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豆年糕汤 作者:春榕令 文案 奕琰为了邵冠群呕心沥血,交代了大半生,结果某天她得知,自己丈夫邵冠群不爱自己,深爱的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他的白月光,邵冠群娶她不过是情非得已。 奕琰鼓足勇气离婚,没想到离开时出了车祸,一命呜呼。 她暗暗发誓,如果重来一回,她一定防火防盗防邵冠群,叫他见鬼去吧! 再睁眼时,她重回到了十六岁,这一次她下决心好好学习,绝对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傻乎乎地追着邵冠群的脚步,跑去国外读书,差点回不来,还跛了脚,落下一辈子的残疾。 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邵冠群的白月光会出现在学校,还接近自己,说喜欢自己?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奕琰总觉得褚明渊的深情来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褚明渊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换来与她的重逢。 上一世,在奕琰和邵冠群成婚的前一晚,有两个人静坐了一整晚,一个是奕琰的亲哥哥,另外一个人与她素未谋面。 那个人叫褚明渊,在那个世界,他们不曾相见。 当对她的爱成为习惯后,爱情如蛆附骨,不可消除。 白切黑绿茶男×温和善良坚韧女 “她是烛火,而他善于燃烧自己。” (双重生,作者女主控,女主前世是个标准家庭妇女,弱,后面会慢慢成长,男主也不正常,作者可能会对男主男二下狠手,男主控快跑!)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重生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奕琰,诸明渊 ┃ 配角:奕泽,邵冠群,谢婠,江素,白馨蕊,郑楠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我前夫的白月光好上了 立意:把握眼前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第一章 深夜,邵家大宅,灯火通明。 奕琰坐在沙发上,对面翘着二郎腿的是她的青梅竹马兼丈夫,现在是前夫——邵冠群,邵冠群生得仪表堂堂,蜂腰猿背,穿着松松垮垮的丝绸晨衣,敞开的领口彰显着他健硕的身材。 他看着奕琰,冷厉的眉眼中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的凤眸晦暗不明,神色莫测,像是不耐,又像是震怒,他眨了眨眼睛,眼中只剩下一片冷冽。 “没想到我们会落到这个下场,奕琰,我自认邵家对你不薄,你这样急着离婚,到底是为什么?”邵冠群皱着剑眉,他久居高位,身上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怒气狂风暴雪般,向对面纤细的女人劈头盖脸地砸去。 奕琰神色淡淡的,没有半分触动,她抿了一口红茶,看了眼腕表,说:“已经十一点了,我买的早上五点的航班,现在要出发了。” “奕琰!”邵冠群低喝一声,他怎么都没想到,一直对自己伏低做小,小意温柔的女人会这样无视他的问题,若是在往日,他一个冷眼,奕琰立马就会柔声细语地道歉,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哪里会这样毫不在意。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邵冠群烦躁地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样貌毫不输于时下最火的天王巨星,若不是如此,奕琰当初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这么多年来一直贴着他的冷脸。 奕琰站起身来,心中怅然地看了邵冠群一眼,这是她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虽然她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但还是抱有留恋。 “你自己清楚。”奕琰沉声留下一句,拖着行李箱,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到大门外,就听到一声客厅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邵冠群在里面吼道:“我看你是在外面找了相好,才这样急匆匆地离开。你连公司都不要,净身出户,是怕我发现你的奸情?我告诉你,奕琰,你走了就别想回来!” 奕琰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开出自己的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她和邵冠群已经认识了二十年,她就爱了邵冠群十几年,婚礼上,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和邵冠群百年好合,长长久久,这么多年来,她为了邵家呕心沥血,到头来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她还记得白馨蕊的那番话,白馨蕊对着她笑着,美目中满是嘲笑和讽刺:“奕琰,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表哥不爱你吗?我今天就告诉你,因为表哥爱的那个人是诸家大爷褚明渊!表哥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褚明渊了,褚明渊和你那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你长得不足诸大爷百分之一好看,还是个跛子,表哥怎么会喜欢你?” 褚明渊,诸家大爷,少年时就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一直是世家公子中的佼佼者,诸老太太是当年上海滩有名的白玫瑰,宛若天人,褚明渊是整个诸家最像她的人,从小就一张清新俊逸,典则俊雅的脸,养得温文尔雅,高情逸态,是多少人的白月光,褚明渊身体一直不好,大学后更是出国疗养,多少男女为此操碎了心,满怀不舍地送行,邵冠群喜欢他,也情有可原。 起先她不信,直到有一天,她进了邵冠群的书房,在书桌上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少年,邵冠群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而另一个人露出礼貌的微笑,正是褚明渊。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邵冠群笑得那么开心,在她面前,邵冠群连个温和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这张照片就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摔在了她的脸上。 她终于记起来,这么多年来,邵冠群一直记得褚明渊的生日,每到褚明渊生日的那个月,他都会花费大气力去找与众不同的礼物,有一年是一朵水晶的玫瑰花束,奕琰就碰了一下,邵冠群都发了好大的脾气,整整十天没有跟她说话,还是奕琰去百般讨好,邵冠群才原谅了她。 而对于她,别说是生日礼物了,邵冠群根本就不记得她的生日,只有她提起一句,邵冠群才会不耐烦地随意丢给她一个礼物,都是叫秘书买来的,无非就是新出的包包或者首饰,平常无奇。 当奕琰意识到了邵冠群对褚明渊的独有钟情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邵冠群对褚明渊的与众不同起来,大学毕业后,褚明渊住在英国疗养,每年夏天,邵冠群都要飞到英国去,一待就是一个星期,邵冠群在她面前提起最多的就是褚明渊,每天都是褚明渊身体如何,诸家现在如何,看到褚明渊爱吃的东西了,都要说上半天,连带着奕琰都对褚明渊的喜好了如指掌。 她心心念念爱了十几年的丈夫,心里深处藏着另外一个男人,地位远超于她这个妻子,这是何等讽刺,何等羞辱! 她和邵冠群这些年的婚姻,她对邵冠群这些年的爱,简直就是笑话! 奕琰俯在方向盘上,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邵家大宅的灯火熄灭了,黑夜吞噬了一切,她抬起头来,最后看了大宅一眼,当初结婚,她满心欢喜,把大宅重新装修了一遍,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打她的脸。 奕琰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几乎心如死灰,她咬牙发动了汽车,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刚刚强装的坚强如今溃不成军。 没事,她刚过三十岁,未来还会遇到更好的人,离开邵冠群后,她会有更好的人生,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邵家大宅建立在京城郊外的半山腰上,京城的豪门大家一贯如此,奕琰驱车下山,她第一次来时被人群簇拥着,欢欣鼓舞,满腔幸福,如今离开时,只剩下空荡荡的心,和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独自开车离开。 离开邵家的地界后,还有一段山路要开,前面是一个弯道,奕琰开车很快,她早就对这里的路烂熟于心,闭着眼都能开下去,她打转方向盘,谁知车子根本没有转弯,对着栏杆直接冲了过去。 这儿离山脚可是有十几米,如果这样摔下去,那绝对是粉身碎骨! 奕琰惊出了一身冷汗,可不管她怎么样踩刹车转方向盘,车子都无动于衷,一心往悬崖冲过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车头撞破了栏杆,冲出了山路,在坠落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手松开了方向盘,不再挣扎。 就这样吧,让她这笑话一样的人生结束在这里吧。 如果能重来,她绝对不会爱上邵冠群,赔进去她的一生。 剧痛连带着爆炸声袭来,火光冲天,冥冥中她看到眼前一片白光,一个身穿白衣面容模糊的男子向她走来。 “小琰,”男子轻声地在她耳边说,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浓浓的眷恋和不舍,“我来接你了。” 英国,伦敦疗养院,vip病房,面容消瘦的俊美男子吐出最后一口气,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病房内充斥着刺耳的电子音。 房门被人推开,一群人冲了进来,貌美的妇人扑在男子身上,嚎啕大哭,和男子五官相似的中年男人背着手,拳头捏紧,眼眶发红,虎目中泪光点点。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家族的手机全都响了起来,一接通,那边是焦急或者暗喜的声音:“褚大爷去世了!” 今夜,京城注定无眠。 奕琰是被毛茸茸的触感惊醒的,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刻骨铭心的疼痛还残留在她的身体里,她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面吊着精致的水晶吊灯,熟悉又陌生。 一声轻微的猫叫在一边响起,奕琰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只可爱的雪白布偶猫,布偶猫的眼睛是纯粹的天蓝色,刚刚的触感就是布偶猫的尾巴扫在了奕琰的脸上。 这是……毛球? 奕琰猛地坐起来,一把抱住毛球,猫咪温热的体温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幻想,而是真实。 毛球是她十六岁考上高中的时候爸爸送给她的礼物,不是去年前就寿终正寝了吗?她抱着猫哭了好久,亲自在花园给猫做了一个坟墓,旁边种满了玫瑰花,为此还被邵冠群埋怨了好久。 毛球死的时候已经是只老猫了,可现在眼前的小猫看起来才一岁,她不可能不记得毛球的样貌,奕琰内心激动,她拿过毛球的尾巴,果不其然地在尾巴尖上看到了深得几乎是黑色的蓝色,一般的布偶猫尾巴都是黑色或者浅棕色的花纹,只有毛球的尾巴尖上带着点蓝色,这就是毛球! 奕琰松开雪球,毛球从她的怀里跳出来,轻巧地落在地上,优雅地走到梳妆台前,轻盈地跳上矮凳,奕琰跟着下来,往前走了几步,不敢置信地发现,她的腿是完好的,走起路来十分矫健,一点都不瘸。 奕琰凑到梳妆台的镜子前,看了一眼镜中的少女,少女留着齐肩的黑发,有着一双荡漾着秋水的温柔眼睛,她杏眼下有颗泪痣,唇色粉嫩,皮肤白皙,浑身上下满是青春靓丽的气息,明媚又可爱,一笑右边脸上还有个小酒窝。 奕琰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庞,光滑的触感让她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 她真的回来了! 房门被人敲响,温柔的女声从外面传来:“豆豆,醒了吗?冠群来看你了。” 女人顿了顿,继续道:“白馨蕊也来了。” 奕琰听到母亲久违的声音,先是一喜,鼻子一酸,热泪盈眶,等到她听清楚母亲的话后,面色又沉了下来。 邵冠群和白馨蕊来了? 奕琰皱起眉头,他们过来干什么? ☆、第二章 奕琰打开门,奕妈妈看到自己的女儿出现,脸上虽然还是苍白一片,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她舒了一口气,抱住奕琰,柔声道:“豆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奕琰把脸埋在奕妈妈的怀里,眼眶通红,奕妈妈身上总是带着茉莉和橙子混合的香气,自从奕妈妈因病去世后,奕琰很久都没有闻到这令人怀念的香味了。 奕妈妈柔声细语地说:“豆豆,待会儿……如果那两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奕琰从奕妈妈怀里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微蹙的秀眉,露出了一个笑容:“妈,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 奕妈妈只当奕琰是在随口说说,毕竟奕琰有多喜欢邵冠群,大家都看在眼里,奕妈妈无奈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奕琰顺着楼梯往下走,奕家的楼梯是旋转式,房间都在楼梯两侧,隐蔽性很好,在二楼走廊上说话,底下根本听不到,奕琰的目光从水晶吊灯转移到底下的沙发,那里并肩坐着两个人。 她的目光冷了下来,奕琰走到沙发边,淡淡地说:“邵二爷,白小姐。” 白馨蕊穿着浅白的纱裙,黑色的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她的眼眶发红,眼睛里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望了奕琰一眼,对她露出了一个我见犹怜的笑容。 “豆豆姐,我是来道歉的。”白馨蕊软着嗓子。 若是往常,奕琰肯定会连声关心白馨蕊,毕竟白馨蕊是邵冠群的表妹,在奕琰眼里,她有责任让邵冠群所有的亲人都开心,这是她身为未来邵夫人的职责。 现在想起来真的好笑,正主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你眼巴巴地去讨好他的亲人,又有什么用? 奕琰坐到两人对面,白馨蕊见奕琰没有理她,向邵冠群投去了求救的目光,邵冠群这才把脸转过来,即使奕琰早有准备,在看到邵冠群的脸后,也愣怔了一下。 少年时候的邵冠群比青年时的眉目更加飞扬,眼睛亮得像是钻石,他的睫毛又浓又密,垂眸就能遮住眼睛。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色铭牌,头发随意梳着,几抹碎发落在额头,恣意又帅气,在任何场合,他都是众人的焦点。 邵冠群看了眼呆滞的奕琰,冷下脸:“你看什么?” “刚才看到二爷头发上有片树叶,”奕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现在没了,刚刚掉下去了。” 愚蠢的借口。邵冠群想。 “豆豆姐,”白馨蕊跟个小白兔一样,眼睛泛红,“我今天来是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我那天在宴会上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奕琰花了几分钟才想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有些尴尬,那是邵冠群十七岁生日宴会,奕琰精心准备了一对宝石袖扣作为礼物,没想到在送上去之前,和白馨蕊撞在了一起,等匣子一打开的时候,里面宝石已经脱落下来了。 当时众人都看着,几个好事的交头接耳,发出了嘲笑声,说奕琰买了个次品送给邵冠群,哪家的宝石袖扣这么不经摔? 奕琰羞愧得无地自容,让她感到更加难受的,不是众人的质疑和嘲笑,而是邵冠群冰冷的眼神。 白馨蕊继续说:“对不起,豆豆姐,我没想到宝石袖扣的质量这么不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我买了一对新的袖扣过来,是从法国定制的,可能没有你的那么好,毕竟你的是瑟兰大师亲手打造的,我买不到,这个是我能买到的最好的袖扣了。” 白馨蕊拿出一个红丝绒的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蓝宝石袖扣,宝石璀璨夺目,闪闪发光,金色的藤蔓枝叶在宝石外面围成一圈,仿佛是众星捧月,很有设计感,一看就价值不菲。 白馨蕊笑着:“说来也奇怪,瑟兰大师的作品,每个都是孤品,居然摔一下就坏了,可能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手艺有退步吧。” 她这话的弦外之音不言而喻,就算瑟兰手艺再怎么退步,宝石也不可能轻易地从底座上面脱落,这是新手都不会犯的错误,她这话里话外都在说奕琰是买了残次品,把这鱼目当成珍珠送给了邵冠群。 再多想想,说不定不是奕琰被人骗了,或者是眼光差,而是奕琰知道是假货,却还是打着瑟兰大师的名号送给邵冠群,奕琰为了自己的面子,以次充好,满口谎话。 奕琰听得冷笑起来,白馨蕊的话句句都是在给奕琰开脱,可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奕琰的错了,白馨蕊这抹黑栽赃的手段,小时候就这么厉害了。 她买的袖扣当然是真品,但是送过去的,是被人调包的。 至于动手的是谁…… 奕琰幽幽地看了白馨蕊一眼,白馨蕊被她看得打了个寒战,这包子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好了,”在一边一直没有发话的邵冠群开了口,他站起身来,语气疏离,“道歉了,也赔礼了,我们该走了。” 白馨蕊乖巧一笑,她合上盒子,推到奕琰面前,雀跃道:“不好意思啊豆豆姐,表哥今天答应了带我去游乐园玩,现在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仔细观察奕琰的脸色,想从她脸上看到羡慕嫉妒,可是奕琰的面色自始至终都是平淡的。 白馨蕊撅起嘴,她拍了拍纱裙,小跑着跟上邵冠群的脚步,她伸手去挽住邵冠群的胳膊,邵冠群僵了一下,拉开了距离,但是没有甩开白馨蕊的手。 奕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白馨蕊明知道她喜欢邵冠群,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和邵冠群很亲密,就是存心恶心她呗。 原来在这个时候,邵冠群就这样不喜欢她了,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奕琰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在这个冰块脸的强压下坚持几十年的。 奕琰站起来,说了句:“我送你们。” 邵冠群回头看了她一眼,白馨蕊面带惊讶,很快就微笑道:“麻烦姐姐了。” “不麻烦。”奕琰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别墅前是泳池,为了迎接夏天,泳池昨天放了一次水,准备做一次大清洁,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矢车菊蓝的池水像是一块玻璃糖,映衬着水边的郁金香,带着甘甜的气息。 白馨蕊松开邵冠群的手臂,亲切地挽住奕琰的胳膊,奕琰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勉强维持着笑容。 “姐姐不生我的气就好,”白馨蕊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娇憨可人,“我可喜欢姐姐了。” 奕琰牙都酸了,白馨蕊看着沉静的池水,望了望邵冠群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暗光,白馨蕊带着奕琰靠近游泳池,算着距离,手按在奕琰的腰上,用力一推—— 奕琰抢先一步握住了白馨蕊的手腕,她伸出一只脚,不留痕迹地绊了白馨蕊一下,白馨蕊手中落空,向泳池扑去,她力气还没有收回来,整个人落进了水里,带着化学气息的水灌进了她的鼻孔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掉进水里的是她? 白馨蕊无法思考,她大声喊着救命,池水太冷了,刺进了她的骨头里,她冷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奕琰趴在池边,对白馨蕊伸出手:“蕊蕊!快拉住我的手!” 白馨蕊胡乱地扑腾着,水花四溅,她呛了水,眼睛里刺疼,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凭着感觉向奕琰伸出手去。 奕琰拉住白馨蕊的手,装模作样地拉住,手腕用力,反而把白馨蕊往池水里按了下去,白馨蕊又呛了几口水,奕琰急切道:“妹妹!我拉不动你。” 白馨蕊艰难道:“你使点力气……” 奕琰装模作样地拉了一下,结果把白馨蕊推得更远了,白馨蕊上半身浮在水面上,卧倒着,脸一直往水里浸。 “妹妹,我是真的拉不动你,”奕琰捏着嗓子,“你以后中午少吃点吧。” 白馨蕊气晕了,她含糊道:“你装什么装……你为什么这么过分……” 奕琰觉得好笑,有些人就是这样,当你用她对你的方式原封不动地还给她时,她一点都受不了,还说你过分。 她怎么过分了,不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吗? 邵冠群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他走到泳池边,对着白馨蕊冷然道:“池水不过一米三,你把腿站直。” 白馨蕊根本听不进去,甩开奕琰的手,大声喊叫着,邵冠群厌烦地皱着眉,长臂一伸,跟抓小鸡仔一样把白馨蕊拎了起来。 白馨蕊抽泣着,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泳池边上,不停地打着寒颤,她的长裙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到内衣的颜色,她恶狠狠地盯着奕琰,恨不得把奕琰的脸抓烂,一定是奕琰偷偷动了手脚,她才会掉进去。 邵冠群脱下外套披在白馨蕊肩头,遮住了她泄露的春光,白馨蕊可怜兮兮地抬头:“表哥,我……” 她话没说完,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全喷在邵冠群脸上。 奕琰:“噗。” 邵冠群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他把白馨蕊从地上拉起来,斜了奕琰一眼,带着人走了。 走了老远,奕琰还能听到白馨蕊抽泣的声音,她的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很快又收敛了。 奕琰等两人走后,拿过盒子,打开看着里面的袖扣,这个袖扣上的蓝宝石和她买的那对很像,只不过外面的造型换了。 送出去的袖扣还是她和白馨蕊一起选的,那天宴会,她和白馨蕊坐的同一辆车,从车子上下去后,是白馨蕊主动帮她拿着礼盒,随后奕琰跑去和邵冠群说话,白馨蕊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调包。 重来一次,奕琰不吝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摩白馨蕊,因为她知道,白馨蕊的心,比她的样貌要阴暗多了。 奕琰站起身来,她把盒子交给陈叔,叫他帮忙打一对耳环去,下个月就是白馨蕊的生日,她懒得再给白馨蕊选礼物。 奕琰走上二楼,奕妈妈从房间里走出来,担忧地拉着奕琰的手:“豆豆,没事吧?我刚刚听到花园里有动静……” “没什么,白馨蕊不小心掉进泳池里了,现在人已经走了。”奕琰说。 奕妈妈看奕琰兴致不高,以为她还想着宴会上的事,那天奕妈妈没过去,但也略有耳闻,她轻声安慰道:“没事,不就是袖扣坏了吗?再送一对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本来就是白馨蕊撞的你,她的确该道歉。” 是啊,本来就是白馨蕊的错,可因为白馨蕊那条灵活的舌头,和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恶人成了她奕琰。 奕妈妈看女儿面色不好,忙转移话题道:“豆豆,你知道吗?咱们隔壁的别墅卖出去了,新邻居这几天就会搬进来。” 奕琰一愣,隔壁的别墅卖出去了?可是前世的时候,隔壁的别墅一直空着,她结婚搬出去后,那家别墅还是没有人住,听说是业主心疼院子里的玫瑰花,就算自己不住,也不愿意卖给别人,每个星期都会请园丁来打理,别墅就这样空置在那里。 为什么妈妈说卖出去了,是她记错了? “卖给谁了?”奕琰追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要等新邻居搬进来才知道,谁打听那么多。”奕妈妈开了个玩笑,“该不会是什么大明星吧?” 奕琰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第三章 奕琰坐在飘窗上,雪白的纱布窗帘遮住了外面刺眼阳光,轻柔的金光透过纱帘进来,落在膝盖上的书页上,奕琰闭着眼睛,头靠在窗户玻璃上,睡得很安详。 窗外飞过一只小鸟,奕琰睁开了眼睛,两眼迷离,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又梦见了上辈子和邵冠群去美国的事情,她还记得那一天,爆炸声和尖叫声充斥了整个世界,她腿部中弹,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摸到了邵冠群温热的手。 那个时候她吓得发抖,腿已经疼得麻木了,奕琰攥着邵冠群的手,明明她自己都怕得要死,但她还是轻声说:“阿群,我们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怕。” 邵冠群没有回答她,他的手也在发抖,一片漆黑中,奕琰仿佛看到了邵冠群英俊的侧脸,在那一瞬间,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在这狭小的商店中,在这残垣断壁中,她坐在玻璃渣子堆里,邵冠群就坐在她身边,奕琰感到心里很平静,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以前奕琰多喜欢邵冠群啊,邵冠群一个浅浅的微笑都能让她高兴好多天,刚结婚的时候,奕琰每天都是笑着醒来的,她会趴在柔软的枕头上,笑眯眯地看着邵冠群熟睡的脸,邵冠群睡着时,那张凌厉的脸会温和很多,像个小孩子,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轻轻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 她在心里默数十秒,邵冠群会在她的视线中醒过来,刚睁眼时,邵冠群的眼睛中满是懵懂和雾气,随后渐渐地变得清澈起来,就像是清晨被迷雾笼罩的森林,在阳光的照射下,薄雾慢慢散开,森林的每一处都变得金光闪闪,让人看一眼就欢喜。 “阿群。”奕琰伸手去摸邵冠群挺立的鼻尖,邵冠群在刚醒的时候脾气很好,任由她动手动脚。 奕琰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每天早上的这一刻,虽然很短暂,邵冠群的脸很快又会冷若冰霜,但至少他们也有甜蜜的时光,这就够了。 奕琰想,邵冠群不像别的男人,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有时候还会对她很温柔,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后来她才知道,是,邵冠群在外面没有人,但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一藏就是十几年,从十五岁到三十岁,其间邵冠群还娶了她,对她许下海誓山盟。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没有一个孩子,邵冠群总说还不到时候。 奕琰冷笑一声,还不到时候?只要她奕琰还活着,那么就永远不会到那个时候。 这是她的少年,是她深爱的人,为了他,她可以丢弃一切,奕琰爱得一往情深,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 奕琰回过神来,她听到窗外有引擎的声音,奕琰牵起窗帘的一角,看到隔壁别墅的院子前停了一辆雪白的奔驰保姆车。 应该是新邻居到了,奕琰很感兴趣,毕竟上辈子这旁边可没有住过人。 保姆车上先是下来了一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保镖,他打着遮阳伞,拉开了后车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从车里下来,黑色的遮阳伞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线条漂亮的白皙下巴。 花园门被打开,有人迎出来,少年进了院子,灿烂的红色玫瑰花从铁栅栏中伸出来,招招摇摇,绚烂夺目,奕琰望过去,高高的围墙挡住了她的视线,不知道花园里是一幅如何灿烂瑰丽的景象。 毛球蹲在她脚边叫了一声,奕琰弯下腰把它抱起来,再去看的时候,隔壁花园前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那辆保姆车也开走了。 难道真的跟妈妈说的一样,这里住进来了一个大明星? 奕琰家不算是最高档的别墅区,但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也是佼佼者了,一般人买不起这边的房子,这个新邻居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奕琰站起来,抱着毛球下了楼,父亲和哥哥在英国考察,家里只有她和妈妈,以及保姆和管家,奕家人口简单,老一辈住在京郊的大宅子里,住在城里的就他们一家四口,这都是为了奕琰能方便上学。 说起上学……奕琰成绩一直不好,高中毕业后就出国读的珠宝设计专业,以她的成绩,就算是当艺术生,也很难考上国内有名的艺术高校。 奕琰在思考的时候喜欢咬指甲,这个坏习惯一直改不过来,长大后她为了改正这个坏习惯,就做美甲,一咬就知道不对劲,味道还发苦,好不容易才缓解了这个症状,重来一次,她还在上高中,手指甲干干净净的,特别适合啃。 “嘶。”奕琰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低头,发现自己把大拇指咬破了,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走到书桌前,毛球从她怀里跳下来,乖巧地蹲在一边。 奕琰翻开书,现在是放五一长假的时候,她的假期作业还没有做完。 奕琰的语文和英语都不错,文综照着课本答案也能做下来,因为还是高一,理综的难度也降了下来,她做起来也不算太难。 最后到了数学,即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把卷子翻开的那一刻,她的眼泪还是差点流了下来,这简直就是天书啊!高一下学期的数学就难成这个样子了吗? 函数的平移变换怎么这么复杂?这个导函数符合情况的点怎么会有这么多?数列的规律是怎么样一眼看出来的?出题人是神吗? 奕琰颤抖着拿起了笔,什么前世今生渣男外遇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她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这该死的数学! 不搞好数学她就不能留在国内,不留在国内她就要被送去美国,被送去美国…… 她实在是不想再瘸一次腿了,这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转眼就到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奕琰勉强做完了数学作业,哥哥奕泽也到家了,奕爸有事还留在英国,奕泽因为大学快了开学,就提前回来了。 奕泽一到家,就给了奕妈妈一个拥抱,奕妈妈拉着奕泽的手,笑得十分温柔,柔声细语地问道:“在那边还过得惯吗?我听说很多人到了那边吃的都不合胃口。” “没事,我去那边就一个星期,有什么习不习惯的。” 奕泽长得更像父亲一些,生得儒雅英俊,上了大学后,身高直达一米八,已经是一个沉稳的青年了。 “妹妹怎么样了?”奕泽提起奕琰,脸色有些不好,“之前邵家那小子生日宴我没去,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他没对妹妹做什么吧?” 奕妈妈安抚儿子:“前几天刚来道歉了的,没事。” 奕泽脸上的阴霾还是没有消散,他冷哼一声:“邵家这小子,一点教养都没有,仗着妹妹喜欢,成天不把我妹妹放在眼里,得亏当初没有定娃娃亲,不然还不上了天,我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我妹妹这么喜欢他。” 奕妈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啦,这是你妹妹的事,她要做什么,你支持就好,在一边保护着,不让她出事,感情这种事情,也说不清楚。不过这几天她倒是变了很多,爱学习了,也不出门去找邵冠群了。” “这样也好,本该这样。”奕泽说,“她现在高一,下半年就要分文理,正是重要的时候,她成绩一直不好,我和爸爸也商量过,要不要让她当艺术生,她从小就学习画画,国画油画都会,只不过艺术生太要吃苦了,我们担心她熬不住,现在看来,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奕妈妈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她出身豪门,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被娇惯长大,后来嫁给了奕爸,两人感情很好,奕妈妈身体不太好,专心在家里做富太太,很少有需要她拿主意的时候。 “嗯,我觉得可以,你和你爸爸的决定都是有道理的。”奕妈妈点了点头,“你休息一下,上去看看豆豆吧。” 奕泽摇了摇头,无奈地坐在沙发上:“算了吧,等下吃晚饭的时候会看到的,您也知道,妹妹一直……挺怕我的。” 早些年奕妈妈身体不好,生下奕琰没几年就去了国外疗养,奕爸工作也忙,奕泽这个当哥哥的,给奕琰又是当爸又是当妈,奕泽对自己很严格,连带着对妹妹的管束也紧,搞得奕琰一看到哥哥就跑。 现在大了,奕泽出去上大学了,回来后兄妹俩还是说不了几句话,难得多说几句,多半是吵架。 奕泽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二楼,刚好奕琰下来拿布丁,她走在楼梯上,和奕泽对上了眼。 奕泽忙把目光挪开,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书,张着耳朵,一直注意着奕琰的动静。 正紧张着,奕泽听到奕琰喊了一声:“哥。” 奕泽许久都没有听到奕琰喊他了,奕泽惊大过喜,他抬起头来,奕琰指了指他手里的书:“你书拿倒了。” 奕泽尴尬地把书调正,虎着脸应了一声,在外面英明果决挥斥方遒的奕大公子现在背上都出了一层汗。 奕琰见到这久未谋面的哥哥,心中一片怅然,她捧着芒果布丁,坐到了奕泽的身边。 奕泽吓得差点把书都扔出去。 奕琰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和他这么亲近? ☆、第四章 奕琰叼着塑料勺,想和自己哥哥说说话,当初她和邵冠群结婚的时候,兄妹俩大吵一架,自此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奕泽,每次回家,奕泽都躲着她。 她记得小时候奕泽很宠她,奕泽从小学习钢琴,奕琰最喜欢在他弹钢琴的时候捣乱,奕泽弹曲子的时候,奕琰就会在钢琴键上乱按,奕泽也不生气,而是把奕琰抱在怀里,握着奕琰肥嘟嘟的小手,教她弹《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奕泽小时候的样貌比现在更柔和,像一个洋娃娃一样,他很有耐心地教奕琰弹琴,奕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是落叶,阳光打在睫毛上,朦朦胧胧,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 “这里错了,是duo,不是rai,慢慢来,不要慌。”奕泽一点一点地教她。 奕泽总是很有耐心,她很黏哥哥,大人们都开玩笑,以后奕泽要是娶媳妇了,奕琰怕是得哭撅过去。 谁也想不到他们兄妹会一气之下,整整五年不联系。 奕琰唏嘘一声,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为了个渣男,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可以断绝关系。 奕泽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找我什么事?” “喔,也没什么。”奕琰拿过布丁,撕开包装,她又看了看奕泽,“就是说想在高二的时候报文科,然后学艺术。” 奕琰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废物:“你也知道,我成绩不太好么,如果想考京城的大学,真的很难……而且我一直学画画,我自认为还有点天赋。” 奕家是书香世家,特别是在奕琰爷爷奶奶这一代,都是清华北大的教授,她的父亲也是剑桥留学回来的商学博士,母亲有中山大学商务英语的硕士学位,现在哥哥奕泽在清华学金融。 反观自己……上辈子在这样的熏陶之下,还考不上好大学,只能去国外留学。 奕琰啊奕琰!你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奕家亲生的女儿了,不然同样是奕家人,怎么她学习就这么不好呢? 奕泽听到奕琰要主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转过头,等眼中的热意消散了,才回过头来,一脸淡定地向奕琰点了点头。 “嗯,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我和爸爸也有这个想法,不过我必须事先提醒你一句,这条路并不是捷径,而是另外一条需要你刻苦的路,甚至比当文生要更加辛苦,希望你做出这个决定后,能好好地履行,不要一有困难就打退堂鼓。”奕泽表面严肃地和奕琰说,其实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奕泽抖了抖书,一脸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嗯,那从下个月开始,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你早点进入状态吧。” 奕琰点头称是,在爸爸不在家时,哥哥就是家主,既然哥哥同意了,那爸爸肯定同意。 至于妈妈……妈妈只要女儿快乐就行了,谁敢逼她女儿,她就跟谁急。 所以前世奕琰被养成在外面怂得一批,在家里横行霸道的性格,奕妈妈功不可没。 奕琰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儿,拿着布丁往楼上走,奕妈妈拎着包包从房间里出来,爱怜地看着女儿,摸了摸奕琰的头发,看女儿高兴,自己也高兴,奕妈妈也哼着小曲下楼出门逛街去了。 奕妈妈在鞋柜边换鞋,抬头看奕泽还坐在沙发上,挑了挑眉:“阿泽,你坐在这里干嘛?不是说很累,要睡个午觉吗?” 奕泽回过神来,他起身走到奕妈妈身边,弯下腰去给奕妈妈理了理裙子,说:“刚刚豆豆来和我谈一下学习上的事情。” 奕妈妈惊喜地说:“哎呀!豆豆这几天的确很爱学习!跟变了个人一样,把我看得可开心了!不过她能来找你,也是稀奇。” 奕泽沉默了一下,有些不高兴道:“这有什么,我本来就是她亲哥哥,她来找我有什么稀奇的。” “好好好,你们兄妹相亲相爱,妈妈可高兴了。”奕妈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摸了摸奕泽的头,奕泽比她高出不少,只好把头低下来,方便奕妈妈抚摸。 奕妈妈一拍手:“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这样吧,你不是喜欢吃城东头那家的烧烤吗?妈妈逛街后去那里买材料,下午的时候咱们在花园里吃烧烤。” 转眼就到了下午,奕琰从楼上下来,就看到陈叔和王婶在客厅里进进出出,王婶看到了奕琰,对她一笑:“奕小姐,快下来吧,今天晚饭是在花园里吃烧烤。” 奕琰高兴地应了声,去房间里把毛球抱了出来,毛球一到花园,立刻撒欢地跑了起来,奕琰不知道自己这养的是只猫还是狗。 奕妈妈坐在一边,端着一杯花茶,奕泽亲身上阵,往食材上刷酱,奕泽回头看了奕琰一眼,唠叨着:“豆豆,你玩一会儿了就过来吃,你看好毛球,花园里一堆花花草草的,有毒的没毒的都有,别让它瞎吃什么东西。” 奕琰追着毛球,应了一声。 毛球轻盈地往前跑,几下子就窜到了院墙上,奕琰担心它跑到邻居家去,毕竟隔壁刚搬过来,她根本不认识人家,去贸然敲门找猫相当不礼貌。 一边有个梯.子靠着墙摆着,这是为了方便园丁修建花枝的,奕琰把梯.子搬过来,顺着□□爬上去,向毛球招手,压低声音说:“毛球,乖,快过来,那边不能去。” 毛球没理她,甩了甩毛蓬蓬的尾巴,叫一声,从墙头一跃而下,迈着猫步到了玫瑰花丛。 “哎!你小心点,那边有刺!”奕琰在面对毛球的时候,幼稚了不少,像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女,她出声恐吓毛球,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十分幼稚地喊,“我告诉你,里面住着吸血鬼,最喜欢吃你这种小猫猫,一口一个,你还不快回来,不然姐姐都救不了你!” 毛球趴在地上,摇晃着尾巴,懒散地叫了一声,随即就在地上打起滚来,玫瑰花丛抖了抖,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奕琰的脸色都变了,不会吧不会吧,这里真的有什么吸血鬼吗?她只是随口一说! 一个提着黄铜马灯的高挑身影从玫瑰花丛走出来,暗黄的灯光轻轻地摇晃着,照亮了夜色,这个人就像是从黑夜深处走出来的神秘血族,身姿优美,步伐优雅,带着馥郁的玫瑰花香味。 奕琰这才发现看似密不透风的花丛中,隐藏着一条小路,毛球听到有人过来,抖了抖耳朵,喵喵叫了一声。 奕琰坐在梯.子上,呆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少年留着柔软的黑发,穿着白衬衫,衬衫袖口上用金线绣着玫瑰花藤蔓,花纹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抬起脸,奕琰看得心头一停,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这这是一张美得几乎是摄人心魄的脸,柔美与英俊,温和与冷冽,清雅和贵气,在这张脸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这是上帝所赞誉的一张脸,每一处细节都精心雕琢,每一个棱角都完美无缺。 他提着灯静静地站着,像是早已站了千年,他对奕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个笑容仿佛穿过了浩瀚的时间,从遥远的过去穿梭而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绽放在了奕琰眼前。 奕琰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毛球叫了一声,这才把她从愣神中呼唤回来。 奕琰移开视线,她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居然就这样一直盯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不好意思,”奕琰红着脸,斟酌着措辞,她猜想这个少年就是别墅的主人,“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爬上来的,打扰了你很抱歉,我的猫跑到你院子里了。” 少年把马灯放在地上,向毛球伸出手,灯影之下,他的侧脸和精致的人偶一样,美得不真实。毛球温顺地向少年走去,少年把猫抱起来,举起来,微微踮起脚,递给奕琰。 奕琰连忙接过,她揉了揉毛球,向少年道了谢,毛球从她怀里跳出来,往花园里跑去了,哥哥在那边喊着奕琰的小名。 奕琰回头应了一声,转头对少年道:“谢谢你,请问你明天有时间吗?你搬来这边了,按理说我们要登门拜访一下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些点心给你。” “我明天一天都在家。”少年笑眯眯道。 少年好似一朵黑暗中含苞欲放的玫瑰,诱人的香气和美丽的花朵吸引过客接近,但又用锋利的尖刺将其击退。 奕琰往下爬了几坎,想起了什么,又往上爬到墙头,少年没有离开,见奕琰露出脸,又对她笑了笑。 “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叫奕琰,是这家的小女儿。”奕琰认真地和少年说着。 “我知道,”少年向奕琰眨了眨眼睛,“我叫褚明渊。” 奕琰的笑容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烧烤架,她一坐下来,就灌了自己半杯肥宅快乐水。 为什么褚明渊回搬到她家隔壁?他可是邵冠群的白月光。 奕琰一点都不想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了。 ☆、第五章 奕琰抱着一盒曲奇,在雕花大门前徘徊,她把编织篮放在门口,转身打算直接离开,门口的屏幕亮了,褚明渊的那张清俊优雅面庞出现在屏幕上。 “奕小姐,早上好,”褚明渊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他看起来惴惴不安,“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担心了好久,昨晚我都没有睡着。” 奕琰不好表现得太过分,她的家教不允许她将厌恶的情绪外露,虽然她现在恨不得丢下饼干转身就跑,但还是按捺住心里的别扭,和褚明渊虚与委蛇。 “请进来吧,今天的玫瑰开得很好,园丁清晨的时候有来修剪花枝,摘了一束放在门口,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帮我拿进来。”褚明渊眉眼弯弯。 雕花大门洞开,奕琰没有办法,只好提着编织篮进了花园,门在她身后轰然合上,她像是一只误入红皇后的玫瑰花园的小兔子,不知道往哪里走才好。 “请顺着小道走过来。”褚明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是从挂在门口的铃铛中传来的。 奕琰提着篮子顺着小道走,一路上,她看到了数不胜数的火红玫瑰,成千上万朵玫瑰开得轰轰烈烈,像是傍晚天边无边无际的火烧云,一阵微风吹来,火红的花海起伏翻滚着,红色的海浪一直绵延到地平线。 花园中的玫瑰修剪得很巧妙,花丛在一起,被修剪成了一个玫瑰迷宫,奕琰险些迷失在玫瑰花海中,好在每一个分叉口都有一块洒金镂空的金色挂牌,上面画着方向,奕琰按照指示,终于看到了花海中央的雪白别墅。 这是一座象牙色的巴洛克建筑,有三层楼高,造型随意而雅致,精致的落地玻璃窗几乎占满了一楼的整个外墙,暗金色的厚重窗帘遮挡住了外人的视线,神秘又精美,顶楼的墙上装饰着鎏金浮雕,天使张开双翼,怀中捧着玫瑰,他垂着眼睑,脸颊上好像有一滴泪珠。 门口的欧式小圆桌上果然放着一束玫瑰花,玫瑰花娇艳欲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着,粉色的蕾丝绸缎包裹着玫瑰,花束的末端用雪白的丝绸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奕琰拿起玫瑰,玫瑰中有一张卡片,上面用娟秀潇洒的花体写着一段诗词:You had me at Hello. 你在第一次向我问好时就俘获了我的心。 落款是Xavier. 奕琰认得,这是褚明渊的英文名,寓意着光辉灿烂,的确很符合他这个人。 她随意扫了一眼,开头的称呼是一片空白,那里孤零零地落着两个点。 奕琰一手抱着花,另外一只手提着篮子,走到大门前,她刚敲了一下门,大门从里面打开,褚明渊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浅灰色的西装裤,他戴着袖箍,黄铜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奕琰这才发现,褚明渊的长得很高,目测比自己大哥还高上三厘米,昨晚她趴在□□上,居然不知道褚明渊生得这样高。 褚明渊家世好,样貌好,能力好,连身高都这样优秀,老天真是偏爱他到骨子里了。 不过她听说褚明渊身体从小就不怎么样,容易生病,小时候养在老宅的玫瑰园里,一直到十岁了才回京城,也许这就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吧。 “请进。”褚明渊微笑着说,他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奕琰身上离开。 奕琰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裙摆轻盈蓬松,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睡莲,她的背影宁静美好,带着青涩的味道。 褚明渊的目光从她圆润白皙的肩头慢慢移到那纤细的脚踝,这是还在少女时期的奕琰,她被养在玻璃花房里,脆弱又唯美,一阵微风就能让她折断。 褚明渊的眼神暗了暗,他绝对不会允许那种事再次发生。 奕琰把曲奇放在客厅的桌子上,随后又要把花也放上去,褚明渊出声制止道:“喜欢玫瑰花吗?” 奕琰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用意,她下意识回答:“喜欢。” “送你了,”褚明渊指了指新鲜的玫瑰花,“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喔。”奕琰答应了一声,但是她还是把玫瑰花放在了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离那捧玫瑰远了一些。 “你喝红茶还是咖啡?”褚明渊走到红木柜子前,指尖扫过一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铁质印花罐子,有些罐子上的语言奕琰看不懂,只能勉强辨认出来是意大利语或者是法语。 “不用了,谢谢。”奕琰只想马上离开,她现在看到褚明渊,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毕竟在上一辈子,褚明渊应该是她的情敌。 不过褚明渊肯定是看不上邵冠群的,这点她心里有数,或者说,褚明渊看不上任何人,他和谁都不般配,他过于美丽优秀,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纳西索斯,只适合对着湖面与自己互述衷情。 褚明渊眼中的光黯淡下来,他扶着柜子,眼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我为了寻求清净,一个人住在这里,这里很美,生活上也很方便,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可是一个人住着,未免空荡荡了些。” 他望着奕琰,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烁,清澈的眸子像是钻石般璀璨,落寞和悲伤从他眼中悠悠地流淌出来,他站在那里,像是被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奕琰歪了歪头,她这个人一向善解人意,于是她一把拿起桌子上的花,笑着向褚明渊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的清净了,谢谢你的花。” 说完,还不等褚明渊反应过来,她抱着花夺门而出,生怕慢一秒都影响了褚明渊的清修。 褚明渊的眼睫上还挂着一滴泪珠,泪珠颤颤巍巍地,顽强地停在他的睫毛上,褚明渊有点怀疑人生,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为什么奕琰会不按套路出牌,按照正常发展,奕琰不该是大感心疼,坐下来陪他一起喝茶,聊人生聊理想聊风花雪月吗? 可谁知台上戏刚开始,观众就退场了。 乔隐从卧室里钻出来,顶着一个鸡窝头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毫不留情地嘲笑道:“Xavier,这就是你的完美计划?可是你的夜莺飞走了。” 褚明渊冷冷地瞥了乔隐一眼,乔隐打了个寒战,乔隐缩着脖子,搓着手臂从二楼下来,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丝毫不在意形象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金发。 “这曲奇送来的刚好,我还没吃早饭呢。”说着,乔隐去扒拉编织篮,褚明渊冷着脸盯着他的手,乔隐妥协了。 “行行行,我不动,我不动,我就算是饿死了也绝对不会碰一下你的小夜莺送的东西。”乔隐举起双手投降,“但是太君你得给点东西吃吧?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你是打算造出永动机送去参加诺贝尔奖吗?” “你怎么这么多话,你是打算下半辈子变成哑巴吗?”计划失败的褚明渊心情不太好,他看着乔隐,只感觉烦躁,“冰箱里有鸭胸肉三明治,你自己热了,准备一下就离开我的家,你走之前小心点,不要让小琰看到了。” 乔隐失望地摇摇头:“你这人,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你这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始乱终弃……” 乔隐几步走到落地窗前,背着手望着天,惆怅道:“唉,也不知道是谁帮你种的猫薄荷,是谁连夜又拔掉,某些人真的郎心如铁冷酷无情无情无义……”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你一个外国人装什么?吃了赶紧走。”褚明渊皱着好看的眉头,“而且我不会为你两肋插刀,这个买卖太亏了。” 乔隐受伤地捂住胸口,好吧,要不是和褚明渊是发小,谁敢相信诸家的翩翩公子私底下是个毒舌心机暴躁男孩呢?而且这位芝兰玉树追女孩的方式居然还是装可怜扮绿茶,他就没有意识到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有根本性的问题吗? 乔隐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早就看出褚明渊的这招不行,要不是褚明渊有一张逆天的脸,早就被送去学男德了。 他当然不会对褚明渊说,发小不就是用来坑的吗? 乔隐吃完早餐,压低帽檐,做贼一样溜出了院子,褚明渊戴上一个宽边草帽,坐在□□上修剪玫瑰花枝,其实花园里根本就没有园丁,所有的玫瑰花都是由他照顾的。 褚明渊剪下一朵绽开正盛的红玫瑰,他抬起头,看着高高的围墙,在他眼中,这道围墙跟不存在一样。 他现在离奕琰太近了,几乎就在奕琰身侧,每晚睡觉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奕琰的呼吸,他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早已翻滚起巨浪。 褚明渊将那朵玫瑰轻轻地抛过围墙,艳红一闪而过,落到了奕琰家的院子里。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玫瑰花园里,夜色茫茫,花开正好,奕琰趴在墙头,问他要不要吃一碗红豆年糕汤。 “我当初就应该把她抱下来,锁进笼子里。”褚明渊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假期最后一天,奕琰是在画室里度过的,在姜泽眼里,奕琰只不过是在高一的时候没有再画过画,可是对于现在的奕琰来说,她足足有十多年没有拿过画笔了。 高中之后,她就跟着邵冠群去了美国,学珠宝设计的时候,她也没怎么用心,成天跟在邵冠群身后跑,专业课没怎么听过,设计作业都是花钱叫别人做的,好不容易混完四年大学,她又出了意外,瘸了一条腿,更没有心思去画画了。 奕琰削着铅笔,不敢看自己那张奇形怪状的素描图,她第一次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那个不认真学习的自己,只知道靠男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恋爱脑更是要不得,她前世又是靠男人又是恋爱脑,这不是废号重练了么。 ☆、第六章 下午的时候,邵家发来邀请函,说是明天就上学了,让几个孩子聚一聚,地点就在邵家老宅,末了邵太太还专门附上了一句话,说是新得了个复活节彩蛋,想送给奕琰,要奕琰一定到场。 奕琰得到消息后,脸色变了变,奕妈妈在那儿给女儿挑选衣服,奕琰站在更衣室外面,一点儿高兴的情绪也没有。 奕妈妈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宝贝女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放在平时,奕琰肯定比她高兴几百倍,衣服不用奕妈妈帮忙选,奕琰自己早就换好衣服,打电话请造型师来化妆了。 可现在奕琰还穿着睡衣,衣领上有中午吃的红烧肉汁,她下午刚和毛球在飘窗上打了滚,头发跟鸡窝一样,上面还有几根雪白的猫毛。 奕妈妈有些不适应女儿这淡定又邋遢的样子,她探了探女儿的额头,嘀咕了一句:“没发烧啊。” 奕琰脚上换了个重心,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妈,我不太想去。” “不想去?”奕妈妈担忧道,“你哪里不舒服?” 奕琰立马点头:“是啊,我脑袋疼,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着她捂住额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你睡午觉的时候是开着窗户吗?哎呦你这个孩子。”奕妈妈抱住奕琰,摸了摸她的背,“不舒服就不去,回房间休息吧,那边妈妈给你回绝了,啊?乖。” 奕琰如得大赦,她是真的不想看到邵冠群的脸,以及那些形形色色不怀好意的人,奕琰一离开奕妈妈的视线,跑得比兔子还快,风一样刮进了自己的房间。 奕妈妈下了楼,奕泽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看到奕妈妈两手空空,问道:“没给邵家准备礼物吗?” 奕妈妈一摊手:“豆豆说头疼,不想过去。” 奕泽挑了挑眉,刚刚奕琰那风一样的身影,可一点都不像头疼啊,怕是不想去吧。 不想去也好,省的他跟着担心。 奕泽放下报纸,去接了一杯咖啡,抱了一下自己没有心机十分好骗的妈妈,老神在在地上楼去了。 奕妈妈望着奕泽的背影,她就奇了怪了,最近她怎么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这对儿女了? 夜,邵家老宅。 游泳池边亮着红蓝彩灯,动感激昂的音乐声穿破了空气,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漂亮女孩们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男孩们的心弦,她们穿着时尚,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闪闪发光的首饰在她们身上闪烁,她们每一个人都是在场耀眼的明星。 邵冠群穿着简单的T恤,脖子上挂着银制铭牌,他黑色的碎发随意地散落在额前,露出一双黑玛瑙般明亮的眼睛,他面容英俊,气质冷冽,坐在角落处的沙发上,却像是坐在人群中央,不时有人向他投去艳羡倾慕的目光,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郑楠溪端着一杯天使之泪坐到邵冠群身边,他抿了一口酒,皱起眉头:“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去和我们玩?小白看你好几眼了,看你心情不好,不敢过来。” 邵冠群瞥了一眼郑楠溪手里拿着的蓝色鸡尾酒,冷冷地嫌弃一句:“这酒不好喝。” 郑楠溪耸了耸肩:“没办法,它好看,女孩子喜欢。” 邵冠群冷哼一声,环抱双臂,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郑楠溪环顾一圈:“咦,你那小跟屁虫怎么没来?” “谁?” “就奕琰啊,她从小就喜欢跟在你身后跑,你在哪她就在哪,这可不就是个小跟屁虫吗?”郑楠溪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哎,你说这小跟屁虫怎么没来?” “她说身体不舒服。”邵冠群说。 “我看是没脸来吧,上次出了多大的丑。”郑楠溪挥了挥手,一脸嘲讽,他家从政,爷爷是大将,郑楠溪向来看不起奕家这样做珠宝奢侈品的后起之秀,特别是奕家有书香世家的美名,搞得他郑家跟群兵痞子一样。 郑楠溪最讨厌的就是奕家的大少爷奕泽,成天傲气得跟什么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纪委书记来巡查了,上次他带着几个朋友泡吧,有个愣头青要试一下那玩意儿,结果奕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挨个给他们家里打电话,害得他回去挨了揍。 那奕泽是什么好东西?不也是在酒吧吗?后来郑楠溪一调查,好家伙,那家酒吧是奕家的产业,奕泽天天装得跟个清高孤傲的圣人一样,不还是要靠着娱乐产业吃饭吗? 他在家是最小的,从小被宠到大,那是他唯一一次挨揍,他真的恨死奕泽了。 哥哥都这样混账,妹妹能好到哪里去? 郑楠溪想着想着把自己也想生气了,哥俩坐在游泳池边的沙发上,左一个右一个,在那儿生闷气。 郑楠溪生得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辨的美,一双桃花眼转起来跟汪水一样,但他身材高挑,足有一米八五,又喜欢健身,才十八岁,身上的肌肉线条就漂亮得跟雕塑一样,一拳能打漏一个沙袋,那些有点念头的男人也就退下了。 他就算生气也很好看,至少比邵冠群看起来好接近些,他坐在这里生气了没过一分钟,就有漂亮女孩过来,软着嗓子撒着娇,喊郑楠溪去玩骰子。 “走啊,冠群,一起啊。”郑楠溪搭着女孩,“这场party不是你做东吗?你在这儿装什么深沉?走走走,玩去。” 邵冠群最后看了一眼门口,那里只有侍者在传送酒水,那熟悉又令人厌烦的身影没有出现,他站起来,和郑楠溪往人群走去。 白馨蕊看到邵冠群过来,立马小碎步跑了过去,她拉住邵冠群的袖角,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娇憨道:“表哥,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殷大小姐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绿茶婊。” 她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能让在场人都听到,有几个早就看不惯白馨蕊的,现在已经偷偷笑了起来。 白馨蕊面露韫色,眼中泪光点点,正要发作,郑楠溪一挥手:“冠群来了,咱们玩起来!” 邵冠群把手臂从白馨蕊怀里抽出来,端起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和郑楠溪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表哥,少喝点,明天还要上学呢。”白馨蕊柔声细语地说。 “你怎么不说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呢?”殷大小姐翻了个白眼,她可不会放过奚落白馨蕊的机会。 “表哥!你看她!人家也是关心你嘛!”白馨蕊可怜巴巴地拉住邵冠群的手臂。 郑楠溪对白馨蕊没什么好感,女孩子玩点小心机那叫可爱,太过分了就讨人嫌了。 “行了行了,”郑楠溪脸上笑着,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冠群喝了一瓶二锅头呢,不过小白说的话也有道理,把鸡尾酒都撤下去,换成果汁吧。” 郑家三少的话谁敢不听,立马来人把东西都撤了下去,白馨蕊嘟了嘟嘴,左右看了看,说:“表哥,怎么没看到奕琰姐姐呀?” 邵冠群没说话,郑楠溪说:“她不舒服,不来。” “会不会是那天我去和她道歉没处理好,她还在生我的气吧?都是我不好。”白馨蕊歪着头,“姐姐讨厌我不要紧,要是讨厌表哥就不好了,奕家和邵家是世交,可千万别破坏了友谊啊。” 殷大小姐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你放心,奕琰就算恨死你,也绝不会恨邵冠群,她爱都来不及呢,谁不知道奕琰最喜欢的人就是邵冠群了?你忘记她当年冒雨给邵冠群送伞,结果把自己给淋感冒了?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白馨蕊气得恨不得把殷桃的嘴撕了,她又无可奈何,殷家和邵家齐名,不是她能惹的。 一直没说话的邵冠群在一边突然冒出一句:“不管我做什么,奕琰都不会恨我?” 殷桃喜欢邵冠群,邵冠群一搭话,她立马说:“肯定啊!冠群你回想一下,奕琰平时那个态度,她都当众和你告白多少次了,你说呢?” 邵冠群的面色好看了点,他端起果汁,又和郑楠溪碰了下杯,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轻蔑道:“是啊,可惜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白馨蕊和殷桃都笑了,她们喜欢邵冠群,但不会像奕琰那样拉下面子去追求,她们有着世家小姐的骄傲,抱着玫瑰花和礼物盒当众告白的事情她们可做不出来。 奕琰再怎么样深情不要面子,都跟个跳梁小丑一样,因为邵冠群根本就不喜欢她。 以前不喜欢她,现在不喜欢她,未来更不可能喜欢她。 第二天下午开学,回校上晚自习,派对在九点的时候就散了,邵冠群和郑楠溪把人送走,白馨蕊上楼去休息,郑楠溪本来打算自己开车回去,但他喝了点酒,只好打电话等着司机来接,他和邵冠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大门被推开,郑楠溪立马抬起头,却没看到司机的脸,反而看到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人。 奕泽穿着驼色的休闲西装,从门外进来,软面皮鞋口上的金属装饰折射出一点儿碎光,他面色沉静,看都没有看郑楠溪,目不斜视地走向楼梯。 邵冠群站起来,向奕泽点了点头:“奕大哥好。” “你他娘的来干什么?”郑楠溪从沙发上跳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奕泽。 奕泽没理他,对上邵冠群的目光,淡淡道:“你母亲叫我来拿给豆豆的复活节彩蛋。” 邵冠群对奕泽还是很有好感的,奕泽能力很强,年纪轻轻就在奕父手下做出来一番事业,如今在清华读金融,每个学期都是年级前三,据说已经被保送了研究生。 “我带着奕大哥去吧。”邵冠群说。 郑楠溪被奕泽完全无视了,他气得跟个河豚一样,转念一想又觉得算了,他和奕泽这种死木头置什么气,这不是浪费他的时间么? 这时郑家的司机来了,郑楠溪和邵冠群打了声招呼,剐了奕泽一眼,转身离开。 邵冠群等郑楠溪走了,踌躇了一下,问奕泽道:“你妹妹还好吗?” 奕泽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上下打量一番邵冠群,轻声地应了一声。 邵冠群被奕泽的笑弄得有些发毛。 ☆、第七章 邵夫人和奕太太是手帕交,没出嫁前关系就很好,结婚后更是约定孩子出生后就定亲,以后变成亲家,亲上加亲,她还是很喜欢奕琰的,一直把奕琰当成自己的准儿媳,比对邵冠群都要和蔼可亲。 邵夫人穿着香奈儿的黑色套装,面色严肃,不苟言笑,她的头发总是在后脑勺上挽个花苞,插上一支白玉簪子,俨然一位优雅高贵的贵妇人。 邵夫人欣赏地打量着奕泽,这是她闺蜜的儿子,也算是她的半个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拉着奕泽说了点话,嘘寒问暖,过了十来分钟才把礼物盒拿给奕泽。 奕泽接过彩蛋,礼貌地道了谢:“前些天我和父亲去了趟国外,给您带了点礼物,不知道您收到了没有。” 邵夫人点点头道:“那瓶香水我很喜欢,还有那块夏季新款的机械表,我正打算派人去国外买,没想到你给我先买回来了。” 奕泽淡淡地笑了笑,邵夫人又说:“豆豆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承蒙您关照了,我出来时她已经好多了,晚饭的时候吃了粥,应该还在房间里休息。”奕泽说,“我等下路上给她带点稻香村的点心,她爱吃那个。” 提起奕琰,邵夫人喜爱的情绪也是不言而表,她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可惜身体不允许,她说:“哎呀,女孩子是要好好注意身体,她从小娇惯着,一有点不舒服就闹得厉害,你是哥哥,多照顾一下豆豆。” 说完她托着脸颊,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闪闪发光:“这样说来,我也得去多找几个调养身体的医生,以后豆豆嫁到我家来,可不能亏待她了,金枝玉叶的姑娘,就该好好养着,在谁家里都是个小公主。” 邵夫人可谓是奕琰和邵冠群感情之路上最大的推手,她早就把奕琰当成自家儿媳妇来看待,对奕琰多有关照,非常支持奕琰的爱情,对于奕琰来说,邵夫人是她追求邵冠群的杀手锏,无论如何,邵夫人都是她最大的后盾和支持者。 可是对于邵冠群来说,邵夫人是阻碍,是敌人,她总是只考虑自己,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邵冠群身上,因为她喜欢奕琰,想要奕琰做儿媳妇,所以邵冠群必须娶她。 邵冠群最讨厌有人控制他的人生,这让他想起那段令人厌恶的时光。 奕泽沉默了一会儿,拿着礼物盒说:“您这话说得太早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定呢。” 邵夫人一愣,往日因为奕琰喜欢邵冠群,所以奕家也算是默认了这门亲事,奕泽谈起来虽说不太满意,但总是含糊过去,从没有这样直截了当过。 出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奕泽会这般严肃地告知? 邵夫人的风轻云淡坚持到送走奕泽后就彻底崩塌了,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命管家唤来邵冠群。 邵冠群本来打算洗澡,被邵夫人一喊,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他的额发还滴着水,管家递给他一块毛巾,压低声音道:“夫人脸色不太好,少爷您注意点。” 邵冠群心中忐忑,随着年龄的增长,邵夫人的威势越来越大,他畏惧邵夫人,根本就不像一个儿子该有的程度。 “母亲。”他推开门,垂着眼帘。 “你把豆豆怎么样了?”邵夫人一见到邵冠群,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邵冠群一下子就被激起了反骨,他正处于叛逆期,火气上来后对着邵夫人也敢冷言冷语:“我没把她怎么样,你那样看重她,我怎么敢对她怎么样。” 原来是因为奕琰,邵冠群的心冰凉,每次都是这样,邵夫人总会因为奕琰发脾气,好像奕琰是她亲生的一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她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放眼看看京都,有哪家的姑娘有她那般适合你?位置高的看不上你,位置低的我也看不上,奕家与我们家是世交,奕琰人漂亮,脾气也好,就是个贤内助,你哪里不满意?”邵夫人气打不一处来,她冷艳的脸上结满寒霜,“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你要好好对她。人家姑娘那样喜欢你,你毫无回应就算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甩脸子给别人看,你私底下搞不要紧,你让奕家老大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他是手把手带着奕琰长大的,人家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能给你糟蹋?” 邵冠群正要发作,邵夫人冷冷地一句话刺了过来:“别忘记你妈妈还在疗养院待着呢。” 邵冠群瞬间就闭了嘴,他的身子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马上就要初夏了,温度渐渐上升,可是地上仿佛有刺骨寒气顺着他的脚板心一直往上钻,寒意蛇一样拱进了他的骨头里,一抽一抽地疼着。 “我知道了,”邵冠群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我会好好对她的,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邵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你是邵家唯一的继承人,肯定是要选最合适的妻子。” 邵冠群觉得好笑,他才十七岁,哪有这么早结婚。 其实邵夫人说是喜欢奕琰,也不过是看中了奕琰的家世和性格罢了,家世相平,性格好拿捏,又喜欢邵冠群,现在娶过来容易,以后抛弃了也容易。 装什么心善贴心好婆婆,无非是有利可图罢了。 邵冠群垂眸,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邵夫人喊化妆师上来卸妆,邵冠群默默地退了出去。 奕琰望着久违的学校大门,心中五味杂陈,欧式的浮雕铁门威严地耸立,戴着红袖章的学生会干部站在校门口记录考勤,身边的人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藏青色的校服衣角被风卷着,像是展翅高飞的鹰。 京城三中是名副其实的重点中学,师资力量雄厚,环境优美,三中不止是市政府教育局开办,各大巨头也纷纷投资,学校占地两百四十公顷,内设体育馆教学楼电影院宿舍楼等建设,学校中甚至还有两个小公园,里面建着小型的音乐喷泉,每到节日这里都是学生欢聚的乐园。 奕琰踏进校门,一路上没有人和她打招呼,她觉得奇怪,自己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加入了学生会,在宣传部里摸鱼,人际关系蛮广,刚才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平时的工作伙伴,谁知那姑娘瞥了她一眼,跟看到了洪水猛兽一样,快步离开了。 奕琰进到自己的班级,她刚进去,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同学们的视线全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有几个人憋着笑移开了视线,有的则直接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 奕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迅速地回忆了一下,从那满是灰尘的记忆深处拎出了不愿回想的黑历史,她抖了抖上面厚重的灰尘,一点都不想承认这是她经历过的事情。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边,不出意料地看到桌子上用彩笔画满了一些侮辱性词汇,桌角上有一个刺眼的红色猪头,桌子正中央写了三个血红的字——“不要脸”。 奕琰闭了闭眼睛,她的内心毫无愤怒,只觉得幼稚。 她差点忘了,在假期开始之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捧玫瑰花站在升旗台上大喊邵冠群的名字,热情地告白,邵冠群还没等她说完话就走了,留着她在原地十分尴尬,但是众人嘲讽的眼光刺得她浑身疼痛,她腿跟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干巴巴地对着空气说完了剩下的话。 桌子上的这些东西肯定是邵冠群的爱慕者写下的,她们的情敌一直很多,内部里都能斗上个三天三夜,现在不怕死不要脸的奕琰就是个转移火力的活靶子,活该被拉出来祭天。 奕琰所在的班级说好听些是国际班,说直白点就是废物权贵子弟垃圾回收站,这里的人别说搞学习了,按时来上课都谢天谢地,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不可能有人为奕琰打抱不平,他们甚至还会包庇施暴者,只因为好玩。 奕琰如今只想锤爆当年少不更事的自己的狗头,追什么男人,几岁呢就成天要死要活,爱情有搞学习香么?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会失去,什么都会消散,但是学习不会,你所学到的知识都是属于你自己的,只要你多加温习运用,它就会在人的脑海里驻扎,没有人能抢走。 奕琰一言不发地掏出湿纸巾,试图擦干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图案,可是写下这些东西的人用的是油性笔,堪比粘在椅子腿上的口香糖,顽固得令人怀疑人生。 上课铃响起,奕琰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先把这些东西放到一边,坐下来,把书摊开,准备上课。 “她没哭?”一个女生和同桌交头接耳道。 同桌也是个女生,她看不上奕琰的自轻自贱,颇为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你没看她头恨不得缩进抽屉里去?知道羞耻了,没脸见人呗,说不定现在脸上满脸泪水呢。” 天地良心,奕琰真的没哭,她低着头是在查看抽屉里有没有被下料,感谢上帝,里面安然无恙。 女生和同桌吃吃地笑了起来,前面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两人都被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坐在前方的女孩面无表情地把课本摔在了桌子上,女孩面颊圆润,下巴尖尖,长着一双丹凤眼,一对吊梢眉,肤白如雪,薄唇朱红,看人的目光比刀子还锋利。 “叽叽歪歪说什么呢?上课了,闭嘴。”谢婠眉头紧锁,一脸凶相。 两人一抖,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女生在心里骂着,今天这活阎王又发疯了。 ☆、第八章 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奕琰神情恍惚地把书塞进书包里,重来一世,她还是跟不上学校里的课程,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了。 她往外面望了望,现在才高一,晚自习上到八点就结束了,她起身收拾书包,桌面上的字迹十分刺眼,她盯着桌面看了几秒,摇了摇头,打算明天直接换一张桌子。 奕琰往外走了几步,三个女生走了过来,打头的那个留着齐肩的卷发,化着精致的妆容,百褶裙被她高高拉起,露出大截雪白的大腿。 “你是奕琰?”精致的女生撩了撩卷发,语气微冷,“我是三班的,邵冠群叫我们来喊你,说是有事情找你。” 奕琰反问道:“他要找我,为什么自己不来,而是叫你们过来?” 女生面色变了变,同伴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女生忍住脾气,没好气道:“邵冠群是学生会主席,开学了有很多工作,我们刚好从那边回来,他就叫我们顺带把你带过去。” “我要赶着回去。”奕琰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有急事。”女生的面色越发阴沉,“主席说你非去不可。” 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这一层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走廊里空荡荡的,三个女生虽然身材纤细,但是并排站着,也挡住了大半的去路。 “是在办公楼的学生会主席办公室吗?我认得路,我自己去吧。”奕琰妥协道。 “那个位置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带你去。”其中一个同伴忍不住了,她急切地说。 女生不耐烦地碾着鞋尖,她本就没有什么耐心,奕琰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根本就不像以前那样,一听邵冠群喊她立马就屁颠屁颠跟着走,怎么变得这么优柔寡断,拖拖拉拉。 不是说奕琰特别喜欢邵冠群,喜欢到没有自我的程度吗?她们平时没少捉弄奕琰,每次都很容易上钩,这一次却没有那么简单了。 奕琰依次扫了一遍这三个女生,她眼里带着笑,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她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奕琰想起来这些女孩了,中间的这个精致女生叫薛苒,是邵冠群的追求者之一,家里做奢侈品生意,平时很是高傲,自持貌美,一心想要拿下邵冠群,她放不下身段,又引不起邵冠群的注意,就把目光放到了奕琰身上。 薛苒得不到的东西,奕琰也别想得到,薛苒的追求方法就是扫清一切障碍,她就像是自然界的某些雄鸟,不去心仪的雌鸟面前开屏,反而去啄打向雌鸟示好的雄鸟。 薛苒傲气地抬起下巴,挥挥手,纤细的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闪闪发光,同伴立马上来,一左一右把奕琰夹在中间,薛苒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仿佛身后是端去供奉给皇帝的盛宴。 眼看要进办公楼,薛苒忽然一拐弯,带着人来到了一间体育仓库前,仓库中亮着灯,奕琰停下了脚步,难道她看起来傻到会相信邵冠群会在这里等她吗? 她想了想,是的,她以前的确这样傻,按照之前的记忆,奕琰傻乎乎地跟着她们进了仓库,坐在这里等邵冠群,结果薛苒在外面锁上了门,威胁了一通,把她关了一晚上。 等第二天校工打开门的时候,奕琰已经哭得睡着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熬过这个晚上的,窗外树影摇曳,仿佛恶鬼的爪牙,午夜的时候还下了一场暴雨,电闪雷鸣,外面野猫嘶哑着叫着,一声接着一声,她蜷缩在仓库的角落里,祈祷有人来救她。 她先开始在心里念叨着邵冠群的名字,到后来直接喊了出来,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人出现在门口。 那个时候,她明明每天都和邵冠群一起回家,无论邵冠群要花多长时间处理事务,她都倔强的等着,她那天没有上车,邵冠群却丝毫没有担心她,更没有来找她,一过九点,他独自回了家。 公主落难的时候,总会有王子来相救,可是奕琰不是公主,邵冠群也从不是她的王子。 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却总是强求,强求的下场向来都是分道扬镳,甚至死生不复相见。 “怎么不走了?”薛苒回过头,她看奕琰越发不爽,明明是个身材干瘪的土包子,怎么敢那样恣意妄为地向邵冠群求爱?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薛苒进了仓库,同伴把奕琰往里面推了一把。 “我不去了,他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吧。”奕琰一个踉跄,她往后退了一步,刚好踏出了仓库的大门。 薛苒一想起奕琰和邵冠群是青梅竹马就火大,别说电话号码了,薛苒和邵冠群在一个班级,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你必须进去!”薛苒本来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她伸手就要去拉奕琰,奕琰退后一步,转身就跑。 奕琰穿着平板鞋,身子转得毫无征兆,步子迈得狂风一样,一眨眼就掠出去老远,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奕琰就闪出了仓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了门。 三个人待在原地都傻了,她们谁都没想到奕琰会反客为主,直到门外传来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薛苒扑了上去,大力地拍打着仓库门。 “奕琰!你给我开门!你怎么敢把我们关在里面?我们好心把你带来找邵冠群,你不要恩将仇报!”薛苒气得额角青筋直爆。 奕琰隔着门对着里面喊:“你要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真当我傻吗?” 说着,奕琰狠狠地拍了一下门,这一击她用了十成十的力,她把心中的悲愤和悔恨全都聚集在这一巴掌上,奋力地倾泻了出来,那些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在这一刻彻底地在她脑子里爆发了出来,她颤抖着,手掌发红发肿,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可她的心里却畅快无比。 奕琰从小就被教导得温和有礼,谦逊温顺,她从没有大声嘶吼,也没有对人发过脾气,若有事她会先反思自己,她生来就擅长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压抑在自己心里,她相当会粉饰太平,她快被自己给逼疯了。 其实在车子掉下悬崖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解脱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充满了她的身心,她把一切抛在脑后,安然地接受死亡。 死亡对于她来说是命运的另外一种馈赠。 但她再睁眼时,她重返了少年时期,这一次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奕琰不知道她自己现在双眼发红,身子一个劲地颤抖,跟疯子无异。 她急促地呼吸,慢慢地冷静了下来,门内的声音已经从威胁转变成了哀求,奕琰拔出钥匙,装进口袋,薛苒在学校里横行霸道,随意欺负别人,之前差点让一个女孩跳楼,是该吃点苦头了。 奕琰打算先把人关上一个小时,之后再来打开门,她一转身,吓了一跳,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女孩手里夹着一根纤细的薄荷烟,凤眼微眯,不知道站了多久。 谢婠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吞云吐雾,晚风吹散了朦胧的烟雾,仓库里淡黄的灯光照出来,她的脸混上了浓厚的暖色,她淡淡道:“把钥匙给我。” 奕琰警惕地看着谢婠,手里攥着钥匙。 她知道谢婠,谢家是新秀,家里在非洲做木材生意,听说最近打算去意大利倒卖香料,谢婠是谢家的大小姐,高中毕业后去了国外留学,再回来时进入了娱乐圈,凭着美艳的样貌和精湛的演技,成了当时最年轻的影后,一时间如日中天。 不过谢婠的结局不怎么好,她的未婚夫一转头就和别的女人传出了绯闻,那个女人还是谢婠的化妆师,两人恩恩爱爱和和美美,把谢婠丢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因为谢婠是公众人物,这件事当时闹得厉害,后来奕琰没有多加关注,某天看新闻的时候才发现,谢婠在自己的高级公寓里服毒自杀了。 奕琰看着面前面容尚且稚嫩,脸颊带着婴儿肥的谢婠,女孩的眼尾稍稍上挑,凌厉又漂亮,根本不像是会为情所困而自刎的人。 “你待会儿要是打开门,那些人肯定会冲出来,你逃得掉?”谢婠摊开手,递到奕琰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你要关她们多长时间?一个晚上?” 奕琰迟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有趣。”谢婠一脸冷淡。 奕琰听到这个旁人看来莫名其妙的荒唐回答后,松了一口气,的确,她班里的一些人根本没有正确的三观,行为处事也是怎么高兴怎么来,趣味大于天,谢婠这个回答很符合这个情况。 奕琰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钥匙放在了谢婠手上,她小声说:“一个小时。” 末了她又犹犹豫豫地说:“会不会太长了?” 谢婠奇怪地看了奕琰一眼,刚刚她看奕琰目眦欲裂,还以为奕琰和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看起来事情并非如此。 谢婠越发觉得有趣,她突然把抽了一半的薄荷烟塞进了奕琰的嘴里,薄荷的清香和焦油味一下子冲进了奕琰的身体里,尼古丁顺着气管往下,奕琰呛得咳嗽起来。 她把烟嘴吐出来,烟落在地上,烟头明灭,在黑暗中发出猩红的光,奕琰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她看怪物一样看着谢婠。 这人发什么疯?是不是哪里不正常? 谢婠扑哧一声笑了,她慢吞吞地揣着钥匙,拖沓地往前走,奕琰望着她的背影,试探道:“你不回去吗?” 谢婠没有回头,向奕琰摆了摆手。 ☆、第九章 晚上起了冷风,奕琰快步走在空荡荡的校园主干道上,脚下是光洁的大理石路面,她步伐加快,小喘着气,到了大门口。 门卫室的保安听到脚步声,从报纸里抬起眼,见她穿着校服,提醒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快点回去吧。” 奕琰心里一暖,她笑了笑,出了校门。 她和司机约定好在路口等她,奕琰一出门,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车子低调地停靠在路边,光亮的漆面在昏黄的路灯底下闪闪发光。 奕琰脚步没停,她埋着头,飞快地与车子擦身而过,车门在她的身后打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奕琰。”那个人冷声叫着她的名字。 奕琰抿着嘴,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邵冠群提高音量,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奕琰!” 奕琰在心里叹息一声,她转过身,邵冠群一只手扶着车门,他剑眉紧锁,冷峻的脸上蒙着霜,一双眼眸清冷若寒潭,他穿着熨帖的藏青色校服,像是一匹流水般的暗色丝绸,带着雪松的气味。 “怎么了?”奕琰问,她脸上带着礼貌的浅笑,和自家兄长如出一辙。 邵冠群感到有什么变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眼神飘忽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车门:“你不是说有事先走了吗?” “什么?”奕琰疑惑地问道,她今天可没有和邵冠群说过什么,她脑子里闪过一抹亮光,试探地说,“谁告诉你我有事,要先走的?” 邵冠群说:“三个女生,有个卷头发的,她和我说的。” 奕琰想通了,她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原来邵冠群不是没有等她,是有人骗他。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说白了还是邵冠群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的确被关了一晚上,只有家里人在着急,在她瑟瑟发抖惶恐不安的时候,邵冠群早就进入了梦乡。 其实她也没有资格要求邵冠群什么,现在的他们连夫妻都不是,连义务都没有,是奕琰天天黏着邵冠群,邵冠群只想摆脱她这个麻烦。 她看清了一切,虽然依旧伤人,但总比沉溺于虚幻要好。 “司机在那边等我,我先走了。”奕琰挥了挥手。 邵冠群的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他皱了皱眉,看了奕琰的背影一眼,他也只是看了看,坐回了车里。 司机笑着道:“今天奕小姐不来?” 邵冠群淡淡道:“她以后也不来了。” 司机不再多问,开离了学校,窗外的霓虹灯变换不断,邵冠群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灯光在他脸上斑斓地变化着,脸上的肌肤泛着玉一样的光。 “夫人说这个周末您可以去看看那位。”司机忽然冒出一句。 邵冠群这才回过神来,他有点开心,但心情还是低落着,他就没有很高兴的时候。 邵夫人有时候说起邵冠群,说他他总是吝啬给人个笑脸,像是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样,十分讨人厌。 谢婠插着兜,细长的烟松松地挂在她的嘴边,烟雾攀升,她掐着表,到了时间后懒散地打开了上锁的大门。 薛苒第一个扑出来,她的卷发已经散乱,看起来还有一点儿闹腾的精神气儿,她正要破口大骂,忽地看到门前艳鬼一样的少女,她的脏话憋在了嗓子眼儿里,一股气不上不下,打了个嗝。 “桌子是你画的?”谢婠问道。 薛苒想起面前这人的“英雄事迹”,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摇头,不明所以道:“什么桌子?” 谢婠掀着眼帘瞅了瞅薛苒,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薛苒不服气地咬着牙,同伴被吓到了,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问她:“薛姐,咱们要不算了吧?看来奕琰和谢婠有点牵扯……” 薛苒往地上啐了一口,扒拉了一下头发:“怕什么!谢婠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着说着噤了声,伸长脖子看了看,确定谢婠已经不在了,才用正常的音量道:“她们不可能有什么关系,谢婠这人一切随心,最喜欢玩票,跟个疯子一样,也没有什么朋友,她今天多半是觉得好玩,以后会不会出手帮奕琰还说不定呢,你指望这种二流子有什么仗义疏财吗?” 同伴觉得薛苒说得对,她放下心来,想起明天的计划,颇为期待,她跺了跺脚,在寒风里裹紧了衣裳。 奕琰洗完澡,扑倒在软绵绵的床上,脸埋进了枕头里,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今天的一幕幕,她翻过身,呈大字躺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黯淡的台灯光,白色的光透过帘子从外面照进来,奕琰爬起来,好奇地拉开窗帘往外看。 后花园里的路灯已经熄灭了,隔壁的花园里还亮着灯,奕琰往那边望了望,玫瑰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红艳,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褚明渊还没有睡吗? 不过这和她没有关系,奕琰拉上窗帘,哼着小曲儿上了床。 褚明渊站在等高的穿衣镜前,宽大的床上散乱着一眼望去一模一样的领带,仔细观察才能发现,这些领带上每条都有点小区别,比如说有的领带末端有金织黑桃,或者多条金丝线,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金玫瑰,玫瑰每一朵都不一样,无论是绽放的程度,还是大小,或者是方位,都完全不同。 褚明渊面色凝重地挑选着领带,他精挑细选了一条花苞的,打了个温莎结,立马就解开,换了一个马车夫结,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换了一条领带。 乔隐在一边看得直嗦牙,他不断地往嘴里塞着小饼干,他忍不住道:“这不都一样嘛,你是去上学又不是相亲,搞这么精致干嘛?” 褚明渊没理他,他往后退了一步,又换了好几条领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乔隐眯着眼睛凑近:“这和刚刚那条有区别吗?不都是玫瑰花?” 褚明渊难得耐心地和乔隐解释了一句:“这是英国玫瑰刚绽放时候的样子,是六十度的侧面图,刚刚是四十五度的侧面图。” 乔隐皱起脸,对着褚明渊比了个大拇指:“哥,你牛逼。” 褚明渊没好气道:“行了,快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谢天谢地您还记得明天要上学啊?”乔隐打了个呵欠,看了一下表,“您选衣服选了几个小时了,都十一点了,我去睡觉了,实在是熬不住。” 褚明渊挥了挥手,他打开衣柜,摸着下巴看着满衣柜几乎一样的藏青色校服,乔隐绝望地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 “你快点睡觉吧,别选了行不行,我敢说人家奕琰根本就不会看出来你的装扮有什么不同,”乔隐看到褚明渊飞来一记眼刀,立马举起手投降,“好好好我闭嘴,可是你真的该休息了,你的心脏……” 褚明渊挑选裤子的手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松开裤子,应了一声,裤子轻轻地摇晃,衣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知道了。”褚明渊说。 奕琰打着呵欠爬上了车后座,她笑着和司机打了个招呼,奕琰艰难地瘫倒在座位上,早餐的时候她被奕泽硬是多塞了两个三明治和一个培根煎蛋,她现在感觉食物已经堵到了她的嗓子眼儿,稍微颠簸一下她就能当场吐出来。 奕琰揉着眼睛进了校门,她一进门就看到靠在公告栏边一脸萎靡的谢婠,谢婠慵懒地向奕琰招了招手,奕琰惊讶地望着她。 为什么谢婠会主动跟她打招呼?除了昨天晚上,她们一点交集都没有。 “你来的很早。”谢婠走到奕琰身边,她的声音微哑,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您来的更早。奕琰在心里吐槽,她挠了挠头发,谢婠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跟在她的身边,看这架势,是打算和她一起进教室。 如果说之前奕琰走在路上,别人在避开的时候,多多少少会用嘲笑的眼光看着她,那如今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现在像是牵着一只雄狮,威风凛凛,若有不顺心就会让野兽出笼,咬断冒犯者的脖子。 这都归功于谢婠的赫赫威名,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像她那样擅长打架,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好惹。 她们的教学楼在其中一个小公园后面,要穿过一片小树林,这片小树林里树木茂盛,简直是密不透风,混混最喜欢在这里开座谈会。 黄毛头扔下烟头,伸脚碾了碾,他望了一眼小路,看到走来的两个女孩,吹了一声口哨:“来了。” 剩下三个混混站起来,他们的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领带飘在脖子上,其中一人拿着个棒球棒,吊儿郎当地挥着。 “走!”黄毛带着人往前走,他走了没几步看清楚了谢婠的脸,就跟看到鬼了一样,“卧槽,谢婠怎么在这里!” “薛苒没说谢婠会在啊!那个臭婆娘坑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你们有谁打得过谢婠?”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谢婠打起架来简直不要命,你愿意跟疯狗打架吗?” 几人盘算了一下,这笔买卖一点都不划算,他们灰溜溜地回了灌木丛,那里早就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少年穿着整洁的校服,同款的简约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名牌高定,他精致的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藏青色的衣料衬托得他的皮肤如雪般白皙,他的绝美是造物主留在世间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如鎏金琥珀的华贵座钟,又如同凡尔赛宫的玫瑰花窗,他往前踏出一步,笑了笑,接着一拳砸在了黄毛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休息两天哈,最近考试好多,爱你们。 ☆、第十章 黄毛被这一拳打懵了,这个少年看起来文文弱弱空有一个高个子,打起人来还很疼,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嘴里一股子血腥味。 都被人打了,就算是漂亮得跟神仙一样,黄毛也咽不下这口气,他骂了句娘,提拳就要还手,下一拳立马就携风而来,褚明渊带上了十成十的力,黄毛立马眼前短暂地黑了片刻,被力道冲击到了旁边的树上。 褚明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暴起,乔隐一把将他拖到后面去,黄毛的同伙看朋友被打了,一个个撸袖子逼近,乔隐心中哀嚎一声。 说实话,他不怎么会打架,褚明渊是个病弱的,乔隐也是个只知道玩的,防身术没学到半点皮毛,平时扛桶水上三楼都能去半条命。 乔隐开始摸手机了,他寻思着教导主任就在附近,打电话应该能赶来,可是先出手的是褚明渊,他们不占理。 “让一让。”褚明渊在他身后说。 乔隐一脸惊异地回头,哆哆嗦嗦道:“不是,明渊,你别想不开,你这小身板……” 褚明渊和乔隐擦肩而过,乔隐下意识伸手去拉他,褚明渊轻飘飘地过去了,一个混混啜着牙花,冷笑一声:“还挺男人啊,经得住老子一拳吗?” 黄毛被人搀扶着过来,他感觉到自己鼻孔里流下了一股温热的液体,他伸手一摸,放在眼下一看,满手的鲜红。 黄毛怒气上脑,他恶狠狠地一把将搀扶他的人推开,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大声叫骂道:“都给老子滚开!老子今天揍死他!给他脸了!” 黄毛瞅着褚明渊那张漂亮的脸,这脸要是带伤了很可惜,对着肚子打应该没事,他又看了看褚明渊相比之下纤细的手腕,这人比女人还漂亮,他向来荤素不忌,要是有机会…… 褚明渊眼中寒光闪过,他箭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钳住黄毛的手腕,随即迅速往外狠命一扭,黄毛瞬间就疼得失了声,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黄毛的手臂脱臼了。 在场人没有想到褚明渊出手这么狠辣,一招把黄毛解决了,刚才两拳还能说是趁人不备,这一捏一扭可是真才实学。 褚明渊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在黄毛小腹上,黄毛惨叫一声,瘫软在地,褚明渊拍了拍手上的灰,柔声问道:“薛苒给了你多少钱?” 黄毛疼得在地上扭来扭去,断断续续地说:“你怎么……怎么知道是她……” 褚明渊踩在他的一条腿上,面如寒霜:“你们那点小动作,我会不知道?” 他的嗓音那么轻那么温柔,像是春日的湖水,带着怡人的暖意,可他的面色比冰雪还要阴冷,俊美的脸现在宛如罗刹。 混混们往后退了一步,这哪里是易碎的琉璃,分明是地摊上的人造玻璃烟灰缸,你把它摔碎了它还想着给你手上留道口子。 乔隐人傻了,他没看过褚明渊出过手,他家和褚家是世交,他从小知道褚家这一代是个病怏怏的独子,简直就是当代林黛玉,一出生就有心脏病,一直在乡下调养,八岁才被接进了城里来。 他和褚明渊认识了快十年了了,褚明渊给他的印象就是个每天要吃一板药的病秧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更别说逞凶斗狠打架了。 可今天这一套下来,褚明渊比终日在街上混的流氓都要凶狠,他打起人来跟头恶狼,没有一点儿翩翩公子的模样。 那位以孙子自豪的褚老夫人看到褚明渊这样,怕是要当场撅过去。 褚明渊脚下用力,黄毛哀嚎着:“我说,我说,她给了我十万……” “十万你就想对奕琰出手?”一道清冷的女声插了进来。 褚明渊猛地抬头,谢婠双手插兜站在灌木丛边,俏丽的脸上满是讽刺,褚明渊的关注点立刻就落在了她身边的奕琰身上。 奕琰的视线从地上的黄毛慢慢移到了褚明渊身上,褚明渊和她对上了视线,心里咯噔一声。 褚明渊立马捂住额头,□□一声,招手喊乔隐:“哎呦,我的头怎么突然好疼啊……” 乔隐完全在状况外,刚才还雄赳赳揍人,怎么一下子就柔弱了?褚明渊就算疼,也该疼心脏,头疼是怎么回事? 褚明渊装着头疼的姿势,用手挡住眼睛,给乔隐去了一记眼刀,乔隐立马明白了,他在心里想哥你这演技真的绝了,就没见过这么差的演技,你这是奥斯卡在逃影帝啊。 乔隐几步跑到褚明渊身边,无视了身边的小混混,对着奕琰说:“同学,请问你知道医务室在哪里吗?” 奕琰没想到乔隐会和自己说话,她愣愣地点了点头,乔隐赶紧顺杆往上:“那能麻烦你帮我把他送到医务室吗?我得去向教导主任打声报告,处理一下这些人。” 奕琰刚才跟在谢婠后面,没看到全程,就看到褚明渊踩着黄毛说自己脑袋疼,她看向褚明渊,褚明渊叫声越来越痛苦了。 黄毛躺在地上背对着他们直翻白眼,装什么装,就这煞神能跟谢婠匹敌了,还脑袋疼,骗谁呢? 可他不敢说,只能和同伴在一边装死。 奕琰迟疑了一下,褚明渊怕她不同意,乘热打铁,抬起头说:“我和你是邻居,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奕琰没有办法,她只能接下这烫手山芋,她带着歉意对谢婠道:“对不起啊谢同学,我和他认识,他看起来很不舒服,我带他去医务室。” “你能自己走吗?”奕琰问褚明渊。 褚明渊虚弱地点了点头,他走到奕琰身边,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眼里泛着泪花:“还行,我们快走吧。” 奕琰和褚明渊走远后,谢婠冷眼看着一边孤独无助又弱小的混混,对乔隐笑了笑:“褚家大爷?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乔隐抹了一把脸,尴尬地笑道:“这个……你刚才其实什么都没看到。” 谢婠耸耸肩:“我可没有兴趣。” 说着,她走向黄毛,黄毛刚爬起来,看到谢婠过去,又趴下了,谢婠蹲在他身边,一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着,说道:“我听说你上周末对一个女生动手动脚了?” 黄毛垮着脸求饶:“谢姐,是薛苒叫我去的,她给了我三万,我就摸了一把她的胸,真没有对她干什么,我不是那种禽兽……” 谢婠给了黄毛一巴掌,黄毛不敢说话,谢婠说:“我不管是谁指使的,我只警告你,如果有下次,再被我知道你对哪个女生动手,哪只手摸的,我就打断你的哪只手,记住了吗?” 黄毛可怜兮兮地点头如捣蒜,乔隐笑着过来,从兜里掏出皮夹,拿出一千块钱塞到黄毛西装上衣的口袋里,颇为贴心道:“兄弟辛苦,拿着钱去做一下检查,你这手没事,就是脱臼哈,要是钱不够就来找我。” 说完,他温和地拍了拍黄毛的肩,黄毛哭丧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医务室没有人,奕琰带着褚明渊进去了,里面空荡荡的。 “你现在床上躺一下吧,太早了,医务室这边还没有上班。”她看了看门上贴的表,“早上九点上班,还有半个小时就过来了,你稍微等一下。” 褚明渊随便找了个床铺坐下,问:“那你呢?” “我要去上课。”奕琰想起今天上午第一二节课就是数学,想死的心都有。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一声绵长的叹息,是褚明渊那边传来的,奕琰转过头去,看到病弱的美人靠在床沿,眉目含泪,秀眉轻蹙,满脸愁绪。 “你怎么了?”奕琰总觉得褚明渊哪里不正常。 “没事,”褚明渊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脸在哪个角度最好看,特意微微斜过脸,让窗外的阳光敷在脸上,“我只是有点寂寞,不过我都习惯了,你走吧,我不要紧的。” 褚明渊露出一个忧郁的微笑,看得人心都碎了,他过了好久都没听到奕琰的回答,他终于憋不住了,一扭头,对上了难得提前上班的医务室老师。 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先生,长得慈眉善目,看到褚明渊的表情,举了举手里用塑料袋提的茶叶蛋,和蔼可亲道:“看你面色多半是低血糖,吃早饭了吗?来个茶叶蛋?” 褚明渊完美的面庞有片刻的崩坏,他问道:“老师,您刚才看到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从这里出去了吗?” “喔,是有个女孩子,挺可爱的,都走了有五分钟了,”老先生乐呵呵地把茶叶蛋放到桌子上,“我进来就看到你坐在这里,换了衣服回来后你的姿势还是没变,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褚明渊站起来,他受到了打击,强撑着精神和老先生道别。 老先生在桌子上滚着茶叶蛋:“真不吃啊?我看你面色不太好啊。” 褚明渊无力地笑了笑,垂着头出了医务室。 奕琰进了班,谢婠拿着湿纸巾擦手,掀起眼帘看奕琰:“这么快就回来了?” 奕琰被问得莫名其妙,反问道:“不然呢?” “我以为他会想办法把你留下来,说实话,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谢婠感叹一声,“你觉得他怎么样?” 奕琰面露难色,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觉得他……好像脑袋不太行。” ☆、第十一章 谢婠摸着下巴:“是有点,我听他说你俩是邻居?” 奕琰点了点头,说明了情况,谢婠疑惑道:“他是褚家长孙,众星捧月,怎么会搬到你家的隔壁?老太太放心?” 谢婠这话不好听,但奕琰不是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了,她之前只关注自己的事情,没有多想,经谢婠这一发问,心头疑惑顿起。 是啊,褚家是什么样的家世,奕家又是什么样的家世,诸明渊怎么就搬到她家这个中档的别墅小区,还是一个人过来的? “不管他是个什么心思,你最好多加小心,”谢婠提醒道,“我总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奕琰被谢婠关心,心中柔软,笑着说:“我知道好歹,他那种人不是我来往得起的,这样的人随便一个小指头就能碾死我,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里人考虑。” 奕琰和谢婠算是一见如故,什么都能说上几句,奕琰上辈子没有朋友,格外珍惜对她示好的谢婠,即使谢婠出手是因为有趣。 奕琰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今天那几个混混是冲着她来的,要不是谢婠陪着她,震慑了那些人,奕琰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奕琰向谢婠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你。” 谢婠愣了一下,目光躲闪,小声地含糊应了一下,脸有些红,一双凤眼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桌面,上课铃响了,奕琰拿出课本,看谢婠没有离开的意思,谢婠说:“我打算坐这里了。” “啊?”奕琰没想到谢婠会和她坐同桌,班里刚好是单数,奕琰进校的时候就被孤立了,一直没有人愿意和她坐。 奕琰的心里一片敞亮,顿时觉得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涂鸦也变得好看了起来。 谢婠调动位置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她原先的同桌被低声问着:“喂,你是不是跟谢婠吵架了?” 同桌是个女生,苦笑道:“你给我一万个胆子我都不敢和谢婠吵架,我和她有矛盾,疯了吗?” “那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跑去和奕琰坐了?” “我哪儿知道,人家爱和谁坐就和谁坐。”同桌挥了挥手,“搞学习吧,都上课了。” 询问者嘴里喃喃着转过身去:“真是奇怪。” 班里闹哄哄的,坐在角落里的几个男生围成一圈打扑克,丝毫不顾忌已经上课了,班级门被拉开,同学们愁眉苦脸地等着数学老师的来临,谁知踏进班级的不是数学老师,而是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三十出头的男老师,他走上讲台,敲了敲讲座,示意安静,班里依旧嘈杂,班主任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自顾自道:“今天我们班里要转过来两名新生,请大家欢迎。”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后面打牌的一个男生摔下最后一张牌,大喊了一声:“我赢了!” 班主任面上不好看,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歉意道:“不好意思,见笑了。” 转学生进来了,一个女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刚看了一眼,就屏住了呼吸,她呆愣愣地望着站在讲台上的两个人,一时间忘记了怎么说话。 “我的天啊……”她的身边传来一声惊叹。 “不是吧?那是乔隐?为什么他会来这里,他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我靠,是褚明渊!这他妈的是褚明渊!” “骗人吧?就离谱,褚明渊不去上英国公校,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谢婠挑了挑眉,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低头预习课程的奕琰,奕琰疑惑地抬起头来,谢婠抬起下巴指了指讲台上的人,奕琰一眼就望到了面容艳丽的少年。 对,艳丽,灿烂得像一朵怒放的玫瑰,根本就不是一个男性该有的美貌,诸明渊的艳丽中又带着清贵和温润,宛如上好的石榴石,颜色瑰丽,色泽光润。 “真的跟艳鬼一样啊。”谢婠在她身边轻声说,“都说褚家老太太是上海白玫瑰,褚明渊最像她,可这明明就是红玫瑰。” 谢婠转头对奕琰说:“真漂亮啊,是吧?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被他爱上,那得多自卑啊。” 奕琰看褚明渊还是有些别扭,的确好看,怪不得邵冠群会喜欢他,她又觉得挺恶心的,她又不是个胡搅蛮缠的,若是邵冠群告诉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奕琰肯定不会再纠缠邵冠群了。 她低下头,两眼盯着书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在座人大部分没有从诸明渊的俊美中回过神来,褚明渊颇满意众人的这个反应,无论男女,都折服在了他的面容下,他以前有多恨这姣好如同女子的面庞,如今就有多喜欢。 他看向奕琰,奕琰低着头,没有看他,她梳着马尾,雪白的脖颈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美好得叫人想吻上去,诸明渊想看看奕琰的眼睛,那是宛如黑玛瑙般明亮的眸子,可是奕琰一直垂着头,没有分给他半点目光。 乔隐在一边悄声说:“你的夜莺可不屑于看你。” “闭嘴。”褚明渊恶狠狠地回答。 两人做了自我介绍,底下一群女生欢呼,褚明渊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介绍上,他就想不通了,他从小就因为美貌被人夸赞,样貌是他的资本之一,就像是色泽鲜艳的毒花,用容貌吸引着猎物。 他步步为营,可是猎物根本就不中全套,夜莺目不斜视地从食人花身边飞过去了,一次都没有回头。 “褚同学,你和乔同学坐在……”班主任犯了难,他没想到谢婠会坐到奕琰身边,原本他是打算让褚明渊坐过去的,乔隐刚好能坐在他们后面的那张空桌子上。 褚明渊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不满地瞅了谢婠一眼,怎么哪里都有这个烦人的女人? 谢婠嚼着口香糖,意识到了什么,她坐直身子,感觉越来越有趣了。 “老师!我旁边有空位。”谢婠之前的同桌举手道。 其他女生立刻就对着她怒目而视。 那个位置比较靠前,能看清楚黑板,班主任刚想叫褚明渊坐过去,乔隐插话道:“老师,我过去吧。” 还不等班主任同意,乔隐背着书包几步走到同桌身边,灿烂地微笑道:“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 同桌被这突如其来的微笑迷得晕头转向,乔隐笑起来少年气十足,虽然不及褚明渊好看,但是那青涩又英气的气质瞬间就抓住了少女的心脏。 同桌晕乎乎地点头,乔隐笑着坐下,给褚明渊狄了一个眼神,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褚明渊贴心道:“老师,我就坐在奕琰后面吧,我和她是邻居,我们很熟,我想她能帮助我熟悉这个学校,我在熟人身边也自在一些。”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奕琰又一次地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耳边响起窃窃私语,她紧紧地捏着笔,娇嫩的嘴唇死死抿着,她后背发麻,心里有些开心,这是一种报复心理,就像是被人踩在脚下了的人一朝翻身,成了让人高不可攀的对象。 她很快就唾弃自己的狐假虎威,褚明渊做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众人艳羡的是褚明渊,又不是她奕琰。 奕琰还是没有看褚明渊,褚明渊的眸子微凉,他垂下眼帘,嘴角僵直,他走到奕琰身后坐下,一路都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 褚明渊一坐下,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有礼,他在后面说:“奕琰,我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奕琰如坐针毡,回头勉强地向褚明渊露出一个微笑,迅速地转回了头。 午休时间一到,奕琰拉着谢婠冲出了教室,谢婠路过超市,想进去买块巧克力面包,奕琰根本没有给她机会,扯着她进了小树林才罢休。 “什么事着急成这样?”谢婠理了理乱糟糟的刘海。 “谢婠,你有没有觉得褚明渊不对劲?”奕琰按着谢婠的肩膀,心里紧绷,这和前世根本不一样,前世的她压根儿就没见过褚明渊的真人,更别说和他成为邻居了。 褚明渊是在大学的时候回国的,拿到了学士学位后,立马又因为身体原因出了国。 难道这是蝴蝶效应?因为她不缠着邵冠群了,影响到了褚明渊的轨迹? 她前世和谢婠也没有交集,可是谢婠是她身边的人,因为有趣想和她交朋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褚明渊不同,褚明渊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太奇怪了。 谢婠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她今天早上没吃早饭,现在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要摄入碳水,不然就还和她同归于尽。 “哪里不对劲?”谢婠耐着性子问。 奕琰张了张嘴,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该怎么和谢婠解释,自己是重生回来的,因为她经历过,这和她记忆里不一样,所以才不对劲呢? 奕琰讪讪地放下手,低落道:“没什么,应该是我想多了。” 她想了想,又说:“因为褚明渊对我很亲切,我胡思乱想了,其实稍微冷静下来一想,也许他只是比较有礼貌,有涵养,是我自作多情了。” 奕琰越发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她笑自己跟个春心萌动喜欢天马行空的少女一样,她拉着谢婠的手往外走:“算了,叫你摸不着头脑了吧?我请你吃咖喱猪排饭吧,一食堂的那家可好吃了。” ☆、第十二章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蹲在这里?”乔隐一巴掌打死了吸附在自己胳膊上的蚊子,回头问褚明渊。 褚明渊没理他,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嘴里絮叨着:“猪排饭她喜欢加两份土豆咖喱,微辣,配菜是甜玉米和章鱼肠。” 两个英俊少年蹲在花园里,他俩身后就是食堂的窗户,阳光照射在洁净的玻璃上,照得玻璃亮堂得宛如水晶,里面嘈杂一片,学生三五成群,谈天说地,愉快地进食。 乔隐吸了吸鼻子,感叹了一声:“鱼香肉丝好香啊,你搞完了没有,我饿了。” 褚明渊合上笔记本,天鹅绒的外皮上烫着金字,一个镂空玫瑰的书签坠子从书页中垂下来,轻轻摇晃。 “搞好了,去吃饭吧。”褚明渊站起来,往窗户里看了一眼。 窗户对面隔着一条走廊的桌子上坐着两个女孩,女孩面对面坐着,身前摆放着咖喱猪排饭,扎着马尾的清秀女孩说了句什么,丹凤眼的女孩抿着嘴笑起来,很快红着耳朵收敛起来了。 “你干嘛不进去?”乔隐伸长脖子往里看。 褚明渊怕他被奕琰看到,忙把他拉回来,低声警告:“回来!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要是过去了,她肯定就不愿意坐到那里了,我总觉得她在躲我。” “躲你?”乔隐狐疑地打量褚明渊,“有人在看到你这张脸后还舍得逃跑吗?你这张脸可是男女通杀,要不是你足够好看,就凭你这张嘴,我都揍到你下不了床了。” 褚明渊没有被乔隐的挑衅激怒,他收回目光,望了望明媚的阳光,在心里想着,要是奕琰能被他的外貌吸引,接受他的接近,那该多好。 “行了,别想了。”乔隐搭着诸明渊的肩膀,“走走走,吃饭去。” 诸明渊拍开他的手,两人往前走了不到三步,诸明渊的脸刚从树叶中探出来,立马就有眼尖的女孩看到了他,那女孩身边几个朋友也看到了诸明渊两人,面带惊喜地围了上来。 “诸明渊!你怎么在这里,你吃饭了吗?” “你的皮肤看起来好好呀,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保养方法?” “诸明渊诸明渊,我是话剧社的,我们下个月有个文化汇演,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扮演王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请一定要联系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们加个微信吧?” 要加微信的女孩刚刚把手机掏出来,其他女孩哄然大笑,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说:“一不留神让你抢先了,诸明渊,我是音乐社的,我听说你钢琴弹得很好,我们社里有上世纪的六角钢琴,是樱桃木的,你要不要去练练手?” 话剧社的女孩子也笑着稍稍推了甜美女孩一下:“你和我抢社员是吧?我以后不给你带蛋挞了。” 其余的女孩起哄道:“不给她带!不给她带!你做的太好吃了,每次都不够吃,我们巴不得少一个抢食的!” 诸明渊才入校一个上午,名字立马就传遍了整个学校,学生里不乏和褚家有往来的,本身就有交情,想近一步拉进关系,还有些看到了诸明渊的照片,立马就萌生了交个朋友的想法,诸明渊多才多艺,品学兼优,一时间众星捧月,风头无两,谁都想和他认识认识,说上几句话。 奕琰听到外面跟炸开了锅一样,她寻声望出去,看到被人簇拥着的诸明渊,阳光下他的皮肤白润得像玉,嫣红的嘴唇像是绽放的红玫瑰,他微微低着头,嘴角上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整个人都发着光。 他生来就是要被万人簇拥的,他和奕琰隔着五米的小草坪和一面墙,可奕琰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有万丈沟壑,他远远地站在天的另一头,一眨眼就能被风带走。 奕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脚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孤零零地立在一角。 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她对谢婠笑了笑,谢婠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饭,问道:“走吗?” “我们去喝点冰淇淋咖啡怎么样?”奕琰提议。 “好主意。” 奕琰跟着谢婠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人们在看到谢婠后,纷纷让开,避开老远,奕琰忽然觉得很好笑,谢婠走在人群中就像摩西分海,奕琰小跑到谢婠身边,鼻尖传来谢婠身上的木质香味。 她的心一瞬间就满满当当的了,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孤独,她有家人,有朋友,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虽然在看到诸明渊的时候,她的心会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仿佛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是上辈子被邵冠群伤害的后遗症罢了。 诸明渊好不容易从女孩子们中脱开身来,他强撑着没有给出联系方式,乔隐倒是给出了不少,这些女孩子离开前人手一个乔隐的微信号。 诸明渊用鄙视的目光斜了乔隐一下,他回头去看窗户,那边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奕琰的身影。 诸明渊气不过,照着乔隐的后背就是一巴掌,乔隐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剧烈地咳嗽着:“Xavier!你打我做什么?” “你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吗?”诸明渊把奕琰离开的全归咎在了乔隐身上,“现在好了,小琰走了。” 乔隐简直比窦娥还冤,那些女孩明明是被诸明渊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吸引过来的,关他乔隐什么事? 奕琰和谢婠捧着冰淇淋咖啡,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谢婠走到一半说是要去上卫生间,奕琰帮谢婠拿着咖啡,自己回了教室。 上楼的时候,奕琰小心翼翼地举着咖啡,她俩光顾着说话了,没喝几口,液面随着步伐不断地晃动,一不留神就会洒出来,奕琰提心吊胆走上楼梯,当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她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拐角处冒出来,奕琰只来得及看到她飞扬的精致卷发,下一秒,她的肩膀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奕琰重心不稳,身体向下倒了下去。 薛苒站在楼梯的顶端,对着奕琰阴冷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奕琰来不及扶住栏杆,她手上还有两杯冷饮,她在落下去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咖啡泼在校服上很难洗,天气预报说明天之后都是雨天,衣服怕是要一股霉臭味了。 “奕琰!” 一道急切带着愤怒的男声在她耳畔暴起,她落空了两秒,接着被一个温暖强劲的怀抱接住了,她撞进这人的怀里,右手里的咖啡杯飞了出去,塑料杯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声闷响,雪白的冰淇淋和深褐色的咖啡在地上混合成污秽的一片,像是被人踩脏了的雪。 奕琰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味,她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惊魂不定的眼睛,这双宝石般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惊恐,眼中闪着她捉摸不透的光,但是这担忧的情绪不像作假。 “Xavier!她没事吧?”乔隐从后面窜出来,他和诸明渊刚上楼,就看到奕琰从楼上摔了下来,他魂都差点吓飞了。 乔隐没想到诸明渊能爆发出那样惊人的速度,几乎是一眨眼,诸明渊就冲过了四米,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奕琰。 诸明渊死死地抱住奕琰,他浑身发抖,比奕琰还要害怕,他几近虚脱,两腿发软,出于本能护住了奕琰。 楼上渐渐地聚集起了看热闹的人,他们看着底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乔隐一皱眉,挡到诸明渊和奕琰身前,低声说:“去医务室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吧,这里不宜久留。” 诸明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臂有些放松,奕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道了声谢,拿着幸存的咖啡,惋惜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 “要给保洁阿姨添麻烦了。”奕琰叹息一声。 “我们去医务室吧。”诸明渊不留痕迹地插到奕琰背后,虚虚地护住她。 奕琰动了动胳膊,伸了伸腿:“我觉得我没问题,没有哪里不舒服。” “以防万一,还是去看看吧。”乔隐看了看诸明渊,诸明渊被狠狠地吓到了,看起来还没回魂,奕琰的确是不需要去医务室,但是诸明渊肯定是要跑一趟的。 奕琰点了点头,她上去把咖啡放到谢婠的桌子上,给谢婠发了条信息,和诸明渊他们去医务室了。 真是流年不利,上午刚去过,中午又要去一次,医务室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邵冠群坐在无人的多媒体室里,面前摆着厚厚一沓学习资料,正低头奋笔疾书,郑楠溪坐在邵冠群身侧的窗沿,翘着二郎腿,环抱双臂吊儿郎当地往外张望,郑楠溪的视野里进入了三个人,郑楠溪眯起眼睛,玩味地笑了笑。 “冠群,你猜我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邵冠群头也没抬,马上就是月考,他要保住年纪第一的位置,诸明渊是个强劲的对手。 郑楠溪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几步到了邵冠群身边,非要他往外面瞅。 邵冠群被他闹得没有办法,往外看了一眼,他的手僵了一下,迅速地扭过了头,继续和方程式斗死斗活。 郑楠溪扑哧一声笑了:“哎,你说奕琰那个跟屁虫怎么会和诸明渊乔隐在一起?她不是喜欢你喜欢得死去活来吗?你看他们那亲密劲儿,难道奕琰移情别恋了?” 邵冠群死死地攥住笔,没有说话,脸上一片平静,郑楠溪觉得无趣,挥了挥手,走出了多媒体室。 随着门被关上,邵冠群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前不断地回放着刚刚看到的场景,奕琰站在诸明渊和乔隐的中间,笑得十分开心,她的脸饱满圆润,细碎的发丝在耳畔轻快地飘扬着,带着温和清新的气息。 邵冠群突然把笔向地上狠狠砸去,笔散了架,零件四散,弹簧骨碌碌地打着转,最后一圈一圈地绕回了邵冠群脚边。 邵冠群垂着眼睛,静静地盯着脚边的弹簧,多媒体室里静谧无声,过了许久,邵冠群才回过神来,重新拿出一支笔,继续做题。 ☆、第十三章 老校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掀起眼帘看褚明渊,意味深长道:“年轻人,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褚明渊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奕琰在一边担心地看着褚明渊露出来的脚踝,褚明渊雪白的脚踝上鼓起了一个红色的大包,中心泛着紫,看起来格外渗人,她没想到褚明渊在接住自己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脚,貌似挺严重。 她不止一次听说过褚家大爷生娇体弱,一个感冒就能要他半条命,今天扭了一下脚,怕是骨头都碎了。 要是褚家知道大少爷是为了接住她而受的伤……奕琰打了个寒颤,她宁愿扭伤脚的是自己。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扭了一下,这位男同学的身体比较娇嫩,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老先生看着X光片,拿小锤子在褚明渊的脚踝上轻轻敲了敲,“疼吗?” 褚明渊摇了摇头:“不是很疼。” “骨头没事,这几天小心调养就好了,回去拿冰袋多敷一敷,擦点药酒。”老先生转过身去写处方,诸明渊抽空对着奕琰笑了笑。 奕琰心里仍是紧绷着,她脸上不大好看,乔隐跟着校医去拿药,医务室里只剩下了奕琰和褚明渊两个人。 奕琰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关心道:“你还要紧不?刚才你可以叫乔隐背过来的。”说实话奕琰有些埋怨,她看褚明渊和她并排的时候简直是健步如飞,哪里有受伤的样子,她以为根本没什么大事。 于是她又说:“刚才看你走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我还以为你没受伤呢。” 乔隐拎着冰袋和药酒进来,听到这话后插了句嘴:“你不知道,Xavier的身体跟瓷娃娃一样,碰都碰不得,小时候我和他一起打羽毛球,我力道大了点,羽毛球飞到他的额头上,撞出了好大一块淤青,把我可吓死了,他这人又不愿意说,觉得丢脸,躲着他爸妈回了房,第二天吃饭的时候一看,好家伙,头上起了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鼓包,我老头知道了,差点打死我。” 奕琰觉得乔隐这话有道理,褚明渊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身量虽然高挑,但侧面看起来并不健壮,样貌也是雪肤艳容,霞姿月韵,按照老一辈的说法,这样的人是天上下来历劫的仙童,活不长久的。 的亏是生在金玉满堂的褚家,寻常家里养着,怕是过不了十岁就夭折。 奕琰忽然想起来,前世的时候,褚明渊也是早早就去了英国调养,病危的消息老早就传遍了京都,她死的前一天,听人说起过褚明渊,说是他撑不过那年的冬天了。 这样的人,就算是褚家,也是留不下来的。 邵冠群那么喜欢褚明渊,褚明渊死后,不知道邵冠群会悲痛到什么地步。她又想着,邵冠群知道自己死了之后,有没有为她流下一滴眼泪。 应该是有的,就算是养一只猫狗,陪了十几年,死的时候理当不开心,只不过这算不上悲伤的情绪和青烟一样虚无脆弱,风一吹就消散了。 校医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乔隐待不住,拿着电话给家里报备去了,一时间,这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褚明渊看到奕琰的脸色不好,心中一动:“奕琰,放学了要不要去吃咖喱猪排饭?” 奕琰回过神来:“我中午刚吃了。” 褚明渊一击不成又是一击:“那你放学后有时间吗?想不想吃可丽饼?” 奕琰挺喜欢可丽饼的,但是她放学后还有事,更何况褚明渊的脚伤简直是触目惊心,她光是想着这个伤都没有食欲。 “我放学后要去画室。”奕琰顿了顿,继续说,“我下个学期就要转去艺术班了,我打算当艺术生的。” 褚明渊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当艺术生?你以前明明……” 他止住了话头,奕琰疑惑道:“我以前怎么?” 褚明渊摇了摇头。 两人都不说话后,医务室里就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奕琰心里的尴尬都快溢出来了,她没话找话说:“今天实在是谢谢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俩能不能交个朋友?” 褚明渊不知道想着什么,没在意,随口回了一句:“朋友还是算了吧……” 他话音刚落,立马就意识到失言,他想补救,可是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难道直接和奕琰说自己不想做她的朋友,想做她的男朋友吗?奕琰本来就在躲她,如果她不愿意,被褚明渊的真情实意吓到了,之后再也不和他来往怎么办? 褚明渊忐忑地盯着奕琰的表情,背上冷汗都出来了,他生怕奕琰生气,可是奕琰脸上依旧是带着得体的微笑,她点了点头,笑着说:“我想也是。” 她想什么?她以为的是什么?褚明渊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突然,乔隐从外面冲进来,挡在了他面前,举着手机叫喊道:“Xavier,你妈妈的电话!快接!” 褚明渊知道乔隐又多嘴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家人了,他接过电话,母亲焦急担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褚明渊温声安慰着母亲,他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来,伸手把乔隐扒拉开,他的声音一顿,药柜下空无一人,奕琰离开了。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奕琰身上的香气,那是柑橘夹杂着糖果的味道,他愣愣地望着那里,褚夫人担心地喊了两声褚明渊的名字:“明渊,明渊!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妈妈,”褚明渊张了张嘴,后悔有生命力般,一点一点地爬上了他的心头,“我好像说错话了。” 褚夫人松了一口气,嗔怪道:“说错话就说错话么!你是褚家的大少爷,你的话错到爪哇国了都是对的,谁敢说你的不对?明渊,你听妈妈的话,别去到这个学校读书了,伊顿公学不好吗?英国的王室贵族都在那里上学,你不是最喜欢温莎堡了吗?温莎堡就在伊顿旁边,你放假了就能在里面喂天鹅。” 褚明渊望着窗外,轻声说:“不用了,妈妈,那对我没有意义。” “怎么没意义?”褚夫人话语急切起来,“宝贝,你是褚家的唯一继承人,你一点都不比那些贵族差,你在哪里都是最优秀最受瞩目的,你是钻石,是黄金,宝贝,妈妈相信你,等你进入了伊顿,你立马就能成为那里的年级主席,你会拿到校长奖学金,王子是你的朋友,伯爵小姐是你的追求者,你是褚家的门面,亲爱的!说不定你能得到英国女王的册封!” 褚明渊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乔隐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褚明渊用手捂住额头,他闭着眼睛,半边脸微微抽搐。 褚夫人还在那边喋喋不休,褚明渊默默地听着,过了许久才回上一句。 褚夫人总算是挂了电话,她这一次依旧没有说动褚明渊。 “明渊趁着我不在家,不仅换了学校,还搬出去住了,老太太真是的,什么都宠着明渊!他爸爸又一向不管事!”褚夫人抿着红唇,把手机随手扔在床上,立马有人端来下午茶,琳琅满目的点心摆满了阳台上的小桌,褚夫人优雅地坐下来,抿了一口大吉岭红茶,舒了一口气。 褚夫人问秘书:“明渊为了什么,偏要搬出去?他那邻居是什么人?” 秘书是个穿着墨蓝色职业套装的女性,面目严肃:“邻居是做珠宝首饰和房产生意的奕家。” “哦,那个暴发户。”在褚夫人眼里,不是在京城扎根了几代人的都是外来的暴发户,“乔隐和他一起住也不行,乔家一家子都是本本分分的,就这乔隐的爸爸,娶了个外国媳妇,生的乔隐果然沉不住气,我就说,外面的女人,若不是贵族,那肯定是比不上京城的大小姐的。” 秘书颇给脸面地笑了笑,听褚夫人这番话,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民国时代,这哪里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会说出的话。 “那奕家,我记得是有一儿一女?”褚夫人摸着精致的盘发,斜眼问秘书。 “是,大儿子在清华读书,小女儿和褚少爷一个班。” 褚夫人的手一停,她皱着眉,想到了一件事,随即冷冷一笑:“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小名是不是叫豆豆?” 秘书点了点头。 褚夫人面色越发阴沉,她抿着嘴,漂亮的脸上酝酿着暴风雨,她低低道:“这么多年了,还是给他找到了。” 奕琰放学后立马就去了画室,三中的画室在图书馆的最顶层,连着玻璃花房,花房有两层楼高,阳光慷慨地透着玻璃洒进来,铺天盖地,藤萝攀爬在玻璃上,开着各色的花朵,像是童话故事里公主的花园,这里常年都有著名画家的个人展览,是个相当有艺术氛围的地方。 现在老师还没到,奕琰在花房里随意地逛着,在转过室内喷泉后,她看到面向玻璃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孩,女孩面前放着一个画板,她正细心地作着画。 奕琰怕影响到女孩,悄无声息地靠过去,在看到画板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女孩画的是从这里往外看到的学校俯瞰图,画面跟真的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相信这是人能画出来的油画。 女孩被奕琰吓了一跳,她忙转过头,连声道:“对不起,我只是看这里风景好,所以才借这个位置画画,你是艺术生?要上课了吗?我马上就离开。” 奕琰忙摆手:“没事没事,这里是公用的地方,你画的这样好,不是艺术生?” “……不,”女孩摇了摇头,“我只是感兴趣。” ☆、第十四章 “是奕琰吗?”一个温和成熟的女声在奕琰身后响起,奕琰下意识应了一声,一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亚麻色棉布长裙的女人。 女人留着齐肩卷发,不过三十岁,皮肤白皙,面容温婉,眼裂修长,眉尾下耷,目光温柔如水,整个人呈现出令人舒适的无害感觉,像是一杯温热的红茶,伴着炼乳的香味。 “秋老师?”奕琰试探着询问。 秋熙夹着画板点了点头,她是三中的美术老师,从中央美院毕业,从业已经有五六年了,以她的资历,没法担任艺术班的班主任,传说中她和法国著名珠宝设计家瑟兰大师有私情,走关系才进的三中。 秋熙人长得漂亮,脾气好,别人没少说过她坏话。 但奕琰知道,秋熙是有真才实学的,秋熙当年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进入中央美院,在大二的时候就得了京城大学生美术比赛的冠军,堪称艺术界的新星,她从小学习油画,但是让她出名的并不是油画,而是珠宝设计。 “落泪的香水百合”,这是她的成名之作,以白水晶和珍珠为主体,铂金为底,栩栩如生,清纯唯美,一面世就引起了各大媒体杂志的瞩目,在拍卖会上以一百万的天价卖出。 瑟兰大师正是看中了秋熙在珠宝设计方面的天赋,才破格收她为徒,因为秋熙并不想受人瞩目,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他们之间并没有外人所说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纯洁的师徒之情。 虽然瑟兰总是骂秋熙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宁愿在三中当个美术老师都不愿意去法国进修,但是每次给秋熙写信,都是在信的开头亲切地称呼她为“我儿”。 “我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秋熙比划了一下,“一转眼这么大了。” 奕琰忙笑道:“好久不见了,瑟兰大师总是提起你。” 秋熙撩了一把头发,浅浅笑着:“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不错,每天吃完早饭了还能骑着自行车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走两个来回呢。”奕琰说。 “我想也是,上周给我打电话骂我的时候,简直是声如洪钟。”秋熙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绽放出浅浅的笑意。 秋熙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画室,奕琰用崇拜地目光看着秋熙,这个女人的艺术天赋简直是百年难遇,她总是有无穷的灵感,每一个作品都能触动人的心弦。 奕琰在心里感叹,如果自己哪一天能达到秋熙这样的高度,简直是死而无憾了。 奕琰忽然想起那个画油画的少女,她回过头,那里空空如也,干净得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来过一样,秋熙把东西放好,看到奕琰在那里徘徊,笑着问她怎么回事。 “刚刚我在这里看到了个女孩,她画得相当漂亮,但是她告诉我她不是艺术生,真可惜。”奕琰摸了摸鼻子,“秋老师,你以前看到过她吗?” 秋熙的笑容僵了僵,她收拾东西的手稍顿,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知道,她叫江素,是个有天赋也刻苦的学生,但是因为一些家庭原因……” 江素?奕琰想起来了,江素在学校很出名,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江素是个谁都能欺负的包子,她成绩算是中上,家里以前条件不错,后来因为一场金融危机败落了,现在勉强能交上学费,转去了普通班。 三中里不乏一些无聊的富家子弟,以欺负人为乐,像奕琰这样的家世,都会被人欺负,更别谈江素了。 她记得高三那年,江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跳楼自杀,为此教育局请了校长去喝茶,之后学校明文规定禁止校园暴力,但是那些间接造成江素自杀的人,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想到什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秋熙关切地问道。 奕琰笑了笑,没说什么,其他的艺术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奕琰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自己的画具开始上课。 她在下笔的间隙中,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江素身上,其实江素的死和她没有关系,但是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奕琰回想起刚刚看到江素的时候,江素很瘦,手腕纤细得可以轻易捏碎,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江素看人的目光总是在躲闪,一看就知道是长年被人压迫着,没有丝毫的自信。 “啪嗒”一声,铅笔头断掉了,奕琰从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来,对上了秋熙的目光。 奕琰感觉到有什么从自己心里涌了出来,她举起手,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老师,我出去一会儿。” 秋熙没有过问,让奕琰出去了,奕琰出了画室,走在旋转楼梯上,还有些晃神。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离开,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是她有个预感,她得下去,去做点事情。 薛苒看着面前瑟瑟发抖,像一只可怜雏鸟一样的少女,心里充满了变态而满足的快感。 “你天天画这个东西,有什么用?”薛苒懒散地伸出手,同伴把一张油画递给了她。 薛苒用高高在上地目光打量着油画,莫名的嫉妒萦绕在她的心里,这样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人,都拥有着她没有的天赋。 她想起奕琰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明明是个不要脸的家伙,装什么清高?虽然最近没有在邵冠群的身边打转,可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故态重萌? 都是些像苍蝇老鼠一样的东西,凭什么来和她抢? “你连画布都买不起,只能用水彩纸画,啊,我记得这是艺术社的社员专用吧?上面还有印记呢,可我记得你没有钱交社费,早就退社了啊?你是偷来的吗?”薛苒嘲讽道。 江素涨红了脸:“这是我退社前存下来的,我没有偷!” 薛苒面色冰冷,狠狠地撕碎了画,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响起,一声一声令人心惊,薛苒把油画撕成了碎片,像丢垃圾一样把碎片扔在卫生间肮脏的地上。 “把桶罩在她头上。”薛苒声音阴冷,脚重重地踏在碎片上,把纸片碾得稀烂,“拿棍子打。” 江素吓得面如死人,她苍白着一张小脸,转身想跑,被两个女生扯住了背包带子和头发拖了回来,江素大声地尖叫,一个女生用破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薛苒亲手把桶罩在江素的头上,用低沉的声音在江素耳畔道:“别叫了,现在早就放学了,根本不会有人来图书馆,艺术生上课都在顶楼,他们那里隔音,不会听到你的叫喊的,你省省力气吧。” 一个女生在一边笑着:“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还没有习惯吗?你叫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众人都笑起来,江素被罩在桶里,臭气笼罩了她的头,她两眼发黑,不住地抽泣着,桶突然被人拿棍子重重地敲了一下,一声巨响吓得江素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她的头嗡嗡作响,那些女生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 “再来!再来!大点力气打,又不会死人!” “你看她这个样子,多搞笑!哎,江素,你学狗叫两声,姐姐们心情好,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江素磕磕巴巴地学了两声狗叫,四周立马暴起更大的笑死,桶子被人接二连三地敲打起来,刺耳的声音不绝于耳,臭气和震荡几乎把江素逼疯,耻辱爬满了她的全身,江素浑身上下都开始瘙痒起来。 “咚咚。” 就在这时,禁闭的卫生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外面人敲了两下,声音不大,但是在纷乱的嘈杂声中格外明显,众人的笑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突然停了下来。 江素的心里一抽,她默默祷告,希望这个人能救她出去。 薛苒胆子最大,她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谁啊?里面都有人,去别的地方上去。” “苒苒,如果是老师……” “老师又怎么样?秋熙吗?她算什么东西?卖屁股进的三中,能有什么本事?”薛苒翻了个白眼。 外面没有声音了,女孩们开始说起话来,有些人继续笑着,江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那个人没有说话,也许是走了,谁都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江素闭起眼睛,她不该期待的,她早该明白,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薛苒一挥手:“愣着干什么?继续啊,我们今天……” “我找江素。”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打断了薛苒的话。 江素呼吸一滞,心里狂喜,人没走,这个人来救她了! 薛苒先是愣了一下,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立马就冷笑了起来:“奕琰?我没去找你麻烦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你自己还找上门了?” “把门打开!”薛苒咬牙切齿道。 立马有人去挪开了卡着门把手的拖把,奕琰推开门,环顾一周,厌恶地皱起眉。 卫生间里一片混乱,聚集着五六个装扮精致的女生,她们手里拿着木棍,围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女孩跪坐在地上,头被洗拖把的红桶罩住了,瘦弱的身体不断地发抖。 “你是要和我们一起玩吗?”薛苒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以为你今天经过那一摔之后长了点记性。” 奕琰没理她,走过去把江素从地上拉起来,把江素头上的桶子拿下,江素晕晕乎乎地望着奕琰,脸上全是脏水。 “今天果然是你推的我?”奕琰问。 “不仅如此,黄毛也是我找过去的,要不是谢婠在,你现在腿都断了。”薛苒颇有些骄傲,“我警告你,你不要惹我,不然有你好看。” 她想了想,又说:“还有,你不要总是缠着邵冠群不放,还有新来的褚明渊和乔隐,你最好识相点,别以为褚明渊救了你就是对你有意思,你不要自作多情。” 奕琰淡淡道:“对于他们,我从来没有什么想法,更不可能认为褚明渊会对我有意思。” 薛苒满意地说:“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野鸡。” “但是,”奕琰话锋一转,带着点笑,“我就算真对他们有意思,也不归你管吧?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你没有勇气去追求他们,就把气撒在我头上,你这不是懦夫的行为吗?” “你!”薛苒没想到奕琰会反驳,谁给奕琰的胆子! “我听说你家最近想要涉及房地产,对四环的那片废弃工地很感兴趣?”奕琰问。 “那又怎样?”薛苒气在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一句话,她只想撕烂奕琰的嘴。 薛苒高高地扬起手,眼看就要照着奕琰打下去,奕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了地上的水桶,砸在薛苒脸上。 薛苒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众人都去扶她,薛苒把她们推开,指着奕琰大喊:“抓住她!” 奕琰扯过江素的手腕,大声道:“愣着干什么?跑啊!” 说完,她抓着江素就往外跑,那些人追在她们身后,嘴里大声叫骂着。 江素看着奕琰的背影,是那样地轻灵,那样的飘逸,奕琰像是林间跨过小溪的梅花鹿,又像是穿堂而过的山风,她突然地出现在了江素的世界里,带着她逃离一切黑暗。 江素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了,她被奕琰拉着不停地跑,江素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仿佛要飘到天上去了。 ☆、第十五章 邵冠群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白炽灯和他做伴,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望了望窗外,打算顺着办公楼和图书馆的玻璃走廊出去。 这段时间工作量极大,他每天完成工作都已经十点了,早已习惯了踩着月色离校。 他一路走一路关灯,身后漆黑一片,他穿过玻璃走廊,寂静的夜色突然被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不远处传来纷乱的声音。 邵冠群皱起眉,最近流传着一些有关于校园暴力的传言,说是有人趁着放学后图书馆没人,把受害人堵在卫生间里霸凌,学生会接到反映后进行调查,可是没有人出来举证,也没有受害人举报。 他想起负责调查的干事回来报告的话,说是无论去哪个班级,一说起这件事,底下学生齐刷刷地盯着干事,跟个木头人一样,全都僵直着,嘴巴跟焊死了一样,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这些人一直在隐瞒,受害者也不敢说出来,因为一旦举报,他遭受的会是更凶猛的暴力。 而且三中多是富家子弟,家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有些人受欺负了也忍气吞声,是怕家里受到牵连。 邵冠群捏了捏眉心,这种事情他就算想管,也无从下手。 但是今天被他遇到了,他绝对不会听之任之。 邵冠群想到这里,快步向前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两个女生往这边跑过来,她们后面追着几个人。 奕琰拉着江素一路狂奔,后面那群人死咬着不放,她实在是跑不动了,江素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她本来就瘦弱,现在已经气喘吁吁。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在前面响起。 奕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望过去,她脚下一顿,接着就被人揪住了头发。 “我看你往哪儿跑!”薛苒咬牙切齿道。 邵冠群吓了一跳,他怎么都没想到被追赶的女孩会是奕琰,他刚要开口制止,就看到奕琰回手照着薛苒的脸就是一拳头。 奕琰的拳头又快又准,打中了薛苒的鼻子,薛苒先是感到鼻子酸痛,接着就有两股热流往下淌,薛苒气得怒发冲冠,毫不相让,扯着奕琰的马尾辫还了一拳。 “奕琰!”邵冠群回过神来,快步走来,伸手就要拉开撕扯着的两个女孩,谁知奕琰反手推开了他,回身掐着薛苒的脖子把人推到了墙上。 邵冠群哪里见过奕琰这样凶狠的样子,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奕家养出的女孩一向是温和优雅,娴静自持,说话都柔声细语,可奕琰现在像是一只狠戾的母狮子。 薛苒余光看到了邵冠群,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完蛋了,邵冠群刚才肯定看到她揪奕琰的头发了,都怪奕琰,非要出现在她面前捣乱,跑的时候往哪里跑不好,非要往办公楼跑。 奕琰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破坏薛苒在邵冠群心中的形象。 薛苒精致的卷发已经被奕琰抓乱了,薛苒两眼发红,破罐子破摔,死命地去挠奕琰的脸。 “你这个烂心烂肝的贱人!我今天非搞死你不可!”薛苒又是委屈又是气愤,眼睛里闪着泪光。 奕琰都快气笑了,好家伙,霸凌的是薛苒,挑事的也是薛苒,现在薛苒在学生会主席面前还敢这样狂妄,果然不是一般人。 奕琰躲开薛苒的一爪子,对着薛苒的脸就是一巴掌,薛苒低吼一声,一拳把奕琰打出了鼻血,奕琰正要还手,后面突然多了一双手,掐着她的腰把她从薛苒的桎梏中拖了出来。 “好了!收手!奕琰!”邵冠群带着怒气的声音出现在奕琰的耳畔,素雅的冷香充斥了她的鼻尖。 奕琰正在气头上,她想起前世的许多事,想起和邵冠群之间的种种,整个人不停地颤抖,她没说话,往后用力地踹了一脚。 这一下挨得猝不及防,邵冠群膝盖一疼,身子稍弯,放开了手,奕琰跟条泥鳅一样滑了出来,带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江素往外跑,一下子就没了影。 邵冠群弯腰揉着生疼的膝盖,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薛苒,薛苒目光呆滞地望着邵冠群,她的那群小姐妹看事情不对劲,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是薛同学吧?”邵冠群直着身子,垂眼俯视着薛苒,“你能跟我去学生会办公室,解释一下今晚发生的这些事吗?” 奕琰到家的时候,家里人急得团团转,奕妈妈守在门口,看到了车子停在了花园外,立马冲了出去,拖鞋都没有换,奕泽紧随其后,看到妹妹从车子里出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豆豆!你的脸怎么回事!”奕妈妈立马就发现了女儿脸上的伤痕。 鼻血还在流,奕琰稍稍仰着头,样子滑稽地摆了摆手,奕妈妈简直要吓昏过去了,她的宝贝女儿这是被人打了! 奕泽几步走到奕琰身前,担忧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发生了什么?” “没……”奕琰望着天,雨已经停了,今晚没有星星,“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奕妈妈在一边跺脚:“哎呦!你这是干了什么啊!什么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事情怎么样都轮不到你去做啊!你看看这脸伤的!” 两人忙把奕琰弄进家里,奕泽打开药箱给奕琰上药,奕妈妈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被奕琰阻止了。 “我没事,就是挨了两拳,女孩子打的,软绵绵的,根本不要紧。”奕琰的鼻孔里塞着两条纸巾。 “女孩子打的?”奕妈妈的声音立马提高了八个度,“为什么会和女孩子打起来?哪个女孩子下手这么狠?是学校里面的吗?你告诉妈妈名字,妈妈去给你理论去!这都是些什么姑娘,还动手打人!” 奕琰没敢告诉妈妈是自己先动的手,她一直说没事,推着哥哥上了楼。 奕琰关上自己的房门,转过身子,对着奕泽笑了笑,奕泽叹了一口气,问道:“好吧,你和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奕琰把事情说了一遍,刻意没有说邵冠群的出现,奕泽眉头紧锁,说:“你告诉我这些,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前世这个时候,薛苒家里出了点事,看中了一块地,结果被合作伙伴骗了,用高价买了一块地,打算盖楼盘,结果没到半年那块地被政府回收,薛家损失了一大笔钱,险些破产,那段时间薛苒安分了一些,总算没有欺负人。 但是后来薛家很快恢复了常态,薛苒继续横行霸道,直到江素…… 奕琰闭了闭眼睛,看向奕泽。 “你知道四环的那片废弃工地吗?”奕琰问,“我想叫你帮忙多抬点价起来。” 奕泽道:“那块我知道,原本家里打算也竞标这块地,但是有内部消息说是政府打算明年回收,现在的土地持有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捞一笔跑路,瞒着外面,我们知道实情的都打算放弃了,怎么,谁想买吗?” “薛苒家里好像有点意思,”奕琰觉得自己的心简直黑透了,“她爸爸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项目。” “是被骗了吧。”奕泽微眯着眼,打量着妹妹,“你是想要她家多损失点钱?” 奕琰耸了耸肩:“花钱买个教训呗。” 薛家要是受创,薛苒好歹能安静点,不会整天作妖,奕琰希望自己和江素能有个美好的高中生活。 奕泽心里明了,摸了摸奕琰的头,奕琰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小声道:“哥,我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 “这算什么,商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瞬息万变,又不是要把薛家抄家,只是栽个跟头,”奕泽也学着奕琰的样子耸了耸肩,“谁叫他家女儿欺负我们豆豆呢?这件事交给我就好,看你这一脸的伤和止不住的鼻血,薛家怎么说都得亏十个亿啊。” 说着,兄妹俩对视,都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奕琰受伤了?”褚明渊放下平板,目光冷冽地刺向乔隐。 乔隐应了一声,晃了晃手机:“刚来的消息,守在奕家门口的那个人说奕琰刚回来,脸上还带着伤。” 乔隐话音刚落,车里的温度瞬间就降了几度,司机打了个寒颤,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受到波及。 褚明渊的脸上蒙了一层霜,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下,对司机道:“这附近有蛋糕和烤鸭吗?” “有有有,前面街区有稻香村,再往前开几百米有全聚德,”司机看了看时间,“不过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多半关了门。” “这有什么要紧的,褚家大少爷亲临,就算是进坟墓里了也要挖出来开门营业。”乔隐揶揄道。 褚明渊没有理会乔隐的贫嘴:“没事,我有主厨的电话,现做应该没问题。” 乔隐吹了声口哨,帮着褚明渊去打电话,车子这时驶入了一家豪华俱乐部的地下停车场。 他们在停车场里等了一个小时,乔隐已经拿来了打包好的烤鸭和蛋糕,都是刚出炉的,正热乎,那边一听说是褚明渊要,立马就做了出来。 “真香啊,”乔隐吸了吸鼻子,提着打包盒钻进了车子里,“周建息还没来?” 褚明渊摇了摇头,乔隐顺手就要打开打包盒,褚明渊轻轻拍了他一下:“干什么呢?” 乔隐不解道:“你不吃吗?趁热吃最好,人家还送了鸭架汤呢,等下子就冷了。” “这是给奕琰的,奕琰爱吃。”褚明渊毫不留情地给乔隐甩了个白眼。 乔隐脸都皱成了一团,他不舍地放下包装盒,香气不断地涌进他的鼻孔里,勾起了他的馋虫,他吞了一口唾沫,眼睛都发着绿光。 “那啥,这么多奕琰也吃不下啊,你看我今天夜宵还没有吃……”乔隐盯着打包盒。 褚明渊警惕地一把夺过打包盒,警告道:“你今天要是忍不住,你以后都别想吃东西了。” 乔隐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孤独无助又弱小地抱紧自己躲到车角落里去了。 ☆、第十六章 今夜的琅琊阁里依旧是衣香鬓影,珠光宝气,侍者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暗黄暧昧的灯光里翻滚着烟酒和香水的气息,香槟色的墙壁上面流淌着水一样的冷光。 周建息坐在华丽的包厢里,叼着烟,一脸阴沉地把牌摔在桌面上,紧紧靠着他的漂亮女孩很有眼力见地送上了一杯威士忌,周建息接过来,摇晃一下杯子,里面的球形冰块发出叮当的响声。 “周总心情不好啊。”肖单促狭地眯着眼,“怎么?姑娘不好看还是酒不好?” 说完,他招呼来侍者,叫侍者再带几个新来的公主来。 周建息摆了摆手,喝光杯中的酒:“不是,我那批货在海关给人扣下来了,他妈的,说什么都不放,老子亏了快一个亿呢!” “不就是货吗?下次再搞呗,你可不是会为了钱发脾气的人。”肖单开了一瓶拉菲,倒进杯中醒酒,“你妹妹是褚家的夫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依我看,也就是最近风头紧了,不敢太放肆,等过几天就好了。” “我总觉得不对劲。”周建息揽着漂亮女孩,吐出一口烟,“以前就算是下了通令,海关也从没拦截过,这次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别人的货照样送,就我的被压住了,我派人过去打探消息,硬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那边的官员也不收钱,嘴跟焊死了一样。”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货暂时运不进来,按理说等几天就好了,可偏偏周建息最近手里资金周转不开,就等着这批货进来了救命。 他没少去找他妹妹,可是褚夫人现在也拿不出来钱,她看起来光鲜,但每一笔花销都是要记在账上的,她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不是买车买房就是买首饰,现在手里多是不动产,现钱不足一百万。 一百万顶什么用?还不够一家上市公司发工资,本来以为褚夫人嫁进褚家,周家也会跟着富贵滔天,谁知道褚家根本就是块无从下口的肉骨头,排外之心极强,这么多年来周建息只能打着褚家的名头行一下方便,虽然赚了不少钱,但还是比不上褚家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儿。 周建息咬牙切齿,褚家大少爷诸明渊是他的亲外甥,还没管理公司,身价就有几百个亿,可是他的亲舅舅现在为了一个亿焦头烂额,真是格外讽刺。 周建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褚夫人拿不出钱来,从诸明渊身上下手也可以,可是这个褚明渊是褚家老太太的心头肉,丝毫动不得,请都请不出来,明明是个富家子弟,却什么陋习都没有,从来不跟那些流里流气的富二代混在一起,没有软肋没有把柄,根本掌控不了。 算起来,周建息和褚明渊这些年也没见过几面,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平日里根本看不到人影,更别说褚明渊要去英国读公校,那更不可能见得着。 想到这里,周建息的手一顿,对了,他前几天接到消息,褚明渊没有去英国,而是去了三中,褚夫人为此没少发过牢骚。 褚明渊为什么会留在京城?是因为什么事?还是什么人? 正当他沉思着,包厢门被人敲响了,周建息不耐烦地抬起头,恶声恶气道:“谁啊?” 门外马仔的声音有些颤抖:“老大……是褚大少爷。” 褚明渊被人引着进门,他掀起眼帘,入眼的是迷离的烟雾和面带惊艳的人脸,他绕过门口的台球桌,拿着球杆的年轻人急忙靠到一边,生怕挡到他的路。 在他进来的这一段时间里,包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好像是臣民们迎接年轻的君主,恭敬而谦卑。 “大外甥!”周建息搓着手,带着几个人迎上来,“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 褚明渊还穿着校服,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他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看起来随意又优雅,明明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却有中年人都比不上的沉稳与冷静。 “本来就在附近,听到舅舅在这里,就来拜访一下。”褚明渊露出温和的微笑。 周建息一拍手:“嗨!见外了!你在这附近是有事?” “曾祖母交代我办点事儿。”褚明渊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打包盒,“稻香村的蛋糕,全聚德的烤鸭,曾祖母最爱这一口。” 周建息带着褚明渊往内走,他知道褚明渊一直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就把人都赶了出去,有个公主回头多看了褚明渊一眼,立马就被前辈呵斥了一声,念念不舍地走了。 一出门,公主立马就拉着前辈,低声道:“这男孩是谁啊?怎么会这么漂亮?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好看到这个程度!” 前辈和她咬耳朵:“知道褚家吗?那是褚家本家的大少爷!” 公主惊叹一声,眼睛发光,连连咋舌。 前辈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别看他这么好看,其实身体差得不行,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不知道能活多久,褚家这一代就他一个孩子,要是出了事,褚家都得疯。” 公主想起刚刚褚明渊进来时的情形,又想了想他所剩无几的生命,不由得唏嘘一声,果真是天妒英才。 包厢里一时间只剩下舅甥两人,周建息想给褚明渊弄点喝的,一扫桌面全是酒水,很是尴尬,褚明渊施施然给自己倒了点柠檬水,向周建息举了举杯。 周建息没想到会和褚明渊单独见面,一时间被喜悦冲破了头脑,他后知后觉不对劲,试探道:“大外甥你来找我,应该不单单是来看我吧?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你可是大忙人。” 褚明渊也不和周建息打太极,他把杯子放到桌上,脸上带着点笑:“我听说舅舅你有一批货被扣在海关了?” 周建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小事情!小事情!没想到你知道了,明渊啊,既然你知道了,你看能不能帮帮舅舅……” “那里面的东西,是违禁品吧?”褚明渊打断了周建息的话,“意大利那边的一个贩.毒团伙研制出来的,浓缩提纯了好几倍,要不是毒.品,这门技术都能获得诺贝尔奖了。” “您觉得我会帮您贩.毒吗?”褚明渊的话语里带着讽刺的意味。 “你!”周建息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褚明渊的眼睛,这是一双蕴着冷厉的眼睛,乍一看温和得如同春水,实际上底下是万年寒冰。 周建息急促地呼吸着,为什么褚明渊会知道里面是毒.品?这件事就算是肖单都不知道,而褚明渊知道得这样清楚,连是从哪里买的,里面的类型是什么,都一清二楚。 一个猜想突然冒了出来,周建息嘴唇动了动:“那批货是你扣下来的?” 他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猜想,不,这不可能,褚明渊只是个高中生,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褚家的产业,更不可能这样手眼通天地去干涉海关。 他知道褚家是怎么在养褚明渊,褚家宠爱无比,细心呵护,褚明渊拥有金山银山,但是没有实权。 褚明渊的爷爷和父亲都康健,哪里会有褚明渊什么事。 褚明渊没有回答,他站起来,提起打包盒,保持着不逾越的礼貌微笑:“我只是来提醒舅舅一下,以后不要打着褚家的名头做事了,这件事我不会追究,你要是出了事,褚家脸上可挂不住,我妈妈那边,您也少用点心思,煽风点火省一省,不然不要怪我无情无义,咱们都是亲戚,没必要撕破脸皮。” “褚明渊!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这件事是谁要你来出面的?是你爸爸?还是你爷爷?”周建息怒不可遏,又很快地伏低做小,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明渊,你听舅舅说,舅舅也是铤而走险,舅舅的公司快支撑不住了,就指望着这笔钱运作,你回去和他们说一句,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要不,如果非要扣下来的话,你资助点?” 褚明渊摇了摇头:“舅舅,你卖几套房子不就能补上空缺了吗?做人不要太贪心。” 褚明渊说着,向周建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周建息背着褚家做的这些事,其实褚家都不知道,只有褚明渊知道,他今天来无非是善意的提醒,如果被父亲和爷爷知道了周建息做的这些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到时候褚夫人肯定会很为难,虽然褚明渊对母亲感情不深,但那毕竟是他的生母。 褚明渊走了没几步,后面一直沉默的周建息忽然阴恻恻道:“明渊,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周建息看着褚明渊清瘦的背影,解下自己的领带,向褚明渊逼近,他死死地盯着褚明渊的白皙的脖子,周建息这些年来游走在黑白两道,能熟稔地运用一些手段。 比如说让人窒息昏迷,但又不至于叫人死去。 褚家大少爷被绑架,怎么说也能搞几个亿吧? 周建息身材臃肿高大,几乎有褚明渊两倍宽,他眼里凶光毕露,伸手就要去抓住褚明渊的肩膀。 褚明渊没有回头,他叹息了一声,顺手抄起台球桌上的打蜡球杆,反手狠狠一抽。 球杆带着凌厉的风声,照着周建息的腹部打去,周建息来不及躲闪,硬生生吃了这一击,周建息只觉得腹部重击,这一杆子下来差点把他的内脏都打了出来。 周建息喷出一大滩唾沫,跪倒在地,褚明渊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周建息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褚明渊,你……” 褚明渊手腕一翻,轻轻把球杆抛掷出去,球杆准确地落进了墙角的杆筒里,带起筒壁稍稍的震动,轻微地嗡鸣声响起,像是被人拨动的琴弦。 “我给过你机会的。”褚明渊轻声道。 ☆、第十七章 奕琰躺在床上,打了个呵欠,她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看着吊灯,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笑声。 她猛地翻进自己的被子里,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笑得肩膀不停地颤抖。 奕琰没想到打架居然会这么爽快,她不用收敛也不用粉饰太平,挨打了就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只要打赢就可以,完全不用想别的事情。 她以前循规蹈矩,磨平了性子,现在算是离经叛道,却恣意无比,相当潇洒。 人果然是不能压抑着,在无尽的沉默里只有死亡这个结局。 奕琰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响动,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她爬起来,走到阳台边拉开落地窗,阳台上落着几枝新鲜的玫瑰花,她往下一看,惊讶地发现褚明渊正站在她家院子里,见她出现,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奕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艳的少年穿着白衬衫,手里提着打包盒,冲着她笑,他俊秀眉宇间满是温和润泽,明朗宛如美玉,他的面容虽是艳丽占大部,但由内至外的秀雅莹洁中和了这股烟火气,在月光下美好得不似人间应有。 “听说你受伤了,我给你带了慰问品。”褚明渊做了个手势,“我能上去吗?” 说着,他提起打包盒,轻轻摇了摇。 奕琰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下了楼,走廊里黑漆漆的,母亲和哥哥的房间里都没灯,奕琰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小跑到后庭,拉开了花园的玻璃门。 褚明渊灵巧地从缝隙里钻了进来,他身上特有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褚明渊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配合着他身上的香味,像是给了奕琰一个带着冷香的拥抱。 “烤鸭和蛋糕。”褚明渊的鼻尖稍红,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眼睛被冷风吹得带着潋滟的水光,像是要把奕琰吸进这晶莹的深潭。 奕琰小声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你不是也没睡吗?”褚明渊一刻也不挪开眼,垂眸盯着奕琰。 奕琰脸微红,望了望客厅里的落地钟,上面的指针已经快指到午夜十二点了。 奕琰带着褚明渊往上走,说实话,在拉开门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让褚明渊进来,他们明明一点儿都不熟。 也许是她心软了,她在看到褚明渊站在楼下的那一刻,忽地就心中一酸,好像褚明渊在她不经意间,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们快速地溜进了奕琰的房间里,奕琰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生怕被发现,整个人僵着,轻手轻脚地往里走,褚明渊在后面看着奕琰的背影,憋着笑,差点儿就扑上去抱住奕琰了。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奕琰一直到关上房门,才松了一口气,她回过头,褚明渊正站在她房间里,回身看她。 毛球从角落里钻了出来,轻轻地叫了一声,绕着褚明渊打转,褚明渊蹲下来,娴熟地抱起毛球,和蔼地问奕琰道:“快点吃吧,马上就要冷了,冷了不好吃。” 奕琰的肚子刚好叫了一声,她的确是饿了,她晚饭只吃了一个三明治,又和人打了一架,体力消耗太大了。 奕琰道了谢,打开包装袋,里面是两个粉红色的保温盒,上面印着holleKitty的图案,奕琰尴尬得脚趾直抠拖鞋底,这肯定是褚明渊专门准备的,如果她是个小女生,她肯定喜欢,可是她芯子是个三十岁的成年女性啊! 奕琰打开保温盒,里面整齐地摆着片好的烤鸭,底下一层是卷饼,旁边有个小杯子装的鸭架汤,另外一个保温盒里是温热的鸡蛋发糕和酥皮点心,还有雪媚娘和蛋黄酥,全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奕琰尝了尝,是全聚德的烤鸭和麦香村的点心,这个时间点了,褚明渊从哪里搞来的这么新鲜的食物? “好吃吗?”褚明渊抱着毛球,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奕琰吃饭。 奕琰嘴里嚼着食物,点了点头,她瞥了眼褚明渊,被他那张俊美的脸闪了一下,立马就想到了,褚明渊是褚家大少爷,他什么东西弄不到? 就是不明白,堂堂褚家大少爷,为什么会在她楼下,等着她露面送吃的,他们关系还没这么好吧? 之前她说要和褚明渊做朋友,不是被褚明渊拒绝了吗?这都不算朋友,那要是当褚明渊的朋友,还不得上天。 奕琰吃起东西来有些饕餮,她有次到711吃了个甜口的鸡肉串,很合胃口,立马就要了五串,吃到人撑傻了才放下,之后她又吃了可可布丁旋风杯和芝士热狗,第二天就得了急性肠胃炎。 即使这样,下一次她还是重蹈覆辙,她这个人天生就这样,暴饮暴食是一个完美的发泄渠道。 奕琰继续吃着,看着盒子里的食物,感觉没多少了,打算干脆吃完,她的筷子刚碰到鸭皮,旁边伸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把保温盒拖到了一边。 “我觉得某位小姑娘已经吃饱了。”褚明渊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响起,“喝点鸭架汤吧,晚上吃太多会睡不着的。” 奕琰从善如流,放下了筷子,不顾手上油乎乎的,端起鸭架汤喝起来,乳白的汤汁入喉,香味四溢,肉香混合着葱花和萝卜的味道充盈了全身,奕琰放下汤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份量刚刚好,奕琰吃了个八分饱,她把头偏在一边,悄悄打了个饱嗝,褚明渊没忍住,手握成拳头,抵在下巴上偷偷笑了笑。 “这些东西我洗干净了还给你,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奕琰说着,伸手收拾东西,“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没事的。” 褚明渊扫过奕琰脸上的伤痕,有几道印子涂了药,紫红的痕迹非常刺眼,褚明渊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再抬眼,依旧一片温和清明。 “不用麻烦,我家里有洗碗机……”褚明渊话音刚落,奕琰的房门被敲响了。 “豆豆,睡了吗?这么晚了,你房间怎么还亮着灯?”奕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奕琰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她对褚明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调整了一下声音,用刚起床的那种不清醒的声音说:“哥?我忘记关灯了,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我起来喝水,看你房间还亮着灯,就来问问。”奕泽在外面说。 奕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好像听到有别的人说话的声音,像是一个男生。 奕泽心中立马警铃大作,他的脑海里滑过无数新闻报道,比如说小偷潜入女孩房间,女孩被威胁不许求救,家人询问未发现异样,第二天女孩惨死家中。 毛球叫了一声,奕泽脑中灵光一闪,敲门说:“毛球在你房间?我今天看到报道,说睡觉的时候房间里有动物对身体不好,还是让毛球去它的窝里睡觉吧。你开下门,我把猫抱下去。” 奕琰被唬得愣了愣,她算是知道,哥哥非要进来不可了,这时奕泽又敲了敲门,奕琰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褚明渊来帮忙收拾,奕琰推着他躲到窗帘后面,要是被奕泽看到她房间半夜里有个男孩,她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她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让褚明渊进卧室。 “委屈你在这里藏一下,”奕琰小声地说,“对不起啊,不能让我哥哥见到你。” 褚明渊笑了笑,在心里嘀咕着,真见到就好了,怎么跟他见不得光一样。 奕琰拉上窗帘,掩盖了褚明渊的身形,她拉开阳台的落地窗,把房间里食物的气息散出去,这才开了门。 奕琰打开门,奕泽审视着妹妹的神情,不似有误,他踏入卧室,环顾四周,的确没有人影,毛球轻灵地迈着步子过来,奕泽把它抱了起来。 奕泽吸了吸鼻子:“你在房间里吃什么东西吗?” 奕琰下意识打算摇头,反应过来后立马改口:“嗯,我肚子饿,从厨房里拿了点东西来吃。” 奕泽看到桌子上的残渣,深信不疑,他摸了摸奕琰的头,嘱咐道:“早点睡。” 奕琰点了点头,奕泽还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拉开衣柜,里面没有藏人。 “哥哥?”奕琰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没事,看看你衣服够不够穿,你喜欢的那个牌子出了新裙子,这周末带你去买。”奕泽随口说了个理由,抱着猫出去了。 奕琰乖巧答应,随后关上了门,她长出一口气,褚明渊把窗帘拉开,正要说话,奕琰摇了摇头,听到奕泽那边的门关上了,才向褚明渊点了点头。 “吓死我了。”奕琰忍不住抱怨。 两人把桌子收拾好,奕琰去浴室洗手,褚明渊领着打包袋离开,分开前褚明渊轻声说了句:“明天见。” 奕琰擦干手,拿了一盒巧克力给他,一路把他送出花园,褚明渊爬上梯.子,动作看起来熟练无比。 奕琰突然道:“褚明渊,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褚明渊动作一顿,他骑在墙头,面容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有一瞬间的沉默。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温柔地开口。 ☆、第十八章 奕琰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听说薛苒转校了,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薛苒。 江素成了她第二个女性朋友,谢婠也很欢迎她,虽然谢婠并不熟悉江素,大概是因为谢婠其实是个很友好的人,只要她愿意,她和谁都能相处好。 又或者是因为江素是奕琰的朋友,所以谢婠愿意待江素好。 校园里平静了许多,也有些富家子弟成天游手好闲,但是没有波及到奕琰,奕琰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她现在有几个朋友,学业正常发展,画技提升也很快,她望了望前面的路,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邵冠群来找过她,他没说什么,只问了问奕琰脸上的伤,奕琰随便糊弄了他,邵冠群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离开了。 奕琰现在对邵冠群的恨淡了许多,其实说到底,邵冠群对她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结婚后也没有短缺她什么,邵冠群从未承诺过,她何必去强求呢? 但是恨肯定是恨的,如果不是邵冠群,奕琰根本就不会重来一次,其实她知道自己有错,可是这都不能抵消邵冠群的冷漠和忽视。 有时候奕琰看褚明渊,不由得感叹,邵冠群心心念念的人,成了她的好朋友,这是多么戏剧性的事情。 不过奇怪的是,她从未看到邵冠群和褚明渊有任何交集,那邵冠群是如何喜欢上褚明渊的?难道这辈子邵冠群不喜欢褚明渊了? 还是说邵冠群是个喜欢把心事埋在心里的人,他默默地守护,默默地暗恋,只愿付出,不求回报。 奕琰想了想,觉得邵冠群有点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邵冠群这完全是活该,喜欢就去追啊,难不成要别人自己跑你床上去? 反正奕琰是无所谓的,她是个开放的人,豪门之间的同性恋不少,大多结婚之后各玩各的,豪门之中少有真爱,多是联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倒不如说,这才是常态,奕家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父母因爱结合,这才是特例。 就是可怜了到时候和邵冠群结婚的姑娘,不知道她晓不晓得邵冠群心里有个男性的白月光,如果真有要和邵冠群结婚的姑娘,奕琰肯定会去提点一下。 这世上像她这么可怜的人有一个就足够了,虽然婚姻说到底是利益的结盟,但人活在世上,还是有点念想比较好。 转眼间就到了暑假,奕琰要准备转到艺术班的手续,谢婠暑假之后也要出国,到时候奕琰身边的朋友,可能就只剩下褚明渊和江素了。 因为要分文理,班委为了给大家留下纪念,组织班级团建,去京城西山八大处,其余人一律认为班委多少沾点脑瘫,最后改成了海底世界。 奕琰本来不太想去,她在这个班里没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但因为谢婠要离开了,她们从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借着这个机会,算是她们在分别前的最后回忆。 团建日一大早,奕泽本来打算开车送奕琰去学校,可是他工作上突然出了点问题,需要他亲自去公司处理,奕泽连学都没有上,开车去了公司。 奕琰难得想自己去上学,婉拒了司机的接送,她踏出门,一串自行车的叮铃声从她身后传来,一道暖风拂过,白衬衫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车篮里放着一大捧鲜艳的红玫瑰,玫瑰的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阳光。 “早上好。”褚明渊长腿一撑,自行车正好停在奕琰面前,他从车篮里拿出玫瑰,递到奕琰面前。 奕琰怀抱玫瑰,少年脸上洋溢着笑容,连带着奕琰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早上好。”她笑着回应。 “你今天没要司机送?”褚明渊看了看奕琰的身后。 奕琰闻了闻怀里的玫瑰道:“我打算自己去。” 褚明渊眼睛一亮,笑起来跟只漂亮的狐狸一样,他眉眼弯弯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公交车可不好搭,今天是周末。” 奕琰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是我有一百斤哎。” 她的隐言就是褚明渊多半载不动她,毕竟褚明渊可是公认的小瓷人儿。 “一百斤?你这么轻吗?”褚明渊在心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以他的体力,驮着奕琰五千米不算事。 其实奕琰没有说实话,她最近造肘子比较猛,有一个星期没有称体重了,从脸圆润的程度来说,她恐怕已经一百零五了。 “上车吧。”褚明渊自然地把自己的背包递给了奕琰,奕琰下意识接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包抱在怀里了。 奕琰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她侧坐着,拿着玫瑰,抱着褚明渊的包,不好保持平衡,褚明渊的车子很平稳,但在经过减速带时猛地一震,差点把奕琰从后座上震掉下去。 褚明渊感到后座一轻,忙停下车,他慌忙地回头看向奕琰,奕琰已经自己坐回来了。 褚明渊抿了抿嘴,低声道:“你拉住我的衣服吧,别摔下去了。” 说完他嘀咕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奕琰听后瞬间释然,是啊,她和褚明渊是朋友,光明正大的,有什么避嫌的? 于是奕琰探身越过褚明渊,把玫瑰放到了车篮里,直接一只手搂住了褚明渊的腰,褚明渊身子稍抖,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腰间的那只素白的手许久,红晕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耳朵。 褚明渊载着奕琰穿过了林荫道,阳光倾泻,鸟语花香,鲜红的玫瑰随着前行微微颤动,边沿染上了金黄的光晕,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响侧了道路,明媚的阳光洒下,世界蒙上了一层美好的薄纱。 褚明渊希望这段时光可以永恒,可是事与愿违,当他看到学校的大门的那一刻,他知道这是梦结束的时候了。 褚明渊不舍地看着奕琰从后座上跳下,把包还给他,好在她走之前带走了那捧玫瑰花。 他们一出现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褚明渊和奕琰是朋友,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他们表现得太亲密了。 有几个女生想上前问一问奕琰,她和褚明渊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在看到奕琰身边的谢婠的那一刻,她们退却了,谢婠冷冷的视线扫过来,在六月份的艳阳下,也能惊出一身冷汗。 “褚明渊送你的?”谢婠扫过奕琰手里的玫瑰花。 奕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捧玫瑰,总不能带去水族馆吧?又不方便又引人注目。 乔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凑过来道:“我家里开车送我来的,放到我车上吧。” 褚明渊停好车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拉着他离奕琰远了一些,代替乔隐站到了奕琰身边。 乔隐耸了耸肩,他战战兢兢地从奕琰手里接过玫瑰,在褚明渊杀人般的目光里送进了自己的车。 走之前他跟司机叮嘱:“小心照看,这玫瑰要是萎了我人也就没了。” 他们坐着大巴来到水族馆,奕琰和谢婠坐一排,褚明渊和乔隐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们后面。 车子里输送着冷气,让人恹恹欲睡,奕琰环顾一周,同学们都耷拉着眼皮,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她终于问出了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谢婠,你为什么要这么早去美国呀?” 谢婠一愣,反问道:“什么叫这么早?” 奕琰在心里道,当然是因为你上辈子是高中毕业后走的啊。 奕琰当然不能说实话,她找借口道:“因为一般不是高中毕业了才去外面读大学嘛。” 谢婠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我前段时间把妹妹从二楼推下去了,爸妈怕我再下毒手,就急着叫我出国。” 这次轮到奕琰愣住了,她不清楚谢婠家里的事情,但是潜意识告诉她,谢婠不是那样的人。 “是有什么隐情吧?”奕琰试探地开口,“多半是意外,你不可能……” “奕琰,”谢婠打断奕琰的话,“谢谢你相信我,你是第一个为我说话的人。” 谢婠轻轻摸了摸奕琰的头,小声感叹道:“你看,连你都信任我,为什么他们不能呢?” 奕琰没有问“他们”是谁,她隐约知道谢婠所指,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第一次看到谢婠这么落寞的样子,女孩微垂着睫毛,两眼迷茫,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树叶在女孩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些事以前发生过吗?是不是因为她的影响,所以改变了一切,导致谢婠提前出国? 故事已经在变化了,一切都不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走,奕琰忽然感到了巨大的恐慌。 未来会发生什么?这一次,她的结局会是如何? 奕琰深深地陷入了靠垫里,她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裤子,眼睛盯着前座的靠背。 这时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小盒子,拿着盒子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吃点饼干吧,我自己烤的。”褚明渊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奕琰心头的阴霾骤然就消散了,她拿过盒子,褚明渊收回手时,指尖在她手背上滑过,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拨动着她的心弦。 “不过去美国也挺好啦,”奕琰的语气里带着点儿欢快,“那边机会更多,也没人管你,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你别忘记联系我呀,我们可以打电话,反正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离得再远也不怕。” 奕琰打开盒子,点心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她拿了一块饼干给谢婠:“不过你千万别嫌我烦,我可能煲电话粥了。” 谢婠也笑起来:“想什么呢,有时间差,你醒的时候我还睡着觉,我可不想接你电话。” ☆、第十九章 绚烂的灯光透过厚重的玻璃照射出来,多彩的鱼儿在走廊两侧游动,让水族馆里的游客仿佛遨游在美丽神秘的海底世界。 奕琰从独木桥上走过,下桥的时候,褚明渊回身向她伸出手,护着奕琰从上面下来。 谢婠在一旁吹了声口哨,乔隐忙做手势,请她千万收敛些。 一进水族馆,班里人完全分散开了,很多人都聚集在两层楼高的巨大玻璃柱底下合影,奕琰四个人避开了人流量大的地方,先行来到了海底隧道。 一只庞大的清道夫从头顶的玻璃上游过去,阴影笼罩又消散,奕琰抬起头望着上面,眼睛里闪着光。 她一直都很想来水族馆,但是找不到人陪,很多地方都是这样,不太适合一个人游玩。 褚明渊的视线则投放到了珊瑚边的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鱼上,他指了指那些蓝黄相间的热带鱼,对奕琰道:“你看,是法国神仙鱼。” 奕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了成双成对的小鱼没入了珊瑚间。 “这些鱼大多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是动物界少有的忠贞的动物,它们出现的时候总是带着伴侣,有些品种就算伴侣死亡,也不会再找下一任,而是孤独地活着。”褚明渊的声线柔和,“我很佩服这些鱼,这么短的生命,却能这样从一而终,而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些人根本不相信独一无二的爱情,他们真该看看这些鱼。” 奕琰耸了耸肩:“每个人都不一样嘛。” 她话是这样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做的那些傻事,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觉得人对爱情的期待少一点,更理智一点,这样活得才能舒心,其实说到底,爱情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它虚无缥缈,很轻易地产生消失,毕竟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我不是这样的人,奕琰。”褚明渊面色严肃,定定地看着奕琰,“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从此只会喜欢她一个,无论有什么样的阻碍,无论过多长时间,我都不会变心。” 奕琰呆住了,她望向褚明渊,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是她看不明白的深情,她脚下的自动电梯还在缓慢地移动,五光十色的灯光透过海水和玻璃,阴郁又繁丽的彩光笼罩在褚明渊的身上,华光照着他俊丽的面庞,像是一片幻境,沤珠槿艳,不过如此。 褚明渊的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和她说,又是什么用意? 奕琰不是喜欢自作多情的人,可是褚明渊的态度和语言令人浮想联翩。 褚明渊是一个完美的朋友,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合适的伴侣。 谢婠从后面过来,举着两个甜筒,脚步声打破了沉默:“奕琰,你是要抹茶的还是红豆的?” 奕琰松了一口气,谢婠简直就是天降救兵,解除了这尴尬的气氛,奕琰忙出声道:“我要红豆的!” 奕琰接过冰淇淋,几步就到前面去了:“那边好像有桃花水母,我过去看看。” 谢婠望着奕琰匆匆离开的背影,问道:“你和她说什么了?” 褚明渊憋着一口气,他闭了闭眼,无奈地笑了笑。 “褚明渊,因为我是奕琰的朋友,我希望她能生活得和谐美满,所以我才多嘴说几句。”谢婠淡淡道,“你很好,她也很好,但是你们不适合,褚明渊,你清楚我们这样的人婚姻多半身不由己,你更是这样,我不希望她未来的路上遇到很多阻碍。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奕琰要结婚,就算是和邵冠群在一起,也比和你在一起要好。” 褚明渊冷着脸,像是从古旧的画里走出来的美艳阎罗,面上不带一点儿情绪,他的目光移向玻璃,涣散地看着那些自由自在的鱼儿,许久都没有说话。 电梯慢慢地移到了出口,在踏出海底隧道的那一刻,褚明渊这才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又异常地坚定:“我能保护她,我也不会放手,谢婠,你不知道我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会和她再次相遇。” “你的付出我并不关心。”谢婠摆了摆手,“我只在意奕琰。” 褚明渊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很快就逛完了水族馆,到了庭院里休息,饮品站有卖红豆年糕汤的,年糕烤得正好,奕琰立马就要了一份。 奕琰咬了一口年糕,褚明渊坐到她身边,奕琰的身体僵了僵,默默地把碗往旁边挪了挪。 “你喜欢这个?”褚明渊平淡地和奕琰聊着闲话,谁都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 奕琰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喜欢,我姥姥在世的时候,特别会做这个,我小时候每天午觉起来都要吃一碗,后来我姥姥去世了,别人做的怎么样都不对味,我就很少吃了。” 褚明渊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给别人送过红豆年糕汤?” 奕琰嚼着年糕,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我不喜欢端着食物到处跑。” 褚明渊继续说:“你仔细想一下,大约是你八岁的时候。” 奕琰偏头想了一下:“我那个时候还住在老家,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 褚明渊叹息一声,不再追问。 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多,不是吗?她忘记了不要紧,他记得就好。 他们来日方长。 谢婠回家的时候,已是日落西沉,浅咖色的别墅在夕阳下仿佛涂上了一层血,门扉紧闭,黑压压的阴影从穹顶落下来,沉重地压在她的肩膀上。 她推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二楼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谢婠最不想看到的人走了出来。 谢媛裹着披肩,苍白清丽的小脸上带着微笑,细声细气道:“姐姐,你回来了。” 谢婠恨不得转身就走,可这时谢母从外面进来,谢母一身昂贵西装,盘着发,目光阴冷地扫过谢婠。 “站在这里干什么?”谢母冰冷冷地说。 谢婠默不作声地上了楼,保姆这时才出来,接过谢母手中的包,说:“太太您今天辛苦了。” “妈咪。”谢媛一瘸一拐地下楼。 谢母忙阻止她,埋怨道:“你腿上还没好,别瞎动。” 谢母面上虽不耐,语气也不好,可是眼中流露的担忧和心疼不是作假,谢婠的心仿佛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浑身难受。 谢婠走上了楼,谢媛就站在楼梯口,谢媛伸手要去牵谢婠,谢婠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啪”的一声,谢媛白嫩的手上出现了一片刺眼的红痕,谢媛小声地叫了一句姐姐,谢婠稍稍停顿了一下,径直进了自己的卧室。 “谢婠!”谢母在客厅里看到了这一切,恼怒地喊着谢婠的名字。 谢婠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妈咪,你不要生气。”谢媛柔声道,“姐姐马上要去美国了,心里紧张,情绪不对劲,这很正常,妈咪,其实没必要让姐姐出国的,我知道她讨厌我,我尽量不出现在姐姐面前就行了。” 谢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叫她去美国是为了你们好,她自己也同意了……我原以为她有了朋友之后,性格可以改变一下,没想到还是这种性子,真是本性难移。” 谢媛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阴沉:“姐姐有朋友了?是谁?” “奕家的小女儿,叫奕琰,和她同班。”谢母扶着额头,她又开始偏头痛了,“她怎么就不学学奕家的这个小姑娘,人家性格多温驯。” 谢媛歪着头,嘴角带着甜美的微笑,若有所思。 谢婠离开的那天,正是暑假的第二天,奕琰亲自去给谢婠送行,奕琰到的时候,谢婠一个人在抽烟区,坐在行李箱上,纤细的手指中夹着一支薄荷烟。 “你一个人?”奕琰走过来。 “你来了,现在就不是一个人了。”谢婠按灭烟,冲着奕琰笑了笑。 “等你出了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奕琰感叹道。 谢婠说:“总归能再见的。” 航班的播报声响起,谢婠站起来,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奕琰目送着谢婠过了安检,谢婠站在候机大厅,隔着栏杆,向奕琰挥了挥手。 “再见。”谢婠说。 雪白的飞机划过了天空,奕琰呆愣愣地望着飞机留下来的一行白云。 谢婠离开了,纵使是长空万里,也掩盖不了失落的心情。 这是奕琰第一个朋友,她来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 但是她们一定会再见的。 自从谢婠走后,奕琰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兴致,褚明渊邀请她出行好多次,奕琰都推辞不去。 这天奕琰上完绘画课,照常在家中葛优躺,奕泽敲响了她的房门。 “后天是白馨蕊的生日,邵夫人专程给你发了请帖,你去不去?”奕泽靠着门框,手里一下一下地晃着浅金色的请帖。 奕琰痛苦地发出一声哀嚎,她根本就忘记了这件事,奕琰转向沙发里面,把脸埋进了抱枕。 “我也料到你多半不想去,可是妈妈说,你最好露个面。”奕泽哄着奕琰,“邵家和我们是世交,白馨蕊的妈妈是邵夫人的亲妹妹,从小住在邵家,宛如亲女,邵冠群的生日会上出了那种事,你要是不去白馨蕊的生日会,别人又要说闲话了。” “可是礼物的那件事又不是我的错。”奕琰抱怨道。 “我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奕泽无可奈何道。 奕琰狠狠地捶了一下抱枕。 ☆、第二十章 “这件衣服……是不是小了?”奕泽站在更衣室前,“你转一圈看看?” 奕琰听话地转了一圈,青蓝的裙摆飞扬,她一直提着气,生怕后背的拉链崩掉。 这条裙子是她去年买的,裙子上半身修身,带着掐腰的金线腰带,下半身的裙摆宛如含苞欲放的花朵,很衬她,奕琰以往穿上这条裙子的时候,腰肢盈盈一握,体态苗条,行起步来好似弱柳扶风。 而如今…… “换一条吧,绷得这么紧,我看着都难受。”奕泽把视线从奕琰的腰间挪开,他都跟着提心吊胆,感觉自己的腰也被人用绳子紧紧地勒着。 “可是我没有别的当季礼服了。”奕琰为难道,“说实话,这条裙子还算是宽松的,如果这条穿不上,我其他裙子多半也穿不上,都是掐腰的。”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掐腰的礼服裙?稍微胖点就穿不上了,而且你穿得这样紧,就没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奕泽忍不住责怪,他翻了一遍衣橱,的确,剩下的裙子也是掐腰。 他拿出一条裙子,比划了一下,眼睛差点瞪出来,这腰宽还没有他手掌长,奕琰以前是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 奕琰默默地站在一边,她之所以买这么多掐腰的裙子,无非是因为邵冠群有一次随口提了一句她腰好看,而那天她刚好穿着一条掐腰的礼服。 邵冠群喜欢,就是她购买的原因,他的喜好就是奕琰的指向标。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奕琰在心里唾弃自己。 “那现在怎么办?”奕琰实在是受不住了,她把后腰的拉链往下拉了半截,瞬间感到自己呼吸顺畅了不少。 奕泽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道:“只能先去借礼服了。” 门被敲响了,奕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豆豆,褚明渊给你送东西过来了,你有时间见他吗?” 奕琰一愣,褚明渊来找她干什么? 她和奕泽对视了一眼,正要推门出去,奕妈妈又说:“不用专门出来了,他把东西给我了,咦……这是……” 奕妈妈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子是香槟色的,用暗金色的丝绸缎带装饰,封口处印着一个金属的玫瑰花。 奕琰拆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叠好的红裙子,裙子领口绣着栩栩如生的金丝玫瑰,袖口钉着黄铜扣子,金色的橄榄叶顺着腰线一直滚落到裙摆,裙子用料上乘,摸在手里柔滑软和,十分透气。 “他人呢?”奕琰的目光从裙子上移开。 “刚走,说是还有事情,叫你等下和他一起去生日宴。”奕妈妈赞叹着裙子的美丽,同时疑惑着,“他为什么会给你送裙子来?” “褚明渊居然会去白馨蕊的生日宴,也是一件怪事。”奕泽环抱双臂,看着精致的裙子,跟看着烫手山芋一样,“他和邵家有什么交情吗?还是为了白馨蕊去的?” 褚明渊和白馨蕊……奕琰刚在脑海里构思出他俩并肩的样子,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把白馨蕊的模样换成了邵冠群,鸡皮疙瘩起得更多了。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有裙子了。”奕琰不打算多想,她和褚明渊是朋友,到时候问一问就知道了。 奕琰装扮好自己,出门时,外面停着一辆漆黑的卡迪拉克,后座的车窗摇下,褚明渊在里面向她挥了挥手。 “这条裙子很适合你。”褚明渊的视线从奕琰身上滑过。 奕琰上了车,和褚明渊并着肩:“这个码数刚刚好,设计也很漂亮,是哪个牌子的?我好喜欢这条裙子,真的谢谢你了。” 褚明渊笑了笑:“你喜欢就好,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你要是喜欢,下次带你去工作室,让设计师再给你量身定制几套。” “再?”奕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她疑惑地望向褚明渊,褚明渊没有看她,躲闪似地看向了窗外。 奕琰了然于心,她轻轻撞了撞褚明渊的肩膀,小声说:“谢谢你啊,不愧是好朋友。” 褚明渊挠了挠耳垂,脖颈稍粉:“那当然,我们是……” 他顿了顿,飞快地瞥了奕琰一眼,收回目光,又看向窗外,略带着不甘心道:“我们是朋友嘛。” 白馨蕊的生日宴举办得并不奢华,但她很满意,如果是白家自己主持,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排场,也不会有这样体面的客人。 她穿着浅粉色的纱裙,头上戴着珍珠发箍,柔软的长发微微卷曲,柔顺地披散在身后,漂亮得像是童话里的小公主,邵冠群带着她站在大厅里迎接宾客,她特意往邵冠群身边凑了凑,看起来就像是依偎在一起一样。 白馨蕊瞥到邵冠群衣领处的珍珠胸针,嘴角暗暗勾了勾,这是她特意帮邵冠群选的,这样他们的礼服仿佛是情侣装。 她正洋洋得意,外面传来一片喧哗,她侧耳去听,好像听到了奕琰的名字。 白馨蕊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对着邵冠群微微笑道:“表哥,我们去接豆豆姐姐吧?” 邵冠群皱了皱眉,看不出喜怒,他颔首,算是应允了。 白馨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想去挽邵冠群的臂弯,邵冠群稍避开了,她没有失落,提着裙摆往外轻快地走着,脖子上的首饰发出悦耳的碰撞声,欢快得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反正人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和邵冠群的衣服是一对,不是吗? 白馨蕊的微笑在出大门的那一刻彻底僵住了,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 她看到穿着红裙子的少女和一位玉面少年一起走进来,少女乌黑的秀发用金蔷薇发卡挽起,火红的金线裙子好似一朵绽放的玫瑰,又像是满天的霞光,裙子做工精细,每一褶裙摆都精致无比。 奕琰的眼中熠熠生辉,带着她清秀的面庞也鲜活起来,她涂了浅红的口红,抿嘴笑的时候,嘴唇跟片落下的玫瑰花瓣似的,让人恨不得轻轻咬上一口。 更吸引人注目的是她挽着的少年,少年穿着裁剪修身的白西装,胸前叠着雪白的手帕,上面一角露出镂空的金玫瑰纹章,他身材高挑,面容俊美,总带着礼貌得体的微笑,满身矜贵优雅的气息,让人联想到凡尔赛宫中最璀璨的皇冠,或者是东方深宫中宝座顶上的夜明珠。 白馨蕊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认得这个华丽得好像花团锦簇的丝绸一样的少年。 为什么奕琰会和他一起过来? 对了,她听说褚明渊转到了奕琰的那个班级,还成为了朋友,可看他们今天的着装,哪里是朋友这么简单! 奕琰裙子上的玫瑰图案分明就是褚家的家徽,她在大庭广众下穿这样的裙子代表什么,还会有人不知道吗? 白馨蕊恨得咬牙切齿,奕琰之前不还为了邵冠群要死要活吗?怎么一转眼就跟褚明渊好上了?奕琰这个人这么容易移情别恋吗? 正当她思索时,奕琰已经走了过来,奕琰伸出手,拿着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递给白馨蕊,淡淡道:“这是你的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白馨蕊立马换上一副温和可爱的微笑,她扫了一下褚明渊,飞快地转回对上奕琰的目光:“谢谢你,豆豆姐姐——你身边的这位是……” 在一边一直没开口的邵冠群抢先说了一句:“这位是褚家大少爷,褚明渊。” 褚明渊眼神稍暗,冰冷的目光直刺邵冠群,邵冠群不知道褚明渊为什么对他这么大敌意,下意识的,他也冷冷地瞪了回去。 在看到奕琰和褚明渊一起走进来的时候,邵冠群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就好像是从不在意的石头被人拿了去,等回想起来时,才记起来那分明是块宝石。 他只是占有欲发作,觉得褚明渊抢走了自己的东西,仅此而已。 他并不喜欢奕琰。 邵冠群转而又觉得好笑,看褚明渊的眼神中带着点蔑视,都说褚家大少爷华贵无双,雅人深致,怎么看上了奕琰这个毫无优点的女孩? 就这点审美,也配成日被邵夫人挂在嘴上,当他此生宿敌? 什么东西,不过如此罢了。 “进去吧。”奕琰实在是不想再站在这里被人围观了,这一个两个的不知道怎么想的,站在门口开始对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到了前世的仇人了。 她偷眼瞧了瞧邵冠群,他面上不见欣喜,看这架势,还隐隐有种恨不得弄死褚明渊的心思。 难道现在邵冠群还没有喜欢上褚明渊?这跟仇人见面一样,分外眼红。 他们表面上和和气气,每个人心里早走了十八个弯,有的人恨不得撕烂对方的脸,有的人恨不得对方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有点人根本不想掺合进来,只想快点搞完离开。 他们各怀心事,和和睦睦地进了大厅。 褚明渊少不了应酬,一进大厅就被人团团围住,奕琰趁乱溜到花园,坐在长椅上休息。 邵夫人花粉过敏,花园里一向种着些常青树木,一眼望去绿油油一片,挺没兴致的。 奕琰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支着下巴发呆。 她今天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和褚明渊的差别了,在踏入大厅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褚明渊身上,他们簇拥着褚明渊,讨好卖笑,吹嘘拍马,没有人注意到褚明渊身边的她,好像奕琰不过是褚明渊身上的一个挂饰而已。 在学校里,褚明渊是她的朋友,但是出了学校,褚明渊是褚家的大少爷,是褚家第一位继承人,是天之骄子,是她高不可攀的人。 高不可攀,奕琰想到了这个词,她厌恶地皱了皱眉,上辈子摔断腿后,她听过太多次了。 晚风吹拂,带来苦涩的青草气息,夜幕沉沉,她身后亮着华光,而面前只有一片芳草萋萋。 在某些人心里,草再茂盛,也比不过将谢的玫瑰花。 “奕琰。”一道冷淡沉稳的男声在她身后想起。 她回身看去,邵冠群站在穹顶下,他穿着漆黑的西装,恍惚间成为了二三十岁的模样。 成熟、稳重、俊美,又残忍得宛如魔鬼。 “我们谈谈。”邵冠群向这边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 ☆、第二十一章 奕琰条件反射地从位置上跳起来,她看了一下邵冠群的膝盖,她记得之前和薛苒打架的时候,往他腿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邵冠群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邵冠群站到奕琰身前,奕琰往后退了一步,邵冠群自顾自坐下来,微抬下巴指了指身边,说:“你坐。” “我站着就好。”奕琰又往后退了一步。 邵冠群斜着奕琰,看她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莫名觉得不舒服,按照往日,奕琰早跟个牛皮糖一样贴在他身边了。 邵冠群不勉强她,他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和褚明渊是什么关系?” “朋友。”奕琰不假思索道。 朋友?邵冠群冷笑一声,他打量着奕琰身上的裙子,视线停留在裙摆的金玫瑰藤蔓上,这条裙子的寓意昭然若揭。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 “无论如何,我是出于和你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邵冠群眼眸微眯,目光冷然,“你和褚明渊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想要奕家继续发展下去,千万别和褚明渊有太深的牵扯,特别是感情方面的。” “因为我不配?”奕琰自嘲道。 邵冠群正要肯定,忽地宴会里的灯光大盛,猝然照亮了奕琰的面庞,眼前亮堂起来,像是有人在耳边敲了一声锣鼓,震天动地,金黄的亮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花园,也让奕琰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邵冠群眼前。 邵冠群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奕琰不算特别好看,在美人如云的京只能算中等,她的美是朦胧的,仿佛隔着一层纱,像是清晨山间沾着露水的青草,朴素无华,平平无奇。 可是她今天暴露在绽放的灯光下,穿着金玫瑰的红裙子,邵冠群这才发现,原来奕琰还能美得这样绚烂明艳。 比起素净的蓝青色裙子,或者她常穿的向日葵白裙子,奕琰其实更适合热热烈烈的红裙。 他话语已经滑到了舌头上,打了个弯,又转了回去,邵冠群改口道:“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褚家百年大家,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你如果深陷其中,自己拔不出来,还可能连累你家里人。” 奕琰稍愣,邵冠群的这话说得的确好心,他今天没有冷言冷语,奕琰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喔……我心里有数的。”奕琰挪了一下脚,换了个重心,“我和褚明渊……” 她觉得脚踝有点痛,也许是不适应穿这双高跟鞋,其实人和鞋子一样,适不适合稍微尝试一下就知道了,不合脚的鞋子再怎么穿也不可能合适,只会把脚磨出血,最后被扔进垃圾桶。 年少时的爱情只需要一腔热血,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以面对现实,才知道要考虑的东西还有很多,爱情只是婚姻的添加剂,婚姻中更多的是门当户对,财米油盐。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奕琰坚定道,她蒙蔽了自己的内心,“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 她说的这话和当初邵冠群的话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可笑又可悲的不谋而合。 白馨蕊端着酒杯,满场找着邵冠群,她无意间发现了站在露台前的褚明渊,她面上一热,望着褚明渊的背影,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褚少。”白馨蕊微红着脸,含羞垂着头,“没想到您会赏脸来我的生日宴会,非常感谢。” “我只是陪着阿琰来。”褚明渊的嗓音温和而疏离。 他看着露台底下的花园,白馨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花园里的两人。 “豆豆姐姐一直很倾慕表哥。”白馨蕊观察着褚明渊的表情,斟酌用词。 “我知道,他们青梅竹马。”褚明渊没有看她,语气平静,根本看不出来情绪。 白馨蕊偷偷瞥着褚明渊俊美的面庞,心中小鹿乱撞,褚明渊怎么样都好看,就连现在这礼貌淡漠的样子,也足以让每个青春少女动心。 不知道他动情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白馨蕊红了脸,垂下头,小声道:“说起来,我小时候还见过褚少,也许您不记得了,我还给您送过红豆年糕汤。”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平地炸起,褚明渊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白馨蕊,白馨蕊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噤若寒蝉,一动都不敢动。 “你刚才……说什么?”褚明渊的眼中蒙了一层厚重的冰霜,他身上无形的威压让白馨蕊喘不过气来。 白馨蕊没料到看起来好脾气的少年发起怒来如此吓人,简直是一只暴怒的雄狮,她一下子苍白了面庞,颤抖着嘴唇道:“我之前认得您,我大约七岁的时候,跟着表哥去过郊外的玫瑰园……那里有褚家的别墅,我见过您,还给您送过红豆汤……我没有撒谎,真的。” 褚明渊没说话,只是目光寒冷地看着她,白馨蕊快吓哭了,哆哆嗦嗦道:“那年奕家老太太八十大寿,我跟着表哥去祝寿,其间遇到您了。” 褚明渊一直沉默着,白馨蕊不敢离开,用力地攥着杯子,关节发白,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褚明渊才动了一下。 “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你。”褚明渊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满是寒意,“吓到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白馨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等她离开露台的时候,背上已经汗湿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往门口一看,奕琰已经回来了,白馨蕊平复了一下心情,走了过去,对奕琰笑道:“豆豆姐,你送我的礼物,我总觉得眼熟。” 奕琰正在找褚明渊的身影,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 “姐姐送的耳钉,分明就是拿我的赔礼改的。”白馨蕊抿嘴笑道,“看来姐姐还是没有原谅我。” “什么话,”奕琰没找到褚明渊,心中隐隐忐忑,和白馨蕊虚与委蛇,“礼轻情意重嘛。” 白馨蕊被哽了一下,她又道:“姐姐,这可算不上什么情谊。” 奕琰没有耐心再和她多谈,她回忆了一下,笑了一下:“你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吧。” 按照前世的回忆,白家这段时间陷入了资金危机,白父投资新科技,结果钱全被套了进去,那简直就是个无底洞,白家原本做布料生意,上面政策更变,浙江那边合作的服装厂倒闭了好多个,最大头的合作伙伴卷铺盖逃到澳大利亚去了,白家亏了大几亿,上市的打算只能推后。 邵夫人帮助白家度过了这场危机,但白家还是元气大伤,这也导致白馨蕊彻底赖在邵家不走了,奕琰和邵冠群谈婚论嫁的时候,白馨蕊没少给她下绊子。 在奕琰腿瘸了之后,白馨蕊更没有放过她,那些话刻薄得奕琰都不愿意回想起来。 白馨蕊不知道奕琰这话是什么意思,奕琰冷笑了一声,到别的地方去了。 宴会结束时,褚明渊已经不见了,司机等在门外,看到她了之后,礼貌道:“少爷身体不适,先回去了,我送小姐回去。” 奕琰莫名觉得这个司机的态度变了,以前司机看到她的时候,面上总带着热情的笑,然而现在司机皮笑肉不笑的,好像勉强着自己不失礼。 “他身体还好吗?”奕琰说着,打算回去看看褚明渊。 “不用您操心。”司机冷淡道。 奕琰不再说话,她望着窗外,心渐渐沉了下去。 司机把奕琰放到家门口就开车走了,没有一刻的停留,奕琰本想问褚明渊的情况,然而车尾灯早就消失在了夜色茫茫中。 回家时,奕琰特意看了隔壁,隔壁的别墅里一点灯光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在夜幕下格外幽静,像是哥特小说里的古堡,隐藏着许多诡异的秘密。 她进过院子,里面的玫瑰花枯萎了很多,枯叶耷拉下来,在晚风中轻拂,现在已经过了玫瑰的花期了,她在紧闭的院门前站了一会儿,沉默地走了回去。 剩下的假期里,她再也没有见过褚明渊,褚明渊也没有联系她,本来褚明渊一天要给她发几十条消息,可是那场宴会后,褚明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回过别墅,也没有发过消息。 奕琰有时会盯着褚明渊最后一次送来的玫瑰发呆,她细心照料,但是玫瑰还是枯萎了,她把玫瑰扔进了垃圾桶,把自己那隐藏的心意也扔了进去。 临近上学的,奕妈妈喊奕琰过去,问道:“你最近怎么不和朋友出去玩了?也没看人来找你,你忙什么呢?” 奕琰摇摇头,她想起白家的生意,问道:“白馨蕊家那边怎么样?” 奕妈妈不明白为什么女儿要问这个,还是答道:“白馨蕊家啊,前段时间还听说是出了点事,差点被人骗了,没想到褚家出面帮他们把钱捞了回来,上个星期白家的公司上市了,白家连开了好几场宴会,我们家也被邀请了,但是你爸爸没回来,你哥哥忙着学校的课题,我也不好带着你去。” “褚家?褚家为什么会帮他们?要帮也是邵夫人出手啊,”奕琰背后发凉,心里一个劲地绷紧,她意识到有什么已经变了,“是谁出的手?妈妈你有听说吗?” 奕妈妈奇怪地看了奕琰一眼:“你和褚明渊玩那么好,你问问他么。” 奕琰尴尬地笑了,她转移话题,望了望隔壁的院子,那里的花早就看不到了。 ☆、第二十二章 褚明渊捧着红玫瑰走在小道上,初夏的暖风飘着馥郁的甜味,夕阳西下,暖橙色的火烧云舒卷,一层叠着一层,好似海浪。 花海中伫立着一栋象牙白的三层别墅,二楼露台上的风铃叮叮当当,褚明渊步伐轻快,迫不及待地往别墅走去。 明天就是他的婚礼,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的新娘现在就在这栋精致的别墅中,等着他去叩响门扉。 褚明渊推开门,奕琰并没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屏幕亮着微弱的荧光,褚明渊关上电源,向二楼走去,奕琰应该在书房设计图纸。 她总是这样,褚明渊摇了摇头,一工作就忘了时间,如果他不回来做饭,奕琰能连着饿一天。 “阿琰。”褚明渊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门并未上锁,他稍微一碰,门缓缓地打开。 房间里的一切映入眼帘。 褚明渊手中的玫瑰砸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是肥皂泡破碎的声音,花瓣飘飘扬扬,最后落进了地上的血泊里,仿佛下了一场纷飞的花雨,血液是花瓣碾碎的泥。 红裙子的女人倒在地上,眼睛呆滞地睁着,她的眼中一片暗淡,直直地望着绘着油画的天花板,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也许是画中开启的花窗,也许是虚无缥缈的某处。 女人嘴角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圆领,她苍白的手蜷缩着,指甲磨损带着血,手边是破碎的茶杯,而她的身边挂着华丽的婚纱,雪白的纱裙上镶嵌着无数的碎钻,密密麻麻,璀璨夺目,好似倾泻的银河。 “阿琰?”褚明渊轻声唤道,他走到女人身边,缓缓跪下,握住了女人早已冰凉的手。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他耳朵里嗡鸣,他亲了亲女人的面颊,女人的皮肤冰冷光滑,宛如白瓷。 褚明渊的目光往上移,他慢慢地梳理女人凌乱的长发,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这一切仿佛一场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褚明渊才回过神来,他把女人抱进怀里,粘稠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滴滴答答,他顺着打开的窗户远眺,风吹过来,带起桌上的白纸,纸像起飞的白鸟,扑棱着翅膀,哗啦啦地飞向了远方。 奕琰死在了他们婚礼的前夜,那是个初夏的傍晚,鲜红的火烧云席卷了天幕,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婚纱。 “阿琰!” 褚明渊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窗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斑驳地照在打蜡的棕榈木地板上。 客厅里传来响动,褚明渊从床上起来,推开门,乔隐正提着购物袋往厨房走。 “你总算醒了,昨天晚上我来的时候你就跟个尸体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乔隐把食物放进冰箱,“你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打算在这儿生根啊?” 褚明渊听到尸体两个字后浑身一抖,他捏了捏眉心,有气无力道:“闭嘴吧你。” “我闭嘴?我这是关心你。”乔隐翻了个白眼,“你是失恋了还是怎么的?这么消沉,连老太太那边都不去看望,我爸昨天还和我说,叫我见到你后提醒你一下,老太太时日不多了,你多去看看她老人家。” 褚明渊是真的不想理乔隐,乔隐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讨人嫌,说话也没个数,百无忌讳,过年的时候都能在老人面前说小区里死了只黑猫,乔父怎么揍都揍不好。 褚明渊坐到沙发上,他脑袋还在疼,乔隐去拉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充满了客厅,褚明渊只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的目光盯向了他,有人躲在暗处窃窃私语。 他恍惚间看到奕琰穿着白色的裙子,光脚走在沙滩上,她面前是黑夜中的海浪,白沫涌起,冲刷着沙滩。 “褚明渊,他们都说你爱我,是对我的恩赐,是我的福气,我应该感恩。”奕琰回过头,目光幽冷,她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的罪。”她转过身,往后面退去,“褚明渊,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你看上的偏偏是我?” 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奕琰纤细的脚踝没入了海浪,褚明渊伸出手去,奕琰的裙角从他的指尖滑过。 他把奕琰从海里拉了出来,钳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回了别墅,奕琰一路上面色都是寒冷的,她吝啬对褚明渊露出笑容。 褚明渊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当初的那碗红豆年糕汤,他和奕琰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他的爱也不会变成折磨奕琰的灾难。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当初的女孩根本就不是奕琰。 褚明渊的爱是惩罚,可应该赎罪的那个人本不该是她。 他认错人了。 死的人本不该是她。 “这条裙子挺好看的,怎么不继续做了?”乔隐的话打破了褚明渊的回忆。 褚明渊从溺水般的窒息中探出头来,奄奄一息地望了一眼,落地窗前的工作台边有个衣架,上面挂着一条红裙子,裙面上用金色的碎钻拼接着金色的玫瑰花,花海从腰身蔓延下来,本该一直绽放到裙摆,但在半路戛然而止,裙摆只剩一片光秃秃的红,十分不协调。 “没有灵感了。”褚明渊弯下腰,支着额头。 乔隐牵起一只袖子:“啥灵感,你设计图不都搞出来了吗?继续往下做呗。” 褚明渊沉默着,闭着眼睛,整个人像是脱色的画。 乔隐早就习惯了褚明渊偶尔的犯病,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偌大的客厅已经变成了一个服装制作的工作室,各种工具到处散乱着,珍贵的宝石也随意扔在地上,衣架整整齐齐地靠在两边,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裙子,裙子全都是一个码数,或多或少都带着金玫瑰的设计。 “你这是做了多少啊……”乔隐感叹道,“你和她说过吗?” “没有。”褚明渊回想起奕琰穿上裙子的样子,嘴角稍稍勾起,又很快放下。 “你现在是打算怎么样?”乔隐多少猜到了一点,“转校?” “不知道,”褚明渊托着下巴,目光轻飘飘地望着面前,“再说吧。” 乔隐撇了撇嘴,褚明渊这优柔寡断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早就见怪不怪了,老头子叫他照顾褚明渊,说他的心疾严重,但现在乔隐觉得褚明渊的脑子更有问题。 好歹找个时间去四医院看一看吧,现在快节奏生活,人压力都很大,挂个精神科又不丢脸。 新学期开始了,奕琰转到了艺术班,专攻绘画,她在艺术上还是有些天赋的,老师多次表扬她,说她未来可期。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褚明渊。 奕琰在学校里遇到过几次褚明渊,她每次和褚明渊打招呼,褚明渊都视而不见,她敢肯定褚明渊肯定是看到她了,他们视线都对上了,可是褚明渊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 奕琰不知道褚明渊是出了什么事,她最后归结于褚明渊对她已经失去了兴趣,对于褚明渊这样身世背景的人,能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兴趣,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奕琰再看到褚明渊时,总会迅速换另外一条路,如果是一条直道,奕琰宁愿拐进花坛里都不愿意和褚明渊对上。 在开学一个月后,出乎人意料的,白馨蕊转到了三中,还进了艺术班。 奕琰看到讲台上的白馨蕊时有些恍惚,前世白馨蕊根本就没有进过三中,更别说进艺术班。 “豆豆姐,”白馨蕊坐到她身边,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了。” 奕琰勉强笑了笑,不留痕迹地把自己的画板往旁边移了移。 “我以前一直想和豆豆姐当同学,那得多快乐了,以后每天咱们都能在一起,”白馨蕊道,“我特别不容易融入新环境,有豆豆姐在我好多了,姐姐你还有别的朋友吗?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 奕琰语塞,谢婠出国,褚明渊不理她,乔隐不熟,至于江素…… 她想起那个畏畏缩缩的胆小女孩,白馨蕊最好还是别知道她为好。 “我没有朋友。”奕琰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 白馨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撩了一下微卷的长发,微扬着下巴,露出光洁的天鹅颈。 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最喜欢看奕琰尴尬的样子,白馨蕊乘胜追击道:“为什么没有朋友?姐姐你和褚少不是很熟悉吗?他还陪你来参加过我的生日宴。” 奕琰手一抖,铅笔在画纸上扯了一道深深的长痕,她默不作声地把画纸上的痕迹擦掉,白馨蕊的嘲笑声再次传来。 奕琰闭了闭眼,真希望邵冠群快点来把他亲爱的表妹带走,不然她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课间休息时,白馨蕊立马被人团团围住,她长相清纯唯美,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说起话来也很讨人喜欢,出手大方,一时间成为了班里最受欢迎的女生。 白馨蕊在左右逢源时,还能抽出时间来向奕琰投来胜利者的目光,奕琰专心自己的画,没理她。 白馨蕊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来,对着周围人,放大了音量道:“我和褚明渊约好了一起吃午饭,时间不早了,我先去了。” 那边立马爆出了羡慕的惊呼声,白馨蕊走过来,屈指敲了敲奕琰的画板,笑吟吟道:“姐姐,你和明渊的关系不也很好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奕琰差点把铅笔折断,她没料到白馨蕊会这么幼稚。 白馨蕊好像想起了什么,捂着嘴,一副抱歉的样子:“对不起啊,姐姐,我忘了,明渊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你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你别生我的气。” 奕琰:淦。 ☆、第二十三章 “你问我褚明渊到底怎么回事?”谢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奕琰趴在飘窗上,咬着嘴唇应了一声。 谢婠笑了笑,奕琰看不到她的脸,眼前却能轻而易举地浮现出谢婠略带调侃的清冷笑容,奕琰面颊发烫,她知道谢婠是在笑她。 “我之前和你说过吧,少和他接触,就算看起来关系再好,也不要太经心。”谢婠说,“你现在问我这种问题,是因为你对他有好感,他冷落了你,你觉得不自在吗?” “也不是,”奕琰立马否定,“我只是感觉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他们这些人不都是这样么?有兴趣的时候把你捧到天上去,失去兴趣了就弃若敝履。”谢婠说。 “那你呢?你现在对我有兴趣,所以是我朋友,当你没兴趣了之后,你是不是也不联系我了?”奕琰翻了个身,笑嘻嘻道。 “什么话!”谢婠的声音磕磕巴巴的,有些慌乱,“我不可能和褚明渊一样吧?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不存在什么有没有兴趣的。” “那你还是爱我的。”奕琰调笑道。 奕琰呵呵地笑起来,谢婠带着点儿恼羞成怒:“腻不腻味啊你!恶不恶心啊你!你就是故意的,你在褚明渊那里吃了闭门羹,就来找我的茬。奕琰,你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奕琰毫不在意,谢婠急起来说话就是难听,本质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奕琰的目光投向时钟,上面指向七点半,换算到谢婠那边已经是睡觉时间,奕琰听说最近洛杉矶有暴动,担心谢婠,多提醒了几句,谢婠敷衍,说自己有枪,完全不用担心。 学校里依旧平淡,每天过着无聊又充实的生活,奕琰和江素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江素进了理科班,离奕琰的班级隔着一栋楼,遥遥相望,说实话,江素并不擅长理科,是因为她的父母觉得理科有前途,要江素选的。 今天一下课,奕琰洗完手,白馨蕊进来,站到她旁边对着镜子涂唇膏,白馨蕊眉眼带笑,轻飘飘地看了奕琰一眼,满是挑衅。 奕琰甩干净手上的水,对白馨蕊礼貌道:“劳烦让一让,你挡到我的路了。” 白馨蕊微抬下巴,上下打量着奕琰:“豆豆姐姐,你最近胖了不少啊,这么宽的距离,你都过不去?就算表哥和褚少都不要你了,你也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啊。” “不是我胖了,是你身材太庞大,堵住了我的路,”奕琰有张素描画了十张都不满意,本就心情不好,白馨蕊算是撞在枪口上了,“我本来不想把话说这么难听的,白馨蕊,好狗不挡道。” 白馨蕊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奕琰,可怜巴巴道:“豆豆姐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你觉得我挡了你的路,你推开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奕琰满脸问号,她抬头一看,正看到班里的几个女生进来上厕所,她瞬间就明白了白馨蕊的用意。 幼稚。奕琰不想和这种只会使用低级手段的黄毛孩子争高低,随便白馨蕊怎么说吧,反正奕琰在学校里面的风评也不好,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人的看法了。 “奕琰,”有个女生看到白馨蕊眼里含泪的样子,立马上前来,“你怎么总是欺负小白?不要因为小白脾气好,就一直欺负她,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欺负她?”奕琰只觉得好笑,她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借过,我要去吃午饭了。” “你!”女生义愤填膺,揽住白馨蕊,一边愤愤不平地盯着奕琰,一边低声安慰,“小白,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们,告诉老师,我们都会保护你,为你讨回公道。” 之前奕琰得到褚明渊的青睐,早就有人不满了,但顾忌奕琰身边有谢婠,都不敢抱怨,现在谢婠转学,褚明渊和奕琰决裂,邵冠群也不理她,奕琰又变回了人人可欺的对象。 不过奕琰不像以前那样包子,大家只当着她的面难为和言语讽刺,没人再敢做些出格的事情。 更何况奕家虽只是中流,也不是好惹的,大家多是富家子弟,生意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不要撕破脸皮为好。 女生们都愤恨地怒视奕琰,好像奕琰做了什么该千刀万剐的事情,奕琰走了出去,把这些不善的目光抛在身后,她站在楼梯拐角,望着窗外,外面阳光明媚,树影婆娑,一只拖着蓝色尾羽的鸟儿从窗边飞掠而过,翅膀碰到桂花树上,落下了点点馨香的花瓣。 奕琰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她走到玻璃画廊,两边挂着历年来三中艺术班学生的优秀作品,她轻松地找到了自己的画,她停下步伐,看着自己的画。 这是一幅绘制着日暮中的勿忘我的油画,蓝紫色的花海荡漾开来,在暖红色的夕阳中晕染成水墨般的姿态,深紫色的边际在地平线上蔓延,远处有一栋古旧的砖墙钟楼,黄铜色的钟泛着温柔的暖光,一切都好像在闪闪发光,像是宝石和玻璃的炫彩,但是更有温度,光是站在画的面前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暖,这幅画又美丽醉人得忧郁,每每都让人热泪盈眶。 这是奕琰最喜欢的一幅画,也是她最成功的一幅画作,她并非擅长风景图,但是在前不久,她突然就画下了这幅画,一气呵成。 秋熙很惊喜,立马展出了这幅画,还说要送去参加国家级比赛,她肯定奕琰的这幅画能得到第一名,这样高考能加不少分。 奕琰看了一会儿,快到和江素约定的时间了,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旁边的花丛动了动,从小花园里走出来一个俊美的少年,正是褚明渊,他在画前停驻,矗立良久。 褚明渊伸出手去,隔着冰冷的玻璃,定定地望着画,他合上双眼,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记忆的大门打开,那是已经是青年人的褚明渊,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玫瑰,他抱着一捧火红的玫瑰,从钟楼里走出来。 一只白猫在他脚边打转,跟在他的身后,没入了花丛,勿忘我低矮,擦着脚边而过,褚明渊一路向前,在花海中央,繁花之中,有一座华美的洁白墓碑。 褚明渊把玫瑰放在墓碑前,吻了吻墓碑上的照片,他轻声道:“我们马上就会再见了。” 随后他转身,赶着白猫,猫呜咽着,不想离去,褚明渊掏出一把枪,照着白猫脚下开了一枪,泥土飞溅。 白猫悲鸣一声,回首望了褚明渊一眼,淹没在了花海中。 褚明渊跪在墓碑前,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晚风吹过,初夏的风总是带着湿.漉漉的香气,像是一块潮湿的檀木,这是他最讨厌的季节,但是没办法,奕琰走时就是这一天。 他缓慢而坚定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远处传来孩童的歌声,用的是听不清楚的语言,他侧耳倾听,隐约分辨出了几个单词。 “柑橘的茶水,玫瑰的花窗,孤寂一人的傍晚啊, 远处的夕阳缓缓落下,我的爱人啊,你在何方, 回来吧,回来吧,我的爱人啊, 如果你的归宿是在无尽的远方, 我会启程陪你一起远航。” 赶着鸭子的少女踏上田埂,这是个美好的傍晚,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空气里弥漫着黄油土豆的香味,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放声唱着歌。 寂静空旷的原野上,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她脚边的鸭子受惊,一哄而散,少女连忙弯腰去捉鸭子,慌忙间她好像看到远处那片浅紫的花海里染上了红色,她不知道那是夕阳的余晖,或者是她眼花。 少女捉回鸭子,带着鸭子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是个初夏的傍晚,一切都美好宁静,没人知道有一朵玫瑰落下了。 饭后,秋熙忽然叫奕琰去办公室,奕琰进门时,白馨蕊和几个女生已经站在办公桌前了,白馨蕊微皱着眉,几个女生围着她,轻声安慰着。 秋熙看到奕琰进来,叹息一声,捏了捏眉心,招手叫奕琰过去。 奕琰心中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秋熙开口道:“奕琰,现在有件不太好的事情,不知道是误会还是怎么的。” “那幅勿忘我的画,白馨蕊说是她画的。” 奕琰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大脑转了一下,才听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顿时乐了,那画是白馨蕊画的?这怎么可能? “秋老师,”奕琰瞥了眼白馨蕊,只觉得好笑,“这幅画是我画的,无论是笔法还是用色,您应该都看得出来,而且这幅画是我课后在学校里完成的所有绘制,用的颜料也是学校提供的公用颜料,老师您从颜色上就能知道。” 秋熙支着额头:“你听听她们怎么说吧。” 白馨蕊还没说话,一个女生先站了出来,正是今天在卫生间帮白馨蕊说话的那一个,她横了奕琰一眼,大声道:“老师,这幅画明明就是白同学画的!我们都看到了,白同学也一直在和我们讲她的灵感和思路。而且奕琰本来不擅长画风景画,这张画比她以前的所有画都要高出不止一个水平,老师你不感到奇怪吗?” 秋熙向奕琰投来抱歉的目光:“她们是这样说的,奕同学,你能自证清白吗?” “当然,我有证据……” 奕琰忽然止住话头,她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只用了一个下午,那天画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其他同学都早早回去了。 她根本就没有证据。 ☆、第二十四章 “没有人看到我画这幅画。”奕琰思量许久,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但是老师,无论是笔法还是画风,这和我平日的一模一样,老师你明察秋毫,肯定不会冤枉人。” 女生立马就不乐意了,她怀抱双臂,嘲讽道:“奕琰,你说这话,不是道德绑架吗?怎么,老师如果认为这画不是你的,那就是老师专业素养不行,要么就是故意针对你咯?” 奕琰冷笑道:“你最好不要断章取义。” 一边白馨蕊小声道:“老师,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出这幅画的灵感和寓意,说实话,我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也不想评奖加分,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这毕竟是我的心血。” 她说着,女生掏出一张照片,里面白馨蕊她画画的模样,看起来是抓拍,画架上摆放着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看分布的大致色块,和那张勿忘我很是相似,白馨蕊刚好回过头,抿着嘴,羞涩地笑着。 “这是上个月我们进画室的时候,给白同学拍的照片,老师,这就是证据。”女生义正言辞。 白馨蕊小声道:“这张画我的灵感来源于梵高的罗纳河上的星夜和米勒的晚钟,取色和星夜非常相似,但是为了表现出勿忘我,我特意晕染了紫色,以及这个晚钟,我当时在看晚钟这幅画时,就想象过画面中未出现钟楼会是什么模样,所以我特意画上了我所构思的钟楼。” 女生看了眼奕琰,奕琰抿着嘴,不再说话,女生笑了笑,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奕同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秋熙看向奕琰。 奕琰有很多话哽在嗓子里,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只重复道:“老师,我只能说,这幅画的确是我画的,我没有参考任何东西,完全是凭心所画,也不表达任何情感,我脑海中出现了这个画面,所以我就把它记录下来了,仅此而已。” 女生讥讽道:“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还在这里嘴硬,算了,你就是这样的人,反正这段时间你因为这幅画出了不少风头,你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你见好就收吧。” “老师,既然如此,我就把画带回去了,谢谢您主持公道。”白馨蕊向秋熙鞠了一躬,“我并不想展览,也不想送去评奖,您就说是我改变主意了吧,我没问题的。” 秋熙为难地皱起眉头,说实话,她并不是不相信奕琰,可是奕琰的说辞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而白馨蕊有人证物证,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表现出她的偏心。 奕琰看到秋熙望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秋熙用抱歉的目光望着奕琰,随即回过头,说:“这样吧,那画不送去评奖了,白同学你也别急着收回去,换下来要向学校申请,有很多程序,现在学校准备开展文化祭,文化部的老师已经很忙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我都听老师的。”白馨蕊笑道。 白馨蕊带着拥护者离开了,那个女生在最末尾,经过奕琰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不要脸。” 奕琰脸上神色淡漠,好像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等那些人走后,秋熙关上办公室的门,回身看着奕琰道:“豆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秋姐你应该早看出来了,还问我干什么。”奕琰摊了摊手。 秋熙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海绵蛋糕,抹了一层奶油递给奕琰,秋熙泡好了红茶,和奕琰坐在窗边交谈。 “白馨蕊当然画不出这种画,但是你的确毫无证据,这就是你画的。”秋熙抿着红茶,“但是现在这个情况……” “秋姐,我觉得没必要过多纠缠了。”奕琰吃了一口蛋糕,“很谢谢你能相信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秋熙满是歉意,“我听说你最近在学校里受人排挤,豆豆,其实按照我的想法,你最好不考国内的艺术院校,直接出国,去欧洲一带深造,那边机会更多,你也更加自由,你的目标是珠宝设计,对于你来说,国外简直是天堂。” 奕琰放下勺子:“不急,我再看看吧。” 吃完蛋糕,奕琰在秋熙的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奕琰起身告辞,秋熙喊住了奕琰,温声道:“豆豆,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无法解决,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好歹是你的班主任。” 奕琰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老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回到教室,刚踏进教室门,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有几个人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听说了吗?那幅画其实是白馨蕊画的,是奕琰偷了白馨蕊的画。” “不是吧,亏我一直觉得奕琰虽然人品有问题,但很有才华,画画很好,没想到原来她是个这么恶劣的人,那幅画根本不是出自她手。”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我的天。”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目光都追随着奕琰,奕琰很淡定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前桌的男生皱着脸,往前挪了挪,一副厌恶不已的模样。 下课的时候,外面十分嘈杂,最近准备文化祭,学生会组织在学校里拍微电影,进行得如火如荼,很多人一下课就去围观。 “真的可惜,为什么褚明渊不去参加呀。”有个女生和闺蜜抱怨道,“要是褚明渊参加了,这个微电影绝对会爆。” “褚明渊不行,乔隐或者邵冠群也行啊,这些人一个都不上,剩下的男生完全比不过好不好。”闺蜜附和道。 白馨蕊进了学生会办公室,邵冠群不在,秘书摆弄着电脑,见白馨蕊进来,打了声招呼。 “肖哥哥,你在做什么?”白馨蕊凑过去,微弯着腰,粉嫩的嘴唇嘟着。 “这是微电影的录像,我打算过一遍,然后送去话剧社给他们剪辑。”肖放飞快地看了白馨蕊一眼,女孩身上甜腻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肖放面颊通红,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下距离。 白馨蕊双手合十:“那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 录像开始快进播放,画面转到了艺术楼附近,一个镜头一闪而过,白馨蕊目光一沉,眼神顿时就变了。 “肖哥哥,刚才那个镜头……” 有个学生会干事敲门进来,拿着文件扬了扬:“老肖,来来来,看看这个。” 肖放应了一句,叫白馨蕊自己看,他出去处理事务,白馨蕊面带微笑地目送肖放离开,门关上后,白馨蕊的笑容立马消失在了脸上。 她坐下来,飞快地拉进度条,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东西,拍摄这个场景的时候,是在艺术楼取的景,画室完全被拍了进去,从画面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奕琰背对着窗边,在画板上作画,上面清楚地画着勿忘我晚霞。 画面一直持续了十秒,有心之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发现,这是奕琰的力证,只要拿出这个录像,立马就能证明画的确是出自奕琰之手。 白馨蕊咂舌,她握着鼠标,光标移动到了删除键上,停留了许久,迟迟按不下去。 怎么办?删掉吗?反正录像被分成了好多个片段,这个片段删除了无所谓,大不了再拍……可是录像都编了序号,如果少了一段肯定能发现,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来,要是删除了,立马就能怀疑到她头上。 可是如果不删…… “学妹,怎么样了?”肖放推门进来,白馨蕊手一抖,按下了删除键。 白馨蕊心中暗骂,从位置上站起来,泪眼汪汪地望着肖放:“学长,对不起,我做错事了……” 肖放快步走来,白馨蕊抽泣道:“我刚刚在看这个录像,外面忽然响了一下,我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把这段录像删掉了,怎么办啊学长?真的对不起!” 肖放查看电脑,这是录像的原本,还没有拷贝,删除掉后无法找回,不过好在只是一分钟的小片段,当初本来就是拍来找感觉的。 肖放看到白馨蕊哭得梨花带雨,心都化了,出声安慰道:“没事没事,这段录像不重要,删掉也没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白馨蕊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那可太好了,我好怕耽误你们的工作,实在是太对不起了,作为赔礼,我请学长吃饭吧。” 肖放早就对白馨蕊有意思,此话一出正中他下怀,肖放连连摆手:“怎么能叫你请?我请吧,说不定刚刚那响动是我发出的,我把你吓哭了,真对不起。” 白馨蕊接过肖放递来的纸巾,擦干脸上的泪,低着头羞怯地笑着,她的睫毛上沾着余泪,看得人心直抖。 转眼就到了文化祭,三中请了许多大人物来参观,其中玻璃长廊就是参观的一个重点,在校长的陪同下,客人漫步在长廊,观赏着玻璃幕墙上的画作。 白馨蕊穿着整洁漂亮的校服,端着标准的微笑,跟在这些人身边,她不时偷眼观瞧一下被人围绕着的少年,少年穿着笔挺的校服,举手投足间风华无限,眉宇间自带贵气,温和有礼地进行着解说。 少年正是褚明渊,这次他担任陪同的礼仪,是校长老师们游说了好长时间才请过来的,起先褚明渊不同意,听到行程安排上有玻璃长廊时才勉强答应,褚明渊能同意参加,给足了三中脸面。 白馨蕊想起自己,还是靠着向邵冠群扮娇憨才得到的名额。 褚明渊清亮若泉水的好听嗓音传来:“这幅画没有名字,描绘的是晚霞下的勿忘我,旁边的钟楼是典型的西式建筑,这幅画用色巧妙,手法娴熟,不输于任何一位大家,这幅画的作者就在我们学校读书,是……” 白馨蕊痴迷地盯着褚明渊的身影,他的一颦一笑都温雅柔美,他眼中秋波潋滟,整个人丰神如玉,倜傥出尘。 褚明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绅士风度,总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配上他的容貌和家世,完全就是白馨蕊高攀不上的人,如果不是她小时候误打误撞给褚明渊送了红豆汤,说不定她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白馨蕊听到褚明渊说起这幅画时,那略带骄傲又满是怀念忧愁的神色,忍不住踏出一步,等回过神来,自己的声音已经响在了耳边。 “这幅画是我画的。”白馨蕊听到自己说。 四周静了一下,那秀丽的少年转过头来,无言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不带一点情绪,他嘴角还带着笑,眼中却黑压压的。 “白同学说什么?”校长好脾气地问道。 白馨蕊觉得嗓子有些干,她清了清嗓子说:“我说,这幅画是我画的。” ☆、第二十五章 褚明渊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一下子又吸引过去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幅画是我校学生奕琰的作品,”褚明渊继续介绍道,“取景是在法国东南部的普罗旺斯,虽说普罗旺斯是薰衣草的故乡,但勿忘我花田也不少见,这里准确的位置是隆河左岸的亚维农,亚维农是典型的法国城镇,风景优美,气候适宜,其中最著名的景点是教皇宫和圣贝内泽桥,奕琰同学在五月份出发,是一个初夏,她并没有选择这些著名景点,反而选择了这片平平无奇的勿忘我花田以及花海中的钟楼,这是因为……” 褚明渊柔和的嗓音引人入胜,带着人进入了初夏的地中海地区,空气里仿佛弥漫着勿忘我的花香和欧洲农村特有的甘润气息,客人们频频点头,都对油画不停地赞赏着。 白馨蕊越听背后越是发冷,褚明渊肯定知道这幅画的来历,就算是编造,也不可能编得这么详细,可是奕琰在作画的时候一直待在空无一人的画室,褚明渊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难不成他们还有联系?他们不是决裂了吗? 接下来的路程,白馨蕊一直都不在状态,丢了魂一样跟着走完了全程。 晚上回到家,奕妈妈端着宵夜出来,随口问了一句奕琰:“秋熙之前和我联系,说你有幅画格外优秀,要送到市里参加比赛,现在怎么样了?” 奕琰拿汤勺的手一顿,默不作声地舀了一勺燕窝,慢悠悠地说:“出了点问题,我的画不符合要求,被退回来了。” 奕妈妈“哦”了一声,没有在意。 奕琰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她双手捂着脸,脑子里一片乱麻。 白馨蕊到底是犯什么病,怎么就揪着她不放了,她敢这样冒名顶替,就不怕奕琰当场提出要求,要两人一起重新作一幅画,给老师评定吗? 她是算定了奕琰没有证据,不会追究,还是藏了后手? 奕琰想了想,觉得多半是白馨蕊太莽了,按照以前白馨蕊的表现,她这人有坏心,但是没有足以匹配的手段和心智,做出来的事情总是像小儿闹剧。 奕琰厌烦地咋舌,要不是她不想多事,绝对不可能让白馨蕊这么容易地就栽赃陷害。 半夜的时候,奕琰听到窗边有动静,她睁开眼,默默地看着落地窗,她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最终还是翻过身,继续沉浸在梦乡里。 第二天一早,奕琰在拉开落地窗的时候,看到了阳台上落着的几朵玫瑰花,玫瑰经过一夜早就枯萎了,火红的颜色转变成了暗沉的红,花瓣的边沿微微卷起,看起来奄奄一息。 她捡起玫瑰,走到了垃圾桶旁边,奕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玫瑰扔进了垃圾桶。 奕琰在食堂和江素分开,在往教学楼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奕琰一转头,看到了褚明渊。 好长时间不见了,奕琰一见到褚明渊,只觉得眼前亮了一下,她看着褚明渊的脸晃了一下神,等回过神来时,褚明渊已经在她面前了。 “有什么事吗?”奕琰先开口。 “前几天文化祭,我陪着客人经过玻璃长廊的时候,白馨蕊指着你的画说是她画的,我今天过去看的时候,发现那幅画被取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褚明渊低垂着眼看着奕琰。 “没什么,这其中有点事。”奕琰不想多说,这里人来人往,已经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奕琰只想离开,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褚明渊这么长时间没和她联系,一开口就是问那幅画,昨天还往她阳台上扔玫瑰,她实在是看不透这个人。 褚明渊目光稍沉,他握住奕琰的手腕,奕琰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浑身一抖,褚明渊拉着奕琰进了没人的小花园。 “在这里,你能和我好好说了吧?”褚明渊微偏着头,他眨了下眼,露出稍稍落寞的样子,“我们之前关系那么好,虽说不上是无话不谈,但也算是亲密,怎么现在你都不愿意和我说实话了。” 奕琰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有时在面对褚明渊时,感觉不太舒服了,褚明渊仗着有一副好皮囊,就想扮可怜博同情,把什么事情都盖过去,笑一笑哭一哭,以为这样谁都会心软,谁都会被迷惑。 先不理人的是褚明渊,现在委屈的也是褚明渊,怎么他想要抛下就抛下,想要捡回来就捡回来,高兴了给个蜜枣,不高兴了就给个棍子,还想叫人感恩戴德,真当谁都会容着他么? 奕琰内心无名火起,她强忍着心头怒意,随口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褚明渊咬牙说:“既然这样,你都不来找我?” 褚明渊本以为自己的接近会给奕琰带来不幸,可如今看来,没有他的保护,奕琰更加举步维艰。 奕琰憋不住,任谁好脾气也受不了褚明渊这大少爷作风,她冷笑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凭什么找你?” 褚明渊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这样冷言冷语,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奕琰,那双清亮柔和的眼睛里满是寒冰,像是冷血动物,冷瑟瑟地瞅他一眼,就能让他从头凉到脚。 “对不起,我……” “上课了,我先走了。”奕琰打断他的话,转身就走。 “奕琰!”褚明渊内心慌乱,几步上前拉住了奕琰的手腕,奕琰甩开他的手,手扬起来带着力道,一不小心就扫到了褚明渊脸上。 寂静的花园里骤然响起一声脆响,两个人都愣住了,奕琰的手还扬着,僵着没收回,褚明渊脸上火辣辣的,半边脸已经通红,映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对不起。”奕琰立马道歉。 褚明渊捂住脸,他想去拉奕琰的袖子,手伸到一半,最终还是收回了。 “我先走了。”奕琰沉声道,她走时在台阶上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褚明渊往前几步,奕琰站稳后立马逃之夭夭。 奕琰跑时简直是丢盔弃甲,她没想到会给褚明渊一巴掌,她在楼梯转角处停了下来,双手抱头往墙上撞。 “我真是疯了,怎么会这样!”她嘴里念念有词,后悔得肠子都发青,要是能重来,让褚明渊拉手腕就拉呗,又不会少一块肉,现在褚明渊脸上那么明显的掌印,别人一看就知道是被打了。 要是褚家追责…… 奕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狠命踢了一脚墙根,疼得直跳。 放学后照例是专业课,奕琰生怕褚明渊来找她麻烦,不时往班级外看一眼,好在外面一直空无一人,她这才放下心来。 今天是周五,画室很早就下课了,奕琰约好和江素一起去吃冰淇淋,江素也有社团活动,差不多都是一个结束时间。 江素早了几分钟结束,就来了奕琰班级边等候,江素无所事事地望着走廊外,一个长相清纯甜美的女孩和几个女生从外面走了进来,甜美的女孩在经过她的时候脚步一顿,美眸微偏,目光森然。 江素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呼吸停了一停,女孩对她微微一笑,说:“你是在等人吗?画室在上课时候是不许别的学生靠近的。” 江素涨红了脸:“我等奕琰,她和我说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就要下课了。” 白馨蕊笑了笑:“是,不过如果想要留下来继续学习的话,怎么说也不会这么早就走吧。” 之前帮着白馨蕊说话的那个女生,叫袁桦的,也是一笑:“我们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每天都画到九点半回家,奕琰比较自信,五点就走。” “她自信什么?自信可以轻易地偷别人的画吗?” “说她干什么,偷画贼,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孩们哄堂大笑,江素被人围着,一直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拳头。 “我劝你少和奕琰来往,别被她带坏了。”白馨蕊一副好心的样子,柔声细语道,“她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个好女孩,可要小心点。” 江素猛然抬起头来:“那幅画就是奕琰画的,你们在这里栽赃抹黑,仗着人多欺负她,你们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脸!” 白馨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她捂住嘴,眼睛里有泪水打着转,声音颤抖:“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我们好心提醒你……” “你还骂人,真没素质。”袁桦厌恶地看着江素,果然和奕琰走得近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女生们上前推搡着江素,叫江素道歉,江素死死咬着牙,就是不说话。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怒气上头,往往会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导致行为过激,就像是嗑了药一样。 奕琰在画室里练习,老师在半个小时之前离开了,现在是自由练习的时间,她听到外面有动静,隐约听到了江素的声音,她放下画笔,起身往外走出去。 她一出门,就看到一帮人站在楼梯前,楼梯下是地下室,存放着画具材料,下午的时候刚做过清洁,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奕琰出于好心,怕有人摔下去,就往那边走了过去。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有什么东西摔下去的声音,奕琰心头一紧,立马冲了过去,白馨蕊回过头,惊恐的目光和奕琰对上了。 奕琰心里暗骂一声,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白馨蕊,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奕琰呼吸一滞。 江素倒在地下室的入口,人瘫软靠在扶手上,额头有血流下来。 奕琰的脑子里刹那间就炸开了,她几步奔下去扶起江素,仔细检查江素的伤口,江素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奕琰看着江素额头上的伤,那里还在不停地流着鲜血,她抬起头,仰头望着那些站在台阶上的女孩,女孩们躲闪着她骇人的目光,白馨蕊强撑着镇定,环抱双臂道:“豆豆姐,你这样看我们干什么?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可还拉了她一把。” 奕琰扶着江素,冷笑着:“拉了一把?我看你是推了一把吧?白馨蕊,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这么狠毒的人呢?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就不怕半夜被鬼敲门吗?” ☆、第二十六章 白馨蕊面红耳赤,眼里含泪说:“我怎么做了亏心事了?” 奕琰扶着江素,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当她踏到最高一层台阶的时候,正好对上白馨蕊,奕琰冷冷地看着她,白馨蕊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白馨蕊,之前我觉得你还小,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因为你也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画的这件事,真相到底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奕琰面无表情,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手伤人。” “不是我。”白馨蕊嗫嚅道。 奕琰伸出一根手指,在白馨蕊的肩膀上轻轻点了一下,语气里满是威胁:“我不管是不是你动的手,你都是带头人,擒贼先擒王。白馨蕊,因为你是邵夫人的外甥女,我不想让长辈难堪,所以我不会查监控,也不会要求现场再画一幅画,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记得垫付医药费。” 袁桦本来吓到了,看到江素伤得不是那么重,被奕琰这样一番警告,火气又上来了,她不满道:“奕琰!你不要咄咄逼人!是江素先骂的人,刚才不过是意外……” 奕琰指了指拐角处的监控摄像头:“那要不要调出监控看一看?” “你!” “好了!”白馨蕊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把同伴吓了一跳,她捏着拳头,纤细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这次是我们不对,江素的医药费我会垫付的,事情就这样吧,我们走。” 说着,她转身离开,同伴急急追上,袁桦回头狠狠地横了奕琰一眼,转身小跑着跟上了白馨蕊的脚步。 奕琰把江素带到医务室,包扎了头上的伤口,出于安全考虑,她们还是去医院照了X光,医药费全都是奕琰付的,江素本来不想做这么详细的全身检查,奕琰拉着她说白馨蕊会付所有的钱,江素这才乖乖地做完了检查。 “对不起啊,害你受伤。”奕琰握着江素的手,满怀愧疚道。 江素忙摇头道:“什么话,我的确是先出言不逊。” 奕琰笑了笑,她了解江素的性格,肯定是那帮人说了不好听的话,江素才反击的,奕琰沉默了一下,说:“是谁把你推下去的?” 江素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当时太混乱了,好多人都在推我,我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然后就倒了下去。” 奕琰点了点头,这完全说的通,回去时两个女孩一人拿着一支冰淇淋,吹着秋日的冷风,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上。 江素家破产后,搬到了三环外的一个老旧小区,上下学很不方便,平时江素是住校的,因为今天周五,三中有双休,江素这才要回家。 奕琰打车送江素回家,临走前,江素抱了抱奕琰,小声地在她耳边说:“我相信你,那幅画绝对是你画的,只有你才能画出那么温柔的画,白馨蕊根本就不配,她的温和可爱都是表现出来的假象,只有傻子才会被她骗。” 奕琰忍不住笑了,她轻轻拍了拍江素的背,柔声道:“我知道,谢谢你相信我。” 其实今天江素和白馨蕊她们吵起来的原因,奕琰已经猜到了,说实话,在谢婠出国后,奕琰一直感到很孤独,江素虽然和她交好,但是两人相处时间比较少,平日里联系也很少,感情有些淡,直到现在,奕琰才把江素放到了好朋友的位置上。 她在与这些女孩相处的时候,总是用长辈的视角,所以她不会和少女时代的白馨蕊一般见识,而谢婠是因为性格独立特行,霸道早熟,奕琰不得不把她放在同等年纪来对待,不然会反过来被谢婠在心理年龄上碾压。 奕琰一直把江素当成需要保护照顾的小辈来看待,但江素却为了她据理力争,毫不退让,这让奕琰大受感动。 江素并非是需要照抚的雏鸟,而是与她并肩的大树。 “那当然,我们可是朋友呀。”江素雀跃道。 两人分开后,奕琰坐车回家,江素上了楼,楼道里的墙壁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广告,楼梯拐角处还有垃圾通道,生锈的铁皮盖子支愣出来,里面飘出阵阵恶臭。 江素拍了拍胸脯,刚才奕琰说要送她上来,还好自己拒绝了,不然让奕琰看到这样杂乱肮脏的楼道,她得尴尬死。 江素慢慢地上了楼,站在防盗门前停了很久,最终,她不情不愿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传来游戏机震耳欲聋的声音,哥哥在客厅里忘我地打着游戏,江素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换了拖鞋。 江母从厨房里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看到江素回来,立马说:“哎!回来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跑去哪里玩了?” 江素低声道:“社团里有点事情耽搁了。” 江母翻了个白眼,端了一盆子脏衣服出来,塞进江素怀里:“都要高三了,还搞什么社团?快去退了,咱家也没钱给你交团费。这是你哥换下来的脏衣服,我们家要省钱,不能用洗衣机,你哥忙,你帮他洗了吧。” 江素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带着耳机,对外界毫不关心的哥哥,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端着脏衣服进卫生间去了。 自始自终,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头上的包扎,也没有人出声关心。 周末奕琰陪妈妈去购物,奕妈妈是个购物好手,穿着高跟鞋走完一整个商业区都不觉得累,奕琰完全比不上她,到中午的时候连哭带骗总算是坐到了咖啡厅里歇歇脚。 奕琰觉得自己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女性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奕妈妈和奕泽总是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哄,比如说奕妈妈,非要女儿撒娇卖痴泪眼汪汪了,才迁就她。 奕琰舀了一勺子甜到发腻的芒果厚切送进嘴里,奕妈妈优雅地喝着美式,浓厚苦涩的咖啡香气四溢,奕琰瞅着妈妈一袭精致的黑色套装,耳垂上挂着夸张的珍珠耳坠,活像是欧洲传说中的神秘女巫。 “小殷桃!”一道轻快的女声想起,奕妈妈回头,对来人举杯笑了笑。 来者正是邵夫人,李汀溪,李汀溪今天也是一袭黑色礼服,她嘴角带着微笑,看到了奕琰,也对她挥了挥手。 顾殷桃招手叫好友坐过来,李汀溪贴着顾殷桃坐下,瞥了奕琰一眼,笑道:“好久都没有见到豆豆了,你现在都不来我们家玩了,是冠群惹你生气了?你看在阿姨的份上,别和他一般见识,阿姨回去就教训他。” 奕琰赔笑:“哪里的话,我是艺术生,一直都很忙的。” 李汀溪掩唇一笑:“何必这么辛苦,以后邵家还能亏待你不成?你没钱用就和我说,你妈妈小气,阿姨给你。” 奕琰拿勺子的手一抖,她突然没了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蛋糕。 顾殷桃不觉得有什么,毫不在意地和李汀溪开玩笑:“看你看你,说起我的不是了,人家孩子有志向有抱负怎么了?” 李汀溪一向冷面,笑起来却很甜美,白馨蕊笑的时候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李家有两个女孩,大女儿李汀溪嫁到了邵家,凭借强硬的手腕在丈夫去世后掌控邵家多年,堪称铁娘子,而她的妹妹就没有她这么强势有能力了,李二小姐是个温吞性子,家族联姻去了白家,生下白馨蕊后没几年就去世了,李汀溪念着姐妹情深,把白馨蕊当亲女儿照顾,两人长得很像,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白馨蕊是她的亲生女儿。 奕琰放下勺子,心里实在不太舒服,不想再看李汀溪的笑脸,她调转视线,正对上街道对面的奢侈品店里出来了一男一女,男生衣着体面,穿着浅咖色的风衣,脚上一双马丁靴,这段时间降温,街上刮着冷风,男生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驼色的围巾,衬得他肤白如雪。 男生相貌极其优秀,身量高挑,气质儒雅,身边的女孩一直红着脸仰望着他,经过的女生也偷偷回眼观瞧,却没人敢上去要微信。 “那不是褚明渊吗?”李汀溪顺着奕琰的目光看去,“我记得他之前还出手帮过白家度过危机,以为他对馨蕊有点意思,没想到这么快身边就换人了。” 顾殷桃挑了挑眉毛,看了女儿一眼,开口道:“这有什么,像他这个年纪的富家子弟,哪个不是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 “谁说的?冠群可不是这样,你家阿泽以前也是洁身自好的。”李汀溪像是认定了褚明渊身边就是他的新女友,“不过褚明渊就算是花天酒地,每次考试也是名列前茅,冠群每周都上补习班,却被他甩四五十分,真是没天理。” “褚家肯定不一样嘛。”顾殷桃知道好友的老毛病又犯了,非要邵冠群和褚明渊一决高下。 李汀溪冷哼一声,转动着手里的咖啡杯:“不过也无所谓,他体弱多病,褚家从美国请回来的那些教授都说他活不长。” 奕琰彻底待不下去了,她起身说去洗手间,她独自站在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温水冲下,她出神地反复洗着手,手指起皱了都没有发觉。 程星迈着碎步跟在褚明渊身边,她是话剧社的社长,褚明渊昨天忽然来找她,说要微电影的原件,这本来不合规定,程星看着褚明渊俊美的脸,第一次“擅用职权”。 如果褚明渊陪着她来买耳环,她就把原本给褚明渊,本来程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指望褚明渊答应,没想到褚明渊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程星心中小鹿乱撞,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偷眼看他,她发现褚明渊倏然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望着马路对面。 对面的欧式咖啡厅里出来了三个人,两个黑裙的贵妇人中间走着一个红裙子的少女,少女相貌清秀,盘着黑色的长发,鬓角夹着一个金叶子发卡,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褚明渊一直望着那个少女,直到那一行人消失在了街道转角处,他这才收回了目光。 ☆、第二十七章 房间里黑洞洞的,周建息两眼都是红血丝,他双手支着额头,目光呆滞地盯着桌面上的烟头。 “已经支撑不下去了。”肖单在桌子上摁灭烟头,“现在必须拿出一亿赔给银行,不然咱们就宣布破产。不过那边的消息是,就算是宣布破产,咱们也得进去待个一两年,这还算是轻的了。” 周建息打了个寒颤,周家百年世家,开国之前就伫立在京都,难道就要败在他手里了吗? 如果周家集团破产,周建息遭遇牢狱之灾,到头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周建息深吸一口气,他从小就生活在泼天富贵之中,妹妹嫁去了褚家之后更是风头无限,每天都有十来个电话邀请他去参加晚宴,他在慈善晚宴上总是被簇拥的人,一掷千金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是如果周家破产……周郁棠肯定会和他划清关系,他很了解妹妹的德性,这些年周建息借着褚家的名号做了不少事,如果周郁棠不管他,那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罪状最高可以让他判死刑。 可是他现在去哪里搞一个亿来? 周建息绞尽脑汁,肖单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也是心急如焚,在一旁骂骂咧咧:“如果不是你的好外甥,我们根本不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妈的,亏你还是褚明渊的舅舅,舅舅有难,外甥弃置不顾,你这个外甥真的人面兽心。” “可惜咱们拿他也没办法,多少人暗中保护他!”肖单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周建息眼珠子一转,脑海里蹦出了周郁棠前段时间偶然说的一段话。 那天周郁棠回娘家吃饭,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人,周郁棠面色不好,说起儿子的事情,头疼不已。 “那个白家的女儿活生生的就是一个狐狸精,”周郁棠一筷子戳穿了炸牛乳,漂亮的脸上冷若冰霜,“不愧是李汀溪养出来的,之前走了个奕琰,我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又冒出来一个白馨蕊!她家出了事,明渊出手力挽狂澜,要不是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明渊手里还有这么多钱。” “明渊给了多少钱?”周建息试探道。 “整整两点五个亿,他动用关系,找了些人,不然没个五亿,这事情还真办不下来。”周郁棠擦干净手,“倒也不是特别多,就是花在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身上,我心里不舒服罢了。” 周建息听到妹妹轻飘飘地说出这个天文数字,差点背过气去,这几乎是他好几年的收入,里面还得夹上一些黑色交易,可褚明渊就这样眼睛都不眨地给了白家! 可是褚明渊却连一个亿都不给他。 周建息狠狠地嚼着槟榔,眼睛里冷光迸出。 “有个叫白馨蕊的小妮子。”周建息憔悴的脸上绽放出光彩,“把她绑了,褚明渊肯定会给钱。” 他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让周郁棠知道,周郁棠比谁都看重周家的名誉,叫她知道了,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个好办法他当初怎么没有想到呢? 周日这天,奕琰和江素约好出去看电影,看的是个言情片,江素哭得稀里哗啦,奕琰没什么感觉,整场都在给江素递纸。 出了电影院,江素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吓了一跳,她的眼睛哭得肿成了桃子,滑稽得很,江素立马就跑到了洗手间去洗脸。 奕琰站在电影院门口,步行街上人来人往,光鲜亮丽的人们步伐清闲地从她面前走过,奕琰给江素发了条消息,走到中心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她正百无聊赖,耳边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你是奕琰吧?” 奕琰寻声看过去,面前站着一个白裙子的少女,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五岁,身材纤细,皮肤苍白如纸,她面容清丽,眼角泛着浅红,秀眉微皱,好像身体不大好。 “你是?” 少女坐到她身边,微笑道:“我叫谢媛。” 奕琰惊讶地望着她,谢媛的头发编成一股法式蜈蚣辫,耳边戴着一个珍珠发卡,微垂着头,看着温柔娴静,好似诗经里的窈窕淑女,又像是初春时枝头第一朵绽放的柔弱小花。 和谢婠一点都不像。 “姐姐应该从没有提起过我。”谢媛眨了眨眼睛,有点小调皮,她抿着没有血色的薄唇,盯着奕琰,目光直直的。 奕琰莫名感到背上升起了一股寒意,她忍不住往一边挪了挪。 谢媛浅笑着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自从姐姐出国后,我一直很孤独,就想来见见你,你是姐姐最好的朋友,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姐姐。” 谢媛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捏住了奕琰的手腕,奕琰惊异地发现看似弱质纤纤的谢媛手上力道出奇的大,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却根本无法抽出来。 “谢媛是吧,你先放手,我们有话好好说。”奕琰咬牙道。 谢媛突然松开了手,奕琰力道没收住,一下子往后倒去,背部重重地磕在了铁制扶手上,酥麻和疼痛顺着尾椎骨攀援而上。 奕琰扶着后腰站起来,拉开了和谢媛的距离,这时江素刚好出来了,奕琰向着江素快步走去,一向注重礼貌的她离开时没有和谢媛打招呼。 谢媛望着奕琰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褚明渊拿着软盘回了别墅,许久没来,别墅里毫无人气,虽然每天都有临时工来打扫,但一切都是冰凉的,没有丝毫暖意。 乔隐在他身后进屋,点燃了壁炉,橙红色的火光在空旷的客厅中亮起,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木材发出哔哔剥剥的轻微炸裂声,空气里弥漫着木质香味和淡淡的柑橘气息。 “这就是你陪客换来的重要证物?”乔隐瞅着褚明渊手里的软盘。 “你要是再说话不经过大脑我就把你扔出去。”褚明渊冷冰冰地反击,他打开笔记本,插入软盘。 “11月3号是113开头,从第一个开始排列……”乔隐凑过来看,“你看,这里前一个视频是12,下一个却是14,这里少了个编号13的视频……哇,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这玩意儿能复原吗?” “之后里面的东西没有动过了,如果文件没有被覆盖,那还有机会。”褚明渊紧抿着嘴。 褚明渊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如飞,代码在屏幕上飞掠,绿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脸上,带着冰冷的味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针渐渐地指到了晚上十点,乔隐泡了一杯咖啡出来,褚明渊还坐在沙发上,保持着他进厨房的那个姿势。 “怎么样?” 褚明渊敲下一个回车键,嘴角浮现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好了。” 褚明渊打开视频,仔细查看,果不其然发现了那段足以证明奕琰清白的影像。 “白家的这个小姑娘还是太嫩了。”乔隐吹了一声口哨,“谁知道咱们褚大少爷还精通计算机呢?” “我并不是精通,专业人士来恢复文件,半个小时之内就能搞好。”褚明渊迅速地把录像复制了好几份,“我这只是学到了一些皮毛,这些都是生活必备常识。” 乔隐在不经意间又收到了来自好兄弟的嘲讽,他习以为常地摊了摊手,心里暗戳戳地打算明天吃早餐的时候,往褚明渊的豆浆杯子里放三勺盐。 奕琰洗完澡,算好时间和谢婠打电话,奕琰问她有没有一个叫谢媛的妹妹,谢婠一向早起,正在刷牙,听到这个名字后手稍顿,含糊不清道:“你怎么知道她的?” 奕琰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婠,谢婠骂了句娘,含了满嘴的漱口水,大力地喷到了池子里,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谢婠拿毛巾擦了脸,这才开口说话。 “以后再见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跑。”谢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谢媛从小就有点不正常,我一直觉得她精神有问题。” 奕琰干笑两声,谢媛的确在某些表现上有点可怕,她想起谢媛那直勾勾的眼神,寒意从脚板心蹿了上来,她忙把露在外面的脚收进被子里。 “我替她给你说声对不起了,腰怎么样?没伤到吧?” “我能有什么事。”奕琰笑了笑。 也许是奕琰那天发威震住了白馨蕊,一连好几天,白馨蕊都没有再发过难,转眼间又是一个周五,今天江素家中有事,要提前回家,奕琰下课后站在校门前,等司机来接她。 白馨蕊也从校门里出来,奕琰看了她一眼,让开了距离,免得和白馨蕊对上。 两个人站在门口的一左一右,说也没有开口搭话,奕琰往街道那边望过去,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今天气温骤降,少女裹着一件米白色开衫,冷风吹过,少女在风中裙摆飞扬,像是一朵黑夜中初绽的空谷幽兰。 是谢媛。 奕琰想起谢婠的那番话,她惹不起躲得起,奕琰给司机发了条消息,又进了学校,打算往后门走。 她刚走到后门,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了奕琰面前,从上面下来了两个壮汉,其中一个拿着照片看了一眼,手一挥,拉住了奕琰的胳膊。 “找到白馨蕊了。”壮汉打开对讲机。 “不是,等等……”奕琰来不及说话,眼前一黑,被人套上了头套。 现在的绑匪也太不敬业了吧?照着照片都能抓错人? ☆、第二十八章 刺眼的白光撕破了黑暗,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奕琰睁不开眼,奕琰闭了一会儿眼睛,等自己适应了,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片灰白,这里是一间破旧的工厂,废弃的材料散落得到处都是,苍白的光线从缝隙和门窗,一直爬到奕琰的脚边。 “你看什么看啊?”一边传来粗噶的男声。 奕琰看过去,这是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男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奕琰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给她套上头套的那个人。 奕琰虽然出生富裕,但从没有遭受过绑架勒索,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奕琰心里七上八下的,靠着理智强撑着才没有慌神。 “你们把我绑架了干什么?是要钱吗?”奕琰试着动了动手,她的双手被绳子绑在身后,动弹不得。 黑衣人和几个兄弟嘴里嚼着槟榔,听后哈哈大笑:“谁绑架不是为了钱?” “你们要多少?我给家里打电话,一会儿就能送到你们手上。”奕琰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在身后摸索,她摸到了一块尖利的石头,握进了手心。 “不是我们要钱,是我们雇主有点事儿,要找褚家大少爷。”黑衣人吊儿郎当地翘着腿,“那边的事情他们去谈,你委屈些待在这里,要是雇主谈妥了,我们就会放了你,要是崩了……” 说着,黑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脸坏笑,眼中是掩不住的暴戾。 奕琰的心脏猛地一紧,这些人绝对是亡命之徒,特别是这个黑衣人,说不定手上已经有了一条人命。 “你说是褚明渊的事情,那为什么要绑架我?”奕琰继续试探,“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你们就算把我撕票,对褚明渊也没有丝毫影响。你们既然是图钱,我完全可以给你们,说吧,要多少?现金还是转账?” 黑衣人把嘴里的槟榔渣滓往地上一吐,抹了把嘴:“别放屁了,谁不知道褚明渊最喜欢的女生就是你白馨蕊,白家出事后,可是褚明渊动用自己的人脉财力解围的,要说你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说出去谁会信啊?” 奕琰瞬间就揪住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满脸疑惑地问道:“你说我是谁?白馨蕊?” 黑衣人不耐烦地咂嘴:“不是你是谁?你看看,你不是和这张照片一模一样嘛。” 说着,黑衣人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奕琰面前,照片上的确是奕琰,可是旁边写的名字却是“白馨蕊”。 “不是,你们认错人了。”奕琰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我叫奕琰,我不是白馨蕊,你这张照片找错了。” 黑衣人不屑地笑道:“我们不可能搞错!你省了这个心吧,我们才不会被这种小伎俩骗到呢。” 奕琰无话可说,她怎么也想不到绑匪居然会搞错人质,就这职业素养做啥都不成。 奕琰想最后挣扎一下:“我没有骗你,我书包里有我的学生证,你去看看,我到底是白馨蕊还是奕琰。” 黑衣人不屑一顾,旁边有人稳妥起见,撞了撞他,小声说:“哎,老于,看看呗,要是真抓错人了,老大非削死我们不可。” 老于厌烦地摆了摆手,骂了一句:“跟个娘们一样,就是事儿多,行吧,我看看。” 他提来奕琰的书包,翻找着嘀嘀咕咕道:“真是,难不成照片还会有错……” 说着,他打开学生证,人当场愣在了那里。 “老于,怎么了?”同伴弯下腰一看,骂了句娘,“卧槽,真的搞错了?不对啊这……” 奕琰叹息一声:“现在你们可以把我放了吧?我是无辜的,根本就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她话音落下后,四周静了许久,她不解地抬起头问道:“怎么?我对你们没用了,你还不放了我吗?” 匪徒们对视一眼,老于冷眼盯着奕琰,奕琰打了个寒颤,她的心狂跳起来,她居然忘了,这些人可是一群不逞之徒! “那我们更不可能让你走了。”老于在奕琰面前蹲下来,掏出匕首,用冰冷的刀刃轻轻地拍了拍奕琰的脸,“你要是出去后报警怎么办?” “我不会报警,我还会给你们不少的钱,你们是喜欢黄金还是美元?我们家是做珠宝生意的,你如果想要钻石红蓝宝之类的,我都可以给你。”奕琰和老于谈着交易,“这人手上还是少条人命比较好,夜里睡觉安稳多了。” 老于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他颇为赞扬地看了看奕琰:“小姑娘胆子还很大,没哭,还能给我讲条件,我这样和你说吧,如果你是白馨蕊,因为褚明渊的关系,就算谈崩了我们也不会动你,我们遭不住褚明渊的怒火,可你不是白馨蕊,那我们还怕什么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是吧?” 奕琰浑身颤抖起来,这些人根本就是疯子!他们觉得杀人是最简单稳妥的解决方式! 她一点都不想死,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怎么甘心因为一场乌龙莫名其妙地死去! 老于看女孩不再说话,咧嘴笑了,他的目光触及女孩露出来的白皙脚踝,伸手捏了一把,满手的滑腻柔软。 奕琰猛地一抖,把腿往后缩了缩。 “要不这样,”老于贪婪的目光在奕琰裸露的皮肤上滑动,“你让哥几个爽爽,哥就放了你。” 奕琰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出来,这种事情她只在一些小说和电视上看到过,完全没有料到有一天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于凑近了女孩,女孩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几乎让人沉迷其中,说实话,奕琰并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女孩,但是十分耐看,她身上有一种令人着魔的气质。 老于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剩下的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老于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颈,粗重地呼吸着,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我爽你爷爷爽。”女孩突然爆出一声咒骂声,接着她一拳砸在了老于脸上。 老于惨叫一声,他捂住额头,上面有鲜血流下来,奕琰趁机往外跑,她手上拿着尖锐的石头,尖端往下淌着血。 她在和老于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背后拿石头磨绳子,奕琰本没有多大信心,没想到绳子真的被她一点点磨开了。 “愣着干什么?抓住她!”老于撕心裂肺地大吼着。 其余人立马追赶奕琰,奕琰一个少女,根本跑不过这些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奕琰拼命往前跑,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在一点点地拉近。 快点,再快点,跑到外面就没事了,这里是个废弃工地,肯定有很多仓库或者掩体,她身子娇小,可以很轻松地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就在奕琰快要跑到门口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上膛声,奕琰的心瞬时吊到了嗓子眼,这些人居然有枪! 就在下一秒,奕琰的脚边猝然溅起泥土,炸开的碎石弹射到奕琰的腿上,隐隐作痛。 她的脚边多了一个弹孔,淡淡的烟雾飘着,满鼻子都是火.药味。 “停下,要不然就对着你开枪了。”老于面如罗刹,太阳穴暴起青筋,一双眼睛通红,配着额头上蜿蜒而下的血迹,显得格外骇人。 奕琰的脚宛如生了根,一动也不动,人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被唤醒了,警钟在她脑海里敲响,潜意识告诉她必须逃走,可是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她只能闻到火.药味,泥土的腥臭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奕琰呆愣愣地望着越来越逼近的绑匪,脚向后挪了一步。 又是一声枪响,奕琰瞬间僵住了动作,她眼看这些人一步一步逼近,豺狼一样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谁来救救她,无论是谁都好,谁来…… 老于伸出手,眼看指尖就要碰到奕琰的肩膀了,外面突然传来了警笛声,老于手一抖,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忽然感到手一疼。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弹孔,鲜血涓涓流下,他的枪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奕琰不敢多想,狠力掐了自己一把,转身往外跑去,她半路踉跄,一直在心中催促自己。 跑!跑起来!快些跑! 她的腿早已发软,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但她不敢停下,她只有继续往前,才不会被拉回黑暗之中。 “奕琰!” 奕琰撞进了一个清爽的怀抱,像是流星落地,又像是飞鱼入海,熟悉柔和的香味缠绕住了她的全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钳住她,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频率和这个人一样。 “严队长!绑匪都在里面!”褚明渊抱着奕琰往后退到警车边,一群武警持枪挡在了他们身前。 奕琰的背抵在警车上,抬起头望他,褚明渊刚好低下头,他逆着光,眉眼看不太清楚,但奕琰能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和闪烁着温和与担忧的眼睛。 “没事了,”褚明渊柔声道,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抱着奕琰,又紧了紧,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谁,“已经没事了,你安全了。” 奕琰回抱住褚明渊,身后传来一阵枪响,在硝烟中,她被人安全地保护着。 她鼻尖所触的是褚明渊,目光所及的也是褚明渊。 “我会保护你的。”褚明渊说,“你不会再遇到危险了。” ☆、第二十九章 奕琰身上披着毛毯,坐在警车上,褚明渊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奕琰抿了一口,是她喜欢的红茶。 “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褚明渊坐在她身边,柔声问道。 奕琰摇了摇头,她的腿上隐隐作痛,那里有个小块的擦伤,已经上了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不适了。 奕琰偏过头,正对上褚明渊温暖的目光,这双深深的眸子柔和地看着她,像是一张柔软温和的网,细细密密地将她包裹其中。 “谢谢你来救我……”奕琰话说到半路,想起那些人其实是认错人了,其实褚明渊是来救白馨蕊的吧? 奕琰僵在位置上,她听到褚明渊叹了口气,接着褚明渊伸过来一只手,虚虚地拢在奕琰的手腕上,轻轻捏了捏。 “我舅舅给我打电话,说白馨蕊在他手里,如果要白馨蕊平安,我必须立刻给他一亿元。起先我没放在心上,但是当我在学校门口看到完好无损的白馨蕊时,我瞬间就慌了。”褚明渊的手还拢在奕琰的手上,他的手微微颤抖,“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立马派人去查,结果……” 褚明渊惊魂未定,他还记得自己看到监控录像时,浑身上下的血液全部凝固了,寒意遍布全身,他一次次确认,一次次绝望。 无论怎么看,被带走的那个人都的的确确是奕琰。 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撑到目的地,当看到奕琰从工厂奔跑出来的那一刻,他的灵魂都跟着飞出来了。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奔上前去,抱住了自己的女孩 。 乔隐跟刑警队长说着话,他不时看一眼警车内,确认奕琰被绑架后,褚明渊立马报警,跟着警察一起去了废弃工厂,一路上乔隐就没有看到褚明渊放松过,褚明渊一直死死地扣着双手,嘴唇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些人我们先带去警局,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了,不过褚大少……”严队瞥了眼褚明渊。 “没事,到时候审讯他肯定会过去,就麻烦你们了。”乔隐回过神。 “应该的。” 奕琰喝了一口茶,她发现褚明渊比她还要紧张,褚明渊看似望着玻璃窗,其实是在看玻璃窗上照出来的奕琰。 褚明渊忍不住收拢手,他握着奕琰纤细的手腕,恍惚间宛若隔世。 “不过怎么说,还得谢谢你报警来救我。”奕琰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你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褚明渊露出一个苦笑,深邃的眼中带着一丝无奈,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定定地看着奕琰,开口道:“奕琰,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对你只是友情吗?” 奕琰哽住了,差点把茶喷出来,她呛了一下,捂住嘴照着一边咳嗽,褚明渊忍着笑意,给奕琰拍着背。 “你啊。”褚明渊咬着嘴唇,他有些失落,“这对你的惊吓这么大吗?” 奕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她脸涨得通红:“不是……这,你我……” 不会真的向她想的那样,褚明渊是喜欢她吧? 可是褚明渊为什么会喜欢她,她长得不算很好看,性格也不大好,家境更比不上那些围在褚明渊身边的女孩。 从小她就被教导,门当户对比两情相悦更加重要,所以她早早地认定了邵冠群,一辈子都没有改,即使知道前途黑暗,她也只能埋头前行。 褚家富可敌国,她听说有不少世家挤破头把自己家的女儿往褚明渊面前送,其中不乏有参政或者军界,奕家望尘莫及。 她早就不是傻乎乎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的小女孩了,不遵守规则的下场就是与世界为敌,没有人能抵抗全世界。 这不是小说,这是□□裸的现实。 奕琰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失了,褚明渊暗叹一声,摸了摸奕琰的头发:“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奕琰不想说出自己的顾虑,也许只是她想多了,可是除了友情,还能是什么?亲情吗? “奕琰,我喜欢你,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会处理好一切,你只需要爱我,这就可以了。”褚明渊的话语轻柔缓慢,像是引诱着奕琰落入他甜蜜的陷阱。 他观察着奕琰的神色,很快改口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们有很多时间。” 这一次,结局绝对可以改变。 警局审讯室,严队把笔记本狠狠地摔在桌上,厉声道:“说!你的幕后指使人是谁?” 老于低着头,默不作声。 “不说是吧?我们已经查到了,是周建息吧?他叫你们抓白馨蕊,你们怎么抓到奕琰了?”严队的声音里满是威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你是有案底的人,不会不知道绑架要进去多长时间吧?” 老于脸色变了变,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周建息给我的照片就是那样……”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等等,我记起来了,我们在去学校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女孩,当时照片掉下来了,是那个女孩把照片给我们的,我记得就离校门不远,当时堵车了,我们下来看了看……” “女孩?”严队拿笔敲了敲桌子,“你描述一下。” “很柔弱的样子,腰特别细,皮肤很白,穿着白裙子,外面罩着浅色的开衫。”老于一拍桌子,“肯定是她调换了!你们快去抓她,她有很大的嫌疑!” 严队嘲笑道:“就这么点时间,她是神偷吗?手脚这么快。” “你们去查监控啊!”老于吵嚷起来,“去查!说不定就是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谁知道手脚干不干净!说不定和老子是同道中人!” “什么老子不老子的,嘴巴放干净点。”老于给旁边的小警察递了个眼神,小警察心领神会,立马出去了。 校门口的监控很快就调了出来,严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白裙子的女孩,奕琰和褚明渊就坐在审讯室外,严队喊他们过去看。 奕琰看到录像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个女孩是谢媛,那天她被绑架的时候,她还看到过谢媛。 难道是谢媛调换的照片? 录像继续往后播放,严队暂停了录像,接着放慢了速度,录像里显示谢媛飞快地从袖子里滑出来了一张照片,接着和老于掉出来的照片调换了。 褚明渊一直看着奕琰,当他看到奕琰的眼神变化后,轻声发问道:“你认得她吗?” 奕琰收回目光,皱着眉:“她是谢婠的妹妹,叫谢媛。” 她一直看不透谢媛,谢婠告诉她谢媛很危险,可是她和谢媛无冤无仇,谢媛为什么要调换照片? “要找谢媛过来吗?”奕琰问严队。 “我们现在就会联系她。” 谢媛很快就来了警局,她面上依旧一片平静,进了警局后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好像不是进警局,是在游览参观某个景区。 “谢媛。”严队看着面前这个苍白纤弱的女孩,根本不敢相信她会是调换照片的人,“你为什么要调换照片?你和奕琰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我只是拿错了照片。”谢媛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拿错?为什么奕琰的照片上写着白馨蕊的名字,你能解释一下吗?” 谢媛偏着头,睫毛轻闪:“那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只是有奕琰的照片,我并没有在上面写字,他在撒谎。” 严队眉头紧锁,他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沉声道:“你最好实话实说。” “我从不撒谎,警官。”谢媛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严队没有办法,现在严刑逼供是要被责罚的,这不合规矩,更何况谢媛的借口无法反驳,真要追究,也怪不到她身上去。 谢媛只被盘问了一个小时就被放出去了,她身体不好,在满是烟味的审讯室里一直咳嗽,惨白的面色染上了浅浅的桃红,带着病态的美,严队不敢多留,只能让她先行离开。 褚明渊陪着奕琰坐在接待室,谢媛经过门口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奕琰审视的目光,谢媛优雅地牵起雪白的裙角,向她行了个礼,裙角飘落,像是白鸽的羽翼,点在湖泊上,荡漾出点点涟漪。 奕琰盯着谢媛的背影,眉头渐渐皱起,褚明渊按住奕琰的肩膀,轻声道:“没事,我和谢婠打了电话。” “没想到你还会告状。”奕琰说。 褚明渊凑过来,脸上带着调笑:“你怎么不吃醋?” “我吃什么醋?” “我有你闺蜜的电话。”褚明渊稍稍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像一只调皮爱撒娇的狐狸。 奕琰嫌弃地看了褚明渊一眼:“你有她的电话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 她止住话头,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奕琰欲盖弥彰地扒拉自己的刘海,挡住自己微微发红的面颊。 褚明渊把下巴靠在奕琰的肩上,往奕琰的耳朵里吹气,缱绻柔软道:“没事,我们很快就是了,你可以事先演练一下。” 奕琰躲开褚明渊的动作,捂着耳朵狠狠地瞪了褚明渊一眼:“幼稚!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胡说八道什么呢!” 被他这一闹,奕琰心头淤积的紧张难受减轻了不少,褚明渊望着她轻展的眉心说:“好些了?” 奕琰反应过来褚明渊是在故意逗她开心,她点了点头,感激道:“嗯,我好多了,谢谢你。” “你开心我就开心,”褚明渊又往她那边挪了挪,像讨要奖励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巴巴又让人心软,“所以为了让我开心,你也要每天开心啊。” 乔隐在一边抱着臂膀看完了全程,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面壁思过。 呸,一对笨蛋情侣。 ☆、第三十章 没人知道奕琰经历了怎么样的黑色星期五,返校的那天,进学校的时候,一直有人不时看她。 进班后,白馨蕊立马就迎上来,把她堵在门口,白馨蕊哽咽着质问道:“奕琰!你至于这样对我吗?” 奕琰不明所以,她望了望白馨蕊身后,经常跟着她的同伴今天不在,奕琰环顾教室,白馨蕊的跟班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目光也不曾扫过来。 “有什么事吗?” “你不要装傻。”白馨蕊泪眼婆娑,“我承认是我冤枉了你,我们私底下就能解决,你为什么要广而告之?” 奕琰听得云里雾里,她挠了挠头,和蔼可亲道:“你说话说清楚,我不想和你打哑迷。” “学校论坛上的帖子难道不是你发的吗?”白馨蕊怒道。 奕琰登录学生论坛,绿色的论坛上有个帖子飘红,已经盖了几千楼了,她定睛一看,标题用鲜红的字写着《艺术班白姓女生冤枉抹黑同学,欲将同学心血占为己有》。 奕琰点开帖子。 1L楼主:大家来看看这个视频,看到里面这个画画的女生了吧?相信大家都看过玻璃长廊里的夕阳勿忘我,上面的名字写的是奕琰,但是有一位白姓女生一直说这幅画是她画的,为此闹到了老师那里,导致油画被撤下来,比赛也不能参加了。 可惜奕琰同学没有证据,一直被人误解,我看不下去了,现在还给奕同学一个清白。【视频.AVI】 2L:我靠,我当初听人讲过,我以为奕琰是拿的别人的画去参赛,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姓白的女生故意搞的?什么仇什么怨啊,奕琰太可怜了吧?被这种人盯上。 3L:我之前还误会过她……唉,虽然她追邵会长的时候的确跟没脑子一样,但是也不该被人这样对待吧。 …… 16L:这个姓白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啊?她这样设计陷害别人,不让她社死对不起她这个心机了。 17L:我好像知道,我去查查资料。 18L:体测替考八百米,有意者请联系:xxx。 19L:楼上给我来一个。 …… 68L:查到了,那个女生叫白馨蕊,说起来还是邵冠群的表妹。 69L:哦豁。 70L:哦豁。 71L:哦豁。 接下来的帖子奕琰没继续看了,她收起手机,对白馨蕊笑了笑:“他们说的不是很对吗?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委屈?发这个帖子的不是我,你有不满你去找这个人说去。” 白馨蕊简直快疯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明明她一切都算计好了,到底是谁在帮奕琰? “还有事吗?”奕琰抬了抬下巴,“要上课了,麻烦你让一让。” 白馨蕊抹了一把眼泪,冲出了教室。 中午时褚明渊邀请奕琰和他一起吃饭,乔隐坐在旁边当僚机。 “这事我做的不错吧?”乔隐挑着菜里面的辣椒。 “什么事?”奕琰问道。 “那个帖子啊,白馨蕊这次丢脸丢大发了。”乔隐笑嘻嘻地扒肉。 “那个帖子是你发的?”奕琰惊讶道。 “是我发的,不过视频是Xavier搞来的,为此他还陪人家话剧社社长去逛街了,啧啧啧,人到青年,落得个出卖色相的下场。”乔隐拍了拍褚明渊的肩膀。 褚明渊嫌弃地拍开乔隐的手,舀了一勺肉放到奕琰盘子里,温声道:“来,多吃点肉,对身体好,胖点也好看。” 奕琰想起那天从咖啡厅里看到褚明渊和一个女生从奢侈品店里出来,原来褚明渊是为了澄清视频才去找的程星。 奕琰勾起唇角,她清咳一声:“谢谢你,褚明渊。” “那我有什么奖励吗?”褚明渊清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笑。 奕琰抬眼看他,挠了挠脸:“没有奖励。” 褚明渊立马做出很受伤的样子,他本就长得好看,做这个样子非但不讨人嫌,反而可爱得很。 奕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饭后褚明渊和奕琰去花园里小坐,乔隐实在是不想和他们在一起,蹲门口打游戏去了。 “所以你怎么说?”褚明渊把一杯酸奶递给奕琰。 “什么怎么说?”奕琰吸着酸奶,疑惑地望向褚明渊。 临近冬日,花园的花草几乎都枯萎了,浅棕色覆盖了整个花园,这个时节基本不会有人来这光秃秃又寒冷的位置。 除了他们两人。 “我那天和你说的话啊,”褚明渊挨着奕琰坐下,他弯下腰,捏了捏奕琰的脸。 奕琰躲也躲不了,她轻轻哼了一声。 不会有人会不喜欢褚明渊,这样闪闪发光的人天生就是要吸引别人的,也许你能躲过一瞬间,但是你还是会在某一刻沉溺于他的诱惑。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不答应我绝不会是不喜欢我。”褚明渊牵住奕琰的手,轻轻晃了晃,“在你准备好之前,我们的关系不会被人发现,好吗?” 奕琰落入了褚明渊温柔的眼眸,她的大脑在此刻彻底宕机。 “你明明喜欢我。”褚明渊继续凑近,他的眼中似乎有繁花盛开。 他温暖的呼吸里,奕琰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谢婠回国那天,下着小雪,入冬后京都冷得很快,纷纷扬扬的小雪宛如破碎的云朵,自高空飘扬而下。 谢婠打开家门,装潢精美的客厅里空荡荡的,餐桌上摆放着瓷瓶,里面插着一捧康乃馨,浅粉的鲜花在餐灯的照耀下泛着暖光,和冰冷的客厅格格不入。 二楼的门打开了,谢媛披着厚厚的绒毛衫走出来,她站在楼上,微惊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谢婠的嘴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她把黑皮手套摔在沙发上,径直上了楼。谢媛微笑着看向她,谢婠身上满是寒冷的风雪气息,谢媛被冷风呛了一下,她刚要说话,忽然脸上刺痛。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别墅中响起,保姆听到动静后从房间出来,发出了一声惊叫。 “婠小姐!你怎么这样对媛小姐!”保姆是谢媛出生后来谢家工作的,看着谢媛长大,算是谢媛的半个妈妈,现在看到谢婠给了谢媛一个耳光,又惊又怒。 谢婠钳住谢媛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谢媛纤细的手腕给捏碎,谢媛一脸痛苦地求饶道:“姐姐,你弄疼我了。” “你疼?奕琰比你更疼!”谢婠冷笑着,“谢媛,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你的心这么狠!你为什么要换照片?奕琰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 谢媛愣了一下,立马道:“那只是意外!我拿错照片了。” “拿错照片?这么不靠谱的借口,你觉得我会信吗?警察拿你没办法,不代表你可以逃过去。”谢婠两眼里满是威胁,一脸的冷意,“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有奕琰的照片?” 谢媛垂泪涟涟:“我听说她是姐姐你的朋友,我感兴趣,这才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根本没想害她。” “你这借口骗得过自己吗?”谢婠恶狠狠道,“你恨我恨得要死,你调查她的事情,拿她的照片,不就是在找机会报复我吗?谢媛,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我恨你?”谢媛两眼含泪,双目通红,薄唇颤抖着,“你觉得我恨你?我为什么会恨你?” 谢婠不想和她继续纠缠,她指着谢媛的鼻尖骂道:“我不会再容忍你的胡作非为了,谢媛,你不要逼我亲自去报警……” “谢婠!”一道冷厉的女声打破了这场闹剧,楼上的两人转过头,谢母站在楼下,满脸怒容。 保姆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小声道:“太太,您看婠小姐……她一进来就不由分说给了媛小姐一耳光。” 在谢母的目光下,谢婠甩开了谢媛的手,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额角的青筋还没消。 “这是怎么一回事?”谢母脱下毛呢大衣,保姆接过,小跑去挂到了衣架上。 谢婠冷着脸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谢媛前几天被警察叫过去,母亲您不知道吗?” “知道一些,怎么了?这不是回来了吗?警察也没有说什么。”谢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坐到沙发上,对保姆吩咐道,“拿杯热茶。” 保姆求之不得,她一头扎进厨房,远离纷争。 谢婠早知道谢母是个这种性子,亲耳听到还是有些失望,谢母从来不在意孩子发生了什么,除非是受伤生病,其余的时候只有工作最重要。 “没什么。”谢婠面如寒霜,“说了您也不觉得有什么,就这样吧,我晚上的飞机,走了。” “你回来一趟就是为了打你妹妹?”谢母皱着眉。 “有些人不挨打不知道轻重好歹。”谢婠走到沙发前,拿起自己的手套戴上,“这个学期的成绩单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知道了,你不惹事就谢天谢地了。”谢母不耐烦地闭着眼,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谢婠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不仅仅发了成绩单,还有些学校活动的照片也发给母亲了,她想要谢母看看,其实她在学校很优秀,并没有谢母说的那么难堪。 她知道谢母不会看,但还是照常发,孩子总是想要得到母亲的夸奖,即使并不被母亲喜欢。 谢婠离开时回头看了眼,谢媛趁着她们说话已经躲进了房间,谢母端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看着未开的电视屏幕,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灯,昏暗的灯光下,谢母的脸上满是阴影。 外面寒风凛冽,屋中温暖如春,这温馨的别墅并不是她的家。 谢婠反手关上大门,她对着冷风抽了根烟,她来得急,没有带行李箱,孤零零地穿着大衣,她看起来很随意,好像只是出去买了包烟回来。 谢婠在墙上按灭烟头,她提拎起衣领,一个人走进了寒风中。 奕琰洗完澡躺在床上,窗户那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声,奕琰拉开窗帘,褚明渊站在阳台下,穿着羽绒服,手里提着保温盒,向她挥了挥手。 奕琰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裹了一件棉衣,轻车熟路地下了楼,开门让褚明渊进来,褚明渊一进来,带起一阵寒风,奕琰缩起脖子,褚明渊拉开拉链,像张开翅膀一样掀开羽绒服,把奕琰裹进怀里。 奕琰的鼻尖撞上了温暖的毛衣,木质香味充盈了鼻尖,褚明渊低下头,微凉的鼻尖在奕琰的脖子上蹭了蹭。 “别闹。”奕琰嘴里这样说着,还是伸手环抱住了褚明渊的腰。 他们在黑暗里拥抱,他们的关系就隐没在黑暗中,不可告人。 ☆、第三十一章 褚明渊今天带的是排骨玉米汤和南瓜饼,晚上吃太油腻的对肠胃不好,也容易发胖,奕琰一到冬天就疯狂增重,脸已经软润得像个球了。 盖子打开,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奕琰嘟起嘴吹了吹,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排骨塞进了嘴里,烫得直抽气。 褚明渊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没人跟你抢,这么急干什么?” “凉了就不好吃了。”奕琰咬了一大块肉,一边吸气一边嚼。 她在褚明渊面前完全没有形象可言,褚明渊好像早就习惯了奕琰这样无所顾虑的样子,能在奕琰满嘴是油的时候及时送上一张面巾纸。 “我查到删除视频的人是白馨蕊。”褚明渊拿着一块南瓜饼,“你怎么说?” 奕琰从碗里抬起头来,她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什么?” 褚明渊敲了敲桌子:“不让她付出代价吗?” “不是已经在论坛上挂了她吗?”奕琰问道,她想了想,又说,“我其实没什么损失,没必要搞太难看。” 褚明渊弯了弯眸子,他沉声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太善良了不是好事。” “我没有很善良,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奕琰耸了耸肩。 褚明渊定定地看着奕琰,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奕琰才容易被人伤害和利用。 她总是想给人留余地,丝毫不会考虑别人会不会领情。 “说起来,你之前为什么突然不联系我。”奕琰慢慢地喝着汤,“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我给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我。” 褚明渊哽住了,他一直逃避这个话题,今天被奕琰挑明,他不得不面对。 “对不起。”褚明渊首先诚恳地道了个歉,“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红豆年糕汤吗?” 奕琰点了点头。 褚明渊双手交叉,缓缓道来:“那个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一个人住在玫瑰园,我父母很少来看我,我和太奶奶生活在一起,她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成日待在房间里,我几乎找不到说话的人,慢慢地我得了轻微的自闭症,严重的时候不会说话,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医生都手足无措,直到那天……” 他顿了顿,看向奕琰的眼睛,褚明渊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像是对命运的戏弄妥协。 “有个浑身都是光芒的小女孩趴在玫瑰园的墙头,问我要不要吃红豆年糕汤,那个瞬间我感觉有一道光照进了我的世界,”褚明渊苦笑道,“很幼稚是吧?可是就因为这个事,我记了很多年。” “那个女孩不是我。”奕琰肯定道。 “嗯……”褚明渊紧张地搓了搓手,“她是白馨蕊。” 奕琰恍然大悟,这全部能解释通了,为什么褚明渊会无缘无故对她那么亲近,为什么在生日宴后和她断了联系,为什么褚明渊出手帮助白馨蕊。 奕琰突然觉得嘴里的南瓜饼索然无味,她机械地嚼了两下,艰难地咽了下去。 “可是,奕琰,我发现我喜欢你不是因为那碗红豆年糕汤,而是因为你是你,”褚明渊有些不敢看奕琰的眼睛,“我很抱歉之前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我请求你的原谅,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沉默,褚明渊的心跳越来越快。 “那你现在喜欢的是我吗?”奕琰的发声在褚明渊的耳朵里宛如天籁。 “是,”褚明渊忙抬起头,“我只会爱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爱的人。” 奕琰把筷子一放,颇为大度道:“那就完全没有关系,无论之前发生什么,你现在喜欢的人是我,这已经够了。” 褚明渊笑道:“谢谢你。” 他同时又有些悲伤,奕琰就是这样心软好说话的人,她很轻易地就会原谅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做的事情很过分。 所以被原谅多次的人会得寸进尺,在触及到底线的那一刻,被彻底拉入黑名单。 可你根本不知道奕琰的底线在哪里,是什么,只是一句不妥帖的话,都能成为决裂的理由。 当然,也许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个根稻草罢了。 褚明渊期待着,奕琰永远不要想起来以前。 奕琰照旧送褚明渊出门,夜色中的少年有着星辰一样的眸子,花园拉门前挂着星星样子的廊灯,撒着金粉的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浸没在寒夜,温柔又寂静。 “晚安。”褚明渊抱了抱奕琰,满怀的木质香味混合着玫瑰花香,像是一个馥郁的美梦。 奕琰的脸埋在他的兔毛围巾里,她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褚明渊柔软的皮肤就在她的唇边,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白皙脖颈上浅蓝色的血管。 奕琰忍不住亲了亲褚明渊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肌肤上,褚明渊颤抖了一下,收紧了怀抱。 “调皮。”褚明渊的声音里满是宠溺,他拍了拍奕琰的后背。 奕琰笑了一声,别看她外表还是个清纯少女,其实内里早就是三十岁的老阿姨了,褚明渊这纯情小男生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 要是真到了床上,谁说谁调皮还真不一定呢。 当然,那是成年后的事情了,她对未成年人下不去这个手。 奕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过了好几分钟,褚明渊总算松开了这个怀抱,他蹭了蹭奕琰的发顶,恨不得在她身上到处留下自己的味道。 奕琰目送着褚明渊翻过围墙,一直到隔壁别墅的卧房亮起了灯,奕琰才转身进了客厅。 她一回头,黑漆漆的客厅里站了一个人,奕琰顿时吓得忘记了呼吸,那个人打开沙发边的落地灯,黯淡的光芒照亮了这个人的面庞。 奕泽穿着浅灰色的浴衣,眉头紧锁,他的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一双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奕琰。 奕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奕泽叹息一声,说道:“豆豆,我们谈一谈吧。” 邵冠群从车里走出来,迎面是葱郁的常青树,典雅素净的花园后伫立着一栋浅蓝色的别墅,别墅有两层高,浮雕精美,是洛可可风格,二楼的阳台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彩釉花瓶,里面满是浅粉色的康乃馨和雪白的满天星。 门廊下早早等着人,保姆远眺到邵冠群过来,忙小跑到他面前,鞠了一躬:“少爷,您来了,那位刚起床。” “已经十一点了,才刚起床?”邵冠群微皱着眉,他一身纯黑的毛呢大衣,衣服上是并排的鎏金圆扣,衬得他冷峻严肃,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保姆毕恭毕敬道:“昨晚闹得很晚,一直喊着老爷的名字,喂了安眠药才睡下……” 她猛地止住了话头,出了一身汗,邵冠群明确地说过不许给那位吃安眠药,她一时嘴瓢,居然说了出来。 保姆立马看邵冠群的脸色,少年的面容依旧是冷冽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只是应了一声,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 保姆逃过一劫,语无伦次地道谢,邵冠群径直上了二楼,保姆小跑着跟在后面。 别墅里还有几个护工,看到邵冠群后纷纷打招呼,邵冠群淡淡地点头,来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门是象牙白色,装饰着金属花卉,繁复的浮雕缠绕着门扉,门把手上挂着漂亮的风铃,门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彩色玻璃装饰,是一扇流光溢彩的小窗户,能隐约看到房间里的情形。 保姆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小窗,房间内一览无余。 不同于门外洛可可的梦幻浪漫,房间内是一片刺眼的雪白,各式各样的医疗设备整齐地摆放着,此起彼伏的电子音在房间里发出细微的响动。 房间中唯一的鲜艳是正中央的那张欧式大床,宝蓝色的绸缎床帘被拉起,一个纤细苍白的女人披着灰色的披肩,静静地坐在床上。 她的眉眼和邵冠群有些相似,但没有邵冠群满眼的戾气和神采奕奕,女人柔弱单薄得就像一张纸。 邵冠群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尽管看过无数次,他还是很难把这个脆弱的女人和当初那个娇艳耀眼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他记起小时候,这个女人总是一身华服,艳丽的脸上满是不耐烦,她拉开阁楼的门,让外面的光照进来,耳垂上的钻石耳环在光中熠熠生辉。 随即就是冷言冷语,女人一向以辱骂折磨他为乐,但无论如何,在她出现在邵冠群面前的那一刻,都在昭示着,是母亲回来了。 她是他的生母,但从没有爱过他,因为邵冠群并不能替她夺回父亲的心。 邵冠群冷硬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保姆拉上了彩窗。 “少爷现在就要走吗?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中午做您喜欢的意面和黑椒牛排,饭后甜点准备芝士焗虾和黑森林怎么样?”保姆一脸微笑。 “不用了,下午还有课。”邵冠群婉言拒绝。 保姆又说:“那带些点心走吧,早上刚做的曲奇,少爷带着当下午茶。” 盛情难却,邵冠群只好接受,保姆手脚麻利地打包好甜点,送到邵冠群面前。 管家从门外进来,看到了邵冠群坐在客厅,快步过来问好:“按照您的吩咐,保镖每天都巡逻五次,那位的房间里也安排人照顾,您完全不用担心。” “辛苦了。” 管家是个五十左右的男性,穿着笔挺的西装,他看着一脸淡漠的邵冠群,说道:“您没必要每个月都过来。” 邵冠群道:“我只是在尽一个儿子该有的义务。” 这个别墅里谁都知道邵冠群和生母的关系并不好,但是邵冠群每个月都会来看望她,他只是站在房间外,通过一扇小窗户看一看,之后就离开了。 所有人都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邵冠群童年时的故事他们早有耳闻,据说邵夫人之前打算把那位送到精神病院,是邵冠群拦了下来,保留了这栋别墅,让生母住在这里。 邵冠群提起点心盒,走出了别墅,衣角在他身后飞舞,风声猎猎。 邵冠群进了车,司机无言地发动了汽车,车子驶出花园。 车辆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转弯的时候,对面突然冲出来一辆货车,一阵急促的喇叭声让邵冠群从沉思中抬起头来。 庞大的车头占据了邵冠群的视野,惨白的车灯刺痛了他的双眼。 一声巨响,随即是剧烈的碰撞,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邵冠群眼前好像出现了相似的场景。 一辆黑色的车从悬崖上坠落下来,崖底燃起了通红的火光。 ☆、第三十二章 雨密密地下,一切都是蓝调,景物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前来吊唁的人们身穿黑色的西装,怀里捧着雪白的雏菊。 邵冠群站在墓碑前,黑色的雨伞遮在他头顶,有几滴冰冷的雨水顺着伞沿滑落,飞溅在他脸上,带着刺骨的寒冷。 “邵夫人死得突然……说是开车从悬崖上掉下来了,当时起了好大的火,警察赶到的时候人形都烧没了。” “我听说前段时间邵夫人闹着离婚,邵总刚松口,就出了这种事……” “当年邵总娶夫人都是迫不得已,他俩根本没有感情,我看是邵总要离婚,夫人不许……说起来前段时间奕家老总也去世了,现在奕家只有奕泽一个人,我听说奕泽和邵夫人关系一直不好……” 齐白皱着眉扫视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人群,压低声音道:“老爷,要不要我去敲打敲打?这一个个的满嘴胡话。” 邵冠群面色铁青,不知道在想什么,齐白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不了。”邵冠群盯着墓碑,黑白照片上的女人露着熟悉的微笑,他伸出手去触碰,回应他的只有冰凉的石碑。 奕琰死了,就死在家门口,她出去的时候还鲜活,会说会动,会专门找话气他,才过了半个小时,奕琰就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他先开始不相信奕琰死了,直到警局那边做了DNA检测,报告单递到他面前了,邵冠群才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踏水而来,满身雨水,邵冠群还没来得及转身,被人一拳砸在了侧脸上,往前一个踉跄,扶住了墓碑才堪堪稳住身形。 邵冠群面颊疼痛,发胀发麻,他耳朵里一阵嗡鸣,他听到齐白颤声叫了一句:“奕大少爷!” 奕泽一把推开齐白,上前一步,揪住邵冠群的衣领,照着之前落下的位置,狠狠地又是一拳,邵冠群脑子里嗡了一下,眼前一片模糊。 邵冠群没有还手,他这几天一直浑浑噩噩的,奕泽这几下非但没有把他打清醒,反而让他更加昏沉。 迷迷糊糊间他想,这是奕琰的哥哥,他如果不善待奕泽,奕琰知道了,可能会很生气。 “邵冠群,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但我没料到你会这么狠毒。”奕泽咬牙切齿道,他两眼通红,下巴上一圈胡茬,样子并不比邵冠群体面到哪里去。 “豆豆就是被你害死的,你个王八蛋,豆豆都说了净身出户,你还要赶尽杀绝?邵冠群,你做人这么绝情,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白馨蕊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俏丽的面庞上满是担心,她上前劝架道:“奕泽!这事和冠群哥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奕琰自己出了问题,那天刚下了雨,山路本就湿滑,奕琰又是个瘸子,这完全就是意外!” 她顿了顿,又说:“再说了,奕琰可不是净身出户,冠群哥可是给了她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等离婚协议一生效就会记在她名下,这还不够吗?奕琰吵着离婚,本来就是因为出轨……” 白馨蕊的话说不下去了,奕泽的目光实在是太吓人,奕泽恶狠狠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剥皮抽筋,生吞活剥一样。 “出轨?奕琰会出轨?天大的笑话。”奕泽松开邵冠群的衣领,推了邵冠群一把,“看到这个人没有?只要他在世上一天,奕琰就不会变心,跟傻子一样爱着他,为了他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要,你说她出轨?” 奕泽忽然就没了和他们争论下去的欲.望,怎么样都好,只不过奕琰死了,总是要回家的。 前些日子奕琰史无前例地主动和他打了电话,电话里奕琰说自己离婚后想到英国来,希望奕泽可以见见她。 她说这些年很对不起他,想要奕泽原谅她,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奕泽愿不愿意让她回家。 奕泽当然是愿意的,他就没有怪过她,这些年来他一直牵挂着这个唯一的妹妹,听到妹妹要离婚来英国,他险些流泪。 父母过世后,他们就是这世上彼此最亲近的人了。 奕泽等啊等,等奕琰的下一通电话,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等奕琰的航班降落在机场的那一刻,他会开着最好的车去接她,然后来一场充实有趣的伦敦之旅,之后他会载着奕琰去大本钟前喂鸽子,在西区的夕阳下慢慢地踱步回家。 但他等来的是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告诉他,奕琰死了。 他在客厅里站了许久,试探道:“什么?” 那边的人也沉默了一下,说:“您的妹妹奕琰,已经去世了。” “我是来带走奕琰的骨灰的。”奕泽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和尘土。 邵冠群这才有了点反应,他冰冷道:“我不许。” “豆豆和你已经不是夫妻了,她的归宿,该由我这个兄长决定。”奕泽冷冰冰道,毫不退让,“我带她回家。” “这里就是她的家。” 奕泽拳头紧握,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在这一刻,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毁了妹妹的一生,现在妹妹死了,都不愿意放过她。 邵冠群也直视着奕泽,两个男人互不退让,在风雨里对峙,雨水顺着他们的衣角滑落,他们仿佛两把出鞘的宝刀。 一辆漆黑的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墓园,车上下来一个笔挺的西装男人,他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面容隽秀,怀抱着一个文件夹,司机匆匆跑下来,在男人头顶展开了黑伞。 男人走向墓碑,人潮纷纷退让开,他们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交头接耳。 “他是谁?好眼熟啊。” “是乔隐,褚家大少爷身边的那个……” “他怎么会过来?我听说褚明渊前些日子……” 乔隐停在对峙的两人面前,他打了声招呼,在奕琰墓碑前送上了一捧白玫瑰。 “邵先生。”乔隐客气地点点头,“我来送文件。” 邵冠群不明所以,乔隐好心提醒道:“之前的那件事,按照约定,您会拿到褚家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一言既出,激起千层浪,褚家什么时候和邵冠群有了交易?居然还是股份的百分之四十?褚明渊身为褚家唯一继承人,身上的股份也不过是百分之四十。 如果邵冠群得了这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那褚家还姓褚吗? 奕泽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他扯过邵冠群,冷声逼问:“你做了什么?是不是和豆豆有关系?” 邵冠群静默无言,他忽地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奕泽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他就知道妹妹死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害她的人。 奕泽差点又和邵冠群打起来,乔隐冷眼旁观,他觉得很没趣,乔隐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瞅着墓碑上的照片,轻轻笑了笑。 “你真可怜。”乔隐嘟囔着。 雨还在下。 奕琰被哥哥教训了一顿,好不容易从家里遛了出来,还没在甜品店坐热,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邵冠群出车祸了?”奕琰下意识说道。 顾殷桃叹了一口气:“是,你过来医院看看吧,怎么说也是世交。” 奕琰抿了抿嘴,邵冠群怎么样关她什么事,最好断胳膊断腿,直接上路算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奕琰立马就唾弃自己,怎么能咒人死呢?就算邵冠群再不是东西,法律会惩罚他。 奕琰一百个不愿意去了医院,她在医院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捧白雏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送葬。 顾殷桃坐在病房门口,看女儿姗姗来迟了也没说什么,李汀溪面容带着憔悴,她看到奕琰到了之后,眉心稍微舒展了些。 “你来了,进去看看冠群吧。”李汀溪按住奕琰的肩膀,把她往那边轻轻推了推。 奕琰不好说什么,乖巧地应了,她抱着花进了病房,李汀溪贴心地帮她关上了房门。 邵冠群躺在病床上,胳膊打着石膏,阳光从窗帘间洒进,照在他的面庞上,勾勒出硬挺的轮廓,奕琰能隐约地看出他今后的模样,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坏了。 奕琰把手里的花放到花瓶里,面上满是不耐烦,她如果现在就出去,肯定要被李汀溪问东问西,奕琰没办法,只好站在花瓶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花朵。 她听到身后有响动,一回头,对上了一双深邃微冷的眼睛。 奕琰愣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了三十岁的邵冠群,眼眸冰冷,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这是少年时邵冠群所没有的,浸淫在权利和财富中,天长日久出来的自高自大。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邵冠群钳住了手腕,邵冠群力气很大,一把就将她拖到了床边,奕琰猛地回过神,一巴掌拍到邵冠群身上。 “你做什么!”奕琰怒气冲冲的。 邵冠群像是不敢置信,呆望着奕琰许久,嗫嚅道:“奕琰?” “是我!”奕琰强忍着没大声骂出来,母亲和邵夫人都在外面,“你发什么疯。” 邵冠群收了手,他掩住双眼,低声道:“现在是几几年?” “201x年,怎么了?”奕琰环抱双臂,偷眼看了下被邵冠群捏过的手腕,白皙的手腕上浮现出了通红的指印。 邵冠群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属于他的记忆一阵一阵地涌上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邵冠群两眼通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奕琰,奕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躲什么。”邵冠群揉着眉心,伸手就要再拉奕琰的胳膊。 奕琰忙走到一边,心中怒火中烧,邵冠群这副大爷一样的架势,她前世没少看到过,总像是她奕琰欠他一样,如今邵冠群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奕琰忍着没一巴掌扇过去。 “邵冠群,我们虽然从小认识,但关系就那样,之前我年少无知,让你有了误会,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的确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奕琰按捺着烦躁的情绪,“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以后也不会缠着你,惹你心烦,就这样吧。” “你……” 奕琰不想再搭理他,径直往外走,邵冠群醒了,肯定是要去通知一下邵夫人,奕琰拉开房门时往后瞥了一眼,邵冠群愣在床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揪住被子,被子被他蹂躏成了一团咸菜。 邵冠群仍然看着她,像是在确定什么,奕琰满是疑虑,她迅速地离开房间。 李汀溪知道邵冠群醒来后,忙进了病房,奕琰和母亲说了声,外套都来不及穿,匆忙下了楼。 刚才邵冠群问她,现在是几几年,这不像是一个正常的问题,更何况邵冠群是在看到她之后问的,就好像她在邵冠群眼中是个需要确定年份的存在。 再结合邵冠群奇怪的表现…… 奕琰猛地停住了脚步,她死死地攥着拳头,心里怦怦乱跳。 不可能,这也太离谱了,邵冠群难道也重生了? 但是她能重生,为什么邵冠群不能重生? 奕琰一想到她死后,邵冠群说不定和褚明渊搞好了关系,真就冲破了世俗的枷锁,要么就是又娶了一任可怜的妻子,从此富贵滔天,安乐一世。 然后邵冠群死了,再睁眼,上天又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奕琰眼前一片模糊,旁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小姑娘,你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吗?” 奕琰泪眼朦胧,她慌乱地擦干眼泪,对上护士小姐担忧的目光,歉意地笑了笑,离开了医院。 奕琰心情不好,连带着看天也是灰蒙蒙的,她走到大门前,身边响起了一道清脆的车铃声,接着是温和好听的男声:“阿琰,你眼睛怎么红了?” 奕琰脚步一顿,一偏头,看到了褚明渊,顿时觉得眼前世界全都亮堂了起来,褚明渊的面容浓郁俊美得仿佛油画,他的嘴唇是玫瑰般的红,眼睛是徽墨般的黑,每一笔都用色鲜艳,像是怒放的烟火。 奕琰毫不迟疑地冲过去抱住了褚明渊,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刚才她看到重生的邵冠群,居然有个念头,邵冠群会不会来和她抢褚明渊? 奕琰的肩膀微微颤抖,她想起前世邵冠群的表现,心里一阵后怕。 她绝不可能放手,褚明渊是她的,她不可能退让,这一世她认识褚明渊更早,他们情比金坚,邵冠群不会有插足的机会。 褚明渊搂着奕琰,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目光微凝,掀起眼帘,望向三楼的病房。 邵冠群站在窗边,投来阴郁冷冽的视线。 褚明渊嘴唇稍动,他收回目光,轻声哄着奕琰:“好了,我们回去吧,家里炖了红烧肉。” 奕琰缓过劲来,她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坐在后座上,用力地拉住褚明渊的衣角,她回过头,三楼的病房窗前只剩下随风摆动的雪白窗帘,那里空无一人。 吃完饭回家,奕泽早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顾殷桃陪着李汀溪没回家,奕泽抬眸看了奕琰一眼,拍了拍身边,轻声道了一句:“来,坐。” 奕琰心惊胆战地坐到奕泽身边,奕泽前些日子的话还仿佛回荡在耳边,她躲了奕泽好几日,今天还是被他抓到了。 “哥,有什么事吗?”奕琰如坐针毡。 “在褚明渊家里吃了回来的?”奕泽的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书,听起来只是随便一问。 奕琰跟哑炮一样,低着头不做声。 “豆豆啊,不是哥哥唠叨,你还小,早恋会影响你的学习,你不是和我说要考京都的985211吗?再者你现在虽然是玩一玩,但是褚家可不会看得这么随意,他们家的儿媳妇都是千挑万选的,不是家世显赫的根本不在考虑范围,我略有耳闻,褚明渊的母亲,是个不好相处的,说刻薄都是轻了,她相当注重门第高低,我们这种家庭,在她眼里就像是攀高枝的泥腿子。”奕泽苦口婆心,“褚夫人多半会来为难你,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你和褚明渊感情再好,也进不了褚家的大门,豆豆,女孩子在感情方面总是吃亏,我不想看到你为了褚明渊遭罪。” 奕琰百感交集,前世和邵冠群结婚前,奕泽也是和她谈了许多,那个时候她听不进去,还和奕泽大吵一架。 重来一回,她成熟稳重了很多,奕泽的话很有道理,完全是为了她好。 “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奕琰搓着毛衣的边角,“我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如果就这样放手了,我也不会甘心的。” 奕泽叹了一口气,在他眼里,奕琰这简直是油米不进,当初喜欢邵冠群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喜欢褚明渊了,还是这样。 “行了,你先把期末考熬过了再说吧,”奕泽挥了挥手,“你数学有把握上一百分吗?” 奕琰噤声,她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还不快去学习?”奕泽拿着书轻轻拍了奕琰一下,“我告诉你,你要是因为早恋让高考总分过不了480,我就把你送出国,还谈什么恋爱,饭都吃不上了,以后在家啃老吗?” 奕琰捂着脑袋往楼上跑,奕泽的声音幽幽地从后面传来:“今天必须做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数学卷子,我等下来改分,没有80你今天就完蛋了知道吗?” 奕琰挥泪进了卧房,果然,在学习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所以呢?你打算和褚明渊怎么办?”谢婠的声音带着调笑。 “能怎么样!”奕琰撅着嘴,“我还没想好,这不是要你给我出个主意嘛……” 谢婠觉得好笑:“我能怎么给你出主意?又不是我在谈恋爱。” 奕琰没话说了,这的确和谢婠没有一点关系,可惜她现在孤立无援,除了谢婠,她找不到人商量。 白馨蕊不时瞥一眼奕琰这边,奕琰挂了电话,向她投去了一个淡淡的眼神,白馨蕊身子一僵,面色阴沉,把脸转了过去。 放学回家的时候,江素照常在班门口等奕琰,奕琰小跑到江素身边,察觉到江素情绪不对劲。 江素的脸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她的嘴角带着淤青,不像是自己撞的,倒像是被人打了。 江素没有注意到奕琰来了,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素?”奕琰喊了好几声,江素才抬起头来。 江素对着奕琰抱歉一笑:“这几天没休息好。” “快要高三了,学习压力太大了吧。”奕琰不留痕迹地观察江素身上的淤青,不止是嘴角,她的脖子上也有痕迹,在围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脖子上的淤青更严重,青色中带着乌紫,暗红的血丝蔓延开来,像是毒蛛的花纹。 江素勉强一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江素突然说:“我以后不等你啦,我报了补习班,要早点过去。” 奕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江素她的伤,思来想去,奕琰还是开口道:“我看到你身上有伤,你不小心弄的吗?” 江素稍稍一抖,她笑了笑,清丽寡淡的面庞上显露出无奈,她墨色的眼中似乎有氤氲的雾气升腾,又很快烟消云散。 “我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她的声音居然有些轻快,“完全没事,敷几天药就好了。” 奕琰还想再问,公交已经来了,江素上了车,奕琰在车门关上之前突然喊了一声江素的名字。 江素疑惑地转过头来,公交司机在那边催促着。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奕琰感到自己嗓子有些干涩,“我是说如果的话……你有什么困难,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里,都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江素勾起嘴角,她笑着向奕琰挥了挥手,不知道是答应,还是觉得奕琰是在开玩笑。 车门合拢,奕琰目送着公交远去,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奕琰走向自家的车辆,经过一辆漆黑的保时捷时,后座的车窗被人摇下,一张美丽的女人面庞显露在车里,她的五官美得如若晚霞,衣着精致贵气。 “奕琰。”女人的声音宛如小提琴一般优美,她浓密漆黑的睫毛微微卷翘着,在洁白的肌肤上投下鸦羽般的阴影。 奕琰止住步伐,她对上女人的目光,寒意缓缓地从尾椎骨爬上了后脖颈。 “我是褚明渊的妈妈,我有点事要找你。”褚夫人浅浅笑道,眼中似是温和。 奕琰心中狂跳,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她回过头,身后是一个高大的黑衣人。 “请奕小姐上车吧。”褚夫人挥了挥染着鲜红指甲油的玉手,黑衣人钳住奕琰的肩膀,把她推进了保时捷后面的一辆黑色车辆中。 奕琰还来不及呼喊,就被人夹在了后座的中间,动弹不得。 ☆、第三十四章 一路上褚夫人都没说话,奕琰提心吊胆,时不时偷摸观察一下褚夫人的表情。 周郁棠也算是京城大名鼎鼎的人物,周家起先和奕家差不多,都是在京都名流中等徘徊,那时褚家定下的儿媳妇并不是周郁棠,是郑家嫡系的大小姐,那位大小姐红颜薄命,刚订婚就急病去世,各家都挤破脑袋想进褚家,没想到最后褚太太这个称号落到了周郁棠的头上。 虽说周郁棠如今并不掌管褚家,但就凭当初她能在那么多世家小姐里脱颖而出,这人已经是传奇。 奕琰前世就有耳闻,这位褚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冒冒失失的,实际上手腕玲珑,周家这些年一跃成为京都世家前列,少不了周郁棠的暗中帮扶。 车辆在一栋朴素的别墅前停下,前座的车门打开,周郁棠进来,坐在了后驾驶座上,奕琰垂着头,不知道周郁棠要干什么。 保时捷开离了别墅,奕琰所坐的车辆缓缓启动,进入了别墅的车库。 车库中只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轻烟一样的灯光黯淡地垂下来,一切只剩朦胧重叠的暗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抹绿光,也许是紧急通道的标志,青溶溶的,照得面前鬼气森森。 今天周郁棠不由分说就把她带上了车,所为何事,目的地是何处,她一概不知,奕琰心中暗道不妙,放在身侧的手偷偷伸进了口袋里。 她的指尖刚碰到手机,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正要拿出手机,前面周郁棠轻飘飘说了一句:“奕琰同学,长辈和你谈事的时候,可不要搞小动作。” 奕琰手一抖,抬头望向前方,后视镜上照映出周郁棠狭长妩媚的眼睛,她的眼中带着潋滟的水光,隐约能看出褚明渊眼眸的模样,不同的是周郁棠的目光满是虚假的友善,抚开那层温柔的薄纱后,里面是尖锐的寒冰。 “时候不早了,我哥等我回家吃饭。”奕琰勉强笑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哥会担心的。” 周郁棠满不在乎:“没事,我事先已经和你父亲说过了,今天晚饭就到我家吃。” “这不太好吧?”奕琰语气疏离,保持着表面的礼貌,“我和褚家没什么交情,怎么好意思去您那里打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周郁棠冷冷清清地笑了,“你和我儿子都到那种关系了,还和褚家没有交情?” 奕琰心脏一紧,心上好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冷汗唰的一下顺着背脊就流了下来,她咽了口唾沫,对上了后视镜中周郁棠冰冷的目光。 她早该想到的,就算再怎么躲藏,再怎么隐瞒,周郁棠身为褚明渊的母亲,也该知道儿子的感情问题,之前周建息派人绑架她,就是把她误认成了白馨蕊,无论是哪个环节出错了,这里面肯定有褚夫人的手笔。 褚夫人连白馨蕊都能想到,怎么就不会发现她? 当初邵冠群生日,褚明渊送奕琰去宴会,她身上穿的可是带着褚家家徽的裙子,宴会上耳目众多,不乏想向褚家讨巧的,贵夫人最喜欢开茶话会,那天的事情早就传开了。 奕琰现在拿不准,褚夫人到底知道多少。 “下车吧,饭已经做好了。” 奕琰跟着褚夫人下了车,她在周郁棠转身的时候迅速伸进口袋按了一下手机,旁边的保镖立即扣住她的胳膊,控制住了她的动作。 周郁棠站在门口:“你还真是学不乖。” 奕琰沉默,把手缓缓地从口袋里抽出来,跟在周郁棠身后出了车库门,在她的口袋里,手机屏幕亮起了微弱的光,屏幕上显示着奕泽的名字,正在通话中。 饭桌上摆放着几样简单的菜,奕琰在周郁棠对面坐下,周郁棠还算是和蔼可亲,拿起筷子,指了指菜道:“先吃,我们边吃边谈。” 奕琰意思意思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那边周郁棠说道:“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周家还不如你们奕家呢。” 奕琰不明所以,周郁棠怎么突然谈起了往事。 “那个时候我更不敢想褚家,褚家炊金馔玉,周家平平无奇,更何况当时褚夫人是早就钦定了郑家大小姐郑东伊,我想着,也许我会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当个殷实人家的妻子,为公司尽心尽力,生几个孩子,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周郁棠慢条斯理地挑鱼刺,没有抬头看奕琰,她挑出一根鱼刺,轻轻扔到桌上,筷子和白瓷碟撞在一起,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可谁知道郑东伊就这样死了呢?” “大概是她没有福气,才让我有机可乘,”周郁棠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奕琰,“我那时贴着褚天佑,百般讨好,好不容易接近,步步为营,总算是拿下了这个位置,我觉得我肯定是天生就有福气的,你觉得你有这个福气吗?” 奕琰垂着眼眸,得体地笑着:“这要看明渊的意思,我个人其实是无所谓的。” 周郁棠把鱼肉吃了,拿餐巾纸擦嘴:“是吗?可是郑楠暄可是身体健康,依我看没个七八十是死不了的。” “郑楠暄?”奕琰一愣。 “郑家这辈的大小姐,郑家大少爷的宝贝闺女,她去年刚和明渊订的婚,你不知道吗?”周郁棠随意地说着,好像只是问奕琰吃没吃饭。 这一句话仿佛一记重磅炸弹轰炸,奕琰几句丢盔弃甲,她嘴唇哆嗦了一下:“现在订婚是没有法律效应的吧?” “这是郑家和褚家的联姻,”周郁棠掀起眼帘,“我听邵夫人一直在夸,你这个未来儿媳妇明事理,脾气温和,性子体贴,你不会因为一己之私破坏我家和郑家的秦晋之好吧?” 褚家和郑家联姻这件事,奕琰闻所未闻,褚明渊也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他还有个未婚妻,她琢磨着,多半是两家长辈有这个意图,正在商议中,不然以郑家那风风火火的性格,一旦和褚家把事情定下来,肯定会广而告之,不会像现在这个,圈子里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奕琰想通后便不怕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别看周郁棠在这里振振有词,怕是连褚明渊都不知道他有了个未婚妻。 奕琰又不是十七岁的小姑娘,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轻而易举就被扰乱心弦。 于是奕琰没放在心上,含糊说了一句:“再说吧。” 听完这话后,周郁棠皱了皱眉,她那冷血动物一样的目光落在奕琰身上,纤瘦的女孩维持着笑容,腰杆挺直,夹菜的手缓稳,看起来落落大方,文雅体面。 “知道你这小姑娘不死心,的确,褚家富贵滔天,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总是会被自己虚构的美梦所迷惑,我当年也是这样,”周郁棠道,“可你没福气,你合我眼缘,我才与你说这个,算是过来人的一点忠告吧。” 奕琰忍不住发笑,周郁棠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从民国鸳鸯蝴蝶派小说里走出来的富太太高官夫人呢,她算是看清了,周郁棠是个笑面虎,最会替人着想,也是奕琰看得多了,能一眼看破周郁棠的面具,不然还真被她骗了过去,反过来还感谢周郁棠深明大义。 她们还没撕破脸,饭后周郁棠没送奕琰,奕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次周郁棠倒没有拦她,只笑着说了句路上小心。 奕琰跨出门槛的脚抽搐了一下,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之后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生怕脚滑摔倒。 别墅门外停着一辆车,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车前,周郁棠蹙眉眺望,奕琰快步向那人过去,小声说:“哥哥。” 奕泽手里握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奕琰点了点头,奕泽默不作声地挂断了,他把奕琰塞进车里,向周郁棠走去。 他脸上挂着笑,和奕琰如出一辙:“今天谢谢褚夫人的招待,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夫人海涵。” 奕泽双手捧着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给周郁棠,周郁棠微挑着下巴,没有接,奕泽保持着微笑,并不收手,两人僵持许久,周郁棠摆了摆手,保姆上前接过了巧克力。 “客气了。”周郁棠嘴角稍稍牵动了一下。 是她小看了奕琰,居然能把奕泽引到这里来。 奕泽稍稍鞠躬,还没等他直起腰来,周郁棠转身就进了别墅,将奕泽甩在后面,奕泽也不恼,他对保姆笑了笑,回到车里。 “怎么样?褚家的饭菜好吃吗?”奕泽坐在驾驶座上,和奕琰打趣道。 奕琰翻了个白眼:“谁有心思吃啊,我就吃了两筷子青菜,快走吧,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待在这里。” 奕泽发动引擎,车子开上了大路,车边渐渐多了不少来往呼啸的车辆,奕琰捏了捏手,这才发现她手心里满是冷汗。 “我之前说过,褚夫人肯定会找你,果不其然,这才过了几天,褚夫人就敲打你了。”奕泽有些后怕,“好在褚家毕竟要点脸面,不会真对你做些什么——这件事你打算告诉褚明渊吗?” 奕琰睁大了眼睛:“告诉他干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这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是他的母亲为难你。” “哪有。”莫名其妙的,奕琰耳边又回响起周郁棠的那番话,褚家和郑嫁有意达成秦晋之好,更上一层楼,去年时褚明渊就和郑楠暄订婚,这多半是假,可是褚明渊对郑楠暄是个什么态度呢? 难道真的有人会为了爱情去反抗规则吗?真的有人会为了爱情背叛家人吗? 褚明渊应该不会,也不可能会,他漂亮又柔弱,就像是画布上的金丝雀,祥云锦绣簇拥着,但也只停留在画布上,是没办法飞下来的。 ☆、第三十五章 周郁棠回了房间,瞅着梳妆台上的珠宝匣子,猝然一挥手,把台子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金珠钻石哗啦啦落了一地,外面听到动静,不敢贸然进门,全低眉顺眼地守在门口。 她小看奕琰了,她为了不让人找到自己的踪迹,特意把褚家牌照的车子开离了别墅,只留下她私下添置的车辆,没想到奕琰想方设法把奕泽叫了过来。 这栋别墅是周郁棠名下独有,褚家都不知道,褚家最忌讳媳妇在外私自购置房产,出了二心,周郁棠把这栋别墅藏了五六年,今日只是把奕琰带来问罪,谁知会暴露了。 若是奕家知道轻重,不出去胡乱说,周郁棠也放他们一马,可如果褚家知道周郁棠还有一处自己的房产,无论是不是奕家兄妹俩说出去的,这笔账都要记在他们头上。 周郁棠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她站在镜子前思索了一会儿,叫人进来:“去叫周建息来。” 周建息冒着夜色悄悄进了别墅,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妹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冷凝,浑身散发着黑气。 “妹妹。”周建息战战兢兢地往周郁棠身边靠,双手搓着。 听到周建息的呼唤,周郁棠抬起眼来,下巴指了指:“喜欢这间别墅吗?” 周建息赔笑道:“好看!地段又好,面积又大,坐北朝南的,谁不喜欢?就是妹妹你怕太惹眼没好好装修,不然可不比褚家差。” “送你了。” 周建息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讪笑道:“妹妹这是开玩笑呢?” “我会把房产证上改成你的名字。”周郁棠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明天把相关证件带过来。” 周建息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道:“咋了,出什么事了?褚家发现了?” 周郁棠没说话,周建息继续道:“可是吧,妹妹,我最近遇到些难题,你这个别墅给我了,我也守不住。” 周郁棠抬起头来,她这才看清周建息的脸,周建息不过四十来岁,如今苍老得却像五六十,花白的头发,满脸风霜,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眼下沟壑深深,面皮耷拉着,一身板正的西装也遮盖不住他的憔悴落魄。 “你出什么事了?”周郁棠皱着眉。 周建息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周郁棠一拍桌子,厉喝一声:“你简直是胡闹!你这是惹上了明渊!你就不能先活动一下关系,等我手头有钱了,再来做打算?你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 周建息哭丧着脸,腿都软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畏畏缩缩得跟个三岁小孩一样。 周郁棠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早知道周建息烂泥扶不上墙,却不想他会铤而走险,先是对褚明渊动手,后来又是绑架,现在眼看着要面临牢狱之灾,这才把事情告诉周郁棠,不然周郁棠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咬死不承认,警方也拿你没办法,你当时应该不是自己联络的,给的都是现金吧?”周郁棠问道。 周建息连忙点头:“是是是,这我肯定是知道的。” 周郁棠心里好受了些,周建息还不是无可救药。 “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警方那边我也会替你周旋,至于明渊那边……我会和他好好谈一谈。”周郁棠只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好好的郑家大小姐不要,对奕琰这么着迷。” 周建息得了妹妹的准信,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他一瞬间又活了过来,眼中神采奕奕,连声说:“谢谢妹妹,谢谢妹妹。” 从小到大,他惹了事,总是周郁棠在替他收拾烂摊子,周建息早就习惯了作威作福,头脑一发热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反正周郁棠心思玲珑手段强硬,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周郁棠都能保他平安。 奕家兄妹俩回到家,顾殷桃快步从楼上下来,满脸担忧,她上下打量兄妹俩,确认没有大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吃饭没?菜还在桌子上,我叫王婶帮忙热热。”顾殷桃揽着奕琰。 “是有点饿了,在那边什么都吃不下。”奕琰回家后完全放松了,她扯着嗓子喊着,“我想吃红烧肉,有红烧肉吗?” “有有有。”王婶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知道你喜欢吃,不仅有红烧肉,还有可乐鸡翅,红豆年糕汤呢。” 奕琰一听到红豆年糕汤,下意识想起了褚明渊,刚才回来的时候她没往隔壁看,不知道褚明渊家的灯是不是亮着,他回来了没有。 “发什么呆,快来吃饭。”奕泽拉开椅子,打断了奕琰的出神。 吃完饭,顾殷桃先回房间休息了,奕琰和哥哥坐在沙发上,捧着热乎的红豆年糕汤,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 “看来往你手机里加定位系统还是有用,”奕泽抿了口汤,“上次你被绑架,我就想着给你加个,这次真派上用场了。” 今天要不是奕泽按照定位找过去,等周郁棠派人把奕琰送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谁知道她到底要对奕琰做什么。 “录音怎么样?”奕琰问。 “褚夫人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凭她和你说的话,散发出去了,对她造不成丝毫的影响。” 奕琰沉默了,两人相对无言,客厅里只剩下喝汤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奕琰开口道:“哥,你说褚夫人会不会报复我?” 她心里总是不踏实,她想起那辆莫名离开的车,想起那栋隐蔽的别墅,想起周郁棠看到奕泽后神色莫测的脸。 她好像在无意中撞破了周郁棠的秘密。 “怕什么。”奕泽倒是坦荡,“你不要怕,如果她真的要对我们动手,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再者我们家的商业本就不是在京都,这边不过是总公司所在地,我听爸爸的意思,他打算把公司搬到欧洲去。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去了欧洲,周郁棠手再长,难不成还能把手伸到欧洲去吗?” “去欧洲?”奕琰稍愣,是了,前世也是这样,家里在她去美国上大学时搬离了大陆,移民到了英国,后来她和邵冠群闹翻后,本来是打算连夜坐飞机去英国找奕泽,没想到会出了车祸。 奕琰忽地看向奕泽,暖黄的灯光下,奕泽的面容线条流畅柔和,他的肩膀宽厚,就像小时候那样,能为她挡住雨雪风霜。 她当时孤立无援,就想起了哥哥,她千里奔赴去找他,去投奔她唯一在世的家人,却死在了出发的前一刻。 奕泽知道她死了吗?他有没有来参加葬礼?她死后,骨灰盒埋到了哪里呢? 他知道她死后……有没有哭呢? 奕泽看奕琰面色不好,以为她还在担心,奕泽揽过奕琰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怕,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褚明渊也总是说,在他们暗地里拥抱时,在他们接吻之后。 “哥哥,如果我们去了欧洲,那我……”奕琰嗫嚅着,她的目光穿过了厅堂,透过落地玻璃窗,落在了围墙上,对面的别墅亮着一盏孤灯,在茫茫夜色中发着光。 “豆豆,你听我说。”奕泽按住奕琰的肩膀,把她转向自己,严肃地说,“你现在和褚明渊谈恋爱,当下很快乐,他生得好,体贴温柔,你念想着他,离不开他,这很正常。可是豆豆,未来呢?你会和他结婚吗?他家会让你和他结婚吗?倘若你和褚明渊结婚了,褚家生气,我们倒不要紧,我们是家人,理应为你抗下一切,可是你自己呢?你自己受了委屈,怎么办?褚明渊能好好保护你吗?那个时候,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如果褚明渊不喜欢你了,褚家就没有向着你了,到那个时候,你会是什么下场?” 奕琰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想起之前听来的闲话,前几年的时候,李家大少爷不顾家人反对,娶了个小明星回来,大少爷对妻子宠爱有加,那时人们都夸赞,说是伉俪情深,大少爷不被世俗规矩束缚,毅然娶了明星太太,是个有血性敢负责的好男儿。 后来才过了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夫妻俩的感情淡了,李大少爷夜不归宿,在外面养起了情人,李家找了个由头,成天磋磨那位太太,不到两个月,太太就投湖自尽了,李大少爷听了这个消息后去葬礼上哭了哭,之后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过了半年,娶了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 那时他们都说,谁会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那时候看大少爷和太太如胶似漆、琴瑟和鸣的,谁知不到三年,两人就劳燕分飞? 更别说太太死后,才半年,李大少爷就娶了新太太,一直到现在,新太太生了一儿一女,原先那位太太的儿子,听说在去年得了急病,很快就去了。 他们后来谈了又谈,归根结底,是齐大非偶,第一任太太家世太低,这种有钱人家向来瞧不起娱乐圈的人,李大少爷宠爱着的时候,就算坏了家里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心里暗暗记着仇,等着李大少爷不喜欢了,立马就出手害人,逼得她自杀才善罢甘休。 可怜那位太太自己丢了一条命,自己儿子也没几年好活,跟着就去了。 她和褚明渊何尝不是这样呢?她不是小姑娘,总是要考虑之后的日子的,褚明渊倒不至于像李大少爷这般荒唐,可是谁能保证爱情一定会天长地久?往后的日子,更多是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从来没有坚贞的爱情,两个本是素不相识的人,凭什么要求彼此为对方付出一切,不惜背叛生养自己的家庭? 总归还是家庭重要的,奕琰想。 “我再想想吧。”奕琰呆愣愣的,碗里的红豆年糕汤已经慢慢变凉了,她闭了闭眼,干巴巴地说着,“我再想想吧。” ☆、第三十六章 临近期末,学业压力越来越重,奕琰专注学习和美术,分不出脑子去思考别的事情,或者她其实是故意让自己忙起来,免得胡思乱想。 高二下学期待在学校的时间会很少,基本在五月中旬就会去画室集训,集训地点在京都海淀区北四环与北五环之间,是一所老牌培训机构,起居交通和师资力量都数一数二,顾殷桃和奕泽抽时间去实地考察了一番,还比较满意。 清华大学就在这附近,如果奕琰有什么需要,顾殷桃赶不过来,奕泽可以过来帮忙照顾。 看完学校,母子俩坐在甜品店喝茶,顾殷桃满含笑意地说:“从小到大,豆豆还没有到外面住过,不知道她会不会适应,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放心吧,那丫头鬼精的。”奕泽说。 顾殷桃点了点头,她本是个凡事不经心的,也没有事情需要她去苦恼,奕泽说放心,她还真就放心了。 奕泽看着母亲大大咧咧的样子,心里的顾虑缓慢充斥了全身,他前些日子和人去打听,都不知道褚夫人在外面还有个住所,知道这件事后的奕泽瞬间神情恍惚,奕琰的担忧果然没错,他们撞破了周郁棠的秘密。 周郁棠生性歹毒,为人阴狠,又极能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短时间内不会出手引人注意,她最擅长延长战线,暗地布局,等人都快忘记了后,猝不及防地致命一击,凡是得罪她的,无不家破人亡,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他不敢告诉父母,更不敢告诉奕琰,生怕他们忧虑,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京都。 奕泽和父亲联系,奕父说是年后就举家搬去欧洲,奕泽研究生快要毕业,线上学习也没有问题,可是奕琰还要在京都上学,考的大学也定在京都,他不可能让妹妹一个人留在京都。 奕泽紧紧地握着瓷杯,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垂着眼帘,掩盖住了眼中的焦灼。 希望是他多虑,希望周郁棠不要斤斤计较,奕家一向远离是非、踏实做人,请列祖列宗看在这么多年来他们苦心经营的份上,保他们平安。 他得寻个良辰吉日到西城八大处烧香拜佛去。 奕琰刚考完最后一门的英语,根本不知道哥哥现在焦急忧患得恨不得去跳北运河。 她收拾完书包,走出教室,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江素了,这些天她都是独来独往,偶尔她会和褚明渊和乔隐去吃饭,一周只有两三次的样子,理科楼离艺术楼太远,褚明渊班里总是喜欢留堂,艺术班又放得早些。 奕琰走在人群中,寒假来临的喜悦在学生间飘荡,出校门的大道上人头攒动,学生们大声喧哗,和关系好的打打闹闹,互相推搡,奕琰避让不及,被人撞了一下,画板差点摔出去,她忙挤出人群,站到了花坛边,打算等人走一部分了再离开。 她低头看着手机,天气寒冷,奕琰缩着脖子,手指懂得通红,不断地吸着鼻子,就在这时,一阵热风袭来,她低下头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从旁边伸过,停在了她面前。 奕琰吓了一跳,她偏头看去,又是一惊,邵冠群穿着一袭黑色的呢子大衣,围着卡其色格子围巾,面容冷峻,表情淡薄,就站在她身边。 “刚买的,还热乎着,喝吧。”他的声音很平淡,言语间的亲昵不言而喻。 奕琰跟见了鬼一样看着邵冠群,邵冠群微微皱眉,沉声说:“拿着吧,我手冷。” 奕琰干巴巴地谢了一下,接过咖啡,她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邵冠群,还没来得及感觉到他的温度,她立马跟触电一样收了回来。 纸杯暖洋洋的,像是一个热水袋一样,奕琰拿着咖啡杯,体温慢慢地升了上来,她潜意识不想和邵冠群站在一起,她之前追求邵冠群闹得那么大,怕被人看到了引起误会,于是往里面站了站,让灌木遮住了自己。 邵冠群也拿着一杯咖啡,热气氤氲,袅袅飘起,白雾弥漫了面庞,看不清他的神情。 “车是怎么一回事?”邵冠群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车?”奕琰摸不着头脑。 “你走的时候,车不是翻下悬崖了吗?” 这一句话似一击钟鸣,奕琰仿佛被当头一棒,她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前世的记忆席卷而来,奕琰压低声音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邵冠群先是试探,看奕琰的反应,心里已经确定了,他难得露出了一抹浅笑:“我是谁?我是邵冠群,你会认不出我吗?” 奕琰的手不住地颤抖,她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绊,身体往后倒去,邵冠群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他的动作快速又稳当,奕琰站直身子的时候,手里的咖啡都没有泼出来。 “谢谢……”奕琰连忙说。 邵冠群的手没有放开,微凉的手像是一个宽大的腕带,紧紧地附在她的手腕上,邵冠群的眼神中藏着某种让人害怕的东西,奕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和褚明渊……现在是在谈恋爱?”邵冠群的语气中听不出异样。 邵冠群带来的震惊还没有散去,奕琰嘴唇哆嗦着,恐慌和不敢置信涌上心头,她的手微微颤抖,干硬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邵冠群眼眸微眯:“我不是提醒过你,你和他不会有未来吗?你自己也不是小姑娘了,难道还会做灰姑娘的美梦吗?奕琰,你在期待什么?” “够了。”奕琰一把推开邵冠群,别人的话无所谓,可邵冠群不一样,他的话怎么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讽刺,她试图挣脱邵冠群的禁锢,但徒劳无功。 “奕琰,你为什么这么怕我?”邵冠群一动不动,他只钳着奕琰的手腕,英俊的面庞上泛着浅浅的白光,“我对你不好吗?我什么都给你了,地位、金钱、珠宝和衣服,我给你所有的自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奕琰咬牙切齿,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她急于挣脱,“放手!” 邵冠群依旧是冷淡的模样,他的眸子里满是失望:“你为什么怕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因为你恶心!”奕琰终于忍不住怒喝道。 她从未这样怒吼过,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与奕琰无关,她也不在意会不会有人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争吵。 邵冠群瞪着眼地盯着奕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从奕琰嘴里听到这句话。 “我知道,你喜欢褚明渊。”奕琰低着头,她的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她固执地张着眼睛,“我并不歧视同性恋,我支持所有不会造成他人伤害的自由恋爱,但是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你在说些什么?我喜欢褚明渊?”邵冠群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如果我喜欢褚明渊,那你以为你现在和他安安稳稳地谈恋爱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谢谢你的咖啡,我现在要回家了。”奕琰死劲地想抽出自己的手。 邵冠群看着面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女孩,他突然有些想笑,他蓦然松了手,奕琰顺着力道往后倾,这一次邵冠群没有打算拉住他。 这是她熟悉的邵冠群,邵冠群就是这样,如果不顺心了,不管你是谁,都是要在他手里吃苦头的。 她心如死灰,往后倒去,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水泥地,而是温暖带着玫瑰清香的柔软怀抱,她宛如坠入了春天的良夜,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住她,一只手从她手上轻轻地拿走咖啡杯,扔进了垃圾桶。 “很冷吗?”褚明渊柔和的嗓音出现在她的耳畔,呼出的暖气吹拂在她耳廓上,微微发痒。 奕琰捏住褚明渊的小臂,像是暴风雨中漂浮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依靠,她沉默不语,摇了摇头。 “我们先走了,邵主席,下次再见。”褚明渊揽着奕琰,将奕琰抱在怀里,奕琰的脸朝着褚明渊的胸膛,她把脸埋进了他的兔毛围巾,静静地呼吸着。 “褚明渊。”邵冠群叫了他的名字,紧接着,褚明渊感觉到奕琰的身子猛地一抖。 褚明渊浓眉微皱,他微颔首,看着怀中的女孩,女孩娇小的身子小幅度地颤抖着,在邵冠群喊出褚明渊的名字后,抖得更厉害了。 邵冠群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褚明渊第一次很想骂人,他长吸一口气,忍着脾气没当场照着邵冠群脑袋上去一拳,现在最重要的是带奕琰离开,他很怕奕琰再待下去会哭出来。 他们往前走,邵冠群没有追上来,而是在后面用凉薄的声音说:“褚明渊,你以为你能给她幸福吗?你什么都不是,你妈妈的一句话,就能让你离开她,你甚至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 褚明渊停下脚步,漂亮的脸上全是怒火,他明亮的眼睛中酝酿着风暴,暗色的漩涡翻滚覆灭。 “邵冠群,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你只会对最爱你的人出刀,我还不知道你吗?喜欢你的,被你伤害,珍贵的,被你损坏,你现在惺惺作态给谁看?”褚明渊冷笑着,他攥着拳头,手上青筋暴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嫉妒,“你别想再害她,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一枪打爆你的头。” “滚远点,”褚明渊低哑着嗓子,目光危险,“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第三十七章 褚明渊拉着奕琰大步往前走,他毫不掩饰他们牵着的双手,旁观的所有人都怔住了,学生们有的停下脚步,对着奕琰二人拍照,交头接耳,白馨蕊从后面赶上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人紧紧牵着的双手,面色一白。 准确地说,是褚明渊死命地拽着奕琰的手,奕琰稍稍挣扎了一下,褚明渊的手握得更加紧了。 “表哥……”白馨蕊担忧地仰望邵冠群,眼角余光却牢牢地盯着前面两个人。 邵冠群目光阴沉,眼中似有稠密浓黑的雾霭,他最后瞥了眼前面,转身就走,并未理会白馨蕊,白馨蕊俏脸微红,跟着邵冠群转身,轻轻跺了一下脚,她咬着下唇,不甘心地回头瞪了一眼,忙向邵冠群追去。 奕琰承受着他人或惊奇或试探的目光,如坐针毡,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小声地对褚明渊道:“哎!都在看着我们呢!你忘记我们约定好的吗?我说了,不要在学校里暴露我们的关系。” 奕琰埋着头,一道深沉的视线刺在她身上,她有所察觉,抬起头,正对上褚明渊黑曜石般的眼眸,总是含着笑的桃花眼中翻滚着令人心悸的情绪,他垂着眼帘,浓密的眼睫遮住一半眼睛,落在白皙面庞上的鸦青微微颤抖,好似蝴蝶轻颤的羽翼。 他眼中似有无尽的黑夜,暴风雨来临之前,漆黑的海面尚且风平浪静。 “褚明渊?”奕琰心脏狂跳,她脑海中忽然飞速闪过一幕画面。 褚明渊也是这样看着她,目光稍冷,似是不忍,却又不肯退让一步,他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洒入,他的脸尽数没入阴影,眼眸凛冽,窗外叠翠流金,屋内却寒冷刺骨。 “你怎么了?”褚明渊看到奕琰的脸渐渐地褪去血色,她的嘴唇苍白,愣愣地看着他,一双明眸瞪大,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奕琰蓦然回过神来,褚明渊的手已经放开了,奕琰退到一边,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眼前一闪而过的情景带着奇怪的真实,可是她的记忆里明明没有这个场景。 那一幕在奕琰心中久久挥散不去,奕琰长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没事没事,我刚才应该是被邵冠群吓到了,我们回家吧。” 褚明渊伸出手,奕琰不经意间往旁边移了半步,褚明渊的手一抖,在离奕琰的肩膀只有半尺的位置停下,他笑了笑,捏紧拳头,缓缓地收回手,奕琰心里有事,没有注意到褚明渊的小动作。 吃完晚饭,奕琰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被敲响了,她出去一看,奕泽沉着脸,正在讲电话。 “嗯,好,我会把电话给豆豆,”奕泽对着那边轻声说着,他把电话递给奕琰,“爸爸的电话。” 奕琰顿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父亲一向在外工作,就算是过年也很少回来,奕琰和父亲没见过几面,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在饭桌上,饭后父亲很快就回了书房,奕琰根本说不上话。 奕琰压制住声线的颤抖,干巴巴地说:“喂,爸爸?” “奕琰,”男人的声音经过电流带着不真切的感觉,声音干冷,听不出语气的起伏,“你和褚明渊是在谈恋爱吗?” 奕琰的脸瞬间通红一片,她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的。” “难怪,我说周郁棠为什么突然要人撤资,”奕父冷冽的声音让奕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你事了——对了,你大学是打算在国内读吗?” “啊,是,是的……爸爸你的意思是褚家撤资了吗?影响是不是很大?爸爸,我……” “我再观察几天,你一个女孩子,不要管这么多,”奕父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奕琰的话,“把手机给你哥哥。” 奕琰含糊应了一声,把手机还给奕泽,奕泽正要说什么,奕琰已经关上了门。 “嗯,我知道,爸爸。”奕泽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回到自己房间,“你放心,家里这边有我照顾。” 奕琰坐在沙发上,听着奕泽的声音逐渐远去,接着走廊尽头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奕泽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奕琰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浑身发冷,奕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在阳台上停下了脚步,她越过墙壁,望着对面荒芜的花园,象牙白的别墅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白光,一盏灯明灭,像是旅途中诱惑旅人落入地狱的恶魔之眼。 在伊甸园中,夏娃受到恶魔的诱惑,吃掉了禁忌之果,随即上帝对人类降下天罚,于是人类被逐出伊甸园,山崩地裂、天灾滚滚。 禁不住诱惑的人最终都要遭到天谴,她也是。 今年过年的时候,奕父也没有回来,说是被事务缠身,毕竟国外不过春节,之前的圣诞节倒是过,但节日正是珠宝销量最好的时候,奕父更没有理由回家,只是寄回来了礼物。 餐桌上并不清冷,奕泽很会活跃气氛,他总是面面俱到,从不会有人感到被冷落。 奕琰抱着毛球,望着窗外的雪,雪花纷纷扬扬,天地一片素白,松树上早已积压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根树枝支撑不住,细雪撒盐般落下。 她依次给人打电话拜年,打给江素的时候,第一次那边没有接通,她发了一条信息,江素没有回复,奕琰把消息拔到上面,眉头渐渐皱起,她这才发现,江素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她的消息了。 一块湿漉.漉的抹布砸在江素脸上,抹布滑下,江素满脸的污渍,她擦了一下脸上的脏水,默默地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江母怒火中烧,一巴掌扇到了江素脸上,江素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肿得老高。 “我还说不得你了?怎么?我生你养你,你把我当仇人,你还有没有良心?”江母指着厨房骂道,“叫你洗个碗,懒得要死,非要等到所有人吃完了才去,拖拖拉拉的,你怎么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江素纤细的身体打着颤,低声说:“那样方便些。” “方便?”江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还顶嘴找借口,这次期末考试考得那样差,大学都考不上,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摆谱?懒就是懒,你不要胡搅蛮缠。” 江素没说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迪从房间里走出来,满脸不耐发道:“吵什么,还让不让人打游戏了?” 江母立马喜笑颜开:“对不起啊,吵到你了,都是这个赔钱货,故意气妈妈。” 江迪目不斜视地从江素身边走过,撞了江素一下,江素一个踉跄,江迪拍了拍肩膀,递过来一个厌恶的眼神,他拉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整个家里就只有江迪的房间里开了暖气,客厅里很冷,江迪很快就进了房间。 江母揪着江素的领子进到厨房,一脚把她踢到水池边,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深冬的水冷得刺骨,寒气像针扎一样刺在皮肤上,骨头缝里都打着颤,江素的手指在水流中渐渐地变得红肿,毫无知觉,她机械地拿起碗洗刷着,冷腻的油脂顺着水流滑下,江素呼出一口气,一不留神,盘子顺着手指滑落。 一声脆响划破了宁静,江素浑身一抖,江母快速地从门外刮进来,一把抓住江素的头发,大声叫喊道:“赔钱货!你除了浪费我们家的钱还会干什么?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贱人!” 说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江母扣住江素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到墙上,江素只感到脑子里忽地闷疼,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缓缓流下,发痒,带着腥甜的气息。 “妈的。”江母猛地放开手,退后几步。 江素松了一口气,见血后妈妈就会停手,她又可以安稳几天了。 大门处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江素一下子面如死灰,完了,爸爸回来了。 江父一脸憔悴,眼中充满了红血丝,西装皱巴巴的,他一眼就看到厨房里的状况,提着公文包快步走过来,照着江素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紧接着给了江母一嘴巴。 “每天吵吵闹闹的干什么?老子在外面辛苦工作,不是叫你们在家里上房揭瓦的。” 江母被打了一耳光后,没什么怨言,好像本该如此,她笑着接过丈夫的公文包:“还不是江素懒惰,还跟我顶嘴,脾气这么不好,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江父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扯着江素的头发把她摔到角落,对着江素的胸口猛踹一脚,江素咳嗽了几声,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脑门上的血蜿蜒流下,把头发糊成一团糟。 “考那么点分,真给老子丢脸,你是不是还在偷偷画画?心思不用再学习上,再怎么打骂也教不好。”江父说着,又是一脚,“还嘴硬,顶撞长辈,真他妈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还在画画?”江母一脸惊讶,转而暴怒,“怎么跟你说不通呢?我们家没钱供你搞艺术,你以为还是从前那样吗?你不好好学,你以后考不上大学,我们可不会帮你。” 其实江素的成绩不算差,每次总分都能上五百四,读个普通的一本绰绰有余,但是在父母嘴里,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明明江迪每次考试都没有超过四百,可他总是能得到父母的夸赞。 她不是没争辩过,换来的却是父母更加疯狂的打骂。 “废话!都是你不听话,成天在家里闹,打扰你哥哥的学习!” “赔钱货!” “吸血鬼!” 江迪听到外面的动静,出门张望了一下,看到这个场景,面上毫无波澜,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关上了门,戴上了耳机。 江素环抱着头,蜷着腿,拳头如雨点般打下,她睁着眼,呆滞地望着地面,瓷砖地上有一块造型奇怪的污渍,硬生生地烙在地板上,根本抠不下来,她为此没少挨打,说是她没有认真打扫卫生。 她的人生就像是这面瓷砖,本来白洁明亮,却因为一块污渍,变得肮脏污秽。 手机在客厅响了一下,那是她特意给奕琰设定的铃声,四周嘈杂,父母没有听到,铃声自顾自响了一会儿,那边挂断了。 她想起奕琰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她帮忙,可是这种家事,奕琰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江素闭了闭眼睛,没事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只剩下一年半了。 ☆、第三十八章 江素一瘸一拐地提着垃圾袋下楼,她费力地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在庞大的袋子衬托下,她的身躯越发显得瘦弱,一阵寒风吹来,她缩着脖子,打了个喷嚏。 “江素?”一边传来熟悉的女声。 江素身子一抖,加快了脚步,埋头往楼里走,奕琰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江素的胳膊,江素轻声叫了一声,奕琰立马放开手。 “你受伤了吗?”奕琰的目光停留在江素的胳膊上。 江素背对着奕琰,低声说:“你来干什么?” “我看这些天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都没有回复,在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奕琰笑着说,“我说过,需要帮助的话尽管来找我。” “我没事。”江素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她的眼眶里湿热,险些落下泪来。 奕琰绕到江素面前,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 她刚才离得远,没有看到江素脸上带着伤,现在凑近了一看,江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胡乱贴着纱布,雪白的纱布上隐约能看出一点儿殷红。 “怎么回事?你被谁打的?”奕琰抓住江素的双肩,眼睛瞪着,上下打量着江素的伤,“你家欠债了?还是别的小混混?这么严重的伤,你去医院了吗?” 江素双手捂脸,支支吾吾地说:“没有被人打,我是自己摔的……前几天下雪结冰了,我从楼上下来,不小心滑倒了,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根本没事的。” “你在胡说什么?自己摔的会摔出掌印吗?”奕琰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在维护打你的人吗?他们到底是谁?” 江素没说话,奕琰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把江素拉到墙角处,低声逼问:“说啊,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怕什么?我帮你报警!” 江素沉默着,奕琰急切道:“你说啊!” “是我父母。”江素终于开了口,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奕琰倏然愣在原地,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她的家庭环境富裕和谐,父母恩爱,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亲人们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更别说动手打人了。 江素深深地低着头,红肿的手指揪着衣摆。 “她们为什么会打你?你……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吗?”奕琰实在是想不通。 江素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听到这里,奕琰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有父母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她摸了摸江素的脸庞,江素原本素白清秀的面容上淤青遍布。 “你愿意跟我讲一讲吗?”奕琰握住江素的双手,眼里熠熠生辉,“你有时间吗?我们去旁边的奶茶店坐一坐。” 江素望了望自家的楼层,父母出门办事,家里只有哥哥,哥哥昨晚通宵打游戏,现在还没起床,她和奕琰在外面停留一下也没有问题。 到了奶茶店里,奕琰请了江素一杯热可可,深棕色散发着沁人甜香的可可上摆着三个可爱的棉花糖,精致的杯壁上挂着诱人的糖浆,江素抿了一小口,眼眶通红,她抽了一张面巾纸,轻轻地蘸着眼睛。 “你知道,我家以前也是做生意的,后来遇到金融危机,我爸爸破产,他如今在朋友那里上班,身上还有几十万的负债,他习惯了发号施令,现在从头做起,还是在以前看不起的朋友那里打下手,心里非常不平衡,就一直要求我们给他长脸,”江素垂着眼,苦笑着,“可惜我一直不擅长学习,不管我怎么努力,我考试成绩总是在五百四十徘徊,根本上不了985,就连211都有些困难……但是那个人的孩子是斯坦福在读。” “那你的哥哥呢?你哥哥成绩很好吗?” “我哥哥?”江素讽刺一笑,“我哥哥连本科都考不上……不过无论我哥哥做什么,我父母都不会生气就是了,毕竟他是个男孩子,男生总是要受偏爱一些,我爸妈还指望着哥哥给他们养老呢。” 荒唐,真的荒唐极了,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亲生的骨肉,怎么就会有人喜欢男生,厌恶女生呢? 江素飞快地抬头看了奕琰一眼,又迅速底下,她在心里叹息,果然,像奕琰这样的女孩,是不会懂得其中的艰辛和缘由的。 “说这些也没用,走吧,我带你去医院。”奕琰站起身来,拉着江素往外走。 江素看了眼奶茶店墙壁上的挂钟,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我妈妈快要回来了,如果她发现我不在家,会很生气的。” 奕琰皱眉说:“可是你的伤……” 江素把自己的胳膊从奕琰的手里抽出来,轻轻摇了摇头,奕琰只好带着江素去了社区诊所,把江素身上的伤包扎好了,好在她身上的伤口不算深,并不需要缝针,只是要注意清洁和涂药。 上药的时候护士时不时地瞥奕琰一眼,奕琰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她环抱双臂,往后退了一步。 处理完之后,奕琰帮忙把医药费付了,护士忍不住了,一边签字一边说:“你们小孩子打闹的时候要注意轻重,可别出人命了。” 过了一会儿,护士又说:“遇到危险了一定要和家人老师说,或者报警,你越是退让,施暴者就越是嚣张。” 说完,她还瞪了奕琰一眼。 奕琰扶额,懒得解释。 这是把她当成下手的那个了。也难怪,在外人眼里,奕琰衣着光鲜,自信满满,而江素衣着朴素,畏畏缩缩,很像新闻里报道的被校园霸凌中的主人公。 奕琰把江素送到楼下,叮嘱道:“江素,这是你的家事,我的确不好干预,但是你放心,只要你寻求我的帮助,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在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来帮你,你不要不敢给我打电话,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还有些话奕琰忍着没说,江素的父母下手这么严重,要是哪一天把江素打出个好歹来…… “千万不要忘记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奕琰再次强调。 江素上了楼,推开门的那一刻,一眼就看到客厅里面有个人影,她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儿,等看清人是谁后,才放下心来。江迪靠在窗户边往下面看,脖子伸得老长,手里的辣条吃了一半,有一根辣条耷拉出来,一晃一晃的,下一秒就要掉到地上。 “哥,你在干嘛?”江素进了屋子,“你吃东西的时候小心点吧,我刚拖了地的。” 江迪收回视线,翻了个白眼,故意一甩手,辣条落到了地上,辣椒油甩了一地,江素强忍着怒气,捡起辣条扔进垃圾桶,从卫生间里拿出拖把,低着头把油渍拖干净了。 江迪冷笑一声,问道:“刚刚跟你在一起说话的女生是谁?” 江素头也不抬:“是我朋友。” “叫什么名字?长得还挺漂亮,我看她身上穿的衣服可不便宜,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的?”江迪吮着牙花,把牙缝里的干辣椒吸了出来,很大声地吐在地上。 “跟你没有关系。”江素默默地把干辣椒也擦干净了。 江迪想起家里还没破产的时候,他也是呼朋唤友,漂亮的女孩子们都爱往他身边凑,现在他家落魄了,之前和他山盟海誓的女朋友立马就拉黑了他,他气得牙痒痒,无可奈何。 刚才这个女孩长得虽然没有他前几任女朋友好看,但看起来很好哄,一看就是百依百顺的主儿,看衣着家里应该很有钱,如果他把这个女孩泡到了,肯定能搞来不少钱。 他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自信的。 想到这里,江迪甩了江素一耳光,提着嗓子道:“老子叫你说你就要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老子要是不高兴了,你他妈的今天晚上都没地方睡觉,给老子滚出去!” 江素咬牙不语,江迪越来越气,揪着江素的头发把人拖过来,他从江素的口袋里翻出手机,摁着江素的手开了锁,屏幕一打开,正是江素和奕琰的合影。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江迪质问道。 江素依旧沉默,就在这时,手机上弹出了一条信息。 【奕琰】:我已经上车了,还是有些放不下心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马上就要开学了,下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有部电影你不是想看很久了吗? “等等!还给我!”江素扑过去抢手机。 江迪一脚踢开她,他翻阅着手机信息,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奕琰打了个喷嚏,收起手机,她吸了吸鼻子,推开了家里的门,家里空空荡荡,顾殷桃在睡午觉,奕泽不知道去了哪里。 奕琰打电话给哥哥,那边过了几分钟才接听,奕泽那边很嘈杂,像是在大街上走着。 “喂,哥,你在哪里呢?” 还不等奕泽回话,一道优雅沉静的电子音响起:“从京都至伦敦的乘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CA575号航班即将起飞,请您……” “哥?那是什么声音?你在首都机场?你去干什么?”奕琰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你放心,爸爸叫我过去帮忙。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我先挂了,我会给你带礼物回来。”奕泽柔声安慰道。 “哥……”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奕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为什么哥哥会这么急着赶回英国,是公司出什么事情了吗?会不会和周郁棠撤资有关?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她…… ☆、第三十九章 房间里黑漆漆的,角落处闪着微弱的白光,奕琰坐在电脑前,眼睛里映着飘绿的页面,她浑身颤栗,手脚冰冷,屋里的暖气开得再足,也无法让她感到暖意。 手机屏幕亮了,奕琰接起电话,谢婠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帮你找人打听了一下,起因是有个董事和周郁棠有交情,他先卖了自己的占股离职,紧接着周郁棠撤资,提供宝石原料的厂家也跟着解除了合作,国内的珠宝市场你家是做不下去了,你家在外面还有原料场吗?” “不仅是原料,公司的设计师也走了大半,”奕琰目光呆滞,嘴唇机械地动着,“和我家一直是竞争对手的一家珠宝公司开了高价,挖走了不少人,他们以前没这么大手笔,说不定正是周郁棠提供的资金。” 电话那边沉默了,过了许久,谢婠试探道:“你……还好吧?周郁棠怎么突然针对你们家?” 奕琰撑着额头,寒气顺着脚掌蜿蜒而上,骨头缝里都打着寒颤,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里一直有泪光在闪烁。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过是和褚明渊谈了个恋爱,为什么自己家要跟着遭殃?奕家的公司是几代人的心血,难道要因为她的感情问题毁于一旦吗? 重生一次,她依旧这么拎不清,依旧这么窝囊。 奕琰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谢婠在那边焦急地问着,奕琰搪塞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周郁棠最近心情很不错,她总觉得会有好事发生,她精心打扮好自己,娉婷多姿地从房间里出来,管家迎上来,笑着说:“太太,外面有个姑娘找您,她说她叫奕琰,是来向您求情的。” 周郁棠起先还疑惑怎么有人会找到小别墅来,现在一听到名字,心里明白了大半,她慢条斯理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坐到沙发上,叫了杯热茶,拿起一本书,满不在乎道:“知道了,说我在忙,没时间见她。” 管家按照吩咐去回话,回来后说:“她说在外面等您忙完,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周郁棠心里有数,她端详一会儿自己新做的指甲,嗤笑道:“好,那就让她等着吧。” 冬天的京都黑得早,不到五点夜幕就压了下来,外面狂风呼啸,凌厉的风里夹杂着雪粒子,北风带着枯叶砸在玻璃窗上,玻璃剧烈摇晃着,声音震耳发聋,听得人提心吊胆,远处天边发着暗红,血色席卷而来,明天又是一个雪天。 室外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一度,室内温暖如春,周郁棠从书中抬起头来,瞥了眼时钟,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去了。 她打了个呵欠,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往外看,院子外站着一个雪白的身影,在风中显得孤寂落魄。 奕琰的脸已经冻僵了,皮肤开裂般地痛,嘴唇上渗出点点鲜血,她舔了舔嘴唇,满嘴的血腥味,风越刮越大,这种天气适合在家里窝被窝,不适合在外面等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路灯亮起,在浓黑的夜里撕出一片惨白的光,冷风卷着一片枯叶打着旋儿飘来,落到了奕琰的脚边,发出轻微的声响。 奕琰一脚踩碎枯叶,脆裂的声音像是一把破剑刺穿了寂静。 她的腿失去了知觉,不得不活动一下,她刚抬起脚,管家终于走了出来:“奕小姐,太太请您进去。” 管家说完就走,奕琰长出一口气,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等发麻的双腿缓缓地恢复感觉后,抬脚跟在管家后面走去。 周郁棠坐在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优雅地抿着咖啡,一袭浅米色的毛衣开衫配着她乌黑发亮的长发,显得几分温润柔和。 她抬起眼帘,浓密的睫毛稍颤,目光落在奕琰身上,她红唇微勾,吹了一口咖啡:“你居然站了这么久,说吧,找我什么事?” 奕琰站在周郁棠面前,小声说:“我会和褚明渊分手,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奕家。” 周郁棠噗嗤一声乐了,她放声大笑,拍着手,状若疯癫,她笑了很久,笑声回荡在宽广的客厅,奕琰只感到被侮辱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很想大骂一声,却只能忍住。 “我放过奕家?”周郁棠把玩着指甲,“你之前不是很硬气吗?现在跑来求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年少不懂事,和您顶嘴了,不知道自己轻重,让您不高兴,实在是我的错误,”奕琰深深地鞠躬,“我不该觊觎褚明渊,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错误了,您拿我一个人出气就好,我家人无辜,我只求您收手,不再追究。” “我也不是要拿你出气,”周郁棠悠悠道,“年轻人嘛,知错就改,我也是怕你性子没养好,以后到了社会上出更大的错,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包容。” 奕琰低头说:“是,您说的对,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周郁棠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吧,等你和明渊分手后,我不会为难你的,只不过你家不要再想到大陆做生意了。” 奕琰气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今天来本来就是来争取公司在国内的市场,周郁棠这一句话就打发了,这不就是在说奕家在大陆没有立足之地了吗? 那她在这里伏低做小又有什么用?公司在全球的市场还不稳定,现在退出大陆市场,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周郁棠至少不会一直追杀到国外。 奕琰闭了闭眼睛,又是一鞠躬:“非常感谢,那我先告退了。” “对了,”周郁棠伸着脖子,下巴微微抬起,“你和明渊分手的时候,可不要带上我,这是你自己要和明渊分手的,可别牵连我啊。” “那是当然的。”奕琰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她忙握住拳头。 回家后她没洗澡没换衣服,直接钻进被窝里睡了一觉,半夜的时候难受醒了,她摸索着翻出体温计,发现自己发烧了。 奕琰翻出药就着冷水吃了,她坐在床头,捂着脸呜咽着,她哭到最后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一直坐到了天亮,这才睡了过去。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外边传来鸟儿的清脆鸣叫,灿烂的阳光从玻璃照入,给房间里的一切蒙上一层金色的柔纱。 褚明渊眼睛微眯,小心翼翼地将宝石徽章镶在衣料上,他的大拇指擦过宝石面,翠绿的宝石璀璨生辉,浓郁的翠绿中夹杂着几丝深沉的藏青,像是雨后的雨林,瑰丽神秘。 他吹干净布料上的碎末,提着裙子站到阳光下,对乔隐说:“你看这件裙子怎么样?” 这是一条黛青色的长款百褶裙,是轻洛可可款式,内里加绒,保暖良好,但是看起来轻薄显瘦,裙边滚着雪白的玫瑰蕾丝,胸口挂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胸针,腰身纤细,裙摆宽大,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春水绿波。 乔隐正在打游戏,百忙之中抽空飞快扫了一眼,低着头说:“看起来挺不错,你要送给奕琰?” “敷衍。”褚明渊很不满意乔隐的回答,“我是打算送给她,但是怕她不满意……这个腰身会不会太细了一些?我记得她腰围是61厘米……冬天的时候她要再胖一些,干脆改成64吧……” 乔隐翻了个白眼,房间里有不少女装了,从春天到冬天的衣服全部整整齐齐,褚明渊总是在盘算奕琰什么时候穿哪件衣服,却从没见过他送出去。 除了那件红底金边的玫瑰裙。 褚明渊的电话响起,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快步走过去,他看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两眼含笑地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说着什么,褚明渊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乔隐游戏输了,烦躁地丢下手机,他转头去看褚明渊,褚明渊背对着他,微微佝偻。 “怎么了?”乔隐问道。 褚明渊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他放下手机,人还在恍惚之中,他摇了摇头,面如死灰。 “阿琰说……要和我分手。”褚明渊瞪着眼睛。 乔隐右眼皮跳了起来,他心说不好,起来说:“你冷静一点,会不会是真心话大冒险啊?” “她不会开这种玩笑——我得去问问她。”褚明渊一把抓起外套,冲出房间。 “等等!Xavier!” 乔隐追到门边,早就没了褚明渊的身影,门吱呀着半开半闭,缓慢地摇晃着,一阵风吹来,门大力地关上,一声巨响叫人心惊肉跳。 褚明渊不断地给奕琰发着消息,奕琰把手机放在一边,坐在床边,双手支撑着头,眼泪跟断线了的珠子一样,不间断地往下掉。 房间里不断地发出接收消息的提示音,奕琰不去理会,她默不作声地哭着,像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一样。 消息还在发着,奕琰心烦,直接关机,她闭着眼,钻进了被窝。 后来奕琰回想起这天,无比地后悔,如果她没有关机,如果她早一点打开手机,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样?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人生就像是一辆奔驰向前的列车,向着悬崖峭壁一路高歌,然后一头扎进深渊之中。 ☆、第四十章 江素被推到墙上,后脑勺被重重地一磕,她从墙上滑落,接着被江迪揪着衣领提起来。 “你不和她去电影院吗?”江迪说。 江素难得硬气:“我不会和她去的,不管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江迪掐着江素的脖子,骂了一声:“臭.婊.子。” 他下手没轻没重,比父母下手更要狠毒,江迪十九岁,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一拳下去能打穿木板,他连着几下,江素动弹不得,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喘气。 “妈的,真是给你脸了。”江迪顺手操起烟灰缸,照着江素脑袋砸下去,江素连忙躲开,连滚带爬躲到一边,江迪站起身来,一脚踹在江素后腰上,江素痛呼一声,瘫软在地。 “起来!”江迪揪着江素的头发,江素疼得直抽气,江迪心里怒火越来越盛,“我要是把奕琰泡到,你不也跟着沾光吗?你和她做朋友了这么长时间,她有给你一分钱吗?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到嘴的肥肉都能浪费,妈的!妈的!爸妈为什么要生你?真他妈是个讨债鬼!当初就是为了给你办生日宴,我们家才破产的。” 江素身体弹了一下,低声说:“不关我的事,破产的原因明明是公司的资金链断裂,只是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 “这还不能说明原因吗?”江迪骑在江素身上,对着江素的面庞就是一拳,“就是因为你,你不出生,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江素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他们一家人都把原因算在她头上,认定了她是个丧门星,她还记得那一天,正巧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她一大早起来就被送去化妆做发型,家里耳提面命叫她好好打扮,等着宴会上某个富家子弟看上她,和她订婚。 她迷迷糊糊地回来,白色的纱裙有些发刺,扎在细腻的皮肤上很不舒服,她强忍着难受踏入宴会场地,迎接她的不是气球和祝福,而是父亲的一耳光,以及母亲的尖叫。 江素捂着刺痛的面颊,不明真相地望向父亲,父亲嘴里叼着烟,阴鸷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撕碎一样。 “我早就说过,当初就不该生她!”父亲在空无一人的宾客席中气急败坏地怒骂着,“你生下来的时候,公司陷入金融危机,今天你生日,又遇到这种事,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有你这个扫把星?” 说着,父亲立马给了母亲一个耳光:“看看你生的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管家还在,拉着她走了出去,江素搞不清事情的状况,她从没有被打过,委屈地抽泣着。 接着一切都翻天覆地,她搬出去了从小住到大的豪宅,一家人蜗居在城郊一间不足八十平的小套间里,后来她才知道,就在她生日宴当天,公司正式宣布破产,父亲债务缠身,认定是江素带来的厄运。 好在她家的父母有良心,还是疼爱她这个女儿的,没有把她送去那些大腹便便的煤老板床上换钱,也有可能是因为她长的不合胃口,起先江素因为心里愧疚,一直帮家里做家务,后来家里的家务都由她承包,打骂紧接其后,一切都好像理所应当。 因为是她连带着整个家族败落,所以她必须赎罪。 可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强迫她承受本不属于她的责罚? 她不是没有争过,没有反抗过,可换来的是更严重的打骂。 江素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可是事到如今叫她怎么忍?祸害她就足够了,为什么要把魔爪伸向奕琰?她只有这一个朋友啊! 江迪还没有发泄完,下手越来越重,恨不得把江素的脑浆都给打出来,在他眼里,江素就是个工具,现在工具不解风情,要反抗他,不听指挥,简直是造了反了。 江迪拳打脚踢,江素的手无力地抓挠着,她再这样被打下去就要被打死了,可是不死又有什么活下去的盼头呢? “别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找不到奕琰了,她和你一个学校的,是吧?我现在有了她的电话号码,我找到她还不容易吗?”江迪把怒气发泄完了,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傲慢又轻快地说,“反正女人都是一个样,睡了之后就是要死要活,非得跟你到一块儿。” 他看起来很高兴,看到江素的惨状有点不忍心,他踢了江素一下:“行了,今天不要你拖地了,等妈妈回来后再拖吧,等我把奕琰变成你嫂子,你也不用每天累死累活了,她家有钱,到时候我们住大别墅,请保姆。” 说着江迪就往外走,他对着玄关处的镜子整理着外套,这是今年过年买的新衣服,他穿着还有几分人模狗样,江迪颇为自恋地撩起刘海,认定镜子里的是个大帅哥。 江迪哼着小曲推开门,下一刻,他的身子瞬间僵硬,剧烈的疼痛顺着腰腹往上攀援,江迪瞪着眼珠子,手缓缓地往下摸,腹部上刺出了银白的刀,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开出鲜丽的花。 江素握着水果刀,死死咬着牙,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试图抽出水果刀,但她捅进去的时候用力太大,刀刃卡在了肋骨中,拔不出来。 江素放开水果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一步,江迪握着裸露的刀刃,缓缓跪下来,撕裂的疼痛让他发疯,他咬牙切齿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贱人!你逃不了的!等爸妈回来了绝对打死你!你这是故意伤人,你是要进监狱的!” 江素夺门而出,她手里攥着电话,一路冲上了顶楼,她心脏狂跳,眼泪疯狂地流着,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她做了什么? 她是不是杀人了? 不,没有杀人,江迪还活着,可是她动刀子了,家里人绝不会放过她。她得找个人来救她,可是谁会来帮她呢? 江素打开手机,手上有黏糊的血迹,指纹解锁识别不了,她忙手动解锁,翻着通讯录,她停在了奕琰的通讯界面,手指悬在拨打键上,许久才落下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江素跪在热水器边,号啕大哭,夜幕中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破旧的小区上空突然炸开了绚丽的烟花,五彩缤纷的烟火照亮了漆黑的夜,一切丑陋在这绚烂的光芒下暴露无遗。 她这才想起今天是元宵节,京城郊外要放烟花,故宫有花灯会,奕琰可能是和家人去观展了。烟花在头上不停地绽放又湮灭,火.药味弥漫在黑夜里,万家灯火多如繁星,却没有一处属于她的位置。 江素打开手机,又给奕琰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是关机。她曲起双膝,把脸埋进腿间,再抬起脸时,脸上一片淡漠。 江素踉踉跄跄地走向天台边沿,她爬上栏杆,坐到了栏杆上。 奕琰从睡梦中醒来,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她穿好衣服,打开手机,界面上一下子涌入两个未接电话。奕琰回拨过去,没有人接听。 她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潜意识感到冥冥之中发生了什么,她裹了一条围巾快步下楼,到达一楼时,门铃响了起来,她打开可视屏幕,院子外站着两个警察。 “您好,首都警察厅。”为首的那个人出示了警察证,“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一下奕小姐。” 陈叔把人带了进来,他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奕琰,满脸的担忧,奕琰对他笑了笑,让他不要担心。 李警察向奕琰点了点头:“奕小姐,我们就开门见山吧,你认识江素吗?” “江素是我朋友,她出什么事情了?”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李警察继续说:“她去世了,电话里最后联系人是你,所以我们来询问你,是不是知道其中的隐情。” 她去世了。 江素……死了? 奕琰呆坐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才问:“她是怎么死的?” “跳楼。”李警察说,“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死亡时间是几点?”奕琰声音颤抖着。 “大约是晚上六点到八点。” 奕琰打开手机,翻看通话记录,最后一通来电正好是六点半。当时江素为什么要和她打电话?她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如果那个时候奕琰接到了电话,是不是江素就不用死了? “我能看看遗体吗?”奕琰发问道。 “遗体已经送去火葬场了。” 奕琰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四肢绵软,无法动弹,警察继续询问:“她死之前有和你说过什么吗?我们看遗体身上有暴力痕迹,二月十八号下午你有带着江素到社区卫生所进行包扎,当值的护士记得你,怀疑你对江素进行了校园暴力。” 奕琰冷笑道:“我校园暴力她?那些伤口是她的家人施暴,警官,我是她的朋友,我不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她的家人说,是你逼死江素的。” ☆、第四十一章 顾殷桃走下来,看到女儿跟着两个警察走了出去,她心里一紧,忙跟上前去,拉着女儿说:“豆豆,这是怎么回事?” 奕琰笑着安慰母亲:“没事,警察带我回去问几个问题,我很快就会回来,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你身体不好。” 顾殷桃焦急道:“为什么要去警察局?就在这里问不行吗?” 她又急又恼,男人都不在家,她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美丽的面庞上笼罩着一层焦灼与绝望,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奕家一向遵纪守法,女儿又是顶乖的孩子,为什么警察会找上门? 警察把事情告诉了顾殷桃,顾殷桃急得直跺脚。 “是不是搞错了?”顾殷桃向着两个警察求情,“我家女儿善良又乖巧,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她学美术,在学校里不是上课就是画画,哪里有时间去霸凌?” 警察摇摇头,执意要带奕琰走,奕琰只说叫顾殷桃上楼去休息,跟着警察上了警车,警车车灯将周围的灌木花坛照得一红一蓝,刺耳的警笛声不断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顾殷桃倚在门口,目送着警车在茫茫夜色中远去,她胸口一阵气闷,王嫂忙上前来把她扶进去,顾殷桃坐在沙发上顺气,她纤细的手抓着领口,手成鸡爪状,苍白的皮肤上青筋暴起,顾殷桃翻着白眼,剧烈地喘息着,陈叔把万托林拿来,顾殷桃吸了喷雾才缓过来。 “快把我手机拿来。”顾殷桃吩咐道。这个时候,只有找闺蜜李汀溪才有用了。 奕琰坐在警察局,审问的是个年轻女警官,看奕琰年纪小,语气和缓,生怕把她吓到。 “你不要害怕,带你来只是走个正常流程,江素已经确定是自杀身亡,你是最后一个联系人,时间又刚好卡在那里,死者家人一口咬定是你校园暴力,所以才把你带来询问。”女警官柔声细语地说,递给奕琰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奕琰点了点头,面上平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女警官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你和江素是什么关系?” “朋友。”奕琰顿了顿,“当时她被人堵在卫生间里欺负,是我救了她,当时参与的人我都记得清楚,可以给我做证。” 女警官点点头,记下了奕琰说的几个名字,当奕琰说出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女警官手一顿,抬眼看她:“你刚才说薛苒?” 奕琰点点头,女警官向旁边示意一下,两个小警察进了拘留室,不一会儿就押送了一个女孩儿出来。 女孩染着淡绿的头发,耳朵上打着好几个闪亮的水钻耳钉,就算是寒冬腊月也穿得相当单薄,白皙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面,大腿上纹着骷髅头爱心。 女孩一出来就大声嚷嚷着:“我那是给他脸了!整个京城都是我的,谁敢惹我?” 小警察把女孩压在一遍坐下,出声威慑道:“别动!老实点!” 女孩不说话了,低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咕噜咕噜的,身上一股酒气。 “喏,她刚好就叫薛苒,你认识吗?”女警官拿笔指了指绿头发的女孩。 奕琰瞪大了眼睛,分辨了好久才认出薛苒来,她点点头,说:“之前就是她带着人霸凌江素,后来她转学了,江素日子好过多了……就是快期末的时候,我发现江素身上又有了伤痕和淤青,我听说江素家里一直对她苛刻,就猜想是不是家里人动的手,年后我去找她,她承认了,的确是家人下的手。我说要把她带去医院,她不同意,只好在附近的卫生所包扎了一下。” 女警官迅速记下来:“嗯,等她酒醒后我会进行询问,如果和你说的对得上,那你的嫌疑就减轻很多。” “她怎么在这儿?”奕琰好奇地问道。 女警官头也不抬道:“酒后打架闹事,聚众吸.毒。” 奕琰一阵唏嘘,没想到薛苒会变成这样,这个时间点,薛家肯定是大不如从前,但也不至于让女儿堕落到这种地步。 薛家的败落也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她倒不是流鳄鱼眼泪,假情假意,只是看到一个女孩在花儿一样的年纪却误入歧途,实在是于心不忍。 薛苒正好抬起头来,看到了奕琰,她也没看清眼前的是谁,下意识向奕琰吐了口唾沫。 奕琰收回视线,算了,是薛苒活该,也许在薛家动荡之前,她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只不过学校不让染发纹身,她还没有彻底地放飞自我。 女警官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奕琰一一作答,女警官收起本子,奕琰坐到一边等待着,他们没说什么时候送她回去,奕琰出来得急,没有带手机,只能干坐着。 门口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奕琰抬眼看去,正见到一个穿着夹克的少年往这边冲,他身后跟着一对中年夫妇,少年顶着一个鸡窝头,尖嘴猴腮,一进门眼睛到处乱扫,目光落到奕琰身上后猛地停住,立马笑着过来。 “你在这儿!”少年腰间缠着绷带,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他几步冲到奕琰面前,要去拉她的手。 奕琰立马站起身躲开,她皱眉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吧?” “哪有!好了,你不要再和我闹别扭了,我是你男朋友啊!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对不起,我给你道歉。”少年嬉皮笑脸的。 奕琰眉头紧锁,退到女警官旁边,女警官看了看奕琰,又看了看来的少年,说:“这位是江迪,死者的哥哥。” 他就是江素的哥哥?奕琰打量他,江迪挺直了腰杆,一点都不像江素,或者说江素长得一点都不像这家的人,这家人都是一副刻薄蛮横的样子,只有江素例外。 江迪还要向奕琰挤过去,女警官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不对劲,拦下江迪。 “怎么了美女?我女朋友和我闹别扭呢。”江迪指着奕琰说。 奕琰厌恶地看着他:“我不认识他,他在胡说八道。” 江迪一拍大腿:“你怎么能这样?你每天欺负我妹妹,现在还逼死了她,我都不和你计较,可你怎么能装不认识我?我手机里还有你的电话号码呢!”说着,他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给大家看。 奕琰反唇相讥:“怎么?有电话号码,改一个名字就是男女朋友了吗?这里是警局,不是你装疯卖傻的地方。” 江迪见奕琰态度强硬,他收起笑容,三角眼里流露出奸诈和阴沉:“你要是不识好歹,咱们就法庭上见了,到时候你父母会怎么看你,你同学朋友会怎么看你,那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女警愣了愣,不知道实情到底如何,不好插话,只能先护着奕琰。 奕琰明白了,江迪是打算趁人之危,连哄带吓搞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方便敲诈,她早该知道的,这家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歹竹出好笋生了个江素结果被祸害死了,剩下的一家人狼狈为奸,把注意打到她头上了。 这是算准了奕琰是个小姑娘,一个人孤身在警局,百口莫辩,要是她真是有钱人家的懵懂女孩,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江家少不了要弄些钱走。 江迪放出狠话,就等着奕琰失态,他了解这些中产家庭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特别是像奕琰这样,上面有个哥哥的,更是少不更事,学几门才艺,有个不错的学历,性格柔顺,长相清秀,到了年纪就会被当成家族联姻的筹码,都是些身娇体弱大脑空空的小姑娘。 就像江素那样,要不是家里破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江迪看着奕琰,十分激动,正期待着奕琰哭出来,奕琰面色微冷,语气严厉道:“你要告就告,清者自清,我一定奉陪到底。” 江迪没料到奕琰这么强硬,后面江家父母不乐意了,江母冲上前来,推开女警,指着奕琰鼻子破口大骂:“你装什么装?我儿子是看得起你!你就是个破鞋,还在这里翘尾巴呢?我警告你,今天不把事情掰扯清楚,谁都别想好过,我们家素素就是你害死的!你要么和我儿子重归于好,要么就上法庭去!” 奕琰饶是有再好的脾气也遭不住这样胡搅蛮缠,她捏紧拳头,冷漠道:“行了,有完没完?我的确有男朋友,只不过和你儿子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们家庭暴力不说,还敲诈勒索,你们是真不怕被关进去吗?” 江母梗着脖子骂:“你男朋友?你男朋友就是我儿子,还能有谁?过河拆桥的东西,忘恩负义!本来不想和你一般见识,都是一家人,素素的事就不追究了,可你这样不知好歹,我们不会放过你!” “你说你还有男朋友,是谁?你倒是叫他出来看看啊。”江迪在一边挤眉弄眼,他早打听清楚了,奕琰根本就没有男朋友,邵冠群对她爱搭不理,褚明渊更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姑娘半夜三更跑来警察局,褚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狼环虎伺,奕琰进退两难,就在这一筹莫展之际,外面走来一个高挑的人影,快步过来,推开江迪一行人,走到了奕琰面前。 江母正要再骂,看清这人后,一肚子的脏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这人高大,身上带着木质冷香,他穿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戴着咖啡色方格围巾,普通的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气质非凡。他挡在奕琰面前,声音像是淬了冰一般寒冷,威慑力排山倒海地向众人压去。 “你们要对我女朋友做什么?”邵冠群低垂着眼帘,墨色的眼睛中风雨欲来。 ☆、第四十二章 此话一出,不止是江家三人愣住了,就连奕琰也跟着呆了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自然地挽住邵冠群的手臂,就像上辈子无数次那样。 邵冠群在奕琰贴上来的那一刻身子僵了僵,他没有躲闪,轻轻拍了拍奕琰搭在他胳膊上的手,他的手掌微凉,覆在她的手背上,像是软玉一般。 “对不起,我来晚了。”邵冠群低着头看奕琰,目光温和。 奕琰不适应邵冠群这般温柔小意,她移开目光,低声说:“没事,你来了就好。” 邵冠群笑了笑,抬起头,冷厉的视线箭一般地直射面前几人,江家人顿时成了被掐着脖子的公鸡,喉咙里咯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警官带着几个警察过来,把江家人带到一边,她现在是看清楚了,江家人是怎样混账,好在小姑娘的男朋友来了,不然今天事情还真解决不了。 两人坐在大厅里,奕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妈妈给我母亲打电话,说你被带到了警察局来,我母亲叫我赶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邵冠群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想摸根烟,口袋里空空如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没成年。 他有些紧张,修长的手指搭在长椅扶手上,手指蜷起,指尖稍稍抠着胶质的扶手。 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气氛进入了一个诡异的阶段,他们怕离得太远了被人怀疑,可是奕琰又不愿意贴着邵冠群,她坐直了身子,上半身往外边倾斜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一眼扫过去还是像普通小情侣般黏在一起。 警察很快就洗干净了奕琰的嫌疑,因为他们发现江家人满嘴胡话,十句里面至少有八句是在胡说八道。 邵冠群送奕琰回家,他们走出警察局大门,奕琰往外一扫,她突然停下脚步,拉住邵冠群说:“等等,你帮我一个忙。” 褚明渊下了出租车,飞快地走向警察局,他走了不到三步,脚下一顿,焦灼的心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处于愤怒与嫉妒之间的情绪。 他看到奕琰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小脸缩在兔毛围巾里,鼻尖红红的,站在警局的门口,她旁边站着一个穿黑羽绒服的高大身影,青年正低着头听她说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奕琰拉着那个人的袖子,微仰着脸,眉眼间全是喜悦,她的眼睛在门口白炽灯的映照下越发明亮,里面像是有揉碎的星辰,闪着细碎的光,一阵风吹过来,她小小地惊叫一声,青年拉开羽绒服,娴熟地把她裹了进去。 她笑着钻在青年的衣服里,面颊通红,青年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掀起眼帘,正对上褚明渊的脸。 那是一张褚明渊永远不会忘记的,令他恨到咬牙切齿、愤恨难言的脸。 邵冠群嘴唇微张,呼出一口暖白的热气,他对着褚明渊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笑容,讽刺又刻薄,是胜利者对手下败将的无情嘲讽。 褚明渊宛如雕像一样站在原地,他移开视线,牢牢地盯着那个女孩,可邵冠群一转身,把女孩挡在了怀里,只留自己的背影对着褚明渊。 今天其实不算是寒夜,晚风夹杂着几丝春日的温暖,褚明渊穿得很严实,皮袄长靴,可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暖的,他口齿发寒,紧接着寒意蛇一般爬满全身,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想起电话里奕琰的话,她说要分手。 他想起那天,他坐在酒店里,翻看着她和邵冠群的婚纱照,她一袭雪白的婚纱,妆容精致,头上戴着璀璨的王冠,手里捧着粉色的玫瑰花,站在邵冠群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没有为他穿过婚纱,第一次时,她死在婚礼的前一晚,第二次时,她手里挽着的不是他。 现在奕琰又一次地放弃他,就像邵冠群说的那样,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奕琰最后爱的人还是邵冠群,或者她爱上别人,也不会爱上褚明渊,她只会小小地偏颇一下褚明渊,就像是蜻蜓点水,很快就飞走了。 邵冠群裹着奕琰上了车,其间奕琰挣扎了一袭,邵冠群在她耳边警告道:“小心被他看出来。” 奕琰一下子就不动了,她变得很乖巧,像是一个木偶一般,任由邵冠群折腾。一上车,奕琰做了个很伤人的动作——她立马从邵冠群的怀里钻出来,往车门那边靠了靠。 “你和他吵架了?” “分手了。”奕琰平淡地说,她一直望着窗外,霓虹光影在她脸上飞掠而过。 邵冠群应了一声,没多问,车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发动机轻微的轰鸣,邵冠群又问:“你家公司的事情我略有耳闻,你打算怎么办?” 奕琰只说:“看情况吧,我要回去和我哥哥商量一下。” 到了家,奕琰下车,回身对邵冠群说:“今天谢谢你了。” 邵冠群应了一声,奕琰转身要走,邵冠群探出身来,一把抓住了奕琰的手腕,他调整了一下嗓音,酝酿着,试了好几下才说:“奕琰,我们……” 奕琰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她坦坦荡荡地望向邵冠群,心平气和,邵冠群凝视着她,他发现奕琰如今对他是真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没有恨,更没有爱,就像是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又很快飘走。 他宁愿她恨他,至少在她心里会留下一席之地。他醒悟地太晚,总想补救一番,可奕琰早就不屑一顾。 “走了。”她轻声说,然后她真就一刻都没有停留,邵冠群再不甘心,自尊心也不会让他追上去,他在车里坐着目送奕琰进了花园,消失在小路尽头。 奕琰进了家门,顾殷桃扑上来,抱着女儿,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奕琰安慰了几声,压着声音说:“妈妈,把护照拿出来,我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我们赶快出国去。” 顾殷桃一愣,含着泪水问:“怎么突然要走?你不是要上学了吗?你这样赶急赶忙的,你和你哥哥说了没有?” 奕琰拉着母亲上楼,嘴里说着:“来不及了,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要尽快离开。”顾殷桃不明白奕琰的意思,奕琰回身,双手按住母亲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周郁棠不会放过我的,妈妈,她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顾殷桃对女儿的事情略有耳闻,自从上次奕琰去求周郁棠,周郁棠暗里放出消息,将奕琰描绘成不知廉耻往褚明渊身上靠的女孩,奕家手段阴险,想靠着卖女儿发财。 顾殷桃气恼周郁棠诽谤,但她更关心女儿的安危,顾殷桃点了点头,那毕竟是褚家的夫人,是褚明渊的亲生母亲,周郁棠要对奕琰动手,褚明渊也拦不住。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顾殷桃当机立断。 她们没有睡觉,在陈叔和王婶的帮助下连夜收拾好行李,带不走的贵重物品全放进了地下室,奕琰锁了门,放了陈叔一行人的假,又给园丁放了个长假,她们大包小包开车去了机场,把行李托运,顾殷桃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奕琰搀扶着母亲,警醒地观察四周,一直进了候机室才稍微轻松了下来。 昨天被带走时她就有预感,江家再怎么样狂妄没脑子,好歹以前是富裕人家,江家夫妻也是大学毕业,不会直接上来空口白牙就栽赃陷害,一点证据都没有,他们就不怕事情败露吗?那必定是背后有人撑腰,满嘴胡话的时候还能腰杆子硬挺,要么就是收了钱。 京城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旦有什么闲话,立马就像插了翅膀一样,瞬间就遍布了整个圈子,无论是奕琰校园暴力,仗势欺人,还是和江迪纠缠不清,在和褚明渊谈恋爱时脚踏两只船,都会在本有的流言蜚语上雪上加霜。 有人想把奕琰的名声搞臭,谁这么恨奕琰,有这么大手笔,不言而喻。 到了时间点,奕琰和母亲上了飞机,她们走得匆忙,看起来风尘仆仆,坐到头舱的时候引人频频偏头,奕琰没有理会,拿出喷雾叫顾殷桃吃了药后,关了手机。 从京都到伦敦最快要花十个小时,下飞机后伦敦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凌晨的机场人山人海,有人赶着午夜的打折机票,有人刚从跨国航班上下来,她们拖着行李从航机楼出来,奕泽已经等在门外,他站在一辆宾利旁边,在夜风里抽着烟,猩红的火星明灭,在风中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秒就要熄灭。 “哥。”奕琰裹紧衣服,带着顾殷桃往奕泽那边去,奕泽抬头看到她们,快步过来,帮忙把行李搬上车。 顾殷桃身体不好,长时间航行后整个人都灰扑扑的,面色惨白,奕泽拿出早准备好的暖手袋,送母亲上了车,拉上车门,和奕琰说话。 奕泽眼下一片乌青,他沉声说:“豆豆,还好你警惕,带着妈妈跑来了。” 奕琰抬头,发现奕泽拿烟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环抱双臂,像是后怕,嘴角紧紧地抿着,奕琰心中一紧,低声问:“怎么了?” “我刚接到陈叔的电话,今天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家里着火了,”奕泽声音阴冷,说起话来冷冽又满含怒意,“家中没人,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警察检查出了汽油的成分,查监控抓到了几个在旁边鬼鬼祟祟的混混。” “是人为?” “是人为。”奕泽咬牙切齿,眼中迸发出汹涌的寒意,“他们身上还带着匕首和枪!” 奕琰心脏一抖,腿险些软了,她靠在车子上,剧烈地呼吸着,背后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不用说也知道这幕后指使到底是谁!江家的那帮人不仅仅是在抹黑诬蔑,也是在拖延时间! “暂时是不能回国内了。”奕琰说。 奕泽点点头:“你准备考这边的大学吧,你现在高二,继续学艺术,抽时间把托福考了。” 奕琰掏出手机开机,电话不断地打来,她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把手机卡抽出来掰断,扔进了垃圾桶,她想了想,把手机摔在地上,手机粉身碎骨,被她踢进了下水道。 “走吧。”她拢了拢衣服,和奕泽上了车。 夜幕低沉,像是要下雨,车辆开入黑魆魆的夜里,远处似有明灯闪烁,灿烂的灯火远远地挂在天边,夜的尽头有摩天大楼稠密高耸,灯火辉煌。 ☆、第四十三章 八年后,法国。 九月上旬的香榭丽舍大道绿荫蔽日,两侧的商业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喧闹气息更显奢靡,路侧的法国梧桐被修剪成卷帘门柜的样式,远看像是一排排整齐的矩形抹茶冰淇淋,空气里弥漫着各式香水和可丽饼的气味,街上漫步着无数摩登女郎,不时能看到衣着得体的绅士出入典雅古朴的咖啡馆,游客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给这条古典大街增添了几分现代气息。 顺着皇后林荫大道两边延伸,凯旋门和卢浮宫傲然矗立,雅致精致的楼宇浮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来不少人观摩赞叹,巴黎时装周1区正在卢浮宫和巴黎协和广场之间的杜乐丽花园,红毯之上,衣香鬓影、极致奢华,秀场外不断有豪车到来,不乏兰博基尼、劳斯莱斯和布加迪之流,无数顶级明星光临于此,快门和闪光灯比烟火还要灿烂,礼炮炸响,金箔绽放,细碎的金色雪花般纷纷扬扬,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一辆火红的法拉利在门口停下,车门拉开,一只纤细白皙的玉足踏下,金色的高跟鞋衬托得她肌肤似雪,细细的鞋带束缚着纤弱的脚踝,每一步都踏在人的心弦上,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都想知道这到底是何方神圣,顺着修长的大腿向上,金红色的亮片长裙如水波般顺滑,再向上是纤纤细腰,腰上挂着碎红宝的腰带,修饰出曼妙身躯,紧接着是镶嵌着珍贵猫眼石的碎钻项圈,黄金流苏在雪白的脖颈上荡漾,当女人的面庞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是一位有着丹凤眼吊梢眉的东方美人,面容圆润,下巴尖尖,穿着古希腊式的礼服,胸前大开,毫不吝啬地昭示着傲人的胸脯,她烫着齐腰的波浪卷发,美艳和清丽在她的面庞上完美融合,她随意地扫了一眼,红唇勾起,摄人心魄。 金色和红色在她雪白丰腴的身躯上流淌,让人想起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于海波与贝壳中诞生,在她出现在世界上的那一刻,世间一切都歌颂着她的美丽迷人。 记者静了一瞬,瞬间沸腾起来,他们高呼着女人的名字,神色痴狂,有些人不知道她是谁,问身边的人,结果被丢了一个白眼。 “这可是谢婠!出演《玫瑰之城》的谢婠!” “好莱坞年轻一代的新星!” “阿尔托莉雅!玫瑰般的阿尔托莉雅!” 谢婠姿态大方,向着众人挥手致意,珠宝钻石与她相得益彰,像是耀眼夺目的太阳,她一刻也不停留,步伐适中地从红毯上翩翩而过,只留下众人的叹息。 谢婠坐在展览第一排,吸引了无数眼球,她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惊叹与闪光灯,永远都是众人的焦点。 有人注意到她身上价值不菲的高定珠宝,暗地里打听珠宝和礼服的品牌。 展览结束,谢婠在簇拥中离开,她上了车,法拉利载着她停在了一家豪华酒店,她拿着房卡坐电梯上楼,推开房门,灿烂的阳光顺着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而下,落地窗前的圆桌边,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样貌清秀,算不上是绝世的美人,胜在气质超群,眉宇间蕴含着成熟稳重的韵味,她眼角有些下耷,看起来慵懒知性,她留着齐肩的黑发,穿着简单的短袖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天鹅颈上缠着卡其色纱巾,别着一枚猎豹头鎏金胸针,脚上踩着一双浅米色的高跟凉鞋,正浏览着网页。 谢婠步步生莲地走过来,她站在沙发前,满意地打量着穿衣镜前的自己,微微颔首,紧接着迅速脱掉高跟鞋,解开腰带,拉开后背的拉链,扑倒在床上。 “累死我了!要不是为了你公司的新品宣传,我根本就不会去参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时装秀。”谢婠形象全无地瘫倒在床上抱怨。 奕琰带着笑,放下鼠标,坐到床边伏低做小道:“好好好,您辛苦了,我的大明星,我请你去吃饭好吗?你今天想吃什么?法国菜?还是西班牙菜?我知道一家墨西哥餐厅,那里的奶酪烤芦笋和蜜汁鸡腿广受好评。” “不吃了,我减肥,马上要去面试下一场戏,”谢婠一提起来就有点生气,表情冷冽,“公司对赌,打包票我今年必赚一个亿,这个剧有不少大拿投资,我要是拿到女主角的位置,一个亿的目标就已经达到了。” 奕琰听着不禁唏嘘,她叹息道:“都不容易啊,最近红蓝宝价格攀升,进货都难,海蓝宝石也升价不少,我设计图要一再敲定,浪费了原料我心里过意不去。” 虽说珠宝设计多是卖的品牌溢价,可是买家也不是傻子,浸淫在奢侈品界这么多年,不是边角料就能打发的,奕家做珠宝生意,除了高奢品牌,更多的也是面向量产的钻戒项链耳环,近年来炒价越来越多,宝石价格急剧上升,公司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奕琰这才把主意打到了高奢品牌上,打算推出全新奢侈品牌,这就需要谢婠的明星效应来帮助了。 谢婠自从去美国读书后,大二时被星探发掘,靠着样貌身材一举成为炙手可热的演艺明星,谢婠有时候开玩笑,要是自己是金发碧眼,可能就是当代美国甜心,一跃跻身于奥黛丽赫本和玛丽莲梦露层次的世界美人。 奕琰合上电脑,拍了拍谢婠说:“这些珠宝你先放着,参加活动的时候多戴几次,等一个月后我来回收,到时候拍卖应该能卖出不少价钱。” 谢婠不屑地撇撇嘴:“真有人花大价钱拍卖这些东西吗?” 奕琰笑着说:“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先不说这些首饰都是我呕心沥血设计而成,再者你自己是国际巨星,带货能力一流,不乏真情实感喜欢你的粉丝,你把这些珠宝的价值无限放大,自会有人来买。” 奕琰说着,把笔记本电脑装进公文包,谢婠偏头看她,托着下巴问:“你要走了?” “约了香奈儿首席设计师吃饭,”奕琰打开门,“走了,明天见。” 谢婠捡起高跟鞋扔过去:“刚才还说请我吃饭,你早知道我会拒绝吧?假惺惺的,快滚。” 奕琰作揖求饶,帮忙把高跟鞋摆到鞋柜里,关门离开。 晚餐订在埃菲尔铁塔上的Ollie,奕琰提前三个月定下位置,好不容易选中了靠窗的桌子,她没有换衣服,依旧是一身简约的服装,而她的客人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一位风度翩翩的男性在侍者的引导下走来,他是典型的日耳曼人种的样貌,高大强健,金发绿眼,穿着一身笔挺得体的藏青千鸟格西装,领口扎着香槟色的温莎结,他坐到奕琰的对面,用优雅的法语问候了一声。 “这家餐厅相当难定。”男人向着奕琰举起酒杯,“谢谢你带给我这么美好的夜晚。” 奕琰与男人碰杯:“我想成为你的合作伙伴,自然要拿出足以打动你的诚意,阿尔伯特先生。” 这正是香奈儿首席设计师之一的阿尔伯特,他出身设计世家,年纪轻轻就获得德国红点设计大奖,如今他三十五岁,已经坐上了许多设计师望尘莫及的王座。 按理说奕琰是争取不到合作的机会的,说起来是真有缘分,退隐多年的设计大师瑟兰先生,正是阿尔伯特的大学老师,在阿尔伯特读研期间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老师和我说过,你的设计有他年轻时的韵味,我很好奇,一看你的设计,的确是很不错,我记得你是中央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毕业,在本校读研,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学妹。”阿尔伯特虽然是德国人,骨子里却带着法国人的风情,也许这和他母亲是法国人有关系,他的绿眼睛里像是有溪水在流淌,美丽得宛如翡翠绿欧珀,“我很乐意提供一个机会给你,毕竟你的毕业设计轰动一时,那组珠宝叫什么名字来着,玫瑰……” “叫玫瑰人生,先生。”奕琰眨了眨眼,“您知道谢婠吗?她出演的那部电影《玫瑰之城》,贵族女孩阿尔托莉雅出席情人的婚礼时所戴的那套珠宝,就是我的毕业设计。” 阿尔伯特陷入了回忆中,嘴唇微微勾起:“哦!我记得!太美了!那是多么美丽又悲伤的一幕,罗曼蒂克的消亡就从那个晚上开始,阿尔托莉雅终于意识到了地位与金钱的重要性,爱情不过是虚幻的泡影,从此她的人生不再有玫瑰色的色彩,一直到她死亡,她失去了浪漫的能力,最后死在断头台上。” “我听说你这次的时装刚好就是以浪漫与现实为主,我觉得我的作品可以与你的作品相辅相成。”奕琰乘胜追击,她把平板掏出来,打开设计图,推到了阿尔伯特面前。 阿尔伯特连声称赞,他迫不及待和奕琰合作,一直坚称奕琰会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两人约定好下周签订合同,他灵感突发,赶着回去修改时装,耐着性子享用完了美食。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下一章就出场啦! ☆、第四十四章 奕琰和阿尔伯特乘电梯下来,凉风习习,阿尔伯特绅士地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奕琰肩头,奕琰不好躲闪,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 霓虹光影在四周闪烁,不远处有巨大的光屏,上面播放着香水的广告,中世纪的城堡和现代摩天大楼错落,好似梦中仙境,巴黎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馥郁的香味,夜幕中的城市带着纸醉金迷的气息,绚烂的灯火在夜色中绽放,好像永远不会熄灭。 奕琰的车停在不远处,她正要和阿尔伯特告别,像是心有所感一样,往马路对面看了一下。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心脏狂跳起来,从车水马龙中,她看到对面的一辆漆黑保时捷旁边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男人的面容隐没在夜色中,轮廓却让人无比熟悉,熟悉得让人心悸。 光屏上的广告亮了一下,照得广场发白,宛如白昼,男人的脸也被白灿灿的光照亮了,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静谧无声。 奕琰眼前只剩下那个男人,她仿佛听到耳边有列车呼啸而过,带着她回到了八年前的年少时光,那段染上玫瑰色的记忆,那里有永远鲜艳的玫瑰花,夏日灿烂的阳光,和林荫道上骑着单车的俊美少年。 她不会认错,这些年那个名字一直被她想起,如今正在她的喉头徘徊。 褚明渊依旧俊朗非凡,柔美的眸子里荡漾着春日的湖波,温柔潋滟,他穿着修身的象牙白西装,银灰色的领带被打成鱼骨结,他一只手撑在开启的车门上,微俯下身,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对着车里说着什么。 他和以前不大一样,更加成熟稳重,像是一块打磨光滑的温润美玉,美艳的锋芒稍收,不再像女孩子一样艳光四射,整个人身上沉浸着庄重的美感,像是一口雕龙画凤的青铜古钟,或者是色泽庄严的斑斓丝绸。 褚明渊说着话,向车里的人伸出手,一只染着红指甲的纤纤玉手伸了出来,轻轻地搭在褚明渊骨节分明的手上,娇小白皙的柔荑与宽大修长的手掌合在一起,无比契合。 那只小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在灯下格外显眼,碎光闪烁。 奕琰只感觉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她往后退了一步,鞋跟绊在凸起的一块地砖花纹上,险些滑倒,阿尔伯特连忙扶住她。 奕琰道谢,别过头不去再看,她与阿尔伯特并肩走着,在路口分开,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那边,那个女人已经从车里出来了,女人有着海藻一般的黑发,穿着纯黑小礼裙,露出来的肌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褚明渊体贴地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女人的肩头。 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在夜风里若隐若现,女人稍稍偏头,她看到了女人的样貌,奕琰脚下一顿,接着毅然转过头,不回头地往前走去。 她坐进驾驶座,地下停车场里亮着微弱的白光,她在黑蒙蒙的阴影里摸索着手机,翻开了相册,找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肤白貌美的女人,朱唇榴齿、明眸善睐,浓密的黑发披在肩头,她穿着浅绿色的碎花洋裙,站在薰衣草花田里,扶着宽大的草帽,对着镜头笑得恣意。 奕琰不会看错,从车里出来的那个女人和照片上的是同一个人——郑楠暄。 奕琰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她退出相册,把电话打给了谢婠,电话还没有响两声,她立马就挂了电话。 车子里静悄悄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孤寂又枯燥。 她的手指在界面上滑动,联系人的名字一个个地往上,在通讯录的最后,褚明渊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 当时她换了新手机,在存入了家人和朋友的电话后,几经斟酌,还是存入了褚明渊的电话,褚明渊的电话号码她记得很牢,在高中的时候,晚餐后在路灯下散步,他总是要她一遍遍地背。 “这样的话,就算以后我们分开了,也不会断了联系。”褚明渊认真地看着她,“这个电话号码我永远都不会换,免得你找不到我。” 少年的神色严肃,把她都唬住了,他牵着她的手,从路的这头走到那头,安静的傍晚,晚霞之下,小路回荡着她的声音。 那个时候她其实对他们的未来不抱有希望,可是褚明渊的话让她在恍惚间相信,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他总是擅长给人编织美梦,还好她从中脱身,没有在爱情里溺死。 在离开大陆的无数个夜晚,她躲在被子里,闷热的空气充盈在四周,她的身上泌出薄汗,黏糊糊的,她面前是亮着的手机屏,屏幕总是停留在褚明渊的通讯录界面上。 她始终都没有拨打出去,只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里聊以自.慰,好像她知道这个电话号码,就能和褚明渊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比可笑,无比讽刺,明明是她要离开,却在后来的日子里不断地想起他。 奕琰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嘴里嗫嚅着,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突然恨自己不争气,伸手给自己一耳光。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你贱么?”奕琰抽泣着,看着后视镜里眼眶通红的自己,恨得直咬牙,“他还记得你吗?别自作多情了!” 电话响起,是谢婠打来的,奕琰没有理会,她呆坐在车里,想起那个从车子里出来的漂亮女人,郑楠暄的手上有钻戒,就戴在无名指上,她是已经结婚了吗? 和谁结婚?褚明渊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奕琰就觉得全身发凉,她唇口冰凉,手脚也失去了知觉,她瘫软在驾驶座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天窗。 铃声停止,漆黑的屏幕亮了一下,显出了未接来电鲜红的标识。 是了,这合情合理,褚家和郑家要结秦晋之好,褚明渊和郑楠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轮不到她这个妖怪去说话。 说好了不再为感情左右的,当年她因为分手耽误了电话,江素不就是死了吗? 她明明有机会救下江素的,就是因为她当时没有接电话。 奕琰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她毕竟已经有过一辈子的经历,算上这辈子,怎么说也将近四十岁了,要比八年前更能控制自己,她发动车辆,开出了停车场。 路上她给谢婠回了电话,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还用蓝牙和助理商量了一下最近的设计,丝毫没有影响工作进程,这是成年人的特殊技巧,不管有多悲伤,抹干眼泪后依旧是往前走。 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因为工作原因,奕家在巴黎和伦敦都有置房,奕琰开车回了巴黎郊外的别墅,是一栋两层带阁楼的小洋楼,不大不小,住一家人刚好,花园里种着法国梧桐和大片的紫罗兰,栏杆上爬着天蓝色牵牛花,朝着路的墙壁上镶嵌着七彩琉璃菱形花窗,车灯照过去,花窗上的希腊神话图案栩栩如生,神袛的白色亚麻袍皱褶重叠鼓动,金色的卷发飘扬,百合和橄榄枝泛着流光。 这是顾殷桃的审美,她偏爱于这种带着贵族和教堂气息的装饰,但她经常住在英国的大宅里,很少来这边,这栋和周围邻居格格不入的房子只能委屈了奕家兄妹。 搞艺术的总是特立独行。因为这些装饰,奕琰没少被邻居们开过玩笑。 奕琰把车停进车库,进了家,楼上传来响动,奕泽从楼梯拐角处探出头来,和奕琰打了声招呼。 奕琰换好拖鞋,上了二楼,奕泽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三十寸的行李箱被塞得密不透风,奕泽发愁怎么把平板见缝插针地塞进去。 “怎么收拾这么多东西?”奕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你要去出差吗?” 奕泽摇了摇头:“不,我打算去美国。” 奕琰挑了挑眉,没说话,奕泽继续说:“厨房里有红豆汤,你自己烤年糕吧。” 奕琰下楼做了两碗红豆年糕汤上来,把奕泽的那一碗放在床头柜上,端着自己的那份坐在窗前的小沙发上吃了起来,奕泽忙得满头大汗,总算是把平板塞了进去。 “你和爸爸说了吗?你要去美国。”奕琰咬了一口年糕。 奕泽苦笑道:“如果我说了,他还会让我去吗?” 奕琰耸了耸肩:“华尔街又不是什么狼潭虎穴。” 兄妹俩开着玩笑,谁都清楚奕父怕的是奕泽一去不回,奕泽对公司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也不想继承公司,只想和朋友合伙,在华尔街上开一间证券交易公司。 可是奕父非要把公司留给奕泽不可,奕泽从没有顶撞过父亲,那一次被逼问得烦了,出声道:“妹妹比我更适合继承公司!她本来就是珠宝设计师,我们做珠宝生意的,她最适合不过!” 奕父愣了一下,随即冷下脸来,一字一顿地说:“她是个女孩,以后总是要嫁出去的,那公司还姓奕吗?” 奕泽和父亲争论,父亲毫不退让,就认定了奕琰难当大任,父子俩不欢而散,奕泽踏出书房时,碰上了奕琰。 奕琰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她面容平静,对奕泽笑了笑,在门外等了十分钟,拿着公司的年度报告进了书房。 “好了,”奕泽扣上箱子,站起身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下周的飞机,爸爸这段时间都在英国,你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其他的少和他联系,等他反应过来后,我人已经在华尔街扎根了吧?” 奕泽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实在是太大言不惭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奕琰在一边笑着说:“那肯定,你本科研究生都是清华,又去剑桥读博深造,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了,不然我能羞愧致死。” 吃完红豆汤,奕泽准备早点洗漱休息,奕琰还坐在沙发上,奕泽察觉到妹妹有心事,放下浴衣,坐到床沿上。 “今天的合作不顺利吗?”奕泽柔声问。 奕琰咬着嘴唇,手指用力地扣在碗上,骨节处露着一点儿青白。 她想了想,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说:“我看到褚明渊了。” ☆、第四十五章 此话一出,房间里静了下来,墙上的时钟慢吞吞地走着,清微的指针转动声是唯一的杂音。 “看到了又怎么样?你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奕泽起身,揉了一把奕琰的头,把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奕琰瞪着眼睛,看起来呆呆的,奕泽忍不住笑了笑。 “好了,休息去吧。”奕泽把妹妹从沙发上拉起来,毛球从门外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水润的蓝瞳望着房间里的两人。 奕琰被哥哥推出了房间,她抱起毛球,脸埋进毛球柔软的毛发中,奕泽凝视着她,按着她的肩膀,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好像已经结婚了,我有点难受,哥哥。” 她很悲伤地想,奕泽现在肯定对她很失望,她不是不懂事,可是年少遇到的人实在是太惊艳了,那段时光五彩斑斓,比烟火还要灿烂,她怎么可能该忘得掉。 她其实没有遇到过几个人,也不是非褚明渊不可,可她就是时不时会想起他,满腔思念,就是觉得不甘心。 她听到奕泽叹了一口气,带着笑意说:“多大的人了。” “你多半是想谈恋爱了,这样吧,我把我朋友介绍给你,他们虽然比不上褚明渊的样貌和家世,但也是业界精英,在学校里也是系草了。”奕泽很心疼他的小妹妹,人都是念旧的,奕琰格外如此。 忘掉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重新开始一场新的恋情。 转眼就到了和阿尔伯特交接的日子,奕琰一大早起来,打算先去香榭丽舍的实体店巡视一番,最近那边的销售额有下降的趋势。 奕琰站在玄关处的穿衣镜前整理着装,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雪纺衬衫,脖子上缠着奶白丝巾,领口别着一条流苏红宝胸针,下面是一条卡其色阔腿裤,脚上的黑面红底高跟鞋衬得她双腿修长,奕琰特意烫了一下头发,黑色的发尾俏皮地随意翻扣,像是涨潮时的海波,露出耳垂上小巧的钻石耳钉。 奕泽拖着行李箱下来,看到奕泽凑在镜子前,她染成浅金的指甲抹过唇角溢出来的口红,梅子红的嘴唇在面庞上似是于白雪中绽放的玫瑰,他有一刻恍惚,妹妹已经长大了,如今她成熟优雅,一举一动都带着万种风情,她是时尚的宠儿,是珠宝设计界的新星,是上市珠宝公司的设计总监,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脆弱。 奕琰在排成一列的包包上选了又选,最后才选中了一款今年刚出的春款铂金包,她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卷翘的发尾,纤瘦的手指没入漆黑的头发里,黑白分明,像是唐朝的仕女图。 “你今天真漂亮。”奕泽由衷地赞叹,他站到奕琰的背后,替她整理了一下丝巾上的皱褶,让叠起的褶子更加整齐。 奕琰抬头对奕泽笑了一下,奕泽从后面抱着奕琰的腰,双手搭在她的腰线上,笑着说:“你准备好了吗?今晚的约会你要是放了鸽子,我朋友绝对会追杀我。” 奕琰这才想起来今晚约好了和奕泽的朋友见面,她眼神躲闪,全被奕泽看在了眼里,奕泽下意识想揉一把她的头发,但在碰到她精心打理的卷发时收了手,手顺着她的腰往下滑,捏了一把她后腰上的软肉。 奕琰立马求饶,笑着往前逃,奕泽放开钳住她腰的手,让奕琰提着包逃开。 “你从来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过,小东西。”奕泽带着点儿恼怒。 “对不起嘛哥哥,我一心想着和香奈儿的合作。”奕琰回过头,向奕泽眨了眨眼睛,“等我拿下这个单子,我们的股票绝对会上升十个百分点。” 奕泽挥了挥手,完全没有在意,奕琰有事业心是好事,但拿不下这个单子也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没有哪一家时尚公司是一蹴而就的,奕氏集团在时尚界还是初学者,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何况奕家又不是只靠高定珠宝赚钱,房地产和宝石原料也是奕家的收入之一。 如果奕泽负责房地产,奕琰负责原料和宝石高定,那么皆大欢喜,奕家绝对会更上一层楼,可是奕父不是这么想的,他总觉得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奕琰这些年来为了公司鞠躬尽瘁,却还只是一个时尚公司的设计总监,奕父宁愿花钱请人来就职总裁,也不愿意让女儿更进一步。 奕泽想到这里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疼不已,他开车送奕琰去分店,奕琰先进了商业楼,奕泽把车子停到地下停车场,找了一个吸烟区,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把全身摸索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打火机。 面前的光被人挡住了,眼前黑了一下,一只手伸了过来,打火机上的银质镂空花纹格外显眼,一声轻响,橘红的火苗跳起,摇曳着点燃了香烟。 烟草的气息在空间里散播开来,奕泽叼着烟,瞥了一眼旁边的人,褚明渊笑盈盈地看着他,好整以暇地朝他点了点头。 “大哥,好几年没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褚明渊完全不在意奕泽倏然沉下来的面色,和蔼可亲地问着好。 奕泽皱起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他飞快地扫过褚明渊的双手,上面干干净净,没有戒指,他微眯起眼睛,怕被褚明渊察觉,没有细看,没有看清楚褚明渊的手上有没有戴戒指出来的压痕。 “还好吧,你怎么来巴黎了?”奕泽抽着烟,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往事,比如说那场大火,和携带者枪械的暴徒。 褚明渊笑起来眉目疏朗、温润而泽,白净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透亮,黝黑的眼睛亮闪闪地发着光,他今天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衬衫,显得朝气蓬勃,像是刚入学的大学生,又带着成年人的稳健持重。 “有点事儿过来。”褚明渊回答。 “老太太还好吧?”奕泽随口一问。 褚明渊的笑容不改,语气随意地说道:“她老人家前年去世了。” “抱歉。”奕泽立马道歉,奕家离开大陆许久,京都的圈子早就脱离了,像这种事情也没有刻意去打听,没想到踩了雷,“现在家里是……” “爷爷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他老人家有意放权,便宜了我爸爸。”褚明渊抿嘴笑着,“我和爸爸吵了一架,被流放到巴黎来了。” “时尚之都,说不上流放。”奕泽猛吸一口烟,“褚家在这边有产业?” 褚明渊毫无掩饰的意思:“我对服装设计很感兴趣,家里前段时间收购了一个老牌子,我被派来管这边。我听说奕家近几年来在珠宝生意上突飞猛进,旗下高定已经是明星晚宴的必选品牌,说不定我们日后会有不少合作。” 奕泽笑了笑,他偏头看到后视镜上的自己紧紧地皱着眉,忙松开了眉宇。 沉默在两人间游走,奕泽听到褚明渊问道:“阿琰还好吗?” 奕泽手一抖,烟头落到了地上,他弯下腰捡起烟头,在砂石里摁灭,扔进了垃圾桶,冷冷道:“比在国内的时候好多了,谢谢大少关心了。” 奕琰在分店巡视,店长跟在她身边连声介绍,巡视完毕后奕琰坐在休息区,打算等一会儿再下去,店长端来一杯热气氤氲的手磨咖啡,店里播放着古典音乐,空气中烟煴着花果的清香,柜台中精美的珠宝静谧地散发着辉光,门被推开,水晶风铃叮当作响,奕琰抬起眸子,面容微僵。 来人是个高挑美女,明艳动人,穿着一袭藏青色的西装裙,浓密卷发编成了一股蜈蚣辫,她耳垂上戴着细金丝珍珠耳坠,随着步伐轻轻地在面颊两边摇晃。 奕琰一眼就认出来是郑楠暄,很少有人能有她这样浓郁的美貌,听说她妈妈是混血儿,连带着郑楠暄的眉目也深邃高挺,糅合了东方人的韵味和西方人的立体。 郑楠暄走进店里,银白的高跟鞋敲在瓷砖地面上,清脆动听,导购员们被惊艳了,她们高傲的下巴都低了下来,过了半分钟,才有人瑟缩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郑楠暄的来意。 店长有意在奕琰面前表现一番,自告奋勇地凑上前去,奕琰站起身来,走到郑楠暄面前,微笑着说:“欢迎光临,小姐。” “这位是我们的设计总监奕小姐。”店长急忙介绍。 郑楠暄摘下茶色墨镜,深棕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奕琰,末了轻笑一声,她又戴上墨镜,红唇微勾:“正好,我儿子快满周岁了,我想买几条项链在周岁宴上戴。” 她说着话,伸手把面庞边的头发撩到耳后去,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奕琰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但没人知道,她平静地站在那里,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 “看不出来您也是生过孩子的人,您身材实在是太好了,长相也年轻。”奕琰恭维道,她人美嘴甜,很快就哄得郑楠暄娇笑连连,她趁热打铁,邀请郑楠暄到主展柜边,给她展示几样新品,“这是今年春夏新款,经典配色,很衬您的肤色,特别是这个金黄色的猫眼石,和您的眼睛很相配。” “这款的灵感取自莫奈的睡莲,如果您有雾霭紫的礼服,这款项链是您的最佳选择,大气成熟,一般人撑不起来,但您就很合适。” 奕琰依次介绍着新品,又推荐了几款经久不衰的经典款,看向郑楠暄,等她挑选,她望过去,郑楠暄没有看首饰,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奕琰。 ☆、第四十六章 “行,这些我都要了,包起来吧。”郑楠暄撩了一下头发,沁人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店长一听喜笑颜开,这全部下来价格超过了一万,不知道营业额会记在谁的头上,果然总监出马,没有拿不下的,她偷眼去瞧奕琰,奕琰面容平静,带着微笑,心里不由得更加敬佩奕琰。 首饰全被精致的礼盒包起来,郑楠暄没提着礼盒走,而是继续在店里逛起来,她在展柜前停下,一眼相中了柜子里一套纯金镶钻的首饰——项链是精致的玫瑰造型,花蕊是黄水晶制造,纯金打造的叶子上镶嵌着碎钻,藤蔓顺着项链交织变化,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耳坠则是三朵玫瑰拼凑而成的,中间簇拥着一枚钻石,底下挂着水滴状的珍珠,最打眼的还是配套的戒指,那是标准的欧式珠宝,色彩鲜艳的黄钻被小巧的淡水珍珠围绕,底座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玫瑰图腾。 玫瑰元素在各类设计中早已滥用,见怪不怪,有些非但不会给人惊艳的感觉,反而还会觉得艳俗,可是奕琰设计的珠宝就不一样,她最擅长将各类珠宝融入玫瑰设计,所铸造的首饰总是有一种别样雅致雍容的风情。 郑楠暄纤手指着首饰说:“这一套我也要,支持刷卡吗?” 奕琰一时没说话,店长察言观色,忙解释说:“对不起,小姐,这一款不打算卖的,这款首饰当年是打算给《玫瑰之城》里的女主角阿尔托莉雅当作婚礼装扮,后来剧情改了之后,这套首饰就闲置了,因为价格昂贵,又有别样的意义,所以只限在各家分店流动展出,当作镇店之宝,并没有售出的意思。” 郑楠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她下巴微扬,不可一世地说:“五百万吧,你觉得怎么样?” 她这话是对奕琰说的,郑楠暄看奕琰依旧没有回话,以为是自己报价低了,她这个人一旦看上什么东西,就是非得到不可,从没有人在她的金钱攻势下坚守本意。 郑楠暄又加了一句:“美元。” 店长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张嘴就是近四千万人民币的报价,她不断地看向奕琰,不知道奕琰还在坚持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松嘴,干嘛要和钱过不去呢?这家分店位于香榭丽舍大道的繁华中心,一年的收入都堪堪四百万美元,这套珠宝的价格已经比分店一年的销售额都要高了。 奕琰还在沉默,她没想到郑楠暄会看上这套珠宝,说实话,这套珠宝所用的原料并不是顶级,造价不算高,吸引人的主要是设计,别说五百万美元了,就是五百万人民币买下它都绰绰有余。 可是这套珠宝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当时借出去当电影道具的时候她都在踌躇,因为她当时设计这套珠宝的时候,其实是带着私心的。她听说要借去当女主角的婚礼时,她才同意了,后来没有用上,她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 这是她幻想中的婚礼所用,洁白的婚纱,金玫瑰的首饰,教堂中应该站着那个高挑昳丽的男人,他的领口也别着金玫瑰,他在阳光倾泻的彩绘玻璃花窗下,回身微笑着向她伸出手,阳光被分割成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光粒,洒落在香槟色的大理石雕砖上,像是童话中的美好结局。 她那卑劣的、可笑的期望意淫,全部都在这款珠宝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无时无刻不在嘲笑她的虚妄愿望。 现在褚明渊已经结婚,她也应该放下了。 “这款珠宝卖不到五百万美元,您报价太高了。”奕琰笑着说。 郑楠暄傲气道:“我不关心它本来的价值,它的最终价格由我来决定,刷卡吧。” 奕琰点了点头,叫人拿出POS机,店长在一边看得佩服不已,就说嘛,有谁会和钱过不去,刚才奕琰分明就是在故意沉默等郑楠暄出价,这手段她可要好好学着,只有沉得住气才能卖出高价,不愧是设计总监。 “您先付三百万美元的订金就好了,明天我会把珠宝送到您现在的居所,等您收到珠宝后再把余下的前打过来就行。”奕琰叫店长去拟定合同,旁边眼头亮的店员忙磨了咖啡过来,放到两人面前。 郑楠暄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爽快地付了钱,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这里提供的手磨咖啡一股苦涩的味道,一尝就知道是发酵过度的普通品质。 奕琰察觉到郑楠暄不满意,叫店长把专门为vip准备的牙买加蓝山咖啡拿出来,奕琰挽起袖子,亲自研磨,香醇的咖啡从壶嘴流出,咖啡特有的浓香掩盖了熏香味,整个店里都浮沉着醇厚的香气。 奕琰把咖啡倒入描金茶杯中,夹了两块方糖,和一小壶温热的牛奶一起送到郑楠暄的面前,郑楠暄道了谢,浅浅抿了一口,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送走了郑楠暄,奕琰请客给店里的职工买了下午茶,职工喜不自胜,纷纷感恩戴德,奕琰下楼去找奕泽,远远地看到奕泽站在吸烟区的告示牌底下,眉头紧锁。 “哥。”奕琰拍了一下奕泽的肩膀,奕泽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妹妹,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脸蛋。 奕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刚才遇到褚明渊的事告诉奕琰,他拉开车门,让奕琰先上车。 奕琰坐进副驾驶:“等急了吧?中午去哪里吃饭?我今天拿下了一个大单子,请你去吃米其林怎么样?” 奕泽笑而不语,专心开着车,奕琰在导航上选好了位置,也没询问奕泽的意见,奕泽顺其自然地照着指示往目的地开去。 奕琰选的是一家老牌米其林餐厅,以芝士焗虾和黑松露红酒鹅肝著名,但奕琰最喜欢的是这家餐厅的环境氛围,钢琴师总是能弹奏出最美妙的旋律,据说驻店的钢琴师毕业于伯克利,是巴黎大剧院的首席乐师,和餐厅老板交好,才偶尔来帮帮忙。 今天是突发奇想过来,没有预定,奕琰本来没指望能有位置,没想到居然有空位,还是靠窗的位置,从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塞纳河和巴黎圣母院。 落座后,奕琰直接选了今日推荐套餐,餐前开胃的奶油玉米汤和切片法棍送了上来,奕琰把烤得酥脆的法棍泡进汤里,漫不经心地和奕泽聊天。 “你今天做了什么大生意?”奕泽微微摇晃着杯中红酒。 奕琰咬了一口法棍,含糊不清地说:“我把那套珠宝卖出去了。” 奕泽挑了挑眉,不敢置信地望向奕琰,奕琰苦笑着耸了耸肩,奕泽环抱双臂,手臂放在桌上,皱眉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忽然卖出去了?你不是打定主意永不出售吗?” 奕琰倒是释然,她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我八年了,难道还没有走出来吗?” 你可一点都不像走出来的样子。奕泽叹了一口气,他是奕琰的亲哥哥,奕琰这么多年的成长都被他看在眼里,虽然妹妹看起来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总还是想着褚明渊。 他有时候是真的恨铁不成钢,褚明渊有什么好的,能让奕琰记上这么多年?奕琰从少女变成了女人,心里思念的人却从未改变过。 当初对邵冠群这是这样,她过于长情,除非是心如死灰,不然绝不会忘记一个人。而正是因为她充沛丰富的情感,才造就了她在艺术设计上高超的灵感与能力。 下午的行程安排是和阿尔伯特交接,一切顺利,阿尔伯特爽快地和奕琰签下合同,当奕琰看到代表香奈儿的印章盖在合同上的那一刻,她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才烟消云散。 晚上和奕泽的朋友约好吃饭,奕泽总觉得奕琰穿得太简单了,拉着妹妹非要回去换衣服,奕琰拗不过他,只好回去换上了一条莫兰迪色系的裙子,配上珍珠项链和钻石耳坠,头发盘起,化了精致的妆容,奕泽这才满意地放奕琰出门。 奕琰腹诽哥哥真是婆婆妈妈,但是打扮整理是对对方的尊重,奕家一向看重教养和待人接物,奕琰倒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只觉得实在是麻烦。 餐厅依旧在Ollie,奕泽把妹妹送到楼下,对她比了一个必胜的手势,奕琰哭笑不得:“哥,你真的不和我一起上去吗?” “又不是我相亲,我跟你上去干什么?放心吧,我到附近转转,你时间差不多了就给我打电话。”奕泽挥挥手,开着车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奕琰望着远去的宾利,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对着电梯上锃亮的镜面整理了一下着装,电梯上升,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叮铃声,电梯门缓缓地拉开了。 奕琰深吸一口气,面上挂着微笑步入了餐厅,随着侍者指引见到了今晚的约会对象,那是个清隽高挑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皮肤很白,满身的书卷气,穿着裁剪得体的烟灰色西装,打着温莎结,儒雅亲和,见到奕琰过来后,起身绅士地帮她拉开了椅子,笑着请她坐下。 “我叫许希巍,是你哥哥的大学同学,很高兴见到你。”他伸出手,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奕琰和他握手,他的手掌温暖柔和,手指上带着茧。 两人相谈甚欢,许希巍脾气温和,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他本就博闻强记,几个从业多年的趣事就把奕琰逗得忍俊不禁。 气氛渐渐升温,耳边是许希巍的说话声和店内悠扬的小提琴乐曲,眼前的男人温文尔雅,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温柔和蔼,奕琰凝视着他,眼前的许希巍渐渐地和某个人重合,但是奕琰清楚地知道,虽然性格相似,但是许希巍不是他。 许希巍说起乐理,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奕琰很快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许希巍是个极其优秀的男人,是个完美的朋友,贴心的恋人,合适的结婚对象。 奕泽是把奕琰的胃口算准了,才在好兄弟中选中了许希巍,许希巍也很满意奕琰,这些年他见过不少美女,奕琰在其中只能算是中等,但是她给人的感觉非常轻柔,像一杯清浅的古茗,特别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明亮,整个面容神采飞扬,让人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 一餐饭吃下来其乐融融,许希巍提议去附近的清吧坐一坐,奕琰答应了,两人站起身来,走到了电梯前,许希巍指着电梯边的仿制油画,和声细语地说着油画背后的故事,他身体凑近了一些,雪松的气息在奕琰鼻尖浮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带笑的声音:“奕小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许希巍止住话头,奕琰回身看去,郑楠暄正笑盈盈地看着她,而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俊美男人,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每一处板正的纹理都透露出优雅稳重,他抬起眼,含笑站着,积石如玉、风度翩翩。 ☆、第四十七章 奕琰往后稍退,这都被许希巍看在眼里,他欠身遮住奕琰,向两人微笑点头。 褚明渊俊眉微皱,眼中暗潮翻涌,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 郑楠暄没看出奕琰的防备,她从来不在别人身上花心思,因为根本没有人值得她讨好,她向奕琰介绍褚明渊:“这位你应该认识?” 褚明渊毫无波澜的眼眸扫过许希巍,最后落在奕琰身上,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顿时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掩盖不住他的光华,褚明渊做足了心理准备,久别重逢,奕琰应该是喜悦又怅然,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奕琰说不定还有些生气,但等会儿不管奕琰说什么,他都会心平气和地接受。 “哦,我不认识。”奕琰面无表情。 褚明渊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奕琰脸上看到了疏离,如果不是面前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奕琰,他真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郑楠暄憋着笑,飞快地瞥了一样褚明渊。 褚明渊啊褚明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奕琰礼貌地微笑,“堵在电梯门口不太好——明天我把珠宝给您送过去,郑小姐。” 郑楠暄没有挽留,和煦地点点头,她偏过头去看褚明渊,褚明渊的脸黑如锅底,比撞鬼了还难看。 “啧啧啧,瞧瞧这脸,跟雷公一样。”郑楠暄拍了拍褚明渊的后背,“看见没,人家喜欢温柔文雅那一款的,你就不是她的菜,光是你这长相就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没事没事,你失恋我请你吃饭么。” 褚明渊面沉如水,漂亮的脸上气得铁青,愤懑地说:“她以前可喜欢我了,这和长相没关系,她只是生我的气。” “可你也说了是以前。”郑楠暄生怕褚明渊不够生气,往他心上猛地扎刀子,“人都是会变的,整整八年,你觉得她还会一成不变吗?” 清吧就在埃菲尔铁塔附近,在一处小巷拐角处,门口竖立着一个告示牌,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特价,告示牌的顶部钉着一个小巧的编制篮,里面放着一大把烟紫色的薰衣草和勿忘我干花。 这家店奕琰也来过,莫吉托做得很不错,斑驳的青石砖墙上立着一扇暗红的门扉,乌红色的抛光红木门上挂着店名,海浪状的黄铜把手上垂着小小的铃铛,暖黄的灯光从门廊中溢出,透过轻薄的门板,可以听到店内悠长的萨克斯声。 两人推门而入,现在正是清吧热闹的时候,他们在吧台边坐下,奕琰照旧点了一杯莫吉托,许希巍则要了一杯简单的威士忌。 清吧中的灯光暗沉沉的,物体都投下厚重的阴影,整个世界都躲在窗帘下,在漆黑的屋子里点着一根蜡烛,昏暗的火光勾勒出万物的轮廓。耳畔的乐声仿佛闷在盒子里,顺着吧台爬上人的身体,震得人尾椎骨发麻,在黯淡的灯光下,一切都被涂抹上了暧昧的色彩。 许希巍喝了点酒,眼中闪着碎光,他抿起湿润的嘴唇笑着说:“奕小姐,不知道你对我满不满意。” 奕琰转着杯子,含笑,没说话。 许希巍心里有数,成年人间的交流并不需要太多言语,他一口干了杯子中剩下的酒,长出一口气说:“我承认,我是挺喜欢你的,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我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我们还算合得来。” “当然,我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奕琰向许希巍伸出手。 许希巍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很快就强迫自己松开,两人相视一笑,事情说开后气氛更加和谐,两人谈天说地,笑语连连。 空荡的地下停车场里,郑楠暄努力加快步伐,高跟鞋在地板上急切地敲打着,像是暴雨敲击着玻璃窗,清脆又急促,她喘着粗气追赶着前面快步走的颀长男人。 郑楠暄气喘吁吁,伸长脖子叫道:“褚明渊!走这么快干什么?” 褚明渊没理她,钻进保时捷里发动汽车,郑楠暄扑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褚明渊刺过来一道冷厉的视线,郑楠暄翻了个白眼,大力地摔上车门,爬到后驾驶座坐好了。 褚家大少爷主动给她当司机,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也别急着生气,我买了她一套珠宝,她明天会亲自送过去,就早上九点,你在我房间等着,你俩谈一谈呗。”郑楠暄最烦这种有气憋着不说的,别人又不是你肚子你的蛔虫,你自己不说出来,谁知道你生劳什子气,还怪别人不理解他。 褚明渊没说话,一脚踩下油门,他神情阴冷,但没有失态,开车依旧平稳。 车子停在下榻的酒店前,侍者过来帮忙停车,褚明渊埋头往前走,郑楠暄完全是一个看笑话的态度,环抱双臂优哉游哉地尾随其后,不时四下观瞧,俨然一副出来旅游的悠闲样子。 褚明渊在电梯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郑楠暄一样,郑楠暄忙快步走到褚明渊身边:“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你买珠宝花了多少钱?我给你。”褚明渊说。 郑楠暄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看不起我,我会在意那点钱?就当我替你哄奕琰开心了,我跟你来巴黎就是还人情的。” 褚明渊没接话头:“一千万美元?” 郑楠暄眼睛都瞪直了,她想不通褚明渊为什么会觉得奕琰设计的那套珠宝会值一千万美元,先不谈原料本就只能算中上,其次奕琰不是举世皆知的巨腕设计师,品牌效应不足以达到如此高的溢价,她的确钱多,但是人不傻,至少她现在比褚明渊清醒很多。 褚明渊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过了没半分钟,郑楠暄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显示她的账户被转入了一千万美元。 郑楠暄撇了撇嘴,还真是一点人情都不愿意欠。 电梯到达一楼,褚明渊踏步进去,郑楠暄跟着挤了进去,她耐不住好奇:“我看你很重视奕琰,出手大方,对她也不错,你样貌和家世都没得挑,怎么当初就分手了呢?你出轨了?” 褚明渊皱着眉:“不是,她提出来的。” “她瞎啊?”郑楠暄差点喊出来。 褚明渊剐了她一眼,郑楠暄清了清嗓子,撩了一下卷发,恢复了千金大小姐优雅贵气的模样。 等电梯到达楼层,在开启的那一刻,郑楠暄听到褚明渊低沉地说:“我妈妈不同意,使了一些手段。” 郑楠暄愣了一下,她不由回想起自己初见褚明渊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她刚大学毕业,家里一直在提她和褚家的婚事,她烦不胜烦,家人趁着褚家老太太大寿,把她压去了褚家,安排她和褚明渊见上一面。 那天寿宴褚明渊只出来磕了个头就消失了,但就那惊鸿一瞥,让在场的人惊艳无比,宴会厅中灯火辉煌、火树银花,都不敌褚明渊,他只是站在那儿,就是最耀眼的星辰。 郑楠暄被周郁棠带去见褚明渊,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微弱的月色也被窗帘掩盖,褚明渊坐在窗边的天鹅绒沙发上,眼帘微垂,盖住了灿若繁星的眸子,茫茫夜色中他掀起眼帘,轻飘飘地投过来一眼,仿佛神祗拨开云彩,毫无感情地俯瞰人间。 郑楠暄愣怔了一秒,随即就嘲笑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奇怪形容词,周郁棠很不满意褚明渊的作态,憋着怒火打开了灯,在灯光亮彻房间的那一刻,褚明渊转过脸来,郑楠暄只觉得眼前被白光晃了一下。 “不打扰你们,你们年轻人好好谈谈。”周郁棠唇边带着诡异的笑,退出了房间。 郑楠暄还没反应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再说了,她和褚明渊才第一次见面,她平日里再嚣张跋扈大大咧咧,这一刻也有些尴尬,她正要回身去喊住周郁棠,周郁棠关上了门,啪嚓一声,居然把门给锁上了。 郑楠暄差点骂出来,她去看褚明渊是个什么反应,褚明渊冷淡地从圆桌上拿下来一本书,翻开看着。 郑楠暄闲着也是闲着,凑过去一看,发现是一本相册,里面全都是同一个女孩的照片,女孩走在繁华街道上,或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或是在夕阳下的大本钟前喂鸽子,或是身处图书馆,窗外蹲着一只怀抱着松果的小松鼠,在窗户外探头探脑。 这些照片全是偷拍,偶尔有几张正常拍摄的,要么是证件照要么就是毕业照。 好家伙,褚家大少爷居然是个跟踪狂,爱好这么变态,怪不得喜欢一个人坐在黑咕隆咚的房间里。 “这是谁?”郑楠暄见怪不怪,豪门中人多少有些心理疾病,她自来熟地询问。 褚明渊合上相册,淡淡道:“我和你做个交易。” 郑楠暄挑眉:“你说吧。” “我知道你不想和褚家结婚,我可以帮你。”褚明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封面上敲打着,“相对的,你也必须帮我一件事。” 郑楠暄平生最讨厌这种一副运筹帷幄眼高于顶的装逼人,有心阴阳怪气刺他两句。 “你这么确定我不想嫁给你?我之前闹那么厉害是没见到你真人,现在我看到你了,对你一见钟情了,不行吗?”郑楠暄叉着腰。 褚明渊像是看小孩子胡闹一样,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郑楠暄面前:“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大学的助教吧?姓李,二十五岁,出身工薪阶层,研究生读完后留校教书,现在正在评选副教授,作为一个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他已经很优秀了。” 郑楠暄的脸色变了变:“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你帮我个忙。”褚明渊说,“我可以帮他在三十岁之前当上教授,甚至还会让你父母同意你们的婚事。” 郑楠暄没说话,褚明渊继续说:“我现在被监视了行动,需要你帮忙往外传递消息,我们假装谈恋爱,你替我把消息传出去,事成后,我保证你和他比翼双飞。” “你的目的是什么?上贼船之前,得先让我死个明白吧?” 褚明渊随意地说:“哦,我妈妈神经有点问题,我打算把她送去疗养院,她不同意,借着回来给太.祖母祝寿把我给关了起来,我现在出不去褚家,公司里有些事不方便处理。” 他眉眼稍敛,看起来温和无害,像是洁白的羊羔。 “你别想告发我,你学校的校长和我有生意往来。” 郑楠暄一哽,这哪里是神祗,分明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撒旦化成的毒蛇从苹果树上爬了下来,吐着冷飕飕的蛇信子。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奕琰带着手提箱去了郑楠暄下榻的酒店,她随意地提着一个轻巧的小箱子,上面只有个隐秘的密码锁,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根本没有防护措施的箱子里放着八百万美金的首饰。 她敲开房门,被照过来的阳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房间里有水壶烧开的声音,像是火车的汽笛,褚明渊站在门边,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奕琰吓得差点把箱子扔地上,她一想也是,褚明渊和郑楠暄是夫妻,住在一间房里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吗?她一心只想把珠宝交过来后赶快跑,没有客气,往房间里望了望。 “您好,郑小姐在吗?”奕琰笑着说,“我来送珠宝。” “她有事出去了。”褚明渊一只手搭着门框,“你先进来吧,她很快就会回来。” 奕琰立马拒绝:“不用了,我把东西给您,我给她打电话拍照通知一声,麻烦您了。”说着,她把箱子递给褚明渊,褚明渊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接。 奕琰正要把箱子收回来,手腕一暖,一股大力把她拉进了房内,接着她身后的门被褚明渊关上了,凉风吹起她的卷发,她像是扑进了玫瑰做的怀抱中,褚明渊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你太客气了……客气到让我伤心,阿琰,这么多年了,你再见到我,不说拥抱,确实对我视而不见?”褚明渊叹息一声,他把奕琰压在怀里,奕琰靠在他的胸膛上,能感到他说话时胸腔在轻微地震动着。 耳垂上拂过温暖的气息,褚明渊呼出的暖气让奕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一把推开褚明渊,神色紧张,抱着箱子往后面连退好几步。 “褚大少,我没有当小三的意愿,你也不要随便对我动手动脚,我和你一点都不熟。”奕琰生怕酒店里藏着什么监控摄像头,要是被人拍到,拿去公布,褚明渊不一定受影响,她绝对玩完。 褚明渊的手僵在半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温声道歉:“对不起,我看到你太心急了,怕你要走,情急之下才把你拉了进来,一时舍不得放开手,如果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 疏离的语言在两人之间建立了一道天堑,他们都意识到,横跨在两人面前的的不仅仅是八年的时光,还有早已习惯没有对方的生活,和久别重逢后的近乡情怯。 无论当初多么亲密,现在和陌生人没有区别。 奕琰把手提箱放到桌子上,起身打算离开,褚明渊几步上来,挡在她面前,有点结巴:“等一下……别走。” 奕琰真就停下来脚步,想看褚明渊能说点什么出来。 “你刚才说做小三……”褚明渊捉住不对劲的位置,他手上还端着两杯刚煮好的咖啡,指尖都被烫红了,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奕琰看不下去,接过来一杯捧在手里。 “你和郑楠暄不是结婚了吗?”奕琰说,“既然结婚了就好好对人家,她还生了个孩子,现在已经要一岁了。” 说着,奕琰皱起眉来:“有妇之夫就不要对别的女人这么亲密了,我是站在你前女友的位置上提醒你,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这么不负责的人?” “我和郑楠暄结婚?”褚明渊的声音一下子扬起来,他端着咖啡,在房间里踱步,白净的面庞涨得通红,他情绪高涨,眼中闪着光,“谁告诉你我和郑楠暄结婚了?这八年来我一直都是单身!我就为了从家里逃出来时,和郑楠暄假扮过情侣!” 褚明渊反应太激烈了,被侮辱了一般,奕琰被他吓了一跳。 这回轮到奕琰奇怪了:“你和她……”她止住话头,是了,都是她片面之言,一己之见,她根本就没有亲耳听到郑楠暄说和自己结婚的人是褚明渊,她只是看到郑楠暄从车里出来,手上戴着钻戒,搭上了褚明渊的手而已。 “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晚霞渐渐爬上了奕琰的面庞,奕琰为了掩盖脸红,忙低下头呷了口咖啡。 褚明渊拉着奕琰坐下来,挤在她身边,带着点儿抱怨的语气说:“你就一点都不相信我吗?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还背着你和别人结婚生子?当年你提出分手,我可没答应。” 奕琰最怕褚明渊用这种撒娇作态,谁遭得住这么好看的人撒娇?语气柔和表情柔软,眼中似有波光粼粼,说起话来黏糊糊的,就算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了,这一抹孩子气的服软也让人无法招架。 他明明就比奕琰要壮健,长臂一伸就能把奕琰抱个满怀,可他偏要当只踩奶的猫咪,当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小狗狗,就弯下身子,下巴靠在奕琰肩上,对着她粉嫩的耳垂坏心眼地哈气,鼻尖蹭着她的脖颈,也不嫌丢脸。 奕琰浑身顿时跟被火烧了一样,她推了推褚明渊,小声说:“别靠这么近。” 褚明渊不满道:“我怎么不能和你靠近?我是你男朋友,你对我怎么这么狠心?”他幽怨地望着奕琰,把怨妇姿态学了个十之八九,奕琰看得汗毛倒竖,生怕他拉着自己去投河。 褚明渊眼中的幽暗一收,又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奕琰真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褚明渊揽着她,双手拢着她的腰肢,轻轻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 “小没良心的,我多想你啊,茶不思饭不想,辗转反侧,你却胖了?”褚明渊嘟囔着。 奕琰把他的手往外推,哑着嗓子说:“行了,你干嘛?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褚明渊瞬间就回到了那个下午。 “分手?我不同意!你这是始乱终弃!你不想要我这个男朋友了是吗?我辛辛苦苦追的你,你一句话就不要我了?”褚明渊直起身子来,把奕琰搂抱得更紧,“好啊!你一定是背着我找别的男人了?是谁?他怎么骗走你的?比我好看?还是比我有钱?他有我对你好吗?” 怎么可能会有别的男人有褚明渊对她好?怎么可能有别的男人比他好看?奕琰怎么可能被别的男人骗走? 她只是不相信,自己当初抛下他,一走就是八年,褚明渊没有恨过她吗?他是褚家的玉树琼枝,是众人的心头肉,从没受过委屈,被她狠狠地下了面子,就不觉得丢人吗? 奕琰眼眶泛红,揪着褚明渊的袖子,哽咽着没说话,褚明渊越是找俏皮话逗她,她哭得越是厉害。 褚明渊只好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畔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啊,就算你抛弃了我,我也不会放弃你。” 奕琰在他怀里轻轻抖着肩,褚明渊越过她的头顶,目光穿过落地玻璃窗,视线缥缈,他好像看着哪里,却又不知道落到了何处,他像是透过了漫漫的时间长河。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褚明渊一字一顿,发着誓言,听起来就像是说过无数遍,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身上有着汹涌澎湃的爱,永不枯竭,直到世界末日,好似世上所有负心人的爱情全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郑楠暄坐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厅,已经续了第二杯咖啡,她把光盘子往旁边一推,又要了一份提拉米苏。 褚明渊怎么还没有完事?不至于被奕琰拒绝了,正在胡搅蛮缠吧?这也太对不起他那张摄人心魄的脸了吧? 郑楠暄的叉子挑起提拉米苏上的奶油,抿了一口,皱起眉,没想到居然掺杂了植物奶油,她恹恹地放下叉子,满心怨怼,要不是帮褚明渊创造条件,她也不至于在这里吃廉价蛋糕,提拉米苏都被冻到下不了嘴,一碰到牙齿就打寒颤。 郑楠暄挠了把头发,靠在椅背上发呆。 她想起郑楠暄说起自己和奕琰分手,他那天本来是打算去找她,可是刚下楼,就被周郁棠带着保镖塞进了车里,一路开回郊外别院,把他又关进了玫瑰庄园里。 周郁棠切断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对外宣称他旧病复发,需要养病,褚明渊好不容易贿赂了送饭的人,借来了手机,给奕琰打电话。 起先奕琰是关机不接,他就从中午打到晚上,奕琰总算是开机了,他刚高兴没多久,奕琰那边就完全失去了联系,电话拨过去永远是忙音。 隔了一天再打,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褚明渊和她讲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在玫瑰园里喝下午茶,他漫不经心地讲述着,像是在随口讲一个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趣事,可郑楠暄看到他眼睛里黑沉沉的,他抬起头远眺,望去了围墙上的天空。 那是褚明渊被囚禁的第五年,也是她和褚明渊认识的第一年,褚明渊的囚禁地点从玫瑰庄园改为了老宅,课程全部在网上学习,她假扮褚明渊的女朋友,能进去和他解解闷,顺便帮忙传递消息。 郑楠暄不知道褚明渊从哪里搞来奕琰的照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外界取得的联系,既然和外界联络,为什么还要她帮忙呢? 后来她知道了,褚明渊是想要她帮忙打掩护。 他日日抱着那本相册,好似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相册里是他的女孩,是他日夜思念的人。 小王子思念着他娇气的玫瑰,在遥远的星球上,玫瑰恣意绽放,而暗影中有人张牙舞爪,时刻监视着,非要打碎玻璃罩,把玫瑰碾碎成泥。 ☆、第四十九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奕琰从褚明渊的怀里抬起脸来,眼眶通红,像一只兔子一样,红着眼睛,她的睫毛哭成了一缕一缕的,长长的睫毛上还吊着半滴泪珠。 褚明渊盯着她的眸子,俯过身去,吻去她睫毛上的眼泪,奕琰闷声说:“还好我没化妆,不然你要吃一口睫毛膏。” 褚明渊的胸腔里传来闷笑,他环着奕琰,亲昵地撒娇:“让我亲亲你。” 奕琰拼命往后仰,褚明渊被她一带,本来打算落在唇上的吻落在了奕琰小巧的下巴上。 “好了,别闹了。”奕琰说,“我今天下午还有事,我得准备十月份时装秀的珠宝,我要去见阿尔伯特。” 褚明渊有些不高兴,他把奕琰往怀里搂了搂:“我才刚见到你,你又要走了。” “下次一定好好补偿你。”奕琰看了看手表,离和阿尔伯特约定好的时间不远了,从这里开车去他的工作室还要三个小时。 奕琰站起身来,褚明渊抽了片湿纸巾,捧着奕琰的脸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他温热的呼吸带着身上特有的香味吹在奕琰脸上,奕琰不禁脸颊泛红,整个人晕乎乎的,像是在梦里恍惚。 她眼前一花,阴影挡住了阳光,她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嘴唇上落下一片温软,奕琰抬起眼,正对上褚明渊那双闪烁着笑意的眼睛,他的瞳色在阳光下近似浅灰色,眸子里好像有碎金在发光,他抿着好看的薄唇,嘴边的微笑藏也藏不住。 “我先收个定金。”褚明渊温柔地替她整理好领口,满含柔情,“你这人说话最不算数,老是骗我。” 奕琰的脸火辣辣的,她移开视线,听到褚明渊闷声笑了笑,他抱住她好久,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褚明渊把奕琰送下楼,奕琰坐在驾驶室里向他挥了挥手,她正要摇上车窗,褚明渊忽然伸手按住了玻璃,上半身伸了进来。 奕琰被吓了一跳,褚明渊凑过来,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一吻,温声说:“等会儿再见,女朋友。” 奕琰红着脸把他推出去,嘟囔着:“我晚上才不会见你。” 郑楠暄终于收到了褚明渊的信号,她总算从咖啡厅里出来,刺眼的阳光洒下,九月的巴黎依旧炎热,她抬手搭在眉前挡住阳光,眯着眼睛往后前看。 褚明渊从地下停车场走出来,往她这边走着,他肉眼可见的步伐轻快,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眉梢都洋溢着喜悦。 郑楠暄看着褚明渊整个人跟处在春天一样,他还强撑着稳重,不在面上表露出来,她不由得笑了笑。 阿尔伯特的工作室在西边的郊区,奕琰按照导航开了许久,才看到古旧的路牌。 这一带是有名的贵族区,住的都是老派贵族,外围是豪华别墅,富有现代气息,住的多是年轻一代,往中心走,甚至可以看到带着园林花园的辽阔古堡宫殿,雪白的圆形穹顶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微微发光,象牙白的钟楼高塔林立,白鸽在雅致的浮雕塔楼边盘旋,许多从路易十四时代就是上位贵族的家族私宅就建于此地。 奕琰靠着阿尔伯特给的邀请函才进入地界,她在保安的引导下找到了阿尔伯特的房子,这是一座三层楼高的灰白色建筑,现代与西班牙风格完美结合,种着芭蕉树和紫蓝色牵牛花的院子里立着几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米白色金刺绣的窗帘挡住了屋里的装饰,别墅前的花园里立着一座小型的喷泉,美丽的缪斯女神雕像捧着陶瓷水壶,清澈的泉水顺着壶口一泻千里。 奕琰按下门铃,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清丽的面庞,是个亚洲女子,她穿着居家装,相貌清秀,眉眼纤长,看起来文弱无害。 “是奕小姐吧?”她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但是法语的强调有点奇怪,“请稍等,我马上让你进来。” 奕琰满脑子疑问,这个女人到底是谁?阿尔伯特人呢?她不记得阿尔伯特有一个亚裔女友啊? 一声电子音响起,铁栏门向两边划开,奕琰走进院子,铁门在她身后轰然合拢。 她一路走到别墅门前,门早就开了,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就站在台阶上,她穿着棉麻的亚麻色连衣裙,黑发松松地扎在脑后,温和娴静的气质就像是大和抚子。 “我叫吴秋水,是中国人,是阿尔伯特的学生。”吴秋水向奕琰伸出手。 奕琰握住她的手,友善地笑了笑。 “阿尔伯特先生不在吗?”奕琰跟着吴秋水进了房间,入眼是宽敞的罗马式客厅,大理石的壁炉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奖杯,旋转楼梯一路攀升到二楼,栏杆上挂着奕琰叫不出名字的粉紫色干花。 吴秋水给奕琰倒了一杯红茶:“他在书房,马上就下来。” 奕琰喝了一口红茶,她其实不太习惯欧式喝法,里面总是加太多糖块和炼乳,她找着话题:“你说你是他的徒弟?不知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说不定我们是校友。” 吴秋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低下头说:“我没上过大学,一直到现在,我还在学习法语。” 怪不得她的发音含糊,奕琰点点头,抱歉地笑道:“对不起,我为我的冒犯道歉。” 吴秋水一下子红了脸,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我只是不好意思罢了,我的确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服装设计教育,都是老师看在我的天赋上才会破例收我为徒,我当初刚来法国……” “秋水。”楼梯上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声,吴秋水立马闭上了嘴,两颊红彤彤的,洁白的牙齿咬住嘴唇。 阿尔伯特从二楼下来,他转过头,向奕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抱歉,我来得太晚了,刚好在书房里讲电话,奕小姐,请跟我上来吧。”阿尔伯特发出邀请,他又看向吴秋水,“秋水,你也过来。” 吴秋水低低应了一声,跟在奕琰身后。 二楼东面是由书房改造的工作室,一进门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衣架和各式各样的布料,蚕丝棉絮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乙烯颜料和切割机的金属碎末味,图纸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两台缝纫机摆在窗前,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缝纫台上洒下斑驳的金光。 进门的地方靠墙摆着一个巨大的书架,把整面墙都占满了,奕琰随意扫了一眼,大多是有关于服装设计入门课本资料和时尚杂志,还有一些名画相册。 “这是展出拟订的衣服,你来看看。”阿尔伯特拉开一道门帘,露出了六个人形台衣架,上面工整地挂着裙装,都是莫兰迪色系,其中浅紫和龟胆色占比较多。 奕琰从密码箱里拿出首饰,是几款造型各异的钻石铂金项链,她打量对比着几套服装,将项链挂在人形台上。 裙装乍一看是简约风格,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布料上有鸢尾草的暗纹,袖口的滚边是用银线绣上去的橄榄枝,这些衣服的裁剪得体,能完美地表现出女性的曲线美,但又不会夸张,最重要的是,这些衣服和奕琰带来的珠宝相得益彰,好像本来就是一体的。 奕琰又拿出几个紫水晶胸针,有的是金边藤蔓底座,有的是银座带珍珠垂链,阿尔伯特和她讨论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最终确定哪几套衣服需要佩戴。 剩下的珠宝需要当天等模特来后再进行配比,阿尔伯特痴迷地望着在珠宝加持下越发迷人的作品,忍不住鼓起掌来。 奕琰扫视了一圈,看到角落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人形台,上面挂着一条象牙白的纱裙,纱裙的腰部是银线绣成的城堡,塔顶的白鸽一路从腰部飞到右肩上,肩部用雪白的绸缎做着流水瀑布倾泻般的垂感荷叶边半袖。 这件白裙子让人眼前一亮,奕琰忍不住上前观看,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条碎钻白金项链扣在人形台的脖子上,碎钻项链上镶着细小的飞鸟图案,锁骨处垂下一朵栩栩如生的白银玫瑰。 “这件作品也是先生你的吗?这个打算展出吗?”奕琰轻轻拉起半袖,柔软的触感让人着迷,“真好看,我很喜欢这条裙子,你有定价吗?” 阿尔伯特看了吴秋水一眼,自豪地说:“这不是我的设计,这是我的学生——吴秋水的作品。” 奕琰挑了挑眉,重新打量这个容易害羞的温婉女孩,她说自己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服装设计,却能设计出这样美丽动人的服装,怪不得阿尔伯特会收她为徒。 “奕小姐,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阿尔伯特郑重其事地说,吴秋水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眼睛里又是惊喜,又是惶恐。 “我想请你也为我的学生的设计提供珠宝配饰。”阿尔伯特沉声说,“这一次时装秀,我会带着她一起去。” 奕琰开着车穿过车水马龙的大道,路两侧的法国梧桐郁郁葱葱,夜幕低垂,夜色下的高架路上灯火好似一条金色的光带,在高楼大厦见宛若金龙盘绕,不断有金亮的流光流动。 车载蓝牙接通,一道温润带着慵懒笑意的男声亲昵地响起:“喂?你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和我去个地方?” 奕琰噗嗤笑了:“我才刚离开,现在要把合同带到公司去。” 褚明渊很快改口,语气低沉而温柔:“那我去找你。” ☆、第五十章 无人的港口,烟花总是格外绚烂。 奕琰裹着毛毯坐在车前盖上,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仰头望着天空,在漆黑的海面上,不断有绚丽的烟火绽放又湮灭,火星子灿烂如同流星坠落,火红的碎火从天上落下来,没入海平面上,粼粼的水面被照亮了一瞬,接着黯淡,很快又被下一轮烟火照得荡漾起一片白晃晃的光。 星空在烟花下也黯然失色,她的瞳孔映照出五颜六色的烟火,红亮的火光照在她脸上,看起来不太真实,她好久才移开目光,看向旁边,褚明渊也正好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目光,向他微微一笑。 褚明渊和她一样的姿势,他飞快地在奕琰的唇角亲了一下,浓郁的暖香争先恐后地钻进奕琰的鼻孔,奕琰的脸颊被烟火染成了好看的玫瑰红色,宛如一朵初绽的玫瑰。 “好看吧?”褚明渊的声音轻柔温和,“这里很少有人知道,晚上的时候基本没人,是看烟花的最好地方。” 黑色的保时捷就停在码头上,小小的码头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烟火在她们头上炸开,绚丽多彩,耳边爆炸声连绵不绝,在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中,奕琰神情恍惚。 褚明渊轻轻撞了她一下,轻声说:“看,要来了。” 奕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天空中有一刻的平静,接着又是一轮烟花,这一次不再是花团锦簇的模样,而是一行英文字。 “happy every day,my love.” 奕琰的心脏砰砰直跳,褚明渊在她耳畔说:“接着看。” 天空上又出现了一行文字。 “Xavier love doudou.” 奕琰的耳边轰隆隆地炸开,眼眶发红,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心里热腾腾的。 “没办法,烟花很难做出中文,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褚明渊温和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他离她很近,只差一点就能吻上她的耳垂。 奕琰彻底笑出声来,她望着那行字许久,一直到烟花结束了才回过神来,今天褚明渊神秘兮兮地把她带来这个港口,说是有惊喜,她还以为这些烟花是附近哪里有活动,只不过这个地方观赏最好,没想到这个烟火会是褚明渊的手笔。 “感觉怎么样?”褚明渊环住她的腰,喷在她耳边的气息温暖缠绵,让她的腰部一阵一阵地瘙痒,令人发颤的电流一直攀到了脊椎。 奕琰低声笑着:“俗气。” 褚明渊佯装气恼,一下子把奕琰按在车前盖上,他轻松地握住奕琰的双手固定在她的头顶,颀长的身子俯下来,暗沉的阴影投下,遮住了码头上昏黄的灯光,奕琰眼睁睁地看着褚明渊极具压迫性地弯下腰,炙热的呼吸在她的脖颈上游走,现在的褚明渊和之前爱撒娇扮柔弱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只能看到褚明渊俊美的五官,阴影仿佛奉承一般勾勒出他面上的完美无瑕,他的两眼中弥漫着黑色的雾气,像是黑天鹅的羽翼那样轻柔软和。 奕琰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害怕,不是因为怕褚明渊对她做什么,她心里明确褚明渊绝对不会伤害她,恐惧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冲刷着她的大脑和身体,记忆深处好像开了一扇门,某些被她遗忘的东西从黑黢黢的门后伸出了一张白惨惨的脸,空洞的眼睛默默地盯着她,试图唤醒她的记忆。 褚明渊意识到奕琰不对劲,忙松开桎梏,把她抱起来,奕琰靠在他怀里,脸埋在褚明渊的胸前,还没有缓过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褚明渊连声道歉,“我只是逗逗你,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奕琰长出一口气,她好像恢复了正常:“没事,我前几天看恐怖片把自己吓到了,还没有回过神来。” 褚明渊仍惴惴不安,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奕琰,眼角泛红,眼中亮闪闪的,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如果忽略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落水的可怜猫咪一样。 他最会运用自己的俊美来扮可怜,奕琰以前不吃这一套,后来怎么看怎么可爱。褚明渊还是提心吊胆着,生怕奕琰还在生气。 奕琰无奈,明明是褚明渊先闹她,现在还要她反过来哄他,可是这也没办法,谁叫她喜欢他呢? 奕琰勾住褚明渊的脖子,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了过去,嘴唇相碰的那一刻,奕琰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玫瑰花香,甜香混合着海风咸咸的气息包裹着奕琰,温暖的触觉持续了一段时间,褚明渊浑身僵住了,接着他迅速地反客为主,撬开了奕琰的牙关。 软舌带着甜腻的香味,玫瑰糖的味道占据了她的口腔,褚明渊的入侵势不可挡,好像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他压着奕琰,哪里还有撒娇时的柔弱可怜,汽车前盖磕得奕琰后背发疼,她忍不住轻轻痛呼一声,褚明渊的大手托住她的腰,让她能稍稍直起点身子。 亲吻还在继续,奕琰口腔里满是褚明渊的气息,她的舌头和嘴唇被吮吸得发麻,她的身上不知道从哪里卷来一波又一波的热浪,顺着腰晚上摧枯拉朽地向上烧,一直烧到心里,把心脏烧得滚烫。 晶莹的细丝从奕琰的唇角流出来,褚明渊快速地舔掉,他轻轻笑了一下,终于停下了侵略。 奕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一片酡红,她纤细的手紧紧地扯着褚明渊的衬衫,衬衫的领口微开,露出线条流利的漂亮锁骨,顺着衣领往下看去,更深处有胸肌强健的轮廓,随着褚明渊的呼吸,他的胸膛起伏着,热乎乎的香味在空气中翻滚,像是煮开的沸腾的水。 褚明渊把奕琰抱进副驾驶,奕琰微合着眼帘,嘴唇上泛着水盈盈的光泽,褚明渊把外面的东西收拾好,钻进了车子里,夜风微凉,他用毯子把奕琰包裹起来,在她的额头上烙下轻轻一吻。 他像是终于拆开期待已久的礼物包的小孩子,喜悦的心情在眼中跳跃,身边仿佛开出了无数朵粉红色的小花,丘比特在他耳边吹着号角,雪白的翅膀扑闪扑闪洒下玫红色的花瓣。 京都,某家精神病院。 冗长阴暗的走廊上挂着白炽灯,惨白的光从顶上照下,灯泡滋滋作响,却不知为何反而显得眼前发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夜色里传来一两声不像人类发出的嘶吼,接着隐约可以听到哐哐撞着铁门的声音,医院里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杂音,夏日的暖风从窗外吹进来,但是带不走走廊内的阴凉潮湿。 主任拿着记录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学生,他在一处房门前停下来,指着门说:“你们在查房的时候格外注意,像这种带着防护玻璃的房间,只需要打开上面的小窗子看一看就行了,这种病房里关着的都是具有攻击性的重度躁郁症患者,前些日子有个见习生不知道轻重,跑到一个病人房间里,结果被病人硬生生从脸上撕了一块肉下来,你们不要步他的后尘。” 那个出意外的见习生是其中几个学生的学长,一个女孩打了个寒颤,她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探望过受伤的学长,学长脸上没有一块好肉——哪里只是撕掉了一块肉,整张脸都被人嚼烂了。出事病房前的血迹花了三天都没有洗干净,一直到现在还有残留的痕迹。 学生们在进医院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意外,前辈总喜欢拿这种猎奇恐怖的故事吓后辈,老师也不拦着,这虽然是个恶劣的玩笑,也警醒了这些学生,不会跟个愣头青一样到处乱撞。 学生们噤若寒蝉,都瑟缩着点了点头。 主任拉开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了看,随后叫学生们一个个去看,里面是一间宽阔的房间,布置精致,说是病房,更像是一间华丽的卧室,只不过摆放着很多医疗机器,房间里的家具棱角都被厚厚的泡沫包裹着,墙壁也是软绵绵的防护层,以防病人发病伤害自己。 一个面容美艳的女人坐在摇椅上,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乌黑发亮的头发盘起,雪白的脖颈间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碎钻项链,她正在看一本外文书,染着红指甲的纤长手指划过书页,浓密卷翘的睫毛垂着,看起来恬静美好。 “这是病人?”一个学生瞠目结舌。 主任点了点头:“是的,虽然你现在看起来,她和一个正常人一样,但是她发起病来极具有攻击性。” “她住的房间真好,这层楼好像就只有两间房,她家里这么有钱,怎么送她来我们这种普通的——”学生话音未落,余下的话吞进了嗓子里。 房间里的女人抬起头,幽深的目光正对着他,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幽暗的微笑。 学生打了个寒战,他现在相信了,这个女人的确精神不大正常。 ☆、第五十一章 奕琰接到邵冠群电话时是在晚上八点,他声音疲倦,带着淡淡的沙哑,话语间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他说起话来依旧是那样的不可一世:“我在机场,来接我。” 奕琰放下铅笔,吹干净素描纸上的橡皮屑,很不愿意地回了一句:“我明天还有工作。” 邵冠群沉默了一会儿,不耐烦地继续说:“快点,你要的青金石就在我的旅行箱里。” 奕琰惊喜地叫起来:“你居然真的弄来了?我马上就过来!”她匆忙站起身来,一不留神撞到了工作台的拐角,痛得捂着腰直吸凉气,她一心工作,坐了一下午,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一下子起身头昏眼花,她腰上的疼痛还没有消失,血液上涌,眼前一片漆黑,又立马撞到了书架,厚重的书本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邵冠群听到了她那边的嘈杂混乱,嘴角微抽,挂上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奕琰蹲在地上捡书本,邵冠群脾气向来不好,这几年工作后愈演愈烈,奕琰早就习惯了,不过他俩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毕竟八年过去了,感情纠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奕琰在欧洲,可以帮邵冠群拉拢一下国际客户,邵冠群在全世界到处飞,总是能帮她带一些市场上不方便购买的宝石。 就像他们两家本来的关系一样,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早些年李汀溪还想着让奕琰当她儿媳妇,后来也放弃了这个念头,除开工作,这两人不说是剑拔弩张,至少是冷冷淡淡,仿佛是两座冰山,怎么也擦不出爱情的火花,能当个朋友就是奕琰让步了。 邵冠群这次去了阿富汗附近出差,给她带了阿富汗独有的青金石,这种玉石色泽鲜丽,是青蓝颜料的主要原料,著名的千里江山图里大量运用了青金石研磨出来的颜料,才会有那般色彩瑰丽、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自从阿富汗战争开始,市场上的青金石供不应求,奕琰出高价收购都没人出售,只有几家老牌子高级颜料才有固定的供货商,这也只产出每年不到一万罐的颜料,虽说有可以替代的牌子,但要么是青金石的含量不多,亦或是干脆没有用这个原料,这样的颜料画出来颜色总是感觉不对,没有半分青金石颜料特有的奢靡华贵与飘然出尘。 奕琰不知道邵冠群怎么搞到的青金石,搞到了多少,她当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邵冠群真给她弄来了。 奕琰开车去鲁瓦西机场,到机场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一眼就看到站在1号出口的男人,男人高大健壮、身姿挺拔,立在门口像是一座小山,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风衣,在夜色中点起一根烟,猩红的烟头在浓黑中微微颤抖,暗红朦胧的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他听到动静后抬起头,剑眉星目一览无遗,小麦色的皮肤在微亮的火光中泛着肌理特有的光泽,他的眼睛黑亮,在黑夜中目若寒星。 奕琰脚下一顿,又迅速上前去,微笑着说:“好久不见,我的青金石呢?” 邵冠群偏过头,向着深夜的虚空吐出一口白蒙蒙的烟雾,他等嘴里的烟味散开一些,回过头来,冷冷地说:“在行李箱旁边。” 奕琰忙弯腰去看,惊讶地发现邵冠群带来的居然是一大块打磨抛光的青金石,足足有一个婴儿大小,奕琰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又是怎么托运过来的。 奕琰蹲在青金石前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邵冠群捏着烟,清冷的目光从远处的灯火转移到了奕琰身上,女人穿着湖蓝色的丝绸衬衫,领口上装饰着珍珠滚边,齐肩的黑发烫得微卷,柔顺地顺着脖子滑下,露出白皙的后颈,莹白的皮肤似是象牙一样温润光亮,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下。 他静静地凝视着雪白的脖颈,忽然看到了一点殷红,像是被蚊子咬出来的一样,他瞳孔微缩,眉头一皱,俯下身子,按住了奕琰的肩膀。奕琰不明所以,问了一句:“怎么了?” 邵冠群愣怔地看着她后颈的红点,过了好久,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冷冽,像是冬日枯枝上结成的冰霜:“你谈恋爱了?” 奕琰一愣,猛地想起来什么,下意识地捂住脖子,抬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啊这,蚊子咬的,蚊子咬的。” 她慌乱地掩饰,欲盖弥彰,傻乎乎的笑脸落在邵冠群的眼里,像是点燃引线的明火,他的脑海里顿时炸开了,怒火如同怒放的烟火,噼里啪啦地烧满全身。 邵冠群压着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哦,是吗?” 她当他傻吗? 奕琰心虚脸红,转移话题道:“你多少钱买的这块青金石?这么大这么纯净的不好找吧?你出个价,我再在你的价格上面翻百分之二十。” 邵冠群气得咬牙切齿,他拖着行李箱走下台阶,愤怒地扔下一句:“算了吧!就当是我花钱找罪受!你车在哪里?” 青金石上绑着一个小推车,很方便搬运,奕琰推着青金石顺着坡下来,听到邵冠群的话后立马说:“怎么可能不给钱?那我按照市场价的三倍给你,现在是有价无市,有你在帮了我大忙——车在地下停车场B区!” 邵冠群强忍着怒火坐上了车,奕琰把青金石塞进后备箱,差点把脚砸到,邵冠群听到动静满脸不耐地下了车,轻松地就把整整五十六斤的青金石搬进了后备箱里,拿绳子捆好。 奕琰满心都是热乎乎的感激,她根本不在意邵冠群的态度,她进了驾驶座,邵冠群的视线在副驾驶上扫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顿住,他收回手,握了握拳,坐进了后驾驶。 “你预订的酒店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奕琰回头问道。 邵冠群没回答:“你车子里的香薰换了?” “本来是无花果味儿,这几天换成了玫瑰,香味太浓了吗?”奕琰伸手打开换气,又降下窗户,车里的香气总算没有之前那么甜腻了。 “玫瑰?”邵冠群一下子就想起了某个讨厌鬼,他只是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没有订酒店,去你家吧。” 有时候邵冠群来欧洲办事,为了方便,在奕家郊外的小别墅里住过好几次,奕泽不太高兴,但这是顾殷桃的吩咐,只好妥协。 奕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忙拒绝:“不行不行,我哥哥不在家。” 邵冠群闭着眼,双手抱胸,冷淡地吐出一句:“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你不要自作多情。” 奕琰被哽了一下,这么多年来,如果说邵冠群还有哪里一如当初的话,那就只有这张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嘴了。 带回家也不要紧,关上门谁也不搭理谁,大不了她大半夜去投奔谢婠。 车进了居民区,院子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正好堵住了车库入口,奕琰按了一下喇叭,那辆车亮起了车灯,是一辆黑亮流畅的保时捷。 奕琰一眼就认出来是褚明渊的车,保时捷上下来一个高挑男人,穿着卡其色的休闲西装,俊美无双的脸庞在昏暗的路灯下也掩盖不住华光,褚明渊快步走来,弯下腰,正要对奕琰笑一笑,往后一看,就看到了坐在后座上的黑面煞神。 褚明渊的微笑险些破裂,他收回视线,跟没看到邵冠群一样,温声问奕琰累不累,奕琰下了车,褚明渊自然地揽过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奕琰脖颈后的卷发,在那道樱花般的痕迹上轻轻揉了一下。 邵冠群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推开车门,抱臂在一旁,褚明渊眼中波光流转,他亲了一下奕琰的发顶:“阿琰,你先进去,外面太热了,我帮你把车开进去。” 奕琰拉着他的袖子,仰头说:“车里有块青金石,我要用的。” “等下帮你搬到楼上去。”褚明渊碰了碰她的鼻尖。 如果这一刻邵冠群手上有把机关枪,褚明渊早就成了马蜂窝了。 奕琰给了邵冠群别墅钥匙,叫他先进去,自己腻在褚明渊身边,等褚明渊把车停好了,再跟他一起进了别墅。 奕琰一边走一边和褚明渊说:“他说没有订房,先到我这里住,等明天一早,我就帮他把酒店联系好,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褚明渊眼眸微眯,在奕琰看不到的地方目光冰冷,这些年他不在奕琰身边,谁知道邵冠群暗地里有没有耍手段,没想到奕琰居然会留邵冠群过夜,听起来还不是一次两次了。 “之前他来住的时候哥哥和爸爸也在,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我有拒绝过他,可是这么晚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大街上不太好——我们两家毕竟是世交,不能因为我破坏了关系。”奕琰怕褚明渊生气,好声好气地解释着。 褚明渊听得恨不得把邵冠群掐死,不要脸的东西,以前就来蹭房,今天就奕琰一个人,还没脸没皮地过夜,生怕别人不知道邵冠群的目的是什么?邵冠群难道订不到房吗?巴黎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就是邵家产业,少东家过来,还能少得了一间总统套房? 还好他今天想接奕琰出去逛逛,不然就让邵冠群得逞了。 褚明渊低下头,正看到奕琰仰头望着他,漂亮清明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他心中的怒气瞬间就被抚平了,他温柔地摸了摸奕琰的头,轻声说:“没事,我今天也来陪你,你床大吗?” “啪嚓”一声,邵冠群打开了一罐啤酒,阴冷的目光投了过来,褚明渊毫不畏惧地直视过去,做了一个口型。 傻逼。褚明渊无声地说。 ☆、第五十二章 邵冠群非常讨厌褚明渊,他从来没有见过有这样一个男人,能把不要脸和两面三刀演绎得如此精彩绝伦。最讨厌的是李汀溪还总是把他和褚明渊拿着做对比,他受不了失败后李汀溪那充满着厌恶与轻视的目光。 如果他能选择,他希望褚明渊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算出生了也早点去死,要么褚明渊就认真对待事情,不再那么吊儿郎当,邵冠群受够了褚明渊轻轻松松就能拿到全年级第一,还满脸不在意,褚明渊平时不是在闲逛就是在玩闹,从没见过他学习过,而邵冠群挑灯夜战整整一个学期,也和褚明渊的总分相差十几分。 但是女孩子们总是喜欢褚明渊这样的男人,优秀、温和、俊美,看起来肆意潇洒,像是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就连奕琰也喜欢他。 他们都说褚明渊和蔼有礼、温柔体贴,是位翩翩公子,从来没有和人动怒过,但邵冠群心里清楚,褚明渊说的脏话比邵冠群在巴西贫民窟遇到的的黑帮说的还要凶猛。 就是这样一个阳奉阴违的伪装者,带走了奕琰的爱情,让她在分开八年后还总是会想起他,一直都没有谈恋爱。 邵冠群在客房里整理行李,出来时正好撞上奕琰,奕琰穿着墨蓝的浴袍,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她拉开门,听到动静一偏头,看到了邵冠群。 邵冠群僵住了,他握着门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奕琰的脖子往下滑,没入隐秘的领口深处,只留下淡淡的水痕。邵冠群感觉自己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之前结婚时他没少看到奕琰这个样子,他甚至连裸.体都看到过,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具有冲击力。 奕琰平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前夫”,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一句话都没说,紧接着褚明渊端着两杯热可可上楼来,褚明渊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瞥了眼邵冠群,薄唇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你看你妈呢?褚明渊无声地骂道。 在邵冠群的眼里,这张玉面红唇的美人脸变得可恶起来,他攥紧了拳头,试图平复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脑门上的青筋蹦得欢快。 褚明渊也进了房间,不知道是示威还是什么,他重重地摔上了门,收获了奕琰带着娇嗔的指责声。 邵冠群深吸一口气,他急需要一罐冰啤酒来降火。 奕琰坐在床边吹头发,褚明渊把杯子放在桌上,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了吹风机,他先在手臂上试了一下温度,接着挑起奕琰的湿发,细致温柔地拿吹风机吹着。 “你看到他了?”奕琰盘腿坐在床上,满含笑意地说。 褚明渊抬起线条紧致的下颚,跟翘尾巴求奖赏的小狗一样,无比自豪地说:“当然,我立马就去他面前宣誓了主权,让他不敢再继续造次。” 奕琰说:“说人话。” “我骂他了。”褚明渊很坦然地承认。 奕琰有些惊讶:“怎么?你还会骂人呢?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到你骂人过?” 她很惊奇,以褚明渊长大的家庭环境,应该是没有污言秽语的,在她心里,他是在水晶珍珠堆里堆砌出来的白鸽,除了会唱赞美诗,其他的都不配从他嘴里出来。 褚明渊笑了笑,不说话,开什么玩笑,要是被奕琰知道他不仅会说脏话,骂起人来还狠,他的形象就完全被毁掉了。 吹完头发后,褚明渊理所当然地也躺到了床上,奕琰怎么推他赶他都不行,他赖在床上不走了,振振有词地说着:“我是你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和你睡在一起?我名正言顺!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越说越激动:“好啊!你是不是想背着我去和邵冠群偷……” 奕琰一枕头捂在他脸上,免得他再说什么屁话出来,奕琰这几天发现了,长大后的褚明渊相当会在她面前装疯卖傻,因为有张好脸皮,姿态放得很低,总像是小猫小狗撒娇一样,叫你骂也不是,打也不是。 看褚明渊不动了,奕琰才松开枕头,她也没用力,褚明渊一等她松开,桃花眼中眼泪泛滥,梨花带雨地问她:“我撞破了你的私情,你就要捂死我!是不是以后我们结了婚,你也要每天给我喝药的?” 奕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褚明渊怎么就这么不着调,她骑在褚明渊身上,很方便再来一枕头,干脆把这糟心玩意儿捂死算了。 他难道不明白,奕琰只可能喜欢褚明渊一个人,如果哪天不喜欢了,肯定是褚明渊先不要她了。 她知道褚明渊是在开玩笑,可是这玩笑让她不舒服。 褚明渊敏锐地发现奕琰的不自在,他掐住奕琰的腰,起身亲了亲她的嘴角:“对不起宝贝,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 奕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复杂的感觉还没消,褚明渊心里慌乱了一下,他立马坐起来,和奕琰面对面,神情认真地举手发誓:“真的,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干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 说着褚明渊就要翻身下床:“我现在就滚,你一个人静静?” “回来!”奕琰被他气笑了,她一把抓住褚明渊的领子,把人拖回床上,褚明渊也不是真走,从善如流地就回到了床上。 奕琰抓着他的衣领,手稍微偏了一下,露出了褚明渊胸前大片瓷白的皮肤,肌理在暖黄的灯光下盈盈发光,像是一块上好无瑕的美玉,引诱着人去一探究竟。 奕琰的只在上面停留了一刻,立马移开了视线,褚明渊是个不怕事大的,他抓住奕琰的手,轻松地就把小手扣在了自己的胸前,他凑在奕琰的耳畔,声音低哑地说着:“怎么了?不摸摸看吗?” 奕琰强撑镇定,迅速摸了一把就要起身走,褚明渊一把将她抓回来,握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仿佛恶魔低语,不停地诱惑着她:“就摸一把?” 奕琰掌心下是褚明渊炙热的胸膛,柔滑紧实的皮肤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漂亮的肌肉像是古罗马雕塑,每一块都闪着凌厉又健美的光泽,褚明渊穿着衣服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得到那样颀长高挑的人会有这样一身比刀锋更流畅的厚实肌肉。 “我今天带了点小玩意儿,所以你不用担心。”褚明渊一只手托起奕琰的臀部,另一只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他雪白的牙齿轻轻叼起奕琰浴衣的腰带,桃花眼中水光潋滟,眼角抹着一道晕染开的桃红。 他的声音沙哑,语调平和,好似一潭清澈的池水,深处又翻滚着热情的岩浆。 “我们只是玩个游戏,好吗?”褚明渊仰头望她,伸出一点嫣红的舌尖,隔着轻薄的布料,舔了舔奕琰的小腹,粗糙的舌头舔过,热滚滚的呼吸吹拂着她的皮肤,引得奕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奕琰终于忍不住了,她点了点头,扶着他的肩膀,腰慢慢地软了下来,坐到了褚明渊结实的腿上,褚明渊凑到她耳畔,柔声地吐息:“好孩子。” 夜风中透着牵牛花的香味,褚明渊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他背靠栏杆,目光温柔地看着房间里的女人,女人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睡得黑甜。 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褚明渊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他移开视线,压低声音:“她跑出来了?” 秘书诚惶诚恐,声线颤抖着:“是是是,我们看守的人一个没有注意……她现在已经离开京都了,我们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乔隐呢?” “乔少正派人在查,他说一旦有消息了就会通知您,叫您在那边注意安全。”秘书顿了顿,“夫人走之前,从卡里面提了一百五十万,不知道要干什么,乔少爷担心是雇人去了。” 褚明渊的眼中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他立马看了一眼奕琰,生怕一不留神,床上的女人就消失了。 周郁棠不可能只拿一百五十万就逃出去,她花钱大手大脚,能靠这么点钱做什么? 难道是拿着这笔钱去买凶杀人,她的目标是谁?是他?还是奕琰?周郁棠有前科,应该是要对奕琰下手。 褚明渊的手颤抖起来,他狠得牙根发痒,为什么周郁棠就是不肯放过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奕琰? 杀人未遂,本来是该报警,怎么说也得判个十年八年,褚明渊于心不忍,毕竟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找人抹去了周郁棠的痕迹,周郁棠不领情,反手把他关了起来,太奶奶去世后,褚明渊不再粉饰太平,反将一军,强行将周郁棠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情面,周郁棠已经疯了,她只想杀人。 褚明渊陷入了深渊,他按着额头,一个劲地吸气,他挂了电话,扑进房间,浑身发抖着小心翼翼地牵起奕琰蜷起来的手,他轻柔地将她的手放平,和她十指相扣,嘴里喃喃地说着对不起。 他嗅着奕琰的味道,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奕琰迷迷糊糊地醒来,问道:“你怎么了?”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褚明渊背对着窗外的月光,五官都淹没在阴影里,他努力抚平声音中的颤抖,柔声说:“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奕琰摸了摸他的头,重新闭上了眼,她没看到褚明渊抽动着的眼角,也没看到他悬在睫毛上的晶莹泪珠。 ☆、第五十三章 奕琰早上醒来的时候,褚明渊正在准备早餐,她穿好衣服下楼,褚明渊高大的背影对着她,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他穿着雪白的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瓷白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腰上系着一件浅粉色带着白色蕾丝花边的碎花围裙,看起来搞怪又可爱。 煎鸡蛋和烤面包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客厅,奕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褚明渊劲瘦的腰,踮起脚越过他的肩膀,看他煎培根,金黄的油泡在深红色与雪白相间的肉上跳跃,肉香四溢。 “我明天想吃华夫饼,配淡奶油和草莓,还要一杯卡布奇诺。”奕琰把下巴搁在褚明渊肩头。 褚明渊分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说:“今天不吃?” “这已经够了,我又不是猪,吃完煎鸡蛋黄油面包和培根后,还吃华夫饼吗?” “当初是谁吃完一大碗巨无霸牛肉拉面后又吃了一盒炸鸡一杯奶茶的?完了之后还拉着我去吃可丽饼,她不叫奕琰吗?” 奕琰笑着轻轻地打了他一下。 他们嬉笑着把餐点摆在桌子上,奕琰坐下来,她望了眼二楼,褚明渊说:“邵冠群一大早就走了。” 奕琰点点头,没放在心上。褚明渊嘴角噙着笑,他昨晚特意没关好房门,今早准备早餐的时候,正好看到邵冠群阴沉着脸,顶着两个黑眼圈拖着行李箱出门,看褚明渊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一样。 褚明渊很满意自己的表现,翘了一会儿尾巴,对奕琰说:“阿琰,你要不要搬到我的公寓去住?你在郊外住着也不方便,公司和工作室都离你好远,不是快要到时装周了吗?我的公寓在市中心,可以给你节省不少时间。” 奕琰叼着筷子想了想,同意了,她一个人住在别墅里,空空荡荡的,夜里外面起风,窗户被撞得砰砰直响,夜静人深时,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有几分可怖,更多的是孤独。 褚明渊的公寓在卢浮宫附近,是新建的四十层摩天大楼,他家住顶楼,做成二层的半开放式小别墅,一楼几乎都是落地玻璃窗,光照充足,屋子外带着泳池,池子在蓝天白云下波光粼粼,像是一罐子玻璃糖,清澈的池水让人想起浅蓝色的矢车菊,就连空气中也弥漫了花香。 “等到冬天了就把池子水放掉,搭上棚子铺地毯,我们可以在这里开烧烤派对。”褚明渊帮奕琰把行李箱拖进来,“你和我一起睡吧?我没有给你准备房间。” 奕琰脱下系带高跟凉鞋,听了这话笑着骂了褚明渊一声,欢快地上楼去参观新卧室了,褚明渊带着笑目送奕琰跟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上了楼,她很少这么活泼,只在他面前,才会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憨。 褚明渊在吧台前倒了一杯酒,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乔隐发来的消息。 【乔隐】:查到了她的出境记录,她往巴黎去了,万事小心。 褚明渊目光冰冷,面上一寸一寸地结了霜,奕琰忽然从二楼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你房间里居然有秋千。” 褚明渊抬起头,脸上的阴霾烟消云散,亲昵地说:“那也是你的房间——我们以后可以在上面玩特别的游戏。” 奕琰的脸顿时通红,她捂住发烫的面颊,嘟囔着:“以前没发现你花样这么多,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褚明渊笑着向她抛了一个飞吻,奕琰钻进了房间,用自己的衣服把衣帽间的剩下空间全部占满,褚明渊温柔的目光一直落在奕琰身上,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把她放在身边,时刻保护她,一定没问题的。 悲剧不会再发生。 临近十月,奕琰的工作越来越忙,有时候因为一点小问题会在工作室忙到半夜,每当她从工作室出来,褚明渊都在外面等她。 “你的工作怎么样?”奕琰关上车门,在褚明渊脸上落下一吻,回身系好安全带,“你每天都来接送我,不会耽误你自己的工作吗?” 褚明渊温和地笑了一下:“你比工作重要,其实我来巴黎也只是当个吉祥物,代表褚家坐镇罢了,手里没什么工作,那个买下来的牌子有自己既定的运转方式,之前不过是资金跟不上来,褚家只是买下了它,该怎么运行还是他们内部的事情,我们只负责出钱,每年再拿盈利。” “甩手掌柜可真好当。”奕琰开玩笑道。 褚明渊向她挤眉弄眼:“不当甩手掌柜怎么陪你?放心吧,家里不会破产的,爸爸正值壮年,轮不到我去操心,你就好好忙你自己的,专心工作,等着嫁给我当媳妇吧。” 奕琰笑道:“谁操心这个了?我才不要嫁给你。” 褚明渊神色飞快地暗淡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清浅微笑,奕琰心中一动,抚了抚他的后颈,小声试探道:“对不起,生气了吗?” 褚明渊抓住奕琰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压低声音说:“宝贝,我不太喜欢你说这种话,要是不能和你结婚,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奕琰忙抱住他安慰道:“对不起宝贝,我以后不会这样说了,我肯定要和你结婚的,我这么爱你,不嫁给你嫁给谁呢?难道一辈子单身吗?” 褚明渊这才真正笑起来,他哑着嗓子:“你就会操控我的情绪,真的吃定我了,你看,你一句话就能让我又哭又笑的。” “因为你爱我啊。”奕琰仰着下巴,骄傲地说。 他亲了亲她的喉头,低哑地说道:“是啊,我最爱你了,谁都不能夺走你。” 这天奕琰在工作室,助理推门进来,端着杯咖啡:“总监,阿尔伯特先生说请您明天早上把第13号项链送过去,之前的设计推翻重来了,新裙子想要配您的那条13号鸽血红碎钻项链,” 奕琰应了一声,她想起来13号还放在郊外的别墅里,现在是下午三点,离下班还有很长时间,她望了眼窗外,落地窗外高楼林立,街上车水马龙,外面阳光明媚,人潮川流不息,正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她给褚明渊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回去一趟,褚明渊可能正在忙,没有回她,奕琰等了一会儿,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对方已关机。 奕琰叹了口气,拿起搭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打算自己独自走一趟。 公司楼下不方便打车,她一路走到附近的商业区,她经过一家低调的店铺时,被夹在两家商店之间的一道小帘子吸引了注意,帘子五彩斑斓,波西米亚风的帘子下垂着毛线流苏,一阵风吹来,帘子后露出一个披着黑色披肩的老妪,一头银白的卷发,戴着金边圆眼镜,青绿眼鹰钩鼻,下巴尖尖,像是童话里的女巫。 老妪也向奕琰望过来,她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奕琰,嘴角带着一丝奇怪的微笑,她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奕琰,用干巴巴的声音说:“火。” 奕琰愣住了,她停下脚步,耳边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世间万籁俱寂,依旧有匆匆的行人与她擦肩而过,可她听不到一点儿其他的声音。 除了这个老妪的话。 “你想记起以前的事吗?”老妪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桀桀地笑起来,“只需要火,一把火……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些话落在奕琰耳里跟谜语无疑,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精神病患者,怎么法国也有这种装神弄鬼的神婆了?奕琰下意识退后一步,老妪打了个响指,外界的嘈杂声音如同潮水一般又回归进她的耳朵里,她依旧站在巴黎繁荣的街道上,四周人声鼎沸,她再去看那个帘子,后面坐着的却是一个紫衣服的女人,一头浓黑的卷发,看起来很年轻。 刚刚那个黑衣服的老人呢? “抱歉,打扰一下,这里刚刚有坐着一个白头发的老人吗?”奕琰挑开帘子问占卜师。 占卜师勾起鲜红的嘴唇,耸了耸肩:“甜心,这是我的占卜店,一直都只有我在这里哦,你要来占卜一下吗?我的占卜可准了,泰勒斯威夫特和维多利亚都喜欢来我这里,哦,还有卡戴珊。” 说着,她指了指墙上的一些她和名人的合照,奕琰一眼就看出来有PS的痕迹,奕琰礼貌地笑了笑,婉拒了占卜师的邀请。 奕琰叫了出租车,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个老妪的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耳畔,明明只是几句语意不清的话,却一直压在她的心头。有什么在她记忆深处敲着门,叫她不要忘记。 奕琰摇了摇头,肯定是最近看多了灵异电影,把自己看得疑神疑鬼了。 家里还是老样子,奕琰开了门锁,走进院子里,牵牛花开得很好,浅蓝色的小喇叭缠绕在栏杆上,花瓣娇嫩欲滴,她打开门,屋里一切都像是她离开的时候那样。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上了二楼之后,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深切了。 奕琰走进书房,13号项链就摆在玻璃柜中,她拿出项链,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声轻微的上锁声,奕琰心中一紧,把项链胡乱地塞进口袋,快步走到门口,却发现房门也被人锁上了。 怎么回事?她进来的时候没锁门啊? 空气中渐渐夹杂着一丝奇怪的烧糊味,热浪透着门缝席卷进来,奕琰心脏狂跳,冷汗顺着背脊流下,浸湿了衣裳。 她家进了人,有人纵火,想要烧死她! 奕琰拼命撞着门,门纹丝不动,当初特意买的安全牢固的房门,现在却成了送她上路的推手,她心里越来越慌乱,拍着门大喊着:“外面有人吗?救命啊!救命!” 奕琰抄起一把椅子,对着门狠狠砸去,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门还是没有打开,她扔下椅子,扑到窗前,却发现窗户也被人锁上了,防盗玻璃紧紧地扣在窗户上。 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因为这一片治安非常好,小区有警卫巡逻,院子有警报器和监控,她走的时候只关了一楼的窗户,并没有上锁,可现在家里所有的窗户都被人锁上了,一个逃生通道都没有留下! 奕琰狠命地敲打着窗户,可不知道为什么,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身后的热浪越来越近,浓烟四起,她连呛了好几口进去,眼泪都咳嗽出来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奕琰体力不支,顺着墙壁滑下,瘫倒在地上,浓烟把她肺部的空气全部挤了出来,喉咙和胸膛里火辣辣地烧着,她喘不过气来,奕琰长大了嘴,拼命地呼吸着,但是氧气越来越少,这里只有滚滚的浓烟。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报了警,又给褚明渊发了一条消息,接着她蜷缩在角落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五十四章 窗外摆着一捧新鲜的百合花,娇嫩洁白的花瓣正中绣着浅粉色的线,圆润剔透的水珠在白花绿叶上滚动着,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一位金发女郎骑着单车从咖啡厅前经过,留下清新的香水味,一只圆滚滚的橘猫蹲在店门前,憨态可掬地舔着爪子。 外面一片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但咖啡厅里气氛却格外紧张,装潢精美的店里空空荡荡,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下,黑压压的,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一切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朦胧圆边,一个白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窗边,俊美漂亮的面庞上结了一层寒霜,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头,叫人心里一颤。 男人对面坐着一个黑裙女人,女人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多岁了,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憔悴的面容,她的两颊凹陷,眼珠子往外凸起,像是要瞪出来,她目光呆滞,看人的时候老是木木地盯着,让人不寒而栗。 “你居然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了,妈妈。”褚明渊端起美式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泛开,“但你还是被我抓到了。” 女人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两个身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这两个人都长得威武健壮,一身腱子肉宛如健美教练,充满着爆发力,他们身上带着血腥的气息,目光冰冷阴沉,身体每一处线条都像是利刃雕刻出来,流利凌厉得好像是一把弯刀。 他们鹰一样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周郁棠,手放在腰上,那里鼓鼓囊囊的,只要周郁棠有一点动作,立马就会掏出麻.醉.枪来。 乔隐一给他发消息,褚明渊立马就调用人手查取监控,布下天罗地网,在周郁棠出机场之前就拦截了她,周郁棠狡猾心机重,订完法国的飞机票后,在中途换乘去了泰国,接着飞去了澳大利亚,再在当地机场改航线到的法国,褚明渊险些失去了她的踪迹。 周郁棠低低笑起来,她瘦弱到不正常的手指捏着一把银勺子:“你还是这么聪明,我以为你不会发现我的……果然,你爸爸也骗了我,你根本就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游离在褚家产业之外,老东西死后,你其实掌控了褚家的命脉——你比你爷爷和爸爸手里的股份都要多!老东西把自己手里的资源人脉股份全给你了!” 褚明渊不置可否,他早就参与了褚家的运作,只不过一直以父亲和爷爷的名号掩饰罢了,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看褚明渊没有反驳,周郁棠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来,她浑身颤抖,恨不得回去撕破褚家一众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脸皮。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外人!就连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也瞒着我,不听我的话,还要把他亲生母亲送进精神病院!就为了一个女的,还是个搞珠宝艺术的下贱没前途的女的!这种人怎么能进褚家?她有什么能比得上郑楠暄?我是为你好,你不领情,还要咬我一口?”周郁棠阴恻恻地说着。 褚明渊掀起眼帘,眼中寒光点点:“是我要娶奕琰,又不是你,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爱谁娶谁,关你什么事?奕琰是个好姑娘,从来没有报复过你,即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她也从不追究,因为你是我的母亲,但这不是你恣意妄为的理由,你这是在犯罪!” “犯罪?”周郁棠尖叫起来,歇斯底里,“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褚家!褚家的名声!褚家的权势!褚家的未来!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知道什么?你就知道捣乱!你这不知好歹的……” 周郁棠扑过去要抓褚明渊的脸,黑西装立马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压回座位上,周郁棠死命挣扎,珍珠发卡从头发上散落下来,她发丝凌乱,哪里还有之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模样。 褚明渊站起来,背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个被自己称为母亲的女人,他冷若冰霜地说:“为了褚家?不,你只是为了你的面子罢了。” 从小到大,周郁棠一直以最高的要求约束着褚明渊,褚明渊在六岁时学习礼仪,十二岁时就过了钢琴和小提琴十级,粗通编程,十五岁时精通三门外语,十六岁时学完拉丁文,他从刚上学开始,每一门科目都接近满分,成绩永远名列前茅,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其实是个贪玩调皮的小孩,小时候身体不好,却还是在玫瑰园里追着麻雀跑来跑去,上树下河没一个落下,家里的保姆每天要喊他吃饭的时候,都要把别院翻个底朝天才能找到他。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周郁棠,身穿黑色套装的女人从高级轿车上优雅地走下来,打着白色阳伞,美丽又华贵,耳垂上的蓝宝闪闪发光。 保姆把他轻轻地推上前去,柔声在他耳边说:“这是太太。” 褚明渊从记事起就养在玫瑰园,初见亲生母亲,还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长得漂亮,玫瑰园的保姆佣工们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总是耐不住他撒娇,帮他藏着医生不许他多吃的巧克力,太.祖母也说他是世上最漂亮最聪慧的孩子,有什么宝贝东西全都先给他,来玫瑰园拜访的贵.妇.人也喜欢他,总带一些好玩又名贵的礼物,和蔼可亲地叫他小少爷小天使小王子,是她们的心肝宝贝。 小孩子最敏感,谁是真的喜欢他,谁是装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褚明渊被人捧着哄着偏爱惯了,见到周郁棠后,实在是惴惴不安。 他的亲生母亲,这位美丽的妈妈,在见到儿子后,久别重逢,第一反应不是先宠溺地喊他,也不是抱抱他,而是用一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自上向下地,带着审视的意味,慢悠悠地打量他,那斟酌观察的模样,活像是在选股票,看这只股前景好不好。 随后他听到周郁棠轻飘飘地笑着说:“怎么少爷脸上这么脏?保姆怎么工作的?叫佣工都过来。” 褚明渊还没反应过来,周郁棠就不容置疑地把他身边的人全部辞退了,换上了她的人,每时每刻都在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踏出房门也要事先请示周郁棠。 接着就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学业任务,他小小年纪,家教就开始教导雅思和高数了,神童毕竟是少数,百年难遇,褚明渊更不是神童,出错是常有的事,有些东西他根本听不懂,这时总少不了周郁棠的冷嘲热讽。 褚家老太太听说后只能叹息:“她是你妈妈,她也是为你好,天下哪有害子女的父母呢?你不舒服,先忍忍吧,长大些就好了。她生你的时候受了不少苦,这些年才好一些,你多体谅一下。” 这一忍耐一体谅就是这么多年,周郁棠的掌控欲非但没有消退,还愈演愈烈,她这人最会得寸进尺,只要褚明渊不听话,恩威并施,要么一哭二闹三上吊,褚明渊实在是怕了她。 如今他总算是成长起来,太.祖母也去世了,他再也不会继续容忍周郁棠的放肆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飞机送你回去,你要是喜欢法国,这边精神病院的条件也很不错,巴黎城西就有一家疗养院,医疗设施在整个欧洲也是一流。”褚明渊不再看她,“你不要再闹事了,就算你是我的亲生母亲,你如果真的酿成大祸,褚家没有一个会保下你的。” 褚明渊说着,打开手机,手机刚开机,鲜红刺眼的未接来电就蹦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则短信。 周郁棠在他背后阴森地笑起来:“那你还是把我送进监狱吧,她现在早就死了。” 她现在早就死了。 褚明渊的心脏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眼前猛地一黑,晕天转地,整个人站立不稳,他靠在门边,手指颤抖着点开信息,白晃晃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排文字,信息中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挂着暂停营业牌子的咖啡厅里一片死寂,玻璃门突然被人从里面大力推开,铃铛剧烈地响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一道白影飓风般冲了出来,把路人吓了一跳。 远处传来消防车鸣笛的声音,凄厉的笛声划破了天空,拖得老长,一声一声,像是报丧鸟的鸣叫。 奕琰在混沌中沉浮,肺里还残留着疼痛,她睁开眼,四周白茫茫雾蒙蒙的,似乎有一层纱蒙在她的眼睛上,一切都看不真切,前方好像有一道白光,一闪一闪的,在引导她过去。 她向白光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那抹光,白光顿时放大,变得更加明亮,刺眼的光线钻进她的眼睛,布满了她的视野,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只举起来伸向天花板的手,小手肥嘟嘟的,白皙的皮肤被雾霾蓝的墙壁涂层衬托得更加润亮。 门外传来顾殷桃温柔的声音:“豆豆,醒了没有?奶奶煮了红豆年糕汤,叫你下去吃呢。邵冠群和白馨蕊也来了,就在底下等你,你不是要和他们玩吗?那可不要赖床了哟。” 奕琰坐起来,公主床边有一面穿衣镜,她望向镜子里的自己,一个穿着白色蕾丝睡裙的小姑娘坐在床上,她的脸圆得像包子一样,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水灵灵的,可爱得像是年画娃娃,她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鸡窝一样顶在头上。 ☆、第五十五章 奕琰爬下床,打开房门,顾殷桃径直进来,一把抱起女儿,温声细语的,嘴里不停:“看看,看看!睡成什么样子了?你那条新裙子呢?你昨天叫嚷着要穿这条去给冠群哥哥看,今天就不见影儿了——你扔哪里进去了?” 顾殷桃语带嗔怪,亲亲热热地把女儿揽在怀里亲了口,在房间里四处找着,终于在墙角旮旯里扯出了那条白色的公主裙,腰间蝴蝶结水钻摇摇欲坠,裙摆的蔷薇蕾丝花边皱皱巴巴的,跟坨咸菜一样,这是奕爸出差回来特地给奕琰带的高级货,一条裙子就要一千欧元,顾殷桃正要发作,一扭头看到女儿那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一软,叫人进来帮忙熨烫裙子,把女儿哄去洗脸。 嗨!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谁小时候不是一团乱糟糟的,哪里知道东西好坏贵贱,人不自己玩丢就不错了。 奕琰梳妆打扮好,扎了个花苞头,穿上服帖的白色公主裙,头戴雪白蝴蝶结发箍,脚上踩着亮闪闪的黑皮鞋,整个人漂亮得跟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小公主一样,被顾殷桃牵着手从楼上下来。 奕奶奶坐在摇椅上打着扇,走廊里吹来一阵凉风,她眯着眼享受着这炎炎夏日里难得的清爽,看到奕琰来了,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儿。 “乖孙!奶奶的心肝宝贝!快过来!”奕奶奶向奕琰招手,顾殷桃松开奕琰的手,奕琰立马跑了过去,扑进奶奶怀里。 “豆豆!奶奶身体不如从前,受不了你这一撞!”顾殷桃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拍了一下奕琰的小屁股,“小胖墩!” 奕琰挨了这一下,挺不高兴的,往奶奶怀里钻,嘟囔着:“奶奶说女孩子胖点好看,有福气!”奕奶奶连声大笑,把这小宝贝揣怀里坐好了,向顾殷桃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小年纪牙尖嘴利。”顾殷桃笑着点了点奕琰的鼻尖,“小滑头!嗯?鬼精灵!豆豆是奶奶的小心肝,妈妈的漏风小棉袄?” 奕琰别着脖子哼了一声,奕奶奶捏了把小脸:“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厨房里飘来甜丝丝的浓郁香气,奕琰提起鼻子吸了吸,从奶奶怀里跳下来,欢呼雀跃地向厨房奔去:“红豆汤!是红豆汤!我要加一大块冰糖,还要一块现烤的白年糕!” “豆豆!”顾殷桃担心奕琰碰到明火,急匆匆跟在她身后,奕奶奶慢吞吞地从摇椅上下来,哎哟哎哟叫唤着,捶了捶老腰,背着手,悠悠地往前挪。 奕琰小脚一踮,就要去扒灶台,顾殷桃吓得心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小姑娘捞下来,照着屁股就是一下,奕琰不服气,张嘴要咬她妈妈,被顾殷桃捏着小巧的腮帮子,动弹不得。 “你妈妈难得回来看你,你就这样闹,小没良心的。”奕奶奶站到灶台边,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掏出一盘子白胖的年糕来,“来看看,你喜欢那一块,奶奶给你烤。” 顾殷桃夹着女儿,皱着眉说:“妈,您老这身体……” 奕奶奶一挥手:“我不爱听你这话!我才六十多,没事儿!烤块年糕怎么了?就是打年糕,我也是一把好手!我妈妈,你的奶奶,七十多的时候,还在过年时天井里打年糕,谁看了不说一句老当益壮!” 顾殷桃只能顺着婆婆来,奕琰挑了块四四方方的年糕,奕奶奶用筷子夹起来,放在烧烤炉上烤,奕琰不错神地盯着年糕,等年糕翻面时有一面金黄了,扯着嗓子说好了。 奕奶奶摇摇头:“不行,还得等等,要两面金黄了才香。” 奕琰耐着性子等,顾殷桃拘着她,不让她瞎跑,保姆从外面进来:“奶奶,太太,邵家二少爷和白家小姐还在凉亭里等着,说小姐什么时候过去,二少爷说中午要去钓鱼,等过了日头,鱼都跑了。” 保姆说话文绉绉的,是在奕奶奶嫁过来时带来的,那个时候还时兴嫁妆婆子,这保姆就是其中一个,说起话来带着以前古朴的口音,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顾殷桃刚嫁进来时不适应,明明早就改革开放了,以为还在民国呢,后来才慢慢习惯。 顾殷桃一拍脑袋,这才记起来邵冠群和白馨蕊还在外面,奕琰一听冠群哥哥来了,挣扎着从她妈怀里下来,抬脚要往外跑,被顾殷桃拎着后脖领提溜回来。 “先吃了红豆汤再走,奶奶辛辛苦苦给你做的,你提的要求,你要是不吃,我就告诉你哥哥去。”顾殷桃指了指奕琰的脑门。 奕琰立马乖巧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她在家里谁也不怕,最怕的就是她哥哥,奕泽比她大不了几岁,平时对她也是和风细雨,但奕泽一瞪眼就吓得奕琰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奕泽要上学,不在郊外别墅,故此奕琰才这样放肆,又是折腾奶奶又是胡闹妈妈的,完全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奕奶奶听说又来了两个小家伙,干脆多做了两碗红豆年糕汤,拿小小的塑料便当盒封好了,又拿了一盒自己亲自做的糕点,叫奕琰一起带过去,等下玩累了垫垫肚子。 “玩去吧!别太淘气,有张阿姨看着你——你到哪里疯都行,就是不能靠近有玫瑰花的地方,知道了吗?”奕奶奶嘱咐道。 奕琰点了点头,一心想着邵冠群,她老喜欢这个漂亮哥哥了,就连那个讨人厌的跟屁虫白馨蕊也跟着顺眼不少。 奕琰没来得及吃自己那份,她想和邵冠群一起吃,她身后跟着保姆,只顾着往前冲,远远看到凉亭里坐着的男孩,奕琰不顾身上整洁优雅的公主裙,加快了速度,一股劲儿冲到了邵冠群面前。 她不住地喘着气,眼睛里明亮,包子脸上晕染开一层好看的粉红,她挠了挠头,按捺不住喜悦喊了一声:“冠群哥哥!” 邵冠群只比奕琰大一岁,看起来却沉稳不少,小小年纪一派老成,行为举止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些,再加上他老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好接近的样子,可这张脸又好看得惊人,再坏的脾气配上这张脸时也让人生气不起来,还觉得他很有性格,很特别,还有他那秀美的眼睛,里面像是装满了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他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跟那些趾高气扬话都说不通顺的小屁孩不一样,他也不是总冷着脸,偶尔笑一下仿佛盛开了一朵花,叫人移不开眼。 奕琰非常喜欢他。 奕琰欢天喜地地从粉红色HelloKitty布袋子里掏出点心来,推给邵冠群:“这是我奶奶自己做的点心和红豆汤,你尝尝,可好吃了。” “我吃了早饭,不饿。”邵冠群看都没看一样。 白馨蕊在一边不开心地噘着嘴,她也在这里呢,怎么奕琰不和她打招呼?她咳嗽了好几声,奕琰这才分了她一眼,蛮不乐意地把另外一盒红豆汤推给了白馨蕊。 白馨蕊捧着红豆汤气愤极了,她恶狠狠地盯着跟在邵冠群身边亦步亦趋的奕琰,他俩贴得很近,而自己只能走在后面,她看了看奕琰身上白亮亮的公主裙,裙摆像花一样蓬起来,纱裙上洒了细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平平无奇的嫩黄连衣裙,奕琰脚上穿着白馨蕊眼馋了好久的玛丽珍黑皮鞋,这珍贵漂亮的皮鞋奕琰一点都不珍惜,随随便便就踩在小石子上,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崭新锃亮的漆皮上立马多出了好几条灰白的划痕。 白家近来出了点问题,白馨蕊刚被接到褚家没几天,还没有做好当个娇小姐的准备,面前立马就出现了一位千娇百贵正儿八经的大小姐,白馨蕊没有的奕琰都有,奕琰生来就比她家境好,要什么有什么。 奕琰给东西就像是在施舍一样,白馨蕊越想越气,她小小年纪,已经是个清高的性子,看过不少书,她打心底明白,不能吃嗟来之食,这盒子红豆汤她必须得处理了,她才不要吃这甜腻腻的会让人发胖的臭玩意儿! 前面两人说得正欢,主要是奕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邵冠群冷着脸耐心地听着,也不打断,偶尔回上几句,这无疑给了奕琰极大的鼓舞,奕琰说得更加卖力了,好似在比谁说得多似的,日头越来越毒辣,保姆回去取遮阳伞,他们就坐在树荫下等着,白馨蕊趁人不注意,抱着塑料盒子溜走了。 白馨蕊对这个别墅区不熟悉,就知道是很京都有名的避暑胜地,很多富豪都在这里置办了别墅,她跟没头苍蝇一下乱转,想找个位置把汤扔掉算了,到时候就说不小心掉了。 她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种满玫瑰花的花园,高高的奶白色围墙上雕刻着繁复华贵的欧式花纹,正中间是一扇沉重的雕花缠丝漆黑铁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不时传来几声婉转鸟鸣。 白馨蕊想起自己读的童话故事,她左顾右盼,看到了一个靠着围墙摆着的梯.子,这是给园丁修剪用的,园丁放在这里忘记搬回去了,她不知道哪里涌来的好奇心和勇气,爬上了梯.子,趴在墙头往里瞧。 入眼是铺天盖地的鲜红玫瑰花,密密麻麻的娇艳花朵毫不吝啬地盛开,熙熙攘攘挤满了整个院子,铺天盖地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美丽的玫瑰热烈地绽放着,好似一场红灿灿的烟火晚会,全部都是红炎做的花,微风袭来,带着馥郁浓烈的花香,香气熏得人脑子里晕乎乎的,一片空白。 远处好像有象牙白的房顶淹没在花海中,白馨蕊看不到,她低下头,就近的一个被玫瑰簇拥着的月白凉亭里坐着一个男孩,男孩穿着白衬衫,背对着她,正低头看书。 白馨蕊鼓足勇气,也许是五通神上身了,脱口而出:“喂!你要不要吃红豆年糕汤?” 男孩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白馨蕊的呼吸停了一瞬,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男孩极富冲击力的俊美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眉眼如画,美得雌雄莫辨,眼里只剩下他,只记得住他艳丽凌厉,像是一把妖刀般盛气凌人的妖冶之美。 她一直以为邵表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没想到这个男孩比表哥还要好看上千分万分! 男孩一回身的时候白馨蕊就后悔了,这样的人会不会嫌弃红豆汤这种寒酸的东西?就连她都看不上,谁知男孩居然点了点头,用和外貌不符合的温润声音,温声细语地说了声谢谢。 白馨蕊把盒子递下去,拼命地伸长了胳膊,生怕男孩够不到,她手脚都在发抖,男孩微笑了一下,他先是眯着眼睛环顾了一周,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踮起脚接过,又是一次礼貌的道谢。 白馨蕊呆愣愣地凝视男孩美得非同寻常的脸,没有注意到他稍微有些黯淡的眼睛,她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男孩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馨蕊正要说,远处传来喊她的声音,是保姆带着人来寻她了,她来不及回答,怕被人发现,立马下了梯.子,往远处跑去了。 ☆、第五十六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奕奶奶留邵冠群几个小孩吃饭,白馨蕊也跟着没走,保姆手脚麻利,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做出了七八道菜,都是小孩子爱吃的,红烧肉干煸土豆糖醋排骨一类,天气炎热,还特别做了冰镇的百合绿豆汤和红枣银耳羹,又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自家做的甜筒,小孩子脾胃虚弱,奕奶奶不让他们多吃冰的。 白馨蕊吃了一碗接一碗,她从没有吃过这么合胃口的饭菜!她咬了一块五花肉,抬眼看到奕琰正赖在奕奶奶怀里撒娇,说是不愿意吃青菜,奕奶奶说明天给她做青菜馒头,红的绿的黄的可好看了,都做成小兔子的模样,奕琰这才勉强吃了几口。 白馨蕊嫉妒得牙痒痒,奕琰真是不知好歹,这些青菜都是猪油炒的,用鸡汤吊了味,一点土腥气都没有,就奕琰嘴刁! 要是这是她家的,奕奶奶是她的亲奶奶,她才不会这样娇纵放肆、无法无天! 邵冠群抿了口鸡汤,瞥了眼白馨蕊,把白馨蕊死死盯着奕琰的模样尽收眼底,他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吃完饭,三个小孩在长廊上乘凉,邵冠群看时间不早了,进屋去和奕奶奶道别,奕琰坐在一边翻绘本,漂亮的裙子全被汗湿了,皱巴巴的,她向来不爱吹空调,也一点都不心疼这条裙子。 绘本精致漂亮,外面包着烫金的硬壳,讲的是小王子的故事,白馨蕊是看不上这种童话故事的,她早就去看世界名著了,但这个绘本画得是真的引人入胜,她起先只是偶尔偷偷扫一眼,后来看入神了,干脆坐到了奕琰身边,凑在一边看,叫奕琰翻慢一点。 白馨蕊紧紧挨着奕琰,奕琰抬头看了看她,往旁边挪了挪,这个绘本她看了好几遍了,兴趣不大,就是打发一下时间,看白馨蕊挺感兴趣的,干脆送她算了。 她惯不喜欢白馨蕊凑这么近的。 “喏,给你了。”奕琰大方地把绘本往白馨蕊面前一送。 白馨蕊先是一喜,接着看到奕琰面无表情的脸,总是能从这张脸上看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施舍,白馨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尖着嗓子说:“我不要!谁稀罕你的东西!” 奕琰被她吓了一跳,这白馨蕊有病吧?不是挺喜欢绘本的吗?怎么自己送她,她还不要了? 奕琰憋着一口气,她也是大小姐脾气,嘟囔道:“爱要不要!” 白馨蕊气呼呼地坐到一边,别过头去,眼眶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奕琰欺负了,她本就长得柔软无骨,细眉愁目,一双眼睛跟两汪水盈盈的清潭似的,老是噙着泪,小小年纪就有一副温软可欺的好模样,看起来还真是令人怜惜。 邵冠群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白馨蕊委委屈屈地坐在一边,小姑娘之间总是会吵架,他早就习惯了,随口低声问了句:“她欺负你了?” 白馨蕊一见到表哥,委屈更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奕琰被她哭得头皮发麻,正要争辩几句,邵冠群冷冷地一眼扔过来,奕琰顿时就没了声音。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自己小心眼……”白馨蕊说的是实话,可听在人耳朵里就是她为人着想,不想责怪奕琰,“你不要怪豆豆姐姐,是我不好,我小心眼……” 白馨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奕琰在一旁直翻白眼,奕琰顾不上邵冠群的眼刀,忍不住说:“我又没欺负你,你哭成这样干嘛?我还想把《小王子》送给你,是你自己不好的,还好意思哭!” 邵冠群皱了皱眉,李汀溪和他千叮万嘱,说是这个表妹不容易,叫他多照看着,白馨蕊毕竟是李汀溪的亲外甥女…… “知道了,我们今天先走了。”邵冠群牵起白馨蕊的手,白馨蕊立马止住了哭声,瞪着眼,傻乎乎地仰望邵冠群。 表哥从来没有和自己这么亲近过,今天是怎么了? 白馨蕊想不通,但还是高兴极了,她乐意表哥亲近他,她看到奕琰黑成锅底的脸,更加高兴了,带着趾高气扬的味道。 你奕琰算什么东西,你巴巴地讨好我表哥,我一哭,他立马就偏向我了。 奕琰气得发抖,她就没见过白馨蕊这么不要脸的人! 三个小孩子正闹着,院门被人叩响了,保暖趿着鞋去开了门,接着一声惊叫,把凉亭里的三个孩子吓了一跳。 奕琰今天被连着吓了两次,火冒三丈,冲去门口看到底是怎么了,她一到那里,奕奶奶和顾殷桃已经在了,她们面前站着个黑裙子戴珍珠耳环的漂亮女人,女人身后一排高大健壮的黑衣保镖,气势汹汹,女人高傲地仰着下巴,睨睥着面前几人,奕琰跑过去,女人立刻就盯上了奕琰,眼锋跟刀一样。 “哦!就是你!”女人冷冷地俯视她,染着红指甲的玉手托起奕琰的下巴,奕琰打了个寒颤,没敢挣脱。 在场人都噤若寒蝉,一动都不敢动,奕琰吓得腿肚子发抖,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好好的呢! “褚太太,这事是不是误会?”奕奶奶开了口,她辈分最大,饶是周郁棠也不好太撕破脸皮。 她一个晚辈欺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像什么话! “我查了监控,是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塑料盒子又是你家的,不是奕琰是谁?”周郁棠掐着奕琰的下巴,奕琰皮肤娇嫩,白净的脸上出现了好几条红痕,看得顾殷桃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白馨蕊跟在邵冠群身后过来,听了一耳朵,还没反应过来,周郁棠继续冷冰冰地说:“我们家明渊就是吃了这丫头给的红豆汤才过敏的,他本来就有心疾,这下好了,一身疹子,险些心疾复发!” 白馨蕊仿佛被五雷轰顶,她瞠目结舌,吓得成了个泥塑,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裙子,嫩黄的裙子洗得褪色,模糊看上去还真像是白裙子。 “褚太太……”奕奶奶皱着眉,“如果真是豆豆干的,我们肯定赔偿大少爷的医药费……” “谁要你们的钱?褚家什么没有?我不过是过来讨个公道!”周郁棠嗤笑一声,“小小年纪就有了害人的心思,长大了还得了?” 白馨蕊耳膜鼓动,耳畔一阵又一阵的轻鸣,她吓得瑟瑟发抖,往邵冠群身后躲了躲,生怕被褚夫人发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那个男孩怎么回事,自己对红豆过敏,还吃了干什么?怎么就这么贪吃了?现在出了事,还赖别人! 要是被这个女人知道是她送的就惨了,她家可比不上奕家,要是她被抓去,白家肯定不会管她!就算是姨妈也管不了! 白馨蕊咬咬牙,干脆当起了鸵鸟,反正这件事她不会认下来,那个男孩是看到过她的脸的,到时候认出不是奕琰了,自然就不会再找奕琰的麻烦。 反正奕家这么有钱,反正奕琰是个大小姐,反正…… 白馨蕊一跺脚,这可不关她的事,就算是她送的,那红豆年糕汤也是奕琰带出来的,说不定真是奕琰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故意给她吃,叫她吃丑呢! 都是奕琰不好! 那边说了什么,白馨蕊都没有听在耳朵里,她只看到周郁棠咄咄逼人,奕家婆媳伏低做小,奕琰哭哭啼啼,白馨蕊心里莫名暗爽。 她偷偷拉了拉邵冠群的袖子,小声说:“表哥,咱们快走,她们惹上麻烦了,别殃及池鱼。”说完她有点得意,她最近新学的这个成语,现在就用上了。 邵冠群却没动,低声说:“再看看,要是真出了事,我得回去和母亲说一声。” 白馨蕊快急哭了,她低低说道:“你不走我走。”说完,她不等邵冠群回答,一溜烟地从后门跑出了院子。 “这样吧,你家女儿去我儿子身边照顾几天,等我儿子原谅她了,我再让她回来。”周郁棠说。 奕奶奶大惊,这怎么行!奕琰一个小姑娘,过去不添乱就不错了,还照顾褚明渊?褚明渊粉雕玉砌的玻璃人,真出事了奕家都得跟着陪葬。再说了,像褚家的这种家世,法律都管不了,他们把奕琰带走了,怕就回不来了。 周郁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是不屑道:“老太太放心吧,我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你家小姑娘这种性格,以后可是要吃亏的。”她这话说得低低的,优雅中透着股狠辣。 旁边跟来的一个保镖笑了笑:“是,我们太太心善,借着这个机会教教你们家小姑娘,好多人挤破头想要我们太太指点几句,我们太太还看不上呢。” 奕奶奶沉默了,顾殷桃不顶事,早哭得快晕过去,被保姆扶着坐在一边。 “这样吧,这事我得和家里商量一下。”奕奶奶一瞬间好像疲倦了十几岁,神情憔悴。 周郁棠自顾自地说:“明天我派人来接她。” 乌泱泱一片黑乌鸦般的人走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李汀溪时不时的抽泣声,奕琰早吓傻了,周郁棠一松手,她坐了个屁股墩,哭都不会哭。 奕家祖孙三代如丧考妣,气氛低迷,邵冠群上前扶起了奕琰,拉着她的手,又扶住奕奶奶的胳膊。 顾殷桃打了个哭嗝,堵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说:“冠群,没事儿,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我叫保姆送你。” 邵冠群点了点头,他安慰了奕琰几句,跟着保姆走了,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家伙,留下来也没用。 奕奶奶带着人回了屋子,酷暑难耐的天气,一行人硬是流了一身的冷汗,奕奶奶抱着奕琰,奕琰还没缓过劲来,眼睛直直的,原本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现在呆头呆脑的,看得奕奶奶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豆豆,你告诉奶奶,你怎么就把汤给褚明渊了?”奕奶奶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给她啊!”奕琰委屈地抓着裙子,小脸儿惨白,“我的汤早喝完了,我怎么知道褚明渊从哪里搞的汤喝了!” 顾殷桃一听,眼泪立刻下来了,她站起身来:“我就说不可能是豆豆做的!我去找她理论去!” “桃桃!坐下!”奕奶奶呵斥一声,顾殷桃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 “周郁棠是个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奕奶奶阴沉着脸,“刚愎自用出了名!争强好胜,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这件事就算不是豆豆做的,她认定了,那不是也得是了!你现在去和她理论,她觉得你是去打她的脸,恼羞成怒,更不可能放过咱们。” “那可怎么办?”李汀溪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又泪水涟涟,“咱们怎么办?真把豆豆送到那里去?” 奕奶奶轻轻拍着奕琰的背,思索了一会儿,沉声说:“依我看,也不全是件坏事。” ☆、第五十七章 “好事?”顾殷桃以为老人家是被吓糊涂了。 奕奶奶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儿媳妇是个傻的,这样也好,傻人有傻福,她细细分析:“我认得褚老太太,面慈心善,最看不得小孩子受委屈,年年都往孤儿院捐上百万,现在褚老太太在玫瑰园,周郁棠再怎么样肆意妄为,也不会当面触她老人家霉头,多半不会为难豆豆,只要豆豆眼头子亮一些,不会有大问题。” 顾殷桃难得精明一回:“我现在就把消息放出去,说周郁棠请豆豆去做客,褚老太太肯定会知道,这样周郁棠也不敢乱来。” 奕奶奶点了点头,顾殷桃又问:“可是这又有什么好的?” 奕奶奶叹息一声,低头看怀里的奕琰,小姑娘今天本来就疯玩了一天,又被一吓,现在已经困得睡着了,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惹人心疼得紧,奕奶奶说:“桃桃,你觉得豆豆留在奕家能有什么出路?” 顾殷桃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奕奶奶,奕奶奶继续说:“你知道你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我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腔心思全扑到了工作和阿泽身上,你说,是也不是?” 顾殷桃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惨白,她搓了搓手,想起丈夫对女儿的态度。 “你难道真的想要豆豆随便读个大学,然后像一个工具一样,和邵家联姻吗?”奕奶奶低声说,“你看,豆豆就不是个学习的料,就在美术上有些天赋,她现在的美术老师是央美退休的老教授,她的一幅画,老教授看了都说好,如果豆豆往艺术这边发展,不就和珠宝公司撞上了吗?” “那不是挺好的吗?刚好老公说不想只做珠宝原料生意,想把重心放到珠宝品牌上,豆豆往这个方向走,不是正好?” “正好?豆豆给公司鞠躬尽瘁,到头来她爸爸难道会把公司给她吗?”奕奶奶骂起自己儿子来一向不留情面,“她爸爸最重男轻女,从小就是这样,把阿泽带在身边百般照料,一点都不管豆豆的死活,你想想去年,她爸爸难得回来一趟,我俩都不在家,叫她爸爸陪陪她,结果呢?她爸爸带着阿泽出去打保龄球了,留豆豆一个人在家,我可怜的姑娘,午觉一睡醒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哭到嗓子都哑了,要不是保姆买完菜回来听到了……” 顾殷桃想起这件事,眼眶又红了,抽抽搭搭地说:“都是他的孩子,可能是不小心忘记了,他没坏心思的,他对我这么好,怎么说也爱屋及乌。” 奕奶奶冷哼一声,她这儿媳妇哪里都好,就是护短没脑子,总觉得自己丈夫做什么都是不对的,如果有她觉得不对的地方,肯定就是她自己错了。 奕奶奶闭了闭眼,顾殷桃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爹熊熊一个,娘熊熊一窝,奕琰还小,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奕琰一事无成,当一个生孩子的工具,要么她死后,奕琰在公司里跟个外人一样,忙得脚后跟打头了,东西也全不在手里。 交给顾殷桃教养更不放心,她自己都这样,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褚家那边,怎么说机会也多一些,搭上了褚家,把那位大少爷哄高兴了,肯定少不了豆豆的好处,借着褚家的人脉自己建立事业,以后也有个傍身,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没有这个乌龙,我们家和褚家都说不上话的。”奕奶奶语气沉重地说。 她起先是被吓到了,以为周郁棠真的要拿奕琰开刀,静下来仔细想想,如果褚明渊真的出了什么事,不用周郁棠来,褚家上下十几口人都不会放过奕家,哪里会像今天这样好声好气地商量。 肯定是褚明渊没有大碍,或者他亲自替奕琰求了情。 奕奶奶皱着眉低头看怀里的宝贝孙女,看到熟睡的小脸,眉头松展开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如何,也比奕琰烂死在奕家要好,这些年她看过不少富家小姐,不学无术,长大了立马就被嫁出去联姻,大多没有好下场,不是每天提防小三上位,积劳成疾,早早病死,就是成日花天酒地,勾搭男模出轨,被婆家赶出家门,娘家觉得丢脸不收,最后沦落街头。 “可是妈妈,嫁给邵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李汀溪和我是朋友,豆豆又这么喜欢邵冠群,比那些相亲联姻的好多了,当个富家太太也没什么不好的。”顾殷桃还在一边说着,生怕女儿受了苦。 奕奶奶真想给顾殷桃两耳光,她自己靠着男人过活,也想要女儿走她的老路吗?女人没有话语权,一味依附他人,有几个是稳度余生的? “我问你,那监控你看到了,是不是?里面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你认不出来?再者,我和豆豆千叮万嘱,绝对不要靠近玫瑰园,豆豆是不是一向听话,就没有往那里走过?” 顾殷桃磕磕巴巴:“是,豆豆很听话……那个监控里面的也不像是豆豆。” “画质不好,被光一照,的确是白色的,但是在暗处一看,明明是浅黄色的裙子,今天谁穿浅黄色的裙子了?” 顾殷桃一下就变了脸色,她张了张嘴。 “今天这件事一出,你说,李汀溪会不知道?她的耳目比我都灵敏,你把录像发给她,和她哭诉几声,看看她明天早上会不会给你打电话,如果她带着人主动来承认,罪魁祸首其实是白馨蕊,那我还能相信邵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要是豆豆不想努力,又喜欢邵冠群,那么嫁了就嫁了,如果明天早上了她还没有找你,那你说,邵家是不是个好选择?”奕奶奶带着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顾殷桃无话可说,垂泪不语。 “她是你朋友,更是邵家的太太,谁愿意蹚浑水?这是第一次,日后要是豆豆出了什么问题,奕家出了什么问题,你说她还会对豆豆好吗?她还会维护豆豆吗?”奕奶奶懒得和顾殷桃再多说,喊来保姆把奕琰抱上楼去睡觉。 顾殷桃一直低垂着脑袋,肩膀一抖一抖的,奕奶奶无奈地摇摇头,这也不怪顾殷桃,她当年就是这样走来的,从小不受重视,只娇宠着不让她接触家族产业,说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其实就是在培养一个温柔贤惠无害的富家太太,顾家最会捧杀,她到了年纪就嫁到了奕家,代表的是两家友情,是家庭和谐美满的象征。 “你自己多长点心吧。”奕奶奶丢下一句。 第二天,李汀溪果然没有打来电话,顾殷桃整个人顿时灰了一个度,面色青灰,两眼发直。 周郁棠派来接奕琰的人到了,奕琰穿了件泡泡袖连衣裙,裙摆上晕染着紫粉色的薰衣草,仿佛能闻到那淡淡的花香,奕奶奶亲自把她送上了轿车。 奕奶奶摸了摸奕琰梳理整齐的麻花辫,轻声说:“奶奶告诉你的事情,你都记住了?” 奕琰眨了眨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她一向坚强,今天早上奕奶奶又和她说了很多,她早就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害怕了。 顾殷桃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奕奶奶来送她,奕琰趴在车窗玻璃上,朝着渐行渐远的奶奶挥手,她一直扒在窗户上,一直等到奕奶奶消失不见了,才怔怔地坐回去。 到了玫瑰园,她被人领着进了一个玻璃花房,剔透雅致的雕花玻璃房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争奇斗艳,最显眼的还是火红色的玫瑰花,一大捧一大捧地种在一起,开得极其炫目灿烂,花朵像是用鸽血红宝石雕刻而成,泛着漂亮的宝光。 空气中满是甜腻的香味,像是水果和花香混合而成,尾调里还带着一丝丝甜甜的焦糖奶茶香,这香味不叫人讨厌,奕琰还有点喜欢。 她被送到这里,引她进来的人就退出去了,玻璃门在她背后合拢,奕琰也不害怕,抬脚往前走去,走了大约一分钟,前面出现了一座象牙白的古希腊风格小凉亭,秋千椅上坐着个男孩,低头看书,微风拂过他乌黑的头发,发丝稍稍飘起,又轻柔地落在白皙的脖颈上。 奕琰毕竟小孩子心性,背着手凑到他身边,想看看他读的什么书,男孩正好抬头看她,奕琰只觉得眼前猝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她瞪着眼睛,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比邵冠群还好看! “你来了。”男孩声音温柔,他雪白的面庞上有一点微微的红疹,是过敏没效的症状。 奕琰想起奶奶说的话,干脆装傻,认下红豆汤就是她送的,她点了点头,问道:“我叫奕琰,你叫褚明渊是吗?” 褚明渊笑起来,桃花眼中波光闪闪,眼尾飞红勾得人心猿意马,奕琰还小,还没到春心萌动的年纪,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怎么能漂亮到这个地步,就和童话里倾国倾城的公主一样。 “昨天是我不对,不该给你吃红豆汤,我没想到你对红豆过敏。”奕琰大大方方地道了歉,按照奶奶说的那样,给褚明渊鞠了一个躬,“对不起。” “你太客气了,我不是要找你麻烦,是妈妈关心则乱。”褚明渊拍了拍身边还空着的位置,“来,坐。” 奕琰听不懂成语,隐约知道褚明渊这是原谅她了,她一来就看中了褚明渊坐的这架秋千,她没还有坐过长椅样子有靠背的秋千呢,褚明渊这句话正中下怀,她麻利地爬上了秋千,悬着脚丫子晃来晃去。 褚明渊比她高许多,脚在地上轻轻一点,秋千摆动起来。 奕琰偏头看褚明渊,她发现褚明渊的眼睛漂亮是漂亮,不知道为什么,上面好像蒙着一层雾,像是宝石蒙尘,仔细看觉得格外奇怪。 奕琰向来主意多,她指了一下远处的牵牛花问道:“哎,那是什么花?” 褚明渊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斜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我看不清。” 奕琰恍然大悟,怪不得她都到褚明渊面前了,褚明渊还是认不出她是个假的,原来他视力这么差,连牵牛花都看不清。 这和奶奶说的不一样啊! 奕琰挠了挠头:“那你原谅我了吗?” 褚明渊翻书的手一顿,他看向奕琰,小姑娘离他很近,眼里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望着他,褚明渊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 “我先看你表现吧。”褚明渊微笑道。 ☆、第五十八章 奕琰立马脸鼓成了个包子,要是在家里,她现在肯定滚在地上闹开了。 这人明明挺好看的,怎么脾气这么古怪,真是讨厌死了。 褚明渊合上书,他很愿意和奕琰多说说话,他指着奕琰裙子上的小花问:“你喜欢薰衣草吗?我从书上看到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和勿忘我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奕琰眨巴着眼睛:“薰衣草?什么薰衣草?普什么?”她完全不知道褚明渊在说什么,她认不得自己裙子上的花,完全是因为好看才穿的。 褚明渊很有耐心:“薰衣草是一种花,就是你裙子上印的这个,普罗旺斯是一个欧洲的一个著名旅游城市。” 奕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有些晕乎,这个男孩和她差不多大,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褚明渊拿来平板,点开图片给奕琰看:“喏,这就是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海,旁边种着的就是勿忘我。” “还有钟楼。”奕琰指了指照片。 花海深处矗立着一栋古旧的钟楼,在黄昏下蒙上金橘色的纱雾,薰衣草和勿忘我蔓延开来,苍穹之下一片汪洋的粉紫色,照片拍得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好似能听到钟楼的钟声,能闻到甜美的花香。 “喜欢吗?”褚明渊看向奕琰,奕琰一直盯着照片,眼睛里闪闪发光。 奕琰点了点头,褚明渊说:“我以后带你去。” 奕琰惊奇地瞥了褚明渊一眼,她和他又不熟,干嘛要和他一起去。 奕琰脑子转得很快:“你是不是要和我做朋友啊?” 褚明渊愣了一下,转而笑道:“那你愿意吗?” “当然了。”奕琰噘着嘴,褚明渊这么好看,又这么温柔,谁会不想和他做朋友? 奕琰还小,不记仇,褚明渊容着她,两个人很投机,褚明渊身体不适,这几天的学业减轻不少,他带着奕琰满玫瑰园跑,每一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阳光灿烂刺眼,蝉鸣阵阵,奕琰坐在树上摇晃着腿,树荫下凉风习习,仰头望去,天空一望无际,晴空万里无云,浅蓝的天空高高地挂在上面,抬眼望去,只觉得呼吸和神经都被压迫着,心脏跳起了踢踏舞。 奕琰仰头望了一会儿,她低下头,褚明渊在草坪上坐着,靠在树上,读着一本外国小说,奕琰捧着脸,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根本看不懂上面奇怪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褚明渊简直就是个天才,比邵冠群都要厉害,褚明渊懂的东西比百科全书都要多,就连十万个为什么都比不过褚明渊,她觉得褚明渊实在是太厉害了,明明他们俩年纪相差不多,为什么褚明渊就这样学富五车,叫她拍马莫及呢? 褚明渊正好抬起头,一双含笑的眼睛在明亮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细软的黑发被阳光照得耀眼如金,他放下书张开双臂,奕琰跟没看到一样,自顾自从树上爬了下来。 “你不相信我能接住你吗?”他柔声问道,向奕琰伸出手。 奕琰顺从地握住他的手,横了他一眼:“可别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我哥哥可高可壮了,他都接不住我的,也不能说接不住,哥哥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他会被砸出血来。” 她可不敢照着褚明渊跳下来,她摔倒是小,要是褚明渊被她撞出个好歹来,她也要跟着完蛋。 奕琰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褚明渊细白的手腕,上面有道浅浅的红痕,她昨天吃饭时不小心把叉子撞了下去,叉子划过褚明渊的手腕,雪白的皮肤上立马就泌出了细细的血珠。 奕琰吓得要死,褚明渊用纸巾堵住伤口,血很快就止住了,周郁棠晚上过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正趴在露台上听收音机,褚明渊特意把手背在身后,这才没被周郁棠发现。 褚明渊浑身娇贵,很容易受伤,也容易留下印子,她就不明白了,一个男孩子怎么比女生的皮肤都要娇嫩,有时候握住腕子力气大了些都会出现红色的痕迹。 跟豌豆公主一样。 奕琰想起这件事,立马又松开手,生怕自己力气一大,又把褚明渊捏出几道红印子来。 褚明渊低头看着空空的手,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莫名觉得空虚寂寞,于是上前两步,又牵住了奕琰的手,等女孩柔软温暖、汗涔涔的手重新回到了他的手掌中,褚明渊这才舒服了。 晚上吃完饭,奕琰抱着娃娃坐在沙发上说:“我想回家了,想我奶奶和妈妈。” 她这话说得毫无征兆,褚明渊肩膀颤动了一下,走过去贴着奕琰坐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和她谈心:“怎么了?在这里不好玩吗?” 好玩是好玩,可是这里又不是她的家,兴奋劲过去后,特别想家。奕琰不高兴地嘟着嘴,失落地看着吹着冷风的空调。 褚明渊咬了咬下唇,他早就明白,奕琰肯定是要回家的,奕琰前些天跟着他到处疯玩,他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今天奕琰一提起,他这才想起来,奕琰并不是他的家人,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奕琰穿着小熊拖鞋,小脚丫晃来晃去,她很想奶奶做的红豆汤,还有妈妈的睡前故事,她很喜欢褚明渊,但是褚明渊是朋友,又不是家人,她在这里玩了这么久,这里也不会是她家啊。 “你现在原谅我了吗?”奕琰转头望向褚明渊。 褚明渊不说话,心脏好似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有些绞痛,这和之前发病时的感觉不一样,虽然也是心脏疼痛,可胸腔也是闷闷的,仿佛塞了一吨浸水的厚重棉花。 他从来没有过同龄的朋友,奕琰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她开朗又可爱,善良温和中带着点小脾气,是被家人宠大的孩子,明媚得像个小太阳,褚明渊特别喜欢她,奕琰比乔家的那个讨厌鬼好多了。 褚明渊很舍不得奕琰,他没说话,只要他一开口,奕琰就会离开。 奕琰瞥了他一眼,褚明渊沉默着,像一个漂亮僵直的洋娃娃,她学着奶奶的样子叹了口气,起身趿拉着拖鞋进了房间,关门前闷闷地说了一句:“晚安,我睡觉了。” 褚明渊看着关闭的房门,也不管奕琰能不能听到,轻声地说了一句:“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奕琰总是闷闷不乐,她恹恹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吃早餐时,对着琳琅满目的珍馐,会想起奶奶煎的鸡蛋饼,想起妈妈榨的红枣花生豆浆;经过华丽高雅的欧式客厅时,会想起自己家有些旧的珐琅陶瓷座钟,每到整点,钟上的小门都会打开,从里面弹出来一只扎丝的金丝雀唱歌;洗澡的时候,泡在偌大温泉般的池子里,她会想起自己狭小的浴缸,以及小鸭子和轮船,飘在水面上可好看了,轮船还会喷水,洗背上摸不到的地方很方便;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躺在公主床上,席梦思软绵绵的,各种各样的名牌洋娃娃堆在床上,可是她会想起陪了她好多年舍不得扔的小熊,想起妈妈用温柔的声音和她讲故事,想起她的床板有些硬,因为奶奶说太软的床不利于小孩子发育,长大了会变成驼背。 她想念家里的一切东西,她真的非常想回家,为什么褚明渊还不原谅她呢?要是褚明渊原谅她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回家了。 奕琰缩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出来,她不敢大声哭,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如果被周郁棠知道了,肯定要说难听的话,褚明渊也会很为难,他对她这么好,他这么好看,如果知道她在背地里埋怨他,肯定会伤心,她不想要褚明渊伤心。 第二天一早,奕琰努力挂着微笑和褚明渊去吃早餐,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谁都看出来她晚上哭过,她的眼睛肿得跟个桃子一样,杏仁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褚明渊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保姆想上前安慰一下,褚明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退了回去。 吃完早餐,褚明渊牵着奕琰的手,把她带去了玻璃花房,奕琰神情萎靡地蹲在玫瑰花前,伸出手轻轻拨弄着花瓣,褚明渊摘下一朵玫瑰花,细心地拔去花茎上的尖刺,轻柔地把花别在奕琰的耳边。 “阿琰,我原谅你了,你回去吧,我会和妈妈说的。” 奕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褚明渊,褚明渊抿着嘴笑,眼睛里的失望和不舍挡都挡不住,他的眼眶发红,眼中烟波潋滟,褚明渊飞快地转过头去,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这才又转过头,继续对奕琰笑。 两个小孩蹲在玫瑰花前,彼此对望着,眼中只剩对方,外面天气晴朗、骄阳似火,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温柔如水,茜色的玫瑰低垂着脑袋,轻轻地摇着头。 “对不起。”奕琰轻声说,她的眼睛也有些湿润。 “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本来就是我把你留了这么多天,不让你回家。”褚明渊别开目光,他盯着一朵玫瑰,玫瑰花瓣上有一处虫咬的痕迹,缺口边沿带着深色的焦黄。 气氛低压,沉默在两人之间泛滥,奕琰抬头看了看艳阳,问道:“那我之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褚明渊一愣,快速地转过头来:“你以后还会过来?” 奕琰瞪眼:“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我不会找你玩?不是吧,你不会以为我离开后就不会来找你了?有这样当朋友的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 奕琰越说越气,站起来跺了一下脚:“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褚明渊你太过分了!” 褚明渊手足无措:“我没想这么多,我以为你不愿意再来了,我妈妈……” 这些天只要周郁棠过来,奕琰肯定是少不了被阴阳怪气一番,奕琰皮粗肉糙,早就习惯了,可褚明渊以为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你是你,你妈妈是你妈妈,我是和你交朋友,又不是和你妈妈交朋友!”奕琰哭笑不得,褚明渊平时挺机灵一个人,怎么在这种事上跟个三岁小孩一样。 褚明渊忙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那你一定要来找我。” “拉钩!” 褚家准备车辆把奕琰送了回去,褚明渊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很早就起床了,他按照课表度过了一天的课程,平淡的一天过去了,晚饭时他对着摆满食物的餐桌,面无表情,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中的食物。 奕琰没来找他。 也是,她刚回去,肯定要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她性格那么好,一定有很多朋友,现在放暑假,正是朋友一起玩的时间。 她是他的唯一,而他只是她朋友中的一个。 褚明渊没了胃口,放下叉子,回到客厅,家教走过来,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淡淡地说:“少爷,该上钢琴课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五天,奕琰都没来,眼看快要开学了,这个学期周郁棠依旧没有打算让他去学校读书,家里的老师全是博士毕业,斯坦福剑桥这样名校毕业的更是一抓一大把,家里安排课程也比较方便,比在学校效率更高。 褚明渊午饭过后,拿着一本书在花园里散步,昨晚下了一场雨,鹅暖石上些微泥泞,走起路来要很小心,玫瑰花将近凋谢,花瓣的颜色从茜色加深到了葡萄酒色,糜烂的香气在暖风中飘荡。 褚明渊站在凉亭前发呆。 “褚明渊!褚明渊!我带了小蛋糕来找你,你能不能让我进去呀?”铁门被拍地哗啦啦地响。 褚明渊猛地转身,眼中亮光迸射,他惊喜地看向门口。 奕琰穿着浅紫色的裙子,满脸笑容,见他看过来,举起手里的小蛋糕,朝他晃了晃。 ☆、第五十九章 “你来了?”褚明渊小跑着去开门,不敢相信,他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有在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觉。 “你真的来了!”褚明渊高兴地说,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奕琰好几天没看到褚明渊,挺想他,她扑过去抱紧褚明渊,嘴里呵呵直笑:“我都说了我回来找你的,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两人在凉亭里吃了蛋糕,是奕奶奶做的,口感丝滑,加了薄荷,适合夏天吃。 褚明渊咬着勺子,在心里踌躇了好久,试探地问道:“你这几天做什么呢?”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小姑娘忸怩了一下,红着脸说:“我暑假作业没做完。” 这几天简直就是噩梦,她回去后家里人高兴了几个小时,顾殷桃忽然想起来女儿的暑假作业还有半本没做,奕琰这些天在玫瑰园疯玩,哪里还记得作业! 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开学前疯狂补作业的地狱日子,奕琰也不例外,她手都写抽筋了,这才在开学三天前补完了作业。 她一做完作业就跑来找褚明渊了,还缠着奶奶要了两个小蛋糕。 “你不会生气了吧?对不起,我没和你说。”奕琰擦掉嘴边的奶油。 褚明渊摇了摇头。 褚明渊下午还有课,和奕琰说了两句话,家教就找过来了,褚明渊依依不舍地和奕琰告别,拉着她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奕琰挠了挠头:“我今天就要走啦,我后天要上学来着。” 褚明渊低下头,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微颤,整个人都矮了半截。 “你有没有电话,我们可以用手机联系呀。”奕琰掏出手机,“你电话号码是多少?你玩不玩社交软件呀?有QQ吗?” 褚明渊迷茫地摇了摇头,手机他有,但一般都是打电话联系人,他没有接触过社交软件,周郁棠认为没有必要。 奕琰拿过褚明渊的手机,存了他的电话,飞快地帮他注册了账号,给他发了个表情包,卡通小兔子出现在聊天框里,向着屏幕外的人挥手。 褚明渊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奕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那我走了?”奕琰向褚明渊挥了挥手,“咱们手机联系!” 自此之后,奕琰每年暑假和寒假都会来度假区,褚明渊一直待在玫瑰园,奕琰每次来都能找到他。 奕琰上了初中后,学业压力越来越大,她的数学极其不好,烂到及格都考不到的程度。 奕琰趴在石桌子上,一脸崇拜地看褚明渊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密密麻麻的代码迅速出现在屏幕上,很快向上划去。 她完全看不懂这些东西,她连简便运算都能算错! 十五岁的褚明渊比小时候更加明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女孩子,他的皮肤白皙如雪,五官越发精致,下巴线条干净流畅,摸上去能感受到流利漂亮的骨骼走向,宛如抚摸名贵的瓷器边沿。 奕琰自然地上手摸了一把,她的指尖在褚明渊脸上滑动,捏捏他高挺的鼻子,摸摸他饱满的面颊,最后落到他的唇珠上,轻轻掐了一把,褚明渊笑了一下,张嘴咬住了奕琰捣乱的手指。 “调皮,我很快就做完了,等下陪你去打网球——你这次期末数学考了多少?”褚明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奕琰抽出手,在褚明渊整洁的白衬衫上擦了一把:“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我数学差。” “等下把卷子给我看看,我帮你分析一下,知道错在哪里才能改正进步啊。”他温柔地回话。 奕琰干脆靠在椅背上装死,褚明渊写完程序,双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拉起来。 “我—真—的—不—想—学—数—学。”奕琰有气无力地抗议。 褚明渊没理会她的反抗,一手抱着她一手去她书包里翻卷子,抽出答题卡一看,果然,鲜红的六十五分。 一百二十分的卷子能考出六十五,奕琰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 褚明渊把卷子摊开,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奕琰趴在桌子上,手里玩着褚明渊另外一只手,自暴自弃地嘟囔着:“这个世界上谁都会抛弃我,无论是家人、爱人,还是朋友,但是数学不会,数学不会就是真的不会。” 褚明渊好笑地扫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抛弃你。” 奕琰心里一动,把头低下来掩盖自己的脸红,含糊道:“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我数学真的不会!学校里我不想问老师,同学也不想问,家教讲的东西我也听不懂……” “那我讲的你就听得懂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 褚明渊舒服地跟全身过了一边温水一样,暖流涌遍浑身上下,他温柔地看了奕琰一眼,带着热腾腾的、咕噜咕噜冒着泡泡的喜悦。 奕琰发愁:“我高中可怎么办啊……就算是学美术,我数学太差也不行啊……” “我去陪你?”褚明渊笑道。 “哎!我觉得可以!”奕琰一下来了精神,她想到了什么,又瘫软下来,“可你妈妈不是要你去英国读高中吗?叫什么来着……” “伊顿公校。” “对对对,就叫这个名字,你妈妈不是帮你把入学申请都准备好了吗?”奕琰问。 “她准备是她准备,我又不一定要去。”褚明渊拿着红笔在题目上圈圈点点,“她最近很忙,下个月要去褚家在北美的公司出差,听他们说那边有些事,妈妈过去后可能两三年内都不会回来。” “那你……”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上三中。” 奕琰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和褚明渊一起上学!她之前想都没想过! 褚明渊宠溺地望着小姑娘又跳又笑,她黑色的长发飞起又落下,像是蔚蓝海面上展翅翱翔的海鸥羽翼,她的眼睛圆润又明亮,是夜晚高悬在寂静天空上的皎洁明月。 褚明渊向她伸出手去,奕琰立马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她捏了捏他的手,笑得看不到眼睛。 真好。他握着她的手,她很高兴,真好。 有褚明渊辅导,奕琰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在模拟考上居然取得了一百零五的好成绩,她不敢相信,分数下来的时候掐了自己好几把,疼得龇牙咧嘴,这才相信这不是在做梦。 奕琰打电话告诉褚明渊这个好消息,褚明渊也为她高兴,笑声清浅,温柔地流入奕琰的心田。 中考那两天,奕琰每天早上都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信心满满地进了考场,当她考完最后一门出来后,一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树底下的人。 秀美的少年撑着遮阳伞站在榕树下,伞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他尖细白皙的下巴,和樱花般的嘴唇,他身量高挑,气度斐然,璀璨阳光下修长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浑身都闪闪发光,虽然看不到脸,光是站在那里,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就吸引人的目光,惹得一旁的人纷纷侧目。 奕琰一眼就认出来了褚明渊,她快步跑过去,有一个漂亮女孩先她一步走到褚明渊身边,仰起脸细声细气地说:“你好,同学,交个朋友吗?” 褚明渊不留痕迹地退了一步,没理她。 女孩以为褚明渊没听到,放大音量又说了一遍,褚明渊依旧没有反应,女孩羞红了脸,咬着下唇,轻轻地跺了一下脚。 她还是不想放弃,她这么好看,怎么可能被人忽视,女孩最后一次努力:“那个……” “褚明渊!”一道身影扑过来,之前还高傲冷淡的少年一把接住来人,浅笑着把阳伞移到人头上,确认遮好了,这才开口说话。 女孩在一边看呆了,少年露出脸的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亮起了一道白光,耳边万籁俱寂,那明艳俊美的面庞展现在众人面前,明眸皓齿、粉面朱唇,恰似盛开的红玫瑰,又如满天的晚霞,他温和地低头和怀里的女孩说着话,眼中温柔如水。 奕琰抱着褚明渊的腰,她就知道,褚明渊一露面,肯定有很多女孩喜欢他,可惜褚明渊不怎么理人,有时候傲气冷漠得令人讨厌,很伤人心。 女孩还在一边呆呆地站着,奕琰向女孩笑了笑,拉着褚明渊走了。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奕琰牵着褚明渊的袖子,蹦蹦跳跳的。 “想你,就过来了。”褚明渊温声地说,缓步前行。 奕琰俏脸通红,她掩饰地扇了扇脸,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我今天晚上班里有聚会,我们去KTV唱歌,可以带朋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奕琰问。 褚明渊皱了皱眉:“你一定要去?” 奕琰没察觉到褚明渊声音里的不满,雀跃着说:“当然了,这是同学们最后一次集体见面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面。” 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车边,褚家的司机听到了奕琰的话,低声说:“少爷……” 褚明渊摆了摆手:“我和你去。” 奕琰兴奋地拉着褚明渊的手,没高兴多久,很快担心地问:“你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要不我不去了,我和你去玩……” 褚明渊承认自己心动了,可奕琰满脸为难,他捏了一下奕琰的脸,漫不经心道:“没事,我待在你身边就行了。” 司机险些昏过去,这叫什么事啊!要是被夫人知道了还不弄死他!本来少爷离开老宅就是背着夫人的,现在还要去什么KTV,那么混乱的地方怎么能让金枝玉叶的少爷去呢? 救命啊!他一点都不想英年早逝!他上有老下有小,死了家里就没有经济来源了! “少爷……”司机带着哭腔哀求道。 褚明渊冷冷地扫了他一样,司机打了个寒颤,闭上了嘴,生无可念地把头抵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撞着。 舍命陪君子,希望少爷念着他的好,在他死后能给点抚恤金。 他现在就去买一百万的保险! ☆、第六十章 唱歌的地点选在京都有名的酒吧街,因为还是学生,店面精挑细选,总算找了个不那么乱的。 包厢里吵吵嚷嚷,五颜六色的圆球彩灯在天花板上肆意旋转,投下绚丽的五光十色,彩光晃得人头晕眼花,几个关系好的互相抢麦,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空气里弥漫着爆米花的奶油香和汽水的味道,有个男生爬到桌子上,踩着桌面唱Rap,被人拿爆米花砸了下去 褚明渊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望着和同学说话的奕琰,奕琰穿着白裙子,腰间系着一条碎钻腰带,裙摆上洒满细粉,在暗沉的房间里闪着粼粼碎光。 她听到了什么,抿嘴笑起来,眉眼弯弯,她莹白的肌肤微微发光,杏眼中装着月亮,皎洁明亮,看起来温柔可人,不时有班里的男生偷偷看她。 有几个男生站在褚明渊旁边,其中一个怂恿着朋友去告白。 “去啊!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人家之后要去三中读高中,你考得进三中吗你?” “对啊对啊,把握好机会,以后面都见不到,兄弟,你要是今天不去勇猛一把,你以后绝对后悔死我和你说。” “怕什么!反正你和她就不是朋友,你就算告白失败了也不用担心朋友没得做,你好歹也是咱们学校小有名气的校草,追你的女生从校门口排到王府井,一个奕琰怎么了?比她漂亮多了的女生都追你,那你追个奕琰还不容易吗?” “搞不到手不要紧,搞到手就是你赚了!她皮肤那么白,又温柔好看……” 褚明渊听得眼角微抽,暗暗捏紧拳头。 被围着的男生鼓起勇气,朝气蓬勃的俊脸上自信满满,他推开朋友们,向奕琰走去,好事的一些人嬉皮笑脸地看向那边。 褚明渊垂下眼睛,随便在果盘上拿了个塑料叉子,照着手指轻轻一扎,血立马就流了出来,殷红的血液像涓涓细流,顺着纤细修长的手指蜿蜒向下,鲜红衬着雪白,妖娆迷人,带着诡异危险的美。 他开口,声音在喧闹的包厢中清隽如春日溪流,滋润了干涸的土地。 “阿琰,我手疼。”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如闪电一般劈开了包厢里的嘈杂,喧嚣静了片刻,众人都停下手里的事,下意识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房间里只剩下音响里还播放着激烈的伴奏。 奕琰端着果汁,像泥鳅一样灵巧地绕开人群,小跑着往褚明渊那边过去,人们的视线紧紧地粘在她的身上,顺着她的步伐,看到了坐在角落里俊美的少年。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底下是黑西裤和白色运动鞋,简练的装饰在他身上宛如高定,裁剪熨帖地修饰着他完美的身形,他眉眼如画、霞姿月韵,容貌艳丽得像是白日焰火,灿烂凌厉,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容小觑的气势,他不像是个少年,像是睨睥众生的帝王,蔑视着冒犯他的凡人。 “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伤了?”奕琰把喝了一半的果汁递给褚明渊,褚明渊接过,满不在乎地抿了一口,四周都倒吸一口凉气。 褚明渊扫了一眼看向这边的人,那些人都像被毒蝎狠狠地蛰了一下,浑身冰凉,寒彻手脚,他们慌忙地移开视线,又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一眼这宛如潘多拉般,危险而美丽的少年。 奕琰没注意周围的异样,拉着褚明渊的手,忧心忡忡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创可贴,温柔细致地帮他包起来,褚明渊是易受伤体质,奕琰每次和他一起玩,身上总会带一些医疗物品。 “刚刚想吃块西瓜,不小心扎到了手。”褚明渊可怜巴巴地举着包着创可贴的手,下巴搁在奕琰的肩膀上,像只稍稍停歇的鸟儿。 奕琰大为心疼,褚明渊脆弱得跟个玻璃娃娃似的,她明明说好了要陪着他看顾他,却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结果褚明渊受了伤。 她大为自责,抱着褚明渊的肩膀:“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从现在开始起你什么东西都不要碰,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帮你拿。” 褚明渊可怜兮兮地蹭了蹭奕琰的脸颊,小声说:“疼。” 奕琰掐了把他的腰:“疼死你,叫你不小心。”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只威风凛凛的雄狮变成了女孩怀里撒娇的小猫,小猫在女孩怀里拱来拱去,黏糊糊地无理取闹。 “要吃西瓜,把籽挑了。” “我不想吃哈密瓜上的白边,你帮帮我嘛。” “这个番茄好酸,你吃吗?” 奕琰把褚明渊叼着的小番茄给他塞回嘴里,在他红润的嘴唇上捏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褚明渊你差不多得了,伤的又不是脑子!” 褚明渊眨了眨水润的眼睛,慵懒地笑着,把玩着奕琰娇小玲珑的手,他的手要比奕琰的大上一圈,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她粉嫩白皙的手掌包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的时间,奕琰就坐在褚明渊的身边没离开过,旁人也不敢来打扰,奕琰就和褚明渊腻在一起说话。 真可爱,一点点小手段就把她留下了。褚明渊微眯着眼睛,满意地望着奕琰。小傻瓜。 有人耐不住好奇心,悄悄窥探这边,褚明渊瞥了一眼,眼锋如寒刀泠泠,那人一抖,只觉得遍体寒凉,慌乱地收回了目光。 “你……还去告白不?” “去个屁!”那人压低声音,“你没看到她身边坐着的那个人吗?你觉得我比得过他?不要傻了好不好?你是要害死我!” “这个人是谁啊……京都圈子里有这个人?” “不知道,比明星都漂亮。” 有个消息灵通的鼓起勇气偷偷看了褚明渊好几眼,低下头和朋友窃窃私语:“我听说,褚家的大少爷……” 聚会结束,奕琰带着褚明渊出门,轿车早就停在了KTV门口,司机降下车窗,看到了褚明渊手指上的创可贴,眼泪都快下来了。 祖宗!真是他亲祖宗!他说什么来着?现在就去买保险!可怜他的乖乖闺女,才四岁大呢!他老婆那么漂亮,他死后会不会改嫁啊?他那个兄弟肯定觊觎他老婆好久了,媳妇儿你千万不要便宜他啊!好歹找个有钱的。 “咱们明天见。”奕琰向褚明渊挥挥手,“我哥哥来接我了。” 褚明渊握着她的手,目光眷恋:“那我们玫瑰园见。” 高中课程更紧,奕琰怕跟不上,天天缠着褚明渊预习,褚明渊早就学完了高中课程,知识点手到擒来,一个半月就给奕琰把高中数学过了一遍。 “我妈妈今天就要走了。”褚明渊坐在秋千上给奕琰剥橘子。 “太好了,那你自由了。”奕琰接过橘子,吃了一瓣,有些酸,又塞回了褚明渊手里,“我想吃冰淇淋。” 褚明渊把橘子放到桌子上:“我帮你去拿。” 奕琰坐在秋千上摇晃着,等了十来分钟,听到脚步声往这边过来,她以为是褚明渊,从秋千上跳下来,小跑着去迎接,拐过弯的时候,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吓得后退了几步。 天气炎热,艳阳高照,大地像蒸笼一样升腾着热气,热浪翻滚,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叫喊,今天热得叫人发疯,可面前的女人一身高定黑色套装,手臂包裹严实,纤长的双腿上穿着肉色丝袜,雪白的脖颈上挂着珍珠项链,她戴着墨镜,头上顶着黑色绸布宽边帽子,像个黑乎乎的大蘑菇。 “褚夫人……”奕琰蚊子一样嗡嗡地叫出一句。 周郁棠摘下墨镜,黝黑冰冷的眸子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冷声说:“明渊呢?” “他去拿冰淇淋了……” 周郁棠皱了皱描画精致的眉,冷眼打量奕琰:“你又来了?” 奕琰尴尬得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才好,她背着手低着头,藏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抠着指甲。 “我最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周郁棠环抱双臂,盛气凌人地居高临下着,“明渊身边跟着个不要脸的女生,小小年纪就妖妖娆娆当狐狸精,勾引明渊早恋——你知道是谁吗?” 奕琰涨红着脸,她知道周郁棠是在指桑骂槐说自己,可奕琰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褚明渊…… “我和褚明渊只是朋友。”奕琰支支吾吾。 周郁棠差点维持不住贵夫人的仪态,想对奕琰翻个白眼,真是个惺惺作态的小妖精。 “我大人有大量,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还是会给彼此留个颜面的。”周郁棠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点了点奕琰的额头,“你要记得自己的本份,知道吗?想摘果子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想想自己配不配。” 奕琰只觉得被周郁棠点过的地方火烧一样疼,她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周郁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清脆、轻缓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一脚一脚踏在人的心脏上,浑身的脉搏都跟着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一下地跳动。 “阿琰,怎么回事?”温和轻柔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奕琰猛地抬起头来,撞入一双春水荡漾的眼睛。 褚明渊拿着一盒巧克力慕斯冰淇淋,正忧心忡忡地低头看她。 奕琰一下像是碰到了救世主般,她立马拉住了褚明渊的袖子,踮着脚要去勾他的脖子,抱住他求一下安慰,可周郁棠的话回响在耳边。 她手抖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逆着惯性强硬地收回手,力道之大,骨缝中穿出清脆的响动。 手腕生疼,她顾不上委屈和疼痛,摇了摇头:“没事,你一直不来,我等得着急。” 褚明渊眼眸微沉,若有所思地看了奕琰一会儿,奕琰被看得浑身发麻,她听到褚明渊叹息一声,环住了她的腰。 “走吧,吃冰淇淋。”他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除夕快乐!留言有红包惊喜哟! ☆、第六十一章 褚明渊一进学校,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全校女生、还有某些男生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明珠在哪里都是熠熠生辉。追求者们立即就打听到了褚明渊的爱好年纪家世身高三围,就连祖宗十八代都扒得干干净净。 奕琰身为褚明渊的青梅竹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追求者们和褚明渊之间的桥梁,每天早上奕琰打开鞋柜,里面总是塞着满满当当的情书——当然不是给她的。 情人节时,她替褚明渊收巧克力,离校时用货车拉了一整车,褚明渊反手就捐给了孤儿院,那段时间孤儿院里下午茶点心都是各种巧克力口味的。 追求者们以有褚明渊的联系方式为荣,纵观整个学校,有褚明渊的号码的人寥寥无几,他们不是没有把主意打在奕琰身上,但奕琰一直和褚明渊同出同进,很少有独自一人的空闲,曾经有个女生带人堵奕琰,第二天就转校失去了音讯,自此之后没有人敢对奕琰出手了。 奕琰松了一口气,但是情书还在送,她早就习惯了一打开鞋柜门,粉色的带着甜蜜香水气息的信件像洪水一样喷涌而出,浩浩荡荡地堆在地上。 奕琰腹诽,也不见有人把情书塞进褚明渊的柜子里,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褚明渊用不用鞋柜,据说他有专用的更衣室,谁都不知道在哪里。 奕琰当然知道,他的更衣室就在操场边的仓库那里,隐藏在篮球架之后,平时都落着锁,每次换鞋换衣服都要偷偷摸摸做贼一样摸进去,还得奕琰帮忙把门,校草做到褚明渊这份上,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迎新晚会上,褚明渊表演了一个钢琴独奏,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奕琰一下子被女孩们围住,照常把送给褚明渊的礼物塞给了奕琰。 奕琰苦笑着抱着花束和礼物等在更衣室,褚明渊推门进来,看到奕琰的时候愣了一下,他还穿着表演时的黑色燕尾服,优雅矜贵得像是一位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缓步走出的王子,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闪烁着华贵高雅的柔光。 褚明渊带笑围着奕琰转了一圈,他眼角的金粉闪闪发光,他弯腰随便从礼物里抽出一封信,又是一封热情洋溢的告白信。 “没意思。”他无奈地摇摇头,帮着奕琰把礼物放到沙发上。 褚明渊肯定不会收下,礼物可以捐给需要的人,情书也会扔掉,但现在女孩们都没有离开,他不能当着那些女孩的面扔进垃圾桶。 奕琰的手机没电了,她拿过褚明渊的手机,自己解锁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叫哥哥晚点来接她,褚明渊在一边拆礼物,他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可以堆满海淀公园,早就练就了一身五秒拆包装的好本事。 奕琰打完电话,拿着褚明渊的手机打游戏,褚明渊拆开一个包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手僵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俊美的面容沉了下来,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缩在沙发另一头的女孩,迅速地把盒子重新盖上,扔回了礼物堆。 盒子撞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奕琰从游戏世界里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那个盒子一眼,褚明渊的动作一向温和有礼,很少见到他这样随意地乱扔东西。 她能隐约感觉到,褚明渊有些生气。 “怎么了?”奕琰暂停游戏,从沙发这头爬到褚明渊那边。 “没什么。” 奕琰挑了挑眉,她一个猴子捞月把盒子拿起来,褚明渊心中一紧,过去抢盒子,这里面的东西可不能让奕琰看到。 奕琰自然是不会给他,她的好奇心起来了,谁都拦不住,褚明渊无比后悔,早知道刚才他就不那么用力地扔出去了。 “阿琰……”褚明渊焦急地去抢盒子,奕琰一矮身躲过了他的袭击,扑过去面对面抱住褚明渊,手伸到褚明渊的背后,下巴靠在褚明渊肩膀上,胳膊抬起,兴致勃勃地拆盒子,褚明渊再怎么灵活,也不可能反过手去拿。 褚明渊闭着眼,手放在奕琰的后腰上,叹息一声,他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声音停住了,褚明渊的心也悬了起来。 一时间,休息室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门外传来轻微的音乐声,外面的节目还在继续,热闹非凡。 奕琰不敢置信地盯着盒子里包装精美的小雨伞,嗯,还是青苹果香味。 奕琰手被烫到一样扔开了盒子,尴尬极了,早知道里面是这个玩意儿她就不会硬要打开了,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不想这么早就接触这些东西啊! 虽然这味道还挺好闻,外包装还挺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口糖果。 奕琰痛苦地闭上眼睛,从褚明渊的怀里默默地挪了出来,双手放在腿上,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干笑两声:“那什么……挺开放的。” 褚明渊捂住脸,杀了送礼人的心都有。 “你……难道已经……”奕琰不确定地试探,“不然怎么有人送这个……” “我还是清白的!”褚明渊完全不注意形象,一下子跳起来。 奕琰看他这焦躁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作假,她看向那些花花绿绿的礼物和告白信,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觉得正常的事,在这一刻突然让她的心脏被一只手拧了一下,一阵生疼。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唰地一下站起来,扔下一句:“我去卫生间。”不等褚明渊回话,她立马就冲了出去。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褚明渊是她的朋友,朋友这么受欢迎,她应该高兴才对,他们是青梅竹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没少吃过别人送褚明渊的情人节巧克力,她当时还想,褚明渊再受欢迎一些,是不是每天的午饭都有人做,她也可以跟着蹭一下。 对,明明只是对朋友的羡慕和祝福,什么时候变味了呢? 他们总是黏黏糊糊的,小孩子而已,不懂什么,也只是抱一抱,西方国家的朋友之间的相处比他俩更腻歪,可是当褚明渊有女朋友了呢? 肯定牵手是不行的,更别说拥抱,她要避嫌,以后话也要少说,不然他女朋友要吃醋。 奕琰站在阳台上,冷风拂过,她清醒了一点,她紧紧地抓着栏杆,不锈钢的冰冷顺着她的皮肤一直延伸到了骨髓深处。 他以后会和别的女孩牵手拥抱,会和别的女孩接吻,他的嘴唇会是什么味道?柔软温暖,带着玫瑰花的香气吗?随后他们到了那一步,他怀里躺着其他的女孩…… 奕琰颤抖着双手,慢慢地、慢慢地捂住脸,她完全无法想象失去褚明渊后的日子,这些年来她已经把褚明渊当成她的所有物了,现在她才意识到,褚明渊并不是属于她的。 他以前不是她的,现在不是她的,往后也不会是她的。 他会爱上别人,然后忘掉她,也许不会忘记,在某个夏日的午后,在盛开的玫瑰花旁,他会想起她,然后带着笑和他的爱人说起在小时候,他有个很不错的朋友。 她是他人生中的过客,她不是他的独一无二。 奕琰不甘心,她想让褚明渊变成她的,她要把他夺回来,她现在就去告白…… 不,她不会去告白,奕琰放下手,望着远处黑夜中灿烂的灯火。 她不知道褚明渊喜不喜欢她,如果他根本就没有往爱情那边发展的意图,她的告白只会斩断他们友情的纽带,褚明渊说不定会震惊而失望地看着她,从此躲避她,视她为洪水猛兽。 这比他爱上别人还要令人心痛。 奕琰沉痛地悲叹,没办法,她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手里握着租借来的旷世珍宝,在期限到达之前自欺欺人,她掩耳盗铃,不愿去打破暧昧的幻境,生怕到最后连仅剩的友情都不能留下。 奕琰退了一步,在这个情况下她应该流几滴眼泪,可是她眼眶干涩,什么都流不出来。 褚明渊靠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女孩的背影,他看了一会儿,转向看远处的风景,觉得无趣,最后还是落回她的身上。 黑黢黢的天幕下,晚风微冷,沉默地吹拂着两人。 这天之后,奕琰再也没有收到过追求者们送给褚明渊的礼物,每天打开鞋柜,里面干干净净,只有一双运动鞋,偶尔一个人出教室时,也没有人冲上来送情书,有时候她穿过玻璃画廊去理科楼找褚明渊,路上的女孩子们微笑着向她打招呼,但也仅限于此,没有求她告诉褚明渊的电话号码,也没有死乞白赖叫奕琰帮忙拍几张褚明渊的私房照,花高价购买。 她有些不适应,隐隐意识到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但是追求者们的攻势还是没有收敛,他们只是不来打扰奕琰而已,依旧追着褚明渊跑,褚明渊不止一次拉着她的手在校园里狂奔,躲避那几个狂热追求者,其中有男有女,撵得褚明渊优雅全无。 慢慢的,有人有怨言,凭什么奕琰就能待在褚明渊身边,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管男女有别吗? 奕琰从画室出来,刚转过教学楼,就被一群男生推搡到了食堂墙角,为首的男生一头金灿灿的黄毛,帅气逼人,稚嫩的脸上十分傲气,奕琰认出了他,他也是褚明渊的追求者之一,叫詹子晗。 詹子晗刚上高一,进校时在迎新晚会上看到了褚明渊一首钢琴曲,顿时惊为天人,说要不顾世俗眼光把褚明渊追到手,他家里有点社会性质,传言在巴西有家巴西政府允许的罂粟田,自封校霸,没少给褚明渊的追求者下绊子。 詹子晗嫌弃地打量奕琰,撇了撇嘴,和朋友吐槽:“她就是那什么奕琰?褚明渊眼瞎了和她做朋友?”他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奕琰:“喂!我警告你,臭女表子,以后离褚明渊远一点,那是我未来男朋友知道吗?别不要脸,一直黏着褚明渊,褚明渊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脾气可就不好了!我可不介意弄烂你这张丑脸。” ☆、第六十二章 奕琰嘴角抽了抽,她不是没被混混堵过,但第一次遇到这样狂妄的混混,她家好歹在京都有点名气,詹子晗这样威胁她,就不怕被报复吗?还有,这里可是有监控摄像头,真打起来够他喝一壶的。 奕琰指了指上面的监控摄像头,淡淡道:“哦,我和他只是朋友,你不服气你找他去,还有,这里有监控,你说话最好注意一点,现在是法治社会。” 詹子晗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翻着白眼说:“你觉得老子会怕这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今天只是警告一下你,别给脸不要脸,下次我再看到你跟在褚明渊身后跑,就别怪我不客气!” 奕琰耸了耸肩,没怎么怕:“就这?我遇到的威胁很多,你不是最狠的一个,只不过凡是威胁过我的人最后都转校了,小学弟,你不会想成为下一个的。” “妈的!你个老女人!狐狸精!你狂个什么劲!”詹子晗撸起袖子,暴跳如雷,“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个什么劲!” 奕琰皱着眉,往旁边挪了一步,被詹子晗的同伴重重地推了回来,撞到墙上。 “行了,不要闹了。”奕琰这次月考数学没考好,本来就心烦,又遇到这种事,烦上加烦,实在是没耐心和小学弟磨嘴皮。 以前还只是女生,现在男生都跑来了。 褚明渊就这样迷人?都非他不可? 他当然吸引人,就连她这个青梅竹马也被褚明渊迷得晕头转向,不是吗? 詹子晗越看越生气,奕琰狂个什么劲?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赖在褚明渊身边不放?他想起前辈和他说的话,说以前追求褚明渊,首先得讨好奕琰,奕琰高兴了,褚明渊才愿意给个笑脸,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褚明渊暗地里发了一次脾气,他们都不敢请奕琰帮忙送情书和礼物了,只能蹲点褚明渊。 肯定是奕琰在褚明渊面前拿乔,煽风点火,就是不愿意褚明渊和别人谈恋爱,想要独占褚明渊! 什么东西!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他今天非给奕琰一个下马威不可! 奕琰察觉不对劲,转身要走,被两个男生掐着胳膊抵在墙上,詹子晗活动了一下手腕,阴恻恻地笑着走过来,扬手就给奕琰一耳光。 巴掌带起呼啸的风,奕琰脸上挨了一下,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地疼,她头晕眼花,耳朵里嗡鸣声不停,眼前泛着白光,一收一放,她脑子里滋滋作响,什么都无法思考。 她瞪着眼,简直气笑了,他妈的这关她什么事?怎么她要挨打?是她主动牵的褚明渊的手,还是她硬要跟褚明渊走在一起的? 也不看看是谁每次走路都要牵着她,是谁一看她不等他,就气恼地撒娇发脾气! 是,她的确有私心,可她都不是褚明渊的女朋友,她也没有追求过褚明渊,她凭什么挨打?就因为她碍眼?她活该被打? 奕琰气得咬牙切齿,耳鸣声还没消,詹子晗看得来气,突然听到头上一声炸裂,一颗小石子滚落下来,在地上骨碌碌打着转,詹子晗一抬头,监控摄像头碎了,红色的指示光熄灭,正往下掉玻璃渣。 詹子晗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风声,詹子晗腰上剧痛,腰间发出骨头断裂的脆响,他顺着惯性像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奋力别过头,破口大骂,想看看是谁这么阴损不要脸,居然敢搞暗中偷袭。 他看清来人,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来人一身藏青色的西装校服,衣冠整洁,身姿挺拔如同潇潇青竹,眉眼艳丽俊美,朱唇玉面,仿佛钟鼓瑟瑟,高山玉石,他站在那里,像是落下人间的绝世仙葩,与他清隽柔美的面容不同的是他身上散发的汹涌怒意,他微抬眼,眼中暴戾寒冷,好似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暴虐艳鬼。 褚明渊走向奕琰,摸了摸她微红的面颊,温柔地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浓密的眼睫掩住半边眸子,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转眸扫视一遍在场众人,毒蛇一般的目光带着刺骨的寒气,阴狠地吐着蛇信子。 在场人一声不吭,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褚明渊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闲庭信步般走到詹子晗面前,柔声问:“你哪只手打的她?” 詹子晗张了张嘴,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无形的压力压着他,他不敢置信地仰望他心中的王子,王子悲天悯人,温柔怜惜地俯视着他。 木棍点在詹子晗的手臂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边,还是这边?”褚明渊轻声地说着。 “不说话,那我就随便选一边了。”褚明渊笑着。 破空声猝然响起,詹子晗只觉得右臂上猛地生痛,闷响中夹杂着脆响,他疼得张大了嘴巴,直翻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他挣扎翻滚哀嚎着,痛到恨不得把脸钻进地里去,他以为自己的灵魂也被砸碎了,他的胳膊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看起来十分诡异。 褚明渊随手把木棍扔在地上,动静不大,在场人却吓得一抖,褚明渊掏出湿纸巾,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干净,他随意地把湿纸巾扔下,白花花的纸巾随风飘扬,轻飘飘地落在詹子晗的脸上。 “我下手比较轻,给你的教训不大,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错误,不要不知好歹,好吗?”褚明渊轻轻踢了詹子晗一脚,“滚吧。” 詹子晗的同伴连滚带爬地把詹子晗从地上拖起来,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褚明渊走向奕琰,奕琰冷冷地斜了褚明渊一眼,雪白的面颊上鲜红的掌印十分刺眼。 “疼吗?”褚明渊心疼地摸着她的脸。 “你觉得呢?要不要给你来一下?” 褚明渊凑过脸去,指着自己白玉般的面颊赔罪:“来来来,给你打,消消气,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 奕琰推了褚明渊一把,褚明渊往后一个踉跄,捂着胸口哼哼唧唧道:“好疼,你也舍得对我下手。” “没疼死你。”奕琰脸上还疼着,她捂着面庞转过身去不看他。 褚明渊凑上来,他一只手撑在墙上,恰好把奕琰圈在怀里,他顿了一下,诚恳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奕琰一点都不稀罕他的道歉,褚明渊的道歉跟早安和晚安一样频繁,她听得多到廉价。 褚明渊说了好几声对不起,伏低做小好半天,见哄不好,沉声说:“那我换三个字行不行?” 奕琰没理他,褚明渊咬了咬牙,给自己鼓气,凑到奕琰耳边说:“我爱你。” 奕琰的耳朵轰的一下烧红了,她触电般看向褚明渊,褚明渊认真地凝视她,嘴唇紧紧抿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褚明渊的手攥紧了拳头,可还是忍不住发抖。 “虽然我知道早恋不好,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的心意。”褚明渊一字一顿,“你先不用急着拒绝我,等到高考结束后,你再告诉我答案,怎么样?” 奕琰已经不知道脸上到底是被人打的滚烫,还是羞的滚烫了。 她静默地点了点头。 高中三年,追求者们对褚明渊穷追猛打,硬是没见到他接受过谁的告白,临近毕业,他们想着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打算在高考完的当天下午在考场外面做最后一次努力,一鼓作气拿下褚明渊,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有人请了一个交响乐队,顶着交警的压力在考场外搭了一个舞台,就等褚明渊出来后在巴黎大剧院的恢弘背景音乐下向他表白心意。 “褚明渊出考场了!”考试一结束,把风的人立即对外喊。 “姐妹们准备好!今天不成功便成仁!” “礼炮呢?拉礼炮!” “烟花准备好!人一出来就放!记住,先放花开富贵再放九珠连星!” 声音依次传开,追求者们得到消息,立马涌上前去,请交响乐的女孩大手一挥,指挥起了《告白》,可是一直奏响到了《婚礼进行曲》,本该出现在大门口的褚明渊宛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出了考场后就无影无踪。 褚明渊早就绕到了侧门,攀着铁门带着奕琰跑了。 “今天晚上七点的航班,明天中午我们可以在普罗旺斯吃午饭。”褚明渊揽着奕琰的肩膀,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划过,成了一片模糊七彩的马赛克。 奕琰还喘着气,褚明渊怕被人发现,拉着她一路狂奔,她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她看向褚明渊,褚明渊雪白的面颊上晕染开来清透的晚霞,像是夏初冒头的荷花尖尖角,娇嫩明艳,他的眼睛灿若明星,里面水光盈盈,浓密卷翘的睫毛稍稍扑簌,宛如乌青鸦羽,一扇一扇地轻挠人的心脏。 “我爱你。”奕琰听到自己脱口而出。 他转过头,奕琰的心跳停了一瞬,她被褚明渊眼中炙热浓烈的感情吓了一跳,热情奔放的眷恋从他眼中猛虎下山般扑面而来,堵住了奕琰的七窍,捏紧了她的心脏,扯住了她的灵魂。 奕琰嘴唇颤抖着,要抬头吻他,褚明渊抢先一步低下头,在她粉嫩的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牙齿碰到她的嘴唇,几乎要把她的嘴唇咬下来一样。 他只是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没有深入,奕琰却像被他从嘴里把七魂六魄都吸走了一样,瘫软在褚明渊的怀里,她现在才发现当初清秀羸弱的少年已经有了宽厚强壮的臂膀胸膛,褚明渊按下开关,隔板上升,把后座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车窗上也降下黑幕,这是用来防弹的装置,如今却成为了旖旎的秘密花园。 谁都没有打破罗曼蒂克的静谧空间,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对方,安静的空气里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 ☆、第六十三章 飞机在普罗旺斯降落,奕琰一下飞机就闻到了空气中妙曼的花香,薰衣草的味道像美人的一双柔荑,温柔地抚摸着人的面庞,叫人昏昏欲睡。 褚明渊牵着奕琰的手往外走,行李已经送去了酒店,这道航班被褚明渊包了下来,停机坪前空旷无人,绿茵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青翠欲滴,跑道上停了一辆法拉利,汽车漆成薰衣草色,看起来十分特别。 车辆的后视镜和门把手上都绑着雪白的丝带,后座上放着大捧新鲜的火红玫瑰,玫瑰是早上刚从花园里摘过来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褚明渊打开副驾驶,奕琰坐好,褚明渊绕到驾驶座上,奕琰惊奇地望向他:“你有驾驶证?” 褚明渊掏出一个小本子,在奕琰面前晃了晃,笑得促狭:“surprise!”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驶座?”奕琰不敢相信,拿过本子一看,“还是法国的!” 奕琰想起来寒假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褚明渊,他神神秘秘的,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一问就说是在准备给她的惊喜,让她耐心等一下,原来是去考驾照了。 “路考可难了。”褚明渊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虽然驾驶座在边,但是国外的道路总觉得要难一些,每当我看到大屏上的法文,我都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感觉,会走神。” “异国他乡嘛。” “对。”褚明渊点头,他看向奕琰,目光柔和,“但是现在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没有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了,我一点都不害怕。” 奕琰噗嗤一声笑了,她拍了拍褚明渊的肩膀:“矫情。” “是真的,有你在身边真好。”褚明渊说。 奕琰垂下眼帘,那肯定好呀,因为她会一直陪着他嘛,就像从以前到现在,他们总是在一起,一路同行,不分彼此。 “我们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的,你再也不用感到害怕了。”奕琰握住他的手。 褚明渊笑了,他紧紧握住奕琰的手,实现飘向远方的天幕,他看到候机楼的玻璃幕墙里形形色色的异国旅客,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病房里惨白的墙壁,永远不知道疲倦的仪器电子音,还有鼻子里永不散去的消毒水味,他独自坐在病房的床上,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孩子们在游乐园里踢足球,嘻笑打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听不真切。 冰冷死板的白大褂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虚幻得就像梦境,奇怪的英文在耳畔响起,叽里咕噜,像是恶魔低语。 “先天性心脏病,常年需要用药,嗯,就算是手术也很难治愈,当然当然,我们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我毕业于哈佛大学。” “准备好心脏搭桥……是的,右心房的血管有堵塞的危险,血管壁要比正常人更加硬,管腔通道更加窄小。” “注意抗生素的用量,检测出来他对青霉素过敏,还有刚才说的心脏问题,不仅仅是心血管堵塞,你看这个CT,在胸腔这一块有阴影,我们怀疑是并发的胸腔积水……” “他……这里好像不太正常,是轻微的自闭症吗?遗传病?哦……是的,我知道了……” “他一直盯着那面墙干什么?墙上有什么吗?他说有窗户?别开玩笑了,这里是褚家的疗养院,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 “当然,十岁前还是有治愈的几率,不过相当微小,就算治愈了也需要常年服药。” “我们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治好他……您说不惜一切代价?什么方法都可以吗?” 刚才还闹哄哄的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白大褂转向了病床上瘦弱的小男孩,他们的脸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苍白的脸和黑洞洞的眼睛。 一个高壮的白人医生开口,翡翠绿的眼眸中闪着无机质的冷光:“我这里有一种新型药物,可以舒缓血管压力,但是没有进行过临床试验,在初步动物实验中,实验组的小白鼠出现了半永久的视力损伤,不过您放心,后期会缓慢恢复,只是在用药的几年内会药物性失明,说是失明也不准确,只是变相近视,停药后会回归正常。” “是,它不是影响晶状体或者视网膜,它影响的是大脑皮层。” “您确定使用吗?” 那些穿着雪白衣裳的天使逼近,将他包围起来,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从人群的缝隙中向站在门口的一行人伸出手,大声地呼喊着。 他的家人站在门口,充耳不闻,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慈爱地望着他。 “你是褚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活下来。” “无论用何种方式。” 褚明渊闭上眼睛,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远远的,像是隔着深邃幽冷的湖水,呼喊着沉在寂静水底的他。 “褚明渊……褚明渊……” 是谁?这温柔焦灼的,满怀汹涌真切的爱意,如救命稻草般的声音。 “褚明渊!”奕琰一声厉喝。 褚明渊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浑身湿透了,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向奕琰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对不起,吓到你了?” 奕琰长舒一口气,后怕地拍了拍胸:“吓死我了,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褚明渊点了点头,隔了这么多年,每当他回想起在玫瑰园里接受治疗的事情,他还是会陷入噩梦 那种恐惧深入骨髓,比死亡还要可怕。 他当时接受过无数种治疗方法,说是治疗,更像是永无止境的人体实验,尚未推广不符合要求的药物和手段全部运用到他的身上,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褚家迫切地需要一个健康完美的继承人,他不能有一丁点弱点。 他还是不确定,当年到底是拯救了他,还是把他推入了更深的悬崖。 “现在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奕琰撸起袖子,使劲鼓起并不存在的肌肉,“我会保护你的!” 褚明渊戳了戳她一点都不明显的股二头肌,捏了一下她白嫩的臂膀,笑了起来。 好在他身边有奕琰,只要有她,他永远都不会害怕。 褚明渊深沉地看着身边活泼的女孩,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你绝对不能离开我,永远都要陪在我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 普罗旺斯是一个浪漫的小镇,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来这里观光,这里常年开着薰衣草,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紫色花田。 他们并没有去有名的观光点,褚明渊开着车把奕琰带到了一个小村庄,村子里的房屋都是欧洲中世纪的村落风格,全木质结构,红色的屋顶,棕色的墙壁,七彩花玻璃的小圆窗以及挂着风铃的阁楼,屋前的信箱上别着晒干的矢车菊和勿忘我,院子门前放着一束新鲜的薰衣草。 褚明渊捂住奕琰的眼睛,从后面搂抱着她,奕琰靠在他温热的胸膛,憋着笑,往前面走去。 “还有多远啊?我不想走了,闭着眼好没有安全感。”奕琰抗议。 褚明渊温声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有我带着你,你放心好了,特别安全,保证你毫发无损。” 即使褚明渊打包票,在黑暗中行走还是很刺激人的神经,奕琰总觉得下一步就要踏进深渊里,伸脚前总要试探一下,看看前面到底是不是地面。 褚明渊察觉到奕琰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即便如此,她还是温顺地往前走着,一点都不担心他会伤害她,她是那么信任他,虽然嘴上止不住地抱怨,虽然害怕极了,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走着。 “你怎么这么多惊喜啊!”奕琰又开始抱怨。 “对不起嘛,再坚持最后一下就好了。” 奕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到褚明渊说到了,覆盖在眼睛上的手移开,眼睛不适应久违的光线,不禁眯了起来。 橘红色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刺激得人想要流眼泪,睁开眼,面前是海洋般广阔的紫蓝色花田,娇小的勿忘我铺展开来,一直往远处蔓延,在天际和茂盛的薰衣草交织在一起,远处矗立着一座指天的蜜色钟楼,黄铜色的钟悬挂在塔楼上,在日暮的余晖中寂静地垂落。 奕琰瞪大了眼睛,她揪住褚明渊的衣摆,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我见过这里!是那张照片!是我们当初看的那张照片!” 奕琰掏出手机,胡乱地翻找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早已捏着一张照片举到了她眼前,照片中正是这片夕阳下的花海,花海中伫立着古朴的钟楼。 此刻,晚钟声想起,浑厚肃穆的钟声在头上盘旋,照片和眼前的风景完美重合,他们不知道是在看照片,还是已经站到了照片里。 “我说过,我会带你来的。”他在她的耳畔轻声说,声音旖旎缠绵。 奕琰感到脸上湿.漉.漉的,一摸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褚明渊先她一步下了花田,回身向她伸出手。 奕琰把手放上去,担忧道:“不要紧吗?这样不会破坏花田吗?” “花田的主人就站在你面前,他一点都不介意你踩上来。”褚明渊说。 他拉着她的手走入花海,从勿忘我一直走到薰衣草里,花朵在他们身边自动分开,露出一条小径,他们绕着钟楼走了一圈,继续往花海深处。 一栋象牙白的三层别墅出现在眼前,白色栅栏围成的院子里布置着秋千和游泳池,别墅是洛可可风格,精致优雅地坐落于薰衣草簇拥之中。 “欢迎来到我们的家。”褚明渊转过身,向着奕琰张开双臂。 晚风吹拂,穿过他雪白的衣袖,猎猎长风中,他的衣角飞起,像是白鸽展翅的长羽。 ☆、第六十四章 “我去年五月份来过一趟,看到了这里。”褚明渊拉着奕琰四处观看,“我发现和我们之前的照片一模一样,这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地方,于是我立马买下了这块地,盖了这栋别墅。时间仓促,建好别墅后我只是简单地装修了一下,有些设备还不齐全,你看看要添什么东西。” 奕琰到处张望:“已经很不错了!咦,这里居然还有玻璃花房?” 褚明渊推开门,玫瑰花映入眼帘,他指着一处空出来的地面说:“今天车上的玫瑰就是在这里摘的,喜欢吗?” 奕琰点头,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他们看完房子,在厨房里做饭,褚明渊做了葡萄牙烤鸡,奕琰做了番茄肉酱意面,两人在吧台上简单地解决了晚餐。 晚饭后他们坐在客厅消食,墙上的投影中播放着文艺电影,厨房里传来洗碗机轻微的轰鸣声,电影结束时外面下起了小雨,黑色的屏幕上滚动着字幕,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接吻。 一切寂静又美好,就连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雨点也像是协奏曲。 二楼是卧房,有四间卧室,奕琰选了一间准备去洗澡,她刚要关上门,褚明渊一个箭步上来,伸手卡住了门。 奕琰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他知道被门夹了会是什么下场吗?就他这娇弱的身体,一不注意手掌都能骨折。 “你不会打算和我分房睡吧?”褚明渊委屈地低头看她。 “不然呢?” “男女朋友不应该睡同一间房吗?”褚明渊伸脚抵住门扉,张开双臂,“我愿意把我的清白交给你。” 奕琰看着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简直无话可说,她一脚踢开褚明渊的脚,反手关上了门。 褚明渊吃了个闭门羹,软骨蛇一样趴在门上,有气无力地喊:“你不能对我使用冷暴力,你一点都不爱我了!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嫌弃我?” “得了吧你,我看你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我实在是不忍心,别忘了昨天下午我才刚告白,今天就睡在一起,你不觉得发展太快了吗?” “可是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几年了!”褚明渊抗议。 “没错,”奕琰毫不让步,“可是我们成为情侣才刚刚一天,这件事以后再谈,晚安!” 褚明渊在门外痴缠了好久,他贴在门上听房里的动静,浴室门被关上了,接着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他无奈地转过身子,靠在门板上,漂亮的脸上满是委屈。 奕琰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她把湿润的刘海抄到脑后,往卧室走了几步,在床前停下。 “所以你现在是在干嘛?”奕琰问。 褚明渊一身雪白的浴袍,妖娆地侧躺在床上,学着凯丽布鲁克凹造型,剔透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往下滑,一直没入胸前衣领的深处,留下一道诱人的水痕。 “如你所见,”褚明渊掀起盖在大腿上的衣摆,腿部肌肉紧实漂亮,“我在诱惑你。” 不得不说这一幕很有冲击力,褚明渊是一位少见的美人,即使是男性,也有一种特别的艳光四射的美丽。 然而奕琰心如止水,丝毫不受影响。 “你怎么进来的?”奕琰坐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宛如老僧入定。 褚明渊指了指落地窗,奕琰站起身来往外探出头去,这才发现隔壁的阳台和这间房的阳台相连,整个二层的卧室外就是一个大露台,露台上摆着大阳伞和沙滩椅,还有从夏威夷运来的雪白沙粒。 奕琰回头,盯着褚明渊,褚明渊耸了耸肩:“我设计的,二楼看花海也很漂亮,也为了防止婚后咱俩吵架,你一生气把我锁在外面。” 奕琰揪着窗帘:“我以后又不一定和你结婚。” 褚明渊跟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跳起来:“不会吧?这个世界上有比我更漂亮的人吗?有比我更爱你的人吗?你不和我结婚,你和谁结婚?” “即使这样,我也……”奕琰撇了撇嘴,“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我居然不是你的唯一,我太失望了,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褚明渊捂着脸倒在床上,肩膀耸动。 不会哭了吧?奕琰瞅着褚明渊,褚明渊翻了个身,头埋进了枕头里。 褚明渊根本就不在意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想哭就哭,眼泪也是他的一种武器,就是他的泪点总是让奕琰捉摸不透,看温情片的时候,奕琰哭得稀里哗啦,褚明渊跟个没事人一样,看恐怖片的时候,褚明渊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刚刚丧尸踏倒了一株玫瑰花,花真的好惨啊!”褚明渊梨花带雨。 奕琰觉得他有病。 所以她很担心刚才哪句话戳到了褚大少爷的泪点,她无奈地上前去,想把褚明渊翻过来,褚明渊跟钉在床上了一样,无论奕琰怎么努力都纹丝不动。 “好啦,别哭了,是我错了。”奕琰轻拍他的肩膀,附身在他白皙的后颈上亲了一口,“我肯定和你结婚,等我一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就和你结婚,不过男性的年龄是二十三岁,我到了年龄,你也到不了,咱们还得多等三年。” 褚明渊的声音隔着枕头沉闷地发出来:“那我一满二十三岁,咱们就去民政局领证。” “好。” 褚明渊伸出手指:“拉勾!” 奕琰哭笑不得,和他拉勾,最后在他大拇指上用力地摁了一下。 “你再录个音。”褚明渊带着哭腔说。 奕琰只好顺着他,拿出手机录音:“我奕琰在此承诺,等褚明渊满二十三岁的时候,一定会和他结婚,如有食言,就罚我去天打……” “就罚你和我结婚!”褚明渊快速打断她的话。 “好,就罚我立刻和褚明渊结婚。” 这有什么区别,奕琰笑了笑反正最后都是得结婚。 奕琰录完音,把音频发到褚明渊的手机里,过了两分钟,褚明渊才从枕头里抬起头来,奕琰定睛一看,他脸上干干净净。 “你没哭?”奕琰瞪着眼。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哭了?” “你骗人!”奕琰掏出手机,要撤回消息。 “已经过了两分钟了,不能撤回了哦。”褚明渊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奕琰扑过去抢手机,褚明渊顺势一倒,抱着奕琰陷进床里,柔软的席梦思包裹住两人,像是坠入了云朵中。 “一言为定,你以后要和我结婚。”褚明渊笑得狡黠。 “你说谎,刚刚的不成立……”奕琰挣扎着,没挣扎开。 褚明渊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蹭在她的脖颈,低声说:“说好了的,不许反悔,你要和我结婚。” 他的声音温软,带着一丝祈求,听得奕琰心里一抖,她垂下眼,看到褚明渊鸦羽般的黑发,柔顺服帖地贴在脖颈。 她的心浸泡在温水里,每个毛孔都泛着蜜。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奕琰叹了口气,很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和你结婚。” 一夜雨过后,晨曦在天边舒展,远处浅紫色的花海在朦胧的朝阳下沉浮,地平线处,紫霞色的祥云云舒云卷,低矮的云霞漂浮在薰衣草和勿忘我的海洋上,由浅入深染成了蜂蜜和鸢尾花的颜色,影影绰绰像是飘渺的雾气,又像是童话世界里仙女的纱衣,流淌着紫罗兰色的柔光。 鲜亮的琥珀色阳光从纱帘缝隙中偷偷地爬入房内,床上的女孩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男孩抱着她,也熟睡着。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褚明渊迷糊地摸索着,奕琰睁开半只眼,昏昏欲睡地问:“怎么了?谁打的电话?” “没事,你继续睡,打给我的。”褚明渊起身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皱了皱眉,他从卧室里出来,走到外面的阳台上。 “妈。”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关切的声音:“明渊,在干嘛呢?” “我和阿琰在普罗旺斯,”褚明渊温声回答,“早上好,妈妈。” “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有信心考到685以上。” “才685?”周郁棠的声音顿时低沉下来。 “只是估算的最低分,有些题我算得比较严格……” “你连保守估算都没有710分吗?”周郁棠冷冷地说,“明渊,妈妈对你很失望。” 褚明渊只能沉默,过了很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妈。” “算了,你也辛苦了,大不了多花点钱去常青藤,你有心仪的学校吗?” “我想读清华的建筑学,阿琰也打算读清华,她想读清华美院的珠宝设计。”褚明渊说。 “奕琰?你怎么三句话不离她?”周郁棠很不满意,“建筑学有什么好的,要读五年,我们家也不是做建筑生意的,你以后难道还要亲自跑工地吗?你为什么不读金融?” “我想读建筑……” “不行!”周郁棠尖声叫起来,“你必须听我的,建筑又苦又累,读出来对你根本没用,你是褚家的继承人,你必须学金融!” 褚明渊脾气也上来了,他皱着眉:“妈妈!我的专业我自己选择,后果我自己承担,你不要总是对我的事指手画脚,这和你没关系。” 周郁棠一听暴跳如雷,她摔了钢笔,墨水四处飞溅,染脏了桌面上的文件。 她慢条斯理地抽出湿纸巾,面无表情地擦着手上的墨汁,冷冷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明渊。” ☆、第六十五章 褚明渊挂了电话,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才冷静下来,他回到屋内,坐在床边,温柔地梳理奕琰的头发。 奕琰睁开眼:“你干嘛?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忒缺德了吧?” “已经九点了,还不起床?”褚明渊下巴搁在床边,“我好无聊,你起来陪我玩嘛。” “无聊就去看电影打游戏,当我陪客的啊?”奕琰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 褚明渊拱进被子里,趴在奕琰小腹上,头蹭来蹭去:“起来,起来,陪我玩——” 他的声音又软又甜,故意装成小孩子那样奶声奶气的,奕琰被他拱得咯咯直笑,听到他这甜腻的声音又觉得见鬼,实在是受不了他。 “得嘞!我这交的不是男朋友!我这养了个儿子!”奕琰一巴掌把他推开,“行行行,你姑奶奶我起来了!” “那太好了,我先下去做早餐,你刷牙洗脸去。” 奕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撑在洗手台上刷牙,一楼飘来诱人的煎肉香味,奕琰吸了吸鼻子,馋虫都被勾了起来,一下子就清醒了。 下楼后,她看到褚明渊忙前忙后,褚明渊把早餐摆在桌子上,向她讨了个香吻。 “今天我们去教皇宫看一看,晚点去巴黎,今晚在那边住一晚,明天再回来,你不是对珠宝设计很感兴趣吗?那里有很多高级珠宝定制的工作室,我带你拜师学艺去。”褚明渊往面包上抹黄油,把面包递给奕琰。 奕琰接过,咬了一口:“我家里和瑟兰大师有合作,我找他去就好了。” “初学者还是要涉猎广泛些,吸取百家之长,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定位嘛。”褚明渊说,“你就当和我一起旅游呗。” “你说的有道理,那还不得辛苦你。” 褚明渊抬起下巴,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辛苦费。” 奕琰指着自己的嘴:“我现在可是满嘴的油啊,我这一嘴下去你今天的脸白洗了。”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这是油吗?这是我们爱情中流出来的蜜!” 奕琰夸张地叫起来:“你好恶心啊我的天!我要用一生来化解你这几分钟的油腻!” 他们吃完饭就开车启程去了巴黎,一路上风景秀丽,奕琰拉着褚明渊在花田里照了好多照片,其中有一块是向日葵田,硕大的花盘朝着刺眼的阳光,黄色的花瓣像是油画般复古浓郁。 车速很快,风吹拂着头发,奕琰指着向日葵大喊:“我有条梵高向日葵的裙子,特别好看!” 褚明渊也对着风大喊着:“有印着玫瑰花的裙子好看吗?” “那肯定没有!”奕琰转过头,眯着眼望向褚明渊,“还是我们小玫瑰最好看!” “那你喜欢向日葵还是小玫瑰?” “我最喜欢小玫瑰!” 巴黎是名副其实的浪漫之都,原本行程在见到埃菲尔铁塔的那一刻被彻底打乱,他们打算在巴黎待上一个星期再回去,然而一周后,他们还是流连忘返,他们从市中心逛到了郊外的酒庄和马场,更舍不得回去了。 查询高考成绩的时候,他们坐在酒庄的草坪上,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奕琰输入自己的信息,雪白的界面上弹跳出加载页面,奕琰深吸一口气,捂住成绩栏,看向褚明渊。 “多少?”褚明渊也捂住自己的分数。 “一起来?” “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揭开。” “一,二,三!” “582!”奕琰移开手,欢呼一声,褚明渊笑着看过来,把自己的分数给奕琰看。 “712分。”褚明渊微笑着说,“我以为可以考720的,我大意了。” “你真的好凡尔赛,闭嘴吧你!”奕琰笑着打了他一拳,“我这个可以上清华美院吧?” “你这绝对可以啊,你联考成绩也那么优秀。” 奕琰站起来,向着天空张开双臂,又蹦又跳,高兴地呼喊:“真好啊!我能上清华了!我可以和褚明渊一个大学!” 褚明渊满脸笑意,温和地凝视她。 他们在法国待了一个月,回家等录取通知书,奕琰收到了清华美院的录取通知书,家里比过年还高兴,即使哥哥奕泽早就是清华的研究生,但是在父母眼里,奕琰的这个成绩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是天大的喜事。 “我说什么来着?”顾殷桃难得喝了点酒,脸颊通红,眼睛发亮,“我就说豆豆会有出息的,这不来了吗?” 奕泽连连点头:“嗯!很不错!真不愧是我妹妹,太厉害了,艺术和学习齐头并进!豆豆是我们家的骄傲!” 就连不苟言笑的奕父也难得打电话回来,恭贺奕琰考上了这个好学校。 按理奕琰该好好庆祝一下,可是她突然就联系不上褚明渊了,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消息,他都不回,一连几个星期,褚明渊渺无音讯。 奕琰跑到玫瑰园去找他,可是管家说褚明渊回国后就没有来过玫瑰园,奕琰又硬着头皮去褚家大宅,褚家人根本不见她。 “也许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现在谁都不知道褚明渊去了哪里。”顾殷桃安慰女儿,“你知道,大家族嘛,总是会有些秘密。” 奕琰耐心等着褚明渊出现,可是一直到了开学季,当她踏入了清华的校门,褚明渊都没有再出现过。 她到建筑系去找,却发现根本没有褚明渊这个人,她求父亲动用关系去招生办问,得到的答复是建筑系的确招入了褚明渊,也发去了录取通知书,可是褚明渊根本就没有来报道。 奕琰在早秋的艳阳下浑身冰冷,整个人像是浸入了冰水里一样,在普罗旺斯的那个晚上好像就是一场梦,在巴黎的疯狂更是一场幻境,现在回想起来美好得不真实。 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褚明渊这个人,她认识的那个褚明渊到底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尽自己最大努力到处找他,他好似肥皂泡沫一样,“啪”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家人都用褚明渊有事来安慰她,她读完大一,褚明渊没有出现,等到她成了褚明渊的学姐,后来成为了老前辈,再后来她从大学毕业了,准备考研,都没有再见到褚明渊。 她以为时间会消磨掉她对他的感情,但是没想到他的样子越来越深刻,她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有段时间流行复古风,她在路上看到一条印着油画向日葵的裙子,下意识指给褚明渊看,半天都没人答话,她后知后觉记起来,离褚明渊不告而别已经有四年了。 毕业典礼那天,她参加了一场聚会,其中有不少富家子弟,有个人家里和褚家有生意往来,说起了褚明渊。 “他当年是真的厉害,差一点就是咱们市状元了,不过因为他没有得第一,他好像觉得丢脸,申请了纽约大学读金融,四年的学业他两年就搞完了,前年去了剑桥读研,今年打算回去考纽约大学的博士,他家里安排边读博边在华尔街的证券公司当总裁,博士毕业后回国继承家业。”说起褚明渊,他脸上全是羡慕嫉妒恨,“他简直就不是人,这比咱们那届的状元牛逼太多了!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挺少的,我还是因为家里生意往来才打听到的,告诉你们是我信任你们,你们可别乱传。” 奕琰在一边默默地听着,时隔四年再听到他的消息,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很多。 她只是想不明白,不过是去国外读大学罢了,为什么还和她断了联系呢? “人家可是事业爱情双丰收,”那人举着酒杯侃侃而谈,“知道郑家吗?那个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他家大小姐也在美国读书,和褚明渊一见钟情,等褚明渊回国后就订婚,褚明渊一继承家业,他俩立马就会结婚,褚家和郑家,啧啧啧,强强联合,以后咱们华国经济都是他们说了算。” “放屁吧你!资本主义独大还不得被国家打死,不过商业巨头倒是真的,那以后就是华国第一财阀。” “真的酸死我了,我见过他俩,特般配,家世也是门当户对。” 奕琰闭上眼睛,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 “哎,小琰,怎么一直不说话?”旁边有个学长过来,“我记得你和褚明渊青梅竹马来着,你说他们这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还是在满嘴跑火车?就老陈那屌丝样子还能知道褚明渊的情况——你这几年和褚明渊联系多吗?他怎么样?老陈说的对不对?是真是假啊?” 奕琰快气笑了,她知道个屁的真假,她今天才知道褚明渊当年是跑去美国读书了,还交了新女朋友,这些年她以为褚明渊死在哪儿了,不然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喝了一口酒,笑着说:“我和他联系很少,也很少谈他的感情问题。” “那肯定啊!”爆料的那个男生手一挥,“褚明渊现在有女朋友,异性间的联系还是要减少的,郑大小姐吃醋了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哈!” 奕琰强撑着笑道:“是啊,我可不想嫂子误会。”她把“嫂子”两个字咬得很用力,像是要把它们在牙齿间碾碎。 她觉得她这么多年就是个笑话,褚明渊还记不记得他们还没有分手呢?怎么这么急着就去找下一任了? 还是说当时他的告白不过是玩一玩而已,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大多数人都能从冲动中清醒过来,只有她脑子不好,沉沦了这么多年。 亏她真以为褚明渊出了事,这些年为了他守身如玉,他妈的其实人家早在美国找了新欢,把她奕琰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六十六章 奕琰回了家,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给父亲打电话:“喂,爸,我答应和邵家的婚事了。” “是,我也觉得,和邵家联姻是个很好的选择。” 她走到阳台上,迎风点了一根薄荷烟,不吸,任由烟草静静地燃烧着。 她该学会放下了。 一周后奕琰接到了高中同学打来的电话,说是他们这一届打算开一场同学聚会,三中是有名的贵族中学,每年招收的学生少之又少,这一届的文理科连带艺术班都只有不到四百人,刚好够一场大型晚宴。 聚会选在郊区的半山酒店,宴会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奕琰和几个熟识的同学聊了会儿天,大家不是在说公司人际就是在谈古董黄金,她插不上话,实在是无聊,打算提前走了。 严妍看到她要走,小跑过来,低声问她:“哎,宴会太闷了,我们几个打算去吃烧烤,你去不去?” “去三环?”奕琰问道。 严妍点了点头,奕琰答应了,他们找了家还算不错的烧烤店,吃烧烤的这些人都是当年高中音乐社的,更加亲密,吃饭时气氛和谐,比在宴会上要亲切自然。 “当时咱们搞音乐社,多厉害啊。”严妍拍着大腿,“年年文艺晚会咱们都是第一,把人馋死了,这不都是我这个领导做的好,指导有方。” 旁边有人笑着说:“你就吹吧你,谁不知道咱们年年第一都是因为有褚明渊啊!音乐社每年出两个节目,一个合唱一个褚明渊的钢琴独奏,每次评委颁奖发两份,一个是音乐社的最佳集体奖,这个算是多人节目都有,还有一个就是褚明渊个人节目一等奖,一次晚会就选一个,然后总评咱们社团第一,你说咱们是不是沾光?都是人家褚明渊的功劳,有你什么事儿!” “你就不能让我吹吹牛吗?非要打破我的美梦!”严妍叫起来,柔弱地抱住自己,“你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那女生没理她,挥了挥手,对奕琰笑道:“奕琰,咱们音乐社聚会,褚明渊怎么没来?那可是咱们的一员大将啊!” 奕琰正扒着烤茄子上的蒜末,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桌子上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奕琰苦笑,怎么都好像觉得她知道褚明渊所有动向似的?她都四五年没联系过褚明渊了,她怎么知道褚明渊来不来。 可说实话实在是尴尬,他们肯定要问为什么和褚明渊不联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奕琰搪塞:“不知道啊,他挺忙的,我联系也少,你给他打电话没有?” 她问的是严妍,严妍出身音乐世家,是音乐社的社长,组织活动都是她在张罗。 “问了,他说不确定,如果有时间肯定回来,我就把地址告诉他了。”严妍咬了口羊肉串,含糊地说,“不过也不要太期待,人家奕琰都不知道他来不来,多半是不会来。” “是吧?”众人笑起来,“褚明渊要是来,奕琰肯定会知道。” 大家哄堂大笑,他们当年最爱开两人的玩笑,严妍笑得直拍桌子,奕琰如坐针毡,只能赔笑。 “说起来你俩挺配的,没在一起吗?”严妍擦掉笑出来的眼泪,一脸八卦地看着奕琰,“我们都说你们一上大学就会在一起,褚明渊快二十三了吧?你俩该结婚了吧?” “瞎说,”奕琰笑着,“我俩根本就没谈恋爱。” 众人起哄,严妍推了她一把:“你俩感情那么好,居然没谈?你别骗我啊!当时褚明渊简直就是铜墙铁壁,那洁身自好到一定程度了,方圆几里连只母蚊子都不留,要不是你一直和他暧昧,我们都觉得他不喜欢女的了。” 奕琰摇了摇头,闷了一大口啤酒:“真没有,什么暧昧啊,我俩就是朋友,纯洁的友谊。”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严妍失望地咋舌,她是真觉得两人很般配,虽然奕琰长相只能是中等,家世也不顶尖,但褚明渊对奕琰不一样,奕琰也就和褚明渊比较亲密。 她听说这俩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完全就是完美的情侣标配,没想到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房间里闹哄哄的,都喝了酒,有些上头,严妍举着啤酒瓶踩在椅子上引吭高歌,她也就乐器不错,唱歌简直就是破锣嗓,大家笑成一团。 “严妍,快下来,我二姑奶奶她姥姥的三舅舅都要被你唱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完了,我耳朵好像听不见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被严妍唱破耳膜了。” 房门被人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来人和服务员要了一个塑料围裙,转过头向大家一笑,整个人都发着光,叫人移不开眼睛。 来人俊美无比,一双桃花眼恰似春水绿波,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衬得身形匀称漂亮,天气炎热,他袖子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臂,他露出来的肌肤泛着白玉一样的光泽,在灯光下温润柔和。 房间内一时间连水滴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到,奕琰抬眸飞快地瞥了他一样,又很快低下头。 “褚明渊?”不知是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是我,”褚明渊走进来,自然地坐到奕琰身边,“我来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 严妍立马笑着说:“哪里哪里,我们刚吃不久。” 旁边有人凑过来,一脸谄媚:“刚刚还在说你呢,没想到你会来,服务员,点菜!” “加三打生蚝,再来二十串羊肉,烤馒头片也来五串,你这里有新鲜的波士顿大龙虾吗?” “你想什么呢烧烤店有个屁的大龙虾,服务员,来五串皮皮虾,油焖大虾也加一盆!” 大家热情洋溢地围上来,严妍看到褚明渊坐在了奕琰身边,吹了声口哨。 奕琰在褚明渊坐下来的那一刻就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玫瑰花香,不是烂大街的那种香精勾兑,而是新鲜花朵上的清香,甜美的香气中带着轻微的酸涩,尾调发苦,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 她很想当场质问褚明渊,这些年为什么不和她联系,为什么她需要从别人口中得到他的消息,为什么他们还没分手,褚明渊就找了郑楠暄,现在回国是不是为了和郑楠暄订婚? 她想问的很多,但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她默默地撕着已经冷掉的烤茄子,坐在热闹的房间里,像一个局外人。 大家众星捧月似的包围着褚明渊,不少人打探消息,想从他嘴巴里撬出上面最新的政策。 奕琰拉过严妍,到角落里低声说:“妍姐,我不太舒服,先走了。” “走干啥啊?”严妍也小声,“褚明渊在呢,你要是非要走,叫他送你回去,说实话咱们和褚明渊也说不上几句话,你别看现在这么热情,其实尴尬极了,人家就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今天能来都是给你面子,你走了咱们咋办?” “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和我就是了?”奕琰忍不住蹦出一句。 严妍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们吵架了?” 奕琰微摇头,示意她别说了,趁着别人给褚明渊敬酒,提着包溜了出来。 严妍摇着头了口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扫了一圈,问旁边的人:“褚明渊呢?” “刚刚出去了。”那人往外撇了撇嘴,“的亏走了,不然尴尬死,奕琰又不在。” 夏夜的晚风带着炙热,京都的八月格外闷人,头顶上聚集着着烧烤店冒出的白茫茫烟雾,孜然和炝辣椒的味道直冲出来,奕琰站在街边呛得打了个喷嚏。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街道两边的宵夜店生意兴隆,里面人欢声笑语,街道上有些萧条,没几个人还在外面,奕琰踢开脚边的易拉罐,掏出电话打算叫司机来接,她喝了不少,脑袋已经开始晕乎乎了。 “阿琰。”她身后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 奕琰回过头,看向缓步走来的男人,有些恍惚,他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身量不再像少年时那样单薄,衣服布料下鼓起薄薄的肌肉,看起来格外安全可靠。 “怎么出来了,透气?”褚明渊站到她身边,她又闻到了那缕幽香。 “不是,我打算回去。”奕琰平淡地回答。 褚明渊殷切道:“那我送你。” “不用,我司机来接。”奕琰说。 褚明渊应了一声,他望着凝固在半空中的烟雾,许久问出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以后怎么打算?” “还行吧,”又不是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了,“我打算继续读研,就在清华美院,家里公司前些年搬去了欧洲,我帮不上忙,就在国内读书呗。” “一个人?” “嗯,妈妈和哥哥都跟着去欧洲了,家里就我一个。”奕琰微皱着眉,她不想和褚明渊继续说下去了,她怕丧失理智,对着褚明渊吼出来。 “当年的事……” 奕琰不想听他解释,她马上就要订婚了,褚明渊也是,有些事就该烂在肚子里,谁都不知道他们谈过恋爱,这样最好。 “没必要解释,这些都不重要,”奕琰打断他的话,“我马上就要和邵冠群订婚了。” 话音未落,她被人猛地钳住了肩膀,推到了电线杆上,她撞得闷哼一声,抬眼看到了一双充满怒意的眸子。 “订婚?你为什么要订婚?!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是邵冠群?”褚明渊压低嗓音,怒吼从喉咙里低哑地挤出来,“你喜欢上他了?” 奕琰气笑了,她订不订婚关褚明渊什么事?她喜欢谁又关他什么事? 司机到了,停在一边不敢出声,他摸着电话,看着奕琰被褚明渊抵在电线杆上,不知道该不该报警。 “行了,放开我。”奕琰不耐烦地说,她眼里湿热,别过头去。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褚明渊冷冷地说道。 褚明渊修长的身躯压下来,挡住了眼前的光线,厚重的阴影洒下,将她全身包裹起来,无形的威势压迫着她,让她透不过气。 她从没见过褚明渊这样冷酷的样子,她感到害怕,可更多的是气恼。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做出这样子给谁看?又不是她先劈的腿! 奕琰颤抖着咬了咬牙,狠下心一把推开褚明渊,拉开车门上了车,不顾褚明渊的呼唤,扬长而去。 ☆、第六十七章 奕琰在玄关踢掉高跟鞋,踉跄着进了浴室,她打开蓬头,冷水倾泻而下,浇湿了她的衣裳。 她在淋浴下站了有一分钟,鼓噪的心才平静下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走出了卧室。 电话响起,她接通电话,是邵冠群打来的。 “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邵冠群沉声说,“你确定要和我结婚?” “是奕家和邵家的联姻。”奕琰强调。 邵冠群冷笑一声,他就知道奕琰会这样回答:“知道了,那么合作愉快。” 拟订的订婚典礼是在九月一号,就在奕琰研究生开学的前几天,她家公司刚搬到欧洲,正是苦心经营的时候,父亲和哥哥都抽不开身,至于顾殷桃,她这些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不适应长途航班。 好在邵家也没有大兴举办的意思,不过是个订婚典礼罢了,李汀溪在一边看着就行,走个过场而已,他们这种生意人家比较注重仪式感。 到时候婚礼不在国内就行了,李汀溪贴心地提议婚礼去英国办,这样顾殷桃也方便一些。 订婚那天奕琰收到定制的礼服,打开一看,里面的裙子上印着向日葵,设计师笑着说:“这些年很流行在裙子上加向日葵的设计,它的花语是深沉的爱,和勇敢地去追求爱,用在订婚典礼上特别适合。” 奕琰在穿衣镜前比划着裙子,思绪却飘到了遥远的过去,她曾经经过了一片向日葵花田,她特意指给褚明渊看了,其实也是一种隐喻告白。 她闭了闭眼,向日葵还在,人却不是那个了。 订婚典礼当天宾客没几个人,都是奕家和邵家关系近的亲戚,李汀溪请了牧师,说要预先走遍婚礼流程,免得结婚时手忙脚乱。 站在菱形彩绘花玻璃下,牧师念着结婚誓言,邵冠群穿着熨帖的白西装,打着香槟色的领带,默默地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奕琰。 女人一袭雪白的纱裙,裙摆上绘着向日葵,充满勃勃生机的暗黄色花朵在裙子上绽放,衬托得她也跟着明艳起来。 “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他低声说。 “谢谢。”奕琰笑了笑。 牧师的话在耳边回荡:“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邵冠群沉声道:“我愿意。” 奕琰听着有些别扭,在她的心里,回答的人不应该是邵冠群,但是事已至此,她必须摈弃不该有的幻想,把邵冠群当成她心中的那个人。 “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奕琰张开嘴,刚要回答,教堂门被人推开,一个人闯了进来,打断了她的回话。 “她不愿意!” 底下顷刻间炸开了锅,人们的视线全聚集到门口,奕琰也回身看去,褚明渊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衣服凌乱,看起来是急匆匆赶过来的样子。 他的眼睛发亮,像是一双明星,晃得人心里一抖,他的目光直直地指向奕琰,快步向她走去。 邵冠群皱着眉,将奕琰护在身后:“你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褚明渊毫不退让,他拉住奕琰的手,将她扯进怀里:“她不该在这儿,她是我的。” “褚明渊!你不要欺人太甚!”李汀溪站起来。 “邵太太,这是我的人,是你抢走了她,我现在只是拿回来。”褚明渊毫不客气地回答。 李汀溪忍着怒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是我家的儿媳妇,两家联姻,父母双方也同意了,她自己也情愿嫁给邵冠群,她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她是我女朋友。”褚明渊义正言辞,“我们还没有分手。” “那现在已经不是了。”邵冠群走过来,冷冷地说,“褚明渊,你不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吗?如果她真的还喜欢你,愿意做你女朋友,她会和我订婚?” 褚明渊看向奕琰:“你说呢?” 奕琰咬了咬嘴唇,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褚明渊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他死死攥住奕琰的手腕,按捺住自己,平静地问道:“你对不起什么?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都是有苦衷的,你给点时间,我会解释清楚。” 奕琰不说话了,李汀溪急切地给邵冠群使眼色,叫他把奕琰拉回来,邵冠群跟没看到一样,他蹙着眉,眼里深沉,一直看着奕琰。 都等着奕琰说话,奕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绝望地发现,当褚明渊再一次出现在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怀抱着她,求她听他解释,说自己有苦衷的时候,她根本就甩不开褚明渊的手。 其实那天晚上重逢,奕琰就已经忍不住了,她差点就冲上去抱住他,她还爱着他,她忘不掉他! 她怎么这么不坚定,这么贱,明明是褚明渊抛弃的她,现在他一招手,她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了。 可是她还是想听一听褚明渊的解释。 “对不起,李阿姨……我和他有话要说。”奕琰羞愧难当,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里面去。 李汀溪后退了一步,一个趔趄,邵冠群忙扶住她。 李汀溪扶着额头,她就知道,奕琰这丫头最重感情,她和褚明渊青梅竹马,不是一般人能比上的,只要褚明渊服软,奕琰肯定会原谅他。 可惜了,她是真的觉得奕琰是个好儿媳妇。 褚明渊拉着奕琰出了教堂,一路上带着探究八卦的视线刺得奕琰浑身不自在,到了停车场,奕琰挣脱开褚明渊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 “就在这里说吧。”奕琰皱眉,她摸了摸手腕,被褚明渊握住的地方微微发烫。 褚明渊从头说起。 当年他刚回家,就被周郁棠软禁了,随之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没收,他被连夜送往美国,在监视下进入了纽约大学读书。直到他遇到郑楠暄,他才有了喘息的时间,慢慢地招揽自己的势力,和家里取得联系。 “也就是说当时你爸爸和爷爷他们都不知道你其实是被胁迫的,以为你是真的自愿去美国读书?” 褚明渊苦笑着点点头:“是,所以我担心你也是被逼的……没想到你是真的愿意嫁给邵冠群。” 奕琰哽了一下,她红着脸:“你继续说。” “然后我取得了剑桥读研的资格,进一步脱离了我妈妈的掌控,但是我妈妈的人还监视着我,我只好和郑楠暄假扮情侣,才稍微让我妈松懈了一下,我这次也是趁着我妈不注意回国的,”褚明渊叹息一声,“打着陪郑楠暄回家的名号。” “你真不喜欢她?”奕琰怀疑地望着褚明渊。 褚明渊对天发誓:“我不是还有你吗?” “如果没有我,你就喜欢她?”奕琰不依不饶。 “祖宗!你真是我祖宗!”褚明渊哭笑不得,“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喜欢她!你放心好了!没有你我就孤寡一生,好吧?” 奕琰无非是要听他的一个态度,不论真假,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她大发慈悲地放过褚明渊:“那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为了让你宽心吗?”褚明渊低眉顺眼,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我怕你真的不要我了,咱们还没分手呢。”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继续谈恋爱?那你妈妈怎么办?”奕琰问。 “我妈妈那边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褚明渊狠狠抱了一下奕琰,“求你了,千万别和邵冠群结婚,你答应了我,等我二十三岁了就和我结婚的,没几个月了,你不能抛弃我。” “是谁先断联系的。”奕琰嘀咕一句。 “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褚明渊就差跪下来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奕琰,漂亮的脸上满是祈求和委屈,“我会保护好你的,只等我二十三岁,咱们就结婚,自此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我觉得和你结婚不靠谱,一点都不安全。你妈妈那样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对我做什么。”奕琰撇了撇嘴。 “我绝对不会给机会让她伤害你!”褚明渊握住奕琰的手,“相信我,好吗?我现在手里有不少褚家的股份,我请好几个保镖,每天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那多大阵仗。”奕琰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头皮发麻。 “暗中潜伏,又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褚明渊说,“你就答应我吧!” 奕琰不说话,褚明渊快哭了,他把下巴搁在奕琰肩膀上,软乎乎地哀求:“求你了。”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可怜,像只被抢了食物的小兽一样,湿润的眼睛一转动就要落下泪来。 再说了,这又不是褚明渊的错,完全是周郁棠的强势压迫,他妈妈就是个变态,这不该迁怒于褚明渊,而且褚明渊一有机会,就跑来见她,现在又是给她请保镖,她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没有劈腿,没有和郑楠暄好上,这就够了,奕琰口口声声说爱褚明渊,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威胁,就离开褚明渊呢? 爱是长相守,爱是共进退。 她不可能放手,因为褚明渊还爱她。 奕琰紧紧地回握褚明渊的手,终于答应了下来。 ☆、第六十八章 奕琰约见了李汀溪,诚恳地道歉,李汀溪五味杂陈,只能祝他们幸福。 李汀溪回家后越想越气,叫来邵冠群训斥道:“你向来比不过褚明渊,这次又是这样,看好的媳妇都快订婚了,居然跟褚明渊跑了!你就不反思一下自己吗?” 邵冠群低着头,双手握拳:“刚好,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李汀溪恨不得打他一巴掌,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她冷哼一声,径直上了楼,丢下一句:“以周郁棠的脾气,奕琰和褚明渊多半走不到最后,到时候再出手也不迟。” 邵冠群笑了笑,他就只配捡褚明渊不要了的东西吗?奕琰是个什么宝贝,都挤破头抢着要。 奕琰觉得自己跟地下党似的,每次和褚明渊见面都要偷偷摸摸,到了约定地点还要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生怕被人发现。 褚明渊戴着墨镜,坐在角落里,看到奕琰进来忙挥手打招呼,奕琰到他面前坐下,摘掉帽子,吐了吐舌头。 “外面是真的热,还要裹得这么严实。”奕琰抖着头发,刚烫的卷发散发出橘子香味,和她这个人一样清甜可爱。 “你这个新发型真好看。”褚明渊由衷地赞叹,她这样子看起来跟十七八一样。 奕琰做的是个短卷发,染成了浅褐色,在阳光下微泛着橘红,流光溢彩,卷卷的头发俏皮地蓬松着,看起来朝气蓬勃。 奕琰甜美地一笑:“最近好流行这种韩风造型,很好看吧?” “特别适合你,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那我不只有八岁了?”奕琰开玩笑。 “哈哈哈是!你永远只有十八岁!”褚明渊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奕琰拍开褚明渊的手,娇嗔道:“别捣乱,把我发型都毁了。” 褚明渊只好收回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对了,我导师派我去法国当半年交换生。”奕琰说了个消息,“整个学校就三个名额,其中一个就是我,我厉害吧?” “刚好,普罗旺斯的房子还在呢,你就去那里住。”褚明渊提议。 “我觉得行,我有课的时候就住学校公寓,放假就去普罗旺斯,就是我一个人住着有点怕。”奕琰拿叉子扒拉一下盘子里的提拉米苏。 “我去陪你?”褚明渊提议。 “你不是要去美国上学吗?难道你每周飞过来?你疯了?”奕琰摆手,这可没有必要,大不了她约几个同学一起去别墅。 “我可以就留在剑桥。”褚明渊说,“我妈妈又不可能掌控我所有的东西。” 奕琰一听,觉得不妥:“可是吧,纽约大学的金融学是全世界最好的,你这样不算是自毁前程吗?” “到了我这个程度,哪个学校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网络这样发达,剑桥和纽约大学也有项目合作,我到哪个学校没有区别。”褚明渊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以后咱们就隔着一道英吉利海峡,我想你的时候坐着船就来了。” 奕琰准备好了行李,和家里打了声招呼,去了巴黎布勒学院报道,交换生的宿舍安排在学校附近的一座老旧居民楼,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成,外墙刷成薄荷绿,清新自然,像是包糖果的玻璃纸,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 她多交了两千法郎,换了个一人寝,宿舍虽小,日用设施应有尽有,进门就是厨房,旁边是小浴室,每天下午八点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提供热水,俨然一个小型公寓。 奕琰一整理好行李就给褚明渊打了个电话,这是褚明渊为了和奕琰联系专门办的一个手机号,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 “晚上好。”褚明渊温柔如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抚平了奕琰长途跋涉带来的疲倦。 奕琰懒散地窝在沙发上,透过窗户俯视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嘴角带着笑意:“晚上好,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伦敦今天依旧是下雨,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星期了,我今早去拿报纸,回来的路上踩进了水洼,刚买的皮鞋报废了,真的倒霉。”他亲昵地撒娇抱怨着。 “谁叫你不注意路,你还能怪谁?”奕琰忍不住嘲笑道。 “你都不心疼我,”褚明渊软着嗓子,在床上翻了个身,“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的?” “天气晴朗,学校安排的房子也很不错,没有不适应的。”奕琰说,“有一点,就是好想你。” 褚明渊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躺了回去。 “怎么不说话?” 褚明渊小声地对着听筒说:“我也想你,我周末去找你好不好?” “来就来呗,这样紧张干嘛?” 褚明渊一想也是,他越大脸皮越薄,十几岁时满嘴骚话,二十几岁时说句爱你都要脸红半天。 这不是个好兆头,他用得上害羞吗?男人不勇敢不要脸点怎么讨老婆开心?谁家好男人不拉下脸皮哄老婆的? 褚明渊越想越觉得对,他清了清嗓子:“我怕你不高兴嘛,我这么粘你,一看到你就要动手动脚的。” 奕琰忍不住笑起来:“你能不能想一些和你的长相相符的事情?” “阳春白雪又不能当饭吃!”褚明渊微弱地抗议。 转眼间就到了周末,奕琰早早完成了小组任务,去港口接褚明渊,褚明渊相貌堂堂,在人潮中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到。 奕琰向褚明渊挥了挥手,褚明渊看到了她,脸上立马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小跑过来,行李箱都没放下,张开双臂将奕琰抱了个满怀。 “你妈妈派来监视的人会不会看到啊?”奕琰缩在他怀里。 “那些人我已经处理了。”褚明渊抱着奕琰,左右晃了晃。 奕琰还不放心,四下观瞧,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后,和褚明渊下了码头。 他们开着当年的那辆薰衣草色的法拉利,一路开往普罗旺斯,奕琰手里握着纱巾,高高地举着,五彩斑斓的丝绸在风中飘荡,像一面鲜艳的旗帜。 褚明渊的车开得飞快,他们在路上高声地唱着歌,笑声在空旷的道路上飞扬,奕琰笑出了眼泪,她拼命地笑着,像是要把这些年失去的笑全部补回来一样。 “快点,再快点!”奕琰高声喊着。 褚明渊哈哈大笑:“起飞了!” 他们路过了向日葵田,奕琰叫褚明渊停车,她跳下车对着向日葵田拍了张拍立得,她拿着照片跑回来,递给褚明渊,褚明渊把照片加进一本厚重的相册里,里面全是这些年来他们在一起拍的照片。 “我再问一次,你最喜欢的花是什么?”褚明渊点了点向日葵的照片。 奕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当然是我们爱吃醋的小玫瑰!” 他们进了别墅,关上门,一路亲进了卧室,他们抵死缠绵,好像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 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周末,周日晚上,奕琰早早洗完澡上了床,预习了一下第二天的课程,褚明渊在楼下准备第二天早餐的食材。 奕琰的手机响起,是奕泽打来的电话,她一只手拿着笔,另外一只手捧着书,肩膀夹着手机:“哥哥,有什么事吗?” 她抬头看了眼挂钟,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奕泽从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给她打过电话。 哥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豆豆,你是不是和褚明渊在一起了?” 奕琰想着反正也瞒不住,干脆承认了。 奕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要你和他分手,你愿意吗?” “为什么?”奕琰皱着眉,奕泽一向宠她,从来都没有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 “我们家的公司被周郁棠针对了,她说,只要你们在一起一天,我们公司就亏损一天,从上个月开始,我们公司的股票以每天两个百分点的速度往下跌,周郁棠投资了我们对手公司,抢了我们不少单子,国内的供货商和我们解除了合同,董事会的那群老头也有被她收买的……她恶意收购股份,现在手里已经有百分之三十五了。”奕泽捏了捏眉心,“董事会还有抛售股份的。” 奕琰遍体生寒,她僵在床上:“可是哥哥,你和爸爸手里的股份也不过百分之四十六啊……”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豆豆,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都是我和爸爸没有能力,才让你受苦。”奕泽沉声说,“希望你能为我们,为奕家考虑一下,奕家近一百年的事业,不能败在我们手里……我也不想委屈你,让你离开褚明渊,我知道你很爱他,但是现在……看在我的份上,豆豆。” “哥哥,我……” “求你了,豆豆。” 奕琰说不出话,她无法拒绝,这是她的亲哥哥,是从小护着她长大的人。 奕琰挂了电话,颤抖着打开股市,下跌的红线给她的心脏重重地来了一拳,红线比国内的绿线更刺眼,她不敢置信地滑动着鼠标,鲜艳的红色标识着奕泽所言的真实。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家的公司遭到了这样的袭击,她没想到周郁棠会对她家下手,她不过是和褚明渊谈了个恋爱,为什么周郁棠就要置她于死地? “怎么了?”褚明渊推开门。 奕琰吓了一跳,猛地合上笔记本,生硬地笑了笑。 褚明渊皱着眉走过来,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担忧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奕琰摇了摇头,把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拉起被子,把头埋进枕头里。 褚明渊没有再问,他上了床,把奕琰揽过来,抱进怀里,他的视线在笔记本上停了片刻,关上了灯。 黑暗中奕琰睁着眼睛,她呆愣地凝视着褚明渊起伏的胸膛,哥哥的祈求还在她耳边回响。 她家要完蛋了,除非她和褚明渊分手。 ☆、第六十九章 奕琰睁开眼时,外面阳光灿烂到刺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旁边空空如也,床单上残留着一丝温热。 奕琰坐起来,头发凌乱,她发了会儿呆,理智一回笼,又想起了昨天哥哥的祈求,她捂住脸,无力地叹息一声。 她没办法拒绝哥哥,又和褚明渊开不了口,她有些怨恨,褚明渊不是说会处理好这些事吗?为什么周郁棠还是对她家下了手? 褚明渊到底有没有尽心尽力,或者说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与周郁棠抗衡。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只有分手这条路走了。 不行,奕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她在想什么?既然是恋人,那就要开诚布公,恋爱最忌讳藏掖误会。 奕琰下定决心要和褚明渊商量一下,她换好衣服下楼,褚明渊已经在客厅等着她了。 奕琰坐到褚明渊对面,面前摆着煎培根和炒鸡蛋,配着黄油面包和一杯热气腾腾的阿华田可可拿铁,一切如旧,没有什么改变。 可她总觉得气氛有哪里不对劲。 “早上好。”她主动和褚明渊打招呼。 褚明渊微微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早上好,趁热吃吧。” 奕琰没什么胃口,随便动了一下,放下叉子,严肃地看向褚明渊:“我有事和你商量。” 褚明渊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说。” “我们……要不先分手吧?我这是经过考虑的,但这是我们要做出来的假象……” 褚明渊闭上眼,死死地攥紧拳头,他在期待什么?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抛弃牺牲的物件! “你是不是还在为我的不告而别生气?”褚明渊睁开眼,墨色的眼眸中一片冰冷,“我说了,那是我情非得已,我可以补偿你,除了分手,我都可以赔给你。” “你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褚明渊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倒,狠狠地砸在地上,巨大的响声吓得奕琰一抖。 奕琰语无伦次:“我想说,我们需要谈一谈,我家里现在……我不是真的要和你分手……”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褚明渊冷冷地看着她,隔着一张桌子,居高临下。 “你已经有了这个心思,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先哄着我分手,然后周郁棠再施力,你彻底和我断了联系?”褚明渊一字一顿地说,眼睛里迸射出疯狂的光芒,“你想得美!” 奕琰吓呆了,她第一次看到褚明渊这么失态,自从他们再次相遇后,她觉得褚明渊变了很多,之前那个温润漂亮,喜欢撒娇,对她百般温柔的少年已经不似从前。 她知道褚明渊向来不是善类,但是褚明渊从没有伤害她,她根本不怕褚明渊,可现在她莫名有些恐惧,眼前的这个人让她感到陌生。 褚明渊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眼眸微红,喘息着,平复心情,换上了往日和缓的笑容:“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吓到你了吧?” 奕琰用力地捏着叉子,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止不住地颤抖。 褚明渊绕到她身边,在她身侧蹲下,仰着头,微笑着望着她:“我知道,你一向重感情,你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说分手这样的话了,好吗?” 说着,他向奕琰伸出手去,奕琰身子一抖,避开了他的触碰,褚明渊的手僵住了,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褚明渊缓缓站起来,垂着眼眸盯着奕琰,奕琰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吓到你了,是我的不对。”褚明渊软着嗓子,“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奕琰侧着身子,一言不发,惊恐的情绪还没有消散。她这才发现自己胆子其实很小,刚才褚明渊发脾气的时候,她一下就想起了他当年对那些人下的死手,那个时候她是被保护的人,褚明渊就是她的盖世英雄,可现在她才看出来,褚明渊内里的狠戾。 “你去休息一下吧,”褚明渊端走奕琰几乎未动的食物,“我去洗碗。” 奕琰看着褚明渊的背影,站起来,一只手扶住椅背,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去上学了,我下午有课。” 她有些懊恼,家里只有一辆车,没有司机,她虽然会开车,但是这么长的距离,她有些吃不消,以前都是褚明渊载着她往来,现在他们吵架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让褚明渊送她。 褚明渊的肩膀微僵,洗盘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道:“我给你请了假。” 奕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请假?我没事啊,为什么要请假?” 褚明渊关上哗啦啦的流水,客厅里一下陷入令人心神不宁的寂静,他转过头来,阳光顺着他鼻梁,将他的面容分割成明暗两半,暗处的那部分脸像是恶鬼,那只眼睛里闪着微冷的光。 “你生病了,需要修养,你不用担心课程落下,我给你申请了网上旁听。”他冷静地说出这些话。 奕琰有些生气:“我没有生病!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要把我关在家里吗?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这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褚明渊转回去,打开水龙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我导师会生气的,她很严厉,说不定会扣我的平时分……” “我已经和她解释清楚了,”褚明渊平淡地说,“再说了,你来法国也是我的安排,她听命于我,你放心吧,你的期末平时成绩不会受到影响。” 奕琰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往后踉跄退了一步,手按在桌面上,不经意间把桌布揉得发皱。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打算和褚明渊好好商量的,为什么褚明渊会是这个反应?她越来越搞不懂褚明渊了,这还是褚明渊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连她来法国也是他的手笔?为什么他会这样算计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真相?她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 她忽然很害怕,站在厨房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褚明渊,而是披着褚明渊皮的恶鬼!她必须离开这里! 奕琰在玄关处翻出车钥匙,冲出大门,跑向车库,褚明渊没有反应,细细地冲洗着盘子,脸上面无表情。 奕琰打开车库的卷闸门,她扑了个空,原本停在车库里的跑车已经不见了,她扔下钥匙,往花田里奔去。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咸味的泪水流进了奕琰的嘴里,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以为她还在做梦,无数的薰衣草在她面前分开,紫粉色的花朵轻柔地触碰她的皮肤,原本旖旎美好的事物在她眼里是囚禁她的锁链。 她不知道褚明渊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改变这么大,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以前不会这样,他最注意自己的感受,从来不会委屈她。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跑一边拨通电话,她决定报警,可是无论怎么打,电话那头传来的都是机械的电子音。 “对不起,您不在服务区……” 怎么可能不在服务区,就算这里是乡下,但也不是荒郊野外深山老林,不可能连信号都没有! 褚明渊对她的手机做了什么?还是说这个地方的信号被完全屏蔽了? 奕琰一股脑往前跑着,没留神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了,她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手里的手机飞出去老远,撞到一块石头上,四分五裂,彻底报废。 膝盖传来刺痛,她低头一看,裤子被磨破了,裸露出来的膝盖鲜血淋漓。 奕琰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趴在地上,脸埋进手臂里低低地哭了起来,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分开密密麻麻的薰衣草,走到她的身边。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受伤了?”褚明渊叹了一口气,语带埋怨,“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单膝跪下,将奕琰拦腰抱起来,奕琰捂着脸哽咽道:“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褚明渊说。 褚明渊带着奕琰回到了别墅,奕琰眼睁睁地看着象牙白的别墅离她越来越近,心里的绝望进一步加深。 褚明渊轻柔地让她坐在沙发上,跪在她腿边,帮她处理膝盖上的伤口,他目光专注,动作温柔,温和美好得一如既往,她居然隐约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被关起来,有吃有喝,还有褚明渊做伴。 她不是最喜欢褚明渊了吗?为什么会害怕呢?和褚明渊朝夕相处,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别墅里有褚明渊专门给奕琰布置的工作室,工具器材应有尽有,各种各样的宝石原料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就连珍贵的鸽血红也有鸽子蛋大小,装了整整一斛,珍珠更是不要钱似的,一整箱摆在墙角,其中东珠就占了半箱。 这是所有珠宝设计师的天堂,却是奕琰的噩梦。 奕琰转过身,轻声哀求着:“褚明渊……” 褚明渊对她笑了笑,关上了门,咔嚓一声轻响,门被锁上了。 “我去准备午饭,你先忙吧。”褚明渊温润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响起。 奕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工作室里的洗手间,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女人眼睛通红,神情萎靡,眼神空洞。 这是噩梦吗?是她没睡醒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是不敢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在褚明渊发火的那一刻,一切就变样了。 她想起褚明渊发怒时阴鸷的眼神,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奕琰在褚明渊的监禁下生活了近一个月,冰箱里永远都有新鲜的蔬菜水果,以及各式珍贵的鲜肉,她不知道东西是什么时候运过来的,她有次熬到半夜,等着送货的人来,试图求救,可是一直到天亮,她忍不住睡过去后,车子都没来。 当她第二天打开冰箱,里面又塞满了新鲜的食材,车厘子上还带着水珠,鲜嫩得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前一天吃完的鸡蛋和培根已经补上了,就像是有个隐形的人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送来了食物。 这就是褚明渊的能力,他向她展现了自己的手段,是安慰,也是一种警告。 ☆、第七十章 “如果你连你母亲都无法打败,你有什么资格继承褚家?我凭什么相信你在没有郑家扶持的情况下,能稳住褚家的根基?”电话里的声音冷漠而刺耳。 褚明渊据理力争:“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爸爸,我连股份都没有,现在的我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和她对抗,而她却可以动用褚家大部分的资源,这根本就不公平。” “褚家老祖宗当年也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白手起家,他比你艰难多了。”父亲冷冷地说,“不用多说了,要么你自己撑下来,要么就滚回来,娶了郑楠暄,继承褚家。” 褚明渊挂上电话,他躺在躺椅上,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桐木地板上,像是打蜡一样油晃晃的亮,外面的光亮得刺眼,他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他几乎走投无路,在周郁棠的授意下,他的所有关系都被冻结,他现在就算有钱,也没有几个人会帮他办事。 好在他还能保住奕家的公司。 但也仅限于此了,周郁棠控制了他的人脉和合作商,逼他就范。 褚明渊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冷然,整个人像是马力全开的冰库,往外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奕琰打开电脑,习惯性地查看股市,她惊讶地发现,奕家的公司已经重回正轨,股票居然比受到攻击之前还要高上三个百分点。 奕琰从床上跳起来,她快步走出房间,想去找褚明渊,刚踏出房间,她停住了脚步,嘴角的笑容也僵住了。 她回过身,额头抵在门板上,平复激动的心情。 褚明渊从三楼下来,看到了奕琰,身上的低气压一扫而空,他走到奕琰身边,轻声问道:“阿琰,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奕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没事。”她还是忍不住想起褚明渊发怒时的恐怖样子,无论他现在多么温文尔雅,本质上都是个暴虐狠戾的人。 她现在依旧被褚明渊囚禁着,所有和外界联系的方式都被褚明渊切断了,电脑上只有学校的网课客户端和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搜索引擎,她试图下载社交软件,每次都会被电脑自动拦截。 她无法理解褚明渊的用意,他就像个偏执的神经病,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控制着她,把她与外界隔绝开来,他刚愎自用,平时还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可只要她提出想要和家人联系,都会得来褚明渊的冷笑,然后她就会被锁进一个房间里。 褚明渊肯定是疯了,可她不知道褚明渊为什么会疯。 “你看到了股票吧,你家里的危机已经解除了。”褚明渊依靠在墙上,看起来消瘦了不少,眉眼轮廓更加深邃迷人。 “谢谢你。”奕琰看向他,“我知道是你帮的忙,之前我听了哥哥的话,有些慌张,口不择言,让你生气了吧?” “生气算不上,只是有点受伤。”褚明渊说着,伸出手,温柔地将奕琰的头发别到耳后。 奕琰的肩膀僵了一下,努力按捺住自己想要逃避的冲动,试探地开口:“我以后不会再说分手的事情了,我能去上学了吗?” “怎么了,家里呆着不好吗?” “我想出去。”奕琰坚定地说,“我被关够了,你把我关起来无非是怕我和你分手,现在我不会了。” 褚明渊淡淡笑了一下:“我不相信你。” 奕琰咬牙切齿:“差不多得了,褚明渊,不要消耗我对你的爱!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褚明渊将奕琰推进卧房,轻声说:“你该休息了。” 奕琰挣扎着:“现在才早上十点!我根本不需要休息!我起床才三个小时!” 褚明渊低着头,温和地看着怀里张牙舞爪的女人:“你累了,不然你不会这样歇斯底里。” 他关上门,落上锁,转身离开。 房门那边传来奕琰的砸门声:“褚明渊!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凭什么关我!褚明渊!你把门打开!褚明渊!” 奕琰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她停下来时,走廊里静悄悄的,整个房子都静悄悄的,窗外没有一点声音,阳光无力地照耀着大地,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奕琰按着门,缓缓地蹲下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喃喃道:“我以前明明是那么爱你的,你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 褚明渊坐在昏暗的车内,把一本文件递给身边的西装男:“这是周郁棠这些年来犯罪的证据,你先留个备份,再联系第一份文件的受害人的家属,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独子是出意外,他们家有些关系,靠着他们,可以把证据一直送到中央去,上面早有人看她不顺眼了。” 西装男打开文件,扫视了一眼,皱着眉说:“老板,您确定要举报夫人吗?她毕竟是您的母亲……” 褚明渊淡漠地望着窗外,琉璃般漂亮的眼睛内毫无感情:“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西装男不敢多言,低下头毕恭毕敬道:“遵命,老板。” 西装男下了车,隐蔽地上了另一辆不引人注意的吉普,褚明渊挥了挥手,司机发动了车辆。 电话响起,褚明渊接起电话,那边人说了什么,他皱起眉,头疼地闭上眼睛,褚明渊迅速赶回家中,他刚打开大门,奕琰从楼上冲了下来,看到他回来了,在楼梯前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这么慌张?”褚明渊问,“今天没睡午觉?” 奕琰满脸焦急:“我哥哥被车撞了,我要去看他!” “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进行救治,你放心好了,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褚明渊软着嗓子,轻声哄着,“乖,听话,回去休息吧,自己的身体要紧,等他从手术室出来,我会让你和他视频通话的。” “褚明渊!我亲人快死了,我却不去看他,这合理吗?”奕琰泪流满面,单薄的身躯止不住地发抖,“那是我亲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之前你关着我就算了,现在亲人有难,你都不许我去探望吗?”说到最后,她近乎是嘶吼出来,声嘶力竭。 褚明渊堵在门口,他伸出一只手臂,扶住门框,一步也不退让:“你现在不适合出门。”周郁棠在满世界找他们。 “够了!够了!够了!”奕琰大吼着,她望着褚明渊俊美圣洁如同天使的面庞,只觉得眼前的这样男人比恶魔还要恐怖,“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罢休?我是个独立的人!我在爱你之前,我是个人!我是我父母的女儿,是我哥哥的妹妹,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不是你的附庸品!” 褚明渊垂眼看她,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他目光微冷,可眼中满是心痛,他往前一步,挡住了外面照耀进来的阳光,早秋午后的阳光耀眼夺目,屋外弥漫着温暖的花香,可屋内阴沉黯淡,所有物件都灰蒙蒙的,带着冷意,令人如坠冰窟。 “走吧,我们去睡午觉。”他关上门,自顾自地牵起奕琰的手,“你怎么知道你哥哥受伤的?” 奕琰甩开他的手,他又去牵,奕琰依旧甩开,褚明渊不厌其烦,往来了好几次,奕琰终于不反抗了,也许是累了,也许是麻木,褚明渊牵着奕琰的手,回到了卧室。 他让奕琰坐在床边,蹲下身子,为她脱下拖鞋,安置奕琰躺在床上,他的神色温柔眷恋,仿佛是小女孩在精心照料自己最心爱的人偶。 奕琰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有人给我发了邮件,里面有视频。” “我记得电脑上是没有邮箱的。”褚明渊坐在她身边,拿起牛角梳,梳理着她的长发。 “是上网课的那个系统通知。”奕琰翻了个身,背对着褚明渊。 褚明渊拿来她的电脑,自己解锁后点开客户端,奕琰冷笑一声,他果然能打开她的笔记本。 系统通知里有一封陌生人发来的邮件,没有标题,里面简单粗暴地放着一个视频,是奕泽出车祸的全过程。 在视频里,奕泽开着一辆黑色的特斯拉,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被突然冲出来的一辆货车撞翻了,当时是红灯,奕泽停在白线后,那辆货车像是鬼魅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撞人后扬长而去,出事时是清晨,路上没什么人,一直到五分钟后才有一辆车开过来,司机看到外面的惨剧,连忙报了警,二十分钟后警察和救护车才赶到。 货车的撞击毫不留情,特斯拉的车前盖被撞飞了出去,汽车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撞上了花坛,安全气囊弹开,上面全是血,以这个出血量,奕泽凶多吉少。 褚明渊不知道奕琰是个什么心情,她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孤零零地受伤流血,命悬一线,可是她根本就不能去帮他,只能在内心祈求有人早些发现奕泽,送他去医院。 他的小姑娘一向温柔又善良,总是为了别人考虑,就算他把她关在金笼子里,她也很少冲他发脾气,甚至不怎么怨恨他。 “对不起,阿琰。”褚明渊俯下身亲吻奕琰的后颈,“我一定会救回你哥哥的命,等我们结婚了,我们就去看他,好不好?” 奕琰没说话,她浑身僵硬,望着窗外,默默地流着眼泪。 ☆、第七十一章 奕琰睁开眼,房间里漆黑一片,耳畔传来海浪的声音,她从床上起来,环顾四周,一切都在沉浮摇晃,家具吱呀作响,空气中泛滥着咸湿的海水味道,黄铜座钟沉默地立在墙角,指针指向十二点。 “晚上好。”一道男声在她身边响起。 她顺着声音转头看去,褚明渊坐在窗边的座椅上,望着圆形的窗外,侧对着她,好似幽谷中静谧生长的一朵白玉兰。 夜色茫茫,他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明亮,破碎的星辰在他眼中闪烁,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西裤,姿态随意,眉眼间带着不染尘世的沉静,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是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我这是在哪里?” “你不是待累了吗?我带你去地中海散散心,我在那里有一栋别墅。”褚明渊转过头来,“意大利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看的欧珀,你会喜欢的。” 奕琰重新躺回床上,她懒得和褚明渊辩解,最好看的欧珀不在意大利,而且她也不喜欢欧珀,这种宝石总是需要花太多时间打磨,而且颜色杂乱,很容易碰到俗气的配色。 她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褚明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光:“你是在躲人吗?” 褚明渊没有回答,他走过来替她掖了掖被角,温声说:“睡吧。” 奕琰揪着被子:“是你妈妈?你怕我逃走,甚至会把我锁在一个密闭的房间,连三楼的露台也不许我去,但是你现在却把我带出来,我有无数机会可以逃走。” 褚明渊笑了笑:“我就不能是体贴你,让你出来放风?” 奕琰翻了个身,背对着褚明渊,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无数次了,每当她不想回答褚明渊的问题,或者不想看到褚明渊的时候,这招很管用。 她听到褚明渊叹了一口气,他这段时间经常叹气,像一个漏风的老风箱,他总是有叹不完的气,好像整个世界的压力都在他肩上。 奕琰以前还会心疼他,但现在她不会,她早已麻木,有些幸灾乐祸,现在的情形完全是褚明渊导致的,再怎么大的压力,也是褚明渊自讨苦吃。 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打开,褚明渊离开了房间,轻柔地关上了门。 第二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无云,吃完早餐后,褚明渊带着奕琰到甲板上去散步,远处海天一线,蔚蓝的海水被海风吹皱,海面上浮光跃金,金鳞般的阳光在海浪上跳跃,雪白的海鸥在天上盘旋,眯着眼仔细眺望,可以隐约看到起伏不平的海岸线。 甲板上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褚明渊包下了整个游轮的顶层,他今天难得穿着一件幻梦般银蓝色的阔袖外套,像是童话里王子的礼服,微风掀起他的衣摆,蕾丝边里夹杂着银线。 “你果然很适合这条裙子。”褚明渊温和地看着奕琰,奕琰也穿着一条银蓝色的裙子,裙摆像鱼尾一样散开,边沿也绣着银线。 这条裙子不像市场上的任何一条,和褚明渊的外套一样,这都是他亲手设计制作,在被囚禁的那段时间里,褚明渊迷上了给她做衣服,每当他看到奕琰穿上他做的衣服,都能真切地感觉到,这个女孩是属于他的。 奕琰依旧寡言少语,她对褚明渊的话没有丝毫反应,木讷地远眺,褚明渊毫不在意,他抚摸着奕琰的秀发,视线也投向海平线。 下了船,一辆紫罗兰色的跑车停靠在码头上,后座依旧放着大捧新鲜的玫瑰,这在这个季节格外难得,褚明渊看着奕琰上了副驾驶,这才坐上车,启动了车辆。 罗马的街道充满古朴,不时能看到老式的房子,街道两侧的百年老店显得优雅沉重,面包甜美松软的香气在街上打着旋儿,风信子和橙花弥漫在道路上,从发丝间穿过。 褚明渊带着她逛了不少的店,他一直牢牢地牵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放松,这时刻提醒着奕琰,她还处于褚明渊的监管下。 褚明渊的别墅建在海边,依旧是远离人烟,他在门口停下车,牵着奕琰在海滩上散步,海浪拍打在黑色的礁石上,乳白色的浪花在石头上留下细碎的泡沫。 在经过一处礁石山时,奕琰忽然挣脱了褚明渊的手,向山上冲去,褚明渊吓了一跳,他急忙追赶过去,把奕琰一把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褚明渊一阵后怕,忍不住发火。 奕琰张开嘴笑起来,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悦耳动听,这是她被囚禁后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褚明渊知道她这是在报复。 他拉着她走下山坡,海浪冲刷着他们的脚,奕琰纤细的脚踝在浪潮中显得脆弱易折,褚明渊走了几步,把她打横抱起,奕琰温顺地靠在他的肩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山崖。 她肯定是疯了,奕琰想着,她和褚明渊都疯了。 他们在海边别墅里待了一个星期,奕琰总是坐在阳台上眺望着大海,褚明渊经常出门,她目送着紫罗兰的跑车消失在地平线,然后她会从栏杆上跳下来,跑进书房看书。 说是看书,还不如说是在撕书,她喜欢听纸张碎裂的声音,杂志撕起来最容易,五颜六色的,还会有一点毛边,硬皮壳子的书撕起来要麻烦一些,这种书的质量总是特别好,她先是拿剪刀剪出一个口子,然后再撕掉。 褚明渊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满地纸片,他从不责怪她,也不抱怨,他沉默地拿来扫把,把地上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 奕琰小时候都没有这样调皮过,在离开之前,她把所有能破坏的东西都弄坏了,褚明渊每天都在帮她收拾残局,任劳任怨得像是一头老黄牛。 再回到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别墅时已经是深秋,象牙白的别墅在浪漫的粉紫色中泛着柔光,褚明渊的二十三岁生日也到了,他说要把婚礼提上日程。 “你想到哪里去过蜜月?”褚明渊捧着一本画册,“他们很多人都去马尔代夫或者巴厘岛,挪威的极光也很美,或者去美国,你想去看看好莱坞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把这些地方全部走一趟。” 奕琰画着设计图没理他,她今天早上刚看到褚明渊给她的视频,奕泽脱离了危险,他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床走路,她所有的担忧都消失了。 褚明渊的气色很不错,脸庞像是红润的苹果,整个人好像散发着玫瑰色的香气,他的脚步轻快,丝毫不在意奕琰的无视。 “婚礼我打算租下温莎堡,你喜欢马车吗?凯瑟琳王妃乘坐过的那辆就很不错,你可以坐那辆,如果你介意,觉得不吉利,我们可以重新打造一辆,那也相当漂亮。”褚明渊用笔敲着图册,“你的礼服我早就开始设计了,马上就能做好,我在裙摆上镶嵌了一千多枚钻石,在灯光下就和银河一样璀璨,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没打算和你结婚。”奕琰小声抗议。 这句话褚明渊已经听了不下白遍:“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亲爱的。” 他站起来,拿着图册走出房间,锁上门,他又生气了。 两个疯子在一起有什么好下场。奕琰沉默地画着设计图,除了两败俱伤,她想不到其他的结局。 婚纱很快就送了过来,的确是一件梦幻般的礼服,皇后的婚纱都没有这么华丽,繁复的银线绣成橄榄枝的花纹,裙摆上附着了细碎昂贵的钻石,以及珍贵的珍珠项链和黄钻皇冠,头纱用最好的海蓝宝做压秤,玫瑰花的图腾暗藏在雪白透明的头纱中。 褚明渊提议让奕琰试一试,奕琰拒绝了,褚明渊没有强求,反正婚礼那天她会自愿穿上婚纱的。 “如果首饰都是你设计的,肯定会比现在更漂亮。”褚明渊深情地说。 他又跑出去,不知道去干什么,奕琰独自在偌大的别墅中工作,临近傍晚,她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她从工作室里走出来,来的却不是褚明渊,而是一位穿着黑色套装的中年女人,女人带着黑鸦般的阔边帽,帽沿上垂着黑纱,看不清她的面庞。 女人掀起罩在面庞上的黑纱,猩红的嘴唇勾起,她有双和褚明渊极其相似的眼睛,里面是泠泠的寒冰。 “终于找到你了,”周郁棠一边说着,一边向二楼走来,“儿媳妇,不请长途跋涉的婆婆喝杯茶吗?” 高跟鞋的声音平缓而优雅,无不彰显着皮革的高级,周郁棠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一步步逼近。 奕琰感到深深的恐惧,她往后退了一步,周郁棠已经来到了她跟前,周郁棠抓住她的手臂,染成鲜红色的指甲泛着冷冽的寒光。 “你没有招待客人的茶吗?不过没有关系,我有带好茶过来,我们喝一杯吧。” 褚明渊坐在车内,翻看着文件,声音愠怒:“周郁棠跑了?” 他之前带奕琰去地中海,就是在躲避周郁棠的追查,那封邮件正是周郁棠发的,她知道了普罗旺斯别墅的地址,他立刻带着奕琰去了罗马,直到国内传来周郁棠被警察带走的消息,褚明渊才敢回普罗旺斯。 别墅周围虽然有警卫队二十四小时巡逻,但如果周郁棠想要鱼死网破,大可找雇佣兵强行突破,她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老板,你暂时不用担心,我们会加强守卫力度,而且周郁棠没有出境记录,她现在还没有到法国。”西装男说。 就算周郁棠来法国也没用,褚明渊打算今天晚上带奕琰去英国,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新人到场。 车辆驶过一家花店,店主正往外搬出一捧玫瑰花,花朵用特俗手法制作,能长久不坏,保存很长时间,但是又不像干花那样死板枯萎。 车子在店门口停下,从后座上下来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他花大价钱买下了这捧永生玫瑰花。 店主兴高采烈,男人出的价格是这捧花的十倍:“谢谢您!祝您和您的爱人像这捧花一样,天长地久!” “当然,”褚明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七十二章 天上的晚霞鲜红如血,边沿有玫瑰色的光晕,在燎原的霞光之下,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一切都成了幻影,模糊的色块四处游荡,有人在他耳边用听不懂的语言不停地念叨着,叽里咕噜,好像魔鬼低语,他厌烦地挥了挥手,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停止了一刻,接着继续响起。 他无比厌烦地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不到脚下的土地,眼前像是万花筒一样旋转,世界被倾倒过来,把盒子里的东西全部稀里哗啦地倒出来,接着翻转,扔在地上,像是被小孩子摔打的皮球。 道路延伸到了一道苍白的走廊,明晃晃的白炽灯在天花板上滋滋作响,浓烈的消毒水味熏得人作呕,走廊尽头的门上亮着鲜红的灯,接着红灯变为绿灯,一个身穿蓝衣服的怪物走了出来,在他身前停下。 “请您节哀。”怪物冷漠地开口。 褚明渊不理解地望着他,他晃了晃脑袋,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你说什么?” 医生皱着眉,同情地看着褚明渊,重复了一次:“请您节哀,奕小姐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褚明渊呆愣愣地坐在长椅上,一个西装男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老板!褚夫人已经被带走了,她供认不讳,大陆的警察正往这边赶,我听律师说,和她之前犯下的罪一起,褚夫人这次最低也是无期!” 褚明渊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医生,为什么救不过来?” “病人不仅服下了氰化钾,小腹还被人捅了一刀,割破了腹主动脉,导致大出血,完全做不了催吐,中毒加上失血过多……”医生顿了顿,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她于十分钟之前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宣布死亡。” 医生都可怜送过来的亚洲女孩,还那么年轻,死得却惨不忍睹,身上全部都是鲜血,十指全部蜷缩在一起,掰都掰不开,她死前肯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老板!”西装男扑过去扶住褚明渊,可是无济于事,褚明渊一个劲儿地往下滑,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现在只剩下了一副空空的皮囊。 “氰化钾,大出血,”褚明渊目光涣散,精致漂亮的面庞空洞得像是人偶,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周郁棠怎么这么狠的心?她就算要奕琰死,也不必下这样重的手……” “必须死刑!她必须死刑!”褚明渊恶狠狠地掐住西装男的胳膊,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她必须死!她要为奕琰偿命!她得陪葬!” “老板,你放心,我们会请最好的律师,老板!老板你冷静一下!” 褚明渊怎么可能冷静下来,他现在恨不得发疯,他恨不得整个世界都为奕琰陪葬!他心心念念视若珍宝的人,居然被人用残忍的手法虐杀,下毒后,居然怕她不死,还望小腹上捅了一刀! 周郁棠!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怎么下得了手! 她必须死!就算她是他的母亲!褚明渊绝望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眼睛被刺激得流出泪来也不移开视线,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母?为什么周郁棠折磨他还不够,还要害死奕琰? 奕琰何其无辜! “你也是同谋,褚明渊,说到底,要不是你一直不放奕琰走,她也不会死。”褚明渊心底有个声音说,“要不是你爱上她,周郁棠不会杀她,如果你当初不接那碗红豆年糕汤,你也不会爱上她,你会娶郑楠暄,然后继承家业,奕琰会一个人活的好好的。” 那道声音慢慢变大,有无数的声音加进来,声音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耳膜。 “你才是罪魁祸首。” 接下来的日子,褚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眨眼,他就站在勿忘我中,面前是一尊象牙石碑,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照片,女孩对着镜头微微笑着,略带羞涩。 褚明渊把玫瑰放在墓碑前,他缓缓地蹲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睛干涩通红。 “周郁棠被执行了死刑,我坚持用枪,用药太便宜她了,一枪没死,他们又开了一枪,直到第三枪的时候她才不动了,”褚明渊轻声说,“她今天上午死的,我亲眼所见,我立马就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 “她是我妈妈,我亲手把自己的生母送上了刑场,你这么善良,肯定会唾弃我,但我一点都不后悔,”他咬牙,“她该死!她把我从小囚禁在玫瑰园,命令我按照她的方式生活成长,她把自己当成了果农,我是她培育的水果!这些我都能忍耐,可是她不该杀了你!” “亲爱的,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关起来,不该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你。” “其实我也是害死你的凶手,我不该爱上你,不该不放手。”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在这个情形下,应该下一场大雨,大雨能冲刷走他的一部分罪恶,然后他得一场重感冒,最好死于发烧。 可是今天天气很好,是少见的艳阳天,勿忘我和远处的薰衣草在和煦的微风中摇晃,轻柔地跳着舞,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四周,从远处的田野上吹来一阵风,带来柑橘和面包的味道。 是奕琰喜欢的天气。 褚明渊坐在墓碑前,眼帘微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奕琰死了,这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蓝紫色的花丛中浮现一个身影,那道身影影影绰绰,缓慢地向这边移动着,褚明渊毫不在意,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就算下一秒全世界毁灭也和他毫无关系。 一个老太太从花丛中钻了出来,她瘦骨嶙峋,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的裙子,裹着吉普赛花纹的流苏披肩,她头发雪白,一双混浊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她趔趄地走过来,鹰钩鼻动了动,看到了褚明渊。 “哎呀!我看看,是一个悲伤的年轻人,也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可是你把自己弄得相当邋遢,你的胡子几天没刮了?”她飞快地说着法语,“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褚明渊没理她,乡下一向有很多神婆。 老太太从破破烂烂的布兜中掏出一个鼻烟壶,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吸了一口,享受地眯上眼睛:“嗯!嗯!原来如此!你的爱人去世了,是吗?你想救活她?” 褚明渊的眼珠子微动,他这才把目光放在老太太身上,这是位有些疯疯癫癫的老太太,鹤发鸡皮,让人想起传说中的巫婆。 是褚家派来的?来开导他?还是觊觎褚家的那些人派来的,用来引诱他去死? 褚明渊皱起眉头,这块土地自从奕琰死后有一百个雇佣兵在附近巡逻,任何外人都不能闯入,这个老太太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个巫婆!”老太太绕着褚明渊走了一圈,“我喜欢有趣的事,我能实现你的愿望,年轻人。” “你想要什么?”褚明渊奄奄地掀起眼帘,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个老妇人的胡言乱语。 “我什么都不要!”巫婆笑嘻嘻地,“我只是为了好玩,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能不能拥有爱情,会不会有好结局——你和你的妈妈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坏到骨子里!我平时也没这么好心,这都要起源我和老朋友打了个赌,赌命运到底可不可逆。” 褚明渊摆了摆手,他确定这个老太太就是个疯子,他只想要她快点离开,不要打扰他和奕琰的二人世界。 老巫婆还在喋喋不休:“嗯!你肯定不信,很多人都不信。不过命运就是如此,有很多岔道,最后却通向同一个结局,我的老朋友总是这样说。但我不认同,命运从来没有被规划好,只是选择不同,结局才不同。” 无聊,褚明渊摸索着手机,他要喊保安过来把这个老疯子赶走。 “你想回到过去吗?”巫婆凑近,褚明渊这才发现她有一双蒙了白膜的眼睛,她是个瞎子。 褚明渊随口回答:“我当然想回去,但这根本做不到。” “我做得到!”巫婆自豪地挺起胸膛,脖子上十几条挂饰撞击在一起,叮当作响。 褚明渊嘲讽地笑了笑,已经接通了电话。 “你要付出点代价,当你死在她墓碑前的那一刻,你会回到你和她初遇的那天早上。” 褚明渊认定了老妇人是仇家派过来哄诱他去死的。 “过来墓碑这边,有个闯入者,把她赶出去。”他刚下完命令,再抬头,眼前却空无一人。 褚明渊浑身触电般跳起来,他伸长脖子环顾四周,周围都被勿忘我包围起来,远处跑来雇佣兵,到处都没有刚刚那个老妇人的身影。 雇佣兵跑到褚明渊身边,站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老板,哪里有闯入者?” “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老太太?” 雇佣兵摇头。 勿忘我不算高,只到人的腰腹,如果里面藏着人很快就会被发现,那个巫婆佝偻着身形,也没有被花丛挡住,而是露出了半张脸,可现在花海一片平静,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藏人的地方。 褚明渊耳边突然响起了巫婆的声音:“当你死的时候,就是她开始的时候。” 褚明渊定定地望向雇佣兵:“你刚刚听到人说话了吗?就在刚才,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很沙哑。” 雇佣兵迷惑地摇了摇头,他们老板是真的悲伤过度,已经出现了幻觉和幻听吧? 褚明渊心中莫名狂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相信那个巫婆的话,他挥了挥手,叫雇佣兵离开。 他沉默地回了钟楼,出事后,象牙白别墅就废弃了,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他又舍不得奕琰孤零零地躺在花海里,这些天他都住在钟楼中,方便陪她。 钟楼底下趴着一条大黄狗,是前一任主人丢弃在这里的,褚明渊有时候会喂喂它,一来二去就混熟了,黄狗看到褚明渊回来,高兴地站起来摇尾巴。 “老伙计,我得走了。”褚明渊蹲下身来摸了摸它的头。 他在钟楼里坐了一晚,一刻都没有合眼,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左轮,步伐轻快地下了楼。 ☆、第七十三章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声枪响,再睁眼时,窗外阳光亮堂,他伸出手,是一只肉嘟嘟的,能隐约看出修长雏形的小孩的手掌。 “少爷,到起床时间了。”门外传来保姆的敲门声,“夫人已经在楼下催您了。” 褚明渊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软烟罗帐子,随着他的动作,床榻发出吱呀的响声,床离地面有些距离,他花了一些功夫才安稳落地,太奶奶最喜欢这种梨花木拔步床,底下最好有脚踏,上面铺着狐皮地毯,冬天时能坐在上面看书。 房间内古色古香,每一个摆件都是古董,最近的古董都是清朝的,他房间里的鎏金座钟就是清朝时英国大使送给慈禧太后的其中一座,上面重新包了金,镶着红玛瑙和绿翡翠,正中一颗黄色猫眼石,不用光照都光辉四溢。 褚明渊慢慢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从太师椅摸到贵妃榻,最后停在沉重的红木大门前。 他的确回来了,这里是他在玫瑰园的卧房,一切都是褚老夫人亲手布置,因为她老人家听说古董养人,最适合那些体弱多病的人。 褚明渊走出房间:“今天几号?” “八月十号,少爷。”保姆回答。 今天是他初见奕琰的日子,褚明渊忍不住微微笑了,他看不太清楚,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带着重影,保姆要去扶他,被他推开,他撑着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这条路他走了上万次,闭着眼都能独自一个来回。 餐厅里,老太太坐在上首,一身烟灰色的绸缎旗袍,戴着垂到胸前的珍珠项链,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她看到褚明渊过来,忙招手:“明渊呐,来太奶奶这里来。” 褚明渊向老太太笑了笑,目光落在周郁棠身上,他昨天早上亲眼目睹死亡的人,现在好端端地坐在餐桌前,一副贵夫人的优雅模样,这种感觉属实奇异。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从苏杭的甜食小卷到广东的肠粉排骨,应有尽有。 褚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说是吃饭,更像是一场神圣的仪式。 褚明渊想起每次吃饭时总是停不下说话的奕琰,食物也塞不住她喋喋不休的嘴,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恨不得快点到下午,等奕琰来送红豆年糕汤。 他熬过早饭,上午照常上课,褚明渊午饭随便吃了几口,拿着书匆匆去了花园。 他郑重其事地坐到当初的那个位置,翻开书,等待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他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才听到一个女孩柔柔的声音:“你要不要吃红豆年糕汤?” 褚明渊下意识就要转身,他用断金般的力气控制住自己,他忍不住地喘息着,理智和感性在他脑海中天人交战。 他站起身,背对着“奕琰”,快步离开。 白馨蕊趴在墙头,气鼓鼓地望着褚明渊远去的背影,嘀咕道:“怎么这么不礼貌啊……算了!” 她从梯.子上爬下来,抱着还温热的盒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褚明渊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他痴迷地盯着墙头,虽然他什么都看不清。 这一次,他不会再遇到她,不会再给她带来灾难。 他在一边默默地守护她,这就够了。 奕琰深爱着邵冠群,这是整个京都耳熟能详的事情,如果哪一天奕琰没有追着邵冠群告白,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邵家有个长子,一出生就夭折了,邵夫人在产下长子后失去了生育能力,好在邵先生是个花花公子,在外面包养的情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李汀溪不计前嫌,把这个孩子带回了邵家,当亲生孩子教养,这个孩子就是邵冠群。 众人难免私下议论,好在邵冠群争气,从小就各项全能,有人把他和褚家大少爷做对比,他也只比褚家大少爷差一点。 邵冠群很不服气,褚明渊算什么,不就是有个好家世吗?褚明渊风一吹就能要半条命的破身体,活不了几年就要死了,怎么比得上他? 可他不得不承认褚明渊的优秀,他不时能听到褚明渊又得了什么奖项,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这个时候,那些往日夸他和褚明渊比肩的人,立马变了说辞:“你看褚家就是褚家,亲生的骨肉就是不一样,褚明渊是天之骄子,小三生出来的孩子,装得再像正统,也是滥竽充数。” 邵冠群气得几乎发疯,好在他有奕琰当他的狂热粉丝,他享受奕琰追逐他的感觉,他会在奕琰快放弃的时候给她一点甜头,让她继续坚持下去,他根本不爱奕琰,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爱人,他的童年是在黑暗狭小的阁楼里度过的,他所关心的是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感情。 所以奕琰的爱在他眼里格外讽刺,他甚至嫉妒奕琰可以那样勇敢无畏地说出来,就算他拒绝一千次一万次,她都跟在他身后,怎么也赶不走。 奕琰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为了能得到她所想要的,她无所畏惧,毫无退意,因为她有所依靠,总有人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买单。 可邵冠群不同,他本来就是一个私生子,在八岁的时候才重见天日,一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奕琰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幸福的人。 他羡慕,他嫉妒,他又暗自高兴,你看,这样骄傲漂亮的公主,不还是追逐着自己这个阴暗肮脏的人么? 邵冠群在高中时春风得意,他找了个机会和褚明渊比赛打网球,他毫不意外地取得了胜利——褚明渊这样的药罐子怎么能打赢他?那是他第一次笑得这样高兴,好像把从前活在褚明渊阴影下的日子全部报复过来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高考,邵冠群无意国内的大学,他想去纽约大学学习金融,他听说褚明渊也有意考取,他习惯性地要和褚明渊一争高下。 褚明渊在出国前大宴宾客,请了不少名流世家,邵家和奕家都在邀请行列。 奕琰那天穿的是一件印有梵高向日葵的连衣裙,大片大片鲜艳如同朝阳的向日葵从裙角一直绽放到腰迹,橙黄色的亮黄色的花朵像是一把火,又像是初升的太阳,照得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 于是邵冠群说:“你很适合向日葵。” 这是他对奕琰为数不多的赞叹之一。 其实奕琰值得赞叹的位置有很多,比如温和又善良的性格,白皙修长的臂膀,总是洋溢着微笑的面庞。 这些都让人心动,因为那都和奕琰有关。但是邵冠群从不表露,从前是不屑于说出来,因为他不喜欢奕琰,而且说出来很掉价,后来是不敢说出来,因为怕奕琰得到了就可能离开。 对一个人太好了,会让她容易离开。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就像当年他母亲头也不回地抛下他一样。 奕琰笑起来,眼中熠熠生辉,她红着脸颊,牵起裙摆,转了一圈,裙摆像花一样绽放:“嗯!我最喜欢向日葵!” 其实奕琰不喜欢向日葵,她最喜欢的花是玫瑰,但是邵冠群说她适合向日葵,那么她最喜欢的花就是向日葵。 邵冠群心情不错,他伸出胳膊,让奕琰挽住他,奕琰小小地雀跃了一下,小跑过来,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好事,她伸了伸手,看邵冠群没有躲开的意思,立马挽住了他的臂膀。 这一切都落入了褚明渊的眼底,他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摇晃着杯中的香槟,他有些想笑,他的珍宝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是这样卑微讨好。 这个世界真他妈操蛋。褚明渊想。 不过奕琰喜欢谁都无所谓,不是褚明渊就好,褚明渊能保证奕家百年不倒,只要他活着一日,奕家就会如日中天,如果奕琰想要嫁给邵冠群,就算邵冠群不同意,李汀溪也会压着他同意。 婚后更不用他担心,李汀溪会保护好她,他也会暗中保护。 奕琰昂首挺胸地挽着邵冠群进门,她得意洋洋,就连白馨蕊看起来也顺眼不少,邵冠群让她站在角落,去和别人说话。 奕琰百无聊赖地走到露台上,她早就习惯了被邵冠群扔在一边。 身后传来动静,有人往这边走来了,奕琰怕撞上了尴尬,她一向没心情和外人交谈,她回过身往外走,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眼前眩晕了一下。 她愣在原地,呆愣愣地盯着他,已经看傻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来人背对着灯光,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裁剪得体的服饰勾勒出他紧实匀称的身躯,一双腿修长结实,他俊美无双、面如冠玉,每一处都完美至极,特别是一双烟波潋滟的桃花眼,眼尾飞红,眼中总是水光粼粼,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奕琰想到了开在夕阳下的艳丽玫瑰,炽热又灿烂,恣意地绽放。 “怎么一个人在这?”褚明渊停下脚步,冲她微微一笑,奕琰耳边响起了百花盛开的声音。 褚明渊实在是太美了,足以让任何人移情别恋,非他不可,奕琰忙移开视线,低头含糊地说了一句:“透透气,我先走了。” 她落荒而逃,生怕晚走一步,自己就会爱上他,真奇怪,她分明就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褚明渊目送着奕琰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一道凌厉凶狠的目光刺过来,褚明渊顺着目光望过去,邵冠群正冷冷地看向他。 褚明渊嘲讽地勾起唇角,举杯向邵冠群那边送了送,邵冠群阴沉着面庞,向他微微颔首。 “冠群啊,冠群?”身边有人在喊他。 邵冠群回过神来,继续和世叔谈笑风生,他不经意地往刚才褚明渊站的地方投去一眼,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株吊兰静静地垂着头,纤长的叶子随风飘动。 ☆、第七十四章 奕琰感到奇怪,来的时候邵冠群还好好的,怎么回去的时候就板着一张脸,他腿长,步子迈得快,奕琰要小跑才能跟上。 “冠群,你等等我呀!”奕琰气喘吁吁地追着。 邵冠群突然停下,奕琰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他背上,鼻子被坚硬的背脊一碰,立马发酸,眼睛里流下泪来,眼泪汪汪的,十分可怜。 邵冠群回过身,按住奕琰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奕琰,你会一直喜欢我吧?” 奕琰忙表忠心:“我当然会一直喜欢你!会一直一直喜欢你,就算我死了,也会喜欢你!”邵冠群很少这样问她,一定是终于对她动心了。 邵冠群松开手,奕琰的肩膀微微发疼,他手劲太大,她的肩膀肯定青了,不过她一点都不生气,这是邵冠群爱她的表现,刚才绝对是邵冠群的占有欲发作了,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对她有占有欲。 奕琰很会自我欺骗,她认定了邵冠群是喜欢她。 后来奕琰和邵冠群订婚,奕泽大发雷霆,把她从房间里揪出来:“你是脑子坏了还是怎么样?为什么非要嫁给邵冠群?邵冠群难道喜欢你吗?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们家要去欧洲,你嫁给他,要是受了委屈,我们都不方便回来给你撑腰!邵冠群是什么样的人?他一向冷酷无情,就连自己的生母也能扔在精神病院,一年都不去看几回,和李汀溪亲如母子,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怎么可以让你托付终身?” 奕琰听不得别人说邵冠群不好:“你看事情太片面了,我是冠群的女朋友,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性格吗?他对我很好,不用哥哥你来担心!而且他要是不认李阿姨当母亲,他根本就不能继承邵家,这不是唯利是图,这是审时度势!” “你说他对你好,他哪里对你好了?嗯?他对你笑都不笑,订婚宴上对你爱答不理,一脸不情愿,只会和来宾老板们攀谈,整场订婚宴上,他和你说过几句话,嗯?”奕泽越说越生气,他恨不得把奕琰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奕琰愣怔了一下,她飞快地回忆起订婚宴,邵冠群他……她摇了摇头,她一定是被奕泽的话误导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愿意多付出一点,邵冠群也回应她,他们之间的感情,由不得外人来说。 “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我不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奕琰不过二十三岁,从小被娇惯着养大,脾气本来不好,现在气在头上,更是带着赌气的意思,非要证明给奕泽看,她才是正确的。 奕泽气笑了,他不知道邵冠群给自己妹妹下了什么蛊,让她死心塌地。 “如果没事我就回去了,我还没选好婚纱呢。”奕琰推开奕泽往屋子里走。 奕泽上去一把拉住奕琰的手腕:“豆豆,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奕琰梗着脖子反驳,“哥哥你是单身久了脑子出问题了吧?见不得别人好!你有这个精力和我争论,还不如自己去找个对象!” 奕泽差点被奕琰顶得背过气去,他知道自己妹妹脾气倔,没想到不仅倔强,还不知好歹。 奕琰走后,奕泽站在花园里抽烟,奕父下来,站在儿子身边,淡淡道:“我听到你和你妹妹吵架了。” “爸爸,”奕泽皱着眉,“您劝劝她,您和邵家做过生意,和邵冠群接触的也不少,您知道他这个人……唉!” 奕家名下有一家高档酒吧,是京都二世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奕琰有次去查账,看到邵冠群和郑楠溪那王八蛋一起进了包间,他们还带了几个小明星,后来又来了几个有名的富二代,一群纨绔子弟在包间里玩了一个晚上,邵冠群就没有出来过。 他心中有疑,叫店长多留心,邵冠群每个月去一两次,有次带的居然是几个男模。 奕泽没敢和奕琰说,他怕妹妹伤心,但现在他又必须和奕琰提一嘴,只要是没结婚,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要是结婚后发现邵冠群出轨,光是家产分割,李汀溪就不会同意,肯定劝奕琰忍一忍,更不会放她走,京都的大家族最注重脸面。 “阿泽,我和你说吧,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的闺女,很多都是家族联姻。”奕父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得好像只是在说明天早上吃什么,“她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现在他们订婚,我的苦心也没白费,豆豆是个好女儿。” “爸爸!”奕泽不敢相信父亲会说出这种话,“难道你支持她吗?” 奕父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和蔼可亲地说:“你还是太心软,你太小了,还不懂。” 奕泽瞪着眼睛,听父亲的语气,再联系之前的事,难道奕琰追求邵冠群,里面还有父亲的意思?对,奕琰闹得再大,父亲都是轻轻放下,给她收拾烂摊子,从不在这方面批评她,这无疑是一种鼓励。 奕琰这样执着于邵冠群,不仅仅是因为喜欢他,还有周围人对她的潜移默化。 “阿泽,你要是真担心你妹妹,你就好好工作,让奕家更加强大,让邵冠群不敢造次,他也就不会对奕琰太冷落,至少不敢当面表现出来。”奕父语重心长道。 奕泽半天说不出来话,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这一条路。他没想到,也不敢想,父亲居然会教唆妹妹去纠缠褚明渊。 奕琰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奕泽在酒店大厅里坐了一夜,他面前摆着一杯咖啡,撑着额头,眼下乌青,他茫然四顾,在墙角看到了一个男人,那是个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男人,他穿着白西装,独自坐在落地窗边,支着下巴,目光望着黑沉沉的夜色。 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着灯光,泛着象牙质感的光泽,他和周围的环境隔开了,好像和这个世界都没有联系,只是个人间过客。 那人察觉到奕泽的目光,对他笑了笑,笑容温柔友好,奕泽认出来,这个人是褚家大少爷。 他这么晚了在酒店做什么? 褚明渊走过来,坐到奕泽对面:“我认得你,你是奕泽,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声音有种莫名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奕泽苦笑:“我妹妹要结婚了,她的结婚对象不太好。” 褚明渊靠在椅背上,白玉般的面容闪过一丝悔恨,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视线转向窗外,轻声说:“我的爱人要结婚了,我刚知道她的未婚夫不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过了许久,奕泽起身告辞,去了自己订的房间,婚礼已经在准备中,他要睡一会儿,凌晨的时候再起来帮忙。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奕泽看到褚明渊还坐在原处,褚明渊的浑身萦绕着低落,眼中落寞,看着窗外飘渺夜色。 婚后,奕家去了欧洲,奕琰有些后悔和哥哥吵架,但很快就被新婚生活吸引了注意力,新婚燕尔,她只觉得什么都新鲜,她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邵冠群继承了邵家,过了三年,李汀溪急病去世,外界传闻是邵冠群下的手,李汀溪是被他害死的,对此奕琰毫不知情,待她如同亲生女儿的婆婆去世了,她哭了好久。 自从李汀溪死后,她慢慢发现有什么在改变,邵冠群回家越来越晚,要么就不回来,起先还是几天,后来干脆一个星期都不归家,好不容易回来过夜一次,邵冠群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明天要早起,自己去睡了客房。 奕琰只当他是工作太忙,这些年邵家蒸蒸日上,和褚家搭上了关系,据说褚家大爷褚明渊帮助他很多,许多人都嫉妒邵冠群,京都不少俊杰人才,怎么褚明渊偏偏就和邵冠□□好。 有天周末,邵冠群打电话回来,说要带客人回家吃饭,奕琰喜出望外,忙吩咐准备了十道菜,样样精美昂贵,味道鲜美,就算和国宴相比也不遑多让。 奕琰翘首以盼,终于在下午六点的时候等到了大门开锁的声音,她忙对着玄关处的穿衣镜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站在门外,满脸笑容地看着邵冠群的车开进来。 车门打开,奕琰正要奔过去,她看清来人,停住了脚步,下车的不是邵冠群,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穿着白西装,带着病容,苍白的脸色也掩盖不住他的风华绝代。 这个人给奕琰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走过来,微笑地向奕琰伸出手:“你好,我是褚明渊。” 奕琰愣愣地伸出手去,礼貌地握了握,对方手掌宽大温热,能把她的手包进掌心,奕琰心神一动,忙抽出手来,第一次没抽出来,褚明渊紧紧地握着,她试了第二次,才把手抠出来。 邵冠群从车辆另一边下来,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站着干什么?进去吧,奕琰,这是褚明渊,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奕琰点点头,三人进了别墅,碗筷已经摆好,两个男人不怎么说话,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奕琰主动找话题,邵冠群偶尔应几句,褚明渊句句都接,到最后成了奕琰和褚明渊两人聊天了。 “我之前就老听说你,以为你性格是那种很冷淡高傲的,没想到这样好相处。”奕琰笑着冲褚明渊说。 褚明渊说:“是吗?谢谢你夸我,也许我和你聊得投机,你才会觉得我好相处,其他人觉得我可讨厌了,特别清高。” 奕琰乐了:“哪有!” “奕琰,锅里是不是炖着红豆年糕汤?”邵冠群插嘴。 奕琰想起来:“是,炖着呢,你要喝吗?” “每个人都上一碗吧。”邵冠群冷淡地说,他低头拨鱼刺,“褚明渊,你没什么忌口吧?” 褚明渊皱了皱眉:“我……” 奕琰已经把红豆汤端来出来,汤面上放着两块烤得金黄的拉丝年糕,她先放在褚明渊面前,再去厨房端邵冠群的。 奕琰走后,邵冠群目光深沉:“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但是我不想在拿到股份之前就死了。” 褚明渊看着红豆年糕汤,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人,果然多疑。” “我说过,我本来没打算娶她,”邵冠群冷笑,“可是她太爱我了,非我不可,甚至愿意为我去自杀。” “你们在说什么呢?”奕琰端着两碗甜汤出来。 褚明渊舀了一勺子汤喝了:“夸你手艺好,这个汤真的不错。” 奕琰把汤放到邵冠群面前:“我也就会做这个,你不嫌弃就好。” 褚明渊没再说话,他一口一口喝掉了汤,天气转凉,汤冷得很快,最后一口的时候已经凉了,他优雅地擦了擦嘴,起身告辞。 “不留下来说说话吗?怎么走这么急?”奕琰有些舍不得他,她好久没有和人这么尽兴地谈话了。 “不用了,晚安。”褚明渊走下台阶,回头向她招了招手。 夜风吹起他鸦羽般漆黑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眼中有繁星点点,温柔旖旎。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之后奕琰听说,褚明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去了英国疗养,邵冠群和褚明渊交好,经常去看他,每次都会带上精心挑选的礼物,和一碗装在保温盒里的红豆年糕汤。 ☆、第七十五章 临近新年,奕琰有意打扫一下家中卫生,她正站在楼梯前指挥人清扫,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白馨蕊来找奕琰,非把奕琰拉到会客室,把一叠照片摔在她面前,语带嘲讽:“我以为你多大能耐,看看吧,看看这些东西,这都是冠群哥哥在外面找的情妇,我说,你好歹是正室,也不管管这些小情人,你知道他们多会作妖,把冠群哥哥的名声破坏成什么样了吗?” 奕琰被她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什么情人?她根本不知道邵冠群在外面养情人! 奕琰颤抖这手,拿起一张照片扫了一眼,立马像被烫到了一样扔开,照片上,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亲密地挽着邵冠群,眉眼间都是暧昧。 “这是P的吧?”奕琰看都不想看那些照片一眼,“白馨蕊,你偶尔调皮,我因为你小,从来没有追究过你,但是这个玩笑开大了,邵冠群他又不是同性恋,这个人我不认识,我想,不过是和冠群比较亲密的朋友罢了。” 白馨蕊笑起来:“奕琰,你还真是厉害,证据都摆在你眼前了,你还不相信?你也是圈子里的人,你不知道有些男的荤素不忌吗?玩一玩而已,别那么注重性别,我说的是叫你用点心,好好管一下这些时不时发疯的小情人,有几个都找到我家里去了,表哥很少回家,你就不怀疑些什么吗?工作再忙,能忙到不回家?拜托,他是董事长,不是底层员工好不好?” 奕琰苍白着脸,站起来:“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她完全不理解白馨蕊在说些什么,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说这些混账话! 白馨蕊也生气,奕琰明明是邵冠群的正牌夫人,那些小贱人找谁示威不好,怎么偏偏要找她白馨蕊,他们该找的人也是奕琰啊! 而且奕琰到底是怎么回事,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不谙世事,跟个花季纯洁少女一样,看着就烦人,身为正室,都不知道管理一下丈夫的情人,怎么会有这么不上道的豪门太太? 白馨蕊悻悻站起来,不依不饶:“多半是表哥瞒着你,你也不要高兴太早,他才不是因为喜欢你,怕你伤心才瞒着你,奕琰,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表哥不爱你吗?我今天就告诉你,因为表哥爱的那个人是诸家大爷褚明渊!表哥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褚明渊了,褚明渊和你那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你长得不足诸大爷百分之一好看,还是个跛子,表哥怎么会喜欢你?” “白馨蕊!滚出去!”奕琰火气也上来了,白馨蕊不该触碰她的逆鳞,她的瘸腿一直是心中最痛,白馨蕊这句话就是在打她的脸。 一直有人说,邵冠群之所以娶她,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为了他变成了个瘸子,邵冠群心里过意不去,可怜她,才会娶她。 她明明是用一腔真心打动了邵冠群,邵冠群才会娶她,这根本就不是因为怜悯。 再说了,褚明渊是冠群的朋友,他们之间只有友谊,根本就没有白馨蕊说的这些龌龊。 白馨蕊气呼呼地走了,奕琰瘫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散落着照片,里面有男有女,每一张都刺痛了她的眼睛。 奕琰捂住脸,她天生擅长粉饰太平,她其实心里早就察觉到了端倪,可是那又能怎么样,谁家的婚姻不是千疮百孔,四处漏风?她只要不去在意,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行了。 她这些年为了邵家游走在各大世家中,花尽一切力气为邵家打理家务,为的就是让邵冠群没有后顾之忧,为什么她的尽心尽力换来的不是邵冠群的垂青,而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奕琰听到底下有人说话,邵冠群回来了,她连忙站起来,拿打火机把照片全烧掉了,扔进了马桶,冲进下水道,她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两眼通红。 她洗了把脸,挂上笑容走下楼。 邵冠群一身板正的黑西装,额发往后梳起,露出冷峻的面容,他的薄唇紧紧抿着,手里拿着报纸,看到奕琰下来,冲她冷淡地点了点头。 “今天怎么回来了?”奕琰坐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我自己家还不能回来?”他翻了一页报纸。 奕琰柔声说:“哪有,我这不是高兴嘛。” 往日邵冠群说这句话,奕琰肯定会喜不自胜,她喜欢“自己家”这个词,这是他们温馨的港湾,可今天不一样,她看到了那些照片之后,心里总是扎着一根刺。 眼前英俊潇洒的男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费尽心思才和他在一起,不可能轻易放弃,再说了,像他们这种人家,哪个不是爱玩的?谁没有喜欢玩的时候?等熬过来就好了。 总有一天,邵冠群会知道,还是她奕琰最好。 “这是什么?水晶玫瑰?”奕琰看到摆在桌子上的精致花束,“真好看,是给我的吗?”说着,伸手就要去拿。 “别碰!”邵冠群一把拍开奕琰的手,眉头紧锁。 奕琰平白无故挨了一下,白皙的手上立马出现了一道红印,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她愣怔地望着邵冠群,不敢相信他会动手。 这不是给她的?可是他还会送谁玫瑰花束?是他的哪个情人? 他把送给情人的东西拿到家里来?这置她于何地? 邵冠群没看她,手紧紧握在包裹花茎的蕾丝布上,小心翼翼地拿着玫瑰花束走了。 “夫人,您没事吧?”保姆看到奕琰苍白的面色,在一边关照地询问。 奕琰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僵坐在沙发上,感觉有无数根细针刺着她的皮肤,叫她坐立难安。 邵冠群关上书房的门,把花束放到一个玻璃盒子里,拨通了一个电话:“你确定会有用?” “我试验过,药品挥发后对心脏病患者有极大的伤害,你放心好了,褚明渊绝对会在今年年底死。”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如果你愿意,可以考虑一下我名下一家科研公司的CEO职位。” “客气客气,给我三百万美金就够了,我就是个做科研的,平时来搞点外快,做不来公司管理。” “那就这样吧。”邵冠群挂了电话。 他把玻璃盒扣好,扫了眼桌面上的合照,神情阴冷。 只有褚明渊死了,他才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邵冠群坐飞机去了英国,没留在国内过年,奕琰是一个人吃的年夜饭,客厅里开着大灯,别墅里所有的灯都被打开,整个房子灯火通明,她独自坐在桌子边,面前是一大桌山珍海味。 保姆和管家回去过年了,初二才回来,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奕琰没有胃口,去了二楼,她停在书房门前,邵冠群明令禁止她进去,她从结婚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进去过,而今天她不想再遵守约定了。 奕琰推开门,明明没有上锁,只是轻薄的一面门板,她按在门上,几乎花了全身的力气,房门洞开,从里面飘来淡淡的烟草和古龙水的混合香味,是邵冠群身上的味道。 她走进书房,径直走到办公桌旁边,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相框,她拿起来一看,认出了照片中的两个少年。 奕琰只觉得脑仁生疼,这张照片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要离婚了。 总有人把真情弃如敝履,她爱邵冠群的时候,一切伤害都甘之如饴,可她现在不爱他了。 从来就没有永远不变的深情,爱情是消耗品,不会突然出现,也不会突然消失,它只会在漠视中缓慢地流逝,最后转变为失望和绝情。 她靠在窗边,山下的城市灯火辉煌,远处传来鞭炮的声响,在这个阖家欢乐的夜晚,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奕琰拨通了电话,响了两声后,那边接起。 “喂,哥,”她低声说,“我要离婚了。” 奕泽沉默了片刻,轻声说:“好。” 争吵和怒骂接踵而来,家里一刻都不得安宁,奕琰不想再和邵冠群纠缠,买了去英国的飞机票,开车下山,车子刹车失灵,她翻下了悬崖。 火光中,她模糊地看到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停在她身边,叹了一口气,他蹲在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来接你了。” 奕琰睁开眼,比阳光先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泪花,她胡乱挥舞着手:“褚明渊!褚明渊!” 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握住了她乱挥的手,焦急又不失温柔地说:“不要怕,我在呢,小心,你手上有针头。” 眼泪从眼睛中流出来,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一下子扑了过去,褚明渊也急切地抱住她,他另一只手帮她提着吊瓶,生怕她动作大把吊瓶扯下来。 奕琰抹了把眼泪,揽着褚明渊的脖子,恶声恶气道:“褚明渊,我觉得你就是个大傻逼。” 褚明渊亲了亲她的脖颈:“怎么一醒来就骂我?” 奕琰没回答,恶狠狠地嘟囔:“你真的便宜邵冠群了!”好事都是邵冠群占了,还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扮可怜,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臭男人,呸,脏死了! 褚明渊疑惑地看着奕琰,奕琰一脸愤懑,看着他的目光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 奕琰在褚明渊洁白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以泄心头之恨,褚明渊疼得直吸气,无奈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褚明渊是个因噎废食的人,重来一次,认为自己不能给她幸福,就把她推给了别人,不然她怎么可能会爱上邵冠群? 好在他们还有一次机会,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第七十六章 奕琰昏迷了三天,一直都是褚明渊守在身边,她刚醒,想要快点起来准备时装周的珠宝,褚明渊把她按在床上,要她先休息一天。 褚明渊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细薄的果皮有生命般顺着淡黄色的果肉自动往下滑,他十指如飞,不一会儿就削好了一个苹果,薄如蝉翼的果皮落进垃圾桶,一处也没有断掉,他灵巧地把苹果镂成兔子模样,放到奕琰手中。 奕琰拿着苹果啃:“我想出院了,后天就是时装周,我怕他们搞不好。” “放心吧,”褚明渊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温和,“我帮你看着,谢婠也赶回来了。” 褚明渊办事她放心。 “这件事没告诉我家里吧?我怕他们担心。”奕琰问。 褚明渊点了点头。 奕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明渊,你妈妈……” 褚明渊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判决书下来了,金融犯罪和杀人未遂,判了无期徒刑。” 奕琰手垫在脸下,看着褚明渊,她伸手摸了摸褚明渊的脸,褚明渊俯下身子,把脸凑近了些,方便她摸。奕琰的睫毛微微颤抖,她感受着手下温润细腻的皮肤,心从没有这么宁静。 “当时你说要和我分手,我就知道她又动手了,”褚明渊轻抚着她的头发,“那天晚上我去你家找你,看到有人潜入了你家,我立马冲了进去,屋子里没人,好在你和你妈妈那个时候已经离开了,周郁棠一击不成,我一出你家,就被她带人围了起来,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对她下手,她自顾不暇,也只是把我关着,后来我好不容易出来,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那天晚上褚明渊站在火光中给奕琰打电话,她一直没接,他心急如焚,直到看到周郁棠怒气冲冲地开车过来,他才放下心。 被压上车的那一刻,他很冷静,至少奕琰肯定没事,这就够了。 “对不起,这些年都没来找你。”褚明渊轻声说。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奕琰满是心疼地凝视他的眼眸,“你妈妈进监狱了,你也很伤心吧,再怎么样,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 褚明渊轻轻笑了下,如同春风拂面,他按住奕琰抚摸他脸的手,拿到嘴唇边亲了亲:“阿琰,我一点都不伤心。你看,我妈妈就算不对你下手,这些年来因为她死掉的人也不在少数,她这个人天生反骨,心肠歹毒,我和她一样,我也继承了她狠毒的血脉。” 他是周郁棠的亲生儿子,行为处事和她一模一样,周郁棠囚禁了他,他也囚禁了奕琰,这是血缘牵绊,也是血缘诅咒。 周郁棠不是好人,他更不是。 “你怕不怕?”褚明渊垂着眼帘,鸦羽般浓密的两匝睫毛扑簌着,在白玉般的面庞上留下淡淡的乌青。 周郁棠害死了她,而他是周郁棠的亲生儿子,母债子还,更别说他当初还囚禁了她,无论她怎么哀求,他都不放手,周郁棠能进入别墅,是他保护不周,奕琰不能逃跑,被周郁棠制服,也是因为他为了防止她逃走,阻断了外界的通讯,连唯一的跑车也开走了。 奕琰刚醒来,还不曾责怪他,可这无疑埋下了一颗种子,假以时日,这颗种子必定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如果那时候,奕琰还是要走呢? 他想了想,如果奕琰想要离开的话,就离开吧,他愿意给她自由,现在所有的障碍都清除了,她理应回到广阔的天空。 奕琰看褚明渊不说话了,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她心里是有气,气的是褚明渊那么轻易地就放下了她,把她推到别人的怀抱,就算她被人潜移默化认定了邵冠群是良人,也不来搭救她。 她想着,更加生气了,他都不来找她,和她说明实情,他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怨恨他? 奕琰本来想晾着褚明渊,要他好好反思一下,可一看他那失落的脸,心里不忍,她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褚明渊的脸。 褚明渊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兔子,抬起眼,惊疑不定又面带委屈地看着她,他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道深深的红印子,好像在谴责奕琰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你傻啊?我要是怕你,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奕琰语重心长,“褚明渊,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你,你妈妈是你妈妈,你们虽然是亲人,但是你们各自是独立的个体,你们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不会互相影响的。她的罪孽由她自己来承担,她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你的错误也得到了惩罚。” “可是我当初把你关起来,还害得你……” “褚明渊,可是你也死了,不是吗?”奕琰微笑着望向他,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亮,“我能重来一次,也是托你的福,我告诉你,明渊,我从来都不后悔爱上你,也从来没有责怪你,我唯一感到后悔的,就是当年我们都有太年轻,太冲动,如果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成那个结局。” “你真的不后悔吗?”褚明渊咬着牙,瞳孔微颤。 奕琰被他搞烦了,她伸手敲了敲褚明渊的额头:“你今年几岁了,我今年几岁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褚明渊把脸埋进她的脖颈间,闷声说:“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他总觉得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可奕琰却原谅了他,他何能何德,能让奕琰不计前嫌。 两人腻乎在一起,电话响起,奕琰拿起来一看,是谢婠打过来的,她接通电话:“婠婠,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公司的东西怎么都调不动了?我刚刚给你公司打电话,说你不是设计总监了,那边还派了个娘娘腔来接替你的工作,你赶快回去问问,是不是你爸爸发神经了?” 谢婠打着电话,翘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鎏金镶钻的罗马高跟鞋勒着她纤细雪白的脚踝,鞋跟锋利得能刺穿人的心脏,她一袭漆红镜面紧身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头上卡着茶色□□镜,露出凌厉的凤眼,胸前挂着黑珍珠项链,领口处波涛汹涌,她撩了一下浅棕色的刘海,红唇冷冷下压,整个人仿佛不可一世的女王,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张译站在她面前,拿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吓得瑟瑟发抖,不是说奕琰找来撑场子的不过是个小明星吗?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哪里是花瓶,明明就是把冒着红炎的加特林,稍有不慎就会被扫成筛子。 “哦,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对吧?”谢婠仪态万千地坐起来,“那我就叫他先滚了。” 张译赔着笑:“谢小姐,这都是董事长的安排,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谢婠挂上电话,冷笑一声:“不好意思,这个合作是奕琰拿下来的,我签的也是和奕琰的个人约,你一个刚上任的设计总监,凭什么来管这边的事?我居然不知道,奕氏集团的董事长是个抢女儿功劳的不要脸的东西,联合外人来欺负自己女儿?” 她讲着英语,嗓门不小,人又艳丽夺目,本来就是这里众人的焦点,一席话下来,周围忙活的设计师和模特们都放慢了动作,疑惑或不耻地看着张译。 张译翘着兰花指,脸上挂不住:“我也知道您不满意,可这是董事长的安排,我也是个打工的。您看,现在公司那边的珠宝和人力都调不动了,您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用,您时间这么金贵,不要浪费了。” 谢婠环抱双臂,掀起眼帘不耐烦地盯着他,张译浑身一抖,嘴唇哆嗦着。 “那你叫你家董事长亲自来和我说,不然免谈。”谢婠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我也不会让你接受这里的事务,打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张译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从业多年,刚被挖到奕氏珠宝公司,从没有人这样当众下他的面子,他恼羞成怒,理了理衣领,正要发作,一对上谢婠冰冷的目光,立马跟触电般移开了视线,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灰溜溜走了。 临走前,张译硬气了一把,将奕氏珠宝公司的工作人员全部带走了,留谢婠在这里当光杆司令。 奕琰赶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阿尔伯特和谢婠说着话,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忙站起身走向她。 “奕小姐,怎么回事?你公司那边送了文件过来,说你已经被革职了,如果新任设计总监不能交接工作,那么我们的合作会取消,奕氏珠宝公司会不承认也不认领这次的合作。”阿尔伯特担忧地说。 谢婠也走过来,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你是没看到那个新总监,拿着鸡毛当令箭,烦得要死,我恨不得给他两耳光。” 奕琰没有慌张,环顾一周问:“人都被他带走了?” 谢婠耸耸肩,看到了站在奕琰身后的褚明渊,冲奕琰挤了挤眼睛,奕琰无奈地斜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看八卦呢。 “你爸爸得到了你昏迷的消息,立马找人顶替了你的位置。”褚明渊说,“他现在应该知道你醒了,看看他会不会让你重新任职吧。” “你不懂我爸爸,他本来就不想我接任公司,这个设计总监的位置都是我哥哥帮我求来的。”奕琰倒没放在心上,“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走吧,我再喊人过来。” 奕琰打了个电话,过了半个小时,五六个设计师带着助理过来了,他们每人都提着一个漆黑的密码箱,很快接替了空出来的工作。 为首的那个是位中年白人女性,穿着一身夸张的波点红裙子,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帽,帽子上的孔雀羽毛一直垂到了后腰,她向奕琰眨了眨眼睛:“瑟兰先生刚吃完晚餐,正在散步,待会儿过来。” “这位是博尼夫人。”奕琰给众人介绍,“阿尔伯特先生应该熟悉吧?是《玫瑰之城》的服装总设计师。” “原来是您!您设计的那套婚纱美得不可方物!”阿尔伯特几步上前握住了博尼夫人的手,“我非常想和您合作一次,但是行程一直对不上,没想到今天居然和您碰到了!” “我只是来帮小琰的忙,”博尼夫人微笑着握了握阿尔伯特的手,“我也很喜欢你的设计,就和湖中仙女一样。” 两人一见如故,愉快地开展了工作。 奕琰在一边指挥工作,谢婠看没她事了,提起包往外走,经过褚明渊的时候,她脚下一顿:“兄弟,把握好机会,你看你俩都二十五六了,是吧?” “我记得你之前还挺反对。”褚明渊淡淡地说。 “没办法,我反对又不能代表什么。”谢婠把头上的墨镜拉下来,遮住双眼,“反正如果她结婚,伴娘都是我,我难免要帮忙相看一下新郎,比起其他人,你俩还是更配些。”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这个差不多三章完结啦。 ☆、第七十七章 “我爸爸多半是知道哥哥跑去美国了,现在把气全发在我身上了。”奕琰蹲在后台啃法棍,拿起卡布奇诺喝了一口。 午夜的巴黎比白日多了一分绚丽,霓虹灯的照射下,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无论是人还是物,全部镶上一层绮丽的粉红光边,蒙上艳红色的薄纱,柔软虚幻,似乎带着热情的香气。 “你哥哥不想继承家业?”褚明渊在她身边剥开心果。 “嗯,比起设计,他对金融更感兴趣。”奕琰把杯子凑过去,褚明渊把开心果仁分成两半,扔到她杯子里。 奕琰喝了口咖啡,嚼着开心果:“我爸这个人吧,相当重男轻女,你别看他对我好像挺不错的,其实根本就没打算把公司留给我,最多给我点股份,他觉得女孩子是联姻工具,终究是要嫁给别人的,不是自家的人。” “封建。”褚明渊说,他又苦笑,“其实我家里何尝不是呢?特别是我妈妈,总觉得我家和郑家联姻才是首选,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是啊,既然享受了褚家的富贵,肯定要尽自己相应的责任。”奕琰觉得周郁棠的想法无可厚非。 “哪有,她当年也不是门当户对,她完全是幸运又有手段,才成了褚家夫人。”褚明渊淡淡说,瞥了奕琰一眼,“照你这说法,我就该去找郑楠暄,我要尽自己责任,让褚家更进一步呗。” 奕琰直到褚明渊钻牛角尖了,她好笑地拍了他一下:“那你去呗。” “我不干,我亏大了,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褚明渊摇头,“要是褚家需要卖儿子才能更上一层楼,那褚家也不用干了。” 奕琰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说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样一来,奕氏珠宝公司肯定不会给你再提供任何资源,这个单子完成后,你就成无业游民了。”褚明渊有些幸灾乐祸,他揽住奕琰的肩膀,“要不你嫁给我,当褚家太太。” “得了吧你。”奕琰轻轻推了他一下,“我自有办法。” 奕琰早有打算,在大学时就有意培养自己的人才,大学毕业后,不仅进入了家里的公司当总监,暗地里也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今天来的那些设计师中有几人是她资助的寒门学子,毕业后就带她手下做事。 她不可能一直被父亲掣肘。 清晨,奕家别墅。 顾殷桃披着外衫从楼上下来,看到丈夫坐在餐桌前喝咖啡,窗明几净、阳光明媚,她心情也很好,她走到丈夫身边坐下,轻声说:“老公,豆豆最近怎么样了?” 奕天翻了页报纸,漠不关心道:“就那样,她最近觉得累,不想干了,辞职跑去旅游了。” 顾殷桃皱着眉,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奕天放下报纸,握住她的手:“好了,快点吃早饭吧,小心胃疼。” 顾殷桃拿起勺子,心绪不宁地舀起一勺粥,粥是用黄澄澄的小米混着泰国香米煮的,软糯可口,里面放了虾仁和火腿粒,用高汤烹饪,堪称人间美味,可顾殷桃没什么胃口,在嘴唇上碰了碰就放下了勺子。 “不对啊,老公,她刚拿下香奈儿的合作,按照她的性格,现在正积极准备工作呢,明天就是时装周,她怎么可能觉得累,要辞职?要辞职也是时装周之后呀。”顾殷桃说。 奕天眉头微皱:“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多注意自己身体,医生说了,要修身养性,孩子的心思,我们哪里搞得懂,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老公,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出面把豆豆从总监的位置上拉下来了?”顾殷桃不依不饶。 奕天不耐烦地低声说了句:“好了!我都是有自己的考量!” “什么自己的考量,我们家产业这么多,一个公司的设计总监都不能给豆豆吗?”顾殷桃站起来,眼眶发红,“阿泽是你的儿子,豆豆就不是你的女儿吗?” “豆豆是要嫁出去的,这个职位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奕天低喝一声,“多的是人才,珠宝公司设计总监的位置,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上去,不乏有比豆豆更优秀的人,按能力分配,也轮不到她。” 顾殷桃说:“她就算嫁出去又怎么了?嫁出去就不是你的骨肉了?我们还差一个设计总监了吗?豆豆也不差!她能拿下香奈儿的单子,就说明她有这个能力,你说的那些比她优秀的人,有什么成绩?你说啊!” 奕天挥手:“我和你说不通,奕琰能拿下这个合作是因为别人看在奕家的面子上,你以为真是她自己的能力吗?” 顾殷桃快要气笑了,她知道奕天刚愎自用,没想到他不仅傲慢,还夜郎自大成这样,珠宝公司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少不了奕琰的功劳,奕天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抹掉了她的付出,真是可笑。 顾殷桃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思,把勺子重重地扣在桌面上,起身离开,奕天也没有挽留。 “等下给夫人把餐点送上去。”奕天吩咐了一声,继续喝咖啡看报纸。 他们夫妻关系一向不错,在豪门里算是模范夫妻,只有在女儿的教育上有些分歧,一涉及到奕琰,他们总是会闹得不愉快,不过等几天就好了。 顾殷桃毕竟是个女人,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他是个男人,一向大度,不和顾殷桃计较。 顾殷桃关上房门,给女儿打了个电话:“豆豆,你怎么样了?还好吗?手里差不差钱?” 奕琰头发挽成了个花苞,拿一根圆珠笔固定在脑后,她叼着块吐司,含糊不清地说:“我没事啊,我挺好的,在工作呢。” 她冲工人挥了挥手,指挥着把一个道具搬到舞台上去。 奕琰失去了总监的职位,工人也被张译带走了,阿尔伯特分身乏术,奕琰只好亲身上阵,帮忙分担一下工作。 “我真没事,放心好了,我早留了一手,单子都是跟我个人签的,我会把它做完。”奕琰说,安慰着母亲,“我也想休息了,可能是爸爸动作比较快,把流程已经走了吧,设计总监这个位置我也的确不想当。” 她的确不想当设计总监了,她比较想当董事长。 好不容易哄完了母亲,奕琰几口吃完吐司,撸起袖子帮忙搬箱子。 褚明渊坐在一边给她剥鸡蛋,插嘴道:“要是让我帮你,你现在根本不用这么累。” 奕琰气运丹田,把箱子垒上去,擦了手回来继续吃早餐:“我不需要,自己能拿下,就是想向你要点……”奕琰比了个手势。 褚明渊把鸡蛋分成几瓣喂她:“你要多少直接从我账户上划,你那套首饰卖了八百万美元,公司分你多少?” 奕琰想起来就来气:“就给我一半!真不知道是哪个垃圾规定的!”她顿了顿,好像是她老子。 “这些年我做牛做马,手里还没一个亿,有时候遇到好的宝石原料,我怕被人抢先,都是自己先垫着。”奕琰气呼呼地嚼着鸡蛋,“后来我也没想着报账拿回来,还不是想着,都是一家人嘛,谁知道账上直接给我吞了!现在连个总监都护着不给我,这叫什么?好人没好报?” 褚明渊怕她哽住,拿着杯子喂了她一口牛油果奶昔。 “那你想自己开公司吗?”褚明渊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你借钱?”奕琰抿嘴一笑,挽住他的胳膊,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仰头望他,两眼亮晶晶的,一脸期待,“褚先生,当一回天使投资人怎么样?” 褚明渊凑过去和她碰了碰鼻尖:“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你的设计展出的时候,要和我的服装公司合作。”褚明渊说。 奕琰瞪大了眼睛,惊喜地轻轻拍手:“这叫什么条件!不是吧?你真打算开时装周?” 褚明渊收购的那个品牌已经很多年都不开办时装周了,但是在时尚界的名声不仅没有下降,近几年流行复古风,反而声名鹊起,许多绝版的设计都炒到了天价。 之前欧洲皇室专供的设计公司,在世人眼里都蒙着一层神秘的色彩,就像是重重珠帘后掩着纱巾的绝世美人,外人总想窥探一下真面目。 “你不许反悔。”奕琰握住褚明渊的胳膊,生怕他跑了。 “我买下它,本来就是为了你。”褚明渊摸了摸她的头,“你总不能总是捡别人剩下的东西吃吧。” “……你这个形容挺恶心的。” 香奈儿时装周上,奕琰的设计大放异彩,奕氏珠宝公司的名声大噪,奕琰的身价也一跃而上,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金牌珠宝设计师。 庆功宴上,阿尔伯特端着香槟和奕琰碰杯:“奕小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在我们集团争取一个珠宝设计师的职位,只要你好好做,坐上珠宝部设计总监的位置指日可待。” 奕琰礼貌地和他碰杯:“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厌烦做总监了。” 阿尔伯特一愣,立马反应过来,笑着说:“那我要恭喜你了!不过你自己开办公司可能困难重重,欧洲珠宝设计市场趋于饱和。” 奕琰拉过褚明渊,眨了眨眼睛:“没事,我有他嘛。” ☆、第七十八章 这次的合作让奕氏珠宝公司在时尚界提升了一个档次,张译意得志满,背着手站在玻璃幕墙前,俯瞰底下高架桥上的车水马龙。 他站在三十五层的高楼上,幻想着自己未来的时尚帝国,早在入学时,他就意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成为一个大型珠宝公司的设计总监,在浩瀚的时尚界中大展宏图,成为下一个卡尔拉斐尔。 张译回过身环顾四周,整洁明亮的办公室,奢侈高雅的装饰摆设,玻璃柜中陈列着各种奖杯,茶几上摆放着明朝的古董掐花茶具,屋子一角静坐着晚清鎏金龙头座钟。 办公室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清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阳光中漂浮着金色的微粒,像是无数细碎的金粉,幻彩流金。 他张开双臂,这都是属于他的,这些是他往上攀爬的起点。 “总监!不好了!”一个人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办公室,打破了梦境。 张译厌恶地皱起眉:“怎么回事?进来不先敲门吗?” “奕小姐把设计部的人全部带走了,成立了自己的品牌,之前所有得奖的作品也全部隶属于新的品牌了!她现在正在召开记着发布会,公布和斯蒂芬的长期合作!” 张译眼前一黑,趔趄一步,按着桌子勉强撑住身形:“怎么回事?她不是董事长的女儿吗?她这样做是要和董事长决裂吗?” 来人是个小秘书,现在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谁知道他们家族内部闹了什么矛盾?一早上我们的股票已经降了两个百分点了!” “快致电给董事长!这可不是我能拿定主意的事!”张译恨不得当场昏迷,他刚上任几天就遇到家族争权夺势的破事,女儿不服老子的管教,公然和父亲对着干,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这个普通人可经不住这两位的波及。 奕天放下电话,点开张译发来的链接,视频播放,直播里穿着雾蓝色西装的女人落落大方地站在台前,游刃有余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她好像刚听到了个好笑的问题,抿着嘴稍稍偏过头,嘴角翘起,金色的流苏耳坠从卷曲的秀发中穿过,金闪闪地垂在肩头。 “这和我父亲当然没关系,”奕琰操着一口标准的法语,“不过是我个人的意愿,我也是给设计师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能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和梦想,我当然有足够的资金保证他们的一切需求,不然斯蒂芬设计公司也不会和我们有合作项目。” 奕天直皱眉,奕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奕氏珠宝公司不能给设计师们广阔的平台吗?好像他们强迫着设计师去做违背他们设计理念的产品一样。 奕天喊来顾殷桃,带着教训的意味严肃地说:“你看看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都是被你宠坏了。” 顾殷桃不吃这一套,她冷笑着说:“要不是你一意孤行,豆豆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好好的设计总监不当,自己去创业,现在创业哪里是轻松的事!你也不用急着说是我宠的,这些年你根本就没管过她,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她现在这样……”奕天不忍说下去。 “自作孽不可活。”顾殷桃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也不靠珠宝吃饭,好好打理你的房地产吧。” 说完,顾殷桃回了房间,留给奕天一个冷漠的背影,奕天泄气般地把手机摔在地上,手机四分五裂,零件四处分散。 记者会结束,奕琰送走嘉宾,独自到地下停车场,电梯门打开,邵冠群一身黑西装,站在电梯门外,正低头看着手机。 门开的提示音响起,邵冠群抬起头来,他愣了下,向奕琰点了点头。 “有工作?”奕琰好友般熟稔地问道。 邵冠群一直看着她,慢慢说:“嗯,有个业务过来。” 奕琰走出电梯:“能让你亲自跑一趟的,肯定是大单子吧。” 她不想和邵冠群多说,快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她手上力道被人一拦,抬头看去,邵冠群按住了车门,牢牢把住,一丝也不松开。 “有什么事吗?”奕琰有些不耐。 邵冠群眼帘微垂,睫毛稍动,带着几分可怜的样子:“奕琰,你打算和褚明渊结婚?” 如果是以前,奕琰肯定不会明说,她很少给人一个准话,而这一次不一样,她点了点头:“对,我们打算明年结婚。” 邵冠群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了,这只手还觉得不够,捻在手心里,使劲攥了一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 “恭喜你。”他沉着嗓子,英俊的面庞上笼罩着一丝黯然神伤。 奕琰巧笑倩兮:“是啊,恭喜我自己,终于熬到头了。” 奕琰大力地将车门夺过来,她握住车门,扯了扯,邵冠群这才放手,奕琰坐进车里,带上车门,她降下车窗,对着邵冠群笑了笑:“我们回头见,等我结婚的时候,我会给你发请帖,你一定要来。” 她不等邵冠群反应,升上车窗,一踩油门来了个漂亮的漂移,车辆驶出地下停车场,甩下一抹尾烟。 邵冠群望了许久,手机响起,他看也没看,直接挂断。 白馨蕊拿下手机,急得团团转,怎么回事,为什么表哥不接电话? “蕊蕊啊,怎么样了?”白父走过来问,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面容苍老,两鬓斑白。 白馨蕊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再等等!哪有这么容易!表哥那么忙!” 白父不再多说,自从白母去世,他再婚后,他面对女儿时总是低一头,生怕白馨蕊不高兴。邵冠群是白馨蕊生母的亲姐姐的继子,现在白母去世了,他们白家和邵家的关系渐远,如果不是遇到金融危机,公司受到极大影响,他实在是不想向白馨蕊开口去求邵冠群。 “蕊蕊,你要知道,如果白家出了事,你也要受影响,”白父忧心忡忡,“你看,现在你妈妈已经不在了,邵夫人放权,你近几年又和邵冠群不够亲密……” “知道了!表哥在法国出差,我亲自去找他!” 白馨蕊给邵冠群发了条短信,飞去了法国,下了飞机,候机楼对面的液晶大屏上播放着广告,屏幕上有一位穿着蓝色西装的秀丽女子,落落大方地回答记者刁钻的问题。 “奕小姐,业内对你们公司不太看好,你们公司没有一位知名设计师当招牌,你觉得呢?” “请问奕小姐,据说你们公司有压榨设计师的嫌疑,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们的作品就是招牌,”女人微笑着,“至于压榨,如果我真的压榨他们,他们还跟着我建立公司做什么呢?不会真有人上赶着受虐吧?” 白馨蕊停下脚步,呆愣愣地盯着屏幕上的女人,她认了好半天,才迟疑地认出是奕琰。 奕琰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她像一朵绽放在春光明媚中的勿忘我,俏丽娴雅,生机蓬勃。 白馨蕊移开视线,看向映照在玻璃幕墙上的自己,女人面容消瘦,眼下一圈乌青,和屏幕上神采奕奕的女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回到了白家,继母阴阳怪气,背地里使坏,父亲装聋作哑,她只能默默忍受。 大学时继母生下了一个儿子,全家人兴高采烈,请了好几桌酒席,她格格不入,像是一个外人。 到了年纪,父亲给她安排相亲,席上那些富家子弟要么歪瓜裂枣,要么不可一世,鼻孔恨不得朝着天上去,有个男人支开父亲,私底下和她说:“你其实挺不错的,就是你家里这个情况,以后结婚了对我也没有帮助,要不你这样,你嫁过来的时候带你们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白馨蕊沉默了,她端起一杯橙汁,泼到了男人脸上。 年轻子弟不行,白父就把目光放到了那些丧妻的老男人身上,他们多有丰厚的财产,只不过年老色衰,想要个年轻漂亮的妻子撑起门面。 她不同意,她凭什么嫁过去守活寡? 后来她认识了一些朋友,不知怎么的和郑楠暄有了关系,有天早上,郑楠暄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递给她,说是好东西,要她尝一尝。 郑楠暄手把手地教她,她自暴自弃,跟着他学,从此没有了回头路。 白馨蕊脚下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她的骨子里忽然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心痒难耐,眼前发黑,莫名的欲.望在她身体里叫嚣着,找寻出口,想要伸展庞大的身躯,每一下都折磨得她恨不得抓挠自己的皮肤,把血管和神经也抠出来,一直抠到身体的最里面。 白馨蕊冲进卫生间,路上撞倒了人也不管,她迅速跑进隔间,反手拉上门放下门栓,靠在门板上,颤抖地从口袋中摸出一小袋白色的粉末。 她把粉末托在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缓过气来,她目光呆滞,眼前浮现出奕琰那精神抖擞的神奇模样。 这世上总有三六九等,人各不同,她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可为什么,凭什么,那个得意的人是奕琰? ☆、第七十九章 奕琰从楼上下来,毫不意外地,又一次遇见了邵冠群。 “下午好,一起下去吗?”邵冠群先一步和她打招呼。 奕琰收回要迈向安全通道的脚,极不情愿地进了电梯,礼貌地笑了笑。 她这些天几乎都能遇到邵冠群,她是在这栋楼里租了三个楼层当公司,邵冠群是来做什么?什么生意要他亲自来谈一个月? 不是奕琰自作多情,邵冠群像是每天等着她下班,就为了能和她一起坐电梯下楼,和她说上几句话。 从上个月开始,风雨无阻,无一例外。 奕琰心情不好,拿出手机给褚明渊发短信。 “你要和他结婚了?”邵冠群突然问道。 奕琰淡淡地说:“之前不是问过了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邵冠群吃了个闭门羹,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没有再说话。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十分尴尬,奕琰终于想起了父母耳提面命的家教,随口找话道:“这几天天气还不错,往年这个时候,你和李阿姨应该去挪威旅游了吧?” “母亲的确提起过,不过我工作忙,拒绝了,她一个人过去。” 奕琰就在等他这句话,电梯这时候也打开了门,门外等着很多人,他们互相认识,提着咖啡从楼下上来,闹哄哄地嘻笑打闹,发出很大动静,奕琰挤了出去:“工作这么忙啊,那不打扰你了,你忙,我还有事。” “奕琰……”邵冠群皱着眉,他抬头看了看,这才在三楼。 外面的人乌压压地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阻断了邵冠群的视线,各种发色在他面前颤动,近处的高大白种男人露出胳膊上浓密的体毛,混杂的浓烈香水味让人昏昏欲睡。 他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奕琰,她在美国的时候,很怕和外国人靠近,觉得他们可怕,每次坐电梯的时候,她总是紧紧贴着他,细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袖子,面上强撑着镇静,手腕却在微微发抖。 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橘子洗发水混杂的味道,朴素又温和,在狭窄的电梯间里就像开放在沙漠中的一朵小白花,抚慰人的身心。 他嘴上嫌弃,但把她揽得更近,她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于是她的脸红了,天边的晚霞涂抹在她白皙的面庞上。 而现在,奕琰能毫不畏惧地走进人海里,闲庭信步,只为了从他身边躲过去。 白馨蕊站在安全通道门口,奕琰走过来时,她往楼梯间中靠了靠,白馨蕊目送着奕琰远去,目光阴鸷。 奕琰从另一部电梯那下了楼,褚明渊刚好开车来接她,她上了车没说话,褚明渊看出她心情不好,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她。 “怎么了,阿琰?”褚明渊问,“是不是邵冠群又来找你了?” 这个“又”字问得精妙,奕琰烦恼道:“你知道还问我?” “烈女怕痴缠。”褚明渊说,他脸上虽笑着,眼中闪着点点寒光,“他还没死心呢。” 奕琰靠在车壁上,眼帘微阖,皱着眉:“如果我没有想起以前的事,说不定我真就心软了,做不成夫妻,也能做一下朋友,毕竟说到底,他没对我下死手……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害死你,他自己的利益,凭什么要拿你的生命来换?未免太自私了。” 奕琰一看到邵冠群就堵得慌,他害死了她的爱人,浪费了她的一辈子,到头来还装什么亲近和蔼? 她一点都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褚明渊温声安慰:“没事,我从明天开始上楼去接你,绝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奕琰点了点头:“我准备着冬季发布会,无暇顾及其他,你帮我挡一挡吧。” “那我有什么奖励?” “这不是你先提出来的吗?怎么又要奖励?”奕琰哭笑不得,“你什么都有,我能给你什么奖励?” “你给的都是奖励。”褚明渊俯下身,阴影笼罩住她的全身。 奕琰瞥了他一眼,褚明渊把脸凑过来,浓密的睫毛稍稍耷拉着,看起来恬静温柔,奕琰心头一暖,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温暖柔软的唇一触即分,褚明渊抿了一下嘴唇,这样稍触即离更勾起人的馋虫,他按捺不住,反客为主,把奕琰摁在副驾驶上好一顿攻城掠地,一直到奕琰气喘吁吁才放开手。 奕琰的脸红扑扑的,她照着褚明渊的手臂掐了一把,恼羞成怒地说:“你注意一下影响好不好!这里是公共场合,刚刚外面走过去一人,好奇地往这里看了好几眼!” 褚明渊连声道歉,抱住她说:“法国是浪漫之都,他们不会感到奇怪的,是你多想了。” “滚啊!”奕琰捂住通红的面颊。 夜幕降临,邵冠群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外面已经华灯初上,高架上车水马龙,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耀着夜色中的城市,远处高楼林立、灯火通明。 这几天温度逐渐下降,往外呼出一口能看到白雾,邵冠群紧了紧毛呢大衣,冷风拂过,越发显得他孤寂。 最后一批加班的员工已经下班了,他们三五成群直奔便利店或者酒吧,欢声笑语,有一个人对着广告牌上的美女吹口哨,收获了朋友们的嘲笑声。 他们经过邵冠群,纷纷问好,嬉笑声停了片刻,等到他们越过了邵冠群,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又恢复了笑闹。 邵冠群形单影只地站在车边,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锁。 “表哥。”一道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邵冠群回头,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怎么来了?” 白馨蕊一身卡其色的风衣,留着长卷发,苍白的脸上挂着薄雾般的笑容,她这几年瘦了不少,在萧瑟的秋风中脆弱得好似一片枯叶。 “我和表哥打电话,你一直不接。”白馨蕊上前几步,眼中泪光闪闪,“我实在是太急了,就找过来了。” “你有什么事?”邵冠群不耐烦地问,他俯视着白馨蕊,手按在车把手上,“我很忙。” “表哥,你现在都不先关心我一下吗?”白馨蕊指了指自己眼下乌青。 “你直接说。”邵冠群已经拉开了车门。 白馨蕊扑过去抓住车把手,把车门合了上去,语带哀求:“表哥!” 邵冠群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快点。” “我家里……” “我不会帮你们了。”邵冠群挥开白馨蕊的手,“我去年就提醒过你,国内近来在限制房地产商,三年内都不要再投资房地产,你父亲不听劝,把钱全投了进去被套住了,我给他转去一千万,让他缓解一下资金链,结果他又把这一千万也丢了进去,现在他举步维艰,也算是他求仁得仁,这叫我怎么帮?” 白馨蕊泪眼婆娑:“表哥,你再帮他最后一把……” “我不是你表哥,你心里清楚,我和李汀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你求错人了。”邵冠群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毫不留情地合上门,“白馨蕊,这些年我零零散散给你们家帮扶了几个亿美金,从来没有收回过,你父亲不是经商的料,趁早宣布破产寻求保护,还能收回点钱。你们家把住的老宅卖掉,剩下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白馨蕊还要再说,邵冠群已经开车走了,白馨蕊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单薄的风衣挡不住寒风瑟瑟,刺骨的寒意透过衣衫,一点点地从皮肤渗进了骨头里。 她缓缓地蹲下身来,捂住脸,肩膀耸动。 她不是没有想过申请破产,可是她从小就是富家小姐,怎么能忍受一落千丈的日子?破产后,她再也不能进奢侈品店,被人前呼后拥,也不会有新的高定衣服,不会有人再送给她宴会的请柬,门前也不会再停接送的高级汽车。 更别说她的毒.瘾,破产后她根本不会有钱买那些药,郑楠溪不会管她,他早就有别的年轻漂亮的女孩作伴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邵冠群为什么不能救她?他们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是几个亿能衡量的吗?他以前明明那么宠爱她。 对面大楼的液晶屏中传来悦耳悠扬的小提琴声,白馨蕊呆滞地抬起头,屏幕中的钻石项链璀璨生辉,海蓝宝的耳坠摇曳闪烁,铂金和水晶都闪闪发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首饰了,梳妆台上的珍珠耳钉已经放了好多年,银质的底座已经被氧化,暗淡发黑,她没有时间和精力拿去焕新。 白馨蕊空洞地望着屏幕,微微张着嘴巴,一脸神往,那些昂贵美丽的珠宝离她的世界很远。 广告结束,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标志浮现在屏幕上,白馨蕊仿佛被一把利剑捅穿了心脏,她一个猛身站起来,头昏眼花,往后踉跄一步,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屏幕。 她不会看错,那是奕琰的公司的标志。 白馨蕊想起这些天她去找邵冠群,在公司门口日夜守着,却找不到邵冠群,她打听到邵冠群这段时间都不在公司,顺着地址找过去,看到的却是邵冠群跟在奕琰身边鞍前马后、伏低做小。 她骄傲的表哥什么时候这么卑微地讨好过一个人?奕琰凭什么能开公司,能收获这么多人的爱? 奕琰不就是因为有男人捧着吗?白馨蕊咬牙切齿,她的呼吸急促,心肺又开始被爪子抓挠起来。 她冲进卫生间,眼神涣散,双手死死攥紧,掌心有点点血迹渗出。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大结局啦! ☆、第八十章 奕琰很久后回想起这一天,时隔多年,还历历在目。 那天天气很好,她从一连几周的设计中抬起头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已经入冬了,冬日的暖阳透过玻璃斜斜地照进来,带着蜜糖般的香气,温暖的阳光笼罩住房间,像是在中央升起了一把火,静悄悄地燃烧着,温柔地散发着暖意。 奕琰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减轻身上的酸痛。 手机响起,是特定的铃声,奕琰放下笔接起电话,在按下通话键的同时,她脚往前一蹬,办公椅骨碌碌地滑到窗边。 “下午好。”她语气带笑。 “请问奕小姐,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赏脸让我陪你去喝一杯下午茶呢?”温和的男声在听筒里响起,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很近,就像是贴在耳边说话一样,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吐在耳畔的热气,连带着耳朵和那边的颈侧开始瘙痒起来。 奕琰夹着手机:“我没有,我的设计图还没有画完。” 褚明渊的声音瞬间低落下来,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狗:“你都几个星期没有陪我了。” “所以不是你陪我,而是我陪你。”奕琰控制椅子转了一个圈,“我们大总裁工作不忙吗?” “肯定忙完了才来找你啊,不然我怎么可能忍这么久。”褚明渊越发委屈,他捋着沙发上的掐金流苏,“求求你了,出来玩吧。” 奕琰看向窗外,难得的好天气。 褚明渊哼哼唧唧的撒娇还在继续:“出来吧出来吧,我好想你,这几天我们都没有怎么见面。” “每天不是你来接我吗?晚上不是睡在一张床上吗?” “那不一样,”褚明渊义愤填膺,好像奕琰欠了他几千万一样,“要是晚上都不一起睡,那还得了!你想也别想!” 奕琰笑起来,抿着嘴,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大声笑出来,要是褚明渊听到了肯定又委屈得要死。 “好好好,我出来,那你来接我好吗?”奕琰无奈。 “遵命!”褚明渊尾音扬起,像一只小钩子,软绵绵中带着□□人,勾得人心中发酥。 奕琰把事情交代下去,叫秘书盯着电话,穿上外套出了门,她刚步出办公层,毫不意外地又遇到了邵冠群。 邵冠群一身熨帖的藏青西装,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闭目养神,他手上握着一捧玻璃蕾丝包裹的百合花,浪漫柔软的颜色和他冷峻的样貌不太适合,像是灰败的废墟中开出了一朵粉色的花。 奕琰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邵冠群敏锐地睁开了双眼,奕琰僵在原地,邵冠群站直身体,向她走了过来。 “提前祝贺你珠宝展成功。”邵冠群把花递到奕琰面前,沁人心脾的花香扑向奕琰。 奕琰礼貌地笑了笑,没有伸手。 邵冠群一直坚持地把花举着,奕琰一秒不接,他就一秒不放,两人一直僵持在原处,有人从走廊上经过,好奇地瞥向他们。 奕琰无可奈何地接过花,闷声闷气地说:“谢谢你,你今天也有工作要来?快去忙吧。” 她没有戳破邵冠群,希望邵冠群能见好就收,可这个词很明显不在邵冠群的字典里。 奕琰话里话外都在赶邵冠群走,邵冠群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近一步,奕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 这股味道比泔水还要令人厌恶,奕琰不留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邵冠群说。 “你这话见外了。”我今天也不想见你。 “走吧,我送你下楼。”邵冠群说。 “明渊会来接我。”奕琰好心提醒。 邵冠群笑了笑,没说话,奕琰只好和他一起下去。 到了停车场,奕琰先一步出了电梯,她这几天睡眠不足,快步走时眼前一黑,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邵冠群忙上前要去扶,奕琰灵巧地闪开,站到了一边。 邵冠群收回手,双手垂在身侧,暗地里捏紧了拳头。 “我要回国了。”邵冠群突兀地说,“母亲帮我相看了几个名门淑女。” “恭喜你,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会送礼。”奕琰真诚地说。 “阿琰,”邵冠群深深地凝视着她,星眸中暗沉沉的,“我们不可能了吗?” 奕琰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她没想到邵冠群还能问出这种话来,他怎么敢? 她忍不住说些伤人的话,话到嗓子眼了,在舌头上打了个旋,又原路返回了——她没必要和一个还活在过去的人一般见识。 于是她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邵冠群心领神会,他飞快地把头往一边偏过去,眨了眨眼,缓缓地把头扭了回来。 地下停车场回荡着奕琰的高跟鞋声,显得越发空旷、寂寥,邵冠群落后她一步,盯着她的背影不放。 他扫过她灰蓝色的西装衣摆,好似阴天时低垂的天幕。 “轰隆隆隆——” 安静的停车场突然响起了引擎的轰鸣声。 两人都没有在意,直到刺眼的远光灯白惨惨地射向他们。 奕琰瞬间失去了视力,她挡住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车子风驰电掣,直直地向她撞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听到了褚明渊又惊又怒的呼喊:“阿琰!” 死亡的狂风朝她袭来,她来不及躲,眯着眼,透过亮堂的白光,隐约看到了驾驶座上白馨蕊疯狂狰狞的面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股大力把她推开,她撞到墙壁上,脑袋一嗡,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刺耳的尖叫声伴随着刹车声响起,奕琰扶着墙壁,往那边看过去—— 血,红艳艳的血在地上泛开,邵冠群躺在地上,像是散架的木偶,鲜红的花汇集成一匹猩红的布,安静地铺在他身下,缓缓地伸展开来。 她还要再看,褚明渊挡住了她的视线,他惊魂未定,扑过来抱住了她,把她拖进了电梯间。 “明渊,明渊,邵冠群他……”奕琰吓得嘴唇发白,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褚明渊咬着牙,死死地抱住她,关上了电梯门,电梯缓慢升起,在一楼停下。 “我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赶来,你冷静一下。”褚明渊扶着奕琰坐到保安室,他锁上了电子门,隔着防弹玻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奕琰拉着他的袖子:“怎么了?” 褚明渊一刻也不错神,他从后腰拔出了一把枪。 “我看到白馨蕊带了刀。” 话音刚落,楼梯间的门被撞开,白馨蕊跌跌撞撞地闯进大厅,她的衣服上血迹斑驳,手上捏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前台接待吓得尖声大叫,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大厅中乱成一团,白馨蕊环顾四周,发现了躲在保安室的两人,面容扭曲地跑了过来。 “奕琰!”白馨蕊一巴掌拍在玻璃上,震得玻璃嗡嗡直响,“都是你!全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表哥怎么可能受伤!” 光洁的玻璃上被她留下了骇人的血手印,白馨蕊目光发红,恶狠狠地盯着奕琰,哐哐地砸玻璃。 奕琰打了个寒颤,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明渊,她不对劲。” 褚明渊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白馨蕊,观察了一下,肯定地说:“她吸.毒。” 奕琰望向白馨蕊,她现在困兽一般,凶狠地吼叫着,白馨蕊完全疯了。 奕琰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她不由得想起倒在血泊中的邵冠群,即使她恨邵冠群,但是没想过要邵冠群死掉。 “白馨蕊,你杀人了。”奕琰盯着状若疯魔的白馨蕊。 “我原本要杀的是你!”白馨蕊尖叫,“该死!你该死!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奕琰!你应该去死!去死!” “那你去和法官说吧。”奕琰冷冷地回应。 奕琰不和她纠缠,她缓过来了一些,在墙上擦破皮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起来,让人越发清醒。 褚明渊一手持枪对准白馨蕊,另外一只手按在奕琰的肩膀上,奕琰深吸一口气,弯下身子,把脸埋进手掌里。 警笛声由远及近,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来,打掉了白馨蕊手上的凶器,压着她出去了,白馨蕊不断地挣扎着,回头大声骂奕琰。 抬着担架的医生抬着邵冠群送上急救车,褚明渊打开门,奕琰走了出去,她看到邵冠群的一只手从担架上垂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上满是鲜血,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奕琰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无名指,那里干干净净,没有戒痕,在上辈子,这里是一枚一模一样的钻戒。 真可笑,当初她一意孤行,一头扎进了深爱邵冠群的陷阱,为了救邵冠群废了一条腿,换来的是邵冠群的不屑一顾。 现在她醒悟了,和邵冠群一刀两断,邵冠群却反而为她奋不顾身,救下了她的命。 人总是在失去了才幡然醒悟、后悔莫及,本质就是贱。 他们赶到医院,到了晚上,李汀溪也赶了过来,李汀溪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焦急,看起来像老了十几岁。 “豆豆,陪我转转吧。”李汀溪捏了捏晴明穴。 奕琰起身,褚明渊担忧地望着她,她摇了摇头,以示安慰。 “放心吧褚大少爷,我等下会帮你把人带回来,只是借走一会儿。”李汀溪露出一个憔悴的笑。 她们走出了一段距离,李汀溪说:“他对你是挺好,如珠似宝的。” 奕琰尴尬一笑。 李汀溪带着奕琰来到天台,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对奕琰说:“豆豆,我是个失败的母亲。” “……您别这么说。” 李汀溪说:“我还记得冠群刚来我家的时候,才八岁,他爸爸求我把他留下来,我不能生孩子,邵家不能绝后,就准许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他的生母,我必须管控起来,冠群要是想见她,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一直到那个女人死,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奕琰想起传闻中被关在别墅那个疯女人,她很少听起邵冠群提起她。 “为了教导他,我让他和过去的一切切断联系,包括他的生母,我对他鞭策苛刻,想要他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我总是把他和褚明渊相比……”李汀溪按住自己的眉心,“他们怎么有可比性呢?褚明渊从一出生就走在前列,虽然先天不足,但是天赋异禀、勤学苦练,冠群比不过他,我也没想要他能比过他,我无非是在给他找一个前进的目标——可是我太严苛了,太不关注他的内心了,让他信以为真,非要和褚明渊一决高下,他钻了牛角尖,一心要把褚明渊比下去,他简直疯魔了。” “我知道他对你做了一些过分的事,他根本不关注其他事情,你被人欺负,他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不想管,觉得浪费时间,如果当时我多关注一下他,他不会那样冷酷无情,你们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他今天躺在手术台上,不仅仅是白馨蕊,其中也有我的推手。我以为是在照顾妹妹的亲人,其实是害她,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奕琰上前安慰:“伯母,真不是你的错,世道无常,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李汀溪叹息一声,握住奕琰的手:“豆豆,你是个好女孩,和褚明渊很相配,你要把握好这份感情,这是你应得的。” 她反过来安慰奕琰:“你不要自责,他自己选择救你,你也不用觉得欠我们什么,这和你没关系,你才是受害者。” “伯母,我……”奕琰眼眶湿润。 “好孩子,回去吧。”李汀溪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去时,手术已经结束,万幸邵冠群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内脏受损,重伤难愈,要休养很久。 麻醉未过,邵冠群还在昏睡之中,原本冷峻英气的面庞惨白无色,看起来有几分柔弱。 奕琰站在病床边,褚明渊站在她身后,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温暖、柔软,传递来无穷的力量,让人安心。 英国。 顾殷桃在房间内收拾东西,奕天走进来:“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冠群出了车祸,汀溪一个人照顾不来,我去看看。” 奕天皱眉:“邵冠群车祸?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就算没事也不可能是你的女婿了。”顾殷桃耸了耸肩,温和娴静地刺他,“他马上要和人订婚。” 奕天不满道:“胡闹!我们家不是有婚约吗?”他早就把邵冠群当成自己的女婿了,如今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暴跳如雷。 “不行!我得给奕琰审查新的结婚对象!”奕天吩咐,“你也多关注一下,哪家青年才俊还没对象,没满23岁也行,我们可以等。” 顾殷桃拖起行李箱,走出房门:“不用了,豆豆已经结婚了。” “什么?!”奕天瞪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结的婚?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是她父亲!” “你自己反思一下吧,如果想不通,那就当咱们冷战。”顾殷桃撇了撇嘴角,拖着行李箱,潇洒地离开了。 “老婆你等等,你说的是些什么话?我怎么了?老婆!亲爱的!”奕天追了出去。 顾殷桃早已上车,她隔着车窗向奕天挥了挥手,车子驶离,徒留奕天一身晨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阵风吹来,衣带飘起,打在他的脸上。 不疼,但像一个耳光。 四月的夏威夷格外迷人,阳光倾泻,天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海平面静谧无声,宛如一块剔透的蓝玻璃,远处海天一色,不染纤尘,茫茫阔阔一片矢车菊蓝。 一艘象牙白的游艇栖息在沉眠的海面上,海鸥起落,带起簌簌的风声,温暖咸湿的海风拂面而来。 奕琰合上电脑,躺在遮阳伞下,翘起腿,脚尖在半空中悠悠地晃动,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握着一杯莫吉托。 褚明渊在她身边坐下:“结束了?” 奕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酒:“哥哥说下周来夏威夷,祝我们新婚快乐。” 褚明渊一身夏威夷风的衬衫,看起来朝气蓬勃,浑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他捏了捏奕琰的脸,和她一起远眺海洋。 奕琰握住褚明渊的手,面带微笑,心情平和。 她终于从笼中脱出。 而褚明渊和她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真的差不多单机到结束(点烟的手微微颤抖),阿琰和明渊终于好好在一起了,真的很不容易呀。 每个人一瞬间的软弱或者退缩,都会造成最后的悲剧,他们有很多次机会,但是我们没有。 所以姐妹们,不管是感情还是学业事业,都要勇往直前地向前冲呀!人生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不潇潇洒洒,怎么能不负此生。 下一本回归古言《夫人觉得不行》,希望你们可以继续支持我。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