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红泥小火炉 作者:仟途 文案: 乱世江湖,墨林风雨; 红泥火炉,温暖相守。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庄,温昱 ┃ 配角:呼延庭,杜桓,周云,殷宁 ┃ 其它:乔路,白杨,沈欢欢 一句话简介:愿得一人心,仗剑共天涯 立意:历史架空 爱情 救赎 陪伴 ================== ☆、锲子 深冬酷寒,遒劲的狂风卷着白雪沫,一股脑都灌进来人的脖子里。 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向地面啐了一口,嘴里更是不断地骂着。 走到门口,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钥匙,打开链子上的大锁。 锁链来回摩擦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黑暗中的孩子们都睁开眼睛。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依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 他在门口跺了跺鞋上和裤子上的雪,点燃了一束火把。 “这地方,真是一点暖和气也没有,也不知道这些小崽子们还可以活多久”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提着桶向里面走去。 映着火光,大约看清这里的景象。 这是间没有窗户的、只有通风口的密闭屋子,里面放了二三十个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这些孩子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都像是皮包骨一样,且因长期不见阳光的缘故,都显得格外的苍白憔悴。 他打开桶上的盖子,里面装着浸满药汁的馒头和水袋。 把馒头和水袋顺着笼子的缝隙扔了进去,确认每个笼子都没有遗漏,他便提着空桶走到门口,灭了火把,踏出屋子,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落锁的咔哒声。 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向着门外的方向直直的望着。 “要是能从这里出去,死了也甘心”他暗暗地想。 “恐怕死也只能死在这个地方了吧”他又悲哀的想道。 他的身体滚烫异常,已没有多少知觉,意识也不甚清醒,在一片混沌中,他就只是剩下一个念头:要是能出去再看看阳光就好了。 寒风依旧,似乎正卷着这个孩子最后的呼喊跨越山海,传到那个正在匆忙赶路的人的耳朵里,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时间等着他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个预告哦,正文预计月底开始稳定更新,欢迎围观,欢迎收藏~ 短篇《知不知》已完结,也欢迎大家围观哦~ ☆、第 1 章 云明山。 初雪。 漫天的大雪飘落在山间,整个大地都是一片白茫茫。 温昱背着药篓,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野中。 凛冽的狂风不断地吹着,寒意透过衣衫传到他的全身,让他有种想原路返回的冲动。 他其实刚出门就开始怀念屋子里红泥小火炉了。 他回想着往常此时地光景,泡上一壶热茶,再看一本医书,想来都是那么温暖惬意,冬天的日子他基本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体质偏冷,又及其畏寒,所以每年的冬天他都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今年是他这几年里第一次在冬天的时候出门,而这出门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四年才长成的雪灵草在初雪落才结株,而初雪过后便会迅速凋零,凋零后的雪灵草便再无任何药效。这药材因为存活条件和地点都极这样严苛,固极其稀缺,且它素来又有救死扶伤之名,尤其对于失血过多的病人治疗功效极好,所以它就成为了王孙贵族争相抢夺的名药。 温昱作为曾经名满边弘国的一代名医,对于这味药材的价值也颇为看重,所以即使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即使身体再不愿意离开那个温暖的小屋子,他还是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时刻,披着厚厚的大氅出门了。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在他第五次萌生出要返回的念头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漫山白雪地里的几株莹绿的碧草。 他走上前仔细辨别了一下,确认就是雪灵草,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种药材,之前都是在师傅的描述和各种书籍中看到过它的样子,一是因其成活条件极其严苛,初雪落而生,雪停而死,所以时间必须掌握的极其恰当,才能有幸见到活着的雪灵草;二则这雪灵草只道是长在这云明山中,但是长在哪个地方却不得而知。 温昱也是在四年前因为偶然的机会,走到这块地方,见到了已经枯死的雪灵草,便猜测四年之后,它还会再次结株,今天他更多的是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能被他给猜对了。 当他看到绿莹莹的、活着的雪灵草的时候,他的心头是漫过一丝喜悦的,但这短暂的喜悦在他采完药材,正要急急忙忙赶回药庐,眼睛不经意的往旁边一瞥,竟然看到一个和白雪融为一体的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就突然间荡然无存了。 他开始只是随意的一瞥,看到那块地方似乎更加的突出一点,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正当他转过身子准备继续走的时候,心里却像是放不下什么似的,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那个突出来的地方,竟然泛着红色,上面已经盖着一层雪花,但还是能透出来和周边纯白的格格不入,所以他本着打消自己疑惑的心思,向着那个地方走了过去。 雪地上果然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虽然他的身体被一层白雪覆盖,但是温昱还是能看到他身下雪已经浸满了暗红色的血液,本来雪白的衣衫上也全是剑痕,伤口狰狞,很多甚至能看到里面翻出的暗红色的皮肉,大片的血渍顺着伤痕晕染了整件衣衫,这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温昱叹了口气,蹲下来,慢慢的把人从雪地里翻过来。 他看到了一张冻得青紫,毫无血色却是极好看的脸。 这人的脸型看起来很舒服,棱角分明又不失柔和,鼻梁挺拔,薄唇紧闭,由于失血过多而没有任何的颜色,更衬得原本白皙的脸庞更加憔悴,眉毛修长,睫毛浓密的像小扇子似的,在眼睑上打出一片阴影。 温昱伸出手,在他的鼻子下探了探,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他又把手放到了他的脉搏上,等了一会,终于感觉到一点点微弱的跳动传到了他的指尖。 温昱慢慢呼出一口气,只要活着就好,可他的眉头随即又皱了起来,这人内伤和外伤都已经极其严重,且失血过多,如果再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恐怕真是撑不过去了。 可是回去的路程并不近,温昱为了保持他那点微薄的体温,便把大氅脱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夹着大雪片的寒风一下子灌进了他的脖子里,本来被冻透的身体更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暖意。 他顿时有点后悔了。 温昱低头看着地上伤势如此严重的人,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仅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就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普通人,他都绝对不会不管这个人的。 他搓了搓快冻僵的手,弯下身子,把地上的人小心地背了起来。 温昱一步一步稳稳地往回走,本来就不好走的路程,更因为背上多了的重量而显得格外难行。 雪下的越来越大,鹅毛般的雪片不断地落在两人的头上和身上,雪地里的脚印也渐渐模糊不见,只留下那个不断前行,即使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也不敢停歇的身影。 温昱知道,背上这人的时间已所剩不多,就算再累,他也得撑着,抓紧时间赶回药庐。 终于在天色渐晚的时刻,温昱看到了自己的小药庐。 也是在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那颗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背上的人还活着,自己也终于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他笃定只要回来药庐,就有把握救活这个人,况且现在他还有雪灵草,这样的把握就成为了肯定。 他慢慢地把人从背上放下来,放到门口的台阶上,屋子里温度太高,贸然把人背进屋里,本来就虚弱至极且已经冻伤的身体根本受不了,所以他只能是先解开他褴褛的衣衫,用雪在他的身体上来回搓着,让他的身体慢慢的活络一些。 待到大约一刻钟之后,温昱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僵硬,他便又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到屋里,放到自己的床上。 温昱把他的衣衫彻底的从他的身体上褪去,遍布全身的狰狞的伤口就这样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人的肌肤原本是极其细嫩白皙的,所以这样的伤痕更是显得惨不忍睹。 他不由的叹了口气,外伤都是这么严重,内伤也不轻,经脉尽损,气血不畅,胸口又因外力的缘故,导致内脏阻滞郁结,在这样的状况下,他能活着也实属不易,而能遇到自己则更是不易,要是遇到其他的医者,还真治不了这样棘手的伤。 温昱用细布沾着温水,小心的清理着他伤口的血渍,待到伤口清理干净,他混合了几味促进伤口愈合的药材和一株雪灵草,放到药罐子里捣碎,轻轻地敷到伤口上,再用细布一点点包好,为他盖上被子。 他站起身子,拭去额头上浸出的细密的汗珠。 他也知道这才是第一步,外伤易治,内伤难医,真想把这个人的内伤和外伤都治愈,必定要花费极大的功夫。 他自己今天原本是去采药的,药虽采到了,却也搭回来这个一脚已踏进鬼门关的人,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珍贵药材也都尽数用在了他的身上。 温昱作为一个医者,有很多东西都是深入到骨子里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着一个人死去而自己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做了却不尽全力,救死扶伤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能让一个危在旦夕的生命在自己的努力下脱离危险,虽然要花费他很多时间,很多精力,但他还是不会放弃,药材虽宝贵,却难以和生命匹敌,所以只要那人有一点生还的希望,他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救,这是当年师傅教导他的东西,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所坚持的医师的信念。 他的心里也有点感叹,正因四年一度雪灵草成株,正因今天初雪,正因自己去采药,正因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所以才能发现这个人,也正因有这雪灵草,那人才有恢复如初的机会,要不虽凭借他的医术可治愈此人,但要是想让他的内力完全恢复,身体也恢复到像从前一样,他还真没有太大把握,现在看来这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也就成为了必然。 温昱摇了摇头,也便再没有往下多想了。 他配以诸多补充气血、化瘀通络、连接经脉的药材,又辅以一株雪灵草,走到红泥炉前,专心煎起药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云明山月》开始更新啦~欢迎围观,欢迎收藏,欢迎评论交流哦~ 每晚8点,不见不散哦~ 短篇《知不知》已完结,也欢迎围观哦~谢谢鼓励~ ☆、第 2 章 温昱扶着那人吃过药后,才又去烧水洗了个热水澡。 这趟雪天采药之旅,让自己本来偏寒的体质,在冻了一遭之后,他像是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温度似的,即便已经进到屋子里这么久的时间,即便红泥炉也已经烧的火热,但自己的身体还是冷的厉害,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也只能靠着热水来解寒了。 他脱掉层层叠叠的衣服,走进浴桶里,氤氲的水汽升腾上来,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没有掩去他躯体上的伤痕,本来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伤口痊愈后留下的痕迹,密密麻麻的,长的,短的,当初是怎样的反复的受伤与感染,到了怎样的程度,才能历经这多年的岁月,再也无法褪去。 温昱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气,只是在温热的水中才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又慢慢的流通起来,各处又渐渐的热起来,他一直紧绷的精神也才有一点放松。 待水温变得不那么暖和了,温昱才从浴桶里出来,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到火炉旁烤干头发上水,暖意在这时才终于包裹了他的身体。 烤了一会火,他就有点犯困了,看看床上躺着的病人,显然床他是睡不成了,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躺椅,看来这几天也只能在这张椅子上凑合睡觉了。 温昱在睡觉之前,又去给床上的人号了号脉,只见他的脉象已经平稳了很多,看来是内服的雪灵草起了很大的作用,由于失血过多造成的亏空和虚寒,等服用完剩下几株雪灵草,应该就能补回来。 他又拉开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病人身上的伤口,也在恢复且没有发炎的迹象,他也便放心下来,转身走向火炉旁的躺椅上睡了过去。 温昱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也许是白天冻狠了的缘故,也许是看到那人身上满是新鲜伤痕的缘故,又也许是自己睡习惯的床被霸占了的缘故,他的梦里出现了很多他原以为早已忘记,却深深刻在他记忆里的事情。 梦里也是那样的大雪,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再也没有其他颜色,那么厚重的雪渐渐把遍布了腐烂伤痕的幼小身体一点一点地埋没,自己的呼吸也在重压下变得越来越困难,直到再也喘不上气,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到冷,只是冷的厉害,仿佛那样的刺骨的寒冷越过了他的身躯,直接附在他的意识里,冷的发颤,却无可奈何,实在是太冷了,他被活生生的从梦里被冻醒了。 温昱睁开眼睛缓了一会,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其实他睡着的时间并不长,屋子里也依旧很暖和,红泥炉里的火也还着的很旺,身体上也一直被烤的暖烘烘的,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意,就仿佛梦里的寒冷跟着他到了现实里似的。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今夜是再无法入眠了。 他站起来,点燃油灯,又往炉子里填了一些木材,火光红红的,看着似乎便能感觉到温暖。 他听到床上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便转身向床边走了过去。 只见床上的人眉头紧皱,身体也不安分的动着,温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脉搏,并无其他异常,只是有点发烧了。 他便又去熬了一些安神驱寒和退烧的药,给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病人喂了下去,想了想便又去厨房熬了白粥,先给床上的人喂了,自己也吃了一碗,等忙活完这些,眼看天色还是很暗,他又拿起一本医书坐在红泥炉旁认真读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洗漱过后,温昱煮了一些饭食,照旧喂床上的人吃了一点,自己吃罢,便又开始熬药,他又加入了一些安神的药物,他还在昏迷当中,可是探脉后却发现他的心绪也并不安稳,再加些药材也更有利于他内伤的调理和恢复。 温昱喂病人吃完药后,端来一盆热水,为他把身体细细的擦拭了一遍,又把新研磨好的药材敷到伤口上,还为他做了助于气血疏通的关键穴位的按摩,待忙完这些之后,上午的时间便这样过去了。 待到傍晚,病人便需再次喂药与换药。 温昱些天便都是这样重复的忙碌着,他紧密观察病人的身体状况,随着身体的情况再调整穴位与增减药材,毕竟要把一个伤的如此严重的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床上的病人在昏迷中被这样细致的照顾着,身体也在慢慢地有条不紊地恢复着,他的脸上也有了一些血色,已不似先前那样苍白,脉象正常,没有了之前的杂乱冲撞,内息也已渐渐趋于平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能恢复到如此程度,雪灵草自然是功不可没。 十天后,阳光很好的下午,床上的病人终于苏醒过来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昏迷,他的意识有点模糊,整个人的身体也有些发软,待稍微缓了缓后,他才想起来在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当时面对“五毒剑”和一个不知名的剑术高手的围攻,饶是他在剑术上拥有极高的造诣,也还是没能敌过,当他最终由于内力耗尽、失血过多倒在雪地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肯定活不了了,可是没想到自己现在还能睁开眼,竟然还活着,甚至身体上都感觉不到太厉害的疼痛。 他又感知了一下身体的力量,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内力,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恢复的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当时侥幸没有死,但身体损耗肯定是极其严重的,可他现在竟然能感受到丹田处有断断续续的极其轻微的内力积聚,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又看了看自己躺着的地方,这是一张单人床,被子和床帏的颜色都是的淡青色,床上的垫子铺的很厚,感觉很软和,身上的被子也盖的很严实,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很是温暖舒适,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下,他甚至有一种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安稳与舒适,这令他的身心都有些迟钝,所以直到这会,他才闻到了屋子里浓浓的草药味。 ☆、第 3 章 他转头顺着传来药味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红泥炉子,旁边坐着一个人。 他只能看到那人的有些侧着背影,乌黑的长发散着披洒在背上,白色的缎带也只是松松的系了一绺,一身青色的衣衫,体型偏瘦,一只手里拿着本书在翻看着,另外一只手上举着把扇子,正一下下的来回扇着,炉子上有个砂锅,里面不断冒着热气,想来药味就是从那个砂锅里面传出来的,那人正在给他煎药。 他只是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屋子和人,没有出声。 这间屋子不是很大,被收拾的很整洁,陈设虽简单,布置却很是清雅,墙边是一排褐色书架,每层的架子上都放满了书籍,书架的前面是一个摆满了书籍和笔墨的书桌,旁边又是一个和它差不多高的分了很多格子的柜子,他猜想这应该是个药柜,这人应该是个医师. 看来自己运气也还不是很差,在伤的那么重的情况下,竟然被一个医术颇高的医师给救了。 床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字,是一位名家的诗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诗句的字体写的笔法自然,飘逸灵动,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几个矮脚柜子,应该是放衣服杂物的地方。 他的心里对于这个医师也有了初步的认知,断定不会是个俗气的人,只是不知道因何原因,隐居在这云明山中了 正在这时,坐在那里的医师动了,他合上书,放下扇子,站起来转过身子。 他看清了那人的长相,面色如玉,眉眼温润,唇若丹朱,也是趁他的墙上的字,果然是风姿清卓的一个人。 那人向床这边看了一眼,接着便向床这边走了过来。 难道是发现自己醒了? 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见他一下子闭上了眼睛,调整了呼吸,一副还是昏迷的样子,他能感觉到那人停在他身上的探寻的目光,但也只是看了一会,便又转身走了。 他听到了屋门开关的声音。 他又等了一会,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确定那人已经出去了,他便又睁开眼睛,看着帏顶。 他知道既然这人能救活自己,就肯定没有害自己的心思,可他还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并且调整呼吸开始装睡,可能就是不想让那人看到自己早就醒来,还默不作声地偷偷观察了那么久吧。 过了好一会,屋门又被打开了,看来是他又回来了,正待他犹豫要不要继续装睡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人说话的声音。 “知道你醒了,先吃点东西吧”语气平缓温和,很好听,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温昱说着走到了床边,恰和床上的人视线撞了个正着,只见他眼眸清亮,瞳色是很浅的琥珀色,虽被自己戳破了他刚才装睡的光景,但他神色依旧如常,没有一丝的变化。 温昱弯下腰,俯着身子靠了过来,伸出手把他的脑袋轻轻抬起来,把他头下的枕头立起来,再扶着他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两人离得极近,他能闻到温昱身上淡淡的药味,还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清瘦的手指抚过他的后背,慢慢扶着他坐起来,他几乎很少和人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他自己不适应也不是很喜欢,可是很奇怪地,他却并不讨厌这个人的触碰。 他知道温昱是要扶自己坐起来吃饭,在他靠过来时自己也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当他的手指放到自己后背上时,他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他还从来没有被人隔着内衫这么近距离地触碰过。 那人在扶他坐好之后,便走到桌旁端过来一碗粥,坐在床边,用瓷勺来回搅了搅,舀起来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感觉到温度合适了,才喂到了他的嘴边。 看到这勺已到嘴边的粥,他的心里有些复杂,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细心的照顾过了,也没有被人喂过饭,他胳膊的伤势其实不是很严重,既然已经醒了过来,自己吃饭也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现在这种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实在是温暖,所以他顺从地张开嘴,一口把勺子里的粥吞了下去,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人又舀了一勺,又轻轻吹了吹,喂到了他的嘴边,他就又张开嘴吞了下去,就这样一来一回,他就着温昱手里的勺子,喝完了一碗粥,顿时感觉胃里也是暖的。 看他吃完,温昱便端着碗走开了,他走到桌旁,也端着另外一碗粥喝完了,又把两个碗都端了出去,片刻后又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更大的碗,走向炉子,端起来熬药的砂锅,把药倒在碗里,放到桌上晾着。 做完这些,他又向床边走了过来。 “你伤好之后便下山去吧”温昱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淡淡的。 他听到这样一句话,有点发愣,这人什么都不问,也不求任何回报,只是在医好他之后让他下山,只是怕自己扰了他的山中清静,又或者还是有其他什么隐情。 “好,谢谢你救了我”温昱听到对方开口道,声音低沉,有些沙哑。 “岑庄”顿了顿,又听他加了一句。 “温昱”他也答了一句。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自己只是恰好遇见他并且救了他一命,可这并不代表两人以后必定会有什么瓜葛,他也不指望对方来报答自己,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早已成为刻在骨子里使命,早些年,他花心思救过太多的人,那些人大多数只是普通人,有很多甚至连一副药钱都付不起,可自己还是不遗余力去治好他们,也并不是图那些人的报答与感谢,他这么多年做的一切,尽所能,出所学,凡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 况且岑庄能伤的那么严重,身上也必定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自己在他地生命中也只是匆匆过客,没有必要知道太多,只要在一个月之后,把这个身体健全的人再还于尘世就好了,诸如每个人的恩恩怨怨,自然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命运。 温昱走到桌旁,用手指试了试碗的温度,感觉已经不是很烫,他端过去走到床边,伸手递给岑庄,示意他自己端过去喝掉。 他知道岑庄既然醒过来,断然不会有胳膊无法动弹的道理,刚才喂饭也只是想他刚昏迷了那么长时间才醒过来,胳膊和手指地体力恢复地不会那么及时,现在饭也吃了,也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自己吃药基本是没什么问题了。 岑庄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多谢,便伸手把碗接过来,一口气把药喝完了。 他又把碗递了回去,温昱接过来,走到桌旁把碗放下之后,他又走到药柜前,抓出几味药放到药罐里,用药杵慢慢地捣着。 过了好一阵子,药罐里的药才被彻底捣碎,他又往里面加了一些温水调成糊状,便向床边走了过去。 ☆、第 4 章 岑庄也知道,这不是温昱第一次为他换药了,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温昱肯定也已经多次这么为他换药,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换药,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换药的时候他的衣服需要全部脱掉,而这脱衣服的过程还是温昱代劳的,这就让他更加不自在了。 温昱很自然的伸手拉开他的被子,帮他把衣服脱了只留下一条亵裤,接着又把他伤口上缠着的细布解下来,用软布沾着温水,轻轻地擦拭他的伤口。 这会他才看到了伤痕累累的自己,最严重的心口的位置一道很深的剑伤,如若再偏上几分,自己便断然是活不下来的。 他又看了看身上的其他的伤口,也都恢复的很好,显然自己在昏迷的这段时间被照顾的很好,伤口都被细致的清理过,而且用药也很合理,很多细小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严重一些的也都在愈合中,那么严重的伤,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如此地步,想来温昱必定是花了极大的心思的在自己身上的。 岑庄不由的抬头看着眼前细心为自己擦拭伤口的人,他的侧脸线条很柔和,皮肤细腻白皙,嘴唇微微抿着,眉头紧蹙,仿佛是不满自己这满身的伤口似的,他都能感觉到他手下擦拭的力道更轻了些。 他看着温昱为他清理完伤口,又上了药,再把伤口用细布一点点包起来,光是看着,他都能感觉到这个人高超的医术和对于病患的细致的关心。 温昱的发丝轻轻扫过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有点痒,似乎还有点什么说不清的感觉,他也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是因为以前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 温昱在换好药之后又为他穿好衣服,轻轻地扶着他的后背让他躺下,还细心的为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之后才转身离去,这期间温昱也并没有再和他说些什么,面上也并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 岑庄的感觉越发奇怪了,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那么些不自在的地方是什么了,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从未被人当作一个弱者,或者是病人照顾过。 他从小天资聪颖,性子却很慢热,所以他常常给人以冷淡且难以接近的感觉。他又从小被杜老爷收养,因为不是至亲的缘故,虽然衣食无忧,却难免在感情上和细节上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一来是杜老爷平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亲儿子尚且顾不过来,能给自己的照顾当然也不多,饶是如此,他还很是感谢,单是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下他并收养他作为义子抚养长大,就已经是他今生都难以偿还的恩情,所以其他的东西他也从未奢求过太多。 二来是因为他自己本身性格的原因,早慧又独立,对于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一直很清晰,根本不用外人的督促,自己就会去完成很多事情,所以久而久之,他就成为了杜老爷心目中那个让人省心的养子,也正是因为这种省心,大家都自然而然地觉得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做的很好,也不用放那么多的关注在他身上,每次他也果然不负众望,可这也造成了他孩童时期的很多东西都是缺失的,比如说被陪伴,比如说被照顾。 当温昱很自然的把他当个普通的病人那样照顾,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小时候就从未体验过的细枝末节的事情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奇怪,也许他对于温昱来说只是个行动不便需要照顾地病人,可自己这么多年的角色一直都是那个独立省心,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别人的人,所以他自己被这么周全的照料还真是第一次,这是很陌生的感觉,可是他却不排斥,没想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被当作小孩子似的关心和照顾,这种体验还真是前所未有。 这让他感觉有点好笑,也有点异样的温暖。 他转头看着温昱走到火炉旁,为炉子填了一些木材,又取过大氅,坐在火炉边的那张躺椅上,椅子上现在已经铺了一床被子,他坐了上去,用大氅盖住双腿,又从椅子旁边的小圆桌上拿过一本书读了起来。 屋外寒风簌簌,屋内炉火盛盛,很是安静。 岑庄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困意,环境和氛围又是这么适宜睡觉,他便也顺从了内心,沉沉睡了过去。 温昱看似在读书,其实他有些心不在焉,手指也只是随意的翻到一页便再也没有动,反正这里的书他都已读过几遍了,现在翻来也只是消磨时光罢了。 他已经在这云明山隐世独居五年多了,虽说这么几年也误打误撞遇到过一些人,他也都是一直是巧妙地避开,从未理会过,可这次的这个人却不一样,当时他伤的那样的严重,自己要是再置之不理,一定会出人命的,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手相救,照目前这人的表现来看,也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也无法确定将来他会不会为自己带来麻烦。 五年前自己是耗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藏匿到这个地方,过了这几年的平静生活,从前那样违背良心,草菅人命的日子,对于他而言实是苦不堪言,即便是此刻想到当时的那种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的日子,他都有点难受,他仿佛又感觉到那种刺骨的寒冷从心底里逐步渗出来,一点一点的浸到全身的各个部分,骨骼里,皮肉里,慢慢的都盛满了那刺骨的冰凉,这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他不由的又把大氅往上拉了拉,身子也不由的往火炉边靠了靠,想借此汲取一些暖意。 可是担忧归担忧,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救人,如今也再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是寄希望于这个人快些好起来,早点下山去吧。 温昱又随意的翻了几页书,思绪还是乱地厉害,再也看不进去,便索性不看了。 他走过去把灯灭了,和衣躺在黑暗中,也睡不着,只是愣愣的瞪着屋顶。 他又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原本以为这些年过去,他都已经忘掉了,现在看来却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所有的一切他都清晰地记得,而这几天更是频繁的想起来那些不堪地过往。 原来这么多年,只是自己骗自己所有的都已经的过去了,也忘掉了,可是一切都还在记忆里,是那么清晰。 这一夜温昱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回忆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间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梦里说了多少遍对不起,那些自以为已经遗忘的过往与鲜血,都在梦中的火光里变得清晰可见,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那些哭天喊地的父母,那片血迹斑斑的土地,他听见自己的呼喊,是那么的虚弱与无力,一遍遍的打在乌烟密布的空气里,再也没了回应。 温昱被惊醒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借此来平复自己的动荡不平的情绪。 这夜半醒来的不只是温昱,还有岑庄。 他因常年习武练剑的原因,感官极其灵敏,在温昱睡梦中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焦躁的时候,他就醒来了,听到椅子上的人痛苦而沉重的呼吸声,还夹杂着低低的对不起,一声声的听起来是那么的自责与悔恨,这样的情绪在漆黑的夜里被更加的放大,可偏偏温昱却怎么也醒不来,只是徒劳无功地一遍遍说着。 这会听到温昱大口地喘气声,知道他已经醒来了。 岑庄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很自然地出口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椅子上不舒服,到床上来睡吧”,可是说完之后他自己就有点楞住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邀请一个陌生人和自己同床共枕,这再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他向来不喜和人在身体上有太多的接触,他也知道床就这么大,如果温昱睡上来,两人势必是挤着的,身体的触碰也更是免不了的。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这床都是人家的,为了自己身体的恢复,温昱已经在椅子上委屈了挺长时间了,现在他在椅子上睡觉会做噩梦,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到自己床上好好睡一觉原本就是利索当然的,而现在反观自己,却像是一只鸠占鹊巢的鸠一样,还不让雀上来睡觉,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况且温昱也不一定会上来,最后他又想道。 黑暗中突然传来这么一句,温昱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这是岑庄的声音,也没再说什么。 他快速的平复着自己乱糟糟的情绪,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本来他也是不准备上床去睡觉的,可或许是自己现在的情况太糟糕,或许是岑庄的声音太温和,又或许是自己需要些什么来安抚自己,他竟然听到自己不由地“嗯”了一声,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愣住了。 虽说那是自己的床,可是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满身是伤,不管是为了他养伤,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和别人共睡一张床的习惯,他都不应该答应的。 可他还是下意识的就听从了那个怎么看来都不是很合适的提议,答完之后,他也只是楞了一下,有点不自在之外,也竟然没有其他的感觉,更没有后悔。 听到温昱的声音后,岑庄也是一愣。 他观察温昱并不是一个喜欢和人亲近的人,可这会他还是答应了,这也看出来他本身的状态已经很差,差到不由自主的要靠近另外一个陌生人来寻求安慰,想到这里,他甚至又为自己先前的提议感到一丝庆幸。 于是岑庄尝试着自己往里面挪了挪,空出床边的一块位置给他。 温昱抱着大氅和枕头走到床边,他能不甚清晰的看到床上已经为他空出了一块位置,便把枕头放下,转身躺倒那里,果真还是挺挤的。 岑庄在他躺下的瞬间,又往里面挪了挪,身体也变得有点紧绷。 温昱也很不适应,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和人共同睡过一张床。 “你别动了,小心伤口,我睡觉老实,这点地方就够了”温昱说道。 “嗯”岑庄闻言便真的不动了。 两人都也睡不着,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便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住了。 顿了一下,温昱率先开口道:“睡吧,我没事”。 “嗯”岑庄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很长一段时间后,岑庄才听到温昱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悠长,终于是睡着了。 这会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便睡去了。 ☆、第 5 章 第二天清晨。 温昱在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岑庄还在睡着。 他自己没有想到的是半夜自己能到床上来睡觉,还和一个人同睡一床,,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后半夜睡得还算踏实,也竟然没有再继续之前的噩梦。 他掀起大氅,准备轻轻走下床去,可是当一动作,岑庄就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他。 “抱歉,吵醒你了,我去烧点热水,洗漱一下吧”温昱道, “嗯”岑庄答了一声。 说完温昱便转身走下床去,又把大氅搭在岑庄盖着的被子上,清晨的炉火已经不是很旺盛,所以屋子里感觉不是很暖和,他是想也没想便这样做了,但是这个举动却让岑庄又是一愣。 当还带着温昱体温的大氅盖在他被子上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这个人对于别人的关心总是这么周到细致吗? 这样的照顾无疑时不熟悉的,却不令他讨厌,甚至有些很温暖的感觉。 他又没说什么,只是安心的接受了。 温昱捡了些柴火,把炉火烧旺,又出院子里的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烧了一壶在火炉上,待到水沸之后,他又接了一盆放到床边,扶着岑庄坐起来,让他洗脸,又给他递了一杯加盐的温水漱口,等岑庄洗漱完毕,他自己也便去洗漱了。 今天的早饭依旧是白粥,配了一些南瓜饼,还加了温昱自己腌制的小咸菜,由于岑庄的伤势,饭食要清淡些,再加上温昱对于饮食也没有太高的需求,所以这一周以来,便都是这样,。 他搬了个矮桌放到床上,把一份饭食放到桌子上,岑庄说了声谢谢,便埋头吃了起来,饭食虽然简单,味道却是不错的,白粥熬的很软糯,南瓜饼带着一丝甜味,却不腻,伴着南瓜的香味吃起来更是松软可口,小咸菜腌的也很好,虽只是青白两色萝卜,吃起来却清爽可口。 所有的食物都是如此符合他的胃口,于是他忍不住就把碟子里的几块饼和一大碟咸菜都吃光了。 当温昱吃完早饭,来收拾他的碗筷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明净光亮的场景,竟然连咸菜都吃光了,他有些吃惊的看了岑庄一眼,他也波澜不惊的和他对视着,仿佛在说:你看吧,我就是吃光了。 看到他这幅表情,温昱也没说什么,那么一大碟咸菜下肚,他不口渴才怪。 于是他转身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岑庄手里。 岑庄看到温昱手里的热水,虽然面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稳稳的接过来那杯水,甚至还道了一声感谢,但是他的心里又是泛起一些异样的情绪。 温昱倒是没有多少感觉,他做这些也都是很自然的去考虑到岑庄的需要,他没有去思考对方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受过什么样的待遇,现在他是自己的病人,所以细致的照顾病人也是他应该去做的。 可是他自己却也忽视了些什么,虽然之前也是行医救人,可是他也不曾关心病人的生活起居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仿佛有很多事情,自己就是不由自主的替他去想了做了之后却还是没有意识到任何的不妥,而且有很多其实是岑庄自己可以去做的,还有很多是他会有需要却还没有提出来的,自己也很自然的一并想到而去做了,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很奇怪的,他一向都是怕麻烦的人,也不喜欢伺候人,但是对于岑庄,他不由的有了太多的自然而然和理所当然,他自己却并不自知。 温昱洗好碗筷,又开始为岑庄熬药,手里捧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待药熬好,他喝完后,温昱又为他换了伤口外敷的药,等忙完这些,已经快到中午了。 温昱因为昨晚折腾了大半夜,虽然之后睡了几个时辰,但是感觉还是比较困倦,眼圈也有些发青,他欲再在躺椅上睡一觉,又恐岑庄睡不着无聊,于是他走到书架前,想找几本书给他,可是翻来翻去,他那一架子书也都是医书。 他就胡乱的拿了两本,一股脑塞到岑庄怀里,也没等他的反应,自己就走到火炉旁边的椅子上躺了下来,盖着大氅睡去了。 岑庄看着手上的两本书,一本是《医典》,另一本是《本草经》,他冰冷的脸上终于呈现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只可惜温昱并没有看到。 这人是怕他无聊吧,可是他一个剑客,想来想去也没想通为什么要读医书,他看了一眼,把两本书放到了床边,之后便慢慢调理自己的内息,今天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伤似乎又好了一些,他已经能在丹田聚集到一缕真气,而且能慢慢的把这缕真气在全身运行一遍,虽然这过程依旧不是很顺畅,但是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待他磕磕绊绊的让真气顺了一遍经脉,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向温昱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他眉头紧皱,虽然没有再说梦话,看起来睡得依旧不是很安稳的样子。 椅子上终究睡得还是不踏实把,他暗暗地想着。 岑庄收回视线,看了看床边的两本书,转过头看着床帏,一会视线又不由自主的飘向那两本医书,竟然鬼使神差的拿起来那本《本草经》翻开了。 书上内容颇丰富,图文并茂,并且还有端正清秀的小楷做了详细的标注,应该是温昱的字体,他有点惊讶,又翻开另一本书,发现上面也是写满了细致的标注,有对于医理的解释,有对于药材的拓展,甚至还有很多案例标注,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标注,岑庄的心情有点复杂,莫不是那一书架的书上,都是这样标注的吗? 因为书,也因为这几天所有地事情,他的心里突然间萌生出一点点好奇了,温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所有的事情又是一种怎样的习惯呢? 他看着书上那些千奇百怪的案例,心里的探索的感觉越发的浓重起来,他之前究竟是什么人?能接触到那么多普通医师无法接触的伤患?这样猜想他必定不是个普通的医师,这从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个地步就可以看出来。 岑庄发现自己也是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于一个人有了更多了解的欲望,想知道他之前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隐居在这云明山中?他之前是做了什么坏事吗?竟然落得夜里无法好好入眠,噩梦不断,满口的对不起呢? 就目前而言,温昱在自己看来却并不是一个坏人,他性情温和,专注细心,对于自己这个麻烦的陌生人也是没有任何所图的全力医治,照顾周全,细节处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岑庄也相信自己对于人和事物的初步判断,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岑庄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很清晰的头绪,便也索性不想了,反正离自己伤好也还有一段时间,自己也可以再好好观察研究一下这个人。 他翻开医书,本以为隔行如隔山,看起来会很费劲,可是对照着温昱细致的标注,他理解起来那么艰难晦涩的药理也不是那么困难,再结合案例,看过的知识竟然能记住大半,这让他有点惊喜,遂更加认真的读起手上的《本草经》,不觉间时间过了很久,窗外天色已然是黄昏日落。 ☆、第 6 章 温昱虽然睡得不安稳,但却睡了很长时间,待他睁眼,缓了缓,便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床边,于是他看到的就是岑庄这样一副好学读书的样子。 屋内很暖和,光线有些暗,岑庄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有些模糊,他的眼睛正专注的盯着手上的书,看翻过的厚度,应该是已经看了不少。 温昱有些惊讶,他只是随便找了两本书让他打发时间,也并没有想到他会去看,而且似乎还看的很认真,毕竟医书在外行看来都是枯燥乏味的,鲜少有不懂医术的人读这么多,难道他也是个懂医理的人? 他带着这样的疑问,走到床边,看着岑庄,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手里的书,只见这页文字大部分都在介绍治疗伤寒之症的草药,因为这部分自己之前接触的病例比较多,所以也写了好几个病例及药方,他的目光正是停留在这些标注上。 岑庄感觉到自己身上投来的视线,便抬起头来,看到了床边的温昱。 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读的那么认真,看着那些详细的标注,自己仿佛也经历了一遍那样的治疗场景似的,而且自己的精神也是太过于放松了,温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到床边的,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只是由于身上的探寻的目光实在太明显,他才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来便看到眼里含着些疑惑的温昱。 “怎么了?”他问道。 “你也懂医理么?”温昱迟疑了一下道。 “不懂”他快速地回答。 “……”温昱没有说话,其实他想问,不懂你竟然看的这么仔细认真? 岑庄似乎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遂道:“你的标注很详细,读起来融会贯通,也就多看了一些”。 温昱点点头,没有说话,眼里也再没有了疑惑的神色,思绪甚至还有些复杂。 他自己为这些医书标注,也是隐居云明山之后,时间实在太多,便索性为自己找些事情来做,所以便根据自己对于医术的理解以及那些年点点滴滴的案例做了所有书籍的注解,虽然是消磨时间所做之事,但是他还是花了极大的心思的,这些标注也可以说是集成了自己的毕生所学,而这也是第一次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来读这些书。 作为一个外行人的岑庄竟然因为自己的标注,对于乏味的医书提起了很多兴趣,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同时也伴随着一些小小的得意和欣慰。 虽然心里很是喜悦,但是他面上还是很沉静的说道:“嗯,你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听他这么说,岑庄点了点头,眼睛便又盯着手上的书读去了。 温昱见他这样,心里喜悦的感觉便更多了一些,他转身走向厨房,准备多做两个清淡的菜犒劳这个如此识才的伯乐。 今晚饭菜上桌的时候,果然丰富了很多,不仅有白粥,南瓜饼,清炒了小白菜和土豆,还有一碟萝卜小咸菜,想来是温昱怕他又吃多喝水,所以这一碟要比早上少了近一半。 岑庄果然又把这些菜都吃光了,他一边摸着肚皮,一边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他暗暗地想道:温昱做饭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胃口,小白菜水嫩多汁,土豆煸炒的恰到好处,既没有绵软,也不过于生脆,正是他喜欢的程度,只是萝卜小咸菜还是太少了,他是真的太喜欢吃了,看来下一顿得多要些,就算是要喝很多水也要吃个够。 等到温昱吃完过来收拾的时候,看到的又是这样一副什么都不剩的光景。 他又看了岑庄一眼,这人也实在太能吃了把,一大碗粥,五个南瓜饼。一盘小白菜,一盘土豆片,一碟咸菜,难道是这几天躺着养伤也极消耗体力,所以醒来之后要把之前没吃的全都补回来么? 岑庄看温昱看完他面前光亮的盘子,转眼目光又看他,他就又坦然的看了回去,还说了一句:“下一顿想要满碟的萝卜小咸菜”。 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似乎还有点撒娇的意味,虽然他也不知道撒娇是什么,之前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对着温昱,他就是很自然的就说了出来。 听完这句话,温昱的嘴角似乎抽了抽,他有点无可奈何,自己这莫不是捡回来一头猪? 温昱收拾妥当后便接着熬药,待岑庄喝完药,外敷的药也换完之后,他又为他号了脉,岑庄的身体恢复的很不错,他也发现了岑庄的内息平缓通顺了很多,虽然一方面是因为雪灵草的功效,可能恢复的这么快和他自己规律性的调理也是离不开的,药材治疗再加上自身真气的运转,内伤会比想象中的恢复的快的多。 “内息每日早晚各调理一次即可,切忌过于频繁”他对岑庄说道,他的体内仍旧虚寒,如若操之过急,过于频繁的动用内力,即便更快的恢复了也恐会留下其他的后患,慢慢的稳步调理才是正常的疗伤之道。 “好”岑庄答道。 温昱又塞给岑庄两本医书,是他自己比较喜欢的《伤寒论》和《经络全书》,这两本书对于病症的描述很详细,他也做了很多标注,很多也符合岑庄目前的某些病症,让他自己了解一下也好。 岑庄来者不拒的接过来书,甚至还问了几个关于之前两本书的问题,温昱感觉有点欣慰,这些藏书像是自己的宝贝一样,看到自己所宝贝的东西,竟然也能被其他人如此欣赏,这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有些开心的,当然温昱也不例外。 他的这些藏书终于也有见人的时候了,原本以为这些书要陪着自己老死在这山野之中,却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一个懂得赏识的人,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温昱也端着一本书,缩在火炉前随意翻看着,屋内温度正好,也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一页页翻书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中,他又渐渐的感觉到了困意,便合上书,把大氅往上拉了拉,头也靠在椅背上,准备就这样睡去。 “到床上来睡吧”他听见岑庄轻轻的说道。 温昱睁开眼睛,想着岑庄的这句话,没有动。 “你自己更好些”温昱顿了一会道。 “不碍事”岑庄又道。 温昱没有立即回答,对于他自己来说,到床上睡觉无疑会更踏实舒服些,还可能免去那些陈年旧事的梦魇,可是昨天尤可说是因为自己状态不好,今天再跑到床上去睡到岑庄的身边,他感觉有些奇怪,这就好像他特别认床必须去床上睡觉似的。 其实之前他不管是在床上还是椅子上睡着,都会时间或长或短的陷入到梦魇当中,可是昨天虽然前半夜的情况比较糟糕,可是自从后半夜睡到床上之后,却是睡得比较安稳的,他不知道是因为睡了几天椅子之后突然睡到床上更加舒服的原因,还是因为睡在岑庄身边的原因。 他不确定原因到底是什么,虽然想确认一下,可是也确实有点奇怪,毕竟床也不是很宽敞,两人也还不是很熟悉。 正在温昱默不作声,还在犹豫的时候,岑庄便又说道:“我不介意你的,过来睡吧”。 这句话仿佛把温昱原本有些犹豫的心向着确定的方向拉了一把,于是他便不再犹豫了,他想反正那是自己的床,睡上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温昱也忽略了那句话里很重要的那个“你”字。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被子,抱着枕头和被子走到床边,岑庄照例给他腾出了一块地方,他放好枕头,展开被子,又走到桌旁把灯灭了,摸索着走到床上躺了下来。 当他舒展着身体,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到床上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原来这样是真的很舒服啊。 温昱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听着温昱平缓的呼吸,岑庄也知道他是睡着了。 他不习惯和人过于亲近,也从来没有过和其他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经历,昨天他因为一时的冲动让温昱睡在自己身边,本来以为自己会由于不适应而睡不着,可是自己却并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对这个人有什么很防备行为,身体也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反应,只是床上多了一个人,感觉有些挤罢了,仿佛之前自己对于其他人接近的排斥感在温昱这里就都不存在了一样,这真是太奇怪了。 岑庄自己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只有这个人是特别的?为什么警惕性一贯很高的自己,竟然会对他连点防备心都没有?难道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也暗示这个人是安全的,不会伤害他么? 正待岑庄思绪纷纷,怎么也想不通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颈间一热,只见温昱的额头已经无意识的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的鼻子和嘴唇都靠的很近,呼吸也轻轻的洒在自己的皮肤上,岑庄的思绪瞬间断了,他只是愣愣的感觉着温昱额头的温度,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有点暖。 他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他还是静静的一动也没动。 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温昱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突破他所有的限制,和他有这么亲昵的举动的人,他自己对于温昱的种种行为甚至也没有任何的不适,虽然开始会有些奇怪和不适应,那是因为从来没人这么靠近过他自己,可是后来的很多事情都是变得自然而然了,他甚至也很想知道他对于温昱接受的底线到底可以达到怎样的程度。 虽然严格算来他和温昱认识时间也很短,两人都不能说的上了解,甚至都不能说的上熟悉,所以这样的感觉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是尤为奇怪的,可是更奇怪的是,他就是对于温昱的作为抗拒不起来,甚至很多两人都做的极其自然。 温昱的呼吸清浅,虽然隔着被子,可两人也算是相依在一起,岑庄也只感到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样的夜晚,这个人,这样的感觉,虽然陌生,却真的很好,他这样想着。 不觉间,睡意袭来,岑庄也闭上眼睛陷入到沉沉的睡眠之中。 ☆、第 7 章 温昱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意识还有点混沌,这样没有梦魇安稳睡了一觉自然醒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也实在很舒服。 他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自己的胳膊似乎正抱着什么,当他看清楚自己正靠在岑庄的肩膀上,胳膊也无意识的伸进他的被子里抱着他的胳膊的时候,温昱愣住了,难道自己就是这样睡了一晚上! 他紧张的看了岑庄一眼,只见他眼睛依旧闭着,呼吸也很规律。 温昱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醒来,还好没有发现,要不这又要怎么解释? 岑庄的胳膊温热,正被自己的胳膊缠绕抱着,温昱感到有些为难。 他的感觉很灵敏,要是自己一动,他肯定会察觉到,可要是自己不动,等他自己醒来,那他的动作就会被对方察觉,到时候还是会面临没办法解释的情况,要是熟识一些还好,可是两人说起来也真的不是很熟悉。 正在这时,温昱感觉岑庄似乎动了动,接着他便看到岑庄睁开眼睛,向他这边看了过来,于是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了个正着。 温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岑庄刚醒,入眼便是温昱一张微红的脸,耳朵的颜色却更是红的厉害,再配着他红润的嘴唇,很是好看。 他看到温昱的眼神里有些尴尬的神色,甚至还不由的躲避着自己视线,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当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正被温昱抱着的时候,他便明白了。 相对于温昱的反应,岑庄的反应就自然了很多,他只是很自然地轻轻动了动胳膊,温昱便顺着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抱歉,我睡着了”温昱低低的说道。 “不碍事”岑庄答道。 温昱见他面色如常,语气平淡,便以为他对于这件事不是很在意,只是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大。 想到这里,他略微抿了抿嘴角,觉得自己好像太过于防范,有点小题大做地意味,更加不好意思了。 岑庄看到温昱的嘴唇动了动,眼神暗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好奇心。 这么好看的嘴唇,一定很柔软吧! 温昱并没有看出他的心思,他只是赶紧起身,批了一件外衣便开门走到厨房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岑庄有点绷着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下来。 其实在夜里,温昱的手碰到他被子的时候,他就醒了,他本以为温昱是由于什么事情想叫醒自己,可是他等着也还是没有听到温昱说话的声音,又仔细听着他的呼吸声,依旧很平缓没有任何变化,知是他没有醒来。 就在岑庄准备继续睡去的时候,温昱的手又开始动弹了。 只见他的手在自己的被子上摸索了一会,终于找到缝隙里钻了进去,有点微凉的手指碰到了岑庄放在身侧的胳膊,还摸了摸,接着便把自己的胳膊缠了上来,身子下意识的向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头也自然的歪下来紧贴住他的肩膀。 岑庄这下子就彻底愣住了,半边身子和胳膊也都僵硬的厉害,尤其是当温昱的手指抚过他胳膊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抖了一下,呼吸甚至变得有些急促,过了好一阵子,他的心跳才慢慢的平稳下来。 他一边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温度,一边在思考自己这种反常的状态,这事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自己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推开,甚至下意识地反应都根本不会让对方靠这么近,就像当年即使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杜桓,自己都没办法接受他靠近到如此地步,所以更别说其他人了。 可是自己对于温昱地反应就是这么奇怪,不仅自己下意识地就允许他靠近了,而且现在已经靠了这么一会,自己的反应居然也没有想推开他,还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睡的这么香。 现在他除了由于不习惯别人的触碰有点僵硬,心跳有点快之外,竟然也没有其他什么不适或者反感的地方,甚至还觉得肩膀被温昱靠着,胳膊也被他抱着的感觉还挺舒服的,是一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那种很陌生的有点涨的情绪。 他又想着,这段时间温昱因为顾及自己的伤势,一直睡椅子也怪难受的,现在好不容易能安稳的在床上睡个觉,那抱就抱着吧,毕竟是他从鬼门关把自己拉回来的,又费心费力好吃好的照顾着自己,而且还会腌那么好吃的萝卜小咸菜,他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命都是他救的,抱抱也是应当的。 想到这里,岑庄先前那些内心的不适应一下子就消散了很多,甚至还有点微微的触动,这人怎么就老是睡不安生呢? 他的身体也不似先前的那么僵硬了,放松了很多,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肩膀,让温昱的脑袋可以完全枕到上面,这样他也能睡得也更加舒服一些。 岑庄也便就着这个姿势和温昱依偎着睡去了。 温昱一口气跑到厨房,关上门之后,他便站在那里不动了,自己下意识地反应着实有些丢人,本来是无意识的行为,可是自己表现出来就像是图谋之后,却又欲盖弥彰似的样子。 他抬起双手捂在脸上,依然能感受到脸颊上滚烫的温度,这糟糕的反应,难道是因为自己太长时间没有和人接触过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岑庄给他的感觉就是冷冰冰的,自己也下意识的觉得他不好接近,他也不相信晚上自己去抱他胳膊的时候,他没有醒来,可是却还是默许了自己的行为,这让他是有些意外,也猜不到岑庄的意图,难道是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吗? 等了好一会,温昱脸上的温度才渐渐降下去。 他调整了到自己往常的状态,走出厨房,又走进房间,若无其事的为火炉加了木柴,烧了水倒在脸盆里,又加了一些凉水调至温度合适,端到岑庄面前。 看到温昱面上虽然极其镇定,对于自己的表现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他还是发现他在不自觉地躲闪着自己地目光,他在尽量避免和自己对视。 岑庄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快的洗漱完了,又看着温昱走开了。 这天早上,他依旧吃了很多,还把一大碟子小咸菜都吃光了,今天碟子里的咸菜明显比之前都多了一些,满满的一盘,这是在用咸菜补偿他么?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竟然是这么个贪吃地形象么?他地脸上虽无表情,心里却不由得有点好笑。 温昱在给岑庄换药地时候,那种有些不自在地感觉就好像又来了,虽然之前也已经给他换了好多次药,可是今天却是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温昱自以为遮掩的很好,岑庄却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和往日的不同,有点无奈。 “我不介意的”岑庄缓缓道。 温昱抬头看着岑庄的眼睛,只见他眸色浅淡,目光也只是温和平常的看着自己,并没有任何不满或者厌恶的情绪。 “我看你昨晚睡得还算安稳,虽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也倒不妨一试,若真对你的睡眠有好处,以后你都可以抱着”岑庄又道。 温昱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知道那是有用的,可是他没想到岑庄会主动提出来,对于两人的目前的关系来说,好像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温昱,我的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这人最讲究的就是个知恩图报,可你又什么都不要,我很过意不去,如果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就能让你睡好,那我一定是愿意的,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我真的不介意的”看到他有些犹豫,岑庄又道。 这是温昱第一次听到岑庄叫自己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这番话说的又是这么情真意切,也绝非敷衍。 他的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一下子平复下来了,看来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嗯”温昱真诚的看着岑庄的眼睛,轻轻答了一声,又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 岑庄的眼神又动了动,抿嘴唇是温昱在紧张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可是每次看到他这样,自己那过于充足的好奇心就总会浮上来。 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触感肯定很好。 可是两人现在也没有多熟悉,这样的动作也是不合时宜的,以后熟悉一些就好了吧,岑庄心里默默道。 “我应该能下地走走了吧?”岑庄问道。 温昱拉过岑庄的手,为他号了脉,他身体恢复的确实是出乎意料的快,稍微活动一下也会更有利于他的恢复。 他又拿出一件厚实的外衫给岑庄穿上,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的饶了几下,便打了个漂亮的结,外衫的带子就系好了。 他的头微微低着,乌黑的长发便洒在岑庄身上的白色衣衫上。 岑庄本想说衣服他自己可以穿的,可话没出口就又被他咽了回去。 这样也挺好的。 ☆、第 8 章 穿好衣服之后,温昱便扶着岑庄慢慢走下床。 “怎么样,疼吗?”温昱看他站好之后,问道。 “还好”岑庄答道。 “我扶着你走几圈,不舒服要及时说,不可硬撑着,对伤口不好”温昱又叮嘱道。 “嗯”岑庄答道。 温昱扶着岑庄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岑庄感觉还不错,就让温昱放开自己,他又自己走了一会之后,才被温昱喊着到红泥炉旁边的躺椅上坐下。 “先走这么多吧,下午再继续,一点点来,别太着急了”温昱道。 “好”岑庄答道。 岑庄坐好之后,温昱便也搬了一个矮一些的小凳子坐到他的旁边,伸手便在他的腿上有规律的按摩起来。 岑庄看着温昱低头在自己腿上认真捶打揉捏的模样,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可是又被憋了回去,最后却还是没忍住的问了出来。 “你对病人都照顾的这么细致么?”他问道。 听到这句话,温昱顿了一下便道:“也看情况吧,伤的严重的话我都会多关注一些的,再说按摩可以疏通腿部的筋脉,你恢复起来也更快些”。 温昱答完便不再言语了,只是低头继续按着他的腿,其实岑庄是第一个他如此亲历亲为照料到如此细致周全的病人。 “哦”岑庄答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温昱的按摩手法很特别,穴位压的极准,力道也很重,对于普通人来说感觉是会有些疼的,可是这些疼痛对于岑庄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 过了一会之后,他感觉到腿上的经脉仿佛贯通了似的,热热的,很舒服。 “你以前是个很有名的医师吧?”岑庄突然问道。 温昱的手突然停顿下来,抬起头看着岑庄,见他面色如常,眼神也很平静,像是无意的问了这样一句话而已。 他低下头,继续按摩,没有说话。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岑庄等了半天,见温昱只是低头,也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莫名的有些沉默,他也就又说道。 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打探别人的情况。 “也没什么”温昱道。 “我以前确实也算是个名医吧”温昱又道。 岑庄嗯了一声。 两人就又沉默了,气氛还是有点凝滞。 其实岑庄还想知道很多,他到底是什么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为什么隐居在这云明山?但他知道他现在还不能问。 “给你讲讲我治疗过的一些病人吧”温昱沉默了一会又道。 “好”岑庄接了一句。 “我第一次独自诊疗的病人是个小姑娘,那天下着大雨,天色也很晚了,当我正准备关上医馆的门去休息的时候,一个黝黑的男人抱着那个小姑娘冲了进来,他全身都湿透了,可是小姑娘因为被他搂在怀里,又拿一件衣衫罩着,竟然一点都没有被雨淋到。” “当时他一下子跪在地上,不断地给向我磕头,嘴里也一直在说‘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我赶紧上前想把他扶起来,可是他执意跪着不肯起来,一定要让我答应他的请求,细问原由才知道他是身无分文,之前一直带着女儿乞讨勉强填饱肚子,所以她当时虽然已是5岁的年纪,可是由于营养不良而生的面黄肌瘦,格外瘦弱矮小。” “昨天小姑娘突然全身发热,后来竟然越来越严重,直至晚上都已是昏睡过去,男人急得团团转,抱着女儿跑了好多家医馆,可是一听说他只是个叫花子,付不起任何治疗费用的时候,他们就都把他赶出门外,任他怎么哀求、怎么磕头都置之不理。” “于是小姑娘烧的越来越厉害,呼吸也已经很微弱,便更加的焦急了,可是却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他只能一家一家医馆的磕头,又一次一次被赶出来,可是眼见的小姑娘的气息越来越弱,却还是没有一家肯接收的医馆”。 温昱说到这里停住了,他又换了岑庄的另外一条腿来按摩。 他接着又道:“听完他这席话,我赶紧拉过小姑娘的手号了号脉,只见她的脉象已经非常弱了,要是再晚送来一会,很可能就来不及了,其实她病的到也不是很严重,只是受了寒有些发热,因为年龄小,身子骨原本也弱,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拖得有些严重,情况也基本都清楚了,我便又继续扶他起来,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会为小姑娘治疗的,并且一定能治好,听到我这样说,他感激的流下泪来,又不住气的磕了好几个头才起来”。 “看着男人已经干裂出血的嘴唇,我估计他们已经好几天水米未进了,我就又给他们煮了一些粥,热了几个馒头,男人看着碗里的粥和我递到他手里的馒头,他当时的抬头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充满了无奈与感激,那眼神我真是至今难忘。” “我在给小姑娘喂完粥之后,又喂她喝了药,也只是过了一两个时辰,她的烧就退了些,脉象也平稳了很多,我又想着他们既没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熬药的地方,那几天便就让他们住在医馆,直到小姑娘病好之后,再让他们离开。” “一周之后小姑娘的病便好了,面色也红润了很多,离开之前,男人带着小姑娘执意给我磕了三个头之后才离开。” “在救治他们的那段时间我就在想,医师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是靠自己的本事养家糊口?赚取钱财?赢得名声?当然这些也都是作为一个医师表面上可以得到的东西,可很多医师却只是沉迷于这样的表象而忽视了真正作为一个医师的使命,我所理解的使命是对于生命的担当以及责任,这个时代赋予了我们这样的身份,那么我们便要担负起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让那些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不堪的人们看到生的希望,且给他们继续好好活下去的力量,这才是我们医师该去做的事情,后来这也成为我行医多年始终坚持的最根本的心愿”。 温昱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之后,眼神突然变得暗淡了很多,只是定定的盯着某处没再说话,按着岑庄腿的力道也变的很轻。 岑庄看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对劲,便也没再问,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温昱才又呢喃道:“后来我却亲手把它毁掉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痛苦与悔恨,岑庄听着有点难受。 岑庄的脑子里反复的回想着温昱说的这些话,据他醒来这几天对他的观察,认定他是个温和善良之人,他也相信自己对于人的认知和判断,否则他不可能惹自己这么个大麻烦回来,还尽心尽力照顾了这些天,又从他刚才讲的那个故事里,这一点也得到了印证,可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一直处在自责当中无法自拔,他又究竟该说些什么来安抚他的情绪呢? “我不知道曾今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相信万事皆有因果,时代洪流,大千世界,我们个人的力量又何其渺小,能做的也只是在当时境地下最有价值的选择,也许那个决定不是十全十美,又也许会带来一些伤害,可那已经是我们顺应内心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所以你也不要太过于苛责自己了,” 岑庄的这些话说得很慢,他是第一次说这么多安慰人的话。 听到这些话,温昱按摩腿的手也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岑庄。 他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当年的事情,也没有和任何人讲过自己曾经作为医师的愿望,可也许是今天话正巧说到了那里,也许是这些事情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也许是岑庄终会离开,也许是他下意识就相信了岑庄的为人,所以他就突然想继续多说一些了。 可是他没有料到岑庄能说出后面那些话,像是春风般抚过他这颗被摧残多年到空茫灰暗的心,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只是一些安慰人的话,也没有什么更大的作用,可是这么多年他却从未感受过,也从未被人这般温柔的安抚过。 温昱对上岑庄目光,琥珀色的眼眸很是温和。 他蓦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有点快。 他赶忙低下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按摩着岑庄的腿。 按摩结束之后,温昱便又给岑庄拿了几本书来看。 他说今天要给他做顿好的,补补身体,便早早去了厨房。 于是屋子里又只剩下岑庄一人了。 岑庄知道温昱也是想借机冷静一下,没再说什么。 他端着书,翻开第一页便看到温昱清隽的字体,有点赏心悦目。 他又想到温昱说的补补,那一定会有比前些日子更加丰盛的饭食,想到温昱的手艺,想到可口的小咸菜,岑庄又咽了口唾沫,心里顿时生出了些期待。 “能被人当猪养着的感觉还真不赖”岑庄的嘴角不由得泛起点点笑意。 ☆、第 9 章 饭菜过果然很丰盛。 这次温昱没有单独为他在小桌子盛出来一份,而是扶他到地上的大桌旁坐着,只见桌上已摆好了饭食。 主食是米饭,一份素炒香菇,一份鸡蛋,还有一份野鸡汤,温昱说这是他之前在秋天的时候存下来的一些过冬的食物,正好现在可以给他补身体,这野鸡汤和鸡蛋很有营养,特意嘱咐他多吃一点,说着把盛好的米饭放到他面前,又把萝卜咸菜的碟子也往他面前推了推。 岑庄一边闻着这些饭菜的香味,一边听着温昱的话,又是没忍住的咽了口唾沫。 他端起米饭,虽然表面上还是很文雅的吃起来,丝毫没有迫不及待的迹象。 可是当温昱吃饱早已放下碗筷,岑庄已经吃完三碗米饭,又把空碗递到他面前,还要吃第四碗的时候,温昱的表情就有点绷不住了。 “要不你再喝碗汤吧,别吃太多了,晚上也容易积食”温昱试探着道。 岑庄想了想,温昱说的也对,自己今晚确实吃的是有点多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不待温昱给他盛汤,伸手把汤盆端到面前,自己便盛了一碗,又把盘子里剩下的饭菜都就着汤吃光了,那碟小咸菜想都不用想肯定不会剩下,吃完菜之后,他又盛了一碗汤,还捞了好几块鸡肉。 终于吃饱喝足了,岑庄才放下了碗筷。 温昱看着桌上那几个光亮的白瓷盘子和那盆仅剩底的汤,陷入了沉思。 他本欲让岑庄少吃一碗米饭,只是再喝点汤就好了,可是却不曾想他把所有的菜又都吃光了。 “你之前…..”温昱有点迟疑。 “嗯?”岑庄抬头看着他。 “也是这么能吃?”温昱接着道。 岑庄听他这么问,突然间眼眉弯弯,嘴角也微微上扬,很低的笑了一声。 这是温昱第一次见岑庄笑。 岁月无声,这个笑容却在这一刻,永远定格在了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他的生命里。 “也不是,只是你做的饭很好吃,我每次总是忍不住”岑庄答道。 温昱听到这样的回答,心里也便了然,原来是他比较喜欢吃我做的饭,可是这因为喜欢就丝毫不克制的样子,总也是对身体不好的,看来晚上得扶着他多走走了。 以后在他不能自如活动的这段时间里,还是给他吃粥吧,温昱心里又默默道。 他也只是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岑庄吃完药,温昱扶着他在地上多走了一会,便扶他到床上,为他换了伤口的药。 两人又都看了会书,温昱为他讲了些之前行医的趣事,时间不觉已很晚,便准备歇息了。 正待温昱抱着另外一床被子往床上走的时候,岑庄道:“一起睡吧”。 听到这句话,温昱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了岑庄一眼。 “别抱被子了,一起睡吧”岑庄又道。 温昱这次听懂了,站在那里也没动。 “这不合适吧,再说也怕碰到你的伤口”温昱道。 “床本来就不大,两个人再加上两床被子有些挤,我是你的病人,你看过也碰过了,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岑庄一本正经的道。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明明只是正常的疗伤敷药而已,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这个意思了。 温昱还是没动,他又想了想,确实两床被子对于自己那张床来说是有些挤的。 于是他便听从了岑庄的建议,把怀里的被子又放回到躺椅上,脱了外衣之后走到床边,只见岑庄已经像往常一样给他腾出了位置,被子也有一半挪到了他这边,他伸手撩开被子钻了进去,放下床帏之后便躺下了。 这样就真的是同床共枕了吧,他心里暗暗道。 被子被岑庄的体温烘的很暖和。 他有意和岑庄拉开了一点距离,并没有挨得很近,可是毕竟床也就那么大,两人盖的又是一床被子,岑庄身体的温度还是源源不断的通过这微不足道的距离传了过来,靠近他的那一侧很是温暖,这让他这个原本体寒不足的人感觉到分外的舒服。 温昱不由得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碰了碰,是岑庄的手,他疑惑的转头看向岑庄,两人在黑暗中对视着。 “要抱着胳膊睡么?”岑庄问道。 温昱想起了白天两人的对话,他以为岑庄只是一时兴起所言,却没想到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犹豫了片刻,温昱便侧过身子,伸出双臂把岑庄的胳膊抱在了怀里。 这次没有了那点距离,灼灼的温度便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他的心口,两人的身体也靠的更近了些,温昱额头也因为这个姿势而自然的抵在了岑庄的肩膀上。 温昱身体有些微蜷的靠着岑庄,他的身体温度很高,温昱感觉自己像是挨着个温度正合适的大火炉似的很暖和,片刻温昱便感觉到了浓重的睡意袭来,或许是由于身体那一直挥之不去的冰冷感消失了,他的整个人都感觉暖洋洋的,于是不觉间他便沉沉的睡去了。 听到温昱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绵长,岑庄知道他睡着了。 他的身体温度似乎要比常人要低些,先前他靠过来抱着自己胳膊的时候,甚至都感觉不到他身上太多的暖意,直到两人靠了一会之后,他才感觉到温昱的身体好像暖和了一些。 岑庄想到这里,便侧了侧身子,轻轻往对方身边靠了靠。 这样他应该会更暖和些吧,岑庄这样想着,也渐渐的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岑庄因为温昱的动作醒来了一回。 温昱似乎已经不满足只是抱着他的胳膊睡觉了,他腾出一只抱着胳膊的手,从身上穿过来搂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只手却还是抱着胳膊没有放开,这样温昱整个人就都缩在了岑庄的怀里。 岑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反正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也知道了温昱对于自己的特别,不仅不像之前对于他人靠近自己的排斥和抗拒,甚至最近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喜欢温昱靠近自己的,所以这会看到温昱在睡觉的时候下意识搂住自己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萌生出一点隐秘的欢喜。 岑庄想着,只要温昱能睡的舒服,能不被那些噩梦折磨,他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只是明天他自己醒来后看到现在这种情况,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温昱脸红的样子也真是好看,他又暗暗的想。 天未明,夜未尽,两人因为彼此无意间亲密的拥靠,都睡得格外安稳。 ☆、第 10 章 果然,温昱早上醒来后的反应又是一言难尽。 岑庄先醒来的,看到温昱还睡着,他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着,直到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温昱才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这晚他睡的格外安稳,没有做梦,身体也暖暖的,像是被火炉一直烤着似的,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果然是抱着个火炉,而这个火炉竟然是岑庄的时候,他忽然就有点心虚了。 他偷偷的抬头看向岑庄,想着他要是像昨天那样没有醒来的话,也许还能有机会补救一下,可是他抬头便和岑庄的眼神对了正着,他又慌忙的低下了头。 本来两人靠的又近,这猛然一低头温昱几乎就是撞在了岑庄的胸口上,他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他又赶紧抬起头,身子也向边上靠了靠,把自己的手脚也都收回来。 岑庄看到温昱这一连串的反应,有点哭笑不得。 这会他又看着温昱又一把拉开被子,就要慌忙的走下床。 岑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温昱,我没关系的,你别每次都是逃走”。 “你从来没和人这么近的接触过吧,我也没有,可是我不介意你”岑庄顿了顿又说道。 温昱抬起头看向岑庄,只见他眼神温柔,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也许是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让你很排斥和人接触,可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你却会想靠近我,这也说明在你的意识里,你把我归为是相对让你感觉安全的人,而且你的身体有点冷,也会做噩梦,可是靠着我,会让你睡的更安稳也更舒服些,是不是?”岑庄又问道。 温昱的头微微低了下去,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岑庄看的不甚清晰,可是他却感觉这人分明是一副想要得到却又无法估量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而又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犹豫模样,岑庄看到这样的温昱,突然间感觉心里堵得慌。 “温昱”岑庄又叫了一声,声音很轻。 温昱便又抬起头看着他,眼角眉梢甚至耳朵脖子都是红红的,脸颊更是不用说,已经红到了极致,而原本只是微红的唇色这会也已经红的厉害,在这样红到发艳的容颜里竟点缀着一抹黑的发亮的眼眸,这也成为了岑庄一生都难以忘却的盛景。 “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你是可以对我要求些什么的,这不是过分的索求,也都是合理的,甚至只要是你想要我做的不违背道德本性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去为你做,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更不用觉得冒犯了我,我都是愿意的,你要尝试着信任我,也尝试着对我有点要求好不好?”岑庄的声音很稳,最后一句更是稳稳的敲在了温昱的心上。 这么多年以来,他失去的实在太多了,所有对于人生和幸福的追求,所有内心的美好与希望,最终都已化为须有,不管是他想要留住的人,还是他想要做好的事,结果却都是背道而驰,南辕北辙,他也只落得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久而久之他也再不敢存有什么期待,什么幻想,什么要求,只要是没有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便也不会那么痛苦吧。 于是岁月便在他的心里筑成了那幢满是灰暗的房子,里面住满了那些魍魉魑魅,他不知道该怎么渡化他们,甚至也拒绝让任何人来帮他一把,他宁愿死死的把他们关在那里,让那些痛苦不断地吞噬他的心灵,似乎这样就可以赎了那些刻在他生命里的深深地罪孽,所有的这些原本都是他罪有应得,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对于别人有要求,有期待,他是个罪人,他活着就是为了赎罪的。 可是刚才岑庄竟然对他说,他是可以有要求的,那些都是合理也是自己应得的,而最关键的那是他也愿意的,在那一瞬间温昱感觉到自己心里那幢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好像投进去那么一点光,透过自己设下的重重障碍那么温柔且执着的照了进去,多年挣扎的痛苦和折磨,也仿佛得以缓和,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是愿意承担并为自己做一些事情的,那么自己也是否真的可以对他有所期待并寻求一点承诺呢? “我真的可以对你提要求么?” “你真的不会拒绝么?”温昱看着岑庄的眼睛,顿了一下才又问道。 “这一辈子你都可以”岑庄立即肯定地答道。 他看着温昱的神情,听着他话里的试探和不确定,就好像一只从窝里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探路,鼓了好多次勇气终于想往前踏出一步的犹豫的小兽一样,他知道一旦自己的回答稍微有那么点的迟疑,便会把他又吓回到自己的窝里,若是再想让他踏出来一步只会更加的困难。 听到这句话,温昱刚才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了。 “那我想抱着你睡觉”。 温昱说完便又低下了头,他有点不习惯,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确实如你所想,年幼时的经历让这副身体有些亏损,便造成了这畏冷惧寒的毛病,每每冬天也甚是难熬,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让我总是梦魇纠缠,常年无法安稳入睡”。 “可是自从和你睡在一起,抱着你的胳膊,或者是抱着你的时候,那些噩梦便很奇怪的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睡得也很安稳,而且你本身体温又偏高,像个火炉似的,所以我的身体也总是想不由自主地靠近你取暖”温昱接着又慢慢地解释道。 其实这寥寥数语,他说的很难,就好像是把他那些不堪的过往都展现给岑庄一样,虽然他并没有明确说是什么事情,可这些话就好像是把那些事情给自己造成的后果捧到他的眼前似的,他从来没有给人展示过自己那些年的伤痛,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也都是被他严严实实的关在自己心里那间黑屋子里了,可是今天他却愿意把这些话讲给岑庄听,对于温昱又是何其的不易。 “嗯,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听完温昱这些话,岑庄便轻轻答道,声音里带了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那我陪你到春天好不好?”岑庄又问道。 温昱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他的伤势应该还有一个月就好的差不多了,之前自己也说过,只要他的伤势恢复后就立即下山去,可是距离到春天暖和起来,却至少还得两个月的时间。 他想了想,也应了一声“嗯”。 冬天这么冷,春天那么远,有个人愿意陪在自己身边,似乎这寒冷的季节也不像以往那么难熬了。 ☆、第 11 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一月有余。 岑庄的伤也已经基本痊愈,身体上的外伤也只留了些疤痕,内伤虽还需要调理些时日,却无大碍。 岑庄是个闲不住的人,只等温昱说可以到屋外练剑恢复体力的时候,他便再也无法躺在床上了,虽然之前的佩剑已经遗失,可他的剑道早已入臻化之境,剑之有形与无形于他而言并无太大差别。 他随手取了一段质地坚硬的木枝,便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起剑来。 澄湛青空,漫山白雪,缥缈衣袂,温昱出门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风景。 真是赏心悦啊,温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岑庄练剑。 岑庄练了多久,就站了多久。 温昱本欲出来看一眼便回去的,所以也没有批大氅,可是岑庄练剑的模样实在吸引人,让他这个不懂剑术的人仿佛都能从翻飞撩乱的动作里感受到剑气似的。 他再也无法移开眼睛,遂只穿薄衫在外站了这许久,寒风吹过,全身早已冰凉却毫不自知。 岑庄练完最后一式,眼神无意扫过,却看到屋檐下连大氅也未穿的站着的温昱,顿时心中的畅快之感便荡然无存,他甚至还有点莫名的生气。 他三步两步便飞跑到温昱面前站定。 岑庄看见温昱的唇色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紫,本来白皙的面庞这会竟然也发了青色,想赶紧推他进去,入手却只是通体的寒凉,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 “你站了多久”岑庄吸了一口气问道。 “也没多久”温昱感觉到岑庄的声音和平时的不大一样,依旧很平稳,但是却像是强压着什么似的,所以他这么答的时候,竟然有些心虚. 他是真没注意到自己竟然已经站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是被岑庄那么一碰,他才恍然间感觉到那种冻到骨头缝里的寒意,于是身子也控制不住的有点发颤。 他还是强自镇定的站着,躲闪着岑庄凌厉的目光。 “到底站了多久?”岑庄又问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加低沉了。 “就是你练剑的时间吧”温昱这次没敢搪塞,老实的回答了,他隐约感觉到岑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 “一个时辰”岑庄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只依旧很低沉。 “嗯”温昱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放在身侧的双手猛地被岑庄拉过来握住,也不说话,只是拉着他往屋里快步走去。 本来还没有太多感觉,这会双手被岑庄握在手心里,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原来早已冰冷的不成样子。 岑庄的手心很热,边拉着他走,边还来回的揉搓着他的手指。 他拉着自己走到火炉旁边站住后便放开握着的手,弯腰往炉子里加了很多木柴,又从外面的井里打了一大桶水,把烧水壶舀满水放到火炉上加热。 做完这些后,他又拉起自己的手轻轻的揉搓着。 这期间岑庄再没有说一句话,这会温昱感觉他好像是有点生气了。 岑庄虽然之前话也不多,可是没像今天这么憋着一股气故意不说话的样子,他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生气,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岑庄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岑庄”温昱叫了一声。 岑庄却只是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温昱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于是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沉默。 一会之后,壶里的水烧开了。 岑庄放开温昱已经被他暖的有了些温度的双手,搬过浴桶,把水倒了进去,之后又烧了两壶水倒进浴桶,加了一些凉水调到温度合适,转身对温昱说:“进去”。 温昱看他烧水便猜到了岑庄要做什么,他也正有此意,他身上其实还是冷的厉害,丝毫没有暖和过来迹象。 他走到浴桶旁边,脱掉外衣,正准备脱内衫的时候,看到身后的岑庄竟然没有动,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他咳嗽了一声,对岑庄说:“你转过身去吧”。 听到这句话,岑庄又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脸色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便转过身去了。 温昱被他看的更加莫名其妙了。 他脱掉剩余的衣服,走进浴桶,当身子沉浸在暖暖的热水当中的时候,才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又流动了起来,整个人也渐渐的从刚才的僵硬冰冷中舒缓过来。 “你背上的这些伤痕是怎么回事?”身后突然传来岑庄的声音。 温昱愣了一下道:“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好一会,身后也便再没了言语。 本来温昱以为这段谈话就这样让自己敷衍过去罢了,却没想到背上突然间抚上了一只手,指尖缓缓的划过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痕。 温昱在岑庄触上来的瞬间颤了一下,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疼不疼”岑庄边抚摸,边轻轻的问道。 “还好,已经很久了”温昱僵硬的答道。 岑庄便没再出声了,又摸了摸背上几道比较明显的疤痕,便把手那开了,紧接着又推门走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温昱一人了。 他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岑庄的状态有些不对也好,对于自己的关心也好,这都会过去的,就好像曾今自己身体上那些腐烂的伤口终究会愈合,而岑庄也终究会离开,虽然那些伤口终究是在自己身体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丑陋的疤痕,虽然岑庄的存在让自己这些日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暖,可这些能怎么样呢,而自己又能怎么样呢,这一切终将会成为过去的。 温昱看了一眼窗外,距离春天,也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他又泡了一会才从浴桶里走出来穿好衣服,顺便把浴桶里的水也倒了,从外面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岑庄,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岑庄到底是年轻,又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是真的好,虽然也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仅外伤痊愈,就连内伤都已恢复了大半,内力也已经恢复了八成左右。 温昱有些感叹,有些欣慰,还有些复杂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走到屋中,半躺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手中的书,眼睛却总是无意识的不时向窗外看去,却总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他的心里有点闷。 一直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他都没见到岑庄回来。 他的心里已经不是闷了,是堵得慌。 温昱有些气恼。 岑庄怎么招呼也不和自己打一声,就出去这么长时间呢? 那么在他心里自己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第 12 章 温昱的心情一整天都因为岑庄奇怪的情绪和行为也都是起起落落的。 他也没多少心思准备晚饭,只是简单的准备了一些。 当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岑庄恰好推门进来了。 他一只手里提了两只山鸡,另一只手兜着衣衫的下摆,待他走近一看,温昱看到兜着的东西一堆小红果。 这些红果树离他这屋子不近,又只在冬天结果,所以他纵然在这山中住了这几年,也并没有吃到过一回。 看来岑庄走了一下午,是去打山鸡采果子去了。 温昱却还是一句话也没和岑庄说。 就算是打猎摘果子,也该和自己说一声啊,温昱心里的气也还是没有平下去。 岑庄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却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把山鸡和果子放到厨房。 这顿晚饭吃的很沉默,两人都没再说话。 饭后岑庄率先收拾碗筷走到厨房洗刷了,温昱看他走出去,也便由着他去了。 他往红泥火炉里加了一些木柴,又坐回到躺椅上,随意翻看着手中的书。 过了一会,屋门被推开了,岑庄走了进来,门又被关上了。 温昱背对着房门,听到了门开关的声音,却并未听到任何脚步靠近的声音。 忽然旁边的小矮桌上多了一盘红艳艳的果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岑庄已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温昱又低头默默的看了果子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把头转回来看着手里的书。 他感觉到岑庄看过来的目光,可他就是不抬头,也不去拿果子吃。 岑庄在他身边站了一会,似是叹了口气道:“你吃些吧,很甜”。 说完也没等他反应,便又走了出去。 温昱转头向关上的屋门看了一眼,心里便闷的更加厉害了。 他竟然已经不愿意和自己待在一间屋子里了吗? 于是手里的书便更加的索然无味,他也只是看着前方的书架和药柜呆呆的出神。 其实他也想不清楚什么,思绪都是乱糟糟的。 他反复想岑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 他又想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可是想了半天也依旧没有想明白,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心情好像更加低落了。 温昱想的很入神,甚至连岑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的,都没有察觉。 应该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听到一个声音道:“睡觉吧”。 温昱突然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没想到夜已经这么深了。 他走过去把灯灭了。 又在黑暗中站了一会,才走到床边,脱了外衫躺下,他侧过身子,背对着岑庄,甚至有意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夜深人静。 好大一会,身后的人没什么反应,也还是没说话。 温昱也睡不着,夜里低落的情绪似乎更浓了,甚至泛了些酸酸的委屈。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接着他便感觉到一副温热的身躯向着自己的后背靠了过来,一只手臂揽过自己的腰向后带了带,两人便仅仅贴在了一起。 岑庄的头靠的很近,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后颈上。 温昱挣扎着,想要从岑庄的怀里挣脱出来。 凭什么你想走就走? 凭什么你想抱就抱? 凭什么你想不理人就不理了? 凭什么自己的心里酸的更厉害了? 岑庄不理会温昱的挣扎,胳膊依旧紧紧的扣着他的腰,腿也缠上去压着他的双腿,论力气温昱始终是敌不过岑庄的,所以他挣扎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纹丝未动的被岑庄搂在怀里,这会更是连双腿也没法动弹了。 “放开”温昱语气不稳的道。 “不放”岑庄声音稳稳的道。 “你放开我”温昱边挣扎着又用更高一些的声音说道。 他现在不仅委屈,还有些生气,同时也有一些懊恼。 岑庄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他自己又凭什么这么不争气的任他这么做? “不放”岑庄又沉沉的答了一声。 “岑庄!“温昱的语调都有些变了。 “对不起”岑庄低低的贴着他的耳边道。 听到这句话,温昱便也说不出一句话,身体也僵在那里不动了。 “温昱”岑庄又低低地叫了一声。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一言不发的消失,不该不理你,不该惹你生气,我承认这些都是我的错,可是你也有错!”岑庄顿了一会才又说道。 “我哪里错了?”温昱听到这里便顺着他的话问道。 “你错就错在对自己太不好了!” “你自己也知道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可还是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你的身上还有那么多伤痕,如果像你说的时间过了很久,可是久到时间都无法抹掉的伤痕一定是腐烂过多次的,你当时应该还很小把,那又该多疼啊。你还因为噩梦一直睡不好,那么你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放过自己,而不断地谴责和折磨自己呢?”岑庄语气有些急的说了这么一连串话。 “我……”温昱被问的哑口无言,什么也说不出来。 “温昱,曾今在你生命里发生过的很多的事情,也许都是你没办法选择而被迫去承受的,你不想说,我也不会硬逼着追问你,可是在能选择的情况下,你为什么就不能选择对自己好一点呢?就像今天你只是穿了单衣在寒风里站了那么久,你知道我看到你竟然在屋檐下站了一个时辰是什么感觉么?是担心和害怕!我怕你的身体因为这些看似很小的事情的破坏而变得越来越遭,所以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呢?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会关心也会担心你呢?”岑庄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啊!”温昱被这连环的问题砸的愣在那里。 “温昱,以后别再让我担心了”岑庄停了一会,也只是轻轻地说道。 温昱的心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似乎停了一下,接着便是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那些憋闷,那些酸涩,那些委屈,仿佛一下子就都消失了一般。 岑庄今天所有奇怪的行为,原来都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啊! 他怕自己会冻坏,怕那些伤害积少成多影响自己的身体,也怕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他会生气,而他生气也只是因为担心自己! 温昱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了,从未有一个人,这么关心过自己,也从未有一个人,会因为自己的过往而难过,又因为自己的伤害身体的行为而生气。 这就是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吧。 “嗯”他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千般言语,万般思绪,最终也只是汇成这样简单的一个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之后两人便都没有再说话。 岑庄还是紧紧的抱着温昱,半边身子的重量也依旧压在他的身上。 虽然这样自己的身体会更加的暖和,可是两人这么近距离的紧贴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岑庄温热的呼吸还不断地打在他的脖颈上,这让他很不自在。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想拉开一点距离。 岑庄察觉到他的意图,便又紧了紧手臂,还是压着他不让动。 “你先放开我,这样咱俩都睡不好”温昱缓缓地道。 “不要”岑庄知道温昱的意思,可他还是嘟囔着拒绝了,说完又把头往温昱的脖子里靠了靠,还来回蹭了几下。 这个动作在岑庄做来,着实也很孩子气,温昱颇有些无奈。 “我不躲了,你放开我好不好?”温昱声音轻轻的,像是哄小孩子般。 岑庄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没有动。 “要是他实在不想动,今晚也便就这么睡吧”温昱便更是无奈的想道。 “那你别背对着我”却没想到岑庄在静了一会后又说道。 “你先放开,我再转过来好不好?”温昱又像哄孩子般的说道。 岑庄这才依言放开温昱。 温昱转过身子,平躺在床上。 岑庄见他转过身来,便又手腿并用的纠缠上来,他侧着身子,手臂紧紧搂住温昱的腰,把他带向自己这边,腿也缠在温昱的腿上,脑袋钻进温昱的颈侧,还又来回蹭了蹭。 于是温昱便又被他半压在身下了。 “睡觉”岑庄低低说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温昱被他这行云流水般的连贯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他这和刚才的姿势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自己换了个姿势而已,他倒也更容易抱着了。 虽是如此,温昱却并不想再动,也不想再推开岑庄了。 其实被他这样紧紧抱着也挺好的,整个人似乎都是暖的。 他也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岑庄近在咫尺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颈侧,虽然他的心跳已平稳了很多,不似刚才跳动的那么剧烈,可是现在他的心中又充满了别样的悸动和不舍。 也不知道,他还能陪自己多久呢? ☆、第 13 章 第二天早上,温昱先醒来,岑庄还在睡着。 他也没有动,只是睁眼静静看着床帏顶。 岑庄还是就着昨晚睡之前的姿势搂着他,他也是第一次在感受到能在一个人的怀抱里醒来是这样的温暖。 昨晚睡之前出现的莫名的情绪又来了。 岑庄总归是要走的吧,走了之后两人还会有再见的机会么? 他又还能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醒来多少次呢? 这世上大多数的关系,都会因为分别而变淡,更何况两人还只是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一年、两年以至多年过去,情也好,诺也好,总会因为长久的分别而消散,时光总是在所有人都不在意的时候慢慢把一切都淡去,当时再清晰浓烈的风景也会在记忆里变得模糊,直至两人终于相忘于江湖。 温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不甘心啊! 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人。 怎么会这么不舍呢? 怎么会有这么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复杂的感觉呢? 他从未有过也从未在其他人身上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很舍不得,他舍不得岑庄离开,舍不得两人再也不见,舍不得岑庄会忘掉他,舍不得他最终也会忘掉岑庄,舍不得他们彼此只是短暂的相处,舍不得以后生活里再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怎么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舍不得呢? 可是温昱也知道,纵然自己再舍不得,再不甘心,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还能怎么办呢?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承诺也给不起,关键是他也不确定岑庄的想法。 两人到目前为止交谈也都很浅,遇到重要的的事情都会心知肚明的绕过,岑庄这个人在他看来实属心思难测,可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那些深掩在他内心一直无法触碰的过去,那些肮脏不堪的曾今,紧紧附着在他的灵魂上而无法抛去,所以扪心自问,他真的能把一切都展现给岑庄看么?他有勇气把自己的心捧给他看么?答案是他没有。 虽然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或许也再没有以后了,可至少他现在是绝对不会,他自己这么多年依然没办法释怀,也没办法放过自己,那些丑陋阴暗的过去,那些灰暗无光的岁月,他能一直藏在过去永远不被岑庄知道才好,最起码这样自己在他心里还能留存一个好形象,他还是那个救他性命的好人,也还是个干净的医师。 他不知道岑庄要是知道了自己的那些事情,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他是个骗子?会不会觉得他恶心?会不会憎恶他?会不会山中这些美好的记忆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他不确信,所以也不敢尝试。 他也只能这样不坦诚,他害怕岑庄改变对他的态度和看法,害怕岑庄讨厌他,害怕岑庄把他当作一个坏人,害怕岑庄再也不想记起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所以他宁愿选择隐瞒,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也就这样吧”。 纷乱的思绪最终也只化作了温昱心里一声长长的叹息。 “别皱眉”耳边突然响起岑庄的声音,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垂上,眉头也被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 温昱没动,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耳朵又开始发烫了。 岑庄看到他抿嘴唇的动作,眸色便沉了沉。 他的手指慢慢从温昱的眉头滑下来,滑过他高挺的鼻梁,点过鼻尖,最终落在他柔软红润的嘴唇上。 温昱的唇形很好看,唇线分明,尤其那微微凸起的唇珠,会因他抿嘴的姿势而自然的点在下唇的时候,他就总是没办法移开眼睛。 岑庄的指腹在他的唇珠上,轻轻按了按。 “原来竟是这样的触感啊”他心里暗暗道。 温昱的喉结动了动,他咽了口唾沫。 他不知道岑庄要做什么,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脸和脖子都很热,心也跳的极快。 岑庄的大拇指也探到了温昱的嘴唇上,先是摩挲了几下,便又把拇指也按到了他的唇珠上,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捻着那微微凸起的唇上柔软的一处。 “别”温昱实在撑不住了,他感觉身体像是被烘烤一样,要是再不停下来,他肯定就要烧着了。 他侧过头,一下子躲开岑庄的手指。 温昱又赶忙闭上眼睛,不敢看岑庄,他害怕自己的双眼会泄露了那些拼命压制的感情。 岑庄看着温昱微微颤抖的眼睫,眼神却不由的一黯。 他的身体也很热,刚才的行为也只是试探,可是温昱的躲避和脸上不经意间闪过的厌恶的表情,却像是在他原本犹豫的心上浇了一盆凉水一样,他也更加不确定了,温昱这是在害怕自己吗?原来平日里的放下戒备与亲近,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适合取暖么?他也根本就不愿意让自己触碰,否则怎么会只是这种地步都受不了,便已对自己心生厌恶,那自己其他的想法他岂不是会更加难以接受?原来他竟然是不愿意的吗?那自己还有必要说出来么? 岑庄没再对温昱做什么,只是起身下床,穿了衣服便走出房间外。 岑庄出门之后,才深深呼吸了一口外面寒冷的空气,他又不由得叹了口气,身体的热度和心中的凉意让他有些难受,虽然他早有准备温昱的反应并不会很好,可他也没想到会不好到这个地步,就是对方竟然会厌恶自己,原来竟然只是他的自以为是,原来他终究还是不了解温昱,本来以为他已经能稍微放下一些戒备让自己慢慢去接近了,可是没想到却只是他自己的想当然而已。 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想亲近的欲望,可是他摸不准对方的心意,也绝对不想因为自己的这些想法伤害到他。 他自己也还有那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本也容不得他有太多其他的想法,他根本无法预测自己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他也给不起任何承诺,他原本只想先就这样保持距离,之后便下山去的,等将来事情结束,如果自己还有命活着的话,到时候再上山来找他表明心意的,可是他到底还是没忍不住。 温昱刚才抿嘴唇的动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吸引,等他意识到地时候手指就已经在他嘴唇上了,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克制的用手指摸了摸,那样柔软的触感果然在他的心上漾起了圈圈的涟漪,在那一刻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这辈子肯定是再也无法轻易放过这个人了。 虽然温昱的反应让他很难受,他也不知道解下来该怎么办? 岑庄叹了一口气,他只感觉胸口闷的厉害,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便有些急躁的开始练剑。 温昱在听到岑庄关门的声音之后,才睁开眼睛。 他的心跳的还是很快,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按向自己的嘴唇,那是岑庄反复摩挲过的地方。 岑庄的指腹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有些粗糙,刚才当他的指腹来回揉捻自己的唇珠时,那样强烈的触感让自己的身体都不由的一震,血液仿佛万马奔腾般快速涌动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滚烫起来,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他赶紧制止了岑庄,撇开头躲开了他的手指。 他抬起双手,捂住脸。 他把身体蜷缩起来,等着身体的热度慢慢降下去。 “温昱啊温昱,你可真没出息啊!”他在心里长长的叹息道。 岑庄刚才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他的那个动作又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他难道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还是说只是单纯想摸摸自己的嘴唇而已呢? 这是他的嘴唇第一次被别人触碰,其实如果他不愿意,也是完全可以躲开的,可是他不仅没有躲,还不想躲,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岑庄,是那个让自己有了诸多复杂感情的岑庄,他也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躲开的理由。 他甚至……还有一些其他的期待。 岑庄终究没有再做什么,也许他原本就对自己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吧,可能摸摸嘴唇也只是他顺手了而已。 温昱这会不仅感觉自己没出息了,他还有点失望,原来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啊。 他更用力的捂住脸,来回的搓了搓,究竟为什么会对岑庄有那样的想法啊! 他只是救了他,人家也犯不着为了报恩以身相许啊! 他究竟在异想天开什么啊! 温昱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此刻却好像有点压不住了。 他感觉到痛苦和失望。 他曾今伤害了那么多条人命,这辈子除了赎罪,除了苟且独自活着,有什么资格去寻求一个伴侣?又有什么资格去靠近那个人呢? 这都是报应吧。 ☆、第 14 章 整天的气氛都很低沉,彼此间除了必要的言语,再没有任何交谈。 岑庄白天的时间都在外面练剑,除了吃饭的时回来之外,他便再也没有进过屋子。 温昱抱着本医书坐在红泥炉旁,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思绪乱的厉害。 一是因为那些他怎么理都理不清的对于岑庄的想法,他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对于一个人的喜欢,他只知道自己情绪总是会被对方影响,昨天的事情加上今天早上的事情,都让自己的情绪大起大落的,他也不知道两人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会被对方吸引,不管对方在干什么,他都总是想看着那个人,虽然自己已经在极力的克制了,可终究还是藏不住的,他的眼神总会有意无意地扫到对方那里,也不知道岑庄有没有察觉。 二来就是岑庄终归是要走的,他猜测他肯定有事情需要去完成,否则他之前也不可能受那么重地伤,他猜测那些事情也许对他来说很重要,那么自己和那些人以及那些事比起来也许根本不算什么,毕竟两人从认识到相处地时间也不过只是短短的一个多月,他又有什么理由能留住他呢?他又能以什么理由留住他呢?他对于岑庄究竟又算什么呢?也许只是一个曾经救过他性命的普通医师罢了,他还能有什么奢望呢? 是啊,原本这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奢望吧! 岑庄也是,陪伴也是,心安也是,他有什么资格去追求并拥有这些呢? 温昱苦笑道。 晚饭过后,岑庄吃过药之后就早早上床躺下了。 他的外伤已无大碍,伤口已不用外敷药材,所以温昱也只是熬好药放到桌上。 岑庄隔了一会过来喝完,两人之间依旧没什么交流。 温昱还是坐在火炉旁,翻看着医书。 夜色已深。 温昱放下手中的书,向床上看了一眼,看到岑庄平躺在那里,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走过去把灯灭了,又走到床边,也脱了外衣躺下了。 他面向外侧背对着岑庄躺着。 今晚就这样吧,也许之后很多个夜晚都会是这样的,他以后总归都是要独自睡去的,要总这么依赖这个人才能睡好的话,那他走了之后呢?两人再也见不到了呢?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还是趁早就开始习惯吧”他在心里暗暗道。 可是想是那么想,到了真正去做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温昱果然失眠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黑暗,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可真没出息啊。 他没有翻身也没有动,就保持这一个姿势躺着。 岑庄的感觉很敏锐,即便睡着也会因为外界的声音和动作立即醒来,所以自己一动他肯定又会醒来,之前醒后他都会安抚或抱住自己,可是现在呢?他也不敢去想了。 夜还长,熬不住了,就总会睡着的。 就在温昱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听到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难道岑庄没有睡着? 很快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岑庄在叹完气之后,就靠上来抱住了温昱。 于是温昱刚才的决心瞬间就散了。 “你就不能主动点么”他听到岑庄的声音,低低的,好像有点失落。 “你是不是在生气”岑庄又问道。 “我没有”他否认道。 “那为什么不抱着我”岑庄又追问道。 “看你睡着了,怕吵到你”温昱答道。 “我一直没睡”。 “在等你”岑庄顿了顿又道。 “我……”温昱说不出话了。 两人也都不说话了。 岑庄摸索着抓住温昱的手,有点凉。 他被岑庄抱着,手也被他握着,可真暖和。 他又暗暗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是真的没出息! “你转过来,别背对着我”一会之后,岑庄又说道。 温昱便依言转了过来,平躺下了。 岑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躺的更舒服一些,头也顺着靠在温昱的颈侧,慢慢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轻轻的叫了一声:“温昱”。 温昱听到了。 他屏住呼吸,心跳变得有点快。 岑庄却半天没音了。 温昱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想来是已经睡着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没了啊,没头没脑的叫了一句就没了啊? 温昱的心跳又渐渐恢复正常了。 怀抱很温暖,手也一直没放开,大约是怕睡着之后两人的手再松开,岑庄把本来只是握住的手换成了十指相扣的姿态,扣着自己的手放到他的身侧。 温昱不由的握紧岑庄的手指,只要你靠近一点,我又怎么舍得推开你呢? “岑庄”温昱也在心里悄悄地叫了一声。 夜已深,人已倦。 温昱打了个哈欠,果然在岑庄怀里困意来的就是这么快。 那他走了以后,自己可怎么办呢? 温昱迷迷糊糊的想着,也陷入了睡眠中。 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不是关于之前的事情,而是关于岑庄。 他第一次在雪地里见到岑庄时候,他满身是伤极其虚弱的样子,刚醒时戒备的样子,静静听自己讲医书和医理的样子,能吃还执着于萝卜咸菜的样子,练剑的时候英姿飒爽的样子…… 那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日子,他所有的模样,就仿佛是走马观花似的,都在他的睡梦里一幕幕的呈现。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仿若虚幻,睡梦里,岑庄也还是走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就仿佛自己刚见到他的时候,天那么冷,雪那么厚,风那么大,岑庄走的那么决绝。 他大声叫喊着岑庄的名字,可他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再也没回头,只是越走越快,直至终于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他一路追赶,却不争气的扑倒在雪地里,怎么也追不上了。 他的眼里只剩下巍峨的高山和茫茫的雪原。 他呆坐在雪地里,全身都充斥着刺骨的寒冷,好像心也是冷的。 他觉得眼睛好像有点酸涩,岑庄走了,就这么走了,他怎么也不回头看看自己呢,他已经很努力的去追赶他的脚步了,他怎么也不等等自己呢? 那么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心里好空,好难受,见不着了啊。 温昱醒来了。 他又像是确认似的握了握岑庄的手,这个人还在身边,现在他还没走。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温昱现在才知道,自己好像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洒脱,那么容易的放这个人走,对于他的依赖也比想象中的深的多,可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啊? “你没事吧”耳边响起了岑庄的声音。 “我没事”温昱答道。 “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岑庄又说道。 “啊?!”他有点发愣。 他竟然不光在梦里喊了岑庄的名字,原来在现实中也叫了,关键是还被他给听到了,听到了也就算了,可他又问了出来,这让他怎么回答? 正在温昱心里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的时候,他听到岑庄又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怕我走”岑庄缓缓的道。 温昱吸了一口气,这又让他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岑庄又追问了一句。 温昱没有说话。 他是彻底被岑庄这几句话给问住了,他要说吗?说了有用吗?他真的配吗?岑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怎么想的? 岑庄在等,也没说话。 可是他等了半天,温昱还是没回答。 “你要是再不说,我到时候可是真的走了,你这辈子也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岑庄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这声音却像是一道惊雷似的砸在温昱乱糟糟的心上。 他只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声音答道:“是”。 两人就又都安静了。 温昱说完后就有点后悔了,真是嘴比脑子快。 “为什么?”岑庄又问道。 温昱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厉害,想都不用想肯定又红了。 岑庄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可真是不好对付,正在他想着再怎么搪塞过去的时候,更难缠的就又来了。 只见岑庄伸出另一只手,探到他的脸上摸了摸道:“你的脸很烫,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想让我走?”他又逼问道。 温昱在心里暗骂一句。 “因为抱着你可以睡好觉”温昱答道 这话听着好像也不怎么对,他又想着怎么再补充一下,就又听到岑庄开口问道:“只是因为这样”? “是!”温昱这次回答的斩钉截铁。 岑庄也没再问了,他的手一直放在温昱的脸上,能感觉到他的脸在自己的不断追问下变得越来越烫,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岑庄也没想逼得太着急,只是因为今晚听到他在梦里不断喊自己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痛苦与不舍,所以他就又不甘心的想再试探一下,现在看来这个逼问也还是很有效的,至少确定了温昱的心里也还是有自己的,这样他最起码也可以放心了,他又想着,既然温昱不可能一下子接受自己,那他还可以慢慢的一步步的靠近他,只要他不推开自己,他就肯定不会放弃。 可是他又想到温昱早上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抗拒的神色,他也可以确定那种厌恶也不是针对自己的,那他的厌恶到底是针对谁的呢?难道也和曾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有关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究竟还有多少难言之隐呢? 岑庄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究竟是什么人和什么事情,能把一个好好的人伤害到这种地步呢? 他也是在这一刻便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也不管曾今发生了什么,他都绝不会放开这个人,他要带着他从那些糟糕的往事里走出来,带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 既然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那他的事情,也该是告诉温昱的时候了。 “好好睡吧,我不问了,明天有话要对你说”岑庄道。 他说完又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才把手拿下来搂到他的腰上抱着不动了。 温昱的心绪不稳了大半夜,过了好大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他也又感觉到了浓浓的睡意,果然被他抱着就是容易犯困。 岑庄明天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呢?。 温昱意识朦胧的想了想,又在不觉间再度睡过去了。 ☆、第 15 章 第二天吃过早饭。 岑庄先是出去练了一个时辰的剑。 他回到屋子里时,看到温昱正坐在火炉旁边看书,见他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看书了。 温昱的心思其实早就随着岑庄飘到屋外去了,同时也在不断地猜测岑庄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于是他就只是在屋里拿着书坐着等岑庄练完剑再来找自己。 虽然低着头,他还是能感觉到岑庄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的心跳果然又没出息的加快了。 岑庄在他身边坐下了,把他手里的书抽出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温昱抬起头看着他答了一声。 “我是个孤儿,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岑庄看着温昱的眼睛说道。 温昱有点始料未及,他没想到岑庄要对他说这些。 岑庄看到温昱的神色动了动。 他继续往下说道:“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去世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杜老爷收养了,杜老爷原名杜言卿,是柳州有名的富商,在我懂事之后,他告诉我说我的父母曾今都是很厉害的剑客,死因他也一直未能追查明白”。 “他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儿子名叫杜桓,他早些年的时候还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我虽然素来不怎么与人亲近,却一直把他当作哥哥。可是在五年前他却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开始花天酒地,无恶不作。不管我和杜老爷怎么劝阻都没有任何成效,他却只是变本加厉起来”。 “虽然他也曾做了很多荒唐事,却从未真正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一直不相信一个人本性的改变,于是我跟踪他且顺着他的所作所为调查发现,他所有变化的起因仿佛是因为一个名为‘墨林’的组织”。 岑庄突然停住了,他发现在说完‘墨林’两个字之后,温昱的瞳孔猛然间收缩了一下,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变得极其惨白。 “你怎么了”岑庄问道。 “没事”温昱摇摇头,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岑庄看着他,也没有再问,只是倾了身子,拉过他的一只手握住,轻轻的捏了捏。 温昱感觉着岑庄掌心的温度,翻涌地情绪也慢慢地平复了一些。 他用眼神示意岑庄继续说。 岑庄看到温昱的脸色稍微缓和些,也便继续说下去:“我因为查到了这样一个组织,先前对于杜桓作为的怀疑便更深了,可是无论我怎么逼问他,他也就是不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怎么跟踪调查,却还是收获甚微”。 “杜桓也在那两年的时间逐步深入到了墨林的组织当中。那天我跟踪杜桓他们到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看到了那些被圈养的女子,虽然杜桓全程都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凭我那么多年对他的了解,还是看出他对其中一个女子的不同,这对于杜桓来说是很罕见的”。 “在那之后,我又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查那个女子的身份,可也是一无所获,我只是知道她的身份很特殊,也绝对不是杜桓可以随便招惹的。我也因此告诫过他好几次,可是他一点也没听进去,只是一意孤行”。 “直到那天杜家遇难,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五毒剑’,江湖传言‘五人成型,剑术诡谲’,虽然杜老爷得到消息紧急送走了大部分人,可到底还是没来得及全部送走,而他自己断然不会抛下这些人自己逃命,只能是带着剩下的众人联合抵抗,可面对这样的高手他们又怎是对手,当我赶到之时,全家也只剩受了重伤倒地的杜老爷,抱着他不撒手的杜夫人和几个已是强弩之末的家丁”。 “我和五毒剑拼死相搏,终于带着杜老爷和夫人逃了出来”。 “我们逃到一处山里的村庄,村里民风朴实善良,不仅提供了饭食,还找来了村里的大夫给我们治疗”。 “那次我伤的也很重,休整调养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无大碍。那个村庄与世隔绝,甚难寻找,正是绝佳的藏身之那处,所以让杜老爷和夫人继续在村里住着,我便独自下山追查这件事情的缘由?确认杜桓是否还安全?这件事情和墨林有什么关系?又会不会和那个女子有什么联系?这些事情都需要调查清楚”。 “我下山之后,一路小心翼翼的寻到杜桓以往的住处,看到他还安然无恙也便放心了不少,待悄悄和他联络过后,便知这五毒剑就是墨林的核心杀手组织,在确认爹娘的安全后他也安心了许多,也是那天他才终于在我的一再逼问下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也才终于知道他这几年究竟在干什么” “杜桓确实是为了那个女子,他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不简单,也知道从墨林里救一个人出来有多难,更何况还是专门培养的献媚之女,杜桓为了怕连累杜家,那几年也一直有意的把自己的作为和杜家分开来,可到底他还是杜家的人,在他终于救出那个女子并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之后,也终于惹怒了墨林的主人呼延庭,他为了逼杜桓交出人,甚至不惜动用绝顶杀手组织围剿杜家,且以杜老爷和杜夫人的性命相要挟,虽然没能如愿,可他还是没死心的继续逼迫杜桓,也在不断寻找我和杜老爷以及那个姑娘的下落”。 岑庄注意到,在提到呼延庭的名字时,虽然温昱在极力掩饰,但是因为手被他握着,他还是能感觉到温昱的全身都在发颤。 温昱自从先前听到墨林之后,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和戒备的状态,他一直在有意的控制着自己的反应不让他察觉,也确实掩饰的很好,如若不是因为自己一直盯着他看,他的手也被自己握在手里的话,也许还真能被他隐瞒过去。 虽然他的反应岑庄都已察觉,可他还是装作一副没有发现端倪的样子继续说道:“呼延庭步步紧逼,我和杜桓的日子都不好过,人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总是会想拼个鱼死网破寻求一丝生机的,于是我便和杜桓商议,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去逐步蚕食瓦解墨林,从内到外逐步毁掉呼延庭所依赖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能换来最根本的生机”。 “可是没多久呼延庭就察觉了端倪,他立即采取了行动,杜桓得到风声后便马上隐匿起来,也立即给我传了消息,可是即使消息再快却也快不过五毒剑和那个从未出现过的剑道高手,五毒剑虽很难缠,我也还能逃脱,可是另外那个高手的剑术极其霸道,他的剑道修为和我已是不相上下,面对他们六人的围攻,我几乎就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我原本以为那天就是我的丧命之日,却没想到遇到了你”。 到此为止有关于自己身世的全部他便都毫无隐瞒的讲给温昱听了。 温昱的精神果然如岑庄所预料的那样一直是紧绷的,他在听到墨林两个字之后就再也没有放松下来,原本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墨林,也不会再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听到了,而且还是从岑庄的嘴里听到的。 那些年的记忆就又都猝不及防的砸到了他的心上,他却还要极力掩饰,他不想也绝对不能让岑庄发现自己的反常。 “嗯”温昱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后便没音了。 他现在的脑子里乱的很,他想推开岑庄自己待着静一静。 “这所有的事我都只对你说过,杜桓是我的家人,那些事情我必须和他一起面对,我也必须得下山,可那这并不代表我会忘了你,并不代表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相见”。 温昱听到最后这几句话,纷乱的思绪才被拉回来,他意识到岑庄肯定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所有的事情都了结后,我就回来找你,所以你答应我,等着我好不好?”岑庄又把温昱的另外一只手也拉过来握住问道。 温昱看着岑庄的眼睛,只见他也正认证的看着自己。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让自己等他? “为什么要让我等你?”温昱问道。 “我也无法确定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之前也从未对其他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会很舒服,想对你再有多一些的了解,也想以后都和你一起做很多事情”岑庄回答道。 温昱还是没有说话,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你明天就下山去吧,杜桓现在很危险”温昱却突然说道。 岑庄本来正专心等着温昱的回答,却只等来这么一句,他有些发愣,没有等到温昱确定的回答,他还有些失落,温昱也是不想正面回答他才这么生硬的转换了话题吧。 他又想到刚才温昱对于墨林和呼延庭的反应,他断定温昱和那个人以及那个组织必然有很深的联系,他突然说这么一句也许是基于他对于那一切的了解,可是温昱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牵扯进去的呢?难道那些事情就是他噩梦的源头?那么他在那些事情当中又充当了一种怎样的身份呢? 他对温昱还是了解太少了,看来接下来他不光要协助杜桓,更要查清楚当年在温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相信自己对于温昱判断,他只是需要搞清楚。 岑庄半天没说话,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道:“好”。 他看到温昱有点不自在的舒了一口气。 岑庄什么也没再问,只是又握了握温昱的手便放开走到了屋外。 他知道温昱需要一点空间来调整自己,虽然他想让温昱也能信任自己,能在自己的身边放松下来,能不被那些往事纠缠折磨,但是他知道这都需要时间,他也需要慢慢一步步走到温昱的身边,告诉他不要害怕,自己会一直陪着他。 如今他走出的第一步就是坦诚自己的身世和过往,他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个人,就不会有任何的遮瞒,他也是希望把自己的过往分享给温昱,能给温昱一点信心,也让他知道在自己的心里他很重要就够了。 ☆、第 16 章 晚饭很丰盛。 温昱忙活了一下午做出来的,腊肉白菜,香葱炒鸡蛋,素炒脆笋,菌菇鸡汤,还有岑庄最喜欢的萝卜小咸菜。 岑庄明天就要离开了,两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他们都没想到只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已是如此亲近,却又是如此的疏远。 温昱的过去就好像是一道鸿沟一样隔在两人的面前,他自己犹豫着不肯跨过来,岑庄也怎么都迈不过去。 猝不及防的离别却又好像给这道鸿沟加了码,直到此刻温昱都在逃避着己,不肯给他一个正面的回答和承诺,那么几年之后的温昱呢?他就更加不敢确定了。 前途难测,一切又都是未知。 可是要他什么都不做?也得不到温昱的任何承诺,他又怎肯甘心。 他看着温昱为他盛好后放到他面前的米饭,更不甘心了。 他端起来夹着菜送到嘴里,饭菜味道很好,他手艺一直很对自己的胃口,就是为这厨艺他也绝对不能放过这个人。 岑庄边吃边想,他得再想办法逼温昱一把。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岑庄在想办法,温昱也不没说话。 晚饭过后,岑庄收拾碗筷洗刷干净后便去练剑了。 温昱捧着本书坐在火炉前翻看着。 他这段时间因为岑庄,情绪一直都是起起伏伏的,可是今天那些不确定的心思却在岑庄说完他的事情之后就都散了,果然都是自己奢望,原本也只是空梦一场,岑庄要走了,他的梦也该醒了。 他没想到岑庄的伤势竟然会和墨林有关,也没想到他和杜桓会和墨林有那么深的渊源,也没想到他们会和呼延庭有那么大的仇恨,他会在得知了这一切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催促他赶紧下山,是因为他对于那个人以及墨林都太了解了,他知道任杜桓是再有能力的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处境也是很危急的。 在他提醒岑庄下山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和他断然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可能了,甚至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点期望的话,那么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他灰暗的心里对于岑庄生出的那点感情的嫩芽,就在还没有得到足够多阳光和雨露的情况下,就又得被他活生生的掐断了。 他果然还是没有资格得到这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吧,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敲打一下自己,提醒他是个罪人,罪人活着就是为了赎罪的,是没有资格去追求幸福的。 他又想到了白天岑庄让自己答应的事情,现在想来竟然有点好笑,如果以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和墨林以及呼延庭有那么深的牵连,他会不会恨自己?会不会觉得当初问自己的这句话觉得可笑呢? 是啊,不管他怎样掩盖,也不管怎样想忘却,那都是自己的曾经,那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是怎么都无法抹去的存在。 温昱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夜里很静,温昱和岑庄并排躺在床上,他们都知道彼此没有睡着,却因为心思各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温昱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睡去,可是他也知道这只是徒劳,他今晚恐怕要失眠了。 岑庄也看出了温昱今天的状态很不好,自从听他说完自己的事之后,温昱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他对自己似乎也刻意划出了一条线,两人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仿佛在那席话之后就轰然倒塌了,对于自己想让他回答的问题也再没了音信,甚至对于自己明天的离别都是缄口不言,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两人认识之初互相防备的状态。 有些不同的是,此时的状态是温昱单方面的防备,他自己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温昱”岑庄开口道。 他明天就要走了,以后的事情有太多的未知和不确定,两人所谓的承诺也许根本没有兑现的机会,可是他还是不甘心,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有些憋屈的离开,他希望能说清楚,就算温昱不能答应他,至少给他点信心也好。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岑庄问道。 “没有”温昱淡淡的答道。 “我们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你就真的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岑庄又问了一句,这次他的语气加重了很多。 “没有”温昱又肯定的答了一句。 这一句话堵得岑庄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甚至被这两个字堵的生气,他的情绪一直是稳定内敛的,可是温昱却只用有些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简单的两个字就一下子堵在了他的心上。 除了生气,他更多的是难过,他不相信温昱对自己是没有感觉的,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就是不说呢?自己这样一直努力往前走,一直努力的靠近他,可是他却连站在原地等他都做不到,只是一再的退缩,他也是个渴望感情的人,却一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他也是会难过的。 整天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好像都爆发出来了,岑庄再没有再克制,一下子翻身压在温昱的身上,抓住他的胳膊,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吗”? 温昱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也听出了他声音里压抑的怒气。 岑庄的重量全部压在自己身上,他的头靠的很近,有些急促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他的心跳根本不由自己控制的加快了,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没有”他又答了一句。 果然又是这两个字,岑庄不想再听了,他怎么忍心说出这么绝情伤人的话呢? 温昱声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嘴唇就感觉到了一种温暖柔缓的压迫的触感,等他意识到那时岑庄的嘴唇时,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轰的一下子都冲到头上,又急速四散到全身,耳朵里嗡嗡的,再也听不到任何外面的声响。 他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其他所有的就感觉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只剩下唇上来回辗转的温暖和急促的呼吸,岑庄用舌尖撬开自己的嘴唇,舔着他的牙齿,锲而不舍的撬开他紧咬的牙关,舔过自己的上颚,又反复纠缠在自己的舌头上。 温昱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像是发烧了一样,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身子被穿岑庄压着动弹不得,手也被他扣住,喘息间都是岑庄的扑面而来的气息,清冷纯净。 最初的纠缠掠夺到最后的辗转舔舐,这样缠绵悠长的吻,让岑庄的怒意都化作了满腔的疼惜与柔情,让温昱的退缩与抗拒也都化作了不舍和悸动,如果但凡还有其他选择,他怎么能推的开呢,又怎么舍得推得开呢,这样一个温暖如光的人。 “让你嘴硬”岑庄边说,边还轻轻咬了一下温昱的唇珠。 “再说没有”岑庄说着又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珠。 温昱的身子本来就被岑庄吻的发软,现在又被他的这两句话加上这一咬一舔,身体更是又热又软,他再也没办法说出什么狠心拒绝的话来了。 “等我”岑庄用颇为严肃的语气说道,说完又吻了吻他的嘴唇。 温昱没说话。 岑庄也没再说话。 他在等,也在赌,等温昱的承诺,赌温昱对于自己的感情。 “好”过了好一会,温昱才低低应了一声。 听到这个字,岑庄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向上扬了一个弧度,他就知道,温昱对于自己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淡薄。 岑庄又在温昱的嘴唇上辗转了一会才恋恋不舍的分开,是眷恋,是欢喜,是珍重,他就是要让温昱也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温昱知道,他都知道。 他纵容了岑庄对于自己所有的为所欲为,并因为这些为所欲为而心动不已。 就这样吧,将来漫长的岁月再也没有他的日子,给自己留一点温暖的回忆也好。 岑庄在得到温昱肯定的回答,又吻到心满意足后,便抱着怀里的人沉沉的睡去了。 温昱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似的,想起来就心跳的厉害,他又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岑庄将来知道了自己那些肮脏的曾经,他会是什么反应呢?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又会不会唾弃刚才情动如潮的自己呢? 温昱不知道,对于以后的事情,对于岑庄的反应,他根本没有办法预测,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于岑庄的感情与依赖,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他更惧怕岑庄发现自己曾今竟然是那样可憎的一个人,比起来无望的守着这份感情,比起将受岑庄对于自己的厌恶和抛弃,比起连个人都将承受的巨大的伤害,所以他宁愿从开始就断这棵嫩芽,所以他从开始就固守城池,再也不肯踏出一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要放开这么好的一个人,真的太难,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洒脱和不在意。 第二天清晨。 岑庄吃过早饭后,便带着一些干粮准备下山去了。 “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等我”岑庄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又追问了一遍。 “嗯”温昱头靠在他的肩上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好一会之后,岑庄才逼着让自己放开温昱。 他怕再这么抱下去,他会忍不住拖着温昱一起下山,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温昱也必定是不愿意的,他不想让温昱为难,再说山下风云难测,他又怎么舍得让温昱陪他冒险。 “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岑庄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遍。 “好,你也保重,别再受伤了”温昱也看着岑庄的眼睛的叮嘱他道。 岑庄点了点头。 他深深的看了温昱一眼,便转身快速离去,再没有回头。 温昱看着岑庄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人终归要走的。 偷来的岁月,缠蜷的温暖,梦也该醒了。 “岑庄,忘了我吧”。 温昱的心里暗暗叹了一句,便转身回屋去了。 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山间明月照心事,墨林风雨欲将来,情归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云明山月》已经完结了,下一章开启第二卷《墨林风雨》,各色人物粉墨登场,也不只是他俩的故事了哦~ 温昱有心结,他的心结就是他的过往,也因为他的那些过往,让他遇到岑庄这样一个人之后,变得卑微,变得小心翼翼,可是爱情又怎么忍得住呢?正如张爱玲的那句话“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这句话更能描述温昱的情况吧,大家继续看吧,相信岑庄想要带着温昱走出来的心,也相信他们两人的感情~ 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里摸索前行,究竟能走向什么方向、什么地步,在没有走到之前谁也无法确定,就像这本书一样,写之前虽然已经定好了大纲,可是在写的过程当中却发现有很多走向和内容,就像是书中的人物他们自己在往前走一样,我也只是顺从了他们的意愿在跟着他们向前走,所以写的时候,也蛮开心的,因未知而充满希望,也因未知而欣喜,生命不也是这样么,正因为它的未知与辽阔,充满了无穷的魅力~ 感谢各位看完我这么长一大段的碎碎念,求鼓励,求收藏,求评论,求营养液~送上一个刚吃完麻辣小龙虾的油乎乎的么么哒哈哈~ ☆、第 17 章 金碧辉煌。 灯火通明。 贝楼里一片热闹场景。 “压大压小,买定离手”。 “恭喜郑公子的好运气”。 “我的钱啊,这可是我指望翻本的钱啊,都没了,都没了啊”。 “张五爷您豪气,筹码全压”。 “爹,爹,你别再赌了,娘都上吊了”。 “妈的,你们出老千,坑老子的钱”。 …… “去,把那个哭天喊地的小少爷请出去,吵得耳朵疼”乔路对身边的人说道。 身边的两个人闻言立即便行动了,于是那个从小没被人动过一手指头的娇贵少爷被一把揪起来,抬着从后门扔了出去。 “这下可清净了”乔路想着便用手掌拍了拍脑袋。 “乔爷,您这边来一下,出了点事情”旁边的人走上来对他道。 乔路便跟着这个人走出门外。 只见赌场旁边昏暗的小道上躺了一个男人,这个人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还活着么”乔路问道。 “已经断气了”身边的人答道。 “怎么回事?”乔路的眉头皱了一下,又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刚才小六出来的时候,恰巧就看到这么个情况了”身边的人又答道。 这人名叫孟虎,是乔路的亲信。 乔路没再说什么,只是蹲下来翻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捏了血液闻了闻道:“看来是刚死没多久,你先去查一下这人身前的身份,本来现在官府盯我们就紧,要是把这事算在我们头上的话,还不够费事的”。 “明白”孟虎答道。 “先把这人处理了吧”乔路又吩咐道。 孟虎闻言便指挥众人把尸体抬到郊外的一个僻静处埋掉了。 “这些年赌场可真是越来越难管了,本是取乐的地方,天天有人死在门前,可真是不是事”乔路心里思忖道。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五个死人了。 开始的时候乔路还没当回事,在墨林这么久的时间,又掌管着墨林钱袋子之一的贝楼多年,死人见的也多了去了,可是这天天按时按点出现在贝楼旁边的死人就很可疑了,关键是他也只见到死人,却并未收到什么威胁。 不过敢公然挑衅墨林势力的人,他倒也真是想会会了。 乔路走回到贝楼里,上了楼,从楼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众人。 他已年近不惑了,三十余年的赌场生涯,能健全的活到现在都实属不易。 他想也许真是老了吧。 他又回忆起自己这几十年的过往。 乔路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经在不断的出入赌场了,那是母亲每天抱着他到赌场需寻找父亲。 其实当年父亲也算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商人,因为一次生意被对手坑的赔了个精光不算,还欠下很多的债务,那段时间母亲已有身孕,父亲却因为打击整日酗酒。 突然有一天,父亲说为了母亲和孩子将来的生活,他要去赌一把。 母亲当时还很欣喜,以为父亲终于觉悟了,终于要继续操持生意了,却没想到他真的是要去赌一把。 父亲去了城里最大的赌场。 也是从那天开始,父亲就再也不是之前的父亲,家也不再是之前的家。 直到他出生,父亲甚至都还在赌场里,没有回来看他们母子一眼。 父亲是因为还不起赌债而被活活打死的。 一贫如洗的家,不断讨债的人。 母亲不得已带着乔路悄悄远走他乡。 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又带着个孩子,纵然终于寻得个落脚的地方,她为了喂饱这个孩子又做了多少活计,受了多少苦,染了风寒却再没钱治疗,终于落得个久病成疾,在乔路五岁的时候,她便撒手人寰了。 乔路便成了个孤儿,是个没有任何亲戚,也没有家的孤儿。 乔路先是从一个孤儿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又因为机缘巧合,从一个乞丐变成了赌场的一个打杂的小伙计。 这机缘巧合对于乔路这仅仅八岁的年龄来说,按照他一直不怎么好的命数,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也确实不是。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 那天作为乞丐的小乔路走到一条黑暗的小巷子里,却突然见到地上躺了一个人,他本着好奇心向着那个人走了过去,却只见他被打的全身是血,脸上已经辨认不出模样。 饶是小乔路已经流浪了几年,也见惯了人情冷暖,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对于这样的情况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 他很害怕,他准备逃走。 可就在这时,地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他叫了一声:“别怕,你过来”。 他心里其实还是想跑的,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向着地上的人走了过去。 地上的人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上面沾了了他的血,他不住的喘息,缓了好一会,才开口对乔路说:“帮我把这东西送到贝楼吴爷手里,就说胡夫先走一步了”。 乔路伸手把那东西接过来,再看时地上的人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把手伸到胡夫的鼻子下探了探呼吸,已经没有了。 乔路当时害怕极了,他想把手里的东西扔掉一走了之,可是最终却还是没有,也正是因为那一刹那的犹豫,他乞丐的命运也随之结束了,开启了之后长达这数年的赌场生涯。 他的年龄成为了很多事情绝佳的掩饰,于是他成为了吴爷手中最得力的传信人,因为他懂事,也因为他机灵,数十年的时间,他从吴爷身边一个简单的送信人变成了对方最得力的亲信。 吴爷一直待他很好,他无妻无子,对于杀伐果断的吴爷来说,他是那个承载了吴爷心底里仅存的善良的人。 因为吴爷的狠绝,也因为他掌管贝楼,还因为他身处墨林,所以他的意外死亡自然成为了必然。 吴爷也知道自己造孽太多,他似乎也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近,于是他把贝楼的掌管权提前交给了乔路。 他说:“我这辈子没行多少善事,但是我对你却是问心无愧,既然你没办法选择,既然你身处墨林,将来你便会经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但是坏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可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万不可丢掉心中的良知,墨林害了太多人,贝楼拆散了太多家,所以我希望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尽你最大的努力去结束这些事情吧”。 那是乔路第一次听吴爷说那么多发自肺腑的话,他那时年纪尚青,很多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吴爷是两天后遇害的。 他的头被送到了乔路手上。 乔路看着锦盒里灰败颜色的满是暗红血迹的吴爷的脸,他至死眼睛都是睁着的,到底也还是死不瞑目,他把手放到那双呆滞无神的死眼上,轻轻地给合上了。 乔路微微抬起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了出来,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 ☆、第 18 章 现如今他终于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 所有的纸醉金迷,所有的灯红酒绿,都会在你的人生里化为乌有,当时光已逝,年华不再,真正能留在心中的到底是什么?真正能滋养心灵和生命的究竟是什么? 是钱么? 说实话乔路不缺钱,虽然从他出生到现在的路途走的都不是很顺利,可是他还是富有的,也可以说很富有,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却越来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钱似乎再也带给不了他那么多的满足感,从最初他总是欣喜的数着自己小金库里的钱财,到最后他只是任那越来越多的钱财堆在那里落灰,他甚至都很少有时间再去看那些钱一眼? 是女人么? 说实话乔路也不缺女人,他年轻的时候因为长相端正,还收到过很多年轻姑娘的明示和暗示,甚至他也是青楼的常客,可是后来随着年龄长了些,他就很少去招惹那些姑娘们了,总是露水姻缘,一夜风流,也总是没有一个人走到他的心里。 之后的很多年,在身边人看来乔路都是清心寡欲的一个人,这在物欲横流的贝楼里也是极其罕见的存在,也因为他见过了太多墨林的丑恶,见过了太多人性的缺憾,见过太多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也渐渐变得麻木不堪、面冷心冷了,他甚至以为自己这一生似乎都要这样孤独的走过了。 直到他在路上遇到了那个盲眼小姑娘。 当他按照往常对待众人的方式,也只是瞥了一眼,便匆匆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个小姑娘怯生生的喊了他一声:爹爹。 他的脚步便再也没有踏出去。 他向那个小姑娘走了过去,问那个小姑娘是哪来的?多大了?姓甚名谁?家中几口人? 小姑娘一一回答了。 她叫白杨,六岁了,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家中世代务农,十分贫寒,母亲早逝,父亲带着她续弦,可想而知她的处境是极其不好的,又因为近几年连年大旱,地里的收成更是少的可怜,所以继母便撺掇父亲把她送走,父亲刚开始不同意,可是看着家中嗷嗷待哺的两个小女儿,再加上继母反复无常的脾气与抱怨,父亲终于妥协了。 可是谁家会收留这么一个拖累呢,她到底是个盲女。 于是几经波折,她就被放到了这条街上,父亲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让她听到脚步声便喊爹爹,然后她便听到了亲爹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她甚至都没有哭,长这么大她也从来没有哭过,甚至之前继母咒骂她,打她,不给她吃饭的时候她都没哭过,继母嘲笑她是个没眼没泪的傻子。 乔路听着白杨清晰的描述了她这短短的过往,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娘坚称自己只有六岁,他甚至都不会相信她这么小竟然就知道了这么多。 不过想想,他六岁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的,小心翼翼的看着众人的眼色行事,努力的讨好众人,只是为了给母亲省点麻烦,那个时候他也是个异常懂事和乖巧的孩子。 白杨的遭遇却更加令人心酸,他至少是因为母亲的离世不得不流浪,而白杨却被父亲给抛弃了,这对于一个盲女来说无异于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 乔路有点动容,也许是白杨的经历和自己太像,也许是看这个小姑娘太可怜,也许是想内心的善意突然被她给激发了出来,他最终把白杨领回了家。 乔路那颗因为世事沧桑磨得麻木不仁的冷漠的心,似乎因为白杨的到来,潜移默化的有了一丝松动。 乔路依旧站在楼上,看着楼下的两个人因为分钱不均而打斗起来,一个人狠狠的锤打着另一个的头,鲜血逐渐从那个人的头上流了下来,他的满脸就都是血了。 乔路对孟虎说:“把打架的两人分开吧,快出人命了”。 孟虎领命去了。 夜色已深,他有点惦记白杨了。 他带她回家也已经一周了,她不哭不闹极其听话,他为她找了个手脚勤快的嬷嬷伺候着,因他自己年纪大了,这么多年也没照料过人,更没有抚养过这么小的孩子的经验,再则他自己整天都泡在赌场里,这么多年房子对于他也只是回去睡觉的地方。 现在因为有了白杨,他竟然生出了一点回去的期待,就算是回去能看一眼白杨的睡颜也还是好的。 乔路吩咐孟虎继续盯着赌场,他自己就先回去了。 他走在回去路上的时候,在一个黑暗处的拐角,忽然间感觉脖子一凉,背后一个声音响起道:“别动,别喊,刀剑无情”。 乔路便没动了,他站着,等那人下一步动作。 “杜桓想请乔爷喝杯茶”身后的人正是岑庄。 “哦~原来是杜公子要请乔某人喝茶,来贝楼通报一声便好,又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呢?”乔路调侃道。 岑庄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道:“我把剑放下,你乖乖和我走,别耍花样”。 “好”乔路想了想道。 岑庄闻言便把剑放下来,却没有收到剑鞘里,他示意乔路按着他的指示走,乔路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没什么异议的向着岑庄所指的方向走了。 岑庄一路走的很小心,眼睛一边盯着前方的乔路,一边还在四处观察有没有跟踪的可疑的情况。 所幸他们这一路走的都很安稳,他们到达了一处僻静的小茶楼里,因为夜色已深,里面也没有了其他客人。 岑庄指引他到一个小包间里面,里面正坐着杜桓。 这也是乔路第一次见到杜桓这个人,之前他也听说了他和呼延庭斗的你死我活的丰功伟绩,也一直想知道敢于和那样一个残忍嗜血的人为敌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杜桓穿着一身得体的褐色衣衫,绣着繁复的暗纹,很是华贵,头发是束起来的,露出一张眉目疏朗,五官清晰的脸,毫无疑问,这是张好看的脸,即使乔路这些年见过了很多人,曾今对于自己的面貌也颇为自信的自己,在看到杜桓的时候,也还是颇为赞叹的。 不过杜桓身上最大的特点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身上端正沉稳的气质,看到乔路进来,他赶紧站了起来,把他扶到桌旁坐下,又亲手为他斟了一杯茶。 乔路接过杜桓手里的茶没说话,只是眼含深意的看着他。 “乔爷,咱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今天请你过来的意图”杜桓声音很平稳的道。 乔路没有立即答话,只是继续看着杜桓,若有所思。 杜桓爷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坚定的迎了上去。 乔路想了半天,突然笑了笑道:“乔某老了”。 “白杨还小”杜桓答道。 乔路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冷冷的盯着杜桓。 “我没有恶意,只是呼延庭还会容忍白杨在你身边多久呢,他需要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乔爷,而不是一个小姑娘的父亲”杜桓缓缓地道。 乔路地眼神平缓了一些,却又因为杜桓的话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杜桓说的没错,他太了解呼延庭这个人了。 “乔爷,我还是希望你多想想,别把自己地后路堵死”杜桓又道。 这次乔路再没有答话。 杜桓等了一会,也没再追问,岑庄便把他送出去了。 ☆、第 19 章 岑庄送走乔路之后,便走了进来,只见杜桓依旧老神在在的在那里喝茶,看到他进来,还递给他一杯。 “你就这么笃定,乔路不会暴露我们?”岑庄问道。 “不会”杜桓笑着答道。 “据我对他的调查分析,他应该会成为我们的第一个合作伙伴”杜桓又道。 “白杨是你安排的吗”岑庄又问。 “哟~你怎么会这么问呢,这么不相信你哥的为人啊”杜桓因为现在没有外人,更是完全不顾形象了,他把鞋一脱,盘腿坐在椅子上,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岑庄,要是乔路看到现在的杜桓,可能会以为自己刚才是眼瞎了才觉得杜桓的气质是沉着冷静的。 岑庄白了杜桓一眼,没有说话。 “当然不是啦,你哥这么个要容貌有容貌,要人品有人品,要谋略有谋略的三有青年,怎么能干出这么有损道德的事情呢?”杜桓咳嗽了一声道,他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把自己很是没皮没脸懂得吹嘘了一顿。 “也许是天助我们吧,把这个小姑娘送到了乔路的面前,这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杜桓饶了一大圈,才终于把话说到了重点上。 “那我们接下来就是等着么?”岑庄又问道。 “是滴~按照呼延庭那么暴虐急躁的性子,近期内肯定会有所行动的”杜桓说道。 岑庄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了。 他发现杜桓的眼神还是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这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样子,格外像一只图谋不轨的老狐狸。 岑庄瞥了他一眼道:“想问什么赶紧问,你这么盯着我,我瘆得慌”。 “啧啧啧~你这么嫌弃你哥可不好”杜桓又开始贫了。 岑庄看到他也没个正形,便准备回屋歇息了。 “哎~别走嘛,我是想说,你自从回来的这段时间,一直不对劲”杜桓说道。 “怎么不对劲?”岑庄没再挪动脚步,愣了一会问道。 “老是心不在焉的,像是在想什么人?”杜桓原本只是猜测着问道,他也不确定岑庄是在想人还是想事,可是当他说完这句话,看到岑庄的脸上瞬间闪过的一抹愣怔,他知道他猜对了。 杜桓瞬间就不淡定了,岑庄这么个冷淡的性子竟然会因为想一个人而心神不宁,这简直比铁树开花还稀奇。 “哎哟~我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么?你竟然会有想念的人?”杜桓想到这里便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岑庄的面色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变得异常柔和。 也不知道温昱现在怎么样了?在山上过的好不好呢? 好想见到他,这也才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这么想他了,以后那么长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他也是离开温昱之后才有这种想念的感觉,是一种想起来内心就会变得莫名温暖,又会有万般愁绪缠绕,让他恨不得放下这一切去寻找那个人的感觉,可他知道现在还不能,他和杜桓有着未完成的愿望,他只能把这份感情和思念放在心底,他以为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情绪才格外浓烈,可现在连杜桓也已经看出了端倪,看来终究还是藏不住的。 杜桓看到岑庄眼里的那抹柔情,一切就都明白了,感情是根本掩饰不了的,就像亦月之于他,只一眼便惊心,再难以忘却,图了这么多年,走了那么多路,也终于如愿以偿,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是他也从未后悔过。 可是他这么多年对于岑庄的了解,他知道一个人要想走到他的心里是多么难,就算是自己,也只因为是他的亲人,才得到了他的认可和接纳,他无法想象竟然会有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到了他心里,还走了这么深,这让他很是震惊,也很好奇,能拯救他这个傻弟弟孤独一生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呢? “小庄,你快和我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杜桓还是笑眯眯的问道,语气有点急,更像只图谋不轨的老狐狸了。 岑庄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理他。 “哎呦,别这么小气嘛,我也是好奇,究竟是哪路神仙能拯救你这个孤寡老人,又是什么人能被你喜欢?”杜桓还是不死心的说道。 “喜欢?”听到最后一句,岑庄的心里一动,不由得问道。 “嘶~你不会还没和人家表白吧?”杜桓吸了一口气问道。 “没有”岑庄答道。 “那她喜欢你么?”杜桓又问。 “不知道”岑庄老实的答道。 “什么是喜欢?”岑庄又问道。 “哎呦~我的傻弟弟啊,还以为你有长进了呢,原来还是这么傻啊!”杜桓笑得乐不可支的道。 “你现在是不是老想着人家?是不是老想见到她?是不是老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老想着以后的生活里都有她?是不是一见她还开心?见不到她还担心?光是看着她心就扑腾乱跳个没完?”杜桓问道。 “是”岑庄想了半天,肯定的答道。 “那你还犹豫个什么啊,这就是喜欢呀”杜桓边说还边调侃道。 岑庄这次没说话了,他陷入了沉思,原来这就是喜欢啊,原来他对于温昱的不同于所有人的感觉是喜欢么? 原来他喜欢温昱啊! 意识到这一点,岑庄连日的思念与烦闷,好像都化作了点点温暖的柔光汇聚在心口,即便只是想到温昱这两个字,他的心都是悸动的。 “至少也告诉我她叫什么吧?”杜桓还是不死心的试探着问道。 “温昱”这次岑庄没有迟疑的答道,既然确认了他是喜欢温昱,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更何况这人还是杜桓,他就更没必要隐瞒了。 “哦”杜桓下意识答了一声。 转念一想,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这个名字到底有哪里有问题呢? “嘶~”他回过味来了,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却还是没什么变化,他吸了一口气问道:“他是个男的?”。 “嗯”岑庄淡淡的道。 “小庄啊,你总是让我惊叹呐”杜桓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岑庄挑了挑眉。 “男的女的都好,只要是能有个人陪着你一起走过后半生,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能被你看上的人,我对他还真挺好奇的”杜桓说道。 “嗯,他很好”岑庄答道。 “就这么一句就完了,再多说说啊”杜桓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笑眯眯的表情,活是一副嗑瓜子话家常的样子。 岑庄一看他这副不正经的姿态,也没搭理他,转身便走到茶馆后面的屋子里准备睡觉去了。 杜桓看着岑庄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笑眯眯的表情消失了,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沉重。 温昱这个名字,他在调查呼延庭的时候,出现过很多次,可是任他再怎么搜寻,就是找不出这个人到底在哪? 他只希望岑庄喜欢的这个人,和自己调查出来的温昱不是一个人吧,要不光是他查出来的温昱做过的那些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岑庄说,目前看来他这个傻弟弟还不知道已经在那个人的身上陷得那么深了。 “但愿不是吧!”杜桓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句。 ☆、第 20 章 初春时节,天气虽还算不得特别暖和,却已不似冬天那样寒冷。 温昱站在屋檐下晒着太阳,看着地上的冰雪已经开始消融,他的情绪始终很低落,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岑庄已经走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却还是丝毫没有长进,岑庄在自己心上留下的痕迹却丝毫没有淡去,甚至还变得更加的深刻了。 他发现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来越不可抑制的思念起那个人来。 他笑着的样子,看着自己的样子,认真看书的样子,听他说话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吃饭的样子……一切的模样,都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格外清晰,似乎这间屋子里到处都充满了那个人的气息,再也无法抹去。 尤其难熬的时候是晚上,之前独自睡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年噩梦,他都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是自从岑庄来了之后,自从他抱着他睡了那短短的一个月之后,一切似乎就都变了,因为体会过那样安稳的睡眠,如今这样糟糕的睡眠自然就形成了巨大的对比,夜晚变得更加漫长且冰冷。 温昱叹了一口气,他可究竟该怎么办啊? 这云明山,这云明庐,他似乎再也待不下去了,到处都是回忆,到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没有那个人的日子,自己也已经在这里过了这么些年,可是他来了,他又走了,这一切怎么就变得不一样了呢?这屋子怎么变得怎么冷清了呢?怎么日子就变得这么难熬了呢? 他又叹了一口气,看来必须得尽快离开了,再在这里住下去,他可能会被这样千回百转的思念逼疯的。 “也许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也许换个他没有出现过的环境就好了”温昱这样自欺欺人的想着。 第二天,温昱早早起来吃了早饭,简单的收拾了行囊。 他又犹豫了片刻,还是从书架上取下来两本书带着了,那两本书分别是《医典》和《本草经》,那是他第一次给岑庄看的两本医书,他读的很是仔细,指尖翻过了这两本书的每一页,温昱轻轻的摸了摸书页,仿佛能感觉到那人指尖的温度似的。 他也知道既然自己要离开,就要断的彻彻底底,也不该带着这两本书的,可他到底还是舍不得,还是想带着关于岑庄的一点东西,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也能有个念想,他的前半生实在太苦了,确实没有多少平静的日子可以回忆,直到遇到岑庄,也只是因为岑庄,他才从那段痛苦的时光里挣脱出来得到片刻的停歇,他舍不得,真是太舍不得把那段日子丢掉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屋子,想必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温昱转身便往山下走去。 山路还算是好走,他得加快些脚步,要不等到天黑的时候,他是没办法走到最近的村落的,现在这个时节,晚上不仅比较冷,而且在山上赶夜路也太危险了。 终于在晚上约一更时分,他走到了山下的村子里。 这是个很封闭的村子,几年前他因为逃避呼延庭的追杀,逃到这个村里的时候,看到的好像也还是这般光景,屋舍低矮,土墙连垣,良田几亩,日子悠悠。 温昱按照当年的记忆,走到其中一户的门前停住了脚步,他扣了扣门扉,接着便听到了向门口来的脚步声,边走边问道:“谁呀”? 温昱听到这是个年轻的男音,便试探的问道:“胡大”? “嗯?你知道俺的名字,听口音不是俺村的人,你是谁呀?”那人又问道,脚步也在门口停了下来。 “温昱”他答了一声。 “天呐,竟然是温大哥”门里的人的声音顿时充满了惊喜,立即打开了门。 只见门里的汉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皮肤粗糙,面色黝黑,两个眼睛却因为看到温昱,变得明亮亮的。 温昱对他笑了笑道:“现在你也长这么大了,之前见你也还是个小孩子呢”。 “是呢,不过温大哥你可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好看”说着还对温昱嘿嘿笑了笑。 “秀云,快出来,我之前一直和你提的温大哥来了”胡大说完又朝屋里喊了一声。 “俺都娶亲了,也让她出来见见你”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 屋里走出来一个同样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一双绣花粗布鞋,头发整齐,脸色白净,眉眼标致,这副模样在这个小山村里,已经能算得上是俊俏的美人了。 她走过来,看着温昱笑了笑道:“常听胡大提起你,说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今天可算是见着了,却没想到长得竟然这么好”。 温昱听到她这么说,便笑着道:“皮囊而已,不足挂齿,倒是胡大这小子,能娶到你这么个妻子,也倒是他修来的福分”他说完三人便都笑了。 “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吧?”胡大问道。 “还没有,赶路吃了些干粮,倒也不饿”温昱答道。 “这哪行,我去给你煮点面条吃吧”秀云说完便转身走到了厨房。 “那就麻烦弟妹了”温昱道。 “不麻烦,你们快歇着吧,面一会就好了”秀云道。 胡大便带着温昱走到屋子里坐下,为他倒了一杯水。 温昱边喝水边问道:“胡爷爷呢”? 胡大的眼神黯了黯道:“去年过世了”。 “他的病自从你治好后便一直没有发作过,走的很安详”胡大又补充了一句。 “嗯”温昱答了一声。 “明天带我去看看他吧”他接着又说。 “好,他也一直惦记着你,总想着再见你一面的,终究也还是没见到”胡大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 “我也一直记着胡爷爷,可是这些年我自己的事情也一直没处理好,这次也权当是给他老人家赔罪吧”温昱道。 “温大哥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爷爷要是在天有灵,一定都能看到的,他不会怪你的”胡大又说道。 温昱点点头也便不再言语了。 过了一会,秀云端着面条走了过来,放到温昱的面前道:“趁热吃吧,赶路也怪累的,吃完也早些歇息吧”。 温昱道了声谢,便大口吃了起来,说实话他也真是有些饿了。 吃完饭后,他又被胡大领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已经被打扫过,炕上的被褥都是新的,桌上也已经放上了一盆热水。 “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妻子”温昱看到这屋子里的一切后说道。 “是啊,秀云是外乡人,家里父母也都因为饥荒死掉了,几年前逃难到这,爷爷看她可怜给了她几顿饭,又因为她孤苦一人,便想着给俺娶来做媳妇,她也答应了,这几年也一直跟着俺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没享过一点福,可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村里的人也都说俺这真是天大的福气”胡大的声音里满是得意,看到自己的妻子被众人称赞,他的心里自然是高兴和自豪的。 如果自己身边现在站着岑庄呢,想必也一定会被他们称赞吧,温昱的心里不知怎的又是转了好几个弯突然想到了岑庄,他的情绪瞬间更加低落了。 胡大看到他的脸色不似先前,只道是他赶路累了,便让他歇息了,他自己也赶紧走出了屋子。 温昱洗漱之后躺下了,脑子里却又都是岑庄的模样。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强压下所有的情绪。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慢慢的睡去了。 ☆、第 21 章 第二天早上。 温昱醒来洗漱完之后,便被胡大叫着吃了早饭,吃过饭之后,两人便带了些水果向山上走去。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胡爷爷的墓前。 乡下人的坟墓,也只是隆起来的土堆,前面立着墓碑,旁边种了一棵树,树不仅成活了,还生的枝繁叶茂,给子孙后代无尽的庇佑。 温昱和胡大跪下,分别磕了三个头。 他看着胡爷爷的坟墓,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虽然他从墨林逃了出来,可是呼延庭得爪牙却一直对他穷追不舍,按照呼延庭的性子,他知道如果被他抓到,他肯定只有死掉的下场,所以他一路小心躲藏,一直试图摆脱追兵。 当他终于逃脱追捕,数日不见追兵之后,他自己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疲累不堪。 他麻木的撑着一口气向云明山的方向走着,当他终于感觉撑不住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个村庄,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撬开离他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门,然后就昏了过去。 一天之后他才醒了过来。 他睁眼看到一个面色枯黄,满是皱纹的老人,正给自己擦脸,见他醒来,忙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他虚弱的点了点头。 老人又为他端来一碗粥,看他吃完后,又给他喝了一些水,他便又睡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累了。 再过了一天,温昱才彻底清醒过来,整个人的状态因为充足的休息而好了很多。 他下地随意的走了走,又出屋外转了转,看到院子里的杏树下蹲着个孩子,他走了过去。 孩子看到他,便站了起来,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温昱问道。 “俺叫胡大,今年13岁了”他老实的答道。 “家中几口人呀?”温昱又问道。 “爹娘去世的早,只剩下俺和爷爷了”胡大又答道。 温昱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胡大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好奇。 他好笑的问他道:“你为什么老是盯着我看呀?”。 “你长得真好看,俺们村从来没有你这么好看的人,俺也从来没见过”胡大老实的回答。 温昱只是对他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正好那会胡爷爷回来了,见他站在院子里,便对他淳朴的笑了笑说道:“醒了啊,醒了就好”。 温昱对他道了声谢,接着说道:“胡爷爷,你面色发黄,眼睛是否也酸涩疼痛,且小腹满急”? 胡爷爷听他这么说,便一下子愣怔住了,他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郎中”? “是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这患的是黄病,目前应该只是初发期,还可以治疗,要是再晚一些,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温昱又道。 他接着走过来,为胡爷爷号了号脉,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此地闭塞,没有医馆,所幸这个地方靠近云明山,这山里的环境适合药材生长,温昱初始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山了几趟,却没想到治黄病的药材还真被他采到了大部分,虽然还缺几种,却无大碍,他又以其他两种药材替换之。 经过一个月的调理,胡爷爷的身体也已经基本恢复了,温昱便又上山采了一些药材留给他们,用以巩固疗效。 他准备告别离开了。 胡爷爷和胡大当时对他千恩万谢,他也没想到这份恩情他们能记这么久,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也许只是一面之缘,胡爷爷救了他的命,他也及时发现并治好了胡爷爷的病,要不是因为这次相遇,他也许不能得救,胡大在不久之后也要沦为孤儿了,命运有时也真是奇特。 祭拜完胡爷爷之后,温昱便和胡大又回到了他们的住处,秀云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饭菜,虽然只是粗茶淡饭,温昱还是吃了不少。 饭后,三人又坐在一起聊了很久,主要是胡大说,温昱和秀云很少插话,几乎都是听着,胡大讲了很多,胡爷爷生前的很多事情,村子里发生的新鲜事,还有他和秀云的生活以及他们对于未来日子的期望。 秀云听到这里,低下头嗔怨道:“对温大哥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都是不确定的事,你也不害臊”。 温昱笑了笑道不碍事,他喜欢听。 胡大也不服气的说道:“温大哥又不是外人,将来我还想着咱儿子和他学医呢”。 秀云这次没有反驳,只是看着胡大,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温昱看着眼前含情对视的两人,心头却忽然间涌上诸多落寞的情绪,万念红尘,却因有一人相伴,即便只是平凡的日子,也变得温暖有趣。 他自己呢,这么多年也只是一个人,原本以为终于也遇到了那个甘愿相守向前的人,可是却因为墨林和那些不堪的过往,他不得不折断所有的期冀。 温昱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温和的笑着看夫妻俩斗嘴,内心你却已是一片冰凉。 岑庄,你现在在哪?过的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危险呢?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温昱隔天便和胡大夫妇告别了,虽然夫妇两人热情的挽留,他也只是道事需远行,切勿挂念。 其实他哪有什么事呢?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他在山上独居太久,终是因为岑庄再也躲避不下去了,原本他也只是想来看看胡爷爷和胡大,想看看他们这些年过的怎样,虽然并没有见到胡爷爷,可是知道他走的很安详,毫无痛苦之后,自己也安心了,又看到胡大和秀云的日子过的是这般平静,他又生出了诸多的羡慕。 温昱背着行囊,带着秀云塞给他的一大包干粮,便继续赶路了。 天大地大,何处为依,他也只能把对岑庄的感情深深的锁在心底,把钥匙交给岁月,岁月总会把一切都抚平的,只要他不再见那个人,只要他一直不停歇的向前走,一切就都会过去的,一切就都会成为记忆的。 ☆、第 22 章 乔路这段时间一直心神不宁的。 因为白杨,他不得不思考杜桓的提议,可是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呼延庭却一直没有动静,这让他有些奇怪,按照常理的推算,呼延庭是绝对等不了这么久的时间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绊住了他的脚步呢? 空旷的屋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是在屋子的中央的位置放了一把高大的椅子,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华服,长长的头发被一个白玉冠束着,丝毫不显凌乱,他的五官很深邃,眉眼凌厉,目光沉沉,总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似的。 敲门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屋内的人漠然的问道,声音让门外的人感觉冷飕飕的。 “大人,您一直让小的查的人,出现了”门外的人答道。 听到这句话,屋内坐着的人握着椅子的手一下子收紧了,眼里闪过一丝鲜红,充斥着贪婪与不顾一切的疯狂。 “你进来”他压了压声音说道。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在他前方的位置站定了,低着头双手抱拳道:“参见大人”。 “怎么回事?”他又问道,声音里有些不易察觉的迫不及待。 “您这几年一直让我们搜寻的人,昨天突然出现在了欣州,他现在入住到当地的一家客栈里,要抓回来么?”站着的人问道。 “先不用,盯紧他”。 “历来猫抓耗子的游戏,在抓到他之前先戏一戏他岂不是更有趣”椅子上的人声音没有任何变化的答道。 站着的人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你先出去吧,再让我想想怎么玩这个游戏更有趣”椅子上的人又说道。 “属下明白,听候大人差遣”站着的人便快步退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又被关上了。 椅子上的人站了起来,在地上来回的走着,他甚至压抑不住内心颤抖的激动。 温昱啊温昱,找了你六年,终于是把你给找到了。 这么多年,你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呢?是什么地方竟然能把你隐藏那么久的时间呢?可是现在你终于出来了,你也太小看墨林的情报网了,也太小看我呼延庭的耐性了,你以为我把你忘了是吗?你以为你已经逃脱我的控制了么?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心,即便是将来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 屋中的人正是墨林的现任主人,呼延庭。 他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越想越觉得兴奋,他要设计一场游戏,一场专门为温昱设计的游戏,他要让温昱主动来找他,他要让温昱求他,当初他是怎么费尽心思逃出去的,如今他就要让他再怎么回来,他要让他知道惹怒他的下场,他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来平息这场怒火。 很长一段时间,呼延庭都再没出过这间屋子。 他在为温昱布局,请君入瓮自然该有些筹码,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紧密的筹划,不断地调遣各路人马汇集到欣州,准备陪着温昱演一出猫鼠大戏。 一切准备妥当,好戏即将开始。 不过在专心投入到这场好戏里之前,呼延庭得先去处理另外一件事情,暗影前段时间来报,乔路似乎最近有了什么新的动向,这让他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引起乔路的注意。 既然是他好奇的小姑娘,自然是要带到面前来看看的,暗影领命便去了。 不多时一个小姑娘便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同一时间,乔路也收到了白杨被暗影带走的消息,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还是躲不过去的。 呼延庭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年龄不大,长相清秀,一双好看的眼睛却是茫然的看着前方,没有任何的光彩。 果然如暗影报来的那样,是个盲眼小姑娘。 呼延庭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杨”白杨脆生生地答道。 “你爹是谁呀?”呼延庭又问。 “乔路”她又乖巧的答道。 “哦~你的姓氏怎么和你爹的姓氏不一样呢?”他故意的问道。 “我是爹爹捡来的”她答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之前的父母呢?”他又问道。 “不记得了”白杨毫不犹豫地答道。 听到这句回答,呼延庭不由得笑了,好一个不记得了,年龄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听到他这样一个陌生人问她,也不见任何慌乱,每个问题都答的有条不紊,也怪不得能引起乔路地关注,让他收为义女。 正在这时,门外来报,乔路求见。 呼延庭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这女儿一失踪,爹就迫不及待地找来了,可真是一出父女情深的好戏啊,可他最见不得这世间各种的情啊,爱啊的,在他看来,所有的感情都是愚昧透顶,可笑至极。 “进来吧”他在屋内答道。 乔路走了进来,他背后的门又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他稳稳地向呼延庭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旁边站着的白杨。 白杨似是听出了他的脚步声,两只无神地眼睛向他这边看了过来,脸上透露出一丝欣喜地神色,一副立马想向他跑过来,却又只是站在那里不敢动的模样,让乔路看的有些心疼。 “没事,过来吧”乔路轻声对白杨道。 听到他这话,白杨下意识的又向呼延庭的方向看了一眼。 呼延庭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没有出声,还只是笑着。 白杨侧耳倾听了半天,没有听到身边那个充满危险的声音,但她依旧可以感觉到屋子里这紧张的气氛,以及身边这个人阴冷的气息,她吸了一口气,向着乔路的方向跑了过去。 看到白杨跑了过来,乔路又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恰好白杨扑到了他的怀里,两只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 他轻轻的来回抚摸着她薄弱瘦小的后背,感觉越发的心疼了,到底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就算她再老成稳重,遇到这些老狐狸,也还是会害怕,会想找个亲近的人来依靠。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里又慢慢溢出些说不来的欣慰,白杨终究还是在下意识里把他当作了最亲近的人,终究也还是认了他这个爹了。 既然白杨都认了,他这个爹,自然也是不能让她失望的。 乔路安抚了白杨一会,待他感觉到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身子也不像先前抖得那么厉害了之后,他便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对着呼延庭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 23 章 “啧啧啧~乔爷不要生气嘛,有话好好说”呼延庭笑着说道。 “我乔路在墨林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事情也很多,光是墨林的主人就换了三个,在你掌管墨林的这些年,我更是鞍前马后,为你彻底掌管墨林出了多少力你自己心里明白,这些年你所有的作为我也都没有干预过,我只想做好我手里的事情,用心管好贝楼罢了”。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如今我也老了,也陪着你们折腾不动了,我会在培养出贝楼的下一任接班人之后,带着白杨从你眼前消失,墨林早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这个老东西毕竟不中用了”。 说完,乔路向着呼延庭抱拳深深鞠了一躬道:“还望大人成全”。 呼延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乔路。 乔路也一直保持着抱拳的姿态没有起身。 屋子里极其安静,两人是在僵持,呼延庭没有松口,乔路在等他表态。 就连白杨,现在也只是乖巧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原本聪慧,在听完乔路的那番话之后,虽然没有全部明白,但是也听出了里面的表层的含义,就是爹爹不想干了,想带着她离开,此刻他正在等着那个阴冷叔叔的答复。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呼延庭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大声,空旷的屋子里回响着他的笑声。 “乔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可一点都不老,再干三十年绝对不成问题,或许还能等到看到墨林再换三任主人也不一定,毕竟我们命短,死的也快,您说是不是?”呼延庭边笑边大声问道。 乔路的心沉了下去。 呼延庭不仅拒绝了他的要求,甚至明确表达了一个意思,除非他死,要不乔路休想离开墨林! 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容忍白杨的存在,也绝对不会再让她活下去。 乔路放下了拳头,直起了身子,闭了闭眼睛道:“好”。 听到他这么回答,呼延庭笑得更大声了。 “果然是乔爷,我就知道你是绝对不会受困于这些儿女情长的,那这小姑娘,是我帮你了结了,还是你自己来呢?”他又笑着追问道。 听到这句话,乔路感觉到身边白杨的身体又不由得颤抖起来。 “给我点时间,三天后必定给您个满意的答复”乔路看了一眼白杨道。 “好,三天就三天,乔爷这么干净利落的人,到时候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我也得见到这小姑娘身上的胳膊啊、腿啊、耳朵啊,也才能安心的不是,这期间暗影也会随行,如若三天后乔爷舍不得动手,他们可是会代劳的呢”呼延庭又笑着说道。 乔路的拳头瞬间握紧了,这是警告他不要耍花样,暗影会一直盯着他的所作所为,而且三天后他得交上白杨身体的一部分,呼延庭才会罢休。 他也许真是老了,心越来越软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妄图用过去那些年的功劳换取白杨和自己晚年的安稳,可是却终究还是高估了他的人性,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呼延庭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超强的控制欲,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一直存在的危机感,自私,残忍,嗜血,任何感情的东西在他身上都见不到,对于这个一个人,或者不能称为人的人,他竟然还希望他能对自己格外开恩,这和痴心妄想又有什么区别! 乔路也不由得笑了。 呼延庭看到他笑了,自己也笑得就更深了。 白杨听着两人得笑声,只觉得瘆得慌。 乔路带着白杨从那件空荡荡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拉着小姑娘的手,只觉得像是握着个小冰块似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白杨一定吓坏了吧。 “爹爹,你真的会杀了我吗?”白杨边走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这句话,乔路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 他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竟然会连一个小姑娘也护不住,是啊,身处在墨林这么多年,他又真正护住谁了呢?他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到头来,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脱离不了死亡的下场。 “没事,别担心”乔路轻轻的安抚道,现在他的身边肯定是暗影随行,他不能随便说话。 白杨听到这句话,也没再问了,身体却依旧在颤抖,任由乔路拉着她的手向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乔路也是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也许杜桓的提议,他真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他们的时间也已所剩不多,他需要赶紧联络杜桓,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只有打个措手不及,他们才可能取得胜利的机会,否则一旦呼延庭有所察觉,杜桓可能还有一丝生机,他和白杨是绝对活不了的。 这是一场豪赌,以他和白杨的性命为注,赢了,他和白杨脱离墨林,半生无忧,输了,他和白杨拖着贝楼陪葬,这次他没办法选择了,呼延庭把他选择的后路给堵死了,横竖都不是什么好下场,倒不如拼死一搏,之前他已经接到了杜桓投的桃,他现在需要再见到这个人,去探探他的虚实,也衡量一下自己报的李究竟值不值得。 乔路带着白杨回到了家中,带她吃了晚饭,又让嬷嬷好不容易哄她睡着之后,他便走向书房,准备想想怎么联系杜桓。 却没想到书房中已经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岑庄。 乔路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难道今天的事情杜桓都知道了?暗影呢”? “嗯,暗影被我引到别处了,你现在可以放心跟我走了”岑庄淡淡的道。 乔路的心定了下来,看来这杜桓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然在呼延庭的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爪牙,也确实不简单,自己赌注的胜算似乎也更大了一些。 乔路在岑庄的带领下又到达了之前来过的茶馆,他们一路走的很快,岑庄又是极其的谨慎小心,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引开暗影,实力肯定很强,上次见到他时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气质很特别,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清冷,如今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了。 ☆、第 24 章 杜桓依旧坐在那里喝茶。 他看到岑庄带着乔路走进来,急忙站起来拉着乔路坐下,又给两人都斟了一杯茶。 茶杯里飘起袅袅的雾气。 “我就不绕圈子了,你的提议我可以接受,但你必须保证我和白杨的安全,我想听听你有什么计策?”乔路看着茶杯直接问道。 杜桓笑着道:“乔爷果然爽快人,在我说一些我的想法的时候,我也想听听现在贝楼的实际情况以及它现在之于墨林的地位”? 乔路略一沉吟道:“贝楼现在的状况已经大不如从前,贝楼原本由十二楼组成,分布在全国各地,每个赌场都各有一个管事,但是近年来,一方面由于州府对于赌场的严格控制和高额的税收,使得每个赌场的收入已经是大不如从前”。 “二来是各地的管事基本上年岁都已高,有很多事务都已经管不过来,其实现在管事的早已不像先前那么风光,墨林因为呼延庭已经变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这放到贝楼也是一样的,现在十二楼的管事都是把头挂在裤腰带上干活,身边亲近之人对于这种情况也都清楚的很,所以这么些年几乎没办法选出来继任的人,而对于外来的陌生人,本身不确定的因素又太多,选的风险或许比不选的风险更大,一旦下一任的管事出了问题,即便是已经退出的管事也要承担连带责任,这责任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身首各异,所以现在十二楼基本上也都是这些老管事在勉力支撑了”。 “这些年贝楼的收益也越来越差,可是墨林对于贝楼需要缴纳的月额却丝毫没有降低,现在十二楼基本上都是一个个外表光鲜,内里亏空的壳子了,甚至有很多地方都已经债台高筑”。 乔路说完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把贝楼最真实的情况都对杜桓说了,这些情况甚至呼延庭都不知道,他每次和他汇报也都是些半真半假的情况,虽然他曾多次提过要降低贝楼的月额,但是呼延庭却总是半句话都听不进去,那样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怎么能听进去别人的话呢?他又能相信谁呢,他谁也不信,他只信自己。 其实他说这么多,说的这么彻底,也是他给杜桓投的第二个桃,他想看看杜桓究竟能报是什么样的李给他。 杜桓听他说完这些话,没有立即答话,也只是喝着茶, 过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把茶杯放下,慢慢的站起来看着乔路的眼睛道:“那你说对于这种情况,最彻底的办法是什么”? “毁掉”乔路也看着杜桓的眼睛,缓缓地道出两个字。 “好,那就毁掉吧”杜桓也稳稳的说出一句。 虽说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承担了多少风雨,多少人心,多少愿望,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听到杜桓这句话,乔路眼里的神色变了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桓,原本他也只是想试探一下杜桓的底线,想看看他到底能折腾到多大的程度,于是他索性便说了个大的,既然是试探,就把最难达成的目标说出来,即便没办法达成,接下来两人谈也能有的来回,可他却没想到杜桓一下就答应了,还答应的这么爽快,这让他内心在激动之余涌上来的更多的犹疑和不安,他究竟有本事下这么一盘棋么? 杜桓看到了乔路眼里变换的神色,他心里的想法便也猜到了七八分,便又看着他笑了笑问道:“贝楼是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发现尸体,却还查不出来是什么人干的”? 乔路诧异的看着杜桓道:“难道是你做的”? 杜桓又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道:“这些尸体原本是每天死在墨林的人,我只是让人秘密的带出来,然后放到贝楼门前而已,其他十一楼这段时间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这样做一是为了警示你们,二来是为了引起官府的注意,虽说墨林有专门应对官府的明堂,可是面对各地突然出现的如此密集的尸体,就算是当地官员再维护,却迫于朝政的压力,还是得拿出些人马来调查,但凡不是走个过场的,就轻而易举可以查出来这些尸体是来自于墨林,且还只是一小部分,当然再查的仔细点,墨林各地那些事就会慢慢浮出水面,瞒都瞒不住”。 乔路听到杜桓这样说,面上神色如常,心里是越发震惊了。 “如果要毁掉贝楼,毁掉墨林的第一个钱袋子,现在的时机最是恰当,从内,你联合各地管事抽空贝楼的财帐及人员,每处我都会安排人接应,让他们避过暗影,保证从此音信全无,改头换面,后半生衣食无忧”。 “从外,家父早些年经商,也算是结识了朝堂上的一些有识之士,联名上书,彻查墨林及贝楼,到时必定一方主彻查,一方主遮掩,就算是终究不了了之,墨林却必定得花费极大的力气,这样既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各方搅合的一团乱麻,墨林也因此登上了朝政明面上的舞台,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这样即便后来呼延庭反应过来,被你我摆了这么一道,他也已经无力回天了,十二楼早已人去楼空,任他再怎么查也必定是杳无痕迹,失去了贝楼这第一个钱袋子的墨林必定元气大伤,呼延庭肯定也气的要死,这个时候他肯定会反击,反击肯定得靠着墨林的第二个钱袋子肆居,可是周云这个人,又岂会是任他随意摆布,而我这第二个局也早已经为他布下了”。 杜桓边走边说,气定神闲,乔路听着他这些话,心里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欣慰,正所谓后生可畏,这时代终究还是年轻人的战场,他们这些老家伙终归该退场了。 他又想起了吴爷当年的话,想起了他那些在当年看来的遥不可及的心愿,却没想到真的有实现的这一天,却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个有勇有谋的敢去实现的一个人。 墨林横行霸道了这些年,草菅了多少人命,终究也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的桃终于没有白投,还换来了意想不到的大李。 “好”乔路也站起来,看着杜桓的眼睛,稳声肯定的答了一句。 杜桓看乔路站起来,又看到他眼里神色有些激荡,也不由得笑了笑道:“感谢乔爷对杜某的信任,各地都已安排妥当,您也请放心,我必将全力而为,打呼延庭个措手不及,给墨林重重一击”。 “兵贵神速,也为了您和白杨的性命,请您今天回去之后便开始准备,三日为限,谋事则成”。 杜桓说完双手抱拳,对着乔路郑重托付。 这番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似的落在了乔路心上。 乔路也赶紧回了他一礼,沉声道:“乔某必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岑庄稍后便护送他离开了。 ☆、第 25 章 呼延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场风波的到来,他现在更大的关注点是欣州,每天听着暗影汇报来的温昱的各种情报,他的心里就有种压抑不住的激动,温昱啊温昱,你终究还是没法逃出我的手心。 温昱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呼延庭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为自己布局了,他现在入住在当地的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平时到街上算命的摊位的隔壁也摆个看病的摊子。 刚开始的时候,算命的丁老仙对他还颇为忌惮,以为是抢生意的来了,但是过了几天才发现,这人是个真正的郎中,而且还是医术颇为高明的那种,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丁老仙是越看越觉得温昱这个小伙子甚得他心,于是他这个地头蛇便也明里暗里的给温昱说了不少好话,温昱的摊位是一天比一天红火,看病的人竟然每天早早就来排队,长长的队伍也使得丁老仙的摊位也比往常热闹了几倍,于是丁老仙也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三日时限已至。 贝楼,钱散,人去,楼空。 呼延庭听闻此等消息怒不可遏,大骂暗影是一群废物,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没能提前探查到。 暗影首领秋卫也只能被骂的狗血临头还不敢吭声。 可这也只是开始。 全国各地的赌场,前段时间的门口死人事件又不知怎么的开始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原害怕之前赌场的威势而不敢言的百姓,这个时候看到赌场已是人去楼空,于是因为墨林,因为赌场而家破人亡的人们,都开始自发的联合起来,在各赌场的门口写状声冤,一份份状纸被递到当地的衙门,民怨连声,纵然之前被墨林打点的极其安分的州府也再压制不住。 恰逢朝堂奏疏,将墨林及贝楼这些年事宜一应写尽,此事便在高位也是掀起轩然大波,皇帝本不欲理江湖事,可耐不住朝间吵闹,思虑及此,也便派了两位钦差彻查,这其中的一位又恰是先前奏疏主张的严办严查派,朝间名声甚是铁腕清廉,于是各地州府便再也没办法浑水摸鱼了,钦差都来了,总得有个交代不是,更何况还是个清差。 半月之后,呼延庭看到事情竟然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平息,就更是生气了。 他气的要命,倒不是因为贝楼倒了,十二楼的管事携款跑了,而是他要解决这些破事,得把抓温昱这个耗子的游戏推迟了,这让他极其不爽,毕竟等这个耗子出来,他已经等了六年了,现在却每天听闻温昱在欣州问诊看病还很是滋润,而他却在这边焦头烂额,光是想想,他感觉自己就要气炸了。 呼延庭到底不是个能忍着的人,我过的不好,那其他人也休想过的舒坦,于是墨林明堂的首领殷宁和肆居的首领周云就被暗影请到了呼延庭的空屋子里。 周云先到的。 他推开门,又关上,走到呼延庭的面前站住,看着坐在椅子上,阴冷的向他看来的呼延庭。 “大人,不知道您找我们什么事?”周云丝毫没有避讳呼延庭的目光,轻轻浅浅的问了一句。 “什么事情你不知道么?”呼延庭反问道。 “贝楼的事情属下倒是听说了一些,可毕竟路途遥远,消息传到我那里,也不知道有几分可信”周云不卑不亢的答道。 “哦~还有你周大人不确信的消息么?”呼延庭讽刺道。 “这次事出突然,属下确有督察监管不利之责,请大人责罚”周云抱拳低头道。 “仅是督察监管不利之责么?”呼延庭又追问道。 周云心里骂了一句道:“墨林历来四路交互,各路承担的不仅仅是督察的责任,更要及时止损,所以这次贝楼出事,肆居也脱不了干系,属下回去定然开始彻查肆居内部,更要加强和其他两路的联系”。 呼延庭没说话。 他原本也没想拿周云怎么样,刚才一连串的追问也不过是给他提个醒罢了,周云这个人心思太多了。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殷宁走了进来。 他快步走到呼延庭面前,瞥了周云一眼道:“大人,属下来迟,有何吩咐”? “近来贝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明堂就是墨林这些年用来喂各地州府这些狗官们的,殷宁你掌管明堂,迅速动用一切关系,把这次朝堂之上的声音压下来,所需的钱款一律向周云支取”。 周云的嘴角抽了抽道:“属下明白”。 贝楼这个钱袋子跑了,可就逮着他这只羊薅了呗。 “请大人放心,属下必将全力以赴”殷宁大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周云的嘴角又抽了抽,这个狗腿子! 呼延庭又道:“半个月后,我要看到事情已经平息了”。 两人又都领命,随后便一同离去了。 呼延庭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眼里若有所思,周云的心思他一直琢磨不透,这些年他虽一直安分守己,每年也没少往上交钱,可他就是觉得周云是不忠于墨林的,也不忠于他呼延庭的,他叫来秋卫,吩咐他加派人手,盯紧周云,有什么动向也要及时汇报。 秋卫也领命去了。 呼延庭的要迫不及待去欣州抓耗子去了,其实他不在乎任何东西,不在乎墨林,也不在乎自己,他只是发现逗弄温昱的那几年,好像是他贫瘠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比较开心的时候,每当他看到温昱脸上的不得不做出选择的痛苦的神色,他就感到无比的开心。 他从未在其他人的身上体会到如此折磨人的畅快,却只有温昱满足了他那种变态的欲望,这些年,他折磨过不少人,可是却总是差那么些,那些人最终也都被他杀了,他这些年一直在锲而不舍的追查温昱的踪迹,直到暗影给他报告在欣州发现温昱的时候,他竟然兴奋的有些颤抖。 对于温昱,他不仅仅只是享受折磨他的感觉,更重要的也许是他这个人,在他逃走的那天,他体验到的那种他从未有的陌生却更加兴奋的感觉,那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六年了,让我等了六年啊! 欣州见,呼延庭在心里默默道。 ☆、第 26 章 屋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门外的人也都各自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鄙夷的神色。 “狗腿子!”周云对着殷宁淡淡说了一句。 “假正经!”殷宁也回了周云一句。 周云白了殷宁一眼,没说话,继续向前走了。 殷宁一看他这个架势,赶忙追了上去。 “哎~别走那么快,等等我”殷宁边走边喊,他发现周云似乎越走越快,没有一星半点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周云继续向前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殷宁在后面看着周云的瘦削的背影,长发随着烟灰色的衣衫被风吹起,永远是一副淡漠的模样,永远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没有多大兴趣的模样,多少年了,他也一直未曾改变。 他想到自己十年前初见周云的样子,白皙水嫩的一个小公子,站在人群里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一眼就被他吸引了,可能是他颜狗的本性吧,可自从他见到了周云之后,虽然后来又见过多少长得比周云好看的人,他却再也看不上了,也所谓一眼误终身,纵然是万般颜色,却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这些年,他真是花了万般的心思去接近周云,可是那人却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没有对他的接近多讨厌,但是也没表现出多喜欢的样子,他总是用尽各种办法去试探周云,可是却总是像打在海绵上一样没有任何回音。 周云像是今天这样能和刺挠他两句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的,尤其已经这么久没有见到他了,光是看到这个人他就觉得心里软软的,很开心。 可是现在周云快步向前走,故意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样子,他就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想着刚才自己的那句话对于周云来说根本没什么,那他又为什么不搭理自己了呢?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的脚步不由得也慢了下来。 周云在前面虽然走的快,但是也一直注意听着身后得脚步,这会他听到殷宁竟然没有追上来,脚步也越走越慢。 他的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这个呆子,又在瞎想什么! 周云停下脚步,转过头不耐烦的对着殷宁喊了一句:“快点”。 殷宁正在后面专心的想着,突然听到周云的声音,遂抬起头看着前面的身影。 微风轻拂,日光斜斜。 墨兰之姿,素色淡淡。 殷宁不由得看痴了,他在心里赞叹道:我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呢。 周云回头看着那个楞在阳光下不动的人,心里不由得发笑,果真是个呆子。 他又叫了一声,殷宁才回过神,三步两步赶紧跟了上来,不好意思的朝着周云笑了笑。 周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一齐并肩走着。 “你是怎么打算的?”周云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殷宁还沉浸在和周云并肩散步的美好气氛里,突然听到周云这么一问,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这次贝楼的事件非同小可,墨林四路历来都是互相牵制,这才维持了这么些年的平衡,现在贝楼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单靠乔路自己的力量是肯定没办法完成的,必定有另外的人或者组织协助,而且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这个人或者组织的力量一定不容小觑,这也意味着我们的敌人是很强大的,要应对这个情况,我们剩下的三路肯定得联合起来,共同抗衡,方能换得墨林的一线生机”。 听完殷宁的话,周云没有表态,只是又问了殷宁一个问题:“你觉得呼延庭是个怎样的人”? 殷宁听到周云这么问,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别人这么问,他肯定有很多说辞,无非就是吹嘘拍马,常年混迹于官场,其中的套路他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可是这是周云问的,他不想对他有任何的隐瞒。 “他目中无人,心中无德,残忍嗜血,滥杀无辜,墨林在他手里的这些年,早已被毁的不成样子了”殷宁吸了一口气答道。 殷宁其实对于墨林的现状,对于呼延庭的为人也都很清楚,只是他的等级观念分明,又因上一任明堂的首领是个极忠于墨林的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那个人,且对他很是敬重,所以那个人的很多观念都对他影响颇深,他对墨林很忠心,想看着它变得更好,走的更久,可是他对于呼延庭是一直持有保留态度的,服从也只是他在执行命令而已。 今天他是第一次把心里对于呼延庭的真实看法和对于墨林的担忧直接的表达了出来,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周云,对于他,殷宁是绝对不可能隐瞒或者欺骗的。 周云原本只是试探,但是能听到他这么说,他的心中有些惊讶,平时殷宁对呼延庭总是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心里也是明镜似的。 可是惊讶过后,他的心里却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殷宁能对他说出这么直接而真实的想法,说明他对自己是极其信任的,而且他能掌管明堂这么多年,在官场和官员间混的风生水起,他也绝对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可是他每次对着自己的时候就仿佛一个大傻子似的,十多年了,也真是毫无长进,和自己初见他时一个样。 周云抬头看着身边的殷宁,面色冷肃,眉眼深邃,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大约因常年习惯皱眉的原因,眉宇间竟有了淡淡的纹路。 “长得还挺养眼的”周云心里默默道。 殷宁看到周云在打量他,心里美滋滋的像是乐开了花,脸上自然也是表现了出来,顿时呲牙咧嘴的也笑得像朵花了。 周云看到他笑成这样,顿时有点无奈。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周云缓了缓神又问道。 “啊!?”殷宁愣住了,这回他是猜不到周云的意思了。 “你……就……很好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他也很着急,每次对着周云,好像他的能言善辩和巧舌如簧这两项技能都从他身上跑了似的,他竟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来了。 周云好笑的看着他问道:“那如果让你选择,你是选择墨林还是选我呢”? 殷宁这下子完全说不出话了,他沉默了。 且不说周云问这话的意思,就光是这个选择对他而言就是很困难的,一面是他追寻了这么多年的人,一面是对于墨林的责任和上一任明堂首领的诺言,他哪一面都不想放下,他哪一面都想顾及,可是这世上哪有两全之道,有得必有舍。 周云看着神色变得为难的殷宁,也没有再逼问,只是轻轻的道了句:“走吧,贝楼的摊子还等着呢”。 他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殷宁听着周云声音里淡淡的失望,他的心里也有点难受,总得给他点时间考虑吧,他又没说不答应,但总得让他想想,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件小事,也不是能一下子给出答案的。 殷宁叹了口气,向着前面的周云追了上去,边追边嘴里嘟囔道:“每次都是看你背影,你就不能等等我么,都追了你这么多年了”。 他虽嘴里不满的嘟囔着,可脚步却是半点也没慢下来。 ☆、第 27 章 欣州。 温昱来这里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他白天出摊看病,因为邻居丁老仙的极力吹捧,他现在名声已经传出去了,甚至附近十里八乡的都听说有他这么个土郎中医术高明,所以他每天倒也是极其忙碌。 温昱看着长长的队伍,不由得打起精神,看来今天也是并不轻松的一天。 不过忙点也好,这样他就没有时间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了。 第一个病人满脸麻子,他称自己最近总是冷的厉害,却是盖多少被子也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之前也已经看过很多大夫了,也吃了很多药,却还是没有多大作用,现在恰听温昱的名声,所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看看。 温昱听他这么说,也没说话,很多来他这里看病的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的,他的诊疗费用极其低微,很多人刚来都是不信的,开始也只有一些去不起医馆的穷苦人家才到他这里,可没想到却竟然都治愈了,所以他的名声口耳相传,也越来越多人知道了。 他给这个病人号了号脉,却是没有任何的不妥,也只是很普遍的伤寒之症,他又询问了他之前吃的药材,也是针对伤寒的,他不由得有些纳闷,按理说如果只是伤寒,已经吃了半个月的药,应该是管用的,可是他的症状不仅没有任何的减轻,甚至还变得越来越严重,从脉象上去看不出来任何的端倪,这让他很是奇怪。 他又号了脉,还是看不出异常,于是他也只是叮嘱他继续吃之前大夫开的药,三天后再来复诊,那人便撇撇嘴走了。 第二个病人也是这样的症状,他按照常理为他开了些驱寒滋补的药物,也是嘱咐他三天后过来复诊。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今天前来的一大半病人都是类似的症状,这些病人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甚至很多人都没钱买药。 这让温昱有些为难,如果一个两个他都可以资助,可是这么多人,他也没有那么多钱去帮助他们,最终很无奈的,他也只能吃保留了其中两到三种必须且便宜的药材,让他们去医馆买来治病了。 晚上收摊的时候,温昱的心里总感觉不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隔壁的丁老仙作为江湖术士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温昱的心思,遂问他怎么了? 温昱只是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今天的病症很多也很奇怪,脉象上却看不出什么,我从医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后续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更严重的后果吧”。 他没说出来的是,这样看不出症状的疾病很可怕,因为不知道会不会传染,最终的结果是不是死亡。 丁老仙听他这么说,也没再继续问,只是说了句很是符合他身份的高深莫测的话:“欣州注定该有此劫,灾祸起于你也将灭于你”。 说完也没等温昱反应,便飘飘然离去了。 温昱听此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原本是不信命的,但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他却不得不信了。 果然他的担忧成为了现实。 第二天的时候来他这里看病的人,同样的症状也是占了大半。 第三天,同样症状的病人更多了。 第四天,几乎全部都是了。 第五天,普遍病症开始加重。 …… 第十五天,第一例死亡病人出现了。 那是一位母亲,她是在一个月之前出现这样的症状的,开始的时候也是浑身发冷,怎么都暖和不过来,她也没当回事,地里还有那么多农活需要她去干,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还有双方年迈的父母,她根本不敢停下来,家里也没有钱让她去看病和买药。 半个月之前,症状加重了很多,她实在是冷的受不了了,恰好又听闻温昱的名声,就慕名而来了,可是温昱当时也没能给她开出有效的药方,只是开了几种驱寒的药物,她也咬牙花钱买了那些药,回家熬着喝了。 可是症状却丝毫没有减轻,却反而变得越来越严重了,最后几天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僵化,逐步无法动弹,直至最后的死亡,是被活活冻死的,躯体就好像是冬天因为寒冷冻僵死亡的样子。 温昱的心情越发沉重不安了。 这才只是第一例死亡,这段时间他诊疗的类似症状的病人加起来有一千人,并且每天还在急速增加,现在他能确定的是这个疾病并不传染,要不他肯定是第一个中招的,可是他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病症?他们又是怎么得的?又有什么共同点可以寻找? 可对于上面那些问题,几乎就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这些人来自欣州各地,生活方式和经历的事情也都是千差万别,就是把他们聚集在一起都困难,更别说找原因了。 温昱仿佛又有了很多年前那样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死亡,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例死亡病人很快也出现了,他还是个孩子,只有9岁,父母在他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仅剩一点呼吸的时候,火急火燎的抱着他赶到温昱的摊位前,他却只能握着他冰凉的小手,眼睁睁看着他最后一丝呼吸也消失了,脉搏也再感应不到,父母抱着孩子在他的摊位前哭的肝肠寸断。 后面同样症状的病人们也都哭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的下场也会是他们将来的下场,眼前的这个大夫再也不能给他们任何帮助了,他们来这里看病,复诊,也只是寻求心里的一丝安慰罢了。 温昱置身于这样痛哭的场景当中,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更冷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一样,那时候也是这样,将死之人哭自己,活着的人哭死人,也哭将来要死的自己,暗无天日,轮换往复的折磨,就好像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又被重演了一般。 温昱有点喘不过气,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逃不过吗?究竟要怎么才能放过他呢?难道是要让他死了才甘心吗? 可这才是刚刚开始,更惨烈的情况接踵而来。 病因找不出来,死亡就没办法停止,不光温昱这里每天有很多新发现的病例,还有很多重症,欣州各大医馆每天也都是爆满,各处人心惶惶,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的病?不知道什么时间?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一旦得病,就只有死亡的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据州府初步估算统计,现在得病的人数已达五千人,并且还在增加,州府上下把这件事情当作了头等大事,朝堂上得皇帝对于此事也是极为重视,特地下旨支援财物药材,务必救人保命。 可是所有得这些办法也都只是缓解而已,并不能起到根治得作用。 温昱看着死亡人数一天天增加,那么多家破人亡,哭天喊地,他却是那么无力,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他又开始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了,头疼的厉害。 一个头戴斗笠得人微微低着头向他走了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便匆匆离去了。 他看着那人背影消失后,才低下头打开手里得纸条。 只见纸条上写着一行字:温昱,别来无恙,想救人,桂花酒酿处。 熟悉的字体,霸道凌厉得笔锋。 温昱的头更疼了,嗡嗡的直响。 虽说他之前就有预感这是人为,可却一直找不到得病的原因,今天看到这张纸条,一切的猜测却都得到了印证。 呼延庭,好久不见啊。 温昱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句,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找上来的,即便已经过去六年了,也还是躲不掉,既然这样,那他也就不躲了吧。 ☆、第 28 章 乐坊。 人间极乐处,世上销金窟。 温昱走进乐坊,问询桂花酒酿的房间是哪个,他便要找上去。 这其间的女子,看到温昱这样的样貌和风姿,又怎肯放过,拉拉扯扯的既不告诉他地方,也不让他走。 温昱小心的避开,不让她靠的太近。 那女子却还是不依不饶的。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小红,放手,这是公子的贵客,也是你等可以放肆的”。 声如莺鸣,袅袅于耳。 小红闻言赶紧放开温昱,转身便快步离去了。 温昱抬头,只见一个肌如白雪,面若芙蓉,形似拂柳之姿的女子迎了下来,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道:“小女子名叫沈欢欢,幸得公子青睐,代为掌管乐坊,温公子请随我来”。 沈欢欢说完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温昱便跟着她走上楼去。 他们在桂花酒酿的房间门口停住了脚步。 “请温公子进去吧”沈欢欢说完便离开了。 温昱看着她的背影全部消失不见,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呼延庭坐在桌旁,手里端着酒,一口一口的喝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温昱向他走了过来。 “啧啧~温公子终于肯赏脸来见我了,六年了,看来是缩头乌龟当够了呀”呼延庭不紧不慢的说着,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温昱,他看到温昱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几句话有丝毫的变化,他的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和失望。 温昱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淡淡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给解药” “果然是药圣的徒弟,已经看出来我这是下毒了呀”呼延庭喝了一口酒道。 “怎么样才肯给我解药?”温昱又问了一句。 “别着急嘛,来坐下来陪我喝一杯,我再慢慢告诉你”说完斟了一杯酒放到温昱面前的桌子上。 温昱心里虽然着急,但是他直得按照呼延庭的意思坐了下来,端起酒杯把酒喝了,他知道如若他不照做,呼延庭是绝对不会再和他谈下去的。 “酒也喝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温昱又说道。 呼延庭看温昱把酒喝了,站起来,缓缓的把身子靠近他道:“我要你求我”。 呼延庭充满酒气的温热气息洒在温昱脸上,他不由得往后靠了靠道:“怎么求”? “后天午时,欣州市集,我要你跪着,把你之前的罪状都说出来”呼延庭看他往后躲了,不满的把他拽的靠近自己,把头伏到他的耳边道。 温昱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呼延庭的眼睛,想判断他这句话的含义,却只看到他眼里的冰冷和疯狂。 “温昱,这些年我过得不好,你离开后,我过得很不好,我要把这样的痛苦都还到你的身上,谁让你惹到我了呢”说完他把手指抚过温昱的脸颊,正要划过他的嘴唇时,温昱躲开了。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呼延庭道:“好”。 温昱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背后传来呼延庭的声音道:“说的详细点,我会在旁边听着的,要是你敢有半点的隐瞒,我就不告诉你怎么解毒哦”。 温昱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旅馆的,怎么走回到房间的,他一进去便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即便睡着了,也是无尽的噩梦,他总是在冷汗涔涔中醒来,对于满城病患的无力,对于曾今死去的那些人的愧疚,对于岑庄无尽的思念,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撕扯似的受着煎熬。 温昱从见到呼延庭,听完他说的那些话,知道城中的人有救了,他的心似乎还好受了一点,即便代价是一直折磨他的那些事来换,他也觉得可以接受了,那些人已经死了,这些人还可以挽救。 他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上?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呼延庭就是不肯放过他呢?为什么非要揪着当年的事情戳着他的心窝子呢? 他感觉好累,真的好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是独独不肯放过他呢?不过想想也是,呼延庭放过谁呢,那些被他折磨过的人最终也都死在了他的手下,自己恐怕是唯一一个从他手底下逃出来的人吧,也亏得他惦记了这么些年,他想要的,也许也是自己死吧。 那么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便遂了他的愿吧,想到这里,温昱的心里反而感到了一丝解脱。 可是,岑庄呢? 他好想再见他一面,好想再抱抱他,好想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好想和他一起活在这个世上……那么多的好想,最终却只是化为温昱心里一声深深的叹息。 温昱的眼角滑出一行眼泪,岑庄,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茶馆。 岑庄正要出去,被杜桓叫住了。 “那个……你要出去呀”杜桓欲言又止的说道。 “嗯”岑庄答了一句。 杜桓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副明显有很多话,好像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怕说了伤岑庄的心,不说被他日后知道了打死的纠结的表情,让岑庄看的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杜桓的内心戏已经这么丰富了,只是简单的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啊~被你看出来了啊”杜桓没话找话地说道。 岑庄有点无奈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杜桓狠了狠心,反正早晚都得知道,倒不如早点让他知道的好。 “是关于温昱的”杜桓正色道。 听到温昱的名字,岑庄心里的揪着的思念好像又浓了几分,已经快四个月了,也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 “温昱……我这里查到过他之前做过的一些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杜桓又说道。 岑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杜桓便把他查到的温昱的身世和他在墨林的那些年做过的事情都对岑庄说了。 岑庄虽然表情还是冷冷的,没有多少变化,但是杜桓能看到他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浓浓的难过和疼惜。 岑庄的心里确实难受极了,虽然杜桓说呼延庭勾结温昱做过的很多坏事,害了那么多人,但是他还是相信温昱,相信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他那么歉疚,宁愿噩梦缠身折磨多年也不愿意放过自己,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去害人呢? 听到他的身世和过往,岑庄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身体会有缺陷,会有那么多伤痕,会那么怕冷了,只是听着他经历的那些事,岑庄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抽着似的疼。 温昱怎么能经历这些事情呢?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温昱呢? 他真的好心疼,那是温昱,那是他认定的这辈子想携手走过下半生的人,那是他喜欢的人,那是他想放在心上好好疼爱的人,他们怎么能那么对他呢? 杜桓看着岑庄眼里仿佛要溢出来的难过,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道:“温昱现在欣州,因疾患横行,呼延庭又找到他了,怕是给他设的局,你先赶紧去吧,我随后便来”。 岑庄听完,就快步向门外走去。 杜桓看着他恨不能飞过去的走出门外,就又是摇了摇头,他是越来越好奇了,这温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这个清心寡欲的弟弟急成这个样。 温昱下山来了?他竟然下山了?呼延庭又找到他了?那他肯定过的很不好?他要快点赶到他的身边。 这马怎么跑的这么慢,岑庄的心里简直要急死了。 ☆、第 29 章 欣州。 午时。 温昱来到这热闹的街道,依旧人来人往。 阳光正好,很温暖。 人群中,他好像看到呼延庭,定睛一看,却又消失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温昱弯下膝盖,跪在了冰凉的石板路上。 来往的行人看到他这奇怪的行为,也都围了上来,这其中很多人都认识温昱,这个医术高明的外来的医师。 “我叫温昱,在这里公开向大家认罪”他闭了闭眼睛,继续道:“我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杀人了”。 他听到人群中一阵声响,有好奇,有害怕,有惊讶,有鄙夷,有愤怒,有观望…… “因为我的选择,第一批死掉得人是一对夫妇,那对夫妇大约四十岁的年纪,他们有一个十五岁的儿子,他们死的很痛苦,两人分别被脱光衣服四肢伸展的绑在架子上,皮肉被一点一点的从身上割下来,相比凌迟,夫妻二人是由于失血过多死掉的,他们的儿子至始至终都被绑在对面,看着他父母的死亡,在专人的看管下他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 温昱说完这些话之后,很多人虽然不知道事情是否属实,也不知道温昱说这些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们开始指指点点,谩骂声随之而来,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人也围了上来,甚至官兵也被引了过来。 “第二批死掉的人是五个,这五个人互相都不认识,也没有犯过什么罪,只是很普通的乡下人,他们都是被火活活烧死的,剩下没被选择的那五个人被绑在旁边,看着他们被烧死”。 人群中又是一阵喧闹。 “第三批死掉的人是十个……” “第四批死掉得人是二十个……” …… “直到最后一次,也就是六年前,死掉得人是一百个,他们把人都圈在一个地方,放出来五十匹饿了一周的狼,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就被那些恶狼活活咬死吃掉了,即便没有死掉的人,也是被咬的缺胳膊断腿,命不久矣,当时很是惨烈,土地上全都是暗红色的血液,哭喊声,尖叫声……最终那些死掉的、没死掉的人,和那五十匹吃饱喝足的狼,都被一把火化为了灰烬”。 温昱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一开始的那对夫妻,本来可以只死一个的,但是他不愿意做出那么荒唐的选择,凭什么别人的生死要逼他来决定,凭什么呼延庭可以随意杀人,可是呼延庭再没给他辩解的机会,把两个人都以一种格外残忍的方式杀掉了,当时看着这场死亡的,不止他们的儿子,还有他和呼延庭。 他记得呼延庭当时对他说,下一次如果他再不选择,那么所有人都得死。 不久之后,他便迎来了第二次选择,那次是十个人,呼延庭随意的让他们站成两波,然后漫不经心的让他选,他愤怒过,呼喊过,谩骂过……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他还是逼着自己做出了选择,如果不选,他知道这十个人都得死,但是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出的选择,看着他选出来的那五个人被活活烧死,他感觉到痛苦、折磨和无助。 可一切才是刚刚开始,呼延庭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他变得越来越不满足,越来越变态,那些因为自己的做出的选择的人的死亡也变得越来越残忍,终于在那一百个人都死掉的时候,他受不了了,他想到死,可是在墨林,他连自己的死亡都没办法选择,因他始终都是被囚禁着的,要不就是逃走。 那天他在呼延庭的酒里下药,历经万难之后终于逃了出来,可是那四年间被逼迫做过的所有的选择,那所有死掉的人,都成为了他这辈子都逃脱不掉的枷锁。 他以为自己再也没办法亲近和被别人亲近了,当时呼延庭在他脸上、唇上和身上游走的双手,都成为了他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没想到,他会遇到岑庄,那么好的一个人,从最初的陌生防备到后来的温柔相抵,那个人成为了他心里最暖的依赖和期望,可正因为那份干净的美好,他害怕让他看到那个曾经肮脏不堪的自己。 温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踹了一脚,然后是好多脚踹了上来,夹杂着高高低低的谩骂声。 他还是闭着眼睛,身子蜷成一团,抱着头,他还在想要是现在被打死了怎么办?他们的病该怎么办呢? 忽然他感觉到身上所有的拳脚都消失了。 怎么不打了呢?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清冷的气息,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一眨也不敢眨,他怕那是自己的幻觉,可即便是幻觉也是好的,也许是他要被打死了,就在幻觉里看见岑庄了呢。 岑庄看他瞪大眼睛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感觉心疼的更厉害了。 他抱着温昱站起来,几步便翻上附近的屋顶,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人群中喧闹不止,打人的那几个更是气愤异常,但也只是吵闹,片刻之后人们也便都散去了,就连衙役们也都散去回衙门复命去了,温昱刚才所说之事,不是他们这个地方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谁又愿意多给自己找事呢?。 岑庄把温昱带到一个僻静隐蔽的地方,见怀里的人依旧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愣愣的看着自己,眼里都是不确信的神色,他便道:“傻了啊”声音轻轻的,满是亲昵安抚的意味。 “疼不疼?”他又轻轻问了一句,满是疼惜,当他赶到的时候,看到温昱被那么多人围着拳脚相向,心在那一瞬间盛满了愤怒和疼痛,那是温昱,那是他一直想护着的人啊。 听到岑庄的声音,温昱才确信这是真的岑庄,而不是他的幻觉,他突然感觉眼睛有点酸涩,心里也有点酸酸的。 “不疼”温昱也轻轻答了一句。 他眨了眨眼睛,想伸手摸摸岑庄的脸颊,可是看到自己的手上满是灰土,他就又缩回去藏到了身后。 岑庄看到他这个动作,心疼得抽了一下。 他低下头,把脸靠在温昱得脸上蹭了蹭,又轻轻的道:“我不嫌你,你想摸哪,想怎么摸都行”。 温昱听到这句话,感觉脸有点烫,心跳也加快了,他却一点也不想躲开。 “你怎么来了?”温昱问道。 “找你”岑庄答道。 “那……我挨打之前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温昱又犹豫的问道。 岑庄听着温昱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没有,要是我早来一步,怎么会让那些人动你呢,早把他们都给打飞了”岑庄的声音里满是苦涩,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哄哄怀里的人。 温昱听到他这么说,配合着低低的笑了一下,他知道他在哄他。 幸好他没听到,幸好他没看到,自己跪在那里撕开往日的伤口的狼狈模样,温昱轻轻舒了一口气。 “你在墨林的事,还有你的身世,我都知道,杜桓都和我讲了”岑庄又讲了一句。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因为这句话一下子紧张起来,身体变得僵硬,甚至有些发颤。 “温昱,我不介意,我相信你,也相信那些事你肯定也有自己的苦衷,我想要你亲口对我说出所有的真相”岑庄紧接着说道。 温昱听完他这句话,眼神黯了黯道:“好”。 “你先带我到乐坊吧,我得去找呼延庭”温昱又说了一句。 “找他做什么”岑庄的神色变得有些冷。 “解药”温昱解释道。 岑庄想起来他走之前杜桓说的话了,说是欣州疾病暴虐,原来这些人是中毒了,那么今天市集上温昱的遭遇,可能也是受到了呼延庭的逼迫,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愤怒,这个人究竟要残害温昱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呢? ☆、第 30 章 乐坊。 “我自己过去,你先藏起来,怕他对你不利”温昱对岑庄说道。 “能站住么”岑庄问道。 “没事,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温昱看着他的眼睛答道。 岑庄便依言把他放了下来。 温昱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衫,看了岑庄一眼,便往乐坊里面走去。 这次他径直走到了桂花酒酿的包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呼延庭站在窗前,正向窗外看着,温昱一眼看过去,似乎窗户正对着刚才岑庄放他下来的僻静处,那里有一棵长势茂盛的树作为遮挡。 “解药在哪?”温昱冷冷的问道。 “温公子果然好手段,当年用色相从我这里换得从墨林逃脱的机会,今天又用色相让一个武艺高强的剑客救自己突出重围,果然是非同一般啊”呼延庭答非所问,说完转过身,边鼓掌边向他走了过来。 呼延庭是一针见血的戳到了温昱的痛处,那一夜所经历的事情他是万不想再回忆起来的。 温昱的心里虽然因为呼延庭的这句话而极不平静,面上却也没什么变化,那些年千百次的面对他言语上的攻击和挑衅,刚开始还会还击,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呼延庭还会因为他的那些反应而越发兴奋做出更多狠毒的事情,他也便强制自己平静应对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刻在对于呼延庭的防备仿佛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一般,都成了他自然而然的应对方式。 “解药到底是什么?堂堂墨林主人,不会说话不算数吧?”温昱又沉声问了一遍。 “就不告诉你,除非……”呼延庭停顿了一下。 “除非什么?”温昱问道。 “你让我再摸一遍”呼延庭笑着答道,声音里满是戏谑。 “你……”听到他这句话,温昱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想转身摔门离开,可是又不忍那些无辜的人死去,仿佛又是当年逼迫他做的选择那样,或许呼延庭就是笃定他一定不会放弃救人的机会,一定会任他为所欲为。 也许之前,他会选择牺牲自己,只是一副皮囊,他要图也便让他图了去,可是他现在遇到了岑庄,他还是不甘心,还是舍不得,万一呢,万一和他还有哪怕一点点的可能呢,他就想把自己清清白白的留给那个人。 可是他知道呼延庭只要说这话,也肯定不是开玩笑,要是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就再也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 温昱站在那里站着不说话,他的心里不断的想着,不断的推算着,解药到底是什么? 解药?解毒? 突然间,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他原本就是从小被炼来用于解毒的药人,当年那些孩子都死了,唯独留下他活了下来,这世间秘术便也只成就了他这一人,师傅用他的血试解百毒,竟都颇有成效,如今这疾病既然是下毒所成,那么是不是可以再试试他的血呢?只是不知道面对如此多的病人,他的血又是不是足够? 呼延庭看着温昱眼里笃定的神色,感觉有些不妙。 温昱也没再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推门离开了。 呼延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若有所思,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么。 看到温昱走出来,岑庄便悄悄跟了上去,待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他看到温昱便停住了脚步,抬起头左右看着。 “是在找我么”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 听到这个声音,温昱轻轻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身道:“嗯”。。 岑庄看到刚才温昱在左顾右盼找自己,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一直有些紧绷的肩膀才有点放下的样子,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似的,究竟要怎样,温昱才能完全的信任自己呢?究竟要怎么做,他才能明白他的心意,相信自己再不会离开他呢? “我要先和你说一件事”温昱犹豫了一下对岑庄道。 “嗯?”他问。 “欣州城中所有的病人皆是中毒所致,可是刚才呼延庭并没有给我解药”温昱看着岑庄的眼睛,这些话说的很慢。 “我从小是被炼制用来解毒的药人,之前师傅用我的血尝试可解百毒的,所以这次我也想试试”温昱说完便看着岑庄不说话了,他一直记得答应过岑庄要照顾好自己,可是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却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办法,可他如果瞒着岑庄去做的话,他知道肯定会生气和担心。 岑庄看着温昱的眼睛半天没有言语,他的眼神沉沉的,他知道温昱和他说这番话的含义,要不是找不到其他办法了,他也不会这么说,可是温昱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要用他的血解毒,这又怎么让他不心疼和担心呢? “得用多少血?”岑庄问道。 “我也不是很确定,先找一口井试试吧”温昱答道。 “明天再去吧,今晚我先和杜桓商量,让他先去官府那边走动,这样也更稳妥一些”岑庄想了想道。 “你住的地方我不能去,怕呼延庭会设埋伏,杜桓在这里已经安排了秘密的地方……”岑庄说到这便不再言语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没见到温昱了,当然是希望能和他待在一起再不分开,可是他又不知道温昱是怎么想的,他不想强迫他。 温昱知道他的意思,他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岑庄了,也做好了万般的准备要放开了,可是如今再见到这个人,他的那些本不坚定的想法就变得更加不坚定了,他的心从深处呼喊着想要靠近这个人,想要和他拥抱,想要和他接吻,想要和他做更多亲密的事情,想要和他一起走过好多年。 “好,我和你走”温昱不再犹豫了,既然岑庄想知道他所有的故事,他便说给他听,他便把自己以及那些不堪的过往都剖开放在他的面前,让他看,他若还不放手,那自己这辈子定要抓住这个人再不放手,如若他有一点的迟疑和退缩,他也认了,便立即离开,再也不去打扰他的生活。 ☆、第 31 章 岑庄带着温昱到了一处极其隐秘的民居里,房间早有人收拾过了,很是整洁干净,他先差人烧水让温昱洗澡,又让他们找来一些治疗外伤的药和一套干净的衣服。 温昱伤的并不严重,即便不用药一周之后伤痕也会自然消退的,只是这些青肿的伤痕在他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岑庄看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不管怎样他都只是坚持要让他用药。 岑庄又让人准备了些饭菜端了上来,温昱折腾了一天肯定饿了,他给温昱盛了一大碗饭,又在上面堆了满满的肉和菜,他自己吃的却不多。 “你吃饱了么”看岑庄吃了没多少便放下了筷子,温昱便问道,明明在山上的时候还因为岑庄吃的太多,让他老感觉自己养了头猪似的。 “嗯,我只喜欢吃你做的饭,等这事过去后,你再给我做饭吃吧”岑庄很随意的答道。 听到岑庄这么说,温昱虽然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吃饭,可他的耳朵却红了。 吃过饭后,正好听到外面有声音,岑庄知是杜桓过来了,他便对温昱说让他先歇息,他去找杜桓商量明天的事情。 温昱点了点头他便出去了。 岑庄现在还不想他见到杜桓,因为他查到的墨林的事情,让他对温昱有一些的怀疑,他要先自己搞清楚他的过往,待打消杜桓的疑虑之后,到时再让两人见面,也算是把温昱正式介绍给自己的亲人了。 杜桓见岑庄过来,知他有事相商,便走进房中等他。 听岑庄说完之后,他点了点头,马上吩咐人去办了。 岑庄便转身要离去了,杜桓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人在你房间里”? “嗯”岑庄答道。 “啧啧啧”杜桓戏谑的看着岑庄。 “我信他”岑庄又补了一句。 杜桓没再是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赶紧让他离开了,看岑庄那个八百年难见的着急样,让他感觉自己活像是个阻碍牛郎织女见面的王母似的。 温昱今天再市集上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能为了救人那样折辱自己,当众说出那些话,承认那些罪过,即便遭受众人的打骂之后,依然想用自己的血救下这所有的病人之后,他对于温昱的看法其实就有些转变了,能有这样一颗这样慈悲心,又怎能是一个坏人呢? 再说了,岑庄那小子眼光那么高,让他那么心心念念的人能差么? 岑庄快步走回到房间,见温昱还没有睡,依旧在桌旁等着。 他便走到温昱的身边站着道:“明天的事情,杜桓已经吩咐人去安排了,放心就好,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说完他便准备先去铺床。 温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我的事情……” “你要是不想讲,等这件事情完了再说也可以”岑庄顿了一下道。 “不是,我现在就想对你说,你先坐下来”温昱赶紧说道。 岑庄看他坚持,便依言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究竟是谁,只是在我记事起便在笼子里了,那是墨林用于炼制药人的地方,我们被药材和用药煮过的食物供养了好多年,我原本以为就要那样在黑暗中过一辈子或者死掉,却没想到事情有了转机”。 “那个冬天特别寒冷,屋子里更是没有一丝的暖意,我们都被冻伤了,本来瘦弱的身体在伤口反复感染,没有调养的情况下更是内外都受到了损伤,也都只是些年岁不大的孩子,在看门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大半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奄奄一息,于是我们便都被送到了一个地方,可是无论找来多少医师,也都只是吊命而已”。 “直到那天一个医术很高的医师被挟持了过来,他们叫他医圣,那时我当时病重发烧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只是隐约记得在他号完脉之后,我挣扎着对他说救我出去,说完便昏迷过去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在云明庐里了,那段时间师傅一直在给我治疗,也终于是辛苦没有白费,我熬了过来”。 “当时他是给我吃了停息丹,让我假死一段时间,等到那些人把死掉的人都处理掉之后,他又想办法避开墨林的耳目偷偷的把我挖出来带回云明山”。 “师傅怜悯我的身世,便把我带在他的身边,传授了他的毕生所学,和他一起行医的那些年也是我最平静快乐的日子吧,只是后来便遇到了呼延庭”。 温昱的眼睛闭了闭,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又道:“他把师傅杀了,把我挟持到墨林,刚开始的时候给用各种各样的酷刑,我都忍受过来了,后来他见这样折磨我没有什么新花样,便用另外的方法折磨我了,他开始逼我杀人,有什么比逼一个救死扶伤的医师选择杀人更残忍的呢,一开始是一对夫妻,因为我拒绝选择救哪一个,所以他们都死了,第二次便增加到了十个人,如果我不选的话那十个人便都得死,之后便是越来越多的人“。 “他们都是因为我的选择而失去了生命,虽然我没有直接动手,可那些死去的人确实是因为我的选择才死的”温昱又闭了闭眼睛才继续道。 “那时我就在想,生命怎么能被选择呢?我有什么样的权利去选择救一批人,而另外一批人就必须去死呢?生命难道就该这样被践踏么?可是我却根本没得选,呼延庭把一群人的生命强加到我的选择之上,如果不选,他们就都得死,选了,最起码可以救一半,因我的选择而死掉的那另外一半的人,成为了我这么多年都无法走出来的梦魇,我一直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所以岑庄,这就是我,我的曾今,我的双手不可否认的沾满了那些死去的人的鲜血,他们每天都在我的梦里呼喊,我可能一生都没办法走出来了,这样的我,你还要么”? 温昱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低下了头,他不敢去看岑庄的眼睛,他用尽心力把之前的所有的事情用尽量客观的话完整说出来,就是想把真正的自己展现在岑庄的面前,可是对于他知道真相后的态度和答案,他却不敢想。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都有些不平静。 岑庄听完温昱的这些话,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松了一口气,温昱终于肯对他说了。 他的心早就细细密密的疼的不成样子,当年那个小小的温昱,得受了多少苦啊,他为什么没能早点遇见他呢?能早点抱抱这个人呢?尤其是在听到温昱最后一句话,他小心翼翼地问自己要不要他?问完之后还低下头沉默的样子,他的心就疼的更厉害了。 岑庄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把他搂在怀里问道:“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你的这些事情之后,就不要你了”? “我……”温昱半天再没说出其他的话。 “真傻啊,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么,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岑庄又问道。 “你不是,我没有不信任你,就是……”温昱说不话来了。 “你就是自卑是不是?怕配不上我是不是?”岑庄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温昱不说话了,他又低下了头。 岑庄看到他这个低头的动作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他之前到底都是怀着怎样得心态接受自己的那些亲密的呢? “温昱,不管怎样,我都要你,我不在意你所有的过往,所有的梦魇即便再走不出来也没关系,我都陪着你,只要是你,我只要你和我一起走完余下的所有日子”。 “温昱,我喜欢你”岑庄说完便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头发。 温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咚咚的急速乱跳着,他猛地抬起头,想看看岑庄的眼睛。 岑庄低下头轻轻含住了他的嘴唇道:“温昱,我喜欢你啊,所以你别再躲了,好不好”? 温昱的眼睛闭上了,他的心早已经软成了一片,鼻息间都是岑庄的气息,唇舌相缠,那些如疯草般蔓长的思念,那些孤独苦痛的岁月,那座心底深处黑暗无光的房子,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第 32 章 温昱被吻的软绵绵的瘫倒在岑庄的怀里,被他抬手抱到了床上。 两人的衣衫都有些凌乱,岑庄贴上来抱住他,嘴唇在他脖子上来回的辗转着。 “岑庄,我还有一件事想对你说”温昱躲了躲岑庄的嘴唇说道。 “嗯?”他听到温昱的语气有些异样。 “当年……我是灌醉迷晕呼延庭之后……从墨林逃出来的”。 “我的身体……被他……摸过”。 “但没让他亲过……也没做过其他的事情”。 温昱说完便不说话了,这是他的过往,也是他的痛,可他必须要对岑庄说出来,他不能也舍不得瞒着他。 温昱这短短的几句话说的难以启齿,断断续续的,岑庄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是极其难受的,可他还是毫无隐瞒的对自己说出来,他也终于明白了温昱当时为什么会自主的出现厌恶的神色。 温昱今晚对他说的所有的事,所有的坦诚,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不确信,就像是把他自己的心剖出来,双手捧着端端的放在他的眼前,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眼眸,紧张的问他要不要? 他怎么可能不要呢? 他又怎么舍得不要呢? 温昱啊温昱! “你的全身都被他摸了?”岑庄的声音没多少变化,也分辨不出情绪。 “嗯”温昱低低的答了一句,他的心里沉沉的,有些难受。 岑庄没答话,只是抬了抬头,把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只是这一句,温昱便一下子愣在那里,似乎不相信岑庄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口干舌燥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岑庄轻轻地靠近他的耳边说:“那我就都亲回来”。 他说完就伸手在温昱的身侧摸索着,想要解开内衫的衣带,温昱慌忙地紧紧的按住他到处乱摸的手上,呼吸有点不稳的道:“别”。 “你接受不了么”岑庄停下来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 他的声音伴着呼吸打在温昱耳侧,仿佛带有了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不是”温昱艰难的开口道。 “那你不想要么”岑庄又问了一句。 温昱说不出话了,他的身体随着岑庄的这些话变得很热,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我想要”岑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他的唇便吻上了温昱的耳朵,辗转到他的额头,微微颤抖的眼皮,鼻子,脸颊,舌头轻而易举得探到撬开温昱得嘴唇,纠缠着他的舌头反复吮吸着。 温昱最后的理智在这个意乱情迷的吻里溃不成军,他的手彻底放开了。 岑庄便摸索着解开他的衣衫,手指在他满是伤痕的皮肤上慢慢游走,温昱有点受不了了,他感觉岑庄摸过的地方就像是点着了火似的烫的厉害,他不自主地从嘴里溢出一声难耐地喘息。 这一声传到岑庄的耳朵里,一下子点燃了他心里的火,本来他怕温昱不适应,一直克制忍耐的亲吻,即便是抚摸也都是轻轻的,虽然他的身体也已经烫的不成样子,他也一直在顾及着温昱的反应,如今他却再也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 他疯狂的吮吸着温昱的舌头,手在他的身上不断游走,流连在温昱的胸口,又滑了下来到他的腰间来回摸索。 温昱感觉自己真是要疯了。 岑庄不断试探着温昱的反应,这些事情,他也都是第一次,可是因为是温昱,也只能是温昱,一切又都显得那么自然。 不觉间,衣衫尽褪,两人的身体都是极烫。 “岑庄,你……”温昱说不出话来。 岑庄不待温昱继续说话,他便把手附了上去,温昱再也说不出话了,破碎的□□从他的嘴唇里溢了出来,温热的嘴唇又不断地吮吸流连在他的颈侧,又慢慢向下移动。 温昱在那一瞬间脑袋是空白的,他从没想过,岑庄说的那句要都亲回来是这样的,也从没想过,岑庄肯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等到温昱都释放之后,岑庄就着他的手也缓解了自己的难耐,在余韵里把温昱的身体彻底吻了个遍,温昱被他吻的又有些蠢蠢欲动。 如此折腾了两次之后,温昱在极大的满足中感到疲累不堪,他再也睁不开眼睛,便沉沉睡去了。 岑庄把他揽在怀里,又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和脸颊,也才安稳满足的睡去,终于这个人,现在完完整整的,都是他的了。 温昱睡了很久,自从岑庄走了之后,他便再也没睡得这样踏实了,心里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漂泊,所有的思念,似乎都在见到岑庄之后消失了。 第二天巳时已过,温昱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缓了缓,岑庄的胳膊还搭在他的腰上,晚上的所有事情便都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的耳朵和脸便又开始发烫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他转过头,看到岑庄正用胳膊撑着脑袋,唇角微微向上扬起,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正看着他。 温昱的脸烫的更厉害了。 岑庄看他的脸红成这样,心里感觉有点甜,他轻轻的说了一句:“现在我们可算是有肌肤之亲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随便丢下我了”。 温昱被他这句话说的心里发软,要不是岑庄一直的努力和靠近,他们恐怕早就散了,他却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只是被动的接受,甚至更多的时候是躲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好,怎么就值得他一直追到现在呢?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他的心里就有些发酸。 “嗯,不走了,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温昱看着岑庄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一直躲着岑庄,躲着心里的感情,也真的太难受了,如今所有的事情岑庄也都已知晓,他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给了他那么多意想不到的承诺与感动,那他又怎么舍得再推开这个人呢。 岑庄听到他这么说,弯了眉眼笑着道:“骗人是小狗”,说完又俯身亲了亲他的嘴唇。 温昱被他亲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颔首低低的应了句:“嗯”。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的和大家说一声,文章从明天起要断更一段时间了,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忙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候就又会继续更新的,请放心,文章绝对会写完的,爱你们,么么哒~ ☆、第 33 章 岑庄先起床去找杜桓了。 温昱撑着有些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看着遍布全身的吻痕,他感觉脸上才刚降下去的热度好像又上来了。 他穿好衣服,洗漱完之后,向着厨房走去,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小厮正准备端到他的房间里去,他又下厨炒了两个菜,让他们一并端了过去。 温昱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岑庄才回来。 “杜桓已经安排妥当了,今天中午州府就会贴出告示,让民众到指定的井里取水解毒,你昨天的事情也会一同昭告并不属实,是为寻求解药被威胁才为之”岑庄一进门就对温昱说道。 “我的事情……其实不碍事的”温昱说不出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怎样的,心就好像被羽毛轻轻扫过似的说不出的柔软。 “我不想让你受委屈”岑庄说道。 他边说边看着桌上的饭菜,看到两个菜和其他的并不一样,看起来清淡了许多,他的心里一动道:“这两个菜你做的”? “嗯,快吃吧,都有些凉了”温昱答道。 两人只是静静的吃饭,期间也并没有多少交谈,可是还是能感觉到彼此间那种温暖的气氛,岑庄默默的把温昱做的两个菜吃了个精光,其他的菜却没怎么动。 吃过早饭,岑庄便带着温昱到了指定好的井边,温昱在手上划了一刀,血顺着手掌落到井里。 岑庄盯着温昱流血的手,心里憋的有些难受。 “还不够么?”岑庄问道,血已经流了一段时间,他担心温昱的身体吃不消。 “再等等”温昱也不知道量多少合适,在自己身体承受范围之内,他想尽量多一些。 又过了一会,温昱才停下来,用药止血包扎伤口,岑庄看着他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岑庄带着他回到住处,温昱由于失血较多的原因,再加上这几个月一直没有睡好,确实感觉很是疲累,他很快便在岑庄的怀里睡着了,看着温昱倦怠的睡颜,岑庄的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放开温昱,轻轻走下床,到了门外,让人去买了一些补血的药材和乌鸡,又很不熟练的在大厨的指导下把鸡和药都放到锅里炖着,想着一定得给温昱好好补补。 温昱睡了整整一下午,快到晚上的时候才醒来。 “醒了”身边的岑庄轻轻的问道。 “嗯”温昱答道。 “饿了吧,我去让厨房准备些饭菜”岑庄说完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饭菜就被端了上来,还有一大盆乌鸡汤。 温昱确实是饿了,吃了不少,鸡汤也喝了不少,光是闻着他就知道里面加了很多补血的药材。 “鸡汤味道怎么样?”岑庄不经意的问道。 “很好喝”温昱答道。 岑庄没有说话了,温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喝汤,边缓缓的道:“你炖的”? “嗯,我也是第一次炖汤,怕你不喜欢”仿佛在等着温昱问似的,岑庄本来想老持稳重的回答的,可是到底没忍住,语气还是透露出一丝的喜悦。 温昱自然是听出来了,他的心里感觉暖暖的,嘴角也微微泛起笑意,抬起头看着岑庄道:“我很喜欢”。 岑庄看着温昱弯着的眉眼,又听到他这么说,感觉自己这一下午的折腾也是值了。 杜桓一天都不在,甚至晚上也没有回来,他又马不停蹄的去见了一个人。 这人正是周云。 原来在和殷宁分道扬镳之后,周云并没有回到柳州,而是悄悄来到了欣州。 这是一处僻静的山林,山间的一处小亭,两人正坐着下棋,杜桓持的黑子稍占优势,可是周云持的白子也并不示弱,两人对战正酣,最终还是杜桓以半子险胜。 “承让,承让”杜桓放下棋子,笑呵呵的对着周云说道。 周云也对着杜桓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都转头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一条河流,听着山间的风声和流水声,心情似乎都会放松很多,可是两人都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殷宁是什么反应?”杜桓问道。 “应该没问题”周云淡淡道。 “应该?”杜桓又问。 “他还在考虑,或许我去□□一下就好了”周云又答了一句。 “嘶~”杜桓抽了一口气,周云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那我等你的消息,不过得快点,现在正是搅乱墨林的好时机”杜桓又道。 “好”周云答道。 两人都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不说话了。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叛变的这么快么?”周云问道。 “好奇啊~我感觉你比我还更着急让墨林倒台似的”杜桓看着眼前眉眼漠然的男子道。 周云没有立即回答,看着杜桓笑了笑,才缓缓道:“庆云周明阳你听过么”?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只是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他曾今是名满边弘的一代富商,开拓商路,创办商局,稳定物价,百姓颂德,却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了,以后再无从查询踪迹,他当时写的《商论》成为了从商者的必读书目,创办的商局也一直延续至今,后人又根据他的初始商路拓展了很多新的商路,他也算是边弘初年的一代名商了”杜桓答道。 “他也姓周,该不会……”杜桓看着周云的眼睛问道。 “是,他是我的爷爷”周云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淡淡的。 “当年墨林强行把他撸过来掌管肆居,以妻子相要挟,那些年他一直郁结不快,很早便去世了,父亲也是因为这样早早的就走了,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掌管肆居了”。 “我的母亲是个□□,当时给父亲用药让她怀孕,生下我之后她就被处理掉了,父亲去世的早,也没有给我太多教导,我是完全在墨林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其实所谓的报仇,所谓的家族振兴,对于我而言不像你那么看重,我只是想结束这一切,不想再待在这个笼子里罢了”周云看着杜桓的眼睛说道。 他在墨林这么多年,几乎丧失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情感,所有的喜怒哀乐对他而言都没有太深的体会,他像一个空壳子似的活了这么久,淡漠的看着墨林所有的变换和风雨,也只是偶尔对着殷宁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好像还是个活着的人,而不是掌管肆居运行,将来再和一个□□生出下一代首领的工具。 杜桓听他这么说完,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了,其实和周云交谈这几次,他感觉到周云这个人很特别,也确实如他所说很淡漠,不争长短,不论是非,没有好恶,就好像是在这世间的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不曾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过往。 两人又静静坐了一会,周云便告辞离去了,他要去找殷宁,让他不要急着解决贝楼的困境,再把他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配合杜桓把墨林这摊浑水彻底搅浑,让呼延庭再无翻身之法。 也许那样他自己也便可以离开了吧,可以真正的作为一个人活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会慢慢好些,就又可以持续更新啦~ 端午节先更一章,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哦~ ☆、第 34 章 殷宁没想到周云会来沂州,更没想到他会来找他, 晚上他正准备歇息,外面忽然来报说周云来了,他还有点不相信,甚至当他真的看到周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感觉难以置信。 他带着周云到他的房间,让他坐着,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他能从周云的眉宇间看到淡淡的倦意。 “你怎么来了?”殷宁问道。 “当然是找你啊”周云边喝茶,边笑着说道。 “是你之前问我的事情么?”殷宁沉吟了片刻道。 “是啊,这不是上门问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周云又喝了一口茶说道。 “你再给我点时间,至少把贝楼的事情处理完,我一定给你个答复”殷宁答道。 “如果我说我想罢工了,贝楼的事情我就是不想处理了,而且要你现在给我个答复呢?”周云又说道。 殷宁看着周云依旧在喝茶,语气和神色也都没什么变化,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微笑,可他就是感觉现在的周云似乎有些其他的情绪,好像对于自己的回答有些失望,但他又有些不确定,因为他从未见过周云除了漠然之外的其他情绪。 “我现在给不了,回来之后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件事情”殷宁又答了一句,周云当时问的那么猝不及防,而且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处理贝楼的事情,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周云听到他这么说,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极其罕见的似乎有些波动,心里竟然有些闷,也许是他对于殷宁对于自己的迁就过于自信了吧,他本以为殷宁看到他远道而来只为了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答案的情况下松口,可是他看到对方明显的犹豫,原来在殷宁的心里,他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原来这十多年的时间,也竟只是他自己的自以为是。 周云突然间感觉到有些累,也感觉到有些无趣,竟然会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确认自己的重要性,这么多年他何尝干过这样的事情。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头,放下茶杯,没有再说话,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这次殷宁肯定自己的感觉了,他确确实实的从周云的脸上看到了失望和难过,他愣愣的看着周云起身走向门口的单薄的背影,他突然有种预感,如果真的放他这么走了,两人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也再也没有以后了。 殷宁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向着周云的背影扑了上去,却因为慌乱而用力过猛,一下子把周云扑向了地面,他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在倒地的刹那他又反应极快地翻了个身,这样就变成了他先倒在地上,周云摔到了他的身上。 殷宁也顾不上疼了,他死死的扣住周云,嘴里着急的说着:“你别走,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答应你,只是因为我对上一任首领的承诺,我需要时间说服自己”。 “所以你等等我,你别走,别走”殷宁看着周云的眼睛急急的恳求道。 周云听着他声音里的焦急,感觉到他扣着自己的手甚至有些颤抖,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确实因为殷宁而有了变化,他静静的看着殷宁,看着他眼里盛满了急切,看着他薄薄的嘴唇不断开合,一直在说着别走。 “可是时间比较紧张,我等不起了”周云淡淡地说道,说完他便低下头,吻上了殷宁的嘴唇,轻轻碰了碰道:“那这样呢,你能不能马上答应我呢?”周云说完便抬起头看着殷宁道。 殷宁愣愣的看着周云,从他看着周云贴近的脸庞,到他感觉到唇上冰凉的触感,他就没敢再动过,他喜欢周云,喜欢了这么多年,可是他也知道周云的性子,甚至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得偿所愿,他从未想过周云可能接受他,也从未奢望过有更亲密的接触,可就算一直不接受他也认了,他只想陪着他,只想对这个人好,只想看着他哪怕有一点开心也好,他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刚才周云竟然吻了他,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心更是跳的厉害,十多年的靠近和等待,对这个人的渴望,好像在这一刻就再也克制不住了,他一下子翻过身,把周云压到地上,急切的吻了上去,薄凉柔软的嘴唇,辗转纠缠的舌头,他好想把这个人揉到身体里。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放开周云,他看到他的眼里再没有了多年沉寂的淡漠,正闪着点点星光看着他微微的笑着,脸色还有些发红,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周云,如此让他心动,让他沉迷,他又没忍住吻了上去,对方嘴唇的触感实在太好,他想了这么多年,渴望了这么多年,甚至连少年时深夜里所有的隐秘的冲动和幻想都是关于这个人的,却从未想过真的有能得到的一天。 又过了很久,殷宁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周云。 这会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他压在冰凉的地板上这么长时间,他赶紧站起来,把周云也拉起来,眼里满是愧疚,也不敢看周云,眼神躲闪的问他有没有着凉,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周云好笑的看着殷宁的举动,活像个吃饱喝足却又担心自己吃多了被骂的大狗。 “便宜你也占了,答案呢?”周云笑着问道。 这次殷宁没有再犹豫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答应你,你说怎么做都听你的”。 说完后他又不确信的看着周云,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可是憋了半天却还是没憋住问了出来:“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他问的小心翼翼,可声音里的期望却仿佛要溢出来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周云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殷宁的眼睛问道。 “是,我都追了你十多年了,你才看出来啊”殷宁有点不满的道。 “那这么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啊”周云又笑着问道。 这次殷宁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确实对周云是一见钟情,可是试探了这么多年,直到如今才得到对方的一点点回应,他感觉自己追人实在很差劲。 看殷宁转过头,不看自己的眼睛也不说话,周云就都明白了,可真是个傻子啊。 “你也知道我对于情绪的感知很弱,也几乎没有感情,但是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和你待在一起,我的情绪是会有些变化,甚至会有些开心和满足,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最终究竟能不能喜欢上你,但是我愿意试一试”周云对着殷宁认真的说道。 “这个承诺,值不值得你刚才的答案?”周云又笑着问了一句。 殷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云,想判断他所说的真假,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认真的神色,他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梦想成真说的也就是他此刻的状态吧。 他忙不迭的点头,边点边说:“我我我……太开心了,太值得了,你试,你想试多久我都陪着你,就是你别试着试着就半途而废了”声音好像还有点委屈。 周云听着他这样的声音,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有点暖,还有点疼,他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有些复杂的情绪。 “嗯,我会好好努力的,可能会有点慢”周云轻轻地答道。 殷宁听他这么说,真是太开心了,他又把周云拉在怀里,紧紧抱着,嘴里说着:“不用担心,我带着你,和你一起努力”。 抱了好一会,他也不放开,周云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却抱的更紧了:“周云,你再让我抱一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你真的会答应,也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真的太开心了”。 周云便没再动弹了,他把头轻轻靠在殷宁的肩膀上,感受着这个人身上灼热的温度,忽然觉得生命好像也没那么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更一章~近期估计都是看工作状况不定时吧,感谢支持~ ☆、第 35 章 事情仿佛在那天之后就都有了转变。 温昱地血确实有解毒地奇效,欣州的情况一天好似一天,再加上杜桓暗中操作的舆论引导,大家都开始相信这是温大夫研制出的解药,那天在集市上的行为也是为了救他们而被下毒之人威胁所致,并不属实,温昱的名声一下子更大了起来,所传之音也尽是赞美,那天因为冲动而对温昱拳脚相向之人,在众人的谴责声中也是满面愧疚。 这些温昱都是从岑庄的口中听到的,他知道杜桓肯这么大费周章的挽回自己的声誉,和岑庄是脱不了干系的,他其实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要毒解了,众人能继续安康的生活下去,他也就满足了,毕竟欣州的霍乱,在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因为呼延庭对于他的恨和报复,也许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他的心里一直满是自责与难过。 岑庄这几天都和温昱待在一起,一方面这么久没见到这个人,他根本舍不得离开他的身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担心温昱的状态,他知道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把死掉的那些人又算在自己的名下,肯定又会噩梦不断,吃不好也睡不好的,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多的陪在他身边罢了。 岑庄看到温昱的神色有异,便走过去轻轻把他拥到怀里,手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背,温昱也伸手揽着他的腰,贪婪的汲取着这个人身上的温度, 幸好,这个人还在,幸好,这次的事情有他在身边,那么,你等等我,我会努力走出来的,我舍不得你来背负我所有的过往和痛苦,人总要向前走的,时间会抚平一切的,我们将来也会有很多的时间,相信我,我一定会走出来的。 可是凡事并不是按照以为的去发生,未来也不会按照期望的所到来,温昱从没想到过,他们两人来之不易的相拥竟然会是那么短暂,短到他多年以后想起来依旧感觉心就像是缺掉一块似的,空落落的,怎么也补不上。 现在两人对于以后所发生的事情都未曾察觉,他们只是紧紧抱着彼此。 贝楼的事情在墨林两员大将殷宁和周云的费尽心思地处理下变的越来越糟,殷宁向呼延庭抱怨事情难处理,官员都和稀泥,银子送了大把却连个响都没听到,周云接着爷来抱怨自己的财库空虚,马上就要弹尽粮绝供不起殷宁这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了。 呼延庭看着这一来一往的两个人,也没有做什么反应。 其实对于贝楼的发生的事情,虽然看似天衣无缝,但是呼延庭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现在又加上殷宁和周云的情况,更让他加深了心里的猜忌,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杜桓。 初见杜桓时,只觉得这个人是个很正派的人物,后来调查发现也确实如此,他家世清白,学问深厚,办事稳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当他表达想要投入的墨林的门下时,虽然他开始持怀疑态度,可是杜桓后来的所作所为以及所表露的忠心让他也渐渐允许这个人参与墨林的大小事务了,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防着杜桓,他的心里无法对任何人信任,只是杜桓的办事能力太突出了,让他不得不注意到这个人,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把他放到了很重要的位置。 直到亦月突然消失,他调查之后发现所有的猜疑化为了现实,于是他开始清剿杜家,想逼他交出亦月,可是半路杀出个岑庄,硬是保住了杜桓的父母这两个最大的筹码,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墨林由内至外的颓败,杜桓这个人心机的深厚。 杜桓在墨林的这些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掌控了墨林大半的势力,甚至自己身边的亲信都已经叛变,因为知道他要对杜家动手的人除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亲信之外,其他人是并不知晓的,所以杜桓能得到消息逃走,杜家能得到消息转移亲属,岑庄能得到消息赶来,自己身边的那些个亲信自然是功不可没的。 可是当他明明白白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反倒也没有多生气,甚至所有的事情,都比不上当年温昱逃走所让他愤怒之深,他一直知道自己没有善恶之分,对于生死也没有什么概念,在他看来那些被他折磨死的人,就如他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没有任何区别,那个时候折磨温昱,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便成为了他死水般的日子里唯一的乐趣,可是所有的情绪随着温昱的消失都一并消失了,他的生命又变得索然无味了。 当时他从窗户看到温昱毫无芥蒂的被岑庄抱着,且从他怀里下来,两人不舍的样子时,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极大的愤怒,为什么温昱对着别人可以有那样的神情,而对自己却总是冷漠相向,愤怒充满了他的内心,当时他就在想,如果不能把这个人据为己有,那就把他毁掉,有什么莫过于让两个相爱的人即便活着,也永世不得相见来的痛快呢? 对于墨林,对于贝楼,对于当时消失的兰国公主亦月,对于在他面前演戏般争吵的两人,他都不在乎,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微不足道,他现在只是在想,怎么能让温昱生不如死的度过后半生。 呼延庭抬手制止了争吵的两人,示意他们出去,贝楼的事情他们看着办,十天之后要是看不到结果,两人就从首领的位置上滚蛋。 殷宁和周云顿时停止了争吵,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便齐齐应了后出去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便又只剩下坐在椅子上的呼延庭了,他的面色阴郁,眉头紧锁,正在筹谋着一场不为人知的灾祸。 ☆、第 36 章 周云和殷宁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并肩在路上走着,也不敢有太多深入的交流,只是简单的说着一些各自所辖堂口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们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一直都有暗影相随。 殷宁的目光一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周云,舍不得移开一星半点,自从那天之后,两人便已分开月余未曾相见,所有的思念仿佛都在心意被接纳之后变得更加浓烈,在看到周云这个人的刹那,他甚至想把他紧紧拥入怀中,告诉他自己在这一个月的时间是多么的想念。 他还是克制住了,可是现在他却不甘心就这样看看这个人就分别,甚至连下次见面的时间都未曾可知。 “周大人这几天赶路舟车劳顿,免不了的疲累,倒不如今天就在这欣州歇下罢了,也让为这段时间周大人的鼎力相助聊表谢意,不知周大人意下如何?”殷宁蓦地打断周云那些无关痛痒的话说出这么一句。 周云听到他这么说,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便明白的殷宁的意思,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两人已经这么长时间未曾见面,饶是自己这冷淡的性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由的想到这个时候殷宁在做什么呢,也会生出一些难以理解的纷繁思绪,那么对于殷宁这个正常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只会更深刻。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疲乏了,那就任殷大人安排吧”, 听到周云这么说,殷宁的心里简直要乐开花,面上虽然还一本正经,但是细看过去,眼睛里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再也关不住了, 周云自然时看到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却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两人吃过晚饭后,随便逛了一会,便回到客栈各自的房间里歇息去了。 待到午夜时分,外面再无半点响动,屋外突然传来三声咕咕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殷宁的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急如焚的等了这大半夜,就在他不断咒骂暗影都不用睡觉的么,本来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终于传来的探子的暗号,表示周围已经安全。 他迅速走到门口,推开门轻轻走到旁边的房间,一推门便走了进去,房门便又被关上了。 借着月光,他能看到屋内的场景,他轻轻的走到床边,害怕吵醒周云,却没想到周云并没有睡着,只是有些懒散的在床上半靠着,看到他走了过来,还欠了身子坐直了一些,淡淡的说道:“你来啦”。 殷宁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云道:“你是在等我吗”? “嗯”周云还是淡淡的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好意思。 听到这句话,殷宁便再也忍不住了,他弯下身子,把周云紧紧搂在怀里。 周云的头埋在殷宁的怀里,有点喘不过气,呼吸间都是殷宁身上的味道,他的心里也竟然被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充斥着,他抬起手臂,轻轻环着殷宁的腰。 殷宁莫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热,这些年积累的所有的渴望,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怀抱着周云的时候都触不及防的涌了上来, 但是现在外面暗影监视,他也不确定周云一下子能不能接受得了,万一把人吓走了可怎么办? 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把周云轻轻推倒在床上,虽说周云年纪不小,可是因为性情冷淡的远古,和殷宁接吻对他来说都是第一次,更别说其他了。 殷宁的唇舌在他的舌尖上不断地纠缠,手也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来回摸索着,他能感觉倒衣带被解开了,随后就是有些粗糙冰凉的探到了他的胸膛上,缓缓向下划着,他的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 殷宁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接受不了吗?”殷宁轻轻的问道。 “不是”周云否认道。 “是我太着急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慢慢来”殷宁说完便准备把手拿开。 可是手却突然被周云的一只手按住了。 “不是”周云又否认了一遍。 “我……没有......”周云实在说不出口了,他只是歪着头,轻轻的喘着气,身体烫的厉害。 殷宁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不由得笑了。 他俯下身子,含着周云的嘴唇呢喃道:“那我这次什么都不做”。 他把手从周云的衣衫里拿了出来,虽然身体有点不甘心,但是能听到周云说这样的话,他便也觉得极其满足了,他不是不接受,只是因为从未和别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而有些不适应吧。 殷宁亲的心满意足才停下来,可他还是趴在周云的身上不愿意起来,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分开之后便是无尽的思念,两人这异地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不知道周云是怎样的感受,以前倒是不觉得怎样,自从上次得到周云肯定的答复后,所有的思念仿佛都像是放大开来,以前一年都不曾见面的日子也正常过着,可现在仅仅是两个月没见,每天的日子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看到殷宁还是赖着不肯起来,周云道:“你先回你房间去吧,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外面都是暗影,我们的事情,还是小心一些”。 “怎么,你是觉得我拿不出手么?”殷宁听到周云这么说,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的道。 “你……”周云听他这么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之前没发现这人竟是如此胡搅蛮缠。 殷宁知道周云说的在理,外面情况紧急,被他引开的暗影现在估计也快回来了,他必须得回到房间去了,可他就是舍不得走开。 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又吻了吻周云的嘴唇,这才恋恋不舍的三步一回头的走出去,看到他这个样子,周云的心里瞬间感觉软软的。 天明,两人便分开告别,回到各自的辖地,继续推动那场未知结果的棋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断更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工作所迫,社畜的生活也是不容易,每天加班回家后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和精力碰电脑~ 文章不用担心,肯定会写完的,但是更新时间真是没办法保证,会尽量抽时间多写一些的,佛系更新,谢谢理解~ ☆、第 37 章 一个月之后。 欣州的情况渐渐稳定了下来,人们的生活又渐渐如常,街头再次人声鼎沸,丝毫看不出曾今灾祸的痕迹。 岑庄和温昱走在街头,任阳光洒下来,照出一地温暖。 温昱现在已经成了名人,时不时的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都笑着回应,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能受到如此的感激。 身边陪伴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抬头就能看到,这样的日子真好,他不由的微微一笑。 岑庄虽然看到他这个笑感觉到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只要是温昱能笑着,他就是开心的,也是满足的。 两人缓缓踱步回去到欣州府衙为他们准备的驿站,现在他们的居住地在杜桓的运作下已经转到这里了,还为他们配备了官兵保护,生活也比之前舒服了许多。 他们缓步走回到府衙,上次的事件之后,呼延庭貌似消失了一般不见了踪迹,再没有派人暗中盯着,也没有再继续找岑庄和温昱的麻烦,可是温昱心里却还是不踏实,以他对于呼延庭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肯善罢甘休的人,除非是斩草除根,否则他一定会有更大的阴谋随之跟着。 府衙的门口跪着一对哭天喊地的父母,他们的儿子一天前外出玩耍,却再也不见了踪迹,苦苦寻找一天的夫妻二人心力交瘁,只能前来报官,州府的衙役经过简单的问询和记录之后,稍后便随着父母去家里及孩子可能到过的地方搜寻,可到底的还是没有寻找到任何痕迹。 两天过去,三天过去……五天过去了,可是这个孩子仿佛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可寻,本来寄希望于衙役的父母,在这个时候心里也如刀绞般痛苦,面色灰白,满脸愁容,眼里再无一丝的光亮。 温昱对于这样的情形也是无可奈何,他只能熬制一些汤药来辅以治疗,但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这孩子一天找不回来,这夫妻二人就一天不得安生。 县衙这样充满着焦虑的平静,很快就打破了。 第二对夫妻也来报官了,他们的女儿也不见了。 很快第三对夫妻也来报官了,这次是他们的儿子不见了。 …… 仅仅是两天的时间,报官丢失子女的案件就达到十起。 然而事情仿佛还在变得更加糟糕。 温昱心里一直以来的担忧和不安终究是化为了现实,这些年困在梦中的那些冤屈致死的灵魂,在这些日子又愈发清晰了起来。 他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甚至岑庄怀抱都不能再给他以温暖,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会冷到打颤,他究竟该怎么做,呼延庭才能彻底的放过他。 岑庄看到这样的温昱,心疼到无以复加,同时还包含着深深的无奈,他自幼便励志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剑客,可是到头来竟然连自己的爱人都救不了,只能看着他受尽折磨,却怎么也带着他走不出来,其实他之前就感觉到了,虽然温昱肯对他敞开心扉,可以慢慢从之前那些痛苦里走出来,可是只要呼延庭这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他就终将成为温昱心里最深处的那个□□,只要有半点的风吹草动,所有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温昱就又会陷入到无尽的折磨和痛苦中无法自拔。 杜桓看着岑庄已近半个月没有露出过一丝的笑容,整张脸显得冷若冰霜,生人勿近,他的心里也极其不好受,更是时不时的咒骂呼延庭这个大混蛋,总是玩这种丧尽天良的坏把戏,把人折磨的心力交瘁,最终再一网打尽。 这种时候,他一方面和欣州知府合力,加大搜寻呼延庭及失踪的孩子们的下落,另一方面更是合朝廷内部官员以及殷宁、周云之力,极力摧毁墨林,从根本上解决呼延庭危害世间的支撑。 呼延庭肯定也知道他的作为,但是令杜桓搞不懂的一点是他没有受到太多的阻力就达到了他的目的,经过这两个多月的世间,墨林的组织已经被他铲除了大半,事情顺利的有点超乎想象,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按照这样的进度来讲,不出半年的时间,横行几十年的墨林就会被他从这个世间彻底清除掉。 事情进展的越是顺利,他的心里越是不安,更大的原因是呼延庭现在还是毫无踪迹可寻,他带着那些孩子仿佛消失在了这个世间一样,任是他的情报网加上墨林现在已经收回来的大部分情报网,都没有办法搜查询到他的一星半点的痕迹,他像是一只嗜血的猎犬,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就等某一天的时候,把所有的人一网打尽。 刚刚平静下来的欣州,又这样陷入了阴郁之中。 温昱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岑庄跟着杜桓的暗探出去搜寻呼延庭的下落去了,还没有回来,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他却再没有胃口吃的下去,作为一个医师,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精神上的折磨在这段时间更是到达了一个顶峰。 他知道,欣州的灾难也好,还是几年前的那些灾难也好,都是呼延庭为了折磨他而设计的,归根到底,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他早点离开这个世间,是不是这些无辜的人就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而他自己也可以早点解脱呢,可是他走了,岑庄该怎么办,那么清冷执着的性子,要是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该怎么办? 他希望岑庄好好活着,幸福快乐的活着,同时他也希望那些无辜的孩子们好好活着,世间事总是难两全,究竟该做怎样的取舍? 温昱不由的又打了一个寒战,最近他的身体总是不由自主的这样抽动,他知道是精神压力太大,已经影响到身体的各个部位了,可是他却不想去治疗,就算治也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的。 唰的一下,一支箭从他的耳侧飞过,射在床边的柜子上, 他急忙看向窗外,却只是乌黑一片,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这人并不是要杀他,更像是要告知他什么事情,他回过头,箭头上果然有一张纸。 他走过去,把纸取了下来,只见上面是熟悉的笔迹道: “明日午时,静安院” 那是呼延庭的字迹。 看到这几个字,温昱竟然感觉自己忽然松了口气,该来的终究会来,也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第 38 章 夜已深。 岑庄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灯还在亮着,温昱正低着头看书,暖黄的烛光打在他清瘦白皙的脸上,黑发随意的垂在一袭白衣上,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轻轻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岑庄答了一句。 他的心里突然觉得很满,心爱的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温暖,足以抚平一天所有的奔波与劳累。 “吃饭没有?我去给你热一下?”温昱说着站起身,走到饭桌旁。 “已经吃过了,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岑庄赶忙走过来,拥着他走到了床边。 温昱挣开他的怀抱,转头看着岑庄问道:“真的”? “嗯,真吃了”岑庄斩钉截铁道。 温昱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的掩饰,不由的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脱衣躺下了。 岑庄看到温昱的笑有点心虚,可这是这么多天温昱第一次露出笑容,他的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些,不管是怎样,只要他能多笑一笑便是好的。 他走到桌边,熄了灯,便也脱衣躺下了。 温昱靠了过来,轻轻在他耳边叫了一声:“岑庄”。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岑庄的脑子嗡的一下乱了,温昱之前从来没这么主动过。 温昱的嘴里不断重复呢喃着岑庄的名字,嘴唇在他的唇边辗转,舌头肆意的流连在岑庄的舌尖,手也不安分的扯开岑庄的衣衫。 “你是不准备睡了么?”岑庄克制的问道。 “嗯”温昱听到他这么问,低低的笑着答到。 岑庄憋的更难受了,温昱也极不好受。 他翻过身,嘴唇辗转在温昱的唇上,舌头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温昱不断的倒吸着冷气,原来是这么疼啊,他忍不住想用指甲掐着手掌心,双手却突然被岑庄紧紧扣住了。 温昱皱着眉头,咬牙忍着身体强烈的不适,额头上满是汗水,岑庄能感觉到那里颤抖的紧缩。他低下头,舌尖撬开他的牙关探进去,轻轻吮吸着他的舌尖,在这样温情的亲吻里,温昱渐渐放松了下来。 长夜漫漫,春宵帐暖。 岑庄搂着身边早已熟睡的某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清晨时分。 岑庄轻轻起身穿戴好后,看到温昱还呼吸均匀的睡着,心情莫名的很好,看来昨天真是累到了。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找杜桓汇合继续调查呼延庭的踪迹去了。 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床上本应该熟睡的温昱却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澈明亮,哪还有丝毫的睡意。 他其实早就醒了,虽然身体疲累不堪,精神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他想最后再多看看岑庄,这是他这短短的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是给他带来无数感动和温暖的人,可是他却不能再和他一起走下去了,也许他的命运就是如此吧。 多年以后,岑庄终归会忘记他,会再找到那个真正的对的人和他共度一生,时间终将会把他们这段短短的感情冲淡,他总会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总会有自己另外的伴侣,而他终将会成为岑庄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影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心疼的厉害,他还是自私的吧,想在最后的时刻给岑庄的记忆里多留下些什么,真是舍不得啊。 他就这样睁着眼看了岑庄很久,直到天边微光渐浓,岑庄也有了醒来的迹象,他才不舍的闭上了眼睛,调整呼吸仿佛睡着的样子。 温昱起身穿衣,忍着身体的酸痛不适下床走动了一会,等适应了一些之后,他便穿戴整齐出门了。 这么些年,呼延庭,我们也终将该做出了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马上就要结束啦~ ☆、第 39 章 初冬的欣州并不暖和,静安院是建在灵山上的一处不大的寺院。 温昱用了两个时辰才走到山顶,他推开寺门,空荡荡的寺院里空无一人,显得清冷寒肃。 风里传来阵阵血腥味,他顺着血腥味的方向继续向里走着,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那个慈善和蔼的老住持和另外几个沙弥全部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温昱的内心还是一阵抽搐的疼痛。 呼延庭站在旁边,鲜血浸染了他的靴子,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温昱,也没有说话。 他的身后是几十个孩子,他们的稚嫩的脸上灰尘,眼里充满了惶恐的泪水,很多孩子都张大嘴巴大哭着,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孩子应该是被喂下了哑药。 现场诡异的安静,温昱感觉那种刺骨的寒冷和心疼仿佛从仿佛已经从嗓子眼里溢出来,他咽了好几口唾沫,镇定了几番后,才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你”呼延庭答道。 “好,那你把他们放了,我就跟着你再也不离开”温昱说道。 呼延庭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温昱会这么快的答应,他有点疑惑的看着温昱的眼睛,只见那双乌黑澄澈的双眸里满是坚定的神色,并无一丝犹疑。 “那岑庄呢?”他玩味的问道,说着向着温昱的方向走了过来。 “从今以后,我和他一刀两段,再无瓜葛”温昱看着呼延庭说道。 他走到温昱的身边停了下来,看着温昱越发清瘦的面庞,他伸手抚了上去,温昱皱了皱眉头,却并未躲开。 “我怎么相信你?”呼延庭又笑着问道。 说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递给温昱道:“这颗药让人每七日饱尝一次噬心之痛,如若没有解药的话,最终会因心脉断绝而亡”。 不待呼延庭继续说出后面的话,温昱从他手里拿过药丸,吞了下去。 “这样你可以放了他们了吧?”温昱看着呼延庭的眼睛问道。 呼延庭有些疑惑,以往一直和他对着干的温昱,今天怎么会这么顺从听话,甚至都没用自己费什么口舌所有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看到呼延庭只是看着他,还是不说话,温昱吸了一口气,向前跨了一步,吻上了呼延庭的嘴唇。 呼延庭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在他这勾心斗角二十几年的生涯里,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不知所措,头脑有些茫然的放空,唇上是另一个人的温度,原来一个人的嘴唇可以这么柔软啊,他不由得按住温昱的头,让他更加靠近自己,不断加深了这个吻。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放开温昱,只见面前的人眉目温润,脸色带着些绯色,嘴唇殷红,正不断轻轻喘着气。 仿佛冰面刹那间有了裂缝般,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什么是让人执着且无法放弃的啊。 呼延庭转过身,对身旁的几个人道:“放了吧”。 温昱拉住年龄看着比较大的两个孩子道:“下山的路你们认识吗”? 那两个孩子看着温昱的眼睛点点头。 “认识府衙吗?”温昱又问道。 其中一个孩子点了点头。 “那你们下山之后,先去府衙,到时候自会有人送你们回家的”温昱又叮嘱道。 几个孩子都点了点头。 温昱一直看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转过头对呼延庭说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让他们安全下山,不准半路暗杀他们”。 “路上的暗影都撤了吧”呼延庭顿了顿,对身边的人说道。 “是”随后两个暗影便消失在门口了。 温昱只是冷漠的看着出门的两个人,也没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那两个人回来报称路上的暗影都已经撤掉。 “你跟我来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说完温昱便率先向后院走去,呼延庭闻言便跟了上去,并用眼神制止了试图跟上来的暗影。 静安寺的后院其实并不能称为院子,那是一片开阔平坦的地方,后方是一片宁静的寺院,前面是万丈陡峭的悬崖,云雾缭绕,胜景万千,他之前每次来这里都会到这个地方站一会,看着远处重叠的山峦,内心也会平静许多。 温昱静静的看着远方,呼延庭走到他的身边停了下来。 “你快要死了”温昱淡淡的说了一句。 呼延庭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刚才温昱给他下毒了,可是两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接触,除了接吻,难道是接吻吗? “是的,就是你心里所想的那样,在我来之前我的嘴唇上就涂了毒药,毒发时间是两个时辰,现在估计也快了”温昱又说道。 “没想到最终我还是栽到了你手上,那这样的话,你自己也活不了了吧,我们做这样一对殉情鸳鸯也不错哈哈哈”呼延庭顿了一会说道,他没有生气,只是癫狂的笑着。 温昱厌恶的闭了闭眼睛,这个疯子,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他原本以为对着这个人会骂一顿,打一顿,甚至亲手刺他数到刀,直至最终看着他毒发身亡痛苦的死去的畅快淋漓,可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在噩梦里挣扎了这么多年,谁是谁非又能怎么样呢?所有的结果都没办法更改,所有逝去的人都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他现在只希望逝者安息,生者福至,折磨了他这么些年,最终他也赔上了一条命,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呼延庭双目浑圆,面目狰狞的倒在了他的身边,双手挣扎的想要抓住温昱,他厌恶的躲到了一边,原来看着人生命流逝却不去做任何事情的感觉竟是如此,他一生行医向善,救人无数,却从不后悔最终以毒杀掉呼延庭。 呼延庭终于不再挣扎,面色灰白,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再没起来。 温昱痛苦的捂住胸口,看来他的毒药也已经发作了,他因为是药人的缘故,所以任何毒药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那么猛烈,很多他都能撑过去,这次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终究是要死在自己配置的毒药下了。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悬崖边上,最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静安寺,不久它便会迎来它的下一任住持吧,一切就是这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那么,永别了,岑庄。 温昱纵身一跃,身下便是寒风肃肃,空芜苍茫。 ☆、第 40 章 岑庄一天都有些恍惚,昨天温昱太过于反常了,和这段时间他的行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今天仔细回想起来很多细节,甚至都让他有些心惊。 这一切的担忧和恐慌都在他听到那些失踪的孩子在府衙报官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他一路飞快的赶了回去,匆匆赶到他们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借以平复慌乱不堪的内心,他不断地默念着,温昱你一定要在,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一定在。 他终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空无一人,桌上却有一封信,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信不长,岑庄却忍不住读了一遍又一遍。 “岑庄,人生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我们都没办法做出太多的选择,这次我又为了那些孩子们放弃你,也放弃了我自己,就像我当初为了多数人的而放弃了少数人一般,你看我就是这样薄情的一个人,你总会再遇见一个能和你相守共天涯的人,所以别难过,忘了我吧”。 岑庄把信折起来放到怀里走出门外,得知这些孩子是从静安院被放回来的,他就一刻也不停的向静安院飞奔而去。 他不信,温昱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信,他们明明已经说好了要一起相伴余生的,他怎么忍心就抛下自己走了呢?怎么忍心呢? 静安院早已空无一人,住持和沙弥们的尸体已经冷却了好久,风中残留的阵阵血腥味也早已被吹散。 岑庄翻遍了整个寺院也没有找到温昱的身影,最终他还是走到了后院的悬崖边上,不管曾今这里发生过什么,可是如今这里只有风声。 身后是匆匆赶来的众人,杜桓看到岑庄呆呆的站在悬崖边上,他一个健步跑上去,拦腰抱住了岑庄道:“你可别做傻事啊”。 岑庄只是任他抱着,也不说话。 “温昱给我留了一封信,你要不要看看”听到这句话,岑庄才有些反应,他转过头看着杜桓。 杜桓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封信。 “杜大哥,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和呼延庭同归于尽了,对于岑庄我很抱歉,我走之后,麻烦你一定照顾好他,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也就无憾了”。 岑庄长时间盯着信纸不说话,内心一片空茫。 “他希望你好好活着,所以你不能……”杜桓没有再说下去了。 “我不信,只要一天没找到他,我就不信,他一定是骗我的,他一定还活着”岑庄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执拗而坚定。 杜桓一时间心疼的说不出话来,温昱啊,你是为了大义轻松的走了,可你让岑庄怎么办,他从小就是个一根筋的孩子,这让他怎么走出来啊! 府衙的官兵和杜桓的人,开始全面的搜寻静安院及山周悬崖,可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温昱消失了,呼延庭也消失了,什么都找不到。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杜桓一开始还能偶尔看到岑庄的身影,可是最近他却很少能见到岑庄了,岑庄出没于这片山林,怎么也不肯放弃的一直寻找,曾今那个清俊疏朗的样子再也看不到了,有的只是满身满心的疲惫、焦灼与失望,即便两人见面,看着他憔悴的面庞,杜桓也再说不出什么。 墨林在殷宁和周云的协助下,短短这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全部整改,曾今横行了几十年的黑暗组织就这样一朝被瓦解,所有的产业和商铺都已经步上正轨,并成立了一个以商贸整合和交易为主的组织—青云会,周云作为青云会的会长,对内及对外洽谈贸易及账目,每天忙的不可开交,殷宁依旧奔波于各方关系,为了青云会能逐步发展壮大,他现在不仅需要去获得各路官员的支持,更重要的是要促进各路商会联合。 杜桓看着这二人虽然忙碌却同心共进退的模样,他的心里就越发的憋闷了,他家的岑庄究竟该怎么办呢? 这都已经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岑庄已经没有放弃寻找温昱,他上次见到岑庄还是一个月之前的晚上,原本他想和岑庄谈谈,可是岑庄当时不管他说什么,只是冷冰冰的看着远处出身,也不答话,等他说完了,岑庄也只是转身进了房间再没出来,只留下他独自在院中站了良久。 温昱,你难道真的还活着吗?可你看他这么痛苦,怎么忍心再躲起来了呢? 这半年的时间,不仅岑庄自己在不断地寻找,杜桓也一直在派人不断地搜寻,范围已经从静安院周边的山川发散到村庄了,可是依旧没有任何的踪迹,温昱就像是消失在这天地间一般再也不复存在。 倒是在这不断寻找的过程中,让他得知了呼延庭的下落,原来呼延庭当日毒发身亡之后,被他的几个亲信带走,葬在这某一处的山里,也算是死后有一抔黄土掩埋图了个安稳,人死长眠,即便是仇人他也没再最终追究,就让曾今的一切成为过去吧。 所有的都过去了,可这个傻弟弟一直过不去,这究竟该怎么办呢? 岑庄独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床帏。 其实杜桓说的话他都知道,杜桓说温昱活下来的希望渺茫他也知道,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再加上双重的剧毒,温昱即便是医圣在世可能也没办法再活下来,即便尸身在这大山中,也可能被豺狼虎豹撕得粉碎再不复存在,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只要一天没找到温昱,他的心里就还抱着一丝的希望,即便最终真的什么都找不到,最起码还有一丝能让他支撑下去的东西,如果连这一点东西都没办法抓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留下什么,还能为他们那段感情和承诺守住什么? 山河安稳,大仇已报,可是唯独岑庄,执着于过往里再不肯踏出一步。 人间岁月,时光易老,究竟是谁圈住了那一抹温暖再不肯撒手,哪怕身躯破碎,苦痛堪忍,也要步履汲汲,终于走到彼此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 墨林风雨 完结啦~ ☆、第 41 章 三年后。 平安村今天很热闹,是一年一度的秋收节,各家各户都在准备秋宴的饭食,气氛好不欢快愉悦。 张猎户家也不例外,他的妻子把早上刚打来的野山鸡炖到锅里,其他的饭食也在有条不紊的准备,她喊着张猎户快点劈些柴过来,得再加把火炖出来的山鸡才更加鲜嫩,张猎户听到媳妇催促,急忙走向柴堆。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人,一身朴素的村户衣衫,身形瘦削,满头的银丝被一根发带束了起来,眉眼温和如春,面色却泛着些苍白,嘴唇也是没有丝毫的血色,他缓缓的走到张猎户的身边,微笑着说道:“张大哥,我帮你吧”。 “小温,不用你,我自己就够了,你好好歇着,上个月你发病,可是把我和你嫂子吓坏了”说完他还推着身边的人走开了,毕竟是要下力气的活,要是不小心伤到他可就麻烦了。 “可我总不能老是白吃白喝,还让你们照顾这么长时间,一点力也不出”身边的人还是有些无奈的说道。 “哎呀~小温,你可别和我们客气”张嫂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高声说道。 “谁说你白吃白喝的,咱村里这人的大病小难的,都不是你给治好的,三年前能把你救回来,就是咱们的缘分,也是这个村子的福分,你就别客气了”张嫂子继续补充道,张猎户这时候也已经劈好柴,二人各抱了一些走进了厨房。 这个银发的年轻人看着二人的背影,沉沉的眸光里竟然隐隐透出一丝的凄凉和羡慕。 这人正是温昱,当初他跳崖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是没想到他最终竟然还能活下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据张猎户所说,那天恰好他到深山里捕猎黄鹿,正待他扛着猎物返回的时候,抬头却看到山崖上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挂了一个人,那棵树距离山崖底部不是很高,他顺着山岩爬了上去,发现这人竟然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把人从树上慢慢用绳子吊了下去,而后自己又爬了下去,把他背回了家。 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温昱看过之后,说是他体质本是阴寒,先前中了剧毒,又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了下来,原本是本无活路的,可是他仅仅只是断了几节肋骨和一条腿,其他竟然也没有任何损伤,而那剧毒竟然也被化解在他的体内,虽然还是会定时的发作一阵子,但是竟再无性命之忧,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村里的大夫帮温昱接骨包扎,之后又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并对张猎户说他现在的意识混沌,一时半会是无法醒来的,为了保持他的身体素质,每天的按摩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温昱这一躺就是一年多,期间虽然还有意识,呼吸身体也慢慢在好转,可就是没有办法醒过来。 后来虽然醒过来了,但是身体依旧虚弱的厉害,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睡觉,清醒的时间他尽量让自己下地活动,按摩经络,疏通些气血,可到底是失掉的东西,便是极难补回来的,他的一头黑发也变成了银丝,之前体内的两种剧毒虽然也因为自己体制的原因被化解了,可是却也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无法补足的危害,尤其每到春秋之际,他便要遭受一段时间极大的痛苦折磨。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庆幸自己活着,只要还活着,他就还有机会去做些什么。 他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用心的调理自己的身体,可是到底还是亏损太多,也就是近一段时间他才感觉身体好了一些,可是前段时间又遇上了秋季的旧疾折磨,到底是毒素还没有被清除干净,刚刚补回来一些的身体又亏损了大半。 这些日子,他的身体又补回来了一些,天气已经渐渐转冷,他必须近日就动身了,否则他就得再等一个冬天才去寻找那个人了,那个带给他短暂的温暖,却在这几年不断地出现在他梦里的人,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会恨自己吗?也许他早已把自己忘了吧?他的身边会有其他人吗? 每每想到这些,温昱的心就痛的厉害,嘴里也有些发苦,即便这样,他也还是想去找到他,想去看看他过的怎么样,即便是偷偷的看一眼也好。 岑庄,真的好想你。 晚饭很是丰盛,住在村头的张猎户儿子和儿媳也带来了不少好酒好菜,就连一度少食的温昱也吃了不少,趁着兴致还喝了一小杯的酒,他酒量极差,这一杯下肚他便有些头晕,便早点回房间歇息去了。 看着烛光下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的心里忽然有些发酸。 虽然早早的躺下了,却很难再入眠,脑海里思绪纷繁,想到曾今他和岑庄的点点滴滴,如今却落得这副光景,可他还是舍不得,就算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他依旧想去看看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一周后,温昱告别了张猎户,带着夫妻二人硬塞的盘缠和一些干粮离开了,虽然不知道他在哪,先去最近的欣州看看吧,寻个落脚处,再赚些盘缠,这副身体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劳碌折腾,他只能一边调养身体,一边再慢慢打探寻找岑庄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 边弘盛世 开启咯~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第 42 章 欣州依旧热闹,人来人往,欣欣向荣。 温昱独自走在欣州的街头,虽然阳光依旧洒在他的肩头,可是他的心里却灰蒙蒙的一片,天大地大,岑庄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他来到欣州已经半年有余了,他在一家医馆谋了一份差事,其余的时间他一直在不断地打听岑庄或者杜桓的下落,可是却丝毫没有任何进展。 恰遇到这段时间医馆的大夫都特别忙,他也是刚从病人的家里出来,正在往医馆的方向走。 医馆里的病人还是很多,其他几位大夫都出诊还没有回来,温昱一直忙到天黑才把所有的病人都送走。 用过晚饭后,根据配方给各位病人配好药,让小厮明天送出去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他才又回到房间,泡了一会药浴,正待去睡觉的时候,突然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是医馆的小厮,有位病人在附近的驿站需要请温大夫立即赶过去,这位病人是一个两岁的孩子,一直高烧不退,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 温昱闻言,立即穿戴整齐随着病人家的小厮到了驿站。 率先迎接上来的是孩子的母亲,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即便是满面焦急与担忧,却依旧掩盖不住艳丽的容颜,温昱随着她走到床边,伸手为孩子号脉。 孩子只是由于旅途劳顿,内虚燥热,火气发散不出来,所以引起了高烧,并不大碍,他开了些温和散热的药材,按时服用,明天早上便可退烧,不出三天便可痊愈。 这位女子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吩咐小厮给温昱拿了看病的银钱,温昱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情况便要告辞,正当他准备开门走出去的时候,门却率先被推开了。 门里门外的人看到对方,都一下子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先前的那位女子看到这样的情况有些纳闷,她走到温昱的旁边,看着推开门的人的眼神,忽然间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些什么。 她也惊讶的看向身边的温昱,又看了看对面的人,不可置信的问出来一句话:“难道你就是温昱”? 这短短的一句话打破了站在门口二人的僵局,站在门外的人正是杜桓,发问的那位女子正是他的妻子亦月,床上发烧的那个孩子是他们的儿子杜钦明。 温昱看着杜桓,再看看身边的亦月,虽然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他的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平静,杜桓已经在这了,那么他呢? 杜桓看着温昱,内心也是思绪万千,皇天不负有心人,他那个傻弟弟啊,可算是有救了。 温昱简单说了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死的原因,以及这几年的一些情况,杜桓只是若有所思的听他说着,温昱虽然边说边问了一些他们的情况,可是却唯独避开了岑庄,看着有些欲言又止的温昱,他的心里突然萌发出一个念头。 “温昱,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不想知道岑庄的状况?”杜桓问道。 听到他这么问,温昱不说话了,他想知道,他太想知道了,可是他不敢问,他有什么资格问呢,当初是他抛弃的岑庄,如果那个人已经忘了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他该怎么办? 见温昱不说话,杜桓酒自顾自的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那个傻弟弟找了他这么长时间,这些年过的是什么凄苦的日子,他都看在眼里,对于温昱,说实话他的内心是有气的,可是当他今天看着温昱满头的白发,身形瘦削,脸色苍白,他更知道温昱能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此刻更多的是对于二人这些年所有遭遇的心疼。 “咳咳~”杜桓先对亦月使了个眼神,亦月有些疑惑,可是当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之后,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笑。 “岑庄在你走之后,真是痛不欲生,一直不死心的在找你,活得是要多惨有多惨,最终实在找不到你他是极其绝望,正准备随你而去了却此生的时候,遇到了现如今欣州林知府的女儿,那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貌美的女子,是她陪着岑庄走出了那段最灰暗的日子,现如今他们二人可谓是两情相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次我和亦月来欣州,也是先来为他准备操持娶妻的事宜的”杜桓这一段话说的情绪跌宕起伏,像是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亦月这个时候自然明白了杜桓的用意,夫唱妇随,杜桓都编到这么个程度了,她也得继续加把火才是,于是她笑着继续说道:“温大夫,既然今天正巧碰上,也是我们的缘分,那到时候小庄的婚礼你可得来参加”。 杜桓听到自己的妻子这样说,眼睛笑得眯在了一起,果然是自己看中的女子,说出来的话都是这么合自己心意。 温昱看着杜桓和亦月二人笑眯眯的样子,觉得这样幸福的笑容格外的刺眼,自从听到岑庄有了喜欢的人,而且马上就要结婚了,他的心里一阵刺痛,原来这几年你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了,那么只要你幸福便好。 “好,我到时一定来”温昱闭了闭眼睛答到,他强装镇定的立即告辞离开了,他不知道继续待下去他会发生什么。 看到温昱离开的身影,亦月笑着转头看了看杜桓,杜桓也正笑着看她,她从杜桓的眼里看到了由衷放松和开心,这么些年,岑庄过的不好,杜桓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忧心忡忡看在眼里,如今解决这个症结的人终于回来了,所有的一切终于能放下有个新的开始了。 这个世界,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正如她遇到杜桓,正如岑庄遇到温昱,再如温昱竟然能活着回来,仿佛一切多冥冥中自有定数般,最终把所有的属于他们的一切都汇聚到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杜桓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呢~ ☆、第 43 章 岑庄收到杜桓的信件赶来欣州的时候,还是满心的疑惑,信里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急事,速来欣州”,也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事情,只是说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知道杜桓向来心思缜密,他这么做肯定会有他的道理。 所以虽然岑庄内心虽然疑惑,但还是按照杜桓信上所说来到了欣州。 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而那个曾今陪他散步的人却不在了,他寻寻觅觅了这些年,却还是没有寻到那个人一丝半点的踪迹,最初那段痛苦的时光已过,留在心间的唯有不断地思念,多少午夜梦回,他曾无法入眠,想念温昱的点点滴滴,历久弥醇,这一切仿佛刻在他骨血里一般再也无法割舍。 岑庄按照店家的指引寻到了杜桓的房间,他敲了敲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他推门走了进去,杜桓正坐在书桌前书写回复些什么,看到他走了进来,杜桓放下笔,起身站了起来。 他笑眯眯的向着岑庄走了过来,岑庄一看到他这样笑,就知道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小庄啊,你觉得我这些年对你怎么样?”杜桓笑眯眯的问道。 岑庄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着杜桓。 “咳咳~知道你就是这个反应,那为兄赌上这些年的人品求你做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为兄?“杜桓又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的人品还不如不赌,什么事?”岑庄有些无奈的看着又要作妖的杜桓。 “咳咳~小庄你这么说为兄,为兄会伤心的,我哪里没有人品了,我的人品好着呢”! “我说出来你可保证不许激动,一定要听我的安排”杜桓看着岑庄说道。 “好,你说吧”岑庄答道。 “我希望你一周后成婚”杜桓说道,说完后他看着岑庄,他的眼神黯了黯,脸部有些冷肃僵硬。 “不要,你知道的,这辈子我除了他,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岑庄果断地拒绝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你就不问问对方是谁吗?”杜桓想到岑庄就是这个反应,所以他又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果不其然,岑庄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里竟然一瞬间充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你找到他了?他在哪?身体怎么样?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岑庄一连串的话就这么急切而自然的说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是这副样子,想知道他怎么样你到时候自己去问吧,但是接下来的你必须听我的安排,不许贸然去找他,他当初既然没死,这么多年却没来找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不排除他是不想见你,或者已经忘了你们那段感情也说不定,到时候你的出现就会使他的困扰,你也不希望再伤害他吧,所以这次呢,你就听我的吧,相信你哥使绝对不会坑你这个弟弟的”杜桓语重心长的说完这段话。 岑庄听杜桓说完,他也没有说话,在杜桓确切的告诉他温昱还活着的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自己疯狂的心跳,终于还是活着,终于他还能见到这个人,这么多年的寻找和思念,终于有了寄托的地方。 可是杜桓后面的话,他却也不能不在意,杜桓肯定不会使心血来潮说这些,他肯定也已经见过温昱,一定是温昱有什么变化,才使得他说出来这段话,也不让自己贸然去找他,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是他还不知道的,温昱会变心,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这几年温昱一直没来找他,肯定也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杜桓肯定想用他的一些办法来化解,所以才有让他成婚这么一出,也许这一切只有等到见到温昱的那一天才能知晓了。 “好,我答应你,但是除了温昱,我谁都不娶”岑庄想了一会答道。 “啧啧~知道了,这些天你就和我好好准备这场的婚礼吧,虽说男子互相成婚在这个社会到底不成礼数,但是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该请的宾客我一个也不会落下,你既然寻寻觅觅了这些年,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终究得给你们举办的风风光光的仪式”杜桓说道。 听到杜桓这么说,岑庄心里不感动是假的,这几年他一直在执着的寻找温昱,杜桓也没少明里暗里的差人寻找,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也只剩下杜桓这一个了。 杜桓并没有把他之前对温昱说的话对岑庄说,他知道这些年两个人都不容易,温昱的成长环境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岑庄又是个清冷慢热的性子,他得在两人的背后都推波助澜一把,让两个人能更好的走在一起,既然这几年的伤痛无法被抹去,那么就让一场盛大的幸福包裹融化吧。 ☆、第 44 章 温昱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自从知道岑庄将要成婚之后,他的心神就没有安宁过,曾今触手可及的人现在就要属于别人了,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因为自己吗?难道这几年还让他沉浸在之前的痛苦里无法自拔吗?不是自己曾今留下书信让他忘掉自己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竟然难过到身体出现问题,无法出诊只能休息呢?他的身体经过这些年的折腾,原本就已经虚弱不堪了,当得知岑庄不日就要成婚的消息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么辛苦的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三年前他得知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激动的,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可能再找到那个人,就有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成为了幻想,那个人终将会成为别人的伴侣,那么自己呢?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岑庄究竟什么时候成婚呢?他知道自己会去吗?应该知道的吧,杜桓肯定会把自己的情况和他说的,那么会给自己送来请帖吗?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岑庄呢?万一他不希望在婚礼上见到自己呢? 他终日惶惶不安,怕等来消息,又怕等不来消息,本来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已经是初春,之前余毒未清留下的病根,又开始不断地折磨,这段时间他何曾睡过一个好觉。 终于收到了岑庄结婚的请帖,却只是一个小厮送来,婚礼的时间是后天,原来到现在他都不肯再见自己了吗?也许是一直在忙着准备婚礼吧,怎么会再有时间来看这个曾今带给他伤痛的人呢? 温昱拿着请帖,心口却疼的厉害,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满是鲜血的膻腥,自己这副身躯,究竟还能撑多久呢?也不重要了吧。 岑庄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凡事都是亲历亲为,自己和温昱的婚礼,他自然是能多用心就多用心,恨不能把最好的东西都放在这场婚礼上作为弥补这些年缺失的时光,但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他总是忍不住想去看看温昱,想去看看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究竟变成什么样子,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已经逝去的时光无法重来,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把过去翻过去,给他们的相见和未来一个美好的开始,他要用这场婚礼把温昱从那些苦难的日子里带出来,让他知道以后不管怎样,他们都会携手共同走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杜桓并未告诉温昱并不知道婚礼是他们彼此的,否则他不会让那个人等那么久?还胡思乱想那么多?可也正是杜桓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隐瞒,让温昱这些年所有的情绪有了一个发泄口,也让他知道原来自己在温昱的心里占据了怎样的地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短,下一章两人见面~ ☆、第 45 章 婚礼如期,宾客满门。 温昱一袭青衫,这些天病痛的折磨又让他消瘦了不少,原本温润的眉眼显出几分脆弱,唇色浅淡,满头银丝被一根发带束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想到自己今天能见到岑庄,他就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糟糕。 杜桓和亦月在门口不断地招呼客人,看到他来了,杜桓笑着迎了上来,却没有把他引到大堂就坐,而是带他到了一间屋子里歇着,说是等婚礼开始了,自然会有人叫他,说完之后又颇有深意的笑着看了他一会,才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这是一处很安静的地方,把前院的热闹完全隔绝开来,房间也很是整齐干净,看出来是不经常有人住的样子,温昱坐在椅子上,伸手抚上额头,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却由于震惊的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进来的人正是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岑庄。 同样无法做出反应的还有岑庄,他只是看着温昱机械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满头的银发,面色苍白憔悴,他的心里一阵阵的发疼,你这些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温昱呆呆的看着岑庄走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他银白的头发,他感觉岑庄的手满是颤抖,紧接着他被搂在怀里,岑庄颤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 “温昱”声音里也充满了颤抖,心疼和无奈。 鼻息间全是岑庄的味道,清冽干净的味道,听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温昱的心里难受的厉害,他的眼睛发酸,头更疼了。 不是都忘了他了吗?不是都不要他了吗?不是都要结婚了吗?那么现在这个举动是什么,那身大红的喜服刺得他眼睛疼,他真的好难过,从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就开始难过了,此刻仿佛更是达到了顶点,再加上愈来愈烈的头疼,这些年受的委屈,所有的伤痛,仿佛都再也压不住似的涌上心头,究竟为什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对他。 温昱从小到大,即便之前遭遇的那些折磨,他也从未感觉到这么无助,这么委屈过,也从未哭过,可是此刻他却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从眼里不断地流出来,一开始只是压抑的呜咽,到最后却是是死死抓着岑庄的衣服嚎啕大哭,哭他的身世,哭他这些年的遭遇,哭他怎么也抓不住的感情。 岑庄从没见过这么崩溃的温昱,一时间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看着在怀里颤抖的大哭的人,他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究竟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弥补,才能让他少受点苦呢? 他把胳膊上搭着的喜服放到桌上,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也轻轻环着温昱,此时此刻,听着温昱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是如此的笨拙,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是不断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哭了好一阵,温昱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可眼泪还是不断地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他心里还是难过,岑庄要结婚了,他以后就会属于别人了,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拥抱了,想到这些,他就难过的喘不过气。 “呜呜呜~岑庄,求求你不要结婚好不好?我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知道之前不管什么理由,抛下你是我不对,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再说这样的话,可是我之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再也不离开你好不好?我好难受,听到你要和别人结婚了我真的好难过,可是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不要和别人结婚好不好?”温昱呜咽着说道。 他这一生从未苦苦求过什么,可是这次他知道这些话再不说出口,恐怕自己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哪怕有一点的奢望,一点地念想,他也想强求一回,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呜呜呜~岑庄~岑庄,你别和别人结婚好不好?好不好?”即便到现在,他也还是不敢抬起头看岑庄的反应,只是缩在他的怀里不断地哭着祈求着,自己在他面前已是这样的狼狈,他害怕,害怕听到岑庄冷漠的拒绝?害怕抛下自己去进行婚礼?他害怕的快要疯了,身体也不断地发抖,可是除了一遍遍的叫着岑庄的名字,一遍遍的祈求,他还能再做什么呢? “温昱,抬起头,看着我”岑庄轻轻的说道,同时心里把杜桓骂了个遍,看了他这个人渣的大哥并没有把这场婚礼的原委都告诉温昱,而且还撒谎自己是要和别人成婚,这才把温昱逼成这个样子。 温昱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还在不断地流着眼泪,他从岑庄的眼里看到了痛苦和心疼,还有某种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你怎么这么傻,除了你,我还能和谁结婚啊”岑庄缓缓的说道,他真是太心疼了。 温昱“啊?”了一声,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了,只是愣愣的看着岑庄,眼里的绝望渐渐被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所替代。 岑庄拉着温昱的手,触到桌上放着的喜服,又缓缓地说道:“这是你的”。 温昱呆呆地转头看着桌上的大红礼服,那套的颜色和款式,和岑庄现在穿的这套分明是同样的款式,他愣愣的看着这套衣服,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别哭了,我真的好心疼”温暖的指尖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杜桓是骗你的,这场婚礼,从始至终,都是我和你,没有别人”岑庄一边说,一边轻轻的为温昱擦着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温昱还是不断地流着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的心也跟着疼的厉害。 温昱听到这些话,内心除了震惊,更是被一种巨大的欢喜和失而复得的感情充斥着,原来岑庄从未有过别人,只有他,这么些年,也只有他。 纵然听到岑庄这么说,也不断为他拭去泪水,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温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这些年所有的苦痛化在这场眼泪里了吧。 温昱看到岑庄的眼里满是宠溺,还有一丝的无奈,他低下头,靠近他的脸庞,鼻息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他的心一下子扑通扑通的加速跳个没完。 温暖的嘴唇落在他的眼角,轻轻吻走他的眼泪,待到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温暖柔软的触感又落在他的脸颊,鼻尖,最终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只是轻轻的吻着,充满了抚慰与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误会终于解开了,温昱这些年所有积压的情绪和苦痛,终究得有个出口~后面就会开始发糖啦~ ☆、第 46 章 温昱穿上那套大红的喜服,并不是很合身,显得有些宽松。 岑庄心疼的看着已经如此瘦削的人,他还是让裁缝按照他之前的衣服尺寸去缝制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已经又瘦了这么多。 他轻轻的从后背揽住温昱入怀,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嘟囔道:“一定要把你再养的胖胖的”。 “好,都听你的”温昱笑着答道,直到此刻,他都还是处在一片混沌之中,觉得有些不真实。 岑庄拉着温昱走到了举办宴会的前堂,宾客都已入席,杜桓的父母也在他们身边站着招呼宾客,杜桓和亦月看到两人走了过来,都笑着迎了上来。 “啧啧~你俩要是再不来,这婚宴就该结束了”他看着岑庄说道,转眼又看着温昱,只见他的眼睛红红的,看来自己的这步棋走对了,温昱这个人,要是没把他逼到绝境,他永远都是在压抑,可是压抑了太多东西的感情带给两个人的负担都太重了,这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才在一起,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想多为他们这份来之不易的相守加把劲,所以他事先也没让岑庄知道这这件事,要不以他这个心疼人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温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饶是一开始诧异杜桓为什么会骗他,可是现在他也明白了,要不是刚才那一顿折腾,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多的情绪,对岑庄又是有那么多的依恋,即便自己卑微成那副模样,也依然不后悔那样的挽留,他是真的舍不得这个人。 “你骗温昱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想想怎么补偿吧,要不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温昱白了杜桓一眼说道,虽然他也后知后觉想明白了杜桓的用意,可是想起来温昱因为这个谎言受到的折磨,他就心疼的厉害,之后一定要让杜桓用更多的财力药力给补回来,他不能忍受再次失去温昱了,天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抱着那点微薄的希望过来的。 “一拜天地”拜过天地我们就是伴侣。 “二拜高堂”义父义母,大哥嫂子,你们再也不用担忧我孤独终老了。 “夫夫对拜”温昱,说好的一辈子相守,我们便再也不分开。 礼成。 众人的一片欢笑热闹的氛围里,温昱却只看到岑庄眼里的点点星光,那么温暖,此生他便再也无法放手。 待给岑庄的义父义母敬过酒之后,二人一起走向了杜桓夫妇。 “谢谢大哥,嫂子,我真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报答你们的恩情,以后我定会好好待他,再不负他的心意”温昱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岑庄在旁边看着有些着急,他知道温昱不能喝酒,所以一切的酒都是他代劳,可是对于敬杜桓夫妻的酒,他却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去敬,他们为自己和岑庄操心太多了。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杜桓说完,杯中酒也是一饮而尽。 “是呀,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生分的”亦月也笑着饮下了杯中酒,她是真的欣慰,岑庄这些年为了温昱吃了多少苦,他们是看在眼里,也跟着揪心,如今看到二人终成眷属,他们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温昱陪着岑庄各桌敬酒之后就回房歇息了,不再是原来那间屋子,而是一间早已经布置好的喜房,满目的红色,热烈的让人感觉到不真实。 温昱坐在桌旁,等着他的伴侣回来,这样的感觉太过于奇妙,明明之前他是那么幸苦的,可是如今满心却只有温暖的愉悦。 岑庄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回来,他的面色有些发红,看来是被灌了不少的酒,可是他却并没有醉。 看到烛光映照下的温昱的身影,他也感觉到不真实,辛苦找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真的成为了自己的伴侣,红尘有幸,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温昱,我觉得有些不真实”岑庄看着温昱递过来的酒杯,接过来后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也是”温昱看着岑庄有些闪光的眼睛,这个人这些年为了找他,受了多少苦啊。 交杯酒尽,温暖入怀。 “今晚你就好好睡吧,你身体太差了,等你好些…….”岑庄没有再说下去,温昱笑着侧身吻了过来。 “我没关系的……你轻点就好……”说完他感觉实在不好意思,把头埋在岑庄的怀里不想抬起来,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他没想到岑庄竟然会为了顾虑他而做到如此地步。 情露潇潇入梦来,欲念只此一人心,从此相遇相守,君心不负,生死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哦~ ☆、第 47 章 红绡帐暖日光清。 温昱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好看的琉璃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正看着他,见他醒来,嘴角微微上翘的问道:“你醒了”。 温昱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岑庄的脸颊问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没睡,我怕这都是梦,害怕我醒来之后你又不见了”岑庄看着温昱的眼睛轻轻的答道,说完耍赖似的抱住温昱,把头埋在温昱的怀里,一边蹭一边说:“你还在,看来不是梦”。 “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还学会撒娇了呢?”温昱无奈的说道,他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就仿佛蜜糖里渗进了一丝苦涩一般,让他有些难以释怀的难受。 “所以你要补偿我”岑庄的声音不知是由于闷在温昱怀里的原因还是其他,竟然带了些鼻音。 “怎么补偿?”温昱的心里更难受了。 “养好自己的身体,陪我到老好不好?”岑庄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好,我答应你,一定好好陪着你”温昱的心里发酸,除了答应这个人,他真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但是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也明白,真的能活到什么时间他也不确定,但是他会尽量让自己活得久一些,他也根本舍不得再一次放开这个人了。 之后的日子里,岑庄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他不遗余力的寻找天下的奇珍异草,只愿意让温昱的身体能尽快的恢复一些,温昱每次看到那些岑庄遍寻各地花高价搜罗来的珍贵药材,他的心情就有些复杂,更多的是温暖,他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又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治好的。 经过这半年多的精心调理,再加上稀世药材的加持,他的身体也真的好了还能多,虽然头发依旧是银白色,可是经脉通畅了许多,也不似之前那么畏寒了,就连之前的由于余毒未清留下的定期的疼痛的后遗症也不是那么折磨人了,看到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好起来,岑庄的心情好似比他还开心了百倍的样子,竟然时不时的能看到他对着自己淡淡的笑。 每次一看到岑庄的笑容,他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的加快,真是色迷心窍,不管看多少次,他都总是控制不住。 “你低头干什么?”岑庄笑着走了过来,看到温昱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睡眠也正常,人也长了些肉胖了些,脸上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的心情就好的不得了,一想起这些,他的心里就充满了那种要溢出来的暖暖的幸福感,他就想笑。 “我没有”温昱低低的说道,他抬起头看着笑容越发明亮的岑庄,这样子的岑庄他真是无法移开眼睛,原本深刻的五官,清冷凌厉的眉眼,在这样的笑容里仿佛会发光似的,眼里全是自己的身影,他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脸颊也烫的厉害。 “你脸红了,耳朵也红了”岑庄依旧笑着,修长的手指抚过温昱的耳朵,又落在他的脸颊上,这样害羞的温昱他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温昱没再说话,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看着岑庄,感受着他凉凉的指尖划过脸颊,落到他的唇上来回婆娑着。 他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沫,随后他就看到眉眼含笑的岑庄的脸越靠越近,嘴唇也轻轻落到了他的唇上,辗转缠绵,道不尽的爱意深浓。 岁岁年年,除夕将至,这是岑庄和温昱过的第一个新年,杜桓夫妻二人和他的父母今年也留在了欣州,这来之不易的团圆格外值得珍惜。 鞭炮声声,言笑晏晏,到处都是一片祥和喜悦的气氛。 大人们笑着,孩子们闹着,每个人的眉眼都是弯弯的。 就连一向不胜酒力的温昱,今天也多喝了几杯,被岑庄早早就送回房间里歇着。 屋内很暖和,红泥炉才又被加了木柴,现在火正烧的格外旺。 岑庄和温昱二人不久前回了一趟云明山,把之前的一些值得带过来的物件都带到了欣州,温昱实在舍不得他的红泥炉,毕竟它陪他过了好几个寒冷的冬天,所以也一并带了回来。 现在看着这个小小的炉子,他的心里满是感慨,一晃也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岑庄走了推门走了进来,看到的便是温昱这般呆呆地看着红泥炉出神的模样。 他笑着道:“我怎么感觉你看着炉子比看我的时候都认真呢,再这么下去,我可要吃醋了”。 “是啊,这炉子认识我的时间可要比你认识我的时间长,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温昱也抬头笑着懒懒的答道。 他在炉子旁边坐久了,整个人都被烤的暖暖的,生出些困意。 “我竟比不上一个炉子?我还会自己发热呢”岑庄偏的又有些气鼓鼓的答道。 听到他这么说,温昱的笑意更深了,他站起来走到岑庄的身边,被烤的暖暖的身体靠了过去抱住岑庄,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宠溺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和个炉子置气,以后是不是该叫你岑三岁了”。 岑庄只是想逗逗温昱,现在被温昱抱着,身体是暖的,心也是暖的,他不由得笑了出来,低头贴在温昱的耳边说道:“那我就叫你温哥哥”。 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这一句温哥哥又让他红了耳朵红了脸,真是一把年纪了臊得慌,他不由得把脸埋在岑庄的怀里不出声。 岑庄看他这个样子,心情更加的愉悦了,他早就就想这么叫了。 “温哥哥,你是不是害羞了”他又笑着叫了一句。 “你别这么叫”温昱心里喊着,这个人怎么这么让人心动。 他感觉到岑庄的身子在不断地抖,耳边也传来低低的笑声,他也跟着笑了出来。 “温哥哥,等天气暖和些,我们就去其他地方走走吧”岑庄轻轻的说道,那是四年前,他和温昱游历边弘山川的愿望,只是那个彼此的许诺,因为温昱的离开而沉在了心底。 “好”温昱闭了闭眼睛,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岑庄的肩膀答道。 今生何其有幸,遇到这样一个人,彼此相携走过漫漫人生路。 岁月悠悠,生命渐远,然而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故事就这样完结了,因为工作的原因断断续续将近一年的时间,今天终于写完了,总算是没有坑,这也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故事,还有很多的不足需要改进,希望继续努力~新的一年,大家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