上站着,等我回来,宝二爷还在那里站着。” 秦显家的也道:“是啊,嫂子,那天正好我轮白班,就看见宝二爷在那池塘边上站了大半天。那个袭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一步劝着些,二也不叫人回去那件厚实的衣裳。这京里腊月的风格外厉害,就是我们这样的粗使惯了的,都要吃姜汤御寒,何况宝二爷这样娇贵的少爷。” “可是,老太太罚了李嬷嬷和可人媚人,独独赏了袭人。” “谁叫这袭人嘴皮子厉害呢。三言两语的,就凸显了自己,将过错推给了别人。你看袭人没伺候宝二爷的时候,宝二爷何尝有过这样的事情?自从这此人伺候了宝二爷以后,宝二爷那里又出了多少事情?” “不会吧?袭人看着蛮老实的。” “这世上就有一种人,看着粗粗笨笨的,手段心计可都厉害着呢。要不怎么有个词儿,叫做面憨心奸呢。” “就是就是。”另外两个婆子连声附和。 秦显家的又道:“说起上回宝二爷生病的事儿啊,我就佩服林大姑娘。那么小小的人儿,居然顶着老太太二太太两层的眼光,硬是不住老太太屋里,来了这梨香院。如今看来,林大姑娘到底是公侯小姐、官宦千金,看得明明白白的。” 这话一出,钱婆子和邓婆子也愣了。 倒是老赵家的道:“没错。原来我也奇怪呢,老太太疼惜外孙子外孙女儿,可是林大姑娘宁可不要这份里面,宁可拿话挤兑老太太太太也坚持要一个独立的院子。如今想来,林大姑娘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呢。” “我也是想了好几天才明白的。我们那位宝二爷的性子啊,真真是,都说大老爷琏二爷贪花好色,我看宝二爷也差不离。见着一个模样周正些的,就往人家身上凑。林家两位姑娘都在孝期呢,如果没能拒绝得了老太太,住进了老太太屋里,宝二爷还不天天往人家的屋子里钻?那样一来,如果林大姑娘林姑娘拒绝宝二爷的话,不但老太太有话,就是下面的人也会说这两位姑娘拿乔;如果不拒绝的话,这孝期里就跟男孩子嬉笑,林家的名声也完了。” 老赵家的接口道:“我没有姐姐这么聪明。我是在宝姑娘进府之后,看见宝二爷和宝姑娘的相处,又被我们家大丫头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的。那个时候,如果林大姑娘没有拒绝老太太,依着老太太住进了老太太屋里,那才叫进退两难呢。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会说人家不容易,只怕这时间久了,个个都嫌人家不识抬举了。如今住了这梨香院反倒是好事,虽然一时半会儿的可能会受气,可也比坏了名声,由着人作践好多了。” 030对比 “林家两位姑娘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位宝姑娘实在是跟传言差很多了。” “邓嫂子,你知道些什么?” “自从我那娘家侄女儿被去做粗使丫头,我娘家弟妹就经常来找我,说的,就是这位宝姑娘的新闻。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养的丫头也不过是伺候人的,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可是宝姑娘都多大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还说是准备进宫参选的人呢,怎么连起码的男女大防都不知道呀。” “嫂子知道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可了劲儿地勾搭宝二爷呗。” “怎么可能?宝姑娘都是个大姑娘了,就是不进宫也该看人家了呀。” “看人家?我看那薛家八成是看中了宝二爷了。这青天白日的,宝姑娘就不止一次地跟宝二爷独处一室呢。” “那薛姨太太呢?” “薛姨太太在外间,宝姑娘在里间,身边就一个丫头伺候着。你说,这像话吗?林大姑娘才宝姑娘一半大的时候,就知道男女大防,在老太太面前始终坚持着男女七岁不同席呢。就是被老太太那样冷落,二太太背地里那样折腾,人家都不改初衷。再看看那位宝姑娘,说是大家闺秀,这规矩上,比我们几个的丫头都不如。”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就前些日子,宝姑娘说是身体不舒服,结果呢?宝二爷去了,薛姨太太也不劝劝宝二爷,让宝二爷不要过了病气,反而直接让宝二爷进里屋去了。我嫂子跟我说,那会儿宝姑娘连外面的大衣裳都没有穿,就穿着褂子。还解开衣裳,给宝二爷看那个金锁。” “这是真的?我记得林家哥儿姐儿到了以后,就借口守孝,直接拒绝了老太太的提议,怎么这位宝姑娘反而不在乎规矩礼仪呢?” “我原本也不信来着,可是我那弟妹信誓旦旦地说,当时我侄女儿就在屋后,听见前面说宝二爷来了她就在屋檐底下偷听,结果透过窗子的缝隙,将一切都看了个正着。你也知道的,我那侄女儿心气儿有些高,她姐姐嫁了出去做秀才娘子,她也想嫁个好人家。原本,她听说这位宝姑娘是个好的,想来应该不比才七八岁大的林大姑娘差吧,可以多多少少学着些。结果一看,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钱婆子和老赵家的都不说话了。 秦显家的道:“说起来,林家哥儿姐儿还真是不容易。当初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没有把四姑太太当一回事情,连带着也不把她们当一回事情;二太太呢,干脆纵容着下面轻慢人家。我听说,当初梨香院里的食材,不是我们府里连粗使杂役都不屑一顾的糙米,就是马料。也难怪林大姑娘借着宝二爷的事儿发作了一番,换了我,我也忍不下这口气。” 邓婆子一愣,道:“不会吧?太太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钱婆子道:“这个我也知道。我儿子曾经说过,当初上面派人直接开了库房拿马料和糙米的时候,他们也吓了一跳,看见那人打开了袋子,只往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白米豆子,更是让他们库房里的人讨论了很久呢。我儿子还说如果豆子是给二老爷的马吃的,这米又是做什么的呢?却原来……” “谁让人家是小孩子,娘死了,爹又远在天边呢。只是用这样的手段折腾三个小孩子,实在是太……” 老赵家的也道:“还有呢。人家又不是贾家的人,自然该祭祀自家的祖宗,加上母孝,这香火什么也不该少的。可是二太太迟迟不把香烛送过去,后来宝二爷出了事儿,二太太越发轻慢梨香院那几位了。还是我隔壁的吴家丫头回去探亲的时候,才带了些香烛回去。据说之前林家用的,都是她们打家里带来的。” “吴家丫头?就是宫里给林家哥儿姐儿赐了东西以后才被选进梨香院伺候的那个黑黑瘦瘦的脖子上有一大块胎记的那个?” “可不是她。她可是亲口说的,她们被选进去的时候,梨香院里什么都缺,林大姑娘还要自己动手给弟弟妹妹做衣裳。因为那些嬷嬷丫头们要整理屋子,还要缝制帐幔之类的。府里给梨香院准备的东西,都太过鲜艳,不合人家守孝的身份,根本就不能用。” 秦显家的道:“按理说,姑太太没了,无论的大老爷还是老爷都改着素,就连宝二爷也该换了那身大红的去。可是你们看看,这府里是怎么对待林家哥儿姐儿的。就是我这样的,也看不下去呢。也亏得人家都忍下来了,换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闹腾。” “怨不得那两位被撵出去的老姐姐在背地里幸灾乐祸,说林家哥儿姐儿落不到好去,原来是这样。我记得林家哥儿姐儿还没有住进那梨香院的时候,梨香院里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就是锅子都生了锈,根本就没办法烧水喝。” 这老赵家的跟秦显家的家里都是贾家世代的老人,偏偏只能做这等粗使杂役,对二房也是有怨气的,加上人类同情弱者的天性,让她们将梨香院的各种悲惨脑补了个十成十。而那邓婆子钱婆子又是府里有名儿的碎嘴,回头自然跟自己的家人熟人说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不但荣国府里的大部分奴才,就连宁国府的人也都知道了。而且连贾家后街上的人也都得了风声。 好吧。如果说跟原著里那样,林家姐弟跟着贾母住,当然这些人就会传林家姐弟在贾家如何如何惬意,贾母如何如何优待她们,她们又是怎么怎么不顾守孝跟贾宝玉混在一起。可是如今,林家姐弟不在贾母屋子里住着,梨香院被刻薄的事儿,也是实打实的。自然在流言中,林家姐弟就成了同情的角色,加上她们对礼仪和规矩的坚持,甚至不惜得罪贾宝玉,使得她们成了如今荣国府里住着的几位千金小姐中礼仪个规矩的典范。 有了林家姐弟珠玉在前,原本被隐藏在水下的薛宝钗的种种不合礼仪之事,就成了人们饭后茶前的谈资了。 而薛蟠自进了荣国府,就跟贾氏一族里那些不成器的东西混在了一起。薛蟠有些呆,又大手大脚的,被当成了钱袋子都不知道,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因此,在贾家人的眼里,这薛家还真是不是个玩意儿呢,哥哥也好,妹妹也好,都是倒贴的货。 即便有王夫人压着,即便薛家有钱,薛宝钗还是感觉到了周围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031礼物 年元月,贾母都会派人接史湘云过来小住几日。这元月眼看就过了一半多了,贾母的寿辰也快到了,自然,这史湘云也来了贾家。 史湘云跟贾宝玉青梅竹马,又无父无母,又在贾家耳渲目染,加上她的丫头又跟贾家的奴才们混在一起,也有些贾家的奴才的样子,不够聪明,有些自以为是,经常在自家姑娘耳边说些有的没有的。 时间久了,史湘云也将贾宝玉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在她的心中,自己和贾宝玉青梅竹马,将来也一定是一对儿。等听说了贾家来了三位亲戚家的姑娘,而且个个都姿容不俗,她也坐不住了,推了婶婶那边的应酬,坐上贾家的车,来到了贾家。 可以说,这一年三百六十天,史湘云要在贾府至少呆上一百天,这些姑娘们里头,数史湘云最得贾母的心,几句话,就哄得贾母喜笑颜开。见贾母依旧喜爱她,贾宝玉又一直围着她、讨好她,史湘云这才稍稍放了心,有余力打量周围了。 “老太太,为什么就见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呢?不是说林家姐姐们也来了吗?还有薛家的姑娘也在。怎么一个都不见?” 贾母脸上的笑容不变,可是眼睛却眯了起来,贾宝玉更是抢着道:“云妹妹,你快别说了,林妹妹她们虽然是去年就来了我们家,却一直闭门不出,就连我也才见了她们两次呢。” “怎么,林姐姐们都不来给老太太请安么?” 迎春看了看贾母,道:“云妹妹,四姑姑才走了几个月,林妹妹她们还在孝期呢。林大妹妹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她们又是重孝,这要是冲撞了就不好了。而且,林妹妹们自住进了梨香院,就不曾离开过梨香院三尺的距离。” 贾母这才道:“是啊,云丫头,你林姐姐们要跪经、抄写经书,从来都是足不出户的。我都怕她们在屋子里闷着了。你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们,让她们不要那么伤心难过,也不要累着自己去。” 史湘云连连点头:“那当然,老太太,我一定会好好待林姐姐她们的。老太太,我听下面的人说,薛家姐姐也来了,今儿个怎么不见?” “那孩子闺名唤作宝钗,你叫她宝姐姐就是。这孩子刚来不久,有些水土不服,如今还在屋里养着呢。” “咦?我听人说,林姐姐们身子娇弱,我见犹怜,宝姐姐倒是倍儿棒的身子,怎么不曾听说林姐姐们请大夫,反而是宝姐姐水土不服了呢?” 史湘云的话一出,边上坐着的王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是啊,都说林家丫头身体不好,可是也没见她们这个生病那个喊疼的。怎么宝丫头反而闹起水土不服来了?这守孝跪经,还有抄写什么的,可是非常幸苦的,难不成,宝丫头的身子比林家那两个单薄的孩子还不如吗? 这种子一旦种下,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参天大树。 王夫人既然对薛宝钗的身体状况起了疑心,自然就对让薛宝钗和贾宝玉的事情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迟疑。 贾宝玉不知道自己母亲的纠结,反而兴致勃勃地道:“云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我告诉你,宝姐姐可好了,她还有个金锁,上面也跟我的玉一样,有字儿的。回头我们一起去看。” 史湘云心里就不舒服了,她也有个金麒麟,也没见贾宝玉怎么稀罕呀,怎么薛宝钗的金锁让贾宝玉这么上心?就这一会儿,史湘云就把薛宝钗当成了心腹大患。 史湘云的心思,惜春看得是明明白白,迎春虽然木讷一些,年纪到底大些,自然也看出了史湘云的不自在。不过,她们两个跟史湘云的关系平平,教养在那里摆着,自然也不愿意多嘴。 史湘云不欲提及薛宝钗,反而凑近了贾母,道:“老太太,要不,您派人去通知下林姐姐吧。她们来这里都一个多月了,却一直闷在屋子里,对身子不好呢。况且,这会子我来了,正该见见。我们好歹也算是表姐妹,正该亲近亲近呢。” “你这孩子。” 贾母拗不过史湘云,叫了一个丫头去梨香院,不多时,那丫头拿着两只小盒子回来了:“老太太,林大姑娘说她们知道了,只是守孝之人多有不便,如今又是大正月的,她们四处走动,犯了忌讳、伤了府里的风水就不好了。林大姑娘还说,过几日老太太的寿辰,她们也不出席了。这盒子里是林大姑娘给老太太做的抹额和林姑娘给老太太做的荷包。” 那丫头将手里略大一点的盒子捧给贾母,又将略小一点的盒子给了史湘云,道:“这是林大姑娘林姑娘给云姑娘的见面礼。” 史湘云打开盒子一看,见是一对碧玉镯子和一块碧鱼佩,更是笑开了脸:“林姐姐们真是太客气了。这样的东西正该自己留着才是,如今却便宜了我。” 贾宝玉追着那丫头道:“林大妹妹和林妹妹没有给我准备东西吗不跳字。 “回二爷,两位林姑娘没有给二爷准备东西。这抹额和荷包是两位姑娘亲手做的寿礼。” 如果是别的东西,贾母说不定就随手给贾宝玉了,可是这寿礼就不一样了。无论是样式还是花色,都不适合贾宝玉这种年轻的公子哥儿,贾母就是拿来压箱底,也不可能给贾宝玉。 探春也看见了那抹额上的大珍珠,再看看史湘云得的镯子玉佩,心底难免有些艳羡。这样好的镯子,像她这样的庶女等闲是没有的,却没想到林家那两个跟自己差不多的表姐们却拿来送人。探春除了羡慕,就只有嫉妒了。 贾宝玉不知道探春心底的不平,只顾凑在史湘云身边看那对镯子。只见那对镯子,真正翠绿翠绿的,细密滋润,艳丽明亮,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贾母也不得不赞声漂亮。 王夫人虽然算计着薛家的财产,却也看到了这对镯子。王夫人第一个反应,就是估计林家的财产。就连林招娣这样的记名嫡女都用这种镯子送人,林家到底多有钱?看来自己以往是低估了林家。等那林如海没了,自己更应该派个人跟着那两个丫头,务必将林家的财产弄到手。 坐在边上的迎春惜春,看看凑在一起欣赏首饰的贾宝玉史湘云,再想想最近贾家下人的各种流言,又看看不时扫视过来的王夫人,心里都是一叹。 林大妹妹,你可是错了主意了。这等好东西,就该自己藏好了才是。如今让二太太记下了,她还不使劲算计了你们去! 032探钗 然得了好东西,又知道林家姐妹当真不会出来,史湘云对林家姐妹也略略放了心,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薛宝钗的身上。 薛宝钗的姿容比史湘云高出一筹,又多了些少女的妩媚风情,贾宝玉对她自然是上心的。自早上到现在,贾宝玉还没有见到薛宝钗,心中自然挂念,如今史湘云已经到了,贾宝玉就蹿促着史湘云去见见薛宝钗。 下人的风言风语也传到了薛宝钗耳朵里,让薛宝钗格外不自在,连日来都窝在屋子里没有出门。但是,薛宝钗知道,如今她还不能放弃贾宝玉,虽然她是为了进宫才进京的,可贾宝玉也是个不错的备选。她的年纪一天天看大,贾宝玉的身边又不乏美女。如果不抓紧了,这只煮熟了的鸭子也要飞了。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薛姨妈。看着贾宝玉史湘云两个联袂而来,她也笑着地点点头,让这兄妹两个进里屋去了。 史湘云的丫头翠缕跟贾母屋里的丫头们一贯交好,就连贾宝玉跟前的丫头们跟他也极熟,在贾宝玉和史湘云在贾母跟前撒娇卖乖的时候,她就将贾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有关林家姐妹和薛宝钗的方方面面都打听清楚了,抽个空儿,将事情都告诉了史湘云。 既然林家姐妹早就摆明了态度,不喜欢贾宝玉的接近,史湘云就把目标对准了薛宝钗。 小姑娘阅历少,把个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当成了重要标准,可惜,就是没有姑表亲的林家姐妹,也有个姨表亲的薛宝钗,从亲缘关系上来看,这三位无论哪一个都比她史湘云与贾宝玉的关系更近。她除了贾母的侄孙女居然别无倚仗,这让史湘云的底气也没那么足。 好在林家姐妹早早地摆开了态度,史湘云也就有更多的精力去注意薛宝钗了。 薛宝钗也注意到了史湘云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夹杂了些什么。她到底年纪大些,心机城府都有,脸上虽然不显,却也和颜悦色地问史湘云:“云妹妹,你一个劲儿地看我做什么呢?” 薛宝钗用云妹妹称呼史湘云其实有几分试探之意,以她的身份,其实不够格用这个称呼的。谁想到史湘云心中有事,忽略了薛宝钗的用意,反而无形之中抬高了她的身份。 史湘云晃了晃手上的镯子,道:“宝姐姐,这是林大姐姐送我的,还有这玉佩,是林姐姐送我的。听说林姐姐也送了宝姐姐首饰做见面礼,不知道宝姐姐能不能让我开开眼?” 薛宝钗一愣,解下了身上的粉玛瑙双鱼佩,又褪下了手腕上的那只镯子。 史湘云一眼就注意到薛宝钗身上首饰极少,更加奇怪:“宝姐姐家里对宝姐姐不好么?怎么宝姐姐身上就这么几件首饰?除了这项圈,也就这两样拿得出手了。” 这叫薛宝钗如何回答? 她这番进京原本是为了进宫参选的,伺候人的宫女的衣着打扮可是有严格规定的,除了绢花和少少的几样首饰,其他的都不能带。所以,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薛宝钗就准备了些新制堆纱的绢花,更多的,则是一个个的荷包和一张张的银票。 谁成想,连宫门都没有进,她就被刷下来了,只要继续留在贾家,等待机会。只是这合适的首饰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齐全的?外面粗制滥造的东西薛宝钗也看不上,定做的首饰又要时间,使得薛宝钗最近的打扮也显得有些寒酸。 只是,这样的事情,薛宝钗如何给史湘云说?这史湘云一看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主儿,跟她说了,她问起薛宝钗为何被除了进宫的资格,这岂不是又是一番故事? 倒是贾宝玉,看出了薛宝钗有些为难,便道:“云妹妹,宝姐姐远道而来,身体一直不好,几乎连房门都很少出。既然一直都在房里,这衣着上简单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二哥哥,当初老太太教导我们,不论何时何地,女孩子都应该收拾整齐才是。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怎么,宝姐姐不是大家闺秀么?” 贾宝玉也语塞了。 联想到下人中流传的各种流言,薛宝钗更是涨红了脸。 比起林家那位始终不曾蒙面的大姑娘,这位史湘云更加让人讨厌。 薛宝钗到底是受过些许训练的,赶紧收拾好神色,正要答话,就听见外头来人,说“林大姑娘派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薛宝钗赶紧让人请进来。 来者是林招娣的大丫头流光和林黛玉的大丫头白鹭,二人进来先给屋里的三位哥儿姐儿行了礼,这才道:“宝姑娘,这是我们家大姑娘二姑娘给宝姑娘准备的生辰礼。姑娘说,听说宝姑娘的生辰是在元月里,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就不知道这会子送会不会迟了,若是迟了,还请宝姑娘谅解。守孝之人,难免有些消息闭塞。” 薛宝钗笑道:“回去告诉两位妹妹,多谢费心。我的生辰是元月二十一,还有好几天呢。” 有留这两个丫头吃茶,这两个丫头借口还有事情,谢过薛宝钗的美意,很快就告辞了。 等流光白鹭走了,贾宝玉就催促这薛宝钗把东西打开看看。对于林招娣林黛玉送给薛宝钗的生日礼物,说贾宝玉不好奇,那是骗人的。但是,在史湘云的心中,对林家姐妹却有了那么一点疙瘩。原本,林家姐妹给她的见面礼比给薛宝钗的贵重,数量也多,史湘云心中还是有些高兴的,谁成想,就那么一会儿会儿,林家又给薛宝钗送来的生辰礼。这东西还是其次,可是这被扫了面子,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儿的史湘云自然是有些不高兴。偏偏他还找不到理由。 林家姐妹给薛宝钗的礼物也不算出格。林招娣给的是一支水晶蝴蝶簪子和一对水晶蝴蝶坠子,林黛玉的礼物是一支岫岩玉花簪和一对岫岩玉坠子。这本是往日盐商们借着年节往巡盐御史府里送的众多物件中不起眼的最两件,只是以盐商们的财大气粗,这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工艺精湛,成色也极好。 史湘云道:“林家姐姐们真是好大方啊。这么漂亮的首饰,她们也舍得送人。” 薛宝钗道:“我听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这盐政上的官儿啊,只要有点名头的,三个月就有十万了。这样的首饰,对林家妹妹们来说,大概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史湘云道:“宝姐姐怎么能这么说林姐姐家呢?这首饰也是林姐姐们的心意,宝姐姐就是看在这首饰上,也不该说这些啊。” 贾宝玉也在一边附和。 薛宝钗大概觉得自己的话孟浪,赶紧拿话岔开了去。 033惊吓 然见过了薛宝钗,史湘云就想着见见林家姐妹。可是稍稍一打听,人家连院子都不出,就连贾母也不过见了她们姐妹一面而已。史湘云就有些踌躇。等她知道了就迎春惜春两个去过梨香院,探春却一直没有去过,更是吃惊。 正巧,前不久,贾宝玉认识了秦可卿的弟弟秦钟,这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两个人就相约一起去家学里读书,史湘云就约了探春来梨香院。 这表姐妹两个到的时候,贾环贾琮、迎春惜春都已经在了,听见下面的通报,赶紧叫人请进来。探春见贾环也在,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倒是贾环,知道这个同胞姐姐一惯不怎么搭理他,给姐姐们见过礼,就拉着林祈贾琮去南间写功课去了。 梨香院东厢房虽然不曾隔断,却也跟普通房舍一样,作了功能上的划分。靠南的是书房,林祈贾琮贾环坐在小小的书案前读书写字,靠北的是待客之所,六位表姐妹都坐在临窗大炕上,说着体己话。 探春素来喜欢宽阔明亮所在,见了这东厢房自然喜欢:“林姐姐这里果然好,明亮大气,看着就爽快。” 林招娣笑道:“听说荣禧堂后面的抱厦也是极阔朗的,妹妹也可以按着自己的喜好布置啊。” 探春笑而不答,反而道:“如今太太正忙着给宝玉安排新居的事儿呢。荣禧堂的丫头们也去搭手了。” “是这样吗不跳字。 史湘云道:“是啊,是啊。昨儿早上,我还见宝玉写了字,说是给新屋子起的名儿,叫做‘绛芸轩’。” 惜春道:“绛芸轩?今儿个我还听说,绛芸轩里又被撵了三个丫头出去。就是那个绛芸轩吗不跳字。 迎春道:“我不知道宝玉有没有给其他的地方提了这三个字,不过,今儿个早上,我在老太太那里,就听说了可人媚人还有茜雪被打发出去的事儿了。” 林招娣跟林黛玉对视一眼,道:“可是上回我听说可人媚人得了假期,回去探亲了。怎么转眼就被打发了呢?” 史湘云一愣,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昨天晚上,我和宝玉去了宝姐姐那里,姨妈还特地设宴招待我们,宝玉还吃了酒。晚上回去以后,不知道为了什么,发了脾气,砸了茶盅子,今天早上,老太太就将可人媚人茜雪几个给撵了。我听说,之前可人媚人就偷懒,没有好生伺候着宝玉,害得宝玉生病了。也难怪老太太生气,撵了她们去。” 惜春道:“那如今宝玉身边谁伺候着?” “当然是袭人啦。她一惯小心谨慎,自然是好的。” 林招娣眨了眨眼睛,道:“袭人?那昨天伺候宝玉的也是袭人了?” 史湘云一愣,倒是她的丫头翠缕接口道:“林姑娘,这个我们姑娘不知道,还是婢子来答吧。”见林招娣没有反对,翠缕道:“昨天晚上,袭人有些不舒服,在里间炕上躺着,伺候宝玉的是绮霞茜雪两人。听说是宝二爷原来留了豆腐皮包子给绮霞吃的,结果被李嬷嬷给吃了,李嬷嬷还将宝二爷的茶给吃了。宝二爷很生气,就砸了茶盅子。” 这下,就连其余几个人就觉得不对劲了。宝玉生病的事情,虽然贾母罚了可人媚人,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是因为袭人的不周到,没有劝宝玉回去,也没有准备厚实的衣物,才导致宝玉生病的。怎么这会子又是这袭人得了好? 迎春道:“那么,袭人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 “原本,袭人是在里间躺着的,听见宝二爷发怒了,就出来劝解,还说了好多好话,这才让宝二爷不那么生气了。” “袭人是怎么说的,你学来听听。” 翠缕的记性好,一字一句地重复了出来。 惜春皱起了眉头,道:“这个袭人是怎么一回事情?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告知上面,请个大夫来看看才是。她怎么一个劲儿的瞒着?宝玉的身子才好些,若是过了病气可怎么好?而且我们家的规矩,身体不好是不能在主子们的房里伺候的,怎么她不避了开去,反而大喇喇地躺在宝玉屋里的炕上?” 迎春道:“我听说可人媚人就是因为身子有些不好才请假的。” “这就稀奇了。袭人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怎么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懂。她要躺,也不能在宝玉的屋里躺啊。那个绛芸轩跟这梨香院一样,也有后罩房的,她怎么不去后罩房里躺着?已经有可人媚人两个榜样了,她还这样,真是!如果宝玉又出了什么事.97ks.net情,为难的还不是长辈们。” 袭人之前曾经伺候过史湘云的,所以史湘云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可听了惜春这么一说,就觉得袭人有些不对劲儿来。 只是袭人也不过是个丫头,史湘云也不愿意多想。她已经见过薛宝钗了,的确花容月貌,是个强劲的对手。可是这会儿看见林家姐妹,史湘云也有些担心了。因为林家姐妹的姿容也极为出色,可是说甩出她史湘云一大截。而且,林家姐妹又恰好是贾宝玉最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叫史湘云不得不心生提防。 见史湘云不住地打量自己姐妹,林黛玉不觉有些好奇:“史大妹妹,可是我们姐妹身上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若是有,还望妹妹指正。” 史湘云一愣,道:“昨儿个我才见了宝姐姐,心里想着,宝姐姐真是天姿国色。如今见了两位姐姐,又觉得两位姐姐与宝姐姐一般好看,真叫我开了眼。” 林祈在南间听见史湘云居然拿自己姐姐跟那个薛宝钗比,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却被贾环按住了。听见林招娣的响起:“史大妹妹客气了。我们姐妹也不过是蒲柳之姿而已。” 史湘云道:“宝姐姐不仅容貌出众,就是才学也是极好的。听宝玉说,宝姐姐的诗词做得极好呢。” 林黛玉笑道:“史大妹妹也不用这样羡慕人家,到底宝姐姐要痴长几岁,等妹妹跟年纪跟宝姐姐一般的时候,这才学想必也不会比那位宝姐姐差的。” 史湘云道:“谢姐姐。不过,这人无完人,宝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家里的事情多,还有这身体也不好,听说是胎里带来的一股子热毒,如今还在吃冷香丸呢。” 林招娣一听,愣了愣,道:“这冷香丸是什么东西?宝姐姐为何不请个大夫好生瞧瞧?” 史湘云就巴拉巴拉地说了她昨日在薛宝钗那里听到的事情。 林招娣转脸对范嬷嬷道:“嬷嬷,你粗通医理,你来说说如何?” “是,姑娘。”范嬷嬷欠了欠身,道:“诸位姑娘,胎里带的热毒可不是见可以小觑的病症。热毒这种东西,平日里的确不显,外人看着,也不过是平日里咳嗽一二。只是对女子而言,热毒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它是最容易造成生产时雪崩的病症之一,严重者,甚至有可能导致一尸两命。” 听了范嬷嬷的话,几个小姑娘都吓了一大跳。原来看着健健康康的薛宝钗居然有如此要命的疾病!这几个小姑娘心里颤颤巍巍的,也没什么心思玩耍了,只略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034音信 因为走得匆忙,三春也好,史湘云也好,都没有告诉林招娣林黛玉有关贾宝玉去上学的事情,唯有贾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不但早早地来了梨香院,还找了借口,窝在这里不走了,让林招娣林黛玉姐妹好生奇怪。 林黛玉忍不住问贾环:“环儿,你怎么不回去?天已经晚了,再不回去,就看不到路了。” 贾环哀声道:“林姐姐,就让我在姐姐这里吧。我不要回去,我一回去,说不定会被太太找借口折腾呢。” 林黛玉吃了一惊,赶紧问缘由。 原来,看贾宝玉去了学里,不但有书读,还有点心份例,赵姨娘也忍不住上了心,一面打听学堂的事情,一面想着求了贾政让贾环一起去读书。哪知道,昨天贾环回去的时候,赵姨娘的娘家嫂子来找赵姨娘,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很久。贾环远远地听了一耳朵,似乎是说如今家学里的太爷年纪大了,没什么精力管,所以,学里很不诚样子。加上薛蟠也在那里,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读书也就罢了,还尽欺负族里的小孩子。 赵姨娘听说以后,觉得以贾宝玉那个凤凰蛋的脾气,迟早要闹出事情来,这才千方百计让贾环出来避避风头。如果一切安好,她就会派人来接贾环,如果出了事儿,就让贾环想办法在外头过一夜再说。 听了贾环的话,林招娣和林黛玉都面面相觑。 边上的贾琮虽然还小,对世事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却很有义气的拍着胸脯说,他会留下来陪贾环的。 果然,过了三五日,就有消息说,贾宝玉气冲冲地从家学里回来了,说是被人给欺负了,秦钟的头上也挨了一下。据说,东府的秦可卿为此还气得生病了。 赵姨娘派了小丫头来梨香院通知贾环的时候,贾环几乎变了脸色,连声求林招娣林黛玉姐妹,让他留宿一晚。 林招娣一面安抚贾环,一面派人打听消息。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贾家家学的不堪不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说是家学,其实跟半个楚馆差不多。里面的小学生,只要颜色好一点的,背景又差了那么一点的,不管是不是自愿,都曾经做过别人的玩物。贾宝玉是荣国府的凤凰蛋,别人不敢整他,可是秦钟却不是,加上他还有个扒灰的姐姐,更让人看轻了去。可笑秦钟自己还不知道自爱,跟那两个有名的香怜玉爱混在一起,还被人抓了个正着。结果,被人当面讥讽不说,还大闹学堂,气昏了他姐姐。 贾环虽然不得贾母的欢心,却是赵姨娘的心头肉,赵姨娘平日里骂骂咧咧的,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却是极上心的。为了贾环读书的事儿,赵姨娘不但求了贾政,还求了自己的哥哥赵国基帮忙打听。自打得知学堂出事的消息以后,赵姨娘不止一次庆幸贾环的年纪还小。不然,贾环还不白白地被人欺负了去。 贾环窝在梨香院足足过了半个月才敢回去。可笑贾政这个做爹的,他只问了一次,就丢开手不管了,连年仅四岁的贾环到底有没有在家都不关心。这让贾环非常地失落。 同样,让贾环庆幸的是,王夫人担心宝贝儿子,忽略了他。 贾环知道,如果王夫人不是一门心思地担心自己的儿子,就会发现自己跟着林家表姐读书识字了。那样一来,自己将无法踏足这梨香院不说,连带着两位表姐也会受到牵连。 林如海派来的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登门了。 怎么说呢,也许真的是跟贾宝玉犯冲,接连两次给女儿送东西,都赶上贾宝玉有事,贾家上至贾母,下至贾宝玉王熙凤都没这个心思招呼她们。不过,上次是林招娣的生辰礼和年礼一起送进荣国府的,这次却是专程给林黛玉送生辰礼的。打头的两个婆子还非常坚持地表示,她们一定要见上三位小主子一面。 “自打姑娘少爷们进了京,老爷就担心得不得了。怕路上不顺当,怕姑娘少爷经不得京师的寒气。上回来的人没有及时地告知老爷三位小主子的情况,让老爷担心得不得了,就是过年也没有什么精神。这次我们若是再不见上小主子们一面,只怕回去以后,老爷面前没办法交代。” 贾母这才没了办法,让王熙凤陪着来人去了梨香院。 见到自己家的管事嬷嬷们,林黛玉这才放了心,有看了父亲的家书,更加开怀。不过,林家这次来的管事嬷嬷都是人、精、子,一眼就看出跟在自家小主子身后的嬷嬷丫头们都是有来历的。 打头的那个就在心里嘀咕开了。 没错,林如海是不放心自己的儿女,这才特特地派了人过来。 如果跟原著里那样,林家姐弟是跟着贾母住的,也许贾家的下人们只会说林家哥儿姐儿有多么得老太太的欢心,又是多么多么地尊贵,老太太对她们是多么多么的尽心,她们的吃穿用度都跟贾宝玉比肩,甩了贾家其他的哥儿姐儿不知道几条街去。得到这样的消息的林如海自然是放心的。 可是现在,林家姐弟在梨香院里住着,受到的委屈也是实打实的。宁荣街上的人们讨论的也是她们受的委屈和怠慢。而得到这样的消息的林如海又怎么不担心呢? 上次派来的人,回去以后说没有见到自己家的小主子,原本约定好的书笺也没有,更是让林如海提心吊胆。派人在宁荣街上打听过后的林如海当然不会像原著里那样对贾家充满了信赖,所以,这次再度派了人来,还要求她们一定要见到自己的孩子。 所以,才有了林家的管事嬷嬷在贾母面前的坚持。 可是,这几个嬷嬷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看这几位嬷嬷,言行举止间都是世家风范,按理说这样的嬷嬷,寻常人家就是想求一二回去,也是难得的,怎么自己的小主子身边一下子就出现了六个? 林招娣也看过了家书,笑笑,让人将自己早就整理好的箱子抬出来。 “原以为你们年前会来一趟,却没有想到今日才来。我给父亲做的冬衣,只怕你们带回去都已经仲春了。还在这春衫我也做了。回头你们一并带了出去。” 林招娣又拿出一个竹藤扁盒,道:“这里面是我们姐弟的功课和家书。你们一并带了去。” 王熙凤在边上看见了,连声称奇:“哎呦呦,林大妹妹,这些衣裳都是妹妹做的?想不到妹妹小小年纪,居然已经会裁衣裳了。妹妹真是能干、” “嫂子过奖了。我就在这上面有一点点天分,大概是老天爷可怜我,见我在读书上实在是太糟糕才特地补偿我的。” “妹妹也太过自谦了。自古以来,出口成章的又能有几个?倒是妹妹这手针线,真真叫人爱煞。” “嫂子也真是的,明明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还在这里哄我开心。只是嫂子该多多保养才是。我看方才嫂子进来的样子,就跟当初母亲肚子里有弟弟时的姿态一模一样。嫂子进门也有两年了,该不会是恭喜了吧?” 王熙凤红了脸,道:“妹妹说什么呢?只是最近累着了。” 林招娣道:“母亲怀着弟弟的最初几个月,也是比较贪睡的。嫂子,你还是先请个大夫看看吧。侄儿还是要紧的。我还听说,但凡有了身子的女子,还会改了口味,将平日里不喜欢吃的菜肴吃得格外香甜。嫂子,你最近的口味有没有变化?” 王熙凤一听,也觉得有些像,也没了心思逗留,告了个罪,急匆匆地回去了。这里林招娣也交代了些事情,就让家里的管事嬷嬷们抬着给林如海的东西回去了。 035父母心 送走了王熙凤也送走了家里的管事嬷嬷,林招娣这才有心看父亲派人捎来的各色物件,林黛玉和林祈也从自己的箱子里面找出了父亲给自己的书信,坐在边上细读。周围就严嬷嬷等人,一个贾家的丫头都没有。 林如海一共派人送来了四箱物件,三个孩子,每人一箱衣饰,从成衣到衣料,还有各种首饰配件都一应俱全,另外的一箱则是笔墨纸砚,还有书籍。可是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林祈也好,都没有管那些东西,反而捧着父亲的书信细细地看着。 林招娣拿着林如海的书信,自顾自的出神,直到林黛玉的声音惊醒了她。 “姐姐,父亲送来的衣物,有素净的寻常衣裳,也有孝服,这首饰配饰也是如此。姐姐,父亲是不是提醒我们,我们该换了这身孝服呢?” “你过来。” 林招娣一说,林黛玉和林祈都凑近了她。林招娣将手里的书信立起来,对着外面阳光的余辉,道:“看见了吗?父亲用针刺在上面的音符,将它们这样连起来读。” 林黛玉低声道:“儿之处境,父已知。换服与否,皆由儿定。父甚安,勿念。” 读罢,林黛玉瞪大了眼睛,道:“姐姐,这是……” “临别之前,我特地去找了父亲,约定了书笺一事。毕竟,如今我们寄人篱下,如果通过别人的手传递书信,说不定会被人翻检搜查,倒不如这样,借着寻常的书信传递消息。就是中途被人换了信笺,我们也能够知道。” “姐姐给父亲的书信也是这样的吗不跳字。 “不是,我给父亲的消息都缝在给父亲的衣裳上面。而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约定的细则的话,就是拿到了那些衣裳也无用。” 林黛玉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在自己光顾着为母亲哭泣流泪的时候,自己的姐姐居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也许这就是姐姐吧,可以依靠,可以依赖的存在。 林黛玉借着低下头,看姐姐手里的信件的机会,抹去了眼角的泪珠,这才道:“那姐姐认为,我们要换了孝服吗不跳字。 “换了孝服,我们拿什么理由远着那个惯会钻女孩子的闺房的家伙?老太太不借机把我们天天叫到跟前,让我们跟那个混世魔王多亲近亲近才怪呢!我们继续守孝穿孝服。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按着规矩,我们本该在家里守孝的,却应老太太盛情难却,千里迢迢地来到京城。这已经是对不住去了的母亲了,自然应该穿满一年孝服,以示哀思才是。” 林黛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叮嘱下面,不许再提换服之事。 这里这里正说着,外面就有人敲门,原来是王熙凤的心腹大丫头给林招娣林黛玉两个送东西来了。 平儿满面春风地给上面的三位哥儿姐儿行过礼,这才道:“我们奶奶让奴婢来谢谢大姑娘。这次如果这次不是大姑娘提醒,我们奶奶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喜了的事儿呢。” “嫂子可安好?大夫怎么说?” “让大姑娘挂心了。我们奶奶除了偶尔会觉得累,其余并无不适。大夫也说,我们奶奶身子骨好,所以这胎才这般安稳。大夫还说,因为我们奶奶这是头一胎,所以要注意休息,不能太劳神。我们奶奶要强,太太又多日不管事儿了,所以这家事还是我们奶奶领着。” “琏二哥哥不劝劝嫂子么?这第一胎才最要紧呢。我记得当初母亲进门不久,也有了身子,就是家事太多,劳了神,最后才小月的,花了十多年才养好身子呢。嫂子也不能仗着底子好就失了调养那。这事儿,我就在这里跟你这样说,你回去以后跟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多说说。能劝的,就尽量劝一劝。嫂子毕竟是地方的儿媳妇,二太太毕竟是二房的太太。” 平儿一愣,细细一揣摩,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她也无心逗留了,赔笑了几句,留下了手里的礼物,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平儿一走,林招娣就叫了人将院门关了,又拿了账册子出来,将一应事物登记造册。 林黛玉打开平儿拿来的礼盒,只见上面两只盒子里,每只盒子都是簪子两对,镯子两对。下面的那一盒是给林祈的新制湖笔和火捺砚台,都是好东西。 林黛玉道:“凤姐姐一向八面玲珑,今儿个怎么让平儿送了这赤金嵌五宝飞凤金簪来?我们守孝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啊。” 林招娣笑道:“大概是让我们小心吧。可能上面有人想让我们除了服去。” 林黛玉一听,道:“因为二舅舅家的表哥?” 林黛玉还记得,这个正月里,贾宝玉几次来梨香院外叫门。无论院子里的人如何严词,他都不依不饶,让她们姐妹两个可受了不少非议。后来,还是赵姨娘那边借了贾政的名义,才把他给拎回去。 林招娣道:“这次那位表哥大闹学堂,这座宅子里除了二舅舅,想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只是我们那位二舅舅,原本我还以为是他沽名钓誉,如今看来,要么是城府极深,要么就是真的不开窍。这样的事情,他都能够一直不见动静,实在是……那可是他仅剩的嫡子了。” 林黛玉听了,垂首不言。 这些事情,她们姐妹也就这样关起门来才偶尔讲讲。她们又不是这贾家的人,也没有资格对人家的家事说三道四的。 林祈将自己的东西安放清点了,又阖上了盖子,这才跑到大姐身边,偎依着林招娣道:“姐姐,不是二舅舅不想知道,是那二太太太厉害,将他瞒得死死的呢。” 想也知道,王夫人不会告诉贾政有关贾宝玉闹学堂的事情。如果告诉了他,哪怕这不是贾宝玉犯的错,贾政都会先臭骂儿子一顿的。何况这次贾宝玉的确有不该的地方,纵容的着小厮们殴打作践亲戚家的孩子,如果让贾政知道了,只怕贾宝玉和他的小厮都落不到好。如果贾政对贾宝玉伤心失望到放弃了这个儿子,那么贾环就很有可能出头压了贾宝玉一头,以王夫人的心性,这是她绝对容忍不下的。 所以,在王夫人和贾母的联合操作下,贾政自然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了。 036儿女 做父母的总是牵挂着孩子的,就像孩子们心底永远都有父母的位置。哪怕个别极品的小孩不愿意承认,其实父母对他们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因为穿越的缘故,林招娣对前世的事情越来越模糊,对今生的事情反而清清楚楚。盼来盼去,终于盼到了林如海派人来,也知道了林如海最近的确安好,可是林招娣反而睡不着了。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林黛玉和林祈两个。林黛玉向来浅眠,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惊醒,而林祈则是被两位姐姐的情绪感染了。 既然都睡不着,自然是起来了。 林招娣又拿出了衣料子,打算给父亲做夏衫。她们姐弟三个依旧是一身孝,还用不着新做,但是林如海还在任上,这新衣裳自然是少不了的。林招娣也知道,林如海不缺这几件新衣裳,但是,给林如海做衣裳却是她的心意,也能给她带来平静。 手里一刻不停地飞针走线,心里却想着,这已经是二月了,江南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就是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安排好了双季稻的各项事宜。如果父亲早就安排下去,如果双季稻真的能成的话,芒种前后,就可以收第一季,并种下第二季。月间,就可以收第二季。也就是说,最晚最晚,到了母亲周年之前,就可以看到效果。相信,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舍弃江南粮食赋税翻倍的诱惑。 如果这双季稻真的成了,那么自己的父亲就不用在那个要命的位置上继续呆着了。至少也该升个官,由盐政转粮道才是。 林黛玉坐在边上抱着弟弟,看着丫头们裁料子,看着姐姐飞针走线地缝制着给父亲的衣裳,心里也跟林招娣一样牵挂着远在扬州的父亲。 林黛玉很聪明,但是也有些天真。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林招娣曾经说过林如海的处境很危险,那个时候林黛玉还有些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那是姐姐夸大其词。可是,到了这荣国府,了解过荣国府的上上下下基本都是些捧高踩地的货色,再结合贾母王夫人对自己姐弟三人的态度和各种行为,林黛玉哪里还不明白的? 如今的林黛玉不但担心父亲,也担心姐姐。她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姐姐似乎有事情瞒着自己。只是姐姐不说,她也不好问。可是她的心里却还是揪心得紧。 自开国以来,这盐政上的官儿,就没有连任的,可是自己的父亲,不但连任了,而且一连就是三任,算算,今年正好的第三年,就是当初的国舅爷也没有父亲这样得圣上的心的。可是这圣上的宠爱,自古以来,就只有两个,一个是指向荣华富贵,另一个则是死亡,或者是捧杀,或者将你活活地熬死。 以林黛玉在读书上的天赋和迎春从贾赦书房里借出来的书籍,她怎么会不清楚父亲的危险。如果父亲不能激流勇退,只怕这日后会更加艰险。 这才是林黛玉所担心的。 看着坐在灯下的姐姐,林黛玉却不知不觉地搂紧了怀里的弟弟,直到林祈轻声喊痛:“二姐姐,你弄痛我了。” “对不起,祈儿,我,我不是有意的。” “二姐姐,你在担心什么呢?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林黛玉愣了一愣,这才道:“父亲不会有事,我们也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阖家团圆的。” 林祈歪着脑袋道:“二姐姐,你放心吧。盐政上的官儿,只要熬过了第一年,那么就有可能平平安安地渡过接下来的日子。父亲已经安安稳稳地在巡盐御史这个职位上坐了两年了,今年也会平安无事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怕父亲在盐政上呆得太久了,会惹人的眼,招来麻烦。何况,这世上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就怕下面的人一个小疏忽就害了父亲。” “放心吧。二姐姐,你看大姐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知道父亲一切都好啦。” “我看是大姐一向最疼我们,舍不得我们跟着担心是真。要不,大姐怎么不好生休息,反而又半夜爬起来做针线?” 林招娣笑笑,道:“我只是睡不着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日里我就睡两个时辰就够了,也不觉得很累,最多,白天的时候大哥瞌睡也就是了。至于父亲,妹妹还记得我们在通州听见的那件新闻么?” “就是扬州知府半夜里被强梁夺了性命一事?” 林招娣点点头,道:“我想着,盐政上的官儿是一年一任的,父亲已经做了两任,就是再大的恩宠和信赖,连任两年也算是极限了。如果不是拿扬州知府没的不是时候,估计父亲早就退下来了。” “姐姐的意思是,只要朝廷找到了人,父亲就可以跟我们团聚了吗不跳字。 林招娣还没有回答,林祈就道:“父亲要下来,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盐政平稳过渡,朝廷有合适的人选,以及父亲在别的地方体现了更大更有用的价值。如果父亲离开了盐政,盐政就会出事情,朝廷一定不会让父亲挪位子的。” 林黛玉一愣。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会对这里面的事情明明白白,还能够说得如此准确精炼,就是林招娣也多看了弟弟一眼。 林招娣是很喜欢自己的弟弟没有错,但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在这个充满危机的世界里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普通的小孩子,就是你跟他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一定理解你的话。小孩子的天真与残忍,对于任何一个家长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尤其是现在,如果林祈真的换了异世之魂,只要他能够让风雨飘摇的林家传承下去,林招娣就承认他是自己的弟弟,是林家的嫡子。 相对于林招娣的功利和审视,林黛玉则是开心与弟弟的聪慧。对于林黛玉来说,自己的弟弟越是聪明,那林家的将来就可能越发辉煌。 037兄妹 就在林家姐弟担心父亲的安危的同时,贾宝玉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给贾母请过安之后,他又去宁国府了。听说秦可卿病了,也不知道利不利害,秦钟要不要紧。等到了宁国府一看,秦可卿已经病得请大夫了,而秦钟却始终不见人影,这才怏怏地回来。 贾母见贾宝玉没精打采的样子,便对贾宝玉道:“宝玉,你林妹妹的生辰就要到了,你准备送些什么给她啊?” 贾宝玉一愣,道:“林妹妹的生日就要到了吗?是了,上次姑爹还专门打发人给林妹妹送生辰礼呢。那,那我给林妹妹调胭脂去。” 迎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宝玉,林妹妹还在孝期呢,怎么能用胭脂呢!你送胭脂过去,小心林妹妹生气。” 贾宝玉道:“该死该死,我平日里妄称体贴姐姐妹妹们,居然往了这一桩。罢了,回头我去外面找些有趣好玩的东西才好。” 探春道:“家里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哪里还要去外面找去。” 贾宝玉道:“三妹妹,这你就不懂了,这集市之上,总有那种胶泥小火炉啊,风车啊,这等充满野趣的东西,没有一点儿匠气。林妹妹想必没有见过这个。我去淘些来,必是好的。” 惜春道:“如果是这个的话,二哥哥就不用费心了。林大姐姐那里有一箱子这样的小玩意儿呢。上回,我去梨香院,林大姐姐还拿出了一整套的小房子,里面桌椅箱柜样样齐全。林大姐姐还陪着我玩了好半天的过家家酒呢。至于那种风车什么的,林大姐姐自己就会做,还给我做过竹编的蚱蜢呢。你拿外面的东西糊弄林姐姐,只怕林大姐姐和林姐姐都要笑话你了呢。” 贾宝玉惊喜莫名,道:“原来林大妹妹会做这个?我不信。林大妹妹乃是千金小姐,怎么会做这些樵人野叟的玩意儿。” 惜春便叫人将她屋里那个百宝格前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拿过来。来人去了半晌,果然带着两个婆子,抬着一个不小的箱子回来了。 惜春瞪了那丫头一眼,却从箱子里摸出一只三寸大小的竹编蚱蜢来,对着贾宝玉道:“看,这不是?” “这果然是林大妹妹做的?” “那还有假?我看着林大姐姐做的呢。我和二姐姐一人一只。” 贾宝玉低头,往箱子里一瞅,道:“这是什么?” 惜春见贾宝玉居然蹲下身子去翻,赶紧阻止:“别动。” 贾宝玉早就蹲在那里了,一面翻一面道:“四妹妹,这可不像是家里给你准备的呢。也是林大妹妹给你的?” “你知道就好。反正你也大致看过了,也该知道外面的东西都比不得林大姐姐的吧。” 贾宝玉不答,反而去摸箱子里面的小箱子:“这个是什么?” “泥狗狗屋。” “泥狗狗?” “就是娃娃啦。南面有的地方把小孩子玩的娃娃叫做泥狗狗的。” “这也是林大妹妹给你的。” “是啊。” “让我看看。” 惜春有些不愿意,但是贾母看口了:“四丫头,打开来看看,老祖宗我也好奇呢。” 惜春冲着贾宝玉撅了撅嘴,让奶嬷嬷把那个小箱子拿出来,放到了大床上。惜春一件一件地往外面拿,口中还道:“这个就是泥狗狗啦。这是泥狗狗的家,这个是泥狗狗的床,这个是泥狗狗的衣柜……” 贾宝玉看着惜春手里的玩具娃娃,那是一个很逼真的木偶娃娃,娃娃的手脚和脖子还可以左右移动。娃娃身上的衣服都是纱制的,就是边上的小柜子里,还有一套一套的衣服呢。木偶娃娃的头发是上等的丝线,还可以用配套的小梳子给她盘头发。 这套东西原来是四王爷给林招娣准备的行礼中的一件,大概是下面的人孝敬四王爷家的郡主的,被四王爷拿来给了林招娣。只是林招娣和林黛玉在守孝,不能玩娃娃,这东西就作为新年礼物给了惜春。这娃娃的家具什么的都是配套的,首饰也不少,后来林招娣又自己找了料子来给这个娃娃做了好些衣裳,还用篾片做了几个小匣子,给娃娃放衣裳。所以呈现在贾宝玉面前的才会这么壮观。 坐在边上的薛宝钗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娃娃的首饰,惊呼一声:“四妹妹,这娃娃的首饰该不会真的用真金白银做的吧?还有这些珠玉,要磨得这样细小,还要穿起来,可要费不少功夫呢。” 惜春道:“我只知道这是林大姐姐给我的。” 薛宝钗一面对林招娣的大方吃惊,一面对林家的奢侈咋舌。其他的倒也罢了,可这娃娃配套的首饰上花费的功夫就非常惊人,就是以她们薛家全盛时期的财势,也不可能为了家里的一个小姑娘准备这样一套玩具。 史湘云在边上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巫蛊。” 惜春的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迅速地将东西收了起来,叫人抬回去。贾宝玉还没有过瘾呢,见惜春将东西收起来的,不觉有些奇怪:“四妹妹,我还没有仔细看呢。” “不过是巫蛊嘛。二哥哥,你还是不要玩了,这东西不好,留着妹妹压箱底吧。” 贾宝玉道:“妹妹,妹妹,让我再看看。” 惜春只是不依。 贾宝玉就去歪缠贾母:“老太太,这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老太太,我也想要。” 薛宝钗将那娃娃的小首饰看得明白,贾母也一样看得明白。贾母还知道,数遍了京城,能够将首饰做得如此精巧细致,配得上那仅仅一尺不到的玩具娃娃的工匠,绝对不超过五个。何况这娃娃身上的首饰,尤其是那缩小版的紫金冠和鸾凤金冠,都做得跟真的一样。这样的东西,绝对在市面上找不到。 贾母只得道:“可是宝玉啊。你是男孩子,不可以玩娃娃的。小心你父亲知道了,骂你玩物丧志。” 贾宝玉一听,蔫了。 贾母见贾宝玉伤心的样子,很是不忍,想了想,对惜春道:“四丫头,这套东西留在老祖宗这里可使得?你要玩的话,可以随时过来玩。” 惜春一听就不高兴了,撅着嘴,低着头不说话。 贾母无法,只得从自己的体己首饰里面挑了四套出来,跟惜春换了那套玩具。 038布偶 好好的一套精致又华美的玩具,因为自己的不谨慎和丫头的不懂事,引来了他人的贪婪,最终失去了。加上贾母的权威,使得惜春满腹委屈,虽然离开贾母的屋子的时候还好,可是到达梨香院的时候,几乎是泪流满面了。 惜春狼狈又伤心的样子吓了林家姐弟一大跳,就是边上的贾环贾琮也吃了一惊。跟在惜春后面的迎春看见惜春扑在林招娣身上嚎嚎大哭的样子,更是跟着掉起了眼泪。 等惜春差不多哭够了,林招娣这才打听起了事情的始末。 知道原委以后,贾环和贾琮都撇撇嘴。贾母有多偏心,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加清楚的了。 林招娣便道:“四妹妹,你也不要太伤心,伤了眼睛就不好了。如果不嫌弃的话,我用布料和棉花给你做一个吧。只是没那个那么精致了。” “嗯。”惜春红着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 林招娣马上就叫人拿布料和棉花来。当然,用布料做的就比不上那个木偶那么巧夺天工了,就是配件什么的也要慢慢来。 林招娣拿了一块不大的轻纱,在上面画好人偶的眉眼,再用小绷子绷上,用曲针绣出眉毛和眼睛的轮廓,用绕针绣出眼睛,绣出嘴唇,再将做好的小小的衬子用同色的丝线固定在中间,那是人偶的鼻梁。用丝线一点一点地拉紧,修饰出大致的轮廓,然后将多余的纱布剪去,在脑后缝好,留出上下两个口子。花上发际线,再一点一点地填上棉花。 惜春就坐在林招娣的对面,看着人偶的头在林招娣的手里一点一点地成型。林招娣还将黑色的丝线分成一缕一缕的,首尾两端各留下一尺左右,中间的部分穿过人偶的头颅,并在人偶的后脑的位置绕上两圈,作为固定。 看着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林招娣如此熟练地做着针线,叫迎春格外尴尬。她压低了声音对林黛玉道:“林妹妹,林大妹妹学什么时候开始学针线的?这手艺,没有一年半载是练不好的。” “到了扬州不久,姐姐就说要学女红,母亲说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妥当的人选,就搁下了,所以姐姐就学了些缝缝补补的基本功。从那个时候起,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年吧。” “哎~~!两年就能这么厉害啊?” “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姐姐在读书上的天分实在是不好,好在上苍是公平的,没有给姐姐读书的天赋,却给了贾瑾女红上的天赋。当初母亲身边的嬷嬷就教了三个月,就嚷着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姐姐了。如果不是后来祈儿出了事儿,如果不是母亲走得急,贾瑾的女红还能够更上一层楼呢。好在还有嬷嬷们在,还能在京绣上教导姐姐一二。” “听了妹妹的话,我还真是汗颜。我比林大妹妹还大两岁呢,却连针线都不曾摸过,就会打几个络子。” “看二姐姐说的。这闺阁教养本是长辈们安排的,与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上次姐姐来我们这里,严嬷嬷不也夸赞二姐姐手相好,做得整齐吗?等二姐姐手上熟了,自然能跟姐姐做得一样好。” 听了林黛玉这样的回答,迎春也只是叹了口气。她没有告诉林黛玉,去年教导她们姐妹的先生回家去了,新的先生还没有看见影子。她们姐妹几个,除了在贾母跟前讨好,竟然没有什么正经的教养课。如今,她和惜春也只有在梨香院这里才能够学到一点东西了。 这里迎春和黛玉坐着说话,那里林招娣已经将人偶做好了。待林招娣将最后一根线头剪断,将人偶递给惜春的时候,惜春欢呼一声,跳下炕来,举着人偶向迎春献宝:“二姐姐,二姐姐,你看,这人偶做得好不好?” “当然好,就是没有穿衣裳,这一点不好。” 惜春两眼闪闪发亮地看着林招娣,林招娣笑笑,让人将自己之前裁衣裳留下的碎料子拿来,给惜春的人偶做衣裳。 做人偶娃娃的时候,迎春只觉得林招娣的手巧,可是真正到了缝制小衣裳的时候,迎春就觉得震撼了。因为,衣料的边缘都要折进去包裹起来,深衣的话还要有镶边。可是林招娣似乎连眼睛都不眨,就将亵衣、单衣、中衣都做出来了,最外面的深衣,就是那镶边费了一点力气,却也很快即好了。 迎春道:“往日在书上读到飞针走线,还以为是人家夸大其词,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林大妹妹这手飞针走线,只怕这府里无人能及呢。何况林大妹妹才这么一点点的年纪。” “看二姐姐说的。我这点功夫算得了什么?这京里的大户人家的针线娘子只怕每一个都能够做到。姐姐如果做得熟了,自然也会的。” 迎春敏锐地抓到了林招娣话里的关键词:“做得熟了?原来林大妹妹经常做么?给林弟弟林妹妹也都做过?” 惜春道:“还不止呢。二姐姐难道忘记了?上回我们还在这里看见一件衣裳。回去的路上二姐姐说是林大姐姐让下面的人给姑爹做的,我看那是林大姐姐自己给姑爹做的才是。” 林招娣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惜春给人偶娃娃穿好衣裳,自己也拿了一把梳篦给那娃娃梳头盘发。 倒是林祈,功课已经写好了,将自己的笔墨都收拾了,自己坐过来,道:“二表姐,方才我看你眉头纠结,似乎有什么心思,可以说说是什么事情么?” 迎春一愣,低下了头。 惜春道:“我知道,是因为教导我们的先生走了,家里也没有给我们请新的先生的事情。太太曾经去问过二太太,结果二太太说,家里的开销一年大过一年,能省则省。而且我们姐妹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注意些忌讳才是。我看二太太都是推脱之词。要说忌讳,就应该让那薛家搬出去才是。听说三姐姐的屋子离那薛家的住处很近,三姐姐每天要检查几遍门闩不说,连晚上都睡不好。偏偏二太太还说,那个宝姑娘规矩好,让她来指点我们就可以了。哼!那个宝姑娘如果真的规矩好,就宝玉也不会太太去找她,还在她的房间里面一呆大半天了。” 039夜话 春说这些,有一大半是气话,可是听在林黛玉的耳朵里面,却如同晴天霹雳。 在来荣国府的路上,林黛玉就得了姐姐的叮嘱,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就怕被人小瞧了去。可是贾母对她们姐弟看着亲近,实际上却是满不在乎,就连她们身上的孝期都没有放在眼里。这梨香院也是,如果不是自己姐姐硬顶着,只怕自己姐妹只能跟那个贾宝玉挤在一起了。 林黛玉知道,自己是绝对应付不了年老成精的贾母的。如果没有姐姐的坚持,那么自己就只能跟那个贾宝玉同桌吃饭了。以贾宝玉的脾气,只怕还会往自己的屋子里闯,如果自己不肯,只怕贾母就有话说了,说不定还会硬压着自己跟那个贾宝玉亲近,就像她说的:“既然是自家亲戚,就该好生亲近才是。” 那样一来,自己的名声,林家的名声又会如何呢? 看着年幼的惜春对薛宝钗那样鄙薄,林黛玉深深地打了一个冷战。自己无法拒绝贾母,也无法远离那个贾宝玉的情况下?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又有几个会体谅自己的难处?只怕在自己不知不觉地时候,就成了千夫所指的不孝女了。 这日等客人都走了以后,林黛玉终于落泪了,就是身边的丫头们怎么劝都不成。 林招娣和林祈坐在林黛玉的身边,静静地陪着林黛玉掉眼泪。林祈坐在林黛玉身边,道:“姐姐是为了那老太太的偏心而伤心吗不跳字。 “我想起了刚来的时候,这宅子里的女眷,除了守寡的珠大嫂子,就大舅母和琏二嫂子穿着素服,带着银头面。姐姐问老太太房舍之事,老太太也有迟疑,就是这梨香院,也是现赶着收拾出来的。现在细想来,如果没有姐姐,那么今日被人指指点点的不是那位宝姑娘,而是我们了。” “姐姐何苦为了这点子事情伤心?大姐姐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姓林不姓贾,只要先顾好自己就是了。而且父亲尚在,我们也不过是在这里作客而已,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去的。” 林黛玉道:“我更担心父亲的处境。当初,先生请辞的时候,父亲还说,请先生多留些时日,继续教导我们。当时先生还为此出门散心。哪知,先生从外面回来,父亲就改了主意。父亲原来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也唯有处境危险,父亲才会这样做的。再想想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我更是放不下心。” 林祈道:“放心吧。姐姐,父亲一定会没事的。朝廷不是给父亲派了暗卫吗不跳字。 林黛玉道:“就像姐姐方才说的,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就是有暗卫,也难改父亲危险地处境。” 林招娣道:“好了,妹妹,快别哭了。如果父亲见到你这个样子,才会放心不下呢。父亲在外面艰难,我们更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父亲这番苦心?至于盐政上的事情,我看父亲最多也就留一年了。朝廷不会让父亲继续留在盐政上的,或者说,不会让任何一个臣子留在巡盐御史这个位子上太久。不然,又是一个甄家了。” 林黛玉一愣,道:“甄家?就是那天周姐姐来送宫花的时候,下面的人提到的甄家?” “是的。” “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甄家尾大不掉。难道是说,甄家也是做过这盐政的官儿的?他们做了几年?” “我记得当年外祖家和甄家因为甚得先帝的心,所以两家轮流,一共在盐政上呆了八年。父亲今年虽然只是第三个年头,却是连任,在有些人的眼里,父亲就是第二个甄家了。” “姐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甄家在金陵权力很大,就是朝廷命官都要看甄家的眼色。” “我们外祖家也一样啊。据说,如果是在金陵犯下的案子,只要是甄家和贾家递出话儿来,哪怕是人命案子都可以一笔了却。” “就像宝姐姐家里的案子?”林黛玉猛地抬起了头。 “是的。” 林黛玉颓然坐在炕上,林祈和林招娣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陪着她。半晌,才听得林黛玉的声音飘渺得就好像是从风一吹就会消散一般:“姐姐,既然外祖家个甄家都做过盐政,又在盐政上全身而退,那岂不是说,外祖家和甄家在盐政上很有影响力吗?那么,母亲还是出事儿了?如果他们打个招呼,当初祈儿是不是就不会有危险?母亲也不用送了性命,不是吗不跳字。 林招娣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了林如海送女儿到贾家做人质的念头。这念头一出现,就挥之不去,林招娣狠狠地甩了甩头,道:“妹妹,人走茶就凉。外祖家离开盐政已经很久了,对盐商的影响力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消失。” 林祈道:“二姐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父亲在盐政上为官,其实就是断人财路。如果什么都不作为,就是断了朝廷的财路,如果为国尽忠,就是断了盐商的财路。毕竟盐税高昂,如果全部缴纳的话,盐商们就没有什么赚头了。” 林黛玉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就好像自己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一样。 见林黛玉直直地瞪着自己,林祈不自在地动了动:“二姐姐,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不知不觉,弟弟已经这么大了,还这么聪明,父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只是慧极必伤,我担心……” 林祈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姐姐难道忘记了,梅花香自苦寒来。如果不多经历一些事情,又怎么能够成材?二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的。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吃饭,将身子养得好好的。” 林黛玉听得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时候,还是满心感动的,谁想自家弟弟话锋一转,却说出了起床吃饭的事儿,不觉有些好笑。可是细想来,人没有好好休息,又是这不吃那不吃的,怎么可能会身子好呢? “一直以来,我让姐姐弟弟担心了。” “傻妹妹,我们可是一家人呢。” 040探春 因着那套玩具,林黛玉倒是有些放下了对贾母的信任依赖之情。 也是,一直养在身边的惜春,就因为贾宝玉一句喜欢,贾母都能舍得委屈了刚刚五个虚岁的惜春去,自己不过是个外姓人,又一直不曾见过这位外祖母,就是这位外祖母对自己是真心喜爱的,可是比起她的宝贝孙子,比起贾家,自己又能排在哪里? 自己终究也不过是个客人而已。 这样想着,林黛玉也收起了心,每日里只顾抓紧弟弟的功课,对贾环贾琮的启蒙也不曾放松。 而林招娣,则更加担心因为王熙凤的怀孕,这梨香院会被人再一次地遗忘。虽然小厨房里的各种食材都是不缺的,可是也不可能坚持上十个月。 好在经常来这里的迎春惜春身边也是有人的,迎春身边的司棋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的外孙女,惜春身边的入画的哥哥是宁国府的小厮,梨香院里后门也近,让这两家人帮着带些东西也简单。 所以,虽然王熙凤安胎之后,王夫人管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偶尔也会忽略梨香院,可是梨香院的日常生活也没受多少影响。 说起迎春和惜春这姐妹两个,每日里早早地就过来了。尤其是迎春,她居然跟着林招娣一起学制衣,而惜春的布偶娃娃则在两位姐姐的共同努力下,多了一件又一件的新衣裳,加上画了样子派人去后街的木匠铺子里定的小家具,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大有把惜春的那只玩具箱子塞满的趋势。 当然,贾赦和邢夫人那里,迎春也经常送些东西过去,或者是汗巾子,或者是荷包扇套之类的小东西。这因为这样,邢夫人也越来越喜欢迎春,贾赦院子里给那些姬妾们做首饰裁衣裳的时候,邢夫人就会将里面最好的首饰、最好的料子留给迎春,倒换得了慈母的好名声。 唯有薛宝钗,自从来了贾家之后,是样样不顺,先是小选被抹了名字,然后为了衣裳的事情又是一顿忙乱,后来为了进贾母的院子,害得三春也离了贾母的跟前。所以,她跟三春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就是探春碍着王夫人,对薛宝钗和颜悦色,却仅仅是在王夫人看得到的地方而已,就像她从来就没有去过薛宝钗的屋子,也没有让薛宝钗来自己的屋子一样。 这日,探春的大丫头侍书从外面领了月钱回来,就关了大门,来找自家姑娘回话。探春一见侍书便道:“你怎么去了这大半天才回来?” “姑娘,上房如今正热闹着呢,姑娘可别去触了太太的霉头。” “又出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梨香院的那几位?听说,昨儿个林大姑娘派了人来,请太太帮忙到外头选个清净又干净的寺庙庵堂,好让她们能在清明的时候去给姑太太上个香。太太原来说,这事儿还早,等到了清明,让家庙整理一下也就是了,何苦到外头去费事儿?结果,人家说,她们是林家的子孙,没有不祭祀自己家的先祖,反而去别人家的家庙里参拜的理。这事儿后来被大老爷大太太听见了,大老爷还夸赞林大姑娘明理会调教人呢。今儿个早上,林大姑娘就派人送了两千两银子去大太太那边,请大太太帮忙安排。老爷知道以后,跟太太生了生了好一场气。” 探春翻着书本的手指.97ks.net一顿,良久才低声道:“原来如此。” 探春年纪虽然小,却也不是那等一无所知的女孩子。她知道,但凡女子,无论是已经出嫁了的妇人,还是尚在闺阁的女孩子,这一辈子争的,与其说是丈夫的宠爱,还不如说是名分,而这名分,其实就是在册子上的名字。自己这样的庶女也是,在册子上的名字,其实就是女孩子在家族里的真实地位,将来是联姻,还是成为送来送去的礼物,就看这册子上的位置的高低了。 林招娣的话也很明确,更点明了她的地位:林家姐弟如今是以她这个记名嫡女为首。 一个庶出的女娃子,却早早地被记在了嫡母的名下,对于探春来说,这是她一直奋斗的目标。可是偏偏因为赵姨娘的存在,让她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化为乌有。 探春常常地舒了一口气,道:“罢了,今儿个我就在屋里练字好了。对了,你们知道最近二姐姐和四妹妹都去哪里了吗?怎么不见她们来找我玩呢?” 侍书一愣,道:“姑娘,自打二姑娘四姑娘搬到那边以后,就经常去梨香院。听说,二姑娘四姑娘在老太太屋里陪着老太太吃饭用茶之后,就会回去伺候大太太用饭,等太太中午歇息了,她们回屋躺一躺,然后就会去梨香院,有的时候还会在梨香院用完晚饭才回去呢。上回,老太太硬留下了林大姑娘给四姑娘的人偶之后,四姑娘更是天天去梨香院。听说林大姑娘又给四姑娘做了一个布的,四姑娘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抱着睡呢。二姑娘和林大姑娘还亲自动手给那个布偶娃娃裁衣裳。” 探春一愣:“二姐姐已经开始学针线了?” “是的,姑娘。就是四姑娘也学着打络子了呢。” 探春今年也八岁了,比林黛玉就小十来天,却比惜春大两岁。听说惜春已经开始学打络子,更是黯然。她还没有开始学针线,之前贾母也不过请了个先生教她识字而已,真正的女孩子的功课,她根本就没有碰过。 看着探春怅然若失的样子,侍书就猜到了自家姑娘的心事,道:“姑娘,如果姑娘想学打络子的话,婢子也会两手。姑娘要不要试试?就当解闷也是好的。” 探春点了点头,却道:“那二姐姐和林家姐姐们也都开始学做针线了?” 侍书道:“姑娘问别人,怕是还不知道呢。听司棋说,林大姑娘手上的功夫厉害得不得了呢。府里这么多的针线娘子,只怕没一个跟林大姑娘一样通晓飞针走线的绝技了。上回林家派人来探望林家哥儿姐儿,回去的时候,林大姑娘还让她们带回去了一大箱子的衣物,据说那都是林大姑娘亲手给林姑老爷做的。” 探春吃惊地长大了嘴巴:“林大姐姐已经会做衣裳了?可是她不是只比我大了一岁吗不跳字。 “姑娘,听说林大姑娘学这个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儿,只是林大姑娘在别的地方平平,却在针线上极有天分。” 探春有些失落地道:“我还没有摸过针线呢。” “看姑娘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要姑娘亲自动手?府里养着的那么多的针线娘子是做什么的?我看林大姑娘也不过是自己喜欢而已。她们姐弟几个来了才多久?就撒出去了两万两千五百两银子了。这还是整的,不算那些零零碎碎的银钱。林家既然这样富庶,哪里会短了自家姑娘的衣裳?” 探春黯然道:“我拿什么跟林家姐姐比?” 是啊,怎么比? 一个是林家嫡长女,父亲还做过候补宰相,一个不过是五品小官家的次女,还是个庶女,这怎么比。一个是从小养在原配夫人跟前,被父母如珠似宝地疼爱着的,一个从小就不曾跟父母好生亲近过的。 怎么比? 侍书也泄了气。按照身份,自家的姑娘的确比不上人家林家大姑娘,更何况人家是客人,吃自己、穿自己、用自己的。说句不好听的,人家住在这亲外祖家,也是付了房租钱的。就是贵为荣国府当家太太的王夫人,不也在人家面前铩羽而归么! 更何况人家步步占着理,没人敢说不是。 要不,当怎么初贾宝玉闯人家的卧室之后,被赶了出来又在花园里受了风,病了半个月,梨香院依旧一点事情都没有。就是一项疼爱贾宝玉的贾母和不乏雷霆手段的王夫人也没对梨香院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人家站着一个理字。 想明白的侍书不禁替自己姑娘委屈。 探春木然在位子上坐了片刻,这才丢了书本,道:“罢了,侍书,将这些书籍笔墨都收起来吧。另外,你去找些线来。我想给二哥哥打个络子。还有,林姐姐的生日就在后日,只是人家在守孝,我没有素色的衣裳,也不方便登门,回头你将准备好的东西瞅个空儿送到梨香院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侍书赶紧应了,自去准备不提。 探春却摸着自己身上的绯红春梅对襟褙子想着心事。 虽然说以贾家的排场,的确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做衣裳。可是既然林家大表姐林招娣已经会了,家里其余两位姐妹也开始学了,她若是不学,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而且,家里这么多的姑娘,就她是二房的,大房和二房又一向不合,难免拿她们这些年纪相近的女孩子做比较。如果别人会了,自己却不曾学过,那么不仅自己丢脸,连自己的嫡母王夫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只是,侍书说的飞针走线的绝技…… 041对比 因为林家姐弟的坚持,林黛玉这次生日到底没有大办,只是置办了三百担的寿面外加梨香院的下人们领了双倍的月钱作赏银。说起这三百担寿面,对于梨香院是多了,可是对于荣国府这庞大的奴仆群体来说,这三百担的寿面还是少了,上面有人浪费了的,下面也有人摸不着的。 不过,也因为这三百担寿面,让荣国府的下人们再一次地感觉到了林家的底蕴。用守二门的婆子的话就是:“林家也是百年世家,看看人家的用银子的法子,看着就有规矩。”相比较而言,王夫人的外甥外甥女儿就不是那么有规矩了。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薛蟠和薛宝钗兄妹两个花钱的方式实在是大相庭径。 薛蟠,那就是一个呆霸王,有点子呆、性、儿,又被他娘薛姨妈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一直当自己家有金山银山,每次请人吃个饭,都要去京里数得上好的酒楼、伎馆,叫上粉头歌伎什么的,一顿下来,少说也要好几百两银子。 他妹妹薛宝钗,却是另外一个样子。因为薛家的家世在贾家面前根本就拿不出来,所以薛宝钗就不得不从别的地方给自己造势。对于一个正当龄的女孩子而言,又有什么比孝顺长辈、贤良淑德、勤俭持家的美名更好的? 薛宝钗的算盘打得是不错,渐渐地,在贾家慢慢地经营出多年以来一直照顾母亲、规劝哥哥,帮着家里看账本,又自己动手做衣裳的形象的时候,薛蟠的行为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没错,照顾母亲的确是孝女的行径。可是薛姨妈没病没灾,身体倍儿棒,哪里需要薛宝钗照顾的?薛宝钗每日做的,也不过是讨长辈的欢心而已。比起梨香院的日日跪经、坚持守孝、坚持祭祀自家先祖的三姐弟,她的行为根本就不够看。更何况贾家的下人之中还流传着林家姐弟在母亲病榻前侍奉汤药的事儿。 至于规劝哥哥,薛宝钗更是没的说的。薛蟠那是什么人?除了比较孝顺,又是个记挂着妹妹的好哥哥,其余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曾带着脑子。如果薛宝钗真的好生拘束着她的哥哥薛蟠,薛蟠就不会犯下人命案子,薛姨妈也不用写信向王夫人求助了。比起教导弟弟读书识字的林黛玉,薛宝钗又失了一层。 至于贤良淑德,更是没有影儿的事儿。真正的贤良淑德的女孩子,在别人家里做客,会压着别人家的姑娘,处处彰显自己?要知道,林家的那两姐妹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行为。 至于勤俭持家,有了薛蟠做对照,薛宝钗的勤俭持家更成了一场笑话,经常被人调侃。后花园里守夜的婆子就曾经在半夜里跟着自己的牌搭子道:“什么叫做勤俭持家?宝姑娘那叫勤俭持家?如果她那个哥哥的花钱法儿是勤俭持家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乱花钱的人了。还是我们姑太太家的姑娘会事儿。该用的地方照样用。如果个个都像宝姑娘那样,花儿不戴、粉儿不擦的,这才是真的丢人呢!她又不是林大姑娘林姑娘,要守孝,必须穿孝服梳孝髻的。就是林大姑娘林姑娘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也会添两对玉镯子,插枝单珠的银簪子呢。” 等薛宝钗发现自己做了蠢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只好继续走下去。结果她跟贾宝玉的“金玉良缘”又被人渲染了一番。 不错,薛宝钗一直戴着那个金锁,其实就是昭示世人,她是个生来就有福分的,将来也一定是位娘娘。可是到了贾家的人的嘴里,她的金锁却成了她妄想贾宝玉的一个证据,就连贾宝玉也曾经暗地里想入非非,对与薛宝钗一起花前月下表示很期待。 为此,薛宝钗不得不报病,窝在屋里里躲羞。可笑那些流言还不放过她,一个一个都在笑话,都说宝姑娘身子健壮,怎么来了才一个月,就病了三回了?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还比不得看着就娇柔的林家大姑娘二姑娘呢。 不得已,薛宝钗只好厚着脸皮,经常去王夫人的荣禧堂,陪王夫人说说话,然后就去找一样在王夫人院子里的耳房里的探春说话。 其实,探春很烦薛宝钗,可是上面的王夫人看着,也只好看着薛宝钗显摆她的女红,她的规矩,让探春难受得要死,却又不敢早早地回房休息。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二月就这样过去了,而三月初一却是王夫人的生日。 王夫人是做儿媳妇儿的,即便她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也不可能大办,最多也不过是吃个寿面就是了。 倒是薛姨妈有心,记得她的生日,一大早就给她送了一份礼物来。王夫人见了,不觉伤心:“如今也只有你这个娘家姐妹记得我的生日了。” 薛姨妈道:“看姐姐说的。不是我记得,是我们宝钗有心,早早地就提醒我不要忘记了。” 王夫人拉着边上一直规规矩矩地坐着的薛宝钗,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边上的探春就有些不自在。因为她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偏偏听得王夫人道:“还是你们家教导得好,宝丫头聪慧端庄,将来还不知道哪个得了去呢。” “姐姐家的孩子也不错啊。” “大丫头的确不错,可是偏偏去了那个地方。如今一点音讯都没有,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至于家里的这几个,依我说,无论哪一个都比不得宝丫头。梨香院那几个更是,一个个眼高于顶,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正说着,外面有丫头通报,说梨香院来人了,给太太送了生辰礼来。 王夫人少不得叫人进来,好生问了几句,又给一份赏钱,这才让来人回去了。这份礼物,是林招娣早就置办好了,一直从江南带过来的。林招娣原来就估摸着她们姐弟三个可能在这贾家要呆满一整年,所以,贾家人的生日礼物,都是早早地准备好了的。王夫人的这份也是。 不过,林招娣跟王夫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王夫人也不喜欢林家姐妹。所以林招娣的准备的这几样东西,看着是光鲜亮丽,可是也不过是一些面子货,更不要说表示亲近的针线了,那更是没有。 王夫人见了林招娣派人送来的四色礼物,再想想她们姐妹方才在屋里说的话,更是脸上火辣辣的。要知道,林招娣派来送礼的人可是明晃晃地说了,因为怕王夫人不在,所以不敢早送。 探春也算是机灵,乘机让自己的丫头回房去,将自己之前打好的络子私底下给了王夫人,这才让王夫人多看了她一眼。 三月初三是探春的生日,三月初九是贾琏的生日,林招娣也一样派了人送了礼物。对于林招娣来说,不过是跟迎春打听仔细了,当日卡着时辰送过去就是了。 但是对于迎春惜春来说,却是示好。尤其是迎春,她的身份不比惜春,是贾家的嫡系嫡小姐,父亲哥哥都是贾氏一族的族长。迎春也是一个庶女,现在靠着父亲母亲,将来就要靠哥哥嫂子的。对于她来说,跟哥哥嫂子搞好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探春也就算了,贾琏却以为,这是因为邢夫人教养了迎春,才让迎春懂事了。所以,他与王熙凤跟邢夫人的关系也近了那么一点。虽然王熙凤待邢夫人,依旧比不得王夫人那样亲近,却比之前好很多,偶尔,也会打发平儿去邢夫人那里走动一二,给邢夫人送点子新鲜的果蔬之类的。 也因为林招娣的这个小小的举动,原来跟一盘散沙一般的大房难得地出现了那么一丝和谐。 邢夫人在荣国府的位置的确尴尬,可是她的屋子离梨香院进,迎春身边又有她的人,只要她有心,迎春在梨香院经历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她的。她也知道林招娣的小小举动对于她如今的处境来说有多么的难得,所以,对林招娣要求的清明出府进香的事情也越发上心,将王善保家的指挥得团团转,还专门去梨香院请了严嬷嬷范嬷嬷帮忙把关。 当然,对于薛宝钗丢人的事情,邢夫人没有亲自插手,却也示意下面的人推波助澜了一番。在邢夫人的眼里,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又不是她的外甥女儿,薛宝钗丢人,自然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至于林家姐妹两个,跟她们大房的关系不错,又是自己丈夫唯一的同胞妹子留下来的骨肉,自然就应该多照应些个。 所以,看着薛宝钗丢人,王夫人丢脸,邢夫人表示,她喜闻乐见。至于贾赦,他看见原本踩着他的女儿、他的外甥女儿的一个外八路的亲戚家的姑娘落到如今的地步,他表示完全没有压力,甚至在迎春给他做了荷包之后,还很高兴地赏了一把象牙扇子作为对女儿的奖励。 042进香 白衣寺,是京师外八寺中的排名靠前的一个,一向以环境优美而著称。邢夫人给林家姐弟定下的,就是白衣寺的套院。 当然,以贾母一贯的做法,她也不放心林家三姐弟就这样出门,就让邢夫人陪着,让贾琏一路照应着。可是贾宝玉一直闹着要去,到最后,去的人不仅有林家姐弟三个和邢夫人贾琏,还有跟着出来踏春的三春和薛宝钗以及离不得女孩子的贾宝玉。 其实无论是邢夫人还是贾琏,他们这继母继子两个都很烦贾宝玉,尤其是贾宝玉居然又是一身大红,更是让邢夫人掩饰不住嘴边的讥讽。 什么玩意儿?当真以为他们大房是他贾宝玉的随从了不成?明明是为了让人家林家姐弟出去给亡母上个香的,这家伙居然骚包地穿了一身大红出来,边上也没个人提个醒儿,让这小子换个衣裳。 要知道,邢夫人也好,贾琏也好都是一身素服!尤其贾琏,他就要做爹了呢! 不得不说,贾母王夫人没有让贾宝玉换了那身大红实在是失策。 这白衣寺可不是贾家的家庙,贾宝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要知道,这白衣寺乃是京师名刹,又适逢清明佳节,来此地踏春的人也是不少的,可是偏偏荣国府这一行人惹眼哪。 出门之前,邢夫人跟贾琏先去宁国府,拜了祠堂,还特地回去换了衣裳,跟着林家姐弟的都是一身近乎纯白的月白衣裙,就连车马上都结了白色球花,可是偏偏贾宝玉一身大红地骑在马上,边上还跟着一溜儿衣着华丽的小厮。 这样的一支队伍,还真是吸引世人的眼球。 还是邢夫人先熬不住,将那一身大红的贾宝玉从马上叫下来,跟她一起坐车。贾宝玉是个听话的孩子,还真的上了邢夫人的车,告座坐了。 当然,白衣寺的小沙弥就没有这么镇定了。虽然之前已经打过招呼,说那偏院儿的香客今日要来,可是谁想到这有男有女的,还有戴孝的和一身大红的。 清明佳节,上寺庙来烧香许愿的人都不少。有不少人都冲着贾家这一行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个小女孩,指着这边清脆地道:“娘,那边那些人不是一身孝吗?怎么还一个穿大红的,边上几个也是穿红着绿的。娘,这些人好奇怪。既然能够来这白衣寺上香,又有这么多的仆从跟着,想必也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吧?可是为什么有人一身孝服,有人一身大红?如果是一家人,为什么那个大红的不守孝?如果不是一家人,为什么走得那么亲近,又是孝服又是大红的?” 邢夫人听了,满脸羞臊,恨不得里贾宝玉远远的,就是薛宝钗和探春两个都不大自在。她们两个也没有穿素服,头上也是穿金戴银的。虽然看着比贾宝玉还好些,但是也不符合礼仪。 到了定好的套院门前,邢夫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对贾宝玉道:“宝玉,你先陪着宝丫头和三丫头去那边走走吧。” “可是林妹妹……” “你林大妹妹也好林妹妹也好都要给你姑妈做法事,你这一身大红的,怎么给你去了给不到半年的姑妈上香?你林大妹妹林妹妹看见你一身大红的,心里会好受?何况三丫头这么大了还不曾出过门,宝丫头也是,来京里这么久了,一直都窝在我们荣国府的一亩三分地上。你作为哥哥,作为东道主,是不是该好生陪陪你三妹妹宝姐姐?” 贾宝玉这才点点头,带着探春薛宝钗向小沙弥打听附近的好景致了,邢夫人又敲打了下面几句,吩咐了下人们好生跟着,这才迈步进去了。 这场法事,原本定了三天。林招娣原以为贾宝玉坚持不了三天,就跟原著里跟着贾母出门烧香那样,大概就去一天的。可是她忘记了,原著里那是端午,贾宝玉耐不住天气,又拿林黛玉做借口,这才没有去。可是现在是清明,天气宜人,风景秀丽,加上又有林家姐弟在,贾宝玉自然一直跟着。 当然,也只有第一天贾宝玉穿了一身大红的来,后面的两天,贾宝玉就换了急急忙忙回家取来的素服,这才给贾敏上了香。期间,贾宝玉也不是没有想办法凑近林家姐妹,可是,林家姐妹身边的嬷嬷丫头一大堆,将林家姐弟三人围得严严实实的,让贾宝玉只能望之兴叹。 贾宝玉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既然林招娣林黛玉天天跪经,不肯搭理他,又有嬷嬷丫头隐隐将他隔离开来,经过最初的热情之后,他就当这次出来是踏青,跟着探春薛宝钗两个将白衣寺四周玩了个遍。 三日时间转眼即过,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也在佛前跪了三天。到了第三天下午的时候,这场不大不小的法事总算是玩了,跟着邢夫人贾琏来的仆妇也松了一口气。偏偏正要回家的时候,却独独找不到贾宝玉探春和薛宝钗三个,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邢夫人焦急地派人四处去找,而林招娣林黛玉林祈被嬷嬷丫头们团团围住。她们在佛前跪了三天,已经累得不行了,邢夫人见这三个孩子这样劳累,忍不住道:“丫头,要不我们多留一晚上吧。你们累了三天了,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动身也好。” 邢夫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站在她身侧的林招娣道:“舅母,这几日舅母也幸苦了,的确该歇一会儿。只是老太太在家里想必已经挂念得很了,如果没有按时回去,怕是会给大舅母惹来麻烦。而且二表哥是二太太的心尖子,如果他没有按时回去,二太太那边也会有话说的。” 邢夫人叹了口气,道:“难为你这孩子,知道体谅人。” 林招娣道:“大舅母,我听说这白衣寺厢房有座汤饼娘娘,最是灵验。大舅母何不去拜拜呢?如果菩萨有灵,让外甥女儿能够领大舅母的汤饼筵,那就更好了。” 生了孩子要办汤饼招待客人,所以林招娣说的汤饼筵,其实是在预祝邢夫人来年能够抱能够生个孩子。没有什么话比这个更讨邢夫人欢心的了。 邢夫人道:“如此说来,这位娘娘不能不拜,只是你们这些小孩子就不适宜了。” “不妨事的,大舅母。我们去那边坐坐,等大舅母也是一样的。” 林招娣指的方向是这白衣寺最有名的竹林,千竿翠竹枝枝直入云霄,这些翠竹据说是百年前的一位高僧从杭州移植过来,如今已经是白衣寺的一处名胜了。邢夫人见林招娣指的位置是竹林里的小亭子,也点点头,道:“那你们过去吧。琏儿,你先送你妹妹们过去,然后再去找宝玉。” 贾琏应了,恭送邢夫人扶着婆子的手进去了,自己则一路招呼着自己的妹妹堂妹表妹往竹林里走。 见无外人,林招娣便道:“二哥哥就不怕太太有了亲生的骨肉么?” 贾琏满不在乎地道:“妹妹,我是嫡长子,就是太太生了儿子那还能越得过我去?不怕跟你说,太太这真要是有了儿子,这孩子长大还要一二十年呢。而且父亲已经有了年纪,将来,荣国府自然是我的。” “你不怕太太有了儿子,那你怕不怕宝玉夺了你的嗣子的位置去?” 贾琏大笑:“宝玉那孩子无非是借着老太太的宠爱才这么风光的。只是老太太再宠爱他,也不可能左右朝廷的嫡长继承制。” “那么如果二哥哥二嫂子出了事情呢?” “唔?” 贾琏住了脚,看着林招娣,不说话。 林招娣漫不经心地道:“虽然这事儿本来不该我多嘴,只是我不忍心二哥哥如锅缶里的青蛙被人一点一点地煮透了。” 贾琏道:“妹妹这话儿是什么意思?” “二哥哥可知道,当初我们姐弟还在扬州的时候,就听见我们的西席先生身边的小厮学着外面听来的话,二哥哥知道外面是怎么形容二哥哥的吗不跳字。 “怎么说?” 林招娣一字一顿地道:“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林招娣抬眼看着贾琏,道:“二哥哥可曾细细体会过?” 贾琏先觉得这话算不得什么,可是再转念一想,却是大有味道。 林招娣见贾琏已经开始用脑子了,自然去了亭子里头,而贾琏却站在亭子外面发呆。 林招娣的这几句话,真是意味深长。 要说贾琏对自己的妻子,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很喜欢,可是看到她不亲近自己的父亲这边,反而跟着二房,他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可是听了林招娣的话,他却有些迟疑了起来。 043贵人 就在贾琏发呆的时候,寺庙里传来一阵阵的喧哗,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跑来,道:“二爷,二姑娘四姑娘林大姑娘林姑娘林少爷,前面有人抽签,有个女孩子抽了一支好签,就连那主持都说,这签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还说,那位姑娘将来必定会贵不可言呢。” 贾琏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林招娣厉喝一声:“够了,这些话,你最好给我们烂掉。二表哥,还请你现在就去找大舅母吧。我们尽快回去。” 边上一个婆子道:“表姑娘,这不大好吧。宝二爷……” “闭嘴。这里是天子脚下,又有谁能够当得这贵不可言四个字?我只知道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便是当今天子,而自古以来,身为女子被称为贵不可言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女主武王!” 贾琏一听武则天,也明白过来,赶紧叫人去找邢夫人,一面又派人去安排车子。这里是京师,各种暗卫密卫多得是,白衣寺又是人来人往的,如果现在不走,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可是贾琏的行动还是慢了一步,只听见一个男声道:“好一个贵不可言,好一个女主武王。” 贾家和林家的丫头婆子们赶紧拿身子,挡住在了自己姑娘的面前。这次邢夫人带出来的下人多是大房的人手,因为大房跟梨香院的关系近,也受了梨香院的影响,对男女大防也一天天地重视起来了,自然不愿意让外男看了自家姑娘去。 林招娣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跟在那中年人身后的两个熟人,并迅速地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那中年人侧耳听身边的人低声了几句,这才点点头,举步往亭子走来,口中道:“林如海养了个好女儿。丫头,你不记得我吗?当初你还叫过我伯父呢。” 林招娣赶紧下拜:“侄女见过世伯。数年不见,伯父神采依旧,看着就比家父年轻好几岁,方才侄女也还在想年岁有些不对呢。府上的大公子二公子年纪还不到,可是伯父的年纪却要略长十余岁。故而一直迟疑不敢相认,还请世伯原谅。”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嘴甜。这孩子就是你弟弟吧?跟你父亲小时候还真像。” 那中年人大大方方地做了自家随从安放好的坐褥,又拉过林祈,摸了摸林祈的头,道:“我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父亲的时候,他就跟这孩子差不多。不过,他比你弟弟调皮多了,才第一次见面就敢跟我抢点心吃。你父亲还是那么喜好美食么?” “是的,世伯,为此,母亲还花了大力气琢磨出了不少私房菜,据说,这些菜肴都是母亲为了父亲特地去学的。只是如今父亲公务繁忙,胃口也不比往昔,着实让人担心。” “是么。”那中年人搂着林祈不说话,半晌才道:“对于方才前面抽签一事,你怎么看?” “不过是几个哗众取宠、造谣生事的小人作祟,又何须伯父挂心。只是在这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故弄玄虚,犯下大不敬之过,按照律法,当以十恶不赦论处。” “如果御史言官上本呢?” “侄女只知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你不怕御史们知道这话是出自你口中,他们会找你父亲的麻烦么?” “侄女不知道忠君还有错。” 林招娣将那忠君二字重重地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倒是让跟在那人身后之人多看了她几眼。 “你这话,我当初在你父亲的嘴里也听过,那个时候,他就跟你一般大。罢了,都起来吧。” 得了话,林招娣这才起来。林黛玉也发觉了姐姐的神情不对劲,就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很不一般,不然,姐姐不会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神情,自己只见过一次,那就是姐姐在母亲去后劝父亲保证身体的时候用过。姐姐也只有遇到需要非常慎重其事的事情的时候才会这个样子。 同样,林招娣的异常,迎春惜春也发现了。她们跟在林招娣后面行礼,看林招娣怎么做,她们就怎么做。贾赦虽然不怎么管女儿的事情,可是如今的迎春惜春都在他的院子里,每日里也经常晨昏定省,给他请安,所以,他也会在饭后茶前跟说一些有的没有的。他不像贾政,心里又有些算计,在贾家其他人都轻视林家姐弟的时候,他就给迎春惜春两个上过课。因此,迎春惜春两个也知道,林家和贾家的社交层面是不一样的,林家的世交故友很可能是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同样,一直被人拦着的贾琏也发觉了来人的不寻常,他不敢多嘴,只好在边上焦急地等着。 良久才听见那中年人道:“林家丫头,这白衣寺的签很有名,但是这贵不可言却是百年难得一见。丫头,你有什么话说?” “世伯容禀。侄女认为这白衣寺的签就是再有名,也不及那袁天罡的道法高深。如果当初不是唐太宗太过手软、太过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天命,也不会有后来女主当朝,李唐的皇子皇孙们飘落凋零。” “你不相信天命?” “世伯,您认为天命是什么?天灾天灾,各地灾荒大多都是从天灾开始的。如果这就是天命,那是不是说,老天爷容不得我华夏儿女呢?如果这真的是天命,那世伯也好,晚辈等人也好,是不是不该为活下去而努力?在侄女心中,所谓天命,也不过是上苍对世人的考验而已。就像女主武王那样,如果唐太宗当时足够果决,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的事情。” “说得好。”那中年人大笑,在贾家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有人悄无声息地从竹林的另一边快步走了。 “那你觉得这些年来,各地灾荒又是上苍在考验什么呢?” “回世伯,侄女认为上苍用天灾考验世人会同时考验很多方面。君王对国家的了解程度、官员的清廉与否、皇家与臣子之间的配合与否、百姓对国家的信赖与否,这些都包涵在里面。”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会知道这么多。看来林如海在你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啊。” 那中年人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贾宝玉带着薛宝钗探春从那边来了,便住了口。薛宝钗见林招娣居然跟外人交谈,贾琏在一旁却不阻拦,便挨近了林黛玉道:“林妹妹,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多劝着林大姐姐些?这里是什么地方?让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薛宝钗压低了声音,却瞒不过那中年人的耳朵。那中年人将眼珠子一直黏在林家姐妹身上的贾宝玉和端着大姐姐的架子教训林黛玉的薛宝钗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借口那边风景好,带着人走了。 等送走了那中年人,林招娣这才转过身,道:“闺阁女子虽然不见外男,但是有父兄在场的情况下却是可以的。琏二哥哥就在边上看着,那位先生也是家父熟人,自然妥当。宝姐姐,我敬你年纪略大些,但是也请你不要忘记了,你姓薛,不姓贾,更不姓林,教导我妹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 薛宝钗第一次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地打脸,一下子涨红了脸。探春张了张嘴,却还是站在边上当摆设。无论是林招娣还是薛宝钗,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如果她出头了,也只会是炮灰。 邢夫人很快就到了,贾琏赶紧伺候着母亲和这一串的弟弟妹妹们回家。他感觉得到,回去以后必定会有一场风波。 就在他们打道回府的时候,他们没有看见,山上有个人正对着山脚下的车马指指点点,那个中年人甚至还对自己的儿子道:“老四,老六,看来你们也不怎么受女孩子喜欢么。站在那里那么久,林家丫头一个眼神都没给你们。” “父皇取笑了。” “父皇,依儿臣看,父皇的身份只怕被人知晓了,我们还是早一点回去吧。儿臣有些担心。” “老大,你就是容易疑神疑鬼。罢了,今儿个我们就早点回去吧。不过,我很好奇,那个薛家的丫头居然当着外人的面教训起林家二丫头来了,还是冲着林家大丫头去的,她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去查一查,还有,林家那几个在京里过得好不好,你们也一并打听清楚了。” “是。” “不过,老六啊。你不是说这林家大丫头救了你,还照顾了你一路吗?怎么今天她一副从来就不认识你的样子?” 六皇子刚要说,四皇子就抢着道:“启禀父皇,当初儿臣得知那位林家大小姐救了六弟之后,曾经想办法去见了对方一面。毕竟,六弟的伤口太过吓人,处理的方式也有些惊世骇俗,儿臣有些不放心。结果,那位林家大小姐不但告诉了儿臣伤口的后续处理方法,还问儿臣要了行李下人,并且对儿臣说,她会将最近的一个月里的事情都忘却,她也是名门闺秀,不曾见过外男。” “那丫头真的这样说?” “是的。父皇。” “你真的送了人过去?” “是的,父皇。” “我知道了。让你的人将那丫头在荣国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调查清楚。” “是,父皇。” 044小夫妻 在城门口耽搁了一会儿,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贾母见林招娣姐弟三个依旧是一身孝,心里就有几分不悦,加上她的心肝宝贝贾宝玉都倦得打瞌睡,更加没了心思,只是挥挥手,让大儿媳妇儿跟这些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退下了,独独留下贾宝玉一个。 至于那个薛宝钗,她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贾琏满怀心事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把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散心消食的王熙凤吓了一跳。贾琏这个样子,王熙凤还从来不曾见过。 贾琏看着妻子,欲言又止。虽然对妻子微有芥蒂,但是看到王熙凤那微微凸起的肚子,贾琏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他不想让妻子难受,更何况妻子的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呢。 贾琏的样子让王熙凤越发心焦。 虽然王熙凤进门才两年,但是她一向机灵,又怎么会不曾注意到自己的丈夫的不对劲呢?不过,王熙凤不知道贾琏的心事,还以为贾琏跟他父亲犯了一样的毛病,心里有了别人,想让外室进门。 这样想着,王熙凤看贾琏的眼神就不对了。一想到贾琏心中有人,她心里就酸酸的,还有一股子的怒火往上窜。 “二爷可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故而在此皱着眉头?”王熙凤试探这开口,道:“倒是我疏忽了,自打我有了身子以来,二爷身边就少了人伺候……” 贾琏不等王熙凤把话说完,一把搂了王熙凤道:“你这个小醋坛子,在你的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么?不说为了我们的孩子,就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你添堵。你放心,除非你平平安安地生下我们的儿子,又将我们的儿子带到十来岁了,在这之前,我不会纳妾的。” “那要是老太太太太送人过来呢?” “就当寻常丫头使唤。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着呢。” “那我身子不方便呢?” “行了行了,我会去找些粉头发泄发泄,再不行,还有五姑娘呢。” “五姑娘?” 王熙凤一听就不舒服了,贾琏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王熙凤一愣,想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玉手轻抬,啪地一下,打在了贾琏的手掌心上。贾琏却趁机抓住了妻子的手,王熙凤抽了几下都没有抽出来,只得娇媚地横了贾琏一眼,顿时让贾琏酥了半边身子。 王熙凤偎依在贾琏的怀里,由着贾琏轻轻地摸着她的小腹,口中却道:“二爷在外面已经累了几天了,又为什么不好生歇息,反而在这里发愣呢?看着我这心里惶惶的。” 贾琏在王熙凤怀孕之后越发粉润光华的脸上啃了一口,道:“我确实有心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二爷不妨说出来,让我给你参详参详?” “我怕气坏了你。” “二爷这个样子,才叫我担心呢。我们本是夫妻,更应该同舟共济,不是吗不跳字。 “那你保证听了以后不生气。” 得了王熙凤的保证以后,贾琏终于把林招娣跟他说的话跟王熙凤说了。王熙凤刚开始还没有听明白,见贾琏一直看着她,她又只得再细细思索一番。 这一想进去,王熙凤真正是勃然大怒:“扯、他、娘、的、臊!这是哪个混账在编排我们两个?生生地往我们头上扣了不孝、贪图富贵两顶罪名儿!什么叫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什么叫帮着料理些家务?这荣国府本来就是我们大房的!二老爷二太太不过是占着老太太的宠,借住着荣禧堂罢了。还有这家务也是,如果不是当初太太苦求了我,又说这祖宗基业将来必定是爷的,我何苦天天跟这那些婆子媳妇争那三瓜俩枣的?二爷,这编排我们的是哪个混账!我必叫人打折了她的腿!” “看你,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生气,还发这么大的火。我就说么,不该跟你说的。” “二爷别在这里含糊,快告诉我,二爷是打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 “是林大妹妹告诉我的。” “林大妹妹?”王熙凤也愣住了,半天道:“林大妹妹怎么会跟爷说这个?该不会是林大妹妹被太太整烦了,借我们的手……” 贾琏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林大妹妹却告诉我,这是她们的西席先生某次出门,遇见了一位老友,跟她们先生这样说的。” “当真?” “当真。” “那么她们的先生是哪个?老友又是哪个?” “林大妹妹的西席先生就是去年拿着宗侄的帖子来府里拜会二老爷的那个贾雨村,他的老友,叫做,冷什么心的。具体的,林大妹妹也不是很清楚。” 边上平儿道:“二爷,二奶奶,该不会叫冷子兴吧?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就叫冷子兴,听说宝姑娘刚来没多久的时候,正好这个冷子兴在外面犯了事儿。周瑞家的还为了她女婿到太太跟前求过情。” 王熙凤道:“周瑞家的一家就住在梨香院不远,如果有意探听,会知道这个冷子兴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贾琏道:“我忧虑的是,不是这冷子兴说了什么,而是这样的话已经流传到了扬州。如果让有心人听见了,只怕……” 王熙凤道:“怕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有人告我们家谋……” 慌得贾琏赶紧捂了她的嘴去:“你哪里听来得这些混账话!这十恶不赦、遇赦不赦的罪名难道你就不知道?让御史知道了,我们只怕真的要人头落地了!” 见贾琏的神色不对,王熙凤赶紧软语相求:“好啦,二爷,你知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这些啦。而且自打肚子里这个渐渐大起来以后,我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好二爷,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啊。” 王熙凤恼恨流言,不过是那些流言惹到了她的头上,跟贾琏的担心完全不同。贾琏也知道自己的媳妇一向胆大,只好细细地跟她说:“京师里大家自然是知道我们家是怎么一回事情,可是外头就不一样。你大概不知道,这外头专门有一种御史,喜欢闻风上奏。如果让他们抓住了把柄,我身上的花了银子买的同知就没有了。再遇上个厉害点的御史,不但我有事儿,就是父亲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什么时候,二老爷二太太就名正言顺地住着荣禧堂了。” 王熙凤一愣。 她辛辛苦苦给王夫人打下手,尽做些零零碎碎得罪人的事情,说白了,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男人、自己将来的孩子?要不,以王熙凤的心、性、儿,她哪里愿意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贴补?可是听贾琏这么一说,她也没了底。 “二爷,这话儿,真的这么厉害?” 贾琏点点头,道:“父亲是我们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如果我们屋里出了什么事.97ks.net情,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那是少不了的。那些流言,一是暗指我们不孝,不伺候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反而奔着权势来了这荣禧堂,二则挑拨我们夫妻之情。我素来是知道你的,你除了生、性、好强之外,对我却是极好的,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这样幸苦。” “二爷知道我的难处就好。” “刚听了这话的时候,我也是一肚子火,可是如今细细想来,却是一身冷汗。毕竟父亲才是正经的爵爷,我们两个更是自打成亲的时候起,就住在这屋子里。可是有了这流言,只怕在外头眼里,我们就不显得那么理直气壮了。所以,这话是不是冷子兴说的,我还是没有把握。” 其实,败坏贾琏夫妇,抹黑大房,最后谁会得到好处,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平儿见此,便道:“二爷,奶奶,周瑞家的不是为了自家女婿的事情向太太求了情吗?二爷不妨让小厮们装作好奇,去打探一二不就得了?她女婿犯了事儿,到底是什么事儿,又是在哪里犯的,过程又是如何。知道了这些,就知道去年这冷子兴去了哪里了。” 贾琏道:“那冷子兴家里是做什么的,你可知道?” “回爷的话,听说是做古董买卖的。” “如果是做古董买卖的,那么去扬州也不奇怪。” 王熙凤也不希望是自己的亲姑妈在算计自己,可是她更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了什么事.97ks.net情,见此,便道:“罢了,二爷,要不,我们明儿个去见见老爷太太?请老爷太太帮忙拿个主意?不管怎么说?老爷年纪大些,经历的事情也多,总比我们在这里瞎琢磨来得强。” 贾琏点点头,又好生安抚了王熙凤一番,这才去了书房。 等贾琏一走,平儿就悄悄地对王熙凤道:“奶奶,上次太太说的事儿……” “先搁着。反正我肚子里的这个还要半年才落地呢。这会儿,家里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王熙凤心里还是添了一桩心事。 045父子 虽然贾赦和贾琏这对父子并不是很亲近,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的。听说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如此慎重其事地请教他,他自然也愿意为自己的儿子多谋划一番。 贾赦听说了贾琏的来意,便道:“你也不要想东想西了。你不是身上还捐了一个同知吗?回头,你也去部里,哪怕捧着笔墨给上面的打下手也好。反正以后不要只顾着家里的这些内宅琐事。” “可是,老爷……” “如果不是因为你不知道在外头上进,那些人又怎么编排出这些话儿来?” 王熙凤赶紧帮腔:“老爷,不是二爷不愿意去,而是那些人太会折腾人,二爷之前就被折腾得够呛!” “所以你就窝在家里了?” 贾琏不敢回答。贾赦一看就生气,却见边上的王熙凤挺着肚子一脸担心,只得恨恨地瞪着贾琏:“你这个蠢才!你以为你的同知跟你二叔的工部员外郎是一样的吗?你二叔是圣上下旨恩荫的,你的呢?是花钱买的!你二叔就是再没本事,再糊涂,只要圣上没有发话,那些人也最多把你二叔放在一边供起来。如果你不知道上进,你的位子随时可能被人家顶了去。” “是儿子糊涂,请父亲责罚。” 邢夫人在边上赶紧道:“老爷,琏儿年轻,不知道部里的事儿也是有的,还请老爷多指点他些个。” 贾赦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道:“我也不过是一个虚爵,也帮不上你什么,家里也没有个实权的官儿,……唉!” 邢夫人道:“老爷,不是,还有林姑老爷么?姑太太在的时候,跟我们大房的关系还算不错,林家哥儿姐儿来了,我们也不曾失礼了去,二丫头更是天天往梨香院跑的,要不让她去探个口风?” 贾赦道:“也只有这样了。” 邢夫人赶紧让人去给迎春递话,不多时,严嬷嬷就来了,给贾赦见过礼,严嬷嬷就道:“关于大舅老爷问的事儿,不用派人回南面特别问我们老爷去,我们姑娘让老身来转告大舅老爷,这六部衙门从来都是这样的规矩,无论是科举进去的,还是捐官恩荫进去的,都要经过这样的考验。而且科举的名次越好,考验也越发严格,家世越好,更是如此。当初我们老爷也被磨得够呛,就是后来提起,也是一脸感慨。我们姑娘让老身转告琏二爷,在这考验之中,熬得越久,事情做得越好,将来也就有更多的机会。” 贾赦一听,赶紧谢过严嬷嬷,又另准备了四色礼物给林招娣送去,等严嬷嬷走了以后,他才道:“你也听说了。既然你林大妹妹这样说了,那你就回部里去吧。” 王熙凤在边上担心地道:“老爷,二爷已经许久不曾在部里露面了,是不是该请人帮忙走动一下。” 贾赦想了想,道:“罢了,你姑爹在南面鞭长莫及,我就舍了这张老脸,去见个老朋友吧。不过,琏儿,你要记着,我只帮你这一次。日后你也不要跟那个宝玉一样,受了一点子气就折腾。如果你真的跟他那样,你还是不用去了。要知道,就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还要在翰林院打三年杂呢。” 贾赦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外面走。想到自己珍爱多年的古玩很可能就此永别,贾赦的心里不知道有多疼。 贾琏是贾赦的儿子,偷瞄到贾赦的神色,就知道贾赦在为自己的宝贝心疼了。贾赦偏生最大的爱好,那就是古玩,如果这次真的没了一件,如果自己没有在短时间里做出什么,将来贾赦一定会拿这个不时地折腾一下他。 所以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贾琏就赶紧对父亲道:“老爷,姑爹在京里也有不少故交好友,我们是不是借着姑爹的名义,跟人家走动一下?这次进香,儿子就在白衣寺见到了一位大人,很是威严,似乎是久居上位之人……” 贾赦一听,就让贾琏慢慢将事情经过一一讲来。可是听着听着,贾赦就觉得不对了。 该不会真的是那位主儿吧! 为了谨慎起见,贾赦让贾琏又说了一遍,还问了好几个问题,这才低头不语。 贾琏见父亲迟疑,便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要不要探听一下,然后接着林妹妹的光……” 贾赦一个巴掌拍在贾琏的头上:“探听?你找死啊!有空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低头做事!记着,那位主儿的事儿,你什么都不许打听,也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知道了吗?那位主儿的事,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贾赦几乎狰狞的脸色把邢夫人贾琏王熙凤都吓了个半死。 “老爷,这位主儿……” “反正,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记着,这位主儿要捏死我们几个连个眼色都不用。对了,梨香院的日常供给再提一个档次。” 贾赦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这里,贾琏和邢夫人王熙凤一嘀咕,就觉得自称是林家故交之人的身份非同小可,绝对是贾家招惹不起的。虽然之前贾琏并不是很清楚那位中年人的身份,可是见了父亲这样的举动之后,他也猜了个不离十。 贾琏猜到了,王熙凤其实也猜到了。但是她也不敢说。小夫妻两个回去以后,背着人嘀咕了两下,就忙着去了。 贾琏也没时间窝在家里了,他去了部里,天天捧着纸笔,厚着脸皮跟在一个干得最久的老人的身后,给人家打下手,做笔记。王熙凤也会按时送些不打眼的吃食去,让贾琏跟部里的人分享。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见贾琏始终笑脸迎人,做事也算是有条理,部里的人渐渐对贾琏有了好颜色,贾琏也慢慢地站稳了脚跟。 至于王熙凤,借着安胎,推了管家的事儿之后,就天天往邢夫人和梨香院跑。还从体己里面拿出一些小钱请弟弟妹妹们吃果子,就是贾环也不曾落下。 也正是因为这个,王熙凤也渐渐地受了严嬷嬷等人的影响,对世事和律法也不是那么无知了。 046风起 外面的纷纷扰扰暗涛汹涌跟梨香院的关系并不是很大。 虽然说清明已过,可是梨香院里的姐弟三人却依旧食素,林招娣更是又下了一次厨,做了几色江南特色的素斋出来。一见到又下厨了,林祈更是欢呼一声。他的功课是完成了,可怜了贾琮贾环两个,因为林祈的欢呼而分了心,结果写了一个字,不得不将一整页都重新写过。 林黛玉教导他们的第一句,就是做学问,要心诚。 这句话,这两个可不敢忘。 迎春惜春两个也了贾琮贾环两个的不专心,忍不住好笑,但是她们是不会求情的。毕竟求学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良好的习惯也应该从小培养。 王熙凤来到梨香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屋子的小姑子小叔子和乐融融的样子。 “我还奇怪呢,以前二四每日都是在老太太跟前玩耍的,如今每到下半晌就不见人影,敢情都在林大林这里呀。” “二嫂子还说呢。打正月里我们就天天了。” 迎春倒是笑着道嫂子身子可好些了。侄儿好不好?”说着,一面请王熙凤入座。 “好着呢。就是把你哥哥整得够呛。林大和林呢?” “嫂子今儿个有口福。林大亲自下厨呢。林换衣裳,一会儿就来了。” “那敢情好。” 王熙凤就应了这么一句,外头林招娣林黛玉两个就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二嫂子,有些日子不见了,二嫂子可好?” “屈了,有些想念。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看嫂子说的。” 林黛玉也笑道二嫂子,谢谢你送来的牛乳,要不,她可不会下厨做千层蛋酥呢。” “林大又做新点心了?那我真是有口福呢。你们不,我肚子里的这个,估计是个皮小子,可会折腾了,把你们琏二哥哥折腾的够呛。前阵子,我吃都不香甜,就想吃蛙,你琏二哥哥特地带了人去田里抓了一大堆。结果吃了一口就不要了,可把你琏二哥哥愁坏了。” “那嫂子今儿个不妨好好尝尝我做的点心。如果合意,嫂子不妨将方子一起带。” 王熙凤连声说好。 姑嫂几个在炕上坐下,另外支了小桌子,由林祈带着他的两个丫头招待两位表。 “嫂子不妨尝尝这个,以往吃惯了外祖家的杏仁豆腐,这是苏式杏仁豆腐。还有这个,这个就是放才说的千层蛋酥,这个木瓜瑶柱盅。” 王熙凤指着边上了一叠子饼道那个是?” “是素馅的大饼,里面只有豆腐和香葱,用茶油煎制而成的。是素斋的一种。” 见王熙凤对那饼有兴趣,平儿赶紧上前,夹起一块,放在小碟子里,用银刀切开了,端给王熙凤。王熙凤咬了一口,道,这是用茶油煎的?” “是啊。” “可是这味道有点,说呢,跟我们以前吃的不一样。这馅儿里面加了油没有?” “没有,只有豆腐、葱和盐巴。” 王熙凤又咬了一口,道的确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可是真的不好形容。” 虽然这样说着,可是王熙凤真的对那饼非常捧场,吃了一个还要了一个。那饼大约有三寸两分大,厚四分,对于荣国府里的这些女眷来说,这样大的饼,一个就足够她们撑饱肚子了。 林黛玉道琏二嫂子,你说的这个味道不同,指的大概是这里面的豆腐吧?这豆腐是早上起来做的,不是前面送来的。” 王熙凤一愣,道这是林大做的豆腐?林大何苦费这多多的心思?” “说起这豆腐啊,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我父亲也好美食,曾经在某个酒楼里吃到人家的招牌豆腐羹就惦记上了,让厨房上人学着做,可惜都不得其法。后来才,是因为人家的豆腐跟别人家里的不一样。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在京里,母亲为了让父亲吃得称心如意,花了数百两银子,请人家从泡豆子开始,磨豆子、过滤、煮豆浆,一步一步地教。最后才学会了这个。我在边上看着也学了一点。这次进京,也不府上吃的豆腐是盐卤做的还是石膏做的,就带了一些盐卤来。” “为担心豆腐?” “是给母亲诊脉的大夫说的。盐卤这,吃多了,最多是口干,或者烧心,多用些茶水也就是了。可是这石膏可不是好。女子吃多了,很容易宫寒导致绝育的。” 王熙凤一愣,平儿也担心地望着奶奶。 没,王熙凤虽然不是很喜欢豆制品。可是豆腐的,又是冬天餐桌上的必备菜肴。跟豆芽一样,都是少不了的。如果有人在这里动手脚,那…… 王熙凤心里打了一个突,道,这饼还真是不。要不,把方子给我,我让下面人做。至于这豆腐,能让姑妈为了姑爹放下架子向别人请教,想必跟普通的豆腐也不一样。如果可以的话,那方子是否也能给我一份?” 林招娣当然说好。 王熙凤被那素斋豆腐饼给迷住了,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喜欢这素斋饼。除了王表示她礼佛的时候可以吃这饼之外,上至贾母,下至贾宝玉这些半大的孩子,没有一个不喜欢那千层蛋酥的。尤其是贾宝玉,又没有吃够,只缠着贾母磋磨。 贾母道这千层蛋酥还真不,只是林大丫头之前不做?” “回老太太,做千层蛋酥少不了牛乳的,如果不是二奶奶将的份例匀了一份给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也没法子做这个。” 贾母道既然这样,就让下面给梨香院也定一份牛乳吧。这好,不但我喜欢,宝玉也是喜欢的。凤丫头如今是一人吃两人补,能够少得了这牛乳呢?虽然是嫂子,也不能太委屈了。” 王赶紧应了。 贾宝玉道老太太,我听说凤屋里又请了大夫呢?还不是家里经常来的王太医。” 贾母赶紧派人去问。 没多久,平儿就了,行礼之后,才道老太太,这位是二爷衙门里的同僚介绍的,说是对女子生产和小儿之事非常精通。最近二奶奶吃都不香甜,二爷担心得不得了。而且二爷的品级也不够请太医,王太医又要在宫里轮值,也不一定能及时。二爷才请了他。” “糊涂,他肚子里可是我们荣国府的长房长孙呢!能够屈就外面的医生。” “老太太,二爷二奶奶也是没有办法了。王太医来过好几次了,可是二奶奶还是那个样子,可是这位来过一次之后,给奶奶扎过针,奶奶就吃得下了。所以二爷才做主让这位定时过府给二奶奶诊脉。” 贾母道原来如此。我听说老大家的最近身上不好,也请了医生,可是了?” 邢不敢将被人算计的事情说出来,只是低着头,道老太太,儿无事,就是经常四肢乏力,凤丫头孝顺,担心我身子上不爽快,这才请了大夫。” “大夫说。” “也没说,不过是受了凉,又吃了不干净的,这才郁结在身体里面。如今发散出来,倒好了。” 贾母点点头,道老大的身子骨也不是顶好。你要时刻注意身体,不要将病气过给老大。” 邢低低地应了。 贾宝玉见贾母的心情不好,便在贾母身边笑道老太太,林大林可真是厉害,我看家里这么多的们,就凤和林大和最巧了。她们也孝顺,每次有好都不忘了老太太,不枉老太太这么疼她们。” 贾母笑道这真要说巧啊,凤丫头也巧,宝丫头也巧,但是都巧不过你四姑姑。说起来,你林大林真不愧是你四姑姑养的,就是可人疼。只是你四姑姑去得早,留下这接孩子也怪可怜的。” 邢接口道两位外甥女儿的确不容易。不过云丫头更不容易呢。”话一出口,邢就失言了。 贾母看了看邢道是啊,云丫头也不容易。只是云丫头还有叔叔婶婶,还有我这个姑祖母照应着。林家却没旁支庶族,如果林如海有个闪失,林丫头她们只怕比云丫头更可怜。” 这话可不好接。邢王都不敢出声,倒是贾宝玉,他却磨着贾母,要贾母去接史湘云。贾母想着,自从正月生日之后,她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史湘云了,也怪想念的,自然也允了。 但是迎春和惜春两个却觉得贾母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毕竟人是经不得念叨的,尤其是被贾母这样的老人念叨。贾母今天的话,初看着是担心林招娣林黛玉林祈三个,更深一层,其实当做贾母咒林如海早死也是可以的。如果这话传出去,让林家人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迎春惜春想了想早就离开了的林家丫鬟,再看看手边的点心,心里说不出是滋味。 047千层蛋酥(蛋挞) P:这是票票的加更哦。谢谢zngueqin的票票。 蛋烘糕,材料易得,但是费时费力,比起平安果丁馅饼和千层蛋酥来,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所以贾宝玉很快就腻了。但是平安果丁馅饼需要苹果,那不是随便什么季节都有的,所以,这千层蛋酥就成了贾宝玉餐桌上的新宠儿。 王夫人可不敢对梨香院的食材动手脚,谁知道那东西会不会进了她宝贝儿子的肚子里去了?甚至她借着独揽大权的机会,私底下比着贾母院子里的份例给梨香院安排用度。一来是因为贾宝玉高兴,只要梨香院送了东西过来,那天的贾宝玉必然是胃口大开;二来是对梨香院的敬重。 林家姐弟进京这么久了,除了第一次有鹦哥放水和清明节进香之外,贾宝玉不曾见过林家姐弟的面,也不曾跟她们姐妹说过话。就是外出进香的时候,贾宝玉也没有私底下跟林家姐妹独处过。 王夫人虽然恼林家姐弟架子高,却也喜欢她们不来勾搭她的宝贝儿子。相比较而言,自己的外甥女儿薛宝钗和贾母的侄孙女儿史湘云就不那么顺眼了。王夫人的心情,现在的薛家母女和史湘云都不清楚。尤其是史湘云,她每次来都是住在贾母的院子里的,就是三春搬出贾母的院子之后也不例外。 贾宝玉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史湘云了,自然是极高兴的。他还特地留了两个千层蛋酥招待史湘云:“云妹妹,这是林大妹妹今天早上刚派人送来的千层蛋酥,你尝尝看。” 史湘云一听林大妹妹几个字就不舒服了:“还说呢,要不是她,我这段日子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边上坐着的三春和薛宝钗都很惊讶,薛宝钗道:“这是怎么了,云妹妹?林大妹妹也好,林妹妹也好,她们一直都在梨香院,又怎么招惹你了?” “还说呢。也不知道是谁传出话儿来,说林大姐姐聪明又能干,小小年纪,就已经会做衣裳了。婶娘知道以后就派人请了嬷嬷来,把我拘在屋子里面做针线,如果不是这次老太太派人来接,我还出不来呢。你们看看我的手指.97ks.net,都成什么样子了?” 迎春和惜春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 薛宝钗道:“云妹妹,你婶娘也是为了你好97ks.net。” “为了我好?那家里这么多的女孩子,怎么就我一个学了呢?我那几个堂妹可没有学。” 迎春道:“云妹妹,我听说你两位叔父身上的衣裳都是你两位婶娘动手做的。可有这么一回事情?” 史湘云道:“她们本是夫妻,叔叔们的衣裳本来就应该是婶娘打理的。我又没有人需要我给他做针线。” 贾宝玉道:“我刚刚还在想着,等云妹妹学了针线,给给我做些荷包扇套之类的东西呢。过年的时候,林大妹妹林妹妹给大老爷老爷送了扇套荷包,却独独送给我。好妹妹,你学了可给我做个好不?” “那看我有没有空吧吧。” 探春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薛宝钗也愣了愣。惜春倒是歪着脑袋道:“云姐姐,我记得你那几位堂妹个个都比我小吧?还都是下半年生的,最大的那个还比我小几个月呢。” 史湘云道:“是啊,四妹妹问这个做什么。” “如今,这里不止你一个在学针线呢。二姐姐也在学量体裁衣,三姐姐的络子已经打得还不错了。宝姐姐的针线更是好,听说连正月里都没有把针线放下。云姐姐,你跟三姐姐一样大,也该学学了。” 史湘云一滞,冲口而出:“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姑娘,哪里要天天拿着针线的?我听说,那个林招娣林大姐姐可是招摇得很,让人抬了一箱子的衣裳给她父亲送去呢。” 迎春道:“云妹妹,林大妹妹初次离家,想念父亲也是自然的。至于这衣裳也是人家给父亲的心意。而且这也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至于针线什么的,难道我们做得过专门吃这行饭的针线娘子么?家里也不缺这点子东西。我看妹妹家的叔叔婶婶是见妹妹、性、子太过跳脱,所以才拿针线磨磨妹妹的、性、子吧。”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叫吃人嘴软。你们吃了那个林招娣做的点心吃食,自然向着她,欺负我这个没爹没娘的。” 说着,史湘云就哭了起来。 迎春和惜春顿时觉得没趣。以前觉得这个史湘云还好的,怎么如今倒成了这个样子?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需要日日不离针线好了,可是将来有个手帕交的,你不送点子东西么?还有将来出嫁以后,就不给男人孩子做么?王熙凤那样威风泼辣的人儿,如今都窝在屋子里给肚子里的那个准备各种衣裳呢。就是邢夫人,也会给贾赦做一点子针线的,这可是必须的闺阁教养。 薛宝钗知道得更多一点。在很多地方,新媳妇进门,要给自己的夫婿和夫婿的家人每人做一套衣物的。这是规矩。 在贾宝玉忙着安慰史湘云的时候,探春悄悄地问迎春:“二姐姐,林大姐姐的针线是不是真的很厉害?我听说林大姐姐经常给林姐姐林弟弟做衣裳,就是上次送去南面的那些衣物也是林大姐姐亲手一针一线地缝出来的?” “这倒是不假。我亲眼看过林大姐姐做针线,也去府里的针线房打探过。我们家养着那么多的针线婆子,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林大姐姐的手来得巧。一套以上,林大姐姐只要一个晚上就能够搞定了。不过,林大姐姐也说了,这是因为这些衣裳不需要绣花的缘故。” “也是林大姐姐尚在守孝,还不能用绣了花的衣裳的。那林大姐姐可会绣花?我听说苏州的双面绣乃是一绝呢。” “林大姐姐才刚刚开始学刺绣,不过不是苏绣,而是京绣。二姐姐跟林大姐姐一起学的,可是二姐姐绣的,就比不得林大姐姐针脚细密,栩栩如生。林大姐姐速度也快,二姐姐绣一针,林大姐姐可以就两三针。就是林大姐姐用的线比二姐姐用的还要细,林大姐姐的速度也比二姐姐要快很多。” “可不是,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月,可是林大妹妹手里的那幅婴戏纹镜帘都已经做了快一半了。就连嬷嬷们也说,林大妹妹好像天生就会刺绣一样,根本就不用这么教就会了。嬷嬷们也只是偶尔在边上指点一二。倒是我,嬷嬷们已经教了我这么久,我还时不时地弄伤手呢。” “还有这事儿?” “是啊。据说这婴戏纹镜帘是林大姐姐特意为琏二嫂子做的。估计不用两个月就能好了。啊。这个你们暂时不要说出去哦。林大姐姐还说,要给琏二嫂子一个惊喜呢。” 探春不知道这婴戏纹有多费功夫,薛宝钗却是知道的。一副做工考究的婴戏图,没有一年的功夫是下不来的。 薛宝钗道:“什么时候我能去看一样就好了。” 惜春道:“等林大姐姐绣好了,宝姐姐再去琏二嫂子的屋子里看不就得了?宝姐姐是琏二嫂子的两姨表妹,这点子要求,二嫂子还不依么?” 迎春也道:“是啊。宝姐姐,你可别在宝玉跟前说去梨香院的事儿,宝玉知道了只怕又会闹腾一番。林大妹妹她们还在守孝,可见不得外男呢。” “可是我听说环儿和琮儿……” “那怎么一样?环儿也好琮儿也好,都跟祈哥儿一般年纪,他们过去是陪祈哥儿的。宝玉呢?哪里是个会做哥哥会照顾弟弟的?不要别人照顾他就好了。宝玉如果去了梨香院,一定黏着林大姐姐和林姐姐的。” 薛宝钗咬了咬唇,不说话。 探春也叹了口气。她也不敢去梨香院。她如今住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头,离薛宝钗一家住的屋子特别近。而且她一个庶女又没有代步的车辆,不像迎春惜春两个,自从搬到了大房那边以后,邢夫人就专门给她们安排了一辆小车。如果自己要去梨香院,势必会经过薛家如今住的院子。听说那薛蟠是个极不堪的,如果被人家惦记上了,那么自己可就完了。 探春知道,自己是个庶女,依附着王夫人过活。可是自己对于王夫人却是可有可无的,一旦出事儿,王夫人绝对会把事情压下来。而自己肯定逃不了一死。大户人家夭折的孩子多了去了。自己如果因为这样的丑事没了,绝对会没得悄无声息,没有一点痕迹。 那里贾宝玉已经安抚好了史湘云,又许了很多很多话,这才让史湘云破涕为笑,兄妹两个开开心心地吃点心去了。 那边的薛宝钗和三春见了也只是叹了口气,又略略坐了坐,这才起身告辞。 薛宝钗和探春自然是结伴去荣禧堂,而迎春惜春自然是会大房去了。与其在这里看着别人吃东西,还不如去梨香院吃现成的呢。惜春知道,因为自己一句喜欢,林招娣是每天都会让人做了这千层蛋酥的。 048袭人 点心其实算不得什么。但是这种小恩小惠不但对下面的丫头婆子们有用,就是对上面的贾母王夫人之流也是有用的。史湘云就更加不用说了,吃了人家做的千层蛋酥,史湘云就忍下了对林家姐妹两个的种种不满。 当然,说她不好奇那个会裁衣裳会做点心的林大姐姐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去了梨香院,那么贾宝玉就一定会跟着去。听说这林家姐妹年纪虽小,却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贾宝玉见了说不定就不理会自己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史湘云更是缠定了贾宝玉。 所以袭人的那句“‘宝兄弟哪里还有在家的功夫!”一样被来绛芸轩的薛宝钗给听了去,薛宝钗依旧觉得她可敬可爱。可是袭人她得意忘形了。 没错,因为蝴蝶效应,贾宝玉生病了,李嬷嬷和可人媚人茜雪也早早地走了,造成了绛芸轩里袭人一家独大。可是,袭人如今在贾家的根基还浅,不比原著里,事情发生在元妃省亲之后,袭人在贾宝玉的屋里经营多年,已经站直的脚跟。相反,现在的绛芸轩里不服袭人的丫头多得是。 所以,这里袭人跟薛宝钗说话,那里就有人把袭人的这些话跟迎春惜春身边的人讲了。此时的迎春惜春两个从贾母的院子里搬出来两个多月而已,她们的丫头婆子们跟伺候贾宝玉的丫头婆子大多都是贾母屋子出来的,熟得很。 迎春觉得袭人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了。惜春年纪还小,却把这事儿当作是新闻转头告诉了林招娣和林黛玉。 听了这话,林招娣就好像时空交错,又回到了过去看原著的时候,贾宝玉在贾母的支持下,不顾林黛玉要守孝三年,天天往林黛玉的屋子里跑,生生地毁了林黛玉的事儿来。林招娣不止一次庆幸,这次有自己在,也不止一次地伤心,为什么偏偏成了林家的女儿,为什么自己的年纪才这么一点点,要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林黛玉见自己的姐姐不说话,只顾自己出神,还当林招娣不舒服,便道:“姐姐,是不是累着了?你今儿个可是一大早就起来了,要不先回房休息一会儿。二姐姐和四妹妹由我来招待。” “没事,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才会出神。袭人这话真要传扬开来,对她自己是好的,可是对我们这些正经的姑娘们就不好了。” 惜春一听,便让林招娣分析给她听。 林招娣便解释道:“袭人这话,如果传到上面的人的耳朵里面,就比方说老太太好了。那位史大姑娘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被那个袭人这样说,史大姑娘自然是丢脸了,老太太也会被扫了颜面。可是这侄孙女儿哪里比得过自己的亲孙子?老太太只要想通了关节,自然就会抬举袭人,更不要说作为生母的二太太了。” “那岂不是说,袭人拿云姐姐的名声给自己铺了路?可是袭人之前是伺候云姐姐的啊,如果没有云姐姐在老太太面前给她说好话,袭人哪里会有今天。”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袭人现在可不是史大姑娘的丫头,而是宝玉身边的得意人。只怕再过不了多久,袭人就能将绛芸轩拿捏在手里了。” “林大妹妹的意思是,如今能够压制住袭人的、资格比袭人老的可人媚人茜雪都已经出去了,袭人敢这么做,是想进入老太太二太太的眼里,并借此将那些不服她的丫头打压下去,彻底将绛芸轩掌握在手里?” 迎春不禁为袭人的手段而精心。这个丫头的心计也太厉害了。 司棋普通一声跪在了林招娣面前,求林招娣给她表妹指条明路。她表妹也是贾宝玉跟前伺候的,跟袭人一向不怎么对盘。如果袭人真的进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眼,那她表妹就倒霉了。 林招娣将目光转向了严嬷嬷:“嬷嬷,你怎么看?” 严嬷嬷道:“姑娘,这个叫袭人的丫头,心计也好,胆色也好,都是一等一的。将来如果没有意外,只怕她会成为宝二爷的通房和第一姨娘,就是将来宝二奶奶进门了,这手段只要弱一点的,只怕还得看她的脸色呢。” 司棋道:“那我那妹子岂不是……嬷嬷,求嬷嬷帮帮忙。” “司棋姑娘且放心。这位袭人姑娘想在绛芸轩里站直了脚跟,自然要对下面恩威并施。也就是说,她不但需要银钱收买下面的小丫头,也需要一个靶子立在哪里,一面挡着别人,一面彰显她的贤惠。老身看你一向是个泼辣爽利的,想必你那位表妹跟你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吧?” “是的,嬷嬷。我那表妹是个极好强的。要不是颜色好,进了宝二爷的眼,也不会在三个月前被宝二爷亲自点了名,留在身边伺候。” “这个袭人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以前家里是做什么的?进来以后都伺候过谁?” 司棋赶紧都一一答了。 严嬷嬷道:“既然她原来是良民,因为家业败落才不得不卖身为奴的。那么她们家里自然是无比渴望往上爬、无比渴望重振家业的。你让你妹子多注意一下宝玉房里的各色财物,哪怕是砸了一个茶盅子,都把它记录下来。将来说不定会有用。还有,之前李嬷嬷管着宝玉的私房,接下来说不定就是这个袭人管着了,让她去找找嬷嬷,将各种物件都登记下来,以防万一。” 司棋赶紧点头。 严嬷嬷道:“记着,让你妹子不要跟那个袭人争什么贤惠人的名头。如果不是跟她一条心的,却跟她挣这个名头,一定会被她给黑了。让她尽情地泼辣就好,但是要注意分寸。还有,不要跟宝二爷走得太近,也不要想着做姨娘。那个袭人可不会让人占据了她的姨娘宝座去,明白了么?” 司棋连连点头,回去就见了自己的表妹雨嘉。那孩子还舍不得这荣国府的尊贵呢。 司棋急得直跳脚:“你是家生子儿没有错,那可人媚人茜雪不也是家生子儿吗?她们落到好了吗?如果不是家里有些底子,她们几个会落到好?论心计,你比得过媚人?论资历你比得过可人?论美貌你比得过茜雪?她们现在都在哪里了?宝二爷是个靠得住的?如果他靠得住,为什么没有替可人媚人两个说话?可人媚人两个在家里等了他好久呢!还有茜雪也是。茜雪走的时候,他可曾说过什么话没有?” “可是,那也是他年纪还小……” “年纪小?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宝二爷的性子这辈子就这样啦!我不过是念着我们两家的情分,不忍让你将来没个着落罢了。不然,你当我吃饱了撑着啊?管你们绛芸轩的破事儿!” 她妹子只低着头不说话。司棋没办法,只好将严嬷嬷的话告诉了她,有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妹子不要让宝玉进了身,不要忘记了将各色物件登记造册的事儿。这才急匆匆地走了。 她是大房的丫头,如今迎春也回了大房。她在这里只会让人怀疑,不能久留。 她的表妹也知道自己比不得袭人有心计,还是去找了李嬷嬷,将贾宝玉的体己都登记造册好了。果然,没多久王夫人就传下话来,让李嬷嬷将贾宝玉屋子里的物件交给袭人管着,又赏了银子让李嬷嬷回家养老去。 李嬷嬷气得够呛。 好在因为司棋的提醒,雨嘉也来得及时,这账册子早就弄好了,还留了两份底。李嬷嬷将账本的正本和箱子的钥匙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袭人,却私底下将其中一个副本交给了雨嘉。 袭人也是个有耐心的,居然能够忍着不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在雨嘉就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受过雨嘉恩惠的小丫头悄悄地告诉雨嘉袭人的不对劲之处。 没错,贾宝玉房里的丫头们渐渐地有出去的,也有进来的。袭人牢牢地掌握着贾宝玉房里的财政大权。但是那个小丫头居然能够发现,贾宝玉房里会用秤的丫头渐渐地都不见了。进来的,大多都是不识稼轩的被家里当成小姐养着的家生子儿。 雨嘉马上就找了个借口请假回家,学会了用秤,并了解了银两和铜钱的相关知识,还请教了家里有关偷窃主子的财产的法子。 也是荣国府里,上至贾母,下至王夫人贾宝玉之流,穷的都是主子,富的都是奴才。 贾宝玉作为荣国府的凤凰蛋子,他的私房是很多的。不算月钱,每到年节什么的,这金银镙子他总不会少的。跟着长辈出去应酬的时候,还会有额外的体己。像什么玉佩金锁发冠什么的,从来就不会少。贾宝玉一般只带家里的,外面的东西都很少用,只会拿来压箱底。 但是一顶做工考究的发冠,如果单单是黄金就值不少钱,加上上面的珠宝,更是价值不菲,不比王熙凤的头面首饰差。只要其中的三五样,再加点金银镙子金瓜子金豆子,就可以这城外买座不错的宅子了。 知道这个的雨嘉对袭人也更加小心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049流言 秦显家的,就是原着里被林之孝家的夸赞“高高的颧骨,大大的眼睛,最是干净爽利的”那个人,也是在后花园里上夜的女人之一。当然,大观园里的时候,她们夫妇已经投靠了二房,可是现在,这一家子还是大房的奴才,唯有她女儿雨嘉进了贾宝玉的屋子。 看林之孝家的对秦显家的的评价就知道她女儿是怎样的人了,跟晴雯一样,是个美人胚子,性子也有些像。尤其是晴雯去了梨香院之后,就连司棋也觉得这两人越发像了,还说过她们两个宛如同胞姐妹之类的话。要不是梨香院规矩严,姑娘小爷身边的大丫头们极少有机会离了梨香院,只怕秦显家的都已经认下晴雯这个干女儿了。 如今,秦显家的女儿成为了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仅次于袭人和贾母新给的鹦鹉,也让秦显家的与有荣焉。 贾宝玉的屋子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跟秦显家的关系略微好一点的,得了消息之后更是给秦显家的道贺。 秦显家的道:“虽然说宝二爷赏识,可是那屋子里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不说别的,就那个袭人,连可人媚人这两位姑娘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我那个丫头,从来几样没有什么心计。将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哟。” 钱婆子道:“看嫂子说的。宝二爷屋里的差事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你还在这里饱汉不知饿汉饥。” “嫂子只看到了宝二爷是多么的得宠,他的丫头们又是多么的风光,哪里知道这背地里的难做?我们也是从小丫头做起的,在这荣国府混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样的丫头没有见过?可是那些风光的丫头们后来都去了哪里了?我宁可她不要这么出息,也要平平安安的。” 老赵家的道:“可不是。当初我们家小姑子也算是出挑的了,在老太太屋里混得也好,被老太太指给二老爷的时候,家里还特地摆了酒呢。可是如今呢?就是生了儿女,就是膝下还有个小爷,还不是做着丫头的活计,还要上下打点?由着人作践,倒比做丫头还不如了。” 邓婆子道:“可不是,当初琏二爷身边不也有几个极出彩的丫头么?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好我没有女儿,要不也是个操心的。” “说起琏二爷,我就担心我们丫头,也不知道宝二爷将来会迎娶哪家闺秀?如果是琏二奶奶这样厉害的人物,那我看还是过几年求了恩典,让我们丫头出去嫁人算了。” 钱婆子道:“将来的宝二奶奶还能有谁?不外乎是林大姑娘林姑娘史大姑娘和宝姑娘四个中的一个。” 老赵家的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林大姑娘林姑娘刚来的时候,老太太是有过这样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有让林大姑娘林姑娘跟她老人家一起住的念头。可是林大姑娘林姑娘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甚至恨不得离宝二爷远远的呢。” “可是林大姑娘不是经常送宝二爷吃食嘛。” 秦显家的也道:“嫂子,林大姑娘送出去的吃食哪里是给宝二爷一个人吃的?你看看流云白鹄几个每次都送哪些人?老太太屋里,大老爷大太太屋里,二老爷二太太屋里,珠大奶屋里、琏二奶奶屋里。宝二爷能够第一个吃到,还不是老太太心疼宝二爷,从嘴里省下来的?” “就是就是。”邓婆子也在边上帮腔,“林大姑娘可从来没有单独给宝二爷送过任何点心。倒是二姑娘四姑娘琮哥儿环哥儿经常出入梨香院,可以经常吃到林大姑娘的私房菜。至于宝二爷,除了林大姑娘林姑娘来的第一天,对府里的事情不大清楚,让宝二爷闯进去之外,宝二爷哪次进门过了?来了几次,都是在外面敲好久的门都不见人家开门,最多让嬷嬷们隔着门说劝宝二爷先回去之类的。” “你们也别说我们杞人忧天。我听说啊,这扬州知府和巡盐御史上的官儿可不好做呢。不说别的,上次半夜里丢了性命的不就是扬州知府么?还有巡盐御史,在我们四姑老爷出任事前,就跟姑娘们换衣裳似的,没两个月就要换个人。将来四姑老爷有个什么好歹,林姑娘她们已经没了娘了,听说林家也没什么旁支庶族的,到那时候还不是孤儿孤女由着人摆布?还不如趁现在跟宝二爷定下来,将来也有个倚仗。” “话是这样没有错了。可是当不得人家不愿意哪。你看人家来了这么久,哪里给过宝二爷什么好脸色看?听说上次出门进香,结果人家姐妹俩先在佛前跪了几天,回来的时候,轮流照顾弟弟和四姑娘,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宝二爷。也难怪最近连老太太也冷了心,反而将史大姑娘接到了身边。就是史家派人来接,也被老太太给推了。” “难道将来的宝二奶奶是史大姑娘了不成?可是太太是不会允的。” “虽然史大姑娘是个孤儿,可是人家家里还有两个贵为侯爷的叔父呢!虽然史大姑娘嘴边说着她在家里有多委屈多委屈,可是也不见她短了什么吃的穿的。你看林大姑娘林姑娘她们刚来的时候,衣料、吃食、炭火,哪一样不受委屈了的?比起林大姑娘林姑娘,云姑娘在家里已经是好多了。” “是啊是啊。你看林大姑娘比云姑娘大了也就一岁,可是之前史大姑娘天天玩耍,也不见别人说什么。可是正月里面,你也看见了,林大姑娘给四姑老爷捎回去的衣裳就有一大箱子,都是林大姑娘亲手做的。听说,林大姑娘还常常半夜里起来做衣裳,一晚上就能做一整套。虽然说这跟她们如今用不得绣花的衣裳有关。但是也说明白了,林大姑娘在针线上是花了大力气好好学的。比比这两个人,史大姑娘虽然嘴边喊着委屈,其实还不是在蜜罐子里泡着。” “老姐姐,你又来哄我了。林大姑娘如今才多少岁?满打满算也就八岁吧?怎么可能会裁衣裳了?” “怎么不可能。上回琥珀回家的时候就亲口跟她老子娘这么说的。自打林姑娘生日过后,琥珀就开始跟晴雯两个轮换着值夜,不止一次半夜里起来,给林大姑娘裁衣料,看着林大姑娘在灯下缝衣裳。” “那也不可能说一晚上就做一整套吧?我在针线上也花过大工夫的,一个晚上最多也就一件衣裳。就是府里针线房里的针线娘子们,做一套衣裳也要好些日子呢。想老爷太太这样的还好,十天半月的也就得了,可是换了其他人,两个月里能得已经是了不得了。” “针线房里的猫腻,你还不知道那?基本上都是一群磨洋工的。不过,林大姑娘擅长做针线的确是事实。” “林大姑娘有这等本事,就不知道年纪大一点的宝姑娘怎么样了。不是说她贤良淑德、随分从时又样样都来得的么?就是不知道她在这针线上的手艺如何了。” 老赵家的噗的一下小开了:“你也别问宝姑娘了,虽然大家都在说她怎样怎样了得,可是这针线上的本事,那是拍马都赶不上林大姑娘。枉费了她比林大姑娘多吃了好几年的饭!” 听老赵家的这么一说,其余三人就知道这里面有缘故,赶紧追问。 老赵家的道:“你们也知道我那小姑子是老爷房里人,以前虽然好过,如今却是不怎么得宠了。不过,宝姑娘住的地方离她的屋子也近,有些事情还真瞒不过她的耳朵去。还记得那次周瑞家的替宝姑娘给姑娘们送宫花,结果宝姑娘一天之内往梨香院送了三次东西的事儿吗不跳字。 “记得记得。虽然这宫花不值什么,可是后来的两次,都是一次比一次贵重。我们都好奇得很呢。” “我听说,宝姑娘那次登门,被林大姑娘指着身上的衣裳说了几句,把宝姑娘吓得半死,回去以后连房门都不敢出。不但把好些衣裳都给烧了,还顾不得正月里不能动针线的老规矩,每天晚上做衣裳做到三更半夜呢!就是这样,宝姑娘也花了四五日功夫才弄出了一整套的见人的衣裳。你们说说,在这针线上,宝姑娘可比得过林大姑娘?林大姑娘林姑娘两个可是每天要跪经、抄写经文的呢?还要教弟弟们读书,还要招待二姑娘三姑娘环哥儿琮哥儿。这针线还是另外抽空儿做的呢。” 那几个婆子都道:“可不是。林大姑娘果然是针线好手。” “林大姑娘还不止这一桩好呢。你看看梨香院往上面送的那些点心,在看看最近二太太对梨香院的优待,还不是因为宝二爷迷上了那些新奇的点心?所以我说啊,林大姑娘在这妇功上那是顶顶尖儿,数遍了这府里上上下下,大概也就当年的老太太能够比得上了。更不要说她如今才这一点点的年纪了。” “是啊。林大姑娘针线好中馈好,林姑娘会教弟弟文采好,小小年纪知书达理又是美人胚子,无论是哪一个,跟宝二爷都是极般配的。可惜就是她们自己不愿意。” “相比较而言,无论是年纪大一点的宝姑娘还是跟林姑娘一般年纪的史大姑娘就一般般了。史大姑娘还好,年纪还小些,有些贪玩也是自然的,可是宝姑娘都那么大了,比不过林大姑娘,还天天摆着个架子,一会儿指点三姑娘这个,一会儿教导三姑娘那个,叫人实在是看不惯。如果不是因为三姑娘就在荣禧堂里住着,如果宝姑娘不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儿,只怕早就被甩脸子了。” “宝姑娘如今也就在三姑娘面前显摆而已。你看看其余几位,哪个理会她了?上回出去进香,宝姑娘多嘴了几句,不就被林大姑娘当众没脸了么?上头可说了什么没有?也亏得宝姑娘脸皮厚,当没事儿人似的,换了我早就在边上躲羞去了。” “谁叫人家出身皇商呢?这商人们哪个不是巧舌如簧的厚脸皮?” 050猜测 这样的八卦,在荣国府的下等仆妇之中到处都可以听见。当然,每个人都长了眼睛,在林招娣林黛玉没有犯下大错、没有跟贾宝玉混在一起、天天守孝的情况下,这些人的嘴里自然是林家姐妹的各种好,附带了她们有多么不容易。 如果她们跟贾宝玉混在一起,天天跟贾宝玉见面的话,那么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也是她们。谁让贾敏死了还不到半年呢?在这个标榜着百善孝为先的社会里,不给去世的母亲守孝,反而天天跟外男嬉笑的女孩子,无论年纪大小,都是会被人鄙视的。那些传播八卦的人可不管是不是有人干涉人家守孝的事儿呢。 当传言被林黛玉知道以后,林黛玉再次无比感激自己的姐姐的干脆果决,也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姐姐当初有逼迫贾母的勇气,不然,如今背负着骂名的,就是她们姐妹了,就是远在扬州的林如海,也会遭人质疑的。 所以,当贾母派人来梨香院,请她们姐妹出席贾宝玉的生日宴的时候,林黛玉不等身在厨房的林招娣回来,就直接拿守孝挡了回去。当然,林黛玉也赏了一个装了金镙子的荷包。 “请你回去跟老太太说,那天是二表哥的好日子,若是我们姐弟三个一身孝服的冲撞了,那就不好了。至于生辰礼物什么的,早几个月我们就开始准备了,保管让老太太和表哥会喜欢的。” “好姑娘,你好97ks.net歹心疼婢子一次,那天就换身衣裳吧。” “看你说的。这换素服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至少要在母亲灵前祭拜过,又摆下宴席请亲友们见证,才好换衣裳的。老太太也没有说要我们当日必须到场吧?难为你这么大老远地过来,还跑得满头大汗的。这个给你买果子吃,顺便也为我们在老太太跟前说几句好话吧。” 那丫头见林黛玉非常坚决,只得罢了。她也知道,就是贾母在这里,也不一定拗得过这两姐妹,更不要说她一个小丫头。何况林黛玉给的荷包份量也不轻,隔着荷包摸上去,硬硬的,好像是府里打的金镙子。 林黛玉给的的确是金镙子,而且是那种一个一两重的赤金镙子,为了就是堵住那个丫头的嘴。当然,就是面对迎春和惜春两个,林黛玉也没有泄露机关。 其实,林黛玉说的生日礼物,就是鲜奶蛋糕。拜曹雪芹的原著所赐,《红楼梦》本来就是架空世界,所以,这个世界里没有西洋的点心,却有相关的配料。就好比奶油和黄油,草原上的部族就会做,甚至在这个汉人的国都里开了一个小铺子,专门买卖草原上的特产。也因为严嬷嬷见多识广,知道这家铺子,林招娣林黛玉才有可能让琥珀回家探亲,并给她带回了一大块来。这种东西在华夏儿女之中几乎没有什么用场,所以铺子里还没有现货,只能事先预定。 当然,去人家的铺子里采买的,也不止奶油黄油之类的东西,像什么牛肉羊肉各种牛羊奶粉子奶酪团子什么也不少。当琥珀探亲回来,还带来了一大背篓的东西的时候,可闪瞎了不少守门的婆子小厮的眼睛。这些东西虽然汉人很少买,但是它们的价格也是寻常百姓支付不起的。 牛肉什么的,被制成了各种口味的肉干,成了梨香院的日常零食,无论是迎春惜春还是贾环贾琮都非常喜欢。而各种奶酪奶粉黄油奶油之类的东西,林黛玉还没有见过林招娣拿它们做过吃食,只是放在了干燥阴凉的地方备用。而这一次,则是林招娣第一次做鲜奶蛋糕,为此林招娣还特别定做了一套器具。 要说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生辰礼不好奇,那是绝对是假的。 一听到那丫头的回话,贾宝玉就道:“老太太,你说林大妹妹林妹妹会给我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呢?要准备好几个月的生日礼物会是什么呢?”贾宝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难道是衣裳?我听说林大妹妹的手很巧,还经常给林妹妹林弟弟做衣裳呢。还往南面送了两次的衣服,都是一整箱一整箱的。老太太,如果林大妹妹能给我做一套衣裳就好了。我一定天天穿着。” 边上的史湘云扑呲一下,就笑场了:“二哥哥,看你说的,这府里难道还短了你的衣裳了不成?我听说林大姐姐如今不但要给林大人做秋衣,还要给凤姐姐绣镜袱子呢,哪里抽得出时间给你做衣裳?” “是啊,宝玉。”贾母也搂着贾宝玉道,“这做针线最是伤眼睛的,所以我也没有让你的这些姐妹们现在就开始学针线。至于你林大妹妹,她给你姑爹做,那也是她的孝心。如果你缺衣裳了,就跟你母亲说一声,让你母亲找料子。” “老太太,我才不要那些婆子们做的衣裳呢。还有外头的铺子里的衣裳,居然是一些男人做的,我更不要。” “家里这么多的丫头,哪个不能给你做的?回头让你母亲往绛芸轩里再添些丫头。每人给你做一件,就够你一个月里不重样儿地换着穿了。” 贾宝玉听说贾母做主给他的屋子里添人,就不闹了。比起一件衣裳,他更喜欢能够陪他玩耍的大活人。 其实关于梨香院那边会送什么礼物给贾宝玉庆生,荣国府里也是众说纷纭。贾赦邢夫人院子里当然是说不过是新奇的点心而已,而王夫人跟前的人大多认为是针线。邢夫人那边会坚持是点心的,那是因为林招娣林黛玉姐弟两个一贯是守规矩的,当然不会送那种容易留下话柄的东西,至于点心,吃了就完了,不会留下多少痕迹。而王夫人这边则认为,吃食之类的东西,如果是肉干面粉之类的东西,的确可以保存很久,但是也不需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去准备,也只有针线之类的东西,需要慢慢水磨工夫,所以才会要那么多的时间。 两边争执不下,更有好事之徒下了赌局,赌到时候梨香院会拿出什么东西来。 赌局什么的其实对三春并没有很大的影响,但是薛宝钗和史湘云就觉得憋屈了。如果梨香院的那几位出来走动一下,她们还有机会比较一下双方到底有什么不同,偏偏梨香院借着守孝,真正做到了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就是薛宝钗和史湘云想找机会在下人面前跟林家姐妹分个高低也没有这个机会。 有什么会比你兴致满满地想跟对方比试,对方却始终缺席更让人无语的? 而且因为林家姐妹不肯出梨香院,就是那些下人们想学舌也找不到机会,这让薛宝钗更加难受。 荣禧堂东北角的小院儿里,薛姨妈摸着女儿黑漆漆的头发喃喃地道:“我们宝丫头也大了,将来还不知道哪个得了去呢。” “妈,你胡说什么呢?” 听见薛姨妈又说起了自己的婚事,薛宝钗满身不自在:“妈,怎么好端端的,你又说起这个了?难道您忘记了,当初我们进京可不是为了那个宝玉,而是为了送我进宫的吗不跳字。 “我没忘。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参加秋季大选的,你要是想进宫,就只能参加小选,进去做伺候人的宫女。” 薛宝钗咬着牙低头不说话,就听见她娘的声音有有地在耳边响起:“从小到大,你心气就高,又生得聪明伶俐,你父亲对你格外偏爱,那也不稀奇。可是你可知道,你的心气越是高,我就越担心么?我不止一场庆幸这次小选的事情黄了,要不,你就是进去了,也难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妈,这样不吉利的话,我不爱听。而且,我也想过,如果我们刚刚到京就急急忙忙地参选,对贵人们的喜好一点的都不清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如今这样更好,我们可以慢慢地准备来年的小选。反正女儿还年轻,先等两年也不迟。” “既然你是冲着宫门去的,那你还跟云丫头和林家姐妹争高低做什么?” “我……” “我之所以让你不要想着进宫,就是因为你的脾气。你就是这个样子,凡事喜欢争个高低,喜欢压人家一头。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这样,如今在人家家里作客也是这样。” 薛宝钗低着头,不说话。 薛姨妈则长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你这样的脾气最是要不得。别的先不说,你看看这荣国府里的姑娘们,就是最大的二丫头今年也才十岁,接下来的林大丫头八岁,林丫头云丫头三丫头七岁,四丫头五岁,哪个都比你小。跟她们比,有意思么?你赢了,那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你比她们多吃了几年饭?你若是输了,就是丢脸,连几个孩子都比不上。” “可是妈,我不甘心。论姿容我比不任何一个人差……” “就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没错,事情不是我们先挑起来的,可是也不是林丫头她们先挑起来的。她们年纪小,身边也不像你,有我照应着,偏偏能够守着规矩,别人当然高看她们一眼。” “可是她们身边也有嬷嬷啊。” “有嬷嬷怎么了?宝玉身边的嬷嬷会少了?他还不是照样淘气?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身边的还有一个奶嬷嬷四个教养嬷嬷呢?中用不?嬷嬷不是娘,不一样的。” 见女儿依旧倔强,薛姨妈只得叹了口气,不说了。这种事情也只能等她慢慢地想通了。 051担忧 P:感激思慕雪、莫敏安、醉桃源、书友100112115547109四位的打赏。 薛宝钗没有把史湘云放在眼里,因为那个史湘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她又奈何不了梨香院的那两个。不过,她好歹听了她娘的话,试着将三春和史湘云当成们疼,这才慢慢地换得了探春的好感。 这时候的史湘云还真有些天真,对于年纪比她大一截的薛宝钗也不曾设防,却对梨香院的两个没有好印象,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林家,林家也从来没短了给她的礼物。也许史湘云生来就跟林家是天敌? 这也是三春一直看不明白的事情。 就好比这日,史湘云和三春一块儿赶围棋,惜春就问史湘云了云,你为跟宝那么要好,却不喜欢林姐林呢?” 史湘云一愣,道也说不上不喜欢啊。我不过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们而已。” “那你可以去梨香院做客啊。” “还是不用了吧,宝玉都被她们赶出来了,我去了,只怕也落不到好。而且,我也没有合适的衣服。” 没,林家守孝,按着古礼,贾家人要服小功,史湘云却是不用的。可是史湘云来贾家作客,长辈们给她准备的自然是符合贾母的喜好的一声喜庆的衣裳,绝对不可能是那种素服的。 史湘云一说起素服,迎春和惜春两个都是黯然。当初林招娣林黛玉林祈来她们荣国府的时候,这座宅子里的人都穿红着绿的,就是她们几个,也都是金项圈五宝赤金镯子。现在想起来,真是不该。虽然后来每次去梨香院都是换了衣裳首饰去的,可是到底没有给贾敏服小功,说起来,还真是对不住林家表妹们。 探春还不贾敏去了也要服小功的,见史湘云这个样子,也有些奇怪,要不是她的奶嬷嬷在边上提醒了,她还当史湘云在作秀呢。不过,也因为奶嬷嬷的提醒,让探春更加不自在了。她一向好强,又生得拔尖儿,喜欢尽善尽美,可是连的亲姑妈没了,都没有穿过一天的素服,叫她浑身不自在。 “云,你是要穿素服的?” “唉?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婶子曾经带我出门作客,跟我说着。还说出门作客不比在家里,衣裳的都要好好准备的。” “你婶子对你可真好。” “好啊。最近天天叫我做针线,你看看我的手,被针扎成样儿了。” “想必的婶娘也是好意吧。” “二之前也没有学啊。” 迎春红了脸道我本是庶出,又不大得长辈们喜欢,所以没学。自从回了太太屋里以后也开始学这个了。” “唉?请的是哪里的绣娘?” “我哪里轮的上外头请的针线娘子?不过是跟着林家的嬷嬷们学着一二罢了。” “是苏绣吗不跳字。 “是京绣。” “京绣?可是京绣里最顶尖儿的是宫里的宫绣,都是男人们绣的。” “这有的?我是身份,能有机会学就不了。” “可是好奇怪哪,为林大人对的女儿这么不上心?好歹也该请个正经的针线师傅啊。他在南面,平头正脸的苏绣绣娘也不给女儿请个,倒让嬷嬷们教这个。教养嬷嬷不是指点姑娘小爷们的规矩礼仪的吗不跳字。 迎春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姑事儿吧。林她们要守孝,自然就用不着针线师傅了。而且林大的年纪也不大,就是过两年学也来得及呢。” 史湘云却道我还比林姐小一岁呢,我不也开始学了?” 惜春道云,林姐不过是没有学绣花而已,这缝制衣服之类的,林姐做得可好了。林姐还给我做过布娃娃呢。” 史湘云撅着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姑娘难道还用做衣裳?不就摆弄这些玩偶、扇套、荷包、香囊之类的罢了。” 见此,三春都不该说史湘云。尤其是迎春,因为贾母的偏心,她到了年纪却是该学的没有学,只学了学诗词罢了,做人的道理之类的碰都没有碰过。可是史湘云呢?她叔叔婶婶都为她弄好了,她却还嫌这个嫌那个的。 探春也一样觉得史湘云有些不好歹。她想学都没得学呢,只能跟这身边的丫头们学,绒线丝线的,还要花月钱买呢。 惜春如今也跟着林招娣林黛玉两个学打络子呢,不但给打了,也给父亲和哥哥做了。她正在兴头上,见史湘云这么说,自然是觉得不舒服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 因为觉得跟史湘云说不到一块儿去,迎春和惜春也只是略略坐了坐,就走了。她们还要去陪邢,还要去梨香院学针线呢。 也许迎春会顾忌着史湘云背后的贾母和史家,给史湘云留点颜面,可是年仅五岁的惜春?在惜春的心中,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是对她很好很好的,她自然是有话都跟林招娣林黛玉说了。 林黛玉听了,第一就是去看的,果然,林招娣又出神了,不但林招娣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就是那边在桌案边上的林祈也竖起了耳朵。 良久才听得林招娣宛如叹息一般幽幽地道保龄侯和忠靖侯么?” “林姐,史家两位侯爷了?” “也不我听来的消息对不对。父亲是不会跟我这样的小孩子讲外面的事情的,我能也不过是借着下面人的嘴而已。我依稀记得在扬州的时候,就曾经听人说过,忠靖侯是当今圣上册封的,而保龄侯的爵位却是从兄长那里得来的。原来他们就是史大姑娘的叔叔啊。” “是啊。不过,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从来没有听你们说过呢。” “,林大,史家两位侯爷有不对吗不跳字。 “是忠靖二字。能够被圣上用此二字册封,就说明此人在圣上的心中地位着实不低。而保龄侯和忠靖侯两家关系又好,更说明了史家两位侯爷一向齐心协力,也都是得圣眷的人物。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史家两位侯爷的举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老太太是史家侯爷的姑母,为两位侯爷不登门呢?就是两位侯爷事忙,两位总该有来给姑母请安的吧?为两位侯爷不见不说,两位侯爷和她们的孩子也不见,只有史大经常来呢?而且还是老太太打发人去接,才让她的。” 迎春心里一颤,道史家两位侯爷不看好我们家?” 林黛玉心里也担心着呢,被迎春一语惊破,更是打了寒颤。 惜春道是了,礼法尊卑。越是尊贵,越是讲究这些,而规矩最严的自然是宫里了。老太太虽然是家里辈分最高的,可是也是最不讲究这些的。无论是将宝玉养在内帷,还是支持着二老爷住进了荣禧堂,都是乱了尊卑的。怪不得这几年来邀老太太出门做客的人家越来越少了。原来老太太已经犯了忌讳了。” “犯了忌讳是一件,可要是惹了贵人的眼,就是大事了。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一句老糊涂了,想必也不会遭罪,可是两位舅舅就惨了。长辈有,做的就应该劝诫着些个的,就是《礼记》上面也是这样写的。若是事情闹出来,老太太不过是得一句老糊涂,两位舅舅少说也要脱一层皮呢。大舅舅还好些,二舅舅……” 林招娣摇了摇头,表示不看好。贾赦有爵位,也有理由,世人眼里,他也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将来就是再委屈,也不过是被夺了爵位而已。但是贾政却没充分的理由啊,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的当家,好处也大多被他得了,将来被清算起来,他肯定是第一个倒霉的。 林黛玉见们情绪低落,便道不是说琏二哥哥已经当差去了吗?琏二嫂子那边说?” 迎春一愣,道老太太原来说过,那哥哥当差的那一点子银钱还不够吃茶的。可是父亲却很坚持,因为外头给哥哥的供给老是延迟,父亲就从的份子里面拨了一部分先给哥哥使着。哥哥也算争气,这一个多月来,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夜幕降临,月头高挂了还不见。听嫂子说,哥哥每天都是倒头就睡,经常是这里嫂子才给哥哥擦脸呢,那边哥哥就鼾声如雷了。看哥哥那个样子,嫂子都不忍心,可是第二天还是照旧送哥哥出门。” “大舅舅可说?” “父亲说,新人都是这个样子的。让哥哥多坚持些时日,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如果不是之前哥哥躲了去,现在那些大人们也不会对哥哥下狠手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不过我也有些担心琏二嫂子,她是第一胎,二表哥又是天天忙,就是不琏二嫂子如今样了。” “放心,母亲对嫂子肚子里的这个可上心了,嫂子边上的丫头们也不是吃素的。嫂子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生下侄儿的。” 林招娣林黛玉也不再说了,反而跟迎春惜春说起了闲话。 052夜话 等客人们都走了,林黛玉才悄悄地问林招娣:“姐姐,方才说到史家侯爷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说,却最终没有说?” 林招娣看看屋里就她们姐弟三个,嬷嬷们又下去用饭了,便道:“有一点点。我曾经听人说过,君王之所以器重一个臣子、任命一个臣子,那是因为这个臣子有值得他利用的地方。而臣子之所以能够安安稳稳地呆在位置上,那也是因为他有被君王利用的价值。如果君王认为他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么这个臣子的下场也就决定了。” 林黛玉低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想到父亲了?” 林招娣微微点了点头,道:“嗯。” “可是父亲精忠报国,求仁得仁,……” 林招娣轻轻地将手指.97ks.net放在了林黛玉的嘴唇上:“妹妹,你难道忘记了,有句话叫做盖棺定论么?‘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时身便死,一生忠奸有谁知?’父亲为国之心,我们姐妹的确清楚。可是宫里的人会相信父亲全无私心么?” 林黛玉惊骇莫名,颤声道:“可是父亲已经在一连三年连任巡盐御史了,难道这不是圣上信任父亲的最好的证明么?” “盐政凶险,注定了巡盐御史这个职位最是熬人的。如果圣上真的是爱惜父亲,又怎么不能跟先帝时期的外祖家和甄家那样,两家轮流?反而让父亲一个人苦苦支撑?妹妹,说句不好听的,圣上对父亲,其实就好像二太太对凤姐姐那样,拿着好听的话儿,让凤姐姐劳心劳力,却是要生生地毁了凤姐姐的身子啊。” 林黛玉猛地坐直了身子,看着自己的姐姐,却又颓然坐下。王夫人算计王熙凤的手段,林黛玉也从严嬷嬷等人的口中知道了,听嬷嬷们说过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好半天,林黛玉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姐姐,你说父亲知道么?” “父亲大概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了吧。不然不会把我们三个都送进京,也不会听了我的请求,就给了我四十万两银子。” “四十万两银子?怎么这么多?”林黛玉也不是那种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这些日子,看着林招娣打理着梨香院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看过林招娣吩咐丫头们帮着采买各色物件,自然知道这四十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她可是很清楚,贾赦贾政兄弟两个一年的俸禄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孝敬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两呢。 “这四十万两,我们姐弟每人十万两,剩下的十万两则是我们在外祖家的日常开销。” 这下子,不仅仅是林黛玉变了颜色,就是边上坐着的林祈也有些不大对劲了。只是,林招娣光顾着注意林黛玉,没有注意到自家宝贝弟弟的不对;林黛玉则担心着林如海的安危,也没注意到林祈的神色大变。 “虽然说父亲是做了父亲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姐姐,我真的好难过。父亲真的就没有想过,我们已经没了母亲,要是没有了他,将来可怎么办?老太太,老太太到底是外人。” 是啊。林招娣林黛玉她们姓林,不姓贾,她们也不过是贾家的客人而已。就是贾家将来被抄家问罪,她们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呆着,而不会跟着贾家人一起落入大牢。 “大概这就是父亲作为读书人的风骨吧。也许父亲相信我们会好好地活下去,将林家传承下去。”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林黛玉到底是个小女孩,听了父亲身处险境,自然是忧心忡忡。林招娣虽然已经将事情布置下去了,可是她不知道老天留给林如海的时间到底还有多少。原著里前面二十章里有关时间的描述格外模糊,加上她是女子,消息也十分闭塞,自然是担心的。 “姐姐,你说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父亲平平安安地从盐政上退出来呢?” “很简单,必须让朝廷意识到,父亲在别的地方能够发挥更大的价值,而盐政也不是一定需要父亲的。” “更大的价值,姐姐是说,粮道?盐政到底是朝廷的钱袋子,又是扬州那边一家独大。就是要乱,也不过是那些盐商买凶而已。如果是缺了粮食,那绝对是天下大乱。所以姐姐才会说是粮道么?对了,母亲去世之前姐姐天天在后花园里泡着,天天玩土,被下面的丫头婆子们笑话也不肯放下,就是母亲给姐姐增加了功课,姐姐也不曾忘记了那花坛子里的东西。难道姐姐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准备了?” 林招娣点点头:“是的。当初南下之前,母亲就担心父亲,我也是听了那么一耳朵,所以对粮道的事情才会那么上心。而且,我相信以我们林家家世和太湖沿岸的那么多的庄子田地。只要父亲肯下狠心,今年的必有结果出来。那样一来,朝廷也必须对父亲在粮食的功绩做出表示。所以,接下来,一成要看老天成不成全,九成就要看圣上对父亲……” “让父亲由盐政转粮道么?” “对,也让父亲堂堂正正地升官,让这座荣国府的人不再小觑我们。” 林招娣的眼睛闪闪发亮,深深地吸引了林黛玉的眼光:“姐姐,我第一次觉得姐姐跟父亲好像。不肯低头,迎难而上,即便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父亲是真正的读书人,不但那一身的风骨像极了古之圣贤,就是为国为民之心也是如此。也只有让父亲知道,他在粮道上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为天下百姓做更多的事情,否则,父亲是不会主动谋求离开盐政的机会的。姐姐,你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但试探了朝廷,也利用了父亲的心性。” “傻丫头,你也是林家的女儿,如果眼界够宽,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听到粮道之事,林祈就收回了锐利的眼光,伸手去抓点心吃了。而此时知道了父亲十有不可能继续留在盐政上,林黛玉也稍稍安了心,有心情照顾吃点心吃得腮帮子上都是点心渣子的弟弟了。 林招娣林黛玉姐弟对父亲能够平安从盐政上退下来充满了信心,但是荣国府的其他人可没有那么大的希望,就是贾母和贾赦两个,也十分担心林如海的处境。不过,贾母担心林如海,更算计着林如海死后,林家的财产归属,而贾赦对林如海的关心则要单纯得多,还不止一次让贾琏帮着打听消息。只是,贾赦自己只领着一个虚衔,贾琏的官职又小,却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王夫人和周瑞家的在私底下就不止一次笑话过林家姐弟得罪贾母不明智。因为贾母是这荣国府里真正会愿意照顾她们姐弟又有能力照顾她们姐弟的人。 “这林丫头也是个傻的,老太太对她可是真心实意,却没有想到她跟她姐姐一样不知道好歹。惹怒了老太太,看将来她会怎么哭去。” “太太,这林姑娘不愿意亲近宝二爷那不是正好?宝二爷是有来历的,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至于这两个没眼光的小丫头,将来还不是要来求太太的?” 王夫人人甚是志得意满地笑了笑,似乎看到了自己珠冠霞帔、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一想到贾母对贾宝玉的溺爱,就满肚子的不自在:“自打宝玉从学里回来,就再也没有去过学堂了。我看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心跟老爷说给宝玉再请个先生,老太太却又拦着,说什么‘宝玉还小呢。让他先松快几年再说。’在这样下去,宝玉只怕会生生地被耽搁了。你看林丫头她们刚来的时候,林丫头比宝玉小两岁呢,已经学了《四书》,就是那么一点点大的祈哥儿,也开始学《四书》了,可是宝玉子打他姐姐进宫以后,就开始学《四书》道如今却是一本都没有读完呢。” “看太太说的。《四书》乃是圣人留下来的经典,怎么能不好好专研呢?而且林姑娘是姑娘家,跟少爷们读书法子会一样么?就是林家这样的256中文,姑娘们读《四书》也不过是学着做人的道理罢了。唯有走科举的爷们,那才是真正的做学问。奴婢听说,外头的那些士子们读《四书》一读就是一辈子呢。” “说得也是。女孩子读《四书》不过是学些规矩礼仪、人情世故罢了,哪里是真正做学问的样子。我真是糊涂了。” “太太哪里是糊涂,不过是担心宝二爷罢了。” “只是宝玉如今天天只知道玩耍,让我实在是担心。他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啊。” 周瑞家的不敢回答,王夫人却在窗下看着摇曳的灯火发愣。为了贾宝玉,她可是操碎了心,可是贾宝玉却被贾母宠成了那个样子,叫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偏偏贾母又是她的婆婆,她还不能违逆了贾母的意思。 053惊变 P:感激苏流烟童鞋的打赏。 就在这样的想情况下,贾宝玉的生日到来了,虽然贾赦和贾政都没有出场,但是都打发了人送了礼物来,史家和王家更是早早地打发人送来的寿面、鞋袜之类的寿礼,就客居贾家的薛姨妈也备了一份体面的礼物来。 但是这些东西,在贾宝玉的心中哪里有梨香院的贺礼来得吸引人?就是荣国府的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管事媳妇们,哪个对梨香院的寿礼不是垫着脚尖翘首以盼? 在荣国府上上下下的期待之中,林招娣林黛玉的心腹大丫头流云白鹄总算在平儿的帮助下,找了四个专门抬轿子的婆子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竹编点心盒子抬到了贾母的上房。鲜奶蛋糕这种东西,可经不得颠簸,一颠,还不都完了。 蛋糕抬进门的时候,史湘云就在贾母的右手边道:“老太太,好香啊。这种香香甜甜的味道,我还从来没有闻到过。到底是什么好吃的?这么招人?” 贾宝玉早就忍不住了,那些婆子刚把盒子安放在桌案上,贾宝玉就凑过去道:“好香!真的是点心吗?可是这么香香甜甜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有些像糖蒸酥酪,又有些像前些日子吃过的千层蛋酥的味道。可是糖蒸酥酪和千层蛋酥都没有这个味道香甜。” 贾母也好奇,赶紧叫贾宝玉将盒子打开。边上的流云白鹄早得了姑娘们的指点,上前笑道:“老太太,宝二爷,打开这盒子需要一点点技巧,不如就由婢子两个来吧。” 贾宝玉点点头,让开了身子,由流云白鹄两个动手。 果然,里面是白白的奶油蛋糕上面还用红色的奶油写了“恭祝二哥哥富贵安康”。还用了杨桃做了装饰。 挺着大肚子坐在一边的王熙凤忍不住道:“老太太,难道这也是点心?看着就跟一副画儿似的,倒叫我有些不忍心动它了。都说林大妹妹手巧,就这心思,孙媳妇可比不上。” 贾母指着王熙凤道:“你这辣子,一惯说巧,如今可算是有比你巧的了。” “是是是,林大妹妹不愧是姑妈一手调、教出来的,难怪老太太这么偏疼了她。宝宝,看见了吗?我们母子两个可要退后一步了。” 说得贾母也大笑了起来。 贾宝玉也有些不忍心动手,却也抵挡不了这鲜奶蛋糕的诱惑。流云白鹄早看见了贾宝玉的神色,请示之后,才帮着分蛋糕。 贾母当然是第一个品尝到的,一入口,就觉得那新鲜奶油软绵绵的,入口即化,不觉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邢夫人道:“大姑娘这手真是巧了。这么绵绵软软的东西,难为大姑娘是怎么做出这花花草草,还有这招人喜欢的小猫来的?” 薛姨妈笑道:“大太太怕是看错了,这是老虎,额头上有个王字呢。” “可不是,看我这个眼神。可不是老虎的?这只小老虎可真招人喜欢,倒叫我有些不忍心下手呢。” 贾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块上也有一只小老虎,更是高兴:“林丫头还真是花了大心思了。” 那蛋糕就那么一点点大,在座的几个主子,贾母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加上贾宝玉三春和史湘云薛宝钗,刚好每人两寸见方的一块,还剩下四块。这东西香甜,贾母忍不住多吃了半块,剩下的半块给了探春,贾宝玉和史湘云又贪嘴,每人多吃了一块,剩下的这一块被贾宝玉留了下来当宵夜。 就在贾宝玉和史湘云欢欢喜喜地吃着蛋糕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一个小丫头,急匆匆、慌慌张张地来到贾母的跟前:“老太太,不好了,外头来了官差,说是奉命来捉拿要犯。” 贾母一听,也愣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好端端的,官差怎么会找上门来的?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太太,前面的大老爷二老爷也得了消息,来人说我们家包庇人犯,还拿着京兆尹和刑部开出的公文。” 贾母赶紧让邢夫人王夫人带着一干孙子孙女孙媳妇到碧纱橱里回避了,自己留下来应付那些官差。不比邢夫人的混乱,贾母是年老成精,她知道,如果真的是自己家犯事的话,那些官差拿着的就不是京兆尹和刑部的公文,而是圣旨了。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是她们贾家犯的事儿。 那领头的贾赦贾政陪着进来的,言辞倒是很客气:“打扰太夫人了。卑职是京兆尹座下功曹参军王贲,奉命前来捉拿要犯。” “王参军客气了。我们荣国府乃是先帝旧臣,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就是下面的人也多是遵纪守法之辈。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太夫人放心,早在一个月前,京兆尹就得了密报,又与刑部该员在宁荣街上守了大半个月,自然是不弄错的。太夫人放心,此人不是你们贾家人,还请太夫人配合,不要走了要犯,让卑职难做。在行动之时,卑职也会尽量小心,不会惊扰了府上的女眷。” 贾母见此人神情坚毅,是个不好打发的,只好让贾赦贾政陪着走了。等那些官差带着人,在贾赦贾政的陪同下往后面去了,碧纱橱里的人这才敢出来。 邢夫人战战兢兢地道:“想我们荣国府嵬嵬赫赫百年世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让这些人找上门来。”王夫人赶紧让人去打探,等来人说那些人直接奔着梨香院去了,王夫人便道:“该不会是林姑老爷犯了事儿吧?” 王夫人这么一说,在边上都头符合、窃窃私语的,还不在少数。 没错,自从林如海出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后,以贾母为首的贾家人都当他马上就要死了,这种情绪也由贾母王夫人等人传给了荣国府的下人。在她们的眼里,林如海要么被朝廷问罪,要么被人暗杀,像如今这样平平安安地连任三年那绝对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所以,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忽略了其中的不对劲。 听说那些人是冲着梨香院去的,贾宝玉马上就黏上了贾母:“老太太,老太太,林大妹妹林妹妹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老太太,救救两位妹妹吧。”说着,那声音里就带了哭腔。 王夫人听见贾宝玉的哭声,就觉得心烦,忍不住道:“宝玉,你别烦老太太了。你放心,你林大妹妹林妹妹不会有事。她们年纪还小,就是你姑爹在外面有什么事情,也拖累不到她们。只不过会受点委屈就是了。” 薛姨妈也道:“是啊,宝玉。等事情了了,姨妈一定想办法让你林大妹妹林妹妹回来陪你好97ks.net吗不跳字。 贾宝玉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其实薛姨意思是等林家姐妹被发卖了,由她们薛家买下,送给贾宝玉当玩具。 邢夫人想了想,道:“老太太,虽然媳妇不曾经过什么大场面,不过看这样子,似乎不像是林姑老爷犯了事儿啊。林姑老爷毕竟是朝廷命官,如果他有个什么事儿,二老爷只怕早就得了消息了。” 贾母喝道:“你闭嘴!” 贾母其实也知道贾政是个没用的,要不也不会把一个实职的工部主事变成了虚职的工部员外郎,而且二十多年都不见动一下。可是贾政倒是是贾母养的,又是从小在贾母跟前大的,贾母自然是偏心他些,哪怕这个小儿子的确没什么本事,她也不允许有人说他的不是,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大儿媳妇。 王熙凤在边上听得明白,心思也转开了。没错,如果是林如海犯了事儿,只怕贾琏早就得了消息了。如果不是林如海,那么又会是谁?王熙凤一下子就想起了距离梨香院不远的周瑞一家。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平儿曾经说过,周瑞家的的女婿冷子兴在外面犯过事儿,为此周瑞家的还特地求到王夫人的跟前。一想起这件事情,王熙凤看王夫人的眼神就不对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能够让这位面慈心狠的二太太为了一个奴才的女婿出面呢? 她和平儿对视一眼,想到了不久前王夫人再次找上门来,说的那个来钱的好主意,心下发寒。 会不会是那个利子钱? 这个时候的王熙凤还是一个婚姻幸福的小女人,或者说,在元春省亲之前的王熙凤一直是个婚姻幸福的小女人,会记挂丈夫、人前人后会给丈夫颜面、知道体贴丈夫的小女人。虽然管家之事让她贴补了些嫁妆,可是也没把她深深地陷进去,所以吗,看到今天的这一幕,王熙凤第一次对王夫人说的,不用怕有了怀疑。 没有看见连贾母都要对一个小小的功曹参军客客气气的吗?如果自己真的犯了事儿,这荣国府真的能护着自己?不把自己推出去做了替罪羊才怪! 王熙凤笃定了是周瑞家的犯了事儿,却不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甚至也比意料之中要严重得多。 054兄弟 054兄弟 那功曹参军直扑梨香院的时候,贾赦的确以为是林如海出了事情,在功曹参军就将梨香院的大门敲得哐哐作响的时候,他也不敢阻拦。 里面正在用晚饭的林招娣林黛玉林祈三姐弟更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97ks.net情。严嬷嬷将三位小主子按住了,自己出去侧耳听了听,这才回屋取了一样东西,出去开门了。跟严嬷嬷一向配合很好的金嬷嬷则将垂花门关紧了,自己带着人亲自守着。 梨香院大门一开,功曹参军就带着人冲进了门,结果看见的却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垂花门。 “兀那婆子,你还不把这门也开了。” “不知道这位大人来此所谓何事?可有圣旨?” 一个小兵指着严嬷嬷道:“你个臭婆娘,我们可是奉命捉拿要犯,要是有个什么,我们就拿了你下狱!” 严嬷嬷道:“老身在孝穆皇后身边伺候的时候,就是诸位殿下都要对老身礼遇三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有圣旨就随随便便捉拿官眷的道理。” 那王功曹一听孝穆皇后,就愣住了。他是知道的,孝穆皇后本是当今皇上的侧妃,元皇后在世之时就已经是贵妃了,又是当今圣上的第二任皇后,留下两个儿子,那便是四皇子和六皇子。能请得起皇 里出来的人做教养嬷嬷,这样的人家绝对不是他们要捉拿的人。 “请问嬷嬷,你有什么凭据吗不跳字。 严嬷嬷扫了他一眼,拿出了手里的印信,让对方查验过后,这才收回。 “对不住,嬷嬷,是我们失礼了。敢问嬷嬷,请问这院子里住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公子和千金。” 王功曹肃然起敬:“原来是林如海林大人!开国至今,唯一一个一连三年都连任扬州巡盐御史的林大人。原来是我们弄错了。我们要找的人姓薛,据说是这荣国府的外甥。” 贾赦马上就道:“可是叫薛蟠的?” “正是。听说是住在府上东北角。” “那不是我的外甥,却是我这位好弟弟的夫人王氏的外甥。也不是住在这荣国府东北角的梨香院,而是住在荣禧堂的东北角。” 搞了半天,原来是王功曹弄错了方位。他连连道歉,却还是非常坚决地请求贾赦带路。 贾赦道:“荣禧堂是我弟弟的住处,那个院子又紧挨着他的妻妾的住所,我实在是不方便。还是让他带你过去吧。” 贾政不敢推脱,只得回头带这些人去荣禧堂。等这些都走了以后,贾赦在跟严嬷嬷打了个招呼,另外派了人去前面通知贾母没有事情了,自己进去安慰受了惊吓的林家姐弟。 却说荣禧堂东北角的那个小院儿里,薛蟠也得了消息,还洋洋得意跟自己的小厮道:“都说梨香院的那两个有多尊贵呢,今天一过,说不定就是阶下囚。等她们发卖了,我就买下做贴身丫头。我还没有正经的通房丫头呢。” 谁知道,这美梦才做了一个开头呢,就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还在迷迷糊糊之中,就听见他姨爹跟一个官差模样的人道:“这就是下官妻室的外甥薛蟠。” “金陵薛蟠?” “皇商薛家的薛蟠?” “知、知道小爷是谁,还,还不快滚!” 薛蟠的就还没有醒呢,依旧大着舌头嚷嚷,却没有想到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见他应了,便扑上来,将他牢牢地捆绑住了。薛蟠这下子可算是酒醒了,连声呼叫贾政:“姨爹姨爹,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啊?怎么好端端的,你带着外人来绑我那?” 王功曹见薛蟠还在这里唧唧歪歪大喊大叫,直接就让人敲昏了,又问:“那个眉间有个胭脂痣的丫头是哪个?”这下薛家的下人们也明白过来了,原来是之前的人命案子事发了,赶紧将香菱推了出来。 王功曹带着嫌犯薛蟠和当事人香菱走了,贾政却带着满肚子的怨气走了,完全忘记了要去通知王夫人和薛家母女。 薛家母女跟着王夫人回来的时候,路上还是有说有笑的。她们听了贾赦派去的人说,是那些差役们弄错了还笑话人家不会办事呢,却不知道人家是冲着她们薛家这一支唯一的子嗣去的。谁叫贾赦的人跟贾赦一条心,在回话的时候,因为上面没有问,那人根本就没有提薛蟠的事儿呢。 所以,回到自己院子的薛姨妈薛宝钗被院子里的人心惶惶给吓了一跳,等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赶紧去找王夫人,却没想到王夫人根本就不在荣禧堂,而是被贾政叫去了外书房。 原来从梨香院回来的贾赦有心提点提点弟弟——当然在心存偏见之人的眼里,把他的提点当成恶心也是有的——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里去,而是先来了自己的这位亲弟弟的外书房。 贾赦现在住的院子是从荣国府的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自然是位于荣国府的东北方的位置。而贾赦另外有外书房,就在马房的后面,位于荣国府的东南方,与之相对应的正好是贾宝玉的绛芸轩和贾政的外书房。当然,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所以他的书房看着就要比贾政的书房大。 贾政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会来自己的外书房,赶紧出来迎接。贾赦看见贾政身后那一溜儿的清客,抽了抽嘴角。贾赦有世交故友,也有美人古董,唯一没有的,就是清客。看着贾政身后的那一溜儿清客,贾赦第一反应就是,贾政每年花在样清客上面的银钱可以买多少古董,又能够给儿孙留下多少东西。 见自己哥哥不说话,贾政还以为怎么了:“大哥,您这是……” “二弟啊,我今儿个来是有些事情想跟你私底下谈谈。这些人……” 那些清客见此,赶紧起身告辞。 进了屋子,贾赦往四周看了看,道:“二弟,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坐在一起说过话了?” 贾政想了想,道:“自打宝玉出生以后就没有了。” “是啊。宝玉出生,这掐指一算,都已经九年了。” “大哥,我知道宝玉……” “好了,你当我是为了宝玉来找你么?虽然老太太和弟妹天天将宝玉是个有来历的挂在嘴边,可是你以为我会在乎一块石头?那块玉那么大,就是大人含在嘴里也不容易,何况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贾政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贾赦盯着贾政道:“二弟,我来找你其实是告诉你一件事情。石家完了。” 贾政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石家哪个石家?”等想明白了,更是跳了起来:“难道是缮国公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么?” “想必你也听说过,缮国公有个同胞弟弟,养了个女儿,就比宝玉大三岁,听说很出挑,甚至还有贵不可言的传闻。” 贾政点点头,表示他听说过此事。 “我听说,有人在圣上跟前说:‘自古以来,尊贵当属君王,天子脚下尚且称贵不可言者唯女主武王。’大概一个月以前,这位石姑娘就没了,听说是被灌下了毒酒,连夜埋了。缮国公的弟弟前几天也被撸了官职功名,就是缮国公也被罚了。” 见贾政还是没转过弯来,贾赦怒极,道:“二弟,你怎么还不明白?石姑娘不过是个女子,尚且落到如此地步,还连累的父母家人。宝玉是个男儿,弟妹还到处宣扬有来历的,那岂不是把宝玉生生地放在火上烤啊!你要知道,天底下有来历的人,都在那里呢!你由着弟妹胡闹,就不怕宝玉遭了殃?!” 贾政这才明白了,慌得拉着贾赦的手道:“大哥,大哥,那我该怎么办?大哥,我就这么一个嫡子了,你也知道的,我也没什么能耐,求求你想个法子,救救宝玉吧。他也是你侄儿啊。” 贾赦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只得道:“如果不是为了宝玉,如果不是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我还用特地来跟你说这个吗?你记着,要先跟弟妹打好招呼,以后到了外面,也不要说宝玉的那块玉是胎里带出来的,就说,就说那段时日家里事事不顺,为了哄老太太开心,才弄出这么个东西,讨个彩头而已。别的什么都不要说。至于宝玉,先在老太太跟前呆着,不要出去应酬,也不要让他出去作耍,等风声冷了再说。以后,以后也不许他在外面拿着那块石头招摇。” 贾政赶紧点头。事关宝贝儿子,贾政自然上心。 贾赦接下来又道:“虽然我不怎么管事儿,但是我的消息却比你灵通一点,因为那个薛蟠,家学里很不成样子。我们贾氏一族好些正经的孩子,都被他勾搭坏了,倒成了那个薛蟠的契兄契弟。既然你有心送宝玉去家学,就应该好好管管才是,别让个外人毁了宝玉。” 临走的时候,贾赦还道:“这次外甥外甥女因为那个薛蟠可是受了委屈了,二弟不要忘记给人家送点子东西压压惊。” 贾政在屋里的转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了哥哥的话,赶紧挑了八色礼物给梨香院送去。自己却派人去叫王夫人。薛家离荣禧堂近,他还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055嬷嬷 因为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儿,让贾宝玉当晚就发起了烧,王夫人也顾不得薛姨妈是她的亲妹妹薛家又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将全副心力都扑到了贾宝玉的身上。倒是迎春惜春,看见贾宝玉身边有贾母王夫人照料,还有史湘云探春一直陪着,更有一大屋子的丫头婆子照料着,就觉得有些没意思。在贾母那边应了个卯之后,迎春惜春便抽了个空儿,便往梨香院而来。 林招娣和林黛玉没有想到迎春惜春这么早就过来了,也有些吃惊,却依旧将她们迎了进去。梨香院里林祈贾环贾琮三个破例没有读书,而是坐在临窗大炕上听姐姐们说话,见迎春惜春来了,也赶紧上来见礼。 礼毕,各自归座,惜春一改在贾母那边无事不开其口的样子,反而有些叽叽喳喳的:“林大姐姐,林姐姐昨天你们不要紧吧?二太太的人居然说那些人是直扑梨香院的。害得我们都担心得要命,还以为姐姐家里怎么了呢。” “我家里怎么会有事呢?如果真的要抄我们林家,拿我们林家的子嗣,那些人也该拿着圣旨,而不是京兆尹和刑部的公文了。” 迎春道:“太太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那个时候我光顾着害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木木的。想我们家也算是百年簪缨之家,父亲身上有爵位,二老爷和哥哥身上有官位,从来就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林大妹妹,你可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么?” 林招娣道:“大舅舅没有说?” 迎春摇摇头,道:“昨天晚上,父亲只是打发人跟母亲打了个招呼,却是在外书房过夜的,还曾经找过二叔。别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今天也没有人说起么?” 惜春道:“没有呢。昨儿个晚上宝玉突然病了,老太太二太太都围着他团团转,二嫂子偏偏也受了惊吓,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 “二嫂子她不要紧吧?她肚子看着就比别人大,本来就该好生养着,结果遇上了二表哥的生辰,躲都躲不掉。可请了大夫?” 迎春道:“如今宝玉病着,二太太都快疯了,哪里顾得上其他?还是太太让人请了上次来的那个大夫。据说是动了胎气,需要好生静养,别的什么都没有说。我们方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顺路去看了嫂子,嫂子正睡着。听平儿说,嫂子这次极险,差一点就小产了。如今还是太太帮着料理嫂子屋里的事儿呢。” “琏二嫂子没事就好。” 惜春道:“林大姐姐你还没有说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些衙役不是来抓我们姐弟的,而是来抓杀人逃逸的嫌犯的。” 惜春一愣,凑近了身子,道:“林大姐姐,你是说荣禧堂东北角上住着的那个……” 见林招娣林黛玉都微微点了点头,迎春惜春赶紧捂住了嘴,半天,才道:“那个薛家少爷是杀人嫌犯?这、这怎么可能!” 司棋马上就道:“姑娘,恕婢子多嘴,这件事情婢子曾经听家里人说过。太太为此还恼过二太太呢,说二太太是个不着调的,为了一个外人,将屎盆子往自家人身上扣,要不是东府设着祠堂,都不知道这荣国府姓什么了。婢子还听说,宝姑娘的这个哥哥原来就很不好,在南面的时候就飞扬跋扈,还打死了人,到了京里仗着二太太的势,连后街上的那些正经爷们都不曾放在眼里。” “什么,司棋,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听说那位薛姨妈还曾经为了官司的事儿求到二太太跟前,二太太还拿着府里的贴子找过什么人。这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瞒着老太太和姑娘们以及宝二爷而已。” “怪不得太太会那么生气,这简直是那自家的名声给别人扫尾呢!将来抖落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着父亲。嬷嬷,父亲将来会不会有事?” 严嬷嬷道:“表姑娘,恕老身直言,这样的事情如果闹出来,令尊大人一个帷簿不修管教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那父亲……嬷嬷,您可有办法救救家父?” “有,分家。请了族人和官府衙役做见证,将事情一点一点地摊开了讲,然后分家。” “可是那样一来,父亲不是要背负上不孝的罪名了么?父亲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会愿意看着哥哥嫂子还有我受委屈的。”迎春在贾母屋里住到今年才搬出来,自然对贾母也很了解。贾母能够有今日威风八面的好日子,不过是仗着两个儿子不和,两个儿媳妇勾心斗角而已。如果自己的父亲想退出去,第一个不依的,只怕就是这位老太太了。这分家的事情一提出来,不满的肯定是贾母,按照贾母对贾赦的一贯做法,不在贾赦头上扣顶大帽子才怪呢! 见迎春掉眼泪,林黛玉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许这就是父爱如山,每个做父亲的,都想着给自己的儿女最好的,为了儿女,父亲宁可委屈自己。 惜春错眼见到迎春的话招来了林黛玉的眼泪,赶紧道:“说起来,昨晚上姐姐们可曾被冲撞了?要不要紧?” “没事儿,昨天晚上,我们就听见外面的大门被敲得极响,严嬷嬷出去了一会儿,外面就消停了,具体的,我们姐妹却不是很清楚。” 惜春立即转头,望向严嬷嬷:“不知道以前嬷嬷是那个行当上的?又在哪里行走?我真没有想到嬷嬷能以一己之力退了那如狼似虎的官兵。我还以为能够做到此事的,就只有古之智圣诸葛武侯而已。” 严嬷嬷答道:“表姑娘客气了。其实老身只所以能够退了这些衙役不过是仗着老身曾经的身份而已。孝穆皇后在世之时,老身便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女史,皇后娘娘去世以后,老身被四殿下接出了宫,待六殿下开府之后,老身就去了六殿下身边。六殿下曾经受过林家的恩惠,听说林大人的公子千金进京,身边正缺人手,就把老身给派来了。” 惜春一愣:“听说我们家大姐姐在宫里也是女史呢。”转了转眼睛,又道:“林大姐姐林姐姐来这荣国府的时候,一共带了六位嬷嬷过来,就是不知道其余的五位嬷嬷们之前又是做什么的?” 严嬷嬷笑道:“跟老身一样,都曾经伺候过孝穆皇后。只不过老身的品级较高而已。” 惜春惊叹地对林招娣道:“林姐姐,我曾经听老太太说过,像严嬷嬷金嬷嬷桂嬷嬷范嬷嬷李嬷嬷易嬷嬷这样有册封的老人,就是一等公卿之家也很少有人能请到的。林姐姐。你们家跟六王爷很熟吗不跳字。 林招娣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父亲从来不会跟我们姐妹说起外面的事情。” 迎春在边上早就听傻了,到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惜春下地,给严嬷嬷等人行礼,谢过严嬷嬷教导之恩。严嬷嬷赶紧叫起。 边上的司棋入画两个更是呆如木鸡。她们看着林招娣林黛玉待这六位嬷嬷也寻常,还以为这六位嬷嬷不会有什么稀奇的来路,却没有想到,人家是在皇后娘娘宫里伺候过的,这样的嬷嬷到了其他的人家人家,还不好生供起来!更何况人家还是有册封的。 林黛玉年纪虽小,该知道的也知道,只是不怎么说出口而已。她没有想到的是,严嬷嬷等人居然是宫里出来的,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姐姐对待这几位嬷嬷也着实平常。林黛玉知道,以自己父亲的一贯做法,这些嬷嬷们既然来头这么大,绝对会事先打个招呼的。 林招娣当然看出了妹妹脸上的迟疑。但是她也没有想到四皇子居然会给自己背地里下了一个明晃晃的陷阱,还看着自己一脚踏了进去。猛然想起严嬷嬷说的,她之前是在六王府的,心中不觉多了一个猜测。 也许是那个六皇子自作主张才对。那天晚上,四皇子找自己说话的时候,六皇子应该已经醒来了,大概就在后面坐着,不然不会反应这么快。 就在这东厢房里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的时候,外面的敲门声来得非常清晰,显然又有人来了。流云得了自家姑娘的眼色,赶紧出去,凑近门缝看了看,原来是薛宝钗。 流云不敢开门,只得先回来通报。 外面的薛宝钗因为薛蟠的事儿已经急得满嘴燎泡了,待听得里面传来脚步声,更是大叫:“林大妹妹林妹妹开门那。是我。” 谁想那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急的薛宝钗的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林大妹妹林妹妹,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只有你们能救我哥哥了。” 薛蟠被抓走了以后,她们母女慌忙去打听消息,结果知道了王夫人被贾政臭骂了一顿的事儿,也知道了贾宝玉受了惊吓,病了的事儿。对于薛家母女来说,贾家再大的事情,也比不上自己家唯一的男丁重要。可是这样的情况下,贾家不可能对她们家的事情施以援手的,哪怕薛姨妈跟王夫人是亲姐妹。 056薛宝钗 门外薛宝钗为了自己的哥哥,跑到眼下她唯一能够想到的林家姐弟住的梨香院外,结果,人家大门紧闭,似乎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不知不晓。 薛宝钗没办法了,她居然直挺挺地在梨香院外跪了下来。 里面的迎春惜春和林黛玉知道以后都吓了一跳。林招娣却什么都没有说。虽然说薛宝钗这样做的确会给人她已经走投无路的感觉,而实际上,迎春惜春来梨香院的事儿只要稍加打听就能够知道,而且迎春惜春也不可能不回去。也就是说,薛宝钗跪在梨香院门外,不过是借此逼迫林招娣退让而已。 在林招娣的心中,薛宝钗始终是那个有点心计、有点手段、连连P掉史湘云林黛玉,最终问鼎宝二奶奶宝座的强人,她不相信薛宝钗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林招娣跟薛宝钗接触不多,但是对眼前活生生的迎春惜春林黛玉却是有些了解的。迎春温柔,林黛玉生来宽厚,惜春也没有变成原著里后来的那副冷情冷性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个先开口求情了。 “林大妹妹,是不是让那位宝姑娘进来?外面人来人往的,家里的婆子们又一向嘴碎,对事情一知半解的就到处说闲话。我怕会对妹妹的名声不好。” 林招娣叹息一声,迎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人家也说了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当下吩咐下面开道门缝,让薛宝钗进来。 林黛玉不止一次听说过薛宝钗,也见过薛宝钗一次。在她的印象之中,薛宝钗是个很讲究风范的大家闺秀,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才第二次见到薛宝钗,就看见了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 林黛玉看到薛宝钗这个样子,最多也不过是吃惊而已,而迎春和惜春两个则是震惊了。她们在贾母跟前、在王夫人跟前经常会遇见薛宝钗,也知道薛宝钗其实是多么张扬的人。打着低调安分随分从时的名头,却将一惯得长辈们的心的探春压得死死的,还让下人们交口称赞。哪怕这里面有王夫人的关系,但是薛宝钗却一点都不知道谦虚,反而故作不知,又经常堂而皇之地出入贾母正房和荣禧堂,这叫迎春惜春两个怎么会看好她? 可就是这个薛宝钗,如今居然如此狼狈地跪在林招娣面前,哭着求林招娣救她的哥哥,实在是跟她以往的威风不相称。 惜春打量这薛宝钗,昨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已经松了,本该油光发亮的头发也显得毛毛糙糙的,头上的簪子歪歪斜斜,衬着脖子上的金项圈金锁更加没精打采,一点光泽皆无,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日为贾宝玉庆生的那身吉服,此刻却皱巴巴的,下半幅全是泥土。 薛宝钗素来不带宫花不擦脂粉,大有虢国夫人素面朝天的架势。可是如今,她双目红肿,眼里全是血丝,在大大的黑眼圈的衬托下格外醒目。薛宝钗身材丰腴,肌肤雪白,让那黑眼圈也更加惹眼。 薛宝钗一进这东厢房,就看见堂上主位坐着的林招娣,也不顾迎春惜春和林黛玉还没有入座,就跪在了林招娣面前:“林大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我,我就这么一个兄弟。” 林招娣叹了口气,对薛宝钗身后的莺儿道:“你先将你家姑娘扶起来罢。” “林大妹妹,求你了,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真没有活路了。” 此言一出,林招娣就皱起了眉头,道:“听说长辈们说你是个懂事的,怎么连这么一点事情都不知道?求我?求我有什么用?我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儿,年纪又小,哪里管得了外头的事儿?” “可是姑爹……” “别介,我父亲可不是你姑爹,我林家跟你们薛家也没有多少关系,不过是因为都在这荣国府客居而已,你这样平白无故地攀亲戚,我还怕给父亲添堵呢。” “林大妹妹,我知道是我哥哥不争气。只是……” “宝姑娘,这种事情你应该先去求二太太和王子腾王大人帮忙才是,那才是你的亲姨母亲舅父。而且,我父亲已经左迁扬州巡盐御史,比不得王大人风光体面。” “可是,我舅舅如今不在京里,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我父亲不也身在扬州么?另外,我还要提醒你一点。盐官是言官,管的盐政上面的事儿,刑律上大大小小的事务,轻的,自然各地衙门自行解决,情节非常严重的,才会交到京兆尹。既然你家的这事儿已经由刑部和京兆尹联合发下公文,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案子已经呈上御前了。” 薛宝钗一听,就好像被抽光了骨头,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不,不会的,我哥哥那一点子事情,怎么会惊动宫里?” “那就要问你了。虽然这个案子看着简单,不过是你哥哥为了一个丫头打死了一个人,涉及的主要人员也只有三个人。但是金陵那个地方,历史悠久,你怎么知道看着极寻常的一个人,背后没有一个极硬的后台?连你们家还有个做高官的舅舅,还有一群风光的姻亲呢,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那个人背后就什么都没有么?” 薛宝钗打了一个寒颤。不敢说话。 林招娣道:“宝姑娘,你还是不要先急着求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好生理清楚了才是。” 林招娣一直以来,给迎春和惜春的印象,都是一个温柔又有点沉默、妇功优秀的女孩子,她们从来就没有见过林招娣这样刻薄严厉的样子,一时之间都惊呆了。就是林黛玉也知道,自己的姐姐其实是生气了,就好像之前她处置鹦哥那样,虽然不知道薛宝钗到底哪一句惹到了自己的姐姐,但是看这样子,薛宝钗今天绝对要领教一下自己姐姐的雷霆手段了。 果然,见薛宝钗目光闪烁数下,张口便道:“林大妹妹,真的不是我哥哥的错,那个人本来就是贱民,所以才会想着要买个媳妇回去的。” 林招娣冷笑一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们林家的女儿是可以让人随随便便糊弄的吗?要不要我把朝廷律令找出一条一条地指出来给你看?贱民?你也说得出口?朝廷明文规定,如果死的家奴仆役,死契或者是家生子儿,直接丢乱坟岗就是了,如果死的是没有户籍的贱民,可以上衙门交上一笔银钱或者是两头牛就可以搞定。只有死的是良民,官府才会过问!要京兆伊接手,要么这个人是有功名的,要么就是这个人祖上是做官的,在吏部和礼部以及兰台寺都挂了号的。你这话到底是糊弄哪一个呢!” 薛宝钗听见林招娣疾言厉色就知道坏了,在听林招娣说完,更是全身发抖。她知道自己又做错事儿了。 薛宝钗赶紧认错儿:“对不住,林大妹妹,外头都是这么说的,我才……林大妹妹求求你,给我指条路吧。我不能就这样看着我哥哥就这样……” “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呢?你就叫我给你指路,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林招娣冷笑着,只是不肯,薛宝钗越发苦苦哀求,就在这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外头来了个丫头,说是昨日因故冲撞了姑娘少爷的王功曹的夫人在邢夫人的陪同下来给姑娘赔礼道歉了。 薛宝钗一听,跳起来就往外面冲。林招娣哪里会让她在梨香院里撒泼,不需要她动手,边上的嬷嬷们早就将这一主一仆打晕了,用绳索牢牢地绑紧了,又拿帕子堵住了嘴,这才将她们两个放在地上。 见已经处理好了薛宝钗,林招娣这才道:“二姐姐四妹妹,就委屈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正房见一见这位功曹夫人。” 迎春和惜春赶紧欠了欠身,表示请随意。 林招娣又示意林黛玉和林祈跟上。既然对方是打着赔礼道歉的名义上门的,那她们姐弟就一个都不能少。 要说现任的京兆尹那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就是他的手底下也都是会做人的。功曹参军王贲虽然品级不高,却是个极会来事儿的人。加上京兆尹能够直达天听,消息也格外灵通。在贾家人的眼里,林如海是半个死人了,但是王贲却知道,这位前兰台寺大夫随时都有可能起来。所以,哪怕这次是因公冲撞了人家家眷,哪怕是并没有进入人家女眷住着的垂花门里,他也还是备了礼物,仔仔细细地交代了自己媳妇一番,这才让妻子登门。 当然,原来这等迎来送往的事儿还轮不到邢夫人,可是奈何贾母和王夫人都一心扑在贾宝玉的身上了,王熙凤又动了胎气,李纨守寡,最后也只有让邢夫人上了。不过,也还好是邢夫人出面接待,如果是真的让王夫人出面,那就明着打得罪人了。 毕竟,贾赦才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而邢夫人才是诰命夫人,而王夫人,不过是贾政这个五品员外郎的妻子而已。 057离心 王功曹既然打发自己的妻子上面赔礼道歉,自然会说起这前前后后的事情。 原来贾雨村没能补了知府,反而补了一个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县令,而新任应天知府,不是别人,正是那张如圭。看过原著的人,想必还记得,贾雨村背靠着林如海,尚且不知道朝廷起复旧员的消息,还要满腹忧愁外出散心,这张如圭却早早地得了消息,四处走动,寻找门路了。 这样一个人,自然无论是手段还是情报网都比贾雨村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去。 张如圭看到案卷的时候,那门子照样提醒了张如圭,但是张如圭没有第一时间决定投靠那护官符上的四大家族,反而注意到了香菱本姓甄。张如圭打听了甄士隐的名讳,又问清楚了住址,这才修书一封,送到了甄家。 也该是张如圭走运。 这甄士隐的父亲正好是甄家上代家主的庶弟,不过是因为曾经在姑苏做官多年,这才把家安在了苏州而已。甄士隐丢了女儿之后,曾经写信向本家求助,可是人海茫茫,找一个小女孩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待收到张如圭的书信以后,甄家家主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女娃子的相貌应该不错。甄家这一代适龄的女孩子本来就少,除了年纪不够的和已经出嫁了的,就两个,一个任性张扬,一个姿容又不出色。以甄家的家世,自然不缺养姑娘的银钱,却永远缺少可以用来联姻的美女。既然这个甄英莲有可能是自己家的堂房侄女儿,又是个美人胚子,甄家不介意做这样的投资。 为了来年的大选,甄家最后给张如圭的回答是,他们只要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回来。 如此一来,犯了事儿的薛蟠就倒霉了。因为甄英莲是甄家家主指名要了的,才回去,就有人给她验了身,然后立马通知甄家了。甄家听说这丫头还是处子,又的的确确生得漂亮,哪里会让她继续沦落下去?自然是要带走了。 当然,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的,只知道这孩子的家人不知道怎么的,打听到了消息,要求把女儿领回去。 可笑薛蟠,心心念念地都是自己的美貌丫头不见了,还说了不少不干不净的话,又言辞张狂,自然被人恶整了。 这里王功曹之妻见林家姐弟没有生气,反而很体谅他们京兆尹属官的难处,更是浑身妥帖。送上礼物,又带上林招娣送的一盒作为回礼的点心,高高兴兴地跟着邢夫人出去了,林招娣姐弟还亲自送到门口,看着客人走远了,这才回来。 回到东厢房,薛宝钗已经醒了,却是泪流满面地坐在那里,脸上犹有愤怒和哀伤。 林招娣看了看薛宝钗道:“方才我问过了,人家说的确有人过问这个案子,向京兆尹施压,要求尽快结案,才会有昨天的事儿。” 口中的帕子一被取下,薛宝钗就道:“为何林大妹妹不让我去求求那位王功曹之妻?我……” “你以为求情有用么?我已经说了是有人向京兆尹和刑部施压了,你听不懂么?你就是求了王功曹也没有用,人家可不会为了你跟自己的乌纱帽过不去。你就安生着在家等消息吧!你哥哥虽然犯的是人命案子,却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儿,与其在这里哭泣,不如上下打点一下,想办法让你哥哥在牢里多呆些时日,一来避避风头,二来等着大赦天下。我估摸着,这初判判得再中也就是让你哥哥赔命,判得轻一点的就是流放。你哥哥的事儿,在大赦天下之后,哪怕真的定下要砍头的,也可以改为流放,如果是流放,使点银子,上下打点一下,说不定你哥哥就回来了。” 薛宝钗狠狠地瞪了林招娣一眼,一言不发地带着莺儿走了。 等她离开了,惜春才道:“林大姐姐,你好97ks.net心给她指路,说不定她还会记恨你呢。” “不过是一介商家女,还能折腾到哪里去?我看这次薛家的皇商招牌是彻底保不住了,日后她们家除了一点子钱财,只怕连个好名声都没有。不过,我不希望这个薛宝钗真的蠢到拿着钱财到处求人。要知道,这个案子虽然是京兆尹主持的,可是刑部也插手了。刑部不少官员都是科举上来的,最讲究门面,这案子关注的人也多,她们就这样送上门去,只怕会激怒人家,反而让人家从重处置。” 司棋侍书入画三个是从小一块儿大的,虽然现在分开了,可这情谊还在,抽了个空儿,便将这些话都告诉了侍书。侍书转头就告诉了探春。 探春摸不准王夫人的意思,到底不敢将薛姨妈薛宝钗都得罪了去,只好偷偷地派人跟薛姨妈说了。薛姨妈初时还不相信,结果收到自己哥哥王子腾的书信,上面写得跟林招娣的法子一模一样,只得歇下了心思。薛姨妈一面忍着对儿子的担心,一面收拾了一套头面首饰出来,送给探春作为答谢,又准备了厚礼,亲自带着女儿上梨香院给林家姐弟赔礼。 林招娣初时还不肯收,结果薛姨妈又备了一份更加丰厚的礼物,还让女儿给林招娣跪下,这才让林招娣收下了东西。 薛姨妈往梨香院跑了两次的事儿,可是明明白白的。就是看在王夫人王熙凤的面子上,踩着林家姐弟捧着薛家的人都不敢吱声了。 这事儿也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从荣国府上上下下的视线里淡去了。 当然,对这件事情感触最深的,那当属王熙凤了。 王熙凤跟王夫人年轻的时候很像,一样胆大包天,一样厉害泼辣,只不过王夫人头上还有个贾母压着她,而王熙凤的婆婆邢夫人却压不住她。所以,在王熙凤的心中,那是除了皇家,就属贾家最厉害。 可是这一次,被京兆尹和刑部这样闯进门来,还被生生地打了脸,将寄居在贾家做客的客人给抓走了贾母上至贾母下至王夫人居然一句话都没有。 王熙凤终于知道怕了。 原来我们贾家也不过如此。 原著里贾家那么风光,那么厉害,不过是因为宫里有个身为贵妃的贾元春而已,可是现在的贾家可没有皇帝半个岳家的头衔,也没有未来皇帝母家的光环,加上家里的爷们一个比一个没出息,王熙凤当然没有那么足的底气,不把十恶不赦的罪名儿放在眼里。 也因为脑子没有那么热了,王熙凤开始怀疑王夫人的用心了。 王熙凤相信,薛家一住进荣国府就不肯挪窝,就连清明祭祖都不肯离开,一定是王夫人跟她们说了什么。要知道,就连林祈这个才五个虚岁的小不点儿都知道要祭祖,没可能堂堂官家小姐出身的薛姨妈反而不知道,更何况薛蟠可是薛家的家主。 想通了这一关节,王熙凤就开始琢磨王夫人的想法了,经常一想就是一整天,甚至在贾琏也在的时候,王熙凤也会出神。倒把贾琏担心得不行。 “我说,大夫不是说了,你不能太劳神的吗?怎么又在这里想东想西的?” “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那个薛家的事儿?” “我告诉你,薛家的事儿你可别插手,上面一堆人盯着呢!” “谁要插手了?不过是因为有些事儿想不明白,所以才会愣神罢了。” 贾琏便问什么事儿,王熙凤就将自己发现的疑点都一一说了,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如果薛家赖在我们荣国府,就是因为二太太跟她们说过什么的话,那么二太太跟我说的利子钱的事儿会不会也是骗我的。” 贾琏心里咯噔一声,道:“什么利子钱,好好的,怎么整起高利贷来了?你可插手了?” 王熙凤道:“我哪里是那种人!只是当初管家的时候,二太太老是说银子不够,老是让我拿嫁妆应急。我不忿,就问二太太她当家的时候是怎么过的。二太太就说了这利子钱的事儿。还说,不是什么高利贷,一万两银子下去,也不过是三四百的利钱。” “这种话也就骗骗你这样的小傻瓜。什么一万两的本钱才三四百的利钱?告诉你,京师算是好的,这利息就高达六成呢!有的地方干脆是翻倍。你拿着这三四百的利钱,别人拿的,可是上万的利钱!你还蒙在鼓里给人家背黑锅呢。我告诉你,如今我正管着这一块儿,如果让外头知道你弄这个,第一个丢官的就是我!” “好啦好啦。我也没有弄这个。当时二太太说这个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借口要生养了,将事情推了。” “二太太啊,也真是。薛家都已经被她害惨了,还来害你。算了,你也不要管这荣国府的事情了,让二太太操心去吧。有时间有精力争这么点蝇头小利,还不如想法子给我们的宝贝置办个庄子,将来娶媳妇儿使呢!” 王熙凤见贾琏居然躺下来了,赶紧推他:“你怎么躺这儿啦?我身子不好,可不能陪你。” “谁说我要你陪了?我留下是为了我们的小宝贝。乖孩子,想爹爹了没有?”说着贾琏就伸出手,抹这王熙凤的肚子。王熙凤红了脸,到底没有挪开,反而拉着贾琏的手,轻轻地摸着他们的孩子。 058喜讯 自打王熙凤知道自己的亲姑妈王夫人在算计她,她就闷闷不乐的。要知道,之前她为了王夫人可是深深地得罪了自己的婆婆邢夫人,虽然如今婆媳两个的关系渐渐地亲近起来,可是王熙凤依旧心结难解。 因此,每天丑时,王熙凤送走了贾琏之后,就只能闷在屋里,就是散步消食也不敢出了自己的屋子,或者阖目养神,或者看平儿做针线,总之,绝对不出自己的小院儿。就是外头有事儿,邢夫人也都帮她推了。 这日,王熙凤让丰儿送走了林招娣的大丫头流云,自己拿着手里的婴戏纹镜帘道:“啧啧啧,看看这手艺,都说林大妹妹的手巧,我还以为不过是别人的奉承之语呢。今儿个才知道,光手巧二字可无法形容林大妹妹。看看这花纹,看看这针脚,数遍了这府里,又有几个人比得上的?更不要说林大妹妹今年才八岁!” 平儿道:“可不是,奶奶,奴婢八岁的时候,还就知道吃呢!” “我八岁的时候啊,就跟一个野小子似的,喜欢爬树、喜欢捉迷藏,娘亲也好,婶娘也好,都疼我,也不拘着我。现在看到林大妹妹的这幅镜袱子,我就惭愧。到如今,我还做不了这么漂亮的手绣呢。” “看奶奶说的,奶奶这女红上比不得林大姑娘,可是这管家的事儿,可没人比得上奶奶。”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当我不知道你是奉承着我,哄我开心的?没错,现在看来,我的管家的本事是不错。可是你也不要忘记了林大妹妹也好林妹妹也好,两个都还小呢,又是客人,一惯恪守礼法,也不对我们家里的事情指手画脚的,所以我们才不知道。你当人家不精通这个,说不定人家厉害着呢。” “奶奶很少这样服一个人呢。” “什么服不服的?林大妹妹和林妹妹这才是真正的知礼呢。身为客人,从来不对别人家里的事情指手画脚,更不会多嘴多舌,最多就私底下提点一下,转过身去,绝对不认这事儿。再看看那个宝丫头,她又是怎么对宝玉个三丫头的?都把手插到宝玉的绛芸轩去了,还到处显摆。偏偏二太太还总是说宝丫头是个好的。” “奶奶,宝姑娘毕竟是您的表妹。” “就是两姨表妹有如何?我是她的表姐,她不叫一声姐姐,也不叫一声嫂子,直接叫我们凤丫头!什么意思!她又不是长辈,凭什么这么叫我?如果不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我早就一口啐过去了。再看看她做的事儿,你再看看林大妹妹林妹妹她们做的事儿,能比吗?我看着都丢人。” “奶奶,宝姑娘到底是太太的外甥女儿,又是太太亲口称赞过的。” 王熙凤道:“不是太太,是二太太!我们是大房的人,可不是二房的!” “奶奶,您这是……” 王熙凤拿起一只剥好的杨桃,轻轻地咬了一口,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三口两口吃完,这才擦了擦手,慢悠悠地道:“以前我也当二太太是真心疼我的,如今想来,人家早就挖着坑等我跳下去呢。说起来,我跟林大妹妹她们姐弟还真是有缘,这孩子在我肚子里两个多月了,我都不知道,反而是林大妹妹先发现了。林大妹妹还是个孩子,都能看出来我与寻常日子不同,二太太都自己生养过三个孩子了,有见过那么多有身子的女人,哪里会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见我忙前忙后,也不知道提醒着些,反而将一堆的事情都推给了我。还有那事儿,这哪里是心疼侄女侄媳妇儿的慈悲二太太!” 平儿听了不敢回答,只得起身给王熙凤端了一碗蜂蜜茶来。 王熙凤接过茗碗,口中却不停:“都说我厉害,我现在想想,我是笨得厉害,连别人这样明晃晃的算计都看不清楚。你看看前几天林大妹妹是怎么对宝丫头说的?如果不是我一时烦闷,将妹妹身边的司棋叫来问话,我还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事儿呢。林大妹妹不像我,是个睁眼的瞎子,她自幼读书识字,光这一样就比我高一层,加上人家还通读律法,不是更厉害?现在我们看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若是将来有机会,林大妹妹一定会让我们大开眼界。” “奶奶倒是喜欢林大姑娘。” “那是!不是我说啊,林大妹妹来了以后,我和二爷的运气就一点一点地变好,我有身子了,你二爷也长进了,知道顾家顾着我和孩子了。女人这一辈子,求的还不是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将来肚子里这个落地了,我一定好好教他,从小就让他读书识字,让他学习朝廷律令,不要跟我这样,被人算计了,还帮人数钱。我要是跟林大妹妹这样读书识字还通读律法就好了,如果我会了,也不会被人糊弄了去,白白赔了嫁妆不说,还险些把自己的男人孩子都填进去。” 王熙凤一想到自己被王夫人算计的事情就满肚子的火。这是她经历过的第一个也是害她最深的人,一想到王夫人对她的利用,王熙凤就恨得直咬牙。如果不是医生交代了,她不能生气,要好好静养,她绝对忍不下这口气。 “奶奶,薛家的事儿,您真的不管了么?” “管她作甚?那薛姨妈是二太太的亲妹子,当初求的也是二太太,又不是来找我的。而且,林大妹妹的话你难道忘记了?这紧要的关头,上面将这个案子盯得紧紧的,谁要是插手谁就倒霉,就连你二爷也是这么说的呢,叫我不要管。要我说,要不是碍着二太太,我也懒得理会她们。横竖……横竖我现在已经出嫁了,父亲和娘亲也不在了,我有的,就只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和你二爷了。”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我来了?” 王熙凤一抬头,见丈夫回来了,喜出望外:“二爷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平儿去倒茶。”王熙凤赶紧支开平儿。她可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心腹丫头。 “我才不是回来看你的呢,我是记挂着我们的小宝贝~~” 说着,贾琏就在王熙凤的身边坐下,将脸贴在王熙凤的肚子上,道:“好孩子,爹爹回来了哦,有没有想爹爹哪?”回答贾琏的是他的脸上的一下:“够淘气啊?估计是个皮小子。” 王熙凤扑呲一下道:“二爷,还没落地怎么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的?二爷,你还没有说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 贾琏道:“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我被正式授命,负责水利这一块,再也不是什么给人打杂的了。” 王熙凤一听,大喜。 想不到自己的丈夫这么有本事,从清明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两个月时间,自己的丈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她高兴的? “还有一个呢?” “姑爹要回来了。听我们大人说,姑爹在江南做得不错,我们大人几次进宫,都听见圣上对姑爹赞誉有加。据说姑爹这次述职之后,将转任江南省承宣布政使,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不跳字。 王熙凤道:“没错,这可真是大喜事。你有没有通知林大妹妹林妹妹她们?” “我还没有进门,就打发人去通知父亲和梨香院了。你也准备六色礼物,让人送去。” 王熙凤连连点头,连声叫平儿进来。 承宣布政使是从二品的官,虽然在品级上跟兰台寺大夫一样,但是涵义却完全不同。兰台寺大夫是在御史台供职的,天子近前,但实际上却是个得罪人的活计,哪里比得上这江南省承宣布政使来得实惠?要知道这承宣布政使可是掌一省之政的一方大员,真正地大权在握!就是王熙凤这样的人也知道,兰台寺大夫说是宰相候补,可是承宣布政使却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了。只要立下功劳,随时都可以入阁拜相。 这京里消息灵通的人多得是。林如海的家庭简单,别无旁支庶族,只有三个孩子,还在守孝。而且京里只要有心的人都知道,贾家人对林家姐弟可算不少多好,无论是人家去年上京的时候还是今年清明进香的时候,人家都受了委屈。所以,但凡有点关系,或者想攀关系的人,都往荣国府送礼来了,而大多数都派了得力人,或者是自家女眷,或者是管事媳妇来给林家姐弟请安了。 贾母王夫人因为贾宝玉病着,贾政对外面的事情又不上心,等她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邢夫人已经把这些事情都接过去了。 当然,邢夫人也将林招娣林黛玉身边的严嬷嬷范嬷嬷请了过来,在她们的指点下安排各种事宜,看看哪些人自己见了就成,哪些人让两位嬷嬷见便成,哪些人需要林家姐弟自己招待的。 邢夫人没有自作聪明,反而按照严嬷嬷的指点去做,为她在各家女眷之中赢得了极高的赞誉。不少人都说,这荣国府的大太太看着也不错么,完全不像传言中那么不堪,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无意间,邢夫人为她们大房又挣得了一分。 059指点 别人送的升官贺礼,林家姐弟三人就不能不收,但是也不能不回礼。好在人家也体谅这姐弟几个都在孝期,又都是小孩子,虽然是一盒子的点心,却也都笑纳了。 当然,林招娣让人备下的点心在那些送礼人家内宅会引起什么结果,林招娣此时也无暇理会,她忙着呢,就是林黛玉林祈也没时间读书学功课了,除了跪经抄经,其他的时间都被占用了。 上次被林招娣赶出梨香院的薛宝钗犹不死心,趁人不注意,再一次跑到了梨香院。好在她还知道分寸,没有在有外人的时候出现在林家姐弟的跟前。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薛宝钗,林招娣叹看口气:“你们下去,先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吧。嬷嬷,劳烦您过去照看一下,有些要紧的东西,不要让下面磕了碰了。” “是,姑娘。”在金嬷嬷的带领下,一众丫头依次退出了东厢房。 将事情都安排下去,林招娣这才让薛宝钗起来,自己端着茗碗对薛宝钗道:“我知道宝姐姐担心哥哥,但是,这事儿真的急不得。而且,这种案子说大不大,说笑不笑。说得轻一点儿,就是姐姐家里奴才不会办事儿,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姐姐家里太过张狂,不把朝廷律令放在眼里。要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结果好坏,就看姐姐家的态度了。” 薛宝钗泣不成声:“ 060回家 贾母听了贾宝玉的话,又见了林如海的样子,就知道不好。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没有多少能耐,就是读书也不成的。如果没有人拉扯他一把,他绝对会在工部员外郎的位子上呆到老死;还有贾宝玉也是,不喜欢读书,还经常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如果没有人庇护着,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贾母对坐在一边的王夫人嗤之以鼻。 这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居然抬出了薛家来跟自己打擂台,也不看看那薛家是什么东西,也不怕将来给宝玉惹了麻烦!要知道,有句话叫做外甥像舅,如果真的让那个薛宝钗配了贾宝玉,将来养个跟那个薛蟠一样的儿子可怎么办?宝玉身上没有爵位,也没有功名,看宝玉的样子就知道不喜欢混官场的。再养个薛蟠那样的儿子,还不把他给害了! 这样想着,贾母放缓了神情,对林如海道:“贤婿,既然你已经升了承宣布政使,不知道何时上任?” 林如海笑答道:“老太太,其实在小婿进京之前就已经交接完毕,正式上任了。这次进京,也是圣上宣召。不然,按照惯例,小婿当在年前进京述职。” “原来如此,外头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还迷糊着呢,怎么跟以往不大一样。只是既然已经上任,只怕你在京里呆不了几天吧?” “是的,岳母大人。过了中元节,小婿就要回南去了。每年八月中秋前后便是钱塘大潮之时,如果不尽早安排,只怕今年浙北又要闹水患了。” “那岂不是说没几天了么。这钱江大潮我也知道,年年都泛滥成灾,每年都不知道要吞了多少人进去。贤婿,你也要小心那。” “让岳母大人担心了。小婿知道。” 贾母见林如海欠了欠身,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又道:“贤婿啊,既然你要急着回南面去,外孙外孙女儿就留在我们荣国府吧。有我照应着,保管你放心。” 林招娣林黛玉一听,大急,冲父亲连连使眼色。 林如海居然面不改色地道:“让岳母大人费心了。只是马上就是中元节,小婿想着,也该让她们三个回家一趟,祭拜下祖先,也给她们去世的娘烧柱香。不过,岳母大人说的也是,我这次南下,事情很多,的确不方便带她们一起去,所以来的时候就打算好了,让她们留在京里。到时候,就要劳烦岳母了。” 贾母听说林如海要把儿子女儿接走,本来还不高兴来着,听林如海说完之后,倒是大喜。 贾宝玉听说林家两姐妹不会跟林如海回去,自然也高兴,加上贾政在场的关系,他也没有磨着贾母闹腾。 唯有贾赦在边上暗暗着急,却只得依着贾母的话,在前头设宴招待林如海。当然,贾赦贾政贾琮贾宝玉贾环贾兰一个都不少地出席了给林如海的接风宴,就连贾琏都早早地从衙门里回来了。 席间,林如海自然考起了小辈们的功课。 贾琮和贾环就不要说了。这半年来,都是林招娣林黛玉给她们两个启的蒙,在林家姐弟给林如海的家书之中告诉过林如海事情的经过,林如海问了几句,见这两个小家伙,记性倒是很好,就是灵性一般般,如果继续努力下去,只要功夫到了,秀才是不成问题的,但也终止于举人了,若是想再进一步,除非出了天大的机缘。但是如果真的让他们好运气,中了举人,走捐官也是一条路子。不少举人中举以后,也没有马上去考进士,而是给别人做幕僚,会做人又有本事的,照样被人推荐出去做官,也有那厉害的做到一方大员的也不是没有。 贾兰虽然也是一般的年纪,看着也有些灵气,可是没有正经上过学,估计是在母亲的指点下读书的,有些东西有些曲解,如果将来能够请个好先生慢慢指点也就是了。 唯有贾宝玉,听见自己考诗词,倒是兴致勃勃的,从诗词上来看,这孩子的确很有天分,难怪得长辈的欢心,可惜不够用功,典故上也不是很熟的,当自己问起经史子集的时候,更是面带不愉之色。问了些《四书五经》上的要点,也有不少没有答出来的。而偏偏自己问的,都是一些基本的死记硬背的东西。 看着回答不上了的贾宝玉,犹自低着头,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林如海也没有听清,却对那禄蠹两个字上了心。 贾政见贾宝玉又冒出了那些奇言怪论,恨不得将这个儿子狠狠地揍一顿。还好林如海是自己的亲妹夫,自己人,看神色也没有听清自己儿子的那些话,换了别人,或者让外人知道了自己儿子的那些风言风语,那上头说自己大不敬,将自己投入大牢也是轻的。 贾环见贾政目露凶光地瞪过来,赶紧推了推自己的嫡兄。贾环其实很嫉妒贾宝玉,甚至还有些恨这个嫡出的兄长。如果不是这个嫡出的二哥哥不肯读书,他会至于到了年纪还没摸过书本么?会至于连启蒙都要靠姑妈家的表姐么?但凡这个哥哥争气一点,他也不用做那睁眼的瞎子。 可是,自己又不能不帮这个亲哥哥,不然这个嫡出的哥哥被父亲责罚了,那位慈眉善目的二太太转头肯定会找自己的麻烦。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开蒙的事儿,那绝对是又一场风波。 贾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帮贾宝玉过父亲那一关的一天。 宴席上,林如海对贾宝玉大失所望,在他的眼里,这个孩子如果能够好好地教养,还有挽救的余地。可是看从贾赦贾政的言谈之中,他发现贾母对贾宝玉的溺爱已经不能用祖母溺爱孙子这样简简单单的话来下结论了。这个孩子,眼看着就要废掉,可是上面应该看到的人看不到,看得到的人管不到也管不了。 林如海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贾母提议之事还是算了吧。自己的女儿绝对不能嫁给这种纨绔子弟。至于联姻,不是说贾家还有一个嫡出的女孩子么?记得她的年纪跟自己的儿子相当,却是几乎等同于没爹没娘的孤儿。如果将来自己家和这贾家必须联姻,那么就选那个孩子好了,反正那个孩子几乎没人管,如果用林家的方式教育,将来也不用担心这孩子会将那些不好的东西带进林家来。 在这个瞬间,林如海就做下了决定。哪怕是要联姻,也不能用自己的女儿,还是让贾家出一个女孩子吧。反正她们家女孩子多。 就这样,用了饭以后,林如海就带着自己的儿女打道回府了。 林招娣早就准备好了,也跟姐姐妹妹们还有两个表弟也打过了招呼,将一应事物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前面父亲一说带她们姐弟回家,她就让人把那些箱笼细软装上了车,与贾家人告辞,跟着父亲,带着弟弟妹妹回家去了。 林家大宅,其实是初代林侯爷在世之时就买下来的宅子,虽然占地不大,却是标准的五进格局。随着林家的爵位被朝廷收回去,原来的侯府和功臣田也上交给了国家,倒是这处大宅保留了下来。这处大宅里还坐落着林家的祠堂。虽然过去的几年里,林家没有正经的主子在这座大宅里,可是日常打理什么的,却从来就不曾疏忽过。 这次,林如海进京述职,林家大管家也先林如海一步进京,将林家大宅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就连没一个角落都不曾落下。三年前,林家姐弟年纪小,都是跟着父母住在正院里的,如今这两姐妹也都大了,自然要有自己的屋子。不过林祈黏着自己的大姐姐不肯离开,所以林招娣只得让他跟自己住。好在这孩子还小,至少这两年内是不妨的。 既然是自己家,自然不用之前用的那些丫头们,早有之前伺候过姐弟三人的丫头上来伺候。林招娣早早地就叫流云流光等人带着那些在贾家采买的丫头们下去安置了,自己则陪着父亲坐在正房说话。 给父亲请过安,得了允许,林家姐弟这才各自归座。林如海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大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道:“大丫头,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不高兴见到爹爹么?” “才不是呢。只是一想到没几天父亲就要南下,我们又要去那边,心里不痛快罢了。” “傻丫头,今儿我已经见过你外祖家的表哥表弟了。的确,你二舅舅家的表哥实在是不像话,可是其余几个却还过得去。也许开拓不足,可是守成却够了。” 林招娣一听,马上就道:“那也要有家业给他们守啊。我看老太太的意思,还有那荣国府里上上下下的行径,只怕这真要到了那一天,那个贾宝玉倒是可以得了荣国府的十之的产业去,其他人,不喝西北风就算好的了。” “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那也是你的外祖家。” 061告状 一听林如海说什么外祖家,林招娣更加生气:“还说是亲外祖家呢!想我们姐弟刚到通州的时候,那几个仆妇晚了一天到达不说,还个个衣着华丽。见我们姐弟一身孝服,居然还说什么晦气!如果不是驿站里那些武将文官帮着说话,如果不是女儿身边有几个人,她们就上来扒了女儿的衣裳了!到了地儿也是,从门口看去,就是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上至老太太下至粗使的仆妇,哪一个不是光鲜亮丽得好像母亲的去世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们家跟我们家到底有什么仇!难不成我扒了他们家祖坟了?她们不许我给母亲守孝?” 林如海放下了脸:“大丫头,她们毕竟是你的外祖家。你可不能失了礼数去。” 林招娣愤愤地道:“父亲这话女儿不爱听。什么外祖家,因为母亲,那才是外祖家!她们不给母亲服小功,还差点不让女儿给母亲守孝,有这样的外祖家么?既然她们没有把母亲当一回事情,不把我们林家当一回事情,女儿也不把她们当一回事情!” 林如海一愣,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这样大发脾气,就连边上的林黛玉林祈姐弟和嬷嬷们也呆住了,更不要说下面的丫头们了。 不过,林如海也不能说林招娣的话错了,因为古代守孝本来就是层层递减的。给父亲守孝要三年,给祖父守孝就只需一年,这是因为相比较而言,儿女与父亲的关系更近一些。同理,母亲和外祖的关系更是如此。林家和贾家的关系是以贾敏作为纽带的,既然贾家人对贾敏如此轻慢,不把贾敏的过世当做一回事情,那林家人自然就可以视为贾家对林家的轻慢,不把他们林家当一回事情。尤其是不让林家姐弟守孝,罔顾林家姐妹的名节一事,就足够两家绝交了。 要知道,林招娣她们姐弟姓林,不姓贾。 也是林招娣当初选择了避开贾宝玉,不然,今天林如海就有权利责问贾母,断绝两家关系了。当然,对于林招娣来说,为了贾家赔上自己固然不值,为了一劳永逸赔上自己和家族的名声则更加没有必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绝对不是她林招娣会做的事儿。 所以,今日他们林家还得继续忍着贾家,日后也一样。 林如海顿了顿,道:“招儿,慎言。这样的话如果传扬出去,就是你原来没有错,也变成有六七分错了。何况,你大舅舅那边对你们也算是尽到礼数了。” 林招娣低着头,抿着嘴,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林祈扬着软软糯糯的声音给姐姐撑场子:“父亲,我也不喜欢那些人。那些人都欺负我们。去的第一天,吃食就不好,我们坐了大半个月的船,肚子里本来就难受,偏偏那桌子上的菜都是油腻腻的。晚上没有点心不说,连烧茶水的锅子都没有,更不要说茶水了。还有,老太太给的人居然让那个贾宝玉直接闯我们的卧室,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不该让他在外面等着。我讨厌她们。” 林黛玉在边上也红了眼睛。虽然说贾敏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是贾家对她们姐弟的怠慢也是实打实的。在贾家的这些日子里,对她们三姐弟的每一个来说都是难熬的。如果不是后来宫里赐下了东西,如果不是姐姐做的点心,讨了好,梨香院的待遇就不会有根本性的好转。可是,那毕竟是她母亲的娘家。 见林如海沉默不语,林招娣起身站在了父亲面前,拉着父亲的衣袖道:“父亲,让我们跟你一起去任上吧。女儿保证,不会误了父亲的事儿的。”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 “清明节,你出去进香,可见到什么人了么?” 林招娣一愣,继而缩了缩脖子。一直在心中记挂着这事儿的林黛玉也皱起了眉头。 那几个人果然不是普通人。 林如海见女儿想起来了,便道:“我赴任之后,你就呆在京里知道么?” 林招娣郁闷地点点头。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不觉为自己的失策而懊恼。如果没有那档子的事儿,也许她们姐弟就能跟林如海南下,不用理会那个嚣张的老太太了。 林黛玉道:“可是父亲,女儿也想跟着父亲。” “你们三个都要留在京里。”林如海的话不容拒绝,如果不是宫里的命令,他也想带孩子们一起上任,可是自己的长女偏偏招惹上了宫里。 林如海也是非常郁闷的,他也想一家团聚那。 当初,看到清明节后收到的儿女们的书笺,林如海就猜到了那些人都是谁,也知道了自己的女儿的话一定会引起那人的注意。所以他才会让管家把她们三姐弟的丫头们都带回京城,才会让管家先一步回京,将这栋老宅里里外外都收拾起来。果然,不出所料,这次进宫,那人果然暗示自己将儿女都留在京里。 林祈爬上林如海的膝盖,对父亲道:“父亲,既然我们必须留在京里,那我们要呆在自己家里,不要去那荣国府。除了大舅舅那边的人和四妹妹,还有环儿,其他人都欺负我们。偏偏大舅舅在家做不得主儿,什么都是老太太说了算。” “祈儿不喜欢去?” “嗯。”林祈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如海道:“大丫头,如果我把家里交给你,你可能将弟弟妹妹都照顾得好好的?” “父亲,我们林家也是256中文,光家风就是那荣国府比不得的。而且老规矩也在那里摆着,嬷嬷们也都是见多识广之辈,按着旧例,又有嬷嬷们照看,自然会妥妥当当的。” 林如海道:“罢了,既然这样,我把林诚的大孙子锦添留下吧。他一向老实,应对外面的事情或许差了那么一点,但是给你们几个使唤却是够了。” 林招娣赶紧道:“父亲,我还想要个庄子练练手,学学管家的本事。我想,妹妹也要一个的。” “庄子?” 林如海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她们父女两个私底下的约定。可是林如海也知道,进了荣国府的女儿,其实出不得房门,自己这所老宅地方也小,真要摆弄农事,的确铺排不开。 只是…… 看看眼下才一点点大的林招娣,林如海还是道:“我会考校你管家的本事。如果你过关了,我自然会让下面的人给你准备庄子。如果不过关,你就先学管家的事儿吧。庄子的事儿以后再说。” 林招娣一愣,林黛玉和林祈倒是先反应过来了。 作为世家子孙,偶尔找个庄子,体会一下农家生活,那是风雅,情趣,但是不可能一年到头都窝在庄子上。何况大户人家有庄子的不止一处,所以,真正负责日常事务的,不是上面的主子们,而是管家和各层的管事,如果手段差一点的,就会被下面耍得团团转,甚至被下面愚弄,上面收不到租子,下面的庄户们不堪重负,而庄子的出息则喂饱了中间经手的那一群人。就好比贾家,上面的真正的贾家人,就好比管家时的王熙凤,天天为银子发愁,而下面的奴才们个个富得流油。 林黛玉见姐姐没有想明白,只得悄声告诉了她。 林招娣听了,想了想,便不再提,反而道:“父亲,上回进京之时,父亲曾给女儿一笔银钱,截止至今日,女儿一共用掉了两万三千一百余,包括给老太太的两万两、给母亲做法事的两千两、采买丫头的四百两和这近一年来的月钱开支及各项采买、赏银,尚余三十七万六千八百余两。这些银钱和账本可要交还父亲?” 林如海道:“那倒不必,银钱你先留着,以备万一。账本子送来让我看看。至于回头你管家的时候,我会依着旧例在账上留一笔银钱。另外,我会把林诚的孙子锦添留给你使唤,外面的事情,你大可以吩咐他去做。” “是,父亲。” 没办法,林招娣只得按捺下心思。不过,她在心中下了决定。如果林如海走的时候还不肯给她置办下庄子,那她就自己弄一个。反正进京之前就已经说好了,那四十万两银子里面有十万两是自己的嫁妆。如何使用,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不得不说,林招娣身上多多少少还是受了贾家的影响的。至少买地置办庄子的事儿,她就敢做。换了林黛玉,林黛玉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因为她们都是在室女,即便手里有银钱,也是不可以的。这关系到家规,关系到林家的家风和团结,也关系到朝廷有关土地户籍政策。弄得不好,将来是会出大事情的。 又坐了一会儿,林如海也累了,便挥手让孩子们下去,自己也回房休息去了。昨天,他可是一宿没睡。 林招娣姐弟三个恭送林如海回房之后,这才出来,至正房后门,上了车子,往后花园行去。 062房舍 从荣国府回来,这一家子也没有坐多久就散了。林招娣带着弟弟妹妹回到属于自己的小院子。 这个院子是林如海帮着挑的,原本是就后花园里东侧最大的一处,叫做云岘馆,西邻静好池,东接乐善堂,前有滴翠岩,后有紫竹林,是个十分幽静的所在。云岘馆本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上三下五的格局,也是林如海少年时期读书的所在。后来又添了邀月台,另有游廊连着乐善堂的小小的三间草屋茅舍,那乐善堂的屋子早就已经收拾出来的了,那里是给姐弟三人的小厨房。 走进云岘馆,只见馆内书架博古架上都是书籍,堆放得满满当当的。从屏风后面的楼梯上去,便是一间小小的花厅,中间是黄花梨圆桌,桌上供着绿云,在顶上宫灯的照射之下,越发娇艳可人。 西间便是卧室,西间座北朝南的是一座大大的镏金松鹤延年木雕拔步床,床的西侧则用屏风挡着一道小小的通往阁楼的楼梯。靠着西墙,便是大大的博古架,因为姐弟三人尚未除服,大部分陈设都已经收起来了。博古架下是一溜四张靠背椅,都搭着整齐的椅搭。靠南是临窗大炕,紫檀的炕几上摆着尚且冒着热气的茶水点心。床上的被褥和炕上的褥子都是全新的,衬着那床单上的折痕分外明显。 而东间则是碧纱橱。 依旧跟梨香院里那样,姐弟三人住在一间屋子。说起这个,林招娣就满脸黑线。自己这个弟弟啊,这睡相越来越不好,每天晚上都要自己搂着他,他才能睡。好在他睡着以后,要将他从身上扯下来不费什么事情。不然,自己可要头痛了。 只是必须在这两年内将他这个毛病改过来。不然,被哪个丫头钻了空子,那就麻烦了。林家可从来没有婢生子出身的长子。 搂着林祈,林招娣和林黛玉一左一右坐在那临窗大炕上,听下面的人回话:“姑娘,已经将茉风苑收拾出来给姑娘身边的嬷嬷们住了,姑娘带回来的丫头,一等的住在这云岘馆后面的三间小小的仆役房里,其余的都住在乐善堂过去的仆役裙房里。另外,老爷不但将我们几个从南面带来了不说,下面还有为姑娘选了不少粗使的丫头。” 林招娣一愣,这也太多了。本来,她们姐弟三人进贾家的时候,一等丫头就带了六个进去。后来贾母又送了三个过来。偏偏因为鹦哥放贾宝玉进她们姐妹的卧房的事儿,她们又采买了三十多个丫头。虽然平摊到姐弟三人的头上,的确不算多,可是现在她们姐弟住在一起啊。加上林如海从南面带来的原来就伺候她们姐妹的一等二等的丫头和新近送进来的粗使的小丫头,那就更多了。 林招娣林黛玉对视一眼,道:“你们把一等以外的丫头们,包括外祖母赐下的那三个,将她们的名单都给嬷嬷们送去。就说,之前寄居外祖家,多有不便,倒是怠慢了嬷嬷们了。让嬷嬷们每人挑几个称手的使唤着。对了,粗使的丫头们也分些过去,不要怠慢了。” 马上就有人应了。过了一会儿,来人便回报说,那些嬷嬷每人挑了两个丫头在身边使唤着,却正好把那十二个之前在梨香院上房伺候的二等丫头都挑了去。另外嬷嬷们还把之前在梨香院负责浆洗的那批丫头,包括鹦哥,也都要了去做粗使丫头。 见嬷嬷们如此为自己姐妹着想,林招娣和林黛玉也叹了口气,又把那十二个贴身伺候嬷嬷的丫头的份例提为一等。 “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嬷嬷帮衬着,嬷嬷那里可不要轻慢了,知道么?” “是。” “妹妹,从荣国府回来的时候,我们姐弟身边每人两个大丫头,加上原来留在家里的,便是四个,也不算多,轮班值守也好。家里原本就给我们姐弟每人准备了六个,这也足够了。只是,如今我们还在孝中,这样挤在一处倒是不妨,只是出孝之后,就不能在这样三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住着。就是有个外人看着也不像。” 林祈一听,立马就不依了:“不要嘛,人家就要跟姐姐睡。” “祈儿,你已经是大人了。” “才不是呢。人家明明还是个小孩子。” “祈儿。”林招娣见林祈又来歪缠,只得放下了脸。她也舍不得,只是自家弟弟年纪虽小,却是林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之前还是个小孩子,身体又弱,那是没办法,但是过两年呢?林招娣盯着林祈的眼睛道:“祈儿,你是我们林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老是这个样子可怎么行?总之,你这个毛病一定要改过来,不能让外人有了可以利用的机会,知道么?你是男孩子,总有长大、支撑门户的那一天的。” 林祈低着头,不说话,直到他姐姐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这才点了点头。他如何不知,就是林家这样的人家,也有那么一批丫头,一心想着做姨娘的?他也只是贪恋跟姐姐相处的时光而已。至于那些丫头,他才不会让那些东西靠近他呢。 见林祈这个样子,林招娣和林黛玉也没了办法,原来她们还想着自己的屋子慢慢收拾去呢,看来如今是不可能的了。 林黛玉道:“姐姐既然这样,我就选了乐善堂后面的倦勤斋,那里离那紫竹林近,我也爱那竹林,也清幽。” “紫竹林虽好,也不好天天在那里哦,小心风凉。既然妹妹选了倦勤斋,那我就选乐善堂前面的怡兰轩好了。那里离乐善堂近,我也爱摆弄那些东西。至于理事,就放在寒烟厅,那里阔朗,也容得下足够的人。” 林祈一听,就鼓起了脸。因为他离不得姐姐,两个姐姐都要搬出去住了。 对于琥珀晴雯这两个丫头来说,却是称愿的。本来,这三姐弟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就不少,她们也不过是借着贾母的光,站着二等的名分拿着一等的月例罢了。如今回到林家,林家还有这么多的丫头,她们自然也紧张。 如果这三姐弟依旧住在一起,她们两个如何争得过那么多的一等丫头啊?还是都分开了好。至少她们还有机会在姑娘少爷面前露个脸。 这心事稍定,她们就有心思在心里嘀嘀咕咕了。都说贾家富贵,如今看来,还是人家林家更体面。贾家就一个贾宝玉看着排场大些而已,看看下面的三春,哪个不是身边就那么小猫小狗的两只,再看看人家林家,不论是姑娘小爷,这一等的大丫头就是四个,二等了已经备下六个,再算算自己两个,说不定会补成八个,还有下面的粗使小丫头,那就更多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的排场呢。回头看看贾家的三位姑娘,算得了什么? 云岘馆里的事情,自然有人早早地通知林如海了。林如海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让来人早早地退下了。 林如海也知道,这个小儿子被吓坏了。当初被人投毒,病了大半年,都是他姐姐照顾他,使得他不信任其他人,就认准了他姐姐一个。不过,人总不能在坑了摔了,就一辈子呆在那坑里不出来。林祈是男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 有了林如海的默许,寒烟厅、怡兰轩、倦勤斋在两天之内就被整理出来,就连铺盖帐幔什么的,也都安置好了,接过祖宗之后,林招娣和林黛玉就搬出了云岘馆。 有了自己的房舍,当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了。林黛玉将自己这些时日抄写的书籍都装订好了,放在卧室的小书架上。又设了静室,供自己焚香操琴。而林招娣则叫人在原有的基础上准备了很多很多的养着荷花睡莲的吉祥缸,还有的吉祥缸里养着各种鱼虾,却不是那种观赏用的锦鲤,而是用来食用的青草鲢鳙。 每日里,姐弟三人依旧去佛堂跪经,抄写经文,然后去晨昏定省。午前,姐弟三人在寒烟厅听下面人回话,商量家事,下午的时间,则各自安排。整个白天,教养嬷嬷会一直跟着她们姐弟的。 说是家事,其实外面的事情,林如海早就料理好了。这姐弟三人也不过管着后花园里这一点点的地方而已,更多的,则是拿着账本子,看旧例,了解了解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罢了。就好比拿众多亲戚。 贾家不过传了三代的国公,就那么威风,林家可是四代列侯,只会更加风光。而且每一代的当家主母都是出身豪门,以贾敏的身份,还在林家历代的主母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虽然之前因为年纪小,林如海没有让林招娣林黛玉接触这些,都是自己安排的,但是林招娣可不会放过真正了解自家亲戚的机会。 寒烟厅里,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坐在正面的榻上,听管事媳妇介绍亲戚家的各色人等。这乞巧节就要到了,亲戚之间也要互相送礼。借着林如海在家的机会,借着乞巧节和中元节的机会,在亲戚中混个眼熟,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063琐事 坐在寒烟厅里,林招娣和林黛玉商量着送礼的事儿。虽然这些东西林如海会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但是她们姐妹两个也该给亲戚家的姑娘们送点小玩意儿,一来是表示亲近,二来,是跟亲戚们打个招呼,为将来的往来应酬铺路。 林招娣指着手里的账本子上的旧例道:“虽然我们家里就父亲和我们姐弟三人一共四个主子,可是这逢年过节的,亲戚们之间的往来却是不少的。别的不说,大舅公家里就有两个尚在闺阁地表侄孙女儿,辈分虽然比我们小,可是正当妙龄。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几幅手绣,到时候装裱好了,随着父亲送往大舅公那边去的时候,一并让人带过去。” 林黛玉看着那账本子,又听下面的人说,大舅公已经九十高龄,家里五代同堂,甚是热闹,就已经羡慕得不得了了。 林家子嗣单薄,每一代子嗣出生都比人家晚,这已经是持续了好几代的事儿了。不说上一代,就说林如海自己,结婚快要二十年了,才有了自己的孩子。换了别人家,跟他一般年纪的昔日好友,如今孙子都比林招娣大些呢。 这也造成了林家姐弟的辈分比别人要大。一般人家还没办法带她们姐妹出去应酬。 林招娣也知道自己的辈分压别人一截,可是她又不想麻烦贾母那个疑似老年痴呆患者,那么她也只能另外想办法了。这次的乞巧节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林招娣早早地就从林诚手里拿到了父亲送礼的名单,又圈定了几个要紧的亲戚,然后来找林黛玉商量。林黛玉也拿出了自己往日打的络子,跟林招娣的手绣、玩偶一起,堆满了寒烟厅的罗汉榻。 “如果是跟我们一般年纪或者是更小的一点的女孩子,送这些猫猫狗狗的玩偶是不错的,但是这些人偶就不行,有的人家会忌讳。大一点的姑娘送些手绣之类的小东西也可以,不还是不好。这些手绣的料子都太好了,会留下行迹。等明儿个从库里找出‘韶华’来,我再做些专门用来送人手绣好了。针线这种东西最好不要拿来送人。至于其他人,就只能送我们这里做的点心了。” 见林招娣如此小心翼翼,林黛玉不觉有些好笑:“姐姐何苦如此?不过是小小的手绣而已。” 桂嬷嬷在边上笑道:“姑娘,您别笑话大姑娘杯弓蛇影,却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事情都是从这小小的不起眼的东西上面来的。那布偶什么的还好,不过是讨个巧。针线上也看不出多少东西来。可是这手绣就不同了。每个人做针线都会留下不同的习惯,眼睛利一点了一下子就可以分辨出来。如果这手绣送到合适的人手里,又被保管得好好的,那也就罢了。如果保管得不好,被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了,好不是一桩是非?姑娘日后也该在这上面多加小心些、” 林黛玉道:“是非么?我倒不曾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儿。” 林招娣道:“不然怎么会有什么‘痴女儿遗帕惹相思’的故事来。也是我们身在闺阁,妹妹年纪又小,不知道外头的戏文上又有多少的故事都是从这些小东西上面来的。我只是害怕,如果这些东西到了不该到的人的手里,那就是惹祸的根本了。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可是姐姐不是说要送给大舅公家的表侄孙女么?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不适合送布偶之类的呢。” 林招娣想了想,道:“我记得流云流光晴雯几个是跟我一起学绣花的。问问她们,有没有做好的针线。我记得流云和晴雯都做得不错,如果她们手里有现成的,花样又合适的,就用她们的先顶了去。以后送人的手绣都用‘韶华’绣,放个三五年就化成了灰,不留痕迹,倒也干净。” 林黛玉看着姐姐,轻声道:“莫非姐姐不喜欢老太太,所以想着……” “也说不上喜不喜欢。老太太是老太太,是荣国府的太夫人,自然是顾着人家荣国府为先的。我们姓林又不姓贾,自然不一样。” “那……” “就跟妹妹想的那样。我们出孝之后,总要有人带着我们姐妹出去应酬的。偏偏我们家里没个正经的长辈女眷,只能依靠亲戚家帮忙了。只是,妹妹也看到了,老太太年纪已经大了,精力也多有不足,凤姐姐又眼看着就要生产,生产之后还要将养身子,也动不得。大舅母倒是好,只是大舅母自己尚且对外面的事儿不熟,又如何帮得了我们?至于那位二太太,她不给我们添乱已经算是好的了。” “姐姐说二太太?”林黛玉一惊,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三分。贾母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不再管事,那是肯定的。王熙凤又是新媳妇刚进门,对亲戚家的事情了解不多,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王夫人呢?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也不提点侄儿媳妇几句? 贾敏在世之时每年都要往荣国府送节礼的,看薛宝钗来贾家不久,甄家派人给贾家送东西就可以明白,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都是王夫人在负责的,王熙凤不过是给她打下手,实际上却是样样要跟王夫人报备过。人家送了什么礼,要回些什么东西,要打赏跑腿的人多少东西,那都是王夫人决定的。林家的节礼送到贾家,王熙凤可能不知道,王夫人却不可能不知道。 从林黛玉进荣国府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王熙凤对林家的事情并不熟。以王熙凤的精明,如果跟林家有关的事情是王熙凤负责的,王熙凤不会对林家陌生成那个样子,还问她们姐弟几个几岁了。王熙凤第一次露面,她的言谈就暴露出了她对林家的陌生。 所以,有关林家的事情,可能是王夫人瞒着王熙凤,也可能是王熙凤知道了长辈们的做法是不对的,不该罔顾贾敏新丧,也不该罔顾林家姐弟尚在守孝就要人家跟贾宝玉朝夕相处之事,所以故意撇清了自己。 当然,原著里可能王熙凤真的不知道有关林家的事情。但是不论事实的真相是什么,那一连串的事情就已经注定了她们姐弟与贾家的关系也就那个样子了。 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不可能对荣国府的人放心。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黛玉也知道了自己姐姐的想法,那就是借着几位舅公家的梯子,慢慢地打入京师上流人家的社交圈。 她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二舅公二舅婆已经去世了,但是几位表伯父表叔父却是在的。两位外放为官,一位在老家,还有一位在国子监教书。家里的一双儿女,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却未成家,我也只能略过。还有三舅公和三舅婆,只有三个女儿,皆以出嫁,倒是过继了一个儿子,如今也在外地读书。至于四舅公,却是很早就没有了,也无子嗣留下。所以,我们要送,也只往大舅公家里送吧。” “姐姐,父亲的老师,还有同窗故交家里要不要送呢?” “这个,还是下一次吧。毕竟父亲没有说不是么。大舅公家里倒也罢了,两家家世相当,自然无人说什么,可是父亲的那些同窗好友什么的,就麻烦了。家境好一点的还无所谓,家境不好的,看见我们拿玛瑙珊瑚给玩偶做眼珠子,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不如,我们这次就送大舅公家和外祖家,送之前先将东西给了父亲过目,看看父亲和大舅公家是什么反应再说吧。” 林黛玉自然没有意见。 林祈在边上道:“环儿,还有环儿,他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也不能忘了他。” “是呢,环儿的生日不正是七月么?的确是快到了。只是该送些什么东西好呢?又该如何送到他手上,这就叫人为难了。” “不如借着这乞巧节,将东西送到大舅舅家的二姐姐手里,让她帮忙转交如何?” “罢了,也只有这样了。” 对比着得贾母心意的二房,再想想隐居在后花园里,一年到头难得与母亲坐在一起吃顿饭的贾赦,想想明明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却被一个敕命夫人硬生生地压了一头,成了不尴不尬的大太太的邢夫人,再想想被下人轻慢的迎春和被吹捧为玫瑰花的探春,再看看完全是个小透明的贾琮和虽然经常被遗忘却依旧被下人尊为三爷的贾琮。林黛玉在心里也只是叹了口气。 “大姐姐,二姐姐,祈儿也想送环儿东西。环儿喜欢小鱼,我想送他一个金鱼缸。” “好,那句送个金鱼缸给环儿。” “姐姐,如果只送了环儿,只怕会招来闲话。” “不妨事。我在外面送来的礼物里面看见有两个西洋水晶玻璃鱼缸,也就比海碗略略大一点。就用那个,装两个小假山,配些金鱼什么的,正好是琏二哥哥和宝二哥哥一人一只。另外用青花瓷的海碗,装上碗莲和金鱼水草什么的,二表姐三表妹四表妹和那位宝姑娘,以及环儿琮儿每人一个。反正这种东西配上木雕的底座,装在小箱子里面,写上签子,只要不打开,谁会知道我们在箱子里面多放了一份?” “那云妹妹那里,姐姐也不用送?” “她?”林招娣想了想,道:“青花瓷的碗莲海碗就往史家也送些吧。反正碗莲本来就是下面的庄子上出的,青花瓷海碗也易得,金鱼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家里有整整一吉祥缸呢。按着史家姑娘们的人头,每人送一份过去。” 064钗至 回到怡兰轩的林招娣照例招来侍女,仔仔细细地问过有关云岘馆和倦勤斋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后,这才淡淡地道:“让下面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流云马上答道:“姑娘,还是用淘米水么?月遥姐姐已经备下了香胰子和露。” 林招娣看了看流云,道:“不用那些,只要淘米水就可以了。如今我还在守孝,用不得那些花儿粉儿还有各种香料,没的让别人觉得我守孝心不诚。对了,这事儿还是跟云岘馆和倦勤斋那边都说声,免得让外人看了不像。” 流云立即应了,办好了事情以后,又去见了严嬷嬷。 严嬷嬷叹息一声,道:“我听说这月遥的父母乃是夫人的陪房,是夫人亲自给大姑娘挑选的。只是不知道这丫头是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授意了。” 林招娣毕竟是林家记名嫡女,又是长女,外头有人来拜会,也是她出面,接受那些管事媳妇的磕头的。如果如人发现她在守孝期间,浑身香喷喷的。别人就是当面不说,背后也会指指点点,到时候只怕她的名声没了,林家也会被人耻笑。就是林如海多么喜欢自己的儿女,也会远了她,何况林家如今还有两个正经的嫡子嫡女呢。 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别人在算计她呢? 好奇之下,严嬷嬷和金嬷嬷对林招娣观察得更加仔细了,还交代了流云流光很多话。 对于林家下人之中的暗涌,林招娣似乎一无所知。每天起来,跟弟弟妹妹们一起跪经抄写经文,去前头请安,陪父亲用早饭,回来学习处理家事,然后回怡兰轩沐浴更衣午睡,下午或者是摆弄些女红中馈之事,或者是打理怡兰轩和乐善堂的花花草草。当然弟弟妹妹住着的云岘馆倦勤斋,她也是事事上心。 说是花花草草,其实很多都是可以食用。就比方说,近几年才被外番进贡皇家的狼桃,原来是作为观赏花卉进贡大内的。因为皇帝和林如海私交不错,林如海又恪尽职守,所以林家也得了一盆。林家的下人之中,也有那么几个能人,将这狼桃养得越发枝叶繁茂,原来的一小盆变成了如今的一大花坛,碧油油的叶子,衬得那红红的果子越发招人喜爱。 只是这狼桃招人喜欢,也没有人想到要吃它。毕竟这乃是御赐之物,而且林家也不缺嘴边的这么一点子东西。而林家的下人们也多将这狼桃当做盆栽什么的,还起了个名儿,叫做红灯笼。 老实说,林招娣也不是真的非吃这狼桃不可。一年四季,林家的桌子上怎么也少不了她们姐弟三人的果蔬。只是谁让那狼桃长了满满一花坛子呢!谁让林招娣前世的时候,饭后都少不了来一只狼桃呢! 那天,从云岘馆回怡兰轩的路上,路过种满了狼桃的花坛,看着花坛里拳头大小的狼桃将那些枝头压地低低的,林招娣就好像听见它们在冲着自己喊:“吃我,吃我。” 看见林招娣居然走过去,摘下一枚果子,用帕子擦了擦,就啃了起来,严嬷嬷和金嬷嬷都大吃一惊。 “姑娘,这狼桃可不能吃。” “怎么不能吃?酸酸甜甜,味道很好啊。老实说,这狼桃的味道还真特别。就是不知道拿来做菜和点心味道好不好。” “姑娘,听外番使节说,这东西可不能吃。有毒。” 林招娣大笑,指着不远处一只正在啄食狼桃的麻雀道:“嬷嬷,如果这狼桃有毒的话,那只麻雀早就没了,哪里还会在那里蹦跶来着?我可是看那雀儿没事,这才吃的。要不,嬷嬷也来一个?” 严嬷嬷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吃狼桃。林招娣也不勉强。 月遥道:“姑娘想吃这个,让我们摘下来回去吃不好么?何必这样边走边用?没的失了身份。” 林招娣道:“难道我在这里吃这个,我就不是我们林家大姑娘了不成?这里是林家后花园,又没有外人。如果我连在自己家的园子里吃个的果子都要忌讳这个忌讳那个的,那我还是家里的大小姐么?” 月遥不敢答话。 用了一个之后,拿帕子擦干净了嘴巴,林招娣拿着帕子秀气地按按嘴角,擦去了汁沫,正要说什么,却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走来,到了跟前,先行了一礼,这才道:“姑娘,荣国府派人来给姑娘请安来了。” “哦?去寒烟厅。” 林招娣还以为是贾母或者是邢夫人王夫人派人过来了呢,也可能是王熙凤派人过来的,却没有想到,根本就不是荣国府,而且薛宝钗带着莺儿乔装而来。 自打林如海进京以后,薛宝钗就一直想着求见林如海,讨个情分,让林如海帮个忙,了了那案子,好让她哥哥能够早一点回家。可谁想到,林如海造访荣国府的那一天,她们母女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甚至还被软禁在了院子里,直到林家姐弟离开了荣国府,她才能够四处走动。 一想到这个,薛宝钗心里就暗恨,却又不能退缩,所以才有了今日之行。 见到林招娣,薛宝钗赶紧奉上礼物,赔笑道:“林大妹妹,多日不见,你可还好么?林妹妹和林弟弟都还好么?” 听薛宝钗如此答话,林招娣脸上原来的惊讶之色变成了恍然大悟:“原来是宝姐姐。宝姐姐为何如此打扮?又为何不正经地投帖子来?是了,我们姐弟尚未除服,也不怎么待客,倒是让宝姐姐委屈了。宝姐姐今儿来到底是……” 薛宝钗红了眼睛,道:“林大妹妹,上次托赖林大妹妹帮忙出了个主意,让我们家的确安心不少。只是我那个哥哥,实在是娇生惯养,又熬不得疼,在牢里受了大刑,又病了,如今都已经不成人样儿了。林大妹妹,求求你,让我好歹见上令尊一面吧。” 林招娣叹了口气,道:“宝姐姐,我们林家的规矩,只怕父亲不愿意为了这样的事儿见你的。而且,这事儿可不归我父亲管。” “林大妹妹,令尊不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么?就是那金陵知府也不过是令尊大人的下属而已。只要林大人高抬贵手,轻轻放下,我哥哥的案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林招娣摇摇头,道:“宝姐姐,如果你对外面的事儿打听得再详细一点,就应该知道,承宣布政使管的都是民政上面的事情,刑名之事自然提刑按察使司负责。当初宝姐姐第一次来求我的时候,我就跟宝姐姐说过了,官场之上,最忌讳便是越权,干涉别人的差事。宝姐姐,这事儿,你就是见了我父亲也没有用。” 薛宝钗不死心,道:“林大妹妹,我知道是我们家的不是。只是,如今我也只能求着妹妹了。我舅父不在京里,二太太又顾着宝玉,没心思管别的事情,就是凤姐姐也要生孩子了,我们家在京里也没有什么熟悉的旧相识。而且这事儿是在金陵犯下的,林大人又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只要林大人肯说句话,我哥哥也会好过很多。” 薛宝钗还记得林招娣为了她一声姑爹大发脾气的事儿,她牢牢地记住了林招娣的那记耳光,所以不敢称林如海为姑爹。但是薛蟠毕竟是她的亲哥哥,哪怕是林招娣对她说再不好听的话,她也会继续下去的。谁让薛蟠是他们家唯一的男丁呢? 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古人,薛宝钗甚至已经做好了用自己换哥哥的准备。 一个很悲哀的决定,但是薛宝钗没有选择。 只是这里是林家,林招娣才是主人,虽然她不知道薛宝钗已经下了决心,却还是对薛宝钗道:“宝姐姐,你可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 “记得。” “既然记得,宝姐姐就该知道这事儿急不得。” “可是我哥哥……” “宝姐姐可给那些狱卒送过礼没有?” 薛宝钗刚想争辩一二,却没有想到林招娣突然会提起那些狱卒,一时之间倒有些呆愣了。她出身金陵四大家族的薛家,在金陵的时候,背靠着王家贾家,还有跟贾家关系不错的金陵地头蛇甄家,家里一向是高朋满座,哪里在意过那些狱卒之类的小吏! 林招娣看薛宝钗的神色就知道薛家还真没有跟那些狱卒打过交道,便提醒道:“宝姐姐,虽然断案做决定的,都是上面的大人们,可是动手的却是那些小人物,不然怎么会有‘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之语?宝姐姐既然不想让兄长受苦,就该跟那些狱卒打个招呼,让人家手下留情才是。哪怕是结个善缘,以后要送吃食还是药物进去,也方便许多。” 薛宝钗道:“可是我哥哥……” “宝姐姐,不要小看那些狱卒,要知道,狱卒之流可都是家传的,每个人手里都有些了不得的手艺。明明很响的板子,麻袋里的豆腐一点都不坏,明明很轻的板子,却几下就打烂了袋子里的稻草,表面上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些都是他们吃饭的家伙。” 065蛇吻 薛宝钗还想说什么,只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地跑来,声音异常慌乱:“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少爷让蛇给咬了!” “什么?!” 林招娣当即跳了起来。事关她唯一的兄弟,她哪里坐得住?她也顾不得薛宝钗了,薛宝钗跟她又没有一文钱关系,不过是姻亲的姻亲,哪里比得过自己一手带大、捧在手心儿里一直亲手照顾的弟弟? 林招娣交代了寒烟厅的下人几句,吩咐她们好生招待薛宝钗,自己则急匆匆地带着丫头婆子和嬷嬷们去了云岘馆。 还没有进云岘馆,林招娣就发现里面乱哄哄的,上楼一看,林祈的大丫头秋韵正在给林祈揉着呢。林招娣一把推开那丫头,将秋韵的手拿开一看,那里赫然是两个牙印。 林招娣怒极,喝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丫头拿下!” 屋子里的人还按着采薇采青两个呢,却不想严嬷嬷金嬷嬷两个一人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李嬷嬷易嬷嬷则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按住了秋韵。林招娣懒得理会林祈屋里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一边叫人去拿烧刀子,一边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用烛火烧过,消了毒,这才小心地将林祈的伤口割开。 林招娣不放心别人,而严嬷嬷等人都是曾经在宫里伺候的,自然不会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给一个小孩子吸毒,所以,她也只有自己来了。 林黛玉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林祈的丫头婆子们被李嬷嬷易嬷嬷采薇采青和林招娣的丫头婆子们看得死死的,而林招娣则亲自给林祈吸毒。 林黛玉很害怕。 她不知道林祈被蛇咬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把林祈的丫头婆子们都按住了。她只能一面派人去通知父亲,一面叫人去请大夫。 终于,从那伤口里吸出的血液不再是不祥之色,而是鲜红色。 林招娣直起身子,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直冒金光。她摇摇头,努力保持清醒,道:“妹妹,接下来的事情都拜托你了。家里就供着山神庙,也曾经教导下人过遇见蛇虫应该如何处理的。这个丫头不但不先给祈儿吸毒,反而揉着伤口,意图加快毒液蔓延的速度。妹妹,你可要好好地查一查才是。” 说着,林招娣晃了两晃,彻底地昏了过去。 林黛玉虽然年纪小,又被保护得很好。但是她有个一心锻炼她的姐姐,这一年多来,她姐姐教导了她很多事情,加上她天资聪慧,自然知道这事儿绝对不小。所以,她当机立断,将林祈的丫头婆子们都抓了起来,又命人将整个后花园都看严实了,不许随意走动。 林如海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和长女昏迷不醒的样子,让他略略放心的是,自己的次女将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面焦急地等待着大夫的到来,一面问起了事情的始末。林如海很快就发现,事情比自己想像中的要严重得多。 表面上看不过是一群丫头婆子争宠,实际上却是针对整个林家的大阴谋。没错,别人不知道严嬷嬷等人的来历,林如海却是知道的,也知道严嬷嬷等六位嬷嬷之前是孝穆皇后身边伺候过,她们没有理由对林家的子嗣动手,而流云流光白鹭白鹄采薇采青等六个跟严嬷嬷一起出现的丫头们,她们都是四皇子六皇子派来的,如果她们要动手,也不会对着自己的儿女下手,而是直接给自己下毒了。 想到女儿说过的山神庙,林如海对那几个丫头婆子更加恼火了。大户人家的花园里出现蛇、刺猬、狐狸、黄鼠狼的确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所以,林家的花园里就供着这四小仙,下面选拔下人的时候,也会提醒下人们遇见的这四小仙该怎么处理。 作为林祈的大丫头,秋韵能够被贾敏选中,自然是好的,不可能连蛇吻如何处理都不知道。 看着之前还口口声声地说:“奴婢不过是看哥儿喊疼,想给哥儿揉揉,让哥儿好过些。”的秋韵,林如海的眼神也越发锐利了。 秋韵也知道不好,她想咬舌自尽,却奈何早被塞了一嘴巴的帕子,只得缩在地上等死。林如海冲着林诚点点头,让他将林祈的丫头婆子,除了李嬷嬷易嬷嬷采薇采青和琥珀之外的全部人等都拖下去了。 林祈被蛇咬了,可不能就这样轻轻地放过,自然应该好好地查查。如果真的与她们不相干,那么放她们出去也就是了,如果与她们有干联,林如海也不是吃素的。 在林如海的焦躁不安中,大夫终于姗姗来迟,看过林祈的伤口,又给林招娣林祈姐弟两个把过脉,那大夫这才道:“不妨事。不过是翠青蛇,毒性不是很大,处理得也很及时,看这伤口便知,处理的手法老到,毒液也吸得及干净。吃上两帖子药,休息几日,哥儿就不妨事了。” “那小女呢。” “令嫒虽然也沾染了毒,但是量不是很多。令嫒会昏倒,蛇毒是一诱因,其真正原因不过是因为太过担心伤了心神,加上醉酒而已。休息几日也会没事的。不过,令嫒身为女子,不能跟哥儿用一样的药,调养上也要讲究一点。” 蛇毒的基本构成是蛋白质,属于神经性毒素,只有进入血液才会发挥作用。高温、烈酒都有可能让之失效,更何况乐善堂里少不了的烧刀子呢!在给林祈吸毒的时候,林招娣就用烈酒润过口腔,自然会醉酒了。 那大夫是京里最擅长治疗蛇毒的大夫,虽然不是经常出入官宦人家的府邸,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给两个孩子开个药方子,自然不在话下。 林如海送走了大夫,一面叫人拿艾草好好地熏熏屋子,一面开始审问下人,而家里的那些事情,自然就交给了林黛玉。 端午节过去还不到两个月,林家屋子里上上下下都熏过艾蒿,云岘馆这类位于后花园里的房舍都寻过艾蒿不说,如今屋里房梁上悬挂着不少艾蒿,就连塌下也铺了艾蒿灰。按理说,翠青蛇这种蛇类之中难得性情温顺,毒性又不大的蛇类,是不会进入满是艾蒿的房间的。那自己的儿子又是在哪里被咬的呢?被咬了以后,是谁通知林招娣林黛玉这姐妹二人的呢? 翠青蛇的毒不会致命,最多也就让小孩子难受一段日子而已。而翠青蛇在大户人家的花园里也不少见。这是意外还是有意蓄谋? 是有人故意争宠,用自己的儿子做筏子,还是外面有人意图控制自己的内宅? 林如海的脑子里一下子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他将事情都交给了林黛玉,自己带着那一群的丫头婆子去了前头。有些事情,他要好好地审一审才是。 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几乎每个人都忘记了原本应该在寒烟厅的薛宝钗已经悄悄地溜出了后花园,往前头去了。 薛宝钗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女子,为了她的目的,她可以压制自己的本性,也可以不择手段。 当听说林祈出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林祈作为林家唯一的子嗣,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97ks.net情,林家绝对会震动。那样,自己就有机会接近方寸大乱的林如海,就有机会救自己的哥哥,顺便给自己家添一个有力的亲戚了。 薛宝钗素来有青云之志,她都不介意进宫伺候比林如海还大几岁的皇帝了,自然也不介意伺候林如海。何况,林如海是朝廷重臣,一方大员,比贾宝玉那个不知道上进的毛孩好多了。 虽然做这样的选择,薛宝钗的心中会有些许酸楚,但是薛蟠出事之后,她知道自己十有不可能进宫了,相比较之下,林如海是个不错的选择。假设她能够生下儿子,就是不能做正房太太,以她的手段,拿到林家管家大权,不是什么难事。 薛宝钗的算盘是响的。 可是她忘记了,这里是林家,不是混乱的贾家。她从后花园里出来,还是靠着莺儿的掩护爬墙出来的。而且,为了躲避那些经过的下人,她就废了老鼻子的劲儿。虽然宅邸的规格方位都是差不多的,可是林家的下人却不是吃素的,甚至在这种时候,薛宝钗都不敢拿银钱开路,怕被人怀疑,直接抓了起来。 薛宝钗的行动自然瞒不过别人,在外书房里的人和林如海都得了消息。林如海什么都没有说,只叫管家出面,将人拿下,送回贾家。 外书房里的人也知道今日林如海也没心情招呼他了,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对林如海说,他会送两个嬷嬷来给林家姐弟做教养嬷嬷。 林如海拒绝不了此人,自然是应了,又恭送对方至大门口,这才回去处理家事。至少为了不让旧事重演,这林家上上下下要重新焚烧一次艾蒿才是。屋里的艾蒿也要更换新的。 066后续 招娣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祈儿呢?” 在临窗大炕上的林黛玉放下书,过来道:“姐姐,你可算是醒了。姐姐放心,祈儿没事。” 林招娣直起身子,发现身子并没有想象中的无力:“我睡了几天了?” “姐姐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这比林招娣想象中的要短很多,“祈儿呢?他怎么样了?”没有见到林祈,林招娣始终不放心。 林黛玉道:“没事的,姐姐,大夫说,祈儿不过是被翠青蛇给咬了,翠青蛇没有毒,所以祈儿没有事情。” “可是祈儿小腿上的牙印……” “不是右脚,是左脚。祈儿被咬的地方是左脚,是两排很清晰的牙印。不是右脚的那两点。” “可是,我明明看见……” “那是祈儿自己拿针扎的,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找了几样东西,抹在了针上,所以看着吓人而已,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个混小子,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过也是错有错着。祈儿身边的确有好几个不干不净的丫头,就连我们姐妹身边也有那么几个。如果不是父亲下了狠手,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怕是等父亲南下之后,我们姐弟几个就糟了。” “可是我记得我们姐弟几个身边的丫头除了流云她们六个之外,都是我们家的人哪!连贾家的那些个,我都给了嬷嬷们使唤。” “这些人很早之前就被埋在我们家了,据说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因为有人对母亲动了手,才导致母亲多年不曾生养。就连祖母,当初也曾经被人暗算过。” “祖母?那不岂不是说,这些人早在五六十年前就在我们家了?” “应该说,五六十年前就有人成功过,而这些人则是心大了,想往上爬,才特意学了些下作手段。加上她们家都是世代的老人,管着家里的各种出息,自然也容易得手。” “原来是这样。” “父亲已经开始清算那些家生子了。这次,估计要放出去一大批人。” 林招娣想了想,道:“放出去也好。尾大不掉,终究是个祸患。只是,祈儿怎么不见?我看他弄这等事情,两成是发现自己身边不干净,还有八成是想撒娇,不肯一个住吧。” “的确是如此呢。父亲问他,他都老老实实地说了,他不要一个人住在云岘馆。父亲被他磋磨不过,这才答应了他,让他搬到姐姐的怡兰轩来。只是,父亲生了很大的气,虽然不至于请家法,却也将他关在屋子里,不在规定时间里完成功课,他不但不能出房门,也不能见我们两个的面了。如今他正在屋子里好生用功呢。” 林招娣一愣,道:“父亲到底舍不得祈儿。只是祈儿也太皮实了,居然想到对自己下手,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林祈这番举动,给林招娣的感觉就是,林祈是个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不但狠心扎自己两针,更狠的是,林招娣给他疗毒的时候,可是拿烧热的银簪割开了他的皮肤。换了别人,早就哭得不成样子了,却没有想到林祈居然会硬生生地将剧痛忍了下来。 不止林招娣有这样的感觉,就是林如海和宫里的那位在知道了林祈的作为之后,也觉得这个孩子了不得,小小年纪居然能够忍下来。他可不是什么外头的粗使汉子,而是真正的大家公子哥儿,何况他的年纪才那么一点点。 姐妹二人相对无言。这个弟弟,实在是太…… 林如海进来的时候,就发觉了两个女儿的沉默。他没有直接进卧室,而是在怡兰轩的正堂上坐着,等女儿梳洗更衣之后,出来给他请安。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能随随便便出入女儿的房间,只要女儿的年纪不小于七岁,父亲要见女儿也要下人通报。 这里,林如海在主位上坐定,早有小丫头上了茶果来。林招娣这里的茶果都是她自己弄得,比方说,茶壶里泡的茶,不是外头的茶叶,而是自己晒干了的花花草草。这点心也是,像什么千层蛋酥、鲜奶蛋烘糕、豆沙馅饼,都已经是常有的了。不但是林祈这个小豆丁喜欢,就是林如海也喜欢。只不过这父子两个,一个仗着年纪小,每次看见这点心都会欢呼,所以,经常能吃到;另一个则端着长辈的架子,自然吃得也少了。 像林如海这种老狐狸,可不会随便暴露出自己的喜好,尤其是如今林家下人里的钉子没有被清理干净的时候。 看见自己的两个隐隐现出风致的女儿,林如海也开始发愁了。自己的女儿就是长得太标志了一点。女孩子,长得太好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如今朝堂朝野都不太安定,林家又没有个正经的女主子打理事情。 林招娣和林黛玉给父亲问安之后,迟迟不见父亲让她们起来,也觉得有些惊讶。父亲这是怎么了?难道父亲真的打算续娶了?林黛玉还不知道后娘意味着什么,林招娣却知道有句话叫做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运气好的,遇见个好一点的后娘,自己姐妹两个还能过上好日子,运气不好的,只怕就是受罪了。 难怪贾家两位继夫人,邢夫人和尤氏都不曾生养过,大概就是怕她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会算计原配留下来的嫡子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就听到林如海道:“你们两个都坐吧。大丫头,你身子可还好?” “父亲,女儿一切安好,就是有些肚子饿了。其余的,倒没有什么。” 林如海摸着胡子,笑道:“不妨事,你不过是躺了一昼夜未曾进食罢了。回头让乐善堂那边送些米粥来垫垫便是。大夫说也说了不妨事的。对了这个给你们。” 林如海拿出两个小小的盒子,道:“这是你们祖父当年亲手做的墨锭。算是为父送给你们的乞巧节礼罢。” 林家世代书香,自然跟笔墨字画相关的东西也不少。林如海的父亲就是制墨名家,因为喜欢在墨锭上描金填彩,绘上建兰,所以他亲手做的墨锭又被称为“林建兰墨”,是当时松烟墨里的珍品。林如海给女儿的便是他父亲晚年制成的庚辛“林建兰墨”中的两块,墨锭坚实、质地坚硬、光滑细润、味道纯正,轻叩之,声音清脆,在日光下隐隐有紫色光晕。 林黛玉一见,就喜欢上了。 林招娣道:“父亲,祖父亲手做的墨,正该好好留着,将来给祈儿才是。女儿用外头苍栗斋的墨也就是了。” “苍栗斋的墨比得上你祖父亲手做的?那种墨,你们平日里使唤也就是了。这个你们留着。如果你们祖父还在的话,想必也会送你们亲手做的墨的。” 说着,林如海的眼睛就有些发红。他也是父亲的老来子。前头几个哥哥都因为种种原因没了,只留下他这个幼子,不等他成人,父亲也去了。当年他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抱上孙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分。 “父亲,不知道祈儿现在……” “他的确已经搬到这怡兰轩的东厢房了。在他七岁之前,你就多照顾他些个吧。等他过了七岁,我会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 “父亲不娶太太了么?”这话一出口,林招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林黛玉也放下了手里的墨锭。 林如海道:“不了。我若是续娶,一来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安分,二来,我也担心祈儿。至于你们两个的教养一事,圣上特地赐下自己身边的两位嬷嬷作为你们的教养嬷嬷。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多请教一下嬷嬷们吧。” 林招娣林黛玉赶紧谢过林如海。又说了几句闲话,林如海就起身回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临走的时候,林如海告诉女儿,她要的谏果树已经找到了,只是这谏果树要到中秋之后果子才会熟透,还有棕榈树也一样。不过新鲜的南杏仁倒是有,过些时日就能够送来。至于手摇榨油机,也做好了。 林招娣要甜杏仁和手摇榨油机,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制造手工皂。老实说,她受够了那些胰子和香胰子,一个油乎乎的,一个既不像香皂也不像肥皂,用起来都很不舒服。好在制造手工皂也不算很难,干净的碱面,食醋,生石灰之类的东西也不算很难得。至于器具,外头白瓷罐子、白瓷筷子,只要几百个大钱,就可以买上一堆,出到十两银子以上,还可以定制白瓷的模具。 所以,只要东西凑齐了,她就可以自制很多很多的手工皂。用来自用也好,送人也好,都是很受欢迎的。 反正,她已经想好了,她们这样的小姑娘,送礼,绝对不能送很贵重的东西,反而是这种不值什么钱,却有新意的东西能够让人印象深刻,更容易出彩,也更容易让别人记得她们林家。 067钗回 薛宝钗溜出荣国府跑到林家的那天,正好是贾宝玉磨着贾母接史湘云的日子,而薛宝钗被林家的管事媳妇送回来的时候,贾母的上房不但邢夫人王夫人在,就是李纨三春史湘云和贾宝玉也在。 史湘云一见贾宝玉就道:“二哥哥,过两日就是魁星日了,二哥哥要晒的书有多少?要不要妹妹帮忙?” 贾母笑道:“云丫头,那天也是女儿节,你们几个小姑娘家正该斋戒、乞巧,好好地热闹热闹呢。宝玉的书啊,就让他自己收拾就好。” “是啊,云妹妹,横竖我的书也不多,我屋里的那几个丫头也尽够使唤了。倒是那天妹妹可要我帮忙?我可以帮忙抓喜蛛的。” 惜春忍不住道:“二哥哥,你又来了。七夕那天是我们闺阁女儿节没错,却也是读书人的魁星日那!本来就是干干净净的好日子,该乞巧的乞巧,该晒书的晒书才不枉了这一年的好日子呢。二哥哥,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书好生晒一晒吧。好好的圣贤书,怎么能让丫头们代劳?二老爷那天也要晒书的,万一要是想起什么,问起你来,你可怎么答?” 贾宝玉一听,就慌了。 贾母搂着贾宝玉道:“放心,今年的宝玉可算是长进了,知道要读书了。如今呆在家里,也不过是因为家学里实在是不像话。等过了这茬,或者家学里好起来了继续去家学念书,或者另外请个先生也不错。” 迎春惜春两个互相打了眼色,笑而不答。 倒是史湘云道:“老太太,今儿个宝姐姐怎么不见?还有,林大姐姐和林姐姐怎么也不见?这拜神不是就我跟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四个是不是太冷清了些?” 贾母正要答话,就听见外头通报说林家打发人给贾母请安来了,贾母赶紧让人请进来。 林家的管事媳妇也是林家的老人了,见到贾母先规规矩矩地上来行礼,口称吉祥,礼毕,得了贾母的许可,这才起身,奉上林如海准备的礼单。 贾宝玉在边上看得分明,道:“这礼单上怎么只有这些东西?林大妹妹和林妹妹的针线怎么没有?以前每到节下,林大妹妹都会给老太太亲手做些针线的,还有林妹妹也会打个络子做个香袋儿什么的。这单子上怎么一个都不见?” 那管事媳妇道:“回这位爷的话,这单子是我们老爷叫奴婢送来的,是我们老爷给老太太准备的节礼。至于我们姑娘,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奴婢受命之后反而昏倒了。奴婢是外院儿伺候的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倒是府上派过来的丫头知道的应该更多一点。我们姑娘在昏倒之前,还见过这两个孩子呢。” 贾母一听,抬头往后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薛宝钗和莺儿。贾母年老成精、阅历丰富,心念一转,就猜到了。薛宝钗这是去林家撞木钟去了。 贾母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很了解。自己的长子在人情世故上还算通透,又袭着爵位,又有祖宗基业,自然是不用担心将来的。自己的次子却是读书读书不行,做事做事不行,如果不是靠着祖宗福荫,还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呢。如果不是他父亲为他考虑周全,如果不是自己这个老母亲为他算计,还不知道他在哪里混着呢。 老大一向对自己的偏心不满,连带着对管着家事的老2媳妇也看不顺眼,自然不会管老2媳妇的娘家姐妹家里的破事。没了老大这个荣国府正经爵爷做后盾,自然老2一个工部员外郎也没办法左右京兆尹和刑部问案。至于老2家的,是个面慈心狠的主儿,背地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小算盘呢。 王夫人不知道贾母在看她。她看见那一身打扮的薛宝钗,心里直冒火儿。在她的眼里,如果薛蟠死了或者被流放或者被关一辈子,那么薛家就只剩下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个女眷,薛姨妈是个没手段又没有多少见识的,薛宝钗又是个姑娘家,还不由着她摆布?所以,在薛蟠出事之后,王夫人虽然在嘴巴上应着薛姨妈,心里却把薛家当成了自己的禁脔,拿着薛姨妈给的银子,却不肯为薛家办事,就等着借着薛蟠的事儿,榨干了薛家呢。 如今,看到薛宝钗,王夫人也知道了,薛宝钗其实是去林家走门路了,这无疑是打了王夫人一个耳光。 如果薛宝钗成功了,那薛家还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王夫人道:“是我处事不当,这两个丫头在府上可曾冲撞了人?” “回这位太太的话,那倒是没有。这位姑娘离开后花园没多久,就被下面给发现了。” 王夫人道:“倒是我的不是,没有管教好丫头。”说着,又叫人拿上等的封儿赏那媳妇。林家管事媳妇谢过王夫人,又给贾母磕过头,这才出去了。 虽然那媳妇没有给邢夫人磕头,可是看到王夫人丢脸,邢夫人心里也暗爽。贾母见薛宝钗丢人,也懒得给王夫人眼色看,毕竟王夫人是她的小儿子的妻子,又是她的宝贝金孙贾宝玉的亲娘,她也不愿意看到王夫人被人笑话。 “罢了,家里的事情多,凤丫头的日子看着也大了,家里的事情都压在老2家的艺人肩上,也难免有些不周全。老2家的,你先下去忙吧。林大丫头昏倒了,如今林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回头你派人好生打探打探。老大家的,你也回去吧,顺便去看看凤丫头。” 邢夫人王夫人赶紧起身应了。 迎春惜春也站起来,道:“老太太,我们也去看看二嫂子。” 贾母点点头。迎春惜春见贾母答应了,赶紧起来,跟着邢夫人出去了。一离开贾母的院子,邢夫人就急匆匆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赶,又打发迎春惜春去问问薛宝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好的,林招娣怎么会昏倒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她要先跟贾赦商量一下才好。 回到荣禧堂的王夫人气得要命,连她的心腹大丫头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都不敢靠近,唯有周瑞家的在边上伺候着。 “我就知道宝丫头是个心大的,没想到她还是个不安分的。居然想到乔装改扮,溜出府去。她怎么没有被人拐了去?” “太太,宝姑娘到底是太太的外甥女儿。” “如果不是我的外甥女儿,我会在她身上花这么多的心思?早就……”王夫人狠狠滴做了一个捏紧拳头的动作。 周瑞家的不敢回话,还是王夫人自己稍稍稳定了情绪之后,才道:“我也知道,那个薛大傻子是她唯一的哥哥,如果没了,她们家就绝户了。可是你看看她做的是什么事儿啊?居然跑到外面去了。你听听林家那个回话的是怎么说的?她在林家也不安分,到处乱跑,还出了后花园。如果别人知道她是我的外甥女儿,不但她自己丢脸,就是我也丢脸!” “太太,这不,不是没人知道么。” “难说。你跟下面说一声,近期不要让她们母女出了院子,也不要让她们跟别人接触了。” “可是姨太太那里……” “林家大丫头不是早就说过了么?这是不能急,越急越是容易出错,就当是为了她们好,反正,这事儿先凉一凉再说。” 周瑞家的会意,点点头,马上就吩咐下去了。 周瑞家的管着跟王夫人出门的事儿,而王夫人手里的有关外面的事儿,都是她的丈夫周瑞在做。尤其是现在,贾琏有了正经的差事,自然这荣国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由王夫人及其手下一手操办了。 薛家的案子也是。 贾赦邢夫人摆明了看笑话,贾政是个庶务废,贾琏又有正经事要做,也就是说,如今薛家的事儿,都在王夫人一人手里。王夫人要抓紧时间办,那就抓紧时间,王夫人要慢慢来就慢慢来。 薛宝钗去林家找门路的事儿,还被王夫人知道,让王夫人觉得自己深深地被藐视了。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当听说贾宝玉带着史湘云探春去找薛宝钗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 史湘云对薛宝钗去林家的事情很好奇,而贾宝玉则是对林招娣昏倒的事情有些担心,所以,他们兄妹三个从贾母那里出来就往薛宝钗这里打探消息来了。 薛宝钗才被送回自己的院子,看见倚门而盼的母亲,更是满怀悲伤。薛姨妈见了女儿的神色,就知道不好,更是伤心,却不敢高声悲呼。母女二人只能在屋子里相对垂泪。 却没有想到,还没收拾好心情呢,迎春惜春两个就来了,薛宝钗赶紧让下人奉茶,结果这里才端起茗碗,贾宝玉带着探春和史湘云也来了。 各人又重新见礼,礼毕各自归座,才听得贾宝玉道:“宝姐姐,林大妹妹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昏倒了?要不要紧?宝姐姐可知道些什么?” 薛宝钗一愣,道:“我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林家弟弟被蛇咬了,至于林大妹妹到底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就不知道了。” 068母女 ) 在贾宝玉的心中,林祈被蛇咬了,还比不上林招娣昏倒的事情来得严重。他见从薛宝钗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事情,又闹着要去林家。 史湘云道:“二哥哥,你别急着去林大姐姐林姐姐家了。如今你就是去了,人家也没有时间招呼你。对了,莺儿,你知道些什么么?有些事情我们这样的姑娘们不会很清楚,但是下面的人的消息总要灵通一点。” 莺儿看了看薛宝钗,见薛宝钗微微颔首,这才道:“我知道得比我们姑娘多一点。我们姑娘在屋里跟林大姑娘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进来的一个人,说林哥儿被蛇咬了。林大姑娘当即就冲出去了。后来我听说,林大姑娘是给林哥儿吸蛇毒,这才昏倒的。至于后来,林家也没空招待我们,就让我们回来了。” 贾宝玉一听,就坐不住了:“吸蛇毒?难道林大妹妹也中了毒了?这可了不得。我去找老太太,请老太太下帖子请太医去看看。” 说着就往外面走。 袭人赶紧拦住了:“宝二爷,您这是做什么呢?林姑老爷也能下帖子请太医啊。” “姑爹一定先顾着林弟弟的。等林弟弟好了,林大妹妹只怕就危险了。” 薛宝钗赶紧起来道:“宝兄弟,你还是不要去了,先打听一下林家如今到底如何了比较要紧。我想林大人一定会好生照顾林大妹妹的。” “可是……” 袭人道:“是啊,二爷。我听说,林大姑娘的闺名儿就是因为她能护着弟弟妹妹才起的。就是为了林哥儿,林姑老爷也会好好照顾林大姑娘的。二爷这样冷不丁儿地过去了,林姑老爷会不会让二爷进内宅还是两说,如果二爷耽误了林大姑娘的求医问诊,那岂不是大事!太太也不会让二爷这时候去林姑老爷府上的。” 贾宝玉听了,这才罢了,却道:“可恨我什么都做不了。不然,我也能安慰安慰林妹妹些个。” 薛宝钗暗地里摇摇头,为自己不值。 关于她的将来,她早就听自己的母亲说过了。如果不能进宫,就跟这个表弟配成双。可是如今看来,这个表弟也是个无能的。自己的哥哥进了大牢,皇商的招牌也不会给一个有案底的人家,眼看着家里的招牌就要没了,自己的青云路也越来越渺茫,难道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要系在这个半大的孩子身上? 经过薛蟠的事儿,薛宝钗可不像她娘薛姨妈还有王夫人那样,对贾宝玉充满希望。 想到自己的哥哥薛蟠,薛宝钗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这屋里没有一个人担心她的哥哥。 如果说薛宝钗心里没有怨望,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哥哥如今也在大牢里,却没有一个人提起他,就像林祈被蛇咬了,贾宝玉却只注意到林招娣那样。薛宝钗觉得,此时的林黛玉跟她一定一样伤心。 想到自己的哥哥,薛宝钗也知道,其实林招娣说的都在理。可是作为薛蟠的妹妹,薛宝钗实在是很担心。哪怕知道林招娣的话是对的,可是薛蟠一日没有从大牢里出来,她就不能放心。薛蟠是她们薛家唯一的男丁,又没有个骨血留下,如果有个什么事情,那她们薛家就绝户了。 所以,明知道林招娣说得是对的,明知道这个时候她们家的动作不能太大,薛宝钗还是忍不住想要收拾一点东西出来,走走门路,让自己的心里好过那么一点点。 薛宝钗魂不守舍地送走了怜香惜玉的贾宝玉和叽叽喳喳的史湘云,又送走了迎春惜春两个,这才有时间来找薛姨妈。 薛姨妈一听,赶紧叫人去办,却没有想到,她的丫头连门都没有出,就被拦回来了。 王夫人将她们母女禁足了。就是薛姨妈想见王夫人,也被挡了回来。薛姨妈当场昏倒,慌得薛宝钗连声叫妈,又跟丫头婆子们半抱半拖地把薛姨妈弄回屋子。 薛宝钗在屋子团团转,见出去请大夫的丫头迟迟不见人影,心里更是着急。好在她素来是有些急智,又一博学著称,杂书看得也不少,在如此混乱焦急之下,她还记得钩藤来。使了银钱,让下面的丫头帮忙找来钩藤,浓浓的,三碗水熬成一碗,给薛姨妈灌了下去,这才让薛姨妈好受了些。 薛姨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就自己的女儿带着莺儿和同贵守着她,不觉潸然泪下:“我的儿,苦了你了。” “妈,你别说了,好好将养身子是正经。” “好孩子。我这辈子最溺爱的就是你哥哥,最自豪的就是有了你。”摸着女儿的头发,薛姨眼睛里满是慈爱:“你哥哥就不要说了,原是我不好,生生地宠坏了他。到底是我的错。可是你却生来懂事,会照顾人,也知道分寸。无论是容貌抑或言行举止,都是一等一的。不要说金陵的那些盐商家的小姐,就是放到官宦人家,大多的公侯小姐也多有比不上你的。” “妈,你不要说了。我哪里有那么好?” “你也别谦虚。我知道,你自从被林家大丫头连连打了风头,所以特别忌讳她。可是这天底下跟那个丫头一般的人物又能有几人?除了她,你也可以说是傲视群芳的了。” 薛宝钗低着头,不说话。在她的心里,的确非常忌惮林招娣。 薛姨妈看着帐丁,幽幽地道:“我不是偏心,也不是抬举她。要知道,这天底下,还真没有几个女孩子,在跟她那般年纪就对朝廷律令信手拈来的。你看看你几次见她,哪次她不是对朝廷律令倒背如流如数家珍的?不要说姑娘家了,就是正经的少爷,也不会这么熟悉朝廷各项律法的。” “妈,你何苦劳神说这个?” “丫头,你想不透林家大丫头,我何尝想不透这丫头呢?你要知道,宝玉的天分还算好的,可是他还不是连《四书》里的一本都没有学完?林家大丫头对律法那么熟悉,还不知道……” “妈,您别说了,也许林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呢。” “丫头,不是妈觉得那丫头古怪,而是那丫头确实不同寻常。你可知道朝廷律令有多少么?告诉你,《大律令》一套,全部堆在你面前,一共可以堆上三堆每堆三尺高的书山!还只有手抄本的,没有刊印本的。估计这天底下,也只有宫里有完整的《大律令》了。” 薛宝钗忍不住道:“妈,依你这样说,那林大妹妹又是为何……” “你可知道,科举上来的三鼎甲头三年是做什么的么?就是在翰林院打杂抄书。当然,他们不一定光抄写《大律令》一样。但是,林布政之前是做巡盐御史的,再之前是做兰台寺大夫的。兰台寺大夫是御史台诸位御史之首,不熟悉《大律令》怎么行?林家有《大律令》,拿《大律令》教导子孙的确不稀奇。” 薛宝钗坐在母亲的床榻边上,低着头,不说话。她想着,如果她有个林如海那样的爹,她自然也会跟林招娣一样,或者比林招娣更加出色,对朝廷的各种法律条例会更加熟悉。 知女莫若母。 薛姨妈虽然精神不济,却也把女儿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 “丫头,你也不要不服气。我在家的时候,就曾经在你外祖和你舅舅的纵容下,翻过一本律令方面的书。那书可不比你往日读的那些诗词,朗朗上口,也不比那些戏文来得有趣。律令这东西,最是晦涩不过了。就是你二舅舅,也坚持看了半本就受不了,还是外头请了个讼师,专门给他讲了才罢。” 薛宝钗奇道:“难道林大妹妹家里也是给她们请了讼师的么?” “谁会给个小姑娘请讼师?如果有这样的事情,金陵距离扬州又不远,我们早就知道了。”薛姨妈无奈地笑笑,“所以我才说,跟林家大丫头那样儿的,天底下大概就这么一个而已。你也不要跟她争了。争不过。” “可是……” “丫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跟林家丫头争,而是想办法活下去,然后想办法给你哥哥疏通一下,让你哥哥好过一点。” 薛宝钗低声道:“妈,都是我的不是。如果我不偷偷跑出去,也不会……” “你一向是个好的。你哥哥出了事儿,如果你不动,那我才会心寒呢。不过,你也不要怪自己的了。我这个姐姐,怎么说呢?我比她小些个,她出嫁的时候,我还小,可是我从小就怕她。她是一个极有手段的人,又会算计。你看这府里,为什么她能够当家,被下人们奉承?大太太却只能被人笑话?还不是因为她会算计。” “妈……”薛宝钗迟疑了一下,道:“妈,你要我怎么做?” 薛姨妈让薛宝钗凑近些,这才在薛宝钗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这母女两个到底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在外人的眼里,薛宝钗的形象越发好了。对母亲孝顺,又会管家,还是个有情有义的。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69生产 ) 相较于林家的有惊无险,薛家母女的这个乞巧节过得分外惨淡。 因为对的担心,对王的忌惮,以及对被软禁的不满,薛姨妈犯了心绞痛,不得不在床上躺着,而薛宝钗一面要照顾母亲,一面要想方设法从王的重重阻拦之下,把消息传给外面的大掌柜,好让他们为薛蟠的事情去打点一下。 心焦的薛宝钗没有忽略了往日经常出现在这个小院儿里的贾宝玉最近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事实。 贾宝玉的确有些担心薛宝钗,但是有人跟他说薛姨妈病了,需要静养,他也没有怀疑。加上边上有一个会闹腾的史湘云,加上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林招娣和林黛玉家里也出了事儿,自然就没有那么多的心力花在薛宝钗身上了。 可怜薛宝钗还想着借贾宝玉的手,将消息传递出去呢,却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薛宝钗也想找王熙凤帮忙,可是这门还没有出呢,那里就传来消息说,王熙凤跌了一跤,动了胎气,要生孩子了。 王熙凤要生产了。 对于贾赦邢来说,这件事情可比王的不成器的、膈应人的亲戚重要多了。邢第一跑到王熙凤的院子里守着,贾赦则叫了人去通知贾琏,则在书房里团团转。 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那就意味着大房有了第三代继承人,也意味着大房的地位将更加巩固。 不但是贾赦邢紧张,就是后花园里跟着们玩乐的迎春也紧张。她也顾不得喜蛛乞巧了,站在后花园里冲着王熙凤的院子张望。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姑娘家,进不得产妇的院子,她早就丢下手边的冲出去了。 迎春的不安,惜春很理解。她也不摆弄那些了,跟在迎春边上,不时地招来丫头问话。 下面的丫头们当然不会跟未成家的姑娘们详细描绘王熙凤生产之事,迎春自然听出了下人的语焉不详,这更加让她焦躁不安。 史湘云指着迎春手里已经被揉碎了的月季道二,你也不用如此担心吧。你看看你手里的花儿,真正零落成泥了都。” 迎春迟疑着松开了手里的花枝,没有回答,倒是探春道云,这个你就不了吧?我听人说,女子生产可是以命换命的呢。好多人,就好比去了的先大太太,还有东府的太太和先大嫂子,不都是因为生产上出了事故才去的吗?琏二嫂子虽然身子康健,可是自打有了身子以来,这事情就一件连着一件,都没个安生的。二会担心也是自然的。” 惜春听了,眼睛就红了。探春见了惜春的样子,方知造次了,也住了嘴。 贾宝玉一听,立即自告奋勇要不,我去前头看看?” 慌得三春和史湘云并那些丫头婆子们赶紧阻拦。 探春道二哥哥,你胡闹些呀?这产房是可以随便进的么?就是琏二哥哥不也一样要在外面等着么。” 迎春也道就是就是。宝玉,嫂子那边正乱着呢。你若是去了,难道叫那些丫头婆子们丢下嫂子来招待你?如果她们只顾着嫂子,只怕回头老太太二太太就要收拾她们去了。你还是在这里陪着我们一起等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时分,不要说迎春惜春这样的娇,就是下面的丫头婆子也多有站不住的。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早就站不住了,坐在边上的石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巧果。 贾宝玉见迎春和惜春依旧在树荫底下站着,也不吃点用些茶水,便将从手边的点心盒子里取了几个巧果,塞到二人的手里。 “二,四,你们还是用点吧。都这会子了,前头也没个话。你们在老太太那里用得不多,又站了这么久了,估计也累了。还是吃点吧。” 话未落音,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拍着手儿跑来二姑娘,大喜大喜,琏二奶奶生了对龙凤胎。” 喜得迎春拉着惜春的手直跳。 谁想到,这里小丫头的话音未落,后面又有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后花园,还没有到跟前,就大声嚷嚷不好了不好了,琏二奶奶生了对龙凤胎,龙死凤生。” 迎春一听,身子就凉了一半。 七夕,是女儿节,又是魁星日,本来是个极好的日子,王熙凤在这样的好日子里生了对龙凤胎,哪个不说王熙凤好福气,一下子就儿女双全的?这孩子还没有出房门呢,就有人说这两个孩子比贾元春贾宝玉姐弟两个更有福气,更有来历。 可是,谁会想到大喜事一下子就乐极生悲了呢? 龙死凤生。 哪怕是龙生凤死也好啊。这下子,这个出生在鬼月,又一落地就克死了的亲的女婴,哪里还能得长辈的心?这辈子,不做个小透明就不了。 想明白了,迎春也呆不住了。她急匆匆地往王熙凤的屋子跑去。惜春一见迎春跑了,她也跟着跑了。伺候两的丫头婆子们也急急忙忙地跟着一起走了。 贾宝玉也担心,就跟了上去。 迎春还没有进王熙凤的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她一下子就冲了进去。 产房外面,贾母邢王都在呢。贾母和王正抹着眼泪,而邢抱着孩子,背对着迎春不在做。 迎春的心惶惶的,喃喃地叫了一声太太,哥儿……” 说也奇怪,就在迎春的话出口的那一瞬间,那个已经被认定是死婴居然动了动,发出猫崽呻吟一般细细的声音。 王善宝家的大喜,叫到太太,太太,哥儿好了,哥儿好了。” “阿弥陀佛。”邢抱着孩子对着天空拜了拜,“这孩子还真是会折腾,可把我给吓坏了。” 尤氏道大太太,我看这孩子是天生聪明,又跟二有缘。您看二一进来,他就哭了。” 邢冲着迎春招招手,让迎春。等迎春近前,邢这才将这个孩子交到迎春的怀里。 刚出生的孩子,也就比内宅贵妇们养的小猫崽子大那么一点点而已,又娇嫩。迎春抱着刚出炉的侄子更是不知所措。 说也奇怪,这孩子一到迎春的怀里,就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这下子,就连贾母也好奇了。 早有小丫头搬了个绣花墩来,放在贾母的跟前。迎春抱着孩子翼翼地坐了,又换了个方向,会方便贾母看曾孙。 邢见贾母高兴,这才翼翼地道老太太,我看儿大哥儿的日子生得好,儿将来必定是个巧姑娘巧,大哥儿将来也必会应了这魁星日,将来蟾宫折桂光宗耀祖。只是觉得姐儿还罢了,这哥儿的日子生得太好了,怕是孩子受不住。” 一想到这孩子出生的这番挫折,贾母也心有余悸要不,也跟宝玉一样,写了名儿,让外头叫去?” 邢早就听贾赦抱怨过好几次了。生来就是有来历的。这话可不能到处传扬,会出大事儿的。 邢赔笑道老太太,宝玉生来就有一块玉,天底下就这独一份,哪里是我们大哥儿比得上的?倒是觉得,我们大哥儿跟我们二丫头有缘。方才弄了那么久,这孩子一点响动都没有,偏偏他姑姑一出声,他就哭了,他姑姑一抱他,他就睁眼了。我看这孩子跟他姑姑有缘,借着他姑姑压一压,将来必定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贾母和没有呢,贾宝玉就道对对对,就跟林大和林弟弟那样。每次林弟弟有事情,只要林大在,一定会没事。” 贾母原来还想把这孩子抱到屋子里养这呢,听邢这么一说,倒歇了心思。她出来也不少时候了,有些累了。隔着窗子交代了王熙凤几句就了。 等贾母王尤氏秦可卿等人都走了,邢这才带着迎春和两个孩子进了屋。 外面的事情,早有人告诉了王熙凤,见邢进来,王熙凤硬撑着,叫人扶起来,在床上给邢磕了一个头。 邢赶紧上前,将王熙凤按住了。“好了好了。你这孩子,弄这些虚礼做。你的身子才是第一要紧的呢。” 王熙凤泣道太太,如果今日不是太太顶着老太太二太太的眼光,亲自操持了大半天,我那孩子只怕就……。” “那也是他跟二丫头有缘。” “这孩子跟二有缘不假。可是如果不是太太想办法弄出了他口鼻里的秽物,只怕就是神仙来了也无用的。” “你不恼我,我也就放心了。方才二太太在老太太跟前说哥儿姐儿的日子好,是个有来历的,还想让下面到处宣扬,被我拿话堵了。” 王熙凤点点头道这个我们爷也跟说过,还说不是好话。听说缮国公家就是因为这个被上头……” 王熙凤不敢说下去,邢叹息一声,道你就好。前些日子,老爷就跟我说过,如果你在今天生产,就要这样的闲话。想不到还真被老爷给说中了。对了,你大概不吧?这哥儿跟二丫头有缘着呢,二丫头一出声,他就哭了,一抱他,就开眼了。现在不哭不闹,倒是睡着了。我看这孩子跟林家哥儿一样,要借二丫头压一压才好。”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0文书 ) 当喜讯传到林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林家姐妹正好坐在怡兰轩里准备接下来的中元节呢。听了前面传来的消息,赶紧让人找了贾宝玉和贾兰的旧例来。贾宝玉是二房的嫡次子,贾兰是二房的嫡长孙。虽然因为那块石头的关系,贾敏给贾宝玉的洗三礼要厚重些,但也仅仅厚了两成而已。 看了旧例,林招娣便道:“虽然这不是老太太第一次抱重孙子,但是琏二嫂子生的却是大舅舅这边的嫡长孙,可不能薄了去。要不,比着兰哥儿的例,再加厚三成,送个双份过去。妹妹怎么看?” 林黛玉想了想,道:“长房嫡长孙嫡长孙女,又是赶着好日子的龙凤胎,原该如此,何况大舅舅现袭着爵。只是这事儿是不是请父亲看看?” “那当然。我们这里先把单子列出来,然后拿去前面请父亲过目之后,才会往外面送的。” “那我来抄写单子。” “好。对了,把理由也写上。反正这也是给父亲看的。正经的礼单,弄好了,要另外抄写的。” 林黛玉点点头,拿起笔一蹴而就。 见妹妹将单子列好了,林招娣这才道:“妹妹,你似乎有心事。方才我们说起中元节礼的时候,你就有些走神。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林黛玉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我只是想起了宝姐姐而已。我虽然没有见过她几回,可是看着她的举止言行,似乎是个不错的姑娘。偏偏是那样的家事,又摊上了那样的兄长。可怜她为了哥哥到处求人,如今又被送回了荣国府,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觉得她可惜了?” 林黛玉点点头。 林招娣放下了手里做了一半的水旱灯框架,揉了揉手指.97ks.net,这才道:“你就是这样心软。没错,那位薛宝钗的确容貌丰美气度端庄,外祖母家的表姐妹们也多有不及的。不过,薛家的家教就在那里摆着。假使这薛宝钗生来便是男子,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又是一个呆霸王?她那个哥哥,会有今天,不是因为有人陷害,而是她哥哥,不,应该说是她们薛家仗着自己家有几个钱,又有几门得力风光的姻亲而知法犯法,不把朝廷律令放在眼里之故。” “所以父亲也好,姐姐也好,都不喜欢跟她有太多的接触?”林黛玉不是傻子,自己的父亲和姐姐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 “妹妹,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这样的人家,我们姐妹,能够过上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而不是跟晴雯那样自幼被别人买来卖去,也不像琥珀那样被当成礼物,说送人就送人,正因为我们的父亲是朝廷命官。如果父亲不是朝廷命官,如果我们没有官家小姐这个护身符,我们哪里有这样轻松自在的好日子?我们的一切都是朝廷给的。” 林黛玉低着头道:“这个妹妹也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妹妹我的错觉。外祖母家,除了大舅舅那边,二舅舅和二表哥似乎都不怎么在乎朝廷的规矩颜面。二舅舅窃居正房也好,屋里的陈设多为螭纹蟒纹也好,二表哥那一身又一身的蟒袍也好,都是出了格的,偏偏家里上上下下都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不对的。” “没错。而且他们还堂而皇之地穿着用着,四处招摇,不怕别人的指指点点。” “姐姐,这些往轻了说是逾制,往重了说,可是大不敬呢!如果让别人告发出去,那二舅舅家岂不是……” “妹妹,你以为他们会听人劝么?就跟那位宝姑娘第一次来见我们的那一身的二色金一样,她们都很招摇,深怕别人不知道她们逾制了,也深怕别人不知道,她们从来就不曾把朝廷律令放在眼里过。” 林黛玉森森地打了一个冷战,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哪怕外面是炎炎夏日,哪怕屋子里跟蒸笼一般,也烘不身上的冷汗。 看见林黛玉额头上的汗珠子,林招娣起身倒了杯茶,端给自己的妹妹。 林黛玉险些拿不住杯子,洒了好些茶水在自己身上。边上的丫头看见了,赶紧拿帕子擦,却被林黛玉推开了。 “姐姐,这如何是好?那毕竟是我们的外祖家。” “妹妹,你说,这薛家跟我们的外祖家相通的地方是什么呢?” 林黛玉想了想,道:“同为金陵四大家族,同样出身王家的当家太太?”作为贾敏的女儿,她当然不想怀疑到过世了的母亲身上去,自然也不愿意怀疑贾母。所以,她也只有怀疑王夫人,怀疑王家女儿的家教了。 林招娣不说话。林黛玉却从林招娣的眼睛里看出了答案。 林黛玉茫然地坐着,就连手边的活计都忘记了。她想起了王熙凤也是王家的女儿。 同样的事情,没道理林招娣林黛玉看得出来,林如海这个老狐狸反而看不出来。他拿着王子腾外放的消息,听着下面的汇报,心里却在感慨,自己的妻子的确给自己养了两个出色的女儿。 原来对儿女们留在京里一事还很不放心的林如海,这下却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他摸了摸手边的盒子,起身往后花园而来。 怡兰轩里的三姐弟听说父亲来了,赶紧出来迎接。林如海让儿女们起来,却一眼就看见蔫了吧叽的林祈,心里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你这小皮猴,都已经住进你姐姐的院子了,还在这里委屈。你这个样子,难道就不怕将来被人利用了去?” 林祈撅着嘴巴道:“父亲,儿子才不是二表哥那样,随便哪个女子,只要模样周正一点的就可以了呢。人家只要姐姐罢了。” “如果将来有人很像你姐姐呢?” “哼!我姐姐天底下就这么两个,其余的,都不过是赝品而已。儿子有那么没用,稀罕几个赝品?” 林如海一愣,却徒留一声叹息。 这个儿子,注定了是个不省心的。不过眼下看起来也是知道好歹的,就是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挥挥手,让儿女们坐下,林如海这个才道:“你们拟的洗三礼单我看过了,添减了几样。你们看看,明儿就送过去吧。” “是,父亲。”林招娣和林黛玉赶紧应了。 林如海这才拿出那两个小盒子,分别交给自己的两个女儿,示意女儿打开来看。 林招娣林黛玉双手接过,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仔细一看,居然是两份文书,一份是户籍文书,一份则是地契。 林招娣摸着那户籍文书上的名字道:“父亲,这是……” “你们的户籍文书。之前你们在家里用的都是乳名,不是正经的名字,这上面的才是你们的大名。我已经在接祖宗的那天,在宗谱上添了你们的名字了。你们也要记得,这正经的名字只有正事的时候才能够用,尤其你们两个,都是姑娘家,除了置办田地宅院,也只有君前奏对和将来许字问名的时候才会用到。你们的大名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别人知道了。明白么?” “是,父亲。”林招娣林黛玉两个赶紧躬身应了。 林黛玉对手里的两份文书感到有些奇怪,林如海便解释给她听。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应该说超过八成的女性是没有户籍的,或者说她们认为自己用不上,或者是家里没有这个意识。不要说那些平民百姓,就是贵族小姐们,也有不少人一辈子都没有户籍的。如果每一个女性都拥有户籍文书的话,那么就不会有逼良为娼这句话了。也正是因为大多数女子没有户籍文书,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跟户籍文书挂钩的就是土地。一个女子,如果想真正地拥有土地,那就意味着她必须拥有户籍文书,才能够拥有土地。只有拥有户籍,在法律上才会被承认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当然,那种跟户籍文书绑定的地契,被称为红契。签了红契的土地如果要进行买卖,这手续就会非常繁琐复杂,光高达上百两的手续费和平均六个月的办理时间,就将普通百姓拒之门外。 与红契相对应的,就是没有跟户籍绑定的白契。白契,不需要到户部的相关部门报备过,也不会在户部黄册和鱼鳞册上登记,只要在当地官府上个册子就可以了。当然,白契的契书如果被别人拿到了,到官府报备过户了,原主也没办法将自己的土地、房子、铺子要回来。因为白契是没有这种保障的,拥有这种保障的,只有红契。 不过,因为白契手续便利,手续费也相当低廉,在百姓之间也非常受欢迎。如果没有人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自然就没有什么纠纷。如果大灾一起,比方说发洪灾了,田地没有了,那么灾后手里有红契的人家可以拿着红契去官府报备,拿回自己的土地,而那些白契的土地,就很难拿回来了。这也是为什么大灾一起,就会出现大量的流民的重要原因之一。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1援手 ) 红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的可以办理的,按照《大律令》,只有良民以上的身份才可以拥有正式的全套土地文书,也就是红契。 像赖嬷嬷周瑞袭人这样的奴仆,他们想要买地买房子买铺子,能够拥有的也只有白契,如果想要红契,就必须挂在别人的名下,比方说赖嬷嬷的土地要挂在她的孙子、一出生就上了良籍的赖尚荣名下,周瑞要挂在他的女儿女婿的名下,袭人要买土地,也只有让他哥哥买,自己不能拥有。即便她们自己拥有土地,在法律上,像赖嬷嬷周瑞袭人这些奴仆,她们的一切,连同她们的子孙都是属于她们的主子的私有财产,自然她们的土地也是属于她们的主子,属于荣国府的那些老爷少爷太太奶奶们的,而不是她们自己的。 像林招娣林黛玉身边的丫头们,只要她们还是丫头一天,就不能拥有红契的土地宅子,最多只能拥有白契的土地宅子,将来她们从良了,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了,去官府报备过了,有了正式的户籍文书,又嫁给了良民做正妻,那么她们也能够拥有办理红契文书的资格。 所以说,只有林如海这样精通律法又爱惜女儿的人,才会想到将户籍文书和田地红契一起办好了,交给女儿。 拿着户籍文书和地契,又听了父亲的解释,林招娣和林黛玉这算是明白了,原来没有户籍的女孩子,就是家里给她置办了土地,她也只能说拥有浮财,不算是有真正的倚仗。而女孩子真正的倚仗是她们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几次的户籍文书,而不是那些签了白契的土地庄子宅院,更不是所谓的丰厚的嫁妆。 见女儿大致明白了朝廷有关户籍和土地的政策,林如海这才道:“承宣布政使跟巡盐御史不同,这是三年一任的。我这一去,至少要三年才能回来。好在你们姐妹二人也是聪明的,圣上又赐下身边的两位嬷嬷作为你们的教养嬷嬷,我也放了心。等我离京之后,你们就在家里,好生照顾好自己和你们弟弟也就是了。” 林招娣林黛玉应了。 林如海道:“这些日子,我在边上看着,你们姐妹将家里的事情打理得也算是妥当。我赴任以后,你们就继续管着家里的事情。我会在帐上留下五万两银子作为日常开销,庄子上的出息……大丫头,你怎么看?” “父亲,依女儿之见,这庄子上的出息还父亲您打理罢。女儿年纪尚小,管着家里的事情已经是极限了,加上新庄子,十有是顾不来的。这庄子上的事情还父亲出面打理比较妥当。” 林如海点点头:“好吧。家里的那些庄子上的事情就由我来办。至于你们手里的庄子,就由你们自己打理。这两座庄子也不算很远,通州过去一日的路程就到了。那里离我们家的家庙和祭田也就两日的路程而已。如果你们要去小住,也容易。” “是,父亲。” 比起庄子,林黛玉这个真正的古代官宦小姐更在意家庙和祭田的事情,甚至想着找个机会去看看,而林招娣却对自己的庄子更加满意。因为只有近距离观察自己的庄子,她才能够好好规划发展自己的庄子。 林祈道:“父亲,我们去那里不要紧么?会不会有人欺负我们年纪小?” 林如海摸摸儿子的头,道:“放心吧。那里是你们琏二哥哥的辖区。你琏二哥哥管着水利,少不了到地方上巡视一番的。有了他的照应,你们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贾琏虽然纨绔了一点,却是个有良心和道德底线的人。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林如海才会特地给女儿挑了这个地方。 “父亲,既然您已经给女儿准备了庄子,那么之前女儿一直收着的银子……” “那银子本来说好,是你们姐弟三人每人十万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是继续置办庄子,还是存着,你们自己决定。如果是置办庄子,只要不要超过自己的那一份即可。” 将户籍文书和地契交给女儿,又仔仔细细地交代了很多的事情,林如海在怡兰轩里跟孩子们吃了晚饭,又用了茶点,这才回去。 临近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他还有很多很多应酬必须参加,能够在家里跟自己的儿女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就在林家为了即将到来的分别而伤感的时候,薛宝钗,这个被困在荣国府的女孩子终于爆发了。她知道王夫人不会让她给自己家的掌柜传话的,但是王夫人也无法阻拦她往林家送礼,而且林家早就摆明了态度,不会为薛蟠的案子出力,自然也不会有很多的提防。 薛宝钗要的就是这个。 她准备了一份非常丰厚的礼物,派了几个婆子将东西送去了林家。薛宝钗没有在礼物中夹带任何书信,王夫人自然放了行。拿到薛宝钗送来的中元节礼,林黛玉可着实吃了一惊。这礼也太丰厚了,倒叫她有些吃不准。赶紧拿着礼单来找她姐姐。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的那份礼单,又拿出自己的,仔细看了看,这才将两本礼单放在一起,每隔一份礼物,自右向左,取头一个字,连在一起,却是“乞,代为转告大掌柜张,上下打点小吏,不至家兄受苦。” 林黛玉吃了一惊,道:“姐姐,宝姐姐是二太太的亲外甥女儿,何至于……” 林招娣道:“就是亲外甥女儿,又是如何?妹妹难道忘记了?‘亲戚或悲戚,他人业已歌’?我们姐妹进京的时候,那荣国府是什么样子,妹妹难道忘记了?作为生母的老太太尚且一身华服,戴着点翠的金首饰,你又能指望其他人么?那座府邸里的人的教养也不过如此。我们姐弟尚且就那等待遇,薛家跟贾家的关系更远了,又有哪个会真的担心她们?不乘机咬她们一口已经算得上是好的了。” 贾家人的凉薄,林黛玉和林招娣一样清楚,可惜,那是她的亲外祖家,就是心里有再多的委屈,林黛玉也只能默默地忍受,还要在必要的时刻为贾家粉饰太平。她甚至不能像林招娣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林黛玉这才道:“贾家……老太太……,那宝玉呢?他不是一向最是爱惜家里的姐姐妹妹们的么。” “他可是个靠得住的?还不是个花花架子。一有事情,怕是第一个躲了开去。” 林黛玉跟贾宝玉不熟,对姐姐这样说他,到底有些闷闷的,虽然姐姐是姐姐,可是贾家到底是她的亲外祖家。 良久,才听得林黛玉道:“那姐姐的意思是帮还是不帮。”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道:“妹妹说呢?如果说,让我们家去京兆尹刑部帮忙打点,我第一个就将这些东西丢出去。不过这种传话之类的事情么……”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道,“我无所谓。妹妹如果想帮的话,那就说说看你想怎么帮她。” 林黛玉想了想,道:“让下面的仆妇扮作去她们家的铺子买东西,然后透个口风出去?” “就按妹妹说的去做吧。” 林黛玉叫了家里两个下等仆妇过来,交代了几句,就放了她们一日假,让她们出去了。 话说,薛家的大掌柜张德辉已经几日不得上面的消息了,薛家的铺子里人心浮动,那些小伙计们都在下面嘀嘀咕咕的,连生意都不怎么做了。张德辉为了安抚人心,可是花了大力气,这日难得有两个体面人来铺子里看东西,他自然在边上小心地伺候着。谁想到,这两个人一面看东西,一面就说起了新闻,说的还是有关自家东家的事儿。 张德辉也是个人、精、子,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东家怕是不好了,所以才拐着弯儿用这种手段将消息传出来。 张德辉是薛宝钗父亲手里用出来的人,还有那么一点良心,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之辈。知道薛姨妈薛宝钗两个的处境以后,他一面为自己打算,将该收拾的收拾起来,一面亲自出面,打点那些小吏,这才让牢里的薛蟠好过了很多。这是后话。 对于林家也好,贾家也好,如今最重要的是七月半。过了七月半,林如海就要南下了。然后是八月中秋,九月重阳节。 对于林家而言,在十月的下元节之前,还要给贾敏做周年,姐弟三人还要办除服。林如海的舅父那边,即便跟她们姐妹同辈的,也多是跟贾母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了。为此,她们还特地从荣国府借了邢夫人来主持除服宴。 这让贾赦邢夫人感到非常高兴。 尤其是邢夫人,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王夫人在场的情况下,出席高档次的京师贵妇圈的社交。虽然因为有些惴惴不安,但是邢夫人好歹没有出什么错,还给人留下了温柔和善却有些不善言辞的好印象。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2作客 ) 早在邢夫人去林家代为主持除服宴的那天,她就带回了林家三姐弟登门拜访的确切日子。也因为林家三姐弟要来荣国府做客,贾赦早早地就命人打扫好了宁荣街,又铺好了黄沙,派了林之孝等人在门外等着,一见林家的轿子来了,就开了仅次于正门的仪门,方便林家姐弟出入。 即便还是一个小毛头,林祈也是林如海的儿子,林家的继承人,是不能那么随便轻慢的。 自打听说自己心心念念的外孙子外孙女儿要来了,贾母早早地就收拾起来,梳妆打扮妥当了,坐在正堂里等候。就连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和李纨王熙凤,以及贾宝玉史湘云薛宝钗,还有三春和王熙凤的一双新生的儿女也都早早地到了贾母的屋子里等着了。 随着小丫头们欢快的通报声,林招娣林黛玉和林祈的轿子终于来到了垂花门外,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也是个机灵的,抢先一步,带着自己的外孙女儿司棋,扶着林招娣林祈姐弟两个出了轿子,周瑞家的没有抢到林招娣跟前,只好去后面扶了林黛玉。 进了正房,林家姐弟三人刚要请安,就被贾母搂住了:“狠心的孩子,去了这三四个月,除了派人过来请安,或者是送节礼,居然一点消息都不传过来。你们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们么?” 王熙凤在边上笑道:“老太太,您这话儿倒是让我替林大妹妹林妹妹委屈。您看看这三四个月,林大妹妹林妹妹何曾忘记了老太太?不说林大妹妹做的针线,就是中秋佳节的桂花酒和螃蟹,还有重阳节的菊花酒和香糕茶点,就是前两天林大妹妹还让人又送来了两篓子大螃蟹呢。老太太昨儿个还吃着林大妹妹林妹妹孝敬的东西,偏偏今儿个又忘记了。” 贾母听了倒笑了起来:“是是是,看来是我老糊涂了。” 这里丫头们拿了垫子来,让林家姐弟给贾母行过大礼,这才收了去。 贾母一等这姐弟三人行过礼,便搂了林黛玉林祈姐弟两个一左一右地坐在自己身边。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林黛玉一番,这才道:“嗯,林丫头还是这样打扮起来好看。这衣裳颜色配得好,首饰也选的好。” 贾宝玉在边上看去,只见林黛玉一身鹅黄的对襟褙子,只在少少的几个地方绣了几枝竹枝,衬得林黛玉越发俊逸文雅,手腕上的油青碧玉镯子和头上的碧玉簪嵌玉垂珠步摇相呼应,更显得林黛玉冰肌玉骨,发如乌墨。 王熙凤看得分明,道:“看这针线,林妹妹的这身衣裳该不会是林大妹妹亲手做的吧?” 林黛玉点点头,道:“是姐姐给我做的。” 贾母道:“林大丫头,你也是千金小姐,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下面的人去做好了,何苦自己这样辛苦。” 站在边上的林招娣半是懊恼半是撒娇地道:“老太太,您快别说了,外孙女儿我呀,都快羞煞了呢。我原以为自己也算是个伶俐的,可是跟妹妹一比,我什么优势都没有了。我们林家重文采,可是我在读书上面的天分,就是拍着马儿也比不上我妹妹;说管家,妹妹比我小一岁,嬷嬷们都说我不及妹妹的张弛有度。如今我就只有这一样拿得出手了。如果再不好生练练,将来越发被妹妹甩出了十里八里地去了。” 说得贾母大笑:“你这个猴儿,这张嘴啊。” 王夫人在边上看得分明,道:“老太太,外甥女儿身边有两位嬷嬷很是眼生呢。” 林招娣赶紧介绍道:“这两位是七夕的时候,圣上特别赐给我们姐妹做教养嬷嬷的。这位是戴司正,这位是常司赞。” 贾母肃然起敬,就连邢夫人王夫人都吃了一惊。王熙凤更是叫人赶紧搬了两张椅子来,请两位嬷嬷入座。 勋爵贵胄之家,就是要给姑娘们请供奉嬷嬷,也只能请到到了年纪出宫的老宫女,像戴司正和常司赞这样,不到出宫年纪就被君王赐给臣下之家的嬷嬷,开国以来,也不过一个巴掌之数。对于臣下之家来说,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不要说邢夫人王夫人了,就是贾母也不敢在戴司正和常司赞面前摆架子,而三春和史湘云薛宝钗就是有完全艳羡的份儿了。以她们的家世和地位,是完全摸不到这等品级的嬷嬷的。 贾宝玉完全不知道他的姐姐妹妹们的各种羡慕嫉妒恨的,他只在乎林招娣林黛玉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林大妹妹,林妹妹,你们可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这些日子以来,我和云妹妹一直都在猜呢,你们会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惜春第一个反应过来,笑道:“还有什么?林大姐姐和林姐姐给家里的兄弟侄儿们准备的都是书籍和文房,你当然也不会例外。” “我才不要什么书籍呢。”贾宝玉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不领情,怕是对林家两位表妹不怎么礼貌,赶紧道:“我是说,这书籍文房什么的,我从来都不少,就是好奇林大妹妹林妹妹会给姐妹们准备什么。” 林招娣和林黛玉对视一眼,笑了笑,道:“我们的确准备了好东西给姐妹们。这头一件,当然是绣品了。父亲从南面特地给我们姐妹请了个极会教人的苏绣绣娘。所以,我们姐妹这次给姐妹们带来的是苏绣的双面绣。只是我们学的时间尚短,如今只学了同色双面绣而已。给二姐姐的是迎春花,三妹妹的是玫瑰花,四妹妹的是芙蕖,云妹妹的是海棠。都是妹妹定的稿子,我动的手。不过,因为这时间有些紧,来不及给宝姐姐准备了,所以,我们给宝姐姐准备了两块衣料子和一件小首饰。” 林招娣的话音未落,早有丫头将礼物拿进来了。 史湘云道:“为什么单单宝姐姐的跟我们不一样?而且你给宝姐姐还是这种肉桂色的。这种颜色最是俗气了。” 林黛玉脸上的笑容尚未收起来,林招娣就拿起了上面的那块衣料子,在薛宝钗的身上比划起来:“老太太,您评评理,看我有没有欺负宝姐姐。当初我们姐妹挑衣料子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块料子。我们都说,这块肉桂色折枝花卉妆缎是最挑人的,也就宝姐姐,姿容秀美、饱满端庄,这才撑得起这块料子,换了别人,绝对没有宝姐姐穿起来好看。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王熙凤早就拉着薛宝钗到了贾母的跟前,贾母将薛宝钗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道:“没错,这块料子,如果做一件镶浅银红边的对襟褙子,绝对适合宝丫头。林大丫头和林丫头的眼光的确好,宝丫头这样一打扮,才像个姑娘家。平日里她穿的都是些蜜合色的衣裳,看着倒跟珠儿媳妇一般,着实把这好颜色给掩了三分下去。” 史湘云在边上嘀嘀咕咕,说林招娣林黛玉是在刺薛宝钗的心,声音极低,倒是没有几个人听见。 林招娣对史湘云的嘀嘀咕咕还恍若未觉,道:“可不是么,老太太,我跟妹妹也是这样说的,眼看着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就当是讨个好彩头,宝姐姐也该好生打扮打扮。您说是不是?所以,我和妹妹给宝姐姐挑了这块肉桂粉折枝花卉妆缎和这块水红亮锻,我们都说,这两块料子,宝姐姐穿起来一定好看,外祖母跟前这么多姐姐妹妹,也就宝姐姐最适合这两块料子。妹妹还特地给宝姐姐留了一只小小的飞凤簪呢。” 一说首饰,贾母也好奇起来,自然有丫头将那只小小的红木嵌螺钿的首饰盒子取来了,只见里面是一只小小的双翅平展飞凤铜簪,凤头衔着一串小小的无色透明蓝田玉珠子和红珊瑚水滴珠的流苏,别致又精巧,虽然不值什么,却的确是适合林招娣林黛玉这样的小女孩能够出手的小礼物。 贾母拿起那簪子比划了几下,道:“两个林丫头都是巧的,的确会配色,也会打扮。宝丫头如果好生收拾一番,可真是要压着二丫头三丫头和云丫头一头了。” 既然是林家姐妹的一番心意,人家又早早地说明是特地留给薛宝钗的,众姐妹自然没有异议。薛宝钗也大大方方地谢过林家姐妹,这才回到边上坐下。 薛姨妈在边上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会调、教人,看林大姑娘和林姑娘,就知道老太太当年事何等的人才。我就不行了,就连我们宝丫头,也该好生跟林大姑娘林姑娘学学才是。” 贾母道:“姨太太客气了。要我说啊,宝丫头的确生得好,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不过,小姑娘家,也不能穿得太素净了,叫亲戚们看见了,委实不像。” 薛姨妈笑着迎合。 贾宝玉见了给薛宝钗的衣料首饰,越发好奇林招娣林黛玉会给家里的姐妹们的礼物了。 林招娣不着痕迹地用手里的扇子隔开了贾宝玉的接近,自己退后两步,接过丫头们手里的一个小盒子,放到贾母的跟前:“老太太,我想着,府上富贵,表姐妹们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的,我们姐妹的那点子东西,也没办法显摆。所以,外孙女我就自己做了一点小东西。老太太,您给掌掌眼?”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3讨巧 ) 听说是林招娣自己做的东西,贾母也好奇了。她戴起了自己的水晶玳瑁眼镜,拿起那盒子里的小东西,仔细看。 之前林招娣做的都是吃的,也都是香香甜甜的,包括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等在座的长辈都以为又是吃的,就是王熙凤也道:“林大妹妹,难道你又做的点心?还这么小气,就做了这么一点点,拿这么巴掌大的盒子,就装了这么几样过来。” 贾母将那才一寸大小的掐丝珐琅彩素胎白瓷小盒子打开,凑近了细细地闻了一闻,道:“猴儿猴儿,你又打嘴了吧。这可不是什么点心吃食,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应该是雪花膏。当年我小时候,我们四家还在金陵的时候,这雪花膏在闺阁之中就很受欢迎了。只是到了京里,大家都爱浓妆,各地的脂粉应有尽有目不暇接,这东西才不怎么用了。大丫头,我说的可对。” “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一语中的。本来,我还以为能够在老太太跟前讨个巧呢。没错,这的确是雪花膏,是我按着家里的一本手札上的方子做的。我原来就不喜欢京里的脂粉,觉得有些厚重了,后来在那手札里看到这些脂粉里很多都加了官粉胡粉,听说里面还有砒霜呢。再一打听,外面的脂粉了不少都加了砒霜的,这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所以就自己做了这个来。因为做了不少,所以今天才拿来给姐妹们顽的。” 贾宝玉道:“妹妹,你这雪花膏里又用了些什么呢?” “还有什么?不过是新鲜的板油、杏仁粉、珍珠粉和蜂蜜,那手札上原来只有这四样的,我又加了谏果油,所以,这梅花盒子里的是老方子的雪花膏,这茉莉盒子里的是我的新方子。我自己用着倒是好,就是不知道姐妹们喜不喜欢。” 在座的人都知道砒霜是剧毒之物,听了林招娣的解释以后,自然对着雪花膏有了好印象。 贾宝玉道:“那这两块呢?我看着有些像海外商人带来的香胰子,可是又有些不同。妹妹的这个看着就要小巧很多,也是香香的,摸上去也比那些香胰子舒服。” “没错,这是净面用的胰子,四四方方的是谏果的,花儿一般的是羊奶杏仁的,我不知姐妹们喜欢哪一种,就每样准备了一块。” 大抵女孩子都拒绝不了那香香软软的味道,史湘云拿起了一盒,却没有打开,反而问林黛玉:“林姐姐,这个你可用过,感觉如何?” “我用着倒是挺好的,洗的干净不说,用了之后脸上也没有那么干,用了胰子,再用雪花膏,脸上也舒舒服服的,被风吹着也好过了很多。” “咦,姐姐不喜欢脂粉么?” “我之前没怎么用过京里的脂粉,而且还有毒物……” 林招娣的礼物自然很讨三春的欢心,就是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也喜欢,每人留了一盒,更不要说王熙凤这种最喜欢打扮的新媳妇了。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已经一年没有好生打理自己了,这种梳妆之物,她自然喜欢。 就连贾宝玉也道:“林大妹妹,你怎么光送姐妹们,没有给我留一份呢?” “可是……” 王夫人道:“宝玉,这是女孩子的物件,你……” “可是这不是净面用的么?就跟青盐一样。我用青盐,自然也用得啊。老太太,你看林大妹妹,给了姐妹们,也不给我,就给我书籍文房。” “罢了罢了,林大丫头,你可有多的?给这个混小子一盒,省得他又来闹。” 贾母都开口了,林招娣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给了他一盒。贾宝玉拿着那胰子和雪花膏跟史湘云叽叽喳喳地笑做一团,薛宝钗却趁没有人注意,走到林招娣边上,道:“林大妹妹,之前的事儿,多谢你了。如今我在这里住着,很多事情,我也不好做主,倒是让妹妹为难了。” 林招娣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她们两个,这才道:“宝姐姐放心,那天收到宝姐姐的东西,我们就赶着准备中元节礼,将话递出去了。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今年刑部下了公文,要秋后算账的人里头没有你家哥哥的名字。至于来年,来年又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又是万寿节,朝廷照例要大赦天下的。姐姐的哥哥犯下的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遇赦不赦的罪过,只要熬过去,将来回来也容易。” 薛宝钗点点头。她这悬了半年的心,总算是放了一半下来。 林招娣又道:“还有,宝姐姐你也不要急着到处去求人,等太后娘娘的千秋节过去万寿节还没有来临之前再去求人会比较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求了这个又求了那个,那对案子也不好。人家会觉得姐姐家小瞧了他们,对姐姐家的事情也不会尽力的。” 薛宝钗听了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她们两个在边上也没有呆多久,就分开了。 薛宝钗走到探春那边,看着贾宝玉和史湘云胡闹,林招娣却走到那个离王熙凤更近一点的孩子边上,拿出一把小金锁,逗弄着那个小小的孩子。王熙凤见林招娣亲近自己的孩子,比她亲近自己更加喜欢。她轻声在林招娣耳边道:“这孩子将来有妹妹一半的手巧那就好了。” “这是姐姐?” “是啊。漂亮吧?大家都说这孩子像我,我看这孩子最像你琏二哥哥,倒是他弟弟,有些像我。如今我也不求什么了,就指望着这两个孩子出息一点,姐姐呢,有妹妹这样手巧,弟弟呢,跟林妹妹林弟弟那样会读书知道读书就好了。” “这话儿可不像嫂子说的话呢。” “不是我说的,还能有谁会说?你大概不知道,我这次生产,真真是九死一生,还有人在背地里算计我们娘儿仨。如果不是太太尽心尽力,只怕我那哥儿才落地就被埋了,连序齿都不能够。” “好嫂子,你这样伤心做什么?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还有哥儿也是,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必会给嫂子挣脸,让嫂子的下半辈子风风光光的。” “那我就在这里谢妹妹的吉言了。” 王熙凤抬眼望去,见自己的儿子在林黛玉的逗弄下露出了“无齿”的笑容,也忍不住笑道:“妹妹大概不知道,我那个儿子,跟林哥儿一样的脾气,不过,妹妹的弟弟是喜欢缠着姐姐,我那个小子啊,就喜欢缠着他姑姑。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混帐脾气。” “该不会大侄儿睁眼第一个就看到二姐姐了吧?” “妹妹怎么知道?” “都是这样的啊。小孩子就认这第一眼,我们家祈儿也是。大病一场以后,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就赖上了我,父亲母亲怎么说都没有用。我不在,他就不吃也不睡,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愁得!后来挪进我的屋子倒好了,上次也是,为了搬进我的屋子,又把家里闹了个鸡飞狗跳。希望大侄子可不要像他,不然,将来嫂子还有得愁呢。” “有得愁,总比他一直不吃不喝,把自己弄得病怏怏地,来得好。如果他真的像林弟弟,而不是像宝兄弟,我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了,这位表哥又闹出什么新闻了?” “还能有什么新闻。这些日子,老爷和二老爷把他拘在家里,可不是合了他的心?天天往姑娘们的屋子里钻,没见他有一天摸过书本,这将来可怎么好?” “他的亲生父母都不急,嫂子何苦操这份闲心?” “妹妹你说,二太太是不是在算计着这家里……” “嫂子心里有数就好,不要问我,也不要跟别人说。老太太会不高兴的。” “还是妹妹厉害,早早地看得明白,不像我,险些把自己的丈夫儿女都……” 贾母在上头看见林招娣和王熙凤嚼耳朵,就冲两个招手:“凤丫头,林大丫头,你们在那里说什么体己话呢?” 林招娣跟王熙凤相视一笑,上前道:“老太太,方才琏嫂子还在说呢,说大姐儿将来有外孙女这般会讨巧就好了。可是老太太,外孙女想着,这府里上上下下,如果说巧,除了老太太,还有谁比得上琏二嫂子自己?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这倒是没错。我这么的儿媳妇孙媳妇重孙媳妇里面啊,我瞧着,这重孙媳妇里面当属第一的就是蓉儿媳妇,这孙媳妇里第一巧的,就是凤丫头了。人生得好,行事爽利,的确是一等一的人才。不过啊,我们的林大丫头和林丫头也是巧丫头,将来也不知道哪个得了去呦。” 林黛玉早就飞红了脸颊,那不胜娇羞的样子,让贾宝玉看直了眼。 倒是林招娣大大方方地道:“我知道了,老太太的老毛病又上来了,看见个出色的女孩子就想着做媒。老太太,外孙女儿的年纪小,这种事情当然父亲做主了。不过啊,这一屋子的姑娘里面,外孙女可不是最大的,也不是第二大的。老太太要做媒,也该从大到小,一个一个慢慢地来啊。” 说得薛宝钗和迎春都红了脸,王熙凤更是笑着捏了捏她的腮帮子。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4静夜 ) 虽然贾母百般挽留,但是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还是没有留在贾家过夜,反而踏着西边落日的余晖,回家去了。薛宝钗和三春也没有在贾母的屋子里逗留很久,也各自回房。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见院门落了锁,薛姨妈就拉着女儿的手,道:“怎么样?林家那丫头怎么说?” “林大妹妹说,这次秋后的名单上没有哥哥的名字,大概还有回转的余地。林大妹妹还说,现在最好不要急着求人,等来年大赦再上下打点也来得及。” “阿弥陀佛。”薛姨妈冲着天空拜了拜,“这是我们这半年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对了,回头记得送一份厚礼给林家。” 薛宝钗赶紧阻拦:“妈,现在我们也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就是要送东西,也要经过姨妈那里,这非年非节的,如何把东西送过去呢?还不如过阵子再说呢。” “唉。如今想来,这些日子也就这林家帮了我们一把。” “妈,快别这么说。如果不是舅舅的威风,如果不是沾着这荣国府的光,哥哥在牢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那也是借了这荣国府的光,你姨妈却没有尽什么力。还有凤丫头,我们送了那么多的东西,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是她自己要养胎要做月子,琏哥儿总有空吧?” 薛姨妈摇了摇头,这人情比纸薄的滋味,她是真正尝到了。 “我倒是没什么,可委屈了你。我的宝丫头原来值得更好的,如今,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衣着打扮被人笑话,这叫我这心里……” 薛宝钗赶紧宽慰自己的母亲:“妈,您别这样说。女孩子家,贞静原来是本分,不过是这府里比较张扬,老太太年纪大了又喜欢热闹,所以大家才会依着老太太的喜好打扮而已。我们原来不是这里的,跟她们格格不入,也是自然的。” “是啊。可惜,如果不是为了你哥哥,我们也可以搬回家去住。如今为了你哥哥的案子,少不得还要在这里客居一段时日。我年纪大了,又是寡妇,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委屈了你。” “妈,没事的。不经历一些事情,怎么显得我比别人更加出彩呢?” 薛姨妈摇摇头,不说话。虽然她疼爱薛宝钗,但是薛蟠才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为了薛蟠,就是牺牲自己的女儿也是在所不惜的,更何况如今只是受点委屈?但是在这口头上,她还是要安抚一下自己的女儿的。 薛宝钗也知道自己比不得自己的哥哥重要,所以回到自己的屋子,薛宝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灯下拿着林家送的礼物细细地把玩。 谏果,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大多是拿它来做蜜饯,却很少有人拿来榨油,更不要说做净面用的香胰子了。而且谏果大多长在岭南这等偏远的地方,京师里要寻新鲜的谏果,那是极难的,就是在金陵也很少见到新鲜的谏果。林家那两个丫头,居然拿谏果榨油,并用来做香胰子送人,光这份世家底气,就压了大多数的人去。 薛宝钗知道,就是自己家全盛之时,自己的父亲也不会专门为自己派人去找谏果,就为了讨自己的欢心,让自己有个新鲜的玩意儿。 还有这衣料子。 以前,薛宝钗要多少上好的衣料子就有多少衣料子。那是因为她们薛家本来就是做宫里采买的,多漏下那么一点子东西留给自家女眷裁衣裳,那是极自然的事情。这也是薛宝钗的衣物大多逾制的原因。 可是自己的哥哥的事儿一出,就不知道自己家的招牌还能保住不?自己将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进宫? 薛宝钗知道,在自己的哥哥事情有个结果之前,家里是不会有这个时间和精力给自己上下打点了,本来自己的家世就差了那么一些,等自己的哥哥的事情下了定论,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宫里的公公们的门路之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越是这样想着,薛宝钗越是灰心。她不想那么轻易地就放弃自己的青云梦,又有些不服气林家的两个女儿,却忍不住拿着那两块衣料子在身上比划。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就连贾母也说了,叫她那这两块衣料做两件春装看看,她不能推脱,何况这是林招娣林黛玉特地给她选的衣料,又的确适合她。虽然她的女红比不上林招娣,但是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她自然可以慢慢做。 想到林招娣的女红手艺,薛宝钗也有些灰心。今日,林招娣送给姐妹们的针线活计,她也看了。虽然不过是小小的屏风,但是薛宝钗却不得不承认,那针脚细腻,图案栩栩如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更重要的是,林招娣刚刚开始学苏绣没多久,就能够绣出那么精美的双面绣来,自己在家里学了几年,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说薛宝钗在灯下一针一线慢慢地给自己做衣裳,王熙凤回到自己的屋子以后,没多久,贾琏就回来了,一见到妻子,贾琏就道:“怎么?你不去梨香院帮忙,怎么反而这么早就躺着了?” “别说了。老太太是想留林大妹妹林妹妹在我们家住几天,可是林大妹妹说,明儿个她们还要去舅公家里呢,只答应了以后会常来。” “然后呢?” “还能怎样?人家身边两位御赐的嬷嬷跟着,老太太也只好放人走了。你没看到,方才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人家的嬷嬷啊,看着宝玉,恨不得拿眼睛在宝玉的身上盯出个洞来。林弟弟知道护着姐姐,不让宝玉接近林妹妹,林大妹妹手里又老是拿着扇子,几次都把宝玉给拦住了三步之外,又有嬷嬷们护着,又有云妹妹打岔,宝玉到底没有靠过去。” “林大妹妹和林妹妹都是正经的官宦小姐,哪里是云妹妹比得上的?” “还说呢!两位侯爷夫人对云妹妹也够好了,不过让她学点针线,她就在这里抱怨来抱怨去的。林大妹妹就比她大一岁,你没看见林妹妹身上的那件鹅黄绣竹的对襟褙子,也没看见林大妹妹送妹妹们的绣屏,漂亮得不得了!我还说呢,要是我们丫头将来有林大妹妹那样的一双巧手就好了。” “看你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还缺了这做衣裳的人了不成?” “你还说!之前说我光顾着给孩子做,不给他做的又是哪个?还不是你!这世上的太太奶奶们想看儿媳妇孙媳妇,第一看的是容貌,第二,看的还不是这女红上的本事!当初我们定亲的时候,我不也亲手给你做了衣裳了?我要是这上面差一点,你还不嫌弃我啊。” 贾琏道:“我才说了几句,倒引得你说了这一车轱辘的话来!罢罢罢,就当我的不是,我不该说这个,成不?” 王熙凤冲着贾琏飞了一个媚眼,道:“说起来,林大妹妹也有话托我来问你呢。听说你管着通州那边的水利,可有这回事情?” 贾琏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兜了两圈,道:“唉,你也别说,这通州说起来离我们京师还算近的,靠近京师这边的看着还好,可是过去没多少路程,这水利就糟糕得一塌涂地。我也想在这上头做点子什么出来,可是一来府衙银子不够,而来,这需要的人力物力的确不是个小数,所以只能干看着。” 王熙凤也站了起来,一面给贾琏整理领子,一面道:“还真是瞌睡遇着枕头。林大妹妹说,她们家的家庙祭田就在那边,那边的河堤什么的都破破烂烂的,她们家早就想好生修一修了。她让我来问你,朝廷,应该是这京兆尹关于这修水利的事儿有什么详细的规定没有。如果要修,朝廷能够拨多少银钱下来,又能够提供多少的便利。要不,你去打探一下,什么时候去林妹妹家,问问她们想怎么做?” 贾琏大喜:“此话当真?” “那还有不真的?平儿在边上听得分明。” 贾琏在屋子里转了转,往临窗大炕上一坐,又叫了笔墨,自己盘算了开来。王熙凤在他对面坐了,也不让人伺候,自己给贾琏磨起了墨。 看着贾琏认真的脸,王熙凤突然觉得自己的丈夫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子,如果不是公事上手没多久,如果不是事务繁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这屋子只怕会多出那么几个人来。 想到那天,贾琏首先开口拒绝了通房侍妾,王熙凤的心里就跟灌了蜜似的。再想想自己儿女双全,夫妇和美,王熙凤再一次地在心里认同自己的公爹的那句话:林家姐弟的确是大房的福星。 这不,自己的丈夫才在这里为前程忧心呢,人家就递过梯子来了。 王熙凤很肯定,如果这事儿做得好,自己的丈夫一个好评绝对少不了的,只要进了上面人的眼,将来的升官发财也容易。 想到将来的美好,王熙凤更是满面光。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5猜测 ) 对于贾宝玉而言,他最喜欢红色,也最喜欢淘弄胭脂一类的东西,可以说,在贾家,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贾宝玉在胭脂上面的造诣,也没有人比得上贾宝玉在胭脂上面的专业,就是贾母王夫人和下面的姑娘们以及那些丫头婆子们都比不上他。 如果贾宝玉生在现代,绝对会是一个彩妆大师,或者说是一代美容教父。只可惜,他出生在古代,出生在一个封建大家庭,他的爱好,在世人的眼里,绝对是不务正业。 但是,贾宝玉的受宠,让他手边的资源应有尽有。即便长辈们不允许,也有无数的人讨好他,为他找来无数的古方。 虽然林招娣摆弄那些脂粉香胰子,不过是因为畏惧砒霜的危害,可是在贾宝玉的心里,这位林大妹妹可是他的知音人。 胭脂这种东西,就应该为了呵护女孩子的肌肤而存在的。 为了自己的姐姐妹妹们能够有称心如意的胭脂使用,贾宝玉天天往书房里转,专门去找那些医术、杂记、游记、史书,还找了有些有关古人的艳史来,从那字里行间去推断每一种古方的可能。 王夫人不知道贾宝玉天天跑书房是为了什么,却不妨碍她感慨贾宝玉长大了,知道上进了。就是贾母知道贾宝玉天天找书看,心里也高兴。贾政见自己的这个儿子想方设法地往自己的书房里钻,心里也是很满意的,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最是怕自己,为了不妨碍这个儿子的“上进”,他更是减少了自己呆在外书房的可能,而把自己的书房让给了儿子。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贾宝玉不知道贾政是有意将自己的书房让给他,还以为自己是好运气,几次进去,都没有遇见自己的父亲。 当然,贾宝玉的行为瞒得过贾母贾政王夫人,却瞒不住那些时时刻刻关注他、准备讨好他的那些清客。这日,贾宝玉又从贾政的书房里出来,才走过转角,就被贾政身边的清客单聘仁从后面给抱住了。 “好你个单先生,可把我给下了一跳。” 那单聘仁将贾宝玉放下来,道:“我的好哥儿,你最近到底在找什么呢?” “才,才没有找什么呢!” “哥儿,这话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去。如果不是我给你打掩护,你瞒得过老爷么?老爷早就知道你在不务正业,进书房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贾宝玉往两边看了看,道:“我告诉了先生,先生可不许告诉别人哦。” “自然,单某没别的优点,就这嘴巴特别紧。” 贾宝玉道:“我听说,外头的胭脂有许多都是含了砒霜的。这事儿,先生可知道?” 单聘仁转了转眼珠子,道:“哥儿,噤声。其实啊,这事儿的确不是什么秘密。为了让这颜色附着在肌肤上,这胭脂里多多少少就要加一点胭脂,一来是为了让颜色能够在肌肤上更加服帖,二来是为了让颜色更加持久。没了这砒霜,这胭脂抹在脸上就差了那么一些颜色了。” “糊涂!这胭脂原来是为了呵护姐妹们的,加了这砒霜,岂不是害了姐妹们?砒霜可是剧毒哪!” “我的好哥儿,你难道忘记了还有句以毒攻毒么?这毒药用得好了,就是好东西。在外头,还有些姑娘特地用砒霜抹脸,就为了让这肌肤看起来白皙娇嫩呢。” “当真?” “当真当真。” “她们就不怕中毒么?” “只要用得分量对,自然是不妨的。哥儿如果不相信,改日我带哥儿去眼见为实,亲眼见识一番,如何?” 贾宝玉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走了几步,道:“不了。林大妹妹就是因为这官粉里面混了砒霜,这才不用的。先生,你可知道有没有不用砒霜的脂粉?” 单聘仁摸了摸胡子,沉思了片刻,道:“我以前倒是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方子的,只是不记得到底在哪里看见过。要不,哥儿宽限几天,让我回去好生找找。” 贾宝玉怏怏地点点头,走了。 袭人见贾宝玉没精打采地回来了,就知道贾宝玉又一次无功而返,便道:“二爷,您何苦这番辛苦,有这个时间做这个,还不如多读些圣贤书,以防老爷盘问才是。” 贾宝玉一听贾政就不自在,又听说圣贤书三个字,更加不自在。他闷闷不乐地道:“自诩惜花,可是如今看来,我也不过是坐井观天,连姐妹们用的胭脂里混了剧毒之物都不知道。若是我能够为姐妹们解决了此事,岂不比终日子曰诗云来得强?” 袭人见贾宝玉呆病又上来了,遂不再劝,只是将贾宝玉最喜欢的枫露茶又倒了一杯来。 贾宝玉坐在桌前,把玩着袭人的胭脂,不时地将那小小的胭脂盒子打开,又闻闻香味,将那胭脂册子翻来翻去,刚想凑近了,弄一块,含进嘴里,又想到林招娣说的,里面有砒霜,只得怏怏地放下了。 麝月在边上看到贾宝玉这个样子,便道:“二爷,你这个样子坐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何不拿花园子里的花花草草试试?我记得不止这些花花草草的花瓣是有颜色的,就是那些叶子根茎和种子,都是有颜色的。林大姑娘是说过外头买的胭脂有砒霜,可是这花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总没有毒吧?二爷何不将搜集些花花草草来,一样一样慢慢试过?” 秋纹在边上也道:“是啊二爷。我听说啊,这杏仁最是养人的,外头也有人用杏仁粉做胭脂的底子呢。二爷何不也试试?” 几句话,让贾宝玉茅塞顿开,立即冲出去了。 要采花,要搜集花花草草,要淘弄胭脂,自然需要人手,不要说贾宝玉自己屋里的丫头们,就是加上探春屋里的丫头也不够。 听说贾宝玉又去了后花园玩耍去了,王夫人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孩子,我还以为他能够坐多久了,原来也不过是三分钟的热度而已。” 周瑞家的赔笑道:“看太太说的,二爷还小呢,闷了这些日子,松快一下也是不妨的。只要二爷知道上进,太太的好日子啊,就快了。” 王夫人道:“不是我说,家里这么多的哥儿,若论读书的天分,就宝玉最好。偏偏他就是静不下来,又喜欢人陪着,不然,就更好了。” “看太太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哥儿喜欢人陪着,又能费多少事儿?还不是几个丫头几两银子的事儿?二爷将来飞黄腾达了,今日的几个丫头还真的不算什么。” “这话儿倒是事实。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几个丫头。”王熙凤笑着点点头,道:“我只担心,宝玉若是玩心还这么大,让他父亲知道了,会不高兴。” “哪里的话。太太,不是有句话叫做张弛有度么?想来着读书上更是如此呢。” “林大丫头的话?”王夫人笑了笑,“说起来,这林大丫头也算是极好的了。这女红上就不弱于人,这打理家事上也不比别人差,又会察言观色,又知道分寸,的确是个极好的。又是个爽利的性子,倒是比她妹妹招人喜欢。” “太太,林大姑娘胜在泼辣爽利,林姑娘胜在斯文秀气,两个都是极好的姑娘。除了宝姑娘,还真没几个姑娘比得上她们姐妹呢。” 周瑞家的原本是想捧一捧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薛宝钗,却没想到王夫人却说道:“说起宝丫头,的确比云丫头好,加上她的年纪大一点,自然也比林丫头强一点点。可是不是我说,宝丫头的确比不上林大丫头,容貌上来说,春花秋月,两个人各有千秋,规矩上来说,林大丫头有宫里的嬷嬷们撑腰,胜过宝丫头那是自然的。可是这女红上,你就看得出来了。林大丫头的的确确胜过宝丫头不止一筹。” 在贾母的屋子里的时候,王夫人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无论是林黛玉身上的衣裳,还是送给三春和史湘云的绣屏,完全不像一个才八岁的小女孩做出来的。可是从林黛玉和迎春惜春的反应上来看,这绣活的的确确是林招娣做的。而且王夫人也见过王熙凤屋里的京绣,那婴戏纹镜帘都比得上外头一般的师傅做的了。 至少王夫人认为,自己的手艺也就这等水平了。 一想到那幅婴戏纹镜帘,王夫人就有些在意:“说起来,你还记得凤丫头这胎么?” “太太是说,之前太医诊脉的时候,就曾经说过,琏二奶奶肚子里就只有一个女孩儿的,结果生下来的时候却是龙凤胎的事儿么?” “正是。太医也好,外头的医生那里也好,我们都打听过了,都说凤丫头肚子就只有一个的。凤丫头生产的那天,我们也看得严严实实的,不可能从外头带孩子进来,那个孩子也的的确确是凤丫头肚子里出来的。这就叫我有些想不通。太医都说了只有一个的,却生下来两个。还都活了。” “太太的意思是说,是那幅婴戏纹镜帘的关系?” “我也是这么猜的。听说,林大丫头给凤丫头绣这婴戏纹镜帘的时候,每天都是跪经抄写经文的,也许是这功德到了,所以才有了凤丫头的龙凤胎。”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6湘云 ) 史湘云蹦蹦跳跳地来荣禧堂,想找探春玩耍的,却没有想到探春的屋子大门深锁,就是薛宝钗的院子也掩着门。她在荣禧堂的庭院里站了站,见王夫人的丫头们都有点子紧张,便觉得没劲,转身就走了。 迎春惜春的屋子距离荣禧堂有些距离,可是对于史湘云这个假小子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不过是多走了那么几步路而已,对于她来说,那是小意思。 果然,屋子里的迎春正在照顾小侄儿,惜春则抱着自己的布娃娃在一边看着。 史湘云道:“四妹妹,你看二姐姐,有了侄儿就顾不得你了呢。” 惜春道:“我年纪大些又是长辈,让着这才百日大的孩子又何妨?” “四妹妹到底做了长辈,与往日不同了。说起来,林大姐姐和林姐姐也真是的。宝宝的满月她们不来,百日宴她们也不来,好容易来了,就坐了那么一会儿就走了。凤姐姐还不知道有多生气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林大姐姐和林姐姐她们要守孝,要给四姑姑做周年,来不了也是没法子。至于琏二嫂子,她们夫妇两个不知道有多感激林大姐姐林姐姐呢,又怎么会生气?” 史湘云非常惊讶:“这是为什么?难道是那手绣的关系?林大姐姐到底送了什么东西,这样神秘兮兮的。我这一路上听了好多人在讲,凤姐姐能够一下子儿女双全都是林大姐姐的功劳。林大姐姐到底做了什么了?” 惜春道:“她们说的大概是林大姐姐送给琏二嫂子的手绣。林大姐姐在梨香院里住着的时候,每日里除了跪经、抄写经文,就是做针线和点心了。琏二嫂子屋里悬挂着的婴戏纹镜帘就是林大姐姐亲手做的。说也奇怪,大夫们之前都说琏二嫂子肚子里只有一个,还有人说琏二嫂子肚子里的必定是个女孩的。结果,落地的时候却是一男一女。可巧,林大姐姐送给琏二嫂子的镜袱子上正好是一男一女,所以大家才会说,琏二嫂子会生下龙凤胎是林大姐姐的功德到了的缘故。” 史湘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怎么这次来,凤姐姐对林大姐姐林姐姐那么亲热,却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在里头。” 史湘云敏锐地发现了迎春惜春和探春的不同,至少,迎春惜春两个不会掩饰她们对林家两姐妹的好感,而探春在背地里对林家姐妹从来没有一句好话,也从来没有一句坏话。想起贾宝玉对林家姐妹的心心念念,想起迎春惜春对林家姐妹的推崇,史湘云的心里是极不好受的。 跟你们一起长大的人是我,为什么你们对我一般般,却对那两个那么好? 史湘云很想大叫一声,再想想自己的叔叔婶婶们对林家姐妹,尤其是那个林招娣的高度评价,她的心里就更加委屈了。 “四妹妹,这些日子,你的布娃娃一定委屈了吧。二姐姐要照顾侄儿可没有时间给你的布娃娃裁衣裳了。林大姐姐林姐姐她们又要管家,连给宝姐姐的绣品都没有准备,想必也没有时间给妹妹的娃娃做衣裳吧?” “谁说的?二姐姐虽然自己没有空,却让绣橘帮我了啊。林大姐姐没有给宝姐姐准备绣品,是林大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可是林姐姐却另外给了我一箱子专门给娃娃做的小衣裳呢。” “我听说,林姐姐还给大姐儿准备了娃娃呢。” “这个我知道,是只小兔子。听说大姐儿可喜欢了,每天都要抱着它睡觉呢。林大姐姐做得很仔细,线头什么的都藏得好好的,里面的棉花塞得也软硬适中,料子也好。就连二嫂子都说好呢。” 虽然是被娇宠大的,史湘云也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她看到迎春惜春对林家姐妹这么有好感,自然不再提此二人。 说起来,史湘云也有点泄气。她跟贾宝玉一起长大,贾宝玉又对她百依百顺,自幼认为自己无依无靠的史湘云就把一桩心事挂在了贾宝玉的身上。谁想到,林家姐妹一来,贾宝玉的心就飞了,哪怕这姐妹二人从来不理会贾宝玉,贾宝玉依旧心心念念的都是林家姐妹,每日里必念叨一二,让史湘云的心里越加酸了。等薛宝钗来了,贾宝玉对她就更加淡了。 史湘云每每想到这,心里就郁闷。 当然,史湘云不致于嫉妒薛宝钗。她的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贾家也好,史家也好,哥儿姐儿说亲事讲究门当户对。薛宝钗的哥哥是个杀人犯,又进过大牢,原来薛家的身份就低,经过此事之后,薛宝钗的身份越加拿不出手了,自然不会跟她抢宝二奶奶的位置。她真正担心的是林招娣林黛玉姐妹。这两姐妹年纪相当,身份又好,父亲又是高官,完全是个强力的对手。 史湘云只看到了贾家的奢靡、贾宝玉的受宠,完全忘记了,如今的贾家也就剩下些面子了,还比不得史家一门双侯来得实惠,更不要说林如海是一方大员,林家又是百年清贵和世家底蕴了。更不要说,贾宝玉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次子,还是个不知道上进的。 “说起来,宝姐姐也委实可怜。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姨妈偏偏又病了,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也难为她一个姑娘家能够摆平。我方才去看她,她都没有空。” 听见史湘云这没头没脑的话,惜春看了她一眼道:“哦?是么?我倒是不知道她娘生病了。上回林大姐姐林姐姐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如果真的是病了,也该早一点请个大夫才好,可不要把病气过给了二老爷二太太才好。” 在惜春的眼里,薛姨妈称病,不过是为了薛蟠的案子躲羞而已,根本就不是真的生病了。以惜春的心性,也只会认为这两个人多多少少还知道些羞耻,至于可怜什么的,惜春完全没有这个感觉。相反,惜春觉得史湘云的话很没道理,她自己跳下炕来,抱着布偶娃娃走到摇篮边上,让自己的奶嬷嬷抱她看宝宝。 摇篮里的大哥儿大概知道这也是姑姑,露出了无齿的笑容,还向惜春伸出了手。 惜春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娃娃给他。这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她可不想让个奶娃娃弄脏了,所以另外抓了一个拨浪鼓在手里,咚咚咚地吸引着那孩子的注意。小婴儿自然是喜欢色彩鲜明又有声响的东西的。见惜春摇拨浪鼓,那孩子更加兴奋了,甚至还手舞足蹈起来。 不过,婴儿的体力注定了他不可能烦迎春惜春两姐妹很久。等迎春给他换好尿布,又让奶嬷嬷喂了奶,这孩子的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迎春让个小丫头轻轻地摇着摇篮,这才跟惜春两个回到炕上。待迎春惜春两个坐定了,史湘云便道:“怎么,这哥儿就归你们两个管了?琏二嫂子自己怎么不管?大太太呢?这可是她们的亲儿子亲孙子。二姐姐年纪也不大,四妹妹更小,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了,还要带孩子。” 迎春笑道:“这可是我的亲侄儿,我当然应该多多上心些才是。而且老辈人的话,哥儿的日子生得越好越该小心,最好是借着家里的姐姐们压一压,将来才会长得好。就好比宝玉当初就是大姐姐带的,林哥儿是林大妹妹林妹妹照顾的。大哥儿没有个大一点的姐妹,自然是我这个亲姑姑多费心了。只是我一个人怕是照顾不周到,四妹妹才特地留下来帮我的。” 史湘云看了看迎春,又看看惜春,道:“可是,你们两个照顾得过来么?我听说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最是磨人了,经常三更半夜地叫唤哭闹。” “不妨事的。我睡得浅,二姐姐也是,平日里,每晚歇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最多中午再打个瞌睡也够了。我们两个一起守着,倒比那些丫头婆子们更好些。而且哥儿这么小,我们也不放心交给那些丫头婆子们。” 史湘云道:“是呢。家里的这些丫头们,也不是个个都跟袭人那样小心的。” 这话一出,无疑是得罪了迎春和惜春两个。 史湘云大概也知道自己说话造次了,便道:“那个,二姐姐,四妹妹。这哥儿养在这边不要紧么?把她跟他妹妹分开会不会不好?” 迎春道:“把两个孩子放一起,那才叫磨人呢。一个哭了,另一个也会跟着哭,一个没有哄睡了,另一个也不会睡。嫂子不可能一心两用,同时照顾好两个孩子,更何况现在哥哥每天在外头忙得很,回来都是到头就睡的。与其让哥儿姐儿留在哥哥嫂子的院子里,影响哥哥休息,还不如让养在太太跟前,让哥哥能够睡个好觉,也让嫂子能够好好地将养身体。” 史湘云奇道:“什么事儿啊?让琏二哥哥这么累。”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7不平 ) 听迎春这样说,史湘云感到非常奇怪:“琏二哥哥到底是什么差事,这么辛苦?要不,使点银子,换个清闲一点的位置吧。” “然后跟二老爷一样,做一辈子的冷板凳?”惜春忍不住出言讥讽,“云姐姐,你怎么跟宝玉一个论调?朝廷的官位职位都是有数的,清闲又体面的职位哪里是那么容易得?更何况琏二哥哥是捐的官儿,又不是科举上去的,更不是什么三鼎甲。如果不好好当差,这位子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林大姐姐早就说过了,在衙门里做事,上面给你的任务越多,就表明人家越是器重你。琏二哥哥能够这么忙,也是一件好事。别人我不知道,大老爷大太太和琏二嫂子倒是很高兴琏二哥哥能够这么忙呢。” 被惜春扫了面子,史湘云就有些不高兴:“林大姐姐林大姐姐,又是林大姐姐,她有什么好的?你们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宝玉是这样,四妹妹你也是这样?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了?跟你们一起大的人是我!” 说着史湘云就抹起了眼泪。她想着,如果自己的父亲在世的话,她也是千金大小姐,惜春必然不会这样对她。 史湘云这一闹一哭,倒把惜春给弄懵了。见史湘云先委屈上了,惜春更是恼火:“林大姐姐哪里不好了?你处处针对她?偏偏又抬举着那个薛宝钗?那个薛宝钗又有哪里好了?还说是姐姐呢,比我大,却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来了这里就含沙射影,先欺负人却又先闹腾来了。” 说着,惜春也哭了起来,摇篮里的婴儿也跟着放声大哭。一时之间,屋子里热闹无比。拉着这个,那个不依,哄了那个这个不依,倒把迎春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里这姐妹俩一闹腾,就有人报到邢夫人跟前去了,邢夫人照顾着小孙女,走不开,只得派人将史湘云请到了前面去:“云丫头,你四妹妹年纪还小呢,又比不得你,经常跟着你婶婶出门应酬。她这么大,就见过家里几个姐妹和来府里做客的你而已,你又何必跟她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半大的奶娃娃计较呢?” 好说歹说,这才把史湘云哄好了,又派了得力的人,将她送回了贾母的屋子。 听说惜春哭了,在小耳房里做功课的贾环贾琮赶紧去探望。这哥儿俩进入房间的时候,史湘云已经被请到前面去了,屋子虽然就迎春惜春和哥儿三位主子,可是依旧热闹不已。惜春在小声啜泣,哥儿在嚎嚎大哭,迎春有些手忙脚乱地轻轻拍着哥儿,还要安抚惜春,都没有注意到这兄弟二人已经进来了。 从边上一直侍奉着的丫头们的嘴里,贾环贾琮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贾琮道:“四姐姐,你又何必为了这个生气。那个云姐姐,跟那个宝玉一样,最不知道好歹了。在她们的心中,顺着她们的都是好人,不顺着她们的就是坏人。那个宝姑娘不如她,她当然要同情一下,表示她是个好心肠的公侯小姐。林大姐姐林姐姐样样出色,她比不过人家,自然就看人家不顺眼了。” 惜春听了,噗呲一下,倒是笑了:“这话儿虽然有些道理,却不是我们该说的,不然被人把我们当做跟她们一样的人,岂不是委屈了我们,倒抬举了她?我没事,只不过被她给说烦了,又被她倒打一耙,所以不舒服。方才哭了一场,如今倒是好多了。” 贾环道:“四姐姐能这样说,我们也就放心了。说起来,我们几个都是被她们抛在一边,唯有宝玉不理会她了,才会被她想起来呢。我听说,这些日子,宝玉一会儿钻书房,一会儿请教老爷身边的清客,这两天,又是折腾后花园里的这些花花草草,又是打发人去采买花儿草儿,估计又是在捣腾那些胭脂水粉呢。宝玉一向以怜香惜玉自居,如今知道了外面的胭脂水粉有毒,他不弄出点名堂,是不会罢手的。” 贾环是贾宝玉的亲弟弟,为了讨好贾政,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他和赵姨娘在贾政身上没有少花功夫,对于这个得宠的、享受着出格的待遇的嫡亲兄长,他也是仔细了解过的。所以贾宝玉的行动和史湘云的反应,也都在意料之中。 惜春摇摇头,道:“云姐姐虽然姓史,却是自幼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可以说,她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日子都在这荣国府里。与其说云姐姐是她叔叔婶婶教养大的,倒不如说是老太太亲自教导出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云姐姐居然连是非好歹都不分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宝姐姐家里是罪有应得,而林大姐姐林姐姐家里才是真正的忠君爱国。可是云姐姐居然排斥林大姐姐林姐姐,在背地里诋毁林大姐姐,却把那个薛宝钗捧得高高的。” 贾环凑近了惜春,轻声道:“四姐姐,难道你忘记了,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宝玉是那个样子,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挣出如今这份家业,庇佑着我们的的老祖宗尚且有话说,跟他从小到大一起玩大、关系又极好的云姐姐又会好到哪里去?还是祈儿说得好,还好她们姐弟三人一起来了。不然,以林姐姐的性子,必定没办法拒绝老太太。如果当初林姐姐住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她们林家的家教势必会使她看不上宝玉的做派。宝玉那个性子,我们也是知道的,只怕明明是宝玉的错,到了外人的眼里,只怕都是林姐姐的小性儿了!” 惜春听了,微微叹了口气,就是那边安抚好侄儿的迎春也沉默不语。迎春的年纪大一点,她甚至想到,如果林黛玉她们跟贾宝玉一起住了,只怕说林黛玉的好话的人一个都不会有。 跟林家姐妹接触了这么久,迎春和惜春都发现了林家姐妹的不同。林黛玉是个在诗词上有些天分,又有些小脾气,是个被家人保护得极好的娇小姐,尤其对人情世故上的东西知道得极为有限。刚来这荣国府的时候,林黛玉连月钱能够做什么用都不知道,年纪又小,梨香院的庶务杂事,都是林招娣带着嬷嬷们打理的。以林黛玉的天真年幼,只怕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就连迎春,每每半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时,都会想起林家姐妹和史湘云薛宝钗来。迎春自己也承认,如果林黛玉住进了贾母的院子,如果贾母让她们姐妹搬出来却把林黛玉贾宝玉留着身边,那么自己绝对会嫉妒这位姑妈家的表妹,而不会跟如今这样,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设身处地地为对方想想,然后体谅对方的难处。 显然,认为林黛玉跟贾宝玉一定会起冲突的人不止迎春一个。在座的人都知道,林黛玉的父亲就是贾宝玉口中一贯最是鄙薄的禄蠹,如果贾宝玉在林黛玉面前说起那些混账话,绝对会招来林黛玉的讥讽。当然,因为在贾母跟前,又是客人,林黛玉的言辞绝对委婉,也许贾宝玉听出来了,也许那个几乎不怎么读书的家伙根本就不懂林黛玉在说什么。 贾宝玉只会通过自己的察言观色,在发脾气的林黛玉面前低声下气,却绝对不会道歉道在点子上。也许时间久了,林黛玉的气消了,原谅贾宝玉了。但是那些下人和丫头们不会明白,她们只知道,林黛玉仗着得宠,又欺负自己家的宝二爷了。 也许,林黛玉会因此坐实了小性儿、娇纵的坏名声。 想到这个,惜春也叹了口气,道:“如今我算是明白林大姐姐宁可挤兑老太太,扬言宁可搬出去、宁可寄居寺庙也不跟着宝玉一起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的心情了。这里如果一步踏错,还真是万劫不复呢。也亏得林大姐姐硬气,不为所动。要不,今天名声扫地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呢!” 贾环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林大姐姐林姐姐如果跟着老太太住,她们就不能为姑太太穿一年的孝服了。我们家这些惯会嚼舌头的婆子媳妇们必定是天天说着林姐姐们的不是,没有的也会编排着些出来,原来的一分不周到也会变成十分的不堪,就是我那姐姐也会拉着二姐姐四姐姐远着林大姐姐林姐姐了。如果薛家的事儿再闹出来,姐姐们的名声也完了。” 迎春惜春都叹息一声,边上伺候着这姐妹二人的嬷嬷丫头们也都暗自庆幸。 还好还好,自家的姑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然,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哪怕是如今姑娘们年纪还小,这将来的前程到底是会有些影响的。 尤其是迎春,她是庶女且不说,年纪又是家里最大的,又有个一心为这自己打算,想把大房拉下马的王夫人在边上虎视眈眈。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事情,她不脱层皮才怪。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8抚慰 ) 屋子里沉默了好久,才听得贾琮道:“虽然说林大姐姐林姐姐还有祈儿她们回自己家是好事,可是我还是很想她们。而且林大姐姐林姐姐回家去了,也没有人指点我们功课了。” 不等迎春惜春回答,贾环就抢着回答:“笨琮儿,林大姐姐林姐姐也是没有办法。你看看之前那半年多一点点的时间里,宝玉为了进梨香院闹出了多少事情?以前林大姐姐林姐姐还能借口守孝,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他进。可如今林大姐姐林姐姐已经出孝了,要是宝玉继续歪缠,她们又如何拒绝呢?要知道老太太可是很宠宝玉的,说不定还会开口让林大姐姐林姐姐让步呢。” 贾琮道:“你忘记了,老太太还想算计林大姐姐林姐姐,好定下宝玉的婚事呢。说不定老太太还想借此,让姑爹为二老爷和宝玉的将来出力。二老爷和姑爹的身份差距,老太太可不会看在眼里。”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反正我们现在还小,所谓读书,也不过是以识字练字为主。而且林祈也让人给我们送来了姑爹的注释本和字帖来,我们只要好好地练字、熟读熟记在心,全部记在心里就够了。至于详细的,还要等进学了再说。” “我们今年也五岁了,能在这内宅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两年。就是不知道两年后,家里会不会给我们请先生。” “你比我好多了。琏二哥哥出息,大老爷又心疼儿女。我就不成了。老爷就是再心疼我,上面压着宝玉这个不知道上进的嫡出哥哥。就是我再努力,就是我姨娘再得宠,我也不可能越过宝玉去。将来,我就是能够借你的光跟着你一起读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听见贾环贾琮兄弟两个为将来发愁,坐在边上的迎春惜春也发愁。 惜春想着,自己已经是没娘的孩子了,父亲又终年不在家,自己又住在荣国府里,跟自己的哥哥嫂子也不亲,侄儿媳妇倒是好的,却又是个小辈,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迎春心里倒是多了些想法。 以前,她在贾母的院子里住着,以为只要讨好了老太太就可以了,等林家表妹们来了,又接连闹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她这才看见繁花锦簇下的风刀霜剑步步杀机。后来薛宝钗跟着母亲哥哥来了,她也搬出了贾母的荣庆堂,回到了父母的身边,这才知道了往日里自己看见了却一直忽略过去的事实。 按理说,自己的父亲才是这荣国府正经的爵爷,自己又是父亲唯一的女儿,身份也该比叔父家的堂姐更加贵重才是。毕竟女孩子的身份是从父亲这里看的。父亲是一等将军爵位,而那位叔父不过是领着工部员外郎的闲职。可是在老太太屋里,自己不但比不过那位堂姐在家时的待遇,就是叔父家的庶女都过得比自己好。 还有,自己面前的这位族妹,按理说她出身贾家的嫡系宗枝,父亲和哥哥是贾家先后两代族长,又都有官爵在身,身份该是姐妹们里最高的,可是也不过是跟叔父家的庶女一样的待遇而已。 想到这里,迎春不觉黯然神伤。贾家的尊卑已经乱了,而纵观史书,尊卑一乱,必定是祸起萧墙。眼看着大祸将至,自己却无能为力,实在是…… 就在迎春惜春两个听着贾环贾琮的话,各自满腹心事、愣愣地出神的时候,邢夫人终于在前头安抚好了自己的小孙女,又送走了被哄过的史湘云,踏入了迎春惜春的小院子。迎春赶紧带着弟弟妹妹们给母亲请安,被邢夫人扶了起来。 礼毕,邢夫人又去看了孙子,又仔仔细细地问了很多,这才各自归座。早有小丫头另换了新茶果来。 邢夫人在主位上坐定了,道:“方才你们大侄女儿哭闹得厉害,我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二丫头,云丫头到底怎么了?怎么成了那副样子了?你们可都还好?有没有吓到?” 换了以往,迎春必定会粉饰太平,为史湘云说好话。可是如今的迎春却跟以往不同了。住在贾母的院子里的迎春,在众姐妹之中,地位差不多是最低的,平日里还讨不了贾母的好,自然不敢得罪史湘云这个客人兼贾母的侄孙女儿。 自打搬进了贾赦的院子,看着她是贾赦唯一的女儿的份上,邢夫人这个嫡母对她还不错。只要贾赦屋里有人做衣裳打首饰了,这最好的衣料子、最精巧的首饰都被邢夫人截下来,给了迎春。就是有人到贾赦面前告状,也不过换得了贾赦的一个嘴巴子而已。 这样娇养了快一年,迎春总算是养出了一些娇小姐的气度出来,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加上今日心情激荡之下,迎春就把事情的经过和心里的疑窦跟邢夫人说了。 邢夫人听了,叹了口气,拉过迎春惜春两姐妹,道:“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我们老爷已经领着祖宗的爵位了,这后半辈子也有了保障,老太太当然要为二老爷多多盘算盘算。让二太太管家也好,把宝玉养在跟前也好,都是因为这个。” “可是太太,这跟书上写的那些……” “老太太年纪大了,性子执拗些是自然的。你们心里有数就是了,不要到处说道。还有,二丫头,你也不要觉得是你父亲不知道上进,不会讨好老太太。要知道,这但凡上了年纪的人执拗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的。老爷也不是真的要那么大手大脚,不过是那边手段太狠,如果不想点法子,只怕将来到了你哥哥手里,就只有一个空壳子了。而且,老爷心里也苦,不摆弄古董玩器,岂不闷坏了老爷。” 迎春道:“可是太太明明极好的,却被下面的人那样形容,我……” “你指的是有人说我刻薄小气?被人家说说又能把我怎么样?又不会少一块肉去。”邢夫人笑笑,拍拍迎春的手,道:“其实这里面也有一半是你父亲的意思。按照公中的惯例,庶女出嫁,也就三四千两银子的嫁妆,外加这些年你自己积攒下来的体己之类的而已。你父亲曾经跟我私底下算过,你们的月钱外加脂粉银,一个月才四两,一年到头,加上金银镙子,总共才多少?尤其你是女娃子,又不得上面的心意的。” 见迎春垂首不言,邢夫人也只是叹息一声:“虽然我不曾亲眼见过,但是听家里的老人,还有二太太的口气,当初你四姑姑出嫁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到现在,你二太太还眼热你四姑姑的嫁妆呢。你父亲也说过,他膝下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将来少不得要记在我的名下的。只是我又不当家,手里的进项也少,也只有这样一点一点地变着法子给你积攒嫁妆了。” 迎春低着头,轻声道:“是女儿的不是,让太太操心,还让太太背了不是。” 邢夫人笑道:“什么背了不是?不过是有人在背地里推波助澜,欺负我们大房上上下下都是好性儿罢了。原来你还在老太太屋里住着的时候,老爷就说你的性子太软,那些东西现在就交给你,怕你也管不住。这大半年的,我看着你也长进了,心里也是有点分寸的,就想着,日后一点一点地让你学着管起来。你也不要太小心太绵软了,让别人给拿捏了去,知道了么?” 安抚好了迎春,邢夫人这才搂过惜春道:“我们四丫头也一样。论身份,我们四丫头才是姐妹们里最高的,就是大丫头在家也比不过,却是被怠慢得最厉害的一个。只是我这个做婶婶的力量实在是有限,也委屈我们四丫头了。” 惜春道:“大太太言重了。” “你不恼了我才好。你也五岁了,该学起来的东西也该一点一点的学起来,你生性聪明,又比二丫头坚强。有些事情,二丫头撑不起来,你就多担待些,或者直接打发人来告诉我。知道了么?” 惜春点点头。 邢夫人道:“你们两姐妹,好生照顾好自己才是第一要紧的。至于宝玉那边,连带着云丫头宝丫头的事儿,你们也不要干涉过多。那边大大小小的事儿,你们就当看个热闹,如果惹上了你们,或者直接挡回去,或者起身走开就是。不要手软也不要脸嫩。反正道理在我们这边,也没有必要对的人反而要向犯错儿的赔不是。更何况还有老爷和我呢。” 惜春见邢夫人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说话,丝毫没有顾忌史湘云是贾母的侄孙女儿更是高兴。要知道,在贾母的院子里,她和迎春是有理也要吃点亏的主儿。贾母可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年龄就给她好脸色。 邢夫人略微坐了坐,抚慰过这姐妹两个,也走了。 她进门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人说了她一句好话,也算难得。不过,邢夫人也知道,为了给子孙多一点东西,她和贾赦也的确做得有些惹眼了。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79叹息 ) 079 回到邢夫人的上房,见小孙女儿依旧睡得安安稳稳的,邢夫人这才回到正房里坐下。王善保家的亲自给邢夫人奉上茶水,口中道:“二姑娘总算是长大了,知道体谅太太的难处了。” 邢夫人道:“如果她还不知道懂事,那我也没这个心情一直给她扫尾、替她、操、心。她今年也十岁了,这一过年,就是十一,都已经是可以相看人家的大姑娘了。你看看林家大丫头,比她还小两岁呢,家事庶务、女红中馈,样样都来得。你再看看她,刚搬回来的时候,连自己的屋子都收拾不好,倒比林家大丫头白白地多吃了两年的饭。” 王善保家的道:“那也是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不足,太太又鞭长莫及的缘故。您看二姑娘,在我们这院子里住了还没有一年,不也长进了?” “她真正开始长大、知道上进,是开始照顾哥儿以后的事儿。反正这半年以来,我能想过的办法都想过了,她始终都是那软趴趴的样子,也只有在照顾哥儿的时候会好一点。” “看太太说的。哥儿不过才百余日大,二姑娘就有如今的样子,二姑娘如果能够多照顾哥儿些时日,未尝没有林大姑娘的周全来。” 邢夫人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吧。我只希望她不要跟以前那样,一直软趴趴的,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吭声。毕竟,老爷说了,将来她是要记在我的名下的。如果她不成器,岂不是拖累了我去?如果是那样,我才不要把她记在我的名下,没的坏了名头。” 邢夫人想着迎春以往的言行,又想着林招娣的为人处事,忍不住又道:“我也不巴望着二丫头将来能有多厉害,我只希望,她将来能有现在的林家大丫头这样两下子就好了。不是我说,我也算见过几个小姑娘了,不说年纪大小,还真没有一个越得过林家大丫头去。” 王善保家的再边上看着,就知道这事儿引起了邢夫人的心事。邢夫人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别人的孩子也更加眼馋,就是迎春这个不知道亲近她的庶女,她也算上心,又个什么事情也都记得给这个庶女留个心。而且,现在的迎春年纪还小,也没有伤了邢夫人的心,在邢夫人的眼里自然是金贵的。 邢夫人目前唯一的不满,就是迎春自己撑不起来,被个商家女、杀人犯的妹妹压得死死的,还要做妹妹的给她撑场子,着实丢了她的颜面。 王善保家的在边上凑趣儿道:“看太太说的,二姑娘在老太太身边养着,又是个被人欺负惯的,会养成如今的样子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姐儿就在太太跟前养着,以太太的手段,将来未必不如林大姑娘。” 邢夫人笑笑:“你以为跟林家大丫头那样的孩子天底下有几个?都说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可是我看着啊,这天底下真正有来历的,除了那里头的,就只有这林大丫头了。” 邢夫人叹息着抚弄着手上的镯子,道“老太太的偏心你也看见了。以往的都不要说了,就说这次琏儿的事儿好了。二老爷天天在家,跟一群清客们饮酒取乐,还有那些书籍孤本字画什么的,哪一样不要钱?他没什么事情,一年都要花上二十多万两银子呢!我们老爷是府里的正经爵爷,应酬也比二老爷多,也是这公中拨过来的银子,也不过是二十万两银子,倒跟二老爷齐平。” 王善保家的不敢接话儿,只是低头听着。 “这次琏儿辛辛苦苦了半年,好不容易做出点事情,得了上面的看重,你看那边又是怎么说的?我们府里每年都要施米舍面造桥修路,今年,我们也不过是提议今年的修路选在通州那边,顺便给琏儿行个方便而已,你看看那二太太,像人话么?”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何必如此动气,这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是啊。如果老太太不是这么偏心,琏儿的事情,还要求那边?直接吩咐一声不就完了?结果,事情没办成,倒挨了一头的唾沫星子。要不是林大丫头那边递出话儿来,只怕琏儿有得熬呢。” “也是老爷太太行善在先,林大姑娘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也是二爷的运气。” “话虽然这样说,你可知道,林家为此还在通州那边买了很大的一块地么?虽然林家传出的话儿说,是因为祭天家庙跟自家的庄子离得远了,所以想买下中间的田地,好连成一片。可架不住那地方大,又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石头山呢。听老爷说,林家为此,至少花了十二三万的银子。” “十二三万?”王善保家的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多?” “所以老爷才会说,我们承了天大的人情。如果这次琏儿的差事做得好了,升一级根本就不是问题。看看林家,在看看我们自己家,真是不能比。” “怪不得二太太眼热四姑太太的嫁妆,这林家果然家大业大,连林家大姐儿手里就有这么多的银子,可随意使唤。” “你要知道,林家可是四代侯爵之家,又不像我们家喜好奢华、铺陈浪费,他们家人口简单,每一代的主母都是出生名门,嫁妆不菲,这上百年的家业都积攒起来,少说也有五六百万的家资。可惜我没有个亲生的女儿,不然,我也要争上一争。” 王善保家的道:“怪不得,那回宝姑娘乔装去了林家,老太太听说她在林家到处乱走会那样生气,原来是……” “没错,虽然宝丫头的身份差了一点,可是做个良妾却是够的。她的身子看着也结实,如果生了儿子,岂不是从四姑太太留下的祈哥儿手里生生地抢了一份家私出来?她又是个有手段的,如果真的成了林姑老爷的人,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如果当初遂了宝姑娘的愿,二太太不知道心里有多难受了。难怪宝姑娘一被送回来,就被禁足了。原以为是老太太的意思,如今看来,未尝不是二太太的意思。” “是谁的意思现在又有什么要紧?我倒是谢天谢地,让林家哥儿姐儿回去了,不然又哪里来个人,帮琏儿这一把?要知道,老爷知道府里不肯为琏儿的事儿出力,在这里可是生了好大的气,还张罗着要把自己心爱的古董玩器给琏儿铺路呢。待得知了琏儿的事情得了林家的帮助以后,老爷不知道有多高兴。” “那是,谁让林大姑娘林姑娘是老爷的外甥女儿呢?这嫡嫡亲的姑表兄妹,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奴婢只是笑话二太太,当初还处处捧着那薛家,说薛家有钱有势,宝姑娘又有多好多好的,如今跟林家一比,还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邢夫人也笑起来:“是啊。不说别的,薛家进京,连清明中元这样要祭祖的日子,都还赖在我们家,又哪里比得上人家。不说别的,这次我们去林家,帮着、操、持除服宴,你也看见了,林家的宅子,规规整整不说,就是那些摆设,也都是有来历的。还有那后花园,虽然只有我们荣国府后花园子的一半大,却收拾得好生整齐。林大丫头也是个会持家的,你看看她们家里,人口虽然没有我们多,却井然有序,就是宾客盈门,也一丝儿不乱。要知道,我们这荣国府,即便是寻常日子,下面的丫头婆子还有找些事儿出来闹腾一二呢。” 王善保家的那天是跟着邢夫人出门的。贾赦喜好古玩字画,连带着邢夫人和她身边的人对这些也说得上一二来。那日,王善保家的看得分明,林家的那些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呢。 “如今琏二爷的事情已经定下来,只要好好做,三五年之后,说不定就能够外放,二姑娘又有太太教养着,过两年,配个好人家,太太也算是出头了。” “她们出头了,又如何?不好了,是我的错儿,好了,是老太太老爷的功劳,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到底我没个亲生的骨肉,除了奉承着老太太和老爷,我也别无出路。如果我有个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个丫头片子,也是好的。我可以好好教她,也可以为她一点一点地、操、持起来。哪里像现在,就是给二丫头积攒点子东西,都有人在背地里嚼舌头。” 邢夫人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什么。 虽然说在家靠父亲,出门靠丈夫,老来靠儿子,可是没有子孙的缘分又有什么办法呢?邢夫人进门也有十多年了,她进门的时候,贾琏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跟她不亲,她也没有办法。谁想到,自己的婆婆把迎春也抱了去。如果不是后来,贾赦的一个妾有了身子,又被她早早地知道了,她也不可能保住贾琮。可就是如此,还有人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地挑拨离间。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0史湘云 ) 话说,史湘云从邢夫人那边回来的时候,心里是很沮丧。她去了贾宝玉的绛芸轩,结果,贾宝玉不在,就是他的大丫头们,也多有出去耍的,就留了几个小丫头招待史湘云。 史湘云觉得没意思,略略坐了坐,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这个时间是贾母午睡的时候,史湘云也不用在贾母跟前讨好卖乖,只要在自己的屋子里就好,或者是去找姐姐妹妹们玩耍也使得。只是她刚刚在迎春惜春那里讨了没趣儿,自然也懒得动,只是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愿意动。 翠缕也是懂自己姑娘的,等史湘云躺下了,就轻手轻脚地出去,又叫了一个小丫头守着,自己去打听消息了。 到了晚间,史湘云在贾母跟前用了饭,又陪着贾母嬉笑了大半天,又跟贾宝玉嘻嘻哈哈地玩笑了一阵,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翠缕就将她想知道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等熄了灯烛,这主仆两个一个在、床、上,一个在脚踏上,就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儿。 “我原以为我跟二姐姐四妹妹是从小的情分,却没有想到她们以往对我好都只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而已,背地里,也不过如此。” “姑娘快别这么说。今儿个四姑娘也是被姑娘句句抬举宝姑娘给惹恼了。姑娘可知道,宝姑娘的哥哥是个刚刚落网的杀人犯,如今还在大牢里呢。听说那天官府差役上门的时候,还是宝二爷的好日子,那如狼似虎的衙役们,不但惊着了老太太,还惊着了宝二爷,为此宝二爷还病了一场呢。不要说二姑娘四姑娘,就是老太太二太太,提起宝姑娘也不自在。偏偏姑娘话里话外都说宝姑娘好,还把人家抬举得高高的,也难怪四姑娘会恼了。” “咦,二哥哥病了是因为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呢!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个。” “姑娘,这样丢脸的事情,哪户人家遇见了不是藏着掖着,怕被别人知道了去?听说,后来二太太还禁了宝姑娘的足,就怕宝姑娘出去丢了人,连累了这府里呢。” “怎么会这样?那是宝姐姐的哥哥呢!二太太把宝姐姐禁了足,宝姐姐又如何打听她哥哥的事儿,又如何为她哥哥的事儿奔走?宝姐姐就这一个哥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薛家不是绝户了么?” “听说是宝姑娘为了这事儿,乔装出府,去了林家,又在林家到处乱走,被林家的人送了回来,才有这禁足的事儿的。” “宝姐姐真是可怜。林大姐姐和林姐姐也真是的。既然是一家子亲戚,帮帮宝姐姐又何妨?还把宝姐姐抓住了送回来。她们的心可真是冷。” 史湘云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婶婶过活,虽然她的叔叔婶婶的为人还算不错,但是到底隔了一层,让她难免地有些孤单。加上小孩子的心、性、儿,史湘云跟贾宝玉一样,提起女红之类的功课,就想躲懒。 所以,史湘云很不喜欢一直要求她上进的叔叔婶婶们,反而对溺爱她的贾母很亲近。 当然,史湘云的年龄,使她看不到林家不肯沾染薛家的事情的真正理由,但是,自幼的经历却让史湘云对绝户二字深有体会,自然对薛宝钗充满了同情。 翠缕到底比史湘云经历的事情多些,赶紧道:“姑娘,姑娘心软,婢子也了解。只是宝姑娘家的事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您没看见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对宝姑娘的事儿不闻不问么?二太太可是宝姑娘的亲姨妈,她都不管了,姑娘何必出头?” “我只是想到自己罢了。如果我有个兄弟,我今儿个就不会这样了。我不想让宝姐姐将来跟我一样。” “看姑娘说的。宝姑娘家里的事儿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呢。不要说宝姑娘的亲舅舅王大人甚得圣心,就是这二太太也是个有能耐的,如何帮不得宝姑娘?” “如果她们帮得了宝姐姐,宝姐姐又何须去林家走门路?” “那也是因为宝姑娘关心则乱。之前宝姑娘第一次去梨香院求林大姑娘的时候,林大姑娘就说过了,这事儿不能太急,动作不能太多,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宝姑娘偏偏不听,求了这个求那个,还到处送礼,让外头都注意到了。老太太二太太将宝姑娘禁足,也是怕宝姑娘做得太多了,会适得其反。”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原来这样的事儿,还是不能求人的?” “是不能到处求人到处送东西。婢子听老太太跟前的姐姐们是这么说的,听说宝姑娘家的这桩事情,只要拖过了今年就没有大事儿了。” “可是,这大牢哪里是那么好呆的?能早一点出来岂不是更好?” “那姑娘说,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出来的好,还是没了脑袋出来的好?” “当然是好好的大活人出来来得好啊。” “那不就得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宝姑娘的哥哥杀了人,自然就该伏法。即便是宝姑娘有一大堆儿的风光的亲戚,家里也有钱。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儿,又被人追查到京里,还上了这荣国府来抓人,自然事情不小。如果这事儿能够拖一拖,有了运作的时间,将来说不定就是一个大活人回来了。如果断案断得急了,就只能上法场了。” “也就是说老太太二太太不是不帮,而是这事儿不能急,这才将宝姐姐关起来,怕她出去得罪了人?” “是啊。而且这样事情,一般来说,都是外头的爷们负责的,哪里需要宝姑娘这样一个姑娘家出面的啊?姨太太还在呢。也是宝姑娘做得太过火,二太太才会这样做的。” “这样说来,倒是我弄错了。不过,我倒是听说,当初宝姐姐第一次去求林大姐姐的时候,林大姐姐就是这样跟宝姐姐说的,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是的,姑娘。” “她怎么知道这外头的事儿?老太太二太太可曾跟她说过?” “那倒是没有。不过,林大姑娘身边的嬷嬷们都是宫里出来的,想必曾经教导过林大姑娘吧?” “真好,林大姐姐林姐姐身边的嬷嬷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这样的嬷嬷,我倒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呢。”史湘云酸溜溜地道。 史湘云也知道,宫里出来的嬷嬷,尤其是那种有品级的嬷嬷,那是一出了宫,就会被贵胄之家请回去作供奉的。自己虽然名为公侯小姐,可是自己的叔叔婶婶也不会为自己请宫里出来的嬷嬷的。 “翠缕,听说林大姐姐林姐姐身边的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还有两个是圣上赐下的,可有这事儿?” “确有此事。那天林大姑娘林姑娘来这府里做客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那两位,戴司正和常司赞都是圣上赐给她们姐妹做供奉嬷嬷的。不要说大太太二太太了,就是老太太也不敢让人家站着,还特地搬了绣花墩请人家入座呢。要不是这两位嬷嬷在,林大姑娘林姑娘还没那么容易回去。” “难怪。哎,翠缕,你说林大姐姐林姐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们都跟老太太不亲近?老太太可是她们嫡亲的外祖母,又一贯疼她们,她们这样做,不是伤了老太太的心么?” “这,婢子就不知道了。大概是为了守孝的事儿,林大姑娘和林姑娘恼了吧?” “恼了?可是她们是小辈,老太太毕竟是长辈啊?她们怎么能恼了老太太呢?太不孝了。” 翠缕笑笑,道:“姑娘,林大姑娘林姑娘毕竟姓林,就是要孝顺,也要先孝顺了自己家的长辈,再来孝顺老太太才是。人家的母亲去世才两个月,这府里就穿红着绿,不见一点哀戚之色,林大姑娘林姑娘会生气也是自然的。毕竟,百善孝为先么。” 史湘云扁扁嘴,道:“那宝玉呢?你说她们是真的远着宝玉,还是故意吊着宝玉?虽然好些人都告诉我,林大姐姐林姐姐是真的不喜欢跟宝玉在一起,可是她们越是对宝玉这样,宝玉就越对她们上心。我都忍不住想着,她们是不是吊着宝玉了。” “看姑娘说的。林大姑娘林姑娘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而且,林大姑娘林姑娘的守孝之心也是实打实的。只所以恼了宝玉,估计也是那回宝玉一身大红地闯人家的屋子,坏了规矩吧。毕竟她们在守孝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无父无母,见过不少堂兄弟表兄弟,也就宝玉最出色,也对我最好。偏偏来了她们两个,有个身为高官的父亲,还有个知道上进的弟弟,就连老太太也中意她们。如果她们有心,我绝对抢不过她们的。我只想要个知我疼我的人而已。” 翠缕听了,也只是深深地叹息一声。作为史湘云的贴身大丫头,她何尝不为史湘云的将来担心?只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够做的实在是有限。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1登门 ) 史湘云喜欢贾宝玉,那是她跟贾宝玉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加上贾宝玉对女孩子,只要模样周正一点的必然极尽温柔体贴的。史湘云的容貌当然不差,又自伤身世,自然将一颗心都系在了他的身上。 史湘云原以为自己跟贾宝玉的事情即便没有十成十,也有了分了,却没有想到林家姐妹突然来了。容貌胜过自己一大截不说,家世也好,还有个高官的父亲在,就是自己一直以为倚仗的贾母,日常言谈之中,也比对自己上心。 这叫史湘云心里如何不急?她一直把贾母和贾宝玉当做自己未来的家人,可是林家姐妹一来,就占据了这两位的身心,叫她怎么不害怕? 所以,看到姿色同样出众的薛宝钗的时候,史湘云其实是个松了一口气的。至少薛宝钗的身份不够,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注定了做不了贾宝玉的正妻。如果薛宝钗的姿色能够留住贾宝玉,史湘云不介意利用薛宝钗,也不介意抬举她。 但是史湘云没有想到,她的行为会引起三春的反感,这让史湘云非常地泄气。尤其是三春隐隐约约都站在林家姐妹的背后,这让非常史湘云害怕。更让史湘云害怕的是,这日贾宝玉又磨着贾母,让贾母打发人去接林家姐妹,还拿她做伐子:“老太太,之前林大妹妹林妹妹要守孝,后来林大妹妹林妹妹又回去了,云妹妹都没有跟她们好生亲近过呢。老太太,您就打发人去接一接吧!” 史湘云看看贾宝玉,又揣度了一下贾母的心思,也上来磨贾母:“是啊,老太太,上次我都没有跟林大姐姐林姐姐好生聊聊呢,林大姐姐就带着林姐姐林弟弟回去了。如今已经好几天过去,林大姐姐也应该用空了,说不定林姐姐在家也无聊呢。她们林家就她们姐弟三个在,未免冷清了些。老太太,您还是派个人去吧。就是探探林大姐姐林姐姐安好也是好的。” 贾母笑得菊花朵朵开,连声说好:“我们的云丫头也长大了,知道牵挂姐姐妹妹们了。好好好,老祖宗这就派人去林家。你们现在可以放开老祖宗了吧?啊~” 在贾母的笑声中贾宝玉和史湘云放开了贾母的胳膊,又说起了悄悄话来。 不过,林招娣林黛玉没有马上就跟着来人来荣国府,而是打发了人来,说现在天晚了,来不及收拾东西,她们姐弟第二天一早就到。贾母赶紧叫人将梨香院收拾出来,又见屋子里陈设简单,更是拿出了好些东西铺陈了进去。 现在的王夫人跟林家也没有什么利害瓜葛,林招娣林黛玉姐妹又不来勾搭他的儿子,她对林家两姐妹的感觉还不错,自然也愿意拿些不怎么贵重却又精致的东西来表现表现,顺便讨好一下贾母。 林招娣林黛玉再次登门的时候,都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上门的时候,依旧是嬷嬷丫头婆子们簇拥着。 贾母一见自己的外孙外孙女儿,就忍不住道:“狠心的孩子,上回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我不派人去接你们,你们就不知道过来!这次你们好歹也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的才好。” 就是王夫人也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们在家也不过是姐弟三人而已,怎么不早些过来呢?也好有个伴,老太太跟前也热闹。” 林招娣笑答道:“让老太太和两位舅母挂心了。不是我们不想来,实在是家里走不开。虽然大部分的庄子的事情是父亲在料理的,可是这家庙和祭田的事情,却是直接送到我们现在住的宅子里的。这祭祀的事情自然应该小心再小心才是。我们姐妹到底年纪还小,自然应该更加仔细一些。” 这祭祀祖宗乃是大事,自然容不得一丝马虎。而且祭祀之类的事情是不可能交给外人处理的,就是家奴也不能沾手,必须由自家人亲自打理。所以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也让贾母说不出一点话儿来。就是邢夫人和王夫人也对林招娣的回答感到非常的满意。 这才是大家子的做派呢。 虽然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是到荣国府作客的,可是该有的排场一点都不少。即便每人身边出了一个大丫头和两个二等的丫头去收拾屋子了,可是她们姐弟身边依旧每人还有两个一等的四个二等的丫头伺候着。这些丫头们被好生调教过了,站的位子也巧,正好将贾宝玉拦在了一边。贾宝玉几次三番想靠近,都被挡在了一边。 林祈呢?卡着时间,见贾宝玉差不多了,便装起了犯困来。 原本还想开口,让林家姐妹跟贾宝玉好好亲近一番的贾母也歇了心思,让这姐弟三人回去休息。 史湘云没有跟林家姐妹说上话,贾母便取笑道:“云丫头,你不是心心念念都是你林家两位姐姐么?她们可算是过来了,你也跟你林家姐姐们好生亲近亲近才是。” “老太太,今儿个林姐姐们才到,想必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我还是明儿个再过去。到了明儿,林姐姐的屋子也打理妥当了,林大姐姐林姐姐和林弟弟都休息好了,姐妹们再好生聚一聚。现在去了,林弟弟困成那个样子,想必林大姐姐林姐姐也没有精力招待我们。毕竟,林弟弟的事情,林大姐姐林姐姐可都是亲力亲为的。” 当下。史湘云便约了贾宝玉第二日往梨香院而来。 这兄妹二人来到梨香院的时候,梨香院的东厢房里已经到了一群人了,带着龙凤胎的邢夫人王熙凤婆媳,李纨母子,还有跟贾琮作伴的贾环,以及三春和薛宝钗。 史湘云笑道:“我还当我来得早了呢,却没有想到却是最晚的。” 探春答道:“云妹妹大概不知道,林姐姐一家向来早起。我们要卯时末才会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林大姐姐林姐姐都是寅时就起来的,祈儿更早,寅时都已经在读书了。” 史湘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么早?祈儿的身子可吃得消?” 林黛玉笑道:“我们姐弟自打开始读书就是如此,即便我跟姐姐都是女孩儿,也都是丑时初就起来了。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白天不犯困么?” “那倒不会。只要睡了子午觉,就不觉得困。” “子午觉?就是说林姐姐到了午时还要睡一会儿了?” “是啊。” “林姐姐家可真是讲究。我倒是想睡就睡,可不会卡着点儿。” 林黛玉笑笑,不说话。 史湘云却跟发现新大陆一般,惊讶地道:“我原来就羡慕二姐姐的肌肤好,可惜不是没长在我自己的身上。待见过宝姐姐,更是嫉妒,因为宝姐姐的一身雪肤,连二姐姐都比不上。如今看了林大姐姐和林姐姐,我竟是连嫉妒都生不起来了。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是怎么养的?真真叫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林黛玉红了脸,她居然被一个比她小几个月的女孩子给调戏了。如果不是知道史湘云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如果不是林黛玉天性宽厚,说不定她现在就翻脸了。 那边的贾宝玉早就看痴了去。以前就知道林家姐妹是出挑的,今日看见了,越发觉得花容月貌,叫他都有些找不出话儿来了。 王熙凤在边上道:“哎呦呦,云妹妹,你可算看出来了。老实说啊,当初第一次看见林大妹妹林妹妹的时候,我就羡慕得不得了,就不知道养出这样两个美人儿的姑妈会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可惜我进门晚了,却是不曾拜见过。都说燕窝养颜,我吃得也算是不少了,却依旧比不得林大妹妹林妹妹呢。” 史湘云道:“我哪里有这个福分,天天吃燕窝?倒是林大姐姐林姐姐,想必都吃腻了吧?” 林招娣一愣,道:“燕窝虽好,但是我们林家的人都是脾胃弱的,克化不了。就是给我们吃燕窝,也没什么用。倒是冰糖银耳吃得还不少。” “银耳?听说很麻烦,又要泡,又要洗的,而且如今好的银耳也不是很多呢。” 王熙凤指着史湘云道:“听听听听,好个懒丫头,这东西又不要你来弄,吩咐下去,自有丫头婆子伺候它。你就说几句话的功夫也没有么?” 说得史湘云也红了脸,拉着林招娣的手道:“林大姐姐,你到底用的什么胭脂水粉呢?倒跟我们平日里用的不一样。” 林招娣笑笑道:“我用官粉花种子磨成的粉,倒不是外头买的。如果妹妹喜欢,回头我就送妹妹一盒如何?” 贾宝玉大起知音之感:“原来林大妹妹用的也是紫茉莉种子,我刚刚淘换来的方子上面也是紫茉莉种子,不知道林大妹妹用的是哪种紫茉莉?我正在叫人搜集紫茉莉种子呢。” “紫茉莉?” 史湘云奇道:“是啊,官粉花又叫做紫茉莉呀。林大姐姐难道不知道?” “我只知道南面的人叫它官粉花,却不知道它就是紫茉莉。我也没有让人去外头采买,都是我们家里的园子里搜集来的种子,虽然大小不一,却是自己搜集的,一来多了野趣,二来用着也放心。不过,我们家的园子就那么一点点大,能够搜集到的紫茉莉种子也不多,所以,得到的香粉也不多。姐妹们莫要恼了我才好。” 在座的姑娘们都笑起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2撵玉 ) 听林招娣这样一说贾宝玉马上就道:“我刚刚拿到紫茉莉种子没多久,等我弄好了,就给姐姐妹妹们送去。” 王熙凤道:“宝玉,难道就妹妹们有,我这个做嫂子的就没了不成?” “当然不会忘了凤姐姐的。太太和大嫂子的也忘不了。” 邢夫人笑道:“那就这样说好了。宝玉,我可就等着你的香粉了。”说着邢夫人自己也笑了,倒招得姑娘们也跟着笑起来。 史湘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我的头发硬硬的,也不及林大姐姐的头发柔软黑亮。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的头发可真好。我看这府里,就是上上下下全部算上,就老太太跟前的鸳鸯姐姐和宝姐姐的头发可以比得两位姐姐了。” 说着史湘云还凑上去嗅了嗅,道:“我还以为林大姐姐林姐姐的头发一定是摸了头油才这样乌黑发亮的呢,却没想到林大姐姐和林姐姐的头发干干净净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味道。难道两位姐姐连桂花油都不用么?” 林黛玉笑道:“我们姐妹在给太太守心孝,很多东西都没有用,这桂花头油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我的头发之前也是有点子发黄的,没有现在这样好看。能有如今的样子是每日拿淘米水养的。” “淘米水?这有用么?林姐姐怎么想到用淘米水呢?” “那年父亲带着我们一家南下赴任,结果在官船上看见两个船娘,头发乌黑,肌肤白皙,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也是下面的人多嘴了一句,才知道人家是用淘米水净面洗头的。后来去了扬州,看见不少人都是用淘米水的,而且个个都是乌发雪颜的美人。我们姐妹就上了心,也跟着用了。没想到这两年多下来,头发果然一日胜过一日。” 哪个女子不爱俏? 就是王熙凤也上了心。她这胎龙凤胎着实亏损得利害,至今脸上还黄黄的,就是花了大价钱置办的胭脂水粉也遮盖不住脸上的黯淡,更不要说每天要抹很多很多头油才会让她稍稍满意的头发了。何况这淘米水也容易得,听上去,用起来也方便,不但王熙凤自己上心,就是平儿也上心。平儿看出了王熙凤的意思,不用王熙凤开口,就吩咐了下去。 贾宝玉道:“我知道姐妹们金贵,应该用好东西,却不知道这淘米水这样的贱物也能派上大用场。” “这天底下的东西自然是样样都有用的,哪里光一个贵贱就能够说明白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吃的陈米,用来熬米汤也是极好的。尤其是那种常年卧床的病人,因为被汤药坏了胃口,吃什么的不香甜,用米汤代替茶水,可比什么都强呢。” “米汤?” “对啊。还有,熬米汤的时候可以顺便蒸脸,对春夏两季最容易发的皮癣之类的极为有用呢。” 贾宝玉一听更是妥帖:“原来这皮癣还能这样对付?我还以为只有那些硝啊粉儿的才有用呢。林大妹妹,你还知道些什么?” 林招娣笑而不答。 王熙凤道:“看看,太太,宝玉对正经的书本不愿意用功,却愿意花功夫在这些东西上面。真不枉了他绛花洞主的名头。” 贾宝玉笑道:“在我的心中,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只是这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们自然是娇贵的,就是拿千金万金付诸一笑也是好的。” 见贾宝玉抬出了他那套泥啊水啊的,说得又有些不像,林招娣就忍不住逗他:“二表哥,既然你说女孩子是水做的骨肉,男孩子是泥做的骨肉,那么二表哥自己不也是男孩子么?天天在内宅里呆着,岂不是薰坏了我们这些干干净净的女孩子?依二表哥的话,二表哥更应该去前面跟舅舅们在一起才是。” 贾宝玉涨红了脸,不说话。要知道,这里不是最溺爱贾宝玉的贾母跟前,这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王夫人也不在,加上王熙凤又跟王夫人起了龌龊,自然不会帮他说话。邢夫人不是王夫人,自然不会为了贾宝玉斥责占了正理的林招娣。 邢夫人这个长辈都不说话了,迎春和惜春更加不会帮贾宝玉。而薛宝钗,如今她还有求于林家呢,更加不会开言得罪了林招娣,反而微笑着看贾宝玉如何回答。就连探春和史湘云也笑嘻嘻地等待着贾宝玉的反应。 只见贾宝玉哼了一声,拿着眼睛斜着边上的嬷嬷们,道:“都是这些死鱼眼珠子教坏了林大妹妹,把个稀世明珠一般的林大妹妹教得这样老气横秋,让林大妹妹小小年纪就说出这等话来。” 林黛玉不觉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二表哥,你在那边说什么呢,什么鱼目明珠的?该不是二表哥记错了词儿,是鱼目混珠吧?” 贾宝玉答道:“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林黛玉被他给气乐了:“这话可不对。宫里的嬷嬷们虽然都是妇人打扮,却都不曾嫁过人,不过是自梳了头去。至于你说的那些死珠什么的,更加没道理了。女孩子出嫁了,就是死珠子,那么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呢?两位嫂子待你极好的,你为何编排起她们来了。而且,如果二舅母不曾出嫁,你又是哪里来的?一句死珠子,不但作践了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就连生你养你的二舅母也无端受辱,更何况,你那个鱼目,又把一直待你如珠似宝的老太太置于何地?我原以为,你也是个大家公子,大面儿上应该不会有错儿才是,却原来不过是个生恩养恩皆不上心的忘恩负义的不孝之徒。” 不等贾宝玉反应过来,林黛玉便扬声道:“道不相太不相为谋,我愿效法先贤,与阁下割席断义。来人,请这位公子出去!” 林黛玉一声令下,窗前廊下侍立着的林家的丫头婆子们早就应了,迅速地将贾宝玉撵了出去,丝毫不理会贾宝玉那一声声地呼唤,就把贾宝玉丢出了梨香院。 这一番变故,可把在座的人都给惊呆了,不要说三春和史湘云薛宝钗之流,就是王熙凤李纨也都傻了。倒是邢夫人,自打进门以来就对二房那边不服,加上她与贾赦夫妻两个对贾宝玉都厌烦得很,自然不会对贾宝玉有好印象。 邢夫人道:“林丫头,你别生气,这孩子被宠坏了,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有人护着捧着,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事儿我会如实地跟你舅舅说的,你且放心。”又对贾琮贾环道,“你们两个也是,可不许学他,不然,老爷和我可是不依的。” 贾琮贾环两个脆生生地应了。 林招娣不好意思地对邢夫人道:“让大舅母费心了。我这个妹妹,在家里也是娇惯得很。这脾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 邢夫人搂着林黛玉道:“林大丫头,看你说的。要我说,女孩子们正该跟林丫头这样才好,该娇纵的时候娇纵,该端着的时候端着。动静皆宜,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我们二丫头是好,就是这性子啊,太软和了些,让你大舅舅和我一直担心不已。如果她能够跟林丫头这样,据理力争,我们也放心了。” 被邢夫人这样一夸奖,倒把林黛玉的两分忐忑化作了三分的羞涩。 以她以往的性子,贾宝玉在她跟前说了这样的话,她最多出言讥讽而已,断不会将人赶出去。可是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又得了嬷嬷们的指点,林黛玉总算是知道了,贾宝玉这样的人完全是个不靠谱的。如果不把他的话给赌回去了,那么下次一次,他还会拉扯上自己,甚至拿自己做挡箭牌。只要自己没有当众摆明了态度,这样的行为就会有了一次又有一次两次三次。到时候,不但自己的名声会受到伤害,就是自己的家族也会因为自己而被毁了百年清誉。林黛玉自己受些委屈,那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姐姐弟弟为自己的过错买单。 让自己的家人为自己的过错负责,那从来就不是林黛玉。 之前林黛玉还以为,邢夫人会因为她是贾家人选择护着贾宝玉反而开口训斥她,却没有想到,邢夫人选择了道义而维护她这个外姓人,却没有维护贾宝玉这个贾家的凤凰蛋子。 邢夫人又叫来王善保家的,仔细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去找贾赦了。这事儿还是早一点通知前面才好,因为贾宝玉很可能会去找贾母诉委屈。如果让外头的贾赦知道了,贾赦自然是会去找贾政,那个时候,即便是贾母再宠贾宝玉,有两个儿子在,贾母也不会太过分。 虽然贾母给林黛玉脸色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有备无患还是要的。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3同调 ) 看着屋子里的人,林祈突然冒出了一句:“大舅母这样安排,是怕表哥到老太太跟前告状么?” 邢夫人道:“以宝玉的性子,他自己到老太太跟前诉苦是不可能的。不过,他身边的那些丫头可都是上进的,加上宝玉一贯心里存不住什么心事,只怕要不了多少时候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会知道。这事儿早一点知会你大舅舅,让你大舅舅跟二老爷打个招呼,也是好的。宝玉这样无法无天的言辞也该好生收一收。” 对于贾宝玉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邢夫人每次想起来,都会胆战心惊,就怕哪一天被上面知道了,然后整个荣国府就会以大不敬被抄家问罪。可惜上至贾母贾政王夫人,下至大大小小的奴才们,对此毫不在乎,甚至不少奴才因为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而把这些话当做贾宝玉的标志传扬得到处都是。 一想到这个,邢夫人都夜不能寐,恨不得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听见大房二房分家的消息。所以,可以说,邢夫人非常讨厌贾政王夫人,却无比恐惧贾宝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贾宝玉这柄双刃剑就砍了下来。 邢夫人以为,这荣国府里就她为贾宝玉的那些怪谈担心,却不知道王夫人也一样担惊受怕。 是的,王夫人的过去就是王熙凤的今天。像包揽诉讼、放高利贷这样的事情,王夫人没有少做。如果不是她经常代表荣国府出去应酬,如果不是在外面听说了一些事情又见识了一些事情,王夫人不会将那些来钱极快的法子都告诉了王熙凤。要知道,论贪心,王夫人不亚于王熙凤,说胆大妄为,王夫人一样不输给王熙凤,王夫人之所以会收手,不过是因为她多吃了几年的盐,又见多了不少被问罪的家族的罪名而已。 当然,王夫人意图让王熙凤接手她手里的事情,不但有将自己摘干净的意思,还有算计王熙凤的念头。只要王熙凤接手了这些事情,等将来事发的那一天,王熙凤自己固然逃不了,就是贾琏,作为王熙凤的丈夫,也一样逃不了。贾赦只有贾琏贾琮两个儿子,贾琮的年纪还小,如果王熙凤出事,贾琏逃不了,贾赦也脱不了干系,那个时候,王夫人就可以借着娘家的势力,真正地成为这荣国府的正经当家太太,名正言顺地住着荣禧堂了。 也因为王夫人比王熙凤经历的事情要多得多,所以,王夫人很清楚,十恶不赦到底都是些什么罪名。也因为她参加过的贵妇社交宴席比王熙凤多,等级相对也比较高,所以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的那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每次担心过贾宝玉之后,王夫人对贾母的怨恨也会多一层。 好好的一个孩子,不能养在自己跟前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养着自己的儿子的那个人却从来就不知道好好教导,只知道一味溺爱,却不知道如果这些话传扬出去了,不但自己的儿子不会有好下场,就是自己的丈夫,还有宫里的女儿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每次想到这个,王夫人就恨得直咬牙。 所以,稍晚一点,从丫头们的嘴里知道了梨香院里发生的事情以后,王夫人也愣了一愣,倒是有些出神。金钏儿道:“林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再有道理,她也是客人,怎么能够撵起了二爷来了?二爷才是我们荣国府的正经少爷呢!” 周瑞家的跟王夫人的日子更久一点,自然知道王夫人的心思,便道:“虽然说林姑娘撵了二爷,的确有些小、性、儿,也太娇惯了些。不过林姑娘说得也在理。宝二爷如果不上心,将来在外头说了,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过关。到时候,一场是非是少不了的,只怕那边还会笑话呢。只是宝二爷一贯执拗,家里这么多的姑娘,他一个都不听,只听林姑娘的。如果有林姑娘在边上劝着些,二爷说不定又是一番样子呢。只可惜,林姑娘不是我们家的,就是来,也不过是偶尔来一回,略略坐一会儿,住上两日就回去了。不然,有这么个人在二爷身边,太太也能放心些。” 王夫人叹了口气,挥手让拿着美人锤给她锤腿的彩云退下了,这才道:“不是我说,我们家里三个丫头,加上云丫头宝丫头,都比不上林家这两个。难能可贵的是,这两个丫头都是知礼的,宝玉也敬重她们,愿意听她们的。换了云丫头,两个人早就混成一团了,哪里会在乎这些规矩利益、前程将来的事儿?至于宝丫头,她也是个好的,也会劝着宝玉,只是宝玉不吃她那一套,还特别烦她说教,光宝玉只听林家姐妹,不听她的,就把她的好处给压了下去。” “宝姑娘到底稳重些。” “稳重是稳重了,但是她真要配了宝玉,也是守空房的命。她不是宝玉的长辈,也不是宝玉的先生,怎么可以端着架子那样说宝玉呢?林丫头的话初听上去,不过是小孩子的脾气上来了,你细细想去,却是一个出格的字儿都没有呢。” 周瑞家的细细想了想,道:“是呢,太太。教导二爷的事儿,是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的事儿,也就林大姑娘和林姑娘,不曾对宝二爷的事儿指手画脚了。这次的事儿,估计也是林姑娘恼了宝二爷不顾规矩礼仪,又到了她们姐妹跟前,所以借题发挥,让宝二爷离开梨香院而已。” 王夫人笑了笑,道:“就跟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那样,宝玉和林大丫头林丫头这两姐妹,还真是冤家。在老太太跟前还好,她们还会忍耐一二,老太太不在跟前的时候,她们就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了。像这次,哪怕是有长辈在,她们跟宝玉同处一室没多少时候,这两个孩子依旧几下就把宝玉撵了出来。偏偏宝玉对她们两个就是上心,哪怕是被撵出来,背地里嘀咕两句,回头又会找上去,然后又被撵出来。” 见王夫人并没有恼了林家姐妹,周瑞家的也松了口气:“太太,以奴婢之见,二爷身边还真应该有一个能够劝得了二爷,又能够让二爷听得进去的人呢。” 王夫人道:“丫头里的那些就不要说了。如今好丫头难找。不贪图富贵、不想着做姨娘又有些见识、能够劝着宝玉的丫头实在是难找。之前的可人媚人两个,虽然还好,可是就是私心重了些,不及袭人,把宝玉放在心尖儿上。只是这个袭人的心也是个大的。” “那太太为何撵了可人媚人两个,却留下了袭人?” 这也是周瑞家的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贾家一向待下宽厚,可人媚人也是得了上面的批准回家探亲的,怎么王夫人不追究那几日贾宝玉跟前的人不够细心周到,反而责罚了可人媚人两个? 王夫人当然不会告诉周瑞家的,她看这两个不顺眼,是因为这两个丫头的家里都是贾家的世仆,又是贾母亲自给贾宝玉挑都,她怕贾宝玉在这两个丫头的挑拨下,离自己更远了么?袭人纵然要很多不好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袭人有一样好处,就是忠心,而且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通知自己。 对于王夫人,随时能够知道自己儿子的状况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贾母的关系,她跟贾宝玉之间已经隔着一道看着透明却及其坚韧的玻璃墙,她不想跟贾宝玉继续分生下去。可是可人媚人两个眼里只有贾母这个老太太,却没有她这个二太太,王夫人自然不高兴。而王夫人抬举袭人,也不过是因为袭人会通过各种手段,将贾宝玉的状况报告给王夫人罢了。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不答,便自嘲般地笑笑:“也是奴婢糊涂了。事关二爷,太太怎么会不上心?” 王夫人道:“即便我再上心又如何?老太太对宝玉的态度在那里摆着。明明是该对宝玉好生管教,让他上进的时候,老太太偏偏护着冲着,这样下去,宝玉岂不是又是一个仲永?老太太还想着跟林家攀亲呢,也不想想,这样的宝玉,人家林如海看不看得上?不要说林如海了?就是我那个小姑子在世的时候,就不曾点过头。” 王夫人的脑子很清楚。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配不上林家的两个孩子的。不要说贾政是个万年员外郎,就是贾宝玉不读书、每日里在内帷厮混的行径,也足够很多人对这门亲事摇头了。以前,王夫人还以为林如海一定会死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因此嫌弃林家姐妹,如今,林如海已经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又是自己的丈夫儿子比得上的?等林家两个孩子大一点的时候,林如海说不定已经入阁拜相了。那个时候,林家两个丫头的身份会更加矜贵。除非自己的儿子贾宝玉少年显达中了三鼎甲,否则,根本就没有戏。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4机锋 ) 有些事情,没道理王看得明白,贾母这个年老成精的人物看不明白。 如果说,林如海升任承宣布政使之前,贾母还有那么一点心思,怜惜外孙女儿,想借着联姻给的外孙女儿找个依靠的话,那么现在贾母还想着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则是完全为了贾家,为了她心爱的小和宝贝金孙了。 贾母也,的这个宝贝金孙,说是荣国府的嫡,其实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次子,没有爵位也没有功名在身,又是个不喜欢读书不求上进的,如果没有一个强力的妻族护着个,老了绝对会不好过。 所以,她才想着,借着林如海的官职,给贾宝玉铺路。如果林如海不是这么滑不溜手,如果林如海不是咬紧了牙关,对老2的事情不闻不问,贾母也不会用这等下作的手段。 只是,贾母没有想到的是,不但林如海是个老狐狸,就是林如海养的女儿也是一只小狐狸。这一年以来,想方设法,鼓动贾宝玉去亲近林家,却被那个林招娣严严实实地挡了。就是有意纵容下人造谣,可这结果依旧有利于林家姐弟,对促进两家的联姻一点好处都没有。 每次一想到这个,贾母就泄气,甚至还恼起了已经过世的贾敏来了。 都是这个女儿不好,胳膊肘往外拐,把个记名嫡女教得这样机灵不说,手段也教了个十成十,偏偏还不肯定下两个玉儿的婚事。 贾母叹息了一声,却都没有说,只是让下面的人好生照顾好贾宝玉。如今,林家有宫里赐下的两个嬷嬷做供奉,实在是不好动手啊。 第二日,当一众小辈来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就拉着林祈的手,道我们祈儿今年也五岁了吧。可惜上个月偏偏是你母亲的周年,倒委屈了祈儿,让我们的祈儿连生日都没有好好过。” 林祈奶声奶气地道老太太,横竖外孙儿每年都过生日,也不差这一次的,太太的周年也只有今年呢。而且,外孙儿生日的那天,亲自下厨给祈儿煮了一大桌子的好吃的,父亲也千里迢迢从南面派人专门给祈儿送了生日礼物来,就是亲戚们也送了好多好多的礼物,尤其是大舅舅大舅母送的,祈儿最喜欢了。” 贾母奇道你大舅舅送了给你啊?” “是把匕首,还是当年的荣国公的旧物呢。我,琮儿眼馋这把匕首已经很久了,却没有想到大舅舅偏偏给了我。” “那是你大舅舅,心疼你也是应该的。”贾母笑笑,又问其他人送了。林祈就压着手指.97ks.net头,告诉贾母,邢送了,贾琏送了,王熙凤又送了,迎春送了,惜春送了,贾琮送了,薛姨妈薛宝钗又送了。 当然,按照一般的礼仪,贾琏王熙凤夫妇只要送一份礼物就可以了。可是贾琏和王熙凤的心里都把他们的能够出生,当做了林招娣的功德,加上贾琏走仕途,将来少不了要有求于林如海的,现在巴结林家一点,多送一点,当然也没有。 不过,林祈隐瞒了贾环也送了礼物的事儿。整个二房,除了赵姨娘周姨娘和贾环,其他人都没有送来,他如果当众说出贾环的事儿,绝对会让王不满,并找个由头收拾贾环。 贾母虽然忘记了林祈的生日,也忘记了给林祈送生日礼物,却依旧迁怒贾赦邢,也有些恼了王。 在贾母的心里,是不会的。 贾赦邢往林家送了,却不提醒,那就是贾赦邢在给挖坑。至于贾琏王熙凤,他们小夫妻刚刚生了孩子,贾琏也升了官儿,一时不周到也是有的。贾政是个对俗务不上心的,不清楚林祈的生日也是有的,王当家,事情多,一时之间记不住那也无只是下面的人太可恶,居然不提醒着些。 坐在边上的王要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要有多恼火就有多恼火。 她第一就恼了王熙凤,林祈生日的事儿也不提醒一声?又恼薛宝钗,都说你们家是寄居荣国府,让我给你们遮风挡雨的,林祈的事儿,你们都了,却不告诉我一声?还有三丫头,是个死人啊?林祈的生日,薛宝钗这个外人都了,难道你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你那个弟弟可是天天往大房跑、跟贾琮那个混小子不要玩得太好。没道理贾琮了,贾环却不的。 最后,王又恼起了李纨。 这个儿,当初还拜见过她四姑姑呢,林祈出生的时候,满月、百日、周年,都带着她,还亲自指点过她这人情往来的事儿。年纪大了,不记得也是有的,她这个年纪轻轻的,f也偏偏忘记了? 王已经忘记了自打贾珠去世以后,她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跟李纨说过话儿的事情了。 邢进门也有十余年了,跟贾母和王打交道的日子也有那么久,对于贾母和王的心思也能够揣摩个不离十。所以,看着对林祈故作亲昵的贾母和半是僵硬半是出神的王,邢也只是在心里嗤笑几声,她不比王得宠,见贾母没有问她,乐得装作不这么一回事情。 谁让邢既不是当家太太,住得也远呢? 王熙凤眨眨眼睛,笑道我了,林大林一来,们就往梨香院里跑,老太太觉得寂寞了,所以想找个由子乐呵乐呵。老太太,您放心,这由头也是现成的。之前我们哥儿姐儿出生的时候林大林不在,满月和百日也没来,正该罚她们做个东道才是。” 贾母道你还在这里说嘴呢。我看你是想给你那两个孩子多要点私房吧?” “哎呦呦呦,老太太,您了也不要说出来么!之前我们爷还说呢,要给我们儿多多地攒上一笔嫁妆才好,即便比不得四姑太太当年的十里红妆,也不能比孙的嫁妆少了去。只可惜,孙是个笨的,一贯的手里都是出的多进的少,我们爷的开销也大。如此下去,还不我们姐儿的嫁妆会是样子呢!” 惹得贾母指着她笑骂道猴儿猴儿,儿才多大,你就、操、心起这个来了。还在这里当着这么多的小姑子来招我!” 众坐在边上,看着王熙凤笑。 林黛玉坐在位置上,道嫂子到底是做了娘的人了,到底不一样。见嫂子这个样子我倒想起了那句老话,养儿方知父母恩。” 王熙凤道林,你才多大呀,就这样感慨起来。快别说这等老气横秋的话了。” 林招娣笑道嫂子的样子到底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不要说,就是我这等迟钝的人也觉得嫂子平和了许多。不过,养儿方知父母恩的话,却不是我们二人掉书袋子,自打我们学着管家,才父亲母亲有多不容易。父亲的俸银禄米都是有数的,家里的庄子出产也就那么些,可是开销却很大。不要说应酬往来,就是上上下下吃饭,每月都是不小的开支,还有衣裳首饰月银,更是一个不小的缺口。如果不是母亲厉害,只怕也是入不敷出的呢。” 王熙凤马上就觉得找到了知音,抢着道家里也是这样?当初我第一次看到账本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我们荣国府上上下下的月钱年例一年下来也要好几万银子呢!偏偏老爷们的俸禄加起来才几百两,我们二爷更少。庄子上的出息也少。看到那账本,我都吓呆了。” “好了,凤丫头,你们都在呢。” 贾母很不高兴。虽然贾家寅年用卯粮是事实,但是这种事情不该在姑娘们跟前说,更不能让林招娣林黛玉这样的外姓人贾家的财政状况。 不过,王熙凤也是故意为之。自打她出了月子,王已经找了她几回了想让她接手这荣国府的事儿。换了以前,王熙凤一定会将荣国府的管家大权拿捏在手里。可是,如今她已经了这不过是王拿来陷害她的陷阱,又哪里会接?有这个陪王玩这个,她还不如想方设法养好身子,多多的生几个孩子出来呢。 邢在边上暗暗地探了口气。以前,贾琏的生母在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哭穷的时候,如果王熙凤没有说谎,就是王另外有暗手。现在的邢可不会跟刚进门的时候那样,一心想要管家大权,当初,她也被王给坑过。无论王熙凤说的是不是真的,邢都不想插手。 史湘云在边上道林,听说你们家又买了很多的田地,有这一回事情么?” 林黛玉刚要,却听见薛宝钗道咦?林家不是在买房子么,又买了地?” 林黛玉解释道今年我们家的确买了田地又买了庄子。田地是祭田,每年都要添的,至于宅子,原是我们家隔壁的那户人家要回乡去,所以第一就来问我们家要不要他们的宅子。我们也派人看过,他们的园子收拾得极好,屋子里的家具也是酸枝的加上价钱也合适。请示过父亲之后,我们就买下来了。等都收拾好了,必请老太太舅母和嫂子们坐坐。” 贾母道那好。林丫头,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可要快一点哦,我可是记下了。” 贾宝玉听说可以去林家,自然闹着也要去。贾母对贾宝玉,那是千依百顺,要月亮就不给星星,可是林家两却暗地里着恼,打算跟贾赦贾政这两位舅舅好好地交流一番,务必把贾宝玉留在这荣国府里。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5宅子 ) 在贾母这里,陪着贾母说笑一阵,邢夫人王夫人就起身告辞了。她们这样做儿媳妇的,是不能在贾母的屋子用饭的,所以给贾母请安,等贾母用饭之后,才可以回自己屋子用饭去。自然王熙凤李纨这两个孙媳妇在伺候玩太婆婆和小姑子们以及贾宝玉这个小叔子以后,还要去伺候自己的婆婆,完了才可以回自己的屋子用饭。 邢夫人王夫人带着各自的儿媳走了,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几个还不方便立即离开。毕竟之前王熙凤打趣贾母,说贾母是害怕孤独了,贾母也没有否认。如果现在林招娣林黛玉就带着弟弟离开,回自己的梨香院去,那么下面一定会说闲话。 所以,她们姐弟现在就要面对一心想着亲上加亲的贾母和一贯怜香惜玉的贾宝玉了。不要说她们自己,就是迎春和薛宝钗也为她们捏了一把冷汗。迎春胆小、薛宝钗有求于人,都不敢得罪贾母,只能在边上坐着。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一走,贾宝玉就兴奋起来,他注意到林黛玉的身边空出来了,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谁想到,惜春仗着年纪小,一下子就扑过去,慌得林黛玉赶紧扶住了她。惜春顺势就黏在了林黛玉的身上,占据了林黛玉身边仅有的位子。 林黛玉的另一侧,坐着她的姐姐林招娣,再过去,就是迎春,这两姐妹完全没有给贾宝玉留下任何的空隙。 惜春也没有看贾宝玉的眼色,黏着林黛玉道:“林姐姐,这次送来的箱子里的泥狗狗的衣裳是姐姐做的么?” “四妹妹,你为什么说是我做的?以前都是我姐姐给你做的啊。” “因为针脚啦。林大姐姐做的针线,针脚极其细密,而且每一针看上去都一模一样。可是这次送来的泥狗狗的新衣裳,针脚就有些参差不齐的样子。不过,看得出来,动手的人花了大功夫做的,就好比那座小小的绣屏,才一寸见方,可是上面的竹子兰花都绣得跟真的一样。想来想去,除了林大姐姐,也只有林姐姐有这份细心了。” 林黛玉笑道:“不是我做的呢。” 惜春歪着头,看着林黛玉,有些迷糊,谁知,眼角的余光看见林祈向她眨眼睛,立即非常肯定地道:“林姐姐捉弄我呢,明明是林姐姐做的。我知道了,林姐姐刚学针线没多久,动作慢,怕宝玉上来歪缠,所以才这样说的对不对?” 惜春转头对贾宝玉道:“二哥哥,你可不许欺负林姐姐,让林姐姐给你做这个做那个的。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还会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罚你。” 惜春的童言童语倒招得贾母笑起来:“是啊,宝玉,你可不许欺负你妹妹。你屋里的丫头有不少是手巧的,如果你要什么,叫她们给你做好了。” 贾宝玉道:“老太太,你只疼四妹妹,不疼我了。四妹妹屋里有好些林大妹妹林妹妹做的针线呢,其余姐妹们也得过林大妹妹林妹妹送的针线,就我没有。” 林祈坐在贾母的怀里,做着鬼脸,羞贾宝玉:“二表哥,你是男孩子,又是哥哥,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呢?如果你是个女孩子,年纪也跟我一样大,大家当然先疼你了。既然你是男孩子,年纪也比我姐姐大,就该照顾好下面的妹妹们。还是说,之前你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 贾宝玉一愣,还没有回答,惜春就指着贾宝玉道:“二哥哥骗人。” 林祈和惜春这样一打浑,倒把贾宝玉给弄蒙了。贾宝玉扁了扁嘴,道:“老太太,我是真心对妹妹们好,不是骗人的。” 贾母赶紧搂着贾宝玉道:“好孩子,老祖宗知道你没有骗人,你只是不知道做针线很辛苦罢了。” “可是我听说,林大姐姐做针线很快啊。一晚上就能够做一整套衣裳呢。” “林大丫头是林大丫头,你林妹妹是你林妹妹,自然是不一样的。”贾母见贾宝玉依旧怏怏的,便道:“林大丫头,要不,你给宝玉做个荷包吧?” 林招娣刚刚站起来,还没有说话,戴司正就起身道:“太夫人,男女有别。我们姑娘毕竟姓林,又是大姑娘了,不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了。” 贾母一愣,道:“是了是了。林大丫头跟我们家大丫头一样,都是年头生的,日子就差了两天。可惜,这年头的祭祀多,应酬也多,想必林大丫头都没有好生做过生日呢。我年纪大了,到底记不住事儿。好了,宝玉,回头让你母亲给你多多的挑些会针线的好丫头,你可满意了?” 贾宝玉当然不满意,但是他也不敢坚持,他怕林家姐妹再次给他甩脸子,把他撵出去。要知道,他现在已经不能进梨香院了,他不想连两位林妹妹的面都见不着。 史湘云道:“老太太,你看林大姐姐林姐姐,好偏心呢。给四妹妹的娃娃做了一套又一套,我们姐妹就只有那么几样,凤姐姐的大姐儿干脆没有了。” 惜春马上道:“谁说大姐儿没有的?林大姐姐可没少给大姐儿做娃娃。之前的兔子娃娃,这次的熊宝宝一家,都胖胖的,圆圆的,可招人喜欢了。” “可是四妹妹的娃娃精致得很,配套的衣裳一件又一件。大姐儿的娃娃可是什么都没有。” 迎春道:“母亲曾经跟我说过,小孩子喜欢咬东西,如果那些细小的部件被吞下去那就麻烦了。还不如现在这些兔子小熊娃娃比较好。至少不用担心什么珠子之类的东西不见了。云妹妹,林大妹妹林妹妹给大姐儿准备兔子小熊娃娃是为了大姐儿好。人偶娃娃那是四妹妹这样的大孩子玩的,不适合小孩子。” 惜春也道:“是啊是啊,林大姐姐林姐姐给大姐儿准备的娃娃,就是脸上的眼珠子之类的都是用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不是直接用玛瑙之类的,就是怕在奶嬷嬷们不注意的时候被大姐儿吞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史湘云恍然大悟。 探春年纪大一点,不喜欢玩娃娃,她对房子之类的东西更加感兴趣:“林大姐姐,不是说你们家买下了邻居家的房子么?有多大?那人为什么要卖房子呢?京里的好房子可不多呢。” “新买的宅子也不算很大,就我们家的一半大。听说已经经了好几手了。最早是宫里一位公公置办下的别院儿,屋子虽然不大,花园却收拾得极好。等这位公公没了以后,就被一位世家子买下,做了读书的所在,可惜,这位主儿虽然会读书也中了举,却不会做人,在任上白白丢了性命。之后,这处宅子又换了两位主子,之前的那位就是新任的巡盐御史,偏偏还没有到任,就得了急病没了。所以这宅子虽好好,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倒也邪门得紧。因此看房子的人不少,点头的人却极少。也正是因为如此,人家才愿意等我们请示了父亲之后再做决定。前几次这处房子出售的时候,我们林家都没个正经的主子在京里,都错过了。所以这次当然要抓紧机会。” 惜春道:“既然这宅子这么邪门,还是不要它为好。毕竟平平安安才是最要紧的。” “平安自然是极要紧的。至于邪门,也许是屋子的布局不合理,所以才坏了风水。父亲已经让大管家去请先生看房子了。所以房子买下来之后大修是肯定的。” 贾母道:“看风水、大修自然是极要紧的。只是这人选就要慎重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大师啊?” “这个,外孙女儿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钦天监的大人已经来看过了,说没什么的。想来,这宅子不会有什么的。” 贾母点点头,道:“那就好。” 薛宝钗道:“京里的宅子贵,这宅子可花了不少钱吧?妹妹家又添了祭田,这花销可不少呢。林大人到底留下了多少银子,居然经得起这样使费?” 林招娣和林黛玉一愣,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薛宝钗,便道:“我们家的老祖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定下了规矩,专门留了一条家规,就是每年总进项的一成是要另外留出来作修缮祖宅增添祭田的。父亲在外为官已经几年了,这笔银钱也积累了不少,再略略贴补一点就够了,倒也不多。” 贾母道:“你们林家到底是百年世家,进退有度。如今,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又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那是越来越少了。” 惜春年纪虽小,却听她的侄媳妇儿秦可卿说过,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多多地添些祭田才是要紧的。将来祖宗的爵位被收回去了,功臣田也交上去了,有祭田在,也是一条后路。而且天威难测,若是得罪了人,有祭田在,也能够耕读传家,以待起复之日。可惜,无论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都不是会过日子的。十年前祭田有多少,如今的祭田依旧多少,一点增长都没有,实在是叫人担心。 迎春惜春曾经听秦可卿讲过宗妇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所以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慨。探春一直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自然也上心。薛宝钗不敢出头,所以闷声不响,只是端庄地坐着。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6水利 ) 见贾母对林家似有赞叹之意,史湘云便有些不服。她道:“林大姐姐,我听说这次琏二哥哥的事儿全托了你们家的力呢。” 薛宝钗当即神色一变,吸引了屋里人的眼光,除了林祈,没人注意道贾母眼里的精光。 林招娣有些莫名其妙:“云妹妹,你说什么呢?我倒是不明白了。我又能帮琏二哥哥些什么呢?我也不过八岁而已。琏二哥哥做得好,那是老太太和大舅舅教导有方,是琏二哥哥自己做事勤勤恳恳、谨慎周全。跟我有什么相干?” 史湘云道:“可是大家都在这么说啊。” “那还请云妹妹跟我说说,哪个在传这等无稽之谈。朝廷任命官吏自有一套章程,哪里是一个区区内宅可以左右的?” 林招娣不是贾家人,以能够干涉朝廷官员任命为荣耀,对包揽诉讼司空见惯。在她的眼里,不要说自己动手,或者是纵容自家的奴才做这样的事情了,就是听也不能听,更不要说让自己的身边传出这样的话来了。 让人相信贾琏升官是得了林家的力?林招娣还没有那么白目! 在座的,除了林家人,还有一个人恨不得掐死说出这话的史湘云,那就是鸳鸯。 原著里,贾琏王熙凤多次盗用贾母的私房借当,固然有贾母的授意,但是鸳鸯对贾琏的态度也极为暧昧。要不,鸳鸯在拒绝贾赦的时候,也不会口口声声都指着贾宝玉,而之口不提贾琏;贾赦在纳鸳鸯不成的时候,就不会把贾琏的名字放在贾宝玉的前面了。要知道,贾宝玉才是贾元春贾贵妃的嫡亲弟弟、贾家公认的凤凰蛋子。 当然,鸳鸯的结局如何,曹公的书没有完也没有明确交代,但是鸳鸯不喜欢贾宝玉、不想成为贾宝玉的房里人却是事实。 鸳鸯是贾母身边的得力丫头,是家生子,也有些见识。她跟贾家大部分的人不同,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贾母疼贾政贾宝玉父子,其实不过是因为她无法左右朝廷的嫡长继承制,她心爱的小儿子将来一定会分家出去,再也不能用荣国府的名头,只能以贾家旁支的身份生活下去。 因此,在贾母跟前见惯了大场面的鸳鸯自然看不上贾宝玉这个注定了将来只能是五品京官的嫡次子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尤其是贾宝玉的不知道上进、不喜读书科举,更是让鸳鸯看不起。 相反,贾琏无论是年龄还是处事上都比贾宝玉来得,又比贾宝玉有担当,还不像贾宝玉那样不知是非好歹。所以,鸳鸯会偏心贾琏也是自然的。 今儿个史湘云的这几句话,明着听,是说林家势大,贾家的正经长子长孙都要依靠林家的一个未长成的女孩子的提拔,其实,未尝不是在贬低贾琏、贬低贾家? 不要说贾母这个贾家的大家长、贾琏的亲祖母,就是芳心初动的鸳鸯,也一样反感史湘云的口无遮拦。 可笑史湘云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狠狠地得罪的贾母,还在哪里嚷嚷:“真的,我没有说谎!” 林黛玉想了想,道:“那云妹妹听见的谣言到底是如何的呢?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在扬州之时,父亲就跟我们说过,琏二哥哥已经是同知了。就是科举上来的,也有做一辈子的同知的。琏二哥哥能够脱颖而出,那也是琏二哥哥自己的本事,能够得到上峰的赏识。” 跟林招娣不同,林招娣是不想落人话柄,让林家背负上干涉朝廷官吏任命,乃至是粥官鬻爵的罪名。而林黛玉则更加有人情味一点,在她的眼里,贾琏到底是她的表哥,又不像贾宝玉,就是自己母亲未满百日便一身大红,又照顾她们姐弟三个,还是这荣国府正经爵爷的唯一嫡子,她这个做外甥女儿做表妹的当然要给贾琏一点面子,不能轻慢了人家。 可惜,林黛玉的心情,史湘云并不了解。她是在贾母跟前长大的,跟贾琏不是很熟,加上贾母宠贾宝玉宠得没边儿,使得史湘云身边的人大多都在说贾宝玉的好话,却没有几个人会提起贾琏的好。何况,史湘云的小心思,使得史湘云在心里也想着有一天能够做这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呢。 见自己的大敌林黛玉维护贾琏,史湘云越发不高兴,甚至没有注意到贾母的神色。 “大家都知道,你们林家给琏二哥哥铺路,花了十万两银子呢。我听见不止一次听人这么说。” 林招娣倒是被她给气乐了:“云妹妹,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不要说我们家的账本上有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就是有也该用在自己家里,怎么会为了个外人花这么多的银子?我们林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史湘云一滞,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薛宝钗道:“是啊,云妹妹,十万两银子一箱一箱地堆放在我们面前,足够放满这间屋子了。如果用来买地,也能置办上一个占地千顷的大庄子里。” 史湘云一愣,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一个占地千顷的大庄子,如果节俭一点,足够应付一个大家子的开销了。就好比她们史家,两位婶婶都是讲究勤俭持家的主儿,家里的鸡鸭鱼肉和各色菜蔬,基本都是庄子上出的,就是平日里下面吃的米粮也大多是庄子上出的。就是这样,她们史家的在京郊的庄子还没有一千顷这么多呢。 扫了一眼在那里“可是可是”了半天的史湘云,贾母慢悠悠地道:“林丫头,你们家是不是最近花了一大笔钱?” 林黛玉起身答道:“老太太,如果说大头,一个就是买宅子,一个是添置祭田,还有一个就是买了一座山了。我想云妹妹误会的大概就是这个。” 贾母的声音略略拔高了那么一点:“嗯,好端端的,买山做什么?” 林黛玉道:“也不是全买了山,不过是在靠近我们家祭田的地方,买了一片连带着山地、河滩的地方。那里产石头,也产芦苇。我们买下那里,原本是想着,给祭田那边修水利,可以就近采石头,也可以让下面用芦苇编袋子装沙石。无论是将来修缮房舍的石材,还是兴修水利的材料,那里够能够出一部分。将来也可以种果树,就是种不成果树菜蔬,也可以开窑洞烧石灰之类的。虽然银子开销大了一点,却一连办成了好些事情,长久来看,也是极好的。” 贾母满意得点点头,道:“没错,这个法子的确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开始的花费太大,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不过你们家人口简单,开销也少,自然也容易。我听说,你们在家吃的果子蔬菜都是自家花园子里种的,可有此事?” “老太太,我们吃的东西可不止这些是自家花园子里出的呢,还有鱼虾和各种花茶,也都是自己弄的。像八月桂花,有些是外头买了,也有不少是自己家的园子里出的。都是我们姐妹自己带着丫头们采摘、晒干的。” “你们那,也太简朴了,可不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老太太,外孙女儿可是那等会委屈自己的人么?不过是我们姐妹自己爱摆弄这些东西罢了。玩也玩到了,吃也吃到了,心情也舒畅了,也难怪古人把这农事当成一家之政呢。” 贾母笑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的确是如此。你是个会玩的,姐妹两个也是会持家的。” 贾宝玉突然插嘴道:“那为什么大家都在说琏二哥哥是得了林家的力呢?就是我也听说了呢。” 屋子里气氛顿时一滞,林招娣看了看贾母,这才道:“表哥恐怕弄错了,不是琏二哥哥得了我们家的力,而是我们得了琏二哥哥的力才是。我们家的祭田就在琏二哥哥的辖区里,这兴修水利的事儿,自然要去京兆尹报备过。可巧,琏二哥哥今年刚好管着这一块,不但为我们家提供了便利,还帮我们申请了一部分的水利银子,还跟衙门里打了招呼,如果有流民,他们会通知我们,让流民直接去我们的庄子上。如此一来,我们手里的银钱也多多少少有些补益,人手也有了保障,祭田那边的水利也能够早一日弄好。” 史湘云道:“林姐姐,这水利银子是什么东西?” 林黛玉答道:“官府里有专门一项开支,专门为了兴修水利而设的。如果有人家要修水利,就可以去申请。不过,申请这笔银子,就必须承诺在某个时间之前,要修多少水利。当然,光靠这一点银子,是修不成官府要求的全部水利的,一般来说,自己要贴个三五倍的。也就是说,申请下来的这笔银子,最多也只占全部款项的四分之一。因此被视作鸡肋。也正是因为琏二哥哥帮忙,不但宽限了时日,就是银子也替我们争取到了最多,还帮忙提供了各种便利。不然,我们可不敢去申请这笔银子,也没有那么大的魄力花那么多的钱买地呢。” “原来林姐姐买这么多的地,也是因为在官府里立下了军令状,要修好那么多的水利么?” “是啊。从别的地方采买各种材料,花费太高了,还不如自己买地,自己雇人开采呢。”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6解惑 ) 贾母见林家姐妹处处维护贾琏,又时时不忘贾家的体面,自然高兴。贾母的荣庆堂这里开开心心地说笑,那边得了消息的王夫人险些砸了一个茶盅子。 她抿着气,放下了茗碗,数着念珠,不停地念佛,口中却道:“来人,去叫凤丫头来。” 少时,王熙凤来了,王夫人也不让王熙凤坐下,只是自顾自地念佛,让王熙凤站了好久,这才慢悠悠地道:“琏儿跟着犯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把好好的一个进项往外面推?” 王熙凤听着糊涂,她刚刚从邢夫人那里出来,还没有用早饭呢,就被王夫人这样一说,更是没头没脑的。 “太太这话,我怎么不明白?可是我们二爷在外头犯了什么事儿不成?” 王夫人怒道:“你还在这里装糊涂!我问你,那水利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什么水利银子?”王熙凤更加不明白了。要说银子,王家的女儿都贪,也只有嫁进薛家的薛姨妈,因为薛家有钱,加上从来就没有人压在她的头上,也没有缺过银子,所以不是那么明显。可是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是缺过银子的人,如果知道有一笔银子可以白捡的,哪里不上心的? 王夫人见王熙凤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更加恼火:“你还在这里装傻!要知道,你是王家的女儿、贾家的媳妇,既然有这笔银子,就该为公中想想,或者自己收着也好,怎么就便宜了林家?” 王熙凤这才隐隐有些明白了,她道:“太太,我也只是个内宅的女人,哪里有这个资格管我们爷外面的事儿啊。而且我们爷这些日子都在外头跑,一回家,都是倒头便睡,我们哥儿姐儿都快认不得父亲了。” 王夫人见王熙凤服软,这才缓了颜色,道:“为妻当为贤。尤其是外面男人顾不到的地方,你也要上心才是。回头,你跟琏儿好生说道说道。有些事情,当是顾着家里为先。” 这才让王熙凤回去了。 等离了荣禧堂,王熙凤这才招过平儿问缘故,平儿赶紧出去找了个丫头问明了,这才跟王熙凤说明情况。 这下,王熙凤也坐不住了。她一面打听林家姐弟有没有回梨香院,这里也顾不上吃饭,只拿着点心垫了垫。等听说林家姐弟已经回了梨香院,就直接带着往梨香院而来。 梨香院里,林家姐弟正准备沐浴更衣,好午睡呢,听见王熙凤来了,赶紧请人进了东厢房。 一见林招娣,王熙凤就拉着人家的手,道:“好妹妹,你可别恼了不请自来,只是我有件事情请妹妹帮忙参详参详。” 林招娣便问何事。 王熙凤等平儿带着下面的人都出去了,这才道:“妹妹也知道的,我不曾读过什么书,也不会吟诗作画,更对朝廷律令迷迷糊糊的。今儿个,太太把我叫了过去,发了好一顿火,说你琏二哥哥胳膊肘向外拐,顾着外头不顾自己家,还提到什么水利银子,倒把我弄得一头雾水。我想着,我们太太也是个内宅妇人,又不当家,家里这么多姐姐妹妹,对外面的事儿也糊涂,所以,来妹妹这里,想请教嬷嬷们一下这水利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太太这么看重。” 林招娣一愣,戴司正上前一步,道:“琏二奶奶说的太太,可是荣禧堂里的二太太?” “正是。” 戴司正点点头,便向王熙凤解释起这水利银子的有关政策。 王熙凤道:“听司正嬷嬷这样一说,这水利银子岂不是人人都可以申请的?” “只要是良民,家家户户都可以申请。只是申请了就要立下军令状,要在规定时间了完成朝廷摊牌的任务。如果完不成,就要以欺君之罪下狱。” 王熙凤吓了一跳,转念一想,道:“可是这银钱这么少,要贴补的又那么多,岂不是说,这项法令完全是个鸡肋?就不怕被人当做敛财的手段么?反正这水利的上的事儿,以次充好、虚报数目什么的一点都不稀奇。” “琏二奶奶的确是个机灵人,一下子就看中关键。不过,要申请这水利银子,一要在当地有一定的产业,二,不是官宦之家就必须有人作保,三朝廷的巡察御史也不是吃素的。还有,御史台的相关官员及其家眷是不可以申请这水利银子的。别的地方也不好说,但是京畿一带还没有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王熙凤点点头,又听戴司正道:“琏二奶奶也不要以为,出了京畿就可以对这水利银子动手脚。要知道朝廷特地设立了河务总督,专门管着这一块呢。京畿一带的河务是直接交给京兆尹,由京兆尹报知户部工部的。可是京畿以外的地方,都地方官员报知本省布政使,然后由布政使派人调查,并通知巡察御史进行实地勘察,确认资料是否有误。等批复的下来,更是有数批巡察御史随时调查,调查结果,直接上交御史台。有的人家,时间到了,河堤等水利设施没有做好,被朝廷问了罪,满门抄家;有的人家,报上来闹水灾了,或者闹旱灾了,朝廷马上就会派人去查。哪怕是真的修好了,如果大水一过,损毁超过一成,依旧要被问罪。所以,京畿以外的水利银子,几乎就是索命贴、破家贴,等闲之家更是碰都不敢碰。” 王熙凤大吃一惊,道:“那妹妹家不是也……” 林招娣笑道:“嫂子,我们向朝廷申报的地方,是我们家的祭田,就是我们自己过得再简朴,也不能怠慢了祖宗们去。如今我们家只有我们姐弟几个在家里,父亲留给我们使唤的,也是新人,所以,如果有了巡察御史在边上监督着,这工程反而有保障。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是不会做的,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而且,我们林家为了祭田那边早就备下了不下十万的银钱,这笔水利银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妹妹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如果将来妹妹遇见了什么困难,尽管张口。虽然嫂子手里的银钱不多,但是私房却有一点。你琏二哥哥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他又管着那一块儿,妹妹有事,尽管让他帮忙跑腿。” 林黛玉在边上笑道:“那当然,如果不是琏二哥哥的缘故,我们也不会想着申请这水利银子,也不会想着一口气做到最好呢。” 王熙凤道:“林大妹妹,林妹妹,这京畿的水利好修么?” 林招娣道:“京畿,自通州过来,靠近京师这边的水利,那是年年有人修的。可是通州过去,就不好说了。而且,我们也问过老人,据说,京畿一带,每隔三五年就会有水灾和旱灾。平均下来,最多三年,就会有一次闹灾荒。这水利做得有一点子的差池,灾年一到,不就露馅了么?那个时候,不要说申请了水利银子的人家,就是相关的官员也有不是呢。” 王熙凤奇道:“既然这水利银子这样麻烦,妹妹家打算怎么做呢?妹妹不妨跟嫂子说一声,嫂子也好跟你琏二哥哥学学,让他有个准备,将来也能够多帮你们一点。” “修建水利,第一要紧的就是人手。这几年,经常有流民进入京畿,没办法进城的,就滞留在附近的庄子村落里头。我们家的庄子上就收留了不少。琏二哥哥已经说了,他会跟那边管流民的同知打好招呼,让那些流民直接去我们的庄子上,这样一来,人手也会多一点。” “原来你琏二哥哥已经这样做的。” “是啊。如果不是琏二哥哥跟我们这样说过,我们还不会想到可以让流民来做这事儿呢。现在正好是枯水季节,流民到了我们的庄子上,正好可以清理河道,顺便也可以多挖一些水池子出来,以防干旱。我听说,有些年份,就是拿着银钱买水,也救不了地里的粮食呢。如果这些蓄水池子修好了,岂不是大功一件?就是寻常年份,这些水池子里也可以养些鱼虾,又是一笔进项。” 王熙凤点点头,道:“还有么?” 林招娣道:“还有,就是粮食。我们家祭田也不算少,出产的粮食也多。丰收季节也卖不出价钱,如果全堆放在库房里头,看着那些粮食白白地霉烂了也可惜。所以,今年我就回了父亲,将祭田出产的粮食留下了,又趁着丰收收购了一些,用粮食代替工钱,也比直接用银钱吸引人。来庄子上找差事的人也多。” 林黛玉补充道:“而且,这次我们买下了石头山和河滩地,这样,很多材料,我们可以不用去外头买。河里挖出来的淤泥还可以养地,河滩边上的芦苇可以编织袋子,石头山上还可以就地取材。我们还打算再那边修个小码头。如果真的需要从外头采买,直接可以用船运过去,倒也省事省力。” 这姐妹两个说一句,王熙凤就点一点头,等她们说完了,王熙凤才道:“难怪两位妹妹会说十成的把握呢。这可不是十成的把握?人手、材料、使费,都算计上了,怎么不能成的。” “嫂子忘了还有琏二哥哥呢。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如果不是琏二哥哥管着这一块儿,我们也担心会横生枝节呢。”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8将来 ) 作为一个妻子,听见别人奉承自己的丈夫,总归是高兴的。就是王熙凤这样的女强人也不例外。 当王熙凤从梨香院离开的时候,心情极好,就是平儿也发觉了王熙凤的好心情。很快,平儿又发现,王熙凤居然出乎意料之外地往邢夫人的屋子里去了,赶紧跟上。 正在逗孙子孙女们玩耍的邢夫人也觉得奇怪,怎么王熙凤去而复返呢?这个时候,都是午睡的时候了。 虽然满心奇怪,邢夫人还是没有让王熙凤站多久,就让王熙凤进去了。 “凤丫头,有什么事儿回头不好讲,要现在就来这里。你的身子还没有养妥当呢。” 王熙凤上前行了一礼,得了允许,这才起来,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了,对邢夫人道:“太太莫恼了媳妇不知事儿,实在是媳妇遇见了一件为难的事儿,想请太太讨个主意。” 王熙凤就将王夫人派人叫她过去的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又说了她去了梨香院的事儿,这才道:“太太,林大妹妹林妹妹还没有从老太太那里回梨香院,二太太就知道这事儿了,还把媳妇叫了过去。媳妇虽然粗笨,但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敢认的。所以想着请太太讨个示下。” 邢夫人刚听到水利银子的时候,眼底也闪过一丝贪婪,待知道了这水利银子的始末之后,便清楚了这不是自己能够沾染的。邢夫人手里不比王夫人宽裕,加上胆子也没有那么大,自然没有这个底气。 想了想,邢夫人还是道:“既然这银子不是这么好拿的,我们就不要弄这个。朝廷可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仔细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这家里也给搭了进去。如果有了银子,你就给大姐儿多多地攒些嫁妆。二太太那边天天喊穷,当我不知道她中饱私囊,偏偏老太太宠着那边,将来我们接手,只有一个空架子也未必可知。你还是早一点做准备为好。” “是,太太。” 暂时放下了对金钱的执着的邢夫人终于有心情注意贾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了。虽然此时的迎春惜春已经午睡了,邢夫人舍不得吵醒她们,却可以把她们的丫头叫到跟前问话。 听了司棋入画两个的复述,邢夫人突然很想笑。之前贾母从她这里抱走了迎春的时候,不少人都说贾母有多会教养孩子又是多么地疼爱小孩子,迎春跟在贾母跟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有不少人在她跟前说迎春养在贾母跟前的种种好处。如今听见一年到头,超过一半时间在贾家呆着的史湘云的话,邢夫人就觉得讽刺。 如果史湘云言行举止样样出挑,邢夫人对迎春被抱走的事儿也不会有什么话。可是看看贾母跟前养的没心没肺、目无尊长的贾宝玉史湘云,再看看懦弱的迎春和冷情又攀附王夫人的探春,邢夫人对贾母教养孩子的能力更是嗤之以鼻。 什么玩意儿!如果会教孩子,就好好教,如果不会,就换人接手。别不把别人的孩子当人看! 想到被外人压着一头的三春,邢夫人心里也替这三个孩子不值。 林家两个丫头倒也罢了。人家也是正经的256中文出来的,听说自幼得父亲的宠爱,被当成男孩子一般,亲自教养大的,更有宫里的嬷嬷们指点着,出彩是自然的。自己的女儿比不得,那也是家世不如、权势不如、地位不如。 可是,那个薛宝钗是怎么一回事情?不过是王家庶女的女儿,又是出身商家,居然也处处压着自己家的姑娘,这算什么事儿?! 邢夫人不禁鄙夷起王夫人来了。 让自己丈夫的女儿被个商家妇压着一头,还有脸当做看不到,甚至还乐见其成?也不想想这会让外人如何看待贾家,看待贾家的姑娘,看待宫里的那个贾元春。 王熙凤见邢夫人一直坐着发呆,有些不自在。她自认自己的出身比婆婆好,加上进门之前听到的流言大多是贬低邢夫人的,故而自进门以后,就跟这婆婆不亲,反而跟二房那边走动得比较多。虽然如今跟邢夫人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了,到底也不是那么亲昵。可是邢夫人毕竟是她婆婆。 “太太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嬷嬷的事儿。看看林家两个孩子,再看看云丫头宝丫头,你再看看我们家里的这三个。不是我说,老太太养的孩子也就这样了。可怜云丫头,被老太太养得跟宝玉一个样子,没心没肺,还有我们家的这三个,四丫头是年纪小看不出来,你看看二丫头和三丫头,一个懦弱,一个呢,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大家姑娘哪里该是这个样子的?谁家愿意要这样的媳妇!我也知道自己的事情,所以想去外头请一个嬷嬷来教一教。只是,这好嬷嬷难找,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不但二丫头要,就是我们大姐儿也要呢。” 自己的女儿,王熙凤当然宝贝,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了三春这个样子。 听邢夫人这样一说,王熙凤也道:“太太,这事儿媳妇在心里也琢磨了好些日子了,只是妹妹们到底是在老太太跟前养的,当家的又是二太太。这些日子以来,媳妇一直担心老太太要把我们大姐儿给抱了去呢。” “怎么,我把哥儿姐儿抱来了,你怎么不着急了?” “看太太说的。这是太太的大孙子大孙女不是?老太太到底隔了一层。何况老太太对老爷和我们爷也就那个样子,又有宝玉在,哪里顾得上我们哥儿姐儿?至于媳妇眼下还在将养身子呢,况又年轻,难免有个疏忽的时候。太太替媳妇养着哥儿姐儿正是心疼媳妇呢,媳妇正好躲了懒,太太养着孩子,媳妇只要把他们拿来顽就是了。从媳妇屋里来太太这儿也不过是几步路,不过迈几下腿的事儿。” 邢夫人听着更是满心欢喜,可巧炕上的大姐儿咿咿呀呀地叫起来,邢夫人招手让王熙凤过去,坐在了炕沿上,将大姐儿递给王熙凤,自己抱了孙子。这姐弟俩瞪着一双乌溜溜地眼睛四处张望着。 邢夫人拿着拨浪鼓逗弄孙子,口中道:“这两个孩子,大概是见我们说话,不理会他们,闹脾气来了。我看这两个孩子机灵,比二房那个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看上去跟林家的哥儿差不了多少。你也是个有福的,头一胎就修了个好字,将来这孩子说不定能给你挣一顶大大的凤冠戴。” 王熙凤道:“那媳妇就谢谢太太的吉言了。” “虽然哥儿还小,不过这将来的事儿啊,也该一件一件地准备起来了。宝玉是个不喜欢读书的,老太太又宠他,由着他天天玩乐,连带着下面的琮儿、环儿、兰哥儿都不能跟着先生读书。我们哥儿虽然小,可是也不能马虎了去。这些日子以来,我就想着,去哪里找个好先生来给哥儿启蒙。” 王熙凤道:“太太,哥儿还小呢。现在就急着找先生也太早了。” “你这话儿倒糊涂。你当好先生是那么好找的?林家两个丫头还她们父亲亲自启蒙的呢,她们的父亲是什么人?前科探花。还有她们的西席先生,是个进士。你看看她们,再看看我们家里的这几个,怎么比?还有,有的先生会读书,却不会教孩子,有的先生会教孩子,人品却不怎么样。若是请了这样的先生来,那岂不是要生生地坏了哥儿的前程?” 王熙凤赔笑道:“还是太太想得长远。媳妇年轻,倒是不懂这个。” 邢夫人道:“我也想过,让你姑爹帮忙的。不过,你姑爹已经离京几年了,想必对京里的事儿不大清楚,加上哥儿的年纪还小,所以罢了。不过,你也知道,这事儿老爷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不过,你可以跟琏儿说一声,让他留意一下。” “是,太太,媳妇儿会跟我们爷说的。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给二妹妹请个嬷嬷。”投桃报李,邢夫人既然这样宝贝自己的孩子,王熙凤就要对迎春和贾琮略表心意。 邢夫人叹息一声,道:“不是我说,刚回来的二丫头就跟个木头似的,说一声动一下,被针扎了也不知道喊疼。自打你生了哥儿之后,到底有些做姑姑的样子。她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就要看老老天爷了。至于琮儿,他天天往梨香院跑,林大丫头林丫头把他教得还不错,据说,他的功课,林大丫头林丫头都写信去南面请教过你姑爹的。他的年纪跟宝玉要近些,只怕家里不能给他请先生。你父亲也说,等他再大一点,就让他去外头求学去。家学里虽然不像话,可是外头却有好地方,不过是多花些银子罢了。” 王熙凤在心里暗暗点头,表示她都记下了。这天中午,邢夫人和王熙凤就子孙未来达成了一致。临走的时候,王熙凤不但抱了一会儿自己的儿子,还带着邢夫人搜罗来的养身子的方子回了自己屋子。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89待选 ) 且说梨香院里,王熙凤一走,林招娣林黛玉和林祈就准备午睡了。梨香院的屋子就这么多,林祈的年纪也小,这姐弟三人自然睡在一起。往日里,每到中午林黛玉都睡得很香,可今日,林黛玉的心里存了心事,便有些睡不着。 林招娣将林祈哄睡了,这才拉着林黛玉来到窗下,上了炕,丫头们赶紧换上茶果。 林招娣道,你在想,一直都不睡?” “我在想外祖家的事儿。记得母亲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说过,外祖家极其富贵,用了十里红妆作陪嫁。可是这一年来的风言风语里,外祖家居然是寅年用了卯粮,早就入不敷出了,真正叫人听了凄惶。” “,我们姓林,不姓贾。我们之于这荣国府也只是客人而已,就是了,也不能说。” “,。也只有在跟前说说而已。也,老太太让二太太当家,除非二太太心中并无牵挂,又是个把持得住的,否则,就一定会中饱私囊。却没有想到,二太太居然会胆大包天到这等地步。只怕将来大舅舅大舅母拿回这祖宗基业的时候,已经是连空壳子也不剩了。偏偏大舅舅大舅母还不能说。” 林招娣在心里嗤笑,却不愿意在这事儿上多纠缠。 “傻,你有心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新添置的庄子要打理呢。如今我们手里的银钱就只剩那么些,其余的就是公中的了。如果我们把的庄子收拾好了,手里有余钱,要帮大舅舅一家也容易。” “不反对我帮舅舅们?” “帮他们可以,但是有条件。第一,就是不能用我们林家的银钱,要用,也只能用我们的私房。” 林黛玉想起那十万两,点点头。虽然买了庄子,已经没有十万了,可剩下的数目依旧不小,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了。 “第二,就是不能违背律法。我听说二太太在外头包揽诉讼、放印子钱,可做了不少的事儿,每一样都有悖律法的。将来如果外面闹出的人命,或者是上头追查起来,不但二太太会倒霉,还会连累二老爷和宝玉,更有一大笔的罚金在后头呢。虽然不多少。但是以老太太的性子,只怕宁可舍了二太太,也不会拿出很多的银子的。如果真的想保全整个外祖家,手里的银钱就不能少了。” “那的意思是……” “我想开造纸作坊和印书作坊。还记得我们手里的祖父亲手做的‘林建兰墨’么?我找到了祖父的笔记,里面不但有这墨锭的制法,还有适用于活字印刷的墨汁的制法。根据祖父的笔记上记载的,这种墨汁也不算很难,材料也容易,印出来的书籍也不比雕版的差多少。我已经打发人去外头打听过了,外头的书都是雕版的,泥活字印的书都不够清晰。如果用了铅活字,应该会好很多。我想着,办个铅活字的印书作坊,如果弄得好了,将来可以把家里的藏书都印一份。如果将来有机会,我还想把《大律令》也印一份呢。” 林黛玉还没有呢,林祈就在拔步床 上道在说?可不能忘了祈儿。” 林招娣笑着下了炕,接住了跳下床,跟个炮弹一样冲的林祈,林黛玉也给林祈穿好衣裳。林祈穿上外面的大衣裳,又爬上了炕,姐弟三个重新坐下,这才听林招娣道我已经想好了,先找外面的铁匠,将铅活字做出来。我们根据祖父的笔记做好墨汁,先试试,如果真的好,就将印书作坊开起来,再多开些造纸作坊。如果真的能成,这印书作坊的红利就分成四份,父亲和我们姐弟每人一份。均摊。将来我们不在家里了,这印书坊就归到公中。” 林祈马上举起了手我,我来。这印书坊的事儿我来管。” 林黛玉刮刮林祈的鼻子吗,道这等事情,哪里还要你这少爷来管?我们又不是商贾匠人之家。” “不嘛不嘛。姐二都有事情,就我没有,我不要嘛。”林祈像扭股糖似的缠着林招娣。 林招娣想了想,道好吧。这作坊的事儿,我们姐弟三个一起管。你可不许躲懒。” 林黛玉道!~~~~” “没事儿的。横竖祈儿的年纪还小,让他在边上看着就是。” 林黛玉尤不放心,可是林祈坚持,又答应了,也只得依了。 正说着,外头有脚步声,急急地,林招娣对着窗外道发生事情了?” 流光出去了一会儿,道姑娘,管家已经请人看过风水了。无论是钦天监的大人还是外头的大师们都说,新宅子的风水没有问题。” “这倒是奇了,既然没有问题,之前的那些主人们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呢?你让他再去请个有道行的大师来看看。” “是。”流光赶紧一蹲身,退出去了。 林黛玉拉着的手道,这座宅子既然这样出名,想必之前的主人也请过不少有本事的人看过。也许这宅子会这样是另有原因。” “也许吧。虽然说儒家不信鬼神,但是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事关我们的父亲和我们林家的传承,自然不能不。我只盼能早一点找到解决之道,那才是要紧的。” 林黛玉点点头,又摸摸林祈的头发,都没有说。 不要以为林招娣这个人迷信。要,穿越这样的事情也不科学,自打穿越之后,林招娣就信了鬼神,所以,无论是祭祖拜祠堂,还是去外面做法事,她都是诚心诚意的。 就在这姐弟三人在窗下枯坐的时候,外头有人通报,说是迎春惜春两个来了。 屋子里的姐弟三人赶紧换了衣裳,又梳洗过了这才去了东厢房。东厢房里,戴司正常司赞已经在了,其余的嬷嬷们也各就各位。 林家姐弟先与们见礼,又见过以戴司正常司赞为首的嬷嬷们,这才跟们去了北间的炕上坐着。在东厢房北耳房里午睡的贾环贾琮两个也起来了,给们和嬷嬷们行过礼,这才跟着林祈去了南间做功课去了。 才坐稳当,就听见惜春道林姐林,大太太和二嫂子要给我们请嬷嬷了。” “哎?时候的事儿?” “今儿个中午,嫂子来找太太,太太跟嫂子说起这事儿,王妈妈在边上听了,就跟司棋说了。”迎春虽然依旧温柔,却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就是脸上也多了些神采。 惜春兴致勃勃地道虽然还不嬷嬷时候来,不过听王妈口气,已经有七八分准了。” 林招娣道这事儿跟老太太报备过没有?如果老太太没有点头,只怕也难呢。毕竟老太太的辈分在那里摆着,诰命也是最高的。” 迎春惜春两个这才担心起来。她们开心得太早了。 林招娣转头问严嬷嬷嬷嬷,你是皇后宫里出来的,对这些女子规矩教养的事情应该比较熟悉,你看?” 严嬷嬷欠了欠身,道老身在此先问表二姑娘一句,那位二太太的亲生女儿如今是女史,此事当真?” 迎春点点头,严嬷嬷就道那老身就多嘴一句,在座的四位姑娘,只怕将来都要参加选秀的。” 林招娣一愣嬷嬷,我和也要选秀么?” “如果林大人的官位始终在从四品及从四品以上,姑娘和二姑娘就要参加选秀。” 林招娣一听,倒是先愣住了。 原著里根本就没有提林黛玉要参选的事儿,所以她从来就不还要参加选秀。而且,惜春年幼,也许原著里才没有提到她要参选的事情,可是迎春和探春两个是一回事情?就是不参选,也要走个过场吧? 林招娣皱着眉头道那二舅舅家的三表妹可要参加选秀?” 严嬷嬷笑笑二舅老爷是工部员外郎,五品的官位,这位三姑娘如果想进宫,就只有参加宫女的小选。” 是了,就是探春再出色,以贾政的官职就注定了她只能做宫女,哪怕她有个贵妃。而且,王不愿意探春进宫也是肯定的。进了宫,就是皇帝的,一旦承宠就有可能成为妃子,以王的为人,绝对不会愿意对着探春行礼。所以探春连宫门都没有进就去了名字也是有的。 那么迎春呢?她为没有参选呢? 看见林招娣直愣愣地看着,迎春也很奇怪,不自在地动了动林大,你这样看着我,我可是有不妥当么?” “大选进宫就是主子,小选进宫是伺候人的宫女。我怕二太太会算计二呢。” 迎春眨眨眼睛,有些糊涂,林黛玉却已经反应了二,今天的事情,还是请你跟二舅舅二舅母说说,讨个主意吧。这事儿可不小呢。” 惜春一听,马上就道林姐林,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转告大老爷大太太的。”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0杯弓蛇影 ) 听林招娣林黛玉这么一说,惜春就觉得事情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她立刻拉着迎春回去了。 迎春那个性子,根本就是个算盘珠子,拨一拨,动一动,事到临头,她也不知道吭声。哪怕林家姐妹说得如此慎重其事,哪怕惜春如此着急,迎春也慢吞吞的。可是迎春还有几个一心为主的丫头,听说自己的姑娘有危险,也上火儿,不等迎春动弹,她们就半拉半推地将迎春拖进了邢夫人的屋子。 邢夫人刚送走了王熙凤,正想回去躺一躺呢,就见惜春拉着迎春心急火燎地进来了,不觉有些好笑:“四丫头,你这是从哪里来呢?这样着急。” 惜春行了礼,马上就道:“大太太,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方才我跟二姐姐在林大姐姐林姐姐那里,听林大姐姐林姐姐跟我这样说……” 惜春跟倒豆子一样,把严嬷嬷的话,还有林家姐妹的话都一一重复给邢夫人听了。 邢夫人一听,就上心了。 原来迎春还可以选秀,原来自己还有机会做皇妃的母亲! 不得不说,人是一种容易被同化的动物,更何况邢夫人本来就有点爱慕虚荣的?邢夫人一听说迎春可以参加大选,心情就激动了。迎春的生母已经过世很久了,一直照顾她的除了贾母,就是自己这个嫡母,还有她嫂子王熙凤。将来如果迎春真的做了皇妃,那么风光的岂不是她邢夫人? 就在邢夫人做着美梦的时候,就被惜春的话给惊住了。 什么?二房会因为迎春能够参加大选而元春只能参加小选而毁了迎春?这绝对不行。如果迎春被毁了,等那个贾元春得宠了,自己不是一直都要看二房的眼色?不行,绝对不行。 邢夫人赶紧叫人去请贾赦。原本她还想着派人叫王熙凤的,可是一想到王夫人毕竟是王熙凤的亲姑姑,便歇了这个心思。不管怎么样,她们到底是亲姑侄,就是有些龌龊,也都是王家女儿,自己何苦做这个恶人。 贾赦正在前面亲自拿着丝绢儿擦自己最心爱的柴青天,却听见一个丫头进来道:“老爷,太太有件要紧事儿请老爷过去。” 贾赦头都没有抬:“没空。” 那丫头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老爷,这事儿有关二姑娘。” “二丫头不是她养着么?让她自己做主就是了。” “老爷,太太说,此事事关重大,还涉及了二太太和宫里的大姑娘,请老爷务必过去一趟。” 贾赦正自得其乐呢,哪里就那么容易放手?不过,贾赦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马上就是十一了,眼看着就是大姑娘,也的确该是上心的时候了,不过,妻子忽然提到了二房,还有宫里的贾元春,让贾赦心里很不舒服。 老太太和二太太也真是的。以大丫头的才貌人品,完全可以在四王八公里找个嫡公子做正房奶奶。也不知道老2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自己的女儿进宫做那伺候人的活计。女史又怎么样了?还不是伺候人的宫女?就是将来做了妃子,也低人一等。何苦来! 想了想,贾赦还是将手里的柴青天收进了锦盒,放进了柜子里,上了锁,这才起身去了邢夫人正房。 邢夫人等得也心焦,听见外头通报,赶紧带着女儿侄女出来迎接。 贾赦进了屋,坐了主位,让邢夫人坐在下面的椅子上,这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这么急巴巴地非要我过来?” 邢夫人赔笑道:“老爷,今儿个二丫头四丫头去了梨香院,才知道她们姐妹是要选秀的。结果林大丫头一张口就是要她们小心二房和宫里的大丫头。还说,二房一定会算计二丫头的。我这心里没底,所以才请老爷过来。” “多大的一点事儿,啊?还要专程来叫我?”贾赦很生气。 惜春赶紧道:“大老爷,是林大姐姐和林姐姐说的,让我们来找您。您没有看到,当时林大姐姐林姐姐还有那些嬷嬷们的脸色,都好吓人呢。” 贾赦一听,就摸起了胡子。 贾赦不是没有脑子,比起鸠占鹊巢、住着荣禧堂的贾政,他只是很少需要动脑子而已。如今被惜春这么一提醒,贾赦难得转动自己的脑子。这一转动,贾赦就阴谋化了。 是的,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逢年过节也有应酬,跟万年员外郎的几乎隐在家里的贾政不同,贾赦虽然爱玩,却也会接触一些身份相当的人,这些人的身份比贾政的身份高一点,社交层面也比贾政的高一点,视野也比贾政要开阔一点,给贾赦带来的消息也多一点。这么多年下来,住在偏院里的贾赦也看了不少东西,对以前没有看清楚的东西也看得差不多了,自然也知道了自己一直顺着的贾母是何等的糊涂,也知道打这慈悲名声的王夫人是何等的张狂。 就拿惜春带来的消息来说吧,毁掉一个女孩子的办法,数来数去就是那么几种。最恶心人的就是毁掉人家的名声,最阴损的就是毁掉人家的清白。贾母用在林家姐妹上的就是前一种,而贾赦无比肯定,以王夫人的手段,她绝对会采用后一种。 这样想着,贾赦无比庆幸,自己把女儿抢回来了,没有再跟贾母住着了,不然,光那个贾宝玉也够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了;同时,贾赦更是庆幸,薛蟠已经进了大牢,虽然看着是从这荣国府被抓走的,自己这个荣国府的爵爷也跟着丢脸了,也绝对比薛蟠一直进出荣国府来得好。如果自己的女儿一直没有回来,一直跟着另外两个行动。上次薛家进京的时候,老太太让三个孙女搬出荣庆堂的时候,自己的女儿也只有住进荣禧堂的份儿了。那里跟薛家的院子那么进,如果有个万一,那不是要自己女儿的命么? 贾赦不知道,他的推断完全正确。 原著里,薛宝钗进京以后,三春就被挪出了贾母的院子,去了荣禧堂。结果,在秦可卿发丧的时候,迎春也生了病。为什么迎春会生病?那个时候秦可卿死了,王熙凤去了宁国府帮着料理各种事情,荣禧堂的后面守着的人当然少了。住在荣禧堂抱厦里的三春自然也不那么安全了。可是跟着三春的丫头婆子也不少,何况贾家的丫头几乎个个以年轻貌美著称,怎么偏偏就轮到了迎春的头上?而且,王熙凤每日不但要料理荣国府的事情,还要料理宁国府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亲自守着病榻上的迎春?原著里一开始介绍李纨的时候,就已经交代了三春是她管着的不是么? 想也知道出了什么事.97ks.net情。 贾赦这一阴谋论了,就紧张起自己的女儿了。他摸了摸胡子,理清了思路,然后道:“既然是这样,就将二丫头身边的人都配齐了。四妹妹在家的时候,是一脚出八脚迈的,二丫头也不能差了去。四丫头的也补上。虽然说在自己家里也不用穷讲究这些。可是谁知道哪个角落头里藏着个牛鬼蛇神?跟着的人多了,有什么事情,也有人替她们挡着。” 邢夫人赶紧应了。 贾赦又道:“还有嬷嬷们的事情,也该抓紧了。二丫头已经十岁了,这个年一过,就是十一岁。换了其他人家,人家早就在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请了供奉嬷嬷了。如果没什么路子,据去问问林家的那几个嬷嬷。让她们帮忙推荐两个就是。要人品好的,手段也厉害的。二丫头就是太软了。” 贾赦没有多呆,就回前面去了。 送走了贾赦,邢夫人一面叫人告知宁国府,一面赶紧叫王善保家的通知下去,要给迎春惜春姐妹挑丫头了。既然贾赦放出话儿来,邢夫人自然也不能怠慢了去。尤其是迎春惜春两个的排场就不能小了。 邢夫人不知道,这个安排无意中化解了自己的一大危机。原著里,迎春出了事情以后,贾赦固然是伤心难过,可是抓不到犯事儿的人,又不能怪老母亲,又不能责骂女儿,又不能挑儿媳妇儿的刺儿,自然而然地,最后还是会恼了邢夫人,觉得是个继室不关心他的孩子,不愿意照顾他的孩子,才使得迎春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贾赦一方面不愿意看到这女儿,一方面恼恨邢夫人,自然会冷落妻子,加上伤心,只怕会越发胡闹,夫妻之间也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大房也真正成了一盘散沙,任由王夫人那边摆布算计。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变了。至少,现在的贾赦对女儿上心了,也加派了人手。加上迎春已经住进了贾赦的院子里,自然,那个悲惨的故事也不会发生在迎春身上了。 过了几日,听说迎春惜春的身边多了六个大丫头,还多了不少婆子随从之后,林招娣这才放了心。 虽然她不知道原著里迎春在贾家经历的事情,却也知道,以如今的状态持续下去,大房会越来越团结,那个温柔似水的二表姐也许就不会年纪轻轻就送了性命了。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1心事 ) 梨香院的事情到底瞒不了人去。不说迎春惜春身边总有那么几个喜欢嚼舌头的丫头,也不说司棋入画两个跟侍书从小到大的情分,光邢夫人王熙凤和秦可卿大张旗鼓地给这姐妹两个挑丫头请嬷嬷的事儿,就够惹眼了。 很快,住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的探春和荣禧堂东北角的薛宝钗都知道这日梨香院里的谈话内容。 探春躲起来,背着人偷偷地哭了一场。她一向自视甚高,又是贾家三位姑娘里面最得宠的,却原来,这是因为她的身份最低的缘故。这让心高气傲的探春如何受得了?要知道,探春自己可是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比迎春惜春高,在家里是仅次于她的亲姐姐贾元春的。 哭过的探春越发用心讨好王夫人和贾宝玉了。每日早早地去王夫人跟前奉承,给贾宝玉的针线更是仔细。而得到消息的薛宝钗却只有将满心的羡慕嫉妒恨都咽下去的份。 薛宝钗很清楚,薛蟠下了大牢以后,自己就是想参加小选,都要走门路了。加上她的身份原本就差些,不要说林家的两位和惜春,就是迎春她也比不了。探春虽然说不能进宫,却是王夫人不需要她进宫,跟她薛宝钗完全摸不到宫门,那是两回事情。 不过薛宝钗的心、性、坚韧,就是心里难受,也不会把心事漏出来,这当然是探春这样的小女孩比不上的了。所以,到了大家的眼里,薛宝钗的行为的确端庄大气,这倒比贾宝玉生日的之后,薛宝钗得到的评价要高了那么一点。 贾宝玉对这些姐姐妹妹最是上心的。虽然林家姐妹不待见他,虽然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林家姐妹,但是,并不是说他就完全忘记了史湘云探春薛宝钗几个。 这日,贾母午睡了,贾宝玉就到后面来找史湘云:“云妹妹,宝姐姐这几日有些不对呢,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史湘云横了贾宝玉一眼,道:“都说你是个有了姐姐就不要妹妹的,果然没错。你光看到了宝姐姐的不对劲,怎么没看到我的不爽快,三丫头的不舒坦,二姐姐四妹妹的不自在呢?” 贾宝玉道:“我这么没有注意到你们了?只是宝姐姐到底是客人,不比你,还有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都是自己人。我当然先问她的事儿了。” 史湘云他听贾宝玉这样说,自然妥帖,笑道:“亏你来问我,没有当面去问宝姐姐,不然,你可是得罪了林家姐姐,又得罪了她了。二哥哥,你应该还记得,宝姐姐是为了进宫才来京里的,可是偏偏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如今宝姐姐已经进不了宫了。还有三丫头,她难过,是因为二姐姐和四妹妹能够参加秀女选拔,而她却只能参加宫女选拔的缘故。” 贾宝玉连连跺脚:“怎么二姐姐四妹妹都要进宫?当年大姐姐一去就音讯全无,如今要轮到二姐姐和四妹妹了?不,不行,我不要二姐姐进宫。” 慌得史湘云跟丫头们赶紧拉着他:“二哥哥,你做什么去?” “我求老太太去,我不要二姐姐她们进宫。” 史湘云赶紧道:“如果你想让二姐姐她们恨你,你就去吧!” 贾宝玉呆住了,直愣愣地不说话。 史湘云道:“宝玉,你可知道,朝廷有律令,除非是我这种没了父亲又没个承爵的兄弟的孤女,只要官位爵位在从四品以上人家的女孩子,只要年纪在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的女孩子,都要参加选秀的,不然,就不许谈婚论嫁。” 贾宝玉一听“谈婚论嫁”四个字就不舒服了:“好好的,嫁人做什么呢?我们这样一块儿玩、一块儿长大不是很好么?” 史湘云听了,只觉得心里五味俱全,半天才道:“女孩子哪能不嫁人的?别人会笑话的。” 贾宝玉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前面来了个小丫头,还没有进屋子就听见她脆生生地喊着:“大老爷从外头得的消息,说是林姑老爷在南面立下大功了呢!鸳鸯姐姐已经去请林大姑娘林姑娘和林哥儿了。” 贾宝玉跟史湘云赶紧往贾母的上房来,还没有进去,就听见王熙凤那精神抖擞的声音:“老太太,都说老太太的眼光好,果然如此,林姑老爷如今已经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了,今番立下大功,那岂不是说,林姑老爷要更进一步了?哎呦呦,再上去,可就是入阁拜相了。我们家就要出两个相爷千金了!” 贾母也道:“是啊。林大丫头林丫头都是有福的。可惜了我的敏儿,好好的凤冠霞帔却要让给别人了。” 只听王熙凤道:“老太太这话就错了。如果姑老爷要娶填房,只怕早就请了官媒了。既然林家一点响动都没有,可见林姑老爷是没有这个心思。” 贾母摇摇头,道:“林家总要个正经的女主子打理内宅的事儿,无论是将这些事情交给林大丫头林丫头,还是你姑爹自己管着都不妥当。而且,这续娶的事儿,就是你姑爹自己不开口,也有人替他操心。你不要忘记了,当初,你姑姑在的时候,那些官家小姐们就是给你姑爹做妾也愿意,更何况如今?那个时候,你姑爹还比不得现在呢!” 王熙凤一下子就想起了林招娣的生母来。那也是个正经的官宦之家的姑娘呢。 贾母长叹一声,道:“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如果林如海续娶了填房,你两个妹妹还好说,你表弟就难说了。” 贾宝玉和史湘云早就呆住了,直到外面有人通报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和探春都来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进去。这里,诸人厮见过,各自归座,又说起了林如海的事情。 没多久,邢夫人就带着迎春惜春和林家姐弟来了。 不多林黛玉林祈行完礼,贾母就将这两个孩子搂进了怀里:“好孩子,你们父亲可算是出头了。只可怜了你们,将来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事情呢!” 林招娣行过礼,坐在了丫头新搬来的绣花墩上,听见贾母这样说,便道:“老太太,父亲越是荣显,我们姐弟自然越发体面,又怎么会可怜呢?” 贾母道:“当初,你父亲做着尽得罪人的兰台寺大夫的时候,尚且有人为你父亲张罗着二房,更何况如今你们母亲已经去了一年有余了。你父亲位高权重,自然要娶妻的。可惜,你们母亲在家的时候就已经是最小的了,家里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然,多个人照顾你们,我也放心。” 边上坐着的薛宝钗心里打了一个突,好像打开了一扇窗户,看见了不同的出路。 没错,薛宝钗是个有青云志的,她可以为了家族进宫,可以为了薛蟠而献出自己,自然也看得到林如海的继室的风光。不说别的光林如海的身份就压过很多很多的人了。 有同样的想法的还有薛姨妈。母女两个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这桩婚事成了的话,会有多少的好处。 虽然王夫人口口声声说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可是这一年下来,薛宝钗看得很清楚,贾宝玉根本就是个不知道上进的,如果贾政不问,他根本就不碰那些经史子集,更不要说读书做功课了。等贾宝玉出头,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林如海就不同了,一旦进门,就是现成的太太,就连诰命也是现成的。不知道要比嫁给贾宝玉要强多少倍。 虽然说林如海的年纪比贾宝玉大很多,可是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换了贾宝玉就不同了,现在自己眼色好,他自然黏着自己,等自己年纪大了,自然色衰则爱弛,说不定只能看着他天天跟小鬼混,给自己添堵呢。林如海就不一样了,自己最美的年华给了他,等自己的容貌老去,他也老了,自然也没有了小妾之类的给自己添堵。即便将来自己没有亲生骨肉,只要林祈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将来也少不了自己的那碗饭。 这样想着,薛宝钗看着林祈的眼神越发热切。 这桩婚事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林家唯一的男孩儿年纪还小,不怕养不熟。将来等这孩子大了,自然记得自己的好。 哪怕坐在贾母跟前,薛宝钗也没有了跟往常一样讨好贾母的心思了,她恨不得现在就跟林祈坐在一起,能够好好地照拂这个孩子,让他知道自己的好。 在贾母跟前,薛宝钗如坐针毡一般,对四周飘荡着的奉承贾母和林家姐弟的话充耳不闻,对史湘云那混合了满心的羡慕和一点点的幸灾乐祸的话暗自嗤笑,却不知道,她望向林祈那慈爱的目光让林家姐弟身边的嬷嬷们和一干丫头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尤其是伺候林祈的李嬷嬷易嬷嬷和采薇采青几个,因为位置的关系,正好对着薛宝钗这边。她们都是人、精、子,自然将薛宝钗的心思和薛姨小算盘猜得不离十。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2黯伤 ) 邢夫人一听说林如海要娶继室,她心里就盘算上了。邢夫人自己也有个亲妹子,因为没有嫁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耽搁到现在都没有许人。林家的好处,没道理薛宝钗这样的小姑娘看得明白,邢夫人这样的太太反而看不明白。 不过,邢夫人也是个聪明的,她也知道,贾母不会愿意看到别人截了胡去,所以,一点儿都不提,反而道:“看老太太说的。林妹夫对四妹妹情深意重,多年来,妹妹一人独宠不说,就是妹妹多年都不见生养,也没见林妹夫怎么样。如果不是同僚做媒,林大丫头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何况林妹夫也是个心疼孩子的,也林妹夫自己不愿意也未必可知。” 王熙凤道:“是啊,老太太。姑爹那么精明,林妹妹林弟弟又是他盼了十多年才盼到的孩子,哪里不小心的?老太太尽管放心。” “可是这三个孩子没有个长辈教养,说出去总是不好的。” 说得屋子里的女眷们都笑起来:“看老太太说的。老太太不是长辈么?林大姑娘林姑娘身边的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戴司正常司赞还是圣上赐下的呢。哪个敢质疑她们姐弟的的教养?” 贾母听了反而笑起来,道:“是我糊涂了呢。” 林招娣笑道:“不是老太太糊涂,是老太太关心则乱。也是老太太疼我们呢。” 贾母道:“听听林大丫头的这张嘴,可真招人疼。” 邢夫人早就搂了林招娣道:“老太太还说呢。家里这么多个姑娘,也就她们姐妹两个最巧,也知道分寸,又知道体贴别人。看看我们家如今这几个,还真比不上呢。前儿个我们老爷还跟我说,二丫头也大了,不能再跟三丫头四丫头这样每天混玩着。还让媳妇儿给二丫头请两个好一点的嬷嬷呢。媳妇儿想着,二丫头也实在是太软和了,又实在,这样下去,被人欺负了还是小事,就怕拖累了下面的。” 贾母道:“你能这样想也好。不过,这嬷嬷的事儿,可要仔细了。毕竟如今好嬷嬷难找呢。不但要有手段,还要人品好才好。不然,苦的还是二丫头。” 贾母叹息一声,又道:“嬷嬷请来了,让三丫头也跟着去听听。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学着点也是好的。至于四丫头,她年纪还小,不急。” “是。”邢夫人领着三春赶紧应了。请嬷嬷的事儿总算是过了明路,虽然被强塞过来一个探春,却比邢夫人预期得要好很多。 王夫人有些不高兴,因为请嬷嬷就意味着增加开销。贾家原来就已经寅年吃卯粮了,就是她拆东墙补西墙,也节省不了多少开销,如今又要添加给三春请嬷嬷的这一项,更是让王夫人的心里多了一根刺。 可惜,她还不能反对。 偏偏贾母还道:“这也算是一件喜事。林大丫头、林丫头、祈儿,你们也不要急着回去了,多留两天。挑个好日子,我们好好庆贺庆贺。” 林黛玉笑道:“老太太偏疼我们,是我们的福分。只是马上就要腊月了,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年呢。这过年的事儿可不能马虎,何况现在外头的邸报上还有没有明文下来?以我之见,何不等老太太过生日的时候,大家好好热闹热闹呢?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今年我母亲的丧中,老太太的生日都没有好好过。来年老太太的生日可不能马虎了。” 贾母笑道:“我的生日是在元月里,家家户户都有应酬呢,哪里能腾出那三五日的功夫来?往年也只有大寿的时候,提早在八月里做了,不然,也就是自己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的事儿。今年你们守孝,忌讳出门,明年元月,我派人去叫你们,。可不许你们推托。” 林招娣林黛玉都说,到了那天,她们必来的。 贾母见林招娣林黛玉如此干脆,也很满意:“不过啊,老婆子的生日归生日,这喜事儿归喜事儿。你们家之前不顺了这么久,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确该好好乐呵乐呵。就是不知道最近哪天的日子比较好。” 早就丫头将《花神记》取了来,贾母戴上玳瑁水晶眼镜,仔细看了看,道:“倒是巧了,后儿个就是一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就在那一天吧。置上几桌酒席,再叫几班小戏来。把东府的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都叫上,大家好生热闹热闹。” 贾宝玉最是喜欢热闹的,他第一个拍手叫好。史湘云也开心。 可巧,这日傍晚,居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下了一整夜。贾母见雪铺得厚,天上还有零星小雪,也免了小辈们的请安,让她们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一天。 虽然天降大雪,可是林祈和贾琮贾环的功课都没有落下。甚至赵姨娘很放心地让贾环在梨香院过夜,免得跑来跑去冻着了。 第三日这天,林家姐弟吩咐了下面的人好好招待贾环,又给贾环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这才带着嬷嬷们和一众丫头去了贾母正房。她们到贾母屋子的时候,邢夫人带着迎春惜春已经到了,姐妹们刚见过礼,贾宝玉也来了。 贾宝玉看这姐妹俩,虽然都是一样的大红猩猩毡斗篷,一样的鹿皮小靴,可是里面就不一样了。林黛玉穿着石青银鼠褂,外面是对襟妆缎禙子,禙子上层层晕染的由浅至浓的紫色底子上撒着大朵大朵的浅浅淡淡的月白的玉兰花,与林黛玉手腕上的蓝田芙蓉镯相呼应。下面系着雪青棉裙,棉裙上一枝斜斜的老梅吞芳吐艳。林招娣却是一件宝蓝交领妆缎禙子,禙子遍撒折枝梅花,下面也是一条月白棉裙,却并无任何花卉。手腕上一对缠丝蓝田白玉镯子衬得她的手腕越发纤细。 两姐妹极为相似的容貌,一样的袅娜风雅,却让人一下子就看出了两个人的不同来。 至少,抬起头的贾宝玉就看呆了去。 边上的史湘云见这姐妹两个如此出彩,更是酸溜溜的,见林家姐妹去跟迎春惜春说话了,便推了推贾宝玉:“你在这里做什么?现在看林大姐姐林姐姐,回头宝姐姐来了,你又呆了。” 贾宝玉还没有反应过来,果然,外头通报王夫人带着探春和薛姨妈母女两个来了。惜春一见薛宝钗,就道:“宝姐姐这样打扮起来,果然好看。二哥哥怕是真的要呆了呢。” 邢夫人这才注意到薛宝钗身上的那件肉桂色镶银红边的对襟褂子,那还是林招娣给她挑的衣料呢。从花色和质地上看,跟林招娣身上的那件却是一样的。还有薛宝钗头上的那只别致的凤钗,也是那日林黛玉送的礼物。 林招娣看了看薛宝钗,道:“还是妹妹有眼光,这只凤钗也只有宝姐姐这样灵巧的大姑娘配得上了。” 史湘云道:“宝姐姐头上的珍珠扁钗也好看。这样匀净、大小一致的珍珠还真的很少呢。还有这粉色的花儿,也就宝姐姐衬得起来。” 薛宝钗一向标榜简朴,自然不会大红大绿,也不会戴上满头的首饰,少少的三件,加上耳坠子和镯子也就够了。 贾宝玉看见林家姐妹已经觉得世间难寻了,见到薛宝钗,更是觉得圆满,越发觉得这天地间芝灵蕴秀都集中到了女儿们的身上了,他能够见到这等女孩儿,那是不枉此生了。 却不知道,他这幅样子落进了王夫人的眼里,使得王夫人越发恼了林家姐妹。明知道这姐妹两个躲贾宝玉都来不及,却不妨碍她隔离贾宝玉和林家姐妹的决心。 这姐妹两个,还是适合做外甥女儿,却不适合做儿媳妇。不然,自己的儿子岂非离自己更远了?自己的长子已经没了,丈夫跟自己也只剩下了相敬如宾,如果小儿子跟自己离了心,那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王夫人斗志昂扬,她知道自己的婆婆还想着孙子和外孙女儿凑一对呢,就是自己的丈夫对这件事情也乐见其成。不过,王夫人知道 林家姐妹现在是不愿意的,就是林如海,大概也不会勉强自己的孩子。所以,她还有胜算。 就在王夫人盘算的时候,那边的薛宝钗其实已经有些着恼了。原来她还想着金玉良缘,想着嫁给贾宝玉,自然愿意跟贾宝玉相处的,可是她如今已经存了心事,想进林家的门,自然不愿意让人以为她跟贾宝玉有了牵连。 所以,薛宝钗规规矩矩地挨着母亲坐了,又让探春坐在她的边上,自然隔开了贾宝玉。贾宝玉的眼神她可是明明白白的呢。那里面的热切可不仅仅是因为林家姐妹,也包括了她。 贾母梳妆完毕,出来之后,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贾宝玉千方百计地凑近林家姐妹,而林家姐妹不但丫鬟围绕,手里还拿着夏天才用的扇子,如果贾宝玉靠得太近,就用扇子隔开他。至于史湘云,则在边上不时地取笑一下贾宝玉,而薛宝钗则规规矩矩地坐着,没有跟着一起胡闹。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3宴席 ) 地上难得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整个荣国府都银装素裹,显得那巍峨华堂越发气派暖和。如果换了普通人,或者是生活质量略微差一点的平民百姓,就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最是难熬的。因为这样的日子里,他们没有足够的炭火,没有足够的衣物,甚至连口粮都要数着吃。因为现在吃多了,等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肯定会没有口粮。所以,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也有人会因为太过节俭而冻饿致死。 只是,外面的世界跟贾家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贾家人,哪怕是最下面的奴仆,都有上面换下来的旧衣御寒,有屋子住,几个人凑一凑,也能弄盆火,不少人在这样的日子里,还能够弄点小酒喝。 如果将贾家比作一个社会的话,大概可以比得上二十一世纪初的东部沿海城市了。因为荣国府已经解决了上上下下的温饱问题,直接面对它本身的经济问题了。 当然,这样的事情,不是贾母这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要、操、心的,也轮不到林家姐弟这样的外姓人、操、心,更不用三春这样的姑娘们、操、心,她们只要好好的玩乐就好了。 应该、操、心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贾宝玉一个劲儿地闹着要赏雪,贾母也说今年的雪好,又有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就定下了在后花园里赏雪。 很快,王熙凤李纨两个就准备好了宴席,来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还有一串的小叔子——仅指贾宝玉和林祈两人,一串的小姑子——包括三春,林家姐妹、史湘云薛宝钗七个姑娘。当然,因为事先知道今天贾母要摆宴,贾赦也担心自己的孙子孙女没人照顾,一大早就把两个孩子抱到前面去了。这也让邢夫人王熙凤这婆媳两个放了心,也打算乘机好好松快一日。 很快,席位也定下来了。因为是打着给林如海庆功的名义,所以贾母带着贾宝玉林祈坐了主席,她的左手依次下来是邢夫人一席、林招娣林黛玉一席、迎春惜春一席,她的右手依次是王夫人一席、薛姨妈薛宝钗一席、史湘云探春一席,王熙凤李纨在下面伺候着。早有戏班子上了戏台演里起来。 不过,贾宝玉也是个不安生的,酒宴用到一半,就满场乱跑。可惜,作为唯二的两个男孩中的另外一个,林祈被贾母牢牢地抱在怀里,只能看着贾宝玉缠着他的两个姐姐。 《满床笏》,这是富贵人家经常点的曲目,也是一个好兆头。可惜,这样的曲子,对于贾宝玉这样的富贵公子来说,已经是倒背如流了。与其坐在下面呆坐着,还不如借着敬酒四处走动呢。贾宝玉的嘴巴也甜,讨喜的话儿一串一串地往外面跑,倒让上面的长辈们心甘情愿地饮了他的酒。 唯有林招娣,看见贾宝玉过来敬酒,却不端起酒杯,反而道:“表哥,你错了呢。那边现坐着你的亲姨妈,可是你的亲长辈,怎么你先来敬我们,却把你的亲姨妈放在了后面?这酒我可不喝。你先敬了你薛姨妈再来。” “可是今儿个是姑爹的庆功宴呢。好歹,妹妹也是客人,姑爹又不在,自然代姑爹用了此杯。” “那可不成。我们姐弟虽然是客人,但是,这里是我们的亲外祖家,比起我们,薛姨妈和宝姐姐更加是客人了。表哥更应该先敬你薛姨妈才是。” 贾宝玉一愣,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贾母道:“宝玉你怎么了?” “老太太,我给林大妹妹敬酒,林大妹妹不肯接呢。” 贾母道:“林大丫头,你接了又何妨?今儿可是为你们父亲庆功呢。你可是代你父亲接这酒呢。” “老太太,就是因为父亲,外孙女儿才不敢接这酒呢。父亲自幼教导外孙女儿,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明明薛家太太是表哥的亲姨妈,又是客人,比不得我们,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儿。表哥应该先敬了姨太太才是。我们可不敢忘了父亲教诲。” 一句父亲教诲,连林黛玉也震动了,就是林祈也笑了。林招娣此言一出,无论是谁来劝,都不中用,最后还是贾宝玉敬了薛姨妈,她们才端起了酒杯。 林招娣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今日贾宝玉不敬薛姨妈,先来敬了她们,而她们姐妹也接受了,不论事情的经过如何,传到外面去,总是会有人说闲话的。因为这天底下有的是断章取义的人,不会因为她们的年纪小就轻轻放过此事。也因为她们出身书香,她们的父亲位高权重,她们的嬷嬷都是宫里赐下的,世人对她们的要求也会越发严重,所以,越是细小的地方,她越是在乎。 林招娣的行为虽然有些过于刻板,却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就是史湘云,也说不出她的不好来。这让史湘云更加郁闷了。她嫉妒林家姐妹,可是对方却跟个佛珠似的,圆滑得不得了,又有余香在,让人挑不出一点的毛病。 听了一半,史湘云见长辈们都围着林家姐妹转,就是贾宝玉,也经常往对面跑,便深深地嫉妒了。 “林大姐姐林姐姐的命真好。别人家里做了扬州巡盐御史,都做不久的。可是林大人一做巡盐御史就是三年,还是连任,最后还平平安安地推了出来,连跳数级,做了江南省承宣布政使,马上就立了大功。天底下只怕没有人比得上林大姐姐林姐姐的福气了呢。” 林招娣一愣,看了看史湘云道:“这也是先祖的余荫、母亲的庇护,当初从南下开始,母亲就事事小心。不要说茶饭饮食,就是平日的衣物,父亲出门的随从,还有家里巡夜采买的大大小小各色人等,母亲都一一打点到了。也因为母亲准备得周全,我们才熬过了最艰难的那一关。可是,祈儿还是中了别人下了的毒,母亲更是当着我们的面吐血。也正是因为母亲不再了,父亲怕我们中了别人的算计,这才同意了外祖母的邀请,让我们赶着百日孝期进京来。眼下虽然风光显达,我倒宁可母亲还在,一家团聚。” 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了贾敏的死因,可是听到林招娣如此回答,贾母还是忍不住地伤心。邢夫人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个。她还以为贾敏是水土不服,生病死的,却没有想到贾敏会是中毒死的。不要说邢夫人自己没有想到,就是一向给人极精明的印象的王熙凤也显得很吃惊。倒是王夫人和李纨薛姨妈等人不如邢夫人那般惊讶。 王熙凤道:“今儿个是好日子,又是为姑爹庆功,林大妹妹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儿了。听着怪难受的。想必以四姑太太的人品,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们姐弟一直为她这样伤心难过下去。妹妹更应该保护好自己,爱惜好自己才是。你们好好的,才算和了四姑太太的心呢。” “凤姐姐说这话,倒跟四姑太太一般似的口气呢。” “做了娘的都是这样。如果有人让我选择,我也会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我那两个孩子,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邢夫人叹息一声,道:“是啊,儿女平平安安、身体健康,才是对父母最好的礼物。可惜,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也不是人人都明白这句话的。”也不是每个母亲有这个机会做这样的选择的。就好比自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没有,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一时之间,这酒宴上就只有一片寂静,让史湘云非常的不习惯。怎么这话题又转到那边去了? 贾母看着依旧懵懵懂懂的史湘云,再看看面带悲伤的林招娣林黛玉姐妹,在心里叹了口气。贾母很了解自己的女儿,也知道在贾敏在世的时候,她对林家也是有一点影响力的。可是这种影响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如今,如果贾家不跟林家建立新的关系纽带,那么,林家跟贾家之间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林家跟贾家的关系证明,贾敏已经死了,而林家三姐弟到底也是林家人,就像自己时时刻刻都在为贾家算计这样,她们也会先选择自己的家族。 从这一点上,被自己一直爱护着、疼宠着的史湘云和贾宝玉两个就比不上了。至少,贾母认为这两个孩子比不上林家三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 原以为史湘云这孩子是个好的,如果林家那边不成,让贾宝玉娶了她也成,可是如今看来,云丫头还是比不上自己的乖孙,不但见识和手段还不够,脾气倒是挺大的。如果一直是这个样子,那么,就是她的家世再好也是不成。宝玉需要一个有手段又会过日子的人跟着才行。不然,宝玉的将来绝对会很辛苦。 贾母看了看史湘云又将目光对准了薛宝钗,老实说,今日这样安分的薛宝钗让贾母几乎忘记了她。贾母比任何人都清楚薛宝钗的底细,因为薛宝钗的脾气、薛宝钗待人接物的一举一动都跟年轻的自己很像,让贾母不得不小心。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4失踪 ) 林家姐弟到底是来贾家作客的,偶尔过来小住几日倒是不妨,但是她们还是要回去的。尤其是临近腊月,很多过年的事情也该准备起来。 不顾贾母的百般挽留,林招娣林黛玉带着弟弟告辞了。 回到自家的宅子,林祈就跟脱了缰的马儿一样,欢呼着从车子上跳下来,往后花园里冲。他早就想看看新买的宅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听说那个宅子收拾得极整齐,尤其是那个花园子,非常的精致,规模虽然不大,却是极好的所在,林祈早就想去看看了。 没等林祈跑出去几步,就听见车子传来林招娣那柔中带刚的声音:“祈儿。” 明知道,隔着帘子,自己看不见车子里的姐姐,姐姐也看不清自己,林祈还是僵住了,转过头来,对着车子里露出他最可爱的笑容:“姐姐,人家好想去看新园子哦。” “那你知道怎么走么?门在哪一边,离这里有多远,你都清楚了?” 林祈那鼓鼓的包子脸瞬间就垮了。他忘记问管家了。垂头丧气地跟在两个姐姐身后,林祈怏怏地回到了自己的云岘馆。 看来,没有休息好,没有把那新园子打扫清理过,姐姐们是不会让自己去那边的。 这里,林祈的两个大丫头采薇采青两个则带着丫头们收拾行李。像林祈的常用物件、林祈的功课书籍,都有收拾妥当了。怡兰轩和倦勤斋里也一样,都忙着修整呢,就是有再多的事情,也要明天再说。 看着伺候自己的丫头婆子们忙活着,林祈这个鬼灵精的眼睛眨了眨,打算给自己找乐子去了。 林黛玉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好了,睡了个午觉,总算是有时间想心事了。老实说,自从那日得知喜讯开始,贾家的那些人的态度就变了,变得让她有些吃惊。尤其是薛宝钗的态度。林黛玉敏锐地发现了薛宝钗看她、看她的弟弟的眼神跟以往不一样。可是林黛玉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好将这重重的郁闷压在心头。 在贾家不好说,如今回到了自己家,林黛玉终于有时间想想这些事情了。 在自己的屋子辗转反侧,就是每日必睡的午觉,也因为心事重重而难以成眠。强忍着,在床上躺了躺,午时一过,林黛玉就起床更衣,来乐善堂找姐姐。 这个时候的姐姐必定是在乐善堂准备各种吃食。 林黛玉来到乐善堂的时候,林招娣果然在吩咐下人:“你去云岘馆看看,这会儿估计祈儿已经起来了,问问他想吃什么?今儿个我们刚回来,让他好好歇一会儿,功课的事儿明天也来得及。”见林黛玉来了,赶紧与林黛玉见礼,两人携手在边上的汉白玉石桌边上坐了,早有小丫头上了茶来。 “妹妹这眉头轻皱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难以排解?从上了自家的车子,你就这副样子了。” “姐姐,你说这几日的宝姐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呢?那日起,宝姐姐看我们的样子就好奇怪。还有这几日,她经常送东西过来。如果说是贺礼,未免也太频繁了一点。而且,似乎跟姐妹们形容的很不一样,从姐妹们的口风中,以及下面的丫头们的言谈里,她跟宝玉的关系似乎很好,可我这几日看着,倒有些不大像。” 那一层隐隐的担忧和古怪,林黛玉还真是无法出口。林黛玉生来聪慧,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却不敢承认。 林招娣看了看严嬷嬷,严嬷嬷道:“二姑娘,您不也听说了,当初我们大人还是兰台寺大夫的时候,就尚且有无数官宦人家的姑娘愿意给大人做偏房,何况如今,只要大人点了头,就是正经的诰命夫人了。” 林黛玉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父亲已经四十有余了,宝姐姐却还没有及笄啊,父亲的年纪,给宝姐姐做祖父都使得了。” 林黛玉看着林招娣,林招娣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她。其实,林黛玉也知道世人对权势、富贵的追求,可是她一直把这些当成了故事听,却从来就没有想过,书上的故事会离自己这么近,故事里的悲伤和无奈会成为现实,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 “宝姐姐是真的自己愿意的么?不是为了她哥哥的事儿才勉强自己么?不是薛姨妈为了家族要求她如此么?” 林招娣亲自为林黛玉面前的杯子添加茶水,口中却道:“无论她是不是自愿,她都不可能进我们家的门。” “姐姐……”林黛玉又是吃惊又是担忧。吃惊地是她的姐姐会将这样的事情挑明了,担忧的是,这样的话传扬出去对林招娣到底不好。至于薛宝钗,林黛玉虽然有些在意,却也不愿意看到她抢了自己母亲的位子。只是,林黛玉也不想有人占据了自己母亲的位置。 林招娣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风是极要紧的。那个薛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是我,也怕跟她接触多了,坏了我们家的规矩。你看看他哥哥就知道她们家是什么样子了。就是会装模作样了一点,里头却都糟透了。俗话说,外甥像舅,如果家里的孩子有样学样,个个都跟那个薛蟠一个样子,谁家受得了?就她们家的行为规矩,有见识的人家可不会让她做正经儿媳。” 低头沉吟了片刻,林黛玉道:“二太太也是这样想的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 林招娣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实际上却在心里嘀咕着,也许人家就是愿意也未必可知。毕竟,从王夫人对贾宝玉来看,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一路货色,无法无天,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生的儿子也一样,贾宝玉是什么话都敢说,有些话都足够十恶不赦的罪名了;薛蟠也是,连杀人偿命都不知道,或者说不在乎。如果遇见一个铁面无私的官员,或者运气不好一点,都是破家的罪过。 林黛玉忐忑不安地坐着,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比起林招娣,她到底差了那么一些阅历,就是再聪明,能够想到的也有限。 见林黛玉微微皱着眉头,林招娣笑了笑,道:“好妹妹,你也不要纠结这个了。横竖薛家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干系,将来也不会有什么牵扯,就当是普普通通的往来也成。说起,妹妹晚上想吃什么?姐姐也好早些做准备。” “葱爆鲫鱼可好?上次姐姐做了一次,我都没有吃够。” “那好,我这就去挑鱼。” “要大一点的。” “那可不成呢。鲫鱼要刚刚好一斤上下才嫩,重了味道就差了。要不,就每人一尾好了,也不用抢来抢去的。” “可是我吃不完啊。都浪费了。” “放心,不会浪费的。晒干了磨成粉,一样可以养地,作花肥。” 林招娣刚刚迈出几步,就听见自己的大丫头流光那慌慌张张的声音:“姑娘姑娘,不好了,哥儿不见了!” 林招娣花容失色,就是林黛玉也失态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剧烈,带翻了面前的杯子,四溅的茶水湿了林黛玉的衣襟。 林招娣一把扯住了冲进来的流光:“祈儿什么时候不见的?” “回姑娘,采青和采薇说,她们哄哥儿睡着了,才放下帐子,收拾东西去了,而且易嬷嬷还守着呢。谁知道,等未时初的时候,采薇往日这会儿哥儿已经叫人了,今儿个这么没有响动。把帐子一掀,被子里居然只有一个枕头,不见了哥儿。” 林招娣一听,这还了得?也顾不得什么鱼、晚饭之类的事情了,急匆匆地往云岘馆赶。就是林黛玉也顾不上更衣,赶紧跟在林招娣身后一起到了云岘馆。 云岘馆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采薇和采青已经派了人去找了,可是还是没有一点儿回音。 一到云岘馆,林招娣就问:“如何?有结果了么?” 采薇摇摇头,道:“大姑娘,云岘馆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看见哥儿走出去。哥儿的鞋子还在屋里呢。” 林招娣一听,事情严重了。这么冷的天,林祈跑哪里去了? 林黛玉道:“祈儿的衣裳可在?” “回二姑娘,哥儿的褂子外衣,还有斗篷什么的都在,就是人不见了。” “衣裳在,人却不见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对视一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严重了。现在外面可积雪未化呢!这么冷的天,林祈身上就只有睡觉穿的那一点点衣裳,又会去哪里呢? 林招娣道:“衣箱里的衣裳呢,会不会少?” “哥儿午睡的时候,婢子等人就在整理衣箱,里面的衣裳婢子等人都一一清点过。如果少了,婢子一定会知道的。” 林招娣在屋子转了转,道:“祈儿的衣箱都放在哪里?你们又在哪里整理东西的。” “哥儿的东西都在东间。婢子等也是在东间收拾东西的。” “把哥儿的东西都打开,我要看一看。” 采薇等人应了,赶紧将林祈的东西都打开了。细细检查了一番,箱子里既没有林祈这个大活人,衣物也不见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5婴孩 ) 林黛玉道:“从外祖母家回来的路上,祈儿就闹着要看新房子,到家的时候也来了那么一出。你可派人去那边找过?” “婢子已经排人去找了。只怕一会儿就会有消息。” 林招娣突然道:“阁楼上面是做什么用的?可都查过了?” “阁楼上是堆放杂物的地方。陈年旧衣裳和外人送给哥儿的衣裳什么的,都堆放在那里。之前婢子上去看过,没有看见哥儿的人影。” “走,上去看看。” 既然没有仔细检查过,那么,那个熊孩子很可能从那里拿衣裳。林招娣对自己这个淘气又执拗的弟弟也是没了办法。这孩子,也是被宠坏的,往日里他还有个轻重,谁想到也是个愁人的。 很快,林招娣就发现,自己之前给弟弟做的衣裳少了几件。 像林家这样的人家,绝对是不会亏待了自己家唯一的哥儿的。不说别的,就说这一年四季的衣裳,就绝对不会少了去。加上林招娣又是个喜欢弟弟、手脚也勤快的。所以,林祈的衣裳是多得穿不完,更有的,则是穿两天,就搁箱子里头了。 很快,林黛玉就发现,最近的箱子里面,少了一身衣裳,还有自己给林祈做的大斗篷也少了一件。 看见箱子里那乱七八糟的拖曳过的痕迹,林招娣松了口气。应该是自己弟弟偷溜出去玩了。不然箱子里不会乱成这个样子。如果是外面的人,一来,人家不会偷衣裳,二来,也会轻手轻脚,不会乱成这个样子。还有那地上的几个脚印子,都是小孩子的,没有大人的。可见,是林祈自己偷偷地跑来找衣裳,又偷偷地溜出去了。 林招娣一叠声地让人去找。尤其交代了下面的人,要她们注意假山的山洞、房间的暗室这些位子。小孩子最喜欢这些地方。只是,小孩子也非常容易被困在这些地方。 得了命令,丫头婆子们纷纷出去找了。林招娣和林黛玉在云岘馆的正堂里等着。 没多久,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欢喜的声音,很快,林祈就在一大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进来了。 在屋子里团团转的林招娣,看见弟弟进来,恨不得拉过自己的弟弟,狠狠地揍一顿。 她刚想行动,就见自己的弟弟将身上的斗篷开了一条缝隙,道:“姐姐,你看。” 林招娣和林黛玉这才注意到林祈怀里居然有个小小的婴儿,看着估计还不到一个周岁的样子,白白胖胖的倒是很可爱。只是,这孩子身上就裹着林祈的中衣,让林黛玉都替他冷得慌。 “这孩子是哪里来的?哪家的孩子?” 林祈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在那边的花园里的假山脚下捡到的。我去那边玩,却不小心摔了一下,就见土里有个白白的东西。挖开来一看,就看见了他。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这下子,不要说林家姐妹,就是那些丫头婆子们都竖起了寒毛。不要说嬷嬷们了,就是那些丫头们也有小小地往后面退了一步,有几个都已经瘫在那里了。 世人都害怕鬼神,这孩子又是从土里挖出来的,怎么叫人不害怕? 这孩子是被活埋了的!怪不得,好好的宅子会克主,原来还有这等冤情!只是,这孩子万一是个鬼婴,那可如何是好?!从那宅子之前的事儿上看,只怕这孩子被活埋了至少有百年了。被埋在地下百年,还是这幅样子,不是鬼怪是什么? 换了谁都害怕,不要说这些内宅女子了。就是边上的嬷嬷们也不住地念佛。 林招娣凑过去,仔细地嗅气味。林祈很奇怪:“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嗅这孩子身上有没有尸气。” “宝宝才不是死人呢。姐姐,你摸摸看,宝宝的身上还是软的。”林祈摇了摇这孩子的手。见这孩子的手果然是软的,还有那粉粉嫩嫩的手指.97ks.net,林招娣点点头。 林黛玉道:“姐姐,你难道忘记了,之前我们还在一本杂记里看过,宋时,从一座汉代古墓里面发现了一个活着的妙龄女子。后来此女还进宫做了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在宫里呆了近一个甲子,寿终正寝,享年八十有四。这孩子是不是也是这样?” 林招娣点点头,道:“我记得。听说小孩子肚子有一股先天之气,所以,有的小孩子天生就会游泳,会凫水。只是年纪越长,这先天之气也会随之减少,直至完全消失。天竺之地,还有一种秘术,叫做龟息。有人专门研习这龟息之术,被埋在底下十余年,不吃不喝,依旧活得好好的。” 林黛玉道:“所以说,这孩子不过是机缘巧合,正好应了那龟息之法,所以才活下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可是福大命大。” 边上一个丫头吞吞吐吐,牙齿打战,轻声道:“如果这孩子不是鬼婴,那么,那宅子又为了什么连连出事儿?姑娘,还是请大师来看看吧。” 一个嬷嬷低声道:“哪个孩子不是做娘的心头肉?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活埋了,做娘得会受得了?会作祟不稀奇。这孩子一直好好的也许也是做娘的一直庇佑着呢。”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倒把那鬼婴之说压了下去。 林招娣叹息一声,道:“罢了,祈儿才外面跑了这么久,又挖了土,我让下面准备热水,好好洗一洗。这孩子也是,洗干净了,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说别的。” 林黛玉赶紧道:“姐姐,这孩子被埋在地里这么久了,已经适应了那冷冰冰的环境了。用热水洗澡,岂不是烫坏了他?还是将水兑凉了为好。” “也好。那么祈儿先去洗澡,妹妹照看下这孩子,我给这孩子做几件衣裳。至于这孩子要将来如何,还是要看父亲的决定。” 一个无辜的孩子被活埋在地下,是谁都会有恻隐之心。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活着,更是让人觉得福大命大。当下外头就有人说这孩子比贾宝玉来历大。不过,这样的大事还是要跟林如海说一声才是。无论如何,没有林如海的低头,这孩子的将来只怕也难说,至少户籍什么的,就难了。 这里,林招娣找出衣料给那孩子做衣裳,又叫人拿了香烛纸钱去那边烧一烧,如此还不放心,又叫了人去外头寺庙给那些亡魂做法事。 很快,林祈和抱着小孩子的林黛玉都出来了。这孩子外面依旧穿着林祈的旧衣,里面却已经是林招娣新给他做的衣裳了。 这时,林招娣注意到这孩子的额头中间有一条不短的红痕,正好在天眼的位置上。整个人眉清目秀,看着倒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地里呆得时间久了,眼睛始终紧闭。 林祈一看到林黛玉手里的小孩子,果然喜欢得很,跟姐姐见过礼之后,就跑过去看小dd去了。 林招娣忍不住取笑道:“祈儿,你琏二哥哥家的侄儿侄女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啊。” “那不一样啊。那是侄儿,这是弟弟。我每次去看侄儿的时候,大舅母和琏二嫂子都好紧张哦,弄得我好好紧张哦,都不敢跟他玩。姐姐,可以让我照顾弟弟么?” “你?你做得好么?” “姐姐,你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而且以前姐姐跟我一般大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了。” 林祈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说他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这让林招娣林黛玉和都忍俊不止,就是屋子里的丫头们也都有在边上偷笑的。 见林祈一本正经的样子,加上这孩子也是林祈捡来的,林招娣也有些意动,想了想,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只是林祈到底是林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可不能冒险呢。 林招娣的担心,林黛玉也知道,她不等林祈再次开口,也道:“姐姐,今儿个妹妹也要跟祈儿争一争呢。你看看祈儿,自己偷溜出去玩,也不留个话儿 倒把这家里弄得人仰马翻的。这孩子若是交给了他,我怕祈儿哪天又跟今儿个这样,闯了祸,还不自知。” 林招娣道:“是啊,祈儿到底是个皮小子,没轻没重的。我看这孩子也喜欢妹妹,一抓住妹妹的衣裳就睡得安稳了,就让他跟着妹妹好了。至于他的衣裳,还是我来做把。他的饮食起居,就在倦勤斋里。” 林黛玉点点头,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好的奶嬷嬷也难找。我那里还有些奶粉干子,和水调匀了也极好的。” “回头,我让人去外头多多地采买一点。我们不过隔日吃一次,或者是用来做点心的。这孩子却是当饭吃的。” 林祈在边上垮着脸,道:“这么说,小dd要跟二姐姐了?那么我呢?”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笑道:“我记得这里刚刚有人犯了错儿呢。妹妹,你说该怎么罚他?” 林祈可怜兮兮地看着这两个姐姐,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偷溜出去的事情了。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6日常 ) 不要觉得林招娣冷漠。林招娣心里很清楚,自己大概是原著里的异客,本来不该存在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生母是个脑子清醒的,自己只怕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即便贾敏不动手,后宅里的人也有的是办法,让她生不下来。 还有林祈也是,依照原著,他此时也该死了。 她们姐弟两个都是“鬼”,只怕在那太虚幻境的人的眼里,林家除了林黛玉以外的人都该死。所以,他们姐弟两个更应该远着那些鬼神些,就好比林黛玉怀里的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婴儿。林招娣会给他做衣裳,会提供食物,但不会连晚上都跟这个孩子呆在同一间屋子里。 至于那个婴儿,林招娣心里也有一点计较。如果是鬼婴,那么林黛玉原本是有修行的,又是下凡历劫的,除了应劫的贾宝玉还有贾家,其他人还伤害不了她,甚至她身上的仙灵之气还会克制住大部分的邪气。如果这孩子是林招娣曾经听说过的那个,那么将这个婴儿放在林黛玉身边也是好事,说不定林黛玉会因此而改了命也不一定。如果林黛玉的命改了,那么林家的命、林如海的命也会跟着一起改,自己也不用日日悬心,担心林家的主心骨倒了,担心有人会欺上门来。 这样想着,林招娣的脸色越发柔和,似乎看见了美好的未来。 林黛玉和林祈没有发现姐姐的不同,这两个正忙着逗弄那个小孩子呢。虽然那个孩子没有回应,可是似模似样地抱着婴儿的林黛玉和轻轻地抚摸着小孩子的小手,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弟弟,我是哥哥哦,你要记得我哦。”的林祈,那画面总是那么和谐。 林招娣没有强行插入这幅画面,而是拿起了针线,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缝起了小衣裳。 终于,林招娣做好了里里外外的两身小衣裳。话说,这小孩子的衣裳还真是简单,还不用绣花。因为刺绣会伤害到小孩子幼嫩的肌肤,所以林招娣不需要绣花,只要藏好线头就好了。 用小剪子剪断线头,又细细地检查过一遍,这才将衣裳叠好了,交给林黛玉的大丫头蒹蕸,自己收好针线匣,揉了揉手腕,这才起身准备做晚饭。 几天下来,几乎每个人都认为林黛玉把那个孩子照顾得很好。 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依样画葫芦地照搬当年林招娣照顾林祈的样子,不过,就是几位嬷嬷也不得不承认,二姑娘是个会照顾孩子的。就好比第一天,林黛玉带着这孩子回去,还怕屋子太热了,让这孩子受不了,还特地叫人把门窗打开,狠狠地通了通风,等屋子里的热气都散尽了,林黛玉才抱着这孩子进去。进了屋子也是,林黛玉也不往那热乎乎的炕上坐,反而坐在了罗汉榻上,还叫人往地上撒了水,就怕怀里的这个习惯了寒冷的孩子被屋子里的热气给灼伤了。宁可自己多穿些衣裳,也不把屋子的温度弄得高了。 林黛玉既然要照顾这个孩子,就不能管家里的事儿了。虽然依旧每天去寒烟厅,可是她的心思全在怀里的这个小孩子的身上,完全没有心思管家里的事儿了,倒把自己手里的家务交给了林招娣,自己只顾着自己的倦勤斋和小孩子的事儿。 林祈对这个孩子也上心。每天都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功课做得尽善尽美,然后去寒烟厅,不但能够多跟姐姐们相处一段时间,还能够跟这个孩子玩一会儿。 林祈不知道,他完成功课的时间越来越短的事儿被他的两个姐姐告知了林如海。林如海见儿子的功课完全没有粗心大意的痕迹,又见了女儿的书信,自然给林祈布置了更多的功课。林祈还以为是父亲不满意自己的进度,所以才对自己如此严格呢,却不知道他两位姐姐做的好事。 所以,祈儿啊,请你在文章上继续努力吧。希望你能够比你父亲更上一层楼。 大概每个人的身上都隐藏着怪阿姨属性。林招娣也不例外。 从林祈出生的时候起,林招娣就想着给自己的好弟弟打扮打扮了,可惜那个时候贾敏还在,自然轮不到林招娣。如今这个孩子上面可没有大人在,自然是林招娣想给他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了。 这样想着,林招娣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手里的布料。 坐在边上的林黛玉道:“姐姐,奶嬷嬷还没有找到么?” “家里的我都问过了,没人愿意做这孩子的嬷嬷。”林招娣也发愁。可是,这孩子来历蹊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跟“鬼婴”差不多的孩子的。 林黛玉也叹了口气。何止没有人愿意做这孩子的奶嬷嬷,就是自己屋里的丫头们,大多都是躲着这孩子走的。不说别的,就是这孩子跟自己住了以后,往日会掀开帐幔请自己起床的蒹蕸白鹄白鹭等人,也只是在帐子外头请自己自行起身了。 “怎么?可是下面的怠慢了妹妹?” 林黛玉摇摇头,道:“人之常情,总不能勉强她们。好在这孩子也是个省心的,不哭也不闹,给他便吃,合眼即睡,更衣的时候会抓我的手。就是下面的人心结难解。”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不能一个人压在心里,知道么?” “知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林招娣一面拿着布料比划,一面道:“小孩子么,虎头帽和虎头鞋可少不了。不过,我还想给他做两套兔子的。妹妹你说好不好?” 林黛玉呆了一呆。没错,虎头套装每个孩子都有的。不要说林祈,就是自己小时候的箱子里也有好几套呢。也就自己怀里的这个,就她自己姐姐给做了一套。只是林黛玉没想到,自己姐姐不但想做老虎的,还想做兔子的。 再想自己怀里的这个孩子,也觉得凄凉。这个孩子,还这么小就被活埋在地里了,好不容易逃出命来,却没几个人愿意照顾他。还好自己家不是那等无知庶民,自己姐妹也看过不少书籍杂记,知道一点事情。不然,这孩子只怕刚刚从那地里爬出来,又要遭火刑了。 正在林黛玉暗暗伤感的时候,林祈裹得跟个团子似的,圆滚滚地进了寒烟厅。在林招娣的眼里,自己的弟弟就跟一个蹦蹦跳跳的绒毛球一样,在自己跟林黛玉跟前行了一个圆滚滚的礼,礼毕,就一头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慌得林招娣赶紧丢了针线。 “姐姐,你们不疼祈儿了呢。祈儿失宠了。你们光疼他,天天抱着他,却不理祈儿呢。” 林招娣点点林祈的额头:“你呀,还醋上了!刚才也是,就那样扑过来。如果姐姐没有及时把针线放下怎么办?还不扎着去。” 林祈嘻嘻一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爬上了榻,黏着林招娣坐了,这才道:“我才不担心呢。姐姐一定不会让我扎着呢。” 林招娣摇摇头,又拿起了自己的针线。 林祈奇道:“好姐姐,这是什么呀?我都没有见过呢。” “这是给小dd的兔子装。” “兔子装?我都没有呢。姐姐,我也要,我也要。” “这是给小宝宝这样大的孩子穿的,你都多大了。” “不嘛,我不管,我就要。” “这可是你说的,我给你做了,你可是要穿给我看的。不然,下次我就不给你做了。” “嗯!”林祈重重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落入了无良大姐的陷阱里面去了。 边上的林黛玉抱着小宝宝,想着林祈穿上兔子装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场了。林黛玉确信,林祈穿过一次之后,绝对不会穿第二次的。林黛玉也确信,林招娣会想办法人让林祈穿过一次又一次的。 谁让林祈这么招人呢。 正偷乐着呢,林黛玉就听见林祈道:“姐姐,姐姐,最近给我送东西的人好多呢。不但有家里的下人,就是那些姨娘们也送了好些东西来呢。管家那里都堆积了好多了。”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道:“都有哪些姨娘给你送东西呢?” “前面偏院儿里的三个姨娘都送了,庄子上也有人送了。” 林招娣的生母在林如海出任巡盐御史之前,就已经去了家庙带发修行去了。这事儿没有她的事儿,叫林招娣微微松了一口气,道:“那些都是父亲的妾室,不是我们该管的。祈儿,她们送来的东西你都交给嬷嬷处理就是。如果有喜欢的,告诉贾家,姐姐让人给你置办。” 林祈点点头。 林招娣又吩咐人转告管家,要他注意门户,还有前面姨娘们的院子也要小心,不能随便让人靠近了,也不能让她们见自己的娘家人。 “既然进了我们林家,就是我们林家的人。父亲在外地,家里也没个正经的主母,更应该注意门户才是。既然姨娘们这么有空,不妨为父亲祈福,让老天爷保佑父亲平平安安、身体安康吧。” 前面得了林招娣的话,对那些姨娘看得越发紧了。不要说那些姨娘本人,就是她们的丫头也出不得院子。外院儿给她们送饭的婆子也不在跟她们说话聊天了,这让这几个姨娘越发心如死灰,更是连吵架都没了心思。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7山 ) 不仅林招娣一人想起自己的生母,就是林黛玉也想起了自己姐姐的生母也是一个妾,一时之间屋子里倒有些尴尬起来了。 林祈恍若未觉,反而眨了眨眼睛,道:“姐姐,我嘴巴里面好没有味道哦,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好吃的?你屋子里的点心还少啊?各种南北小吃应有尽有,现成的果脯蜜饯肉干,都装了一整个柜子。乐善堂里的丫头们也是一把子的好手艺,你想吃什么,她们都会做。” “可是我还是想吃点别的东西。最好是酸酸甜甜的。” 林招娣还没有说话,林黛玉就道:“姐姐,说起这个酸酸甜甜的东西,姐姐不是酿了很多果子酒果子醋么?我记得那次姐姐在酿平安果醋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平安果醋酸酸甜甜的,开胃又解渴呢。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可以开封了吧。” 林招娣笑道:“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呢。不止这平安果醋,还有那梨子酒,现在开了,不会很烈,正好是我们可以吃的。我现在就去取来。” 林祈道:“姐姐,这种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哪里需要姐姐亲自跑这一趟。” “我那里酿了很多果子酒果子醋呢。就拿这平安果醋说吧,我试了好几种办法,有的现在就可以吃了,有的要明年才可以开呢。我原来是弄着好玩,却没有想到你们都惦记着。还是我自己走一趟,免得下面弄错了。” 不多时,林招娣就回来,拿了一套水晶杯来,将果醋和白水兑好了,这才给了弟弟妹妹。 林黛玉吃了,果然满嘴香甜,更是喜欢。她没有全吃完,而是留下一点,用个小勺子喂自己怀里的小宝宝。林祈在边上看见了,便道:“二姐姐,这孩子一直都没有动过呢,你怎么知道他醒着?又怎么知道他要吃这个?” 林黛玉歪了歪头,道:“我当然知道。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又怎么说得明白?反正我就是知道便是。” 林招娣坐在边上一个劲儿地笑。这一串儿的知道,险些没把毫无准备的她给弄昏头。 林祈道:“姐姐,这个果子醋你要给荣国府送去么?” “不了,在外头,这等没有什么酒气的东西,都是那些没什么家资的人吃的。如果我们把这个当做正经的礼物,巴巴地送过去,人家还当我们瞧不起他们家呢。何况,我酿的果子醋也不多。我们姐弟几个自己用着还够,拿来送人就不成了。” “还好还好,外面的人都不识货。我刚刚还在惋惜呢,如果姐姐拿这个送人,只怕我又不够吃了。”一想起当初蛋烘糕的事情,林祈就一脸怨念。自己没得吃,那个贾宝玉却拿自己姐姐的心血逗鸟、哄小丫头玩,实在是太讨厌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笑了。她们也想起了当初刚进京的事情来。刚到的时候,林黛玉曾经在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就因为贾家对自己的怠慢。如今想想,自己还真是幸运。也正是因为贾家对自己姐妹的怠慢,自己姐妹才能够有借口远着那位老太太和她的宝贝金孙,不然,只怕自己的名声、家族的名声,统统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阵阵喧哗声。 流光出去了一会儿,回来道:“回姑娘,管家派人过来,说姑娘和二姑娘新买两座的石头山上的石头都是玛瑙原石和玉石原石,不能用来修河堤,会被别人偷走的。管家请问姑娘该怎么办。” 林祈马上道:“姐姐,用我的那份银子再买一座山吧。河堤的事儿不能疏忽了去。” 林招娣点点头,道:“你去跟管家说,让他去看看,沿着河的上游可有没有石头山。如果有,再买一座便是。手续办好了,再建上两个小码头,往来运送物资也方便。另外,让他招人专门磨这些石头。磨出来的玉石玛瑙,或者留着我们自己打首饰,或者直接送首饰铺子。” 流光赶紧应了,出去了。 这里头,姐弟三人坐在榻上愁眉不展,担心这事情不顺利,延误了水利上面的事儿。 她们已经申请了水利银子,又有贾琏帮衬,这事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现在哪怕是有再多的金山银山玉石山堆在她们面前,也没有用。如果水利银子下来了,水利工程却没有按时完成,哪怕林如海再大的官、再得圣心也没有用。甚至,林如海还会因此而丢官。 林招娣道:“原本还想着就近在河的两岸各买一座山,可以省了过河的麻烦,谁想到居然会出这样的事儿。我只盼这事儿能够顺顺利利地解决才好。” 林黛玉也苦笑。 林祈道:“姐姐,姐姐,我们还是到家庙那里住上一阵子吧。这石头山事儿不早点弄好可不行呢。我们在这里,庄子上、家庙那边都没有看过,如果有什么事情也不方便。” 林招娣摸摸林祈的头,道:“过年呢。马上就是腊月了,哪里走得开?要去,也要等来年你二姐姐的生日过了才可以动身呢。而且我们就是要去,也要请琏二哥哥帮忙护送的,不然也去不了。等过了年,问过琏二哥哥再说吧。” 林祈乖乖地点了点头。 林黛玉道:“姐姐这事儿要不要跟父亲说一声?” “也好,回头我给父亲做一件衣裳,将这些要紧的话,就绣上去吧。自古财帛动人心。我们家买了两座山,却是玉石山,只怕这眼红的人不会少。早点跟父亲说了,父亲也有个准备。就怕将来的事儿不会少了去。” 林祈鼓着包子脸道:“看姐姐说的。这山是我们家的祭田边上的。我们林家就我们这一房在京里,祭田也是我们家的。姑苏的那些人都已经出了五服了,哪里管得到我们头上?就是要传什么福气福分,也是我们林家积善成德、祖宗庇佑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简单就好了。还有那银子的事情。这十万两是父亲交给我保管,将来要给祈儿的,现在就这么用掉……” “姐姐放心,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至于那两座玉石玛瑙山,自然是姐姐们的私房。我看姐姐也好,二姐姐也好,你们的首饰也都旧了,有了这两座山,再添一点子东西,就能够打很多很多的首饰,就是用来送人都使得。” 林黛玉道:“你个皮小子,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打眼的么?” “那有什么关系?横竖别人都会知道的。与其等日后她们知道了,上来闹腾,倒不如现在摊开了讲呢。” 林招娣叹息一声:“有些事情就是摊开了讲也没有用的。算了,这事儿就顺其自然吧。我们最好还是先把这水利的事情安排去为好。管家已经在招人了,下面的口粮也准备了一点,就不知道能支撑多久的。” “仓库里可是有进十万石的粮食呢,怎么会不够?就是朝廷赈济灾民分到每个县,也不过这个数而已。有的地方,经过层层盘剥,还没有这么多呢。”林黛玉非常吃惊。她的年纪虽然小,却也知道,十万石的粮食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一石粮食就是一百五十斤,十万石粮食就是一千五百万斤了,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目,因为前几年江南闹水灾的时候,朝廷也就拿出了数百万石的粮食而已。那可是一个省呢。 “话不能这么说。朝廷赈济灾民,只要他们能够活下去就够了。可是我们是让别人给我们干活,一天没有两斤粮食是不够的,更何况采石头是苦力,更要添加一点,也就是说,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口粮,至少要两斤到三斤的样子。就当每人每天两斤半好了,一万个人,一年下来就要多少了?我已经算过工期了,要在两年内完成那么多的事儿,就是两万人,依旧要加班加点的。何况,京里的劳力贵,一天没有三四斤斤的粮食,别人可不愿意来呢。而且还要好菜好饭地招待着。” 林黛玉道:“姐姐让管家往上游找石头山,就是希望就地取材就地加工,好节省一点粮食么?”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我让管家去招流民,就是怕当地人耍心眼,欺负我们外来的。” “可是兴修水利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在有些人的心中,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还比不得自己手里有两个小钱能够喝点儿小酒呢。这世上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好在父亲的官位高,还能够镇得住他们。就怕到时候父亲的政敌会找麻烦。” 林黛玉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林如海已经的承宣布政使了,又是在江南那样重要的地方,既没有皇亲国戚制肘,又容易做出成绩。只要江南不出乱子,等将来林如海回来,再往上面升一升,就是宰相了。朝廷里面想做宰相的人多得是,自然有人为了自己的前途,要抓林如海的小辫子了。 此刻的林黛玉非常地庆幸,自己没有跟那个贾宝玉有任何的牵扯,不然,自己就是别人攻歼林如海的突破口。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8僧道 ) 这种事情,没道理林黛玉能够想明白,林招娣却想不明白。林招娣不无恶意地猜测,也许原著里的林如海本来有机会从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平平安安地退出来的,可就是因为贾母的举动,坏了林黛玉的名声,让别人有了攻击他的机会,才使得林如海不得不死在任上。要知道,原著里,林黛玉街道书信赶回扬州是冬至,而林如海的死亡日期却是九月二十四,也就是说,在女儿的陪伴下,林如海还坚持了大半年呢。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在林招娣的脑子里,就按捺不下去。 也许那一僧一道说的有道理,林黛玉不应该离开林如海的身边,她留在林如海的身边,就不会被贾母坏了名声,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不会连累了自己的父亲,就不会有林如海的死亡,也不会有她寄人篱下,被鲸吞了家产,还被活活地逼死的事情了。贾家的环境,只适合变态和混蛋,不适合林黛玉这样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孩子。 说曹操,曹操到。 这里林招娣正想着那一僧一道的事儿呢,外头就来了一个婆子,给上面的三位小主子行了一礼,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林黛玉怀里的那个孩子,道:“禀姑娘,外头来了一僧一道,说是我们这宅子的风水古怪,还有些奇怪的气。他们想进来看看。” 林招娣道:“让管家带他们去那边的宅子看风水,看好了再报与我们也一样。” 那婆子道:“姑娘,这两位大师说,他们要看的是这边的风水。” 林招娣一愣。她这才注意到这婆子那不自在的神色。 也对,林黛玉怀里的那个孩子,虽然看上去摸上去的确跟普通的孩子是一样的。可是他还是有很多的地方跟一般的孩子是不同的。何况,这孩子的来历也蹊跷,下面的人会畏惧也是自然的。看这个婆子根本就不敢往林黛玉那边看就能够知道她对这孩子的忌惮了。 这婆子的神色非常显眼,不要说林招娣了,就是林黛玉和林祈也都看见了。林黛玉对这种不负责任地将一个小孩子视为鬼婴,甚至隐隐要烧死一个无辜的孩子的想法非常地头疼,但是又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她的年纪也小,威望也不够,加上她身边的嬷嬷们对这个孩子也不看好,更加加剧了她的危机感。有的时候,她甚至担心自己抱着的这个孩子会被人半夜里偷偷地带出去、烧死。 林黛玉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有人唱歌,倒是听不清楚详细的词句。 林招娣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是《好了歌》的调子,原著里的甄士隐就是被这首曲子给拐走的。 “那一僧一道现在在哪里?” “回姑娘,在大门口呢。” “大门口?他们如果真的在大门口,那么这歌绝对传不到这寒烟厅里。只怕他们已经进来了。” “姑娘,这事儿怎么可能?大门离这里远着呢。而且那里还有很多的小厮仆役守着呢。他们要将来,除非翻墙。” “也许人家根本就不用翻墙也能够进来。” 那婆子一听,心里隐隐称愿,觉得这两位大师必定都是有道行的,说不定能压制住迷惑了三位小主子的妖孽。这样想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林招娣什么都没有说,只叫下面的人注意门户,也没有让林黛玉回避,却让人团团围住了三姐弟。 有些事情,也该在此告一段落了。 话说,这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还真的是为了林黛玉的事儿来的。本来,上面安排了神瑛侍者下凡历劫,绛珠仙子便是其中最主要的帮他历劫的两大人选之一。按照原计划,此时的林黛玉应该跟贾宝玉在一起多多少少培养出了一些感情,而此时的林如海也该生病,招林黛玉南下了。 谁知道,不知哪位大神插了一手。 到现在为止,林黛玉不但没有跟贾宝玉培养出多少感情,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林黛玉还继承了她的家族、她的父母对贾宝玉不认同的那一面情感,叫这一僧一道怎么不着急? 他们自然要亲自来看看了。 可是来到这林家一看,本该子嗣单薄的林家,如今的儿女不但比他们想像中的多,还多了很多原来不该有的。如果不及时纠正过来,只怕事情会超出他们的控制。 所以,用了法术,循着林黛玉的气,来到寒烟厅的这一僧一道看见的就是严阵以待的林家三姐弟。这一见之下,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都惊骇欲绝。 坐在上面的榻上的那个女孩子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气,或者说,她的气既不是死人的也不是活人的,难以察觉,却隐隐地可以看出非常的浩大,浩大到让他们感觉到压抑。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女孩子的来历只怕非同小可,以他们的修为居然看不到这个女孩子的深浅。至于坐在这个女孩子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居然浑身紫气,头顶上隐隐化白。 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心里发苦。 不要说上面那位女孩子,就是下面的这个男孩就非同小可了。这位主儿不是应该是那边管着的么?怎么那边派人下来了,却没有通知他们一声? 不要说这个女孩子,就是这个男孩子,他们也管不了啊。 见这一僧一道只是站在那里,林招娣不知道他们为难,还当他们在装B,心里更是一团团的火往上冲,偏偏脸上还要端着大家小姐的仪态,和和气气地道:“说起来,两位大师也是第二次造访我家呢。就不知大师这次有何教诲?” 林祈道:“姐姐,这两位大师之前来过么?” 林招娣答道:“是啊。我记得那个时候妹妹才三岁,你也才落地没多久的样子,家里突然来了个癞痢头的和尚,说是要化妹妹出家,可把父亲母亲给气狠了,直叫人拿扫帚赶出去。我记得那和尚,就是这位大师吧。好大的神通,不声不响地就出现在了父亲母亲跟前,可把父亲母亲还有躲在床底下捉迷藏的我给吓了一跳。” 茫茫大士吃了一惊,原来那日这女孩子也在。茫茫大士心里苦笑,如果当日自己看见了这个女孩子,那自己也可早一点动手,也不会有今日的事儿了。 茫茫大士刚要道佛偈,就被林招娣拦住了话:“当日大师下了言灵,那般诅咒我才年仅三岁的妹妹,今日大师又带来了什么话儿呢?对了,我记得大师喜欢渡人,喜欢化人家的骨肉出家,至于那边这位,则非常喜欢讨好人,还专门送人东西呢。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顺着林招娣的目光,这一僧一道看见了林招娣手上镶着珍珠足金手镯,心里只有苦笑。看来另外两个应劫之人之事,也被眼前这位主儿给看破了。可惜,就不知道这位到底是哪里来的,以他们二人的修为,完全抗不住啊。 这一僧一道抽抽嘴角,不敢接话。不过,上面交代的事儿也不能不办,那跛脚的道人上前一步,道:“无量寿尊,贫道这里有个故事,想请姑娘听一听。” “大师请讲。” 渺渺真人就把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之事说了。 “然后呢?” “神瑛侍者下凡渡劫,绛珠仙子自然要跟着下来还他的恩情才是。” “那么大师能否让我说两句?” “请。” “天地万物离不开水,这是事实。不过,大师的故事里也说了,这仙草原来是长在灵河河畔的。天上的灵河也会干涸么?天上人间互为表里,如果天上的灵河都干了,那人间焉能保存?这神瑛侍者又是哪里弄来的水呢?我这等闺阁女儿尚且知道,这花儿草儿可不能多浇水,水太多了,会把根被泡烂的。这神瑛侍者,看不到这灵草长在灵河河畔,还浇水?就不怕伤了人家仙草的根?本来就多此一举,还谢恩要挟。这算什么?” 随着林招娣的话,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都看见了,那半空中隐隐连结着林黛玉和贾宝玉两人的线居然越来越浅,有些看不见了。两人大骇,无措地望向林黛玉。 这一看非同小可。他们看见了林黛玉怀里的那个小孩子。 凡人看不到,可是这两位却看到了,那孩子头上的天眼开了,正对着他们呢。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只觉得自己的修为就好像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冤孽冤孽,这林家怎么还有这位主儿在呢?不要说自己两个小喽啰,就是上面的上面也不敢惹这位祖宗啊。 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就觉得自己的心脉里气息乱撞,可惜偏偏被对方的天眼给锁定了,无法逃脱,更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罢了,原以为你们也算是得道高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你们走吧。” 随着林招娣的话落音,那孩子头上的天眼也渐渐闭合。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宛如大赦,风一般地消失了。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99缘解 ) 那一僧一道虽然走了,林黛玉的心里却堵得慌,看见玩闹成一团的林招娣林祈两个,她突然冒出了一句:“姐姐,那仙草的事儿,姐姐当真是这么想的么?” 林招娣抬起头,正色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来就是亘古以来流传下来的法则。不说,别的,就说人与老虎好了。凡人之中的强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一只老虎;就是不那么厉害的人,只要条件适宜,他们也能够躲过一劫;只有那等没有本事、危难之时也不知道自救之人,发呆、大喊大叫激怒对方,才会落得丧命的下场。同样是人,为什么结果不同?还不是物竞天择?” “那,那仙草呢?” 看着喃喃自语的林黛玉,林招娣叹了口气,道:“方才那一僧一道只看到了仙草得了人家的一瓢水,自以为自己得了道理,认为人家仙草得了对方的恩惠,便口口声声要人家报恩,却不知道,也许这仙草等了又等的机缘就这样被这一瓢水给葬送了也不一定。” “机缘?姐姐说的机缘是什么?”林黛玉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急切。 “妹妹看外头的玫瑰,一岁一枯荣,你就当这天底下的玫瑰都是这样么?我听说,西域沙漠里也有一种玫瑰,平日里龟缩在小小的种子里,宛如普普通通的沙砾,一场大雨过后,迅速发芽生根开花结子。它的一生,除了在种子里的时光,可能不足一个月。同样是玫瑰,为什么差距这么多?妹妹可曾想过?” “姐姐的意思是,也许那场干旱,对于那仙草来说却是一场机缘。如果渡过了,那仙草说不定就脱胎换骨,有了神通?” “难说。这仙草如果是个有韧性的,干旱一过有了大神通也不一定;如果没有韧性,那么渡不过这干旱也未必可知。有韧性的仙草会被这一瓢水坏了机缘,没韧性的仙草就只能依靠着人家,任人家敲骨吸髓了。” 林黛玉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一桩心事,可是她又说不清楚这桩心事是什么心事。紧接着,心底又升起一股子的不甘,可是她又不明白,这股子不甘又是为了什么。 林黛玉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只好借着抱孩子的动作掩饰了下去。 如果这个时候,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还在的话,一定会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因为林黛玉头上连着贾宝玉的因缘线已经完全消失了,就连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的因缘线也变了样。不要说这辈子的林黛玉和贾宝玉,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有更深的牵扯了。 他们的关系已经到此为止了。 不过,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此刻大概没有这个能力提出抗议了。因为他们体内气血反噬,估计百十年内都不可能出来拐人了。 就在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反噬的时候,另一边的薛宝钗脖子上的金锁掉了。 当时,薛宝钗正和史湘云说话呢,脖子上的金锁无端脱落,倒是让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史湘云道“宝姐姐,你的金锁掉了,我与你戴上吧。” “好,谢谢云妹妹。”薛宝钗笑着答道。 史湘云拿着那金锁,道:“宝姐姐的这个金锁可真别致,还有这上面的话儿也巧。” “别致什么呀。不过弄上两句吉利话儿,讨个巧儿罢了。不信,你问问你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哪个没有记名锁的。要我说,还是妹妹的麒麟别致,这么多的姐姐妹妹,也就妹妹有这个。” 史湘云嘴上谦逊着,脸上却有几分得色,还道:“我这个不过是普通的金玉之物罢了,有些体面的人家哪个没有的?倒是林大姐姐和林姐姐,她们也该有两个稀罕的物件吧?毕竟,她们可不比我,自幼得宠不说,还有个做高官的父亲,光讨好她们的人就不知凡几,想必比我这金麒麟还好的物件也不少吧。” 薛宝钗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大妹妹林妹妹在这里的时候正是孝中,自然不会戴很多东西。后来她们又回去了,就是过来,也就那么两次而已,这样说起来,我总共也就见过她们几次而已,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了,又哪里知道这些。” “可是宝姐姐不是一向对这个很上心么?怎么偏偏没有记着林大姐姐林姐姐的事儿呢?还有宝玉,他最稀罕这些事儿了。当初林大姐姐林姐姐来的时候,他就没有问过?”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进京呢。” “后来也没有问过么?” 史湘云有些纳闷,可巧,这个时候探春特地绕到后头来找史湘云,听见史湘云这么说不觉有些奇怪,道:“云妹妹要问什么呢?可是下面的人怠慢了妹妹?若是有这样的事儿,妹妹直接跟老太太说便是,让老太太收拾她们。” 史湘云道:“不是她们怠慢了我,是我方才跟宝姐姐说起这金锁的事儿,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兄弟姐妹们的饰物来。你看,二哥哥有块玉,宝姐姐就有个金锁,我也有个金麒麟,就不知道林大姐姐林姐姐她们有什么了?三姐姐,你可知道么?” 探春一愣,想起了侍书说的话来。 自从搬出了贾母的荣庆堂,探春就和迎春惜春渐行渐远。不要说经常聚在一起吃饭玩耍了,就是去给长辈请安也多是分开了的。迎春惜春两个受林招娣林黛玉两个影响,早上起得早,一到午时就想睡觉,所以在贾母那里坐不了多久。探春依旧沿袭在贾母那里的作息时间,而贾母那里的作息时间则是根据贾宝玉的生活习惯而定的,基本都是接近卯时才起的床。 所以,探春跟着王夫人到达荣庆堂的时候,迎春惜春早就到了,陪着贾母吃个饭,说一会儿话,她们就要回去睡觉,没有时间跟探春闲话。下午的时候,探春要么已经回了荣禧堂,要么还在贾母跟前讨巧,而迎春惜春两个却要跟着邢夫人王熙凤学这个学那个。 一想到这个,探春无比希望,家里请的嬷嬷能够早一点到,她也能够多知道一点子东西。 史湘云见探春愣愣地发带,便又问了一次。 探春答道:“方才我仔细想了想,林大姐姐也会,林姐姐也好,她们好像都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首饰。以前守孝的时候尚且不说,出孝以后的林大姐姐林姐姐身上的首饰的确精致富贵。可是我看她们身上的首饰都是不重样儿的,从来没有见过她们身上的首饰有戴第二回的。” 史湘云不无艳羡地道:“林大姐姐林姐姐家里就是富贵。我看她们,除了林大姐姐的羊脂白玉镯和林姐姐的银珠簪,身上的确没有一样首饰跟我的金麒麟和宝姐姐的金锁这样,是常年戴着的。而且,那羊脂白玉镯和银珠簪是她们为了守心孝而戴的,跟我们又不同。林大人可镇疼她们。” 探春愣了愣,道:“那是人家的父亲,林大姐姐林姐姐又是嫡女,林大人自然是疼她们的。” 史湘云和薛宝钗斗低低叹了口气,不说话。 史湘云想着,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那么,自己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就是林家姐妹也比不得自己,自己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像现在,就是月钱才那么一点,想做个东,请姐妹们乐呵乐呵也没这个底气。 薛宝钗也想着,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以自己父亲的能耐,哪里还要自己一个姑娘家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要担心外面的事儿,还要给哥哥扫尾?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她依旧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以没心没肺地继续玩耍,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劳心劳力地张罗着,还要顶着别人的耻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薛宝钗比史湘云想得更多一点,浑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金锁又一次掉了。 探春眼尖,看着那金锁从薛宝钗的胸口滑落,忍不住出声提醒。史湘云在边上道:“三姐姐,你不知道,宝姐姐的金锁今日已经第二次掉了。宝姐姐,你该小心些才是,这是宝姐姐的金玉良缘呢。” 薛宝钗红了脸,道:“云妹妹,你又来取笑了。哪家的姑娘没个记名锁长命锁的?妹妹何苦一直咬着我的金锁不放?如果说金玉良缘,妹妹的金麒麟也是金的,妹妹又是跟宝玉从小到大的情分,岂不是更应了这金玉良缘?” 史湘云当下也红了脸,道:“宝姐姐,人家当你是随分从时的,却没有想到你也拿人家取笑!” 薛宝钗一边嘴里跟史湘云打机锋,一边将金锁交给莺儿收好,心里却想着,这个金锁掉了是不是说自己不用在意那个贾宝玉了?虽然这个贾宝玉如今是国公府的少爷,可是将来分家以后,也不过是荣国府的旁支,就是自己嫁过去,对自己,对自己的家族也没有多少好处。这金锁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另寻出路?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00决心 )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一个小丫头,给两位姑娘行了一礼,起身道:“史大姑娘、宝姑娘,老太太请两位姑娘到前面去。” “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宝二爷刚刚去了林家,却吃了一个闭门羹,连大门都没有进,就连人带礼物被林家的管家媳妇送了回来。如今宝二爷正委屈着呢,老太太请两位姑娘过去排解排解。” “林大姐姐林姐姐也真是的,宝玉好心去看她们,她们都这样给宝玉没脸,都忘了平日里宝玉对她们的好了。” “什么时候老太太太太们给宝兄弟派任务,让他出门应酬了?宝玉都带了些什么东西给林大妹妹林妹妹?东西是宝玉自己挑的,还是别人准备的?” 那丫头笑道:“宝姑娘,东西不是府里的人准备的,也不是宝二爷自己准备的,而是宝二爷在外头得的。说是有个姓傅的通判,跟东府有些瓜葛,他有个妹子,端是花容月貌,也快二十了,还没有许人,听说也是个通读诗书的极好的佳人,名字叫做傅秋芳。宝二爷给林大姑娘林姑娘送去的,就是这傅秋芳特意给林家姑娘少爷准备的东西呢。” 薛宝钗的心里咯噔一下,嘴里微微发苦,却不知道任何开口。 这姐妹二人来到贾母的上房的时候,探春已经在了,而贾母则难得对贾宝玉用了重话:“宝玉,你也太胡闹了,也难怪你林大妹妹林妹妹会不让你进门,换了别人,不到你父亲面前告你一状才怪!” 一听说父亲二字,贾宝玉就打了寒战,蔫了。 贾母语重心长地道:“你也知道,你林大妹妹林妹妹都在守心孝,每日要给你四姑姑念经,抄写经书的。这个傅秋芳,年纪在那里摆着,自然跟你林大妹妹林妹妹玩不到一块儿去,偏偏又准备了这些东西来,让你带过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谋算着你姑爹的继夫人的位子?你叫你林大妹妹林妹妹心里会好受么?你这不是疼你林大妹妹林妹妹,是在挖你两位妹妹的心。” “不是的,老太太,是大家都说这傅秋芳是和极好的佳人,所以我才想着介绍给林大妹妹林妹妹认识的。” “这话就糊弄糊弄你这样的毛孩子罢了。什么叫极好的佳人?好人家的姑娘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不要说样貌了,就是名字也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去。这个傅秋芳的名字连你都知道了,还让人将女儿家的名字、才情、美貌都挂在了嘴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俗话说得好,家有好女百家求。如果她傅秋芳真的是个好的,只怕不用等到这等年纪,就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贾宝玉一听嫁人生子,这神情就垮了。不过好歹他还记得那回被赶出梨香院的事儿,知道有些话就是不舒服也不能随随便便地说出来,所以,贾宝玉低着头,动了冻嘴巴,到底没有插嘴。 看着有些软和了的贾宝玉,贾母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当我不关心你林大妹妹林妹妹么?她们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又要照顾弟弟,我也心疼她们,巴不得有个人能够照顾她们,好让她们天天玩耍。可是,如今的林家可不比以前。以前你姑姑嫁过去的时候,林家没有爵位,你姑爹也仅仅是刚中了探花。没错,三鼎甲的确体面,但是朝廷三年一次科举,每次都会出来三鼎甲,不知道有多少三鼎甲一辈子都在翰林院打杂呢。如今,你姑爹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眼看着就要高升,入阁拜相了。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通判的妹子,就是你大姐姐在家,刨去辈分,这身份也差了,配不上。” 这话一出,不但贾宝玉,就是探春和史湘云也愣了。她们完全没有想到,以贾元春的身份,居然也会差了。要知道,王夫人常常念叨着自己的长女,就是赵姨娘,也曾经背地里嘀咕过不知道多少次,说探春如今的待遇连贾元春的四分之一都没有。荣国府这样金尊玉贵地被娇养大的姑娘都配不上,那林家的身份…… 探春的心里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她和林家两位表姐的差距,就跟之前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跟迎春惜春的身份差距那样。 边上的薛宝钗已经石化了。贾母的话就好似晴空霹雳,一下子就把薛宝钗给劈懵了。 傅秋芳有个做通判的哥哥尚且不配,她薛宝钗,一介商家女,还有一个蹲在大牢里的哥哥,又如何配得上? 薛宝钗就好像贾母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个个巨大的冰雹,砸得她无法动弹,又冻得她四肢麻木。 够了,不要说了! 薛宝钗很想大叫,很想逃开这样的噩梦,却只能坐在边上听着。此时此刻,薛宝钗无比确信,眼前这位年老成精的老太太是故意说这些话给她听的,不然不会特特地叫了丫头来请她和史湘云过去。这位老太太,她是在警告她薛宝钗不要痴心妄想呢! 此时此刻的薛宝钗不无恶意地在下面揣测,如果不是贾元春差了辈分,大概眼前这位老太太会把那位进了宫的大表姐从宫里弄出来,嫁到林家做填房吧。 薛宝钗混混沌沌地坐着,又混混沌沌地跟着贾宝玉史湘云探春等人去了后头,完全没有听见贾母吩咐王熙凤带着礼物去林家的事儿。 薛宝钗在贾母院子里后罩房里略微坐了一坐就回自己的屋子了。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林家,她之前敢做着嫁入林家的美梦,不过是因为贾家已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如果贾母有心,就只能从宗族和亲戚家里选。自己年轻美貌,家世也薄,能够被拿捏得住。薛宝钗原还想着,让贾母给自己说说好话,好促成这件事情,却没有想到,贾母会借着这傅秋芳的事儿警告自己。 薛宝钗又气又愧又恨。 自己的哥哥出事儿以后,自己母女两个就好像被软禁了一样。除了林家,给自己带了一点消息来,还帮了自己一把,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搭把手。堂堂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就只能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薛宝钗想着,如今也只有自己进了林家的门,才能够帮到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家族,所以才会想着攀上这门亲。她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都放下颜面放下身份,想着即便不能做正房,做个二房也成,已经是够委屈了,却没有想到这最后的一点念想都被贾母给掐断了去。 薛宝钗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已经全身无力。就连被门槛绊了一跤都无力稳住身体,任由自己跌在地上。慌得莺儿一面哭叫着姑娘,一面将她拉起来。 薛宝钗直勾勾地望着莺儿,好半天才回了神,在莺儿的搀扶下,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榻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她觉得好累,好累,一点都不想动,也没有这个力气。只觉得外面的天黑黑的,屋子里也是黑黑的,要把她吞噬掉一般。可偏偏是这种黑,让她觉得放松,甚至有种就这样被吞掉也不错的感觉。 莺儿见自家姑娘这个样子,也有些着急。将一直包在自己的手绢里的金锁拿出来,放在薛宝钗的枕边,自己到外面去叫水,顺便让人去找薛姨妈。 等莺儿回来,就见薛宝钗拿着那金锁呆呆地瞧着,就是自己给她擦脸、擦手,她都没有大动作。 莺儿忍不住道:“姑娘,会有办法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林大姑娘不是说过了么?只要过了今年,大爷的事儿就容易了么?” “那又怎么样?哥哥进过大牢,我们家的皇商招牌也没了,名声也坏了,日后我们兄妹两个想攀门好亲事都要被人家挑挑拣拣。我们家以前是何等我威风,又是何等的体面,如今都已经完了。” “姑娘……” “莺儿,你方才也听见了,老太太口口声声是在数落那个傅秋芳,其实何尝不是字字句句都在警告我,让我不要痴心妄想了。可是,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怕我们家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了。回了自己家,绝对会有很多很多上门要东西要银子的人,在这里,也拒绝不了那位二太太。我们家就是有再多的银子再多的铺子,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又有这么多人经常找借口问我们要银子,又哪里应付得过来?难道真的要吃坐山空么?” 莺儿听了,也觉得难受。何时她引以为傲的薛家也到了如今的地步了? “莺儿,你说这里的老太太二太太心里谁是最重要的。” “老太太心中最重要的大概是她自己,然后是二老爷,之后便是宝二爷了。二太太心里也是很金贵宝二爷的。” “你说,我让宝玉离不开我会怎么样?想必老太太和二太太的神色一定很好看吧。老太太也好二太太也好,都把宝玉当成了宝,如果宝玉将来闹着要迎我进门做正房奶奶,那一定很好看。” 薛宝钗的神色,让莺儿心里一跳,却说不出话儿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01消息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一进腊月,各家各府都忙着过年,就是衙门上上下下也都忙着一年的总结呢。 这一年,对于贾琏来说是个好年景。自己的妻子给自己生了一对双胞胎,自己也得了上面的赏识,能够独当一面了,更美妙的是,自己的表妹一家也热心帮忙,给自己的前途铺路。贾琏很清楚,如果这水利的事儿弄得好了,得个优字,三年一过,就能够外放为官。 自己一个没有功名的人,也能够跟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在科举上奋力拼杀出来的人一样,出任县令。贾琏想想都有些小得意。 贾琏的小模样,王熙凤看得清清楚楚。她一面为贾琏张罗着热水洗脸,一面给贾琏宽衣。口中却道:“二爷幸苦了。这些日子以来,二爷每日里早出晚归,看着我都心疼。好在已经过年了,二爷好好松快松快,来年新年新气象,得个优字,也不枉这一年的辛苦。” 贾琏道:“你知道么,我已经得了一个优字了。” “怎么说?” “还记得林家的那个水利银子么?我这才知道,原来有人申报了这水利银子,经手的人就有一个优字呢。” “水利?”王熙凤一愣,赶紧压低了声音,道:“快别提这个了,听说,林妹妹家买的山上都是玛瑙石玉石的原石,都不能用来修河堤。如今大家都在看林家的好戏呢。我们那位二太太,还等着将来买林家的山呢。” 贾琏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这我早就知道了。林家新买的山还是我帮忙打听,还请了衙门里的老任牵的线呢。那山上出的一水儿的上好石材,用来修河堤可是很不错的。林家也够大方够干脆,原来我想着如果林大妹妹林妹妹她们家银子不够,大不了我帮忙走动一下,说项一番,让她们分几次付便是,谁想到林家二话不说,就压了一点价钱,就当场付了银子。” “真的假的?还有这事儿?” “可不是。当时,我们大人也在,都看傻了。都说林家山不露水不露的,却原来有这等气魄,又有这等财力,真叫人羡慕。” “二爷难道忘记了,我们家原来也是盐政上出来的。林姑老爷一连三年都连任巡盐御史,如果不是朝廷缺粮,只怕林姑老爷还在那盐政上呢。这盐政上的官儿,哪个不富得流油的?林家又不比我们家,人口简单,什么旁支庶族的也远,家里上上下下,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还都是小孩子。自然开销就少了。”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我们家和你母亲家呢。怎么,原来这林家还进得了你的眼?” 王熙凤横了贾琏一眼,从贾琏的怀里出来,正对着贾琏,道:“二爷也太小看我了。以前是我没读过多少书,见识也浅,又被家里给宠坏了,自然莽撞一些。上回我奉了老太太的话,去林家探望林大妹妹林妹妹和林弟弟,也见识了林家的气度,果然这清贵之家跟我们家就是不一样。虽然这家仆看着总数比我们家少好多,却是进退有度。也难为林大妹妹林妹妹两个小小年纪就把家事弄得妥妥当当的。” “那也是人家家里的规矩好,下面的仆妇管教得也好。换了我们家,还不被下面欺负死。” “我们家的奴才,苦的苦,风光的比我还体面呢。何时我们家也能够像林家这样就好了。” “你没有好好跟林大妹妹林妹妹讨教讨教?” “怎么没有?林大妹妹林妹妹让嬷嬷们指点了我好多呢。我说,来年太太给妹妹请嬷嬷,我要不要也跟着听一听,也免得被人家算计了,还帮人家数银子。” “你呀。你既然喜欢,那你就去吧。不过,不要忘了我和孩子才好。” 王熙凤妩媚地看了丈夫一眼,被贾琏一把抱进了怀里,两个人就那样偎依着,悄悄地说起来:“二爷,我想着,自己的压箱银子还有一些,留在这家里也是个留不住的。要不,我也置办个庄子?反正我们吃用,公中都是有份例的。有个庄子也有个进项,手里而已有个活钱。”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那可不?” “好吧,那是你的私房钱,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将来我外放了,你可不要舍不得这些,反而不跟我去任上。那个时候,我带个妾回来,你可不许哭。”贾琏刮刮王熙凤的鼻子,开起了玩笑。 王熙凤一听贾琏要纳妾,据要发火。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时候给贾琏没脸只怕也不好,加上在林家的时候也得了嬷嬷的指点,便轻轻地蹭了蹭贾琏,道:“你舍得把我丢在家里么?” 贾琏见王熙凤如此媚态,哪里顾得上边上还有丫头,早就抱起了王熙凤回屋子去了。自打王熙凤有孕以来,他们夫妻两个都没有好好亲热过了。 贾琏和王熙凤在屋子里亲热,丰儿和平儿在外间守着,丰儿轻声道:“平姐姐,原来林大姑娘林姑娘上次买的两座山都是玉石山?那能出多少玉石啊?有了这个,林大姑娘林姑娘这辈子都不用愁首饰的事儿了。” 平儿道:“你胡说什么呢,你就看到了人家买的两座山上有玛瑙玉石,怎么看不到人家的难处?先不说玛瑙玉石的成色之类的,就说买山的事儿,没有银子哪里成?就是山的价钱比田地的要便宜很多,可也当不得山高地广,花费的银子自然也多。上回,为了我们二爷的事儿,林家已经花费了十三四万的银子了,这回再买一座山,只怕林大姑娘林姑娘手里都已经空了。” “不是还有那水利银子么?” “水利银子才多少啊?上回二爷就说过了,朝廷发下来的水利银子,最多也只够修四分之一的。这够什么使的?看我们奶奶当初管家的时候就知道了,就这么一点子银子,根本就办不成所有的事情。” “说得也是。原来买的山近,可以就地采石,就地使用。可是这新买的山也不知道在哪里,方便不。就是采了石头,这往来的运输也是一笔钱粮。如果远了,又交通不便,那还不知道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呢。” “可不是。”平儿长叹了一口气,“钱粮还是小事儿,我担心的是时间,也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耽搁了上面布置的事儿去。” “怕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在乎这个?就是没有按时完成,府里帮忙说一声不久好了?” “你呀,还真是!你当这事儿这么容易?你难道忘记了薛家的事儿了么?” “那也是薛家自己没有把首尾弄赶紧了啊。林家可不同,林家又不是自己先犯了事儿,又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是晚了那么一点儿而已,到时候,不论是我们这府里,就是东府和奶奶的娘家也会帮忙的。” “傻子,你不要忘记了,林姑老爷再上一步就是宰相。这天底下有多少官员都想做宰相?到了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将林姑老爷拉下来,好自己上去呢。我们奶奶的叔父的确厉害,可是王大人自己也还不够格呢,又如何帮得了林姑老爷?” “这倒也是。”丰儿拿起手里的针线刺了几下,又摔在一边:“林大姑娘也真是的,好好的偏要什么水利银子。这下倒好,倒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个不好,倒把家里都给折进去了。可怜林姑娘林哥儿都才那么一点点大呢。你说,林大姑娘这做的是什么事儿啊!” 平儿微微一叹道:“也许求好心切,也许是手里的银子有些紧,周转不顺,这才想着申请这个来,多多少少也是补益。” 丰儿道:“这倒也是。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奶奶当家的时候,不是二太太那边不是经常说帐上没有银子了么?还让我们奶奶帮忙想办法。我们奶奶可当了好几回的嫁妆了。那个时候,我就天天想着,如果天上能够掉银子就好了,我们奶奶也不用这么发愁。好在我们奶奶后来把管家的事儿都推了,不然,就是有再多的嫁妆也当不起这样的用法。” “也许林大姑娘也是这样的想法吧。手里的银子不多,如果去外地买材料,一来花费不小,二来也怕人家以次充好,倒不如买两座山头自己采石头,又方便又好控制。谁成想,山上的石头做首饰可以,做了河堤,却怕贼惦记。可是手里的银子真的不多了,如果再去外地买石材,只怕连三分之一都修不起来,只好继续买山。希望这次林家买的山上的石头是那种不能做河堤的石头了。” “也是。换了别人家里,买了这样的产业只怕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子了,偏偏就林姑娘家,跟个……”那个词实在是不吉利,这大节下的,丰儿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怕犯了忌讳。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02登门 ) 临近贾母寿辰的时候,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就带着小宝宝来荣国府了。 贾母一见林黛玉怀里的婴儿就非常地吃惊玉儿,这孩子是?” 林家姐弟早就跟林如海统一了口径,当下,林黛玉就答道这孩子是父亲的妾室为父亲生的弟弟,快六个月了,是在姑苏老家那边出生的。” 贾母一愣,低头计算了一下,这孩子却是在贾敏倒下之前就怀上了。算算日子,贾敏故去之前没有也是情有可原。 邢道这孩子也赶巧,跟他哥哥同一个月的生辰呢。可见跟他哥哥一样,是个喜欢黏着的。就不他们两个会不会为了闹起来。” “看大太太说的,我们正好是两个照顾两个弟弟呢,我照顾祈儿,照顾小dd刚刚好。” 贾母道你这个鬼丫头,尽欺负你,你才多大,有如何照顾得了这么小的孩子?要,这未满周岁的孩子最是磨人呢。” 林黛玉道老太太言重了。当年比我现在还小些,就把祈儿照顾得很好了,我这个做也不能输给去。而且,小dd也是个省心的。” 王熙凤也有了孩子,也比原来柔软了很多,见这孩子着实可爱就忍不住上前逗弄起来。可是这一逗弄,王熙凤也发觉了不对劲,撩拨这孩子,这孩子会不舒服,会动动头,却始终不曾张开眼睛。 王熙凤道这孩子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将来也必定是个稳重的。” 王在边上道我看这孩子有些不足,可还好带?晚上会闹腾不?” “二太太,这倒是不会,这孩子也很少吭声,需要人时时刻刻注意着些,别的都还好。” 贾宝玉在边上道为他不睁开眼睛让我们好好看看?凤的哥儿姐儿每次见到我,都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呢。这孩子的眼睛是黑色的还是琥珀色的?” 林黛玉有些为难地道自打这孩子跟了我,我就没有见他睁开眼睛过。听说在南面的时候也是,从来都不曾睁开过眼睛。所以我也不他的眼睛是颜色的。” 贾宝玉一听,伸手就要去拨这孩子的眼皮子,慌得林黛玉赶紧侧身避让,林招娣林祈两个一左一右,挡在了林黛玉身前。 “二表哥,你这是做?” “我想看看他的眼睛。林大也想看吧?” 林招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孩子的眼睛可以随便弄呢?你这般莽撞,我还怕你伤了他呢。” 贾母也搂了贾宝玉道宝玉,你可不要胡闹,这小孩子娇嫩着呢。这孩子可上了族谱?” “还没有呢,老太太。” 贾母听说这孩子是林如海的妾室养的,心里就不舒服,可是她也,林如海也不可能只守着贾敏一个,在贾敏身子不方便的时候,自然要有人伺候林如海。所以,林如海会有庶子庶女也不奇怪。不过,既然没有上族谱,那一切还好说。 贾母初时还有心想算计这个孩子,可是一听说这个孩子眼睛睁不开,就歇了这个心思。如果这个孩子一直睁不开眼睛,将来还不是要靠着哥哥的?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用急在一时。 这样想着,贾母的心气也顺了,也有心听戏了。 “罢了,你们难得来一趟,多住两天,好歹过了宝丫头的生辰才好。可怜见的,她来了我们家,事事不顺。我有心给她做个生日,算是给她去去晦气,希望她今年能够事事顺利。” 薛宝钗赶紧起来,道让老太太费心了。老太太的生辰却为我这样、操、心,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贾母道好了好了,你就安心受用着就是。凤丫头,你是嫂子,也空闲,你二太太也忙,这事儿就交给你管了。回头让鸳鸯拿二十两银子给你。”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给孩子们做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挣?又办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着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偏你在这里你呀我呀的。” 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得贾母笑了一回,贾母十分喜悦。 薛姨妈到底不敢让王熙凤贴补银子,另外备了银两私底下给王熙凤送了去。至于薛宝钗,则另外备了五万两银子,避了人,亲自送到梨香院里来。 林招娣道宝,你这是……” 薛宝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些。听说家里修水利的事情不大顺利,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看宝说的。如今宝家里也不容易呢。听说宝家里为了周转银子,已经收了好几家铺子。宝比我们更需要银钱,这些还是请宝拿吧。” 薛宝钗哪里肯将这银子收林大,也不跟我如此客气的。去年,如果我哥哥出了事儿,求便了人,就是我的亲舅舅,也不过写信来了那么几句话,还比不得林大你给我们母女的指点。后来,我被困在这里,也是你们林家帮忙传话给我们家的大掌柜的,这份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我们家别的没有,就只有银子多。家如今要赶着修水利,自然要多花钱的。如果有别的想头,就当我借给你的,等林大你手里的银子周转,有了余银,再还给我好了。” 薛宝钗既然这样说了,林招娣也只好将那个小小的匣子收了下来。薛宝钗最后连借条都不要,就走了。 第二日,便是贾母的寿辰,荣国府里果然热闹,就是宁国府的尤氏婆媳也都来了。这也是一年到头里,贾母贾赦这对母子难得坐在一起的日子。接受了晚辈们的祝寿之后,贾母就让贾赦贾政出去了,留贾宝玉在跟前陪他玩耍。 虽然王熙凤也想把的孩子抱来,可是邢却担心小孩子被震天响的烟花爆竹给吓着了,到底没有将孩子抱出来。 林黛玉也担心烟花爆竹会吓着怀里的小宝宝,不过,她更不放心将这个孩子交给下人,或者留他一个人在梨香院,加上这个孩子强烈地表现出了要黏着她的意愿,她自然也舍不得。 史湘云看见林黛玉一直抱着小婴儿,便道林也真是的,就不怕吓着小dd?” 林招娣道史大,你不,这孩子古怪着呢。过年的时候也是,宁可缩在的怀里发抖,也不愿意松开的衣襟,就怕他二不要他了。这里人这么多,只怕他更黏着他二呢。” “当真?” “自然当真。” “那他不怕烟花爆竹声么?” “怕呀。所以要替他捂着耳朵。” “我听说小孩子的耳朵极娇嫩呢。林姐就不怕他伤着了?” 林黛玉道放心,如果这烟花爆竹声真的变大了,我会带着这孩子先的。还是云细心,注意到了,还特地提点了我。” 史湘云看了看林黛玉,又道林姐,听说你的生日也是元月里的,是哪一天呀?我们也给你过生日。” 贾宝玉道,林大的生日也是元月么?该死该死,我倒把林大的生日给忘记了呢。该打该打。” 林招娣道史大有心了,我的生日已经过了好久了。” “到底是哪一天?” “元月初三。” 史湘云道咦?这倒是个好日子,只比姐晚两天。不过林姐也太见外了,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给你过生日啊。” 林招娣道日子的确是个好日子,可是那一天,家家户户都赶着祭祖,又是年头,走亲访友,应酬很多。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也当不起在这样的大日子里大肆过生日呀。” “这倒也是。不过,姐的日子更好,元月初一,大家都说,姐是个有福气的,虽然时辰差了一点,却也是个贵人呢。可惜我没有见过。林姐,你可曾见过?” 林招娣摇摇头,道以前还小的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住了,后来稍大一点,大表姐已经进宫去了。就是大表姐长样子,我都忘了呢。” “那二可记得?” 迎春一愣,脸上闪过一点不自在的神色,只说忘记了。 史湘云道二也真是的,姐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林招娣看了看迎春,又看了看贾宝玉,道你不问问你二哥哥?我听说当初还是大表姐给二表哥启蒙的呢。二表哥跟大表姐朝夕相处,想必印象一定很深刻。” 贾宝玉笑道林大,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女大十八变,想来如今的容貌跟以前也大不相同了。就是我依着那点子印象说了,将来你们见到姐的时候,怕是会说我说谎呢。” 史湘云道这倒是。不过,姐会么?” 贾宝玉道当然会。” 史湘云道我听说,姐在宫里是女史,就是要,也二十五岁了。凤比她还小些,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如果姐的,那姐的终身办?难道给人做填房?不然,就只能让家里养着她一辈子了。” 史湘云的声音不小,加上有那么一会会儿,烟花爆竹的声音停了一下,这话让邢王听了个正着。邢险些笑场,而王几乎崩了脸色,好在她还记得这是贾母的寿宴,只得死命忍下了。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03毒草 ) 103 王夫人觉得史湘云是来克她的。 本来,林招娣的生日跟贾元春就接近,像邢夫人这样还记得贾元春的人,还有下面的有些年纪的仆妇和一些大丫头们,也有不少还记得贾元春,因此贾元春作为贾家的嫡长女常常被拿来跟林招娣这个林家记名嫡长女比较。之前林家姐弟闭门守孝,见过她们的人也不多,可是最近,经常听见有人说贾元春比不得林招娣,更有人在背后一一举例说明。 王夫人也知道,林如海的官位比自己的丈夫高出一大截,也知道女孩子的身份孩子的父亲决定的,哪怕林招娣只是一个记名嫡女,有个承宣布政使的父亲,照样压过身为工部员外郎的贾政的嫡女。加上林招娣小小年纪就有宫里赐下的嬷嬷教导着,不比自己的女儿,临近进宫才请了个供奉嬷嬷指点一二。 所以,别人说自己女儿比不上林招娣,王夫人服气。 可是服气并不意味着王夫人喜欢听别人这么说。今天是贾母的寿宴,史湘云当众这么说,就是落她王夫人的面子,叫王夫人怎么会高兴? 看见史湘云跟贾宝玉开开心心地说笑着,王夫人的眼里却蕴含着一团火焰。 哪怕是老太太再喜欢、再坚持,自己也不会愿意要这个丫头做自己的儿媳妇的。不然,每天听她这等没心没肺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归天了。 邢夫人跟王夫人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妯娌了,她看着王夫人风光无限,看着王夫人威风凛凛,看着王夫人在贾母跟前讨好卖乖,看着王夫人一直跟自己的丈夫相敬如冰,看着王夫人为了荣华富贵将女儿送去了小选。曾经,邢夫人学过王夫人,后来邢夫人厌恶王夫人,如今邢夫人看王夫人的笑话。 可以说,邢夫人非常了解王夫人,所以,王夫人虽然掩饰得很好,却还是让邢夫人发现了端倪。 同样,跟王夫人做了大半辈子的婆婆的贾母也发现了王夫人的不对劲。不过,对于自己一手养大的史湘云,贾母还是狠不下心来苛责的,自然是觉得王夫人没有涵养了。 同样,一直心细又谨慎的李纨也发现了王夫人的不对劲,就是王熙凤也发觉了气氛不对。唯有贾宝玉和史湘云,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史湘云还道:“林大姐姐,我听说,你把自己家的族人都赶出去了,有这回事情么?” 古人重宗族,如果有人把自己的族人赶出家门,那绝对是一件非常轰动的事儿。甚至会让人戳脊梁骨的。 林招娣有些莫名其妙,道:“云妹妹哪里听来的这等话?我怎么不知道?” 史湘云道:“林大姐姐怎么就不知道呢?不信,你问宝玉,上回宝玉到街上玩耍,听见有人自称是姑苏林家来投亲的,谁知道对方高门大户,仗着自己是高官,将他拒之门外。如今,他只好沿街乞讨为生。” 听史湘云这样一说,林招娣林黛玉林祈都望向了贾宝玉,贾宝玉连连点头,道:“林大妹妹,那人好可怜哦。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要饭。” 林祈歪着头,道:“那人可是身有残疾?” “没有,那人四肢健全。” “那么,那人可是年纪以老?” “虽然看着憔悴了一些,不过年纪并不是很大,最多也就比琏二哥哥大一点而已。” 林祈奇道:“既然年纪轻轻,四肢健全,又没有残疾,为何不找个差事做?反而要沿街乞讨呢?” 贾宝玉道:“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个读书人,出去做工,不是丢了颜面么?” 林招娣道:“表哥不是最讨厌这些读书人,说这些人是国贼禄蠹么?怎么现在倒同情起人家来了?” 贾宝玉答道:“那不一样啊。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才是国贼禄蠹呢。人家又没有做官,怎么能算是国贼禄蠹?此人宁可乞讨,也算得有骨气。” 听贾宝玉这样一说,林招娣倒被他气乐了:“难道在你的眼里,凡是做了官的人都是坏人了不成?大舅舅是世袭的将军,二舅舅是工部员外郎,琏表哥是同知,都是有官职在身的。按你说的,难道大舅舅二舅舅和琏表哥都是国贼禄蠹了么?要我说,那人现在一事无成就想着坐吃山空,将来做了官,只怕又是一个贪官污吏呢!不想做事,就想有饭吃有衣裳穿有银钱花用?天底下哪里有什么便宜的事儿!” 林黛玉也道:“朝廷对俸禄一事都是有明确的规定的。你为朝廷做了多少事,就能得到多少俸禄。此人自诩读书人,难道他去抄书也是辱没了他读书人的身份了不成?抄书换银子,就是朝堂上的宰相们,在未出头的时候都做过,他为何做不了?就是诗仙诗圣当年也做过这样的事儿,为什么他就不能做?难道他比先贤更高贵更有才气?” 薛宝钗听了一会儿道:“宝兄弟,不要说此人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林大妹妹林妹妹的族人,就是他的确是林家族人,林大妹妹林妹妹都不可能接待他的。林大妹妹林妹妹还小的,祈哥儿更小,哪里见得外人?如果此人真的是从南面来京里投亲的,又为何不直接去找林大人呢?林大人就在江南呢!宝兄弟,你要知道,这世上专门有一种人,欺负人家家里没有正经的大人守着,住到人家家里,然后四处招摇撞骗,霸占人家家产的人呢。” 史湘云道:“宝姐姐,你又在那里危言耸听了。这世上哪里来的这样的事儿?” “我可没有骗你们。当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样的事儿。据说有对夫妇逃难去了外地,后来就在外地落地生根安家落户了。谁成想,某日,做丈夫的外出做生意,留着妻儿在家,却来了个人,自称是这家人的侄儿,来投亲,却被婶婶拒之门外。哪怕那妇人始终坚持说不认识此人,那糊涂里长就要求这妇人让这人住进他们家。三年后,这家人的男人回来了,结果发现,自己的家成了别人的了。” 史湘云吃惊地道:“怎么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来那个侄儿根本就不是这家人的亲戚,而是看见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妇道人家和几个孩子在,就起了坏心思,利用世人看中宗族,利用人的同情心,住进了人家家里,害死了这妇人和人家的孩子,又把人家的仆妇都卖了,占据了人家的家产。”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个坏人还收买了地痞无赖,想要杀了这户人家的男人,被这人逃了出去。后来遇见一个好官,到底将坏人绳之以法,拿回了自己的产业。可是他的妻儿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 薛宝钗道:“是啊。所以,宝玉,遇见了这样的事儿,你不要先急着同情对方。不然,说不定也是个骗子,借着你的势,攀附上来,那就糟了。” “可是这里是京师,也会有这样的事儿么?” “还好这里是京师。”薛宝钗道,“不过,算计着林大人的人可从来都不会少呢。” 薛宝钗不再说什么了。可是接受了闺阁教育的迎春和惜春已经明白过来了,唯有贾宝玉和史湘云若有所思。 贾宝玉到底不是什么真正的傻蛋,又年长几岁,有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而史湘云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据说是自己的父亲先没了,然后自己的叔叔婶婶搬进了自己家,再然后自己的母亲就没了。以前不觉得,只是以为自己命苦,襁褓之中父母违,所以才落得如今的地步。可是今天听了薛宝钗的故事,史湘云心里突然起了一个突。 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的话,那么母亲就有权利为自己过世了的父亲选个嗣子。可是自己的母亲偏偏死了,才使得自己的叔叔婶婶有机会继承自己父亲的保龄侯的爵位。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的话,那么保龄侯的爵位绝对轮不到自己的叔叔婶婶的头上。 这样的念头就像毒草,在史湘云的心里扎了根。 史湘云知道,既然自己的母亲已经过世了,自己又小,哪怕自己的母亲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么自己的另外一位叔叔,还有堂上这位姑祖母,都不会为自己做主。因为这事儿传扬出去,只会坏了史家的名声,连累到她们自己。所以,无论是这位姑祖母也好,还是那位忠靖侯也好,都会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 史湘云认为自己想明白了,却在心里苦笑。就因为自己是女孩子,所以,自己活下来了,带着自己的母亲的血。这些年来,看着人家住着自己家的屋子,看着人家花着自己父母留下的银钱,还对人家心存感激。 史湘云觉得自己真是混账。 虽然是贾母的寿宴。可是史湘云一点都提不起精神,连跟贾宝玉嬉闹的力气都没有了。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04夜话 虽然薛宝钗一向八面玲珑,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对王夫人已经没剩下多少好感的她更是巴紧了林家。 出了事儿,林家姐妹不一定会帮她,可是这王夫人一定是第一个算计她薛家的,哪怕王夫人的嘴上说得再好听,可是自己和自己家的奴才们被禁足也是事实,自己没能及时得到自己哥哥的消息也是事实。 所以,薛宝钗第一时间选择了林家,选择的附和林招娣。 当然,林招娣对贾宝玉的话也不是无动于衷。晚上,回到梨香院,又送走了客人,关上了大门,林招娣便跟弟弟妹妹们商量起来了。 林黛玉一听,也道:“姐姐也觉得不对劲儿?人都说人言可畏。如果真的有人打着我们家的名头,的确不可不防。只是这样的事情往往都是越描越黑,也不能明着跟人家争辩,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如果有个法子让大家都知道就好了。” 林招娣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个主意。” “快说说,是什么样的主意?” “广而告之。” “广、而、告、之?”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林黛玉心里还是有些迷茫。也是,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 林招娣向林黛玉解释道,她想办戏园子,或者说以薛宝钗说的故事为蓝本,写一本新戏,然后让戏子们传唱,让人知道无依妇孺的难处,以此减少、消除贾宝玉见过的那个人带来的影响。 林黛玉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道:“恐怕不行。一来,我们家没有现成的戏班子,而且我们家年纪最大的也就姐姐,也不方便请外头的戏班子进来。二来,未免有些兴师动众留了痕迹。再者,这里头的花销实在是不好算。如今我们家已经买了这么多的田地。等出了元月,只怕有一堆事情要忙,哪里有空闲摆弄这个?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呀。” “这倒也是。” “姐姐,要不,我们将之刊印成书籍如何?我们之前已经置办了印书作坊,试印过一些经史子集。出来的效果都不错,字迹跟外头雕版的一样清楚。姐姐不是说,这等铅活字还可以印得更小一点么?那我们就印小一点,价钱也卖得便宜一点,不怕没有人买。” 林招娣摇了摇头。道:“妹妹这天底下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读书识字的。不说别的,普通百姓,哪怕家里是富农。哪怕还请得起一两个小丫头,可是读书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一年十两银子的束脩,就让绝大多数的家庭担负不起了,更何况书籍的开销也是一个大头。外头一本刊印得还过得去的书,不过区区千余字,就要数两银子。那些连嚼用都不够的人家,又哪里来得银子买这等闲书?” “原来是这样。”林黛玉一听也泻了气,“原来外头的人连书都买不起。” “不过。虽然不能刊印成书,却可以写成评书之类的,请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们帮忙。但是。世人都爱大团结的结局。这个故事太过惨烈,又有些平常,恐怕不会非常受欢迎。京城之人听惯了好本子,只怕不会喜欢这个。” 林黛玉一愣,继而想起了在贾母这里听戏,要不就是《满床笏》这样富贵吉祥的本子,要不就是有警世和教诲意味的戏,但是结局都是大团圆的。可是自己本来就是想让人知道自己家的不能,如果改了大团圆的结局,那岂不是少了应该有的味道? 林黛玉也皱起了眉头。 边上的白鹭奉上茶果,轻声道:“姑娘,婢子有个法子,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且说来听听。” “是。”白鹭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姑娘可听说过莲花落?” “莲花落?不是那些乞儿们唱的小调么?” “是的,姑娘。据说很多的戏曲,原来都是从乞儿嘴边的小调子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种小调子,朗朗上口,只要词句好,照样有很多人喜欢。婢子是浙江人,曾经在庙会上看过莲花落《李娃传》,至今印象深刻。上面的人唱得好,下面听的人更是老老少少都有,还有不少衣衫华丽之人,听到好的地方也一样跟着大家叫好。姑娘既然想广而告之,为何不试试莲花落呢?只要编得好词,然后花上百十个钱,就可以让外头破庙里的孩子们帮忙传唱了。” “这法子好是好,可是如果让御史知道了,那岂不是……” 严嬷嬷道:“直言相告变是了。多多的叫几个孩子帮忙传唱也是好的。听的人越多,上心的人也越多。京师里老人(本地人)不多,阖家在此的人也不多,更多的,则是一个人在这里打拼,留着妻儿在老家的。这些人不一定有时间上茶馆戏园子,但是一定会出门。那些乞儿们走街串巷,听到的人会更多。” 林招娣笑笑,道:“妹妹,你最擅长诗词,要不,这莲花落就由妹妹执笔如何?” “也好。” 林黛玉想了想,拿起丫头们新呈上来的笔墨,略加思索,不加点地就做了一支莲花落来。待林黛玉放下了笔,林招娣取过那张纸,只见那纸上虽然只是蝇头小楷的区区数百字,却是字字珠玑,端的是朗朗上口。 看着手里的莲花落,林招娣微微叹息一声:“就是不知道这莲花落一出,出京的路上会多了多少回家之人。” 这下,连屋子里的戴司正常司赞和诸位嬷嬷都好奇了起来。众人传阅一番,都纷纷叹息。 谁人无家眷?谁人不思乡? 虽然林黛玉的年纪还小,可是自幼接受的教育使得她采斐然,已经初现林如海当年的风采了。这莲花落虽然短小,却借着一个小小的受了冤屈、逃得性命、进京寻父的孩童之口,将那故事里的人物的善恶和辛酸悲苦都刻画得淋漓尽致。 就是戴司正常司赞这样的人,读了之后,也偷偷地转过头去,抹了抹眼角。 见屋子里的人都没有意见,林招娣就让流云将这莲花落另外抄写了,放在匣子里,等回去了,就好交给管家,让下面找乞儿传唱了。 林招娣林黛玉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又说了这么久的话,林黛玉又写了莲花落,到底累着了,错过了困头,两姐妹都睡不着。躺在大床上,这姐妹二人一面照顾着弟弟,一面低低地说着话。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看到的宝姐姐跟以往有些不一样?” “嗯?有么?我倒是没有注意到。” “怎么说呢,以前的宝姐姐给我的感觉,是平和之中略带锋芒的感觉。无论是来我们这里,还是在老太太跟前,都是有些软和的,不像这次,宝姐姐居然让我觉得有些紧张,就好像,好像匕首出了鞘,有点不舒服。虽然宝姐姐对我们还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对着宝玉,还有云妹妹的时候,就有些奇怪。” “也许是经历了些事情了吧。妹妹可知道,宝姐姐的哥哥出事儿以后,她们母女几乎是被软禁起来了?” “我记得呢。那回,宝姐姐还用礼单藏头露尾的找我们帮忙。难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不成?”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宝姐姐对老太太怕是有了意见。至于二太太,似乎跟薛姨妈也有了龌蹉。你光注意着宝姐姐,和弟弟们,没有看上头。这回老太太的寿宴上,薛姨妈和二太太似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就那样干坐着。也就老太太问她,她才回答一二。”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 躺在下面的流云支起了身子,低声道:“姑娘,这事儿婢子倒是听说了,姑娘们在上头陪着老太太吃酒听戏,婢子在下面跟老太太太太们丫头们说话。有个鹅蛋脸儿、两颊有点雀斑的姑娘说,宝姑娘想自荐枕席,给我们老爷做妾,被老太太拿话狠狠地敲了一番,说她的身份不配。宝姑娘回去以后,哭了一场,再后来就变了样子了。” 林黛玉吃惊地道:“宝姐姐想自荐枕席?这是谁传出来的话?这要是传出去了,不要说宝姐姐自己的名声了,就是表姐妹们的名声也都完了,就是宫里的大表姐也落不到好。” 流云道:“二姑娘,当时跟婢子在一起的丫头们都这样说,唯有大太太丫头们坐在边上,没有吭声。” 林招娣想了想,道:“这事儿可大可小。对了,我记得晴雯和琥珀两个都是老太太送的,在这里也有几个相好的姐妹。回头让她们四处走走,给往日的姐妹们带点子东西,顺便好好地打探一番。” “是。” “对了,记得告诉她们,送东西要公平,二太太那里的四个大丫头有的,大太太那边的也要有,琏嫂子身边的人有的,珠大嫂子身边的也要有。至于宝玉身边的人,那就算了。没道理环儿琮儿身边的人没有,他身边的丫头反倒得了。” “是。” 105功课 既然来了贾家,每天早上就要给贾母请安,如果有时间,也要去邢夫人和王夫人那边坐坐。当然,正月里邢夫人王夫人都有应酬,不是每天都有空。也只有贾母,年纪大了,份量不是很重的应酬自然也不需要她出面,自然时间也多些,也有这个心思叫贾宝玉三春和林家姐弟、史湘云薛宝钗到她跟前说笑了。 因为要照顾弟弟,林招娣林黛玉到贾母的荣庆堂并不是很早,至少每日不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贾宝玉今天已经起来了。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林家姐妹,自然十分奇怪:“林大妹妹林妹妹怎么不见?” 薛宝钗笑道:“林二弟弟还小呢,林大妹妹林妹妹自然要照顾好他才能过来。宝兄弟,你不用这样着急,略等一等也就是了。” 史湘云也道:“就是就是。宝玉,你也太心急了。你看林二弟弟,这么一点点大就离开了父亲,又是个残疾的,没了姐姐照顾,岂不可怜?你就多让着他些。” 在门边听到这个的林黛玉倒是愣了愣,见林招娣神色如常地抱着幼弟,赶紧拉着林祈的手,跟着林招娣一起进去了。 互相厮见过,林招娣就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么?连院子里都听得到你们的声音了。” 史湘云一愣:“果然听得见?” 林招娣还没有说话,贾宝玉就抢着道:“林大妹妹,昨儿个晴雯琥珀两个送东西,怎么姐妹们屋里的姐姐们都有,我屋里的袭人麝月她们反倒没有?她们可是一块儿大的呀。” 林招娣道:“那是自然。虽然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又都是老太太屋里的出来的,可是晴雯和琥珀如今是我们姐妹的丫头,而袭人麝月则是表哥的丫头。如今我们姐妹也大了,自然也该避嫌着些。做表妹的房里的丫头哪里不好玩,偏偏要跟表哥房里的丫头混在一起。像话么?还是嬷嬷教导有方。她们跟着嬷嬷,总算是会了一点规矩了。” 贾宝玉一听,更是委屈:“在我们心里,妹妹们跟我的亲妹妹是一样的。” 林招娣道:“别介,一表三千里。我们跟表哥到底不是一个姓的,外人就是外人。还请表哥先记下这个。” 史湘云道:“林大姐姐。二哥哥也是担心你们,才这样说的。你们这样说他,他岂不难过?” 薛宝钗走过来打圆场:“云妹妹,你还小呢,你林大姐姐却已经是半大的姑娘。该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了。林大妹妹林妹妹,你们也都做吧,这样抱着小弟弟。不累么?” 林招娣笑答道:“没事。这一路上都是我们两个轮换着抱的,倒也不吃力。” “我能抱抱看么?” “可以啊。” 薛宝钗当真去抱那孩子,一抱之下,顿时觉得十分吃力,不觉有些吃惊:“我看两位妹妹这么容易就抱起来了,还以为很轻巧呢,谁想到这孩子居然跟这秤砣似的。” 林黛玉笑着从薛宝钗的怀里接过幼弟:“宝姐姐,还是我来吧。” 史湘云在边上咋舌:“宝姐姐比我们大好几岁。尚且这样吃力,林姐姐怎么这么容易就抱起来了?” “大概是我们姐妹已经习惯了吧。毕竟我们天天抱着他呢。” 边上早有丫头们笑着答道:“是啊,云姑娘。当初兰哥儿还小的时候。也是日日都离不得珠大奶奶的,结果,等兰哥儿大了一点。都三四十斤的时候,珠大奶奶也是轻而易举地就抱起来了。” “当真?” “婢子们可不敢糊弄姑娘。” 说起李纨,无论是薛宝钗还是林家姐妹都是一声叹息。李纨也是个名门淑媛,可是贾珠死后,王夫人看她样样都不顺眼,结果,把好好的一个鲜活的贤惠儿媳,逼成了如今的样子。如果没有兰儿,只怕李纨还真的撑不下去。 正说着,邢夫人带着迎春惜春也来了,贾宝玉赶紧起来迎接。邢夫人早看见了抱着婴儿的林黛玉和牵着弟弟的手的林招娣,赶紧拦住了:“小心小心,可别动作大了,惊着了这孩子。” 林祈在边上道:“大舅母喜欢弟弟,不喜欢我了、” 邢夫人搂了他道:“我自然是喜欢我们祈儿的。只是你弟弟年纪小,最是娇嫩,自然就该小心些。当初,看你这么大的时候,每次你母亲来我们荣国府,我都不怎么挽留,每次都早早地提醒你母亲早点回去照顾你们呢。就怕你们会找母亲。”又看了看林招娣林黛玉道:“林大丫头林丫头今儿的衣裳倒是鲜明,却不像你们往日里穿的。” 林招娣笑道:“这是父亲从南面寄来的,好看么?” 屋里人都说好看。 贾宝玉这才注意到林家姐妹的衣裳,虽然都是对襟提花缎褙子,林黛玉的是连枝牡丹刺绣领烟霞红秋菊提花对襟褙子,配着里面的粉色立领褂子,下面系着浅粉洋绉裙,梳着两个可爱的抓髻,越发显得娇俏可爱了。而林招娣却是白色交领褂子,外面罩着青金色灰绿滚边缎面花卉暗纹对襟褙子,梳着百合髻,别有一番风致。 看见贾宝玉又看呆了眼,史湘云心里酸溜溜的。如果自己的父亲母亲还在的话,那自己也能这样打扮,也不用在日常的衣着上被人压了一筹去。 薛宝钗对史湘云拧贾宝玉的动作视而不见,道:“我记得这是金陵的老铺子徐家大师傅的手艺。尤其是这刺绣,应该是双面绣的。也只有他们家的师傅,会在衣裳上用这双面绣了。” “宝姐姐说的是,这的确是金陵徐家铺子里定做的。父亲真是有心,都去了南面了,还记得我们的衣裳尺寸。还有我手上的镯子,也是父亲让人送来的。” 史湘云道:“这也是林大人送来的?我还以为是林大姐姐家的山上出的呢。听说林大姐姐新买的山上都是上好的玛瑙玉石。到时候,不要说林大姐姐林姐姐两个了,就是家里上上下下的首饰也都有了。” 林招娣愣了愣。 惜春抢着道:“云姐姐,你这真是的。顶尖的玉石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不过是偶尔得了那么一块两块的,哪里是漫山遍野都是一等一的玉石?如果那山上随随便便的一块石头都是顶尖的玉石,那么这山早就进了朝廷的眼了,怎么还能留到现在?而且,林大姐姐买山的时候,就在一两个月前。这么短的时日,就是想开采,也没这个时间呀。” 贾宝玉一听,也是连连附和。 惜春不再理会史湘云,反而拉着林招娣的手道:“林大姐姐,你送我的双面绣屏可真是好看,更难得的是,居然是异色双面绣的,人物的脸、手和手上的箜篌,还有边上的帐幔,陈设,居然都是有正反面的,还有两面的明暗光线也都不同。林大姐姐,这是你做的么?” “抱歉啊,四妹妹,这并不是我做的。” “耶!二姐姐,我赢了。二姐姐可别忘记了我的画笔!” “四妹妹,你这是?” “林大姐姐的绣屏一送过来,我们都在猜是不是林大姐姐亲手做的。二姐姐说是,我说不是。自然是我赢了。” 贾宝玉道:“林大妹妹擅长女红,绣个绣屏给四妹妹也是极正常的啊。” “二哥哥这话才叫糊涂呢。什么叫正常?二哥哥是不知道做女红的幸苦才这样说的吧?先不要说越是精美的绣品越是讲究绘画的功底,就是做绣屏的时间也是很挑的。大太阳不行,因为太阳太刺,会伤眼睛;太黑了也不行,会分不清楚颜色,太热了也不行,手会出汗,太冷了也不行,因为手会发抖。除去了这些日子,你数数看,这一年里头又有多少日子适合?再数数林大姐姐林姐姐是何时何日回去的,不就知道了么?” 其实屋里几个会做一点针线的女孩子都知道这个,唯一不懂的,大概也就贾宝玉一个了。当然,贾宝玉也不需要懂就是了。 听惜春这样一说,贾宝玉赶紧冲着林招娣长揖:“原来是我疏漏寡闻,错怪了林大妹妹,是我的不是,还请林大妹妹原谅。” 慌得林招娣赶紧避了开去:“二表哥作这个做什么?倒让外人以为我轻狂!而且这些事情都是我们闺阁女儿的事儿,还请二表哥多花些心思在功课上吧。自己多学些东西对自己也好,老太太知道了也能开心,二舅舅和二舅母也不会因为表哥的功课而不痛快了。” 贾宝玉听到林招娣说这个,就觉得有些不高兴。他最不喜欢读书了,偏偏身边就是有一堆人会随时提醒他。 “好好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又说起了这个来了?” 邢夫人道:“宝玉,你虽然不喜欢读书,喜欢玩耍,可也该知道,你二姐姐和妹妹们也是有功课的,又如何天天陪你玩耍呢?” “功课?先生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姐妹们还有功课?” “女红就是功课啊。现在她们还小,只要学些女红针线之类的,将来她们再大一点,诗词什么的也要学起来了。” “这个我喜欢。大太太,等姐妹们一起读书学诗词的时候,让我也跟着如何?” 则会话招得姐妹们都笑了起来。 106羡慕 106 见姐妹们自顾自的说话,把自己落在了一边,史湘云嘟起了嘴,却不想,自己的神色落进了邢夫人和刚刚带着儿媳庶女进门来的王夫人的眼里。 云丫头到底是让老太太给宠坏了,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只是长此以往终非好事,谁家受得了这样的媳妇? 小辈们给两位太太见过里,都各自入座之后,才听得王夫人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呢?叽叽喳喳这般热闹。不过宝玉却是这个样子,就是云丫头也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邢夫人道:“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功课的事情。针线是女孩子的功课,自然要抓紧,林大丫头多嘴了一句,让宝玉在自己的功课上多用点心,宝玉就这样了。至于云丫头,那是她在这上面说不上什么话。” 王夫人奇道:“云丫头不是也在学针线了么,怎么反而说不上话?这真要说不上话的,应该是四丫头才是吧。我方才没进来的时候,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呢,四丫头那清脆的嗓音。” 史湘云道:“我哪里有林大姐姐林姐姐的福气,有那么好的师傅教着。” 史湘云这话一出,第一个不舒服的,居然是王夫人。王夫人跟史家两位侯爷夫人也是老交情了,又是老亲,在外面遇见的时候,也会说上两句话,自然知道两位侯爷夫人教导史湘云的难处。史湘云自己不知道长进,还不知道好,更是让两位侯爷夫人难以管教。偏偏史湘云又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叫两位侯爷夫人着实为难。 比起经常做针线的林招娣,比起帮着姐姐照顾弟弟的林黛玉,史湘云真的差了很多。要知道,就是比她小好几岁的惜春,对学针线的事儿都很上心呢。 王夫人也不好说史湘云的不是,那毕竟是贾母的侄孙女儿。是贾家的客人。 王夫人搂过自己的儿子,道:“你也听清楚了。你妹妹们也有功课呢。你是不是该给妹妹们做个好榜样?” 换了其他的孩子,说不定就重重地点头,应下了,说不定还会在母亲的面前说:“您放心,我一定会做个好哥哥。给妹妹们做个好榜样。” 可是贾宝玉这朵奇葩,居然在王夫人的面前说:“太太,上回老太太还说我还小呢,让我不要太累着了。妹妹们更小,太太是不是让她们好好歇着些?小小年纪就天天做针线。仔细把眼睛都沤坏了。” 薛宝钗看了看四周,笑道:“宝兄弟,你这话就错了。无论是你的功课。还是我们这些女孩子的功课,第一,自然是修身养性。宝兄弟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读书呢。” 贾宝玉一愣,看了看王夫人,没有说话。 修身、齐家、平天下。 这是读书人的志向,也是贾宝玉最反感的事情。不过,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在,他自然不敢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林家两位表妹,惹得林家表妹回家去。自己更加见不到她们了。 王夫人见薛宝钗的话贾宝玉居然没有反驳,很是吃惊。这个儿子一向不听别人的劝,如今自己这外甥女儿说了。他尽然没有反驳,让王夫人很是欣喜,觉得自己将这个外甥女儿留在身边的这一步算是做对了。 有这么一个人劝着些,对自己的儿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贾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王夫人脸上的神色。她一向了解王夫人,就知道王夫人对薛宝钗上了心,心里冷笑了几声,却什么都模样说,直接往上面的榻上坐了,又接受了晚辈们的礼,这才让人传饭。 依旧是贾宝玉、三春、林家姐弟、史湘云薛宝钗跟着贾母坐着,依旧是邢夫人王夫人带着李纨王熙凤在地下伺候着,寂然饭毕,盥手之后,贾母就对邢夫人王夫人道:“罢了,你们还有事儿,都下去吧,留我们在这里说话。” 邢夫人王夫人带着各自的儿媳妇儿向贾母告辞,自有人送她们出去。 贾母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呢?云丫头的脸上还留着委屈,宝玉又是这一副样子。” 探春道:“老太太,方才我们在说针线的事情,云丫头没见过林大姐姐给四妹妹的针线,所以说不上话。至于宝玉,他在为了自己的功课的事情烦恼呢。” 贾母道:“你们珠大哥哥会走得那么早,就是因为读书太用功,伤了底子的缘故。所以,我不求宝玉跟他哥哥一样,日夜苦读,只求他平平安安就好。” 贾母这话一处,屋子里就有些冷场了,林祈拉了拉贾母的袖子,道:“老太太,为什么老太太跟父亲说的不一样?读书不是为了天下么?” “如果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帮得了天下人?林大丫头,那日宝玉说的那人,可要我给你料理了?” 林招娣起身回了一礼,道:“老太太,现在那人到底是不是我们林家的人都还不清楚呢。如果现在就动手,倒觉得我们理屈了似的。而且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自然应该由父亲做主。” “如此,那你们就早一点跟你们父亲说一声吧。这样的事儿,宜早不宜迟。” “是,老太太。”林招娣低眉顺眼地应了。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用贾母提醒,她们姐妹自然会跟林如海说的。 这里,贾母又宽慰起了贾宝玉,让三春都非常着急。如果贾母依了贾宝玉,让贾宝玉继续蹉跎下去的话,那她们也就没上进的机会了。就是迎春,不为自己也为自己是庶弟和新出生的侄儿侄女担心。 薛宝钗在边上想了想,道:“老太太,宝兄弟不是最喜欢诗词的么?听说,当初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宝兄弟就已经学了好几本书跟几千字在肚子里了,为何不继续学下去呢?外头的贵人们玩乐宴饮,少不了吟诗作对的。如果宝兄弟都不会,只怕外面的邀约也会少了,对宝兄弟的将来也不好。” 贾母听见薛宝钗居然干涉贾宝玉的教养问题,有些不高兴。 你算什么玩意儿,哪里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个? 虽然心里很不满,但是贾母的脸上一点端倪都不漏,口中道:“要我说,宝玉在诗词上的天分的确家里没人比得上他。可惜没有遇见一个好先生,生生地吓坏了他。他的身子也弱,我也怕他经受不住。” 贾母这样一说,连林招娣和林黛玉都面面相觑。这也太…… 林祈歪着头道:“经受不住?二表哥的身子有这么弱么?二表哥每日里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休息,每日里又看多少书呢?每天抽个一个时辰都不成么?如果坐不住一个时辰,就不能分成三四次么?早上早两刻钟起来,就能读两刻钟的书,在老太太这里请安之后,午睡之前,也可以读两刻钟的书,午睡之后也可以读两刻钟,晚上临睡前,也可以读两刻钟,一天下来,不也读了一个时辰了么?” 林祈压着指头数着,贾宝玉却已经是涨红了脸,在边上坐立不安。 在贾母提出异议之前,林祈就下了结论:“每天抽一个时辰出来,分成四次,不也很容易么?表哥为什么不抽点时间出来?还是说抽不出时间?为什么?难道看到二老爷每次为了表哥的事情焦心,听见二老爷和二太太相敬如冰,听见老太太教训二老爷,表哥很高兴?” 这话有些诛心,却也是实话。就是三春也要想一想,贾宝玉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态度会给家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就是贾母,听见林祈这样说,最开始是生气的,可是这气在胸腔里转了一转,却是一股子悲哀。为了这个孙子,自己都跟心爱的小儿子有些冷了,这到底值不值得?为什么林祈这个才刚刚六岁的小孩子都看得明白,反而宝玉这个已经十岁的大孩子看不明白?难道宝玉真的不如林家这个才六岁的走路都不稳当的孩子? “也是我的不是,没有为宝玉请个好先生。” 林祈道:“老太太,您为什么把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父亲曾经说过,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如今都是以死记硬背和练字为主,就是连先生都不用也是可以的。等我们再大一点,找个上好的书院,自然有先生们教导就好了。二表哥连这个都要先生么?” 史湘云道:“可是林大姐姐林姐姐在家的时候,不也请了西席先生么?听说还是一个进士。” 林招娣答道:“父亲给我们请先生,并不是让先生给我们讲书,而是让先生给我们讲外面的事情。世俗风情,人地理,都在其中。这些,可不是都在书上的。我跟妹妹都是女子,一辈子都只能呆在内宅。父亲又忙,也只有用这样的方法让我们开开眼界了。” 史湘云没有想到林招娣会这样回答她,更是愣住了。良久才听得她道:“令尊对两位姐姐可真好。为了姐姐们,居然请进士做西席先生,就为了给姐姐们讲故事。姐姐们说要学刺绣,又千里迢迢地从南面请了人来。有爹的孩子果然不一样。” 107心结 有爹的孩子果然不一样。 这句话刺中的可不止一个人,且不说有爹跟没爹差不多的探春惜春两个,就说薛宝钗,她也是满腹的伤心。 对于薛宝钗来说,一切的不幸似乎就是在她父亲去世以后开始的。父亲在的时候,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以开开心心地玩乐,可是她的父亲死后,她的母亲软弱无能,除了狐假虎威,倚仗着家里的几门姻亲,根本就没这个本事管着家里上上下下;哥哥又是个糊涂的,天天花天酒地不说,还当自己家是金山银山,有无数的银子,却看不见父亲走了以后,下面的人人心浮动,更有不少掌柜账房中饱私囊。明明是挣钱的产业,变成了赔钱的,明明是大买卖,交上来的银钱就只有那么一点。 到最后,她这个女孩子不得不接手家里的事情,绞尽脑汁,跟外头的掌柜账房斗智斗勇,尽力收回每一分的银钱,可终究是杯水车薪,不复父亲在世时的盛况。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看着账本累得不行的时候,薛宝钗都会想着,如果父亲还在就好了,自己家就不会成了如今的模样,也不用自己一个女孩儿如此劳累。 不说薛宝钗拿着帕子,挡着半边的脸,借着咳嗽,掩饰着自己心里的忧愁,就是林黛玉也不好受。 看着边上,自己的弟弟低着头,看上去非常专注地玩着姐姐手腕上的镯子,再看看自己的姐姐,搂着弟弟,静静地坐着,林黛玉也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那个孩子。 史湘云的话里话外字字句句,都羡慕她林黛玉有个高官的父亲,可是她又如何知道这宦游人的辛酸苦辣?如果林如海不做官,她们一家何尝不能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可是。就是因为林如海是朝廷命官,所以有诸多的不得以。初到扬州的新奇,还不如随之而来的步步惊心来得强烈,跟在弟弟中毒痊愈之后,便是母亲代父亲而死。 每每想到这些,林黛玉就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为什么不劝贾宝玉上进?不是林黛玉真的就认同贾宝玉的那些奇言怪论。不过是因为碍着贾宝玉有祖母父母在,他的教养不该由她这个外姓的表妹插嘴,也因为林黛玉她知道,做了官会遇见什么。贾宝玉的性子直适合做一个富贵闲人,不适合做官。在林黛玉的心中。自己的父亲那样出色,尚且落得失去爱侣、骨肉分离的地步,换了贾宝玉。只怕会成为那富贵名利场里的又一抔尘土而已。 所以,林黛玉不劝贾宝玉。 因为贾宝玉的性子和贾家的教养方式,决定了她的劝说不会有用。 因为贾宝玉如果上进了,只怕这富丽堂皇的荣国府里将要迎来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纵然是大正月里,纵然是贾母的好日子,林黛玉依旧难掩那满腹的悲伤。宦游人,不是那么好做的,那个富贵场。不是想进去就能够进去,想出来就能够全身而退的。 贾宝玉不知道他的林妹妹在这一会会儿里,就柔肠百转。还以为这位表妹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更是不住地往林黛玉这边偷瞄。 可惜,林黛玉只顾低着头。抱着怀里的婴儿,完全没有看见他的神色。 林黛玉没有看贾宝玉,并不是说其他人就看不见,至少,最溺爱贾宝玉的贾母是看见了,时时刻刻都不忘注意贾宝玉的史湘云也看见了,心细的薛宝钗看见了,对贾宝玉一直很提防的林招娣也看见了,就是迎春惜春和探春也都看见了。 林招娣不欲与贾宝玉牵连过多,所以,很快就借口弟弟们累了,要午睡,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梨香院没多久,史湘云也来了。林招娣抱歉地冲史湘云笑笑,让林黛玉带着弟弟们回去睡觉,自己过来招呼史湘云。 史湘云冲着林黛玉挥挥手:“林姐姐,你先回去睡吧,我跟林大姐姐说说话就好。” 林招娣道:“云妹妹,你有心事?” 史湘云等林黛玉带着林祈和小婴儿出去了,这才道:“有这么明显么?居然让林大姐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最近云妹妹跟以往很不一样。至少跟宝玉玩耍不像我上次来的时候那样疯了。” “好你个林大姐姐,居然说我是疯丫头!” 史湘云扑过来,挠林招娣得痒痒。林招娣最怕这个了,左躲右闪,还是避不过,连连求饶。姐妹两个闹了一会儿,这才坐好了,又理了理头发,林招娣这才道:“是上回宝姐姐说的话,让你的心里存了事儿?” “林大姐姐怎么知道?对了,林大姐姐也差一点就……我真是羡慕姐姐有个好父亲,会为姐姐打算。之前表姑父就将姐姐们和林弟弟都送来了这里,又特别请了宫里的嬷嬷教导着你们,不像我,跟个野丫头似的。” “妹妹为何说这样丧气的话儿呢?妹妹的叔叔婶婶对妹妹也算是过得去了。” “不要跟我提他们。” “我知道,妹妹对保龄侯忠靖侯两位侯爷心里存的心结。不过,他们到底是妹妹的亲叔叔。不说保龄侯大人,就是忠靖侯,他的爵位可是他自己拼回来的。妹妹有为何恼了他?” “可是,我母亲……”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年纪也小,对当年的事情也不了解,又没有证据,妹妹怎么能因为这一点点的心结就跟自己的叔叔婶婶们分生了呢?妹妹如今没个亲兄弟,这叔叔婶婶家,就是妹妹的依靠,就是妹妹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史家也是妹妹的娘家、妹妹的倚仗,不是么?” “可是,可是……” 史湘云哽咽着,却什么都说不出什么话儿来。 “云妹妹,虽然说保龄侯侯爷的爵位原来是妹妹的父亲身上来的。但是,妹妹的父亲没有留下嫡子就没了,按照朝廷的律法,妹妹的叔父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有这个资格继承哥哥的家业的。” “可是我母亲也有权利指定嗣子啊。” “那也要得到朝廷的同意才可以。如果朝廷更中意妹妹的叔父,那么,就是妹妹的母亲在世,又有养子也是没有用的。” “可是我母亲……” “我母亲去的时候,我跟我妹妹也一样难过。只是,云妹妹,你为什么会一直坚信你的母亲是被人害死,而不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呢?” “为什么?林大姐姐为什么要这样说?”史湘云非常生气。 “因为我父亲也是一样。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就非常地难过,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连好几日都不吃不喝。如果不是有弟弟,只怕父亲那个时候就跟着去了。” 史湘云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 “那,那你们姐妹两个呢?林大人就不顾你们了?” “因为我跟我妹妹是女孩儿。云妹妹,你要记着,女孩儿跟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女孩儿是娇客,哪怕是再娇贵,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人,也只有男孩子,才是自己人。你,懂么?” “女孩子是娇客?将来是别人家的人,只有男孩子是自己人?”史湘云愣愣子重复着。她完全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说别的,就拿这荣国府来说吧。庶女出门,也就三四千银子,外加自己存下的私房和长辈们的添妆。嫡女出门,一般就一两万银子,得宠一点的,则有三五万银子。嫡女的私房比庶女多,亲戚们的添妆也更多。女孩子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将来也不会用娘家的姓,生得孩子也不可能祭祀贾家的祖宗。也只有儿子生的孩子能够承继香火。” 史湘云突然道:“所以,母亲才会舍下我一个跟着父亲走了么?因为我是女孩儿?” “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女孩儿。如果你母亲在世,那么照顾你,就是你的母亲是事情,跟现任的保龄侯就没有关系。也只有她走了,现任的保龄侯才不敢欺负了你去。因为他继承的妹妹的父亲的爵位,如果他薄待了妹妹,不但会被人指指点点,还会连累了自己的儿女。” 史湘云一下子泪流满面。 这才是母亲死去的真相么?因为她死了,自己才能过得更好?可是自己宁可母亲在,哪怕母女两个吃糠咽菜也是好的。 “云妹妹,你要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你的母亲才会安心。” 史湘云胡乱抹了抹脸,道:“林姐姐,你放心。我的今天是我娘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会活得好好的,开开心心的,不会让我娘的心血白费的。” 史湘云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心里依旧难过。不过,她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叔叔婶婶绝对不敢亏待了自己去。就是自己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她的叔叔婶婶照样会满足她。 108新妾 108 史湘云没有回贾母的那边,怕让人看出了她哭过的痕迹。见史湘云难过,林招娣少不得留在东厢房里陪着她。这姐妹二人歪在炕上,史湘云面冲着里,默默地流泪,似乎要一次性地把之前这七八年一直都没有流过的眼泪都流干净了。 良久,林招娣才迷迷糊糊地听见史湘云道:“林大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云妹妹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的话,那就读读《女诫》吧。” “可是,宝玉说,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女孩子不应该读这些东西。” “云妹妹,你要知道,这天底下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就是武则天那样厉害,临死的时候,也不得不改回皇后之称。《女诫》听上去是将女子教导成男子的附庸,其实何尝不是在教导我们,在这个世间好好活下去的办法。宝玉是男子,他终究不是女孩儿,有些事情,就是看得再多,没有亲身经历过,依旧是两样的。” “是这样么?我一直以为《女诫》说的都是胡话呢。” “如果上面说的是胡话,如果不是能够从上面得到帮助,会有哪个女子将之当作宝训?而且,《女诫》也没有说错,女孩子是应该有良好的品行和修养,拥有一定的能力,能够处理好与她人的关系,能够处理好各种关系。” “也是呢。林大姐姐,那你说,后儿个宝姐姐生日,我该送她些什么呢?我的月钱也少,可是宝姐姐生日,就连老太太也出了银子,我总不好两手空空地就去了。” “那就送点子针线吧。一个荷包,一方手帕,几个络子。只要妹妹用心了就好。” “嗯。” “妹妹也睡一会儿吧。” “嗯。”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很快就只听见姐妹二人的呼吸声了。 史湘云厚着脸皮,在林招娣这里混了两天,总算是把给薛宝钗的生日礼物给做好了。虽然只是两个蝴蝶络子,却也花了点心思的。 就在贾母的寿辰刚刚过去,薛宝钗的生日还没有到来的时候。贾家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贾赦又纳了一个妾,还是良妾。 妾跟妾还是有区别的,就好比赵姨娘,她是丫头出身的。虽然是妾,却是贱妾,就是她的儿女不一定都能上族谱。就是她自己也上不了贾家的册子。可是,妾里面最高级的,就好比滕妾和贵妾,一进门就能够让自己的姓氏上了夫家的族谱。良妾虽然比不得滕妾贵妾,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只要她生了孩子,她和她的孩子就能够上族谱。而且,良妾也好滕妾贵妾也好,都是不能送人的。贱妾却是可以用来送人的。 在隔日邢夫人来给贾母请安的时候,无论是贾母,还是边上坐着的姑娘小爷们都看得明明白白。那是一个姣花软玉一般的美人,手足生得极好,从姿容上来说。虽然比不得贾母最是看重的秦可卿,也比不得薛宝钗,却也足够傲视群芳了。至少,史湘云长大以后未必有她这么漂亮。 贾宝玉这个颜控一下子就把眼珠子黏在人家身上了,等人走了,还没有回过神来。 看着贾宝玉的样子,三春和林家姐妹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史湘云和薛宝钗就不同了。她们都以贾宝玉为目标,自然就不那么高兴了。薛宝钗还好,她的年纪大些,又是个能忍的,自然端得住。可是史湘云却有些恼了。 “宝玉,你说大老爷的新姨娘漂不漂亮?” “当然漂亮。这么个美人,配大老爷实在是可惜了。” 贾宝玉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林招娣道:“二表哥,你这话还真是奇怪呢。人家是自愿给大舅舅做妾的,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来,人家也是心甘情愿的。你为什么不替她高兴,反而说可惜了呢。” “可是大老爷已经老了啊。” “人家自己都不在乎了,你操心什么呀?” 惜春听见贾宝玉这颠三倒四的话,有些不开心。人家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而贾宝玉,连嗣子(继承人)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管贾赦屋里的事儿?就是薛宝钗也觉得贾宝玉有些胡闹。 是啊,人家自己愿意,关贾宝玉这个不相干的人什么事情了?人家有孩子,不关贾宝玉的事儿,人家没有孩子,依旧不关贾宝玉的事儿。 贾宝玉道:“老太太,这位新姨娘是哪家的女儿,为何大老爷还特地摆了一天的酒?” 贾母笑道:“宝玉,你不要看人家脾气好,那也是个256中文出来的小姐呢。只是命苦,自幼没了父亲,跟着堂房的伯父过活。她能跟着老大,也是她的福气。至少,不用跟以前那样天天做活做到很晚。” 史湘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这位新姨娘姓何,堂房伯父跟贾政一样,也是个员外郎。原来,这姑娘也不会给贾赦做妾,可是当不得贾赦有个承宣布政使的妹夫,而这位妹夫的几个孩子跟他这个大舅舅很亲近。眼看着林如海立下大功,将来少不得入阁拜相的,所以,为了跟林如海攀上关系,加上贾赦又有爵位,那员外郎才把这个堂侄女儿给了贾赦做妾的。 这何姨娘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她性子有些软,可是脑子却很清醒。她知道,像她这样的孤女,没有陪嫁,也没有势力,就是嫁给别人做正房也是被人嫌弃的。而且她不想一直过那种辛苦的日子,要伺候丈夫婆婆,还有下地干活。她很清楚,自己做不来。如今,虽然说是给人做妾,可是她却是眼下贾赦房里唯一的良妾,还锦衣玉食,又有丫头婆子伺候着,就是邢夫人,因为她得贾赦的心,所以,也不很磋磨着她。 这样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好得不得了了。又哪里会不满的? 贾宝玉担心这位何姨娘,不过是看到了姨娘不好做而已。可是他忘记了,邢夫人不是原著里的王熙凤,贾赦也不是原著里的贾琏。邢夫人没有原著里的凤辣子那样的胆量,也没有那么厉害,贾赦也不会允许邢夫人算计自己的子嗣。 所以,何姨娘的日子比尤二姐好过多了。虽然她没有什么嫁妆,也没个贾家宗族族长夫人的姐姐撑腰,却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也没有给人留下坏印象,又是个安分的性子,事事以邢夫人为先,自然,日子久了邢夫人也愿意给她个体面。 邢夫人看得明白。妾是不可能扶正了的。 这个何姨娘,就是生了儿女,也依旧是个妾,要给自己立规矩的。就是何姨娘的儿女出息了,也荣耀的依旧是自己。加上何姨娘也是个安分知分寸的,自然也就最多酸几句,却也客客气气的。 邢夫人的年纪已经大了,不指望自己会有亲生的骨肉了,她容得下迎春和贾琮的出生,自然也容得下何姨娘。何况,何姨娘进来了,最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知道了这位何姨娘的事儿之后,史湘云望向林招娣,却见林招娣冲着她安心地笑了笑,让你史湘云松了口气。 自己的叔叔婶婶是不可能将自己送给别人做妾的。毕竟自己是史氏一族的嫡长女,如果自己都只能给别人做妾,那么,史家的姑娘们就不要嫁人了。 想明白了这点,史湘云也有空听贾宝玉说笑了。只听见贾宝玉道:“大老爷也真是的,年纪一大把了,还糟蹋人家好人家的女儿。” 迎春当即道:“宝玉,我父亲再怎么样,那也是老太太的长子,是你的长辈。” 惜春也道:“就是,二哥哥,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呀?不说别的,就说唐太宗李世民好了,不也将自己弟弟明媒正娶的妻子弄成了自己的妃子么?唐高宗李治,纳了自己的 庶母不说,还为此宠妾灭妻,废了自己的原配皇后。还有唐明皇,封了自己的儿媳妇做贵妃。你数数,这些还算是明君呢,尚且这样。大老爷不过是那了外面的不相干的清清白白的人家的姑娘,又有什么不是了?” “可不是。”迎春见贾母没有阻拦,也道:“宝兄弟,你不是很喜欢香山居士的诗么?怎么忘记了这位香山居士到了晚年,十年里换了三位年轻貌美的妾,还与有人换妾,并写诗留念,你什么都忘记了。还有苏轼的事儿,你也忘了不成?” “好了好了,宝玉也只是心软而已。都不要再说了。”贾母听见迎春说这个,就知道不好。像扒灰这样的事儿,还是不能出自自己家的姑娘小爷的嘴的。 不过,贾母也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的儿子的坏话。哪怕贾赦再不争气,那也是她的儿子。能够教训贾赦的,也只有自己这个荣国府里辈分最高也最尊贵的老太太。 贾母顺势就说起了给薛宝钗做生日的事儿,还派人去叫王熙凤。 109未来 109 二月二,龙抬头。 林招娣借口这日她们姐弟要去家庙,薛宝钗的生日一过,就带着弟弟妹妹回去了。当然,她也答应了,以后有空必然会过来。 贾母也知道,各家祭祖拜家庙的日子都是不一样的,所以除了叮嘱林招娣路上小心,有事找贾琏,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贾宝玉的撒娇歪缠也没能阻止林家姐弟的离开。 看着这样的贾宝玉,史湘云和薛宝钗都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转头,又争上了。 这里,自家的马车一离了宁荣街,林祈就开始欢呼了:“哦,回家喽,回家喽!” 林招娣忍不住取笑道:“你这个鬼灵精,还没到家呢,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姐姐,你不知道,我在这里住得可憋屈了。老是要防着被别人吃豆腐,还要小心被人拧腮帮子。更重要的是,我们那位奇葩表哥他不读书啊,倒连累得我都不能好好读书做功课了。不是我说,前几天,姐姐们在老太太跟前说功课的时候,我们那位奇葩表哥在下面不自在,老太太在上面也绷着呢。如果不是我仔细,还发觉不了。偏偏姐姐们说得高兴,我可是着实捏着一把冷汗。” “他?就是他有再好的天分,如今看来,终究是可惜了。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我看二舅舅和二太太都开始着急了呢。偏偏碍着老太太,连说都说不得。” 林黛玉的心里划过了伤仲永三个字,却终究化为了一声叹息。 父母之爱,爱之深,则为之计远。 贾宝玉一日日地长大,却依旧在贾母跟前胡闹,就不知道是贾母自己的放纵,还是贾政王夫人的不作为了,也许他们也仅仅是没有作为而已。 比起贾母和贾政王夫人夫妻。自己的父亲实在是好太多太多了。也难怪姐妹们会羡慕。只是,父亲如今在哪里,事情可都顺利?虽然双季稻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是难免有人会嫉妒,在背地里东搞西搞的,就是不知道那些嫉妒父亲的人。那些之前在父亲的手底下吃过亏的盐商们会不会找父亲的麻烦? 这样想着,林黛玉的心里也开始担心了起来,却不好说出口,怕自己给家人添了麻烦。却又忍不住担心父亲,道:“姐姐。你说父亲推行这双季稻的事儿能成么?” “妹妹放心,我们林家也算是繁盛了百年了。虽然家里的人口少了一点,可是这土地庄子什么的从来就不少。去年父亲也不过是在我们自己家的一个庄子里划了一小块地实验而已。今年。父亲是打算在我们家位于江南的全部庄子种植双季稻,并没有强行向百姓推广。就是已经登记了的那些地主富商和富农、寻常百姓之流,也不过是自愿原则。并不是官府强行摊派的。” “原来是这样。” “妹妹,父亲素来小心,这样的事情,父亲也是稳扎稳打的,就是有人想算计父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就好像老太太寿辰那天,从我们那位二表哥嘴里听到的消息那样。这个世界上算计人的法子太多了。叫人防不胜防。我们几个在京里尚且如此,更何况父亲一个人在南面?如果有人借机闹事就不好了。” “妹妹,上次听到那件事的第二天。我就已经派人将父亲的春衫送出去了。最晚,妹妹生辰的时候,我们就能够得到父亲的消息。” “嗯。” “妹妹。你不用这样担心的。要相信父亲。我们的父亲可不是普通人,那些人的算计,父亲一定能够看透的。至于我们,只要我们好好照顾好自己就是。只有我们自己好了,父亲也能够放心,才能放手做事。” “我记住了,姐姐。” 林祈在边上举着手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会好好吃饭,努力不生病,让父亲放心。” 林招娣欣慰地摸摸林祈的头。 很快就到了林家,林祈第一个冲下马车,林招娣下车之后,才从妹妹手里接过婴孩,等林黛玉也下了马车,这才举步上了小轿子,由一众仆妇抬着,回了后花园。 其实,林招娣不愿意留在贾家,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完全对男女大防没概念的贾宝玉和只知道纵容贾宝玉的贾母,也因为林家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们姐妹去做。先不说新置办的庄子、山、作坊需要她们姐妹注意,就是祭田那里也需要仔细照顾。 林招娣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是个不知稼轩、五谷不分的富贵玩偶,有些事情,该让她们知道的,林招娣还是希望林黛玉和林祈能够知道。至少,借着这次的机会,去家庙那边,顺便让弟弟妹妹就近了解一下庄稼的模样。 安排好了一切,林招娣让人通知了贾琏,在贾琏的陪伴护送下,她们姐弟去了通州过去的家庙。 家庙那边早就得了消息,将最大的院落收拾了出来,家庙里的一个带发修行的师太也都出来迎接自家的姑娘小爷们。 对于能够来家庙,真正看到成片成片的农田,不论是林黛玉还是林祈,都是极高兴的。拜了影之后,她们就在一群的嬷嬷丫头的团团保护下,在田地间乱走,不时地将田地里的老农叫过来东问西问。 地里的那些庄户佃户也知道,中间两位带着幂离的年轻小姐和那带着紫金冠的小少爷是自家的小主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京师不比江南,天气要寒冷一点,地气也不像江南,早早地就回暖了。所以,京畿都是到了二月二才开始插秧,江南那边倒是要早一点,一过元宵就插秧了。有的地方,有的年份,甚至元宵还没有到,就开始插秧了。我们这里还好,地养得好,北面又有山挡住了南下的寒气,山那头就不能种稻子,只能种小麦。听说长城外面,一年到头就只有三五个月能够见到绿色,更惨,连麦子都种不了。” 等那老农回地里干活了,林黛玉才道:“姐姐,我现在才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是什么意思。原来同样是种稻子,京师跟江南有这么大的区别。还有那些草原部族,原来过得这么艰难。” 林招娣道:“这世上谁容易了?不说别人,就说眼前这位老人家,他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收入又有几何?如果不是给我们家做佃户,省了好大一笔赋税,只怕日子更难熬呢。至于那些草原部族,又不是我们的同胞,他们过得好与不好,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只要护好自己就成了。” 林祈也道:“是啊,二姐姐,你就是心太软。要知道,如果没有那些蛮夷,朝廷的军费开支就不会这么大,百姓的赋税也不会这么重,日子也会好过很多呢。” “是,是这样么?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妹妹,所谓一啄一饮自由天定,草原上的日子不好过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草原上的气候恶劣,可是未尝不是那些蛮夷不事生产之故。只要有人好好经营,那么广大的土地,未尝没有金子。要知道,再好的茶叶,还长在茶树上的时候,也就是新发的春芽而已。” “我记得姐姐让人去通州那边找番邦的作物,难道姐姐是……” “妹妹,你要记得,国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士农工商,应该说是士商工农,组成了一个金字塔,只有最下面最基础的农厚实了,上面的三层才会坚实。” 听林招娣这样一说,跟在后头的林祈和戴司正常司赞及严嬷嬷等人,瞳孔都是一缩。虽然世人都说士农工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这个社会结构的确变成了士商工农,像林如海这样拥有足够阅历,又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知道不奇怪,可是林招娣这等年纪尚幼的闺阁弱女能够这样说,就有些引人瞩目了。要知道,就是朝堂上诸多的大人们,也不是人人都懂这个的。 林祈对自己的姐姐能够脱口而出士商工农表示惊奇。如果上辈子,自己不是被祖宗的教诲给误了这么些年,自己最后也不会败得那么惨。如今想来,自己输得也不冤枉,一个女子尚且能够知道的事情,自己知道临死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输得的确不冤。 “姐姐想怎么做呢?” “第一步,当然是让我们的老百姓们先吃饱肚子了。” 林招娣神秘一笑。红苕,也就是番薯,她已经让人找到了,只要划出那么一块土地,让它自由的生长,就可以长出很多,亩产上千绝对不是问题。就是不能缴税,就是老百姓们不喜欢,也可以用来酿酒,然后从草原部族手里换成大量的金银。在寒冷地北方生活的民族绝对逃不过烈酒的诱惑。而大量的金银,只要用得好,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还有自己手里的印书作坊和造纸作坊,加上大量的金银,可以为林家争取到不错的声望。名利名利,这个世界,名声的重要性,还在利益之上。 110计划 住在自己家的庄子,其实最高兴的,不是踌躇满志、准备了一个两个三个五年计划的林招娣,而是一直困在内宅、没有见过田野的林祈。当下仆们将席子铺好,请姑娘少爷入座的时候,一身大红的林祈欢快地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就像一个圆鼓鼓的红包不停地扑腾着,追着那翩翩飞舞的蝴蝶玩耍。 看着弟弟在草地上玩得那么开心,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很高兴。 “祈儿很少这样放开心思,尽情玩耍呢。” “是啊。以前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倒是来了这里,才像个六岁的孩子。看来我们要多出来走走才是。要不,妹妹,今年清明,我们也出来踏青吧。” 林黛玉笑道:“好啊。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坐在田间地头,看着这广阔的田野呢。姐姐,这放眼望去,都是我们家的田地么?” “是啊,这些都是我们家的祭田。” “我们家的祭田就有这么多?可是,在那荣国府里的时候,我听说,外祖家的祭田很少很少的,族里的家学,还有祭祀之类的,都要另外拨银子下去。这么多了祭田,可够我们家的祭祀之用?” “当然够,还绰绰有余呢。我们家跟贾家的规矩不一样,妹妹也是知道的。这百余年下来,这祭田自然就多。” “京畿地价昂贵,上千两银子还买不到四十亩地。每每听琏嫂子说,家业艰难,连添置祭田都没有余银,我就担心我们家会不会也是那个样子的。原来我们家还真的跟外祖家不一样。” “妹妹不也注意到了么。贾家喜好奢靡,上上下下排场极大。不说别的,每日的吃食就跟大宴似的,都是仿着宫廷御宴做的菜肴。哪怕是一道小菜,花费的人力物力就不小。再加上衣裳首饰和月钱的开销,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更重要的是。大舅舅二舅舅天天在家,也没有多少进项,却赛着花钱。不比我们父亲,吃喝花用,一来没有那么奢靡,二来倒有一大半是不用自己负担的。这样算下来。我们家的结余自然就比外祖家要多很多了。” “是了,是了。外祖家的日常用度都是外头才买的,而且采买上的人也不那么干净。不比我们家,柴米油盐酱醋茶,倒有一大半是自己家的庄子上出的。即便是采买。也不过碧粳米红稻米等米粮和盐之类的,像茶叶什么的,也是父亲派人送来的。姐姐还自己晒了花茶,其余的鸡鸭鱼肉和果蔬、酱,都是下面的庄子上送来的。姐姐还会自己酿酒酿醋,光这些上面就省了一多半了。” 坐在后头的戴司正道:“二姑娘少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二姑娘身上的衣裳也是大姑娘做的。衣料也是库里现成的,这上面省下的银子,就够买上好些地了。” 林黛玉吃了一惊:“我的衣裳也这么贵么?” 常司赞道:“是啊,二姑娘。就拿二姑娘身上的这件交领褙子来说好了。这银灰云纹倭缎乃是贡品,虽然也有流于市面的,大多价格非常高昂。一尺就要上百两银子。里面的衬里,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浅宝蓝色,也没有花纹。却是金陵云锦,金陵每年出产的云锦也就那么些,这纯色的就更少了。就这两样料子,就够买上三四十亩的地了。” 林黛玉道:“那我里面这件浅桃红褂子也是云锦了?” “是的。二姑娘。” 林黛玉看着林招娣,道:“姐姐,你也太宠我了,怎么给我置办这么贵重的衣物?” “不独你,我身上的衣裳也不凡呀。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缺什么衣裳?你看看宝玉,他的衣裳都比我们的华丽呢。人家都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如果我们的衣裳还比不得一个男孩儿,那真是让人笑话了。妹妹不要忘记了,我们可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的女儿。” “可是,这也太贵重了啊。” “放心好了。我早就请示过父亲了,父亲也说,那个仓库里的衣料子尽给我们用的。虽然放到外面的确贵,可是我们的确没有花什么银钱。” “原来是这样。”林黛玉叹了口气,道:“父亲真疼我们。只是,这穷养儿子富养女,可是习俗?” “妹妹是想到外祖家的表姐妹了?” “嗯。表姐妹们的衣裳可比不得二表哥呢。” “所以说,外头人看着疑惑呀。对了,我记得家里还有一块天青色的云锦,用来做一件对襟褙子,在下摆处绣上这风景,配上大红的里子,妹妹穿起来一定好看。要不,我给妹妹做一件,妹妹生日的时候穿?” “姐姐!不说妹妹的衣裳已经被姐姐都包下了,如今才出了正月,姐姐又开始忙起来了。我……” “好了,妹妹也知道的,我生来就喜欢这个,一天没有拿针线,我就不舒坦。如果不是祈儿一天天地大了,如果不是妹妹帮忙照顾着弟弟们,我也没有时间摆弄这些。” “可是……” “妹妹,衣裳做出来,就是拿来穿的。如果你不穿,这衣裳才可怜呢。” 林黛玉说不过自己的姐姐,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招娣见林祈已经在边上玩了好久了,便道:“祈儿,不要追那些蝴蝶了,仔细蝴蝶翅膀上的鳞粉迷了眼睛。” 林祈像个炮弹似的,冲进了林招娣的怀里,仰着脸,道:“姐姐姐姐,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说衣料子的事儿,还有,就是关于这水利的事儿。” “水利?姐姐想怎么弄?” “我已经打听过了,近年来京畿闹水灾闹旱灾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然这祭田也打了好几口井,却也很紧张。如果在这河面上拦腰筑坝蓄水,我们是好过了,下游的百姓的日子也就难过了。让御史台知道了,对父亲也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不能筑水坝,相反,修河堤,修蓄水池就成了必须的。” “蓄水池?” “是的,我觉得我们这么大的一片祭田,没有三五个深三丈以上的蓄水池,恐怕不够用。至于大小,和位置……” 林祈拉拉姐姐的衣袖,指着远处道:“姐姐,姐姐,我觉得在那边和那边修蓄水池比较好。可以挖得大一点,深一点,最好是五丈深,铺上河里挖出来的淤泥,再修好引水渠。这样,这一片祭田都够用的了。” “咦,祈儿怎么知道的?管家请大师看过了,也说这样对风水会比较好呢。难道管家回话的时候,祈儿也在?” “我当然知道,哪里需要什么大师来指点我?姐姐,如果你们的庄子也要弄,也来找我好了。我绝对比那些大师还厉害。” “好啊,就依你。我那个庄子就交给你了。” 林黛玉道:“姐姐,你也真是的,就这冲着祈儿。” “不妨事的,虽然林祈说的两个地方土地肥力还不错,可是都位处低洼之处,一到雨水丰沛的季节,就容易被淹了。按照祈儿说的,就着那地势往下面挖,的确要省事很多。而且,在我们新添置的庄子上又收容了很多的流民,住到现在,头一批的已经确定了没有染上时疫。挑些安分的来做这个,多多给些口粮,让他们能够养家,也算是授人以渔,积善积德。” “难道姐姐让下面收留的大多是拖家带口的?” “是啊。有的干脆就只有老弱妇孺,甚至只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和没长大的孩子。” “可是挖土什么的不是很累么?” “是啊。所以,挖土和挑土的都是壮汉,至于老人和孩子,就让他们去做一些轻省的活计,像编筐子什么的。不过,老人和孩子都太多了,还有很多人没有活计。” “姐姐,那我们开仓库发赈济吧。” “那也是下下策。妹妹,你难道忘记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么?好好干活的,辛辛苦苦才那么一点口粮,没有干活的却有吃的,那会招来祸患的。” “姐姐的意思是?” “我打算在新添的庄子上试试集中养鸡的法子。如果弄得好,那这些老人和孩子就有一部分人能够找到活计了。还有一些老人,可以去造纸作坊那边做事。像晒纸之类,只要心细一点的就可以做。另外,我会想办法再给他们找些活计。” “姐姐是说多置办些作坊什么的?” “没错。妹妹也想到了?” “一亩地,如果用来种粮食,最多也不过是三四百石而已,也就养得了一二人,如果用来盖作坊,却可以让至少十人找到活计。这笔账我还是会算的。” “妹妹能这么想就好。不过,这作坊……对了,酿酒作坊!我记得红苕是可以用来酿酒的,还有西洋葡萄酒,京里卖得极贵。红苕酿的酒烈,可以卖给北方的蛮夷,葡萄酿的酒可以卖给京里那些喜好风雅、喜好稀奇物件的纨绔子弟。来人,去告诉管家,让他扩大在那边庄子上的红苕的种植面积,另外,让他准备一下,等葡萄丰收的时候,让他多采买一些,我要酿葡萄酒。” 111异想天开 ) 111异想天开 林招娣一叠声地吩咐下去,早有人去找人通知管事了。 林黛玉抱着幼弟,见林招娣如此激动,便道这葡萄酒也好、红苕酒也好,如果真的如所说,真的会受欢迎,那么也该先将这酿酒作坊弄起来呀。” “不用。如果采买到了葡萄,就让他们直接把葡萄送到家里去,我自然会弄的,倒是不要现成的作坊。至于红苕,地里一批批地收割,一批批地送来就是了。至于作坊,今年大概也不需要,今年第一次做红苕酒,自然用不到这个。只要在家里找个院落,砌个专用的灶就好。” 细细地回想酿葡萄酒和红苕酒的程序,林招娣迅速地得出了结论。红苕酒大概没有多少人喜欢,自家跟军队里的将士们也不熟,恐怕不能往军中大佬那里送。至于葡萄酒,今年第一年酿出来的,大概只够送人的,剩下的大概还不够自家人用的,还不能卖。所以,能够用来换银子的,也只有红苕酒了。 林黛玉道,你在想呢?” “我在想如果酿成了红苕酒和葡萄酒,该处置。京里的勋爵贵胄之家,喜欢烈酒的大概不多,但是喜欢葡萄酒的人却不少。我估摸着,等这两样酒都酿出来了,葡萄酒只怕刚刚够自家用的和送人的,而红苕酒大概除了军中的将士们,就只有那些蛮夷会喜欢。所以,红苕酒,我们就拿来换银子,葡萄酒,我们就拿来送人。” “从来就没有酿过葡萄酒和红苕酒,就这一定能成的呢?我听说,宋代的时候,中原也有人酿过葡萄酒,结果根本不能跟外藩进贡的相比。” “你忘记了?葡萄搁久一点,就会有酒气。不过是多试两次就好,也不费事儿。至于红苕,我曾经听人说过,这种吃起来有甜味的都可以酿酒。反正先拿酿糯米酒的酒曲试试。” “,我听说外头送来的红苕有一篮子呢,何不先拿那个试试?” “不行。虽然我有拿红苕酿酒的意思,但是那也是在红苕有多余的情况下。我们家要修水利,需要的人手也不少,我们家已经备下了不少粮食,却也刚刚够工钱的。如果红苕真的如那游记上那样高产,多多少少也是个补益。至少口粮这一块就省了许多了。” “也是,我看那些流民饿怕了肚子,只怕真的会只要粮食,不要银钱的。” 自打确定了要修水利的事情,林黛玉就不时地跟人打听一下各种事项,有空的时候,也会算一算,自然家里的钱粮的状况。 “说起这红苕高产的事情,我就想起了那本游记。当初还是我先找到那本游记的,对这红苕的事情也不过是看过就忘,也亏得有心,居然想起它来,还专门让人去通州去找。找了这几个月,才得了那么一篮子。只是,,这红苕真的那么高产么?它到底是产自南国的。南国的气候和水土跟京师都不一样。有多少把握做成这事儿?” 林招娣一愣。 对了,如今的红苕对于中原人来说,不过是个稀罕物件,更不要说相关的情报了。 “不妨事儿。当初螃蟹不也被人当成蜘蛛,每人敢吃么?我今儿个就做一次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好好地试一试。地方我都已经弄好了,就等着那篮子的红苕发芽之后,移植到地里去了。” “怪道呢。我说这几日把那些红苕都放在箩筐里,还铺了一层薄薄的土,不时地洒点水上去,原来是等它生根发芽。” “是啊。我也不求它能跟在南国那样,一亩地收个三四千斤的,我只要它能接近一千斤就足够了。” “还说不贪心呢。江南最好的地,一季也不过打三四百斤的稻子呢。这红苕如果真的能收上一千斤,还不成了宝贝。” “就是它再宝贝,它也不能用来纳税。除了用来给流民们做口粮,也只有用来酿酒才能够换上银钱,用来缴税。” “忘记了么?我们家是不用缴税的。” “我当然这个。只是,如果这酿酒的法子真的成了,我们再向百姓们收红苕,百姓们见它有利可图,才会广泛种植。也只有这红苕被广泛种植了,灾荒之年来的时候,百姓们也不致于饿得那么厉害。至少,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有份果腹的。” “原来是这么想的,倒是我糊涂了。” “不是妹妹糊涂,而是妹妹从来就不饿肚子的滋味,在书上读过青黄不接这个词,却不这四个字对于寻常百姓到底意味着。” “是呢。听这样一说,我才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的涵义。” “如今我也只能这样说说而已。以后,还要看呢。不过,这红苕还是要种的,我已经打算好了,就在我们两个新添置的庄子上,每人种上一些。听说这红苕在南国长得很快,三四个月就能够爬满一大片地。京畿寒冷,也不像南国那样快生快长,我们就把放宽一点,现在是二月初,就等到七月,不,到八月里的时候看看。如果这红苕真的长得好的话,我们明年就多种一点,将这些山脚下都种满了。” “嗯。” 林祈歪着头,听了半天,道,,那新买的山上也可以种呢。” “没,那几座山上的确可以开辟一些地方用来种红苕。祈儿真聪明。” 林黛玉皱了皱眉头,道,我记得曾经说过,当初我们进京的时候,父亲就拿了四十万两银子给。后来父亲平平安安地从盐政上退出来的,这笔银子就留在了我们姐弟的手里,父亲并没有拿。后来,我们又是买庄子,又是买山地的,连着花了好几笔,现在只怕这银子也不够了吧?加上这修水利的事儿,,真的不要紧么?” 林招娣道我们还有印书作坊呢。” 林黛玉道如果说,我们还有两座玉石山,我还放心些,可是这印书作坊又有用?我记得可清楚了,父亲曾经说过,印刷越是精美的书籍越是昂贵,有些书,根本就没有印刷版的,尤其是像《史记》、《太平广记》、《资治通鉴》这样的大部头,更是只有手抄版的。江南第一书商云家就曾经想过要印《资治通鉴》,最后因为工程浩大,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那我问妹妹,云家为会放弃?” “当然是雕工麻烦呀。” “我们家的印书作坊需要雕工么?” 林黛玉这才想起来,家的印书作坊用的是铅活字,比起人家的雕版,实在是不要省多少事儿。 “妹妹没有看到。我们一个月,就能够印好一部论语,可是换了雕版,一个月,只怕那雕刻师傅都没有把雕版弄好呢。而且,铅活字可以弄得很小。别人的一页纸上可以印上百个字,我们可以数倍于他。这样一来,这纸张就节省了很多。光这一项就可以省下不少的纸。更不要说这价钱了。” “是了,前几日作坊里将新印好的书都送来了。那薄薄的一本论语,内容不见少,却只有别人的一半厚。对了,,是不是我们的价钱也只有别人的一半?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正经的读书人也可以花一部书的钱,买下两部书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不好了。” “为?” “妹妹难道忘记了,不少读书人都是靠给人家抄写书籍换取一点点的银钱,好为继续科考而准备么?如果我们一下子将书籍的价格压到那么低,岂不是断了这些读书人的生活来源?还有,别的印书作坊里也有工匠,如果我们把价格压得太低了,那么这些印书坊的书都买不出去了,岂不是断了人家的生路。” “是呢,倒是我想岔了。” “其实,我并不想在《论语》这样的书籍上跟别的印书作坊争风,我倒是想将《史记》、《太平广记》、《资治通鉴》这样的大部头都刊印出来。如果朝廷允许的话,我还想把《大律令》全部给刊印出来呢。” “《大律令》?”不要说林黛玉已经呆住了,就连戴司正常司赞等见过大场面的人都有些呆愣住了。 《大律令》,一共三十六卷,简简单单的各项条例就有十二册之多。如果真的要刊印,只怕还要加上注释和经典案例以作参考,那就真的是一座书山了。朝廷也不是没有想过将之全部刊印的,最后,考虑到那巨大的雕版,最后也只刊印了十二册的条例,没有加上注释和案例。 如果林招娣真的敢接这个活计的话,戴司正、常司赞等人可以肯定,朝廷一定会要求她把《大律令》全集,从各项条条框框的法令,到各种注释,还有经典案例都给刊印出来。要,当初朝廷第一次想把《大律令》全集给刊印出来的时候,南北四大书商都无比惊恐,生怕朝廷把这活计交给了。还特地备了厚礼,请朝中宰相帮忙,才让先帝打消这个念头。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12贺礼 ) 112贺礼 对于林家姐弟来说,家里的大事也就那么几件。才短短地一个,她们就商量好了。尤其是林黛玉,这一次,她提出了很多问题,都不少都卡在点子上。至于林祈,现在的他对这些还没有多少兴趣,反而对家庙和庄子上的水利工程非常感兴趣,如果不是他的年纪还小,不能随便出去玩,只怕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而林招娣林黛玉这两个说完了家事,又说起了衣物首饰。最近了林招娣热衷于给的弟弟妹妹好生打扮打扮,而林黛玉和她怀里的那个小婴儿则是牺牲品,至于林祈,则借口要读书,躲了开去。 那些娃娃的,哪里有我的妹妹好玩?要打扮,就应该给的妹妹好生打扮打扮。 抱着这样的心情,林招娣继续为林黛玉的生日那天要穿的新衣出谋划策。方才她提出的方案被林黛玉拒绝了。林黛玉不要那么多的刺绣,因为刺绣很伤眼睛,而且林黛玉也很肯定,生日那天的衣服,林招娣绝对不会让给别人的,就像林招娣曾经挂在嘴边的那样,这是她身为的权利。 林黛玉也,身为堂堂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的女儿,绝对不会少那么几件衣裳。只是,她不想让林招娣那么辛苦而已。 林黛玉其实很清楚,管理着偌大的一个家的林招娣一天要处理多少事情,尤其是这庄子上的事情,和今明两年的重中之重,已经立下军令状的水利工程,林招娣可是事事、操、心的,虽然林招娣说她帮了很大的忙,可是,林黛玉很明白,怀里的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孩子,不会像普通的孩子那样闹腾,也很省事,比林祈不要省心多少。 甚至林黛玉连这个生日都不想办。 不过,就是林黛玉不想过生日,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人想给她过生日,首当其冲的就是贾母。在贾母的心中,只有林黛玉和林祈是她的外孙女儿,自然应该好好地准备。所以,林家姐弟才离开荣国府没几天,贾母就将邢王王熙凤李纨都叫到了跟前,商量着给林黛玉过生日的事儿。 而另一边,史家的人从史湘云主仆的嘴里了林家姐弟几个的生日,并派人私底下确认过了,也准备给林黛玉送上一份厚礼。 如今林如海春风得意,他立下如此大功,以林如海一贯的谨慎细心,等他三年任满之后,少不得要入阁拜相的,这已经是朝廷上上下下公认的事实了。京里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候补官员,还有那些想攀附上林家的人,都为林黛玉精心准备了生日贺礼。这里,林家姐弟还没有从家庙回京呢,就林家老宅那里就陆陆续续地收到了礼物。更有人私底下从贾宝玉的嘴里林招娣的生日就在元月初三的时候,更是暗自懊悔。 不早一点打听到这个消息呢?要不,就比别人抢先一步了。 所以,二月初五这天傍晚,林招娣接到管家的来信,说临时的小库房已经堆放不下世人给二姑娘的生日贺礼,请问该开放哪一处院落作库房的时候,两个都傻住了。 “到底是谁把我们的生日给透露出去了?” 林招娣看完信笺非常生气,就是林黛玉也鼓起了脸颊。女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都是不能让外人的。虽然少了正式的时辰,可是被外面的人了生日,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戴司正笑道大姑娘何必如此生气。林大人如今风头正盛,自然有无数之人赶着上来讨好。即便没有人泄露,林大人给大姑娘二姑娘准备户籍文书的时候,户部和京兆尹的人自然会,更何况那荣国府可不是守得住话儿的地方。” “嬷嬷, 我不怕别的,就怕有人以此攻歼父亲,说父亲收受贿赂。” “大姑娘放心,不碍事的。这人情往来上面的事儿,宫里也是很清楚的。年前的时候,姑娘不就做得很好么?官职爵位比林大人高的,按照对方的节礼加厚三成送;官职爵位与林大人相等的,就送价值等同的;官职爵位比林大人低的,姑娘就视亲疏和对方的官职爵位,适当削减一些送,就是位置不高的小吏们,只要送了来,姑娘也会送些实用的布料和酒肉之类的。” “可是,这是给妹妹的生日贺礼,叫我真是有些烦恼,不该回些。” “既然是贺礼,那就大大方方地收下好了,不碍事的。” “是这样么。” “如果姑娘不放心,那就在清明节的时候,贺礼实在一点,丰厚一点便是。” “也好。” 说起这些节礼贺礼的事儿,林招娣就心有余悸。不说去年的炭敬,就说过年的时候,她们带着丫头们整理礼物,结果,在不打翻的一个首饰匣子里面,居然一个夹层。那匣子里的首饰最多也就三五百两银子的样子,可是当不得夹层里居然铺了一层的宝石,看宝石的成色,不比进贡的差。可把她们给吓坏了。 后来,她们问了嬷嬷以后,干脆就把所有的礼物都打开了。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居然有超过两成的礼物,都是有夹层的。夹层里面珍珠宝石都是小意思,居然有人在里面夹着银票盐引,甚至还夹杂着白契。那契书上可是十来顷大小的庄子! 这件事情被她们告诉了林如海,林如海就让她们把全部礼单都送到他那里去了,还指明了要了那份带着庄子的礼物。她们还不林如海最后是如何处理的呢。 现在,林黛玉的生日,又开始收礼,也难怪这两人会发愁。 林黛玉想了想,道说起来,,这次的四王府和六王府会送来呢?过年的时候,这两位皇子送来的礼物可叫我们吓了一大跳呢。” 严嬷嬷道二姑娘,两位皇子送来那么多的,一来是恭贺新春,二来,则是给大姑娘庆生的。” “我的生日,两位殿下会?” 林招娣自然是吃惊的。她不过是一个臣子之女,这两位皇子就这么上心呢? “姑娘难道真的忘记了么?” “我忘记了?” “姑娘忘记了当初救下的那个人了么?” 林黛玉道难道那回救的人是皇子?” “是的,二姑娘。”严嬷嬷躬身答道。 “那种事情,我早就忘记了。”林招娣轻声地嘀咕了几句,却没有再说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家的人最是眼儿,也最讨厌挟恩图报的人了,如果一个劲儿的惦记着对皇子有恩,那绝对会给林如海带来麻烦。也只有忘记了,才会让人觉得高风亮节,是个可风之人,对父亲的评价也会跟着高一点。 要林招娣说,她宁可没有跟那些皇子有任何地交道,那才是最好的。因为跟皇家人打交道,那是最麻烦的事情了。 “,没关系的。父亲也了两位殿下给我们送年礼的事情,礼单我们也交给父亲了。如果父亲有话,会写信告诉我们的。” “我担心的可不止这个。妹妹可,去年我们家在年礼这一块最后结余多少么?不说别的,光夹杂在里面的金银就超过了两万两,还不算明面上的礼物的价值。父亲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这些礼物,已经超过限制了。司空见惯可不是好事呢。” 司空见惯,林黛玉的脑袋里马上想起了这个典故的时代背景和人物,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林黛玉道是在担心百姓么。” “嗯。算了,这事儿不是我们这些闺阁女儿们该管的。只是,这清明就要到了,接下来就是端午节,都是大节,最是要紧的。收了人家的贺礼,我们也给准备准备,好给人家回礼。别的倒还好说,可是京里的官可不全是富得流油的官呢。” 林黛玉很奇怪,就问了缘故,林招娣就说了。 就是严嬷嬷也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就在林家大宅两条街,住着工部的一个小吏,六品的官儿,在京里真的是拿不出手,听说那小吏的俸禄根本就不够一家人嚼用的,就是他的也买不起写字用的纸笔,更不要说他的老母亲,已经很久都没有吃到肉了。 如果不是那个官儿来拜会的时候,在门房里冷得直跺脚,别人也不会注意到他那缝缝补补的鞋袜,林招娣也不会专门派人去打探每一份礼物后面都是怎样的人物,也不会这件事情了。 听了这事儿之后,林黛玉就道后来呢?” “虽然人家送的礼的确普通,可是我还是叫人放进了库房,另外备了四色礼物给回礼。虽然不是很贵重,里面却有半只猪,其余的也都是实在的。就是不留着用,也可以换成银钱,过个好年。”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13地动 ) 113地动 “那为何在这里叹气?”林黛玉想了想,道,难道你是想帮他们,又怕伤了他们的自尊心,得罪了人,也担心手里的银子不够用?” 林招娣点点头。 “妹妹。不要说别的,京里的的官吏就不少,但是身在高位的终究是少数,更多的则是四品以下的小官。以从五品为例,他们的俸禄外加其他杂七杂八的补贴,一年也就不到两百两银子而已。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们的二舅舅那样,身后有个庞大的家族,还有个溺爱他的母亲,拿着祖宗基业让他随意花销。这些小官们,很多都过得很清贫,就是日常开销都要好好算计。哪怕是一笔一墨,对他们都非常不容易。而且,越是这样的人家,我们越是要,不能伤了人家的自尊。” “所以才会送些庄子上出产的鸡鸭鱼肉之类的?还特地让人带话,说年幼不懂事,家里也没有个正经的长辈,请对方多多体谅之类的话?” “没。直接送金银珠宝之类的,只会让人家不舒服。如果是对方生了孩子,给孩子的小饰物的,的确可以贵重一点,但是这寻常的年礼就不能了。好在我们的印书作坊已经弄好了。要不,让印书作坊多印一些书籍,备着送礼用。经史子集,送书,总是比送其他的体面些。然后送些庄子上的出产的。……” “,祭田虽然大,可是这里的出产只能够用来祭祀先祖,多的银钱也只能用于购买祭田。我们的庄子才刚刚买下,只怕这出产也不够使唤的吧?” “说的也是。看来,我还要让人专门养猪、养鸡鸭、还要挖池塘样鱼虾。不然,逢年过节的节礼都是一大笔开销呢。” “不是说收留的流民里有很多都是老弱幼童么?这不就给他们找到活计了?说不定人家的人手还不够使唤呢。” “会不够使唤的?我估摸着,就这些活计,最多百十个人也就够了。如果真的要让他们都找到活计,除非是……” “是?” “除非是像织布之类的,耗费人手的活计。就是不那些人有多少是会织布的,织出来的布又是样子的。如果是云锦这样贵重的布料,就是两三个工,一日织上一寸我也认了。横竖我们用的衣料子也都是这等织物,如果是普普通通的细布,或者是其他,那就难办了。就是我们家的人手不少,也用不到这么多的布料呀。那些老弱可不止上万人。” “上万人?有这么多么?” “的确有这么多。这些人都是去年来我们庄子上的,今年只怕会更多,如果没有好好安排妥当了,一旦出现问题,只怕就难了。” “这些人里面,壮劳力可有多少人?都在哪里?” “也就两三成的样子。这已经算是多了。我估摸着,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得到京兆尹的指点,来我们庄子的人会更加多。我让他们去我们新置的庄子上了。那里有两个破窑洞,先让他们安置在那里,过了一个月,等他们身体都养得差不多了,大夫也确定没有疫病以后,再让他们迁到下面新盖的瓦房里,给他们安排活计。” “那家里预备的药材可够?” “虽然都准备了一些,也不够不够。好在,我们买的是山,不但有石头,还有花木,药材也不少。到时候,让那些流民上山采摘就是。对了,要跟他们说好,别的草药倒还罢了,像甘草之类以根入药的药材,可不能尽取了,一片里头至少要留下三四作种才好。” 一说起采摘药材,林招娣就想起了水土流失,她还记得蒙古沙化的事情,如果不是东面的那些矮子大量收购甘草,后世的蒙古草原也不会沙化得那么厉害,连带着北京也三天两头地闹沙尘暴,就连电视台上也都是黄色警报。 没有亲眼见过是不厉害的。 那严重的后果,导致林招娣甚至连个口风儿都不敢露,就怕被人,用在国与国之间,最后害人害己。林招娣甚至不止一次暗地里担忧,如果这个计策被上面的人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地会有好处,让草原上水土流失,让草原部族赖以生存的牛羊遭受损失,可是随之而起的蝗灾就让人头痛了。毕竟,蝗虫可是长了翅膀,会飞的。 “既然甘草如此,那葛藤是不是也要限制下面采割?我听说,葛粉在寻常百姓之家可受欢迎了。” 严嬷嬷在边上笑道可不止呢。葛叶可止血,葛藤可织布,葛根可制粉,葛藤上上下下都可以入药,可不光光就根茎有用呢。柘树也一样。茎皮是上好的造纸材料;根皮可入药,能止咳化痰,祛风利湿,散淤止痛;汁液染就的织物,更是君王独享的;木料也极为珍贵,有南檀北柘之说;柘叶可饲蚕;果实可食用亦可酿酒。这两种作物乃是极有用的作物呢。” 林黛玉道那我们家的庄子附近可有葛藤和柘树?有没有人养蚕?” “葛藤和柘树倒是不少,养蚕的人却不多。毕竟,江南的水土好,桑叶肥美,蚕也养得好,丝自然就好。这丝好了,这织物自然也是上上等的。京畿柘树虽然不少,可比江南要冷多了,自然这养蚕的人就不比江南那么多。而且,还有句话,叫做半田半蚕,累得没气的说法。又要伺候地里的农活,又要养蚕,也太辛苦了些。京畿繁华,百姓富足,只要略略懂些心思,就能弄到养家糊口的银钱,自然也没有人愿意那么辛苦地养蚕了。” 林招娣道不妨。越是幸苦,就说明养蚕需要的人手越多。我只要那些流民人人都有活计做便是,其余的,倒也不在乎。而且,养蚕的人就顾着养蚕,种地的人就顾着种地,都分开了也好,也免了是非。” “是,姑娘。” “不过,嬷嬷可这蚕种去哪里要么?虽然问父亲要也是极容易的,我就怕江南的蚕种不适合京里的气候。” “姑娘放心。老身哪里有蚕种。如果姑娘要,只要几日功夫也就得了。” 林黛玉笑道难道忘记了?每年二月,宫里还要举行亲农礼和采桑礼呢。如果就是别的地方没有,宫里也一定有的。” 林招娣刚要,突然觉得的脚边飞快地窜过。低头一看,却是一直偌大的老鼠。林招娣当即就跳了起来。 那边,林黛玉早就尖叫着,跳到了椅子上。虽然如此惊慌,可是林黛玉还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个小孩子。 林招娣暗暗点头,口中却吩咐外头去看看到底是了。好端端的,大白天的就见了老鼠,事情绝对不小,看看外面有不对劲的地方。尤其要注意马匹、鸡鸭之类的牲畜的动静。打探清楚了立即通报。” 早有几个丫头飞快地应了,冲出了屋子。 “来人,准备一下,找个空旷一点地方,我们要去外面。” “,这样不好吧?还是呆在屋里比较安全。”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去外面比较好。来人,准备一下,把斗篷和幂离都拿来。” 有同样的感觉的可不止一个两个,至少,严嬷嬷等人就觉得不同寻常,因为方才她就看见了不止一只的老鼠。这太奇怪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外头不但蛇鼠横行,就是马匹也非常的不安,马夫们抚慰都没有用,马儿就是一点都不吃。好几个老人说,今天的鸡鸭也很奇怪,换了往日,鸡窝里总该有几个蛋的,可是今儿个却一个都没有。那些鸡看上去还非常焦躁。” “所有的人都到外面的空地上去。财物,都不要管了。” “是。” “,这是了。” “如果我没有弄的话,只怕要地动了。” “那办?,快告诉庄子上的人拿那。” 林招娣点点头,又叫了人来去,找几个跑得快的人,去前面的庄子上,叫那些在屋子里和窑洞里的人都出来,到空地上去,哪怕是去了田中央也无所谓。绝对不能呆在屋子里。告诉他们,要地动了。如果他们不想离开,就把他们抬出来。都不要了,先保住了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是。”立即有丫头冲出去了。 这里,林招娣也带着弟弟妹妹去了外面。 动物的直觉永远都是优于人类的。就是不这地震时候会开始,林招娣也无比希望这地震快一点来。听说,动物不安的持续得越久,这地震的危害就越大。也不这马儿已经不安了多久了,不然,这地动的威力也好估算。 站在空旷的地头上,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心事重重的,都没有,就是林祈也乖乖地跟在们的后面,不敢出声。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14自救 ) 114自救 不是每个人都会听林招娣的,哪怕是林招娣是他们正经的小主子。 像流民之类的,有人吩咐了,就乖乖跟着走了。像庄子上原来的庄户们,根本就不会听林家的吩咐,有的人还对林招娣派去的人吐口水。 林家祭田这边的人还好,都是老人了,自然顺从些;而林家新买的两个庄子就不一样了。有人消息灵通一点,如今林家的正主儿在南面,管事的是家里年仅九岁的大姑娘,便不把主家放在眼里,不但不走,嘴里还不干不净。 这里,林招娣看着蛇游鼠窜,又听说那边进行得颇不容易,也只得道罢了,让他们找个好地方躲起来吧,别救人不成,反倒把给折进去了。回头,让等这天灾以后,让他们安排着救人。” 传话的人刚刚走到河边,打算乘着小舟顺水而下,就见一阵地动山摇,远远地,就被看见山上有无数地岩石落下。不要说那些百姓们的瓦房了,就是林家的家庙,家庙后面的庵堂小院儿,都有砖瓦扑棱扑棱地往下掉,家庙的围墙更是塌了好些。寻常百姓贾家的房舍哪里会跟林家的家庙庵堂这样修得精心?林招娣林黛玉就眼看那些房舍哄然倒塌,还有的,则是被山上的滚石给生生地砸没的。 林招娣等人都站不稳,只好半坐在地上。等这阵子地动过后,林黛玉第一是四处张望,看看庄户们的受了多大的损失,又张罗着救人。而林招娣则注意着四周的蛇鼠爬虫。 “这些蛇鼠尚未归去,怕是回头还有。吩咐下去,让他们都不要惊慌,也不要回房休息,大家都露天过夜,等地动完全,房舍都检查过了再住。另外,叫人注意仓库那边,不要让人进去,将粮食给偷了。” 早有人应了。 这里二人,一个搂了弟弟,一个抱着小婴儿,都翼翼地裹紧了斗篷,还让人升了火。主仆团团围坐了,等着一点一点地。本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林家应该出个主人慰问一下下面的庄户的。可是林家如今就几个小主子在,又都是极年幼的,哪怕这里是林家的祭田,可也是外人,又有流民在,林招娣林黛玉自然不会多走那么几步,让外人给瞧了去。更何况,也不这些人里面有没有拐子。 这次的地动,并不是以通州这边为中心的,而是以京师正北数十里为中心的。林家祭田这边尚且这样厉害,更靠近震中的京师自然更加厉害。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还好,因为大户人家的房子都是榫卯结构的,用的料子结实,除了屋顶的瓦片和墙上几处裂痕,或者是围墙略有破损,可是寻常百姓之家就惨了。京城里可有不少人都被压在了房梁之下。 京师地动,第一受到牵连的,便是钦天监。钦天监的官员因为没有及时通知朝廷,使得京师出了这么大的损失,自然要背负责任。 钦天监监正监副都有了不是,五官灵台郎和五官保章正丢了官,但是,还无法让皇帝消气。因为宫里的奉先殿有了损失,好几张画像掉到了地上。 不说朝廷为了这地动的事儿闹得人仰马翻,就是贾家也不得安生。因为贾家祠堂里的牌位也倒了几个,害得贾家人不但开了祠堂,还要施粥舍米,另外请和尚道士做法事。 林家还好,听回话的人说,那天就觉得屋子里晃荡了几下,却没有财物损失,只是现在出入京城的城门似乎被封上了,要给皇家祭天让路。如果林家姐弟要回家,也只等等过了这阵子才行。 林招娣点点头,却不说。 虽然说姐弟几个被困在了这家庙里,可是这里的物资倒是齐全的。而且,因为之前要,林招娣把俩的户籍文书和银两都带在了身上,家庙这边也囤积了很多的物资,救灾的,自然是不缺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这里没有足够的好料子,给林黛玉做衣裳了。 “妹妹,只怕今年的生日要委屈你了。” “看说的,也不过是今年这一年而已。而且,妹妹觉得,今年的生日倒比往年的更有意思。,我看大家伙儿老是这样风餐露宿的似乎不大好,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修房子了?” “恐怕不行。妹妹你看这些爬虫,还是这么慌乱,就是那些马和骡子,尤其是那枣红大马,耳朵正背向后方,紧贴在脑袋上,这严重表明了它正处于一种警觉、戒备的状态。加上那马夫又是拉又是鞭打的,它都不动一下,就说明这危险还没有。” “真的么?” 金嬷嬷道是啊,二姑娘。武将将马儿视为珍宝,就是的儿女也多有不及的,就是因为马儿警觉,能够提前消息,避过灾祸。” “既然这样,,那就让那马夫不要鞭打那马儿了。” 这里林黛玉刚刚说完,就有人去通知马夫了。马夫原来还想让骡马起来帮忙干活,却没有想到那些骡马都一动不动,只好,怏怏地走了。没了马和骡子,就只能动手了,会很累的。 林祈等那马夫走人了,才道,,要不,乘着这次地动,我们给庄户们修些房子好了。集中在一处,既便于管教,也不容易出事儿。还有那些流民,也该给他们弄些屋子住。让原来的庄户和流民很混居,也不怕有人欺负我们年级小,也可以让他们互相监督,防止他们闹事。”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说这是个好主意,林祈马上表态,说让他来话图纸,给下面的庄户们设计房舍院落。 看见跳豆一般,闹着要负责庄户们的房舍事宜的林祈,林招娣不觉有些好笑祈儿,这事儿,让管家去找人做就是了,何必要你来……” “,也看见了,上次我说池塘的事儿,不就跟外头请的人说得一样么?不但连风水都算进去了,就是这人工也算到了。外头的人还没有我说得这样明白呢。如今京畿地动,只怕各家各户都急着请人看风水呢。只怕也请不到好的来,还不如让我来呢。” “可是,这里是我们家的家庙,你又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要不,我将这大大小小的事儿的安排好了,也请个有道行的人来看看?如果真的跟我说的一样,那接下来的活计都交给我。还有们的两个庄子上的事儿,也都交给我。” 想了想,林招娣只得应了下来。 “好吧,这事儿就交给你。修建房舍一事,尽量就近取材,如果需要采买,就由我们林家出银钱。下面的人的口粮和药材也都由我们林家一力承担了。” 虽然不喜欢林祈亲自摆弄这些,但是林招娣还是心疼弟弟的,她尽力为弟弟创造最好的条件,让希望林祈能够顺顺利利的。 果然,外头的人跟林祈说的差不多,林招娣和林黛玉就把这土木工程的事儿都交给了林祈。林祈也厉害,不但安排下面的人做事,还是木工活计,都头头是道,刚开始的时候,庄子上还有人瞧不起林祈,只是看在林祈是的小主子的份儿上,对林祈毕恭毕敬,到了后来,可真是服了林祈了,事事儿都按着林祈的话去做。 很快,林家家庙这边的庄户们和流民都安顿好了,在余震终于的时候,林家家庙这边的人们在林祈的指挥下开始修建房舍。而林招娣的庄子那边又开了两个窑洞,用来烧砖头瓦片,以减少开支。 这次的地动,让京里的建筑材料又涨价了,只能用这样的办法节约银钱。 当然,林招娣也是极聪明的,这里开了窑洞,转头就往京里销售砖石瓦片了。横竖的庄子上一下子用不了这么多。能够有点补益也是好事。反正运输都是靠船只的,还可以去通州收购些食物药材之类的。尤其是药材,大灾过后一般都会有瘟疫,手里有药材也会安心很多。 好在地动之后没有马上下雨,林招娣也松了一口气,看着天天往外面跑的林祈,她还是怕这个弟弟淋雨生病之类的。 “我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祈儿呢。以前祈儿总是很听话,也很乖巧,事事顺着我们。可是最近的祈儿很有魄力,倒不像个小孩子。” 严嬷嬷笑道姑娘还说呢。姑娘不也一样么。记得姑娘刚来京里的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了。老太太那样又哭又笑,换了个人,只怕就被糊弄了去,可偏偏姑娘不为所动,硬是撑了下来,还生生地从老太太手里跑了出来,带着二姑娘和哥儿去了梨香院闭门守孝。要我说,京里这么多的姑娘,可没有几个跟姑娘一样有这等眼界和胆识。哥儿如今能够这样,也是姑娘教导有方。”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15贾琏 ) 115贾琏 “嬷嬷抬举我了。其实我能够避开老太太,不过是因为一个孝字,可是祈儿却不一样,这可是实打实的本事。” 林黛玉听林招娣这么一说,心里突然打了一个突,看了看严嬷嬷,又看了看林招娣。早慧,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不是好事儿。如果只是早慧,那就罢了,如果再传出话儿来,那就不是好事了。就好比石家那位姑娘,不就是一句“有来历”,就丢了性命,还连累了家里么?这样说是意思呢?这严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有些事情也不该跟这位嬷嬷说啊。 林黛玉有些着急,却不说,只好拍拍怀里的婴儿,掩饰脸上的担心。正想,外头有人请严嬷嬷,严嬷嬷便出去了。 林黛玉看屋里就她们和的丫头蒹葭在,这才压低的声音对林招娣道为这样跟嬷嬷说,难道忘记了那石家的事儿和宝玉的事儿么?当初,还是说……” 林招娣道妹妹,你当我真的都不么?放心,这位严嬷嬷虽然是孝穆皇后宫里出来的,却跟我们的祖母有些瓜葛,是可以信得过的。父亲也是这样交代我的。至于,祈儿,你不要小看了他,有些事情,他会摆平了的。至于妹妹说的担心,完全不必。” “可是……” “妹妹,你要记得,小孩子的眼睛干净,能够看见大人看不到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祈儿有天赋,我们家的书籍也多,他在某本书籍上看到也是极自然的,就是外人问起,也有话讲。” “可是也不该让祈儿就这么出去,要是祈儿有万一……” “放心。如果不是担心祈儿,我也不会把诸位嬷嬷和流云流光她们都派了出去。不说嬷嬷们都是精细人,就是那六个丫头也是厉害的,等闲之人都无法靠近呢。” “?” “你没有注意过流云和采薇的手和头上的发簪么?她们的手可不是我们这样拿笔墨和针线的手,而是拿剑的手,那发簪也不是一般的发簪,而是特制的匕首。” “……” “所以,妹妹你可以放心了。” “可是,,流云她们毕竟是四王爷给的,那我们家不是上了四皇子和六皇子的船,结党了么?” “放心,我救过六皇子的事儿,宫里都是的,问四皇子要人,圣上也是的。这些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事情,就是结党,圣上也不会的。妹妹也不要小瞧了父亲。” 林黛玉看着林招娣,还是满心担忧。 结党,任何一个君王都不喜欢看到臣子结党的,而结党的罪名对于任何一个臣子来说,都是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人家破人亡。林黛玉也读过不少书,在书籍上也看到了结党的危害,自然是忧心的。可是林招娣的态度叫她委实着急。偏偏林招娣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林招娣也不,径自做着手里的针线。比起莫名其妙的的结党,林招娣认为妹妹的生日更加重要。这次地动使得她们无法回京,庄子上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黛玉的生日只怕就只能马马虎虎地过了。也许今年林黛玉的生日就只有那一碗寿面,别的好酒好菜都没有。可是林招娣不像委屈了的妹妹,至少,这新衣裳还是要一件的。 这样想这着,林招娣手里的动作越发快了。妹妹的生日就要到了呢。这衣料子还是托了关系,又花了大力气从家里取来的,如今妹妹的生日也近了,也要抓紧了。 “妹妹,这衣裳,你喜欢样的绣花?” “,我不要绣花了。太伤眼睛,如今家里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处理呢。要不,就拿那块白底玉兰花的料子就可以了。” “不行。生日呢,能用白色的底子的呢?我的妹妹长得好,穿都好看,为偏偏要穿白的。不行。要不,就用藕荷色的云锦,绣上玉兰,天青的里子,妹妹绝对穿了好看。还有那块大红的满是枫叶的料子,也是不的。我的妹妹,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儿,真正的淡妆浓抹总相宜呢。” “,既然贾瑾要给妹妹做衣裳,那就用那大红枫叶的吧。也不要绣花了,太伤神了。妹妹希望能够好好休息,不要太累着。” 看着林黛玉的眼睛,林招娣也只能叹息一声,道好吧,就依你。这次我就不在你的新衣裳上绣花了。” 看着林黛玉松了口气,林招娣却不该说她。过了花朝节,贾家绝对会打发人来接她们做客的。老实说,林招娣还真不想去,却要顾及着林黛玉的感受和世人的眼光。 至于那个贾家,林招娣觉得,那里真的跟打仗一样,特别紧张也特别累人。几个表还好,就是那个贾宝玉太讨厌,偏偏好的他不听,坏的也不听,最是难缠。只希望这次不要太过了才好。 这人还真是不能念叨。 这里林招娣刚刚在心里嘀咕着呢,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贾琏来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赶紧让人请贾琏到正堂用茶,又叫人去请严嬷嬷范嬷嬷,两个则换了衣裳首饰来见表哥。两下里见过礼,这才各自入座。 贾琏见这两个还好,这才安了心我来的时候,老太太就很担心表弟表妹们,就怕表弟表妹们在外头受了惊吓。两位妹妹可都好?不见大表弟?” “让老太太挂心了,我们都很好。庄子上在修房舍,祈儿去看热闹了。” “妹妹安好就好。老太太还说让我早日接妹妹们回京呢。” “只怕要让表哥多跑一趟了。我们这庄子上的事情还有些没有料理好,现在还走不得。” “那也成。横竖我要在通州这边多呆一阵子,要统计灾害情况,还要确定人口。对了,妹妹这边可有庄户伤亡?如果有,不妨跟我说一声,我记上一笔,到时候有抚恤金可以拿。还有,我看妹妹的庄子上在修房子,是不是有房子倒塌了?倒了多少房子?我也记一笔。回头上面拨款子下来,我也好为妹妹争取些个。” 林黛玉道可是二哥哥,这不大好吧。需要这些银钱的寻常百姓不是更多么?” “林妹妹放心,旧例上也是这么做的。我出来的时候也问了衙门里的老人了,大家都这么做的。” 叫做官官相护,这就叫做官官相护,叫做互相勾结,这就叫做互相勾结。有这等大灾的时候,哪怕朝廷对百姓有再多的爱护之情,下面照样有人拿着朝廷的银子做人情。林黛玉有些不忍,可是林招娣却拦住了林黛玉要出口的话。有了事情,贾琏第一个想到她们,这是对方的人情,可是如果林黛玉把话给拦了,就是扫了对方的面子了。下次还有事情,人家说不定就不愿意帮你了。 林招娣道原来是这样。还好琏二哥哥记得我们,不然我们还真的犯了难了。” 贾琏道我,妹妹家里接连买了那么多的山地,只怕手里的银子也不够。如今又遇上这样的天灾,还要给下面的庄户们修房子,手里头会紧,那也是极自然的。妹妹放心,上头的物资一旦有眉目了,我第一个帮妹妹争取些。” “那就有劳表哥了。对了表哥,我在那边的庄子上开了几个窑洞,专门烧些砖石瓦片的。如果有需要的话,表哥可以跟附近的百姓们说一声,直接来我们这里取砖石比较方便,还省了路上的和运费。” “那感情好。我们和老任也在发愁呢。这一带被地动毁了房舍的人家也不少,外地运的砖石也不多,又贵,用泥土修房子又不安全,被水一泡就完了。要,现在的天气可不好,就是砌了泥墙,也干不透,不结实,也危险。妹妹这里既然有窑洞,那就好多了。我这就跟老任他们说去。” 贾琏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走了。人家如今也是大忙人,领着皇粮,做着正经的差事呢。 “,朝廷的赈济银子不多,也一定有更需要这些银钱的人家,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 “妹妹,你要记得,琏表哥也只是我们的表哥,他姓贾,不姓林,不是我们家的人。他记得我们,是他念着亲戚的情分,看在去了的母亲的份儿上多照顾我们些。我们要人家的好,更不能伤了他的颜面。” “可是……” “如果你真的这样过意不去,那将来就多照顾他们些就好,何必现在就扫了琏二哥哥的面子去?” “我了。” 林黛玉的心里很不好受。以前她只接触过内宅的事情吗,以为在贾家看到的已经很黑了,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次会看见更加黑暗的一面。偏偏这次她们林家又不是那么占理,让林黛玉非常不好受。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16徐家 林黛玉很善良,也很宽厚,但是她的年纪到底还小,才八岁的她见识过的黑暗也不过是林招娣指给她看到的母亲的死因和贾家的不堪。她甚至连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都不知道。见林祈也赞同林招娣的行为,八岁的林黛玉还是非常困惑的。所以,她写信向林如海求教,却不知道,跟着她的信笺,林招娣也给林如海送了信,就是林祈在家书里表示希望父亲能够给二姐正确的指点。 接到这姐弟三人的信件的林如海只能苦笑。自己的儿女最大的才九岁,最小了才六岁,却已经开始接触大人的世界了。 她们的童年,结束了。 当初,贾敏死后,林招娣求见林如海,献上双季稻手札的时候,林如海的心里一半是骄傲,一半是欣慰。骄傲的是自己的妻子把长女教得很好,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样无知;欣慰的是,长女这般聪慧,一定能保护好下面的弟弟妹妹的。如此,自己也能够放心让她们北上。可是如今,连自己的幼子幼女都开始接触这些连他自己都不喜欢的灰色地带,林如海的心里就不舒服了。 人心到底是偏的,就是林如海也不例外。在林如海的心中,长女很可靠,完全可以放心,而小女儿是用来疼的,小儿子则是年纪小,还不用接触这些。却没有想到,才分开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林黛玉和林祈都不同程度低接触到了这些,那一瞬间,林如海是恼火的,对林招娣也有些不满。 不过,林如海也知道,七岁一过,就是半个大人,不能跟以前一样。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林祈将来是要支撑门户的,更不能一直都是懵懂顽童。 最初的懊恼过后,林如海对林招娣的感觉是复杂的。不过,他还是写了厚厚地一叠信,专门派人送了过去。有关给林黛玉指点迷津的。有指点林招娣应对一应事宜的,也有对林祈的关怀的,虽然三个儿女在林如海的心中地位并不一样,可是作为父亲,贾家的那两个是一个都比不上林如海。完全望尘莫及。至少,林如海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棍棒之下出孝子的鬼话,哪怕是再小的事情。林如海都会仔仔细细地回答自己的儿女。 林家姐弟因为地动滞留京郊,惊动得可不是一家两家。贾母在她的正房里面可是掉了不少眼泪,还特地叫了贾琏过去,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林家姐弟。 薛宝钗呢,更是感恩戴德。之前林招娣派人回京取衣料子的时候,还曾经给她带话,这次地动,朝廷会祭田。也会大赦天下,叫她乘机活动一下,看看能不能将薛蟠头上的刑法给减去一二。薛姨妈和薛宝钗得到消息以后。对林招娣自然是感激的。为了薛蟠的事儿,她们已经提心吊胆了一年的,偏偏王子腾不在京里。王夫人对她们母女也多有敷衍,这母女俩背地里不知道哭泣了多少次,掉了多少眼泪。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林家还不忘派人通知她们,她们自然是感激的。 所以,一听说林家家庙那边受了损失,薛宝钗就写了一封信表示慰问,派了可靠人送去。信里当然少不了银票的。 接到薛宝钗的信,林家姐妹也只是笑笑,让来人将几样精致却没什么标记的小东西和几样药材给薛宝钗带回去,顺便让薛宝钗注意身体。 其实讨好林家姐妹的人呢可不止薛家一家。如今的薛家已经不是皇商了,不过是有些钱财的商人,京里像薛家这样一心想依附权贵的商人之家数不胜数。只不过薛家毕竟占着王家和贾家的姻亲的利,不像那些有些人家那么急迫。就好比宝庆楼和永恒盛这两座银楼,他们的东家就不止一次派了自家的女眷给林家姐妹请安。 徐康氏是宝庆楼的大少奶奶,这次是她带着自己的小姑子来给林家姐妹请安的。一来是送首饰,二来是送银钱和各种物资。她们徐家背后没有一个靠山,虽然东西好,却少不了被人盘剥,自然挣得也少。林家虽然只有几个姑娘小爷在,年纪也都还小,她也只有巴结的份儿。何况林家手里还有两座玉石玛瑙山呢。 虽然林招娣很客气地请她们入座,这徐康氏还不敢往椅子上坐,只侧着身子,在脚踏上坐了,口中道:“小姐太抬举我们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哪里当得小姐如此客气?这是我们太太跟前的二丫头,在这首饰花样儿上还有些眼光,也扎得一手的好宫花。上回府上送来了三块玉髓料子,一块大红的,一块蓝的,一块芙蓉紫的,成色都是一等一的。做了发簪镯子玉佩之后,还有些边角料子,用来做镶嵌首饰倒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小姐们喜欢什么样的花样儿。” “你们手里有哪些样子?” 徐康氏马上拍拍徐二姑娘的手。徐二姑娘站起来,行了一礼,拿出厚厚地一叠纸,道:“靛蓝封面的是我们铺子里现有的花样子,这宝蓝封面的则是我画的,还没有给别人做过。” 林黛玉一听,便凑过去跟姐姐一起看那宝蓝封面上的首饰。 “姐姐,这只压碎发的金扁角还真有趣。最左端的这个是蝈蝈罢?” “回二小姐,是的,是蝈蝈。二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材质的?可以是有金子打的,可可以用玛瑙玉石雕成的。如果用翠玉或者是绿玛瑙,就更像真的了。” “这枝步摇似乎还有配件吧?” 徐二姑娘道:“是的,大大小姐。我一见到府上送来的那块粉玛瑙,就想到了这套发簪。包括步摇、对簪、对钗、顶梳和两对花式都不一样的坠子。样子都在后面。” 林招娣和林黛玉很快就往后面翻。 “这样子的确可人。只是如果是粉玛瑙,只怕配不得金的,只能用银的了。如果一定要用金子,这颜色也只能跟着换。” 徐二姑娘道:“大小姐,虽然粉玛配金子不好看,可是蓝玉髓和芙蓉紫玉髓却是极好的。而且,红玉髓颜色是正红的,配上十足真金,我们家这么多年来给达官贵人们也做了不少首饰,却也极少能够比得上她。” 林招娣看了看徐二姑娘,道:“也好。既然你是看着那粉玛瑙想出来的首饰,那么就用粉玛瑙做一套,至于其他材料,就由你来定。其余的,先把步摇做出来看看,如果真的合我们的意,再把剩下的对簪对钗顶梳什么的做出来也不迟。” “是。” 林招娣和林黛玉又看了看别的首饰样子,定了另外两套首饰,和几件单件的首饰,这才罢了。 徐康氏见自己的小姑子出战告捷,更是开心。她跟这个小姑子的关系极好,也知道这个小姑子在首饰上的天分。作为宝庆楼未来的当家太太,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小姑子仅仅因为女儿身就离了宝庆楼。所以,她才会想着带着这个小姑子来林家。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小姑子,在家里腼腆得很,也很少说话。可是一说起首饰,就变了模样,着实叫她吃了一惊。 见林招娣林黛玉挑好了首饰,这徐康氏才道:“大小姐二小姐,我们铺子去南面采买料子的船队回来了,也带了些番邦的作物回来。听说大小姐二小姐如今正在找番邦的稀罕物件,就不知道两位有没有这个时间,赏个脸儿,看看小妇人这次带来的物件合不合两位小姐的心意。” 林招娣一听,立马就想起了她那可怜的只有一篮子的红苕来。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就巴望着哪里再掉一篮子的红苕来。这样她就能够多种上几亩地的红苕,流民的口粮也就有保证了。 见林招娣和林黛玉都不反对,徐康氏就叫自己的婆子们将车子上的物件都搬下来。徐康氏大概以为林招娣会喜欢会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风流草,或者是长着袋子喜欢吃蚊虫的猪笼草,却没有想到,林招娣一眼就看中了压在最下面的那筐红苕。虽然这筐红苕瘦瘦小小的,可是林招娣可以确定这的确是她心心念念的红苕。有了这一筐的红苕,她可以肯定,又可以种上好几亩了。至少流民的口粮就不用愁了。 徐康氏见林招娣偏偏喜欢那不起眼又叫不出名字的草根,也觉得稀奇。不过她也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对于她来说,只要自己带来的东西里面有一样能够中林招娣的意就好。 略坐了坐,徐康氏就带着自己的小姑子回去了。她还没有这个资格在林家这里过夜。而林招娣在这两人走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在家庙后面,庵堂之前靠近山麓的空地上,整出一块地来,用来种红苕。她可是看得很清楚,这些红苕已经开始长根了。如果弄得好,只怕今年五月就能够收割一次了。 当然,林招娣不会忘了留下几个好带回老宅的。老宅那边也有地方可以种呢。 117俸禄 ) 117俸禄 林招娣和林黛玉到底没有在京郊呆很久,在二月末的时候,她们姐弟终于了。毕竟三月里,可是连着王探春贾琏的生日,可不能连长辈的生辰都不顾了。 当然,三月三上巳节也是个很重要的节日。林招娣林黛玉以后,略加休整,林黛玉就拿了下面整理出来的礼单来找了。 “,你看,这是下面送来的礼物。我有些吃不准该做。尤其是这些礼单,我看着就有些吃不准。” “我看看。” 林招娣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礼单,想了想,道妹妹,记着,虽然是我们姐弟几个的生日,可是人家大多是冲着父亲去的,所以这样的礼单要分开看。第一是我们家的亲眷,包括姻亲。外祖家和舅公家里就属于这一类的。第二类的就是父亲的故交,包括同门师、同窗好友、同乡同年。第三类的就是地位比父亲略低些,或者是有意结交乃至讨好父亲的官吏们。按照他们送的礼,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目的,所以,这一类又可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有求于父亲,想出彩的,这些人的礼物就送的格外出众,或是名贵或是贴心,都可以看得出来;一部分是囊中羞涩,却又不得不送的,这也可以看得出来;还有一部分,完全是随大流,看着大家都送了,不想被边缘化了,所以也跟着送了。” 林黛玉点点头,唰唰唰,几下子就将那厚厚的一叠礼单分成了五组。 “,这些是老太太和舅公那边送来的礼,老太太那边就不用说了,舅公那边都是各房各送各的。,你看?” 林招娣望想严嬷嬷,严嬷嬷道二姑娘,您是想的呢?” 林黛玉看了看,又看了看严嬷嬷,这才道舅公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要说重孙子,就是曾孙也有了儿了。虽然依旧在一处住着,实际上却是各过各的。舅公也不管事儿,虽然没有明着分家,但是长房已经接过了公中的事情了。” 严嬷嬷道所以二姑娘才会觉得姑娘的外祖家跟舅太爷家不一样?” “是的。” “二姑娘,各家有各家的过法,但是老身还要说一句,长幼尊卑有序,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偏心就可以掩盖了的。” 严嬷嬷的这句话就足够了。林黛玉天资聪慧,自然明白严嬷嬷的话是意思。她求救地望向林招娣,林招娣被她看得没办法,只好放下了手里的茗碗,道妹妹,我们之于舅公家里的大多数人,都是长辈,看到实在出格的,提点一二也无妨。但是老太太那边,我们却是小辈,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而且老太太最是执拗,就连母亲在世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因为规劝老太太而被老太太骂哭了。我们两个外姓的姑娘,又能够做呢?” “可是看到大舅舅被那样毁谤,看见二舅舅明知故犯,我实在是……” “有些事情,我们也只有暗地里帮忙。不然,你以为琏二哥哥为对我们家的事情那么上心?我有是有事情都会派人去请琏二哥哥?就是看在去了的母亲的份儿上,让世人,琏二哥哥是我们的表哥,虽然年轻,也是个会做事的。也只有我们给了琏二哥哥机会,别人才会给琏二哥哥机会。” “所以那赈济银子的事儿,琏二哥哥才会第一来找我们家,也才第一答应了下来?” “没。关于这个,你可想透了?” “我。朝廷的确会发下赈济银子,但是经过层层盘剥,到百姓们的手里就没有多少了。不说别的,就拿我们庄子上的庄户们来说好了。他们去要绝对没有我们拿到的多,而且,也往庄户们头上贴补了银子。有了朝廷的赈济银子和我们家出的银钱,那些庄户们比没有主儿的寻常百姓要好过得多。” “没。我妹妹素来是喜欢那些有心气儿的丫头们的,觉得她们不愿意做姨娘也不愿意做奴才。只是妹妹可在外面讨生活的艰难么?” 林黛玉一愣,想了想,道如果政治清明,又何须担心生活艰难。” “政治清明有谈何容易?”林招娣长叹一声,道我,妹妹喜欢看元杂剧,也喜欢包青天,可是妹妹可包大人的俸禄是多少么?” 林黛玉一愣,摇摇头。 林招娣道妹妹,你还记得包大人晚年身上一共有多少官职么?” 林黛玉马上就答道龙图阁直学士、尚书省右司郎中、权知开封府事。” “那妹妹这三个官职的俸禄是多少么?” 林黛玉摇摇头。林招娣让人去把《宋史》和《嘉佑禄令》取来。只见《嘉佑禄令》明确记载了龙图阁直学士料钱每月120贯,添支每月15贯,餐钱每月3贯,衣赐每年发两次,每次发5匹绫、17匹绢、1匹罗、50两绵;尚书省右司郎中每月有料钱35贯,没有餐钱和添支,而衣赐也是每年发两次,每次各发3匹绫、13匹绢、1匹罗、30两绵。虽然按照《嘉佑禄令》的工资发放原则,如果一个官吏既有寄禄官的官职,又有侍从官的官职,那么他并不能兼领寄禄官和侍从官的双份薪水,而是哪份薪水高就领哪份。但是包拯依旧拥有龙图阁直学士的这份俸禄。 而且,按照《宋史.职官志》,权知开封府事每月有30石月粮,其中包括15石米、15石麦。此外每月还有20捆柴禾、40捆干草、1500贯“公使钱”另外,作为外任藩府的高级地方官,朝廷划拨给包拯20顷职田,也就是2000亩耕地,允许他每年收租,并且无需纳粮。这2000亩耕地按每亩租米一石估算,每年也有2000石米的进项。而《嘉佑禄令》上,权知开封府事每月还有100贯的添支,每年冬天又发给15秤的木炭。 所以包拯一年的收入,合计20856贯铜钱、2180石大米、180石小麦、10匹绫、34匹绢、2匹罗、100两绵、15称木炭、240捆柴禾、480捆干草。 看到这里,林黛玉的脸色发白了。哪怕她身在闺阁却也,一品文官位极人臣,一年也不过正俸一百八十两加恩俸一百八十两再加俸米三百六十斛,连包拯的百分之一都没有,还要应付上至幕友师爷下至门房仆役等人的开支,又哪里够使唤的? 不算世事变迁,不算银钱的购买力的变化。光这份数字就够震撼了。 林招娣道妹妹,虽然世人都在鄙夷朝廷无清官,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清官也是有家人的。按照如今朝廷给的俸禄,那些真正的清官只怕连送的孩子去读书都不够的,又如何清廉呢?假设朝廷一开始的时候,真正的清官和真正的贪官都是对半的,这么多年下来,清官们的子孙因为无钱读书、无法进学,自然就从朝堂之上退下来的,剩下的,自然多多少少都对朝廷的银子伸了手的。不过,有良心的人,不会贪太多,如果妹妹有心,大概可以注意到,大多数有良心的贪官,贪墨的数目大概就跟宋代同等官职的俸禄是很接近的。” “朝廷这么少的俸禄其实是在扼杀清廉的种子么?” 林黛玉喃喃地坐着。这样的事实让她无法接受。 林招娣都没有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朝廷官吏如此之低的俸禄其实就是贪官的温床。这么低的俸禄其实变相地促使了官吏们向朝廷、向百姓伸手,也乱了朝廷的法纪。 “,父亲,父亲也是这样么?” “如果父亲想真正做点事情的话,那么,父亲也要跟随大流。至少,像大家都拿的,父亲也一样要拿。冰敬、炭敬、年节、生日,都是如此。如果不收,就会被人使绊子。这也是我要你把收起来,而不是退的真正理由。” 林黛玉苦笑。这些,对于她这样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妹妹,你要记得,我们是父亲的女儿,家里没有母亲的情况下,我们就要做好准备,至少不能给父亲添乱。这礼物的事儿也是,不能扫了别人的颜面,让人觉得我们不合群。明白么?”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如果妹妹觉得难受,那么等清明的时候,我们就按照这些单子给他们准备一些合适的礼物吧。上巳节的礼物,就是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 “嗯。”林黛玉点点头,道那手里的银子可够使唤的?如果不够的话,妹妹的那份也由安排好了。” “放心。我们手里有两座玉石玛瑙山,添些金子银子的,用来送礼是绰绰有余的。另外再加点庄子上的特产,日后再加上我们家酿的酒水,体面,也合我们的身份。” “还好上次我们买的两座山上产玉石和玛瑙,不然,我们哪里有这么多的银钱置办礼物?”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18下厨 在这送礼上姐妹二人总算是达成了一致。 对了林招娣来说,不过是教导妹妹的一项小事。 她相信,以林黛玉的聪慧,即使没有今天的这番话,过两年的林黛玉终究有看明白的那一天。但是她还是说了。 对于林黛玉来说,林招娣的这番话无疑是天翻地覆的。原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完美无缺的,却没有想到父亲也是众多的贪官中的一个,这叫林黛玉如何能够接受?林黛玉发疯一般地搜集资料,想找出反驳姐姐的话。 原著里,林黛玉也许也查过藏书。毕竟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而且以贾母的性子,会把贾敏许给一个没有什么家业的人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贾家那样的环境里,林黛玉要找资料还要瞒着别人,就是找到了证据,在外人,就好比薛宝钗等人的面前还要维护贾家的声誉,说贾家对她很好,还不敢让自己的财产被鲸吞了的事情泄露了出去。 可是,现在是她自己的家里,她想要什么书籍没有呀?就是她想看朝廷的邸报,林家的管家也可以很轻松地弄到手。 所以,随着手里的资料越来越多,林黛玉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就是去贾家做客也是怏怏的。 贾母见到再次来到她面前的林家姐弟,心里就有气。因为林招娣抱着林祈,而林黛玉一直抱着那个婴儿。 贾母在心中道:“林丫头,你真是错了主意呢。祈哥儿才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光顾着那个小杂种,却不笼络着你的亲弟弟呢?将来你亲弟弟对大丫头比对你更亲近可怎么办?你才是林家嫡女呢。” 口中却一派慈祥地道:“林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你姐姐欺负你了?所以难过?说出来,老太太给你做主。” 林黛玉起身答道:“老太太,不是的。外孙女儿不过是看见那些难民好生可怜,心里难受,所以才……” “原来是这个。如果你心里不好受,那就多施粥舍米吧。” 惜春在边上道:“那天地动的时候,我正在屋里睡觉·结果,突然房梁上直落灰,博古架上的摆设也晃个不停,还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就是桌子上的笔架子也倒了。慌得嬷嬷冲进来抱着我就往外面跑。二姐姐也是,吓成那个样子,都抱着小侄儿不敢放下。那天晚上,大老爷大太太,还有二姐姐、我、琮儿和哥儿姐儿都在院子里睡的,还不敢回去睡。就怕半夜里被屋顶上的瓦片给砸了。大老爷那边还好·听说二老爷的周姨娘可惨了,这么一吓,伤了腿,还小月了。” “周姨娘小月了?” “嗯。听说已经两个多月了,只是周姨娘自己身子弱,连肚子里有了孩子都不知道。等大夫确诊以后,周姨娘在屋子哭得死去活来,如今还躺着呢。” 林招娣道:“那也怪可惜的。二舅舅子嗣也不多,如今膝下的女儿更是只有三妹妹一个。如果这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落地,也是一桩喜事。只可惜这周姨娘实在是没福气。” 探春道:“林大姐姐·你也别说这个了,快说说你们吧。自打你们去了京郊,老太太就挂念得很·连琏二哥哥也被老太太支使得团团转。听说你们的庄子上塌了好些房舍,可有这一回事儿?” 林招娣道:“是啊。庄户人家的房子哪里会跟我们这样的人家这样考究?大多数都是茅屋泥墙,屋顶上有点子瓦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又有几个用得起砖石砌的墙?真真风一吹房顶就跑了,水一泡墙就没了。这地动头一波才过去,就有好几家的房子塌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晚上的时候又震了一次,山上滚落的石头又砸了两座房子去。如今由管家负责给庄户们修新房子呢。” “由管家负责?难道是姐姐家出银钱么?” “不止是银钱,还有修房子用的砖石瓦片和工匠们的口粮·这阵子都是我们家负责的。我还特地吩咐了·让人开挖几个足够深的大池塘呢。” “林大姐姐,好好的·挖池塘做什么?” “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每次地动之后,有些地方就会出现河流改道·甚至会出现断流的情况。现在地动才过去没多久,这河流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出来。挖池塘也好蓄水。也不怕误了农事。” 薛宝钗道:“还是林大妹妹心眼儿好,思虑周全。我在南面的时候也听说过,地动过后,河流不一定改道,也不一定干涸,但是当年干旱或者是洪灾却是十有的。挖几个又大又深的池塘,有备无患,就是没有灾荒,养些鱼虾什么的也是好的 探春道:“我听说,林大姐姐家里房前屋后的吉祥缸里养着很多的青草鲢鳙,每次姐姐想吃鱼的时候,都不用让人去外头采买,可有这样的一回事情么?” 林招娣道:“何止是这个。像什么新鲜的蔬菜、扁豆,我们也不用去采买呀。大厨房里的都是庄子上送来的。我们姐弟和嬷嬷们用的,都是花园子里现采的,干净又新鲜。” “那岂不是说,姐姐家里几乎不需要采买了?” “差不多是这样吧。除了碧粳米红稻米之类的,还有盐巴,我们在京里住了这么久了,的确没有采买过这些东西。” “那衣裳首饰呢?” “衣裳我自己就会做,衣料家里也是现成的。至于首饰,我们姐妹的首饰匣子里的首饰也不少啊。尽够了。” 史湘云道:“林大姐姐林姐姐在家可真是自在,林大人可真心疼你们。” 贾母道:“林大丫头林丫头,你们在家里也不要太委屈自己了。你们也是大家小姐,就这样简朴起来,那还了得?凤丫头,我记得前两天下面不是刚送来几尾鲈鱼么,给梨香院送两条过去。还有,那野鸡瓜子也送些过去。这两样,连宝玉这个嘴刁的也说好,自然是好的。 贾宝玉早就坐在了贾母的身边,摇着贾母的胳膊道:“老太太,我的嘴巴才不刁呢。” “不刁?你的嘴不刁的话,昨儿个嫌饭菜不够香甜没有味道的又是哪个?” 林招娣起身笑道:“老太太,既然二表哥嫌饭菜不够香甜,又是喜欢吃这个的,就将这鲈鱼和野鸡瓜子给二表哥吧。” “林大丫头,你别跟我客气。宝玉是哥哥,自然该照顾着你们些。” 贾宝玉也道:“是啊,林大妹妹,这鲈鱼的味道的确好。京里每年的鲜活鲈鱼也不多,家里却也少不了我的这一份。妹妹就尽管放心大胆地用着就是了。如果妹妹有空,不妨给我做点子点心吧。我就喜欢妹妹做的点心。想平安果丁馅饼就极好。” “表哥,就是我想做这个,这时节也没有平安果啊。” “那就千层蛋酥吧。” “也好。只是表哥,点心就是再好吃,也比不得正餐。” “可是我就是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呀。” 听了这话,林招娣觉得很想笑,她想起了坐胎时候的王熙凤,也是吃不下。不过王熙凤也知道好歹,哪怕吃了马上就会吐,也照样会继续吃。 林招娣在肚子里偷着乐,却没有想到贾宝玉会把矛头对准了她:“要不,林大妹妹,你做两样菜蔬给我吃吧。” “表哥又来了。府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有老太太这样的饕餮在,哪里需要我来班门弄斧呀!” “可是家里做的吃食,我吃着就是不香甜。要不,林大妹妹,你下厨做两个给我吃吧。” 林招娣看看贾母又看看贾宝玉,就知道这次她就是不动手也不行了。 “那先说好。像府上的那些出自宫廷的菜肴我可是不会的,我会的,也只是几样家常菜就是了。如果你不喜欢,也不能怪我。” 贾宝玉自然是连声应是。 当然,像林招娣这样的大家小姐其实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在厨房里吩咐几声,自然有人动手。而且贾母的院子里是有小厨房的,也不需要林招娣跑到大厨房里去。林招娣本来只想给贾母做一道钱江肉丝和一道黑鱼两吃的。不过贾宝玉也跟了过去,在贾母的小厨房外面上蹿下跳,让林招娣煮鲈鱼。 林招娣想了想,直接将鲈鱼裹了姜片上了蒸笼,蒸了,等到了火候,将蒸出来的鱼汤倒了出来,去了姜片,撒上葱段,浇上酱油和烧热的热油,就上桌了。 说也奇怪,林招娣做的那几道菜,不但贾母爱吃,就是贾宝玉也喜欢,三春和史湘云薛宝钗都喜欢。别的菜她们都没有动,这三道菜就已经见底了。 端着就剩下碗底一点点的饭碗,贾宝玉意犹未尽地道:“林大妹妹,你怎么就做了这么一点呢?都不够我们吃的。” 林招娣还没有答话,史湘云就道:“还说林大姐姐就只做了这么一点,就数你吃得最多。老太太都只用了几筷子呢。” 贾宝玉一下子就嘟起了嘴。 119中馈 王熙凤在边上道:“老太太,您还真别说,方才我跟着林大妹妹在厨房的时候,我都想偷吃了。可惜,林大妹妹就做了这么一点儿。宝兄弟还能坐在这里,我却是满口的口水了。” 贾母指着王熙凤道:“猴儿猴儿,你又来招我了。” 王熙凤却道:“不过林大妹妹方才的步骤,我跟平儿都已经记住了,回头我也偷偷煮了自己吃,当然,孝顺老太太我自然是愿意的。至于宝玉你可不要来抢,你要是喜欢,让你房里那些聪明伶俐的丫头们给你做去。” 三春都笑个不住,就连边上坐着的邢夫人王夫人都笑个不停。邢夫人当然是为王熙凤的知趣而高兴了。不管怎样,林招娣也是林家的大小姐,偶尔下个厨,给贾母做点子东西,那也是人家做晚辈的孝顺外祖母,可不是说人家就是专门为贾家做饭的人。王熙凤这样说,也全了体面。 至于王夫人,她则是看在贾宝玉难得这么开心,又吃得这么香甜,自然是高兴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王夫人对林招娣是更加满意了。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子,不像林黛玉那样娇气,也不像史湘云那样叽叽喳喳,说话做事没个分寸,更没有薛宝钗的空架子,这样的姑娘自然是顶好的。 用了饭,盥手,贾母让邢夫人王夫人带着各自的儿媳妇回去了,留下贾宝玉和林家姐弟、三春、史湘云薛宝钗说话吃茶。 史湘云第一个开口:“林大姐姐,为什么你做的菜吃起来味道跟这里的不大一样?尤其是这鲈鱼,我吃过好几次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个味道的。” “我们林家的菜肴讲究食材本身的味道,所以很少会添加别的东西的,什么料酒之类的就更加少了。鲈鱼肉质白嫩,又有股子清香,也没有腥味儿,自然也不用料酒去腥。我只要凸显出它本来的鲜味就可以了。” “怪道呢。虽然淡了一点。可是就是鲜,倒叫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种做法味道本来就有些淡的。如果喜欢味道重一点的,其实也可以用盐将鱼先抹一遍,腌渍一个时辰,再上锅蒸就不会那么寡淡了。只是我们在家吃惯了清淡的口味,加上时间紧。就直接上锅蒸了。” “原来是这样。”史湘云这才点点头。她基本是在贾家大的,口味跟贾家人也非常接近,都是喜欢味道重一点的,所以这清淡的倒是有些吃不惯。 惜春道:“我倒是喜欢林姐姐做的鲈鱼。林姐姐,回头你能把方子给我么?改日我叫下面的人蒸给我吃。对了。这个法子适用于其他的鱼么?” “当然可以了。不过像鲫鱼这类的,要多割点姜才能去腥味儿。所以以鲫鱼为菜单的时候,就要在鱼背上多割几刀。塞上一片姜才好。鲈鱼的话,姜片不需要很多,但是用鲫鱼的话,就要二两姜了。” 史湘云道:“方才那道鲈鱼里姐姐也搁了姜么?我怎么没有看到,也没有尝出来?” 惜春道:“我倒是吃到姜的味道了。没有看到姜片,应该是林大姐姐先拿掉了。是不是,林大姐姐?” “是的,四妹妹。” 薛宝钗道:“我来了这么久。被大家吹着捧着,都说我好。如今看来,却是比不得林大妹妹。女红中馈,样样都来的,不但把弟弟妹妹们照顾得妥妥当当的。还有一手好厨艺。真真叫我自惭形秽呢。” 贾母道:“没错,林大丫头的确是个好姐姐。林丫头,你这身衣裳也是你姐姐给你做的吧?” 众人转头去看林黛玉的衣裳,那是一件缂丝梅花菊纹的粉紫妆缎对襟褙子,下撒着石榴红折枝梅花百褶裙,越发衬得林黛玉粉雕玉琢似的。 史湘云道:“我喜欢林姐姐裙子上的折枝梅花。这是林大姐姐一针一线地绣上去的吧。林大姐姐对林姐姐可真好。我若是有这么个姐姐,就是没……” 林招娣心里一跳,就知道史湘云口无遮拦,要说错话儿了,赶紧拦了下来:“看史大妹妹说的,我不是也一样没有亲姐姐么?不过我有妹妹,既然身为姐姐,自然就要照顾好妹妹才是。这一点,无论是二姐姐还是宝姐姐都是极好的。二姐姐温柔有和气,宝姐姐也很有姐姐的样子。我听说史大妹妹家里也有几个堂房妹妹,想必她们也跟我妹妹一样招人疼吧。” 史湘云一愣,低着头坐了片刻,才道:“她们那里稀罕我疼?” 史湘云这话一出,倒叫林黛玉多看了她一眼。 贾母看了看史湘云,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道:“云丫头还小呢。还是让她多松快些日子吧。林丫头,最近你在家里做什么呢?” 林黛玉一愣,刚想回答读书,却猛地想起了贾宝玉是个不喜欢读书上进的,如果她如实说了,只会让贾母不高兴而已。这样想着,林黛玉道:“我在跟姐姐学针线么。才学了做荷包。只是老是做不好,都是做了拆、拆了做的。” 史湘云道:“林姐姐,林大姐姐的针线极好,怎么林姐姐在针线上就不行了?难道林姐姐还不如林大姐姐了不成?” 林招娣道:“什么叫不如我,妹妹比我刚学的时候做得好多了。只是我已经学了这么久了,自然手熟,妹妹才刚上手,就拿自己做的跟我做的样子比较,自然是不满意的。这才做了拆、拆了做的。只是这针线上的事情格外费神,所以我也不愿意让妹妹多做,就怕伤了神。” 贾母道:“这倒是。林丫头,饭是一口一口地吃的,可不能求急求好心切,反而累着自己了。该玩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玩。知道了么。” 林黛玉听贾母教诲,赶紧起来,等贾母说完了这才坐下。 史湘云又道:“林姐姐,林大姐姐的中馈这么好,你有没有开始学啊?” 林黛玉看了看姐姐,道:“姐姐的确开始教我中馈了,不过我学得不多,才除了这蒸鱼,就学了一个汤。” “怎么林姐姐才学了一个蒸鱼?” 薛宝钗道:“就是这蒸鱼才难学呢。虽然我来了这里就不曾下过厨,却也知道,蒸鱼的火候最难掌握,多蒸一会儿就老了,少蒸一会儿则生。这中间的火候要反复上好多次才能把握呢。” “原来是这样。那林姐姐学的汤是什么汤?” “是一道来自宫里的汤菜,为此姐姐还特地让外头打了一套银质模具。” “到底是什么汤菜?还要专门打模具?” “其实就是面印子,有点像猫耳朵。不过是借着新荷叶的清香和好汤底,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至于模具什么的,也不过是讨也巧而已。真正要花心思的,还是那锅汤底。姐姐说,蒸鱼的火候和这道汤菜的汤底我都会了,那就成了。如今我还在学,每次做出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林姐姐,那套模具是什么样子?哪里打的?” “在外头的银楼里打的。听说别的人家一般都是四副模具,都是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豆子大小的样子,有梅花的、菊花的、莲蓬的、菱角的,少则二十来个,多则三四十个样子。偏偏我姐姐另外画了样子来,结果外头送来一看,倒像是一盒子的银发簪。” 林黛玉这样一说,屋里的人倒都笑了起来。 史湘云一面笑,心里一面估算。就是一跟素素的发簪头上加以模子好了,哪怕只有三寸长,也要一两银子一支,如果簪子长了,还要更重一些,这还不算工钱。如果也是三四十个样子的话,光这材料就差不多五十两银子了。 想到这个,再想想三春的月钱和自己的月钱,心里更加不舒服了。三春每个月的月钱是二两银子,还有二两的脂粉钱,偏偏自己领着史家的月例,就那么几吊钱,根本就不够使唤的。原著里探春要存几吊钱让贾宝玉帮忙带玩具尚且要好几个月呢,更何况月例还远远比不上探春的史湘云。 看看自己,看看三春,再看看家里是皇商的薛宝钗,史湘云的心里自然就不舒服了。可是对于薛宝钗,史湘云还有心情羡慕嫉妒,可是对于林家姐妹,史湘云却是连羡慕嫉妒的心情都没有。 史湘云也知道,如今林招娣掌管着林家的账本,就是买一座山都不眨眼的,那她手里的银子又会有多少?史湘云根本就不敢想象。如果林家姐妹跟原著里的林黛玉那样,是寄居贾家的,史湘云还能够找到心理不平衡的理由,可是如今的林家姐妹却是用自己家的银钱,就是史湘云自己也很肯定,羡慕嫉妒这样的林招娣林黛玉,那完全是吃饱了撑着。 就是探春,也在心里默默地估算着林家到底有多少财产。探春已经听身边的人说过了,如果自己是嫡女,将来出嫁的话,至少也是两万两银子,可是自己偏偏是庶出的,按照上一辈的姑奶奶们的例,自己也就三四千银子。而林家姐妹在这荣国府里就花了不下两万五千两银子。 想到这个,探春就无力。 也许,这间屋子里对林家的财产完全不动心也没有任何的印象的人,也只有贾宝玉一个了。 120请安 三月初一,王的生日。可惜贾母在堂,还轮不到她这个做儿的大肆庆贺地过生日。她能够享受到的,也不过是让下面做碗寿面上来。 不过,林家不会忘记了王的生日,就像她们不会忘记邢的生日一样。不多,就四样,却是她们精心准备的。自家酿的糯米酒一坛——吃了就没了,就连坛子也是外头采买的寻常物件;点心一盒——吃了也没了,盒子也很常见,没有任何记号;林招娣做的净面用的香胰子两块、敷脸的雪花膏一盒——份量不多,看着也用不了多久;林黛玉做的香囊一个——不好意思,这是用韶华做的,三年一过就会化成飞灰的,何况如今里头放了香料,只会化得更快。等韶华化作了飞灰,上面的刺绣也会随之散得不成样子。 林家也就给王准备了这些而已。礼物不多,也不贵重,却很合她们两个的身份,也恰到好处地表明了她们两个的态度,让人说不出话儿来。 去年的礼物虽然光鲜,但是人人都当是林如海代女儿准备的,而今年的才是她们准备的。王毕竟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又是正经的舅母。如果她还等着林家的衣料首饰的话,那还真是成了笑话了。 不过,今年让王最满意的生日礼物当属贾宝玉一大早就让人送来的那插在官窑美人瓠里的桃花,还是其次,难得的是贾宝玉的那番心意。不说别的,王可是这个宝贝,每日里都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今日能够一大早起来为折桃花,就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偏偏在给贾母请安的时候,史湘云道宝玉,我看你屋里的雨嘉一大早就抱着一瓶桃花旺荣禧堂那边去了,可是你为太太折的?桃花轻薄,能够送给太太呢。”世人重正红,自然看不起这开得艳极颜色也轻佻的桃花,所以史湘云才有此之说。 贾宝玉摸摸头,道我只看见花园里的桃花长得好,倒没有想到这个。” 探春一眼就看见了贾母屋里的香案上的桃花,也笑了云妹妹,你难道忘记了《诗经.周南.桃夭》么?开篇第一句便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可是一个好兆头呢。太太如今儿女双全、子孙绕膝,可不应了这好桃华?” 众在边上也连声应和,倒让王也转了脸色。邢看看王又摸摸迎春给她做的桃实荷包,也笑得很开心。邢可是读过《诗经》的,自然这桃夭的全文。哪怕了千年,《桃夭》依旧是女子出嫁时最好的祝福。她虽然没有的骨肉,却难得迎春和贾琮跟她亲近,又养着贾琏王熙凤的一双儿女,自然顺心。 连邢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出自256中文的李纨了,当日她披上嫁衣的时候,就好像是昨日,父母的祝福,们虽然不舍,可是嘴上犹唱《桃夭》,可是如今,却如一个活死人一般,行尸走肉般地在这富贵乡里挣扎着,抚养着唯一的骨肉。桃花已开,却不见硕果累累,叫她如何不神伤? 王熙凤一下子就看见了李纨的神色,她虽然不通诗文,可是这《桃夭》她却是的,当初她出嫁的时候,也是在一片《桃夭》之声中上了花轿的。见李纨暗自叹息,不免有些物伤其类。不管大房和二房如何明争暗斗,也不管邢王有多少不对付,更不管有人在背地里颠倒是非,说夺了李纨的荣光,可是跟李纨一样都是年轻,上面都压着两层婆婆。如果不是明白,远着了那位好姑妈,那将来少不得会失了公公婆婆和的心。那个时候,又因为管家的事儿坏了身子,只怕比李纨还不如。 这样想着,王熙凤不觉多看了李纨一眼,但是也仅仅是这一眼而已。比起李纨,王熙凤更感激林招娣的指点。跟王一样,她偏爱林招娣胜过林黛玉,虽然林黛玉真的很招人喜欢,但是林招娣却更得她的心。当然,在王熙凤的心中,林家中不论哪一个都比史湘云和薛宝钗好。因为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不会跟她抢贾家的权利和财富,但是这两个人会,因为她们的目标是贾宝玉的妻子,自然是站在王的身后的。 贾母看着屋里各人的神色,也是暗暗叹息。可惜,她的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就是她想管也没这个精力。老大从小就不听她的,也不上进,连带着先后两个大儿都对她阳奉阴违;小倒是听她的话,可惜没有这个天分,只好恩荫出去做了官,然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2是个有手段的,可是笼络不住老2,夫妻两个相敬如冰。好在她会生养,又有个好娘家,只是这眼光实在是差了一点。 贾母见王看着薛宝钗眼神,心里就不舒坦。 这个儿,疯魔了。有这个心思招揽薛家,还不如现在就开始为宝玉物色一个好呢。这薛宝钗有哪一点好了?是能够帮到宝玉,还是有个提携宝玉的岳家了?云丫头就是再不成器,她也有两个侯爷的叔叔。 这样想着,贾母越不爽快。可是今天偏偏是王的生辰,她也不好发作,加上史湘云的确是个口没遮拦的。也只得另外找了话题。 “林丫头,让我看看你的衣裳,是你给你新做的吧?”贾母道,“果然没,这五彩四君子纹样粉蓝妆缎还是今年时新的样式,最是衬你的肤色了,还有这月白百褶裙上一朵朵飘舞着的绿萼梅,绣得真好,果然是你的手艺。” 边上的贾宝玉早就看见林招娣今日也穿了一身赤金胭脂红妆花缎的交领褙子,下撒着宝蓝裙子,裙子的下摆也有一圈刺绣,一样华贵。这俩酷似的容颜,配上不一样的衣饰却有着不一样的风情,早就看呆了贾宝玉。 看见贾宝玉那痴痴呆呆的眼光,林招娣林黛玉都不高兴了,就是林祈,也踮着脚尖,试图挡着贾宝玉的眼光。 史湘云见了贾宝玉的样子就有些不高兴,道宝玉,你就光盯着林姐林,难道今天的宝就不漂亮?” 贾母这才想起来,薛宝钗身上的这件水红亮缎的交领褙子,还是当初林招娣林黛玉特地送给她的衣料呢,当下就笑道没,今儿个宝丫头这样打扮起来的确比往日里更好看。这块料子,给了云丫头就有些撑不起来。宝丫头的确生得好。他姨妈,你养了个好女儿。” 薛宝钗赶紧道老太太,您真是太抬举我们宝丫头了。宝丫头粗粗笨笨的,也不打扮。如果她有林大姑娘林姑娘的一半,我就放心了。” 林招娣笑道薛家太太还说呢,宝哪里不会打扮呢?大家都说说,宝今儿的头发梳得好不好看。宝这一头乌溜溜的头发,可真是让我好生羡慕呢。” 贾母早搂了林黛玉道你们两个黄毛丫头也不用羡慕人家,等你们两个年级再大一点,头发自然会长好的。” 林黛玉笑道老太太,别人我不,我却是的。以后她的头发绝对漂亮。” 贾母赶紧问缘故。 林黛玉就道我们在南面的时候,听说用淘米水洗头发很好,就一直用淘米水洗头发。在京郊的时候,听人说河蚌养头发,又每天吃三斤的蚌肉,还有好大的一锅汤。如此用心,自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了。” “好你个玉儿,居然在老太太这里编排起我来了。”林招娣抱着小婴儿,腿边也坐了一个,自然没办法跟林黛玉打闹,嘴上却是不饶人的难道每日的淘米水就我一个在用不曾?不是哪个,每日里一定要用淘米水从头洗到脚的。” 贾母搂着林黛玉道林丫头,这头发可不能天天洗,仔细洗太多了,会头疼。” “老太太放心,我并没有天天洗头,不过是拿淘米水洗脸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林大丫头,你是听谁说吃河蚌好的?又是泥又是沙的,那一股子腥味儿又是去的呢?” “老太太快别说了。我都说了好几次了,说河蚌腥,可是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连料酒都不用,就搁了几片姜,一点子的盐。每次吃这个的时候都问我要不要,我哪里受得了这个。” 说着,林黛玉嫌弃地皱皱她的小鼻子。对林招娣没隔两天必吃的河蚌,她也很怨念。那么腥的味道,她的居然那么喜欢,真叫她理解不能。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21秦可卿 屋子里正笑成一团,却听见外面有人道:“老太太这里好热闹。”却原来是尤氏和秦可卿婆媳两个。 林家姐弟来京里也有一年零三个月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婆媳俩,自然是不认识的。众姐妹赶紧给她们介绍。那尤氏婆媳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行过礼之后,也过来与林家姐弟见礼,林黛玉哪里肯受?也回了一礼,然后站到自己姐姐的下首去了,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尤氏。 尤氏笑道:“林姑娘是客人,坐着就是,怎么······” 林黛玉道:“珍大嫂子虽然与我同辈,却是外祖家的宗妇,自然不一样。” 林黛玉虽然是贾敏的亲生女儿,可是林招娣才是林家宗谱上的嫡长女,每次来贾母这里,贾母都让她坐在林招娣上头,不知道让林黛玉多别扭。好在今儿个尤氏来了,让林黛玉有理由坐到姐姐下首去。不然,林黛玉都不知道将来外面会怎么说了她如今也八岁了,可不是小孩子了。 迎春也是有心的,见林黛玉从这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下来,就往后面退了一个位置,将惜春抱在了怀里。她们姐妹感情好,惜春年纪也小,同坐一把椅子也不觉得挤。 不过,触动最大的人,当属尤氏了。虽然她是宗妇,却是填房,上至贾母,下至妯娌,多有不待见她的。偏偏荣国府这边的辈分高,她可没少受气,在贾母跟前·像这样能够坐到左手第一的位子的日子,实在是很少很少。 尤氏见林黛玉这样说,又见林家姐妹对贾宝玉的态度,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就势客客气气地谢过贾母,又谢过林黛玉,这才坐了。秦可卿当然是在地下跟李纨王熙凤一起伺候上面的长辈们。 秦可卿一来,贾宝玉的眼光就黏在她的身上了。林招娣冷眼看去,秦可卿果然是个大美女·不但有自己姐妹的婀娜多姿,也有薛宝钗的丰润秀美,更重要的是,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宛如樱花一般的气息,这是属于少妇的气息。换而言之,这个女人是个熟透了的桃子,一个成熟的少妇,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够激起男人的、欲、望的、性、感、尤、 更让林招娣无语的是,秦可卿的穿着打扮。身着米黄高领褂子,外罩着桃红云纹如意领桃红缂丝百蝶穿花水红亮缎对襟褙子·下撒着桃红百褶裙。这身衣裳,如果是王熙凤穿了,只会中和王熙凤那凌厉的气势,为王熙凤增添一抹温柔妩媚,可换了这个看着娇娇柔柔、欲语还羞的秦可卿,只会更加容易地激起男人们的、性、欲、望。更不要说头上的那大凤钗和层层叠叠的珍珠抹额,华丽是华丽了,却说不出的轻佻。还比不得尤氏的豆绿高领褂子配蜜粉对襟褙子来得优雅含蓄呢。 难怪后来会淫丧天香楼,就这模样,配上这样的衣裳·不出事情才怪!本来这秦可卿的容貌身段就够招人了,还穿得这样轻佻。换了哪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呀。 秦可卿被林招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用那柔柔脆脆的眼神望着林招娣道:“林大姑姑·可是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林招娣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秦可卿,转头望向坐在她上首的尤 尤氏见状,道:“林大妹妹,蓉儿媳妇年纪还小,若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多包涵。” 林招娣道:“珍大嫂子,我看蓉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有些衣裳换了人也就那个样子·可是配上蓉儿媳妇的身型姿容,还真的只能在闺房里穿·出了房门,还是要换换才好。珍大嫂子就很会配衣裳首饰啊·难道嫂子在藏私,不肯教导自己的儿媳妇不成?” 尤氏知道,贾母其实很喜欢秦可卿这样的穿着打扮的,加上贾母的辈分高,秦可卿又是原配,自己当然没办法。当下只得道:“林大妹妹谬赞了。我哪里当得妹妹如此称赞。蓉儿媳妇年轻,颜色好,老太太也说她这样穿着好看。” 林招娣心里咯噔一声,想了想,还是道:“珍大嫂子,东府毕竟是嫡支,珍大哥哥又是现任的族长,这风气,自然是要紧的。” 尤氏一愣,可是秦可卿却已经有七八分明白了。秦可卿当然是知道自己的姿容是多么出色的,从小到大,她都非常为此自豪。跟她养父身份相当的官吏人家的女儿都只能嫁给举人秀才,她却能够以养女之身嫁入堂堂四王八公之家,成为贾家,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孙冢妇。虽然婚事高攀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日子,可是却体面。 对,秦可卿很体面。上面公公婆婆疼爱,下面丈夫对她千依百顺,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就没有不依她的。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更有荣国府的老太太,见过万千繁华的老太太,也说她这样打扮漂亮。所以,她才越发这样打扮的。 以往从来就没有人说,可是今儿听了林招娣嘴里的风气二字,秦可卿心里却怕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姿容招人,因为有贾母的夸赞,又是贾蓉的原配,身份宠爱都有,自然就有底气,所以一直不以为意。可是听林招娣这么一说,秦可卿就怕了。她觉得上面的贾母是那么的可怕,比故事书上的妖魔鬼怪还可怕。贾母不过是几句话,自己就按着她的心意打扮。将来有个什么事情,那么犯下淫字的,就是自己,是宁国府,跟这荣国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事情阄开来,丢脸的宁国府,没命的是自己,得了好的,说不定就是这荣国府。 秦可卿在心里嘀咕着,也许·这才是上面这位老太太的真正目的,借口门风不正,夺了她们宁国府的族长嫡支之位? 虽然侧着身子对着贾母,秦可卿依旧可以感觉到贾母那几乎可以灼伤了她的脊梁的眼光。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大姑姑,那依您看,我穿什色的衣裳好呢?” “你问我?你的正经婆婆、现成的师傅就在这里坐着,又何必来问我。我也在学呢。” 贾母见林招娣林黛玉姐妹和尤氏秦可卿婆媳有说有笑,心里不知道多少不舒服了。以前,秦可卿刚进门的时候衣着打扮也是规规矩矩的。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秦可卿变成如今的样子。没想到,今日林招娣的一句话,就让这婆媳两个警觉了过来,叫贾母怎么不着恼?!可是她还不能为此闹事,不然,让贾珍贾蓉父子恼了自己,那就麻烦了。 尤氏和秦可卿都不是笨蛋。回去了路上,这婆媳两个一嘀咕,也明白了。回头秦可卿就找了好几块青色的料子,另外给自己做了几件衣裳。以后出门,那妆容虽然精致,却不会那么让人惊艳了。 那些戏文和故事书,秦可卿未出阁的时候,就没少读,自然也是知道故事里的美貌女子的下场的。换了脏唐臭汉的年代,女子失贞也不过是夫妻离心一阵子而已,可是,在这朱程理学当道的当下女子失贞,就意味着必须以命雪耻,哪里是那么容易过关的 当然这些事情,这婆媳两个都会想方设法跟自己的丈夫说的。天香楼事件还没有发生,贾珍虽然有色心,也没有到那一步。何况,贾珍过惯了当家做主的日子,也因为身为族长而被人奉承追捧,自然也知道好歹。 所以,贾珍就交代尤氏:“蓉儿媳妇就摆脱你教导了。有些事情就跟她多讲讲别中了别人的算计都不知道。出门应酬的事儿也能不要去就不要去。她年纪还小呢。顾好家里,再给蓉儿生个大胖小子是正经。还有那边虽然是同宗,却也快出了五服了我们到底是嫡支,也不用那么讨好西府的那个老太太。妹妹那里你多照顾着。其余的,过得去就成。” 同一时间,贾蓉也对秦可卿道:“我说呢,原来你的衣裳都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样,却原来是那西府的老太太在作怪。你别听她的,那老太太糊涂着呢。这样的衣裳,你在屋里穿给我一个人看就得了。” “可是姑姑那里……” “姑姑是长辈,你是小辈,我们这样的人家,万没有小辈把手伸到长辈的屋里的道理。姑姑的事儿,你就交给母亲好了。” 秦可卿钻进贾蓉的怀里,幽幽地道:“可是我还是害怕。老太太如果硬是把我叫过去怎么办?当初我刚进门的时候,就是按着老太太的指点穿戴的,今儿个如果不是林大姑姑指点,我几乎犯下大错。可是,我到底是小辈,见识也浅,如果老太太换了法子算计我,我该怎么办?我自己受些委屈倒是小事,如果事情连累到身上,叫我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秦可卿忍不住低声哽咽。 贾蓉见妻子哭了,手忙脚乱地给妻子找帕子擦脸:“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没有早些提醒你,你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要不,我也跟琏二叔一样,捐个官儿,然后申请外调,带着你去外地吧。 只是外面幸苦,比不得京里繁华热阄。” 秦可卿拉着丈夫的袖子,仰着脸,坚定地道:“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看秦可卿这个样子,贾蓉恨不得将自己的魂儿都给了她,哪里舍得将她一个人留下?当晚,贾蓉就好生抚慰了秦可卿一番,然后一大早就找了父亲,说明了自己的决定。贾蓉是贾珍唯一的儿子,在没有熏心的情况下,贾珍还是在乎这个儿子的。 贾珍摸摸胡子,道:“你们出去也好。申生居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只是这事儿少不得要劳烦老内相了。回头我写个帖子,你往账上支一万两银子,求求老内相,给你弄个江南的位子,到时候,你就带着你媳妇南下去吧。” 贾珍对贾蓉还算上心。本来,贾蓉既没有功名,也没有爵位,完全是在家吃闲饭、天天斗鸡耍狗的纨绔子弟,哪里能做得了江南承宣布政使的属官?要知道,江南承宣布政使的属官都是知县县丞之类的官升上来的,再差再差,之前要么是在别的地方做过,要么是举人候补知县,哪里轮得到贾蓉这个货? 可是贾珍就是有办法,将贾蓉塞去了江南,做了林如海的属官,虽然只是从八品的照磨所照磨,却是个实缺,还是在江南这样繁华的地方,跟着林如海做事,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未必能有的好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里的尤氏婆媳俩得了林招娣的指点,又得了林黛玉的尊重,也知道将来贾蓉要是外放,就少不了林如海的照拂的,自然对接下来的事情也极为上心。不说别的,这上巳节节礼就特别丰厚,什么衣料子首饰小玩器小摆设,都样样齐全。 尤氏送了林家姐弟每人一色八件的厚礼,秦可卿的礼,明面儿上只有六件,私底下还送了两对金碧辉煌的发簪来,林招娣林黛玉不要,她还不依:“这次如果不是林大姑姑的指点,我几乎犯下大错儿。林大姑姑好歹看着我们四姑姑的面子上收下这个,就是怜惜侄儿媳妇了。” 林招娣林黛玉推辞不过,到底还是收下了。等到后来,宁国府传来消息,说贾蓉居然成了林如海的属官,这姐妹二人更是面面相觑。 她们很清楚,这事儿她们都还没有跟林如海沟通过呢。可是荣国府的人都当是尤氏秦可卿走了这两姐妹的路子,才有了贾蓉白身出去做官的事儿,对这姐妹二人奉承得越发厉害。尤其是薛宝钗,荣禧堂的东北角距离梨香院隔着整个的荣国府花园呢,她每天还要走个来回,然后还要去贾母那里,去绛芸轩。不得不说,光这份毅力,就叫人叹服。 122来客 贾琏的生日一过,林家姐弟就回家去了。三月里的事情常多,如果不是今年的清明在二月里,如果不是正好连着王夫人探春贾琏生日,她们姐弟还不会去贾家呢。 也亏得林招娣安排得很周到,姐弟几个又时时小心,除了少少的几门正经亲戚几乎就不出门。在外人看来,她们姐弟不过是在嬷嬷们的看管下严守门户度日而已。 就是贾母也以为戴司正和常司赞是林如海借着往日的情分特地向皇帝求来的,更何况那些不知道的人。 当然,林家的一系列举动,包括买山买地、置办印书作坊,在外人看来,都是林如海授意的。 旧时的小农经济讲究的是自给自足。 在世人的眼里,林家为了给下面的庄户修房子而大肆采买各种材料,那才叫惹眼、收买心。也只有林家自己派下面的管事,在庄子上开窑洞,自己派人组织人手烧砖石修房子,才是符合当时的社会规范 同样,印书作坊也是。印书作坊这玩意儿,对于有钱又有地位的人家而言,也不过是一宗雅玩而已,除了规模看上去略微大一点,其本质跟林如海的父亲亲手制墨一样,都是文人烧钱的玩意儿。就像另外一个时空里,曹寅的曹家就喜欢刊印精装书籍,使得这一宗花销非常巨大,成为曹家巨额亏空里的一个重要项目。 与曹家不同的是,林家本来就有钱·自然不愁银子,更不需要向国库借银子。而让林招娣发愁的是,上好的纸张难找,尤其是印书用的纸张难找。虽然搜罗了很多造纸作坊出产的纸,但是那些纸张大多都是适用于书画,却不适合印刷。为此林招娣不得不写信向父亲求救。 林如海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他同窗好友。不过这个老友的脾气很古怪,中了举人之后,就不肯往上面走了·每日里就喜欢摆弄一些不务正业的东西。好在他心里也是个有数的,又有个能干又有陪嫁的妻子,倒没有变的穷困潦倒,当然,也不怎么发财就是了。此人就住在京师。 就在林招娣拿着帖子,想着以什么样的名头去人家家里拜访之类的,桂嬷嬷就把事情给办好了。 原来,这人的妻子正是那徐康氏娘家的堂房姑母,他的家族里曾经也出过一个宫女,还跟桂嬷嬷是同一批进宫的。可惜·没得早,没给家里带来任何的荣耀就无声无息地没了。故而桂嬷嬷知道些个。也正是因为这个,桂嬷嬷跟戴司正商量了一二之后,就通知了那徐康氏。不要说那徐康氏自己像捡了宝一样,就是那人的妻子也跟捡了宝一样。她们主动游说那人,将造纸的方子送了过来。 林如海毕竟是承宣布政使,位高权重,就是为了子孙,就是要她们家的产业,她们也会将地契房契之类的送上·更何况如今一个小小的方子。 就这样,林家的印书作坊和造纸作坊磕磕碰碰的开始运作了。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印书作坊里用的纸都是外头采买的。 不过,对于林家两姐妹来说,现在只要的不是那些庶务,而是她们面前的琴。君子六艺,将来的林祈要学,同样身为林家子嗣的姐妹两个也要学。林黛玉的天赋是一等一的,无论是读书,还是古琴·禅师一教·她就会了。可是林招娣却只能顶着一副坑爹的表情瞪着面前的古琴发呆。 什么境界,什么悟·真是坑爹啊。 古筝神马的还好,如果是单一的曲子·只要练熟了,差不多了就成。因为古筝一弦才一到两个音,加上《云水禅心》的调子的确好听,林招娣还能对付。可是这古琴,林招娣就没办法了。她完全就弄不明白意境之类玄而又玄的东西,而古琴一弦多音,光光看琴谱,完全一头雾水有没有?偏偏林家的规矩,古筝可以作为各人爱好,自己选择学还是不学,但是古琴作为乐之王者,林家子弟都必须会。 所以,林招娣只得比林黛玉花更多的心力在古琴上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的琴都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因为她们的年纪小,用不了大的,所以只能用这先祖们为子孙们特别定制的适合小孩子用的琴。说起来,制琴也是古之世家子弟一项爱好之一,就跟东汉大儒蔡邕制焦尾琴、林如海的父亲制墨一样,都是高雅的爱好。在林黛玉看来,年纪尚小的林祈在制琴之上有不错的天赋,也许林家继送走了一位制墨名家之后,将迎来一位制琴名家。不过,林招娣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喜欢制琴,完全不是因为高雅,而是仅仅因为喜欢自己动手而已。 但是,林祈喜欢制琴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林招娣已经无暇顾及了。她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将琴练好。即便不需要跟一流的琴师那样,能够将音乐里的风景清晰地传达给听琴的人,但是,也不能让人嗤笑了去。 所以,每日从寒烟厅出来以后,林招娣就会带着属于自己的琴,去滴翠岩前的问心亭练琴。 林招娣每天在问心亭苦大仇深地连着琴,然后每到先生检查功课的时候,被先生数落一句全无神韵,然后继续埋头苦练,却不知道自己的样子让林黛玉非常担心。 为什么? 因为她学的全是佛赞。《寒山僧踪》、《云水禅心》、《古刹晚钟》、《如来一叶》,······全是佛赞,虽然曲子是自己选的,但是,正因为是林招娣自己选的,林黛玉才担心。她怕林招娣最后跟王摩诘一样,真的身在红尘,心在尘世外了,或者学自己家的那位堂叔祖,瞒着家里一声不吭地跑去出家了。 完成了一日的功课·林黛玉探望过林祈,抱着婴儿从云岘馆出来,远远地,就听见问心亭那边传来的琴声,就知道自己姐姐又在那里练琴了。 荣国府突然将迎春惜春送到林家来的时候,就是林招娣刚刚被先生教训过,跟面前个古琴较劲的时候。听说外祖家的表姐妹来了,林招娣的,林黛玉却是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寒烟厅里·表姐弟们互相见礼过,又各自落座了,林招娣才道:“可是外祖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过来了?” 惜春愤愤地道:“前儿个晌午宝玉突然中邪了,拿刀弄杖、寻死觅活,阄得是天翻地覆,把老太太二太太唬得不清。到了晚上,更加了不得,人事不省,身热如火,躺在屋里满嘴胡话·请了太医都说没有用了。二老爷更是叫人准备后事去了,唯有大老爷忙乱着,想法子救他。今儿个也不知道哪个旮旯里来的秃驴,硬说是二姐姐冲了宝玉。大太太见老太太的样子着实吓人,就派了王妈妈把二姐姐送出来。我舍不得二姐姐,就跟着来了。环儿怕宝玉不好,二太太恼了他,所以跟着我们来了。琮儿求了大老爷,也跟着来了。” 听见惜春这样一说,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林祈都觉得贾政的行为有些让人寒心。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仅剩的嫡子,居然才两天,就放弃了救治。还不如贾赦·这个跟他一直有嫌隙的哥哥呢。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贾母之所以那么看重贾宝玉,还不是因为贾宝玉的那块玉,认为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将来会光宗耀祖,给贾家带来无上荣光?如果贾宝玉没了,贾母自然就不会像如今这样偏心二房偏心得过分。可是偏偏贾宝玉的父亲放弃了他·而贾赦却坚持要救。换了别人·还不顺水推舟要了贾宝玉的命! 无论事情经过如何,这件事情上来看·贾赦还真是厚道人。 想了想,林招娣道:“罢了·我让人把屋子收拾起来,这两天你们也担惊受怕、辛苦着了。好好休息几天,先养好了身子在说。” “林大姐姐,不用那么麻烦的。 如果姐姐的院子里有屋子的话,让我们挤一挤就好。” “这怎么可以呢。二姐姐也好,四妹妹也好,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没有自己的院子?二姐姐和四妹妹喜欢什么样的屋子?我们家的园子虽然不很大,景致却是好的,要不要先挑两三个院落?” 贾琮举手道:“林大姐姐,我跟环儿一起住。我不要多大的地方,只要跟祈哥儿住的地方近一点就可以了。” 迎春和惜春对望一眼,道:“还是林大妹妹帮我们挑选吧。我喜欢安静一点儿的地方,四妹妹喜欢荷塘月色。” 林招娣看看林黛玉,道:“也好,那二姐姐就住韶颖轩,四妹妹就住阅微坞,琮儿和环儿就住毓灵斋吧。” 林招娣的话音一落,就有人出去布置了。这些事情还不需要林招娣这个林家大小姐盯着,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会做。林招娣管家也不像王熙凤那样事必躬亲,她只管拿着大头,下面的小事,自有人做。 惜春在边上看得明白,道:“林大姐姐,如今你们家的事儿都是姐姐管着的么?” “也不算我一人管着的。不过是拿着旧例,我跟妹妹两个一起参详而已,倒也不费什么事儿。” “原来管家还有这样管的。我看琏嫂子管事儿的时候,每日里忙得团团转,连个囫囵觉都没得睡。怎么林大姐姐管家却这样轻松。” 林招娣宛如叹息一般地轻声道:“琏嫂子头上是两层的婆婆,大舅母有身份又有国法,二舅母却是奉了老太太的命管家,怎么不幸苦呢。” 惜春一愣,却低头沉思起来。惜春比林黛玉还小两岁,因为管家大权在王夫人的手里,邢夫人根本就摸不到,惜春自然更加接触不到了。这也使得她对管家的事儿也是一知半解。她只见过王夫人王熙凤管家时的样子,却不知道外头管家是怎样的,还以为管家本来就是一桩非常辛苦的事儿,管家就应该跟王熙凤这样忙呢。 其实·这就要从贾赦贾政身上说起了。 贾赦,这个荣国府里的大老爷,万年宅男,曾经一直处于被污蔑伤害的一等将军,其实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是尾大不掉,也知道很多皇帝对世家的不待见。如果贾家只有他贾赦一房,如果贾家没有那么多极品的亲戚,如果贾母不是那么糊涂又厉害,如果他的祖母还在·能够压制贾母,也许他还能试试走仕途。 如今的他,也只能在内宅玩玩古董、玩玩女人,别的,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不能做。 贾赦看得明白,却不意味着贾母和贾政看得明白。说白了,贾赦是他祖父祖母亲手养大的,这眼界自然跟贾母和由贾母这个内宅妇人养大的贾政是不一样的。 贾赦的祖父贾演是受过朝廷册封的荣国公没有错。可是这个爵位却不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而是每代都要降等的·到贾赦头上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等将军了,再往下传,只怕用不了一两代就彻底没了。这叫贾母如何受得了? 虽然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贾赦能够坦然的东西,贾母却做不到。 所以,看着不知道上进的贾赦,贾母自然是失望的。加上这个儿子打小就离了他身边,跟她也不够亲近。贾母更是把满腔的希望寄托在她一直宠爱着的小儿子的身上。 当然,贾政这个人也有些拎不清的。看不明白形势,也看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他见哥哥终日沉湎酒色·除了古董玩器,其他事情一概不上心,就以为贾赦是个无能的。为了突出他比贾赦有本事有才干·他选择了与对着干。贾赦不喜欢读书,他就天天捧着本书,贾赦不喜欢上进,他就千方百计地往上走。 就好比他的女儿贾元春进宫一事。不管怎么说,贾元春都是贾母跟前大的,他们两兄弟也没有分家,以贾母的面子、荣国府的牌子,贾元春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室那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贾元春被送进宫的时候·贾政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贾元春是他的女儿·如果他开口了,贾元春根本就不用参加小选·也不用做什么宫女。 如今,哪怕就是做到了女史又怎么样呢?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女罢了。 贾元春进宫一事·将贾政的功利心赤、果、果地暴露了出来。 贾政错的可不仅仅是这个。 就好比贾母让王夫人当家的事儿。 没错,贾赦的原配死了。荣国府没了当家主母,王夫人的确可以接手,为贾母分忧。可是邢夫人进门,王夫人就应该把手里的管家大权和账本钥匙都给了邢夫人。可是王夫人算计邢夫人的时候,贾政冷眼旁观,贾母要他们夫妇搬进荣禧堂的时候,他们夫妻也不过是做了个样子也没有怎么坚持,就搬进去了。 贾政自诩读书人,连起码的尊卑都不知道么? 林招娣认为,他是知道的。不过是嫉妒而已。嫉妒贾赦有爵位、嫉妒贾赦能拿到祖宗基业。所以,如今的贾政才会不把银子当银子,花得那么痛快。 如果王夫人不忙乱,如果荣国府没有大宗的开销,他们又怎么藏私房呢? 林招娣的揣测不无恶意。 她讨厌贾宝玉,也讨厌贾政,对贾赦却有那么一点同情心。觉得这位大舅舅还有点意思,所以,对贾赦的感觉还不来。至少,贾赦的行为是符合社会标准的。别的不说,进京以后,贾赦明里暗里都不知道帮了她们姐弟多少回了。这次,贾赦既然把迎春送了过来,她自然会好好照顾好迎春的。 这样想着,林招娣就问迎春了:“二姐姐,关于二姐姐的将来,大舅舅可说了什么话儿没有?” 迎春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惜春却道:“林大姐姐,你为什么这么问二姐姐?” “我看二姐姐身边依旧是这么几个人,连个正经的教养嬷嬷都没有,就有些奇怪。按理说,以大舅舅的爵位,二姐姐将来要先过了大选才可以考虑其他呢。换了别的人家,只怕早就把供奉嬷嬷给请到家里了,怎么二姐姐身边却没有供奉嬷嬷呢?” “大概父亲不想我进宫吧·我应付不来的,就是进了宫,大概也就是无声无息的吧。” “就是不希望二姐姐进宫,二姐姐总要走个过场,在初选上露个面吧。大舅舅身上到底还有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呢。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大选的时候得罪了人可怎么办?” 惜春道:“林大姐姐,请嬷嬷的事儿,大太太虽然已经在老太太那里打过招呼了,可是二太太老是说没有好嬷嬷·所以才一直搁下来。要不,林大姐姐,就借你的嬷嬷指点二姐姐一二吧。不求别的,只要让二姐姐能够过了初选就好。” 林大姐姐转头望向严嬷嬷,严嬷嬷点点头,道:“姑娘,老身认为,现在不妨让两位表姑娘跟着姑娘和二姑娘一起上课。二姑娘也好四姑娘也好,欠缺的,可不仅仅是教养嬷嬷。有些东西·不仅进宫需要,日后当家做主也需要,就是不当家也用得上。” 林招娣点点头,便开始问迎春惜春功课的事儿。 之前贾敏过世,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三个应贾母盛情进京的时候,荣国府的确为三春请了个先生的,可是自从那位先生辞了馆以后,三春就再也没有老师了。她们只能自己自己自学。 至于她们学了什么东西,其实也不过是刚刚认了几个字,又学了《诗经》而已。王夫人可不会让她们比贾宝玉还学得多。也就是说·君子六艺她们都没有真正开始过。 林招娣就给她们解释道:“我们林家自诩256中文,无论男女,这君子六艺都是要学的·只是跟古时的六艺有些区别而已。也就是说,礼仪、乐器、剑术、骑马、书画、术数,都要会一点。有精力也愿意专研的,可以挑一两样细细研究。当然六经,也就是《易》、《书》、《诗》、《礼》、《乐》、《春秋》这六本书,不求能够非常精通,但是熟读却是起码的。不知道二姐姐和四妹妹愿不愿意跟我们姐妹一起学?” “当然好啊。”惜春非常高兴。她们荣国府虽然说是勋爵贵胄之家,到底比不过林家的底蕴·至少·在教养儿女上,贾家跟林家是完全不能比·这也是为什么林如海是探花郎,而贾家就只有走下坡路的份儿的原因。 迎春道:“可是·我们来了,会不会妨碍到林大妹妹和林妹妹的进度呢?” 林黛玉道:“不会的。说起六经,我们到底是女孩子,只要熟读就可以了,不需要跟外面的正经读书人那样精通。至于六艺,如今我们姐妹也不过刚刚开始学书画和琴。对了,姐姐,二姐姐和四妹妹也要学琴的话,家里只怕没有多余的小琴了。” 林招娣道:“嬷嬷,你知道哪里的师傅手艺好一点么?” 严嬷嬷道:“姑娘,城东的畅音阁的徐师傅手艺就不错。京里的人家如果有需要,也会为家里的姑娘们去畅音阁指名了请他制琴的。” 惜春连连摆手,道:“二姐姐,我,我还是不用了。我听宝姐姐跟云姐姐说过,再便宜的琴也要好几十两银子。略好一点的,数百两上千两都不止。实在是太贵了,我们的月钱······” “二姐姐和四妹妹来我们家做客,哪里还用你们花钱。” “可是,这是额外的开销。” “既然这样,就当是我们姐妹今年提早送的生日礼物罢。这样二姐姐和四妹妹可愿意跟我们一起学琴了?” 见林招娣这样说了,惜春跟迎春就只好点头了。她们也知道,林招娣的脾气最是怪异,既然说了要送,就绝对会送。如果她们不要,她宁可将琴砸了也不会拿回去的。 迎春迟疑了片刻,道:“林大妹妹,不知道指点妹妹们的是哪里的先生?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是香积寺的觉远禅师。” “香积寺的觉远禅师?可是杭州的香积寺?”得到肯定答复的迎春已经傻了眼了,“那不是得高僧么?我听老太太说过,很少有人能够请得动这位大帅。” “实不相瞒,觉远禅师原本便是我们林家人,还是我们祖父的堂弟呢。只是觉远禅师天生好佛·虽然中过举人,后来还是出家了。今年,觉远禅师是进京参悟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的。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觉远禅师才愿意指点我们的。” “可是,林大妹妹,带上我们真的不要紧么?会不会太麻烦禅师了?” “没事的。横竖觉远禅师每旬只来家里一次。或者是指点琴艺,或者是指点书画。禅师一向洒脱,更讲究随缘。二姐姐四妹妹既然来了,也是缘分。” 即便听林招娣这样说·.春和惜春也不能放心。就是拿到了畅音阁送来的琴,她们也惴惴不安。为此,惜春还特地拉着迎春来找林招娣,学了指法,然后每天就跟弹棉花一样,不停地练习。至于贾琮贾环两个,他们每天都早早地起来了,然后跑到林祈的云岘馆跟着林祈一起读书。也就在这里,贾环才彻底的放松下来,可以全神贯注地读书·而不用跟在荣国府里那样,天天打游击。 也正因为来林家做客,迎春和惜春才发现林家跟贾家的规矩相差这 林家姐弟丑时末就已经起来了,寅时的时候就已经在佛堂里为贾敏念经了。这个时候,迎春和惜春还在睡梦里呢。 卯时初的时候,林家姐弟已经开始用早饭了,而她们才刚刚起床。然后林招娣和林黛玉已经去寒烟厅处理家务了,她们才开始吃早饭。刚开始的时候,她们还觉得起得早了,没有胃口·过了好几天才改过来。 巳时末的时候,林家姐妹和林祈已经抄完了好几页书,准备午睡了。她们的精神才刚刚上来。 午时一过·就是学习时间。或者是跟着觉远禅师学琴和书画,要么就自己做功课。 酉时则是准备晚饭的时间,也是她们玩乐嬉闹的时间。 每天,林家姐妹要完成自己的功课之外,还要处理好家事、照顾好林祈,要随时看顾好小哥儿,还要给她们准备正餐和点心。不要说迎春惜春两个,就是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也都非常惊讶。原来林家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这两姐妹处理。 以前迎春不觉得·如今的迎春发现‘跟王熙凤那样,连两个婆子斗嘴的事情都要管·真的是蠢爆了。正经的主子们哪里需要管这些?那些管事媳妇们都去哪里了?像林招娣这样,把事情分派下去·然后看着下面的人打理得整整齐齐的,那才叫高呢。 不止迎春这样想的,就是惜春也是这样想的,这有意无意间就漏了出来。 那日,上面的几位姑娘们各自午睡,司棋入画却来找了琥珀晴雯两个说话。四个人躲在滴翠岩的岩洞里,一面纳凉,一面说着悄悄话,自然而然的,也就说起了这个。 司棋道:“都说琏二奶奶厉害,我看林大姑娘才厉害呢。什么都不用说,就有人做好了。虽然说是管家,却省时省力,倒比琏二奶奶强些。” 晴雯道:“这怎么一样。别的不说,当初我们姑娘刚接手的时候,不也有那不长眼的么?不过我们老爷给我们姑娘撑腰,只要怠慢了我们姑娘的,不听我们姑娘安排的,统统发卖了出去。当时,这老宅子里卖了好多人呢。老爷临走的时候,还特别吩咐了,如果下面的人不听使唤,就换听话了来使。就因为这个,所有的人都不敢违逆了我们姑娘去。” “也就是说,如果林大姑娘发话了,哪怕是再体面的人,也是说被撵了就被撵了的?” “是啊。” “林大姑娘的命可真好。我们琏二奶奶就不行。上面的两层婆婆,面和心不合,明明是我们老爷袭着爵,当家的却是二太太。家里的那些媳妇们都是有头有脸、轻易动不得的。就往琏二奶奶有再大的本事,又如何使得了她们?还不是自己出面张罗着?就是琏二奶奶的大丫头平儿好了,又有多少管事媳妇是真心服的?还不是明着一套背地里一套的?” “是啊。如果琏二奶奶真的拿捏着下面的人的身契据好了。可惜,府里的那些人,不是太太手底下出来的,就是跟老太太屋里有瓜葛的,又哪里由得琏二奶奶做主的?如今琏二奶奶把家事推了也好。多生几个孩子,实惠也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 晴雯道:“对了,宝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地,就中了邪了呢?” “谁知道呢。” “我跟着我们姑娘也听说了些事情。古时候的宫闱里面也很忌讳巫蛊之术的,就好比汉武帝的陈皇后、唐玄宗的王皇后,都是因为巫蛊案被废的。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对宝二爷用了巫蛊之术了?” “可是,动手的会是谁呢?” “宝二爷出事儿以后,你们觉得谁最可疑?” “谁最可疑?我觉得谁都可疑。看二老爷,宝二爷还是他亲生儿子呢,又是唯一的嫡子,还比不得我们老爷疼宝二爷呢。我们老爷在那里忙着想法子救宝二爷,他倒先放下了,还劝老太太,让老太太不要伤心了,让宝二爷就这样去了也好。” “天哪,这不会是真的吧?”琥珀几乎不敢相信司棋的话。 入画道:“哪里会有假的。还有那赵姨娘,居然当着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面,说了那么一大通,如果没有人给她撑腰,她哪里来的胆子?” “赵姨娘怎么说了?” 入画就将赵姨娘的话也学了。 “赵姨娘怎么能够这样说呢?二太太不恨死了她才怪!难怪环哥儿要跑出来了。如果宝二爷有个什么万一,二太太不拿环哥儿殉了宝二爷才怪!赵姨娘也真是的,就不怕累及了环哥儿。” 123心惊 ) 123心惊 司棋轻蔑地道如果赵姨娘是个清楚的,二太太会容得下她?早就不在哪里埋着了。也就是因为她蠢,二太太才由得她伺候二老爷。不然,为二老爷屋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就她一个生了孩子?还一连生了两个?还不是因为她知趣,张狂,经常得罪了人去?如果哪日赵姨娘不颠三不着两了,她也到头了。” “还真真是我们二姑娘说的对,这内宅的事儿,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说起来,林姑娘屋里那个娃娃是一回事情?林姑娘不多照顾着的亲弟弟些,反而对一个庶子这么上心?还亲自照顾着,也不怕把他的心给养大了,将来妨碍了林大爷去。” 晴雯道会。少爷就是少爷,是我们林家上了册子的嫡子,又会被一个小娃娃妨碍了去?” 司棋道你傻了。如果林家就祈哥儿这一个,将来这偌大的家私还不都是祈哥儿的。跟女儿可是不同的,女儿,哪怕是嫡女也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儿。这多一个庶弟,就多分一分产业,林大爷将来就少得一份家私呢。” 晴雯笑道你这话儿倒是糊涂。荣国府也好,林家也好,都是勋爵贵胄之家,自然是子孙繁茂为要。再说了,就是这奶娃娃将来要分一份产业去,又能能得多少?祖宗基业自然是祈哥儿的,太太的嫁妆也是祈哥儿和二姑娘的,小哥儿也就得老爷的名下的部分产业而已,还不能超过大爷那一份的三成,这全算上,小哥儿能够得到大爷的一成就顶了天儿了。” “可是如果说这哥儿的娘要害祈哥儿呢。” “可能。我们林家是样的人?会让一个妾得了手儿?” “也是,哥儿如今在京里养着,家里的下人们都是林大姑娘林姑娘管着的,当然不用怕了。不过,这个哥儿真的不是林大姑娘的生母养的?” “当然不是了。打我们姑娘过了周岁,姨娘就去了家庙,一直都没有。就是这次地动,这母女俩也没有见面,只是隔着门说了两句话儿而已。” 晴雯虽然这样说了,司棋和入画却看见琥珀的脸上非常地不自在,还以为了,就问琥珀了琥珀,你这是了,脸色很不好呢。” 琥珀摇摇头,道我没有事情。真的。” 司棋看看琥珀,突然道你心里一定有事情,所以才会这样的。不要忘记了,我跟你可是一块儿大的,又一起在老太太屋里住了那么久,虽然我们不是一屋子里住着的,却也极熟。你心里有事儿,而且还不小,不然,不会这个样子。” 琥珀面露惊恐之色,却不敢说。 司棋道琥珀,你到底是了?可是那哥儿有不对劲儿么?有事儿你别闷在心里呀。说出来大家也好帮你参详参详。” 贾家出来的丫头,大多喜欢八卦,也喜欢传播各种新闻,以贾母屋里为最。司棋也好入画也好,都是贾元春在家的时候,就已经进了贾母的院子,自然也是一样的,更不要说琥珀了。 她本来就是贾母的人。 司棋看琥珀的样子越发着急,就连入画也跟着劝。 晴雯道你们还是不要问了,就是又如何呢?你们是贾家姑娘的丫头,琥珀是伺候林家少爷的。” 琥珀突然道我们家那位小哥儿不是老爷的孩子。” “可能?哥儿不是林大人的孩子,那又是谁的孩子?如果不是林大人的孩子,林姑娘又会这样尽心,林大姑娘也对他极好呢。” “不是的。这孩子不是人。” “会。”司棋还以为琥珀是为了伺候的少爷的将来才对那个婴儿这样排斥的,却没有想到琥珀接下来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个孩子是鬼,不是人。” 司棋和入画当然不的,可是见琥珀的样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先还调笑两句,后来的声音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了。又有那阵阵冰寒,直往她们的脊背上扑,让她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我说,琥、琥珀,你不会说笑的吧?” 琥珀还不敢说。 晴雯叹息一声,道你们不要问琥珀了,还是来问我吧。那日我在。” “快说,到底是一回事情。” “这是年前的事儿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恰逢这东面的花园子刚买下来,管家正在找人看风水,还没有收拾的时候,我们大爷乘着刚从荣国府,家里忙乱的空隙,偷偷地跑去东面的花园里玩耍,结果从东面花园里捡到了小哥儿。后来我们姑娘写信给老爷,老爷回信说,就当家的孩子养着就是。” “林姑老爷让养着这孩子?这孩子打哪里来的都不呢。如果仅仅是出身低微也就罢了,万一这身上有个干系,岂不是连累了家里去?” 入画也道是啊,司棋说得没有。好端端的,谁家会把一个大胖小子丢在花园子里?该不会是拐子从别处拐来的孩子吧。有没有查过?如果真的是别人家丢了的孩子,也该早些将人家送才是。” 琥珀哆哆嗦嗦地道真正邪门的事儿就在这里。这花园子买来以后,管家一直有派人守夜,巡夜的人也都有,从来就不曾听说过有异动的。如果真的是外头的人弄进来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司棋道林姑娘抱着那孩子的时候,我也曾见过两回,这孩子是个持重的,很少哭。如果他不哭,别人不会那是自然的。” 琥珀急急地道我在已经伺候我们爷一年多了,见到那孩子的比你们更多,也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他哭闹。” “这样岂不是更好。林姑娘也省事儿。” “可是,这孩子被找到的时候,是被埋在土里的。这天寒地冻的,身上一点衣裳都没有,赤、果果地被埋在地里,就是大人也要大病一场,这孩子却一点事情都没有?更邪门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曾睁眼过,也不曾出过声儿,偏偏林姑娘就他饿了醒了。” “从来不曾睁眼,也不曾出过声儿?”这么一听,司棋也觉得身上发冷回事?小孩子可能不会出声儿,也不曾睁过眼睛?琏二奶奶的哥儿姐儿可是一打落地就瞪着一双眼睛呢。” 虽然婴儿的眼睛看不清楚,但是刚落地的时候也是会开眼的,如果一个婴儿一直不曾出说声儿,或者是睁过眼睛,那是不可能的。 入画道该不会是因为天残,所以才被丢掉的吧。” 司棋道这事儿你可跟别人说过?” “有,鸳鸯。” 司棋听了,这才放了心。 她的外婆是邢的陪房,父亲这一边也是荣国府里的老人,所以,她得秘辛也多一点,别的不说,就说当初贾母当家的时候,荣国府里就只有一两个庶女,还都是丫头养的,庶子一个都没有,就贾母的手段了。也难怪林招娣林黛玉每次去贾母那里作客,都带着这孩子,却不见贾母有动静,如果这孩子是天残,那也说得通了。 司棋想得到的事情,入画自然也想到了。 入画道鸳鸯了,那老太太想必也了。不过,琥珀,为何你这样害怕呢?” 琥珀道你们不,这孩子邪门着呢。有见识的老人都说,这孩子在地下埋了少说也有百年了。你们想想,这一个大活人,又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可能在地下被活埋了上百年却一点事情都没有的?你们难道忘记了?当初二姑娘和四姑娘来梨香院里,我们大姑娘说的话儿么?这宅子邪门得很,换了好多主子,结果主子们死于非命。如果真的是这孩子搞的鬼,那将来可办?” 司棋赶紧道那这事儿你也跟鸳鸯说过了?” 琥珀点点头。 司棋和入画这下真是全身发寒了。不仅仅因为这孩子来历蹊跷,更因为贾母的狠毒。既然贾母了,却都没有做,未必没有等出事以后,将林家的家业和林家的姑娘哥儿一起算计的意图在里面。 这样一想,就觉得林家姐弟更加可怜了。 父亲外任为官,却没有带上她们,只能依靠,就已经够凄凉了,却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亲外婆。这叫事儿啊。 司棋想了想,道那可曾让人看过风水?” “看过。钦天监的大人们,还有老禅师,管家请了好几拨的人的,都说没有问题。宅子的风水好着呢。” “那,哥儿可曾让人看过。” “每次上课,我们二姑娘都会把小哥儿带上。禅师看过几次了,都说这孩子长得好,是个福祉深厚的。” 司棋和入画面面相觑。这种事情,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虽然已经请了人看过了,说这孩子没有问题,可是南面叫人心里不安。可若是将这孩子丢了,也叫人难以决断。一头是好好的一条人命,一边是家的安危。丢了他,心底不安,留下他又怕累及家人。 晴雯在边上道好啦。觉远禅师乃是得道高僧,人家说了没问题就不会有问题啦。” “可是……” “不要忘记了,宝二爷还有块有来历的玉呢。要我说,这孩子只怕也是个有来历的。就因为是有来历的,所以有神佛庇佑,在地下呆了这么就都无事。” “可是之前那宅子的主人就一个又一个地接连出事儿了啊。” “人家庇佑的是这孩子,又不是那宅子的主人。这孩子被埋在那里,连祈哥儿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都能够找到,想必之前不会没有人过。可是他依旧是被祈哥儿从地里挖出来的,就说明,这孩子之前不是被人置之不理,就是又被人埋在了原地。他们心硬,对一个小孩子见死不救,也难怪天生的神仙看不,要收了他们了。” 司棋忍不住道你这丫头,这么激动起来?” 晴雯一愣,有重新坐了下去,半晌才道你们也我是赖嬷嬷孝敬老太太的,之前转卖了好几次,早就不家在哪里了。可是我,家里是养不活我了,卖了我,他们能有口饭吃,我也能有条活路。不然,我们一家都得死。我们穷苦人家是没有办法,为了活命,舍了一个,才能够保住全家。可是能住这样的大宅子的人家哪里是会缺这口饭食的?就是不能养着,交给下面的人,或者是外头的人,每月给那么点银钱不就可以了?为偏偏把他丢在那里?为看着他被活埋在地里都不伸个手儿?” 说着,晴雯就掉起了眼泪。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丢脸,晴雯低着头,哽咽了一阵子,等稍稍定心之后,赶紧拿帕子抹了抹脸。 司棋道我是家生子儿,倒是不外头的艰难,也不饿肚子到底是个滋味儿。不过,前儿个我伺候着我们姑娘上课,却听见禅师讲那易子而食的故事,想来,作为父母,却不得不将的孩子跟别人交换,好让家里能有点子吃食,可见外头的生活实在是不容易。” 晴雯道我,司棋你是看不起我的。因为我一心往上面爬,一心讨好着上头,比不得你们有心气儿。在你们眼里,我不但比你们这些家生子儿差些,就是袭人也比不得的。可是我又哪里能跟袭人比。我没有个正经的家人,就是一个认的哥哥,又是那样的人儿,嫂子更加不要说了。以前我在府里的时候,每月的月钱还要交一部分给她们呢。如果我出去了,还不他们会不会为了一点银子,把我卖到鬼地方去。”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24节前 ) 124节前 司棋叹了口气,入画也道是呢。袭人家里还有个母亲,又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听说对她极好。如果她出去了,有哥哥母亲做主,还能嫁个好人家。你却不成了。看来,你也只有靠了。如果你的运气好,将来还好说,如果运气不好,遇见一个贪花好色的男主子,你就倒霉了。哪怕你已经嫁了人了,也躲不。” 司棋道可不是呢。” 晴雯道如果我还在荣国府里,我就要担心了。可是如今我却是在这里,那我就不用愁。我们姑娘也好,我们二姑娘也好,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我虽然生得好,也是这容貌上却是不及的。如果说心灵手巧,我们姑娘更是甩了我几条街去。有了我们姑娘,哪个人会看到我这个容貌才干都远远不及的丫头?而且我比我们姑娘大几岁。我们姑娘颜色正好的时候,只怕我已经年老色衰了。” “哎呦呦,你这个丫头,居然说起这个来了。” “不过,晴雯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些丫头,如果放在云姑娘面前,还可以为的容貌在心里得意一下;在宝姑娘面前,还可以笑话她们薛家不成样子。可是在林大姑娘林姑娘面前,我们也只有心服口服、自惭形秽的份儿。” “说得也是。不说别的,就说这功课的事儿好了。我和入画也是伺候过大姑娘的。还记得大姑娘在家的时候,老太太和二太太可上心了,、嬷嬷,都是挑了上好的来。大姑娘屋里,好都没有呀,就是我们当年也跟着学了好些。可如今呢?我们姑娘都这么大了,才识得几个字,勉强能写两首诗,还被禅师说不好。连读书识字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的了。来了这里,才跟着一样样地学了起来。” 入画也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呢。那日,我们姑娘在林大姑娘林姑娘跟前说,她的月例不够,用不起特别定制的琴的时候,我就觉得难过。一面琴而已,大姑娘在家时,一件首饰、一两套衣裳的价钱而已。可是我们姑娘却要积攒银钱,才能够得一面用得合适的琴。” 晴雯道虽然我在荣国府里呆得也不长,却也,宝二爷糟蹋起来,哪怕是价值千金万金的,说砸了就砸了。他一使脾气,就足够的二姑娘四姑娘好几年的开销了。” 琥珀在边上笑道我看你们也太……到底这世上心疼女儿、舍得在女儿身上花银钱的人少。不说别的,就说这琴好了,一面略略好一点的琴就要上千两银子的,偏偏还只能用几年的。等大了,还是要换大的琴的,还不如等略大一点再学,直接用大的比较好。我听说,将来三姑娘出嫁,公中也不过是三四千的银子呢。一面琴,就花去了一半的嫁妆,何必呢。” 晴雯很惊讶三姑娘出嫁,就只有三四千的银子么?” 琥珀道你们也是的,我姥姥当年也是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听说当年老太太跟前几个庶出的姑太太也就这么点子嫁妆呢。” 司棋道那岂不是我们姑娘将来也只有这么一点子了?” “难说。不过二姑娘跟三姑娘又不一样。二姑娘是大老爷的姑娘,大老爷又袭着爵,又是个疼孩子的,将来多给些私房也未必可知。不过,这也要二姑娘撑得起来,不能被下面的人拿捏了去。对了这次二姑娘的奶嬷嬷不见?” “还能了,被老爷太太给撵了呗。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们姑娘的月钱去吃酒抹牌,结果醉醺醺地说了很多不三不四的话,刚好被我们太太给撞见了。太太做主,将她撵了出去。没了那个老妖婆,我们姑娘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是啊。阿弥陀佛,还好她出去了,不然来了这里,看见这里这么多的好,还不使劲儿地折腾?我们姑娘又是客人,林大姑娘林姑娘自然不好越俎代庖,替我们姑娘教训奴才的。偏偏她又厉害,我们姑娘又扛不住。那岂不是得罪了正经的亲戚。” 晴雯和琥珀都说果然。 入画道不过,林大姑娘和林姑娘可真是大方,居然让畅音阁送了好些新制的专门给小姑娘使唤的小琴,还让二姑娘和我们姑娘挑。我也偷偷地问了畅音阁的那位管事奶奶了,据说我们姑娘和二姑娘挑的那两面琴可是她们大当家亲手做的,到了外头,怕是没个三千两银子也不会来。” “说出去,别人也不会,堂堂荣国府正经爵爷唯一的女儿,之前连属于的琴都没有。自打得了这面小琴,我们姑娘就宝贝得似的,连碰都不让我们碰一下。无论是早上将这面琴从墙上取下,还是日间的练习、清理,抑或是晚上将琴挂上去,我们姑娘都是动手的。我看着心里也酸酸的。” 晴雯道我看二姑娘心里明白着呢。只是她也做不得主儿。老太太偏心,二房又是那个样子,大老爷尚且如此,何况她一个女孩儿?也只能闷在心里罢了。” “是啊,我们姑娘一介女儿家,又能够样呢?还不是只能看着。”司棋道,“看看我们姑娘的梳妆匣子,再想想当初大姑娘的首饰匣子,不要说别人,就是我这个做丫头的也不服气。四姑娘年纪小,还用不了很多首饰。可是我们姑娘可是要参加大选的,这首饰居然还没有当初大姑娘在家时候的三分之一!大姑娘可是只够参加小选的呢。” “是啊。现在想来,我们姑娘也好,二姑娘也好,这手里最好的首饰,居然是今年端午,林大姑娘林姑娘定首饰的时候叫了我们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去选的样子。对了,晴雯,真的不要紧么。我听说,这好一点的首饰,珠玉首饰,一套就好几千两银子呢。林大姑娘一下子给我们姑娘定了两套,会不会太多了一些?” “放心。我们姑娘说了,正经的端午节呢。至于银钱的,你们也放心,换了别人家里,的确是一笔开销,可是换了我们林家,却不是不愁的。也就出几两金子做材料而已。” “只要几两金子做材料?晴雯,你可要仔细说来。” 晴雯话一出口,就不好,失言了。不过,司棋入画两个人的人品她却是信得过的,当下就说那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告诉别人去。尤其是不能让那府里的人。” 司棋和入画连连点头,发誓她们绝对不会走漏了风声。 晴雯道你们也的,之前我们姑娘奉了老爷的命令,买了山地好采石修河堤。谁成想,这第一次买到的山上的石头基本上都是玉石玛瑙石,不能用来修河堤。后来,我们姑娘不得不又另外买了一座山。” “原来是这样。我之前也隐隐约约地听说过这事儿,当时还纳闷呢。修一段河堤而已,要买这么多的山地,原来是因为这个。” “是啊。虽然放出话儿说,山上的石头成色不好,其实下面专门雇了人,在山上磨石头。到现在为止,已经出了好几块成色极好的玉石玛瑙了。也就是因为这个,我们姑娘和我们二姑娘才开始定制首饰。之前我们姑娘和我们二姑娘用的也是上头传下来的老。” 司棋点点头道怪道呢。我就觉得纳闷,这宝庆楼乃是京里数得上号儿的大银楼,林大姑娘和林姑娘手里又哪里有这么多的闲置银钱,每季都去打首饰。还让宝庆楼专门给她们画样子。原来是因为都是家里出的,所以有这个底气。我们姑娘一直都惴惴不安的。说身为表姐,居然连衣裳首饰都要林大姑娘、操、心,心里着实不安呢。这下我们姑娘可安心了。” 晴雯道司棋,方才你还答应了我,不告诉别人的。现在你又要告诉你们姑娘了?” “晴雯,你也我们姑娘的,如果这事情不跟我们姑娘说了,怕是我们姑娘会一直闷在心里,把给闷坏了呢。晴雯,我答应你,就跟我们姑娘说,别人那里我一个字都不说。” “可是……” “是啊,晴雯,我们这样的丫头,有事儿是不能瞒着姑娘的。我也要跟我们姑娘说一声,让我们姑娘放心呢。我们会注意着,背了人,偷偷地告诉姑娘的,绝不会让第三人了去。” 晴雯有些难受,可是司棋和入画都已经这样讲了,她还能样?还不是只能司棋入画两个。 她在心里埋怨冲动,造次了,走漏了口风。怀璧其罪,一块好玉尚且如此,何况林家是坐拥两座玉石玛瑙山,这眼热的人还不有多少呢。如果给家的主子带来了麻烦可好? 这样想着,晴雯也没了心思,有些怏怏的。 司棋道说起来,马上就是端午节了。不府里会不会打发人来接我们?” 琥珀道恐怕不行。前几天,我家里传出话儿来,说宝二爷到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这当下,只怕老太太不会想到二姑娘,大老爷也不会让老太太二太太又机会发作了二姑娘去。” 入画道罢了。端午节虽然是大节,跟我们又有相干呢?不过是提早几天,拿艾蒿熏熏屋子,然后做惯常的准备而已。我们姑娘也好,二姑娘也好,都是女儿家,这样的日子,也轮不到姑娘们进祠堂。对了晴雯,端午那天,林家可要开祠堂?” 晴雯道我们老爷不在,开祠堂呀?我们姑娘早就安排好了,节下的一应用度也都齐全了。就是给四姑娘和几位哥儿的端午索、五毒灵符也都得了。我们姑娘还特地给四姑娘做了一身新衣裳呢。” “林大姑娘亲手做的?” “是啊。粉紫提花宫绸交领褙子和月白缂丝暗花纱裙,我们姑娘还说,这衣裳四姑娘穿起来一定很可爱。我估摸着,就这一两天就会送了。” 入画道我们不请自来,还一住就这么久的,已经够打扰了。这些日子以来,衣料衣裳首饰,林大姑娘林姑娘都不成短了我们的,如今还亲手给我们姑娘做衣裳,实在是太……” “你也别客气了。你也的,我们姑娘就是这样的脾气,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 “可是林大姑娘那么多的事情,还要给我们姑娘做衣裳,这叫我实在是有些汗颜。” 晴雯道你说呢。这正正经经的表,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的。如果二姑娘和四姑娘来我们林家,还要让你们负担的使费,那才是我们林家失礼了呢,我们姑娘也说了,让我跟你们多走动走动,有些事情,你们姑娘不好明着说,你们悄悄地告诉了我,我们姑娘也好周全。都不开口,倒真的把我们姑娘当成了外人了呢。” 司棋道你放心,如果有事情,我们是不会客气的。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你呢。我们刚来的时候,因为走得匆忙,好些经常使唤得都不齐全,还是林大姑娘派了你来,将所有的都备下了。别的不说,就是林大姑娘做的香胰子就极难得。偏偏宝二爷那块不省着点用,还抢了三姑娘和我们姑娘的。” “,二姑娘手里已经没了?” “谁说不是呢。清明的时候,林大姑娘明明都准备好了的,每位姑娘小爷都有。偏偏宝二爷不为,用得特别快,后来就当着老太太的面,把我们姑娘的给要了去。” 入画在边上道还能着,不就是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要用,所以就来抢了二姑娘的,后来三姑娘手里的也给了他。” “宝二爷也真是的。正经的不心疼,却对一干丫头们俯首帖耳。”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25晴雯 有句话叫做,站着不腰疼。 如今晴雯是林招娣的丫头,贾宝玉宠得无法无天的人也不是她,自然就有了鄙夷贾宝玉的行为的底气。同样,因为是林招娣的丫头,她也是看不起薛家的行径的。 除开薛家本身身份低微和薛蟠的事儿不说,就是薛家刚来的时候,就很有问题。薛家跟林家不同,林家是贾敏刚刚去世,林家姐弟每天都要给母亲烧香祭祀的,这香烛纸马的,自然是要林家掏钱的。不然,这香火算哪家的? 可是薛家明面儿上是来做客的,居然说“一应日常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如果说要给薛宝钗进宫铺门路,当然是薛家出了,可是连所有的日常供给都让她们薛家出,倒让人觉得这薛家在鄙视贾家,对贾家拿出来待客的都不满意呢。 薛家进京才带了多少人来?堂堂荣国府连招待客人的都没有么?不的,还以为这是贾母授意,故意怠慢薛家呢。虽然事情很小,却是实打实地挑拨贾母和王之间的关系,还让外人看了热闹。 不过,薛家这等乱糟糟的样子,也亏得贾母和王都没有开口撵她们出去。 作为林招娣的丫头,身契又在林招娣手里,晴雯自然是心满意足的。日子安稳,也不愁未来,上面的主子大方有宽厚,下面又有嬷嬷们教导。晴雯觉得,将来她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跟司棋等人告别之后,晴雯回到了怡兰轩,见的姑娘还在午睡,便蹑手蹑脚地回了屋子,拿了针线,坐在廊下做了起来。 现在的晴雯比原著里的她手脚要勤快很多,每天都会做一点子针线的。像她的衣裳荷包的,都是做的。上面吩咐下来的,她也是早早地做好,早早地交上去,所以,她每月得的银钱也不少。 就在晴雯做着针线的时候,却有一道人影儿挡住了阳光,抬头一看,却是琥珀,神色很有些不对。 晴雯道琥珀,,你不去伺候祈哥儿,来这里了。” 琥珀道你倒是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担心。林大姑娘身边的流云流光本来就厉害,又添了原来在家里使唤的兰芷、兰馨两个,你已经是二等了,一点都不担心那?” “我需要担心?流光流云两个本来就能干,兰芷兰馨又是打小伺候我们姑娘的,我当然比不得了。有这个想这个想那个,还不如多给我们姑娘做点子针线呢。你看我这块帕子做得如何?” “你呀,我在这里担心,你却这副样子。” “不然,我还能怎样?老太太将我们三个给了林大姑娘、林姑娘和祈哥儿,结果,鹦哥儿没两天就犯了忌讳,再也没了出头的机会。老太太恼了我们姑娘,其实我们家三位小主儿未必不着恼的。那可是林家太太的祭日呢。换了我,我也生气。我们姑娘也算好的了,没有拿我撒性子,加上她身边不缺人使唤,也只是冷着我而已。换了涵养略微差一点的,我们早就不在哪里呆着了。” 琥珀看看晴雯,道你倒是看得开。” “不看开还能够如何呢?” 琥珀道你也,我是家生子儿,在我进府伺候老太太以前,我家里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一定要讨好老太太。我娘还说,等我出来的时候,一等的大丫头和二等丫头是不一样的。一等的丫头配了人可以做管事,二等的丫头就只能配给那等不成器的人,将来就是能够进来伺候,也不过是做粗使杂役罢了。” “就跟鹦哥儿现在这样?” “晴雯,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给人做奴才又哪里好的。不怕跟你说,如今我是林家的丫头,我那哥哥嫂子也管不到我头上。如果我做得好了,将来求了姑娘,说不定还能给人做正头娘子,以后养个好,我也做老封君去。” “你呀,好没骚!你当外面过日子就那么容易的?赖嬷嬷那么体面,家里也是大财主,为还隔三岔五地给老太太请安?还不是想借着荣国府的势。你不,在外面,这背地里有主子的官儿,比那种背后没主子的官儿可硬气多了。当官儿的尚且如此,何况其他?背后有人,就是各种捐输杂税的也少很多。如果你真的是平民,又没有人在这府里,又不肯放下身段来给老主子们请安,别人自然当你是没有根基的,还不使劲儿地欺负你才怪。” 晴雯听了一愣,手里的针不觉地歪了一下,生生地扎进了手指。她慌忙将手指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才道因为要借国公府的势,所以赖嬷嬷才会在老太太跟前那样?” “不止赖嬷嬷。还有二太太跟前的周瑞,家里不也是大财主,女儿也是良民,可是这周瑞夫妻两个为一直住在西北角的仆役房里?你可想过?” 晴雯听着,倒有些痴了。拿着针线,却不如何是好。 琥珀道你当我为这样着急,就是为了将来呢。我们哥儿身边就不说了采薇采青两个,有心计,也厉害,加上原来的那几个,明争暗斗,越发挤得我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屋里没地方,就站屋外呗。院子这么大,也不一定要上房吧。”晴雯笑笑,突然想起了,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琥珀悻悻地道哪里看不出来的。流云流光白鹭白鹄采薇采青她们六个也不过比我们早了那么几天伺候姑娘少爷们而已,只是我们就少了这么一点子的运道,不然,如今体面的人就是我们了。” 晴雯看了看边上,道你既然看出来了,就放在心里,别往外说道。像这怡兰轩里,兰芷和兰馨两个是家里的老人,又是打小伺候姑娘的,自然是得姑娘的心,可是我看着流云流光两个跟嬷嬷们的关系不,大约是嬷嬷们给姑娘们挑的。你想啊,那年太太刚走,那府里的老太太就那样对待我们家里的三位小主儿,换了你,你咽得下这口气?大概是老太太的算计,所以才特特地挑了这六个厉害的,好赌老太太的嘴。不说别的,就说她们这一举一动、一抬手一动足,哪个不说好的。不要说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了,就是史大姑娘宝姑娘都有不及的。换了不的人,还不把她们也当成了。” 琥珀道我家里也是这样告诉我的,说这几个大概就是林家特别选了,防着老太太的。” “差不离。别人不,我们也不么?别的不说,跟着姑娘以后,我也学了几个字,也读了几本书,书上也说了,就是那边的大老爷二老爷还要为太太服大功呢,更不要说两位太太和下面的小辈了。结果,太太没了才两个月,整个荣国府上上下下,除了那么几个人都穿红着绿的,宝二爷更是一身大红,叫姑娘心里受得了?” 琥珀道你不说我也明白。我还听说,当初在通州的时候,那府里派去的仆妇还强迫大姑娘二姑娘和哥儿都除了孝服呢。如果不是那驿馆里的官员们看不下去,又有几个武将撸起袖子要揍人,只怕已经被她们得手了。所以,那日大姑娘带着弟弟们进京的时候,特地用了那样的车马。怕是心里也是不服气的吧。明明是老太太一再地写信,让林姑老爷把姑娘和哥儿送来的,却又是这样怠慢,难怪后来鹦哥儿犯事的时候,大姑娘那样不留情面。”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小蓉大奶不是说过的么,人活着也不过是为了面子而已。”晴雯叹息着道,“我冷眼看着去,大姑娘和哥儿对着那府里也不过是面子情分而已。对着大老爷那边还好,对着二太太这边就不那么客气了。如果不是宝姑娘从一进门开始,就翼翼地,对着我们姑娘越发恭敬,我们姑娘也不会理会她。” “说得也是。”琥珀想了想,还是把的那点子思都丢下了。她们是先天不足,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升上一等了。既然这样,还不如安安生生地做好手里的事情为好。 “对了,说起宝姑娘,你知不她哥哥的案子到底如何了。” 晴雯看了看琥珀道,宝姑娘往你们家使银子了?” 琥珀点点头,道嗯,求到我妈那里去了。我妈收了她们家的礼,又被她缠得没办法,所以上次来给二姑娘四姑娘送的时候,悄悄地跟我说了。” “那你说的?” “还能说,不过是说,我是伺候哥儿的,虽然拿着一等的月例,实际上却是二等的丫头,有些事情到底是不的。” “就是该这么说。”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我到底还是有些好奇的。晴雯你可。当初我们大姑娘为跟宝姑娘那么说?” 晴雯往边上看了看,这才道你也了,去年我们老爷吏部考评,得了一个优字,那是因为我们老爷找到的双季稻。从姑娘的日常上来看,大概我们老爷在江南好多地方都开始试种双季稻了。如果今年能成,明年全江南都种上双季稻,你想想看,这一年下来,今年凭空多了多少粮食出来?” 琥珀一愣,复而大喜,道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是啊。我估摸着,当初我们姑娘还没有进京之前,我们老爷就已经在弄这个,并有了成绩了。所以我们姑娘才会这么有把握的。这事儿如果定了,我们老爷肯定会往上面升一升,说不定外头的大门上还能够多一块匾额呢。” 琥珀听了,大喜,道那岂不是跟那些人传的那样,我们老爷要入阁拜相了?” “很可能哦。” “怪不得那宝姑娘那样巴结着我们家,不说以前,就说这次端午节,居然送了那么丰厚的礼物。听说她们家给二太太那边的也不过是如此了,给大老爷大太太那边的反而还要低一些。” “鼠目寸光,以为二太太奉了老太太的命当家,就是二房为尊了。却不这爵位乃是朝廷说了算,老太太就是再疼二老爷也一样。” “不过,宝姑娘家里的事儿结果如何了,你可了?” “还能样?借着这次地动的福,原来该杀人偿命的案子断了流放。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下来了。” “你是听谁说的?宝姑娘家里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 “上回严嬷嬷在我们姑娘跟前是这样说的。” “严嬷嬷还会说这个?我还以为嬷嬷们都跟我屋里的那两位一样,不相干的事儿,连嘴都不张呢。” “这自然是不一样的。姑娘是姑娘,小爷是小爷。姑娘们的教导自然是该交给嬷嬷们的,小爷的管教将来自有老爷担心,嬷嬷们最多也就指点一下规矩礼仪而已。我们家的哥儿在这上面可从来就不会输了人去。” “这倒是。”琥珀叹了口气,道我原来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时候,以为老太太的规矩就是对的。可是如今想来,还是我疏漏寡闻,对正经的事儿不清楚。等到了梨香院,更是说不出的不对劲儿。也难怪姑娘和哥儿都不喜欢我。” “我也只比你好一点。不过,我到底不是根深蒂固的贾家人,跟了我们姑娘以后,也。嬷嬷们和们看我小意奉承,也愿意指点我些个。不然,我还不如你呢。” “说起来,我们三个当初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数鹦哥最得宠也最体面,如今反而是掉了个个儿,根基最浅的你却是我们三个里混得最好的,而最出彩的鹦哥却成了个粗使丫头了。” 说起鹦哥儿,她们两个也是一番感慨。不过,的就已经了,最要紧的是现在。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26端午 有些事情,是瞒不过人去的。 贾母的算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碍于贾母的身份,大家都不说而已。但是不说并不意味着大家不。在上面的主子们看不到的地方,总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传递着或真或假的消息。 作为贾家的姑娘,居然在林家才真正见识到过节是样子,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作为荣国府正经爵爷,堂堂朝廷一等将军的女儿,迎春居然不端午节的细节,这叫伺候迎春的那些丫头们有些无语,即便是司棋绣橘这样的伶俐人,也说不出口。 难道她们要告诉林家人,她们姑娘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这些,往年都是在长辈跟前奉承讨好就完了么? 司棋绣橘没有那么傻,将这现成的笑话讲给外人听。 迎春尚且不,比她好小几岁的惜春就更不了。不过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都是坦坦荡荡的人,有事也都是在寒烟厅里商量着办的。如果迎春和惜春有心,她们自然会。 很快,惜春就听说了。端午节前用来熏屋子的艾草,她们荷包里的艾叶,都是事先从庄子上送来的,然后林招娣带着丫头们将之处理过,才交给各房各处的。如此一来,就省了好大的一笔采买。 像林家这样的人家,因为房舍众多,每年端午的时候都需要大量的艾蒿、菖蒲,如果全部都依靠采买,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因为事先估算好了,下面送来的艾蒿也多,不但熏屋子够了,就是房梁阁楼,床下帐顶都放置了艾蒿,也不怕蛇虫进了屋子。 惜春记得很清楚,往年的荣国府里可没有这么多的艾蒿,往往熏了屋子,也就剩一两枝放在窗下门上应个景儿而已。她们的屋子还好,下面的丫头婆子们经常会不够的情况,像周姨娘这样不受宠的,这种份例也会被克扣一点。所以,每到这个时节,有些丫头婆子还会出点银钱给买些。 这艾蒿的事儿,还能说是因为那年林祈遭了蛇吻的缘故,所以林家不会松懈,可林家往外面送的礼物就有意思了。 贾家的世交故友故友很多,林家的交际圈子也不小,就是迎春和惜春这两个女孩儿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交际的范围还是交际的层次,贾家跟林家都是有差距的。 贾家已经淡出京师顶级权贵的社交圈了。虽然祖上是武将出身,可是对如今的武将体系的影响力也有限;家里没有个正经科举出来的官员,跟文官的圈子也不搭;爵位层层递减,再传下去,就要没了,自然那些高等级的贵族们也看不上他们。 林家却不一样。林家本来就是四代列侯,根基也不浅,虽然子嗣单薄了一点,可是林家人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核心权力圈。到了这一代,林如海身上虽然没有了爵位,可是林如海却是正儿八经地走科举出来的,这同窗和同年就不少,还有那些同僚们也是极多的。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林家的社交圈远远地甩了贾家好几条街。 这样算下来,惜春在心底估摸着,林家需要送礼的人家要比贾家多出好几倍来。 惜春原来以为,林家会跟她们贾家一样,拿出大宗的银钱采买过节需要的。至少,在惜春的印象之中,无论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每年的端午节的开销都在五千两以上,这还不算往外面送的节礼。 但是,林家的节礼,惜春却是看着眼里的。让她意外的是,林家居然是在过年以前就开始准备这端午节的礼物了。自家酿的酒——那是去年就开始酿了,虽然日子紧了一些,但是这酒味已经出来了,后劲儿不大,又香甜,就是吃多了,也不会头疼。自家庄子上送的鸡鸭鱼肉——听说林家的庄子上有专门的人负责养鸡养鸭养鱼。还有少量的布匹——官位高的则是绫罗绸缎,官位低的则是庄子上出的棉麻等织物。还有半只猪。 虽然不贵,却胜在贴心。 林招娣和林黛玉也是有算计的。虽然这些礼单是她们拟定,又请了嬷嬷们帮忙参详,并让林如海做最后的定夺的,但是她们送出去的不早不晚,帖子上又是一副晚辈年幼,不知世事,请世伯多担待的口气,人家自然不好跟几个不满十岁、上面又没有个正经长辈的小孩子计较。 虽然没有古董字画,但是看在林家就只有三四个小孩子在家里,又没有个正经的长辈在家,这端午能够这样,已经算是可以了。像上面的宰相尚书侍郎的,自然不会计较这么一点子,他们在乎的是颜面和林家的态度。而像下面的曾经跟林如海在同一个部门呆过的那些六七品的小吏们,则多是感激的。 就以御史台来说,御史的名头虽然好听,可是一来品秩不高,二来大多是得罪人的活计,加上朝廷的俸禄也不多,所以御史台的那些官吏们,除了本来就家底丰厚的,大多数过的都是清贫的日子,有的人家甚至一年到头除了过年,连一顿肉都吃不起。林家姐弟的身段放得低,将对方视同长辈,这些节礼都是些实在,对方不会觉得烫手。回头,自家添些粽叶糯米,做些粽子作回礼,也是不的。 因此,端午节前,林家送出去了一大堆的鸡鸭鱼肉,又收到了很多的粽子。而伴随着这些礼尚往来,不少官吏的心中留下了林家姐弟谦恭有礼的好印象。 端午节这天,惜春换上林招娣给她做的新衣裳,系上林黛玉做的宫绦,梳上两个可爱的抓髻,戴上尤氏特地派人给她送来的簪环首饰,配上香包和五毒灵符,再戴上迎春给她做的荷包香囊,穿上邢派人送来的新鞋子,蹦蹦跳跳地去找们玩耍去了。 林家上面没有长辈,更没有贾宝玉这样,过了年纪还在内宅厮混的男孩子,所以,无论是迎春还是惜春都放松很多。端午节这天更不用专研琴艺和书画,更是可以尽情地玩耍。就是林家今天也放下了家事,全心过节。 如果说惜春如今最感兴趣的是,自然是林家花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了。贾家的花园子也不小,无论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在这后花园里花的心思真的不少。可是宁国府当家的是贾珍,经常在家里宴客,惜春又是养在贾母这边,去得也少;荣国府到底不是惜春的家,惜春去玩的也更加少了。 迎春也一样。 对于她们而言,荣国府的后花园里有好些花草,都是极名贵的。如果弄坏了,只怕麻烦不小。 但是,林家的后花园却不一样。不说那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就是乐善堂那一亩三分地上的各种菜蔬就足够吸引迎春惜春的眼光了。像迎春惜春这样的大家,从小到大都是在内宅呆着,又哪里有机会接触稼轩之事? 惜春一到乐善堂,见过礼之后,就扑到了林招娣的怀里,道林姐,今天我们吃好吃的?要我做么?” “四想吃?” “林姐做的都好吃。林的蒸鱼和二的富贵鸡也是极好的,不过,我更想吃粽子。我们今天一起包粽子才好呢。” 迎春笑了起来你这个鬼灵精,我看你不是想吃粽子,而是想动手吧?” 林招娣笑着接过兰芷手里的雄黄酒,对惜春道四,你还没有画额吧。” “嗯。林姐帮我画么?画好了我们做呢?” “我已经让人去和面了。回头我们一起做果子吧。在午时以前,我们要把果子做好供奉到那边的山神庙去。” “嗯。”等画好了额,又在手腕上抹了雄黄酒,惜春开开心心地跟在林招娣身后,准备给林招娣打下手了。 各种材料早就准备好了,和面擀面都有下人来做,林招娣林黛玉迎春惜春也只要将面果子包好,然后上蒸笼一蒸就可以了。就是林黛玉也将怀里的幼弟放在了边上的摇篮里面,净了手,跟们一起坐在亭子里的汉白玉石桌边上,裹着面果子。 林招娣的手很巧,林黛玉的心巧,做出来的面果子自然也是精巧的,迎春做出来的却是中规中矩的,唯有惜春,年纪小一点,又是第一次做这个,做出来的面果子不是这里破了皮,就是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没一会儿,惜春的脸上就多了很多的面粉,把弄成了一只小花猫,引得上面的三位都很想笑,偏偏惜春懵懵懂懂,口中还道: “我记得去年过端午的时候,我跟二也就在,老太太跟前玩乐罢了。好像除了那天一定要穿新衣裳、桌子上的菜蔬多一点之外,好像没有多少区别。像今儿这样动手更是第一回呢。” “四年纪小,老太太心疼也是有的。” “老太太的确是疼我们,但是她最宝贝的还是宝玉,最在乎的……”惜春摇摇头,将脑子里不合时宜的话甩了出去我娘早就去了,父亲也不在家里,老太太也不过是堂房的叔祖母而已。而且,老太太的年纪大了,也没这个精神教我们。光宝玉一个就够叫上面的两位头疼的了。” 迎春道是啊。不最近家里样了。上回太太派人送的时候,还跟我说,宝玉依旧是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老爷叫我暂时不用,了也不过惹人不痛快罢了。如果不是们收留,只怕我现在不在哪里呢。” “看二说的。”林招娣跟林黛玉对视一眼,笑道当初我们刚进京的时候,二不也照顾过我们?如果没有二的指点,我们还不样呢。二只管放心大胆地住着就是。” 惜春举起了手还有我,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二的。” 贾宝玉突然中邪,然后又外头有人说是迎春冲着了。虽然迎春是大房唯一的女儿,但是贾宝玉毕竟是男丁,自然是比不得的。也是因为贾宝玉,迎春才不得不离开荣国府。原著里的贾宝玉中邪有高人指点,又是给那块通灵宝玉开光,又是告知各种禁忌的。可是那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已经受了伤,闭关去了,又哪里会来救贾宝玉? 贾宝玉只好在屋里躺着了。而在他身体完全好转之前,迎春也不可能回家。 现在还好。如果这日子拖得久了,那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又有哪个还记得迎春这位二姑娘?现在还有迎春的份例,只怕这一久,那边都不会送来了吧。 这些事情,林招娣林黛玉看得见,迎春和惜春心里也明白,只是她们都不说而已。而林招娣和林黛玉两个能够做的,就是对这两位表略略好一点。她们掌管着林家,手里又有数万的银钱,拿出百分之一来招待一下的亲表姐亲表妹还是可以的。 不然,就是她们的心里也不好受。 迎春幽幽地道我在这里倒是自在,就不三在家样了。家里乱成那个样子,老太太只怕也顾不上她,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惜春道二,二哥哥那个样子,老太太难受,二太太更不好过,只怕天天守着他也是有的。三更不要说了,一定是天天早出晚归地守着呢。只是宝玉是男孩子,请来给宝玉看病的人也是男的,我只希望三不要被人冲撞了才好。” 迎春一听,也是面有忧虑之色。 林招娣道我虽然跟三不熟,却也,三是个有心的。就是下面有人轻慢,她也不会委屈了去。加上赵姨娘嘴上虽然恼了她,实际上还是在乎她的,想必也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惜春道这到也是。赵姨娘人虽然粗鄙,嘴上也没个遮拦,但是对的一双儿女倒是极好的。可惜,偏偏二老爷是那个样子,生生地把当初老太太屋里的第一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赵姨娘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 “嗯。她曾经是老太太身边八个贴身大丫头中的一个,若论姿容、性、情,自然是出挑的,不然也进不了老太太的眼。更不要说她那一手的针线,在府里更是一等一的。据说当初她家里都在跟她看人家,就等着她出去了。偏偏那个时候二太太有喜了,不能伺候二老爷,所以老太太就把她给了二老爷。” 林招娣道还真是看不出来,原来她也是平儿袭人一般的人物。” “可不是么。”惜春将手里那个捏得鼓鼓囊囊的团子放在一边,又拿起一块儿面团来不过,我倒是觉得她比袭人要好很多。袭人,说呢,有点像京巴哈儿,没有她那精气神儿,也没有她的志气。可惜,二老爷看中了,老太太又指名了叫她,她还能着?” 也是。赵姨娘除了依从,还有办法? 迎春道赵姨娘为了活下去,生生地把逼成了这个样子。偏偏宝玉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宝玉不快点儿好起来,只怕二太太不会放过赵姨娘呢。毕竟,二老爷也就宝玉和环儿两个了。” 惜春一愣,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叹了一口气。 林招娣道你是说,有人会对环儿下手?” 迎春点点头,道虽然大家都说二太太是个慈悲人,可是家里都,二太太其实是个很狠的人。看看二老爷屋里,再看看我父亲屋里就了。如果二太太不狠,赵姨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珠大嫂子又会成了现在这副木讷模样?就是不二太太会如何下手了。” 林招娣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了。毕竟,谁家都不可能万无一失。” 如果贾环死在林家,那么林如海就不得不为贾政跑官了。 不但林招娣看得明白,就是嬷嬷们也看得清清楚楚。边上的几位嬷嬷互相看了一眼,下定了决心。 绝对不能让贾家这几个孩子在林家出事儿。 绝对不行。 林黛玉也想到了,转脸望向林招娣,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她们一起管家有些日子了,这点子默契自然是有的。 惜春总算是包好了一个歪歪斜斜的,但是好歹没有破皮的面果子二,林姐林,你们看,我总算弄好了一个。” “四上手真快。” “那当然。”惜春有些小得意地将那个面果子放在盘子里,又拿起了一个面团,道二太太虽然心狠,但是我林姐林一定有办法。老实说,两位刚进京的时候,我就觉得们好厉害。就是老太太也不是们的对手,更不要说一直被老太太压着的二太太了。” 林招娣道我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那次不过是我们占着大义而已。如果不是有驿站里的那些文官武将们帮忙,如果不是嬷嬷和流云流光她们护住,我们只怕连给母亲服丧都不成呢。” 惜春道嗯。我倒是觉得林大人有先见之明,早早地给们备下了得力的人手。如果们真的依礼行事,只怕有人会觉得们好欺负,一个劲儿地败坏们的名声了。虽然说们来我们家的时候披麻戴孝,却也堵了别人的嘴,更狠狠地将那些阴谋诡计给踩了。这才叫好呢。” 这样的话,林黛玉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但是从真正的贾家人的嘴里听到,却是第一次。 没,贾母的年纪大了,要忌讳。如果真的手里,顾虑着贾母,用素服换了孝服会样? 林黛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 那的名声肯定是没了的。除了嫁给那个贾宝玉,就只有死而已。甚至连的父亲也会被拖累了去。 多少次午夜梦回,林黛玉不止一次梦见母亲去世之后,一个人就带了一个嬷嬷一个丫头去了贾家。然后也在通州,被贾家的人强行换下了孝服。进了荣国府,大家穿红着绿的,不记得的母亲刚刚去世,那个老太太甚至不顾守孝,就把跟她的孙子养在一起。 偏偏贾宝玉那个混账,根本就不顾要守孝,天天往屋子里钻。一旦拒绝,不但贾宝玉闹腾不休,就是下面的人也说拿乔,贾母更是要陪她的孙子玩耍。推诿不过,跟她的孙子略坐一坐,就有人说不孝。 梦里的真是进退两难。 还是好,硬气,也撑得住。 虽然不得到严嬷嬷和流云等人的具体经过,林黛玉也,如今能够有清白无瑕的名声,这都多亏了有个好。如果不是有在前面撑着,又有舅舅在背地里帮忙,只怕现在真的就成了那薛宝钗的挡箭牌了。 迎春见林黛玉直愣愣地坐着,有些奇怪,便道林,你这是了?” “我只是想,当初刚进京的时候,还真亏了大舅舅呢。如果不是大舅舅注意到梨香院的小门,还让琏二哥哥带人处理了,我们在梨香院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清净。回家以后,也多亏了琏二哥哥时时照拂。不说别的,就说这次的地动好了。如果不是琏二哥哥上心,又时时看顾着,我们也不会有现在这么松快的日子呢。” 惜春笑道林,那里是琏二哥哥现管的地方。管得好了,琏二哥哥的功劳薄上也好看,琏二哥哥自然上心。听说,琏二嫂子也等着琏二哥哥给她挣一顶凤冠霞帔呢。”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27为母 凤冠霞帔,那是每个女孩子心中最美的梦境。不要说王熙凤这等好强之人,就是迎春这样的懦弱小姐也做过这样的美梦,在家人的祝福之中,戴上凤冠、披上霞帔,告别自己的过去,嫁给一个知冷知热、温柔体贴的少年郎君,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当年王熙凤就是一面做着美梦,一面坐着花轿嫁给贾琏的。 但是现实跟梦境还是有区别的。 梦境里,她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媳,自然是一呼百应,威风八面;但是现实却是荣国府里当家的不是大房,而是二房,虽然自己是新妇,又是正经的长房长媳,依旧有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不但上面两层婆婆的眼色,还要看一个五品小官的老婆和她的手下的眼色。自己的丈夫明面儿上是个官,实际上却是在家吃闲饭的。叫心高气傲的王熙凤如何受得了? 王熙凤努力讨好贾母,拼命抓紧了梦境了的荣光,却差一点点失去了自己真正宝贵的东西。 越是这样想着,王熙凤越是庆幸。 还好自己及时地反应过来了,不然,自己只怕还没有今天的自在呢。 平儿见王熙凤又抱着儿子不撒手,便道:“奶奶,我们该回去了。宝二爷还是那个样子,我们再不过去,只怕老太太又要叫人了。” 王熙凤不舍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心中非常地不满。自己的儿子比那个不知所谓的宝玉好多了,也可爱得多了。偏偏老太太就是偏心,只看得到宝玉一个。 王熙凤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进了摇篮,道:“二妹妹怎么样了?林大妹妹林妹妹那里可有什么话儿么?” “奶奶,司棋递出话儿来,说二姑娘和四姑娘都很好,林大姑娘林姑娘还特地给二姑娘四姑娘准备了畅音阁的专门给小孩子使唤的上等好琴,还让二姑娘四姑娘跟着她们一起上课呢。” “林大妹妹林妹妹倒是大方,不枉你二爷对她们家的事儿那么上心。” “看奶奶说的。二爷对奶奶也是极上心的呢。” “他对我是上心没错。可是你看看你二爷,有多早晚在家的?这大节下的,也不过是祭祖的那天在,今儿个一大早又不见人影儿了。” “奶奶,二爷是忙正事呢。” “我知道。如果不是正事,他一点会将首尾弄得很干净。不会让我发觉的。我也是心疼他。你看看他,这些日子都瘦了一大圈了。可惜,就我看见了,老太太和老爷都顾着宝玉去了,哪里会在意我们二爷?” 平儿道:“奶奶。依我说,二爷也只要奶奶心疼就够了。至于老爷担心宝玉,那也是因为老爷是个心肠极软的。看看老爷。再看看二老爷,真真叫人心寒。宝二爷还是二老爷仅剩的嫡子呢,才两天,二老爷就说出那样的话儿来,还比不得老爷,到现在都不肯放弃,宁可好医好药地给宝二爷灌下去,挣那一线生机。” 王熙凤道:“是啊。也不知道这些年二太太是怎么熬过来的。换了我。要是我儿子病得不省人事,你二爷却冷情冷、性、的,不提延医问药就我的儿子。反而搂着小老婆吃酒,我非拿了刀跟他拼命不可。” “奶奶尽管放心,我们二爷才不是这等人呢。看老爷就知道了。宝玉不过是哥侄子,还是个碍手碍脚的,老爷都不肯迁怒了他,还尽心尽力地救治。二爷是老爷的孩子,自然是跟了老爷的性子,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王熙凤道:“也是。还好当初我嫁的是你二爷,如果当初进的是二房的门,我现在只怕哭都哭不出来呢。还好叔父当初有眼光,没有定下我那个死鬼表哥,反而定下了你二爷,才有了我今儿个的好日子。不然,哼!” 当年贾珠的婚事,王夫人也曾经想为儿子求娶王熙凤的,只是王子腾拒绝了,因为贾珠只是一个五品官儿的儿子,虽然知道读书,可是水平跟他老爹一样,一般般。王子腾自然不会将养在自己跟前当成亲生一般的侄女嫁给他。四大家族互相联姻四下通婚是不假,可是贾家又不是只有贾珠一个适龄的男子。 想想当初自己未嫁之时,经常能够听到的有关贾珠的赞誉,王熙凤就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如果不是贾珠的身体不好,如果不是自己进门以前,贾珠就已经死了,只怕自己夫妻两个还有得折腾呢,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一兄弟自己出未嫁之时就被人算计,王熙凤的心里就宛如火烧一般。 她再次摸了摸二字,又看看自己的女儿,道:“平儿,你留下,在这里照顾着哥儿姐儿,我自己去老太太那边。” “奶奶?” “宝玉一直不见好,老太太个二太太只怕已经乱了方寸了。老太太还好,我就怕二太太被逼急了,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你一向小心又周全,你留下照顾哥儿姐儿我也放心。” “是,奶奶。” 王熙凤身边有四个陪嫁大丫头,可惜到如今就只剩下平儿一个了。也只有平儿她才放心。 将自己的一双儿女交给平儿,又敲打了下面的丫头婆子奶妈几句,王熙凤这菜带着例外两个大丫头丰儿彩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绛芸轩里,贾宝玉昏昏沉沉地躺着,贾母就在边上坐着,看着王夫人一调羹一调羹地将参汤喂进贾宝玉的嘴里。贾宝玉虽然还那个下咽,却吃不了多少,倒有一多半喂了帕子。 看见王夫人这个样子,再想想贾政的凉薄,邢夫人也抛却了最初的幸灾乐祸,望向王夫人贾宝玉母子两个,眼神里面也多了一些真心,也不一味地心疼哪些好参了。 大概这屋里也就王夫人一个是全心全意地望着贾宝玉能够好起来的。哪怕是邢夫人也知道,贾母疼爱贾宝玉是因为贾宝玉衔玉而生,又有个干娘说他将来会光宗耀祖,给家里带来无上荣光,所以才想着把这个有来历的金孙拿捏在手里。要是贾宝玉再不好起来,贾母也要放弃他了。 想起最近贾母开始频频问起自己的孙子。邢夫人也不自在。 她可不想自己的孙子跟贾宝玉一样被养成了废人。她本来就已经是填房继母了,还想着借着自己的孙子孙女跟继子儿媳妇儿打好关系呢,又怎么愿意看到已经养出了感情的孙子孙女被自己的婆婆抱了去?她已经是尴尬人了,可不想一辈子尴尬下去。 所以,邢夫人是屋里仅此于王夫人巴望着贾宝玉好起来的。 王熙凤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母在上面坐着。不时地拿帕子抹抹眼角,邢夫人站在床沿边上看着王夫人给贾宝玉喂参汤。 邢夫人也看见王熙凤进来了,乘着贾母不注意,给王熙凤使了个眼色。王熙凤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贾母又惦记上自己的孩子了。也绷紧了那根弦。 贾母道:“凤丫头,你方才去哪里了。我刚想叫你,谁知你一错眼就不见了。”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还说呢。如果不是宝玉的事儿,孙媳妇儿又怎么会中途走开?” 贾母道:“宝玉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大哥儿可还好?” “到底瞒不过老太太去,孙媳妇儿不过是偷溜出去看了下孩子,老太太就知道了。我们哥儿姐儿都还好,太太派了妥当人照顾着,老爷也是每日都要问上几次的,自然说妥妥的。老太太,上回老爷让外头给宝玉抄写经文祈福。林大妹妹林妹妹也抄了,刚刚派人送来。老太太您看,是供奉在哪里好?” 王夫人叹息一声。道:“宝丫头三丫头云丫头都抄了,又有什么用?宝玉还不是这个样子?” 邢夫人道:“谁说宝丫头抄了没用,林大丫头林丫头抄了就没有用的?这俩孩子的福气大着呢。” 说着。邢夫人就取过了王熙凤手里的经文,道:“这俩孩子到底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这人长得俊,这字也俊。” 王熙凤将手里的经文双手捧给邢夫人,这一低头,却忍不住轻呼:“哎呀,方才我好像看见宝玉的眼珠子动了动。” 话未落音,贾母也起身过来看贾宝玉了,邢夫人也只好退开。 王夫人更是连眼睛都不眨地望着儿子。可惜,贾宝玉依旧没有反应,让王夫人不觉悲从中来:“凤丫头,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宝玉只怕真的……” 王熙凤见贾宝玉没动静,也觉得是自己眼花,有些尴尬:“真真是,往日里老太太太太们都夸我聪明伶俐,谁想到我反而是个眼花的。” 贾母道:“凤丫头,你也该改改这个脾气来这样一惊一乍的,你二太太年纪大了,可吃不消。” 邢夫人道:“也许并不是凤丫头眼花呢。宝玉对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最是上心,这里头最最牵挂的便是林家两个孩子。许是听到我们提起林大丫头和林丫头,他心里记挂着,所以才有了反应。” 说着邢夫人就对着床上的贾宝玉道:“宝玉,你可要快到好起来哦。你林大妹妹林妹妹都给你抄经祈福了。” 一直握着贾宝玉的手的王夫人明显地感到贾宝玉的手动了动。 她大喜过望,几乎从邢夫人的手里抢过了那刀境外,道:“宝玉,宝玉……” 这下连贾母都看见贾宝玉的眼珠子动了,王夫人也再次感觉到了贾宝玉都手在动。 “宝玉,宝玉在抓我的手,他在抓我的手。”王夫人几乎喜极而泣了。 邢夫人道:“看来林大丫头林丫头的的确确是个有福气的。” 贾母道:“对对对。把这次她们姐妹孝敬我给那座开过光的竹根雕的观音请过来,再把这经文也供上。借着她们姐妹的功德,希望宝玉能够早日平安痊愈。” 贾母这样一说,立即就有人去安排了。少时,屋里供奉上了观音,贾母也带着一众女眷拜了拜。说也奇怪,到了晚上的时候,贾宝玉居然睁开了眼睛,叫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见贾宝玉只急得自己一个,自然是满意的。王夫人也高兴。又是打发人去林家,麻烦林招娣林黛玉姐妹两个再抄些经文,又是请太医过府诊脉的。 王太医倒是说贾宝玉既然已经醒来了,就不要紧了。只是需要好好修养即可,汤药不可费,日常饭食也要注意。又开了药膳方子。 得了王太医的话,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的贾家上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贾赦也担心自己的母亲,毕竟贾宝玉不好了,贾母也跟着一样煎熬,让王太医给上至贾母。下至邢夫人王夫人和自己的宝贝孙子孙女都看过了,这才用上上封儿谢过王太医,又亲自送王太医出去。 熬了这么多天的贾母也累了。这一松懈下来,也有些撑不住,交待了几句之后,就回去躺着了,邢夫人伺候婆婆休息了,这才回去休息,独留王夫人在贾宝玉的屋子里,守着儿子。 在回大房的路上。邢夫人将王熙凤叫到自己的车子上,道:“虽然我们派了妥当人守着哥儿姐儿,到底没有亲自看着来得放心。哥儿想必也想娘了。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吧。” “还是太太疼媳妇儿,知道媳妇儿心里记挂着孩子。”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都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看看宝玉就知道了,平日里老太太的确上心。可是一出事情,老太太终究比不得他亲娘。” “老太太儿孙众多,当然比不得太太对我们哥儿姐儿的心思。” “这话儿倒是不假。老太太抱孙子都抱了好几回了,就连嫡嫡亲的重孙子都有两个了。我们大房如今却只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呢,自然矜贵。”邢夫人叹了口气,道:“虽然下面有不少人奉承着二老爷,说二老爷有多话多好的,可是在我看来,二老爷到底比不上老爷,在这次的事情是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王熙凤道:“那是。不说宝玉的事儿,就说我们二爷。如果不是老爷在前头张罗着,只怕我们二爷也不可能安心地做事呢。” 邢夫人道:“说起来,琏儿如今还在为林家的事情忙碌着吧?让他好好干。老爷就只有一个爵位,能够帮到他的也有限。如果去求你叔父,未免露了痕迹,将来就是升了官儿,别人也回找茬儿。还不如乘着这个好机会,立点子功劳出来给别人看看。你姑爹在南面,林家是你林大妹妹林妹妹当家,又正赶上收拾家里的家庙祭田,琏儿天时地利人和都有,正该好好表现表现。” 王熙凤道:“我们二爷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前儿个去给二妹妹送东西的人回来说,二妹妹跟着林大妹妹林妹妹一起学琴呢。” “林大丫头林丫头倒是有心了。” “太太,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听司棋说,林大妹妹林妹妹送了二妹妹和四妹妹每人一面琴,据说还是畅音阁里的好东西,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呢!” “林大丫头和林丫头管家,手里来来去去数万两银子,拿出一点子来招待客人也不算什么。她们家的事情也多亏了琏儿呢。只是,人家记着琏儿的好,我们也不能太理所当然了。中元节的时候,你不要忘记备些体面的东西送去。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是,太太。” “不过,这琴的事儿,还是要跟老爷打个招呼的,你有空儿也跟东府的两个说一声儿。”邢夫人道,“老太太心底看重宝玉,对其他的孙子孙女们难免有些疏忽。大丫头在家的时候,也就跟现在的林大丫头一般大呢,那边就把什么琴啊笔啊的都准备好了,哪里像现在,她们姐妹连个正经的先生都没有,只能跟着林家的孩子学。对了,林家有没有请先生啊?” 王熙凤摇摇头,道:“媳妇儿听说,因为姑爹不在京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所以请了林大妹妹林妹妹的远房堂叔祖每旬过来指点一二。”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香积寺的觉远禅师?” 王熙凤愕然:“太太也知道?” “老爷说过,听说年轻的时候是江南解元,还未弱冠就中了会元,自开国以来,也就三个而已。若论学问就是你姑爹也未必比得上他!只是这人没有夫妻子嗣的缘法,连着娶了两位妻子,先后死于难产,都没有给他留下如何儿女。曾经有流言说,当时皇家有意招他为驸马呢,因为他克妻,这才罢了。再后来,他就出家了。” “原来林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据说,当初这位林解元进京的时候,京里有不知道多少名门闺秀为之倾倒。史家也曾经为老太太探过口风呢。” “原来如此。” “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成。你姑爹不在京里,你林大妹妹林妹妹到底束手束脚些儿,也难为她们能找出这么一个人来。对女孩儿们的教养尚且如此上心,更不要说男孩子了。也难怪林家比我们家强。” “看太太说的。我们二爷也是个能干的,老爷太太对我们二爷好,对哥儿也上心,将来我们家未必就比不得她们林家。” 邢夫人拍拍王熙凤的手,道:“你倒是有心气儿的。只是我们家里偏偏是这个样子,想要中兴又谈何容易?人家都说,长幼有序尊卑有度,齐心协力才是兴旺之根本。可是我们家?都差一点自己斗起来了。老爷跟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们就委屈了。不说别的,就说琏儿的事情,如果不是你林大妹妹林妹妹递出话儿来,又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儿。” “太太……” 王熙凤还想说什么,却已经到了地儿了。她先跳下车,又伸出手,扶着邢夫人下了车,这才伺候着邢夫人进去了。 邢夫人扶着儿媳妇的手,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屋子,先去看了看孙子孙女,又亲手试过寒温,又问了话儿,见这一双孩子睡得极香,这才回了正房。 邢夫人没有开口,王熙凤自然得伺候着。不过,邢夫人也没有磋磨儿媳妇的意思。净了手,就让王熙凤坐了,然后道:“还好还好,这俩孩子没有事情。老实说,自打宝玉病了以后,我就担心我们哥儿姐儿。如今见他们平平安安的,我也就放心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去看看他们,就直接回去吧。” 王熙凤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去了自己两个孩子的屋子。 平儿早就得了消息,将王熙凤迎了进去。孩子还年幼,王熙凤也不可能带着一溜儿的丫头婆子杵在摇篮前,平儿见没有外人,才低声道:“奶奶,宝玉大安了,奶奶也可以安心了。” 王熙凤痴痴地望着孩子,道:“哪里这么容易?在孩子长大成人之前,我都不能放心。要知道,宝玉好了,家里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越是这样的疏忽,哥儿姐儿越是容易被人得手。平儿你把伺候哥儿姐儿的丫头婆子都叫来,我有话说。” 王熙凤一向是个精明的。她也知道,除非大房绝嗣,否则这祖宗基业自然轮不到二房;二房想名正言顺地住着荣禧堂,也只有算计大房的,首当其冲,就是自己的儿子。在王熙凤生下儿子以后,就注定了她不可能跟王夫人一条心。尤其是邢夫人这样警告她,她自然就更加小心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男人的世界。哪怕王熙凤再厉害、再有才干,如果没有贾琏在前面撑着,她也跟李纨一样,就是要再多的本事,也都是白瞎。李纨有还有个儿子可以依靠,如果自己的儿子不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这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只怕自己还比不得李纨呢。 王熙凤其实非常清楚这一点。 一个女人家,如果没有儿子,就是千好万好也会被抹了去。这就是世道的不公平之处。 128为父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累得跟狗一般的贾琏回来了,来不及梳洗,就躺在床榻,一动也不动。王熙凤亲自给丈夫宽衣解带,亲自给丈夫擦脸净手,突然听贾琏道:“我听说宝玉已经有了起色了,是么?” 王熙凤道:“可不是。林大妹妹林妹妹派人送来了亲手抄写的经文,一拿到宝玉屋里,宝玉就有了反应。老太太就吩咐,将前两天林大妹妹林妹妹送来的观音也供上。说也奇怪,这观音和经文才供奉好了,晚上的时候,宝玉就知道叫老太太了。王太医也说,宝玉如今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慢慢地养着就好。” 贾琏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要我说有心的可不是她们,而是老爷。如果不是老爷尽心尽力,自始至终都不肯放弃又想了无数的办法,还到处求人给宝玉抄经祈福,林大妹妹林妹妹也不会送了那厚厚的一卷来。” 王熙凤微微眯着眼睛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遇上这样的事情,你会不会悉心照料我?” “你?”贾琏微微睁眼看了看王熙凤,道,“如果有这么一天,你还是想办法自己撑过去吧。不然,让别的女人住你的房子、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孩子就指日可待了。” 王熙凤一听,柳眉倒竖,一声娇喝:“你!” 贾琏拉过王熙凤的手,道:“知道担心,就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儿。我还想着,等我白发苍苍地在葡萄藤下纳凉的时候,边上有个你。” 王熙凤觉得这是太听过的最好的情话,不觉红了眼睛,又慌忙拭去了。 “好端端的,你又说这些有的没的,倒招惹得我让人笑话儿。” “你呀。”贾琏摸摸王熙凤的腰,轻笑道:“这些日子娘子可是辛苦了。” “辛苦什么呀。不过是二太太没心思管家。我照着旧例办事而已。看着二太太的样子,再看看二老爷,真真叫人齿寒。如果不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坚守者,如果不是老爷在外头张罗着,只怕宝玉熬不过这一关去。” “自然,老爷可是个有心人。” “老爷是有心。不过。这抄写经文的人也要有福气有功德。这些日子以来,家里给宝玉抄写的经文会少了?我都抄了好些呢,可惜一点用都没有。就林大妹妹林妹妹送来的经文有用,难怪大家都说林大妹妹林妹妹有福。” “你怎么不说你那位表妹?” 贾琏有意逗弄王熙凤,却没有想到王熙凤一听。就炸毛了:“好啦好啦,我知道自己的亲戚不成器啦。”又有些逞强地道,“就是皇帝还有两门乞丐亲戚呢。” 贾琏支起身子。搂了妻子道:“你呀,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你的亲戚难道就不是我的亲戚了?上头已经有了消息了,薛蟠流放五百里。回头你告诉薛家,也卖她们一个好儿,顺便再告诉她们,让她们稍稍忍耐,也让薛蟠先吃点儿苦头,过个一两年再使点银子。薛大傻子就可以回来了。” “当真?” “那还有假?我花了好大的力气从衙门的老人那里问出来的。” “谢谢二爷。这下我那姑妈也该放心了。” 贾琏刮刮王熙凤的小鼻子,搂着妻子不说话。 王熙凤不好意思地道:“二爷,你不知道。为了薛大傻子的事儿,我那姑妈不知道求了多少人,就是宝丫头也舍了脸面给林大丫头林丫头下跪呢。想想她一个姑娘家。也着实不容易。” 贾琏的目光一闪,道,“宝丫头倒是个好的。可惜没投个好胎,那样的出身,偏偏摊上那样的哥哥,倒可惜了她的花容月貌。” 王熙凤一凛,口中却道:“谁说不是呢。若单论姿容,家里这么多的姐妹,没一个比得过她的,云丫头更是不及,也只有林大妹妹林妹妹压得过她。为人处事就更不要说了,大方又周全,就是老太太也要说一声好的。只可惜,身份低了些。哪怕没有林大妹妹的家世,有三妹妹这样的身份也好,偏偏她都没有。再被别人一比较,就有了千般的不是来。如果做出这些做派的是二妹妹,大家一定会说二妹妹有做姐姐的样子,不愧是公侯人家的小姐。换了她,也只有被人指指点点,说她张狂,硬压着三丫头了。” 王熙凤说了这一大通,其实最重要的也不过是最后一句话。 贾琏的眼光一闪,就知道自己的妻子又打翻了醋坛子,在王熙凤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笑了,口中却道:“咦,是这样么?我也见过我们薛家表妹几次,容貌丰美、落落大方,倒没有觉得她张狂。” 王熙凤的心中警钟长鸣。 她还以为薛宝钗为了她哥哥薛蟠的事儿已经勾搭过贾琏了,恨得直咬牙。换了以往,王熙凤必定是要跟贾琏大闹一场的。可是她也知道,薛宝钗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又年轻貌美又读书识字,还真比自己强了好些。就是王熙凤自己也知道,自己除了家世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确确实实地压过薛宝钗一头。薛宝钗的身份虽然做不得贾家嫡出公子的原配正妻,做个继室填房却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王熙凤心里就忌惮上薛宝钗了。毕竟贾琏的身份可比贾宝玉要高多了。 王熙凤可是极端自私自利的人物,最厌恶的就是有人窥觎自己的东西,尤其是自己的丈夫,贾琏。哪怕是明知道薛宝钗是为了薛蟠的事情才找上贾琏,王熙凤也不痛快。 眨了眨眼睛,王熙凤道:“二爷,我这表妹虽然好,可是到底比不得林大妹妹林妹妹。如果说身子骨,她是胎里带出来的热毒,底子差,还比不得看着就娇弱的林大妹妹林妹妹呢。如果说规矩礼仪,更加比不上。也难怪宝玉心心念念都是林大妹妹林妹妹。” 贾琏过跟王熙凤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又怎么闻不到空气里那隐隐的酸味儿?在王熙凤看不到的地方,贾琏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宝玉对林大妹妹林妹妹上心难道还不好?老太太一心想跟林家再度联姻呢。” 王熙凤锤了贾琏一下:“你既然知道还这样悠哉?如果这事儿真的成了,只怕这家里越发没有我们站的地儿了。我们能够借到林家的力。那是因为自打林大妹妹她们进京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结下了善缘,所以姑爹才因为林大妹妹林妹妹的事儿对我们高看一眼。如果让二房攀了这门亲事,人家顾着宝玉都来不及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喝汤?” “你胡说些什么呢!就是老太太要这个心,林姑老爷也不一定愿意委屈了女儿!宝玉是什么身份。人家又是什么身份?如果宝玉知道上进又有功名在身,人家还会考虑一下。可宝玉偏偏最是讨厌读书的,到如今连一本《论语》都没有学完,许是倒是赶走了好几个了。这样的宝玉,林姑老爷会满意?” “可是老太太……” “老太太那里又怎么了?” 王熙凤哪里敢说贾母的厉害?有些事情。就是说了,也是无用的。越是这样想着,王熙凤越是下定的决心。将自己的两个心腹大患凑成一堆。不是说金玉良缘么?你们一个表姐一个表弟,一个事事上心,一个温柔体贴,两家又好的什么似的,那我就在后头添一把火就好。反正你们都是一路货色,只顾自己快活却不顾别人的死活,还是请你们两个配成双,省得害了好人家的姑娘去。 王熙凤下定了决心。嘴上却对贾琏道:“罢了罢了,林大妹妹林妹妹两个都有父亲,又是有主意的。还有宫里赐下的嬷嬷护航哪里用得着我来、操、心。对了,二爷还不知道吧,因为宝玉这次生病。我们的亲妹妹可是几乎被撵出了府呢。端午这样的大节尚且不能回家,只能在林家凑活着。” 贾琏一听,就直起了身子。他跟他父亲一样,因为迎春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所以很少跟迎春见面,但是并不是说,他不去见迎春就对迎春不上心了。他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子,自然是在乎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 “宝玉刚出事的时候,老太太二太太都极上心的,不但延医问药,还挂算问卜。结果下面的人回来说,是东北角上某年某月生的阴人撞客了。大家一排查,居然只有二妹妹符合条件。结果老太太就要老爷把二妹妹送走。如果不是还有林家可以去,二妹妹就只有去庄子上的份儿了。以二妹妹那等的好性子,还不被下面给欺负了去。” “上次我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就是说了,二爷又能够怎么样呢?而且老太太二太太那会儿正在上头,就是老爷尚且那般,何况是我。好在林大妹妹林妹妹情谊重,如今二妹妹跟着林大妹妹林妹妹在学琴、学书画呢。” “只学这些么?” “不过是刚开始。听说,林大妹妹林妹妹管家从来不瞒着二妹妹和四妹妹,二妹妹跟前的人还说,日后林大妹妹林妹妹还要学剑术骑马和术数呢。” 贾琏点点头,道:“这才是女孩子家应该学的功课呢。我们家的女孩子,将来没有意外的话,就是嫁出去做正房奶奶,哪能什么都不懂的。” 王熙凤撅着嘴道:“原来你一直在嫌弃我。我在家虽然是当做男儿养的,可是这些我却从来没有学过。就是嫁过来,管了几日家,才识得几个字。” 贾琏道:“那怎么一样?我们两家本是世交,我们又是从小到大的情分,自然与别人不同。我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当初是我第一个认定了你的,你逃不掉的。只是如今这些世交的人家,跟二妹妹年纪相当、身份也配得上的,只怕还真没有。薛家就不说了,已经败落了,而且就是没有败落,父亲也看不上的。王家,我已经娶了你,自然不可能把妹妹嫁过去。史家的哥儿年纪都小呢,更加不成。二妹妹也只有外嫁的。如果二妹妹不再抓紧些,只怕将来会被别人嫌弃。” “当真,女孩子也要学六艺六经么?” “何止。”贾琏坐正了身子。王熙凤也转过来,面对面地竖起耳朵细听:“不但要学这个,还要学本朝的律法呢。林大妹妹你不也知道么,她才那么一点点大,就对朝廷的刑律非常熟悉了。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在乎这个。总不能男人在外头挣体面挣前程,女人在后头犯法。给家里抹黑,甚至招惹官司吧?” 王熙凤点点头。 这个她是懂的。就像薛家的事情,如果当初薛家有一个人懂律法,也不会到后面不可收拾的境地。薛蟠不可能在这荣国府被抓走,薛家也不可能就这样败了。 “礼仪和管家的事儿。你也是知道的。我就不说了。至于书画和琴,你想,这内宅女眷们聚会赏花什么的。总要写个诗,画幅画儿,你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下次你好意思参加这样的聚会?这京城里最体面的人家的聚会上课少不了宰相人家的女眷。你不会这个,又怎么跟人家搭上话?光说衣裳首饰,别人可是会嫌俗的。” 王熙凤也点点头。心里下了决定,回头,她也要学这个。总不能将来贾琏升官了。同僚的女眷们请她,她就去丢面子了?王熙凤最是好强,可不想让人取笑了去。 贾琏道:“至于剑术和骑马。那是为了一个好身子。病怏怏的,谁家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像林大妹妹林妹妹这样看着就娇弱的,如果会骑马也会剑术。别人就知道她们的身子没有问题,那些闲言碎语也就没有了。” 王熙凤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贾琏道:“何止!你以为姑爹是科举出身,就以为人家是文弱书生?告诉你,姑爹的身手也是不凡的呢。听父亲说,林家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每一个林家人,看着都是清瘦体弱的,可是手底下的功夫却着实了得!当初姑爹刚过了殿试,有人见姑爹生得好,借着酒醉毛手毛脚的,直接被姑爹给揍趴下了。还有当初林家跟我们家议亲的时候,老爷觉得姑爹一副白斩鸡的样子,也很不满,故意带着人去找碴儿,结果一群人不一样被姑爹给揍得哭爹喊娘的?也就是因为这个,老爷才服了姑爹的。” 王熙凤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 “可不是。老爷嘴上不说,可是心底却是极宝贝姑姑的,所以对抢了他亲妹子的姑爹可有阵子没有好脸色。不过,也正是因为打出来的交情,所以老爷就是服姑爹,当初二老爷经常找姑爹出游,老爷还召集一帮纨绔找姑爹顽呢。奇的是,无论是哪边,姑爹都玩得起来,叫人不服都不行。我小时候还曾经见过姑爹在树下舞剑,飞舞的梅花映着剑光,可是看傻了我。可惜,老太太不许,不然,我早就跟着姑爹学了。” “老太太不许?” “对。那个时候我还小呢,就跟四丫头差不多大。老太太怕刀剑无眼,所以不许我学。” 每个男儿的心中都有一个热血的梦,就是贾琏也不例外。更何况,从古至今,哪怕是唐代的时候,游学之风盛行,大多数读书人都是佩剑的。像林家这样保留着古风的人家也不是一家两家。 “可是如果女孩子学剑术,不会让人觉得太厉害么?” “你知道‘公孙大娘舞剑’是什么么?” 王熙凤道:“难道不是一个姓公孙的妇人当众表演剑术么?” “大娘是敬称,就跟我们现在叫人家某某家的小姐、某某家的夫人一样。据说盛唐之时,无论文臣武将都是佩剑的,更有的人家从小教导家里的女孩子剑术。而这位公孙大娘是当时唐宫里舞技最好的人,最是擅长剑舞,看过的人无不叹服,诗圣杜甫还为之写了《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呢。据说林家如今还收藏着两卷公孙大娘独创的剑器舞图谱。”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难道林大妹妹林妹妹要学的是这个公孙大娘的剑器舞?” “只怕不止。林家的藏书那么多,只怕不止公孙大娘的剑器舞,更早的剑器舞也有。对了,我们也该给我们丫头也准备起来了吧。” 王熙凤瞪大了眼睛。她还没有消化掉贾琏给她带来的信息,却没想到贾琏又给她一个炸弹。 “怎么我们丫头也要准备起来了?” “不早不早了。小孩子长起来很快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处跑了。二妹妹出生的时候,就好像一只小猫崽子似的,我还叹息小孩子怎么这么娇嫩呢,结果,一转眼,二妹妹就这么大了,都要准备选秀了。好像林家报喜,说林妹妹出生还在昨儿个一般,结果人家都能当家理事了。我们的宝贝也不能松懈了。” 王熙凤道:“我,我怕我心里舍不得。女孩子要娇养的,学这么多的东西,只怕会很辛苦吧?” “难道因为辛苦就不学了?人活着最辛苦,难道因为想偷懒,就不活了?” “你呀,什么活着不活的,也不知道忌讳。” 王熙凤狠狠地打了贾琏一下,想打走心里的不安。可是她那点子花拳绣腿,也只是给贾琏挠痒痒而已。 夫妻两个闹了一会儿,才听得贾琏道:“虽然辛苦了一点,但是我还是希望我们闺女一样一样地都学起来。别的不说《六经》和书画诗词那是必须会的。如果将来我们的宝贝女儿嫁的是一个读书人,一个进士出身的读书人,人家满口经纶的,我们的宝贝女儿却什么都不会,夫妻两个都说不上话儿,你说,这会有多凄凉?” 王熙凤听贾琏这样一说,心里也担心上了。虽然说自己不会委屈了女儿去,但是,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女儿真的就看上了一个读书人,非要嫁给人家,自己还不遂了她的意?可是如果夫妻两个说不上话儿,又有什么趣儿。 王熙凤到底是同意了贾琏的说法,又道:“话虽然是这样说,不过,二爷可听说了没有?如今二妹妹用的琴还是林大妹妹林妹妹特意去畅音阁定制的。” “畅音阁?那里的师傅的手艺可是京里数一数二的。”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林大妹妹林妹妹不但给二妹妹定了,还给四妹妹也定了一面琴呢。” “四妹妹也有?四妹妹这么小也开始学了?可是小孩子用的琴跟大人用的琴是不一样的。现在定得再好,等大了,还是要换大琴的。” “谁说不是。我还听说,畅音阁的琴可贵了,一面就要上千两银子呢。” “这价钱已经很厚道了。如果那琴的音色特别出众,只怕三五千的银子都不止。林大妹妹对姐妹们可真没说的。这事儿你跟太太和东面说了没有?” “已经说了。太太说,让我中元节备礼的时候,给林家的礼丰厚一点。” “这琴和银钱还是小事,难得的是这份人情。我们不过在她们守孝的事儿上搭了把手,人家就给我们指点了一条出路;我这里还困锁愁城,为前程着急,人家就把现成的功劳送上来了,还为此担当了风险。如今又帮忙照顾二妹妹。虽然是亲戚,人家也做得够多了。” “既然是亲戚,这样有来有往的,不是好事么?” “就是因为是亲戚这才麻烦。”贾琏在外头也见识过场面了,自然知道这亲戚之间也有个主从的。就像贾家和王家,贾家和史家这样,虽然是同盟,其实也不是没有争斗。史家之所以远了贾家,其实正是因为不想做贾家的附庸,让贾母这位外嫁了史家女儿继续控制史家。而贾母也王夫人的争夺也未尝不是贾家跟王家的争夺,争夺这四大家族里的第一的位子。 129饮食 贾宝玉知道叫人了,自然也一点一点地好起来了。虽然贾母和王夫人依旧担心他身体虚弱,可是无论是那些丫头们还是史湘云薛宝钗和探春这些姐姐妹妹们都确确实实地看见他一日好过一日。 见贾宝玉好起来了,史湘云也放了心,有时间跟姐妹们说笑了。 “阿弥陀佛,二哥哥总算是好起来了。” 嘴里的薛宝钗没有原著里的底气,史湘云也不是原著里的那个财产已经被用光又没有家族撑腰的林黛玉,她自然不敢开口取笑。 只听见史湘云道:“二哥哥这病来得蹊跷,也来得凶猛,老太太和二太太提心吊胆了这些天,总算是可以放心了。不过,林大姐姐和林姐姐也真是的,二哥哥病成这个样子,她们也不说来探望一二。” 自打贾宝玉病了以后,史湘云的心里就七上八下,她叔叔婶婶派人来接她,她也推了。端午节推不过,在家住了两天又来了荣国府。 如果说对贾宝玉的担心,薛宝钗当然不下与史湘云,但是,她却没有史湘云这么招人眼。毕竟薛宝钗就在荣国府里住着。 薛宝钗笑道:“看云妹妹说的。这次宝玉能够起来也多亏了林大妹妹林妹妹呢。如果不是她们送来了经文,如果不是借着她们的福气,只怕宝玉还不会叫人呢。” 听薛宝钗这样一说,史湘云越发着恼。 她也为贾宝玉抄写了不少经文,可以说,为了这个青梅竹马,她每天都会诚心诚意地抄写好几个时辰的经书。以史湘云这样跳脱的性子,能够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这已经是很难得了。可是每次她把抄写好的经文送过去的时候,对方感觉平平。开始的几天还好,王夫人还会软语说几声谢谢,到了后来也不过是一声叹息而已。 薛宝钗和探春抄写了的经文也一样。都没有什么用。 只是。薛宝钗和探春抄写经文,史湘云都看见了,见大家都一样,自然没什么。偏偏林招娣林黛玉抄写的经文就这么有效,叫史湘云心里到底有些不舒坦。 什么都是她们的功劳她们的福气?也许是我们的心意到了呢! 没有亲眼看见林招娣林黛玉抄写的史湘云心里还是不福气的,尤其是林家送过来的经文并不是很多。还没有她一天抄写出来的多呢。 史湘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怕自己说了不中听的,落入了王夫人的耳朵里,让王夫人不高兴了。毕竟王夫人是贾宝玉的母亲。 “对了,三姐姐。你可知道老太太对二姐姐四妹妹的安排么?” 探春摇摇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没有说,也没有人提。” “那二姐姐四妹妹岂不是惨了。” 屋里的人都有些沉默了。 没错。女孩儿是比不得男孩的。 就是迎春是大房唯一的女孩儿又如何?贾宝玉却是男丁。如果迎春被认定会妨碍到这荣国府的嫡子,那么她这个庶出的姑娘只怕这辈子真的要在外头过一辈子了。至少贾母是不会放弃贾宝玉这个有来历的金孙的。唯一让人难以下定论的,是这荣国府的爵爷,受朝廷正式册封为一等将军的贾赦。 这次,贾宝玉的病来得蹊跷,作为他的父亲,贾政居然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救治,还对贾母说。让家里早些准备,也让孩子少受一点苦。到了后来,连贾母都有些放弃了。唯有贾赦,至始至终都在张罗着,还想了无数的办法。 对于这个有来历的侄子。对于这个二房如今的荣耀的来源之一的侄子,对于这个碍手碍脚的侄子,贾赦尚且如此,迎春乃是他唯一的女儿,贾赦又如何会放弃? 一场风波,只怕在所难免。 如果有人开口提议放弃迎春,只怕贾赦这个做父亲的第一个就不依。 这也是荣国府里如今上上下下都在担心的一点。大家都在等,等有人开口,也在等事情爆发开来。 不但下面的奴才们在等,就是上面的人也在等,等事情全部爆发开来。 薛宝钗甚至想着,也许.不用很久,就能看到这荣国府祸起萧墙了。贾宝玉就是再有来历,他也不过是二房的孙子,而迎春哪怕只是一个庶女,她也是贾赦的女儿,就是贾母再偏心,也是无用,朝廷的规矩在哪里摆着。 就是不知道事情闹大了以后,又会如何收场了。 薛宝钗直愣愣地坐着出神,让一直为贾宝玉担心的史湘云有些奇怪:“宝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让宝姐姐这么出神?说出来,我们好帮姐姐参详参详。” 史湘云很热心,她还以为是有关薛家的事情呢,却没有想到,薛宝钗想的,却是这贾家的未来。 贾宝玉眼看着痊愈在即,无论是贾母还是贾政自然是不会放弃他的,但是迎春毕竟是贾赦的女儿,贾赦连侄儿都不肯放弃了,又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女儿?要知道,贾宝玉将来发达了,荣耀的是贾母和贾政王夫人夫妻,跟贾赦可没有关系,同样,迎春将来嫁得好了,夫贵妻荣,得了好的人是贾赦邢夫人夫妇。这是明眼人都看得见的。 如果事情没有闹出来,最多迎春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在林家混着。如果这事情闹出来了,贾赦这位大老爷绝对不会依的。那样一来,说不定就会闹上公堂,到时候,丢脸还是小事,大房和二房分家是肯定的,而且二房的名声绝对不会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表弟,自己是要,还是不要呢? 薛宝钗默默地转着手里富贵花开的满月团扇,心里也在盘算开了。 虽然贾宝玉是这荣国府的嫡出公子,但是,他的父亲不是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将来老太太去了,大房二房一分家。他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次子。二老爷有长孙,这家业也轮不到他。这样一个没有爵位也没有功名的人,当真值得自己花这么多的心思么。 这样想着,薛宝钗的心里也多了那么一丝不确定。 薛宝钗是怀着青云志进京的,可是却被拦在了宫门之外。她的哥哥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好像觉得天都要塌了。更不要说她们家如今的身份。那是连一般的有些体面的人家的门都进不去了。 也只有借着这荣国府的牌子,也只有厚着脸皮住在这荣国府里,才能狐假虎威,不至于让别的商人之家看不起。 但是薛家到底还是败了。 薛宝钗的心里无比确定这一点。 也正是因为这个,薛宝钗最近的衣裳也恢复了原来的朴素。在这姹紫嫣红的荣国府里。她也多是莲青或者是蜜合色的衣裳。她不敢穿得出色了,惹了王夫人的眼,更不敢压过了探春的光芒。她的容貌原来就比探春出色。也只有在穿着上花些心思,掩盖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去。 薛宝钗的心里虽然辛酸却不得不这样做。 薛宝钗的心思,史湘云是不知道的。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磋磨着薛宝钗,薛宝钗道:“前儿个我听下面的人说,林大妹妹林妹妹对二妹妹四妹妹可好了。不但衣食住行,样样周到,还特地为二妹妹四妹妹去外头定做了适合小孩子用的琴,就为了让二妹妹四妹妹跟她们一起上课。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 史湘云没有反应过来。探春却是变了颜色。 史湘云虽然无父无母的,但是史家有一个爵位是她父亲身上下来的。因此,史家两位侯爷和两位侯爷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了她坏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史湘云很爽朗,也过着虽然寂寞,却依旧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探春却不一样。 探春虽然年纪小。却是极敏锐的,又有个有人脉的娘,自己也会算计。所以,她知道,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是学过琴的,家里这么多的姐妹,也就大姐姐经过全套的闺阁教养。以前还有其余两个姐妹陪着,惜春的身份还是姐妹里最高的,探春还能忍着,可是现在,家里三个女孩儿,就她没有开始学了,叫她忍受得了? 探春就是再无知,也知道一面上等的好琴可是要不少钱的,就是书上也多用价值千金来形容。连琴都如此高昂,她一介庶女又如何支付得起?学琴一事又从何谈起呢? 贾政连自己的嫡出的儿子都顾不上了,又怎么会管她这个庶出的女儿? 这一刻,原来对迎春的遭遇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探春开始嫉妒了。 史湘云也是个会观颜察色的,听薛宝钗这样说,又看了看探春的神色,就猜到了一二,道:“真好。林大姐姐林姐姐还真是大方,对二姐姐和四妹妹也好。可惜,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好姐姐呢?不然我也可以学了。” 史湘云突然站起来道:“我们去求求老太太,让老太太送我们去林家玩怎么样?” 薛宝钗一愣,道:“恐怕不行。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么?明面儿上,说是宝玉病着,家里没法照顾好二妹妹和四妹妹,其实我们都知道,不过是那算命的说二姐姐跟宝玉冲着了。如今宝玉还没有大好呢,老太太又如何放得下?而且,如果我们开口了,以宝玉的性子,只怕他一定会要求跟着一起去的。那个时候,只怕林大妹妹和林妹妹都要着恼了,又怎么会留我们?” “这倒也是。宝玉的性子,对这些姐姐妹妹最是上心,偏偏又是个口没遮拦的,不论是林大姐姐还是林姐姐都恼了他。林大姐姐林姐姐来京里都这么久了,来这府里也好几次了,可是宝玉就进过两次梨香院,还都没有呆多久就被撵出来了。甚至林大姐姐和林姐姐都说过不想看见宝玉的话。如果老太太真的答应了他跟我们一起去,只怕到最后我们连林家的大门都进不了。林家可是有好几个极厉害的嬷嬷呢。” 说起林家的几位嬷嬷,探春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之前林黛玉当着长辈的面将贾宝玉撵出了梨香院,探春还以为林黛玉会吃挂落,至少,以贾母的偏心和王夫人的地位辈分,绝对会给林家两姐妹一点脸色看的。 结果什么都没有。贾母没有任何表示。就是王夫人,在明里暗里也什么都没有做。 探春这才明白,对于王夫人而言,贾宝玉意味着什么。只要认为是对贾宝玉好的,王夫人这个做娘的连自己被人扫面子也无所谓!贾宝玉被人指着鼻子骂,可是之后贾宝玉就老实了。有关那些鱼目珍珠的话就再也没有说过。他不再说这个,就不会被人抓着小辫子说不孝,王夫人当然高兴! 至于贾母,贾宝玉是养在她的跟前的,贾宝玉被人质疑教养。就是她荣国府的史太君被人质疑,但是她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林黛玉是她的女儿贾敏的亲生骨肉之外。更因为林家那两位来自当今圣上身边的嬷嬷――戴司正和常司赞。这两人虽然品秩不高,却都是伺候过皇帝的人,以贾母的身份,又如何跟皇家斗? 每每想到这个,探春都无比羡慕。不要说这两位了,如果她贾探春能够得到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的指点,就是她的运气了。 虽然这三个姑娘都尽力想让屋里活跃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屋子里就是这幅压抑的样子,还越来越让人透不过气起来。 王熙凤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三姐妹相对无言的场面。 “哎呦呦。这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妹妹们不要客气,有什么事儿直接开口就是。宝玉的身子一天天的好起来了,老太太太太们的脸上也多了笑容。妹妹们也可以松快松快了。” 薛宝钗先站起来,行了一礼,道:“凤姐姐,谢谢你。如果不是姐姐派人给我们送来了消息,我们母女两个只怕还在乱忙着呢。” 王熙凤连忙扶起来,道:“妹妹不怨我们就好。妹妹也知道了,你琏二哥哥是个大忙人,事情多得他每天都风里来雨里去的,难得回家一趟,也是倒头大睡。他又不是负责这京师的一块儿的,消息也不是非常灵通。不过这事儿已经有分准了,过些日子就能把地儿给定下来。妹妹不要担心,等着地儿定下来了,再派人去前头打点一二即可。” 史湘云道:“薛大哥哥的事儿已经结了?” “结了,流放五百里。等过了这阵风头,你宝姐姐家就要一家团聚了。” 探春和史湘云都过来给薛宝钗道喜。薛宝钗都一一谢过了,这才各自归座。小丫头们又上了新茶果来,王熙凤等坐稳了,这才道:“宝玉大安了,老太太也说,自打宝玉生病以来,家里一团乱,上上下下也都累得狠了,说是要好好热闹几天,大家松快松快呢。” “那二姐姐可要回来了?” 王熙凤一愣,道:“还没有听老太太说呢。不过,这热闹的事儿啊,总要等宝兄弟能够下地儿再说。而且老太太和太太二太太也要好好休息休息,顺便调养一番才好。” 史湘云道:“那是当然。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是该小心些的。琏嫂子,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 王熙凤笑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对了,妹妹们不去看看宝玉么?听说啊,他一个劲儿地在屋里叫唤说姐妹们都不去看他呢。” 史湘云一听,笑嘻嘻地站起来,拉着王熙凤就往外走。薛宝钗和探春自然也跟上了。 绛芸轩里,袭人早就得了消息,将她们迎了进去。之间贾宝玉勒着额头,歪在床上,见她们来了,又直起身子,想要招呼,慌得王熙凤赶紧按住了:“好了好了,你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呢,先躺着吧。” 贾宝玉道:“我这病了一场,倒叫大家为我流了这一番眼泪,我就是这会儿便死了,也值了。” “呸呸呸,老太太才安心呢,你又说这个,也不怕伤了老太太的心!”王熙凤点了点贾宝玉的额头,让袭人扶贾宝玉躺下了,这才坐了丫头们搬过来的绣花墩。就是史湘云薛宝钗和探春也依次坐了。 贾宝玉道:“二嫂子,这些日子我病着,林大妹妹可曾来看过我?林妹妹呢?可来过?” 王熙凤道:“宝玉,你不知道你这次的病不但蹊跷,还着实吓人呢,不要说我们了,就是老太太也够呛。小孩子的魂不全,更是受不了。祈哥儿小呢,下面的哥儿更小。如果吓到了他们,你林大妹妹和林妹妹岂不担心?所以她们都没有过来。不过,她们也记挂着你的病呢,还抄写了经文给你呢。” 贾宝玉望着那竹根雕的观世音菩萨和下面供奉着的经文,道:“我知道。如果没有林大妹妹和林妹妹抄写的经文,我是好不了的。就是袭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对了,袭人,快上茶。” 袭人和雨嘉两个早就亲自捧着两个小托盘,亲自过来上茶。 王熙凤道:“宝玉,你最近胃口好不好,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有?” 袭人道:“二奶奶,大概是汤药用得太多了,嘴里没有味道,二爷是吃什么都不香甜。也都是略略用一点,就放下了。这厨房里刚送来的竹荪鸡茸汤,也不过是吃了一口就搁那里了。” 王熙凤听见袭人叫她二奶奶,偏偏叫贾宝玉二爷,心里着实不高兴,脸上却不显,顺着袭人的手指望去,果然见那边是桌子上摆放着两三样的小菜,一样粥,却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贾宝玉道:“凤姐姐,我的确没有什么胃口。不过凤姐姐来了,倒叫我想起一件吃食来。上次林大妹妹林妹妹来我们家,说起林妹妹在学的那道汤么?我想着,清清爽爽的汤底,配上豆子大小的小荷叶儿、小莲蓬儿,想必一定很有趣。这样的天气用这个,也比那些油油腻腻的东西好多了。记住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却原来是这个!说起来,这个才还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讨个巧儿,弄点子小荷叶儿小莲蓬儿地讨个巧,其实,还不是仗着那一锅子的好汤。罢了,我这就吩咐下去。” 王熙凤身边的丰儿早就下去了。 那边王夫人也在为贾宝玉的饮食担心,听来人这么一说,赶紧去安排。可惜,这道菜要的就是好汤底。贾家的菜肴跟林家又不同,厨房里的那些厨子们学的大多是宫廷菜,偏偏又没有学全了,就一个形似,做出来的菜更是以油腻为主。连做菜的习惯也是偏油腻的。 贾宝玉本来就病了这一场,身体虚着,对油腻的东西本来就敏感来着,又如何接受不了得了?东西做好了,自然也是一口就不要了。 贾宝玉这个样子,不但是史湘云薛宝钗着急,就是贾母和王夫人也着急,得了消息也过来了。贾母王夫人一动,自然就惊动了李纨,她也跟着过来了。 贾母进来以后,坐了王熙凤之前坐的绣花墩,道:“宝玉,你病了这么久,身子还虚着,怎么可以一点东西都不吃呢?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放心?” 贾宝玉道:“老太太,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吃。实在是没有胃口。” 史湘云道:“如果林大姐姐这会儿在就好了。她的手艺最好了,又能干,一定有办法让宝玉吃饭的。” 贾母一听,也来了精神,道:“凤丫头,你知道你林大妹妹林妹妹最近都在家里做什么呢?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们了,也不知道她们好不好。回头,你就去接她们过来吧。” 王熙凤躬身应道:“老太太,老太太想念林大妹妹林妹妹,孙媳妇儿又怎么不想念她们呢?只是,二妹妹还在林家呢。” 130巫蛊 一提迎春,不但贾母愣住了,就是王夫人也愣住了。 王夫人还记得,因为迎春跟算命的人说的条件完全相符合,这才不得不离开荣国府的,为此,贾赦和邢夫人都憋着一股子的气呢。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病得十分厉害,如果不是荣国府的太夫人贾母非常坚持,甚至逼迫贾赦退让,只怕迎春还不会被送走。 这件事情让大房和二房的分歧越发严重了。只是还瞒着下面的小辈们而已。 贾宝玉还对此还一无所知,只是非常疑惑:“老太太,太太,二姐姐怎么了?为什么二姐姐会在林家?是去作客么?凤姐姐去林家接林大妹妹林妹妹来我们家做客,顺便把二姐姐一并接了来不是很好么?为什么太太的神色这么不好看?” 迎春被送走的事情对于贾母而言,不过是一个迟早要出去的孙女提早离开家而已,对王夫人而言却是一个成功。 虽然王夫人自己也很清楚,她不过是贾政的妻子,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妻子,而这荣国府的正经主子却是迎春的父亲贾赦,但是,作为一个当家太太,能够把贾赦,荣国府的正经主子的女儿撵走,不得不说这是王夫人的成功,甚至还给王夫人开了一个窗户。 既然她能够将迎春从这荣国府里弄走,为什么就不能将大房从这荣国府里弄走,让自己一家堂堂正正地住在这里,永永远远地住在这荣国府里呢? 在迎春去了林家以后,王夫人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梦,也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做了这个荣国府的老封君的情形,那一定是无比的风光、无比的体面的,不但一直跟自己不和的邢夫人对自己卑躬屈膝,就是外头那些以往都看不起自己的人都对自己低下了头。 对于王夫人而言,让迎春离开荣国府是她的一次成功,那么对于大房来说。迎春的离开就不是一个好兆头了。如果迎春是因为选秀或者说是因为嫁人而离开,贾赦邢夫人和贾琏王熙凤这边还不会说什么,可是因为贾宝玉,大房上上下下,无论是作为父母的贾赦邢夫人,还是作为哥哥嫂子的贾琏王熙凤都憋屈。 贾赦才是受了朝廷册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才是那个仗着老母亲的宠爱、鸠占鹊巢、处处挤兑他们大房的人。如果贾宝玉生病,必须有一个人离开的话,那离开的人也不应该是迎春,而应该是二房的儿子贾宝玉。 就是王熙凤也不止一次腹诽,贾宝玉这次的病不是被迎春冲着了。而是他们二房这么多年来的胡作非为的报应。 当然,大房的人在明面儿上,是不会露出一点子来的。私底下却是抱成了团儿。以前,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情,他们都是往肚子里咽,可是现在…… 王熙凤在心里冷笑。 贾母和王夫人一直都不在乎林家在文官中的力量,却不知道文官的笔杆子才是最厉害最麻烦的。听说迎春已经跟着林家姐妹出去应酬过了,接下来的,就是再加一把火了。 王熙凤叹息一声。道:“可不是,宝玉,你二姐姐的性子最是柔弱了。你林大妹妹林妹妹也都小,还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呢。” 贾宝玉听得雾煞煞的,不明所以。 王夫人在。探春从来都是不敢多事儿的,唯有史湘云,凑到贾宝玉的耳边,细细地跟贾宝玉说了。 贾宝玉怒道:“哪里来的秃驴野道,尽说些胡说八道的话儿!如果真的是二姐姐冲了我的,那么当初我跟二姐姐一起在老太太屋里住着的时候,为什么一点事情都没有?!如果我真的跟二姐姐八字不合,我当初一出生就该出问题了,哪里会等到今天?” 王熙凤刚想接话儿,就听见王夫人道:“宝玉,你之前一直跟老太太住着,有老太太庇护着你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如今你已经搬出了荣庆堂呢。老太太,宝玉生来就弱,媳妇也不指望他什么,只要他这辈子都平平安安就好。还请老太太多护着他些。” 说着,王夫人就拿出了帕子,抹起了眼泪来,让贾母也觉得凄惶。 虽然贾宝玉跟迎春是一样在贾母的院子里养着的,可是贾宝玉是跟着贾母住在暖阁里的,而迎春是住在后罩房的,离贾母的正房还远着呢。自然,贾母对贾宝玉的心,更是迎春比不上的了。 而且,老人家迷信。虽然贾宝玉这样说了,可是在贾母的心中未尝没有以前这两个孩子还小的缘故。因为年纪还小,这里头就不显。可是如今两个孩子都大了,迎春又离了自己这里,没了人压制她,自然就厉害起来了。 贾母对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的事儿深信不疑,自然不愿意看到迎春这个迟早要离开家的人害了她的宝玉。 所以,哪怕是略有迟疑,贾母还是道:“宝玉,你病着,我和你太太的心都乱了,又哪里顾得上其他?你大太太又要照顾哥儿姐儿,你大嫂子要照顾兰儿,你二嫂子又要打理家事,哪里顾得上你二姐姐?你二姐姐去了林家也是好事。你也知道的,她的性子柔弱,比不得你三妹妹刚强会护着自己,所以她去了你林妹妹家,我也放心。” “可是林大妹妹林妹妹的年纪也都小呢,身边的嬷嬷们也都厉害,更有两个有来历的。林大妹妹林妹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又如何照顾二姐姐?老太太,我真的好担心呢。” 贾母抚摸着贾宝玉的脸,道:“我的宝玉就是心善,自己不好尚且顾着姐姐妹妹们。放心,你二姐姐和你林大妹妹林妹妹她们都好着呢。” “真的?” 贾宝玉那双清澈的眼睛配上那略略苍白的宛如秋月一般的脸蛋,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不要说贾母了,就是最近对二房很不满的王熙凤也有点儿软了。 当然,王熙凤也只有一点儿软和而已。在原著里,她可以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朝廷律法包揽诉讼,就可以知道她的性子为人。而现在。贾宝玉已经妨碍到大房的合法权益了。 史湘云插嘴道:“是啊,是啊,二哥哥,二姐姐四妹妹和林大姐姐林姐姐在一起,她们可好了,有得吃有的得玩。林大姐姐林姐姐还为二姐姐四妹妹每人特别定制了一面琴呢。” 听史湘云这么一说。贾宝玉也开始放松下来了:“林大妹妹林妹妹二姐姐四妹妹都已经开始学琴了?是了是了,琴最讲究的是一个静字。二姐姐生来就静,一定能学好琴的。不过,琴素来以‘清、雅、贵、正’著称,这心境上略略差一点都是不成的。就不知道二姐姐和林大妹妹林妹妹学得怎么样了。” 史湘云愣了一愣,道:“二哥哥也学过琴么?嘴里都是一套一套的。” 贾宝玉道:“我哪里学过这个了?不过说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先生指点大姐姐的时候。我在边上听了那么一耳朵而已。就是不知道林大妹妹和林妹妹会在哪里练琴呢?琴和筝,还有萧,就着水音一定很好听。不过,在竹林里面练琴就很风雅。大姐姐曾经说过,我们家的竹林小了一点,不然在竹林里面练琴一定很好听。” 探春和史湘云闻言都有些痴了,倒是薛宝钗道:“是了,林大妹妹喜欢在福池边上练琴。林妹妹则喜欢在竹林里面抚琴。想来也必是这个缘故。倒是二姐姐和四妹妹,刚学不久,都是在屋子里焚香练习的。听说二姐姐练了这么久。一直不得要领,所以只好更加用功了。” “不止二姐姐,就是林大姐姐也经常被先生数落。说她的琴全无韵味,林大姐姐学得比二姐姐还早,却只能天天苦练,希望有一天能够得先生的一个好字呢。” 贾宝玉听了史湘云的话,道:“弹琴没有一点儿韵味,那不成了弹棉花了?林大妹妹那等人物,自然是样样都是一等一的,怎么在琴艺上会得了全无韵味四个字?必定是云妹妹你在糊弄我。” “我才没有说谎呢!” 史湘云见贾宝玉不相信,也急了,当下就红了脸。 林招娣林黛玉,又是林家林家,这林家两个姑娘到底给我的二哥哥吃了什么汤?让二哥哥对她们如此推崇? 贾宝玉自然不会相信他心目中宛如仙子一般高贵完美的林招娣会在琴艺上如此让人失望。这兄妹两个当即就闹了起来,贾宝玉甚至还让贾母派人去接林招娣林黛玉姐妹。 王熙凤道:“宝玉,你身子才好些,本来就不该如此激动才是。如果你有个什么好歹,叫你云妹妹心里怎么过得去?” 史湘云当即就红了眼,低着头,不说话。 贾宝玉道:“可是凤姐姐,我真的想林大妹妹林妹妹了。我病了这么久,也不见她们来看我。老太太,我们派人去接林大妹妹林妹妹吧。说不定她们也想我们了。”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熙凤到知道,越是这样林家姐妹就越不会来。别的不说,就说前阵子,贾宝玉病得厉害,这绛芸轩里也乱得厉害,贾母王夫人还能在屋子里有个位子,探春史湘云薛宝钗九只能在外头了。偏偏因为贾宝玉病得蹊跷又凶猛,全家的人都凑到了绛芸轩来想法子,不但贾赦贾政在,就是贾珍也在,还有一直伺候他们的小厮们。绛芸轩里乱糟糟的,以林招娣的一惯的为人和谨慎,又怎么会愿意在这个时候来荣国府,让别人看了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她们也不会来。以贾宝玉那见一个爱一个和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性子,谁知道贾宝玉会不会因故冒犯了她们,让她们大发雷霆,也让别人看了笑话?而且两个外姓的姑娘随随便便进入男孩子的屋子,终究不好听。这样的事儿,她们也绝对不会做的。 这姐妹俩可注意这个了。 贾母只得道:“宝玉,如今这端午节才过,你的身子弱,接下来又是中元节,这天气也热,你也不希望你林大妹妹林妹妹来来去去的,被太阳晒着吧?” 贾宝玉一听,道:“可是老太太。林大妹妹和林妹妹在家会不会闷啊?要不,我去看看她们吧?” “宝玉,你身子还没有大好呢,这折腾来折腾去的,如果有个什么,叫老太太心里怎么好受?”王熙凤在边上道。“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再下帖子一请,岂不是更好?” 薛宝钗也道:“是啊,宝兄弟。你如今才刚刚有些起色,正应该好好将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如果你能够早日好起来。不要说老太太太太,就是林大妹妹林妹妹看着也安心。” 薛宝钗的话,让王夫人有些不舒服。可是贾宝玉却很高兴地问:“宝姐姐,林大妹妹林妹妹真的会担心我么?” “那是自然的啊。” 贾宝玉的脸上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让王夫人的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更说不出的不对劲。有出息又知道上进的嫡长子贾珠死了,女儿贾元春进了宫,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再见上一面。她也只有贾宝玉一个孩子了。丈夫是个完全靠不住的,婆婆又厉害,如果贾宝玉真的有个什么。叫她这辈子又依靠哪个? 越是这样想着,王夫人越是满心凄凉。 只见贾宝玉挣扎着起来了,还道:“老太太。我想起来。我在屋里躺得也够久了,身上都黏黏的吗,很不舒服。我想沐浴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如果林大妹妹林妹妹她们来了,我总不能这样一身味道、蓬头垢面的见她们。” 说着贾宝玉就掀开被子,想要下地,慌得贾母和王夫人赶紧阻止:“宝玉,你这是做什么呢?你的身子才略略好些,又怎么能沐浴呢?着了凉就不好了。” “可是……” “是啊,宝玉,你如果想要沐浴,过两天也来得及,又何须一定要今天?如今你正应该好好休息、好好吃药的时候,快休提这沐浴更衣的事儿!”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啊。我这身上黏糊糊的,出了很多汗,又是干了湿、湿了干的,我觉得自己都馊了。” 探春在边上一听,道:“老太太太太,二哥哥这样可不成呢。二哥哥的身子本来就弱,这汗水粘在身上起不难受?而且,这汗水不及时拭去,让它自行变干,对二哥哥的身子也不大好呀。” 王夫人一听,也觉得确实如此,便求助地望向贾母。 贾母道:“好吧。不过宝玉的身子还没有大好,不能用水洗,略略擦一擦,换了干净的衣裳就是了。记着,要拣着正午的时候擦拭身子,免得受了寒气。最近经常下雨,也只有今天的太阳好,就让宝玉今儿个换衣裳吧。以后也一样,天上下雨就不要让宝玉碰水。还有,这些被褥什么的也都换了干净的上来。” 贾宝玉要更衣,贾母和王夫人都去了外间回避,自有丫头们上来给伺候贾宝玉。 在屋里躺了这么久,贾宝玉总算是能够换了脏衣服,又坐在贵妃榻上等着丫头们把床铺收拾妥当。谁成想,这不收拾还可,这一收拾,居然在那褥子底下找到了两个青面獠牙的纸绞的恶鬼。 屋子的丫头们都惊呼起来,早就惊动了外间的贾母王夫人等人。 “出了什么事情了?” “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二爷的褥子里发现了这个。” 贾母看见丫头呈上来了恶鬼,也变了颜色,更不要说王夫人了。她更是怒火中烧。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们也来算计! 王夫人发誓,她一定要把胆敢害她儿子的人碎尸万段。 “来人!查!” 贾母一声令下,立即就有人飞也似的去通知贾赦贾政两兄弟了。 原著里,贾母王夫人围着贾宝玉哭泣,赵姨娘还胆敢上来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还上来碰贾宝玉,被贾母一巴掌打了下去,多少年来,被不知道多少人笑话她是个蠢的,居然当着贾母和王夫人的面做这等戳心窝子的事儿。这也成了赵姨娘颠三不着两的重要证据之一。 但是,不要忘记了,原著里,是赵姨娘托马道婆咒贾宝玉的,如果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又为何做这样打眼的事情?还不是为了接近贾宝玉的床铺,拿回那两只小鬼,免得落下把柄?要不,原著里为什么不说那两只小鬼的下落?难道贾宝玉的丫头们都不给贾宝玉整理屋子么? 可是,现在这两只小鬼却是出现了! 连赵姨娘这样的人都知道做点子事情将证据收回来,难道这个人就不知道将这两个东西收拾掉么? 还是说,此人来不及把东西弄掉? 贾宝玉生病已经有断时日了,就是有这两个东西,时间也有些日子了,自然给调查带来了难度。 连宫廷尚且忌讳这巫蛊之事,更何苦贾家?! 荣国府上上下下会震动也是应当的,就连宁国府也惊动了。 对此最疯狂的就属王夫人了,她认为包括打翻在内,只要跟她们母子有利益瓜葛的人都有嫌疑。 比方说李纨贾兰母子。自打贾珠去世之后,自己就恼了李纨,认为是她没有照顾好贾珠,才使得贾珠早夭,因此才经常敲打她。如果李纨因此怀恨在心也是自然的。因为如果贾宝玉没了,那么贾政就只有贾兰这个嫡出的孙子和贾环这个庶子,贾兰作为嫡长子嫡长孙,自然能够得到贾政的大部分财产,而如果贾宝玉在的话,那么,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大部分的家业给了贾宝玉。所以对于这母子俩来说,贾宝玉是障碍。 还有贾环赵姨娘母子也是。只要上面有嫡出的兄长在,贾环这个庶出的儿子就没有出头的机会,也只有贾政嫡出的儿子都死光了,贾环这个仅剩的儿子才会有出头的机会。不然就赵姨娘那副德行和见识,贾环这一辈子也只有猥猥琐琐地或者。 还有贾琏和王熙凤。贾琏才是贾赦的儿子,可是他作为荣国府嗣子的荣光被自己的宝玉夺得一干二净,说他不怨恨,王夫人自己都不相信。尤其是自己用了无数的手段,将贾琏困在府里,又动了手段让他出不了头,还算计王熙凤,让王熙凤接手自己的那些事情,好为自己以后夺了贾琏的继承权铺路。以前的贾琏王熙凤夫妻两个一定不知道,但是现在的她们肯定知道。 还有林家那两个丫头。自己的婆婆一心想跟林家攀亲,不止一次不顾规矩礼仪,将她们跟自己的宝玉招到跟前,还纵容宝玉黏着她们,她们会着恼也是自然的。加上她们身边的嬷嬷们都是极厉害也极有手段的。要想做什么,实在是太简单了。 越是这样想,王夫人越是恐惧,只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荣国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她们母子的敌人。 王夫人对自己身边仅剩的孩子自然是无比上心的,只是她的手段也委实粗暴,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要不是还知道顾忌着贾宝玉还在生病,只怕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都要遭大罪了。 饶是如此,这些丫头们也受了不少委屈。当然,交代的事情也是杂七杂八不成样子的。 薛宝钗见王夫人忙了一通,还没有头绪,便道:“太太,这样也不是办法。我看这些丫头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怕不是她们干的,也与她们不相干。这巫蛊之术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弄的。不如您问问宝玉生病之前可有人进出宝玉的屋子没有。” 王夫人这才稍稍定了定心,问起了这些丫头们的事儿。 起先,这些丫头们都说不知道,唯有雨嘉道:“太太,我还记得,那日宝玉发病的时候,正好是宝玉的干娘来府里拿什么银子做什么要紧事儿的日子。这事儿,婢子记得这位可是个懂行的,您为何不问问她呢?” 131姐姐 巫蛊一事,震动了整个贾家。 但是,越是这样的事儿,上头处理起来越是小心,不但对外面瞒得死死的,就是对自己家的孩子也不便透露太多,像贾宝玉探春这样的姑娘小爷们知道得少,更加不可能告诉外面的人了。 等林家得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就是林招娣也仅仅知道做下此事的人是之前小产的周姨娘,因为她得到消息,是王夫人害她小产,又害得她坏了身子,再也没了做母亲、再也没有养孩子的机会。 周姨娘的结局自然是不用说,贾政却上了心,怀疑起了王夫人,加上身边还有个了解贾政、擅长揣摩贾政王夫人心思的赵姨娘,又是个惯会见缝插针、搬弄是非的,所以贾政对王夫人很快就只剩下了那一点点的面子情分,甚至除了必须去王夫人屋子的日子,他是能不靠近王夫人的院子据尽量不靠近。这不但落了王夫人的面子,也让贾赦邢夫人看足了笑话。 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林招娣照例在问心亭练琴,当丫头禀报完毕之后,她面前的琴发出一声清楚的“噔~”的一声,清晰而悠长,就如她的心,乱了。 内宅里的是是非非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说明白的?不说贾家这等本来就规矩混乱的人家,就是林家,又干净到哪里去?不过是林家的当家人不像贾家那样白目而已。可是有些事情,却是一样都不少。 父母对于儿女来说,都是特别的,儿女们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孺慕之情,那也是与生俱来、深深地刻入骨血的。而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女的心思,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说得尽的? 林招娣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并不是贾敏的亲生女儿。当然。这不是贾敏自己走漏了风声,而是一个意外。林招娣不是没有好奇过自己的生母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得到生母的哪怕是一点的消息。 是时间日久,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这已经不能知道了。 不过。林招娣却知道,她的生母是也明白人。至少,是知道如何在已有的条件下,为自己和自己孩子谋求最好的出路。能够事先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娃儿,这是其一;能够说出先开花后结果。这是其二;能够想办法让林如海同意送她出去修养身体,这是其三。 不然,以她出身官宦人家的贵妾的身份。哪怕她还有一口气,哪怕她每天都昏迷不醒,林招娣也不可能被养在贾敏的身边的。 也只有她走了,离开了林家大宅,后宅的里没有身份比她高的女人,贾敏就不得不养着她的孩子。 可是,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到现在都不肯见自己的呢? 林招娣非常地困惑。 之前林招娣不是没有求见过。她却拒绝了。这次地动的时候,林招娣还特地去了庵堂外,结果。对方却连大门都不开。 不管怎样,我也只是想见你一面,看看你好不好。可是你为什么连这一眼都不让我看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不是管家和庵堂里的师太们都没有任何的不对劲。也许林招娣就要破门而入了。 虽然如今林招娣已经回了家,但是她的心里还是难以放下,如今被贾家的事儿这么一勾,更是万千愁绪。 林招娣把面前的琴一推,道:“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去云岘馆问问,祈儿琮儿和环儿晚上都想吃什么。另外,去韶颖轩通报一声,就说我一会儿过去。” 立即就有丫头应了,匆匆而去。 少时,云岘馆那边得到的消息,那表兄弟三个想吃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乐善堂那边随时都可以准备起来,也不需要林招娣事必躬亲。林招娣让丫头将琴装在琴匣里,拿回怡兰轩,自己则带着自己的丫头们来韶颖轩。 韶颖轩里,迎春听了丫头们的通报之后,也不练琴了,自己净手之后,亲自将琴收起来,挂在墙壁上,然后坐在窗下用茶。 迎春虽然话不多,可是这心事却很重。如果说仅仅是因为一句她与贾宝玉八字相克就被毫无准备地送走,她这个贾家大房的女儿没有一丝地震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那天,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着实吓人,如果不是邢夫人当机立断,迎春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还好自己还有个表妹家可以呆,不然,只怕死在外面也没人会记得自己。 迎春坐在临窗大炕上,端着茗碗,默默地出神。 当初贾元春在家的时候,迎春就已经记事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元春的日常起居的排场,这也是当初她最为困惑的事情,因为同样是养在老太太屋里,两个人却是天差地别。 她不是没有哭闹过,可是却被一句嫡庶有别给堵了回去。被自己的奶嬷嬷冷嘲热讽又暗地里掐了几次之后,她才记住嫡女和庶出的区别。 可是元春离开了家,进宫去了,没多久,荣庆堂里又多了探春和惜春,按理说,惜春是贾家的嫡系嫡小姐,按理说,连元春都比不得的,可是荣国府给她们三姐妹的东西确实一模一样的。 然后,迎春就知道了什么是亲疏。因为她和探春是贾母的亲孙女,而惜春却不是,所以,她们三个得到的东西自然是一样的。迎春不是没有疑问,但是却被镇压了。 然后,迎春越来越沉默。 等她的年纪越来越大,开始读书识字、开始知道荣国府的正经爵爷是自己的父亲,而探春的父亲仅仅是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不能争辩了。哪怕她明知道女孩子的身份是看父亲的,哪怕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但比探春高,还比元春高的时候,她已经学会把这些东西都放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 迎春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女儿,因为在听到下人背地里编排自己的父母的时候,她不会站出来维护父母。所以,她不孝。 迎春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姐姐,因为在惜春明显地受了委屈的时候,她不知道站出来保护妹妹,所以,她不友。 贾家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压抑。让她迷茫,也让她无所适从。 直到那一天,林家的表弟表妹们应贾母之邀来她们家的时候,才将她从得过且过的日子里惊醒。看着表妹表弟身上的孝服,再看看自己身上。迎春为自己感到脸红。同样,看着大表妹的言行举止,迎春感到羞耻。 捂着脸。迎春喃喃地道:“我真是愧为姐姐呢。” 陷入自己的思绪的迎春被身前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那二姐姐心目中的姐姐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迎春慌忙站起来,道:“林大妹妹,对不住,我都没有出去迎接你。” “姐姐何必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是妹妹没有让丫头们通报啊。” “妹妹请坐。” “姐姐请。” 姐妹二人相互行礼问安后,各自落座了,又有丫头们换了茶果来,迎春这才道:“妹妹心中有事?” 林招娣笑而不答。反而道:“二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姐姐心目中的好姐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迎春一愣。垂眸沉思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不过,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大家都夸赞大姐姐是个好姐姐。我曾经也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我却不确定了。” “二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大姐姐,我是说二舅舅家的大表姐又是怎样的人,二姐姐能否跟妹妹说说?” 迎春有些怀念,也有些伤感地道:“大姐姐啊,大家都说她长得好,规矩也好,还会照顾弟弟妹妹。我记得那个时候,大姐姐进宫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的时候,大姐姐、宝玉、我,我们三个都是养在老太太屋里的。当然,大姐姐是嫡出,屋里的陈设都是极好的,明亮又光彩流离,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去大姐姐的屋子了。每次去,大姐姐都会让小丫头拿点心给我。然后,我就坐在下面,吃着小几子上的点心,看着大姐姐给宝玉启蒙,教宝玉读书识字。宝玉也很聪明,大姐姐教他两遍,他就记住了,可惜我却太笨了,比不得宝玉小小年纪就学了三四千字在肚子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只有迎春的声音,空灵、悠远,带着一丝迷茫,在屋子里回荡,勾起了每一个人心底的寂寞。 就是一直跟在林招娣身边的严嬷嬷也沉默了。“坐在下面,吃小几子上的点心”,这几个字初看是没有什么,可是细品就有意思了。贾宝玉三四岁的时候,那么贾元春是如何教他读书识字的呢?以贾宝玉的性子,肯定是贾元春抱着他在桌前读书识字的,那么迎春又坐在哪里呢?既然面前是小几子,而不是桌子,那么迎春就不可能跟贾元春和贾宝玉一起坐在桌子边上。甚至可以说,以迎春的位置,能不能看清楚贾元春面前的书上的字,那还是未知数。 像严嬷嬷金嬷嬷和流云流光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还有晴雯这样本来就很聪明的丫头都猜到了。 她们也只是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端着茗碗沉默了片刻,林招娣才幽幽地道:“到底,怎样才是好姐姐呢?” “林大妹妹为什么这么问?在我看来,妹妹就是一位难得的好姐姐啊。不论是在老太太面前,还是在背地里,不论是人前还是人后。” “在老太太跟前,不过是因为我是林家的女儿,应该维护我林家的名誉为重。如果事事都依着老太太,只怕一个不孝的名头就跑不掉了。我们这等做女儿的都不给母亲守孝穿孝服了,又如何指望外人?传到外面,人们第一个指责的只怕就是我们了。林家也会因为我们而名声扫地。我不小心谨慎,当然是不成的。” 迎春也想起了当初林家姐弟刚进京的情形。她的脸红了,不敢说话。作为还在家的侄女,自己的嫡嫡亲的姑母去世了,自己本应该跟着服丧的,结果,自己却穿金戴银的,也难怪那阵子自己的父亲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想想自己的父亲。再想想自己那位好二叔,迎春就有些想笑。被外人到处宣扬混账的贾赦还记得自己的妹子,可是处处宣扬读书知礼的贾政却有一个天天穿着一身大红,还到处晃荡的儿子! 外人知道了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只怕第一时间就会觉得贾政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毫无手足之情的人吧,如果不了解贾家的实际情况的人。只怕会一起看轻了自己的父亲。 怪不得自己的父亲也只有呆在内宅的份。连压在他头上的贾政都是这个样子,被处处鄙夷,说样样不如贾政的他,只怕也没有人愿意花这个时间去了解吧。 也许自己的父亲对这两位表妹这样上心也有这个意思? 迎春在心里猜测着。 也只有跟在林家的身边,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才会注意到大房,自己的父亲才会慢慢地走出去,让外人真正地看到他? 想到这个。迎春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点份量,更多的则是不安。 自己能做好么? “妹妹觉得一个好女儿应该是怎样的呢?” 林招娣本来是想问迎春,什么是姐姐的,却没有想到迎春会这样问她,也是一愣,道:“好女儿,应该是能够维护家族,为父母分忧的吧。” 林招娣也不确定。但是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或者说,之前她一直被别人教导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姐姐。不是妹妹,妹妹可以玩耍,可以撒娇。可是作为姐姐,就应该护着弟弟妹妹些。林家没有正经的女主子,就她最大,自然也该由她担负起照顾好弟弟妹妹的责任,让林如海能够在外头打拼。 可是,就是林招娣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因为贾敏过世之后,林家没有女主子,才事急从权,换了别人家里,姑娘家就不用做这么多事情。 林招娣的困惑,迎春是不知道的,可是听了林招娣的回答,迎春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女儿,也不是一个好姐姐,有些应该她做的事情,她一样都没有做,还让父亲母亲为她的过错承担了责任。 “在我的眼里,林大妹妹不但是个好姐姐,更是一个好女儿呢。越是了解林大妹妹,我就越发自惭形秽。有些事情,我明明知道的,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呢。” “二姐姐何必妄自菲薄。” “林大妹妹,你不用安慰我的。我知道自己有多笨,也知道自己有多无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何况照顾下面的妹妹。姐姐我真是汗颜。” “二姐姐……”林招娣叹息一声,却不知道如何接口。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两个人都默默地出神。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迎春道:“林大妹妹,可是关于那巫蛊的事儿有什么新的消息了?” “是的,刚刚有人来报,说是二舅舅的姨娘周氏做的,听说是因为她得到了消息,说她这次小产是二太太动的手,还坏了她的身子,她满心怨恨,所以才会买通了马道婆。” “马道婆?那不是宝玉的干娘么?”迎春对马道婆并不陌生,贾家的姑娘小爷们的寄名符平安符基本上都是马道婆这里求的。就是贾母也不止一次夸赞过此人是个有道行的。 “是的。据说就是因为马道婆为了寄名符去府上的时候,两个人勾搭上的。类似的事儿马道婆做了很多回了,还在此人的住处搜出了很多巫蛊之物。不等秋后,此人已经当众伏法。周姨娘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证物拿回去。不然,也不会让人发现了那纸绞的恶鬼。” 迎春一愣,道:“这周姨娘也太糊涂了。就是真的是二太太做的又如何?” “二姐姐为何这么说?” “就算是这事儿是二太太做的又如何?老太太一定会想办法吧事情给压下去的。二太太毕竟是二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她有什么不好了,岂不是要连累了二老爷去?老太太又怎么会愿意看到二老爷被这样的事情给拖累了去。” 贾母又多偏心,迎春是最清楚不过的。不要说周姨娘没有生养过,就是她跟前有孩子,也一样难逃一死。 不过,周姨娘有这个胆气做这个,实在叫迎春有些胆寒。 当然,迎春也一样没有怀疑过王夫人给周姨娘落胎的事儿。毕竟,王夫人作为当家太太,这手上肯定干净不了,不然,贾政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的女人,又为何只有赵姨娘这个粗鄙的生了孩子?又为何那么多的通房侍妾,就只有木头人一般的周姨娘跟生养过的赵姨娘一样有个名分?如今王夫人身边就贾宝玉一个儿子,如果这个儿子也没了,王夫人的地位也会随之而动摇。那个时候,再闹出王夫人害妾室落胎的事儿,那么,大家一定会说,是王夫人自己造的孽,报应到了她自己的孩子头上。那么,贾政就是不给王夫人一道休书也不可能了。 换了哪户人家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嗣被一个女人操纵,哪怕这个女人是他们家的当家夫人。 迎春低声道:“这件事情,看上去是二太太和周姨娘的事儿,只怕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最后得利的人是赵姨娘。二太太当家多年,有的是人,只怕赵姨娘和环儿就惨了。林大妹妹,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环儿?” “二姐姐,我也只是个小孩子呢,又如何救环儿?最多最多,我也不过是允了环儿,让他能够多多来我们家走动而已。” 林招娣本来是因为心烦,这才来迎春这里的,结果却发现,两人同样都是做姐姐的,可是迎春却并不能为她解惑,也只得罢了,略略坐了一坐,就走了。 而迎春呢,则为林招娣带来的消息担心。 迎春只是性子软弱,并不是说她人就不聪明,知道林招娣不会插手贾家的事儿,迎春就罢了,转头,就让司棋想办法给贾琏带去了一封信,也给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带去了口信。 赵姨娘是家生子,在荣国府里也有些门路,知道以后,吓了一跳。不过,她也不是蠢货,想想最近得到的消息以后,就有了成算。 没有人比赵姨娘更了解贾政,也没有人比赵姨娘更了解王夫人对贾政的内院的掌控程度。赵姨娘也比任何人都敏锐地感觉到了最近王夫人的势力的紧缩,和自己背后的视线的锐利。 当然,作为荣国府的家生子,赵姨娘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扶正的,一辈子都不可能,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给王夫人添堵再给自己弄点好处。 所以,她跟贾赦派去的人一拍即合,给贾政设了一个局。 某日,贾政约了人去郊外踏青,结果遇见了一位多才多艺却又命运坎坷的女子。贾政当即就上心了,为对方解决了麻烦之后,就把人带回了家。 那人也是厉害的,居然能够吊着贾政,虽然住着贾家的房子,却坚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声称坚决不做无媒苟合之事。一来二去,贾政也只好跟贾母商量了,以良妾之礼,让这女子进门。 贾母也恼了王夫人,加上她也觉得贾政的子嗣也的确不多,贾宝玉又是个七灾八难的,王夫人又刚刚犯了大错,贾政也没了一个合意的人,自然也点了头。就这样,二房迎来了一个二房姨奶奶,一个正经的良妾。 以前林招娣的母亲进门的时候,王夫人背地里没少笑话贾敏,却没有想到临到老了,却轮到自己头上了。 正经的良妾跟赵姨娘这样的妾室可是不一样的。至少,人家可是经过官媒,又有嫁妆又上了族谱的。 132守夜 虽然对姐姐二字的定义还是心有疑惑,可是这日子还是要过的。无论是被认定是个好姐姐的林招娣,还是自惭形秽的迎春都要为接下来的中元节做准备,就是戴司正常司赞和严嬷嬷等人也不例外。 迎春和惜春到底没有回家去。 虽然贾赦邢夫人和贾琏王熙凤在贾母跟前都说过好几次了,可惜都被贾母有意无意间给忽略了,贾母甚至还让身边的人授意,贾宝玉一日没有大好,迎春据不能回家。哪怕是邢夫人赔尽了小心,说尽了好话,说贾宝玉的事儿不是因为迎春跟贾宝玉的八字不合,而是中了巫蛊,贾母依旧巍峨不动。 最后没了办法,贾赦不顾规矩,跑到林家看了女儿,又带了很多东西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不过,见过迎春在林家过的日子,贾赦也放心了,至少比家里好。在家里,这先生迟迟不来,教养嬷嬷也不是精挑细选的,女孩子应该学的功课,迎春一样都没有挨上。倒是到了林家以后,这该学的都一样样地排上去了,虽然看着是委屈了,可实际上却是迎春赚了。 亲眼见过女儿的功课,又问过司棋绣橘之后,贾赦这才放心地走了。 女儿呆在林家比在自己家好多了,至少不会跟贾宝玉和三丫头那样,被生生地养废了。 当然,贾赦也不是什么都不管的,至少,他从贾母的嘴里给迎春惜春俩姐妹弄到了双份的月例和双份的脂粉银,这每季的衣裳首饰什么的也是双份儿的。 这养女儿的钱可不能让林家出了。我贾家的姑娘在别人家里作客,难道连这个都要外人出? 就是王夫人都说不出反对的话儿来。毕竟迎春离开家也是因为她的儿子,现在退让一点,给点好处,也比激怒了贾赦,逼着贾赦开口说分家来得好。 因此。迎春惜春两个除了过年,其余的日子都在林家的事儿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尤氏得到消息以后吃了一惊。因为秦可卿跟着贾蓉南下的事情,宁国府和祭祀的事儿都压在她的身上,可把她给忙坏了,等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尤氏不敢直接去找贾母的麻烦,而是坐了车来林家见自己的小姑子。 惜春就跟她说:“那边说起来好听。什么怜惜我,所以把我养在身边。可是哥哥嫂子也不要忘记了,那边是会养孩子的么?谁家的哥儿都十来岁了,也不上学,天天在内宅里玩笑。淘弄胭脂,给丫头们当小厮一般服软儿讨好的?正经哥儿尚且如此,对我们这些姑娘们就更加不要说了。嫂子也别说接我回去的事儿了。我在这里很好。” “可是妹妹,你是我们大爷的亲妹子,不住自己家,住在亲戚家里,我……” “那边的老太太不也是亲戚么?嫂子忘记了,我们这边才是正经的嫡支。比起老太太,嫂子除了娘家又差到哪里去了?再说了,若论教养。谁比地上宫里,若论规矩,哪个比得上皇上身边的?嫂子放心。这逢年过节的,我自然是会回家的。只是这平常的日子,就让我在这里吧。不然。只怕那老太太又要闹幺蛾子了。” 尤氏原来是想劝惜春回去的,却没想到会听到惜春夸赞她的话,这心里一下子妥帖了。 填房不好做。 她跟邢夫人一样都是贾家的尴尬人,都是继室,都有原配留下的儿子,都没有自己的骨肉。虽然她是贾家的宗妇,荣国府那边却没几个人把她当成一回事情。就是自己这位小姑子,当初在荣国府里的时候也是眼高于顶,很少正眼看她的,谁知道如今,她还能从自己的小姑子的嘴里听到肯定。 这叫她如何不感慨。 见了惜春的日常起居,又问了惜春的功课,尤氏也帮着游说贾珍。要说作为贾氏一族族长的贾珍对于荣国府那边没有不满,那是假的。 凭什么你一个荣国府的太夫人就敢对我宁国府的事儿指手画脚呀? 见这事儿又能够落贾母的面子,自己的妹子也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贾珍也允了,还让尤氏将给惜春送份例的时候,也给迎春准备一份。 就这样,荣国府给迎春送东西的时候,惜春有;宁国府给惜春送东西的时候,迎春有,这两姐妹的份例什么的,居然是还在荣国府里的探春的四倍!更不要说贾赦邢夫人贾琏王熙凤私底下贴补迎春的和贾珍尤氏私底下贴补惜春的。 赵姨娘知道以后生生地气歪了嘴。不过,她也知道,这事儿还真怨不得别人。 贾政是靠不住的,王夫人又厉害,家里又添了个有手段会装模作样的新姨娘,自己的容貌已老,恩宠不再,儿子将来还要依靠别人的。因此在背地里吐槽之外,在人前却是一点儿都不露,人后却是对贾环一再耳提面命,要他跟林家的两位表姐,还有迎春惜春搞好关系。 贾环倒是认为,这是对他那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的最好的惩罚。 谁让你眼里只有老太太太太!谁让你眼里除了宝玉就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赵姨娘对自己的女儿还有那么一丝幻想,可是贾环却被探春伤透了心。现在,一直在自己的范围里能够照顾他就照顾他的迎春和惜春份例升了,还有机会上进,是人家好人有好报。而目空一切、眼里从来没有他跟贾琮两个庶子的探春什么都没有,那是自作自受。 看来赵姨娘心目中的探春贾环这对亲姐弟把手言欢、互相扶持的那一天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贾环小哥儿在林家过得很逍遥,每日里跟着林祈一起读书,接受林如海的远程指导,接受觉远禅师的熏陶,林家的日子都有些让他乐不思蜀了。至少,在做引魂灯上,他就很开心。 不同与上元节的花灯,争奇斗艳,中元节的灯的样式是固定的。如果是祭祀自己的先祖的,就在灯里放一支写了先祖名讳的签子,没有签子的,就是用来超度孤魂野鬼的。中元节的灯也不是在岸上的,而是在水里的。 虽然不少人家的引魂灯是外头买的,或者是让下人们动手的。自己就最后放一放灯而已,可是像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遇见林招娣这样讲究得有些龟毛的代理家长,那就意味着她们给自家先祖的引魂灯全部是她们姐弟自己做的。 这个规矩可把贾环贾琮两个给稀罕得不得了。以前在贾家的时候,中元节他们也就在祠堂外拜一拜。然后在屋子里等着一天过去而已。 可是这林家的中元节却是稀奇。 早在好几天之前,林招娣就叫人采买了竹子和糊引魂灯的纸,自已动手片篾片。篾片弄好了,再叫上兄弟姐妹们一起扎灯。不要说林黛玉和林祈,就是小哥儿,林招娣也抓着他的手,将篾片放到石头上磨了一磨,意思一下。 除了莲池,后花园里的流水池面都清理干净了,就等着这天傍晚放灯。 夜幕一旦降临。屋外是没有人的,唯有屋檐下的盂兰盆里,满满的都是香烛纸马。这些都要足够烧一个晚上的份儿。所以这数量上也是不少的。而负责折香纸的就是家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了。 又是一年,却也是迎春和惜春第一次可以看见那波光粼粼之上成百上千的引魂灯。 这也是她们和贾环贾琮四个第一次亲手给自家先祖们做引魂灯。 在贾家的时候,七月初接先祖的事儿没有她们四个的份儿。因为她们不是女娃子就是庶子,没有资格给老祖宗们磕头。放灯也一样,那是正经的嫡系主子们的事儿,她们又不得宠,怎么有这个资格碰这个? 她们有的,就是门外的盂兰盆。 这天晚上,自家人是要凑在一起守夜的。林家姐弟四个自然是在云岘馆,而贾家的这四个,自然是在迎春的韶颖轩了。 隔着朦胧的纱窗,惜春望着外面似乎落进了池水的点点星光,幽幽地道:“我才知道,原来引魂灯是这样做的。我原来还以为家家户户的引魂灯都是由下面做好了送上来,或者是干脆去外面采买的呢。” 贾环摸着自己手上的新伤口,道:“不要说你了,就是我也是第一次呢。别的不说,往年在家里的时候,又有哪个记得我们了?正经的守夜也轮不到我们,更何况这些?今年那边明知道我们在这里,也不派人接我们回去,只怕是故意的了。就是有人不待见我们,可是我们都是贾家的正经子嗣,我跟琮儿还是男丁呢,也不让我们回去给祖宗们磕个头,送送。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 同样是贾家的儿郎,却是如此待遇,说贾环不委屈那是假的。 迎春见惜春也抿起了嘴,眼光里波光点点,就知道惜春也委屈,便道:“我一直住在家里,虽然也曾经跟着老太太出门过一两次,却也是走马观花,在宴席上坐坐,听听戏而已。像现在这样看着别人料理家事却是第一次。上次端午节的时候,看林大妹妹置办节礼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林家的礼单子比厚,可是这开销也不过是跟我们家一样呢。” 贾环马上道:“那是。别的不说,端午的那会儿,林大姐姐就让庄子上的小孩子们上山打杨桃。那一筐筐的杨桃用小船运到通州,再送进京来。我还以为林大姐姐是用来送人的,却没有想到林大姐姐是用来酿酒的。昨儿个也是,我在祈儿那里听说,林大姐姐又让庄子上的孩子上山采葡萄了。这杨桃酒倒也罢了,可是这葡萄酒却是个稀罕物件。听说外头也有人试着酿葡萄酒,可是味道一点儿都不好。如果林大姐姐能够酿出跟西洋葡萄酒一样好味道的葡萄酒来,只怕真的要躺着收银子了。” 贾琮道:“银子银子,又是银子。环儿,你也争气一点,别老是钻在钱眼儿里。林大姐姐酿酒那是为了银子么?那些收礼的人收的是银子么?那是体面!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的杨桃酒好了,林大姐姐可是特别让下面的陶瓷作坊送了一批有编号的瓷瓶来。这宰相收到的瓷瓶上的编号绝对比七八品的小吏收到的瓷瓶上的编号要考前。能拿到这酒的人家都是官宦之家,这是官宦人家才能享用的酒!光这份体面,外头的西洋葡萄酒就比不得了。” 贾环不服。道:“西洋葡萄酒不也一样只有权贵之家才用得起?” “那哪一样?这西洋葡萄酒也不过是因为远道而来、物以稀为贵罢了,林大姐姐酿的酒那才是出生于256中文,又出入于256中文,真正的文雅之饮呢。” “可是酿酒的人家可也不少啊。听说那些宗妇们每日里必须做的事情,其中的一大块不就是准备酒食以供祖宗们享用么?” “那也仅仅是宗妇而已。你哪回看我们家的太太奶奶们酿酒了?” “我们家跟外头怎么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贾环见争不过贾琮,便转头问迎春:“二姐姐。你怎么看?” 迎春正看热闹看得有趣呢,却满意想到会波及等自己身上,也是愣了一愣,道:“你们说得都对也都不对。我们家的确没见上面的太太奶奶们酿酒,可是我们家每年在采买惠泉酒这一项谁。就要七八百的银子,再加上其他的烧酒还要清露西洋葡萄酒之类的,这一年到头。在酒水上面的开销可不下数千银钱。而林大妹妹在这上头就不过花了点瓷罐子的银钱罢了。你想想,光这个就省下了多少?嫂子帮着管家,这公账上每年都要花好多银子置办这些节礼,可是我看林大妹妹花的银子不多,事情却做了几倍去,更妙的是,只要今年出个大头,以后可以只花一点点银钱或者干脆就不需要话银子了。林大妹妹可真是会当家。” 惜春道:“那当然。这是林大姐姐自己家。林大姐姐当然要想方设法地简省些。我们家的那些太太奶奶们,不可劲儿地搂银子已经算好了。更何况,下面还有着一群使足了劲儿、巴不得上面的主子们搂银子。他们好浑水摸鱼的管家奶奶们。” 惜春这话,不可谓不犀利,就是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都不好看。 贾琮也道:“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们家老太太尚且孤拐左性儿、不顾规矩礼法,又如何指望着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呢?也正是因为上面长辈们坐得端行得正,下面的儿孙们才会好,那些奴才们才会规规矩矩的。就好比林姐姐,就是因为林大姐姐做了个好榜样,林姐姐才会有样学样地照顾下面的弟弟们。” 听贾琮这么一说,屋里的迎春惜春贾环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不管怎么说,林招娣都是一个好主人好姐姐。别的不说,她们几个刚来林家的时候,那是匆匆忙忙的,就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一应用度都是不齐全的。如果不是林招娣安排妥当,她们只怕会非常的不适应。 还有端午节的首饰。确实,林招娣就是不叫她们姐妹去挑也是可以的,没人会说什么。但是她还是让迎春惜春去选样子了,东西还是其次,可是这份心意却是难得。也只有把她们姐妹当做自己人,本着自己有自己家的姐妹们也该有的想法,不然,林招娣是不会这么做的。 同样,林黛玉也是个厚道又仔细的。自己姐弟四个初到林家,像两家的饮食到底是要些许差异的,但是自己等人偏偏是不请自来的,这真要不习惯了,也只有忍着的份儿。可是偏偏这位表姐却是注意到了,还把司棋入画这几个得用的大丫头叫过去,问明了,才让乐善堂那边给她们置办她们喜欢的日常饮食和各色点心。 如今想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表姐的细心周到,自己这堂姐弟四个也不会在这林家留这么久。 看看林黛玉,再看看林祈,就是仔刻薄的人都要称赞一声林家好家教。也就是因为渐渐明白了教养个和名声对女孩子的重要性,惜春才厚着脸皮跟着迎春来了林家。 有些事情是山不来就我,只能我来就山。 哪怕惜春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年纪,也猜得到,贾母其实是把她们姐妹当成了初五,当成了拿捏小辈、维护她的权威都工具,而自己姐妹的教养问题则成了王夫人与贾母叫板的阵地。贾母和王夫人的明争暗斗拿他们姐妹做了炮灰。如果她们不离开贾家,如果她们不来林家,只怕她们姐妹的教养问题一辈子都是空中楼阁。 毕竟如今的贾母和王夫人都没有了亲生女儿。 每每想到这个,惜春都是伤心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她年纪小也没有人会给她撑腰。 都说这百年簪缨指甲,要败落都是从祸起萧墙开始。贾家这个样子,只怕距离那天也不远了。 “没错,的确不远了。如果不是未来躲避别人的算计,蓉儿也不会带着媳妇出京去了。” “什么?啊!”惜春这才发现,方才她想心事的时候,居然不知不觉地说出来了! 迎春道:“蓉儿出京是因为有人算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好端端的还有人算计他?他可是板上钉钉的下任族长呢。” “就是因为他是我们贾家的下任族长,别人才会算计他呀!也只有将他拉下去,他们才有机会呢。” “可是,珍大哥哥是不会看着别人算计蓉儿的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如果那人连珍大哥哥一起算计了呢?就是珍大哥哥是族长又如何?还不是要舍了蓉儿去。这真要到了那一步,舍了蓉儿,珍大哥哥还能保住自己,如果不舍了蓉儿,只怕连他自己都保不住。” “可是珍大哥哥乃是族长,又有哪个感算计了他?!” “不是就有一个连珍大哥哥珍大嫂子也要奉承的人物么?” “你是说……” 惜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迎春道:“环儿你可不要胡说。” 贾环道:“我哪里胡说了?我姨娘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又一度是老太太的心腹,自然了解我们老太太。你们想想,以老太太的见多识广,又怎么会连林大姐姐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都看不出?还有每次蓉儿媳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说谎,老太太夸赞的话和给的衣料首饰,又都是什么样子的?不要忘记了,老太太可是极厉害又极会打扮的,怎么会连什么人适合穿什么衣裳都不知道?” 贾琮道:“怪道呢!我说蓉儿之前还好好的,结果呼了吧唧的,突然就捐了官,又谋了外官,还是个小吏,就带着媳妇儿南下去了。要知道,当初我哥哥可是捐了同知,还嫌官小,不肯去。蓉儿可是我们贾家嫡系少爷呢。”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在宁国府里住着了,可是贾蓉毕竟是惜春的侄儿,惜春自然是上心的,赶紧又追问了许多问题。贾琮贾环起先还不肯说,后来拗不过惜春还是一一地答了。听贾琮贾环两个说了这么多,惜春这才明白了,对贾母的短视和厉害有了更加清楚的了解。 这个老太太,真是疯魔了,居然想出这么阴损有缺德的招儿。我们宁国府败了,你的儿子就一定能够接手这宗族祭祀的事儿么?不要以为你高高在上据可以为所欲为了,这真要抖落了出来,你也没好处。谁不知道你那个心腹赖嬷嬷伺候你管家,倒管出了一份偌大的家业来了?!到时候这事儿摊开了讲,我们宁国府是丢人没有错,你就好了,中饱私囊,把贾家的财产送给了下面的奴才!不被人戳断了脊梁骨才怪! 迎春比惜春更大一点,惜春可以理解的事情,她自然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迎春知道,只怕这个小妹妹是真的恼恨了老太太了。 133法与情 迎春那边,迎春惜春贾琮贾环姐弟四个满腹心事,这云岘馆里的林家姐弟也是满腹心事。当然,跟贾家的四个不同,她们是相对无言,因为她们担心的事情原来就不是她们这些做子女的可以过问的,可是这事儿确实有些难办,所以,这姐弟几个就坐在灯下发愣,各想各的心事。 能让她们这么担心的,自然是林如海的事儿了。 虽然去年的时候,林如海就已经明确的说过了他不会续娶。可是不会续娶并不意味着就不会纳妾。林如海如今可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位高权重,即便是他公开表示跟贾敏伉俪情深,这依旧不妨碍别人给他送美女,而且,以林如海如今的地位,他身边如果一个女人都没有的话,反而会很奇怪。 林如海毕竟是男人。 可是如果他接受了别人送来的女人,对于林家姐弟们来说,以后会有庶弟庶妹出生,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问题是来年林祈去林如海身边的事儿。即便推迟一年,后年再去,林祈面临的危险一样不少。毕竟,林祈是林家目前唯一的嫡子,而小哥儿又是公认的生来就带残疾的,对于那些女人们来说,只有林祈才是她们的儿子的阻碍。也只有林祈有了意外,她们的孩子才有可能上位,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这些女人们可不会认为她们会生不出孩子。只要有一个存了心思,就会对林祈动手。 可是如果林祈不去林如海身边,也不是一个事儿。 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坚信,林如海跟贾政是完全不同的人,至少在对自己的儿子的事儿上是绝对不同的。林祈是林如海盼了多年才得来的孩子,懂事又乖巧,又是自小多灾多难的,林如海哪里舍得弹他一手指甲?林祈又不是贾宝玉那朵奇葩,非要挑战自己父亲的底线。 可是。林如海毕竟是男人,不可能对内宅的事情面面俱到,林祈又小,这真要是林祈去了林如海身边,林如海那里又有爱妾的话,那么林祈就危险了。就是林如海自己管着内宅的事儿。他公务繁忙也没有这么多的精力;如果是管家管着内宅,有些事情,他们也不好插手,这会给那些女人带来可乘之机。当然,也可以让林祈的嬷嬷们管一点事情。可问题是这两个人都是六王府出来的,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全心全意地对林家、对林祈的。林招娣不会放心,林如海大概也是不放心的。 如果林祈不去。又如何接受林如海的教导呢?读书的事情还好说,但是真正要紧的是读书以外的事情。有些事情,必须有父亲言传身教、必须日夜耳熏目染才会有更深的体会。 官场险恶,差一点,那可真正的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以林招娣对林祈的期望,又怎么会愿意看到林祈输在起跑线上。 林祈还是太小了。 这一时间,林招娣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弟弟也是个有来历的。 林黛玉不但想到了这个,还想到了林招娣的生母。 扬州多美女是不错。可是那说的是烟花柳巷,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如果有人精心调、教了那种女人,然后送给自己的父亲。林黛玉想着就觉得恶心。没错,林黛玉是宽厚的,也同情那些不幸的女孩子。认为那些女孩子沦落风尘的确很可怜,所以庄子上招收流民的时候,听见姐姐说优先收留妇孺的时候,林黛玉是赞成的,还对这些事情尤为关注,甚至还会亲自过问进度。 可是这并不等于她能够接受她的父亲身边有一个出生风尘的妾! 家里有这样人,实在是有辱门风! 但是林如海的身边也不能一直都没有人的。贾敏过世眼看着就要满两年了,也不能让林如海一直清心寡欲下去。可是,如果不想要外头送的别有用心的女人,那就只能从家里给林如海挑人。 首先,不能挑丫头。外头的丫头还好,如果是孤女那还容易解决,可如果是袭人这样有家人的,这手脚不干净,偷家里的东西还是其次,要是她们家里拿着林家的名头在外头胡作非为,那可如何是好?家生子儿就更加不能要了。家生子儿大多盘根错节,只要有一个起了心思,那她手里的资源那是绝对不会少的。如此一来,自己姐妹还好说,可是祈儿就危险了。在那些故事书上,正经的主子被下面的人害了也是常有的事情。 其次,林如海是有妾室的,除了林招娣的生母之外,还有两位也在京里。当初林如海南下的时候,也带了妾室,可惜后来都没了,只留下这三个。至于为什么不带她们就有意思了。那个正经的偏房姨奶奶还罢了,她是生产伤了身子,需要将养,才去家庙的。可是另外两个身体好得很,这一年下来看着也都安分。为什么林如海带着妻儿南下的时候没有带上她们呢? 小时候,贾敏很少让妾室靠近自己的女儿,待到后来她们姐妹进京,刚开始的时候是住贾家,后来回来了,又住这花园子里,跟住在正房侧院儿里的两个姨娘更加见不到了。既然不知道,又谈何了解? 至于林招娣的生母,见过的人都说好。可是就是因为这个姨奶奶是个好的,才会让林黛玉忌惮。虽然知道这位姨奶奶出身好、相貌好,南下去林如海身边可以挡住那些莺莺燕燕,可是林黛玉却怕她因此生出别的心思来,即便她自己没有这个想法,也难挡她身边的人不会这么想。 要知道,林招娣现在已经是林家的内当家了。如果这位姨奶奶再生下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儿也就罢了,如果是个男孩儿,就是这位姨奶奶自己没有这个心,下面的人也按捺不住啊。她们可是跟着吃了不少苦头了。 可是如果这位姨奶奶不南下,那谁来照顾父亲,谁来打理江南承宣布政使府的内宅事宜呢? 这样想着,林黛玉也纠结上了。林招娣的生母不比别人,她是贵妾。是有资格养自己的儿子的,就是贾敏在世,只要她在,贾敏就不可能抱了她的孩子去。 虽然年纪小接触得也少,但是以林黛玉的聪慧,她还是能够看到很多阴暗的地方。只是这些事情。不是她可以开口的。 这姐弟三人里面,唯有林祈依旧一副没脸没皮、没心没肺、开开心心地吃着点心的样子,却不知道他两个姐姐为他操碎了心。 这些事情,林祈也知道,但是他不在乎。比起林如海。他更觉得跟着那位出了家的堂叔祖读书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抱着小哥儿,林黛玉看着自己的同胞弟弟大口大口地吃着小碗里的点心,道:“我一直以为池塘边上的都是野草呢。如果不是还有几分意境,早就叫人拔了去,谁想到这几样不起眼的东西到了姐姐的手里居然是如此美味的点心。也难怪琏嫂子经常夸姐姐巧,就是那样挑剔又讲究的老太太,也不得不夸赞姐姐在中馈上的确有独到之处。” “巧什么呀!不过是比妹妹这样一直不曾出过门的小孩子知道得多一点罢了。” “姐姐何必如此自谦?就拿这个点心来说吧,妹妹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啊。不要说外祖家了,就是舅公家里也不曾见过。家里的丫头婆子们也说,她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个。” “这种随处可见的贱物儿。下面的人又哪里敢送到上头来?如果不是当年我的奶嬷嬷是个嘴碎的,我也不会知道这些。你也知道的,大多数的钟鸣鼎食之家都是很讲究体面的。就是吃个茄子,也要配上十来只鸡,更何况这种点心。自然是越金贵越细致越好。也就我这个不羁又异想天开的家伙,才会想到这个。” 林黛玉笑道:“是呢。我记得外祖家的点心不是用料名贵,就是工序讲究,哪怕是寻常的杏仁茶,也要配上牛乳肉桂一类寻常百姓家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在餐桌上出现的东西。倒是姐姐今儿个做的这个,仙草、甘草、龟板、土茯苓,每一样都是极寻常的,每一样都是庄子上找得到的。如果这方子能够传出去就好了。普通老百姓也能吃上点心了。” “寻常百姓哪有吃点心的时间?” 林黛玉一愣,道:“姐姐又来了。如果老百姓们真的没有吃点心的时间,姐姐原来的奶嬷嬷又是哪里得来的方子呢?没错,讨生活是不易,吃两口茶不费什么事情,可是花上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就为了做这不能果腹的玩意儿,只怕真的要被人说败家。最底下最贫苦的老百姓若是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做些活计贴补家用呢。可是这世上还有那小富之家,农闲了,也有点子时间给家里做点子别出心裁的吃食啊。只是,姐姐,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允许那些庄户们上山采药材贴补家用呢?反而宁可如下面用一顿饭雇佣那些孩子们上山采药?” “妹妹还记得朝廷对读书人的赋税优惠制度么?” 林黛玉一愣,点点头。 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哪怕只是一个秀才,就可以免去人头税和差役徭役,如果是举人,家里的田产都可以免税。像林如海这样的高官,可以免除的赋税更加多,甚至像林招娣林黛玉两个手里的田产,因为她们是林如海的女儿,所以也可以跟着享受免税政策。 不要说她们姐妹了,就是那千方百计托着房契地契,来林家找门路,想依附林家的人也不少。人家为什么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田地、自己和自己家人辛苦了一辈子才积攒起来的田地挂在林如海的名下,还不是为了少交一点子赋税? 就是如今林如海不在京里,就是如今这林家大宅就她们姐弟几个在,这拿着地契上门来的人家也不少。如果不是林招娣有主意,如果不是怕给林如海惹麻烦,如果不是林家的教养里,这事儿是绝对不允许的,只怕这两姐妹手里的地契就不是现在的这么一点了。 知道这两姐妹拒绝了那些人家的人不少,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是知道的。她们都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了这两姐妹去,好让她们的私房能够再多一点。 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这姐妹两个无论哪一个都很清楚,这种事情看着是发家致富的好办法。其实后患无穷。就是家里的游记手札里面关于这样的土地纠纷也数不胜数。为了不让人有机会攻击林如海,说林如海纵容家人盘剥小民,林招娣林黛玉连大门都没有让那些人进去,直接让管家吧他们拒之门外了。 这也是徐康氏认为林家两姐妹厉害的地方,真正的滑不留手,不像两个小孩子。倒像是个大人。跟自己家的关系也是,就是自己徐家讨好他们,有意送些首饰给她们,她们也是不接受的。她们要的只有她们家自己出的材料定做的,叫她有意孝敬也找不到地方。至于那材料的价值。玉石玛瑙这种东西都是没底的,外人又哪里分得出来一块玉料的好歹高低来?就是自己家的宝庆楼和天宝、宝盛这些银楼都有意奉承,可是林家每出一块上好的玉料。都是让好几家银楼一起竞价的。别人就是想说什么都找不出话儿来。 如果不是自己娘家的那位堂房姑爹,自己还不能逢年过节地进来给这姐妹俩磕头呢。如果不是徐家是商人,没有送地产上门的资格,徐康氏也恨不得把家业挂在林家的名下。 这就是官与商的区别。官员,高等级的读书人,可以免赋税免差役徭役,可以受万人景仰,而商人之家就只能背负着更多的赋税。至于免差役徭役的银钱也是不少的,遇上个左性儿的官吏,出了银钱、做了好事。还要背上骂名呢。 因为林招娣林黛玉喜欢徐康氏的那个小姑子设计的首饰,所以,徐康氏也经常带她小姑子来林家走动。也就是从徐家的这位小姑娘的嘴里。林黛玉知道了她一直习以为常的赋税条例让寻常百姓是如何地不堪重负。 林招娣见林黛玉若有所思,便笑道:“妹妹是见百姓们赋税极重,所以想着,即便自己不能帮助所有的人,能帮自己庄子上的人一把也是好的?” 林黛玉点点头,道:“嗯。他们太可怜了。” 林招娣摇摇头,道:“妹妹,世人都喜欢说情、理、法,而我说话做事却喜欢法、理、情,妹妹想过是为什么么?” 林黛玉道:“外面的人不是我们家的亲眷?他们与我们无关?还是这样做最省事也最不容易出错?” “都有。”林招娣也端起了一碗仙草冻来,道:“其实这都是一样的。国法家规,虽然说冷情冷性难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但是妹妹要记得,天地君亲师,天地之下便是君王,而法律则是君王的威严。没有人可以践踏法律。” 林黛玉道:“这个我知道。可是在国法允许的范围之内,适当地给百姓们一点帮助不是很好么?” 林黛玉到底是心软的。百姓们生活艰难,也有不少人上山采野菜采药材贴补家用,她也想着,依据这社会风俗适当地贴补一下自己庄子上的百姓。 “妹妹,你还记得我们手里的田地都是红契,没有白契的么?” 林黛玉点点头。去年林如海进京的时候,曾经跟她说过,她记得很牢。她们姐妹名下的产业都是红契的,没有白契。而且红契和白契的区别她也记得非常清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国家是属于圣上的,所有的土地都是圣上的,我们林家从圣上的手里买下了永久使用权,红契就是凭据,而赋税则是费用。交足了赋税,剩下的就是我们自己的。虽然按照大律令,我们家的赋税因为父亲的关系而减免了,可是,按照法律和公平的原则,这红契之上标注的土地上的一切出产,出去赋税之外,都是我们家的,这才是红契的土地买卖的真正涵义。且不看这赋税减免,既然这片土地的赋税是我们家在交的,那么这土地上的出产就是我们家的,那么那些人又有什么资格白拿我们家的东西?他们可什么都没有付出!” 林黛玉道:“可是,我们家不缺这个,而那些百姓……” “妹妹,公平和公正才是法律的基石,而法律则是圣上的威严和国家的颜面。没错,那些人是可怜,可是我依旧不会认可他们白拿我们家的东西的事儿。既然这些庄户和佃户们可以白拿我们家田地里出产的东西,那么身为官吏,是不是也可以中饱私囊,将国家财产据为己有?” “这……”林黛玉也是聪明人,她也知道,这两种行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其本质是一样的。 林祈也道:“原来是这样。大姐姐,对不起,以前你对管家那样吩咐的时候,我还恼过你,觉得你有些不通情理,原来是我错了。如果按着我跟二姐姐的做法,纵容了他们,那就等于滋养了那些人不劳而获的念头,如果这些人的子女将来出息了、有了功名、做了官,只怕也不是好官。” 林黛玉低着头,满面羞愧。听下面的人讲故事的时候,她心里都是对那些贫苦老百姓的同情,也想过让自己庄子上的人日子好过一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是那么危险,险些滋养了毒草的蔓延。 没错,土地的永久使用权是她们林家的,自然土地上的出产也是她们林家的,作为林家的女儿,自然有权利安排这些东西,更不能纵容下面不劳而获、不告而取的行为。 林黛玉想了想,还是道:“依姐姐这样说,那岂不是说,百姓们去荒山上采药也是不可以的呢?” “如果朝廷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就不会下《垦荒令》了。那些使用权依旧在朝廷手里的田地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也仅此而已。” “那岂不是说,京畿的百姓们要比外地的更加可怜?京畿附近的土地,不要说是平原了,就是山地大多数也都是有主的。如果让人发现了,那岂不是说,他们都犯了法?” “没错。只不过,京畿的机会多,来钱的路子也多,加上法不责众,所以没有人告发出来。不过,如果有人告发了,哪怕是小孩子,也少不了一顿板子和一份罚金的。” 林黛玉道:“可是,姐姐,我还是想帮帮那些人,就没有别的地方了么?” “自然是有办法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用一顿饭和一两个铜板雇佣那些孩子们为我采药,还让管家派人教导他们呢?为的就是缓解这里头的冲突。” 在林招娣的细细解释下,林黛玉这才明白。如果那些庄户们自己进山采药,就是他们偷窃林家的财产,可是如果是林招娣雇佣那些孩子们进山采药,那就两回事情了。 一来,林招娣是林家的大小姐,又有一半的管家大权,所以,她有这个权利处置庄子上的出产。她下令雇佣庄子上的孩子们进山,还可以教导那些孩子们注意识别药材,并且还会叮嘱那些孩子们每一尺见方的土地上留下一根种苗,让那些药材不至于绝种,也方便了来年再度采摘。 二来,对于那些庄户们而言,半大孩子饿死老子,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每天需要的口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既然有了这一顿饭,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是一顿难得可以吃饱的日子,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也是一个节省口粮的法子。 生活不易,最近几年,京师经常闹各种灾害,哪怕每天只能节省那一把粮食,到了那天,说不定就是救命粮了。这笔账,那是谁都会算的。 134希望 在林招娣的细细解释下,林黛玉这才明白。如果那些庄户们自己进山采药,就是他们偷窃林家的财产,可是如果是林招娣雇佣那些孩子们进山采药,那就两回事情了。 一来,林招娣是林家的大小姐,又有一半的管家大权,所以,她有这个权利处置庄子上的出产。她下令雇佣庄子上的孩子们进山,还可以教导那些孩子们注意识别药材,并且还会叮嘱那些孩子们每一尺见方的土地上留下一根种苗,让那些药材不至于绝种,也方便了来年再度采摘。 二来,对于那些庄户们而言,半大孩子饿死老子,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每天需要的口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既然有了这一顿饭,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是一顿难得可以吃饱的日子,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也是一个节省口粮的法子。 生活不易,最近几年,京师经常闹各种灾害,哪怕每天只能节省那一把粮食,到了那天,说不定就是救命粮了。这笔账,那是谁都会算的。 昏黄的灯光下,林招娣沉静如水,就好像这些事情都不值一提、不配在她心间留下痕迹一般,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而林黛玉的脸色却很不好看,她抱着怀里依旧睁不开眼睛的婴儿,心里无比沉重。 原来她的想法是如此的天真,而不切实际。 见林黛玉有些走火入魔,林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轻手轻脚地去了自己常用的小书架上,翻了一本书来,翻到某个故事上,指着那上面的字给林黛玉看。 这个故事的一开头,就说了那位许小姐的出身来历,她父亲原来是个秀才,家里也有些田产。有些钱财,可就是因为管理不力,才引起了佃户闹事,烧了她们家的房子,气死了她的父亲,使得她不得不背井离乡。投靠她的姑母。后来嫁了人,进门以后才知道,自己父亲的死正是因为自己夫家的阴谋。自己的公婆贪图自己家的产业,才会设下陷阱,鼓动佃户们闹事。又让佃户们烧了自家的房子,才使得她家破人亡的。 而这公公婆婆设下的毒计就有意思了。他们本来是商人,做着药材的买卖。也知道很多野菜其实就是药材。所以,他们就经常从这许秀才家的佃户们手里打着收野菜的名义收药材。这个许秀才也是个心软的,以为这也是贴补下面的佃户们的一个法子,就放纵了佃户们的行为。结果,佃户们发现,卖野菜的收入居然比种地高,自然就不再种地了,反而放任野菜的生长。以求更大的利益。 许秀才见势头不好,这样下去会交不起赋税钱粮,就要这些佃户们交出一部分的收入作为租子。结果引起了佃户们的不满,因为之前他们约定好的了,交租子用的是粮食。不是银钱。再加上有人煽动闹事,自然冲突就越来越厉害,最后闹得不可收拾。 故事是虚构的,可是的确发人深省。 林黛玉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问题。佃户们租种别人的田地,要交租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换了别人,见佃户们这样不老实,将土地收回,让别人来种也就是了。可是这许秀才家族凋零,没有旁支庶族支撑,而那个村落又收留了很多的流民,这些流民中不少匪气未尽,垂涎他的妻子,又嫉妒他有廪生的钱粮可拿,自然要整他了。 这个许秀才的处境跟林如海其实很像。 许秀才的家族是因为灾害和各种瘟疫导致最后就只剩下她们一家,而这林如海也是家族凋零,没有五服以内的近支,又是四代列侯,除了林如海这一支以外,其余的人都在姑苏本家,这么多年以来,本家跟这边的往来也不是很多,更加不熟悉了。而林如海如今风光无限,等着要整他的人无数。如果一个不小心,只怕也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林黛玉这才明白,往日里林招娣挂在嘴边的不给林如海惹麻烦是多么沉重的一句话。可惜她还是太天真了,对世事也不了解,险些给家里惹下了大祸。 林黛玉想了想,道:“姐姐,我看这个故事里,这些人敢算计许秀才,完全是因为许家人丁单薄,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而已。我看着只觉得遍体生寒。这许家人丁单薄,我们家也是,都没有个旁支庶族地支撑着。家里就父亲一个长辈,可是算计的人却不知道有多少。我们是不是也跟姑苏那边联系一二?如果京里有我们林家的人,是不是也资助一二呢?” 林招娣笑道:“这样的事情哪里就需要我们操心的?父亲早就安排好了。父亲那边里姑苏进,本家有人,自然是父亲负责接待的。至于进京赶考的那些人,父亲也都安排好了,是才清波门那边。每月的伙食开销,也是有专门的供给的,根本就不需要我们费心。而且我们的辈分虽然很高,可是年纪却还小,与他们又都是五服之外了,自然不好见他们。” 林黛玉一愣,道:“清波门那边?” 林招娣答道:“是啊。我们林家京师这一支人丁少是没错,可是姑苏那边却是本家,枝繁叶茂,也是个大户人家呢!” “我从来就没有听母亲说过这些。” “母亲去世的时候,你还小呢,母亲自然是不会跟你说这些的。而且,我们跟姑苏那边已经分了宗了,当然不一样了。除了祖坟不在这边,祠堂、家庙、祭田,都是另外置办的。” 跟贾家一样,因为京里的这八房跟原籍的那十二房已经分了宗了,所以在宁国府里才会开一个祠堂,宁国府这一支才会成为族长。要知道,族长是要处理好宗族里的纠纷,更要处理好每年大大小小的祭祀的事情的。可以说,旧时的人家,除非无可奈何,嫡支的族长是不可能离开祖坟祭田很远的。因为打理祖坟和祭田那是他的责任。 很多世代勋爵贵胄之家都是这样。发达了,有了爵位,那么就跟本家分宗,在自己京里的宅子里建个祠堂也建好家庙。自己做分家的族长。同时,视余力,置办一定量的祭田。 林招娣不止一次地想过,还好林家京师的这一支就只剩下林如海和他的儿女们了,还好林如海一向开明,不然。自己绝对不可能像今天这样自由,手里有着大量的银钱,可以依着自己意愿办事。 但是,这也是一种不幸。林招娣和林黛玉都不是那种无知的女子。她们都知道,因为子嗣单薄。很容易就导致家族断了香火。所以,林招娣和林黛玉都非常小心,收养那个孩子的事情也是如此。林招娣是因为知道这个婴儿是个不能惹的。林黛玉却是抱着双保险的想法养着这个孩子的。也只有这样,才是对家族有利的。 这一刻,林黛玉无比地希望看到自己的父亲能够给自己再添几个弟弟妹妹,哪怕是庶出,也是好的。如果真的有庶出的弟弟,林黛玉一定会跟林如海请缨,让林如海把弟弟交给自己养。一来可以增近手足之情,二来也可以断了那些姨娘的心思。 这样想着。林黛玉便幽幽地道:“听说前几天二舅舅又纳了一房妾室,还是良妾,就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给我们也添个弟弟?家里就我们几个也太冷清了。如果能够多几个弟弟妹妹就好了。” 林祈一愣,跟林招娣对视一眼,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呢。哥儿小,身子也若,我就是想跟他玩,教他读书,他也不理我。琏二哥哥家的哥儿姐儿比他还小些的,就已经会认人了。如果家里能够多一个弟弟妹妹也就好了,我也可以跟姐姐们教我一样,教导弟弟妹妹了。” 听了林祈的话,林黛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子的凄凉。想她们林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却是子嗣稀少,真真千间广厦住四人了!将来自己和姐姐也不可能留在家里,这么大的屋子,就留下父亲和祈儿两个,也不知道多孤单。 “是啊。什么时候我们家也能够像外祖家那样,热热闹闹的就好了。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给我们添弟弟妹妹。” 林招娣知道,林如海不是圣人,像林如海这种人,是不可能为贾敏守身的,贾敏在的时候,他尚且有几房妾室,如今贾敏已经过世这么久了,他身边更加不会少了女人。林如海到底还没有满五十岁,人家七旬老翁还要娶新妇的,更何况是他!简在帝心的江南承宣布政使。 事情也如林招娣想的那样,其实林如海在江南也的确纳了两个妾,还都是他的同僚送的。当然,人家也知道林如海的身份,所以,送的还都是来历清白、身份清白的女子。 地位越是高的人越是讲究名声,这些官场老油条们可不会拿那烟花柳巷里出来的女人糊弄林如海。毕竟得罪板上钉钉的未来宰相,那是不明智的。 不过,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安份守己的。这两个女人也是。她们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愿意给别人做妾,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看在荣华富贵上。林如海是年纪大了,可是林如海的相貌生得好,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漆黑的眼睛,因为时间和岁月的沉淀,多了深邃和睿智,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也像是智珠在握,温润时如沐春风,威严时又庄严神圣。 这两个女人没有见过大世面,在她们的眼里,林如海除了年纪大一点,却比她们见过的大多数的男人强多了。 所以,虽然江南承宣布政使的内宅人很少,可是这争斗却一样都不少。 林如海本来不喜欢管这些内宅的事情的,不过这两个女人闹出格了,她们的家人居然打着林如海的名义在外头闹事,欺压良民、强买田地,虽然事情是解决了,可是林如海依旧很不高兴。如果不是这两个女人肚子里有了消息,林如海只怕早就把她们打发了。 不过。林如海也是个有算计了,一面继续查这两个女人的家里,一面则打发了人进京来接林招娣的生母。 虽然林如海没有续娶的打算,可是他身边总要有个人打理内宅的事儿。林招娣的生母虽然是妾,却是个贵妾,更难得的是,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加上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她的表姨夫已经是朝廷四品的官员,就是她的堂哥,如今也是举人了,这身份自然是拿得出手的。 所以,接到这个消息不久,林招娣和林黛玉就要带着弟弟们去家庙了。她们要给姨奶奶送行。还要给姨奶奶准备衣物首饰。毕竟,这位姨奶奶才是眼下林如海后宅里的第一人,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的话,只怕压不住那两个妾。 林家姐弟要去郊外,迎春惜春和贾环贾琮自然也跟了去。贾家又没有人来接她们。她们也好奇林家的庄子。 因为有林如海的命令,林招娣这才带着人进了庵堂,见到了她的生母。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乌黑的头发,光可鉴人,却是梳着平髻,也没有任何的装饰。皮肤很白,虽然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却拥有着婴儿般的肌肤,粉嫩,带着点点桃花色。眼神清澈而温和。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却让她带上了一点点的妩媚。浅粉色的樱唇,饱满湿润,嘴角微微上钩。使得她天生就带着一点点的笑模样。虽然一身青色的素服,除了脖子上的一串佛珠别无装饰,可是依旧无损她那让人震撼的美丽。 看见这位姨奶奶的时候。迎春都吃了一惊。因为这女人真的生得太漂亮了,有点让她喘不过气来。看见这个女人,迎春第一次这样想,也许这个女人进庵堂是另有原因,或者是她知道自己的容貌的出色,知道贾敏会因为忌惮而算计她,所以才会选择对自己对女儿都好的这条路。 就是惜春和贾环,在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她们也阴谋上了。没错,这个女人真的太漂亮,尤其是惜春,虽然大家都夸秦可卿生得好,在惜春眼里,这个女人更不输给秦可卿,甚至还略胜一筹。 迎春惜春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林黛玉的震撼了。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林黛玉的心底忽然飞快地闪过一道阴影,却又瞬间就不见了,快得让她根本就抓不住。 这位姨奶奶看过了林如海的信,又听了林招娣的安排以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然后又回了自己的院子念经去了。 而林招娣却要给自己的母亲准备衣裳首饰。首饰什么的还好说,因为林如海上次进京的时候,把那些盐商们送的首饰什么的都带回来了。钥匙也在林招娣的手上。林招娣揣度着林家给姨奶奶的份例和这位姨奶奶在林家的年数,自己和林黛玉两个给这位姨奶奶挑了相应数目的首饰。 至于衣料子什么的,林招娣也跟林黛玉一起挑好了,跟着车队一起带来了。 这么多年,林招娣终于有机会给自己的生母做衣裳首饰了,自然是用心的。就是林黛玉林祈和迎春惜春贾环贾琮几个也知趣地不去打扰林招娣,让林招娣带着丫头们给她的生母准备行李私房。 林如海需要这位姨奶奶南下镇镇那些侍妾通房,自然不希望看见一个衣衫褴褛、没有任何首饰的满是寒酸气的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样是镇不住那些怀了孩子的妾的。 林招娣也知道,所以,她可以在一定的范围以内给她的生母准备各色物件。就是她的生母自己也知道,所以,林招娣让嬷嬷去指点自己的生母的时候,这位姨奶奶也都听了。 首饰齐全了,衣裳都是林招娣自己动手做的。她的丫头们每人做了一个荷包,就是林黛玉的丫头们也帮着做了香囊香袋宫绦扇坠儿之类的。 很快,就在林招娣见了生母的第六天,这位姨奶奶就在一众仆役之下,登上林家包下的官船去了南面。林招娣跟她的生母到底没有说什么心里话,也不知道说什么。除了身上的血,她们根本就不熟悉,也无从说起。 姨娘走了,林招娣的心情也就低落了两三天,就开始忙着准备酿葡萄酒了。 葡萄酒最要紧的是酒桶。林招娣早就定下了好多橡木桶,就为了酿葡萄酒。而在她为自己的母亲缝制衣物的时候,这些酒桶早就已经送来了,就是庄户人家的孩子们也因为林家的好伙食的诱惑下,进山给林招娣采了很多很多的野葡萄。 当然,林招娣之前就说过,葡萄要完好的,不能有破的。满满的一篓子葡萄里面如果九成都是完好的,那么交葡萄的人就能够吃肉。如果达不到这个标准,就只能吃肉汤了。 吃肉对于那些孩子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寻常百姓家里哪里是每天都能够吃肉的?逢年过节的时候吃一次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那些孩子们都小心再小心,也不满山乱窜了,送来的葡糖也大多都是完好的。林招娣也依言,给合格的孩子做了红烧肉。当然,用的是猪肉。 猪肉是贱物,像贾家这样的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们日常吃的鸡鸭鱼肉里面的肉其实指的是牛羊肉,而猪肉是给下人们吃的。也就林招娣这个生冷不忌的,才会将猪肉端上自家的饭桌。 当然,迎春和惜春因为在林家住着,也是跟林家的人一样的吃食。而且林招娣用东坡肉的法子做的红烧肉的确好吃,就是她们两个也喜欢。 对于迎春惜春来说,吃着林招娣做的吃食,看着林招娣做事儿是个很有趣的体验。 在林家的时候,林招娣的事情不是很多,也不会做很多的家务,所以动手的时候也不多。可是在庄子上就两样了,至少这酿葡萄酒林招娣就没有让下面的人动太多的手。 当然,洗葡萄和剪葡萄是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动手的,晾葡萄也是下面的丫头们动手的,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大多是林招娣一个人做的。捣葡萄、搁糖、密封,入酒窖,林招娣没有让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动手。 当然,葡萄酒是林招娣自己动手的,这红苕酒(地瓜酒)就是下面的人动手了。毕竟,地瓜可不像葡萄那样轻巧。 自从庄子上开始种植红苕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就是林家的后花园里一的红苕也密密麻麻的长了三分地,更不要说庄子上这成片成片种植的,这一季就收获了上万斤。 林招娣让人把红苕洗干净了,晾干,切成了块,上锅蒸,出锅弄软弄碎、放进陶制的大缸里面,等冷却以后再撒上酒曲,然后按照酿制糯米酒的办法,等着出酒。 这红苕酒林招娣之前在家里的时候,用脸盆试过,是可以成的,不过要弄成烈酒还要过一道工序,蒸酒。换了是别的粮食,林招娣还舍不得拿来酿酒,可是这红苕就不一样,它高产啊,还不用专门留种,实在是太方便了。 就是林招娣自己也不觉期待起来。如果这烈酒酿成了,那么等过年的来年的时候就等着数银子吧。林招娣非常确信,草原上的那些部族会拿大笔大笔的银子来换烧刀子这种烈酒的。最近各地大灾,朝廷接连赈济灾民,手里的粮食的确不多,甚至还一度下了禁酒令。 可是林家酿酒用的红苕也也好、葡萄也好,都不是常规的粮食,自然也就不在这禁酒令的范围之内了。而且林招娣事先就已经打探过了今年朝廷并没有下禁酒令,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把酿红苕酒的事情交给下面人做的原因。 对红苕酒抱有期待的,可不止林招娣,就是那些庄户们也很期待。虽然吃不起江南的惠泉酒,可是能吃上自己家酿的就也是一桩好事呢。 135接人 林招娣很喜欢林黛玉,固然是因为她对原着里那个通透又小心翼翼地在贾家挣扎着求生存的林黛玉的怜惜,也因为这辈子她跟林黛玉朝夕相处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姐妹之情、手足之情。 当然,现在的林黛玉是个很幸福的女孩子,上面有父亲娇宠,下面有嬷嬷悉心指点,还有个厉害又会照顾人的姐姐,将大部分的责任一肩挑了过去,家里无数的丫头仆妇们围绕着,生怕她不舒坦,更别说让她委屈着了。 温室里的孩子长得慢。 现在的林黛玉虽然看见了很多阴暗的事情,可是她的年龄在那里摆着,就是天分好,读过很多书又如何?有些事情,没有切肤之痛是无法理解的。不像原着里年纪要比现在还大好几岁不说,被鲸吞了自己的家产还要小心翼翼地不能让人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数百万的财产已经没有了的事情,还要背上贾家绝对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荣国府的心理包袱,就连祭祀自己的父母也要避了人去,还要笑着跟大观园里的姑娘们一起办什么诗社。现在的林黛玉还没有经历过那些,自然这心境上也是不一样的。 至少,眼下的她,还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天真的孩子容易心软,而心软的林黛玉则让林招娣有些为难。 内宅的女人是不能心软的,心软了就会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林招娣很怕林黛玉会一直心软下去,那样子是不能成为合格的当家主母的。 思前想后,林招娣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让林黛玉看看内宅里更多更阴私可怕的地方。这里面,最好的模板就是贾家了。 有些人家是真的干净,但是更多的人家却是表面上干净,背地里的阴私手段却极为高杆隐晦。不过那些人家不适合作为林黛玉这种还处于宅斗零级的小孩子的学习教材。像林黛玉这样天真又年幼的孩子眼下能够有足够的领悟的内宅争斗范本就是贾家,简单粗暴直白,还大大咧咧地摆在台上。不怕别人指指点点。这里面的翘楚,自然就是那位二舅舅,工部员外郎贾政贾大人和他的妻妾们。 这位贾政贾大人似乎是个完全不通庶务也不通人情世故的主儿,对家里家外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漠不关心。 他有正妻一位妾室两个通房丫头无数。正妻为王夫人,原配。年纪已经很大了,没有丈夫的宠爱,眼下看着连丈夫的信任到快没有了,空有一个正妻的名头和整个荣国府的管家大权。 新纳良妾一名,因为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是走了官媒的,所以能够给贾母请安,只是跟王熙凤李纨一样没有位子。也没有给贾母布菜、伺候贾母就餐的权力。不过颜色好,丈夫也疼爱,所以还有些体面,偶尔贾母还会跟太说句话。 贱妾一名,家生子儿,人称赵姨娘,有儿有女,看着粗鄙糊涂。却是个厉害的人物也,还是贾政房里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里面除了王夫人以外,唯一生了孩子。还一连生了两个的人。 以贾政一贯的为人,以王夫人的面慈心狠和赵姨娘闹事儿的本事,只要那位新姨娘有那么一点子的本事。荣禧堂里这热闹就绝对少不了。 所以,林招娣没有拒绝贾母的邀约,只是让来人告诉贾母,中秋佳节毕竟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她们是林家的儿女,自然也应该在林家过节,等过了中秋节,她们姐弟必然会去荣国府给贾母请安。 林招娣有意在话语中暗示了贾母是不是该让迎春惜春回家几天,跟父母兄弟们团聚一番,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好似没有听到一样。 不要说跟林招娣坐在一起的林黛玉心里不舒服,就是边上的迎春惜春也是含泪的含泪,愤懑的愤懑。只是她们两个到底还有些公侯小姐的骄傲,没有将那些话儿脱口而出。 见此,林招娣也只有叹息一声。 倒是贾赦,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允许女儿回家以后,狠狠地在家里砸了一通东西,然后亲自过问荣国府给迎春准备的各色中秋节用度。也因为贾赦亲自过问,王夫人不敢克扣,将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交给贾赦,看着贾赦带着一大箱子的东西登上马车去了林家。 就在贾赦的马车出了宁荣街不久,就看见了准备去林家接小姑子回家过节的尤氏的车子。 对于尤氏来说,端午和中元节都是要祭祖的,惜春女孩子,不出席没有问题,可是这连中秋佳节也要让小姑子寄居在外姓的亲戚家里,那就是让人戳脊梁骨了。何况贾珍就这么一个妹子,尤氏可不敢怠慢了去。 贾赦作为外姓男子,哪怕是林招娣林黛玉的亲舅舅也是不能进位于内宅的后花园的,自然是他的一双儿女迎春和贾琮出来见他,而贾环也厚着脸皮跟了上去。至于尤氏嘛,当然是被迎入了寒烟厅,在寒烟厅里见惜春,林家姐妹在边上陪坐。 互相见礼过,这才各自落座,林家姐妹自然是坐在东侧,代表主人的交椅上,而惜春坐了西侧第一,尤氏坐了西侧第二。尤氏是继室,不曾生养过,也不怎么得贾珍的意,娘家还有个不成器的继母和两个挂着她娘家姓氏的继母的女儿,虽然她为人不错,可是在宁国府和荣国府里到底有些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荣国府里那为数不少的看不起她也不尊敬她的奴才们了。 不过,尤氏毕竟是贾家现任族长的妻子,贾家的宗妇,哪怕她不曾生养,娘家也不出彩,就是看在这宗妇二字上面,林招娣和林黛玉就不能怠慢了人家。 宗妇,宗妇,很多时候,宗妇的话是能够代表一个家族的。 世人重视家族。 哪怕是贾母这个被尊为老祖宗的荣国府太夫人,在其他人家的眼里,她的份量还比不得身为宗妇的尤氏。 尤氏心里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她并不能肯定,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会尊重她。毕竟林招娣和林黛玉乃是贾母的外孙女儿。之前虽然有过照面,却是在贾母跟前。说的又是秦可卿的事儿。尤氏记得很清楚,当时林招娣的话里话外,说的都是秦可卿的衣裳不合时宜,自己这个婆婆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儿媳妇。 尤氏心中也是一声叹息。 如果说整个贾家谁对尤氏最不满也最为轻慢,非贾母莫属。 尤氏知道,贾母这样讨厌她。就是因为她占据了贾氏一族宗妇的位置。贾母那样夸赞自己的儿媳妇也未尝没有拿秦可卿恶心自己的意思。无论秦可卿背地里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秦可卿到底是个女子,在世人的眼里,不过是个小官人家的养女,连人家的庶女都不是。还比不得自己这个来历清白的继室。贾母那样抬举秦可卿,却对自己这样不客气,其实也是一种挑拨离间的手段。 难怪自己那个儿媳妇那样小心翼翼。一点子的事情也要揣摩上好几天,对下面也以宽容为主,其实,这孩子也是怕自己因为贾母的态度存了心,伤了和气吧。 尤氏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未免太小心了。 没错,自己的确一度懊恼过。可是自己也不是那种蠢货,会被那个史氏给糊弄了去。要不。自己早就气死了,又如何会那么疼她? 也是。 这婆媳乃是天敌,这孩子这个样子。也未尝不是为了家里。自己还是不够注意太,要不,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到底也只是个填房,不是她正经的婆婆。她对自己恭敬也是给自己立威,让家里不会跟那边一样乱了尊卑礼法,这也是家族长久之道。 越是这样想着,尤氏越发觉得那个小小的人儿不容易。以前在跟前的时候还不觉得自己的儿媳妇儿除了姿容礼仪之外有多少出彩的地方,可是现在想起来,居然是样样都好。 只是,儿媳妇儿是自己跟前的,去贾母那边的时间也不多,可是自己的这个小姑子就不一样了。她可是打小就在荣国府里了,怕就怕她跟那老太太一样,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林家姐妹又是那西府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如果从那老太太的嘴里听到了有失偏颇的话,自己可怎么办? 越是这样想着,尤氏越发小心。 略略收拾了心情,尤氏斟酌着道:“都是我的不是,蓉儿媳妇在的时候,家里的事儿都不用我多操心,如今蓉儿媳妇跟着蓉儿南下去了,我刚把所有的事情都接过来,一团忙乱,倒让妹妹委屈着了。” 惜春道:“怎么,蓉儿的事情定下来了?” “是啊。” “什么职位?” “是承宣布政使司下的照磨。” “我听说当初琏二哥哥捐官的时候,很快就下来了,怎么蓉儿的事情这么麻烦?花了几个月的功夫不说,还仅仅是个小小的照磨。嫂子也太委屈了蓉儿了。” 尤氏进惜春嘟起了嘴,便道:“妹妹大概不知道,你琏二哥哥虽然是同知,可是毕竟他身后还有个王家,当初王子腾可是京营节度使,简在帝心,就是京兆尹也要给点面子。而且有句俗话,叫做‘前世不修,知县府郭;十世不修,知县长安。’,这京城才这么一点点大,上头的高官不知道有多少,这京兆尹还好,别人看着他能够直达天听,对他多多少少还留些余地,可是京兆尹下面的属官就不好了,别人整不了京兆尹,自然整他们了。所以很多人明知道京兆尹下面的属官有位子,也多有不去的。” 惜春一愣,道:“当真?” 尤氏道:“自然是当真的。当初我就曾经听下面的人说过,你琏二哥哥刚捐官的时候,也经常去衙门的。可是那里的事情太多也太杂,有些事情还真的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做好了要挨骂,做得不好了,被骂得更惨。你琏二嫂子不止一次在屋里跳脚,说那些人欺人太甚,不把贾家和王家放在眼里呢。” “因为京兆尹的属官吃力不讨好,大家都唯恐避之而不不及,所以琏兄弟才会那么容易就补上缺了。江南就不同了,一来天高皇帝远。二来江南富庶,是个捞银钱的好地方,所以朝廷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那里呢,不要说一个小小的照磨所的照磨,就是下面的不入流的小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呢。” 惜春转头望向林招娣。见林招娣对她点点头,这才道:“原来是这样,却是我错怪嫂子了。” 尤氏道:“蓉儿是妹妹嫡嫡亲的侄儿,妹妹记挂着他也是自然的。大爷是蓉儿的父亲,自然对蓉儿的事儿上心。妹妹的事儿也是。大爷一直很记挂妹妹呢,还再三叮嘱我要我过来接妹妹回去过个团圆节。” 惜春道:“之前的端午和中元节怎么不来接我?反而今儿个才来?” 尤氏看了看惜春的样子,就知道惜春不再生气了。心中大定,笑道:“还不是为了给蓉儿谋个江南的缺?其实,给蓉儿捐个官,让蓉儿出去走走的念头,你哥哥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加上有些地方也着实乱得很,无论是你哥哥还是我都不放心。好在如今江南省承宣布政使是林姑老爷。是自己人,有他照应一二,我们也能放心。只是今年江南的缺儿比往年更难补。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呢。” 惜春点点头,道:“我们家如今就蓉儿一根独苗,在他身上花多少力气多少银钱都是应该的。不过。我怎么听说蔷哥儿也搬出去了?我们家也越发冷清了。” 尤氏笑道:“蔷哥儿一年年的看着也大了,终归不是咱们长房里的人,到底不能养一辈子。你哥哥给他买了独门小院,给了银子单出去过了,但好歹一个祖宗,平日里自然会帮扶一二。这些你哥哥和蔷哥儿都心里有数的。” 惜春听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尤氏这才道:“林大妹妹林妹妹,说起来,我们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两位妹妹了。妹妹想必也知道,我不过是个继室,我们爷辈分也小,做一件事情,倒是有两三重的长辈盯着。妹妹的事儿也是如此,虽然我们有心自己照顾妹妹的,却是有心无力。只怕日后也要麻烦两位妹妹了。” 就是尤氏不说,林招娣和林黛玉也知道。贾母这辈子最上心的儿子是贾政,最宝贝的孙子是贾宝玉,贾元春是嫡女又是贾政的女儿,又会照顾弟弟,贾母自然也上心。迎春是贾赦的女儿,贾母虽然名义上是教养孙女,把她抱到身边,其实却是不管不顾的。对自己的亲孙女儿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惜春这个堂房的孙女儿了。贾母更不会花心思了。 就拿先生来说吧,之前请过先生,那是因为贾政开口了,贾政会开口,是因为赵姨娘背地里跟他提了,他才吩咐王夫人,不要委屈了探春,嫡女和庶女要一碗水端平。王夫人这才为三春请了老师,教她们读书识字。 后来,王夫人得了贾母的话,借口姑娘们大了,要避嫌,把先生又给撵了,就再也没有为姑娘们请先生了。就连姑娘们的教养嬷嬷也是胡乱凑的,根本不是跟林家姐妹身边的几个这样,都是有来历的。 不过,惜春能够跟着迎春来到林家,贾珍和尤氏心里都是很高兴的。 林如海有圣眷,如今又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后年回来就是宰相。京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搭上林家的这条船而不得呢。偏偏林如海是个油盐不进的,林家又只有几个小孩子在,逢年过节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持身也正派,让那些人真正望林家大门兴叹。 林如海跟荣国府是姻亲,可是跟宁国府就不够亲近了。贾珍和尤氏原来也以为林如海人巡盐御史是死定了,所以林家姐弟在贾家住着的时候,尤氏没有去过梨香院。谁成想,峰回路转,林如海居然从那死局里面逃了出来,又一下子跳到了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的位子上,可是让贾珍和尤氏两个捶胸跌足后悔不已。 所以,惜春来林家的事儿,他们夫妻是双手双脚地赞成。 别人可是想跟林家攀关系而不得呢。 其实,对于林家姐妹管家的本事,尤氏也是佩服的。尤氏当家,自然是知道宁国府的财政状况的。宁国府这边还好,人丁单薄,又没有个王夫人,天天拿着府里的钥匙,想着将公中的财物往自己的腰包里搬。可饶是如此,宁国府的开销依旧很大。 尤氏还估摸着,荣国府的开销比宁国府要高出三四成,这还不算王夫人中饱私囊的数儿。贾家无论是东边儿的宁国府,还是西边儿的荣国府都陷入了财政危机。尤氏作为当家奶奶,自然也是着急的。偏偏还有个林家,这人际往来的人家比自己家多得多了,可是这开销不但比荣国府少,还比宁国府少,这叫尤氏怎么不好奇? 136关注 其实,尤氏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关注林家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关于林家花大笔的银钱接了朝廷的军令状,要在通州那边兴修水利的事儿。 尤氏不比别人,她是知道这兴修水利的难度的。当年她的父亲也曾经做过河务上面的官儿,位卑、任重、事多,为了从河务上跳开,她父亲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所以尤氏知道,虽然明面儿上,朝廷拨下来的水利银子能够够总工程的四分之一的数儿,其实根本就不够。朝廷的俸禄少,各级的官员都盯着这水利银子呢,遇见个强硬的河务总督那还算好的,遇见个稍微差一点儿的、手段软一点儿的,最后能拿到手的水利银子,大概就总数的三四成而已。 林如海是高官没有错,可是他远在江南,家里又没个正经的男人盯着,就一个管家上上下下跑来跑去。这京里想着算计林如海的人可不知道有多少呢。即便有贾琏盯着,可是贾琏人微言轻,又是个刚做事儿的,又能够怎么样呢? 尤氏对林家实际上能够拿到手的水利银子的数目其实并不是很放心。 不过,她知道,薛家在这上面帮了林家很大的忙。 那个薛宝钗,为了讨好林家,为了给自己哥哥的事儿走门路,薛宝钗可是使劲儿地求人的。听说她往林家送了很多礼,每次都很丰厚,还送了不少银票。如果不是林家的管家有一次跟别人喝酒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那薛蟠如何了’,也不会让别人上了心,对薛家的探视抬了抬手,薛蟠在大牢里还没办法拿到家里送来的药呢。 不过,即便有薛家的银子,这也是不够的。 尤氏心里揣度着,林家每年要往这水利上砸下去的银子绝对不会少。却不知道,林家如今只要出口粮就可以了。像林家和贾家这样的人家。哪个家里的满仓满仓的粮食?具体的工程,贾琏会帮忙盯着,粮食又是现成的,加上林家还出了一部分的鸡鸭作口粮,下面的流民们可是感恩戴德的多。以往修水利的时候,谁听说下面的苦力们每三天能够吃一次肉的?连肉汤都没有。林家送来的伙食里面肉虽然不多。可那也是肉。 对于林家而言,那些苦力的口粮上的开销还没有人情往来来得多呢。 从林家回宁国府的路上,尤氏问惜春在林家的庄子上玩得开不开心。 惜春道:“恩。林姐姐的庄子上收红苕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原来红苕是不挑地儿的,随随便便的一块地。只要不那么差,一亩地就可以收两千多斤呢,比种什么粮食留强。可惜不能用来缴税。倒是用来作口粮很不错。还能够填饱肚子。听说,给下面的修水利的人每天就有两个红苕,两个馒头,还有一碗肉汤。” “这够吃么?” “怎么不够吃的?一个红苕就一斤多了,再加两个馒头,虽然馒头硬了一点,可是浸了肉汤以后,味道还是不错的。还有红苕。只要上火蒸熟了就好。如果没有那么多的蒸笼,直接丢火堆里烤就成。味道也不错啊。” 尤氏瞪大了眼睛:“妹妹吃过?” 惜春不好意思地道:“是啊。不但我吃过,林大姐姐林姐姐和二姐姐环儿琮儿她们都吃过。不过。红苕吃多了有一样不雅,就是下气通。” 尤氏一愣,也红了脸。她们这样的大家出身的女子。当众下气通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听了惜春这样说以后,尤氏便下定了决心,坚决不让这红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下气通什么的,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尤氏停了一会儿,道:“妹妹,我听说林大妹妹家今年往外头送了不少礼物。林大人有留下这么多的银子么?这往来的节礼可容不得轻慢的啊。” 惜春道:“林大姐姐说,跟她们往来的人家都是知道她们如今就几个小孩子在京里。所以,即便没有什么很名贵的字画古董,人家也笑纳了。而且,林家的世交故友大多都是读书人,尤其是有些高位的人家,比起那些古董玩器、金银珠宝,人家更喜欢书籍。林大姐姐新弄了个印书作坊,还让姑爹列了单子,按着次序印了很多书籍出来。光这一项,就省了很多银钱。收到书籍的人家也很高兴。” 尤氏一听,觉得这个他们贾家无法复制。谁让贾家的故友世交大多不是读书人呢,这些人里头,如果逢年过节地收到书籍做礼物,只怕还会不高兴呢。 “林家就备了书籍做节礼么?” 惜春看了看尤氏,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还是说了:“也不止这个啊。除了这些节礼,林大姐姐林姐姐还准备了活鸡活鸭活鱼和自家酿的酒呢。像这次的端午,有些人家就回了不少粽子过来;这次的中元节也是,人家送了不少人家就送的字画什么的过来。就好比先帝帝师顾老大人家,就送来了一幅顾老大人亲自写的字。” “顾老大人亲自写的字?” 尤氏的眼睛都大了。顾家也是世家,顾老大人又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很有体面。他不但是先帝的启蒙老师,也是当今的老师,辅佐了两代君王,在朝中很有体面。他的字画更是很多人家求都求不到的佳作。即便是贾珍尤氏,也曾经想过攀附上顾家,可惜,苦于没有门路。 所以,听说林家姐妹得了顾家的眼,尤氏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到底是四代列侯之家,与别家不同。 这样想着,尤氏亲亲热热地拉着惜春的手,低声道:“妹妹,你别恼了你哥哥,认为你哥哥不关心你。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宁国府跟荣国府已经比邻而居百余年了,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也是盘根错节,混成一团。不要说我了,就是你哥哥身边都有好几个西府的人。这些话儿我也只能现在跟你讲讲。妹妹听了,记在心里,不要外道才是。” 惜春愣愣地点点头。 尤氏道:“虽然我们跟西府是同宗同族,又是比邻而居的,可是我们跟西府到底有些不合。妹妹可知道,西府算计你哥哥的族长之位已经很久了。你侄儿媳妇就是因为怕了,所以才急着跟蓉儿一起南下的。” 惜春大吃一惊:“蓉儿媳妇急巴巴地走了,是因为害怕?” “如果不是上回林大妹妹的提醒,我们还不知道中了算计呢。那天从老太太那里回去,我跟蓉儿媳妇一嘀咕,也觉得不对劲。因为蓉儿媳妇的那身打扮配上她那样子。不但没了少奶奶的威信,还是你哥哥最喜欢的样子。后来,我跟你哥哥一说,你哥哥也说不好。所以我们才急巴巴地给蓉儿跑官,又怕别的地方家里照应不到。照应得到的地方又逃不开老太太的算计。这才想方设法地将蓉儿塞到林大人的手下。” “怪道呢。我说呢,照磨不过是从八品的小吏,以蓉儿的身份。哥哥怎么会这样委屈了蓉儿,却原来是因为这个。” 尤氏道:“是啊。老太太的心计也实在是太厉害了,也难怪西府那原来跟你琏二嫂子一样厉害泼辣的二太太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更怨不得大老爷对老太太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个法子不但阴损,而且不留一点儿痕迹。将来若是事发,人们会说你哥哥好色,会说蓉儿媳妇不好,说我管家不利,却不会说那老太太的一丁点儿的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惜春默默地点点头。 尤氏抚摸着惜春的头发。道:“好妹妹,你莫怪我们这段日子对你的疏忽,也莫怪蓉儿媳妇跟你好了一场。不等跟你道别就急匆匆地南下了。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儿。蓉儿走得急,家里连饯别酒都没有摆呢。” 惜春点点头,道:“我知道。嫂子放心。嫂子。哥哥不会再把我送到那边儿去了吧?” 尤氏那帕子按按眼角,道:“妹妹放心。我跟你哥哥私底下也算计过了,如果你留在家里,只怕那老太太会在你身上动文章,还不如让你呆在林家,你林大姐姐林姐姐身边的嬷嬷是皇上身边出来的,将来说亲,光这一样也少不了的好处。而且我也听说了,林家对儿女的教养可上心了,你也是深有感触的不是么?跟着你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也能够学点子东西,对你将来也好。你哥哥也想过给你请个先生嬷嬷之类的。可是我们一来没有什么门路,二来也找不到比林大妹妹林妹妹身边的嬷嬷更好的。所以,妹妹,只能委屈你了。” 惜春摇摇头,道:“不妨事。就当我在亲戚家附学好了。外头的书院招学生,不也要求学生们在住在书院里的么?” 尤氏道:“妹妹能够体谅我们,我就放心了。妹妹放心,这逢年过节的,我会亲自来接妹妹回家的。妹妹有什么事儿,也尽管开口。” “嗯。” 这里姑嫂二人总算是放下了芥蒂,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儿来了。 其实惜春对贾母存有心结,那是从数年前就开始的了。她曾经怨恨过自己的哥哥嫂子,但是她的丫头入画却为贾珍和尤氏说了不少好话。现在没有经历秦可卿的丧事和贾敬的丧事,惜春对自己的哥哥还有几分幻想的,所以听了尤氏的解释,也能够接受。 回到宁国府,贾珍对妹子也算上心,嘘寒问暖了一番,就让惜春回她的屋子了。 惜春一走,尤氏就把她从惜春嘴里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又让人把惜春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叫来问话。 那丫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回奶奶,可不止这些。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林大姑娘就找了蚕种来,专门辟了静室用来养蚕,如今,这第一批蚕茧早就收了。据说,投奔林家庄子的流民里面,老弱妇孺都很多,林大姑娘和林姑娘将她们都分好了,有的去纺纱作坊,有的去纺织作坊,还有的去染丝作坊,还有的负责处理蚕茧和生丝。听说,这染色的方子,还是薛家帮忙弄来的。前些日子,庄子上就把新织就的料子送来了。入画姐姐说,虽然用来做外面的大衣裳是差了一点。用来做小衣和中衣却是不错的。” 尤氏非常吃惊:“怎么,林大妹妹还让庄子上的人纺纱织布?” “是的,奶奶。而且林大姑娘还让纺纱的人专门纺纱,织布的人专门织布。据说,有一对姐妹,还会织云锦呢。” “当真?” “回奶奶。奴婢听说,林大姑娘还让那对姐妹先织一块缂丝云纹如意的料子呢。想来是真的。” 尤氏跟贾珍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京里这么多的人家,又有哪家会在家里办纺织作坊的?江南的丝绸好,京里的丝绸再出色。也比不过江南的。所以京畿如今很少有人养蚕了,更不要说纺纱作坊和纺织作坊了。林家做这个,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要知道。如果这丝不好的话,就是最后织成了布匹,比不过江南的布料,也是没有人要的。 贾珍和尤氏怎么也不会想到,林招娣让人织布是为了送礼。没错,江南的丝绸昂贵,可是,以朝廷给下面的官员们的俸禄。不少官员连肉都舍不得吃,更不要说穿一身丝绸的衣裳了。这些丝绸是比不得江南的,可是以林家姐弟的身份。如果真的用来送礼,也是好的。用这个来送礼,还能够得个会持家的好名声。 林招娣的算盘可是打得很精的。 因为是自己家的庄子上出的。没有花钱,林招娣手里的银钱自然周转得过来。也因为这些丝绸料子不是江南采买来的,而是林家自己的庄子上出产的,大多数人家收得也安心。 贾家喜好奢靡,喜好排场,东西差一点,他们就不好意思出手。可是林家姐妹却是不一样。正所谓耕读传家,在林家的家规里面,只要是自己庄子上的出产,无论是入口的粮食还是身上的衣料子,那都是好的。所以,像林家这样能够组织下面的人纺纱织布,那就是好的。 不要说远在江南的林如海,就是宫里的那位对林家两姐妹也非常满意。 一个国家需要什么,身为一国之主的君王是最有权利说话的。 钱粮布帛,乃是国家强盛不可或缺的物资。铸钱是户部的事儿,其他任何人,无论你是官,还是商,抑或是平头百姓,都不能私自铸钱。除了户部,哪怕你就是皇子,也只有在粮食和布帛上面动脑子。 对于美女,皇帝自然是喜欢的。但是对于那些只会花钱的女人、只知道攀比首饰、攀比衣裳的女人,他也觉得索然无味。虽然一个君王绝对没有养家的压力,但是,一个国家却需要跟林家姐妹这样的女子。 拿到密报,皇帝自然是点头称善的。作为皇帝的心腹太监,大内总管也是个伶俐剔透的人物,自然知道皇帝对林家姐妹有好感。 皇帝上心的人物绝对不能得罪。 这是现任大内总管能够有今天的秘诀。他回头就通知了自己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们,让他们小心谨慎,不好招惹了林家。 京里的权贵这些多,有门路的人更加不知凡几,得了话,自然也缓了对林如海的动作。这大概也算得上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贾母也是个老狐狸了,自然也有门路,知道皇帝开始注意到林家姐妹,自然更加上心,才过了中秋节,就打发王熙凤来林家接人。 林家姐妹早就准备好了,也不客气,带上迎春坐上车子就去了荣国府。 虽然贾宝玉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子也大好了,可是贾母还是不放心,见迎春跟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几个一起来的,对迎春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满心的不自在。没多久,就忍不住道:“二丫头,你父亲这些日子也惦记得很了,你跟你母亲一起过去给你父亲请安吧。老大家的,你带着二丫头回去,不用过来了。” 邢夫人也知道贾母本来就不待见迎春,如今更是巴不得迎春不在她身边,对于贾母的偏心,邢夫人也腻歪着紧,也没有多留,带着迎春就走了。 邢夫人一走,贾母就道:“林大丫头林丫头吗,你们可算是来了,宝玉念叨你们很久了。”不用人吩咐,早就有人去通知贾宝玉了。 对于贾母的小算盘。不但林招娣烦,王夫人也烦,只是贾母一向执拗,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上至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下至下面的孙子孙女孙媳妇和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们。没有一个能够改变她的主意。 就在王夫人抿住气的时候,就听见林招娣清清脆脆地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记得打二表哥不是已经开始去学里了么?怎么,现在都过了卯时了吧?二表哥怎么不去读书?学里的太爷不见了表哥,只怕会生气吧?读书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 贾母道:“宝玉的身子还没有养回来呢。他一向娇弱,我哪里忍心让他吃苦呦。”说着。贾母就抹起了眼泪。 王夫人道:“大姑娘,那个做娘的不希望孩子出息的?只是一想到之前宝玉受得那番罪,我这心里就软了。他的身子弱。怎么也该等他养好的身子才好呢。” 林招娣马上就道:“如此,倒是我们的不是了。老太太,还是不要让二表哥过来的。二表哥身体不好,更应该好生养着才是。身子还没有大好,就这样跑来跑去对二表哥的身子也不好呢。” 正好这个时候贾宝玉进来的,张口就道:“林大妹妹,你放心,我的身子早就好了。”慌得一众姐妹和林祈都起来迎接他。 贾宝玉先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这才与姐妹们和林祈这个表弟见礼,互相厮见过,各自归座。贾宝玉道:“林大妹妹,你放心,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林招娣笑道:“既然表哥的身子已经好了。那表哥的功课可都开始了?虽然说老太太和二太太记挂着表哥,怕表哥伤了神,可是表哥也该开始温书了吧?至少每日里花几刻钟翻一下书本也好。表哥也不想二舅舅听见太爷说表哥把正经的功课都丢了吧?” 贾宝玉一听,浑身不自在。 贾母赶紧搂了贾宝玉道:“我们宝玉还小呢,这功课的事情不急。宝玉的天分好,等他养好了身子,那些功课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黛玉听了,在心底冷笑,就是边上坐着的尤氏和惜春两个,面上虽然不显,可是眼底的嘲讽却是实实在在的,就是李纨也浑身不自在。 她们不是探春史湘云和薛宝钗这样对科举一无所知的人。尤氏最近跟惜春走得近了以后,才知道科举之路有多艰难。 不要看林家经常出少年秀才、少年举人,就是弱冠进士也有过,就以为科举的事儿很容易。惜春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林家只所以会出少年秀才少年举人,那是因为林家人的读书天分好,自幼请了名师指点,更要紧的是,林家的孩子读书用功。不要说别人,就说林祈好了,每天寅时就已经在读书了。贾环贾琮两个,跟着去了林家以后,也是寅时起床读书的。 还有每天的读六十遍、背六十遍、抄六十遍、默写六十遍。这些无论是林祈还是贾环贾琮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的。 就是因为林家对孩子们的教育如此上心,就是因为林家子弟读书如此用功,林家才会出来一个探花郎。 贾宝玉算什么东西?一个一年到头难得摸几回书本的人,如果他能够那么轻易地就让他过了科举,那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要说别的,就说靠秀才,就要过三关。以贾宝玉的身体素质和读书用功程度,不要说最后中了秀才了,就是第一场都过不去。 天底下,白发苍苍的老童生多得海了去了。 贾母这话,探春和史湘云还罢了,听在林家姐弟和尤氏惜春的耳朵里,只觉得无知。 谁跟我说这位老太太是个厉害的?我看着也不过是个无知妇人罢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招娣看了看贾宝玉,笑道:“老太太,我听说表哥才三四岁的时候,肚子里就存了三四千字和好多诗词了,可见表哥的天分的确是好的。只是,表哥的身子是不是弱了一点?听说科举可真是过五关斩六将,这身子差一点的,可熬不过来呢!” 王夫人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她心心念念的贾珠就是熬坏了身子,年纪轻轻就没了的。哪怕是过去多年,只要一想起贾珠,她依旧痛彻心扉。 贾母道:“我的宝玉哪里需要靠科举的。” 惜春早就对贾母算计她们宁国府不满了,仗着年纪小,当即就道:“那老太太,将来宝玉又以什么为生呢?老太太和太太的年纪都不小了,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是大老爷,将来也会是大老爷家的琏二哥哥继承这座府邸。二老爷迟早是要带着家人搬出去的。那个时候宝玉不就是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孩子了么?等二老爷百年之后,宝玉身上没有功名,那岂不是成了白丁了?” 贾母和王夫人瞪大了眼睛瞪着惜春。可是惜春却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贾母。 王夫人道:“我如今就宝玉一个孩子,将来我的嫁妆可是要给宝玉的。就凭我的嫁妆私房,就可保宝玉一生衣食无忧。”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人几乎都用怜悯的眼神望向李纨。她可是贾珠的妻子,还为贾珠生了一个儿子,那才是贾政和王夫人的长子长孙呢! 李纨站在角落里,对王夫人的话似乎无动于衷。贾珠死后,王夫人就跟她再也没有说过话了,但是这折腾却是一样都不少。 惜春笑道:“我可是听说了,如果哪怕是身上的功名只是一个秀才,名下的土地就必须交税。如今二太太名下的庄子不用缴税,那是因为二老爷是工部员外郎,可是宝玉身上却没有功名,那这赋税就不能少了。什么丁银田赋的,对了对了,没有功名的人家还要服差役和徭役呢。” 王夫人听了心中直冒火,恨不得撕了惜春的那张嘴。 贾母道:“这有什么的。等宝玉成家的时候,给宝玉也捐个官儿不就是了。” 听见贾母的话,林招娣林黛玉身后的戴司正和常司赞都是目光一闪。国家用来选拔官吏的制度居然成了这位老太太嘴里买官的途径,叫她们两人,怎么不恼火。 林招娣也很敏锐地感觉到了身后两位那压抑着的火气。不觉为贾母的张扬和口无遮拦叫好。 你就尽量张扬去吧。今天,你说的话越是张扬,将来摔的跟斗也就越大,你那个宝贝孙子也就越加不可能成为我林家的女婿。 137连环 ; 现在的林黛玉可不是原着里为了活下去而死死地抓着贾宝玉不放的那个孤女。 她有父亲有姐姐还有弟弟。 如果说,现在的林黛玉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自然是非她的父亲林如海莫属,就是朝夕相处的亲姐姐和一母同胞的弟弟都不及林如海在林黛玉心中的地位。 贾母的这几句话,初看是为了贾宝玉好,其实已经深深地得罪了林黛玉了。 在林黛玉的心中,这几句话是对林如海十年寒窗、辛辛苦苦过关斩将、又金榜题名的最大的侮辱。也一语抹煞了林祈每日寅时未至就起床读书的努力。更是彻底否定了整个林家数百年来无数人为之努力而建立起来的家风家规。 看着上面抚弄着贾宝玉的贾母,林黛玉低下了头,轻轻地拍着自己怀里的这个小哥儿来。 老太太终究是老太太,贾家的太夫人,与自己的林家也不过是外人而已。这逢年过节的,偶尔亲近一下,尽个礼数罢了。终究林家是林家,贾家是贾家。 林黛玉低垂着眼,对自己道。 不用林招娣为之着急,或者是找贾母的茬儿,贾母就自己犯了错儿,失了林黛玉的心。不过,林招娣还不知道这个,还在肚子里面盘算着怎么让林黛玉对贾母死了心,怎么让林黛玉不再自己催眠自己,怎么让林黛玉不再认为贾母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而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话,无论他是讨厌贾母这种视粥官鬻爵为寻常的态度,还是真的讨厌那些靠买官上位只知道捞钱的贪官,抑或是自命清高,他不喜欢读书也是事实。 从对贾家的买官卖官的厌恶,贾宝玉和林家姐妹都不谋而合。 无论是贾母王夫人的话,还是林招娣和惜春的话,都让贾宝玉有些不自在。他拉着贾母的胳膊扭股糖似的摇着。贾母也喜欢他跟自己撒娇,搂了他好言安抚着。 史湘云是最在乎贾宝玉的。平素也视林家姐妹为大敌,在她眼里,就是薛宝钗也没有林招娣林黛玉两个这么讨厌。所以,看见林招娣给贾宝玉下绊子,又见惜春帮腔,更是不满。她见贾宝玉不自在。便抢着道:“老太太,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早饭了。我都饿扁了。” 贾母笑呵呵地道:“是啊是啊,今儿个林丫头她们过来,我一高兴,倒把饭点儿给忘记了。宝玉。你也饿了吧。” 贾宝玉摇摇头,道:“没有呢,老太太。我刚起来,还没有觉得很饿。” 贾母笑笑。早有丫头婆子们安放桌椅,贾母依旧端坐在榻上,贾宝玉挨着贾母坐了,他的下首是依次是史湘云探春薛宝钗;贾母的另一边,依次是林祈、林招娣、林黛玉、惜春。因为用饭,林黛玉把哥儿交给了自己的大丫头白鹄抱着,这才上了桌。各人坐定。王夫人传菜,王熙凤安箸、李纨进羹。一切就井然有序。 这时,林招娣林黛玉都注意到了王夫人身后的一个年轻媳妇。那个女子。看着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却是妇人打扮。精巧的灵蛇髻上斜斜地戴着一枝大大的偏凤钗。凤钗上凤凰的尾羽修长而婉约,衬着此人低眉顺目的神态,倒越发惹人怜爱。一身朱红色的高领褂子,外罩着桃花领浅粉色对襟辈子,下系着撒玉兰绯红百褶裙,一副喜气洋洋的打扮。 林招娣揣度着,此人必定是贾政的新姨娘。 冲着那人微微颔首示意,见那人微微欠身,给自己回了半礼,林招娣心里也有数了。 之前的周姨娘也好,生了两个孩子的赵姨娘也好,她们都是贱妾,身份低微,自然没有这个资格来给贾母请安。而这个女子却是贾政的良妾,正经的二房奶奶,自然是有资格来给贾母请安了。 不过,妾就是妾,就是她有资格给贾母请安,也不过是有资格进贾母的屋子,给贾母磕头而已。贾母的屋子里没有她的座位,她只能站在贾母的身后;同样站着的李纨王熙凤有资格也有这个义务给贾母布菜,伺候贾母用饭,她却没有这个资格。 她就好像王夫人背后的可以移动的花瓶,从这个房间移到那个房间。 林招娣本来还以为这个女子是那种已经认命了的人呢,却在这人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锐利的眼神。如果不是林招娣时刻注意着王夫人,林招娣眼角的余光也不会注意到她。 现在林招娣知道了这人不简单。 林招娣和那位姨奶奶的动作的非常的隐秘,加上贾宝玉和史湘云又吸引了众人的眼光,王夫人又在上菜,倒没有人发觉她们的互动。 就在林招娣跟那位新姨娘打招呼的时候,林黛玉就看见了史湘云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明晃晃的金麒麟,和薛宝钗脖子上的金锁遥相呼应,就是站在地下的王熙凤也戴着金碧辉煌的赤金盘螭璎珞。倒是探春和惜春两个,当年贾敏去世,林家姐弟进京的时候,三春都有的金项圈今日都没有带。探春的脖子上空空的,惜春的脖子上倒是戴着一挂珍珠项链。 史湘云一眼就看见了惜春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心里就嫉妒上了。在这个没有人工养殖的年代,品相上等的珍珠价值可比得上上好的红宝石了。惜春脖子上的那条项链,虽然短,可是每一粒珍珠都大如莲子,更难得的是每一粒都匀净饱满、大小一致。就是史湘云在没有见识也知道这挂珍珠项链比自己的金麒麟值钱多了。 饭桌上史湘云不时地拿眼睛溜溜惜春的项链。等用了饭,盥手毕,大家开始用茶,王夫人带着李纨和贾政的新姨奶奶离开,王熙凤也起身回大房以后,史湘云就忍不住了。 史湘云酸溜溜地道:“四妹妹脖子上的项链可真漂亮。” 惜春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原来的搭钩坏了,新换了个。以前我年纪小,一个不小心动丢了倒是不好,所以嫂子一直替我收着呢。前儿个中秋。嫂子说我也大了,正该好好打扮打扮,就把这个给我了。” 贾母听说便戴上水晶玳瑁眼镜仔细看了看,道:“我记得呢,这还是四丫头她娘进门时候的陪嫁,可以作项链。也可以作抹额。四丫头皮肤白皙,这项链她戴着果然好看。” “老太太记得真清楚。嫂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呢。” 史湘云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怎么没有带项圈璎珞啊?” 林黛玉笑道:“我和姐姐要照顾哥儿,戴着项圈不方便,所以就没有戴。” 史湘云道:“照顾哥儿有奶嬷嬷有丫头婆子。哪里要两位姐姐这么小心。” 林黛玉一愣,她刚要说话,就听林招娣道:“哥儿到底是我们姐妹的兄弟。这奶嬷嬷又哪里比得上我们细心?何况,身为姐姐,照顾弟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史湘云皱起了眉头,继而大怒。她觉得林招娣在讥讽她,很是恼火,不觉怒瞪着林招娣。想出言回敬,却看见贾母对林黛玉嘘寒问暖,便眨了眨眼睛。道:“我听说林大姐姐的生母南下去了林大人身边可有这回事情?恭喜林大姐姐了,林大姐姐终于要有亲弟弟了。” 林招娣道:“云妹妹这话儿好生奇怪,这里现坐着我的两个亲弟弟的。怎么说我终于要有亲弟弟了?难道祈儿个哥儿就不是我的亲弟弟?” “我是说林大姐姐要有一母同胞了。” 林招娣答道:“这孩子的事儿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有就有的?就是天天烧香拜佛,也要看注生娘娘成不成全呢。” 惜春也道:“是啊,云姐姐。如果这事儿这么容易,只怕林大姐姐林姐姐至少会多一个比林大姐姐大十来岁的哥哥姐姐呢。” 正在布菜的王夫人手一抖,险些把自己手里的菜盘子给掉了。王夫人的异常当场就让王熙凤注意到了。王熙凤也是个伶俐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心底到底留了意。 贾敏是贾母唯一的亲生女儿,又是幼女,自幼是被贾母捧在手心儿里大的。可以说,贾敏出嫁以后,贾母就一直担心着,直到贾敏去世。贾敏嫁入林家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不但是贾敏自己的心病,也是贾母的心病。 当年,那位姨奶奶有喜的时候,贾母劝贾敏动手,不要让别人赶在她前头生下儿子。也是那次,贾敏第一次违逆了贾母,不但不许人对这位姨奶奶动手,还自己暗中护着对方。这里面固然是因为这位姨奶奶对自己说了先开花后结果会应在自己的身上,也是因为贾敏自己撑不住对林如海的歉疚之心。 林家可是数代单传,如果因为自己而绝嗣,贾敏是绝对不会安心的。 其实,贾母是不赞成自己的女儿养着别人的孩子的。可是贾敏就是个死心眼儿,而且那个姨奶奶也是个聪明人,自己求了林如海,要求出去养身子。也正是因为这个二房离开了,贾敏才正式把林如海的长女养在自己跟前。 说来也奇怪,那位姨奶奶当年说过的话,后来都一一应验了。贾敏先生了林黛玉,隔年有生了林祈。也就是从这以后,贾敏开始明着反对贾母的话了。 所以,贾母对林招娣是纠结的。不过,看在对方给自己的女儿带来了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暂且容忍她而已。 不过,贾母不愿意看到有别人瓜分了自己的亲外孙的权益。看着林招娣,又想起南面的林如海,贾母下定了决心。 贾母的想法,贾宝玉是不懂的。可是这不妨碍他发现贾母似乎有心事。 贾宝玉不愧是贾母养的,屋里这么多的人,贾母的心事就他一人发觉了。他甚至能够感受得出来,贾母似乎不愿意将这些事情都摊开了讲。 所以贾宝玉便说起贾母一向喜欢的衣着打扮来:“老太太,你看这身衣裳穿在四妹妹身上,倒显得四妹妹越发可爱了。” 贾母道:“也是。四丫头,这是你嫂子给你做的?” “老太太猜错了呢,是林大姐姐在端午前给我做的。今儿个天气热,我就翻出来穿了。才上身,嫂子就说,我这件衣裳配这项链好看。” 贾母道:“的确好看。你有没有好好谢过你林大姐姐?” “早就谢过了。” 林招娣也笑道:“老太太,你还别说。四妹妹如今也在学针线,之前还做了两个香袋。我跟妹妹一人一个呢。” “当真?” “老太太,您看,这不是?” 贾母当即戴上水晶玳瑁眼镜,接过林招娣解下来的香袋,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一回。这才还给林招娣,却转头对惜春道:“四丫头,你还小呢,正该好好地玩耍才是,何苦费这个神儿。做这针线来。要知道,这针线最是熬眼睛的。” 惜春笑道:“老太太,林大姐姐也是跟我这么大开始学针线的。如今谁不说林大姐姐的针线好?我也要跟林大姐姐一样,做个好孩子,让父亲也夸我。” 贾宝玉道:“四妹妹的针线做得真精巧,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个?” 惜春马上就拉着贾母道:“老太太,你看看二哥哥说的,老太太才说了不要我费神呢,二哥哥就过来闹。二哥哥也真是的,屋里那么多的丫头。也不见她们每日里做什么针线,天天游手好闲到处晃荡。二哥哥不叫她们给你做,反而来闹我们!难不成那些丫头们不该给二哥哥做针线。反而我们才是活该每天给二哥哥做针线做到半夜的?” 贾母当即就道:“四丫头,你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话?” 惜春一愣,却猛地涨红了脸。 林招娣看看惜春。笑道:“老太太,有些事情,四妹妹年纪小也说不清楚。老太太何不查查表哥的衣物呢?表哥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怎么在乎,对有些要紧的佩饰更是丢三落四的。这东西少了还是小事,若是委屈了表哥,就是大事了。” 贾母一听,也上了心。她虽然不喜欢惜春闻风捉影,却知道家里的那些下人们有不少却是奸猾得很的。贾母可不想委屈了贾宝玉。 这里她一点头,马上就有人去通知王夫人了,更有人去给绛芸轩通风报信。 贾母记挂着贾宝玉屋里的事情,自然也就没心思哄下面的孙子孙女们玩耍了。贾宝玉领着一众姐妹们和林家表弟就去了碧纱橱。 贾宝玉很少有机会很林家姐妹坐在一起,而且今日又是在贾母屋里,自然是高兴的。可是林招娣搂着林祈,林黛玉抱着幼弟,边上还坐了个惜春,将屋里仅有的两把交椅挤的满满当当的,让他连靠近些都不能,更叫他心里跟猫爪似的,哪里顾得上他的丫头们。 为了讨林家姐妹的欢心,他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堆玩具。 这些玩具,有的是他出去逛庙会的时候,自己淘弄来的,有的,则是别人送的。探春看见那胶泥的小火炉就喜欢上了,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还道:“你们看这个,像不像香山居士那首《问刘十九》里面提到的红泥小火炉?” 贾宝玉见探春喜欢,便道:“三妹妹喜欢,就送给三妹妹了。林大妹妹,林妹妹,你也来挑吧。” 林招娣却没有动,反而道:“这种小火炉,还有或者是柳枝或者是竹藤编的小篮子什么的,我们家里倒是有好些。这些东西也不过是玩个野趣儿罢了,还是让姐妹们先挑吧。” 贾宝玉见林招娣和林黛玉对这些东西都不在意,又从角落头里翻出了一个箱子来,拖到林家姐妹跟前,打开一看,却是金碧辉煌。 史湘云也来劲儿了,道:“二哥哥,这是什么呀?” 贾宝玉道:“这些都是往年别人送我的,或者家里特别定制的。林大妹妹林妹妹想必也玩过,要不,我们一起玩吧。” 史湘云早就蹲下去翻检了。很快就抓了一副赤金九连环来,对薛宝钗招手,道:“宝姐姐,要不,我们一起来玩这九连环吧。大家都一起来,比赛谁的速度快。” 探春和薛宝钗都说好。可巧,箱子就有五副赤金九连环。史湘云拿了两个出来,一个递给探春一个递给薛宝钗,自己也抓了一个在手上。贾宝玉将剩下的两个拿来给林招娣林黛玉。林招娣摇摇头。林黛玉道:“宝玉,我看这箱子里就这几副,要不你们先玩吧。” 贾宝玉一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玻璃马上就道:“二爷,我记得上面的柜子里还有两副玉制的九连环呢。要不,婢子把那个拿出来给林大姑娘和林姑娘顽吧。” 贾宝玉连声说好。 玻璃找人拿梯子。好爬上去找九连环,贾宝玉也坐不住了,也在玻璃将东西找出来。而那边,史湘云和探春薛宝钗已经开始了。而玻璃出去了一会儿之后,回来的时候。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赤金的孔明锁,奉与林祈:“九连环没有多的了,祈哥儿不妨先玩这个罢。” 少时。果然梯子拿来了,玻璃拿出了两个玉制的九连环,交给贾宝玉,贾宝玉将这两个递给林招娣林黛玉。自己递了一个赤金的给惜春,又拿了一个赤金的坐在边上的绣花墩上玩了起来。 那边,史湘云和探春薛宝钗已经坐在临窗大炕上玩了好一会儿了。史湘云是个急性子,可是这九连环却是最是需要耐心和仔细的。史湘云是越玩越急躁,最后。把九连环一摔,道:“什么东西!这怎么解得开?” 薛宝钗道:“云妹妹,这个可是需要耐心的。” “宝姐姐。你解开了没有?” 薛宝钗晃晃手里的九连环,道:“你看,成这个样子了。”那个九连环已经乱成了一团了。 探春最是好强。依旧低着头闷声不吭地解着九连环。她跟贾宝玉是亲兄妹,两个人的侧影也有些仿佛,跟九连环奋斗的样子也极为相似。 史湘云是个坐不住的,左看看探春的,右看看薛宝钗,越发没个头绪,便跳下炕去,跑去看贾宝玉怎么完。贾宝玉也全神贯注地玩着呢。史湘云看着贾宝玉的手一动一动的,又不时地动两下自己手里的,却是越来越糊涂。那个九连环都快扯不动了。 那边的薛宝钗手里的也跟史湘云的差不多。 这时,史湘云听见林黛玉轻轻地对林招娣道:“姐姐,我来抱吧。” “不妨事,我来好了。你也歇一会儿吧。” 史湘云道:“怎么,你们也被难住了么?” 贾宝玉听了,也跟着抬头,却看见林招娣林黛玉中间的茶几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两排已经解开了的九连环。 “林大妹妹林妹妹好厉害!这玉制九连环送来以后,还从来没有人解开过呢。两位妹妹是怎么解开的?” 林黛玉搂着惜春道:“怎么解开的?就那样解开了啊。” 史湘云道:“怎么,解开那个很厉害么?” 贾宝玉道:“云妹妹,你不知道,这玉制的比这赤金的要难解多了。金子比较软,用力一点,它就会变形,所以还好解。可这石头的就不行了,太用力会裂碎掉的。之前的那三副就被我不小心给弄坏了。” 史湘云道:“林大姐姐林姐姐都好厉害哦,也不知道她们怎么解开的?” 听说林家姐妹已经解开了,探春和薛宝钗也过来了,听贾宝玉这么一说,便将手里的九连环往林黛玉面前一伸,道:“林姐姐,你解我看看。这个太难了。” 那边的薛宝钗探春也过来了,四个人围着林黛玉,看着林黛玉的手这里扯一下,那里扯一下,没几下就将这九连环给解开了。因为解得太快了,其中的一个部件掉到了衣裳上,顺着衣裳滑到了地上。贾宝玉还在那里喊着:“林妹妹,慢一点慢一点,我没有看清楚呢。” 话音未落,那个原来属于探春的九连环已经都解开了。 贾宝玉和史湘云都已经看呆了,口中尤道:“等一下,我没有看清楚。” 薛宝钗将自己手里的那个给了林黛玉,结果,林黛玉依旧没花多少力气就解开了。史湘云和贾宝玉还是没有看清楚,还嚷着让林黛玉解一回给他们看。 紧挨着林黛玉坐着的惜春道:“我明白了。” 说着她也开始低头解起来了。惜春的速度比较慢,这回贾宝玉和史湘云终于看清楚了。 138审问 就算是看懂了又如何?九连环这种东西,哪怕是看懂了,也不一定能够解开的。 贾宝玉和史湘云都是那种没有多少耐性的人,很快就将手里的赤金九连环一丢,自顾自地找姐妹们说话去了。 林家姐妹的姿容在这屋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加上这姐妹二人的容貌极为酷似,宛如孪生子一般,更使得这吸引力成倍的增加。以贾宝玉的颜控属性,又怎么放过?长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能够跟这两位表妹这么亲近,又哪里忍得住?又如何记得起来他的丫头们正在外头接受审讯? 在贾宝玉的眼里,只要是年轻的姑娘家,那就是好的。只要能围着他转,懦弱便是温柔,泼辣就是爽利,没主见是惹人怜,越俎代庖是关系亲近,手脚不干净是情有可原。只要对方能够围着他转,加上这容貌周正一点,无论对方有多少不是都是可以容忍的。 也许贾宝玉是觉得自己的丫头们绝对没有问题,也许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丫头会犯在贾母王夫人的手里,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丫头们背地里有小动作,也当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不在乎,贾母和王夫人却不能不在乎。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宝贝金孙、宝贝儿子,那是一点子委屈都不能受的,怎么能让几个丫头怠慢了去?虽然事情是因为惜春拒绝给贾宝玉做针线开始的,可是下面有关贾宝玉屋里的风言风语却是很早就有了。 贾母知道贾宝玉很宠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她也没觉得用那些活生生的漂亮丫头哄贾宝玉开心有什么不对。可是,如果下面的丫头们拿捏着贾宝玉,还偷窃贾宝玉屋里的东西,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东西是小,贾宝玉大概也不在乎那么一件两件的玩意儿,眼下荣国府里也不会缺了贾宝玉的东西。可事实也的确跟惜春说的那样,以后贾宝玉要分家出去过的。这些东西将来就是贾宝玉的私房。现在少了是不打紧,可是将来就难说了。而且,贾宝玉自己是不在乎这些东西,可是对于贾母王夫人来说,那就是大事。 贾宝玉的东西,不少都是贾母从自己的大儿子手里硬拗过来的。贾宝玉自己不用。好好地收着就好了,如果便宜了那些奴才,贾母可不甘心。那些丫头们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哄自己的孙子开心而已,怎么可以拿着自己孙子的东西不当一回事情呢?要知道,有些东西。就是自己的儿子也是没有的。自己若是不追究,难道这些丫头比自己的儿子还尊贵? 王夫人也知道贾宝玉是个不知道爱惜的,这一时之间脑子搭对了还好。知道珍惜些个东西,可换了平时,哪怕是价值千金万银的物件,也是说丢了就丢了。王夫人虽然对儿子大方,可是对算计自己儿子私房的人就没那么客气了。这些东西可是她辛辛苦苦弄了来,是她的宝贝儿子将来出去以后的家当,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王夫人对林招娣提议好好查一查贾宝玉房里的物件的事儿更是双手赞成。 可是王夫人自己屋里的东西都是乱糟糟的,连她的丫头们尚且偷她的东西送人情。又怎么管得了贾宝玉房里的事儿? 袭人很对自己做的手脚很有把握,她相信王夫人绝对看不出来。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李嬷嬷和雨嘉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事情爆发出来,好拉袭人下马呢。 当袭人把自己手里的账本子交上去的时候,王夫人还很满意。因为袭人的账本子的确做得漂亮。还夸赞袭人是个有心的。却没有想到,雨嘉在边上又双手奉上了一份:“太太,这是李嬷嬷交给小婢的。也请太太过目。” 王夫人一愣:“怎么回事儿?怎么这账本子有两本?” 雨嘉道:“回太太,李嬷嬷出去之前,就曾经说过,二爷屋里的东西极多,又都是上好的,就是一个碎了的茶盅子也值好些银钱,怕是眼热的人不少。李嬷嬷叫我们小心,特特地留了两份账本子,让我们互相监督。” 贾母王夫人听了,都道:“她到底是真心对宝玉好的,宝玉的事情,她也是事事上心,可惜她年纪大了,不然,叫她跟了宝玉一辈子倒也好。” 王夫人看雨嘉呈上来的账本子,却不止一本,不觉有些好奇,道:“袭人这里的账本子也就一本而已,你这里的怎么有这么多啊?” 雨嘉道:“回太太,奴婢被二爷点名做丫头之前,曾经跟着娘亲学了几手。奴婢家里就是这么教导奴婢的。最上面的是李嬷嬷留给奴婢的,也是李嬷嬷移交袭人的所有物件的清单。封面上有个水字的,那是流水账,李嬷嬷出去以后,这屋里进进出出的物件,从月钱到各色赏赐,谁送来的,有多少,出去了多少,又是谁的月钱谁得的赏赐,都有明细标注。最下面的一叠子那是一月一次的盘点。袭人管了二爷屋里的东西以后,都是袭人一人管着二爷屋里的进进出出的,婢子摸不到钥匙,就只能根据流水账,月结一次。” 贾母一听,愣了一愣,便将袭人手里的账本子和雨嘉送来的最后一份月结账本一对比,可把贾母给惹火了,就是王夫人也怒瞪着袭人。 为什么?因为袭人的账本子上面,不但贾宝玉屋里,最后的金银镙子结余比雨嘉的账本子上少了近两成以外,也少了好些瓷器玉器摆件,更不要说还少了一个贾宝玉幼年时戴过的紫金冠。这个紫金冠虽然旧了,也没有什么盘螭纹样的,可是上面的宝石却是极好的,又做得精巧,就是那金子,也是十足十的。 如果没有雨嘉的账本子,也许贾母和王夫人就会轻轻地放过了,有了雨嘉的账本子,这问题就来了。 王夫人道:“那官窑美人瓠原来是放在哪里的,现在又在哪里?” 雨嘉道:“回太太,婢子记得当初嬷嬷还在的时候。这官窑美人瓠是放在多宝阁上的,后来有一次,奴婢回家去了,回来就不见了。奴婢曾经问过二爷和周围的姐妹们,都说是袭人姐姐收起来了。” 王夫人又道:“这日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有这么多的东西赏了出去。” 雨嘉道:“太太指的可是地动前的那次?婢子记得很清楚,那天老爷把二爷叫了过去。说是考察二爷的功课。因为林大姑娘和林姑娘的提醒,自打过了元月,二爷每日里就会拿出一本书翻一翻,所以那回老爷问的二爷都答上来了,还夸了二爷一句不错。二爷一高兴。就将身上的佩饰赏了跟前的小厮长随。” 王夫人点点头,又继续看那账本子。这出入流水账有好几本,都是一季一本的。饶是贾母和王夫人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这看完了。贾母和王夫人对袭人就不那么舒服了。 贾母的怒火却比王夫人多了那么一重。袭人是贾母屋里出去的,至今还领着贾母屋里的月钱,她不好了,就是贾母这个主子没有调、教好,贾母自然丢脸。而且,王夫人的儿子就贾宝玉一个,贾母却不止贾宝玉一个孙子,她还有个长子呢! 贾母可以肯定。袭人的手脚不干净了。 王夫人对袭人这样看着粗粗笨笨的丫头还是很有好感的。她道:“宝玉屋里果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雨嘉道:“回太太。以前的奴婢不知道,不过,李嬷嬷将账本子交给奴婢以后。凡是奴婢知道的每一笔,奴婢都记了。至于以前的,太太如果不相信。大可以去问李嬷嬷,李嬷嬷那里还有底呢。” 王熙凤一听,马上道:“老太太、太太,这事儿可不能轻轻放过了。还是让人去问问李嬷嬷吧。如果李嬷嬷真的留了底,也把那份底给拿了来才好。至于这里,最好是叫两个可靠的人去查查宝玉的屋子,将现有的东西都一一登记了才好。这东西丢了是丢了,剩下的,我们也要有个数。” 贾母道:“这倒是。来人,鸳鸯翡翠,你们带俩人,拿上纸笔,将宝玉屋里的东西都检查一二。” 王夫人也让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和金钏儿玉钏儿一起去。虽然鸳鸯金钏儿玉钏儿两个跟袭人都比较要好,可是周瑞家的却只听王夫人的,翡翠又跟袭人素有旧怨,她们两个自然不会对袭人客气。 不但贾宝玉屋里查了,就是袭人的东西也查了,还在袭人的箱子里面找到了一大包金镙子,还有贾宝玉的两三块玉佩。都是在雨嘉的账本子上有的,却是袭人的账本子上没有的。 周瑞家的回来一说,贾母和王夫人都恨不得吃了袭人。 王夫人是因为贪财,贾母却是因为丢脸和对长子那边的歉疚。虽然虽然她偏疼贾宝玉,可是这并不是说她对自己的长子那边就不闻不问了。有些东西,是她偏心给了贾宝玉没有错,可是贾赦也是她儿子,贾琏也是她孙子!当初贾琏有正事儿需要家里帮忙,却讨了一头的唾沫星子回去,贾母现在想起了都觉得委屈了这个大孙子。 如今两下里一比较,贾母更不痛快了。这里,王夫人更是派人去找李嬷嬷了。李嬷嬷也跟袭人有嫌隙,居然亲自将自己手里的账本子送了来。 王夫人一看,果然跟雨嘉手里的账本子对得上。这下子,屋里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问题是出在袭人身上了。 对于贾母的偏心,就是王熙凤也是不满的,哪怕是在贾母的跟前,也会在言辞上带了出来,可是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不能出头,就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 果然,角落里有一个丫头借着给碧纱橱里送点心的机会,将这事儿跟碧纱橱里的姑娘们说了。贾宝玉一听他心爱的丫头出事儿了,哪里坐得住,不等那丫头说完就冲出去了,就连史湘云和探春也跟着跑了出去,倒是林家姐弟没有动,惜春也没有动。 薛宝钗本来也想跟出去的,走到门边,却一转身,才找了个位置,刚要坐下来,就听见外面贾宝玉高声叫道:“老太太。老太太,不要处置袭人,孙儿离不得袭人。那些东西,孙儿都赏了袭人了。” 这话一出,不要说贾母,就是王夫人也非常生气。 像贾家这样的人家。可不会允许新娘子还没有进门,爷们屋里就有了过了明路的姨娘了。这是不合规矩的。甚至如果袭人在贾宝玉跟前过了明路,那么连贾宝玉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的。还有,袭人如今还领着贾母屋里的月钱,是贾母的人。而贾宝玉的话,则是坐实了贾宝玉跟袭人有私情,这要是传扬出去。那就是贾宝玉调戏贾母的婢女的罪名,跟淫辱母婢一样,都是对贾宝玉的将来都是不利的。 这一下,贾母的眼神也都锐利起来了,而王夫人更加恨不得吃了袭人。 这丫头看着粗粗笨笨的,谁成想居然也是个狐媚子!宝玉才多大?她就勾搭得宝玉,让宝玉离不得她,这还了得? 王夫人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急不得的,看着自己儿子对袭人上心的程度,王夫人少不得按捺下火气。慢慢地收拾袭人。 这东西少了的事儿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怎么才能够就爱那个袭人从贾宝玉的心里彻彻底底地抹去。 虽然贾母和王夫人没有再次眼神相对。可是这一刻,她们都心意相通了。 贾母微微眯着眼,道:“宝玉,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些东西都是你给袭人的?” 贾宝玉道:“是的,老太太,都是孙儿给的。” 如果只有王夫人在,贾宝玉还不敢这样说,可是现在是在贾母跟前,贾母一向有对贾宝玉千依百顺的,贾宝玉就以为这次贾母也一样会顺着他。 贾母道:“宝玉,你赏了些什么东西给袭人啊?” 贾宝玉道:“很多。” “那到底都有些什么物件呢?” 贾宝玉也是没成算的,一开口,就说了好些。可惜,这里头有不少都跟账本对不少,有些还在袭人的账本子上。 “宝玉,你有没有给过袭人银钱?” 贾宝玉道:“老太太,我有给过,我每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都积攒下来了。我想着,反正我也不用什么银钱,就都给了她了。” “那,金银镙子呢?” “这也给了不少。具体多少,我也忘记了。” “你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给她的,你可都记得?” 贾宝玉道:“那回,她在窗子底下哭,说母亲不好,家里没有银钱给母亲看病,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就把银钱都给了她,也给了不少金银镙子,还叫人送她出去探望家人呢。” 贾宝玉这么一说,就有人去查了。贾宝玉一个月的银钱是十两,一年下来就是一百二十两,贾宝玉今年也十岁了,光这十年的月钱就多少?不要说十年,就是只有四年,也有近五百两,约合三十斤。这些还是少了,逢年过节,贾宝玉得的金银镙子更是上上份儿,贾母这里得到一匣子,王夫人那里再得一匣子,加上各处送来的,几乎每个月,贾宝玉都能够收到好几斤的金银镙子,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三四十斤! 贾宝玉说的跟账本子上根本就对不上! 虽然明面儿上袭人贪得不多,可是让贾宝玉帮她圆谎,这事情就严重了。 贾母慢悠悠地道:“袭人,你且告诉我,这些东西你都弄到哪里去了?” 袭人趴在地上不敢回答。 王夫人道:“老太太,媳妇儿记得,这个丫头是家里穷得要饿死了,才把她卖了的。据说,家里还有个母亲,还有一个哥哥。派个人去查一查她的家人不久知道了么?” 贾母点点头。周瑞家的赶紧带着人出去了。 贾宝玉还要给袭人求情,却被王夫人一瞪,立即软了,不敢说话。史湘云更是一点声儿都不敢出。 贾母看看贾宝玉的样子,又看了看屋里,道:“罢了,既然宝玉离不得袭人,那么就将袭人贬作二等丫头,依旧在宝玉屋里伺候,不许她升迁,也不许她得赏赐。至于宝玉屋里的事情,就交给雨嘉负责。” 王夫人虽然不喜欢雨嘉的模样,却也被袭人给膈应了,也没有出声反对。 倒是雨嘉自己上前一步,道:“老太太,奴婢虽然是二爷屋里的一等大丫头,可是性子急,又是初次担当大任,怕是难免不周全。还请老太太再指一人,从旁协助。” 贾母点点头,又指了碧痕出来,道:“你这个丫头倒是个聪明能干的,知道自己的不足,也会做事,这账本子管得不错,以后都这么做吧。来人,赏。” 早有丫头将贾母用来赏人的荷包拿了一个来,给了雨嘉。雨嘉叩谢了贾母,这才领了赏,下去了。 贾母虽然留着贾宝玉和史湘云在边上说笑,可是她心里到底存了心事,略略坐了坐,就让下面的小辈们下去了。至于王夫人,对雨嘉的账本子也感兴趣,将之前的账本子拿到自己的屋子里,好好琢磨了一番,就命她屋里的丫头们也照着做。 王夫人也知道,自己屋里的丫头们也多有不老实的。有了雨嘉的办法,只要再让那些丫头们互相监督,就可以杜绝不少事情。所以,对于自己的私房,她也用上了这个办法。 倒了晚上的时候,贾母和王夫人也知道了,以前穷得要卖人的袭人家里,如今有大房子又有地,已经是当地的大户了。周瑞家的还在袭人哥哥屋里找到了好些府里的金银镙子和一顶白玉璎珞冠。那还是当年荣国公戴过的呢。 贾母当然是大怒。一叠声地叫人将袭人家里都远远地发卖了。 至于王夫人,冲着贾母的院子方向冷笑几声,就准备着将自己屋里的东西另外登记造册了,防着雨嘉作的账本子,重新打理一番。 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丫头们不但和袭人,更恨雨嘉。要知道,她们可没少拿王夫人的东西去送人,如果王夫人真的按照雨嘉的套路做的,那么,少了进项的可是她们!偏偏雨嘉又刚刚进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眼,她们眼下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也是很纠结的。 她们都知道,贾宝玉讨厌仕途经济,所以,她们在贾宝玉面前,能够不谈就不谈这些。今日雨嘉这么做,至少可以确定,她以后是要出去的,不会留在贾宝玉屋里很久。对于这样的雨嘉,有佩服的,也有冷哼的,但是,至少那些丫头们都安心了。贾宝玉屋里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少了一个得上面的主子的眼的大丫头竞争,到底是件好事。 等雨嘉安排好值夜的人手,让每个大丫头都能够轮到以后,那些丫头们对雨嘉就更满意了。 现在什么事儿最要紧?自然是笼络住那位小爷呀。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有先近了这位宝二爷的身,才能够培养出感情,才能够有个光明的哈前程那。 雨嘉的这一安排,倒是让其余的六个大丫头都很满意。就连一只心心念念都是贾宝玉的史湘云也对她很满意。 史湘云对贾宝玉屋里的事情一直很上心,见了雨嘉如此做派,有看见雨嘉经常会收拾贾宝玉正在读的书,也会拘着那些丫头们,在贾宝玉读正经书的时候,不让她们多嘴多舌,对雨嘉也更加满意。 这样的的丫头,将来自然不会是房里人,或者外嫁,或者做了管事娘子都可能。不过,正是她有这等精气儿,才叫人高看一眼。 所以,史湘云和薛宝钗对雨嘉特别客气。就是三春也对她很有好感。 不过,贾母的年纪到底大了,为了这事儿生了一回气,中午的时候没有休息好,晚上的时候就微微有些发热,第二天请了太医,又在屋里躺了两天,这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139暗手 这件事情看着就这样解决了没有一点子的波澜,非常美好,也非常地和谐。贾宝玉甚至为此还很高兴,因为事情圆满地解决了,他心爱的丫头也没有什么事情。 可是有眼色的人都看出来了,袭人已经犯了逆鳞,只怕要倒霉了。至少王夫人这位二太太是容不下她的。 但是真正聪明的人,则是等着大房的爆发。 这事儿真是太严重了。贾宝玉身边的一个丫头,拿着那么多的东西中饱私囊,给家里添了那么大的一座宅子和无数的的田地,而贾赦这个正经老爷连给自己买个古董字画都要掂量再三,以贾赦一贯的脾气,又如何忍得下?大家都等着贾赦发火。 跟着周瑞家的去花家的人估算,原来穷得要卖女儿的花家,家里的宅子家田地还有银钱,没有数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而从雨嘉的账本子上来看,袭人偷出去的那些财物,古董玩器摆设,加起来,总价值在六万以上! 六万两银子,在当时是什么概念? 虽然贾宝玉依旧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可是无论是探春还是史湘云都是知道的,更不要说林家姐弟和薛宝钗了。 最恼火的,还是王熙凤。在贾母屋里站了半天,罗里吧嗦地听了贾母最后的决断,已经很不痛快了,结果去了邢夫人那边,贾赦和邢夫人都已经知道这事儿了。贾赦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去了外书房,倒是王熙凤在邢夫人那里听了邢夫人一肚子的牢骚,还有忍着气,劝邢夫人不要因为这个伤了身子,回头回了自己的屋子,却是更加忍不住了,狠狠地将下面呈上来的饭菜劝都掀翻在地。 平儿也不敢劝,只叫人将东西收拾了。 王熙凤怒喝道:“收拾什么呀。都下去!” 平儿道:“奶奶,知道奶奶心里不舒服。老太太偏心那是没法子的事儿。可这东西都这样了,腌臜了奶奶不说,这一地儿的碎瓷片,伤了下面的丫头们还是小事,就怕奶奶和二爷也被伤了就不好了。” 王熙凤气鼓鼓地坐在临窗大炕上不说话。 平儿知道可以了。赶紧叫了那些仆妇来,将屋子里细细打扫了一回,又让她们退下,这才亲自捧了茶果来:“奶奶,老太太偏心奶奶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何苦拿自己撒气?这饿了肚子是小事,若是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奶奶。您上个月也没有换洗,我和丰儿私底下嘀咕着,奶奶会不会又有了。奶奶,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好端端的,请什么大夫?下去。” 王熙凤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的,可是却不自觉地伸手抱住了肚子。最近,她也觉得肚子里有些不舒坦。想了想。还是叫了平儿,让平儿去外头请大夫。 没多久,惯熟的安和堂的老先生进来给王熙凤一把脉。王熙凤果然怀孕了,还道:“我看少夫人有些体虚,还请少夫人注意饮食也注意休息。”又开了汤药和药膳。这才在王熙凤的心腹来旺的陪同下,带着丰厚的诊金回去了。 这里,来旺还没有把大夫送到院门口呢,就看见贾琏一脚迈了进来。贾琏看见这位当年王熙凤还怀着双胞胎时就经常出入这个小院儿的医生,还以为王熙凤出了什么事儿,结果一听,自己老婆又怀孕了,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一阵风一般地冲回屋里去了。 王熙凤的颜色好,跟他又是青梅竹马,对他也是一片真心,要说贾琏这个有点子良心的男人不上心,那是假的。 人家老先生也是见多了世面的,见过这世界上有对老婆怀孕了却一点表示都没有的人,也见过对老婆怀孕分外紧张的人,也不以为意。笑笑,就跟着来旺出去了。 贾琏冲进卧房的时候,平儿正在挂帐子呢,见贾琏赶紧请安。贾琏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就扑向了床、上刚刚坐起来的王熙凤:“凤儿,我听说你又有了?上回你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我还想着过两年再要孩子呢。怎么现在就怀上了?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王熙凤一瞪眼:“怎么,我的孩子你不想要?” “哪儿能呢!”贾琏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如今我们也算是有儿有女的,既然不愁子嗣,我当然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能跟你过一辈子,那比什么都强。” 谁说贾宝玉的甜言蜜语动人?王熙凤听了贾琏的这几句话,不觉脸上飞上了一抹樱花色。 平儿见这夫妻两个有话说,早就出去了。人家小夫妻两个说情话,她一个丫头做什么十二连盏灯呢,还不如先去叫饭比较实在。 对了,还要通知各房的主子们。 见屋里只有她们夫妻两个,王熙凤道:“你在乎我,我知道,可是我更想能够多子多孙呢。将来等我们老了,面前儿女成群,岂不是更好?” “凤儿,你喜欢儿女成群?” “那当然了。最少也要三个儿子,如果能够更多,那就更好。” 王熙凤说的斩钉截铁。自己的儿子当然是越多越好,最好能够比王夫人的儿子更多。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压过王夫人的风头。自从怀孕以后,王熙凤的脾气就有些喜怒不定,这次贾宝玉屋里的事儿,又把王熙凤的不满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王熙凤一心想超过她的亲姑妈,自然也想过这子嗣的事儿。 贾琏很高兴。对于他而言,自然是儿子越多越好。王熙凤愿意给他生,自然是好上加好。贾琏也知道王熙凤对王夫人心里存了很多不满,可就是这样的王熙凤让他喜欢得紧。 是男人都不会要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老婆的。 贾琏也一样。见王熙凤咬牙切齿地望着王夫人屋子的方向,心里更是高兴,一把搂了王熙凤,道:“好凤儿,多行不义必自毙,那边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儿,总有一天会遭了报应。我们且不用担心,先照顾好自己,在边上看戏就是。” 王熙凤偎依在贾琏的怀里。拉着贾琏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口中道:“这还用爷说?我早就这么做了。养好身子,再多养几个儿子,等这看二房的好戏。你别说,就宝玉那样儿,只怕跟他哥哥一样。都是不足的。只要我们的儿子比他们多,活得比他们长,将来都有在里面。” 正说着,平儿又去叫了一桌酒菜来,进来跟、床、上的贾琏行了一礼。道:“二爷,可要摆饭?” 贾琏马上就道:“摆上摆上,现在你们奶奶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呢。” 平儿听了。抿嘴一笑,赶紧下去布置了。 这里贾琏起身,却没有跟以往那样,自顾自地去了临窗大炕那里,而是亲手取过衣架子上搭着的披风,给王熙凤披上了,这才双双走过去。 贾琏先上了炕,王熙凤侧着身子在下首相陪。刚要给贾琏布菜,却被贾琏一把拉住了手,扯进了怀里。道:“好凤儿,别顾着这些虚礼了,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王熙凤轻捶了一下。红着脸道:“二爷,有人呢。” 贾琏道:“管他呢,你可是我媳妇儿。” 平儿在边上笑道:“二爷,奶奶是该好生注意饮食才是。今儿个宝玉屋里又出了大新闻,老太太和二太太又是审案又是抓人,奶奶陪了半天,完了,又在太太那里听了许多牢骚,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用饭呢。” 贾琏一听,这还了得,也给王熙凤夹菜,口中道:“凤儿,那边的事儿管他作甚?二房那边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太太打我还小的时候就偏心得厉害。如果为了这点子事情就生气,只怕早就气死了。” 王熙凤低着头,鼓着连不说话。 贾琏道:“平儿,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儿自然是巴拉巴拉地跟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都说, 还说:“大太太知道以后非常不高兴,还说宝玉屋里的丫头犯了这么大的事儿,老太太就因为宝玉求情,就轻轻放下了,全然不顾那丫头偷了价值至少在好几万上的财物。大太太还说,当初二爷娶我们奶奶的时候,给王家的聘礼也不过这个数儿。宝玉房里丢了这么多的东西,老太太居然什么都不说,还不知道宝玉房里有多少好东西呢。明明老爷才是这荣国府的爵爷,结果,老爷唯一的嫡长子连个黄口小儿都不如了。” 贾琏听了,道:“凤儿,就为了这个?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王熙凤点点头,道:“可是再这样下去,等将来老太太百年之后,我们只怕连个空壳子都没有了。光有一个爵位又有什么用?钱财都被那边拿去了,就留下一个爵位和空荡荡的府邸?还有巨大的亏空?” 贾琏道:“这个,父亲也知道,我也知道。这个祖宗的爵位成了老太太偏心的理由,也成了二房那边盘剥我们的理由,是我们大房的包袱,可是眼下,我们偏偏什么都不能做。我们需要这个爵位。” 王熙凤恨恨地道:“该死!” 贾琏搂了王熙凤道:“好了,凤儿,你放心。我会给你挣一顶大大的凤冠,让你不用依靠这祖宗的爵位,就能压着那边。” “可是……” “放心,不会太久的。凤儿,你只要管好下面,不要让我们的人跟着二房做违法犯纪的事儿就成,剩下的,就交给我。” 王熙凤偎依在贾琏的怀里,她已经知道了在贾琏面前扮柔弱的好处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儿哦。” 贾琏道:“放心。不用很久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让林家被二房那边给笼络了去。” 王熙凤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尽量隔开宝玉和林家妹妹们的。” 夫妻两个闷闷地用了饭,又漱了口,盥手毕,这才挥退了丫头婆子,夫妻两个靠在一起说话。 “对了凤儿,方才那事儿,后来老太太是如何处理的?” 王熙凤一说,贾琏也皱起了眉头:“我记得这袭人家里是良民,老太太怎么能发卖了她家里呢?” 王熙凤道:“这有什么的。周瑞家的原来就做惯的。去的时候,叫人长安令的人,再叫上当地的里正,冲进去拿了证物,就可以当场定罪。本来,犯下这等子盗窃之罪的人。轻可以杖责,重就是下贱籍,然后周瑞家的直接跟衙门里打个照顾,把人领了来,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贾琏道:“话是这样没有错。可是。我记得按照正常的程序,那是要好几天的事儿吧。怎么现在就知道结果了?这样的事情要跟京兆尹和户部报备过的。” 王熙凤道:“哪里需要这样麻烦。以我们家的权势,这样的事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贾琏道:“等等。你说的周瑞家的原来就是做惯了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二房那边到底做了什么?” 王熙凤见贾琏如此慎重,便道:“还不是二爷早就知道的,二房那边不但弄那个利子钱,还包揽诉讼呢。据说光包揽诉讼这一样,二太太一年进项数万两银子呢。” 贾琏到底已经在衙门做事快一年了,知道轻重。听了王熙凤这么一说,惊呼一声:“不好。这事儿必须跟老爷说一声。凤儿,你且在屋里歇着。我去找老爷。” 贾琏就跟后头有人追着一般跑去了贾赦屋里,把王熙凤一人留在了屋里。王熙凤看着贾琏飞箭一般地跑了,更是委屈。赌气回、床、上躺着了。 为了贾宝玉屋里的事儿,邢夫人也在发脾气,闹得贾赦也没心情回房里睡,现在还在外书房。听说了贾琏求见的事儿,心里长叹一声“又来了”,却依旧让儿子进去了。 贾琏一见贾赦,先依礼给父亲请安,向贾赦问好,等得了贾赦的允许,这才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道:“父亲,儿子刚刚知道一件事情……” “是宝玉房里的事情么?那个我已经知道了。” “父亲,儿子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有关二房那边的。那位二太太一年在包揽诉讼上面有数万的进项。” 贾赦摸着胡子的手顿住了,他的双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父亲,二太太一年在包揽诉讼上面有数万的进项。”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在儿子懂事儿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儿子保守估计,当年母亲去世之后,老太太让二太太当家就已经开始了。” “糊涂糊涂!” 贾赦连连跌足。贾赦到底是在荣国公跟前大的。虽然因为贾母厉害,他只能龟缩在这后花园里,这并不是说,贾赦是个糊涂虫,有些事情他看得很清楚。就好比这包揽诉讼一事,贾赦很清楚,王夫人一人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的,她胆敢这么做,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用了荣国府的牌子做事。 也就是说如果将来事情爆发出来,外人只会说是这荣国府包揽诉讼,背负这个责任的是他荣国府的一等将军贾赦,而不是王夫人这个女人。那个时候,王夫人大概不过是一纸休书,而他贾赦却是要问斩的。 事情危及自己的性命,就是贾赦也坐不住了。 半晌,才听得贾赦道:“琏儿,你有没有这个信心,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 贾琏一愣,道:“父亲,儿子会做事也会做人,儿子相信,自己会越走越好。” 贾赦眯了眯眼睛,道:“这样就好。罢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你跟你媳妇说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贾琏是贾赦的儿子,怎么会不知道贾赦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贾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贾琏走了,贾赦将那些丫头小厮们都撵了出去,自己将自己一直珍藏着的代表荣国府的真正主人的金印拿了出来。他坐在书案前,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就那么坐着,手里摸着那金印。 最后,他拿出了一堆东西,开始动手了。 贾赦喜欢字画古玩古董,可是谁都不知道,贾赦还有一项绝活,这也是他为了排解满心的忧伤和不忿而终日沉浸在古董里面最后自己摸索出来的。那就是做旧。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金印弄破损,然后做旧。 贾赦很确定,王夫人要包揽诉讼,少不了这荣国府里的印信,而且她王夫人自己的印鉴是没有用的。王夫人的丈夫、身为工部员外郎的贾政的印信也是没有用的,有用的就只有自己的印信,无论是自己手里的这枚金印,还是自己的私印。 贾赦很肯定,自己的私印从来没有在人前出现过。自己都是随身携带的。而王夫人可能造假的,就只有这枚金印了。因为这枚金印最后会在纸张上留下什么样的痕迹,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贾赦眯着眼。将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地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定了这枚金印破损的合理日期,然后才开始动手。 将金印弄破损,然后再做旧。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将大房摘出来。至于贾母和二房那边会怎么样,贾赦已经顾不得了。 现在,他也只能想方设法地先让自己活下去了。 在那昏黄的烛光下,贾赦一点一点地摆弄着手里的金印。他知道。弄坏了金印,一个不好,就是大不敬的罪名。可是如果说这金印是在争执之中被摔坏的。那么大罪就不是他贾赦,而是胆敢来抢这金印的二房了。这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二房,再加上别的罪名。二房只怕会死绝了。 可是贾赦已经顾不得了。因为他不这么做的话,将来事情闹出来,那么为二房背罪名而死的人就是他。 所以至始至终,贾赦都很冷静。将金印弄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以后,他又用指甲将那些痕迹仔仔细细地刮过,弄平整了,这才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然后将金印埋在了屋子里的一个花盆里。 至少还有两年。只要忍等两年,就可以甩开二房了。 坐在书房里,贾赦冷冷地笑着。 老二,老二家的,我们也该开始算账了。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念着兄弟之情,而是你们根本没有给我活路!所以,我只好为了活下去把所有的事情都还给你们了。你们有儿子孙子,我也有儿子孙子,不是只有你们才是好父亲好母亲的。 因为王夫人包揽诉讼的事儿,整个大房都笼罩着一层阴云,连王熙凤怀孕的好事儿都不能冲淡贾赦贾琏父子的忧愁。 但是贾母很高兴,她让鸳鸯给王熙凤送来的丰厚的贺礼,也因为贾母做出了姿态,王夫人也不得不送了很多东西来。只是,现在的贾琏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理会王夫人,哪怕王夫人送来的东西的确不错,他也直接叫人丢进了角落里。 谁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害人。 王熙凤再度怀孕对整个荣国府来说,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虽然大夫说了,王熙凤之前伤了身子,要好好养两年才能要孩子。可是这孩子的事儿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掌控的?王熙凤也很清楚,这府里也有人看她的肚子不顺眼,巴不得她一尸两命呢。所以,她就借口身子不好,在贾母和邢夫人跟前请了假,窝在屋子里养胎了。就是迎春惜春探春和史湘云薛宝钗来恭喜她,也都由平儿出面。 这下,王夫人想让王熙凤帮着管家的事情又一次落了空。 至于林家姐妹,她们没有亲自来王熙凤屋里,却让严嬷嬷和范嬷嬷带着礼物往王熙凤屋里走了一趟,给王熙凤的屋里看了看,告知了一些不怎么常见的害人的法子。 对此,王熙凤更是感激。 如果不是嬷嬷们指点,她还不知道最近下面送来的吃食里面有文章呢。她也记住了嬷嬷们的话,刚开始的时候要多吃,因为那个时候孩子在长脑子;等孩子满五个月了,就要多走动走动,才能助产。 140心事 袭人原来是绛芸轩里最有体面的丫头。虽然跟她一样,由贾母亲自指给贾宝玉的丫头不止一个,但是可人媚人和茜雪走了以后,绛芸轩里的丫头们就不敢与她争锋,后来进来的丫头们更是以她为首的多。 她一直是得意的。以一个外头买来的丫头的身份,以她在贾家毫无根基的身份,能够走到今天,成为荣国府里最受宠爱也最尊贵的少爷――她是如此坚信的――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她自然是得意的。 本来,以她的心、性、儿,她也不会做这样目光短浅的事儿,可是谁让她有个体弱的娘,还有个等着娶媳妇儿的哥哥呢?虽然说京里遍地都是钱,可是没有门路,一样捞不到。 袭人原来也不想拿贾宝玉的东西的,可是一来贾宝玉对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在乎,乱丢得多得是;二来是她家里逼得急,没办法;三来贾宝玉屋里的东西都在她一人手里,钥匙又一直挂在她的腰上,没有人能够碰到。所以她伸手了。 可是这样的事儿,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等到后来,就已经没办法收手了。 当然,第一次动手的时候,袭人不是没有想过事发之后的可怕后果。可是贾母偏心小孙子,给的好东西是数不胜数,而王夫人只知道一个劲儿地搂钱攒私房,却不知道察看贾宝玉的各种物件。当第一次动手过后整整两个月都没有一点动静之后,袭人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不但动作频繁了,还向箱子底那些贾宝玉并不常用的玉佩动手了。 也怪她家里太贪心。 像金子银子这类价值基本固定的硬通货,在日常使用的时候看起来很坚挺,可是到了比它们更坚挺的土地面前,就不够看了。京师的土地粥少僧多,等着买田买地的官宦之家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说。这京师里最值钱的当属土地了。就是王夫人的心腹周瑞要在外面买地都要找人帮忙,更何况袭人家里? 人脉不足就只有用金钱来补了。 而且,袭人拿出去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是袭人家里又不识货,又怕压在家里被人知道了不好,所以被当铺压得三钱不值两钱地死当了。 因此。袭人才会一直拿贾宝玉的东西。 如果是在原著里,李嬷嬷出去得突然,可人媚人两个一个没的蹊跷一个走的离奇,又没有人早早地提醒剩下的丫头们提防着她,自然就由着她为所欲为了。可惜。因为雨嘉是贾宝玉钦点的,因为司棋跟雨嘉是表姐妹,因为有林招娣的蝴蝶效应。最后的最后,袭人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如果事情再晚几年,袭人还有办法将事情抹平,可是现在的袭人还没有这个时间做这些。 绛芸轩离贾母的荣庆堂很近,发生的又是这么大的事情,更何况,连贾母和王夫人的心腹都来绛芸轩里搜过了。这叫绛芸轩里大大小小的丫头们怎么不担心? 这里贾宝玉还在贾母跟前,哪里王夫人就带着一群人将绛芸轩翻了个底朝天。每一个丫头都箱子包裹都被细细地检查过了,就连下面的粗使婆子们的包裹也没有逃过。在雨嘉的账本子上有记录的,王夫人也许会放过。如果没有记录的,那就惨了。 有些丫头因为讨好袭人,所以从袭人手里得到不少好处。现在袭人倒了,她们自然就成了怀疑的对象。如果得到的只是铜板一类的还好些,如果手里有什么金镙子银镙子之类的,又说不清楚来历的,那就惨了。王夫人一个都没有放过,都撵了出去。 谁让丫头的月钱都是以铜钱为主的呢? 除了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屋里的几个大丫头,也就几个姨娘的月钱里会出现银子了。下面的小丫头们,别说是月钱了,就是赏钱里面也很少会见到银子的,更不要说是金子了。 因为袭人是贾宝玉点名了的,所以王夫人只能忍下,可是其余的丫头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这一次,绛芸轩里出去的丫头占了一多半。 这让回到绛芸轩的贾宝玉的小脸儿垮了好几天,却又不敢跟王夫人硬顶着,只好一个人垂头丧气,也让史湘云觉得非常没有意思,更爱往梨香院跑了。 因为林祈的功课要紧,而史湘云的声音又比较大,所以嬷嬷们很主动地挪到了耳房里面,把西厢房让出来作为招待客人的花厅,而此刻的史湘云正坐在西厢房里,叽叽喳喳地说着。 “林大姐姐,你头上的簪子真好看。以前都没有见你戴过,是老太太给的么?” “云妹妹猜错了呢。这是特别定做的,是宝庆楼的新样子。” “真的?” “是啊。原来那稿子上定的是碧玺,不过,下面的作坊正好送来一块琉璃,我一眼就看中了,所以特地换了。” “林姐姐的发钗上面也是琉璃么?三姐姐说那是玛瑙,我看着倒不大像。” “没错,那也是琉璃。” “真漂亮。” 史湘云的脸上满是艳羡。金陵四大家族,虽然名号听着还响亮,可是在京师却并不怎么出彩。牌子是老,可是手里没有实权,俸禄少,进项也少,这各种外快也跟着少了。贾家是卯年用寅粮,打肿脸充胖子,而史家则是尽量想办法节俭一点。虽然史湘云这个先保龄侯嫡女不用做针线贴补家用,可是两位侯爷夫人却是实实在在的领着丫头婆子们每日做针线做到很晚。 连日常的针线尚且如此,这首饰就更加不要说了。三春是每个季度得一次首饰,史湘云则是半年才得一次首饰,比不得薛宝钗,更比不得林家姐妹了。 史湘云幽幽地道:“老太太常说,我们这样的小姑娘正该好好打扮打扮。可惜这么多姐姐妹妹们,有这个力气打扮的,大概也就两位姐姐和宝姐姐了。只是宝姐姐是个不会打扮的,老是穿得跟珠大嫂子似的,比不得两位姐姐。可以随心所欲。” 林招娣一愣,就连林黛玉也放下了手里的茗碗,姐妹两个对视一眼,道:“看云妹妹说的。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就是少少的只戴一二首饰和几样绒花也一样好看。” 史湘云笑道:“这倒也是。对了,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知道么?太太把绛芸轩里的丫头们赶了一多半儿去呢,说是手脚不干净。” 林招娣道:“为了袭人的事儿么?” 史湘云点点头道:“可不是。下面的人都在说,宝玉喜欢袭人,特特地留下了她,可怜绛芸轩里头的那些丫头们们。明明没有那么严重却成了袭人的替罪羊。如今绛芸轩里的丫头们大多都不理袭人呢。当年我来这里的时候,袭人样样都好,也细心。却没有想到她却是这么一个人呢。” 比起贾宝玉的怜香惜玉,史湘云更在乎的是自己居然看走了眼。原以为袭人是个好的才在贾母跟前为她说话,才有了后来袭人伺候贾宝玉的事儿。这次袭人犯下这么大的错儿,不但贾母没有面子,就是史湘云也一样没有面子。 林招娣也看出了症结,道:“云妹妹,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学好不容易,学坏却只要一瞬就够了。往日袭人好。那是因为她在老太太跟前,也没有接触到不好的人和物而已,如今她不好。也不过是因为她离开了让她成为一个好人的地儿。妹妹又何必这么纠结呢?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点子事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林招娣没有说的是,其实整个贾家已经从根子上开始烂透了。即便是表面上光鲜亮丽又如何,即便是大多数人不是掩耳盗铃就是一叶障目又如何。不要别人动手,贾家的没落也已经注定。想要脱胎换骨,那么要付出的代价将是绝对无法承受之重。 不要说林招娣了,就是林黛玉也清晰地意识到了贾家的各种不规矩和各种矛盾。二房深陷其中,还想尽一切办法将大房也拖下水。即便没有人主动搜集这些把柄,二房依旧会算计大房,大房为了自己也会踩着二房,最后的最后,就是谁都不可能逃脱。 祸起萧墙,祸起萧墙。老太太到底知不知道呢? 林黛玉看到了症结所在,可是她偏偏是晚辈,什么都不能说。她有办法解决,可是她偏偏是林家人,不是贾家人,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边上看着。 老太太,你到底知不知道呢? 即便是满心地忧虑,可是林黛玉还是不能跟同样是外人的史湘云讨论这个,反而必须当作不知道。偏偏她还要跟史湘云笑语盈盈地说着不相干的事情,叫林黛玉心里也着实不好受。 其实,就是林黛玉自己也知道,史湘云就跟这荣国府里的大多数人那样,把这荣国府当作了贾宝玉的未来所有物,并对大房的权益视而不见。 林黛玉非常非常地不好受。就连林招娣也发现了林黛玉情绪的不对劲。 她不想在这些事情的多纠缠,笑道:“云妹妹,我看妹妹不时地揉着手指,可是手指不舒服么?是不是被蚊虫咬了?” 史湘云道:“蚊虫哪里会咬在这里?是被针扎的。” “针扎?” 史湘云道:“是啊。都怪林大姐姐你啦。如果不是你的针线做得这么好,我那叔叔婶婶也不会要求我多练练,我也不会每天做到很晚,也不会到现在手指头都在疼了。” 林黛玉很惊讶:“这么云妹妹每天做针线要做到很晚?” 史湘云道:“是啊。你看看我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说着,史湘云就向林家姐妹现着她那红红的手指头:“林姐姐,你看这里,再看看这只手,相差这么多,就是因为被针给扎了的。我听大家都在说林大姐姐的针线有多好多好,当年跟我们一般年纪的时候,这做出来的衣裳就很了不得了,还以为做针线是见很容易的事情呢。却没有想到,等自己动手的时候,就天天被针扎。好痛的。” 从打络子开始,到现在,史湘云也的确应该开始学缝纫了。就是惜春也能够做点子荷包了,何况比惜春的年纪略大两岁的她? 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就会认为史家两位侯爷两位侯爷夫人亏待了她,就像原著里薛宝钗跟袭人学的那样,觉得史湘云过得很不容易了。不过,林招娣却知道,原著里史湘云都已经定亲了,还给贾宝玉做针线。这已经是坏了规矩了,更不要说大半夜的在贾宝玉的屋子了喝酒玩乐了。她跟林黛玉不同,林黛玉可是没有人教养,加上贾母甚至恨不得让林黛玉和贾宝玉造成既成事实,好抹去贾家吞了林家的财产的事儿。史湘云可是已经有了人家的。 而且林招娣很清楚。史湘云的脾气有些急躁,而针线活儿却是急躁不来的。 林招娣道:“云妹妹,该不会是你家里规定了每月要做多少针线活的吧?” 史湘云道:“林大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大多数时候都是玩。也只有到了月底,妹妹家的叔叔婶婶要检查了,妹妹才开始赶工,可有这么一回事情?” 史湘云红了脸,道:“林大姐姐,你都知道?” “看你这两天跟表哥玩得那么开心,我就猜着,云妹妹是不是跟表哥一样每天玩得很痛快。就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力气做针线活了呢。” “我也不是有意的啦。可是我就是坐不住嘛。” “云妹妹,你现在年纪小,想来妹妹的叔叔婶婶对妹妹也不会那么严格地要求妹妹。只是妹妹将来可怎么办呢?妹妹不可能一辈子在家。将来还是这样贪玩。可是要被长辈们嫌弃的。” 史湘云脱口而出:“才不会呢。老太太对我可好了,太太也是个慈悲的,怎么会对我那么严苛?而且。这里多的是丫头,也不需要什么都由我来动手。” 林黛玉一愣,瞬间明白了史湘云的心事,也不觉红了脸。 不过对于现在的史湘云来说,贾宝玉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一来亲上加亲,二来又是知根知底的,三来,她跟贾宝玉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这天长日久、一天一天地养出来的情分可不比别人。 也难怪史湘云会对贾宝玉动心,贾宝玉的条件也是很不错的。身份高,是堂堂四王八公中的荣国府的嫡公子,贾母疼爱,母亲王夫人又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将来成家的家私绝对不会少,本身的条件也不差,相貌姣好不说,还惯会在女孩子身上花功夫的。可以说,除了他本身不长进以外,完全满足“高富帅”的要求。 史湘云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是又有些不甘心。她看着林黛玉,道:“林姐姐,宝玉对你们这么好,你们怎么就不喜欢跟他一起玩呢?” 林黛玉道:“云妹妹,正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对于妹妹来说,表哥的确是个好的。可是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更喜欢跟父亲一样的喜欢读书、喜欢诗词、喜欢跟我们吟诗作画、下棋抚琴之人。宝玉就是再好,在这些事情上跟我们可说不上话呢。” 史湘云道:“这倒是。宝玉最不喜欢那些走科举的人了。” 听林黛玉这样一说,史湘云也放下了一半的心。她知道贾母的心思,也知道王夫人的各种不满意。可以说,对贾宝玉的婚事,她比任何人都紧张,也比任何人都期待。 从小到大,史湘云就知道,自己的两位叔叔还有两个婶婶对贾家很不感冒。除了大节,他们更是能不来荣国府就不来荣国府,自己的那些堂兄弟堂姐妹,也是从来都不过来的。可是她史湘云却很喜欢贾家,也因为从小到大有一半的时间都呆在荣国府,见过了史家的简朴和贾家的繁华,所以心里也存了一桩心事,想这如果将来能够一直都在贾家就好了。 等她年纪略大,听了很多外头的事儿,更是定下了将来要嫁给贾宝玉的决心。 可是谁想到,原来板上钉钉的事儿,最近确实频起波澜。先是林家姐妹来了,地位高又有个高官的父亲,更让她揪心的是,贾母更偏向与她们,就是贾宝玉也更喜欢找她们玩耍。 那段日子,她如临大敌,过得非常煎熬。等知道了林家姐妹对贾宝玉从来不假辞色,这才略略好过了些。 结果,又来了一个薛宝钗。容貌跟林家姐妹一样,都是极出色的,生生地压过自己一头不说,跟王夫人也亲近,更要紧的事情,她有钱,虽然衣着打扮上不怎么精致,却很会收买人心。如果不是被林家姐妹死死地压住了,只怕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越是这样想着,史湘云心里越是难受,她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宝姐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都这么大了,还天天跟宝玉混在一起。” 林招娣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原著里林黛玉跟贾宝玉虽然要好,可是除了有限地几次,她去找贾宝玉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么,就是站在屋外。而薛宝钗去找贾宝玉的时候,事情大多是发生在屋里,甚至是在卧室里的。 林招娣对薛宝钗的人品不好置词,只能道:“云妹妹,这哪里能怪宝姐姐呢。谁让宝玉自己也不讲究这些。” “林大姐姐,宝姐姐比宝玉还大呢,又是女孩子,不是应该更加矜持一点么?她可是待选的秀女!”史湘云道,“对了,我忘记了。她已经不是待选的秀女了,现在的她也该为将来的事情、操、心了。” 林招娣道:“云妹妹。宝姐姐家里的事情多,也乱。而且二太太将宝玉的事情都交给了她,她自然要上心一点的。”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史湘云道,“教导宝玉的事儿自然是由老太太太太负责,外头还有二老爷呢。” 林黛玉道:“云妹妹,你难道忘记表哥的性子了么?他要是到了二舅舅的跟前,只怕就知道害怕了,连一点话儿都听不进去。老太太太太又一味偏疼他,怕他委屈了,只好另外找个人,劝着他些了。而且表哥的、性、子也在那里摆着。当年大表姐在家的时候,宝玉倒是还听她的,连书都读了好些。可是等大表姐进宫了,另外换了先生来,表哥又闹了多少事情?不说云妹妹这等亲身经历过的,就是听三妹妹四妹妹说旧事儿的我们也觉得稀奇呢。宝姐姐的年纪大些,如果能够规劝着他些,只怕会略略好一点。大概二舅母也是这么想的吧。” 史湘云道:“林姐姐,你是说,这是二太太的意思?二太太喜欢能够规劝宝玉的人?” 林黛玉道:“我只是这么揣度着。正所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儿女们好的?二舅母如今就宝玉一个亲生骨肉在身边,自然是在他身上寄予了全部的期望全部的心血。希望他将来能够出头人地,成为人上人的。” 史湘云点点头道:“谢谢林姐姐,我知道了。” 史湘云觉得她找到了一条路子,也没有这个心思多坐了,略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等史湘云一走,林黛玉道:“姐姐,我对云丫头说这么话是不是不太好?虽然说二太太希望有人能够规劝着宝玉些。但是这种话也不是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可以插手的。” 林招娣道:“妹妹何苦纠结这个?没错,这事儿的确不符合规矩。无论是我们还是云丫头都没有这个立场也没有这个资格说这些,我们也不过是亲戚家的表妹,外人而已。只是,妹妹不要忘记了,这座宅子里的规矩早就成了浮云。有些事情,就是我们看不下去,我们也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这里不是我们林家。” 141疑窦 虽然林家姐妹对贾宝玉不感兴趣,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说能够躲过就能够躲过,说能够置身事外就能够置身事外的。 就拿贾宝玉来说吧。哪怕她们不想打听,也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她们跟前跟她们说各种各样的有关贾宝玉的事情。以前的迎春惜春是其一,最近的史湘云是其一,现在又多了探春。 探春知道王夫人对林家姐妹的忌惮。加上林家姐妹样样都压着她,她也不愿意来梨香院做林家姐妹的垫脚石的。可是就跟侍书游说的那样:“姑娘不想做林大姑娘林姑娘的垫脚石,难道就喜欢做宝姑娘的垫脚石么?” 也就因为这个,也为了避开薛宝钗,探春才开始出入梨香院。 她是带着针线来的。 对于探春会来梨香院,林招娣和林黛玉都有些惊讶,却还是将人迎了进来。 探春倒是大大方方的,见了林招娣林黛玉就道:“林大姐姐林姐姐,荣禧堂里人来人往,不少小厮管事都来荣禧堂回话,我出入不便,倒是不曾来过这里,请两位姐姐海涵。” “三妹妹客气了,里面请。” 进了垂花门,跟在林招娣林黛玉身后,探春又望了一眼东厢房,就举步往西厢房走去。进了屋,各自落座,小丫头们又上了茶果,探春才道:“林大姐姐林姐姐,这次要麻烦两位姐姐了。可否让两位姐姐多收留我一会儿呢?” “三妹妹何必这么客气。三妹妹可要在我们这里用晚饭?我挣打算下厨做全鱼宴呢。” 探春一愣,笑道:“谢谢林大姐姐,不过,妹妹已经答应了回老太太屋里用晚饭了。所以,还是谢谢姐姐的好意。姐姐不去老太太屋里用晚饭么?” 林招娣道:“还是不用了。祈儿他要到申时才下课。那个时候在去老太太那里,只怕多有不便。而且这一天到晚,我们姐弟几个总要在一起吃一顿饭的。” 探春听了点点头,也不强求:“是了。祈哥儿要读书,这吃食什么的最应该小心了。如果二哥哥跟祈哥儿一样知道用功。老爷和太太也不会这么担心了,老太太也不会为了二哥哥读书的事儿跟老爷不高兴了。” 林招娣道:“怎么了,可是二舅舅家的表哥又出什么故事了?” 探春看了看林招娣,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云妹妹突然跟二哥哥说了好些话儿。结果又招来二哥哥的一堆奇言怪论,可巧被老爷听到了。老爷很不高兴,将二哥哥臭骂了一顿。” 林招娣有些迟疑着道:“这应该不要紧吧。” 探春道:“因为老爷没有动板子,也没有打二哥哥,倒是没有闹得很大。只是云妹妹在屋里哭了一场。他们两个如今是谁也不理谁。” 林黛玉道:“以前可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要不要紧?” 探春道:“以前的二哥哥才不会对女孩子甩脸子呢。宝姐姐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宝姐姐说得更委婉一些,又有个袭人在边上说好话儿。二哥哥好歹还收敛一点。可是云儿就没有宝姐姐那样周到了,边上也没有个人帮腔,加上又被老爷听到了。二哥哥到现在都还是那个样子呢。” 林招娣道:“表哥身边就没有人打圆场么?” “老爷跟前,就是二哥哥自己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更何况其他人?而且被太太收拾了一回,宝玉屋里的丫头们大多都是中规中矩的。她们又是新上来伺候的,对宝玉的脾气也揣摩得不够。到如今,二哥哥跟云妹妹还是谁也不理谁呢。” “当真?” “哪里会有假的?以前的宝玉最是怜香惜玉的。有些事情,就是他自己委屈些个,也不愿意看到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难受的。可是这次的事情好像有些麻烦。云妹妹在屋里都闷了一天了。二哥哥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又垂眸凝思了片刻,道:“也是。表哥到底是公侯人家的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委屈。又被二舅舅的话一夹,只怕心里更加难受。只是,这样的事儿也是说不准的。就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和好了。” 探春道:“想来一定会是二哥哥先赔罪吧。他在小丫头们跟前尚且如此,在云妹妹跟前就更加不要说了。”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探春道:“林大姐姐林姐姐,怎么今儿个就你们在呢?二姐姐四妹妹她们都没有过来么?” “不是琏二嫂子有喜了么?二姐姐要帮着大舅母照顾哥儿姐儿,自然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过来了。还有四妹妹,据说她父亲的生辰快到了,她在家里准备着给大伯父准备寿礼呢,所以也没有过来。” “东府大老爷的生日?”探春一愣,“是了,就在九月里呢。” “怎么,这位大老爷有什么不对么?” 探春看看屋里就林家的丫头林家的嬷嬷们和她的心腹侍书,便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大概不知道,老太太跟东府大老爷个关系可不怎么好。虽然说老太太将四妹妹一直养在跟前,对四妹妹却平平。往年东府给东府的大老爷过寿的时候,老太太就多有不去的。” 林招娣和林黛玉面面相觑。 半晌,才听林黛玉道:“三妹妹的话,我有些糊涂。按理说,东府大老爷不但是族里的族长,又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中了进士,换了谁家也只会更加礼遇的。怎么听妹妹的话,好像老太太对东府大老爷有很多的不满似的。” 探春点点头,道:“东府大老爷的确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可是这位大老爷就是再出息,也挡不住他是个不着调的。哪有人中了进士,不想着出来做官,反而做了道士的呢?” 白发老童生,这科举时代,那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现象,而能够在三十多岁就中了进士,可见贾敬在读书上不但有天分也有毅力。还有名师指点,才会在全国那么多的考生里面脱颖而出,成为全国前一百余名中的一个,才会是进士出身,而不是同进士。按理说,这样的人。就是在京师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受到世人的尊崇,怎么贾母会对他如此地不客气? 林黛玉想不透,林招娣却揣度着,会不会是为了这贾家的族长之位。一般来说。中了进士以后,就要外放为官。在外地做几任地方官以后,才可以调回京师。可是贾敬当时是贾氏一族的族长。要负责整个贾氏一族的各种祭祀之事。如果贾敬外放,那么就势必交出族长之位。从年纪上来看,那个时候的贾珍应该也不大,还没有成家,也无法承担起族长之责。那样一来,宗族嫡支就要落进荣国府的手里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贾敬才会装作沉迷好丹道? 林招娣对贾家的事情不熟。能够倚仗的就只有熟悉剧情,对宁国府的事情就更加不熟了。不过,无论是林家姐妹还是屋里的那些嬷嬷丫头们都对探春的话不以为然。 不管怎样。那也是你的长辈,也是整个贾家的上一代的族长,是现任族长的父亲。你一个姑娘家这样说,会不会太不客气了? 以荣国府权势,待贾敬外放之后,待拿到贾家的族长之后,要让贾敬永远不能回来的办法有的是。谁让宁国府那边已经差不多等于单传了呢。 以荣国府一贯的做派,实在是叫人没办法不这样想。 林招娣道:“去年我们姐妹还在守孝,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要不三妹妹,你给我们说说往年东府大老爷做寿的程序吧,我们也好早一点准备。” 探春点点头,就说起了去年贾敬做寿之时的各种事情。这一说就说了大半天,从邢夫人王夫人去宁国府给贾敬磕头请安到后来的大大小小的琐事,都一一说了。林招娣林黛玉听得仔细,也问了不少的问题。 这一问,这里头的众多的巧合就出来。 秦可卿是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里保养来的孩子。当初,这秦邦业从养生堂里保养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偏偏那个男孩儿死了,留下了秦可卿。奇的是,秦可卿大了以后秦邦业又生了一个儿子。如果这秦邦业年纪已经大了,不能生养,那么后来有怎么得了一个儿子?如果说他还能生养,又为什么需要去养生堂里抱养孩子呢? 抛开这里头的故事且不说,贾珍为贾蓉聘下秦可卿的那一年,贾蓉的年纪还小,根本就不到定亲的年纪,而也就是这一年,贾敬去了郊外的道观正式修道,也是这一年,贾敬正式穿上了道袍,也正是这一年,惜春来到了荣国府。 这里头也太巧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发觉了里面的不对劲,可是她们什么都不能说,这都是她们不能插手的。 听了探春的这些话,林招娣道:“三妹妹这样说了,我这心里大概是有数了。不过,这蓉儿媳妇还真是个有福的。生得花容月貌且不说,还做了堂堂四王八公家的孙冢妇。又是那样的好人品,虽然出身差了一点,可到底也是个有福的。” 探春一愣,心底却是一沉。 探春想年纪虽然小,可是因为是庶出,对自己的前程也格外关注,对于秦可卿的幸运,自然是羡慕的。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虽然听上去体面,是荣国府的千金小姐,可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工部员外郎的庶女而已。父亲的品级低,也没有什么权力,自己庶出,将来的嫁妆也没多少。以后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就是探春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可是嫁妆才是女子出嫁以后的底气。如果没有陪嫁,娘家又借不上力,就是出门子了,又有什么好的? 探春很清楚,自己的那个嫡出的哥哥将来也就那样了,自己能不被长辈们用来给他铺路已经很好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探春也越来越没有信心,虽然带了针线来,也没心情做,倒是早早地走了。 谁想,探春这里才走,那里惜春就带着少少的两个丫头就过来了。一见了林招娣就扑到林招娣的怀里,道:“林大姐姐,不好了。” 慌得林招娣道:“四妹妹,怎么了?” 惜春看了看四周,见屋里有嬷嬷们在,缩了缩头。不肯出声。 林招娣冲这嬷嬷们点点头,那些嬷嬷们都退下了,这才听惜春那嫩嫩地声音在林招娣的怀里想起:“林大姐姐,蓉儿媳妇,蓉儿媳妇是。她是义忠亲王老千岁家的孩子。” 方才林招娣和林黛玉心里正才奇怪呢,这现成的答案就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叫她们怎么不奇怪。林招娣赶紧将惜春从自己的怀里挖出来。道:“四妹妹,你慢慢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惜春道:“我听说,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坏事儿的时候,当时还小的蓉儿媳妇就被忠心的下人抱了出来。只是那个时候后面有追兵,那人无法,就将蓉儿媳妇放在了养生堂里,自己想办法引走了追兵。后来义忠亲王的事情了了。营缮司郎中秦邦业才从养生堂里抱了蓉儿媳妇来。哥哥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动了攀龙附凤的心思,给蓉儿定下了她。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有了父亲出家的事儿。” 巧了,这也太巧了。怎么就好像送到自己的耳朵边上一样的呢。 林招娣和林黛玉对视一眼,心里都浮现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四妹妹。这话儿,你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听来的?” “方才我在会芳园,就是我们宁国府的后花园里听老个人这样说的。只是那两个人的声音也有些奇怪,倒是听不出来到底是哪个。不过,我有听见她们说什么‘上头可容不下这位主儿’这样的话。林大姐姐,我们宁国府会不会有危险?” 惜春到底还小,哥哥嫂子如今对她还不错,自然是在意家人的。 林招娣跟林黛玉对视一眼,这才道:“四妹妹,你且让我想一想,稍后再回答你可使得?” “嗯。” 得到惜春的点头之后,林招娣坐在桌边上不说话,直到天渐渐发黑,知道惜春都有些坐不住了,第三次张口问她,她才道:“先不说以前珍大哥哥知不知道这事儿,既然现在连妹妹你都知道蓉儿媳妇的身份了,只怕再掩耳盗铃也无济于事。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减少事情的影响力。” “就跟那些人说的那样,将蓉儿媳妇……” “不,不能那样做。妹妹要记得,就连妹妹听到的话里头,都注明了珍大哥哥为蓉儿定下她乃是为了攀龙附凤,如果蓉儿媳妇没了,外头只会认为珍大哥哥是墙头草,为了自己的好处,可以不顾忌讳为自己的儿子定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又为了自己的好处,杀了自己的儿媳妇。妹妹要记得,愚忠和墙头草可是两回事,君王容得下愚忠的臣子,只要这个臣子无关大局,也不会威胁到他。但是君王绝对不会要墙头草的臣子,因为墙头草的臣子很容易在更大的利益的驱使下会出卖他。” 惜春也反映过来了:“林大姐姐的意思是,我们不但不能害了蓉儿媳妇,还要保护她,不能让外人害了她?” “对。” “那林大姐姐,除了保护她,我们还要做什么?” “四妹妹,蓉儿当初定亲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具体的外头只怕也不清楚。那就简单一点,就说蓉儿某次出去踏青,结果遇见了当时还待字闺中的蓉儿媳妇。蓉儿一眼就看中了她,非要闹着娶她。珍大哥哥拗不过儿子,这才依了。记住了么?” 惜春点点头,道:“可是这样有用么?” 林招娣道:“四妹妹,你要记着,这世人那只愿意听自己愿意听的话儿,哪里管那么多的真假。就好比这戏台子上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好了,其实我们都很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们从这屋到那屋,都跟着奶嬷嬷教养嬷嬷和三四个丫头,这还不算领路的婆子呢。那些戏文里的宰相小姐名门千金这排场又哪里会少了?可是明知道这样的故事是假的,可是喜欢的人就是从来都不少。管他外头怎么说呢,如果你们宁国府里上上下下都一口咬定当初是蓉儿自己死活要定了蓉儿媳妇,最多也不过是件成了佳话的风流韵事而已。哪个又会找那么多的事儿去深究呢。” 惜春点点头,道:“可是我怕有人说我们宁国府勾结乱党。” 林招娣道:“什么叫做勾结乱党。妹妹你要记得,义忠亲王老千岁依旧是义忠亲王老千岁,人家和人家的子孙依旧在玉牒上呢。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人家乃是皇族,是我们这样的臣子之家必须依礼而待的。还有,妹妹也要记得,蓉儿媳妇是个女子,无关大局,也无关朝政,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我记得当今圣上就收养了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女儿作为养女,并册封为公主,养在宫里。不是么?” 惜春一听,露出大大的笑容:“这个我知道。宫里养着两位义忠亲王老千岁府里出来的公主呢。” 林招娣道:“所以,妹妹要记着,只要咬定了两点,蓉儿媳妇是蓉儿自己选的,珍大哥哥心疼儿子没有细查。宁国府知道蓉儿媳妇的身世那是看见蓉儿媳妇的嫁妆以后的事儿了,之前你们完全不知道。对蓉儿媳妇好,一来是蓉儿在乎,二来是因为蓉儿媳妇到底是皇家出来的,不可不礼遇。明白么?” 惜春此刻想心情更是难以形容,她欢快地道:“林大姐姐谢谢你,我先回去了,我要把这个告诉哥哥。” 林招娣赶紧拉住了她,道:“等一下,四妹妹,你要记着,越是现在这样,越是要小心。既然有人知道了蓉儿媳妇的事儿,还特地在妹妹的面前闹开,只怕是有人要算计上妹妹家里了。所以,妹妹要记住,第一自己家里不能乱了阵脚,第二,就是不能给人抓到把柄,尤其是朋党的把柄。经过了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儿,只怕这朋党的事儿是朝廷眼下最是忌讳的。” 惜春一愣,道:“林大姐姐说的是,我哥哥经常会叫人来家里饮酒取乐,还会请人来家里演练骑射的事儿?” 林招娣点点头。 “那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让大老爷,我是说妹妹的父亲从道观了出来,然后把珍大哥哥暴打一顿给世人看,然后珍大哥哥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关上大门过日子了?” 惜春点点头,跑出去了。 林招娣到底不放心,叫了丫头婆子护送惜春回宁国府。 其实贾珍也的确为了秦可卿的事儿再伤脑筋呢。他和尤氏都知道,这事儿是荣国府里的贾母设下的陷阱,他一面感慨贾母的心计,一环套一环,一面又焦头烂额地面对这个烂摊子。 他以为这次他死定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妹子居然给自己带来了这么一条路,更是喜出望外。他狠狠地抱住了惜春,道:“好妹妹,你可救了你哥哥我的命了。只是这事儿还要跟父亲打个招呼。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请妹妹往郊外走一趟吧。我会安排好的。” 惜春点点头。 这事儿并不是很难。也不知道贾珍如何游说了贾琏,反正贾琏趁着沐休,送惜春往郊外去了一趟。然后,在世人的眼里,那就是宁国府的沉迷炼丹、很少过问世事的敬大老爷突然从郊外回来了,正好撞见叫了一大堆人在家里饮酒作乐的贾珍搂着姬妾戏子,放荡形骸,很是不堪。 结果贾敬就当着一大群人的面,把贾珍给揍了,又把那一群纨绔子弟都给撵了出去。 反正贾敬古怪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了,所以倒是没有人怀疑他们父子原来在演戏。 142后续 鱼饵已经布下了,就等着有人上钩了。 果然,用不了多久,朝堂之上就有人拿秦可卿的身份说事儿了。皇帝当然就要过问了。结果,把贾敬贾珍父子叫进宫一问,这对父子居然异口同声地道,他们原来不知道这里头还有猫腻的,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孙子喜欢,这才定下的。至于将秦可卿带到贾家教养,不过是因为贾蓉的妻子注定了是孙冢妇的身份,要辅佐婆婆准备各项祭祀事宜,所以才提早准备的。 各家祭祀先祖的事情都各有各的讲究,就是皇帝也不能对别人家里的祭祀的事儿说三道四。而且,这个理由倒也有些道理。尤氏是填房,宁国府里除了惜春这个奶娃娃就只有她一个正经的女眷,经常忙得连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加上这祭祀的事情又是不能让外人插手的,提早让秦可卿过来学习,为将来进门以后做准备也说得过去。 而且贾敬和嫁妆也没有瞒着他们已经知道了秦可卿的身份的事儿,还特别指出了是因为晒嫁妆那天看了秦可卿的嫁妆的才知道的,这个理由也合情合理。就是皇帝也知道,秦可卿的嫁妆里面有好些是当年义忠亲王给他最心爱的侧妃的,有的干脆是御赐之物。 金銮殿上,舌剑唇枪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更有那唱念做打一样的不老少的。 尤其是贾敬,将一个愚忠的读书人的形象演得是入木三分。他原来就一直呆在道观里面,别人也不熟悉他,自然是由着他发挥。至于贾珍,那完全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光他的本色演出,就让人没了话说。 就是皇帝也不耐烦跟他们这两个已经边缘化了的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两次的人废话,当然,派出人手监视那是要的。 也因为这个,贾敬回到了宁国府。可是了在家里静修的日子,也因为贾敬在家,贾珍也不敢在家里寻欢作乐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对于林招娣的点子,贾敬也是感激的。对于林招娣的聪慧,贾敬也是佩服的。 事情不多。动作也不大,可是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问题,更重要的是,此番过后,秦可卿就算是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了。哪怕就是没有任何的封赏,也比以前那样如履薄冰来得好,日后再有人算计也不怕。 因为平安到家。贾敬的一颗心就算是落了地。 不过,既然他是在君前说了是不满儿子天天在家花天酒地糟蹋粮食才打了儿子的,自然也要做个样子来。所以,才皇帝得到的奏报里面,贾敬贾珍父子的生活突然变得非常有规律。 贾珍被父亲管着,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拿个小小的脚踏跪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背书。粗粗看去,贾珍是丢脸了。却也就势跟那些世家子们划开了距离,就是有人找他,只要贾敬看不过眼的。就会被贾敬的人打了出去。贾敬的古怪脾气,让人大喊吃不消,却也让贾珍远离了朋党二字。御史台的那些御史们虽然捕风捉影。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做父亲的看不惯儿子花天酒地、天天狐朋狗友地招妓取乐,因此下狠手管教儿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而且贾敬不但对自己的儿子管得严,对家里添置祭田的事儿也上心。以前贾珍花天酒地,这些酒席和请戏班子、招妓、买姬妾、到处清客送礼的银子就省下来了。就是迎春和惜春两个也在偷偷地估算着,光这里头的银钱一个月就可以省下上万两银子,按照上等田一亩四十两来算,也可以添上两百余亩了。光这一项就让族里对贾敬歌功颂德的人多了不少。 要知道,这祭田里的收成是直接关系到家学里的待遇和对族里老弱的救助金的。 贾敬不但对祭田的事儿上心,对家学的事儿也上心。贾敬虽然没有正式被授过官职,可是他的经历在哪里摆着,当初的同窗同年也都不少,如今混得不得意的人也有。贾敬带着礼物,一一拜访了昔日好友,终于请到了三位先生去了贾家的家学里讲课。同时,在家学里适时优胜劣汰制和考核制,成绩不好的、学习态度不端正的,一律撵了。 家学关系到贾氏一族的未来,贾敬也是走科举出来的,更清楚科举的难度。所以,他在家学的事情上花费的心血是最多的。 贾代儒虽然是他的长辈,可是贾敬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不但是族长,也是正经的进士,而且贾家的家学多年来没有任何人考中也是事实。就是贾代儒自己也无话可说。 贾代儒带着孙子回家荣养了,贾敬接手家学,把家学里有些不学无术还祸害别人的家伙打板子的打板子,撵的撵,又立的新的规矩,又请了先生,家学里的风气一变,倒有了几分样子。 贾敬在家学里的动作瞒不过人去,就是荣国府里以贾母为首的上上下下各色人等都非常疑惑。 贾敬回来,最不高兴的人当属贾母了。 虽然贾母的辈分要高一辈,但是贾母是女子,而贾敬才是正经的贾家的男丁,又是族长,不是贾母可以倚靠辈分就可以指手画脚、为所欲为的贾珍。而且贾敬能够考中进士,无论是从智商还是情商上面来说,都是不差的,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贾母给算计了? 以前那是因为贾敬还年轻,心高气傲,难免被贾母钻了空子,现在的贾敬却是摩拳擦掌有备而来。 一个是荣国府里辈分最高的人,一个是宁国府里身份最高的人,一个是精于算计的内宅妇人,一个是在花言巧语中过来的半个出家人,一个在尔虞我诈里走过了富贵荣华的一生,一个过五关斩六将闯过独木桥经过了半生的荣耀,用一句话来说,贾母和贾敬这两个人才是棋逢对手隽疾拧焐欢浴收到林如海的的信,贾琏护着林黛玉回南。然后在接下来的一章里,一开始就写了王熙凤对丈夫的担心,然后突然写到秦可卿的死,又写到秦可卿丧事的时候。接到贾琏从南面送来的消息,说林如海是在九月初三没的。算算日子,正好是秋季。 这样想着。林招娣对贾敬收拾家里的家学的事儿越发上心了。 毕竟林如海的事情是跟在贾瑞的丧事后面的,而贾瑞出事儿则是因为纠缠王熙凤。而这一切的一切,从根子上来说。都是因为贾家的家学混乱。贾敬自己不作为,贾珍不知道作为,贾代儒年纪已大,无力打理家学,才会让贾瑞这个正该读书的年轻人走入歧途。 好在这些事情,不用林招娣自己打听,就有人将消息送到她面前。 就好比贾敬生日的事儿,按照以往,往年都是贾珍派了儿子先去给贾敬磕头,看贾敬自己回不回来,一般来说,贾敬都是不回来的。然后宁国府这里就会准备下酒席和戏班子,请荣国府的人一起过来给贾敬过生日。 可是今年却不同了,贾敬在生日前自己先回来了,还把儿子揍了一顿,又闹出了金銮殿上的事儿,所以,这以往的安排就不成了。 虽然依旧备下了酒席和戏班子,可是具体的事情却是贾敬自己安排的。以往,都是贾敬吩咐贾珍,刻印上一万份的《阴骘文》散人,可是今年,贾敬不但让外头刊印了一万份不说,还特特地让贾珍尤氏夫妇抄了一百份。没有叫外头的戏班子,只叫家里的戏班子好生排了几出戏,酒席也是,席面都是贾敬自己定的。 换了往年,贾母不喜欢贾敬,自然是能不去就不去的。 可是偏偏今年贾敬回家了,秦可卿的事情也了结了,又是贾敬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家过生日,就是贾母想不来都不成。 虽然贾母因为辈分高,不用给贾敬磕头,可是她的儿子儿媳们都是要给贾敬磕头的,叫她心里非常不舒服,虽然贾敬也依礼给她行礼了,还将上面的位子让给了她和贾代儒夫妇,贾母的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到了宴席的时候,贾母看了看下面坐着的一溜儿的孙子孙女孙媳妇,道:“我平生最得意的重孙媳妇当属蓉儿媳妇,生得风流灵巧不说,就是那做派,在京里这么多的人家里面也是不多见的。只是今儿个好歹也是她祖父的寿辰,这么不见他们夫妻两个。” 尤氏道:“老太太,蓉儿在南面,也不容易,他年纪小,做事也毛躁,不够稳妥,有他媳妇照看着,我们也放心,就是父亲也说,让蓉儿媳妇在南面好生伺候这蓉儿,莫要让蓉儿胡闹才好。” 贾母道:“胡说!蓉儿小小年纪又能够学坏到哪里去?他年纪小,正该好生见见世面才是。你也别太听你公公的,把个好好的公子哥儿拘在家里。” 惜春在边上听了,道:“老太太,二哥哥的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拘在内宅呢。” 贾母道:“四丫头,你二哥哥跟蓉儿可不一样。蓉儿已经成家了,是大人了,自然要放养。宝玉还小呢,身边也没个妥当人,自然是我这个老婆子多照应些个。” 此言一出,惜春就不舒服了,而坐在角落里的贾环贾琮两个则乘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做鬼脸。 按照规矩,小孩子,无论男女,只要没有满七岁,就要在女性长辈们跟前的。可是贾环贾琮两个都是庶出,也不敢来贾母跟前讨人嫌。他们的年纪也小,还不到去外头男人们的宴席的年纪,这里头的女眷贾母打头第一个就表示不喜欢他们这两个庶出的在她面前晃荡。 可是贾敬是什么人哪? 在贾敬的眼里,贾母就是在尊贵、辈分再高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嫁进来的外姓女子,终究是个外人,而贾环贾琮到底是他们贾家的正经男丁。所以才会有了这次的安排。 贾母也看见了下面在做鬼脸的贾环贾琮两个,心里非常不高兴,她端着脸,看看尤氏又看看贾环贾琮,看得尤氏心里直发酥,这才道:“珍哥儿媳妇,你也太不妥当了,怎么随便什么人都往这屋里放呢?” 尤氏赔笑道:“老太太,侄孙媳妇儿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还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道:“我记得这屋里都是我们家里的女眷,怎么到让两个皮小子进了屋子?宝玉也在外头呢。” 尤氏一愣,继而笑道:“老太太,这位子是我们老爷排的。当初侄孙媳妇看到这位子的时候也跟我老爷提过,可是我们老爷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宝兄弟也十岁,过了年就是十一岁,都是半个大人了,不能老在内宅厮混,所以就把宝兄弟的位置安排在了前面。至于环儿和琮兄弟,今年都才六岁,还不到讲究这个的时候,所以老爷就把环儿和琮兄弟安排到了老太太跟前。” 贾母听了心里直冒火。 在她心里,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自然是要花大力气笼络住的,可是贾环和贾琮都是庶出的,哪里值得她费神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对这两个庶出的孙子都是不闻不问的。荣国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所以从来都不让贾环贾琮两个来她跟前讨她的嫌。就是以往的贾珍和尤氏都不敢这么做,却没有想到今日里被贾敬给膈应了。 可是听领了这话最难受的不是别人,正是薛宝钗。 她到底也是个大姑娘了,也学过礼仪,知道廉耻,更知道自己往日里跟贾宝玉混在一起已经出格了。只是如今她们薛家已经式微,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如果现在不好好地抓紧了贾宝玉,她只怕就真的只能嫁给商贩走卒之流了。 以薛宝钗的人品和自傲,又怎么会愿意? 邢夫人看看贾母,又看看王夫人,再看看薛宝钗,心里也暗笑,脸上倒是一派和气,道:“是起来我也有些日子没有看到环儿了,好孩子,你过来让我瞧瞧。” 贾环果然起来了,贾琮也跟着起来。这兄弟两个过来给贾母磕了头,又给太太们请安,给嫂子和姐姐们请安,这才挨近邢夫人。 邢夫人一边搂了一个,又仔仔细细地看过贾环,这才道:“果然长了好些。你得了闲儿也别都闷在屋子里,也来给你大老爷请个安。自从这边的大老爷整顿了家学以后,你大老爷就说呢,回头让你们跟着一起读书去。也比每日里这样天天玩耍荒废了时光来得好。” 贾母刚要回答,尤氏便借口道:“可不是,我们老爷也是这么说的。只是我们东府人丁单薄,除了蓉儿就只有蔷哥儿了。环儿和琮兄弟来了,他们兄弟们也正好搭个伴儿。” 邢夫人道:“那感情好。珠儿媳妇,我记得兰儿也到了年纪了吧,你也该跟你们老爷说说,让兰儿去家学里读书了。” 143寿宴 李纨就贾兰一个儿子,对于她来说,贾兰是她全部的依靠。邢夫人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就应了,完全不顾她的太婆婆也正经婆婆在座。 邢夫人跟李纨说了也不放过王夫人,又道:“弟妹,你也该跟二老爷说一声。宝玉的年纪也不小了,该进学了。总不能弟弟侄儿们都读书了,做哥哥的还在混日子,荒废了时光倒是其次,失了威信便是大事了。” 王夫人道:“上回老爷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宝玉的身子弱,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番幸苦。” “看弟妹说的,这读书哪里不幸苦的?没有这十年寒窗无人问,又哪里来的一朝成名天下知?你看上写的,戏文上说的,要想出人头地,哪个少得了锥股悬梁,又有哪个不是苦过来的?不信,弟妹且问问我们眼前的这位寿星,当年大老爷不苦,又怎么会又后来金榜题名的荣光?” 王夫人目光一闪,突然想起当初算计贾敬的族长之位来了。当初贾敬也是中了进士,荣光不是他及时装疯卖傻,这宁国府只怕就要易主了。可惜,偏偏被他察觉了,他还能够忍着,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做道士。还有秦可卿的事儿也是,如果不是她们荣国府先得了消息,偏偏那个时候贾珠已经娶了李纨,贾赦又不愿意要个来历不明的儿媳妇,自己也不愿意看到大房势力变大,这秦可卿也不会便宜了宁国府去。 可惜,谁想到原来的一步好棋,不但没有发挥效用不说,还让这东府白白地得了好处去。 王夫人的心里别提有多沤了。 可就是贾敬的事儿,让王夫人引以为戒。不管怎样,当初如果贾敬没有及时反应过来,那么一旦他被授官,他就必须交出自己的族长之位了。那个时候。这贾氏一族京里的这八房的宗族嫡支就是他们荣国府。王夫人很肯定,那样一来,以贾母对贾政的偏心和她们婆媳的手段,这族长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自己的宝玉这么厉害,这若真是进了学,那科举的事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若是将来我的宝玉中了进士。以大房的本事,还不算计了我的宝玉,让宝玉外放?这京师乃是出去容易,进来难。如果将来真的有这么一天,可不是白白地放弃了这荣国府的家当么? 王夫人是个好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算计,可惜她却忘记了。有些东西注定了不是她的,而有些东西又是不能动的。 邢夫人见王夫人嘴上应着,眼里却不以为然,心里冷笑两声,却什么都不说,只搂着贾环贾琮两个,一会儿给他们夹菜一会儿让丫头给他们添羹。心里却嗤笑王夫人是个蠢的,一不能笼络住自己的丈夫。二不能教养好自己的儿子,有什么用? 内宅女人就是再强,靠的还不是男人? 幼年靠的是父亲。青年的时候靠的是丈夫,老来靠的是儿子。就是赵姨娘这样丫头出身的女人还死抓着贾环不放呢,偏偏王夫人却对贾宝玉真正要紧的事这么无所谓。 邢夫人看看贾母又扫了一眼王夫人。掩住了眼底的讥讽,对贾环贾琮两个却越发周到。 贾母将邢夫人的话听在耳朵里、将邢夫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更加不高兴了。 这个儿媳妇,是纯粹给她添堵的是不是?明知道宝玉是养在她身边的,还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姿态来。 贾母的目光在邢夫人身上顿了一顿,转头对尤氏道:“说起来,林丫头跟四丫头极好,今儿个怎么不见?难道你没有给林家下帖子么?” 尤氏道:“看老太太说的,我们怎么没有下帖子呢?蓉儿还在林大人手底下做事儿呢。昨儿个林家打发人给我们老爷请安,还说昨儿个祈哥儿身上有些发热,竟是来不了了。” 贾母道:“祈儿不好了?要不要紧?” 尤氏道:“来人说,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晚上读书读到太晚,劳了神,又受了风。好在哥儿还年轻,好好将养倒是不妨的。” 贾母道:“家里到底每个正经的长辈,两个黄毛丫头又怎么能够照顾周到呢?祈哥儿也真是的,他才多大,就这样拼命做什么?下回她们来了,我必定要好好说说林大丫头。她是怎么当姐姐的。” 邢夫人道:“老太太,林大丫头林丫头照顾弟弟都很仔细的。” 贾母道:“林大丫头的好我当然知道。只是林家子嗣单薄,祈哥儿的事儿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他才是林家的嫡子。” 贾母的潜台词在座的人都听得懂,就连坐在角落里的贾环贾琮两个在短暂的发愣以后就明白了贾母的意思。虽然字面上的意思是说,这次林祈生病不过是不小心没注意,其实暗地里还不是说林招娣生了别的心思? 不要说惜春贾环贾琮,就是邢夫人都知道了林招娣的生母去了林如海身边的消息。 林招娣的生母还年轻,如今才二十多岁,还能够生孩子。即便她现在不能生孩子了,以她贵妾的身份,抱养通房丫头的孩子也说得过去。别人不但不会说她的不是,还会夸她贤惠。毕竟在林如海没有正室的情况下,她这个贵妾在一定范围里是可以行使林家主母的权力的。 而贾母的心思在座的人都知道。 在贾母的心里,林家的主母就只有贾敏一个,别的女人都要靠边站。林家的一切也都是属于她的外孙外孙子的,轮不到别人插手。如果林招娣不是从小在贾敏身边大的,如果林招娣不是女孩子,只怕贾母第一个就容不下她。就是如今,贾母依旧看林招娣不顺眼,如果不是林黛玉信任这个大姐姐,如果不是林祈依赖这个大姐姐,贾母早就想办法作弄了她去。 林招娣不过是个女孩子,贾母尚且如此,对于林家即将到来的新生儿,贾母就更加不高兴了。如果林如海添了女儿。贾母还可以容忍,如果是男孩儿,贾母绝对容不下。 其实,贾母的心思,邢夫人不但了解,还私底下揣度着:如果不是林如海还算康健。,如果不是林招娣林黛玉林祈眼下的团结,这位老太太早就动手脚了。 这并不难理解,就是贾环也曾经跟贾琮两个嘀咕过。以这位老太太的性子和那位二太太的手段,可见老太太的心计和手段都是极厉害的。如果林家就只有林家两姐妹。那么弄死林招娣以后,只要迎娶了身为林如海唯一的骨血的林黛玉,就可以得到林家的绝户财;如果没有林招娣。那么以林黛玉和林祈的稚嫩,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可惜,林家偏偏有一个林招娣,不但死死地笼络着弟弟妹妹,手段也厉害,手底下更是能人辈出。无论是宫里的嬷嬷,还是身边的大丫头,就是贾母给的琥珀晴雯两个也变厉害了。让贾母无计可施。 贾母会说这样的话,也无非是想挑拨离间,制造机会而已。 可是。无论是林家姐弟还是贾环贾琮惜春都看得明白,贾母的这番算计根本就不会有用。林家可不比贾家,她们团结着呢。而且林招娣这个表姐心高气傲。绝对不屑于沾自己弟弟妹妹的便宜。 惜春很清楚林招娣的厉害,会管家,也会挣体面。 就像这印书作坊的事儿一样。惜春曾经设想过,换了自己会怎么做。惜春很肯定,自己也好,贾家的其他人也好,都会下决定,将印出来的书籍放到书肆上寄卖,得来的银钱一部分贴补家用,一部分则用于应酬往来。 可是这样一来,就不及林家的行为来得高雅。有些人家会对送上门的金银珠宝嗤之以鼻,但是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别人送来的书籍。相反,越是有地位的人,不论是自命清高,还是因为矜持,这样的人都尊重有学问的人,而作为学问的载体,书籍也是收欢迎的。 小小了一个印书作坊,在别人的眼里看到的是银子,而到了林家人的手里,则成了打开人际圈子的利器,而且收到这敲门砖的人基本上都很高兴。 林家的事情,不论是大房还是二房,不论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都非常地关注。 王熙凤见贾母的兴致不高,便在边上道:“哎呦呦,到底是老太太,最是慈悲不过的。记挂着宝玉也就罢了,连四姑妈家里的哥儿姐儿也这么上心。可惜我们这些烧糊了的卷儿,只能在边上羡慕的份儿了。” 贾母道:“你这个破落户儿,又来招我。你林妹妹和林弟弟都还小呢。至于你,你婆婆就不疼你了不成?” 王熙凤道:“老太太,孙媳妇儿在您面前也小呢。我婆婆疼我是没错,可是更疼宝玉和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对林大妹妹林妹妹林弟弟也上心。自打我们大哥儿大姐儿落地以后,更是把剩下的一点子偶尔会落在我身上的心都收回去了呢。” 邢夫人道:“罢罢罢,我看你也不用我疼你,自有人疼你,我说得可对?” 邢夫人说着就做了一个嘴型,王熙凤见了脸上绯红,倒让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让尤氏见了更是羡慕。 王夫人突然道:“珍儿媳妇,我听说你们老爷收到林家送来的礼物很高兴,你可知道是为什么么?” 尤氏一愣,道:“二太太,林大妹妹林妹妹送来的不过是两部新印的书。侄儿媳妇不过是个内宅女子,这些事情是不懂的。不过听我们老爷说,一部原来是孤本,叫做《新刊增广百家详补注唐柳先生文集》45卷,另外一部是《昌黎先生文集》。尤其是后面的这一部,我们老爷苦求多年而不得。这次林大妹妹得了林大人的允许,将家里的部分古籍重新翻印,听说我们老爷找这部书找了很久,林大妹妹就让下面优先刊印,又赶着我们老爷的寿辰送了来。” 贾母一愣。 贾母虽然跟贾敬不熟,也不喜欢跟贾敬接触,却不妨碍她对贾敬的认识。贾敬这样有功名的读书人,在贾母的眼里一向是不中看的。林如海是例外,一来林如海是她的丈夫贾代善看重的后辈,二来林如海是她唯一的女儿贾敏的丈夫。可是贾敬却不同,贾母看贾敬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贾母叹道:“林大丫头有心了。不是我说,你公爹虽然古怪了一点。脾气也不好,到底是进士出身,则眼界自然是好的。我是个睁眼的瞎子,不知道这书的好坏。不过,既然是公爹这样说了,可见这书是极难得的。” 王夫人也笑道:“是啊。老太太。林大丫头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对我们家的姑娘少爷们的功课也很看重呢。不论是四丫头还是宝玉,听说这次重阳佳节都得了不少新书呢。” 贾母道:“那是。你不知道,林家可是很看重这些的。她们家又跟我们家不同,她们家却是人丁单薄。开销也少。尤其是你林姑爹,身为高官,下面的孝敬更是多得厉害。又是文人的脾气,但凡有些银钱,必是换了书籍的。这样的古籍,换了别人家里可能苦求而不得,可是她们家却绝对找得到。” 邢夫人道:“老太太见多识广,自然是不凡的。不过媳妇儿倒是喜欢林大丫头那样会持家也会照顾弟弟妹妹,对弟弟妹妹的功课也看重的孩子。不管怎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可能替了他们去。多学一点本事,也是好的。” 王夫人也道:“是啊。老太太。媳妇儿也喜欢林大丫头和宝丫头这样的孩子,知道督促着家里的兄弟们上进。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哥儿将来可不愁吃穿的,可是这支撑门户的事儿还是要男人在前头顶着的。” 贾母看了看王夫人那一脸的笑意。又听到王夫人对林招娣赞誉有加的事儿,心里很有些不舒服,道:“是啊。但凡做长辈的,哪个不愿意看到孩子们上进?只是我看着宝丫头却比不得林大丫头,林大丫头又不及林丫头了。就拿薛家的事儿来说吧,薛蟠是哥哥,宝丫头是妹妹,上头又有宝玉他姨妈在,哪里轮得到宝丫头去教训哥哥了?没的乱了尊卑。林大丫头家里是没有办法,她们家里也没个正经的长辈,父亲也不在身边,林大丫头做姐姐的也是为了护着弟弟妹妹们。只是祈哥儿才是林家的男丁,有些事情,林大丫头做得有些出格了。” 惜春道:“老太太,林大姐姐哪里出格了?” 贾母看了看惜春道:“罢了罢了,今儿个是你父亲的好日子,又何必尽说这些。珍儿媳妇,可排了什么新戏没有?” 尤氏见此,赶紧将戏单子呈了上来。 里头的女眷们诸多不顺,外头的男丁们也一样放不开。 贾敬是什么人?贾家的前族长,也是贾氏一族眼下唯一的进士。 可是他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不应该说自幼上进,好不容易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中进士,本来应该无限风光的时候,却因为荣国府的算计,不得不将三十年的辛苦付之流水。 贾敬的心情可想而知。 所以,贾敬对荣国府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当然,他也知道贾赦的种种无奈,抱着同病相怜的感情,对贾赦贾琏父子还有点子好脸色,对贾政贾宝玉父子就不耐烦了,甚至还加倍地看这父子两个不舒服。 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在这个医疗条件简陋的世界里,超过六成的人都无法活过三十岁的世界里,三十年就几乎等于一个人的一生了。 因为贾母的算计,贾敬不得不放弃了自己一生的努力,换了谁谁都恨,更不要说贾敬这个本来心眼儿就不大的人。 难怪原著里的贾敬会那个样子,他的一生都被这样否定掉了,他没有彻底发疯都已经很了不起了,还能希望他怎样?一个人,三十年的努力被否定掉之后,还能够照常过日子的,那不是人,是变态。 贾敬不是变态。他也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自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 所以,当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贾敬就当众给贾政难堪了:“政兄弟,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聚一聚了,感觉都陌生了。说起来,我们上一次这样坐在一起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贾政敛容笑道:“敬大哥哥,那是二十一年前的事儿了。” “二十一年?有这么久了么?” 贾赦道:“哪里会有这么久?二弟跟敬大哥哥最后一次说话的时候是在十九年前,可是我们兄弟几个这样一处坐着可没有那么久呢。二十一年前的那个时候是敬大哥哥参加会试之前,我们来这边的时候,敬大哥哥的确特地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招待我们。可是二弟,你也不要忘记了,十九年前,敬大哥哥刚中了进士,还没有授官的时候,开祠堂的时候你不也来了么?还坐在敬大哥哥的下首。” 贾赦这话一出,屋里有些年纪的人看贾政的眼神就不对了。 当年的那件事情,其实大家都看得清楚,不过是荣国府为了这族长之位,在后头兴风作浪,逼得贾敬为了儿子家人不得不放弃了到手的功名。当年很多人对贾敬是嫉妒的,可是能年纪渐大,看着家学里一年不如一年,又看着家族里的子孙的将来都被耽搁了,哪个不后悔的。 现在想来,如果没有当年的这件事情,那么贾家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贾敬如果当初没有被逼迫成那个样子,也不会放弃了到手的官位。那么贾家也许也会多一个高官。 以前的贾家人还不觉得一个进士出来的官儿有什么用的,可是看了贾琏的遭遇就知道了。说是堂堂荣国府的继承人,说是堂堂朝廷正经册封的了将军的嫡长子,贾琏要补一个官儿,还是花了银子的,去了以后,做的还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可是跟林家打好关系以后,贾琏很快就出息了。还有贾蓉也是。以前都在家里游手好闲的,可是因为惜春跟林家姐弟交好,很快贾蓉就去了江南那等富庶之地。 以前贾家人都以为自己家是四王八公之家,除了狐假虎威之外,就是正经做官的人也不多。虽然家里放出去的奴才里面也有很体面的,可是别人的体面跟自己有什么相干?能让自己也做官么? 贾琏和贾蓉的事情让贾家人知道了,怎么是县官不如现管,什么叫做实惠。国公府的招牌能让他们做官么?还不是要求人的。如果当初敬大老爷真的出去做官了,以贾家一族之力,还不是步步高升?借着人家的风头,只怕族里头也跟着飞黄腾达的人会不少,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只能等着那点子救济金?正经的爷们奶奶还要看奴才们的脸色。 贾氏一族的族人们不知道贾琏贾蓉背后的故事,可是他们切看到了,虽然贾家的牌子叫得响,可是自己家的爷们的前程还要求着外头。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贾家的爵位是虚的,没有实权。 也正是到了今天,他们才知道,贾家错过了一次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 所以,对贾敬,年长之人都是有些愧疚的,对贾政,他们就只有鄙夷的了。 在众人的眼光里,贾敬赞许地看了贾赦一眼,然后道:“我记得当年政兄弟和有清明,大家不但夸政兄弟知进退懂礼仪,还夸政兄弟勤学好问,是个有出息的。叔父临终之前就已经上奏朝廷,给政兄弟恩荫了一个官儿,对了是工部主事,不知道政兄弟如今的是什么官儿了?” 贾敬这话一出,贾政就涨红了脸。 什么官儿?工部员外郎。品级虽然比主事高了一级,却是编外人员,还比不得主事那样手里有实权呢。 144结果 什么官儿? 工部员外郎。品级虽然比主事高了一级,却是编外人员,还比不得主事那样手里有实权呢。 京师里面住着的人对朝廷的官吏制度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的。听了贾敬的话,有红了脸陪着贾政一块儿尴尬的,年长的也有跟着贾政一块儿羞愧的,更多的则是跟年轻人一样,或是仰起头,或是低着头掩饰,可是他们脸上那讥讽的神色是那么的明显,让贾政如坐针毡。 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工部的主事了,换了别人,就是混资格也混出个名堂来了,可是贾政居然混了二十多年,还在工部里晃荡着,不但丢了正经的实职,至今还领着一个头衔天天在家里窝着。这个头衔,还是别人看在他是皇帝特别恩荫的份儿上,不好意思让他回家吃自己才给他的。 他贾政到底有多废啊? 没错,京师里的确有不少官吏是也是一辈子都是小吏。可是人家大多是出身寒门,没有根基也没有人脉的好不好?而且人家到底还在衙门里有正经事儿做的,一部分人还曾经升上去过呢。人家可不像贾政,天天跟家里的清客一起饮酒作乐,还住在哥哥家里,花着哥哥的钱,不仅如此,还往哥哥侄儿的头上泼脏水。 贾政不但是自己要本事没本事,说做人也不会做人,就连人品也有问题了好不好? 不少人也在下面嘀嘀咕咕的。 都说荣国府的二房多厉害多出彩,二房的宝二爷多聪明多有来历,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看见呢?西府二老爷就不要说了,看那个宝玉,敬大老爷问了那么多,都是书上很浅显的题目,我们就是再不肖,在家学里。在老太爷的监督下将书背了几回也会了,可是天资聪颖的宝二爷怎么就不会了呢?难道他还比不得我们? 读书读书不行,规矩规矩不行,做人也没见他好到哪里去。 鉴定完毕。 这位宝二爷跟这位政老爷一样,父子两个都是个废。 霎时间,在座的人都下了决定。有不少人还端着读书人的矜持,不说别人的是非,可是大多数人却都是爱好八卦的,有了这么大的笑话,怎么不跟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好好分享分享呢。 贾敬不是蠢货。贾赦也不是贾政这种不知道看人眼色的,憋屈了这么多年,早就在心里窝了一团火气了。看看席间众人的神色。心里更加有数,脸上虽然不显,肚子里却笑开了花。 什么?你说我们不知道团结,不知道爱护兄弟?拜托,我们曾经何尝不是好哥哥,结果了,先后中了算计,倒成了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样子。为什么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年的罪,还背了那么久的污名,他这个罪魁祸首却如此逍遥自在? 兄弟?只怕我们把他当兄弟。他却不屑一顾呢。 多年的分歧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就是贾政有再多的好名声又如何呢?那些不过是堆砌在宣传上的泡沫,被现实一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人们再去注视现实的时候。就只能看见泡沫下的洪流的肮脏和狠辣,就像贾政算计了贾敬和贾赦的事实一样。 在此之前,求着宁国府办事的人大多是求见贾珍尤氏夫妇的,求荣国府办事的人,大多是求见贾政王夫人夫妇的。可是这日的寿宴一过,求宁国府的人多去求见贾敬的,有见贾敬对儿子严格又疼爱小女儿,对贾珍惜春兄妹两个都是一视同仁,给贾珍准备了礼物,也会给惜春准备一点小玩意儿。这一点来说,宁国府里的变化倒是不大。 可是荣国府就不同了。 以前王夫人从下面求着她办事儿的人的手里得过不少好处,可是现在她发现,求她办事的人越来越少了,就是进来给她请安的人,也比以往要少得多。与之相反的是,去邢夫人和王熙凤哪里给邢夫人和王熙凤请安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求荣国府办事的人也比以往要少很多,不少人宁可去求宁国府也不愿意过来求她王夫人了。 还没有等王夫人反应过来,这种趋势也逐渐扩大,不要说宁荣二府的世交故友渐渐地不动声色地跟贾政王夫人这边远了关系,就是那些进京来走门路的人也尽量避着王夫人走。更不要说史家了。 一时之间,王夫人和她跟前人的进账都少了好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夫人对放利子钱和包揽诉讼之事都更加看重了,不但加大了放印子钱的力度,就是包揽诉讼也更加疯狂更加隐秘。只是这包揽诉讼之事要的是荣国府的印信,王夫人手里是没有的,贾赦也不可能交出这个,自然,王夫人手里的那块是造了假的。 史家是贾母的娘家,如今史家了两位当家人是贾母的侄儿,按理说应该跟贾母的关系应该很好,对一直得贾母的心意的贾政也更亲近一些才是。 可是原著里不见他们史家的两位侯爷夫人过府作客或者派人给贾母请安的记录,要知道,原著里,远在金陵的甄家还几次三番地打发人来贾家呢。现在的史家两位夫人也是能不过来就不过来,连自己的儿女也一并拘着。唯有史湘云,她们也不好管得非常严,所以史湘云才能够经常出入贾家。 听说贾敬寿宴的事儿以后,史家两位侯爷夫人也知道了史湘云跟林家姐妹的关系还算可以,逢年过节还有史湘云的生日,人家都送了东西过来。就冲着这一点,史家两位侯爷夫人就上了心,加上两位侯爷的关系,更是借此跟林家搭上了关系。虽然林家只有几个小孩子在,不方便接待客人,可是这来来往往的节礼什么的可都不少。 也有人羡慕史家能够借着关系搭上林家的,更多的人则是找机会攀上林家。一来二去,比史湘云更亲近林家姐妹,跟林家姐妹的关系也更好的迎春惜春两个就进入了世人的眼里。 迎春和惜春两个本来就因为她们的父亲的关系而水涨船高,加上林家的这一层关系,越发进了世人的眼。尤其是迎春。当外头知道这位荣国府大房的小姐不是住在荣国府里,而是住在林家的时候,好奇又惊诧的同时,更多的是喜出望外。 他们还正愁着没有门路搭上林家呢。 那些找门路的官员在往荣国府宁国府送礼物的时候,也会备上一点子给身在林家的迎春送去。当然,既然送了迎春的。自然也少不了林家的。 且不说林家是如何回礼的,迎春却是个胆小的,不敢自专,还特特地写信请教父亲。贾赦也是个有趣的,当他知道林如海已经给女儿上了正式的户籍的时候。马上跑到宁国府,找到了贾敬。他虽然觉得户籍文书这样的东西也许女儿一辈子都用不到,但是连林如海都给女儿办了。那这户籍文书也许还有别的用处。所以他就跑来请教贾敬了。 贾敬低头一盘算,觉得也该给惜春准备嫁妆了。惜春可是嫡女。虽然女孩子一辈子都不可能用到户籍文书,可是贾家这么乱,自己的年纪也大了,如果没有户籍文书,自己的女儿将来被欺负了怎么办? 两个父亲一嘀咕,在下元节祭祖的时候,不但将年龄已经到了的贾环贾琮都记上的族谱。还把迎春记在了邢夫人的名下,把年纪不够的惜春也上了册子。然后贾敬动用了族长的权限,开出了证明。两个父亲赶在年底之前就到户部。把迎春惜春的户籍文书给搞定了。 有了户籍文书,贾敬贾赦就开始正式为女儿准备嫁妆了。当然,衣料首饰家具木料什么的。那都是女眷们的事情,而贾敬贾赦要给女儿准备的则是房产地产和铺面这些东西而已。 惜春还小,贾敬只是将户籍文书拿出来,告诉惜春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却是自己替女儿收好了。而迎春的那一份,却是贾赦亲自送到林家,交给女儿的,跟着户籍文书送去的,还有一张地契,还是红契。 迎春见那地契上标注的土地离通州那边倒是不远,通州往南一夜水路就到了,地也不大,才两三顷的样子,位置却不错,还有个小小的码头,土地也不算好,却是最适合红苕生长的黄土。见庄头的女人来给她请安,说地里的收成不多,没有多少进项的时候,她就让那庄头种红苕了。 迎春的心腹大丫头也是个有心的,知道自己的表弟潘又安虽然是良民,又比自己小几个月,却知道这个表弟是个有心又有本事的,便在自己的姑娘面前举荐了自己的表弟,让自己表弟专门来负责这一块。从种植红苕到酿酒,全部由潘又安负责。潘又安也是个厉害的,居然将这酿酒一事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因为红苕是外来物种,还不属于朝廷规定的粮食范围之内,所以禁酒令也不适用于红苕。红苕酿酒避过了朝廷的禁令,迎春还吩咐了将之反复蒸馏之后,参照林家的价格出售给草原上的部族。 这个决定很快就让迎春彻底地掌握住了那个庄子的上上上下下,也为自己积累了很多的金钱。迎春将这些银钱都换成了土地,等白契都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后,才让自己的父亲哥哥帮忙,改成红契。 也正是因为这个,贾琏才知道了红苕酒在草原上受欢迎的程度。财迷的贾琏王熙凤夫妇也跟着弄起了红苕酒。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145林如海 如今的迎春才刚刚将户籍文书和地契拿到手,而林如海要进京述职了,随行的,不止林招娣的生母,还有一个新生的婴儿,一个尚未满月的男婴。 换了别的人家,在林如海这样的年纪还能够抱儿子,也许不会觉得怎么样,最多也不过是个比较得宠的幼子而已。可是对于林如海来说,林家能够多一个儿子那就是上天恩赐,万幸中的万幸了。林家子嗣单薄,林如海比任何人都盼望着家里能够多子多福子孙繁茂,可是现实却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和贾敏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可是也因为少年轻狂失于保养,他和贾敏的第一个孩子就那样掉了,那个时候,林如海也曾经奉母之命纳了几房小妾,可是要么是不见动静,要么是小产了。 所以,林如海一直都相信是自己没有子孙缘分,也一直以为是那些丫头们心思太重。毕竟但凡有点底蕴的人家都不愿意看到嫡子之前先有庶子,也有的会留子去母,那些丫头们会东想西想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导致忧虑过多而流产也是肯定的。 可是林家却不一样。 对于数代单传的林家来说,不要说一个庶子了,就是一个庶出的女儿也是金贵的。更简单的说,将林招娣养在贾敏的跟前有一大半是林如海的意思,把林招娣的生母送走也是因为对方领会了林如海的意思,先提出的申请。 可以说,以前的林如海在子嗣一事上一直以为是老天爷不成全,可是这次从江南回来的林如海却不那么肯定了。 现在的林如海对子嗣的看重比当下的男人们还要严重。 毕竟现在的林如海不像少年时那么相信自己总是会有儿子的,相反,他对孩子的渴望并没有因为年纪的增加而变少,反而愈演愈烈。就像活着的人大多不知道珍惜生命,可是经历了死亡之后,就会对活下去产生执念一样。林如海经过了林祈中毒又被救活之后,对子嗣也产生了执念。 现在的林如海比原著里更加在乎自己的儿子,甚至都有那么一点点走火入魔了。 以前的事情,因为林如海自己没有关心,也因为时间过得久了,记忆已经淡薄。林如海能够记得的已经很少很少了,可是出任江南省承宣布政使之后,林如海的内宅又没有个妥当人照料,很多都是林如海自己负责的。 林如海还记得,自己新纳的两个小妾在怀孕之后就斗上了。还疑神疑鬼,闹得他头疼,这才有了林招娣的生母南下的事儿。林招娣的生母也是个厉害的。很快就把这两个小妾给收拾得老老实实的,窝在房里面养胎。 本来,事情到这里看着似乎顺风顺水。林如海的两个小妾怀孕了也老实了,等时候到了,就可以抱孩子了。 可是事情就是那样巧。 贾家得到了消息,送来了贺礼。那些礼物里面有好些衣料子,都很华丽,虽然没有江南特有的云锦的秀美。却有一种独属于蜀锦的热闹奔放。他的两个妾一看就喜欢上了。还软磨硬缠,在他跟前闹了很久很久,才让他松了口。给自己的贵妾递了话,从里面拿了两三块给这两个妾裁衣裳。 结果,结果就是那两个妾一个一尸两命。一个难产而亡! 林如海原来还以为是自己的二房为了自己的地位动手了,还把这位姨奶奶关在了屋子里,自己亲自来查。可是查来查去,跟这位姨奶奶一点关系都没有。贾家送来的礼物,这位姨奶奶和她身边的人动都没有动,就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就连后来入库,也是自己的心腹去做的。后来拿出来的时候,也是自己的人去拿的。 林如海知道,自己的这位二房身边从娘家带来的人,就一个自梳了头发的嬷嬷,其余的人手都是这次南下之后才挑选上来的,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心腹。而这位嬷嬷也只管伺候她,从来不管别的什么事情,也很少出门,对库房的事儿更是敬而远之。 至于入口的东西,这两个妾的院子里都有一个小厨房,连采买也是这两个妾自己的人负责的,就是银子也是直接走账房的,根本就不关二房姨奶奶的事儿。 所以,即便是有动机,这个女人也没有这个机会动手。 而照顾两位怀孕的妾的事儿也是按照之前定下的程序来的,这个女人也没有做任何的事情。 如此一来,有问题的,不是这两个妾的自己不知道尊重,就是贾家送来的衣料本来就有问题。 林如海也是个大官,讨好他的人不知道凡几,很快就有两个厉害的人物将贾家送来的东西都检查过了。结果,那些衣料和摆设上面都是有问题的。衣料是里面有的熏了麝香,有的染了红花,而摆设玩器里有不少则浸泡过避孕引产的药物。这些手脚做得还非常高明,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到的。 林如海吓了一大跳,又让人检查了贾敏的衣物。当初林如海是直接由扬州巡盐御史升任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的,他跟贾敏又是少年夫妻,所以贾敏过世以后,妻子的衣物什么的,他留了好些做留念的。这一检查不要紧,连贾敏的衣物里面也有鬼。 林如海这下就懵了。 这跟晴天霹雳又有什么区别?到底是谁在算计他们林家,又是谁要他们林家绝嗣? 林如海心如刀割,想起了自己带着遗憾就离开人世的母亲,也想起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隐忍,觉得自己的悲伤就好像一场笑话。 在屋里闷了几天之后,林如海也下定了决心。 回到家的林如海草草地安顿了,又招来儿女们和客居在此的迎春贾环贾琮几个说了说话,就让给孩子们退下了。 孩子们自然是在后花园里住着,而林如海则带着自己的妾室在前面住着。 对于林家姐弟和贾家姐弟来说,这日子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对于前面的林家上上下下都不那么好过了。 林如海封锁了消息,连夜就开始彻查林家的库房和贾敏的嫁妆。虽然他第二天还有上朝述职,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清点自家的库房。 这一查可不要紧,贾敏的嫁妆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有问题的。根据贾敏留下来的账本子的记录和自己库房大账本里的记录上来看,贾敏经常用自己嫁妆里的衣料代替库房里的衣料赐给下面的侍妾通房。 像自己婚后的第八年,自己的一个通房丫头就有喜了,当时自己还恨高兴,贾敏也兴高采烈,还做主将一块缂丝蜀锦赏了下去。记得自己当初心里是很高兴的。觉得自己有幸迎娶了一位贤妻。就是后来这个通房丫头小产了,自己还忍着伤心安慰哭到昏厥的贾敏。可是现在林如海却在贾敏的嫁妆里面找到了那块缂丝蜀锦。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好几次。 林如海的妾室除了林招娣的生母以外,其他人都是丫头出身或者是外头采买来的,都没有陪嫁私房,自然都中招了。就是林招娣的生母也曾经收到过这样的衣料子。不过这位二房姨奶奶有自己的嫁妆,所以这衣料子最后就随随便便地丢进了某个箱子里,一直都没有动。 也是这位姨奶奶聪明。早早地就放出了话儿,让贾敏对她的胎梦上了心,又早早地离开了,不然只怕她也逃不了。 想也知道贾敏嫁妆里面这么多的有问题的衣料都是哪里来的。这动手的人也的确非常高明。这些衣料都是用秘法炮制的,就是撒上茶水也不见味道。唯有在水里加了明矾,才会散发出麝香和红花的香味儿。 手里翻着账本子,林如海在心里冷笑。 他觉得这样还不够,索性又检查了自家的大库房。结果又发现了贾敏中饱私囊的记录。虽然贾敏没有做出什么将公中的产业卖到自己的嫁妆里的蠢事。可是公中的几样老东西都进了贾敏的私房,贾敏的私房里面还有几样,还是林如海的祖母和母亲的陪嫁。 这一次。林如海对贾敏算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借着过年,林如海自己领着心腹将家里的库房和贾敏的嫁妆都重新清理了一遍。另外登记造册了。 林如海也担心自己的女儿们也会中了算计。将那个专门打开了给女儿们用的库房好好地检查了一回,好在只有一两样查出了问题。而且也没有那么严重。这些事情林如海也没有瞒着戴司正常司赞和严嬷嬷等人。因为自己的儿女们身边还是要她们这些见多识广的嬷嬷保驾护航。 也因为这件事情,林如海对贾家就远了。不过林如海是个厚道人,他的教养让他不至于对贾家人说什么,也不至于让他将这些事情都摊开了,让贾家丢脸也让自己丢脸。他只是将查出来的有问题的那些东西都收拾出来,然后另外开了一个院子,封了起来。 不过,林如海虽然是个读书人,也受正统的教育大的,但是他还是有作为贵公子的傲气的。在那风度翩翩的君子表象下面,掩饰着他“爱则欲之生,恨则欲之死”的天性。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的林如海虽然不至于迁怒几个孩子,但是对自己的儿女们总算是有个比较公正的认识了。 林祈是他盼了多年的儿子,这几年,哪怕父子俩南北个一方,依旧少不了的联系,父子之情乃是天性,林祈方方面面眼下又让林如海很满意,林如海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可是林招娣林黛玉两姐妹就难说了。 本来林如海对林招娣的感觉就复杂。其实大多数的男人都这样,不喜欢太强悍太厉害的女人。在此之前,更准确的说贾敏去世的那一年,林如海和林招娣在书房里的对话,就让林如海发现了,这个女儿很有主意,也很执拗,一旦决定了,就会不择手段地去争取。就跟银钱的事儿那样。她一开口就是十万,除了做法事的确需要银钱之外,未尝没有试探和显摆自己的能耐的意思。而林如海会答应,除了对这个孩子抱了心结,也打着用银钱买个安生也买下那个双季稻的方子的意思在里头。 让林如海意外的是,他原以为自己的这个女儿会将这些银钱死死地拿捏在手里,最多分一点点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儿当真自己怎么吩咐了就怎么做。从买地兴建各种作坊,都是算好了份子的。而且所有的账本子都做得一丝不苟,还用了时下在商贾之家很流行的、但是外头又很少会用的龙门账,让账目一目了然的同时,也尽量减少了下面对自己的财产伸手的可能。 林如海自己也承认。按照自己的性子,会比较喜欢小女儿这样天真可爱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对小小年纪(八岁不到)就很会算计、心计也有决断也有的大女儿,信任有之,怜爱则少了很多。 可是林如海也知道。家里没有正经的主母的情况下,也的确需要自己的长女能够撑得起一个家。 大概这也是自己的长女最为聪明的地方,知道自己需要怎样的女儿。然后迅速地做出调整。 虽然林如海对自己的婚姻、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儿女有了新的认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原来林招娣写信来说要置办这个作坊那个作坊,林如海也不过是抱着给女儿添个不寻常的玩具一般,当然,以林如海的性子,他也只会检查家里的账本,不会细细地检查那些作坊的账本。即便林招娣将所有的账本子都放到了他的跟前。因为在他的心中,这些作坊是女儿们的玩具,只要女儿们高兴就好了。 可是随着述职之后的交际的展开。林如海就发觉了自己的女儿管家之后带来的福利了。 林如海做过京官也做过地方官员,从当年的小小翰林院编修到今日的江南省承宣布政使,林如海也算是历经宦海沉浮。也知道像他这样的承宣布政使回京,这应酬什么的是少不了的。 当年林如海还是兰台寺大夫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些守牧一方的大员们进京时候的大大小小的应酬和给上官们送礼的使费是非常巨大的。哪怕一个小小的知府,即便再清廉,在京里晃荡一圈,没有三五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像他这样的承宣布政使的规格还要高一点,更不要说他守着的可是天底下最富庶的江南。 林如海进京的时候,就给自己准备了十五万两银子作为应酬开销。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回到京里,大家都对他很客气。原本还以为要登门两三次才能够见到的宰辅居然第一次上门就让他进去了。 林如海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缘由,忍不住欣慰自己女儿的聪慧。林招娣在打理各种节礼的时候,不但将高于林如海的官员给算上了,就连比林如海官位低的官员也都算上了。 因为林招娣是林如海的女儿,所以,对方回的礼物很多的话,她都会以世侄女的身份再补送一份礼物过去。也因为林招娣的坚持,就是刚开始不愿意拿林家的礼物的人也只好收了。这有了第一回就有了第二回,时间久了,这样的交情就算是固定下来了。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就算是这些接受过林家礼物的人家回礼也是用了心的,可是占了林家便宜的想法却萦绕不去。越是清贫、越是清高的人家也越是在乎这些。所以跟林如海打交道的时候,就越发抬不起架子。而这一类的人家在占据了京师过半数的官吏之家。 身在金字塔顶端的,到底是少数。 一个两个的小吏看着不起眼,可是当六部和御史台所有的下层官吏都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影响到整个朝廷的运作。就好比管着户部钱粮的主簿,管着京师里所有官吏的俸禄的度支主事才两人,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只要收买了这两个人,那么在给你发俸禄的时候,给你弄个手脚拖一拖,恶心恶心你也是可以的。 而且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能说人家不对。毕竟人家只有两个人,忙不过来也是有的。 大多数的官吏还是依靠着俸禄过日子的。像贾政这样有家族依靠的人到底是少数,而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就更加少了。 下面那么多的官吏都不愿意跟林家交恶,上面的人、精、子们又哪个愿意跟林如海闹别扭了?就是那些宰相们也收过林家的礼呢。而且,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交情也不够朋党二字,不过是不至于交恶而已。 等林如海知道事情的始末以后,都已经过年了。 除了叹息和欣慰之外他有能够做什么呢?看着女儿们下厨做的酒菜点心和各色祭祀之物,林如海就只有感慨的份儿了。再看到林招娣林黛玉联合给新弟弟准备的满月宴,他更加满意。 自己的长女的确是个好姐姐,把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教导得很好,连那些世交故友之家也都顾及到了。有这样一个女儿,自己也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原本,在知道贾敏做的事情以后,林如海的确是想过要不要再续娶一房妻室。虽然以前他在林招娣林黛玉林祈面前说过不娶妻的话,可是有贾敏那样的母亲,又有贾母这样是外祖母在边上影响着,只怕对自己的女儿不好。恐怕就是为了隔绝贾家对自己的孩子的影响也要违背当初许下的话了。 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自己的女儿们都很聪明,将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分得很开,对贾家和那位老太太也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让林如海放心的了。 林如海再次开了祠堂,将一直养在林黛玉身边的那个孩子取名为祉,记在二房妾室的名下,依旧养在林黛玉的屋里,又将幼子取名为祄,也记在二房的名下,养在林招娣的屋里。而再次娶妻的想法也被他抛在脑后。 再娶一个,也不知道会不会跟贾敏一个样儿。 因为心底膈应这些事情,也对贾家的怀疑,林如海在年前也就去了一次荣国府,也没有多坐,用了一顿饭之后就带着儿女们回去了。对贾家的一溜儿男丁也没有那么热情。而过了年,林如海也就带着儿女们去了一次荣国府,也是略略坐了坐就回来了。 林如海的态度让贾母很不满,就是贾宝玉也很不高兴。因为林招娣林黛玉两个越发娇美可爱了,这让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她们的贾宝玉更是围着她们团团转,弄得林如海和林家姐弟几个都很不开心,偏偏碍着贾母在场,更加不舒服了。 借口事多,直到林如海南下,这次林如海进京以后,总共也就去了贾家两次而已。临走的时候,不但带着自己的妾室南下了,还给林招娣留了一大笔银钱,依旧让林招娣负责这一应酬往来的事儿。 贾母是年老成精的人物了,林如海的态度更是让她感到惊慌,等林如海走了以后,贾母派人去林家接外孙外孙女儿,却遭到拒绝以后,贾母就更加担心了。虽然林家给的理由是小哥儿不舒服,怕是见了风,所以不能过来了。可是贾母却上了心,以为林如海跟她们姐弟说了什么。 贾母也是心虚。 她认为林家的产业是她的外孙的,所以动手了。却没有想过,林如海对儿子已经入了魔障了,对她哪里客气得起来?虽然林如海这只老狐狸已经尽力掩饰了,就连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都没有发觉,可是贾母却依旧感觉到了。 所以,在自己的生日快到的时候,贾母又派了人来接林家姐弟了。毕竟,以为双季稻的功勋,林如海已经是一等子爵了,林如海能干,将来未必不能再往上面升一升。 146作客 其实林如海封爵最高兴的不是林家,而是贾家。 贾家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喜气洋洋、欢欣鼓舞、与有荣焉了。上至贾母,下至贾赦贾政兄弟到宁国府的贾敬,就连下面的奴仆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在得了消息以后就张灯结彩弹冠相庆,认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日子就要来了。 贾母高兴得是,林如海是她女婿,林如海的荣耀是她女儿的荣耀,是她荣国府老太太的荣耀,也是她的外孙外孙女的荣耀。当初选上林如海做女婿是她和她丈夫的眼力好,有了林如海这个女婿,她在家里聚会更加体面,奉承她的人也会越多。 谁让她是林如海的丈母娘? 贾赦高兴的是,自己的女儿和小儿子基本上都是在林家上学读书过日子的。尤其是自己的女儿,可以说,自己的女儿名义上是一等将军的女儿是国公府的小姐,实际上却是在林家大的。贾赦看得很明白,林家的招牌比他们荣国府的招牌硬多了,如今林家又发达了,成了一等子爵府,那自己的女儿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外头的人都知道这荣国府里的规矩不行,自己的女儿养在林家,虽然是因为跟贾宝玉的八字相克,却也是因祸得福,离这这是非地,将来说人家也容易。而且有了这层关系,自己的长子将来升官也能借得上林家的力。 谁让他投资得早? 贾政也高兴。因为贾母跟他说过,要给贾宝玉定下自己的外甥女儿,而且这件事情在自己妹妹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默契了。原来自己还以为自己的妹夫陷在巡盐御史这个要命的位置上出不来了,抱着对过世的妹妹的一点子心意,所以默许了这件事情,可是如今看来,当初自己出口反悔实在是太好了,自己的妹夫出头了。那等孩子再大一点,两家正式将这些事情定下来,那么宝玉的将来就不用愁了,自己也能够沾光,从这该死的万年员外郎的位置上动一动。 我可是贾宝玉的父亲。 贾敬高兴的理由跟贾赦很相似,不过。他比贾赦要冷静得多。一来,自然是因为宁国府跟林家的关系要比荣国府跟林家的关系要远。二来自然是因为贾赦是儿子女儿都要依靠林家提拔,而贾敬这边却是女儿和孙子。 虽然同样是女儿,一来惜春的年纪比迎春小,二来女儿终究是娇客。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不会留在家里很久,但是儿子和孙子却是不一样的。哪怕宁国府已经是三代单传了。可是孙子到底是孙子,到底隔了一层。而且,贾琏是在京里,在已经忙了一年半了,如果贾琏要往上升,那么就要抓紧机会了。而贾蓉却是才刚到林如海手下,就是要升官,也要等一等。 所以。贾敬并不像贾赦那样着急。 可正是因为这个,贾敬就发现了问题。 哪怕是亲戚,只要在同一个利益集团里面。就会发生主从争夺的问题。贾家和林家是姻亲,虽然说两家的政治立场是不一样的,可是因为贾母这位掌控欲非常强烈的荣国府太夫人的存在。贾家跟林家之间也出现了关于主从归属的争斗,哪怕这个争斗原来根本就不必要的。 虽然没有同样的政治立场,也不属于同一个阵营,可是贾母想控制林家,为自己谋利,为自己的子孙铺路,可在另一个方面,贾琏也好贾蓉也好,贾政也好,还是将来的贾宝玉,他们都需要林如海的提拔。 本来,这事儿应该是贾家求着林家的,可是贾母想让林如海为她出力,却什么都不想付出。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更不要说林如海已经怀疑这么多年来,林家会子嗣单薄,有一大半是贾母的功劳,又怎么会轻易低头。 所以,就在贾赦贾政向林如海示弱的时候,贾母却想要林如海低头。而林如海却对贾母的一切要求都用四两拨千斤的法子轻轻巧巧地驳了回去。 然后,林如海就南下了,留下了暗自生气的贾母和对这一切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贾赦贾政兄弟以及若有所思的贾敬。 贾敬到底是个进士,又经历过了人生中最无奈也最痛心的时期,跟林如海的关系也没有荣国府的人那么近,自然旁观者清。看整个事情的态度和眼光跟荣国府上上下下也是不一样的。荣国府的人看不出来林如海的不爽快,贾珍看不出来林如海的不爽快,并不意味着贾敬也一样看不出来。同样是读书人,同样经过科举,同样是过五关斩六将拼杀上殿试的主儿,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口,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贾敬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林如海对整个贾家的戒备,在用茶之后,林如海对自己和贾赦态度已经缓和了,对贾母的戒备和对贾政的警惕却是不减反增。 等林如海带着儿女们回去以后,贾敬就把贾赦给叫了过去,两人一嘀咕,又派人去问了迎春跟前的司棋,知道了林如海两个怀孕的妾就生下了一个儿子的事儿以后,这心里就有数了。 现在可不是赶着巴着林如海的好时机。 不过,贾赦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保护好林家刚出生的那个庶子林m,m哥儿。 知子莫若母,这句话反过来,知母莫若子对于贾赦与贾母也是适用的。贾赦比贾政更加了解他们的母亲,这日荣国府的太夫人史太君。贾母的掌控欲有多强,贾赦可是深有体会。贾赦也相信,贾母的手段和心计,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轻易地就弄死一个没满月的婴儿。 贾赦很担心。 也就是在贾赦的提心吊胆之中,林家姐弟登门来给贾母过寿了。打垂花门里一进来,林招娣就一眼看见了屋檐下站着的李纨王熙凤妯娌两个。李纨还是老样子,王熙凤肚子却已经显怀了,就是穿着厚厚的冬衣,可是那不自觉地扶着腰挺着肚子的动作却让人一目了然。 林招娣领着弟弟妹妹们给两位表嫂行礼,李纨和王熙凤赶紧回了半礼,这才听林招娣道:“琏嫂子,嫂子既然有了身子了。又何苦出来迎接我们?嫂子的身子可是最要紧的呢。” 王熙凤笑道:“看妹妹说的。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我的身子养得好,如今也该多走动走动,将来生产也会好受些。” “真的么?大夫这的这样说?” “是啊。大夫也只是叫我在吃食上多加小心,还专门给我开了药膳方子。倒是汤药什么的。却没叫我吃,说是对孩子不好。” 李纨道:“正该是这话儿呢。要我说,你也该多吃一点才是。上回敬大老爷的生日的那段日子,你是吃什么吐什么,可把大太太和琏兄弟给折腾得够呛。还要强。陪着老太太太太们耍了一天。” 王熙凤道:“那哪里一样?你也知道的,我跟蓉儿媳妇好了一场,结果下面的人跟我说。蓉儿媳妇不好了,可把我吓得够呛,当时刚刚吃进去的东西立马就吐了。自那以后,我吃什么都不香,到现在都还吐呢。” 林黛玉道:“琏嫂子,那你不要紧吧?老是吐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呢。” 王熙凤道:“妹妹放心,老太太太太疼我呢。我院子里的小厨房那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断火的。就是我不想吃,就是我吃了会吐。等稍稍好过一点,我还是会继续吃的。我也知道,我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太太还常跟我说。我会吐,那是因为我肚子里的这个在长脑子呢。现在他闹得越欢,将来也越聪明。” 哪个做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好?虽然邢夫人的话。王熙凤也只听邢夫人说过,不过,这并不妨碍王熙凤对这句话抱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觉悟。哪怕是吐得再厉害再凄惨,打理好自己、漱过口之后,王熙凤都会坐在餐桌面前。 王熙凤一脸满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林大妹妹,你抱着的这个哥儿就是小弟弟吧?刚满月?外头风凉,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老太太已经等了很久了。” 王熙凤在丫头的搀扶下跟在李纨的身后,进了屋子。果然,这个时候,贾母屋里已经坐了一地儿的人,从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到贾宝玉探春惜春史湘云薛宝钗,都已经来了。 等林家姐弟给贾母行过礼,史湘云就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你等得心焦了。” 林招娣笑而不答。早有丫头们搬来了绣花墩,林家姐弟和王熙凤一人一个。各自归座以后,就听贾母道:“你们两个狠心的丫头,就初二那天来了一会儿会儿,略坐了坐就回去了。上次派人去接你们,你们也不来,到这会儿才过来。” 林招娣道:“老太太,今年是父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家过年,给父亲下帖子的人多得海了去了。父亲精挑细选,选了几个要紧的人家,定好了日子带了我们姐弟三个过去拜会。这些人家都是父亲的至交好友,不去也不好。” 贾母点点头,道:“是啊,我们这样的人家,总有些老亲故友的。对了,这哥儿就是你父亲给你们新添的弟弟?让我抱抱看?” 林招娣起身道:“老太太,还是让我抱给您看吧。这孩子惯会闹腾,好容易将他给哄睡着了,一会儿被闹醒了,又要哭了。” 贾母道:“罢了,既然这样就让这孩子好生休息就是。怎么这孩子很会哭闹么?” “是啊。偏偏他还小,哭起来就跟只小猫儿一般。细细的,软软的,一声声地,挠在人家的心坎儿上,叫人家不得不疼他。” 邢夫人笑道:“可不是。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都这样,招人疼。我们的大哥儿大姐儿这般大的时候不也一样。不要说我了,就是你大舅舅也在乎得不得了,宁可自己每天半夜里爬起来好几回,也不放心全交给下面的奶嬷嬷和丫头们。” 贾母道:“何止。你没有看见当初琏儿刚出生的那会儿,他父亲还要上心呢。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仿佛昨儿个琏儿才这么大呢,眼下他媳妇又显怀了。” 说得邢夫人也笑起来,王熙凤更是红了脸。 贾宝玉也对小孩子稀罕得很,早就凑到林招娣跟前。道:“这就是妹妹家的新弟弟?怎么只有这一点点大?会睁眼睛了么?” 说着,就伸手逗弄林招娣怀里的小宝宝。 即便是在睡梦中,小孩子还是知道不舒服的,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翻出猫咪一般微弱地叫声,慌得林招娣赶紧侧身避过贾宝玉。道:“表哥,你今儿个是不是又摆弄胭脂水粉了?” 贾宝玉一愣,道:“妹妹怎么知道?” 林招娣道:“不是我知道,是这孩子知道。小孩子娇弱着呢,就是有一点点的脂粉他都闻得出来的。想必表哥没有注意。摆弄了胭脂水粉之后,没有更衣就过来了,也难怪我弟弟会不舒服。” 贾宝玉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原来还想着。年初三是妹妹的生日,花朝节是林妹妹的生日,还想着亲自弄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送给两位妹妹呢。如今看来,林大妹妹林妹妹都不用胭脂水粉了?” 林黛玉道:“自然是不用的。一来哥儿小,我们用了胭脂水粉,他就打喷嚏,不舒服;二来,我们还年轻。就是不用胭脂水粉,我们也一样漂漂亮亮的。二哥哥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东西还是算了。” 贾宝玉有些蔫蔫的。 史湘云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如今都不用胭脂水粉么?” 林招娣道:“是啊。不仅我们自己不用,就是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也不用。就怕哥儿不舒服。” 史湘云看着林招娣怀里的孩子道:“林大姐姐对弟弟可真好。可取名儿了没?” “取了,单名一个m字。” “那就是m哥儿了。m哥儿,m哥儿……” 刚刚满月的小孩子对声音之类的反应还恨迟钝,大概是觉得耳边有风,不自在地动动脑袋,咂咂嘴,又睡了。 “他不理我。” 史湘云鼓起了腮帮子,林黛玉忍不住笑道:“他也一样不理我们呢。m哥儿如今还小,眼睛睁不开,耳朵也听不清,平日里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就是我们叫他,他也就这样儿。”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林姐姐你怀里的这个叫什么的?” “单名一个祉字。” “那就是祉哥儿了。可是我去年看到祉哥儿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怎么今年还是这个样子?” “大夫说,祉哥儿在娘胎里没有养好,所以才会比别的孩子长得慢一点。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办法。” “是这样么?” “是啊。” 林招娣和林黛玉的神情里,不无担心。林招娣到底也是知道这祉哥儿的情况的,可是林黛玉却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这孩子当初被伤着了,除了心疼和加倍的小心,也只有更加尽心尽力了。 探春见屋里有些沉闷,便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还说你们没有用胭脂水粉呢。明明你们的肌肤比我们的白皙红润。我还记得两位姐姐刚来我们家的那会儿,脸上也不过是跟我和云妹妹差不多,可是如今,却明显地比我们要白皙很多呢。我们原来还以为我们算得上好的,却没有想到,连素面朝天的林大姐姐林姐姐都比不得了。” 史湘云也仔细看了看林招娣林黛玉,又看了看探春,又看看薛宝钗,道:“是呢,是呢。我记得第一次见林大姐姐林姐姐的时候,就觉得林大姐姐林姐姐的肌肤跟宝姐姐差不多,可是如今看来,林大姐姐林姐姐可比宝姐姐漂亮得多了呢。” 在边上的薛宝钗早就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看三妹妹云妹妹说的,我也不过是蒲柳之姿,哪里比得过林大妹妹林妹妹?” 惜春道:“宝姐姐,过谦就是自傲了。如果连宝姐姐都只是蒲柳之姿,那我们越发什么的算不上了。”又对史湘云道:“云姐姐,这个不用林大姐姐林姐姐说我也知道,这是因为淘米水的关系啊。我如今也在用淘米水,就连入画因为在用。我年纪小还看不出来,不过,入画就不止一次说过,自打用了淘米水以后,就是不用胭脂水粉,脸色也是又白净又润泽的,就是素面朝天也不怕呢。” “真的?” 坐在边上的王熙凤道:“是啊,云妹妹。这事儿我最有说服力呢。很多女子生了儿子以后,脸上就会多很多的斑点,不说别人,就是说赵姨娘,生了儿子以后,就那么得宠了,原因就是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当初我生我们大哥儿大姐儿的时候,脸上也出了很多点点,有一段时日,我就只能用胭脂水粉遮丑呢。还是林大妹妹说这淘米水好的,我才用了,如今我也没有用胭脂水粉呢。” 史湘云道:“当真?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呢。” “不止我一个,自打我有了身子,我屋里的丫头们就不用胭脂水粉了,你可看出来了?” 史湘云呆呆地摇摇头。 她的心思都放在了贾母贾宝玉身上了。讨好贾母,笼络贾宝玉,跟贾母贾宝玉的丫头们交好,这些事情用去了她差不多全部的心力,她哪里有这个余力注意到其他? 贾宝玉道:“凤姐姐不用胭脂水粉也一样好看。看着凤姐姐,倒真真地应了那句古话,天生丽质难自弃呢。” 王熙凤噗地笑了,道:“谢宝兄弟的夸赞了。你琏二哥哥也这么说的呢。” 史湘云拍手笑道:“哦,原来琏二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王熙凤道:“捉狭的丫头,居然来闹我。放心,将来我会狠狠地闹你的。” 史湘云早红了脸,低着头,那眼角的余光去看贾宝玉,却见贾宝玉依旧围着林招娣林黛玉两个团团转,不觉有些伤心。 这个二哥哥,什么时候会注意到青梅竹马的她呢? 林招娣林黛玉都忙着照顾弟弟,惜春和林祈也在这两位姐姐的身边,都没有注意到史湘云的神色,倒是上面坐着的长辈和边上的薛宝钗探春两个看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贾母喜好热闹,见屋子里这么多的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心里自然是满足的。她的好日子又是年初,还不想坏了好彩头。 “好了,宝玉,你也不要闹你林大妹妹林妹妹了。我们先用饭,用了饭,你们就出去玩吧。” 众人自然是应了。 很快,下面的仆妇们将桌椅安顿好了,贾母坐了上座,薛姨妈坐了客座,而下面的林家姐弟、贾宝玉探春惜春史湘云薛宝钗都依次坐了上来。林招娣将怀里的m哥儿交给奶嬷嬷,自己也入了座,王熙凤因为有身子,所以另外有位子,也有专门给她做的菜肴。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带着李纨则给贾母上菜、进羹、布菜,伺候贾母用饭。 等用了饭,王熙凤王夫人就带着各自的儿媳告退了。林祈有些发困,贾母也没有留林家姐弟,让她们去梨香院休息了,自己留下贾宝玉探春史湘云说话。 薛姨妈虽然跟着王夫人回去了,可是薛宝钗却留了下来,见林招娣林黛玉惜春都要走了,自然也跟了上去。 薛宝钗知道,贾母对自己也不过是面子情分,很多时候,贾母甚至根本就不理会她,哪怕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地奉承她也一样。就像现在这样,这林家姐弟和惜春一走,贾母势必只会搂着贾宝玉史湘云说话,偶尔也会照顾一下探春,但是绝对不会给自己一个眼神。 与其这贾母这里坐冷板凳,还不如早早地走人呢。 薛宝钗有很多话要跟林家姐妹说,自然要把握机会。 虽然林家姐妹会留到她薛宝钗的生日过后,但是她们姐妹也不是一定有时间接待自己的。机会要靠她自己抓紧的。 147子嗣计 虽然名为荣国府一等将军的女儿,偏偏碍着一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次子,迎春不但不能去贾母的上房,就连贾母一年一度的来贾赦这边的日子都要回避,更不要说跟着长辈出去应酬了,除了贾赦补偿她的继妻嫡女的名分,她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一个隐形人。 不过,好在除了贾家,她还有林家可以呆。 迎春是个柔顺的性子,从来不曾为了这个哭闹过,也不曾因为这个让贾赦邢夫人为难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贾赦邢夫人对她更加怜惜。可是再多的怜惜也没有用。一个女孩子如果没有长辈带着出去应酬,别人就不会知道你们家还有这么一位姑娘,将来说人家也不好办。 即便还有个选秀,也不是人人都能够雀屏中选的。 迎春到底是被耽误了。 意识到这个的贾赦邢夫人和贾琏王熙凤背地里都非常地恼火。即便迎春是个女孩子,可是她也是大房的姑娘,将来嫁得好也是一个臂膀。 二房为了拉我们下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哪!可惜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所以,在林家的事儿上,大房上上下下比以往更上心了。就好比邢夫人,她知道今日林家姐弟要来,所以,特特地准备了三辆车子出来,一辆是翠幄华盖车,专门给林家姐弟们使唤,也不至于让两个小姑娘走一大段的路,也不至于让几个孩子吹了冷风。另外两辆也是大车,一辆给了严嬷嬷范嬷嬷,方便她们先行一步,带着丫头们去梨香院布置,另外一辆正好给戴司正常司赞和余下的四位嬷嬷使唤。 林招娣林黛玉带着弟弟们从贾母的荣庆堂出来,并没有直接就去梨香院,而是坐上了惜春的车,去了大房。给大舅舅大舅母请安。惜春也舍了尤氏给她准备的、日常用的车子,上了翠幄华盖车跟林家姐弟一路有说有笑地去了大房。 薛宝钗的步子晚了那么一点点。 等她从荣庆堂出来的时候,戴司正常司赞和余下的四位嬷嬷的车子已经转过了转角了,更不要说更前面的林家姐弟和惜春坐的翠幄华盖车了。她也只得带着丫头上了严嬷嬷范嬷嬷的车子,跟着先去梨香院等候。 她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去大房还是有很多不便的。 大房那边迎春早得了消息了。陪着母亲用了饭以后,没有回自己屋子,而是坐在邢夫人的正房套间里,一面陪邢夫人用茶说话,一面等这表妹们。 邢夫人道:“二丫头。既然你父亲已经将你记在我的名下,那我就少不了跟你多啰嗦两句。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老太太心里。这么多的孙子孙女,就宝玉一个是值钱的。你父亲不得老太太的心,你也不得宠,我的应酬圈子也小。所以,你要知道保护着自己些,也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跟你林家表妹们打好关系。你的将来说不定就指望着人家帮忙呢。” 长辈训话,迎春自然只有起身垂手洗耳恭听的份儿。 邢夫人道:“二丫头。你也不要觉得我老生常谈。这事儿关系到你的将来。你父亲私底下也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老太太不喜欢你出现在她老人家的跟前也算是一件好事。谁家的姑娘是不顾忌讳跟哥儿一起养在身边的?你又不是宝玉的亲姐姐,跟宝玉一起养在老太太屋里。什么名声都没有了。而且家里也没有个好先生,一年大两年小的,什么都给耽误了。” 邢夫人说得痛快。嘴巴里就跟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往外面蹦。正说着,外面通报说林家姐弟和惜春来请安了,赶紧丢了手里的茗碗,带着迎春出来了。 大家各自见礼过,邢夫人就打头回了屋子。屋里,早有小丫头们收拾好了,另外上了茶果。 一坐稳了,邢夫人便道:“林大丫头,你抱着的这个是你们家祄哥儿吧?让我抱抱。” 林招娣抱着弟弟,小心地走到邢夫人跟前,将弟弟移交给邢夫人,在这过程中,林祄也只是动了动脑袋,咂了咂嘴,又继续睡。 邢夫人道:“看看这个小不点,才这么一点点大,真真招人喜欢。林大丫头,这孩子是跟你睡的么?晚上会不会闹腾?你一般半夜里要起来几次?” 林招娣道:“是啊,大舅母,祄儿是跟我睡的。他还小呢,也不怎么闹腾,我一向又睡得浅,经常半夜里会起来看看他。这孩子聪明着呢,肚子饿了,或者有别的什么事儿,都知道叫人。倒也不费什么事儿。” 邢夫人道:“你也知道他还小。等到他长牙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有多会闹腾了。” 邢夫人顿了顿这才道:“林大丫头,我记得当初二丫头跟我说,当初你父亲来信的时候,不是说肚子才两三个月么,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这孩子不要紧吧?” “这次父亲回来,也请了太医过府,给家里上上下下都看了,也给祄哥儿看了。太医说,祄哥儿虽然是早产的,只要好好养着,将来就不妨事儿。” 邢夫人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这老话说的好,孩子在娘肚子里多呆一日,可顶得上在外头养百日呢。这哥儿也是七八个月就落地的吧?那更要时时刻刻注意了。林大丫头,你也要多费心。” 林招娣道:“不妨事儿,我也不是第一次带弟弟了。” “那倒是。” 邢夫人抱着孩子又逗弄了一会儿,这才交还了林招娣。 等林招娣重新会位子坐下来了,邢夫人才道:“林大丫头,这些日子你的应酬是不是很多?” 见林招娣林黛玉都有些吃惊,邢夫人道:“你也不比多心,我其实不过是想让我们二丫头跟着你们出去见见世面而已。你们也知道的,我是填房,有些本来应该是我这个将军夫人出面的应酬,都由老太太带着弟妹出席了,那些世交女眷我反而大多都不认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倒是小事儿。就是我们二丫头就麻烦了。算起来,今年她也十二岁了,总要出去见见人才成呢。” 听邢夫人这样一说,林招娣和林黛玉都暗自叹息。 因为贾母发了话,迎春甚至连在自己家都呆不得,又怎么跟着长辈们参加女眷们的宴会。让大家认识她了解她?这样下去,还真的就跟原著里那样,十七八岁都没人上门提亲了。邢夫人的话虽然有些失礼,却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走林家的路,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路了。 林招娣道:“既然这样。下个月,我们正好应了舅公家的表嫂,过去赏花。如果二姐姐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那就好。二丫头,还不谢谢你林大妹妹。” 迎春坐在对面,低着头不说话。这些事儿她早就知道了,她也没有什么路子可以走,只能听别人的安排。见林招娣应了,自然高兴,在邢夫人的招呼下,给林招娣道谢。林招娣赶紧侧身避让过了。又让嬷嬷扶迎春起来。 各自归座,邢夫人道:“林大丫头,你也别恼我们事情多。你大舅舅也是没办法。想给你二姐姐请嬷嬷,那边拦着,想给琮儿请先生。那边又拦着。这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跟你大舅舅为这她们姐弟的事儿都愁得掉了一地的头发了。林大丫头,你们祈哥儿今年也七岁了,可请了先生没有?” 林招娣道:“这个父亲已经安排好了。等出了元月就送祈儿去先生家读书。” “不知道这位先生是?” “姓周,前科的进士,做了一辈子的翰林,今年六十有三。这学问和为人为官上头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因为年纪大了这才从翰林院退下来的,据说是前年刚辞的官。” 听林招娣这么一说,邢夫人自然是动心的。 翰林院,就是邢夫人这样只在贾家内宅呆着的女人都知道,翰林院意味着什么。本朝的宰相都是做过翰林、在翰林院里呆过的。翰林院里的官员被称为储相,同时也是皇帝的智囊。可以说,翰林院里的人,才是真正的天子近臣,真正能够左右朝廷局势的人物。 能够在翰林院里呆一辈子的人,不但都是博学鸿儒,而且都是人精子,对朝廷上上下下的事儿都门儿清。 邢夫人道:“老翰林?哎呦呦,别人家里能够请到这样的先生给哥儿讲一两次的课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你们家居然让人家老翰林教祈哥儿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 林招娣道:“这事儿上,父亲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呢。之前父亲就带着祈哥儿去拜会周老大人,老大人问了好些问题,可把祈哥儿考了个头昏脑涨。也就是人家满意了,这才收下我们祈哥儿的。” 邢夫人一愣,道:“那我们琮儿和环儿怎么办?这样的老大人只怕不会轻易招学生吧?我和你们大舅舅也不求多,只求有个好先生指点他们两个一二就好了。宝玉不读书,老太太宠着,连带着家里的哥儿都没有请先生,这可怎么成呢?林大丫头,算是我这个舅母的放肆一点,能不能请你代转一封信,请那位周老大人帮忙看一下琮儿他们?即便是他不能亲自收下他们两个,另外介绍个地方或者介绍个先生也是好的。让好好的两个孩子白白地耽误了,我实在是不忍心。” 林黛玉道:“大舅母,不是说东府的敬大伯将家学里都收拾出来了么?我还听说敬大伯还请了三位好先生。” 邢夫人道:“话是这样说,可是当不得宝玉他不愿意去,已经在老太太跟前闹了好些日子了。宝玉不去,下面的弟弟们哪里有机会去?那赵姨娘磨了你二舅舅好些日子,让你二舅舅在老太太面前略提了一提,你二舅舅就被老太太喷了一头的口水,连赵姨娘也被找了岔子禁了足罚了月钱。” “那兰儿呢?” “也一样,还是你珠大嫂子教着。” 邢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林黛玉和林招娣面面相觑。 这也太出格了。老太太该不是疯魔了吧?为了贾宝玉一个,就把下面的贾琮贾环贾兰都耽误了去。难道就贾宝玉一个是她孙子,别的都是捡来的? 邢夫人忍不住泣道:“祈儿比环儿还小三个月呢,祈哥儿都开始正式上学了,琮儿环儿也不好继续浪费时间的。我们也知道琮儿环儿他们不够格儿,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这样逼着你们。都说胳膊折在袖子里,家丑不能外扬,可是这颜面在儿孙们的前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又看了看戴司正常司赞,见戴司正和常司赞都点点头,便道:“既然这样。就劳烦大舅舅写一封信吧。二月初二龙抬头,原本是定在这一天我们送祈儿去先生家里的。到时候就让祈儿帮忙带过去。” 林招娣这里才一应下来,就有人去外头跟贾赦说了。这些日子以来,贾赦一直在为自己的小儿子担心,得到消息以后。立即就将拟好的稿子,略略改了改,又增加的抬头结尾。繁复看了几遍,这才重新抄写了,吹干,拿信封封好了。派人交给林招娣,又让人跟林招娣道:“二月初二,我会亲自带上琮儿两个跟在你们送祈哥儿去周老大人家门外等候。如果周老大人愿意见我们,那是最好不过的。如果周老大人不愿意见我们,另外介绍个先生给我们也使得。” 林招娣领了话。这才坐下。 邢夫人没有留林招娣多久,等梨香院送来消息说都收拾好了,就放林家姐弟几个回去休息了。 薛宝钗从贾母的屋子里出来。就直接来了梨香院,坐在这里等了半天,才等到林家姐弟回来。虽然脸上依旧镇定。可是薛宝钗的心里还是很焦急的。 薛家很不好。 没错,林如海弄出了双季稻,皇帝大赦天下,可是到了薛蟠的头上也不过是减轻了流徙的距离而已。可是流徙就是流徙,哪里是薛蟠这样的公子哥儿受得了的?更何况在大赦天下已经出来的时候,薛蟠就已经上路了。薛宝钗也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娇生惯养的,就是派了人跟着一路上打点,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可是这杀威棒和后来的苦役也是极难受的。 而对于薛宝钗来说,她更希望薛蟠能够早一点回来。只要薛蟠能够回来,她们薛家宁可花再大的代价。 所以,在得了林家姐弟要来的消息以后,薛宝钗就准备好了礼物,来求门路了。 听见外头的车马声,看见窗外飞快闪过的丫头们的身影,薛宝钗的心也提起来了。 自己贸然登门,不知道林大姑娘会不会见自己。 已经知道了些许规矩些许忌讳的薛宝钗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她的丫头莺儿更是翘首以盼。很快,隔着窗户,薛宝钗主仆两个就注意到了林家姐弟带着一群人往上房去了。可惜,没有人来叫她们,她们也只好在西厢房里继续等候。 薛宝钗觉得快有一年之久,才见外头来了一个丫头,进来行了一礼,道:“宝姑娘请少待,等我们四爷用了奶,我们大姑娘就过来了。” “咦,不是有奶嬷嬷么?怎么府上的小少爷吃奶都要姐姐陪着?” “宝姑娘,我们四爷吃奶的时候喜欢抓着姐姐的手。等用了奶,四爷就会睡觉的。那个时候我们大姑娘才会有空。还请宝姑娘多坐一会儿吧。” 薛宝钗只好继续等。虽然茶壶里的茶已经换了两次了,虽然茶果也换过一次了,可是薛宝钗还是心神不定。 她一紧张就会喝水。虽然已经更衣了两次了,可是因为不确定林招娣会不会帮她,她只好继续等着。如今,肚子又灌了一肚子的水。 她太紧张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薛宝钗赶紧带着莺儿出来迎接。 只见林招娣一身藕荷色暗花高领褂子,外罩着枣红镶边五彩花卉纹样朱红缎面出风毛对襟银鼠褙子,披着月白缂丝菊纹缎面出风毛银鼠云肩,下面撒着宝蓝绣花长裙,手上那两对黄阳绿的镯子撞着怀里的一个汉白玉小手炉,越发贵气逼人。 林招娣看薛宝钗,浅月白交领褂子,藕荷色折枝花卉交领褙子,外罩着蜜合色撒花缎面出风毛对襟比肩褂,下撒着米白折枝花卉刺绣马面裙。配上梳得整整齐齐的平髻上那少少的四五件精致的首饰和脖子上的金锁,清雅贵气。也难怪贾母都说薛宝钗生得好,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谁会相信她只是个皇商人家的姑娘,还有一个犯了事儿的哥哥? 两人互相见礼过。分了尊卑在临窗大炕上隔着炕桌各自落座,小丫头们又换了新的茶果来。 林招娣道:“宝姐姐,对不住,我弟弟年幼,也离不得我。倒是让宝姐姐久等了。” 薛宝钗道:“哪里,是我的不是,没有通报一声。就过来了,还要林大妹妹百忙之中抽空来招待我。这是小小心意,还请林大妹妹收下。” 说着,薛宝钗就推过来一个不小的匣子。 林招娣看了看薛宝钗,微微打开了一条缝,只见里面却是一等一的大珍珠,就是进上也够了。 “宝姐姐,你这是……” 林招娣不是那种不识货的人物。这等品相的珍珠。比惜春的那串项链还高一等呢。还要凑齐这么多,这份礼物,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呢。 薛宝钗放下了手里的茗碗道:“林大妹妹,我也开门见山地跟妹妹说好了,我想跟妹妹打听一下。我哥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宝姐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宝姐姐的哥哥也才刚刚踏上流徙的路吧?” 薛宝钗凑近了林招娣道:“林大妹妹,你也别恼。我也是没了办法。以前我不懂事儿,觉得哥哥胡闹丢脸,觉得哥哥不在眼前就好了。可是如今我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哥哥在跟前,别人就当我们家只有我们母女两个,想尽办法来欺负我们。不但这铺子里比往年艰难了好些,就是我们在这里住着,也有人问我们要银钱。这样下去,就是我们家有金山银山都吃不消呀。林大妹妹,我只想请你帮我想个招儿,或者给我个准信儿,我哥哥最快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林招娣看了看薛宝钗,将这匣子珍珠推了回去,道:“宝姐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不是我这样的女孩子可以插手的。你为什么不问问二太太呢?” 薛宝钗低着头,垂泪道:“林大妹妹,我也是没办法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撞妹妹的木钟。我也知道,妹妹这样的女孩子不该管这外头的事儿。没错儿,我的亲姨妈是这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可是这两年,她从我们家拿去的银子不少,可是事情却一样都没有给我们办,我们还要去求别人。我……” 薛宝钗忍不住低着头,拿着帕子拭泪。自从薛蟠出事儿,王夫人是从薛家拿钱拿得罪勤快的人,数额之大,次数之频繁,叫薛宝钗侧目。薛宝钗也知道,自打父亲走后,她们家是一年不如一年,又因为她哥哥的事儿,更是伤筋动骨。王夫人每次拿去的银钱虽然不是非常多,可是架不住次数多,累计起来,都已经动到薛家的根本了。 现在的薛宝钗才意识到,就是自己的哥哥在不成器,他也是薛家的顶梁柱。也只有薛家有男丁,别人才不会肆无忌惮的欺负她们母女。 “宝姐姐……” 薛宝钗赶紧擦掉了眼泪,道:“对不住,林大妹妹,我也是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忍住。我原来是这样想的,林大妹妹当年能够知道朝廷会有大赦,想必是知道林大人在江南做了什么的。我想问问今年林大人会不会又立下大功。” 林招娣道:“能够让圣上大赦天下的事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宝姐姐还是要有耐心。” 薛宝钗点点头,道:“连林大妹妹也这样说,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林大妹妹也累了,那我先告辞了。这匣子里的小玩意儿,还是请林大妹妹留下来玩耍吧。就当是我们给哥儿的满月礼。我们家如今出入不易,消息也闭塞些,连哥儿的满月都不知道,还请林大妹妹原谅。” 林招娣虽然有心让薛宝钗将这些珍珠拿回去,可是薛宝钗说什么都不肯,就那样走了。 148小心 薛宝钗就那样走了,留下林招娣一人在窗下发呆。 其实,除开薛家不说,薛宝钗给人的印象的确不错,美丽大方,端庄秀雅,如果不是有个闹出了事儿的薛蟠在那里杵着,如果不是薛蟠被抓进了大牢,她得到的待遇绝对不会跟现在这样。 不过,就是她本人再好又如何? 就是林招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是男人的天下,哪怕女子再有本事,也不过是男人的陪衬。即便是薛宝钗再好,人家也是先看她的哥哥,再来看她的。既然她的哥哥是这个样子,别人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更不要说注意到她的好了。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没有进宫的路子,这荣国府里对她也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她如果没有别的路子,就真的要被耽搁了去。 看看薛宝钗,再看看自己,不用人提醒,林招娣都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有个好父亲。如果不是因为林如海是高官,如果不是有个好家世,她林招娣只怕跟薛宝钗一样,什么都不是。 在心底冷笑了两声,林招娣就回屋子去了。 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自己的兄弟姐妹身上呢。困锁愁城、自寻烦恼可不是她林招娣。 正房卧室里,林黛玉抱着林祉,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而就在她的身侧的摇车里头,林祄正随着摇车的轻轻晃动,吐着泡泡,睡的正香。林招娣止住了抱着林祉刚要向她行礼的林黛玉,自己先走到摇车前,摸摸林祄的头,又为林祄整整小被褥,在林祄的摇篮边上停了许久,这才放下帐幔起身。 小婴儿就有这种的魔力,让看见他们的人一下子软了心肠。虽然回来的时候。林招娣心情非常的不好,可是现在却已经平静下来了。 示意小丫头继续摇摇篮,林招娣坐在了另一把靠背椅上,却微微侧过了身子,看着林黛玉怀里的林祉。林黛玉也微微侧过身来,让姐姐看自己抱着的弟弟。 林祉在林黛玉怀里睡得正香。也不知道他的两位姐姐为他、操、碎了心。 林家的丫头们也极有眼色,都出去了,留她们姐妹两个在屋里说话。嬷嬷们更是去了外间说话,留流云白鹭和一个摇着摇车的小丫头在屋里伺候着,就是流光白鹄也另外搬了两个小杌扎。就在外间靠着门边守着。 看着林黛玉小心翼翼地照顾林祉,林招娣道:“妹妹,祈儿呢。怎么不见?” “祈儿在东厢房呢。” “东厢房?我还以为他会跟那年那样想方设法跟我们一屋子呢。” 林黛玉道:“姐姐,你也太小看了祈儿了。今年才过了年,祈儿就叫着自己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了。方才也是,是他自己说他要住东厢房的,还带着丫头们亲自去检查屋子合不合意呢。” “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祈儿为了跟我们住一起,闹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害得我也吓得够呛,如今却嚷着自己是个大人。要自己住了。我还以为他依旧会跟我们挤在这屋里呢。” “祈儿到底是祈儿,他心里有数着呢。” “是啊,他也长大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林祈不是贾宝玉那种人。让林招娣林黛玉两个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如果林祈真的跟贾宝玉一个样儿,那她们姐妹可真的要自挂东南枝了。 还好还好。老天保佑。 林黛玉在心里也庆幸。 略略收拾了心情,才听林黛玉道:“姐姐。这话我搁在心里已经大半年了,你看这孩子。自来了我们身边也有一年了,就没有变过。我很担心他会不会……。虽然请了好几次大夫,都说没有事儿,就是太医也检查不出来,可是我就是不能安心。姐姐,这孩子不要紧罢?” 林招娣挥挥手,让小丫头退下了,自己抱起了林祄,等屋里就只剩下她们姐妹、严嬷嬷李嬷嬷和各自的心腹大丫头,这才道:“妹妹,你还记得么?根据玄奘法师的笔记,天竺的那些大师们因修炼龟息之术,看着就比别人年轻很多,有百余岁的老者就跟中年人差不多。我想着,也许我们祉儿当年应了龟息之术,才渡过了难关。不过他到底还小,只怕如今还在龟之术里。我们都不是修行之人,也不懂这个。何况,这中原之地又哪里来的精通龟息之术的大师呢?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如果真的是龟息之术那就好了。”林黛玉的脸上满是忧愁,“那样最多也不过是长得慢一点,别人一年长一岁,他两三年长一岁也就是了。我就怕有个别的什么,或者有人兴风作浪,那就糟了。” “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呀。” 林黛玉黯然道:“说得也是。我们不是大夫也不是修行者,什么都做不了。” 林招娣看着微微晃动的帐幔,道:“怎么,窗子开着么?” 林黛玉扬了扬下巴,道:“是,那边的窗子我开了一条小缝。祉儿一惯怕热,祄儿也小,我怕闷着了他们,就让丫头们开了一条缝隙来。” “可是你的身子也单薄,我就怕……” “没事儿的,姐姐。虽然我看着纤瘦一点,可是我的身子好着呢。跟祉儿住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头疼脑热的。之前父亲请太医的时候,不也给我们看过了么,太医说,我就是有些秋燥,多用些蔬果茶水也就是了。倒是姐姐,忧思太重,该放下的还是该放下的。” “哪里就那么容易?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做得到放下二字?” 正说话间,小丫头们上来换了新的茶果,林黛玉将林祉放在摇车里,自己端起茗碗来,润了润口舌,这才又抱了弟弟,道:“姐姐,妹妹也知道这几年来,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小心翼翼。如果不是姐姐百般周全,只怕我们家也不会如此蒸蒸日上。只是姐姐好歹也该多保重些个。妹妹到底不如姐姐。这真要有什么事儿,妹妹只怕没有姐姐那样硬的脊梁。” “妹妹放心,姐姐我会好好的。看看这荣国府再看看薛家,回头看看我们家,其实我们家好也就好在有个能干依靠的父亲。强也就强在我们家的家风教养比这两家好些罢了。看看老太太在子孙教养上,真真叫人担心。” 林黛玉道:“是啊,如果不是父亲,我们也不可能如此自在。只是,姐姐。我一直有些糊涂,东府的敬大伯父胡闹的理由我猜到了,二舅舅没有这个能耐我也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大舅舅也一直在家呢?我看大舅舅也不是那种人呢,怎么大舅舅不谋个实缺呢?” 林招娣一愣,道:“这个,我却没有想过呢。也对,大舅舅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更上一层楼了?不然也不用跟现在这样到处求人了。” 顿了顿,林招娣才道:“说起来,妹妹有没有觉得大舅舅有些不大对劲么?” 林黛玉一愣,转过脸来。林招娣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惊讶:“姐姐说大舅舅有些不对劲?” “是啊。还记得当年我们姐弟三人来这里的时候,大舅舅虽然没有出来见我们,也是像今天这样让小丫头们带话的。可是带的话确实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哪像今儿这样,很有些慌慌张张的样子。” 林黛玉也反应过来了:“是呢。如果换了以往的大舅舅。来人必会加上一句什么‘即便是周老大人不愿意见我们,我们也是不怨的’之类的话的。可是这次的大舅舅却什么都没有说。难道是又有人算计大舅舅大舅母了不成?” “难说。说不定二姐姐和琏二哥哥琏二嫂子也在别人的算计之内呢。妹妹不要忘记了,琏二嫂子有了身子了,今年又是大选之年,二姐姐正好是刚够这个年纪呢。” 林黛玉喃喃地道:“二姐姐如果真的进宫了,那就是小主儿的身份,倒是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比二姐姐娇贵也比二姐姐得宠,如今还是个女史。”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接下来的话,她们都不敢出口了。 一个家族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家里有两个姑娘在宫里,那么总有一个会被家族忽略,而另外一个则会得到更多的优待。没错,贾元春在家里是比迎春尊贵,那是因为贾母偏心小儿子,爱屋及乌,惠及她这个嫡出的孙女儿。可是到了宫里,女孩子们第一个拿来比较的就是父亲的身份。哪怕贾元春在宫里打着国公府的小姐的旗号,一旦迎春进了宫,这个旗号就会从贾元春的身上剥离。 因为贾赦才是受了朝廷册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而且还是一个多年不见升迁的。甚至在迎春进宫以后,贾元春会因此遭到秀女饿宫人们的耻笑,说她自不量力。因为迎春才是正牌的国公府的嫡系小姐,而贾元春不过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借着贾母的招牌和宠爱霸占了原来属于迎春的一切罢了。 不说贾元春自己的不甘心,就是王夫人这个做娘的只怕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面临那样的悲惨遭遇。 所以,王夫人一定会想方设法不让迎春进宫。 但是,以贾赦的身份,迎春即便是生病了,也会有宫里的太医前来诊脉。因为迎春是待选的秀女,是皇帝的后备女人。而且,今年迎春的年纪也不大,就是中选了,也不过是记名而已,下一届还要走个过场的。唯一能够绝了迎春的路子的,就只有彻底地断绝这个可能,让大房主动想方设法地不让迎春进宫。 方法就只有一个。 林招娣想起了后世有不少人猜测,迎春是毁了贞洁才落到后来的那等境地。因为,原著里实在是太凑巧了。在秦可卿刚刚死去的时候,迎春也跟着出事,原来表忠心的机会就落到了贾元春一个人的头上,然后贾元春成了贤德妃。如果这真的是事实,那么,贾元春不但是踩着皇家血脉的血上位,也是踩着自家姐妹的血上位,还绝了大房翻身的可能。 林招娣垂眸思索了片刻,还是叫过流云道:“你去将我之前定做的那一套四支的琉璃发钗给二姐姐送去。就说今年是大选之年,就当讨个好彩头。希望二姐姐能够心想事成。另外,将我和二姑娘说的话也跟二姐姐说说,说这些的时候,你要注意,一定要让司棋听明白了。” 流云点点头,立即出去了。她知道。这位表二姑娘虽然性子温吞,却绝对不笨。司棋又是个厉害的,她的外婆又是邢夫人的陪房,让这主仆俩知道了,明白了。就等于邢夫人和贾赦也知道了。 流云马上就去将首饰取来,请自家姑娘过目。 林黛玉看了看,道:“姐姐。这钗子给了二姐姐不给三妹妹四妹妹只怕也说不通呢。我那里也有几套琉璃的,还没有上过头,不如姐妹们都分一分,云妹妹那里也不能忘记了。不然又有话说了。” 白鹭听了立即也把林黛玉的梳妆匣打开了。 林招娣道:“你带来的这些都是你极喜欢的。送了人,下次可没有了。” “姐姐,我们还差这几支簪子发钗了不成?不过是求个心安就是了。” “也是,罢了,再往宝姐姐那里送一份吧。连着备好的寿礼一起送就是了。看看那些琉璃的够不够。如果不够,将那玛瑙的也拿些出来。” 林黛玉道:“姐姐,倒是我的不是。是我自作主张了。” “傻丫头,你说的也对,二姐姐是表姐。三妹妹四妹妹也是表姐妹,云丫头又是个会嚷嚷吃不得亏的。我们是该小心些。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很了不起,在我们家却算不得什么。而且如今又是大节下的,我们是该小心为上的。” 检查过那些簪子发钗之类的东西,林招娣点点头示意流云流光去办了。流云流光就带着几个婆子出去了。像她这样的大丫头,也是有排场的,怎么可以一个人到处乱窜?毕竟她是林招娣的心腹大丫头,她的排场就是林招娣的脸面。如果她出了事儿,就连林招娣也会跟着丢脸的。 等流云流光走了以后,林黛玉道:“姐姐,不会有人对二姐姐做这样那样的事儿吧?” “谁知道。” 抱着自己最小的弟弟,林招娣的心里也很不好受。真希望她的猜测是她自己多心,可是这样的事儿如果不提醒一二,将来出了事儿,她心里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跨过那道坎儿。 这事儿可关系到一个女孩子的一生,也关系到一个家族的存亡。绝对不可以懈怠的。 就连林黛玉也道:“真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林黛玉也记得当初她们回家之前,惜春来这里向她们求救的事儿。也是因为惜春跟她们的关系好,如果当初惜春跟她们的关系不好,如果贾珍被下面的人糊弄住了,走了歧途会怎么样? 就是林黛玉也不得不承认,利用下人们造势,给贾珍尤氏施加压力,再利用外面的舆论造势。如果再有个什么事儿做引子,那么就是那个蓉儿媳妇再得人心,也逃不了这一关的。因为天罗地网已经布下了。 然后呢? 如今林黛玉也知道了,有人拿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儿做引子,排除异己,像贾家这样离了权利中心的末路世家其实算不得什么,最多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也正因为是棋子,得到的消息不全面,才会容易被人钻了空子,才会那么容易被人舍弃。 有的时候,就是那一念之差。就因为这一念之差,一个活生生的人居差一点儿死去。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林黛玉想起这个,心里就非常难过。她知道很多事情姐姐都不跟自己说,那是因为那些事情都太过肮脏太过可怕,姐姐不希望自己被那些事情给吓住了。可是自己终究不是那种娇花。该知道的,自己还是会知道的。 就好比这蓉儿媳妇和二姐姐的事情一样。 林黛玉自己也发觉了,其实是老太太先算计了蓉儿媳妇,当然,老太太为是家族的族长之位。但是二太太的单子却更大一点,她想让自己的女儿上位,所以推波助澜,给东府的珍大哥哥和珍大嫂子施加压力。二太太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下面的奴才们讨好她的多得是,自然有的是愿意为她跑腿的。更何况只是帮着传播谣言的? 可惜这位二太太不是个管家的料子,自己屋里的丫头们都管教不好了更何况其他?事行不密,泄漏了机关。不也许这事儿更简单一点,这位二太太本来就是行事粗暴又粗糙的人。所以,不但三妹妹知道了,就连四妹妹也知道了。 宁国府养着义忠亲王的女儿。又跟当年跟义忠亲王有关的人家往来甚密。 王夫人探听了消息,利用自己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利用自己掌握了荣国府的人脉的机会,利用御史台的闻风奏事的行为模式,创造机会。不过。王夫人到底是利用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在背后推动此事的,那么得到好处的将是荣国府。偏偏荣国府的正经爵爷是贾赦不是她的丈夫贾政。 怎么办? 当然是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女儿,让女儿在御前告发。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同时,也要除去可能跟自己女儿抢功劳的、威胁到自己女儿的人,也就是大房的姑娘迎春。 林黛玉心里苦笑。这位二太太,真真是,外斗外行,内斗内行。对自己人下手,那是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几乎一点子活路都不给。可是对着外姓人,就根本就没有法子,连个丫头都能够从她手里挖下一块儿来。 林招娣林黛玉这姐妹两个同时想到了王夫人。都在心里摇头。 看来就是这位二太太要对二姐姐动手了。荣国府虽然是世代簪缨之家,可是已经被京师的权利圈子边缘化了,家里的男人们都不成器。根本就成不了顶梁柱,下面的又小,也不顶用。如果现在就要往上面爬,就只有依靠女人了。宫里的贾元春,即将参加选秀的迎春。 可惜,这个家族的力量也就这么一点点,帮了迎春就帮不了贾元春,帮了贾元春就帮不了迎春。所以,这位二太太就忍不住了。 看来,无论有没有蓉儿媳妇的事儿,二太太都容不下二姐姐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在心里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却都不敢说出来。她们到底是外姓人,又是小姑娘家,这样的事儿不是她们可以插手的。她们也只有加倍小心了。 “来人,让下面注意门户。” “来人,让下面注意门户。” 姐妹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出了口,才发觉自己的姐姐(妹妹)跟自己说了一样的话。 “姐姐,你先请。” “还是妹妹先请吧。” 林黛玉道:“姐姐,这元月里事多,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也有出去瞧热闹的,也有回家探亲的,难免人手不够。我们又是来这荣国府里作客的,这梨香院离外头也近,只怕也不安全。我们还是多注意些个才好。” “妹妹说的是,我也这样想的。要不,我们两个先说个流程,将下面的人都轮班了。或是跟着我们去前头,或者是守着屋子,到底也都安排妥当了才好。按照去年的例,等过了老太太的寿,还要好几日功夫才会轮到宝姐姐的生日。把我们身边的人都安排好了,才不会被外人给冲撞了。” “是呢。老太太的寿辰,外头进来给老太太磕头的人不少。我们都是外人,也该回避一二的。” 林招娣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外头来了个丫头,进来行了一礼,道:“姑娘,方才前面来人说,东府的珍大奶奶过两日在东府设宴赏梅花,老太太请大姑娘二姑娘和三位少爷一起过去。” 林招娣林黛玉一愣,对视一眼,道:“知道了那日我们必然会过去的。”又让人拿荷包赏她。 等这小丫头一走,林招娣马上就跟林黛玉商量起了赏梅那日的对策来。包括席间该怎么做,中午要休息的时候该怎么做,身边该带多少人来。好在她们姐妹的丫头们本来就多,又有林祈林祉林祄的丫头婆子们跟着,虽然留了些人在家里,那日也会留几个人看守屋子,可伺候她们的人依旧非常的多,倒也不怕被人冲撞了去。 说了不少事儿,又定了来日去问问惜春有关赏梅当天的安排,林招娣和林黛玉这才略略放心。也直到这时,林黛玉才注意道炕上的小匣子。道:“姐姐,那是什么?” 林招娣扫了一眼被她随手搁在临窗大炕上的小匣子,道:“那个?”、 “嗯。方才还没有呢。” “宝姐姐为了她哥哥送来的珍珠。”说着林招娣示意小丫头将那匣子打开来给林黛玉看。只见那匣子里光彩流离,一颗颗地珍珠饱满圆润,看大小都比莲子还大些,初步估算着。这些珍珠的数目当在五十到六十之间。 林黛玉大吃一惊,道:“姐姐,这礼会不会重了一点。宝姐姐为什么偏偏来求姐姐,不求二太太呢?二太太不是做惯了这些事儿的么?” 林招娣看了一眼林黛玉,道:“妹妹也知道了?” 林黛玉点点头。 林招娣也只是微微叹息一声。王夫人不是那种瞒得住人的人。她包揽诉讼的事儿本来就做得不够周密,加上王家人行事张扬,一点点的事情都要闹得人尽皆知。这接连着的事儿。王熙凤又因为知道了王夫人的算计,只怕也恨得很,哪里会替她瞒着?不在后面煽风点火才怪。这事儿只怕有心人都知道了。 林黛玉道:“姐姐,本来这样的事儿宝姐姐求求二太太,让二太太帮帮忙也就完了,为什么宝姐姐还要来求我们呢?” 林招娣轻声道:“听宝姐姐的意思是,她们家也求过二太太,可惜。二太太从她们家拿的银钱不少,可是该做的事情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宝姐姐没了办法,说在这样下去。只怕她们家就不止伤筋动骨了,只怕还要动了根本了呢。所以才来求我们。” 林黛玉道:“怎么会?宝姐姐家里不是巨富么?当初宝姐姐来的时候,送礼送得那么阔气。我还以为宝姐姐家里富可敌国呢。怎么连宝姐姐家里也……”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其实就是宝姐姐家里。” “姐姐?” “这句话还是当初我们在扬州的时候,听扬州巡盐御史衙门里伺候的婆子们说的,指的就是宝姐姐家里。可惜,那婆子也说了,这话说的是宝姐姐的父亲还在的时候的盛况,宝姐姐的父亲走了以后,她哥哥又是一个撑不起来的。虽然王家的牌子能够挡得住宗族里的人,但是却挡不住下面的人动手脚。不几年的功夫,她们薛家就被那些蛀虫蛀得去了好些家底。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薛家也不会进京来,宝姐姐也不会对进宫一事如此上心。” 林黛玉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我还以为宝姐姐家里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呢。只是二太太为什么不肯帮宝姐姐家呢?薛姨妈不是她亲妹妹么?” “二太太到底是贾家的媳妇儿,娘家也姓王不姓薛。” 有些事情,林招娣也不好明着讲。可是她知道,以林黛玉的聪明,只要这样说了,林黛玉必然能够领会。 在薛蟠的事情闹大了以前,王夫人为什么愿意出手?还不是因为面子。薛姨妈是她的亲妹子,薛蟠是她的外甥。薛蟠如果出事儿了,那么丢脸的还不是她王夫人?所以,王夫人愿意帮忙,为了她在贾母邢夫人和贾家众人面前的面子。 可是为什么现在王夫人不愿意帮忙?自然是为了银子了。面子已经丢尽了,自然要将实惠弄到手。当时的那位京兆尹是个软硬不吃的人物,薛蟠又是在贾宝玉生日的时候当着荣国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面被官府的差役给抓走的,让王夫人丢尽了面子,到了今天,邢夫人偶尔还会拿这事儿刺两下王夫人,王夫人会恼羞成怒也是自然的。 面子丢了,又有邢夫人在,也难找回来,王夫人自然是不舒坦的。她的火不可能冲着贾母发,也不可能冲着贾宝玉发,甚至为此还受过贾政的气,自然是将一切都冲着薛家去了。 不帮薛家办事,反而拿着这事儿吊着薛家,榨干薛家的金钱,这完全符合王夫人一惯的脾气。 林黛玉想明白了,也只能叹了口气,道:“宝姐姐只怕也打错了主意了。这断案审案都是朝廷的官吏的事儿,我们家的规矩,可不许女眷们插手这些事情呢。宝姐姐拿着这些珍珠来做什么呢?我们不可能为了这一点子东西明知故犯坏了规矩的。” 林招娣道:“也许她只是想让我给她出个主意罢了。” “姐姐?” “宝姐姐的话其实很明白,她们薛家如今难就难在:一。有人看她们薛家就她们母女在家,没有人支撑门户,所以变着法子折腾她们;二,有人一个劲儿地问她们薛家要银子,次数和金额叠加起来让她们家有些难以承受;三,就是希望她哥哥能够回来。承继宗嗣。” “那姐姐可有主意了?” “法子不是没有,只是这话不能由我们跟她说而已。” “姐姐的意思是……” “很简单。虽然说是流徙,但是宝姐姐的哥哥又不是被定下了流放边疆,不过是去下面的某个小县而已。说是做苦役,其实只要使了银子。那些被流放了的人还不是照样喝酒吃肉,逍遥快活,只不过不能回来而已。要想回来。就必须做了好事儿,或者是等到大赦天下的时候,拿银子赎身,不就可以回来了?” “姐姐知道?没有跟宝姐姐说?” 林招娣摇摇头道:“没有,这样的话不能出自我们林家的姑娘的嘴。” “姐姐,我可以借一下晴雯么?” “妹妹想给宝姐姐传个话儿?” “嗯。不然,我看着这一匣子珍珠我会不安心。而且,我想着。宝姐姐的哥哥犯了事儿被问罪,受罚的确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情能够让他意识到他错了。想来,这问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道:“妹妹也太心软了。好吧。不过,这事儿我倒是觉得不方便让晴雯过去,还不如琥珀去呢。她到底是家生子儿。” “琥珀?可是琥珀是老太太的人呢。妹妹的意思是让晴雯找司棋说说话,让司棋跟宝姐姐的人说。” “这样?那还是让环儿跑这一趟会比较好呢,还能让环儿得个实惠。就是不知道环儿愿不愿意走这一趟。” 林黛玉道:“那我们先问问环儿,如果他愿意就让环儿去吧,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再说。” “也好。不过,妹妹这事儿也只此一回,知道么?” “嗯。” 林黛玉点点头。林黛玉的心肠是软的,就是原著里史湘云那样刻薄她,她最后待史湘云也依旧不薄,就是薛宝钗搬出了大观园,就是潇湘馆的屋子乃是院子里有数的小巧的,她也依旧主动邀请了史湘云。她的心地的确好。林招娣知道,换了自己,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是林招娣不希望林黛玉一直这样心软。因为心软的结果未必是一定会结下善缘,也有可能招来祸患。 林招娣将那匣子珍珠交给晴雯,让晴雯先搁梳妆匣里头,等流云来了,再另外收拾起来。这些别人送来的礼,她都会另外收了。等闲是不会用的。 林黛玉道:“看来子孙教养方是第一。虽然这话儿不是我该说的,不过我看着宝姐姐家里也好外祖家也好,多少事情都是从子孙教养上面出来的。不说宝姐姐家里,就是当年这府里算计东府大老爷,不但废了四妹妹的父亲,也还连累了整个家族。从那以后,这贾氏一族又有几个人用心读书的?连起码的子孙教养都抛诸脑后了。” 林招娣答道:“要不怎么说祸起萧墙乃是败家的根本?这府里西府不服东府,东府提防西府,就好像一只九头虫,谁都想出头,谁都不服谁。互相倾轧互相构陷,你咬我一口,我啄你一口,谁都恨不得从对方的身上狠狠地啃下一块肉来。可惜他们忘记了,他们共用着同一个身子,有着相同的根。只要没有分宗,他们就是一家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就是从对方身上挖下一大块肉又如何呢?对方没了皮肉,他也一样留了血一个不注意,就很可能双双失血过多而亡。“ 林黛玉听了,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她好像看到了那凄惨的景象。良久,她也只能微微叹息一声。 如果人人都能够看得透,那就不会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话了。 149寿宴 贾母的寿辰,虽然不是大寿,只是一个小生日,就足够王夫人忙得跟陀螺似地打转了。 贾母喜好排场,什么酒席、戏班子都不能少,还要尽善尽美,还要上档次。今年王熙凤又有了身子,加上心里是真的恼了王夫人,自然乐得做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做,看着王夫人忙得脚不着地,自己安安稳稳地陪着长辈们乐呵。 谁叫她肚子里还有个娃呢? 以前的自己真是蠢透了,现放着舒舒服服的少奶奶的日子不过吗,倒给别人做丫头,还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何必。 王熙凤摸着肚子,想起了过了灯节就去衙门当差的贾琏,再想想一直跟着一溜儿清客们饮酒作乐的贾政,脸上是满满的得意,心里更是甜滋滋的。她坐在邢夫人的身侧,一面给邢夫人布菜,一面跟邢夫人叽叽咕咕地跟着邢夫人说着闲话。 王熙凤素来伶俐,把邢夫人逗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连连拍着她的手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有人愿意累着,愿意给我们跑腿,我们自然乐得自在。” 邢夫人看着在下面张罗的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却又转过头跟王熙凤继续说笑。远远的,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在贾母下面坐着的迎春,心里更是满意。 她已经打探过了,当今皇上宫里的妃子都已经满了,可是太子身边却还有些位置,迎春的身份,虽然做宫妃差了一点,可是做太子的侧妃庶妃却是够的。更加让邢夫人满意的是,迎春的性子正应了太子的脾气,将来太子上位了,迎春少不得捞一个一宫主位来当当。 现在最要紧的是防止有人算计了二丫头去。 邢夫人看着王夫人那边的眼神也都是冷的。 林招娣让流云带过去的话,邢夫人也知道了。她如今就指望着这个记在她名下的女儿给自己长脸,自然不愿意看到迎春被别人算计了去。毕竟。如今迎春是记在她的名下的,将来迎春风光了,受人奉承受人追捧的可是她邢夫人。 邢夫人看得可比王夫人透彻多了。 她可是嫡母,就是贾琏这样的原配嫡子对她都要以礼相待,更不要说迎春和贾琮这样的庶女庶子了。如果不是怕威胁到贾琏,邢夫人只怕连贾琮也一样记在自己的名下了。不过。即便只有一个记名的女儿也也不错。 想起了林招娣,邢夫人也笑了。 即便只是将迎春一个记在自己的名下也不错,至少这样一来,自己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七出中的无子而被休了。 越是这样想着,邢夫人也越发笑开了花。望向迎春那边的眼神也越发柔和。 虽然三春的吉服都是针线房里送来的。可是三人的发式配饰都完全不一样。 探春依旧是老三样,金项圈、累丝金凤、金镯子金坠子,这些都是她们姐妹都有的。虽然小姑娘爱美。林家姐妹送来的首饰也很漂亮,可是那都是琉璃铜簪或者是琉璃银簪,精致清雅有余,贵重富丽不足,倒不适合今日这样的喜庆的日子。所以,探春的打扮倒是平平。好在她气势十足,虽然衣饰简单,倒也压得住场子。 迎春的头上倒比探春多了些首饰。今年是她的金钗之年。从今年开始。她就是个大姑娘了,自然要跟以往略略不同。虽然跟探春一样的吉服,可是这手腕上却比探春多了两对镯子。一对碧玉的,一对赤金的,在烛光之下。显得迎春的手腕越发纤细柔软。耳朵上也打满了三对耳洞,两副耳钉子一副耳坠子,在烛光之下一闪一闪的,就好像星星停留在她的耳朵上了。 迎春的脖子上没有戴金项圈,却戴着一副八珍璎珞圈。 其实以邢夫人原来的性子,她也不会给迎春这样漂亮的八珍璎珞圈。可是跟原著里不一样的是,迎春是跟她一起住的,而且贾赦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对这个女儿也上心。作为母亲的邢夫人自然也跟着上心了。 贾赦好色,屋里的美妾艳婢不少,有的年少轻狂,没少仗着贾赦的宠爱给邢夫人添堵。邢夫人原来还端着大太太的架子跟她们争宠,虽然将她们压下去了,可到底丢了身份。邢夫人也因此没少被人笑话。后来邢夫人也学乖了,那些美妾艳婢仗着贾赦的宠爱,要衣裳要首饰,邢夫人直接就将其中最好的挑出来,随手就给贾赦。如果对方挑着贾赦闹事儿,邢夫人就直接哭迎春可怜。 不用邢夫人自己动手,贾赦就自己收拾那帮不安分的女人了。 邢夫人尝到甜头以后也变聪明了。只要贾赦报上大账,要给屋里的侍妾通房做首饰裁衣裳以后,她就等着。等东西送来了,她就把最好的首饰最好的衣料子都截了下来。鲜艳的衣料子直接给了迎春,至于首饰,或者是挑着节下给,或者是重新融了,另外做了新花样来。 迎春脖子上的八珍璎珞圈就是拿好几样首饰融了重新打的。虽然比不得薛宝钗那个金碧辉煌,却别有一种端庄大气在里头,与迎春头上的累丝金凤钗和红玉髓月影莲花簪相呼应。迎春头发的后面还插着红玛瑙垂珠钗,随着迎春的一举一动,钗子最底下的一溜儿红玛瑙发出轻微地碰撞声,清脆又悦耳,在这热闹的宴席上依旧依稀可闻。 迎春这样的打扮,就是贾母也赞许地点点头。今日贾宝玉不在她跟前,她自然也容得下迎春在场。当然,如果不是贾赦事先让贾政把贾宝玉拎到前面去了,贾母也不愿意迎春到她跟前晃荡。 不过,迎春也只能坐在这里一会儿会儿的功夫。因为男丁们要进来给贾母磕头贺寿了。贾母当然不愿意让一个以后终究会成为外人的女娃子碍到了她的宝贝孙子。而且理由也是现成的,男女大防。 可是贾母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贾宝玉是男丁没错,跟迎春不是同胞兄弟也没错,可他跟惜春还有林招娣林黛玉也都不是亲兄弟。外头一通报,迎春惜春站起来了,就连林招娣林黛玉也抱着弟弟们站起来了,因为还没有过七岁的生日、打着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招牌腻在姐姐身边的林祈也站起来了。 外头的男人们要进来。她们这些小女孩都要回避,倒是王熙凤这样成了家的妇人却不用这样忌讳。她跟邢夫人坐的位置离贾母的主位比较远,只要放下前面的帐幔,就可以将她们婆媳两个遮得严严实实的。不像迎春惜春林招娣林黛玉这些小姑娘们,都要转过屏风。尤其是迎春,因为贾宝玉的关系。早就有人引她往后门出去。 迎春一迈腿儿,惜春和林家姐妹也坐不住了。 这荣国府的太夫人的寿宴,连迎春这个正经的孙女都不能留在屋里,她们这几个堂房的孙女儿和外孙女儿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先收拾收拾,直接走人比较好。 不顾史湘云和探春的阻拦。林招娣林黛玉就跟着迎春惜春一起坐上骡车离开了。将史湘云和探春的一脸惊恐抛诸脑后。也亏得邢夫人为迎春事先准备了一辆大车,不然,还坐不下这她们几个。 前面。贾敬和贾赦为首,领着一溜儿的男丁给贾母贺寿。因为只是个小生日,像贾代儒这样的老一辈人都没有过来,只送了一份寿礼而已。所以,贺寿的人就以贾敬贾赦为主,排成了两溜儿给贾母贺寿。贾敬带着自己的儿子贾珍和宁国府的嫡系子孙贾蔷,贾赦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贾琏贾琮,一东一西。领头给贾母磕头。贾母看见自己心爱的小儿子贾政跪在贾珍的西侧,自己的宝贝金孙更是跪在后头,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了。 好不容易等贾敬贾赦等人的礼行完。贾母就将这几个碍眼的儿子侄子孙子重孙子都赶走了,却独独留下了贾宝玉。还道:“罢了罢了,我们这些内宅女人的戏。你们也不爱听,你们去前头乐呵自己的吧。老二,把宝玉留下,他这孩子倒是孝顺,有他陪着,我也多用两口饭。” 贾母这样说了,作为晚辈贾敬贾赦自然不好说什么,各自依礼退下。等离了贾母跟前,这兄弟两个冲贾政挑了挑眉,联袂先行一步。跟这个一惯得贾母的心的主儿计较,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有这个心思说这些废话,还不如他们兄弟两个找个地方乐呵乐呵呢。 倒是留在屋里的贾宝玉,等贾政转过了门,不见了身影,便高兴得大呼小叫来。他最怕贾政,对这个父亲恐惧有之,尊敬却无,今天在贾政身边呆了大半天,早就憋得狠了,见贾政终于走了,更是欢喜得手舞足蹈。 贾宝玉素来爱红,今日是贾母的寿宴,他更是穿了一身大红的来,大红的璎珞冠、大红的衣裤大红的鞋袜。远处的人听不见贾宝玉的那讨喜的话语,只看见贾宝玉活像只使劲蹦q着的红包,围着贾母团团转。 贾宝玉的嘴甜,在贾母心中又如珠似宝,自然将贾母哄得心花怒放。如果不是身在局中,如果不是事先避了开去,也许看见贾宝玉这副样子的林招娣会给他一顶“妇女之友”的帽子。可惜,林招娣没有看见。而看见的人,大多是不舒服的,就是邢夫人王熙凤也不例外,更不要说王夫人这个亲妈了。 哪个做娘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又有哪个做娘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整日里无所事事,荒废了时光? 在王夫人这个做娘的眼里,贾母这个做祖母的实在是太过嚣张也太过任性。好好的孩子,不好好教导这,却当成了宠物,高兴的时候放在身前拍拍,说声“老祖宗的宝贝”,不高兴的时候,就由着孩子胡闹,自己却眼不见心不烦。 “老太太,怎么姐姐妹妹们都不见?林大妹妹林妹妹呢?她们好不好?我听说姑爹又得了个哥儿,听说又丢给了林大妹妹照顾。老太太,您也说说姑爹罢,家里那么多的丫头婆子,哪个不能伺候了小弟弟,非要林大妹妹亲自照料着?我们留林大妹妹林妹妹多住几日,也好让她们松快松快。” 王夫人听了心里非常地不舒服,在邢夫人那嘲讽的眼神下。原来三分的不痛快成了七分的怒焰,等听了贾母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只听贾母道:“我们的宝玉就是这样心软,知道心疼妹妹们。放心,老太太心里有数的。鸳鸯,跟姑娘们说一声。老爷她们已经出去了,让她们过来吧。” 谁想到,屏风后面转出来的,就只有探春史湘云薛宝钗三个。 贾母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怎么就只有你们几个?林大丫头和林丫头呢?怎么不见?” 薛宝钗不敢触贾母的眉头,早就退后了一步。躲在了探春和史湘云的身后。探春也一眼就瞄到了王夫人的眼神,她微微低了头,装作为难的样子。却不开口。 倒是史湘云道:“老太太,老太太,方才我们在后面的时候,二姐姐说,她人不舒服,四妹妹就陪着二姐姐回去了。林大姐姐和林姐姐说祉哥儿和哥儿都还小,回头闹将起来就不好了。所以她们也先回去了。” “什么话儿。这宴席才刚开始呢。”贾母这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当。她也是个人精子。便道:“林大丫头林丫头也真是的,就是心太软,对弟弟们的事儿也太上心。我也是年轻过的。老二和敏儿当初还是我一手带大的呢。小孩子会闹腾又有多难带,我会不知道?好容易借着我的寿辰,让她们两个好好歇歇。偏偏这两个孩子也真是的。真真不知好人心。” 众人都说贾母慈悲,心疼外孙女儿。 邢夫人王夫人在下面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这妯娌俩倒是心有灵犀,在同一时间在心里暗自讽刺贾母猫哭耗子假慈悲。 什么心疼外孙女儿,还不是算计着让人家堂堂未来宰相千金配你那个一事无成的好孙子,好让人家的父亲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孙子、为你那个不中用的儿子跑前程? 什么心疼外孙女儿?不过是想借着林家的势力,显摆自己有个好女婿,顺便要我服软低头罢了。 邢夫人王夫人都低了头去。不同的是,邢夫人是侧着脸跟王熙凤说着悄悄话,而王夫人则是瞪着李纨不出声。 这个儿媳妇真是越来越木讷了,怎么连正经的伺候婆婆都做不好?她难道不知道我心里不舒坦么? 王夫人忘记了,每次她想起李纨的时候,都是她心里不舒坦的时候。 贾宝玉不知道自己母亲心里的不痛快,他磨着贾母道:“老太太,老太太,怎么林大妹妹林妹妹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回去了?正经的宴席还没有开始呢。老太太,我派人去叫林大妹妹林妹妹她们回来吧。她们应该没有走多远。” 史湘云如临大敌,想了想,强笑道:“宝玉,还是不要了吧。方才林大姐姐还说呢,哥儿才刚满月,最是娇嫩的时候,更应该好生修养,应该多吃多睡才好。就是赶上了,林大姐姐只怕也不会过来的。她可不会放心将弟弟交给下面的人。” “林大妹妹不能来,林妹妹总可以来吧?” 薛宝钗知道林招娣林黛玉这姐妹两个对贾宝玉都不感冒,她自然是站在林家姐妹那边的。既不愿意让林家姐妹不高兴,也不愿意看到贾宝玉围着林家姐妹团团转。 “宝兄弟,方才林妹妹也说呢,祉哥儿的身子骨不大好,都一年过去了,还那么一丁点儿大,怕是在娘胎里伤着了。林妹妹也说,越是这样越是要小心,要慢慢地将养才好。而且方才我看林妹妹就不止一次地安抚着祉哥儿呢。宝兄弟,只怕这会儿我就是派了人去请,林大妹妹林妹妹也没有这个心思。” 贾宝玉一愣,道:“祉哥儿不大好?” 史湘云嘴快,马上就接口道:“是啊,宝玉。我难得见祉哥儿几回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像凤姐姐家的哥儿姐儿年纪跟祉哥儿差不多大,在过去的一年里头见风儿地长,如今看着倒比祉哥儿还大些。还有祉哥儿,虽然林姐姐也很尽心,我看倒有些不足之症的。这一整年里,几乎没有变。老太太,跟祉哥儿这么大的孩子不是长得很快的么?” 这话一出来,不要说贾母了,就是邢夫人王夫人也不痛快。 如果说这荣国府里谁最信这个神神道道的玩意儿的。除贾母之外就当属王夫人了。毕竟,贾宝玉就是借着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成为贾母眼里,众多孙子中的第一人的。如果没有那块装神弄鬼的玉,如果没有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贾母也不会在贾宝玉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力气,几乎下了死命笼络着这个孙儿了。 所以。不论是王夫人原来心底是怎么想的,这些年,就是装样子,王夫人都装入了骨髓,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更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坚信不疑。更何况王夫人本来就信这些的? 林祉来历不清楚。其实贾母王夫人早就知道了这事儿了。 贾母和王夫人都曾经想过。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鬼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林如海的事事顺心。她们都刻意地忘记了这事儿。但是偶尔午夜梦回,贾母和王夫人都是害怕的。别人不知道,可是她们却知道,林如海明明到了四十岁的时候还能让女人怀孕,可见林如海本身其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林如海子嗣单薄,其实跟她们两个人的运作脱不了关系。 贾母不希望女儿有庶子出生,王夫人不希望看到这个小姑子儿女满堂,幸福地在她面前晃眼。 是谁造的孽。谁心底清楚。 对林黛玉抱着的那个孩子,不要说贾母,就是王夫人自己也忌惮得很。 如今。在贾母的寿辰上被人提起她们心中最让她们心惊肉跳的刺,叫她们怎么会舒服?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有些变了。 王夫人道:“罢了,既然如此。老太太,我们还是让林大丫头林丫头她们好好歇着吧。” 贾母点点头,不说话。 史湘云被长辈们宠得有些口无遮拦。但是惯会察颜观色的。她见贾母王夫人的神色不对,将知道这里头有故事。只是她年纪小,心里又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贾宝玉,见没了林招娣林黛玉两个让贾宝玉牵肠挂肚的主儿在,自然称愿。 史湘云很清楚。以林招娣林黛玉这姐妹俩宛如孪生子一样酷似又超群的姿容,不要说自己了,就是同样被称为天香国色的薛宝钗也比不上她们对贾宝玉的吸引力。如果这姐妹二人在场,贾宝玉绝对不会注意到她这个青梅竹马的。 林招娣林黛玉不在,正好少了两个对手。 同样看得清清楚楚的还有薛宝钗。薛宝钗虽然不比史湘云对贾母王夫人的了解,却也是聪明的女孩子,她也敏锐地发觉了这里头的文章。不过,她跟史湘云抱着同样的想法,林招娣林黛玉不出现在贾宝玉跟前倒好。她们出现了,这位自诩“绛花洞主”的公子哥儿绝对注意不到她这朵尘世里的富贵牡丹的。 唯有贾宝玉,还对林家姐妹念念不忘。 不过,他忘记了,这里是贾母的宴席,既然贾母不乐意眼前有碍眼的人或物,那么就不会有人那么没有眼色。虽然贾宝玉对林家姐妹上心,可是贾母也不是吃素的,三言两语的,就打消了贾宝玉的念头,还让贾宝玉对史湘云起了愧疚之心。 很快,贾宝玉就跟史湘云玩到一起去了。而薛宝钗则拉着探春也跟贾宝玉史湘云凑在了一起。 贾母寿辰,荣国府里准备了好多烟花爆竹,真正是火树银花绚丽夺目美不胜收。贾母作为荣国府的太夫人,讨好她的人不知凡几,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讨好她呢,又怎么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寿宴被坏了气氛? 很快,大家就笑闹成了一团,就是贾宝玉和史湘云也指着那些烟花爆竹笑得开心。她们两个本来就是会闹腾的,哪里需要什么姐姐妹妹呀?就他们兄妹两个就够热闹了。 150细犬 贾母这里热热闹闹,早早地退场的姐妹四个也是各有各的欢喜。 终于逃过了。 作为孙女,有这样的想法,的确有些不孝。祖母的寿辰,居然不想着好好侍奉,反而一心躲了去,如果被不知道究竟的人晓得了,只怕会是一场大是非。可事实却是先被放弃的那个人是迎春。 本来,作为荣国府堂堂一等将军唯一的女儿,迎春才应该坐在贾母身边,在侍奉祖母的同时,也接受世人的认可。 正式的宴会,就像今日贾母的寿宴,除开副席次席不说,像贾母的主席,主席宽大,坐了贾母之外,还可以在左右两边各坐一个家里的年轻小姑娘。一般来说,这两个位置是给家里年纪最大的待嫁的姑娘的。像现在的荣国府里,迎春正好是金钗之年,理应坐在贾母身边,让前来给贾母贺寿的客人们见见。 如果今日迎春坐在了贾母身侧,那么,来贺寿的人就会知道,原来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的女儿已经十二岁了,是个大姑娘了。等过了选秀的环节又没有留牌子的话,就可以进入正式的相看流程了。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如果不想将家里的姑娘们留一辈子,那么作为荣国府的太夫人,贾母总要让迎春在她边上坐一回的。 可是贾母没有。她甚至还不让迎春出来。贾宝玉一来她就把迎春给撵走了。 就像原著里,八十大寿这样重要的日子,贾母既没有让迎春坐在她的身边,也没有让林黛玉坐在她的身边。恰恰相反,离她最近的人居然是薛宝钗。难道贾母对荣国府的控制力据只有那么一点么?薛宝钗是她的孙女还是她的外孙女?让贾母不操心自己孙女的将来,反而先担心她的?薛宝钗不过是个客人而已。 那么宽大的主席,贾母左右都有空,为什么不让迎春和黛玉坐在她的身边?你连自家的宴会都不把迎春和黛玉放在身边,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家里有这么两位姑娘?又怎么会来提亲?也难怪迎春会被耽误了。最后所托非人;也难怪林黛玉最后会郁郁而终。除了你们贾家人,谁都不知道她,又如何为她做主? 想想原著里贾母的行径,再想想现在贾母的表现,林招娣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什么玩意儿!难怪荣国府里没有个成器的男丁,可见都是这位老太太的不好。所以荣国府里尽出不肖。这样的人教导出来的儿郎还有好的?还想攀上她们林家? 做梦! 林招娣了解这样的宴会的意义,可是迎春惜春和林黛玉的年纪都还小,也不知道这样的宴会对她们的将来有多大的意义。只是高兴她们终于不用背负上不好的名声了。 这一路上,她们姐妹几个有说有笑的。 也就在这时,林招娣隐隐地听见犬吠之声。 刚开始的时候。林招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很快就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的确是有犬吠之声。而且是越来越近。 “你们听,是不是有犬吠?” 迎春听了一会儿,摇摇头。林黛玉也侧耳听了一回,道:“的确隐隐约约有犬吠之声。而且越来越近了。” 惜春叫到:“是称心。” “称心?” “嗯。是父亲在郊外道观的时候养的一只细犬(中国古老的狩猎犬种),打猎捕捉兔子都是极厉害的。父亲回来的时候就把他也带回来了。我刚回我们东府的时候,晚上有时候会害怕,睡不着觉,父亲就把他给了我。他可厉害了。跑起来跟一道灰色的闪电一样。” “四妹妹,你今天没有把它带过来么?” 惜春摇摇头,道:“我原来也想带过来的。只是父亲说。这边府里有小孩子,老太太她们又是女眷,也没有跟这么大又是专门打猎用的狗狗相处过。称心又生性凶猛,怕吓着了人,所以就没有带他过来。” 林招娣道:“看来我们的称心上演了一出忠犬寻主记了。” 惜春道:“林大姐姐,你是说称心在找我?那,那我能不能叫他。他很乖的,也很听话,才不会随便咬人呢。” “你确定?” “嗯。”惜春使劲儿地点头。对于父亲给的这只细犬,她可是宝贝的不得了呢。 “好吧,那你叫它过来吧。”林招娣道,“二姐姐,妹妹,细犬这种狗狗是打猎用的,敏锐而且护主,所以一会儿称心来了,我们都尽量不要动,更不要去摸它,尤其是祈儿。像细犬这样的狗狗,很容易把第一次见面就贸然摸它的人视为敌人,并加以攻击的。记住了么?” 林祈赶紧点头。细犬这玩意儿他哪里会不知道?最是难搞了。 随着惜春的呼唤,果然,只见远远地一道黑影贴着地面飞驰而来,没等下面的仆妇反应过来,就见他纵身一跳,就上了车子。果然是条好狗,灰色的皮毛油光发亮,个头也高,这一上车就堵住了车门。 林招娣一眼就注意到了,称心果然很警觉。两只耳朵紧贴在头的两侧,尾巴下垂,没有意思晃动。 称心在警惕,也在戒备。 林招娣微微笑着看着称心。马车里大概就她一个如此放松了。就是一向胆大的晴雯也只敢缩在自家姑娘身后,瞪着一双大眼睛,使劲儿地按住了自己的双手,不让自己继续发抖。 姑娘说过了,不能动,动了会被狗狗当做敌人袭击的。 晴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称心跳上了车,果然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见惜春叫他,他才慢吞吞地走近了惜春,在惜春身上嗅了嗅,又舔了舔惜春的手,这才在惜春的身边坐了下来,却隐隐地将惜春护在了身后。 称心的一举一动是那样的沉着而高贵,不觉让林招娣会心一笑。 果然,这只狗狗被训练得非常好。难怪敬大老爷对他这么满意,还让他照顾自己的女儿。看来敬大老爷对这荣国府也不是那么放心,不然,也不会拿一只狩猎犬作为女儿的玩伴的。大多数的小孩子看见这样巨大又威猛的狗狗,害怕那是肯定了,而细犬有一向非常忠心。等闲是不肯换主人的。就不知道这里头敬大老爷花费了多少心思了。 称心上车的时候,从来没有跟这么大的狗狗如此近距离地相处过,林黛玉的心是非常紧张的,几乎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称心。直到称心坐卧在惜春的身侧,才略略放松。不止林黛玉,就是迎春也一样。 等称心坐下来了。又在惜春的安抚下,两只耳朵不再那样紧贴在两侧,才听见林黛玉道:“四妹妹,平日里称心都吃什么呢?” 惜春道:“肉。父亲经常喂称心吃肉。” 迎春道:“我这里还有些糕点,称心吃不吃?” 林招娣笑道:“很多糕点狗狗都不能吃,比方说含有牛油糯米之类的点心,对狗狗的肠胃不大好,蛋烘糕就是其中之一。” 迎春的手一顿。她手里的点心的确是蛋烘糕。自从知道贾母喜欢蛋烘糕、喜欢鲜奶蛋烘糕以后,她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特地学会的。可是贾母对她根本就是视若无睹,她会不会做蛋烘糕、会不会中馈。对于贾母来说都无关紧要。 林黛玉道:“姐姐,我记得之前姐姐有教我做各种各样的零嘴儿。这次出发之前我还学着做了很多卤鸡翅膀卤鸡腿卤鸡爪子什么的,怕放在家里白搁着。这次就带了来,都叫蒹葭收着呢。这些东西应该不碍的吧?要不就叫蒹葭拿来好了。就不知道称心吃不吃。” 惜春道:“称心当然喜欢吃肉啃骨头了。不过,他只吃父亲跟我喂的东西。我们出来了也有大半天了,只怕称心也饿了。” 林黛玉听了,立即就让人去找蒹葭。没一会儿,蒹葭果然带着一个小小的食盒来了,里面就有好些卤鸡翅膀卤鸡腿卤鸡爪子。蒹葭早就知道林招娣林黛玉在中途会退场,所以早早地准备好了食盒,就怕自家姑娘饿着了。 将蒹葭拿来的食盒放在马车的中间,称心却一动不动,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林黛玉道:“怎么,称心不饿么?” 林招娣道:“称心是忠犬,除了自己的主子给的食物,他是不会接受的。四妹妹,你拿一只卤鸡腿给称心吧。” 惜春点点头。 果然,惜春给的称心就吃了。称心的个子很大,一只鸡腿根本就不管饱。 林招娣又示意迎春拿起一只鸡腿给惜春,让惜春喂称心。 迎春不明白林招娣的意思,但是还是照做了。 称心很警觉。迎春一动,他就盯着迎春,把迎春吓得不轻。迎春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这么大的一只狗狗盯着,还是害怕的。虽然这只狗狗始终坐卧在惜春的身前,可是方才这只狗狗进来的威猛凶悍的样子,可深深地刻在了迎春的脑海里面。 惜春虽然不知道林招娣这样说的意义,可是她还是照做了。接过迎春递过来的鸡腿,然后喂给了称心。 称心迟疑了一下,吃了。 迎春又递了一只鸡爪子过去。 如此两三次之后,林招娣才道:“二姐姐,现在你试着自己放在称心面前。” 迎春一愣。她很害怕,看了看林招娣,见林招娣的眼里一片认真,只好照做。 迎春天性温柔,这一举一动都很文雅秀气,即便是放东西,也是轻手轻脚的。这样的温柔安宁对于一只敏锐的狗狗来说,自然不会引起对方过大的反应。如果狗狗可以拟人化的话,大概此刻的称心已经将迎春身上的“敌人”这块牌子丢到天边,并将“朋友”“好人”的标签贴在了迎春身上。加上边上有惜春的示意,称心果然低头去吃了。 迎春见此,等称心吃完了一块,不等林招娣说,又放了一块下去。 此时的林招娣终于看见称心开始摇尾巴了,终于笑了。等称心又吃完了并微微侧过头,林招娣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道:“二姐姐,现在你可以伸出手,对。不要举得太高,等称心低下头嗅过姐姐的手以后,姐姐可以摸摸它的前胸,再摸摸他的脖子。” 迎春照着林招娣的话做了,边上的司棋看得心惊胆战,若不是死死地按捺住了。此刻只怕她已经跳起来了。果然,这样做了以后,称心动了动身子,居然将迎春也护在了身后。 惜春很奇怪:“林大姐姐,这是做什么呢?” 林招娣道:“这是让称心熟悉二姐姐。称心能低下头嗅二姐姐的手。又让二姐姐摸他的胸口,就说明称心把二姐姐当做自己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称心也会护着二姐姐些个。” “可是姐姐的法子跟我父亲的不一样。” “敬大伯父是抱着妹妹。让妹妹摸称心的吧?” “嗯。姐姐怎么知道?” “狗狗跟人是不一样的。人看人,用的是眼睛,但是狗狗看人,不但靠眼睛,还依靠嗅觉。甚至在很多时候,狗狗更依赖嗅觉一点。敬大伯父是妹妹的亲生父亲,骨血相连,外人看见妹妹一般是从外貌上辨识出妹妹的容貌上跟敬大伯父有些仿佛的。可是狗狗却能够嗅出妹妹身上流着敬大伯父的血。加上敬大伯父又是抱着妹妹,让妹妹摸称心的,称心自然知道妹妹是小主子了。” “原来是这样。那林大姐姐让二姐姐递这些卤味给我。是加深称心心里二姐姐跟我的关系极好的印象,让称心嗅二姐姐的手是让称心辨识二姐姐身上有我的味道了?” “对。” 惜春想了想,道:“林大姐姐。你跟林姐姐不摸摸称心么?” 林招娣笑道:“我跟妹妹都抱着哥儿,不方便。而且这食盒是我们家的物件,吃食什么的又是你林姐姐做的,想必称心已经知道了,所以,即便我们不摸他,他也知道我们是友非敌。” “真的么?” “看称心的尾巴摇得那么欢快不就知道了么?” 惜春这才想起自己父亲说的话,也笑了。是的,称心已经认可了这马车里的人了,自然就放松了。 惜春不是称心,她不知道狗狗眼里的世界跟人的眼睛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不要说林招娣林黛玉林祈姐弟几个,就是林黛玉怀里的那个小娃娃,就足够让称心俯首帖耳了。 动物的直觉比人类厉害多了。称心非常清楚,对面的这几位,那是他根本就不能违抗的主儿。 从贾母这边到大房的距离就是再远,也总是有结束的那一刻。迎春惜春先下了马车。跟林家姐弟道别以后,就先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而就爱那个马车留给了林家姐弟。 她们要去梨香院。而梨香院还有点子距离呢。 梨香院里的丫头婆子们早就得了消息,在院门外等候了。这里林家姐弟在一众的丫头婆子的伺候下进了屋子,那里就有一个丫头拿着几吊钱几个小银镙子出来了:“我们姑娘说了,老太太的好日子,倒劳烦了几位妈妈幸苦。这里几吊钱,妈妈们每人一吊,正好打点酒吃,去去寒气。这银镙子每人一对,妈妈们拿回去给家里的小子丫头们买果子吃。” 对于这些粗使婆子们来说,得到这样丰厚的赏赐的日子可不多。她们都是做这些杂役的。除了月钱也很少有额外的进项。就是今日贾母这样重要的日子,她们除了双份的月钱和几样吃食以外就别无他物了。林招娣给的赏钱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毕竟,荣国府里的仆役有千余人,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在上头的主子们跟前露脸的。 这几个婆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梨香院的大门也很快地就关上了。 虽然是新年,但是功课也不能丢。 林祈不用人提醒,就会东厢房里读书去了。贾环和贾琮更是早就到了,连书都读了好几遍,此时此刻正在抄书练字呢。 林招娣跟林黛玉两个,目送林祈进了东厢房,这才抱着弟弟们回了上房。林祈是林家的嫡长子,但是多子多孙才是家族兴旺的基础。关于这一点,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非常清楚。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们才如此坚持。坚持自己照顾弟弟们,也坚定地守护着弟弟们。 这是作为女儿的责任。守护家族,在家的时候守护自己的家人,出嫁以后守护自己的婚姻。 也只有真正接受过闺阁教养的姑娘才会知道这里面的艰辛。 不是跟薛宝钗那样百般算计就够了,不是跟史湘云那样终日玩乐就够了。 女孩子们为了守护家族而做的功课不会比男孩子们为了前程而做的功课少。女子为了守护家族而付出的努力也不会比男子为了振兴家族而付出的努力少。 天天玩乐就可以守护家族振兴家族? 别开玩笑了。 梨香院里鄙视贾家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就是在这里做杂役的人,经过林家人的熏陶以后。这眼界就跟别人不一样。就好比后罩房里,就有几个小丫头,清洗打扫了以后,就在屋子里弄了个火盆,一面烤火。一面说话。 一个穿着青色棉袄的小丫头道:“我说莲花儿,你不要吃这个了成不成。昨儿个你倒是吃了一肚子的红苕,晚上的时候可没把我熏着了。” 莲花儿道:“我说杏子。你也别拿乔了。下气通怎么了?你还没有这个福气呢。要我说,像我们现在这样,吃得饱睡得好,那就是有福的。” 杏子没法子,道:“红枣,你怎么不说话。” 正在补袜子的红枣道:“这有什么好争的。有这个时间争这个,我还不如多做点事儿呢。” 莲花儿道:“我说红枣,如今在吃东西的时候。你别补袜子成不?你做哪样不成啊?非要补袜子。” “什么时候我们的莲花儿也讲究起这个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的呢。” “只要不要妨碍到我填饱肚子就成。”莲花儿说着将火盆里的红苕又翻动了一下,道:“那么大概不知道吧,这红苕眼下就只有林姑娘家有呢。别的人家可没有这玩意儿。” “你胡说什么呀。我们荣国府家大业大。哪里会少了这个?” “那你可吃过红苕没有?” 杏子摇摇头。 莲花儿道:“我就知道。你们大概不知道了吧?没错,这红苕早在数年以前就有了,可是那都是吃不饱饭的老百姓在饥荒之年用来裹腹的玩意儿。但凡有几个闲钱的人家都不会去吃这玩意儿。因为吃了会不雅。” “知道你还吃?” “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们知道没?林大姑娘让人在自己家的庄子上种了很多很多的红苕呢。” “真的假的?这红苕一不能当做主食,二不能用来缴纳赋税。林大姑娘种那么多的红苕做什么?” 红枣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没错,你是这荣国府的家生子儿,家里也疼你,大概没有让你吃过什么苦,所以你才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儿。可是我们都是外头来的,都是家里活不下去才卖了我们的。在饥荒之年,我们连泥巴也吃。我大弟弟就是因为吃多了观音土,才被活生生地撑死的。红苕虽然贱,对于灾荒之年,家里没有一粒米粮的人家来说,那就是救命的宝贝。” 莲花儿道:“是啊是啊。可惜,这红苕是外藩来的,我们中原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流民了。” 杏子道:“什么呀。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就是家里种了红苕又怎么样?如果不能用来缴纳赋税,照样还不得背井离乡?就是灾荒之年,朝廷的免税之类的优惠也不一定能够落到百姓的头上。” 莲花儿和红枣都连连点头:“这倒是。” “我奇怪的是,林大姑娘为什么让自己家的庄子种这个。虽然这东西是能够饱肚子,可是当不得下气通啊?不要说姑娘们了,就是上面的姐姐们也一样不愿意多吃,就怕人前不雅,让人笑话了去。上面的姐姐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更上头的主子们了。这红苕既然不会中大多数人的意,又不能用来织布,更不能用来缴税。林大姑娘还种那么多做什么?” 莲花儿道:“还不是为了节省点粮食?我听说,林大姑娘家的庄子上种的红苕都进了那些修水利的河工的肚子了。他们做的都是重活,自然这饭量就大了。换了别的粮食,只怕要不少银钱。倒是这红苕,一亩地少说一季也能收个一两千斤,可是四五倍与稻子麦子的产量呢。稻子麦子去了壳儿,也就去了差不多一半儿。可是红苕的壳薄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用红苕给河工们做口粮,省了好多好多的地呢。” “这话倒是说得通。” “对了,莲花儿你这红苕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问文嫂子要的啊。反正府里给这梨香院准备的东西哪次不是缺这个缺哪个的?林大姑娘林姑娘哪次来我们府里不是要自己准备一堆东西的?这次林大姑娘林姑娘过来。下面就准备了两篓子的红苕,说是做储备粮来着。结果没有用上。你们也知道我的,最是喜欢吃了。听文嫂子说这红苕烤起来味道不错,那我就问文嫂子要了。” “可是这红苕不是给上面准备的么?你动了不要紧么?” “文嫂子说不要紧的。因为即便算上在家的时候,林大姑娘也不过吃了三回红苕。而且每次都不多。只要留个三五个就够使唤了。” “这些红苕也是下面送来的租子么?” “才不是呢。听说林大姑娘在自己家的后花园子里面也种了小半亩的红苕。结果种的太多了,怎么都吃不完。而且红苕长得也快,才挖了一片。没了两个月的功夫,又长成了一片。到现在,林大姑娘都已经酿了很多的红苕酒了呢。” “如果这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跟着林家做事的那些河工们就有福了。不是每次都能够遇见这样的好主家的。很多地方的河工,不要说工钱了,就是饭都吃不饱。可以说,修河务,那是拿命去拼的。像林大姑娘这样的,已经算是好得不得了了。” “那是。也不看看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们大概还不知道。那些河工们还有肉吃呢。我听说林大姑娘专门样了很多的兔子、猪和鸡鸭,就为了给河工们改善伙食。”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可是听文嫂子亲口跟我说的。文嫂子还说,她的弟妹就是庄子上的人。庄子上的事儿知道得也多。本来,庄子上都以为林大姑娘糊涂了,居然不将流民们赶走。反而又是养鱼养猪养鸡鸭养兔子的,还弄了不少作坊出来。庄子上的人都说,林大姑娘明明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怎么摆弄起了这等低贱的活计。如今一看,还是林大姑娘聪明。这些作坊一弄,水利河务上面的东西差不多都有了,省事儿又省力。” “这倒是。什么都靠外头采买,这事儿哪里成那?一半的银钱都进了别人的口袋了。这些作坊一弄,只要让流民们进去,然后只要出一点儿口粮,那就什么都有了。” “何止呢。原来庄子上的人在林大姑娘买下那庄子那地以前就在那里住着了,都是当地的老人。人家可是老资格了,如果不听主家的使唤,专门给林大姑娘家添乱,那林大姑娘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是林大姑娘收留了这么多的流民,这些流民们又只能依靠着林大姑娘过活。那庄子上但凡想欺负林大姑娘年幼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很多时候,就是不用等事情闹出来,那些流民们就把事儿给办好了。毕竟,也只有林大姑娘能够让他们吃饱肚子,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没错没错。林大姑娘这法子巧。什么都没有做,好处大头她都得了,下面的人还有对她感恩戴德。什么时候我们府里也来个这样厉害的人物就好了。” “你说什么呀?我们琏二奶奶不厉害?还比不得林大姑娘?” “琏二奶奶虽然厉害,可是这管家的人却不是琏二奶奶呀。不是我说,这府里老是喊着庄子上的孝敬少,府里的开销大。我看着,还真是没个厉害的人管着。不然,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儿。” “不是我们府里没有厉害的人管着,而是上头的人都不想管。你们想想看,这府里的正经爵爷是大老爷,可是管家的人却是二太太。如果二太太不哭着喊着说家里的开销大,说这些庄子没错什么出产。她有怎么动手脚中饱私囊?所以,就是那些庄子们其实真的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也只好‘闹灾荒’了。” “可是这样的事儿二太太怎么就敢做?” “还不是因为有老太太撑腰?老太太也真是的,既然大老爷才是正经的受了朝廷册封的将军,又有大太太,又有儿子儿媳,那么这些家业就该还给大老爷这边才是。可是老太太却心疼二老爷,说二老爷什么都没有。应是把家业从大老爷的手里拗了过来交给了二太太。在这样下去,只怕等东西还回去了以后,这府里真的就只有一个空架子了。” “你是说这些事儿都是老太太默许的?大老爷也是老太太生的呀!老太太怎么能够这样狠心。” “就是老太太自己生的又如何?生恩不及养恩大。当年大老爷跟去了的先太夫人好,几乎很少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心里会有这个长子才怪。” “要死了。这话儿哪里是你可以说的?还不收了回去。” “失言失言。” “不过,老太太糊涂也是事实。就比方说二姑娘的事儿。明明二姑娘已经到了年纪,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老太太却当做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一般。对二姑娘冷淡得很,就跟家里没二姑娘这么一个人似的。” “老太太对大老爷那边那次不是这样的?也就大老爷那边的人脾气好,都忍下了。换了别人,还不把家里的房顶都给掀了。” “不过,二姑娘的将来可怎么办呢?今儿个可是老太太的寿宴,老太太居然不把二姑娘放在身边,倒把宝二爷和史大姑娘宝姑娘放在了一起。如果没有外人也就罢了。如果有外人来给老太太贺寿,看见宝二爷跟史大姑娘宝姑娘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这有什么法子,谁让老太太不喜欢大老爷呢?” “如今我们二姑娘的教养都已经交给林大姑娘林姑娘家了,怎么连二姑娘的将来也要托赖林大姑娘林姑娘家么?” “难说。你看老太太。家里有正经的宴席,都不让二姑娘出来,去外头的宴席。又是老太太自己带着二太太去的,根本就没有大太太的什么事儿。大太太几乎见不到外面的人,又如何带着二姑娘一起去,又如何让外头知道二姑娘?说不定还真的只有借着亲戚们的力了。而有这份体面的人家,也就二太太和琏二奶奶的娘家王家,还有林大姑娘林姑娘的林家了。二姑娘跟王家又不是很熟,能够指望的,还不是林家。” “可是林大姑娘林姑娘家里又没有一个正经的女眷长辈。又如何帮得上二姑娘?” “也只有求老天爷,让二姑娘好人有好报,能够顺顺利利地进入后宫。不然,二姑娘的终身可真是悬那。” “老天保佑。”莲花儿和红枣赶紧跟着杏子一起双手合什,似模似样地祈求。 完了,才听见莲花儿道:“不过,二太太会让二姑娘顺顺利利地进宫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想,我们家的大姑娘是走小选进宫的。进去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宫女儿罢了,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女史。虽然听着体面,可到底跟我们这些人一样,都是伺候人的。二姑娘就不一样了。二姑娘是大老爷的孩子,以大老爷的身份品级,参加的自然是三年一次的大选。如果运气好,就是娘娘了。你们说二太太会让二姑娘压着大姑娘一头,顺便让大房借势起来么?” “怎么可能?二太太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就不是二太太了。” 作为荣国府里的最下层,这三个小丫头的消息来源也是多种多样的,自然知道的消息也是极多的。略略分类,就能够把事实摸个**不离十。 “二姑娘真可怜。不得长辈们的心,还要被人算计。” “那你们说二太太会怎么算计二姑娘呢?” “自然是让二姑娘没办法进宫了啊。” “可是二姑娘能够进宫,那是因为大老爷身上有爵位啊。这又不是二太太能够左右得了的。如果二太太自己能够办到,那么大姑娘进宫的时候就不是参加小选,而是大选了。” 151非梦 “那么,你们说二太太会怎么算计二姑娘?” 就在杏子想显摆自己家是家生子,消息来源广泛又可靠的时候,就听见隔着重重房舍传来的那声惨叫声。那声音太过凄惨又太过尖利,屋子里的三个小丫头都吓了一跳。真在补袜子的红枣一下子扎了手,吃红苕的莲花儿呛住了,拼命地咳嗽,就是没什么事儿的杏子也吓得差一点撞了火盆。 这三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呆了一呆以后,立刻都冲了出去。 显然,外面的响动不但惊动了这些丫头仆妇们,也惊动了上头几位主子。连后罩房都听到了,正院自然也听见了。 因为声音太过惨烈,东厢房里的正在读书的贾环贾琮惊得掉了书,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林祈也头一次污了自己的功课,而正房里也传出连小孩子的哭声。梨香院外头更是嘈杂。 很不好。 没等贾环贾琮两个重振好心情,就听见外头有人敲梨香院的大门:“来人呀,来人呀,快开门哪!我是伺候二姑娘的绣橘,出大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林大姑娘林姑娘求求你们,去看看我们姑娘吧!” 早有人通报了进去,很快就有人将绣橘引入了上房。 上房里,林祄还在哭泣,想来受得惊吓也不少。 林招娣一面抱着弟弟,不停地拍着弟弟的脊背,试图安抚着弟弟,一面听绣橘的话,等绣橘说了事情的始末,她才道:“话虽然这样说,不过把二姐姐和四妹妹就那样留在那个血淋淋的地方只怕也不好。倒不如把二姐姐和四妹妹先挪过来。离了那些血腥气,说不定二姐姐四妹妹都会好过些。至于称心。现在称心凶性大发,只怕四妹妹一个是镇不住的。还是先派人去请东府的敬大老爷过来吧。” 绣橘听了,那慌乱的心总算是稍稍定下来来:“是。林大姑娘。” “另外,称心既然凶性大发,那么,除了四妹妹和敬大老爷,其他人都不要靠近,也不要让大舅舅靠近。很危险。记着。谁都不要靠近称心,也不要让称心没有接触过的人接近称心和四妹妹。眼下的称心可能会攻击任何它认为对四妹妹有威胁的人物。” “是,林大姑娘。” 林招娣叫过晴雯道:“晴雯,方才你是跟我一起在马车里的,你去二姐姐那边看看。想办法跟司棋入画几个将二姐姐和四妹妹都带过来。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要动,交给称心也就是了。另外留一个人在外头等这大舅舅,不要让大舅舅进入二姐姐和四妹妹的院子。不知道称心有没有见过大舅舅。总之。不要让称心有机会袭击大舅舅。知道了么?” “是,姑娘。” 晴雯素来胆大,见自家姑娘这样吩咐了,便跟着绣橘去了。饶是她素来胆子极大,也被迎春屋里的状况给吓了一跳。屋里都是血,椅子炕桌绣花墩,都七倒八歪的。花瓶书籍首饰摆设更是撒了一地。就在这一地狼藉里,称心死死地咬着一个男子的肩膀。鲜血不断地从伤口里涌出来,漫了一地。 而迎春和惜春都已经昏过去了。下面的丫头婆子们都乱成一团,唯有司棋入画两个。一左一右,死死地挡在自家姑娘面前。不过,她们两个也快撑不住了。四条腿抖得跟筛糠一样。 晴雯和绣橘在门口一见,几乎没有软倒在地。晴雯跟着林招娣也知道一些事情,一面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一面道:“称心,我们带着四姑娘去安全的地方,这里就交给你了。” 回答晴雯的,只有低沉的呜呜声。晴雯却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赶紧迅速地将迎春惜春弄出了屋子,司棋和入画也软了半边的身子,却也硬撑着,帮着将自家姑娘弄出了屋子,又将自家姑娘弄上了春凳,抬着迎春惜春去了一墙之隔的梨香院。 梨香院里林招娣早就安排好了,一面派人去请贾敬贾赦,一面让人去通知邢夫人王熙凤,还叫人准备了安神茶。至于请大夫和报官的事儿,自然是由贾家人自己去做。以她们姐弟几个的身份,请来的也不过是寻常的大夫,而以贾敬贾赦的身份,就能够请来太医。 而且,眼下报官才是最要紧的。 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的屋子里出现了一个男人,还被称心给咬了。听下面人的形容,只怕这人也已经半死不活了。无论此人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迎春的屋子了,这都是一桩官司。轻的,最好的情况就是一个偷儿进了荣国府偷东西,结果被家里的狗狗给咬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迎春的名誉会遭到损害,就连她们林家姐妹也落不到好去。 林招娣的心里是非常恼火的,可是她又不能不想尽办法先照顾好迎春惜春两个。 林招娣不是贾家人,梨香院在林招娣的打理下也井井有条,根本就不会出现跟原著里,贾宝玉王熙凤遇邪那样,上上下下乱成一团,家里的姑娘们还让外面的男人看了去的故事。 很快,梨香院就恢复了原来的井井有条。莲花儿、杏子、红枣也有空在后罩房里聊天了。 “你们说,这事儿邪不邪乎?好端端的,二姑娘四姑娘的院子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大男人。” “你咋呼些什么呢!方才府里上至主子们下至奴才丫头们都辨识过了,这人根本就不是我们府里的,而是外头的。我看大概是外面的偷儿。” “如果是外面的偷儿,那他又是怎么进来的?要知道,如果说临街,那周瑞家的院子跟这梨香院离后门更近。那偷儿无论是走后门还是翻墙,也翻不到二姑娘的院子里去啊。” “杏子,你的意思是说,是内贼?” “才不是内贼呢。他又不是我们东西二府的人。我想着,是不是这府里有人跟他勾结,故意来害二姑娘的。” 杏子这话一出口,就是莲花儿和红枣也来的兴致。 “快说快说,你知道些什么?” “就是就是,别都一个人放在肚子里偷着乐。” “你们说。二姑娘倒霉了,谁跟着丢脸,又有谁得了好?” “丢脸的当然是大老爷大太太琏二爷琏二奶奶了。谁让二姑娘是大老爷大太太的姑娘,琏二爷琏二奶奶的妹子?对了,林大姑娘林姑娘也会跟着丢脸,因为二姑娘跟林大姑娘林姑娘要好。四姑娘也一样。至于谁得了好。我倒是看不出来。” 红枣想了想,道:“我记得上次恍惚在哪里听了一耳朵。说是二姑娘如果进了宫,那么大姑娘就不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 “没错。上回我娘就跟我说过。二姑娘要进宫,那就是走大选,进宫以后是做主子的。不像大姑娘。虽然女史的名字好听,可是却是个伺候人的。如果二姑娘进宫了,进了上面的主子们的眼。就是老太太也不得不对大老爷另眼相看,那个时候,二太太还能当家?还不回家吃自己。所以,为了大姑娘,也为了自己,二太太可不会让二姑娘出头。” “所以二太太才弄了这么一手?” “没错。你们想啊。大老爷的院子是从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离后街隔着这梨香院呢。离前院儿更远。东面又是东府,就是外头的人想摸进来。又哪里这么容易的?周瑞家的院子就在那后门边儿上,他们家是二太太的心腹,又经常有事儿要进进出出的。自然有后门的钥匙。如果他们跟外头勾结了,放了不该放进的人进来了,别人也不能发觉不是么?” “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贼怎么就这么巧就摸到了二姑娘的屋子里去了呢。” 莲花儿道:“嗐。这有什么稀奇的。周瑞家的既然跟外头人勾结了,自然会给对方指明方向。周瑞家的院子在那后门的西侧,这梨香院和大老爷的院子却在东侧。只要大方向没有错,自然不会摸到周瑞家的院子里去。” “对了。我们梨香院里除了我们这些粗使小丫头以外,都是林大姑娘林姑娘自家里带来的人。林大姑娘林姑娘身边每人就带了三个一等的丫头、四个二等的丫头过来。光她们姐妹身边就十四个人了,这还没有算那些嬷嬷们呢。就是林大姑娘林姑娘去了前面,这梨香院还有不少人在的。而且我们梨香院的门户也紧,没有人叫门更是不会开门。自然那偷儿也就进不来了。” “没错。可是大老爷那边就不成了。虽然大老爷大太太管得也够可以了。可是今儿个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屋里的人,除了跟着太太姑娘们去前面的,也有出去玩的。更不要说太太为了姑娘,不想让姑娘被人撞见了,叫姑娘带了一溜儿的人。这后院儿里会空虚也是自然的。” 其余两个也都点点头。 莲花儿道:“这么说来,还真是二太太做的?让周瑞家的勾结外人,这里又收买大老爷大太太屋里的人,或者让人勾搭上大老爷的那些妾,让那些妾乘着今天的好日子,带着人到处溜达,不也一样让大老爷的院子里空下来了么?只是二太太这法子还真是太损了。” 杏子道:“可不是。还好大太太把二姑娘要回来了,不然今儿个二姑娘怕是更惨。” “怎么说怎么说?” “你倒是说呀,杏子。” “你想,如果二姑娘没有会大老爷大太太身边,今儿个会怎么样?” 莲花儿道:“如果大太太没有去要二姑娘的话,二姑娘也只有跟着三姑娘一起,住在荣禧堂的后面了。” “没错儿,荣禧堂的抱厦才多大,我们都知道的。那里还连着一条穿堂。穿堂里人来人往的,给二太太琏二奶奶回话的人、还有薛家办事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是混个把人进去,也不稀奇。如果二姑娘没有回来,你们想想,今儿个老太太照例让二姑娘早早地下来了,二姑娘自然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好回自己的屋子。那荣禧堂的人都是二太太的人,这外人也二太太让人放进来的,那二姑娘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由着人家摆布了?不要说吓着了。就是丢了清白也没处说去。” 莲花儿道:“没错没错。如果这事儿发生在荣禧堂,二姑娘绝对跑不掉的。还好还好还好还好。当初大太太能够把二姑娘要回来真是太好了。不但救了二姑娘不说,还就了整个大房。如果大太太没有把二姑娘要回来,发生这样的事儿以后,大老爷不敢怨恨老太太,又不能找二太太的麻烦。就只有迁怒大太太,顺带着恼了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了。那样一来,大房就再也没有齐心协力的那一天了。” “可不是么。如果今儿个没有称心,二姑娘也麻烦。我听说,二姑娘跟四姑娘回到屋子里以后。也梳洗更衣准备睡个午觉了。结果一掀帘子,床上躲着个大男人,吓得二姑娘和四姑娘大叫起来。称心才冲上去咬的。如果这事儿发生在荣禧堂,如果没有称心,就二姑娘跟她身边那几只小猫小狗和那个不靠谱的奶娘,又怎么敌得过一个大男人,还不是由着人家欺负?” 听杏子这样一说,莲花儿和红枣也连连点头。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在她们心中,这事儿就是王夫人做的。为了就是为自己女儿铺路。 连莲花儿杏子红枣这样的小丫头们都这样说,更不要说那些喜好八卦的仆妇们了。虽然最后事情以小偷入室盗窃结案了,可是下面的流言却一直都没有少。 跟原著不同的是。原著里,荣国府的丫头婆子们说的是林黛玉的不是,说的是大房的是非。数落的是贾赦贾琏的不成器,数落的是邢夫人的刻薄寡恩,数落的是王熙凤的厉害。可是现在,大家熟路的却是王夫人的狠毒和阴损。 而这些流言也很快随着京兆尹的结案,通过京兆尹的那些衙役们传入了官场,而不是跟原著里那样,只在宁荣街很有心人的耳朵里流传。 也正是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下,宁国府的赏梅宴开始了。 宁国府的人的兴致都不高。 本来,荣国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赏梅宴也该取消了才是。偏偏贾母的兴致高,说期待宁国府的梅花很久了,带着王夫人薛姨妈贾宝玉李纨探春史湘云薛宝钗就过来了。贾母过来了,尤氏也只好相陪。但是,贾敬贾珍父子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至始至终连个脸都没有露。 迎春惜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位老太太还有心情玩乐?真是老糊涂了。 贾敬贾珍不知道,其实迎春的事情都是瞒着贾母的,就是如今迎春是在梨香院歇着的事儿,贾母也是不知道的。 不过,贾母不知道并不意味着邢夫人和王熙凤心里就会好过的。虽然贾政王夫人拿着老太太的好日子、不能惊动的理由将事情压下去了,可是她们心里的火气可没有压下去。贾赦邢夫人自然是一个查自己屋里的人,一个在梨香院守着女儿,而王熙凤也着了恼,窝在屋子里安胎。 王熙凤心里也很生气。她觉得迎春中了招,除了迎春碍着了贾元春之外,也是王夫人为了算计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的先手。所以,她早早地就让平儿带着两个孩子送去了梨香院,自己带着自己的心腹丫头们在自己的院子里严阵以待。 这样的事情既然瞒着贾母,自然也瞒着家里的姑娘小爷们,所以贾宝玉和探春史湘云薛宝钗都是不知道则事儿的。也许以薛宝钗一贯的小心周到还知道一点蛛丝马迹,但是知道得也不多。 所以,这天,在宁国府的后花园里,贾宝玉四下里张望了一回,便道:“老太太,林大妹妹林妹妹怎么不来?这白雪红梅琉璃世界,正该让林大妹妹林妹妹也见识一番才是呢。” 史湘云道:“是啊,老太太,林大姐姐林姐姐怎么不来。她们也真是的,明知道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也就略略出来坐了一坐就回去了。今天珍大嫂子设宴,她们更是连人影儿也不见,未免也太拿架子了。回头我一定要好好数落数落她们两个。” 薛宝钗看了看贾母,道:“今儿个太阳虽好,可是风却很大。我们是不觉得,但是小孩子们可娇嫩着呢。林大妹妹林妹妹的两个弟弟都小,又离不得姐姐。他们出不了门,林大妹妹和林妹妹自然也出不来了。” 贾宝玉拉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老太太,让林大妹妹林妹妹也歇一会儿吧。反正二姐姐也歇着,就让二姐姐帮着林大妹妹林妹妹照顾一下弟弟们也使得。林大妹妹林妹妹这一年到头的也幸苦了,正好让林大妹妹林妹妹借着机会透口气,好生乐呵乐呵。” 贾母拍拍贾宝玉的手,道:“还是我的宝玉懂事儿。知道心疼妹妹。鸳鸯,你去梨香院一趟,让林大丫头林丫头也过来乐乐。她们好容易才出门一趟,也别整日里就顾着弟弟,都不顾自己了。哥儿的事儿。就让她们交给老大媳妇吧。反正老大媳妇在家也没什么事儿。” 鸳鸯领命,去了梨香院。 鸳鸯对贾母寿辰的那天发生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多,可是司棋入画两个却还没有从那日的惊心动魄和满屋子的鲜血里面回过神来。听见鸳鸯这么一说,这两个人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鸳鸯她跟司棋入画却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不浅,虽然是晴雯这个外头来的比不得的,却也是少有的了,见她们俩神色不对,也觉得稀奇:“你们这是怎么了?跟炸了窝的兔子似的,才说了这几句话,就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们是不欢迎我了?那我以后也不来烦你们了。” 司棋一下子就扯住了鸳鸯的衣袖。 鸳鸯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这样胆战心惊的样子?问你。你们也不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司棋还没有回答,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琴音。宛如流水潺潺而过,煞是好听。 鸳鸯笑道:“这是哪个在弹琴,还真是好听。” 正好。晴雯打边上经过,听见鸳鸯这样说,便答道:“这是我们二姑娘在弹琴呢。二姑娘还没有从噩梦里醒过来,我们大姑娘和我们二姑娘一直在轮流给二姑娘弹琴。也就听了这琴声,二姑娘才好些,不然,又是一夜地折腾。你没见大太太,才几日功夫,就生生地瘦了一大圈。” 鸳鸯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二姑娘就做了噩梦了?还挪到了这梨香院儿来?还要林大姑娘林姑娘给她弹琴?” 晴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鸳鸯一番,这才道:“怎么没有人跟老太太跟前说过么?” 鸳鸯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么?司棋和入画都是这副样子,问她们她们也不说。” 晴雯看了看司棋和入画,便道:“鸳鸯姐姐,你快别问了。你这一问,只怕我们晚上又要做噩梦了。” 鸳鸯就知道事情不小,当下就拉着晴雯不放。晴雯没了办法,左看右看,见没有外人,这才将鸳鸯拉到院子中央道:“你们那里真的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么?” “到底什么事儿,这么神秘兮兮的?”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们这边已经闹翻天了,下面的人都在说,二太太怕二姑娘选秀进了宫,压了大姑娘一头,所以设下毒计要毁了二姑娘。结果事有凑巧,敬大老爷前不久刚刚送了一只细犬给四姑娘。结果二太太派来的人被那只细犬咬破了肩膀,二姑娘的屋里血流成河。但凡看见了人都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鸳鸯大吃一惊,道:“当真?到底是什么毒计?” “什么毒计?你说还有什么毒计?要毁了一个姑娘家的贞洁还有什么法子。” 鸳鸯道:“可,可是,二姑娘没有事情吧?” “虽然没有让人得逞,可是二姑娘和四姑娘被吓得狠了。就你看到的这样,如今二姑娘还在噩梦里一直没有醒来呢。太医都来了两回了,也只能有些汤汤水水的东西给二姑娘灌进去,吊着二姑娘的命罢了。太医也说,等明儿个太阳落山之前二姑娘再没有醒来,那就惨了。” “那四姑娘呢?二姑娘都成了这个样子了,四姑娘的年纪还小些,应该还好吧?” “四姑娘被东府大老爷给抱回去了,听说也很不好。本来入画也该跟四姑娘一起回东府的。可是入画一回那边就做噩梦,连着好几天都谁不着。珍大奶奶看入画可怜,才把入画送了过来,让入画好生歇歇。如今四姑娘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 “是这样。可是这事儿真的是二太太设计的么?” “就是不是二太太设计的。二太太得利也是最多的。我听说,如今琏二奶奶那么厉害的人,在家里也担惊受怕,就怕二太太下一个就对琏二奶奶动手了呢。” “可是外头的人要进二姑娘的屋子,不但要想办法从后门进来,还咬经过这梨香院的大门和后花园。然后才能从小门进去。那人是怎么摸到二姑娘的屋子里的?” “姐姐难道忘记了,那周瑞家的就有后门的钥匙么?如今大老爷将大房的丫头婆子,们审了好几遍了,就连以往一直都很得宠的爱妾,也因为说错了话。被活活打死了一个。如今大房里人人自危,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大老爷怎么……这几天可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啊!” “如果二姑娘真的在老太太的寿辰的这一天出事儿了,就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又如何?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儿。一家子的名声都完了,那个时候倒霉的可不是二姑娘一个。” “可是二太太连这个都不知道么?二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也不好的啊?” “二姑娘丢人是没有错。可是二姑娘是大老爷的姑娘,如果二姑娘在选秀之前出了这样的事儿,上头就会觉得大老爷对朝廷有怨言,所以才会不让女儿参加选秀的。以二太太娘家的势力,夺了大老爷的爵位有什么稀奇的?鸳鸯姐姐,这事儿你最好还是跟老太太打个招呼才好。有些事儿。二太太做得也太过了。” “只怕这事儿老太太不会相信。最多老太太也只是当做不知道,把事情生生地压了下去而已。” “说得也是。谁让老太太最是偏心的?” 鸳鸯听晴雯这样说,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她也知道晴雯说的是事实。 贾母的确很偏心。 良久,才听见鸳鸯道:“这么说来,林大姑娘和林姑娘都不能过去了?” “要不我进去看看。如果大太太点头了,你再看看二姑娘再回去。见过了二姑娘,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鸳鸯点点头。 果然,晴雯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跟鸳鸯招招手。鸳鸯跟着晴雯进了西厢房。西厢房里,迎春昏昏沉沉地躺着,是不是地发抖打颤,脸色更是青灰青灰的。邢夫人坐在床沿上抹眼泪,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鸳鸯不敢造次,给邢夫人行了大礼,道:“婢子给大太太请安。” “原来是鸳鸯。起来吧。也是我们二丫头的命不好,偏偏在老太太的好日子里出了事儿。我命苦,进门这么多年也没有给老爷生下一男半女的,也亏得老爷对我好,不嫌弃我不会生养。之前老爷还说,将我们二丫头记在我的名下呢。可是才多久的事儿啊,二丫头就出事儿了。是不是我的命不好,所以才拖累了二丫头?” 邢夫人如此伤心,鸳鸯哪里敢多嘴?只得斟酌着道:“大太太放心。二姑娘有大太太守着,必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婢子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就曾经听老太太说过,每个人一辈子总是有那么一道坎儿,过去了就是大富大贵的好日子。” 邢夫人擦了擦眼泪,道:“借你吉言。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我也不指望着我们二丫头会大富大贵,我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鸳鸯在边上看了一回,又好言安慰了邢夫人几句,这才出来了。晴雯不放心,也跟在了后面。 等出了屋子,鸳鸯才道:“林大姑娘林姑娘真的不能去那边么?” 晴雯道:“你看到二姑娘如今的这个样子已经算好了。只要这琴音一停下来,二姑娘就会闹腾。很是吓人的。” “那岂不是跟宝玉中邪的那段日子差不多么?” “我不知道宝二爷中邪是什么样子的,我只知道如今二姑娘离不得我们大姑娘姑娘的琴音。也亏得我们大姑娘二姑娘对二姑娘好,坚持了这么久。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因为手疼得受不了就不弹了。你没有看到二姑娘闹腾的样子,要两三个人一起按着二姑娘,才能不让二姑娘伤了自己呢。”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那我知道该怎么回老太太了。” 鸳鸯到底没有多呆,回贾母身边去了。 不说鸳鸯。且说贾宝玉,在贾母跟前胡闹了一通,也累了,不叫林大妹妹林妹妹了,跟尤氏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天香楼。这天香楼里本来就有被褥床榻。安置得也整齐富丽,虽然不是日常起居之所,倒也合这贾宝玉的心意。就在贾宝玉昏沉沉地睡着的时候,就听见了风中的歌声。 没错,这日本来是贾宝玉游太虚幻境的日子。事情就是这样稀奇。原著里,警幻仙子本来是想点化林黛玉的,结果却被宁国公荣国公的鬼魂截了胡。可是如今林黛玉身边有那个不能得罪的祖宗。区区两个过世了很久的鬼魂又哪里敢截了胡,抢了原本就属于林黛玉的机缘。 所以,这一次,警幻仙子请的人,是林黛玉,却不是贾宝玉。不过,贾宝玉到底是应劫之人,居然不用人引路就到了太虚幻境。 本来警幻仙子故弄玄虚。又是让林黛玉看册子,又是让林黛玉听曲子,也着实迷住了林黛玉的生魂。可是偏偏多了一个贾宝玉。 林黛玉虽然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是这一辈子,她对贾母算计她们姐妹、对贾宝玉的没脸没皮可是非常清楚也非常恶心的。只是以前因为在贾母跟前。她一个女孩子可不好太过嚣张,只好忍着避着,眼下却是在梦里,又没有个贾母在边上看着。林黛玉的生魂可把贾宝玉的生魂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就在警幻仙子想要劝阻的时候,突然林黛玉冲着她身后笑了。警幻仙子心有所动,转过身去,正好看见林招娣抱着祉哥儿俏生生地站在她的身后。警幻仙子有些道行,立即就发现了这两位根本就不是她能够得罪得起的主儿,更是僵住了。 林招娣的生魂径自越过了警幻仙子,走到林黛玉身边道:“妹妹,你怎么在这里,祉儿哭得厉害,只叫姐姐呢。我们回去吧。” “可是姐姐,她们……” “不相干的人理会她们做什么呢?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自己聚够了。” 听林招娣这么一说,林黛玉也将各种心事丢开,接过了姐姐手里的弟弟。弟弟一入手,林黛玉就觉得眼前一花,一睁眼,自己居然还在梨香院里,弟弟也在自己的怀里睡得正香,倒是自己的姐姐,歪在床沿上,搂着自己和弟弟睡着了。 林黛玉小心翼翼地挪开林招娣的手,抬眼问:“姐姐来了多久了?” 雪雁道:“回姑娘,大姑娘刚刚来了一会儿,见姑娘睡得正香,也没惊着姑娘,就和衣躺下了。” “那二姐姐那边呢?” “方才大姑娘也去看过了,二姑娘还是昏昏沉沉地躺着,倒是没有马上就闹起来。大姑娘说,姑娘这阵子也累得很了,让姑娘好好歇歇。等二姑娘那边请了,再叫姑娘也不迟。” 林黛玉点点头。 雪雁也是聪明的。赶紧叫了水给林黛玉梳洗,又叫了点心吃食来。 林黛玉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换了衣裳,又梳洗过了,这才吃了点东西,来了西厢房。 邢夫人一见林黛玉便道:“林丫头,二丫头今儿个好多了。没有琴音一停就闹腾。你也略略歇一歇吧。这些日子可让你们姐妹辛苦了。手会不会疼?之前的药膏有没有用?” 林黛玉道:“让大舅母费心了。我都好。” 邢夫人道:“也是你们姐妹有福气,对二丫头也好。要不二丫头还有罪受呢,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倒是让你们受委屈了。” “看大舅母说的。我跟二姐姐姐妹一场,二姐姐有难,我能够帮得上忙,那是老天成全。又怎么会怕辛苦呢?只是二姐姐何时会醒来呢?这样老是躺着也不好。” 邢夫人也一脸忧愁地望着床上躺着的迎春。 152不满 迎春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自己没有回到父母的身边住着,跟着自己的堂妹去了荣禧堂。然后也是这样的一个日子,家里有事,大家都去东府了,自己提早回来了,然后,然后就被登徒子得手了,自己丢了清白,也丢了未来。 虽然自己苟且偷生地活下来了,可是应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因为自己是一个不贞的女人,没有这个资格。 再然后,自己的大堂姐做了贵妃。 再然后,自己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看着二房繁花似锦,看着大房分崩离析,看着自己那位号称怡红公子的堂弟打着怜香惜玉的名头实际上败坏家里上上下下所有女孩子的名声,也看着整个家族的凋零。 然后她死了,她的灵魂也被封印在了一本书里面。她知道了更多的事情,包括自己出事是那位慈眉善目的二太太勾结外人做的,包括自己的家族吞掉了林家的财产,又还不上,只好不让林黛玉出现在人前,最后又用阴损的手段逼死了她。 林如海是为了国家而绝嗣的,贾家其实是代替国家照顾忠臣的女儿,结果,居然谋财害命,却让朝廷背负上了污名。 难道为国尽忠之人就活该断绝最后的血脉?难道那些真正的蛀虫们能够享受荣华富贵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朝廷当然容不下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贾家。就在林妹妹死后不久,贾元春也死于非命,然后贾家就败了,败得干干净净。不要说芷兰毓秀兰桂齐芳,就是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虽然说贾兰后来中进士,可惜也是个少年早逝的命,连个后代都没有留下。 梦里没有林大妹妹,没有林弟弟,姑爹也没有晋爵。自己的哥哥也没有出去当差,蓉儿也没有南下,贾家也更加混乱。 迎春在书里几次哭昏厥过去。可是哭泣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 她被封印在书里,哭了睡,醒了哭,混混沌沌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有人打开了封印着她的书。 迎春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林黛玉。她疯狂地叫着林妹妹,可是对方却完全听不见。她想拍打对方的手,可是面前偏偏隔着一道看不清的墙。 书被一页一页地翻过,最后阖上了。至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发现被封印在书里的她。 那个时候,迎春以为,自己大概就只能在书里读过余生了。却没有想到。没隔多久,天摇地动,她所在的书,那本书所在的书架,那个书架所在的楼阁,都轰然倒塌。 远远地,她再一次看见了林大妹妹,那个噩梦里没有的林大妹妹。以及被林妹妹抱在怀里的小哥儿。看着她们姐弟三个站在那里,而她们的四周,巍峨的宫殿就像沙子一样。支离破碎,化为虚空中的点点星光。就是强大得让迎春连看一眼都不敢的警幻仙子,也被无形的力量撕成粉碎。 当迎春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双眼红肿的邢夫人和憔悴了林黛玉。两人看见她醒来了,都一脸惊喜。 迎春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眼泪就那样下来了。 能够回来真是太好了。 能够见到太太真是太好了。 能够见到林妹妹真是太好了。 一时之间,迎春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邢夫人见迎春一脸迷茫的样子,便将迎春搂在了怀里:“好孩子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太太,我怎么了?” “好孩子,你被吓着了。已经躺了三天两夜了。太医都说,如果你再不醒来,那就危险了。” 迎春打了寒战,道:“太太,我……” “好孩子,你放心。京兆尹的人已经将我们屋子都里里外外地检查过了。那个贼子在我们大房的房顶上留下的脚印非常新。前阵子大雪,年初的时候才放晴。看屋顶上留下的印记,围墙上留下的印记,可见那人是从前面找到后院里来的。所以,这次的事儿都不关你的事儿。” “真的?” “真的。你哥哥特地跑了一趟衙门。衙门里说,这人是江洋大盗,专门对富贵人家下手的,入室杀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果不是凑巧东府的敬大老爷将称心给了你四妹妹,如果不是称心威猛,如果不是地方小,那贼子施展不开,只怕这次你们姐妹也逃不了去。谢天谢地,你没事那真是太好了。” “太太,那人真的是江洋大盗?” “没错。这人的早就在刑部挂了号了,是有名的江洋大盗。我可怜的二丫头,这次你可真是受罪了。你放心好了。你父亲也说,等来年也给你弄一只细犬,不,我看还是养一对才好。狗狗长得快,不用一年功夫,你就有了两个保镖了。狗狗可不会跟有些人那样包藏祸心。只要你对它们好,它们就会对你死心塌地。有两只狗狗护着你,我们也放心。” 迎春点点头,道:“是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邢夫人听见迎春叫她母亲,更是心花怒放,道:“没事没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哪里见过那血淋淋的场面?被吓着了也是有的。不是我说,当时屋子里的场面,不要说你父亲了,就是衙门里的那些见识过大场面的大人们都被吓呆了。大家都说,称心是个难得的。勇猛又厉害,不然,还拿不住这个江洋大盗呢。” 没错,就是王夫人再无知,她也知道要算计迎春的同时,也不能连累到了贾元春。所以,她就联络了江洋大盗,为的就是要造成一场意外。这个江洋大盗是意外闯入荣国府的,这个江洋大盗是意外闯入贾赦的后院儿的。 当然,她也尽量引开了那些丫头婆子们。不想让这个江洋大盗提早让人发现了。 原著里,秦可卿的丧事是在年中,而不是年尾,使得王夫人请的人也不一样。如果是年中,那么王夫人可能再次找到那个盗窃的同时,还会采花的。可是现在是年初。王夫人找到的,也只有一个会杀人的。 也就是这么巧,这个惯会入室杀人抢劫的江洋大盗还是个通缉犯。 所以,迎春没有被牵连上。而邢夫人和王熙凤也是厉害的,尤其是王熙凤,很快就让荣国府的下人们统一了口径。也让事态平定下来。虽然从种种迹象表明,事情是王夫人一手导演的,可是大房没有证据,暂时也拿王夫人没有办法。 因为没有证据。 贾赦和邢夫人更恨了。他们恨贾母偏心,更狠王夫人的歹毒。 如果这事儿真的被王夫人得手了。刚开始的时候迎春的确会得到同情和特别的照顾,可是时间久了,贾母绝对是第一个不耐烦的。因为迎春已经不能给家里带来好处了。她已经没有了价值。 没有的价值就会被舍弃。这是大家族的生存法则。而那个时候。贾赦怪邢夫人没有照顾好女儿,怪贾琏不知道护着妹妹,怪王熙凤跟王夫人一条心,对自己的亲小姑子不上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那样一来,大房就会分崩离析,境地就会更加凄惨。 可是作为亲祖母,贾母居然什么都没有说。还非常平淡地道:“既然二丫头没有出事儿,那么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对家里的名声不好。对宝玉和宫里的大丫头也不好。至于二丫头,就让她好好养着吧,不要来我跟前了。需要请太医的话。就下帖子,药也尽量用好的。” 贾母的话一出,贾赦也只得领了,可是邢夫人却窝了一肚子的气。什么叫请太医,以贾赦的身份难道请不到太医么?公中的那些药材是荣国府的,到底谁才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呀?难道贾母的意思是说,迎春作为贾赦唯一的女儿,连好一点的药材都没有资格用么? 邢夫人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贾赦和邢夫人坐在暖阁里面,一个坐在主位上,一个侧着身子相陪。屋子里一个丫头婆子都没有。 邢夫人见贾赦一直不说话,就有些着急:“老爷,您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么?” “我还能说什么?就是说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可是老太太……” “这件事情我们没有证据那个证明是二房做的。” “那,那我们二丫头就白白地受了这场罪?” “不然呢?” “可是……” “老太太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不服软,也不过是多吃些亏而已,可是二丫头该怎么办?这事儿闹大了,二丫头可是第一个吃亏的。” 邢夫人愤愤地道:“可是就这样叫我放下,我真的不甘心。” 贾赦端着茗碗,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们就是不动手,老太太也会自己砸了自己的脚背。” “什么意思。” “你不要忘记了,老太太一心想把宝玉跟林丫头凑一对,可是林家姐弟无论哪一个都很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厌恶宝玉的。如果不是挨着亲戚的情面和世人的眼光,只怕她们一年到头恨不得不来我们荣国府呢。” “这倒也是。林大丫头最是古板了。老太太几次三番地邀请,她都是一再推辞,推辞不过了,才过来住个一两天就回去了。本来,每年也就这个时候会多呆两天,换了别的时候,只怕真的就隔一个晚上就回去了。” “没错。林大丫头林丫头她们会过来,也不过是因为推辞不过了,来老太太跟前应个卯。在老太太身前,还有几分笑脸,在老太太看不见的地方,根本就不会理会宝玉。我看如果不是因为怕人家说她们凉薄,连自己的外祖母都不顾;如果不是怕人家说她们姐妹矫情,已经来了,还端着一副冷脸,让长辈们不痛快,只怕她们根本就不会过来,也不会对宝玉有好脸色。” “可是,我看林大丫头对宝玉越来越有耐性了呀。” “什么有耐性,那是因为林大丫头对宝玉已经完全放弃了。大概宝玉在她心中跟一块石头、一根枯草一样,都不值得理会。谁又会跟个不值得理会的人计较?” “这倒也是。” “而且这事儿一出。只怕林大丫头她们更有了理由不再来我们家了。老太太能够见到林大丫头林丫头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更不要说宝玉了。” “那我们二丫头的事儿。” “这次林大丫头回去的时候,让二丫头跟她们一起去林家,最好不要回来了。” “老爷,如今二丫头可是我的女儿呢!” 邢夫人有些不高兴。因为自己的女儿不好好教养,别人都会说是她邢夫人的不是的。邢夫人不想背着不慈的名声。 贾赦道:“琏儿媳妇又要生孩子了。我们的大孙子大孙女也到了长牙的年纪,天天晚上哭闹得厉害。你都多少日子没有好好休息了?又哪里有时间休息。” “可是,……” “我知道。二丫头的年纪还小。就是今年刚够选秀的年龄,也不可能马上进宫的,就是成了上记名。也要等下一届。所以我的意思是,继续让二丫头在林家呆着,哪怕是多学一点子东西也是好的。不是每个家族对家中的女孩子的教养也是如此上心的。林家女孩子的功课在京师里也是数得上号的了。” 邢夫人点点头。道:“而是林大丫头林丫头会不会收二丫头呢?我听说当初事情闹大的时候,林大丫头林丫头虽然已经制住了梨香院的奴才们的流言。可是作为一个女子,我也知道,如果换了我,只怕我也会跟二丫头分开一点距离。毕竟,二丫头的名声如今也不是很好听。” 贾赦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让琮儿和二丫头一起去林家的理由。的确,如果换了别人家里,只怕我也会禁止二丫头跟那户人家的孩子来往的。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对方有个什么的,我的女儿也会受到牵连。但是,如今我们还需要林家的帮忙。而且林大丫头林丫头两个也知道这事儿是外头人算计,并不是二丫头的错。如今我们家的形势让我们不能没了林家的支持。” 邢夫人道:“说起来,林大丫头我不知道。但是林丫头却是个宽厚的。二丫头跟林丫头又好,如果林丫头开口了,可能会更好一点。虽然林大丫头不喜欢人算计她们家。” 贾赦道:“我只知道,我们如今林家还有用得到我们林家的地方。这事儿就这样吧。让琏儿多劳累些个。但是二丫头,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二丫头塞到林家去。” 邢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也正如贾赦邢夫人估摸的那样,林招娣林黛玉正在打包行李,准备回家去。 薛宝钗的生日,她们不打算参加了。 荣国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贾母居然装作不知道。对了,也许贾母是认为装傻也不错的。可是对于林家姐妹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装傻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所以,她们打算打道回府了。 回家去,她们才是自由的。在贾母跟前,她们不但要应酬,还要顶着贾母将她们视为私有财产的压力,也要顶着贾宝玉的纠缠。如今贾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贾母不找王夫人当面把话交代清楚,却要大房在二房给出任何的话之前,就将委屈吞进肚子里当做没有这回事情。 他们做不到。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她们有了拒绝贾母的借口。 不过,在做准备的人可不止她们几个。贾赦则是想分家了。虽然荣国府公中的产业不少,可是贾赦很清楚,里面最值钱的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而且,贾赦也很清楚,王夫人在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根本就没有少过。 贾赦手里有有先荣国公夫人的嫁妆私房,也有荣国公留下的私房若干。这些都是好东西,让贾赦其实并不是非常在乎荣国府的那一点子财产。 但是恶心人的法子还是有很多的。贾赦不想被贾母和二房的人恶心了。 第二天,贾赦就悄悄地去了宁国府找贾敬。 贾敬也知道,这次的事情猫腻很多。尤其是王夫人,手底下根本就不干净。不过,王夫人有儿女护着她,又有贾母的偏心,所以才如此嚣张而已。 可是要分家,那事情可不少呢,尤其是贾赦这样,身上有爵位,又有跟厉害的老妈的主儿。光这财产分配就够愁人的了,还有什么房产地产,更加麻烦。怎么样能够做得漂亮又周全,这才是贾敬和贾赦眼下要顾及到的。 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还有儿子孙子要奔前程呢。 尤其是贾敬,他刚刚收到贾蓉从南面寄来的信件,贾蓉眼下已经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司都事了,足足升了两级呢。 贾敬绝对不会让人有机会妨碍到他的孙子的前程的。绝对不会。 153听壁脚 迎春既然已经醒来,林家姐弟就动身告辞了,就是贾母怎么挽留都没有用。而贾赦则亲自将女儿和外甥外甥女儿一起送到了林家大宅。 出了这样的事情,贾赦也无脸挽留。他不是贾母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而贾母,知道林家姐妹赶在薛宝钗的生日之前就要回去之后,连给薛宝钗过生日的热情都没有了。 她终于知道后悔了。 大概这就是贾母和二房的通病,以为世界的中心就是她们。当事情不再以她们为中心的时候,她们就开始折腾了。 贾母也是。 这里林家姐弟的车子还没有出门,她就在那里抹眼泪了:“好狠心的丫头,也不知道外祖母心里有多牵挂她们。谁成想,才来了几天呀,就在我跟前坐了那么两回,就要回去了。” 王熙凤因为月份大了,如今倒不怎么出房门,连日常的请安都求了恩典,不过来了。邢夫人又要给女儿外甥外甥女儿送行,也没有来。惜春还在宁国府。所以,贾母跟前就只有王夫人薛姨妈李纨探春史湘云薛宝钗和贾宝玉在了。 贾宝玉听说林招娣林黛玉又要回去了,心里更加难受,见贾母掉眼泪,他的眼睛也红红的。 贾母抹了半天的眼泪,见无人接口,便道:“老大真的是越来越没有用了。他可是堂堂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又是受过朝廷册封的一等将军,怎么连自己的屋子都不看严实一点,还让京兆尹的人天天过来,爬墙攀窗上屋顶,都快把他的屋子翻过来了。他就不知道忌讳?还是说根本就无所谓?家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要不是他这么不中用,又怎么会让我的外孙外孙女儿就这样回去了。” 贾母只是哭,贾宝玉也偎依在贾母的怀里掉眼泪:“老太太,林大妹妹林妹妹受了这番委屈,心里还不知道有多难受呢。老太太。还是让林大妹妹林妹妹住在老太太屋里吧。也不用担心被外人冲撞了,也方便我们好好安抚她们。” 贾宝玉记得林招娣林黛玉很讲究规矩,不喜欢被外人看到,就以为大房那边来来往往的查案的人干扰了梨香院的正常起居,所以林家姐弟才回去的。但是李纨和薛宝钗都很清楚,林家姐妹根本是厌恶了这荣国府这才急急忙忙的回家的。那些官差们也不过是众多原因里的其中之一。而且还不是那个主要的。 李纨在边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藏起了眼底的讥讽,就是知道得比较多的薛宝钗的脸色也一样不好看。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哥哥还没有回家,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哥哥的事儿还要王夫人帮忙,如果不是她们薛家没有别的男丁。她也想回家去了。 她好歹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也知道规矩二字,也知道廉耻。如果不是有求于人。如果不是没有选择,她也不会在这荣国府里多呆一刻钟。 想想林家姐弟毫不犹豫地离开,薛宝钗不知道有多羡慕。 如果她哥哥在家,她也想跟着林家姐弟一样,回自己家住着。可惜眼下她们薛家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他哥哥又是犯人,现在会自己家住的话,只会给那些窥觎她们家的钱财的人足够的机会。 虽然这里的王夫人也一样贪婪就是了。 这样想着。薛宝钗也眯起了眼,掩饰着自己眼底的真正的情绪。 二太太这次做得太明显了。派人在送东西的时候,让人在贾赦的侍妾通房跟前说有的没有的。将大房的丫头婆子们能调开的都调开,除了那个被狗咬了的江洋大盗暂时找不到跟她勾结的证据,其他的都被人给查出来了。虽然老太太将事情给压下去了。可是。你好端端的将大房的丫头婆子们调开做什么?什么时候荣禧堂里的人跟大房的那些丫头婆子们这么好了?太着痕迹了。 也亏得王子腾风光、王熙凤又有了身子,不然,只怕老太太还压不下去呢。 只是,王夫人如此行为,京兆尹的属官们大多心里都有数了。只是没有证据都不好开口罢了。而且,这一次,恐怕不仅仅是林家的忍耐度到了极限,连大房的忍耐度也到了极限了。 无论是李纨还是薛宝钗都非常清楚里感受到了这一点。 史湘云不是那种非常有眼色的人,至少在贾宝玉的问题上,她就经常犯糊涂。她听见贾宝玉又是口口声声的林大妹妹林妹妹林大妹妹林妹妹,心里就不舒服了,张口就道:“宝玉,可不止林大姐姐林姐姐呢,我听说大老爷大太太也叫人收拾外面的屋子,眼下正在搬东西。据说要搬出去住呢。” 贾母一震,这下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贾母很清楚,贾赦才是继承了荣国府正经爵位的人,而这座宅子又是朝廷赐下来的官邸。如果贾赦离开了这荣国府,那么朝廷一定会过问的。 贾母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史湘云一愣,道:“老太太,您不知道么?二姐姐在屋里躺着的时候,大老爷就让人收拾东西了。” “这屋子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收拾出来么?” 贾母锐利的目光扫过屋里除贾宝玉以外的人。什么时候下面的人知道瞒着自己了?像贾母这样掌控欲强烈的女人,哪怕是年纪大了,也不会喜欢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 荣国府里出了事情,她这个荣国府的太夫人最后一个知道? 别开玩笑了! 别人可以当做不知道,王夫人却不能装聋作哑,谁让她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呢? 王夫人起身陪着小心道:“老太太,大老爷早就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将双井里那边的宅子收拾出来了。这次京兆尹查案,大老爷说这衙门里的人来来往往的不方便,干脆就搬过去住一阵子。何姨娘和琮哥儿已经搬过去了,等凤丫头出的月子,大太太也会过去。” 贾母立即就不高兴了:“老大家的也要过去?要我说,如果不是她治家不严,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她还有脸出去!来人,去叫大太太过来!我要好好问问她。” 少时。下面去找邢夫人的人回来说:“回老太太,大太太跟着大老爷一起送林大姑娘林姑娘回家去了。听说大太太今天晚上跟大老爷一起,歇在那边的宅子,不回来了。” 贾母一听,更加火冒三丈:“好个老大媳妇,不知道伺候公婆。反而躲了懒去!不孝,大不孝!” 不孝这个罪名可不是可以随便出口的。尤其是出自贾母这位亲婆婆,正经的诰命夫人之口。不要说邢夫人,就是贾赦也有了不是。贾母嘴里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足够贾赦丢了爵位。并流徙三千里了。 老太太真是口无遮拦。 薛宝钗越发看不上这贾家了。这句话出口,老太太,您是要大房上上下下的命吧?而且。如今大房没有一个人在您跟前,这话还不是由着二房编排?您明知道二房的算计,还这样对待大房,您真的是大老爷的亲生母亲?该不会大老爷才是正经的原配嫡子,而您不过是个填房,所以才这样为了自己的儿子才这样斤斤计较百般算计吧? 作为继母,贾母算计原配留下来的儿子那是自然的。不过,大老爷为什么对老太太这样孝顺呢?如果是继母。大老爷根本就不用这样软弱,只要过得去就成了。 薛宝钗想起了很久以前她从母亲嘴里听说的故事来。虽然记忆有些久远,可是她还记得。当初她听到的是“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也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薛宝钗不记得在贾代善之前贾家还有谁娶了史家的小姐。还有。为什么用“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指代贾母,为什么不分嫡庶?难道贾代善迎娶过两位史家小姐,原配是嫡女,因故早逝,所以又迎娶了妹妹做继室?如果前后两任的妻子都是一个姓氏,又是亲姐妹,那么外头会弄糊涂也是自然的。而且,男人又不祭女祠,贾赦这位大老爷不知道自己生母也情有可原。 贾母在上面发火,却不知道薛宝钗在下面怀疑起了她。 若论内宅的阴私手段,薛宝钗知道得绝对不会少。当初她为了进宫可是下过苦功,学过这些东西的。 正所谓隔墙有耳,何况如今京兆尹的人就在荣国府里查案子? 贾琏在衙门里的风评不错,人缘儿也好,虽然有人嫉妒他,可是也有不少人,托着贾琏是荣国府的公子哥儿的身份,办案理事都方便了不少。因此,京兆尹里有不少人都对贾琏有好感的。 这次查案,因为涉及到了朝廷通缉多年的江洋大盗,而这位江洋大盗还涉及了当年义忠亲王的旧事,所以,朝廷的人都非常上心。为了查清楚这位江洋大盗是从那个位置进入荣国府的,京兆尹的人可是派了不少人马,势必要将荣国府的屋顶上的脚印都拓下来。 可巧,这天屋顶上正好有两个人在贾母的荣庆堂的屋顶上拓脚印呢,听见屋子里贾母高声叫“不孝,大不孝”,他们就留意上了。 这两个人跟贾琏的关系都不错,也得过贾琏的好,所以他们就上了心。也不急着拓脚印了,凝神细听,将屋子里的人的对话都记录的下来,签了名字,并拿各自的官印印了。 不孝可是大罪,现在记录下来,将来说不定会用得上。 这两个人很清楚,其实这事儿大房还真的没有什么过错。衙门查案,难道国公府就有权利不配合么?像贾赦这样主动将屋子腾空,方便查案才是他们这些小吏们最欢迎的好不好。就冲着人家配合,还将那些古董字画都放在原位的举措,就足够赢得这些小吏们的好感了。 如今这样给面子的爵爷已经不多了。 而且知道了事情始末的小吏们也多有看不起贾母和二房的。 什么呀。 你这位亲祖母都不把自家的姑娘的名声放在眼里的,人家外姓的姑娘自然要担心自己的名声了。 你家二姑娘四姑娘受了惊吓不假,林家几个孩子受了不少罪也不假,可是您这位老太太口中说着担心,实际上却不把这些姑娘们当一回事情,人家心里会好受才怪!人家没有一出事儿就马上离开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人家姓林不姓贾。 人家来这里,不过是因为去了的林家太太是贾家嫁出去的姑奶奶。碍着这层关系,加上世人的眼光,所以才会每两三个月过来一趟。再小住几天。可是你呢?平日里不忌讳着规矩也就罢了,你家四姑娘和跟你的宝贝孙子到底是亲兄妹,可是人家却是外姓人。你倒好,生冷不忌。人家难得来一趟,就放纵你那个没脸没皮的孙子往人家跟前凑,完全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好吧。人家看着你这位外祖母在场的份儿上,对你的宝贝金孙还算是和颜悦色。结果呢?你们倒是赶着趟子,让他往人家屋里钻。 女孩子的屋子就是当爹的也不能随便进的好不好?! 不说以前了,就说大房的姑娘躺屋里的这些日子,你让你的宝贝金孙往梨香院跑了几回了? 人家忍到现在已经够可以了。如果不想人家把去了的姑奶奶的嫁妆牌位都丢回来。您还是省省吧! 屋顶上的两位小吏一面飞快地记录着,一面在心里腹诽个不停。 都说这荣国府太夫人是个不着调的,我们还以为是人家言过其词。如今看来,还是外头留了几分余地,给了这位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太一点面子。就这德行,换了别人家里,一句夫死从子,把你给软禁了,也没有人多说一句。只要好酒好肉地招待着,谁会相信下面亏待了你? 这两位小吏都是有成算的。多年的办案生涯告诉他们,今日的这段记录将来会发生大用场。 也正如屋顶上的小吏们猜测的那样,贾母骂过了贾赦邢夫人夫妇以后。心情略略好一点了,也有心情询问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贾母不是笨蛋,她能够在丈夫死后。将儿子挤兑成那个样子,还将大儿子挤到后花园里呆着,这已经足够证明她的手段了。 对于现在的贾母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别的,正是打消自己的大儿子搬出去住的念头。贾母非常清楚,平衡之术才是她能够享受如今风光尊崇、逍遥自在的好日子的根本。如果大房和二房的势力失衡了,那么她的大儿媳妇跟二儿媳妇之间也会分出高下,那么得胜的那一个就会跟她抢内宅里的控制权了。 贾母绝对不会允许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大房,压制二房。 贾母终于开始过问事情的详细始末了。 当然,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这里面,自然要数鸳鸯居功甚伟。鸳鸯在贾母身边呆得久了,见的世面也多些,自然不会跟袭人那样,一心想着在贾宝玉身边伺候一辈子。鸳鸯比任何人都清楚,贾宝玉根本就比不得贾琏,而她眼下的目标正是贾琏。 鸳鸯也知道,虽然说她这样的大家婢嫁出去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外头的良民做正经娘子,可是外头的良民就真的那么好过了?光应付各种赋税捐输,就够呛了。势力差一点的,还要应付那些地痞流氓。自己现在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头,体面尊贵,可是出去了,就不那么好了。就是嫁给家里的管事,那些管事也大多有妻子的,而管事们的儿孙们也不是个个都出色的。 想赖嬷嬷赖大他们家那样能养出出息的儿孙的奴才之家也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而且,像赖嬷嬷这样,养出了个良民的孙子,自然不会要一个奴婢的孙媳妇。毕竟她们在老太太跟前已经够体面了,不需要一个来自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加砖添瓦。相反,他们家需要的是一门名声够好的姻亲,能够给她们家提供一个好的平台,就好比一个读书人家的孙媳妇。偏偏这些,鸳鸯都没有。鸳鸯的父亲在南面,哥哥嫂子又不出色。所以,鸳鸯如果想要过好日子,除了一辈子伺候贾母不嫁人,就只有给荣国府里的爷们做妾了。 贾赦贾政都已经老迈,贾赦窝囊,贾政无能,都不是鸳鸯看中的人选。下面的几位小爷的年纪也都小。就是鸳鸯有这个心,等这些小爷们长大,鸳鸯已经年老色衰了。因此,鸳鸯也只有贾琏和贾宝玉两个可以选。而比起贾宝玉,贾琏有着太多的优势。 贾琏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的嫡长子,将来这荣国府必定是贾琏的;而贾宝玉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小官的儿子。父亲无能,自己也不知道上进,只知道玩乐,将来分家出去了,也不过是一个白丁。哪里配得上她? 所以,鸳鸯对贾琏还是有心的。加上鸳鸯作为贾母身边的大丫头,她的荣耀来自于贾母。荣国府里对贾母的隐瞒。那是对贾母的藐视,她金鸳鸯自然也跟着没脸。如果贾母失的权势,她金鸳鸯也一样会失去现在的体面。 鸳鸯看得明白着呢。 所以,不用贾母吩咐,她就悄悄地将事情打听清楚了,又趁着给贾母更衣的机会,将事情细细地跟贾母说了。 贾母一听,才知道迎春和惜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心里就更加不好受了。她让贾宝玉跟史湘云去绛芸轩里说话,却又叫了人,将王夫人叫了来。 王夫人见贾母派人叫她。心里就知道不好,却没办法。她知道,自己的手段虽然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贾母。 不过她也真够可以的。能够将事情拖到今天才让贾母知道,她已经赢了。尤其是之前贾母刚刚骂过贾赦邢夫人不孝。荣国府的奴才们大多是口无遮拦的,只要有人在背后推动一把,就足够坏了贾赦的名声。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就像贾赦邢夫人的名声一样,就是被她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手段给毁了的。 王夫人相信,就是今日被贾母骂一顿,可是贾母之前骂贾赦邢夫人是当着小辈们的面的,而现在把自己叫去,却让小辈们去了绛芸轩,两下一对比,自然是贾赦邢夫人更丢人一些。 王夫人一点儿都不怕,却依旧端着一张惴惴不安的脸,进了荣庆堂。 贾母看着这个儿媳妇,心里却是很不好受的。 这个儿媳妇是她三个儿媳里面让她最满意的。邢夫人就不用说了,小门小户出身,又指知道顺着贾赦,经常掩饰不了眼睛里对自己的不满,贾母当然不会喜欢她。贾赦的原配,贾母想起了那个由她的婆婆做主,迎娶进门的出自256中文的女子,美貌、风度、教养,样样不缺,自己的儿子也被她笼络得死死的。可是自己就是不喜欢她。因为这个儿媳妇不是她想要的。每每这个儿媳妇站在她的面前,贾母就味同嚼蜡,连饭都吃不香。直到这个儿媳妇过世,贾母才觉得好受了些。 唯有王夫人,是贾母自己做主,给贾政迎娶进门的。进门以后,也样样合自己的意。不像自己大儿子的原配那样,经常拿着规矩之类的东西膈应自己。自从王夫人当家以后,贾母也着实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只是,现在看来,这个儿媳妇的心是大了,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才如此胆大妄为,据软算计起她来了。 贾母的心里自然不不满的。 她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王夫人,心里非常恼火,道:“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家里又进了一个江洋大盗,你为何什么都不跟我说?” 王夫人柔顺地低着头,道:“老太太,媳妇听说这人是衙门里通缉了多年的江洋大盗,很是害怕,又担心老太太知道了,会惊着了,所以才不敢说的。” 贾母道:“我还没死呢。你以为我是谁,会被那一点子事情给吓破了胆?” 王夫人道:“老太太,不是媳妇儿危言耸听,实在是当日的情形太过可怕。二丫头的屋里是一地血呢。就是衙门里的差役们上门,看见了屋里的情形也都吐了。” “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不露呢?” 王夫人一愣,知道坏了,她泄漏了机关,赶紧道:“老太太,其实儿媳妇知道得也不多。现在衙门里的差役们都没有回去。家里的管事们在大老爷的吩咐下都跟着呢。而且当日媳妇儿跟着老太太一起听戏,等事情闹出来了,媳妇知道的时候,衙门里的人已经在二丫头的屋里了。所以,媳妇就是知道,也都是下面的人打那些差役们的嘴里知道的。那些人都是大老爷请回来的,嘴也紧,人家不说,媳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死人哪!人家都在府里这么多天了,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你是这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 王夫人不敢说话,只是在地下哭泣。 贾母看着这个儿媳妇,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不知道如何骂她,半晌,贾母才道:“事情既然是在二丫头的屋里闹出来的,我记得那天二丫头四丫头和林大丫头林丫头是一起回去的。想必除了二丫头,其余几个都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可送了东西去慰问没有?” 王夫人一愣,赶紧报出了一堆东西。 贾母眯起了眼,道:“这么多的孩子,你就准备了这些?” 王夫人不敢回答,贾母骂道:“蠢材蠢材!就是四丫头年纪再小,她也是你敬大哥哥的女儿。那个贾敬是我都要让着三分的人物,你凭什么不把他当一回事情?嗯?要知道他的嘴皮子是最厉害的。如果有个什么事儿,就他的唾沫星子就能够把你淹了。” 王夫人缩成了一团,听贾母继续道:“还有梨香院那边,你就准备了那么点子东西?你打发叫花子哪?你要记着,林如海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回来了,就是宰相。你现在不把人家的儿女当一回事情,小心回头人家不把你当一回事情!老二在工部员外郎的位子上呆了多久了?那难道就愿意看着他一辈子就呆在那个位置上。” 王夫人低声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也不一定要依靠林姑老爷。” “不倚仗着他妹夫些,还想倚仗哪个?你那个兄弟?如果你那个兄弟有这个能耐,老二早就升官了,还要等到今天!” 听见贾母如此贬低自己的哥哥,王夫人其实是很不高兴的。可是她有不能反驳了贾母去,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 贾母道:“算了,你听我的,拟两份礼单出来,一份送到东府给四丫头压惊。将来分家,你还要倚仗东府呢。另外一份给林家送去。这门有力的姻亲你不抓紧了,难道要送给别人?” “是,老太太。”王夫人只得应了。 “礼单弄好了先给我过目。” 王夫人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 154生日 对于王夫人来说,大房出事儿了,是她捞银子的好时机,差别的不过是捞银子的方式而已;对于贾母来说,大房出事儿了,她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还是要变化一二,不能让大房二房中有任何一个坐大,那会让她的儿媳妇威胁到她这位荣国府太夫人的实际地位。 正是基于这样的心理,贾母和王夫人对事件和贾赦邢夫人那边的反应尤为关注,自然就放松了对贾宝玉这边的管辖。 不过,就是上面放松了对贾宝玉屋里的管辖,贾宝玉屋里也没有跟原著里那么混乱。至少,雨嘉要比袭人要聪明得多,她不会让贾宝玉的屋子混乱成那个样子,也不会故意让下面的小丫头们逍遥,然后凸显出贾宝玉的屋子里离她就不成。 雨嘉很聪明地采用了轮休制,让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无论大小都有时间休息,也让绛芸轩里上上下下不会有事儿的时候找不到人。该当值的时候,那些小丫头们都老老实实地当差,休息的时候,那些小丫头们都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或者出去玩耍。 雨嘉这一手收买了贾宝玉屋里绝大多数的丫头们的心。因为想做贾宝玉的姨娘的丫头们,几乎每个月都有机会见到贾宝玉,而想出去的丫头们则可以清清静静地攒月钱。 雨嘉的这一手,让袭人害怕了。 没错,袭人是个痴的,伺候了贾宝玉以后,这心里就只有一个贾宝玉。她甚至还想着这一辈子都长长久久地伺候贾宝玉。可是之前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儿,上头还发了话,不许她升迁,不许她领赏钱,就是月钱,也因为她犯了事儿,被克扣了一多半儿。倒比三等的小丫头们也少了许多。 饶是如此,背后冲着她指指点点的丫头们也不少,只是都不敢在贾宝玉跟前数落她而已。袭人的日子就难过了,她偷偷地躲在绛芸轩的海棠树下哭泣,被贾宝玉撞个正着。 当初袭人是贾宝玉跟前的第一人,虽然这容貌不是一等一的。可是胜在柔情似水,把个贾宝玉拢得死死的。所以,现在袭人不在他跟前的,贾宝玉自然是想的。之前风声没有过,后来又是接连的事儿。贾宝玉一直没有时间去找袭人,如今过年,雨嘉又将事情安排好了。自己申请了回家探亲,而老太太和太太不知道为什么,双双有事儿,贾宝玉自然有这个闲暇想袭人这个旧人了。 其实贾宝玉想着袭人还有一桩心事。 那日宁国府赏花,虽然他心心念念的林大妹妹林妹妹都没有去,可是在睡梦之中,贾宝玉还是梦见了林妹妹也梦见了林大妹妹的。梦里的林大妹妹和林妹妹果然美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出彩。当然。他也梦见了自己跟一个名叫可卿的女子成了好事。 只是,那梦境里的巍峨宫宇居然倒塌了,可卿、警幻仙子这些美丽的女子。他居然一个都救不了,让他扼腕。同时,对于毁了那美丽的所在的林大妹妹。他的心里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那巍峨的宫宇,居然就那样硬生生地被回去了;那美貌的仙子,也被生生地撕成碎片。这些日子以来,贾宝玉一想到这个,就心如刀绞。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敢跟别人说。他也知道,这样的话是不能乱说的。毕竟这些都是梦境不是么?如果说出来了,别人也会当他痴傻。而且,因为一个梦境就对姑妈家的表妹加以指责,对人家也未免不恭。 可是这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有些恐惧。 雨嘉、麝月、秋纹、碧痕这些丫头都是轮番伺候他的,之前跟他也不够亲近,现在他也跟她们亲近不起来。这些话,对着她们,贾宝玉也说不出口。 心情烦闷之下,在绛芸轩里到处乱走,就看见了在海棠树下掉眼泪的袭人。 光秃秃的树枝,一个温婉的美人,看着就让人心里多了几分柔软出来。更何况这人是贾宝玉这几个月来一直记挂着的袭人? 可以说贾宝玉是袭人心底最熟悉的人,也是袭人此时此刻最牵挂的人,更是袭人心底唯一的希望。所以,虽然没有转身,袭人就已经察觉到了贾宝玉的接近。 袭人最是了解贾宝玉的,所以故意揉了揉眼睛,让眼睛越发红肿,却抹去了脸颊上的眼泪,留下了挂在眼角晃晃悠悠几乎落下的泪珠。她知道,这样的姿态最是惹贾宝玉的怜惜的。然后袭人转身,向着厢房的方向走去,正好可以让贾宝玉看到自己的侧脸。 果然,贾宝玉叫住了袭人:“你是袭人?你,你还好吧?” 袭人做出刚刚看到的贾宝玉的样子,给贾宝玉行礼:“见过宝二爷。” 贾宝玉道:“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袭人微微垂首,道:“宝二爷,我还好。就是有些担心宝二爷。不过雨嘉是个周全的,有她照顾二爷,自然是好的。” 贾宝玉一愣,道:“可是,你呢?” 贾宝玉虽然心肠软,可是到底还是一个公子哥儿,最是任性不过的。袭人这话虽然听着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结合袭人的神态和脸色,那就是一记眼药,硬生生地扎进了贾宝玉的心底。只是他素来是怜香惜玉的,自然舍不得对女孩子们发火的,哪怕那个人是雨嘉。 袭人道:“二爷别问了。我也不过是咎由自取,到如今还能够在二爷屋里伺候,已经是老太太太太的恩典了。只是我听说雨嘉回去探亲了,也想到我的母亲和哥哥,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都是我这个做女儿做妹妹的不好,连累了他们。” 袭人当然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大的事情,家里人也绝对讨不了好的。只是她也担心家里,王夫人处置她的家人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漏出来,袭人更得不到如何的消息了。所以,袭人就想借着贾宝玉的手,打听一下自己的母亲哥哥还好不好。如果不好,贾宝玉是个心软的,也许会念着旧情。帮她们家一把。 贾宝玉如今算得上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贾宝玉也如袭人预料的一样,当即就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让茗烟她们打听一下吧。” 袭人见马上就到上灯的时候,出去的人也要回来了,自然也不敢跟贾宝玉多说什么,怕留了痕迹。便放贾宝玉回去了。 贾宝玉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卧房,更是满腹心事,一进屋,茶也不吃,话也不说。自顾自地歪在贵妃榻上出神。 这是时段,正好是麝月留守,见贾宝玉呆呆的。便放下手里的活计,给贾宝玉端了一盖碗茶来,道:“二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儿?要不要婢子给你排解排解?” 贾宝玉看了看麝月道:“你怎么不出去顽?” 麝月道:“看二爷说的。我们屋里都是有规矩的,谁出去玩,谁当值,雨嘉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前些日子,我不也回家了一趟了么?既然前些日子我已经玩过了,这当差自然是要当心了。” 贾宝玉道:“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麝月道:“什么不一样?” “以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麝月笑道:“那依二爷说。我应该怎么说呀?” 贾宝玉道:“换了以往,你一定会说:‘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 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之类的话儿。” 麝月正色道:“以往那是我不懂事,见袭人在老太太太太跟前这样体面,自然是以为她那样是好的,因此也样样都学她。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正如雨嘉说的,我们这些丫头极不能伺候二爷,又不能让老太太太太放心,要我们何用?二爷屋里的人也多,一件事情要七八双手在边上等着呢。就是一天排成三班,也尽够的。往年袭人管事儿的时候,一不能拘着小丫头们,二不知道将屋里的事儿安排妥当了,大节下的,还要二爷自己倒茶。如今二爷看去,哪里需要二爷动一个手指头?” 贾宝玉一听,呆了一呆。 虽然他性子软,也不介意自己偶尔动个手,可是他到底是个公子哥儿,绛芸轩的丫头们都是伺候他的,丫头们躲了懒,倒要他自己动手,天冷的时候吃冷茶,天热的时候也没个人打扇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麝月知道贾宝玉听进去了,便道:“雨嘉的脾气是没有袭人那么好,可是自打雨嘉管了事儿,我们这绛芸轩里都是井井有条的。不会轻松的活计大家都抢着做,辛苦的活计没人做。不论是二爷要的荷包还是里面的衣裳,都有人做,也不用劳烦绛芸轩外头的人。” 贾宝玉道:“怎么,我的东西还劳烦过外头的人?” 麝月道:“知道二爷不喜欢针线房的那些老妈妈们做的。以前袭人管事儿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劳烦史大姑娘。可是二爷也要想想,史大姑娘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是我们荣国府的客人。二爷屋里这么多的丫头,谁不能抽出那么一点子时间,打上两根络子?偏偏一定要史大姑娘来做这个?二爷就是这样心疼妹妹,由着自己的丫头欺负起史大姑娘的?这事儿还好没有多少人知道,不然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一准儿不高兴;传到老爷的耳朵的,只怕二爷就更难受了。” 贾宝玉不自在地动的了动,有些扭捏地道:“原来这样做是错的么?” 麝月道:“那当然。被二爷做针线,本来我们这些丫头的本分。结果呢?袭人管事儿的时候,就是我们做了,袭人也不中意,更不会拿我们的针线给二爷上身。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史大姑娘帮忙。她把史大姑娘当成什么人了?让上面知道了,更是我们的不是。是我们偷懒,才累着了史大姑娘。那我们还有活路么?” 贾宝玉不出声了。他虽然天真,却不是那么无知,自然是知道后果的。 “所以,如今你们都远了袭人?” 麝月道:“袭人就是这样厉害,能够不知不觉地把别人给坑了。还让人家谢她。我可不敢跟袭人走近了,不然,下一个被坑了的人就是我了。” 贾宝玉点点头,沉默了半晌,道:“那袭人的家人如今怎么样了?” 麝月一愣,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了。我到底也不过是个丫头。不过,我记得这样的事儿早些年老爷还年轻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次,听家里的长辈们说,还走了官府。犯事儿的人因为盗窃之罪被官卖了。” 贾宝玉道:“官卖?就是官奴么?” 麝月道:“是的,二爷。” 贾宝玉道:“官奴么。我知道了。” 麝月道:“好好的,二爷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二爷是想袭人了?” 贾宝玉红了脸,有些讪讪的。麝月看贾宝玉的样子就知道。她道:“我知道,袭人伺候了二爷一场,二爷记得她的好,那是自然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也知道二爷待袭人的情分。不过,袭人到底在太太跟前留了底的,虽然雨嘉也给袭人安排了屋里的活计,可是袭人自己说她如今名声不好,所以不敢上来的。” 贾宝玉吃惊地道:“当真?” “这哪有不真的?”麝月将雨嘉收在博古架下面的柜子里的一叠子纸张拿出来给贾宝玉看。“二爷请看,这是雨嘉安排的,我们每个人当值的日子和时辰。光这个。就花了雨嘉好些心血呢。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我们绛芸轩才一丝儿都不乱的。” 贾宝玉看那一整张的纸上的各人的值日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雨嘉的确是个好的。难怪袭人多有不及的。 麝月看着贾宝玉的样子就知道贾宝玉被袭人勾起来的那点子心思被压制的差不多了,就知道火候够了,道:“二爷,这些日子老太太太太的事儿也多,史大姑娘一人在老太太屋里住着也孤单。要不二爷多去看看史大姑娘?” 贾宝玉才要说话,就见外头秋纹和碧痕两个进来了。这两人一进来,先给贾宝玉行礼,然后才道:“哟,今个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二爷看起这个来了?” 麝月道:“还不是袭人,跟二爷说了些有的没有的。我干脆就把这个拿出来给二爷看了。也免得二爷糊涂。” 秋纹道:“这倒也是。二爷,我又给二爷做了一双袜子,要不,二爷可要试试?碧痕,我记得之前你也给二爷做了肚兜,麝月也给二爷做了小衣吧。二爷,可要看看?” 贾宝玉道:“你们都做了?” 碧痕笑道:“看二爷说的。不要说今年,就是往年,这屋里大大小小的丫头们哪个不给二爷做的?只是二爷只看到了袭人,没有看到我们的而已。后来,我们也冷了心了,干脆都教给了袭人去。不过雨嘉当值的第一天就跟我们说了,既然她当了管事儿的大丫头,这时间就不那么多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们也分担一些。所以我们才又把这些针线活计给捡了起来。” 贾宝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袭人之前是伺候他的,而袭人会这个样子,也是他宠出来的。他没有拒绝秋纹和碧痕的提议。 麝月见贾宝玉将袭人丢在一边,心里也很高兴。很快,这三个丫头就把贾宝玉打理妥当了,秋纹亲自跟着,送贾宝玉去了史湘云那边。 这会儿史湘云也在屋里嘀咕着呢。她素来没心没肺的,除了一个贾宝玉,对其他的也多有不上心的。只是,以前袭人在的时候,隔三岔五地就会把贾宝玉屋里的事情告诉史湘云,所以史湘云对贾宝玉的事情自然是清楚的。可是自打雨嘉上位了以后,不要说史湘云了,就是薛宝钗也不能从绛芸轩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史湘云突然觉得她跟贾宝玉的距离变得遥远了。而当她知道雨嘉原来是大房那边的人,还跟迎春身边的司棋很要好,而司棋又非常推崇林黛玉身边的嬷嬷的时候,史湘云恐慌了。 史湘云知道,贾母属意林黛玉就跟王夫人支持自己的外甥女儿一样。 当然,她也知道,林家姐妹根本就对贾宝玉没兴趣,而薛宝钗则是对贾宝玉虎视眈眈的。所以,她才会对林家姐妹和颜悦色,而对薛宝钗百般看不顺眼。就像原著里,因为薛宝钗表现出对贾宝玉不怎么在意,而林黛玉有贾母的支持又让贾宝玉对她牵肠挂肚,史湘云就找尽一些机会挑林黛玉的刺,还到处抹黑林黛玉一样,现在的史湘云也对薛宝钗做过一样的事儿。 不过,原著里史湘云能够找到同盟者,而这里,却没有人会为了这些事情跟史湘云搅和在一块儿。 原著里,贾母将三春移出自己的荣庆堂,却将林黛玉和贾宝玉留在自己的屋子里,不但坏了林黛玉的名声,也坏了三春跟林黛玉的亲近和姐妹之情。虽然迎春懂事一点,跟林黛玉的关系也好一点,但是也就那样。她们并不是很亲近。甚至她们都在不同地程度上嫉妒着林黛玉,在史湘云抹黑林黛玉的时候,她们都沉默以对。 现在的迎春和惜春首先就没有这么闲。因为她们有很多的功课要做,还要上学。尤其是贾宝玉中邪以后,迎春是基本不来贾母面前了,惜春呢,也回了宁国府。跟林家姐妹一样,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她们根本就不会在荣庆堂里出现。 至于探春,贾母和王夫人的对决,她躲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插手? 探春如今一个人我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已经有两年了。虽然说就在自己的嫡母的眼皮子底下,可是探春也很不自在,一来有个薛宝钗在她眼前晃荡,二来,荣禧堂里里外外的人,还有一些管事和小厮,很不方便。除了请安,探春就好像被软禁了起来一样。 这让探春对迎春和惜春两个越发羡慕了。 当然,也因为这样,探春也越发少出门。探春的性子是阔朗爽利的,如今倒有些被憋闷得很了,她无时无刻地想着有人能够把她从荣禧堂带出去。 可惜,这个愿望暂时只能搁置了。因为无论是贾宝玉还是史湘云,都顾及不到她。尤其是史湘云,她一颗心都在贾宝玉身上,又怎么会记得起探春?薛宝钗倒是经常来探春这里坐坐。可是探春一向膈应薛宝钗,薛宝钗来得越是勤快,她越是不舒服。 所以,侍书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探春在窗下发呆的样子。手里的笔已经干了一半儿了。 “姑娘可是不舒坦了?” 探春摇摇头,道:“今年过年都没有看到二姐姐,也就那天老太太寿辰的时候,二姐姐露了个脸儿,还不知道二姐姐这么样了呢。” 侍书道:“姑娘快别说这个了,听说二姑娘病了好几天,身子还没有大好呢,就跟着林大姑娘林姑娘家去了。” 探春一愣,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二姐姐身子没有大好,就去了林家?” 侍书道:“看姑娘说的,如今那京兆尹的人天天过来,几乎将大老爷的屋子都彻底地翻过来了。哪里能够住人的?那梨香院也是,因为摸不准那江洋大盗是从哪里进来的,京兆尹的人已经跟大老爷打了招呼了,要把梨香院也搜一搜,林大姑娘林姑娘自然要腾地方了。” “看来今年宝姐姐的寿辰也办不成了。” “看姑娘说的。宝姑娘又算什么牌子上的人,哪里当得老太太给她过生日。就是婢子这样的人也知道,老太太每次慎重其事地提起宝姑娘的生日,也不过是想让林大姑娘林姑娘多留些时日而已。既然林大姑娘林姑娘回去了,宝姑娘的生日也不必做了。” 155反应 听见宝姑娘三个字,探春就有些不舒服,丢了笔,坐在贵妃榻上,道:“她生不生日关我什么事儿。” 看探春的样子就知道探春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没有心情继续练字了,在边上侍立着的翠墨赶紧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探春四下里看了看,道:“我素来喜欢屋子宽敞阔朗,以前跟着二姐姐四妹妹一起在老太太的后罩房里住着的时候,总是觉得屋子小,不舒服。可是如今,这倒座的抱厦据我一个人住着,前面的那块儿空地也归我一人使唤了,可是我依旧觉得不舒坦。侍书,你会不会觉得我人心不足?” “姑娘,”侍书踌躇了一会儿,道:“姑娘,姑娘何出此言?二姑娘生性柔弱,四姑娘脾气也有些古怪,哪里比得上姑娘?” 探春道:“侍书,即便她们的脾气比不得我又如何?我如今大概也就这一样比得上二姐姐和四妹妹了。” “姑娘……” “我生性好强,凡是都喜欢出头。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就这身份二字,我就差了二姐姐四妹妹一截。她们能参加大选,我却只够格小选的。而且大概太太也不愿意我进宫给大姐姐添堵。” “姑娘……” “还有这功课也是。当初家里请了先生的时候,二姐姐不会跟我争,四妹妹的年纪也小,没办法争,所以我才能够在姐妹们里搏个第一的。可是自打先生回家去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给我们姐妹请过先生,嬷嬷也没有。如今我也只能靠自己,比不得二姐姐和四妹妹,能够经常出入林大姐姐林姐姐家里,能够跟林大姐姐林姐姐一起。接受林家的教养。” “既然如此,姑娘何不求了老太太,让姑娘也去林姑娘家呢?” “太太不会愿意看到我比大姐姐出色的,而且林大姐姐林姐姐只怕也不会愿意我去。” “姑娘,史大姑娘口无遮拦,姑娘难道也信了她的话了不成?” “跟云妹妹的那些话无关。先不说太太。就说老太太,如今老太太跟前就只有我跟二哥哥在了,就是云妹妹,也不过是偶尔来小住一二,一年到头最多也就在我们荣国府呆上百余日的功夫。如果我再去了林家。老太太跟前就只有二哥哥一个,岂不寂寞?老太太最是喜欢热闹了,又怎么受得了?” “还是姑娘孝顺。” “还有二哥哥。如果我去了林家,老太太寂寞了,二哥哥也也会觉得孤单。那样一来,老太太一定会让二哥哥跟我一起上林家去。林大姐姐林姐姐最是不喜欢二哥哥往她们跟前凑了。在老太太的荣庆堂上房还好,当着老太太的面还有一点子笑脸。出了荣庆堂,她们都恨不得当二哥哥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在我们荣国府尚且如此,何况是林家?只怕连大门的不会让二哥哥进吧?” 听探春这样一说,侍书和翠墨都沉默了。 没错。探春说的也是事实,林家姐妹很注重这些,在老太太跟前。她们是晚辈,不好太过失礼,可是那里是林家。她们总有权力决定哪些人能够登她们林家的门。以贾宝玉的为人和喜欢钻女孩子的房间的脾气,只怕还没有摸到林家的大门就会被敲昏了,送回来。 “林大姑娘这样做也情有可原,只可惜委屈了姑娘。” “那又如何呢?不过是我命不好罢了。” 侍书一愣,心里顿觉凄凉。她很清楚自己的姑娘其实有多好强,如今能出口一句“我命不好”,这已经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 侍书硬生生地勾起了嘴角,描出了一点子笑模样,道:“姑娘何出此言。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清楚将来的事儿?姑娘也无需灰心,只要静待佳音便是。” 探春一愣,想了想,道:“是了。当初二姐姐那个样子,又有谁会想到短短数年就时来运转?我比二姐姐小好几岁,再等两年又何妨?只要我好好伺候太太,将来有在里头。” 王家的女儿都是心理素质非常强大的 ,而被王家女儿养大的姑娘的心里素质也是过硬的。就像薛宝钗能够顶着世人对她那么挑剔的眼光,依旧笑得一脸的大家闺秀,而探春也是个足够狠的,明知道朝廷以孝治国,明知道自己刻薄赵姨娘和贾环会遭人毁谤,她依旧不改初衷,坚决地站在王夫人的身后,对自己的生母、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脸漠视,乃至于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下面的奴才们欺负羞辱。 换了林家姐妹绝对做不到。就像周瑞家的送宫花那样,林黛玉绝对会挑刺,林招娣绝对会找回场子。她们可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所以说,从这一点上看,薛宝钗和探春的确有几分相像。 可惜,她们心里素质过硬是没错,却偏偏硬错了地方。至少,薛宝钗把自己的名声看得太轻了,而探春对贾环这个贾家的子嗣也太过轻慢。 至少,作为族长,贾敬是不会愿意看到家族里的儿郎们被人这样作践的。 他叫来了贾珍,道:“我且问你,那西府的琮哥儿和环哥儿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不是已经将家学整顿好了么?怎么他们还不去家学读书?我可是听说了,西府的大老爷居然求着林家大丫头,让人家一个才十岁的姑娘家帮忙想办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珍苦着脸,道:“父亲,西府老太太的偏心和糊涂,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次的事儿也一样,因为宝玉不喜欢读书,老太太就借口天冷,怕冻着了宝玉,就拒绝了将宝玉送到家学的事儿。宝玉既然不能来,下面的弟弟侄儿们自然都来不了了。西府的大老爷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求道林大妹妹那里去的。” 贾敬哼了一声,道:“老太太糊涂,我看有一半是这个西府大老爷太懦弱了。三常五纲三从四德,连这个都不知道么?孝道?孝道就那么重要,大得过国法?还有那老太太,我看她是疯魔了吧?好好的孩子不好生教养也就罢了,还一个一个的都不许读书上学?我看她是一心想毁了这祖宗基业!” 贾敬越发觉得贾母是个不靠谱的。他冷哼一声,道:“算了,我也不耐烦跟个内宅女人计较。既然她不让自己的孙子读书,那就不要来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大人了,还跟个奶娃娃似的,连自己的一举一动对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和弟弟侄儿们的影响力和意义都不知道。偏偏还有个老太太,除了权力,什么规矩礼仪道德,统统都不在乎。她既然不在乎自己的子孙的死活,那我费什么心思?” 贾珍缩在一边不敢答话。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年被逼着进了道观的始末,虽然一度为父亲委屈过,只是追逐胜利者是人的天性。在贾母和贾敬的这场角逐中自己的父亲败了,被舍弃了,也失去了贾珍心中父亲的高大的形象。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贾珍开始偏向贾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贾珍开始对父亲抱有怀疑的态度,加上贾母的手段高超,就是到现在为止,贾珍也一样对父亲怀有鄙夷之心。 因为贾敬在与贾母的对决之中一直都处于下风。连个没了男人撑腰的老女人都斗不过,这个进士出身的父亲实在是太失败了。还不如林家那两个黄毛丫头呢。 想到这里,贾珍在心里暗暗点头。 没错,如果换了自己,自己也会选择林家两个丫头的。因为她们可不止一次让老太太吃瘪,也不止一次落老太太的面子,偏偏老太太还不能对她们怎么样。 贾珍顶着贾敬的口水神游,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贾珍心里很清楚,父亲是为了家族多有顾忌,才会让贾母这位荣国府的太夫人压住了。可是在情感上,贾珍完全不能接受被一个老女人压制住的父亲。 这不符合父亲这个词汇的高大伟岸的定义。 不得不说,贾珍很有些贾家人的执拗的。贾敬因为被贾母算计,所以失去了贾珍对他的崇敬,到现在都没有挽回。这大概要说天意弄人了。不也许是在贾母的计算之中。 贾母是个很擅长把握人心的人,她能很快地摸清一个人的底细,并很快地抓住对方的软肋。如果她进了宫墙,也许成为国母,乃至于成为太后都不是什么意外。可惜,她偏偏是一个没落贵族之家的老太太。 不,也许这个女人进了荣国府才是国家的幸运,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把国家当做玩具。 这是宫里接到报告以后,上位者对贾母的所有行为最大的感想。这个女人胆大妄为到了几乎不把家族的传承当成一回事情的地步了。这样的女人也的确不少见。 因为宫里的要求,有关贾母的报告被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宫墙。 156对持 等王夫人走后,贾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面叫丫头们给自己梳头,松松自己的头皮,一面想着心事。她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也一年不如一年,白天精神不济,晚上又睡不着觉。对于她来说,像今天这样需要费神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上回这样费脑子是什么时候来着? 贾母已经记不得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接下来的思考。 没错,贾母是个掌控欲很强的女人。这一点上来看,她的本质跟王夫人、王熙凤、薛宝钗、探春完全一样。不同的是,贾母更多了一点征服欲,她喜欢掌控一切的同时,也更加喜欢征服同样强悍的人,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当然,贾母一向是无往不利的。 在她的丈夫活着的时候,她就征服了自己的丈夫,使得丈夫最终只有衬托她的贤惠的庶女,其余的孩子都出自她的肚子。两个儿子对她不敢有意思的反抗之心,就是儿媳妇们,除了那个早逝的大儿媳妇,就是厉害泼辣的二儿媳妇也被她彻底征服了。看着眼前不负当初泼辣爽利的二儿媳妇,贾母是满意的。 没有人能够挑战她的权威。没有人。 这个念头在贾敬被她算计,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自己三十年的努力,不得不进入道观的那一天里空前膨胀,达到了顶峰。 那个时候起,贾母就野心勃勃地计划着让贾家能够更上一层楼。 即便是家里的男人不中用又如何?我照样能够让家里发扬光大。 贾母是个女人,她能够接触到的,也只有自己家和亲戚家的男人们。比方说,她的儿子们、贾家宗族里的男人们、自己娘家侄儿们以及自己的女婿。她能够控制的、可能被她控制的男人们也只有这些。 在贾家,贾母的两个儿子对她俯首帖耳,宗族里的男人们经过贾敬的事儿以后也不敢得罪她。但是她的两个侄儿却让她铩羽而归。 她是史家的姑奶奶没有错,可是她已经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没有这个资格管她们史家的事儿。虽然史家两位侯爷两位侯爷夫人在人前依旧对她恭敬。可是事实上却对她的话阳奉阴违。虽然说两家是亲戚,可是无论是保龄侯还是忠靖侯,他们自己的亲生骨肉几乎都不来这荣国府,唯一会来这里的,只有史湘云一个。 一想起这个,贾母就恨得牙痒痒的。 史家是第一个失败。那么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贾母则再一次地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没错,在家的时候贾敏对贾母是言听计从的,可是出嫁了以后的贾敏,对贾母的话就渐渐地听不进去了。到了后来,宁可被她骂,宁可被她骂得那样惨。宁可多日不过来,可是贾敏就是不肯听贾母的。连带着那位出身清贵的好女婿跟贾家的关系也一般般。 后来自己的女儿死了,贾母伤心之余,更多的是窃喜。这一回,自己应该能把林家拿捏在手里了吧?女儿没了,林家没了当家太太,自己的女婿也在贬斥之后不见升迁的兆头。只要自己接了外孙外孙女过来,自己的女婿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自然会听她的。而且。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的人大多不得善终,自己接了外孙女过来,跟自己的孙子凑成一对。对外孙女也好,对自己的孙子也好。 贾母的算盘是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的,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又一次失算了。 本来以为自己的女婿是读书人,送女儿进京会恪守礼仪,不会带太多的人,结果,这三个孩子进京,依旧带了十二个人来。就是自己派了丫头过去伺候,对方也不是那么倚重,其中一个还被对方拿捏了短处,狠狠地给罚了。 贾母一想起这个就扼腕。 那个林大丫头也太难缠了。自己好意接她们过来,免得她们将来无依无靠,结果她居然带着一身孝的弟弟妹妹们就上门了,又口口声声地要守孝要抄写经文要做法事,让自己开口让她们跟自己一起住的余地都没有。然后,自己让自己的孙子去看她们,结果,这里她们和和气气地把自己的孙子送出来了,回头又是打丫头撵婆子,还兴师动众地让整个贾家的人都知道,她林家要买丫头使唤。硬生生地打了她一个耳光。偏偏,她们是自己出银子的,叫自己只能咬牙,将苦水往肚子里吞。 后来贾母又跟这位名义上的外孙女儿打过几次交道,回回败北,真真叫这位荣国府的太夫人咬坏了后牙槽。 现在,贾母知道,这次大房出了事情,林家那几个越发有了借口不登门了。只怕就是自己舍了这张老脸,对方也不一定愿意过来。而且眼下这林家还是其次,这大房搬家的事儿可不能轻轻放过。正因为大房二房势均力敌,她这位荣国府的太夫人才会这样逍遥,如果大房真的搬出去了,那么自己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打定了主意,贾母这才眯着眼睛,微微阖眼睡去。 今天太晚了,最要紧的是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贾母心里有了腹稿,心事稍定,自然准备沐浴更衣,好休息了。口中还不忘吩咐下面:“来人,去跟各房都说一声,明天早上的请安都免了。另外通知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叫他们明天一早过来。” 下下面的丫头们都应了。她们都是贾母使惯了的人,自然是知道贾母的。贾母既然这样安排了,可见第二天的必定是大事。所以,立即有人跟下面的婆子说了,或者是棋子去,或者是坐了车,分别去通知贾赦邢夫人夫妇和贾政王夫人夫妇了。 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贾母、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彼此之间都非常熟悉,贾赦一听丫头们的传话,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在心里微微冷笑,自然满口应下。 老实说,一直被二房压着一头,这样的日子,贾赦过得也够了。他不想跟这样过一辈子。还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跟着自己一样,一辈子过得憋屈。如今大儿子已经出息了,他也该为小儿子考虑考虑了。 贾政也知道明天的事儿必定非同小可。大房的事儿他也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这事儿的起因是什么,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哥哥搬出去的,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这边一家独大。所以。他也要想好应对。 第二天一早,贾政带着王夫人就去了贾母的荣庆堂,坐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贾赦带着邢夫人姗姗来迟。 贾赦邢夫人给贾母请安,贾政也赶紧起来给哥哥嫂子行礼。 贾母道:“你昨儿在哪里?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要你们早一点过来的么?” 贾赦道:“老太太,昨儿个儿子可不是在府里过的。老太太派来的人到我跟前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外面已经宵禁了。儿子也不好出门。所以只好等到今天早上才好过来。” 贾母道:“既然是今儿个早上出门的,为什么不早一点过来?嗯?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父亲在的时候,我可是不止一次在寅时初刻就送你父亲上朝去的。你如果有心,只怕早就到了,何苦要等到现在?” 邢夫人刚想张口,贾母的冷脸就过来了:“你也太贤惠了,事事都顺着老大,老大犯糊涂。你就不知道劝着些?什么事儿都要我来说,要你何用?” 邢夫人红了眼,低了头。 因为迎春到底只是受了点罪。没有坏了身子,贾赦对这个妻子还有些情分的,便道:“老太太。这寅时天还没有亮呢。家里的轿夫们又多年没走过夜路的,连外头的渠沟在哪里都不知道。京城不小,每年跌进渠沟没的官吏么也不是一个两个。媳妇儿也是怕出事儿,这才坚持等天亮了再走的。” 贾母听了狠狠地瞪了贾赦一眼。 什么话!什么话!嘴上是说走夜路不安全,实际上还不是说我这个做娘的不慈,没把他的命放在心上? 贾母觉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一股又一股的热气往头上冲,差一点没脱口把贾赦臭骂一顿。不过,好歹贾母也是有几分算计的,虽然多年的养尊处优大权独揽的日子助长了贾母的骄横,但是并没有带走贾母的理智。 略略定了定神,贾母这才绷着脸,道:“我是婆婆,你媳妇儿伺候我是应该的。怎么我说她两句都舍不得么?” “老太太,如今儿子屋里就指望您这位儿媳妇帮我打理着呢。没了她,我哪里能这么轻松自在?” 听了贾赦的话,邢夫人心里苦笑。 自己的丈夫又拿自己当借口了,只怕老太太听了,会更加不满意。罢罢罢,自己当这挡箭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差这一次。大老爷是个没担当的,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邢夫人低着头,果断装死。 贾母看着自己这个惫懒的大儿子和刻薄寡恩的大儿媳妇心里就有气,半晌才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坐下。” 贾赦和邢夫人谢过贾母,这才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贾赦邢夫人坐了,贾政王夫人才跟着坐下。 贾母看看两个儿子,又看看两个儿媳妇,心里要说多别扭就有多别扭,要说心里有多不舒坦就有多不舒坦。可惜,老大不上进,天天窝在祖宗基业上睡懒觉,就是自己这个老婆子为他操心,他也不知道珍惜,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多事;知道上进的老二偏偏少了那么点运道,只好让自己这个老婆子为他多谋划了。 这样想着,贾母再次收拾了心情,道:“老大,你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好端端的就带着你媳妇儿在外头过夜?你要外人怎么看我们家?” 贾赦满不在乎地道:“如果家里可以住,我当然乐意住家里。可是家里就安全么?这次如果不是四丫头带了条好狗,只怕二丫头就倒霉了,更不要说我头上的颜色了。为了不做这现成的王八,我只好到外头住了。” 贾母道:“你还有脸说!我们荣国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不知道么?居然让些个下贱的衙役在这府里进进出出。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 “老太太,儿子作为朝廷正式册封的一等将军,顺应国法、协助同僚们查案。儿子错在哪里了?难道儿子跟京兆尹硬顶着才是对的?不说那江洋大盗本来就是朝廷的通缉犯,在京里杀人放火、入室抢劫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不把事情给弄清楚了,将这江洋大盗是如何混进我们荣国府的,又是荣国府进了儿子的后宅的,儿子能够睡得好觉?老太太,儿子的胆子很小。事情发生以后,儿子可不止一次做梦梦见自己被人砍了脑袋呢。” “胡闹,这话儿可是能够乱说的?” “儿子什么时候乱说了?儿子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现成的,儿子跟你的大孙子就挡了人家的道儿。” 贾母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被贾赦嘴里的不详给惊住了。挡了人家的道儿?挡了谁的道儿?贾母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大儿子的话里的意思。贾母跟王夫人也做了大半辈子的婆媳了,彼此之间也很了解。贾母非常清楚,这位儿媳妇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的张扬。也是多么的厉害的一个人。但是贾母依旧不相信,这个出身大家闺秀的二儿媳妇会买凶杀人。 但是贾母不相信,并不意味着贾赦邢夫人也一样不相信王夫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尤其是贾赦,他自打知道了王夫人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以后,就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天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送上公堂给王夫人顶了罪,然后被处死。 这些日子以来。贾赦可是做了不少噩梦。他知道,就是当年的王夫人没有这个胆子,现在的王夫人可不一定没有这个胆子。就是以前没有。这么多年来包揽诉讼、盘剥小民带来的巨大的银钱也将王夫人的胆子养肥了。 每天胆战心惊地等着那么刀砍下来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贾赦从来就不是一个硬汉子,等死的事儿也不是他这个天生的纨绔子弟能够接受得了的。 所以,在得知了林家大外甥女儿的提醒以后。贾赦就定下了这个计策。他要看看王夫人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在得知了贾敬送了女儿惜春一只凶猛的猎狗之后,贾赦就吩咐了下面,让自己的妻儿进进出出都带够了人。这样一来,就势必会造成大房后宅的空虚,加上王夫人派人做的那些小动作,自然就把顺顺利利地把事情给闹大了。 不论这个江洋大盗是不是王夫人收买的,大房这次被人摸了老窝却是事实。 也非常凑巧,这个江洋大盗是通缉犯不说,还是个跟当年的义忠亲王的旧事有些干连的主儿。贾赦也乘机让京兆尹常驻他的屋子,如此一来,他正好名正言顺地去外面住。外面的那个屋子,虽然没有荣国府这么大,周围却都是达官贵人的宅子,离皇城也近些,安全上绝对有保障。 这一次,贾赦是绝对不想留在这荣国府里了。什么时候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贾赦是贾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的那点子小心思,贾母知道的清清楚楚。同样,虽然有些天真烂漫的王夫人也凭借着多年的经验,猜到了贾赦的打算。 王夫人是有些天真。虽然识得几个字,却没有正经读过书,对朝廷的各项律法知道得也少。她只知道,如果贾赦死了,贾琏也出了事儿,那么这荣国府的爵位就有可能会落到自己丈夫的头上,将来,也自然就是自己儿子的囊中之物。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所以她算计王夫人,所以她才会想到勾结江湖人物。她以为,这事儿会顺着她的心意。 如果大房是全无准备的,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十有会如了她的意。偏偏被林招娣插了一手,事情就偏离了轨道,变了味儿了。 也难怪原著了林黛玉回说王夫人是个天真烂漫之人,王夫人实在是太露了痕迹了,连下面的小姑娘们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偏偏她自己还不知道。不过,王夫人也没有想到,恪守礼仪的林家居然出了林招娣这个奇葩,居然因为一个可能,仅仅是一个推测的可能,就跟亲戚家示警,才会有了这场意外。 不过,就是王夫人这样天真烂漫之人也知道,不能现在就让贾赦搬出去。 荣国府的大房二房都没有分家,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要自己当荣国府的家。毕竟,贾赦才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如果分家了,这荣国府里的事情就轮不到她王夫人来做主了。王熙凤不行还有邢夫人,就是王熙凤邢夫人都不方便,还有迎春,根本就轮不到她这个二房的女人来当家。 但是,如果贾赦坚持要搬出去,那么,少不了要开了祠堂,然后请了族老和衙门里的人来做证人,分了家去。 那样一来,贾赦固然要搬出去,只怕整个二房也不能留在这荣国府里了,自己的管家大权也要交出去,账本子和库房钥匙也都要交出去。王夫人知道,这些东西都不能交,因为很多公中的产业都被她暗地里卖了。现在就把账本子交出去,她绝对讨不了好。 只是眼下贾赦的话里话外,指的都是她们二房,叫她如何能够开口? 贾母也被贾赦没脸没皮的样子气得够呛,好半天才道:“那你就这样儿?在外头晃荡?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这大正月的,就在外头晃荡,叫外头怎么看我们家,又怎么看待你?” 贾赦满不在乎地道:“老太太,这有什么的?这京兆尹的人是儿子带着琏儿亲自去请的,京兆尹的那些属官也都是儿子留下的。这可都是为了家里好。这次来了个江洋大盗入室行窃,下次说不定就来个逆党,要血洗我们荣国府里。让京兆尹的人好好查查,也不费什么事儿。人家可都是专门做这个的,有人家把关,我也放心。” 王夫人插嘴道:“可是这里头的使费……” 贾赦不耐烦地道:“我们家里还差这一点子使费?” 王夫人道:“既然是请人家来帮忙,至少也要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吧?” 贾赦道:“好酒好菜?老二家的,你当我不知道啊?你人家来办事儿哪回让你上酒了?至于什么菜肴,不是我说,我都亲自看过了。送给人家吃的,还比不得你那个奴才周瑞吃得好呢。别跟我说什么野鸡瓜子,鹌鹑蛋,这些日子,人家在当差,我也在边上看着,也跟人家一起吃的饭食,大厨房里送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比你清楚。这样的伙食,就是请人家吃上一年,也比不得老二四个月的花销呢。” 贾政被哥哥点了名,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了,只好站起来。 贾母见贾政被贾赦挤兑,也变了颜色,道:“老大,这就是你对弟弟的态度?” “老太太,不是儿子不护着弟弟,实在是老二家的不厚道。儿子请了京兆尹的人来,就是为了这家里的上上下下,可是老二家的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尽弄些下作的手段,让人看不上。” “你!”贾母原来是想让贾赦回心转意,让那些京兆尹的人都回去的,却没有想到被贾赦的话几下一溜,居然扯到王夫人的头上了。不过,婆媳乃是天敌,就是贾赦再不得她的心,王夫人也是比不上的。 贾母略略顿了顿,道:“那你认为该怎么做才好?” 等的就是贾母的这句话。贾赦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带着老婆儿子搬出去的,所以,现在就轮到他开口了。 157八卦 其实,屋里的三方都很清楚对方的为人和底限。 贾母生的两个儿子都很容易让人看明白,贾赦除了撑不起来以外,还很懒散,也非常地怕麻烦。 就跟搬出荣禧堂的事儿一样,贾赦知道他是降级袭爵,如果他住着荣禧堂,那么荣禧堂里的陈设就该改变一二,大门和荣禧堂的规制,从大小到装饰再到门窗的数量都要有变化。如果贾赦能够当家做主,那么贾赦绝对会第一时间叫人将大门和荣禧堂都改了去。国公等级的陈设那是贾赦的祖父第一代荣国公才能够享受的,不是他这个一等将军能够受用的。 偏偏贾赦不能做主,而贾母绝对不会愿意贾赦看到自己家的规格降低了。大门和荣禧堂就是荣国府的面子,也代表着她荣国府太夫人的地位,绝对不能动。 就是很清楚自己母亲的想法,也知道如果自己绝对争不过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坚持动手该了荣禧堂,那么往日里在自己弟弟管教儿子的时候,自己的母亲经常从嘴里蹦出来的那些“不孝”、“回南面去”这些话就该自己享受了。贾赦不怕在金銮殿上闹出来,却怕被御史台捕风捉影然后弄些有的没有的给自己添堵。 所以,懒散又怕麻烦的贾赦就搬出荣禧堂,随便找了个地方安置,远远地避开了,眼不见为净。 当然,那个时候的贾赦还年轻,还以为自己的弟弟跟他表现出来的一样,是个好的。结果,贾赦发现,自己的弟弟不但愚蠢,还很虚荣,名为读书人,其实连朝廷的律法都不放在眼里。 贾赦是因为自己不够格才会不肯入住荣禧堂的。贾赦是正经受过朝廷册封的一等将军,他尚且不够格。贾政这个工部的小吏自然也不够格的。可是也不知道自己弟弟这个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居然一点忌讳都没有。在绛芸轩里住了几年,结果自己的原配才刚刚抬了出去,这里他就借着贾母的话,说让他媳妇管家方便,就搬进去了。 他居然就那样搬进去了! 贾赦每每想到这个就沤得慌。自己这个一等将军都不够格。他居然就那样大喇喇地搬进去住了。虽然荣禧堂的正殿空着,可是就那样空着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掩耳盗铃!! 每每想到这个,贾赦就很想把自己这个弟弟的脑袋给撬开看看,那里面是不是豆腐渣。 还有管家的事情也一样。 原来荣国府里管家的事儿是贾赦的原配的事儿。可惜偏偏贾赦的原配死了,所以贾赦将事情交给了贾母。让贾母帮忙照看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就是贾母精神不济,让王夫人搭把手。那也无可厚非。毕竟贾母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可是自己的继室进门的了以后又是怎么一回事情?本来,自己的继室身份也够低的,是贾母说这个女人是个厉害的,会照顾弟弟妹妹也会管家,这才给自己定了这个女人的。而且,这个女人进门以后,贾母也的确将一部分事情交给了自己的继室也没错。 可是自己的母亲不教导自己的继室倒也罢了,还由着二房那个女人给自己的继室挖坑下陷阱。不但坑了自己的继室不说,还扫了自己的面子,更过分的是。挑拨自己的儿子跟自己的关系。 想想那个时候,为了这个管家一事闹了多少笑话,又起了多少风浪。背地里有编排了自己夫妻两个多少不是,贾赦如今一想到,就觉得恶心。 难怪这个女人能够跟自己的弟弟混得长长久久的,敢情他们两个都是一路人。 还有自己的儿媳妇进门了以后,他们又是那样的挑拨,还给自己的儿媳妇挖坑下绊子,还想让自己的儿媳妇给他们背黑锅。偏偏那个时候,自己的儿子儿媳妇都向着那边,自己是说也不是,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能闷在心里。 贾赦很肯定,如果自己的儿子再继续那样没出息地跟着二房转,由着自己的老婆给二房当丫头使,他绝对有一天会忍不住随便找了个理由将这个儿子狠狠地揍一顿。 所以,贾赦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林招娣的。他跟林家姐妹都不熟,以前妹子妹夫都在京里的时候,他曾经还见过两个外甥女,不过也就那么一两回而已。男女大防,连亲生父亲都要回避一二,更不要说他这个舅舅了。贾赦对林家姐妹的印象,大概也就当初林如海还是兰台寺大夫的时候的那两个小小的团子。对于林家姐妹,他之前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妹子的关系,所以让邢夫人多照应些个而已。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那么奇妙。 就因为一次示好,贾赦从林家那里得到了更多的回报。因为林招娣的提醒,自己的儿子终于缓过神儿来了,也知道出去做正经事儿,而不是天天给二房打杂,跟些奴才们抢活计了。自己的儿媳妇也慢慢地知道二房的各种算计了。这一切的一切,贾赦知道,都是林家大丫头的功劳。 对于林招娣,贾赦是感激的,同时,他对林招娣有多感激,那么,他对贾政王夫人就有多恶心。当然,对于偏心的贾母,贾赦也一样不舒坦的。 不过,贾赦也很清楚,无论是身为母亲的贾母还是身为弟弟弟妇的贾政王夫人,他们都不会允许自己搬出去。因为他贾赦才是继承了这祖宗基业的人,如果连他这个正经爵爷都搬出了荣国府,那么贾政这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就更加不能在这荣国府里呆着了。而且如果自己搬出去了,那么大门口的那块匾额自然是要跟着爵位走的,这座宅子也不再是荣国府。 这里是官邸,不是私宅,既然不再挂着“敕造荣国府”的牌子的话,就必须交还朝廷。同时,也只有他贾赦住的地方才能够挂上牌子,当然,再次挂上的牌子也不会是“荣国府”,而是一等将军府了,或者说。以贾赦的小心,他会直接挂上“贾宅”。 贾赦非常肯定,贾母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这个。所以,无论是贾母还是二房那边。都会愿意花上一定的代价让自己留下。而这个代价就是钱财。谁让自己一贯表现得那么贪财呢。 贾赦冷冷地扫了贾母和王夫人两眼,心里更加不痛快。拿原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打发自己,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愚蠢。也更加恶心了。虽然自己手里还有祖父祖母留给自己的私房,可是公中的财物却是要留给子孙后代的,也不知道这王氏管家管了十多年下来,还剩下多少。 不得不说,贾赦将贾母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也将王夫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她们都不愿意看到贾赦离开。 别的不说。就说当初贾珠的婚事,如果不是打着荣国府的招牌,贾珠根本就娶不到李纨,毕竟李纨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毕竟贾珠身上没有自己考取的功名,只有一个原来应该是贾琏的国子监监生的资格。 如果贾赦走了,那么贾母就不再是这荣国府的太夫人,而是一等将军家的太夫人。 如果贾赦走了。那么王夫人就不再是这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而是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当家太太。 如果贾赦走了,贾宝玉就真的只能是一个五品小吏的儿子了。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能结个好亲事。 为了她们自己,也为了她们心中能够给她们带来无上荣耀的贾宝玉。贾母和王夫人只能退缩。 屋顶上的京兆尹的衙役们在上面听着贾母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打着机锋,听着贾赦舌战贾母贾政王夫人,听着邢夫人的帮腔,听着贾赦最后将大房的生活费硬生生地提到了每年三十万两银子,还从老库里拿走了一批摆设。他们也听到了贾赦从贾母王夫人的嘴里硬拗下了十万两的招待费,专门用于招待正在断案的京兆尹的属官们。 让王夫人苛刻人家京兆尹的官吏们的伙食,顺便给自己的儿子添堵?或者让王夫人有机会拉拢京兆尹的属官?贾赦没有这么白目。当然,从林家的行动上,他也得到了启发。 他早就想好了。他手里的庄子就有好些个,距离京师近的也有两个。一个水产丰富,鱼虾什么的很多,另外一个庄子也出产鸡鸭,虽然不多,但是因为靠山,所以这野味也不少。虽然不在通州,好歹都靠近运河,东西送到京师来也方便。就用这两座庄子的出产,再去林家的庄子上采买一点,差不多也够了。 对于京兆尹的官吏们的伙食,贾赦可是很上心的。他决定把君子远庖厨的古话丢在脑后。什么古训,这些东西跟自己的儿子的前程一比,什么都不重要。 回去以后,邢夫人就听说了贾赦的打算以后,就跟贾赦说了:“老爷,这厨房里的事儿,一来是采买上花费大,老爷何不亲自盯着些,免得下面的人学了那边做得太过了?二来,其实厨房里的事儿也不多,只要干净,下面的手脚利索些,基本也就够了。要不,让我来管着厨房,老爷盯着外头?到底老爷是个爷们,不好进厨房的。大家都看着呢。” “你?可是那边……” “老爷,我们的新房子又能够有多少事儿呢?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只要派了个妥当人,将门户看紧了,再养几条狗,害怕出事儿?到底这些官爷们要紧,就是看在琏儿的份儿上,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尽些心。” 贾赦点点头,道:“没错,我们家的奴才都盘根错节的,又是那没眼色的多,大多是捧高踩低的主儿。看见人家衣着简朴还不知道背地里会做什么丑事儿出来呢。你盯着些,我也放心。不过,厨房里的油烟大,你也多加小心。” 邢夫人进门这么多年,很少得贾赦一句软语,听了贾赦这样一句话,自然是满心欢喜,对自己接手的事儿也越发上心。 贾赦邢夫人夫妇开始了新宅子和荣国府两头跑的生活。白天在荣国府这边,晚上就去新宅那边睡觉。 尤其是邢夫人,因为要先给贾母请安,然后才能去做自己的事情,加上她管着那些官差们的伙食,也让原来对贾家的日常起居不是非常关心的人都注意到了贾母这边的请安。 如果贾母这边的请安略微早一点的话。邢夫人可以一到荣国府里,就给贾母请安,然后马上回去给那些差役们准备伙食。虽然晚了一点,但是好歹可以让这些官差们省下一顿早饭钱。可是贾母那里的请安时间太晚了,又讲究排场,邢夫人到了荣国府以后。不能先回原来她们大房的小厨房,必须先给贾母请过安之后才能够走,使得那些官差们的第一顿就拖到了午时初刻。 那些官差们吃着邢夫人让人准备的伙食,自然是感激贾赦邢夫人的,同时。也因为每日的两顿伙食,他们也注意到了贾母那边的作息,自然对贾母和贾政王夫人夫妇更加鄙视。 一日之计在于寅。像贾宝玉这样的孩子更应该每日早早地起来读书才对。就因为你们两个一味溺爱,还把请安的时辰也定到了卯时末,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误了他自己不说,也误了一家子的事儿。 这些日子以来,这些官差在荣国府里到处翻检,寻找那位曾经听命与义忠亲王的江洋大盗留下的蛛丝马迹,也寻找上面的密令上的东西。自然就听了不少壁脚。他们对荣国府的事儿知道得越多,自然就越加鄙夷贾母和贾政王夫人,也越发同情大房这边。 当然。贾母年纪老迈,又是妇道人家,所以。那些鄙夷的目光自然是冲着贾政王夫人夫妇去的。 谁说男人们就不八卦的?京兆尹里就有一堆的喜欢听墙角喜欢传播八卦的主儿。因为他们的辛苦努力,京城里但凡家里有个人跟衙门有些瓜葛的都对荣国府侧目了。 自然,周老大人家里也知道了。 其实,作为一个老翰林,这位周老大人也很有些傲骨的,对大多数的勋爵之家也不怎么感冒。当初他们家收到林家转交的信件以后,周老翰林其实是很不高兴的,如果不是林如海的面子,如果不是林家就几个小孩子,只怕他当场就发作了。等八卦传到他们家的时候,周老大人这才转了脸。 怜弱惜贫乃是人的天性。虽然贾赦混到今天的地步在一定程度上是他自找的,可是一个堂堂朝廷正式册封的将军居然被人欺负到这样的地步,自然是让人同情的。而且贾赦这个人从来没有在外人跟前说过自己的母亲弟弟的坏话,自然也让人高看他一眼。 也就因为这样,周老大人终于点了点头,让贾赦带着贾环贾琮两个进了门。 不过,周老大人没有自己收下这两个小学生,而是在考核了贾环贾琮的功课以后,写了一封推荐书,将这两个小孩子交给了自己的一个学生。这个学生在京郊办了一处学堂,据说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周老大人没有亲自收下这两个孩子,贾赦依旧很高兴。他可是听过这个学堂的,那里的小学生每年考上官学的就不少,也有小学生在这个学堂读上十年的书,直到考上了秀才,乃至直接考太学考国子监的也不少。只是这个先生的脾气有些古怪,极少收勋爵之家的孩子,所以,当年的贾珠就是慕名也不曾进去读书过。 有了周老大人的推荐书,贾环贾琮两个总算有个读书的地方了。 贾赦根本就不敢耽搁,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儿子侄子去了京郊的惜时学堂。自己的老师的推荐不好拒绝,加上这位先生也是消息灵通的人物,自然也知道了荣国府里的事儿。又见贾环贾琮两个小小年纪基础如此扎实,就允许这两个孩子附学。不过,这位先生也发了话,贾环贾琮要在他们这里附学,就必须住校,还要自己照顾自己。 贾赦虽然不舍得,却也只能点头。 好在贾琏当差,每旬总有那么一次两次地会路过那里,给弟弟和堂弟带点点心,或者远远地看看两个弟弟也是可以的。 贾环贾琮去了惜时学堂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林家。正好,迎春也正跟着林招娣林黛玉一起学中馈呢,听着下面传来的话,迎春也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豆角,道:“环儿和琮儿也有地方读书了?还是住在这先生家里?” “是啊,姑娘。”司棋道,“昨儿个我娘来给我送东西,就是这样跟婢子说的。我还奇怪呢,这学堂有什么好的,大老爷还巴巴地把琮哥儿送了过去。我娘跟我说,这位先生是个厉害的,讲得也好,虽然自己的功名不高,可是教出来的孩子,每年都有不少被白鹿书院这些有名的书院给收了去。就是有两个一直在那里读书的,如今也是秀才了呢。” 158说梦 “是啊,姑娘。”司棋道,“昨儿个我娘来给我送东西,就是这样跟婢子说的。我还奇怪呢,这学堂有什么好的,大老爷还巴巴地把琮哥儿送了过去。我娘跟我说,这位先生是个厉害的,讲得也好,虽然自己的功名不高,可是教出来的孩子,每年都有不少被白鹿书院这些有名的书院给收了去。就是有两个一直在那里读书的,如今也是秀才了呢。” “当真?”迎春道,“我可是听说了,‘皓首老童生’,好些人考了一辈子,依旧没有功名,连青衫都穿不上,怎么这位先生就这么厉害,居然教出了两个秀才来?这两位秀才都多大年纪?” “听说一个考上的时候已经二十三了,另外一个二十七。虽然名次不高,可是人家确实实打实的秀才。” “二十多岁的秀才?”迎春一愣。她虽然是个女孩子,见识得也少,对科举之事了解的不多,但是对于贾珠的事情,她依稀还记得一些。 虽然贾珠还没有进学之前,迎春的年纪还小,但是因为贾母的偏心和对二房的几个孩子的偏爱,无论是贾珠,还是贾元春,在贾母跟前都是很得宠很有体面的,更不要说后来的贾宝玉了。那个时候的二房很体面,也不像现在这样不堪。贾元春美丽优雅,又接受过供奉嬷嬷们的指点教养,一举手一抬足,都非常地吸引人;而作为她的兄长,贾珠会读书也肯读书,勤奋好学之名在族里是出了名的。 在读书上,贾珠是肯花时间,也肯下苦功,家里又为他请了好先生,原以为科举对贾珠来说,不是什么难题。可惜,贾珠似乎总是少了那么一点运道。每次考秀才都差了那么一点点。一连考了六年,每次都名落孙山。考到最后,贾珠都有些焦躁起来了。没日没夜地读书不说,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如果迎春有后世的记忆话,她一定会用神经质这三个字来形容那个时候的贾珠。 迎春还很清楚得记得,那个时候因为贾珠的不对劲。家里非常地紧张,家里的丫头换得极快,以往松散的婆子媳妇们更是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上面拿住了,丢了差事更丢了几辈子的体面。 虽然那个时候的迎春是个小女孩。知道得也不多,但是她身边的奶嬷嬷就曾经嘀咕过,说就因为贾珠拼命。让贾母觉得不忍,才叫了贾赦贾政过来,将家里这一代的监生的资格给了贾珠,让贾珠去国子监读书。又做了不知道什么事儿,许了什么话,拿着荣国府嫡长子的名头为贾珠定下了李纨。 在贾珠去的前一年,贾珠在国子监里又一次考砸了,为此还吐了血。家里家里乱成一团,贾元春就劝过贾珠,让贾珠不要那么拼命。也就是那一次。迎春第一次知道了科举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什么少年天才,什么天资过人,在科举面前统统都是狗屁。 那种少年显达。小小年纪就高中状元的,也只有小说里会出现。真正的科举,最常见的乃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历数各朝各代,中进士的平均年龄,差不多都是五十岁左右。能够在五十岁之前就中了进士的,那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了。 惜时学堂的先生能够教出两个二十多岁的秀才,这已经是了不起了。贾家的家学,条件在京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可是这些年来,却没有人中过秀才。光这一点,就输了人家惜时学堂不知道多少了去。 见迎春有些愣愣的,只知道出神,司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拿着求助的眼光望向林招娣林黛玉。 林招娣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挑着手里的食材。她打算煮一道红豆薏米粥作为晚上的宵夜。这红豆和薏米都要好好清洗好好浸泡才是。还有去年就晒干的莲子,也要去芯泡软了。林招娣现在做的就是给干莲子去芯。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过,带起片片梅花,从三姐妹的眼前飘过,撒在了三姐妹的头上肩上,也在三姐妹面前铺了薄薄地一层。 迎春这才回过神来,道:“每每看到这些梅树,我就想着书上写的香雪海会是什么样子,东府那边也有梅树,可惜,都是红梅,每次一开花,都是火红火红的,像燃尽了一切的烈焰,倒不大符合香雪海的雅致。如今见了妹妹家的这些梅树,又让我想起书上形容的香雪海了。” 林招娣道:“姐姐过奖了。就这么几株梅树,实在是当不得香雪海三字呢。” 迎春道:“可是这样高大的梅树倒是少见,虽然只是少少的几株,却也足够壮观了。” “姐姐谬赞了。” 林黛玉道:“二姐姐,你有心事?” 迎春一滞,点点头,道:“是啊,听说那天的事儿有结果了。老太太原来的意思是横竖事情也不是很大,轻轻地放过也就是了。可是老爷不同意。这次会无端摸进来一个江洋大盗,下一次说不定就会摸进来一个夺命狂徒。为了家里的安全,一定要好好地查一查才是。所以,老爷只答应了太太,等京兆尹那边有了结果,我们大房再搬回来。” 林招娣林黛玉对视一眼,道:“那大舅舅是搬出来住了?屋子在哪里?” “就在这边过去一条街。虽然一样是五进的宅子,不过比荣国府小多了,而且只有两路,只有荣国府的六分之一大小。不过,父亲也说过了,这宅子虽然小,不过我们大房人也不少,也够使唤了。” “这边过去?可是忠清巷?” “就是这个名儿。” “这条巷子倒是不长,却胜在清净。只是,舅舅是什么时候买下这座宅子的呢?我听父亲说过,忠清巷不长,但是位置却极好,从房舍的砖瓦上面来看,那里的宅子至少是前宋就传下来的。算算也是古迹了呢。” 迎春道:“并不是买下来的。听老爷说,那是先荣国府夫人的陪嫁。先荣国公夫人临去之前,就把这处宅子给了父亲。父亲也没有将这处宅子租了出去。而是派了专人照看,偶尔会过去坐坐。这次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父亲干脆就收拾东西,搬过去住了。” 迎春这么一说,林招娣也缓过神来了。 她也听说过,贾赦是在先荣国公夫妇跟前大的。以荣国公夫妇的阅历。自然知道自己夫妇二人过世之后贾赦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因此,将自己的私房都给了贾赦,或者说将自己夫妇二人大部分的私房都给了贾赦根本就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 不过这样一来,会加重贾母与贾赦之间的分歧。 林招娣笑道:“那感情好。如此一来,姐姐倒是可以时常回家了。” 迎春摇摇头。道:“哪里这么容易。老爷太太虽然晚上会回忠清巷这边,但是白天依旧要去荣国府,哥哥的公事也多。嫂子的身子也重了,琮儿在外求学,就是我过去了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爷太太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所以,林大妹妹林妹妹,这接下来的日子,看来还是要劳烦两位妹妹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笑道:“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姐姐能来,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呢。” 迎春道:“琮儿环儿都去读书了。身边少了他们,突然觉得四周空旷了很多。有点寂寞呢。” “是啊。从今儿起,祈儿也要跟着先生读书。每旬只有一日的假期。没了他们,家里变得幽静了呢。只怕我们也要好些日子才能够习惯呢。” 林黛玉也道:“是呢,现在我也有点能够体会老太太的心情了。这几年祈儿跟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从今天起他就是大人,不能再跟我们住在一起,还真是不习惯。只是为了他的将来,我们也只能忍耐了。” “是呢。” “二姐姐,四妹妹还好么?” “我来之前去看过四妹妹。四妹妹有敬大老爷亲自照看着,自然是好的。不过这次四妹妹也够呛,晚上没有敬大老爷和称心陪着,根本就不敢入睡。所以这次四妹妹来不了了。” “是这样啊。”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知道那满地鲜血的样子必定会给年幼的惜春带来巨大的冲击,但是没有想到会这样严重。 林黛玉道:“四妹妹有东府的敬大老爷护着,又有称心陪着,虽然吃惊不小,好歹称心威猛,只要熬过了这段时日,应该不要紧。我担心的是,姐姐可好?” 迎春一愣,低了头去,不知道如何回答。 司棋见迎春的样子,就知道迎春不好开口,便抢着道:“林大姑娘林姑娘,请恕婢子放肆。我们姑娘的确很不好呢。每到晚上就睡不好,白天也没有什么精神,更吃不下什么东西,整整地瘦了一大圈儿。如果不是来了这里,如果不是两位姑娘持家有道,我们姑娘只怕还要难受呢。” 林黛玉道:“二姐姐,这是真的么?二姐姐真的这么难受?要不要紧?要不,妹妹搬过去陪姐姐两天?” 迎春道:“让妹妹担心了。其实我之所以会做噩梦,也不仅仅是因为那满地鲜血,而是那段时日做了很奇怪的噩梦而已。” “奇怪的噩梦?” “嗯。”迎春点点头,有些踌躇地道:“梦里没有林大妹妹和弟弟们,只有林妹妹一个,来了我们家,因为守礼,被老太太安排在碧纱橱里跟宝玉住在一起,……” 迎春匆匆地把自己的噩梦形容了一遍,林黛玉听了,已经变了神色了。这梦,好生古怪! 林黛玉很清楚,自己的性子没有姐姐那样刚强,如果没有姐姐一直照料着的话,只怕就真的跟迎春梦里形容得那样了。林黛玉转头看着林招娣,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等迎春的话完了,才听林招娣道:“二姐姐,噩梦也不过是噩梦而已。跟这现实都是相反的。你看,梦里大舅舅先是住在后花园里,后来因为什么省亲,一家子都挤在草草收拾出来的外书房里。可是现在,大舅舅大舅母都已经搬出来住了,不过是每天过去应个卯而已。梦里都不见琮儿。可是现在琮儿都已经正式开始读书了。可见大舅舅家跟梦里完全不一样。二姐姐就安心吧。” 迎春道:“我也知道。可是这梦未免太过真实。所以有些担心。” 林黛玉看看迎春,也好生安慰了迎春一番。不过,她对迎春梦里的有关她父亲的事儿很上心,问了好些有关林如海的事儿。迎春的梦里虽然对林如海的事儿知道得虽然不多,但是因为天天梦见,所以记得很清楚。 等吃了早饭。迎春回去睡回笼觉,林黛玉就拉着林招娣道:“姐姐,你怎么看?梦里父亲可不好呢。” 林招娣道:“这个梦,我也做过。” “哎?姐姐也做过?” “嗯。我记得母亲刚刚过世的那会儿,我也曾经做过这样的噩梦。不过我的梦境没有二姐姐的梦境这样详细。更没有二姐姐这样天天梦见,所以知道得也很少。” “怎么姐姐跟二姐姐都做了同样的梦?这太奇怪了。” “虽然有点子奇怪。不过,我想这就是示警之梦。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示警之梦,我好歹有了准备,能够提早做好准备。不然,我们家的名声就真的不好了。” “原来姐姐也做过这样的梦。” “是啊。也多亏了这场梦境,我能够提早做好准备。虽然有些失礼,但是好歹我们姐妹的闺誉没有受损,我们林家的名声也没有受损。这才是最大的好处。” “那姐姐有没有注意道二姐姐梦里有关父亲的事儿?” 林招娣道:“我的梦境没有二姐姐的那样长,有关家里的事情也非常模糊。关于父亲的事儿就更加少了,大多都是有关那荣国府里的。不过我有记得两个重要的日子。” “冬至和九月那天。” “嗯。” 林招娣点点头,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底。 “看来这梦还真是示警之梦。如果那天没有称心,如果称心跟二姐姐也不熟,只怕就真的跟二姐姐形容得那样。她没有过这关,那往后的日子就不好了。” “嗯。好歹这次二姐姐全身而退,虽然受了不少惊吓,但是好歹人还平安。比梦里要好多了。” 林黛玉点点头,道:“那姐姐对父亲的事儿怎么看?” “梦里,父亲会早早地丢下儿女,不过是因为陷在了巡盐御史的位置上,没办法脱身,才会硬生生地熬坏来了身子。现在,父亲不在那个要命的位置上,而是在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的位置上,位高权重,虽然算计的人不少,但是好歹没有巡盐御史的位置那么险恶,应该问题不大。而且梦里父亲一直都是孤军奋战的。现在,不但有我们,就是外头得了我们家的好的人也不少。想来,父亲的处境也要比梦里要好过许多。不过那两个劫,我们也要注意些个。” 林黛玉道:“是了。梦里先不好的是蓉儿媳妇,一会儿病了,一会儿好的,闹了一年多。眼下他们夫妇却早早地出了京,想必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了。算算日子,我们进京也有两年了。姐姐,我们是不是多注意父亲些个?我总是有点不放心。” 林招娣点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罢了,既然这样,下次给父亲写信捎带东西的时候,也给姨娘捎封信过去吧。至少她是个女人家,细心些。” 林黛玉点点头。 对于林招娣的生母,林黛玉的心里也有些疙瘩。作为一个正经的古代闺秀,林黛玉对于妾室这个词儿也不陌生,但是偏偏对于林招娣的生母,林黛玉心里就觉得别扭。 林黛玉生来聪慧,虽然年纪小,可是有些事情,她到底是看的明明白白的。就好像这位姨奶奶的事儿一样。如果这位姨奶奶一直都呆在林家内宅,那林黛玉还不会对她有太多的印象。可是这位姨奶奶偏偏早早地就借口调养身子离开的林家,又生得那副模样,叫林黛玉怎么会好受? 美貌是一个人一辈子最大的武器。这个武器是不分男女的,只不过在当这个武器出现在女子身上的时候,威力就尤为明显。在贾宝玉的身上,林黛玉学到的,也只有这个。 从下人偶尔的谈话中,林黛玉明白了那位姨奶奶的美貌对男人的吸引力。如果这位姨奶奶一直都在林家内宅,林黛玉还不会这么膈应她,可是她偏偏去了外头。虽然说是调养身子,但是在家里就不能调养了么?偏偏要去外头?要知道,这一行为可是让贾敏背了黑锅呢。 再看看如今,贾敏香魂已渺,而这个女人却颜色正好,依旧美艳之至,眼下又成为林如海内宅之中的第一人,叫林黛玉心里可怎么好过? 可是作为一个女儿,又能够怎么样呢?她也只是林如海的女儿罢了。很多事情,她也只能放在心里,一个人静静地琢磨着。 仅此而已。 159双 159 比起林黛玉的各种纠结,现在的林招娣更加八卦贾宝玉的私生活。她很想知道贾宝玉跟袭人滚床单了没有。 这件事情在原著里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对后面的事情却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力。可惜,如今她们姐妹已经搬出了荣国府,在这一年里,林招娣都不打算去荣国府了,自然也不大可能接触到荣国府二房的那些人,自然更加不可能得到最新的八卦消息了。 不要看林招娣那副清高的模样,背地里,她可是八卦得很呢。只是她一向表现得极好,自然无人发觉她腹黑又闷骚的本性。可惜,林家的丫头们都很规矩,让她只好将这些八卦压在心底。 贾宝玉是个双插销,只要颜色好一点、年纪又适当,他是男女皆可、攻受皆宜的。在原著里,他去了太虚幻境之后,就跟袭人滚了床单。跟秦钟之间也很有些不清不楚的。 但是自打贾敬回来了以后,就将宁国府清理了好几遍,就是宁国府那些奴才们都被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犯的事儿严重的,自然是被发卖,犯的事儿轻的被狠狠地处罚了,犯的事儿不轻不重的,自然是被放了出去。 也因为贾敬的事儿,更因为尤氏当家、秦可卿南下,就是贾宝玉想找个合意的屋子好好地睡一觉都不成,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客房里窝着。做了一个梦,结果最后又被吓得不清,虽然也有了梦遗这回事情,但是也因为最后的惊吓,使得身上全是冷汗,加上又是几个老嬷嬷伺候的,自然这衣裳什么的也是老嬷嬷们收拾的,也没了跟丫头们分享梦境的事儿。 不过,这种事情。有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没有个宁国府,还有个荣国府;没有个可卿仙子,还有个秦钟公子;没有个袭人,还有n多的丫头。 贾宝玉被家里照顾得极好,自然这身体发育得也早。即便被梦境最后的结局吓得不清,但是经不住人家的心理素质强大。没过几天就好了。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可把他屋里的丫头们给吓得半死,如今他好了,自然就有心思将梦里的事情跟别人分享了。 雨嘉如今是他屋里的第一人,自然是首当其冲。可是贾宝玉觉得自己拿这个跟雨嘉分享是好事。是对雨嘉的抬举,可是人家雨嘉才不会这么想。 听完贾宝玉的形容,雨嘉可不会跟着袭人那样。笑得揉着肚子,而是瞪了一眼,对贾宝玉道:“闹了半天,二爷就为了这个,才把麝月秋纹几个打发走的?” 贾宝玉有些奇怪,却还是道:“可是,这事儿不是好事儿么?我觉得稀奇,才……” 雨嘉道:“幸亏二爷只是私底下说说。若是放到台面儿上,老爷第一个生气。” 贾宝玉一听雨嘉提起贾政就打了个哆嗦。 雨嘉道:“二爷,不是婢子在吓唬二爷。而是这事儿本来就是可大可小的。二爷如今才多大,居然做起这样的梦来,老爷知道了。绝对会怪我们这些丫头小厮们没有伺候好二爷的。以老爷的脾气,一定会认为二爷会小小年纪就做这样的梦,一来是看了不该看的书,二来是听了不该听的戏文,三来是有人勾引了二爷。二爷说,老爷会责罚那些人?” 贾宝玉轻声道:“老爷为发火,也会责罚你们么?” “那当然。二爷是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就是听戏,听的也是适合女眷们的戏文,怎么会听起那些不干不净的来?如果东府还是珍大爷管事儿,二爷还能找到听这些的戏的地方,如今东府里敬大老爷坐镇,二爷哪里听这些不干不净的戏?老爷自然是认为,是二爷看了不该看的书,或者是被人勾引了去。二爷说老爷会怎么做?” 贾宝玉道:“如果老爷认为是我看了不该看的书,那老爷一定会检查我屋里的书籍的。” “那二爷的书有多长时日没有翻过了?” 贾宝玉一愣,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书架。他卧房里面也有一个大大的博古架,上面又几格就放了常用的书籍。贾宝玉心虚地发现,那些书籍都落了厚厚地灰了。如果贾政看见了,臭骂一顿他是绝对跑不掉的,如果再有个别的什么事情,绝对是一顿好打。 雨嘉看了看贾宝玉的神色,便道:“自打二爷中邪开始,二爷就没有摸过书本。如今都大半年了,二爷是不是也该每日做一点子功课了?哪怕每日花一两刻钟,写上一页纸也好呢。” 贾宝玉大汗淋漓,连声道:“那我马上写,马上写。” 雨嘉微微一笑,伺候着贾宝玉在桌前坐下,自己则为贾宝玉磨起了磨。贾宝玉也知道,如果不多写一点子,只怕等父亲知道了,就真的不好过关了,所以他乖乖地在桌前慢慢地抄写起来。 字迹就是人的脸面,就是贾宝玉这样不喜欢读书的主儿也知道,如果这字差了,哪怕这数量上够了,贾政也饶不了他去,所以也只有耐着性子慢慢写。这抄着抄着就入了神,连麝月秋纹几个进来了都不知道。 麝月秋纹碧痕几个对贾宝玉单单留下了雨嘉,心里不羡慕嫉妒那是假的,不过她们也知道,眼下雨嘉正得上面的心,自然不敢得罪雨嘉,就是回来,才一掀帘子,就被雨嘉那严厉的眼神给瞪了一眼,再一看,贾宝玉居然难得地乖乖地在桌前写字,吐了吐舌头,都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地去了边上,拿出针线做活。麝月也是有心的,亲自守在门口,就怕下面的丫头们不知道究竟,疯玩疯闹的,惊了贾宝玉去。 见此,雨嘉也点点头,见贾宝玉手边的纸张不多了,又轻手轻脚地拿出一刀纸,在边上的桌子上静静地裁起来。一时之间屋子里倒也安静。 好容易写了半个多时辰的字,贾宝玉又没了耐性,加上肚子有点子饿了,自然是连声要点心。 只是贾宝玉这货,正如警幻仙子说的那样。天生好“淫”,虽然一时之间那点子念头被雨嘉给打了下去,也开始了每日早晚个半个时辰的功课,可是他依旧是个胡闹的,对梦里的事情一句挂念得很。 不过,因为雨嘉管束得紧。贾宝玉也不好找麝月秋纹碧痕绮霞这些个大丫头,自然心中郁闷,这日又在屋后的海棠树下长吁短叹,可巧被袭人撞个正着。 袭人是个有心的,跟雨嘉一样。都比贾宝玉大些个,又是一心往上面爬的,自然把这事儿当做了自己的机会。她受够了二等丫头的日子了。如果能够早早地做了通房,又早早地生了儿子,她就是荣国府里半个主子,那个时候看她怎么折腾雨嘉这个小蹄子。 袭人听着贾宝玉的话,一面笑,脸上却是欲拒还迎的姿态。只是,袭人如今不过是二等的丫头,进不得上房。就是跟贾宝玉亲近,也只好在后罩房里跟贾宝玉成就了好事。 因为贾母的偏心,贾宝玉身边的丫头是最多的。光一等的大丫头就八个,跟荣国府的太夫人贾母一个样儿,一等的丫头尚且这么多人。更何况下面二等三等的丫头?袭人跟贾宝玉在后罩房里滚床单的事儿,不要说瞒着别人了,只怕这听床戏的就有不少。 在袭人跟贾宝玉滚床单的时候,雨嘉就领着绛芸轩里所有的丫头在屋外等着,可把在袭人的搀扶下出来的贾宝玉吓了一跳。 贾宝玉虽然不知道这事儿是否是好事,但是他也知道,雨嘉很反对他做这些,见了屋外这么多的丫头,自然第一时间缩了缩脖子。 倒是袭人,以为自己已经是贾宝玉的人了,拿着满面春光,向雨嘉示威地抬了抬脸。 她以为雨嘉会生气会斥责她,却没有想到,雨嘉什么都没有说,倒是麝月秋纹两个敢了上来,扶住了贾宝玉,将袭人挤到了一边。 雨嘉盯着贾宝玉的眼睛道:“二爷怎么来这里了,这屋里没个炭火,被褥也不够整齐,只怕二爷也冷得慌吧?来人,去要姜汤来。给二爷怯怯寒。” 碧痕也反应过来了,立即应了,去了王夫人的荣禧堂。虽然贾母的院子近一点,东西也齐全,但是王夫人才是贾宝玉的生母不是么?这样的大事儿,自然是应该跟王夫人打个招呼才是。 对于贾宝玉,王夫人自然是上心的,听说绛芸轩里的丫头专门来她这里要姜汤,就觉得很奇怪,便把碧痕叫到跟前问话。 碧痕也乖觉,立即就道:“回太太,今儿个我们跟着雨嘉姐姐在屋里做针线,忽然听到下面人说二爷去了丫头们住的后罩房。我们都吓了一跳,赶紧过去了。结果,才到门口,据看见脸色红红的袭人扶着二爷出来了。二爷的衣裳虽然都穿戴上了,却有些皱巴巴的,还有些污渍,婢子正有些奇怪呢,雨嘉姐姐就打发婢子来寻姜汤了。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婢子不敢惊动,想着太太这里近些,这才来荣禧堂的。” 王夫人是什么人?她就贾宝玉一个儿子了,自然是上心的,更何况她也是经了事儿的人了,对有些事儿知道得更多,自然也越加讨厌那等勾引她儿子的人。 袭人是犯了她的逆鳞了。 王夫人立即就带着人往绛芸轩里赶。此时的贾宝玉已经在雨嘉、麝月秋纹等人的服侍下换了衣裳,但是换下的衣裳却没有马上收走,依旧那样搁在一旁。王夫人略略靠近一点,就嗅到了衣服上那有些刺鼻的腥味儿。 这还有什么怀疑的呢? 王夫人看着儿子,不忍心在事情明朗之前对儿子说重话,便虎着脸对雨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雨嘉立即跪下道:“太太,前些日子在东府赏梅的时候,二爷做了一个稀奇梦,回来琢磨了两天,这才对婢子讲了。婢子听了觉得那梦不好,便建议二爷多读些书,莫要让老爷不高兴。谁成想,今日不知怎么的,二爷又撞见了袭人。婢子带着大家赶到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二爷喘气的声音和袭人的呻、吟声。婢子怕惊着了二爷,对二爷不好,只好在外面等着,直到二爷自己出来。” 王夫人一愣。道:“宝玉,你今儿个是今年第几次见到袭人了?” 贾宝玉道:“就两回。” “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贾宝玉见王夫人神色不对,不敢隐瞒,只好说了。 这下王夫人看着袭人的眼神越加不对了,只是,贾宝玉会把这些事情第一时间跟雨嘉说。雨嘉这丫头也不能不防,道:“雨嘉,你是个好的,只是你怎么会知道羏创辰セ岫员t癫缓茫俊? 雨嘉红了脸道:“回太太,婢子的父亲喜欢喝酒。一喝酒就会胡话连篇。方才在屋里外头的时候,婢子听着屋里的动静,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父亲说过的那些荤话来,便带着姐妹们在屋外守着。” 王夫人一听,也微微愣了愣,周瑞家的是个机灵的,马上就把有人因为房事中途被打断而终身不举的事儿悄悄地在王夫人耳边说了。 王夫人点点头,却到底不放心贾宝玉屋里的这些丫头。让周瑞家的带头,给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摸玉。一番检查下来,绛芸轩里的头果然就袭人已经坏了身子了。王夫人冲着周瑞家的点点头。周瑞家的立即就把袭人给拖下去了。 贾宝玉就知道不好。刚要求情,却被王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低了头。不敢说话。袭人的结果自然是活活被打死了。谁让她们家如今一家子都是官奴了呢? 而王夫人对雨嘉也是很满意的。这个丫头能够规劝贾宝玉,对于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说,就已经是极难得的了。这丫头能够约束贾宝玉也能够管着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对于她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加难得了。 王夫人拉着雨嘉道:“好孩子,你倒是周全的。有你伺候着宝玉,我也放心,如果你能长长久久地伺候宝玉,那就好了。” 雨嘉又给王夫人磕了个头,道:“太太,虽然这事儿不是婢子该说的,只是这事儿防不胜防,也只能时时刻刻注意着。婢子想着,请太太每逢一个月就给这伺候二爷的丫头们摸一次玉,有些不干净的丫头们,还是早早地打发了去。” 王夫人点点头,道:“你能这样说,可见你是个没有私心的。如果宝玉能够多听着你些,那就好了。这事儿我就依你。” 贾宝玉听了王夫人和雨嘉的话,越发没了力气。他刚刚得了趣儿呢。只是,他不敢得罪王夫人,又一贯舍不得对着丫头们使脸色的,就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 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原来见了袭人得了头筹,还想着自己也跟着喝汤呢,却没有想到成了这样的结果,只好低了头去,安安分分地做个丫头也就罢了。 王夫人也知道这样做的好处,自然对雨嘉非常满意。回头就在自己的份例里面每月匀出了二两银子两掉钱给了雨嘉,算是对雨嘉的肯定和奖赏。 不过,正如前面说的,贾宝玉是个双插销,没了丫头们,他也可以去找小厮。他的几个丫头,包括茗烟、锄药、扫红、墨雨几个都是有些小心思的,知道贾宝玉也开始了解这些风月之事以后,就越发钻营,从外头的书肆里淘弄了许许多多的话本和春宫图来。只是绛芸轩就这么一点点大,又都在雨嘉的眼底,如果放在绛芸轩里,自然是瞒不过别人去的。 不过茗烟这个小子胆子可够大,居然将这些书让贾宝玉挑了挑,不好的丢了出去,好的则藏进了贾政的外书房。 贾政的外书房据在贾宝玉的绛芸轩的前面,也是一个三进的院落,离贾宝玉这里非常近,屋子也不少。从绛芸轩过去,走贾政外书房的后门,只要几步路就到了。而且贾政的那些清客们多有为贾宝玉打掩护的,居然让贾政好些日子都没有注意到贾宝玉。 就这样,贾宝玉被勾搭得越发坏了。虽然绛芸轩里的丫头们不搭理他,可是荣国府里有的是丫头,就连贾政外书房的丫头们也有几个跟他勾搭上了。而且,茗烟给他找来的册子上,什么东西都有,就连龙阳图也不少。贾宝玉身边现成的就有一个秦钟,两人又要好,贾宝玉又喜欢他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的的模样,在某一日也拉着秦钟看了那些邪书,跟秦钟也试了一回。 只是做这些事情,这衣裳南面会被脏污了,绛芸轩里的几个大丫头们又哪里会注意不到的?不过找不到贾宝玉在外头玩的证据,又因为王夫人的人每个月要给她们摸玉,也只有忍着而已。 不过雨嘉自己持身端正,加上处事公平,自然没有人叫她什么京巴哈儿。 160生产 不过,素来以慈悲着称的荣国府二太太居然打死了一个丫头,虽然这丫头是个官奴,但是而已不是一件小事儿了。 作为新闻,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荣国府,自然,每日必要来荣国府给贾母请安的邢夫人和她的丫头婆子们也知道了,不用一天功夫,通过邢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嘴,传到了迎春和林家姐妹里。 就像不知道头顶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人始终能够感觉到杀气却看不见这把剑一样,迎春和林家姐妹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结合了梦境,就像第一次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人一样,心里也松了口气。现在局势确认时间了。虽然说薛宝钗的生日是个很好的提示,但是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做,难就难在在事情发生之前先做好准备。所以,薛宝钗的生日也只能做个参考。 让迎春高兴的是,因为王熙凤再次怀孕的缘故,王熙凤自然没有参加宁国府的赏梅宴,自然也没有见到贾瑞,也没有了那第一次杀人。 是的,迎春曾经私底下找过林招娣,林招娣跟她说过,对于不少人来说,杀人这种事情一旦做了就会上瘾,因为在日常生活里,压力大,需要发泄,而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能够比得上夺取别人的生命来得更加有冲击性? 第一次杀人,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可能是通往十恶不赦的歧途的大门。 对于林招娣的话,迎春非常地信服。她很高兴王熙凤能够一次有一次的怀孕。这不但能够将王熙凤的心思锁在贾琏身边,也能够让王熙凤尽量少参加那些不干不净的宴会,招惹上不干不净的人。当然,她也很高兴宁国府能够有贾敬坐镇。不然这事故就越发多了。 就在迎春为王熙凤而庆幸的时候,王熙凤却在生产。 本来,王熙凤生产的日子也不是今天。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王熙凤在自己的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惨叫。吓得她腿脚一歪,动了胎气,当即就发动了起来。 本来,王熙凤的预产期也不在这个月,更不在今天,可把王熙凤给气得。在等产婆和大夫的时候,王熙凤就把平儿叫到了身边。好端端的,就怎么就传来那样一阵声音,不但渗人,还靠近她王熙凤的屋子。这动手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将人拖到二门外或者堵了嘴去? 王熙凤可是非常地不高兴的。 不过。就是不高兴又如何?她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将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了。七活八不活呢。怎么就摊上这么桩事儿,赶上了这么个日子? 王熙凤心里揪得慌。这十月怀胎的。虽然她已经有儿有女了,但是这肚子里的这个也金贵啊。要知道,为这个孩子,她的脸上可长了不少的斑斑点点呢。偏偏为了孩子,她又一点子粉都不敢擦。如今,她都不敢照镜子。 越是这样想着,王熙凤就觉得自己的肚子越发疼得厉害,让她更加难受了。好在王熙凤已经生过一胎了。自然熟门熟路。虽然稳婆和大夫都没有过来,但是她的丫头们早就将产房给收拾出来了,热水也烧上了。剪子、布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王熙凤肚子里的那个出来了。 不过,王熙凤也是个冷静的。她叫了妥当的丫头给她准备的吃食。又擦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进了产房。 那边邢夫人也得了消息,在王熙凤吃东西的时候,她就已经过来了,也叫了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帮忙照应着。贾琏在通州,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但是贾赦却在家,也坐在了院子里等着。 那声惨叫,吓到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就连屋顶上的京兆尹的衙役们也被险些惊得摔下来。好在没有出什么事情,不然,就难办了。 不过为此恼了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当然,王熙凤怀孕的事儿,人家早就知道了。而且王熙凤因为受了惊吓而早产,这些人自然也不好意思迁怒王熙凤,贾赦邢夫人在他们的伙食上尽心尽力,他们也不好找贾赦王熙凤的麻烦,所以这一腔怒火都冲着贾政王夫人那边去了。 蛇蛇蝎蝎的,搞什么呀?就你们事情多! 也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头,王熙凤折腾了七八个时辰,直到天色微明,这才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虽然瘦弱了一点,才四斤多,不过没有什么大毛病,不但贾赦邢夫人高兴,就是王熙凤听说是个儿子也高兴。 两个儿子,那就是双保险。有了两个儿子,她的地位就无人能够动摇,就是再有个什么她也不怕了。这样想着王熙凤也放下心来,昏昏沉沉地睡了。 倒是贾赦邢夫人,一个抱着小孙子不撒手,一个忙着打发人到处报喜。就是林家也在晨曦之中得了喜讯。 不过,因为之前闹出那么大的事儿,京兆尹的案子也没有了,林家姐妹就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人却没有过来。贾赦邢夫人也知道缘故,加上哥儿还小,身子也弱些,也不好见太多的人,夫妻两个暗自嘀咕了一番,就跟王熙凤说了。王熙凤也怕自己的孩子被人算计了,也同意了这孩子的洗三和满月都从简,等这孩子百日了,也长开了,再大办百日宴。 知道了王夫人居然不顾忌讳,在自己产期将近的时候处死丫头,叫王熙凤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就冲着这个,王熙凤就不可能跟王夫人和好如初了。 为母则强。哪个做娘的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算计了去? 看着瘦弱的次子,王熙凤差一点就掉眼泪了。这孩子,可比他的哥哥姐姐瘦小多了。他的哥哥姐姐还是双胞胎呢,刚出生的时候,哪一个都比他重一些。哪里像他,瘦巴巴的,像个小猴子。 王熙凤一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就伤心。 贾琏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孩子的洗三。他一进屋,就看着这样的一个王熙凤,苍白又没有血色的脸,勒着额头,头发松松散散地挽着,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满脸的忧伤。 看着双目含泪的王熙凤,贾琏一下子就心软了:“好凤儿,别哭别哭。月子里掉眼泪不好的,仔细伤了眼睛。” 生产过了,产房也收拾干净了,王熙凤也换了干净的衣裳在床上躺着,见贾琏不顾忌讳地进来了,赶紧推贾琏:“爷怎么进来了?产房污秽,爷还是先去外头吧。” 贾琏一撇嘴,道:“我的媳妇儿我的儿子,哪里污秽了?再说,看我不恼了去!” “可是……” “好了,好了。这真要有什么事儿应在我身上,那也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根本就不关你和孩子的事儿。” 慌得王熙凤赶紧瞪他:“呸呸呸,还说。” “好了好了,我不说。好儿子,爹爹回来了,让爹爹抱抱。” 那孩子虽然小,脸上身上也红红的,却是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然后冲着贾琏张了张嘴。乐得贾琏冲着儿子直乐:“凤儿凤儿这孩子冲着我笑呢。好孩子,再笑个。” 那孩子扁了扁最,却那眼睛四处乱砍,显然是在找娘了。 王熙凤也看见,道:“二爷,把孩子抱过来吧。该喂奶了。” 贾琏道:“怎么是你自己喂孩子?” 王熙凤道:“能有什么办法?这孩子提早了两三个月就出来的,生产的时候连个妥当的稳婆都没有,这奶娘就越发没有了。好在我这些日子养得好,奶水还有些,先喂他两天,等找到了妥当人,再将他交给奶娘也一样。” 贾琏道:“怎么回事?我在路上听说你是手了惊吓,怎么好端端的,就受了惊吓来着?”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就把事情的始末给说了。贾琏听了王夫人如此不知忌讳,心里越发不高兴。折腾人的法子多了海了去了,何苦一定要活活打死? 想了想,贾琏道:“老爷太太怎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老爷太太说,等我出了月子,叫我们也搬到忠清巷那边过日子,就连哥儿的百日也在那边做。只是我想着,如果我们都搬过去了,只怕这祖宗基业就真的要不回来了。” 贾琏看着王熙凤侧躺下来,让人放下帐幔,这才掀开衣襟,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奶,心里也有些感伤,道:“这事儿我也知道了。只是二房那边做了好些了不得的事儿,如果我们不趁早退步抽身,只怕连我们都要填进去。所以,我的意思是,宁可破财消灾,也要跟二房分了开去,不然,只怕将来就跑不掉了。” 王熙凤虽然爱财,却也知道护着自己的孩子。她踌躇了片刻,才道,:“可是我们就这样搬出去了会有用么?” “事在人为,有些事儿还是不能不做的。” “可是家里好大的基业呢。” 贾琏摇摇头,道:“这二太太管家也十多年了,在老太太的庇护下,她中饱私囊的事儿也没少做。我跟父亲私底下算过了,只怕这公中真的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161谋划 ; 王熙凤一愣,道:“此事当真?” 贾琏道:“怎么不真,不但父亲算过,我也算过,还请过外头的人帮忙算过,结果都是一个样儿,差别就只有年数不同而已。就是最长的那个算出来也不过就在这五六年里头,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办法出去为好。反正这府里的银钱就这么一点子,劳心劳力还讨不了好,何必呢。” 王熙凤道:“可是我看二太太出手依旧很大方啊?每次发月钱份例什么的,都按时给的。” 贾琏道:“这有什么的。你可知道这位二太太在背地里做的事儿?利用我们荣国府的招牌和你叔父王大人的名头,在外头包揽诉讼、放利子钱,还办什么粥官鬻爵的事儿。我看这些事儿都不小。如果事情闹出来了,王大人会倒霉不说,就是父亲也会被她拉出去顶罪。还不如现在早早的走了,给孩子们留个生路。” 王熙凤也是王家女儿,跟王夫人一样也是个胆大妄为的。但是禁不住贾琏隔三岔五地就说上这么一回,如今倒是有七八分地相信贾琏的话了。 谎话说了一千遍也成了真理,更何况如今贾琏有凭有据的。 越是听贾琏说得多了,下面向着王夫人的人也就越少;向着王夫人的下人越少,在王熙凤跟前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也越少;下面的人在王熙凤耳朵边上嘀咕得越少,王熙凤就想得越多;王熙凤想得越多,这心里就越发不舒服。 为母则强从来就不是什么虚言。 她微微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寒光,手里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自己新出炉的儿子的背,心里瞬间转了几十个圈。 王熙凤道:“可是一想到我们大房原来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如今却要落到搬出去的地步,叫我怎么不替爷委屈?” 贾琏道:“你当父亲是白饶的啊?父亲已经跟老太太和二房打了一次机锋了,硬是拗来了每年三十万两银子。还有额外的应酬使费。” 王熙凤眼睛一亮:“有这么多么?” 贾琏道:“这自然是真的。前几天老爷那里就已经将今年的银子搬回来了。父亲曾经算过,我们这样的人家这百余年的全部积蓄都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百万的家私。只是我们家人口众多,每一代都要分家,留在嫡支这边的,大概也就十之七八。如此算下来。如今府里大概也就二三百万的家私。只是这几年如今为了保命也不得不舍了去。” 王熙凤满是忧愁,心里对这些财物更加不舍。哪怕就只有二三百万的家私,呢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贾琏一眼就看明白了自己妻子的想法,道:“你当我不在乎么?如果不是那边的事儿太大,以老爷太太的性子。又怎么会轻轻放过这么多的钱财?好歹那也是祖宗们留下来被我们的。只是这钱财到底也只是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我们自己要紧。” 王熙凤到底还是有些不舍的,这脸上也带了些出来。 贾琏摸着王熙凤的手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心疼孩子们。我也心疼他们。不过,我在外头看过了那么多的事儿,有见识了些世面,这才知道以前是我们疏漏寡闻了。没错,以前没钱的时候,天天想着银子,巴不得能够发个横财。可是这上头的人却更加看重名声。名声好了,我才能往上面升得更快。名声不好了,我只能在现在的位子上呆上一辈子,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推了出去顶了罪了。” 王熙凤抓着贾琏的手。道:“真的么?” 贾琏点点头,道:“而且搬出去,我们也不算吃亏。你想想。老太太和二房那边已经答应了每年给我们大房三十万两银子。以老太太的身子,好歹也能够撑个七八年的,七八年下来,每年三十万,也有两百多万两银子了。也占了这府里的七八成去。如果老太太身子康健,我们能够得的还要多。虽然搬出去了,看着丢了大发了,其实,还不是我们得了实惠?而且,上次你生产,就出了事儿,这次你生产,二房又来了这么一遭。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我怕哪一天中了人家的算计也不知道。俗话说得好,有千日做贼的,又哪里有千日防贼的。你可是要跟二太太天天打照面的。” 王熙凤听丈夫担心自己的安危,心里跟裹了蜜似的。 贾琏王熙凤都是俗人,都爱银子。 不过贾琏比较有良心也比较有底线一点,所以,他很难接受那包揽诉讼和放印子钱来的银子。这荣国府里的银子,他拿得心安理得。在贾琏的心中,他拿的是原来荣国府本来就属于他们大房的钱财,至于二房,她们拿的本来就是小头。如果二房自作孽,拿着名声前程换银子,那是二房的事儿,只要不牵连到他就好。 本来二房就不应该住在荣国府里,更不应该住在荣禧堂,管着荣国府的大大小小的事儿。至于二房做下的那些事情,更是要杀头的。做了什么样的事儿,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二房的所作所为已经将贾琏心中对他们的最后的一点情分都消减得干干净净了,作为同样被二房欺辱伤害的人,贾琏才没有那个心情去提醒二房。而且就是提醒了,那位二太太会不会听还是两说。 而王熙凤,她的心肠要硬一点。如果贾琏依旧那么没有出息,如果她不知道二房的算计,如果贾琏不是这么全心全意的对她,如果她没有儿女,她也许对二房那边会更好一点。但是偏偏贾琏眼下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偏偏贾琏在外头做出了一点事情,偏偏她又生了一个儿子,自然,她就不会对王夫人那边言听计从了。 对于贾琏说的实惠,王熙凤也赞同。没错,像荣国府这样以军功起家的勋爵之家,能够有三四百万的家财,已经算不错了。但是贾家人丁兴旺,每一代都有不少人分出不少产业去。自然留在这嫡支手上的也不会是全部,加上从王夫人嘴里和下面的人的嘴里知道的有关贾敏的嫁妆的时候,王熙凤第一时间就估算出,这位姑太太出嫁的时候,贾母至少陪送了五万两出去。 一个女儿出嫁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之前的那些庶子们了。按着这样的算法。当初的三四百万的财物,能够留下八成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王熙凤也是王家的女儿,自然知道自己的姑妈是什么样的人。按照自己的姑妈的贪婪和大胆,就是公中原来有三百余万的财产,只怕眼下剩下的也就一半了。现在他们大房每年能够从那边拿三十万回来。只要五年,就可以把剩下的都拿回来。还没了那些污名,也没了制肘。 虽然荣国府里可能还有别的。但是王熙凤也知道,如今能够拿回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就是这荣国府里还有别的小金库,她王熙凤又看不见摸不着,犯不着为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把自己的孩子都填了进去。 银子还可以想办法再赚,可是自己的儿子如果有个万一,叫自己可怎么活?! 对于臆想中的小金库,王熙凤心里难忍酸意。只是她拗不过贾琏,更拗不过自己的公公贾赦。就只能忍着了。转念一想,至少搬过去,就不用看别人的眼色。王熙凤自然是高兴的。邢夫人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对自己虽然会有微词,却不曾真正的为难过自己。而且邢夫人对自己的长子长女的好。就是王熙凤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王熙凤道:“既然爷已经决定了,那我自然是没话说的。只是我想着,既然我们要搬出去了,是不是该多置办些田地庄子什么的?我听说林大妹妹家里都不用多少采买,光庄子上的出产,就够她们家的日常用度和应酬使费了。” 贾琏一愣,道:“林大妹妹家如今就她们姐弟几个,日常用度自然少,可是她们几个小孩子,哪里需要什么应酬?” 王熙凤道:“这爷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听妹妹身边的丫头说的。虽然林家如今就林大妹妹几个小孩子在,可是这应酬往来却是一样都不少。上至宰相,下至御史台的小吏,只要跟林姑老爷有些干连的,人家都送了。听司棋说,每次林家的礼单子有这么厚,光这厚度,就比我们家多得多了。我想着,爷如今也出仕了,这人际往来的自然也少不了。往年都是这府里安排,好好的本来就属于爷的人脉,倒被二房给截了胡去。如今我们既然要搬出去住,爷何不自己打理这人脉呢?” 贾琏一愣,道:“林大妹妹连宰相之家也送了?到底是四代列侯之家,就是有底气。” “什么四代列侯之家,那也是姑爹的人脉。” “这倒是。不过,林大妹妹都送些什么呢?这样的人家等闲不会收人家的礼呢。” “我听说,林大妹妹往外头送的都是自家庄子上出的,什么鸡鸭鱼肉,什么新鲜的果蔬,还有自家酿的酒。对了还有自家的作坊里出的书。位子高一点的,最多就多一两样或是玉石的或是玛瑙的盆景而已。听说但凡林家送出去的东西,对方都收了。” 贾琏道:“玉石玛瑙的盆景?林大妹妹倒是阔气。不过也不是谁家都有玉石玛瑙山的。” 王熙凤道:“那也只有那些宰相之家才会有。大多数的人家也都是一些吃食酒水书籍而已。我想着爷如今相熟的人也就京兆尹上上下下而已,最多在加上衙门里那些不入流的小吏。不用那些玉石玛瑙的盆景,其余的东西也略略添减。我看着这单子也适合爷手里的人脉。爷如今还年轻,正该好好经营,将来上去了,好歹也有个人扶持。” 贾琏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往日里我倒是疏忽了。没错,我在这衙门里头,我也有几个处得好的。只是往日里人家看我们高门大户的也不好意思过来,就是送礼,也只能交到大门上。这府里的奴才你我也都是知道的,最是捧高踩低的,大门上的那几个尤为可恶。如果人家真的送来了,说不定还会被那边给丢出去。虽然我也经常在外头请大家吃点子东西,可是没这正经的节礼应酬往来,也算不得积累的人脉。” 王熙凤道:“正是呢。为官做宰的,人脉才是第一要紧的。林大妹妹那么一点点的年纪。就知道经营人脉好给父亲铺路呢。可惜我白长了这么大,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就好了。如果我能早些帮爷打理这些剧好了。往日里都是我不懂事,让爷操心了。” 贾琏摸摸王熙凤的脸颊,道:“你年轻,王大人到底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老太太虽然经历的事情多,但是年纪也大了。又是把孙子孙女当玩物养得,又哪里顾得上你我?太太又不当家,也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二太太,她可不是真心对我们的,自然也不会来提醒你。好在如今还来得及。凤儿。等我们搬出去了,这些事儿就都交给你了。” 王熙凤微微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贾琏道:“凤儿。以后我的那些同僚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这京兆尹的属官不好做,能在京兆尹做得长长久久的,都是些手腕厉害又有本事的。现在跟人家交好了,也利于我站稳脚跟。这些都是我的人脉。我们不但要跟二房好好地掰清楚了,也把自己的人脉一点一点的收拾起来。” 王熙凤娇笑道:“还用爷来说?我也只知道,这些人家大多家里也不怎么富裕,更没有多余的银钱置办节礼。送些吃食什么的做节礼倒还好,如果跟这边一样准备什么字画古董作节礼。那就是得罪人了。这里头的分寸我自然是知道的。” 贾琏道:“这事儿你就放手去做。等你出了月子,等我们搬出去了,我就把母亲的嫁妆单子也一并给了你。上次父亲就说。我已经有儿有女了,手里也该有个活钱,还把母亲的嫁妆单子给了我。那些田地庄子我也没什么力气打理。索性都交给你,你看着办。日常用度节俭一点,如果有余钱,就多置办些田地也是好的。我们的哥儿将来可不能委屈了去。还有我们大姐儿,也也该攒嫁妆了。” 王熙凤听说贾琏要把自己母亲嫁妆里的田地庄子也交给她,心里更是高兴。 王熙凤到底是王家的女儿,总是贪财的。只是有贾琏拘着她,对她又一心一意,她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贾琏跟她离心的。所以作为一个幸福的小女人,王熙凤对金钱的向往和追求还没有原著里那么疯狂。 当然,作为妻子,王熙凤见贾琏如此安排,,心里也是极高兴。 正因为生了两个儿子,王熙凤才越发理解贾母的行为。长子不但能够继承祖宗基业,如果得祖父母的心的,还能够从祖父母那里得个大头。可是养在身边的小儿子就不一定了。本来就没了这祖宗基业不说,连父母的私房也要跟哥哥分,这样一算,本来一个锦衣玉食的哥儿,将来出去了,只怕就只能吃下人们吃的白米饭。这叫王熙凤怎么不怜惜小儿子? 王熙凤道:“爷,我的箱子里还有三万两压箱钱。反正白搁在里头也是白白地放着霉烂而已,倒不如拿出来,在京郊置办个小庄子。我们也学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养些鸡鸭鱼虾什么的,倒比什么都强。如果弄得好了,这能够省一大把的置办节礼的银钱呢。” 贾琏道:“这倒是个好法子。这次老爷拿到了三十万两银子,也给了我五万两。我们留下一万以备万一,剩下的都拿来买地。总比放在那里生虫来得好。” 贾琏也是个心急的,仗着自己是京兆尹的属官,又经常往通州那边跑,自然知道京畿哪里的地价便宜,也知道哪里有整片整片的土地出售。贾琏已经成家,户籍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很快就瞒着贾母王夫人在京郊买了两千余亩的地。 外地的庄子自然是王熙凤打理的。但是这京郊的庄子却是贾琏管着的。贾琏以前没有经手过这些庄子上的事情,但是他却是个聪明的。一方面经常往林家的庄子上跑,一方面又跟自己的妹子打好关系,还经常给自己的妹子送这个送那个。借着迎春的关系,从林招娣这里学了很多管理庄子、变着法子让自己的庄子生出钱来。 正如原著里平儿对他的评价,那就是油锅里还能够找出钱花儿来。林招娣和林黛玉经营庄子是为了名声居多,但是贾琏就偏向银钱一点。 就像红苕,林家是在应付河工的口粮有富余的情况下才会拿来酿酒。可是贾琏在知道林家后花园里红苕泛滥成灾以后,居然有本事说服林招娣,将那些红苕挖得就剩下几枝做种的滕曼。剩下的都被他弄走了。 贾琏可是算怕打得精精的。红苕酒,京畿是没有多少人喜欢。但是如果蒸馏个数次以后,那就是上等的烈酒。北方那些草原上的部族们多的是拿着银子等着买呢。光这一项,每年就能收回上万两银子。 不过,林招娣也不是吃素的。林如海进京述职的时候,就曾经给她留下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她就将太原附近的黑石山(露天煤矿)都买了下来。 虽然经过了宋太祖的那一把火,太原不负盛唐之时的繁华,加上世事变迁,当年的五姓七望也消失与历史之中。太原知府守着那些不能耕种的田地也是满腔忧愁。见有人拿着大把大把的银钱买太原附近的黑石山,更是高兴。一面是奉承着林如海这位位高权重的江南省承宣布政使,一面是等着将来的能够从林家收赋税。这些黑石山就这样,半卖半送地进了林招娣的口袋。 林招娣一面派人开采煤矿,一面让人弄蜂窝煤。像烧饭、酿酒蒸酒,这些事儿用蜂窝煤就好了,方便又快捷。至于造纸作坊那边,也要用到。还有林家原来就有的那些瓷器作坊,新置办的纺纱作坊和染色作坊,这都是要煤炭的。 就连贾琏,也在计算了柴火、煤炭和人工之后,也用上了蜂窝煤。 自然,林家用煤炭是最广的。就连原来家里的茶炉子也改成了蜂窝煤炉。这省了很多事情,更节省了柴火的开支。要知道,京城里的柴火也是要钱的。对于林招娣而言,山上的树木是用来造纸的,枯木是用来种银耳香菇等山珍的,用来烧火实在是太浪费了。 贾琏也是知道林家的各项产业的人之一,自然是愿意拿山上的树木和枯木换银子,再花点银子采买蜂窝煤的。 而蜂窝煤也通过贾琏的交际圈,进入了京城里的下级官吏们的家庭,并渐渐地往百姓家扩散。一来蜂窝煤经烧,二来蜂窝煤也不贵,三来,烧过的蜂窝煤的渣子还有人收。对于那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家来说,用蜂窝煤可比用柴火方便又便宜多了,还不像灶台那样占地方。可以省下一间大屋子呢。在京里,每年都有读书人到处租屋子住。省下一间大屋子,对于这些人家来说,又是一笔进项。 就这样,蜂窝煤就慢慢地成为京城里百姓之家生火做饭的首选。 当然,在林家,就是家里的下人和庄子上的庄户们也是用蜂窝煤的。而贾琏听说了林招娣那个让庄户们上山砍柴就是纵容他们偷自己的财产的理论之后,也算了一笔账,然后就给自己的庄户们买蜂窝煤了。 而那些柴火什么的,自然是送到林家换银子了。刚开始的时候,这事儿也受到过下面的庄户们的抵触,不过林家的管家和贾琏都是聪明人,自然有办法拿捏住下面的庄户们。等实实在在的看到蜂窝煤的好以后,下面的庄户们也主动使用蜂窝煤了。 162问女 162 正如贾赦贾琏计划的那样,这个新生儿的满月并没有大办。孩子还小呢,这满月宴难免要抱着孩子出去见人的。如果有个什么万一,他们哭都来不及。 不过在隔天的清明节祭祖的时候,贾赦就当着族人的面儿在自己这一房下面添上了三个孙子孙女的名字:嫡子嫡长孙贾芝、嫡子嫡长孙女贾萱、嫡子嫡次孙贾堇。 芝,华美华丽。 萱,中国古代的母亲之花,暗指女孩子将来会成为贤妻良母。 堇,美好、稀有之物。 这三个名字都是贾赦贾琏两个绞尽脑汁、花了两年时间才挑出来的比较满意又争执不下的两个名字。不过,姑娘家的名字不能让外头知道了,所以贾萱依旧叫做大姐儿,倒是她的两个兄弟则用了正经的名字,一个叫芝哥儿,一个叫堇哥儿。 祭祖之后,贾琏就带着自己的妻儿,收拾好细软,搬到忠清巷那边去了。除了隔个两三天过来一趟,王熙凤就窝在家里养身子,顺便带孩子。大房和二房这边越发远了。而这年的三月,林家姐妹借口清明节祭祖,并没有去贾家。这个理由也合情合理,就是贾母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来。 对于贾赦这边和林家而言,眼下最重要的,则是来年的大选。来年迎春就是十三岁了,正好赶上三年一次的大选。她是堂堂朝廷正经的一等将军的女儿,大选绝对是跑不掉的。 迎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比方说,要学习各种公中的规矩礼仪,要了解京里各大世家的人际关系,也要知道皇上和各位皇子的喜好忌讳,以及各宫娘娘们的喜好忌讳。更重要的是,要知道宫里各种明里暗里害人的法子。 这些,不但迎春要学。就是她的两个丫头司棋和绣橘也要学。当然,林招娣林黛玉少不了也要跟不仅如此,林招娣还准备了大量的美容美发的食材和各种药膳方子,准备让迎春在这一年里头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十二岁,基本上小姑娘们都是这个时候开始发育的。 司棋尤为紧张。她是打定了主意伺候自己家的姑娘一辈子的。所以对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最是上心。光是笔记就有好几本。每日里必是神神叨叨的,不把那些学到的东西记得瓷实,是绝对不会放下。绣橘则是忙着给自家姑娘准备各种来年必用的针线。宫里用的针线都是有规定的,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材料,绣什么样的花纹。拿什么样的绣品送人,那什么样的绣品赏人都是约定成俗的。一个不小心弄错了,得罪的人是小。如果犯了忌讳就是丢身份乃至是丢性命的事儿了。 以迎春的身份,如果真的进了宫,只怕带进去的丫头最多也就两个。司棋和绣橘是迎春身边的心腹大丫头,与迎春的情分自然跟别人不同。迎春舍不得她们,她们又何尝舍得迎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滑过。 在五月中旬的时候,贾琏特定请了个假在家里为自己的次子举办了百日宴。跟贾家世交的人家、跟贾赦有些交情的人家、跟贾琏关系都比较好的人家,都准备了礼物,来忠清巷这边赴宴了。外面的亲友尚且如此。作为贾琏的亲妹妹的迎春和表妹的林招娣林黛玉自然也出席了。就连贾环贾琮两个也在学里请了假,跟着哥哥堂哥来到忠清巷给侄儿庆祝。就是惜春也过来了。 百日宴一结束,林家姐妹就回家去了。惜春则跟着林家姐妹一起去了林家大宅。而迎春则留在忠清巷这边跟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联络感情。百日宴的第二天,贾琏就带着贾环贾琮两个去上学,而自己则忙着公干去了。五月了。要开始准备收夏粮了。衙门里的事情多着是呢。 就是王熙凤也做好了大半个月都不能见到丈夫的面的准备。其实,这事儿已经是不是第一回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如此。不过,对于王熙凤而言,能够这样忙碌也不错,至少这样的贾琏没有心思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的。 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这是王熙凤从小都印在心上的一句话。虽然贾琏如今对她极好,可是王熙凤始终习惯依靠自己。不过,王熙凤也知道,贾琏也是有底限的。有些事情,既然贾琏已经跟她说过一次又一次了,那么她就不能明知故犯。那只会让贾琏厌弃了她,顺便便宜了外头的女人而已。 但是,出乎王熙凤意料之外的是,贾琏的心腹小厮居然早早地就回来了,还一脸惊慌。兴儿是骑着快马赶回来的。他回到忠清巷这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贾赦邢夫人也从荣国府那边回来了,正在女儿儿媳们用饭。贾赦邢夫人可不是贾母那样的人,没有让儿媳妇一直在边上伺候着。相反,他们只是让王熙凤意思意思地布了一下菜,就让王熙凤坐下了。 所以,听见兴儿急匆匆地跑进院门,一下子跪倒,因为惯性,还向前滑行了数尺,直到撞上门槛才停下。 “老爷,太太,不好了。大事儿不好了。” 可把贾赦邢夫人给吓了一跳。贾赦这个人是属于胆子并不怎么大的那一群,被兴儿这么一闹,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你鬼叫些什么呀?” 见贾赦站起来,屋里的邢夫人迎春和刚刚才坐下的王熙凤也都站起来了。 兴儿道:“回老爷,爷让小的给家里带信,儿,说是今年的京畿要出大事儿了。” 贾赦一愣,道:“怎么回事儿?是水患么?” 兴儿趴在地上道:“老爷,这次爷帮着去收粮食,结果那些百姓们都用银钱缴了赋税,而不是跟往年一样,用粮食缴的赋税。那些官爷们的脸色可不好了。也看着不对劲,就打发小的快马进京,让小的通知老爷来了。” 贾赦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混账,你回来了,那琏儿呢?要是那些人伤着琏儿了,我拿你试问!琏儿现在在哪里?” “回老爷,就在好那边,靠近林大姑娘家的庄子。” “靠近林家的地界?林家的人也去缴税了?” “是的。老爷。” 贾赦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在林家的地界儿上,林家人也去缴税了,那琏儿自然是不妨的。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琏儿突然打发人报信儿说要出事儿了呢?” 邢夫人和王熙凤都很奇怪。 迎春道:“父亲,女儿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迎春垂首道:“其实这事儿还是要从红苕上面说起。林大妹妹家自从接了这水利上的事儿又立下了军令状,就没有不为河工的口粮担心的。虽然林家的粮仓里面也有些富余,可是光靠着那几座粮仓,也是不够的。所以,林大妹妹就弄起了红苕。” 贾赦坐了下来,摸摸胡子,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当初我也为她们这两个丫头的胆大妄为而吃惊不小,也曾经想过她们家的存粮够不够使唤。如果不是后来亲眼见识到这红苕的高产,我也不会放下心来。” 迎春道:“正是如此。红苕高产,又不挑地儿,只要弄点子藤蔓或者是小株,随便往地里一丢,它照样会长。山地、荒地、薄砂地、河滩地,不需要多少力气,只要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够长出一大片,一亩地少说也能够收割千把斤的。所以,周围的百姓们知道了这红苕的好处以后,经常会去林大妹妹林妹妹的庄子上讨要红苕的藤蔓和小株。这两年下来,京畿种植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贾赦道:“嗯,民以食为天。既然这红苕高产,百姓们会种一点也不稀奇。省一点子口粮,瓦缶里就多一点存粮,饥荒之年就能够多一点子底气。” 迎春道:“不过今年,不,应该是去年的时候,这情况就开始改变了。先是林大妹妹林妹妹总是担心庄子上出产的红苕不够河工的口粮,所以,在送出藤蔓和小株的时候,会跟那些百姓之家约定好,等时间到了的时候,就会去收红苕。” 邢夫人道:“那岂不是说,那些百姓见有利可图,都去种红苕了?” 迎春点点头,道:“是的,母亲,林家的庄子附近的百姓都开始种红苕了,有的是只种一两亩,有的则是种上七八亩,或者更多。反正这些红苕就是下等地也能够高产,又不用费什么心。所以种的人还非常多。但是就是种得再多,那些百姓们也没有把家里的地都种上红苕。” 贾赦点点头,道:“嗯,原来如此。然后呢?如果只是这样,琏儿可不会这么惊慌,还把这个狗才吓成这个样子。我虽然不知道红苕的高产到了什么地步。但是物以稀为贵。红苕既然如此高产,这价钱也就贱了。而且河工也就那么多,林家的财力也有限,不可能无休止地收下去。” 163峰回路转 贾赦点点头,道:“嗯,原来如此。然后呢?如果只是这样,琏儿可不会这么惊慌,还把这个狗才吓成这个样子。我虽然不知道红苕的高产到了什么地步。但是物以稀为贵。红苕既然如此高产,这价钱也就贱了。而且河工也就那么多,林家的财力也有限,不可能无休止地收下去。” 迎春道:“父亲,这是因为红苕酒。” 贾赦道:“红苕酒?是红苕酿的酒么?这红苕酒又闹出什么事儿来了?” 迎春道:“父亲,这红苕不是中原的作物,也不在朝廷的禁酒名单上面,不要说今年朝廷没有下禁酒令了,就是下了禁酒令,也管不到它。林大妹妹见今年的河工那边的口粮够了,又不能对百姓们失信,就把多余的红苕都酿成了酒,然后几蒸几酿之后,又把这些烈酒卖给了草原上的部族。” “还有这事儿?”贾赦道,“我明白了。草原上的人富裕的极其富裕,贫穷的极其贫穷。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喜欢烈酒。每年都会采买大量的烈酒以备过冬。对于他们来说,冬天没有烈酒那是不成的。所以,林家的这些烈酒势必非常受追捧,价钱自然也就高了。下面的人见这些酒如此受欢迎,自然就会继续酿酒蒸酒。百姓们见有利可图,自然就会在红苕上多花些功夫了。” 邢夫人在边上道:“不止如此呢。老爷,妾身在家的时候,也曾经管过事儿,也知道那些来收税的官吏们的猫腻。虽然朝廷允了下面的百姓,可以用银钱缴税,也可以用粮食缴税。可是换了往年,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命人哪里有那么多的银钱缴税呀,还不是拿着粮食去的?只要在那收税的斗上做一点子功夫,那些苦哈哈的泥腿子就是也只能白白地吃了这个亏。可是今年大家手里都有银钱了。自然不会愿意跟往常一样,再被盘剥了一次去。只怕这次京畿的这些百姓们都是用银钱缴税的。这一亩地交多少的赋税都是固定的。那些人见没法做手脚,自然是要恼了的。” 贾赦和王熙凤这才明白过来。一方面是新出的作物。高产不说,还能够带来足够的银钱。另外一方面是下面收税的官吏弄虚作假,无端增加百姓们的负担。两下里一比较,是个人都知道种红苕的好处了。更不要说下面苦哈哈的、天天吃不饱肚子的泥腿子们了。 饥饿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这天底下多少事儿,都是从饿肚子开始的。流民、造反、兵变,……一样样都是朝廷头痛的事儿。这些贾赦很早就知道了。 只是林家这次触犯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利益呢! 贾赦连连跌足:“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出头的橼子先烂。林家怎么就做了这出头的橼子呢?来人,先去通知林家。” 迎春道:“父亲,林大妹妹家里不会有事儿吧?” 贾赦道:“没事儿。怎么没事儿?这一次,林家是跟京畿这大大小小的官儿对上了。你以为为什么你哥哥听说给别人帮忙就那么乐颠颠的去了?还不是因为有银子可以拿?为什么有银子可以拿?因为这收税的时候有利可图!林家这一动手,可是绝了这京畿大大小小的官儿的财路呢。你说厉害不厉害?” 邢夫人迎春和王熙凤都唬了一跳。尤其是迎春和王熙凤,她们心里都是知道的,自己手里的庄子上也在弄这个红苕酒,规模还不小。如果林家出事儿了,她们也跑不了。 迎春道:“父亲,那您能不能帮帮林大妹妹林妹妹?” 贾赦道:“帮?怎么帮?你要知道。林家这次的事儿可是把京畿布政使司上上下下都放在火炉上烤了。你当人家就没有个世交故友、门生故吏?做梦!我算哪根葱?就我一个小小的吃闲饭的一等将军,在人家面前,一个水花儿都不是。你叫我怎么帮她们?” “可是。林大妹妹林妹妹到底是四姑太太家的姑娘。” “你当我就不记挂着我那苦命的妹子留下来的孩子?可是我就这么点能耐!” “可是……” “你闭嘴。你给我回房去。这两天,你也别去林家了,呆在家里。好好地给我抄《孝经》去。” 迎春还想说什么,早就被人拉了下去了。 邢夫人道:“老爷,这事儿就真的这么严重?” “何止。你别看林如海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就以为他是天底下这么多的承宣布政使里头当属第一把交椅了。要知道,这京畿承宣布政使才是真正的厉害。京畿承宣布政使可是能够直达天听的。他离圣上又近,即便是林如海在江南得到了消息,写了折子过来,只怕这里连黄花菜都凉了。” 邢夫人非常不安:“可是老爷,这事儿我们也不能置之事外啊。谁都知道我们跟林家好,二丫头更是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呆在林家的。如果林家出了事儿,我们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是不是会让人诟病呢?” 贾赦道:“你当我不想帮,我是不能帮!现在我们保住了自己,将来林家出事儿了,我们还能拉拔她们一把。如果我们自己也填进去了,又有哪个来帮我们?” 王熙凤在边上听了一会儿,道:“老爷,其实这事儿我也听我们爷说起过。我们也当初而已说过的,这事儿是好事啊。而且林大妹妹林妹妹也不曾犯了律法,又怎么会出事儿呢?” 贾赦道:“就是她们没有犯事儿又如何?上面有人要整她们。她们难道就能够逃得了?” 邢夫人和王熙凤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贾赦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媳妇,马上就发觉了不对劲:“怎么,你们又做了什么了?” 王熙凤跪下来,道:“老爷,是媳妇的不是。去年的时候媳妇听说林大妹妹家里酿了红苕酒挣了不少银子,就上了心。媳妇想着,虽然我们爷名义上是荣国府的长房嫡长子,可是这几年来,媳妇看着,那边不给我们爷添乱扯后腿已经就很好了。如果有什么事儿,又如何指望得上他们?爷既然已经出仕为官,这应酬往来就少不了的。我们爷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府里给的月钱也不多,哪里够使唤的?媳妇才想着弄点子进项,才跟着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种红苕,酿红苕酒的。” “你!” 邢夫人赶紧劝道:“老爷,琏儿媳妇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错儿啊。毕竟,在那边的时候我们大房天天受气,连着琏儿也借不到力不说,还被她们明里暗里地欺负也是事实。琏儿媳妇这样做,没有偷也没有抢的,更没有触犯朝廷大大小小的律令,可比那边的强 不知道多少去。” 贾赦听了颓然坐下。 邢夫人道:“老爷,不是说民以食为天么?既然林大丫头林丫头能够解决了京畿一带百姓的温饱,这就是一件大大的功德。坏就坏在林家如今就几个孩子在家里,没办法直达天听。难怪那些人要欺负她们几个小孩子了。” 贾赦一愣:“你再说一遍?” 邢夫人道:“我说难怪那些人要欺负她们几个小孩子了。” “不是,前面一句。” “大丫头林丫头能够解决了京畿一带百姓的温饱,这就是一件大大的功德。” “也不是,后面一句。” 邢夫人一愣,跟王熙凤两个异口同声地道:“坏就坏在林家如今就几个孩子在家里,没办法直达天听。” 贾赦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个!如果妹夫在京里,以妹夫的机变,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可是谁让林家就只有几个毛孩子在京里呢。不行,我可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了我的外甥外甥女儿去。来人,准备一下,我要求见周老翰林。对了,琏儿媳妇,你去告诉你妹妹,《孝经》不用抄了,让她上林家去,顺便把这事儿跟你林大妹妹林妹妹说一说,让她们有个准备。” 贾赦一回过神来,就立即想到周老翰林了。 他知道,往年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都出身勋爵之家,这背地里只怕也不干净。如果跟他们说了,会不会帮林如海还是两说。 这位周老翰林就两样了。一来人家是林如海的好友,又是林祈的老师,自然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好友、自己的弟子蒙受不白之冤。二来,这位周老翰林又曾经是在皇帝跟前伺候,做着帮皇帝拟旨之类的活计的。如果说他不懂皇帝的心思,那是假的。红苕的事儿,就是贾赦这样的纨绔都看得出来,更不要说人家周老翰林了。 所以,贾赦就去了周家。 周老翰林原来还不想见贾赦的,可是贾赦就是在周老翰林的家门口不走,直直地等了好几个时辰。周老翰林听说临近宵禁贾赦都没有走,没了办法,只好让贾赦进去了。 164刘姥姥 说起红楼梦,就不能不说一个人,那就是刘姥姥。 且说刘姥姥,自打那年来了荣国府,从王熙凤手里得了二十两银子,又从林招娣手里得了一个足足五两重的赤金小金猪。当时的金价,一两金子值二十八两银子,十足赤金的价钱还会往上面走。靠着这笔钱,刘姥姥家里置办了地,又雇了人,这日子才算是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刘姥姥家就在京郊,这两年,家里也种了不少红苕,靠着红苕酒,大赚了一笔,连她的外孙子板儿也去学里读书了。 饮水思源。刘姥姥心里一直记挂着王熙凤和那位林大姑娘呢,所以,这次乘着家里缴了税,地里又打了粮食,便带着一些土产进京来了。 只是这事情就是那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王熙凤已经搬到忠清巷那边去了,这天正好不在荣国府里。而林家姐妹更是回家去了,已经快半年没有过来了。此时,荣国府里就只有贾母和二房的人住着,外加过来给贾母请安的邢夫人而已。 贾母正在屋子里数落林招娣做事不谨慎,给家里招惹麻烦呢,就看见周瑞家的蹑手蹑脚地走到王夫人身后,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张口便道:“周瑞家的,你这般是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不成?” 贾母也是经历过事情的人,知道林家这次犯的事儿不大,就是有人恶整他们,倒的也不过是林家而已,绝对连累不到他们贾家。可是林家是贾母的爱女贾敏的婆家,林黛玉林祈又是贾母嫡出的外孙女外孙子。说贾母不担心她们两个,那是假的。也正是因为担心,所以贾母才会对林招娣那么看不过眼。 相比于贾母的担心有着急,王夫人就有些高高挂起了,甚至,她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她也聪明。知道不能露了出来,不然贾母绝对会第一个冲着她发火。但是在心里,王夫人还是巴望着林家倒霉的。 薛家已经倒霉了,王夫人也跟着丢脸。尤其是贾政这样的人,最是看重面子,对有薛家这样的姻亲。可是膈应得很。当然,贾政也不好开口赶薛家母女出去,就只好将心里的郁闷憋屈都向着王夫人那边去了。就是贾母和邢夫人背地里也没有少借着薛家的事儿扫王夫人的面子。 为此,王夫人愈加恼了贾母也恼了邢夫人也不稀奇。贾母因为贾敏对林家姐弟好,邢夫人又跟林家亲近。如果林家倒了。王夫人也正好可以扬眉吐气,顺便将原来贾母对她说的话都还给贾母。 所以,看见进来的周瑞家的。贾母是厌烦又担忧的,而王夫人则是喜悦又期待的。 不过出乎贾母和王夫人的意料的是,来的居然是个跟林家的事儿完全不相干的乡下老妇人。 周瑞家的道:“回老太太。那年宝姑娘进京的时候,这婆子曾经来过一趟。琏二奶奶给了二十两银子。这次这婆子是拉着一车的土产来给琏二奶奶磕头的。” “她多大年纪了?” “看着有六十好几了。不过身子倒是硬朗。” “哟,跟我一般年纪,倒也不容易。” 换了往日,贾母必定会留下刘姥姥,然后叫上家里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们一起热闹热闹的。可是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没这个心思。 不仅仅是贾母,就是王夫人也一样,这关系到她们两个在荣国府里的实际影响力。无论是谁。今天注定了她们没有力气去管一个乡下老妇的闲事儿。 贾母道:“罢了,难为她大老远的跑这一趟。如今我们家里事情也多,也不方便招待她。鸳鸯。你叫厨房那边弄顿饭,招待一二,再拿六十两银子来,给那婆子带上。既然她住在城外,怕是要赶着出城的。我们也就不留她了。” 鸳鸯应了,立即就去办了。 在周瑞家的院子里等了半天,结果看见周瑞家的居然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过来了,刘姥姥也吃惊不小,赶紧讪讪地站起来。有了上次进来见王熙凤的经验,刘姥姥也算是长了见识,知道裹着绫罗绸缎的人可不一定都是主子,也有可能是主子身边得脸的丫头。等听说此人是贾母身边得用的,更是吃了一惊,连声道:“姑娘安,姑娘安。” 鸳鸯笑道:“姥姥客气了,快坐罢。” 不好意思地抚着衣角,刘姥姥怯怯地挨着炕沿坐了。她早就被鸳鸯的气势给压着了。 “上年,家里青黄不接,劳二奶奶体恤,我们才熬过了那段日子。今年收成好,又遇上了好年景,地里也多打了些粮食。这是头一茬儿收的。就想着让府上的太太奶奶们尝尝,也算是我们的穷心。” 鸳鸯早就注意到地下那一堆的瓜果蔬菜了,便道:“让姥姥破费了。我们老太太说了,您老进城一趟也不容易。这里有些银子,姥姥拿去喝茶。” 刘姥姥见了鸳鸯推过来的银子,越发不好意思了。她讪笑着道:“那,那老婆子就谢过老太太,也谢谢姑娘了。”说着,就抖着手将银子抱在怀里,又道:“上年多亏了二奶奶呢。就是不知道二奶奶有没有这个时间,让老婆子进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 鸳鸯道:“真是不巧。二奶奶如今在忠清巷那边呢。” “忠清巷?”刘姥姥有些奇怪。上进进来的时候,王熙凤屋里那么多回事儿的人,连接待她们祖孙两个的时间都没有,刘姥姥一直当王熙凤是管事儿的当家奶奶呢。一般来说,这当家奶奶不是长房的媳妇儿么?怎么长房的媳妇儿不在家里住着,却去了外头? 刘姥姥到底也是见过些事情的人了,这又是人家的家事,自然不好多嘴。又道:“那,我能给府上的表小姐磕个头么?也多亏了这位表小姐,我们板儿也能够读书了呢。” 鸳鸯奇道:“什么表小姐?姥姥上次来的时候有见过其他人么?” 周瑞家的赶紧解释道:“看我这记性。上次刘姥姥来的时候,就曾经见过林大姑娘一面。林大姑娘还赏了个荷包呢。” 鸳鸯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林大姑娘还在孝中,姥姥又是怎么见到林大姑娘的?” “那回我送刘姥姥出去的时候,梨香院的小门正好开着。就那么巧,跟送客的林大姑娘打了个照面。” 鸳鸯看了看周瑞家的,转脸对刘姥姥道:“姥姥,林大姑娘毕竟不是我们家的姑娘,如今已经回自己家去了,也不在呢。” 刘姥姥道:“是这样么?那倒是我来得不巧了。二奶奶和林大姑娘对我有恩。却是连磕头都不能够。二奶奶还好,还在京里。这位林大姑娘只怕以后都见不到了吧?” 在刘姥姥的印象里面,连守孝都在别人家里,只怕是因为家里没有人了,才不能不寄人篱下。而离开了外祖家。说不定是因为宗族里有人来接,所以才会离开。 刘姥姥是按着常理来推断的,却没有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只听鸳鸯道:“姥姥要见林大姑娘还不容易。林大姑娘如今也在京里呀。只是林大姑娘家里也没个正经的长辈。就她们姐弟几个在,如今又出了事儿,只怕没有这个精神招待姥姥了。” 刘姥姥吓了一跳:“这位林大姑娘家里出事儿了?” 鸳鸯道:“可不是。姥姥家就在郊外吧?可知道红苕么?” 刘姥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们家就种着好些呢。” 鸳鸯道:“就是这红苕惹的祸。据说这红苕就是林大姑娘家里第一个种的,如今红苕在京畿泛滥,朝廷收不上赋税,要拿她们家呢。你就是去了,只怕她们也没这个心思招待你。” 刘姥姥吓了一跳:“怎么会收不上赋税呢?夏粮不是都交了么?” 鸳鸯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如今老太太那边也在为了这个着急呢。姥姥,你这一大早就出来。想必也饿了吧?厨房里已经备了饭,您先用着。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只怕老太太会找我。我先回去了。” 刘姥姥直愣愣地点了点头,心乱如麻。 她们家也是得了红苕的好处的人家之一,对那林家庄子的主人自然是感恩戴德的。知道了这庄子的正经主子就是自己的熟人。刘姥姥自然是开心的。可是现在听说这位大恩人有麻烦了。刘姥姥自然坐不住了。 这顿饭,刘姥姥是味同嚼蜡,吃得非常不舒服。她问了周瑞家的好些问题,听了越发担心。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心腹,王夫人对林家不感冒,周瑞家的对林家自然也没有好脸色了。王夫人希望林家能倒了,落落贾母的面子,周瑞家的自然也不希望林家始终高高在上。 自然回答刘姥姥的话的时候就带了些出来。 周瑞家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刘姥姥却是听出来了。 在刘姥姥心中,林家的姑娘在无依无靠的时候,尚且能够有丫头婆子伺候着,还能够拿那么大的一只十足真金小猪送人,显然家里是极富贵的。而红苕又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惠及百姓之家,又救了不少人,这又是一桩大功德。这谋财害命的故事,刘姥姥也没有少听。该不会是有人想要在这天子脚下算计人家小姑娘吧?会不会是因为对方势力很大,所以才会让这堂堂国公府都忌惮万分,不敢援助自己家的外孙外孙女儿? 这么想着,刘姥姥也坐不住了。 她原来还想着去忠清巷那边给王熙凤磕头的,现在她也没有这个心思了。她拿出一块碎银子给周瑞家的,又被周瑞家的给推了以后,就心事重重地走了。 165御驾亲临 户部仓部只有三位主事,负责各地粮仓事宜,当然,他们只要登记各地粮仓的粮食储备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管好手里的账本就够了。 作为户部的官员,他们也知道下面的人的手段。在收夏粮之前,将部分陈粮卖出去,一来可以为新粮腾出储存空间,二来也可以保证粮仓了的粮食不会因为霉变而无法使用。当然,粮食放在粮仓里面也是要损耗的,这个损耗也是被朝廷接受和认可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会有火耗之类的杂税存在。朝廷默认的纳粮之时可以多收一部分粮食也正是因为这个。 不过,任何的法律都存在漏洞,火耗和捐输也一样。不要说那些奸商们收粮的时候用大斗、售粮的时候用小斗了,就是官府去下面收赋税的时候也会用大斗。用大斗,哪怕是每五斗多收那么一两成的,寻常百姓也不敢开口的。 有良心的官员会在收粮的时候告诉下面的百姓,交上去的粮食多少是赋税,多少是杂税,还会尽量控制,使得杂税不会超过正经赋税。 如果遇见个狠心的,甚至是完全没有良心的官员,那么下面的百姓就惨了。因为沉重的赋税杂税会让一户七八口的人家连一套衣裳都凑不起来。 京畿的官员们还算好的。毕竟是天子脚下,毕竟京师里有无数的御史等着闻风奏事,等着扬名立万,有御史台的存在,他们还不会那么夸张。但是,京兆尹的特性注定了每一任的京兆尹都做不长。 新任的京兆尹就是一位冒进之徒,居然让下面的人将粮仓里面大部分的粮食都给卖了,等着夏粮入库的时候好搜刮一笔。他已经准备好了特制的大斗了。 没错,夏粮收割之前,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一年里头粮食价格最好的时候。上任京兆尹大人为人极其保守。在新粮入库之前,绝对看不到他卖粮食的。所以,现任的京兆尹大人背地里可没少骂他笨,不知道搂钱。 要知道,收夏粮之前的粮价和夏粮收上来之后的粮价,那可是天差地别两个极端呢。 如果换了别的地方。如果没有红苕,也许这位新任京兆尹大人的行为造成的后果不会这么严重,但是,偏偏今年出现了红苕,偏偏红苕不在朝廷规定的粮食名录上面。偏偏本朝的百姓们可以自由地选择用粮食缴税,抑或是用银钱缴税。 所以新任京兆尹大人只能望着成堆的银钱和空空如也的粮仓发愁了。 朝廷可是有规定的。为了预备灾荒,粮仓里必须要有多少多少的粮食。如今粮仓里面的粮食不够。那当地的官员是要问罪的。如今他已经把粮食都卖了,粮仓里大多是空的,京畿承宣布政使的人眼看着就要来查粮仓了,户部的官员也会在下个月过来,他自然是慌了手脚了。 就是账面上的赋税够了,粮仓里面的粮食不够也是没有用的。这里是京兆尹,夏粮收完了,京畿承宣布政使会派人查一遍。户部也会派人来查一遍。他有这个信心买通承宣布政使的人,却没有这个信心买通户部的人啊。 而且,在收粮的斗上动手脚。借机中饱私囊乃是半公开的秘密。现在老百姓们都用银钱缴税了,自然又少了一笔灰色收入了。 新任京兆尹大人赶紧叫人去市面上收粮食。结果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京畿各地都在收粮食。 跟新任京兆尹犯了同样的错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虽然夏粮收割以后。这粮价应该会下跌的,可是因为京畿各县都在收粮食,还是大宗交易,使得粮价反而往上面走了。 又损失了一笔的京畿各级官员可把林家给恨的。 自然,他们就准备整林家了。 林家如今只有几个孩子在,往年用在其他人身上的手段自然不能照搬。林如海在南面,为了双季稻的事儿忙得是天昏地暗。双季稻的好处,大家都是看得见的。这手段轻了没有效果,这手段重了,就无法达成目的。 本着法不责众的心态,这些官吏们开始在暗地里准备了。 林招娣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她的心中,红苕高产又比小麦稻谷便于储存,是一种非常优秀的粮食作物。却没有想到,在她的操作之下,红苕成了京畿首屈一指的经济作物。京畿各县大多数的百姓种植红苕那是除了红苕能够果腹之外,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红苕能够用来酿酒,能够为家里带来一笔巨大的进项。 不少家庭甚至靠着这比巨大的进项支撑起了家里的全部开支。 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了林招娣的想象,让她措手不及也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那些官吏们的反应比林招娣快得多得多,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少做。往年他们虚报灾荒的事儿都做过,更何况如今不过是小小的推卸责任的事儿?只要奏报有人种植妖草,导致京畿粮食大量减产就好。至于老百姓们交上来的赋税,往杂税上一摊,就可以斩去一大块儿。再把账面儿上弄平整了,自然好办。 想到了这个法子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很快,朝廷就接到了奏报。这县令大多数都是科举出来的,做得一手好文章。就是不是科举出来的,手底下也有几个能人,这送上来的奏章那叫一个花团锦簇、紧扣人心。 皇帝接到这样的奏报当然是怒发冲冠。 “什么?居然有人推广妖草,致使京畿粮食减产?” 京畿乃是一国之根本,如果京畿发生灾荒,就是其余的地方都丰收也是补救不过来的。因为流民会在第一时间里冲击京师,造成京师动荡。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愿意看到的。 那奏事的小吏本来就是户部的,人有些呆,直直地上奏道:“回圣上,的确如此。今年微臣照例检查夏粮征收情况,结果京师这边的粮仓大多数都是空的。微臣又去检查了通州官仓,结果通州官仓也是半空的。微臣连夜又去了通州周围的六县,这六县官仓也都是空的。微臣跟官仓的库大使闲聊过,这些库大使们都说。是因为今年下面的百姓们用银钱缴了赋税的缘故。” 这小吏也是聪明人,什么都不多说,只说他听到的看到的,却在文章之中将粮仓空空如也的情况形容得非常严重。 民以食为天。这些官仓里的粮食除了要预备灾荒,也有相当的一部分是要调剂到户部,作为军粮的。不但各地的官员看重。户部也看重,兵部和那些武将们就更加看重了。如果没有粮食,那绝对会是一场大灾难。 皇帝马上就问道:“此话当真?真的是因为妖草盛行,导致百姓们都种了妖草,使得这些妖草抢占了原来的耕地?” “微臣不知。微臣只看到官仓之中空空如也。至于耕地情况。微臣不曾细查。” 皇帝道:“还有何人知道耕地情况?” 不是全部的官员都有资格上朝的。能够上朝的,那都是品级在一定等级以上的文官武将。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需要自己下地,自然对京畿的农事变化反应不那么快了。 一位郡王出列道:“启奏圣上。据微臣所知,往年夏粮收上来之后,京畿的粮价就会走低,为此还有‘谷贱伤农’之语,只是今年的粮价却没有下降多少,让臣有些担心。” 此言一出,金銮殿上嗡嗡声一片。似乎所有的官员都在交头接耳。 在角落里站着的贾赦就有些担心了。他这一等将军虽然够上朝的品级,但是却是个小透明。只能在角落里站着。而且他的脑子也被酒色给占得差不多了,一时半会儿的,也转不过来。而且他的胆子也不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更加不敢出头了。 至于品级比他略低的贾珍见贾赦都没有出头,自然也不敢出声。 这两个人在角落里互相使眼色。希望对方先出头,自己却动都不动一下。好在大殿里面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人也不少,所以他们两人的行为也不是那么明显。 就在贾珍输了,准备出列的时候,边上一人先他一步出去了。 “臣三等威烈将军柳湘荻启奏圣上,微臣家里在京畿也有一个庄子。这次收租,乃是微臣长子带着人去的。据微臣长子回来的只字片语,百姓们都种了一种名叫红苕的作物,这种作物不怎么挑地,所以,百姓们都用它来开荒。据说这种作物可以用来酿酒,很受草原部族的欢迎。” 话音一落,大殿里的嗡嗡声就更大了。 皇帝在听到红苕二字以后,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什么,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这个。 此人的话音一落,对面又出来一人,连声道:“荒谬荒谬!微臣御史台右中丞范饶启禀圣上,古人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物既然可以用来酿酒,又深受欢迎,自然是有利可图。百姓愚钝,只怕见此物有利可图就会大量种植,自然就会出现妖草侵占良田之景。” 话音一落,金銮殿里又是一阵嗡嗡声。 这位柳湘荻正是柳湘莲的族兄,跟柳湘莲一样,也是个有些义气的人物。理国府跟荣国府同样是四王八公中的,又是世交,跟贾赦也有几分交情。既然答应了贾赦,他自然会帮忙帮到底。只是他到底不是读书人,这嘴皮子也不怎么顺溜。如果现在不是在金銮殿上,他早就荤话出口了。偏偏因为是在御前,不好冒犯,这言辞也就不够了。 半晌,才听他道:“圣上,据微臣所知,这红苕乃是百姓们用于开荒之物,并不是世人所言之妖草。还请圣上明察。” 那御史中丞马上就道:“敢问柳将军,你可曾见过这红苕?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年产几何?能否让我等见见?” 这东西怎么能够拿出来呢?如果拿出来了,岂不是说这柳湘荻是有备而来,甚至他能够打听到户部官员的动向?柳湘荻不是笨蛋,他当然开不了口。 这个时候,贾珍就出来了:“微臣三等威烈将军启禀圣上,今年微臣家中收租子的事儿是微臣一手操办的。微臣见过这红苕,红根紫藤绿叶,可食用的是根。一般可以长到这么大,一个就有一斤多种,就是在河滩地上,亩产也能够高达千余斤。据下面的佃户们说,这红苕亩产三千余斤更是常事。更妙的是,此物易于储藏。麦子稻谷。一潮湿,或者经了水,就会发芽,所以储存之时就要非常小心。而这红苕,只要屋子里略略高些。不要有明显的水洼,直接放在地上也是可以的。” 皇帝道:“亩产可高达三千斤,还便于储藏?此话当真?” 贾珍道:“是的。微臣曾经好奇。让下面的佃户们当场挖了一亩给微臣看。那一亩地的出产的确超过了两千斤。微臣的庄子上是去年秋收以后才开始种这个的,佃户们没有多少经验。据说承宣布政使林大人林家的庄子那边是最早开始种的,很多去林家庄子上要红苕苗的人都见过的。的的确确亩产高达三千斤。” 这下,金銮殿上的嘈杂声就更加大了。 那御史中丞马上就道:“贾将军,亩产三千斤的作物,下官闻所未闻。你该不会是胡诌的吧?” 那户部属官也道:“是啊,贾将军,如果天底下真的有这等奇物。只怕早就遍布大江南北了。怎么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那?” 贾赦终于出列了:“启禀圣上,最先发现此物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微臣的妹夫江南省承宣布政使林如海林大人。林大人在农事上的本事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据说。此物就是当初林大人初到江南的时候早海外番商的货物里面找到的。只是当时林大人不知道此物如何耕种,又被双季稻牵住了全部的心神,只能让此物在库房里搁着。后来。因家母之故,微臣的几个外甥外甥女儿进京之时就把这个当做一件稀奇玩意儿给带进京了。此物先是在微臣的两个外甥女儿在自家的后花园里当做寻常的观赏花卉种植的。后来发现其高产以后,微臣的外甥女儿才会将之当做河工的口粮在自家的庄子上推广开来。至于用红苕酿酒,那也是去年才开始的事儿。” 上面的皇帝眯起了眼睛,道:“哦?原来此物最初是用作观赏之用的?” 贾赦道:“回圣上,确实如此。据说,当初微臣的外甥女儿也不知道拿那红苕怎么办,就把它丢在了后花园里。结果这东西接触了地气以后,就长得非常快,很快就成为后花园里的一霸。就连被扯下来的藤蔓也能够发出新芽长出新根来。二月里林家后花园的红苕刚刚被全部挖了,不过是因为留下了一点子藤蔓,如今又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片了。” 这些皇帝也好奇了。 身为君王,就是再任性,只要不是闹得祸国殃民,依旧有一大群人在后面歌功颂德。所以,当皇帝下令摆驾前往林家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现任京兆尹更是大汗淋漓。他把红苕当做毒草,想借机扳倒林如海,却没有想到被人将计就计,引起了皇帝的兴趣。哪怕这红苕亩产只有两千,也远远地超过了京畿的麦子和江南的稻谷了。 林如海在江南弄的那个双季稻已经让林家得了一个爵位,如今再加上这个红苕,不怕林家不会更上一层楼。 这位京兆尹大人深深地有种搬了石头砸脚背的感觉。 君王临幸臣子之家,对于臣子而言,那是无上的荣耀。林招娣林黛玉正抱着弟弟们在寒烟厅跟迎春说话呢,忽然得到内侍的话,说皇帝要来她们家,把她们姐妹都吓了一跳。 这事儿之前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啊。 内侍都是宦官,自然不需要讲究男女大防的。林招娣让嬷嬷们送上了请茶钱,这才道:“这位公公,不知道圣上来我们家所谓何事?我们家就我们姐弟几个在,别无长辈,实在是……” 那内侍见林招娣还算客气,便道:“林小姐放心,圣上此番是想见识一下红苕而已。还请小姐准备一下吧。” “可是这接驾的事儿,我们从来都不曾办过。只怕……” “不妨不妨。姑娘放宽心就是。杂家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亩产高达上千斤的作物呢,这几年各地连年灾荒,流民也多,每年每年圣上可没少为了这灾荒流民的事儿头疼。圣上不舒服,我们这些奴才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林小姐的红苕如果真的有这么好,对天下自然是大功一件,我们这些人也要谢谢小姐呢。” “公公客气了。不知道圣上御驾亲临,会带多少随从来呢?” “放心,不会很多的。好了,小姐就准备一下接驾的事儿吧。杂家就不打扰小姐了。” 那内侍一抱拳,就去了前头。等这位内侍一走,躲在屏风后面的林黛玉和迎春都出来了。 林黛玉道:“姐姐,这接驾的事儿可怎么办?不说别的,圣上出行,这一顿饭我们总是要准备的。还有那些仪仗卫士,我们也要好生招待一番才好。这……” 迎春道:“林大妹妹林妹妹,既然御驾亲临,两位妹妹作为林家的正经姑娘,自然是要在圣上面前露脸的。只是祉哥儿和哥儿还小,只怕会在御前哭闹。要不,今天就由我带着两位弟弟吧。这样妹妹们也可以全心全意地准备迎驾的事儿。” 林招娣和林黛玉对视一眼,道:“那就劳烦二姐姐了。” 迎春见林招娣林黛玉都点头了,就跟司棋两个一人抱着林祉,一人抱着林回自己的韶颖轩去了。 等迎春一行人不见了踪影,林黛玉才道:“姐姐,既然御驾亲临,那我们准备些什么东西招待圣上呢?还有跟着伺候圣上的那些人,有该如何招待?只怕家里的存粮不够呢。” 林招娣想了想道:“圣上来我们家,与其说是因为红苕,倒不如说是为了百姓。所以,我们就弄些富贵之家不会吃,但是在百姓之家却是难得的菜肴吧。” “姐姐是说……那些家常菜?” 在荣国府里住过,林黛玉自然是知道宫廷菜肴是怎么一回事情。可以说,宫廷菜肴里,很多都像贾家饭桌上的茄子一样,放了好多别的东西,弄得连茄子原来的味道都没有了。至于那些看似简单的菜肴,很多食材对于寻常百姓之家都是非常难得的或者是烹饪非常繁琐,几乎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承受得了的。 因为这样的基调,林家开始准备起来了。虽然那位内侍没有明确告知皇帝的随从人数,但是林家却不能不给可能跟着皇帝过来的人准备足够的食物,要知道,皇家的仪仗队,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也可能是权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这可是怠慢不得的。 好在林家也是大户人家,下面的仆役们也有几百号人,大厨房那边更是常备有五天的食材,林招娣又额外开了三百两银子的单子出来,让下面的人赶紧去采买各种食材酒水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林招娣的一声令下,林家大厨房和后花园里的小厨房都忙开了。而林招娣和林黛玉则换了吉服,准备迎驾了。就是在韶颖轩里的迎春也换了衣裳,准备好各种配饰,等着可能到来的宣召。 君王出行就是麻烦。因为是在金銮殿上公布的消息,加上皇帝表现得比较心急,礼部的官员更是跑断了腿,赶到林家帮忙准备一些必须的东西。 为了林招娣和林黛玉开出的给皇帝准备的御膳,礼部官员大多是不高兴的,可是他们也说服不了林家姐妹,加上皇帝确实是为了百姓而来,他们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166谦谦让 在礼部官员的忐忑不安中,在林家姐妹的破釜沉舟中,皇帝终于到了。 本来迎驾这样的事儿是轮不到林家姐妹的。可是如今林家就她们几个孩子在京里,林祈虽然是个男孩子,年纪却还小,又跟着老师读书,也不在家中,下面的林祉林更小。这红苕又是林招娣林黛玉两个弄出来的,就是不叫她们姐妹出来也不成哪。而且这红苕本来就是种在林家姐妹住的后花园里的,林家姐妹是怎么也避不过去的。 皇帝到底是皇帝,虽然不大合礼仪,但是皇帝的话便是金口玉言,下面的官员们就只能尽力安排。清扫街道、隔离闲杂人等、铺黄沙,不但礼部官员们忙得团团转,就是林家的下人们也被支使得团团转。 等都安排好了,林家姐妹俩和迎春便领着一溜儿地丫头仆妇们在大门外静静地等着,等着皇帝御驾亲临。而林祉和林都太小了,只能留在屋里,交给奶妈们照顾。 跟着皇帝一起过来的,除了以太子皇长子为首的诸位皇子们,还有左右丞相、副相,以及六部尚书和京兆尹等相关官员。当然,贾赦作为林如海的大舅子、林家姐妹的舅舅,自然也跟着来了。同时,作为中央军事最高官员,杨太尉也来了,作为皇帝出行的安危的主要负责人,御前侍卫大臣也来了。 虽然进入林家后花园里的人不多,可是当不得皇帝的仪仗、太子的仪仗、皇长子的仪仗、诸位皇子的仪仗,还有诸位官员们的随从,都是人数众多的主儿。即便是有了礼部的官员支招儿,即便是林家的管家还算能干,林家的前院也忙成了一团。 一国之君的皇帝自然不用在乎这些,他一进林家就直扑林家后花园。 如今林家后花园分成三个部分。林家姐妹住的是原来的老园子,又叫西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那处宅子的后花园被称为东苑,而位于东苑和西苑之间。原来是两座宅子的下人房、私巷和东苑西苑之间的几个院落也被清理出来,原来的房舍都被拆了,清理了地基,又铺了土,成了乐善堂的一般专门用作种植各种作物的所在,又称为拙园。拙园没有多少房舍。却保存着原来的属于西苑东苑的围墙,还有一个池塘和一条小溪,连着东苑和西苑。 当年修建之时,西苑和东苑都引了城外活水来,所以无论是西苑还是东苑。都有湖泊溪流。待到林家买下了那东边的宅子,进行整修之时,就分别从这两条活水里各引了 东苑西苑和拙园都是相互独立的。各有各的大门,各有各的围墙。就是不走西苑,也一样可以从前面的主宅到达拙园。 皇帝记挂着的红苕就种在这拙园里头。当初这些红苕在乐善堂里泛滥成灾,等拙园终于收拾出来了以后,林招娣就把红苕请到了拙园里头。如今这些红苕在拙园里头那是生得一个茂盛。 一进拙园,当面就是一座竹纹浮雕的照壁,照壁的背面就是一溜儿的种满了竹子的花坛,与左右两边同样种着竹子的花坛相呼应。绕过照壁。就将拙园的全貌一览无余。 皇帝根本就无心欣赏这拙园的景致布局,开口便道:“林家丫头,这红苕在哪里?” 林招娣躬身道:“启禀圣上。这园子的西侧,望月溪的北侧种着半亩红苕,望月溪的南侧也种着近一亩。日前望月溪北侧的红苕刚刚收了。倒是这南侧的还没有收。” “是么?”皇帝在望月溪南侧的那一亩地周围走了又走,将地上的红苕仔细地看了看,道:“这些红苕可以收了么?朕可是听说了,红苕亩产可以高达上千斤。如此高产的作物,朕倒像亲眼见识一番。” 既然皇帝都开口了,林家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当然,御驾之前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来的,尤其是哪怕那些人都是林家的仆妇也一样。所以,诸位皇子们就只好自己卷起袖子准备动手了。 民以食为天,知道这句话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历朝历代,哪怕是昏君,也会年年举办亲农礼,不少君王甚至会在大内也有一块自留地,在闲暇的时候也摆弄一下农事。当今皇帝更是把农事当做了一种休闲。 身为一国之主的皇帝尚且如此,下面的皇子们自然是投其所好。包括太子在内,几乎所有的皇子在自家的园子里也有这么一块地。所以诸位皇子们对农事也不是那么陌生。 上有所好,下必投焉。 身为君王和君王的子嗣都喜欢摆弄农事,作为臣子自然也要跟君王的喜好保持一致。所以,今日来林家的这些官员们多多少少也都会一点的,就是贾赦这个纨绔,因为在家里常常摆弄花花草草的,也会些个。 所以,即便是在场的这些个个身在富贵乡、绫罗窝的养尊处优的人物,拿起了锄头还是很有些似模似样的。 大皇子眼尖,一下子就看见太子一锄头下去,把一藤蔓嚓地一下,就给锄断了。 大皇子忍不住道:“我说太子殿下,您可当心着些,把个红苕锄坏了,还有一片,这要是把自己的脚给锄了,那就不好了。” 听见大皇子的乌鸦嘴,太子的额头突突直跳,这个老大,可没少借着自己是哥哥,明里暗里地挤兑自个儿。可是偏偏自己是太子,当即反驳便是自己这个做弟弟的不敬兄长,不符合储君的道德品行;如果自己不知道反驳,那么便是自己懦弱可欺、没有担当,也不符合储君的身份威严。总之,只要自己身在太子这个位子上,那就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就在太子暗暗皱眉的时候,大皇子就发现林招娣正好在边上站着,便道:“林家丫头,这藤蔓锄断了不要紧吧?” 林招娣道:“回殿下,不要紧的。这红苕会长着呢。冬天的时候,我们还特地把藤蔓割断了,就为了让它好好的生根呢。” 太子道:“怎么。这藤蔓割断了会利于生根么?” “是的,太子殿下。我们家拿来送人的红苕小株,其实就是割下来又经过处理的藤蔓。选这种带有芽苞的藤蔓,将下面的口子剪成这样斜斜的,插在土里,适当地撒点水。过个十来天,就会长出根来。” “只要十来天就能够长出根来?” “是的,殿下。现在是盛夏,东西也长得快,应该用不到十来天才对。只要一个多月。这一枝小小的藤蔓就能够爬满三分地。如果这个时候在适当地运用阡插之术,不用三个月,就可以种满三四亩地了。” “这红苕长得有这么快么?” “回太子殿下。正是如此。托赖红苕的快生快长,臣女才能那么快的解决河工们的口粮呢。” 皇太子也笑了。他是知道林招娣当初是为了这河务才会广种红苕的。却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作为被当今皇帝一手带大的皇太子,他也接触过不少的政务,自然知道往年朝廷派人打理河工之时,河工们的口粮是什么样子的。可以说,给朝廷做事的那些河工们可没有林招娣手底下的河工们那么舒服。不要说白米饭了,就是高粱馒头赔稀粥就已经算不错了。更不要说林招娣居然让下面的河工们吃肉!虽然不是每天都有的。但是每三天至少有一顿肉食。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皇太子非常肯定,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林家会这样做了。 那位大皇子见皇太子跟林招娣之间气氛如此和谐,心情越加不好了。便道:“说起河工的口粮,我也听说了,林家丫头。你们家还真是阔气呢。听说你经常让下面的泥腿子们吃肉?你们林家可真是有钱呢。就是朝廷也没有这个财力做到如此地步。” 大皇子的声音不小,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林招娣看了看大皇子,道:“殿下谬赞了。臣女之所以能够让下面的河工们吃肉,不过是因为庄子上的人手有富余而已。” 边上的六皇子道:“咦,怎么人手还有富余?既然人手有富余的话,那你又为什么年年收留流民呢?” 林招娣笑道:“殿下,河工上需要的是壮劳力。有些事儿,也只有青壮可以做到。至于臣女说的人手有富余,指的老人和妇孺。女子还好些,庄子上有的是纺织作坊,也有足够的活计给她们做。可是老人和孩子们就难了。庄子上很多老人和孩子都是无依无靠的,或者没有儿女赡养,或者没有父母照应,臣女又不忍心将他们拒之门外,就只好想办法给她们找事儿做了。养鸡养鸭养猪,事情虽然不重,却很琐碎。倒是吸收了一部分的人手。” 皇太子道:“养鸡养鸭养猪?” “是的,太子殿下。别人的庄子上,这些鸡鸭都是由着庄户们散养的,而臣女的庄子上实行的却是集中养殖。清理鸡舍、准备饲料,这些都是需要人手的。说起来,还要多谢那些流民们在庄子上广种红苕呢。红苕的根可以作口粮,红苕的藤蔓却可以用来养猪。鸡鸭上了富贵之家的桌子,猪肉却是入了河工们的肚子。虽然外人看着我们家花费不少。其实臣女很清楚,臣女花费的,不过是置办庄子的一应用度,然后又派了妥当人照应着罢了。真正解决了河工们的口粮的,还是河工们自己的家人。” 听林招娣这样一说,就是皇太子也多看了她一眼。 皇帝距离皇太子这边比较远,自然是没有听清楚林招娣的话。他的目光被那一堆堆的红苕给吸引住了。拿起其中的一只,用手掂了掂,又看了看红苕的数量,皇帝很快就估算出这一亩红苕的大概产量。 皇帝很清楚,这红苕亩产三千的话绝对不是什么虚言,而是事实。 皇帝道:“看来这红苕还真的是亩产三千呢。不过这仓储一事上可还便利?能够储存多久呢?” 林黛玉距离皇帝比较近,听皇帝问话,便道:“启禀圣上,红苕不需要跟麦子稻米那样,需要用木质的粮仓储存,它只要那么堆放着就好。其余的,倒跟储存麦子稻米没有什么不同。这拙园靠北的那几座房子就是仓库,存放的就是红苕。” “哦?那倒是要见识一二了。” 因为皇帝说了,林招娣赶紧将钥匙交了出去。立即就有内侍将房门给开了。几个侍卫先进去转了一圈。确定安全无虞之后,皇帝才在诸位皇子和诸位大臣的护卫下,进入了这间房子。 皇帝看了看,道:“这红苕可以储存多久?” 林招娣林黛玉对视了一眼,由林招娣开口道:“启禀圣上,臣女种植红苕未久。红苕到底能够存放多久,臣女并不是很清楚。不过,臣女知道,麦子、稻谷,收割之后没有经过暴晒是不能入库的。即便是暴晒入库之后。如果粮仓略略潮湿一点,就会霉变,或者是发芽。甚至一场雨水就能够使之发芽。红苕倒是不会这么讲究。臣女的这间仓库里。还没有见过发芽的红苕。就是生根的也不多。” 皇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礼部尚书突然道:“红苕既然如此高产又能够果腹,百姓们想必极为高兴吧?此物一出,京畿的百姓们就可以省下不少口粮了吧?如此,天下就真的无饥馁了。不知道百姓们如何食用这红苕呢?” 林招娣道:“这位大人,小女给下面的河工们准备的是蒸熟的红苕。其实红苕烤起来的味道也很香。百姓们也有在熬粥的时候加入切成块儿的红苕。红苕还可以用啦制成红苕粉,烹饪猪肉时,添加一点。可以让猪肉更加幼滑。” “哦?是么?不过,本官听说林家的庄子上不许庄户们上山砍柴,却要求庄户们花钱买什么蜂窝煤作炭火。可有此事?” 皇帝却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当下一愣。贾赦心里更是咯噔一声,心叫不好。他在肚子里都快把京兆尹给骂死了。 我说呢。你怎么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被我们给打趴下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呢。可怜我的外甥女儿,才这么点点大,又如何对付得了礼部尚书这位老狐狸? 林黛玉见姐姐不说话,便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下官礼部尚书。” “原来是尚书大人,失敬失敬。想必尚书大人还记得‘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句古话吧?” “当然,此言出自《三国志蜀志传》,乃是昭烈皇帝留给后主的遗诏里的话。” “大人明鉴。我林家的确不喜欢庄户们上山砍柴,因为那山不是属于那些庄户们的,而是属于国家的。国家的《开荒令》只适用于耕地,并不适用于那些山林。他们没有为这些山林缴纳赋税,就是没有向国家提出申请,自然是无权动用原本属于国家的财产。” 京兆尹道:“可是天下人都是这样做的。” “天下人都这样做,并不是意味着这样的行为就是对的。天下人这一辈子都会至少感染一次风寒,并不是说风寒就是好的。大人也是读书人出身,想必很清楚什么是不告而取吧?” 那京兆尹一滞,当下说不出话儿来。 林黛玉接着道:“我林家专门采买了黑石山,然后组织人手开采泥炭,然后又花费人力物力,将泥炭制成蜂窝煤,送到京畿,用各种手段鼓励庄户们使用蜂窝煤,就是为了斩断百姓们习以为常的不告而取的行为。” 上山砍柴,在世人眼里是那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要说在场的官吏们,就是皇帝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似乎林黛玉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左相道:“百姓生活困苦,圣上垂悯,乃是仁政。” 林黛玉道:“话虽如此,但是晚辈依旧认为此事不可取。若是百姓们真的困苦不堪,那么此事作为一项仁政,的确是行得通。但是百姓们却不能将此事当成天经地义一般。况我林家的庄子上的庄户们也好,佃户也好,依附过来的流民也好,他们的日子还没有到那等地步,甚至有的人日子还甚为富足,并不会以购买煤炭为苦。所以,从根子上断绝他们上山砍柴便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京兆尹道:“此事会不会小题大做了呢?” 林黛玉看了看对方,道:“大人太小看此事了。自从隋唐一来,科举就成为朝廷广纳贤才的重要途径之一。不少寒门士子便是通过科举进入官场,有的在御前伺候,有的则是守牧一方。如果对这等肆意染指国家公物之事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又谈何为国为公?晚辈在乎的可不是这小小的薪炭,而是贪腐的温床。” 这话一出口,不要说诸位皇子了,就是皇帝也瞪大了眼睛。 说起贪腐,那是历代君王最为头疼的事情。据拿水利河务来说吧,国家每年发下去的钱粮不知道有多少,按照户部的计算,那是让那些河工们顿顿吃肉都是够的。可是偏偏就存在着那一批贪官污吏,互相包庇,对朝廷放下去的钱粮上下其手,最后,这些钱粮到了那些河工的手里,能够让他们喝上粥就不错了。 即便是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可是朝廷还是不得不每年拨下去一批又一批的钱粮。看着那账面上的银钱,皇帝都已经无力生气了。他很清楚,越是贪婪的官员就越会办事。只要能够让他们贪污到钱,他们就能够在他们能够贪污的最大限度上,将事情办得又快有好,当然,这些省下来的银钱是不会回到朝廷的手里的,只会进了那些贪官的腰包。 就是身为君王,皇帝也只能咬着牙,忍了这样的事儿。因为换了那些廉洁的官儿,只怕银子是拨下去了,也省了,结果事情没有办好,来年大水一冲,照样要重新修造。还不如用那些贪官呢。 就是因为这个,皇帝只能认了。但是皇帝心里依旧是有心结的。 如今听到林黛玉这样一说,皇帝自然是多看了林黛玉一眼。 身为一国之君,皇帝当然见过很多很多的美女,就是比林黛玉出色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但是此时此刻,皇帝的的确确认为,那些女人是比不得林黛玉的,哪怕她们中间不乏容貌更加出色的,哪怕如今的林黛玉还小,模样还没有长开。 有着同样的想法的人,自然不止皇帝一个,。 左相脸上含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今日大多断章取义,老夫还以为世人皆是如此,却没有想到会在今天确确实实的见识到遵从古风之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皇帝笑了。 虽然在之前的奏报上他已经知道林家姐妹有关这个话题的讨论了,如今再次听见依旧是那么震撼。 更让他吃惊的是,林家姐妹之间的情谊。皇帝知道,这话原来是林招娣教导妹妹的时候第一次提出这个观点的,方才,林黛玉也是对姐姐暗暗使眼色,希望姐姐先开口的。但是林招娣这个姐姐居然将机会让给了妹妹,还催促妹妹。 方才这姐妹俩的举动可是被皇帝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很清楚,这样的话当着这么多的皇子臣子说出来会造成什么反应。自己势必会奖赏那个开口的人。以这林家大丫头的聪明,想必她也很清楚。但是她毫不犹豫地把机会让给了妹妹,甚至是催促妹妹接受这个结果。 这份情谊,是皇帝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身为君王,他是斗败了自己的兄弟们,踩着自己的兄弟的鲜血登上皇位的。而他的儿子们也开始了新一轮是争执。什么骨肉之情,在皇家基本见不到。也正是因为见不到,所以对于皇帝而言,这份情谊才更加珍贵,也更加愿意去维护。 “林家不愧是百年世家,林如海也不愧是肱骨之臣。能够在你们姐妹身上见识到古人之风,也的的确确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167君前奏奏对 林家不愧是百年世家,林如海也不愧是肱骨之臣。能够在你们姐妹身上见识到古人之风,也的的确确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皇帝出言夸奖,林招娣林黛玉自然也只有伏地愧领的份儿。 “圣上谬赞。臣女等愧不敢当。”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皇帝居然连平身都没有说,可见是对这姐妹两个非常满意了。不要说以太子为首的诸位皇子,就是边上的诸位大臣都知道了皇帝的态度。京兆尹也敏锐地发觉了风头不对,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户部尚书突然开口道:“陛下,微臣听说,今年因为这两个孩子,京畿可是出了不少热闹的事儿呢。” 皇帝笑道:“哦,说来听听。” “圣上,本来按照往年惯例,每到夏粮收割,准备入库的时候,都是粮价暴跌的时候。每年到这个时候,朝廷都会担心会不会谷贱伤农。但是今年的粮价偏偏有了意外,不但朝廷一直担心的谷贱伤农的情形没有出现,这粮价还稍稍有些上浮。皇上,今年可是红苕丰收之年,以往从来都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皇上,大喜呢。” 皇帝道:“还有此事?为什么御史台没有报告?” 林如海的继任者、同样有资格角逐宰相之位的现任兰台寺大夫(即御史大夫)道:“启禀圣上,此事臣知晓。因为终究对百姓们乃是好事,所以臣就没有细究。” 皇帝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那位兰台寺大夫道:“启禀圣上,今年夏粮入库之前,京畿各县不少官员就把库里的粮食销售一空,好为新粮腾地方。结果今年京畿不少百姓都是直接用银钱缴纳赋税的,结果,等百姓们缴纳完赋税之后,上至京兆尹下至各县,各处粮仓几乎还是空的。虽然账面上是赋税是够的。但是粮仓里面的的确确没有足够的粮食。为了预防灾荒,各地县令自然就不得不采购粮食,因此粮价上扬,百姓们也因此得了实惠。” 这话听着还算公正,但是却将这些县令还有京兆尹放在了火上烤。朝廷对下面的官吏可是有明确的规定的,必须保证下面的粮仓里有足够的粮食。以防万一。结果,在夏粮入库之前,就有人将粮仓里面的粮食销售一空,这就触犯了朝廷有关的法律了。 皇帝自然是生气的。 只见他勃然大怒,道:“哪个混账做的糊涂事儿。他难道不知道这些年朝廷到处都有灾荒么?天有不测风云,若是在收夏粮的时候有个意外呢?这又不是没有先例!这些人怎么连朝廷的邸报都不看的么?到底是哪些人在搞鬼?” 皇帝那森冷的目光扫向兰台寺大夫。 那兰台寺大夫恭敬地答道:“启禀圣上,做下此事的。乃是以京兆尹为首的京畿二十余县的县令们。” 皇帝发怒之时,这京兆尹就已经瑟瑟发抖了,如今这兰台寺大夫的话一出口,他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了。他知道,这番只怕自己就逃不过去了。朝廷年年在邸报上要求下面的官吏们注意粮食储备注意粮食储备,可是他偏偏顶风作案,自然是难过这一关了。如果弄得不好,自己人头落地也是轻的。 本来这样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有人提起。就会跟风过无痕那样,被时间锁淹没。偏偏自己被别人将计就计,偏偏户部尚书又抓着不放。 这位以往威风八面的京兆尹身上已经全是冷汗了。 皇帝冷冷的目光扫过来。道:“荣诚,可有此事?” 为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京兆尹荣诚抖着嘴唇道:“启禀圣上。微,微臣这样做乃是迫不得已啊。” 皇帝眯起了眼睛,道:“逼不得已?你还有脸说逼不得已?!难道有人逼着你这样做了不成?别人不知道朝廷在粮食上面有多大的缺口,你会不知道?” 荣诚发抖了。 但是为了那一线生机,荣诚还是道:“圣上,微臣的确是迫不得已。微臣上任之初,也算是兢兢业业,为了保证粮食有足够的供给,微臣也曾经亲自去查探过京兆尹属下的粮仓。只是这些粮仓里面的粮食不少都已经发芽了,更有不少已经无法食用,就是剩下的那些,看着也无法储存多久了。京兆尹的账面上又没有足够的银钱可以弥补上这上面的损失。微臣是没有办法,才铤而走险的。” 皇帝冷哼一声,道:“你还有理了。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么?在正经的赋税之外,朝廷还允许下面多收杂税,就是为了弥补这部分的损耗。账上没有银钱?你糊弄谁呢?你当真以为上个月你添了两房小妾的事儿没有人知道么?” 荣诚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他没有想到皇帝对自己家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甚至连自己纳妾的事儿都知道。荣诚不敢继续辩驳。他知道,继续说下去,自己那两个妾的事儿绝对撕鹿不干净。因为其中一个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还是头牌,花了他三千两银子。 荣诚求助般得望着在场的人,希望他的主子和主子身边得力人看在他以往的孝敬上面给他说说好话。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没有人看他。 当今皇帝最是厌恶有人贪污的,而且身为君王也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傻子耍。又有哪个胆敢捋虎须? 在皇帝提到荣诚的小妾的时候,林黛玉就已经呆住了。她这才知道,虽然说官吏们纳妾乃是寻常之事,但是在一定情况下,这纳妾就会成为催命符。 有着同样的感觉的,还有贾赦。他跟着自己的外甥女儿一样,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别人提起了他。当然,贾赦在心里决定了,回去以后,将他屋里的那些女人们都送出去,另外好好地跟自己的儿子说道说道。别让别人拿一样的借口折腾自己父子两个。上面不追究的时候,你纳多少妾都使得,但是上面要追究的时候,这就是现成的把柄了。要慎重,慎重,再慎重。绝对不能让二房又折腾自己的借口。 贾赦在心里暗暗握拳。 荣诚见没有人为他说话。更是垂死挣扎:“圣上,圣上,微臣这么做也是为了控制粮价、保证百姓们的生活安定、维护朝廷的利益啊。求圣上网开一面。” 皇帝气笑了:“为了控制粮价?为了保证百姓们的生活安定?为了维护朝廷的利益?你当朕是傻子啊?你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腰包?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朝廷,为什么账本上不见进益。反而多了许多亏空出来?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的那个妾的身价么?” 一提身价,在场的人几乎都反应过来了。原来对这位京兆尹还有些同情的林黛玉在短暂的迷茫之后,也反应过来了。 林黛玉生于闺阁长于闺阁。对外面的事情的确不甚了了,但是物以稀为贵和谷贱伤农这两句她还是知道的。 每年的夏粮收割之前,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时候,不但是地里的麦子没有收割上来,就是山林里也没有多少可以饱腹的东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粮价也是一年里头的最高的时候。 这位京兆尹在此时把官仓里的粮食卖出去,保证了市场上有足够的粮食。而市面上的粮食多了,这价格自然也跟着走低,百姓们自然能够能够花比往年更少的钱买到更多的粮食。 这个道理。连林黛玉这样的小女孩都知道,更不要说上面的诸位大人了。 但是国家需要的是稳定、是万无一失。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小心再小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防微杜渐比什么都重要。这跟林黛玉之前说的其实是一个道理。 皇帝不耐烦听眼前这个废话,挥挥手,就让下面的侍卫把荣诚给拖下去了。 等侍卫们清场之后,才见左相道:“陛下,这荣诚虽然糊涂,但是他说的也是一个事实,朝廷每年在这粮食上面损耗的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眼看着官仓里的粮食就那样白白地浪费掉实在是可惜。这些粮食可是百姓们的血汗呢。” “那么,丞相有何高见?” “圣上,微臣哪里有和高见?不过是觉得如果有人能够为朝廷承担这样的风险就好了。在夏粮收割之前,接手这批有问题的粮食,如果没有灾荒,那么等夏粮手上来以后,朝廷就可以将库里原来的陈粮给清理出去。如果发生了灾荒,那么可以以较少的代价,赎回这批粮食。” 右相笑道:“大人这个想法有些想当然呢。天底下谁愿意吃这样的亏呢?” 左相转脸对林家姐妹道:“此事,你们怎么看?” 堂堂一国宰相居然会问自己这个,林黛玉和林招娣都觉得很奇怪。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便由林黛玉先开口道:“晚辈虽然年幼,但是依旧觉得相爷的话有几个不合常理之处。” “哦,说来听听。”左相居然很好脾气。 林黛玉努力抓住脑子里面闪过的那些灵光,然后将它们编织成词句:“在夏粮收割之前,将粮食抛售出去,本来就是为了平抑粮价。也就是说,这些粮食是为了保证百姓们的口粮的。如果接手这些粮食的乃是大商人,那么这些大商人们囤积居奇又该如何?就是朝廷跟他们有了约定,也不能妨碍他们经营管理自己的财产。如果接手这些粮食的是百姓之家,这灾荒之年的,又如何赎回这些粮食呢?” “也就是说,如果是大商人的话,就必须足够可靠么?” 如果说可靠的大商人,皇帝手里倒是有不少。就比方说那些皇商,皇帝很确定这些皇商们有足够的财力做到这些。 倒是贾赦,虽然给人的印象有些糊涂,这话说得可不糊涂:“可是天底下的粮仓可不少,又有多少人能够吃得下?如果是分给不同的人,那么又怎么保证每一个人都足够可靠?朝廷每年损耗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又有谁亏损得起?” 贾赦的声音也不算低,该听到的人大多数都已经听到了。 在以左相为首的这些官吏们的心中,无奸不商,加上自古以来读书人对商人的鄙夷,使得官场上的人对那些商户们既依赖。又鄙视。可以说,每年被那些官吏们榨干的商人们都不是小数。能够活下来的,大多数真的都是些奸商。真正的儒商不但凤毛麟角不说,还都不在高位。 因为政治力量的介入,商场也不在是单纯的商场了。 左相看了看贾赦,道:“林家丫头。你认为有人会愿意接手么?” 林黛玉不知怎么的,据想到了薛宝钗的薛家,脱口而出,道:“会有人愿意接受的。” “哦,你说说看。” 林黛玉道:“相爷。晚辈只知道有人会接受,但是他们为什么会愿意接受,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呃。”左相不觉失笑,道:“是了,是我糊涂了。不过,你认为会接受的人家是谁家呢?” 林黛玉道:“晚辈只知道金陵薛家十有**会接受的。” “金陵薛家?”左相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贾赦的提醒下,他才想起了这这么个人家来。左相摇摇头,道:“虽然这薛家号称家有百万之富,但是以他们家的实力。只怕还真的接手不下呢。” 要接手这样的事情的人家天底下又能够几个?就是贾赦这样的宅男也知道,要接手这些陈粮的人家至少要有数千万的家资。这样的人家,天底下还真的没有几个。 左相道:“林家大丫头。你为何沉默不语呢?听说你极善经营,你对此事有和见解?” 在边上装死的林招娣只得出列。 跟左相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官员们不同,林招娣对商人们没有多少偏见。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当下有多么的惊世骇俗。虽然当家皇帝以宽容著称,大臣们也多学古人,在御前也多有放肆,但是这只适合那一小圈子。相对的,无论是皇帝还是诸位大臣对商人的歧视比前朝严重多了。 所以,她只能什么都不说,怕自己一朝失言,犯了忌讳,害了自己的家人。怎奈如今她还是被点名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知道红苕的好处,但是她们都摸不准朝廷对红苕的态度。因此林招娣只能大着胆子道:“请问相爷,相爷是不是在担心谷贱伤农,所以,有心禁止百姓们耕种红苕?” 此言一出,这位一直很放松很镇定的左相大人终于正眼看林家姐妹了。 左相大人道:“不错,如果红苕的弊大于利,本官的确会上本,奏请圣上限制红苕的种植。”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呆住了。只怕这限制红苕种植以后,就是对她们林家的处罚了。 不过她们也知道,任何一个统治者、任何一个君王都不愿意看到下面发生剧变,对于君王来说,一个稳字,比什么都重要。 林黛玉知道自己的姐姐,有些时候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在自己姐妹跟前还好,不过是付诸一笑而已。可是现在却是在御前,就必须小心再小心了。圣上可是特地来她们林家的,可不能含含糊糊地过去了。不能不开口,但是也不能不随便乱说,所以,也只有让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抛砖引玉了。 林黛玉想了想,道:“圣上,诸位大人,小女子虽然是一介女流,自幼生在闺阁,也不知道外面的天高地厚,却也听说过民以食为天的古话。纵观史书,从秦末陈胜吴广开始,历朝历代的衰落动乱,都是从饥馁二字上面开始的。” 林黛玉决定就从自己最熟悉的、也是最不容易出错的百姓的口粮开始。红苕的好处,她可是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的。 不过,左相之所以是左相,那是因为人家是只绝对的老狐狸,可不是林招娣林黛玉这样的小女孩子就可以察觉对方的神色态度的。 “想我京畿,多种小麦,而且每年的冬小麦都是到了五月里才会成熟。在此之前,便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而往往是这个青黄不接,也是最容易造成民变的时候。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饥饿二字。红苕不但高产,更重要的是,它一样能够在地下过冬,甚至在开春以后就能够为百姓们提供口粮。只要家中种上一亩红苕。就可以保证家中五六口人一年不会挨饿。还有什么能够比红苕更能够安抚人心?” 左相道:“那红苕就不会遇见减产,乃至绝收的时候么?” 林黛玉道:“大人,红苕比小麦更耐干旱。在红苕减产之时,只怕这麦子就已经绝收了。” 左相点点头,道:“丫头,你也不要忘记了。谷贱伤农也是祸乱的开始。红苕虽然是好东西,可正是因为它高产,如果种得多了,这天下的粮食就更加多了。不但红苕不值钱,就是麦子和稻谷的价钱也会跟着下跌。如此一来。百姓的生活依旧困苦。” 林黛玉道:“红苕不值钱不假,可是红苕可以用来养鸡鸭,也可以用来养猪。红苕高产。的确换不了什么,但是富贵之家,这饭桌上的鸡鸭就不少。至于猪肉,虽然在高门大户的餐桌上很少见,可是对于百姓之家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若是寻常百姓每日里都能够吃上一顿肉食,小女子以为,天下太平矣。” 从食不果腹到天天吃肉。那的确是一件大功德,哪怕就是皇帝也不得不面带笑意,更不要说左相了。 这位老人微微勾起了嘴角。道:“顾民生先顾百姓的饭食么?的确是个好法子。不过既然红苕可以用来喂鸡鸭也可以养猪,那为何又要用红苕来酿酒呢?不是应该先顾着自己的同胞才是最要紧的么?” 林黛玉道:“实不相瞒,用红苕酿酒。其一便是我们家在买了庄子田地以后,这手里的银钱就有些紧张,所以需要补充。其二,希望百姓们能够看到红苕更多的好处,这样踩能够让更多的百姓种植红苕。如果红苕仅仅只是高产,只怕百姓们就只会种植几分地,而不会大量种植。临近我林家的庄子的百姓们尚且不愿意多种,那么远处的百姓们也不会注意到红苕的好了。” “诱之以利么?倒是一个对付百姓们的好法子。”左相看着林黛玉道,”我听说你们姐妹管家以来,手底下多了很多的作坊呢。从造纸作坊印书作坊到纺织作坊,再到酿酒作坊。就连送到老夫这里的节礼,也是自家的庄子上产的。” 皇帝道:“哦,丞相也收到了林家自家产的东西?” “是的,圣上。” “林家的作坊可真是不少呢。” “是的,圣上。据微臣所知,林家还曾经特地去晋中买了大量的石头山,就为了弄一个小小的蜂窝煤。” “哦,是么?林家丫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来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心底都是一动。没错,买煤山,造蜂窝煤,这些动静可都不小。尤其是蜂窝煤,虽然说杜绝百姓们上山砍柴,诱使百姓们使用蜂窝煤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利益。但是,这也不能掩盖林家在此得到的好处。尤其是眼下,百姓们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愿意使用蜂窝煤的。蜂窝煤对于百姓们而言,并不是必需品。林家在这上头花了这么多的力气,又花了这么多的人力,的确是引人注目。 林黛玉答道:“启禀圣上,其实,这是因为臣女的父亲曾经跟臣女说过的话,历朝历代,天下祸乱盖因饥馁,而饥馁只根本,则是因为百姓手里无田。” 皇帝和左相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林黛玉说的是土地兼并。这可是困扰了整个封建社会几千年的大难题,就是皇帝也经常为了此事而头疼。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他有不能下禁令,不许高门大户买地,那样一来,首先就是让皇家跟士族起了冲突了。 皇家是天底下最大的地主,却禁止别人也成为大地主。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离亡国不远了。因此,就是身为君王,也只能对此避而不谈,最多也就借着抄家,打打擦边球,并将一部分的功勋贵族之家的田地收归国有。 但是这样的把戏不能经常玩、一来是对君王自己的名声不好,二来则是容易让人看穿。 就是皇帝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走着钢丝。 屋子里的人都反应过来了,就是太子也不觉多看了林黛玉一眼。 168 无论是皇帝,还是以太子为首的诸位皇子,抑或是在场的高官,都不觉高看林黛玉一眼。 尤其是皇帝,他还以为林黛玉是林招娣的附庸,只会拿林招娣的话说事儿呢,却没有想到林黛玉居然已经开始思考有关土地兼并这个困扰了中原数千年的大问题。 看来林如海将两个女儿当做男孩教养的事儿并非空穴来风。 土地兼并,皇家、世族门阀、百姓之间因为土地而产生的种种问题,就像一个怪圈,又像一个紧箍咒,死死地套在君王的脑袋上,让每一位君王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可惜,也没有任何一位君王能够逃过。看到了,费尽心机,也不过是多坚持一会儿罢了;看不到的,或者是用了错误的方法的,也许就是国力迅速衰退的开始。 虽然皇帝并不相信林黛玉能够想到彻底解决土地兼并的办法,但是作为君王,又涉及他最上心的土地问题,他还是忍不住微微探出身子来,道:“丫头,难道你有什么心得么?” 皇帝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余的人了,个个都转脸盯着林黛玉。 要知道,如果林黛玉说的有理,那她就很可能影响到眼前这位皇帝和将来的继任者的政治倾向。那样一来,他们这些朝臣们也要跟着调整自己了。 作为下位者,最重要的是基调跟上位者保持一致。 能够走到今天的,无一不是绝顶聪明之人。无论是年龄还是阅历,都在那里摆着。无论他们现在如何,他们年轻的时候,未尝没有热血的那一天。说他们不好奇那是假的。毕竟土地兼并乃是历朝历代都会出现的问题,尤其是本朝,自开国以来,正好将近百年,堪堪卡在这关口上。真真是一步欢喜一步忧。一步海阔天空一步万丈深渊呢。 能跟随皇帝左右的哪个不是老狐狸?哪个不是人、精、子?这样有关国策一事,自然是要高度注意的了。 林黛玉想了想,道:“启禀圣上,最近臣女姐妹二人在跟着嬷嬷们学管家,也曾多次拿着家里的账本子参详探讨。臣女发现,开国之初。京畿一带的土地是最便宜的。而之后的地价则是越来越高。虽然中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曾经出现过短时期内出现过下降,但是总体上还是往上面走的。” 林黛玉这话,在场的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情。什么地价在短时间内下降,还不是因为抄家。也正是因为时不时地有人犯事儿。时不时地有人被抄家,这地价才会下降,要不。就那几个告老的官吏们,怎么可能让京畿如此繁华的地方出现地价下跌的事儿。也只有内府,为了尽快收拢银子,才会将价钱放下来。 也多亏了内府的不计成本,不然,这地价恐怕要上去不知道多少台阶。 “臣女曾经跟姐姐反复提起这个话题,认为地价上升如此之快,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粥少僧多。供不应求。京畿总共才这么大的地方,却是本朝第一大城,容纳了超过百万的人口。上面的官吏们需要土地。下面的百姓们也一样需要土地。官宦之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打理家业,也不可能插手商贾之事。这土地自然就成了首选。而且,但凡有些体面的人家,为了家族传承,为了儿女,也会广置庄子田地。” 皇帝点点头。不要说别的,就是皇子妃们进门的时候,这嫁妆里的田地庄子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就是他曾经专门下旨,要求控制皇子妃们的嫁妆,这些陪嫁的排场依旧不见精简,尤其是嫁妆里面最能够代表体面的庄子田地反而更加多了。总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不是? 就是皇帝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种现状。 “官宦之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依赖着土地过活的百姓了。”林黛玉的声音里面难掩地低落。以她的年纪,本来是该无忧无虑地玩乐戏耍的日子,即便没有贾母跟前的探春和史湘云那样自在,至少也不用思考这么多。但是林黛玉毕竟是林黛玉,天生聪慧,又生来心思细腻,有些事情她既然知道了,就不免多想些个。 右相带着微不可察的急躁道:“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改变呢?” 林黛玉道:“大人,土地只有在有人耕作的时候,才会有收成,才能够缴纳上赋税。如果没有人手耕种,那么再好的田地也会荒芜。” “说得倒轻巧。难道你能让天底下的百姓们不用耕田不用种地么?” “百姓谋生之路的确不止一条。晚辈在学习管家一事中发现,同样的一亩地,如果用来种植作物,只需要少少的两个人就能够打理过来。而这一亩地,一年的出产也不过是麦子两百余斤,或者是稻谷三百余斤。根本就不能满足百姓日常生活所需。但是如果是用来建立作坊的话,光纺纱作坊就可以容纳数十人。臣女认为,如果有足够的作坊,就能够吸纳足够的人口,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百姓生活的安定。” 虽然说世人多有看轻工匠的,但是看在作坊能够吸引足够的人手的份儿上,就连皇帝也点了头。 朝廷每年用在安抚流民的上面的钱粮可少。但是,这些银钱根本就不够用,每年每年,涌向京师的流民们依旧不见少。不要说安置流民的直接费用了,还有药材房舍等物资,大夫差役等人力,还有减免的赋税和鼓励流民返乡的各种物资,可以说,朝廷花在这上面的钱粮,就是让所有的流民都吃饱穿暖过上两三年的舒舒服服的小日子都够了。 可是实际上,朝廷依旧为灾荒焦头烂额,那些百姓们依旧生活困苦,灾荒一起,流离失所的依旧数不胜数。 就是皇帝自己也知道,这里头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灾荒,但是灾荒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更多的是当地的土豪们变着法子,驱赶百姓。并趁机抢占百姓手里已经开出来的田地罢了。 这个势头,根本就制不住。 可是皇帝也没有办法。因为如果他动手了,就是跟整个天下为敌了。所以,听林黛玉这么一说,不觉心有戚戚。 林黛玉道:“圣上,臣女跟着姐姐一起学管家的时候。就曾经为了庄子上收留流民的事儿起过争执。臣女很担心那些流民们会闹事儿,曾经想着要限制庄子上收留的流民,但是,臣女的姐姐却不肯,还对臣女说。只有手下的流民多了,作坊里的位置才会显得少,也只有让那些作坊里的人看到外头有许许多多的人等着他们犯了错儿。从作坊里出来,这些人才会安安稳稳的不敢闹事儿。这个法子不但适用于被安置在作坊里做工的人,也适用于那些庄户们。也只有这样,那些流民也好,那些庄户也好,才会珍惜眼下的一切,不敢做不该做的事儿。” 皇帝道:“哦?这样听起来,似乎对那些百姓们更加不利了呢。” “启禀圣上。其实姐姐说过的这话儿,臣女已经在心底揣摩过许多次了。臣女认为,高门大户之所以会不停到底采买土地。那是因为高门大户们相信自己手里的田地哪怕是再多,也能够找得到人耕种。而百姓们之所以困苦,那是因为百姓们被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没了土地,就等于绝了生路,就只能乞讨或者卖身为奴。换而言之,高门大户们是有得选择,而百姓之家则是没有选择,所以高门大户不愁衣食,而百姓则为了一口饭食终日奔波。” 有得选择,自然就可以抬着架子,没得选择,就只有求人的份儿。 这话皇帝懂,在场的官吏们也懂。但是他们都没有想过还有将之颠倒过来的可能。 左相不愧是能够坐到百官之中第一把交椅的人物,他第一个反应过来,道:“依你的意思是,可以利用众多的作坊,让百姓不再被束缚在土地之上。如果朝廷适度地放开对工匠的轻贱,再让百姓看到在作坊里做工可以拿到更多的钱粮,过得更好,自然就会去作坊里做事。如此一来,去作坊里做事的人多了,那些高门大户凑不齐耕地的人手,又要缴纳赋税,自然就只有将手里的田地卖出去一部分,可是这样?” “是的。相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对高门大户的影响并不会很大。因为真正农忙的时节,每年也就那么几天而已。像耕地翻土之类的活计,也不要多劳累,有牛有犁的话,只要两三个人就可以一日种上不少地。最多,也不过是在丰收的时节让人帮忙收割一下粮食而已。那个时候,那些高门大户们往各个作坊里借人,只怕各个作坊也不好拦着吧?如此,也只会让土地兼并更加严重而已。” 太子马上就道:“左相大人真是太严厉了。不过,孤倒是认为这个法子不失为一个安抚流民的好法子。朝廷每年拨下去那么多的钱粮,可是真正到了百姓手里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何况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对于那些流民,吃那种嗟来之食,还要担心有没有下一顿,可是一份长长久久的活计,却能够保证他的一条生路不是?” 身为自幼在皇帝身边见识过事情的皇太子,他的眼界自然是开阔的。对于太子而言,只要是好的,他就会采纳。何况这个法子的确能够安抚人心。 户部尚书道:“是啊,左相大人,饭还是要一口一口的吃的。天下年年闹灾,朝廷又是年年减免赋税年年发下钱粮,再这样下去,国库只怕真的要见底了。” 国库见底。 对于以农耕为主的封建国家,国库见底可是不详的预兆,不要说皇帝里,就是那些在场的官员们都知道,国库空虚意味着什么。 户部尚书这话一出口,就是皇帝也要退让,更不要说左相了。 礼部尚书道:“圣上,既然建立作坊乃是大势所趋,那么还是请户部尽快将银钱拨下来。给匠户们入籍可是要不少钱粮的。从住所到安置的作坊,那都是不小的花费。” 户部尚书道:“方才左相大人也说了,要适当地放开对匠户们的轻贱。如果急急忙忙地将这些流民也入了匠户,是不是对他们不太好?这可是真的将这些人从良民变成了贱民了。而且卖身为奴还有赎身的一天,入了匠户,就是子子孙孙的事儿了。只怕这会成为流民们进作坊的阻碍吧?而且。国库空虚,还真的拿不出银钱来给流民置办住所和各种作坊呢。” 刑部尚书道:“圣上,以微臣只见,还是不要让下面的流民们入匠户籍了。若是入了匠户,只怕么呀多少人愿意去作坊工作了。” 兵部尚书马上接口道:“那怎么行。兵部下面也有好些匠户呢。如果不让这些流民入了匠户,对工部的那些是不是不太公平?而且工部还有好些要紧事物是不能让外头知道的。” 兵部尚书指的是什么。皇帝当然知道。工部手里还有好些军功作坊,像制造弓箭和制式甲胄武器,自然都是在工部的作坊里完成的。这些东西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就透漏了出去。那可是很容易被人推断出来,也是非常容易被人烧掉的地方。作为兵部尚书,自然是不想看到的。 站在兵部尚书这一边的。还有朝廷的将领们。只有那些见识过战场的人才会体会武器和甲胄的重要性。他们自然也是不愿意看到消息泄露,然后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不论是东西泄露出去,使得可能让敌人提高战斗力。还是被人毁了那些作坊,这都是他们不允许的。 这些人首先跪下来求皇帝,要求皇帝将这些工匠们也入了匠户籍。 见这里乱糟糟的,还闹出了这样的笑话,皇帝心里也不舒坦。只是,他也知道那些军务作坊的厉害。只是一面是嗷嗷待哺的百姓,一面是即将见底的国库,就是个再不懂事儿的主儿也知道如何选择。 皇帝没有迟疑。而是先压住了嘴里的不舒服,然后才道:“既然国库紧张,那么这些流民还是不用入匠户好了。” 皇帝既然下了决定。臣子们也只有符合的这一条路。所以左相也没有再多话。虽然传统是要遵守的,但是这也要分轻重缓急不是?毕竟这个法子可是为了安抚流离失所的百姓呢。 大皇子嗤笑道:“办法是好办法,怎么儿臣老是觉得有些像宋时的厢军呢?前宋的厢军数量庞大。每年巨大的军事开支更是压得前宋喘不过气来。而且这些厢军又都不抵事儿,在人家的铁骑快马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养着这样的厢军,还真是晦气呢。” 提起前宋,就是皇帝也沉默了。亡国之鉴犹在眼前呢。 林黛玉求助般地望向林招娣。还没有等林招娣开口,就听见杨太尉道:“大殿下严重了。用作坊养流民跟招流民为厢军那根本是两回事情。厢军虽然不是正经的军队,却也是军队系统的一部分。既然是军队,那么打仗、冲锋陷阵就成了必要之事。前宋的厢军虽然数目众多,却都是些不抵用的。一没有经过正经的练兵,二没有上过战场。一遇见人家的铁骑就软了,连逃跑都不知道,自然一败涂地。” 左相看了看杨太尉,道:“是啊,大殿下。军队是用来打仗的,不适合那些刚刚从地里出来的寻常百姓。倒是这作坊很有可为呢。” 听见左相这样说,杨太尉也好,诸位尚书也好,都知道此事就真的这样下结论了,再多说就只能放弃。也只得罢了。 不过,户部尚书到底是个爱民的好官,他摸着胡子,仔细想了想,道:“话虽然如此,只是臣还有些担心。如果百姓们真的都不下地了,那么钱粮该怎么办呢?老百姓都知道去作坊里做事儿好、来俸禄也快,但是百姓们既然离开了自己家,去作坊,那么岂不是说那些高门大户们找不到耕作的人手了?那可如何是好?粮食一定会减产的。” 户部尚书这话一出来,就让在场的人都生生地打了个寒颤。没有粮食,那拿什么做军粮,又拿什么喂饱那些饥饿的百姓?银钱再好,也不是可以吃可以穿的东西。如果没有粮食,只怕没两天就要出事儿了。户部尚书可不是笨蛋。 户部尚书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余的人了。当即个个色变。 左相道:“杞人忧天。放着现成的粮食,还着急那些麦子稻谷?麦子稻谷很容易就发芽,而发芽以后就无法食用。可是这红苕却不一样啊。丫头,这红苕种植起来麻烦不?” 林黛玉躬身道:“相爷,这红苕几乎不需要特别照看。一二老者,加上些小孩子在偶尔得空的时候来帮帮忙就好了。如今,臣女家里的这些种了红苕的田地,只要在开春之前把幼苗种下去,等到了时候,就可以收割了。最多,也不过让几个小孩子在有空儿的时候将多的藤蔓给剪了,方便红苕多多开花结果,另外就是让孩子们帮忙打个猪草而已。红苕的藤蔓可是养猪的好东西呢。” “只要一二老者和一些小孩子就够了?” “是的,圣上。” 这下,皇帝可是真的动心了。他也知道,流民里的老人和孩子是最最难找到差事的一群人。 皇帝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在京畿各县开始种植红苕好了。如果这红苕真的如此高产,朕的一桩心事就可以放下了。” 众人当然是躬身行礼,给皇帝道喜。 皇长子道:“父皇,儿臣还是很担心,这些作坊真的能够养活那些百姓们么?会不会又会不停地朝朝廷要钱粮吧?” 太子道:“大哥,你太心急了。作坊么,不能养活下面的人手,又怎么能够存在下去?而且,也不用让朝廷来办这些作坊呀?林家的作坊不也弄得很好么?让适当的人来做适当的事儿,我们只要等着得了好处就是。” 皇长子道:“太子,林家也是256中文。” 太子一滞,想了想道:“倒是孤失言了。” 太子赶紧给林家姐妹颔首道歉,林家姐妹如何敢借,只好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双双避了开去,口中还要给皇太子陪不是。 皇帝道:“朕不曾见过林家的庄子上的作坊,却也知道林家丫头能够做到如今的地步也着实不容易。只是,这作坊上的亏空还真是难呢……” 亏空?就是林招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不过林招娣到底是林招娣,虽然不知道这亏空是怎么一回事情,在心里却暗暗地下了决心,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如果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吏们都借了银子,而林家的人却没有借,那么林家一定会让别人排挤的。可是如果就借十余两银子做个样子,只怕就戳了君王的脸面呢。林招娣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儿的。哪怕是时借时还,也比什么都不借或者只借了一点点的银钱来得好。 看来又要动些手段了。毕竟皇帝已经知道了这亏空的事儿,可见皇帝对这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不好好地处理好了,只怕将来会害了自己的父亲呢。 林招娣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在后来的权力交替的波动里,真正救了她父亲和整个林家。不过,即便是那样,林招娣也不怎么在乎了。 当然,这样的事儿也不能只顾她们自己,至少荣国府眼下还是她们正经的外祖家。自己既然开始准备了,那么就不能不通知荣国府了。 一想到荣国府里可能出现的种种有趣儿的事情,林招娣忍不住就想笑了。 不同的事儿到了不同人的手里会有不同的结果。荣国府又是那个样子,贾母糊涂,贾赦愚孝,贾政愚蠢,邢夫人和王夫人一个刻薄一个狠毒,只怕这后头的文章真正叫人开眼呢。 169明悟 不说林招娣一心两用,在背地里偷着乐,上面的皇帝却对林黛玉很有些刮目相看的样子。 没错,听见林黛玉拿林招娣的教导开头的时候,皇帝是很不高兴的。觉得林黛玉有些不厚道,居然抢姐姐的功劳。但是,皇帝很确信,后面的那些话是林黛玉自己琢磨出来的。皇帝赐下的嬷嬷们可不是来林家做摆设的,她们跟着林招娣林黛玉姐妹进进出出,凡是她们听到的看到的,都要密折上奏。她们监视着林家也监视着贾家。 再想想林黛玉毕竟是个小女孩,看看她那娇弱的模样,想想她才一丁点儿的年纪,想必心里也是紧张的。皇帝也养过孩子的,不说幼时的太子经常会把“父皇说,父皇说”挂在嘴边,就是那些皇孙们也会把“我父王说”挂在嘴边。林黛玉到底还是个孩子,又是自幼丧母,在姐姐的教导下长大的,在御前才会拿姐姐的教导作开头也情有可原。 而且林黛玉的这个法子虽然看着稚嫩,却也不是没有运作的空间。作为一个君王,的确对那些世家们是又依赖又忌惮。如果真的能够削弱那些世家们的影响力,那怕是付出一点子代价,皇帝也是愿意的。 至于户部尚书说的,怕百姓们都去了作坊做工导致粮食减产一事,皇帝心里并不是非常担心。毕竟眼下已经有了红苕,麦子一亩才收多少?最多也不过是两百斤而已,这还是上等好田。而红苕呢,那怕是下等田,一季也能收个两千斤。红苕一年少说也能够收个两季,麦子却只能收一季。各地官府只要在自己辖地的官田里种上百余顷,就可以保证当地百姓的口粮。只要下面的人不阳奉阴违得太厉害,以红苕需要的时日比麦子稻谷短的特性,以红苕的高产易储存的特性,自然是不用担心灾荒的。 如此算来。种植红苕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皇帝到底是权力圈里最顶尖的人物,一下子就想到了无数的念头。他可不是林招娣林黛玉这样的小女孩,作为君王,皇帝可是很快地就想出了一大堆的对付那些阳奉阴违的世家的法子。 不错,这红苕的确会是一把利刃,而将此物发挥到极致的。必定是他,这位万乘之君。 杨太尉在边上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这红苕如此高产,就是不知道耐不耐寒?能不能在边关耕种?” 林招娣看着对方的衣饰,揣度着对方的身份。看着却道:“这晚辈就不知道了。只是种在边关的话,晚辈担心会被敌国的探子给摸了去。” 杨太尉道:“这就不用你担心了。如果这红苕在全国推广的话,迟早是会被番邦给知道的。倒不如在边关屯田。保证边关将士的口粮。” 皇帝一听,道:“怎么,边关将士的口粮不够么?” 杨太尉道:“启禀圣上,何止是口粮不够?这战马也不够,这刀枪弓箭也不够,箭矢什么的更加不够了。更不要说什么金疮药了,那几乎是没有。每次被人家打草谷的时候,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欺负我们的百姓。却什么都做不了。更有无数的将士,就因为缺医少药的,白白的就那样死去了。” 杨太尉也是从下层的军士里面浴血厮杀出来的。自然是知道边关将士们的苦的。他甚至还知道,因为朝廷的各层官吏的推诿盘剥,几乎所有的将士们都在挨饿。一天连一顿饱饭都不能保证。叫将士们如何打仗?饶是杨太尉这样的铁汉子,也没少掉泪。 铁汉流泪大概是最容易打动人心的。也难怪三国时候的刘玄德哭出了三分之一的天下。 见杨太尉这样的男子汉都流出了眼泪,林招娣也忍不住道:“其实关于医药之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太尉一愣,忍不住吼道:“你说什么?” 林招娣道:“晚辈幼年之时,曾经遇见一件事情,也就是那件事情,让晚辈明白了,刀剑之伤之所以会要人命,其一伤在伤口过大,不易愈合,其二,则在于伤口容易发炎灌脓。晚辈在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伤口过大可以让巧妇用干净的、不曾染色过的蚕丝、羊肠捻成的丝线缝合。至于伤口容易发炎灌脓……” “怎么样?”杨太尉忍不住追问了。林招娣正好说在了点子上,自然让杨太尉更加上心了。要知道,如果能够解决了这两点,那么就等于能够救下边关超过七成的伤员的性命了。叫杨太尉怎么不心急? 林招娣道:“晚辈这里有两样东西,正好用得上。” “什么东西?” “一样就是红苕酒。” “红苕酒?就是你卖给那些草原部族的那些红苕酒?” “是,也不是。” “哦?你怎么老是吊着老夫?快说,快说。” “是,大人。晚辈的庄子上一共出产三种红苕酒。第一种红苕酒是三蒸酒,一般是售给本朝的百姓们饮用的,也是最为温和的。第二种红苕酒乃是五蒸酒,也就是售给草原部族的酒。至于第三种红苕酒,那是七蒸七酿的七蒸酒了。这种酒很容易就能够被引燃,可以用来清洗伤口,预防伤口感染发炎。” “真的?”杨太尉的激动已经是无法形容了。 边上的左相道:“这红苕酒是一样,那么另外一样呢?” “那就是用来养鸡鸭的蛆芽子。” “蛆芽子?” 听见这个,连杨太尉都有些石化了,更不要说那些文官。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在世人的眼里,如果伤口上有蛆芽子,就等于是在等死了,因为蛆芽子会从伤口进去,将人的内脏都给吃光。从来没有人会想到蛆芽子还能够救人命。 杨太尉也有些胆寒了:“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这蛆芽子真的能够救人?” 林招娣一面示意严嬷嬷去拿自己屋里的本子,口中却道:“大人想必也听说过,晚辈家的庄子上收留了很多流民的事儿吧?” “确实听说过。” “其实,在收留流民的时候,晚辈也会让下面的人给流民们安排住宿。并派人给他们诊病。只是这流民人数众多,而好大夫难找,药材也少。好些流民即便到了晚辈的庄子上,也有撑不下去的。也就是因为缺医少药,晚辈才会注意道,很多受了伤的流民。因为伤口上长了蛆芽子,反而活了下来,而那些同样受了伤,伤口却干干净净的流民反而死去的比较多。” “还有这事儿?” “是的。后来,晚辈家里开始兴修水利。无论是河工也好、山上采石的人手也好。也经常会听说采石山上或者是河务上又有谁谁谁受伤了,谁谁谁不好了。只是,这几年京畿及京畿附近灾荒连连。各地都忙着赈灾,也忙着应对灾后的各种时疫,这药材也越发紧张了。晚辈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让下面的人用七蒸酒清洗伤口,再用蛆芽子清理伤口上的腐肉。想不到这个法子还真的有效。” 林招娣接过严嬷嬷拿过来的本子,将之双手呈给皇帝,道:“这本子上记载的就是有关受伤的河工们用七蒸酒和蛆芽子疗伤的记录。请圣上过目。” 当初林招娣吩咐下面的人准备专门的养蛆作坊,用来养鸡养鸭养猪的事儿。皇帝是知道的,当然,后来戴司正也曾经报告过林招娣用蛆芽子给河工们治疗伤口的事儿。皇帝自然是不信这个的。却没有想到。偏偏这个法子还真的有用。 现在,就是皇帝也不得不重视起这件事情了。 杨太尉更是着急,等皇帝看完了那本子。将之往下面传阅的时候,杨太尉更是破天荒地抢在左相之前,一把抢过了那本子,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道:“原来你们试过这么多的法子?嗯。七蒸红苕酒和刚刚孵化的、正在生长的蛆芽子是最好的搭配?” 杨太尉拿着这本子,双手都忍不住开始发抖了。这哪里是普普通通的记录本?这可是边关数以万计的将士们的命啊。 杨太尉道:“丫头,这蛆芽子不好运送吧?能不能在边关弄个养蛆作坊来?” 杨太尉看得明白,只要有个养蛆作坊,再从中原运些七蒸酒出去,就可以保证边关将士的安危。对于他这样的老将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了。 林招娣看看上面坐着的皇帝,这才道:“其实晚辈有意在边关那里置办个小庄子,方便收些皮毛和牛羊肉。尤其是牛羊肉做的肉脯,无论是晚辈还是晚辈的弟弟妹妹们都喜欢吃。如果这庄子弄起来的话,顺便弄些养鸡场什么的,也是好的。这养蛆作坊可不止一个好处呢。蚕丝什么的可以用来缝合伤口,这蛆壳也可以捻成丝线用来缝合伤口,还不比蚕丝差。而且,一个养蛆作坊弄出来以后,出产的蛆芽子,边关的那些将士们可用不完。白白的都浪费了。还会在藩国漏了痕迹。” 皇长子道:“难道外头的蛆芽子就不能用么?” “殿下,外头的蛆芽子不干净。这本子上也记录了,用了外头的蛆芽子的人,有不少都感染了其他的病症,唯有用了养蛆作坊里的蛆芽子,那些伤号们才好得特别快。” 太子翻着那本子,更是连连点头。 对于林家的这两个丫头,皇帝也好,太子也好,都非常看好。林黛玉虽然年纪小,却很有大局观,虽然稚嫩,将来好生琢磨以后,会更加出色。林招娣能够将一件小事的用处发挥到极致。这两个女孩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林如海这个父亲了。 一直以来,对林如海都不太了解的皇太子第一次将目光转移到林如海的身上。对林家的两个男孩就更加期待了。 左相道:“林家丫头,其实用五蒸酒清洗伤口也是可以的吧?为何一定要选七蒸酒呢?” 林招娣道:“相爷。用五蒸酒的效果的确只比七蒸酒略略差一点。但是如果朝廷真的允许边关使用这个法子的话,那么势必会大量采购烈酒。三蒸酒是三蒸三酿,五蒸酒是五蒸五酿,七蒸酒是七蒸七酿。对于军粮,尚且有人胆敢克扣,那对于这些边关将士必备的疗伤之用的烈酒,又如何保证下面的人不会动手脚?五蒸酒和七蒸酒最大的区别就是五蒸酒不会被火种引燃,而七蒸酒却能够轻易地被引燃。没有比这个更加简易的鉴别办法了。” 听了林招娣的回答。就是皇帝也非常满意,更不要说在边上已经点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的杨太尉了。 没错,这酒关系到边关将士们的命,自然应该慎重。 左相是个力求稳妥的人,在他的建议之下,皇帝决定罢朝数日。到林家的庄子上去亲眼看一看这七蒸红苕酒和蛆芽子的妙用。河工和采石场上绝对少不了受伤的人的。如果这七蒸酒和蛆芽子真的这么有效,那么皇帝就会下令,给兵部多一份储备。 皇帝要去林家的庄子,作为主人,林家姐妹自然要同行。就只能将两个幼弟交给迎春了。迎春也是知道轻重的。自然是满口应下。 等圣驾离开之后,这姐妹二人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流云白鹄几个更是半拖半抱的才把这姐妹二人弄回屋里去。 林招娣林黛玉也没有这个力气说话的。往韶颖轩那边递了话以后,这姐妹两个都来了怡兰轩。她们有很多话儿要说。 坐在怡兰轩的拔步床里,林黛玉低声道:“姐姐,你为什么把露脸的机会让给我呢?” “妹妹,我们终究是要选秀的。我虽然名为林家嫡女,但是我到底也不过是个记名嫡女,到了宫里,这身份也的的确确差了些。即便被选上了。只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倒不如把机会让给妹妹。” “可是,姐姐我不想进宫。” “傻丫头,这事儿可由不得我们自己。我们林家门第清贵。父亲的官位也不低,家里又不是只有一个独养女儿的,可以申报免选。我知道你。你是最不喜欢跟那些人耍心眼儿,将一肚子的聪明都用在跟别人争斗上面。宫里的争斗的确厉害,可是这普通人家的内宅就不需要我们自己去争了么?哪怕是嫁给了普通人家,我们也一样要耍心眼子的,哪里能够跟在家里做姑娘使这样轻松自在?” 林黛玉道:“姐姐,内宅之事,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这些个妹妹也是知道的。妹妹也知道,这皇子皇孙们没少借着婚姻给自己加大筹码的。不说眼前,就说那史书上,这样的事儿哪里就少了?东汉之郭圣通、唐高宗之太原王皇后,这两位君王最后能够上位,还不是借着自己女人的娘家力量?可是郭圣通也好,王皇后也好,哪个落到好了?死的不凄惨么?” 林招娣一愣。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妹妹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当初软软糯糯的一团,如今也会为家里思考谋划了。 都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 这话一点都不错。林招娣如此,林黛玉也是如此。 林招娣也知道,当今皇帝已经老迈,自己姐妹很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的后宫人选。自己是记名嫡女,就是进宫了,也不过是从贵人开始。如果换了林黛玉,那很可能从嫔开始的。而且自己的性子急,也不及林黛玉来得招人喜欢,所以林招娣才会想到将机会让给林黛玉。贵人进宫,身边伺候的人才那么两个,但是嫔的位分不但比贵人高,还有独立的宫室,就是伺候的人也多些。以林黛玉的本事,将来会成为皇太后也未必可知。 但是林招娣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能够提出郭圣通和王皇后来。 林如海在南弄出了双季稻,如今她们姐妹又弄出了红苕,加上皇帝十有**也会同意推行红苕一事,这就注定了林家的威望、林家在百姓之中的名声将达到一个顶峰。可以说,她们姐妹绝对会成为皇子皇孙们争夺的对象。 以皇太子皇长子为首的成年皇子们都有了正妃,尤其是皇太子皇长子和皇四子,他们都有跟自己姐妹一般大的儿子,即便是不能为自己争取,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姐妹到了别人的手里。所以,他们势必会为自己的儿子争取。 只是,是人都会有逆反之心,更何况那些心高气傲的皇孙们?哪怕就是成了婚姻,哪怕她们姐妹国色天香。换来的,依旧不过是相敬如冰而已。 林招娣想到了其一,没有想到那些皇子皇孙们的反应,但是林黛玉却想到了。 难怪林黛玉今天的表现会这么奇怪。 林招娣很确信,以林黛玉的捷才,林黛玉大可以做到更加出彩。给君王留下更多更加鲜明的印象。可是今天林黛玉的表现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林黛玉在君前奏对的时候,林招娣就很奇怪了。只是她也不想责问林黛玉。 现在,林招娣懂了。 虽然这拔步床里就她们姐妹两个人,可是很多话,林黛玉还是不敢出口。历朝历代又有哪个出身高贵的后妃得到善终的?能有个好棺材也要谢天谢地了。更多的则是无儿无女,在冷宫里渡过余生。更有的,即便生下了儿女。那些儿女不是早早夭折,就是后来死于非命。 好比东汉之郭圣通,刘秀为了她舅舅家的兵马,迎娶了这位漆舍里的明珠。结果就是她生了儿子,她的儿子又被册封为太子又如何?刘秀不是照样忌惮她?一面给了她皇后的尊崇,一面算计她的家族。哪怕她是皇后、哪怕她的儿子是太子,也难阻挡漆舍里的覆灭。当刘秀羽翼丰满的时候,她就被废去了后位。而随着漆舍里最后的影响力的消失,她也死在了冷宫,她的儿子们更是被全部毒死。 唐高宗的原配皇后王皇后。真的是因为无子被废?究其真正原因,还不是因为她出生五姓七望中的王家。在初唐之时,连李世民都要看五姓七望的脸色。身为一国之君,他的旨意居然无法传达到长安以外的地方,还不是因为长安以外的地方以五姓七望为尊? 所以王皇后成了李治对付五姓七望的棋子。李治捧着她十多年,就是为了麻痹五姓七望,为自己的上位积蓄力量,而废了她是因为李治认为五姓七望已经妨碍到他这位皇帝的威严了。至于最后武则天能够将王皇后斩去手足放在酒瓮里,还不是因为有李治的纵容? 这样的事情多得数不胜数。 身为君王的男人们利用那些女人控制着朝廷朝野的力量,然后发现棋子没有用了就换一个。使得最后能够上位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娘家力量不强的女人或者是善于伪装工于心计的女人。 经过林黛玉的提醒,林招娣终于注意到了,她们林家的声望在百姓之中已经超过了朝廷了。 林招娣终于色变:“原来是我疏忽了,不及妹妹看得明白。” 林黛玉道:“姐姐,当今圣上的确是个明君,可是太子殿下就不知道了。方才妹妹在御前的时候,就感觉是身在初唐之时那样,真正风刀霜剑。” 林黛玉抱着胳膊,将自己缩成一团。巨大的恐惧让她的骨子里冒出一团又一团的寒气。就是林招娣的脸色也不好看。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如海是当今的心腹没有错,可是当今已经老迈,总有退位的那一天。说不定等她们两个大了以后,就是如今的太子眼中的最好的棋子。 这对林家而言,也许会成为林家最大的危机。 林家的声望太高了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当今圣上已经老迈,虽然后位空虚多年,但是他与贵妃乃是少年夫妻老来伴,情深意重。如果进入当今圣上的后宫,绝对是一件杯具。太子妃素有贤名,光亲生骨肉就有三男两女,跟太子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果真的被太子殿下看中了,最多也不过是个妾而已。太子殿下的长子次子倒是跟自己姐妹二人年纪相当,但是这天底下能够顺顺利利的上位的太子又能够有几个?而且太子春秋鼎盛,年纪正轻,又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儿子威胁到自己的势力? 也许这也是林黛玉为何出头的真正原因。她不想进宫,也不希望自己进宫。那个宫闱对她们姐妹无论哪一个都是坟墓。自己姐妹身殒事小,如果连累的家里就不好了。毕竟林家如今不是没有男丁。 一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可能会因为皇家的算计而出事儿,林招娣的心就揪起来了。 不,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出事,也不能让林家出事。林家养育了自己,也是自己的靠山,绝对不能让林家出事。 170忌讳 在林招娣的心中,林黛玉始终是那个软软糯糯、满心依赖自己的小小的一团,却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之间,林黛玉已经长大,已经学会了为家里思考。 林招娣的心中,满满的自豪的同时,还有说不出的惆怅和失落。 在林家姐妹再次交心,为了将来而共同努力的同时,皇帝驾临林家的消息宛如风一般地传遍了整个京师。 天子,万乘之君,都是对身为君王的威严的溢美之词。在这个世界,君王就意味着绝对的权力和绝对的威望。 这个世界上,君王离开皇宫乃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是驾幸臣子之家?那边皇帝才到林家,这里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了。贾家自然也得了消息。等贾母听说自己的大儿子贾赦也在伴驾群臣的名单之中,更是坐不住了。 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不带上老二?就是老大跟老二有龌龊,不愿意带上老二,那带上宝玉总可以的吧?宝玉一向孝顺,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如果宝玉在圣上面前露了脸,那宝玉的将来岂不是能够更加一帆风顺?对家里岂不是更好? 不要说贾母是这样想的,就是王夫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横竖琏儿还在通州那边,赶回来是来不及的,可是宝玉还在京师啊?大老爷何不带上宝玉,让宝玉在圣上面前露个脸,为以后打个基础岂不是更好? 这个时候的王夫人忘记了自己算计大房的事情,也忘记了大房二房已经你死我活的事实,也忘记了贾赦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事实。她一心想着如何说服贾母,让贾母发话,好给她的儿子贾宝玉一个出现在御驾前的机会。 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贾宝玉自然是千好万好,每一个人都应该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不把机会让给自己儿子的人都该死。 所以,这里贾赦才将皇帝送回了宫。那里贾母就派人蹲着了。等贾赦一从宫门里出来,就被贾母的心腹拦住了。贾赦回到荣国府,还没有进仪门,就被请到了贾母的荣庆堂。荣庆堂里,不但贾政王夫人到了,就连自己的妻子和宁国府的贾敬贾珍尤氏也都到了。 贾赦就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了。 知子莫若父母。这句话在荣国府里也可以倒过来理解,知母莫若子。也许还有一句话可以解释,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的敌人。 贾赦了解自己的母亲,也了解自己的弟弟弟妇。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弟弟弟妇的反应。 可惜,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 尤其是在有关那个贾宝玉的事情上。别人不知道。他贾赦会不知道贾宝玉是个什么货色?这真要让贾宝玉去了御前,以贾宝玉一贯的无法无天口无遮拦,不给家里惹事才怪!御前可不比别的地方。可以遮掩过去。这那怕是说错了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大不敬,让整个贾氏一族上上下下都给贾宝玉买单。那个时候,三族里能够逃出去一族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听说贾母带着贾政王夫人和自己的妻子儿媳以及东府的那些人在荣庆堂里等候,贾赦就捏紧了拳头。 当初贾敏出嫁的时候,可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了京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媳妇。贾母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的,无论是嫁妆本身的价值还是陪嫁的人手。贾母无一不是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推敲斟酌再三才确定下来的。尤其是那些陪房的丫头媳妇婆子们,随着贾敏一步一步地走上林家当家主母的位子,也在林家盘踞了二十余年。虽然贾敏已经死了。但是这些人却在林家扎了根。 没错,之前林如海的确发卖出去不少人,可是依旧有不少的陪房留在了林家。御驾亲临这样重大的事情。贾母还是有办法从这些人的嘴里掏出来的。虽然林家姐妹在御前具体的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打听不出来,但是光知道伴驾的都有哪些人就已经足够了。 贾赦回来之前,贾母就已经让她的人把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当着自己和自己的次子儿媳妇儿孙媳妇儿的面一一禀报了。 对于贾赦在皇帝面前露脸一事,邢夫人和王熙凤自然是非常高兴的。这位大老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不声不响地闷在屋里,谁成想如今一下子就蹦到圣上面前去了。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只要今天老爷没有犯错,就等于大房这边在圣上跟前挂了号。将来无论是贾赦补实缺的事,还是贾琏升迁的事儿,抑或是家里的袭爵分产的事儿,有了今日的事情打底,自然是容易了很多。 对于大房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的事儿也是大吉大利的大好事。如果不是贾母在场,如果不是贾母的神色有些不对劲,邢夫人王熙凤早就一叠声地吩咐下面给庙里点灯添香油了。 对于大房是好消息的事情,对于二房就不一定是好消息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屋里的人都知道,素来标榜着“正经的读书人”的贾政其实是一个多么不正派的人,用沽名钓誉这个词形容他,都玷污了沽名钓誉这个词。本来他这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就不应该住在荣禧堂,结果他心安理得地住了;本来他的妻子就不应该拿着账本钥匙当荣国府的家,结果他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妻子当了十余年的家;本来他的儿子就不该越过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长子贾琏的排场待遇,结果他居然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享受着荣国府的正经少爷的荣耀,却把贾琏当成了跑腿的奴才。 可以是贾政的心有多大,他的人就有多愚蠢。在这一点上,王夫人跟他的确是绝配。夫妻两个都是那么心安理得。至少王夫人中饱私囊的事儿做得非常的心安理得。 不过,就是再心安理得又如何?自始至终,他们都是鸠占鹊巢之辈。不要说邢夫人王熙凤婆媳两个看不上他们,就是宁国府的几个也看不上他们。可惜,这贾政王夫人两个太会蹦Q了,尤其是王夫人,如果不好生管管。以王夫人惹事儿的本事,迟早会把整个贾氏一族都给牵连进去。也就是因为这样,贾敬才带着儿子儿媳来了荣国府这边。 贾赦来到贾母的荣禧堂里的时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听见里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心里也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母亲是个多么爱热闹的人。自己还会不知道?这荣庆堂里,如此安静,只怕这事情就越是厉害呢。 贾赦心中非常地不安。在门外给自己打了一会儿气,这才举步往里头走去。 说起来也是好笑,虽然他才是贾母的长子。可是因为贾母的喜欢他,所以则一年到头的,他很少会来这荣庆堂。即便是他来了这院门外,也会被贾母的人给打发回去。这一来二去的,仔细数数,他能够出现在荣庆堂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 作为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只怕他能来这荣禧堂的机会不会比二房的庶子贾环多多少吧? 贾赦进了屋子,先给贾母请了安,又见过贾敬,余者才过来给他见礼。礼毕。这才各自坐下。 贾母看了看这个跟自己不亲的儿子,心里非常地不舒服。这个儿子从小就养在她婆婆的跟前,跟她不亲。虽然说。自己一介内宅妇人无权干涉朝廷的嫡长继承制,但是这家里才财物她总有这个资格触碰的。既然从小没有养在身边的长子已经继承的祖宗留下来的爵位,她又如何忍心看着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的次子将来两手空空地被撵出去?好歹也要给次子留下些家业呀。 没错。按照嫡长继承制,当初第一代荣国公去世的时候,他的私产是在所有的儿子和嗣孙里分的。也就是说,当年荣国公的名下的个人财产,贾赦作为长房嫡长孙,跟他父亲贾代善拿得一样多,而贾政却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到。那个时候,贾母就非常不满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偏偏她作为贾赦的生母,对贾赦的婚事完全插不上手,眼看着自己的长子迎娶了一个跟这个荣国府格格不入的女人。后来,贾母的婆婆,荣国公夫人去世的时候,又按照先例,将自己的嫁妆私房在儿子个嗣孙里均分,结果,贾赦又跟他父亲贾代善拿得一样多,而贾政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下子,贾母可火了。她的公公婆婆已经去世了,贾代善又是个男人,自然这长子长媳就由着她拿捏了。后来贾赦的原配死了,贾赦又娶了个小门小户的继室,贾琏又跟父亲离了心。可以说,这后面都有贾母的背影。 贾母偏袒二房已经偏袒出习惯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张扬和狂妄已经吸干了大房的精血,将大房往死路上逼了。 执拗的老人是最可怕的。而贾母更是这里面的翘楚。 贾赦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就是不为了自己的儿子,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孙子,自己也不能再让贾母为所欲为了。 所以当贾母问起他今天皇帝在林家的事儿的时候,贾赦就起身道:“老太太,这事儿儿子什么都不能说,儿子说了便是大不敬,还请老太太体谅。” 贾母一下子就火了:“你也是做了爷爷的人了,腰板子也硬了,自然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 贾敬听贾母说得有些不像,就道:“堂叔母,您这话就不对了。大堂弟虽然说得不够婉转,可是也是事实。窥伺帝踪,这罪名也不小呢。如果让外头的人知道大堂弟泄露了消息的事儿,那么大堂弟就完了。老太太,您也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贾母一滞,抿着嘴不说话。 王夫人道:“看敬大老爷说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怕这个?” 贾敬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夫人,对贾政道:“二堂弟,你就不管管你女人?什么话?十恶不赦遇赦不赦的罪名也是能够随便背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儿你们都忘记了?那还是皇子呢,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关进了宗人府。我们是什么人家?义忠亲王老千岁可以逃得性命,你怎么就可以肯定上头一定会放过我们贾家?什么时候你们荣国府二房,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及一个小小的敕命夫人就胆敢自抬身价,以为自己比得过皇子了?” 王夫人听了,刚要开口,却被贾政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王熙凤见了贾政的神色,再看看王夫人,心里就觉得讽刺。什么告自己家谋反都是不妨的。看来以往的这些话都是这位二太太糊弄自己这个糊涂虫的。亏自己一度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对她言听计从,原来二老爷对这个尚且如此忌惮,更何况二太太自己? 王熙凤觉得以往在这位二太太跟前的时光就好像一场笑话。 王熙凤是个狠的。她对你好的时候。可以对你掏心挖肺,但是她发现你愚弄了她的时候,她一样有本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最后一点子姑侄之情消散过后,王熙凤对王夫人就只剩下满满的厌恶。你算计我,算计我的男人。算计我的儿子,那我算计你也一样的吧? 王熙凤的眼里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寒光。她怕被人看出了端倪,更是往邢夫人的身后缩了缩。深怕被人发现了她眼底的杀意。 贾母看了看自己的长子,突然叹了口气,软了话,道:“老大,你也别恼我这样逼你,你也想想,当初你祖父在的时候,家里是什么样子。你父亲在的时候,家里又是什么样子。再看看如今,家里又是什么样子。你不觉得亏心么?看着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你还在家里呆着,万事不管。你叫我怎么去见你父亲。” 贾敬在边上道:“哟,这个我倒是还有一点子印象。当初大堂弟先头的太太在的时候。这荣国府还是高朋满座的,就是二弟妹当家以后,来这里作客的人才越来越少的。只要让二弟妹把所有的事情放下,自然会好起来的。” 贾母又被贾敬拆了台,心里越加不舒服了:“看侄儿说的。如果老大家的是个撑得起来的,我哪里需要担心这个。” “老太太言重了。您担心大弟妹会犯了错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么给大弟妹请了个得力的嬷嬷,让嬷嬷们全程指点不就得了?这又不是没有先例。世人都是好颜面的。人家是四王八公家的正经太太过来作客,您不让三品的诰命夫人出来招待也就罢了,却让一个五品小吏的妻子出来接待,这跟当面打脸又有什么不同?大堂弟的妻子是大太太,可不是二太太。当初大堂弟为先头的大弟妹服丧也就罢了,如今大堂弟续娶已经十多年了,京里见过大弟妹的女眷才几个?” 贾敬这话一出口,贾母就变了颜色了。 没错,贾母偏心二房,一心想让二房多得点好处。她是不在乎大房的反应的,连贾赦她都能够压下去,更何况邢夫人这个填房继室?宁国府里唯一能够刺她几句的贾敬又去了道观,贾珍的辈分也小,这宁荣二府自然就只能由着她为所欲为了。 她完全忘记了,让王夫人出来应酬,却把邢夫人放在一边意味着什么。 话被贾敬给挑开了,丢脸的是她,王夫人也不好过,邢夫人和王熙凤更是缩在了一边。越是这样的时候,她们就越该小心。上面的这位老太太可是不好惹的。现在跳出来了,那还不让老太太找到了宣泄口? 又一次被贾敬扒了脸面,贾母真想吐血。可是她还真的找不到反驳贾敬的话。贾敬修道修了这么多年,可把脸皮给修厚了,也把嘴皮子给修利索了。贾敬本来就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这嘴里的律法典故是数不胜数。没有去道观以前的贾敬会因为好男不跟女斗而对贾母嘴下留情,眼下的贾母如果被贾敬抓到了把柄,只怕会被他活活说死。 贾母只得忍着气将贾敬丢在一边道:“老大,我也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只是,为了我们家的兴旺发达,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贾赦只能欠了欠身,表示他知道。 贾母见这个儿子依旧恭顺,心里略略满意。 “老大,你也知道,我们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也希望家里能够出个有出息的人。提携我们家一二。我送大丫头进宫便是如此,待宝玉也是如此。” 贾母抬手止住了贾赦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你看重你的儿子。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儿子如果真的是个出息的,我又如何会如此怠慢他?不是我说,你那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给别人跑腿,什么事儿都不成。” 听了贾母的话,王熙凤的脸色就变了,站在她身前的邢夫人清楚地听到了王熙凤手中的帕子被撕破的轻微的响声。不要说王熙凤了,就是邢夫人和宁国府的那几个也一样不服气。 什么叫贾琏样样不如人?什么叫贾琏文不成武不就?不要说贾敬贾赦了。就是邢夫人和贾珍也清楚得很。当初荣国府给贾珠贾琏请先生的时候,王夫人在背地里可是动了不少小动作。结果,那先生只顾着贾珠一个。却对贾琏敷衍了事,还搬弄是非,生生地断了贾琏读书上进的心。至于学武,不要说从外头给贾琏请师父了,就是当初荣国公的亲兵,贾母也都丢出去了,贾琏一个都摸不到。 贾琏除了努力学会做人做事儿,还有什么法子? 每每想起这个来。邢夫人就满肚子的辛酸。可是贾琏还不是照样没正经进学的机会? 后来,贾母又借口贾琏读书不行,让贾赦交出了国子监的名额给了贾珠。作为交换,也不过是给贾琏捐了官而已,却又变着法儿地不让贾琏去衙门做事。反而让贾琏给二房跑腿。 这一件一件地想起来,叫人如何福气? 贾赦也知道了贾母的意思,便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我听说明儿个你还要去御前伺候?你把宝玉带上。宝玉是个有来历的……” 贾赦早就听不下去了,不等贾母说完,就道:“老太太,你想我们荣国府以大不敬大不孝的两层罪名满门抄斩的话,您就让宝玉跟着儿子吧。” 贾母道:“你!” 贾敬道:“老太太,这世上从来就只有圣上宣召臣子们到跟前问话的,可从来就没有臣子带着不相干的人往圣上跟前凑的。圣上身边可以出现什么人,什么时候出现,都是礼部和御前直班的事儿,大堂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往御前带人?宝玉又是什么身边?又以什么身份进宫呢?” 贾母道:“什么进宫?我可是听说了,明天圣上会起驾,前往林家位于通州那边的庄子。老大不是也要在御前伺候们,多带一个人不就得了?” 贾敬冷笑道:“老太太,您想如何把宝玉塞进伴驾的队伍里头?方才我已经说了,能够伴驾的人都必须经过礼部和御前直班的重重筛选。难道您还能左右礼部尚书,礼部左右侍郎和御前侍卫总大臣么?连大堂弟已经是沾了林家的光了,您还想让大堂弟带上宝玉?” “那宝玉跟着林家的人一起去总可以了吧?” 贾赦道:“老太太,当初妹妹过世的时候,您不愿意给妹妹穿素服也就罢了。如今您连妹妹的孩子都不放过么?这次就是因为祈哥儿年纪还小,圣上才让微臣这个舅舅带着林家两个丫头的。如果让人看到林家的队伍里多了宝玉,外头会怎么想林家?老太太,您是要林家两个丫头去死啊。” 贾母一愣,继而大怒:“混账!你说的是什么话!那是我的亲外孙女儿,我们会害她们?” 贾敬道:“没错,老太太是她们的外祖母,老太太对她们也是真心实意的。可是老太太心里最记挂的还是你们荣国府,最心疼的儿孙还是贾宝玉。比起贾宝玉,林家几个孩子算得了什么?就是死光了也不足惜的。不是么?如果老太太真的怜惜自己的亲外孙女儿的话,就不会让贾宝玉一身大红的在人家刚来的时候刺人家的眼,也不会让贾宝玉一身大红地闯人家的卧室,更不会千方百计地给贾宝玉创造机会,让贾宝玉跟人家坐在一起,摸人家的手了。不是么?” 听了贾敬那阴阳怪气的话,贾母觉得她的肺都要气炸了。可是贾敬又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要不是这个女人的算计,他也不会放弃了自己三十年的努力,也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好容易找到机会,贾敬当然要折腾个够本。 “老太太,我记得林如海在出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前。就是兰台寺大夫,在御史台里可是第一把交椅。别人会不知道御史台的事儿,林家会不知道?您把宝玉送过去,就真的是逼林家大丫头和林丫头去死了。如果她们不死,只怕这御史台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林家。也许用不了多久,四妹妹的嫁妆就能够回来了?” 贾敏的嫁妆回来。就意味着林家与贾家的关系彻底断绝。这绝对是贾母不能承受的。 饶是贾敬阴阳怪气的,贾母也只能忍了。 贾敬见火候不够,便道:“其实啊,老太太,我是真心非常希望宝玉那个出现在御前的。宝玉老是看不起我这个读书人。也说过所有当官的都是什么禄蠹之类的话。这已经是轻的了。对了,我记得小时候先生教导我们的时候,都会说‘文官死谏。武将死战,天下太平。’可是宝玉就曾经说过,文官死谏,武将死战,乃是他见过的最愚蠢的事儿。他的祖父也好父亲也好,都是当官的,都是他嘴里的禄蠹。他住着禄蠹挣下的屋子、吃着禄蠹家的饭、穿着禄蠹的丫头们做的衣裳,花着禄蠹积攒下来的银钱。却骂尽了自己家里的长辈,想来,这忘恩负义和大不孝两样可是占全了。还有对报效国家报效君王的事儿不屑一顾。想来也是个不忠的。也就是说,宝玉是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混账。我很想知道啊,如果宝玉在圣上面前现了。圣上会怎么看待二堂弟一家呢。” 贾政听了,就已经跟抖得筛糠一样了。他知道,这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八个字传出去的,话,不要说贾宝玉自己的将来了,就是他也很可能被削职为民。 贾政道:“老太太,宝玉实在是不懂事儿,如果去了御前,大哥为难不说,影响还不好,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 王夫人大急,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开口,只怕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白白地跑掉了。要她看着大房飞黄腾达,她不甘心。 不甘心的何止是王夫人,就连贾母也不甘心。 “既然宝玉不成,那么姑娘们总可以了吧?老二家的,你赶紧派人把三丫头送到林家去。” 一听说要把这机会给探春,王夫人当然是第一个不舒服的。探春到底是赵姨娘的女儿。如果赵姨娘死了,又没有贾环这个庶子,王夫人不介意给探春这个机会。可是偏偏荣禧堂的侧院儿里还有个赵姨娘天天在刺她的心,又跟贾政的那个良妾勾搭在了一起,害得贾政都好久没来她的屋子了,她会心甘情愿才怪!更不要说,王夫人自己的女儿还在宫里做女史呢! 明眼人都看到了王夫人的不情愿。 王夫人踌躇着道:“老太太,这是不是不大好?虽然说圣上要去林家的庄子上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林大丫头和林丫头都有资格带人过去,可是这伴驾的事儿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只怕这会儿林大丫头和林丫头都在礼部官员和宫里赐下的嬷嬷的指点下准备明天的各种事宜呢。我们这冷不丁地把三丫头送过去了,只怕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了。” 王夫人的心思,贾母会不知道?这个儿媳妇说得好听就是天真烂漫,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愚蠢了。就是大房那个不会生蛋的母鸡也比她强些。如果不是她生三个好孩子,如果不是她有个厉害的兄弟,如果不是她是个好拿捏的,贾母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王夫人也不想让贾母再提探春,便道:“嫂子,我记得二丫头也在林家不是么?” 邢夫人看了看王夫人,道:“是啊。二丫头的年纪也不小了,正该好好地学学规矩,准备来年的选秀呢。我是个没本事也没见过世面的,府里说是要给二丫头请嬷嬷的,到现在也是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为了二丫头的将来,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拿着舅母的架子请林大丫头林丫头帮忙,让她们的嬷嬷们指点二丫头几句了。” 王夫人道:“那这次去林家的庄子上,二丫头可去不去?” “这我哪里知道呢?也许会去,也许不会去吧。” 贾母见自己的大儿媳妇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痛快。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大儿媳妇惫懒的样子,越来越像老大了,叫她看了还真是生气。 “想个办法,让二丫头这次也跟着林家去庄子上,务必在圣上面前露个脸。给圣上留个好印象,来年选秀也多几分胜算。” 贾母对邢夫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直接吩咐下去了事,还不许邢夫人有异议。邢夫人也只能应了。完了,也只能让人去林家打听个消息而已。 其实这事儿完全不用邢夫人担心。 原来迎春曾经主动跟林家姐妹申请,自己留在京里,免得碍手碍脚,让林家姐妹不方便。可是当不得林家的那个m哥儿是个磨人的,一刻都离不得姐姐。这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姐姐已经委屈着了,到了掌灯时分依旧不见姐姐,顿时哭闹起来,可把迎春折腾得够呛。怎么哄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林招娣从拔步床上爬起来,踏着星光去了韶颖轩,才将这个弟弟给安抚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迎春就被算进了林家的队伍里面。她跟林招娣林黛玉说好了,白天的时候,她替林家姐妹照顾弟弟,好让林家姐妹侍奉君王,晚上的时候,再把两个小鬼交还给林家姐妹。 在林招娣的心中,林黛玉始终是那个软软糯糯、满心依赖自己的小小的一团,却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之间,林黛玉已经长大,已经学会了为家里思考。 林招娣的心中,满满的自豪的同时,还有说不出的惆怅和失落。 在林家姐妹再次交心,为了将来而共同努力的同时,皇帝驾临林家的消息宛如风一般地传遍了整个京师。 天子,万乘之君,都是对身为君王的威严的溢美之词。在这个世界,君王就意味着绝对的权力和绝对的威望。 这个世界上,君王离开皇宫乃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是驾幸臣子之家?那边皇帝才到林家,这里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了。贾家自然也得了消息。等贾母听说自己的大儿子贾赦也在伴驾群臣的名单之中,更是坐不住了。 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不带上老二?就是老大跟老二有龌龊,不愿意带上老二,那带上宝玉总可以的吧?宝玉一向孝顺,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如果宝玉在圣上面前露了脸,那宝玉的将来岂不是能够更加一帆风顺?对家里岂不是更好? 不要说贾母是这样想的,就是王夫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横竖琏儿还在通州那边,赶回来是来不及的,可是宝玉还在京师啊?大老爷何不带上宝玉,让宝玉在圣上面前露个脸,为以后打个基础岂不是更好? 这个时候的王夫人忘记了自己算计大房的事情,也忘记了大房二房已经你死我活的事实,也忘记了贾赦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事实。她一心想着如何说服贾母,让贾母发话,好给她的儿子贾宝玉一个出现在御驾前的机会。 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贾宝玉自然是千好万好,每一个人都应该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不把机会让给自己儿子的人都该死。 所以,这里贾赦才将皇帝送回了宫。那里贾母就派人蹲着了。等贾赦一从宫门里出来,就被贾母的心腹拦住了。贾赦回到荣国府,还没有进仪门,就被请到了贾母的荣庆堂。荣庆堂里,不但贾政王夫人到了,就连自己的妻子和宁国府的贾敬贾珍尤氏也都到了。 贾赦就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了。 知子莫若父母。这句话在荣国府里也可以倒过来理解,知母莫若子。也许还有一句话可以解释,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的敌人。 贾赦了解自己的母亲,也了解自己的弟弟弟妇。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弟弟弟妇的反应。 可惜,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 尤其是在有关那个贾宝玉的事情上。别人不知道。他贾赦会不知道贾宝玉是个什么货色?这真要让贾宝玉去了御前,以贾宝玉一贯的无法无天口无遮拦,不给家里惹事才怪!御前可不比别的地方。可以遮掩过去。这那怕是说错了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大不敬,让整个贾氏一族上上下下都给贾宝玉买单。那个时候,三族里能够逃出去一族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听说贾母带着贾政王夫人和自己的妻子儿媳以及东府的那些人在荣庆堂里等候,贾赦就捏紧了拳头。 当初贾敏出嫁的时候,可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了京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媳妇。贾母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的,无论是嫁妆本身的价值还是陪嫁的人手。贾母无一不是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推敲斟酌再三才确定下来的。尤其是那些陪房的丫头媳妇婆子们,随着贾敏一步一步地走上林家当家主母的位子,也在林家盘踞了二十余年。虽然贾敏已经死了。但是这些人却在林家扎了根。 没错,之前林如海的确发卖出去不少人,可是依旧有不少的陪房留在了林家。御驾亲临这样重大的事情。贾母还是有办法从这些人的嘴里掏出来的。虽然林家姐妹在御前具体的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打听不出来,但是光知道伴驾的都有哪些人就已经足够了。 贾赦回来之前,贾母就已经让她的人把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当着自己和自己的次子儿媳妇儿孙媳妇儿的面一一禀报了。 对于贾赦在皇帝面前露脸一事,邢夫人和王熙凤自然是非常高兴的。这位大老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不声不响地闷在屋里,谁成想如今一下子就蹦到圣上面前去了。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只要今天老爷没有犯错,就等于大房这边在圣上跟前挂了号。将来无论是贾赦补实缺的事,还是贾琏升迁的事儿,抑或是家里的袭爵分产的事儿,有了今日的事情打底,自然是容易了很多。 对于大房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的事儿也是大吉大利的大好事。如果不是贾母在场,如果不是贾母的神色有些不对劲,邢夫人王熙凤早就一叠声地吩咐下面给庙里点灯添香油了。 对于大房是好消息的事情,对于二房就不一定是好消息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屋里的人都知道,素来标榜着“正经的读书人”的贾政其实是一个多么不正派的人,用沽名钓誉这个词形容他,都玷污了沽名钓誉这个词。本来他这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就不应该住在荣禧堂,结果他心安理得地住了;本来他的妻子就不应该拿着账本钥匙当荣国府的家,结果他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妻子当了十余年的家;本来他的儿子就不该越过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长子贾琏的排场待遇,结果他居然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享受着荣国府的正经少爷的荣耀,却把贾琏当成了跑腿的奴才。 可以是贾政的心有多大,他的人就有多愚蠢。在这一点上,王夫人跟他的确是绝配。夫妻两个都是那么心安理得。至少王夫人中饱私囊的事儿做得非常的心安理得。 不过,就是再心安理得又如何?自始至终,他们都是鸠占鹊巢之辈。不要说邢夫人王熙凤婆媳两个看不上他们,就是宁国府的几个也看不上他们。可惜,这贾政王夫人两个太会蹦Q了,尤其是王夫人,如果不好生管管。以王夫人惹事儿的本事,迟早会把整个贾氏一族都给牵连进去。也就是因为这样,贾敬才带着儿子儿媳来了荣国府这边。 贾赦来到贾母的荣禧堂里的时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听见里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心里也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母亲是个多么爱热闹的人。自己还会不知道?这荣庆堂里,如此安静,只怕这事情就越是厉害呢。 贾赦心中非常地不安。在门外给自己打了一会儿气,这才举步往里头走去。 说起来也是好笑,虽然他才是贾母的长子。可是因为贾母的喜欢他,所以则一年到头的,他很少会来这荣庆堂。即便是他来了这院门外,也会被贾母的人给打发回去。这一来二去的,仔细数数,他能够出现在荣庆堂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 作为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只怕他能来这荣禧堂的机会不会比二房的庶子贾环多多少吧? 贾赦进了屋子,先给贾母请了安,又见过贾敬,余者才过来给他见礼。礼毕。这才各自坐下。 贾母看了看这个跟自己不亲的儿子,心里非常地不舒服。这个儿子从小就养在她婆婆的跟前,跟她不亲。虽然说。自己一介内宅妇人无权干涉朝廷的嫡长继承制,但是这家里才财物她总有这个资格触碰的。既然从小没有养在身边的长子已经继承的祖宗留下来的爵位,她又如何忍心看着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的次子将来两手空空地被撵出去?好歹也要给次子留下些家业呀。 没错。按照嫡长继承制,当初第一代荣国公去世的时候,他的私产是在所有的儿子和嗣孙里分的。也就是说,当年荣国公的名下的个人财产,贾赦作为长房嫡长孙,跟他父亲贾代善拿得一样多,而贾政却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到。那个时候,贾母就非常不满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偏偏她作为贾赦的生母,对贾赦的婚事完全插不上手,眼看着自己的长子迎娶了一个跟这个荣国府格格不入的女人。后来,贾母的婆婆,荣国公夫人去世的时候,又按照先例,将自己的嫁妆私房在儿子个嗣孙里均分,结果,贾赦又跟他父亲贾代善拿得一样多,而贾政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下子,贾母可火了。她的公公婆婆已经去世了,贾代善又是个男人,自然这长子长媳就由着她拿捏了。后来贾赦的原配死了,贾赦又娶了个小门小户的继室,贾琏又跟父亲离了心。可以说,这后面都有贾母的背影。 贾母偏袒二房已经偏袒出习惯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张扬和狂妄已经吸干了大房的精血,将大房往死路上逼了。 执拗的老人是最可怕的。而贾母更是这里面的翘楚。 贾赦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就是不为了自己的儿子,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孙子,自己也不能再让贾母为所欲为了。 所以当贾母问起他今天皇帝在林家的事儿的时候,贾赦就起身道:“老太太,这事儿儿子什么都不能说,儿子说了便是大不敬,还请老太太体谅。” 贾母一下子就火了:“你也是做了爷爷的人了,腰板子也硬了,自然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 贾敬听贾母说得有些不像,就道:“堂叔母,您这话就不对了。大堂弟虽然说得不够婉转,可是也是事实。窥伺帝踪,这罪名也不小呢。如果让外头的人知道大堂弟泄露了消息的事儿,那么大堂弟就完了。老太太,您也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贾母一滞,抿着嘴不说话。 王夫人道:“看敬大老爷说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怕这个?” 贾敬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夫人,对贾政道:“二堂弟,你就不管管你女人?什么话?十恶不赦遇赦不赦的罪名也是能够随便背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儿你们都忘记了?那还是皇子呢,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关进了宗人府。我们是什么人家?义忠亲王老千岁可以逃得性命,你怎么就可以肯定上头一定会放过我们贾家?什么时候你们荣国府二房,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及一个小小的敕命夫人就胆敢自抬身价,以为自己比得过皇子了?” 王夫人听了,刚要开口,却被贾政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王熙凤见了贾政的神色,再看看王夫人,心里就觉得讽刺。什么告自己家谋反都是不妨的。看来以往的这些话都是这位二太太糊弄自己这个糊涂虫的。亏自己一度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对她言听计从,原来二老爷对这个尚且如此忌惮,更何况二太太自己? 王熙凤觉得以往在这位二太太跟前的时光就好像一场笑话。 王熙凤是个狠的。她对你好的时候。可以对你掏心挖肺,但是她发现你愚弄了她的时候,她一样有本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最后一点子姑侄之情消散过后,王熙凤对王夫人就只剩下满满的厌恶。你算计我,算计我的男人。算计我的儿子,那我算计你也一样的吧? 王熙凤的眼里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寒光。她怕被人看出了端倪,更是往邢夫人的身后缩了缩。深怕被人发现了她眼底的杀意。 贾母看了看自己的长子,突然叹了口气,软了话,道:“老大,你也别恼我这样逼你,你也想想,当初你祖父在的时候,家里是什么样子。你父亲在的时候,家里又是什么样子。再看看如今,家里又是什么样子。你不觉得亏心么?看着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你还在家里呆着,万事不管。你叫我怎么去见你父亲。” 贾敬在边上道:“哟,这个我倒是还有一点子印象。当初大堂弟先头的太太在的时候。这荣国府还是高朋满座的,就是二弟妹当家以后,来这里作客的人才越来越少的。只要让二弟妹把所有的事情放下,自然会好起来的。” 贾母又被贾敬拆了台,心里越加不舒服了:“看侄儿说的。如果老大家的是个撑得起来的,我哪里需要担心这个。” “老太太言重了。您担心大弟妹会犯了错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么给大弟妹请了个得力的嬷嬷,让嬷嬷们全程指点不就得了?这又不是没有先例。世人都是好颜面的。人家是四王八公家的正经太太过来作客,您不让三品的诰命夫人出来招待也就罢了,却让一个五品小吏的妻子出来接待,这跟当面打脸又有什么不同?大堂弟的妻子是大太太,可不是二太太。当初大堂弟为先头的大弟妹服丧也就罢了,如今大堂弟续娶已经十多年了,京里见过大弟妹的女眷才几个?” 贾敬这话一出口,贾母就变了颜色了。 没错,贾母偏心二房,一心想让二房多得点好处。她是不在乎大房的反应的,连贾赦她都能够压下去,更何况邢夫人这个填房继室?宁国府里唯一能够刺她几句的贾敬又去了道观,贾珍的辈分也小,这宁荣二府自然就只能由着她为所欲为了。 她完全忘记了,让王夫人出来应酬,却把邢夫人放在一边意味着什么。 话被贾敬给挑开了,丢脸的是她,王夫人也不好过,邢夫人和王熙凤更是缩在了一边。越是这样的时候,她们就越该小心。上面的这位老太太可是不好惹的。现在跳出来了,那还不让老太太找到了宣泄口? 又一次被贾敬扒了脸面,贾母真想吐血。可是她还真的找不到反驳贾敬的话。贾敬修道修了这么多年,可把脸皮给修厚了,也把嘴皮子给修利索了。贾敬本来就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这嘴里的律法典故是数不胜数。没有去道观以前的贾敬会因为好男不跟女斗而对贾母嘴下留情,眼下的贾母如果被贾敬抓到了把柄,只怕会被他活活说死。 贾母只得忍着气将贾敬丢在一边道:“老大,我也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只是,为了我们家的兴旺发达,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贾赦只能欠了欠身,表示他知道。 贾母见这个儿子依旧恭顺,心里略略满意。 “老大,你也知道,我们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也希望家里能够出个有出息的人。提携我们家一二。我送大丫头进宫便是如此,待宝玉也是如此。” 贾母抬手止住了贾赦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你看重你的儿子。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儿子如果真的是个出息的,我又如何会如此怠慢他?不是我说,你那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给别人跑腿,什么事儿都不成。” 听了贾母的话,王熙凤的脸色就变了,站在她身前的邢夫人清楚地听到了王熙凤手中的帕子被撕破的轻微的响声。不要说王熙凤了,就是邢夫人和宁国府的那几个也一样不服气。 什么叫贾琏样样不如人?什么叫贾琏文不成武不就?不要说贾敬贾赦了。就是邢夫人和贾珍也清楚得很。当初荣国府给贾珠贾琏请先生的时候,王夫人在背地里可是动了不少小动作。结果,那先生只顾着贾珠一个。却对贾琏敷衍了事,还搬弄是非,生生地断了贾琏读书上进的心。至于学武,不要说从外头给贾琏请师父了,就是当初荣国公的亲兵,贾母也都丢出去了,贾琏一个都摸不到。 贾琏除了努力学会做人做事儿,还有什么法子? 每每想起这个来。邢夫人就满肚子的辛酸。可是贾琏还不是照样没正经进学的机会? 后来,贾母又借口贾琏读书不行,让贾赦交出了国子监的名额给了贾珠。作为交换,也不过是给贾琏捐了官而已,却又变着法儿地不让贾琏去衙门做事。反而让贾琏给二房跑腿。 这一件一件地想起来,叫人如何福气? 贾赦也知道了贾母的意思,便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我听说明儿个你还要去御前伺候?你把宝玉带上。宝玉是个有来历的……” 贾赦早就听不下去了,不等贾母说完,就道:“老太太,你想我们荣国府以大不敬大不孝的两层罪名满门抄斩的话,您就让宝玉跟着儿子吧。” 贾母道:“你!” 贾敬道:“老太太,这世上从来就只有圣上宣召臣子们到跟前问话的,可从来就没有臣子带着不相干的人往圣上跟前凑的。圣上身边可以出现什么人,什么时候出现,都是礼部和御前直班的事儿,大堂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往御前带人?宝玉又是什么身边?又以什么身份进宫呢?” 贾母道:“什么进宫?我可是听说了,明天圣上会起驾,前往林家位于通州那边的庄子。老大不是也要在御前伺候们,多带一个人不就得了?” 贾敬冷笑道:“老太太,您想如何把宝玉塞进伴驾的队伍里头?方才我已经说了,能够伴驾的人都必须经过礼部和御前直班的重重筛选。难道您还能左右礼部尚书,礼部左右侍郎和御前侍卫总大臣么?连大堂弟已经是沾了林家的光了,您还想让大堂弟带上宝玉?” “那宝玉跟着林家的人一起去总可以了吧?” 贾赦道:“老太太,当初妹妹过世的时候,您不愿意给妹妹穿素服也就罢了。如今您连妹妹的孩子都不放过么?这次就是因为祈哥儿年纪还小,圣上才让微臣这个舅舅带着林家两个丫头的。如果让人看到林家的队伍里多了宝玉,外头会怎么想林家?老太太,您是要林家两个丫头去死啊。” 贾母一愣,继而大怒:“混账!你说的是什么话!那是我的亲外孙女儿,我们会害她们?” 贾敬道:“没错,老太太是她们的外祖母,老太太对她们也是真心实意的。可是老太太心里最记挂的还是你们荣国府,最心疼的儿孙还是贾宝玉。比起贾宝玉,林家几个孩子算得了什么?就是死光了也不足惜的。不是么?如果老太太真的怜惜自己的亲外孙女儿的话,就不会让贾宝玉一身大红的在人家刚来的时候刺人家的眼,也不会让贾宝玉一身大红地闯人家的卧室,更不会千方百计地给贾宝玉创造机会,让贾宝玉跟人家坐在一起,摸人家的手了。不是么?” 听了贾敬那阴阳怪气的话,贾母觉得她的肺都要气炸了。可是贾敬又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要不是这个女人的算计,他也不会放弃了自己三十年的努力,也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好容易找到机会,贾敬当然要折腾个够本。 “老太太,我记得林如海在出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前。就是兰台寺大夫,在御史台里可是第一把交椅。别人会不知道御史台的事儿,林家会不知道?您把宝玉送过去,就真的是逼林家大丫头和林丫头去死了。如果她们不死,只怕这御史台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林家。也许用不了多久,四妹妹的嫁妆就能够回来了?” 贾敏的嫁妆回来。就意味着林家与贾家的关系彻底断绝。这绝对是贾母不能承受的。 饶是贾敬阴阳怪气的,贾母也只能忍了。 贾敬见火候不够,便道:“其实啊,老太太,我是真心非常希望宝玉那个出现在御前的。宝玉老是看不起我这个读书人。也说过所有当官的都是什么禄蠹之类的话。这已经是轻的了。对了,我记得小时候先生教导我们的时候,都会说‘文官死谏。武将死战,天下太平。’可是宝玉就曾经说过,文官死谏,武将死战,乃是他见过的最愚蠢的事儿。他的祖父也好父亲也好,都是当官的,都是他嘴里的禄蠹。他住着禄蠹挣下的屋子、吃着禄蠹家的饭、穿着禄蠹的丫头们做的衣裳,花着禄蠹积攒下来的银钱。却骂尽了自己家里的长辈,想来,这忘恩负义和大不孝两样可是占全了。还有对报效国家报效君王的事儿不屑一顾。想来也是个不忠的。也就是说,宝玉是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混账。我很想知道啊,如果宝玉在圣上面前现了。圣上会怎么看待二堂弟一家呢。” 贾政听了,就已经跟抖得筛糠一样了。他知道,这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八个字传出去的,话,不要说贾宝玉自己的将来了,就是他也很可能被削职为民。 贾政道:“老太太,宝玉实在是不懂事儿,如果去了御前,大哥为难不说,影响还不好,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 王夫人大急,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开口,只怕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白白地跑掉了。要她看着大房飞黄腾达,她不甘心。 不甘心的何止是王夫人,就连贾母也不甘心。 “既然宝玉不成,那么姑娘们总可以了吧?老二家的,你赶紧派人把三丫头送到林家去。” 一听说要把这机会给探春,王夫人当然是第一个不舒服的。探春到底是赵姨娘的女儿。如果赵姨娘死了,又没有贾环这个庶子,王夫人不介意给探春这个机会。可是偏偏荣禧堂的侧院儿里还有个赵姨娘天天在刺她的心,又跟贾政的那个良妾勾搭在了一起,害得贾政都好久没来她的屋子了,她会心甘情愿才怪!更不要说,王夫人自己的女儿还在宫里做女史呢! 明眼人都看到了王夫人的不情愿。 王夫人踌躇着道:“老太太,这是不是不大好?虽然说圣上要去林家的庄子上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林大丫头和林丫头都有资格带人过去,可是这伴驾的事儿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只怕这会儿林大丫头和林丫头都在礼部官员和宫里赐下的嬷嬷的指点下准备明天的各种事宜呢。我们这冷不丁地把三丫头送过去了,只怕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了。” 王夫人的心思,贾母会不知道?这个儿媳妇说得好听就是天真烂漫,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愚蠢了。就是大房那个不会生蛋的母鸡也比她强些。如果不是她生三个好孩子,如果不是她有个厉害的兄弟,如果不是她是个好拿捏的,贾母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王夫人也不想让贾母再提探春,便道:“嫂子,我记得二丫头也在林家不是么?” 邢夫人看了看王夫人,道:“是啊。二丫头的年纪也不小了,正该好好地学学规矩,准备来年的选秀呢。我是个没本事也没见过世面的,府里说是要给二丫头请嬷嬷的,到现在也是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为了二丫头的将来,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拿着舅母的架子请林大丫头林丫头帮忙,让她们的嬷嬷们指点二丫头几句了。” 王夫人道:“那这次去林家的庄子上,二丫头可去不去?” “这我哪里知道呢?也许会去,也许不会去吧。” 贾母见自己的大儿媳妇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痛快。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大儿媳妇惫懒的样子,越来越像老大了,叫她看了还真是生气。 “想个办法,让二丫头这次也跟着林家去庄子上,务必在圣上面前露个脸。给圣上留个好印象,来年选秀也多几分胜算。” 贾母对邢夫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直接吩咐下去了事,还不许邢夫人有异议。邢夫人也只能应了。完了,也只能让人去林家打听个消息而已。 其实这事儿完全不用邢夫人担心。 原来迎春曾经主动跟林家姐妹申请,自己留在京里,免得碍手碍脚,让林家姐妹不方便。可是当不得林家的那个m哥儿是个磨人的,一刻都离不得姐姐。这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姐姐已经委屈着了,到了掌灯时分依旧不见姐姐,顿时哭闹起来,可把迎春折腾得够呛。怎么哄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林招娣从拔步床上爬起来,踏着星光去了韶颖轩,才将这个弟弟给安抚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迎春就被算进了林家的队伍里面。她跟林招娣林黛玉说好了,白天的时候,她替林家姐妹照顾弟弟,好让林家姐妹侍奉君王,晚上的时候,再把两个小鬼交还给林家姐妹。 在林招娣的心中,林黛玉始终是那个软软糯糯、满心依赖自己的小小的一团,却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之间,林黛玉已经长大,已经学会了为家里思考。 林招娣的心中,满满的自豪的同时,还有说不出的惆怅和失落。 在林家姐妹再次交心,为了将来而共同努力的同时,皇帝驾临林家的消息宛如风一般地传遍了整个京师。 天子,万乘之君,都是对身为君王的威严的溢美之词。在这个世界,君王就意味着绝对的权力和绝对的威望。 这个世界上,君王离开皇宫乃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是驾幸臣子之家?那边皇帝才到林家,这里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了。贾家自然也得了消息。等贾母听说自己的大儿子贾赦也在伴驾群臣的名单之中,更是坐不住了。 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不带上老二?就是老大跟老二有龌龊,不愿意带上老二,那带上宝玉总可以的吧?宝玉一向孝顺,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如果宝玉在圣上面前露了脸,那宝玉的将来岂不是能够更加一帆风顺?对家里岂不是更好? 不要说贾母是这样想的,就是王夫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横竖琏儿还在通州那边,赶回来是来不及的,可是宝玉还在京师啊?大老爷何不带上宝玉,让宝玉在圣上面前露个脸,为以后打个基础岂不是更好? 这个时候的王夫人忘记了自己算计大房的事情,也忘记了大房二房已经你死我活的事实,也忘记了贾赦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事实。她一心想着如何说服贾母,让贾母发话,好给她的儿子贾宝玉一个出现在御驾前的机会。 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贾宝玉自然是千好万好,每一个人都应该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不把机会让给自己儿子的人都该死。 所以,这里贾赦才将皇帝送回了宫。那里贾母就派人蹲着了。等贾赦一从宫门里出来,就被贾母的心腹拦住了。贾赦回到荣国府,还没有进仪门,就被请到了贾母的荣庆堂。荣庆堂里,不但贾政王夫人到了,就连自己的妻子和宁国府的贾敬贾珍尤氏也都到了。 贾赦就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了。 知子莫若父母。这句话在荣国府里也可以倒过来理解,知母莫若子。也许还有一句话可以解释,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的敌人。 贾赦了解自己的母亲,也了解自己的弟弟弟妇。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弟弟弟妇的反应。 可惜,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 尤其是在有关那个贾宝玉的事情上。别人不知道。他贾赦会不知道贾宝玉是个什么货色?这真要让贾宝玉去了御前,以贾宝玉一贯的无法无天口无遮拦,不给家里惹事才怪!御前可不比别的地方。可以遮掩过去。这那怕是说错了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大不敬,让整个贾氏一族上上下下都给贾宝玉买单。那个时候,三族里能够逃出去一族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听说贾母带着贾政王夫人和自己的妻子儿媳以及东府的那些人在荣庆堂里等候,贾赦就捏紧了拳头。 当初贾敏出嫁的时候,可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了京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媳妇。贾母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的,无论是嫁妆本身的价值还是陪嫁的人手。贾母无一不是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推敲斟酌再三才确定下来的。尤其是那些陪房的丫头媳妇婆子们,随着贾敏一步一步地走上林家当家主母的位子,也在林家盘踞了二十余年。虽然贾敏已经死了。但是这些人却在林家扎了根。 没错,之前林如海的确发卖出去不少人,可是依旧有不少的陪房留在了林家。御驾亲临这样重大的事情。贾母还是有办法从这些人的嘴里掏出来的。虽然林家姐妹在御前具体的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打听不出来,但是光知道伴驾的都有哪些人就已经足够了。 贾赦回来之前,贾母就已经让她的人把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当着自己和自己的次子儿媳妇儿孙媳妇儿的面一一禀报了。 对于贾赦在皇帝面前露脸一事,邢夫人和王熙凤自然是非常高兴的。这位大老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不声不响地闷在屋里,谁成想如今一下子就蹦到圣上面前去了。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只要今天老爷没有犯错,就等于大房这边在圣上跟前挂了号。将来无论是贾赦补实缺的事,还是贾琏升迁的事儿,抑或是家里的袭爵分产的事儿,有了今日的事情打底,自然是容易了很多。 对于大房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的事儿也是大吉大利的大好事。如果不是贾母在场,如果不是贾母的神色有些不对劲,邢夫人王熙凤早就一叠声地吩咐下面给庙里点灯添香油了。 对于大房是好消息的事情,对于二房就不一定是好消息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屋里的人都知道,素来标榜着“正经的读书人”的贾政其实是一个多么不正派的人,用沽名钓誉这个词形容他,都玷污了沽名钓誉这个词。本来他这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就不应该住在荣禧堂,结果他心安理得地住了;本来他的妻子就不应该拿着账本钥匙当荣国府的家,结果他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妻子当了十余年的家;本来他的儿子就不该越过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长子贾琏的排场待遇,结果他居然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享受着荣国府的正经少爷的荣耀,却把贾琏当成了跑腿的奴才。 可以是贾政的心有多大,他的人就有多愚蠢。在这一点上,王夫人跟他的确是绝配。夫妻两个都是那么心安理得。至少王夫人中饱私囊的事儿做得非常的心安理得。 不过,就是再心安理得又如何?自始至终,他们都是鸠占鹊巢之辈。不要说邢夫人王熙凤婆媳两个看不上他们,就是宁国府的几个也看不上他们。可惜,这贾政王夫人两个太会蹦Q了,尤其是王夫人,如果不好生管管。以王夫人惹事儿的本事,迟早会把整个贾氏一族都给牵连进去。也就是因为这样,贾敬才带着儿子儿媳来了荣国府这边。 贾赦来到贾母的荣禧堂里的时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听见里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心里也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母亲是个多么爱热闹的人。自己还会不知道?这荣庆堂里,如此安静,只怕这事情就越是厉害呢。 贾赦心中非常地不安。在门外给自己打了一会儿气,这才举步往里头走去。 说起来也是好笑,虽然他才是贾母的长子。可是因为贾母的喜欢他,所以则一年到头的,他很少会来这荣庆堂。即便是他来了这院门外,也会被贾母的人给打发回去。这一来二去的,仔细数数,他能够出现在荣庆堂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 作为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只怕他能来这荣禧堂的机会不会比二房的庶子贾环多多少吧? 贾赦进了屋子,先给贾母请了安,又见过贾敬,余者才过来给他见礼。礼毕。这才各自坐下。 贾母看了看这个跟自己不亲的儿子,心里非常地不舒服。这个儿子从小就养在她婆婆的跟前,跟她不亲。虽然说。自己一介内宅妇人无权干涉朝廷的嫡长继承制,但是这家里才财物她总有这个资格触碰的。既然从小没有养在身边的长子已经继承的祖宗留下来的爵位,她又如何忍心看着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的次子将来两手空空地被撵出去?好歹也要给次子留下些家业呀。 没错。按照嫡长继承制,当初第一代荣国公去世的时候,他的私产是在所有的儿子和嗣孙里分的。也就是说,当年荣国公的名下的个人财产,贾赦作为长房嫡长孙,跟他父亲贾代善拿得一样多,而贾政却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到。那个时候,贾母就非常不满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偏偏她作为贾赦的生母,对贾赦的婚事完全插不上手,眼看着自己的长子迎娶了一个跟这个荣国府格格不入的女人。后来,贾母的婆婆,荣国公夫人去世的时候,又按照先例,将自己的嫁妆私房在儿子个嗣孙里均分,结果,贾赦又跟他父亲贾代善拿得一样多,而贾政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下子,贾母可火了。她的公公婆婆已经去世了,贾代善又是个男人,自然这长子长媳就由着她拿捏了。后来贾赦的原配死了,贾赦又娶了个小门小户的继室,贾琏又跟父亲离了心。可以说,这后面都有贾母的背影。 贾母偏袒二房已经偏袒出习惯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张扬和狂妄已经吸干了大房的精血,将大房往死路上逼了。 执拗的老人是最可怕的。而贾母更是这里面的翘楚。 贾赦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就是不为了自己的儿子,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孙子,自己也不能再让贾母为所欲为了。 所以当贾母问起他今天皇帝在林家的事儿的时候,贾赦就起身道:“老太太,这事儿儿子什么都不能说,儿子说了便是大不敬,还请老太太体谅。” 贾母一下子就火了:“你也是做了爷爷的人了,腰板子也硬了,自然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 贾敬听贾母说得有些不像,就道:“堂叔母,您这话就不对了。大堂弟虽然说得不够婉转,可是也是事实。窥伺帝踪,这罪名也不小呢。如果让外头的人知道大堂弟泄露了消息的事儿,那么大堂弟就完了。老太太,您也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贾母一滞,抿着嘴不说话。 王夫人道:“看敬大老爷说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怕这个?” 贾敬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夫人,对贾政道:“二堂弟,你就不管管你女人?什么话?十恶不赦遇赦不赦的罪名也是能够随便背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儿你们都忘记了?那还是皇子呢,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关进了宗人府。我们是什么人家?义忠亲王老千岁可以逃得性命,你怎么就可以肯定上头一定会放过我们贾家?什么时候你们荣国府二房,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及一个小小的敕命夫人就胆敢自抬身价,以为自己比得过皇子了?” 王夫人听了,刚要开口,却被贾政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王熙凤见了贾政的神色,再看看王夫人,心里就觉得讽刺。什么告自己家谋反都是不妨的。看来以往的这些话都是这位二太太糊弄自己这个糊涂虫的。亏自己一度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对她言听计从,原来二老爷对这个尚且如此忌惮,更何况二太太自己? 王熙凤觉得以往在这位二太太跟前的时光就好像一场笑话。 王熙凤是个狠的。她对你好的时候。可以对你掏心挖肺,但是她发现你愚弄了她的时候,她一样有本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最后一点子姑侄之情消散过后,王熙凤对王夫人就只剩下满满的厌恶。你算计我,算计我的男人。算计我的儿子,那我算计你也一样的吧? 王熙凤的眼里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寒光。她怕被人看出了端倪,更是往邢夫人的身后缩了缩。深怕被人发现了她眼底的杀意。 贾母看了看自己的长子,突然叹了口气,软了话,道:“老大,你也别恼我这样逼你,你也想想,当初你祖父在的时候,家里是什么样子。你父亲在的时候,家里又是什么样子。再看看如今,家里又是什么样子。你不觉得亏心么?看着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你还在家里呆着,万事不管。你叫我怎么去见你父亲。” 贾敬在边上道:“哟,这个我倒是还有一点子印象。当初大堂弟先头的太太在的时候。这荣国府还是高朋满座的,就是二弟妹当家以后,来这里作客的人才越来越少的。只要让二弟妹把所有的事情放下,自然会好起来的。” 贾母又被贾敬拆了台,心里越加不舒服了:“看侄儿说的。如果老大家的是个撑得起来的,我哪里需要担心这个。” “老太太言重了。您担心大弟妹会犯了错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么给大弟妹请了个得力的嬷嬷,让嬷嬷们全程指点不就得了?这又不是没有先例。世人都是好颜面的。人家是四王八公家的正经太太过来作客,您不让三品的诰命夫人出来招待也就罢了,却让一个五品小吏的妻子出来接待,这跟当面打脸又有什么不同?大堂弟的妻子是大太太,可不是二太太。当初大堂弟为先头的大弟妹服丧也就罢了,如今大堂弟续娶已经十多年了,京里见过大弟妹的女眷才几个?” 贾敬这话一出口,贾母就变了颜色了。 没错,贾母偏心二房,一心想让二房多得点好处。她是不在乎大房的反应的,连贾赦她都能够压下去,更何况邢夫人这个填房继室?宁国府里唯一能够刺她几句的贾敬又去了道观,贾珍的辈分也小,这宁荣二府自然就只能由着她为所欲为了。 她完全忘记了,让王夫人出来应酬,却把邢夫人放在一边意味着什么。 话被贾敬给挑开了,丢脸的是她,王夫人也不好过,邢夫人和王熙凤更是缩在了一边。越是这样的时候,她们就越该小心。上面的这位老太太可是不好惹的。现在跳出来了,那还不让老太太找到了宣泄口? 又一次被贾敬扒了脸面,贾母真想吐血。可是她还真的找不到反驳贾敬的话。贾敬修道修了这么多年,可把脸皮给修厚了,也把嘴皮子给修利索了。贾敬本来就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这嘴里的律法典故是数不胜数。没有去道观以前的贾敬会因为好男不跟女斗而对贾母嘴下留情,眼下的贾母如果被贾敬抓到了把柄,只怕会被他活活说死。 贾母只得忍着气将贾敬丢在一边道:“老大,我也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只是,为了我们家的兴旺发达,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贾赦只能欠了欠身,表示他知道。 贾母见这个儿子依旧恭顺,心里略略满意。 “老大,你也知道,我们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也希望家里能够出个有出息的人。提携我们家一二。我送大丫头进宫便是如此,待宝玉也是如此。” 贾母抬手止住了贾赦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你看重你的儿子。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儿子如果真的是个出息的,我又如何会如此怠慢他?不是我说,你那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给别人跑腿,什么事儿都不成。” 听了贾母的话,王熙凤的脸色就变了,站在她身前的邢夫人清楚地听到了王熙凤手中的帕子被撕破的轻微的响声。不要说王熙凤了,就是邢夫人和宁国府的那几个也一样不服气。 什么叫贾琏样样不如人?什么叫贾琏文不成武不就?不要说贾敬贾赦了。就是邢夫人和贾珍也清楚得很。当初荣国府给贾珠贾琏请先生的时候,王夫人在背地里可是动了不少小动作。结果,那先生只顾着贾珠一个。却对贾琏敷衍了事,还搬弄是非,生生地断了贾琏读书上进的心。至于学武,不要说从外头给贾琏请师父了,就是当初荣国公的亲兵,贾母也都丢出去了,贾琏一个都摸不到。 贾琏除了努力学会做人做事儿,还有什么法子? 每每想起这个来。邢夫人就满肚子的辛酸。可是贾琏还不是照样没正经进学的机会? 后来,贾母又借口贾琏读书不行,让贾赦交出了国子监的名额给了贾珠。作为交换,也不过是给贾琏捐了官而已,却又变着法儿地不让贾琏去衙门做事。反而让贾琏给二房跑腿。 这一件一件地想起来,叫人如何福气? 贾赦也知道了贾母的意思,便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我听说明儿个你还要去御前伺候?你把宝玉带上。宝玉是个有来历的……” 贾赦早就听不下去了,不等贾母说完,就道:“老太太,你想我们荣国府以大不敬大不孝的两层罪名满门抄斩的话,您就让宝玉跟着儿子吧。” 贾母道:“你!” 贾敬道:“老太太,这世上从来就只有圣上宣召臣子们到跟前问话的,可从来就没有臣子带着不相干的人往圣上跟前凑的。圣上身边可以出现什么人,什么时候出现,都是礼部和御前直班的事儿,大堂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往御前带人?宝玉又是什么身边?又以什么身份进宫呢?” 贾母道:“什么进宫?我可是听说了,明天圣上会起驾,前往林家位于通州那边的庄子。老大不是也要在御前伺候们,多带一个人不就得了?” 贾敬冷笑道:“老太太,您想如何把宝玉塞进伴驾的队伍里头?方才我已经说了,能够伴驾的人都必须经过礼部和御前直班的重重筛选。难道您还能左右礼部尚书,礼部左右侍郎和御前侍卫总大臣么?连大堂弟已经是沾了林家的光了,您还想让大堂弟带上宝玉?” “那宝玉跟着林家的人一起去总可以了吧?” 贾赦道:“老太太,当初妹妹过世的时候,您不愿意给妹妹穿素服也就罢了。如今您连妹妹的孩子都不放过么?这次就是因为祈哥儿年纪还小,圣上才让微臣这个舅舅带着林家两个丫头的。如果让人看到林家的队伍里多了宝玉,外头会怎么想林家?老太太,您是要林家两个丫头去死啊。” 贾母一愣,继而大怒:“混账!你说的是什么话!那是我的亲外孙女儿,我们会害她们?” 贾敬道:“没错,老太太是她们的外祖母,老太太对她们也是真心实意的。可是老太太心里最记挂的还是你们荣国府,最心疼的儿孙还是贾宝玉。比起贾宝玉,林家几个孩子算得了什么?就是死光了也不足惜的。不是么?如果老太太真的怜惜自己的亲外孙女儿的话,就不会让贾宝玉一身大红的在人家刚来的时候刺人家的眼,也不会让贾宝玉一身大红地闯人家的卧室,更不会千方百计地给贾宝玉创造机会,让贾宝玉跟人家坐在一起,摸人家的手了。不是么?” 听了贾敬那阴阳怪气的话,贾母觉得她的肺都要气炸了。可是贾敬又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要不是这个女人的算计,他也不会放弃了自己三十年的努力,也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好容易找到机会,贾敬当然要折腾个够本。 “老太太,我记得林如海在出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前。就是兰台寺大夫,在御史台里可是第一把交椅。别人会不知道御史台的事儿,林家会不知道?您把宝玉送过去,就真的是逼林家大丫头和林丫头去死了。如果她们不死,只怕这御史台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林家。也许用不了多久,四妹妹的嫁妆就能够回来了?” 贾敏的嫁妆回来。就意味着林家与贾家的关系彻底断绝。这绝对是贾母不能承受的。 饶是贾敬阴阳怪气的,贾母也只能忍了。 贾敬见火候不够,便道:“其实啊,老太太,我是真心非常希望宝玉那个出现在御前的。宝玉老是看不起我这个读书人。也说过所有当官的都是什么禄蠹之类的话。这已经是轻的了。对了,我记得小时候先生教导我们的时候,都会说‘文官死谏。武将死战,天下太平。’可是宝玉就曾经说过,文官死谏,武将死战,乃是他见过的最愚蠢的事儿。他的祖父也好父亲也好,都是当官的,都是他嘴里的禄蠹。他住着禄蠹挣下的屋子、吃着禄蠹家的饭、穿着禄蠹的丫头们做的衣裳,花着禄蠹积攒下来的银钱。却骂尽了自己家里的长辈,想来,这忘恩负义和大不孝两样可是占全了。还有对报效国家报效君王的事儿不屑一顾。想来也是个不忠的。也就是说,宝玉是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混账。我很想知道啊,如果宝玉在圣上面前现了。圣上会怎么看待二堂弟一家呢。” 贾政听了,就已经跟抖得筛糠一样了。他知道,这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八个字传出去的,话,不要说贾宝玉自己的将来了,就是他也很可能被削职为民。 贾政道:“老太太,宝玉实在是不懂事儿,如果去了御前,大哥为难不说,影响还不好,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 王夫人大急,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开口,只怕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白白地跑掉了。要她看着大房飞黄腾达,她不甘心。 不甘心的何止是王夫人,就连贾母也不甘心。 “既然宝玉不成,那么姑娘们总可以了吧?老二家的,你赶紧派人把三丫头送到林家去。” 一听说要把这机会给探春,王夫人当然是第一个不舒服的。探春到底是赵姨娘的女儿。如果赵姨娘死了,又没有贾环这个庶子,王夫人不介意给探春这个机会。可是偏偏荣禧堂的侧院儿里还有个赵姨娘天天在刺她的心,又跟贾政的那个良妾勾搭在了一起,害得贾政都好久没来她的屋子了,她会心甘情愿才怪!更不要说,王夫人自己的女儿还在宫里做女史呢! 明眼人都看到了王夫人的不情愿。 王夫人踌躇着道:“老太太,这是不是不大好?虽然说圣上要去林家的庄子上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林大丫头和林丫头都有资格带人过去,可是这伴驾的事儿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只怕这会儿林大丫头和林丫头都在礼部官员和宫里赐下的嬷嬷的指点下准备明天的各种事宜呢。我们这冷不丁地把三丫头送过去了,只怕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了。” 王夫人的心思,贾母会不知道?这个儿媳妇说得好听就是天真烂漫,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愚蠢了。就是大房那个不会生蛋的母鸡也比她强些。如果不是她生三个好孩子,如果不是她有个厉害的兄弟,如果不是她是个好拿捏的,贾母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王夫人也不想让贾母再提探春,便道:“嫂子,我记得二丫头也在林家不是么?” 邢夫人看了看王夫人,道:“是啊。二丫头的年纪也不小了,正该好好地学学规矩,准备来年的选秀呢。我是个没本事也没见过世面的,府里说是要给二丫头请嬷嬷的,到现在也是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为了二丫头的将来,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拿着舅母的架子请林大丫头林丫头帮忙,让她们的嬷嬷们指点二丫头几句了。” 王夫人道:“那这次去林家的庄子上,二丫头可去不去?” “这我哪里知道呢?也许会去,也许不会去吧。” 贾母见自己的大儿媳妇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痛快。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大儿媳妇惫懒的样子,越来越像老大了,叫她看了还真是生气。 “想个办法,让二丫头这次也跟着林家去庄子上,务必在圣上面前露个脸。给圣上留个好印象,来年选秀也多几分胜算。” 贾母对邢夫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直接吩咐下去了事,还不许邢夫人有异议。邢夫人也只能应了。完了,也只能让人去林家打听个消息而已。 其实这事儿完全不用邢夫人担心。 原来迎春曾经主动跟林家姐妹申请,自己留在京里,免得碍手碍脚,让林家姐妹不方便。可是当不得林家的那个m哥儿是个磨人的,一刻都离不得姐姐。这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姐姐已经委屈着了,到了掌灯时分依旧不见姐姐,顿时哭闹起来,可把迎春折腾得够呛。怎么哄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林招娣从拔步床上爬起来,踏着星光去了韶颖轩,才将这个弟弟给安抚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迎春就被算进了林家的队伍里面。她跟林招娣林黛玉说好了,白天的时候,她替林家姐妹照顾弟弟,好让林家姐妹侍奉君王,晚上的时候,再把两个小鬼交还给林家姐妹。 在林招娣的心中,林黛玉始终是那个软软糯糯、满心依赖自己的小小的一团,却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之间,林黛玉已经长大,已经学会了为家里思考。 林招娣的心中,满满的自豪的同时,还有说不出的惆怅和失落。 在林家姐妹再次交心,为了将来而共同努力的同时,皇帝驾临林家的消息宛如风一般地传遍了整个京师。 天子,万乘之君,都是对身为君王的威严的溢美之词。在这个世界,君王就意味着绝对的权力和绝对的威望。 这个世界上,君王离开皇宫乃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是驾幸臣子之家?那边皇帝才到林家,这里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了。贾家自然也得了消息。等贾母听说自己的大儿子贾赦也在伴驾群臣的名单之中,更是坐不住了。 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不带上老二?就是老大跟老二有龌龊,不愿意带上老二,那带上宝玉总可以的吧?宝玉一向孝顺,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如果宝玉在圣上面前露了脸,那宝玉的将来岂不是能够更加一帆风顺?对家里岂不是更好? 不要说贾母是这样想的,就是王夫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横竖琏儿还在通州那边,赶回来是来不及的,可是宝玉还在京师啊?大老爷何不带上宝玉,让宝玉在圣上面前露个脸,为以后打个基础岂不是更好? 这个时候的王夫人忘记了自己算计大房的事情,也忘记了大房二房已经你死我活的事实,也忘记了贾赦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事实。她一心想着如何说服贾母,让贾母发话,好给她的儿子贾宝玉一个出现在御驾前的机会。 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贾宝玉自然是千好万好,每一个人都应该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不把机会让给自己儿子的人都该死。 所以,这里贾赦才将皇帝送回了宫。那里贾母就派人蹲着了。等贾赦一从宫门里出来,就被贾母的心腹拦住了。贾赦回到荣国府,还没有进仪门,就被请到了贾母的荣庆堂。荣庆堂里,不但贾政王夫人到了,就连自己的妻子和宁国府的贾敬贾珍尤氏也都到了。 贾赦就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了。 知子莫若父母。这句话在荣国府里也可以倒过来理解,知母莫若子。也许还有一句话可以解释,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的敌人。 贾赦了解自己的母亲,也了解自己的弟弟弟妇。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弟弟弟妇的反应。 可惜,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 尤其是在有关那个贾宝玉的事情上。别人不知道。他贾赦会不知道贾宝玉是个什么货色?这真要让贾宝玉去了御前,以贾宝玉一贯的无法无天口无遮拦,不给家里惹事才怪!御前可不比别的地方。可以遮掩过去。这那怕是说错了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大不敬,让整个贾氏一族上上下下都给贾宝玉买单。那个时候,三族里能够逃出去一族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听说贾母带着贾政王夫人和自己的妻子儿媳以及东府的那些人在荣庆堂里等候,贾赦就捏紧了拳头。 当初贾敏出嫁的时候,可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了京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媳妇。贾母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的,无论是嫁妆本身的价值还是陪嫁的人手。贾母无一不是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推敲斟酌再三才确定下来的。尤其是那些陪房的丫头媳妇婆子们,随着贾敏一步一步地走上林家当家主母的位子,也在林家盘踞了二十余年。虽然贾敏已经死了。但是这些人却在林家扎了根。 没错,之前林如海的确发卖出去不少人,可是依旧有不少的陪房留在了林家。御驾亲临这样重大的事情。贾母还是有办法从这些人的嘴里掏出来的。虽然林家姐妹在御前具体的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打听不出来,但是光知道伴驾的都有哪些人就已经足够了。 贾赦回来之前,贾母就已经让她的人把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当着自己和自己的次子儿媳妇儿孙媳妇儿的面一一禀报了。 对于贾赦在皇帝面前露脸一事,邢夫人和王熙凤自然是非常高兴的。这位大老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不声不响地闷在屋里,谁成想如今一下子就蹦到圣上面前去了。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只要今天老爷没有犯错,就等于大房这边在圣上跟前挂了号。将来无论是贾赦补实缺的事,还是贾琏升迁的事儿,抑或是家里的袭爵分产的事儿,有了今日的事情打底,自然是容易了很多。 对于大房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的事儿也是大吉大利的大好事。如果不是贾母在场,如果不是贾母的神色有些不对劲,邢夫人王熙凤早就一叠声地吩咐下面给庙里点灯添香油了。 对于大房是好消息的事情,对于二房就不一定是好消息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屋里的人都知道,素来标榜着“正经的读书人”的贾政其实是一个多么不正派的人,用沽名钓誉这个词形容他,都玷污了沽名钓誉这个词。本来他这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就不应该住在荣禧堂,结果他心安理得地住了;本来他的妻子就不应该拿着账本钥匙当荣国府的家,结果他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妻子当了十余年的家;本来他的儿子就不该越过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长子贾琏的排场待遇,结果他居然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享受着荣国府的正经少爷的荣耀,却把贾琏当成了跑腿的奴才。 可以是贾政的心有多大,他的人就有多愚蠢。在这一点上,王夫人跟他的确是绝配。夫妻两个都是那么心安理得。至少王夫人中饱私囊的事儿做得非常的心安理得。 不过,就是再心安理得又如何?自始至终,他们都是鸠占鹊巢之辈。不要说邢夫人王熙凤婆媳两个看不上他们,就是宁国府的几个也看不上他们。可惜,这贾政王夫人两个太会蹦Q了,尤其是王夫人,如果不好生管管。以王夫人惹事儿的本事,迟早会把整个贾氏一族都给牵连进去。也就是因为这样,贾敬才带着儿子儿媳来了荣国府这边。 贾赦来到贾母的荣禧堂里的时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听见里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心里也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母亲是个多么爱热闹的人。自己还会不知道?这荣庆堂里,如此安静,只怕这事情就越是厉害呢。 贾赦心中非常地不安。在门外给自己打了一会儿气,这才举步往里头走去。 说起来也是好笑,虽然他才是贾母的长子。可是因为贾母的喜欢他,所以则一年到头的,他很少会来这荣庆堂。即便是他来了这院门外,也会被贾母的人给打发回去。这一来二去的,仔细数数,他能够出现在荣庆堂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 作为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只怕他能来这荣禧堂的机会不会比二房的庶子贾环多多少吧? 贾赦进了屋子,先给贾母请了安,又见过贾敬,余者才过来给他见礼。礼毕。这才各自坐下。 贾母看了看这个跟自己不亲的儿子,心里非常地不舒服。这个儿子从小就养在她婆婆的跟前,跟她不亲。虽然说。自己一介内宅妇人无权干涉朝廷的嫡长继承制,但是这家里才财物她总有这个资格触碰的。既然从小没有养在身边的长子已经继承的祖宗留下来的爵位,她又如何忍心看着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的次子将来两手空空地被撵出去?好歹也要给次子留下些家业呀。 没错。按照嫡长继承制,当初第一代荣国公去世的时候,他的私产是在所有的儿子和嗣孙里分的。也就是说,当年荣国公的名下的个人财产,贾赦作为长房嫡长孙,跟他父亲贾代善拿得一样多,而贾政却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到。那个时候,贾母就非常不满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偏偏她作为贾赦的生母,对贾赦的婚事完全插不上手,眼看着自己的长子迎娶了一个跟这个荣国府格格不入的女人。后来,贾母的婆婆,荣国公夫人去世的时候,又按照先例,将自己的嫁妆私房在儿子个嗣孙里均分,结果,贾赦又跟他父亲贾代善拿得一样多,而贾政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下子,贾母可火了。她的公公婆婆已经去世了,贾代善又是个男人,自然这长子长媳就由着她拿捏了。后来贾赦的原配死了,贾赦又娶了个小门小户的继室,贾琏又跟父亲离了心。可以说,这后面都有贾母的背影。 贾母偏袒二房已经偏袒出习惯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张扬和狂妄已经吸干了大房的精血,将大房往死路上逼了。 执拗的老人是最可怕的。而贾母更是这里面的翘楚。 贾赦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就是不为了自己的儿子,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孙子,自己也不能再让贾母为所欲为了。 所以当贾母问起他今天皇帝在林家的事儿的时候,贾赦就起身道:“老太太,这事儿儿子什么都不能说,儿子说了便是大不敬,还请老太太体谅。” 贾母一下子就火了:“你也是做了爷爷的人了,腰板子也硬了,自然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 贾敬听贾母说得有些不像,就道:“堂叔母,您这话就不对了。大堂弟虽然说得不够婉转,可是也是事实。窥伺帝踪,这罪名也不小呢。如果让外头的人知道大堂弟泄露了消息的事儿,那么大堂弟就完了。老太太,您也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贾母一滞,抿着嘴不说话。 王夫人道:“看敬大老爷说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怕这个?” 贾敬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夫人,对贾政道:“二堂弟,你就不管管你女人?什么话?十恶不赦遇赦不赦的罪名也是能够随便背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儿你们都忘记了?那还是皇子呢,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关进了宗人府。我们是什么人家?义忠亲王老千岁可以逃得性命,你怎么就可以肯定上头一定会放过我们贾家?什么时候你们荣国府二房,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及一个小小的敕命夫人就胆敢自抬身价,以为自己比得过皇子了?” 王夫人听了,刚要开口,却被贾政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王熙凤见了贾政的神色,再看看王夫人,心里就觉得讽刺。什么告自己家谋反都是不妨的。看来以往的这些话都是这位二太太糊弄自己这个糊涂虫的。亏自己一度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对她言听计从,原来二老爷对这个尚且如此忌惮,更何况二太太自己? 王熙凤觉得以往在这位二太太跟前的时光就好像一场笑话。 王熙凤是个狠的。她对你好的时候。可以对你掏心挖肺,但是她发现你愚弄了她的时候,她一样有本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最后一点子姑侄之情消散过后,王熙凤对王夫人就只剩下满满的厌恶。你算计我,算计我的男人。算计我的儿子,那我算计你也一样的吧? 王熙凤的眼里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寒光。她怕被人看出了端倪,更是往邢夫人的身后缩了缩。深怕被人发现了她眼底的杀意。 贾母看了看自己的长子,突然叹了口气,软了话,道:“老大,你也别恼我这样逼你,你也想想,当初你祖父在的时候,家里是什么样子。你父亲在的时候,家里又是什么样子。再看看如今,家里又是什么样子。你不觉得亏心么?看着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你还在家里呆着,万事不管。你叫我怎么去见你父亲。” 贾敬在边上道:“哟,这个我倒是还有一点子印象。当初大堂弟先头的太太在的时候。这荣国府还是高朋满座的,就是二弟妹当家以后,来这里作客的人才越来越少的。只要让二弟妹把所有的事情放下,自然会好起来的。” 贾母又被贾敬拆了台,心里越加不舒服了:“看侄儿说的。如果老大家的是个撑得起来的,我哪里需要担心这个。” “老太太言重了。您担心大弟妹会犯了错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么给大弟妹请了个得力的嬷嬷,让嬷嬷们全程指点不就得了?这又不是没有先例。世人都是好颜面的。人家是四王八公家的正经太太过来作客,您不让三品的诰命夫人出来招待也就罢了,却让一个五品小吏的妻子出来接待,这跟当面打脸又有什么不同?大堂弟的妻子是大太太,可不是二太太。当初大堂弟为先头的大弟妹服丧也就罢了,如今大堂弟续娶已经十多年了,京里见过大弟妹的女眷才几个?” 贾敬这话一出口,贾母就变了颜色了。 没错,贾母偏心二房,一心想让二房多得点好处。她是不在乎大房的反应的,连贾赦她都能够压下去,更何况邢夫人这个填房继室?宁国府里唯一能够刺她几句的贾敬又去了道观,贾珍的辈分也小,这宁荣二府自然就只能由着她为所欲为了。 她完全忘记了,让王夫人出来应酬,却把邢夫人放在一边意味着什么。 话被贾敬给挑开了,丢脸的是她,王夫人也不好过,邢夫人和王熙凤更是缩在了一边。越是这样的时候,她们就越该小心。上面的这位老太太可是不好惹的。现在跳出来了,那还不让老太太找到了宣泄口? 又一次被贾敬扒了脸面,贾母真想吐血。可是她还真的找不到反驳贾敬的话。贾敬修道修了这么多年,可把脸皮给修厚了,也把嘴皮子给修利索了。贾敬本来就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这嘴里的律法典故是数不胜数。没有去道观以前的贾敬会因为好男不跟女斗而对贾母嘴下留情,眼下的贾母如果被贾敬抓到了把柄,只怕会被他活活说死。 贾母只得忍着气将贾敬丢在一边道:“老大,我也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只是,为了我们家的兴旺发达,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贾赦只能欠了欠身,表示他知道。 贾母见这个儿子依旧恭顺,心里略略满意。 “老大,你也知道,我们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也希望家里能够出个有出息的人。提携我们家一二。我送大丫头进宫便是如此,待宝玉也是如此。” 贾母抬手止住了贾赦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你看重你的儿子。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儿子如果真的是个出息的,我又如何会如此怠慢他?不是我说,你那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给别人跑腿,什么事儿都不成。” 听了贾母的话,王熙凤的脸色就变了,站在她身前的邢夫人清楚地听到了王熙凤手中的帕子被撕破的轻微的响声。不要说王熙凤了,就是邢夫人和宁国府的那几个也一样不服气。 什么叫贾琏样样不如人?什么叫贾琏文不成武不就?不要说贾敬贾赦了。就是邢夫人和贾珍也清楚得很。当初荣国府给贾珠贾琏请先生的时候,王夫人在背地里可是动了不少小动作。结果,那先生只顾着贾珠一个。却对贾琏敷衍了事,还搬弄是非,生生地断了贾琏读书上进的心。至于学武,不要说从外头给贾琏请师父了,就是当初荣国公的亲兵,贾母也都丢出去了,贾琏一个都摸不到。 贾琏除了努力学会做人做事儿,还有什么法子? 每每想起这个来。邢夫人就满肚子的辛酸。可是贾琏还不是照样没正经进学的机会? 后来,贾母又借口贾琏读书不行,让贾赦交出了国子监的名额给了贾珠。作为交换,也不过是给贾琏捐了官而已,却又变着法儿地不让贾琏去衙门做事。反而让贾琏给二房跑腿。 这一件一件地想起来,叫人如何福气? 贾赦也知道了贾母的意思,便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我听说明儿个你还要去御前伺候?你把宝玉带上。宝玉是个有来历的……” 贾赦早就听不下去了,不等贾母说完,就道:“老太太,你想我们荣国府以大不敬大不孝的两层罪名满门抄斩的话,您就让宝玉跟着儿子吧。” 贾母道:“你!” 贾敬道:“老太太,这世上从来就只有圣上宣召臣子们到跟前问话的,可从来就没有臣子带着不相干的人往圣上跟前凑的。圣上身边可以出现什么人,什么时候出现,都是礼部和御前直班的事儿,大堂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往御前带人?宝玉又是什么身边?又以什么身份进宫呢?” 贾母道:“什么进宫?我可是听说了,明天圣上会起驾,前往林家位于通州那边的庄子。老大不是也要在御前伺候们,多带一个人不就得了?” 贾敬冷笑道:“老太太,您想如何把宝玉塞进伴驾的队伍里头?方才我已经说了,能够伴驾的人都必须经过礼部和御前直班的重重筛选。难道您还能左右礼部尚书,礼部左右侍郎和御前侍卫总大臣么?连大堂弟已经是沾了林家的光了,您还想让大堂弟带上宝玉?” “那宝玉跟着林家的人一起去总可以了吧?” 贾赦道:“老太太,当初妹妹过世的时候,您不愿意给妹妹穿素服也就罢了。如今您连妹妹的孩子都不放过么?这次就是因为祈哥儿年纪还小,圣上才让微臣这个舅舅带着林家两个丫头的。如果让人看到林家的队伍里多了宝玉,外头会怎么想林家?老太太,您是要林家两个丫头去死啊。” 贾母一愣,继而大怒:“混账!你说的是什么话!那是我的亲外孙女儿,我们会害她们?” 贾敬道:“没错,老太太是她们的外祖母,老太太对她们也是真心实意的。可是老太太心里最记挂的还是你们荣国府,最心疼的儿孙还是贾宝玉。比起贾宝玉,林家几个孩子算得了什么?就是死光了也不足惜的。不是么?如果老太太真的怜惜自己的亲外孙女儿的话,就不会让贾宝玉一身大红的在人家刚来的时候刺人家的眼,也不会让贾宝玉一身大红地闯人家的卧室,更不会千方百计地给贾宝玉创造机会,让贾宝玉跟人家坐在一起,摸人家的手了。不是么?” 听了贾敬那阴阳怪气的话,贾母觉得她的肺都要气炸了。可是贾敬又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要不是这个女人的算计,他也不会放弃了自己三十年的努力,也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好容易找到机会,贾敬当然要折腾个够本。 “老太太,我记得林如海在出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前。就是兰台寺大夫,在御史台里可是第一把交椅。别人会不知道御史台的事儿,林家会不知道?您把宝玉送过去,就真的是逼林家大丫头和林丫头去死了。如果她们不死,只怕这御史台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林家。也许用不了多久,四妹妹的嫁妆就能够回来了?” 贾敏的嫁妆回来。就意味着林家与贾家的关系彻底断绝。这绝对是贾母不能承受的。 饶是贾敬阴阳怪气的,贾母也只能忍了。 贾敬见火候不够,便道:“其实啊,老太太,我是真心非常希望宝玉那个出现在御前的。宝玉老是看不起我这个读书人。也说过所有当官的都是什么禄蠹之类的话。这已经是轻的了。对了,我记得小时候先生教导我们的时候,都会说‘文官死谏。武将死战,天下太平。’可是宝玉就曾经说过,文官死谏,武将死战,乃是他见过的最愚蠢的事儿。他的祖父也好父亲也好,都是当官的,都是他嘴里的禄蠹。他住着禄蠹挣下的屋子、吃着禄蠹家的饭、穿着禄蠹的丫头们做的衣裳,花着禄蠹积攒下来的银钱。却骂尽了自己家里的长辈,想来,这忘恩负义和大不孝两样可是占全了。还有对报效国家报效君王的事儿不屑一顾。想来也是个不忠的。也就是说,宝玉是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混账。我很想知道啊,如果宝玉在圣上面前现了。圣上会怎么看待二堂弟一家呢。” 贾政听了,就已经跟抖得筛糠一样了。他知道,这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八个字传出去的,话,不要说贾宝玉自己的将来了,就是他也很可能被削职为民。 贾政道:“老太太,宝玉实在是不懂事儿,如果去了御前,大哥为难不说,影响还不好,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 王夫人大急,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开口,只怕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白白地跑掉了。要她看着大房飞黄腾达,她不甘心。 不甘心的何止是王夫人,就连贾母也不甘心。 “既然宝玉不成,那么姑娘们总可以了吧?老二家的,你赶紧派人把三丫头送到林家去。” 一听说要把这机会给探春,王夫人当然是第一个不舒服的。探春到底是赵姨娘的女儿。如果赵姨娘死了,又没有贾环这个庶子,王夫人不介意给探春这个机会。可是偏偏荣禧堂的侧院儿里还有个赵姨娘天天在刺她的心,又跟贾政的那个良妾勾搭在了一起,害得贾政都好久没来她的屋子了,她会心甘情愿才怪!更不要说,王夫人自己的女儿还在宫里做女史呢! 明眼人都看到了王夫人的不情愿。 王夫人踌躇着道:“老太太,这是不是不大好?虽然说圣上要去林家的庄子上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林大丫头和林丫头都有资格带人过去,可是这伴驾的事儿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只怕这会儿林大丫头和林丫头都在礼部官员和宫里赐下的嬷嬷的指点下准备明天的各种事宜呢。我们这冷不丁地把三丫头送过去了,只怕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了。” 王夫人的心思,贾母会不知道?这个儿媳妇说得好听就是天真烂漫,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愚蠢了。就是大房那个不会生蛋的母鸡也比她强些。如果不是她生三个好孩子,如果不是她有个厉害的兄弟,如果不是她是个好拿捏的,贾母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王夫人也不想让贾母再提探春,便道:“嫂子,我记得二丫头也在林家不是么?” 邢夫人看了看王夫人,道:“是啊。二丫头的年纪也不小了,正该好好地学学规矩,准备来年的选秀呢。我是个没本事也没见过世面的,府里说是要给二丫头请嬷嬷的,到现在也是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为了二丫头的将来,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拿着舅母的架子请林大丫头林丫头帮忙,让她们的嬷嬷们指点二丫头几句了。” 王夫人道:“那这次去林家的庄子上,二丫头可去不去?” “这我哪里知道呢?也许会去,也许不会去吧。” 贾母见自己的大儿媳妇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痛快。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大儿媳妇惫懒的样子,越来越像老大了,叫她看了还真是生气。 “想个办法,让二丫头这次也跟着林家去庄子上,务必在圣上面前露个脸。给圣上留个好印象,来年选秀也多几分胜算。” 贾母对邢夫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直接吩咐下去了事,还不许邢夫人有异议。邢夫人也只能应了。完了,也只能让人去林家打听个消息而已。 其实这事儿完全不用邢夫人担心。 原来迎春曾经主动跟林家姐妹申请,自己留在京里,免得碍手碍脚,让林家姐妹不方便。可是当不得林家的那个m哥儿是个磨人的,一刻都离不得姐姐。这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姐姐已经委屈着了,到了掌灯时分依旧不见姐姐,顿时哭闹起来,可把迎春折腾得够呛。怎么哄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林招娣从拔步床上爬起来,踏着星光去了韶颖轩,才将这个弟弟给安抚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迎春就被算进了林家的队伍里面。她跟林招娣林黛玉说好了,白天的时候,她替林家姐妹照顾弟弟,好让林家姐妹侍奉君王,晚上的时候,再把两个小鬼交还给林家姐妹。 171荣耀 这次御驾亲临林家位于通州以西的庄子的意义极其重大。无论是起居注和史书上都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就是左相这样的天子重臣也不得不承认,敢把那些平民吃的白米饭和猪肉端上皇帝的饭桌的,也就林家姐妹了。 左相很肯定,换了京里其他有资格招待皇帝的人家,绝对不会把给下人们吃的白米饭和猪肉给皇帝吃。换了在场的其他任何一个人,就是家里没有碧粳米红稻米,也会想办法赊一点子来招待皇帝,绝对不会直接就把白米饭端了上来,更不会让皇帝吃猪肉和各种下水,包括猪下水、鸡鸭下水。要知道,下水这东西,不要说有点子银钱的平头老百姓了,就是贫民,哪怕是给别人做佃户的,也不一定会吃这种腌臜玩意儿! 可是林家两个丫头就有本事把这个端上了饭桌,还让皇帝高高兴兴地吃了喜爱去。 不要说左相了,就是六部尚书和御史台的言官们都非常佩服林家两个丫头的胆量和能耐。 皇帝和几位重臣实地亲眼考察了林家庄子的水利修造情况和林家庄子的与众不同之处,也亲自体验了一把寻常百姓过的日子,并在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林家庄子有三个明显的特点,房舍多,人口多,作坊也多。从代表男耕女织的纺纱作坊纺织作坊到代表耕读传家的造纸作坊印书作坊,再到那些为百姓生活服务的养殖场、酿酒作坊,还有蒙学堂和为庄户们提供医疗的供奉所,很少有人会将自己家的庄子经营成这个样子,至少专门为下面的庄户们办蒙学堂和供奉所是没有的。 有趣的是,林家的三个庄子,林家的祭田所在的庄子,林招娣名下的庄子,林黛玉名下的庄子都是一样的配备。三个庄子在三个大管事的带领下互相监督互相竞争。保持了一个相对良好的发展势头,却又立了共同的仓库,保证了统一,也保证了林家的利益。 欣赏过林家庄子以后,又在林家祭田的大庄子里住了两个晚上,参观了林家的庄子。又亲自跟着庄子上的老农学了红苕的扦插技巧,皇帝这才带着林家敬献的书籍和葡萄酒回京,而林家姐弟和迎春则要在庄子上逗留些时日才会回京。 虽然说招待皇帝及皇帝众多的随从侍卫花去了林家不少钱粮,但是林家不是没有好处。第一是皇帝点头,将宫中的典藏交由林家的印书作坊刊印。当然皇帝会派下专人负责校对。光这一项。林家就挣足了好名声。第二,则是林家拿到了朝廷关于七蒸酒的订单,当然。换了别人,也无法保质保量地按期上缴足够的七蒸酒。第三,就是朝廷对林家在边关置办庄子一事提供照拂,而同时,林家将为边关将士提供蛆芽子和部分食材。至于第四,便是林家放开对葡萄酒的限制,开始往京里各大酒楼里出售葡萄酒了。 跟杨桃酒一样,林家的葡萄酒看着都是装在半尺高的瓷瓶里头的。一瓶也不过是半斤的份量。可是当不得林家的这些酒瓶子是特别定制的。前一百瓶只供给皇族,之后才是各位大臣的。官和武将拿到的还不一样。品级越高的,编号也在越前面。每一瓶都有案可查。 这也造成了林家的葡萄酒成为了身份的象征。市面上偶尔会有那么一两瓶编号靠前的流落出来,但是众多的商人们对林家剩下的葡萄酒依旧趋之若鹜。哪怕是小小的编号在最末尾的,依旧有人拿着大把大把的银钱等着买。甚至造成了林家的葡萄酒卖得比那些西洋葡萄酒还贵的局面。 毕竟西洋葡萄酒除了那玻璃瓶子有些稀罕之外。可没有身份之别。江南沿海的人甚至还知道,那些西洋葡萄酒不过是船上的水手们的饮料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稀奇。 当然,真正让人震撼的,不是御驾亲临林家的宅子、林家的庄子,而是京畿百姓在宫门前送上的万民伞和请愿书。 刘姥姥虽然是个乡下老妇人,却也是个有能耐的,她知道了林家可能被人找麻烦以后,就告知了乡邻。而这个消息则飞快地传遍了京畿所有种植了红苕的乡村。每个人都担心朝廷对红苕下了禁令,也担心朝廷会责罚林家,所以才会有了无数的百姓跪坐在宫门前请愿的事儿。 万民伞和请愿书,这才封建社会乃是民意的象征,不要说那些护卫宫阙的侍卫了,就是那些大臣们和京里的皇族们都不得不小心应对,还派了惠民局的人和京兆尹的人专门照顾这些百姓,生怕这些百姓会有个意外。更不要说将这些百姓驱离了。 面对这些满脸风霜的百姓和呈上来的万民伞请愿书,皇帝还能够说什么呢?自然是对林家大加封赏以安民心了。 林家姐弟还在庄子上没有动身回来的时候,就接到了专门由礼部派去宣旨的官员。换了以往,这样的事儿都是派个小黄门(小太监)去的,这次却派了礼部的官员,可见朝廷的慎重。 首先是林如海,他被越级升为二等伯爵。这爵位不但跳了两级不说,更重要的是世袭罔替。只要林家香火不绝,这荣耀也世代长存。对于这样的荣耀,就是林招娣也非常的意外,她还以为就升个爵位就完了呢。 同样,林招娣林黛玉这姐妹两个也受到了朝廷的册封。两个都是一等的县君,特别得宠的一等县君也是有采邑的。林招娣的采邑在淳化县,故而被称为淳化县君,林黛玉的采邑在淳安县,故而被称为淳安县君。同时,皇帝还指名了让她们姐妹两年参加亲农礼,侍奉皇后娘娘采桑。 消息传到贾家,贾家自然是欢欣鼓舞的,贾母更是为自己没有、干、过贾敬而懊恼。林家两姐妹都成了县君了,还有采邑,可见这次林家在皇帝面前又多么的露脸。可惜,偏偏自己家里没有这个运道。 贾赦背地里打探道迎春虽然也去了林家的庄子,却至始至终都乖乖的,没有折腾,也没有赶着往人前露脸,心里非常舒坦。他可不是贾母,对出名的事儿那么上心。有些事情,不做比做了更加得人心。 贾赦相信,皇帝身边的能人是不会忽略了迎春的,哪怕迎春至始至终都没有露脸。 当然,贾赦邢夫人和宁国府这边,与有荣焉归与有荣焉,却没有跟贾母念叨的那样,闹着要将人家林家姐弟都接到贾家来,让贾家出面给人家摆宴庆贺。相反,他们都知道,如今的林家姐妹是根本就不希望跟这荣国府里扯上关系了,还不如打发自己的姑娘多过去走动走动,然后自己在后面帮衬一二更能够保全两家的情谊。 所以,贾赦对贾母的话是阳奉阴违,贾敬当贾母的闹腾是耳边风,各自派了儿子,儿媳往林家的庄子走了一趟也就罢了。贾敬不但给林家姐妹送去了她们念叨了大半年的细犬幼崽,还送了一个会训狗的丫头。贾母过寿的那回,受了惊吓的可不止迎春一个。有些时候,狗比人可靠。 当然,贾赦贾敬的示好不是没有用处的,很快林招娣就把亏空的消息给递了过来。贾赦虽然对亏空的事儿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贾敬回来了,他好歹还有个商量的人。所以,为了这兄弟两个嘀咕了一番之后,就去户部查了各自的亏空,这不查还好,查了可真是吓了一跳。 贾赦和贾珍觉得这亏空从第一代宁国公荣国公那里就有了,想必不还也是可以的。可是贾敬和贾琏却不这么看。毕竟家里的爵位传不了几代了,现在还上,总比以后让子孙们吃亏来得好。 宁国府这边贾敬能够完全做主,加上宁国府的底子也厚,即便是还上了银子伤到元气。最多也不过是难受几年也就算了。 可是贾赦这边就不一样了。他听了贾敬的劝,也觉得这事儿不能推迟。可是贾母对此无动于衷,而贾政更对这些事情满不在乎,让贾赦别提有多难受了。贾赦想来想去,觉得如果这亏空不还上,那自己大房跟二房就断不了关系,还不如自己倾尽所有,将这亏空都还上了比较好。这银子以后还会回来,但是这亏空可不是一个好东西呢。 贾赦咬咬牙,掏空了自己从祖父祖母和父亲手里得到的全部财产,又把自己最喜欢的几件玩器给出手了,就连心爱的柴青天也给卖了,这才把亏空全部还上了。 他看得明白,反正贾母在的这几年,自己还能够从荣国府那边得些银子,可是,这亏空却不是一件小事。自己尚且对家里的那些奴主子们那么膈应,更何况皇家?自己还是夹着尾巴做事儿比较好。 当然,这跟他在户部看见王夫人拿他的名义跟朝廷借银子的事儿不无关系。他将亏空还上之后,又请了户部的官员吃了饭,跟户部打好招呼,这才放心。 至少以后王夫人再向朝廷借银子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172亏空 虽然这亏空是还上了,可是家底耗尽,贾赦连给自己女儿准备嫁妆的银子都搭上了,叫他心里怎么会舒服? 可就是不舒服又能够如何?他才是继承了荣国府正经爵位的那一个,贾琏又是他的儿子,荣国府的嗣子。如果他不把事情都扯干净了,难道还要等着贾琏来弄这些么?就是他这个万年宅男都知道,自己的那位素来以慈悲为名的弟妹那越来越大的胃口和越来越大的胆子。 事情的确是该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而且挣钱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贾赦也知道了红苕的作用,所以特特地留下了华阴那边的庄子,走水路就可以直达通州。他也不种什么麦子了,直接叫人种了红苕,又腆着脸,跑到林家,求了林招娣,这才从林家那里混到了兵部采买的份额。 贾琏和迎春知道以后,都派了人,又是帮着种植红苕,又是支援幼株的,倒让贾赦手里仅剩的那个庄子很快就种了一大片出来。华阴不是贾琏的管辖地,贾琏自然是不能亲自去那边转转的,也就只有贾赦自己往那边跑了。 华阴距离京师也不算近,如果是走马,也要花去一天时间,如果是带着东西,还不如坐船,从通州顺流而下,也只要半天的时间。可是从那边坐船回来,花费的时间那就多了。 贾赦是个心急的,亲自在庄子上蹲了几天,将那些蛀虫什么的都拔干净了以后,就急急忙忙地把贾琏迎春派人送来的红苕幼株给种了下去。他可是听说了,这些红苕可是高产又耐寒的,就是在地里过冬也是不怕的。 贾赦为亏空清理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腰包为了子孙绞尽脑汁地想挣一份家业出来。他空有爵位,没有俸禄以外的孝敬,除了折腾自己名下的产业,还能够做什么呢? 就在贾赦为了亏空、为了自己的腰包而努力的时候。林招娣那边也在为林家的亏空犯愁。没错,林如海可不是那种二愣子,向户部打个借条,就为了借十几两银子。 林家在户部的全部亏空是五千两。 这家里的事情,林招娣没有瞒着林黛玉,所有。林黛玉也看到了姐姐拿来的借条。 “这就是父亲在户部借的银子?” “嗯。一共分了四次借的。在京里的时候借了两次,一次八百两,一次六百两,剩下的两次都是父亲进京述职的时候借的,似乎是应酬往来的开销。” “五千两啊。不是一个小数呢。会不会打眼了呢?” 林黛玉也听说了。贾家给上一代的庶出的姑奶奶的嫁妆也才三四千两银子,而且京中不少官吏之家,哪怕同样是朝廷的官员。一家子的家业恐怕也就五千两,有的还没有这么多呢。 林招娣道:“对于别的人家来说,五千两的确是个大数目,可是对于我们林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你不要忘记了,去年的时候,我们给二姐姐和四妹妹定了两面琴就花去了多少银子。只要有心,还是打探得出来的。” 林黛玉听了。一滞。 是啊,林如海是个聪明的,所以。他借了不多不少,刚刚好好五千两,超过了大部分官员的家业。也超过了京里三成以上的官吏的借款,表面上看,这的确周全。可就是因为自己姐妹定制新琴的事儿,也让林如海的这番努力出现了漏洞。 给外家族里的姑娘定制一面琴就花了上千两银子,这五千两银子又能够抵什么用呢?如果日后有人细细追究起来,那就不好了。 林黛玉道:“那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林招娣道:“既然我们已经得了朝廷的许可,在边关设立新庄子一事便是板上钉钉了。但是我们也可以借口手里无银,所以需要一笔银钱周转的不是么?” “姐姐是说,以我们的名义再向户部借银子?” 林招娣点点头道:“嗯。而且我估摸着,这次我们没有借上三万两银子,怕是不好。” “需要这么多么?上回父亲进京的时候不是给我们留下了近十万两银子么?” “父亲是给我们留下了不少银子。可问题是,这些银子目前我们不能用啊。这两年,我们在京里,又是买地,又是买山的,还添了宅子。现在又要奉旨置办庄子。如果我还是这样轻轻松松不愁银钱,再看看户部那少得可怜的五千两的借条。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家?” “话虽然如此。可是那到底是国库,如果朝廷里大大小小的官员爵爷都跟我们一样,那岂不是要皆借空了国库?这万一朝廷要用银子了,又该如何?” 林招娣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林黛玉道:“国库的银子又哪里会这么容易地就被借空了去?而且我们借来的银子,最后还不是为了朝廷使唤的?” 林黛玉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只是我还是放心不下而已。” 林招娣道:“不妨事儿。关于借银的事儿我会打理妥当的。如今最要紧的是把边关的庄子给弄起来。” “虽然边关的田地比京畿便宜多了,可是这人手却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呢。” “这个我也想过了,种植红苕,其实用不到壮劳力,就是几个老人也能够打理得过来。还有这养殖作坊也是,无论哪一个,除了开头的盖房子、盘炕,之后的运作几乎用不到多少人手。难也不过是难在开头而已。所以,等庄子初建规模以后,只要几个老人,几个孩童就可以搞定大部分的事情。我们也只要在庄子上招募人手、给予安家银子,然后派个管事过去也就是了。” 林黛玉点点头。有些事情也不过是需要一些熟手而已。 “姐姐说的甚是。不过那些养殖作坊倒一罢了,唯有这养蛆作坊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就叫人学了去呢。倒是其余的养鸡作坊养鸭作坊还有养猪作坊却可以让别人观摩。” “没错。我们只要手里捏着养蛆的方子,别的,就是周围的人家都学去了也是不妨的。反倒是我们省了心,也省了事儿。” “不过,派去边关的管事儿,姐姐看中了哪个呢?” “这的确是个难题呢。”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家,添置产业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挑选一个得用的人就不那么容易了。要会来事儿,又要忠心。这样的人可不好找。虽然三个庄子上的大管事都有副手,可是这些副手上来的时间都不长,如果现在都贸然提拔了,恐怕也不好。 可惜,林家跟姑苏那边已经分了宗,这边不但没有什么旁支庶族的不说,她们姐弟也都是小孩子,就是本家来人了,也无法出面接待,更不要说什么提携了。 看来,还是要向林如海借人呢。 姐妹两个思忖了一番,还是写信跟父亲求救了。 林如海之前接到朝廷的册封正奇怪呢。这双季稻的事情之前已经册封过他一次了,怎么今年又升了他的爵位呢?还是让人无比艳羡的世袭罔替。要知道,这世袭罔替的伯爵一出来,说要给他做媒的人都快踏破了江南省承宣布政使衙门的门槛了。结果,女儿的求救信又来了。 看过了信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林如海也只能苦笑。 儿女太出色也愁人哪。 林如海想了又想,还是把自己用了大半辈子的心腹,大管家林诚给派了过去。至少,林诚做事,他总是放心的。 林诚跟着林如海也大半辈子了,对林如海是忠心耿耿,对林家也是尽心尽力的。而且林诚这个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知人善用,他擅长发掘下面的人的潜力,也擅长调、教人,还擅长统筹安排。 这样的人给自己的女儿使唤,负责朝廷交代下来的人物,也比别人更让林如海放心。 当然,关于贾赦的事情,林招娣和林黛玉也没有瞒着林如海。其实,林如海对荣国府心里也是有疙瘩的。当然,这个疙瘩也不完全是贾赦一个人的错。当初,林如海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御史台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可就是因为荣国府,林如海又丢掉了这个位子,被贬斥去做了一个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心里没有疙瘩那是不可能的。 御史台的职责是什么?自然是闻风上奏、监督百官。作为荣国府的女婿,居然对荣国府的尊卑不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难怪林如海会被别人找了麻烦。 当然,林如海也知道,这事儿不全是贾赦 的错。贾赦是一等将军,的确不能用国公的摆设。将荣禧堂和正门都封了,自己另外找个院子住,另外开个门进出。贾赦的行为完全是符合规矩的。 可是谁会想到贾母会那么极品,居然让贾政这个工部员外郎搬进去了呢?还叫人把正门又投入正常使用。更让人无语的是,贾政居然真的就那样搬进去了。 林如海真是无语。 看来自己的女儿不跟贾家二房的人混在一起,却跟大房交好,既没有让人觉得凉薄,又没有失了规矩礼仪。可见,还是自己的女儿聪明。 林如海对自己的两个女儿自然是骄傲有之,担心也有之。 慧极必伤。希望不要应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才好。 173韩氏 在林如海拿着女儿的信,面上习惯性面瘫,端着儒雅的君子风度,继续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时候,他那内心的得瑟早就被林招娣的生母看得明明白白了。 如果说最近频繁上门的官媒对谁的影响最大,当属林招娣的生母韩氏了。自打贾敏去世以后,韩氏就是林如海内宅的第一人,哪怕她没有在林家的宅子离住着,反而住在庵堂里面,她依旧是林家的贵妾。贾敏在世的时候都不敢轻慢了她,更何况贾敏去世以后,她的女儿当了家? 因为需要人帮忙打理内宅,林如海又派了心腹将她接到了身边,无论是容貌,还是教养,抑或是身份家世,她都不输给任何一个人。如果不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她给林如海做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她偏偏是个妾,哪怕她是贵妾,也依旧是偏房的身份。 这些日子以来,官媒天天往江南省承宣布政使衙门跑,虽然林如海每次都客客气气地让人把对方送走了,可是这背地里对着韩氏指指点点的人一个都不少。就是韩氏的丫头们也没少跟着受气。 这日,韩氏的丫头芙蓉去厨房要水的时候,就被林如海另外的一个妾的丫头碧柳抢了先。 芙蓉立即便道:“先来后到,碧柳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芙蓉姐姐做什么我也做什么呀。我们姨娘赶着洗脸呢。” “碧柳,这就是你们姨娘的规矩么?既然是我先来的,自然是我先打。我们姨奶奶也等着热水梳洗呢。” “姨奶奶?哼!你们也就这会儿威风着了!等大人娶了新太太,你们姨奶奶还不是继续回尼姑庵里呆着去?” “你!这些是你该说的么?” “芙蓉姐姐,不是妹妹的话太直白,谁让你们姨奶奶太出色了呢。容貌好、家世好、规矩也好,一举手一抬足,一点儿也不像个妾,倒比正房太太还尊贵几分。难怪先头太太在的时候。你们姨奶奶也就只能在尼姑庵里呆着。要我说,换了别人,但凡器量小一点儿的,只怕还真容不下这个比太太还太太的姨奶奶了。” 不得芙蓉开口,碧柳就拍着芙蓉的肩膀道:“没错,谁叫姨奶奶的容貌好、身份也好呢。要我说,姨奶奶的手段也好。自己的女儿给先头太太养着,倒占了这嫡长女的名头去,自己又笼着大人,将别人的儿子记在了自己的名下。这样的手段。谁比得上?只怕这新太太进门了,第一个就容不得你们姨奶奶吧?不像我们姨娘,是个隐形人。一年到头连大人的面儿都见不得几回。换了哪家的太太,都愿意要这个摆设吧?” 碧柳不等芙蓉回话,自己扭着腰提着热水,走了。 厨房里好些丫头婆子都窃窃私语,见芙蓉的目光扫过来,赶紧低下头去。 芙蓉忍着气,等第二锅水烧开,这才提着热水回房去了。 卧房里。韩氏已经等不及热水,先梳头了。听了芙蓉这么一形容,韩氏挑首饰的手一顿。这才道:“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而已。她们不闹腾,怎么显得出我的贤惠来?” “可是姨奶奶,碧柳说的也不能不防。如果大人娶了新太太。那……”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我是贵妾,将来还是能够埋在林家的祖坟里的,那边的那个有这个资格么?不过是个贱妾,一个玩意儿。你是我的人,这一个玩意儿的奴才计较,没的失了身份。” 虽然言语刻薄,可是韩氏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好像那些话儿都不是出自她的口中一样。 “婢子知道啦。可是姨奶奶,你就不争么?” “争什么?你以为大人什么都不知道么?大人都知道。只是大人不喜欢挂在嘴边而已。” “嬷嬷,您也劝劝姨奶奶吧。” 韩氏的嬷嬷乃是她自幼的丫头,因为不愿意离了自家姑娘,这才自梳了头,做了嬷嬷,因为她本姓叶,因此人称叶嬷嬷。 叶嬷嬷道:“这有什么可以说的,大人是否会迎娶新太太,那是大人的事儿,又怎么能够是姨奶奶可以左右的?你有空闲在这里磨牙,还不如去收拾屋子,准备茶水。” 芙蓉倔强地抿起嘴巴,低着头下去了。 这里叶嬷嬷继续给韩氏梳头,口中却道:“姑娘,您就真的这么容得下那些人踩着您的脸面?” “不能容忍又能够如何?贞娘,你自幼跟着我,也是知道我的。我最是心高气傲,在家的时候就这样,才会得罪的堂房伯父家的妹妹,这才受了惩罚,被送给人做妾。如今也有十几年了。我之前只能呆在庵堂,那是因为林家没有我的位置。我在林家只会让大人和夫人心里不舒服,给自己招灾,所以我知道我不能留在那里。如今也是如此,就是因为那些姨娘嚣张跋扈惹是生非,所以大人才会需要我镇压着她们,我才能留在这里。如果她们都安份了,只怕大人就不需要我了。” “可是……” 叶嬷嬷还要再劝,却听见外头来了个小丫头前来通报,说是韩氏的兄弟们来了,还带了家眷。 韩氏道:“带着家眷,不是拿着拜帖,以大人的下属的身份前来的么?” “是的,姨奶奶。说是来探望姨奶奶的。如今还在大门外等候。” 韩氏道:“既然如此,就开了角门,让他们去前面的偏厅等着。我去偏厅见他们。”这里叶嬷嬷赶紧招呼丫头们给韩氏更衣。 哪怕韩氏的兄弟们再出息,她依旧是林如海的妾,她的兄弟也不是林家的正经亲戚。所以,如果贾家派了子侄来,哪怕那个人是个白身,哪怕那个人的年纪也小,依旧可以走侧门。而韩氏的兄弟,哪怕是个官儿,只有是打着探望韩氏的名头,就只能走下人和妾走的角门。 这就是规矩。 在这样的规矩上。韩氏是绝对不会犯错儿,也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也就是因为这样,林如海才会特别地放心她,把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内宅的事儿都交给了她。甚至部分礼节性的礼物往来,也都交给了她。 当然,韩氏本人守规矩。她的两个兄弟也是知道分寸的,可她的嫂子弟妹们就不一定了。对于他们的丈夫还有个妹妹给别人做妾的事儿,她们一直都讳莫如深。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出了一个给人做妾的姑娘,哪怕这个姑娘是庶出的。只要不是给皇家做妾,都是丢人的。何况韩氏是嫡出,韩家也从来没有庶出的姑娘小爷。如果不是林如海做了她们的丈夫的上官。如果不是她们的丈夫对韩氏心有歉疚,她们今天根本就不会过来。 在她们的心底,韩氏给别人做妾,到底是丢人现眼的,这神色上就有些流露出来。所以,刚进来的韩氏一眼就看出了她们对自己的鄙视。韩氏什么都没有说,跟自己的哥哥弟弟们见过礼,这才在哥哥的介绍下。又跟着嫂子弟妹见礼,然后才各自坐下。 等小丫头们奉了茶果来,又都下去了。才听得韩氏的长兄韩安率先道:“妹妹,我……这次京兆尹大人犯了大错,已经被夺职了。金陵乃是陪都。按照惯例,都是由顺天府尹接任京兆尹,而我们的堂伯父则是继任的顺天府尹。吏部的公文已经下来了。” “是么。那正该好生庆贺一番,看来我要好好准备一份贺礼了。” “妹妹,那个尹氏已经去世了,就连她的女儿也不在了。如今堂伯父又续娶了一位妻子,姓张。” “然后呢?” “妹妹,对,对不住。当初我不能保护你,反而要你为了我们……” “好了。哥哥,你也知道的。当初在庙里求来的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签,可以说,我也是因祸得福,过了些个安生日子。哥哥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可是我还是为妹妹心疼。当初如果不是那尹氏的女儿飞扬跋扈,见妹妹抽得签比她的好,也不会硬要抢妹妹的,更不会在尹氏跟前挑拨是非,害得妹妹给人做妾,还在庵堂里住了这么久。不过,妹妹放心,那丫头也没有得到好儿,她进了宫没错,可是没一年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没得悄无声息的。还连累了她娘和她娘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 韩氏的手猛得一抖,几乎没有把杯子给摔了。 只有她知道当初她们几个女孩子们每一个人抽的签都是什么。那个族妹的签文里就曾经说过,她会因为篡夺自己不该有的东西,最后死于非命,还会连累自己的母亲和同胞弟弟。 为了确认,韩氏道:“一尸两命?不知道当初尹氏堂伯母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是个男孩儿,可是他娘生产之后血崩不止,而他又是个体弱的,连当天晚上的月亮都没有看见就没了,也序齿也没来得及。” 这下,韩氏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了。还好如今知道原来属于她的那根签的最后批文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不然,只怕真的要出大事儿了。 这些年来,韩氏也曾经多次想起过往,尤其是她在娘家的时候的日子。她幼年丧母,跟着哥哥,带着弟弟,依附着堂伯父一家过活。堂伯父的原配对她极好,这位原配夫人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对她更是当做亲生女儿来疼。那个时候,韩氏的确过了一段相当自在的好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那位原配夫人去世得早,堂伯父又迎娶了尹氏。尹氏争强好胜,凡事都喜欢跟原配一较短长,就连尹氏的长女也一样,喜欢处处跟韩氏比较。韩氏原来还因为自己是堂房的姑娘,对这位族妹百般退让,结果对方却不依不饶。最后,因为这一纸签文,跟自己彻底绝交。也是自己年轻气盛,因为对方的几次撩拨,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与之针锋相对,让尹氏起了心结,才会有了后来的事儿。 不过,那纸签文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还是不要有人知道得好。 见韩氏发呆,韩安道:“妹妹。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物是人非。当初跟妹妹在花园子里扑蝶的事儿仿佛还在眼前,却没有想到如今居然会听到她已经过世了的消息。就连伯母也去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尹氏堂伯母去世以后,堂伯父又迎娶了一位继室夫人,就是如今的张氏夫人。算算时间。也有六年了。张氏夫人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今年五岁,儿子更是尚在襁褓。” “是么。” 韩氏只顾着愣神,就听弟弟韩宁道:“姐姐,当初你离了家以后。堂伯父总是觉得对不起你。后来又查出了尹氏夫人背地里做的事儿以后,更是恼了尹氏。堂伯父自觉对不起姐姐,还说都是自己的不是。这次我们出来。堂伯父就曾经说过,如果姐姐对林家的正室有意的话,他一定为姐姐竭尽全力,哪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在所不惜。” 韩氏道:“不,不用了。妾终究是妾。如果堂伯父真的动手了,只怕堂伯父自己落不到好,林家也会跟着倒霉。那个时候,只怕大人不恼了我才怪。我这十多年的清修、十多年的古佛青灯岂不是白白忍受了?” “姐姐……” “你们回去以后。还是请堂伯父什么都不要做才好。” 韩宁的妻子韩二奶奶忍不住道:“可是姑奶奶给人家做妾,我们也抬不起头来……” “你闭嘴!” 韩氏抬手止住了韩宁,道:“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连累得哥哥弟弟带着家眷来也只能走下人走的角门。只是这规矩如此,实在是……” 韩氏的嫂子韩大奶奶道:“我们也知道这事儿实在是为难姑奶奶了。只是姑奶奶。您哥哥如今也是朝廷的命官,正经的四品苏州知府,就是您弟弟也中了举,就等着缺儿了。” “弟弟不继续科考么?” “姐姐,我还年轻,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虽然有些夸张,但是我也不需要现在就赶着会试,倒不如先做些实务,积累些经验会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弟弟有如此心胸,又沉得住气,那我也就放心了。既然堂伯父要继任这顺天府尹,那么让堂伯父给弟弟写一道荐书岂不是更好。” “可是姐姐,我的机会错过了这次还会有下一次。姐姐的机会却是不多呢。” 韩氏摇摇头。 韩二奶奶也道:“是啊,姑奶奶,你就是不为你自个儿考虑,也该为自己的孩子想想。如果你成了林大人正儿八经的太太,大姑娘岂不是名正言顺的林家嫡长女。我可是听说了,大姑娘在京里日夜劳心劳力,就差没跟个丫头似的伺候二姑娘了。” 韩氏一愣,正色道:“这话儿你怎么知道的?” “这江南都传遍了。有人说,这次红苕的功劳是大姑娘让给二姑娘的,不然大姑娘少不得是一位县主,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个郡君都不是,只是一个县君。大家都传得是鼻子是眼的,就只瞒着你们林家而已。” “还有这事儿?”韩氏当时就有些呆呆的。 韩二奶奶见韩氏出神,就以为韩氏意动了,道:“姑奶奶,我们也知道我们的念头有些荒唐,可是好多人都告诉我们,姑奶奶的事儿大有余地可图。不说别的,就说这红苕的功劳,那可是救了天底下无数的百姓啊。光凭这个,让姑奶奶扶正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呢。” 韩大奶奶见此,也在边上帮腔,道:“是啊,姑奶奶。我们知道的还不止这一样呢。别的不说,就说这贾家,除了那门口的招牌,哪一样比得上我们韩家的?说门第,贾家如今位分最高的,也不过是那位荣国府的一等将军,才三品。我们大爷的知府也是正四品呢。更不要说还有个从三品的堂伯父在呢。而且贾家在朝堂之上就只有祖宗们的余荫,连个说得上话儿的人没有。堂伯父和我们大爷可是正经的大权在握的一方父母官。” “是啊是啊,姑奶奶。”韩二奶奶也道,“听说那贾家非常不堪,就说那荣国府,更是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个一等将军还好,除了喜好美人之外,也没有什么大错儿,就是搜集美人,也是你情我愿干干净净的。可是那个工部员外郎就实在是太过了,尊卑不分,不敬兄长,逾制,大不敬,一样一样,都叫他给做全了。还说是读书人呢,没得侮辱了读书人这个身份。姑奶奶,您要是把威风这么一抖,再有堂伯父和我们大爷二爷给您撑腰,这林家继夫人的事儿,还不是板上钉钉的?” 韩氏道:“这话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江南如今不知道这个的人只怕没有几个了。大家都知道,那荣国府里的二老爷,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吗,都快把自己的亲哥哥给逼死了。这些日子,都不用我们打听,就有无数的人来我耳朵边上嘀嘀咕咕的,说得我的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韩氏目光一闪,道:“无数的人来弟妹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的,说得弟妹的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韩二奶奶有些奇怪,却依旧点点头。 韩氏道:“只怕这事儿是针对林家,甚至是韩家的阴谋。我离开韩家也有十多年了,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可是如今我领着这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内宅的事儿,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哥哥和弟弟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周全的把握,只怕你们也不会让嫂子弟妹来这里跟我说这个。只是我们老爷之前是扬州巡盐御史,在盐政上能够呆上数年又平平安安地退下来的,这三十年来,就只有我们老爷一个而已。只是这巡盐御史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官儿。为朝廷尽心尽力了,就难免会得罪了人去,这做了和事佬儿,只怕朝廷也容不得我们老爷了。我们老爷在巡盐御史的任上得罪的只怕也不少。说不定这事儿也是人家布下的陷阱。一来可以报复我们老爷,二来也可以绝了我们老爷升迁的路。所以,这扶正之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可是……” “嫂子,弟妹,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这官场险恶,我们更应该小心再小心才是。我不想看见哥哥弟弟因为我的缘故做了这池鱼。” “可是姐姐……” “弟弟,你也不必劝我了。就这样定了吧。我宁可将这个机会给了弟弟,让弟弟早一点出来做官。也只有哥哥弟弟好了,我才能够更加好。” 听韩氏这样一说,韩家兄弟也只有点头应了。韩大奶奶还犹可,可韩二奶奶就高兴得不得了了。她如今也不过是个举人娘子,如果自己的丈夫能够早一点做官,她也能够早一点做官太太。对于她来说,这可是一个大实惠。 又说了些话,韩家兄弟就带着各自的妻子回去了。 韩氏觉得,这事儿虽然是她的家事,可是既然有可能牵扯到林家,就不能不跟林如海说了。 韩氏等了林如海整整三天,总算是等到了林如海来内宅的时候,便将自己的兄弟来的事儿说了,又道:“老爷,这事儿看着简单,可是细细想来,外头居然家家户户都这样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妾见识浅薄,还请老爷裁度。” 林如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是如今我也没有这个空闲。九月钱塘潮,听说那些盐商们又去了钱塘县。我要去那边看看,免得出了什么事儿?至于这个,等我回来以后再说吧。” “是,老爷。妾会看好门户,等着老爷回来的。” “嗯。你就不想更上一层楼么?” “老爷,如果更上一层楼换来的是高楼的倒塌,妾又何必更上一层楼?楼下也一样有好风景呢。” 174传话 虽然送走了自己的兄弟,但是韩氏对外面的流言什么的还是非常不放心。虽然对自己的哥哥弟弟们还是很相信的,却也担心自己的嫂子和弟妹们心里存着别的想法。 有些事情,韩氏也不好跟在这承宣布政使的内院跟自己的娘家人说得太明白,所以,回头,她就派了自己的心腹叶嬷嬷给自己的娘家嫂子娘家弟妹送了些东西过去,又让叶嬷嬷交代了很多话。 这里头的大部分都是有关荣国府的贾赦贾政两兄弟的。 虽然说因为贾母的偏心和王夫人当家的缘故,贾家,无论是京师还是金陵几乎都踩着贾赦邢夫人夫奉承着贾政王夫人这边,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其实贾赦也没有什么大过错。 如果说贾赦好色,可是他身边的正经姨娘就迎春和贾琮的生母,而迎春的生母都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而且,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好色那是合法的,男人养小妾也是合法的。只要双方你情我愿,走过官媒或者是牙婆,连人口买卖都是合法的,更不要说贾赦是朝廷正式册封的一等将军。即便是他的年纪大了一点,可是等着跳上他的床给他做小妾的女人多得是。就好比那个何氏,不也一样是好人家的姑娘,不也一样给他做了妾? 就连原著里里面,贾赦也没有做什么欺男霸女强抢民女的事儿。那扇子的事儿是贾雨村多事儿,自己赶着巴结贾赦才把石呆子弄进了大牢的,根本就不是贾赦自己收益贾雨村那样做的。至于原著里迎春的婚事,那也是孙家先遣了官媒来荣国府,而贾赦见女儿的年纪也大了,贾母却对女儿的婚事一点儿都不上心,这才在官媒送来的帖子里面选了那个孙绍祖。至于孙绍祖说的五千两。就以孙绍祖的身家来说,本来家里就有钱,第一次结婚就拿个五千两?寒酸不?孙家的家私哪里少了?唯一的少爷结婚,就五千两?让人看笑话那?那五千两。也不过是孙绍祖想让贾赦给他办事儿,结果事情没有办成,才让他心里有疙瘩而已。其实现在我们托别人办事儿,不也一样要花钱要托人情的?办事花钱是一回事情。事情有没有办成又是另外一件事情。迎春之所以会回家哭诉,其实根本就是因为她自己撑不起来,换了探春,只怕探春早就自己顶了回去了:“办事不花钱?那你干嘛要求我们家帮忙?” 所以说。贾赦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宅男兼古玩爱好者而已。 比起贾赦,贾政的错误就多了。首先,他是弟弟。只不过是个工部员外郎。荣禧堂连贾赦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够资格住。或者说因为别的原因,贾赦没有住在荣禧堂里。贾赦都没有住,他这个弟弟,一个小小的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就有资格住了?光这个就够不敬兄长、目无尊卑了。 其二,荣禧堂的摆设是怎样的?当地就是一个螭纹鼎。什么是鼎?没错,旧时的确有钟鸣鼎食之家的叫法,但是还有一个词儿。那叫做问鼎天下。鼎是国器,最有名的就是大禹九鼎,就是寻常的鼎,在春秋战国时期,也是非一国之君和诸侯王不能使用的,也就是说,除了周朝姬姓王族之外,就只有秦穆公之类的诸侯才可以使用。此外,螭乃龙九子之一,而皇帝被尊为真龙天子,龙子,即皇子或者与皇子同等的人物。从螭纹和鼎的典故上来看,那荣禧堂的螭纹鼎是贾政这个小小的五品工部员外郎可以使用的? 更不用说,荣禧堂里随处可见的螭纹和金钱蟒的装饰了,连贾宝玉居然这着蟒。 什么是蟒袍?朝廷有明确的规定:蟒衣,为象龙之服,与至尊所御袍相肖,但减一爪耳。什么意思,就是说,蟒袍的规格就比皇帝穿的衣服低一个规格,同样,有资格穿蟒袍的人的身份也只能比皇帝低一个规格。在封建社会,蟒袍加身,是大夫们的最高理想,即意味着位极人臣,荣华富贵。 贾宝玉是什么身份,一个五品小官的嫡次子。如果他都能够着蟒的话,那么贾政又该穿什么衣服? 不要说贾宝玉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了。就是贾宝玉的那些衣裳,这真要被御史台给抓住了,就绝对够整个贾家脱一层皮了。 也难怪当初林如海会从御史台的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上那么轻易地就摔下来,还一下子掉到了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巡盐御史是都察院监察御史奉命出巡盐务时的称呼,而监察御史的品级才多高?正八品下。而兰台寺大夫什么品级?从二品啊。就是林如海刚中了探花那会儿,朝廷给他的官位也比这个高吧? 被贾家连累至此,林如海会对贾政这边有好感?真正是十多年的努力,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听了叶嬷嬷的话儿,韩家妯娌两个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家的那位姑奶奶对这贾家的事儿这么不以为然。不要说韩氏自己了,就是韩大奶奶韩二奶奶两个都鄙视这样的人家。 这荣国府的太夫人也真是的,差一点逼疯了自己的大儿子不说,还拖累了自己的小儿子,养废了自己的嫡亲的孙子,又连累的亲戚家里。这样的女人当初就不该嫁给自己人,而应该嫁到草原上去。如果这个女人嫁给的草原上的权贵人家,只怕朝廷早就兵不刃血地解决了草原上的事儿,北疆更是太平了。 不过,那些草原上的人家怕是不会要这样的女人吧? 韩大奶奶的揣测也不无恶意。 韩二奶奶也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文章。我们爷不过是个小小的举子,这里又是江南,离京里也远,打听京里的事情也不容易。我们原来是听金陵甄家的人怎么说,我们也就记下了。却原来连甄家也不知道这荣国府里的事情啊?” 叶嬷嬷道:“这甄家与贾家原来就是老亲,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荣国府里的事情?他们跟荣国府里打交道的时候,出来应酬的就是那位出身王家的二太太呢。那年我们家的两位姑娘带着哥儿应那位老太太的一再相邀去荣国府客居兼守孝的时候。听说甄家就往那荣国府里送了好些东西,而做主用上等封儿打赏来人的,就是那位二太太呢。” 韩大奶奶吓了一跳,道:“还有这回事儿?我看那理问所的贾理问和他的妻子秦氏都是极好的。做事周到又有分寸,听说他们又是贾家人,尤其是那贾秦氏,容貌妇功。都是顶顶儿尖的。我就曾经跟弟妹私底下说过,这贾秦氏如此出色,不愧是国公府邸出来的呢。” 叶嬷嬷道:“大奶奶会奇怪也是自然的。其实啊,这贾秦氏是宁国府的人。不是荣国府的人,早在三代之前,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府的主子便是亲兄弟。不过即便是亲兄弟又如何?最后的最后还不是分了家?这贾秦氏是宁国府这一脉的。现在的宁国府的家主便是她男人的祖父。还是个大才子呢,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中的进士。你们说,有这样的人在上头坐镇的,这府里的规矩会差到哪里去?” “这贾理问居然有个进士出身的爷爷?这我们倒是不知道呢。我只是听我们爷说,这贾理问的学问也不怎么样,不曾有过功名,也没有进过学。不过是仗着好家事,又有个好亲戚,这才能够混到林大人的属下,又被提拔到如今的位子上呢。” 叶嬷嬷道:“其实这也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其实我们知道得也不多。我们家的大姑娘也好,二姑娘也好,二哥儿也好,都是极孝顺的,经常会写信给我们老爷请安,还会把她们知道的事儿听说的事儿都事无巨细地跟我们老爷说的。我们姨奶奶也就无意中瞄了那么一眼,这才知道了的。据说啊,很久以前,这荣国府就算计上了宁国府的分宗的宗族嫡支的位置了,而这份算计在宁国府的那位主子中了进士的时候差一点就成了。宁国府的那位大老爷原来是为了宗族才去科举的,结果不但险些丢了族长之位,甚至还差一点把命给配上。这宁国府可以数代单传呢!” 韩大奶奶也韩二奶奶惊呼道:“天哪!那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么样?为了护着自己也护着自己还没有成人的儿子,这宁国府的大老爷还能够怎么样?还不是只能把自己拼了命挣下的功名抛在一边,然后又寄居道观,才把事情都给抹了去?那可是一个进士,是人家从小到大呕心沥血从不懈怠,拼了三十年,过五关斩六将,跟千军万马一起挤独木桥,费尽了一切才挣下的功名呢!” 韩大奶奶和韩二奶奶都道:“可不是,就是我们这样的人都知道这科举有多难。说百中取一已经是客气的,很多的年头都可算得上是五百取一了。就是能够在二十岁的时候考中进士就已经很难得了。” “是的。像宁国府荣国府这样的公侯府邸,请得起名师自幼教导,又有人脉经营运作,还要事先揣摩好上面的喜好,这位宁国府的大老爷也才能够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中了进士,更何况当初这宁国府被算计以后,这荣国府的人又弄了很多下作手段,更是让这位进士老爷的儿子孙子都没了请个好先生有个清净的读书的日子。” “这荣国府的老太太也太缺德了。”韩大奶奶道,“怪道呢。我们爷曾经不止一次在私底下嘀咕过,说这天底下在二十岁之前就中了秀才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是在二十以后才过了县试的。怎么这位贾理问小小年纪就不进学读书,反而只捐了一个监生,然后就跑官了。却原来还有这样的难处。” 叶嬷嬷道:“不止如此。你们大概不知道,这位贾理问的嫡亲的姑姑跟我们家的两位姑娘很要好,她的年纪也比我们二姑娘小两岁,又是嫡出,很多话儿别人不敢说,她就敢说。这位宁国府的姑娘就曾经为了荣国府算计贾理问的媳妇儿的事儿像我们家求助呢。” “怎么这荣国府算计了宁国府的大老爷,又算计上宁国府的小媳妇儿了?” “打丫头羞小姐。这贾秦氏不管怎么样,也是这宁国府第三代爷们的原配,是孙冢妇。她跟她婆婆不一样,她婆婆是继室,虽然是宗妇,却没有生养过,在族里也说不上多少话。可是这贾秦氏却是个极好的,人生得好,又会来事儿,又有算计,无论是这宁国府里还是贾氏一族的族人们,提起她没有不服气的。如果她在,自然是把族里的事儿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这荣国府又如何显能耐呢?只要她在一日,岂不是一直被宁国府压过一头去?” “所以这荣国府就算计上了她?” 叶嬷嬷点点头,道:“她是个会来事儿的,这招人喜欢,所以她姑姑非常喜欢这个侄儿媳妇,怕这个侄儿媳妇被人算计了,连累了自己的侄儿不能抬头做人,也连累了自己的哥哥,这才有了宁国府给自己家还没有加冠的哥儿捐官的事儿。” 韩大奶奶道:“怪道呢。我们江南地界的这些官家女眷们私底下也低估过。按照惯例,就是要捐官,也要等过了三十岁,或者是有了举人的功名。三十岁的时候,记、性、儿也比不得少年时,要继续进学也比以往困难很多,弄个候补的官位也好看。至于有举人功名的,捐了官儿,也可以一边等着缺儿,一边给人家做幕僚,顺便积累经验和人脉。一个没有功名年纪又小、还没有加冠的半大的孩子也来捐官儿,未免招人眼。” 韩二奶奶也道:“是啊,我们爷同窗家里的女眷们也会来我们家里作客,偶尔也会说起这位贾理问。毕竟,像贾理问这样的未及弱冠的公侯人家的哥儿,还从小小的九品下的小吏做起,无论别人如何刁难都咬牙撑着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下面的人好像都足够给这贾理问做父亲,见这孩子知道上进,又忍得住,最后都不好意思整这孩子了。” 叶嬷嬷道:“这也是这孩子有担当。你换了别人去看看,有的是男人把事儿往女人身上一推,然后自己自顾自地乐呵着了,哪里会管媳妇儿的死活?反正家里的门第摆着,有的是女人等着嫁给他呢。” 韩大奶奶也韩二奶奶都点头称是。 哪个女人不想着自己能够嫁个有情郎呢? 很快,江南官场和跟官场有联系的人家的女眷对贾蓉秦可卿夫妻两个都转了念了。以前她们心中有多少疑惑,现在她们心中对贾蓉秦可卿就有多少怜惜。 经过了整整一年的努力,贾蓉终于发现,自己身边的这些同僚们对他改观了不再视他为林如海的依附。他这一年来的努力总算是得到承认了 175设计 秦可卿是个温柔又多情的小女人,加上她是原配,哪怕她的丈夫的官位品级低了一点,可是她会做人,也招人喜欢,加上林家的关系和韩家人暗地里帮忙,这小夫妻两个的日子很快就好过起来了。 虽然宁国府荣国府在江南很有势力,又有很多的老亲,可是这些势力这些老亲基本上都在荣国府的手里。谁让之前贾敬被算计得进了道观,贾珍年纪也轻,又是个不怎么靠谱,对着荣国府比自己的父亲还尊敬的主儿呢?宁国府的势力被荣国府抢了去也不奇怪。 不过,秦可卿也发现了自己宁国府的优势。 没错,那些势力那些老亲都成了荣国府、成了那贾史氏贾王氏婆媳两个的囊中之物又怎么样呢?谁知道拿着那些东西,跟着那些老亲们勾勾搭搭的,会不会惹了上面的忌讳,给家里、给自己的男人招来的麻烦! 何况自己的丈夫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地经营起属于自己的人脉,又何必一定要等着接别人的东西? 秦可卿自从嫁了贾蓉,心里就不安稳,生怕自己会害了自己的丈夫。可是贾蓉居然愿意为了她舍了京里的荣华富贵,来江南给别人打下手。就冲着这一点,秦可卿就认定了他,铁了心,要跟他过一辈子。 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感性的。自己的男人对自己好一点,无论这个女人有多么厉害,手段有多么高超,身份有多么显贵,只要那个男人对她好一点儿,或者刚刚好好达到了这个女人心底的那条线,这个女人就一辈子认定了他,死心塌地地跟她过一辈子。 秦可卿就是这样的女人。 这一次,为她付出,让她感动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丈夫。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幸运了。 秦可卿身边也有几个厉害的人物,见自己的小主子这样坚决,少不得私底下也指点了秦可卿不少东西。 所以,即便韩氏是林如海的妾室,秦可卿也做足了晚辈的样子。逢年过节的,都去给韩氏行个礼。虽然韩氏是妾室,当不起她的磕头,可是两个人客客气气地坐下来一起说话还是可以的。毕竟韩氏是林招娣的生母,而林招娣已经是朝廷正式册封的县君了。 就秦可卿自己的意愿来说。她也愿意跟韩氏多加来往的。韩氏是她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唯一能够在相貌上跟她平起平坐,或者说高她一头的女子,说话行事斯文又端庄。跟着韩氏在一起。秦可卿可是难得地轻松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可卿在给京里送节礼的时候,各项物件都越发精心了。给贾赦邢夫人这边的东西和给贾政王夫人这边的东西都分开了,还特地准备了江南的小玩意儿给林家姐弟几个和迎春惜春贾琮贾环。 正是因为这样,这一年的中秋节节礼要比往年更加费心。 往年,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身上都没有封爵,不过是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而已。以晚辈的身份给父亲的同僚们送礼,自然是可以的。官场上的人都是林如海的同僚,不少人还是林如海的后辈。其中也有不少受过林如海的照顾的,所以注意一下林如海留在京里的几个孩子却是可以的。 今年却不同。今年,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都已经是一等县君了。她们的品级虽然不算高,却也超过了大多数的小吏。这大多数的礼单也要更改。还有,之前送了贺礼过来的人家,她们也要送上一份体面又合乎规矩的节礼才是。 正经的应酬往来不一定要登门拜访,这逢年过节大事小事的节礼也一样是应酬往来。最是马虎不得的。无论是怎样的人家,在女眷不能轻易出门的年代,女眷之间的交情,基本上都是从这些来来往往的节礼上开始的。 林招娣和林黛玉两个,一左一右坐在寒烟厅正堂的填漆榻上,一人拿着旧例,一人拿着已经收到的礼单,两个人都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姐姐,你看这位都察院的冯大人家里是不是添减些个?我们是一等县君,而这位冯大人却是监察御史。虽然说是老资格了,可是这品级到底不如我们。而且这次冯家更是早早地把节礼送来了,虽然跟以往变化不大,可东西却比以前多了三成呢。而且冯家送礼的日子也比以前早了好多呢。” 林招娣点点头,道:“是啊。臣子之家的姑娘受到朝廷册封的也就我们两个,就是想找些参考也难,也只有我们自己斟酌着些个了。这位冯大人送来的东西的种类跟以往的都差不多,可见人家对我们家的态度还是没有很大的变化。至于提早送节礼和数量上的加厚,应该是我们姐妹的品级变动的关系。以前我们是打着晚辈的旗号往冯家送节礼的,冯家既然当我们是晚辈,收到节礼以后,再回一些自己家的东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如今我们的品级高过了冯大人,冯大人自然就要依下官往上峰送礼的规矩了。嗯,我们还是照着以往的单子给冯大人家里备礼。这样,从礼单的数量上来看,正好比冯大人的礼单略略薄了一成多一点。另外,我们还可以额外给冯大人家的哥儿准备一些书籍什么的。我记得冯大人家的嫡长孙今年就要正经上学堂读书了,他的生日就在这八月里。另外备一份书籍文房,再特别注明了是给冯大人家的哥儿的,也不算过。” 林黛玉抓起边上那厚厚地一刀有关都察院的诸多官员家庭情况的详细资料,再一次确定了监察御史冯大人家里的情况之后,才道:“姐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的节礼也要赶紧送了。这冯家哥儿的生日就在后天呢。” “嗯。那就将给冯家的节礼另外放好了。最迟后天早上就送过去。” 林黛玉点点头,想了想,将帖子和礼单写好,交给边上的白鹄。白鹄另外抄写了,这才算是正经的帖子和礼单。 正经大家闺秀的笔墨可是不能出自己家的二门的。就是让自家的兄弟们拿去玩耍也不成。经过嬷嬷们的教导之后,林招娣和林黛玉都非常注意这些。 弄好了冯家的这一份。林黛玉又拿起了御史台的范大人家的礼单,细细地看起来。 在林招娣的印象之中,都察院应该就是御史台才是,等真正接触了家里的应酬往来,她才知道,这个时空的御史台是御史台。都察院是都察院。御史台是言官的根据地,负责的是监督百官,而都察院是挂在御史台名下,专门负责复审户部和内府转过来的盐铁官营和朝廷的茶税等事宜以及专门负责边关贸易的衙门。御史台是清贵廉洁,都察院却相反。位卑却有钱。可以说明明就隔着一堵墙,却是天差地别的两群人。 有御史被贬进了都察院的,但是都察院的人却很少能够爬进御史台的。 当初。因为贾家的事情,林如海就受到了牵连,从高高在上的从二品的御史台第一把交椅,堂堂兰台寺大夫沦落为仅仅是七品以下的监察御史。可以说,因为贾家,林如海够丢脸也够倒霉的。 如果不是皇帝念着两人从小到大的情分,林如海说不定还真的会在都察院里窝上一辈子,又哪里有机会去扬州管着皇帝的钱袋子?又哪里会找到了机会东山再起? 对于林如海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从高高在上的兰台寺大夫掉到了小小的监察御史的位置上,然后被往日的同僚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还要求他唾面自干。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些。 但是,都察院的每一个人都是日复一日地过着“十年长官骂”的生活。他们都能够过下去,林如海如果做得出格了。难免会被人家数落矫情。 由此可见,皇帝对林如海还算不错。而这位冯大人能够在都察院里一呆十余年,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要知道,如果说御史台是白道的话,都察院就是介于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很容易一步踏错,做下知法犯法的事儿的。所以都察院里换人也是很勤快的,不仅仅是负责盐业这一块的巡盐御史,茶叶、铁器和边关贸易都一样。下面的官商们的孝敬,都察院不能不拿,可是拿多少,怎么拿,哪些能拿哪些不能拿就有得说了。 冯大人能够在都察院里呆了这么多年,成为都察院里的老资格,自然是有他独到之处的。当他接到林家的回礼之后,对林家的几个孩子也越发觉得亲近了。 老实说,冯大人本人是不怎么看得起林如海的,他觉得林如海的本事是有了,却缺了几分运道,尤其是没有修下一门好亲戚,给自己也给自己的儿女们招了灾。而且;林如海本人也太过脆弱了些,如果林如海能够坚强些,就不会被贾家拖累成那个样子了。 冯大人对林如海有些不满意,对林如海养孩子的本事却是佩服的。 冯大人本人对贾家的事儿门儿清,所以坚信以贾家养孩子的办法是绝对养不出什么出色的人物的。林家的姑娘们能够出彩,还得了上面的青眼,自然是林家教养孩子的法子好,也是林如海自己没有放松了自己的孩子的教养,而不是像贾家那样,任由自己家的子嗣们被内宅的糊涂女人们给养废了。 这样的想法不仅仅被都察院以冯大人为首的监察御史们广为接受,就是御史台的官员们也都普遍如此认为。 御史台负责监视百官,对贾家的事儿知道得比都察院那边还多得多。在御史台的诸多御史的眼里,贾家自打那位史太君上位之后,为了达到自己大权在握的目的,根本就不顾整个宗族的死活,这种倾向在这位史太君年老丧夫以后越发明显。可以说,那位史太君已经不仅仅是不顾宗族了,甚至是不顾自己的儿子的死活了。 京兆尹换人以后,荣国府的案子没有交给继任的京兆尹,而是将全部的资料都转给了御史台。所以,范御史他们都知道,贾家的男人们没本事是事实,从贾赦贾政开始,到下面的孙辈们没一个是真正有出息的,有出息的男人不是死了。就是半出家的状态。贾家的这种奇怪的现象自然有御史专门研究过。范御史就是其中之一。 范御史认为,贾家的男人们会没有本事,那是因为贾家如今大权在握的女人们怕男人们有本事了,会脱离她们在掌控,所以压着儿子、纵着孙子,由着贾家的男人们不读书不上进。至于贾赦贾琏这父子两个。在学问上是差了一点,但是会做人也知道做事,可见本性是不错的。如果没有那些女人在背后作祟,再有个人提点一二,还有上去的机会。 贾赦是年纪大了。又给儿子做了挡箭牌。不要说别人,就是御史台的那些铁面御史们也感动于贾赦的爱子之心。 同样,御史台的众位御史们看得明白。贾琏这个小子虽然没有功名,只有一个捐官,却是个会做人的,跟林家的关系也好,林如海未必不愿意拉拔这个大舅子家里的孩子一把。而且淳化县君和淳安县君姐妹两个跟这个舅父家的表兄关系也好,有了林如海的暗中支持,又有林家两位县君的支持,贾琏本身也会做事又会做人。只要他不要失了自己的良心,将来就是做到封疆大吏也未必可知。 所以,范御史对贾琏的很多事情都是采取观望的态度。而对林家却是保持在礼仪之上一点点的亲近。 这也是御史台相当一部分御史们的态度。 所以,都察院里的众多监察御史是看在林如海曾经跟他们一样都是监察御史上去的香火情分和自己的人脉考虑,所以跟林家亲近的。而御史台的官员们则是看到了林家的未来对国家、对御史台也会有较大的影响。这才早早地送了礼物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御史台和都察院的官员们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合,却都早早地往林家送了节礼。 这些弯弯绕绕,林招娣林黛玉姐妹两个是不知道的。她们知道御史台跟都察院的不同,也知道御史台比都察院清贵,所以自然想着也回些清贵的东西。 她们只考虑了林家跟对方的关系,却对官场上的事情不甚了了。 不过,她们的年纪都还小,家里也没有正经的长辈。嬷嬷们大多数对宫里的事情很熟悉,对官场上的事情也是三缄其口的。所以,有些时候,按着她们自己的想法去做,将事情简单化处理,也是一件好事。 就在林招娣林黛玉两个商量着中秋节节礼的时候,迎春惜春两个居然不让下面通报就进来了,倒叫她们姐妹两个吃了一惊。 姐妹两个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起来迎接两位表姐妹。 “二姐姐四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姐姐妹妹们要过来事先也不派人打个招呼,好让我们到前头接你去。来了也不让丫头们通报一声。你看这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姐妹故意怠慢了姐妹们呢。” 惜春笑嘻嘻地道:“林大姐姐,你也别跟我计较这些了。这段日子,我可是憋得狠了。所以就直接去了大老爷那边,拉着二姐姐过来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惜春道:“之前我跟姐姐们约好,早两个月就要过来耍的。可是之前传出了圣驾驾临姐姐家的事儿,紧接着那位二太太又打听到了圣驾欲往姐姐家的庄子上去的事儿。老太太和二太太就闹着让随驾的大老爷把那个家伙给带上。我父亲和大老爷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太给挡了回去。结果那二太太又闹幺蛾子,想把那个家伙塞到姐姐家里来。这不是要姐姐们的命么?” 这次荣国府那边的事情闹得太大,让惜春非常不舒服。惜春可是贾氏一族族长的女儿,父亲是进士,哥哥又是爵爷,自然是很有些小姐脾气的。加上她的父亲有疼爱她,贾宝玉又着实讨厌,让惜春非常不高兴。眼下,惜春已经懒得用二哥哥或者宝玉来称呼贾宝玉了。她直接用了“那个家伙”这四个字。 林黛玉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道:“然后呢?” 惜春道:“还是大老爷找了二老爷说话,听说二老爷先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个表示。后来大老爷急了,就跟二老爷说,如果二老爷想背上逆谋的罪名儿让整个贾氏一族满门抄斩的话儿,那就由着二太太作耗吧!这才让二老爷惊醒过来。二老爷找了个借口。检查了那个家伙玉的功课,结果大多数他都没有答上来。那些东西,兰儿都已经熟得很了呢。那个家伙可是兰儿的叔叔,年纪还大上好些,居然还比不得兰儿,亏他比兰儿多吃了这几年的饭。加上那个家伙也是个没眼色的。在二老爷跟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更是激怒了二老爷,二老爷把他按在春凳上一顿好打。如今这人还在屋里趴着呢。” “他又挨打了?” 林招娣喜出望外。如果让王夫人真的把贾宝玉塞进了林家的庄子,不要说贾宝玉的那些古古怪怪的话一定会得罪了皇帝并且让御史台住了不得不处置他的借口,就是林家也会因为说不清楚贾宝玉怎么会出现在圣驾之前。而被问罪甚至连累九族的。 贾宝玉跟迎春不同。贾宝玉是男丁,又比林招娣还大些。林家又没有长辈在,最大的也就林招娣这个姑娘。如果贾宝玉出现在林家。不论是庄子上还是林家的宅子,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她们的闺誉都完了,还被皇帝抓了个正着。那个时候,就是林招娣林黛玉有再大的功劳也无用。世俗会要求她们姐妹两个以死谢罪的。如果她们不死,那么为之付出代价的将是整个林家。也只有她们死了,带走一切过失,才能够保全林家。 这才是社会对女子的道德要求。 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 而且。迎春是第一次接驾之时就已经在林家了。即便她就在最开始的时候露了个脸,可是礼部还是有记录的。所以,迎春跟着去林家的庄子也不算过错。 可是贾宝玉却不是礼部记录在案的啊。 听到贾宝玉挨打让贾母和王夫人的算计化为乌有。林招娣还是很高兴的。不过,她也发现了自己未免露了底,只得略略定了定神。道:“这还真是要谢谢妹妹的父亲和大舅舅了。” 惜春道:“那是。那天二姐姐也在姐姐家里,不知道也正常。外头虽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那是大老爷和我父亲管得严,其实啊,老太太闹着要大老爷带上那个家伙的时候,大老爷就派人来向我父亲求救了。我父亲立即就带着哥哥过去了,我也派了彩屏一路跟过去,躲在后面听。” 见惜春舔了舔嘴唇,林黛玉赶紧亲自端了一杯茶给惜春。 惜春接过来,一气喝了一大半,手里的茗碗一放下,就跟倒豆子一般,将那日在贾母上房里的长辈们的对答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才道:“我父亲和大老爷联手,好容易将老太太的念头给打下去,那位二太太还没有死心,算计大老爷不成,居然算计上了林大姐姐林姐姐家里。如果不是琏嫂子有成算,早早地就派人在马房那边守着,又派了两个伶俐的小厮仔细地盯着,一有动静就让他们飞速上来回话,只怕等那个家伙出门了,我们还不知道呢。” 林黛玉道:“还有这样的事儿?” 惜春道:“何止。听说那个家伙是在这件事情上最高兴的人,还跟自己的丫头说,要林大姐姐给他下厨,他要跟林大姐姐林姐姐一起吃饭呢。还好那两个小厮机灵,一面给了自己相熟的好伙伴们银钱,大家一起磨蹭着,一面让腿脚最快的那个去找大老爷。大老爷马上就去找了二老爷,跟二老爷说了一大通。听二老爷外书房里伺候的粗使小厮们说,二老爷刚开始的时候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还说了什么,惹急了大老爷,大老爷就大声嚷嚷,说二老爷不知死活,连逆谋都不知道。还说,如果让那个家伙出门了,就全家就等着上法场吧。二老爷的那些清客也得了消息,跟着一起劝,这才说服了二老爷。听说大老爷和二老爷紧赶慢赶,终于在宁荣街上把人追了回来。” 让人不敢置信。 不要说林招娣林黛玉了,就是这屋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们都知道什么是十恶不赦,这勋爵世家里头居然还有人不知道。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如果贾宝玉真的出现在林家的庄子上,不要说什么名节了事儿了,就是为了君王的安危,林家也会被贾家拖累,株连九族。 林黛玉不知道如何是好。贾母毕竟是她的亲外祖母。 她跟林招娣也不一样,林招娣到底也不过是个记名嫡女而已。 林招娣也很快反应过来。道:“四妹妹,你的意思是说,老太太原来是想着将那个家伙送来这边的宅子来,而二太太后来又出了一个馊主意,想让她的儿子先去我们家的庄子?” 惜春点点头,道:“正是。” 林招娣皱了皱眉。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也是难免的。毕竟老糊涂是种病,而且几乎每个老人家都会犯的,还无药可治。老太太的年纪也那么大了,老糊涂了也未必可知。可是二太太还不老啊。二太太的年纪也不算很大。也没有到老糊涂的年纪,怎么二太太就那么有恃无恐,认为这样打听圣上的行踪。还千方百计地谋划着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圣上跟前,就不怕给自己的儿子招了灾?也连累了二老爷和整个荣国府整个贾氏一族?” 是啊王夫人的倚仗是什么呢?王夫人的行为也未免太过嚣张了。 惜春道:“我也糊涂着呢。不过有一次,我父亲抱着我,嘴里突然冒出个甄家来。该不会跟这甄家有关系吧?只是这甄家远在金陵,远水又如何解得了近渴?二太太为什么胆敢这样做?真叫人捉摸不透。” 林招娣和林黛玉面面相觑,相对无语,而迎春早就低着头,默默地抚弄着自己的衣带。 荣国府的长辈可不就是她的长辈?贾母是她的亲祖母。贾赦是她的亲生父亲,贾政是她的亲叔父。那些都是她的亲人。这屋里的人,就属她跟他们的关系最近了。哪怕是贾母嘴上宣称的自己最疼爱的小辈——林黛玉也比不得她迎春跟贾母之间的距离。 惜春示意丫头们往她的杯子里添了茶水。这才道:“那个家伙挨了打,老太太二太太终于消停了,却把大老爷和二老爷一顿好骂。说两位老爷不孝。二老爷倒是跪下了,大老爷直接说,如果不把那个家伙打得下不了地,等人被送到圣上跟前的时候,只怕贾家的祠堂里的祖宗们从此以后都没有香火了。二太太还想继续哭的,大老爷就说,如果老太太二太太还想闹腾,那么大老爷宁可自己就去了冠带,去午门前跪着,顺便问问所有能够上金銮殿的官员,随随便便往圣驾前塞人到底是什么罪名,是不是十恶不赦的逆谋大罪。老太太闹着说大老爷不孝,要回金陵去,大老爷就真的自己把自己的衣裳鞋袜冠带都去了,就披散着头发,身着中衣,光着脚丫子就往外面走。慌得二老爷连连磕头,又在老太太跟前好说歹说,又打了二太太一巴掌,说二太太无中生有惹是生非,如果再闹腾,他就直接写休书。荣禧堂前看热闹的奴才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住了大门,这才没有丢人丢到外头去。饶是这样,老太太还在屋里躺了几天,说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 “可是大舅舅不是照样随侍在圣驾左右么?” 迎春在边上低声道:“之前父亲母亲接我过去住,我才知道,父亲跟那边几乎都闹翻了。如今父亲也就一旬过去给老太太请安一次。什么延医问药、请太医过府给老太太诊脉,都是走公中的。老太太老是喊着这里疼哪里疼的,父亲就在老太太的床榻前站着,什么话都不说。老太太如果说自己的命不好,父亲就直接问老太太准备什么时候要他的命,还不止一次拿着匕首长剑往老太太的手里塞,这才止住了老太太继续闹腾。如今老太太也虽然好起来的,却根本不见父亲,最多也就让父亲跟着琮儿环儿一样,在门外磕上一个头就罢了。” 贾母这是在找死! 不要说林招娣林黛玉这些正经学过规矩的大家小姐了,就是下面的丫头们也知道,如果没有人阻止,如果真的让贾母王夫人这样做了。那么四王八公里的荣国府宁国府恐怕要永久消失了。 什么跟君王偶遇,那不过戏台子上的戏文而已。 不要说君王了,就是有些体面的人家出行,这小厮随从不是一大堆的?对面来了个不认识的人,不要说做主子的会疑惑,那些小厮随从们哪个不是如临大敌。深怕遇见了歹人,伤了自己的主子?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一国之君了。 如果贾宝玉真的跟皇帝“偶遇”了,不要一刻钟,礼部和御前侍卫们就能够把贾宝玉的底都掏干净。到了那个时候,王夫人的算计、王夫人的一心想把自己的儿子往皇帝面前送的事儿还拦得住么? 不出事儿才怪。 惜春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也要小心。那个家伙在屋里躺了这么久,听说已经大好了。自打圣上来过姐姐家,也去过姐姐家的庄子,老太太和二太太就对姐姐家的事儿非常上心。经常派人出去打探。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可要小心啊。” 林招娣林黛玉就知道不好。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红苕了。 红苕的高产,皇家自然是重视的。圣上自己不能随便出宫。并不意味着太子和其余的皇子皇孙们就不能去林家的庄子了。至少,林招娣和林黛玉是知道的,就是迎春也听说过,太子和几位皇子们每旬都会带着自己心腹去林家的庄子上,跟着老农们学习打理红苕的事儿。别人且不说,太子就已经带着自己长子次子去过林家的庄子两回了。 如果让贾宝玉闯进了林家的庄子,跑到太子跟前,那就不好了。以太子的见识。自然是不稀罕贾宝玉这样一个连绣花枕头都不大够格儿的废柴的。可是太子毕竟是国之储君、如果贾宝玉能够跑到皇太子的跟前,那么想必宫里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吧? 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非常地不放心。 迎春道:“其实这个我也知道一点,这些日子。父亲很不痛快,明知道老太太天天找麻烦,连太太和嫂子也天天吃挂落。可是父亲依旧天天过去那边,为的,就是守着荣国府,免得二太太把自己的儿子又送出来的,或者府里的有些话儿有又传出来了。为了这个,父亲已经下狠手,打死了好些奴才,还发卖了好些呢。” 惜春借口道:“不止你们荣国府,我们宁国府也一样啊。我父亲,我哥哥带着蔷哥儿和下面的奴才们,每天都要在宁荣街上打几个来回,就怕外头知道了老太太和二太太大逆不道的念头。本来我早两个月就想过来的,就是因为这事儿,不得不憋在家里,看着那些猫儿狗儿打架,连二门都没有出。偏偏我们宁国府就我一个姑娘,嫂子事情也多,我跟三姐姐和云姐姐她们都玩不到一块儿去,也只能一个人玩,要不就看着我嫂子处理家里嘴碎的奴才。” “为了我们姐妹的事儿,委屈妹妹了。” “看林大姐姐说的。林大姐姐一直都很照顾我,这次也轮到我为林大姐姐做点儿事情了。林大姐姐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如果不是那个人太过闹腾,如果不是我出来了,会让老太太想着让林大姐姐林姐姐过府探望那个家伙,我也不用忍到现在。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家伙不好。” 惜春气鼓鼓的,就是迎春也觉得很不公平。究其原因,其实也不过是贾宝玉身上的那块石头而已。而且那石头到底是不是胎里带来的还是两说呢。 因为婴儿的嘴巴可没有那么大。 迎春在边上踌躇了好一会儿道:“四妹妹,那个,那个人真的就要大好了?” 惜春道:“是啊。” “那有没有办法让他继续在屋里躺着?” 迎春的话儿一出,屋里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让她分外紧张。 迎春结结巴巴地道:“他那个性子,如果出现在诸位皇子跟前,只怕犯了国法又得罪了人也未必可知。与其让他出去惹祸,还不如想办法让他呆在家里来得好,至少不会连累家人。” 惜春道:“可是以老太太的偏心,只怕不容易。大老爷是伯父,总不好对着侄儿下狠手的;二老爷是他的父亲没有错,可是二老爷之前已经打过一次的,再打,只怕老太太是不依的。老太太不愿意拘着自己的宝贝金孙,大老爷二老爷又没办法管,这又该如何是好?” 迎春道:“想办法让他跌了腿。老太太和二太太最是偏执了,哪怕是她们自己不舒服了,或者是二老爷不好了,老太太和二太太依旧会想办法让他去贵人跟前,而不是在长辈的病榻前伺候的。在老太太二太太的心中,没有什么事儿能够比得上那个人重要。那个人样样都好,哪怕再不上进,将来也会飞黄腾达的。在老太太二太太的心中,那个人缺的也只有机会而已。” 惜春和林招娣林黛玉都暗自点头,认为迎春正说在了点子上。不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认为贾宝玉不需要读书就能够压着别人一头。其实,贾宝玉除了在诗词上有一点子歪才,却是样样都拿不出手的。即便是诗词,他也比不过下了苦功读书的贾环,也比不过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的。 惜春道:“那怎么让那个人跌断了腿呢?如果那个家伙真的跌断了腿,只怕老太太和二太太会把宅子掀过来吧。” 林招娣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迎春和惜春赶紧问是什么办法。 林招娣道:“你们也知道的,我跟我妹妹的首饰有近一半都是在徐家的银楼里面打的。这徐家虽然是做珠宝的,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徐家还有海船,专门做天竺那边的买卖。那年,我把硝石制冰的法子给了徐家以后,徐家就对我们姐妹巴结得很。就在前些日子,徐家还送了不少庵波罗果来呢。” 惜春道:“这庵波罗果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天竺特产的水果,还是佛果呢。不过,这庵波罗果虽然好吃,可是这汁液却不能沾到脸上。如果不小心弄在了脸上,又没有把脸洗干净,第二天,整张脸就会又红又肿,跟个猪头似的。” 迎春和惜春都说这个办法好。 庵波罗果就是芒果,而芒果的汁液也的确非常容易引起过敏的。惜春马上就拉着迎春嘀嘀咕咕起来,又让司棋入画绣橘彩屏几个帮着参详,务必要把事情弄得妥妥当当的。当然,这里头还需要有贾宝玉的贴身丫头帮忙。 惜春带着一篮子的庵波罗果回去了,第一时间就找了自己的父亲哥哥嫂子说了林招娣支的招儿。 贾敬自然是说好的,又补充了一些,这才将事情付诸实施。 176心结 贾宝玉不愧是原着里的男一号,即便没有了林家姐妹,也还有探春薛宝钗史湘云和他屋里的一众莺莺燕燕围绕着。哪怕是少了迎春惜春,也少了绝世倾城的林妹妹,他的身边依旧少不了的人。 可是贾宝玉终究是贾宝玉,守着碗里的,看着桌上的,还想着锅里的。虽然说贾母带着史湘云、王夫人带着薛宝钗和探春天天在他跟前守着,还有无数的丫头们在他跟前插诨打岔,他依旧会想起林家姐妹。在他的心里,林家妹妹们只一个就压过了他见过的所有亲戚家的姑娘们了,更不要说林招娣和林黛玉就宛如孪生子一般,这魅力更是加倍。 史湘云来贾宝玉的绛芸轩的时候,就看见贾宝玉趴在床榻上愣神的样子,当即便道:“二哥哥,你今儿个可好些了?” 贾宝玉赶紧支起身子,道:“云妹妹,你可来了。过两天的中秋节,你也在我们家里过么?” 史湘云摇摇头道:“怎么可能。我婶子已经打发人来接我了。毕竟,这中秋节是一家团聚的日子,我姓史,终究是要回家去的。” 贾宝玉道:“云妹妹来了才这几天就要回去么?林大妹妹林妹妹也真是的,我病了这一场,她们也不来看看。如今你也要回去了。妹妹几时过来。” 史湘云看看贾宝玉,道:“谁知道呢。二哥哥好歹记得跟老太太说一声,让老太太派人接我去。” 贾宝玉奇道:“难道妹妹的叔叔婶婶们还不许妹妹来了不成?” 史湘云道:“自打你受了这场罪,我几乎一直守着你,就是上个月,家里接祖宗都没有回去,只是在十五的时候给祖宗磕了个头,第二天又来了。这次来接我的婆子们就给我脸色看了。如果你不让老太太派人接我去,只怕这两个月你都见不到我了。” 贾宝玉一愣道:“这些婆子真可恶,就知道欺负你。你放心。我必会跟老太太说的。” 有了贾宝玉的保证,史湘云的脸上方才有了笑容,谁知贾宝玉转脸就道:“有老太太在呢,那些婆子们尚且给你脸色看,林大妹妹林妹妹在家里,又没有个长辈。也没有老太太做主,也不知道被那些婆子们怎么欺负呢。可惜,我跟老太太说了几回了,老太太都顾左右而言他,提都不提林大妹妹林妹妹。林大妹妹林妹妹可真是可怜。” 史湘云满以为。自己跟贾宝玉一起长大,这次贾宝玉挨打,她又一直守着。贾宝玉心里也该有个她才对,却没有想到,贾宝玉的心里最在乎的还是林家姐妹,每天必定会提及就不说了,连她都要回去了,贾宝玉也不说些叮咛她保重的话,却又提起了林家姐妹,史湘云的心里就不好受了。 即便史湘云知道。林家姐妹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喜欢跟贾宝玉太过亲近,可是贾宝玉的态度却不能不防。 再想想最近贾母的态度,史湘云的心里更加没有底了。 史湘云自幼是在贾母身边大的。虽然明面上是跟着叔叔婶婶过活,可是她在贾母身边的日子比她在两个婶婶身边加起来的时间都要长。史湘云又是自幼丧母,所以即便性子爽朗。可是这察颜观色却也是她必备的技能之一。 她明显地感觉到了,自打林家姐妹受了册封以后,贾母对林家姐妹那边就更加亲近了。 不说别的,以前贾母的确是经常会提起林家姐妹,尤其是林黛玉,也是每天都挂在嘴边的,却没有现在这么严重。以前,贾宝玉但凡出了一点儿事情,贾母一定会把林黛玉丢到脑后去的,哪怕林黛玉是她的亲外孙女儿,哪怕林黛玉有个做高官的爹。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即便贾宝玉被他父亲打得这样惨,即便贾宝玉在床上躺着,连气儿都没有多少了,贾母还是会提起林黛玉。甚至还派人往林家送了好几次东西,就连一直不得贾母喜欢的林招娣也一样,得了两遍的贾母专门让人送去的首饰了。 贾母给林家姐妹的圣上,不要说史湘云自己了,就是王夫人也垂涎不止。贾母往林家送东西的时候,史湘云都在场,邢夫人王夫人也都在。史湘云不止一次看见邢夫人脸上的艳羡,也不止一次看见王夫人眼底的精光。 就是经常跟着自己的婶婶们去外头应酬,见过不少王妃、诰命夫人的史湘云也不得不承认,贾母给林家姐妹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就是外头的那些诰命夫人们的头面首饰也少有比得上的。 更让史湘云担心的是,最近王夫人提起林家姐妹的口气也让她担心不已。 史湘云也知道,正是因为之前贾母中意自己,而王夫人表现出来的更喜欢薛宝钗一些,自己才能够跟薛宝钗旗鼓相当,打了个平手,可是自己也好,薛宝钗也还,都比不过林家那两个。本来贾母就更偏向自己的亲外孙女儿一些,如果王夫人也点了头的话,那么宝二奶奶的位置就没自己的戏了。 史湘云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暂时跟薛宝钗歇一下,联手将贾宝玉笼络住了,免得让林家姐妹占了上风去。 只是史湘云自己愿意放下身份,就不知道薛宝钗愿不愿意后退一步了。 这样想着,史湘云的脸上未免就带了一些出来。 贾宝玉自诩怜香惜玉,自然对每个姐姐妹妹都是真心的,对史湘云是如此,对薛宝钗也是如此。可以说,哪个姐姐妹妹在他眼前,他就对哪个姐姐妹妹掏心挖肺。 既然看见史湘云的脸上有些不对,贾宝玉马上就道:“云妹妹,你是不是又想着你叔叔婶婶的事儿了?放心,我不会忘记的。过两天一定会让老太太派了人去接你。” 史湘云道:“有二哥哥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怕是有了二哥哥是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了。” 贾宝玉道:“妹妹放心,我忘不了。之前太医就说了,等过了中秋,我也能够起来了。那个时候,我必定让老太太派人去接妹妹,再把林大妹妹林妹妹也请来,也叫上宝姐姐,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妹妹不是最喜欢热闹么?听说家里的戏班们又练了好戏来。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史湘云听了,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怎么自己就在宝玉跟前,宝玉这嘴巴里面就少不了薛宝钗和林家姐妹呢?薛宝钗也就罢了,好歹还是天天见的,这次宝玉挨打又送了药来,宝玉会记得她也是自然的。可是林家姐妹算怎么一回事情呢? 史湘云可是记得很清楚,林家姐妹可是快满八个月没有来荣国府这边了。 如果林招娣在这里的的话,或者林招娣听见了史湘云的心里话的话,一定会说,谁让史湘云连女二号都算不上呢。 史湘云赢就赢在跟贾宝玉青梅竹马。输也输在跟贾宝玉青梅竹马。她跟贾宝玉太熟悉了熟悉到贾宝玉已经司空见惯,把她当成了自家人,又如何会牵挂她呢? 就在这两个人同屋心不同的时候。薛宝钗打外面过来了,见这兄妹两个干坐着,不觉笑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呢?还好凤姐姐不在,如果凤姐姐在的话,必定又来取笑了。” 史湘云道:“二嫂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宝姐姐你可少来编排她。” 贾宝玉道:“宝姐姐这是打哪里来?” 薛宝钗道:“我方才去给太太请安,可巧周瑞家的找太太有事儿,我略略坐了坐。就过来了。倒是宝玉,今儿个的气色好多了。可见是要大好了。” 贾宝玉道:“这也多亏了姐姐专门送来的药。” 史湘云奇道:“怎么这府里还能够少了你的药不成?怎么还要宝姐姐专门送过来?” 薛宝钗脸上微微一红,道:“我自然是知道宝玉身边不缺这个的。东西是小事。多多少少也是我的一点子心意。” 贾宝玉见薛宝钗低着头,轻轻地转着手里的扇子,一脸的娇羞。更是满心满肚的妥贴,却不知道史湘云在边上已经灌了一肚子的醋了,哪里还记得刚刚起的跟薛宝钗和解的念头? 薛宝钗眼角的余光早就瞄到了史湘云的神色,在心里微微冷笑。 其实史湘云这个马大哈尚且能够发觉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意的变化,薛宝钗又怎么会注意不到王夫人的心意的变化呢?其实薛宝钗很清楚,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也只有给贾宝玉做妾的。 原着里的薛宝钗也许对王夫人会让她做贾宝玉的正妻的事儿抱有期望,可是现在想薛宝钗却没有这个自信,就是王夫人嘴上说得再好听,她也不敢相信。 当初她哥哥那么大的事儿,如果王夫人能够多上心一点,她们薛家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反正那个香菱是拐来的,换个会来事儿的人,或者上心一点,那绝对不会就那样轻巧地放过,说不定那拐子就被拿住了,自己的哥哥不但无罪释放不说,还能够得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呢。 要知道,这天底下的事儿可都是在人家的嘴皮子上呢。 可是自己的哥哥在大牢了转了一圈儿不说,吃了苦头还是其次,更加要命的是丢人又丢身份,最最重要的是丢了皇商的招牌。至始至终,自己的那位亲姨妈也不过是拿着好话哄自己,从自己家拿银子罢了,还不如没有多少关系的林家人呢,至少给自己支过招儿,也帮自己传过话儿。 越是想到王夫人,薛宝钗的心里越是难受。 她自认在脂粉堆儿里已经鲜有对手了,容貌妇功也够出挑,就是这荣国府里的几位小姐也比不得她这般出色。要不是在这家世上差了那么一点,也不至于要这样讨好贾宝玉,把女孩子的闺誉当做赌注。 是的,薛宝钗很清楚自己天天跟贾宝玉这样混着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史湘云,在襁褓里就跟着贾母了,坚信贾母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她也不是原着里的林黛玉,因为自幼丧母,才六岁就来了贾家,后来父亲死了,家里也没个兄弟,更没有家族和贾家以外的亲戚给她撑腰,就是被花光了家产。就是贾家的奴才们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吃的用的,一草一木都是贾家的,她还要笑着说是。 薛宝钗是有家族的,即便她的兄弟不成器,也是个可以支撑门户的男丁。还有个做高官的舅舅,虽然远在天边,却比贾赦贾政这兄弟两个靠谱。她还有个母亲,虽然见识少目光短浅,可是对人情世故上的事儿也是知道些个的。在她不周到的地方也会指点一二。 更不要说薛宝钗进京的时候,还有嬷嬷们指点过她的。 加上薛宝钗的年纪原来就大些,自然知道得也多些。是史湘云和原着里没有人教导的林黛玉这样的小女孩比不上的。 可是,即便是受过家里精心教育的薛宝钗,也不过跟原着里的没有人教养,全靠着自己读书摸索的林黛玉打个平手,更不要说如今的林黛玉了。 且不说林黛玉的本性,就是极招人喜欢的。哪怕她刻薄人,也很可爱,更不要说林黛玉打多少的时候可是很体谅人的。 而且眼下的林黛玉身份有。底气也有,还有家里请的、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们天天跟着,又有宫里赐下的嬷嬷教导着。不要说薛宝钗的哥哥出事儿以后,就是薛宝钗的父亲在世,薛宝钗也不敢跟林黛玉争的。 在这一点上。薛宝钗看得比贾母王夫人和贾宝玉之流清楚多了。 她之所以跟贾宝玉混着,除了她哥哥还没有回来的缘故之外,更是因为她很清楚,贾宝玉根本就够不上林家姐妹中的任何一个。林如海还在七品下的巡盐御史上混着的时候,贾母尚且要靠着算计才能为贾宝玉谋到林黛玉做媳妇,更不要说如今林如海为朝廷守牧一方、林家姐妹又是各个都有朝廷的册封在身的今天了。 薛宝钗知道,除非贾宝玉突然中的状元,否则,他跟林家之间,根本就没戏。 每每想起这个,薛宝钗心里就泛酸。 自己的品格也是不差的,可是怎么就差了那么些运道呢?要不,自己也不用这样抛头露面,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情地陪着这个纨绔子弟玩耍了。 这样想着,薛宝钗脸上的娇羞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凄楚。 自己还真是差了那么一点子的运道呢。 史湘云一直都注意着薛宝钗和贾宝玉的神色,自然看出了薛宝钗的变化,道:“宝姐姐,你这是在想什么呢?可是担心薛大哥哥的事儿?” 薛蟠的事儿是薛宝钗心中的一根刺。虽然他是薛宝钗的哥哥,是薛家的顶梁柱,可是他让薛宝钗丢了脸,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也是事实。薛宝钗担心哥哥是一回事情,却也不喜欢别人拿她哥哥的事儿刺她。史湘云在贾宝玉面前提起了她的哥哥,其实就已经伤了薛宝钗的自尊了。 薛宝钗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物。 她看了看贾宝玉道:“说起我哥哥,其实这事儿还要多谢谢林大妹妹林妹妹呢。如果不是林大妹妹林妹妹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圣上也不会大赦天下,我哥哥也不会跟着受益。我已经得了舅舅的传话,说过了年,我哥哥就能够回来了。” 贾宝玉道:“当真?那真是要好好恭喜宝姐姐了。” 薛宝钗道:“可不是。大家都说林大妹妹林妹妹是个有造化的,可是要我说那是林家的家风好,才造就林大妹妹林妹妹这样的姑娘来。这才是世家底蕴呢,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只是我听说啊,如今林大妹妹林妹妹也忙,又没有个正经长辈照拂着,委实幸苦。虽然是大节下,我们家也只敢往林家送了节礼过去,不敢打扰了林大妹妹林妹妹。” 史湘云不喜欢林招娣林黛玉,薛宝钗偏偏要提林招娣林黛玉。她知道自己是比不得林家姐妹的,所以也不跟林家姐妹比个高低,反而经常在人前人后、真心实意地说林家姐妹的好话,不要说,这还真是有用。至少人家把史湘云和薛宝钗放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说薛宝钗好,是个有涵养的,至少把史湘云给比了下去了。 史湘云不知道薛宝钗提林家姐妹是故意气她的,自然就放下了脸道:“林大姐姐林姐姐、林大姐姐林姐姐,宝姐姐,林大姐姐林姐姐的确好。好身份好家事,还有好父亲好兄弟,可是那也是林家的事儿,你也不用这与有荣焉吧?对了,你家的事儿也要靠着林家呢。” 薛宝钗笑道:“正所谓人多好办事儿,多个人儿多条路。我们家虽然是借着这府里的关系才攀上林大妹妹林妹妹家的。可是不能否认,就是因为借了人家林家的光,我们家也跟着受益了许多。这京里想走林大妹妹林妹妹家的门路的人多得海了去了,也不知道又多少人家羡慕我们家能够攀上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呢。我们家能够跟林大妹妹林妹妹家搭上关系,也是我们家的福气。” 薛宝钗满脸的笑容。让屋里的人真切地感觉到了她在为能够跟林家搭上关系而自豪,让史湘云和宝玉的丫头,例如麝月秋纹碧痕几个觉得这宝姑娘的确出身卑下。有的时候的确太过之外,却也暗自咋舌林家的富贵。 薛宝钗是个有心人,自然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些丫头们对她的鄙视。薛宝钗虽然知道自己的确过于谄媚了,却更加看不起贾家了。 这荣国府,上面的主子们拎不清,下面的丫头们更加不知道好歹。看她们的神色还以为林家是她们贾家的附庸了呢,却不知道这荣国府给人家提鞋还要被人家嫌弃呢。如果自己不是没办法,自己也不愿意跟这边的人打交道。 这样想着。薛宝钗越发瞧不起史湘云了。明明有着求也求不来的好家世,却看不清形势,自降身份。跟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都不是的绣花枕头天天窝在一起,又不是没有亲族依靠!如果自己有史湘云这样的身份,还用自己这样算计? 薛宝钗脸上笑着。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史湘云。 贾宝玉对林家姐妹的事儿最是上心,听薛宝钗这样一说,马上就道:“怎么,宝姐姐,林大妹妹林妹妹很忙么?” 薛宝钗道:“是啊。我听说,每到大节下,林大妹妹林妹妹要处理的礼单有这么高。这些礼单都是要一再斟酌的。林家如今就林大妹妹林妹妹带着几个弟弟在家,自然是她们自己操心了。” 贾宝玉在榻上连连顿首,道:“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就跟老太太说了,让太太和琏二嫂子去帮着处理了不就成了?这样林大妹妹林妹妹也能够松快了,也不用这样幸苦,也能常来我们府里坐坐。” 薛宝钗看了看贾宝玉,道:“宝玉,依我说,你这话儿才糊涂呢。那是林家的事儿、林家的世交故友,怎么能够让别人插手呢。而且,太太要管着这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凤姐姐要照顾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来不及了,哪里有那个时间天天往林家跑?这每个月都有大节,难道要太太和凤姐姐每个月都在林家住上大半个月不成?那样林大人还不如再续娶一位太太呢。” 贾宝玉听说让林如海娶妻,就哎呀唔呀的,觉得又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要没有了。 看到贾宝玉这样,不要说薛宝钗了,就是史湘云也不舒服了。她可是知道的,贾宝玉经常挂在嘴边的女子名单上,除了她们这些亲戚家的姑娘以外,还有个傅秋芳呢。 史湘云道:“宝玉,你也别在这里唉声叹气了,要我说,林大人续娶了才好呢,这样林大姐姐林姐姐也有时间过来玩了呢。” 史湘云也是大家闺秀,听说过不少后妈虐待原配留下的孩子的事儿。她还巴不得林如海续娶呢,那样一来,林家姐妹就未必有现在这样逍遥,还能够自己当家做主了。 对于自己每个月就那样几吊月钱,林家姐妹却拿着家里的总钥匙随便花销的话,史湘云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关于林家姐妹一出手,就是好几千两银子,就为了给迎春惜春两个做用不了就要换的小琴的事儿,她也听说了。 刚开始可以听听就算了的事情,如今却成史湘云心里的刺。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原来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份,如今却如此的不同? 为什么她们样样都有了,还要让宝玉这样挂心,连老太太又考虑起她们来了?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史湘云都满腹心事一夜无眠。 可是这些心事,她又能够跟谁去说呢?原着里,史湘云可没有把薛宝钗当成对手过。可是现在,荣国府里就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亲戚家的姑娘,不是敌人也是对手,可不像原着里,她们两个联手对付林黛玉那样,先结了盟。 现在的史湘云可不会把薛宝钗当做亲姐姐一般。什么事儿都跟她说。 贾宝玉倒是对这些一无所知,反而道:“原来姑爹续娶了,林大妹妹林妹妹就能够天天来我们家玩了?那我倒是要跟老太太好好说说才是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贾母那爽朗的声音,道:“宝玉。你要跟我说道什么呀?” 史湘云和薛宝钗赶紧出来迎接,贾宝玉也在床上给贾母磕头。贾母慌忙按住了,道:“宝玉。你身子还没有大好,这些礼啊,还是免了吧。” 贾宝玉道:“老太太,都是孙儿的不是,连累得老太太三天两头地过来。” 贾母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哪里是我的宝玉不懂事儿?都是你两个大老爷不好,要不,在你那耳根子软的父亲的面前尽说些有的没有的。不然。我们宝玉这次可少不了的大造化呢。” 贾宝玉笑道:“老太太,我是最不喜欢这些经济的事儿的。大老爷也是为了我好。” 贾母道:“宝玉,你就是太好了。明明不是你的缘故。却白白地挨了这顿打。”贾母还以为这是贾宝玉为贾赦开脱呢,却不知道这其实是贾宝玉的心里话。 王夫人在边上道:“宝玉,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没有?” 贾宝玉道:“我倒是喜欢吃酸梅汤,可是麝月雨嘉她们都说,这酸梅汤收敛不许我多吃。倒是林大妹妹之前派人送来的糖水桃子和糖水葡萄,味道极好。可惜就那么些,就吃了两天就没了。” 王夫人道:“原来你喜欢这个?原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做起来也不算费事儿,只是如今眼看着就是中秋了,这些葡萄啊桃子啊,早就过了时节了,不然就是多做一些也是不妨的。既然你喜欢,来人我让下面多做一些就是了。至于现在,只怕你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还有,回头我就打发人去问问,多多地要一些过来。” 贾宝玉自然是高兴的,连声道:“让太太费心了。” 贾母道:“宝玉,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呀,是不是有事儿需要我给你做主啊?” 贾宝玉道:“老太太,是不是姑爹娶了新娘子,林大妹妹林妹妹就能够常来我们家了?我已经快一整年没有见到林大妹妹林妹妹了。” 贾母一愣,道:“谁跟你说这个的?” 贾宝玉道:“方才宝姐姐还在这里感慨自己家的事儿多亏了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只是如今林家的事儿多,都压在林大妹妹林妹妹身上,让林大妹妹林妹妹忙的团团转,这才没有时间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云妹妹就说,如果姑爹娶的新娘子,林家就有了管事儿的人了,林大妹妹林妹妹就不用这样幸苦了。” 得,贾宝玉不愧是专门坑妹妹的货,这还没有转头,就把他的云妹妹给坑了。他不知道,贾母一直把林如海当成了自己女儿的私房货,几乎连林如海的庶子都容不下了,又哪里容得下林如海续娶妻房?那还不是戳贾母的肺管子! 贾母自然是不会对贾宝玉生气的,可是却没处迁怒,自然是对史湘云和薛宝钗不满了。史湘云居然怂恿贾宝玉,自然是错的,可是薛宝钗居然有事没事儿提起了林家姐妹事儿多却是起因。 贾母想了想,道:“宝玉,你只知道你姑爹续娶了,林家就有人管家了,却不知道这世上的继母大多是不好的。原来这话儿不该是跟你说的,不过你提了,我也就跟你多嘴一句。这个世上的继母啊,多的是明面儿一套背地里一套。如果你姑爹真想续娶了一个厉害的,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你林大妹妹林妹妹表面上风光、背地里使劲儿地折腾。别的不说,你云妹妹不就是没有自己的娘,所以常常偷偷在私底下哭幸苦么?难道你也要让你林大妹妹林妹妹过这样的日子么?” “可是……” “宝玉,后娘跟继女的事儿很难说清楚的。你姑爹也是知道这里头的文章,这才一直没有娶妻的。” “真的么?” 王夫人道:“是啊。宝玉。这继室比原配更难找呢。身份家世要不能压过原配的,这家风还要好,人品也要好。不然娶回来了,却欺负起原配的孩子,还在背地里折腾,算计着将家业都留给自己的孩子就更不好了。所以这大户人家找继室。经常会从原配的家族里找合适的女孩子,要不就不让继室生下自己的孩子。” 贾宝玉道:“就跟大太太和珍大嫂子一样么?” 王夫人一滞,转眼就看见贾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贾母道:“宝玉,这些可不是你该知道的。你也该多陪陪你云妹妹才是。这次她回去了,可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呢。” 贾宝玉道:“怎么云妹妹不能马上回来么?” 贾母道:“那是自然的。上个月是七月,月初就要接祖宗。祭祀完了,月中还要送祖宗。你云妹妹虽然是女孩子,可是也是史家大房留下来的嫡女,就是不能进祠堂,也该在外头给祖宗们磕个头才是。结果你云妹妹就在家里呆了两天,连接祖宗也没回去,已经是太出格了。这次中秋,你云妹妹好歹也要在家里做个样子的。” 贾宝玉垮着脸。道:“老太太,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四妹妹回去了。林大妹妹林妹妹更是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如今连云妹妹也要回去了,岂不是又剩下了我一个了。” 贾母不觉有些好笑:“什么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你宝姐姐就不是姐姐了?不说别的。就说人家特地给你找了好药来,你也该多记挂着人家些。” 听见贾母也提起了薛宝钗,史湘云在贾母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瞪了薛宝钗一眼。 薛宝钗呢?在贾母进来以后,她就自觉地站到了角落里。 虽然说是客人,可是薛宝钗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说这荣国府里谁最势利,自然是非贾母莫属,只是贾母手腕高杆,加上又是老太太,自然在背地里说贾母的人都少了。可是贾母在这荣国府里再厉害又如何?当不得薛宝钗是个处处留心的,也当不得薛宝钗在心中也有算计。 即便是精明厉害又如何?即便是你处处算计又如何?连你自己嫡嫡亲的外孙女儿都怕了你,不敢上门了,你还这样折腾个不休,也不怕闪了舌头闪了腰? 虽然家里的门第败落了好些,可是薛宝钗的眼睛利着呢,加上身份的变化也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自然这心里也不糊涂了,对荣国府大大小小的事儿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别的不说,就说这贾母吧。薛宝钗很清楚,因为自己母亲的关系,王夫人对自己还算客气,虽然打着客人的名头,终究也是客人,是王夫人的娘家人。可是在贾母的心中,只怕自己这个故交之后还不如她身边的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呢。什么你宝姐姐,薛宝钗其实很清楚,贾母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哪怕自己再巴结也没有用。 也许在这位老太太心中,自己家也就是主动倒贴着银子,巴着她们贾家的落拓人家也不一定。 这样想着,薛宝钗越发往角落里靠了。 与此同时,她也越发羡慕起林家姐妹,更加嫉妒史湘云的处境,也腹诽史湘云的不知好歹。 如果自己处在史湘云的位置上,自己会比史湘云过得更好。甚至不用赔上自己的名节就能够嫁个好人家,还能够拉自己家里一把。 想到家里,薛宝钗心里还是很有些黯然的。 自己的哥哥未免太不成器了。希望经过这番事情以后,自己的哥哥能够真正的长大吧。 不过,既然是被贾母点名了,薛宝钗也笑着答话,道:“老太太,您太客气了。宝钗算得上哪个名牌上的人儿啊,还让您这样念叨着。依宝钗说,老太太是真正有福的人呢,经老太太一手养大的林家姑姑养出了林大妹妹林妹妹两个这般出色的人物来,可见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多么出彩。如今,老太太出事越发厉害了,这教导儿孙起来更是熟门熟路。有了老太太的照应,宝玉的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的。” 贾母笑容满面道:“你这丫头,真是一张巧嘴,让人舒服得紧。不过你说得不错,老大从小是他祖母带大的,老二一到年纪就去前头读书了,在我跟前的日子并不是很长,唯有他们这个亲妹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从刚刚落地开始,到会爬了、到牙牙学语的时候,再到一点点地长大,出落得漂漂亮亮的,又精挑细选地嫁了个好人家。可以说,在敏儿的身上,我花费的心思是最多的。” 说着说着,贾母就一脸怀念。而王夫人却像跟木头柱子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贾敏之于王夫人,那是一个心结。 虽然说同样是金陵四大家族的嫡女,王夫人却是样样比不得贾敏的。贾敏是国公府的嫡小姐,王夫人虽然是嫡小姐,可是家里的招牌却没有这么响亮。王家以前是伯没有错,可是到了王夫人的父亲身上就已经是最后了,王子胜和王子腾兄弟两个甚至只能靠自己找出路,不像贾家,就是贾赦的儿子贾琏,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将来还有一个爵位等着他呢。 本来出身就低贾敏半头就算了,可是王夫人进门的时候,贾敏还没有出嫁,贾母又宠着,这嫂子跟小姑子本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被贾母的态度一催化,就越发厉害了。甚至有段时日,王夫人根本听不得贾敏的名字。 后来贾敏嫁了人,王夫人就越加不高兴了。王夫人的丈夫贾政是个读书读书不行,做事做事不行的主儿,如果不是有个好父亲临死的时候算计了一把,贾政只怕这一辈子都是白丁了。相反,再看看贾敏,林家的门第高,四代列侯,虽然到了林如海这里已经没有了,可是当不得林如海是林家的独子,又知道上进,也出息,还是那年的三鼎甲之一。而且林如海的相貌风度也不是贾政可以比得上的。 真正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跟贾敏一比,王夫人总不痛快。 贾敏一直没有孩子,王夫人不痛快。因为即便贾敏没有孩子,林如海照样把她捧在手心儿里。贾敏死了,王夫人更加不痛快。因为王夫人的女儿在宫里伺候人,贾敏的女儿背宫里赐下的人伺候着。 如今,贾元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头,而林家姐妹两个却已经是一等县君了。要知道,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在林家的宗谱和国家的律法上,都是贾敏的女儿。这岂不说,她王夫人不如贾敏,不如贾敏会养孩子? 177果子 贾母在贾宝玉的婚事上的执念大家都知道,可是王夫人对贾敏的心结却没有几个人知道。王夫人的心结对于贾母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根本就不用在乎,也不需要挂在嘴边;而邢夫人进门的时候贾敏已经出嫁了,王夫人又隐藏得深,自然是不甚了了。邢夫人尚且如此,下面的小辈们知道得就更加少了。 而且还有贾家那奇怪的规矩。就好比说原著里,探春的生日的时候,大观园里的姑娘们还特地停了一日诗社,陪着探春在贾母跟前玩笑了一整天,可是同年同月的王夫人过生日,大观园里的姑娘们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有给王夫人过生日的意思在里头。要知道,姑娘们搬进大观园的时候,王夫人还是贤德妃贾元春的生母呢,而探春还是个庶女。 这里头固然是贾家的规矩颠倒的关系,可事实上,却也反应了贾家的小辈们被贾母宠得忘了礼法也忘了根本是事实。即便王夫人再不得人心,她也是当了皇妃的贾元春的生母,比探春这个庶女身份高多了。 原著里,贾家的姑娘们是没有教导才会这样,可是现在的探春史湘云和薛宝钗也一样。虽然都在一座屋檐底下住着,虽然王夫人是长辈,可是她们并不怎么注意王夫人的情绪变化。探春还好些,她是庶女,要奉承着嫡母些个,可是史湘云和薛宝钗就没有这么多的心力花费在王夫人的身上了。 不管怎么说,史湘云是贾母带大的,在她的心中除了贾宝玉就只认贾母一个人,而薛宝钗自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以后,就对王夫人有了隔阂,自然也不会在王夫人身上花费太多的心思。 只是这两个姑娘偶尔刺一下王夫人的心,那也是事出有因,可是贾宝玉这个比史湘云还大两岁的男孩子没事儿还刺两下王夫人,这才是王夫人最最受不了的。 作为王夫人的儿子。贾宝玉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心心念念的林大妹妹林妹妹并不得自己的母亲的喜欢。可是贾宝玉却只看见了贾母在荣国府里的权威,认为自己的祖母一定会给自己做主的,却忽视了自己的祖母年事已高而自己的母亲正年富力强的事实,也忽视了自己的嫂子们都要在婆婆们面前伺候的事实。 也许在贾宝玉的心中,自己的妻子在自己的母亲跟前会有怎样的遭遇,他从来就没有设想过。得母亲的心意的儿媳妇跟不得母亲的心意的儿媳妇的遭遇会有多少差别。贾宝玉一一样没有想过。 大概他认为只要他自己高兴了就好。自己的妻子会不会因此而委屈,会不会因此而早早亡故,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 他只知道一味地拉着贾母,磨着贾母让贾母派人去接林家姐妹。 薛宝钗倒是很清楚,如果贾母执意派人去接林家姐妹。林家姐妹会不会点头是两回事情,但是这着恼却是肯定的。 林家姐妹眼底的不耐烦,她看得比别人清楚。 薛宝钗道:“宝玉。你也别磨着老太太了,只怕林大妹妹林妹妹还真是没时间过来呢。” 贾宝玉道:“怎么会?林大妹妹林妹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怎么会连给老太太尽孝的时间都没有?” 薛宝钗看了看贾母,又偷偷地瞄了王夫人一眼,道:“宝玉,你快别说这样的话儿了。什么尽孝,老太太是这荣国府的老太太,林大妹妹林妹妹是林家的姑娘。是外孙女儿。林大妹妹林妹妹要孝顺,自然是孝顺林家的祖宗林家的大人为先。而且,这荣国府对于林大妹妹林妹妹到底是外家。这有空儿过来坐坐倒是不妨的,可要是没空,自然是过不来了。” 贾宝玉哎哎了两声。道:“林大妹妹林妹妹又有多少事情?” 薛宝钗道:“宝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可知道,这天底下的老百姓们有多少人指着林大妹妹林妹妹过活哟。” 史湘云道:“宝姐姐这话我不爱听,什么这天底下的老百姓们有多少人指着林大妹妹林妹妹过活?难不成离了林大姐姐林姐姐,他们就要挨饿受冻了不成?” “虽然没有全中,却也差不离了。” “我不信,宝姐姐在哄我!” 薛宝钗笑着对史湘云道:“云妹妹,好端端的,我哄你做什么?其实啊,这话儿外面已经传遍了。这平头老百姓们又有几个手里有地的?还不是租着官田过日子的多?可是这官田的田租高,即便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依旧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换了差一点的年景,家里饿死几个人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这人牙子的买卖才会这样火热。可是今年就不一样了。自打林大妹妹林妹妹弄出了这亩产两三千斤的红苕,只要家里种上那么一亩三分的荒地野地,就够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了,所以,大家都忙着上林大妹妹林妹妹家求这红苕的秧苗呢。” 贾宝玉道:“真的假的?” 王夫人在边上笑道:“哪里还有假?如果不是千真万确的事儿,你林大妹妹林妹妹也不会是一等县君了。” 薛宝钗道:“是啊。这红苕如此高产,如果各地的官员们能够在官田里种上一些,就能够保证当地的百姓们都不会饿肚子,你们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功德?上回京畿的百姓们就给朝廷送上了万民伞和请愿书,如今,京郊的那些百姓们都在家里给林大妹妹林妹妹立了长生牌位,就跟江南的百姓们给林大人立生祠一样呢。” “林大人?”贾宝玉恍然大悟,“是姑爹?” “正是。”薛宝钗也是满面含笑,“听说林大人在江南为称为‘万家生佛’,而如今京畿有人已经学着叫林大妹妹林妹妹‘长生娘娘’了。” 探春长大了嘴巴,道:“难怪宝姐姐如此推崇林大姐姐林姐姐,原来是因为这个。” 薛宝钗道:“可不是这个。三妹妹,你仔细数数,这历朝历代,就是连历代明君贤臣都算上,又有几个得了百姓们供奉的牌位。又有几个得了百姓们自愿修建了生祠?百姓们愿意这样做,可见林大人和林大妹妹林妹妹一家在百姓之中的威望和人气了。” 探春点点头:“是啊,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四姑爹和林大姐姐林姐姐肯定救了很多很多的人呢。” 薛宝钗道:“是啊。这是实打实的功德。这红苕一出,百姓们都吃得饱饭了,自然因为饥饿而过世的人也少了。因为饥饿而不得不拿自家的儿女换口粮的人也少了。卖儿卖女的人家自然也少了。我听说,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如今天天都有人去林家求秧苗,更让人佩服的是,林大妹妹林妹妹每株秧苗就只收一个铜板。” 史湘云道:“怎么这秧苗还要银钱么?” 薛宝钗道:“如果不要钱,又有多少人会珍惜这些秧苗?也只有收了银钱。才会让下面的人对红苕和红苕的秧苗真正上心起来。白送的东西总是不值钱的。” “白送的东西总是不值钱的?真的假的?既然这添头是不值钱的,那么那些人又怎么挣钱的?宝姐姐,你在糊弄我么?” 薛宝钗一愣。看了看史湘云,道:“这生意场上的添头也是有讲究的。给那些小门小户的添头大多是不值钱的,真正挣钱的,是人家亲选的东西,因为人家都是选够了自己真正缺少的东西,才会有余钱添置些别的,这个时候再给些添头,就会让对方觉得花了一份的银钱置办了两样东西。很合算。其实,这添头的价钱已经包涵在人家选购的东西里头了。” “如果是做富贵人家的的生意呢?” “那自然是要相反才是。富贵人家不缺银钱,人家要的是面子。所以用那种价钱又高又稀有的物件做添头反而会让那些人觉得有面子,愿意为此砸银子呢。富贵人家往往会为了面子砸下很多很多的银钱,到了最后。绝对会超过添头的价值的。” “这是宝姐姐家里的经验之谈么?” 薛宝钗这才反应过来,她知道,其实自己出身商贾之家才是自己最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那些种地的泥腿子们在朝廷律法上也比自己家高一些。如果自己不好好回答的话,错的就是自己了。偏偏史湘云的话问得刁钻,又不好拖拖拉拉的不回答。 薛宝钗只得道:“一株秧苗一文钱,这才是我最佩服林大妹妹林妹妹的地方。如果这一株秧苗真的要一文钱的话,这秧苗就比麦苗稻秧要贵许多了。因为一万粒稻谷才一斤左右,可这一斤稻谷才多少银钱?虽然说一文钱不多,可是对于那些终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们来说,这一文钱可能要花一番力气才能够弄到呢。如此,得了这秧苗之后,他们才会小心看顾,不然,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花了大力气弄来的红苕,也不过是被别人当成了路边的野草,随意丢弃而已。”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疏漏寡闻了。还是宝姐姐在这人情世故上面通达。” 薛宝钗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了贾母的神色,只得转口道:“不过是这红苕的事儿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才特地让人去打听了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呢。不过我听说大老爷也跟着种了好多好多的红苕,也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老大也在弄这个?好好的正经爵爷,不务正业,天天弄些有的没有的,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屋里就贾母和二房的几个人在,史湘云也是一心想做宝二奶奶,自然是不会愿意给贾赦说话的。至于其他人,越发不愿意提起大房的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惜春就拎着一只小篮子进来了。她早就在门口听见了贾母的话,故意重重地踏着脚丫子进来,口中还道:“老太太,老太太,是不是又有人让您不开心了?说出来,孙女儿去给老太太出气。” 贾母早就让小丫头搬了个绣花墩来,让嬷嬷们抱着惜春坐了,这才有时间对跟在后面才进来的尤氏道:“怎么这个时候,你们姑嫂两个就过来了?” 尤氏知道是贾母嫌弃自己姑嫂两个过来得晚了。觉得自己姑嫂两个对贾宝玉未免不太上心,所以才会有次一问。 尤氏恨不得现在转身就走,可惜,今天她可是有事情来的,事情没有办好,不要说自己的小姑子惜春了。就是自己的公公、自己的丈夫也一样不会放过自己。毕竟是关系到宗族存亡的大事儿。 尤氏在地上赔笑道:“老太太,是侄孙媳妇儿失礼了,我们老爷回来的时候,就曾经发过话,要我注意家里的开支。也多留心些,不能随意糟蹋东西,但凡有些结余。就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也好给族里添些祭田什么的。只是侄孙媳妇儿实在是愚钝,到今日,才堪堪给族里添了百余亩地,这些田地之前都是有主儿的,也着实琐碎,倒是让老太太笑话了。” 贾母指着尤氏道:“你呀,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公爹。最是古怪,好好的中了进士,居然跑去做了道士。如今又来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真真是没事儿找事儿。你也别太顺着他了。” 尤氏道:“老太太,毕竟我是我们贾氏一族京里这一支的宗妇。这祭田的事儿本来就该是我多费些心思的。只是我进门这么些年来,这族里的祭田也不见增加多少,侄孙媳妇儿实在是惭愧。也亏得我们老爷坚持,今年才添了这一百多亩的祭田,这一年就是一百多亩,两年就是两百多亩,十年下来就是千余亩良田了。有了这么多的良田,家学里的学生们也能够多添置些笔墨多添置些书籍,也能够……” 贾母听见什么家学的事儿,更加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对了,我听说你那儿媳妇儿的兄弟回家去了?” 尤氏红着脸道:“是的,老太太。钟哥儿连着两回家学里考试都没有过,就被劝回家去了。” 贾母摇摇头,道:“糊涂糊涂,这秦小相公可是你那儿媳妇儿的弟弟,怎么好端端的,就撵起了亲戚来了?” 尤氏低声道:“可是,他读书没有过关……” “你呀,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她姐姐的份儿上,你也不能这样……” 不等贾母说完,惜春就抢着道:“老太太,蓉儿媳妇是蓉儿媳妇,他兄弟是他兄弟。蓉儿媳妇既然嫁了蓉儿,就是我们贾家的人了,那娘家兄弟也不过是外人而已。这家学关系到我们贾家的子孙后代,怎么能够为了一个外人坏了规矩?人是被我父亲抓到的,也是被我父亲撵走的,不要说蓉儿媳妇不在京里,就是她在我们跟前,我父亲发话了,她也只有乖乖照做的份儿?而且,这事儿是蓉儿媳妇她兄弟自己不好,不好好读书,反而天天混日子,还逃学,跟不上功课又能够怪得了谁来?” 贾母给惜春着实呛了一下,可是又不好拿惜春撒气。惜春到底是个小孩子,说的也是正理,即便是她这个荣国府的老太太,在添置祭田的事儿上也只能退避三舍。因为这京里的八房的前族长是贾敬,现任族长是贾珍,宗族嫡支是宁国府,荣国府的上上下下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宁国府给族里添置祭田的时候,没有叫荣国府一样出银子已经是很客气了。 不过,贾母还是不高兴,道:“你父亲也真是的,这添置祭田这样的大事儿怎么就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呢?添置祭田可是族里的大事儿呢。” 尤氏赔笑道:“是啊,老太太,之前也有人在我们老爷跟前这么说过,可是我们老爷说,老太太这边欠着朝廷好几十万、近一百万两银子的亏空。听说之前大老爷为了弥补亏空,把自己心爱的古董玩器都卖了,才凑上银子。这荣国府既然有这样大的亏空,想必也没有多少余钱,所以我们老爷就没有跟老太太说了。” 贾母一愣道:“亏空?老大还了亏空?” “是的,老太太。” 贾母道:“哼,这个老大,也不知道为子孙多算计着些,还以为家里有着金山银山呢?他以为我不知道这亏空的事儿么?那是当年接驾的时候欠下的,我们也没有乱花,都用在了先帝身上,不然,谁家买这个虚热闹去?这些亏空既然已经欠下了。朝廷又迟迟没有催缴,自然会有一笔勾销的那一天。他现在就急着还算什么?钱多烧手么?” 尤氏不敢接口,却见自己的小姑子冷哼一声,赶紧给惜春打眼色。 惜春也知道这亏空的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是贾母毕竟是长辈,而且今天她们是有任务来的,而不是专门来跟贾母为了亏空的事儿吵架的。自然转过了头去,不再说什么了。 贾宝玉早就看见了惜春抱着的那只篮子,道:“四妹妹,这里头是什么?” 惜春道:“这个啊?这是庵波罗果哦,据说是天竺的特产。也是佛果。” 史湘云惊呼道:“天竺的特产?天竺到我们中原不是有十万八千里么?既然这么远,这庵波罗果又是怎么来的?难道它能够十年不腐百年不坏么?” 惜春笑道:“哪里有这么夸张?这是林大姐姐林姐姐让我带来的。林大姐姐林姐姐也知道宝玉身体不好的事儿了,只是眼下实在是走不开。这才让我把这个带来,给宝玉尝个鲜。” 贾母也很好奇,道:“四丫头,这真的是天竺的特产么?” 惜春点点头,道:“林大姐姐林姐姐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说与佛有缘的人吃了这个会与别人不一样呢吗,正是因为这个,庵波罗果才被天竺人当做佛果的。天竺离我们中原的确很远。不过那是陆路,自然是艰难的。要走沙漠也要走雪山,《西游记》里面的有些描写也确有其事。这庵波罗果是走水路过来的。只要遇见了好天气,加上快船,只要几个月就到京师了。” 听惜春这样一说。就是史湘云也好奇了:“当真?” 薛宝钗道:“我也听说过这样的话,据说扬州盐商总会的大会长给自己母亲祝寿的时候,就曾经献上了庵波罗果。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而已,却不曾见识过实物。” 史湘云看着那篮子,道:“可是这果子看着已经有些微微发皱了,会不会坏了?” 惜春道:“我也是这样问林大姐姐的,林大姐姐说,这庵波罗果远道而来,在船上呆了这么久,会发皱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这些庵波罗果即便是有一点点发皱,味道也是极好的。云姐姐你也尝尝?” 史湘云不知道,那种微微发皱的芒果才是熟透的,也才是味道最好的,自然将仅有的两个表皮光华的挑了出来,给了贾宝玉。贾母王夫人都是心疼贾宝玉的,也不会跟贾宝玉抢,所以就把那两个表皮光华的给了贾宝玉,自己另外挑了合意的。 惜春一个小姑娘能够拿着多大的篮子,又能够呆得了多少芒果来? 说是一篮子,其实贾母、王夫人、史湘云、薛宝钗、探春、惜春和尤氏每人才能够分到一个,唯有贾宝玉,因为是病人,一人就得了三个。 芒果也的确好吃,惜春又给贾宝玉演示了只要将皮撕下就可以食用之后,就有丫头将芒果切开了,另外用碗盛了,呈给各位主子。 虽然说丫头们将芒果切开,插上牙签,奉给屋里的主子们的确很文雅,可是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却觉得撕开芒果皮直接啃会更加有趣一点。他们两个居然一边打打闹闹,一边自己动手撕芒果皮。 这两个人,一个是被长辈们捧在手心儿里的公子哥儿,一个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个是会做这个的?虽然说芒果的皮很容易被撕下来,可是这两个人又不是那种非常小心的人。史湘云还好,到底是个女孩子,就是在大大咧咧,也是有细心的一面的。贾宝玉就不成了,毛手毛脚的,弄到脸上也不奇怪。偏偏两个人还打闹个不停,贾宝玉自然是被弄了个大花脸。 贾宝玉自然是惜香怜玉的,哪里舍得去捉弄自己的云妹妹?所以,最后的最后,贾宝玉也只有贾宝玉的脸上沾上了芒果的汁液。 贾母见此,也只得在边上笑道:“宝玉,你们也别闹了。快歇一歇。仔细一会儿迷了眼睛。” 贾宝玉这才跟史湘云罢了手。 史湘云道:“都是林大姐姐林姐姐家家大业大,如今看来真是名不虚传。这庵波罗果既然是从天竺来的,想必连宫里都没有吧?林大姐姐林姐姐居然能够拿出这么一篮子送人,只怕这京里也是独一份的。” 惜春道:“哪里会有这么夸张?本朝的海运也算厉害了。京师这里虽然少了一点,可是这南面各种天竺那边的水果就非常地多啊。别的不说,就说这庵波罗果好了,只要保持阴凉干燥,就是放几个月也不会有事儿的啊。” 薛宝钗道:“这话倒是事实。不过,这快船也是要看老天成不成全的。很多时候,都是七八艘快船,最后送到江南的就只剩下了那么几篓还算过得去了。经过挑拣之后,只怕就只剩下一半儿了。再要送进京里,只怕还要再减去好些。如此算来。即便只是这么一篮子的果子,只怕也是用了十条快船才运来的。” 听了薛宝钗的话,史湘云和探春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什么是奢侈。这就叫奢侈。 什么是低调的奢华,这就叫低调的奢华。 除了贾宝玉这个完全不知道世事的孩子,屋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对林家的实力感到心惊。 是的,不论这一篮子的果子到底是怎么来到林家两姐妹的手里,林家两姐妹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将之送到贾家来,光这一篮子的果子,就足够震慑住别人了。 一直才贾母身边伺候、见过了很多大场面的鸳鸯也震动了,至于王夫人。她已经在边上眨了好几次眼睛了。 史湘云是个藏不住话儿的,她张口便道:“到底是林大姐姐林姐姐,拿着家里的账本子。花上些银钱买上几船果子,想必也是极容易的事儿了。” 薛宝钗在边上笑道:“云妹妹这话可不对了。既然这庵波罗果在天竺被誉为佛果,想必就是想要采买上几船。也是要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的。我看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手给林大妹妹林妹妹弄这个。只怕这果子是别人给林大妹妹林妹妹的吧?” 史湘云道:“怎么可能,谁会花这么多的心思,就为了弄这么一点子水果?还不往那些皇子皇孙的府邸送,偏偏送给了林大姐姐林姐姐?” 薛宝钗笑笑,却什么都没有说。她是知道的,有些皇子皇孙们说得好听,可是背地里的手段狠着呢。如果送上这么贵重的水果,以后他们天天要可怎么办?还不把他们给逼死?至于林家姐妹,薛宝钗也只得,林家的人丁单薄,现在是有个林如海在前头撑着,所以风光,可是如果林如海有个万一,这些人家绝对是自己先弃了林家姐弟的。以林家姐弟的年纪,就是这些人跑了,只怕也奈何不了他们。如果林如海一直这样风光下去,这些人也是有回报的。至少,林如海做了宰相,而林家儿女则是宰相之家的少爷小姐,自然是值得这些人捧着的了。 史湘云见薛宝钗没有回答,还以为自己说对了,越发得了意,跟贾宝玉在那里嘀嘀咕咕的。 王夫人瞄了一眼跟贾宝玉嘀嘀咕咕的史湘云,心里也很不舒服。这个史湘云比林家两姐妹更让她不舒服。至少,林家姐妹知道劝着自己的儿子些,而这个丫头,只知道糊弄着宝玉,让宝玉跟着她疯玩。 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宝玉出头。 这样的想法在王夫人的心里转了好几圈,终于,她忍不住了。 “皇子皇孙们真的经常去林家的庄子上?” 惜春看了看王夫人,道:“林大姐姐林姐姐是这样跟我说的。本来林大姐姐前个月就要过来的。可是太子殿下居然带着皇长孙去了林家的庄子。林大姐姐得了消息以后吓了一跳,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就怕听见什么坏消息。结果太子殿下回宫没多久,林大姐姐的心还没有落回去呢,皇长子就带着自己的儿女也去了林家的庄子。之后,几位皇子都轮着过去,也有朝中大臣们结伴过去的,还有户部的大人们天天在林大姐姐家的庄子上守着。弄得林大姐姐林姐姐都不好出门。” 贾宝玉道:“这些人去林大妹妹林妹妹家里的庄子,林大妹妹林妹妹又哪里需要招待他们的?直接来我们家不就好了?我们大家坐在一起,还能够多乐乐。” 惜春道:“宝玉,你这话才不通呢。这客人上门,哪里有让客人两手空空的回去的里?除了这红苕的幼苗是少不了的。毕竟人家都是冲着这红苕来的。可是别的东西极不用准备了?客人来的,这茶水点心总是不能少的吧?还有那庄子上的特产,总要让客人带些回去尝个鲜儿吧?这些事情都是需要林大姐姐调度的。林大姐姐哪里走得开?” “可是林大妹妹不能过来,林妹妹总可以过来的吧?” “林大姐姐没有空,这家里的事儿,还有照顾弟弟的事儿。自然是由林姐姐负责了。如果林大姐姐没有空,林姐姐却自顾自地出去玩了,不知道照顾弟弟,别人会怎么看林姐姐,又怎么看林大姐姐?要知道。林大姐姐林姐姐可是亲姐妹。还有以林姐姐的性子,你以为她能够玩得开心么?” 被惜春抢白了一通,贾宝玉涨红了脸不说话了。 王夫人却对惜春说的事儿上了心。心里盘算着将贾宝玉送到林家的庄子上的可能。 太子呀太子!那可是国之储君。既然连太子殿下都对林家的事儿这样上心,可见林家将来必定是会极为富贵的。 虽然不喜欢林家姐妹做贾宝玉的妻子,可是这并不妨碍王夫人为贾宝玉算计,也不妨碍王夫人利用林家姐妹为贾宝玉牟利。 对于王夫人来说,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也不过是片浮云。 对于王夫人本人来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迎娶贾敏的女儿的,那不是娶儿媳妇儿。而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毕竟,像贾家这样的人家。男人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守着自己的媳妇儿,做儿媳妇一天到晚,还是在婆婆的跟前伺候的时间比较长。折磨自个儿的儿媳妇固然解气。可是坏了自己的名声也让儿子跟自己离了心就不值得了。如果轻轻放过,只怕王夫人更加郁结。 可如今的王夫人还没有跟贾母叫板的实力。她手里的底牌不够,自然不敢跟贾母撕破了脸。好在自己的儿子还小,林家丫头更小,这婚事拖上几年也不妨事。 其实,王夫人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刨去贾敏的女儿这层身份,林家两个女孩子的确样样都好。模样模样出挑,家底家底厚实,身份身份也高,人脉人脉更是贾家可望而不可即的高、贵、广,如今又有了朝廷的册封,可以说如果贾宝玉真的娶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至少可以少奋斗十五年。 可惜,王夫人眼下还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这不仅仅是因为王夫人放不下对贾敏的心结,也因为对儿子的心疼和在乎。 如果贾宝玉真的娶了林家的女儿只怕少不得被人暗地里取笑,说贾宝玉是个没本事的,只能够靠裙带关系上位。王夫人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背负上这样不名誉的坏名声。 王夫人自己是知道这里头的苦的。因为贾政自己就不是靠着自己做官的,而是靠着父亲的余荫,才得了一个一官半职。饶是如此,在后来贾政升为员外郎的时候,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是借了自家夫人的光。因为那个时候,正赶上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在皇帝跟前露了脸。 靠着父亲的余荫,别人话里话外,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用羡慕的语气,说,谁让你有个好父亲呢?可是如果是借着岳家上来的,那么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没本事,靠着女人上位了。有个好父亲只会让别人羡慕嫉妒,可是靠着女人上位,就只会让别人鄙视,随便在背地里使坏了。 贾政升官的时候,王夫人也知道,其实自己的男人真的没有什么本事,也不会做人,在衙门里面木木的,既不机灵也不知道放下身段,别人也是看见他心烦,把他放在边上摆着而已。可是就是因为那流言,贾政还是冷了王夫人好些日子。 王夫人心里委屈,也知道贾政的心思。贾政是自己受不了外头的流言,又不好拿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撒气,所以才会闷闷不乐。 贾政靠着父亲的余荫在六部中最不受重视的工部混了个小官尚且如此,换了贾宝玉又会如何? 王夫人每每一想到贾宝玉可能遇见的情况,她就心如刀割。 王夫人跟贾母不同的是,她知道,皇帝喜欢会读书有文采的臣子,而贾宝玉的文采虽然有几分灵性,可是在御驾之前,还是拿不出手的。因为御驾前的那些臣子们一个比一个出色,不是进士及第的官儿根本就不可能靠近这个圈子。而且,做官的事儿,不是靠几句歪诗就够了的,更重要的是,有本事、会做人、能够把握人心,在世情上也通透。 贾宝玉在人情世故上从来就不是一个通透的人。这一点王夫人非常清楚。 至于林家姐妹,王夫人不得不承认,林家姐妹的运道的确好,自己的外甥女儿就是差了这一份运道;林家两姐妹在人情世故上也非常厉害,即便是薛宝钗这个年纪还大好几岁的姑娘也比不得她们——这里面虽然有嬷嬷们的教导的关系,可是她们自己争气也的确是事实;最后的最后,那就是林家姐妹对人心的把握非常的厉害。 就是王夫人自己也承认,自己的外甥女儿有些时候是个讨喜的,比不得林家大丫头,更比不得林家二丫头,那个贾敏肚子爬出来的小女娃儿。 王夫人在边上看得很清楚,林招娣让人敬服,而林黛玉却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让人敬服,只要品德出众又有本事有实力就够了,可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那就需要对人心的把握了。在这一点上,就是这么不喜欢林黛玉的王夫人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作为姐姐的林招娣还是不如妹妹的。 虽然在这里屋里呆的时间不长,可是王夫人明显地被扰乱的心神。哪怕是贾母在场,王夫人也在心底默默地想着心事。 是让儿子娶了林家的丫头,然后少奋斗个十五年,接着让儿子小小年纪承受不该承受的包袱,而是让自己的儿子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王夫人设想了很多,结果到头来,却还是自己给自己泼了一头的冷水。 什么呀? 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即便是有别的女孩子,自己的儿子看中的,还不是那两个? 王夫人苦笑。 她发现,自己儿子一直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那个死对头的女儿。可是,真正爱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心里应该就只有一个女人才对。自己的儿子到底喜欢林家姐妹中的哪一个呢? 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王夫人糊涂了。 178中招 每一个人都是从少年走向老年的,每一个妇人曾经都是姑娘家。..不要说小姑娘们了,就是尤氏和王夫人,年轻的时候都听过那些戏文,都有过关于爱情的梦想。 可是现实呢? 但是没有经历过完美的爱情就不能说她们心中从来就没有爱情,也不懂爱情。至少,真正的爱情是容不下第三者的。 可是贾宝玉呢? 见到薛宝钗,他欢天喜地,碰到史湘云,他也欢天喜地,还不止一次意淫林家姐妹。这就是贾宝玉的爱情? 也难怪原著里王夫人会认为贾宝玉对林黛玉也不过是玩玩的,就是让贾宝玉娶别人,贾宝玉也会随从的,而事实上,贾宝玉的确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贾宝玉对林黛玉真的是爱情么?他是真心爱着林黛玉的么?只怕未必。 不要说别的,就是后世那样开放的社会,不少男同胞们都承认,自己只怕真的没有这么多的心力同时去爱两个女人。 贾宝玉真的爱林黛玉,或者他真的爱薛宝钗么?如果他真的爱林黛玉,为什么见到薛宝钗就忘记了林黛玉?如果他爱的是薛宝钗,那么他又为什么会在薛宝钗的面前想起林黛玉? 也许他那么得贾母的喜爱,,就是因为他最像贾母,一样自私自利,一样除了自己,哪个都不爱。贾宝玉虽然口口声声的,都是林妹妹,其实,他心里也好实际行动也好,都不过把对方当成了玩具,或者是独属于自己的特别的所有物。 原著里,是因为林如海已经死亡,林黛玉真正地没了依靠。而说是最疼爱的老太太却连她为父母守孝都不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现实,才迫使林黛玉接受了贾宝玉这个唯一的选择。也真是因为自己的无从选择和自己心里的委屈,林黛玉才会拿贾宝玉撒性子,也只拿贾宝玉撒性子。因为就是因为贾宝玉。贾母才会那样算计她,也就是因为贾母的算计,才会使她落到那样的境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贾宝玉。也都是从贾宝玉开始的。 至于现在,贾宝玉是哪根葱? 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她们都表示,这跟她们都没有多少关系。 至于王夫人。她也认为,自己的儿子其实对林家姐妹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心情在作怪。如果儿子对林家女儿是真心的话,自然会把林招娣和林黛玉分开来。更不会跟史湘云薛宝钗等人终日混在一起了。 也是。 以王夫人对贾宝玉的疼爱。如果是贾宝玉真正的心愿,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为贾宝玉达成。也就是因为贾宝玉自己在薛宝钗和林黛玉之间摇摆不定,这才让王夫人认为,只要是薛宝钗和林黛玉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贾宝玉都可以。也正是因为贾宝玉的行为让王夫人有了这样的认识,王夫人才会选择薛宝钗这个两个里面相对好处比较现实一点、跟自己的关系也比较近一点的薛宝钗。 毕竟,贾宝玉自己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上进,林如海留下来的林家的人脉对于一个无意官场的人来说,也的确是鸡肋。而且林黛玉给人的感觉是清高的,对钱财是不屑一顾的。哪怕她实际上对人情世故非常通透,她也藏得严严实实的,不像薛宝钗,都放在表面上。而且薛宝钗年纪大一点,也会照顾人一点,哪怕她家里不成器,还有那样糟心的哥哥嫂子,王夫人也接受了。 不然,凭借着贾元春,即便没有林黛玉,也有别的官宦人家的姑娘,王夫人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薛宝钗这个没身份没家世的商家女儿?还不是因为贾宝玉自己表现出来的对薛宝钗的喜欢。 惜春虽然年轻,可是却看得明明白白。 那次贾母做寿,被称心将贼子咬得血淋淋的场面吓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事情刚发生的那会儿,惜春是吓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迎春可是昏迷了好几天。 刚开始的时候,惜春还以为迎春会昏迷不醒是称心的缘故,又舍不得把忠心护主的称心打了,还特地去给迎春道歉。迎春为了制止惜春拼命地道歉,也怕称心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就把自己的梦境跟惜春说了。 那次之后,迎春惜春这姐妹两个就不止一次地在私底下探讨过,对很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看法。 迎春到底年纪大些,马上就要选秀了,而她们姐妹二人身边的司棋入画两个都是大姑娘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些。尤其是这男女之事,即便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长辈们和兄嫂们之间的故事就够她们姐妹二人和那些丫头们评头论足好些日子了。 当然,邢夫人和尤氏都是填房,在贾赦贾珍的心中,自然是比不过自己的原配的,可是贾琏王熙凤夫妇和贾蓉秦可卿夫妇都是现成的例子。贾琏王熙凤天天黏糊在一起,王熙凤容不得贾琏身边有别的女人,贾琏眼下也只看得见王熙凤一个。贾蓉虽然这年纪还小一点,可是为了自己的媳妇不受委屈,宁可舍了这京师里的荣华富贵,去江南给别人打下手、忍受那些小吏的刁难。 比起贾琏对王熙凤,比起贾蓉对秦可卿,贾宝玉算个毛! 至少,在迎春惜春的心里,那个可怕的梦里,无论是林黛玉的死,还是薛宝钗一辈子的不幸,都是因为贾宝玉的不负责任。当然,贾母和王夫人在逼死林黛玉的事情上都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过错。 无论是迎春还是惜春,都不希望贾宝玉太过接近林家姐妹。虽然眼下林家可不止林黛玉一个孩子,虽然林黛玉并不喜欢贾宝玉。要知道,在那个梦境里的时候,林黛玉也是不喜欢跟贾宝玉打交道的,就是贾母和一群推波助澜的丫头们,才逼得她不得不放弃给母亲守孝,反而每天不得不跟贾宝玉一起玩耍。饶是如此,还有闲话出来。不然也不会有“求全之毁”的定语了。 当然。也因为这场古怪的梦,迎春和惜春这才站在薛宝钗的立场上去看待问题,也才有了如今对薛宝钗的心平气和。 除开薛宝钗对情敌林黛玉的构陷,也除开薛宝钗在王夫人的支持下压着她们姐妹三人的行为。再抛开薛宝钗的家事和乱七八糟的的哥哥嫂子,迎春和惜春也不得不说,薛宝钗比探春好多了,不说文采也不说容貌。至少,薛宝钗愿意为了自己的哥哥牺牲自己,而探春则是为了自己而使劲儿的糟蹋自己的同胞弟弟。 这固然是因为嫡庶有别的因素在里面,可是迎春和惜春也不得不承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薛蟠的罪过其实是非常严重的。为了薛蟠,薛宝钗宁可委屈自己,光这份心意就是探春比不上的。 就冲着这份手足之情。就让迎春惜春两个比探春更加看重薛宝钗一点。虽然眼下探春并没有跟梦里那样对贾环那么狠。可是这苗头却已经看得见了。 无论是迎春还是惜春,妹妹说起这梦里的事情都满心地忧虑。 虽然林家已经变了,可是贾家却没有变。这并不是说林家多了林招娣和几个男孩儿,而是林家给人的气势变了。梦里,林家给人感觉是日暮西山,而现在林家给人的感觉是蒸蒸日上。梦里,盼着林家绝嗣的人还包括了贾家的一部分人。可是现在,就连荣国府最骄傲的老太太也以林家为荣。 而贾家,宁国府看着现在是平静下来了,可是这暗地里的隐患还没有消除。就是惜春这样的小女孩也看见了父亲的辛劳和哥哥嫂子的忙乱。可是她偏偏是女孩子,什么都做不了。 荣国府就更加了不得了。迎春和惜春都数过梦里这荣国府的罪过,可是眼下看来,这些罪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像尊卑不分依旧尊卑不分,贾政王夫人占据着荣禧堂依旧占据着荣禧堂,不见她们有挪窝的迹象。放印子钱的依旧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的依旧包揽诉讼。口无遮拦冒犯至尊的依旧口无遮拦冒犯至尊。 二房的罪过罄竹难书。 如果这些罪过都被人揭发出来,二房自己会被上面拿下来不说,就是贾赦这边也脱不了的关系。谁让贾赦贾政兄弟没有分家呢?贾政犯了错,就是贾赦这个做爵爷的没有管束好,也是贾赦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教导好弟弟。 天知道,贾政在贾母的支持下都已经在贾赦头上跳舞了,贾赦哪里管得住他? 就是迎春和惜春两个都知道,贾母再这样偏心下去,也许大房会真的因为二房的错,而被拖进了尘埃里。 知道了梦境里的事儿以后,惜春就非常庆幸,自己的父亲回来了,宁国府已经出现了好转。只是荣国府却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荣国府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那么宁国府被荣国府这边拖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就是现在,迎春和惜春两个一说起那个梦境就会打冷战。也正是因为这个梦境,贾蓉想带着秦可卿南下的事儿,惜春才会在背地里那么支持,还亲自在哥哥嫂子跟前说了话;而迎春则破天荒地在父母面前哭泣说委屈,促使贾赦下决心离开荣国府。 本来,贾赦才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哪里有贾赦搬出荣国府,而贾政住在荣国府的正房荣禧堂里的事儿?可是迎春为了父亲,不得不演戏,而贾赦为了儿女也不得不狠心。要知道,贾赦搬出荣国府的事儿闹个不好,是会被上面问罪的。 也正是因为贾赦搬出荣国府的事儿,才会让迎春惜春这样担心,也越发讨厌贾政王夫人的厚颜无耻,讨厌贾宝玉的无知。 如果不是他们,贾赦根本就不用背负这么大的危险,也不用拿自己做赌注。要知道,如果住在荣国府里,贾赦自己其实是没有什么事儿的,贾政王夫人就是要做什么,也不可能真的把贾赦怎么样。王夫人能够做的,也只有算计贾赦的孩子,包括贾琏迎春和贾琮,以此达到打丫头羞小姐的目的。 可是贾赦却看到了其中的惊险,然后选择了以身涉险。可以说,贾赦为了自己的儿女已经是做到了极致了。比起贾宝玉中邪之时的贾政,贾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也许梦里贾赦就是被人捂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所以看不到那些东西。才被二房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了去吧。 而让贾赦睁开眼睛看清楚这荣国府里形势的人,正是林招娣。因为林招娣的提醒,迎春才会去给贾赦邢夫人请安,贾赦邢夫人才会知道。不是自己的儿女不孝顺,而是自己儿女身边的人不少都是二房的人,二房不想让迎春来给贾赦邢夫人请安,迎春就来不了。二房不想让贾琏亲近自己的父母,自然会让人在贾琏耳朵边上挑拨离间。 如果不是林招娣的那次提醒,也许贾赦真的要到事情已经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的时候。才会发觉不对劲吧。 也正是因为知道让二房猖狂下去的严重后果。无论是迎春还是惜春,她们表示,陷害二房毫无压力。如果这能够让二房的人消停一阵子,让二房不再有时间折腾亲友,迎春和惜春都不介意隔三岔五地来这么一回。 也活该贾宝玉倒霉。大概他本来就是有些容易对芒果过敏的体质,又是第一次吃,又吃了两个不大熟的芒果。自然,这反应也更加激烈一点。而且他是趴在床上吃的,又吃得多了一点,所以鼻子上、脸颊上、下巴上都不小心弄上了。虽然马上就有人给他擦了脸,又有丫头出去叫水了,可是绛芸轩里没有小厨房,也没有茶寮,就是仅有的一个小炉子也是给贾宝玉熬药的。要热水都是要去贾母的院子或者是大厨房那边要的,自然这时间上就久了一点。 所以即便是后来贾宝玉洗了脸,这芒果的作用也发作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贾宝玉就觉得脸上非常地不舒服,有些痒痒。忍不住挠了几下,结果,第二天,负责守夜的麝月秋纹几个看见贾宝玉的脸又红又肿,跟猪头没有什么两样,都惊呼起来。更有丫头跑出去通知贾母王夫人,并派人去请太医了。 正在为贾宝玉收拾衣裳安排人手,准备送贾宝玉去林家的庄子上的王夫人得了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带着人跑过来一看,当即就哭了起来:“我的儿,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贾宝玉的整张脸都红了,下巴和脸颊这些地方还结了硬硬的血块,使得原来一个面如秋月貌如春花的公子哥儿成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粗汉。偏偏贾宝玉觉得脸上痒得很,不时地拿手在脸上挠痒痒,将脸上弄出了好几条血痕子。 王夫人哪里忍得住,赶紧上来按住了贾宝玉的手,道:“不能挠,都出血了。会留疤的。” 贾宝玉哭丧着脸,道:“可是太太,我真的好痒好难受啊。” 如果贾宝玉还是之前的好相貌,大概谁都会怜惜。可是荣国府的人大多数都是颜控,上至贾母,下至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都喜欢漂亮的人。贾宝玉这个样子还真让那些习惯了美人儿的丫头婆子们不习惯。 也只有王夫人,依旧觉得贾宝玉是她心中那个最可爱最骄傲的孩子,一面亲自照顾儿子,一面催着下面的人:“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有来?” 少时,太医来了,也束手无策。 毕竟芒果,也就是庵波罗果是天竺的特产,因为运输不易,就是宫里也是没有的。 也是。 这样稀有的水果,如果皇帝吃上瘾了,天天要吃,那下面的人岂不是要跳楼了?还要知道,这天竺的水果可不耐寒。到了京里,几下子就坏了。难道还让皇帝吃坏了的果子不成?既然宫里没有庵波罗果,也就是芒果,自然太医们也就无从知道这芒果过敏的症状了。 不过,太医毕竟是太医。吊了好大的一会儿书袋以后,才开了一副调理阴阳的单子出来。王夫人早就被太医说的那一串儿有听没有懂的词儿给绕糊涂了,听了太医的话以后,只觉得太医不愧是太医,果然高明,又觉得自己儿子的病来得奇怪,也来得蹊跷,更该好好查一查。 可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检查得出来的? 贾宝玉这些日子接触的东西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异样的东西就只有那个庵波罗果。可是这果子当时屋里很多人都吃了,也就贾宝玉一个有事,别人都什么事儿都没有。 王夫人把绛芸轩里折腾了个底朝天。而已不见任何线索,回到荣禧堂的时候,都已经没了力气了。在周瑞家的的侍奉下,她才好不容易地回到自己日常起居的耳房里面。 她半歪在临窗大炕上。手肘撑着炕桌,口中却喃喃地道:“到底,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呢?” 周瑞家的在边上轻声道:“太太,这几天宝二爷跟往日里也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接触到什么人。这会不会是中邪了?要不要让马道婆进来看看。” “罢了,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你派人去请马道婆吧。” “是,太太。” 王夫人皱眉道:“其实我也想了很多遍。会不会是那庵波罗果跟宝玉日常用的要相克。这才有了今日的事儿。” 周瑞家的不欲得罪风头正盛的林家姐妹,只得劝道:“可是太太,如果真的是那庵波罗果跟二爷的要冲着了,太医应该看得出来才是。可是太医却问都不问。可见不是这果子的事儿呢。” 王夫人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想啊,这果子送来了,老太太、我、珍儿媳妇、三丫头、四丫头、宝丫头、云丫头,大家都吃了。大家都没有事儿,偏偏宝玉一个有事儿。是不是太巧了?” 周瑞家的道:“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道:“我也在想呢。这是不是林家那两个丫头的算计。” 周瑞家的赔笑道:“看太太说的。这篮子里这么多的果子,林大姑娘林姑娘又怎么能够确定宝二爷吃了会有问题。毕竟,这不过一件稀罕的玩意儿,连宫里也没有呢。就是有什么禁忌,只怕林大姑娘林姑娘也不知道呢。” 王夫人的脑子的确不是很好使,却偏偏在贾宝玉的问题上,她的脑子转得特别快:“可是我记得很清楚。那篮子里的果子的确不多,也是偏偏只有两个跟别的有些不一样。而就是这两个不一样的,进了宝玉的肚子。” 周瑞家的想了想,道:“太太,会不会是太太记错了?那果子不是一模一样的么?” 王夫人道:“你忘记了么?云丫头给宝玉挑果子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那两个果子特别漂亮。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周瑞家的道:“可是太太,这事儿也怨不得林大姑娘林姑娘啊。您想,林大姑娘林姑娘一贯是最仔细,也是最守规矩的。这两个特别好看的,只怕是给老太太准备的呢。只怕林大姑娘林姑娘都没有想到会进了宝二爷的嘴巴而已。” 王夫人瞪了周瑞家的的一眼,道:“你懂什么。如果是专门给老太太准备的。那这两个丫头为什么不专门派人给老太太送来,反而直接给了四丫头,让四丫头带来给宝玉?就是因为她将果子交给了四丫头,四丫头才会将这篮子庵波罗果直接拿到宝玉的屋里,才会让宝玉吃下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庵波罗果呢。” 周瑞家的道:“可是太太,以老太太对宝二爷的宠爱,即便是直接送给了老太太,以老太太的性子,只怕也会将大部分都给了宝二爷呢。” 王夫人一拍手,道:“就是这样。正是因为无论如何,这庵波罗果都会到了宝玉的肚子里,林大丫头林丫头才会不介意这庵波罗果到底是由哪个人送来。” 周瑞家的道:“可是太太,这果子是四姑娘拿来的,这东府里会不会也有呢?为什么就宝二爷一个人出了事儿,东府那边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以林大姑娘林姑娘的性子,只怕不会不给东府,就给了那么一篮子吧?” 王夫人颓然坐下,道:“这倒也是。” 如果说这庵波罗果全部有问题,那么吃过的人都应该出事儿了,没道理就贾宝玉一个出事儿。如果说这有问题的就那两个果子,可是让这两个果子就那么巧地进了贾宝玉的肚子,这里面的手段也太匪夷所思了。 王夫人和周瑞家的都记得,这果子可是史湘云帮贾宝玉挑的。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思,王夫人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根本就不会认为,林家姐妹连史湘云的事儿也能够算计到。 事情就这样胶在了那里。 马道婆很快就来了,她早就得了王夫人的话。直接去了贾宝玉的屋里,对着贾宝玉的脸叽里咕噜地念了一阵子,这才起身。而贾母和王夫人也担心贾宝玉,听说马道婆来了。也赶紧过来。 见马道婆终于好了,贾母赶紧问道:“这可有关隘?” 其实马道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不知道贾宝玉的毛病到底是哪里来的。不过,看着贾宝玉的样子。她也知道,跟有些女眷们对花粉不便宜的样子有些像,只是人家女眷跟花粉不便宜的样子没有贾宝玉这样严重罢了。 因此马道婆就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 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者,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 贾母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 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 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 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象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 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 贾母听了,点头思忖。 马道婆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象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 贾母说:“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 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 贾母又命人来吩咐:“以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人好舍。” 王夫人在边上听见马道婆这样说,心里也有些没有底。她还记挂着皇太子和诸位皇子皇孙们经常去林家的庄子上的事儿呢。如果贾宝玉不快点好起来,误了跟贵人的事儿可怎么办?这这件事情上王夫人可比别人着急呢。 “到底宝玉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呢?” 马道婆看了看王夫人,心念一转,道:“太太也太着急了。这事儿只怕没有这么好说呢。” 王夫人道:“你是宝玉的干娘,又是个有道行的,怎么就看不出来么?” 马道婆道:“难那。哥儿头上似乎被什么给罩住了,看不大清楚。还请太太告知哥儿这些日子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或者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王夫人道:“宝玉挨了打以后,就在屋里躺着,连房门都不曾出去过,又哪里会去别的地方。至于特别的东西,就昨儿个他两个表妹送来了几个果子。这个算不算?” “什么果子?” “叫做庵波罗果。” 马道婆立即道:“可是天竺来的?” “你听说过?” “这名儿听着有些像那边的。怕是吃了这果子的人不少,就哥儿一个人出了事儿吧?”马道婆见王夫人点头了,心中更加得意,道:“太太您也别多心,这果子既然是天竺来的,自然是与佛有缘的。别人还犹可,不过是凡夫俗子,吃了也就吃了。可是哥儿却是有来历的,原来是天上下来的,自然跟西天有个关隘。因此别人吃的无事的东西,哥儿是了反而闹出了大事儿。不妨事儿,在药王菩萨跟前在供奉上就好了。” 王夫人急道:“需要多少银钱?” 马道婆道:“银钱是小事,只是这时日就不好说了。还要看哥儿的来历呢。哥儿从前跟天庭的瓜葛越深,只怕这样子的时日越长。我看少不了要七七四十九天的。” 王夫人听了,心都凉了。 七七四十九天。只怕都已经入冬了。这地里还有什么东西不成?那个时候太子也好,皇子皇孙也好,还不都在宫里不出来了?哪里会去林家的庄子?自己的儿子又如何来一场偶遇?又如何攀上那登天梯? 王夫人的心思,贾母又怎么不会懂? 贾宝玉得了上面的人的眼,得好处的人可不止贾宝玉一个,如果上面真的对贾宝玉青眼有加,那么贾宝玉的父亲贾政第一个就会进入上面的人的眼睛。那个时候,再略略运作一下,贾政要升官的事儿,还不是容易得很? 贾母可是比任何人都盼着贾政升官呢。 当初,贾政由实职的工部主事成为了现在的虚衔的工部员外郎的时候,贾政的委屈和黯然神伤,贾母都看在眼里。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在贾母的跟前大的,贾母又如何不知道儿子的难过?加上又有流言说贾政无能,读书读书不行、做事做事不行,偏偏是恩荫的,赶又赶不走,别的部里也不欢迎他,这才有了让他升职,放在边上供着的事儿。 那个流言一出,贾政就不再去部里了,天天在家里借酒浇愁,直到有清客来投,借着每日饮酒赏花吟诗作画,贾政才慢慢地好起来。 对于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贾母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是极好的,缺的只是那么一点子的运道而已。而贾宝玉就是自己儿子的运道。 贾母也道:“真的不成么?” 马道婆:“祖宗老菩萨,这事儿真的急不来的。” 贾母听了,也只得罢了。 179家事 饶是马道婆猜到了贾宝玉是过敏症状又如何?芒果过敏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消退下去的。 还好她素来圆滑,像她这样的道婆佛婆,经常走街串巷,能够混到荣国府里来,这也说明了她的厉害。贾宝玉的过敏症让马道婆的庙宇里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在贾宝玉身上,无论是贾母和王夫人是从来都不会吝啬银钱的。 可是贾宝玉少了这次的大机缘,王夫人还是很不甘心。等送走了马道婆,贾母也回了荣庆堂,王夫人终于有心情找别人麻烦了。 自己的儿子遭了这番大罪,她不发泄一二,她不甘心。看着儿子那猪头一样的脸,她不找人折腾一下,她心里就不会舒坦。 “宝玉那边怎么样了?” 周瑞家的道:“太太,二爷老是喊着脸上又痒又疼,太医也没用开什么药膏,倒是宝姑娘送了一丸子药来,让麝月雨嘉两个用酒化开了,给二爷抹上了。宝姑娘又陪着二爷坐了一会儿,二爷倒是好受许多,吃了一点子东西以后,如今倒是歇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夫人直念佛,“如今,我身边就只剩下宝玉一个,我也不要他出人头地,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好了。只是你看看这府里,又有几个容得下我们母子的?” 周瑞家的赔笑道:“太太多虑了,如今太太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就是大太太也要看太太的眼色,至于二爷,更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比得上的?” 王夫人道:“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还用你多说?别都不说,就说大房那边。你以为她们就服气了?不要忘记了,这荣国府的将军不是我们老爷,而是大老爷,而大太太才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婆娘。虽然有老太太支持着,当了这府里的家,可是到底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 “太太说哪里的话,太太怎么就不是这府里的主子了?若是大姑娘在宫里出头了。太太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大丫头出头?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当初我计算得好好的,让蓉儿媳妇跟她公爹成了事儿,再造势将事情闹大,并将她的身份漏给宫里知道。宫里自然就觉得我们是忠心的。再让二丫头那里闹点事儿出来,让二丫头丢了人,大房那里自然就不敢闹腾。这功劳还不是我们这边的?足够大丫头上去了。然后借着大丫头的光。还有谁能够质疑我当这府里的家的事儿?偏偏林家那丫头多嘴。坏了我的好事儿!” 说起这个,王夫人心里就恨。虽然说事情是由贾母开头的,想拿宁国府的人头换她们荣国府的荣华富贵,但是王夫人的心里未尝没有自己的算计。别的不说,就说迎春的事儿好了,她可是想了好些招儿出来呢。谁成想,迎春居然会受了惊吓、昏迷不醒。贾赦邢夫人更是天天守着,就怕这个女儿再出一点儿事情。等迎春好起来了,大房居然精明了,直接将人送走。 这人不在荣国府里,王夫人又如何算计?她的手还没有那么长,能够伸到林家。 至于贾蓉秦可卿,王夫人很明白,现在即使是算计也没用了。因为秦可卿已经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了。虽然皇家没有直接下诏,可是皇帝也点过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回事情了。现在再算计贾蓉秦可卿两个,只会打了上面的人的眼。 王夫人自然是恼恨的。 原来,她只想着自己毕竟是要分家出去的,多捞些银子留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了。所以以前的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作这荣国府的主子,只想着捞钱。然后等分家的时候,将事情往大房面前一推,自己就可以带着大量的钱财和清白的名声离开。所以,在贾琏王熙凤的婚事上,王夫人才这么上心,甚至多方活动,不但在贾琏耳朵边儿上说王熙凤的好话,还在邢夫人这个大太太的耳朵边儿上说话。就是因为她知道王熙凤,知道王熙凤的贪婪也知道王熙凤骨子里的嚣张狂妄,只要自己运作得好,不怕王熙凤不上钩。 可是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来眼看着王熙凤就要掉进去了,居然会在那临门一脚的时候缩了回来。 王夫人冷笑着道:“林家大丫头。” 周瑞家的在边上小心翼翼地道:“太太,林大姑娘怎么了?” 王夫人道:“你还没有发觉么?林家大丫头,坏我好事儿的都是林家大丫头。” “太太……” 王夫人恨恨地站起来,甩了甩手腕上吊着的佛珠,道:“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林家大丫太,那二丫头就知道讨好大老爷大太太了,以前从来不去大房的屋子的小女娃,自从跟林家大丫头坐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以后,就知道天天去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了。即便是没有车子轿子,即便是自己走路,也没有人阻拦得了她。” 周瑞家的虽然是王夫人的心腹,可是也到底是知道廉耻、知道孝道的。迎春没有去给自己的父母请安的时候,她明知道是因为贾母的霸道、王夫人的阴损,可是在背地里她也没少纵容下面的丫头婆子们笑话迎春不懂事儿,连最起码的孝顺父母都做不到,倒是庶出,比不得自家大姑娘,尊贵也知礼。 有了前事,叫周瑞家的如何再说去给父母请安的迎春的不是? 在这个以百善孝为先作为社会基准道德标准的当下,如果对迎春给自己父母请安尚有异议,那么王夫人就没有资格住在这荣国府里了。毕竟,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是贾赦,不是贾政,而贾母是太夫人。正所谓夫死从子,没了丈夫的贾母就必须依附着儿子过活。正是因为孝道,正是因为对母亲的孝顺,贾赦才会同意让弟弟一家继续住在自己的家里。 如果不是因为孝道。如果不是因为贾赦的孝顺,在贾母的丈夫贾代善去世的时候,这两兄弟就要分家了,这一分家。贾政一家还能呆在荣国府里,由王夫人这个弟媳妇儿当贾赦的家? 笑话。 就是周瑞家的也不敢符合王夫人。 王夫人却是心头怒火难消:“没错,就是林家大丫头。二丫头是跟林家大丫头混在一起以后,才跟那边亲热起来的。凤丫头也是。就是林家来了以后,原本眼看着就要对我言听计从的凤丫头才会转脸,铁了心的跟着琏儿的。” 王夫人忘记了,她原来就不是这荣国府的正经主子。也正是因为贾赦搬出去以后,她才起了心思,想要名正言顺住在这片大宅子里。就像原著里。贾元春成为了皇帝的妃子以后。她就妄想着能够让她的儿子继承着祖宗基业一样。 人心都是会变的。王夫人的心变大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种她是客人、将来总有一天会搬出去的心态了。她想长长久久地住在这座华丽的大宅子里面。 所以,王夫人将一腔怒火都转移到了林家姐妹身上。 在王夫人的心中,林家大丫头实在是太碍事儿来。反正她也轮不到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心心念念的又不是她一个,毁掉就毁掉吧?即便毁不了她,给她一个教训也是要的。 王夫人叫过周瑞家的,在她的耳边吩咐了几句。 周瑞家的听了王夫人的计划大吃一惊。迟疑着道:“太太,这只怕不大好吧?” “让你做你就去做。” “可是太太……” “闭嘴。如果你不去,我叫别人去。” 周瑞家的没有办法,只得下去了。 经过贾宝玉的绛芸轩的时候,周瑞家的远远地就看见雨嘉麝月两个将薛宝钗和莺儿主仆两个送了出来,还听见薛宝钗道:“你们还是不用送我了,回去照顾宝玉最要紧。“ 雨嘉道:“看宝姑娘说的。我们二爷最是心疼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的。如今不能亲自出来送宝姑娘已经在里头难受着了,若是我们也那样轻狂起来,二爷必定会生我们的气的。” 薛宝钗道:“好一张巧嘴。宝玉何曾舍得对你们一句重话!” 麝月道:“看宝姑娘说的。方才姑娘明明也听见了,是我们这位小爷亲口吩咐我们送姑娘的。” “你们送到也就是了。毕竟眼下宝玉跟前可离不得人呢。” “既然姑娘这样说了,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姑娘路上小心些个。”雨嘉见薛宝钗甚为坚持,也不强求,只是招呼了两个婆子来为薛宝钗掌灯。薛宝钗这才扶着莺儿的手,在婆子们的簇拥之下往荣禧堂这边过来了。 这路就这么宽,也没处避让的地方,周瑞家的便上来给薛宝钗行礼。 薛宝钗见识周瑞家的,也格外客气:“这不是太太跟前的周姐姐么?太太可好?” 周瑞家的道:“宝姑娘,太太尚好,只是担心我们二爷,连东西都没什么力气吃呢。姑娘如果能够劝劝我们太太就好了。” “太太连饭都吃不下?”薛宝钗也很忧心,道:“宝玉这个样子,不要说太太了,就是我们也……只是这不吃饭哪里成呢?太太到底是宝玉的母亲,对宝玉会这样担心是自然的,只是好歹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些。” 周瑞家的道:“可不是这话。只是我们劝了许久,太太依旧那个样子,叫我们实在是看着难受。要不,姑娘也去劝劝我们太太?” 薛宝钗点点头,道:“那我亲自去看看。周姐姐,你这是去哪里呀?” 周瑞家的道:“还能去哪里?不过是给太太跑个腿儿。” “这样,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请自便。” 薛宝钗冲着周瑞家的点点头,自己带着莺儿和绛芸轩里的几个婆子往荣禧堂这边过来了。 这里,周瑞家的去找了自己的男人,将事情跟他男人一说,她男人就皱起了眉头:“太太的意思是,要整林家的两位县君?” “太太的意思是林家如今都是林大姑娘说了算,所以这事儿八成也是林大姑娘折腾出来的。所以,整下林大姑娘也就是了。” 她男人摇摇头:“糊涂。你难道不知道么?林大姑娘也好林姑娘也好。人家都是朝廷刚刚册封的县君,正热乎着呢。赶着这会儿出事儿了,朝廷哪里会不追究的?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京畿的百姓还上了万民伞和请愿书呢。而且林大姑娘和林姑娘身边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你也知道,这宫里能够熬到25岁还能够出来的老宫人已经是了不起得很了。偏偏林大姑娘和林姑娘身边的几个,不但在宫里待得好好的,还成为孝穆皇后身边得用的人。光这份手段、这份见识。就不知道比往年这府里个大姑娘请的嬷嬷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去。” “可是这是太太的吩咐……” “那你也不用一定要整林大姑娘呀。你去跟老太太跟前的人打听打听。我看宝二爷今番受了这场罪,老太太心里也不舒服呢。老太太也厉害着呢,也许有别的计较。” 周瑞家的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胡乱收拾收拾。夫妻两个就睡了。 第二天,她果然去找了贾母的心腹,赖大一家。 赖大家的也得了贾母的话。心里正嘀咕着呢。听见外头小丫头们通报,便也猜到了周瑞家的来意,两家老姐妹互相打了会儿机锋,便知道了双方的为难。 原来,贾母也恼了林家呢。 果子什么的虽然是小意思,可是贾母能够压着贾赦这个堂堂朝廷正式册封了的将军,让贾赦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能一再退让,自然是极厉害的。 贾母看得明白。是自己一心要让贾宝玉出头惹急了大房、宁国府和林家。 贾母也知道自己的长子懦弱无能也没用什么大的本事,基本是一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终日在家混日子的纨绔而已,往圣驾跟前塞人这样的事儿,自己的儿子绝对没有这个胆量做的。至于宁国府那边,宁国府的贾敬是正经的读书人,最是守这些规矩,自然也不会点头,同意这等同于逆谋的事儿。 也就是说,自己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宝贝金孙出头的念头不但惹到了自己的儿子,也惹到了东边的那一家子。 至于林家,贾母很肯定,这样的事儿,林家也绝对不会点头的。 也就是说,贾宝玉变成猪头出不得房门的事儿,最后得利的只有大房、宁国府和林家。 想通的了贾母心里的悲伤那是根本就无法说出口的。 在贾母的心中,自己对林家的几个孩子都是疼爱有加的,除了贾宝玉,就是贾琏这个长房长孙都比不得林家几个孩子在她心底的重要性。 贾母忽视了她对林家姐弟几个守孝的事儿的轻慢。 在这个孝道当先的社会里,不让人家为自己的父母守孝,那跟挖了人家的祖坟又有什么分别?这跟现在,毁了一个人的身份、档案、让对方成为一个黑户一样,不能享受国家的一切福利一样,都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而实际上,在原著里,贾家人就是利用的一切手段让林黛玉成为了一个黑户,史湘云还能够跟王妃们见面,探春这个庶女还去过王家,而贾家,就是贾母过八十大寿,都把林黛玉放在了角落里,让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贾家以外的人。 所以,原著里的林黛玉最后只能死。因为除了死,她根本就没有别的出路。她死了,还能够带着干干净净的身子回去,如果她没有死,她可能遭遇的事情,恐怕比她已经经历的事情还要可怕得多得多。 也正是那场梦境,迎春和惜春两个都非常赞成林家姐妹能够远了贾母的决定。 她们也认为,梦里的林黛玉就是因为太过相信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太过相信甜言蜜语的贾宝玉,最后才会那样凄惨。 一个不让你为父母守孝的人,对你会有多少真心?要知道,外头的人只会先看见你没有守孝,而这些人里头最多也就只有一半会去深究你没有给父母守孝的原因。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半的人会先看见你没有守孝,然后对你指指点点,先说你不孝。他们可不会先指责贾母这位老太太。 但是。迎春和惜春都疏忽了,贾母的手段和心胸。 中秋过后,迎春和惜春相约去林家作客。 解决了贾宝玉,让贾宝玉能够安安生生地呆在家里。不再出去惹事儿,无论是林家姐妹还是迎春惜春,其实心里都是很高兴的。 惜春一见林招娣就道:“好姐姐,这回。那个家伙可不会再出来碍事儿了。至少在过年以前不会出来了。” 迎春道:“是啊,林大妹妹,我父亲知道这事儿以后,高兴地难得喝了点小酒。还跟太太说了一宿的话呢。” 林招娣一面将两位表姐妹往里头请,一面道:“当真?大舅舅可好?我听说大舅舅把荣国府里的亏空都还上了。如今,大舅舅还好吧?” 迎春拉着林招娣的手。一面往里走。口中却道:“虽然父亲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不过太太也是个有心的。我听太太跟跟前的算了算账,都说,父亲如今手里只怕真的就那一个庄子了。就是父亲以前最喜欢的古董玩器,也都不见了。想来,父亲为了府里的亏空,只怕真的下了狠心呢。” 林黛玉道:“这亏空。老太太和二舅舅可怎么说?” 迎春道:“老太太也是当过家的,二太太又是那个性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亏空的事儿?父亲还说,还好他还得快,不然,再过几年,只怕真的还不起了。” 林黛玉吃了一惊,道:“还不起?这话怎么说?难道二太太还像国库借银子了不成??” 惜春道:“这个我知道。我们宁国府也有亏空,不过不多,家里略略挤了挤,就还上了一半儿。不过听说西府的情况很不好。父亲还说,如果大老爷现在不想办法跟二房那边分开了,只怕将来想分都分布了了。” 林招娣道:“二姐姐,大舅舅可真的把亏空都还上了?如果这亏空还差那么一点的话,我这里还有些余银,倒是可以应个急。” 迎春道:“我听太太和哥哥是这么说的。不过,林大妹妹,父亲自己把全部的亏空都还上了,是不是太吃亏了些?” 已经进了寒烟厅,林招娣请姐妹们都坐下,立即就有小丫头们上了茶果来。 等那些小丫头都下去了,才听见林招娣道:“虽然说大舅舅和二舅舅乃是亲兄弟,可是二舅舅那边未免太过猖狂。二舅舅的那个嫡子,如今依旧是一身大红金钱蟒吧?” 惜春在边上连连点头,道:“就是我也知道,蟒袍就比至尊的龙袍差一点,不是位极人臣是不能穿的。可是宝玉却老是一身金钱蟒到处晃荡,就不怕给家里招了灾!” “问题是,如果说他跟琏二哥哥琏二嫂子家的哥儿一般年纪的话,人家不会说什么。毕竟孩子还小,连走路都不会,更加不会见到外人。可是他却不是小孩子了,老太太又喜欢他,家里但凡有客人来,老太太总是喜欢将他叫道跟前,介绍给亲友们认识。只怕这京里知道他,一介小小的五品京官的次子,却穿着龙象之服到处晃荡的事儿了。如果让个脾气执拗一点的御史知道了,你们说这是什么罪名儿?” 迎春接口道:“是啊。虽然太太和哥哥听说父亲把手底下除了那个庄子以外全部的产业都填了进去,还遣散了许多人,太太可是在背地里念叨了很久了,却不敢质疑父亲的决定。就是我哥哥嫂子也在背地里嘀咕很久了。只是我想着,二房那边的把柄太多了,又死赖在府里不走。如今父亲既然连那座府邸都已经舍了去了,干脆就舍得干净一点,将这亏空都也一并了了去,以后二房再借银子,就跟我们这边没有关系了。” 林黛玉和惜春都点点头。原来如此,就当是用一大笔银钱买断了跟二房之间的纠葛,这样算起来,也不算吃亏。大房已经搬出来了,两家的银钱也分开了,将来就是追究起来,也可以用分家一句讲事情都堵了回去。 二房做的那些事情,其实在座的四位姑娘家都非常地清楚。学过朝廷律法的她们也知道,二房做下的那些事情也足够抄家的。贾赦用自己的银钱买断了亏空,也正好跟二房那边分开了,以后就是朝廷追究起来。大房也只要给贾母养老就可以了。二房的罪孽连累不了他们太多。 林招娣道:“对了,四妹妹,蓉儿和蓉儿媳妇可有传来南面的消息?” 惜春道:“这次中秋节蓉儿媳妇的确送了好些好东西过来,都是京里难得的。倒是没有别的消息。林大姐姐。你可是担心林大人?” 林招娣点点头。 其实自打讨论过梦境,自打对梦境里的事情越来越熟悉了以后,迎春和惜春也越来越能够理解林招娣对林如海的担心了。林家没有正室夫人,林如海如果出了什么事情。那林家几位哥儿姐儿那就真的成了孤儿了。以林家的家世财产,即便没有荣国府的老太太,也有别人急着跑来算计她们姐弟。 这就是现实。 可以说,林如海才是她们姐弟唯一的依靠。 惜春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放心。林大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迎春也道:“是啊,林大妹妹,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又不是什么小官儿。即便是有什么事儿。也有一大群人护着呢。” 林招娣道:“姐妹们大概不知道。我父亲啊,最是讲究完美的,无论什么事儿,都喜欢做到最好。上回我接到父亲的来信说,父亲有意这个月去钱塘江视察,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这钱塘江,不要说每年最厉害的八月十八的大潮了。就是每月一次的潮水就要卷走不少人。父亲不等这潮水小一点的日子去,偏偏赶着这大潮过去,怎么叫我们姐妹不担心的?可是这家书里面写得着实含糊,倒是叫我担心到现在。” 惜春道:“八月十八?那岂不是就在今天?”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迎春道:“姑爹的家书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说么?” 林黛玉道:“就是什么都没有说我才担心。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钱塘江大潮,却在书上看过很多记录。尤其是最近搜集来的有关地方日志上,和前些日子专门打听来的消息说,这钱江潮每个月都会卷走不少人命。父亲却偏偏在这一年最大潮的时候去视察,叫我们怎么会不担心呢?” 惜春道:“那该怎么办?” 林招娣道:“还能够怎么办?好在我们家在南面也算是有人,我们姐妹也想了办法,托了日。如今也只能等着了。” 惜春道:“说的也是。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蓉儿虽然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可是蓉儿媳妇却是个有本事的。既然蓉儿媳妇在信里没有多说什么,可见也不是厉害。我们就等着好消息好了。” 对自己父亲的事儿,林招娣林黛玉哪里不担心的? 而且带着前世的记忆的林招娣和反复商讨过那个噩梦的迎春惜春两个都知道,九月初三对于林如海来说,是一个大劫。林招娣不是很清楚,但是迎春和惜春都觉得只怕会应在今年。只是这噩梦的事儿,她们都不敢说,生怕让别人说是她们两个在咒林如海。 好容易这表姐妹过来一趟,林招娣林黛玉不可能一直纠结在自己家里的事情上。很快,这小小的一桌席面就准备好了,林招娣便招呼姐妹们入座,算是给迎春惜春两个接风。 用了小宴,姐妹们坐下来吃茶,迎春这才道:“说起来,这次还要谢谢林大妹妹了呢。如果不是林大妹妹专门派人送来了葡萄酒,只怕这次我们家的中秋节的席面就不好看了。” 惜春道:“可是因为亏空的事儿么?” 迎春点点头,道:“好歹我哥哥眼下也算是个官儿,虽然品级不高,却也交到了几个好友。如果没有林大妹妹送来的葡萄酒,只怕哥哥就要丢人了。” 惜春在边上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只怕这样,人家才自在呢。我虽然不曾见识过外面的事儿,却也知道,这京官儿不好做。尤其是那些品级不高的小官儿们,哪里会跟那边的老太太二太太那样,一顿饭没有十大碗八大碟的就觉得没东西吃。不少官宦人家也就是逢年过节地吃上一顿肉呢。老是跟老太太那样,一碟茄子用十来只鸡配他,又有几个人家吃得起的?要我说。老太太也太过奢靡了一些。” 迎春低了头。 林招娣笑道:“这一家就有一家的活法儿。老太太是过惯好日子的人,自然是端着以往国公府的排场了。琏二哥哥毕竟只是个品级不高的京官儿,自然该惜福。” 惜春道:“这倒是。多大的家业吃多少的饭。如今家里已经不是国公招牌了,家业也比不得以前。老太太还是这个样子。……唉。好在大老爷是个有算计的。二姐姐,你也不必这样担心,将来大老爷这边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迎春道:“是啊。以前,我在老太太跟前只要陪着老太太说笑就好了。见了林大妹妹林妹妹以后,才知道做儿女的道理。如今搬出来了,见多了叶听多了太太和嫂子管家的事儿,这才知道当家的不容易。为了我们这些儿女。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委屈自己。如果不是跟着父亲住着。我只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这次也是,自打父亲知道朝廷需要大量的七蒸红苕酒以后。父亲连古玩街那边都不去了。一心都扑在这红苕酒上。也多亏了林大妹妹帮忙,不然,我也不会看到父亲脸上这半年来第一次笑脸。” 惜春道:“那岂不是说,这红苕酒的收成很好?” 迎春道:“嗯。父亲算了一笔账,兵部是以惠泉酒的六成的价钱收七蒸红苕酒的。惠泉酒虽然不像七蒸七酿的红苕酒那样,需要蒸那么多次,但是惠泉酒乃是天下名酒。这价钱自然是高的。而且惠泉酒是用精选的糯米酿制的,上好的糯米一年也就那么一点子产量,再精选之后,这价钱就更加高了。可是红苕酒就不一样。虽然说七蒸七酿之后,能够得的酒实在是少了点,可是当不得红苕的产量大。反正父亲手里留下的那个庄子用的也不是以前的那些偷鸡摸狗、手脚不干净的人,这没了这些人在背后搞鬼,最后到了 父亲手里的银钱就更加多了。” 林黛玉道:“二姐姐,该不会你的那些庄子也是大舅舅在管着吧?” 迎春道:“还是司棋的表弟管着。不过父亲经常会往我的庄子那边转转父亲还说,多亏了我跟哥哥那边提供的红苕幼苗,不然,父亲手里的庄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一下子都种上呢。就在八月里,父亲就收割了二十亩地的红苕,足足五万多斤。如果不是酿红苕酒需要人手也需要足够的锅炉和薪炭,父亲都忍不住把所有的红苕都收割了。” 林招娣道:“不收割才好呢,这红苕在地下还能够长。” 迎春道:“我哥哥也是这么说的。说起来,父亲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愿意用蜂窝煤的呢。结果听了嫂子算了一笔账以后,就急哄哄地叫人弄蜂窝煤炉,也急着叫人去才买蜂窝煤。” 惜春道:“为什么呀?” “因为蜂窝煤比一般山上砍来的木柴经烧。而且木头可以用来造纸,也可以做别的东西。就那样烧了,未免可惜了呢。这烧上一夜的木柴折算成银钱比烧一夜的蜂窝煤要贵出一多半呢。” 惜春叹息一声道:“何曾几时,像西府大老爷都要计算着点子小钱了。” 迎春道:“蚊子肉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每天都浪费这么多的银钱,这一年三百六十天,积攒下来就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数字了。如今,我们家的家底已经经不起浪费了。” 众姐妹都跟着叹息起来。 这样的日子对于她们来说,那真是不可想象的。不过,这样也好。离了那个只会拖后腿的二房,又无债一身轻,将来的日子还是会慢慢地起来的。 惜春看看迎春身上的衣裳,又看看林家姐妹身上的衣裳,这才发现,迎春身上的这件衣裳虽然鲜亮,却已经不是时新的样式了。至于林家姐妹身上的衣料子更不像是上用的。 惜春自然是问了。 林招娣笑道:“这的确不是南面送来的料子,而是我们家的庄子上出的。“ 惜春道:“这就是那些纺织作坊里出的料子?” 林招娣道:“是啊。虽然我们家的库房里面还有料子,父亲也会打南面寄来上好的衣料子,只是我想着,横竖我们姐妹如今也不出门,一年就做两身见人的大衣裳就可以了。至于这家常的衣裳,用自己家的庄子上出的衣料子也不算出格。” 惜春道:“看得出来。虽然比不得往年我们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府里拿出来的料子,却已经比外面的强不少了呢。我在我嫂子的箱子里看到的一些衣料子还比不得林大姐姐林姐姐身上的呢。” 迎春也道:“我也得过一块我们太太当年陪嫁的衣料子,看起来也就跟妹妹身上的差不多。” 林黛玉道:“就是进上的衣料子也分三五九等呢。往年老太太给表哥和姐妹们的衣料子也太出格了,尤其是表格的衣裳。有的衣料子是皇室专用的。有的衣料子甚至还超过了上用的规格,还有二太太那耳房里陈设的全套金钱蟒,实在是太……若是让外人看见了,又是一场是非。” 惜春道:“如果他们能够听得进去。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大老爷也不会搬出来了。”说得迎春也是一声长叹。 惜春道:“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林大姐姐林姐姐最多时拿庄子上出的衣料送人呢。却没有想到林大姐姐林姐姐会真的穿在自己身上。 林黛玉笑道:“穿自己家的庄子上出的衣料子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只是以前都是做了中衣褂子之类的穿在里面,这次确实第一次用自己家的庄子上出的衣料子做褙子。” 惜春道:“这倒也是。除了这颜色跟金陵云锦有些差异之外,这细密这纹路倒是相差不多呢。” “是啊。这颜色也是我们自己家的庄子上的纺织作坊自己染的。自然跟外面是不一样的。” 听见林黛玉的回答。迎春和惜春也道:“如果我们家跟你们家一样,都是自己家里出的衣料子,这一年下来还不知道要省多少使费呢。” 林黛玉摇摇头,道“恐怕就是大舅舅跟敬大老爷自己心里愿意,为了争一口气,不至于被二太太笑话了去,也少不得忍着呢。” “这倒是。佛争一柱香。连清心寡欲的佛爷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我们跟那边素有嫌隙了。” 无论是迎春还是惜春,其实她们心里很清楚,往年跟探春史湘云一起肆意玩笑的日子只怕真的永远都回不来了。好在她们如今可以往林家走动,而探春史湘云又有薛宝钗陪同,想来探春的心里也不会孤单。 只是这遗憾确实留下了。 这样想着,迎春心里未免有些难过。 惜春看得明明白白,道:“二姐姐,你也别难过了。我们如今不是好好的么?至于三姐姐,为了自己的前程,她对自己的同胞兄弟尚且那般,更何况是我们呢?不顺势踩我们一脚,讨好上面已经是好的了。至于云姐姐,她心里就只有宝玉和老太太,又哪里有我们的位置?我们还是顾着我们自己为好。” 林黛玉道:“怎么了?可是三妹妹和云妹妹有什么事儿了么?” 惜春道:“还能够有什么事儿?按理说,环儿难得能够找到个地方,能够清清静静地读书,就是赵姨娘也知道对环儿好,用了办法想方设法地瞒着,就是为了环儿的前程。也不知道三姐姐是怎么想的,居然把环儿一顿好骂,还告诉了二太太。二太太是什么样的人,连我都知道,三姐姐会不知道?结果呢,琮儿等着环儿一起去学堂读书,等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儿。大老爷跑到那府里一看,什么二太太让环儿读书啊?二太太让环儿给她抄佛经呢。还有环儿做的功课,还有大老爷给环儿置办的书籍全不知道被收拾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二老爷会跟二太太怎么做呢。” 林招娣道:“二太太毕竟是二老爷的原配,又是宝玉的生母,环儿也不过是个庶子,二老爷又是个假正经,还能够怎么做?” 迎春道:“是啊,听说环儿不能去外面的学堂了,只能去家学。还好如今家学被敬大老爷收拾得差不多了,不然,环儿可真的被毁了。” 惜春道:“虽然这事儿我父亲已经知道了。可是我父亲的精力也有限,环儿又是庶子,在学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要知道,家学里之前可是非常不堪的。” 林招娣道:“这人生在世又哪里能够处处如意。而且环儿的处境原来就比琮儿险恶多了。能够多多经历些也好,现在多吃点苦头,将来上了官场也能够少走一些弯路。只是赵姨娘的脾气和那位二太太的手段,我怕环儿身边没有个人领着,这心性儿上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惜春道:“什么叫做心性儿上出了问题。” 林招娣道:“嬷嬷们曾经教导过我,说是这内宅也好,宫闱也好,有很多很多不知不觉把人给逼疯了的手段,我就怕有人用在环儿身上。” 迎春和惜春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惜春,她立即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贾敬在道观里的时候也是疯疯癫癫的,不要说自己的哥哥了,就是自己的那个侄儿在家的时候,提起这个祖父也是满脸地不屑。惜春曾经一度在背地里伤心自己有这么个父亲,到了人前却还要想尽办法维护自己的父亲,尤其是自己身边的那些敢说自己父亲不是的丫头婆子们,惜春可是撵了不少呢。 后来知道了父亲会变成那个样子,知道自己小小年纪就宛如孤儿一般不得不寄人篱下,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被人算计了,惜春可是大哭一场。 贾环虽然是惜春最讨厌的女人的孙子,可是惜春也知道贾环是无辜的,贾环也是那个女人的狂妄下的受害者。 惜春不介意偶尔帮一下贾环,然后给那个女人添个堵。 180病 探春的行为让林招娣和林黛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181老人 坐在边上,迎春和惜春林黛玉一起看林招娣处理下面犯了事儿的奴才。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会脏了手的事情,都是林招娣亲自带着人做的,但是她不会瞒着林黛玉,相反,她会让林黛玉坐在边上看着,也让林黛玉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内宅各种各样的事情。 而林黛玉也是,虽然自己的心中也有自己的标准,但是在姐姐处理事情的时候也不会胡乱开口。像今天的事情就是这样,既然事关自己的家族的子嗣,就是林黛玉的心再宽宏,也不会对害了自己弟弟的人心慈手软。 无论这背后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子的,林祄的两个奶嬷嬷不守规矩,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还连累了林祄,这事林黛玉绝对无法容忍的,也是一直为子嗣之事头痛的林家所不能容忍的。 让犯了事儿的人高声喊冤的,那是刑部大堂,不是大户人家的内宅,内宅的事儿从来都是干脆利落的。只要确定了犯罪动机和犯罪事实,从来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既然这个奶嬷嬷犯事儿在先,那根本就不用多说。林招娣更加不会让这两个奶嬷嬷有机会离间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那两个奶嬷嬷被人堵了嘴,硬拖下去以后,迎春道:“林大妹妹,你要怎么处理这两个奶嬷嬷,还有这后面有没有人,你就不查么?” 林招娣道:“其实这还用多说么?这三伏天的,这两个奶嬷嬷都不敢吃冰,只能喝热水,可见是专门有人教导过的。偏偏这三伏天已经过了,她们倒吃起了冰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这追究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祄哥儿出事,得利的有谁。自然谁是这幕后之人,哪里还要查的?就是继续追究下去也没用意思。” 迎春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盯了林黛玉看了好一会儿的惜春已经反应过来了。 原来又是那个没事瞎折腾的老太太。 贾母把林家当作自己的禁脔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要说对贾母一直都有意见的林招娣,就是对这位外祖母还有一点子香火情分的林黛玉,也猜到了这事儿背后动手的人都会有谁。 王夫人是做不到把手伸到林家内宅,还做得如此高明的。而同样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皇家,根本就不需要这么麻烦。 所以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的,就只有贾母一个了,为了就是让林家的没有跟嫡子抢家业的庶子。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背后动手的人会是谁。林招娣才会不继续追究下去。因为那样对林黛玉不好,对林家也不好。 弄明白了这背后的事情,就是迎春也低了头去。尴尬万分。即便贾母没有成功,也叫她这个孙女无颜见两位林家表妹。 林黛玉看了看尴尬的迎春惜春两个,转头道:“姐姐,这两个奶嬷嬷被撵走了倒是没有什么,可是祄哥儿该怎么办呢?” 林招娣道:“那就用牛乳或者羊乳好了。祉哥儿也是这么吃的。不过祄哥儿跟祉哥儿略略有些不同,再添一二鸡蛋做辅食什么的,想来是够了。” “可是这么一点点大的哥儿能吃别的东西了么?” 惜春可是见过王熙凤的孩子的,就是最大的两个,如今也没用断奶呢。 “我看过庄子上的那些孩子们,他们也是早早地断奶的。吃米糊的那些孩子的确看着比别的孩子弱了些。可是添了鸡蛋以后,就长得很好。自打我们的庄子弄得越来越好之后,下面的庄户们的日子也好起来了。说也奇怪。那些一直吃奶的孩子看着就比早早开始吃鸡蛋的孩子看着弱一些。不管有没有用,先试试吧。至于奶嬷嬷的事儿,还是要找的。祄哥儿还小,这可不能马虎。” 迎春道:“这吃鸡蛋真的对小孩子比较好么?” 林招娣抱着弟弟,道:“虽然不是十成十。却也有七八成了。反正这奶嬷嬷也不可能马上找到的,也只能这样了。如果实在是不行。那我就去找杨太尉要虎乳豹乳。我就不信,没了那些奶嬷嬷,祄哥儿就只能饿肚子的。” 林招娣的心气儿一上来,就鼓起了腮帮子。现代人知道,这小孩子一岁左右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吃各种辅食了,周岁左右光给孩子吃奶不给辅食,反而对孩子也不好。可是古人不知道啊。而且林招娣也不知道怎么说服姐妹们,就只有这样了。 至少林黛玉依旧是忧心忡忡。 犯了错儿的奶嬷嬷自然是不能留的,可是弟弟还要吃奶呀?奶嬷嬷是小事儿,可是弟弟吃饭就是大事儿了。 “可是祄哥儿过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啊。” 看着坐在自己姐姐怀里,瞪着一双干干净净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弟弟,林黛玉的心里一片柔软。虽然林祉占去了她大部分的心力,却并不说林黛玉就不在乎林祄了。即便林祄是记在林招娣的生母名下的,即便她也曾经听人在背地里嘀咕过,可是对于林黛玉来说,林祄是弟弟,林家的子嗣,仅此而已。 林黛玉至始至终都是林家的女儿。 林招娣想了想,将林祄交给了严嬷嬷,自己站起来,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给祄哥儿做点子吃食吧。如果祄哥儿要吃,吃了也没什么问题,那就不碍了。” 给小孩子吃的蛋羹并不费事儿,林招娣也只用了鸡蛋、牛乳,和一点点的盐巴而已。小孩子可不能吃太咸的东西。即便是人乳,也是腥的。而用甜杏仁或者茶叶熬煮过的牛乳却没有很多的味道,加上鸡蛋的鲜香,林招娣还以为林祄吃不惯的,却没有想到林祄就着姐姐的手,吃得是津津有味。 林招娣自然不是就只给林祄一个小孩子,还做了几碗出来,给姐妹们做点心。当然,给姐妹们做的跟给林祄做的味道是有区别的。至少没有那么清淡。 看着胃口极好。甚至还主动凑上去吃牛乳蛋羹的林祄,再看看自己怀里,天天只知道喝牛乳羊乳的林祉,林黛玉也有些发愁:“姐姐,祉哥儿比祄哥儿大好些呢,如今祄哥儿都已经知道吃这牛乳蛋羹了,祉哥儿却还是这个样子,叫我有些担心呢。” 林招娣笑道:“这怎么一样呢。你看祉哥儿连吞咽都非常艰难,可见他是真的弱,不像祄哥儿。皮实着呢。上回,我不过去更衣,回来就不见了他。可把我给吓了一跳。后来还是在床下脚踏里头找到了他。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奶嬷嬷们太不小心了,派了流云亲自盯着。后来,我才知道,奶嬷嬷偷懒也是有的。也是这小子调皮,居然自己爬下床来找我,他下了床,腿脚上却没有力气,顺势那么一滚,就到了脚踏里头去了。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长的。弄得一头一脸的灰还不知道哭,反而在床底下睡得跟只小猪似的。” 惜春道:“怎么,祄哥儿不知道哭么?” 林招娣道:“不是不哭。而是不怎么哭,还有就是爱黏人。就跟这沐浴更衣一样,以前我都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去沐浴,如今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越发缠人。每次我想去沐浴,都跟打仗似的。” 林祄似乎听懂了姐姐们的对话。露出的无齿的笑容,然后再林招娣的怀里找了个位置。晃了晃小脑袋,往林招娣的肩窝里钻了钻,就那样睡着了。 迎春和惜春都吃惊地看着林祄。 这个小鬼还真是黏着姐姐呢。 迎春道:“小孩子都是这样黏人的么?我嫂子的那几个孩子也极黏人,一刻都离不得嫂子,就是我哥哥也吃味好多次了。” 惜春道:“哎?是这样么?” 林招娣道:“应该都是这样吧?我记得祈哥儿小的时候也一样非常黏人,偏偏母亲事情很多,每次被奶嬷嬷抱走的时候,都哭得非常厉害。” 林黛玉道:“祈哥儿小的时候的事儿我倒是不记得了,倒是记得他那次大病一场,好了以后就非常喜欢黏着姐姐。姐姐也不觉得带着他辛苦,吃饭、睡觉、穿衣,姐姐都是亲历亲为,从来不假人手。” “谁叫我们那个时候在南面呢。父亲又是在那样的位置上,祈哥儿已经中了一次算计,我自然应该更加小心一些。”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似乎那提心吊胆的日子还在昨天,睁开眼睛,我们姐妹却已经得了朝廷的册封了。以前,母亲身边的嬷嬷姐姐们也没少说起外祖家是多么多么的出色,可是老太太派人接我们进京却是那个样子,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话一出口,林黛玉方才发觉刺了迎春惜春两个,非常尴尬,只好跟迎春惜春两个道歉。 “对不起,二姐姐,四妹妹,我……” 对于荣国府里的事情,就是迎春和惜春两个也引以为耻。她们都道:“林妹妹,你不用放在心上的。我们知道,老太太的确不地道。” 林黛玉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会这个样子我也能够体谅。只是事关我们姐妹的声誉,也关系到我们林家的百年清名实在是不能马虎,倒是请二姐姐和四妹妹多多担待。” 听见林黛玉这样说,迎春惜春两个也只能叹气。 惜春只能试着转移话题:“林大姐姐,林姐姐,上回你们不是说家里就你们几个,边上伺候的又只有女流,终是觉得不安心么?上回出了事儿以后,父亲就有意让多养几条细犬给二姐姐和我作伴,林大姐姐和林姐姐要不要?” “那敢情好。说起来,我也想着要弄两条好狗,只是我对细犬也不清楚,如果是狗崽子,怕是不会养,大狗又怕养不熟。” “这简单。我听说,称心的兄弟又生了一窝好狗崽子,到下个月,正好是两个月。回头,我让姐姐们先挑。” “怎么,那些狗崽子现在就已经可以看家护主了?” 惜春摇摇头:“那些狗崽子还不到两个月呢。父亲说,等它们满两个月了,就可以拿进来了。不然,这些狗崽子还太小,眼睛都没有张开。很容易夭折。过了三个月的狗崽子已经认识人了,会养不熟。这两个月的刚刚好。” “那就请四妹妹帮忙说项了。” 惜春马上就开开心心地应下了。对于能够帮到别人,尤其是这两个表姐,她还是很开心的。因为出了奶嬷嬷的事儿,迎春和惜春这姐妹两个到底没有在林家呆很久,在上了觉远禅师的课的第二天,她们就回去了。 惜春说的狗崽子很快就送过来了,一共四只,跟称心一样,都是枣红色的皮毛。贾敬还担心林家姐妹不知道玩狗。也不知道调教,还特地送了一个名叫细伢的会训狗的小丫头来。 不过,也因为这些事情。林黛玉再次婉拒了贾母的邀请。算一算,这她已经足足八个月没有去荣国府那边了。 贾母得知林家姐妹再度拒绝了她的邀请之后,就非常难过。 “林丫头怎么又不过来了?难道她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么?虽然她如今已经一等县君了,可是她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宫里的嬷嬷们又是最难打发的。她那娇娇弱弱的样子,又怎么吃得了那么严格的苦?” 听见贾母的诉苦,过来给贾母请安的邢夫人微微撇了撇嘴,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王夫人,继续低头装死。反正她被贾母当成笨蛋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再被当作笨嘴笨舌的也不差这一回。 贾母见屋里没有人接话。越发难受。 她的年纪大了,最是喜欢子孙环绕热热闹闹的。可是自打迎春因为贾宝玉被打发出了荣国府以后,这大房也寻了机会搬了出去。以前不觉得。那是因为有贾宝玉和史湘云这两个会闹腾的在。可是眼下贾宝玉是不能出房门了,贾母又是颜控,不想被贾宝玉的猪头模样污了眼睛,史湘云又不在贾母身边,薛宝钗又不得贾母的心意。探春一个也闹不起来。 贾母就觉得寂寞了。 老人家最怕寂寞。换了别人家里的老人,就算是再偏心。再喜欢儿孙环绕,也不会做出纵容二房夺了大房的家业,也做不出逼走自己的长子的事儿来。 不过贾赦这边的人都比较老实,不会讨贾母的欢心也是事实,经常马屁拍在马腿上也是事实。随着大房搬出去以后,连贾琏王熙凤也不大来贾母这边了,少了最会讨巧的王熙凤,自然也少了好大一场的热闹。 贾母道:“老了老了,这孙儿孙媳妇一个都不见,连外孙女儿也嫌弃我了。” 邢夫人终于开口了:“老太太,看您说的,珠儿媳妇可怜巴巴地站在这里站了大半天了,您都说孙媳妇儿一个都不见,珠儿媳妇不是您的孙媳妇了不成?” “我是说凤丫头。” 邢夫人道:“儿媳妇知道老太太心疼凤丫头,可是谁让凤丫头的孩子都还小呢,个个儿都是离不得娘的。这一错眼没看见母亲,那哭声就能够把屋顶掀翻。我如今也怕了他们了,只让凤丫头亲自带着。凤丫头也有心给老太太请安来着。可是谁让哥儿小呢,也出不得房门。凤丫头之前还让让媳妇儿跟老太太告罪来呢。” 贾母也不好说让王熙凤丢了儿女专门来陪她,也只得道:“凤丫头的孩子一定跟她一样招人喜欢吧?” 邢夫人非常高兴地道:“那可不,小小的三头的身子,大大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就喜欢捏着拳头往嘴巴里塞。说了多少次都不听,只好一次一次地帮他们把拳头拿出来。凤丫头的三个孩子,无论是哪一个的眼睛都是又大又亮的,长大了一准是个机灵的。可是这几个孩子呀,真真是被她娘给宠坏了。如今一个一个,连奶嬷嬷都不要,就要凤丫头。就连琏儿也争不过他们。” 贾母道:“那岂不是说琏儿没有人伺候了?那哪里成呢。” “我们老爷也是这样说的,可是琏儿自己不愿意。他父亲给了两次丫头了,偏偏他是个死心眼儿的,说自己如今有儿有女,用不到那些通房。我们看他每天忙里忙外,回家都是倒头就睡的,也不忍心再弄一堆的丫头惹他烦心。” 贾母一听就来劲儿了:“我说你啊,贤惠也贤惠太过,不周到的地方也一样不周到。老大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一个接一个的往屋子里抬,你也不管管,由着他屋里莺莺燕燕的一大群。也不知道越老越是该保养么?还有琏儿,虽然不是你生的,却是你看着他长大的,又是看着他娶妻生子的,如今琏儿媳妇儿忙着照顾孩子,也没有机会照顾琏儿,你也该拿出母亲的款儿来,好好地安排几个人才是。” 听见贾母训话,邢夫人早就起身领着了。虽然邢夫人脸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贾母呢。 什么意思?让自己给贾琏安排房里人,顺便膈应自己的儿媳妇,让自己的儿媳妇儿心里不痛快,也给那些丫头找到害自己的孙子孙女的机会? 邢夫人表示,她还没有这么蠢呢。 她是填房,虽然把庶女庶子养在身边,可是到底没有个亲身骨肉,将来,还不是要依靠贾琏王熙凤夫妇过活?眼下往贾琏屋里放人,膈应的是王熙凤,实际上还不是给自己填麻烦? 至于贾赦不停地往屋里抬人的事儿,那是多早晚的事儿了?贾赦到底还是正经的爵爷呢,屋里除了自己这个正房太太,就何氏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妾,贾政这个贾母的宝贝儿子,在家里吃哥哥住哥哥花哥哥的人,也有两三个正式的妾呢。 贾母的话,邢夫人也只是听听就算了,根本就不会当真。即便是贾母将身边的丫头送给贾琏做妾又如何呢?要让贾母的钉子消失,不知道有多少办法,根本就不需要她邢夫人亲自动手,也不需要现在就跟贾母对着来。 贾母巴拉巴拉地说了半天,邢夫人也端着好儿媳妇儿的模样,垂首细听,不时地应两声。 见邢夫人至始至终都不为所动的样子,贾母非常低不舒服。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当初就不应该点头让自己的大儿子一家搬出去,先是搬出去小住,然后小住就变成了长住,然后就是隔三岔五地过来请安,就是自己的话也不顶用了。 贾母越是想,越是来气,眯了眯眼,道:“老大家的,你们也该搬回来了吧?京兆尹衙门不是已经完事儿了么?都已经好些日子不见他们来人了,想必是没有事儿了吧。老大怎么说的?” 邢夫人看了看贾母,道:“老太太,这搬家的事儿,我们老爷之前也提过,可是凤丫头的几个孩子都还小,上次还请了太医,说是不大好,不好搬。还有我们二丫头,他父亲总觉得委屈了这个孩子……” 贾母有些不耐烦地道:“谁问你二丫头的事儿了?谁知道宝玉这次受的罪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经过最开始的发泄以后,贾母的心情也略略安定了些个,自然也消了最头上的火气,也有空迁怒了。当然,在她的心中,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也是最金贵的,至于那些孙女外孙外孙女儿侄孙女儿,也是有个位次的。林黛玉是她亲生女儿留下来的孩子,自然是宝贵的;史湘云是自幼养在她跟前的,也是宝贵的,虽然比林黛玉差了一点,可是好歹还有点子用;至于迎春,这个二丫头的父亲是个不讨喜的,又是庶出,软趴趴的,也没用什么用处,自然是靠后的;林招娣这个老是给自己添堵的挂名儿外孙女,贾母更是恨不得直接弄死了,省得占了地方也占了她亲外孙女儿的荣光。 在贾母心中,这林家就只能是她的外孙外孙女的东西,任何试图分薄了她的外孙的家业的人都该死。 182命运 邢夫人听见贾母这样说,又偷眼看到了贾母眼底的寒光,便以为贾母对迎春起了杀心,心里更是怨恨。 就是一只小猫小狗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下来了,也养出感情了。也就这位老太太,举目望去,也就这满京里也就这位老太太这样奇葩,好好的一个亲孙女,说舍弃了就舍弃了。如果那个贾宝玉真的有什么非常了不得的地方,邢夫人也就认了。可是这个贾宝玉,读书读书不行,做人做人不行,更不要说做事儿了。不要说做个名垂千古的贤臣了,就是做个佞臣也没这个资本。说得更白一点,就贾宝玉那点子能耐,就是给人家逗乐都做不好。 用一个温柔贤淑的孙女换一个废物? 如果贾母不是邢夫人的婆婆,如果不是孝道压着,如果不是自己没有亲生骨肉,此时此刻,邢夫人只怕真的一口唾沫就喷上去了。 邢夫人早就跟那些见识过大场面的人私底下交换过意见了。 没错,迎春是懦弱,跟她父亲一样,也没有担当,甚至还要依靠下面的弟弟妹妹保护着她,看上去的确没有用。可是迎春的性子正好符合当今皇太子殿下对侧妃庶妃们的要求。皇太子殿下手段了得,皇太子宫里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皇太子殿下每日里在外头辛辛苦苦的,回到自己的后宫,自然不愿意看到太能干也太有心机的女人。 迎春的年纪刚刚好,能够激起皇太子这个年纪的男人的保护欲,迎春的性子也够安分,也守得住,不会跟别的女人那样乱来。也只有迎春这样的女人,才能够让年富力强的皇太子放心。 当今圣上的后宫已经差不多满了,可是皇太子身边的确没有多少女人。即便没有进入皇太子的身边,迎春的身份也足够伺候皇太子的长子的。而且,迎春的年纪跟那位长孙殿下相当,正好相配。 邢夫人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女人,自然知道有些位高权重的男人对身后的女人们的要求。 别的不说,就以皇太子为例,对于他来说,如果他的儿女们的生母的身份太过卑贱,那么,就等于给了他的兄弟们一个在背地里笑话他的借口。毕竟。皇太子是一国储君。而出身较高的女人自尊心大概更强,在家里娇生惯养的,进宫以后只怕也是些不安份。即便她们自己不争,她们身后的家族也会逼着她们去争。皇太子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自己的孩子们考虑。 综上所述,迎春是眼下最适合皇太子的女人之一。迎春的性子好,不会无端地去陷害别人。自然也不会为了荣华富贵伤害皇太子的孩子们。迎春的身份也不算很低,在皇太子的后宫里面也拿得出手。而且,邢夫人也非常肯定,自己的丈夫贾赦也不是那种会逼着女儿做这个做那个的人。至少,以贾赦的懒散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就是有人拿着刀逼他去做国丈。他还要考虑一二呢。 邢夫人很肯定,只要迎春进入皇太子的后宫,出头那是迟早的。所以。邢夫人绝对是不愿意看到迎春现在就被无端舍弃的。 所以,邢夫人无视了贾母对迎春的各种不满。 邢夫人在贾母跟前立规矩也有十多年了。贾母自认多多少少还能够抓到这个儿媳妇的,自然也看明白了这个大儿媳妇儿的面前一套,人后一套,心底更加恼火。 “你回去跟老大说。二丫头也不过是个庶出的,用不着他这样费心。” 邢夫人笑道:“看老太太说的。二丫头就是庶出的又怎么样?二丫头毕竟是我们老爷的骨肉,是我们老爷膝下唯一的姑娘,更是早早地告了祖先,放在媳妇儿的名下的。虽然我们二丫头性子软了一些,也没有太多的运道,可是好歹也是规规矩矩的好姑娘,将来即便没有大丫头的大造化,也能给她父亲她哥哥挣个臂膀来。” “就她?她撑得起来么?她连自个儿都照顾不好了,还能够帮到他哥哥?她不要拖累了他哥哥才好。” “看老太太说的,这亲戚之间,不是有来有往的,,才会亲近起来么?二丫头这个样子,将来她就是嫁出去了,跟家里也是好的。“ 贾母冷冷地盯着一派温和的邢夫人,心里都快要气炸了。 邢夫人光对着贾母,却忘记了边上一直装木头的王夫人。她跟王夫人也做了这么久的妯娌了,她自认对王夫人的行事不陌生,可是王夫人对她也熟悉得很呐。 看邢夫人的举动,王夫人也猜到了邢夫人的坚持和倚仗。 王夫人也着急了。 不好,如果二丫头赶在大丫头之前做了娘娘,那大丫头可怎么办呢? 王夫人很清楚,宫妃的身份都是先看各自父亲,然后看家族和嫡庶的。从贾赦贾政这兄弟两个上面来看,贾赦是贾代善的嫡长子,也是如今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堂堂正正的朝廷正式册封的一等将军,而贾政不过是嫡次子,又是五品的小官儿,还是工部员外郎,什么是员外郎?就是编外人员,有本事有能耐的,在这个位置上坐一坐,熬下资历,然后就以员外郎为跳板,升上去了;没本事没能耐的,就在这个位子上坐着,说不定坐一辈子别人也不会想起你。 贾政就是属于那种没本事也没有能耐的、还被人遗忘了的那一群。王夫人还指望着自己女儿得宠了以后,给她父亲哥哥弄点子好处呢。 从贾母的院子里出来,王夫人就急匆匆地回去了。她需要好好地谋划一二。 无论是贾母还是邢夫人,抑或是王夫人,都忘记了边上坐着的薛宝钗和探春了。 薛宝钗还好,她是客人,就是贾家人再瞧不起她,见了她这位客人家里的姑娘,还是会低头行个礼的。而且薛宝钗还有个娘。即便是有人算计到她的头上,她那个娘,哪怕再糊涂,也是一块挡箭牌。 可是探春又该怎么办呢?王夫人不会给她做主,赵姨娘又做不了这个主,她除了讨好贾母,居然别无出路。 探春不比薛宝钗,是薛家唯一的姑娘,又是嫡出,薛家所有的可以为女孩子动用的资源都是薛宝钗的。更有一个嫡亲的舅舅王子腾能够为她做主。探春有的资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就是贾元春和贾宝玉都顺顺利利的,王夫人也不一定想起她来。至于王子腾,有重大是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儿需要他提携呢。还轮不到探春去占一个窝儿。 不过,探春的年纪要小一点,不比薛宝钗,已经到了看人家的年纪。 这两年来,薛宝钗在这荣国府里自觉付出了许多。可是得到的回报,几乎没有。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薛宝钗自认不比这荣国府里的小姐,比方说之前还在这荣国府里的迎春,还有探春之流差,就是接受了一定程度的闺阁教养的史湘云也比不过她。可是偏偏自己样貌比这里的姑娘出色、才学比这里的姑娘出色。管家的本事也不弱,大面儿上的规矩也不差,就是因为出身。成了自己出人头地的最大的障碍。 可以说,薛宝钗真的是非常非常地憋屈,也是非常非常低不甘心的。 不要说说亲了,自打来了这里,就跟坐了牢似的。连这荣国府的大门都出不去。原以为这里到底是国公府邸,逢年过节的。也该有人来登门作客的。可是冷眼看去,堂堂国公府邸居然门可罗雀。 薛宝钗其实自己是知道的,就是因为这荣国府里尊卑不分,别人才会如此轻慢;就是因为这老太太不在乎男女大防,别人才会如此鄙视;就是因为这二房上上下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比尔才会如此提防。 可是如今薛家到底是依附着贾家的,王子腾的名头的确好听,可是王子腾不在京里也是事实。天高皇帝远,薛宝钗完全借不上自己那位高官舅舅的力。眼看着自己的年纪一天天的大了,薛宝钗的心里也着急了。 从贾母的院子里出来,又去贾宝玉的屋里坐了坐,跟那些丫头们说了两句话,薛宝钗这才回去了。 踏着夕阳的余晖。 荣禧堂东北角的小院儿里,借口身体不适的薛姨妈早早地就在门边等着了,听见院门口有响动,就不时地出来张望一二。见到女儿扶着丫头的手跨过了门槛,薛姨妈终于出了房门。 “怎么样?今天老太太那里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跟哥哥那边不相干,也没有舅舅那边的消息。老太太不过是嫌跟前不够热闹,这才闹着大太太,要大老爷大太太搬回来。” “那也就是说,二姑娘和琏二、凤哥儿都要搬回来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凤丫头过来,没说让二丫头也跟着一起回来。” 薛姨妈也皱起了眉头:“老太太真是这样说的?可是二丫头也是大房的骨肉,明年又正好是大选之年,老太太怎么就这样舍了二丫头?” “妈,这你也不是不知道,二丫头的性子可不适合进宫呢。” “她适不适合不知道,有的人啊,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我们宝丫头样样都好,缺久缺在这运道上。不然,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说着薛姨妈就抹起了眼泪,慌得薛宝钗赶紧道:“妈,你可别这样。都是我不是,不该惹您伤心。” 薛姨妈道:“怎么是你的不是呢?你有什么错儿?如果不是我没有管好你哥哥,如果不是我做事儿不周全,你也不会被抹了进宫的资格。如今我们住在这府里,除了这边的人,连我们薛家自己的亲戚都不曾见过。不然,我们宝钗这样好的女儿,早就有了人家了。” 薛宝钗道:“妈,你又来了。我们不是说好的不说这个的嘛。” “可是眼看着你的年纪一天天地大了,却连个相看的人都没有,叫我怎么不担心?” 薛宝钗一面扶着母亲往里屋走,一面道:“妈,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薛家,除了跟这荣国府里有些关系的。别的亲戚也都是些商人之家。这商人之家又有什么好的?我就是吃了这身份上的亏,我可不希望我的子孙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商人之家三代不可参加科举。如果我进了那些商人之家,只怕这辈子都没有珠冠霞帔的那一天了。” 薛姨妈拍拍薛宝钗的手,道:“你以为那一身的披挂是那么容易得的么?” “怎么不容易了?如果真的就那么难,那林家的两个丫头怎么就穿上了呢?她们才多大?” 薛姨妈赶紧拉了拉女儿,又看了看四周,这才道:“你胡说什么呢?这林家的事儿,我们不也一样清楚么?林家两个丫头的确是走运,可这是人家祖上积德,换了你。你做不做得到?” “我……” 薛宝钗的嘴里才吐出了一个字就偃旗息鼓了。 她也知道,自前朝开始,这百越之地就是朝廷的属国了。或者更久远一点,从春秋战国开始,中原就跟百越之地打交道了。可是这近两千年来,都没有人想到百越之地居然有如此神奇的作物,更没有人说在中原各地引种。解决中原的饥荒问题。这千百年来,也就这林家人想到了而已。就跟着水稻一样,自前宋就引进了占城稻,可是想到一年种两季的还是林家人。 光这两个功劳,林家就当得起百姓们的长生牌位和生祠。 就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一心想攀高枝儿、想改变自己的身份的人。跟大多数的姑娘一样,把自己的婚姻当作改变自己的命运的重要手段。要她下地,伺候那些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田地。薛宝钗自认做不到。 薛宝钗也曾经听说过,林家的宅子里有一个专门的园子,就是用来种植各种作物的。薛宝钗还听说过,林家人把伺候地里的事情当作每日里非常重要的事情来做,还把它称为“拙政”。甚至家里的姑娘也会拿个锄头去种菜。 薛宝钗认为自己做不到这一点,就像她听说林家姐妹平日里吃的菜是她们自己种植的那样。她对林家姐妹在家里的事情总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薛姨妈看着女儿,心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大的,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够,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拿身份的事儿刺你。如果让你摘朵花儿扑个蝶什么的,你一定很高兴,如果叫你摆弄什么绿云之类的花花草草,你也高兴。因为这些是雅玩,能够抬高身份。但是,如果叫你去伺候田地里的稻子麦子什么的,你绝对会生气。因为那些是泥腿子们做的事儿,是不是?” 薛宝钗鼓着脸,好半天才点点头。 薛姨妈道:“这就是你跟林家那两个丫头的不同。你要知道,耕读传家可不是挂在嘴边的。而且这耕海还在读的前面呢。就是宫里,也有专门供圣上伺弄各种作物的土地。跟林家这样,在自己家的后花园子里弄一片地出来,实属寻常。” 薛宝钗气苦万分:“我怎么跟林家那两个比啊。人家是朝廷册封的一等县君,就是下了地,人家依旧是县君。如果我去摆弄那些,只怕也只有被别人笑话的份儿。” 薛姨妈长叹一声,道:“你呀……” 这话一出口,薛宝钗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只好低着头,跟薛姨妈道:“妈,对不住,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 薛姨妈道:“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在家里还算得宠,又会讨好父亲讨好哥哥。其实,那个时候的日子还算不错。只是那个时候我不懂事儿,听父亲说那户人家家里的哥儿还要伺候田地,就死活不肯嫁。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天灾,各地都缺粮食,就连圣上也不带着诸位皇子一起侍弄田地。你不要看那些皇子们那样尊贵,就是他们在自己家的庄子园子里不也一样伺候那普普通通的麦子稻子的?就是因为我放不下,所以我嫁不了有身份的人家。” 薛宝钗这下更加难受了:“妈,我不该那样说的。” 薛姨妈道:“我这样跟你说,就是跟你提个醒儿。不要以为这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就不需要知道这田里的事儿了。越是上头,人家越是清楚呢。谁让这天底下到处都缺粮食呢。” 薛宝钗道:“如今,这林家的双季稻和红苕一出,只怕朝廷就不需要担心粮食了吧?” 薛姨妈道:“还有谷贱伤农呢。” 薛宝钗低着头,道:“妈,你说林大妹妹林妹妹知不知道这谷贱伤农的事儿?” “我又不是这林家的人,怎么知道她们知不知道?” “妈,你说我不如林大妹妹林妹妹,我信。可是这勋爵贵胄之家,也不用知道伺候这田里的事儿吧?至少我看宝玉就不会。” “那你觉得宝玉那样不知道长进是对的了?” 薛宝钗摇摇头,道:“我,我有些看不上他。” 薛姨妈这才有些释然:“这不就是了?没错,就是因为宝玉是个不知道长进的,才使得别人看不上他,我们才会有机会。” “妈,你怎么能够这样说他?”贾宝玉到底是薛宝钗的目标之一,他被人这样贬低,薛宝钗也非常没有面子的。 薛姨妈道:“好好好,我不说。不过,你也该准备起来了,尤其是宝玉的事儿。这种事情,一旦做出了选择,就没得后悔了。” 攀高枝儿,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是自古以来女人们通过自己的婚姻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代名词,就是后世那个开明的世界,还少不了想借着婚姻改变自己的生活的凤凰女凤凰男的。在这个并没有给女人多少机会的封建社会,薛宝钗作为一个普普通通、彻彻底底的古代少女,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不再低人一等、不再被人瞧不起,这样的心情也无可厚非。 只是薛宝钗每一次的选择都不那么靠谱。 同样,希望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未来的,还有眼下的探春。跟薛宝钗不同是,薛宝钗有母亲在,可以自己选择,可是探春就只能接受别人的安排。 探春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心情也非常地不好。在贾母跟邢夫人争论起有关迎春的安排的时候,她的心里是一片冰凉。 探春自认为自己不比家里的任何一个姐妹差。二姐姐懦弱,四妹妹尖酸,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精明厉害,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神采飞扬光彩照人。可是今天在贾母屋里的那一出,让探春的心也凉了。 迎春即便再懦弱,她还有个邢夫人为她争这个争那个,惜春就是再尖酸,她还有个父亲为她谋划。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 自己能有什么? 多年以来,探春对林家姐妹一直存在心结,尤其是林招娣,探春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表姐生来就是膈应她的。 探春在窗下默默出神,侍书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茶来,放在探春的面前,道:“姑娘,您可是有心事?” 探春抬眼看了侍书一眼,又低了头去。 侍书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是为了这将来的事儿?” 探春的那双眼睛在夕阳之下闪闪发光,让侍书非常地不舒服:“怎么,你也觉得环儿的事儿,我不该告诉太太?” 侍书不敢回话。 探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就知道埋怨我,也不想想,那东府的大老爷刚刚收拾家学,这环儿就去了外头,那不是打东府大老爷的脸么?将来环儿要去考试,还不是要求着东府大老爷写荐书的?现在得罪了东府的敬大老爷有什么好处?既然犯了错儿,就该早点儿改过来。” “姑娘,婢子等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们倒是说说看,是什么意思?”探春坐直了身子,盯着侍书,等着侍书的回话。窗外,传来了赵姨娘招呼小丫头的声音。 189大火 探春其实对林家也好,对大房那边也好,心里都是有心病的。 . 不说别的,林家虽然嘴上叫着老太太老太太的,其实姐弟几个一个都不来这荣国府里,就知道其实对方除了那点子香火情分,其实巴不得根本就不来这边,也巴不得根本就跟这边断了联系。 大房那边也是,虽然说这边才是敕造荣国府,可是这爵爷也不在这里住着了,大门上的那块匾,其实是说有多不名正言顺,就有多不名正言顺。探春甚至不止一次地想着,如今大老爷是能不过来就不过来,琏二哥哥琏二嫂子和侄儿侄女们更是连人影儿也不见,只有大太太这个尴尬人隔三岔五地冒个头,在老太太跟前应个卯,过了午就要回去的。 是不是她们已经不把这边当自己家了? 探春心里也着急。 她知道,贾母之所以能够安坐钓鱼台,那是因为贾母是老太太,而且这府里大房和二房势均力敌。可是如今大房似乎有些对这边府里不屑一顾的样子,是不是大房已经不在乎这祖宗家业了?如果大房决定舍了这里的一切,那么二房岂不是一家独大?老太太还能是舒舒服服大权在握的老太太了么? 以二太太的本事儿,没了大房制肘,明着将老太太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背地里憋屈着老太太的手段,不要太多。 担心过贾母,探春自然是担心自己的。其实她也是借着大房和二房明争暗斗的光,才享受到了千金小姐的待遇。只不过她做得比较高明,又奉承着王夫人,所以不大显眼而已。如今,大房不跟二房斗了,那位最是“慈悲”的二太太岂不是有这个时间、有这个空闲儿回头“照顾”自己了? 探春很清楚。王夫人不会让自己有超过贾元春的机会的,哪怕这个机会是万分之一都不可能。嫡母要整一个小小的庶女,自然是轻轻松松的。绝对是自己受了委屈,王夫人这个嫡母还得了好名声。 贾元春眼下只是宫里的一个宫女。什么品级都没有,那么她探春呢?是不是会被王夫人用来换银子,给贾元春和贾宝玉铺路? 探春根本就不敢想象。如果王夫人真的有了空闲可以折腾,那么她是不是还能够这么优哉游哉?会不会成为人家茶前饭后的谈资里面的又一个名声败坏、罪有应得的庶出小姐? 对于自己的前程、自己的将来。探春不担心那是假的。 林家也好,大房也好,都是老太太的后盾,也是老太太跟太太角逐这荣国府里的实际掌控力的筹码。如果林家和大房都远了老太太。那老太太的实力自然大减,也无法压制住太太了。 自打想明白了这个以后,探春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眼下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黑眼圈。如果不是贾宝玉正好不好,探春只怕会招来王夫人的忌讳,如果不是贾宝玉的缘故,探春只怕这会儿就要遭大难了。 虽然说贾宝玉的事儿给了探春最大的保护,可是探春还是不敢松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反正二太太肯定不会给环儿好看的,我跟环儿划清界限都来不及,又哪里有这么多的力气替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其实。探春的心里,还是对贾环有那么一丝羡慕的。虽然有贾母和王夫人压制着贾环,可是贾环还是得到了东府、大房和林家的照拂,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呢?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这后果却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探春冷冷地看着侍书,忍着不让眼睛里的眼泪滚下来:“那薛姨妈是个没多少主见的,在家里许多事儿都是听宝姐姐的,这逢年过节,即便是薛家的身份够不上林大姐姐林姐姐家里,可这节礼也一次都没有少地送过去了。我呢?我就是想给林大姐姐林姐姐送些东西,你们出得了二门么?” 侍书不敢回答。 探春觉得自己是没有错的,却没有想到,宁国府那边也得了贾母跟邢夫人的对话,正在讨论着他们荣国府呢。 惜春打林家回来,第一时间就把在林家听到的、看到的事情都一一跟自己的父亲哥哥嫂子说了。惜春一说完,尤氏就让人说了在贾母的正房探听到的事情。 贾敬摸了摸胡子道:“嗯,看来这老太太是知道将大房彻底挤走的坏处了,所以才会闹着说身边连个孙辈都没有,想要大房搬回去,好让她继续做渔翁呢。” 尤氏道:“老爷,那老太太不会闹别的幺蛾子吧?” 贾珍道:“你这个女人,没事儿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儿呢。老太太也不过是个老婆子而已,还能够闹出什么事儿来?最多也不过是想办法让大房再搬回来而已。” “我就是担心,以那边那老太太的脾气和手段,如果那边的大老爷动作慢了那么一点,老太太也是不依的。只怕这事儿就多了。” “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说,你怎么这样乌鸦嘴呀!”贾珍马上就不舒服了,对着自己的媳妇儿瞪眼。自己都说了一次了,她还是这样,真叫他想揍她。 见尤氏低了头,贾敬咳嗽了一声,道:“珍儿,你媳妇儿也没有说错,那位老太太的手段,的确不得不防。你年纪小,不曾领教过这位老太太的厉害。只是你要想想。比你多吃了这么多年的米的我尚且被那老太太算计得只能龟缩在道观里面。如果那位老太太真的折腾起来的,只怕真的不好。我记得那边的大太太不是经常会过来坐一坐么?你问问她,赦兄弟舍不舍得原来住的那个院子?如果他舍得,我们这里就帮他摆平了。” 尤氏正要应下,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贾敬一愣,赶紧带着儿媳媳妇儿一看,果然走水了。看方向,还是贾赦之前住的院子。 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起来的。更不知道这好好的院子,怎么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居然让火烧到这么大。虽然一脸的担忧之色,实际上。贾敬却在心里连声叫好,嘴上还是叫了管家来,一面赶紧派人去打听消息,一面让贾珍领着下面的奴才们四处巡逻。免得那边的火星子蹦到他们宁国府里来,确保这宁国府里其余各处会不会遭了牵连,自己则亲自去了祠堂。 要知道,宁国府和荣国府紧挨着。这祠堂就在宁国府里,并且靠着荣国府这边。如今正好是秋季,天干物燥。一点子的火星子也能够惹出大祸。如果惊扰了祠堂里的祖宗。他就百死莫赎了。 古人都是注重祖宗的,贾敬贾珍父子带着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贾蔷亲自去各自该去的地方照看,尤氏便去了惜春的屋子。惜春的年纪小,她的屋子又跟贾赦之前住的那个院子就隔着两溜儿仆役裙房和中间的私巷以及宁国府西侧的会芳溪,虽然说宁国府的会芳园不小,虽然说会芳溪的水不少,但是这小心提防还是要的。 谁知道这火星子会不会随风飘到惜春的院子这边? 吵吵嚷嚷大半夜。这火才下去。这次不但是京兆尹惊动了,就连御史台也惊动了。诸位不要忘记了,贾家的案卷已经转到御史台了。如果不是上面示意把这贾家的事情压一压,只怕这事儿就要闹翻天了。 忙活了一整夜,听到荣国府东北角那个大院儿就只剩下零零落落几间屋子,其余的都成了一片瓦砾,甚至连那梨香院都被波及,烧坏了一段院墙和门房的时候,就是贾敬也不得不佩服地说一声贾赦是个舍得的。 不要小看贾赦的那个院子,虽然说是后花园里隔断出来的,可是为了贾赦对贾政搬入荣禧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贾母也是花了大力气的,特别装饰了的。不要说院子里的那些奇花异草,就是那几块太湖石,也是专门从苏州运来,而且还是从几百块石头里面挑出来、最合意最衬那个院子的风景的。 光那个院子上花费的银子,就足够把整个荣国府再重新翻修一遍。 这个院子一旦被毁了,整个荣国府里就找不到适合贾赦住的院子,除非那荣禧堂空出来。可是这荣禧堂要是空出来了,那就意味着贾政就必须滚蛋了。 贾敬非常清楚,以贾母那偏心又执拗的性子,是绝对看不见自己的大儿子已经除了那个空头爵位,已经什么都没了;也绝对看不到,自己的次子除了一个名分,他那个老婆的私财已经足够把二房整个儿埋掉的事实。 站在台阶上,看着西北方那余烟袅袅的废墟,贾敬阴阴地、有些神经质地笑道:“好好好,不愧是赦兄弟,这下老太太终于不会再提让他们大房搬回去的事儿了。” 贾珍有些不明白,道:“老爷,难道这火是那边的大老爷放的?那边的大老爷这又是何苦?” 贾敬道:“有的人就是这样,你给他面子,他就会连你的里子都给扒了去。如果没有这一下,只怕那个老太太有得闹了。对了,让你媳妇回头去西府里走走,慰问慰问。” 贾珍道:“老爷,我们跟那边又没有什么往来了,那边又这样算计我们,我们何苦这样给她们面子。还去慰问?只怕我们对她们好,却被她们反咬一口呢。” “你把她们当狗了?不要侮辱了狗,从小到大,我养了不知道多少条狗,一只一只,都对我忠心着呢。如果不是蓉儿媳妇,你以为我会对那边服软?早就把她们丢出宗族了。” “老爷?”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背地里的嘀嘀咕咕我心里清楚着呢。我还知道,蓉儿媳妇进门的时候,背地里可是有那义忠亲王的人手的。只怕这宫里还在找这些人!那位老太太神通广大,当初我在道观的时候,她就派人来唧唧歪歪,说她手里有把柄。如果不是投鼠忌器,早在她异想天开,要把宝玉塞到御前的时候,我就让她一病不起了。” 贾珍道:“可是,老爷,义忠亲王的事儿过去这么久了……” “久?一点儿都不久。那看那边的老太太。不就是经过那义忠亲王的事儿的人么?不也活得好好的?她这个亲身经历过义忠亲王的事儿的人都活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义忠亲王留下的人里头有多少依旧好好的,又有多少教出了只对义忠亲王的人忠心的后辈。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刚刚赶来的尤氏大着胆子道:“可是老爷。这事儿不是在御前过了明路了么?就是有事儿,跟蓉儿媳妇说一声,让蓉儿媳妇了了,不就得了?” 贾敬一瞪眼。道:“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等着蓉儿媳妇的孩子呢?” 尤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贾敬道:“你们也不要说我胆儿小,要知道,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手里有一只密卫。着实厉害,见过的人更是从来没有活口的。这支密卫,朝廷一直在找着呢。那边就跟这支密卫有往来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可是依旧不容小觑。我就怕那个老太太在背地里七搞八搞的。让这些密卫对我们动手。” 自然这支密卫的小主子秦可卿是他们宁国府的孙冢妇,这宁国府就是他们小主子的家,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小主子的家人动手? 贾珍和尤氏都有些不可思议,想继续问,贾敬却闭上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没错,虽然后来义忠亲王得了赦免。也的了封爵,还有自己的庄子自己的领地,看着还是很体面的。可是贾敬看得明明白白的,那义忠亲王的后人是一个接一个地死了,而且都是死于内斗。到如今,义忠亲王这一支就只剩下自己那个孙媳妇儿一个人了。 贾敬是知道那些密卫的厉害的,夹在朝廷和义忠亲王后人及那支可怕的密卫之中,他更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晚上睡着了,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贾珍也听说过这支密卫的厉害,可是他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别人越是形容这支密卫的厉害,贾珍越是把这个当作传说。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种高来高去的高人?那不过是世人的想象而已。 贾珍当然无法理解贾敬的恐惧,但是他也不会笨到在父亲面前讨骂。 没错,现在,无论是林家还是宁国府这边,都把贾母跟荣国府的二房当做了狗皮膏药,就是贾赦也觉得烦不胜烦。只不过没有合适的理由跟那边断绝了关系而已。无论是林家也好、宁国府也好,对贾母和贾政夫妻也不过是面子情分。如果不是没有合适又正当得让外头说不出什么话儿来的理由,他们早就昭告天下,说明贾母跟他们没有关系了。至于贾赦,他也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贾赦的院子着火了,贾母听了也坐不住了,叫人扶着出去在院子里对着贾赦的院落的方向不停滴张望着。 虽然贾母的面子上是一派担忧,还不停地让人打听救活的情形如何,嘴巴上更是不住地念佛。可是她的心里的怒火不但没有随着贾赦的院子的火的熄灭而熄灭。 混账!我刚刚才跟老大家的说过,让老大搬回来住,怎么就这么巧,这会儿就起火了? 查! 随着贾母的一声令下,荣国府里就忙开了,就连荣禧堂里的丫头们也没有落下。贾政的那位姨奶奶和赵姨娘屋里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可是结果就是这么巧,不是大房的人做的,也不是跟大房有关的人做的,偏偏是贾宝玉屋里王夫人给的那几个丫头做的。原来这几个丫头听了外头的人说,这朝廷取士也有以貌取人的。毕竟九五至尊也是人,不会虐待自己不是?贾宝玉如今这副猪头样子,假如一直都好不了的话,那前程不是都毁了? 之前她们已经放了一回风筝了,可惜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才会想着用孔明灯的。为的,就是给贾宝玉送秽。 为了贾宝玉,也为了她们自己的将来,几个丫头在王夫人屋里的丫头们帮助下,点起了孔明灯,给贾宝玉解灾厄。可是就是这么巧,其中一个就那样落在了贾赦原来的院子里。 如果贾赦还在那里住着,这孔明灯说不定就被人看见了,也就没事儿了。偏偏这院子如今空着,就连守屋子的人也躲了懒去。这个孔明灯就顺着没有关好的窗户,进了屋子,然后引燃了刚刚挂上去的帐幔,而那些帐幔自然就将屋里的木料都给点燃了。 也是,正和贾母希望贾赦这一家子能够搬回来,好跟二房继续斗,她这位老太君自然可以继续坐山观虎斗。可是王夫人却不希望那。她盼了一辈子,就指望着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当这荣国府的家呢。所以,即便是贾母的命令,让人挂上的新制的帐幔准备着大房的回归,偏偏这守屋子的人却没有安排好。 当事情的真相摊开在贾母的跟前的时候,贾母气得前仰后合,几乎栽倒在地。 贾母指着王夫人道:“你,你就是这样管家的么?连守屋子的人都不多派一个?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院子化为瓦砾?” 王夫人只能跪在贾母跟前哭泣装死。如果今天有什么话儿传出去,她绝对会脱一层皮的。这弟媳妇当哥大伯子的家,还把大伯子住的院子给烧了。光世人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把她给淹了。 探春在后头也得了消息,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这事儿一出,只怕自己就没有未来了。至少,自己的嫡母是王夫人,自己又是住在王夫人的跟前的,如今贾赦住的院子被烧了,别人也只会认为是王夫人的不是,认为是王夫人的不贤惠、王夫人的嫉妒、王夫人的见不得人的心思。王夫人的品行不好,自然在王夫人的教导下的她的品行也不会好。只要有点讲究的人家,就绝对不会要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女儿。 可是,即便是这样,探春还是要给王夫人求情的。 “老太太,不是太太的错儿,是下面的丫头不小心,这样的天气,居然放孔明灯,这才闹出的事儿。” “下面的丫头放孔明灯?都是谁的丫头呀?” “回老太太,是二哥哥屋里的丫头。” 贾母冷哼一声:“到底都有谁?” 探春只好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贾母一听,就冷笑了:“哼,宝玉跟前的丫头,不是我屋里出去的,就是他娘给他精挑细选的,唯一一个不是我挑的也不是他娘给的,就只有一个,宝玉自己开口要的雨嘉。这几个丫头里,可没有雨嘉,也没有我屋里出去的人!” 探春第一次见贾母这样大发脾气,可是她还是不能不为王夫人求情:“老太太,都是那些丫头们擅自做主,以为放孔明灯可以解灾厄,这才做下这样的事情的。她们虽然胡闹,却也是为了二哥哥。再说了,那些丫头们胡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是他们胡闹,又怎么会告知太太呢?” “你太太屋里的丫头们不是跟宝玉屋里的很要好么?怎么都没人提个醒儿?” 探春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贾母看了看探春,又想起了贾宝玉,心里叹息一声,道:“罢了,话虽然听着刺耳,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好端端的,这孔明灯又是怎么进来的,那些丫头放灯怎么会没有人看见,老二家的,你可要好好查一查了。” 贾母眼底的寒光,王夫人看得明白。 自己儿子屋里的丫头把这荣国府里正经爵爷的屋子给烧了,这样大的事儿绝对不能善了。至少,这替罪羊是不能少的。 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除了没有参与其中的雨嘉和麝月,其余几个连同她们的家人都被卖了出去,给大房看屋子的粗使婆子及其家人也给卖了,就是王夫人自己屋里给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出谋划策的金钏儿也给撵了出去。 184知情 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就完结。.. 这天晚上,贾政从前头回到自己的爱妾的屋里,就看见那位姨奶奶在窗底下抹眼泪。 贾政奇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哭起来了?可是下面的人给你气受?还是东西短了?” 这位姨奶奶瞪了贾政一眼,半撅着嘴道:“看老爷说的,难道在老爷心中,我是那样的人么?” 贾政见自己的爱妾似嗔非嗔,粉光滟涟的脸颊上带着三分薄怒三分忧虑,身子早就酥了一半。 好色,是他们父子的共同点,而且还不知道掩饰一二。当然,整个荣国府乃至包括宁国府在内的贾家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 这位姨奶奶见贾政就在地上站着,赶紧伺候贾政坐下,又用小茶盘给贾政捧了一杯茶来,这才道:“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正经带着嫁妆进门的,哪里就那么短视,在乎那么一点子东西了?能让我挂心的,还不是因为老爷?” 贾政有些莫名其妙:“我?我怎么了?” “难道老爷不知道?大老爷之前住的屋子被烧了!” “这个我知道啊。” “老爷知道还这样轻松?”这位姨奶奶坐在贾政的下首,急急地道:“如果御史台找老爷的麻烦,这可怎么好啊?” 贾政一愣,用茶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这关我们什么事儿了?御史台又为何要找我?” “老爷!”那姨奶奶的脸上是一脸的焦急,看着就让贾政心惊肉跳:“老爷,这放火的人是宝二爷屋里的丫头,之前她们还放过一次风筝呢!您说,外头的人会怎么想?这里老太太刚说了,将屋子收拾好,帐幔什么的都挂上去。好让大老爷搬进来住,那头整个院子都着了火了。如今,这府里当家的可是二太太。人家会怎么想?大老爷是正经受了朝廷册封的爵爷呢。一边是老爷嫡嫡亲的哥哥,一面是老爷的结发妻子和仅剩的嫡子。别人会怎么想?太太是女流,宝二爷还是个孩子,别人又会怎么想?”有些话儿,不挑明了。贾政是转不过弯儿来的。 贾政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知道如何反应。 贾政是个假正经,也是个木头,他的脑袋也只有威胁到他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点子灵光。如果他不是假正经,那么他就不会住进了这荣禧堂,如果他不是木头。也不会对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熟视无睹。 没有人跟他把话说白了。他是永远都不会反应过来的。 可是,现在这位姨奶奶跟他说,不好了,你儿子的丫头烧了你哥哥的屋子,大家怀疑是你授意的时候,贾政终于有反应了。 方才她说的是什么?对了,宝玉屋里的丫头折腾了两次。一次是用风筝探路,第二次就用了孔明灯。如果这次这火没有起来,他们是不是会试第三次?还好这火起来了,如果这次这火没有起来,她们会不会做第三次?如果下一次的运气没有这么好呢?如果大房那边出了人命呢?那岂不是说是他儿子屋里的丫头杀了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 像这么大的火,绝对无人生还的。如果自己的亲哥哥连同他的妻妾儿女都被烧死了,绝对会震惊整个京师。大房出了事儿,得了好的人会是谁?除了二房没有别人。最后的最后,大家会把这件事情当成是我丧心病狂,示意自己儿子的人动手的。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儿子都会被朝廷问罪! 贾政是个假正经假道学,可是也跟道学有些关系不是?这么一想,贾政以为自己想通了,再听到外头赵姨娘的哭叫声,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 他重重地把茗碗撂在桌子上,踱着方步,出去了,没有看见自己的爱妾的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平静和冰冷。 外头,赵姨娘正哭得热闹呢,没有提防贾政居然出来了,避让不及,也只有低着头向贾政请安认错的份儿:“老爷,是贱妾的不是,搅了老爷的安宁。” “你都多大的人儿了,还这样闹腾?就是你自个儿不要这个脸面,环儿还要呢。” “老爷,不是贱妾闹腾,实在是那些人欺人太甚!明明是宝二爷屋里的丫头把大老爷的院子给烧了,那些人却硬扯上姨奶奶和我们母子!姨奶奶的新衣裳都给扯坏了,我的屋里也被翻了个底朝天!还有我们环儿,他辛辛苦苦做好的功课都被那些人不知道拿到哪里去了!贱妾就不明白了,宝玉屋里的丫头闹的事儿,跟我们环儿的功课有什么关系了?非要把我们环儿的功课都拿去不可?如果学里的先生检查起来,我们环儿岂不是要白白地挨罚了?” 赵姨娘哭天抢地,却也字字句句地刺在贾政的心上。 贾政自诩是个读书人,却没有过科举,因此对儿子们的功课最是看重。贾珠是个好的,可惜偏偏早早地就没了;贾宝玉的天分的确好,偏偏贾政自己敌不过贾母,管不到他;只有一个贾环,是贾政能够管得着的。而且贾环也乖巧,读书用功不说,也知道在贾政面前卖乖。虽然贾政脸上不显碍着嫡庶,对贾环平平,其实心里对贾环还是有几分看重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贾政的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这些奴才,不知好歹、胆大妄为,将屎盆子往主子们的头上扣,真是找死! 贾政顾不得别的,就往贾宝玉住的绛芸轩里冲。这时候的贾宝玉正趴在床上掉眼泪呢,边上,雨嘉、麝月、碧痕带着贾宝玉身边仅有的几个丫头围在床榻边上,好言劝慰,可惜,贾宝玉是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也不知道秋纹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好姐姐,你们可探听了消息?” 麝月看了看雨嘉,正要回答,就听见外头的珠帘一响,赶紧直起身子来。那里雨嘉夜注意到贾政满脸愤怒,自己掀了门帘,自己进来了,赶紧伏地给贾政请安。 贾政本来就满肚子的火,结果到了这绛芸轩,门口一个丫头都没有,还要他这个老爷自己掀门帘。进来以后,这些丫头们不但没有规矩,甚至连端茶递水也不知道。 贾政唬着脸道:“放火的丫头是哪几个?” 雨嘉一凛,知道贾政来意不善。如今,她是贾宝玉屋里第一人,自然是该由她来回话的:“回老爷,早些时候,老太太和太太已经来过了,也把我们叫去问过话了。至于犯了事儿的姐妹们,老太太太太已经都带走了。” 贾政一顿,眯着眼睛道:“当真?” “是的,老爷。” 那边的贾宝玉见是贾政,早就噤若寒蝉,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出,抱着枕头,咬着嘴唇,缩着头,恨不能整个人都缩进锦被里面去,好让贾政看不见自己。 贾政看着那微微抖动着的、裹成蚕茧一般的被子,皱起了眉头,道:“我记得你们之前已经放过一次风筝了,这主意是谁出的?” 雨嘉和麝月对视一眼,道:“回老爷,是上回云姑娘来探望二爷,听云姑娘说,放风筝能够去病,才有了那么一回事情。统共也就那么一回而已。” “那孔明灯也是云丫头的主意么?” “回老爷,不是的。这孔明灯是下面的丫头们自作主张,不关云姑娘的事儿。我们也拦过两回。只是二爷的病症一直不见好转,才第三回的时候,我们就没有拦。却没有想到惹下这么大的事儿。” 贾政呆住了:“你是说,这次的孔明灯本来是第三回,前两次你们都拦了,这一回没有拦住,所以才会这样?” “是的,老爷。” 贾政坐在那里一声儿都不出,雨嘉麝月碧痕几个都跪在地上,也是鸦雀无声。 良久,才听贾政道:“罢了,既然这样,你们先照顾好宝玉是正经。对了,那些犯事儿的丫头们呢?” “回老爷,太太派人拉出去了。听说连同她们的家人都卖了。” “卖了?卖到哪里去了?” 雨嘉麝月碧痕几个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贾政顿了顿,冲着缩在床上的贾宝玉冷冷地道:“你这个孽障,每日里在家无事生非也就是了,这次还闯下这样的大祸,把你大伯父的屋子给烧了!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的!你怎么就不把自己给烧了呢?我记得是你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就脸上发痒而已。回头,你每日把四书给我抄一遍,每天傍晚送到我的书房里来。你病的是脸,不是坏了手,我说的没有错吧?” 贾宝玉只能在被子里抖着声音低低地应了。 贾政见贾宝玉这个样子,更加生气。只是绛芸轩的后门正对着贾母院子的正门,如果自己现在忍不住处置这个儿子,自己的母亲绝对第一时间,贾政也不敢惹贾母,只好拂袖而去。 在绛芸轩的院子里,贾政站了一站,就急匆匆地往荣禧堂去了。有很多话,他要好好地问一问自己那位结发妻子。 185变故 贾政是个假道学,道学先生真正的规矩礼仪神马的,他从来就没有学进去,更不要说那些学问了。 唯有道学先生的架子,他学了个十足十。除了该王夫人伺候的日子,他是能不来荣禧堂就不来荣禧堂的。 荣禧堂里的王夫人听说自己的丈夫来了,心里微微一叹,还是摆开了排场,将贾政迎了进去。 贾政和王夫人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彼此都非常地熟悉。 两个各自归座之后,小丫头们上了茶果,屋里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跟几个心腹之后,贾政才道:“宝玉屋里的那些犯事儿的丫头呢?” “回老爷,老太太的话,都卖得远远的了。” “真的?” “是,老爷。这事儿是周瑞去办的。老爷尽管放心。” 贾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都吐出来一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样简单的道理,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都不知道么?之前已经恼了一次风筝了,这次又来孔明灯。你是怎么管教下面的丫头的?” 王夫人只得道:“是妾身的错,没有给宝玉挑两个好丫头。” “你错的不止是这个。宝玉屋里的丫头是你挑的,没有调教好,自作主张也就罢了。她们到底年轻又是为了宝玉。可是这后花园里的婆子们和那边看屋子的人都没有一个知分寸懂规矩的么?如果这后花园子里看守着的婆子阻拦一下,说不定她们就不会放孔明灯了;如果那边看守屋子的人多两个,也就不会等火那么大了才被发觉。” 王夫人只能躬身答道:“老爷,是妾身的错儿。妾身以后会注意的。” 贾政心头的火气一上来,就把手里的杯子砸了:“下次?你还想有下次么?你是不是嫌我的事情不够多啊?你知不知道外头的流言有多难听啊?啊?你还想下次?大哥一家子如果有了意外,你以为朝廷会把爵位传给一个有弑兄的嫌疑的人?贾家嫡支又不是没有人了。” 王夫人道:“老爷,您哪里听来的话?不过是一场意外。哪里就这般严重了?” 贾政更加恼火:“是么?还不严重?你要记得,因为我们一直老实,所以在外头才没有什么话。但是,大哥才是这座府邸是正经主子。我们住在这里。包括你当家的事儿,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果大哥有什么事儿,就是老太太也敌不过朝廷的旨意,更不要说你我。你要牢牢地记住这一点!” 王夫人听见贾政这样不客气。只得微微低头忍耐。什么叫外头没有什么话?如果不是她哥哥王子腾之前担任京营节度使多年,外头才不会这么干净呢。道理?道理价值多少两银子一斤?在权势面前,道理他妈都是狗屁。如果真的道理有用,那么那位大老爷也不会一直都憋屈在后宅了。 只是作为妻子。王夫人是不能跟贾政顶嘴的。只是她的态度越是恭顺,贾政就越来劲。 正在贾政说得起劲的时候,却听见外头有人急巴巴地跑来道:“老爷、太太。老太太请两位过去。说是外头出了大事儿了,请老爷太太过去。” 王夫人刚刚还在腹诽贾政胆小、没事儿找事儿呢,听见这丫头大呼小叫的,还直直地闯进来,撞见了她在贾政面前丢脸的样子,顿时怒了:“什么大事儿小事儿的。一点子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们也这样来荣禧堂大呼小叫?” 贾政道:“还不知道是谁惹的祸事呢。” 王夫人不敢跟贾政犟嘴。只好跟在贾政的身后去荣庆堂。 显然,这件事情不小,因为贾赦邢夫人带着贾琏王熙凤夫妇也来了,就是宁国府的贾敬也带着儿子儿媳到了。贾政王夫人进去以后,赶紧给贾母行礼,又见过边上的贾敬和贾赦邢夫人夫妇,接受了小辈的礼,这才各自归座。 贾母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大儿媳妇,再看看自己的次子和次子媳妇,微微皱了皱眉,却很有些不愿意旧事重提的样子。作为最后的大赢家,贾母很清楚,这把火的背后的是是非非根本是说不清楚的。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把火,而是她刚刚得到的消息。 贾母咳嗽了一声,道:“叫你们来是告诉你们两件事情。第一件是你们妹夫在江南出事儿了。遇见了钱塘江大潮,连尸首都没处找去。第二件便是圣上在宫里得了消息,已经昏厥了。” 贾母那低低的声音和话语里的信息让屋子里瞬间变得更加安静。 贾敬到底是读书人出身,也中过进士,沉吟了片刻道:“敢问老太太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圣上身体不适的?” 贾母皱眉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路子。” 想起了之前贾母的异想天开,贾敬皱着眉头道:“老太太,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没有大错儿,再荣华富贵上两三代也是自然的。有些事儿能不做还是不要做为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有关圣上身体安康之事,不是我们这样的臣子之家能够打听的。我们只要等着就好。” 贾母看着贾敬,道:“你们东府自然不用愁这些。只要有蓉儿媳妇在,自然可保蓉儿的将来。我们西府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贾敬眯着眼睛道:“老太太,您说什么呢?蓉儿的将来是他自己挣的,这么到了老太太的嘴里,蓉儿怎么就成了那种靠着女人上位的人了?如果蓉儿是那等没有出息的人,他会愿意去南边做一个小小的照磨?会放着大好的公子哥儿的日子不过,去挨别人的折腾?老太太,你也太看轻我们宁国府了。” 贾母哼了一声,道:“算了。我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圣上身体不适,你们都有何打算。” 贾政当即就道:“老太太,我们当然是忠君爱国。不做有违圣恩之事了。” 贾母皱了皱眉,贾政是她最心爱的儿子,她自然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给贾政没脸。她盯着贾敬道:“大侄儿,你也别怪我这个堂婶多嘴。没错。你手里是有个蓉儿媳妇,可是皇家要翻旧账也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到了那个时候,蓉儿媳妇就是你们宁国府的催命符。你还是好好想想才是。” 贾珍不顾自己父亲的脸色,赶着问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贾母对贾珍的识相非常满意。她知道自打贾敬回来以后。贾珍就憋屈得很了。这次的搭话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只要她在后头小小地推动一把…… 贾母微微带着一点得意一点自满,道:“你们忘记了,蓉儿媳妇就是出身再尊贵,这义忠亲王已经是老黄历了。不顶事儿了。甚至她有点儿不干净,很可能被皇家找麻烦……” 贾敬道:“老太太,您胡说什么呢?蓉儿媳妇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您怎么能够这样说她?” 贾母道:“难道我说错了么?别的不说。就说她的身份,明明她应该呆在义忠亲王府的,结果她却瞒天过海地到了养生堂,又莫名其妙地进了秦家,然后配了蓉儿。虽然说圣上不得不认了她,可是这心结依旧在。你以为蓉儿媳妇的事儿以后就没有人翻旧帐了么?” 贾敬道:“就是翻旧账又如何?蓉儿媳妇的事儿是当今圣上认下的。当今圣上对义忠亲王一脉一向宽宏,自然是不会翻旧账的。至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能够这么容易就推掉当今圣上的话么?” 贾母道:“没错,无论是不是太子上位,将来是不太可能翻旧账。可是被冷落、坐冷板凳是很有可能的。说不定你那个宝贝孙子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个小官儿,让别人磋磨了。” “你!” 听见贾母如此咒自己的孙子,贾敬自然是不高兴的。他还想跟贾母争吵一番,就被贾母举手拦住了话头:“好了,我们叫你们来,不是为了蓉儿媳妇那一点子事情,而是为了我们贾家的将来。我们东西两府的爵位跟林家的爵位可不一样。林家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我们贾家的爵位是代代将等的。如今看着我们东西二府风光无限,可是再过几代,只怕就跟平民百姓一般无二了。你们就舍得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沦落为布衣白丁?” 贾敬道:“蓉儿在江南做得极好……” “极好?当真极好?怎么跟我这个老婆子听说的不大一样呢?” 贾母见宁国府的人终于听她的话了,更是抬高了头:“甄家那边已经送来了消息。林如海在江南出了大事儿了,跟着林如海做事儿的蓉儿也有大麻烦了。” 贾敬一愣,道:“胡说。如果蓉儿真的有事,那蓉儿媳妇那边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贾母道:“那当然,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位子上的时候,就跟扬州的那些盐商们结下了冤孽。这次他巡视钱塘江的水利,正好中了人家的算计。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只怕已经葬身鱼腹尸骨无存了。” 贾敬一下子就木了半边的身子。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贾赦虽然混账了一点,其实还是很在乎这个妹夫的。当即就道:“老太太,此话当真?妹夫真的遇上大事儿了?” 贾母道:“没错,甄家送来的信件上说,你妹夫视察盐官镇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呆在盐官镇上的那些盐商,双方起了冲突,然后被大水给一并卷了去。到如今,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贾珍道:“那蓉儿呢?” “蓉儿听说是林如海的属官,自然是跟着你姑爹一起行动的。你们也知道那些盐商们是什么德行。没事情还要闹出事儿来呢。这次你姑爹以出事儿,那些盐商的家人就把你姑爹的宅子和官衙都给围住了。眼下杭州知府跟扬州知府正等着弹劾你姑爹呢。听说江南很多官吏都联合起来了。” 林如海巡视盐官镇下落不明,众盐商纵横江南省伺机闹事。 这两件事情可都不是小事儿。 贾敬当然是知道那些盐商们背地里的勾当,甚至他还知道,那些盐商们背后可少不了的以甄家为首的地头蛇们的影子。如今荣国府这边跟甄家的关系更近一点,如果荣国府不帮忙,只怕这宁国府嫡支就要断了。 想到了这里头的关节,贾敬也只好对贾母缓了颜色。 贾母也知道贾蓉对宁国府的重要性。眼下最主要的就是安抚住宁国府。让宁国府跟着她一起行动。所以,贾母道:“放心。这次钱塘江决堤,蓉儿正好在会稽一带检查秋粮入库的情况,倒是没有跟着林如海一起出事儿。不过。林如海跟他下面的人被大水卷走,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也是事实。只是,蓉儿就是有些死心眼儿,居然想跟着林如海一条路走到黑。我们贾家和金陵的甄家跟那些盐商的关系不错。每年那些盐商们给我们家的孝敬也不少。你是不是写信跟蓉儿说说,让蓉儿别老逮着那些盐商们不放啊?” 贾敬道:“老太太,您不是也说了么?蓉儿是管着秋粮入库的事儿的,跟盐商们又有什么关系?蓉儿又没有把那些盐商们怎么样了。” 贾敬可是非常清楚史书上记载的墙头草的命运的。他可不认为贾蓉在得罪了那些盐商们之后。再回去讨好,会换来那些盐商们的好脸色。不被别人小瞧了才怪。 贾赦也觉得贾母说得有些不像,干脆道:“老太太。您方才是说妹夫出事儿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外甥、外甥女儿她们知道了不?” 贾母道:“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们家。消息这样灵通?这消息是刚刚中午的时候送到的。我把你们叫来,就是要跟你们说说林家这几个孩子的事儿。她们年纪小,又没有个正经的长辈照顾,老是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儿。我想着,把这几个可怜的孩子接到身边,好生照顾着。” 贾母的话题转得有些生硬,可是在场的人都没有心情计较这个了。眼下还有什么事儿逼林家这块肥肉更加吸引人的?林家的人脉、林家的声望、林家的爵位。还有林家这数代以来积攒下来的巨额的财富。可以说,对于贾家来说,林家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急需的。 如今林如海出事了,林家如今只有那几个孩子,最大的两个还都是女孩子,可以说,至少二十年之内,林家是不会出现在金銮殿之上的。而且,如果运作得好,林家四代列侯,百余年的积累使得林家的家私成为囊中之物将不是问题。 至少王夫人的眼睛在一想到林家的财富的时候,两只眼睛冒出了精光。贾敏还在家的时候,王夫人就已经进门了。贾敏跟林如海定亲的时候,林家送来的聘礼和贾母给贾敏准备的嫁妆,王夫人也都看到了。王夫人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她生来聪明,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家,更是通过这些年贾敏给贾母的礼物和自己娘家的门路将林家的财产估算了个七七八八。王夫人甚至还知道,林家所有的产业加起来,绝对不少于五百万之数。 这在京里家资在这个数以上的家族没有几个。 更何况,自打林家姐妹买了两座山以后,那满山的玉石玛瑙更是红了王夫人的双眼。每次看到林家姐妹,王夫人就想着如果那两座玉石玛瑙山石自己的就好了,如果立下那么多的功劳而得到朝廷册封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每每想到这个,王夫人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自己的儿子是个有来历的,可是这样大的功劳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儿子的,却是那两个黄毛丫头的呢? 自打林家两个女娃子受了朝廷的册封,王夫人的心里就不知道有多么不痛快了。 同样纠结的,还有贾母。自己的外孙女儿立了大功得了册封,她自然也跟着脸上有光。可是,这外孙女儿又如何比得过自己的亲孙子?如果这不是外孙女而是自己的孙媳妇立下的功劳,那么得了好的,还不是她的孙子和贾家? 与王夫人不同的是,贾母一直非常遗憾。这两个孩子为什么就这么一点点大呢?如果他们年纪再大一点又做了亲,眼下进入圣上的眼、飞黄腾达的,还不是她的孙子? 贾母在心中再一次肯定了,这两个外孙女儿也是有来历的,如果能够跟她的宝贝孙子凑成堆儿,将来自己百年以后,自己的孙子,还有这荣国府也不用愁了。贾母在心中其实是瞧不起贾琏出去做事儿的。她觉得贾琏做的事儿琐碎又无趣,白白地浪费了时间。堂堂荣国府的公子哥儿去给别人打下手,实在是丢人。 这样想着,贾母就道:“老二家的,你明天去林家一趟,务必要把林家两个丫头接过来。” 王夫人很不舒服。可是她不敢违逆贾母的话,也只好应下了。 邢夫人知道贾母的算计,不过她一贯是给人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所以,她照例就装着一副无知的样子道:“老太太,您这是……” “不关你的事情。” 邢夫人心里呕得直想吐血,空中却还要客客气气地道:“老太太,媳妇儿这不是糊涂着么,才跟您请教来着。弟妹毕竟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没有让弟妹亲自登门去接小辈儿的理呀?” 贾母道:“既然这样,那就凤丫头去。总之,一句话,要把林家两个孩子都接过来。” 王熙凤在边上道:“老太太,虽然说老太太有话,孙媳妇儿是义不容辞的。只是见了林大妹妹林妹妹,孙媳妇儿又该怎么说呢?林大妹妹的脾气可不小,寻常的理由可游说不了她。如果说了实话,只怕她更加不愿意来了。”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林大丫头的确不是个好脾气的,你跟她说了也无妨。反正这事儿宫里迟早是要递出话儿来的。不过,你要跟她说明白。以前她们姐妹能够在京里平安无事,那是因为她们父亲在,看在她们父亲的份儿上,没有人敢整她们。可是眼下不一样了,她们的父亲出事儿了,这京里跟盐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家也不是一家两家的。以前畏惧于林如海不敢动手也就罢了,可是眼下可不一定。你一定要跟他澄清厉害,让她们姐弟几个来我们家小住。我这个糟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了,也没有多大用处了。可是作为亲外祖母,护着我那可怜的女儿留在这世上仅有的一点子骨血还是办得到的。” 贾母说得伤感,让屋里的几个人都说不出话儿来。等贾敬带着儿子儿媳妇走了以后,贾母立即就贾赦邢夫人和贾琏王熙凤这几个大房的人都赶了出去,独独留下了贾政和王夫人。 贾政王夫人在贾母的屋子里又呆了一会儿,说了许多话。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话儿,整个宅子里基本没有人知道。不过,接下来的日子,王夫人的心情一直都不大好。 那头,贾赦邢夫人带着儿子儿媳出了荣禧堂,登上马车准备回家的时候,贾赦将贾琏叫到跟前,对贾琏道:“跟你媳妇儿说说,这差事反正意思意思地跑一趟就是了。如果你姑姑家的几个表弟表妹都不愿意,你也不要强求。老太太,老太太的脾气有些古怪,当不得真。” 说完,不等贾琏回话,贾赦就带着邢夫人上了马车,先回去了。 贾琏回到自己的马车里,跟王熙凤这么一说,夫妻两个也有了主意。 其实大房这边都很清楚,这荣国府里的规矩,真真是连最起码的一层遮羞布都快没有了。至于贾母的想法,大房的这几个也能够猜到一点。无非是想着让贾宝玉定下林家的女儿,好少奋斗个几十年。只是,无论是贾琏还是王熙凤,其实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贾母的这番算计,一定会落空的。 186告知 宁国府里,惜春听说了林如海出事的消息,当下就冲出了屋子,急急忙忙跳上马车往林家去了。她跟林家姐妹两个要好,自然是担心林家的反应的。 马车刚出了宁荣街,就看见天上烈日高悬、万里晴空。只有远远的西北的天边有一小片云。下面的人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只是自家的这位小姐一向得宠,又是个娇惯的,此刻,若是劝,只怕也劝不下来。一行人只得闷头赶路。 惜春这样急巴巴地赶来,林家姐妹也吃了一惊。 今天不是上学的日子呀。 虽然吃惊,但是两姐妹还是出来将惜春给迎了进去。 惜春一见到林家姐妹,就道:“林大姐姐、林姐姐,不好了,老太太那边传出话儿来,说是姑爹出事儿了。” 可把林家姐妹吓了一跳。 林招娣道:“妹妹如何知道这消息的?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惜春道:“两位姐姐,你们也知道的,我们贾家跟江南的甄家关系极好,尤其是那位老太太,跟甄家的那位老太太打闺中就是知交。老太太就是从甄家那边得来的消息,说姑爹出事儿了。我也不知道真假,还请姐姐们多加小心。” 林黛玉道:“四妹妹,老太太那边的消息具体是如何的,妹妹可知道?” 惜春道:“嗯。今天,老太太突然派人把我父亲和我哥哥嫂子都叫了过去,突然就说起了这个。父亲回来告诉我,老太太那里得来的消息是姑爹去盐官镇视察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在那里闹事儿的盐商。那些盐商跟姑爹原来就有些过节,双方起了冲突,然后就被大水一起给卷走了。” 林招娣一愣,道:“被大水一起给卷走了?奇怪,以父亲一贯的性子,如果大堤有决堤的危险。父亲一定会加倍小心的,又怎么会站在那里,等着被大水卷走呢?” 林黛玉也发觉了不对劲。姐妹两个异口同声道:“地图!” 惜春道:“地图?什么地图?难道是盐官镇的地图?可是地图这样要紧的事物,姐姐家怎么会有?这不是不许外传的么?” 林招娣领着惜春往云岘馆走,口中却道:“妹妹,我父亲当年中了探花之后。在翰林院里做了三年,每日里就跟翰林院的那场故纸堆打交道。不过翰林院的事情不算难,我父亲又有个习惯,就是白天看了哪些书,晚上回家就会将之默写出来。这盐官镇的地图也是。父亲曾经受命整理钱塘一带的地方志。就包括了盐官镇。这地图就是那个时候父亲记下来,回来自己绘制的。虽然可能跟原本有些差别,却也能够做个参考。” 惜春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自己绘制地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且不说那庞大而又细致的信息量。可以说,即便是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也是很难做到的。 云岘馆里的地图的确不是那么准确,但是也绰绰有余了。 林黛玉指着那地图道:“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这钱塘江大潮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这盐官镇,因此盐官镇的大堤也是钱塘江大堤上修建得最仔细、花费的钱粮最多的一段。工部每年还专门派人留守,就是御史台那边也专门派了盯着呢。如果这大堤上出了事儿,朝廷绝对会有消息的。” 惜春小声道:“老太太说。圣上得了消息以后,当场昏倒了。这个算不算?” 林招娣道:“圣上昏倒了?”跟林黛玉对视一眼,林招娣才继续道:“老太太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每年的钱塘江大潮本来就是天下奇观。不要说每年的八月十八的大潮,就是这寻常的观潮日,被潮水卷走的人也是有的。如果说圣上为了这么点子事情昏倒。有点说不过去呢。” 林黛玉道:“姐姐,你是说圣上不是因为这钱塘江大潮的事儿……” 林招娣道:“钱塘江又不大,而且观潮的地方又靠近入海口,海边又大多是盐碱地,也种不得粮食,既然种不得粮食,那就意味着人口也不会很多,人口不多,就是钱塘江决堤了,对整个杭州的影响也有限,对杭州的影响力尚且不是很大,就不要说整个江南乃至整个朝廷了。除了观潮的人,又有多少人会在乎?如果圣上真的昏倒了,那也不该是为了这一点子事情。” 惜春道:“可是老太太说,如今那些盐商的家人已经将姑爹在江南的官衙和宅邸都团团围住了,扬州知府和杭州知府都准备弹劾姑爹呢。” 林招娣眨了眨眼睛,道:“弹劾我父亲?这话倒是奇了,盐官镇原来就是杭州知府的管辖地,钱塘江大堤更是杭州知府的公务。钱塘江大堤决堤了,一半是天灾,一半是**,是杭州知府在修建大堤的时候没有尽心尽力,是杭州知府在维护大堤的时候应付了事。这都跟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江南承宣布政使可不仅仅管着钱塘江呢,还有个长江天险在那里等着呢。” 惜春刚要说话,外头就有丫头来通报说贾琏王熙凤来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就知道,想必也是为了一样的事儿。她们叫人在前院收拾了一座花厅出来,又立了屏风,这才出去跟贾琏王熙凤夫妇见面。 贾琏毕竟是成年男子,应有的忌讳回避也是要的。只是贾琏帮着林家做了不少事儿了,虽然这些事情对于贾琏来说都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林家姐妹来说,人情还是欠下了。 贾琏既然是为了她们父亲的事儿来,她们也不能太过失礼。 贾琏王熙凤果然是为了同样的事情来找林家姐妹的,见了惜春也在,先跟惜春见过礼,便道:“原来四妹妹也在,想来也是为了同样的事儿了。只是四妹妹当时不在老太太跟前,就是知道,只怕也不是非常清楚。还是由我来说吧。” 说这,贾琏就把贾母在他们跟前的话除了那些太过打眼的,都重复给林家姐妹听了。然后才道:“林大妹妹林妹妹。虽然说下面的两位知府的弹劾不得不防,可是这盐商闹事儿却更要小心才是呢。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这盐商们存心闹事儿,绝对不能不防。” 林招娣道:“没错。如果闹起了民变,就是朝廷有心维护,父亲也难逃责问。不过。我还巴不得那些盐商们不闹事儿呢。” 王熙凤吃惊地道:“妹妹的意思是?” “那些盐商们也太欠收拾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如果他们安分守法,我们林家才不会去找他们呢。可是事实上呢?他们偷税漏税不说,还想尽了一切办法,钻朝廷的空子。朝廷派出官员,依法向他们收取税银。他们又是怎么做的?下毒、买凶杀人!我巴不得这次他们能够把事情闹大,我正好可以报了母亲的仇!” “可是林大妹妹,你就不怕他们到处撒银钱。造势,要求朝廷处置姑爹么?” “处置我父亲?笑话!他们以为我们林家在江南就没有人了么?不要忘记了,我们林家在苏州也算是当地一大望族,光是家族子弟就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想要对我父亲下手,先要看看我们林氏一族的脸色!而且,因为我父亲,今年江南超过七成的人家都种了双季稻。吃着我们林家弄出来的双季稻、供着我父亲的生祠。这里还想害我父亲?就不怕走在路上被人用锄头开了脑瓠子?” 林招娣话语里的杀气和血腥,就是王熙凤这样素来厉害的人也不觉打了个冷战。她可以想象到那些盐商们的悲惨遭遇了。 王熙凤道:“可是,林大妹妹。我听说那些盐商们背后都是有人的。” 林招娣道:“就是他们背后有人又如何?他们不过是那些世家们养的狗而已。如果他们不知道收敛,只怕他们身后的那些世家就是第一批吃狗肉的。对于那些世家而言,听话的狗没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根本就无关紧要。” 王熙凤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薛家。虽然说薛家也是金陵四大家族里的一员,可是如今看来,薛家未尝不是其余几家的狗。如今薛家的用处不大了,其余几家就开始吃狗肉了。 王熙凤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这个时候,原来只占据了天边的那一小片云彩终于占据了整个天空。天一下子黑了下来,风吹过,透骨的冷。就是贾琏被这风一吹,多多少少也很有些不自在。 没错,贾琏也可以想象到那个景象。那些盐商们有意闹事儿,将江南省承宣布政使衙门给堵了,那些种地的泥腿子们得了消息,还不拿着锄头上门找茬儿才怪!人本来就有仇富之心,盐商们在江南又不得人心的比较多,一边是往日里那些飞扬跋扈的盐商及其走狗,一边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儿,只怕那些百姓们将那些盐商们都给剁了,也没有人敢多吱一声儿。而且法不责众,就是朝廷要发落闹事儿的人,也会先找那些盐商们的麻烦。 惜春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却也知道林家在江南的名望,因此道:“那林大姐姐,你不写信去南边么?我听说那金陵顺天府知府跟姐姐有些瓜葛,如果他能够帮忙就更好了。毕竟,有人帮忙,这事儿才能够更加漂亮,不是么?” 林黛玉道:“四妹妹,这事儿不需要我们家写信去南面呢。但凡做官的,能够做到这顺天府知府的位子,想来也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这里头的关节。你看,蓉儿媳妇就没有写信回来特地说这事儿不是么?可见这事儿的确不大。” 贾琏道:“可是林大妹妹林妹妹,老太太说这盐官镇被卷走了好些人儿的事儿……” “虽然说这事儿还没有定论,不过,应该不严重,就是朝廷要追责任,也追不到我父亲的头上。” “可是姑爹下落不明的事儿……” “八成也是谣言。如果我父亲真的被大浪卷走了,邸报上只怕早就有了消息了。” 正在此时,天上突然一个响雷,下起了雨来,管家急匆匆地闯进了花厅:“大小姐二小姐,江南来了信件。” 林招娣接过来一看,皱起了眉头。林黛玉在姐姐的手里看了一眼。这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见林黛玉的神色,贾琏王熙凤就知道不好,赶紧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林黛玉将手里的信件传给王熙凤,王熙凤跟贾琏一看,也吓了一跳,道:“林妹妹。这……” 林招娣抢在林黛玉之前回答道:“信件上说了,父亲是坐船去视察钱塘江的,官船从来是有专人打理,应该可以信得过。而且信上也说了,在附近都找过了。不见散落了船板等物,可见官船并没有出事儿。” “可是父亲……” “不妨事儿。钱塘江的潮水威力巨大是没有错,但是每年的钱塘江大潮的时候。并不是暴风雨的季节。而且,遇见了大潮,只要有技术高超的好船工,再避过浪头就不会有大事。而且,钱塘江大潮也不至于跟大海上的风暴那样,能够将官船击成碎片,最多最多也就带走了船桨船舵而已。我估摸着,也许是官船顺着潮水进了大海。所以才会没了音讯的。我们只要耐心等待些时日即可。” 林黛玉一下子抓住了林招娣的手,道:“姐姐,你是说。父亲没有事儿?” “那当然。我们的父亲又怎么会有事儿?妹妹尽管放心吧。” “嗯。” “不过,我们要小心外头的谣言。” “姐姐是什么意思?” “如果朝廷下了旨意,那么父亲就是没事儿也会有事儿了。” 林黛玉瞬间反应过来。对着戴司正和常司赞道:“没错儿,也许这不过是父亲的计策。只是那些盐商们神通广大,我们也该多小心些。两位大人,只怕这事儿还是要请两位帮忙了。” 戴司正和常司赞哪里不明白的?自然满口应下。 林招娣抬眼对屏风外面的管家道:“最近只怕往家里送里的人不少,问清楚了,他们是以什么名头送的礼。如果是安慰我们姐弟的,就原样退回去。” “是,大小姐。” 林招娣点点头,道:“此外,我们需要一场较为盛大的宴会,以此昭告世人,我们对父亲的信心。妹妹,你看祄哥儿的周岁宴我们大办如何?” 林祄毕竟是记在韩氏的名下的,如果他的周岁大办的话,就要考虑林黛玉的心情。在这样的小事儿上,林招娣当然不会不给林黛玉面子。 林黛玉想了想,道:“姐姐,祄哥儿的周岁时下个月呢,是不是晚了一点?” 惜春马上就接口道:“两位姐姐不如来我们家吧。我父亲的生日也没几天了,今年是我父亲回家以后的第一个正经生日,我哥哥嫂子原来就说了要大办的,帖子宴席什么的都已经弄好了。不但那些勋爵世交之家,就是父亲的同窗同年,家里也都下了帖子了,虽然比不得姐姐家的人脉广,却也不算少。本来我嫂子也说,我的年纪不小了,原该多见见外面的女眷,要不,两位姐姐也来我们家可好?一来给我父亲贺寿,二来给我撑个场子,三来,也跟那些人家的女眷们打个招呼。就是有多少的话儿,到了那个时候,又有多少说不开的?” 林招娣笑道:“正是呢。四妹妹,你看我这个脑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记了。” 惜春道:“这原来就该是我们先下帖子过来的。我原来还想着下次过来上课的时候带过来的,今儿个也不过提早了两天罢了。” “如此,我们姐妹就谢谢四妹妹了。那天我们会提早一天去妹妹家,只怕接下来的事儿就要麻烦四妹妹了。” “嗯。”惜春脆生生地应了,“林大姐姐林姐姐,你们放心,我们可是好姐妹。” 惜春又转头对贾琏王熙凤道:“琏二哥哥琏二嫂子,你们到时候也要带着二姐姐一起过来啊。反正这次那个家伙不能过来,就是他要过来,父亲也会把他拎到前面去的。你们尽管放心。” 贾琏和王熙凤一听,自然也知道了该怎么做。 虽然说贾赦已经搬出来了,可是这荣国府的人脉还是在贾母王夫人的手里,逢年过节的,人家也知看准了荣国府的招牌,送礼也是往荣国府里送的。对于贾赦搬出来的事儿,人家也不过是当贾赦需要静养,才会搬出荣国府的。 可是迎春已经是大姑娘了,明年的选秀一过,她就要准备说亲了。如果依旧藏在家里,不在别人家的女眷面前晃荡一下,谁知道你们贾家有这么个姑娘?谁知道你这姑娘是好还是不好? 能够借着宁国府的招牌向大家介绍一下迎春,对迎春本人、对大房这边,都是有好处的。 187宴会 作为四王八公之一的宁国府,在京里还是有几分颜面的。 自打贾敬下了狠手,将宁国府上上下下都好好地收拾了一番,宁国府上上下下就老实了很多。头一个会闹腾的贾珍被他父亲拘着,天天在书房里读书,下面跟着贾珍胡闹的家属一族的子弟也个个老实了,要么到别的地方去胡闹,要么就老老实实的装孙子。加上后来贾敬又一手抓宗族事务,一手抓家学,又发卖了很多挑唆着主子胡闹的奴才,贾氏一族很多的年轻一辈就越发老实了。 因此,眼下的宁国府的名声还算不错,至少比原著里的那个宁国府好多了,也比荣国府好多了。荣国府的正经爵爷被赶出了府邸已经作为一个笑话,传遍了整个京师。与之作为对比的宁国府却很有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这次贾敬做寿,给脸来宁国府道贺的人可真是不少。四王八公之家,与贾家乃是好几代的交情了,但凡在京里的,能过来的都来了。就好比北静王,也带着自己的一个侧妃来了宁国府。至于贾敬的那些同窗同年们,有的人是落拓了,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也做到了极高的位置。这些人即便是自己不能过来,也派了家里的子侄过来。 他们早就听说了,贾敬的女儿跟林家的两个女孩子极要好。这次贾敬过寿,林家的几个孩子早早地就去了宁国府。 关于林如海的事情,京里没有人不好奇的。借着林家的光,这次贾敬的客人还真是不少。 贾母跟贾敬的关系虽然不大好,可是贾敬这个生日的排场这样大,她也不好不出席。而且她还想着将林家姐弟几个养在自己跟前呢。如果不是自己派人去接了几次,林家的姐弟几个都找了借口推了过去,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借着贾敬的寿宴才能够见到自己的外孙、外孙女儿。 贾母既然出席了贾敬的寿宴,邢夫人王夫人自然也不能落下,自然探春薛宝钗也来了。倒是薛姨妈,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出现在贾敬的寿宴上。她的身份太低,就是出席了贾敬的寿宴,也不可能跟贾母等人坐在一起,甚至可能被排挤到某个角落里,跟着那些仆妇们坐在一处。薛姨妈难得脑袋瓜子聪明了一回,自己找了个理由,避了开去。免得自讨没趣儿。 当然,贾宝玉也的确没有出席贾敬的寿宴,一来是他的脸还没有好。二来,是因为贾敬事先放了话。贾母虽然非常不高兴,可是知道了北静王也会带着女眷过来的时候,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便北静王没有带正妃来,反而只带了侧妃。贾母还是要以礼相待的。谁让人家北静王的侧妃也是宫里指的呢?谁让人家的侧妃也是受过朝廷正式册封的呢?谁让人家的侧妃也是一品的呢? 规矩就是这样。 贾母还没有这个胆量,认为自己带了贾宝玉过去,人家会不介意。毕竟贾宝玉也是半个小男人了,不是小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女眷之中。在贾母的心中,她们贾家的确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没有错。可是贾母还没有这个胆量跟王府较量。 王府的招牌比荣国府更硬。 这么简单的事儿。贾母还是知道的。 至于探春,她一直对迎春和惜春的日子很好奇。在她的眼里,迎春被贾母撵出了荣国府。不得不投亲靠友,不知道日子有多凄惨。宁国府这边呢,大老爷贾敬是个不着调的,大爷贾珍是个胡闹的,珍大奶奶尤氏跟惜春的关系也不怎么亲近。没有个亲近的女性长辈照拂着。惜春的日子也不过是那样而已。 可是见到惜春的屋子,她就不敢这样想了。 探春没有去过林家。不知道林家姐妹住的屋子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曾听别人说起过贾赦搬出去以后,给迎春准备的屋子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惜春的屋子,如今她是亲眼看见了。 在贾母的院子里的时候,她们姐妹三个都是住在后罩房里的。哪怕贾母的院子足足有五进,那后罩房也就那么一点子大而已。之前是给丫头们住的,然后略略收拾了一下,就给她们姐妹几个住了。想惜春,堂堂贾氏一族嫡系嫡小姐,居然连个偏房都没有,就住在了后罩房里。 探春也知道,这对于她们这些小姐们来说,的确是怠慢的。 后来,薛宝钗来了,她们姐妹几个也分开了。她贾探春住进了荣禧堂后面的抱厦,原来准备给她们三姐妹一起住的屋子,如今成了她一个人的地盘,当然是宽敞的。可是迎春和惜春两个在贾赦那边有了一独立的院子。虽然小了一点,但是正房、左右厢房、还有耳房什么的,一样都不少,着实比那三间小小的抱厦正式多了。 如今,宁国府对惜春这位仅有的小姐,更是捧在了手心儿里。惜春的院子是挨着会芳园的最大的一处院落。整个院子分为三进,院里院外风景绝佳。院子的第一进是待客之所,有玩流觞的小亭,也有大花厅;第二进是惜春学习、接受闺阁教养的地方,书房、绣房、棋室、琴室,一应俱全;最后一进便是惜春的卧室和属于自己的藏书室。最后一进的家具都是气派的紫檀,前面两进更是一水儿的明丽大方的黄花梨。再加上惜春身后跟着的两个供奉嬷嬷和一溜儿的丫头婆子,就是探春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来。 探春何止是说不出话儿来。不要说惜春离了荣国府以后,该有的大家小姐的配置都齐全了,就是迎春,也不再是那等小可怜的样子。这次迎春是跟着林家姐弟几个一起来宁国府的,身边也带着两个供奉嬷嬷和四个丫头。尤氏还特地为了她们收拾了一个一进的院落、一个两进的院落专门用来招呼迎春和林家姐弟。 看着这一切,就是再昧着良心,也没有说宁国府亏待了自己家唯一的小姐去。 薛宝钗倒是好涵养,神色不变地跟着迎春惜春和林家姐妹说话。她吃了太多的苦,如今已经能够做到唾面自干,并且笑着面对着一切了。 “四妹妹。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宝姐姐,你的气色不错。听说宝姐姐家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宝姐姐就会一家团聚了吧?” 薛宝钗点点头,道:“谢妹妹吉言。我舅舅来信说我哥哥已经到了他那边,还说我哥哥人还不错,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就是没有正经地学过多少东西,才会无知者无畏。我舅舅打算将我哥哥带在身边教导一二。” 惜春道:“那就要恭喜宝姐姐了。王大人能够做到京营节度使,想来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有了他的指点,宝姐姐也不用这样牵肠挂肚。为家里担心了。” 薛宝钗笑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这男孩子总是该有个适当的人教导着才是。我听说蓉儿在江南也多亏了林大人的教导呢。林大人如今是承宣布政使,如果蓉儿能够得到林大人的指点提携,将来也是受用不尽的呢。” 林招娣笑道:“蓉儿哪里需要我父亲的指点提携。虽然父亲在信件里面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从南面的人都说,蓉儿的脾气有些直,还有些认死理。做事认真,又只认得天下为公,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却很有些古人风范。而且蓉儿在公务上上手快,做得也好。大家都说,过了今年,蓉儿就要高升了呢。” 薛宝钗听了,赶紧给惜春道喜。 惜春道:“我虽然跟蓉儿不算很熟,不过他在京里是什么样子。我也留心过。要我说,他呀,还真是娶对了媳妇儿了。没有他媳妇儿在边上帮衬着、鞭策着、劝导着。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探春道:“那也是珍大哥哥有眼光,给蓉儿挑了这么个好媳妇儿。” 惜春道:“要我说啊,不是我哥哥好眼光,是祖宗庇佑,让我们蓉儿那天偏偏去了那里。又偏偏在那地方遇见了蓉儿媳妇,又让认死理儿的蓉儿就认定了这么一个人。不然。这么个媳妇儿也轮不到蓉儿这个小毛孩子呢。” 迎春道:“四妹妹,你才多大呢,就知道毛孩子了?” 惜春道:“我怎么就不能叫他毛孩子了?就是我的年纪比他小,我也依旧是他嫡嫡亲的姑姑,当然叫得他毛孩子。” 随着惜春的童言童语,大家一阵好笑。 没错儿,惜春的辈分在那里摆着,自然能名正言顺地叫贾蓉毛孩子的。 探春见惜春的样子,又见迎春一脉的温柔平和,不复当初懦弱胆小的样子,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探春虽然住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可是这待遇也不过是那样,逢年过节,王夫人 也不过是依着往年的旧历给她打扮。不像林家姐妹,拿着林家的大帐,可以随心所欲,想做多少衣裳首饰,就有多少衣裳首饰。也不像惜春,宁国府如今就她一个姑娘,贾敬又是觉得不能委屈了这个老妻留下的女儿的,更是在公帐上专门拨了一块给惜春花销。也不像迎春,迎春今年是金钗之年,来年就要参加大选,贾赦是宁可委屈自己一点,也要给这个女儿最好的。而且迎春也有自己的庄子,也有自己的私房银子,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因为自己的庄子上的出息多,迎春也变得有些底气了。 探春不知道这里头的文章,却敏锐地发现了姐妹们跟往日里的不同。原来就有些自卑的她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干笑着道:“对了,老太太来了也有一会儿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正房那里给老太太请个安?一会儿人多起来,也不大方便。” 惜春听了道:“还是三姐姐有心。只是今儿个我父亲是寿星,该是先给我父亲磕头呢。”说着就领头往前走。 贾敬的确在上房穿着吉服端坐着呢,刚给贾母行了礼,又受了贾政贾赦邢夫人王夫人的礼,正在接受族里小辈们的礼,等这些男丁们都出去了,方才轮到她们这些小姑娘进去磕头。 给贾敬磕了头,女眷们就去了后面的天香楼。一面听戏,一面说话儿。尤氏是宁国府里唯一的女眷,所以接待贵客登门的事儿就由她全权负责,而陪着那些客人的事儿,尤氏就托给了邢夫人,又把惜春也一并交给了邢夫人。 比起贾母和王夫人,她更相信邢夫人。 等到了天香楼,贾母这才有机会跟林家姐妹说话了。 “你们两个狠心的丫头,这大半年的,我回回派人去接你们。你们一次都没有过来,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心里的挂念么?” 林招娣笑道:“老太太,外孙女儿们也挂念老太太呢。只是清明、端午、中元、重阳。家家户户都是要祭祖宗的。虽然我们是姑娘家,虽然父亲不在,我们开不了祠堂,可是我们也不能不拜自己家的祖宗吧?” 贾母长叹一声,道:“罢罢罢。我说不过你们。既然这次你们能来这边,想来是有空了吧?回头你们也不要急着回去了,先跟我去我们府里坐坐,宝玉也想你们了。” 原来贾母打着亲情牌,林黛玉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贾母这最后一句,林黛玉差一点抬脚就走人。什么玩意儿?什么叫宝玉想我们了?你把我们姐妹当成什么人了? 惜春听贾母又来这一套。心里头更是恼火。今儿个可是她父亲的生日,这位老太太纯粹是来搅局、砸场子的吧? “老太太,看您说的。林大姐姐林姐姐又不是宫里的太医,就是去了您那边又有什么用处?难道您把林大姐姐林姐姐当成了灵丹妙药?可是就是灵丹妙药,这药不对症也是要出大事儿的。还请您慎重。” 惜春可是嘴皮子最厉害的。既然知道她父亲就是因为贾母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对贾母自然不那么客气了。而且,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在她的心中还是很重要的,就是贾母也比不上。 今天。史湘云是跟着她的两位婶婶一起过来的,也在这天香楼里坐着,听见惜春对贾母这样不客气,忍不住开口道:“四妹妹,老太太毕竟是长辈,你这样说不好吧?难道说你们宁国府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惜春眯着眼睛,看了史湘云一眼,道:“我说错了么?《礼记》上也说了,在长辈犯错儿的时候,做晚辈的就应该进谏的。还是说,云姐姐认为这圣人的教诲有问题?” 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也是知道史湘云的事儿的。她们本来就对贾母这个出嫁了还对娘家的事儿指指点点的老姑奶奶很有些不满了,更不要说还有史湘云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了。 即便以前是史家的姑娘,出了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到史家来就是客人。哪里有客人对主人家的事儿指指点点的?还有那个小白眼狼也是。自己妯娌两个对她也够好了,什么宴席、什么功课,自己妯娌两个都不曾放松过,就这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被几句好话给勾了去,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还在外头装腔作势,给家里头抹黑,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这里面以保龄侯夫人为最。她是史家第一个发现史湘云的不对劲的长辈,所以对史湘云的感觉就更加不舒服。 保龄侯夫人道:“你就是四丫头吧?跟你四姑姑还真有几分相似呢。当初你四姑姑小的时候,我们就是好姐妹,也很熟悉,你四姑姑就跟你一样,认准了道理就不放松。当初她父亲就说过,家有诤儿不败家呢。如今看来你也不差。” 说着,就褪下手里的镯子给惜春戴上。 惜春原不敢要,保龄侯夫人就道:“长着赐不敢辞。你可不能推辞哦。”惜春这才收下了。 忠靖侯夫人也很喜欢惜春知礼又善辩的小模样。她将脖子上的璎珞取下,给惜春,又问惜春如今几岁了,跟着嬷嬷们学了哪些东西,会不会幸苦,惜春都一一答了。忠靖侯夫人又问:“女孩子的女红可是极要紧的,你有没有开始学了啊?” 惜春道:“嗯。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学着打络子了。去年开始学做荷包做香囊,今年已经开始学绣花儿了。不过父亲说,我的年纪还小,这绣花又是最伤眼睛的,所以不喜欢我多做。” 忠靖侯夫人道:“正是这话。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要我们这些太太奶奶姑娘小姐们每日里做针线贴补家用。可是该会的还是要会的。你要记得,女孩子的女红就跟脸面一样,都是极要紧的。可不能仗着家里的宠爱就马马虎虎、试图蒙混过关哦。” 惜春脆生生地应了:“嗯。我知道呢。我将来要跟林大姐姐林姐姐一样,做得一手细致又漂亮的好针线。” 忠靖侯夫人更加喜欢了,抱着惜春好一顿摩挲。如果不是北静王侧妃带着人来了,她们还有得闹腾。 这位侧妃娘娘来自甄家,是通过选秀然后被指给北静王做侧妃的。论娘家身份,她也是甄家的嫡系小姐。如果不是父亲的身份低了那么一点,她就是给北静王做正妃也是够格的。 听说是这位侧妃娘娘来了,贾母赶紧领着屋里的这些女眷们出来迎接。大家按照身份互相见礼认识过之后。这才各自归座。 天香楼这边都是贾家的亲眷和故交家的女眷,像四王八公还有同为金陵旧交家的女眷都在这里,至于贾敬的同窗同年们的女眷。自然在别的地方。也正是因为这边的人都是跟四王八公沾亲带故的人家的女眷,自然跟扬州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位甄娘娘就是其中之一。 甄侧妃给了惜春见面礼之后,便让贾母介绍起屋里其余的几位小姑娘们了,自然,在认识了林招娣林黛玉之后。便笑道:“我们王爷不止一次说过,林大人当年乃是少年探花,风流潇洒,有当朝潘安之称。如今见了两位县君,可以想象当初的林大人是何等的风采。” 林招娣和林黛玉虽然觉得有些这位侧妃娘娘的话有些奇怪,却还是依照国礼给她见了礼。甄侧妃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让林家姐妹一直跪着。也早早地给了见面礼,让姐妹两个起来了。 等包括薛宝钗在内的这些女孩子都得了见面礼,这位甄侧妃才道:“说起来。前两天,我娘家来了信件,倒是说起了江南的新闻。听说林大人在江南引起了民怨,被人围了官衙呢。不晓得两位县君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林招娣道:“有这样稀奇的事儿?我只知道这两年父亲在江南忙着双季稻的事儿,也听说了江南百姓忙着给我父亲立生祠的事儿。至于这承宣布政使官衙被包围的事儿,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知道侧妃娘娘的消息可靠不可靠?” 甄侧妃的话本来就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林招娣的话更是让屋里嗡嗡声一片。 甄侧妃道:“原来我也不信的。可是来人形容得绘声绘色的,似乎确有其事的样子。倒叫人难辨是非呢。” 忠靖侯夫人马上就道:“要我说,林大人的双季稻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对朝廷对百姓们的好处,那是人人都看得见的。江南的百姓们每年的收成也就那么一点,缴纳了赋税之后,只怕所剩无几。这双季稻一出,就意味百姓们手里的口粮是原来的两倍,百姓们不对林大人感恩戴德才怪呢。侧妃娘娘的话,实在是太离奇,叫人难以相信。” 甄侧妃对王夫人一使眼色,王夫人就出列道:“这个,我们府里也得了消息。说是这事儿在江南闹得挺大的。老太太听说了以后,就担心得不得了,还专门打发人去南面打听消息呢。” 这一下,屋里的议论声就更加大了。很快,就连理国公家里的人也说,他们也听说了相关的消息。 林招娣道:“那么,请问谁知道这领头的人姓什么么?” 甄侧妃道:“怎么,淳化县君不相信?” 林招娣道:“也许是我想多了。我父亲在扬州巡盐御史上也呆了几年,跟那些盐商们也的确有过过节。在我父亲之前,扬州知府和盐政上面的官儿换人就跟我们姑娘家做衣裳似的,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落马。如果说都是这些官员们没有操守,未免太稀奇了些。想必朝廷对这些盐商们的手段也清楚得很。” 甄侧妃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儿上的意思啊。” 保龄侯抢在甄侧妃发作之前,道:“我是个妇道人家,对这外面的事儿也不清楚,更不要说这江南的事儿了。我只记得当初两位县君册封之前,我记得那个时候这红苕就在京畿一带种了两年吧?红苕不能缴税,尚且有那么多的百姓听说有人要找林家的麻烦,跑到宫门外请命,想来这江南记得林大人的好的人,应该不止那么一个两个吧?” 忠靖侯夫人道:“可不是,记得那会儿我正好有事回娘家,结果被那数万人的堵住了道路。你可别说,那么多的人,尤其是打头的那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互相扶持着、抱着万民伞请愿书,一步一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地走向宫门。不要说那队伍里的人了,就是我,坐在马车里看着也心潮澎湃。” 保龄侯夫人道:“可不是。这京畿的世家多,自然得了林家的好的人也不多。可是这江南就不一样啊。江南本来就是朝廷赋税最重的地方。这次双季稻一出,就意味着今年江南的赋税有望全收上来了。百姓们也不用卖儿卖女的,筹集赋税。江南百姓们怎么会不感激林大人呢?” 甄侧妃道:“看来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很了解这些事情么。” 忠靖侯夫人道:“不瞒您说,家父当年就曾经在江南做过官儿,对江南的事儿也深有体会。这江南的田地呀,有一多半儿是官田,还有三成左右是民田。江南的人文风气重,读书人也多,有功名的人自然也跟着多了。因此,这三成的民田几乎都是那些读书人手里。因为能够减免赋税啊。这官田就不一样了。因为不能减免赋税,自然这租种的人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缴税。听说缴了税之后的粮食最多也只能坚持到过年后。等过了年,这些百姓就只能举债度日,还不起债务的,就只能卖儿卖女了。所以说,林大人在江南被尊为万家生佛,一点儿都不为过。” 保龄侯夫人道:“虽然不是第一回听说了,可是妾身依旧觉得,百姓们给林大人和两位县君立生祠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呢。” 188决裂 听了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的维护,甄侧妃心底不知道有多不痛快了。..她也是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儿。 甄家和贾家的确风光,尤其是甄家,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就曾经接驾过四次,光这份荣耀就足以傲视整个朝野上上下下。可是这种荣耀是用银子堆出来的。甄家的底子就在那里摆着,哪里有那么多的家底给他们折腾?还不是向国库举债的。 这事儿就是先帝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有了甄家和贾家轮流执掌盐政的事儿。为的,就是让甄家和贾家能够多得些银钱,填补亏空。 可是,朝廷的赋税和百姓们的血汗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先帝的行为其实也是公器私用的一种,而且还是最恶劣的纵容下臣对国家财政伸手。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人一旦过惯了好日子,再叫他们去过苦日子,又有哪个经受得住? 甄家也是如此。他们仗着皇家的宠爱,过上了奢华的日子。可是这奢华的日子一旦享受惯了,他们就受不了以往的清贫。即便是那些家主们有心节俭一二,内宅的女眷和下面的人也都是阳奉阴违的多。身上的衣料子的高低、头上的首饰的档次、饭桌上的菜肴的精美程度、屋里陈设的年代久远,都是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子,也是他们在家里的实际地位的表现。就是为了面子、为了争一口气,她们也会绞尽脑汁为自己谋取最后的一分利益。 而结果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缺乏家族底蕴的人家就会将日子越过越奢侈,排场越过越大,这银钱的花销也就越发大了。 当初贾家就接驾了一次,加上这些年来跟国库借贷的总数。再除去以前已经还上的部分,光剩下的那些就把贾赦从祖父、祖母那里得到的财产和自己多年的积蓄都给掏空了。甄家接驾四次,再加上这些年跟国库举债的总数,盐政上截留的银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可以说。甄家的亏空总数就是把整个甄家全部给卖了都还不上。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发现了财政危机,打算清理自己的钱袋子了。这不是要断绝了甄家的财路么? 甄侧妃的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会这么讨厌林如海。对于林如海的两个女儿。自然就更加没有好感了。 美人相忌。 甄侧妃在金陵的时候,就是当地有数的美人儿。加上她是金陵甄家的嫡系嫡小姐,就是父亲的官位不高,可是家世在那里摆着。她又是得宠的,自然受人追捧。数遍了整个金陵,也没有人跟她平起平坐。所以。甄侧妃还是相当自傲的。 但是。她堂堂甄氏一族这一辈最出色的女孩子居然连皇子侧妃的做不了,只能给区区异姓王做侧室,她心里怎么不憋屈?偏偏林家两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就靠着自己的功劳成为一等县君,叫她心里怎么不嫉恨?偏偏北静王最近话里话外都是林家的两个女孩子,叫她心里怎么不着恼?而且今日一见,林家的两个女孩子已经初现日后的绝代风华,自然引起了甄侧妃的警惕。 新仇旧恨。甄侧妃对林家姐妹会有好感才怪! 当初我们家并没有碍到你们林家,你们的父亲林如海就对我们甄家下软刀子。等你们风光了,那还有我们甄家活命的机会么? 甄侧妃不想让林家姐妹出头,不想让世人对林家姐妹交口称赞,也不想让林家姐妹成为贵人,从此压在她的头上。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毁了这两个丫头。 抱着这样的心思,甄侧妃瞄了一眼贾母,又看了看史家两位侯爷夫人,道:“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对林大人的好感可真是不少呢。对这两个丫头也好,倒比过了自己的亲侄女儿,就是个亲生的也差不离了。” 这话着实诛心。 忠靖侯夫人立即就道:“侧妃娘娘,实不相瞒,我们侯爷啊,还真是最佩服林大人,说林大人对朝廷的忠心,那是不容置疑的。而且林大人的手段也不差,将盐政上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人说不出话儿来,对儿女们的教养也极是上心。看两位县君就知道林大人教养孩子是多么厉害了。” 保龄侯夫人也道:“是啊。我们云丫头的确不错,可还是比不得两位县君呢。如果将来我的孩儿有两位县君一半出色,我做梦都会笑醒。” 一直坐在保龄侯夫人身边的惜春也道:“还有我,还有我,我将来也要跟林大姐姐林姐姐一样,为父亲为家族的脸上增光添彩。” 保龄侯夫人笑着搂着惜春道:“嗯,有志气。” 林招娣坐在下面不好意思地道:“侯爷夫人来过抬举我们了。” 保龄侯夫人道:“我们妯娌两个说的可是实话,可不是抬举。别的不说,光你们弄出来的红苕,就救了多少人?又让多少人家免了骨肉分离之苦?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每年也会施粥舍米救济贫民,可是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不像你们,可是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百姓们记得你们也是自然的。” 史湘云见自己的婶娘如此夸赞林家姐妹,心里非常不自在,便道:“婶子,林大姐姐家里风光也好、爱民也好,可是在江南激起民变的也是林大姐姐的父亲呢。” 惜春道:“云姐姐,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如今看来,你还不如我呢。我尚且知道林家姑爹在扬州巡盐御史一职上恪尽职守,自然是要得罪人的,尤其是那些盐商。这次林姑爹又弄出了双季稻,自然得百姓们爱戴。如果姑爹再上升一步,就是入阁拜相。那些盐商们害怕姑爹上去以后找他们的麻烦,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了。那些围着承宣布政使衙门的百姓啊,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盐商雇来的人呢。” 迎春笑道:“江南百姓对姑爹感恩戴德的多,就是那些读书人家,大多数对姑爹也是极其佩服的。他们怎么会围着承宣布政使衙门,给姑爹添麻烦呢?我看那些盐商们想雇人也有限吧?也许围着承宣布政使衙门的百姓其实在家里都是呼奴唤婢的金贵人儿呢。” 惜春道:“不过。也许这里面的确有百姓受了别人的煽动蒙骗也未必可知?” 迎春道:“即便是受了煽动蒙骗,在和承宣布政使衙门外呆久了,自然也会知道了实情。也许只要有人登高一呼,那些受了骗的百姓们就会主动把那些闹事儿的人给抓起来了。” 惜春拍手笑道:“是啊是啊。那些盐商们如果真的敢这样做。就等着倒霉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些盐商们作威作福惯了,也该吃吃苦头了。” 随着惜春和迎春的一问一答,甄侧妃终于坐不住了。 没错儿。她接到娘家的信件,自然是知道娘家在这背地里的手脚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娘家势大权大,在金陵又是手眼通天的人家,就是皇家也要顾及三分。所以在北静王府的时候。就是面对北静王正妃,她也带着几分骄傲。可是现在,她明显地感觉到了危机。 的确。甄家能够成为金陵的地头蛇。能够在盐政上一言九鼎,除了甄家的确有几分能耐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皇家的宠爱。但是,如果这次蒙骗煽动百姓们闹事儿的事情真的被人抓住了把柄,那么她们甄家就死定了。 就在甄侧妃有些心慌意乱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激烈的犬吠,然后就是喧哗声。可把她着实吓了一跳。贾母赶紧派人去问是什么缘故。少时下人回来说:“老太太,请您放心,不过是几个小贼,想借着我们老爷大寿,府里忙乱的机会摸进来偷窃。如今已经被拿住了。” 贾母道:“阿弥陀佛。好端端的,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进来了小贼了呢?” 惜春道:“就是这白天,他们摸进来才不容易被人发现呢。晚上黑灯瞎火的,客人们大多回去了,巡夜的人也都开始晚上的活计了,看见不认识的人,哪里会不问的?只有这白天,人来人往,不少客人都带了小厮随从过来,各处的人看见了陌生人才不会怀疑。只是我们宁国府跟别人家不同,我父亲爱狗也会养狗,几个要紧地方就养着狗狗呢。狗狗可比人警觉多了。如果哪个小贼胆敢往这内宅来,绝对要他们好看。” “你就不怕伤了客人?” “今天可是要紧的大日子,各处地方都有人守着。至于来这里,总共也就两条路而已,都是有丫头婆子守着的。就是那些小厮们乱走,也不可能走到这后头来。所以,能够被那边的狗狗咬住了的人,绝对不是客人,也不会是客人们的随从。” 甄侧妃听了心里更是发苦。却也只能带着一应女眷出来张望了一回,又装模作样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她当然知道那个人并不是什么随从而是她专门找来捉弄林家姐妹的。如果林家姐妹在这宁国府里出了事儿,谁都不会怀疑到她甄侧妃的头上去。这个点子,当然来自年初,贾母的生日里发生的故事。如果事情成了,那么管家不利而丢人的事这宁国府,因为倒霉而丢人的是林家姐妹。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这位北静王侧妃的头上。因为这样的事儿在贾家是有前科的。 可是甄侧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千算计万算计,居然在最后的关头栽了跟头。 宁国府里养了一群又一群的恶犬,还专门养在了内宅。 甄侧妃微微哼了一声,却不想被忠靖侯夫人看了个正着。 忠靖侯,人如其名,是因为对皇室的忠心才得了这个爵位的,跟贾家这些有着各自的小算盘的人不同,史家的两个侯爷都是有些直性子,或者说他们的头脑都有些简单。所以,无论是现任的保龄侯爷好,忠靖侯爷好,都只忠心于那把椅子上的人。他们兄弟二人尚且如此,作为他们的妻子,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嫁鸡随鸡,也只忠心当今皇帝一人。就是皇太子殿下,他们也不买账。 作为贾母的侄子和侄媳妇,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都很清楚自己家这位骄横的老姑奶奶的为人,也很清楚贾家对权力的追逐。更清楚贾家在背地里做的那些投机倒把的小动作。不要说两位侯爷了,就是两位侯爷夫人,她们都知道这种行为的危险性。这才是如今的史家人能不来贾家就不来贾家的真正原因。 当然,如果不是这次贾敬整顿了宁国府也整顿了贾氏一族的家学。如果不是秦可卿在当今皇帝面前过了明路,如果不是贾敬是进士出身,如果不是宁国府派人送帖子的时候说了林家姐妹的事儿,他们也不会来。 不过。史家两位侯爷也是留了后手的。虽然大人来了,可是自己的孩子却是一个都没有带,家里那么多的孩子。就带了史湘云一个侄女儿。 现在甄侧妃对林家姐妹的态度。更是让敏锐的忠靖侯夫人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而且,忠靖侯夫人也非常肯定,这绝对是这位侧妃娘娘的自作主张。以北静王的谨慎,北静王府绝对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看来这位出身甄家的侧妃娘娘也不过如此,希望她不会就这样玩完了。要不要跟北静王打个招呼呢?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忠靖侯夫人的眼底也闪过了一道寒光。她的表舅唯一的爱子就是前任扬州知府,因为盐商们觉得他碍手碍脚。所以弄死了他和他的家眷。忠靖侯夫人一想到那位从小就非常照顾她的慈爱的表舅就是因为痛失爱子而撒手人寰,这心里就宛如刀割。 这份血债,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保龄侯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妯娌的这段心事,所以重新落座,丫头们又上了茶果来,她就搂着惜春开口了:“想起这犬吠啊,我就想起这扬州的事儿了。要我说,扬州这个地方的官儿最是莫名其妙了。你们知道不?今年扬州盐政上的赋税又差了好多,朝廷又砍了两个官儿的脑袋。如果说这些官儿都是没有操守的,那未免也太稀奇了。” 林招娣看了看在座的贵妇们,微微一笑,道:“扬州的官儿和盐政上的官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咦?淳化县君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是知道什么,而是亲身经历的事儿。我父亲出任巡盐御史的时候,我已经不小了,也记事了,对有些事情还有些印象。记得有一次,父亲在给我们姐妹讲书,结果外头送来一封信。没过多久,某天早上起来,父亲的枕边多了一把匕首。” 忠靖侯夫人惊呼道:“当真?” 林黛玉也点点头,道:“嗯。父亲收到信件的时候,神色就不大好。破天荒地没有继续给我们姐妹讲书,而是先回外书房去了。至于匕首的事儿,虽然父亲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尽力瞒下了。可是后来我跟姐姐捉迷藏,在书房里翻到了那把匕首,当时父亲的样子就非常奇怪耶非常惊慌。” 林招娣道:“是啊。我记得刚到扬州的那一会儿,因为好奇,我经常在巡盐御史府衙里跑来跑去。可是当我们在父亲的书房里翻到那把不起眼的匕首之后,父亲就禁止我们在家里捉迷藏了,甚至还要母亲在我们姐妹身边多多准备些丫头,还要我们发誓,不论何时何地,都要保证身边至少有两位嬷嬷两个丫头。以前我年纪小,不明白,现在,我懂了。” 保龄侯夫人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我们倒是不知道呢。” 忠靖侯夫人道:“我们这样的女眷又能够知道多少东西?要知道盐铁官营,能够在这上面分一杯羹,哪怕只啃下一口,这一辈子也就受用不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难怪这扬州知府和盐政上面的官儿换人跟换衣裳似的。一边是在刀尖上跳舞,一边是躺着数银子。不听那背后黑手的,自己的性命有危险不说,还拖累自己的家人。听从了那幕后黑手的,虽然自己可能赔上性命,可是自己老家的家人的命却保住了呢。” 保龄侯夫人道:“谁说不是。蝼蚁尚且偷生,能多活一日也是好的。至于以后,朝廷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可是那些东西折腾起人来,可是非把好好的人家折腾地断了香火又毁了名声才罢呢。能够自己一死。保全家人已经是万幸了。” 林招娣和林黛玉微微叹息一声,什么都没有说。这种事情,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清楚的。 史湘云道:“婶娘又来了。这好好的日子说这样丧气的话多不好。今儿个可是这边的大老爷的好日子呢。” 惜春道:“不妨。我父亲也说了,我们蓉儿也在江南。江南的官儿又是天底下最不好做的。父亲让我多跟太太奶奶们多学学,回头再说给他老人家听。我们家如今就蓉儿一根独苗,多知道一点就多一分准备。” 保龄侯夫人道:“我们的四丫头可真是一个好姑姑呢。” 惜春道:“那当然。我就蓉儿一个嫡嫡亲的侄儿,我不疼他疼谁?” 屋里的人都大笑起来。 甄侧妃道:“府上的四姑娘还真是个妙人儿呢。太夫人。您真是会调、教人呢。” 贾母连声道:“您谬赞了。” 甄侧妃道:“哪里,我在家的时候就曾经听长辈们说起过,太夫人打年轻的时候就会教养孩子,当年府上的四姑奶奶在金陵的时候就艳冠群芳。后来嫁了林大人以后。更是持家有道,膝下的几个孩子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出色呢。我记得淳化县君和淳安县君也是太夫人教养的吧?也难怪能够进了圣上的眼。” 真是睁眼的瞎话,略略知道点贾家的事情的人都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更让人无语的是。贾母居然认了。 林家的功劳是林家的功劳。关你什么事情了?谁不知道你致力于坏了林家的名声给自己的孙子铺路的事儿! 偏偏甄侧妃还道:“不过,淳化县君、淳安县君,太夫人毕竟是你们的外祖母,你们就是再忙也不能忽略了老人呢?” 林招娣笑道:“侧妃娘娘,您这话是从何而来呢?我怎么听不懂呢?今年对于朝廷也好,对于我们林家也好,都是一个极要紧的年份呢。忠孝忠孝,自然是忠君为国为先。这国事为了,我们姐妹又怎么走得开?” 甄侧妃道:“你们也不过是两个女娃娃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林招娣道:“怎么会不重要呢?这关系到京畿、河北、山东以及边关的数以万计的军民百姓们的生计,侧妃娘娘,还是说,您吃着百姓们种出来的粮食、穿着百姓们织就的锦缎、享受着边关战士们浴血奋战以命搏命换来的安宁,却对他们的温饱视而不见?我们这样的小女孩都知道呢。侧妃娘娘当年也是金陵闺中第一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么?这就是甄家对朝廷的忠心?” 你讥讽我不孝顺外祖母,我就刺你一句不忠。卖弄口舌,我还从来就没有怕过人的。 甄侧妃当即就大怒:“你胡说什么?” “哎呀,原来被我说中了,侧妃娘娘恼羞成怒了。” 甄侧妃那鼓鼓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几下,好不容易将心底的火气给将了下去,道:“好一张利索的嘴皮子,还真的需要人好好地教导一二呢。太夫人,还请您多劳累些个了。” 惜春眯起眼睛道:“让老太太照顾林大姐姐?老太太有这个时间有这个精力么?” 甄侧妃道:“事关自己外孙女儿,想必太夫人不会推辞的。” 惜春道:“这就奇怪了,林大姐姐姓林,身边的嬷嬷不是圣上赐下来的,就是当年伺候孝穆皇后的人,这些嬷嬷们就不能教养林大姐姐了么?还是说老太太的规矩比圣上宫里还要好?” 屋里的人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位四姑娘真是一阵见血。 “怎么这些嬷嬷,不,我的意思是……” 甄侧妃有些支支吾吾,可是惜春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放过对方的人?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甄侧妃只怕跟贾母那边有些关系,所以才会处处帮着贾母。只是,这位甄侧妃的确不是一个聪明人。 但是,即便对方不怎么聪明,惜春也决定要让她永远也翻不出身儿来。不然,那位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惜春道:“我记得您是侧妃吧?虽然您的品级跟两位侯爷夫人差不多,可是您依旧是个侧室。说得再不好听一点,您就是一个妾。我记得只有皇上的妃子才能够穿大红的,就是皇子们的妾室也要回避正红和与正红相近的颜色的大礼服。您的衣裳似乎不大对吧?” 边上有几位夫人都忍不住偷笑。她们的年纪跟甄侧妃差不了多少,同为四王八公和跟四王八公有关系的人家。她们跟甄侧妃从小就认识,自然因为家世不敌甄侧妃,所以吃过不少苦头。如今甄侧妃在一个小女孩跟前吃瘪,她们自然是高兴的。 惜春道:“既然您不是北静王的正妃。又不姓林,跟林家也没有什么关系,您又有什么资格插手林大姐姐的教养问题,林大姐姐也好。林姐姐也好,也是命妇,自然有皇后娘娘教导。哪里需要你一个异姓王的侧妃多事儿?” 甄侧妃终于色变:“你住口!” 惜春道:“奇怪了。我不过是在自己家里说了实话,为什么你要我住口?先犯错儿的事你呀。” 甄侧妃阴森森地道:“太夫人,您的孙女需要好好地调、教调、教了。如果您没有时间的话,就由我代劳如何?” 惜春道:“侧妃娘娘,老太太不过是我的堂房叔祖母而已,我有父亲有哥哥嫂子,哪里需要劳动堂房叔祖母?” 甄侧妃道:“贾四小姐。好歹太夫人也养了你一场,你这样说是不是不大好啊?” 惜春眯起了眼睛道:“侧妃娘娘,您是想说我忘恩负义吧?可是呢,我到底是这宁国府的姑娘,如果我对一个仅仅是抱养了我几年的人感恩戴德,却对对方算计我父亲的行为熟视无睹的话,那我岂不是猪狗不如了。您说是不是?”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秘辛,绝对是秘辛!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史湘云尖叫道:“四妹妹,你怎么能够这么说?老太太对你可是极好的。” 惜春道:“对我极好?云姐姐,老太太的院子几进?” “五进。” “五进的大院子,就连个偏房都没有么?让我住后罩房?” 屋子里的人马上就议论起来了。在座的人有不少都是去过贾母的荣庆堂的,也知道贾母的院子分五进,第一进是待客之所,贾母是住在第二进的正房里头的。就是说,除了前面的两进之外,贾母的院子后面还有三进。最后一进是后罩房,那这中间的两进呢?当真就不能整理出一进来给三个孙女们住么?就是老太太的屋里没有地方,这么大的荣国府就找不到一座院子给孙女们住么? “没错,之前老太太说我幼年丧母的确可怜,把我抱了过去。可是老太太自己的年纪也大了,膝下的孙子孙女们也多,自然顾不上我这个堂房的孙女儿。这房子的事儿就算了,可是这下面的人是怎么一回事情?虽然我们三姐妹看着都有各自奶嬷嬷和四个教养嬷嬷一个一等大丫头四个粗使丫头。可是那些嬷嬷们都是什么人,要我一一举例么?二姐姐还要拿首饰才能够使唤得动她们,更不要说我这个半大的奶娃娃了。” 惜春抬起了下巴:“我可是这宁国府的嫡小姐。” 有人在背地里嘀咕道:“把宗族里的嫡系嫡小姐跟自己家二房的庶女一样养,处处彰显自己慈爱,也就这位老太太做得出来了。” 角落里,好几位夫人凑在一起,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史湘云道:“可是……” 惜春道:“云姐姐,你就知道老太太会顺着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老太太会顺着你,不过是因为她的宝贝金孙喜欢跟你玩儿。你仔细想想,那边何时在乎过你的名声?男女大防你不会不知道吧?” 惜春其实很想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今年都几岁?那边接了你过去小住,哪次不是让丫头直接带你去她的孙子的卧室,就是让她的孙子随便进你的房间的?她们何曾考虑过你坏了名声之后的下场! 史湘云愣住了,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立即就听出来了。还好还好,这位四姑娘还是留了余地,不然,她们史家的名声、史家女儿的将来只怕真的要被史湘云给毁了。 史湘云还要说话。就被忠靖侯夫人给按住了。 越是大户人家越是看重名声,哪怕背地里烂得不能见人了,这表面上的遮羞布还是要保护得好好的。 甄侧妃冷冷地道:“小小丫头,居然这样牙尖嘴利。挑拨离间倒是顺溜儿。你不要忘记了,你到底还是一度养在人家跟前的。” 惜春道:“方才我就奇怪了,你一个小小的侧妃怎么就这么大胆,居然在我堂堂敕造宁国府里大放厥词。还跟这位老太太一答一唱,明里暗里地指着林大姐姐林姐姐不规矩不孝顺。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你知道些什么啊?啊?林大姐姐林姐姐姓林,不姓贾,她们就是要孝顺。也该先孝顺了自己家的祖宗!至于那等不让人家为自己的母亲守孝、往林大姐姐林姐姐的头上扣大不孝的十恶不赦的罪名的人,我都好奇了,人家林家到底犯了哪路神仙。她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 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几乎没有笑场。 史湘云扭了扭身子。脱了忠靖侯夫人的挟制,道:“才不是呢。明明老太太很关心林大姐姐林姐姐的。” 惜春道:“怎么个关心法儿?本来林大姐姐林姐姐应该在林大人身边守孝的,是老太太自己,居然动用了六百里传书,一连发了好几封信件,这才磨了林大人点头,答应将孩子们送过来的。可是实际上呢?林大姐姐林姐姐带着弟弟赶着百日里过来。整个荣国府上上下下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不说,老太太连个正经的屋子都没有收拾,一开口,就让林大姐姐林姐姐住在碧纱纱里。隔着薄薄的木板,就是她那个宝贝孙子睡的大床!连个正经的门板都没有。人家可是在守孝!如果不是林大姐姐放话,如果没有正经的屋子,她宁可寄居寺庙,你说大家会怎么看林大姐姐林姐姐?林家还有没有名声?” 林招娣慢悠悠地道:“的确,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最怀疑的事情。老太太,您说您在所有的儿女里面最疼爱的就是我们的母亲。可是母亲去了还没有三个月,您的那个孙子就一身大红。您叫我们姐弟心里怎么想?嫡嫡亲的姑母去世了,做侄儿的怎么也该服个小功吧?还有,如今我们姐妹也都大了,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们去给您拜年,您依旧把那个孙子带在身边。他往我们姐妹身边凑,您不拦着,看着我们姐妹避让,还说一家子骨肉正应该好生亲香亲香。谁跟你们荣国府是一家子了?” 林黛玉道:“老太太,看住过了世的母亲的份儿上,我们还尊您是我们的外祖母,也请您给我们两家留下最后一点颜面。不然,就是父亲对母亲情深不悔,我也会将母亲的嫁妆和庚帖退还。我是林家的女儿。” 贾母晃了晃,突然没了力气。她知道,林黛玉既然放下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这姐弟几个里面最心软的林黛玉也没了耐性了。 贾母突然道:“可是,可是你们知道你们父亲这次……” 林黛玉道:“老太太,其实我在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请您回答我好么?” 贾母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不详的预感。她敏锐地感觉到,林黛玉接下来的话不是她想要听的。 果然,林黛玉道:“老太太,你们荣国府跟那金陵甄家的关系极好,听说老太太跟甄家的太夫人更是手帕交。后来,我还查到,早在先帝时期,外祖家和那甄家就轮流执掌盐政十年,对那些盐商们的影响力可是实打实的。虽然说后来外祖家搬进了京师,可是甄家依旧在金陵,甚至因为一家独大,对盐商的控制力更胜从前。为什么老太太不向甄家递话呢?为什么老太太不为了母亲请甄家高抬贵手呢?如果老太太在背后使力了,说不定母亲就不会死了。” 贾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不,不是的……” 林招娣道:“老太太,母亲是在中秋节的团圆饭上吃了有毒的点心当场吐血的。至今,我们姐弟几个都不敢过中秋,中秋节的团圆饭也吃不下。每到中秋节,母亲惨死的样子就在眼前晃呢。” “不是的,敏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要她的命?” “可是今天,您跟这位侧妃娘娘不是很亲近么?这种亲近这种默契是凭空就能够来的么?” 贾母答不出话来。 林黛玉道:“你呢。如果将母亲的庚帖还给您的话,对母亲也太残忍了。” “我从来就没有想要过你娘的命!” 林招娣道:“这话您不该对我们姐妹说的。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这盐政上的官儿都是一年一任的。老太太如果心里真的有母亲这个女儿的话,大可以想办法让我父亲平平安安地混过一年,然后想办法让父亲离开巡盐御史这个位置就可以了。” 贾母大吼:“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那么,这次江南盐商闹事,老太太您也什么都不清楚么?” 贾母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忽而巴拉地说起了这个来了? 没错,盐商闹事儿的背后,的确有甄家的手笔,贾母也是知道这一回事情的。 本来,林如海不再是巡盐御史,当初贾敏的死,那些盐商们也做得漂亮,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让林如海除了几个官奴,连动手的人是哪几家的都不知道,只能把这满腔的恨意压在心头。 可是林如海在江南弄的那些东西收获了大量的民望,自然也威胁到了甄家在江南的利益。甄家自然是坐不住了。甄家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把柄,逼盐商们动手,打算就此除掉林如海。 林如海的官船也好,盐官镇的事儿也好,还有这后来的事儿,都有甄家的影子,可以说,甄家为了除去林如海已经动用了全部的资源。 从贾母的神色中,林招娣和林黛玉知道了答案。 对于贾母,她们从此再没有一点亲情。 这次宁国府的寿宴,可以说无论时贾母还是林家姐妹都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更加倒霉的是那位甄侧妃。 同为四王八公,东平王府、南安王府、西宁王府、北静王府,这四座王府跟商户人家,包括盐商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区别也仅仅在于隐晦程度而已。毕竟,奢华的日子也是要靠银钱支撑的。以前,北静王府的手下也的确有好些商家们挂在王府名下,甄侧妃进门的时候,又带进来两户盐商,也因此北静王对甄侧妃还算可以。 可是,这一次宁国府的寿宴结束以后,原来就有些隐隐失宠的甄侧妃彻底地被禁足了。 原来,北静王对林家姐妹有些好奇,才带着跟荣国府、跟贾家有些关系的甄侧妃出席贾敬的寿宴的。可是,结果却如此地糟糕,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北静王依旧觉得林家姐妹很有趣。即便林家姐妹接受了他派人送去了赔礼,他依旧觉得林家姐妹非常有趣。 189禅让 贾敬寿辰的隔天,贾母就病了。 由不得她不生病。 那天,天香楼里,当着那么多的客人家的女眷,林招娣和林黛玉的神色压制住了贾母,让贾母没能及时地反驳。等贾母回过神来,想为自己辩驳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张大了嘴巴也发不出声音来。 贾母害怕了。 她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当初,贾敏跟着林如海南下的时候,贾敏的确来荣国府向贾母说情,请贾母帮忙。可是当日贾敏的话里话外,都是林如海会被贬斥,都是因为荣国府里长幼尊卑不分、二房仗着贾母的宠爱窃据正堂。贾母生气了,认为自己的女儿翅膀硬了,不听她的了,将贾敏狠狠地骂了一通,将贾敏赶了回去。 这次林招娣林黛玉姐妹两个问贾母的时候,贾母发现自己张大了嘴巴都发不出声音,以为自己女儿的鬼魂来找她了。 她自然是害怕。 贾母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叫着贾敏的小名。这是贾宝玉出生以来,第一次在贾母的嘴里出现叫另外一个人的名字的频率比贾宝玉高的情况。 贾母这个样子,作为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孙媳妇儿,贾赦这一房才回荣国府给贾母伺疾。因为贾母不大好,自然也不能要求什么房子的事儿了。一家大子都住进了客院。 这日,又轮到邢夫人带着女儿和儿媳妇儿去替换王夫人、李纨、探春三人了。见王夫人那一脸的疲惫,邢夫人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弟妹,怎么就你们几个守着?宝玉怎么没有过来?” 王夫人道:“宝玉自己也不好呢。” 邢夫人道:“弟妹,明眼人不说暗话,宝玉被他父亲打了那一顿,养到现在,就是再严重的皮肉伤也养好了。至于他的脸,马道婆不是说了么?功德满了自然就会好。老太太疼了他一场。如今老太太病了,他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王夫人道:“宝玉还没有大好呢。我也不忍心叫他这么受累。” 邢夫人皱起了眉头,非常不满:“弟妹,你说的什么话?我们琏儿可是连衙门里的差事都放下了,专门回来给老太太伺疾。宝玉不过是脸上不好看了,又不是动不了、下不了地了。怎么就不能给老太太伺疾了?” 王夫人道:“宝玉不会做这个的。” 邢夫人道:“什么叫宝玉不会做这个?这是孝道!孝道当先你难道也不知道么?而且,老太太屋里那么多的丫头,梳头洗脸更衣喂饭,都有丫头们动手,我们不过是陪在老太太身边。免得老太太孤单而已。这么简单的事情,宝玉也做不了么?宝玉不是一向嘴甜、最讨老太太欢心的么?他怎么做不好了?” 王夫人道:“嫂子怎么就抓住了宝玉不放?老太太这个样子是宝玉的错儿么?还不是嫂子心心念念、一直巴结着的林家的两个丫头的不是?嫂子何苦把这火气撒到宝玉的头上?!” 邢夫人道:“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呢。本朝以孝治国。如今外面正盯着我们家呢。如果被御史台抓住了,一个大不孝下来,你担当得起么?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把宝玉的将来放在眼里?” 王夫人道:“大不孝?嫂子快别说这个了。如果说孝顺,为什么请了这么久的太医,一个都不见?该不会你们大房舍不得这到帖子吧?” 王熙凤在边上道:“二太太,您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们大房舍不得这道帖子。如今圣上身子不爽快,太医院里但凡数得着的医官眼下都在宫里伺候着呢。我们二爷不但亲自跑了太医院。就是各位太医的家里,我们二爷也都跑过了。别人不在家里,都在宫里当值有什么法子?虽然现在请来的这几位大夫不是在宫里伺候的。却也是京里数得着的好大夫。还请二太太不要太矫情了,硬拦着人家不给老太太诊脉。耽误了老太太的病情,谁都承担不起。” 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她的亲侄女儿开口反驳她,着实愣了一愣。 探春看了看王夫人,道:“二姐姐,怎么林大姐姐林姐姐不见?老太太可是挂念她们很久了。就连如今病着嘴里还念叨着她们呢。” 迎春道:“三妹妹,林大妹妹林妹妹那里已经放出话儿来了,说一日没有收到姑爹平安的消息,她们一日不会登门。” “可是,老太太……” 迎春道:“三妹妹,林大妹妹也好,林妹妹也好,她们都姓林。她们先是林家的女儿,然后才是姑妈的女儿,最后才是我们贾家的外孙女儿。事关姑妈的死和姑爹的安危,如果连父母的死都不放在心上,这还是为人子女的道理么?” “可是不是没有证据证明是老太太做的么?”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老太太动手的,却有别的证据证明老太太与姑妈的死和姑爹的事儿有关联。除去所有已经被证明了的事实,剩下的唯一的一个不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三妹妹,我们没有立场说林大妹妹林妹妹的不是。就像老太太是我们的亲祖母一样,那是她们的母亲和亲生父亲。” 迎春眼底的平静让探春说不出话儿来。 难道她还能开口,让迎春去请林家姐妹过来?探春自认自己还没有到那等无耻的地步。为王夫人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她的极限。 屋里传出了鸳鸯地惊呼声,这才惊醒了套间里的众人。 邢夫人跟王夫人点了点头,带着女儿儿媳妇进屋去了。 填漆大床上,贾母昏沉沉地睡着,嘴里不时地叫着敏儿。邢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接过丫头们拧好的布巾,给贾母擦了擦脸,见贾母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这夜路走多了还是会遇见鬼的。看这位不可一世的老太太,不也是如此么? 对于那日,林家姐妹在天香楼里说的话。邢夫人可是打心里认同的。当初,贾敏南下之前的确来过荣国府,也曾经跟贾母私底下说过话,被贾母骂得哭着回去也是事实。因为贾敏为她们大房说了好话,邢夫人也的确记得。 至于说贾母会不会害了贾敏,邢夫人不像贾赦那样。认为贾母绝对是疼爱女儿不会伤害的女儿的。邢夫人认为,至少,在贾敏的死上,贾母是袖手旁观的。所以现在才会在睡梦里叫着女儿,还会流泪。 邢夫人是知道贾母的狠心的。这从贾母对贾赦的态度就知道了。 至于贾母害林如海的事儿。邢夫人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凭借着她这十余年来在贾母跟前立规矩、赔小心、察言观色多年的经验来看,只怕这位老太太在这次林如海的事情上可能真的动了不该动的手脚。只是邢夫人没有证据。 王熙凤见邢夫人出神。也不敢惊动,只是叫过了鸳鸯,道:“怎么眼下老太太跟前就你一个?就这几个二等的丫头跟着你?其余的人呢?” 鸳鸯抹了抹眼睛,道:“翡翠去后头给老太太看药了,玻璃去了厨房,还有两个先下去休息了。至于鹦鹉和珍珠被二太太叫去了,说是有事情交代她们去做。” 王熙凤道:“二太太屋里就没有别人了么?怎么非要老太太的丫头?算了,她们那边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老爷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样?二老爷都已经叫人准备后事了。唯有大老爷,带着琏二爷四处奔波。白天想办法找大夫,晚上过来守夜。这些日子大老爷和琏二爷熬得变了形了。” 想起自己丈夫的样子。王熙凤也心疼得要命。不过,王熙凤也是知道好歹的。如果贾母出事儿了,荣国府就要守孝。那么自己的丈夫就不得不丁忧了,就是来年的大选,迎春也不能参加了。可以说,贾母出事儿,对大房的影响要比对二房的影响大得多,也更加不利。 王熙凤道:“二老爷,哼,算了。大夫怎么说?” 鸳鸯道:“二奶奶,昨儿个钱大夫说了,老太太今儿个要是还醒不过来,麻烦了。二奶奶,老太太不会有事儿吧?” 王熙凤道:“不会,老太太的福气大着呢。” 鸳鸯道:“老太太的福气再大,也当不得恶鬼缠身呢。” “鸳鸯,你的意思是……” “二奶奶,这些日子,我们几个日夜轮番伺候老太太,可是老太太依旧不见好。就是这人参肉桂也不知道灌了多少下去,额不过是这样吊着而已。从老太太的那些梦话里看,四姑太太的事儿,只怕真的跟老太太有点子干系。” 慌得王熙凤赶紧拉了鸳鸯走到屏风后面,道:“当真?我还以为老太太只是袖手旁观而已。只是这话我也不敢说,只能藏在心里。” 鸳鸯道:“那日消息传来,婢子也吓了一跳。这事儿原来就做得极机密,外头更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的。似乎是那四姑太太吃下去的毒药有一味最要紧的药引子是在老太太给四姑太太的香囊里头的。如果没有那味药引子,那毒药不过是让人难受些时日,腹泻上大半个月,最多也不过是虚脱、做不了事情而已。就是因为那药引子,才会使得那毒药变成剧毒。只是这事儿做得极机密。就是南面动手的人也分了好几批,怎么林大姑娘林姑娘偏偏就知道了呢?” 王熙凤道:“这件事情除了极,还有谁知道?” 鸳鸯想了想,道:“大概二太太是知道的。至于二老爷知不知道,婢子就不清楚了。” 王熙凤道:“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鸳鸯摇摇头,道:“这事儿,婢子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王熙凤道:“那这次林姑老爷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鸳鸯道:“二奶奶,婢子依稀记得,当初我们贾府曾经在姑苏扬州一带负责监造海船、修理海塘等事宜,可有这么一回事情?” 王熙凤点点头,道:“这个我听你琏二爷的奶嬷嬷赵嬷嬷说起过,似乎有这么一回事情。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世,我们贾家、王家、史家也都在南面。那个时候,我娘家祖父还在世。专管着各国进贡朝贡的事儿,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王家的事儿。” 鸳鸯道:“七月里,老太太知道了林姑老爷要坐船去巡视盐官镇的时候,曾经跟二太太说起过,让二太太王南面送个信儿,就提起过林姑老爷坐的官船!” 王熙凤瞪大了眼睛。道:“你没有听错?” 鸳鸯道:“那个时候,我在外头伺候着,老太太跟二太太的话也低,就隐隐约约地听了这么几句。那个时候,婢子心里也奇怪呢。大老爷也好。二老爷也好,琏二爷也好,都在京里住了这许多年了。也跟海船的事儿不相干,为什么老太太还要二太太去南面找什么人,还说了这已经多年不归我们府里管的海船的事儿了。谁会想到,上个月月底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林姑老爷葬身鱼腹的事儿呢。这些日子,婢子也吓得不敢睡觉。” 王熙凤道:“这事儿你知道就好了,以后都不要跟别人说起。对你不好。” 鸳鸯点点头,道:“婢子的事儿还是小事。只是二奶奶。林大姑娘怎么就那么肯定林姑老爷的事儿跟老太太有关呢?还当众责问老太太,让老太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太太的脾气我们是知道的,就是事情摆在面前。老太太也不会认的。” “原来你不知道?”王熙凤道,“那天在天香楼里,可不止林大姑娘一个对老太太发难了。就是林姑娘也知道了老太太在背地里做的事儿了。听当时在边上伺候的丫头们说,老太太看着林妹妹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姑娘?”鸳鸯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不,我是说,连林姑娘也知道了么?那祈哥儿也知道了?” 王熙凤道:“差不多吧。” 鸳鸯道:“可是,老太太跟二太太说话的时候,就我一个在外间伺候着,这院子里没有别的人知道。林姑娘哪里得来的消息?” 王熙凤道:“这夜路走多了总是遇见鬼的,坏事做多了也会留下痕迹。说起来,林家太太还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呢,老太太对林家也是一点都不手软,从四姑太太到林姑老爷,事情一件又一件,留下蛛丝马迹也不稀奇。林大姑娘那么厉害的人,哪里会注意不到?” 鸳鸯道:“林大姑娘厉害,林姑娘也精细。不过林姑娘是个厚道人,嘴里也从来不说是非,这才被林大姑娘给掩盖住了。其实,像林姑娘那样聪明的人,哪里会不知道的呢?只是人家从来不说罢了。不然,光老太太漠视林大姑娘林姑娘给四姑太太守孝的事儿,就足够人家发挥了。二奶奶,你说林姑娘以后还会来我们府里么?” 王熙凤道:“林大妹妹林妹妹已经放出话儿来,如果姑爹平平安安地回来,那么一切还好说,不然,就一刀两断。” “林大姑娘林姑娘真的这么说?” 王熙凤点点头。 “那二姑娘和四姑娘还去林家上学么?” 王熙凤道:“林大妹妹林妹妹也算厚道。做了坏事儿的可不是我们大房,更不是东府,所以并没有跟我们大房,还有东府那边断了关系。” “真的?” “嗯。” 鸳鸯道:“二奶奶,老太太的心病就是对四姑太太和林姑娘她们姐弟的歉疚,就是糊涂成这个样子,还记挂着四姑太太和林姑娘。您说,如果我们在老太太耳边将这个消息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会不会好起来?” 王熙凤道:“跟老太太说,林家并没有跟我们完全断了关系,林家的大门也没用拒绝二妹妹四妹妹?” 鸳鸯道:“是啊。婢子想着,也许老太太知道了,心里一放松,人就好起来了。” 王熙凤犹豫了一会儿,道:“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鸳鸯跟在王熙凤后面,走到填漆大床前,将事情跟邢夫人一说,邢夫人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了。 现在,贾母的身子是最要紧的。虽然眼下舆论是向着林家那边的。可是贾母再这样拖下去,自己家不好,林家也会受到牵连,以后就再也没有复合的机会了。 邢夫人、王熙凤、迎春轮流在贾母的耳边喊话。 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听见贾母重重地咳嗽声,然后就见贾母的眼珠子转了转,用非常沙哑又含糊地声音道:“我们两家还没有彻底断了关系?我们家跟林家的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 邢夫人连连点头:“是啊,老太太,前儿个四丫头还去了林家上学呢。如果林丫头她们真的恼了我们家,跟我们贾家断绝了关系,也不会让四丫头进门了,您说是不是?” 贾母好半天没有出声,直到邢夫人的心都快蹦出胸膛了,才听见她幽幽地道:“这就好,这就好。有什么吃的没有,要克化得动的。我饿了。” 鸳鸯大喜,连声道:“有,有,小厨房里现熬着山药枣泥粥呢。又软又糯,老太太一定喜欢的。我现在就去端来。” 见贾母知道吃东西了,邢夫人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唯有王夫人,刚刚才阖眼睡去,就听见贾母醒来的消息,气得几乎砸了新铺就的磁枕。 她可是非常清楚,如果贾母死了,那么所有的过错将会由贾母带走。可是现在贾母[偏偏醒来了,那么这替罪羊就要另外找了。 即便是心里有无数的不满,王夫人还是要过来伺候贾母。 不过,贾母的年纪大了,就是以往保养得再好,也比不得年轻人。病了这么一场,也不可能马上就爬起来,只好继续将养身体。 也就在这个时候,宫里传来了消息,说圣上身体欠安,甚至双目失明,无法处理朝政,将不日禅位于太子。 消息一下,京师震动。 圣上身体不好的消息早就隐隐约约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了。贾母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一批人,而在贾母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里,圣上的身体状况也急转直下。如今,圣上失明,御医也吃不准圣上的双眼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因此也只有禅位了之。 好在圣上并不是驾崩,所以也没有国丧。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也算盛大。 紧跟着新皇登基庆典的谢幕,江南终于传来了消息,林如海平安无事,还抓住了那些闹事儿的盐商,更为朝廷送来了大笔的银钱。 原来,林如海的官船被人动了手脚也的确是事实。不过,事有凑巧,偏偏林如海在最关键的时候换了船。 那天,在盐官镇的盐商们也有坐船过来的,盐商豪富,还喜欢斗富,往潮水里撒金叶子取乐也好,比自己的座船也好,都是他们斗富的途径之一。这次来盐官镇看潮的盐商们就有好些是坐船来的,其中就不乏一等一的好船。有几艘船,又大又稳,无论哪一艘都超过了林如海的座驾。 巡视盐官镇的林如海看到那些盐商们喝得醉醺醺的,还往潮水里撒金子,气得前仰后合。 这些盐商,对朝廷摊派下来的事情敷衍了事,还哭穷,说没有钱粮兴修水利,如今倒是有金子喂鱼,这些也就罢了,偏偏还对朝廷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起来的江堤动手。 他们糟蹋自己挣来的钱还是小事,对江堤动手,林如海就容忍不下了。林如海换了最大的三艘船中的一艘,又把其余的船都放了,等那些醉醺醺的盐商们发现不对劲,江堤支撑不住的时候,江边唯一的一条船就只有林如海脚下的那一艘了。 那些盐商,除了花了大价钱买命的那一半,剩下的都被潮水给卷走了。 林如海这次明折进京,除了将盐商们的买命钱上缴之外,就是向朝廷请示对盐商们的最后的处决。 190 消息传来贾家的时候,贾母已经每日里能够下地走一走,溜达两圈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贾母着实呆了一呆,保持着下地的姿势愣了好半晌,直到贾赦不确定地低声叫了声“老太太”,贾母这才反应过来。 她扶着鸳鸯的手,慢慢地走到屋子当中的大理石紫檀圆桌边上坐了下来,道:“这么说,你妹夫林如海没事儿?” “是的,老太太,妹夫没有事儿。”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这些日子,不要说林大丫头和林丫头了,就是我这个老婆子也担心。好在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不然,以林大丫头的脾气,只怕真的要把这天给翻过来呢。” 贾赦听见贾母说起了林家姐妹,脸上更是一红。他不是贾政,而且因为迎春,他跟林家的关系也比二房那边更近一点,从林家得到的好处也更多一点。 贾政可以对林家的事儿一无所知,可是他却做不到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当成没有发生过。至少贾母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他没办法当作不知道。 那天稍晚一点的时候,王熙凤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跟邢夫人说了,一转头,邢夫人就事无巨细地都禀告了他,又把自己往日看到的、听到的蛛丝马迹还有许许多多可以的事情都说了。 当时贾赦是发作了邢夫人,可是后来每每想起来,都是羞惭满面。 什么事儿?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自己的母亲居然能够看着自己妹妹去死,又狠心对妹夫下手,又那样折腾自己的妹妹留下的那几个孩子,就是他也是不忍看着、听着的。孤儿的命运,不要说贾赦了,就是外头的乞儿也能够说出一大堆的不幸来。贾母对自己的女儿尚且能够袖手旁观,对自己的女婿也能够下手,对那几个孩子还会真正照顾?也许刚开始的时候的确会心软。等时间长了,该到手的到手了,贾母只会又一次“袖手旁观”吧。 对于自己的母亲,贾赦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抱希望的。 为了安抚麻痹对方而装模作样弄出的慈爱是真正的慈爱么?用这种虚假的慈爱糊弄对方,得到对方的家业之后,对对方不闻不问。这种行为是慈爱么?是不是还要要求对方对你对这种慈爱感恩戴德呢?是不是对方还要对你没有直接下毒药而感激在心,感激你留了对方一条小命? 少恶心人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留着对方一条命好给别人看的。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贾赦就会想起这些他从来不愿意多想的东西。越是这样想,他越是觉得反胃。 从这一点上来说,贾赦还是一个相当单纯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的单纯,所以才会被贾母玩弄于股掌之上。 无知者无畏。 这句话的反例就是贾赦,贾赦是知道些许事情。所以在面对林家人的时候,就分外气短,有的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心虚,对着林家姐弟,哪怕那明明是他的外甥、外甥女儿,他也端不起来。 而贾政则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他居然道:“老太太,虽然说妹妹早亡。两位外甥女儿没人教养,才会在天香楼里那般失礼,虽然说她们是担心自己的父亲。可是对老太太未免太过失礼了。这不合规矩。老太太,您也该好生教导她们一番才是。” 听了这话,贾赦是瞪大了眼睛。贾母更是微微一叹。 没错,巡盐御史这个位置是一年一任的,而且以林如海的为人,完全能够做到与甄家和盐商们相安无事。就好比贾家的事情那样,多少年来,贾家一直长幼不分、尊卑混乱,正经的接受了朝廷册封的爵爷在后花园里呆着,早就该分府别居的五品小官儿却住进了一应陈设都是只有国公才能够享用的国公府邸的正房。可是当初林如海在御史台混着的时候,不是一样没有找贾家的麻烦么? 这盐政上也是一样。只要贾家肯在其中穿针引线,也许只要一年,林如海就可以带着家人平平安安地离开,盐商们也依旧可以发财。 可是贾母偏偏选择了袖手旁观。 然后林家当时唯一的男孩儿中毒了,好在他有个好姐姐,才逃得了性命。结果,没多久就有人对整个林家动手了。如果不是林祈哭泣闹事儿,也许林家就会彻底死绝了,儿不是仅仅贾敏一个人送了命。 可以说,当初林家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贾母的不作为。她的不作为才导致了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也为她的亲外孙女儿跟她分生埋下了根。 这些日子,她也不好过。每每一阖眼,就看见自己女儿七窍流血地站在她的面前,声声悲戚,控诉她为什么袖手旁观,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送来了那要命的装了药引的香囊。明明当初林祈出事儿的时候,她已经写信过来了啊。如果贾母活动一下,再让甄家对那些盐商施加一点压力,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儿。 每每这个时候,贾母就只能流泪。除了流泪,除了请求女儿的原谅,贾母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日子,她虽然躺在床上,心里却是饱受煎熬,就连原来花白的头发,如今也全白了。看上去,也更老了。 贾政见贾母不说话,有些奇怪,便道:“老太太?” 贾母摸摸袖子里的佛珠,不答,转头问道:“这些日子以来,林家当真就没有人过来么?” 贾政立即摇摇头,刚想发表一下长篇大论,说明一下他对林家姐弟的愤慨,就听见贾赦道:“老太太,无论是外甥还是外甥女儿这些日子都是一团忙乱。毕竟妹夫是她们的父亲,又是她们的依靠,她们怎么会不紧张?这些日子,她们虽然没有过来,可是听说了老太太身体不适之后,不也送了上等的人参过来么?” “人参?” 鸳鸯立即猜到了贾赦的想法。虽然她看不上贾宝玉这个小屁孩,可是她对贾琏还是非常上心的,立即接口道:“是啊。老太太,这些日子老太太用的参都是林姑娘送来的。” 贾母微微叹息一声,道:“林丫头啊。难得她还记得我这个外祖母。林丫头在家里可都还好?” 鸳鸯道:“这些日子,二姑娘在老太太跟前伺疾,没有去林姑娘家里上学,倒是四姑娘一次不落地去了。听四姑娘说。这些日子以来,林家为了林大人的事情,都快翻天了。林大姑娘也好林姑娘也好,都用了素斋,每天还在佛前跪好久的经。为林大人祈求平安。林大姑娘还望江南派了好多好多的人手,去找林大人的下落。这次林大人平安无事的消息一传来,林大姑娘一下子支撑不住。就倒下了。家里上上下下,靠着林姑娘一个勉力支撑。也难为林姑娘一个,又要打理家事,又要往来应酬,还要照顾姐姐和弟弟们,也着实没有空闲呢。” 贾母道:“是这样么?” 贾赦道:“是啊,老太太。也难为外甥女儿小小年纪居然应对周全。不过外甥女儿一直都是个体弱的,我听了消息以后。就担心外甥女儿就跟她姐姐一样,生生地累坏了身子。” 贾母道:“正是这话。不过如今这府里也离不得老二家的。这样,你让凤丫头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搭把手。至少把这些日子的事情给支应过去。” 贾赦一愣。他没有想到贾母会这样异想天开。 没错,之前他跟鸳鸯说的那些话都是他们编出来安慰贾母的。林家的确送来的药材,可是林家的人对贾家的感觉可不好。对自己大房这边还好些。至少林家姐妹认为自己是不知情的,所以对自己也好,对自己的儿女也好,都是留了几分情面,可是对这个荣国府、对二房的人,林家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了。就像这药材也一样,是送到自己拿出别院,然后由别院的人送过来的,根本就不是送到这荣国府里。从这上面就可以明白林家的态度了。 这样的情况下,林家还会让贾家的儿媳妇儿接手家事? 不可能。 不过,除了先应承下来,贾赦没有别的办法。 贾母又道:“我原看着林大丫头是个结实的,却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不中用,那副身子骨还没有林丫头来得好呢。如今还要林丫头照顾她。” 贾赦赔笑道:“老太太,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也都亏了林大丫头呢。外头风风雨雨,都说妹夫在江南出事儿了,还有的人都把挽联也写好了。如果不是林大丫头一口咬定了自己的父亲没有事情,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怕宫里都要给妹夫定谥号了呢。也亏得她小小年纪撑得住,还将好些奠仪都丢了出去,不然,这次妹夫就是回来了,也不大好。” “还有这事儿?” 鸳鸯道:“是啊,老太太。听说有好些人家往林家送了挽联花圈什么的,都被林家人给打了出来了。林大姑娘还当众说自己的父亲好着呢,让那些人少来咒她们的父亲。据说当时正好在场的内侍大人都呆住了,好半天也没有反应过来。当今万岁听说了以后,也叹息了一声,压下了手里的折子。再后来,大家都对林姑老爷回来的事儿不抱希望了,就林大姑娘林姑娘硬撑着,还到处走动,说林姑老爷好着呢。不然,林姑老爷只怕真的要随葬孝陵了。” 贾母是知道林如海随葬孝陵的事儿的。这是太上皇给林家的恩典,也是对林如海的恩宠。谁叫林家又是双季稻又是红苕的呢?这些东西给林家带来的爵位也带来了名望的同时,皇家自然是要做出更多的表态的。就像当初的魏征,因为他的好名声,唐太宗就是再膈应他,也在自己的陵墓里给他留了一个位置。当然,魏征最后还是没能随葬。 可是林家不是根基浅薄的魏家,林如海也不是魏征。至少林如海没有失过民心,也没有失去过皇家的恩宠。 也正是因为林家姐妹的坚持,不然,朝廷的旨意一下,认定了她们的父亲已经死了,给林如海定了谥号,那么林如海就是不死也得死了。 “那现在朝廷对林如海是如何安排的?” 贾赦马上就道:“朝廷已经下了明旨,让妹夫再领一任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坐镇江南的同时,也好好地查一查那些盐商。” 贾母一愣,道:“怎么,这事儿怎么是你们妹夫负责的?” 贾赦道:“老太太,江南不比别的地方,天下赋税有三成出自江南。如果江南乱了,朝廷也不会好受的。而且盐商势大钱多,又跟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换了别人,根本就弄不好那些事情。也只有妹夫。出身四代列侯的林家,能够震得住那些世家,本身又是探花出身。能够让那些读书人顺服,在江南百姓之中也有威望和民心。就是内阁的诸位大人也比不得妹夫。妹夫在这个位置上是最适当不过的了。” 贾母呆住了。 没错,那些盐商们巴结着甄家,他们贾家也在背后捞了很多的好处。这些,贾母都是知道的。虽然贾家离开金陵已经很久了,虽然贾家对那些盐商们的影响力也比不得从前了,可是贾母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知道钱能通神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也知道那些盐商们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如果盐商们被逼急了。只怕也会牵连上他们荣国府。虽然说这已经是陈年旧帐了。可是朝廷要秋后算账的话,可不会管你跟盐商们的事情是多久以前的事儿。 贾母想了想,还是道:“算了。老二,把你媳妇儿叫过来。你妹夫如今连任江南省承宣布政使也是一件好事儿。我们也该往林家送份体面的贺礼过去。” 贾政赶紧应了。 贾赦这个大伯不好跟弟媳妇儿共处一室,自然跟贾母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少时,王夫人来了。因为贾母有意让王熙凤过去帮林家姐妹管家,所以王熙凤也来了。 听见贾母要礼单,王夫人赶紧双手呈上。贾母接过来,一看,皱起了眉头:“怎么就这么一点子东西?” 王夫人在边上赔着小心,道:“老太太,这些日子以来,外头到处传着我们荣国府的坏话,还说老太太的不是。媳妇儿想着……” 贾母一听事关自己,马上就打断了王夫人的话,道:“外头说我什么了?” “媳妇儿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快说!你倒是说呀。” 王夫人道:“外面都在说,老太太是个心狠的,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完全不顾这母女之情。媳妇儿想着,如果我们往林家送的东西多了,倒觉得是我们理亏了似的。所以……” 贾母皱起了眉头,深深地看了这个儿媳妇儿一眼。 她知道,很多事情别人不知道,这个儿媳妇儿绝对不会不知道。就像对林如海背地里动手的事儿一样,自己可是跟这个儿媳妇儿当面商量的,却没有想到这个儿媳妇儿颠倒黑白的本事也不小。 这些日子以来,贾母在梦里几乎天天梦见贾敏,梦见女儿七窍流血的样子,现在她的耳边还响着女儿的声声悲啼。王夫人说这个,不是在戳贾母的心么?别的不说,算计林如海,贾母动用了贾家的暗线,王夫人就没有动用了王家的暗线了不成?她还有脸说这个! 再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儿媳妇居然胆敢使唤她屋里的大丫头给她王氏做私活,贾母就更加生气了。 贾母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既然这样,那就由你来安排吧。对了,鸳鸯,将我屋里顶老的那个紫檀箱子里头的华冠给我找出来。我记得那个箱子里面一共就五顶华冠,那顶羊脂玉兰的就给了林大丫头,紫晶莲花的就给林丫头。这原来是我的年轻时候的东西,原来是想留给敏儿的,如今给了她们也好。凤丫头,你去林家的时候,顺便给她们姐妹带去。对了,二丫头也不小了,那套珊瑚头面就给了她吧。我记得她喜欢下棋,我箱子里还受着一副玛瑙的围棋,你也一并带了去。” 王熙凤赶紧应下了。 这华冠可不是寻常物件。旧时,姑娘们十五及笄,用发簪和发带也就是了。可是随着时代变迁,这及笄礼越来越讲究。排场越来越大不说,权贵之家还仿着宫里宫妃们的凤冠霞帔给自己家的姑娘们也作了各种礼服和冠带,这就是华冠的由来。上等的华冠,富丽堂皇、精美绝伦,就是作为新娘子出嫁的那一身也不过如此了。 贾母收着的这五顶华冠也是如此。一顶是贾母的祖母留下来的,一顶是贾母的外祖母留下来的,一顶是贾母的父母给她准备的,另外两顶,则是她进门以后,从贾家的老库里得的。都是难得的奇珍。 当初贾元春看了一眼就眼馋得不得了,可是到最后,贾母还是没有给她。 这件事情,王夫人也是知道的。她原来还想着,贾母这样心疼贾宝玉,这些东西将来还不是自己的儿子的,却没有想到贾母会把其中的两顶给了外人。 王夫人几乎咬碎了银牙,却不得不认下。这些是贾母的私房,自然是由着贾母的安排。 王熙凤虽然眼馋贾母的私房,却也知道,自己也只有眼馋的份儿。所以,她也只是应了贾母的差事而已。 王熙凤不同于王夫人,虽然不知道王夫人为什么对林如海连任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的事儿这么不开心,可是作为王熙凤本人来说,她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她对外面的事情不大懂,可是贾琏是很喜欢跟她商量事情的,外面有什么事儿,贾琏都会说给她听,这林家的事儿也是。 大房这边跟盐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反而跟林家的关系不错。至少,贾琏受了林家不少好处。贾琏跟着林家弄红苕酒,得了不少银钱,在林家的帮助下,通州那边的水利修得非常好。更重要的是,因为红苕的关系,贾琏跟经常去林家庄子上的那些天潢贵胄们都混熟了。不论是当今万岁和两位嫡皇子,就是那些王爷世子们,他也都认识了。 这次林如海不但平安无事,还反客为主为朝廷清理了毒瘤立下大功,就是贾琏不能立刻得到实质上的好处,他也是与有荣焉的。 而且,大房上上下下已经得到消息,贾蓉再度高升了。 那些盐商们家里也都是有头脑的,即便是自己的子孙不能成为朝廷的官吏,但是不妨碍他们支持自己家的女婿们上位。江南省就有好几个县的县令就是捐官上位的跟盐商之家多多少少有关系的人,或者是他们的妻子是盐商家里出来的,或者他们纳了盐商家里出来的女子做了小妾。因为大批的盐商们落马,自然也有相当的人也跟着倒霉。贾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由小小的承宣布政使司的属官成为江南知县的。 要知道,就是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也不是每一个进士出身的官员们都有机会成为江南的县令的。这不但需要才学能够服众,还需要有人有势力。 光这一点,贾蓉就已经超前了。 而且,林如海已经确定了会连任三年,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年里,贾蓉会继续接受林如海的照拂。如果弄得好的话,贾蓉还会继续上升也不一定。 因为朝廷对盐商的清理还仅仅是开始。 贾母很清楚,朝廷好不容易抓住了那些盐商的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的。只是这一次,贾家的确做的不好的事情,还算计了自己的女婿。所以,有些必要的扫尾,希望不会太晚。 自己这个儿媳妇,别的不说,就是那些不该有的小动作太多,就怕她留下了痕迹,给别人留下了把柄。 是该跟这个儿媳妇好好地谈一谈了。 191来访 王熙凤根本就不会关心贾母会跟王夫人说些什么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一个相当单纯的人。 以前,她为了管家大权,全力奉承着贾母,对王夫人也极尽顺从,反而无视了自己正经的公公婆婆也无视了自己丈夫感受。但是,自从她发现了讨好贾母和王夫人不会给她带来真正的实质的好处之后,王熙凤马上就转头,全心全意地笼络着贾琏,又讨好起了邢夫人。 对于林家的事儿也一样。林家对贾琏的仕途有帮助,跟林家姐妹结交对王熙凤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王熙凤对林家自然是热心的。 贾母让王熙凤离开以后,王熙凤马上就跑去跟邢夫人一说,邢夫人就让王熙凤带上迎春和自己的幼子去林家。对于林家的态度,邢夫人也不是非常确定,让迎春和小孙孙打头会比较好。 王熙凤到达林家的时候,惜春正好也在,跟林黛玉一起,都在林招娣的怡兰轩里说话呢。这些日子,林招娣一躺下,林黛玉就忍不住有些担心。惜春跟林黛玉要好,更是几乎住进了林家,天天陪着林黛玉。原来养在怡兰轩里的林祄也被她接手了。 听说王熙凤带着迎春和孩子进来的时候,林黛玉和惜春马上就猜到了原因,赶紧到了垂花门口迎接。大家互相厮见过,这才坐了小轿,进了这后花园,在寒烟厅的门口下来。寒烟厅早就大门大开,丫头婆子们更是早早地将寒烟厅收拾过了,又摆上了茶果。 王熙凤一见,果然十分喜欢,道:“每次来林妹妹这里,感觉总是这么不同。周到又细致。到底是宰相之家,列侯府邸。” 林黛玉笑道:“看嫂子说的,难道我去嫂子家里的时候,嫂子不也一样细心周到么?” 王熙凤道:“看妹妹说的,其实妹妹就是什么都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妹妹的时候,对妹妹的确非常怠慢,屋子屋子没有,衣裳衣裳没有,更不要说下面的丫头婆子了。还请妹妹多多包涵。” 林黛玉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偏生嫂子还放在心上。其实我也知道的,那个时候,嫂子才刚进门没多久。二太太年纪也大了,难免有些不周全。我们姐弟几个又是赶着腊月里进的京,自然是让嫂子忙上更忙,会出错儿也是难免的。嫂子也坐罢。这是侄儿么?长得真好。看这藕节似的胳膊,好软呢。嫂子一定很幸苦吧。” 王熙凤见林黛玉夸她的儿子。比林黛玉夸自己还高兴:“是啊,这是我跟你琏二哥哥第二个儿子,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不会说话,只知道啊啊啊地叫着,其实啊。他调皮着呢,最喜欢爬来爬去,一个错眼不见。就让丫头婆子们人仰马翻。” “真的?” 王熙凤道:“可不是真的。我可不是老太太,哥儿多爬一段路就大呼小叫,还这不许那不许的。我喜欢看着他到处爬。看着他这样活泼好动的样子,我就高兴。我们太太也说,小孩子喜欢爬是因为身体好。那些身体不好的才没有这个力气呢。我想着也对。所以你琏二哥哥对着孩子大呼小叫的时候,我总是会笑话他。” 林黛玉笑道:“我姐姐也是这样说的。祄哥儿懒。不喜欢动,我姐姐每每有了空闲,就会用各种各样的法子逗弄他,让他多爬一爬。姐姐说,小孩子多爬多动,骨头就长得好。” 王熙凤道:“咦,真的是这样么?我只是看着这小子那么开心,所以也高兴,倒是不知道多爬多动对小孩子身体好。” 林黛玉道:“其实我原来也不怎么信的。可是自打祄哥儿在姐姐的逗弄下,每天会多爬一会儿,吃得东西也多了,睡得也踏实了。嫂子你想,吃得好睡得好,这身子哪里不会好的?” 王熙凤道:“正是这话。就连太太也说了,我这三个孩子,不论哪一个,看着就比二房的那几个结实,不要说宝玉了,就是兰儿环儿也比不上呢。就是一点,最近啊,这几个孩子的饭量一直见长,光着几个乳母嬷嬷都已经不够了。虽然有牛乳羊乳之类的,可是到底不是个办法。好的乳母嬷嬷也难找啊。” 林黛玉道:“是啊,这乳母嬷嬷可是千万不能马虎的。不说别的,就说我们祄哥儿的那两个乳母嬷嬷,还是打江南带来的呢,就那样不知道轻重。这三伏天都过来了,居然在中秋过后,贪图嘴巴痛快,吃了冰!嫂子您想,七月流火,到了八月,就是天气再热也有限,哪里就那么难熬的?她们自己倒是痛快了,只是可怜我们祄哥儿,吃了她们的奶以后,又是吐又是泻的,着实受了一番罪。如果不是太医说,祄哥儿是吃了寒凉的东西,我们也不会怀疑到她们身上。” 王熙凤义愤填膺:“她们可真是该死!换了我,我非把她们活活打死不可。” 林黛玉道:“可是她们毕竟伺候了我弟弟一场,见了血到底不好。所以,就把她们连同她们的家人都卖了出去。这样的奴才,我们家可不敢继续留着。” “那么现在呢?难道祄哥儿就没有乳母嬷嬷了不成?” 林黛玉点点头,道:“祄哥儿身边的确没有乳母。” 王熙凤大吃一惊,道:“可是这样不大好吧?” 林黛玉道:“是啊,将乳母嬷嬷撵了出去以后,我也担心着,姐姐就用牛乳和鸡蛋喂我们祄哥儿。说也奇怪,自打吃了牛乳和鸡蛋以后啊,祄哥儿就长得越发好了。一会儿祄哥儿午睡起来了,嫂子也不妨见见。家里的老人都说,当初祈哥儿周岁的时候也没有祄哥儿这样结实呢。” 王熙凤道:“真的?妹妹,你可不能藏私,祄哥儿的食方你可要给我一份。” 林黛玉道:“那当然。” 林黛玉见王熙凤心急的样子,便对下面的丫头示意。早有丫头送上了笔墨纸砚。这些日子以来,林招娣卧床。给林祄的吃食都是林黛玉准备的,自然她都清楚需要哪些食材,跟大人吃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同。 写好了单子,王熙凤双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才交给平儿收好了。 这时,丫头们将已经睡醒的林祄抱了过来,林祄一见姐姐,就冲着姐姐伸出了双手,等林黛玉抱稳了他,他才转头好奇地看着客人。说也奇怪。原来坐在王熙凤怀里的那个小毛头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祄。 见了两个孩子这样,林黛玉和王熙凤都觉得有趣。林黛玉叫人干脆将炕桌给收了起来,然后就看着王熙凤怀里的小鬼从母亲的膝盖上爬下来。摇摇晃晃地往林黛玉这边爬过来,爬到林黛玉身边,这小鬼居然直起身子,往前面一扑,“啪”地一下。亲在了林祄的脸蛋上。 林祄呆了一呆,放声大哭。 林黛玉和王熙凤都笑了起来。 林祄哭了一会儿,见姐姐只是笑,不安慰他,也就不哭了。他难得第一次自己主动挣脱了姐姐的怀抱,往炕里侧爬去。希望能够摆脱那只专门袭击他的肉包子。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比对方年纪小,也不知道对方是最喜欢到处爬的。以为自己只要爬开了,就可以摆脱对方,而结果,注定是失败。 看着两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在大炕上你追我逐,滚成一团。边上的无良姐姐和无良老妈都非常开心。下面坐着说悄悄话的迎春和惜春也觉得非常有趣,她们也上了大炕。看着两只肉包子闹成一团。 小孩子的体力也就那么一点,很快两只肉包子都没了力气,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睡着了。 林黛玉让人那了小被子来,给两个孩子盖好了,又留下了丫头嬷嬷们守着,王熙凤也留下了奶嬷嬷和小丫头照顾自己的儿子,然后姐妹姑嫂几个这才携手去了寒烟厅的东间说话。 王熙凤道:“看我,闹了这半天,倒把正事儿给忘记了。这次我来,一来么,自然是看看妹妹好不好,二来,自然是给妹妹家里送贺礼的。这两份是你舅舅舅母和你哥哥的一点子心意,这是府里送来的单子,这两顶华冠是老太太给的,林大妹妹和林妹妹,你们姐妹二人一人一顶。” 林黛玉一愣,道:“嫂子,你何苦这样破费,送了这么多的东西过来。” 王熙凤道:“妹妹,这是我们的一点子心意,你不收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如果妹妹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对我们二丫头好一点儿吧。新皇继位,太上皇身子虽然微恙,却到底还在。这次的大选我们二丫头绝对是要走这一趟的。我们老爷也说了,如果二丫头留在家里,老太太不上心也就算了,可是就怕那二太太在背地里搞鬼,拿着我们二丫头给她们家的元春铺路。” 林黛玉一愣,道:“嫂子……” 王熙凤看了看四周,见除了迎春和惜春以外,就只有自己带来的平儿、迎春的大丫头司棋、惜春的心腹入画和林黛玉身边的白鹭白鹄,便低声道:“妹妹还记得当初称心咬了小贼,血染内宅的事儿么?” 林黛玉点点头,道:“我记得呢。那个时候,我跟姐姐听了也都吓了一大跳,晴雯素来胆大,结果看了以后,回来都不敢说话。” 王熙凤点点头,道:“后来,事情越查越是七窍,你琏二哥哥说只怕真的跟那边有些关系。我们贾家一共二十房,除了京里的八房,其余的都在南面。而且,我们贾家的人脉也好,财力也好,都是有限的。原来就二房一个姑娘在宫里,即便是大丫头没有出头,可是这些东西总归是归她一个使用的。如果我们二丫头进宫了,二丫头又是走的大选,进去就是小主子,自然比大丫头升得更高,也升得更加容易。以二太太的性子,哪里会忍得下?” “所以,才会有了那么多的事情?” 王熙凤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这些日子,哪怕是太太跟我把二妹妹天天带在身边,也依旧放心不下。谁知道那边会不会做出更加出格儿的事情。” 林黛玉没有想到王熙凤居然会跟她说这个,也非常吃惊。这样的事情,按理说,是不该跟外人的她说的。 王熙凤是知道贾母跟王夫人对林家做的那些事情的,但是她不敢将事情捅给林黛玉知道,只能挑一些次一等的事儿说说。对于她来说,只要对她跟她的丈夫孩子们有利的事儿,她就会去做。至于对整个荣国府好不好,她才不会在乎呢。 王夫人?虽然是她的亲姑妈,不也一样算计她?她也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 林黛玉道:“那嫂子的意思是……” 王熙凤道:“这也是我们老爷的意思。请林妹妹收留我们二丫头一些时日。等正经的进宫参选的日子到了,再让二丫头回家去。” 林黛玉想了想,道:“哪里说得上收留二字?如今我姐姐需要静养,家里就我一个,二姐姐素来能干,留下来陪陪我,帮我一把,便是感激不尽了呢。祄哥儿可是极喜欢二姐姐的。” 王熙凤听了自然是开心的。 无论怎样,从林黛玉身上看,林黛玉虽然之前有恼过贾母,可是并没有恼了她们大房。这门亲戚也没有断。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能够让王熙凤担心的了。 跟着林家交好,就等于贾琏背后不但有一座巨大的靠山,还意味着贾琏的公务还有也有人帮忙。早在数年前,王熙凤就知道,在贾琏的前程上,那荣国府里的人不拖后腿、捣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求她们帮忙,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所以,林家这条线,绝对不能断。 见时候不早了,林黛玉就留王熙凤用了饭,这才让王熙凤回去。王熙凤还要跟贾母去复命呢。虽然林黛玉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以王熙凤的机灵,自然是知道怎么回话的。 192宝钗 这里大房这边使劲儿地想办法黏住林家,那边贾母也想尽了办法,想跟林家修好,就是薛宝钗也在想办法拉近跟林家的关系。 薛宝钗的心大了。 以前,她以为自己就只有飞上枝头变凤凰才能够帮到家里,但是现在她不这样认为了。 原来这薛家的事情都是薛蟠跟薛姨妈管着的。可是薛蟠是个不懂事儿的,薛姨妈又心慈手软,对薛蟠极尽宠溺不说,这手也松得很。王夫人来要银子,薛姨妈什么也不说就给了;外头的人拿着各种的借口糊弄薛姨妈,薛姨妈也管不了,由着外头做假账中饱私囊。可以说,自打薛姨妈当家以后,薛家是江河日下。 薛蟠入狱了以后,薛姨妈和薛宝钗就一心为薛蟠奔走。等薛蟠的事情了了,薛姨妈就支持不住了,少不得让女儿接手薛家外头生意的账本子,而不是跟以前一样,只管着里头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薛宝钗终于知道了王夫人从自己家里拿去了多少银钱,又是以什么借口拿走的。 这天,王夫人又一次来找薛姨妈,薛宝钗脸上不显,等客客气气地送走了王夫人以后,薛宝钗马上就把下面的丫头婆子支了出去,自己想办法游说薛姨妈:“妈,姨妈到底为了什么事儿过来?” 薛姨妈道:“是你大表姐。你大表姐在宫里眼看着就要承宠了,需要银钱打点,你姨妈手里的银钱不够,想从我们家先支应一点儿。”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大表姐进宫都多少年了,如今也不过是个宫女儿。要是能承宠,早就承宠了。” 薛姨妈道:“那是你大表姐故意的。你想想,太上皇多大了,就是当今万岁也比你大表姐大好多呢。而且太上皇的妃嫔们的位子都差不多满了,嫔以下的位子又岂能让你大表姐满意?相对而言,你大表姐自然是更加愿意伺候当今万岁的。” 薛宝钗道:“妈,这太上皇何时退位的事儿谁吃的准呢?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大表姐第一个就是个死字!而且太上皇儿子众多,当今万岁不也有嫡皇子么?大表姐这样不知道深浅,什么话儿都往外面出。什么时候给家里招了灾都不知道呢。还比不得大房的二姑娘,这次大选,如果二姑娘得了上头的青眼。直接就是个小主儿!就是我这样的人也知道,如果二姑娘真的进宫了,以大老爷的身份,二姑娘最少也是个正七品的才人美人,如果上头运气好。不要说从六品的贵人了,就是正六品的良娣也是可能的。再有个生养的,就是一个嫔。大表姐算什么?一个宫女儿,就是做了宫妃,也不过是从最下面的更衣采女开始的,就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常在。这里头差了多少?而且,像二姑娘这样,进宫了。如果运气的话,生下皇子皇女,还能够养在自己身边,可是妈,您见过本朝有那位皇子皇女养在宫女儿出生的宫妃的身边的?不要说别的。就是太上皇的卫妃,她后来都已经爬上一宫主位了呢。你看看她生养的孩子,哪个是养在自己跟前的了?还不是给别人养的。” 薛姨妈道:“可是,你姨妈说,当今万岁还年轻,将来你大表姐有个一男半女的,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将来我们也能够成为正经的皇亲国戚也不一定。” 薛宝钗摇了摇薛姨妈的胳膊,道:“妈,谁家喜欢心大的小妾?如果哥哥屋里出了这么个人,妈容得下?” 薛姨妈摇摇头。 如果薛蟠屋里有这么一个“上进”的妾,不需要别人提醒,薛姨妈第一时间就把她给灭了。 在正室还在并且还有两个已经十来岁的儿子的时候,你一个丫头就打着做薛家长房嫡支的太夫人的主意,你想做什么? 薛宝钗道:“妈,不是我说,我们住在这府里也有几年的时间了,姨妈的话,能信几回?不说别的,就说哥哥的事儿,你看看林家,再看看姨妈,林家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求了她们几回,送了厚礼,人家好歹也帮我们把事情给办了。虽然没有我们预想里的结果好,可是人家好歹出力了。可是姨妈呢?” “你姨妈说,她原来就是想着给我们把事情都给抹平了的。可是,……” “妈!您想想,如果姨妈真的有心将事情给我们抹平了,就不会让事情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我们最早写信进京是什么时候?妈难道忘记了?就是四妹妹这么一点点大的人都说过呢,当初如果我们将一两个奴才叫出去,定了一个逃奴行凶,我们自然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还有二姑娘,她也说过,既然那个人胆敢一人卖两家,可见要么是胆大妄为后台强硬,要么就是惯犯。如果真的是胆大妄为后台强硬,他又何必逃跑?既然是惯犯,他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孩子卖?可见这人就是个人拐子!如果我们早一点知道,如果早一点有人提醒我们,哥哥最多得个性子冲动,说不定还能够得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妈,你仔细想想,哥哥的案子里头有多少文章好做?如果不是姨妈误我们,我们如何会到如今的地步?” 薛姨妈听了,低头不语,半晌才道:“可是,那到底是我的姐姐。而且,你的事儿还要人家帮忙呢。” 薛宝钗道:“如今哥哥都还没有回来,妈又是个慈悲的,如果我进宫去了,妈一个人在这里,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还有,在别人的眼里,哥哥到底是个犯过事儿的,宫里也不会要我,就是送上了大笔的银钱,让我进去了又如何?我就是进去了,也是在冷宫这样的地方混,对家里也无益。这又是何苦呢。” 薛姨妈听了,低着头,不说话。 她也知道,因为薛蟠的事儿,自己女儿的事儿到底是不成的。 “如果当初我多想一想就好了。” “妈。那个时候,我们哪里会想这么多呢?舅舅有不在京里,姨妈又有私心,哥哥的事儿也是命。” 薛姨妈皱了皱眉头,道:“你怎么能说你姨妈从那个时候起就有私心?” 薛宝钗道:“妈,您看,我们薛家跟她们贾家同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可见我们四家原来是差不多的。而且,我们薛家虽然表面上比她们低了一头,可是我们到底是皇商。跟宫里是有直接联系的。这就是其余几家都比不上的。如果我进宫了,妈和哥哥自然是先紧着我,家里的银钱也好。宫里的人脉也好,妈还不全用上了,给我铺路?只要我用的上的,又哪里轮得到大表姐?姨妈也是做娘的,为了大表姐。哪里不会尽力谋划?” 薛姨妈迟疑了一会儿道:“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薛宝钗道:“妈,如果说姨妈对我们还有点子亲戚情分的话,我也不会跟妈说这样的话。本来,哥哥被抓走了,我也没了进宫的资格,姨妈但凡有点子恻隐之心。最多让哥哥在大牢里呆些时日,然后帮我们说说项,让哥哥回来就是了。可是我冷眼看着。姨妈似乎没有这个心。外头的大掌柜也说了,哥哥被打得好惨!如果不是林家那边放了话,如果不是林大妹妹给我们支了招儿,如果不是林家帮忙传话,哥哥哪里能够回来?” 说着。薛宝钗也抹起了眼泪,薛姨妈更是满脸的悲伤。那段日子。她们母女都不好过。 薛姨妈道:“我也知道,你姨妈在这事儿上有些不地道,可是你的将来可怎么办呢?没了皇商招牌,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商家女,又如何攀得上一门好亲?林家两个丫头可没有把你当成姐姐。” 薛宝钗道:“人家的公侯小姐、宰相千金,如今更是受了朝廷册封的县君,人家于我,原来就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而且我们薛家跟她们林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正好都是这府里亲戚,人家又哪里知道我们?” “就是这样,我才替你委屈。” 薛宝钗摇摇头,道:“我知道,虽然因为身份的事儿,我的确没有资格跟她们坐在一处儿,当初我称林大人为姑爹的时候,也难怪林大妹妹生气。但是,除了身份、礼数儿,林大妹妹对我们也不薄。你看我们每次往林家送了东西,人家都是按礼数回了礼的。虽然看着没有贵重的东西,可是林家的葡萄酒在京里也是极有名儿的,就是当朝的相爷,也不过是那么几瓶。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够得个两瓶,可见人家对我们也是客气的。” 薛姨妈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薛宝钗道:“一边是使劲儿暗算我们的姨妈,一边是对我们客客气气,有事儿还会帮我们一把的人家,妈认为我们该选哪个。” 薛姨妈道:“这些话儿,你也跟我说了两遍了。可是你的婚事……”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我哥哥还没有回来,哥哥的事儿也没有冷下去,现在就是给我说亲,又能够说到什么好亲事?还不如冷两年呢。而且,之前家里的账本子也混乱得很,我好不容易理顺了,我还想着,既然我能够守成,就好好地守着,将来哥哥娶了个得力的嫂子,我再出嫁,也放心。” “那你的婚事儿不是还要推两年?” “妈,这就是我跟您说的,要捧着二姑娘的道理了。这几年我冷眼看着,那位二太太使着我们家的银子,却没有把我当成她的外甥女儿看。如果日后我们不能给她银子,只怕她立马就会翻脸。而且,这国公府邸,富丽堂皇,哪里会要一个商家女做儿媳妇儿?” 薛姨妈摇摇头,道:“这个你姨妈明确地跟我说过的,宝玉年纪小,是个不经事儿的。你姨妈就想娶个会照顾他的人,而不是要人伺候的儿媳妇儿。”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如果姨妈真的有心,那么为什么不见婚书呢?正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二太太是宝玉的亲娘,像琏二哥哥那样,早早地定下凤姐姐的大家公子也不是一个两个,为什么二太太不早早地跟我们把事情定下来呢?” “可是,听说是外头算命的说的,说是宝玉不能早娶。”话一出口,薛姨妈就没了底气。 薛宝钗道:“既然他不能早娶,那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娶妻呢?我比宝玉还大些,难道还要我等他一年又一年,生生地为他蹉跎了青春么?” 薛姨妈低头不说话。 薛宝钗道:“我知道妈的意思。如果大表姐早宫里出头了,生下小皇子,那么说不定有一天宝玉就是国舅了。可是妈,即便是宝玉成了国舅,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她们家就不能停妻再娶了么?” 慌得薛姨妈赶紧道:“呸呸呸,什么话儿?等宝玉做了国舅,你早就生了孩子了,自然是稳稳当当地做着国舅夫人。” 薛宝钗道:“妈,虽然说富贵勋爵之家男人们妻妾成群也是自然的。可是人家好歹也知道敬着正房些。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宝玉哪里是个知道这些的人?他可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主儿。” “这有什么的?从古到今,女人们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难道你还怕拿捏不住这几个丫头?”薛姨妈道。 薛宝钗道:“我自然是拿捏的住那些小丫头的。只是我怕拿捏不住宝玉,也怕姨妈会容不下我,就像姨妈容不下哥哥一样。” 薛姨妈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劝自己的女儿。说实在的,她自己心里对这桩婚事也不看好,更不要说别的了。 薛宝钗没有告诉薛姨妈,她已经知道了贾母和王夫人算计林家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些事情只怕不好,她想将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用在最适当的地方,为自己家里谋取更大的利益。 193 薛宝钗想知道贾家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 自打薛姨妈身体不适,她接手了家里大部分的事情,包括外面的账本子和家里的大账本以后,薛宝钗就知道了王夫人从她们薛家拿到了多少银钱,又都是以什么样的借口拿走的,最后事情的结果又是如何的,她都是看在眼里。 每翻一次家里的账本,薛宝钗的心就会被刀割一次。 什么为了我们薛家,这些银钱不就是填了无底洞么?哪一次是真正为了我们薛家呀? 每确认一次王夫人拿走的金钱的确切数目,薛宝钗就再一次感受到王夫人对她们薛家的欺瞒和敷衍了事。 那么多的银钱,就是丢进了水里,还有个响动呢,丢给了这位好姨妈,就好像喂了这世界上最贪得无厌的蟒蛇,说不定等哪天她胃口变大了,就足够吃掉整个薛家了。 薛宝钗非常清楚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可是她除了想尽办法游说自己的母亲之外,就只有尽力周旋。她是个女孩子,做不得外头的主儿,好在她是个聪明的,比着父亲留下的旧帐,她也摸出了一些门道。虽然女孩子的身份注定了开拓不足,可是要薛宝钗守成却是绰绰有余的。 薛宝钗计算过,她们母女二人真正的开销并不是很大。 日常的吃食点心什么的,这个小院儿里就有厨房,自己带着人做会省很多的银钱,而且自己家的铺子里的伙计们大多家里也是有田地的,隔三岔五地也会孝敬她们母女。所以这食材这一块儿略略填补些也就够了。冬天的炭、夏天的冰,以薛家的财力,她们就是要用也有限。炭火什么的也容易,比较难得的是夏天的冰。好在薛宝钗是在金陵大的,虽然看着体丰。却也不是受不住热的人。即便偶尔短了,也不会觉得这三伏天非常难过。 自己的模样好,身段好,天生的衣架子。即便是外头铺子里积压下来的衣料子,经过家里精心调教的丫头们的巧手之后,自己穿出去也是极好看的。自己再动手做一点别具一格的小东西,或者是一个荷包,或者是一个香囊,或者是一个扇坠儿,也足够了。绝对不会输给别人。 而且自己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自己招摇。还不如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能够混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名声。至于自己的母亲更是寡妇,也只能往素净里打扮。 想着自己的身份,薛宝钗又是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做了一半的大红肚兜。 她也是娇生惯养地长大的。她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若是论容貌,她的确不会比别人差,如果说规矩,她也绝对不会比那位老太太失色,就是最难出彩的文采,她也下过苦功。 可是。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到了这里,还被下面的奴才们瞧不起。 薛宝钗心里别提有多沤了。 她知道。林家姐妹有个做高官的父亲,即便是没有朝廷的册封,人家也有骄傲的资本,薛宝钗不怨;她也知道,迎春有个一等将军的父亲。即便是庶出,人家也有无视她的资本。薛宝钗也不怨;她也知道,史湘云是史家的嫡长女,即便是父母双亡,人家也有夹枪带棒的资本,薛宝钗也不怨;她还知道,探春的父亲也是个官儿,即便贾政是万年员外郎,人家依旧有敷衍的资本,薛宝钗依旧不怨。 可是这些都是人上人,一出生就是主子,薛宝钗自然不敢跟对方比,可是下面的那些丫头们怎么说呢? 她们都是奴仆,是贱民,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每每看到那些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看到她就扭头走开,薛宝钗就很想发火,很想将那些奴才拿下问罪。 可是,薛宝钗不敢。或者说,现在的她还没有这个资格这么做。 这些人都是这荣国府的奴才。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是奴仆,这些人在家里也是呼奴唤婢的大财主,像赖嬷嬷之流的,家里的子孙还是个有功名的。如今的薛家已经没有这个底气找读书人家的麻烦了。 惹不起,也只有躲得起。 在荣国府里住着的薛宝钗就只有一个忍字。 最难堪最丢脸的日子早就过去了,还有什么能比哥哥刚刚出事儿的那会儿更加难熬的?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日子总有一天会来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薛宝钗百忍成金。 她一方面照顾着家里,一方面越发和气了,对着荣国府里大大小小的奴才都端着笑脸儿。而且这笑脸儿也越发真诚。以前大家小姐的傲气也都收了起来。 荣国府里,不论是哪里的奴才,都可以去薛家的那个小院儿坐一坐。薛家的那个小院儿里的丫头们都是傻冒儿,跟她们耍钱,就等于无数的外快。跟她们玩一个下午,抵得上她们两三个月的月钱。更不要说还有上好的点心吃。就是吃不完,拿了帕子包走,对方也不会说什么的。 就是通过这样的手段,薛宝钗慢慢地渗透进了贾家那些奴才们三生活,并从那些来打牌的人的嘴里掏出了无数的秘辛,包括贾敏在世的时候,贾母派人送到扬州去的有问题的香囊,也包括了贾母算计林如海的事情。 再知道贾母王夫人商议的具体日期和算计林如海的具体手段之后,薛宝钗就有一股子冲动,将事情捅给林家知道。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即便薛宝钗再无知,她也知道,这次江南的盐商将会有大麻烦了,估计大部分的现有的盐商都会被清洗。也就是说,扬州那边的盐商会被大量的清洗,这也就意味着原来插针难入的盐商这个圈子将会出现巨大的空缺,也就是说,随着扬州的那些盐商们被清洗,朝廷将需要大量的商人贩盐。从而保证内陆的百姓们不会缺盐。谁下手快,谁就能够弄到盐商的资格。 薛宝钗很想从里面分一杯羹。 她甚至想过,借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跟林家换取盐商的资格。她看得明白,盐商大批落马,只怕盐政上的那些官儿也不好过。朝廷让原来不是管盐政的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司处理盐商问题,就是因为对现有的盐政的不满。也就是说,对新一批的盐商的筛选,作为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的林如海比现任的扬州巡盐御史和扬州知府都有话语权。 只是薛蟠是个不能成事的,薛宝钗自己又是个女子。就是得到了这盐商的资格,只怕也只能是便宜了别人。 薛宝钗很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盐商啊。只要成为盐商中的一员。那就意味着她们薛家的未来是躺在那里收钱了啊。 薛宝钗承认,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可是她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莺儿是丫头,这样事情,她是没有资格知道的,而她的母亲薛姨妈却是一个没有多少主见的人。如果薛姨妈是个有主见有决断的人。那么,薛家就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她薛宝钗还要让自己的丫头们故意输钱给贾家那些三等仆役了。 找谁会比较好呢? 薛宝钗很清楚,这件事情绝对要瞒着自己的那位好姨妈的。至于别人,宁国府就不要说了,她根本就进不去。贾敬对荣国府这边防范甚严,等闲不会放荣国府这边的人进去。她薛宝钗的身份也见不到上面的贾敬、贾珍、尤氏三位主子。至于惜春。似乎也不在宁国府里的样子。 如果问探春,且不说探春会不会帮这个忙,只怕这里她才找到了探春。那边王夫人就得了消息了。 贾宝玉那边就更加不要说了,他根本就不是能够商量这种事情的人。 李纨,自己该不该去找李纨呢? 在贾母好转,大房又搬回去的情况下,似乎整个二房除了李纨就没有人能够跟她说这种事情了。 问题就在于。李纨素来是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人,因为贾珠的关系。王夫人对李纨母子也不好,自己跟李纨之间的交情也平平。李纨会不会帮自己还是两说。 可是薛宝钗思前想后,也只有来找李纨了。 她知道,卯时之前,李纨就要去王夫人跟前立规矩,即便王夫人不会跟李纨多说一个字,李纨还是要伺候王夫人梳洗。等时间到了,李纨就会跟着王夫人一起去给贾母请安。回来李纨还要伺候王夫人用饭,用完饭,就是王夫人处理家事的时间。李纨草草地用完了饭,还要继续在王夫人跟前伺候。直到傍晚的时候,贾政回到内宅了,李纨才有时间回到自己的屋子。可是这个时候,都快要掌灯时分了,各处值夜的人也要换班,最是人多嘴杂,如果叫人看见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想来想去,薛宝钗还是决定行险。 先在贾宝玉的屋子里多坐一会儿,跟那些丫头们多说几句话,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往荣禧堂过来,正好从夹道往李纨的院子里去。等从李纨的院子里出来,走探春那边,正好挨着自己住的院子的小门。 这样想着,薛宝钗就收拾了几件给李纨的首饰,也收拾几样给贾兰的小东西,自己仔细里拢在袖子里,收拾好了,带着莺儿便往贾宝玉的绛芸轩里来。 贾宝玉正在屋里无聊呢,听说薛宝钗来了,更是兴高采烈,连声叫请。一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打起了帘子,让薛宝钗进去了。 薛宝钗急行几步,挨近床前,凑近贾宝玉的脸,好生看了一看,道:“看起来好多了。也许过两天就好了。” 贾宝玉道:“真的?来人,拿西洋玻璃镜子来。” 贾宝玉也是个臭美的,自己拿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没一会儿,就将手里贾母特地让人给他找来的镜子一丢,道:“好什么呀?我早上看的时候,也就这个样子。” 薛宝钗道:“你一天要照好几回镜子,自然是不觉得。不信,你问问莺儿。是不是好多了?” 莺儿见此,赶紧道:“是啊,宝二爷,婢子有些日子没有过来了,倒是觉得二爷比上回见到的要好多了。” 贾宝玉听了两眼放光:“真的?也是呢,我一心想着快点好起来,倒是没有想过这个是急不来的。” 贾宝玉一面招呼薛宝钗坐下,一面仔细打量薛宝钗。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薛宝钗正在变的年纪上,原来珠圆玉润的脸庞越发白里透红。隐隐的,还带着些秦可卿的感觉,那一副杏眼桃腮、欲语还羞的样子。让贾宝玉忍不住想凑上去咬一口。如果不是薛宝钗手里抱着小手炉正好隔开了他,只怕他真的就啃在了薛宝钗的脸颊上了。 因为被小手炉磕了一下,贾宝玉这才注意到薛宝钗戴着昭君套、披着大发烧的斗篷。 贾宝玉道:“姐姐怎么穿着这一身来了?可是外面下雪了?” 薛宝钗自己去了斗篷,坐在莺儿刚刚搬来的绣花墩上,口中道:“是啊。已经飘了半天的雪花了。你还是躺着罢,仔细着凉了。” 贾宝玉不好意思地笼了笼身上的锦被,道:“宝姐姐,这些日子,我一直都闷在屋子里头,姐妹们也不来。就是云妹妹也有一两个月不见了。更不要说林大妹妹林妹妹了。我都一整年都没有见到她们了。如今,也就宝姐姐和三妹妹会来看我。” 薛宝钗愣了愣,道:“宝玉。太太不是每日里都过来的么?还有老太太,即便是老太太自己不便过来,这每日里还不是遣上三四回的丫头么?” 贾宝玉撅起了嘴巴,道:“可是噢还是觉得不好过啊。以前,光我屋里的丫头们就二三十个。结果如今,你看看我屋里。大丫头就只有雨嘉麝月碧痕几个在了,下面的小丫头也不够。屋里冷冷清清的,我心里也难受。” 薛宝钗听了,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回答贾宝玉的话,而是满心的凄凉。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姑娘不想一世一双人、幸福一生?这样捧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的可以托付终身么? 薛宝钗看着印在床沿上的那把小小的西洋镜子里的自己耳朵上坠着的银杏耳坠子,心里不但凄苦,更多的是讽刺。 薛宝钗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这副道学的样子,至少在家里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原来在家里跟着嬷嬷们学习规矩,知道了些许外面的事情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是不安的。 啊,原来宫里是那个样子啊?原来规矩这样用可以让我免去这么多被人刁难的可能性啊? 可是到了这荣国府里,薛宝钗发现,原来自己从嬷嬷们那里知道的,不过是凤毛麟角。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要经历的苦难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原来自己的家世根本就是拿不出手的,原来自己要做宫女也要靠走后门的,原来人家家里的仆役,自己也要赔笑脸的,原来自己根本就不够资格被别人尊为小姐,原来那些丫头们叫自己一声姑娘也有那么多的不耐烦。 原来自己一直在坐井观天。 曾经坐井观天的薛宝钗是快乐的。她的世界就那么大,她看到的也就那么多,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就是大家闺秀,她就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可是现在的薛宝钗是不快乐的。因为被人拿来比较的人是她,因为被人比下去的人是她,因为仅仅是家世,就要对别人极尽奉承的人是她。 知道得越多,薛宝钗就越不开心,了解得越多,薛宝钗就越痛苦。 就跟她吃的冷香丸一样,可不是泡在了苦汁子里了? 以前,放在薛宝钗面前改变命运的有两条路,第一条进宫被深受薛家信任的王夫人一手斩断,第二条,就只有嫁入豪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是,京师不是金陵。在金陵,的确有不少世家子迎娶了商家女做正妻的,这里面也不乏甄家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嫡系少爷。 可是这里是京师。 来到京师的薛宝钗发现,自己的梦想是那么的遥远。 真的太过遥远。 京师里,门阀聚集,等级也格外森严。不要说她们薛家了,就是这荣国府,因为不讲究尊卑,不但上门的客人少,来邀请荣国府女眷过府做客的人家更少。就连邢夫人,原来在荣国府里的时候,几乎就只有蜗居在后花园里的份儿,可是出去了以后,这邀约就不断,反而在荣国府里作威作福、一言九鼎的二太太,从来就没有这种邀约。 薛宝钗忍不住扪心自问。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这就是自己要的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有爵位、没有官位,也没有别人的认可,这还是自己想要的豪门生活么?薛宝钗再一次地迟疑了。 带着给李纨贾兰的东西,在外面晃荡了一圈,薛宝钗又回去了。 194回家 薛宝钗终究是薛宝钗,即便是有过迟疑,但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什么,她绝对不会弄错。这一点上来说,她跟林家姐妹的确很像。不同的是,林家姐妹的比较高,所以不需要自己汲汲营营,用尽全部的心力和智慧去争取,而薛宝钗的太低,她想要什么,都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 不过,薛宝钗的身上到底流着王家的血,也继承了王家人的毛病,远见不够、自私自利,常常明着是帮助别人,其实是损人不利己。 这次也一样。 在贾宝玉那里坐了半天,薛宝钗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向李纨请教的似乎有些不妥当,便直接回去了。晚上,坐在灯下,薛宝钗难掩心跳。不安就像无法散去的乌云,不详的预感始终萦绕在周围,没有散去。这个感觉非常糟糕。薛宝钗进京以后,坏事就一件跟着一件,就是有好事儿,也轮不到她们薛家。薛宝钗如今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以前,仅仅是不安,她薛宝钗就那样倒霉,现在这心惊肉跳的样子,那岂不是说事情会糟糕到她无法承受的地步? 薛宝钗知道,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的话,向李纨求助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就是这荣国府,落井下石,顺势鲸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唯一有可能帮助她的,也只有林家。林黛玉是个心软的,林招娣又是极为傲气的,不会稀罕她们薛家的这一点子东西。 林家要比这荣国府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可靠。 薛宝钗终于提笔,写了一封信,连夜送到了林家。 出乎意料的是,给她回信的人不是林招娣,而是林黛玉。 对于薛家的困境,林黛玉给出了两条建议。不过,也正是因为薛宝钗的身上流着薛家和王家的血,所以。她既不会轻易地放下手里的一切,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跟别人分享自己手里的权力和金钱,更不会愿意便宜了外人。 在薛宝钗的心中,自己的堂兄弟薛蝌就是外人。 薛宝钗直接跳过了林黛玉让她抬举自己的家族里的男丁的提议,直接将目光转移到了后面一条。这不看还犹可,看完了。薛宝钗就一下子站了起来,晃了晃身子,又跌坐了下去。 招兄速归,闭门三年。 这八个大字沉甸甸地压在了薛宝钗的心上。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母女二人没有被这荣国府扫地出门。跟自己是王夫人的外甥女的关系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个高官的舅舅。王子腾。 舅舅是九省统制,一向甚得圣上宠爱。自己的哥哥薛蟠被释放了以后,也没有进京,而是直接去了自己的舅舅那里。林妹妹的信上居然让我尽快把哥哥叫回来,可是舅舅要出什么事情了么? 薛宝钗能够跟林黛玉并列,成为大观园里的双珠,固然是因为她的年纪略大些有关,更重要的是。她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雍容大度、沉静端庄,那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事情终于轮到她的头上的时候,她也会有大祸临头、方寸大乱的一天。 按理说。王子腾是高官,薛蟠在他的身边应该是极为安全的。因为只要王子腾不倒,就一定会照顾好薛蟠。薛蟠自然也是极为安全的。虽然自己家跟盐商之家的关系不是很近,可是从这些日子冷眼看来,金陵四大家族的其余几家,跟甄家的关系可不浅,甄家又是那些盐商们的后盾。这次盐商们捅出了大纰漏,朝廷下令严查,甄家只怕会跟着浮出水面,就是这府里,一个不好也会栽下去。舅舅家自己也曾细察,该不会,跟那些盐商也有关系吧? 薛宝钗虽然不是非常清楚外面的事情,可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王子腾从京营节度使升任九省统制其实是明升暗降,并不是一件好事。 看来这荣国府不能久住了。 薛宝钗瞒着薛姨妈,吩咐下面的人将自己家在京里的宅子收拾出来,又让人给薛蟠送信,说薛姨妈身体不适,让薛蟠快一点回来。 薛蟠是个孝顺的孩子,得到妹妹的信,还以为自己老娘出了什么事情呢,不顾王子腾的挽留,就急急忙忙、日夜兼程地回到了京里。 那天薛姨妈正在跟王夫人说话呢,听见外头的人通报,说她儿子薛蟠回来了,非常吃惊,赶紧出来迎接。才到二门边,就看见薛蟠一路小跑着进来了。大概是走得急,薛蟠头上勒着额头的布巾都松散开了,露出了下面刺字的一角。 见薛姨妈没事儿,薛蟠松了口气,只叫了一声“妈”,就软到在地上。慌得薛姨妈赶紧叫大夫。 少时,大夫过来一把脉,只说薛蟠路途奔波,累着了,好好休息两天就没有事情了。又开了方子。薛姨妈和薛宝钗这才放心,拿着厚厚的礼封谢了大夫,又让小丫头将汤药煎了,这才有空坐下来说话。 “好端端的,你哥哥怎么就回来了呢?” 薛姨妈有些糊涂。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啊。 薛宝钗见屋里没有别人,只得跟薛姨妈明说:“妈,是我把哥哥叫回来的。” 薛姨妈大吃一惊:“好端端的,你把你哥哥叫回来做什么?你哥哥是男子,我一个妇道人家总是管教不了他,他又是个没长性儿的,这些年来,唯有在你舅舅跟前才好一点。有你舅舅在一来也能够镇得住他,二来,你哥哥跟着你舅舅多学一点,将来也有好处。这不是你当初劝说我的话么?原来我也舍不得你哥哥,就是因为你这样说了,我才送走了他。好歹如今你哥哥也有些长进了,我也才略略安心,你怎么忽而巴拉地就把他给叫回来了呢?” 薛宝钗见自己哥哥没有大碍,也略略放心,见薛姨妈这样说,也知道自己擅作主张了。便低了头可不说话。 薛姨妈看着床上躺着的儿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个儿子啊,自己可是真正捧在手心儿里,看着他大的。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就是重一点儿的话都舍不得说他,却谁会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成为那个样子。自己的儿子居然会被刺配了! 孩子总是自己家的好。 无论是薛蟠还是薛宝钗都是薛姨妈心中的宝。就是薛宝钗,不过单方面跟林家姐妹斗起了气,薛姨妈都赶紧拦了,怕女儿吃亏。更不要说这个唯一的儿子了。即便儿子头上被刺了字,薛姨妈也是坚持自己的儿子是遭了别人的算计。这几年,薛蟠在外面吃苦,薛姨妈在荣国府里也饱受煎熬。 儿子刚刚回来,薛姨妈是狂喜的。但是薛宝钗却敏锐地发现了下人的不对劲。 这个小院儿里的奴才可不都是他们薛家的人,除了她们母女贴身伺候的几个,剩下的就是贾家派来的。贾家的奴才本来就因为国公府邸出来的。傲气十足,平日里,薛宝钗更是能不使唤就不使唤她们。即便是这样,薛宝钗还要隔三岔五地赏下银钱,让她们吃酒耍钱,才能够保证自己母女的清静。何况如今,薛蟠回来的时候,头上的布巾散着。露出了里面的刺字? 薛宝钗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了。 她见母亲似乎只顾着儿子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根本就发觉到下面的不对劲,只得低头。拉了拉薛姨妈的袖子,道:“妈。我们是不是应该搬回家去住了?” 薛姨妈有些莫名其妙,道:“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出又一出的?不跟我商量就把你哥哥叫回来也就是了。怎么这会儿又说起搬家的事儿了?” 薛宝钗道:“妈。我们到底姓薛不姓贾。你看林大姑娘她们,林家哥儿才那么一点点大,林大人还在呢,人家就知道要给祖宗们上柱香。哥哥到底也是我们薛家的正经男丁,又是我们薛家的家主,难道就不该让哥哥祭祖么?” “可是……” “妈,以前是哥哥不在京里,我们寄居在这荣国府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谁让我们两个都是女子呢。可是今年哥哥好歹回来了啊。”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只是,你哥哥……” “妈,以前我们刚来的时候,那是因为哥哥身上有事儿,怕人找麻烦,烦不胜烦,这才住了这里的。如今,哥哥的事情抓了抓了,罚也罚了,事情早就了了,哪里还需要这般巴着这里?” 薛姨妈道:“话是这样说,没有错。可是咱们家里已经没有了皇商招牌,你哥哥和你的将来,还不是要靠人家多多提携?” 薛宝钗道:“妈,我们住在这里这些年,这里的人都是怎样的人,妈难道还不知道么?哥哥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是他也是我们薛家的家主。这次哥哥回来,可不止一个人看到哥哥额头上的字了。以前我们一家刚来的时候,这府里是什么样子,妈难道忘记了?妈就忍心让哥哥受着府里的奴才们的气么?” 薛姨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也是知道的,这荣国府里的那些奴才们是多么可恶的。不要说那些婆子们,就是那些丫头们也极不好惹。 见薛姨妈有几分说动的样子,薛宝钗赶紧加了把劲“妈,我们是这府里的亲戚,这是事实,无论我们是在天边,还是在这里,这事情永远都不会变。难道我们搬出去了,跟这个府里就不是亲戚了?妈跟这里的太太就不是姐妹了?难道我们住在这里,我们就是贾家人了?” 薛姨妈先听着还好,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打了薛宝钗一下:“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成了贾家人,我们姓薛!” “那不就成了?妈担心我跟哥哥的将来,我也知道。可是,请妈细想,如果那些人真的是看中这国公府邸的荣耀,才点头允婚的,只怕也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这样人家的女儿岂不淘气?哥哥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如果将来的嫂子是个不省心的,那岂不是害了哥哥一辈子?” 薛姨妈点点头,道:“是啊。别的不说,如果跟这里的老太太一样,偏心偏到咯吱窝里去的,也糟心。” 薛宝钗道:“正是呢。而且,妈也不要忘记了,这府里的正经爵爷是大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搬出去的。二老爷自己鸠占鹊巢也就罢了,我们也跟着这样,那岂不是打大老爷的脸么?将来大老爷回来了,人家是亲兄弟,自然是不好对亲弟弟下手的,外头到底不好看。可是也难保人家不会拿我们撒气啊。” 薛姨妈素来有些没有主意的。当即就有些不安心,道:“不,不会吧?” 薛宝钗道:“女儿想搬回去,还有一层意思在。当初林大妹妹林妹妹还在梨香院住着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说过。二姑娘如果进宫了,走的是大选,做的是小主儿。二房的大姐姐也好三妹妹也好,要想进宫,走的是小选,做的是宫女儿。固然这宫女儿上去做了宫妃的也不少,可是到底不如大选出来的宫妃体面。而且看老太太二太太的为人,也可以猜到大姐姐是什么样儿的人。宫妃到底也是妾,二姑娘也比大姐姐三妹妹让人放心。” 薛姨妈想了想,道:“没错儿。就是你也不用多提防二丫头。她是个安静不闹事儿的。如果换了我,我也愿意看到身边有这么个安静的人儿在,也省了很多的麻烦。” 薛宝钗道:“这也是女儿的考量。所以。就当是结个善缘儿,也防着二太太拿哥哥算计二姑娘,我们也该避开些。” “可是你哥哥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够忍心……” “妈,哥哥也不过是累着了,多躺两天也就是了。至于我们家的房子,我早就让下面的人收拾去了,只怕这两天就消息。妈,我们是该回去了。” 薛姨妈道:“我们真的要回去?” 薛宝钗重重地点点头,道:“是啊,妈。我们的确该回去了。至少也该回去给祖宗们上个香。” 薛姨妈见女儿说得句句在理,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她素来是没有主意的,加上这几年来,她的身子也不大好,里里外外的事情都交给了薛宝钗,倒使得薛宝钗在家里居然有超过了一半的话语权。 薛宝钗一见薛姨妈点头,一边到处发帖子,告诉她们要搬回家去了——薛蟠回来了,她们薛家要祭祖;一边命下面收拾东西。这几年她们母女都住在贾家,东西也不少,自然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少。 贾宝玉也得了消息,不顾自己依旧是一副猪头的样子,也来了薛家的小院儿,见了薛宝钗就拉着人家的手道:“宝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也要走了?林大妹妹林妹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过来了,云妹妹也好几个月没有过来了,你怎么也要走了?” 薛宝钗道:“宝玉,我进京原来是为了宫里备选才人赞善的事儿的,住在这府里,也有一大半儿是想借着你们家的力。可是我到底辜负了家里对我的期望。如今,我哥哥也回来了,今年又是我们家的大祭,我自然是要回家去的。” 贾宝玉道:“可是,祭祖不是男人的事情么?” 薛宝钗道:“宝玉,我是我们薛家的嫡长女,即便是进不了祠堂,也该在外面给祖宗们磕个头的。我们家已经几年都没有祭祖了,今年的清明节自然不能马虎。” “可是,可是姐姐也不用现在就回去啊,等到了时候在走不好么?” “宝玉,我家里就我妈跟我两个女人,我们家的宅子也是刚收拾好的,事情也多,我怕我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跟着我妈一起回去,多多少少也能够搭把手儿。” 一来是顾忌着王夫人的颜面,二来是大家闺秀的教养,薛宝钗始终没有对贾宝玉放狠话。不过,这一次,她是回去定了。即便是贾宝玉百般磋磨,即便是王夫人亲自挽留,她还是要回家去的。 对于贾宝玉这个窝囊废,薛宝钗可是完全不抱希望的。对于贾家的窝囊气,薛宝钗也受够了。 她在心底发誓,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对不要来这有贾宝玉在的荣国府。她一个人就可以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不需要贾宝玉这个废物来给她添堵。 接到薛宝钗的帖子,无论是林家姐妹还是迎春都很意外,这里面最意外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林招娣。 拿着薛家的帖子,看着薛宝钗在帖子上亲笔写下的话,林招娣笑了。 命运终究不不同了。连原著里硬生生地在贾宝玉这棵树上吊死的宝姐姐也放手了,自己也该相信,自己不再是故事里的炮灰了。 薛家回去以后,薛宝钗也正如林黛玉给她的回信里写的那样,让哥哥在家里养身子,母女兄妹三人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即便是迎春在户部礼部报了名儿,准备第一**选,薛家也不过是送了一份厚礼过来。 195一年 大选对于迎春而言,这可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了。即便迎春从来就没有想过进宫做贵人,可是如果她是复选被扫下来的,那么她的婚事也会比刚开始落选要好看很多。 因为初选落选的女孩子们,不是身有隐疾就是闺誉有损的。总体来说,初选就落选的姑娘,差不多就等于说这个女孩子是个不干净的,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了,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开国百年来,在初选落选的女孩子,除了两个家里势力极大的,嫁了好人家,夫妻一辈子也就相敬如冰而已,更多的是被家里胡乱配了人家,年纪轻轻就没了命,就是有养了孩子的,也有养不大的,也有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自己孩子的面的。 迎春还算好运气。至少,林招娣和林黛玉还是真心将她当成姐妹的,贾赦又心疼这个女儿,早早地打点了。虽然迎春对大选的事儿很尴尬,可是好歹也平平安安地过了初选。也因为她安分不闹事儿,又是个擅棋的,心中也有点子算计,虽然不会算计人,却也不会被人算计了去。 所以,迎春居然一路五过关斩六将,平平安安地进了最后的终选。 消息传到贾家,贾赦邢夫人和贾琏王熙凤为迎春高兴的同时,也在为迎春担心。 这秀女大选的终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进了最后的终选,就意味着是皇家的人了,无论是进宫成为宫妃,还是嫁给皇子宗室,都不是贾家人能够插手的。迎春的命运也将是三分靠自己七分看老天了。 贾母也非常开心,不止一次对着跟前的两个儿媳妇道:“二丫头虽然颜色好,可是性子也着实软弱,我原来以为她就只能嫁给人家家里的次子之类的。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到现在。” 邢夫人在边上陪笑道:“老太太,我们二丫头的性子是很平和,不过这平和也有平和的好处,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也只有家里上上下下和和气气尊卑有度的,这家业也只有一天比一天兴旺呢。” 贾母刚开始听着还犹可,可是听到后来,就不舒服了。这个大儿媳妇儿,在这里说尊卑,是说我这个老婆子的不是了? 贾母眯着眼睛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会意,道:“嫂子,二丫头能够如此风光。嫂子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邢夫人看了王夫人一眼,很高兴地道:“那当然。这次二丫头进宫,她父亲也好,她哥哥也好,可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二丫头胆小。我们就怕她在选秀的时候不小心,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人,还特地请了林家的戴司正常司赞和严嬷嬷等人给她讲了一遍又一遍的规矩,这个年,二丫头都没有好好过,全部的力气都用在学规矩上面了。” 王夫人对邢夫人口中一遍又一遍提到的规矩二字置若罔闻。反而道:“嫂子,这次二丫头能够进了终选,是借了林家的光。不知道嫂子能否帮忙说个项。让嬷嬷们帮大丫头也说说好话儿?大丫头进宫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这个做娘的心里,实在是担心。”说着,王夫人就低下头。抹起了眼泪。 邢夫人见了心里不知道有多少不舒服了。这个老二家的,这是在触我们二丫头的霉头吧? 邢夫人道:“看弟妹说的。这进了宫。无论是贵人也好,还是秀女宫女儿也好,都是皇家的人了,这是好是歹,也都是皇家说了算,断没有我们这些臣子家的把手伸到皇家内苑里去的理儿。弟妹,这样的话你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让外头知道了不好。” 王夫人见装弱没有用,也不哭了,抬起头,道:“嫂子,我们大丫头的日子生的好,就是算命的也说,我们大丫头是个有造化的。将来我们大丫头上去了,对家里也好。” 邢夫人似笑非笑地道:“别介。那是你的女儿,我有我们二丫头,也不稀罕你们大丫头的抬举。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能够在宫里伺候爷也是体面,家里的爷们自己上进才是家族繁盛的根本。我们老爷的爵位是祖宗传下来的,不是你们的大丫头给的,我们琏儿的前程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是借着你们大丫头的裙带。弟妹也不要说这样的话,没的委屈了我们琏儿!” 王夫人没想到邢夫人居然不顾贾母在场,就这样硬生生地打她的脸,不觉涨红了脸颊。 贾母终于道:“老大家的,你也是正经的将军夫人,怎么能够这样说话呢?” 邢夫人赶紧向贾母行礼:“老太太,媳妇儿的确不会说话,不过媳妇儿说的也是大实话。这家业是老祖宗挣下来的,我们也不过是借着老祖宗的余荫,才能够安享富贵。大丫头也不过是借着跟老祖宗同一天的生日,这才被大家伙儿交口称赞,说她的日子生的好的。老太太,老祖宗是男人,老祖宗的日子好,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功业,可是这男人跟女子能一样么?男人的好日子对于女人又怎么会一样?就是算命的也说过,我们大丫头的时辰可不怎么样呢。” 贾母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了。以后这话都不许再说。” 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应了。 贾母其实也知道,当初算命的时候,贾元春的生辰八字的确是动过手脚的。拿出去的时辰并不是贾元春真正的时辰,算命先生说,那生辰八字的时辰不好,也不能说贾元春自己的时辰就一定是个好时辰。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呢。 贾母会将贾元春送进宫去,那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人说过,她跟贾代善的婚姻是真正的龙凤呈祥,她的血会成为天子之血的一部分。也就是因为这句话,加上算命的话和贾宝玉的玉,贾母才会对贾元春和贾宝玉这么上心,才会将贾赦撵到后花园里住着。 可是邢夫人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贾母的野望,说出了这么一段话,贾母自然是不自在的。 因为迎春生而丧母,贾赦的原配嫡妻和滕妾也在她出生之后相继去世,看着就是没有福气的。贾赦也是个混的,儿女稀少也不担心,天天就知道古董玩器女人。因此,贾母才对大房这么不客气。至于贾琏的孩子,贾母根本就不曾想过。贾琏的孩子才多大?等他们长大了,只怕她早就上山了。 即便是眼下。迎春进入了秀女大选的终选,贾母也依旧认为,迎春是个撑不住场子的。眼下是还可以,却不出挑,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说。 邢夫人见贾母和王夫人对迎春的未来都不抱希望,心底也冷哼了两声。 她自然是知道贾母和王夫人的想法的。 因为无论是容貌还是年龄上来说,迎春都比不过元春。因为迎春今年才十三岁,堪堪豆蔻之年,加上迎春的月份也小,个子也小,自然是不出彩的。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迎春又是那样的性子,的确不容易出头。 相反。元春比迎春大好几岁,又有心机,她的同胞弟弟贾宝玉尚且面如秋月。她在家的时候,更是样样出挑,如今在宫里磨炼了几年,不怕不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不过,这孩子还是自家的好。 迎春虽然不是邢夫人的亲生骨肉。可是邢夫人将她养在身边也有几年了,也养出了感情。更不要说。如今迎春是记在她邢夫人的名下的,以邢夫人护短的性子,自然能够列举出一大堆的迎春的好处来。 邢夫人来荣国府这边原来是想显摆迎春的,却没有想到贾母也好王夫人也好都对迎春不看好,反而心心念念都是贾元春,心里别提多别扭了。在荣国府里略略坐了坐,就回来了。 我们二丫头的好,你们看不见,自然有别人看得见。 事实也正如邢夫人想的那样,迎春的好,不止一个人看见了。 迎春最终还是过了终选,进入了皇后的眼,皇后看她安分,从来不闹事儿,又是老牌儿的公侯府邸出来的,就给了她一个才人的位份。对于刚进宫的宫妃们来说,这个位子虽然不高,却也不低。而且因为事先打点过,宫里派到迎春边上的姑姑便是当初范嬷嬷的好姐妹,一个山不露水不露、手段着实厉害的老嬷嬷。 这次秀女大选,迎春是宫妃里年纪最小的一个,皇帝也没有心思摧残幼苗,所以,迎春进宫以后,有好几个月不曾侍寝,好容易侍寝了,皇帝却没有碰她,就将她送回来了。 换了别人,不知道要动多少的手脚,可是迎春却至始至终都非常安分,对衣食也不挑剔,别人的冷嘲热讽也不计较,每日里窝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是绣花就是看书,就是在背地里冷眼看着的皇帝也暗暗点头:一向不安分的金陵四大家族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丫头,倒是难得。 后宫风起云涌,这前朝也不是风平浪静的。 林如海在江南,先是让那些付了买命钱的盐商们回家,然后抄了那些没有付买命钱的盐商的家,等这一批盐商都处理干净了,林如海就拿着那些盐商们写下的白条挨家挨户地问盐商们要钱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白纸黑字的,你们回家也有些日子里,这银子应该凑齐了吧? 等这些盐商们把买命钱都付清了,林如海又拿出了朝廷的密令和从那些已经抄家的盐商家里找到的各种证据,整这些盐商了。 盐商有钱有势,还有门路有人脉,家大业大的盐商们背后站的可不止一家两家。 林如海是捅了马蜂窝了。可是他手里证据确凿,没有人能够抓住他的把柄,自然是无碍的。可是林如海没事儿了,这算计他的人就有事儿了。这首当其冲的,就是甄家。 这次秀女大选,甄家送了三个姑娘进来,一个落选了,其余两个都是才人,其中一个就是甄英莲。另外一位甄家姑娘,因为为家族求情,被皇帝以后宫不得干涉朝政为名,丢进冷宫里去了,而甄英莲因为小心谨慎、温婉柔顺,虽然没有被降位,却也被禁足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贾元春承宠了,因为她原来就是教导小宫女的女官,所以直接就升上了选侍。可是她跟薛宝钗一样,面子上虽然做得好看,却也不过是个面子功夫而已,因为告发甄英莲私自前往冷宫和给甄家祈福的事儿,贾元春也失宠了。 倒是迎春,因为小心谨慎,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说有的没有的,皇帝倒是偶尔会来她这里坐一坐。 也就是说,皇帝虽然至始至终没有要迎春,却也记住了她这么个人。皇后也乐意有这么个人在那里杵着,不会给自己的儿子添麻烦。因此,在六月底,宫妃们集体升位份的时候,迎春往上面爬了一格,由正七品的才人升到了从六品贵人。 这年八月,当江南安定下来,盐商和不法的官吏家族被清洗了一遍以后,甄家因为不法之事众多,终于被问了罪,甄家的家主和嫡长子问斩,其余人等一应没入官奴。赫赫百年世家,被抄了个干干净净。 甄家的女儿在宫里得了消息,当晚就在冷宫里上吊了。甄英莲虽然还活着,却活得卑微,连个得脸一些的宫人也敢欺负她。 至于迎春,因为至始至终都是姑娘的身子,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皇帝没有碰过她,再听说林家姐妹很在乎这个表姐,便以为皇帝留着她是有特殊用处的,自然就没有人去找她的麻烦。再加上林如海的那一摊子事情,人人都当皇帝给迎春体面完全是看着林如海的面子上,越发没了找她麻烦的兴头。 这一年,江南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太上皇和皇帝都非常高兴。 林如海因为这次的功绩,自然又升了爵位,迎春也借着光,成了正六品的良娣,从储秀宫搬到了景仁宫的谨兰苑。这谨兰苑里眼下就她一个宫妃,景仁宫里也没有一宫主位,迎春的日子自然是自在的。 196谋划 一年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眼看着又是年底,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贾家是这样,林家是这样,这薛家也是一样。薛宝钗就跟着自己的母亲哥哥一起准备各处的礼物呢。 如今,她们薛家已经是普通的商户人家了,当初进京的时候,先是薛蟠出事儿,接着就是薛家母女几乎形同软禁一样地住在荣国府里,可以说,薛家出现了好几年的空窗期,如今,薛家需要送礼的正经人家,除了贾家、王家、史家之外,就只有一个林家了。 薛宝钗看着面前的礼单,对薛姨妈道:“妈,这个单子是送到哪里去的?” 薛姨妈道:“自然是送到荣国府去的啊。” 薛宝钗道:“妈,那你给大老爷大太太那边准备了没有?” 薛姨妈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道:“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这一份也就够了。” 薛蟠经过王子腾的调教以后,也知道一些事情了,赶紧问:“妹妹,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如果不妥当的话,你尽管说,我听着。” 薛宝钗道:“虽然我们搬出来快一年了,可是依旧没有消息说那府里的大老爷有搬回荣国府的消息。哥哥,你仔细想,这大老爷才是这荣国府的正经当家,这礼物不给大老爷,反而给了二太太,大老爷会怎么想?就好比我们薛家,哥哥才是我们薛家的族长,可是人家却把给薛家的东西直接给了蝌兄弟,哥哥会怎么想?” 薛蟠道:“如果让我们知道是谁做的,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狗眼看人低。” 薛蟠自从额头上被刺了字以后,在外头也受了不少气,自然是最受不了别人小瞧他。虽然经过王子腾的调教,薛蟠已经收敛脾气,不会直接抡着拳头就打了。可是依旧不是好相与的。 薛宝钗道:“哥哥受了不公尚且如此,那位大老爷还是正经受了朝廷册封的呢,又哪里忍得下了?如果是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到底是在那府里住过的,就是说不知道。别人会相信么?又会怎么看我们?。我听说,林家逢年过节往那荣国府里送东西,一定会往大老爷那边的宅里也送一份。虽然因为老太太的关系,给荣国府的礼要厚重三成,可也是规矩不是?如今。二妹妹进宫还不到一年就连升三级,可见这造化是不小的,就是看着顺嫔娘娘的份儿上。我们也该额外备一份呢。” 薛蟠摸摸额头,又点了点头,道:“这几年因为我的缘故,也着实委屈妹妹了,我也知道,我落到今天的地步,这额头上也多了这玩意儿,也是有人落井下石的缘故。那大老爷大太太听着名声不好。却到底没有做什么坏事儿,就是我出了事儿,她们也没有怎么作践我家。也没有借机要求妈和妹妹离开。不管这里头到底什么原因,反正我承她们的情。要不,我们往大老爷那边在送一份一模一样的罢?” 薛宝钗道:“哥哥。你的脾气又来了。那府里是什么样儿的人儿,我们还不知道?如果我们出手这么大方,只怕那位二太太又要找上门儿来了呢。” “管她呢。反正到时候我们就说,我们柜上需要大笔的银子,没钱不就是了?” 薛宝钗见薛蟠这呆性儿上来了,不觉有些好笑。不过她也不愿意再将银钱白白地给了王夫人。对于这个姨妈,薛宝钗也只当她是世交人家的太太,别的都是浮云。 薛姨妈在边上叹了口气,道:“只怕这事儿是免不了了。你姨妈如今也难呢。” 薛蟠嘀咕了一声,道:“活该!” 薛蟠薛宝钗对贾家是有心结的,自然是巴不得贾家倒霉。 这次,林家整顿江南,江南第一世家、百年簪缨之族甄家就那样倒了。得到消息的荣国府也慌乱了好一阵子。 薛家自打薛蟠的父亲去世以后就没落了,她们母子兄妹三个在江南的时候,就吃过甄家的亏。更不要说薛蟠的事儿了,薛家早就知道,当初在背地里跟刑部的人打招呼,让刑部的人快点结案的,就是甄家。因为这事儿,薛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又连累了妹妹,又丢了祖宗传下来的皇商招牌,害得母亲也没脸,他怎么会放过甄家?这次甄家败落抄家,第一批去窑子里捧甄家姑娘的场的人里头,就有薛蟠。同样,欺负了他妹妹的人,薛蟠也没有好脸色。 在薛蟠的眼里,贾赦那边只不过是因为王夫人的缘故,这才不理自己的母亲妹妹。人家在二房在王夫人的手里吃了那么多的亏,对自己借着二房的光住进了国公府邸的二房的亲戚会不理不睬也在所难免。作为同样吃了王夫人的算计的人,薛蟠并不打算找贾赦的麻烦。 还有宁国府,当初宁国府被贾母算计的事儿,薛蟠也知道了,加上宁国府也不曾得罪了他,薛蟠也不想多事儿。 唯有荣国府的老太太和二房那边,薛蟠绝对容忍不下,亏自己一家三口对这位姨妈姨爹那般信任,结果最后算计自己一家的,还是这位狠心的姨妈,薛蟠忍不下这口气。 薛家原来就是负责宫里的杂料采买的,自然在宫里也有些门路,算计不了王夫人,还算计不了宫里的元春?打丫头羞小姐的伎俩虽然寻常,却也非常有用。而且荣国府没有规矩已经是世人皆知了,只是在宫闱里面没有传扬开来罢了。 薛蟠不过略施手段,宫里就知道了,贾元春是在生冷不忌的,在家里的时候,随便哪个兄弟,也不管他们的年纪大小,都可以进她的屋子。而且她的母亲王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居然耍了手段,逼得荣国府的一等将军大人不得不将唯一的女儿养在了别人家里。 这个新闻在宫里可是沸沸扬扬了好些日子。贾元春继失宠之后,立即就遭了厌弃,连房门都出不了了。倒是迎春,得了太皇太后和皇后的眼,说她是个不容易的,再结合他们父女的性子和迎春一贯软绵绵的性子,被人欺压到了头上也不会多嘴多舌的。谁都觉得。这宫里谁都会闹,只怕就她一个不会闹。所以,这次刚进腊月,因为太皇太后的话,迎春被破格提拔为从五品的嫔,还得了顺字做封号。 一年三迁。在宫里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的速度了。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尾巴翘得不知道有多高了,又或者不知道被那些嫉妒的妃嫔们整成什么样子了。奇的是迎春本人,无论是生养了大皇子二皇子的皇后娘娘,还是膝下各养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两位贵妃。都没有找她的麻烦,还对她多有维护。也正是因为这三位的态度,迎春上位的事儿就那么顺顺当当地过去了。 薛姨妈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的。她道:“我们眼下就这两门拿得出手的亲戚,那府里到底是你们的亲姨妈。如果有她们帮忙,说不定还能够为你妹妹谋个好亲事。” 薛蟠道:“妈,我知道了,你看我们的年纪大了,所以就开始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可是妈,老实说,我不怎么相信那边府里的人。也不相信那位二太太。不说那二太太对探春的态度,就看他们贾家上一辈的姑奶奶们,除了嫡出的四姑太太。哪一个嫁得好了?一个一个还不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连逢年过节都不见有联络。如果她们真的嫁得不错,怎么会不跟娘家走动?娘家可是她们的依靠呢!我们比她们家自己的姑娘又远一层。我妹妹这么金玉一般的人儿,如果落进了她们的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妹妹的婚事,我宁可带着厚礼求林家帮忙,也不愿意让那二太太插手。求了林家,人家还能跟我们回个话儿;求了那位二太太,我们家不但会被那二太太剥掉一层皮,就是妹妹也会被她坏了名声。” 薛姨妈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那是我姐姐?” 薛蟠道:“她又不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我不管,妈是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反正,妹妹的婚事儿,绝对不能让那边的人插手!我才是我们薛家的家主!” 薛蟠的脾气也上来了。不过,这屋里一个是他亲生母亲,一个是同胞妹妹,他自然是舍不得对母亲和妹妹发火的,当下便气哼哼地出去,找自己的小厮发脾气去了。 薛蟠一走,薛姨妈马上拉着女儿的手,道:“好孩子,你别听你哥哥的。如今那边府里出了娘娘,只要娘娘说一句话,你进宫的事儿也容易。”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算了。” “算了?怎么算了?你不是一心想进宫的么?” 薛宝钗道:“妈,那是我不懂事儿,以为自己就这么一个法子能够帮到家里,才一心想进去。今非往昔,哥哥既然有心,也知道世事了,我的选择也多了许多。” “是这样么?”薛姨妈的眼底也是非常失落的。论上进心,她也不小,可以说之前薛宝钗的上进心跟她是一脉相承。 薛宝钗道:“妈,你看大姐姐被禁足的事儿,再看看顺嫔娘娘,您还不知道么。当今万岁年富力强,膝下大皇子二皇子嫡出,又都上了十岁,两位贵妃娘娘,自打东宫时期就伺候着了,出身高贵不说,一个膝下养了大公主,一个刚刚生了皇子没多久。无论是当今也好,宫里的几位娘娘也好,都不喜欢太上进的宫妃的。相反,像二姑娘这样安分不闹事儿的妃子才是万岁眼下最需要的。女儿就是千好万好,不是万岁喜欢的那一型,也无用。” 薛姨妈道:“可是你比那二丫头漂亮,比那二丫头有才气。” 薛宝钗道:“妈,这些都是假的。这宫里会缺漂亮有才气的女子么?宫里永远都不缺。宫里缺的永远是安分不闹事儿的人。妈,我可以做到随份从时,可是我做不到顺嫔的安分,也做不到她的唾面自干,所以,就是我进宫,大概也不过是跟大表姐一个样儿罢了。而且,大表姐也好,顺嫔娘娘也好,她们跟林家总归是亲戚,可以借到人家的力,我们只有舅舅。舅舅的名望可比不得林家。” 薛姨妈呆呆地道:“那你是决定了,不进宫了?” 薛宝钗道:“是的,妈,我不去了。” 薛姨妈道:“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薛宝钗道:“妈,你放心,不管到了哪里,我都会好好过日子的。而且,眼下我的年纪还小,这事儿也不急。” 薛姨妈点了点头,可是她的神色分明告诉了薛宝钗,她的心情并不那么镇定。 没错儿,薛宝钗的年纪不小了,来年就是她十五岁生日,真正及笄的年份。向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大多是都已经定亲了,惟有她,这后半生还没有着落。也难怪薛姨妈会着急。 让薛姨妈更加为难的是,她是个无能的。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多少手帕交,如今,仅有的几个手帕交更是不知道在哪里。薛家的根基又在南面,这京里也没有多少人认识。更重要的是,薛蟠头上的刺字,注定了薛蟠和薛宝钗的未来将充满坎坷。薛蟠是男子,托两年倒是不妨,可是薛宝钗是女孩子,又哪里经得起蹉跎。 不但薛姨妈自己知道这一点,就是薛蟠也知道这一点。虽然到了前面,薛蟠拿起鞭子狠狠地抽了那木头桩子一顿,心里却还是很难过。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早知道就在金陵给妹妹定下了,今天哪里会这么多的麻烦? 都是自己不好,没有修下一门好亲戚,这才有了这么多的事情。 想到王夫人,薛蟠心里就别扭,至于大房那边,他也不熟,不过眼下也只有找那位表姐帮帮忙了。只希望这位表姐不要跟自己那位姨妈那样狠心才好,只希望这位表姐不要看不起自己才好。 197新闻 就在薛蟠发泄过后,门房上送过来一张帖子,却是贾宝玉邀请薛蟠出去玩耍的请帖。 薛蟠非常不高兴:“搞什么?请我到外面去吃酒?是让人看我笑话吧?”如今的薛蟠可是很在意自己额头上的刺字的。 “丢出去。”薛蟠一甩袖子,打算回屋子睡觉去,才上了台阶,薛蟠突然想到了自己妹妹,站住了转过身来,道:“慢着,来人可说了,宝玉会宴请哪些人么?” 贾宝玉是个无事忙,薛蟠是知道的。现在可是腊月,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祭祖的事儿,只怕有空的也少,不过贾宝玉到底也是公侯子弟,也许会宴请到一些身份跟他差不多的人。自己且忍一忍,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妹子。 薛蟠知道,薛宝钗是为了自己不被贾家人嘲笑,这才搬出荣国府的。他也知道,这一搬,就等于薛宝钗之前花在贾宝玉、花在贾母、花在荣国府里的心思都付诸流水,就等于薛宝钗自己先放弃了通过嫁给贾宝玉达到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捷径。 薛蟠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妹,妹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却要全部放弃,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而现在是他报答自己妹妹的时候了。 “回爷,那位宝二爷往好几处人家家里都送了请帖,只是别人家里都有事儿,回了帖子说,等出了灯节再找个机会聚一聚。” “那成,你找个人也回个帖子,说我们家今年事情也多,也要过了灯节才用空。到时候,我做东,请大家好好聚一聚,让宝玉只管下帖子。邀齐了人再说。” 那小厮赶紧就去了。 这里,薛蟠却对贾宝玉的帖子上了心,即便是腊月和新年里事情多,可是他心里最惦记的还是这个。每每有了空闲。都会数着日子,盘算着贾宝玉会定下哪个日子,又会请哪些人来。 这是一条路,关系着他是否能够攀上别的世家子弟。就是不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妹妹,为了妹妹对自己的心,薛蟠也会尽力的。 对了,还有。妹妹的衣裳也旧了,趁此机会,正好做新的。 一想到自己妹妹的衣裳。薛蟠狠狠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自己怎么这么蠢笨!连自己妹妹的衣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妹妹的那些衣裳都是好几年前的旧衣裳了。妹妹十五岁生日就要到了。总不能老是穿着旧年做的衣裳,不好不好。还有妹妹的首饰,也该新打一批了。以前的那些是好东西,可惜都旧了,样式也不时新了,戴出去也落了妹妹的面子。 薛蟠是一个想到一出就来一出的。这会儿想起了薛宝钗的衣裳首饰,便连声高叫:“来人。来人,去,去我们家下面的铺子,把铺子里最好的衣料子拿来,不要忘记了姑娘最喜欢的蜜合色镂金妆缎,还有,让人去首饰铺子,叫铺子里的掌柜带着女人和时新又富贵的首饰进来,让姑娘好好挑一挑。速度要快!” 薛蟠的小厮一溜烟儿地区了。 薛家的铺子里很快就送来了许多衣料,薛蟠一见,果然欢喜,抬脚就进来跟薛宝钗献宝。 薛宝钗见哥哥兴冲冲地带着一堆人,扛着好些衣料子进来,非常吃惊,连忙放下手里的账本和笔,过来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薛蟠道:“妹妹,都怪我粗心,居然没有看到妹妹的衣裳已经旧了。” 薛宝钗一愣,摸了摸自己身上,笑道:“哥哥,我这件衣裳也不算旧啊,而且我也很喜欢呢。” 薛蟠道:“妹妹,你别糊弄我,我还不知你?你原来最喜欢的是这样的蜜合色镂金料子,如果上面的花纹是牡丹,你一定会第一时间抢下来的。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特地多带两块这样的衣料子给你。想想你以前的旧衣裳,再看看你现在身上的这几件,你不委屈,我还替你委屈呢。” 薛宝钗一愣,道:“哥哥,这蜜合色镂金妆缎自然是贵气的,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原不该穿这样的衣裳的。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儿,仗着父亲的宠爱,不停地要这样的衣裳,原来是我错了。” 薛蟠道:“怎么,这个料子是妹妹听了闲话,这才不穿的?” 薛宝钗道:“怎么会是闲话呢?哥哥,原来按照太祖爷的定下的规矩,商人和商家女眷都是不能着丝绸的。要不是后来盐商起来了,又钱多势大,只怕还不敢破了规矩。虽然说法不责众,可是今年盐商们纷纷落马,我们还是小心一些才好。” “可是马上就是你十五岁生日了啊!” 薛宝钗道:“我知道。可是哥哥,还是家里比较重要。衣裳什么的,以后可以做。” 薛蟠叹了口气,道:“我原来还想着,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大家惊艳一番,也让别人知道我们家里也有个大姑娘呢。” 薛宝钗道:“哥哥,横竖我们家就那么几家可以走动,而且一家比一家尊贵,我打扮得那样出彩做什么呢?没得的得罪了人去。与其花这么多的银钱做新衣裳,还不如多精心准备一点子好东西,借着别人家里的宴席,给家里添一条路呢。如果当初顺嫔娘娘没有进宫的时候,我就跟她打好关系,我们现在也不用这么发愁皇商招牌的事儿了。” “都是我没有用,连累了妹妹,还要妹妹为家里这样费心。” 薛宝钗道:“看哥哥说的。我也是薛家的女儿呢。对了,哥哥,外头有什么新闻没有,哥哥不妨说我听听,也给我解解闷儿。” 薛蟠道:“新闻倒是有两个,一个是宫里娘娘们要省亲,顺嫔娘娘刚好够格。听说那府里的老太太一个劲儿地闹着要盖省亲别墅,可是没人理她,眼下老太太是看大老爷二老爷都不顺眼,这大节下的,还叫了两回太医呢。” 薛宝钗道:“这位老太太喜欢折腾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只要他们不闹到我们头上就好了。另外一件呢?” “那自然是林大人要回京述职的事儿了。” 薛宝钗道:“林大人,哥哥是说江南省承宣布政使林大人么?” “不是他还有哪个?你不知道,这次林家可是发了大财了!” “怎么说?哎呀哥哥,你快告诉我呀。” 在外人面前端庄的薛宝钗知道。自己的哥哥很喜欢自己跟她撒娇,她也乐意在薛蟠面前扮一个爱撒娇的妹妹,以满足薛蟠的妹控属性。 薛蟠接受了妹妹的娇声软语之后,这才洋洋得意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想想。那些盐商们哪个不是富得流油的?又有哪个家里头不是金满箱银满箱奇珍异宝满库房的?按照惯例啊,这抄家的得来的银钱五成上缴国家,一成打发下面的抄家的兵丁,剩下的四成都归了负责的官员。这次扬州政府帮着盐商们说话。落了不是,被摒弃在抄家的官员之外,抄没那么多的盐商的官员。数得上号的。也就江南省承宣布政使和江南省指挥使了。也就是说,这次抄盐商们的家,林家少说能够得一成,多的话,两成甚至三成也有可能。如果那位指挥使大人存心要讨好林大人,那林家能够分到的,就更多了。” 薛宝钗道:“我知道。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扬州的盐商里头,排行在前十位的,无论是哪一家,他们的家资都在一千万以上,尤其是排在前三位的,他们的家资最保守的估计也在五千万两银子之上。我记得这前十家里头只有名排第七的陆家逃过此劫,其余的都落马了吧?按照哥哥说的,那岂不是说,林家这次少说也能够得个两千多万两银子?” 薛蟠一听,屈指一算,也连连咋舌:“哇哦,我还没算过呢,这样一算,果然有这么多呢。如果林家是按照两成拿的,那岂不是说有五千多万两银子了?难怪人家会说升官发财升官发财,这当官的来钱可真快!” 当官来钱的速度何止是快!就是林招娣林黛玉两个也被林如海派人送来的那一箱箱的古籍孤本字画还有古董青铜器瓷器什么的给惊呆了。像什么青铜鼎之类的,林如海当然不会要,毕竟鼎乃国器,身为臣子也是要避讳一二的,但是这些书籍字画古董玩器之类的就不用客气了。除了几样宫里可能比较在意的,其余的,都进了林如海的口袋。 这次抄捡扬州盐商,绝大部分的盐商都被卷进去了,得来的粮食和盐货进了国库,盐商们剩下的家产,田地全部并为官田;宅子房舍别院之类的则由官府接手,慢慢出手,尽量保证其原有的价格;大件的古董玩器什么的,尤其是重器之类的当然就地打包,运送回京,上缴国库;名贵的家具、木材和小件的古董玩器等一应陈设被林如海和现任江南省指挥使瓜分了;名贵的药材也瓜分了,常用的药材则归了官府麾下的惠民局,解决了惠民局药材不足的困境;盐商家里抄出来的绸缎衣料子,林如海和江南省指挥使各留了一点,其余的都交给了江南省各织造衙门,由织造衙门进行清理,看是上缴交差还是就地发卖;抄没出来的各种现成的衣物,则被分到江南省各地的义庄里,保证了义庄里的孩子和老人们这个冬天不会受冻;至于金银珠宝之类的,因为盐商们家里大部分的书籍字画之类的都归了林如海,所以,这现成的金子银子和珠宝首饰之类的,林如海只要了三分之一,其余的,都归了指挥使。 薛蟠有一件事情说错了,那就是抄家所得,那些兵丁们可以得到全额的十分之一。可是,盐商们都家大业大,可是参与抄家的兵丁们却没有一成。承宣布政使手里的卫队士兵才多少?也不过是一千来号人而已。指挥使带去抄家的人有多少?也就两三万人而已。可是这些盐商们的全部财产一共有多少?外头的人都不清楚。 反正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兵丁们是拿得很高兴的,到了后来,那些金银珠宝就是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敢拿了。 他们已经拿了够多的了。 不过,林如海和现任江南省指挥使拿到的,也没有盐商家产总数的四成。 因为江南省欠朝廷的赋税总额太大了,加上政治的需要,最后,林如海还是想办法跟新皇沟通了一番,拿出了自己分得的部分金银珠宝连同抄没出来的那些粮食盐货,将江南省之前欠下朝廷的赋税的呆账平掉了一半。 至于指挥使那边,也将朝廷欠的粮饷给平掉了。 薛蟠不知道林如海将江南省全省欠朝廷的税粮给平掉了一半,但是朝堂之上,只要有点子门路的官员,他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盐商们的家产有多少,他们不知道,但是江南省欠朝廷的赋税有多少,他们是知道的,所以,他们对林如海的大手笔也非常吃惊。就是原来在后面嘀嘀咕咕、眼红林如海的官员们也都不说话了。 毕竟,那些军中大佬们都双眼直冒火呢。 以前,江南省欠朝廷的赋税,朝廷就欠军队粮饷,也难怪朝廷的军队面对那些蛮夷们节节败退。这饿着肚子,又如何打仗?手里的兵器不是不够就是劣质品,叫他们如何打仗?没有粮草,又如何养战马?难道让将士们拿血肉之躯挡别人的刀剑?难道叫将士们饿着肚子用双腿追赶别人的快马? 也难怪军中的大佬们对江南出来的官员不满了。江南的赋税不齐,就意味着他们将一次又一次地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一手带起来的子弟兵们去送死呢。 如果说林招娣的红苕给军队带来了希望的话,那么林如海这次的举动更是彻彻底底地收买了军方大佬们的心。不要说边关的将士了,就是京营节度使麾下的小兵,说起林家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听见有人说林家的坏话,他们虽然不会跟边关将士们那样,脾气火爆到跟人拼命,但是主动维护林家的事儿,他们也没有少做。 198算账 江南省一省欠下朝廷多少赋税?根据官方记载,不下一万三千万石粮食,按照一石粮食一百五十斤,一斤小米六文钱算,该是多少银钱?更不要说,江南的税粮是大米,不是小米,大米的价格比小米高昂也是事实。 而且,从税粮的角度来说,京师那边是看收到的粮食,不是看江南运出来的粮食的。也就是说,在路上损耗的粮食也是江南承担的。江南距离京师也不进,那么多的粮食运送也不便,这路上损耗的粮食可就多了去了。可以说,朝廷每收到十石粮食,江南百姓其实至少要上缴十三石粮食。 饶是这样,江南百姓还要谢天谢地,感激老天爷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好官。因为这位官老爷没有把这损耗拉到五成。因为各种杂税捐输加起来,百姓们每年几乎七成的收成都用来缴纳赋税了。再加上这部分损耗摊派,老百姓们也只有卖儿卖女了。 这也是江南文风鼎盛的原因之一,也是众多原因之中最无奈的一个。对于不少人家来说,读书是为了功名,因为有了功名,就不用缴这么多的税,中了举人以后,还可以为宗族省下一大笔赋税。可以说,但凡有些见识的人家,无不倾力栽培家族里有读书天份的孩子,为的,就是在这沉重的赋税下能够喘一口气。 像贾母这样,对子孙教养不上心的长辈,真是奇葩中的奇葩了。对族里的孩子不上心也就罢了,对自己的亲孙子尚且如此。 无论是贾赦也好,邢夫人也好,看着最近又抖起来的贾母,心中只有冷笑。 有个好女婿就了不起?别当别人不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你在这里洋洋得意,人家会不会认账还是一件事情呢。 贾赦从来就不相信林如海会真的对贾母做的那些事情一无所知。如果林如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他坟头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看着又把自己等人叫道跟前商议这省亲一事的贾母。贾赦终于烦了,他直接拿着自己从户部拿回来的白条,道:“老太太,儿子没有钱。” “没钱?你怎么没有钱?每年公中给你的银子去哪里了?二丫头是你的女儿!” 贾赦直接就道:“之前我们家欠给朝廷的银子,儿子拿自己的私房,还有你儿媳妇的嫁妆都还上了。您要儿子再拿钱来,您就直接说,您要我这条命就是了。” 贾母气死了:“你这个败家子!那是多少年前的老帐了?啊?大家都没有还,就你还上了,就你能!” 贾赦冷冷地道:“您当真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如果儿子没有把这亏空还上了,二丫头能够这么得宠么?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您愿意养一群奴主子,您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对您身边的奴才卑躬屈膝。皇家愿意对一群老奴才弯腰,受一群老奴才的子孙后代的挟制?您是想看着这一大家子去死吧?” 贾母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拐杖丢了出去:“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老太太,真要儿子说,您还真是下贱呢?看着您自个儿的儿子孙子对着一群奴才行礼赔笑,那您见了那些奴才们的祖宗又该如何?是不是也要行礼啊?我看我们那祠堂里也不要供奉我们贾家的祖宗好了。把那些奴才们的牌位摆上去就是了!” “你!你!你这个逆子!” “大哥,你怎么能够这样跟老太太说话呢?老太太……”贾政扶着贾母,一面给贾母顺气,一面道。 贾赦最是烦贾政这幅样子的,立即就道:“我怎么不能这样说了?我们贾家的祖宗们都在祠堂里哭泣呢!老二,你在开口之前。先想一想你到底姓什么!” 贾敬也道:“似乎工部员外郎大人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姓氏呢,要不要我请了族人,告了祖宗。让您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用姓贾啊?” 贾政不敢说话。 王夫人道:“敬大哥,我们今日是来商量为顺嫔娘娘盖省亲别墅的事儿的。说这个是不是不太适合?” 贾敬道:“我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也是宁国府唯一的老爷,赦兄弟又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还是顺嫔娘娘的亲生父亲。我们都不赞成盖省亲别墅,你叽叽喳喳地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闹得最欢的人是你。你这样做。不过是想借着事儿好捞钱罢了。” 王夫人干笑道:“可是这是圣上的旨意。” 贾赦马上就道:“圣上恩宠是一回事情,臣子也该识趣才是。杯酒释兵权之所以是假话,不仅仅是君王对臣子的体恤,也是臣子知进退,才会皆大欢喜。” 贾母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正是字面儿上的意思。” 贾母死死地瞪着贾赦,那阴沉的脸色,就没有把贾赦给吞了。 贾赦却没有把贾母当成一回事情。 无欲则刚。 以前,贾赦是想过,留个孝子的名声,让自己的儿子女儿有个好出路。为了贾琏的前程,为了迎春的将来,他不得不跟贾母低头,可是眼下贾琏出息了,迎春也不用他操心了,贾赦自然是不怕了。 是时候要回自己该得的一切了。 贾母道:“老大,你别再这里扯这些有的没有的。杯酒释兵权的前提是,那些大将们手里的兵权让朝廷不舒服了,才会有这样的事儿。我们家可没这些事儿。” 贾赦道:“老太太,各朝各代的武将不得好死,那是因为武将们将朝廷的兵马当作了自己的私产。您以为,欠着朝廷的钱财不还,就不会让朝廷忌讳么?您不要忘记了朝廷还欠着边关将士们的军饷呢!” 贾母冷哼一声道:“那有什么的?你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朝廷欠着边关的粮饷,不过是控制那些人的手段而已。而且,今年你妹夫打江南运来了那么都的钱粮,朝廷一定有钱。你去借,自然是能够借到的。” 贾赦斩钉截铁地道:“儿子不借!儿子不愿意过举债的日子!” “你!”贾母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道:“好,你不借。那老二,你去跟你妹夫说一说,就说,顺嫔娘娘要省亲,问他挪借些银两。他这次发财,必定会愿意出一点子的。” 贾敬道:“老太太,你就这么让他去了?您就不怕人家把敏妹的嫁妆直接丢回来?” 贾母眯着眼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敬笑着道:“当然是字面儿上的意思喽!蓉儿和蓉儿媳妇打江南寄了一封信来,说盐商们有人交代了,盐官镇的事儿是老太太跟甄家的一手办的。还有当初敏妹的死,老太太也动了手。” 贾母道:“你胡说什么!没有这样的事情!” 贾敬道:“老太太,不是有没有这样的事情。而且人家在大牢里,当着通政司各位大人的面,都交代了呢。” 贾母道:“不可能,我都是直接跟甄家联系的,那些盐商们怎么知道?” 外头立即就有人接口道:“哦。原来甄家也插了一手啊?” 贾母大喝道:“那个狗奴才在外面!” 来人居然答道:“杂家虽然是狗奴才,对自己的干儿子也算疼宠的,就是自己委屈点,也希望自己的干儿子能够过上好日子。却没有想到这世界上会有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这样狠心呢!” 帘子一响,居然是个少监打扮的内侍! 贾敬跟贾赦贾政赶紧跟这位少监大人行礼。 一般来说,宣旨这样的事儿只要一个小黄门就可以了。完全不用动用到少监品级的内侍,这位内侍突然来这荣国府,可见不是一件小事。 那内侍非常客气地跟贾敬贾赦见过礼。这才道:“杂家这次来一共是三道旨意,请诸位接旨吧。对了,女眷们也一并跪着好了,这旨意也跟女眷们有关。” 贾母吓了一跳,她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位少监大人不在前头等着。反而直接来了他这里。 等贾母带着儿子儿媳妇和侄儿侄孙侄孙媳妇都换了朝服吉服,跪在了香案前面。那位少监大人这才慢悠悠地念起了圣旨。 三道圣旨,都是出自太上皇的旨意。 原来自打接了省亲的旨意之后,迎春的心里就很不安。偏偏皇帝要过年,已经很久没有来见她了,她想来想去,怕事情有变,这才借着给太上皇太上皇后请安的时候,跑去求了太上皇,说明了家里的情况,用自己回家省亲的恩典换了贾赦和贾政分家的恩典。 同时,迎春也为贾母叫了委屈,说贾母年纪大了,被一群奴才摆布,背上了坏名声不说,还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起了嫌隙。这些奴才对自己的主子都敢这样算计,只怕这背地里做的事儿就更多了。为了自己的祖母,迎春提供了荣国府里得脸的奴才的名单,请太上皇帮忙彻查。 因为迎春说得恳切,提及的又是自家的事儿,还有太贵妃们帮着说项,太上皇也允了。 至于第三道旨意,则是来自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觉得迎春是个孝顺的,能够维护自己的父亲的同时,对自己的祖母也尽心尽力,在维护自己的家族的同时,还知道维护国家的威严和律法的公正,是个有德行的女子,所以特地晋封迎春为正五品的德仪。 宁国府的一干人和贾赦邢夫人听说不用盖省亲别墅的时候,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没了这样烧钱的玩意儿也是好事。 听到后面,贾赦和邢夫人都欣喜若狂了。 奉旨分家就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儿。不说别的,就说这荣国府,原来贾赦才是这荣国府的正经爵爷,要搬走也是贾政搬走。偏偏贾政仗着贾母的宠爱,住进了荣禧堂不说,王夫人还把持着公中的库房钥匙和账本。 既然是分家,那么这公中的产业也要分的。尤其是这样奉旨分家,这公中的产业也会清理一番,这在圣旨里都注明了,将由礼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主持分家事宜。礼部的官员就不要说了。最是讲究规矩的,贾政住着荣禧堂本来就是范了规矩,加上王夫人自己也不是个好鸟儿。等礼部官员和大理寺一查,以往王夫人贪了多少,就要吐出来多少,弄个不好,还会被问罪呢。 至于贾家那些有头有脸的奴才,迎春可是不分以前是伺候谁的,反正都报上去了,将由京兆尹和刑部共同处置。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跟这贾赦邢夫人的奴才都没有机会犯罪,所以贾赦邢夫人都不会有事儿。有事儿的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奴才。而贾母跟王夫人也会跟着没脸。 这三道旨意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就是贾母也听明白了。迎春,这个自己忽视许久的孙女儿终于为了自己的父亲将锋芒对准了自己这个亲祖母。 贾母知道,迎春让朝廷查自己的那些奴才。那么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绝对会被暴露开来,自己绝对逃不过这一劫了。 贾母已经没有了逃的力气。 因为这个时候,那些奴才们只怕已经到了大牢里了,而自己的大儿子绝对不会为几个奴才求情的。至于自己的次子,更加没有这个能耐。 贾母只觉得全身无力,就是当初贾代善的死。也没有让她这样绝望。 事情也正如贾母预料得那样。 荣国府里最体面的奴才就是赖嬷嬷,而赖嬷嬷却是贾母的人,在赖家。发现了大量的原来属于贾家的财物,包括贾赦的原配的嫁妆里的贵重的摆设。这里面有好几样摆设,在内廷是有记录的,因为这些原来就是贾赦原配的娘家从内廷造办处那里采买的。因为内廷之物跟民间之物在工艺上的明显不同,哪怕是真的允许往外销售的物件。内廷也会有详细的记录。这也是内廷造办处的特别之处。 可是赖家坚持,这是贾母赏赐给他们的。 这事情就热闹了。 贾母赏赐自己的奴才。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私房,却用这个?就算这是贾赦的原配孝敬贾母的好了。贾母又怎么能够拿这个给自己的奴才呢?而且赏赐一件也就罢了,怎么还赏赐这么多呢? 大家都好奇了。 赖家这边还没有理明白呢,周瑞那边先出事儿了。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心腹,很多事情,王夫人都是周瑞家的去做的。结果,在周瑞家的那边,找到了很多有关王夫人包揽诉讼和放高利贷的证据。有趣的是,周瑞家的那里的证据居然很多是用邢夫人的名义做的。 可是这周瑞家的不是王夫人的心腹么?怎么是在为邢夫人办事儿呢? 然后是处理分家的礼部大理寺官员们发现了问题了。分家就是要分祖产和家产。可是从贾赦那边拿出来的当初贾赦的原配管家之时留下的账本附件和王夫人交上来的账本来看,好多都对不上。 细心的官员发现,王夫人交上来的账本是动过手脚的。因为在贾赦交上来的账本子上,很多都有印章的痕迹,而且还都是半个。可是王夫人交上来的账本都是干干净净的。 大理寺的官员费了一番力气,结果在荣禧堂的一个小丫头手里,找到了一本带着另一半的印章的账本。据这个小丫头说,这是她姐姐留下来的,据说是太太让她毁掉的。可是她姐姐看是帐本,怕担了干系,就私自留下了。 从这本账本上面来看,贾赦交出来的那套账本只怕才是对的,而王夫人交出来的则是假的。 大理寺就知会了负责荣国府大大小小事情的各个官员,并在此确认了周瑞家的事王夫人的心腹之后,便将周瑞家又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终于在周瑞家的某个小丫头的提醒下,找到了周瑞家的偶尔会去、却没有人住过的宅子里,在这个宅子的卧室的床下里找到了一个洞穴,洞穴分成上下两层,一层是房契和地契,下面的一层则是宝钞和账本。 账本里非常明确地注明了周瑞一家,包括周瑞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女婿为王夫人做的每一件事情。 包括王夫人将荣国府的祖产和公共财产挪用的事实,也包括了王夫人用邢夫人的名义包揽诉讼和放高利贷的事实。 很快,根据这套账本,大理寺的官员就找到王夫人屋里的邢夫人的印鉴。 这也证明了作为德仪娘娘的母亲,邢夫人的确是清白无辜的。 相关的官员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德仪娘娘眼下风头正盛,拿了德仪娘娘的母亲,对上面也无法交代。 虽然有很多的东西可能真的要不回来了,可是有些东西,像原来就属于荣国府的产业,还是要重新登记造册,归到荣国府名下,这些都要经过户部的手续。 就在户部官员过来帮忙的时候,发现新盖的荣国府一等将军的大印居然隐隐有些不对。紧接着,就在荣禧堂里找到了一个黄花梨的印,从上面上看,居然跟荣国府一等将军的金印上面的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贾赦拿出来的印有瑕疵,户部官员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个。而且那个黄花梨的印,看起来使用了应该有不少时间了。 私自伪造朝廷赐下的金印,这已经不是一件小事了。 礼部户部刑部大理寺的官员都觉得棘手。伪造金印的事儿可不是他们这样的主事一级的官员们可以拍板的了。 这些官员就联名上报的朝廷。 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皇帝都非常震惊。 伪造金印!你这是要造反啊! 这个罪名足够株连九族了!皇帝当然是命令彻查。 这不查还好,一查可真是吓一跳。 原来,贾赦并不是贾母的亲生儿子,而是贾母的亲姐姐的儿子。贾母的姐姐才是原配,难产而死,贾代善这才迎娶了贾母作为继室,为的,就是怕自己的长子受了委屈,这也是为什么贾赦是由自己的祖母养大的,又跟贾母不亲近的真正原因。 贾母手段厉害,将贾代善笼络了去,先是借口贾赦身子弱,迟迟没有让贾赦上族谱。后来更是花言巧语,说什么不要让这两兄弟分生了,又说什么姐姐难产而亡对哥儿到底不好,让贾代善把贾赦记在了自己的名下,又借着自己一副贤惠的样子,却暗地里不知道做的多少事情,终于把贾赦弄成了一个懦弱又无能的宅男。 可是贾赦才是嫡长子,贾母根本就不能动摇这嫡长继承制,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已出来,朝野上下一片喧哗。 至于贾母为了贾政跟贾赦抢金印一事的真伪,其实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了。 紧接着,史家那边也拿出了一封非常陈旧的信件,据说是贾赦的生母的奶嬷嬷留下的。这位奶嬷嬷一直对自己姑娘的死心存疑虑,后来才知道,有些女子,在生产之后是不能吃人参的。生产的时候吃人参是为了怕产妇没有力气,所以需要人参吊着。可是生产之后吃人参,却很容易导致产妇血崩的。 然后,赖嬷嬷招供了贾母算计自己亲姐姐的事情的经过和事实。原来贾母一直嫉妒自己的姐姐能够嫁给国公府邸的大少爷做正妻,而自己却只能嫁给别人家里的不出彩的嫡次子,这才有了这样的举动。 当然,赖嬷嬷还交代了很多事情,只是这些事情外头就不知道了。 事情的结果自然是不用多说了。 贾赦既然是原配嫡子,自然是应该荣国府名正言顺的主子,这毋庸置疑。 贾母夺其诰命,夺其正室之位,其鲸吞之其姐之嫁妆,即刻赔补。念起老迈,不下刑狱。但是择令随其子贾政速离荣国府,不得以荣国府太夫人之名招摇于世。 贾母之子,贾政,庶子,鸠占鹊巢多年,夫妇二人鲸吞祖业及兄长家业众多,责令净身出户!变为庶民,永不复用。 贾政之妻王氏,作恶多端,夺诰命,赐酒。 199长房 贾赦不相信自己委屈了一辈子,就孝顺了这么一个杀母仇人,他混混沌沌地在屋里呆了两天,又跑去找了贾代儒。 贾代儒也火呢。他一把年纪了,还被人用叫到公堂之上为了这种事情作证,本来就觉得不舒服了,见贾赦又来折腾,气得拿起扫帚将贾赦一顿好打。 “臭小子,我这一把年纪了,被人叫到公堂上面,被一群大人物们盘问,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儿!你既然不相信,又何必来我家!你不会去找你敬大哥,问他要族谱看啊?” 打得贾赦抱头鼠窜。 贾赦当真跑去找了贾敬。 贾敬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居然真的开了祠堂,将祠堂里供奉着的族谱给他看了。果然,贾母进门时跟贾赦的生日是在同一年,日子还晚于贾赦的生辰。 这下,贾赦是真的病了,就连贾琏也不得不请假回家照顾父亲。 也正是因为这个,让朝野上下对贾赦这个倒霉孩子同情万分。 孝顺了一辈子的娘居然是后娘,还是杀母仇人,换了谁都接受不了啊。 也因为贾赦躺在床上,贾琏带着妻儿守在贾赦的病榻边上,也没了人管贾政的事儿的,贾政也只好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儿子女儿儿媳孙子并一应妾室离开了荣国府。 因为贾政和王夫人鲸吞了荣国府太多的财产,所以,贾政一行人离开荣国府的时候,就带着李纨的嫁妆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就连贾宝玉也是空着手离开的。谁让他吃的用的,都不是他自己的呢?谁让他没有功名呢? 至于王夫人的嫁妆私房,那要等赔偿了荣国府和贾赦的家业之后,看有没有得多。如果有多,自然会退回来;如果没有得多,或者还不够,贾政这边还要赔呢。 至于贾母的私房。贾母这曾经管过家,也曾经中饱私囊。只是时间久了,调查难度增加了而已。不过,随着宫里某位贵人的一句话,下面的官员就立刻去史家找了贾母的嫁妆单子,按照单子上的记载。将贾母原来的陪嫁都清点了出来,给了贾母,别的,都留在了荣国府。 谁知道那些财产原来是荣国府的还是贾赦的生母的,不过不管是谁的。反正都不是这个小贾史氏的,留在这荣国府里绝对不会有错。 至于从那些奴仆们家里抄没来的财物,也被登记造册了。王夫人包揽诉讼和放高利贷得来的银钱都被没收的,又处于一定额度的罚金,最后留给贾政的就只有一张白条,上面注明了最后贾政这一房还欠荣国府多少多少银钱。 至于贾母,虽然时间的流逝,她原来的那些陪嫁庄子都成了大庄子了,可是铺面还是那两间。真正让贾母心疼的是,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宝贝都没有了。就是原来外头送的、下面孝敬的那些她根本就不喜欢的衣裳首饰,也都没有了,都留在了荣国府里。加上贾母被夺了诰命。如今一家老小都是庶民,更是大大丢脸,贾母也病了。 宫里的太上皇终于知道了作为长辈。为了自己压着一家之主带来的危害了。 虽然他是太上皇,可是太上皇也只是太上皇而已,不在是这个国家的君王了,这个国家的主人是他的儿子,不是他本人。 太上皇失落也是自然的。 太上皇不开心,皇上自然也是担心的,只好派出了林如海陪自己的父亲散散心。 毕竟,太上皇跟林如海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有些话,还是让林如海说比较妥当。而太上皇也厌倦了宫廷,居然跑到了林家,就住在林家的东苑里。 林如海也得了皇帝的话,述职之后,也没有马上回江南去,而是留在了京里,先照顾太上皇先。 这天,林家后花园正中的拙园里头,太上皇跟林如海坐在红苕地的地头,一人啃着一个烤红苕,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为端午节做准备的下人们,太上皇也森森地忧郁了。 “我说,如海,你不会怨我吧?我原来想给你挑一个真正称心如意的好媳妇儿的,结果,挑来挑去,倒给你挑了一门糟心的亲戚。你不会怨我吧?” “圣上,虽然那个小贾史氏不好,可是我跟我夫人也过过一段相敬如宾称心如意的日子。如果没有我夫人,也没有我那一双好儿女。” “这倒是,林祈和你家二丫头的确是个好的。不过就我本人来说,我更喜欢你家大丫头。” 太上皇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林如海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那次之所以会在船上耽误那么多的时间,除了事先定好的计策这一层之外,还因为他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了自己居然没有长女林招娣,也没有双季稻,自己的儿子当然没有能够死里逃生,自己也没能从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上退下来。然后自己就死在了扬州任上,因为自己跟宗族并不亲近,所以自己就将女儿跟偌大的家业都托给了荣国府。结果,荣国府为了一个省亲别墅就挪用了自己的家业不说,还糟蹋了自己女儿和林家的名声,后来更是硬生生地逼死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梦境让林如海出了一身冷汗,后来又得到了通政司的结果,对这位老太太就更加厌恶了。 太上皇道:“如海,怎么你还在想你夫人的事儿?” 林如海点点头,道:“虽然亲生母亲和哥哥都不争气,可是我的夫人在世的时候,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们林家也是尽心尽力了,致死还对着我说对不起。我不怪她。我只是想拿到那位老太太跟别人联手害死她的证据。” “你有头绪了?” 林如海点点头:“是的,圣上,我整整查了三年,终于让我找到线索了。” 太上皇看着林如海,道:“所以你才答应皇帝,帮他整顿江南世家?目的,就是甄家?” 林如海猛地跪伏在太上皇跟前,道:“是的,圣上。臣……” “好了,你不要说了。” “圣上?” “我还不知道你?你们林家每一代的男人都这样,天生情种,偏偏只对自己的妻室用情。责任心也重,无论在什么位置上都要做到最好。如果不是你家大丫头将双季稻交给你,只怕你会在扬州巡盐御史任上生生地熬死自己!” 太上皇非常笃定。 他跟林如海已经是一辈子的老交情了。对林如海熟悉得很。当下就开口道:“要珍惜自己哦,如果你有个什么万一,别想着我会帮你养孩子!” 林如海一愣,心里一下子浮现了那个梦境,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是跟太上皇在一起。 太上皇道:“说起来,这次的荣国府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这番故事比那戏文都精彩。那个贾赦也够倒霉的,这会儿也没能够从屋里爬起来呢。一家子的事情都压在他儿子的身上了。他女儿还特地从宫里送了端午节礼出来。还拿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出来,让家里替她给去了的祖母打醮,算是她这个对亲祖母一无所知的孙女的一点心意。” 林如海也苦笑。对于迎春,他也是了解过一二的。他大概能够猜到迎春没有侍寝就一路飞升的背后的事儿。 当今皇帝才三十出头,年富力强,并且有了两个已经十多岁的嫡子和一个生母是贵妃的庶子,从儿子的角度上来说,皇帝不是没有后。而从君王的角度上来说,身为君王,皇帝也是不喜欢等自己老去。就有一大堆的儿子急着上蹿下跳。 这是有血的教训的。 林如海完全能够理解这一点。 眼下,皇帝是不会愿意看到后宫里有太多的孩子出来的。这是皇权的需要。 此外,皇家也对个别上蹿下跳的世家碍眼很久了。而迎春正好出自最会折腾的旧家族之一。所以被皇帝华丽丽地迁怒了。如果不是闹出贾母不是她的亲祖母,如果不是闹出贾母是杀了自己的姐姐上位的,如果贾赦不是及时砸锅卖铁将亏空还上了,如果不是贾赦这么多年来,的确规规矩矩,没有做什么混账事儿,只怕这会儿的迎春也会被丢进冷宫里去。 一个没有侍寝就一路飞升的女人,绝对是后宫里的人人都巴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明晃晃的靶子! 林如海可以想象得到如今迎春的处境。 太上皇道:“对了,我说如海,你两个丫头都没有人家吧?要不,给我做儿媳妇儿好了。” 林如海皱了皱眉,道:“圣上,臣惶恐。臣的两个女儿,一个太过上进,一个太过散漫,都不是适合的人选。” “切!小气!亏我还一心想跟你做儿女亲家呢!”太上皇道,“谁不知道你是女控,对着两个女儿,比儿子还好!对了,如海,我记得你们林家数代单传,从你曾祖父开始,就一人承担着两房的传承,是不是?” “是的,圣上。” “那这一次,贾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林家宗族就没有话?” 林如海苦笑。像林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没有话?只怕这会儿林家宗族的族老们都在路上了。 一直盯着林如海的太上皇自然也看懂了林如海的神色,道:“看来有戏。我要在你家多留几天!” 太上皇单方面地拍板决定了。 他要看戏。 果然,让自己松快的办法就是看别人痛苦,尤其这个松快是建立在自己损友的痛苦的基础上的话,愉快程度将会加倍。 对于没能要到林如海的女儿给自己做儿媳妇儿一事,太上皇表示非常怨念。所以,他一定要看到林如海的不痛快,哪怕这个不痛快不是自己给林如海找来的。 林如海苦笑。 他发现,最近自己的女儿好像真的非常惹眼,已经有不少人跟自己打过招呼,表示愿意跟自己做儿女亲家,为的,就是自己的长女。就是国丈,也代替两位嫡皇子来打过招呼了。 太上皇的估算可没有错,因为林家的族老们真的进京了。 林如海拗不过太上皇,就只好让太上皇在帐幔后面偷听。自己去面见那些族老们。这一次,林家族老们来得非常齐全,林如海本身就代表着林家的大房和二房,而这些族老,包括了林家在姑苏的那一房的族长,足足十六房。每房至少出了三个人,足足五十个人,将会客的大厅挤得满满当当的。 七房的老太爷是在座的族老里辈分最高的,他第一个开口,道:“海哥儿。算起来,我跟你祖父是一辈,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问你。关于你承继林家长房和二房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林如海道:“按照当初的约定,如果又两子,那长子将过继长房。” 十一房的族老道:“海哥儿,虽然说已经分宗了,你这边是一支,我们这边又是一支,可是林家的骄傲和清白。你该不会忘记了吧?既然你将来也是要进我们姑苏的祖坟的,那我就要说一句:当初你那个妻子,进门十余年都把持着你。不许你接近妾室,还逼走了你唯一拿得出手的贵妾,我们这些族老都很不高兴。” 九房的族老也道:“没错儿。海哥儿,按照老规矩,我们有权利让你为你们这一支选一个正经的宗妇出来的,可是那个贾氏,自己不够格不说,还在背地里挑三拣四,妄想自己不该要的,实在是不堪大任。” 林如海道:“可是她是我们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既然是京师这一支的族长,她自然是……” 姑苏来的嫡支族长道:“海哥儿,我跟你平辈,也是看着你大的,我在这里就放肆一回,也跟着长辈们叫你一声海哥儿。海哥儿,我们林家传承至今,能够有今天,那是因为我们的坚持。不管怎么说,你那个妻子,不要说别的,就是她为了自己的娘家,害得你从从二品的兰台寺大夫被贬斥为小小的七品巡盐御史,就足够我们对她摇头了。她嫁给你十多年,难道连一点规矩都没有学会么?就是牛都教会了耕田了,她不但没有学会规矩,还袒护自己的二哥窃据祖业的事实。海哥儿,这是我们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林如海道:“那,族里的意思是……” “海哥儿,我们的意见是,你必须再迎娶一位妻子,让她的孩子继承你们这一支的未来。” 林如海苦笑道:“我都这样一把年纪了,又如何生得出孩子来?” 嫡支的族长道:“那么,让你再娶,不过是其中一个方案,我们当然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不论是哪一个,那个贾史氏的女儿的孩子都没有这个资格成为林家的族长!哪怕只是一个分宗的族长,我们绝对不会承认的。” 这也是林如海最担心害怕的事实。林家就是这样的大家族,对于有些东西的执着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哪怕贾敏本人也是受害者,林家人也不会承认她的。因为她有个罪人的母亲。哪怕贾敏本人已经过世多年,依旧会被翻旧帐。 如果是贾代善因为领兵出征而兵败,导致荣国府垮了,林家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因为打仗这种事情时说不准的。林家也不可能迁怒于自己的儿媳妇儿。可是贾母是弄死了自己的亲姐姐,这才嫁给了自己的姐夫,这不是什么小事儿,这是因为贾母自己本性贪婪的缘故。贾敏会不会学贾母的样子,一样贪婪。谁都说不准。留着贾母的血的子孙,将来会不会为了一个妄想而害了整个家族,这也非常难说。 就像人类为了训练出对忠心耿耿的好狗一样,林家这样的大家族,内部对子孙的选拔也是非常残忍的。一旦发现不对,整个宗族都会出手,就像现在对林如海施加压力一样。 他们认定了贾敏不好,认定了贾敏的孩子对整个家族是有害的,自然就要出手了。 林如海道:“可是祈儿一直都很好……” 七房的老太爷道:“海哥儿,有句话叫做盖棺定论。祈哥儿眼下是好的,那是因为他有个好姐姐,你又给他挑了个好先生。但是他现在好,不一定等于他未来就一定好。” 林如海道:“祈哥儿不好,那诸位长辈的意思是祄哥儿?” “祄哥儿的生母出生卑贱,即便是你将他放在韩氏的名下,但是要他继承林家分支的族长,他也是不够格的。” 林如海发抖了,他有个不好的预感:“难道,诸位长辈的意思是?” “放心,我们不是让你过继别人的孩子做嗣子。只是,你不要忘记,你还有一个孩子。” 林如海道:“难道是说大丫头?不行,她是个女孩子啊!” “海哥儿,你不要忘记了,我们林家不是没有过女族长,在五胡乱华之时,就曾经出现了两位女族长,唐末的时候也有一个女族长,元蒙南下之时,我们也曾经出过女族长。虽然是时局所迫,但是每一位女族长都为林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帮助整个林家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别人家里会忌讳女子成为族长,我们林家却不一样。” 林如海道:“可是,可是,现在不是……” “海哥儿,你难道没有发现么?你家大丫头,不但有身为族长的器量,也有身为族长的运道。就是身为族长的手段和能力,她也一样不缺。” 这才是林家族老的真正的目的。 林如海在江南拥有极高的威望,而林招娣在京畿的威望也不小。林家每一个成员的威望就是林家的财富,就是林家的实力。林家人是绝对不会愿意看着林招娣离开林家,造成林家实力的下降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林招娣成为林家的族长,然后,招赘,让林招娣至始至终为林家服务。 这才是这些族老的目的。 正好,林如海是京师这一支的族长,原来就是一房承继两房的传承。只要将林招娣过继过去,就可以以长房嫡长女的身份,行族长之责。至于贾史氏的事儿,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唯一的缺憾,就是林招娣的婚事将会受到极大的波动,很可能导致她一生的不幸。 当然,如果林如海不同意的话,他们就会以贾史氏的事儿做为突破口,逼迫林如海退让。贾史氏被夺走了正室之位,作为她的女儿,贾敏就不再是嫡女,而是庶女。庶女是做不了林家的主母的,林黛玉和林祈都会被将为庶女。然后以庶子不能继承祖业唯有,要求林如海接受姑苏嫡支的男丁成为京师这边的继任族长。 也就是说,林如海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接受姑苏方面的提议,让自己的长女成为自己的继承者,委屈的将是自己的长女一个;另外一个就是接受姑苏嫡支指定的族长,到时候,自己所有的孩子都会受委屈。 而且,林如海相信,姑苏嫡支的手里肯定还会有底牌,将自己完全击倒的底牌。 林如海刚刚对这个女儿满怀歉疚与感激,却立即遭遇到了这样的选择,怎么会不震动?他对这个女儿已经亏欠极多,可是要她继续为家族牺牲,林如海真的不忍心。 嫡支的族长道:“当然,我们也知道,孩子的年纪小,让她马上接手宗族的事情也不妥当。横竖你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过些日子你不妨带着孩子回姑苏一趟,给老祖宗们磕个头。只是你这个分宗的族长,老是在外头做官,这里京里的打点始终是你的长女在处理。让她成为正经的继任者,那么她打理祭天那边的事情也会更加名正言顺一点。这是为了林家。” 一众族老都纷纷点头,就是帐幔后面的太上皇也连连点头。 没错,除了一个名号,其实这林家京师这里的事情很多都是林招娣在处理。 可以说,除了皇家,向林如海提亲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以礼聘宗妇的规格,向林如海求娶林招娣的。 为的,是家族。 200代族长 前面的林如海被嫡系族长和族老们挤兑得没办法开口,后面的林黛玉也不好过。 林家从来就没有笨蛋,无论是林黛玉也好,林祈也好,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贾母的所作所为势必会连累已经过世的母亲,最终也会连累到她们姐弟二人的身上,甚至与养在贾敏跟前的林招娣也一样会遭到牵连。 像林家这样的人家,对于自己的家族里的某些约定成俗的东西非常地讲究,讲究到了几乎苛刻的地步,不许别人冒犯,更不许自己人乱了规矩。 如果是自己人乱了规矩,那么,将要面临的绝对是整个宗族的愤怒。 以前的林黛玉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现在,跟着姐姐学习管家,又独立支持了这么久的林黛玉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母亲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作为红楼梦里最聪明的女孩子,作为红楼梦里数一数二的至始至终都非常清醒的女孩子,贾敏的一举一动都在账本上留下了痕迹。这些痕迹根本就瞒不过林黛玉。 林黛玉对自己的将来担心,却知道父亲和姐姐会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担心。因为姐姐作为长女,要面对的恐怕会更多。 林黛玉可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姐姐的。自己的姐姐的才华和高傲,林黛玉也非常清楚。她很害怕自己的姐姐会跟宗族起了冲突。 就在这个时候,林招娣抱着林祄过来了。 林黛玉赶紧将姐姐迎了进来。 “妹妹,父亲要我去前面一趟,祄哥儿还小,将他一个人留在怡兰轩,我不放心。还请妹妹照看他一会儿。” 林黛玉从姐姐的怀里接过林祄,道:“姐姐,照顾祄哥儿还是小事。可是父亲叫姐姐去前面做什么呢?有什么要紧事儿,非要姐姐去前头呢?” “无非是族里要求父亲再娶。或者是要求父亲过继别人家的孩子,继承我们这一支的族长之类的要求吧。” “姐姐的意思是说,老太太的事儿终究是连累到我们了?” “十有*。我们是分支,在很多的大事儿上自然是要听嫡支的。尤其这关系到我们林家立世传承的根本,自然容不得有一点儿差错。嫡系族长和族老们亲自过来,已经给足了我们面子了。” 林黛玉道:“姐姐。这真的不要紧么?父亲会不会……” “没事儿,父亲因为双季稻名满天下,眼下正是父亲威望最高的时刻。姑苏嫡支那边就是有再多的话,在表面上,他们也会按照固有程序进行。不会太过逼迫父亲的。” “父亲那边,我到是不担心,可是我担心姐姐。姐姐的威望也不低。就怕族里看中了姐姐。” “如果能够被嫡支看中,那是对我的才能和努力的肯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我就怕姐姐……” “放心,我不是那么好算计的。好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林黛玉依旧很为难,却只能看着姐姐远去。 她知道,自己姐姐的才能是姐姐的本事。也是林家的财富。姐姐手里能够动用的才那么一点点,却能够让家里的名望地位生生地上了整整一个台阶。只要是有心人,绝对不会看不到的。光这些日子以来。外头跟父亲向姐姐提亲的人不知凡几,林黛玉心里就担心。 林家嫡支可不是好惹的,没道理别人都注意到了。姑苏那边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怕嫡支那边起了心思,想把姐姐拿捏在手里。那样的话,姐姐的婚事绝对会有大麻烦的。 世家重人才,不但在培养自己人上尽心尽力,将族中有才能的人控制在手里也是一门学问。 自己姐姐绝对能够称得上国士,就是自己父亲有心维护,林家嫡支也不会愿意看着族里有着国士之能的人才被外人得了去。 前面只让自己姐姐过去,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可是林黛玉什么都不能说。 她了解自己的姐姐。 她也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个有决断的人,而姐姐的决定,她是不能干涉的。 赶到前面的大会客厅的时候,族老们一个都不少地坐着,林家嫡系族长坐在上首,林如海则坐在下首。 按照规矩,林招娣给嫡系族长行过礼,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然后才是跟族老们见礼。 礼毕,才听见嫡系族长道:“林氏一族京师分支族长之女林?,你可知我林氏一族在京中一共有几房?” 林招娣道:“据晚辈所知,我林氏一族在京中一共两房,长房在多年以前因为没有男丁,断了传承,才会有我们这一支袭了这族长之位。” 嫡系族长道:“京师分支长房没有男丁没有错,但是并不是说你们二房就是嫡系宗支了,恰恰相反,只是由你们二房一房承继两房之嗣而已。” 林招娣猛地抬起来头。 没错,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林家的长房嫡长女,却没有想到,自己原来是二房嫡长女。长房和二房看着只有一字之差,可是这里面的实际意义的差别就大了去了。 看着林招娣的表情,姑苏嫡系族长和在座的族老们都非常不高兴。他们认为,这是贾敏妄想这京师分支的又一铁证。如果不是她妄想,就不会不跟下面的孩子们说清楚这里头的情形,这孩子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林招娣想了想道:“嫡系族长与诸位族老特地来到京师,是否是因为我们京师分支的传承之事?” 嫡系族长微微勾起了嘴角,摸了摸胡子,道:“不错,的确是为了京师分支的传承。按照当初的约定,如果你们这一房有了两个男孩子,就必须将其中的一个过继给长房。而且,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孩子都可以过继的,第一,这个孩子必须出身清白。至少,他的生母不能出生贱籍,其母三代往上都必须没有德行欠缺之事。” 林招娣立即就明白了,嫡系族长对自己姐弟几个已经非常客气了。没有直接点明了那些丑事,而是直接说明了当初的约定。 林招娣道:“晚辈斗胆,按照这个约定。晚辈眼下虽然有三个弟弟,可是祉哥儿身体不好,另外两个只怕都不符合要求。” 嫡系族长点点头,道:“没错。他们不仅仅是不符合原来的约定,就是这京师分支的族长。也是不能交给他们的。” 林如海要说什么,却被边上的人给按住了。 林招娣道:“可是,他们都是我父亲的孩子。” “我知道。可是不合要求就是不合要求。他们可以继承你父亲的私财。却不能碰触林家的祖业。我想你也很清楚吧,我们林家的祖业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林?斗胆,敢问族长大人,是不是那位小贾史氏吞并了祖业,留下了把柄?” “你很聪明。没有错,那个小贾史氏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将金陵祖业弄成了自己的私房。姑苏距离金陵不久,有些事情。更是越想隐藏,越容易让人发现端倪。” 林如海非常震惊。贾母的行为,他虽然知道一些。却从来没有想过,贾母会这么大胆,居然对祖业下手。 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年纪最大的那位族老道:“林?。我是姑苏七房的老人,跟你父亲的祖父是一辈,你称呼我为七太爷便是。” “是,七太爷。晚辈听太爷教诲。” “你父亲在外地做官,将祭田和家庙的事情都交给你打理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还派了人调查过。这些祭田到了你的手里以后,每年增添的田地不比往年少,供奉在家庙里的酒食更是从来没有断过。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那些酒食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吧?而且还从来没有假借下人之手,可有此事?” “是的,七太爷。” “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林?是林家的女儿,林?的一切都是林家给的。亲自置办酒食不过是林?对祖先的一点心意。不但是林?,就是林?的妹妹林礽也不止一次亲自下厨置办酒食。” “你可知道,给祖先置办酒食之人只有宗妇?” “林?知道。但是我林家京师分支没有宗妇。而且,为祖先置办酒食是晚辈的心意,与身份无关。” 七太爷点点头,不说话了。 林招娣的心里却直打鼓。不要说林家这样传承了数千年的大家族了,就是但凡讲究一点的人家,对祭祀先祖的事情都非常讲究的。在祭祀先祖的事情上,不论是多么小的一件事情,都是不能妥协的。即便是对的,因为没有按照规矩,那也是错。 林招娣虽然来了好几年了,可是对于这些事情,她还不敢犟嘴。宗族的威力虽然她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就已经足够让她老老实实的了。 族老们居然没有继续追问,真叫林招娣吃惊。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在这件事情上跟族老们争执。她已经看见自己父亲几次想说话,却被人硬生生地压下去的样子。 事情不太妙。 果然,又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开口了:“?丫头,我是姑苏五房的族老,你叫我五爷爷便是。” “是的,五爷爷。五爷爷的教诲,林?自当聆听。” 那老者点点头,道:“当初,贾氏进门的时候,你祖母还在世,这给祖宗们准备酒食之事,便是你祖母一手操持的。贾氏的确想要插手。可是她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看着下人们动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 林?咬了咬嘴唇,道:“这是心不诚。” “没错。贾氏对我林家的列祖列宗的确不够诚心。不论他们贾家人是怎么做的,可是对于我们林家而言,献给祖先的酒食不能是外头采买的,也不能是让下人们动手的。这是规矩。你懂么?” “林?明白。” “虽然你父亲对那个贾氏情深义重,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这个贾氏实在是不像话。进门十多年,依旧是把自己的娘家放在嘴边,丝毫不以自己是林家人为荣,即便是外出赴宴。也是言必娘家。老夫实在很不高兴,你知道么?” “是,晚辈明白。” 林招娣只得弯下腰,低着头,表示她的顺从和对贾敏的行为的不认同。 她是林家的女儿,却是记在贾敏的名下的。即便贾敏已经过世了,作为贾敏的女儿,她还是要为贾敏的过失买单的。 还好这里都是自家人,不然,只怕还有更加难听的话在里头。 “贾氏不能成为林家的宗妇。哪怕只是分支,哪怕这个分支眼下只有一房,她都不适合成为宗妇。这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和上一任的族长共同的决定。” “宗妇需要得到宗族的认可,晚辈明白。” “你父亲毕竟是一房承继两房传承,加上你父亲成婚多年没有子嗣,甚至连妾室都没有一个,按照规定,我们有权利为林家京师分支挑选一位宗妇,打理京师分支的各项事宜,并传承子嗣。这个你可懂?” “晚辈明白。任何事情都比不得家族传承来得重要。” 五房族老点点头。道:“没错。可是那个贾氏自己生不出来也就是了,还霸着你父亲,无视京师分支快要断了传承的现状。更叫我们不满。” 林如海终于开口了:“可是敏儿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这有用么?漂亮话谁都可以说,但是真正的做人做事还是要看实际行动的。要不是看在她是替你挡了灾而送的命的,光她这份嫉妒和无子。就够七出的两条了。我们林家就是把她休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林如海还要说什么,林?接口道:“可是族长和诸位族老并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当初族里的确有别的考量。” 嫡系族长点点头,道:“没错。那个时候,我们林家正在难关之上,可惜那个贾氏不但不知道同舟共济不说,还以此为要挟,妄想我们点头,同意她成为分支宗妇一事。她也太小看我们了!可惜,她把持着你父亲,利用你父亲公事繁忙,让京师这边远了我们姑苏嫡支不说,还利用自己的家世,给我们嫡支添麻烦,不许我们嫡支的子弟出头。” 这个,林招娣和林黛玉都是知道的。 林如海公务繁忙,自然很多事情都交给了贾敏。贾敏要想在这里头动一点手脚,压制林家子弟出头一点儿都不难。她只要拦下嫡支给林如海的信件,并向贾母通个话就成了。别的,贾母自然会帮她。 林家在姑苏的确是大家族,可是金陵是陪都,甄家又是地头蛇,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有别的家族大力发展,并威胁到他们甄家的地位。所以,甄家跟贾母一拍即合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是为了拔除潜在的威胁,一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出气。而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如海远了宗族,没了宗族的支持,处境变得格外艰险。 任何一个家族都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嚣张下去。 林招娣道:“那么,族长和诸位族老是想让我父亲另取一位妻子么?还是说族里已经定下了我们这一支的宗妇人选。” 嫡系族长摇摇头,道:“这是我们原来的计划。” 林招娣一愣,道:“晚辈不明白族长的意思。” “我们原来的计划是,让如海再娶一位正妻。但是,你却成了变数。” “我,我么?”林招娣非常意外。 嫡系族长道:“没有错。你大概没有发觉到,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拥有了改变天下大势的潜力。或者说,你的声望和才能已经不止一个人看到了,几乎每个家族都不会放过。” “也包括了我们林氏一族么?” 嫡系族长点点头,道:“没错。我们这个老骨头都一致认为,你对家族会很有用,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成为下一任的林家京师一支的族长。” “女族长?” “没错。” 几乎所有的族老都在点头。他们这些人为家族贡献了一辈子,心中最大的执念就是家族。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家族更加重要了。至于林招娣个人的婚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在他们心中,为家族奉献一生是自己最光荣的事情,也是最荣耀的事情。对于男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一个女孩子了。给林招娣这样的机会,那是他们反复商讨过的。他们相信,林招娣也听说了以后,也会欣喜若狂的。 可是林招娣的反应有些奇怪,她并没有露出一点兴奋的神色,相反。她却低着头,曲着手指,支着下巴,沉思起来。 女族长。 作为林家的女儿,林招娣不可能不知道林家女族长的事儿。每一位女族长都为林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同时。每一位女族长都是英年早逝的主儿。而且,林家的女族长只有一个嫁过人,但是婚姻的时间都不长。 可以说。在这个严苛的社会里,要成为女族长,要负担起一个家族,就意味着要付出婚姻作为代价。 林招娣虽然喜欢做事,可是她并不喜欢用自己的未来作为交换。无论是以哪种形式。 思索了大半天之后,林招娣终于想清楚了,这才道:“关于这次荣国府的案子,不知道族长大人觉得如何?” 嫡系族长看了看林招娣。道:“从外面得到的消息上看,漏洞百出。只不过,这是户部礼部刑部和大理寺京兆尹一起明察暗访。又有圣旨,加上百姓们只喜欢说新闻,最后才会如此落幕。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当今万岁已经厌烦了以贾家和甄家为首的那些老牌功勋世家,厌烦了他们的小动作,厌烦了他们的私心,厌烦了他们的墙头草的行为和四处下注的行动。” 林招娣道:“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在金陵,乃至大半个江南,朝廷的旨意还没有这几个老牌的世家有用。即便是朝廷的官员,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屋里寂静了一会儿,顿时嗡嗡声一片。 这句话,在座的人都知道,可是他们不敢说,却没有想到林招娣却说出来了。 林如海也非常害怕。只有他知道,眼下太上皇就在帐幔后面坐着呢。 等屋里的议论声略略下去了一点,林招娣才道:“族长和诸位族老的抬爱,林?非常清楚,也非常感激。但是,如果林?留在家族里的话,那么林?建立在红苕上面的威望和父亲在双季稻上面的威望将会重合,并达到更高的位置。到了那一天,我们林家的威望会如何?百姓们会如何看待我们林家和朝廷的关系?朝廷会不会跟现在忌惮甄家一样,忌惮我们林家?” 屋里再度响起一片嗡嗡声。 嫡系族长道:“丫头,我们林家跟甄家怎么会一样?” 林招娣道:“族长大人,现在看来,的确是如此。可是族长和诸位族老,请不要忘记了,眼下晚辈不过是帮着父亲料理一些内宅的事情,就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了。若是让林?成为族长,林?可以做的事情,能够做到的事情,将会更多。” 屋里又是一片嗡嗡嗡的讨论声。 嫡系族长道:“哦?难道你还有别的手段?” 林招娣道:“不知道族长大人愿不愿意跟晚辈做一个君子协定。” “以三年为期。这三年里,请族长让晚辈暂行京师分支族长权责。三年后,我们再来看看林家会是什么样子,如何?” 嫡系族长道:“也好。反正你父亲还要在南面呆两年,京师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你也无不可。不过,我会留下三位族老监督你。” “那是自然,不过,晚辈也希望,我林氏一族中有功名的子弟能够来京师发展。京师比江南的机会更多。您说是么?” 嫡系族长一愣。 没错,他最不高兴的,就是贾敏为了夺权,害了林氏一族众多子弟的前程一事。林招娣能够这样说,可见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至于林招娣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嫡系族长和族老们并不看好。对于他们来说,林招娣虽然没有答应成为分支的族长,可是林招娣已经开始为林家效力了,姑苏留下三位族老,自然能够插手京师这边的事务。 别的,还要等将来再说。 201父女 林如海万万没有想到,嫡系族长和族老们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点头了。 要知道,方才他们还那样态度强硬,还找出了一大堆的理由,甚至那样反复强调贾敏作为主母的各种不合格。不过,林如海也知道了,这一次,姑苏那边恐怕真的不会允许自己现有的几个儿子继承这分宗嫡支的名号。虽然自己能够留给儿女的私财足够让自己的儿女们一生衣食无忧,可是一个分家嫡支让了出去,那是无数的财物都无法弥补的。 宗支,本来就意味着更多的资源。 自己的次子林祈,即便是因为贾敏的缘故不能以嫡子的身份继承自己,却依旧可以以平安长大的庶长子的身份继承林家京师分支二房的家业。但是,这将是宗族最大的让步。宗族不会愿意让林祈继续以一房传承两房之嗣,更不会将京师这边的祖业也交给林祈。 因为林祈是贾敏的儿子,是贾母的亲外孙。 相反,如果自己的长女林?是个男孩子的话,那些嫡系族长和族老们根本就不会有异议,但是自己的女儿不是男孩子,注定了不能继承家业。 也是自己关心则乱,忘记了林家历代的女族长都是在林家人丁凋零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而在自己拥有两个健康的儿子的情况下,在自己的一个儿子还相当出色的情况下,在自己的身体一切尚好的情况下,林家京师分支最多也只能说一声人丁单薄,却根本算不上人丁凋零。 可见,姑苏那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将手伸到京师这边来。 自己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用不了多久,就必须去江南任上。自己的孩子们都小,即便是自己的长女挂着个代族长的名头,但是代族长跟族长又不同,不会在家谱上留下任何的痕迹。而且女儿毕竟是女儿,即便是挂着代族长的名头,祭祖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自己一旦南下。只怕这真正处理事务的,还是留在京师的几位族老。 只是自己的女儿,她一向聪慧,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呢?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曾提防过姑苏嫡支那边?抑或她根本就不在乎? 神思恍惚间。林如海居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花园的西苑门口。 他想了想,终于跺了跺脚,吩咐下面:“来人。将大小姐叫到我的内书房来,我有话问她。” 林如海转身走了。他到达内书房没多久,林招娣就过来了,规规矩矩地行过礼,见林如海没有让她起来,她就一直跪在林如海跟前。 林如海道:“你会跟族里有三年之约,是看出来了,他们并不愿意让你成为女族长?” 林招娣垂眸答道:“是的。父亲。以前林家有女族长,那是因为当时是乱世,家族之中人丁凋零。不得已而为之。眼下,姑苏那边人丁兴旺,有的是人。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如果这太平盛世,我们林家忽然出了个女族长,那才是自打嘴巴呢。” 林如海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林招娣道:“父亲言重了。父亲不过是关心则乱而已。” 林如海微微叹息一声,道:“那你可知道,这一次,你可是为姑苏那边提供了机会?” 林招娣道:“父亲,女儿认为,这对姑苏嫡支是机会,对于我们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林如海轻挑眉毛,道:“什么意思?” 林招娣道:“父亲,其实每次应邀,去荣国府那边,我都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那位老太太将整个贾家都放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头,而在这个罩子里,整个贾家就像是一只九头蛇,因为无法从罩子外面得到养分,每一个头为了自己能够过得更好,只能不停的陷害别的头,也不停从别的头里抢养料。之前的老太太和二房就是这样,从宁国府和大舅舅那里抢来了足够的养分,把自己养成了最大最粗壮的那一个。宁国府也好,大舅舅也好,他们都一度处于濒死的边缘,这才不得不反击,借用外力,将老太太连同整个二房都连根除去。只是,他们忘记了,九头蛇虽然有九个头,却只有一个身体。老太太和二房那边是被除去了,可是整个贾家也元气大伤,不得不龟缩起来恢复元气。” 林如海眯着眼睛,道:“你是说我们林家也一样么?” 林招娣笑答道:“不是我们京师林家,而是姑苏林家。姑苏毕竟是姑苏,总共才那么大,机会也就那么多。林家嫡支那么多房都在姑苏呆着,即便他们不愿意自相残杀,可是每个人、每一房能够分到的机会也就那么多。如果将所有的机会都集中在某一房,或者几个人身上,时间久了,总会有人不平。如果机会均分,那么,对林家每一个人的发展都是不利的。” 林如海点点头,这才让女儿起来:“没错。这里是京师,机会比姑苏要多得多。嫡支会想着向京师发展也是自然的。” “京师够大,足够容得下我们林家的人”林招娣道,“更重要的是,京师可以为我们林家每一个人提供舞台,也可以成为每一个人的跳板。无论是京师,还在别的地方,一切都要从京师开始,然后在外地发展,之后再回到京师,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走到顶峰。” 对此,林如海也是深有体会的。每一个正二品及正二品以上的高官,除非一辈子都呆在御史台,否则,想要入阁拜相,就必须有在外守牧一方的政绩。至少也要做过一任知府,拥有实际治理地方百姓的经验,对百姓民生也足够了解。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成为君王的幕僚,为君王提供足够的帮助。 御史台的确清贵,只要挑别人的错儿就好了。可是责难无以成事。一国宰相、天子智囊,需要的不仅仅是嘴皮子。 林如海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来京师,然后让我推荐他们如国子监或官学,然后让他们走科举到外地做官么?” “父亲,女儿认为光这些是不够的。江南文风鼎盛,论读书写文章,女儿从来不相信我林家子弟会比别人差。恰恰相反,女儿认为我林家子弟需要的不是读书进学,而是实务。” “实务?就像六部之中,户部需要精于算数,而刑部必须精通律法那样?” “是的。如果真的成为一方父母官的话,光会读书是不够的,不但要会做人,也要会做事。不会做人,难免有损民心,不会做事,难免被皂隶愚弄。而且我林家子弟之前在姑苏,至少也是在宗族的庇护之下的。各地风俗不同,稍有差错,对百姓也好,对自己也好,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想法呢?” “女儿有意,让族中子弟先去女儿手里的各处产业坐一坐,看一看。虽然说这些事情就是交给管事们也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连我手底下那些管事们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账本他们都看不懂的话,那么收秋粮和夏粮的时候,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失了百姓民心也成了必然。无论是秀才还是举人,都可以先在女儿的手底下历练一二,然后看各人的表现,或是继续进学,或者是去做几年幕僚,继续积累经验。” “好吧。你写个细案给我。”林如海听了习惯性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出口,他才想起,这是他的女儿不是下属。 林如海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却没有想到林招娣居然一口应下了:“是的,父亲。女儿回去写了,就送来给父亲过目。眼下正午天气炎热,但是早晚寒凉,还请父亲不要忘记了及时添减衣裳。” 林如海一愣,这才发觉,似乎她们父女很久以前就这样相处了。 自己虽然是正经的京师分支的族长,可是自己却是在江南做官的,京里的很多事情都交给了这个女儿。长女对自己来说,与其说是女儿,不如说更接近下属一点。不同的,以前自己的这个长女虽然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头,可是什么祭祖为祖先准备酒食之类的,都是她在做;可是现在,自己的长女虽然有个代族长的名头,可是正经的处理族里事务的权利都在族老们的手里,自己的女儿却没有了独立处理各种事务的权利。 自己这一支的权力弄不好就会落入别人的手里。 林如海非常担心,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找个合适的女人,生一个能够让宗族满意的儿子,好保住自己这一支的分宗宗支嫡系的位置。 林如海的脑海里闪过的是韩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心底浮现的却是韩氏给他的难以抹去的违和感。没错,林如海不喜欢韩氏,那是因为韩氏让他非常不舒服,可是他又说不出哪里的不舒服。可是眼下,韩氏是林如海身边唯一满足宗族的要求,并不会对林祈的地位产生威胁的女人。 202 林如海就是那种人,正经的正人君子,为了国家,他牺牲自己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对于家族,他也是尽心尽力地为家族子弟安排好一切。他放在最后的,永远是他自己,而在他心中倒数第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子女。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如果这次查抄盐商,他不留一些给自己的话,下面会不安,他也不会以旧例的一半,接受盐商之家抄没出来的财物。 所以,林如海也并不在乎林招娣的小算计。对于林如海来说,自己的两个女儿,此女林黛玉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只要以诚相待,自然能够得到真心;而长女,是个有心思有本事还有点小聪明的。这样的人,这人世间多了海了去了。林招娣的小心思,林如海看得明明白白的,他不介意为自己的长女提供一定空间,看看自己的长女能够走到多远。 林如海是只老狐狸,对付林招娣这样的人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林如海也是个父亲,作为父亲,他对林招娣的庇护纵容之心也是满满的;林如海也是个族长,对家族有利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轻易放过。 林招娣不知道林如海的变化,但是她也本能地感觉到了林如海的转变。 对于林如海将她当成自己的副手的言行,对于林招娣来说,让她自己也松了口气。老实说,她在很久以前就把林如海当作上司对待了,要她跟林黛玉一样,在林如海面前装可爱、跟父亲撒娇,她还真是做不到。 不过,…… 林招娣站在福池边上,顶着炎炎烈日,对着那池水发呆。 严嬷嬷见自家姑娘站在这福池边上,忍不住劝道:“姑娘,我们先回去吧。仔细晒着。” 林招娣看了看严嬷嬷,道:“走吧。” 回到怡兰轩,林招娣叫来琥珀道:“你去二姑娘那里,跟二姑娘身边的人说一声,就说我已经回来了,只是这会儿日头大。让妹妹多留祄哥儿一会子,等日头下去了,我再去接哥儿。” 琥珀赶紧应了,倒退着出去了。 她赶到倦勤斋的时候,林黛玉和两个哥儿都在午睡。琥珀不敢高声,只是去了偏厅里,找了林黛玉跟前的大丫头白鹄说了。自己便退了出去。 她才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小丫头给扯到了一边,道:“琥珀姐姐,你家里头怎么样了?” 琥珀见是林黛玉屋里三等小丫头云雀,道:“你呀,毛毛糙糙的,吓了我一跳。还好没有惊动了屋里,不然。我们都有好果子吃!” 云雀连连跺脚,道:“好姐姐,你好歹怜惜我些个。我爷爷夫妻两个是太太的陪房不假。可是谁让我叔爷爷们都还在那府里呢!自打那府里老太太出了事儿,我爷爷就在家里头唉声叹气,我爹每日里被我爷爷逼得没法儿。也急着打听消息呢。好姐姐,你在大姑娘跟前伺候着,消息灵通,好歹透个底儿,大姑娘那边到底是个怎样的章程?” 琥珀道:“你怎么偏来问我,不问你们姑娘,或者问二爷屋里的那几个去?” 云雀道:“姐姐还说呢。自打去年开始,我们姑娘就有些不对,听见那边府里传信儿过来就唉声叹气的。白鹄白鹭姐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着急,怕我们姑娘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也禁着,不许我们在私底下说这些呢。姐姐,你是贾家的家生子儿,你就不担心家里?” 琥珀道:“虽然之前我是伺候老太太的,可是我家里是荣国府里几辈子的老人,我太爷爷还是伺候老国公的,而且我娘又是先大太太跟前的人,我们一家虽然顺着老太太,却是先太夫人留给大老爷的,自然是无碍。而且,早在顺嫔娘娘进宫之前,我家就跟着大老爷离了那里。当初我没有担心,如今,我就更加不担心了。” 云雀道:“姐姐倒是好运气。不像我们,我已经算是好的了,听说鹦哥和那些伺候嬷嬷们的,如今都乱成一团了。” 琥珀马上拉住了云雀,道:“我知道你家里跟鹦哥那个眼皮子浅的有些关联。不过,我在这里多嘴一句,你可别学她,一点儿规矩都不知道。就是外头要饭的都知道守孝是什么呢,她能够在那府里那么多的丫头里面脱颖而出,成为那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被那老太太委以重任,先是伺候过史大姑娘,又伺候了我们二姑娘,可见是个能的。她既然这么能,为什么连一个孝字都看不见?那会儿,我们姑娘带着二姑娘和二爷可是戴着孝进京的,可是她由着那个混账闯我们家两位姑娘的卧室,还要我们家的姑娘们不顾重孝陪着那个家伙玩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的话再不好听一点,如果这会子你娘出事儿了,家里挂着奠仪,这个时候,有人不顾那棺材在你家摆着,要你陪着他玩笑,你肯不肯?你愿不愿意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躺在你娘的棺材板儿上跟他喝酒唱曲儿?” “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琥珀道:“我的话不中听,可是说的也是实话。当初我们姑娘二姑娘二爷刚进京的时候,在那荣国府里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那老太太根本就不把我们太太的死当一回事情,下面的人也没少把我们家的两位姑娘当成给给他们家的少爷取乐的玩意儿!我们姑娘二姑娘都不愿意,可没少受气受委屈,也没少被人在背地里下绊子。这些话,上头的嬷嬷姐姐们自然是不会说的,别人也不知道,也唯有我、鹦哥和晴雯三个清楚。只是我跟晴雯都不说而已。所以我们府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云雀道:“原来是这样。” 琥珀道:“当初我们姑娘跟二姑娘年纪都小,都是连走路都不稳当的,加上又是客居,就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我记得当初姑娘们刚到的第一天,上面的主子也好,下面的嬷嬷丫头也好,都只能饿着肚子睡觉!我们林家也是高门大户,大姑娘二姑娘都是有心气儿的,当初太太的死。当初那老太太对太太的丧一点儿都不在乎一直是我们姑娘心里头的一根刺!这刺如果不能拔出来,不要说我们姑娘,就是我们下面的这些个奴才也忍不下去了。” 云雀道:“原来是这样。” 琥珀道:“好妹妹,我知道你素来是个心软的,别人略求一求你,你没有不应的。只是这样的事儿。你最好不要插手。那可是往我们姑娘跟你们姑娘的心上的伤口里撒盐呢。” 云雀缩了缩脖子,道:“可是,琥珀姐姐,我,我已经答应鹦哥了。” “如果是她。你就应该一口啐到她脸上去!” 云雀跟琥珀躲在角落里说话,冷不丁地被人这么插了进来,都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晴雯,赶紧过来问好,又问晴雯是为了什么事儿来。 晴雯道:“还能有什么事儿,我们爷在外头得了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知道大姑娘二姑娘在家里烦闷,特地让我们几个给大姑娘二姑娘送过来。我今儿个做了一早上的针线,正想松快松快,所以跟上头的姐姐们讨了这个差使。你们且等一等。我将东西给二姑娘送进去,回头再来找你们说话。” 云雀跟琥珀赶紧告诉她:“你进了院子以后,脚步轻些。姑娘跟三爷四爷正在午睡呢。东西交给偏厅里的白鹄姐姐就成了。” “知道。“ 没一会儿,晴雯出来了,还拿着帕子包了几样点心。道:“来来来,这是白鹄姐姐给我的,一起尝尝。” 三人往竹林找了个地儿,坐下来说话。 晴雯道:“方才我在你们后面听了好一会儿,事情的始末我也知道了。我就这样跟你们说好了,我们爷还是那位老太太的正经外孙呢,可是我们爷早就对她冷了心肠了。听说,这些日子,那老太太可往门上送了好些东西来,想搭上我们爷和二姑娘,好让我们爷跟二姑娘给她出头。不过,我们老爷都拦了去。最近的了一次,还撞到了姑苏来的族老们的手上,惹得族老们好大的脾气。听说,族老们还把我们老爷一顿好骂呢。” 云雀道:“真的假的?我们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琥珀道:“那是自然的。以前那老太太不把我们太太的丧事儿放在眼里,老爷一会来,我们姑娘不就跟老爷说了?我们姑娘是个不会委屈自个儿的,可是二姑娘自幼娇养,比我们姑娘更得宠一点,更加受不了委屈。原来是亲外祖母也就罢了,可是谁想到太太的死有那老太太的事儿,老爷的事儿也有那老太太的事儿呢!” 云雀道:“是啊。当初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们姑娘连着好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硬生生地熬得快脱了形,还是大姑娘想了法子,熬了补气的粥来,给我们姑娘灌了下去。我们姑娘抱着大姑娘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就是我看了,心里也难受得紧。这老太太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被夺了诰命不说,连正室的位子都没有了,会不会连累我们太太,会不会连累到我们姑娘跟我们二爷?我听上面的姐姐们说,这些日子,我们姑娘几乎夜夜都睡不好呢。” 晴雯道:“那是肯定的。不过,云雀,你也不用担心。就是连累到了太太又如何?我们家的两位姑娘,无论是大姑娘也好,二姑娘也好,都是朝廷册封的县君。太太去的早,姑娘们可以说都是在戴司正和常司赞的教养下大的。就是有人质疑我们家的两位姑娘,她们也要找得出话儿来!” “那二爷呢?” 晴雯看了看四周,道:“你也知道的,我们二爷是跟着周老翰林大人读书的,经常要进进出出,所以我们二爷跟前的人跟伺候那些族老们的人多多少少也有些交道。听说啊,嫡系的族长也好族老们也好,都非常不高兴,还嚷着要将夺了我们太太的主母的位子,将我们二爷将为庶子呢。” 云雀惊呼一声道:“那怎么可以!” 晴雯道:“谁说不是呢!我们老爷为了我们二爷也算是尽心了。好说歹说,听说还作了退让,这才让嫡支的族长和族老们打消了主意。不过,我们二爷将来怕是做不了这分支的族长的位子了。嫡支那边是不会答应的,谁让那老太太做的孽呢。听说这次嫡支那边还要留下三位族老。帮着管我们京里这边的事儿呢。” 琥珀道:“帮着管?可是我们林家京里这一支总共就这一房,哪里需要他们帮着管的?还有这族长之位,既然将来不是二爷的,难不成还是四爷的?” 晴雯道:“四爷也不可能。听说,姑苏那边的意思是说,四爷的生母的身份太低了。上不得台面。” “那岂不是说,姑苏那边其实是想夺了我们这边的族长的位置?” “他们就是想夺,也要有这个资本啊!不说我们老爷是朝廷二品的大员,就是我们家的两位姑娘的身份,也够他们顾忌一二了。” “那他们……” “这就是规矩了。越是历史悠久的世家。越是讲究。有些事情明明看着行得通的,可是大世家这里就是不可以。这族长的事儿也是如此。” 云雀一愣,道:“可是我们二爷也是有爵位的啊。” “爵位是爵位。这族长是族长。据前面透出的话儿来说,无论将来是以嫡子还是庶长子的名义,我们二爷都可以继承我们老爷的爵位,唯有这族长之位,必须换人。” 云雀和琥珀面面相觑:“那还不是要夺了我们这边的族长的位置。” 晴雯道:“不一样的。如果我们老爷另外迎娶了妻子,那么这族长之位和祖产都会归新太太的儿子,或者……” 琥珀道:“或者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或者老爷跟韩姨奶奶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云雀跟琥珀愣了好一会儿,道:“韩姨奶奶?儿子?” 晴雯道:“没错儿。我们二爷已经说了。反正他是要走科举的,家里的爵位也好、祖业也好,有没有都无所谓。” 琥珀有些发急。道:“这怎么能无所谓呢?” 晴雯道:“我们爷说过,如果太太没有被降位,那么我们爷就是嫡子。不然就是庶长子。无论是嫡子还是庶长子,老爷的私产总有一份留给我们爷的。就我们老爷这两年的事情上来看,这份银钱绝对不会少,我们爷自然是不担心的。” “这倒是。” 晴雯道:“而且,续娶新太太的事儿,看着体面,可是这背地里的隐忧却多了去。这家世不能低了去,至少不能比韩姨奶奶低,而且人品要好,要容得下下面的少爷姑娘们。你们想,韩姨奶奶的兄弟已经做到正四品的知府了,这京里家世比韩姨奶奶还好的又愿意嫁给老爷这年近半白的、品行又可靠的官家小姐又能有几个?让老爷续娶一位官宦千金,还不如让韩姨奶奶再生养一个呢。而且姨奶奶还年轻,又不是不会生养。如果韩姨奶奶生了儿子,照样可以继承祖业。” “等一下,等一下。怎么又扯上韩姨奶奶了呢?” 晴雯看着云雀道:“你不要忘记了,韩姨奶奶本来就是官宦千金,是老爷三十无子无女才迎娶进门的正经二房姨奶奶,自然是不同的。而且韩姨奶奶的家里也不低,听四表姑娘跟前的人说,不要说姨奶奶的兄弟如今是正四品,姨奶奶的伯父还是顺天府尹呢!也不比太太的家世低到哪里去了。而且,韩姨奶奶如果生了儿子,直接记在我们林家京师长房的名下,对我们爷也好,对两位姑娘也好,其实也不会有多大影响。韩姨奶奶的脾气,我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了,最是安分不多事儿的。如果老爷迎娶的新太太万一是个不好的,那我们二爷三爷四爷跟两位姑娘可要受气了。听说,族里也有这样的意思。” 云雀和琥珀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琥珀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呢?” 晴雯道:“关于抬举姨奶奶的事儿,我早些日子就知道了。至于别的,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晴雯竖起了手指,非常得意。她对自己的消息灵通程度还是非常满意的。 琥珀道:“晴雯,以后这样的事情你还是尽量不要打听了。就是知道了,也不要告诉人,即便是我这样跟你一起长大的。对你不好。” 晴雯一愣,道:“我知道,只是这事儿到底关系着我们爷,所以,我才会这样上心的。” 顿了一顿,晴雯原来还想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林招娣的事儿一并跟琥珀说说的,听琥珀这样一说,也就不说了。 倒是云雀道:“晴雯,你说的,你们二爷说的那些话,也是你们二爷跟你说的么?” 晴雯道:“才不是呢。是我们二爷告诫身边伺候的那些小厮,不许他们跟他们家里闹事儿的时候,我在边上听了这么一耳朵。” “那你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我知道。我不是想安你们的心么。换了别人,我才不说呢。” “知道你为了我们好,我不也担心万一被那不该听的听了去,给你惹麻烦么。” “那谢谢妹妹,我一定记着。”晴雯正色道,“对了,那鹦哥的事儿,你是怎么看的?” 云雀道:“我也在发愁呢。听鹦哥说,伺候嬷嬷的那些人里头也有些人担心得很呢。” 琥珀马上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看八成是那个鹦哥在糊弄你的。不说别的,早在去年年初给那老太太贺寿的回来没多久,嬷嬷们就跟下面的人打过招呼了。只要够聪明的,早就跟家里说过,想办法赎身;再不济一点的,或者有贪恋着那府里的富贵的,在我们府里听了这么多看了这么多,还有姑娘们上学的时候,老禅师和嬷嬷们好歹也会讲些规矩的,她们就是个呆子,看了这么多,听了这么多,也该觉醒些个,知道些是非,知道给自己给家人留条后路才对。至于跟着那老太太一条道儿走到黑的,除了老太太的心腹,就没有别的人了。” 云雀道:“当真?” 晴雯道:“哪里不真的?我看,就只有她一个,紧紧地盯着那老太太给她打的白条,一心想着自己给那个凤凰蛋做妾,拿着我们家的姑娘给自己铺路呢。你可别这么蠢,拿自己给她做了筏子。” 云雀连连摇头,道:“我才不会呢。我好歹也知道,我们家的两位姑娘都是要参加选秀的,即便是落选了,还有老爷给我们姑娘做主呢。轮不到一个外家的老太太操心。” 晴雯道:“你知道就好。如今我们老爷正在这风口浪尖上,要算计我们老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都等着我们老爷落马了,好给他们腾地方。这有关门风的事儿,我们躲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能自己凑上去,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我们二爷也说了,当初那老太太不顾太太的丧期,也对自己姐弟几个为太太守孝的事儿视若无睹就已经够断了两家的关系,如今她又来闹腾,绝对是不安好心。我们二爷说,以后那老太太有事儿派人过来,也不用多说,直接丢出去就可以了。如果丢不出去,或者交给老爷,或者交给族老们处理。反正二姑娘也好,我们爷也好,都不会碰一下。” 琥珀道:“虽然我们姑娘没有明说,可是嬷嬷们都是这样建议的。横竖家里头也有长辈在,不需要姑娘为了这样的事儿膈应自己,还叫自己人担心。” 云雀道:“嗯,我记住了。我也会跟姐妹们说好,以后听见了这样的事儿,都不许再姑娘跟前透一点儿风声,坚决不让拿老太太有拿着我们姑娘做筏子的机会。” 203 云雀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等无知的小女娃子。从晴雯嘴里知道了这些以后,又专门跟自己家里打了招呼,就当作没有这么一回事情,继续在林黛玉屋里当差。 她的家人看得也明白,林黛玉是县主,而林祈,无论是作为嫡子还是庶长子,都可以继承林如海的爵位和家业,自然也安心伺候着。虽然云雀的祖父有些担心自己的兄弟,但是也仅仅是担心而已。他可是知道的,像他们这样在荣国府里伺候了四五代的老人,基本上很难出头的,就是出头,也不可能很得脸,跟赖大一家一样,做大管事。即便是贾母跟前的那些人都下了大牢,只怕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老人。 所以,他们也不过是略略担心,并且另外打听着消息些个也就罢了。 且说贾母带着贾政一家子离了荣国府之后,如今都住在贾母的陪嫁宅子里。好在这处宅子一直空着,不然,她们母子祖孙四代只怕一点儿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处宅子一直空着,这年久失修的,越发看着破败。 贾母的陪房跟王夫人的陪房一样,基本上都进了大牢,如今身边伺候着的,就只有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没有厨房上人,没有针线上人,没有浆洗上人,更没有做粗使活计的下人。贾母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都是比小姐还小姐的人物,连自己都要人伺候的,又哪里会下厨房的?更不要说这边的宅子里头,要食材食材没有,要薪炭薪炭没有。 这第一天,上至贾母下至那些丫头仆妇们都饿着肚子过了一天。 贾母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没有精力管这些事情。加上她们从荣国府里出来的时候。除了贾母带着自己进门时候的那一点子陪嫁,也只有李纨和贾政的那个良妾手里有点子财物了。李纨是节妇,抄家的时候可没有抄到她的头上。她的嫁妆和私房可一点儿都没有少。当初贾珠的钱财也在她的手里呢。 只是,贾母暮年遭了那么大的罪。以来到这屋里,就病了。 贾政的良妾当着贾政的面,开了箱子,拿出了一支陪嫁的老参和三十两银子交给李纨。让李纨当家之外,她也就跟着以前一样照样过着姨奶奶的日子。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她是妾,不能当家。不然,别人会笑话贾政的。 贾政深以为然。 贾母的病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躲羞。原来。她还以为林家那边得了消息以后。至少会来个人的,可是没有想到她派去的人一点儿连林家的大门都没有进,就被人给撵了出来了。再加上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那个妾拿出的银子在李纨的安排下也支应了几天,可是后来也支应不住了。 李纨曾经还找那妾要过银子,可是那妾伶牙俐齿,将李纨挤兑得没法儿。更让李纨吃惊的是,贾政居然站在那个妾的身边,帮着那个妾说话,李纨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拿出了私房。可是李纨拿得憋屈,拿出来得也少,到了最后,连贾母都饿了肚子。 这样一来,贾母就不得不起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贾母就当着一家子的面,让李纨当家,却没有拿出一点银钱出来。没错,贾政是净身出户的,没有除了那一身衣裳,别的什么都没有。贾宝玉也一样,他屋里的东西和那么多的丫头也都留在了荣国府里,只有他一个人穿着一身衣裳,跟着父亲离开了家。 探春沉默地跟在贾宝玉身后。她是个聪明的,当初见风头不好,就把自己积攒的一些月钱和一些贵重的细软,包括金银镙子和首饰什么的,都贴身藏了,就是头上的首饰也都拿了下来。所以,明面儿上,她什么都没有,可实际上,她还是有点子私房的。 赵姨娘也一样。 这母女两个可不是笨蛋。至少,她们都尽可能地为自己打算了。不像贾宝玉,也不像贾政,懵懵懂懂的,一屋子的财物都给了别人,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留一点子。 至于贾政那位姨奶奶,她也是带着嫁妆出来的。不过,她是个聪明人,而且她已经给过一次了。就是如今的贾政也知道,他是没有钱的,也只有这个妾会愿意拿自己的钱给他花销了。要贾政将这个妾丢出去,贾政还舍不得。 说实话,李纨并不想当家。她知道,其实这个宅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东西,要她当家,就等于是要她出钱养活一大家子。可是贾母是太婆婆,贾政是公爹,贾宝玉是小叔子,探春是小姑子,她一个都不能怠慢。她也只能咬牙忍下。 李纨对贾母道:“老太太,孙媳妇儿的陪嫁庄子离得远,就是要送吃食什么的,只怕到了京里也都坏了。到底不方便。孙媳妇儿斗胆,问一下老太太的庄子又在哪里,方不方便送些应季的果蔬过来?”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你这么多嘴做什么?还不先把这顿饭给整出来先?” 李纨不像凤姐那么没脸没皮,却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开了这个口,自己的嫁妆自己的私房将来可是自己的儿子的,何况自己那位奇葩的公爹和那个凤凰蛋一般的小叔子就足够将自己折腾得一无所有。 李纨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贾母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这就是你的孝道?我昨儿个已经饿了一晚上了。” 肚子一饿,人的心情就不好,贾母也是一样,更不要说贾宝玉了,这两天,他一直都蔫蔫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还要贾母哄着他呢。 李纨没法儿,叫了自己的一个陪房来,就隔着薄薄的门板,褪下自己手上的银镯子,叫拿去当了,换些米面来。 寡妇人家带的镯子又能有多大?又能带几双?那镯子就是做得再精致,也不过是一两多一只而已。在京师这样的地方,二两多一点的银子又够什么使唤的?就是全换成陈米。也不过是刚刚够这一大家子一顿的嚼用而已。 贾母也知道李纨的意思,知道李纨没有银钱。可是李纨没有银钱又如何?贾母也没有银子啊。官府的人一查贾母,贾母多年的私房都被扣押起来了,留在贾母手里的。除了另外清点出来的最初的那点子嫁妆,连压箱银子都没有给贾母留。就是贾母想拿银子出来,她也没有。 贾母只能当作没有听到。贾母手里的确有几样老首饰,可是这些首饰是贾母的陪嫁。跟贾母的庄子一样,是贾母最后的底气,贾母又怎么会拿出来呢? 李纨更加憋屈了。今天她出了,那岂不是说。以后还是要她出? 李纨就道:“老太太,按理说,孝敬长辈本来就是孙媳妇儿的本分。只是兰儿还小。离不得孙媳妇儿。这家事是不是交给姨奶奶呢?” 贾母还没有开口。就听那良妾道:“看大奶奶说的。妾终究是妾,我们这样的人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里放着现成的主子奶奶不用,反而让个妾当家的?这话要是传扬出去了,这一家子的男人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大奶奶也是好人家出来的,怎么连这样的规矩都不知道?” 李纨当即红了脸。 贾母道:“你闭嘴!” 那妾一凛,只低着头。不敢再说。 贾政看了看李纨,道:“老太太,虽然芸娘越了规矩,可是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再落魄,也不可能让一个妾当家的啊。” 贾母看了看李纨,又看了看贾政,心里也有了主意。毕竟李纨还有个好家世在,只要李纨在,将来贾家总能够借上李家的光,所以也不好太得罪了李纨去。 贾母道:“那你说罢。谁来当家?我年纪是大了,精神不济,管不了这么多的事情了,王氏又犯下一连串的罪过,眼下已经去了,珠儿媳妇要照顾兰儿,下面的三丫头更小,你倒是给我弄个人出来管管这一摊子的事儿啊?我想着,你如今屋里也就两个人,赵姨娘就不用说了,她们一家子都是我们家的奴才,难道你要自降身份,跟一个奴才平起平坐?如今你也没了官位了,不过是一介白身,你那个妾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扶正了也说得过去。” 贾政一听,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让他将自己的妾扶正了。 贾政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靠谱:“母亲,儿子眼下还不着急这些。儿子想着,既然儿子已经不做官了,是不是搬出京城会比较好呢?” 贾母眯起了眼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政赶紧将昨天晚上他跟自己的妾商量好的事情说出来给贾母听:“老太太,儿子知道,这次儿子没有管教好王氏,给老太太添麻烦了。只是儿子想着,如今我们一家子都已经是白身,留在这京里只怕也没有意思。一来,大哥那边是不会管我们的,二来,东府跟族里也不会留我们。只怕我们就是留在这京里也没有多少好处。而且这京里开销大,只怕也不是我们现在能够承担得起的。还不如去老太太的庄子上,至少这吃食之类的就省了好些。” 贾母点点头。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向不同庶务的儿子居然会跟自己说这些:“你继续说下去。” 贾政精神大震,道:“老太太,老太太您对儿子好,儿子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扶正这样的事儿,如果让外头知道了,只怕儿子丢不起这样的人。不如我们远远的避开了,脸上倒还好看一点。而且,老太太,这京里的房舍极贵,这物价也贵,每年进京等着科举的士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我们去了老太太的庄子,一来可以剩下大笔的嚼用,二来,也可以将这宅子租赁出去,淘换一些银钱。老太太,您看是不是?” 贾母道:“你忘了你的外甥外甥女儿了么?” 贾政摇摇头,道:“老太太,这些日子,儿子都看在眼里。只怕妹夫在一天,林家那边就一天不会有消息的。儿子还听说,姑苏那边来人了,听说要妹夫另立嗣子呢。” 贾母大吃一惊道:“怎么会?祈儿可是你妹夫眼下的长子!而且还站住了呢!” 贾政道:“从林家得来的消息说。原来林家坚持要妹夫夺了妹妹的正室之位,并将祈哥儿降为庶子,并要妹夫另娶的。妹夫好说歹说,林家族老们才答应了退了一步。但是坚持不允许祈哥儿继承祖业。” 贾母道:“还有么?你还知道多少?” 贾政摇摇头。就这些,还是贾母留下的人传出来的消息,而且还是最后一次传出来的。估计过不了多久,林家就要变天了。眼下他不过一介庶民。哪里管得到林家去? 贾母愣了半天,道:“你大哥一点儿都不管么?” 贾政摇摇头:“大哥那边听说也不好。大哥病了,连琏儿都请假回家侍疾了,据说;琏儿一直没有销假。大哥到现在都没有好。” “那他是不管了?”贾母呆住了。 她这才想起来,似乎贾赦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自然跟贾敏的关系也就那样了。而且。这是林家的私事。跟贾家无关。 贾母道:“我躺着的这些日子,林家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过来?那史家呢?” 贾政也摇摇头。 其实贾母也很想去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就跟贾政说的那样,可以省下很多的银钱,可是贾母也知道,这样的弊端。 贾母道:“你这主意看着还好,可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是这京师分支的人,将来宝玉不读书进学了?在这京里,至少宝玉还能够去家学,家学被你敬大哥一弄,如今的先生也好书籍也好,都是现成的。去年还中了一个秀才!不说别的,这次我们出来,除了珠儿媳妇手里还流着几本珠儿当初留下的书本,宝玉就是想读书,没有书本哪里成?如果我们搬出去了,那宝玉将来到哪里读书?眼下他不读书,将来又能够靠哪个?” 贾母还没有糊涂到家,她很清楚,以前有自己给贾宝玉划算,自己又有私房,王夫人的嫁妆也不少。光她跟王夫人手里的东西就够贾宝玉一辈子吃喝花用了。可是眼下却不同,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私房没有了,就只剩下一点子嫁妆,而这些嫁妆里头,除了一点子首饰,就只有两处宅子两处铺面和一个庄子了。根本就不够。 现在的贾宝玉,除了读书,只怕没有别的出路了。贾政说的这个法子虽然好,其实是绝了贾宝玉的路。 贾母那严厉的目光扫过贾政的两个妾,心里非常不满。不过,贾母也知道,眼下不是发作这两个妾的时候。 贾母道:“你也不用多说了。我的主意已经定了,回头就让宝玉去家学里读书,让环儿跟兰儿也去。这关系到他们的将来,可不能马虎。至于我们,忍耐一下还是使得的。” 屋里诸人都应了。 贾宝玉窝在贾母的怀里,本来还想再闹两下,猛地想起自己父亲还在边上,越发往贾母的怀里缩去。 贾母的陪嫁庄子原来是赖大家的管着的。赖大家的的确贪,跟着贾母不知道将荣国府的财物不知道往家里搬了多少去。但是他们的贪婪也是他们能干的证明之一,不然,贾母也不会那样重用他们。 贾母的陪嫁庄子就是另外一个证明。赖大一家把贾母的庄子经营得非常好,从贾母出嫁的那一年开始,这一年一年下来,不停地增添田地,眼下已经是一个占地近千顷的大庄子了。这么大的庄子,出息自然不少。只是眼下赖大一家进了大牢,贾母就只能让别人接手。 只是她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把贾政给派了出去。让贾母吃惊的是,贾政是个无能的,居然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不说,还带来了一笔巨大的赋税。 贾母气得要死。她也不好把自己的陪嫁庄子继续交给贾政,没了办法,只好交给李纨管着,自己从旁监督。 李纨是个万事不掏钱的,看见贾母总算把自己的庄子贡献出来了,更是将家里的一应开销都跟着个庄子挂了钩,就连贾宝玉做一件新衣裳,李纨都记下了,跟贾母报账。至于吃食什么的,就更加不要说了。 现在贾政这边没有一个有功名的主儿,也就是说,无论是贾母的陪嫁庄子还是李纨的陪嫁庄子,眼下都需要缴纳大量的赋税。像李纨这样的吃喝花用都在公中的,那边缴了税银以后,还有些结余,可是跟贾母这样的,一家子嚼用都要靠那个庄子的,这税银就成了老大的一笔支出了。如果不是刚好贾母的一处铺面送来的租金,只怕贾母这边真要青黄不接了。 没错儿,贾母的另外一处陪嫁铺子没有人租了。原来人家租贾母的铺面,不过是看着荣国府的招牌,好找一个靠山而已,眼下贾母既然不是荣国府的太夫人了,还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别人自然是不敢再租了。就是跟贾母继续租铺面的那个人家,也派了人来,要求贾母把租金降下来。贾母原来不肯,可是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另外一个铺子又不租了,没了办法,只能咬牙答应了下来。 李纨那边的陪嫁也是一样的情况。 贾政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没有办法,就是抄书,他也落不下这个脸面,只好继续让贾母养着。 可是很快,贾政就发现了问题,那就是贾宝玉的功课。 以前在荣国府里的时候,贾宝玉经常浑水摸鱼,能不读书就不读书,能偷懒就偷懒。上面有贾母护着,下面有丫头们一起帮着想办法,贾宝玉自然是滋润的。可是眼下,贾宝玉原来的那些丫头们都留在了荣国府里,就他一个人跟着长辈们来了这边,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他又是个懒散惯的,到了学里,被先生们一检查,发现他的读书进度居然还比不得贾环贾兰这两个比他小好些的半大的孩子,那些先生自然就很奇怪。再一打听,贾宝玉才是嫡出,而贾环是庶出,贾兰是侄儿,都曾经因为他而不能读书的时候,先生的脸色就更加奇怪了。 贾敬给家学里请的先生们都是极好的,非常有学问也非常有道德修养,可是再有修养的先生也敌不过贾宝玉这块顽石。 没错,贾宝玉的天分的确好,但是也仅仅在于贾宝玉自己感兴趣的诗词而已,而且发挥的水平还非常不稳定。至于文章之类的,贾宝玉完全不行。要内涵内涵没有,要典故典故用错,干巴巴的,每个看过的先生都忍不住地摇头。 先生不满意的结果就是,贾宝玉的功课比贾环和贾兰要多出一大堆。贾宝玉根本就完成不了。 贾母原来还想发作先生的,她却没有想到,贾敬请来的先生们一个比一个傲气,贾母这里才喷了那些先生们几句,那边贾敬就传话过来道:“不想读书就不要读,找什么借口!家学里那么多的学生,就你家事多!” 把贾母气得前仰后合,最后还不得不服软,送上了赔罪的礼物。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些先生们就不再管贾宝玉了,就是家学里的那些学生们也都看不起贾宝玉,没有人跟他一起玩,更没有人跟他讨论功课,就是贾环和贾兰两个也比他有人缘。 不过,贾敬和那些先生们都是极有手段的,即便是那些学生们那么讨厌贾宝玉,也没有人说暗地里欺负贾宝玉,更没有人找贾宝玉的麻烦。那些小学生们都统一当贾宝玉不存在。至于那些先生们,因为贾母那一闹,他们也没了心思培养贾宝玉走科举了。在他们的眼里,在贾宝玉身上花功夫,还不如多教贾环跟贾兰一点呢。 204失踪 204失踪 真正的好先生是不会歧视任何一个学生的,即便是家学里的孩子们不少,即便是贾宝玉冥顽不灵,这些先生们依旧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指点贾宝玉。就是贾宝玉自己不喜欢读书,先生们也尽力指点贾宝玉做人的道理。 贾宝玉不是那种轻易会接受别人的意见的人,在他一直拒绝先生们的指点的同时,也让家族里的孩子们看足了笑话。 先生布置功课,贾宝玉是跟家学里那些年纪最小的小学生是一样的。贾宝玉一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居然跟那些走路都不稳当的小鬼们读一样的书,这背地里的笑话自然是不会少的。贾宝玉脸皮薄,不是那种能够做到唾面自干的主儿,在家学里,他总是觉得背后有人冲着他指指点点,总觉得边上随时随地都有人在笑话他,这精神和注意力自然也就分散了,先生将的功课也没心思听进去。 那些先生本着自己的良心和做人的操守,对每一个学生都是尽心尽力的,见贾宝玉的功课老是出错,还以为贾宝玉的天分不够,自然在贾宝玉的身上花费了更多的精力。 很快,先生们就发现了,贾宝玉不是天分不够,而是注意力不够集中,上课的时候老是走神。几位先生非常奇怪,聚头一讨论,对贾宝玉就更加关注了。这部关注还好,一关注,先生们就发现,贾宝玉读书只有三分的热度。每次的课程,贾宝玉能够听上一刻钟就谢天谢地了。 先生们自然就觉得贾宝玉不是不用功,是他的性子不好,需要磨练。自然而然的,先生放慢了贾宝玉的学习进度,还给贾宝玉布置了非常非常多的功课。学里有这么多的学生,只有贾宝玉一个,每天要在先生的书童面前,将功课诵读一百二十遍。背诵一百二十遍,朗诵一百二十遍。至于抄写任务更是少不了的。虽然讲的是四书,也只有贾宝玉一个,每天就只学一句,就这一句,在先生的书童跟前诵读了三百六十遍以后。还要抄写一百二十遍,默写一百二十遍,完了,还要交给先生检查。 最开始的时候,贾母的确以为家学里的先生是故意在折腾贾宝玉。可是被贾敬一吼以后,贾母也不敢说话了。眼下,她手里没有多少银钱。自然也没有这个财力给贾宝玉另外请先生。贾政对贾宝玉的期望也不小,还专门去过家学,可是听了先生们的解释以后,贾政反而是第一个赞成先生的行为的人,还特地劝说了贾母。 所以,贾宝玉就成了家学里功课最多的人。他每天光完成那些功课就要花去大把大把的时间。偏偏贾政听了先生们的解释以后,全力监督贾宝玉。每天贾宝玉贾环贾兰从家学里回来,贾政会在第一时间追问先生们给贾宝玉布置了多少多少功课。然后亲自盯着贾宝玉完成,还不让贾宝玉有任何疑问。 贾政没有走过科举,在学问上实在是平平。在他的心中。贾敬这个进士礼聘来的先生自然是好的。抱着这样的想法,贾政从来都不允许贾宝玉对功课抱有任何的疑问,却不知道这样会使贾宝玉更加糊涂。 贾宝玉原来就有些呆病。他生性的确聪明。能够看到很多的现实跟书本是不一样的。如果有个好先生耐心地指点他,他弄不好还会回转过来。可是贾政这样的办法不但粗暴,还扼杀了他天生的那一份敏锐。 贾宝玉读书越读越糊涂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随着贾宝玉读书越来越糊涂,贾政的脾气也一天天地见长,贾宝玉对父亲也越来越畏惧,自然就越发不愿意读书了。每每放学,他都不喜欢回家,经常磨磨蹭蹭到最后才会走。 也正是因为这样,贾宝玉就成了别人的目标。 豢养娈童,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就是之前的贾宝玉,仗着身份,还跟秦钟在家学历亲热过一段时日,这在家学历,并不是什么秘密。后来贾敬整顿了家学,又请来了好几位先生,每一位先生都是学问和人品过硬的人物,这才刹住了这股子的歪风。 家学里没了这些风月事,并不是说那些食髓知味的学生们对这些事情都统统放下了。相反,先生们越是禁止这样的事情,他们越是来劲儿,背地里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在某个地方小聚一下也是常有的事儿。 作为贾母的心肝宝贝,作为当初荣国府里的凤凰蛋,贾宝玉的人自然是生得极好的,加上他经常是最后一个回家的,自然就有人打上了他的主意。这天,贾宝玉又磨磨蹭蹭地不想回家,就被另外一个学生看在眼里。 这个学生也是贾家的亲戚,却从来不肯好好读书,反而最喜欢玩,见贾宝玉的样子,就故意跟贾宝玉搭话,把贾宝玉带到他们经常玩的地方去了。 贾宝玉是个呆子,哪里知道那些人摆布他们这些小学生的手段?以前他是荣国府的宝二爷,大家自然只有远远看着他、羡慕他的份儿,可是现在,贾宝玉不过是一个平民家的孩子,自然就有人想要来捉弄他了。偏偏贾宝玉一点提防都没有,就跟着对方就那样走了。 外头在车上一直等着的小厮也非常不耐烦。 要知道,贾环跟贾兰是一起进出的,早就先一步坐着车回家去了。贾环跟贾兰的功课好,这次的旬考,贾环和贾兰两个还得了奖励,尤其是贾环,因为跟着林家学过一点,基础也比贾兰好多了,已经得到了先生的许可,在接下来的三年将全力准备科举。虽然贾母和贾政都已经是平民,可是到底不是罪人。贾环还是可以走科举的。贾环自己也看得明白,如果他有了功名,不说可以免了自己的赋税和差役,还能够给自己的姐姐谋个好婚事。贾兰的年纪小一点,因为一直没有上过学,基础也差一点,不能跟贾环一样全力准备科举,可是贾兰知道自己的母亲李纨的各种不如意,一心想出头,给母亲争一口气。所以,贾环也好,贾兰也好,读书都非常用功,每天都急急忙忙地为自己的课业而奔波。 而且李纨当家,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跟着贾宝玉学坏了,所以,她给贾兰专门准备了一辆小车,接贾兰进出。贾环就是蹭贾兰的车子,跟着贾兰进出的,代价,就是当初跟着林祈读书时的笔记。 至于贾宝玉,仗着贾母的宠爱,自然是自己一辆车子。 现在的贾母贾政这边可养不起马,就是对贾宝玉有再多的偏爱,也不过是用驴车而已。这两只驴,除了接送贾宝玉贾环贾兰叔侄三个上学之外,还有很多的家务需要这两只驴子做。这小厮看着贾宝玉迟迟不出来,心里自然是不爽的。 这接完了这位二爷,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呢,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在外头空耗着?如今王夫人已经没了,贾宝玉就一个贾母还宠着他,其实在家里的地位也岌岌可危。管家的又是李纨,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月钱口粮都掌握在李纨的手里,又有哪个会使劲儿地巴结着贾宝玉? 这个小厮也一样,靠在驴车上,心情非常不爽,见贾宝玉迟迟不出来,心头的怒火更是越少越旺。 我怎么这样没有运气?没有争上兰哥儿身边的差事也就算了,连环哥儿身边的活计也没有争上,摊上这样一位少爷,还真是我倒霉。 换了以前,贾宝玉的那八个小厮八个随从的荣国府二爷的排场的时候,这些小厮早就拿着马鞭子打进去了。可是自打贾敬整顿了家学以后,这家学里就不允许这些小厮随从们进去,能够带着小厮随从进去的,只有家学里的先生们和偶尔来家学里视察的长辈们。贾宝玉的这个小厮可没有这个胆量往里头闯,只能在外面等着。 之前闯过一次的贾宝玉身边的小厮被里头的人拿住了,掌了嘴以后,还被扭送到了贾政跟前,被贾政派人打了个半死。从那以后,贾宝玉身边的人就不敢犯规矩。 所以这个小厮也只有继续等下去。 不是没有想过让人帮忙带话。可是这个小厮身边一个铜板都没有,就是想张嘴巴,也没有这个胆量啊!最后,这个小厮也不得不赔着小心,请了门里的一个扫地的孩子帮忙进去看一看。 可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贾宝玉不在家学里头。 这个小厮就知道不好。好端端的,自己的宝二爷怎么就不见了呢?如果宝二爷有个什么好歹,上头的老太太和老爷还不把他打个臭死! 这个小厮哭丧着脸,却又不敢离开。 贾宝玉原来的那些小厮,不是家里有些事情,跟着家人进了大牢的,就是舍不得荣国府的富贵,留在了荣国府里了。一直跟着贾宝玉的一个都没有。就是这个小厮,也是后来挑的。人家根本就不想伺候贾宝玉的,更何况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 205薛家 贾宝玉失踪了。 对于贾母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贾母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急急忙忙地叫人去找。 可是即便是贾母那边,说白了也就贾母一个担心贾宝玉而已,不说别人,就说贾政,他不止一个儿子,贾宝玉虽然得宠,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贾宝玉一听到读书进学,就会想着法儿闹腾,每每闹得贾母跟贾政不开心,不说别的,就说为了贾宝玉读书的事儿,贾政不知道吃了贾母多少排头,之前又在贾敬和学里的先生学童们跟前更是丢了大脸。贾政就是对贾宝玉有再多的爱子之心,也被耗尽了。 更何况,王夫人是罪人,又已经死了,贾母对儿子一向是不客气的,贾政有两位妾室,一个跟着他多年又给他养了一个不错的儿子,一个最会小意奉承一心想自己生个儿子。无论哪一个都不喜欢贾宝玉这个不知道上进还尽折腾的主儿在跟前闹心。 不过,她们都不敢在这上头多嘴,只是在贾母又把贾政叫过去臭骂一顿之后,在背地里好言安慰了贾政一番,让贾政越发厌恶了已经去了的王夫人和不在跟前的贾宝玉。 倒是李纨,因为是王夫人的儿媳妇儿,又是当家人,还派了人去找。可是这人海茫茫,又哪里找得到? 得了消息的尤氏本来还不想多事儿的,只是贾宝玉到底是她看着大的,听说又是在家学里丢的,怕最后扯上他们宁国府,抽了个空儿,回了贾珍。贾珍可是他们这一辈里头最是胡闹的一个,又哪里不明白的?当下就从家学后门那边找出了线索,又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些小学生胡闹的地方,找到了主事儿的几个一并拿了,终于在这些人的嘴里找到了贾宝玉的下落。 贾珍带着人找到贾宝玉的时候,贾宝玉整个人昏迷不醒一身狼藉,显然这些日子里头,他过得可是非常的“充实”。 贾珍看着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少爷,心里冷哼几声,好歹还知道要遮丑,叫了心腹来,将贾宝玉收拾干净了。换了衣裳,确定他没有生病,这才让人把贾宝玉送回去了。 那边贾母得了消息。喜极而泣,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的人的冷淡。 但是贾宝玉终究跟以往不同了。没有了以往的机灵劲儿不说,连话都不会说了。人呆呆的,就认得贾母一个,就是他父亲跟他说话。他也噤若寒蝉,声音略略大一点就往床榻里头缩,屋里人多一点,他就害怕得紧。 这样的贾宝玉,不要说去家学读书了,就是出房门都成了问题。 贾母终于开始考虑。是不是给贾宝玉娶个媳妇儿冲个喜。 这一次,贾母终于清醒了,没有想着要林家姐妹给贾宝玉做妻子。也知道自己就是给贾宝玉迎娶史湘云,她娘家的两个侄儿也是不会允许的。她就往薛家递了话。 薛姨妈接到消息以后,放声大哭。 薛蟠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头冲。 薛宝钗慌忙拉住了哥哥:“你这是往哪里去?” “那个老虔婆,就知道害人。她敢欺负妹妹。看我不找上门去!她不过是一介庶人,还在御前留的案底。我才不怕她呢。” 薛宝钗道:“哥哥,我知道哥哥是舍不得我,只是哥哥的案子才了了,如果这个时候再犯事儿,终究是不好。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二吧。” 薛蟠道:“商量?怎么商量?她都欺负到我们的鼻子上来了。” 薛宝钗一面招呼小丫头上茶,一面奉上茶果,道:“哥哥,我们也在那府里住了两年,跟着这老太太也打过几年交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你别说,当初林大妹妹林妹妹刚刚进京的时候,老太太不也不顾门第算计过她们么?如果不是林大妹妹厉害,只怕就是有林大人在,那老太太这次只怕照样算计!云妹妹那边也一样,如果不是这次史家两位侯爷摆明了态度,老太太一定会向史家求娶史湘云的,又哪里轮得到我的?” 薛蟠道:“可是她都已经算计到妹妹头上了!” 薛宝钗道:“哥哥,你不要忘记了,姨妈虽然是罪人,可是到底是那个人的亲生母亲。就是因为姨妈是被赐死的,那个凤凰蛋子才没有给母亲守孝的。我们只要往那边透个话儿,说是因为他不孝才遭了天谴,我看那老太太比我们还着急。” 薛蟠道:“没错儿!就是因为他不孝才会遭了天谴。这样至少三年内,她们那边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不过,妹妹,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儿也该着急了。” 薛宝钗点点头,道:“哥哥,我们家如今已经比不得以前了,就是我生得再好,只怕那些大户人家也不会要我做正妻。而且这京里不比别的地方,最是注重门第。我就是嫁妆再多也比不得别人。” 薛蟠一愣,道:“那怎么办?我们当初进京,就是为了妹妹的事儿啊。” 薛宝钗道:“哥哥,眼下,这京里都知道我们姨妈的事儿,我想着,如果将来有个不在乎这些的世家子弟,那是最好,如果没有,那也是我的命。” 薛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薛姨妈在边上哭了半天,终于回神了,道:“可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儿还没有个着落,你叫我将来如何去见你爹啊?” 薛宝钗听了心里却觉得悲凉。没有错,她的年纪是不小了,跟着她一般年纪的人只怕早就出嫁了,哪里会跟她一样,一直待字闺中?可是薛姨妈是个没主意的,为了不被随随便便地配了人,薛宝钗还要想办法安抚薛姨妈。 “妈,这婚姻大事哪里是能够将就的?女儿可不愿!” “可是……” “妈,您也知道的,我虽然跟林大妹妹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我却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研究林大妹妹的一举一动的。不说别的,就说之前,不论老太太用了什么借口,又派了多少人去请,林大妹妹至始至终都不为所动。然后,您看不用一年功夫,老太太就成了这个样子。可见林大妹妹是有消息的。” “你是说林大丫头知道老太太会倒霉?” “没错儿。妈,您可别忘记了,朝廷收拾老太太的借口,看着合情合理,可是真正细究起来,这漏洞可多了去了。就是这样不靠谱的事儿,大家都接受了,可见这里头的文章不小。我听说,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经常会去林家,林大妹妹会有什么消息也未必可知。” 薛蟠道:“是啊,妈,你看这次,林大人南下,听说宫里还派了人去送呢。如果不是妹妹有心,坐了车跟着我去码头那边给林大人送行,我们还不知道林家跟宫里的关系这么近呢。” 薛姨妈点点头,道:“这个你们上次已经说过了。可是这跟你妹妹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 薛宝钗道:“妈,眼下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可是依女儿对林大妹妹的了解,只怕这事儿还不会完,恐怕朝廷真的要收拾那些世家了,尤其是那些跟着甄家走、给朝廷添了不少麻烦的江南世家,都会有麻烦。妈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还算好,父亲走了好几年了,家里的事情也都转到京里来了,就是有事儿,影响到我们的也有限。可是别的人家就不一定了,就像那边府里,听说跟甄家已经是几辈子的老关系了。这次闹了一场,宫里的顺嫔娘娘也跟着没脸,下次甄家再有个什么事儿,只怕他们还不知道什么个样子呢!” 薛姨妈道:“宝丫头,你就这么肯定?” 薛宝钗道:“妈,虽然没有十成十,可是也有个七八分了。您想如果这次甄家不是真的要倒了,那么甄家送进宫里的两位姑娘一个进了冷宫,一个在宫里头跟个透明人一般呢?还不是前兆!” 薛姨妈道:“那你说这顺嫔娘娘会不会……” 薛宝钗道:“妈,顺嫔娘娘会如何,女儿也不知道。毕竟顺嫔娘娘是跟着林大妹妹林妹妹一起接受林家的教养大的,与其说顺嫔娘娘是贾家的姑娘,倒不如说顺嫔娘娘跟林家的关系跟亲近一点。女儿看啊,在林大妹妹林妹妹的婚事定下来之前,宫里都不会动顺嫔娘娘的。如果林大妹妹和林妹妹都不进宫,那顺嫔娘娘就更加不会有事儿了。” 薛姨妈道:“是这样么?” 薛蟠道:“妹妹,那岂不是说,我们还要跟那边打交道?” 薛宝钗道:“没错儿,谁知道顺嫔娘娘还会不会往上面走啊。我们是巴不上林家的了,能够巴上顺嫔娘娘的兄弟就不错了。姨妈出事儿,凤姐姐也跟着丢脸。如果不是凤姐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家里容得下她?现在正是拉近我们跟凤姐姐的关系的时候。也不需要登门,只要送上体面又贴心的礼物,让那边记得我们的好就是了。” 206 做生意要紧的是眼光和运气,眼光好运气好,肯定挣钱;眼光好运气不好,挣得少一点;眼光不好运气好的,要么挣一点,要么亏一点点;眼光不好运气也不好的,那么蚀本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薛宝钗认为,荣国府的这笔买卖,她们薛家蚀本了。 本来应该多多地讨好贾赦这边的,因为王夫人,也因为她年幼不懂事儿,,被四大家族的名头给糊弄了去,结果贾赦邢夫人那边几乎没有打过招呼,对贾琏王熙凤那边也多有怠慢,这是其一。本来应该根据三春的身份差别待遇的,可是自己一叶障目,忘记了即便是庶女也可以成为记名嫡女的,只知道贾母这位太夫人的喜好,却忘记了欺老不欺少,怠慢了迎春,这事其二。跟林家姐妹关系平平,每次往来都是交易,自己出钱对方帮忙办事,次次清,没有进一步的联系,这是其三。 如今贾赦终于将荣国府拿回来了,邢夫人也终于名正言顺地代表荣国府应酬了,偏偏薛宝钗跟人家不熟;贾琏终于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再有人拿贾宝玉说事儿了,薛家依旧跟贾琏那边不亲近;迎春进宫没多久就成了顺嫔,薛家依旧没有把握住机会,没以薛宝钗往日对迎春的态度,自然不能指望着对方会为她们薛家说话。就是林家姐妹,人家回了自己家,自己跟人家又不熟,只能望大门而兴叹。 如果说薛宝钗最后悔的是什么,薛宝钗一定会说,没有跟林家姐妹搞好关系。当听说太上皇还在位时就带着儿子们驾临林家,薛宝钗就已经悔青了肠子,眼下听说林如海南下之前,太上皇一直住在林家。薛宝钗更是难受得要命。 多好的机会啊,她都没有抓住。如果当初她跟林家姐妹的关系好,如果她没有做那些多余的事情,那她就能够出入林家了。即便不能够成为贵人,也能够在太上皇面前混个脸熟,自己家里也能够跟着受益。 薛宝钗一想到自己家能够重新拿到皇商招牌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心里说不出的后悔。比起她自己的婚事。她更想跟林家姐妹修好关系,好为家里弄一点好处。 如果自己家里能够再一次拿到皇商招牌,那么自己的婚事就能够有更多的选择了。 薛宝钗的心里是这样坚信的。 她也相信,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嫁妆。不论嫁给谁,她都能够过得好好的。而且自己还年轻,再拖一年也是可以的。 现在要紧的事跟林家、跟荣国府那边修好。 可是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荣国府那边。贾赦报了病,儿子儿媳都在跟前侍疾。邢夫人还记得当初薛宝钗没有把她当成一回事情,自己的生日、贾赦的生日,薛宝钗完全不上心,对比贾政王夫人的生日,薛家送上的丰厚的礼物,邢夫人心里不知道有多不舒服了。听说薛家打发人来送了厚礼。邢夫人冷哼一声,将礼单丢到角落头里去了。 哼!早知道,你做什么去了?现在知道我是这荣国府的正经主子,知道来讨好我了?太迟了! 邢夫人的小心眼儿一发作,就是王熙凤都不敢明着跟婆婆作对,更不要说王熙凤心里也有疙瘩。 至于林家,眼下管着外头往来的第一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家嫡支那边的几位族老。这几位族老年纪大了,都是须发尽白的老人了,脾气也越发执拗,京里反正跟往林家送过节礼的人都知道,如今林家跟外头往来,首先就要过族老这一关。 老小孩老小孩,这三位族老可是名副其实的老小孩。林家所有往来的礼单,这三位族老都会在第一时间过目,一有不对劲,就会找话。就好比贾母那边,往林家送了几次礼物,都被这三位族老给丢出去了,就连贾母派来的人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哪怕李纨奉命亲自登门也一样。目击者可不是一个两个。也见识到了林家族老的护短程度,也见识到了林家的底气。 薛家也一样,因为王夫人的关系,送进去了节礼也被丢到边上去了。如果不是听说薛家也是被王夫人算计过的,只怕薛家的人连林家的大门边儿都摸不到。 还有太上皇。 如今,太上皇还在林家住着呢。 太上皇跟林如海是老交情不假,太上皇通过荣国府的事情知道了骨肉相残的后果不假,太上皇心里头部舒坦也不假。可是因为这样的里头,太上皇厌倦了宫廷,整个人窝在了林家却是事实。 林如海为了招待太上皇,在京里耽搁了太久的时间,如今,林如海南下了,林祈跟着老师读书,不在家里,除了林祈,林祉是个天残,林祄还不到两周岁,只会爬不会走路,连说话都说不清楚,更加不能招待太上皇了,所以,负责招待太上皇就成了三位族老的任务。 一项荣耀却责任重大的任务。 刚开始的时候,林家族老们还记得对方是太上皇,等时间久了,大家都混熟了以后,林家族老们就发现了,对方完全是个老不修。臭棋篓子不说,还非常没品,经常悔棋,还会偷棋子儿!钓鱼没耐性不说,脾气上来了就撒细网子!更更过分的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居然跟林祄,一个不满两岁的小鬼头抢东西吃! 林祄即便出身再低,他也是林家的娃,应该护着的。 这是三位族老共同的想法。而且林祄的年纪也小,眼下才堪堪一岁零九个月,连两岁都不到,说话还不清楚,也不会走路,只会满地乱爬,一咧嘴巴,就是一口的糯米银牙,合着那包子一样的小脑袋,包子一样的身子,就两个字,可爱。 每每见到咧着嘴笑的林祄,三位族老就软了心肠,可是比不得太上皇,自己有儿子有女儿还有一溜儿的孙子孙女儿不去抱,偏来抢林祄,最喜欢把林祄弄哭。 自打林祄的奶娘出了问题以后,林招娣就没有给林祄安排奶娘,林如海也没有管,所以林祄从一岁左右就开始吃各种各样的辅食,而林招娣特地给他做的点心更是他的最爱。考虑到林祄的牙齿和营养均衡,林招娣也不会给林祄多做甜食,因此,对于林祄来说,每天那小小的跟自己的拳头差不多的点心是他每天最最期待的事儿。 可是太上皇就是喜欢逗弄林祄。 老人家不能吃太多的甜食,这是林招娣的坚持,也跟族老们打过招呼的。因此太上皇每天的甜食的份额也就那么一点。太上皇抢不过三位族老,也说不过三位族老,听说林祄有这个份例以后,每天都会掐着点儿把林祄抱过去,然后抢走林祄一半的点心。 理所当然的,每每太上皇那边来人去接林祄的时候,林祄都会放声大哭,也不喜欢太上皇抱。这个情况在林祄发现如果自己当着太上皇的面哭会连自己仅有的一半点心也不会有了以后才略略好转。只是,林祄跟太上皇就这样扛上了。林祄不再对着太上皇哭,却学会了用自己的小屁股对准了太上皇。 太上皇住在林家另外一个受害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招娣。 林招娣喜欢做衣裳也喜欢下厨,林如海在家的时候,林招娣就亲自给林如海做过午饭。可是太上皇吃过一次以后,就赖上了林招娣,一天两顿正餐点名了要林招娣做。而且太上皇居然能够吃出来哪些菜是林招娣做的,那些菜是别人做的,就是林招娣想让别人代劳都不可以。更过分的是,太上皇吃在嘴里,居然还唧唧歪歪,一会儿说肉不够嫩,一会儿说汤熬得有些老了,气得林招娣想掀桌! 不过林招娣也不是没有对付太上皇的办法。作为一个肉食系动物,面对一桌的素菜,太上皇的心情可想而知。 此外,每旬皇帝受到的账单也是非常可观的。 林招娣可没有这个心情替别人养父亲,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也一样。 对于皇帝来说,林招娣的行为非常有趣,居然将账单给了他。要知道,君王是至高无上的,对于任何一个臣子来说,能够招待皇室成员都是荣耀,皇帝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招待了皇家人之后,还会把账单送来。 以前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就曾经有这样的新闻,如今亲眼见识到了林招娣的账单,皇帝也只能苦笑。人家没有把账单送过来,那是人家将招待皇族当作无上尊荣的事情来做,人家送来了账单,皇帝也不能说不照付。而且,按照林招娣的理论,她们林家已经缴纳了赋税了,而赋税中已经包括了皇室的开支。既然她们林家已经缴纳过赋税,就没有必要再为皇室的开支买单。 这不符合公平公正原则,也不符合透明原则。 拿着账单,皇帝还不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207圣意 太上皇已经不止一次拿到账单了,可是对于当今皇帝来说却是第一次。一个非常不错的新奇的体验。 拿着手里的账单,皇帝轻笑,让边上坐着的四王爷和六王爷都非常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折子,居然能让皇兄发笑?” “你们也见过有人向皇家要账的没有?” 六王爷还没有反应过来呢:“皇兄,边关的粮饷不是都已经发下去了么?他们怎么还闹?” 四王爷道:“六弟,应该不是边关吧。朝廷欠了边关这么多年的粮饷,他们也没有怎么闹腾,这一年年的不都这样过来了么?皇上说的应该是别的吧?” 皇帝道:“老六还是这么直呢。没错儿,朕说的不是边关,是林家那两个丫头。” “淳化县主和淳安县主?” 四王爷和六王爷都一愣。 “正是她们两个。父皇跟林如海私交不错,那贾家的事情一出,父皇就去了林家,一住就住到了今天。这不,林家那两个丫头就把父皇的开销列出来,向朕报账要钱了。” 四王爷道:“这两个丫头,着实胡闹。父皇在她们家可是她们家的荣耀,她们居然胆敢问皇家要钱。” 六王爷道:“说不定是淳化的主意。这丫头,胆子大着呢,又是一个厉害的,素来有主意,那道理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等闲之人还说不过她。我看八成是这丫头的主意,没有错。” 四王爷垂下眼眸,不说话。 皇帝道:“这话六弟倒是没错,的确是那丫头的主意。那丫头还振振有词,道,她们林家该交的赋税都已经交了。这些赋税里头已经包括了皇家的开销。即便是父皇住在她们家里,也没有让她们家交了一次又一次的道理。所以这丫头就开了单子,向朕要钱来了。” 四王爷道:“这丫头,歪理倒是一大堆。父皇一个人又能够花用掉多少银钱。还要她专门来要账。” 皇帝道:“父皇一个人的确用不了多少银钱,可是伺候父皇的人可不少,从内侍宫女到侍卫,一路数下来,几千号人呢。这些人的开销,光吃食茶水之类的。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眼下天热,这凉茶解暑汤就不少了。” 六王爷道:“这么说来,还真是不少。父皇有带那么多人出去么?” “父皇的确没有带多少人,只是朕不放心父皇的安危,就派了人过去。” 四王爷和六王爷都是一愣。 六王爷道:“当年。这丫头救了我一次,我一直记得。可是这丫头做事儿还真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原以为她会挟恩图报,结果。她就要了人跟一些行李就掀过去了。这些年,她就当没有那回事情。害得我提心吊胆的。这次父皇住她们家,她又来这一招,叫我求情也不是,不求情也不是。” 四王爷没好气地道:“那丫头哪里好了?就你惦记着!你别小看我给她准备的那些行李,就是一般官吏人家嫁个女儿也尽够了。我看那丫头是掉进了钱眼里出不来了。” 六王爷指着鼻子道:“四哥,你不会是说,在那丫头的眼里。我一个大活人,堂堂皇子,天家贵胄。在那丫头的眼里,就只值几个奴才和一副行李吧?” “父皇在她的心中尚且没有银子来得重要,更何况你!” 六王爷瞪着一双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皇帝咳嗽了两声,道:“四弟,这话你倒是说错了。那丫头的心中不是没有父皇,只不过她更看重赋税的公平和公正而已。她也没有说错,各地收上来的赋税里面已经包括了皇室的开销。她们林家既然已经缴纳过赋税了,自然不需要另外在承担父皇的开销。而且,我们才是父皇的儿子,她也没有必要替我们奉养父皇。这是她的原话。” 六王爷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兄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今皇帝跟其余的皇子们可不同,他自幼被立为太子,在太上皇的身边长大,也最是骄傲的。在他的兄弟们的眼里,这位皇帝从太子时期就是骄傲得跟一只凤凰似的,容不得人违逆,却没有想到他眼下居然对一个小小的县主这样客气。 六王爷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要说一母同胞的四王爷了,就是皇帝也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很好奇我对那丫头的容忍?” 六王爷没有回话,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丫头有一样没有说错,如果连父皇的日常开销都要她们林家支付的话,那么最丢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朕。而且,父皇的开销是皇家的开销,如果林家为了招待父皇而向国库借钱的话,虽然看着用的是国库的钱,可是欠了银子的依旧是林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以后林家还上了,那还是林家替朕养了父皇半年;如果说因为是用在父皇身上就不还银钱,那么国库里的亏空只怕会越来越大,永远没有清偿的那一天。对于国家来说,那是不利的。” 四王爷瞪大了眼睛,道:“皇上的意思,是淳化县主做得对?” 皇帝道:“道理本来就是这样不是么?” 皇帝的心情非常好。他在林家不是没有人,自然林招娣和林黛玉的话也瞒不了他去。对于林招娣的那些理由,初听的确不舒服,可是细细想去,对国家也好,对皇室的威严也好,都是有利的。 也许所谓处长之道就该如此。 皇帝道:“淳化这孩子虽然是个女娃,却有一点好,知道分寸。不像某人,连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了。不但宠着一个侧室无法无天不说,还将自己的正妃逼去了佛堂。眼下,只怕知道找自己的正妃帮忙说话了,却不知道人家买不买账呢。” 四王爷和六王爷知道,皇帝说的就是他们的大哥。 这位王爷,小的时候跟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好过一段时日,太上皇最喜欢的就是将当初居然起了别的心思,跟太子较上了劲儿。跟太子比功课、比治武功,就是正妃侧妃们也要跟太子比一比。 因为大皇子的正妃出身不高,让这位殿下非常不满。而那位甄侧妃,不但使甄家嫡系嫡小姐不说,还跟四王八公家里有很大的关系。这位皇子接着这位甄侧妃的路子,跟那些勋爵贵胄之家搭上了关系,勾结朋党,一度给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给劝住了,太子只怕会跟自己的哥哥斗气,然后中了某些人的意。毕竟他的身边时没有秘密的,而大皇子又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也非常了解。 四王爷道:“前两天,大嫂子生日,请了内子过去坐坐,听内子的口气,大嫂子只怕真的不好了,即便是大哥回心转意,大嫂子只怕也没了那个心思。” 六王爷道:“这个我也知道。听我们家那个的口气,当初大嫂子养的两个侄儿出事儿的背后只怕还有别的。只是大哥宠着那边,大嫂子也只有忍着。” 皇帝道:“大哥真是糊涂,这庶子跟嫡子又怎么一样?” 不要看皇帝现在后宫之中妃嫔众多,皇帝对子嗣可是尤为看重呢。即便是他的比其他皇子们高,他依旧在漫长的时间里只让自己的太子妃生了孩子,就是那两位贵妃,她们的孩子都还是个婴儿呢。 皇帝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看不起自己的那个大哥。 被女人和臣下左右、行事要看臣下的男人,是不可能胜任一国之君的位置的。 他拿起一本奏折,递给最靠近自己的弟弟,道:“你们看看吧。” 四王爷从内侍手里接过来一看,吃了一惊:“这,这是……”六王爷也凑上去看。 皇帝道:“林如海果然是个能干的,居然能够查到这么多有关甄家的事儿。以前我就知道甄家的野心不小,可是看了这奏折以后,我才知道,我知道的甄家不过是冰山一角。当初甄家接着先帝爷的名头接近义忠亲王一系,接着先帝的宠爱和义忠亲王的支持,他们拿到了盐政的官儿。后来义忠亲王出事儿了,他们反倒无事,反而借着义忠亲王的事儿,在盐政上盘踞了这么多年。朕一直以为是他们的运气,却不知道他们的富贵却是建立皇室的鲜血之上的。” 龙有逆鳞。 同样的事情做了一次之后,甄家居然还想着做第二次。 不要说皇帝了,就是太上皇对甄家也膈应着呢。这次甄家既然被抓住了把柄,皇帝就不会允许甄家走了一个人。 四王爷跟六王爷也是义愤填膺。 “原来如此,看来这一次,甄家是想拿我们大哥来做事儿了?” 皇帝道:“大哥究竟是大哥,是我们的兄弟,所以这一次甄家的事儿,我要你们跟着大哥一起去办,务必要让大哥看明白那甄家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是,臣弟领旨。” 四王爷和六王爷知道,自己兄弟两个少不了往江南走这一趟了。 208 林如海在江南大施拳脚,为朝廷清理了很多毒瘤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朝野上下,就是皇宫内苑里也得到了消息。 金陵乃是陪都,像甄家这样,对国家影响力巨大的世家比比皆是。林如海这一动手,自然意味着像甄家这样大家族会被连根拔起,也意味着朝堂和后宫的势力将重新洗牌。 大千岁和四王爷、六王爷南下之后,那有关以甄家为首的众多世家不法之事一一被披露出来。左右盐政、中饱私囊不过是众多罪名中排名较次的两个,逾制、冒渎圣谕首当其冲,买凶杀人、栽赃陷害、罗织罪名、制造冤假错案之事更是数不胜数。以遭早林如海两任的那位邱大人一家,就是被人半夜里抹了脖子。然后甄家又借机将罪名弄到了当时的扬州知府孙大人身上,害得孙大人蒙冤入狱,屈死在监牢之中,而孙大人的一双儿女更是沦落贱籍,又被他们用下作的法子给折磨致死。 随着这些罪状被一一找到又一一确认,弹劾的奏折更是跟堆满了整个御书房。 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作为首恶,甄家自然是逃不过的。皇帝亲自下了旨意,满门抄斩。甄家家主和嫡系男丁腰斩,十五岁以上的男丁都被砍了脑袋,十五岁以下男丁跟一应女眷全部贬为官妓,遇赦不赦。 甄家倒了,跟着甄家混的那些家族们也没有落好,接连落网。 就是贾家也没有逃过这一劫。迎春第一个倒霉,坐了没多久的德仪娘娘被降为贵人,还被禁了足。如果不是这次宫里倒霉的宫妃不止她一个,这落井下石的人可不会放过她。贾赦和贾琏也进入了御史台的眼,被御史台的官吏们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如果不是这父子两个的确没有什么本事,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的事儿,只怕也要去大牢里呆两天了,饶是如此。贾琏的差使也被别人顶了,什么时候能够有缺儿,那就不知道了。 宁国府那边贾敬弄得干净,倒是没有让人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可是贾母贾政那边就倒霉了。因为贾母跟甄家老太太的关系,自然是第一个怀疑的。而甄家派人来,都是王夫人负责接待的,虽然王夫人已经死了,可是王夫人用的确不是自己的印信,所以贾母跟贾政都有了干系。王夫人有制造假印鉴的前科在。所以贾赦那边倒是没有人怀疑,可是贾政却是跑不掉了。虽然贾母跟贾政已经是庶民,却搅进了几样要命的人命案子里头。其中还包括了义忠亲王府当初的案子。加上当初清理荣国府找到的证据,贾母贾政入狱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贾母和贾政被人拖走以后,二房那边就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贾政的二房姨奶奶很快就在一个晚上收拾了细软带着几样值钱的物件悄悄地走了。赵姨娘的反应也不慢,跑到贾母的屋里,将贾母那些值钱的首饰拿走了。她做得仔细,好歹也没有叫人看见。现在贾母贾政这边乱成一团,就是报官,也没有人理她们。李纨也是个狠心的。见此就将贾母屋里剩下的几样东西都收了起来。又把贾母的屋子给锁了,将那些丫头们都关了起来。 贾母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都是一些比小姐还小姐的人物。跟着贾母,就是下面的正经主子们都要讨好她们,她们哪里会想到一向跟个菩萨一样对她们和和气气的李纨会那么狠心? 没多久。宫里传出了消息,贾元春死了,尸体已经送到化人场里去了。紧接着,王家也传来消息,王子腾也没了。 失去了最后一层靠山,贾宝玉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而且他又糊里糊涂的,就是厨房里忘记给他送饭或者给他饭都是剩饭变质的,他也不知道吭声儿,更不要说那些伺候他的丫头们了。就是那些丫头们哭着求他,他也不会应声。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关于贾母跟贾政的审判终于下来了。贾母也成了官奴,即便是因为年纪大了没处要她,可是官奴到底是官奴,再也不可能回来了。贾政流放。 赵姨娘带着自己的儿女、李纨带着儿子送走了贾政以后,一回来就分家了。 反正要分的也只有贾母的私房。只是贾政本来就是净身出户的,就是仅有的一点贾母给的银钱如今也没有了,能够引起争执的,就只有贾母留下来的一点子产业而已。 由于贾宝玉已经傻了,如果尽欺负这个傻子,一点东西都不给贾宝玉留,只怕对自己的儿子的将来也不好。这一点,赵姨娘跟李纨都非常清楚。所以,她们把这处空落落的宅子留给了贾宝玉,至于贾母的那座陪嫁庄子,被一分为二,一半作为她们这一支的祖产,归了贾兰,另外一半则按照人头分了。当然,贾宝玉得到的那一份是最差的,这还是鸳鸯尽力为他争取的缘故。 贾宝玉虽然糊涂了,可是鸳鸯却不糊涂。她也知道,眼下的她已经不可能成为贾琏的房里人了,贾环和贾兰叶不会要她,她能够守着的,就只有贾宝玉一个。她的下半辈子也只有依靠贾宝玉了。虽然鸳鸯原来是看不上贾宝玉的,可是为了自己的将来,鸳鸯也只有勉力支撑的份儿。 好在贾宝玉原来的那些丫头都在荣国府里,搬到这边以后,都是贾母的丫头们轮流照顾贾宝玉的,贾宝玉还不致于太害怕她们。鸳鸯也是个厉害的,居然在李纨和赵姨娘的手下为贾宝玉争了一份家产来。 可就是挣来了又如何?贾宝玉是个傻子。 贾母的那两个铺面已经被卖掉疏通家用了。还有两处陪嫁宅子,虽然面积小一点,地段却比这边好,眼下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赵姨娘跟李纨带着各自的孩子奴才搬进去了。 鸳鸯带着仅有的几个丫头一面照顾着贾宝玉,一面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 鸳鸯到底知道些事情,也清楚她这样连户籍都没有的还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如果出去了,最后的结果绝对是被别人当成逃奴,不是被活活打死,就是进了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所以她不会逃跑。 可惜,像她这样脑袋清楚的女孩子还真是没几个,贾母屋里那么多的丫头,最后就留下了鸳鸯一个大丫头跟两三个粗使的小丫头。 鸳鸯见此,就自己带着人,想办法将贾宝玉弄到了后罩房里,把最后一进通往前面的门给堵了,将前面的屋子连同两边的仆役裙房一起到官牙里立了案,按着屋子租给那些进京赶考的士子们,自己主仆几个走后门。就这样淘弄出一点银钱,加上那庄子上送来的一点口粮,鸳鸯好歹把日子过了下来。 只是原来她觉得下气通粗野,从来不吃的红苕就成了她们主仆几个的主食,至于什么下气通不下气通的,眼下已经不重要了。能吃饱、能活下去已经成了头等重要的事儿。 贾宝玉也真是应了那句话,富贵闲人,一身的病都是闲出来的。原来贾母把他当成了眼珠子,一点子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他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眼下,鸳鸯一个人里里外外都要忙,一到晚上更是倒头就睡,贾宝玉反而看着有点子动静了。 至少,他知道叫姐姐,鸳鸯累极了,睡着以后贾宝玉还知道给鸳鸯盖条被子。 消息传到赵姨娘跟李纨的耳朵里面,她们跟自己的孩子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过,贾宝玉的名声已经坏了,加上贾母成了官奴,贾政又被流放的关系,贾宝玉也好贾环也好贾兰也好,都不能参加科举了。 贾宝玉反正就是那个样子,就是没有这些事儿,他也不可能去科举,所以照旧跟没有断奶的婴儿一样,天天拖着鸳鸯的裙摆过日子。 贾环知道因为祖母跟父亲的缘故,自己与仕途无缘之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闷了两天,就将自己的那些书籍收了起来,给赵姨娘磕过头以后,就去了外头的铺子给别人做学徒了。日子还是要过的,既然不能科举,他就要想办法另外找一条路来,总不能让自己的母亲跟姐姐养着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姐姐,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就要说人家。如果自己不努力一点,岂不是要拖累了姐姐去? 唯有李纨母子至始至终都不肯放下科举的希望。尤其是李纨,在她的眼里,那真是真正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她不允许贾兰放弃希望,更不允许贾兰放下书本。对于贾兰读书一事,李纨甚至生出了执念,认为总有一天,朝廷会赦免他们的,那个时候贾兰自然就能够参加科举了。如果现在贾兰早早地放弃了,那么等机会来了,贾兰也是抓不住的。 消息传到亲友家里的时候,大家都微微叹息一声。 性格决定命运。 这句话果然没有错。 209巷议 209巷议 时光似水,光阴似箭。眼看着三年一次的大选又在眼前。 这一年,林招娣十四岁,林黛玉十三岁,正好是当选的年龄。京里也在为这两位县主花落谁家而暗涛汹涌,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猜测着这两位长生娘娘最后的归宿。地下黑庄更是下了盘口。 在过去的两年里面,随着朝廷收拾那些豪门的进程,那些世家也疯狂地反扑。太上皇倒是无事,可是年富力强的皇帝却中招了,被人下了毒,虽然人最后救了回来,可是半身瘫痪,口不能言,手虽然还能够写两个字,却不能写整齐。 这样的情况下,就是皇帝再年轻,也不得不退位了。登上皇位的是皇长子,原来的太上皇就成了太皇陛下,而退位的皇帝被尊为上皇。 也正是因为上皇的遭遇,使得太皇震怒,对那些世家也格外严酷。不要说那菜市口上血流成河,就是朝野上下和后宫也经历过一次大洗牌。太皇陛下的长子也因为给自己的侧妃求了情,被正在气头上的太皇陛下给圈禁了。 这次的选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选出皇后。毕竟新君年仅十六岁,不要说孩子里,就是正室都没有,偌大的后宫,就只有两个出身不高的贵人。而且,这两个贵人也不过是通房丫头出身,要不是命好,被她们捞到了贵人,她们也只有做采女更衣的份儿。 也正因如此,这次的选秀关系重大,京里但凡有点子来历的人家,都盯着这次的选秀呢。即便自家女儿做不了皇后,能够成为妃子也是不错的。 虽然还是初春,这京里却非常地热闹。今年不但是大选之年,还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京里挤满了赶考的士子,就是贾宝玉那幢宅子也都挤满了天南地北的士子。 士子们平日里除了攻书之外。这社交也非常看重。这日,几个士子凑在了一起,叫了几壶小酒,一碟子花生,一面吃酒一面交换信息。 一个穿着宝蓝长袍戴着方巾的三十来岁的士子、操、着绍兴口音道:“你们不知道,那些苏州人这次可威风了。他们都在说。这一次,苏州只怕要出一位皇后娘娘了。” “方兄说的可是林阁老林家?”边上穿着皮裘的士子道。 “我说徐兄,你的消息怎么老是比别人慢一步?不是林阁老家还能是谁家?现在外头的黑庄上赌的是什么?赌的是最后林阁老家的大姑娘会成为皇后娘娘,还是林阁老家的二姑娘会成为皇后娘娘。”边上一个胖胖的士子抿了一口小酒,道:“你们也都知道了。林阁老为这天下做了多少事儿,从双季稻到红苕,从盐政到那些蛀虫。虽然有不少人都在说。林阁老是拿着别人的血给自己铺路,可是我还是要说,林阁老是个大好人。不说别的,就说林阁老平了江南欠朝廷的赋税,就足够江南老百姓们记恩一辈子了。” 方姓士子道:“可是他平了江南的赋税,用的还不是别人家几辈子积攒下来的钱粮!” 那徐姓举子道:“虽然说林阁老用的是别人的家产,可是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说别的,就说那些盐商们。哪个没有偷税漏税的?还有那甄家,那甄家的奴仆在我们杭州知府面前都非常嚣张,更不要说那甄家的主子们了。我知道方兄对林阁老的铁腕有怨言。可是我还是要说,林阁老做的好。那些个毒瘤再不弄干净了,只怕受苦的人会更多。” 胖胖的士子也道:“我姑妈就嫁到了金陵。听我姑爹姑妈说,甄家在金陵何止是嚣张二字就可以说得尽!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的事儿就不要说了,就是他们家的奴才,在顺天府尹断案的时候也敢直愣愣地闯进去,见了顺天府尹也不行大礼,抱个拳就算了,还敢对府尹大人正在审问的案子指手画脚。还有,她们家居然还有人放话出来说,就是告她们家谋反也是不碍的。你们说这样猖狂的人家,朝廷不收拾他们也说不过去啊。” 那徐姓士子道:“谁啊?居然连这样的话都敢出口?” 胖胖的士子道:“听说是甄家的一位少奶奶,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徐姓士子拍着大腿道:“这样的女人,真真要不得。” 胖胖的士子道:“可不是。就是再笨再无知,也该知道什么是十恶不赦吧?偏偏还是正经的少奶奶,自己出身官宦世家不说,就是她男人也是嫡子嫡孙呢!” 边上一个看着极小,还没有弱冠的士子道:“真的假的?这位少奶奶真的是甄家嫡系少奶奶?不会是别人胡诌的吧?” 胖胖的士子道:“贤弟,这可不是我胡说的。不信,你去金陵会馆那边问问,保管有一大堆人证明我的话。” 方姓举子连连摇头,道:“也许是以讹传讹。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胖胖的士子道:“切,信不信拉倒。不过,我还是要说,那甄家是自己找死,林阁老也不过是顺应民意而已。” 那个尚未弱冠的士子道:“虽然我也不大相信这大户人家的少夫人会说这样的话,可是甄家势大权大,就是朝廷委派的官员都要看他们的眼色行事,不然就无法做事。这已经冒犯了底线了。” 方姓举子道:“这话倒是更有理一点。不过眼下林阁老家似乎也是如此。很多地方的人都只认林家,只怕朝廷也会忌惮林家吧?” 那个尚未弱冠的年轻士子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林家没有及时采取行动,也会重蹈覆辙的。甄家当年就跟朝廷的关系很密切,因此才会得到那么多的机会。眼下林家也是一样,因为太上皇的关系,林家也变得非常超然,只是这关系时建立在林阁老跟太上皇的私交上面的,将来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那胖胖的士子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当今万岁跟林家的关系也不浅呢。我听说,当初上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经常带着还是皇长孙的当今万岁去林家和林家的庄子。上皇登基以后,太皇陛下就喜欢窝在林家,也会把还是皇子的当今万岁叫道身边。听说当今万岁跟林家少爷的关系就很不错。如果当今万岁再迎娶了淳化县主或者淳安县主为皇后,那林家跟皇家的关系就更近了。京里不少人都在说,如果万岁迎娶了淳化县主,荣王爷再迎娶了淳安县主,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个最年轻的士子在边上微微嘀咕了一句,道:“那也太近了。” 徐姓士子道:“贤弟,怎么你觉得不好么?” 那士子点点头,道:“荣王爷毕竟是当今万岁的同胞兄弟,出身本来就高贵,如果万岁迎娶了林阁老的女儿做皇后,荣王爷也迎娶了林阁老的女儿,对林家而言,是不是荣宠太过了。” 那胖胖的士子摆摆手,道:“那有什么的?要我说,以林阁老的威望,以林家为天下做的那些事情,也足够担当得起了。林阁老做事也太小心了。如果不是他们家里跟各大会馆打过招呼,只怕就是苏州会馆不提前庆祝,扬州会馆跟金陵会馆也会提前庆祝的。” 那年轻士子道:“林阁老的确谨慎。” 那方姓举子道:“你们说得好听,我看着这两位县主悬着呢。” 那胖胖的士子有些不高兴,皱起了眉头,道:“方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挑林阁老的刺啊?”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反正我是这么想的,甄家的今天就是林家的明天。而且,我觉得林阁老的两个女儿都不大适合成为皇后呢。” “姓方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着,这胖胖的士子就挽起了袖子,准备干架了。 慌得边上两个士子赶紧阻拦:“安兄,安兄,你别着急,听方兄说说理由。” 那方姓举子道:“我就是这样说了又如何?你这样讨好林家,还不是因为认定了林家一定会出一个皇后?可是你不要忘记了,那位淳化县主本来就是庶出,就是记成了嫡女,但是还是不够格成为皇后的。还有那淳安县主,她的亲外祖母是罪人,就是她的亲娘也被连累,就是人死了也丢了正室的位子。也就是说,眼下无论是淳化县主也好,淳安县主也好,她们都算不得嫡出,自然也就够不上皇家正室的位置了。倒是做一个侧妃什么的很适合。” 那方姓举子那等吊儿郎当的样子,让胖胖的士子非常不高兴,大喝一声道:“你胡说什么?你不要忘记了,淳化县主也好,淳安县主也好,都是受过朝廷册封的,朝野上下,这么多的名门闺秀,也只有她们俩姐妹身上没有一点子皇家血脉却得了皇家册封的。” 那方姓举子道:“即便是这样又如何?这册封之类的,只要皇家愿意给,自然就不用愁,可是这出身可是先天的!” 210 210 出身是先天的。这是各人投胎的技术问题,可是后天改变不了的。尤其在眼下林如海没有续娶,贾敏又被夺了正室的情况下。 贾母造的孽终于蔓延到了林家,林如海最害怕的事情也终于出现了。他的儿女们终于被贾母给拖累了。不要说外头了,就是林家宗族里也有人为这两个孩子惋惜,尤其是那三位一直呆在京师的族老和接受了林招娣的提议、四处历练的那些林家子弟们。只是贾敏一事,他们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林招娣的坚持反而让她们姐妹成为了庶女,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其实林招娣在中途已经发觉了,只是当时的情况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继续下去。 这四个士子也是,他们出身江南,虽然不是金陵人,也不是扬州人或者是苏州人,可是这并附妨碍他们对林家上心、对林家的两个女儿的好奇。 这方姓举子的话一落音,屋外却是一声叹息,屋里四人更是毛骨悚然。 那胖胖的举子道:“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这后头还有声音?” 那年轻士子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这后头原来是这处宅子的后罩房,现在住着这宅子的正经主子,听说是淳安县主的亲表兄。” “就是那个祖母跟母亲都是罪人,父亲也被流放的那个衔玉而生的贾家二公子?” “咦?徐兄,你怎么知道?” 那徐姓举子道:“那日我在这屋后找了一个地方读书,却听见那被堵死的门后面有人额跟着一起读,初时也吓了一跳,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没想到对方倒是答了。所以我才知道的。听说他的身子不大好,因为缺少银钱,所以才会挪到后面,将前面的屋子租出去的。听他的声音。倒是清朗,说话也有条理。如果不是被家人所累,只怕今儿这屋里就要多出一个人来了。” 那安胖子摆摆手,道:“不可能。这个贾二公子乃是京里有名儿的凤凰蛋子,当初被家里娇养得不成样子,都十来岁的人了。也不去读书,天天在内帷厮混。听说为了他读书的事儿,他父亲大着胆子向母亲进谏,却吃了好大的挂落。因为闹得太厉害,至今宁荣街那边一说起那老太太发作那位二老爷的时候都会添加一句。肯定又是为了那宝玉读书的事儿。这样的人,哪里会是我辈中人?” “真的假的?可是那个时候,那位贾赦贾大人已经接受的朝廷的册封了。听说这宝玉又不是他父亲的长子,他先头的哥哥还留下了一个儿子呢!就是他的长辈没有事情,将来他们一家也是要分出去的。他不走科举,难道还有别的出路?” 方姓举子道:“怪道呢!怨不得人家都在说,这老太太心黑,为了自己的儿孙,想要那贾赦贾大人一家的命呢!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情。” 安胖子道:“没错儿。后来事情已出来,贾赦贾将军就病倒了。他儿子贾琏贾大人也回家伺候父亲了,听说到现在还没有补上缺儿。” 那年轻士子道:“这事情过了两年多了,林阁老也回来了。也许这一次这位贾琏贾大人能够补上缺儿了。” 安胖子道:“不是也许,而是肯定。听说淳化县主淳安县主带着弟弟刚进京的那一会儿,那位老太太连守孝都不让她们守。还想让她们姐妹跟她这个宝贝孙子住一块儿!听说贾赦贾将军暗地里出了不少力,那个时候还在家里的贾琏贾大人亲自督促着下面将几处通道给堵了,这才收拾了一个勉强能够住人的院子给她们姐弟几个。如果没有贾赦贾将军父子通力合作,只怕那个时候,这两位的名节就已经毁了,又哪里有后来的得到朝廷册封的事儿?” 其余三人都点头道:“正是正是,朝廷可不会册封那等私德败坏的女子!” 安胖子道:“饶是如此,贾赦贾将军可是吃了好大一场挂落呢。所以贾将军一家的事儿,林阁老可不会不过问的。那贾琏贾大人的事儿,还不是林阁老一句话儿的意思?” 徐姓举子摇摇头,道:“我听后头的那个人说,林家的规矩极重,只怕不会直接插手。即便是拿着为了贾琏贾大人好的名头,淳化淳安两位县主都会让那位贾琏贾大人走个过场。” “可是我没有听说过那贾琏贾大人身上有任何功名啊?就是他们这一代监生的名额也给那后头那人的哥哥了。” 徐姓举子道:“后头那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也说了,似乎淳化县主很看重明算科和明经科的考试。你们不要忘记了,这明算科和明经科不像进士科,三年一大比,这两科都是一年比一次的,考进去就是六部的吏员。也许这位贾琏贾大人会走这两科吧。” 安胖子道:“虽然这两科出来的官吏不像进士科这么体面,可是也是报效国家的一条路子。如果贾琏贾大人能够放下身段去,倒也不错。只是进了这两科,将来只怕是做不了阁臣了。” 那年轻士子道:“即便做不了阁臣,做一方大员总是可以的。” 安胖子道:“贤弟,看不出你还有这等心胸?以贤弟之才,如果走这两科,岂不是太过屈才了?” 那年轻士子道:“进士科也好,明算科明经科也好都是报效国家的路子,有什么不好的?” 那徐姓举子拍手笑道:“妙妙妙,听后头那人就曾经说过,淳化县主一定会用这样的话游说贾琏贾大人。与贤弟此言真是不谋而合!” 方姓举子道:“看来后头那人对淳化县主很了解呢。” 安胖子道:“这个我也知道。听说林阁老刚刚接手江南省承宣布政使的时候,那位老太太就经常打发人去接两位县主过府。虽然两位县主想尽了办法推了,可是总有那无法拒绝的时候。那个时候,那位老太太可是一心想攀上林家这门亲事呢!哪有不把自己的宝贝金孙往跟前带的?也怪不得这两位县主一找到由头就不再登门了。家里没个正经的长辈在家到底不便。” 其余三人都连连点头:“这倒也是。就几个小孩子在家,自然容易被欺负。” 徐姓举子也道:“后面那人也说过,那个时候,他最记挂的就是林家两位表妹了。只是这两位表妹很少来他们家,就是来了,也只有在老太太跟前给老太太请安的那一会儿才能够见到,不像别的姐妹,他可以直接去她们的屋子。” “直接去姐妹们的屋子?就没有说一声么?”那年轻士子非常吃惊。 方姓举子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闻。听说史家大姑娘和一位薛姓的姑娘就曾经在荣国府里住过,那个时候,那位老太太在荣国府里可是说一不二的老祖宗,哪怕史家大姑娘是公侯小姐,哪怕薛家姑娘是待选的宫娥又如何?她们的卧房,还不是后头那人想进就进的?听说也只有淳化淳安两位县主胆敢将那人撵出去了!可就是这样,那老太太身边还有人说她们不识抬举呢!” “这还是公侯府邸么?比那等地方都不如了!” “可不是!如果不是顺上嫔当时因为某些缘故被那位老太太撵出了家门,只怕顺上嫔也不可能进宫了!这顺上嫔也够倒霉的,本来一帆风顺,眼看着就要成为一宫主位了,就那样被拖累了。如果不是后来她有了身孕,如果不是她主动要求伺候上皇,只怕她也升不上去。” “顺上嫔还被撵出过家门?” 徐姓举子接口道:“这个后头的那人也说过,听说是有人说顺上嫔的八字跟他的八字相克。那位老太太就把顺上嫔给撵走了,不让顺上嫔在荣国府里住着。顺上嫔只好一直住在林家。据说顺上嫔进宫的时候,也是从她父亲在外面置办的宅子里走的,不是在荣国府坐马车进宫的。” “可是那个时候顺上嫔的父亲就已经是正经爵爷了吧?” “所以才说,那位老太太张狂,不把朝廷的律令放在眼里,活该那般下场!” “听说她们贾家这一辈有四位姑娘,也不知道其余几个的结果如何?” “她们贾家的姑娘是荣国府和宁国府一起算的,一共有四位姑娘,大的那个是那个王氏生的,因为父亲官位低,就以宫女的名义进了宫,做过女史,也做过上皇的后宫。后来王氏一出事儿,她也倒了霉,等那老太太跟她儿子也出了事儿,她也没了,直接被丢去了化人场,眼下只怕这骨头都不知道在哪口井里吧。顺上嫔名排第二,后头那人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子,跟淳安县主一般年纪,还不知道什么结果呢!至于最后那个,听说是宁国府里的,年纪也小,上面有父亲又有哥哥嫂子,自然跟荣国府这边不相干。” 211自荐 读书人同样是名利场中人,对这些大事可不能不关心。 这屋里的四人无论是哪一个都非常看重京里的这几个消息,要知道,想要做官,这学问好不过是基础,要做好官,又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就必须会做人会做事儿,更重要的是,消息灵通又有决断。 很多事情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安胖子认为,林家一定会出一个皇后,甚至在此基础上再出一个王妃也是可能的。因为林家的声望和功绩给予了他们底气。 而方举子则认为林家不会出皇后,因为林家两个女儿的身份都不够。他的理由是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 至于徐姓举子,他在歌颂林如海的功绩的同时,也一样为林家两个女儿惋惜。 那最年轻的士子只是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对于这样的事情,眼下下结论还早得很。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科举高中,然后想办法向皇帝进谏。 因为满腹心事,这脚步声不觉重了一点,惊醒了那坐在脚踏上靠着床沿打瞌睡的小小书童。小小的人儿,就那样跳了起来,一下子没有站稳,晃了晃,一头扑进了自家少爷的怀里。 “你怎么还是这样毛毛糙糙的性子?可有没有伤着?” 那童儿摇摇头,道:“公子爷,我没有事儿。倒是公子爷,你有大事儿了!” “怎么了?” “公子爷,今儿个我去厨房打水,遇见了徐少爷家的小厮和长随,他们问我是不是第一次伺候公子爷读书进学的事儿,我从他们嘴里知道,原来进贡院是要搜身子的,还不能穿夹衣,就是棉袄也不能穿。公子爷,我们可怎么办?” 那士子伸手止住了自家僮儿将要出口的话。侧耳听了听。外头夜深人静,跟他说了大半夜话的方举人、安举人、徐举人屋里都已经没了动静,厨房那边倒是有声响,却是安举人的小厮们在收拾。确定了不会有人偷听,这士子才道:“你这般着急又能够如何?荣安,稍安勿躁。大声嚷嚷可解决不了问题。” 那僮儿道:“可是公子爷。现在已经是元月了,下个月就是春闱,如果没有一个应对的法子只怕……” 那公子道:“这个,我已经想过了,我打算去揭皇榜。给上皇诊病。” 那僮儿大吃一惊,道:“公子爷,你疯了!要进皇宫内苑还不是一样要搜身?而且听说上皇很不好。如果有个万一,公子爷岂不是要给上皇殉葬?您要是有个万一,我又该如何跟老爷夫人交代?又该如何跟去了的太夫人交代?” “可是我却不能不这样做。而且,我对自己的医术非常有信心。” “我的好公子,这样的事儿,不是有信心就能够办得到的。宫里那么多的太医,还有从民间召集的杏林高手,哪个没有几手绝活的?他们尚且对上皇没辙。公子,我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不用,明天开始。我们就去各个医馆打听消息吧。既然皇家从民间召集过杏林高手,那么关于上皇的病症,应该有蛛丝马迹透露出来才是。” 荣安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公子爷却不愿意跟他多说。今天累了一整天,他也累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上皇的身体也是宫城里眼下最让人头疼的问题之一。上皇是被毒匕首刺中了,那毒难解,可是被匕首伤到的经脉和脏器也相当棘手。上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殡天,那些太医和召集来的民间高手们也不知道何时会被殉葬。可以说,但凡跟上皇有点子关系的人,眼下都愁眉苦脸、困锁愁城呢。 不是他们没有这个医术,而是上皇的身份太要紧,有些法子,他们实在是不敢用在上皇的身上。 在这样的时候,居然有人在京里打听上皇的病情,自然是惹人注意的。京师可没有蠢货,尤其是上皇的状况关系到了京师无数医馆的存活情况下。这里这主仆俩去各大医馆打听消息,那头,那医馆的坐堂大夫跟掌柜马上就反应过来,一面努力稳住这主仆俩,一面报了官。 因为事关重大,京兆府的总捕头王浩亲自带着人来了。荣安一见情况不好,赶紧将自家少爷护在身后。那举子倒是不慌不忙,非常客气地跟总捕头拱了拱手,道:“在下湖广解元张熙,不知道所犯何事,需要京兆府如此阵仗?” 听说是一省解元,即便是京兆府总捕头也要客气几分。少年解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飞冲天了。可不是他这种小小的皂隶能够得罪的。 那总捕头非常客气地上前道:“张解元,您既然是读书人,就应该知道,有关上皇身体安康一事乃是大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打听的。您这样,不是让这回春堂的大夫们难做么?” 张熙道:“我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也知晓几分岐黄之术,关于上皇之事,我也听说过一二。只是因为消息实在是不多,所以……” 那总捕头道:“张解元,您是个贵人,前程似锦,有何必打听这些?” 看着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人居然也绞在里头,就是经过事儿的总捕头也非常惋惜,毕竟,上皇的事儿,谁都不看好。就是因为是皂隶,平白地比别人矮了一级,所以更不愿看着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少年解元丢了性命。 这京兆府总捕头乃是好意,不希望张熙出事儿,却没有想到张熙居然会这样回答他:“湖广临近百越之地,各种毒物极多。在下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家在湖广,自然跟着也学了一点对付毒物之术。此外,在下自幼跟着外祖长大,外祖父也是杏林中人,拥有一手好金针。如果是对付中毒,在下倒是有几分把握。” 那总捕头一愣,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个少年郎,心中也着实不信。他原来是不想这少年跳进这火坑里头,却没有想到人家却是有备而来,还铁了心的往这坑里跳。这总捕头也不觉叹息两声。 人家已经这样说了,他一介皂隶又能够做什么呢? 自然只有报告京兆府尹了。 京兆府尹也在为这上皇的事儿发愁呢。要知道,上皇毕竟是当今万岁的父亲,当今万岁年轻,一颗心都在父亲身上,朝中大事几乎都交给了太皇。如果上皇有个好歹,只怕当今万岁第一个不会罢休。这些日子以来,京兆府尹已经尽力去找寻民间大夫了,可是上皇就是不见好,叫他怎么不心焦呢?眼看着上皇情况一天天拖下去,当今的脾气也一天天地见长,如果上皇有个万一,那些找来的大夫们会人头落地,他这个办事儿的人,只怕也落不到好。 京兆府尹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听见下面的报告更是皱眉。怎么连湖广解元都牵扯进来了? 待看见跟着下属进来的少年郎,心中更是生气。这样的少年,又哪里来的好医术? 京兆府尹韩晗道:“你就是湖广省解元?” “是的,这是学生的户籍,请大人过目。” 京兆府尹接过来拿眼一瞄,道:“不是本官不相信你,而是你实在是太过年轻。医术可是与人命息息相关的,没有十余年的磨练,只怕……” “大人所言甚是。学生也曾经思量过。上皇遇刺,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中毒,另外一种是伤了脏器。学生家住湖广,临近苗疆,毒物也极多,学生耳濡目染之下,也学过许多。此外,学生跟着一位前辈学过一手好金针,也学过接脉之术。自打学过医术之后,学生就喜欢接一些疑难杂症。也是学生天性,听说了上皇之症,起了好胜之心。只是不知道上皇的详细情况如何,在会四处打听。” 听了这张解元的回答,京兆尹韩大人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了。没错,上皇的确中了毒。根据太医们的判断,这种毒很少见,而且非常可能来自苗疆。只是太医们对苗疆之事并不了解,这才使得上皇只能在床上挣命,而当今的脾气也一天天地见长。 “好吧,本官会亲自进宫面圣。相信不久,宫中就会派人来考验你的医术,希望你心里有底。” 上皇的病症只怕不能拖了。 京兆尹让人给这张熙看茶,自己立刻进宫去了。 年仅十六的小皇帝的确心情非常不好,就是礼部呈上来的有关春闱安排的折子都被他丢在了一边。自己的父皇这个样子,他哪里有那个心情看这些有的没有的?科举选士?有自己父亲这么重要么? 小皇帝到底是小皇帝,还是个少年人,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很看重的。而京兆尹韩晗正好给他带来了希望。 “来人,下旨宣张熙进宫,朕要亲自见他!” “皇上,虽然张熙嘴上说得好听,可是张熙毕竟年轻,还不及弱冠,是不是请太医们考验他一番?” 小皇帝狠狠地瞪了一眼道:“如果那些太医们有本事的话,父皇也不会是那个样子了!” ps:关于最近几章,这是人物命运的过渡,碧血尽量加快节奏。 212 小皇帝这样说不是没有理由。 作为自幼在宫帷之中长大的孩子,年纪尚幼的君王其实很清楚宫里人的想法。就像时令青菜和时鲜果蔬一样,因为怕上面吃了喜欢,过了时节还要,下面基本上都是尽量进献一些一年四季都能够弄到的玩意儿,比方说大白菜。也难怪太皇喜欢林家那丫头做的菜蔬,光这食材的种类和新鲜度,林家姐弟几个能够吃到的就比他这个做皇帝的要好多了。 太医院也是一样。 小皇帝很清楚,自己的父皇这个样子固然是因为自己父皇伤在要紧的地方,还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那些太医怕担了干系、尽弄一些吃不死人却对自己父皇的情况没有丝毫用处的汤剂出来。那些汤药,大多是一些温补之物,换了别人别的病症,也许会让病人有些起色,可是对自己的父皇来说,那根本就没有用。只要将父皇的情况说得严重一点,那么父皇没有死、父皇还在熬日子就成了他们的功绩了。 小皇帝很清楚宫里人做事的规律,自然对这些人也没有好态度。 那些民间来的大夫也是。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干劲满满的,可是跟着那些太医们呆过以后,也变得跟那些太医们没什么两样了。 小皇帝道:“不管了。这个张解元给父皇诊脉的时候,朕要亲自守着。” 边上的人都大吃一惊,纷纷劝谏,但是小皇帝非常执拗,坚决不听:“你们都给朕闭嘴!父皇那个样子,朕心急如焚,偏偏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你们一点儿章程都没有。好歹眼下有人来。还说得有些门道,你们又拦着!朕不管!朕要见他!” 十六岁的君王还非常年轻,别人越是劝阻,他越是来性子。居然不顾众多内侍宫人侍卫的劝阻,也没有摆驾,只是坐了一辆初看非常普通的马车就亲自跑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府尹的外书房,张熙虽然坐在那里。拿来一本书在看着,可是心神完全不在手里的书本上。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他也没有多大把握。如果来人坚持要搜身,他也只有赌一把了。 听见门外地脚步声。张熙抬起来头,就看见一个少年在京兆尹韩大人的陪同下进来了。京兆尹虽然听上去跟知府是差不多的,但实际上却比知府的权力大多了。至少。京兆尹是由资格直接进宫面圣诞。而且能够让京兆尹如此礼遇的少年人。只怕当世也只有一个。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张熙赶紧行君臣大礼。 小皇帝见张熙眉清目秀,一眼就喜欢上了。 作为君王,小皇帝身边不乏美人,但是赏心悦目的美人,还是会让年轻的君王感到非常舒坦,尤其是张熙这样。俊美之中带着一点点潇洒的读书人,就好像拂晓的春风,让年轻的君王的心情瞬间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 食色性也。 先贤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至少,这位年轻的君王就很满意这位眼前的解元郎。 “听说你是湖光解元?小小年纪能够成为一省解元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你居然能够在读书的同时精研医术,实在是难得。你的医术是自己钻研的么?” 张熙没有得到允许,自然不敢起来。 他伏在地下,道:“启禀万岁,学生的医术是跟一位神医学的。这位神医就住在学生家乡附近的山腰上,脾气有些古怪,但是无论是怎样的病症,都难不了他。学生曾经见过不少人千里迢迢地上山求医。” 小皇帝一愣,道:“你说的可是此人可是姓赵,大约六七十岁模样,一支碧玉箫从不离身?” 张熙道:“万岁怎么知道?” 小皇帝道:“朕当然知道。当初朕下旨寻访杏林高手的时候,太医院呈上来的名单里面头一个就是这个赵叟。可惜,如果不是朕派去的人一直没有回音,父皇也不至于挨日子了。原来你是他的弟子,那么朕就更加放心了。赵叟如今可还好?” 张熙摇摇头,道:“很不好,神医唯一的女儿出嫁之后,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从病人的嘴里,神医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世很久了,唯一的骨肉也很不好。神医担心外孙,所以早几年就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你不是赵叟的弟子么?怎么叫他神医呢?” “万岁,草民不是神医的弟子,只是跟着神医学了两招而已。” “怎么会这样?可是如果没有赵叟的话,那么朕的父皇可怎么办?” “万岁,能否让学生先看一看。学生曾经给神医打过多年下手,跟着神医也学了很多。上皇乃是真龙天子,自然有上苍庇佑。也许上皇的病症,学生正好能治。” 小皇帝看了看张熙,道:“也好。你就跟朕一起进宫。” 小皇帝到底年轻,又有些执拗,当下就拍板,要带着张熙回宫。他身边的大总管赶紧劝阻道:“万岁,事关上皇,是不是奏请过太皇陛下之后,再做打算?” “你闭嘴!那是朕的父皇!朕会不担心么?父皇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偏偏宫里那么多人,一点用处都没有,不然,父皇早就大安了!” 小皇帝拉着张熙的手,跳上了马车,急急忙忙地回宫去了。 皇帝毕竟是皇帝,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廷的震动。即便是这个还没有亲政的君王,依旧牵动着朝野上下的心。这里小皇帝才刚刚出来宫门,那边太上皇后就得到了消息。太上皇后知道了原委以后,亲自堵在了上皇的门外,等着儿子的归来。 太上皇后跟着上皇,从太子妃、皇后、太上皇一路走来,步步谨慎。虽然说眼下她的儿子已经登基,可是上面毕竟压着一位太上太皇陛下,这位太皇陛下的儿子众多,自己的两个孩子都还年轻,也没有一个有力的外戚支撑着,稍有差池,只怕自己自身难保不说,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会落着好。 越是这样想着,太上皇后的心情就越加不好了,看向张熙的眼神也分外严厉,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太上皇后也不愿意跟自己的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开。即便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臣民而已。 “皇帝,你怎么亲自跑出去了?即便是请来了医术高明的大夫,让内侍和护卫们走一趟也就是了。你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母后,儿臣知道,鱼龙白服并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儿臣担心父皇……” “你担心你父皇,岂不会知道你父皇也牵挂着你呢?你是你父皇心心念念盼来的长子,更是你父皇亲自教养大的。如果你有个什么事情,你父皇又如何能够安心?” “儿臣,儿臣知道。是儿臣的错,让父皇和母后担心了。” “这位是?” 小皇帝着才反应过来,赶紧介绍:“母后,这是张熙,师从赵叟。儿臣让他来给父皇诊脉。” “赵叟?就是那个怪医赵叟?为什么不是本人?即便不是本人,来一个正经的弟子也好,怎么是一个年轻人?” 张熙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只得伏地回答道:“启禀太上皇后,神医家中有事,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了马岭。” “你不是赵叟的弟子么?为何不尊其为师尊?反而用神医呼之?” “启禀太上皇后,学生并不是神医的弟子,却跟着神医,为神医打过多年下手。学生的医术也的确是神医指点过的。” 太上皇后道:“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上皇的状况不好,那么多的医学泰斗,给上皇把脉以后,都摇头不已。你也年轻,就是你天赋异禀,可是医术没有时间和经验的积累是不行的。” 小皇帝道:“母后,父皇一直那样躺着,一点起色都没有,不如让张熙看看在说。” 太上皇后一愣,道:“张熙?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三年前的湖广解元就是这个名字。当初陛下还跟我说,这位湖广解元还只有十六岁。难道就是你么?” “是的,太上皇后,正是学生。” “不,不行。绝对不可以。” “母后?” “皇帝,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人不是神仙不可能样样都精通。你也知道的,这科举一道是多么的艰难,实力和运气一样都不能少。这张熙既然是少年解元,想必在读书上面花费了不少精力吧?他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兼顾读书和医术么?本宫是不信的。” “可是母后……” “皇帝,你不要再说了,本宫再说一遍,本宫是不会同意的。” 年轻的君王没有想到,自己要过的第一道关,居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的母亲最是疼爱他,自幼对他那是千依百顺,却没有想到,眼下自己的母亲会第一个反对。 小皇帝忍不住哀求:“母后,请您听我说……” 太上皇后道:“我不要听。天底下那么多的医者,不会只有这个张熙有办法。对了那个赵叟,既然他得过赵叟的指点,想必对赵叟的事情知道不少。从他是嘴里说不定能够得到赵叟的消息。” 213病情 一方坚持要让张熙给上皇诊脉,一方坚持不许,一时之间,这母子二人相持不下,胶在当场。 太上皇后看得明白,自己的丈夫已经是那个样子了,就是自己跟自己的儿子们什么都不做,世人也不会说什么。相反,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或者自己的儿子们中的任何一个做了任何事情,那才叫引人注目呢。不要说万一了,假如上皇原来就脱不了多久的,自己儿子这一手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数麻烦,还会拖累自己的弟弟跟自己这个太上皇后。 太皇有那么多的儿子,又一直把持着朝政。如果上皇不能好转,那岂不是说自己的儿子要做一辈子的傀儡? 偏偏自己的苦心,自己的儿子一点都不能理解,反而尽做一些自找麻烦的事儿。 太上皇后越想越是憋屈,看向张熙的眼神也越发冷漠。她眼下恨不得将这个小子丢到天边去,省得做了一场无用功不说,还拖累了自己的儿子。 就在这个时候,太皇到了。 太上皇后跟小皇帝赶紧上来见过太上皇。 礼毕太上皇后也看见了跟在太上皇身后对着她行礼的林招娣,脸上露出了满意地笑容,颔首示意对面的侍女扶林招娣起来。太上皇后的行为和脸上的笑容,小皇帝都看住眼里,他转过头去,微微冷哼一声。 太上皇后的打算,小皇帝非常清楚。无非是看中了林家也看中了自己祖父对那个人的重视,所以才会一心撮合自己跟那个人的事。可是自己才是一国之君,难道自己还要依靠女人的裙带不成? 小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有看见对面的林招娣那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更加不满了。 这个女人,假清高些什么? 小皇帝的那点子脾气,太上皇后哪里会不清楚的,她更清楚,跟着小皇帝的人一心说林招娣做了国母之后的种种好处的真正意思是什么。无非是挑拨离间给自己制造机会而已。自己儿子毕竟还年轻,也没有经历过足够的事情,又在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年龄。这样在自己儿子耳边嘀咕这些,只会让自己的儿子厌烦。那个时候,即便是淳化进宫了,也不会得到宠爱。如此一来。她们这些宫人就有机会了。即便是最后登上那把椅子的不是淳化或者淳安中的任何一个,那新皇后难免被人跟淳化淳安两个比较。新皇后到底是闺秀,又年轻,甫登高位,成为一国之母难免会骄傲。这人一旦骄傲了。就会容易出错,那个时候也将会是帝后不合的开始。 京里这么多的闺秀,自己见过的也不少。看来看去,最适合自己儿子的还是这个淳化。有气度也有魄力,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一心撮合他们两个。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儿子的一生。至于感情,太上皇后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情在皇家是多么多余又奢侈的东西。一国之君如果对男女之情有别的想法只会招来危险。 看着倔强的儿子,太上皇后的心充满了担忧。 就在小皇帝耍脾气,太上皇后满心不赞同的时候。太皇(太上太皇)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忍不住将后面站着的那个年轻书生好好打量了一番。 没错,作为一个君主。对于人才都是见猎心喜的,尤其是张熙这样的少年才子,更是吃香。可是太皇毕竟是太皇。年纪大些,经历也丰富,就是张熙是少年解元,也不足以让他坏了规矩。 皇族就是因为这些规矩,才会如此尊贵。 太皇道:“的确年轻了一点。皇儿的身子要紧,可经不起冒险。” 小皇帝道:“可是皇祖父,孙臣已经将张熙带来了,不如让张熙看过父皇之后再说吧?至少也是一个机会不是么?” 太上太皇看了自己这个孙子一眼,心中微微叹息一声,这个孙子还是天真了一点。他难道就不知道让张熙给他父亲诊脉的结果有多严重么?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无论自己的儿子身体有没有好转,张熙一进去,这责任就全到了他们二人的身上了。毕竟张熙是皇帝亲自带进宫的,也没有经过太医院的考核。 那边小皇帝还在巴巴地哀求,甚至跪下来求太皇,太皇也只有点头的份儿:“罢了,张熙,既然皇帝这样说了,朕也只有让你进去。不过你要记着,上皇的身体至关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张熙赶紧伏地领旨。 张熙去了里间给上皇诊脉,而太皇带着太上皇后跟小皇帝坐在了外间,等着结果。小皇帝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看见在角落里装壁花的林招娣,心情更是不爽,道:“淳化县主,你说父皇会不会好起来?” 林招娣看了看小皇帝,道:“万岁,陛下受神佛庇佑,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小皇帝道:“哼,你就会说漂亮话。这些话朕都听厌了,你能不能说一些实际一点的来?” 林招娣道:“万岁,臣女不是医者。” “你!”小皇帝怒瞪着林招娣。好歹他还知道太皇跟太上皇后在,不能当众给林招娣没脸,更不能当着长辈的面对着林招娣大吵大闹。毕竟这里是他父亲的病房。 可是这心里头的火气却是始终不能下去。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嚣张了!我才不要她呢! 小皇帝一想到自己的婚事,更加头大,对林招娣也更加没有好眼色。 小皇帝还想发脾气,张熙终于出来了。他快步上前,道:“怎么样?父皇的情况到底如何?” 张熙先跟太皇行过礼,又依次见过太上皇后跟皇帝,让小皇帝非常不耐烦:“我说张熙,父皇的身子到底如何,你倒是说话啊!” 张熙道:“启禀太皇陛下、万岁,上皇的身体很不好。上皇是中了三种奇毒,这三种毒互相克制互相影响,这才使得上皇半身不遂。也托赖着三种毒物互相克制之故,上皇才能够活下来。换了别人,只怕中了其中一种,只怕此刻已经毙命了。至于上皇手上无力,则是手上的经脉受了伤,眼下初步断定,上皇右手的经脉恐怕需要接脉。” “那可有医治之法?” 张熙道:“回太皇陛下,上皇所中之毒,的确是苗疆之毒,这毒很难解,而且正是因为这三种毒物互相牵制,才让上皇有了一线生机。只是,这三种毒解了其中任何一种,都会一起其余两种发生异变。因此,这毒只能逼出来,而且需要一种非常特殊的药引。此外上皇中毒的时间过长,只怕已经损害到了肝脏,要想上皇痊愈,就必须将已经病变的肝脏切除掉一半。不然,再过一个月的时间,恐怕负荷过重的肝脏将无法容纳这么多的毒素。那个时候,这些毒素就会转移到肾脏和骨髓,那就真的……” 太上皇后道:“胡闹!居然还要切除掉肝脏,人切除了肝脏还能够活么?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东西拿下!” 小皇帝也愣住了,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张熙自己跪奏道:“太皇陛下容禀,学生曾经不止一次见过赵叟给病人切除肝脏,那些病人就是被切除了一半的肝脏以后,依旧活得好好的。学生也曾经在兔子身上做过实验,那些兔子也没有事情。根据赵老前辈的说法,人的肝脏如果被切除了,只要好好将养一个月,依旧能够长起来的。” “你还在这里放肆。来人,将他的嘴给我堵起来!” 上皇是太上皇后的丈夫,而皇帝则是太上皇后的亲生儿子。如果有个什么事儿,上皇会不会痊愈还是两回事情,自己的儿子也一定会跟着倒霉的。太上皇后可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鬼的胡言乱语而折进去。 太皇伸手止住了下面的人。 “你有几成把握?” 太皇陛下的话一出口,就引起了太上皇后的惊呼:“可是,父皇……” “好了,皇儿还在里面躺着呢。你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可是……” “你不要忘记了,太医院院判曾经跟朕说过,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老二就只能再拖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毒素就会蔓延到老二全身,那个时候老二就真的药石罔救了。” 听太皇这么一说,太上皇后也只有静静地流泪的份儿。 太皇道:“张熙,既然你能够说出其中的门道,那么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证明自己的确有这个本事。” 皇帝道:“皇祖父,您的意思是?” “刑部和天牢里面有的是死囚。朕要亲眼看到切除了一半的肝脏的人活蹦乱跳的。” “圣上,被切除了肝脏的人一定要好好休养,才能够保证肝脏能够顺利的生长复原。这大牢里的环境是不是不太适合?” “放心,戴权,这段日子你就跟着这个张熙。他需要任何东西都给他准备好了。” “是,圣上。” 214 上皇的病情不是林招娣这样的臣子之家的女孩子可以知道的,即便是她是受了朝廷册封的县主也一样。跟着太皇是太皇给她的体面,现在太皇要考校这个张熙的医术,那么她这个小小的一等县主就不能继续跟在太皇身后了。 在得到了允许之后,她动身前往迎春的宫室,完全没有看见身后小皇帝看着她的眼神。 那不过是个嫔而已,哪里用得着你这么上心?你就是该上心,也该对着我母后花心思吧? 小皇帝的心结,林招娣根本就不清楚,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眼下,她的心被迎春的事儿装得满满的,根本就无暇其他。 缀锦楼里,迎春正在照顾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才刚刚过周岁,不会说话,却爬得很欢。迎春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的眼眶里面却溢满了泪水。 自己挣命换来的女儿啊,不知道自己还能够照顾她多久? 迎春的心里头满是凄楚,可是她对自己的决定并不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依旧会这样做的。 林招娣看着迎春逗弄着公主,周围却萦绕着无法挥去的哀伤,不觉凄凉,却又不敢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眼下上皇的身体正在最紧要的关头,如果让人看见了自己流泪的模样,那绝对是一场风波。就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为了里面这位苦命的表姐,她也不能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抿着嘴,林招娣迈步进了迎春的宫室。 司棋和绣橘两个也知道了自己主子的选择,更是满心悲伤。背地里,她们两个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可是上面已经允了自家主子的请求,就是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眼下她们两个能够做的,就是向上苍祈求。让上皇能够好起来。不然,小公主没了父亲又没了亲身母亲,未免太可怜了。 看见林招娣进来了,司棋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赶紧在迎春的耳朵边上低低地说了两句。 迎春也愣了愣,借着给女儿收拾襁褓的机会,偷偷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这才站起来迎接林招娣。 互相见礼过,林招娣才见到这位多日不见的表姐。迎春瘦了一大圈不说。就是双眼也深深地陷了进去,见到林招娣来了,更是一把拉住了林招娣的手。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还是司棋在边上打圆场,请迎春跟林招娣坐下来。 迎春根本就没有心思用绣橘端上来的茶果。她拉着林招娣的手,道:“林大妹妹,我家里可好?” 林招娣道:“二姐姐,大舅舅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的,听说是伤了底子,只能静养。琏表哥一直都没有补上缺,只能在家里一面照顾舅舅,一面料理家事。舅母也瘦了,倒是琮儿。听先生说琮儿读书很用功,只是火候还差了一点,如果想参加今年的童子试也可以。就当练个手就好。” “但是这名次也不会太靠前了,是么?” “二姐姐?” 迎春摇摇头,道:“看来在琮儿正式走上科举之前,我们家也只能是一个空架子了。林大妹妹,我求你一件事情。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在你力所能及的地方照顾一下我的女儿吧。” “呸呸呸,什么话儿!二姐姐你可不要胡说。小公主一定会在亲生父母的爱护下平安长大的。” 迎春摇摇头,道:“妹妹,你不要说什么了,其实我是知命了。就是上皇平安无事,我也没有这个奢望,我的小蕊能够得到她父亲的爱护。” “可是二姐姐……” 迎春止住了林招娣将要出口的话,道:“我进宫以来,一直都没有承宠,我也知道,这是因为我们家的关系,因为我们家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以我们家做下的那些事情,我就是没的无声无息的,上头也不会给我一个好脸色。能够升上去,也是托赖了妹妹家的光。” “可是……” “林大妹妹,你大概不知道,我进宫这些年来,也就侍寝过一次。原先上皇不过是拿我当饵食,引那些人家上钩罢了,却没有想到我没有跟着上皇的步子走,这侍寝的事儿就越发遥遥无期了。后来,看在我父亲跟哥哥好歹还老实的份儿上,上皇刚刚想起我来,又闹出了上皇酒醉一事。只怕此刻这宫里里里外外的人都认为我是那等心机厉害、又有城府、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了。如果我不走这一步,我们娘儿俩也只有被活活饿死的份儿!” “二姐姐,你怎么能够如此悲观?” “林大妹妹,我也是没了办法。如果我殉葬了,看在我侍奉上皇一场的份儿上,我的孩子还有个好结果。不然,也只有夭折的份儿。妹妹可知道,当初我在这缀锦楼里过得是什么日子?连我这个做主子的每日里夜只能吃馊了的饭食呢。林大妹妹,我也知道,其实我不该找你过来,只是我在这世界上的牵挂眼下就只有这个孩子了,就当我求你……” 林招娣见迎春有些失控,赶紧阻拦道:“二姐姐,你快别说这些了。万岁已经找到了一位大夫,听说有几分本事。” “大夫?哪里来的大夫?多大年纪?” “是之前太上皇后几番派人搜寻都没有找到的赵叟……” “真的是赵叟?” “是他的弟子,名叫张熙,是三年前的湖广解元。” “那他的年纪呢?” “尚未弱冠。” 迎春惨笑道:“如果是赵叟,说不定还有几分指望。可是这个张熙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个少年人,又不是专攻医术的。即便是天资过人,即便是打娘胎里开始学医术,又能够有几分火候?” 迎春不敢多说,只是低头拭泪。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通报声,却是小皇帝了两个贵人来给迎春见礼。迎春赶紧收拾了一番。这才请人进来。 这两个人当然不是为迎春过来的。在她们的眼里,迎春差不多就是个死人了,家里又是那个样子,如果不是有一门好亲戚,其实跟她们也不过是一样的人。对付迎春,嘴上尊敬几分就可以了,却不值得她们专门走这一趟。 她们是为了林招娣而来的。 她们是宫人出身,伺候了小皇帝一场,自然是知道小皇帝心中对所有的女人都感觉平平,唯独这位淳化县主是不同的。虽然说小皇帝眼下看着淳化县主不喜欢。可是光这份注意就值得她们警惕了。更不要说上面的太皇跟上皇、太上皇后都很喜欢淳化县主,从太上皇后的举动上来看,也是明确地希望淳化县主能够成为国母。可见淳化县主即便不是十成十的未来国母。也有七八分在里头了,现在过来打个招呼,混个脸熟,将来贵主子们进宫了,她们也不至于太过难过。 这两个贵人的打算。无论是迎春也好,还是司棋绣橘也好,心里都明白得很。只是现在迎春是过一天算一天,每一天都是向老天爷借来的,司棋和绣橘两个又都是宫女,自然是不敢对这两位贵人无礼的。毕竟这两位可是新君的妃嫔。谁知道这两位贵人将来会不会生下皇子、一飞冲天? 这两位贵人,一个姓姚,一个姓苗。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倒是比迎春还大些,身段极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起路来。更是窈窕。 林招娣虽然是朝廷册封的县主,可是这两个贵人毕竟是皇帝的妃子。林招娣也不敢失礼。等这两个贵人给迎春行过礼,林招娣就先给这两位贵人行礼了。慌得这两位贵人赶紧侧身避让过。 “哎呦,淳化县主,看您怎么这般客气。我们论品级,您可比我们还高呢,又是太嫔娘娘的表妹,原本该是我们给您行礼才是。” “可是两位毕竟是万岁的妃子。君臣名分在,淳化岂可无礼?” 心字脸的苗贵人屈膝弯腰,双手将林招娣扶了起来,道:“难怪太上皇后一提起淳化县主就是一个好字,淳化县主就是知礼。快快请起,请入座吧。” 姚贵人也谦让一番,这才各自归座了。 苗贵人道:“今番来打扰太嫔娘娘也着实不该。听说这阵子长公主经常夜啼,也是受了惊吓?有没有请太医看过?要不要紧?” 迎春道:“眼下上皇身体欠安,太医院上上下下,除了给太皇陛下、太上皇后和万岁请平安脉的那几位会按例去太皇、太上皇后和万岁诊脉,别的时间都在上皇跟前守着。我虽然是个嫔,也不好去请太医。”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么?长公主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病症?” 姚贵人赶紧拉拉苗贵人,又向迎春赔罪道:“太嫔娘娘,您别生气。苗贵人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一直都是有口无心的。太嫔娘娘是个有心的,自然会将长公主照顾得好好的。” 迎春道:“我在家里也的确带过弟弟妹妹、侄儿侄女。小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开始长牙了,自然是要哭的。等牙长好了,自然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我没有弟弟妹妹,进宫的时候,哥哥也没有成亲,倒是不知道这些。”苗贵人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向迎春赔笑。 迎春笑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苗贵人见迎春没有生气,心里松了一口气,又道:“淳化县主,这次选秀,您是怎么看呢?” 林招娣一愣,道:“小主,这事儿不是淳化一介臣女应该多嘴的。” 苗贵人道:“我知道。我是听说你生来聪明,脑子也好使,所以想问问你,你对这次的秀女大选是怎么看的。” 林招娣道:“万岁纯孝。虽然说今年是大选之年,可是上皇身体欠安,万岁担心得很,只怕这次的大选会推迟呢。” 苗贵人道:“是啊,上皇那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大好了。那些大夫们也真是没用。” 姚贵人道:“县主,我们方才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说,这次万岁亲自从宫外请了一个大夫来,还是一个读书人。这是不是真的?” 林招娣道:“确有其事。这个张熙已经给上皇诊过脉了。” “怎么说?” “这个张熙倒是自信满满。只是他提供的法子,还有经过考验和讨论。眼下太皇陛下正准备亲自考验这个张熙。至于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张熙诊脉的时候,林招娣的确跟在太皇的身边,可是有关太皇的身体状况是机密,就是知道了,也不能说的。林招娣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多说一句。 迎春似乎已经认命了,可是司棋和绣橘却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平平安安的,自然对这些事情很关系。林招娣一直都不肯细说,已经让她们着急了,眼下苗贵人和姚贵人也没能从林招娣的嘴里掏出话儿来,她们两个就更加不安了。 只是她们好歹也跟着迎春学过规矩,在进宫之前也经过了宫里的教习姑姑们的调、教,好歹知道一点分寸,知道这些事情是不该问的,自然也不该多说。只是在心里发急,希望这个没什么心机、嘴巴又快的苗贵人能够多多地问一点,哪怕能够多掏出一个字也是好的。 果然,苗贵人道:“听县主的意思,上皇是不好了?” 林招娣道:“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我不是医者,也不成靠近过上皇,对上皇的病情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苗贵人见林招娣一下子就将她的话都挡了回去,心底就不舒服。只是她眼下也不敢跟林招娣呛声,只是低下了头,不说话。 姚贵人道:“县主您别生气,苗贵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倒是县主,您方才有说大选的事儿有可能会推迟,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林招娣正要回答,外面来了一个小太监,却是来宣口谕的。迎春和苗贵人姚贵人都下了一跳,不敢留林招娣,赶紧让林招娣随来人去了。 215想岔 215想岔 眼下太上皇后将宫里料理得很干净,林招娣又得太皇的心,自然不怕有人算计她,即便是这个小太监有些陌生,但是林招娣还是跟着这人去了。 这个人不是太皇陛下的人,也不是太上皇后的人,却是小皇帝的人。 小皇帝对林招娣进宫的事儿很不满,尤其是这次,林招娣进宫,居然一直低着头,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这让小皇帝非常不高兴,所以,林招娣给小皇帝行大礼的时候,小皇帝并没有叫林招娣起来,而是让她一直跪在地上。 “淳化,你知道么?父皇这次真的有救了。那个张熙,的确是个有本事的。方才,皇祖父已经让张熙在一个死囚身上试过了,那个死囚没有死,眼下张熙正在给一个小宫女儿切除肝脏。” “万岁,您不该跟臣女说这些,这不是臣女应该知道的。” 其实小皇帝一直都注意着林招娣呢。方才张熙给死囚切除一半肝脏的时候,他跟着太皇在正殿等着,结果,就看见给张熙打下手的那些宫人们,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儿,一个接一个地跑出来,还吐个不停,就是远远地看着的他也非常难受。 小皇帝原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这个淳化至少会难受一下,或者说露出难看的眼色的。却没有想到这个淳化县主跪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小皇帝就不高兴了。 人就是这样。自己倒霉,就希望别人跟着自己一起倒霉;自己难受,就希望别人跟着自己一起难受。 可是林招娣不知道这个,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小皇帝非常地不高兴。 小皇帝觉得,自己被藐视了。 可是要他继续说,小皇帝却不敢。方才从偏殿出来的张熙,小皇帝也看见了,一身的血。一想起来。小皇帝就浑身不舒服。要他再回忆一遍,他不确定自己晚上会不会做噩梦。现在的小皇帝根本就不想回想起方才他看到的一切。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皇祖父看见了还不舒服,先回去了呢。” 林招娣迟疑了片刻道:“万岁,臣女想象不出来当时的情景。” “你想象不出来?” “是的。” 小皇帝非常惊讶:“你不怕血么?无论是皇祖父的妃嫔也好,还是父皇的后宫也好,抑或是下面伺候的。几乎所有的人都非常难受呢。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你难道就不怕血么?” 林招娣想了想道:“万岁,恐怕臣女的确不害怕。” “为什么?” “因为臣女经常亲自下厨。见惯了血,所有才没有反应。” 小皇帝看了看林招娣,顿时觉得没劲:“哦,原来是这样。你起来吧。” “是。臣女谢过万岁。”林招娣这才款款地起来。方才跪下的时候,膝盖磕在了石头上,都麻了。只怕这膝盖上已经青了。 小皇帝看见林招娣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更是一团的火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林招娣这么不顺心。 “对了,我听说你那位姨娘又要生孩子了?希望是个儿子,这样你姨娘就可以扶正了,你也可以成为嫡女了。” 林招娣躬身回答道:“万岁,虽然是母凭子贵,但是我们林家也是256中文。即便是韩氏出身不错,哥哥兄弟们也出息,可是韩氏毕竟是妾。哪怕她是贵妾,她依旧不能扶正。” 小皇帝眯起了眼睛,道:“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么?你可知道。那个贾氏已经被娘家牵连,丢了正室之位,你和你的弟弟妹妹都成了庶出!你难道就不想成为嫡女么?” “万岁。正是为了我们林家的传承,才不能扶正了她。一旦开了先河,那么我林家以后就会兄弟倪墙,永无宁日了。” “你!”小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非常生气。他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被糟蹋了。 不错,小皇帝的心情好,有意下一道旨意,赐韩氏一套凤冠霞帔,可是没有想到,居然被林招娣给推了。 好心喂了驴肝肺! 小皇帝只觉得这怒火只往上面冲。他很想将眼前这个丫头胖揍一顿,却顾忌这这个丫头是他的皇祖父宣进宫的,万一皇祖父知道了,会不痛快,对自己的亲政不好,他早就一巴掌过去了。 小皇帝的心情,作为心腹,全公公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全公公心里也着急,却不知道怎么才好。 这位淳化县主,为什么就不知道跟万岁服个软呢?就是露个笑脸也好啊!没必要一天到晚地绷着个脸吧?万岁毕竟是一国之君,每次见到淳化县主,淳化县主都板着个脸,万岁心里难免不高兴。 全公公心里着急。正在这个时候,太皇宫里的翟公公过来了。 “参见万岁。” “什么事儿?” “太皇陛下有旨,请万岁过去。对了淳化县主,您也请。太皇陛下那边正在您呢。” 小皇帝瞪了林招娣一眼,一甩袖子,先走了。林招娣也知道,跟着小皇帝走这一圈,只怕明天这宫里的谣言就要满天飞了。为了自己的名声,让小皇帝在前头快步疾行也好。 太皇召见皇帝,正是为了今年大比一事。朝廷三年一次的春闱,乃是国之大事,自然是不能推延的。如果这科举取士停了,或者是推迟了,那些读书人们只怕就要议论纷纷了,就是朝堂之上,也会有麻烦的。 自己这个孙子,就是这一点不好,太过感情用事。作为儿子,记挂着自己的父亲,的确是一件好事,可是作为君王,居然对科举取士一事如此消极,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太上皇叫小皇帝过去,自然是为了这科举取士的事儿。 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全部丢手不管啊。 太皇陛下非常感慨。 林招娣跟着内侍的指点,来到西内太皇陛下的面前的时候,正好听见假山的另外一边,太皇陛下对小皇帝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知道。既然你这么担心你父皇,那么这科举取士的事儿,就交给我吧。至于那个张熙,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果他真的把你父皇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可是这接下来的一年里头,你父皇还需要他给你父皇调理身体。要不这样,如果他救醒了你父皇,干脆让先封他做个医官。等你父皇养好的身子,再下特旨,开一次大科考。这样一来,他不久照样能够走科举了?” “是。孙臣代张熙谢过皇祖父。” “好了好了,知道你对这个张熙上心。不过,你也应该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这次的选秀,你怎么看?” 小皇帝道:“但凭皇祖父做主。”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么你到时候别闹脾气,弄出帝后不和的事儿来。对了,你方才不是去找林大丫头了么?为了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既然不是要紧的事儿,那你就不要找她了。她不是你的后妃,你还是要考虑一下人家的名声的。” “皇祖父~” “不是说,今天你也太不该。好端端的,你将人叫到后花园做什么?虽然说你是君,她是臣,你的话她必须听。可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不是你那些堂兄弟族兄弟,可以随便磋磨的。” “是,皇祖父,孙臣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下去吧。” “是,孙臣告退。” 小皇帝躬身后退,结果才转过假山,就看见林招娣在那里站着。小皇帝冲着林招娣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等小皇帝不见了人影,太上皇这才把林招娣叫了过去。 出了西内,回到自己的宫室,小皇帝挥退了宫人,一个人坐在桌前生闷气。 皇祖父也真是的。如果不是皇祖父,如果不是母后口口声声说,希望朕迎娶这个林家长女,朕会去关注这样一个丫头?即便是县主又怎么了?本朝这么多的公主府里的县主会少了么?就她一个金贵?如果不是长辈们几乎已经内定了她,朕才不会这么讨好她、注意她呢! 小皇帝也是有脾气的。自己的祖父居然为了一个臣子家的女儿这样对待他这个嫡长孙,小皇帝就委屈上了。再一想皇祖父的态度,小皇帝跳了起来。 不好,这个淳化县主该不会是皇祖父的人吧?所以皇祖父才这么护着她? 没错,仔细想想,这个淳化县主的确是个美人,即便是宫里,皇祖父跟父皇的后宫里也很少有人比得过她的姿色的。皇祖父是太上太皇,要一个臣子家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皇祖父也喜欢呆在林家,也喜欢跟这林家人在一起,更是给予了这个淳化县主非常高的评价。 这样一想,小皇帝就阴谋上了。伴随着这样的念头的,就是那挥之不去的阴影。小皇帝毕竟年纪还轻,又是在宫里长大的,见惯了那些阴私之事,自然就不舒服了。 好你个淳化县主,原来你背地里是这样的人!亏朕还有意拉拔你一把!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16姐妹 疑邻盗斧大概就是这样。 小皇帝心里自然有了心结,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林招娣在自己面前晃荡的。因此,每每地看到太皇带着林招娣,再听到太上皇后跟他说的打算,他就更加难受。他一面宠幸自己身边的宫女,一面想着法子。 最好,就是在指婚的时候,直接将林招娣指给太皇。 可是小皇帝知道,如果太皇有意真的纳了林招娣的话,那太皇早就这样做了,没必要等到今天。可是他自己却不愿意要这样一个跟太皇那边勾搭不清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对自己一向是不假辞色的,如果这个女人有别的心思,那就麻烦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春闱开始了。 这次的三鼎甲都是太上皇一向偏爱的老成持重的主儿,即便是小皇帝有意借口将林招娣推出去都没有办法。 好歹,林招娣也是朝廷正式册封的县主,总不好让林招娣去给别人做妾吧?不要说朝廷的体面了,就是武百官跟百姓那边就不过不了关。可要是让人家三鼎甲休妻,也站不住脚啊。 小皇帝郁闷了。 他照样每天殷勤地探望自己父亲,照样亲自过问张熙那边的情况,可是每每安静下来,总是非常地不舒服。 要想将林招娣推出去,还是要有技巧的。 林家的实力、林家的名望,小皇帝还是清楚的。所以,所有的勋爵贵胄之家就被排在这名单之外,因为这些人家一旦得到了林家的势力,就会使得之前他的父亲的努力化为乌有。上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小皇帝也很清楚的。 眼下,林家在百姓之中威望极高,任何一个世家得到了林家的支持都将拥有跟皇家叫板的实力。偏偏林家甚得民心,只要没有证据确凿。证明林家有谋逆之事,皇家就必须捧着林家。 小皇帝不介意给臣子面子,但是他介意自己被别人操纵。尤其是他的婚事,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被强迫一般的感觉。 他一面派人打探林招娣的行踪,一面想法子。 林招娣没有在宫里过夜,她踏着夕阳的余辉回家去了。眼下这个情况。她也不好在宫里过夜。 马车在林家大门外停下。几个粗壮的小厮将车厢从马车底座上卸下,抬进侧门,又都退下,早有丫头婆子们上来伺候。林招娣的大丫头扶着带着幂离的林招娣从车厢里出来,上了小轿。这才让几个小厮抬着,到了垂花门边。小厮们都垂首退下了,这才是几个粗使的婆子上来。抬着小轿继续往里,直到西苑门口,这才放下轿子。 林招娣这才扶着丫头们的手下了轿子。往里面走了没多久,就看见韩氏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腰,顶着老大的肚子远远地往这边过来。 韩氏和林招娣终于在福池边上碰上了。林招娣看了看韩氏,依旧是一身粉色的衣裙,脸色倒是红润。两颊上微微有些斑点,却依旧不减她的美貌,反而多了一点俏皮。 林招娣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韩氏没有动,倒是她身后的陪房、丫头、婆子们纷纷回了全礼。林招娣身后的嬷嬷丫头婆子们也回了礼。这才跟着林招娣继续往前面走。 至始至终,母女两个什么都没有说。 她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倒是林招娣。见了韩氏的样子之后,心里也存了心事,让流云先将宫里赏赐的物件拿回怡兰轩,自己却往林黛玉的倦勤斋而来。 林招娣在宫里的这些日子,林祄就由林黛玉照顾。林黛玉对这个弟弟也上心,林招娣进去的时候,林黛玉正在给林祄讲书,见林招娣回来了,这姐弟两个赶紧出来迎接。 到底是林祄的功课要紧。林招娣将林祄搂进怀里摩挲了一番,就让他回东厢房继续读书,自己则跟林黛玉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是会客之所,在林黛玉的巧手布置之下,显得格外精致。窗外是紫竹林,宁静清幽,屋里就是银红的软烟罗,随着清风,那帐幔上的蝴蝶轻轻舞动,若隐若现,配上屋里的苏合香,让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林招娣笑道:“还是妹妹这里精致。我那里呀,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少了几分味道。” 林黛玉微微点头,示意小丫头们上了茶果来,口中却笑道:“看姐姐说的,姐姐要夸妹妹会收拾屋子,就直说,何必贬低了自己?” 林招娣道:“这可不是我在贬低自己。我那里一院子的花花草草,香是香了,但是味道也杂了,屋里再点熏香,越发奇怪了。还有,我那个院子的花花草草多,颜色也杂,屋里也不好再用这霞影纱,只有那天青的或者是松绿的倒还使得。” 林黛玉道:“我看姐姐是吃惯了大鱼大肉,想要弄点清粥小菜地换换口味。怎么样,二姐姐在宫里可还好吧?” 林招娣摇摇头,道:“不好。我今日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对着长公主抹眼泪呢,又不敢让别人知道她哭过,也着实为难她了。” 林黛玉道:“二姐姐,唉,当初得到二姐姐在太上皇后跟前请求殉葬的时候,我就知道二姐姐在宫里并不好过。二姐姐心里也是有算计的,会做这样的选择,想必已经想过好几回了吧?” 林招娣点点头,道:“是啊。这次进宫,二姐姐还特地把我叫过去,求我在有余力的时候,多照顾她女儿一点。” “二姐姐真的这么做了?”林黛玉道,“可是姐姐,你真的要进宫么?” “妹妹的意思是?” 林黛玉道:“一国之母可是最讲究身份了。” 林招娣道:“这可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了。妹妹,你可怨过我?” 林黛玉道:“姐姐说的是母亲的事儿?” 林招娣点点头。 林黛玉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偷偷为母亲流过眼泪,也怨过姐姐为何不拉拔老太太一把。可是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那边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完全可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就是没有姐姐,将来整个贾家也是一败涂地的,说不定还会连累亲友。这并不是姐姐能够控制的。至少,姐姐保住了我们林家,也让大舅舅那边脱离了险境。” 林招娣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林黛玉不愧是林家的女儿,不枉她多年的苦心。也正是因为林黛玉的通透,林招娣才会对这个妹妹这样上心。 林黛玉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姐姐,我听说外头很多人都希望我们姐妹之中能够出一位国母。可是眼下我们姐妹都已经不是嫡出了。姐姐,你有什么打算么?” 林招娣道:“妹妹有什么看法吗?或者说,妹妹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林黛玉想了想,道:“我只希望能得一人,白首不相离。” “这个愿望看着简单,可实际上却很难做到呢。” “姐姐呢?” “不论在任何地方,任何环境下,我都会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对于我来说,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都会经营好自己的日子。我对未来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给别人做妾。哪怕那个人是万乘之尊。” “可是,如果这次大选,我们成了上记名的话,就……” “是啊。这很难。不过也不是没有操作的余地。” 林黛玉奇道:“姐姐的意思是?” “要成为宫里的贵人,这家世教养一样都不能少,可是这手段也一样要紧。如果我们进了终选,如果我们在终选期间出现一些小问题,自然就可以早回家了。” 林黛玉道:“什么问题?” 林招娣凑近了林黛玉的耳边,两姐妹都嘀咕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罢。 一杯水用尽,小丫头换了新茶来,林招娣才道:“妹妹,这些日子,韩姨娘那边有没有来麻烦妹妹?” 林黛玉一愣,道:“那倒没有。姨娘不过是每日里来西苑走一走,散散心。上回,我倒是遇见了韩姨娘,跟她说了两句话。听韩姨娘说,怀胎十月,最后两个月可不能窝在屋子里,对孩子不好。出来走动一二,生产的时候才会顺利。姨娘见我不懂,还教了我很多呢。” 林招娣一愣,心里咯噔一声。 韩氏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林招娣很信任,林黛玉,毕竟她是看着林黛玉大的,可是她跟韩氏不熟。林黛玉是个厚道人,在她面前也不会太拘束,可是韩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林招娣跟韩氏不熟,也不好下评论。韩氏这番话,也许是借机教导林黛玉,也许是示威,她的真正意图,谁都说不准,就是林招娣也不好乱下结论。 但是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她们心里都很清楚。韩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话,很可能就是林家京师这一支的下一任族长。 这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 林家的家规如此。即便是林如海也能反对。( 217 217 林家是很看重嫡庶的。 但是对于林招娣来说,自己保住了自己的家族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牺牲了贾敏,即便是自己成为了庶女,可是自己的家族完好,这比什么都要紧。 至于这分宗的族长,林招娣很清楚,除非她们这一边都死绝了,否则,嫡支是拿不走的。毕竟,眼下林如海是右相,就是为了子孙后代,姑苏嫡支那边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他们的子孙前程都在林如海的掌握之下呢。 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年来,那三位族老在京师都非常配合,除了贾家的事儿之外,他们都不搀和的真正原因。 说起这族老,林招娣就想起了姑苏那边来京里求发展的那些子弟。这些人都是林家新生代中的佼佼者。但是这些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也是读书读傻了的,做起事情来也迂腐得很。倒是有些原来不怎么出彩的人,做事很有技巧。既能够顾全别人的面子,又能够保持适当的距离,做起事情来,也是很圆滑的。 林招娣在考虑,是不是跟父亲提一提,给这些人指一条路。 见林招娣拿着自己名下产业的账本发呆,严嬷嬷示意流云给林招娣上了一杯茶,自己则看着林招娣不说话。 严嬷嬷伺候林招娣已经七八年了,对林招娣也有些了解,也知道自己的旧主对林家两个女儿的看法。林家两个女儿,一个耽于算计,一个耽于外家,加上外头的风声跟宫里的意思,即便是四王爷的嫡长子正好适龄,四王爷也没有跟林家攀亲的意思。 从王府那边得到的消息来看,四王爷的意思是现在跟林家攀亲未免太早了一些,四王爷宁可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家世和名望略略差一点的人家的姑娘,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跟林家有太多的牵连。 严嬷嬷知道这事儿以后。心里也是微微一叹。 自家姑娘的将来,可不好呢。 可是自己的主子,淳化县主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的样子。严嬷嬷坐在边上,欲言又止。 林招娣也看见了严嬷嬷的神情,便道:“嬷嬷有心事?” “姑娘,您可知道眼下您跟二姑娘可不大好。即便是您跟二姑娘商量的那些法子。也只能让你们中的一个人落选而已。” “我知道。我只是想让妹妹能够回家自行聘嫁而已。” “姑娘?” “嬷嬷,你放心,妹妹是通透的人,而且,妹妹也不适合皇宫。我相信以妹妹的聪明。即便是进宫了,也会过得好好的。可是妹妹要的却是一世一双人,如果妹妹真的进宫了。她是不会快乐。更不要说万岁的态度了。” “姑娘,您也发现了?” “没错。以前,万岁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来我们家还过得去。可是这次进宫,万岁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即便是一国之君,即便万岁还年轻,将喜怒如此明显的挂在脸上,也足够了。不是么?” “以姑娘和二姑娘的美貌。要让万岁回心转意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姑娘和二姑娘的人品和德行,也足够成为一国之母的” 林招娣摇摇头,道:“虽然大家都这样说。可是我不敢赌。万岁的态度那么明显了,就是我林家的女儿进宫了又如何呢?也不过是讨人嫌的份儿。一个不得君王宠爱的皇后,不过是一件摆设而已。还会被下面的妃嫔们欺负。何必呢?我们姐妹不进宫也好。” 严嬷嬷微微叹息一声。 是啊,史书那么多的皇后,又有几个最后得了善终的。即便是君王最后回心转意了,在灵前大哭又有什么意义呢?人死如灯灭,一切都晚了。 林招娣道:“嬷嬷,我们不说这个了。只是我留在家里的时间只怕也不会很长了,关于我名下的那些庄子、作坊,您有什么建议么?” 严嬷嬷道:“姑娘会将这些交到公中么?” 林招娣摇摇头,道:“这些产业,都是我跟妹妹辛辛苦苦,一点一点地置办起来的,就是用的也是我们自己的银钱。我在这些东西上花费了太多的心思,就这样交到公中,未免有些不甘心。” 严嬷嬷道:“姑娘花费的心血,老身也看在眼里。只是姑娘不交些上去,只怕不好看。族里也会有话呢。” 林招娣道:“我们林家京师分支人丁单薄,除了我们这一房之外,就没有别人了。三位族老虽然住在京中,可是他们依旧是姑苏那边的,算不得我们京师这一支的人。这些产业是不是公中的,跟他们可没有什么关系。嬷嬷,你看他们来京里这么久了,对我们这边的具体事务也没有指手画脚,就可以知道了。” 严嬷嬷道:“姑娘,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姑娘不要忘记了,自打两年前,姑娘就让姑苏那边的人去下面的产业里熟悉事务,姑苏那边的人可是很熟悉姑娘手里的产业的呢。到时候,即便族老们没有意见,可是下面的人可不好说了。姑娘如果不交上去,姑苏那边的人肯定会有话说。姑娘要是交上去了,大人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打理,只怕这产业将来是谁的,那就难说了。” 林招娣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一下子浮起了一个念头,快得抓不住。 林招娣微微侧着头,皱着眉头,正琢磨着,就听见外头来了一个丫头,得了允许以后,才进来。一进来,就在门边地下磕了一个头,道:“姑娘,薛家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薛大爷定亲了,还有宝姑娘的婚事也有了眉目。薛家送来喜帖,请姑娘过目。” 林招娣却没有接过,只是道:“哦?薛家定下了哪家的姑娘?又为自己女儿定了哪家的儿郎?” 那丫头道:“回姑娘的话,薛大爷定下的是探春姑娘,而宝姑娘定下的是柳家。” “柳家?哪个柳家?” “听说是个落拓的世家子弟,也没有一个正经的行当,最是喜欢串戏。倒是仗着出身,跟一些世家公子有些往来。那人倒是不介意薛大爷头上的字,说是只要一个绝色的美人就好。听说宝姑娘也是极满意这门婚事的。” 林招娣点点头。外男的名字的确不好在她们这样的未嫁女的闺阁里提起,她也不好细细打听。 “嬷嬷,请你帮忙列两份贺礼吧,一份给薛宝钗,一份给探春,都以私人的名义。对了这事儿有没有跟妹妹那边说过?” “回姑娘,婢子还没有往二姑娘那边去。” “那你先过去吧。” “是,姑娘,婢子告退。” 那丫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下去了。 等这丫头出了怡兰轩,林招娣这才反应过来,薛宝钗的未婚夫居然是柳湘莲。不过,薛宝钗这样的女人,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就会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倒是不用别人为她担心。 倒是探春。 看林招娣又出神,严嬷嬷忍不住笑道:“姑娘可是在想那位探春姑娘的事儿?” “是啊。这位三妹妹,她的心气甚高,怎么会愿意嫁到薛家那里去呢?” 严嬷嬷道:“姑娘,别说您没有看出来,这薛家的婚事已经是这位探春姑娘眼下能够攀到的最好的一门亲事了。” 林招娣道:“这倒也是。等薛家姑娘出门以后,薛家就没有能够支持家业的人。薛家那位太太是个软弱的,唯一的男丁又不成器,这家业自然在三妹妹的手里。虽然身份差一点,到底也是当家做主。只是她自己就甘心么?” 严嬷嬷道:“就是不甘心又如何?有那样的父亲,又有那样的祖母,自己的生母又是一个妾。这样的她,如果错过了这门亲事,就只有给别人做妾或者是通房了。” “这倒也是。即便是不能成为人上人,可是这一辈子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倒是可以了。” 探春和薛宝钗的事儿不过是让林招娣一声叹息而已。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她们都不会跟探春有太多的牵连了,或者说,很可能这一辈子,她们都不可能再见面。即便是节礼往来,也只有探春和薛宝钗孝敬林招娣林黛玉的份儿。 身份之别就是如此。 林黛玉知道以后,也微微叹息了一声。 薛宝钗的青云志、贾探春的上进心,林黛玉都很清楚。可是眼下薛宝钗只能嫁给一个落拓的世家子弟,还要感激对方不嫌弃她的身份和娘家的卑微,贾探春甚至才十三岁就必须嫁一个之前自己完全瞧不上、经常拿来取笑鄙视的人,林黛玉也只能叹息一声。 女孩子的命运就是这样。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丈夫,老来靠子孙。 即便是有丰厚的陪嫁,也比不过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薛宝钗和贾探春的命运让林黛玉非常地震动。 自己的将来,会怎么样? 抱着这样的担心,林黛玉对选秀一事充满了畏惧。 她一点都不想进宫。 她不想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把自己变成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人。 218备嫁 218备嫁 薛家的两门亲事都很赶。 京师里的人都认为上皇坚持不了多久,很可能,今年的选秀都要推迟。如果现在不把儿媳娶进门,或者把女儿嫁出去,那么一旦国丧,至少整整一年都不能婚嫁,那岂不误事? 京师里家家户户都忙着嫁女娶亲,不独薛家一家。只是薛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一点而已。 按照薛宝钗的安排,薛家要先把探春娶进来,让探春学着管一阵子家,然后才轮到薛宝钗出嫁。毕竟薛宝钗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她比迎春还大,迎春都已经做了娘了,她还在家里,已经是街坊邻居眼里的老姑娘了。更不要说,因为王夫人的关系和薛蟠头上的刺字,也难免地影响了薛宝钗的行情。 但是薛宝钗的境况还是比探春要好一点。 谁让探春是贾母的亲孙女,贾政的亲生女儿?有一个罪奴的祖母和一个罪人的父亲,如果不点头,探春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出家一条路可以选了。 探春虽然看不上薛蟠,可是赵姨娘的脑袋却很清醒。所以,薛姨妈打发媒人上门一说,赵姨娘就点头答应了。 哪怕眼下探春才十三岁,薛姨妈依旧跟赵姨娘定好了日子,送上丰厚的聘礼,把探春给抬回去了。 探春的嫁妆并不多。 赵姨娘手里原来就没有多少银钱,一家三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饶是如此,赵姨娘还是一力承担了家务,尽量让儿子女儿过得舒舒服服的。可是探春跟赵姨娘并不亲近,为了这桩婚事,探春跟赵姨娘又大闹一场,彻底惹毛了赵姨娘。 赵姨娘一发狠,就把薛家送来的聘礼克扣了一半,连个大件一点的家具都没有添。只是让探春的丫头拿着薛家聘礼里面的衣料子做了些衣裳装在箱子里头充门面,加上探春手自己的私房,再给探春穿上薛家送来的珠冠和大红嫁衣,就那样把探春嫁过去了。 比起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她的探春,赵姨娘更心疼贾环这个知冷知热的儿子。 薛姨妈倒是不在乎探春的嫁妆。 没有了王夫人和大观园,薛家还有些银钱。加上薛姨妈原来就是看中了探春的精明,能够管家、能够帮忙打理生意,自然也不在乎探春有多少嫁妆。只是她也知道探春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所以对探春的肚子格外看重,一心想让探春早一点生个孩子出来。在薛姨妈的心中。只有探春生了儿子,这个儿子又站住了长大了,探春的心才能够定下来了。 薛蟠虽然呆。但是也不是真的蠢货。至少,有人跟他将事情说明白了,他还是会听的。就好比这娶亲一事,薛蟠就有这自己的底线,只要探春能够管家、能够孝顺薛姨妈,探春对他的冷淡,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这也是薛蟠在认清了自己以后定下的底线。 至于薛宝钗,对还没有看清楚状况的探春是有些不满的。可是探春毕竟年纪还小,而且,如果探春不进门的话。这家里也没有人打理,自己也不好出门。薛宝钗也只有按捺下了心思。一面指点探春薛家生意上面的事情,将自己的嫁妆交给了薛蟠处理。 这直接造成了薛家给薛宝钗的嫁妆很多。探春的那半空的十六抬根本就不能比。 薛蟠也知道这些年委屈自己的妹妹了,如果不是自己不争气,自己的妹妹也不会这么大了才有人家。为了弥补妹妹,薛蟠给薛宝钗的嫁妆单子是比着贾母的嫁妆的。贾母的嫁妆单子对于有心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至少薛家是知道的。薛宝钗的嫁妆里头,有两个庄子、两个铺子,还有两处宅子,除了家具摆设衣裳首饰药材之外,还有五万两的压箱底。 虽然家具摆设衣裳首饰药材之类的东西比不上贾母的嫁妆那么富丽堂皇,却也很过得去了。可以说,为了这个妹妹,薛蟠几乎拿出了薛家全部的流动资金的七成。 薛宝钗到底年纪大些,也知道一些事情了。她没有探春那么多的不平,对着自己的丈夫,更是尽心尽力。柳湘莲起先对薛宝钗还是有些不舒坦的,可是一来条件是他自己提的,二来薛宝钗的确是个好妻子。柳湘莲也慢慢地收起了心思,也不怎么出去串戏了,等薛宝钗生了儿子以后,更是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即便是断送了青云路,薛宝钗还是没有放下自己的青云志,即便柳湘莲没有爵位,即便柳湘莲也不可能走科举,可是薛宝钗的儿子却是有这个机会的。在儿子刚落地,薛宝钗就安排好了儿子的未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薛宝钗还是那个薛宝钗,她并没有忘记她能够借力的一切,尤其是林家两姐妹。薛宝钗对林家姐妹中会出一位皇后娘娘的事儿深信不疑。即便是跟林家两姐妹不怎么熟悉,她还是想尽了办法拉近跟林家姐弟的关系。 这逢年过节的节礼,还有林家姐弟的生日,薛宝钗都会送上礼物过来。 她是个有心的,林家姐弟几个的生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还知道一再叮嘱母亲哥哥和刚进门的探春,让母亲哥哥不要忘记了。 对于韩氏肚子里那个娃,薛宝钗也一样没有落下。 韩氏生下儿子的同一天,宫里也传出了好消息,上皇终于清醒过来了,只是身体虚弱,需要修养。同时,张熙被破格提拔为正五品的御医,专门负责上皇的身体。 只是皇帝那边正式下了旨意,在上皇的身体痊愈之前,选秀暂停。 对于臣民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选秀暂停,那就意味着上皇还没有渡过危险期,可是对于薛宝钗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她可以多指点探春一点,将来出嫁以后就更放心一点。 不过,即便是这样,薛宝钗还是发觉了探春对她的不满,最明显的就是薛宝钗的嫁妆。 探春觉得薛宝钗的嫁妆太多了。如果薛家有这个余力就算了,可是薛蟠主动鼓动薛姨妈拿着家里的好东西贴补薛宝钗,探春就受不了了。 如果探春还是原来的荣国府的千金小姐,也许探春不会这么难受,可是眼下的探春还不是。当探春知道薛蟠给了五万两银子的压箱底的时候,差一点端不出她的大家闺秀的架子。 探春的嫁妆里面根本就没有压箱底的玩意儿,更没有任何的产业。可以说,探春的日常用度还要看婆家人的脸色。 探春为了自己那简薄的嫁妆迁怒薛宝钗,却不知道跟她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林家两姐妹正在为自己手里过多的产业而发愁。 没错,严嬷嬷的担心,也成了林家姐妹的心病。眼下她们手里的产业的确太多了。 当初从林招娣开始管家的时候开始,林招娣置办产业的时候,就有意识地按照一式三份来准备的。可是这计划不如变化,贾敏被夺了正室的位子,连带着她们姐弟几个都成了庶出。这样一来,她们两个人手里的产业就太多了。 可是打理这些产业的人,都是林招娣林黛玉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如果进行交割,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林家姑苏子弟钻了空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从来就不是一句空话。 林招娣迫切地需要时间。 林如海也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招娣非常感激小皇帝的孝心。如果不是小皇帝坚持等上皇痊愈之后再进行选秀,只怕林家会更乱。 按照林招娣和林黛玉的请求,她们两姐妹管家期间值班的产业分成九份,一份算祖业,公中留一份,剩下的,按照林家正经主子的人头,每人一份。也就是说,林如海一份,林招娣一份、林黛玉一份、林祈一份、林祉一份、林祄一份,韩氏刚生下来的孩子也一份。 这正好将林招娣林黛玉手里的庄子神马的去了三分之二。 当然,这两姐妹手里的玉石玛瑙山都上交了,作为交换,当初林如海给的庄子连同庄子上的印书作坊造纸作坊都随着庄子归了姐妹二人。不算在上面要分的地产里头。 要知道这印书作坊才是来银钱最快的玩意儿。 分了最难分的地产,然后就是最容易分的银钱了。这也好办,除了两姐妹手里的银钱之外,林如海每人也给了五万两银子和三千两金子作为压箱钱。 之后,就是家具古董玩器摆设书籍字画衣裳首饰衣料之类琐碎又麻烦的东西。家具什么的都还好,至少要等指婚了以后再打也来得及。可是这古董玩器摆设字画之类的就麻烦了。林家不是没有东西,可是难就难在公平二字。 还有那些藏书,那些古籍孤本,林招娣和林黛玉姐妹两个没有不眼热的。可是从来没有姑娘家陪嫁陪送一箱箱的书籍的。而且林如海也舍不得这些古籍孤本。最后也只能另外准备了两处预备陪嫁的宅子,里面都是书籍,而且还是新书。 219母亲 219母亲 韩氏在怀孕期间就养成了每日按时到西苑散步一圈的习惯,这个习惯在她出了月子以后依旧没有改。 林家的家规里面也没有说不许姨娘们去后花园里散步的,所以,韩氏这个习惯就成了自然。就是林招娣和林黛玉两个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跟她说有的没有的,最多,也只是每日里到了韩氏来西苑里溜达的时候,林招娣和林黛玉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林招娣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韩氏,而林黛玉,则是单纯地无法接受韩氏的儿子将是未来的族长而已。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到了那一步,林黛玉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高估了自己。 当然,林黛玉也不会在韩氏面前提起韩氏的儿女。 似乎韩氏是个很没有儿女缘分的人。自己的亲生骨肉,没有有一个养在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够叫她一声娘的。即便跟前记了一个儿子,依旧没有养在她的身边,更谈不上亲近二字了。 韩氏有的,也只有偶尔,林如海去她的屋里一趟,再就是借着怀孕养出来的、每日里到后花园里转转的习惯。 韩氏是个妾,即便她是贵妾,可是作为一个妾,她的命运也不过如此。 林家是不会将子孙养在妾的跟前的,哪怕这个妾是个贵妾。 林家可不是贾家,这样的规矩不但多,而且还非常严格。就是争,也是无用的。 韩氏无法改变自己的现状,可是她依旧高兴,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将贾敏踩在脚下了。贾敏在世的时候,在林家当了近二十年的主母,林家一个子嗣都没有,可是贾敏去世以后,林家的子嗣倒是一个又一个的蹦出来了。韩氏什么都没有做。就让贾敏倒了霉。 现在,韩氏的儿子又越过了贾敏的儿子,成为了林家京师分支的未来族长,这还是经过族老们点头的。韩氏更是高兴。 原来她的儿子只能是一个庶子,将来还要依靠兄弟,可是现在。她的儿子却能够当家作主,这比什么都重要。 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眼看着就要及笄,就要选秀嫁人了,可是这母女之间依旧平平。如果现在不熟悉一番,将来母女两个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韩氏一次又一次地在后花园里逗留,希望哪天能够再次看到自己的女儿。 当然,韩氏也是很讲究分寸的。至少她没有直接闯进林招娣的怡兰轩,也没有闯进林招娣和林黛玉议事用的寒烟厅,更没有闯入西苑的小藏书楼云岘馆,而是在那些小径上打转,希望哪天正好遇见自己的女儿。 韩氏的作息很有规律,林招娣和林黛玉也一样。所以,韩氏心中跟自己的女儿偶遇,说几句话什么的。一次都没有发生。 每次她来西苑的时候,林招娣不是跟林黛玉在寒烟厅里议事,就是在自己的怡兰轩里抑或是在拙园那边忙碌。这些地方,都是韩氏不会去的。 韩氏不会去这几个地方,包括乐善堂那边也一样。她怕女儿对她不满。认为她存了别的心思。 同时,在韩氏自己的心中,她也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成为一国之母的。虽然说一国之母的确富贵,可是这一国之母可不是那么好做的,至少,不可能跟普通女人那样,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护,甚至还要为了虚名和正统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韩氏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是那种大方的人。至少韩氏自己就做不到。如果她韩氏自己能够做到的话,当初就不会选择离开。 而且,当今皇帝的态度也是一个问题。 韩氏自认不会看错小皇帝眼底的冰寒。 自己的女儿当然是好的,无论是相貌、才学,还是品性、德操,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可是小皇帝会讨厌自己的女儿,这就不好了。 就是不知道小皇帝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女儿。 韩氏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进宫。一个不得宠爱的后妃,下场可想而知。 正是因为生了儿子,韩氏才开始有余力关注女儿那边,也正是因为有了余力,韩氏才会想起往日里的蛛丝马迹。 可是女儿跟她不亲近,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就是她有心提醒,也做不到。 韩氏渐渐焦躁起来,可是林招娣依旧照样过日子。 她跟林黛玉手里很多房子土地都要更改契税文书,而且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都是即享受得了富贵也过得了清贫的人,手里太多的银钱对于她们而言,也不过那般而已。这里手里出去一大批的土地庄子,那边,姐妹两个又买了田地。 当然,这一次,她们姐妹都是用自己手里的人去置办这些产业的。 她们姐妹手里的纺织作坊都已经上缴了,但是多年的习惯,使得她们又置办了新的纺织作坊,包括纺纱作坊跟织布作坊、印染作坊。 有一点,林家姐妹做得很成功。 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被她们两个发挥得淋漓尽致。或者说,这是另外一种葛朗台?一切自给自足,绝对不花多余的钱。 她们两个在自己的庄子上不但新建了纺织作坊,还有瓷器作坊、铜器作坊以及景泰蓝作坊等一应玩器用具作坊,更不要说印书作坊跟造纸作坊了,一应俱全。 就是林如海将家里的库房开了,让她们姐妹两个尽情地挑选,她们也没有拿多少。 在她们的眼里,家里的那些东西都是弟弟们的,至于她们姐妹两个,只要有庄子、作坊在,将来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同样,林祈和林祄都认为,只要家里的那些作坊还在,将来他们的日子也必定会是舒舒服服的。所以,他们还巴不得姐姐们多挑一点。 可以说,林招娣把妹妹和弟弟们教导得很好。 可是这依旧不能让韩氏放心。同样对自己的女儿无法放心的,还有赵姨娘。 虽然探春跟赵姨娘不亲,可是赵姨娘依旧放不下这个女儿。尤其是这个女儿小小年纪就嫁了,更是让赵姨娘非常牵挂。 赵姨娘知道,探春经常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自卑,也知道探春的好强,她也曾经伤心过自己不能给女儿更好的。 可是现在,探春已经嫁了,已经成为别人家里的媳妇儿了,赵姨娘更是对女儿歉疚。 赵姨娘是个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女人。在荣国府里便是如此,眼下更是如此。探春在婚前跟她大吵一架,赵姨娘自然是恼的,还克扣了薛家的聘礼。眼下女儿嫁了,贾环又在外面给别人做学徒,家里头空荡荡的,赵姨娘自然就想女儿了。 只是她这个做岳母的,也不好意思天天往薛家那边跑。 赵姨娘也是知道薛家的事情的。很多人家,如果娶进门的儿媳妇还没有及笄,就不会让儿子儿媳妇的。因为太早生儿子对儿媳妇和孙子也不好。可是不知道薛家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这么做,反而让探春跟薛蟠一屋子住着。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赵姨娘就更加担心了。可惜,眼下贾环海需要薛家照拂,赵姨娘也不敢去薛家闹,只能将一切都压在心里。 还有薛姨妈也一样。 薛家给薛宝钗准备嫁妆,自然就意味着薛宝钗在家里只怕呆不久了。薛姨妈早年丧夫,又经历了薛蟠的事情,可以说,最近的十多年来,薛姨妈跟薛宝钗可是相依为命的。眼下薛宝钗就要出门了,就别提薛姨妈心底的不舍了。 看着女儿在百忙之中还不忘为家里打算,薛姨妈更是泪水涟涟,又不敢在人前显露,只好都那么忍着。 见薛姨妈这样伤心,薛宝钗忍不住又一次劝薛姨妈:“妈,眼下我们在金陵的产业都已经收了,我们一家可要在京师长驻了。我又嫁到了京里,日后也能够跟娘家常来常往。妈又何必如此伤心呢?就当我换了一间屋子住就好了。” 薛姨妈道:“胡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以后你就是柳家的人了,你要记得,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千万不要跟他打对台,也不要给他没脸。要知道,那是你的男人,你一辈子的依靠。至于别的,你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我也不多说了。只是有一点,别学了那个老虔婆的,那样作践自己的夫家自己的孩子。知道么?即便这里是你娘家,你也要以夫家为主。” 薛宝钗含泪道:“母亲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因为探春的关系,薛家也曾经关注过贾母和贾政。贾母就不要说了,在教坊里做着粗使的活计,已经不复当初富贵雍容的模样。听自己的哥哥说,这位养尊处优的老太太,眼下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了,使得原来掩藏在富态的面庞下的阴狠完全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还有贾政,已经在边关效力了。如果没有林家对边关的关注,也许贾政还能够凭借自己读书识字,给那些士兵们写写信,可是眼下,那些士兵们更加愿意去林家的庄子上找人帮忙,而贾政,也过得非常悲惨。 220选秀 金秋时节,为了庆贺上皇的身体终于康复,小皇帝特旨,举行了恩科。 而恩科之后,就是大选。所有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的千金小姐们、所有爵位在四品以上的勋爵贵胄之家的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的千金小姐们,尤其是后者,只要不是无父无母没有亲兄弟的,都要参加大选。 当然,虽然同样是大选,可是也是有等级的。像普通官员或者是勋爵贵胄之家的姑娘,如果身上没有封号的,就只能在玄武门外排队,等着教习姑姑们带她们进宫。而像林招娣林黛玉这样,早早地身上就有了朝廷的册封的姑娘,包括各个公主府的有封号的郡主县主和各个郡主府的县主郡君县君乡君们,则可以根据身份,或者坐轿或者坐车进宫。 林招娣和林黛玉都是正经的县主,所以她们是坐了小轿进宫的。就是到了宫门口,也不用下来,自有小太监们上来抬着轿子往里头走。 县主的身份已经是不低了,就是摸玉,那些嬷嬷们也不敢不敬。 而且包括郡主县主在内的这些早早有了册封的贵女们,并不是跟普通的秀女一起,挤在储秀宫的,她们被安排在了北宫,而且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居室,卧房、客厅、餐厅、小厨房、浴室,一应俱全,宫里还每人配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着。 虽然北宫距离大内的确有些远,这格局却格外地庄重肃穆。林招娣和林黛玉就分到了两处非常清静的所在。 在入住北宫的第一天,林招娣和林黛玉就将伺候自己的人都叫到了跟前,道:“我不知道你们原来是在哪里伺候的,也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请你们记住,我们姐妹要的也不过是平平安安二字。你们都是聪明人。相信都清楚该怎么做。你们既然伺候了我们姐妹,那么,在我们姐妹出宫之前,我们就是你们的主子。我们好了。你们才会好,我们若是不好,相信你们也知道背主的下场。” 那些宫女太监们自然是躬身领命的。 这样的训话,在这天发生在北宫的各个角落。这就是参选的贵女和秀女儿的不同。贵女们是主子,就是进宫了,最低的再不得上面的心的也是贵人,高的都是从从五品的嫔开始往上走的。要不,就是由皇家指婚做正室的。如果现在伺候得好了,日后。北宫的这些小主儿们就很可能是她们一辈子的主子。她们怎么会不小心? 伺候北宫的主子们的伙计可是很抢手的,尤其是对于某些想早日出宫的宫女儿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所以,北宫的太监宫女们可比别处的太监宫女们尽心多了。 林招娣林黛玉作为皇后的热门人选,自打进宫的第二天,就访客不断。无数的秀女儿带着礼物,没把门槛给踩烂了。 可惜。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都没有按照小皇帝的意思,四处张扬,反而非常低调,可以说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林招娣和林黛玉在屋里下棋,却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却是小皇帝来了。北宫的秀女们都出来迎接圣驾了。林招娣和林黛玉不欲惹人眼,卡着时间,正好在中间靠后面一点出了院子。 小皇帝不是一个人过来的,除了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之外,还有几个储秀宫那边的秀女,为首的,就是左相的孙女儿梁秀云,她的父亲还是知府。梁秀云作为左相的长房嫡长孙女儿,在林如海成为右相相之后,就经常被人拿来跟林家姐妹比较,更杯具的是,每次被比下去的,还是她。所以说她对林家姐妹不好奇,那是假的。 可惜,林家姐妹很少外出作客,梁秀云也不曾见过林家姐妹,更是让梁秀云郁闷非常。 对于这次的大选,梁秀云也是有过打算的。她听说过外面的传言,也认为皇后之位非林家姐妹莫属,所以这次进宫,她不过是抱着走过场的心态来的。因为她的家里已经太上皇后,好让她嫁给某个闲散宗室做正妻了。 可是进宫以后,梁秀云迟疑了。 她没有想到,就比她大一岁的小皇帝是这样的俊朗,又是这样的贴心,更重要的是,小皇帝似乎对她很中意。 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无法拒绝那顶凤冠,尤其是现在这样,小皇帝也同样表现出了对自己的感兴趣的情况下。 所以,当小皇帝再次相约的时候,梁秀云就没有拒绝。 跟着梁秀云过来的储秀宫里的秀女们也是各有各的心思的。小皇帝连着约见梁秀云的事情,她们也知道。她们虽然嫉妒梁秀云,可是更加不服气北宫的秀女们,所以,这次,她们是过来给梁秀云撑场子的。 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尤其是自幼在宫里出来的嬷嬷的教养下,更是多了一份尊贵大气,哪怕她们两个并没有精心打扮,哪怕她们站在人群靠后一点的位置,可是小皇帝依旧一眼看见了她们姐妹两个。 但是小皇帝并不想搭理她们,尤其是林招娣。在他的皇祖父跟前,他已经见多了林招娣,对林招娣已经能够做到扭头就走了。对于跟林招娣长得又七八分相似的林黛玉,小皇帝一样没有多大的感觉。 倒是梁秀云,看见林家姐妹的时候,吃了一惊。都说林家姐妹是京师里一等一的美人,果然没有错,光这份美貌,就够得上艳冠群芳,或者说是美艳冠一宫了。 梁秀云第一反应不是继续看林家姐妹,而是注意皇帝的反应,见皇帝并没有呆呆地盯着那姐妹两个看,心里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微微的羞涩和几乎将她淹没了的喜悦。 梁秀云记得小皇帝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时候,那眼底非常明显的惊艳和专注。 一直以来,别人都说自己比不得林家姐妹,可是在皇帝心中,自己却是那个能够让他感到惊艳的人。梁秀云知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也许,我能够争一争? 梁秀云在心底偷偷地对自己说。 哪怕是一场梦也好,就为了万岁对我的那个眼神,我也想争一争。我不是没有机会,人人都说我比不得淳化淳安两位县主,可是在万岁的心中,我却是独一无二的。我可以争一争的。 梁秀云这样想着,这应有的礼数却没有少,等北宫的秀女们叩见皇帝,得了皇帝的免礼,起身之后,就是储秀宫的秀女们给北宫的秀女们行礼了。 礼毕,才听得小皇帝道:“这北宫的确庄严肃穆,可惜,就是太空旷了地点,地方也偏,从大内过来着实费了不少时候。” 梁秀云不敢借口,一个同样来自储秀宫的秀女儿道:“万岁,要臣女说,这北宫也是个好地方呢,着实清幽。” “那朕就让你住在这北宫如何?” “万岁,您欺负臣女呢!” 小皇帝大笑,笑过之后,才听他道:“云儿,你怎么看?” 梁秀云红了脸,道:“万岁,北宫巍峨,皇家气度,自然是好的。” “你呀,就是这样害羞。淳化,你觉得如何?” “皇家宫苑,自然是好的。” 小皇帝听林招娣一接口,心里就来气:“朕怎么忘记了,淳化,你经常进宫,想必对北宫已经很熟悉了吧?” “回万岁,臣女奉召入宫,并不曾私自到处走动。这次选秀也是臣女第一次来到北宫。也是今日臣女才第一次踏出教习姑姑安排的屋子。” 小皇帝一听就想发火,可是周围这么多的人,他好歹还是忍住了。 梁秀云就站在小皇帝的身边,自然将小皇帝的神情看在眼底。在知道小皇帝讨厌林招娣的时候,梁秀云的第一反映不是吃惊,而是狂喜。 原来万岁心中的人不是林家两位县主,而是我!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发觉了小皇帝对林招娣的不顺眼。在那一瞬间,这些秀女儿们就不着痕迹地跟林家姐妹拉开了距离。 小皇帝道:“对了,这里临近太液池,不如大家都去游湖吧。”说着一马当先就往前走。 梁秀云虽然羞涩,却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头,那一溜儿的秀女儿都跟了上去,林家姐妹反而落在了后头。 林招娣微微侧脸,低声道:“妹妹,你怎么看?” 林黛玉也拿了手里的扇子,挡住了天上的太阳,口中却道:“姐姐,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我们依旧不会空闲呢。只怕再来看我们的人不是来奉承我们的,而是来刺我们的了。” “妹妹可害怕?” “为何害怕?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妹妹这样豁达,我也就放心了。” “姐姐才是呢。” 姐妹两个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最后面往太液池走去。她们也看出来了,小皇帝是有意找茬,如果就这样拒绝了,小皇帝还不知道会找什么麻烦呢,还不如跟在后面,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221 221 皇帝要游湖,自然有画舫备着,可惜,这画舫就那么大,也不可能让所有的秀女都上去。北宫的秀女虽然不多,可是一个不落地都过来了。她们有的是郡主,更不可能将龙船上的位置让给了别人,落了自己的面子。这几位郡主一上去,再加上甚得皇帝心意的梁秀云和小皇帝的贴身太监宫女,就没有几个位置了。 虽然有后备的画舫,可是也比不得这龙船,也容不下剩下所有的人。 林招娣和林黛玉也不想在这秋老虎下玩什么游湖,见那几艘画舫边上围满了人,都不欲凑这个热闹。她们找了个凉亭,让太监们收拾干净了,就坐在了边上。 储秀宫的几个秀女儿,除了梁秀云和那个方才跟小皇帝答话的,其余几个也不敢跟北宫的人抢,见那画舫容不下这么多的人,也回转来。 一个圆圆的脸庞,看着也不过十三岁左右的秀女儿道:“淳化县主,淳安县主,你们不游湖么?” 林招娣笑道:“这秋老虎这么厉害,我可受不了,这不,也拉着我妹妹来这里躲太阳了。” “那我们也能坐么?” “请。” “谢谢两位县主。对了,我姓吴,口天吴,我父亲是庐州知府。” 另外两个也赶紧自我介绍,一个姓周,一个姓韩,却是林招娣的姨娘的族妹。互相厮见过,那吴氏道:“今儿这里可真热闹。” 林招娣笑道:“是啊,端的是好风景呢。” 林黛玉指着湖面上道:“湖上风光好,人在湖中央,却是好风光。” 周氏和韩式一愣,都大笑:“妙妙妙,的确是好风景。” 吴氏道:“淳化县主,我看万岁对那位梁家小姐很有心呢,你就不着急么?” 林招娣一愣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既然是秀女,就由不得我们自己了。” “可是我们都认为姐姐家里会出一位贵人的。” 林招娣道:“身为臣子可不能揣摩圣意。” “可是我家里……” 那周氏轻轻地拉了一把吴氏:“你也十三岁的。也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两位县主,对不住,请两位原谅她年幼不懂事。” 林招娣一愣,道:“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事情的确不是我们该出口的,希望你们能够谨言慎行。” 韩氏道:“这个我们知道,嬷嬷们也会提点我们的。我们只是奇怪而已。按理说,两位县主在太皇陛下身边的日子并不短,可是为什么万岁会这样……我……我……对不起。” 韩氏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低下了头。 林招娣和林黛玉什么都不说。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因为小皇帝想亲政。不想被太皇制肘而已。可是林招娣和林黛玉也看得明白,小皇帝在很多方面都不成熟,还需要加强。这才使得太皇陛下对小皇帝的婚事格外上心。也因为小皇帝的逆反心理,才会对自己姐妹这么不客气。 因为整个林家跟太皇的关系更加亲近一点。 太皇是当今皇帝的亲祖父,中间还夹着上皇,小皇帝也不好过。如果太皇和上皇都坚持要自己姐妹,那么对于小皇帝来说,很可能是他无法接受的。可要是自己姐妹进宫了,也无非是顺治的静妃或者是孝惠皇后那样,成为小皇帝跟自己的父亲祖父斗气的牺牲品。 所以。在看清了小皇帝以后,林招娣才会跟林黛玉那样说,为的。就是摆脱这样的命运。如果成为一国之母,要到自己死后,宫中挂满白幡才能够换回自己的丈夫的心。那么这样的皇后不当也罢。 这是林家姐妹共同的想法。 但是这样的想法她们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再任何人跟前透露。 周氏见林家姐妹都不愿意说,忍不住道:“好啦好啦,这是个人的缘分,在我们投胎之前就已经注定了,又何必说这个呢?你们听说没有,那个给上皇诊治的张熙,明明万岁已经晋升他为从四品的内医正了,可是他依旧去参加了这次的恩科。” 吴氏道:“我也知道啊。我父亲还说,这次的恩科还是万岁特地为他举办的,是大科考呢。我父亲还说,大科考是在职的官员也能够参加的一种考试,比一般的春闱要难多了呢。也难为这位新科状元,居然能够考中会元。” 周氏道:“这有什么的。我还听说啊,因为上皇眼下还离不得他,所以这张熙眼下都在上皇跟前伺候着呢。就是大科考,张熙也是穿着内医正的官袍去参加考试的,这贡院里一出来,又被接进了宫,根本就没有回客栈去。” “真的假的?” 韩氏温柔地笑道:“我看着这个消息十有*便是真的。毕竟,这个张熙眼下还在上皇跟前伺候是事实。” 吴氏道:“韩姐姐,你知道?” 韩氏点点头,道:“上次太上皇后宣我过去,就遇见了张大人。听太上皇后的语气,似乎希望这个张熙能够多在宫里一段时日。上皇的身子还是有些弱呢。” 林招娣道:“怨不得这殿试迟迟没有举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 韩氏刚要接口,就听见湖面上传来喧哗声,原来是有秀女落水了。立刻就有小太监跳下水去救人了,湖面的画舫和湖边上的人都乱成一团。 原来这没有登上画舫的人还不少,除了这凉亭里的五个人以外,还有不少在湖边钓鱼呢。其中有一个秀女儿,手里的鱼竿脱了钩,飞到了画舫上,将其中的一个秀女的脸上划出了痕迹。那个秀女被边上的人一提醒,又一摸脸,看见手里的血,当即就昏倒,往湖里跌了下去。 本来被鱼钩伤到的地方就容易留疤,再被水一泡,说不定就毁容了。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那个秀女至今未醒也说得过去。不过,既然已经毁容了,那么这个秀女儿势必就不能留在宫里,只能回家去了。 还有那个伤了人的秀女儿,也不能留在宫里了。谁让对方是有封爵的呢?断没有轻轻放过的理儿。而且,在湖边钓鱼的秀女儿是储秀宫里的人,她得罪的人却是郡主府的人,只怕她的家里也要难过了。 小皇帝高高兴兴地带着中意的美人游湖,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扫兴的。处置的那些秀女还有伺候鱼竿的宫女太监以后,小皇帝就走了。 看见小皇帝走了,这太液池里的秀女们也三三两两地散了,林招娣和林黛玉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本来,宫女太监们当林家将来一定会出皇后,才这么使劲儿地巴结林家姐妹的,如今一看,万岁中意的另有其人,自然在这日常之中表现了出来。虽然说不上怠慢,可是也没有往日的殷勤周到了。之前两姐妹门前车水马龙变成了如今的门可罗雀。还有御厨房送来的各色点心,也少了许多,也没有以前那么出彩了,偶尔,林招娣还要自己下厨。 因为这宫里能去讨好梁秀云的,都去讨好梁秀云了。 倒是吴氏、周氏和韩氏这三个有空会过来坐一坐,跟林家姐妹说说话,多余的时候,还是林招娣和林黛玉两个对弈消磨时光。 如果换了三年前,自然是各宫娘娘会来邀请秀女们到她们的宫室里面坐坐,可是眼下,上皇的身体还弱着,太上皇后根本就不能放心,亲自伺候着,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召见秀女儿了。 上皇不好,太皇的心情也不会很好。 上面的三位心情不好,太皇和上皇的后宫们倒是安分得很,也不会无故地召见秀女什么的,所以北宫和储秀宫都非常滴安静。 这一点情况,倒是让林招娣和林黛玉放下了对迎春的担心。上皇既然安康,那么迎春就不用死了。不过,在她们看来,迎春的日子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毕竟迎春是上皇病重的时候自请殉葬的,以前没有人说什么,可是眼下却有闲言闲语,说迎春在诅咒上皇,还有留言说迎春拿着自己的孩子搏出位。流言非常低难听,就连林招娣林黛玉都得了消息。 可是越是这样的时候,林招娣和林黛玉越是不能动,不然,让别人抓住了把柄就是她们的错了。 小皇帝的确在等待林招娣林黛玉两个犯错,可惜,林招娣和林黛玉两个都安分得很,而且小皇帝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连食材和薪炭都不给准备。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林家姐妹安如泰山,小皇帝却是越来月焦躁。也就是这个时候,太上皇后发觉了自己儿子不不对劲。 太上皇后也是知道儿子的心结的,也知道林家的重要性。为了自己儿子的位置,太上皇后不得不将经常召见林招娣林黛玉,并在召见林招娣林黛玉的时候,顺便召见别的秀女。 林家的势力不能便宜外人,可是自己的儿子…… 太上皇后纠结了,她只能找时间一一禀告自己的丈夫。 222 太皇也好,上皇也好,都知道,林家偌大的名望,是不能委屈了林家的,可是犯错儿的人不是别人,是嫡嫡亲的孙子是亲儿子,是眼下的一国之君。 太皇已经将那熊孩子叫过去臭骂了一顿,可惜,那个熊孩子根本就是个不听劝的。嘴上应得好好的,可是这背地里,尽冲着林家姐妹去了,把太皇气得前仰后合。 上皇知道不好,不能一味地对自己这个儿子施压。这孩子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可如今毕竟是皇帝了,不能跟以前一样对待。 小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自幼便是皇长孙,在祖父和父亲的庇护下顺风顺水地长大,只有别人顺从他的份儿,哪有他为别人委屈自己的份儿?在他的心中,他的位置是稳稳当当的,又哪里知道下面的椅子被无数人算计着。 就是自己是他的父皇,就是自己还在又如何?自己又不是他一个儿子,他祖父更是儿孙满堂。 绝对不能让宫外的人知道林家姐妹在北宫里并不如意的事儿,还有儿子那边也要找个合适的人选劝一劝,不然,绝对会有大麻烦的。 上皇不用别人提醒,就能够想象得到,现在的北宫是什么个样子。自己的嫡长子虽然不在乎,可是别人可是很在乎林家姐妹的。也许头两天,林家姐妹是会吃亏一点,可是等那些手眼通天之辈得到消息以后,往北宫送的各种东西,绝对能够养活大半个皇宫的人。 上皇从来不会小看这些人。 所以,上皇一面吩咐太上皇后从他们的日常用度里面分出一份来给林家姐妹送去,一面让张熙去找皇帝,好好劝劝小皇帝,不要太任性了。 小皇帝身边的人。不是宫女内侍这些伺候他的人,就是跟他的利益有关隘的亲兄弟堂兄弟们,也只有张熙,一开始就被小皇帝当作了自己人。 张熙原来也以为小皇帝只是孩子心性儿。这才会发作林家姐妹的。他对于林家姐妹的事情也不是非常了解。在他的心中,林家姐妹也不过是重臣家的女儿,因为太皇陛下的关系,才会被册封为县主。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上皇的宣召,更没有想到上皇居然会跟他解释说,其实第一个弄出双季稻的人。并不是那位万家生佛林如海林大人,而是淳化县主,第一个发现红苕的高产并将之推广的人。也是淳化县主的时候。张熙非常吃惊。 在世人的眼里,这些功劳都是林如海立下的,淳化淳安两位县主不过是借着父亲的光,才会如此荣耀。却没有想到,事实却是相反的。 张熙知道,眼下他既然知道了这些,上皇就绝对不会允许他消极怠工的。必须尽快见到皇帝。劝说小皇帝接受淳化县主。 这才符合国家利益和皇室的利益。 好在小皇帝对上皇的病情还是很上心的,每日里必定会将张熙叫到身边,询问上皇的恢复情况。 当听说只要过了这个年就没有大问题之后,小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父皇终于没事儿了。对了,吩咐下去,让下面好好伺候着,不要惹父皇生气,知道了么?如果父皇有个起伏,朕绝不轻饶。” 张熙道:“可是万岁,上皇的心结却是在万岁身上,……” 小皇帝非常干脆地打断了张熙的话,道:“朕身上?父皇时担心朕?原来如此。是不是父皇让你来游说朕,让朕对林家那个丫头好一点儿?” “万岁知道了?” “有什么不知道的?”小皇帝哼了一声,道,“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皇祖父也好,父皇也好,提起那个谁谁谁,都会说她如何如何出色如何如何好。父皇也好,皇祖父也好,总是用无数的溢美之词来形容她。反倒是朕,这个不好那个不行,就好像朕处处比不上她,样样不如她。朕讨厌她。” 邻居家的那个谁谁谁,对于所有的孩子来说,都是个阴影,就是张熙,小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噩梦。如果不是他已经是解元了,只怕他也不能摆脱这个噩梦。但是小皇帝似乎还陷在这个噩梦里面。 只听见小皇帝道:“你应该知道,朕已经对她们够客气了。如果朕是那种阴狠之人,林家那两个丫头又哪里会这样逍遥?要知道,如今被暗地里嘲笑的人可是我呢!这历朝历代,被君王算计的皇后会少么?刘秀的沛太后,那还是他的原配呢,刘秀借着沛太后娘家的三十万人马得到了天下,转头就把沛太后的舅父给杀了,到了后来,沛太后不但被废去了皇后之位,连她的儿子们都死于非命。还有唐高宗李治,当初贞观年间,国库空虚,唐太宗拿不出粮食来赈济灾民,就拿自己的嫡子李治作抵押向太原王氏借粮食。等李治登基以后,自然视这段往事为耻辱,王氏最后还不是被废了?不要忘记了,大唐皇宫里面,皇后的排场有多大,照顾公主的宫人又有多少。如果说王皇后探望小公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会相信么?骗鬼去吧!还不是李治指使的!你仔细想想,这可是历代君王呢!” 小皇帝气得连朕都不说,直接称我了,可见这真正刺到他了。 张熙是读书人,怎么会不熟悉这些历史呢?相比较而言,小皇帝说的也是事实,皇后不过是个靶子而已。从这个方面上来看,小皇帝对林家姐妹恶形恶状,其实已经是很客气了。 张熙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才道:“可是万岁,太皇和上皇那里……” 小皇帝道:“反正朕就是不想林家那两个进宫来。” “那么,那个梁家小姐……” “无所谓,朕对皇后的位置上坐着哪个女人,朕都不在乎,朕只是不喜欢看到林家的那两个丫头中的任何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 张熙一愣,他看着小皇帝年轻的脸,半天才道:“万岁,其实您的心里是很珍惜淳化县主和淳安县主的吧?” 小皇帝的脸马上涨红了:“什、什么话,朕哪有。” 小皇帝急匆匆地让张熙回去了,自己则回到了御书房,却是在御书房里坐了一个下午,都没有动。 虽然宫禁森严,可是小皇帝和张熙的谈话对于那些手眼通天之辈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太皇和上皇都很高兴小皇帝最后的反应:看来这个混小子根本不是对林家丫头不满,而是害羞了啊。 上皇为了林家姐妹给小皇帝施压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北宫和储秀宫。一时之间,林家姐妹的院子里比她们刚进宫的那会儿更加热闹了,而另一方面,储秀宫里却是翻了天。 梁家小姐就一宿没睡,睁着眼睛,对着月亮,独坐到天亮。 本来,梁家小姐进宫之前,她父亲好歹也叮嘱过她,低调、安分地走完全场,然后等着回家。毕竟林家姐妹几乎已经是内定了的皇后了,没有必要跟林家姐妹去争去抢。 如果是以前的梁秀云,她一定会听从父亲的安排,可是眼下却不行。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常跟着小皇帝出游,导致了她不可能嫁给别人了。也就是说,她除了进宫,已经别无它途了。 太皇和上皇向皇帝施压的消息传来,梁秀云就呆住了。 她忘记了小皇帝的婚事不是君王一个人能够决定的,要综合方方面面的因素。就是自己得君王的心,最多也只能做一个宠妃,想成为皇后,根本就不够。 想来想去,也只好自己先低头,想办法跟林家姐妹打好关系。 毕竟北宫那边的秀女们都是有封爵的,总不好又封爵的先跟没有封爵的行礼吧?那也不符合国法。 听说梁秀云要去北宫,储秀宫里也震了三震。 对于她们来说,梁秀云得了圣心,她们也跟着水涨船高,伴驾数次。 宫里跟外面可不同。外面讲究的是嫡庶,可是这宫里,最重要的还是圣宠。什么家世、什么身份都比不得圣眷在身来的重要,就是千娇百媚、三千宠爱在一身,也比不得一个争气的肚子。尤其是眼下,当今万岁的后宫空虚,除了两个宫人出身又不得宠的贵人之外,上至皇后下至妃嫔,都空着呢。只要进宫得早,又早早地生下儿子,将来的事情,谁都不好说。 可是就因为一个封爵,北宫的那些人,一进宫就是主子,是一宫主位,而她们,除非现在就让皇帝记住了,否则,即便是进宫了,也只能从贵人开始慢慢地往上面爬,叫她们怎么能够甘心? 要知道这宫妃承宠,也是跟各人的位份相关的。位份高一点的,自然能够在圣驾边上的时间多一点,甚至每个月还有固定承宠的日子;位份低的,则很可能一年到头,就只有那么几天能够见到皇帝的面,如果是这样,她们又如何生下皇嗣,又如何荣宗耀祖呢? 听说梁秀云要去北宫,储秀宫里的这些秀女们都聚集在了梁秀云的院子里。 223试探 223 太皇也好,上皇也好,都知道,林家偌大的名望,是不能委屈了林家的,可是犯错儿的人不是别人,是嫡嫡亲的孙子是亲儿子,是眼下的一国之君。 太皇已经将那熊孩子叫过去臭骂了一顿,可惜,那个熊孩子根就是个不听劝的。嘴上应得好好的,可是这背地里,尽冲着林家姐妹去了,把太皇气得前仰后合。 上皇知道不好,不能一味地对自己这个儿子施压。这孩子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可如今毕竟是皇帝了,不能跟以前一样对待。 小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自幼便是皇长孙,在祖父和父亲的庇护下顺风顺水地长大,只有别人顺从他的份儿,哪有他为别人委屈自己的份儿?在他的心中,他的位置是稳稳当当的,又哪里知道下面的椅子被无数人算计着。 就是自己是他的父皇,就是自己还在又如何?自己又不是他一个儿子,他祖父更是儿孙满堂。 绝对不能让宫外的人知道林家姐妹在北宫里并不如意的事儿,还有儿子那边也要找个合适的人选劝一劝,不然,绝对会有大麻烦的。 上皇不用别人提醒,就能够想象得到,现在的北宫是什么个样子。自己的嫡长子虽然不在乎,可是别人可是很在乎林家姐妹的。也许头两天,林家姐妹是会吃亏一点,可是等那些手眼通天之辈得到消息以后,往北宫送的各种东西,绝对能够养活大半个皇宫的人。 上皇从来不会小这些人。 所以,上皇一面吩咐太上皇后从他们的日常用度里面分出一份来给林家姐妹送去,一面让张熙去找皇帝,好好劝劝小皇帝,不要太任性了。 小皇帝身边的人。不是宫女内侍这些伺候他的人,就是跟他的利益有关隘的亲兄弟堂兄弟们,也只有张熙,一开始就被小皇帝当作了自己人。 张熙原来也以为小皇帝只是孩子心性儿。这才会发作林家姐妹的。他对于林家姐妹的事情也不是非常了解。在他的心中,林家姐妹也不过是重臣家的女儿,因为太皇陛下的关系,才会被册封为县主。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上皇的宣召,更没有想到上皇居然会跟他解释说,其实第一个弄出双季稻的人。并不是那位万家生佛林如海林大人,而是淳化县主,第一个发现红苕的高产并将之推广的人。也是淳化县主的时候。张熙非常吃惊。 在世人的眼里,这些功劳都是林如海立下的,淳化淳安两位县主不过是借着父亲的光,才会如此荣耀。却没有想到,事实却是相反的。 张熙知道,眼下他既然知道了这些,上皇就绝对不会允许他消极怠工的。必须尽快见到皇帝。劝说小皇帝接受淳化县主。 这才符合国家利益和皇室的利益。 好在小皇帝对上皇的病情还是很上心的,每日里必定会将张熙叫到身边,询问上皇的恢复情况。 当听说只要过了这个年就没有大问题之后,小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父皇终于没事儿了。对了,吩咐下去,让下面好好伺候着,不要惹父皇生气,知道了么?如果父皇有个起伏,朕绝不轻饶。” 张熙道:“可是万岁,上皇的心结却是在万岁身上,……” 小皇帝非常干脆地打断了张熙的话,道:“朕身上?父皇时担心朕?原来如此。是不是父皇让你来游说朕,让朕对林家那个丫头好一点儿?” “万岁知道了?” “有什么不知道的?”小皇帝哼了一声,道,“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皇祖父也好,父皇也好,提起那个谁谁谁,都会说她如何如何出色如何如何好。父皇也好,皇祖父也好,总是用无数的溢美之词来形容她。反倒是朕,这个不好那个不行,就好像朕处处比不上她,样样不如她。朕讨厌她。” 邻居家的那个谁谁谁,对于所有的孩子来说,都是个阴影,就是张熙,小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噩梦。如果不是他已经是解元了,只怕他也不能摆脱这个噩梦。但是小皇帝似乎还陷在这个噩梦里面。 只听见小皇帝道:“你应该知道,朕已经对她们够客气了。如果朕是那种阴狠之人,林家那两个丫头又哪里会这样逍遥?要知道,如今被暗地里嘲笑的人可是我呢!这历朝历代,被君王算计的皇后会少么?刘秀的沛太后,那还是他的原配呢,刘秀借着沛太后娘家的三十万人马得到了天下,转头就把沛太后的舅父给杀了,到了后来,沛太后不但被废去了皇后之位,连她的儿子们都死于非命。还有唐高宗李治,当初贞观年间,国库空虚,唐太宗拿不出粮食来赈济灾民,就拿自己的嫡子李治作抵押向太原王氏借粮食。等李治登基以后,自然视这段往事为耻辱,王氏后还不是被废了?不要忘记了,大唐皇宫里面,皇后的排场有多大,照顾公主的宫人又有多少。如果说王皇后探望小公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会相信么?骗鬼去吧!还不是李治指使的!你仔细想想,这可是历代君王呢!” 小皇帝气得连朕都不说,直接称我了,可见这真正刺到他了。 张熙是读书人,怎么会不熟悉这些历史呢?相比较而言,小皇帝说的也是事实,皇后不过是个靶子而已。从这个方面上来,小皇帝对林家姐妹恶形恶状,其实已经是很客气了。 张熙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才道:“可是万岁,太皇和上皇那里……” 小皇帝道:“反正朕就是不想林家那两个进宫来。” “那么,那个梁家小姐……” “无所谓,朕对皇后的位置上坐着哪个女人,朕都不在乎,朕只是不喜欢到林家的那两个丫头中的任何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 张熙一愣,他着小皇帝年轻的脸,半天才道:“万岁,其实您的心里是很珍惜淳化县主和淳安县主的吧?” 小皇帝的脸马上涨红了:“什、什么话,朕哪有。” 小皇帝急匆匆地让张熙回去了,自己则回到了御书房,却是在御书房里坐了一个下午,都没有动。 虽然宫禁森严,可是小皇帝和张熙的谈话对于那些手眼通天之辈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太皇和上皇都很高兴小皇帝后的反应:来这个混小子根不是对林家丫头不满,而是害羞了啊。 上皇为了林家姐妹给小皇帝施压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北宫和储秀宫。一时之间,林家姐妹的院子里比她们刚进宫的那会儿更加热闹了,而另一方面,储秀宫里却是翻了天。 梁家小姐就一宿没睡,睁着眼睛,对着月亮,独坐到天亮。 来,梁家小姐进宫之前,她父亲好歹也叮嘱过她,低调、安分地走完全场,然后等着回家。毕竟林家姐妹几乎已经是内定了的皇后了,没有必要跟林家姐妹去争去抢。 如果是以前的梁秀云,她一定会听从父亲的安排,可是眼下却不行。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常跟着小皇帝出游,导致了她不可能嫁给别人了。也就是说,她除了进宫,已经别无它途了。 太皇和上皇向皇帝施压的消息传来,梁秀云就呆住了。 她忘记了小皇帝的婚事不是君王一个人能够决定的,要综合方方面面的因素。就是自己得君王的心,多也只能做一个宠妃,想成为皇后,根就不够。 想来想去,也只好自己先低头,想办法跟林家姐妹打好关系。 毕竟北宫那边的秀女们都是有封爵的,总不好又封爵的先跟没有封爵的行礼吧?那也不符合国法。 听说梁秀云要去北宫,储秀宫里也震了三震。 对于她们来说,梁秀云得了圣心,她们也跟着水涨船高,伴驾数次。 宫里跟外面可不同。外面讲究的是嫡庶,可是这宫里,重要的还是圣宠。什么家世、什么身份都比不得圣眷在身来的重要,就是千娇百媚、三千宠*在一身,也比不得一个争气的肚子。尤其是眼下,当今万岁的后宫空虚,除了两个宫人出身又不得宠的贵人之外,上至皇后下至妃嫔,都空着呢。只要进宫得早,又早早地生下儿子,将来的事情,谁都不好说。 可是就因为一个封爵,北宫的那些人,一进宫就是主子,是一宫主位,而她们,除非现在就让皇帝记住了,否则,即便是进宫了,也只能从贵人开始慢慢地往上面爬,叫她们怎么能够甘心? 要知道这宫妃承宠,也是跟各人的位份相关的。位份高一点的,自然能够在圣驾边上的时间多一点,甚至每个月还有固定承宠的日子;位份低的,则很可能一年到头,就只有那么几天能够见到皇帝的面,如果是这样,她们又如何生下皇嗣,又如何荣宗耀祖呢? 听说梁秀云要去北宫,储秀宫里的这些秀女们都聚集在了梁秀云的院子里。 224似曾相识 看着胡倩那双貌似天真的眼睛,林招娣忍不住想起了另外一张天真娇憨、嘴巴里面总是冒出戳人心肺的话的脸庞来,在听到这胡倩再次否定了自己的话之后,林招娣意味深长地笑了。 “那我就不知道还有哪个能够让史大姑娘如此挂心,又能够让胡小姐如此记挂,特地来我北宫跟我说这个了。” 胡倩道:“淳化县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呢。那我就这样说吧,你那位亲舅舅不是还有一个嫡出的儿子么?” 林招娣愣了愣,道:“原来是他。可是我不知道此人有什么地方需要别人如此牵挂的。按理说,此人今年已经十五岁,马上就是十六岁了。如果到外头找活计,也不至于被人嫌弃年纪小,不收留他。即便是放不下身段,也可以给人抄书写信为生。我记得很清楚,当初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外祖家为他专门请了一位先生,从小到大,他手边的笔墨纸砚各种书籍从来都不缺,不像他的弟弟和侄儿,一个是庶出,一个年幼,还没有来得及3读书识字,就被牵连了去。” 胡倩道:“怎么,这人读过书,他的庶弟和侄儿反而不曾读过书?” “我们姐妹先是守孝,没多久就回了自己家,外祖家的事情实在是不清楚,倒是听表姐,哦,也即是如今的顺太嫔娘娘偶尔说笑间提起过一次,说是家里的长辈们经常会为了二房那个嫡子的事儿闹得不开心。顺太嫔娘娘的父亲倒还好,可那人的父亲就经常被自己的母亲骂得满头包。作为父母,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出息的,可是作为祖母,未免太过溺爱孙儿,略有不顺,便大骂不孝子。还嚷着要带着孙儿回南面去。那人自己不读书也就罢了,却惺惺作态,弄得祖母和父亲经常起龌龊,还连累得自己的弟弟和侄儿都不能读书。顺太嫔娘娘每每说到自己的弟弟也受了牵连,就掉眼泪,为此,还特地求到我们姐妹这里,请我们姐妹帮忙想办法,把弟弟送到外头的学堂里面呢。也亏得表弟是个吃得起苦的,我记得那个时候。顺太嫔的弟弟才六岁吧,居然每天丑时就起来了,然后温习功课。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坐一个时辰的车去外头的学堂读书。真难为他小小年纪,居然风雨无阻地坚持下来了,也从来不会喊幸苦。” 梁秀云道:“原来这荣国府还有这么多的事情,顺太嫔娘娘也真是不容易。” 林招娣道:“是啊。说起来。顺太嫔娘娘在家里也很不如意。母亲是填房,身份也差一点,那个时候,偌大的荣国府上上下下规矩全都乱了,连正经的爵爷在府里也没有多少威信,更不要说作为填房的将军夫人和顺太嫔娘娘了。即便是明知道顺太嫔娘娘是要参选的。可是也从来度没有人说要给顺太嫔娘娘请位嬷嬷好生指点一番。更让人无语的是,顺太嫔娘娘的年纪也不小了,那荣国府里也不知道避讳些个。后来还是顺太嫔娘娘的父亲看不过眼,想办法将顺太嫔娘娘送到我们家来。不然啊,以荣国府的当时的混乱,顺太嫔娘娘的名节可就……” “可是女孩子的乃是她们的性命,也是家族的脸面呢。怎么就没有人在乎么?” “不然呢?你以为那位贾史氏最看重的嫡嫡亲的大孙女为什么自打进宫以后,就泯灭于众人之间?听说她们家这一辈里头就属这个最大的最出彩了。容貌出色且不说,这风度和才学什么的,更是花了大力气特别教养出来的。” 梁秀云和胡倩连连点头:“难怪呢。” 胡倩道:“原来如此。我听教习姑姑们说,顺太嫔娘娘无论是气度还是才气都比不得她的堂姐,可是最后上位的还是刚进宫的顺太嫔娘娘。原来我还以为顺太嫔娘娘是踩着自己的堂姐上位的,却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林招娣道:“是啊。说来顺太嫔娘娘也可怜,正经的闺学是到了我们家以后才开始的,之前在自己家里根本就没有人教过。” 胡倩道:“算了,顺太嫔娘娘毕竟是上殿,我们也不好多说。倒是那个二房的嫡子,姑且这样叫他吧。听史大姑娘说,这人过得很不如意呢。” 林招娣道:“史大姑娘与其说是跟着叔叔婶婶过的,还不如说是跟着姑祖母长大的。毕竟她的父亲才是上一代的保龄侯。也正是因为这个,史大姑娘跟自己的叔叔婶婶总是有隔阂,总是亲近不起来。她的姑祖母养孩子的法子,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都是放养的,在我们姐妹还没有进京的时候,还曾经给剩下孙女们请过先生,也不过教姑娘们认两个字,多的就没有了。我们还没有出孝,这位先生就走了,后来荣国府里就再也没有给姑娘们请过先生了。这史大姑娘跟着自己的姑祖母以后,除了诗之外,女红、规矩、礼仪、律法、管家,什么都没有学,就学会了耍嘴皮子。” 说着林招娣就摇了摇头,似乎很无奈。 说话和待人接物,最是能够给人好印象的。史湘云跟着长辈们出去应酬惯了,在这一方面从来不会差,最是讨人喜欢的。 可是女孩子光会说话就够了么?当然不够。跟史湘云走近了以后,就会觉得这个女孩子其实也很浅薄的,也不知道好歹。不过是长辈们拘着她的性子,她也唧唧歪歪的,还跟外人哭诉自己的委屈,却不知道大人们最是讨厌这样的女孩子。 也亏得史湘云的叔叔婶婶对家里的名声还上心,不然,就史湘云那个样子,就是没了,也不过是一句夭折的事儿。 胡倩道:“怪道呢。上回我见到她,听她说起家里的事情,她就红了眼皮子,说她很累,经常做女红做到很晚。我还奇怪着呢。她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她一个小姑娘做针线贴补家用,更不要说,她就打络子还可以。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亏我哈当了真,觉得她真不容易。” 梁秀云道:“是啊,做女红的确是个磨练性子的好办法。表妹,你也该好好磨磨性子了。也省得家里天天为你担心。” 胡倩道:“哎呀,表姐,你快别说了,你也知道我做针线最是没天分的。那针啊,就知道往我的手指头上跑,就是我想尽了办法,也没用呢。听说淳化县主女红厉害,还请你多教我一点才好。” 林招娣道:“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缝缝补补略快一点,说白了,也不过是手熟而已。如果说绣花,那就不成了。但凡看过我的绣品的人都说,我绣出来的东西,匠气得很,一点灵气都没有。我都不好意思将之装裱起来。” 胡倩道:“为什么?” “大概是习惯了。就拿绣花瓣来说吧,每一针每一线都要错落有致,才会有晕染一般的效果,可是我绣起来的,每一针的长短都是一模一样的,要有人提醒才会发觉自己修错了。可是没过多久,又会重犯。一来二去的,这绣出了图案自然就没法儿看了。” 胡倩道:“虽然如此,可是好歹比我好一点,我就会打络子,至于绣花,那就不成了。反正小小的三寸见方的图案,最后变出花儿来的,绝对不是我绣上去的线,而是我的血。” 林招娣忍不住笑道:“那可怎么好?难不成,你就不做针线了。那可不成呢。” 胡倩道:“为什么我是女孩子,我才不要绣花呢。我喜欢骑马、喜欢打猎、喜欢烧烤,才不喜欢绣花呢。” 林黛玉忍不住道:“怎么,胡姐姐也喜欢打猎么?” 胡倩道:“是啊,怎么,你也喜欢?看你这么斯斯的,可不像是个会骑马的。” 林黛玉道:“胡姐姐,你可别小看我。我在庄子上也经常骑马的,还射中过兔子。” “那感情好。等将来有机会,一定我一定约你一起去打猎。” 林黛玉道:“那好啊。我的踏雪可是姐姐特地给我找来的良驹,跟姐姐的枣红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马。我还养了一群细犬,可是打猎的好帮手。” “真的?” 说起细犬,胡倩也来劲儿了,她坐到林黛玉身边,跟林黛玉说起细犬的事儿来。这不说还好,两个人居然有很多相同的喜好,喜欢同样的诗词、喜欢同样的琴谱,用同一种式样的琴,同样喜欢打猎,养着同样的狗。 这两个叽叽喳喳地坐在了一起,倒是边上的梁秀云跟林招娣相视一笑。 林招娣可以确定,这个胡倩跟史湘云的确有点相像,不过因为父母双全,倒是不会跟史湘云那样算计得厉害,倒是梁秀云这个人,看着端庄大方,却偏偏跟胡倩这样的人一起出入,胡倩对她似乎还很信服,希望不是薛宝钗那样的人。 225寻根究底 林招娣在心底暗自揣度,梁秀云也一样在边上暗暗地打量着林招娣。冰@火!中 对小皇帝情根深种的梁秀云来说,林招娣就是她心里最大敌人,因为林招娣的背后拥有太皇、上皇、太上皇后以及天下百姓们的支持,就是梁相,在此之前也是支持林招娣上位的。 梁秀云很清楚,即便是自己中了万岁的意,自己的祖父也不过是中立、两不相帮而已,根本就不会站到自己这边,自己除了君王的宠爱之外,什么都没有。 梁秀云的感觉糟透了。 偏偏是这样的她,还要面对眼下气定神闲的林招娣,更是让她坐立难安。 绯红的脸颊,犹豫的眼神,和面对自己的打量的不自在,林招娣很肯定,这是一个怀春的少女,而让这个少女面临眼下的情景的,自然是年轻的君王。 也是梁秀云的道行不够深,也是小皇帝的行为太过火,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因为得宠,自然有的是人偷偷地给林招娣报信,结合梁秀云现在的样子,林招娣很确定,梁秀云对小皇帝动心了。如果梁秀云真的是薛宝钗那种类型的女孩子,那么只要拿出自己并不那么重要,对方却很需要的东西就可以了,绝对能够让对方照着自己的路子走。 可惜,眼下指婚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就是林招娣也不知道自己的另外一半会是哪一个,如果林招娣的未来真的是要进宫的,那么作为同样不缺家世和名望的左相和右相家的姑娘,林招娣和梁秀云就有得磨了。 世事弄人,眼下林招娣和梁秀云还不可能成为好友,只能加倍小心,见招拆招了。 林招娣见梁秀云似乎还有些尴尬。便笑道:“梁小姐,这是我们家特制的茉莉云茶,请尝尝看。” 梁秀云道:“淳化县主的茶乃是太皇陛下亲口夸赞过的,自然是好的。” “哪里,请。” 梁秀云轻轻地端起茗碗,微微抿了一口。看着梁秀云的神情,林招娣微微一笑,也端起了茗碗。 放下了茗碗,才听得梁秀云道:“说起来,我与县主还是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用茶呢。” 林招娣道:“是啊。你我二人,之前从来都不曾见过面,姐姐却让我觉得很眼熟。也许这便是你我二人的缘分呢。” 梁秀云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县主这样出色的人物,如果我之前见过县主的话,一定不会忘记的。” “姐姐未免太可气了。除了父母给的这张皮,淳化可不觉得自己有出色到让姐姐印象深刻的地步。” “淳化县主未免谦虚了。不说别的。就说县主的容貌人品,乃是一等一的出挑,这天底下能够胜得过县主的人可是凤毛麟角呢。淳安县主倒是能够跟县主一教高下,可是我就不成了。” 林招娣看了看林黛玉和胡倩那边,见林黛玉和胡倩都没有注意到她们二人,这才细声细气地道:“梁姐姐真是客气了。花容月貌又如何。这宫里自古以来就不缺倾国倾城的美人。容貌再好,如果上殿不喜欢也是白搭不是么?倒是姐姐,平和中正。最是让人舒服的。看来姐姐的好消息不远了呢。” 听见林招娣的话,梁秀云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她跟小皇帝游湖的事情来。她红了脸,道:“县主取笑了。” 林招娣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梁丞相老成持重。不愧是一国首辅,父亲曾经说过。这些年来,朝廷能够风平浪静,也多亏了丞相大人呢。” 梁秀云吃不准林招娣这样说的意义,但是对方恭维自己的祖父,她自然也要客气几句:“哪里哪里。如果祖父听见林大人如此之高的评价只怕要喜于言表了呢。祖父曾经说过,江南弊病能够一扫而光,要多亏了林大人的雷厉风行呢。” “哪里哪里。要我说,还是梁丞相过誉了呢。谁不知道,那些贪脏枉法的盐商们的确落了法网,可是正因为父亲的手段过于强硬,不少地方的百姓生活还是受了影响,很多百姓连吃盐都成了问题。如今朝廷还在为这事儿头疼呢。如果当初这事情到了丞相的手里,不但会如春风拂面一般,轻轻巧巧地解决,百姓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太多的波折吧?” 梁秀云道:“还是县主看的明白,我就不成了,只知道人云亦云。” 林招娣又端起了茗碗,微微抿了一口。 梁秀云道:“听说右相大人将女儿当成男儿一般养大的,如今一看,果然如此。若论时事,恐怕我就不成了。” 林招娣笑笑道:“看姐姐说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乃是我们林家的家训,淳化作为林家的女儿,自然是应该听从祖训的。” 梁秀云道:“县主家里果然是世家风范。只是,我听说自大金陵的那些人家被收拾了以后,金陵也很不稳当呢,就是扬州那边,也不安定。祖父为此可是发愁了好些日子呢。” 林招娣道:“我幼时曾经在扬州住过,对扬州的事情也有所了解。扬州虽然繁华,人口鼎盛,可是这人口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盐商及其下属随从,剩下的那一部分,自然是十里烟花了。那么多的盐商因为偷税漏税而落网,这些人又喜欢逗留在风月之地,留下一群老实人,扬州自然是看着冷清了些。” “是这样么?我倒是不知道呢。那金陵也是如此么?” “金陵跟扬州自然是不一样的。如果说,扬州是商人的天下,弥漫着铜臭海盐和胭脂水粉的味道,那么金陵拥有的是六朝古都的尊贵。可惜,金陵即便是六朝古都,是本朝的陪都,却被一群自命不凡的人拿捏在手里,以为天高皇帝远就能够由着他们为所欲为,却不知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他们只是皇家的臣子也永远只可能是皇家的臣子,皇家能够赐予他们荣华富贵,自然可以收回。朝廷之前一直容忍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冒犯底线,或者说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冒犯了底线而已。” “可是他们已经落网了,为什么金陵还是那么乱?” 梁秀云的眼底闪过一丝坚持,这个答案,她今天一定要知晓。 林招娣笑笑,道:“之前朝廷不知道他们已经冒犯了底线,但是他们犯下的别的过错,朝廷还是知道的。朝廷之所以没有动他们,不过是因为法不责众,也因为朝廷在权衡。现在,那些狐假虎威的世家落网了,为虎作伥的家奴们也被发卖了,可是跟这些世家们有自己的世交一样,这些家奴们也有自己的人脉。这些家奴们能够做下那么多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主家的权势,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能够借用到主家的人脉,还因为有无数的地痞无赖被他们驱策、为他们冲锋陷阵。现在这些家奴们跟着他们的主家们一起倒霉了,原来跟着这些家奴为非作歹的地痞无赖们自然少了一个不劳而获的机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自然是老实的,可是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风声已经过去了,他们自然要出来蹦跶一下。” 梁秀云道“原来如此。刚开始的时候,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在里头。只是这样的情形长此以往,似乎也不好呢。” “人都是健忘的。只要朝廷派一位手段高明的知府坐镇金陵,过个一两年,自然无事。” “说的也是呢。” 梁秀云见林招娣似乎没有疑心,也放下了一桩心事。她略略缓和的心情,跟林招娣说起了别的事故。 梁秀云跟胡倩并没有在北宫呆很久,很快就回去了。 没两天,林招娣和林黛玉就听说了梁秀云被皇帝夸赞,并得了很多东西的事情。隔天,又听说,大长公主的女儿跑去找小皇帝,结果被小皇帝数落了一顿,没多久,就有话说,梁秀云从林招娣这边套了话,然后去小皇帝那边讨好,得到一大堆的赏赐。而嘉慧郡主则是去找梁秀云理论,才被小皇帝数落的,还被冠上了没有容人之量的帽子。可怜嘉慧郡主被人送回来以后,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天。 事情发生以后,北宫的秀女们个个义愤填膺,就是林招娣林黛玉也再三去探望嘉慧郡主。 如此奇耻大辱,嘉慧郡主忍不住问林招娣为什么。 林招娣看着嘉慧郡主道:“郡主,这样的事情,一般的闺阁女子是不会打听的,那边会问,自然是有人想知道。在这个皇宫里面,还有谁会想知道这样的事情呢?淳化会据实以答,原因就在这里。至于郡主问我怨不怨,淳化只能说,淳化是朝廷的县主。如此而已。” 听了楼主到底解释,北宫的人都默默不语,却越发讨厌起了储秀宫那边的人。北宫这边的秀女原来就是天之骄女,各个跟皇家都沾亲带故的,就是跟皇家没有关系的,家里在太皇上皇跟前很有面子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北宫跟储秀宫这边越发硝烟弥漫了。 226祸水东引 当嘉慧郡主被当今皇帝训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梁秀云就知道不好。冰@火!中 此事原来就是她做得不厚道。 小皇帝为了江南的事情烦心,她不知道江南的事儿,就问了林招娣,然后把从林招娣那里问来的事情告诉了小皇帝,得到了君王的赏赐。 本来如果别人不知道她请教了林招娣姐好了,或者说,她在将事情呈报给君王的时候,把答案是从林招娣那边得来的事情一并告诉君王那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可是偏偏她请教林招娣的事情被北宫的那些人知道了,偏偏她还没有在君王面前提起自己是得了林招娣的指点。 梁秀云的心情就不用多说了。 这天储秀宫里的秀女们都集中在了梁秀云的屋里叽叽喳喳的,让梁秀云更加不好受了:“这原来就是我的错,却累得嘉慧郡主受了委屈,我……我……” 看着梁秀眼睛红红的样子,却碍于宫规,不能落泪的样子,同屋的女孩子都不好受。 其中一个圆脸的中等个儿的女孩子马上就道:“梁姐姐,这事儿怎么能够说成是你的错呢?北宫的那些人,我们还不知道么?一副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的样子。她们也是嫉妒姐姐得了万岁的宠而已。” 隔壁屋里的杨小姐马上就道:“好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我哪里说错了?” 边上一个人马上就道:“你当然说错了,许国大长公主殿下的嘉慧郡主,别人不知道,我们好不知道?虽然许国大长公主跟上皇不是一母同胞,可是当不得跟上皇的感情很好。嘉慧郡主参加选秀,原来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许国大长公主早就看中了人选,就等着赐婚了呢。人家嘉慧郡主根本就犯不着嫉妒。” “那她为什么做这么多余的事情?没事儿跑去让万岁刷一顿。她明明知道万岁中意梁姐姐的。” “谁知道呢。如今这宫里可不止当今一位主子在。” 那圆脸的秀女看看梁秀云。再看看屋里或站或立的女孩子们,叹了口气,道:“梁姐姐也不容易,不过是得了万岁的眼,就有那么多的人等着梁姐姐犯错儿。” 那杨氏道:“说起来,我也糊涂呢,梁姐姐,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得了万岁的赏,又是因为什么。让嘉慧郡主的意见那么大,不惜面君、触怒龙颜,也要说出来。方才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好不糊涂呢。” 屋里很多的秀女都跟着点头。 她们也糊涂呢。 她们只知道梁秀云得了赏赐,而嘉慧郡主被责罚了,至于其中的原因,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来看梁秀云,梁秀云又只知道抹眼泪。倒是跟梁秀云一屋子的秀女,一面为梁秀云说话,一面笑话北宫那边这次丢了大脸。 一直站在梁秀云身边,身着大花斜襟褙子,内衬宝蓝衬里,水蛇腰、削肩膀。瓜子脸蛋的女孩子马上就道:“我知道一点点,也不比你们知道得多了多少去。听说嘉慧郡主在万岁面前说什么,梁姐姐拿着别人的东西得了好还卖乖什么的。说得有些不好听。内侍那边传话过来以后,梁姐姐就掉了一天的眼泪。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那我就不知道了。” 站在杨氏边上的一位萧姓秀女微微迟疑了一会儿,道:“拿着别人的东西得了好?难道北宫那边认为梁姐姐是拿了她们那边的人的东西了不成?” 屋子里嗡嗡声一片。 一个尖下巴的秀女道:“鄙姓颜,跟胡倩是同一间屋子的。我记得很清楚,头两天。梁姐姐跟着胡倩一起去了北宫那边,隔天,梁姐姐再次得到了万岁的召见,然后梁姐姐就得了万岁的赏赐,再来,就是今天,嘉慧郡主没脸,被万岁数落的事儿了。胡倩曾经说过,那天,她跟着梁姐姐是去求见淳化县主和淳安县主的。胡倩回来以后,还说了很多有关淳安县主的话,还说淳安县主是个极好的人。难道是因为这个么?” 马上就有人叫道:“快叫胡倩来,问问那天在北宫,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颜小姐马上就道:“可是胡倩现在不在,她去北宫找淳安县主了。” “难道这事儿是胡倩跟北宫那边说出去的?自从那天以后,胡倩倒是经常去北宫那边呢。她也不怕风大!” 颜小姐马上就道:“可是这跟胡倩又有什么关系?胡倩还小呢,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你们也不要忘记了,北宫那边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公主府郡主府里出来的,这宫里有的是讨好她们的人,还需要胡倩走漏了风声?” 屋里又是一通叽叽喳喳的声音。 马上就有人道:“可是梁姐姐这个样子,胡倩却不在,未免太凉薄了一点。好歹,她也是梁姐姐的表妹。” “就是表妹又如何,到底是两家人,一个姓梁,一个姓胡。如果梁姐姐失了圣心,胡倩就可以踩着梁姐姐上去了。” “你胡说什么呀!胡倩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你少来在这里挑拨离间的。” “就是就是。” 胡倩天真烂漫,她屋里的人自然也喜欢跟她来往,自然也愿意为她说话,而且,梁秀云这样出风头,嫉妒她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屋里吵得厉害。 杨氏非常不高兴,道:“够了,你们听听你们说的话,嗯?现在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你们就弄得好像梁姐姐一定从淳化淳安两位县主那里得到什么,而且胡倩一定泄露了机关一样。胡倩的事儿,我们且不说,问题是梁姐姐那天到底说了什么,又跟淳化淳安两位县主说了什么,这才是第一步。” 大家的眼神一下子都集中在了梁秀云的身上。 梁秀云无法,只得道:“那天,我跟胡倩去北宫,以开始说的不是我们自己的事儿。胡倩在家很得宠,跟京里很多闺秀都有来往,比较得她的缘的,就是史家大姑娘。” “就是前保龄侯留下来的那个女儿?史家这一代的嫡长女?” “就是她。”梁秀云道,“这个史大姑娘跟胡倩交好,在家里过得很不如意,还担心别人。胡倩觉得这孩子是个好的,就去问淳化淳安两位县主,为什么不多照顾亲戚一点。” 马上就有一个秀女道:“我听说,淳化淳安两位县主被连累,自己姐弟几个都成了庶出且不说,就是林家这一支都成了小宗了。” 屋里立刻叽叽喳喳成一片。嫡系宗枝,可是每一家每一户都非常看重的。嫡系宗枝跟分支旁支不一样,大宗跟小宗也不一样。作为世家女,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这里头的章了。 忽有一个秀女道:“不,不对啊。我父亲做过苏州知府,所以我知道一点。据说林家京师这一支,因为人丁单薄,虽然早就跟姑苏那边分了宗,可是早就是小宗了。听说他们家的子孙日后还是要归葬姑苏那边,也要由姑苏那边统一安排祭祀的。所以,被姑苏嫡支那边制肘得厉害。听说因为贾家的关系,这一支差一点被吞并了。” 这一下,屋里的嘈杂声就更大了。 梁秀云道:“胡妹妹跟那史家大姑娘交好,就是为了从史家大姑娘嘴里听说的事儿去找淳化淳安两位县主的。”梁秀云将那天林招娣和胡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颜氏道:“胡妹妹太胡闹了。这虽然是家事,可是也不是我们这样的女孩子能够管的。胡妹妹就是去找了淳化淳安两位县主又能够如何呢?” 尖下巴的女孩子道:“我虽然对淳化淳安两位县主了解得不多,却也知道,这种有关两家关系的事情,都是要家主点头才可以。虽然说当初林大人不在京里,淳化淳安两位县主不得已代理了一阵子,那也是因为林家在京里无人。眼下,林大人就在京里,听说还有族老们在,就是家里没有正经的太太,可是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两位县主管啊?胡妹妹也太过胡闹了。” 颜氏道:“胡妹妹就是这样的人。最是心软不过了。梁姐姐,你们就说了这些么?” 梁秀云道:“除了这些,就是一些闲话了。唉,也是我不好,表妹也不至于……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表妹。” 杨氏和颜氏都觉得梁秀云没有说实话。可是眼下她们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好罢了。 梁秀云也是有恃无恐。 她很清楚,以当时胡倩跟林黛玉说的热闹劲儿,根本就听不清自己跟林招娣说了什么,所以根本就不怕胡倩告发了她。 祸水东引的事儿,她并不陌生。只要皇帝的心在她这边,她就不会畏惧任何事情。 胡倩回来以后,见大家都对她指指点点,就是她屋里的那几个秀女爱背后也是窃窃私语的,非常不高兴,跟表姐大吵一架之后,背地里哭了一场,更是天天往林黛玉那边跑。 而梁秀云照例等着宣召,照例奉旨伴驾,照例享受着别人的奉承追捧。 227未雨绸缪 227未雨绸缪 老实说,梁秀云并不是很聪明,她也被家里给宠坏了。 梁丞相能够在左相的位置上一坐十多年都不动摇,自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的,可惜,这个孙女却没有教好。 就像那天,秀女们聚集在她屋子里一样,问题的焦点本来就是在梁秀云到底有没有从林招娣那里得到什么指点。聪明的人会干脆地承认下来,再微微感慨一句,似是而非地强调一下小皇帝对林招娣的不顺眼,那也就完了。大家也不过感叹一番,然后说一句嘉慧郡主不够聪明,也就过去了。 可是梁秀云并没有这么做。她既没有承认自己得到了林招娣的指点,也没用否认自己得到了林招娣的指点,还把事情都推给了自己的表妹。 要知道,胡倩跟林黛玉一样,也不过是刚刚够选秀的年纪,又是众所周知的天真烂漫的性子。而梁秀云的年纪本来就大一些,又是个知心姐姐的模样,现在梁秀云将事情都推给了胡倩,让胡倩背了黑锅,不但让这个表妹心里起了嫌隙不说,还让其余的几个秀女都看轻了她。 虽然眼下她是风光的,围在她身边的秀女依旧不少,可是其中重量级的人物,就好比杨太尉的女儿和颜太保的孙女,都远了她。每每到了皇帝让秀女们伴驾的时刻,这两个都坠在后头,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找个地儿,下一天的棋。 颜氏跟胡倩一屋子,也很喜欢胡倩的开朗活泼,听多了胡倩的叽叽喳喳,对胡倩挂在嘴边的林黛玉也好奇起来。一来二去,杨氏跟颜氏跟林家姐妹都熟悉了起来。 胡倩能够跟林黛玉玩到一块儿去,杨氏和颜氏更是不再话下,虽然说作诗填词上林招娣略略差了一点,林黛玉却是每每独占鳌头,说起百姓民生。林家姐妹也是不输于人的。跟着林家姐妹在一起,她们总是有很多话儿说。 渐渐的,杨氏和颜氏就跟胡倩一样,跟北宫的秀女们都混熟了。北宫的秀女们很多都出身高贵,而且并不是以进宫为目的的。她们这些人,从小到大。看多了妻妾争斗、夫妻反目,对宫闱之事也非常熟悉,对于她们来说,一个皇妃的位置还远远比不上一个正室来的实惠。所以,北宫的秀女们很多人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等着朝廷将她们指给青年才俊的。 相反,储秀宫里的秀女们的心并不齐。有些事带着家族的期望,有的是自己的心气高。有的是迷恋上的年轻的君王,这一部分人自然是想入宫的,可是也有相当的一部分人,她们知道自己的家族不宜跟皇家太过接近,或者是清楚皇妃的荣华富贵意味着什么,或者是对君王只用崇敬之心的,自然是有各自的打算。 杨氏第一次见到林招娣的时候,就对率先对林招娣行了大礼:“淳化县主。我还是要谢谢县主,如果不是县主的边关策,只怕这边关会继续糜烂下去。不见起色,那家父的眉头也不会有松开的那一日了。” 林招娣赶紧避让,口中道:“杨家姐姐太过客气了。淳化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 杨氏道:“不管县主有没有私心,但是因为县主,边关将士的口粮不再那么紧张,每隔两日能够吃到一个鸡蛋不说,不少士兵每旬还能够打一个牙祭,吃上一顿肉,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听父亲说,以前父亲跟伯父叔父们一起从军,可是十天里头倒有一多半的日子是饿着肚子的。而且全军上下也没有几匹马,看见蛮族来打草谷,将士们只能留着眼泪看着同胞们被捆绑着,在蛮族的马后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地平线上。我的几个叔父,更是因为饿着肚子,没有马匹,就那样死在蛮族的的乱刀下。……” 杨氏的话音未落,嘉慧郡主道:“可不是。我父亲也是这样没的。大家都当我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一出生就是郡主,还以为我有多得宠呢,却不知道这是我父亲用命换回来的。当初,我父亲不过新婚三个月,就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留下我母亲和肚子里还没有成型的我。如果不是边关军粮短缺,我父亲也不至于……” 颜氏也是垂首不语。 朝廷与边关还有江南,那是一个死结。 朝廷为了表彰仁德,对灾区经常会减免赋税,江南的水利做的好,自然就没机会减免。同时,别的地方都减免了赋税,朝廷手里的银钱就不多了,自然要找个地方补回来,一直风调雨顺的江南就成了首选。江南的赋税重,人口增加得也慢,人口增加得慢,劳作的人也少了,收上来的赋税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增加,再加上朝廷的加赋,最后的结果,就是江南的税收不上来,而朝廷不能收到足够的赋税的最后结果,就成了朝廷欠军饷的一个重要理由。 虽然那些文人们很多都在骂林如海是用别人的血染红了自己的官袍,可是对于那些武将,还有跟边关有关系的人来说,林如海不过是依法从事,还救了很多将士。 因为林如海收拾了那些盐商们,收缴了大量的粮食,边关的将士们总算能够隔几天吃一顿饱饭了,因为林如海收拾了那些中饱私囊、为非作歹的世家,将士们口袋里总算是能有几个铜板了。 更不要说林家不停地在边关置办庄子,然后以一个相对低廉的价格向将士们提供鸡鸭和蛋类,又用一个相对较高的价钱收购将士们手里的战利品。 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可事实就是,林家在边关将士中的口碑和威望都不错。 杨氏道:“可不是,大家都羡慕我父亲位至太尉,却不知道,我父亲这个位置,是用我的伯父叔叔和哥哥们的命换来的。父亲常常说,如果当初能够吃饱肚子,我的几个伯父叔叔们就不用死,我的五个哥哥们也不会丢下嫂子侄儿们早早地就去了。” 这话说得,听到的秀女和宫女内侍们都难受。 林招娣道:“边关是中原安定的保障,可惜,眼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没有一个好法子,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旧事重演。” 颜氏道:“是啊。当初听说淳化县主家在边关置办庄子的时候,我也曾经问过祖父为什么我们家就不能再边关置办庄子。祖父知道了以后把我关在佛堂里面,让我抄了两天的经书。如今我们家里也没有人敢再提起此事。” 嘉慧郡主道:“是啊,历朝历代,皇家最忌讳的便是武将拥兵自重。就好比说林家,饶是他们跟武将们没有多少关系,饶是林家人丁单薄,这事儿还是在御前打过报告的。” 林招娣道:“其实关于边关粮饷一事,真正的解决办法不是让一两个世家在边关置办庄子,而是提高各地的粮食生产水平,保证赋税,自然,这粮饷就不会缺了。” “说起来轻松,可是谈何容易。” “的确不容易。就好比江南的双季稻来说,听说眼下江南的双季稻已经出现了减产,即便是百姓们想尽了办法,可惜,这势头却是越来越明显。” “那是什么原因呢?” “根据派去的人送来的资料和据实画下来的图片上来看,应该是肥料跟不上。” “肥料?” “是的。我们林家姑苏嫡支那边为此可是议论纷纷呢。父亲做主,在苏州那边置办了庄子,打算试验一下。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办法。不然,这德政倒成了害民之政了。” 杨氏道:“为什么这么说?” “对于百姓们来说,即便是种子粮,也是他们千方百计留下来的。有些困苦的人家,即便是种子粮也要去借贷。如果双季稻减产太过厉害,那江南的百姓肯定是会吃大亏的,更有甚者,会因此卖儿卖女,苦不堪言。” 杨氏道:“那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她们么?” “眼下还没有。有些事情,不是有心就可以做的,至少,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做。” 嘉慧郡主马上反应过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等选秀结束了,我来找你如何?我母亲多年守寡,也怪寂寞的,我正想让母亲忙碌起来,不至于终日以泪洗面闷闷不乐。” 林招娣道:“郡主愿意来,那更是蓬荜生辉呢。” “那我们就说定了。”嘉慧郡主伸出了手,跟林招娣做了约定。 杨氏和颜氏也很想帮忙,可是她也知道,这不是她们这样的武将家的姑娘们能够插手的。能够这样做的,只有嘉慧郡主这样的皇家血脉,还有各个王府里面的郡主县主等贵女们。 不过,杨氏和颜氏都很高兴,预备着回去跟家里面好好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提供别的帮助,而嘉慧郡主则做好的打算,这个事情不但要跟自己的母亲说一说,还要拉上自己那些守寡的姨母们,还有自己那些表姐妹。 228指婚 宫里的事情其实都瞒不过太皇和上皇,见林招娣居然跟秀女们一起讨论国事,不觉游戏稀奇。 大概这一届的秀女是开国以来最特别的一批秀女了。以往的那些秀女们,大多都忙着勾心斗角讨上面的人的欢心去了,哪里跟这一批这样,如此和谐? 当然,这也跟上皇雷厉风行,收拾了一大堆的不规矩的世家们又关系。那些不规矩的、往届选秀闹腾得最厉害的人家都被收拾了,剩下的,哪里不乖乖的。 不过,对于林招娣在皇宫里,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太皇还是上皇都不过是当成笑话而已。 朝廷愁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的事情,如果被几个小丫头给解决了,那才叫笑话呢! 太皇和上皇在好笑的同时,确实欣慰的。林如海不愧是朕(父皇)的知交,对国事是事事关心,如果不是林如海对天下大事如此上心,他的女儿们也不会对这些事情这样上心,抓紧一切机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尽力做到最好。 相比而言,年轻的皇帝天天带着那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到处游玩,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除了渣祖父和渣父母,作为长辈,都是自己的孩子是好的,是完美无缺的,有错儿的事别人。这种心理在皇家尤其严重。无论是太皇还是上皇,都不会讲主要责任都放在小皇帝的头上,自然,梁秀云成了替罪羊。 宫里的氛围非常奇怪。在这样的情况下,秀女终选终于开始了。 太皇年纪大了,加上这次选秀是给小皇帝挑皇后,只要该留的人留下了,最后他来指个位份就好了。自然不需要太皇陛下在场。上皇的身体也不好,不能久坐也不能费神,自然也没有来。所以,最后坐在那上面的,自然只有太上皇后和小皇帝两个人。 梁秀云因为最近比较得小皇帝的心,自然是排在前头,自然很顺利地就被留下来了。当然,太上皇后并不喜欢梁秀云,觉得她不够自重,可是自己的儿子喜欢。太上皇后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就跟自己的儿子不开心。 跟着梁秀云一起,经常伴驾的那几个女孩子也都留下了。 北宫里的那些女孩子,很多都被留下了。按照惯例。北宫里面的女孩子,除非真的有品德缺陷,否则都会留下来的。不过她们这些人,除了少数会进宫,大多数是等着指婚的。 很快。就轮到了林招娣和林黛玉姐妹二人。也不知道下面的太监们是怎么安排的,这一排的姐妹两个,居然排在了同一排,要知道,一排秀女也不过六个人而已。 林黛玉打这天早上起来,就觉得脖子上有些痒。碍于大家闺秀的教养。林黛玉忍住了没有去抓,可是这身上却是越来越痒,就是脸上也痒起来了。 林黛玉自己是看不见的。可是坐在上面的小皇帝一眼就看见了,道:“淳安,你的脸上是怎么一回事情?” 林黛玉道:“回万岁,臣女不知。臣女今日起来,就觉得身上有些痒。方才在门边,晒了一会儿太阳。就连脸上也开始痒了。万岁,可是臣女有什么不妥当么?” 皇帝道:“罢了,你,你脸上……算了,淳安县主撂牌子。回头朕派个太医去给你看看,希望不会破相才好。” 林黛玉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了。不然,皇帝也不会说破相二字。 小皇帝转脸对林招娣道:“淳化,皇祖父和父皇都说你是个好的,对家里的弟弟妹妹也上心,怎么淳安的脸上不妥当你都没有注意?” “是,万岁,这是臣女的过错。” “罢了,你先下去吧。” 太上皇后还以为皇帝会将林家两个女儿都撂牌子,却没有想到小皇帝留下了林招娣,也放了心。 选秀继续进行。 杨氏、颜氏等秀女都留下了。这么多的秀女,有一半留了牌子。选秀结束以后,撂牌子的就等着回家自行聘嫁,留牌子的就等着指婚。反正秀女们都要回家了,即便是留了牌子的秀女,如果没有地方去,也要跟管事儿嬷嬷们报备一下,然后去皇家别院或者是官府驿站,并不能在客栈这样的地方私自逗留。 林如海看到林黛玉满脸的红点点,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准备香汤,宫里的太医给林黛玉一看,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让林黛玉净身之后,饿几天,就会没事儿的。如果肚子饿,没有力气,喝蜂蜜水就成。 林如海见女儿没有事情,这才放了心,又把林招娣叫道身边。关于选秀的事情,还是要好好地问问女儿才可以。 见书房里寂静无声,就连小厮书童都站在了门外,林招娣才道:“父亲,恐怕女儿要让您失望了。这一次选秀,妹妹被撂了牌子,就是女儿,恐怕也不会进宫。” 林如海沉声道:“怎么一回事情?” 林招娣就将宫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林如海道:“你呀!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太硬!若是你对自己的夫君一直是这个样子,只怕我这一辈子都会有操不完的心!哪个男人愿意要一个跟自己硬顶的妻子?人家在外头辛辛苦苦,回来还要看你的眼色?不要说皇家,就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也受不了!” “对不起,父亲。” “算了。眼下你的婚事都看宫里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先好好休息,然后多照顾一下你弟弟妹妹们吧。你妹妹这次受了罪,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痕迹,而且你们不在家里,你弟弟们都想念你们得紧,回头多安抚他们一下,知道了么?” “是的,父亲。” 林招娣没有在父亲的书房里多逗留,倒是林如海,在书房里呆了不短的时间。 对于自己的女儿会有一个撂牌子的事情,林如海是早有心理准备。毕竟,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哪怕哪个人是自己的亲兄弟。所以,像古代的大乔小乔一样,一个留在皇宫,一个嫁给青年才俊,才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为什么万岁不直接指婚呢,而是让自己的女儿回家自行聘嫁? 也许这跟自己女儿脸上的东西有关系。 林如海微微叹息一声。女人的容貌可是很重要的,如果破相了,那便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皇帝会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如果林招娣在的话,肯定会说林如海想多了,哪个小皇帝还没有这么高的水平和觉悟。可是如何对当今皇帝的了解并不多,或者说林如海跟太皇还有上皇的关系太近了,近到看不清楚当今皇帝了。 果然,不出林招娣的意料之外,林招娣被指婚了,而且还是比惯例的指婚早了那么一天。按照惯例,所有的指婚的旨意要等全部的秀女们都回家了,然后宫里几位巨头们才会坐在一起,决定秀女们的位份,然后才会拟定旨意,交给相关部门备案,之后才会到秀女家里宣读。而给林招娣的旨意明显地早了。 林招娣估摸着,这道旨意是小皇帝一个人做下的决定。 这个小皇帝还真是任性得很呢。不过,也好。至少这样,她不用忍着性子,跟别的女人抢男人了。 听到皇帝晋升自己为郡主,赐婚给新科状元张熙,林招娣微微一笑。 这样也不错,原来很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都可以排上计划了。 对于林如海来说,跟皇家保持一定的距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如海很清楚,如果自己家里出现了一位皇后,那意味着自己父子几个在未来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就是自己的儿子们,也不能做官了,因为他们是皇亲国戚。现在自己的女儿只是状元夫人,最多也不过是眼下闲言碎语多了一点,难受一下而已,可是自己的子孙们可不用拿自己的将来给皇后让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实惠了。 虽然,林家出一个皇后,会让原来就因为子嗣单薄而显得日暮西山的林家京师分宗能够继续下去,可是后继无力,等嫡支那边借力上来以后,自己这一支还是会被别人吞并,还不如现在这样,乘着自己身体还好,让孩子们都科举、做官,只要自己这一边继续位高权重,哪怕这子孙后代都要归葬姑苏,哪怕将来的坟茔祭祀要受姑苏那便牵制,额比最后被吞并了来得好。 毕竟不是每一个皇后都能够得到善终的。 毕竟,嫡子继承大统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林如海想得很开,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就开始忙活起了长女的婚事来,队同僚背地里的指指点点也不过付诸一笑。 张熙是湖广人,发达之前是寄住在小客栈里面的,做了太医以后,又在宫里轮值为主,现在他中了状元,也没有正经的宅子,林家要操心的地方多了去了。 毕竟,这是万岁指婚的,这婚事就不能马虎了。 要赶紧办。 229结婚 229结婚 结婚第一件大事儿是什么?对于别人来说,直接走六礼的程序就可以了,可是张熙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那就是买房子。 张熙刚进京的时候是住在客栈里面的,被小皇帝拎进宫以后,就住在上皇宫室的偏殿里面,随时守着上皇,等被授了太医一职以后,他就在六部挂了号。因为他是皇帝跟上皇跟前的红人,礼部的官员特别照顾他,让他住进了六部的宿舍——每人只能申请一间。 现在,张熙要结婚了,总不能继续住在宿舍里面吧?总不能在别人的房子里面结婚吧?总不好连新娘子的嫁妆都没有地方放吧? 所以,张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买房子。 公主是有公主府的,身份超然的郡主也有郡主府,可惜林招娣毕竟是臣子之女,身份不够。张熙只能自己找房子做新房。 满打满算张熙也不过是做了一年的官,俸禄不多,得到的赏赐虽然不少,可是结婚买房子却不够。加上林招娣原来是太皇和上皇中意的皇后人选,这结婚的事儿,还是比较难办的。至少没有人敢借张熙银钱买房子。 时间紧张,张熙手里的银钱也不多,花了一番力气,才买到一处小宅子。张熙知道自己的财力不够在京里买房子,他甚至打算去京郊准备结婚用的房子,沐休时节就住在京郊,平时都住在这座小房子里面了。 最后,还是太上皇后的另外一个儿子,当今皇帝的同胞兄弟荣王爷以贺礼为名,送了张熙一处宅子,正好位于张熙自己买下的那处小宅子的边上,而这两处宅子的后面正好是林家的一处房产。加上林如海派了人来游说张熙,想办法让张熙接受了这处房产,使得这三处处房产合而为一,总算是搞定新婚用的房子。 京师里面的房价贵。房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消费得起的。有的人做了一辈子的京官,还买不起一间屋子呢!张熙来京里一年就能够混上房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荣王爷开府不久,手里的银钱也不多,加上他也要结婚了,能够挤出来的银钱也不多。荣王爷送来的宅子。位置不差,却比较精致,总共也就三进。也就是说,荣王爷送的宅子很小,虽然说是三进。可是统共也就一个比较大的院子,就连装饰用的假山也照壁都没办法摆放。按照这处宅子原来的布局,将前面第一进做书房。绝对是吵吵闹闹根本就不能读书的地方。因为这处宅子是临街的。 所以,原来的第一进就成了值夜、下人们住的地方,马房也在这里,马车和轿子什么的还要另外找地方安放。倒是第二进,院门被拓宽,作为正堂和外书房,以及待客之处。第三进,也就是这处宅子的后面的后罩房也被一分为二。按照钦天监官员的指点,东面的那一排被重新推倒,另外盖了一个小楼做了祠堂。供奉张家的列祖列宗,西面也收拾干净了,另外开了门。做了大厨房。 荣王爷送来的宅子小,张熙自己买下来的宅子就更小,而且按照钦天监算出来的结果,只能推了做花园,还不能用来住人,这也是张熙接受林如海送的宅子的原因之一。 再进去,便是内宅和后花园。这本是林如海打算用来作林招娣的陪嫁的宅子,面积倒是比荣王爷送给张熙的那处宅子要大多了。张熙原来还不好意思要,到底拼不过媒人的舌灿莲花,加上考虑到林如海的地位和未婚妻的心情,张熙也只能接受了。 两处宅子中间原来还有一段巷子,还是私巷,只通往林家的宅子,现在三座宅子并成一座,索性将两头堵了,一头建了个值夜的屋子,另外一头砌了两道墙加了个顶,马车的车厢和轿子什么的,都存在这里。前面的花园跟祠堂之间的那条小巷子正好连接着马房和车轿安置处,倒也方便。 整治新房的时候,张熙还在宫里,他要负责上皇的身体安危,根本就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屋子,而他身边就一个小厮,连个管家都没有,还是林如海派了得力的人过去帮忙,才勉勉强强将事情都弄好了。 至于木工什么的,也是林家帮忙打理的,木料什么的,林家也早有准备。林家早在张熙找人看风水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房子的明细规划图,反正林招娣出嫁,林家要陪送家具的,道不如连木工也一并管了,家具也好配套准备,也省事许多。 等房子都弄好了,总算是开始走六礼了。 张熙和林招娣的婚事本来就是由内府筹办的,加上林招娣已经被册封为郡主,自然是有一定的程序的。聘礼什么的内府是要准备一份的,而张熙自己也要准备一份。还要活的大雁。张熙是个读书人,会医术,不会打猎,这大雁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弄到手。 累了进半年,才算是把六礼的前几个程序走完了,上皇终于开恩,放张熙回去结婚了。只是,因为上皇的身体要紧,所以张熙要时刻准备宫里的宣召,不能离开京城。 也是到了这婚礼的前一天,张熙才知道世人说的千金嫁女、十里红妆是什么意思。之前张熙自己曾经见过的最丰厚的嫁妆也不过是年初的时候,去参加同年的婚礼。那位新娘子也是勋爵之家的小姐,可是还比不得林招娣的嫁妆来得惊人。 什么是五代列侯、宰相之家、郡主之尊?通过自己的婚事,张熙有了更明确的认识。 林招娣的陪嫁,好吧,前面说过了,郡主成亲,朝廷都是有规制的,即便是陪嫁太多,也不能超过公主的规制。所以,林家也只能想尽办法,让同样数目的抬数塞进去更多的嫁妆。 土胚六块。好吧,换了别人,自然是一块土胚代表一亩或者一顷地,可是到了林招娣这里,一块土胚代表的是一个庄子。没有一个庄子是小于二十顷的。 瓦片也是六块。同理,不是六间屋子,而是六处宅院,每一处的规格都不小。宅院里也不是空荡荡,什么家具,什么玩器,什么摆设,都一应俱全。 至于家具一类的,因为郡主的规制有严格的限定,所以早早地就送过去了,送嫁妆的这一天,就没有床榻、大件屏风之类的笨重物件,都是箱笼。尤其是林招娣的那些首饰,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即便没有内府准备的那些东西,林招娣一个人的首饰就塞满了十二抬。一般人家,给姑娘们准备陪嫁的首饰,用的是匣子,可是林招娣用的是特别定制的箱子。 张熙记得很清楚,年初的时候,他去参加同年的婚礼,也看到了那位新娘子的嫁妆。张熙很肯定,林家的这种特别定制的箱子,只要两个,就能够装得下对方全部的首饰。 对方还是勋爵之家的嫡女呢。 张熙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拒绝林如海的好意,不然,林招娣的嫁妆绝对只有放不下的。因为皇家还送来的赏赐,加上林如海是右相,京里所有的官员、爵爷都赶着送了厚礼,就是地方大员们也专门派了人来添妆。 就是这些添妆,也足够高门大户嫁一次女儿。 张熙刚从山上下来没多久,对人情往来都不是很清楚,他不知道,因为这桩婚事的关系,就是宫里也低气压的整整一年。 先说梁秀云吧,本来太皇也好,上皇也好,太上皇后也好,对梁秀云的感觉平平,觉得如果皇帝喜欢的话,留下她封个妃子也无妨。可是没有想到小皇帝居然把林招娣赐给了臣下,太上皇后就觉得不舒服了。再加上梁秀云在选秀时做的那件事情,太上皇后就觉得是梁秀云的不是,如果不是她,小皇帝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梁秀云倒霉了。堂堂宰相的嫡长孙女,最后连个顺仪都没有混上,倒成了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的嫔,还没有封号。其余几个经常跟着她混的秀女混得更差,居然连贵人都不是,大多是才人美人之流。 倒是杨太尉的女儿和颜太保的孙女,一个被册封为皇后,一个被册封为正二品的淑妃。还有好几个比较安分守规矩的秀女,有成了正三品的九夫人的,也有被册封为正四品婕妤、从四品容华的,剩下的比较不出彩、却留的牌子的秀女们,从正五品婉仪到从六品贵人,都 不一而足。 饶是如此,后宫依旧空虚。 荣王爷原来就有心理准备的,自己跟皇兄是一母同胞,自己的哥哥会提防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居然这样不着调。 不过他的婚期也进了。他的新娘是嘉慧郡主,是他的表妹。荣王爷很了解这位表妹,端庄大气,也不会耍什么手段,是个可以放心的人。这个表妹也是荣王爷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到林家的女儿以后,自己去求来的。 230盘夫 带着对未来的期望,带着父亲和弟弟妹妹们的祝福,十五岁的林招娣坐上了花轿,嫁了。 来自皇帝的指婚由不得她不嫁,也由不得张熙不娶。这桩婚事已经拖了很久了,别的被指婚的人家大多数已经成婚了,甚至还有的已经揣着包子了。 正式结婚的那一天,林招娣的美貌惊呆了一堆人,幸运儿张熙也羡煞了一堆人。 郡主美貌,嫁妆丰厚,又得宠,父亲更是位高权重,张熙不是幸运儿是什么? 张家只有张熙一个人,充作男方眷属的,只有张熙的座师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年的夫人,其中一个就是年初结婚的那个新娘子安夫人安刘氏。 安刘氏也是大家闺秀,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地大的,对自己的容貌也是非常也自信的。可是看到了林招娣以后,却不免有些自卑。这等容貌,这位新娘子,也当得脂粉堆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就是不知道那位让当今万岁舍了这等美人的梁小姐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了。 在新房里陪着新娘子的女人们相互之间也不怎么熟悉,不过是因为她们的丈夫都是同年,又是好友,这才在今年渐渐地熟悉起来而已。在这新房里,她们也不过是说着吉祥话,却到底多了那么些客气,少了亲昵。 张熙在外面倒是如鱼得水,应对自如。他本来就精通医术,一枚药丸下去,就是再多的酒水,也是不怕的。他还巴不得这来客多一点,敬酒的时间久一点,他好晚一点进洞房。 只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天边已经全黑了下来。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去了,下面的仆妇们忙着收拾残羹冷炙一地狼籍,张熙踏着月光,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遍,填了一首蝶恋花,作了两首绝句一首律诗,磨蹭够了,这才进了新房。 新房里面,大红的龙凤烛已经烧了一半,边上的侍女们都在打瞌睡。新娘子顶着偌大的凤冠,身着全套的霞帔,端端正正地坐着。 这凤冠霞帔可不是那么容易穿的。尤其是凤冠。虽然做工精致,也足够轻巧,可是镶嵌了那么多的珠宝,这分量还是不轻的,如果身姿不够端庄。绝对会伤着脖子。 想来新娘子是注意到屋子里来人了,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这凤冠微微晃动了一下,使得那大红的喜帕微微晃动了一下,下面垂挂下来的流苏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张熙用喜秤将喜帕掀开,立即就有侍女过来将林招娣头上的凤冠拿下来。等收拾好了。张熙便让侍女们退下,自己关好了门窗,这才走到喜床边上。 今天不好过呢。眼看着用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而且,他的事情,还是不要拖过夜比较好,不然。给人不诚心就不好了。毕竟,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的新婚妻子的帮助的。 双手抱拳,张熙对自己的新婚妻子行了一个礼,道:“郡主。” 林招娣有些奇怪。到底眼前之人是自己的丈夫,即便她素来刚强,也不觉红了脸颊,半是羞涩半是忐忑,柔声道:“夫君何须如此,可是妾身有什么不妥当么?需要夫君对妾身行礼?” 张熙红了脸,踌躇半晌,却不开口,更是让林招娣不安。虽然是初秋,虽然天气尚热,可是这不详的预感却是越来越强烈,让林招娣的心里一点一点地凉了上来,连着骨子里也有些冷。 见张熙不说话,林招娣便道:“夫君,你我的婚事乃是万岁赐婚。夫君如此为难,可是家里从前给夫君定下一门亲事,那姑娘也一直在等夫君迎娶她进门么?” 张熙道:“不,不是的。” “那夫君为何如此为难?” 张熙张了张嘴,顿了一下,终于道:“其实,我,我是女的。” 林招娣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张熙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懂了,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却因为累了一天了,起来得猛了,头昏眼花,几乎往前面栽倒。张熙就站在林招娣的前面,随时注意着林招娣的神情,见林招娣摔倒,一下子接了个满怀。 也就在这么一会儿会儿的接触,林招娣就已经碰到了张熙的胸口。京师的初秋依旧燥热,衣物也单薄,林招娣分明感觉到了对方胸前的不对劲。那分明是缠得紧紧的布条。顿时,心头火起。在那一瞬间,林招娣真的很想生吃了对方。 在对方的帮助下,林招娣定了定神,重新坐好了,忍着怒火,放低了声音,道:“那我且问你,你到底是谁?总不能事到如今,我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知道是哪个吧?” 张熙半蹲在林招娣的身前,道:“我姓韩,闺名叫做韩苓,茯苓的苓,是顺天知府的女儿。赵叟便是我的外祖父。” “顺天知府?韩苓?”听说是自己的姨娘的娘家,林招娣的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对方似乎也注意道了林招娣的情绪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道:“是的。我娘是现任顺天知府的原配,可惜没得早,父亲续娶了新夫人以后,我在家里就成了隐形人一般。后来外祖父来看我,见我在医术上很有天分,就把我带到山上去了。”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呢?” “母亲在世的时候,将我许给京营节度使云光云大人的次子云修公子为妻,当初两家约好了,等我及笄了,云家就会来迎娶我进门。可是我及笄以后,在山上左等右等,都不见家里派人来通知我。后来我下了山,回到了金陵。谁知道我还没有到家,久在家门口听说了云光云老爷一家都被下了大狱,满门抄斩的消息。” “所以你就进京了?” “我并没有直接进京,我不相信着实真的,就先借外祖父手里的线打听消息,花了不少力气才知道,云家就云光云老爷和几个庶子还有一应女眷进了大牢,如今正等着判决。还有云老爷的两个嫡子,大少爷和二少爷事先得了消息被家人送走了,眼下朝廷还没有取消通缉。” “那你是怎么成为张熙的呢?一省解元可做不得假!不说乡试了,就是童生试,也是不可能蒙混过关的。” “我跟张熙也是熟人。他们家跟我外祖父隐居的地方并不远,只要翻过一座山就到了。张熙幼年之时身体并不是很好,他们家拿了不少金银出来,求到我外祖跟前,这才让我外祖点头,同意张熙来谷里将养身体。张熙的毛病并不是大毛病,外祖忙着钻研医术,照顾张熙的事儿就落到了我的头上。谷里就张熙跟我的年纪差不多,加上为了照顾他,我就住在他隔壁,所以,他家里的事情,还有很多习惯,我都很清楚。他每天都会很早起来读书,晚上也会读书读到很晚,我都滚瓜烂熟了,他还在那里翻来覆去地背诵。后来,他得到了外祖的允许,去参加了童生试,听说很顺利地中了秀才。” “参加乡试的也是他?” “是的。听说乡试恨考验读书人的身体,我才下山接应他的。结果,下山以后,才知道,他堂兄居然惹上了苗女,让对方怀了孩子,又抛弃了对方。结果那苗女就带着兄弟们来找他堂兄,看见他已经有了妻子,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非常生气。张熙的伯父一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彻底激怒了对方。那一天,张熙的祖父为张熙高中解元而大摆宴席,结果被那些苗人血洗了整个张家庄,就是那些个宾客都没有一个活口。张熙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结果看到那惨烈的样子,当场就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地不起。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不行了。至于名帖什么的,都是他给我的,希望我替他报仇。” “那个时候你多大?” “我正好十四岁,差一点点就要及笄了。” “你的家人没有通知你回去准备嫁人?” “嗯。自打我上山了以后,就跟家里断了联络。虽然外祖父留了地址给我家里,可是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等我弄清楚了是哪个苗寨里面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原因灭了整个张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林招娣点点头,道:“那你可帮张家报了仇?” 韩苓摇摇头,道:“这并不是苗女的错,或者说不全是苗人的错。苗人的规矩,就是一夫一妻的。而且对方先救了张熙的堂兄,张熙的堂兄在明知道苗人的规矩,还招惹对方,得手之后又抛弃了对方。人家姑娘大着肚子找上门去,还羞辱人家和整个苗寨。被人家灭了门,也怨不得别人。” “你有妹妹没有?” 对方着实一愣,等反应过来,才道:“有的,我的继母第一胎就给我父亲生了一个女儿,就比我小两岁。” “那你跟云家的婚事有信物没有?在谁的手里?” “才落地,我娘就走了。我娘的嫁妆和私房都在我父亲的手里,就是跟云家的信物,也是在我父亲的手里。” 林招娣看看对方,心里却是微微叹息。 231约定 “你进京来是看了皇榜特地为上皇疗伤的么?” 韩苓道:“不,我原先是为了云家的事情才进京的。上皇遇刺一事,也是去年的春闱之前,我才从其余的举子嘴里知道的。” 见林招娣听得认真,韩苓干脆全部交待了:“原本,我想着等救回了上皇之后,就跟上皇坦白,请上皇重新审理云家的事情。可是在宫里呆了这么久,我才知道,云家根本就不是蒙冤,他们在背地里的确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不但贪赃枉法包揽诉讼,还多次让手下的士兵充当刺客,杀了很多好官。不要说上皇了,就是太皇和当今万岁,都非常生气,说云家居然罔顾圣恩,身为京营节度使,居然做出众多不法之事,还间接让刺客潜入了皇宫。就以我一个人的功劳,根本就不可能救下云家所有的人。” “然后呢?你就只能等待机会了?” “是的。” “那你是怎么打算安排我的呢?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跟当今万岁的交情也不浅,为何不跟万岁说明情况?如果你跟万岁说明了情况,万岁就不会赐婚。你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想必也知道,所谓圣旨,y也是要走一定的程序的。或者,我可以这样说,你跟当今万岁交好,既然万岁已经下了旨意,那么绝对会有人讨好你,先来恭喜你。如果这个时候你跟万岁说明了情况,还是可以让万岁追回这道旨意的。为什么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你没有根万岁说明情况?” 在林招娣的视线之下,韩苓低着头,抖了半天嘴唇,最后只化为三个字。 听着对方那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对不起”,林招娣木着脸,道:“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是么?” 韩苓慌慌张张地道:“不是的。如果你愿意帮忙,那么。我就把正室的位子让给你。” 林招娣看着韩苓,脸上似笑非笑:“且不说你我乃是奉旨成婚,就是我想改嫁,也是不可能的。而且,你跟那个云修的婚事,你当对方真的认你这个未婚妻么?” “可是……” “不要跟我说什么指腹为婚。如果对方真的认你。既然你已经及笄了,他就该上门来迎娶。可是你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见这桩婚事里面还有文章呢。你是你父亲的女儿没有错,可是你父亲却不止你一个女儿,也许云家早就看准了你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将你这个乡野村姑丢在一边去了。” “不会的。我……” “不会,那你拿出证据来呀!还有,你说你愿意把正室的位置让给我。谁跟你说。那个云修的正室就一定是你了?你能够替云家做主了?假设有那么一天,得了皇家的恩典,如了你的愿,那我算什么?没错,你把正室的位置让给我了,那云家看到的是你的委屈你的牺牲,那我呢?厚着脸皮抢了你的未婚夫的坏女人?这京里不得丈夫的宠爱,日日守着空房。连一点体面都没有的正房太太会少么?我堂堂朝廷册封的郡主,要委屈自己,将就一个有案底的人家的次子?” “我……” 林招娣道:“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要进宫。” 说着,林招娣就站了起来。 韩苓见林招娣的步子很快,马上就要开了门。赶紧过去拉住了林招娣,道:“你不要忘记了,你我的婚事可是万岁指婚的。” “然后呢?欺君是你不是我!” 韩苓使劲将林招娣拉到床边,林招娣还想挣扎的,可是韩苓是个医者,对人体的穴位的掌握远远不是林招娣可以比得过的。她轻而易举地让林招娣使不上力,只能被她按在床上。 “郡主,你该不会忘记了,眼下上皇还需要下官的诊治。如果郡主现在闹出来了,就是为了上皇,皇家也会想办法保住下官的。那个时候,郡主会怎么样?郡主,您心里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你!” “郡主不要忘记了当今万岁对郡主和郡主的娘家的意见大着呢。不然,郡主姐妹二人进宫选秀,也不会一个都没进宫了,不是么?” 林招娣瞪着一双眼睛,道:“看来你是有恃无恐呢!” “没错。”韩苓凑近了林招娣的耳边,道:“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郡主能够从一个小小的臣子之女爬到郡主之尊,想来比我更清楚这句话的意义。而且,郡主也不希望您的父亲跟弟弟妹妹遇到危险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字面上的意思。”韩苓压低了声音,将自己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刻进林招娣的心里:“林家的声望已经太高了,高到让皇家忌惮了。” 林招娣眯起眼睛,盯着韩苓好一会儿,才道:“你胡说,你原来生长得环境简单得很,连云家给自己挑儿媳妇儿的事情都看不清楚,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那个云修的未婚妻,又如何确定皇家已经容不下我们林家了?” 韩苓道:“这的确不是我推断出来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是万岁的心腹告诉我的。所以我才会这么肯定。试想,如果不是对你们林家有意见,为什么会把你们林家捧得那么高,还传出信誓旦旦的话,让你们以为林家一定会出一个皇后?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你们姐妹在宫里足够小心,你们早就被找到了理由,丢出皇宫去了。说不定与此同时,还会有人弹劾你父亲呢,不是么?江南粮食减产的事情可不是秘密,没道理你都注意到了,别人却没有注意到。” 林招娣死死地盯着韩苓,道:“你以为我们林家是那种可以由着人随意拿捏的么?” 韩苓道:“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说有人对郡主娘娘的父亲下毒,郡主该怎么办?如果这个毒誓来自那里的,就是您请到了太医,太医也不敢说实话吧?” “然后呢?” “郡主,只要你帮我,我就可以保证,你的父亲、你的弟弟妹妹,都不会被那种**手段要了性命去。” “当真?” “当真。我以我的医术发誓。” 林招娣垂着眼睑,沉思片刻道:“我要好好想一想。” “好,我等着。不过,还请郡主快一点做决定才好。毕竟一日一险。” 林招娣险些气炸了肺。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家族会被皇家猜忌也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自己的婚事,居然在太皇跟父亲做了约定之后,还有这样的变数,就知道皇家的态度了。太皇毕竟已经年迈,这个天下的未来,还是要看当今万岁的。如果万岁真的要除去自己家,那么林家步上金陵世家的后尘也是理所当然的。 林招娣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好吧。不过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的夫婿是张熙,我是张家的媳妇儿。将来云家的事情了了以后,你是假死嫁人也好,还是功成身退也好,还是继续做官也好,我都是张家人。” “郡主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了?” “那是我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一辈子都没有生养过的女人多了去了,正室无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我也会在人前人后跟你假扮成一对恩爱夫妻,云家的事情,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也会尽量帮你。但是,相对的,你要想办法保护我的父亲我的家人,不让他们被无端的害了去。还有,扮好你的角色,不要让人发觉了是西贝货!” 目标达成,还超过了预期,韩苓,不,应该说是张熙真是欣喜若狂。 “放心,这么久我都没有露出马脚,以后也一样……” “没有露出马脚?你还真是天真呢!你可知道,女人的腰身天生就比男人细,加上身段,那可是很容易就让人看出来的。以前你穿的是青衫,自然看不出来,可是穿了官袍以后,这腰带一束,就非常明显了。如果不是涉及上皇的安危,你早就进了大牢了。” 韩苓,不,张熙一听,大汗淋漓。他飞快地回忆,自己在宫里有没有露出马脚,嘴上还道:“不,不会的。” “不会?你要记得,以前没有人说,以后可不一定。还有,你现在是状元,又被授为翰林院修撰。按照惯例,是要在翰林院呆满三年才可以授官的。你知道这里头的文章么?你知道什么是男、色、么?你知道授官、建立功勋的难度么?” 张熙满头大汗。 以前,他只知道治好了上皇,自己就有机会,却没有想到,云家是罪有应得。没办法,只好另外找盟友,却没有想到随之而来的,会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张熙,不,韩苓小心翼翼地道:“郡主,您真的会帮我?” 林招娣冷冷地看着她,道:“你现在是我的夫婿,新科状元张熙,也是上皇的救命恩人。你的将来,可是关系到我们一家的安危和我的面子呢。” 232借口 张熙是个西贝货,林招娣恨不恨? 当然恨! 可是林招娣眼下可不敢轻举妄动。 自古以来,医毒不分家,赵叟更是以医毒双绝闻名于世。无论是医术还是用毒,赵叟都非常地厉害,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在知道赵叟的大致范围以后,却不敢派人进山寻找赵叟,反而一直让张熙负责上皇安危的原因了。 以赵叟的水平,如果他下毒了,那是绝对不会让太医们发现的。 这个张熙既然声称是赵叟的外孙,又得到了赵叟的真传,如果惹急了他,那就不好了。 林招娣相信,作为高明的医者、用毒的大师,张熙有的是手段让他们一家死得看不出什么破绽。 林招娣不敢赌。 同时,林招娣对小皇帝的态度也非常担心。太皇老迈、上皇病弱,这个国家的将来,还是要看小皇帝的。如果小皇帝是真心厌恶林家,那就是自己发父亲跟太皇的私交再好也没有用,即便是林家在百姓之中的威望再高也没有用。 要林家所有人的命,也不过是上面的一句话而已,或者说,对于小皇帝而言,后继无人、没有活口的林家才是最好的臣子之家。 林招娣不了解小皇帝,更不敢赌。 林如海也好,林黛玉也好,下面的弟弟们也好,多年相处下来,他们已经是她承认的亲人,她也不会拿自己的亲人作为赌注。哪怕是被人笑话,说她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她也不会那么做的。 不论何时,舍弃自己的亲人,那绝对不是她林招娣的作为。 现在,她也只能从长计议。 对于林招娣来说,生活抽到下下签什么的。那已经是正常状态了,这次,不过是又一次抽到了下下签而已。大不了她重新再来一次好了。 十五岁,她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林招娣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也不是那种只会依靠别人的女人。嫁了个假男人,嫁了个西贝货,并不意味着林招娣就要等死。 相反,这一夜,林招娣睁着眼睛直到天明。她变得就像戴上了一层。完美的面具,那温柔体贴的笑容让张熙的心里直发酥。 只是,张熙不敢开口。 他也怕惹毛了林招娣。给自己添麻烦。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才好。 新婚的第二天一大早,张熙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屋里做了适当的伪装,两个人终于开始商量着对宫里和亲人们的疑问的各种回答了。包括这种借口都要统一口径。这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第三天,他们祭过祖宗以后,就要去宫里谢恩,然后才是回门,婚礼才算是完成。 林如海是个大男人,可是林黛玉身边的嬷嬷们都不是善茬儿。还有林招娣自己的陪嫁嬷嬷,就好比严嬷嬷等人,眼睛厉害着呢。是姑娘的身子还是女人的身子,是姑娘的皮肤还是女人的皮肤,她们都看得清楚。 自然,林黛玉也知道了。 回门的这一天,林如海将自己的新上任的女婿拉到书房里说话了。而林招娣林黛玉这姐妹二人则留在了后面。 林黛玉看着姐姐,道:“姐姐。姐夫对你好不好?” 林招娣笑道:“当然是好的。” “当真?” “当真。” 林黛玉当下就放下了脸,道:“姐姐,你当我是个傻子不成?我是你一手带大的,怎么会不知道你?如果不是受了委屈,你不会端着这样的笑脸儿来!你可以骗得过别人,却骗不得我去!糊弄谁呢。” “妹妹~” “姐姐如果不肯跟我说实话,妹妹就顾不得姐姐如今还在新婚了。” 林招娣赶紧将林黛玉的脸扳过来,道:“好妹妹,姐姐又怎么会当你是外人,不跟你说实话?其实,是你姐夫,他发现你姐姐我早在六七年前就中了一种毒,这种毒虽然平日里是看不出来的,却会一点一点地抽干人的精气神儿,而且,中了此毒的女子,子嗣之上也会格外艰难些。只是这样的事儿,必定是涉及到内宅阴私的。这时间过去得也久了,越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被谁下的毒了。” 听说林招娣中了毒,林黛玉也吃了一惊,道:“当真?” “怎么会假呢?你姐夫的医术,难道你还不相信么?这一路上,我还在盘算着,该如何跟你开口呢。要不,妹妹,一会儿你跟着我到前面一趟,就是不见见你姐夫,隔着帘子,让他给你把个脉也好。我就怕这毒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呢。” 林黛玉也有些乱的方寸,道:“好,祈儿跟着父亲在前头,倒是祉儿、祄儿在这后头,回头让姐夫都给他们看看,对了,来人,去把祏哥儿也抱来,一会儿也让姐夫见见。” 早有丫头们应了,匆匆走了。 林黛玉道:“姐姐,既然是因为我们的安危,姐姐为何不直接开口呢,也太不像姐姐的为人了。姐姐,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妹妹知道?难道姐夫在老家已经有过婚约,那姑娘在等着姐夫迎娶她过门么?” 不得不说,这姐妹二人还真是一块儿长大的,居然想到了一块儿去。 见林招娣不说话,林黛玉以为自己猜到了:“怎么会这样?” 林招娣赶紧道:“不是,妹妹,你姐夫之前并没有婚约。” “那么……” “虽然没有婚约,可是却比这个更加麻烦!”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姐姐,你告诉我呀。” 林招娣叹息一声,道:“你姐夫当初去金陵参加乡试的时候,无意之中,见到了一个女子。你也知道的,你姐夫原来也不过是湖广乡间出来的,那个时候又是一个秀才,又是外地人,在金陵难免会被人欺负。就是那位小姐,帮了你姐夫一个忙,这才让你姐夫顺顺利利地过了关,没有被那些地痞无赖们继续折腾。也就是这件事情,让你姐夫对那位小姐起了倾慕之心。后来听说这位小姐家里遭了难,更是心心念念地想帮那位小姐。” “这位小姐是哪家的闺秀?” “就是那位京营节度使云光云大人的女儿云蕙。” “云家?” “是的。所以我才会这么发愁。” 林黛玉道:“难怪呢。上皇遇刺,云大人作为京营节度使,第一个难逃干系。加上云家跟金陵那些人走得很近,就是甄家的一位少夫人都能够使唤得动他,皇家会对他不放心,要收拾他们家,也是自然的。姐夫真的要帮云家,难道就帮云小姐一个人不成么?” 林招娣摇摇头,道:“你姐夫死心眼儿着呢。原来,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如果他真的那么在意这位云蕙云小姐,凭我们家的实力,凭他在上皇和万岁面前的体面,捞出一个关系不大的女眷,应该是可以做得到的。可是你姐夫却说,当初云小姐不是帮他解了围,还帮他脱离的那些地痞无赖的纠缠,保住了他的前程。所以,你姐夫想要的是……给她一个前程。” 林黛玉马上就道:“这不可能的。云家是万岁下的旨意,亲自拿下诏狱的,云小姐也受了牵连,如今成了官奴。如果弄出一个官奴,留在家里做个针线娘子使唤,以我们的身份,自然是可以的。可是要给云小姐平反,那根本就不可能?姐夫真的是这么说的?” 林招娣无力地点点头。 林黛玉马上就道:“姐姐,你可要拦着姐夫一点!别让姐夫做了傻事儿!给云小姐一个前程?一个姑娘家,还能够有什么前程?她是登记在册的官奴,就是生了孩子,她的孩子也是官奴,哪怕那个男人是个高官也一样。能够不受这条律法左右的,也只有那个宫墙里!而且,云小姐就是自己一个人成了良籍也是无用的。在别人的眼里,她依旧是罪人云家的女儿。如果想要让她堂堂正正的做人,除非是云家平反。可是这比让云小姐成为宫里的妃子更难!” 林招娣道:“可不是这话。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如此担心。可是你姐夫……如今我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林黛玉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没有办法的。毕竟眼下张熙是林招娣的丈夫,如果张熙要做什么,林招娣也不可能事事都拦下来。 “姐姐,那你可有什么章程?” “还能够怎么样呢?反正他是铁了心的要帮云集的忙了,我也只有尽力周全。反正我已经告诉他了,云家有人在逃。如果这个在逃的人日后立下大功,云家还是有机会东山再起的。反正也只有稳住了他再说了。” 林黛玉点点头,又道:“好端端的,这云家小姐怎么会去金陵呢?云光大人不是京营节度使,他的家眷都在京里的么?” “听说是跟着母亲去探亲。” “原来如此。还好当初姐夫见到的人是云家小姐,这样的事儿说出来,也不过是一件风流事儿,不然,就是朋党。姐夫会有麻烦,我们家也……” “可不是么……” 姐妹两人相对无言。 233 姑娘出嫁了就是别人家里的人。即便是林黛玉有心,又能够如何呢?而且,她也是未婚姑娘,很多事情她也不好插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离开。 林黛玉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了。 姐姐怎么会遇见这么多的事情? 可是林黛玉也知道,这夫妻之间的事情,别人是不好插手的。就好比张熙跟林招娣,张熙眼下又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林招娣的事情,不过是以前倾慕过一个女人,又乘了对方的情而已。从现在知道的事情上来看,张熙也不过是被恩义二字束缚住了,以自己姐姐的手段,总有一天,这个姐夫会回转回来。 所以,她能够做的也只有等待。 不过,该告诉家人的还是要告诉家人的。在这种事情上,林黛玉可不会隐瞒。 林如海听了,摸了摸胡须,微微一笑。在林如海的心中,张熙这个人算得上有情有义。当初人家姑娘帮了他一个忙,他就时时刻刻地记在心中,可见是个好的。这样的男子,也不怕将来有对不起自己女儿的一天。只要自己的女儿在刚开始的时候,忍着点,让丈夫知道自己的不容易,将来,有的是好日子。 倒是年纪轻轻的林祈,听说了以后,目光闪闪,却是笑嘻嘻地站在边上,对父亲的话,也不过分依从。 很多事情,要自己亲眼看到才是真的。未来什么的,可是虚无缥缈得很呢。 林祈开始喜欢往姐姐姐夫家跑。 林招娣是个好姐姐,这是林家人公认的,而出嫁以后的林招娣则是一个好妻子,这是经过张熙的同年和同僚们共同认可的。就是张熙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作为一个已经成了家的官员,上面有岳父照拂着,翰林院的人都客客气气的。又知道他是负责照看上皇的身体的,都不敢过分差使他。倒是张熙自己,又要在翰林院里打杂,又有去宫里伺候上皇,回家以后,还要在林招娣的指点下学习六部的各种知识。 尤其是听说了做了翰林以后,只有经过外放,才有可能爬得更高、才有可能左右君王的决定以后,张熙在《九章算术》等跟财政庶务有直接关系的各种资料题海里面挣扎、沉浮。张熙会医术,读书也好。可是并不意味着他在财政和庶务上就一样厉害了。尤其是财政和庶务,那是要经过漫长的时间训练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精通的。 以前。张熙在翰林院里报个道,然后就去宫里给上皇诊个脉,完了,就看时间,如果上皇留他了。那么他从宫里出来,就可以回去了,要不也可以会翰林院来应个卯,跟大家联络联络感情、交流交流信息什么的。 可是现在,张熙每天都是早早回去,就是在翰林院的时候。也是一副精力不足的样子,打哈欠、犯困、走神,也都成了常有的事情了。这时间一久,自然被大家取笑了。 “状元公,哪怕是伉俪情深,也要知度哦。” “是啊是啊,就是淳化郡主再好。郡马爷也不用天天守着她吧?” “是啊是啊,女人是不能宠的。听过来人一句劝。不要太抬举她了。” “状元公,你真是温柔太过了……” 面对这样的调侃,张熙也只有摸着脑袋,尴尬地笑道:“哪里哪里,各位大人还真是取笑了。”然后照样过日子。 难道要他说,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每天都在自己的新婚妻子的教导下进行疯狂的题海战术,在算术和刑律的海洋里面挣扎求生么? 张熙当然说不出口,又不愿意放弃,只好继续被人取笑。 张熙的状况很快就被小皇帝给发现了。 虽然还没有大婚,可是那些三品以下的妃嫔们已经进宫了,小皇帝也并不寂寞。只是,梁秀云却让他有些失望。 原来他看中梁秀云是因为梁秀云温柔持重,不像林招娣,总是给他带来沉重的压力。可是等梁秀云进宫以后,小皇帝却发现,当初选秀之时的梁秀云却早已经不见了,出现在后宫之中的那个梁秀云跟其余的宫廷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有心计,一样的有城府。 小皇帝自然是失望的。 而张熙自然就成了被他笑话、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主儿了。 这日,小皇帝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换了一身便服,等在宫门口,要跟着张熙去张熙家里做客。还不许别人先行过去通知。 张熙吓了一跳,赶紧阻止。 可是小皇帝是什么人,会在乎一个臣下的反对?如果小皇帝是个听得进去的,如今的后宫就不会这眼下这个样子了。 且说林招娣,正在布置厅堂呢。前头的正堂是有规制的,可是这待客的偏厅和后面的花厅,自然是由着他们二人的喜好布置。尤其是张熙,他不喜欢那些浮华的、看着就金碧辉煌的东西,相反,林招娣屋里的那些青花粉彩之类的,他就很喜欢。 张熙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在京里是拿不出手的,所以这布置厅堂的事情,张熙一般不插手。他眼下的精力除了宫里,也只应付得了书房里的那些东西了。而林招娣呢,也猜到了张熙对待客的偏厅的不满意,正好她也觉得偏厅那边有些中规中矩了,不大满意。正好这庄子上送了时鲜花卉过来,林招娣也不叫别人经手,自己在那里摆弄着呢。 小皇帝是第一次来张熙的小宅子,却是一马当先,打头往里面走。他的心腹全公公更是体贴上意,早早地拦住了那些想要进去通报的人。 小皇帝来到花厅外面的时候,就看见林招娣一身果绿色对襟褙子,下撒着翡翠色的百褶裙,梳着堕马髻,抱着一个青花美人瓠,从屏风后面一闪而过。 明亮的黄花梨家具里,站着那样一个美人,就是边上有再多的俏丽的丫头都不觉得了。 小皇帝一愣,初时还以为是张熙的爱宠,仔细一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林招娣。 小皇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淳化是这个样子的么?朕怎么不知道?朕从来都不曾见她笑过。 小皇帝忘记了,以前他跟着太皇和上皇来林家的时候,那是君前奏对,林招娣怎么会不小心了?又如何会跟他嬉笑?现在,这里是林招娣的家,林招娣自然是轻松自在了。 林招娣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一转头,那小皇帝唰地一下,躲在了柱子后面,让张熙暴露在了林招娣的视线之内。 看见张熙回来了,林招娣更是绽开了笑靥:“夫君,你回来了。” 张熙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走上前去,道:“夫人,你怎么自己做这个,让下面的丫头们打理不就成了?” “哪里,这里是我们的家,自然是应该我们自己动手才有趣呢。” 林招娣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今天的张熙格外不自在,便道:“夫君,可是有客人?那我先回后面去了。” “好,那你去吧。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妾身知道。妾身告退。” 林招娣冲着张熙笑着点点头,带着丫头们从后门出去了。这宅子小,不需要车轿代步。林招娣来来回回都是步行的。才走了几步路,林招娣就收了笑脸儿,招来一个小丫头,道:“去看看,大人到底带了几个客人来。” “是,夫人。” 那小丫头赶紧应声退下了。 林招娣一面慢慢地出神,一面往里面走,却不知道前面的偏厅里面,小皇帝正在跟张熙说起他呢。 等林招娣一行人不见了踪影,小皇帝才进了偏厅,四处看了看,就往主位上坐了,然后道:“那就是淳化?跟之前朕见到的她完全不一样?” “臣不明白万岁的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呗。之前朕见到的淳化,就跟一个御史没有两样,一天到晚绷着个脸,不见一点儿笑容。中规中矩的,说起话来,就是朝堂上的那些老头子们都没有她严肃。说起来,在她面前,朕老是觉得冷,想添衣服。” 说着小皇帝抖了抖,让张熙不觉有些好笑:“拙荆不是那样的人,至少,在微臣的心中,她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妻子。” 小皇帝顿了片刻,道:“这话,朕倒是相信。如果今天没有过来,如果不是刚刚看到她,朕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天生就喜欢那种冷冰冰的女人了呢。”末了,又加上一句:“你倒是个好丈夫。” 张熙道:“万岁取笑了,听说马上就要进宫的皇后娘娘素有贤名,万岁必然能够称心如意的。” 小皇帝摆摆手,道:“拉倒吧。之前朕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合心合意的人儿,却没有想到,也是个装模作样的。这个杨氏呢,朕更加看不透了。朕也不求什么,只要她能够给朕一个安安静静的后宫就成。” 小皇帝明显不想多说,张熙也只好跟着说起了别的。 君王的私生活,不是臣子可以插手太多的,即便是御史也一样。 234 小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熙说着那个,说着这个。 其实,即便是小皇帝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当初选秀的时候,林家的女儿那么高调,几乎天底下的人都表示林家会出一位皇后娘娘,作为当事人的他,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心里别扭,不想被人摆布的心情,也是自然而然的。而林家的两个秀女,都在最后一关落了选,从皇后宝座到臣子之妇,这里面的差距就可想而知。 小皇帝不相信林招娣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如此之大的落差,也不相信林招娣会舍得一国之母的尊贵,心甘情愿地精心伺候现任的丈夫。 可是,小皇帝失望了。 从方才的那一幕上看,林招娣似乎过得很开心,不但跟张熙有了些许默契,就是那如花的笑靥,也是小皇帝第一次见。 小皇帝的心里就不舒服了。他坐在花厅里面,忍不住跟张熙打听这个,打听那个,偶尔还说两句他知道的林招娣。 换了别人,作为一个丈夫,从别的男人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妻子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也许心里会不舒服。有心的,会觉得自己的妻子的确是个名门闺秀,恪守礼法;没有心的,就会懊恼自己怎么娶了一个这么张扬的、不安于室的女人。 可是张熙是例外。 他很清楚,这桩婚姻里面,是自己亏欠了这个无辜的女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她也许会拥有无比尊贵的地位,拥有爱她宠她的丈夫,将来还会拥有可爱的孩子。可是,如此幸福美满的未来,都被自己给毁掉了。 张熙的心中对林招娣充满了歉疚。 然后,小皇帝就发现,自己越说,张熙对林招娣就越加怜惜。 一个时辰以后。小皇帝就不再说了。 他发现,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小皇帝道:“看朕,说了这么多有的没有的。张熙,不介意朕去你的书房坐一坐吧?” 张熙赶紧引路。 张熙的书房里自然都是书。在布置新房的时候,林招娣就事先让人把自家书局里面能够找得到的正经书籍,每种都收拾了两部出来。一部放在了内书房,一部,自然放在了外书房。 张熙引小皇帝来的,就是外书房。 这些书籍,很多都是没有动过的——张熙结婚也没有多久呢。自然是没有动过。 小皇帝随手拿出一本,看看上面干干净净地,忍不住取笑道:“怎么这些书籍都是新的?” 张熙答道:“是的。陛下。” “就是爱惜自己的新婚妻子,也不该疏忽了学问呀。” 张熙道:“陛下取笑了。拙荆是极好的,多亏了她,臣才这么快就对公务上手的” 小皇帝摆摆手,道:“你也不用如此谦虚,又这般抬举你的妻子。朕难道还不知道翰林院修撰要做些什么事情么?不过是抄抄书,翻翻故纸堆而已。哪里就那么多事儿了?” 张熙一愣,道:“翰林院里的确事情并不多。可惜微臣除了诗文。也只有医术拿得出手了。如果不多学一点,等这三年一过,微臣只怕就难了。” “放心。有朕呢。” “万岁,万岁恩宠是臣之幸,若是恃宠而骄。就是臣的不是了。” “那你如今都在学些什么东西呢?” “以术数和庶务为主。毕竟财政乃庶政之母,而百姓民生,则是庶政,略有差池,对百姓而言,都是灾难。” “你是想谋外放?” “将来的事情,还要看万岁的安排。微臣不过是早做准备而已。” 小皇帝点点头,道:“可是从这些书籍上面来看,也不过尔尔。” “实不相瞒,万岁,这外书房里面的东西都不过是摆设,平日里,微臣都是在内书房读书的。” “哦?”小皇帝一听,也来劲了,坚持要去参观张熙的内书房。 张熙只能让人先去通知,也让内宅的女眷都回避一二。小皇帝对林招娣似乎有心结,而林招娣对小皇帝则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虽然自己也在场,虽然是自己陪着小皇帝的,可是张熙还是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让林招娣远离更多的可能存在的伤害。 这些日子,张熙在翰林院里也发现了有人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张熙也听了几回,都是说林家太过张扬之类的话。 张熙背负着秘密,在翰林院,最怕的就是被人揭穿了去,所以,对那些窃窃私语最是敏感,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非常地警觉。所以,他知道的有关林家,有关林招娣林黛玉姐妹的各种闲话,还是非常多的。至少,有关林招娣的各种闲话,张熙都停在耳朵里面。 张熙并不是蠢货,他自然在背后偷偷地查过,结果发现,说林家姐妹的闲话的人,似乎跟梁丞相那边或多或少地有些关系,再考虑到梁丞相是左相,自家岳父林如海是右相,梁家小姐似乎就是因为自己的妻子的原因,而被宫里嫌弃,只能成为一个小小的嫔,张熙自认找到了根由。 所以,张熙一面对那些八卦男们皱眉头,一面却是对自己的妻子满是歉意和同情。同样作为女子,张熙自然是知道流言对一个女人的名誉的危害的。 可惜,张熙不是真正的男人,他不知道男人的心理,不然,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小皇帝进入内书房。 张熙的内书房跟外书房一样,都不小,高高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籍。与外书房的整整齐齐不同,内书房的书籍要随意很多。那满窗满榻的书籍,随处可见的小小书架上,按照主人的喜好,拜访这近日正在翻看的书籍,从地方图志到朝廷的邸报,再到各种有趣的传闻,一样都不少。 内书房是那些丫头小厮们不能随意进入的地方,这里全部都是张熙饿林招娣两个人亲自打理的,所以,那临窗的大书桌上还摆放着张熙昨晚看到一半的各种书籍,以及演算到一半的算术题。 作为君王,小皇帝对林如海的字迹是非常熟悉的,也看多了张熙为他的父亲开的药方,对于林如海和张熙的字迹,小皇帝都很熟悉。小皇帝一眼就认出了,在演算的正是张熙,张熙的字迹,小皇帝是不会认错的。 小皇帝对张熙的演算不过是粗粗看过而已,张熙在演算上面的确有几分天分,正在学习的演算,小皇帝早就已经学过的,真正吸引小皇帝的,却是那个出题的人。小皇帝看得很清楚,这算术题乃是用手写的,也就是说,这本算术题并不是市面上流行的,而是某个人的所有物。 就好比小皇帝翻到的这一页。虽然题目是文言的,没有多少字,但是翻成白话,却足足一整页。题目是这样的: 某年,朝廷向兵部拨出军饷若干,供某军使用。这支军队,拥有重骑兵若干、轻骑兵若干、重甲步兵若干、普通步兵若干。其中,重骑兵将士每人每日耗粮若干,战马每匹每日耗粮草若干、轻骑兵将士每日耗粮若干,战马每匹每日耗粮草若干,重甲步兵将士每人每日耗粮若干、普通步兵将士每人每日耗粮若干。其中重骑兵每人配马两匹,轻骑兵将士每人配马一匹。接着,是一串数字,比较了各种部队的战斗力。然后,要求计算,如何分配这批军饷保证最强的战斗力。 这道题目的后面还有若干小题,分别分析了在不同环境下,面对不同的敌人会出现的各种情况。又按照各种情况,要求计算军队的各种配置。 小皇帝一看见这样的题目就觉得新奇。 没有男人不向往着开疆扩土,没有一个君王不希望在文治武功上建立丰功伟业。 作为君王,小皇帝自然是对这一的题目好奇的。让他更加惊讶的是,出题的人对战争的熟悉程度。尤其是在不同的环境下,各种兵种的战斗力的变化,让小皇帝更加好奇出题的人是何方神圣了。 小皇帝当然就问了。 张熙迟疑了一下,才对小皇帝道:“万岁,这本册子乃是出自拙荆之手。” 小皇帝大吃一惊:“张爱卿,你是在说笑吧?一介闺中女流,怎么可能对军国大事如此了解?如果淳化是出自武将之家,如果淳化是男子,朕还会相信,可是淳化却是一介女流,而且是只知道玩泥巴的女流!” 张熙道:“万岁,这些真的是臣看着拙荆写下来的。” 小皇帝当即就成了包子脸豆豆眼。 每一个的男人的心里,都做过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桃色梦,小皇帝也不例外。之前,小皇帝看中梁秀云,就是因为梁秀云的表现,给了小皇帝对桃色梦的足够的期待。可是,梁秀云进宫以后,小皇帝却发现,梁秀云并不能完全满足小皇帝对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期望,甚至可以说,小皇帝在乎的东西,梁秀云并不精通,只会顺着小皇帝的话附和。 这样的做法,虽然让小皇帝当时是舒服了,可是并不能让小皇帝满足。而梁秀云偶尔流露出的对衣饰的追求,更是让小皇帝觉得浅薄。 也就是说,在梁秀云身上,小皇帝失意了。 235求情 235求情 因为需要回避,原来在后花园里赏花的林招娣就不得不回到屋子里面去,还要约束下人不得随意走动。 这青天白日的,林招娣也不想会卧室去,她唯一能够呆的地方,就只有被她当成绣房的内花厅了。这内花厅临池照水,与内书房遥遥相对。更秒的是,内花厅外有一溜儿的葡萄架步廊,架子上郁郁葱葱的。爬满了紫藤,将内花厅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都不漏,而内书房那边,却看不清楚内花厅这边的动静。 面前放着绣绷,身后站着丫头婆子,林招娣的心里却是一片空白。脑子里空空的,之前让小皇帝震惊又痴迷的如花笑靥,此刻已经不知道被收到哪个角落里了,留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虽然林招娣反复地安慰自己,说,就当自己成婚多年以后无子便是,至少,嫁给张熙,张熙绝对不会对不起自己,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一个一个地收通房抬侍妾,自己始终是个正室,不会被任何一个女人夺走丈夫的正室。可是这心中,却还是木木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今日,来看笑话的小皇帝更是刺激了林招娣。 小皇帝的那点子小心思,林招娣自然是知道的。林招娣也有自己的骄傲,对于小皇帝这样的没有长大的小鬼来说,即便是当时,小皇帝迫于太皇和上皇太上皇后的压力,将她迎为正宫皇后,林招娣也不过是独守空房的份儿。说不定还会因为没有圣眷,被下面的后宫们折腾。 对比两桩婚事,林招娣不置可否。 不是每一个皇后都有机会翻身的。即便是多子多孙,可是沛太后不是一样,自己和自己的儿女子孙,还有自己背后的家族,化为了历史中的尘埃? 后宫里从来就不缺少美人,也不缺少阴谋诡计。而林招娣是最不擅长这些的。 宽慰了自己一番。林招娣有低下头去,一针一线地绣起花来。这时,一个侍女低头走到林招娣的身边,低声道:“夫人,大人那边递出话来,说是让夫人下厨。做一两道拿手的小菜。” 林招娣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睛看了呢侍女好一会儿,这才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带着人走了出去。 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不会是张熙,肯定是小皇帝本人。 招待客人也好,下面的各色仆役也好。都是前面的大厨房负责的,自己这里的小厨房,只负责自己的吃食而已,最多,张熙在林招娣这边过夜的时候,也会加上张熙的伙食。如果不是小皇帝开口,根本就轮不到林招娣下厨。 至少张熙是不会自己先开这个口的。 林招娣的确全部都猜中了。其实小皇帝是想在看看她,这才下了这道命令。但是小皇帝没有想到的是,林招娣根本就没有出现,只是让张熙的心腹小厮将酒菜送了过去而已。 小皇帝晃荡这手里的葡萄酒。笑道:“都说林爱卿是个疼女儿的果然没有错。这西洋葡萄酒乃是贡品,每年送到宫里的也不多,臣子之家能够到手的就更加少了。难道林家嫁女儿还连酒水都一起陪送么?” 张熙道:“万岁恐怕是弄错了。这葡萄酒不是外藩进贡的西洋葡萄酒。乃是拙荆自己酿制的。拙荆就是这样,什么都喜欢自己动手。这葡萄酒也是,家里的蜜饯果脯也是,就是衣料,也是下面的庄子上出的。” 小皇帝道:“真的假的?怎么连这衣料也没有去外头采买?” 张熙道:“是的,万岁。拙荆的陪嫁庄子上每季都会送衣料来。臣家里人少,倒是用不了多少。” 张熙笑笑,似乎对小皇帝的似是而非的挑拨不以为意。张熙很清楚,本朝可比不得前宋,这官员的俸禄格外菲薄,这也造成了官员们的俸银禄米连养家糊口都不够,只能靠灰色收入应付开支。如果没有额外的收入,家底也不够的官吏们,就只能想办法搂钱。这也造成了官员们贪赃枉法、操守低下。 过低的俸禄成了贪官污吏的温床,这个事实,张熙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等他自己做了官,需要养家糊口的时候,越发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想张熙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上皇离不开他,小皇帝又视他为知交,岳父又是当朝宰相,自己本身就是状元公,又是郡马,外头送的冰敬炭敬,他原来就是上上份儿,下面的孝敬,他更是不少。可就是这些收入,全部加起来,还不够自己妻子头上的一件首饰。 张熙这个两代君王面前的大红人儿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余的官吏了。 很多官吏,做了一辈子的官,最后告老回家都凑不够路费!像林如海这样,不贪污不变着法子搂钱的官儿,已经很好很好了。很多官儿,都是变着法儿搂钱,被发现了,也不过是人头落地,如果没有被发现,等他们捞够了,一辞官,回家以后就是大老爷,乡里乡亲的,照样供奉着他们。等他们的儿子孙子出息了,将来就更加不好说了。还有的官儿,借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互相庇佑,互相提供照拂,将来就成了官场上的世交、常青树。 当初的金陵四大家族,就有些类似这样的关系,可惜,如果不是后人太不成器,如果不是内宅出了奇葩,最后也不会落到眼下的境地。 果然,小皇帝道:“你倒是个好的。不过你也要管好家里,可别像你家夫人的外祖家那样才好。” 张熙初时还以为小皇帝说的是林招娣生母的娘家,也就是自己生父那边,才张口,马上反应过来,奇道:“不知道万岁说的是哪家?” 小皇帝道:“朕都忘记了,爱卿是这两年才进京的,不知道那贾家的事情,也不知道金陵四大家族的事儿。” 张熙道:“臣当初在金陵赴秋闱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起过金陵的老牌世家,嵬嵬赫赫,很是了不得。尤其是甄家,更是富贵逼人。就是不知道万岁说的金陵四大家族是哪几家?” 小皇帝一愣,道:“爱卿知道甄家?” “是的。说起来,当年臣还因为这甄家,差一点惹上大麻烦。如果不是有贵人相助,只怕臣少不得要往牢狱走一趟呢。” 这件事情,真正的张熙留下的小厮说过,就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这小厮提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说白了,也不过是因为秋闱的名次而已。那个时候,原主也不过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根本就不知道甄家在江南的地位。明明是甄家为自己家里参加科考的儿孙扬名而特地举办的宴会,原主就那样闯了进去,还大出风头。被人在背地里阴了,也是自然的事儿。 当然,张熙也没有忘记了将云家的事儿也穿插了进去。 听张熙这么一说,小皇帝也道:“原来如此。说起来,这也是一桩风流佳话呢。怎么,爱卿跟朕说这个,是想要这位云家小姐么?” 张熙赶紧摇摇头,道:“臣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想必,当初那位高高在上的云家小姐也不会在乎路边一个狼狈的读书人。只是,云家小姐虽然是无意之举,可是对臣来说,却是大恩,不但保住了臣的性命,也保住了臣的功名。不然,臣也不可能有机会进京了。如今,臣已经成家,拙荆对臣也是极好的,如果收留了云家小姐,不但伤了拙荆的心,对云家小姐当初的恩情,也是冒犯。微臣想恳请陛下,将来若是可以,能否给云家一个机会?”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张熙,小皇帝可是非常恼怒的。 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这张熙居然也是一个仗着自己的宠爱而胆大妄为的家伙,小皇帝表示,他的心受伤了。可是作为一君王,是不能喜怒于形色的,不然就会被人拿捏住。 小皇帝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在张熙低着头,跪在小皇帝面前的时候,小皇帝的脸色着实变了一变,最后,还是戴上了一个厚厚的面具,将自己真实的情绪都藏了起来,然后缓了神色,用比较平和的口气,道:“好吧,朕答应你,如果有机会的话,朕会考虑给云家一个机会的。你且起来吧。” 虽然小皇帝已经应允了,可是张熙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小皇帝的不对劲。至少,小皇帝虽然依旧语调平和,可是这言行间,却没有了之前的亲近。相反,小皇帝给他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张熙知道,因为自己的医术,皇家也好,林招娣也好都会对自己格外宽容,因为皇家需要自己的医术,而林招娣害怕自己的毒术。但是这样的行为,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多了,绝对是不可以的。 如果不是因为云家,如果不是因为他心心念念的云修云公子,张熙还不至于这么做。 236云蕙 皇家都是那种人,你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你一辈子不痛快。 对于张熙的胆大妄为,小皇帝很恼火。回到宫里以后,仔细想了想,就叫人将那个云蕙从大牢里面提了出来,送到了张熙家里,还让人暗地里放出话儿来,说是张熙亲自向他请求的。 那头,林招娣听说张熙为了云家的事情居然亲自跟皇帝请命,气得不得了。 这样的事情,是能够随便出口的么?不被当成乱党已经很好了。张熙这样的行为,不是什么深谋远虑,这是脑抽,这是犯傻,无端地让皇家起了疑心,也让皇家有了提防,以后这云家若是想要起来,只怕会难上加难。 这夫妻二人正关着门说这事儿呢,就听见外头宫里把云蕙送来的消息。 无论是屋里的坐着生气了的林招娣,还是跪在脚踏上恳求妻子原谅的张熙都吓了一跳。张熙的脸上,立马血色就褪尽了。他知道,又被妻子说中了。 而且,张熙也不敢出去见那位云蕙云小姐。毕竟他也吃不准这位云小姐到底记还是不记得原主了。如果对方还记得,那自己不就惨了?就是对方不记得,如果对方死命巴着自己,那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张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林招娣。 原以为女子能够更体谅女子一些,却没有想到这货居然是个渣!开个口,将人直接丢到某间屋子里养着不就成了?家里有不差这一口饭。这样的事情,张熙自己吩咐下去就好了,哪里需要看她? 林招娣在心底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凑过去,在张熙的耳边说了几句。张熙点点头,走到门边,叫来自己的小厮,吩咐了几句。 云蕙的确是个千金大小姐,娇生惯养的。原来也有几分善良的天性。可惜,被家里牵连,在大牢里呆了这么久以后,原来的善良和温柔都不见了。如今的她,不复当初的美貌,也不复当初的灵动。瘦瘦黄黄的脸蛋,大而无神的眼睛,消瘦的身材,还有那偶尔闪过的眼底的阴狠,都昭示着她的过去。 像她们这种罪人的家眷。大牢里多得是。如果不是她的母亲是个坚强的,如果不是母亲死死地护着她,她早就被人给弄死。用草席子一裹,丢到乱坟岗了。要知道,像她们云家这样,间接造成了上皇遇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可能有机会翻身的。如果不是她的两个同胞哥哥在逃,只怕她们早就被惩处了。再加上因为她的两个同胞哥哥在逃,使得她们家的罪名加重了一重。这也使得她们母女两个在大牢里的日子格外艰难。 不但要被那些狱卒们欺负。就是那些同样是罪人家眷的狱友,也一样欺负她们母女。如果不是她们母女两个齐心,又是狠的。只怕,她们早就被丢在乱坟岗里头去了。 这次宫里来提人,云蕙的心里有忐忑不安。更多的,则是高兴,是喜悦。她终于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了,她再也不要回去,哪怕付出自己无法想象的代价!等来了张家,知道了自己能够出来的真正原因,云蕙的心里更是狂喜。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帮过一个读书人了,她也不在乎之前自己已经有过婚约。在大牢里的时候,自己的未来婆婆、未来嫂子、未来大姑子小姑子哪个记得自己是她们的儿子、她们的小叔、她们的兄弟的未婚妻,还不是一个一个地欺负她们母女,抢走她们母女的那一点点无法果腹的口粮? 不管这个善缘原来是谁结下的,云蕙对自己下定决心,将错就错,自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云蕙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取代那位淳化郡主的,毕竟,人家是朝廷钦封的郡主,父亲又是高官,这桩婚事又是宫里赐婚的。云蕙不需要名分,但是,她需要宠爱,她需要张熙对她的信任,更需要张熙帮她的家人翻案。也只有她家里平反了,她才能够脱离贱籍,才能够成为张熙的正经的妾!不然,她永远都是一介罪妇。 见张熙没有亲自出来,而是在后院儿跟郡主呆在一起,云蕙的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待听说张熙将自己安置在前面的客房里头,云蕙更是定了心。 云蕙知道,以自己现在形容枯瘦的样子,是绝对留不住男人的心的。倒不如先好好将养身体。等养好了身子,恢复了往日七八成了容貌,再谋求其他也来得及。 而且从现有的信息上来看,张熙是把自己当成了恩人,这才会把自己从大牢里面弄出来的。只要张熙还记得这个恩情,那么自己就还有机会。哪怕那位是郡主,哪怕那位的父亲是宰相,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坐在浴桶里面,云蕙的脸上带着笑,奋力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足足泡了两个时辰,换了五六遍的水,云蕙才起来,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作为嫡女,云蕙也是受过全套的闺阁教养的,自然知道,眼下还不能得罪那位郡主娘娘,而那位郡主娘娘将自己安置在前院儿,显然也是忌讳自己的。 这样也好,自己在前院儿,就不用去郡主娘娘那边立规矩,也不用被那位郡主娘娘制肘。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就是自己是张熙的恩人,在那位郡主娘娘面前也不过是自讨没趣,还不如乘着那位郡主娘娘把持着大人的时候,养好自己的身子来得要紧。 云蕙很清楚作为一个连通房侍妾都不是的内宅女人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她也知道,张熙的根基也浅,自己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林招娣的东西,自然是躲着林招娣走。 云蕙眼下还知道老实,可是张熙却遇见了大麻烦。 谁都知道,云家是因为上皇遇刺而倒霉的,谁都知道,云家的确不是无辜,谁都知道,云家背地里的确做了很多不法之事。偏偏是这样的云家,张熙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求情,还给自己的新婚妻子没脸!要知道,张熙跟林招娣结婚还没有满三个月呢! 虽然有人夸赞张熙是个有情有义的,可是背地里看笑话的,说林招娣不贤良的,对自己丈夫的恩人都不管不顾的,可都不少。就是林如海也受到了波及,没少被人旁敲侧击,问他张熙和林招娣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云家。 林如海心里头的火气大着呢,却不得不忍着。就是回到家里,也只是在屋里生闷气。 韩氏到底是林招娣的生母,即便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在跟前养着,即便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不亲近,可是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担心的。当从娘家嫂子的嘴里知道林招娣的事情以后,韩氏更是狠狠地大哭一场。 不过,韩氏也知道,自己在林家的名分是妾,也管不到自己的女儿女婿的头上,就是在林如海的面前也不能多嘴,可是这并不能妨碍韩氏让人把消息透露给林黛玉和林祈。在韩氏的眼里,林招娣为了这两个弟弟妹妹可着实受了一番委屈的,如今自己的女儿有了这为难之处,这姐弟两个自然也该为自己的女儿动一动了。 这日,林黛玉在林家后花园里赏花,听到那假山里头有人说闲话,可着实吓了一跳,再听到是有关自己的姐姐的事情,而韩氏又为了林招娣的事儿躺下了,林黛玉的心里就更加不安了。 其实,在林家人的心里,如果不是林如海没有修下一门好亲戚,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都不会被拒绝在宫门之外。 即便是林招娣林黛玉的心里其实并不期望进宫,可是原来十拿九稳的事情落了空,这心里终究是有落差的,更不要说姐妹二人的名声上到底也有了关隘。即便是得到了宫里大把大把的赏赐,到底意难平。 自己的姐姐嫁了一个根底浅的人家也就算了,还被扯到金陵旧家的事情里头去了,林黛玉更是担心。 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好随意出门,而姐姐又出嫁了,没有丈夫的允许,也不能回来。加上姐姐又是新婚,这隔三岔五地往娘家跑,到底也不好。 林黛玉只有把事情都跟林祈说了,让林祈得了空儿,去看看林招娣。 林祈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至少,他眼看着就要下场了,作为老师周老翰林也好,作为父亲的林如海也好,都不希望他插手这件事情。林祈也不好拿这种事情打扰自己的老师和父亲。 他派人出去打听了一番,然后自己有揣摩了两天,然后才找了个机会告诉林黛玉:“二姐姐,这事儿不是我们可以管的。一来大姐也没有打发人来向我们求助,二来父亲那边也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见父亲也好,大姐那边也罢,都不希望我们插手。我们眼下能够做的,也只有相信大姐了。” 林黛玉也知道了林祈打听来的消息,只能点点头,静静地等待。 237 京师里,大家都等着看笑话,却没有想到,林招娣这边静悄悄的,林家那边也没有一点动静,不觉有些失望,待听说那个云蕙好端端地呆在客院儿里头,而张熙一直都歇在林招娣的屋子里,两个人都没有见过面,更是失望。 张熙家里的消息也不是那么好打听的。如果不是小皇帝想知道,只怕这事儿一点动静都不会传出来。 对于小皇帝的行为,太皇也好,上皇也好,都表示了沉默,太上皇后却有些担心。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小皇帝的大婚,然后就是三品以上妃嫔的入宫。这些事情才是眼下朝廷的重中之重。也只有大婚之后,小皇帝才有这个机会亲政。 无论男女,结婚了才是大人。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不然,哪怕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你依旧不能接触到某些事情。 只有成了家的人才会懂得责任的重要性。 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 忙乱到第二年开春,所有的后妃都进宫了,小皇帝亲政的事儿,还没有看见影儿。这让小皇帝的脾气越发不好了。这也让太皇和上皇对小皇帝更加不放心了。之前那大好的局面,却让这个小鬼折腾成这个样子,太皇和上皇本来就不舒服了,有闹出了云蕙的事儿,让太皇对小皇帝更加不满,就是上皇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自己身上的伤疤还没有好呢,这个熊孩子就闹出这一出来,算什么事儿? 加上背地里的魑魅魍魉,小皇帝亲政的时间又一次被推后了。这让小皇帝有更多的时间养花斗鸟、跟后宫的妃子们嬉笑,也让小皇帝有更多的时间往宫外跑了。 小皇帝的朋友不多,对张熙又有了嫌隙,越发流连那市井鱼龙混杂之地,让宫里越发紧张。就是上皇,也因为担心儿子。受了一场风寒,还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焦虑的真正原因。太上皇后跟上皇多年,多多少少也猜到一点,对梁秀云愈加不满,找了好几个理由,把梁秀云折腾了一番。 梁秀云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原来进宫的时候,位分就低,已经委屈了,现在又隔三岔五地被上面折腾,就是那些位分比她低的庶妃们对着她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让她背地里大哭了一场。 可惜,以前的小皇帝看见她哭。会好言安慰她几句,可是眼下的小皇帝,自己心里都不痛快,又哪里会自讨晦气? 在小皇帝天天往外头跑的时候,在小皇帝欣赏着别的宫妃的笑靥如花的时候,梁秀云瘦了一大圈,还不知道保养,结果硬生生地将不到两个月的身子给流掉了。没了孩子。又没了宠爱,梁秀云不复当初的美貌,悄无声息地在后宫里苟延残喘。即便她的亲祖父也没能帮得上她的忙。 对于这一切。小皇帝一无所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在他的耳边提起梁秀云,也只有皇后。按时地让人去给梁秀云请脉,药材食材什么的也管够。可是连皇后自己也很少见到小皇帝,更不要说在小皇帝面前提起梁秀云了。 这些宫闱秘事是不会往宫外透露的,自然,除了宫里的人,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至于林招娣,她也忙着呢。 去年,因为小皇帝大婚的事儿,京里的人家都不能好好的交际。就是林招娣自己也是新婚,跟外头的人家也不熟。 今年,林黛玉也十五岁了,林招娣对京里的权贵圈子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了,这婚事也必须抓紧了。因为贾家的缘故,因为林招娣的婚事,林黛玉的将来也麻烦着呢。贾敏被林家宗族夺了正室的位子的事儿在京里不算秘密,也正是因为如此,林黛玉的身份也比林招娣要低一点。所以,林黛玉的婚事的权衡就要更多了。 而且,林招娣是郡主,林黛玉是县主,林招娣是长姐,林黛玉却是妹妹。林黛玉的婚事不能超过林招娣太多也成了一种潜规则。虽然说每一代的状元公都是正三品,京里的年轻一代很少有人能够在结婚以前有这么高的身份的,可是张熙林招娣那边的问题也多。 云蕙的事情,让京里有些根底的人家都看不起张熙,连带着林招娣也是双重的丢脸,丈夫不给面子不说,还尽惹麻烦。因为云蕙的事情,大家都在打赌张熙有多少时间会失宠,而林招娣又有多少时间会在内宅之中彻底失了丈夫的心。 女眷们同情林招娣,但是幸灾乐祸的人也不少。作为林招娣的妹妹,淳安县主林黛玉自然也不被大家看好。 没错,这个姑娘无论是规矩礼仪才华家世,都是顶尖儿的,可是有那样的外家,又有那样的姐夫,将来这林家还不知道怎么被牵连呢。就是下面的弟弟是个有出息的,可都年纪小着呢。将来的事情,还真是不好说。 而且这位姑娘的来头大,又是堂堂的县主,如果给次子幼子吧,只怕会压着长房,不利于阖家安定。如果是给长子吧,偏偏这姑娘看着就是个单薄的。她姐姐也是,都成婚这么久了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们林家似乎一直都是几代单传,上面好几代都是只有一个男丁的,到了林如海这里更是好多年都不见动静。就是这几个娃,也是林如海立了大功德,才蹦出了这么些儿子出来的。这功德地方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定下了林家的丫头,这子嗣上就不好说了。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顾虑。所以,邀请林招娣带着妹妹过去做客的人家不少,可是点头的人却不多。 这结亲家又不是结仇家,该考虑的事情,方方面面还是要考虑到。 林如海有开名单给林招娣,这些单子上的人家也乐意请林招娣林黛玉姐妹两个过去坐一坐,可惜,看中林黛玉的人家却很少。林黛玉冰雪聪明,哪里不明白这些人家的顾虑?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自己开口,只有压在心里。 林招娣也好,林黛玉也好,都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她们都会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好。可是林如海已经是宰相了,就不宜把女儿嫁到武将家里去。如果是宫里赐婚,那就算了,如果说是自己给女儿定下了武将之家,只怕回头就会有人弹劾林家勾结朋党。 可是那些官之家,点头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难道自己家的小女儿,也要跟她姐姐一样,嫁给寒门子弟么? 林如海很纠结。寒门子弟,一朝发达了,被权利迷了本心的可不少。如果做得出格了,被人往死里整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女儿不好嫁呀。 林如海一遍又一遍地翻着手里的单子,让长女一家又一家地带着林黛玉出去作客,希望在两年之内,能够解决林黛玉的婚事。 这里林招娣忙着带着林黛玉出去应酬,那里云蕙云小姐终于坐不住了。 她来张家也有好几个月了,这些日子,好吃好睡,自然将身体养得好好的。自己打镜子里面看看,也觉得自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姿色,再换上鲜艳合身的衣裳,倒也算得上一个美人。 云蕙没有见过林招娣,不知道林招娣的模样如何,对自己的容貌却有几分信心的。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又拿着新送来的脂粉仔细补了妆容,这才出了客院儿。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张熙每每申时左右回来,而林招娣这些日子,不到酉时是不会回来的。她要把握机会,也只有这个时候了。 张熙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站在边上的云蕙,就冲进了后面去了。 他已经确诊了,上皇已经痊愈,当初可怕的伤口,眼下就是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疤痕,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安抚住自己的妻子,淳化郡主林(礻我)林招娣。以前,皇家需要他,所以林招娣不敢吱声,因为哪怕她再得宠,比起上皇的安危,她一介小小的臣子之女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就是闹出来的,在上皇的身体完全康复之前,皇家也会想办法收拾了她,把事情抹平了,甚至她的父亲家人都得不了好。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上皇的身子已经大安了,至少眼下上皇那边已经大安了,万岁那边对自己似乎也起了心结,如果这个时候,林招娣告发了自己,那么自己就是不死也会脱成皮。 就是对方畏惧自己的毒术,可是自己的底细对方只怕已经摸清楚了。如果对方找到自己的外祖父,向外祖父陈情,外祖父绝对会因为歉疚,替林家人解毒的。毕竟,为了控制对方,自己不可能用剧毒,只会用慢性毒药。 张熙在内书房里压着手指头,计算着自己的筹码,至少,试探什么的,绝对不能少。 张熙不知道,他急匆匆地回内书房的身影,当下就让云蕙红了眼睛。云蕙是一边抹眼泪一边走回自己的屋子的。 238准备 作为云家人,云蕙可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她是一路哭着回去的没有错。可是她知道,作为一个不是丫头的女人,作为一个在张家众所周知的张熙的恩人的女人,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会让人觉得心烦、做作,也会让人觉得她可怜。 从这些的人评价里面,就可以看出来,那些人是张熙的,哪些人是林招娣的,哪些是中间派。知道了这些,才能够进行下一步。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云蕙立马收起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净面之后,将自己的衣裳首饰都翻了出来,全都摊在了贵妃榻上。 粉蓝的和宝蓝的不行。自己在牢里到底亏损了身子,虽然经过这些日子的将养,又有外头的大夫经常进来给自己把脉,也不曾短了自己的补药,可是这脸还是有些偏黄,穿着这粉蓝的宝蓝的,就觉得气色不好,脸上黄黄的,一点都不好看。 粉紫、亮紫和肉桂粉的就更加不行了。粉紫的、亮紫的要那种皮肤白皙红润的女孩子穿起来才好看。可是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脸,云蕙又泄了气。这两种颜色就是自己穿上了,看着也是没精打采的,就是原来有七分的颜色,也被掩去了大半。还有那肉桂粉,那等庸俗的料子,哪里是给自己穿的? 鹅黄的也不行,看着人黑黑的,大红的……自己眼下的身份,哪里能够穿大红的银红的?不被人指指点点就不错了。 将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翻看了一遍,云蕙怏怏地坐在贵妃榻上,心中不觉对那些办事人起了嫌隙。 她知道,这内宅的事情都是林招娣在打理的,以林招娣的身份也不会在乎她这样一个小小的罪人,自然不会在吃穿上刻薄了她。看这些衣料子就知道,妆缎、亮缎,都是好的。这花色也是时新的样式,可是这下面办事的人也太机灵了。这料子都好,偏偏不适合她,又能怎么办呢? 云蕙只能矮子里面挑高个儿,尽量挑一件她穿起来比较顺眼的,有拿起梳妆台上的脂粉涂涂抹抹。 对于林招娣的大方。云蕙还是有点感触的。别的不说,这胭脂水粉什么的,她这边都是管够的。哪怕是十两银子一盒的老顺祥的招牌胭脂,她每个月用上两盒也不见有人说闲话。要知道,这老顺祥的胭脂。即便是云家还没有败落的时候,她一个季度也不过是一盒的份例,多了。那些庶出的姐妹那里就会有话出来。就是嫂子们也会打趣她。 试了试自己琢磨了一夜的新妆容,云蕙心里却足足叹了一口气。如今颜色凋零,不用胭脂水粉,只怕真的就不能见人了。 不说云蕙的各种纠结和各种处心积虑,内书房那边的张熙在屋里也焦心得很,就是有小丫头提醒他,告诉他林招娣回来了,他也没有听见。直到林招娣将新沏好的茶放在他的面前。 “你回来了。” “是啊。夫君有心事?” 张熙摇摇头。坐直了身子,道:“妹妹的事情可定下了?” “哪里会这么快?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小心再小心的。倒是夫君,似乎夫君心里有心事。不知道夫君愿不愿意告诉妾身,让妾身替夫君参详参详?” 见屋里没有别人,只有隔着窗棂。才能够看见那些丫头婆子们都站得远远的,张熙这才低声道:“其实我是在发愁有关三年翰林院修撰期满以后的出路。我听说,即便是状元郎,做了一辈子的翰林的也不是没有。翰林虽然好,也清贵,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下面的人看着是天子近臣,可是在君王面前也说不上话。我想问问夫人,夫人有什么提议呢?” 林招娣看看张熙道:“那夫君有什么想法没有?” 张熙道:“如果走官,那么外放做个知府自然是好的。只是官升迁很慢,没有大功劳,在外头做一辈子的知府的也不是少数。军功倒是升官比较快,可是……” “可是比较危险,很容易就丢了性命,是么?” “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是边关清苦,就怕夫人会受不住。” 林招娣看了看张熙,道:“你当我是那种放不下的人么?如果你真的去了边关,我也可以把这里的东西都丢下了,跟你一起去边关。” “可是……” “夫君大人,请您不要忘记了,本朝子开国以来,这军饷就从来没有给足的一天。就是你有再大的志向,没有足够的军饷,士兵们都饿着肚子,也是枉然。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大人们视边关监军为末路的最重要的原因。没有油水,稍有差池就会丢了性命。” “但是,这也是升迁的捷径,不是么?富贵险中求。” 林招娣看着张熙变得渐进有些坚毅的脸,微微叹了一口气。 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到底还是有些软弱的,手段也不够,心性也不够。如果去边关磨练一番,倒是一件好事。只是这粮饷…… 林招娣道:“既然夫君大人有意在来年谋求边关监军一职,那么,有些事情,现在就可以准备了。” “夫人的意思是?” “比方说,夫君大人的医术。一般来说,老兵的战斗力比新兵要强很多。面对敌人的屠刀,老兵会扛着大刀笑着上战场,可是新兵却很容易被吓呆,更有甚者,会炸营。换而言之,救下一个老兵,足以抵得上三个新兵。如果夫君有意,那么在这个方面,就可以多加准备。” 张熙点点头,道:“这个我已经琢磨了两天了。我想着,最好能够训练一些人手出来,跟着为夫学一点医术,那是最好不过了。” 林招娣道:“其实吗,此事我们林家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筹备了。战场上的伤口,大多是刀剑创伤,然后是跌打损伤。最容易造成人员损失的,就是刀剑创伤。一来是伤口感染,二来是伤口过大,导致失血过多。对于伤口感染,我们林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绩,难就难在伤口过大。夫君既然能够切开上皇的身体,去掉病变的脏器,可见对人体是很了解的。只要夫君多指点指点那些军医,便是大功一件了。” “军医?这个我能做。”张熙的神情立马放松了下来。 林招娣道:“是的,夫君。从以前妾身得到的各种各样的消息上来看,军队里也是有军医的,但是人员不足,甚至可以说是匮乏。这些军医们平时只能照顾到那些将官们,下面的士兵们如果受伤了,最多能够得到一点药。能不能撑过去,就只能靠自己。” 张熙马上道:“这个我能够做。只是,我一个人的精力也有限,如果真的大战来临,我一个人一双手也忙不过来。” 林招娣道:“那夫君介意将自己的医术传给别人么?” “我当然不介意。只是学医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算是天分好的,五岁的时候上山,足足学了九年,才被允许独当一面。这……” “妾身的意思是,让夫君训练一批人出来,不需要他们对医术的方方面面都通晓,只要他们能够缝合伤口,能够处理刀剑创伤就可以了。这应该不难吧?” 张熙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不难。” “夫君也可以配一些现成的药粉药丸出来。大不了妾身弄一个庄子出来,庄子上专门种植需要的药材,直接交给下面可靠的人,制作成成品。这些药丸药粉可以当做日常军需。如果士兵们受伤了,只要伤口不是很大很深,他们自己就可以抹上药粉,用绷带一裹。继续上场厮杀。这岂不是比任由伤口崩裂,最后因为失血过多、四肢无力而在战场上白白地丢了性命来得好?” 这些药方药粉什么的,张熙手里就有现成的。至于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他的心腹小厮荣安就会,难就难在大规模地制作。如果要大规模地制作,那么需要的药材也好人手也好,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听了张熙的担忧之后,林招娣反而笑了:“看夫君说的,这有什么难的?夫君也说了,这些药材都是随处可见的。既然是随处可见的药材,想来自然是易活的。妾身别的本事没有,摆弄这些还能糊弄糊弄人的。既然夫君这样说了,那么妾身就让人多采买一些田地,专门用来种植药草便是。至于这作坊的事儿,夫君不妨看看,是自己管着呢,还是另外安排一个妥当人照顾着。” 张熙想了想,道:“种植药草自然是容易的,可是药材收来了,还要有人去晒制。我自己制药的时候,都是自己动手的,可是如果要大规模地使用,只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如果说妥当人,那也只有荣安了。他自小跟着我,自然是懂这个的。” “可是夫君身边也需要个可心的人呢?” “无妨,忠叔是个妥当人,有他安排这里里外外的事儿吗,就够了。至于这药材作坊的事儿,我还要考虑考虑。” 239 “无妨,忠叔是个妥当人,有他安排这里里外外的事儿吗,就够了。至于这药材作坊的事儿,我还要考虑考虑。”张熙说的忠叔,其实就是林招娣的陪房大管家。 张熙成家的时候,自己身边其实没有多少人,他只有一个惯用的小厮荣安,其余的各色人等,都是后来安胖子帮他置办下的。这些人跟张熙不熟,也挤不到林招娣的身边,眼下也只能在前院儿做些粗使的活计。张熙自己也不大懂这些,由着林招娣打理他身边的事情,自然,他用的人也都是林招娣的人了。 毕竟林招娣身边的人都是熟手,对这种规矩都很通透,自然让张熙更加随意也更加舒适。所以,不知不觉中张熙身边的人都是林招娣的陪房了,现在,连荣安都有了事情,要离开张熙身边了。 不知道张熙自己有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林招娣已经准备对他下手,等着榨干他最后的剩余价值了。 大概眼下的张熙是不会在意的。在他的心中,自己害了林招娣一辈子,即便是林招娣要他的命,他也是无所谓的。只要林招娣让他为云家平反,无论林招娣做什么,如何对他,他都不在乎。 林招娣很快就发觉了张熙的心态,可是张熙越是这个样子,林招娣越是生气。这骨子无明业火,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出来。 对于张熙也好,对于云家也好,林招娣都讨厌。不过,林招娣自己也承认,自己是爱慕虚荣、追逐权势的女子,唯一她不会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家族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她宁可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林招娣很快就拿出了自己的压箱银子买了好大的一片山地。距离京师有些距离,胜在收割晒制好的药材能够顺着水路很快地抵达京师。而成药作坊就在林招娣的陪嫁庄子上。 张熙并不在意这些。他正忙着训练人手呢。 按照林招娣的想法,那就是从人牙子那里买些年纪大一点的、会一点针线的人来。反正是缝缝补补,只要适应了血腥。这缝补伤口跟缝补衣裳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张熙也有自己的想法。最后,这夫妻两个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张熙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训练人了。 不过,这人手的确是一件难事。很多人都不愿意做这个,也不愿意跟张熙学这些刀剑创伤的治疗方法,更多的人看见那血淋淋的一切。就只剩下呕吐了。而留下来的人里头,很多是乞丐,更多的就是林招娣打官牙那边买来的、经过考核的、比较有人品保障的奴仆。作为奴仆,这些人是没有选择的,只有咬牙硬撑。这些人里头。大多数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最后都坚持了下来。 张熙是不喜欢这些奴仆的。他觉得这些人靠不住。可是边关的将士们等不了,加上愿意跟他学的,就那么一些人。这些买来的奴仆,经过挑选以后,留下来的也不那么糟糕,最后张熙还是留下了。 这夫妻两个一忙起来,就更加没有时间去管那个云蕙了。张熙忙,林招娣自己也忙。张熙忙起来,经常不在家,林招娣刚开始的时候也在娘家住了好长的一段日子。使得这张宅空落落的,几乎没有什么人气。而云蕙呢,连这夫妻两个的影子都没有捞到。 等云蕙再次见到张熙的时候。已经是临近清明,张家要准备祭祖了。 说起这祭祖的事情,张熙也是个糊涂蛋子。这夫妻两个刚结婚的时候,张熙也知道要祭祖的,可是他对祭祖的事情完全没有概念,就是那些祭器,也是在福寿店里请的。 毕竟,这女子出嫁也不可能陪嫁全套的祭祖用的器具的。 而后来的祭祖,更是全程由林招娣主导,按照林家的规矩来的。 这次的清明也一样,林招娣早早地准备好了各种祭祖需要的酒水。清明的前半个月开始,这夫妻两个就开始打扫祠堂,等时间差不多了,又将祭器都请了出来,两个人亲自动手清洗这些器具。清洗完了,一个烧火洗菜,一个亲自下厨,忙了七八天,这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 这期间,那云蕙不是没有来祠堂和大厨房这边转悠过。可是她不敢惊扰了林招娣,也不敢开换张熙,只能在墙角默默地看着。 她知道,祭器这样的东西,是不能让外人动手的,家奴仆役之流更加不能碰触。像她这样身份的人,更是连靠近都不能够。 越是这样,云蕙的心就越发坚定。 她一定要给家里平反,屋里付出任何的代价。 清明过后的一天,云蕙终于逮住了要去上朝的张熙。可是张熙并没有理会她,急匆匆地往外走,就连她的呼唤都没有理会。 云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又变得惨白。 既然你心底是没有我的,又为何给了我希望,为我冒那么大的风险,将我从大牢里捞了出来?如果你心底是有我的,又为何对我如此冷淡?我进门也有半年了,你却一句话都不曾跟我说过? 这一回,云蕙是真正伤心了。 云蕙拦着张熙的事情,瞒不过林招娣,但是林招娣也没有这个意思,在张熙做出表示之前,先出头帮他开导这位“恩人”。 这天,傍晚,张熙在林招娣的提醒下,终于想起来早上的时候的确有人在叫他。只是那个时候,他赶着去上朝,倒是没有注意到那黑漆漆的门廊里居然会有人。 张熙想了想,还是决定跟这个云蕙好好地谈一谈。 看着张熙的样子,林招娣笑笑,道:“怎么,你就这样过去了?这孤男寡女的,就不怕那云姑娘缠上了你,让你有理也说不清?” “怎么会?人家好歹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 林招娣笑笑,等张熙走远了,这才让人跟上去。毕竟张熙的身份是不能公开的。如果那个云蕙有什么别的念头,死黏着张熙,那她要知道张熙的秘密也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张熙对云家的念头也没有断绝,自然这个云蕙也是特别的,以张熙的性子,只怕不会对这个女人有太多的提防。 林招娣坐在内书房里,静静地等着结果。 果然,张熙的确是去见那个云蕙了。 好歹,他也知道些许忌讳,没有直接去云蕙的屋子里,而是将云蕙叫到偏厅里,让一众下人都在院子里守着,这才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云蕙道:“云小姐,抱歉,这些日子怠慢小姐了。” 云蕙哀婉地看着张熙,道:“大人何必对云蕙这般客气?云蕙不过是一介浮萍,全赖大人庇佑,才有一出安身之处。云蕙也知道自己命苦,请大人好歹看在往日恩情上,怜惜云蕙些个。” 云蕙的眼神让张熙很不舒服。他咳嗽了两声,道:“云小姐,请不要太妄自菲薄了。相信将来必定会有一天,小姐会跟家人团聚的。” 云蕙道:“大人如果怜惜云蕙,又何必用这等话儿来哄骗云蕙?就是云蕙这样的人而已知道,上皇身体欠安,无论是太皇抑或是当今万岁都雷霆大怒,就是上皇身边的人也都被处决了许多。云蕙的父亲乃是前京营节度使,负责京师的安危。上皇遇刺,家父也好,宫里的侍卫统领也好,都逃不了的责任。云蕙能够逃脱牢狱,也是得了大人的援手,可是云蕙的家人……云蕙哪里等得到家人团聚的那一刻。” 看着云蕙哭泣,张熙就更加不舒服了。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给对方擦脸,更不能将妻子给自己准备的帕子递给对方,就只能干咳一声,道:“云小姐,听说令兄武双全,是个相当了得的人物。想必以令兄的本事,建立功业,为家人翻案也未尝没有可能。” 云蕙摇摇头,道:“大人,您不要安慰云蕙了。云蕙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当初大家称赞家兄一句武双全,不过是看在家父的面子上而已。其实云蕙的两个哥哥,无论是读书也好,武艺也好,都不过平平,要等哥哥建功立业,云蕙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去了。而且,如今云蕙的两个哥哥都在朝廷的通缉之内,就是朝廷广选贤能,云蕙的两个哥哥也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每一个女子的心中,都有一个梦,梦中,自己的另外一半,不是一个武功了得的英雄人物,就是风度翩翩的大才子。张熙,不,韩苓的心中也一样。她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梦。她也以为,自己的未婚夫是个极其出色的人物。 可是,现在自己的小姑子亲口告诉她,那个云修不过是个普通人,张熙就沉默了。 如果云修真的一点能耐都没有,那自己该怎么办?淳化郡主又该怎么办?难道自己要一辈子都女扮男装?难道要一年又一年地耽搁着无辜的淳化郡主,让她无端地赔上一年又一年的青春? 张熙沉默了。 240劝说 240劝说 见张熙沉默,云蕙还以为自己打动了张熙,心中微微得意,脸上却一点都不露。她轻轻地靠近几步,柔声道:“大人,如今云蕙就只能依靠你了。” 见张熙似乎没有动,云蕙的心中越发高兴,直接走到了张熙的身侧。 张熙直到自己的手被云蕙握住了,这才发现云蕙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到了自己跟前。他下了一跳,赶紧推开云蕙,走到门边。 这下,云蕙就更加难受了。 她红着眼睛,道:“大人,大人既然是念着旧日恩情,将云蕙从大牢里捞出来,有为何对云蕙冷冰冰的,从来都不理会云蕙?难道是云蕙不好么?” 张熙长叹一声,道:“云小姐,你也是大家闺秀,将来令兄为家族翻案之后,小姐也会有一个好姻缘的。” 云蕙几乎要吐血了:“大人,你难道没有发觉,云蕙除了为人妾侍之外,已经别无它途了么?就是日后家兄为家里翻案有如何?云蕙已经没有了未来,已经没有了。” 说到伤心处,云蕙真的很想放声大哭,却有不敢,怕声音太大吓着了张熙,也怕失了仪态,让张熙厌恶了她。她只能捂着脸低低地抽泣:“大人,您难道不知道?进过大牢的女子,即便是家人日后脱离了罪籍,依旧是低人一等的么?像云蕙这样的女子,就是日后家里重新起来了,也是世难容的。就好比云蕙的两个庶出的姐妹一样,即便是家业复兴,她们除了出家也只有做妾的份儿。如果不是大人垂悯,云蕙也命运也不过如此。” “可是……” “大人,云蕙也只是求一个容身之地而已。大人,为何您不看云蕙一眼?即便是您与郡主正值新婚,云蕙也可以等待的。只求大人一句话。” 张熙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这才明白自己出来之前,林招娣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什么意思。自己的那个妻子早就预料到了这副情形。 张熙硬着头皮道:“云小姐。下官只能保证,尽力为小姐家里平反,别的,下官只怕做不到。小姐是个好姑娘,将来一定会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的。” 说着,张熙就宛如有人追逐一般。急匆匆地走了。 云蕙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儿的愣。她的全身都冷,从骨子里出来的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屋子的,可是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己坐在自己屋里的贵妃榻上。 一时之间。云蕙就觉得生无可恋。 张熙回到内书房的时候,林招娣正在把玩着下面的作坊里新送上来的冰裂纹梅青三才盖碗,见张熙回来了。轻笑道:“怎么样,说明白了没有?” 张熙走进林招娣,低声道:“你都猜到了?” 林招娣道:“怎么猜不到?”说着就对外面的大丫头使了个眼色。 张熙一屁股坐在了林招娣对面,道:“你猜到了,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这有什么要提醒的。以你的天真和对世情的无知,我提醒了,你就会听么?” “你!”张熙瞪大了眼睛,刚想要发火。却又泄了气。林招娣说得没有错,即便是她提醒了,张熙也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不会听的。 林招娣道:“你也不小了,即便之前大家都体谅你一直住在山上,对世情不大了解。可是这种容忍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再不小心些。不多长几个心眼儿,将来被别人抓住了把柄,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张熙道:“我,我哪里有那么笨?” 林招娣道:“这跟笨不笨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做官就这么简单?大家一团和气,你呵呵我呵呵,就没有事情了?如果做官真的那么容易,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冤假错案了。你在翰林院里,就没有看刑部的案卷么?” 张熙打了一个冷战,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个,你说我会遇到什么危险?” 林招娣看着张熙,道:“在此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这世上好南风的人可不少,好男色之人也有很多,这翰林院里头的风流事儿自古以来就没有少过。以后一个人可别留在翰林院里,更不能晚归哦。此外,你是医者,想必比我更清楚女子跟男子的身型的区别,并加以注意的吧?” “这些你以前都已经说过了。” “那么,你可知道,这世上的男子都喜欢去青楼楚馆交流交流感情呢?” 张熙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会从林招娣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这可不是正经女子可以出口的话。 林招娣似乎对张熙的震惊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不要让人,尤其是青楼楚馆里的人靠近哦。女子可没有喉结,加上身型,可是非常容易被人察觉你与别的男子的不同哟!除非,朝中出现了一个绝顶美貌的真男子,否则,众人的目光还是会聚集在你的身上。” 张熙道:“你怎么知道有人约我去外面吃酒的?” “因为妾身的父亲当初就是这样过来的。” 张熙侧过头,看看林招娣,说不出话儿来。 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匆匆地从前面赶来,跟林招娣的大丫头宛如说了几句,宛如赶紧过来,在门边道:“启禀大人,夫人,方才云姑娘在自己屋里寻死,如今已经被救下了。只是云姑娘一个劲儿地流泪。不哭也不出声儿。客院儿的人来问,该如何处置。” 张熙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云蕙寻死?这、这、这……要不要紧?” 作为林招娣的心腹,宛如当然知道该怎么说:“方才客院儿的小丫头来报,说晚间云姑娘回来的样子就有些不对。客院儿的人都很担心,哪怕云姑娘不要人伺候,大家也都轮流守着。后来,听到里面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那些丫头婆子们就冲进去了。正好救下了云姑娘。” 张熙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林招娣道:“夫君,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熙猛地回过神来,道:“我,我,如果我去见她是不是说,我就要收了她做妾侍?” 林招娣点点头。 张熙马上就道:“那,那我就不去了。夫人,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林招娣定定地看了看张熙,道:“当真?你就不怕她被我刺激了,再次寻死?” 张熙道:“还是你去看看吧。” 林招娣看了看张熙,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丫头婆子们往前面的客院儿去了。 因为林招娣特别交代过,所以那些丫头婆子都格外小心,一发现不对劲,就冲进了屋子。所以,这云蕙的脖子上除了一道正在消去的洪痕什么都没有。 看见这样的云蕙,林招娣也只是微微叹息一声。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名分,如果不是还有家人在,也许自己也不过是这个样子罢了。 云蕙听见林招娣来了,也注意到了林招娣在自己身侧的绣花墩上坐了,这才幽幽地道:“是你么?” 林招娣笑道:“云姑娘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云蕙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张郎才这样对我?” 林招娣道:“云姑娘,我淳化县主的夫婿可不是你的张郎。请你要注意一点。” 云蕙咬牙道:“你明明知道,张郎心中有我的,如果张郎心中没有我的话,他是不会花那么大力气将我从大牢里面捞出来的。” 林招娣道:“对于我来说,你的确帮过我的丈夫一个忙。但是这个恩情已经了了。如今你是客人,也仅仅是客人而已。另外,我听说云姑娘原来是有婚约的。还请云姑娘不要忘记了。” 云蕙呵呵呵呵地笑了:“婚约?如果那些人还记得这件事情的话,我在大牢里面也不会这么惨。淳化县主,我求求你,就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如今,除了张郎,我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 林招娣看了看云蕙,道:“云姑娘,你弄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对于任何女子来说,丈夫都只有一个的,而自己的丈夫也是不可能拱手相让的。云姑娘,你的要求太过了。” “可是我根本就碍不到你。” “这跟你有没有妨碍到我是两码事。” 云蕙猛地支起身子,直愣愣地看着林招娣,道:“可是你有身份有地位……”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无论我有什么地位,我都只有一个丈夫。” “你是寸步不让了?” “这不是让或者不让的问题。” 云蕙恨恨地看着林招娣,转过头去不说话。 林招娣道:“云姑娘,你还是忘记你的过去,然后另外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吧,就当是我的忠告也好。张熙不是你的良人。” 云蕙的回答是翻过身,不再理会林招娣。 林招娣没有在屋里多呆。她吩咐了下面的人几句之后,就回去了。当然这些事情,她还是要跟张熙好好地谈一谈的。至于云蕙心中的怨恨,林招娣并不在意。反正该说的,她已经都说了。以后会怎么样,那是云蕙自己的选择。 241 这云蕙寻死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人去。很快,这京里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对林招娣不利的言辞。 有说林招娣厉害的,也有说林招娣善妒的,总的来说,每一句好话。 林如海听说了以后,也是一肚子的气,气外头的人不分是非,也气林招娣没有用。这样的事情,哪家不是捂紧了的?偏偏自己这个女儿,居然这点子事情,闹到了大街上。 原来看着这个女儿还好的,怎么这样没用? 林如海是气都不打一出来。毕竟,林黛玉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样事儿一出,只怕这外头对林家的评价就会下降一层,那样一来,林黛玉的婚事势必会有更大的波折。自己这个次女已经十五岁了,及笄了。如果已经有了人家,林如海也不会这么着急,可是偏偏还没有人家。 这个女儿之前不是很能干的么?怎么这么没用,连家里的奴才的管不好? 林如海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还有黑手,可是他对长女的恼怒也是实打实的。 林如海很想把女儿叫回来臭骂她一顿,可是没等林如海的人走出大门,就听见了最新了流言,据说一个外地的官员送了张熙一个戏班子。这个戏班子里头大多数是年轻女子,尤其是那两个头牌,着实美貌。 这让林如海非常泄气。 而张家的内宅里面,林招娣也在跟张熙冷战。 换个比较聪明的人,也许早就拒绝了,可是张熙居然留下了这个戏班子。林招娣当然不高兴了。 感情我是你的垫脚石是不是?你尽踩着我? 林招娣才不会跟别的人那样,自己住到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去呢。这是她的家,错的人也不是她,为什么要她来背黑锅?为了这个张熙的事情,她已经这么委屈了。还帮她擦屁股,却换来这样的臭名声,还被世人笑话作践,凭什么? 林招娣恼恨张熙,但是更恨小皇帝。只是,如今这情况不允许,不然她老早就发作了。 林招娣的反应就是,将内宅通往前院儿的垂花门给关了。内宅的人有事儿了,走后门,或者走角门都可以。反正,张熙想进后宅来,就不行。 自己还是太宠张熙了。让他以为自己是可以由着他的,让他以为,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林招娣这一手釜底抽薪,可让张熙吃足了苦头。 不要说那个云蕙了,就是外院儿那些一心想爬床的丫头。就足够让张熙胆战心惊了。张熙这才明白,对于那些丫头们来说,爬床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出人头地。所以,这些丫头们才会在背地里做手脚,在上面的三申五令之下。还把事情往外面捅,为的,就是让他跟林招娣起嫌隙。然后住在外书房,这样,她们就有机会了。 原来张熙对这些丫头仆妇们还有一些宽容,觉得她们不容易的,可是经过安胖子的提醒和解释之后。张熙终于明白了这里头的关系厉害。 张熙终于点头,将那些不老实的丫头婆子们都发卖了出去。在家里全都用上了林招娣的陪房。至于那个戏班子,张熙也没有留。就那么大的一点宅子,可没有养戏班子的地方。这个戏班子被张熙直接交给了安胖子处理。 而张熙也敲了整整两天的门,这才让林招娣把那垂花门打开。 这件事情一出,世人终于知道,不是林招娣善妒,而是张熙自己心软,对这些内宅的门门道道也不清楚,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至于那个云蕙,张熙还是另外派了人伺候她。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 反正张熙是能不看到她就尽量不看她,就连平时上朝下朝,都尽量让人拦着她,不让她出来挡路。 可就是这样,流言依旧没有减退。很多人都在指责张熙对云蕙未免太过苛刻,而有关林招娣的不贤惠的话,依旧时不时地能够听见。 林招娣的反应是什么呢? 那就是干脆没有反应。 活在别人的舌尖上,累不累啊。 不过,林招娣也发现了,这后头有一个人的影子,而这个人偏偏眼下的林招娣还不能动他。 林家有名望也有财力,可是名望这种东西,很容易被人泼上污水,而财力很容易招来窥觎的目光。 林招娣终于决定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希望不要太晚,不然就麻烦了。 对于一切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林招娣的感觉糟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集中所有的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买卖土地,种植药材,置办成药作坊,没有一刻放松,至于张熙那里,则变成了普通的合伙人的状态。 张熙也很快就发现了林招娣的态度的转变,他也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以前林招娣端着一副温柔体贴的小妻子的模样,让他的心理压力非常大。过去,他每日里面对着林招娣的笑靥,就会非常难受。每次看见林招娣的笑容,他都会想起来,自己对不起林招娣的事实。 张熙的变化,林招娣并不知道。 她正忙着手里的事情呢,尤其是她手里新置办的成药作坊,事情更是多。本来,万事开头难,初次涉及这成药作坊,林招娣就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偏偏林招娣为了利益最大化,居然没有马上就往外面抛售成药,更使得下面流言不断。 这种成药作坊,只有往外面卖药,才会看得见利润。按照成药作坊的掌柜的想法,这里一边不停地收购各种药材,那边就往外出售成药,好歹将银钱运转出来,也不用积压那么多的药在手里,他也不用天天对着账本发愁。 可是林招娣没有同意。 这些药材是准备来年的时候,张熙外放的时候使用的。如果张熙真的去边关做了监军,那么,这些药就会发挥极大的作用。即便来年张熙没能成为监军,到时候再往外面卖药也来得及。 至于什么保质期,眼下这成药作坊还刚刚开始起步,这制成的成药到底如何,张熙表示,他还没有好好验看过,东西就不能往外面搬。 就是因为张熙的这句话,林招娣每个月要赔出去近三千两银子。 张熙忙着教导别人医术,对这些一无所知,林招娣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在账本上记下了一笔又一笔。 这夫妻二人,没有了这新婚的热度之后,居然也只剩下表面文章,真是叫人唏嘘。 其实,林招娣不顺心的也不止自己的婚事。当初,林招娣出嫁的时候,正赶上六王府的小郡主要找嬷嬷,六王妃就把林招娣身边的严嬷嬷和林黛玉身边的桂嬷嬷范嬷嬷都叫了回去。林招娣怕林黛玉不习惯,就把金嬷嬷给了林黛玉。 加上林招娣原来用熟的流光流云两个已经赎身出去嫁人了,另外两个大丫头也做了管事媳妇,使得林招娣身边的丫头们都几乎是新人。这些新人里头,也有两个一心想爬床的,见林招娣忙,张熙跟林招娣不对付,更是起了心思。 这日,林招娣又在灯下看着账本,那个叫婉婷的大丫头就悄悄地避了人,自己梳妆打扮了,端了一碗酸梅汤就去外书房了。 张熙也吃了一惊,见是林招娣身边得用的人,也没有疑心,就让人进去了。 他还以为是林招娣让丫头来给他送东西吃的呢。 可是渐渐的,他也发觉不对劲了。这东西已经送来了,这丫头怎么不离开?反而一直呆在自己的外书房?自己不喜欢有人随身伺候着,可是这个丫头却一直呆着,一会儿磨墨,一会儿递纸笔。虽然说这个丫头也着实伺候得好,可是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自己也别扭不是? 张熙终于开口撵人了。 婉婷见张熙开口,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了第二天,张熙才回味过来,发觉这事情有一点不对劲。不过,他没有直接告诉林招娣,而是去找了安胖子。 他俨然将安胖子当成了生活上的顾问了。 听了张熙的疑问之后,安胖子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还是在问了张熙很多事情以后,给了张熙一个适当中肯的提议。 张熙没有告诉林招娣,而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通知林招娣,让林招娣将那个婉婷配人。 张熙已经不想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的事情,让自己胆战心惊了。他已经是如履薄冰,再添上这么多的事情,绝对会让他累到吐血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张熙自己出手收拾那些不安分的女人了,这让林招娣身边的人个个称愿,也为林招娣高兴。 可是张熙和林招娣之间的气氛依旧没有变。依旧是冷冰冰的。 周围的人都在为这小夫妻两个担心,但是那个小皇帝却在暗地里高兴。 他就是讨厌林招娣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讨厌林招娣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最喜欢的就是看林招娣丢脸。听说张熙跟林招娣已经有一阵子谁都没有理会谁了,小皇帝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要出宫。 242离间 小皇帝来张家的时候,正好林祈也在张家。 林祈是来请教张熙章之事的。毕竟林如海已经老迈,加上宰辅之臣,公务繁多,不比张熙,年富力强,精神也好,时间也多些。 小皇帝来过张家一次,门房还记得这位贵公子,知道这位公子是了不得的人物,就让小皇帝直接进去了。张家虽然清理了一批人出去,可是剩下的人不少都是知道小皇帝的底细的,也知道小皇帝最喜欢奇袭,在全公公的的示意下一个一个都退让到了一边。 张熙正在内书房指点林祈功课上面的事情,两个人都专心致志,都没有注意到小皇帝已经进来了。 至于小皇帝,在那一瞬间,他是觉得林祈有些碍眼的。 虽然小皇帝认为张熙有些恃宠而骄,可是,在他的心底,张熙是因为他而发达起来的,是他的人,现在,张熙居然对别人这么亲切,小皇帝就不舒服了。 小皇帝不舒服,自然这言行上就带了出来。 张熙和林祈好端端的,正在讨论功课,结果,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这手里的功课就不见了踪影,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抬头,在看见小皇帝站在边上。 小皇帝将林祈的功课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道:“这就是你做的功课?你不去问你父亲,怎么问起张熙来了?” 林祈赶紧给小皇帝行礼,口中道:“学生叩见万岁。启禀万岁,父亲公务繁忙,实在是没有空闲。所以学生才会来找姐夫的。以姐夫之才,指点学生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小皇帝道:“那当然,张熙可是差一点就三元及第的大才子,本朝的状元郎,自然比你那个探花父亲要厉害很多。你们都起来吧。” 两人方才谢过小皇帝,起来了。 小皇帝看了看那功课。觉得没有什么非常出彩之处,就随手丢开,道:“张熙,怎么这里只有你们两个?尊夫人呢?” 张熙躬身答道:“万岁,拙荆正在准备茶点。” “那朕真是有口福了。淳化的点心,可是皇祖父和父皇都亲口称赞过的。尤其是那个蛋烘糕。朕还记得,第一次吃蛋烘糕的时候,因为只有一块,朕差一点跟皇弟两个打起来,后来还是母后做主。将那蛋烘糕一分为二,这才了了此事。说起来,这事儿已经有七八年了吧。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对了。今天有没有蛋烘糕啊?” 林祈仿佛牙疼一般,道:“万岁,最近学生的牙不大好,家里禁止学生用甜食,所以,姐姐恐怕不会准备蛋烘糕。” 小皇帝无所谓地摇摇手里的扇子,道:“不妨事不妨事。你不吃,还有朕呢。来人。去通知淳化郡主,朕要吃蛋烘糕,要她准备一下。” 早就有人应了。跑去通知林招娣了。很快就有人回来道:“万岁,淳化郡主道这蛋烘糕没有经过三个时辰,恐怕是不能好的。所以……” 小皇帝道:“朕想要吃个蛋烘糕也这么麻烦么?告诉淳化,今天,朕就要吃蛋烘糕。” 林祈脸上牙疼的症状就更加明显了。小皇帝既然这么喜欢吃蛋烘糕,就应该知道,这蛋烘糕可不是那种寻常的茶点,没有好几个时辰是不会好的。小皇帝只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在找茬儿。 对于林祈的心情,小皇帝一无所知,相反,他笑呵呵地看着张熙道:“张爱卿,朕可是听说了,如今朝野上下都说爱卿是个惧内的,连收个丫头都要看淳化的脸色呢。” 张熙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道:“万岁,并不是臣惧内,而是那些女子都比不得拙荆。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华,抑或是性情,拙荆都是顶顶尖儿。臣一不愿意将就那些女子,二来也不愿意让拙荆委屈,所以……” “就是爱卿的恩人,云蕙云小姐也一样?” “是的,万岁。云小姐的确是名门闺秀,但是臣的妻子只有拙荆一个。” 小皇帝的脸上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道:“爱卿,你对淳化可真是好呢。” 张熙低头不语。林祈的眼睛却是眯起来了。 小皇帝貌似感慨地道:“朕真是羡慕你们夫妻情深。这一点,朕就比不得了。” 这话一出来,张熙和林祈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至少,林祈是知道的,这个小皇帝对自己家、对自己的两个姐姐,那是有心结的。如果自己贸然接话,只怕会被小皇帝找茬儿。林祈将自己的身子往小皇帝的视觉死角里面挪了挪,尽量让小皇帝不要注意到自己。 张熙斟酌了一会儿,道:“万岁,听说皇后娘娘乃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想必能够跟万岁琴瑟和鸣……” 小皇帝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扇子,道:“我原来还以为跟她能够说几句话的,哪里想到,这个杨氏,原来是武将人家的女儿,耍得一手好剑。可是要她读书写字,那就不行了,性子也急。才进宫这些时日,就已经跟朕抢白了好几遭了。朕这是怕了她了,所以出宫来散散心。” 这宫闱中事,尤其是涉及帝后和谐之事,可不是臣子应该知道的,张熙也好林祈也好都有些尴尬。 小皇帝探过身来,道:“我说张爱卿,你跟淳化之间,到底是如何相处的呢?老实说,朕为了皇后的事儿,可真是头疼呢。” 张熙道:“微臣和拙荆之间,其实微臣也说不明白。不过,为了微臣,因为微臣的自私,也因为微臣的不懂事,拙荆也着实受了一番委屈呢。如果不是拙荆的退让,我们夫妻也不会有今天。” “哦?是么?原来是淳化先作出退让的么?怎么跟朕想得不一样?” “是的。万岁。拙荆通情达理,心肠又软,只要微臣不要隐瞒着她,好好地将事情说明白了,拙荆便会处处为臣打算。” “就是你找别的女人,她也一样忍着?” 张熙道:“万岁,拙荆从来没有忍过,也不需要忍。那些女人,是微臣不要那些女人的。微臣只要拙荆就够了。” 直愣愣地看着张熙,小皇帝完全没有想到张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现在的张熙跟传言里面完全不同,小皇帝可以轻易地分辨出,张熙没有说谎,他是心甘情愿地守着林招娣一个的。 小皇帝咕哝一声:“那个林礻我有这么好?居然让你为了她一个,舍弃天底下的美人儿?” 张熙道:“万岁,若论姿容,臣可以肯定,这天底下能够比拙荆更加美貌的女子,恐怕真的已经寥寥无几了。再加上拙荆的性情和才华,臣能够迎娶道拙荆为妻,那全赖万岁的庇佑。” 小皇帝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林祈看见小皇帝的神色,立即就觉得不对劲了。没等他开口,小皇帝就自己说了:“我听说,尊夫人可是一个瑕疵必报之人呢。哪怕那个人是她的长辈,只要得罪了她,她就不会客气呢。” 张熙很惊讶,道:“怎么会?拙荆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相信?说起来,朕原来也不相信的。可是朕听说,当初她们姐妹刚来京里的时候,就曾经因为一件小差错,给了自己的亲外祖母一个好大的没脸呢。就是她们的表姐妹们,也大多不理会她们的。” 林祈道:“万岁,这样的话传出来,那真是叫臣等无地自容了。当年,臣跟随两位姐姐进京,乃是因为家父乃是当时的扬州巡盐御史,家母为奸人所害,家父担心我姐弟三人再南面不再安全,这才应那位贾史氏的再三邀请,让我们姐弟几个进京的。不然,我们姐弟三个那个时候应该在父亲身边守孝才对。也正是因为臣等姐弟三人重孝在身,所以不能跟亲戚家的姑娘们一起嬉笑。不知道万岁哪里听来的谣言,可真是污蔑我们姐弟呢!” 小皇帝一滞,讪笑几声,推说忘了,赶紧转移话题。 他难道能够说这是借口么? 不过张熙对这件事情却上了心。毕竟,他也是无根浮萍一般,在这京里可以说举目无亲。自己跟自己的家族早就远了,朋友也就那么几个,还都是拿不出手,需要自己提携的。如果不是因为林家,如果不是因为林如海的声望和权势,他根本就不可能有眼下的荣华富贵,也不可能这么安生地过日子。 但是,林招娣的心性对张熙来说,很重要。 他怕林招娣真的是那种瑕疵必报的人。那样的话,只怕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就功亏一篑了。 张熙绝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对于他来说,这桩婚事是她的母亲苦苦为他谋算来的,是母亲的遗愿。 对于张熙在背地里查自己的过往一事,林招娣也有些奇怪。她原来还以为张熙会来问她的,却没有张熙并没有这么做,反而自己偷偷摸摸地在暗地里查访。 林招娣很生气,这日便堵在了门口,打算亲自问一问张熙。 243边关 这是边关的一处小城,不,也许连个城都算不上,只能算一个卫所。 可就是这个小小的卫所,却是边关的一处重要关卡。几乎从京师出来的各种物资,都要经过这处关卡,然后才能到草原上去。也正是因为这个,卫所以北的茫茫草原上,那因为走马而飞扬的沙土是越来越多了。 有经验的老兵知道,那是蛮族们打草谷的前兆。 可惜,这里那位裨将大人是个草包,而上头又不重视这个小小的卫所,让这个老兵心里难免有些发急。他们这样的小卫所,能一个裨将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官儿了,再大的官儿,他们都没有见过。 一个瘦瘦的黑高个儿扛着矛从东面走来,看见这老兵对着北面发呆,不觉有些奇怪,道:“怎么了,老赵头,怎么对着北面发呆?北面有什么事儿么?” “还能够有什么事儿?不过是担心这次的打草谷而已。看这烟尘,这次的打草谷的规模不要太大哦。小鱼子,你不是正经的册子上的人,就是立功了,也是别人的。还不如乘机逃了去呢。” 小鱼子道:“老赵头,你是在笑话我么?我哪里还有地方去?在这里当兵,还有一口饭吃,还能有机会翻身,换了别的地方,哪里还有我站的地儿?” 老赵头感慨地道:“这倒也是。但凡有活路的人,可不会来当兵。” 那小鱼子道:“老赵头,你可听说了没有,据说我们这里要来监军了?” “那些宦官?我还真希望那些阉人不要出现在这边关比较好。那些阉人,大多没有什么本事,就知道钱钱钱。不给他们钱,他们就要闹腾。阉人里头好的监军那是凤毛麟角,这大多都是死要钱的。他们不来还好。这要是来了,又是一番事故。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进来的?还不是因为被他们搜刮得太厉害,军饷不够,很多人做了逃兵,上面不得不抓壮丁的缘故。” “可是我听说,这次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大官。” “那更不好。”那老赵头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你大概不知道,东面那个三鹿屯。原来有个将军,姓陈的,最是会打仗的。就是脾气比较急——其实我们这些大老粗。几乎都是这样,陈将军也是从小兵上来的,这脾气也就急了一点——可是这陈将军,运气不好,偏偏遇见一个读书人的监军。那个监军一心想立功,又不听别人的,最后,陈将军把命赔上还没有得到好,功劳都让人家给抢去了,还差一点连累的家里。听说。陈将军的抚恤金都没有呢。” “还有这样的事儿?” “那还有假的?要知道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我还曾经在梦里祈求老天爷,让我也到陈将军麾下去呢,也能够跟着多舀接大钱。可是事情发生以后啊。我算是明白了。吃粥的命,吃饭要生病。人呀,还是要惜福来得好。” 听见老赵头这样说,那瘦瘦的黑高个儿就不说话了。可是他捏着矛的手,却起了青筋。 即便这兵营里面。很多老兵们都不喜欢监军这玩意儿,可是这监军来或者不来。他们都要小心伺候着。 上面的曹裨将早就得了消息。他也讨厌监军,但是更不愿意多事儿,叫人收拾了一顶干净的帐篷出来,想了想,还是跟人去红帐那边吩咐了一声,挑了两个还过得去的女人出来候着。上一个来边关的监军就是个好色的,也不知道这个怎么样,不过,听说这位即便是上任还带着夫人,估计不是一个妻管严就是一个贪花好色的。这女人,还是有备无患地来得好。 在这个小小的卫所上下都不怎么欢迎的气氛之中,那位监军大人就这样来了。带着两个小厮两个长随,进了军营。 曹裨将也是个会做人的,给足了监军面子,带着自己的一串手下将监军大人给迎了进去。 说起来,这位监军大人还算是比较简朴的了,人生得清秀,脾气也算好,就是不知道这本事如何。 对于监军大人的两个小厮在军营里东问西问的举动,曹裨将也事先打过招呼了。虽然卫所里的兵痞们嘴上还是那么花花的,却没有动手动脚。 这不,又轮到老赵头和小鱼子,还有那个大嘴王三人轮值,听见那主帐里面不时地传来肉味儿,这三个小兵都咽了咽唾沫。 “看来曹裨将这回是下了本儿了。我们这个卫所,可没有几个人会烧菜的,下面的伙夫,不烧糊了已经很好了,哪里是会做菜的?这味道,八成是后面的那个徐家集的酒楼里面请来的师傅做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香。” 那大嘴王侧耳听了一回,道:“你们听,有女人的笑声。该不会是红帐那边的女人吧?” 老赵头道:“我估计是将军最喜欢的那个嫣红,不然就是那个翠英,我们这里,也就这两个女人能够舀得出手了。” 大嘴王道:“可不是。那个嫣红的那张小嘴儿,还有那个翠英那身皮肤,都绝了。要不是她们是将军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想摸进她们的帐子里头。将军把这两个女人叫到大帐里头,可是下了血本了。” 那小鱼子摇摇头,道:“我看人家监军大人可不一定会满意这两个女人,不要忘记了,监军大人的夫人可是那位淳化县主。守着这样的老婆,监军大人哪里会看得上这红帐里头的女人?” “这也说不定哦。那些大家闺秀,漂亮是漂亮了,可就是放不开,在床上就跟死鱼一样。我们这红帐里头也来过几个曾经是大家闺秀的女人,一个一个都是那个样子,经不起几下折腾,就没了。如今,这骨头都不知道在哪里呢。要我说,还是嫣红和翠英这样的女人才够味儿。那些大家闺秀算什么。” 大嘴王摇摇头,表示对那些大家闺秀不感冒。 那小鱼子道:“我们这里的红帐也不来过大家闺秀?” 大嘴王道:“这还有假的?我还记得,那是几年前,对了,就是那会,上头突然补了我们一部分军饷,也让我们吃了一顿饱饭的不久之后,这红帐里头就来了几个很漂亮的女人,一个一个不是哭哭啼啼的,就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女人,在我们这里哪里活得长的?没多久就死了。听说,都是南面的大家闺秀呢。” 小鱼子道:“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女人都姓什么呀?” “这我们哪里知道呀?就是问她们,她们也只是哭。对了,嫣红就是那个时候来我们这儿的。” 那小鱼子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看着主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大嘴王和老赵头则说着荤话,可是这小鱼子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隐隐地,出现了脚步声,老赵头和大嘴王立即闭上了嘴巴,喝道:“谁?” 只听见后面有一个甚是清亮的声音道:“抱歉,三位大哥,我们是监军大人身边伺候的。大人让我们来问一声,这卫所可曾经被打草谷过?” “打草谷?嘿兄弟们,这监军也不是那么无知么,连身边的小哥儿还知道打草谷?倒是少见。”那老赵头咧嘴笑道,“那是经常有的事情。那些蛮族们不知道生产,就知道抢抢抢。这边关,哪处地方没有被他们抢过?也就是因为他们经常来打草谷,才会有了这卫所。” “那,请问这位大哥,上次那些蛮族们来打草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看这个样子,接下来这次打草谷会在几天之内?” 那老赵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瘦瘦的小厮,道:“小哥儿,你是害怕了?” “大哥,这是我们大人吩咐的,不过是想减少一点伤亡而已。” “原来是怕死。怕死你就不要来呀!” 大嘴王吊儿郎当地道,被老赵头喝了一声闭嘴。 那个小厮只是看了看大嘴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大哥,你已经当了很多年的兵了吧?跟兄弟说一说可好?” “你这么个小娃娃,就这么想知道?” 那个小厮看了看老赵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大钱来,道:“大哥,这个,算是兄弟请你喝酒,只是关于兄弟的问题,还请大哥给兄弟打个底,让兄弟也好心里有数。” 那老赵头掂了掂手里的铜钱,一把塞进了腰里,道:“快了,用不了几天了。如果你怕死,现在走还来得及。” 那小厮却没有动,而是问道:“那大哥,兄弟们的军备如何?这武器够么?可有备用的么?铠甲呢?” 那大嘴王道:“你还说,要不是上面的克扣,老子的那些兄弟们也不会……” 老赵头道:“这真的是你们大人要你们来问的?” “是的。如果你们怀疑的话,回头我要回去跟我们大人回话,大哥不妨送我们几步。” 老赵头眯着眼睛,打量了眼前的小鬼几眼,道:“你看到的,就是我们这个卫所的全部军械了。我们这样的小兵,刚开始的时候,就只有一根矛,就跟这兄弟手里的这样。可就是这些矛也不够我们一人一支的。像我们这样的老兵,手里的刀剑都是从蛮族的手里抢来的。要不,就是从死人手里舀来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兄弟们自己家里舀来的。” 244陷阱 244陷阱 看见那小哥儿皱起了漂亮的眉头,老赵头笑笑,道:“你在担心?担心又有什么用处?我们这个小小的卫所,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一个裨将,够什么使的?别的地方补了兵器,我们这里可没有。别的地方军饷补了七成,我们这边也只有三成的。谁叫我们将军上头没有人呢。” “怎么,这里的军饷就只补了三成?” “那当然。不过,我知足了。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总比没有好。就是上头给我们补足了,最后到我们头上的也没有多少。” 老赵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哥儿,见对方没有异色,微微睁大了眼睛,却是什么都不说。 有些事情,就是说了,也是没有用的。不过这个哥儿的反应,看起来这个监军大人大概是知道这里头的猫腻的,只是不清楚这里面的会被克扣得这样厉害罢了。 老赵头心念一转,却早已经就将这些都丢到了脑后。 想这些事情做什么,没的给自己找不自在。 老赵头又拿眼去望北边。 那个小哥儿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这个卫所里面,武器差不多是一人一件喽。那拒马可有没有?” 老赵头不耐烦地道:“没有没有。仓库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你想要,上头也不会批的;就是上面批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卫所也拿不到。别的地方都要呢,哪里轮得到我们?” “那军营里面有多少锄头?” “那更加没有了。你也不要问什么锯子之类的东西了,那更加没有。就是木料,我们这里也不齐全。上回,蛮族们来打草谷,把我们的营寨都冲了一个缺口出来。我们将军带着我们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一个树林子,弄到了差不多的木料,又花了五天时间。才把木料运回来。如果不是事先将军让人拆了南墙补北墙,那些蛮族们早就发现不对,打过来了。” 其实,这些工具,这个卫所里面还是有一点的,不过数量极少。几乎等于没有。所以老赵头这么说,也不算错。 知道了这些以后,那小哥儿点点头,就走了。小鱼子自然是不放心的,跟老赵头打了招呼以后。跟着这两个人,一直看着这两个人走进了主帐,这才回去。 也没有多少时间。小鱼子回到营寨上没有多久,主帐里面就发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居然都是那位监军的建议。其中最要紧的,就是让士兵们马上动手,开挖壕沟。 本来,那些士兵们都是不愿意的。不过,这位监军大人的态度非常坚决,来头也大,曹裨将又有些懦弱。自然不敢多嘴。他只求这位监军大人不要跟那位一样,自己上战场就好。至于让士兵做这个做那个,曹裨将根本就没有压力。因为监军大人已经说了。淳化郡主的庄子会为参加劳作的士兵们提供口粮,只要这些士兵们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完成工事。 曹裨将是知道淳化郡主的。早在数年之前,他的东面和西面的同僚们因为林家的庄子而发达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可惜,这个卫所实在是太小了,位置也尴尬,没有进人家的眼睛。结果,他的左右同僚因为林家的庄子而解决了士兵们的温饱问题,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立功,早就让这个曹裨将眼红不已了。 那林家才是淳化县主的娘家,而这位监军大人是淳化县主的丈夫。淳化县主一定会帮自己的丈夫的。 毫无疑问。 果然,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营寨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林家真的送东西过来了。 看着那一车车的锄头竹竿,还有伙食,卫所上上下下更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位监军大人跟那位淳化郡主的决心。 那位曹裨将且不说,下面的士兵们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可不是日日都能够吃饱的。以前每天能够吃两顿粥已经算是好的了,后来边关开始种植红苕以后,他们勉勉强强能够吃个半饱,可惜,肉什么的还是很少见。像今天这样,满车满车的肉、活鸡,真叫他们开了眼,当知道这些是他们接下来的伙食以后,士兵们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每个人都笑着,或者是领了出头,或者是领了箩筐扁担,就开始忙去了。 他们要在卫所前面挖出两道宽两丈深近一丈壕沟出来。这个工程可不小。他们这个卫所才两千人,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完成这样的任务,这强度不可谓不大。不过,监军大人提供的伙食也不错,倒叫他们心甘情愿地花大力气去做。 林家派来的壮丁们也不是空着手,到处晃荡的。他们要在两道壕沟之前做好陷阱,还要在壕沟的上方架好竹排。这些竹排都是他们现扎好的。 因为不能让那些蛮族注意到这边挖壕沟了,他们只能先在卫所的正前方立一个宽近两丈的木墙,然后在木墙后面挖坑,,再用竹排盖在坑的上方,然后人在坑底往两边挖。还要非常注意,挖出来的土要运到后面去,不能让蛮族注意到。 不要说卫所里面的兵了,就是红帐里面的女人,还有后面的徐家集的壮丁们也被抽调出来了。 马上就要到打草谷的时候了,可不能马虎。 就是那徐家集上的商人们也不得不接受士兵们的检查。 这很快就让那些蛮族的探子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虽然看不起南面的两脚羊,可是这些两脚羊这么大的动静,似乎是要来不得了的人物了。 蛮族的探子们闻风而动,飞快地打听情报。然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那个有名的淳化郡主要来这个卫所了。因为她男人似乎在这里跟别的女人勾搭上了。 对于淳化郡主,草原上也不是没有她的传说,漂亮是一回事情,但是草原人更加注意的是,因为这个女人,南面就少了很多饿死的人。在草原上,也有这样的话,就是得到这个女人,就可以让自己的族人不再挨饿。 万家生佛和长生娘娘的故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草原。 越来越多的草原部族往这边集中。以前,不过是隔三岔五地才可以远远地看到的飞扬的尘土,如今,已经成为随时可以看见的了。 不要说眼下这个卫所,就是边上相邻的军营都非常地紧张。曹裨将更是早早地跟最近的大军营求援了。 可是对面的蛮族人越来越多,却不见他们南下,未免有些奇怪。不要说曹裨将了,就是张熙自己也非常奇怪。 这天,他们又在讨论的时候,那一头,那老赵头也在嘀咕。 小鱼子道:“老赵,这不好么?” “笨蛋,对方迟迟不攻击有什么好的?他们人越来越多,显然人,他们是在等,等一个重要的人物。要知道,在草原上,也不是每一个部族都那么富裕的。像这样大规模的集结,这每天消耗的粮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不攻击也好,若是一攻击,必定是雷霆万钧。我们这里这么一点人,哪里挡得住这么多的蛮族?” “那我们是要往后面撤么?” “你傻了?撤?往哪里撤?我们如果后退了,那么这些蛮族就会长驱直入了!说不定会威胁到京师。退?你还不如自己抹了脖子呢!” “那,依你之见,这些蛮族在等什么呢?” 张熙的小厮道:“会不会是在等淳化郡主?” “该死,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草原上的部族都是各自为政的,很少会这样团结起来。如果这草原之上,还有人有这么高的威望,朝廷早就有消息了。既然朝廷还没有得到消息,那么就不是草原上的原因了。” “那你为什么说是淳化郡主?” “不然呢?如果是他们的目标是监军大人的话,他们早就过来了。如果他们仅仅是为了打草谷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所以,只有淳化郡主了。” 大嘴王道:“就是就是。我也觉得只有那位长生娘娘才能让这些蛮夷出动这么大的阵仗了。” “不行,我要跟大人说一声。” 这两个小厮已经跟这几个小兵混熟了,每日必会溜达过来,跟这几个小兵搭个话。从这几个小兵嘴里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以后,他们自然要跟张熙汇报的。 张熙得知以后,也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的名声已经传到草原上去了,还造成了这么大的动静。 张熙是不相信的,可是曹裨将却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决定引蛇出洞。 反正这壕沟已经挖了三道了,就是陷马的陷阱也弄好了,剩下的,就是放手一搏了。 曹裨将是看过林家人在壕沟前面弄的那些陷阱的。光那两百多丈的平日里根本就无法察觉的陷阱,就足够让那些蛮夷们吃一壶了。 要知道,对面的那些,可都是骑兵,而且都是轻骑,如果在飞驰过程之中,胯下的马出事儿了,上面的士兵也会出事儿的。这一点来说,毋庸置疑。 245杀戮 苏日格是个普通的牧人,因为部落首领的征召,他成带着自己的马儿,成为南征队的一员。 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他听说过,南面遍地都是金子,还有漂亮的女人和华美的丝绸,可惜,这些都被那些两脚羊给霸占着。只要拿起了弯刀,就可以收割大量两脚羊,连同他们的女人和财产,都会成为自己的。 作为一个以劫掠为生的民族,早就知道抢劫和杀戮的好处的苏日格对杀人并没有任何的负罪感,甚至还很有些自豪。 不够强大的男人,是不配拥有大量的财富,也不配拥有女人和财产的,女人和财产都是勇士的战利品。 至于那些软弱又无能的南人为什么会拥有那么多的财富,苏日格是不知道也不会去管的。他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财富和女人就够了。 不过,这一次的集结有些奇怪。 就是苏日格也发现了。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却一直在这里逗留,日复一日地消耗着大量的口粮,却一直都不发出进攻的信号,让苏日格有些焦躁不安。 真是太乱来了!要知道,草原上的口粮是非常宝贵的。 草原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是什么。 草原上的每一个部族都有人在寒冬之中走进茫茫的雪地,就是为了节省出哪怕只有那么一口的口粮,好让孩子们活下去。 如果现在就能够发起冲锋就好了,对面一定有漂亮的女人。 如果现在就能够发起冲锋就好了,对面一定有足够的粮食。 望着对面,苏日格再次拔出自己心爱的弯刀,在靴子上磨了磨,幻想着现在刀下是一只两脚羊,而杀了这只两脚羊。就意味这一份不错的财产和女人。 眯着眼睛,苏日格将视线移到对面。 他突然发现,对面似乎出现了一个很了不得的东西,就好像族里的老人说过的,似乎是南人中有身份的人才会坐的玩意儿。听说,南人里的大官还有女人们出门,都是不走路的,而是坐着轿子。 苏日格舔了舔嘴唇,喉咙里面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这声音其实跟狼发现猎物发出的声音没什么两样。 后面的帐篷里面,草原上的首领们显然也发现了猎物。很快。一道一道的命令就那样被传达下去。要抓住猎物,就要把握好机会,不然。让对方跑掉了,那就不好了。 很快,这些以劫掠为生的人就开始了第一次冲锋。 苏日格就是第一批冲锋的人。一想到对面的财产和女人,苏日格就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嗜血的笑容。骑着自己的爱马。他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发现对面果然出现了混乱。 两脚羊们,我们来了。你们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哦。 就在这个时候,苏日格发现自己忽然腾空而起。 他以为是自己的爱马不小心踩到老鼠洞了,可是看到跟自己一起冲锋的族人一个又一个地飞了起来,据觉得不太妙。 作为老对手老伙计。老赵头拿着刀,已经傻眼了。 他知道读书人狡猾,却没有想到。那位监军大人会这么厉害。看看这些可怜的草原士兵,不是飞上半天,然后落下来,被藏在草丛里的那尖锐的竹子撕开了肚子,就是硬生生地跌断了自己的脖子。然后被自己的战马和族人踩成肉泥。 那短短的两百尺的距离,瞬间就成了人间地狱。 几乎交战双方的每一个人都口呆目瞪。不要说那些草原部族了,就是之前一直在布置陷阱的人也都傻了眼。 草原上的部族喜欢骑着马冲锋,因为冲锋带来的巨大的压迫感会帮助他们绞碎一切敌人。可是今天,他们知道了,原来冲锋也会招来死亡。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草原上的部族还以为这段死亡之路不会太长。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族人的死,他们动摇了。有些人想从边上走,却成为后面的人的踏脚石;有些人想后腿,却被后面的人撞到在地。感激草原蛮族喜欢集体冲锋的作战习惯。这让他们付出了十多万人的代价,这才将这两百丈的距离跑完了,却让草原上最骁勇善战的战士们永远地躺在了这两百丈的距离之内! 要知道,为了这次南征,他们总共才聚集了十五万人,一个月内,骑马可以跑过的地方,能来的草原青壮都来了。可以想象,这次南征以后,不能成功与否,没有十年时间,草原上不会恢复元气。 一想到这些,剩下了草原勇士们都红了眼睛。浓浓的恨意从他们的心底升起。 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得罪我们的下场! 一定要将对面杀光,这才能够消除我们的心头之恨! 曹裨将他们会给对方机会么?不会。 以前他们被这些蛮夷压着打,这一次,轮到他们为自己雪耻了。 就是对方冲到自己面前了又如何?那宽宽的壕沟和拒马可不是好看的!还有后面,也做好的陷阱。 老赵头、小鱼子和大嘴王成品字形,守在了新支起来的竹排后面。当敌人冲上来的时候,他们要将手里的矛刺出去,只要矛头刺中目标就可以。无论是捅到了对方的马还是捅到了对方的身上,都能够给对方带来巨大的伤害。 那些骑兵手里的是弯刀,不够长。也许借着马匹的速度,能够给敌人带来巨大的伤害,可是在巨大的速度之下,那些不起眼的竹竿却成了要命的利器,而那些可恶的南人,更是卑鄙。居然躲在那些竹竿后面暗算! 战斗虽然惨烈,可是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因为在前面的陷阱上,死了太多的人了,使得最后进入营地的蛮族并不是很多。更不要说营地里面到处都是陷阱。最后进入营地的那些蛮族,只有少少的数百人,其余的,都永远地留在了那三道壕沟里面。 最后的俘虏,就有南草原上最大的部族的首领巴特尔操着口音很重的汉语,道:“你们南人真是狡猾,居然用这样的手段杀死我们的族人。” “如果不是你们把我们当做可以随意杀死的牛羊,我们也不会奋力反击。要知道,你们有十多万人,而我们,这里总共还不到五千人。” “没错。如果不是你们的人这么少的话,我们也不会这么大意。” “那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冲锋呢?如果你们早一点冲锋,那么,你们就会早早地发现这个陷阱,也就不会死这么多的人了。” “还不是你们太过狡猾!如果不是那顶轿子,我们早就……” 自知说溜了嘴,那个高大的汉子马上闭上了嘴巴。 “这也是本官想问的。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等到那顶轿子呢?” 那个高大的汉子想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们吧。因为我们听说,这次的监军是那个淳化郡主的男人。我们想要抓到那个监军,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抓住那个淳化郡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的淳化郡主的本事,她可以让我们草原上不再挨饿。” 完全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 曹裨将跟张熙面面相觑。尤其是张熙,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在北面蛮夷的心中会有这么大的用处。 一直站在边上不说话的那个女人终于开口了:“想不到,我的名声已经传到草原上来了。” 那个汉子仔细看了看那个女人,道:“不,你不是那个淳化郡主。我知道你,你就死那个皇帝赐给淳化郡主的男人的那个女奴。”仔细扫视了一番,那个汉子盯着张熙身后一个书童打扮的人道:“原来淳化郡主早就到了。早知道我们就在第一时间发起冲锋了。” 那个书童叹息了一声,道:“你认得我?” 那汉子摇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你,但是我曾经远远地见过你的父亲,那位林大人。其实我们也曾经想过将这位林大人打劫到草原上来的。可惜,我们听说这位林大人的身体不大好,身边又有你们的皇帝派去的人保护着,才不得不让我们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你,跟那位林大人很像。所以我才能够这么肯定,你就是淳化郡主。” “是么?你要杀死我们的男人,然后抢走我们的女人,我们反抗有什么不对?即便是狼群捕猎,也要小心羊的角,不是么?” 巴特尔道:“你说的没有错。可是我们草原才不像你们中原这么富裕呢。如果不去抢不去杀,我们就会饿死。也许你有办法让我们不再饿肚子。” “可是你却是我的敌人,要杀死我的同胞。” “没有错,只有杀死你的男人,然后把你抢到手,安排一个人给你做丈夫,等你生下孩子,你才可能认同我们,才会为我们做事。但是,你不在草原上,我们还会继续饿肚子。所以,我们才一定要这么做。” “既然你要杀我的丈夫,那么我们就是敌人。而最好的敌人,那就是已经死去的敌人。” 246 自从姐夫被任命为监军以后,林黛玉心里就隐隐地担心,等张熙一离京,林黛玉立即发现,自己的姐姐不在京里的秘密。 林黛玉不清楚林招娣为什么要离京,可是她还是默默地在背后帮姐姐做了掩饰。她跟林招娣就相差一岁,又是跟林招娣一起长大的,替林招娣遮掩,自然是得心应手,更不要说林祈了。 林祈对家人很看重。这方面,他跟林招娣很像。 就像这一次一样,其实林招娣可以利用那些蛮族,让蛮族除去小皇帝和皇族的,可是林招娣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用自己做饵,用最残忍最血腥的手段,将整个蛮族的精锐一举除去。 林招娣不会牺牲自己的同胞。这是林招娣的底线。 同样,林祈也有底线。 林招娣的底线是整个华夏,而林祈的底线则是家人。 哪怕是素有嫌隙,在民族争斗之中,林招娣也会尽力保全每一个华夏同胞。哪怕舍弃掉一部分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利益。而林祈的底线就要狭窄很多。可以说,他除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两个姐姐,他谁都不在乎,哪怕那个人是同样是他的兄弟。 林祈的心里眼下就只有三个人,就是他的生母,在他的心中也不过是一抹苍白的影子。 林祈也很担心林招娣,在林招娣秘密离开京师之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好。他很清楚,饥饿的人对食物的执着,也很清楚,林招娣的名声意味着什么。林祈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居然在明知道危险的情况下,偏偏去了边关,为了那个心底根本就没有她的人。 林祈不是傻瓜。即便林招娣结婚的时候,有染了血的床单,林祈还是一眼看出了自己的姐姐依旧是姑娘的身子。 无论这背后有什么样的原因,在林祈的心中,张熙背叛了自己的姐姐、伤害了自己的姐姐,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作为弟弟,林祈恨不得张熙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林招娣一离开宅邸,还没有出京师的大门,林祈就得到了消息。林招娣女扮男装进入军营之事,林祈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比边关的明折暗折到底京师还早一天。林祈就知道了自己姐姐女扮男装进入军营和云蕙假扮姐姐做诱饵的事情。 当然,也有林招娣不知道,林祈却知道的事情。那就是那个云蕙对一个小鱼子的士兵是旧相识一事。 拿着这些报告。林祈冷笑。 自己的姐姐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 看着手里的报告,林祈又是担心又是难过。他对自己两个姐姐都是非常在乎的,可是两个姐姐一个比一个心慈手软,大姐林招娣是如此,二姐林黛玉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如今在倦勤斋里还没有人家的林黛玉。林祈也微微苦笑。 眼下自己的父亲怕是也分身乏术了吧?二姐还没有人家,大姐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想了想,林祈还是去了前头,打算跟父亲林如海好好谈一谈。 途中,林祈看见了站得笔直的韩氏,他什么都没有说。即便韩氏是他的庶母,即便韩氏是林招娣的生母。 林祈很清楚韩氏的聪明,也知道韩氏对林招娣的惦记。可是韩氏是妾。不能够对林家的姑娘少爷们的事情多嘴。 林祈拿着眼光扫过韩氏,不曾停顿,径直往前面走去。 林如海正在书房里面,检查着手里的才俊名单。林黛玉的婚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麻烦。京中不缺才俊,自己的女儿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可就是因为这样,才麻烦。 哪怕不是两世为人。林祈都能够感觉到书房里的林如海的纠结和焦躁。 林如海以为自己的长女出嫁以后,就不用自己、操、心了,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自己的长女出嫁以后,自己需要担心的地方就更加多了。 女儿居然会去军营! 女儿居然用自己作饵,引那些蛮族上钩。 林如海皱起了眉头:“大丫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便是打了胜仗,那些人会找她的麻烦的。更不要说,她把所有的俘虏都杀了。看不到俘虏,京里的人可不会相信什么大功。即便是将十几万的蛮族送到了地下,上面的那些人也不会承认的。” 林祈道::“父亲,眼下可不是怪姐姐的时候。毕竟没有姐姐作饵的话,那些蛮族可不会上当。这报告里面不是说了么?那些蛮族本来就是冲着姐姐去的。现在难的是接下来的事情。我怕有大人想要彰显仁德,死死地抓着姐姐不放,却对那些恨我们入骨的蛮夷们置之不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十年之后,中原将迎来更可怕的敌人了。” 林如海道:“很有可能。尤其是有那位在。” 对于那个小皇帝,林如海也非常无语。也不知道这个小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女儿不放,却对朝政迟钝得可以。如果不是太皇和上皇尚在,只怕这朝廷的运作都会有问题。 林如海道:“这一次,只怕真的难过了。也许为父会遭到贬斥。” 林祈道:“父亲,是因为南面的双季稻减产的事情么?” 林如海点点头,道:“是的。南面双季稻减产得非常厉害,已经有风言风语了。” 林祈想了想,道:“那父亲是要准备南下了?” 林如海道:“是的,而且,恐怕你的前程也会受到影响。” 林祈点点头,道:“儿子明白了。儿子原来就想着,是不是多历练几年再参加进士科考试。如此,也好。那二姐的婚事……” 林如海道:“恐怕也要拖一拖了。” 林黛玉的命运真是多灾多厄。小的时候,有贾母这个亲外祖母打着疼爱她的名头算计她,还有一朵烂桃花死缠着她,好不容易松快了几年,结果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果然,边关大捷,朝野上下一片欢腾,可是内阁之中,对林招娣的声讨也是沸沸扬扬的,即便林如海是右相,即便林如海在民家的威望不低,这段日子一样饱受苛责。 张熙和林招娣还没有到达京师,林如海就遭到了贬斥,如果不是太皇和上皇,他就要被告老还乡了。即便是这样,林如海还是被降为湖广布政使,在林招娣回京之前就带着儿女动身南下了。 好在边关的将士们跟蛮夷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巴不得那些蛮族都死光光,明折里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林招娣,而暗折也因为太皇和上皇的干涉,最后没有拿到台面上来。 可是回到京师的林招娣却气得要死。因为朝堂之上一片讲和声,甚至还定下了和亲事宜。将四王爷家的小郡主封为公主,嫁给战败的草原部族。 如果华夏战败了,送上女人祈求和平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算怎么一回事情?不乘机痛打落水狗,反而送上女人送上大量的嫁妆,还一个劲的讲和平,给对方时间休养生息,让对方恢复元气以后杀进中原来么? 林招娣知道了以后,气得砸了自己心爱的汝窑茶宠摆件。 可是小皇帝还是不放过她,知道她发火之后,找了个借口,夺了她的封号和采邑,将她降为三等县主。 林招娣知道了以后,也不过冷笑几声而已。 夹在林招娣和小皇帝中间的张熙也很为难。不过在世人的眼里,张熙依旧是个好丈夫,对别的女人不屑一顾,一心一意地守着妻子,还体谅自己的妻子,主动像君王请求外放,去岭南做官。 张熙的情深意重羡煞了无数闺秀,也让林招娣背负上了妒妇、妖女之类的坏名声。 五年时间弹指而过。 对于中原来说,五年不过是繁华一瞬,可是对于草原上来说,却是卧薪尝胆的五年。在这五年里面,草原上的部族都乖得不得了,也让那位君王得意洋洋,更是让朝堂上的人自命不凡得可以。 他们都认为没有了林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他们忘记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忍得下杀父之仇的。也不是每一个草原人都愿意侍奉自己的仇人。 在太皇和上皇相继辞世之后,在小皇帝大权在握的洋洋得意之中,在边关一直各种资源的紧缺之中,战争的号角再次吹响了。那些自幼在马背上的长大的牧民们,挥舞着马刀,用中原公主的人头歃血为盟,然后飞速南下,攻城略地。 他们来报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族人的仇了。 可惜,自打林家离开京师的权力中心以后,边关的军备就没有过任何的补充,甚至还有人将主意打到了林家的庄子上去了,又有谁会在意那些蛮族的动向呢? 那些牧民们兵临城下,直接包围了京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还是因为现任京营节度使是个本分的人物,不然,就真的任由那些马背上的民族长驱直入了。 年轻的君王自由了两年,就不得不为自己的任性买单了。 247号角 当收到京师的八百里加急求救信的时候,张熙和林招娣正在地头,视察这一季的水稻情况。 张熙看清楚信件上到底写了些什么的时候,他第一反映就是去看林招娣。 哪怕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五六年下来,两个人也有了默契,张熙望向林招娣的时候,林招娣也转过脸来,笑道:“可是京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熙微微叹息一声,道:“夫人,你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林招娣一愣,放开了手里的水稻,直起了身子。她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白皙红润的脸庞上是满满的女性独有的娇美。因为阅历和胸怀,当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双沉静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了然。 对于这个妻子,张熙除了歉疚和加倍的爱护之外,也只有尊敬了。 到底是他欠了这个女人的。所以,当这个女人舍下京师的繁华,陪自己来这等偏远之地,张熙也只有叹息的份。张熙也很清楚,林招娣其实不必跟自己来这等蛮荒之地受苦的,即便是留在京里,这个女人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可是,她还是来了。还弄出了化肥,还让化肥成为岭南的支柱产业,也吸引着无数的商人。 海盐、化肥、丝绸,如今岭南明面上的三大支柱产业,此外,因为发达的海运而随之强大起来的水师,更是让那些海盗闻风丧胆。 对于武将来说,只有有仗可打,才能够升官发财。朝廷拒绝了岭南成立正式水军一事,让岭南人恨得牙齿痒痒,而林招娣为他们争取到的武装民船,对于岭南的水军将士和百姓们来说,都是一剂强心剂。就是那些往来的客商们,也因为安全。而选择了水路。 海上剿匪,对于那些水师将士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已经在那些海盗身上挣够了银钱。比起日复一日的剿匪,他们更希望能够北上勤王。那意味着高官厚禄。 百越之民骁勇善战,能够死死地压着这些悍勇之辈的岭南将士。可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输给那些只会在马背上战斗的人。 当张熙还迟疑着询问水师将士们的意见的时候,下面已经是激情澎湃,就等着进京升官发财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也。 看见这样斗志高昂的将士们,张熙夜只有苦笑。 岭南的船队很快就到达了江南。江南的林如海早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地带着人在码头上等着了。张熙也知道。岭南的船队大多数是海船,用来运送物资倒还好,可若是用来作战。只怕就不成了。吃水太深,船又大,内陆河流可很少能够吃得下这么大的船。 在张熙还在码头跟着江南的官吏们寒暄的时候,林招娣已经到了附近的林家别院,跟弟弟妹妹们寒暄了。 看见林招娣气色还好,林黛玉微微一笑,可是林祈心底的担忧始终不减。姐姐居然到现在都还是…… 见林祈站着不说话,林招娣有些奇怪:“祈儿。怎么了?见到姐姐不开心?你二姐姐身子重了,我们进去说话吧。” 林祈道:“姐姐,二姐已经是第二胎了。姐姐何时让弟弟抱个外甥呢?” 林招娣道:“这儿女之事还会要看老天爷成全不成全的。更何况,当初你姐夫曾经中过算计,也难说呢。我们进去说吧。” 林黛玉一听。就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扶着丫头的手,回到花厅里,立即就道:“姐姐,姐夫中的算计的事情是……” “这也是我到了岭南才知道的。据说你姐夫的堂兄就曾经得罪了苗人,遭到了报复,被苗人找上门来。你姐夫也受了牵连,这子嗣上就有些艰难。算了不说这个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说这些扫兴地做什么?妹妹,你不要紧吧?” 林黛玉抱着肚子道:“姐姐,没事儿,这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就喜欢在肚子里面翻身,有的时候还会踢我一脚。方才就是他又闹腾了。” “可见是个淘气的哥儿。” 林黛玉一笑,道:“谢姐姐吉言。对了,姐姐,这次岭南出了多少兵丁?” “这一批是三万人马。” “会不会少了一点?上次,江南出了五万人马,可是还是打不过人家。” 林招娣道:“放心,这些都是百战精兵。岭南可不像江南这么安逸,百越之地,多的是不羁之民,这动刀动剑的,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那姐姐在岭南岂不是很难?” “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岭南的气候炎热,稍有差池就会中了瘴气。好在你姐夫的医术高明,倒也不妨事。而且,岭南的军营距离知府衙门也近,就是我们要出行,也有精兵护卫,还真的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情。” 林黛玉道:“那姐姐,既然你带了这么多的人北上,那么岭南岂不是空虚了?” 林招娣摇摇头,道:“放心,还有那些苗人呢。不说别的,就说这些苗人,跟那些百越之民也斗了好几百年了,百越之民的招数,他们都门儿清呢。而且,岭南可不像江南,就是女人们,也会上战场的。” “真的?那姐姐也上过战场么?” “是啊。你看那位白参将,他的夫人就经常挎着马刀的,陆战也好,水战也好,都不输男人。这次,这位白参将北上了,那岭南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他夫人了。你别看白夫人是一介女流,在岭南的威望可高了呢。” “那依姐姐之见,这次,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岭南的将士虽然悍勇,可是擅长的不是马战,而是丛林战和水战。长江以北,多是平原,对马战是非常有利的。马战的速度和灵活性,再配上弯刀,加上平原的特性,的确让对方如虎添翼。” 林黛玉道:“难道姐姐是不看好我们了?” 林招娣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如今的战况如何了?” 林祈道:“姐姐说得是,在马战之上,对方的确也能强。我们曾经试过姐姐当初灭了对方五十万人的战法。可是都不得要领。不是陷阱设的地方不对,让对方躲过去了,就是对方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反而将我们耍得团团转。” 林招娣眯了眯眼睛,道:“也就是说,对方机动性很强,我们的人连他们的人影都摸不到,只能在后面吃灰喽?” “是的。而且那些武将都很自大,根本就不愿意听我们的意见。如今,京师已经被围了快两个月了。” “只要万岁不犯傻,京师在重重围困下再坚持上半年都没有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一共有多少人马。” “不清楚。我也打探过,可是一直没有确切的数字。” 林招娣道:“连对方多少人都不知道么?那只有逼对方大决战了。我想,我们的老对手的人应该不会很多。毕竟才过去五年时间,草原上根本就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元气。也许我们的老对手跟他们自己的敌人低头了,引漠北的草原人南下,才会有如此声势。” “这个,我们也想过了,可以说,只有一半人相信。而且,最近,对方的战法出现了些许不同。” “很简单,有人面对弯刀低头了,为对方出谋划策,将屠刀对准了我们。” “那姐姐的意思是……” “很简单,那就是引蛇出洞。引起双方的大会战。” “可是,对方会相信么?” “如果对方是漠北民族,而不是漠南的老对手,那么对方就有可能上当。要知道,所谓计策,重要的是让对方上当,不是么?” 林黛玉道:“可是姐姐,只怕外头的人不会听姐姐的。” “当年我对付那些蛮子的法子,有多少个城池学会了?” 林黛玉想了想,道:“江南的百姓几乎都学会了。而且,江南的竹子多,所以不曾出事儿。可是北边可就……” “还是那句老话,对方不跟你两军对决,只跟你打游击,实在是太讨厌。不过,这样也给了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看看前面会怎么说吧。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对方的主力在哪里。” 林招娣想知道对方的主力,却不知道,对方视她为心腹大患。当初,林招娣不过是动了一下脑子,就让对方折损了十多万人,还一个活口都不留,对于这些自幼在马背上的人来说,林招娣是比马贼更可怕的人物。 现在这个被中原朝廷半流放的人物回到了她的故乡,这一场血战是少不了的了。 就是这些祖祖辈辈都在马背上长大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江南。 一直以来,都不信任汉人的漠北民族真正开始动用他们一直都不屑的手段,用家人逼迫汉人低头,然后以难民的身份前往江南,为他们搜集信息。 他们一定要打探出那个女人的落脚点。如果不能活捉了她,就干脆杀了她。 战场上,没有男女之别,只有自己人和敌人。 草原民族显然更清楚这一点。 248熟人 可惜,有些事情,直来直去的草原部族能够看明白,可汉人却偏偏看不明白。 好在林招娣有一个好弟弟,好在林招娣手里有人有财,就是粮食也是不缺的。林祈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早早地就将网给撒下了。 所以,林如海和林招娣在同时知道了对手在打林家人的主意的消息。就在林如海还在想办法游说别人接受自己的意见的时候,林招娣已经带着林祈偷偷地北上了。 对于林招娣来说,与其在江南等候,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岭南也有马,比不得草原上的马机动性高,却胜在耐力好,更适合拉车。林招娣早就弄来了床弩的构造图,然后一面走,一面就地取材,制造床弩就可以了。 早在当年南下之前,林招娣就让下面的庄子上准备牛筋了。到蛮族南下之前,江南的别院里面已经积攒了好几个仓库的牛筋,足够他们使用了。至于床弩的其他部件,就地取材就可以。 一连串的大车,粗粗地数过去,足足上千辆,在平原上,那是现成的靶子。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有这样的牛犊子对这支车队动手了。 这里是平原,视野开阔,林招娣又特地用水晶磨了一支单筒望远镜出来,自然早早地就发现了对面动静。 对方的战马的确很快,可是林招娣这边的车队反应也不慢。在小头目的一声令下,前面的两百辆车子一字排开,将车尾对着了对方。马上就有人拿起锤子,将车子四个角上的木桩打进地里。然后,然后,自然是将床弩给支起来了。 其实这些大车就是一辆辆的可以移动的床弩。林招娣不需要这些床弩有多高的精准度,她只要这些床弩有足够的穿透力就可以了。要知道。她可是特地挑了一些中空的竹竿,削尖了,当作床弩的箭矢的。 对于敌人,林招娣从来就不会手软,就像那些马背民族对待农耕民族一样,林招娣对待那些马背民族也是从来都不留活口的。 要想要活口,可以,等你们彻底忘记自己的出身,以识汉字说汉语为荣的时候,再来说吧。 林招娣知道对方是谁。可是对方却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是谁,这结果可想而知。 那支两千人的骑兵,最后。只留下一地鲜血。其中不少还成为了串成一串的葫芦。 林招娣根本就没有停留,直接将还有一口气的敌人都抹了脖子,然后将所有的敌人的尸体,连同已经无法移动的床弩,都一把火。烧了。只带走了自己的人和马匹。 这样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很快,那些蛮族们就知道,他们遇上了对手了。 蛮族们自然有自己的联络方式,他们也在收拢包围圈。 如果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人的话。那么,抓住那个人或者杀了对方,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这些人以为。自己的行动不会让人发现,却不知道林招娣专门让人注意着天上呢。驯鹰可是打汉唐以来,草原上人的绝活,林招娣可不会忘记。虽然不懂鹰的飞行轨迹的具体含义,但是。头上经常有鹰事实,而如何利用鹰。那就要看人了。 人不是畜生,哪里会被这么两只扁毛畜生给难住了? 很快,林招娣和林祈就找好了地方。这个地方临水,二十余里处还有一片大树林,是一个绝好的地方。 林招娣特地让人在此处安营扎寨,还特地砍了很多的树木过来。 林招娣找的这个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 水是活水,自己又在上游,队伍里面又有会用毒的,自然不怕那些蛮夷。自己制造的这个营寨又结实,又带了足够的口粮,要支持十天半月的,根本根本就不是问题。 经过几次试探,知道对方就是灭了自己好几支部队之后,几乎所有的草原人都同仇敌忾,想要将这支胆敢冒犯他们的队伍给灭了。 他们已经看明白了,这支队伍的人并不是很多,自己已经灭了那么多的南蛮子,还怕了对方这么一点点人了不成? 当附近的草原人将这个营寨都团团围住的时候,林招娣也在估算着对方能够聚集多少人马。有望远镜在手,要估算对方有多少帐篷并不是很难,而每个帐篷又有多少人在,这也是有定数的。 林招娣很快就发现,这些蛮族里面,已经混进去了不少汉人。这些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出身,为虎作伥了。 这一天,秋风起,林招娣的营帐里面飞起了一片孔明灯。 孔明灯飞得很快,又是天亮时分,太阳升起的时候飞起来的,让那些蛮族都愣了一愣。 这是什么? 不得不承认,这些草原部族的上层都是漠北来的,不曾见过孔明灯,而且他们都视汉人为猪羊,根本就不会听汉人的话,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又能够做到什么了。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呆呆地望向天空,看着那一个又一个地孔明灯飞上了天空。 作为这支军队的最高领袖,达日哈赤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他一面鞭打自己的奴隶,一面往自己的爱马的方向跑。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将队伍整顿起来。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晚了,或者说林招娣的动作比他快很多。当这些孔明灯很快就爬到了目标高度,林招娣就让人向这些孔明灯射箭。 孔明灯里面是火,下面是油,而蛮族的帐篷都是皮毛,又不曾做过防范,这结果就是火烧连营。 作为领袖,这支草原部族的头领达日哈赤还想着对面能够来援军,前后夹击,将这个可恶的营寨连根拔起呢,却不知道,他一直盼望的援军在另一边也在等待他的救援。 对面的营寨里只有林招娣在,而林祈则好好地躲在那片树林子里面,等着对方上钩呢。 没错,草原上的人会玩鹰,也知道用鹰探察敌情,但是,人不可能懂鹰的语言,而鹰的飞行轨迹也不可能将他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报告给自己的主人。林祈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林招娣的这支队伍,始终保持千辆左右的车子,而这些车子里面,几乎每一辆上面都有五六个人在。林招娣派出一半的人去伐木,然后运回来,天上的鹰只会注意到这营寨和那边的树林子之间有队伍来回,却不会细数过去的人和回来的人的人头。 就是利用这个盲点,林祈带着四千人和马匹,藏在了那片树林里,给了从后面包抄过来的那批草原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后面的这批草原骑兵先是中了陷阱,然后又是一片火烧。最后只有最后面的不足百人从后方逃走了,剩下的,都把命留了下来。 林祈跟林招娣一样,都是不会留活口的。 确定目标达成以后,林祈带着人很快就跟林招娣汇合,然后向着东北方去了。 如今不是向着京师方向去的好时机。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消灭敌人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这里,林招娣和林祈用尽一切办法消灭自己能够看到的敌人,而张熙那边,却并不顺利。 白参将是个打仗的好手,可是他不习惯跟草原部族打马战,尤其是在平原上。再加上他的官职不高,又有人来跟他抢军队控制权,更是让他暴跳如雷。 小皇帝对林家的打压也太厉害了,加上林如海又是文官,不能直接对那些将领们下令,使得那些武将们各持己见,造成了一定的指挥混乱。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支队伍最后只能选择从最近的道路向京师挺近。这就意味着,他们将与那些草原部族硬碰硬。如果不是林招娣和林祈那边一次又一次地给予草原部族重大的打击,如果不是草原部族更看重林招娣林祈那边,只怕他们的压力会更大。 只是,即便是这样,这支队伍遇见的敌人也不少,而且都是硬仗,使得队伍减员很厉害。如果不是本土作战,如果不是有人偷偷地跑来加入这支队伍,只怕这支队伍早就已经消失了。 其实,中原大地上,拿起武器跟草原部族作战的队伍也不少,虽然很多规模都很小,可是也有一支比较出名。那就是那年张熙和林招娣呆过的那个卫所拉起来队伍。 那年,林招娣杀了所有的俘虏,在内地的人的眼里,那是残忍,可是对于边关的人来说,不过是为他们出了一口气而已。后来,听说林招娣因为这个原因被人整了,这些人还非常惋惜。 对于林招娣说的数年之后,草原人必定会卷土重来的事情,他们也是忧心忡忡,并一直做着各种准备。果然,当初的准备,现在他们都用上了。 当年的曹裨将已经战死,这支队伍如今的领导者还是林招娣的熟人,就是那个小鱼子,跟云蕙有过一段绯闻的小鱼子,而大嘴王则是他的副手。他们也在向京师挺近。 249山雨欲来 被人兵临城下,小皇帝终于知道日子的难过了,他窝在后宫里面,天天数着手指头,盼望有人能来解救他。 什么仁德圣君,什么天朝上国,在他的心中,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活下去,不想被愤怒的百姓活活地烧死。 当初林如海被贬斥之后,林如海带着儿女们南下之后,林招娣跟着丈夫南下之后,京师里曾经有一段时间沸沸扬扬的,传过一阵子流言,说但凡男儿,只要有些血性,就不会对杀父仇人低头。当时传播这些流言的人被镇压了,还有人死在了大牢里面。可是现在,这些流言再次死灰复,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即便是小皇帝牺牲了自己的宠妃梁氏,牺牲了左相,可是这民怨却从来没有平息过。 援兵,援兵都在哪里? 小皇帝忘记了,当初来勤王的军队可不是一支两支,可都失败了。就是有冲到城门口了,也因为小皇帝不敢开门,最后只能战死。 现在,附近的城池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员了。至于南面,就是道路通畅,也要走近一个月才能够到京师吗,更不要说现在要一个一个地收复失地光复河山。 小皇帝不想问其余的城市的状况,他只想早一点获救。 中原已经安乐了百年了,京师的百姓更是百余年没有接触到鲜血的滋味了。偌大一个京师,拥有上百万的人口,却被区区几万人堵在了城里,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值得庆幸的是,中原还是有能人的,尤其是原来属于太皇和上皇的人马,这些人里头,有不少是死士。当初小皇帝决意收拾林家的时候,太皇和上皇就知道不好,所以留了一条后路。没有将这些人交给小皇帝。现在,这些人为了京师,自发地出去打探消息。哪怕用生命作为代价,他们也在不停地打探各种消息。 这一天,京师一处非常不显眼的一座小宅院里面,暗羽的首领羽翎在自己手里的一本名册上划上了一道血红的红线。 又一条经营了十余年。花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建立起来的情报网断掉了,这条线上的十余个探子也都废了。不过,这些孩子都是好样的,至少他们带回来一条有用的消息。 南面有人已经打到京畿,还消灭了很多蛮子。现在下面的人已经想办法跟对方接触了。 羽翎拿起手里的密报。发了好一会儿地愣,最后在嘴角边凝固成几不可见的苦笑。 这已经是他们手里仅有的人手了。相信那边也是如此。作为太皇手里得用的人,最后居然会跟上皇的人联手。这是羽翎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不过,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那些蛮夷将京师围得太严实了,就是自己的人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还是被杀掉了太多的人。 那些蛮夷们可是从来都不留活口的。 想到被蛮夷高高地挂在旗杆上的心爱的弟子的尸体,羽翎的脸上流露出了深沉都不痛楚。 那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继任者,可是现在却…… 暗羽是如此,那边也是如此。 自打知道南面出现了一支厉害的军队以后,暗羽就开始在背地里调查了。羽翎甚至将自己手里仅剩的用得上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如果这些高手再出现问题。只怕他们暗羽就真的要消失了。光有打探消息的人,却没有办事儿的人和传达消息的人,就是打探来再多的消息也是白搭。 想到自己。再想到自己的老对手,羽翎不觉苦笑。 也许,他们的时代就要结束了。他们是主子的人。在主子去世后,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庇佑,日薄西山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羽翎也不愿意向那个人低头。在他的心中,哪怕那个人已经坐上的那把椅子,他依旧不会承认那个人的。 没有气量也没有足够的自知之明,还喜好奉承,这样的人是不配成为他们暗羽的主子的。 不过,那个人将来会怎样,羽翎已经不在乎了,他在乎的是,京师还能够支撑多久,还会有多少人饿死,来人还需要多少时间,才会开始会战。 羽翎会想尽一切办法支撑到那一天的。 就是不知道来人是谁,能不能经得住那么多的战马的冲击。 羽翎默默地想着。 羽翎是见过那些草原人的冲锋的。一声令下,万马奔腾,就是这雷霆之势,让中原那么多的军队溃不成军,也正是因为有那么多的战马一起冲锋,才使得中原的军队连摆开阵势的时间都没有。那气势,那速度,根本就不是没有经历过战火的守城军可以应付得了的。 不过,羽翎还是抱着乐观的态度看待这支队伍。 毕竟,对方已经跟草原人对战多次了,对草原上的战法已经有了足够的认识。他们既然能够赢一次,就能够赢两次、三次、四次,甚至更多。 显然,这样想的不止羽翎一个。暗羽的老对手,同样属于太皇手下的探子组织是如此想的,另外一边,原来上皇手下的探子组织也有人得到了消息,并派出人手想办法跟来人取得联络去了。。 京城里的人都翘首以盼,等着这支队伍能够解救他们,却没有想到,林招娣居然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在第一时间里面解救京师。或者说,在林招娣的眼里,京师就像一个诱饵,对方围困这京师,可是对方未尝不是被京师束缚住了。 趁着对方的注意力都在京师,尽可能地收复失地才是第一要紧的。 这就是林招娣跟林如海的不同。林如海是正统的读书人,真正的古人,在他的心中,三常五纲是排在第一位的,君王的命令也是排在第一位的。林如海的准则就是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而林招娣跟林如海恰恰相反,在林招娣的心中,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才是林招娣的想法。 在林招娣的心中,华夏二字比那个小皇帝要重要得多得多,中原的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也要比京师要重要得多。从战略意义上来说,乘着草原人的注意力都在京师的时候,也能够更加轻松地收复河山。 林招娣跟林祈一碰头,立即定下了作战方略。 随着一个又一个地城池被收复,一地又一地的百姓拿起了武器,开始守卫自己的家园,渐渐地,从三个方向,三支队伍开始包围京师。 终于,草原人发觉了不对劲。 这些草原上的部族,他们的人力不够,自然是不敢主动攻城的。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围点打援。将一个城池团团地包围住,然后袭击援军,或者是驱赶周围的百姓,哄开城门,在城市里面劫掠一番之后,将整个城市一把火烧光。 也就是说,草原人根本就不会留在城市里面。他们不懂城池的意义,只是简单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破坏。 可是,对于华夏儿女来说,城市才是家,才是他们的倚仗,也只有华夏儿女,能够将这一座座城池发挥出足够的作用。即便是被烧毁了,可是城墙还在。只要这城墙还在,她们就能够依托这些城池,给草原人足够的打击。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这些只知道杀戮和劫掠的蛮夷永远地留在这片土地上。 这一次,将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就是再心慈手软的闺秀们也不会对这些蛮夷抱有慈悲之心了。 在这次的战争中,被夺走了父亲、丈夫、儿女的女人还少了么?被糟蹋的女人还少么?被杀了、充作军粮的女人还少么? 血债只有血偿。对于那些只知道杀戮和劫掠,好吃懒做的蛮夷来说,只有死亡才是他们的归宿。 林招娣和林祈在前面收复失地,后面跟随者极多。这些人在林招娣林祈的指点下,一面学着修建防御工事,一面互相联系,收拢包围圈。 京畿附近是蛮夷们重点关照的地方,几乎没有男人活下来。而活下来的女人和孩子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烧着仇恨。她们要报仇!眼下,满心仇恨的她们只会听林招娣和林祈的话。至于那个口口声声都是仁德、给了蛮族东山再起的机会、对边关各种弊病置之不理的皇帝,她们根本就不想理会。 如果不是这个皇帝,草原老早就成了汉人的药材场了,她们也根本就不用遭遇这样的事情。 草原人不知道周围的那些只有女人和孩子在的城市已经失控了,可是他们从各种蛛丝马迹里面感觉到了周围的情况的不对劲。 已经是深秋,马上就要下雪了。草原上的人比中原人更加耐寒。他们等着春雪过后,给汉人一个更大的打击。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些南蛮子的援军是打南面来的,而南面比这里更温暖,南面的人比这里的人更加耐不得寒冷。 林招娣也知道,战争绝对不能拖到隆冬去,不然,对让他们会非常不利。 大战一触即发。 250雷霆之击 城外的异动,已经胆战心惊的京师守军马上就发现了。他们已经草木皆兵,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够他们心惊肉跳。 首先进入他们的视线的,是那个林字旗,不但京营节度使看见了,就是下面的将士们和另外一处城门上的京兆尹及其属官也都看见了。他们一眼就发现了,随着那面旗的移动,一直包围着京师的草原人也发生了骚动。 那面林字旗,城墙上的人还在疑惑呢,可是那些草原部族却是如临大敌。 在草原人的心中,那个让漠南一下子就失去了十万人马的人就姓林!虽然那个人已经被中原皇帝贬斥到非常遥远的地方去了,可是也难说那个人已经得了消息,北上勤王了。 哪怕五年过去了,草原上依旧是谈林色变,甚至都不敢指名道姓地称呼对方,只能用哪个人来代替。每每谈起那个人,几乎所有的草原部落首领都认为,与那个人相遇,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冲锋,不给对方设陷阱的时间。 在看见林字旗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草原人的脑海里面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那个人的传说。不需要头领们指挥,所有的人立刻上了马。尤其是两个最大的部落,这两个部落的勇士迅速地爬上马背开始冲锋。 绝对不能让那个人有机会布置陷阱。 轻骑兵的速度是不容小觑的,即便城墙上的守军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他们从来就不认为,有人能够在这万马奔腾的雷霆之击下逃出生天。这几个月来,悲剧已经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就是他们也都麻木了。无论是城里派出去求援的,还是附近城市调过来勤王的,最后只能饮恨城下。 他们认为,这支军队大概跟以前的勤王军一样。会被铁骑踏为肉泥。 可是事情就是那样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马背上的草原部族的勇士们以为,在对方没有时间做准备的情况下,自己的战马的速度和气势绝对可以动摇对方的意志的,城墙上的人以为,自己的同胞没有城墙做屏障是绝对撑不过去的,谁都没有想到,对方的车队里面居然不紧不慢地射出了一片长矛。 草原上的民族喜欢用弯刀,不喜欢用长矛,而长矛一直都是步兵的武器,所以。他们劫掠一个又一个城市的时候,带走了他们能够带走的刀剑弓箭,偏偏没有拿走武器库里面堆积如山的长矛。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稀罕,可是劫掠了足够多的城市,得到了太多的财富太多的武器,他们已经不稀罕这些玩意儿了。而他们这样的举动正好便宜了林招娣和林祈。 在附近的一个城市里面,林祈找到这批长矛的时候。更是大喜。她有床弩正好缺弩箭呢。而今天,这些长矛正好发挥自己的作用。 弓弩的射程远还是床弩的射程远? 这个答案是如此地显而易见。 在那些骑兵还在冲刺的时候,那飞起的长矛就宛如一片乌云一般,飞了过来,或者是把人串成了葫芦,或者就是把战马扎了一个对穿。 见状。草原部族首领也着急了,赶紧让自己的族人退了下去,将后面的俘虏赶了上来。这些俘虏。有的是他们抓住的战俘,有的干脆就是他们从附近抓来的老百姓。有了这些人在前面,就不怕那些床弩了。 谁不知道床弩的只会冲着一个方向射箭? 这些人忘记了,他们之前见识过的床弩都是固定在城墙上的,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床弩是可以移动的。 果然,在对面乱哄哄地将俘虏们从后面赶出来的时候。林招娣已经让人把后面调好角度的床弩都固定好了。那些俘虏们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走,后面跟着无数的草原骑兵。他们等着对手开始接收这些人的时候,从后面冲出来,冲击林招娣和林祈的营盘。 可惜,他们再次弄错了。他们的策略并没有让他们得到多少的好处,反而让他们的族人没从天而降的长矛连人带马牢牢地钉在了地上。甚至,因为前面有人阻拦,这些骑兵无法提升速度,也无法及时地避让开来。只有两边的少部分人逃开了,中间的那部分,都成了死人。 京城外的辽阔地土地上,这近半年来堆积了无数汉人的尸骨的土地上,第一次出现了成片成片的马上民族的尸体。 那些部族首领暴跳如雷。商量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终于穿上了甲胄。 草原上的人是没有甲胄的,或者说,他们没有这么多的金属,也没有这么多的金钱置办甲胄。在此之前,他们只有部落首领拥有全身的甲胄,至于下面的人,只有皮甲。现在,他们穿上的甲胄,则是他们的战利品,从各个城市的仓库里面搜缴上来的。 能够穿上甲胄的士兵已经是这些马上民族的精兵了。 城墙上面的人,无论是官员还是普通的士兵,都已经看呆了,就是小皇帝也得到来了消息,从宫里跑出来,猫着身子躲在城垛后面偷偷地张望。他亲眼看到那林字旗下又飞出了一片长矛,将对面的战马的马腿硬生生地刺断,葬送了那些蛮族最后的希望。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不用说了。小皇帝亲眼看着那林字旗下的人打扫战场,将所有的蛮族都永远地留在了城外。 这一次,没有人嘴巴里面蹦出一个不好听的字来。 这些马背上的民族的残忍,他们是真正地见识到了,也用他们的亲友、他们的同僚、他们的乡邻们的鲜血证明过了,当初林家大小姐林县主的话是多么的正确。 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是用了半壁江山和数以十万计的汉人的生命换来的教训。 当外面一切尘埃落定,当林家姐弟带着麾下全部身着孝服进城的时候,京城上下,无论是官员抑或是士兵,无论是平民老百姓,都鸦雀无声。就是原来一脸喜色跑下城楼来迎接林家姐弟进城的小皇帝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林家姐弟的脸上更是不见任何地喜悦,只有一片沉静。 虽然是大胜仗,可是这根本就不值得骄傲。 这一切原本就可以避免的。 这一切原本是不会发生的。 这样的胜利,就是赢了,就是将对方都送进了地府,可是这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如果是兵临对方的都城城下,那还算得上是大功一件,可是现在……这根本是一场耻辱! 随着这支披麻戴孝的队伍渐渐地展现在京师上下人等的面前,两边的百姓中出现了一两声呜咽,然后,悲伤迅速传播开来。在林招娣的头顶上就出现了一声悲啼,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匆匆关上的窗户后面。 也许这扇窗户的后面这一次也多了一个未亡人。 林招娣和林祈都非常清楚,这次的兵灾,长江以北大多数的城市都遭到了蛮夷的蹂躏,而这些蛮族经过的地方更是十室九空。 这场灾难已经伤害到了中原的元气,没有一二十年时间,中原根本就不可能恢复过来。要想恢复原来的繁华,没有七八年时间,那根本就不可能。 小皇帝的脸上也有些讪讪的。不过,人家好歹是皇帝,登上了御舆,很快就回宫去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第二天,林如海张熙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并在傍晚十分赶到了京师,而两天后,小鱼子也带着人到了京师。 小皇帝按照既定程序,封赏功臣。 林如海成了国公,他的长子林祈也成了侯爷。至于林招娣,小皇帝原来是想让太后收她为义女,册封她做长公主的,可是林招娣坚辞不受,最后,小皇帝只好册封她为一等郡主,并且按照公主的待遇,赐予她采邑和府邸。当然,林招娣采邑也好、俸禄也好、花粉银也好,都是双份的。 其余人等,都各有封赏。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俞将军,也就是那个小鱼子,居然是云家人,而且还是云蕙的二哥云修。因为云修的功劳,云家得到了赦免,而云修也交出了兵权,跟着家人一起,住进了勇毅伯府。 这也让人将目光集中到了林家和云家身上。 大家都很好奇,云蕙的未来会如何。 林家是老牌子世家,林如海狡诈如狐,平平安安地度过了风浪不说,他的儿子也厉害,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侯爷,女儿更是了不得。 相比较而言,云家就不成了,本来这根基就浅薄,之前又曾经下过大狱,一家人就云修一个有爵位不说,一个二等伯爵虽然体面,可到底比不上林家的一公一侯。云蕙更比不得林招娣了。毕竟当初小皇帝那么折腾,也不敢对了林招娣做得太过,最多也只是夺了封号,降来了等级而已。 大家都在猜测,云蕙是大归呢,还是升为贵妾。 可以说,只要家里没有死人的人家,注意力起码有一半在这事情上。 251满目苍夷 如果跟别人一样,只知道关注后院,那就不是林招娣了。 对于林招娣来说,云蕙的去留还比不得路边的一个普通民妇的去留来得重要呢。 林招娣一面整理自己的陪嫁庄子,一面让下面的人统计家里失去男丁、失去壮劳力的人家有多少。很多地方,包括城市和乡村,都只剩下一些女人和孩子活下来,男丁都被杀掉了。如果不妥善安置他们,那么等寒冬来临,这些女人和孩子只怕也只有冻饿致死了。 无论是哪个朝代、哪个时期,官府的政策都不可能降临到每一个人的头上。作为朝廷钦封的一等郡主,林招娣有这个义务照顾那些需要照顾,却又的确有困难的人。 等将手里的事情略略理出了一个头绪,林招娣才有空出去作客。当然,她的第一站就是自己的娘家。 这次林家的祖宅跟张家的宅子一样,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虽然京师里面,不少人家都有后花园,可是,并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跟林家人一样,在后花园里开辟菜地,种植红苕这样高产的作物,也不会跟林招娣一样,在后花园里养青草鲢鳙等食用鱼类。大多数人家的花园里面,养的都是观赏鱼。而更多的人则是连住人的屋子都不够,更不要说种菜养鱼虾了。 这次京师被围,粮食自然是水涨船高。即便官府一再地放粮仓,即便是官府一而再再而三地砍了那些囤积居奇的大粮商的脑袋,京师的粮价还是步步上升,而因为粮食而闹事的百姓更是少不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听说林家的后花园有吃的,这林家的宅子外面就经常有人打转。 留在京师看房子的老管家也是知道事情的轻重,并没有一味地阻拦。相反,他让人将屋子都锁了,一处处的房门院门上都是铁将军把门。然后一拨一拨地放人进后花园找食物。 可以说,林家的宅子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妥妥当当的,可是后花园里却成了一团糟。能吃的都吃了,就是树皮和草根也被人挖走了。如果不是那些人知道留下一点做种,只怕林家的后花园里就只会留下一片沙子。 张家这边的宅子也一样。 林家祖祖辈辈花了大力气收拾起来的花园,那副凄惨的样子。真叫人不忍目睹。 就是林如海,每每看到这乱糟糟的景象,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林如海也好,林招娣也好,等忙着叫人收拾自己家的园子。暂时也没有这个时间精力去应付外面的事情。等家里都收拾好了,外头的风浪也算是平息了一点,林招娣终于有空出门作客了。 她没有应下国丈国舅家的宴席。也没有应下贵妃娘家的宴席,恰恰相反,她第一次出门,去的,居然是四王府。 从轿子里面出来,就见眼前一片缟素。林招娣也是一身素服,头上也没有打眼的首饰,看在四王府总管的眼里。倒是舒服了很多。 四王妃正在堂上哭灵呢,听说林招娣来了,赶紧出来将人请进来。 林招娣出京之时。这位王妃还是个充满少妇风情的贵妇人,可如今,花白的头发。憔悴的容颜,红肿的眼睛,无一不暗示着这位王妃的苍老和不如意。 倒是四王妃很意外。宫里传出了喜讯,据说是皇后和贵妃都报喜了,宫里一片欢腾,又有谁会在乎她们这些未亡人呢?四王妃还以为,不会有人来吊唁了。 进入灵堂,按照礼仪上了香,叩拜之后,林招娣才起身,坐到了边上。她终于看清楚了,这屋里只有女人,不见一个男子,就是下面的仆役之中,也都是女子。 如果仅仅是因为四王爷和世子之殇,这未免太过了。 四王妃也看出了林招娣眼底的惊讶,微微一笑,端来了一碗茶,放在林招娣面前,自己则在林招娣对面坐下,道:“这座府邸里面,刚刚成了寡妇的可不止我们婆媳几个。” “王妃是说……” “那日,王爷接到了旨意,回来以后就愁眉不展。府里的马匹不多,卫士却不少,如果每人一匹马,那么带出去的人手怕是不够,只怕不能够杀开一条血路。可要是让一部分的卫士步行,那无疑是让他们白白地送死。” “已经借不到马匹了么?” 四王妃点点头,道::“是的。各家的马匹,除了日常用的,其余的都在庄子上。被蛮夷这么一围城,自然就只有日常用的这几匹马能够使唤的了。加上之前万岁曾经向各家征召过一次,这马就更少了。就是我们王爷上朝,也没有马使唤。” “朝廷没有调拨马匹给王爷么?” 四王妃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道:“如果朝廷有拨马匹给我们王爷,我们王爷就不会那么愁眉不展了。后来,六王爷也帮忙想了办法,又找了一些人家,好歹凑了一些马出来,可是,根本就不抵事。偏偏圣旨在那里摆着。最后,我们王爷就只能用自己作饵,让我们世子想办法突围出去。” 四王妃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古怪,语速快得不可思议:“王爷出城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不好。虽然王爷要我在家里守着,可是我忍不住偷偷地跑到城墙上,结果,我亲眼看见那些蛮族抓住了我们王爷,然后想用我们王爷诈开城门。万岁当然不会开门。那些蛮族就捆住我们王爷的手,用马拖。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王爷整个人被活活地拖死,被拖成碎片,撒在这个城池的周围。” 林招娣一愣。她摸摸手里的盒子,不知道该如何跟四王妃开口。 四王妃道:“还有我们世子。他是我跟我们王爷的嫡长子,素来能干。他父亲牺牲了自己,让他带着人突围出去,他真的找到了救兵。可是,万岁不开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城墙下苦战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被身上被砍了七八刀,掉进了护城河,他弟弟一直跟着他的背后,为他挡刀,他们一直等万岁开城门,好让他们带人进来。可是到他们和他们带来的人都战死了,万岁都没有开门。 “我为我们王爷生了三个儿子,前面两个儿子跟他们父亲都战死了,可是我们王府依旧没有落到好。最小的荥儿,饿出了病,又受了惊吓,可是药材药材没有、吃食吃食没有,最后,我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怀里咽了气。” 林招娣道:“王妃,是我的不是,倒让王妃伤心了。” 四王妃摇摇头,道:“这座府邸里面的人,但凡有去处可以去的人,我都让他们走了,剩下的人,都是寡妇,都是跟着我们王爷和我儿出去搬救兵而白白死去的卫士们的家眷。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守着,看着……” 见四王妃的神情有些不对,林招娣也坐不住了:“王妃节哀。其实,今日我来,一来是给王爷和世子上香,二来是送一件东西给王妃。” 四王妃一愣,就看见林招娣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推来了过来。 四王妃抖着手,轻轻地打开,一看,这眼泪就下来了。 林招娣道:“这个扳指,我很小的时候在四王爷的手上看见过,我想,可能是……” 四王妃道:“是的,这是我们王爷的东西。我王爷,还有我的两个儿子,不要说尸骨了,就是他们当初带出去的东西,也一直没有找到。如今那棺材里面,就只有几件衣裳。谢谢你,找来了这个。” 四王妃的样子倒叫林招娣不敢久留,略略坐了一坐,就出来了。 从四王妃的嘴里,林招娣知道了很多事情。这次大战,很多皇室贵胄都因为那个小皇帝而白白地送了命,四王府是如此,六王府也是如此,就是小皇帝到底同胞弟弟荣王爷,也来不及留下一个子嗣就没了。 林招娣什么都没有说,又去了六王府上了香,问候了六王妃一番。跟四王妃一样,六王妃也是个刚强的女子,虽然她身边还有一个幼子,可是听六王妃的与语气,似乎厌倦了宫廷,对宫廷里面的事情也烦得很。 至于荣王爷死后,太后的反应,六王妃也不感兴趣。 那是他们兄弟的事情,她这个做婶娘的又何必多嘴多舌?养好自己的儿子是正理。不然,等百年之后,她才没有这个脸面去地下见六王爷呢。 默默地走过一家又一家。当初的旧相识,很多家里都挂着白幡,很多人家都忙着给家里的儿郎们立衣冠冢。至于宫里传出来的喜讯,根本就没有几户人家在乎。 即便是那些官吏们使劲地吹嘘又有什么意义呢? 接下来可是冬天呢。今年秋天,中原的秋收都被蛮夷们给糟蹋了,就是上面在为朝廷歌功颂德,可下面的百姓们依旧在为口粮而担心。 今年冬季,粮价比往年高许多已经是事实了,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冻死饿死。 252街头偶遇 云修立下大功,让原来谁都不相信会翻身的云家翻了身,自然是惹人注目的。尤其是云修还不曾娶妻,更是让人侧目。云修安顿好家人,收拾好家业,就来韩家登门拜访了。对于这位客人,韩家也很纠结。 就跟林招娣心底揣测的那样,张熙,不,应该说韩苓的继母的确想过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云修的。毕竟,当时的云家蒸蒸日上,不但得宠,还跟那些老牌世家有来往,很是风光。可是,就在她上蹿下跳,为女儿谋划的时候,云家偏偏出了事情。原来看中的好女婿人选一下子变成的烫手山芋。韩苓的继母章氏夫人也是厉害的,马上就想办法把自己的大女儿韩菱嫁了出去。在那之后,韩家对于当初想跟云家联姻之事,更是讳莫如深。 可是现在,云修回来了,韩家人自然就纠结了。尤其是章氏夫人,她还有一个小女儿,也正是待嫁的年纪,偏偏这个女儿又看上了云修。 但是,京兆尹韩峰韩大人可不是什么笨蛋,他知道,这样的事情的确是个麻烦。他知道,这桩婚事原来是他的原配给自己的嫡长女定下的,可是当初,他在南面做顺天府尹的时候,章氏夫人到处宣扬的,却是次女韩菱,而不是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女韩苓。 虽然有个长女在,能够遮掩一二,可是这个女儿跟着他原配的父亲离开以后,跟家里的联系也不多,甚至于最近的几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女儿还在不在人家,更不知道这个女儿到底有没有嫁人,或者说连女儿的下落都不知道在哪里。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韩峰韩大人眼下对这个云修也不敢太过失礼。毕竟,他们韩家犯错在先,毕竟眼下云修很得小皇帝的心。 这不。这天韩峰韩大人从衙门里面回来,正好一头撞见了带着礼物想要去他家造访的云修。 见是未来丈人,云修马上就扬起了笑脸。 毕竟他们云家之前的确做过小动作,有了案底。即便是小皇帝眼下还算看重他们云家,可是云修自己也很清楚,其实小皇帝心中还是很忌惮他们云家的。如果不是林家势大。如果不是因为跟林家有嫌隙,只怕他们家也不会起来这么快。 只是,这次勤王,立下功劳最大的人是林招娣林祈姐弟两个,其次是林如海张熙这翁婿两个和他们带来的部下。最后,才是他跟王参军两个。如果不是因为他和王参军跟林家的关系最少,小皇帝也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可是。云修不是以前不知世事的少年公子,他知道,如今万岁已经失了人心,虽然万岁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可是并不稳当,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林家的态度,只怕早就有人逼宫了。万岁抬举他出来跟林家打擂台。但是他们云家眼下却没有这个资本跟林家叫板。 所以,韩家这门婚事,即便是他知道韩家已经将韩小姐嫁出去了。可是他还不能露出一点不满的神色,相反,他还要做出姿态来。表示他对韩家的尊敬。 谁让自己的这位岳丈是那位林郡主的生母的堂房叔伯呢? 看见前方轿子的规格,再看看跟随在那顶轿子周围的随从衙役和随从手上的灯笼,云修赶紧策马上前,赶到轿子边上,报上姓名。轿子里的韩峰韩大人听见是云修,着实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一跺脚,出来了。 作为晚辈,云修先向韩大人行礼,然后两个人才开始说话。 韩峰是京兆尹,随从不少,云修是伯爵,随从也多,又是从后面赶上来找韩峰说话的,两家的随从将那么一点宽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林招娣的轿子自然是过不去了。 林招娣毕竟是女眷,不能在外面久待,而且韩家和云家人又正好堵在林招娣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林招娣少不得派出身边得力的人,去前面看一看。 谁成想,这韩峰正被云修挤兑得没法儿呢,听见是林招娣的轿子,更是如遇见了救星一般,道:“原来是郡主。这次多亏了郡主及时赶来,不然,下官就如同之前的何大人一样,只怕不是战死就是被上头问罪了。下官一定要好好地谢谢郡主才好。劳驾,请带路。” 韩峰不等别人有举动,自己抬脚就往前面走。 不要看韩峰那圆圆滚滚的有些发福的身子,可是这动作着实不慢,很快就来到了林招娣轿子外面。 林招娣的品级比韩峰高,韩氏又是林家的姨娘,所以,作为林家的女儿,林招娣倒不用对韩峰太客气。 等韩峰礼毕,林招娣道:“这不是京兆尹韩大人么?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这位是……” “这位便是勇毅伯。” “原来是勇毅伯。勇毅伯跟韩大人的交情不错。” 韩峰笑笑,道:“郡主取笑了。其实我们韩家与云家之前有过婚约,只是云家出了事儿,老夫也曾经难过了许久。” “原来如此,晚辈倒是第一次听说府上跟云家有旧呢。毕竟,当初清理江南的时候,江南世家也是被连根拔起的。晚辈就曾经听太皇陛下说过,云家的事情可不小呢。但凡跟云家有点关系的人家,都经过了非常严格的调查。如果府上跟云家有旧……不是晚辈多心,实在是……” 韩峰马上道:“郡主说的是。实不相瞒,老夫的原配夫人当年跟勇毅伯的母亲交好,曾经指腹为婚,将两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定了娃娃亲。果然,后来老夫得了一个女儿,云家也得了一个儿子,便是这位勇毅伯。” 隔着轿帘子,林招娣笑道:“咦,可是勇毅伯如今已经二十五六的吧?那府上的小姐……” 韩峰道:“说来,小女也是命运多厄。她自幼没了娘,心思重,身子看着也单薄些,又守着这门亲,安分度日。可是眼看着小女已经十六岁了,也不见云家人来商议婚期,可把我们家给愁坏了。更要命的是,云家夫人带着女儿回乡探亲,结果遇见了这孩子的异母妹妹。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传出了云家夫人很中意老夫的次女之事。这孩子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就病倒了。后来云家也出了事儿,老夫也没了办法,只好将小女送到她外祖家。” 林招娣道:“也就是说,府上还有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大小姐一直没有嫁人喽?” 韩峰道:“正是如此。可气人的是,这位勇毅伯,见到老夫却闭口不谈他正经的未婚妻,反而旁敲侧击地打探老夫的次女的事情,叫老夫如何不生气?!” 林招娣明白了,这韩峰有意是借自己来压这位勇毅伯呢。 云修马上道:“可是家母给在下定下的,的确是……” 林招娣笑道:“云大人,这桩婚事真的是指腹为婚的?” “是的。” “既然如此,云大人就不该继续纠缠着韩大人,追问韩大人家的二姑娘的事情。” “可是家母为下官定下的的确是那位已经出嫁了的韩小姐。” 林招娣的声音里面就露出了那么一丝不悦:“勇毅伯,这话您说的就不对了。既然这桩婚事是指腹为婚的,可见您与那位韩小姐的年龄应该相当才对。韩大人的这位夫人,妾身倒是知道的,是继室,而且这位夫人的长女仅仅比妾身大一岁,怎么可能是大人指腹为婚的妻子?” 云修一愣,道:“可是之前家母见到的……” “也许令慈弄错了,或者说传话的人弄错了也说不定。毕竟,十六七岁的姑娘跟十三四岁的姑娘差别可不小呢。” 韩峰马上就道:“是啊是啊。老夫的长女因为早就定下了前程,所以一直在家里安心待嫁,倒是她妹妹,经常跟着她娘出去应酬,为的就是一个好前程。” 云修总算是不说话了。 这年龄二字还真是死穴。 云修想了想,道:“那么,现在府上的大小姐如今如何了呢?” 韩峰长叹了一声,道:“当年你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那个女儿也是痴的,回头就上吊了。如果不是救得及时,只怕她真的就没命了。可就是救下来了,她也是呆呆的,不说话。我见情况不好,只能遵照医嘱,送她去外祖家将养身体。只是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 林招娣在轿子里道:“韩大人,你也是大胆呢。按照朝廷的规矩,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可是要参加选秀的。” 韩峰苦笑道:“当年内子给小女定下婚事的时候,下官也不过是个小吏。说起来,这门婚事还是舍下高攀了呢。后来,小女的样子实在是不好,老夫也只能让人报了恶疾。这件事情,江南很多人都知道的。” 韩峰倒是不怕别人去查他的女儿。因为他的女儿第一次选秀的时候,的确满脸红疹子,所以没有参加选秀。因为这个,他还曾经被人取笑过好久呢。 253各自惆怅 对于林招娣来说,这次的街头偶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韩氏是林家的妾,而云蕙连张家的妾都不是,说得好听是张熙念着恩情,拿客人的礼仪待她,说得不好听,她就是送给张熙的官奴。如果云家不把她接回去,她在张家就只能是一个官奴。 即便是林招娣不对她动手,林招娣身边的人也会自发地把她踩下去。 遇见这样的事情,云蕙自然是郁闷的。她原来以为,自己娘家起来了,张熙会多看她一眼,可是张熙依旧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一次又一次地走过。 云蕙是哭着回家的。 作为云家的嫡女,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她的哥哥们都格外疼宠她,偏偏云蕙又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她的母亲云夫人自然是忍不住的。 云夫人忍不住,她的丈夫云光可不是笨蛋。 如今的林家,不要说他们这种刚刚平反的人家了,就是皇家想要动他们一下也要掂量掂量。而且林家做事也谨慎,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家,那么容易就让人抓住的把柄。 动不得林家也动不得林招娣,云光也只有劝自己女儿了:“好孩子,为了家里的事情,这几年你也受委屈了。好好陪陪你娘,等为父给你挑一个好夫婿。” 云蕙道:“父亲,还是不用了。这天底下的男儿又有几个跟张郎这般重情重义的?” 云光叹了口气道:“孩子,这个张熙你还是不要想了。如果他心底有你,为父就是舍了这张脸皮,也会为你谋划一二的。可是那个张熙,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林郡主,哪里容得下别的女人?你就是嫁过去,也是受苦的命。” “不。不是的,父亲,如果张郎的心里没有我的话,又为何会为哥哥向曹大人说情?” 云光道:“就是因为为父问过你哥哥这些事情,所以为父才会劝你死心。五年前,你跟你哥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因为被那些蛮族吓得从轿子里面滚出来么?还被你哥哥接了个正着?你当时的神情很不好吧?是不是因为认出了你哥哥,所以一连几天神色都不好看?” 云蕙缩了缩脖子,点点头。 云光道:“你以为你瞒得过别人么?从小到大,你都不大会做戏。那个张熙如果眼里有你。那么他一定会介意你被别的男人碰到了手。可是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既然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不。不是的,父亲,那是因为郡主也在……” “即便是因为当时郡主也在,可是你跟着他们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他可跟你多说过一句话没有?都是你凑上去,然后他当做没有看见,不是么?” “可是,如果张郎心中没有女儿的话,也不用做得如此显眼呀?还故意当做看不见。” 云光道:“有一种男人,他是非常绝情的。对于自己妻子以外的女人都是不假辞色的。那个张熙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所有温情都是属于自己的妻子的,不会分给别的女人一丝一毫。你是好的。可惜,你就是再好,也抵不过命。命里如此,你又何必强求呢?” 云蕙听了愣了半晌,终于放声大哭。 见女儿哭出来了。云光也是微微叹息一声,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的云家可经不起太多的波折。家里又只靠次子一个,自然有些艰难。可是就是再艰难,家里也不会对云蕙不管不问的。毕竟云蕙为家里受了那么大的罪,毕竟自己家能够起来,是因为张熙,而张熙会帮助自己家也是因为云蕙。就是云蕙在家里做一辈子的姑奶奶,家里饿乐意供养着她。 云光眼下发愁的可不是女儿,而是儿子。长子也就罢了,毕竟自己的长子已经娶亲,虽然孙子在大牢里夭折了,可是儿媳妇还在,以后还能够生,不是么?可是自己的次子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一把年纪了,却连个正经的媳妇都没有。 其实,当初韩家做的那些事情,云光也很清楚。无非是因为看自己家风光,所以才想着姐妹易嫁而已。 想到那位章氏夫人,在自己家发达的时候,死命地黏上来,自己家一落魄,就跟恨不得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云光心里就膈应的慌。所以,在云光的心里,韩峰提议的那个小女儿,根本就不用考虑。光光她是那位章氏夫人所出,就足够他摇头了。 对于韩峰原配的留下的那个女儿,云光认为,还是有几分可风之处的。对于韩家这个女儿,云光倒是不会反对。 可惜这个姑娘年纪一大了,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喜不喜欢。 云光可不会委屈自己的儿子。 云修得了父亲的建议之后,就真的开始考虑起来。作为一个世家公子,历经世间冷暖之后,对很多事情也看开了。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是不缺女人的。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云修才越发看中韩家大小姐。 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愿意跟你同甘共苦的。那些女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说着情分,说愿意为自己如何如何,可是实际上,这些女人的心底还不是荣华富贵! 云修将自己关在卧房里,想了整整两天,终于想明白了。出了卧房,梳洗更衣之后,就带着礼物去韩家了。 他是去表态的,他只要韩家的大小姐。 云修的态度把章氏夫人气歪了嘴,却不敢多说。谁让当初她做得的确不地道!可怜她的小女儿,为此大哭一场,还病了。 张熙如今虽然不在太医院了,可是在太医院里的人脉还没有断,自然也知道了这些事情。张熙听说云修居然放言,表示愿意等自己养好了身体再结婚的消息以后,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林招娣见好端端的,张熙居然在饭桌上发愣,自然是好奇的。 张熙屏退了侍女之后,这才把始末跟林招娣说了。 林招娣忍不住好笑:“我说我的好大人,您也太天真了。您当真以为这位勇毅伯是为了未婚妻的情深意重,这才放出这样的话么?您忘记了,我的姨娘姓什么么?” 张熙一愣,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们林家?” 林招娣笑笑道:“妾身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呀,当初这云家对韩家大小姐可真是冷淡得很呢。两家的婚事定下那么久了,也不见云家给这位小姐送过一草一纸,也不曾派人问候一声。” 张熙马上争辩道:“这未婚夫妻也是不能逾礼的。” 林招娣在张熙的耳边低声道:“罢罢罢,那你就在这里乐呵着吧。不过我还是老话,我嫁可是张熙,至于那韩家小姐,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哦。” 张熙一愣,却看见林招娣毫不迟疑地转身走人,这才猛地想起了当初自己答应过林招娣的事情,愣了好半天,这才苦笑。 自己这一辈子,终究是欠了这个无辜的女子。即便是她是在自己的威逼下,陪着自己演戏的。可是自己拿着人家的父母家人逼迫她是事实,让人家虚抛了青春也是事实。 看着云家如今的风光,张熙对林招娣充满了歉疚。当初是林招娣提醒了自己云修的身份,而云修会有今天,也是沾了林招娣的光。要这等才惊绝艳的女子去将就云修这样样样都不如她的男人,就是张熙自己也开不了这个口。 林招娣这样的女子,也只有近距离接触之后,才会真正明白她的厉害。如今的日子尚且对她是委屈,要她跟别的女人抢男人岂不是更加辱没了她? 连自己尚且在听说了云修差一点就娶了自己的妹妹的时候,心里都那般难受,更不要说林招娣这等才惊绝艳的女子了。 每一个女子心里都有过这样的梦,自己的丈夫心底只有自己一个。以林招娣的美貌和才华,以林招娣的家世和为人,如果嫁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绝对是被捧在手心儿里的。自己已经委屈了人家,难道还要让对方再委屈自己,跟自己一起嫁给自己的未婚夫么? 张熙开不了这个口。 离开了花厅,林招娣挥退了侍女,自己一个人沿着游廊默默地走着。 对于张熙最近的表现,林招娣很不高兴,甚至还有些焦躁。她很害怕张熙泄露了机关,然后让她也嫁给那个云修。 林招娣很讨厌云修,在看见云修的第一眼的时候,林招娣就很讨厌。 没有任何的理由,林招娣只是觉得云修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对她来说,非常危险。而云修的双重身份更是让这股危险翻倍了。 林招娣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她凭借自己的直觉躲过了很多次的危机。 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张熙死心呢?要怎么做,才能够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呢?林招娣一面走着,一面沉思,还要小心翼翼地掩饰住自己的神色,不让任何人发觉自己的不对劲。 254喜宴 很久很久以前,林招娣就已经知道了,男人会忠诚,不过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过高昂。如果男人已经背叛了,那么就无所谓第一次还是第二次了,抑或是第三次,第N次了。 对于张熙的那个馊主意,林招娣根本就不会点头。她宁可杀了对方,也不会给别人做妾的。因为那是对自己的轻视,也给了对方作践自己的机会。而且,林招娣也知道,女人天生就会追逐强大的男人,像云修这样的男人,在这五年里面不可能连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因为云修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男人的劣根性和自大他也一样不少。 林招娣很快就派出了人调查云修的过往。 果然,不出所料,云修身边的确有一个女人,是甄家的女人,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云修能那么快地爬上曹裨将的位置,跟这个女人有很大的关系,而曹裨将的死,也有不少文章在里面。 不需要太多的资料,林招娣就已经看出了里面的文章。 现在就是要如何让张熙知道这些了。 要如何才能让张熙对云修绝望呢? 林招娣轻轻地敲击着案几,歪着头,想着。 而另外一边,云修隔三岔五地跑韩家,刷新着自己的存在感,也刷新着他在张熙,不,刷新着韩苓心中的好感度。看见张熙每天回来以后,在自己面前躲躲闪闪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招娣心中就来气。 作为先帝太妃,有儿有女的迎春的日子还算不错。小皇帝整林家的时候,她伺候在上皇的身边,上皇去世之后,又是国丧,小皇帝也不好怎么整她。怕露来了痕迹。等三年孝满,又是蛮夷南下。小皇帝更加没有心情整她和她的孩子了。 也正是因为她的孩子还小,迎春在小皇心中威胁度也不高,所以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而如今,林家起来了,她这个跟林家关系很不错,相当于林家半个养女的太妃也死水涨船高,不敢有人怠慢了她们母女。 这日,迎春带着女儿去给太后请安,就看见太后歪在贵妃榻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太后又在想念过世了的荣王爷了。迎春原来不想惹眼的,只想着请过安就回自己的宫室去。却没有想到。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对自己使劲儿地使眼色。做过去一问,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 其实每一个人都知道,荣王爷也好,还是别的王爷们也好,说白了。都是因为当今万岁。当蛮族围城的时候,为了江山社稷,太后还要忍着眼泪给儿子撑场子,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太后就忍不住了。 可以说,现在的太后。每每想起自己另一个儿子的死,就会不愿意见皇帝。粗粗算来,已经快一个月。母子两个不曾见过面,更没有说过话了。 小皇帝也知道自己理亏,不敢跟母亲较劲,不然又要多一层罪了。所以想方设法地让人来游说。 可惜,太后不愿意见小皇帝。自然也不会愿意见小皇帝的妻妾们,而太皇的那些妃嫔们更是不会来太后这里。眼下。能够劝太后的,就只有上皇的妃嫔们了。这些人里头,除了太后的死对头之外,就只有迎春这个跟林家有一点关系,又给上皇生儿育女的贵太嫔还有些体面了。 迎春原来还不想多事儿的。毕竟,这是人家母子的事情,她这个贵太嫔也不好多事儿,可是那太监说了,让她在太后面前提一提勇毅伯的婚事,尤其是勇毅伯跟那位甄家小姐的事情,好分散一下太后的注意力。那太监还道,这也是林招娣的意思。 迎春有些为难。她不觉得林招娣会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愿意多事。可是这个太监不但是太后的心腹,在皇帝面前也很有体面,对自己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她也不好推辞。 毕竟她的儿女还小呢,要依靠着太后,等将来还要看小皇帝的眼色过日子。 太后对迎春的感觉还不错,看在林家的面子上,也不欲折腾这个一贯安分守礼的贵太嫔,可是迎春眼底的为难,还有言语中的迟疑,也是实打实的。 太后迟疑了一会儿,道:“既然云家跟甄家有旧,这个甄家的女人又帮了他这么大的忙,那么就让他纳了这个女人也就是了。不过甄家的事情是太皇和上皇一致定下的,云家可以翻案,她们家却不可以。甄家只能是罪人,不能宽恕。” 上皇会英年早逝,太后一直认为是甄家的人在后面搞鬼的缘故。云家能够翻身是小皇帝当众开口的,金口玉言,太后也要给儿子一点面子。但是甄家却不可以。如果当初甄家不闹那些事情,那么上皇就不会退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更不会让自己的小儿子白白地丢了性命。 不得不说,出这个主意的人很了解太后。云修跟甄家女儿的事情一出来,就吸引住了太后全部注意力,也让太后想起了当年甄家的手段和罪过。 宫里的旨意来到云家的时候,云光也好,云修兄弟们也好,都非常害怕。云光是知道甄家的一桩桩罪过了,也知道皇家对甄家的各种不满。所以,即便甄家那个女人陪着云修吃了很多苦头,云光还是让云修将那个女人送到别庄上,等事情冷下来再做打算的。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让宫里给她做主。 云光也好,云修也好,从背后升起一股寒气,面面相觑,等宣旨的太监走了,他们父子还跪在地上。 虽然心里是满心得不愿意,可是这喜事还是要办,谁让宫里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呢?即便是二房,也是要举行婚礼的。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京师引起了轰动。张熙却傻了眼。 他刚刚才跟林招娣炫耀过云修呢,结果就出来这么大的事情,真正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更要命的是,云家的帖子已经送来了。 上朝的时候,小皇帝已经暗示过,让大家都去云家,参加喜宴,去去晦气。大家都吃不准小皇帝对甄家的态度,更有甚者,认为甄家要起来了。这次的喜宴就是一个信号。 没有人会相信小皇帝如此示意不过是想转移太后的注意力,所有的人都以为小皇帝这么做是有深意的,就像小皇帝利用蛮族弄死了那么多的皇室宗亲,保住了自己的椅子一样。就是那马上就要进云家的门的甄家小姐也是一样。 婚礼如期举行。云家宾客云集。 甄家已经败落,就连这位甄家小姐的外家也没有了。甄家小姐也只有从驿站出发,进云家跟云修拜堂。 谁让她是二房呢? 谁让她是宫里指婚的呢? 即便是心底没底,满朝地文武百官们也送了添妆过来,更不要说张熙和林招娣了。林招娣可是第一时间送上了上等的份子。 谁让云修是云蕙的哥哥呢?云蕙可是张熙众所周知的恩人,就是给云蕙一个面子,张熙和林招娣也不能太过怠慢不是?如果他们不早一点送,别人可不敢送呢。 也正是因为满朝文武的添妆,让甄家小姐的嫁妆变得很可观,也让韩家人非常生气。韩家人和林如海林祈是满朝少数几个没有送添妆礼的人家。而那大红的花轿,更是气红了韩家人的眼! 云修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可是韩家大小姐,而韩家大小姐还没有进门,云修就用这大红花轿算什么意思?嘲笑韩家人么? 韩家如今的声势可不小,可容不得云家这么作践自己家里。韩家的小女儿原来还有些嫉妒自己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大姐,可是眼下,她只剩下对这个从来不曾见过面的姐姐的同情了。 张熙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他没有拒绝林招娣的同行,或者说,他需要有人跟他同行,给他一点勇气。至于林招娣,她完全是过去凑个热闹的。 可惜,云修不知道张熙心中的各种纠结。他也是知道自己不过是娶偏房,不是迎娶正妻,所以,好歹也没有穿大红的衣裳,更没有穿朝服,不过是一身青色的吉服,倒是让张熙心里略略好受一些了。 来参加婚礼的女眷并不是很多,而且一个一个都不是正装出场的,就是林招娣也不过是一身吉服,少少的几样首饰,跟平时外出赴宴差不多。倒是新娘子那一身大红的喜服,让在场的好几位夫人都变了颜色,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场的女眷,数林招娣的位分最高,自然是坐在最上头,新人进来行礼,也是第一个向林招娣行礼的。 林招娣看着对自己弯腰的新人,笑笑,道:“是不是我眼花了?这位二夫人这身喜服似乎不是银红的,而是大红的。难道是我弄错了?府上原来是迎娶正妻,而不是迎娶偏房。太夫人,真是失礼了。看来是我年轻不懂事儿,弄错了,准备的礼物也太过简薄了。还是等回头再补一份吧。” 255圣心 255圣心 云家的这桩喜事,最出名的不是新郎新娘,而是张熙和林招娣,就是人在深宫的小皇帝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听说张熙和林招娣婚后感情很好,而且还非常有默契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他不相信林招娣那样的女子会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 因为太过吃惊,小皇帝跌碎了自己最心爱的官窑粉彩莲花盖碗也不知道。 他在自己寝宫转了一圈又一圈以后,决定宣召张熙入宫伴驾,同时,让林招娣进宫来陪太后。他要亲自试探她们夫妻两个。 张熙收到小皇帝的宣召感到有些奇怪。他不是阁臣,也不是六部堂官,更不是什么内府要员、御史台的御史,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郡马,领着一个虚衔,每日里也不过是在家里发呆、玩鸟而已。皇帝的宣召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张熙不敢怠慢,立即换了衣裳,跟着那小太监进宫去了。 说起来,除了封爵的那次进宫,这次是五年来张熙第二次进入宫闱,原来就对这宫闱不大熟悉,如今更是陌生了。那小太监带着张熙在宫墙内七转八转,早就让张熙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位置了。 小皇帝站在西内钓鱼。这里也是太皇退位以后的修养之所,可惜张熙不是林招娣,对林家也不是很熟,不然,他就会发现,这里的很多布置跟林家的那个拙园当初的布置很相似。 小皇帝看见张熙,见五年时间在张熙身上几乎不见痕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惆怅来:“爱卿一点都没有变,倒是朕,老了许多。” “万岁龙马精神,费臣所能及。” “好了,你也不用说这些空话。坐吧。” 小皇帝指着汉白玉石桌对面的石凳。让张熙坐下。张熙哪里敢坐全了?不过是虚坐着,堪堪挨着一点边。其实他这样坐着,比不坐更加吃力。 小皇帝看着张熙,心里头想的,却是林招娣。 那个冰山一样女子,那个终日跟带着铁面具的女子。真的会为了一个男人改变么?张熙的确不错,温和敦厚,又有文采,可是也仅仅如此而已。 论相貌,朕也不差。而且更加英气,不像张熙,有点失于阴柔。若论文采。也许朕是比不上张熙,可是她不是一样疏于诗文却熟于天下事么?她跟张熙会有共同话题么?她不是应该跟朕能够说跟多么?可是为什么她在朕面前从来就没有话要说,就是回答朕的问题,也是简略得可以。 小皇帝不说话,就盯着张熙发呆。张熙紧张得要命,身上都湿透了。 他完全想不到小皇帝把他叫来,然后对着自己发呆会是什么原因。 难道我的秘密泄露了? 张熙非常紧张,紧张到他都有些发抖来了。 如果不是林招娣曾经花了大量的时间训练的行走坐卧。只怕此刻他已经露馅了。 小皇帝发了一会儿呆,知道那池子里的锦鲤跃出水面,发出了声音。这才惊醒了他:“是朕疏忽来了。张爱卿,这些年你在南面可好?” 张熙定了定神,道:“万岁。臣原来就是湖广人,原来不该去岭南为官的。可是万岁却成全了微臣,微臣……” 小皇帝摆摆手,道:“诶~,当初选你去岭南,那是因为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你精通医术,不怕岭南的瘴气蛇虫,你在岭南住过,了解岭南的各种情况,处理岭南的事情也能够更加顺利更加圆滑。如果不是你,这些年,岭南也不会如此安定。这些都是爱卿之功。” 张熙马上道::“万岁抬举微臣了。诚然,微臣精通医术,对岭南之事也非常了解,可如果不是拙荆在你背地里帮微臣,微臣也不可能有如此成就。至少,那些没有解决温饱的苗人可不会听微臣的。” 小皇帝点点头,道:“如果说这天底下有人能够比林爱卿一家更精通农事的人,朕第一个不相信。对了,爱卿,林礻我还是那个样子么?忙起农事来就全心全意地扑在农事上,对其他的事情都不管不顾。” 张熙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林礻我是林招娣的正经名字。 张熙道::“万岁,正是因为拙荆如此全神贯注,才能够有如此成就,不是么?” 小皇帝一愣,继而笑起来,道:“是啊,是啊,如果不是这样投入,的确难成大事。不过,爱卿,你们一直没有孩子,这……” 张熙一下子涨红了脸,道:“万岁,微臣幼年之时,恩师就曾经说过,微臣先天体弱,于子嗣上恐怕有些艰难。” 这是他跟林招娣早就说好的说辞,却第一次出口。 小皇帝一愣,口中道:“原来如此。”心中却是说不出什么的滋味。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却说不出来的难受,却又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只好让人拿来棋枰,打算消磨一下时间。 小皇帝是个臭棋篓子,张熙也不大善弈,两个人倒是半斤对八两,互有输赢。 不过,今天的小皇帝的心思显然不在这棋枰上。 小皇帝到底还年轻,他曾经非常向往那戏文上美好的爱情故事,并期望着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一路扶持自己,跟自己同甘共苦、相依相偎、白头到老。他曾经以为那个女人是梁氏,他曾经以为林招娣这样的女人不会跟任何一个人交心。 可是梁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女人,后宫里面的女人也是各有各的阴狠,,没有一个符合他对妻子的幻想。外朝勾心斗角,那些老狐狸们让他身心俱疲,而后宫也是暗涛汹涌。 在这样的情况下,刹闻张熙和林招娣举案齐眉、夫妻和乐、情谊深厚、心有灵犀,小皇帝的心里就跟打了五味瓶一样,更加不舒服了。 虽然跟张熙在下棋,小皇帝却在想,此刻的林招娣在做什么。 如果说以前林家不过是在太皇面前体面、在百姓之中有威望的话,那么现在林家在朝臣和军队之上都非常有影响力,小皇帝很清楚,太后不会刁难林招娣,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冒犯林招娣的。 可是小皇帝就是想要看看张熙和林招娣这对京里有名的恩爱夫妻到底是怎么过相处的。 他很想知道。 张熙原来以为小皇帝叫他进宫,是有事相商,却没有想到,小皇帝根本就是来找他消磨时间的,这棋大失水准不说,还下了一盘又一盘。 张熙到底有些心虚,这额头就隐隐约约地有些汗了。等小皇帝让人拿酒来,张熙的感觉就更加不好了。 果然,小皇帝劝了一杯又一杯。张熙又是紧张,又是空腹饮酒,事先又没有准备,很快就觉得有些摇摇晃晃的。 张熙想起身告辞,小皇帝却按住了他,道:“爱卿,母后今日宣尊夫人入宫伴驾,只怕爱卿此刻就是回去了,可是冷冷清清一个人,还不如你我君臣二人抵足而眠呢。” 张熙吓得一声冷汗,酒也醒来了,道:“万岁,微臣哪里敢……” 小皇帝摆摆手,道:“你这样紧张做什么?不要说远的,就说朕的皇祖父,跟爱卿的岳父不也私交甚笃么?皇祖父就经常跟林如海抵足而眠,有的时候,两个人还会说一宿的话呢。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话。不过,朕真是羡慕他们,可惜,朕就没有这样的朋友。” 张熙道:“万岁,微臣已经有些醉了,微臣的酒品不大好,就怕……” 小皇帝看了看张熙道:“你扭扭捏捏地做什么呢?算了,你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我们来喝酒。来人,去将西域进贡的挽香拿来。爱卿,你可要好好地尝一尝,这挽香可是绝品哟。” 少时,就有小太监捧着一个玻璃酒品过来了。 小皇帝亲自给张熙斟酒。这哪里是张熙能够推辞的。张熙只好皱着眉头,一点一点地将那一盏酒都吃了。 小皇帝看张熙吃了这酒,有拉着张熙说话。 张熙可不知道这挽香酒劲极大,不然他绝是不敢吃的。 才说来了好一会儿,张熙就觉得眼前渐渐发黑,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小皇帝看着张熙醉倒,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他看了张熙好一会儿,这才道:“林招娣现在在哪里?” 他的心腹大太监马上就低声道:“万岁,已经在路上了。” 小皇帝点点头,让那些人都退下去了,自己则一闪身,进了屋子,躲到了屏风后面。 林招娣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张熙趴在那汉白玉石桌上酣睡的样子。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有说不上来。 虽然小皇帝允许她们夫妻在这蓼风轩里休息,可是这里几乎没有人在,就是为她引路的宫女内侍也在点了灯后,都退下了。 林招娣见找不到人帮忙,只好自己动手,架起张熙的胳膊,让张熙靠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挪地往屋子里去。 256新朝 北方只有一个部族么?只有漠北的马背民族是中原的敌人们? 不是的,垂涎与华夏的富贵的民族从来就不少,而敢动手的人就更加不少了。 虽然这一次大捷,但是中原地区元气大伤,长江流域还好,可是黄河流域,尤其是黄河以北的地方,那根本就是十室九空。面对靺鞨人的南下,中原根本就无力反击。 靺鞨人有多少人?不清楚。没有战报,也没有任何地消息,反正京师的东北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落入了靺鞨人的手里。更让人惊讶的是,靺鞨人居然进入了京师,而京营节度使那边没有任何的反应。等靺鞨人攻打宫门的时候,已经迟了。 小皇帝的反应让人失望,相反,身怀六甲的皇后和贵妃却跟着太后一起,组织着宫人进行反抗。 靺鞨总共有多少人?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对方的数目,但是,没有人为君王而战是事实。因为这个小皇帝不值得任何一个人为之奉献生命。看四王府就知道了,四王爷父子为了朝廷,丢了性命,可是小皇帝还从夺走了那群寡妇手里的产业,用来奖赏云家,事后也没有任何的补偿。 所以,京师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是各自为战。 那些靺鞨人也没有多做纠缠,相反,人家直接冲着宫城去了。 小皇帝在宫里瑟瑟发抖。而窗外,宫人也好文武百官也好,都齐心协力,自发地抵挡着这一群蛮族的攻击。每一个人都相信,以宫城的高大和坚固,会给她们足够的庇护。 但是再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内奸。 有人打开了青龙门,引那些蛮族进入了皇城! 那些蛮族一进入皇城。更是见人就杀。 今天原来是沐休日,宫城里面的人倒是不多。除了少少的几个当值的官员,根本就没有人在。而离奇的是,宫城遇袭,可是这京城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招娣和张熙就在西内,虽然距离青龙门比较远,却也得到了消息。 林招娣皱了皱眉头,见张熙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她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叫人带她去庆丰司。 这是宫掖。不是张家,也不是林家,不然。她有无数的办法可是坑掉那些只会挥刀的蛮族。 那小太监一听,便以为林招娣有法子,赶紧带路。 庆丰司的库房很大,各种食材也都齐全,米面什么的更多。一袋一袋。堆积如山。 林招娣叫人将面粉袋子划开,将面粉抖得到处都是,并让人到处宣扬,她林招娣就在庆丰司。 果然,那些靺鞨人杀了小皇帝和那些反抗的人之后,就团团围住了庆丰司。为首了几个首领人物提着小皇帝的脑袋。大大咧咧地进入了庆丰司的院子,看见了坐在最里面的一重院子里的林招娣,便道:“你就是那个天下闻名的林郡主?我是个粗人。不会说废话,只要你投靠我们,我就保你和你的家人荣华富贵。” “你是谁?” “我是黑水靺鞨的头领完颜亮。” 林招娣道:“你倒是坦白。只是我不明白,你带来了多少人马,又是如何进入这宫廷的?我可不认为你们这些靺鞨人有这个能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攻打下我们汉人的宫城。” 完颜亮笑道:“没错。不过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用的就是这个。” “哦?那么你用的矛是哪个?” 完颜亮的目光望向身边一个靺鞨打扮的人。 林招娣看着那个人,道:“你是谁?” 那个人道:“不敢,老夫就是被你父亲收拾了的甄家的家主。” “甄家?看来我父亲和我的弟弟们都已经被你们拿下了?” 完颜亮摆摆手,道:“放心。我知道你,你和你的家人能够让这个天底下不再会有饿肚子的人。虽然如今我们靺鞨人的人不多,可是我们靺鞨人会生养,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靺鞨人就会有一百万人、两百万人乃至是上千万人。那个时候,你就派上用场了。怎么样?我听说你男人对你也不好,如果你愿意,我就让你做我的皇后。” 林招娣道:“你们是直接攻打宫城的?” 完颜亮道:“没错,我们有内应。” “那么你们的人也差不多都包围这里了。” 完颜亮点点头:“这个宫城里面,谁都可以逃走,唯独不能让你逃走。当然,为了让你乖乖听话,你的父亲和弟弟也不能让他们溜走。至于其他的人,等事情搞定了,再慢慢收拾也可以。” “是么?” 林招娣看着完颜亮,道:“你敢说让我做你的皇后,这么说来,你已经杀了我的丈夫了?” 完颜亮大大咧咧地丢出一个人头,虽然满脸血污,却的确是张熙的人头。边上的一间屋子里传来的清晰地惊呼声。 “万岁在哪里?” 完颜亮道:“你还想着你的小皇帝?我已经砍了他的脑袋了。他还真是不中用,还比不上他的女人来得干脆。” 林招娣点点头,拿起了火石,点上了自己面前的蜡烛。 完颜亮一愣,道:“喂,你要给你男人上香,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用急在一时的。” 他的话未落音,就听见砰地一声,然后就被一股热浪给掀翻了。 没错,这就是林招娣的应对。在她跟完颜亮废话的时候,躲在庆丰司各个房间里面的宫人正在按照她的吩咐,不停地抖着面粉袋子。庆丰司里的粉尘的浓度早就到达了一个极限。就是院子里,地上也铺了厚厚地一层粉尘。 当林招娣点燃蜡烛以后,结果自然是不用说的。 攻打宫城的大多数靺鞨人都围着庆丰司,庆丰司爆炸,随之而来的,就是大火。完颜亮死了,而攻打宫城的靺鞨人和背叛了华夏的汉人败类都在庆丰司附近,自然也随之遭殃,而巨大又多次的爆炸自然引起了大火,也引起了京师周围的各个城市的连锁反应。 靺鞨人是血洗了京师没有错,可是林家人因为林祉的高烧,去了京郊的家庙祭祖,几个重要的主子都不在。宫城里面的大火不但让靺鞨人群龙无首,也让附近的卫城警觉。 可惜,皇室已经无人了,而汉人们更加相信林家人。在林祈的带领下,中原很快收复了失地,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没错,京师的城门是甄家人开的,而传出情报的,就是那个云甄氏。云家也没得到好,虽然平反了,可惜没有享受到两天荣华富贵,就被靺鞨人灭了门,云修战死,云家的女眷被奸淫。 等林家人带着人光复京师的时候,京师里已经十室九空了。 前朝没有一个男丁活下来,而林家的威望甚高,就那样披上了黄袍。 正如当年贾母得到的预言那样,她的血的确融入了皇家的血液,可惜,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 庆丰司的大爆炸,不一举灭了靺鞨的首领,也让林招娣尸骨无存。即便林祈想为姐姐姐夫举行国丧,也找不到尸体,最后只能给姐姐立了一个衣冠冢。天下有无数百姓不用人说,就自觉地为林招娣服丧。 至于前朝的昏君,谁管他? 前朝的宫室也因此被舍弃,林祈另外挑选了一个城市作为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