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纨绔世子太撩人 作者:暮子冰 文案: 纨绔藩王世子VS软萌首辅千金 谁都知道,辽王世子萧靖是大明王朝第一纨绔。 瞅上刺史家的特产,要过来便是! 看上国师家的字画,夺过来便是! 爱上首辅家的女儿,抢过来便是! 突然有一天,纨绔瞧上了皇帝屁股下的龙椅 有人问,为什么? 纨绔:他要跟老子抢媳妇儿(微笑脸) 阅读指南: 1.甜宠文,轻松向,非正剧。主角双C,1v1 2.男主是西贝纨绔,纨绔是装出来的,腹黑是真的 3.本文纯架空,勿考据,祝大家看文愉快,拒绝人身攻击,让我们共同创造美好的→_→(省略无限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靖;姜瑶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 第一章 姜瑶正在书房看书之时,一位红衣少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拉着她就往外跑。 “欧阳,你要拉我去哪儿?”姜瑶拽着书桌,不肯挪动脚步。 这位被她唤作欧阳的少女是她的闺中密友,其姓为欧阳,她之所以呼姓而不唤名的原因是……红衣少女的名字实在有些难以叫出口。 少女的父亲欧阳霸气是个目不识丁的骠骑将军,她出生那日,作为一家之主的欧阳霸气要为女儿起个名字。 他苦思冥想了数个时辰,在他的脑中过了许多名儿,翠花、傲天、黄瓜、菊花…… 最终欧阳霸气大手一挥,给女儿起名叫酸菜,原因是其母孙氏做的酸菜很好吃。 于是欧阳酸菜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就这样问世了。 孙氏醒来听闻丈夫给女儿起这样一个名字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欧阳霸气就是个牛脾气,认定的事情绝不更改,任凭孙氏怎么闹,他也不答应给女儿换名。 是以欧阳酸菜这个名字就被沿用至今。 自从欧阳酸菜懂事后,她的名字就成为了她的逆鳞,谁要是直呼欧阳酸菜的本名,绝对会被崇尚武力的她打得娘都不认识。 姜瑶和欧阳酸菜是莫逆之交,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她们都很了解彼此。姜瑶知晓欧阳酸菜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儿,所以她一直将红衣少女唤作欧阳。 欧阳酸菜扯着姜瑶的衣服,努力往外拉,“ 去看辽王世子啊!快快快,再晚些他就回辽王府了,我们就看不到啦!” 姜瑶偏头,问:“你去看那个纨绔世子做什么?” 辽王世子萧靖声名远扬,就连姜瑶这等不问世事的女子都听说过他。 然,他却不是誉满天下,而是臭名昭著。 美名家喻户晓的,是他的父亲――辽王萧阳。 大明王朝将国土划分为七路二十一州,辽王的封地便占了一路三州之地。 不仅如此,其手中还握着二十万兵权。 莫要小看了这二十万大军,虽说数量并不算多,但军中的战士各个都是一等一的精锐! 辽王旗下的二十万兵马是公认的大明最强军伍,其战力将各路地方军甚至是京州禁军都远远甩在后面。 毋庸置疑,辽王是大明开国以来势力最强的藩王。 而辽王的封地辽宁路又与京州所在的京玖路接壤。若是他叛乱,凭借着其手下的雄兵,要拿下京州这座皇城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在辽王并未这样做,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抵御外敌上。 辽宁路以北便是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柔然。 好战的柔然不断侵扰大明边境,大明的边关被这个游牧民族的铁骑踏破数次,甚至还有一次柔然大军攻到了大明首都京州之下!还好京州守备固若金汤,各地部队也增援及时,这才免除了灭国之祸。 柔然对大明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故柔然一直被大明视为心腹大患。 值得欣慰的是,自打辽王就藩辽宁路之后,柔然便再未迈入大明国土一步。 以往大明在和柔然的战争中互有胜负,负多胜少。辽王和柔然的战争则有胜无负,他从未吃过一场败仗。 柔然这头草原狼被辽王打成了哈士奇。 大明当朝天子是一代明君,其治下的大明迎来了一个盛世。但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若无他哥哥辽王镇守边疆,这个“明耀盛世”也不会出现。 正因为皇帝主内,辽王主外,才铸就了今日辉煌的大明。 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辽王被世人所称道,威名满天下。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但这句话在辽王这似乎就不灵了。 辽王勇冠天下、国士无双,他的独子却是个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纨绔。 大家把辽王夸到了天上,又把辽王世子骂到了地下。 世子萧靖被称作大明王朝第一纨绔,可见其名声有多臭。 姜瑶不明白,一个声名狼藉的世子有什么可看的。 “当然是去欣赏他的美貌啊!”欧阳翠花两眼放光,“听说他是辽宁路第一美男呢!如此绝色,我怎能错过?” 姜瑶:“……” 看美男一直是欧阳酸菜的一大爱好,她毕生的目标便是赏尽天下各式各样的俊哥。 曾有一次就为了瞧一眼江州的美男,她竟孤身一人从京玖路跑到江苏路去了,还没给家里人说,害得他的父母都担心坏了。 后来欧阳酸菜被他爹骂得狗血喷头,禁足一年,才让她收敛许多,不再过分沉迷于男色。 不想今儿听闻辽地第一美男子抵达京城,她那颗“春心”又萌动了起来。 姜瑶不由得感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走啦走啦,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欧阳酸菜拉着姜瑶直跺脚。 姜瑶挣脱她的手,“我不能陪你去,待会我得去文华殿给太子讲学。” 欧阳酸菜拍头道:“我都忘了今儿是二月三十。” 姜瑶在太学读书。 太学在每个月月末都会举行一个月试来考查学子本月所学,太学生若在月试中位居榜首,便会被皇室请去为太子讲学。 太子虽有太子太师传授学识,但太子太师毕竟只是一个人,他即便再神通广大,也无法面面俱到。 且太子太师教出来的太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太子太师的烙印,这是明耀天子不愿看到的。 于是皇帝陛下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便是请在太学月试中拔得头筹的学子为太子讲学一次,让太子吸取这些优秀学子的长处,并聆听他们的思想,从而打散太子太师的烙印。 月试的时间在每个月的二十五,而为太子讲学的日子就是每月最后一日,也就是今天。 作为次次月试都是第一的姜瑶,每月的这一天都会入宫给太子讲学。 姜瑶捋了捋额前的乱发,轻声道:“你自己去吧,下次有事我一定陪你。” “我真佩服你,每回都能考第一。”欧阳酸菜叹了口气,“不像我,永远稳居倒数。” 能让欧阳酸菜敬佩的人很少,姜瑶便是其中一个。 在她的眼中,姜瑶很了不起。 能入太学读书的都是各地的天之骄子,精英中的精英。要压过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夺得魁首,该是何等的难度啊!而每月的月试考查的重点又不同,才子们各有所长,故要连续博得第一更是难于登天,几乎不可能做到! 不过既然是几乎,那便说明还是有连任魁首的才俊出现。 大明疆域辽阔,并不缺少独领风骚的人杰,每一个时代都会出现一个风华绝代、一骑独尘的读书人。 上一个二十年就出现过一个连夺桂冠的太学学子,太学博士评价他日后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果不其然,那个当年的寒门子弟,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内阁首辅。 这个二十年亦有这般出类拔萃之人,更难得可贵的是,她还是个女子。 内阁首辅的女儿姜瑶,入太学之后一年便雄踞第一。她一枝独秀,无人能望其项背。 太学博士曾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在文之一道上,女子少有作为,而姜瑶却能将天下学子压过一头,这便是最欧阳酸菜佩服的地方。 比起姜瑶,欧阳酸菜在读书上的天赋就很……一言难尽。 “沾书就困”用来形容欧阳酸菜再合适不过了。 由于欧阳酸菜从不听讲,考试又回回倒数,让教他的太学博士忍无可忍,故她仅在太学待了两个月,便被驱逐了出去。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看美男去了。”欧阳酸菜提着裙子,小跑出了书房。 姜瑶浅浅地笑了笑,坐下,继续看她手中的《中庸》。 …… 欧阳酸菜询问路人得知辽王世子所在的位置之后,便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纨绔世子所经由的官道。 此时官道的两旁已是人满为患,欧阳酸菜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到了前排。 就在她刚刚站稳之时,一支黑甲铁骑向她缓缓靠近。骑军中段,有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马车通体明黄,其上印有数十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气派十足。 马车之上,立着一杆迎风招展的金黄色辽字王旗。 围观百姓看着这等车马仪仗,议论纷纷。 一个麻衣年轻人对自己的同伴说:“明黄色不是只有咱们陛下能够使用吗?他这般僭越,就不怕陛下杀他的头?” 他的好友悠然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陛下曾言辽王出行可执天子礼,其世子亦是如此,所以这算不得是僭越。” 几乎所有的大明百姓都知道,皇帝和辽王两兄弟关系极为和睦。 辽王为皇帝守住国门,皇帝对辽王也十分优待,甚至爱屋及乌,对世子萧靖甚是宠溺。 一位老者朝地下啐了一口,“呸!不就是个藩王世子吗?入京还搞这么大阵仗,这萧靖恃宠而骄,真是我大明之败类。” “那马车内也一定很华丽吧,一定有很多美人儿!好希望我就是那个辽王世子……”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这样说道。 欧阳酸菜没有理会群众的议论,他们说的她都不关注。纨绔世子到底有多纨绔她可不管,她只关心车帘什么时候拉开,美男什么时候露脸。 可惜马车从她眼前驶过时,世子并未露脸。 就这样放弃了? 当然不可能,她欧阳酸菜可不是轻易放弃之人,今日若看不到辽宁路第一美男,她是不会罢休的。 她跟着马车前行,其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马车侧面的车帘。 功夫不负有心人,欧阳酸菜跟了一阵子后,一只白玉般的手将帘子拨开,她看到了那张自己“梦寐以求”的脸。 欧阳酸菜在那一瞬间失了神。 好美啊…… 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男人。 没有之一。 第二章 金色马车内,并没有百姓想象的那般华丽,亦没有美女如云,其内除了两个人便什么也没有,简约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马车上的一男一女,女子衣着朴素,面相普通。男子身穿熠熠生辉的四爪黑金龙袍,气宇轩昂、英武不凡。 他正是辽王世子萧靖。 萧靖在翻开车帘瞧了车外一眼后,就很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车底。 “父王也真是的。”萧靖揉着自己的腿埋怨道:“车内没有装饰也就算了,好歹给我安个坐垫儿吧!在车上站了几天,人都快累死了。” 相貌平平的女子微微一弯腰,面无表情道:“还请殿下赶快起来,不然就别怪属下不客气了。王爷说了,他的儿子不应该这般娇贵,堂堂男子汉若是连站几天都受不了,那像什么话。” 萧靖在沿途的驿馆中都有休息,故并不太累,他只是想偷会懒罢了,听到女子的话,他连忙站起来,摇头苦笑道:“凰舒啊凰舒,你可真是不近人情啊!” 凰舒是他的贴身侍女,武功高强,最能管束萧靖,若非是因为这点,世子的马车中将会一个女性都没有。 侍女凰舒又是一弯腰,“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萧靖摆了摆手,不再言语。 马车内安静了片刻,凰舒又开了口:“殿下莫要忘了王爷的吩咐,今晚必须入住青楼。” “记得记得!”萧靖眉开眼笑,“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记?” 一想到不用在辽王府“享受”生不如死的待遇,萧靖就乐不可支,在青楼内就是什么都不干,只搂着花容月貌的姑娘睡一晚上,也要比住在辽王府好上千倍万倍。 凰舒唇角勾起,似笑非笑道:“殿下也莫要忘了,王爷还说了,若是殿下真敢碰一个青楼里边的女子,他就会打断殿下的三条腿。” 马车内没由来地吹起一阵风,萧靖感觉凉飕飕的。 他今儿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风吹屁屁凉”。 整个下半身,都很凉啊…… …… 文华殿内,姜瑶正在给太子讲学。 姜瑶把早上读的那本《中庸》摆放在桌上,仔细地给太子讲解她对这本书的理解。 每讲一处,姜瑶都会问:“听明白了吗?” 太子都会点头,表明自己听明白了,并示意姜瑶接着讲下去。 但其实他什么也没听懂。 姜瑶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犹如可口的甜酒,他一尝便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醉酒神游天外的太子,又哪里会知道,姜瑶说的到底是什么? 美酒会醉人,更会上瘾,越尝越痴迷。 姜瑶第一次来给他讲学的时候,他只是很讶异太学月试第一名竟是个秀美小姑娘。 对于学识渊博之人,尤其是女子,他素来是很佩服的,故他对姜瑶有了丝丝好感,仅此而已。 后来便是觉得她的声音格外动听。 而今他已对姜瑶着迷到极致,虽说还没到着魔的地步,但也相去不远。 姜瑶对《中庸》的理解不是很深,所以很快便将自己的见解讲述完毕。 她轻声询问道:“太子殿下,我所知的已全部讲于你听了,你都听明白了吗?” 太子以为姜瑶还在问自己听懂没有,于是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姜瑶轻轻把书合上,道:“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太子又是下意识地颔首。 姜瑶以为他同意了,便拿起书,起身离去。 “老师,等一下!”太子这才觉察到姜瑶这是要走,他骤然站起,一把抓住姜瑶的手臂。 姜瑶愣了一下,疑惑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时间太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涨红了脸站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我想带你……带你去看看你的父亲,你一定很想他吧。” 姜瑶的父亲姜虚是当今内阁首辅。 他是大明开国以来,权势最盛的首辅。 不少大臣都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实在太受宠了。 他受宠到什么地步呢? 明耀天子几乎每时每刻都和姜虚腻在一起,形影不离。 有传言说就连晚上睡觉时,皇帝陛下都是和姜首辅共卧一榻。 因此姜虚又被大臣们暗地里戏称是天子的小媳妇儿。 开朝会时,国中之事无论大事小事,皇帝皆是首先询问姜首辅,再问其他大臣。 如若首辅的意见和其他大臣的起了冲突,天子必会采用姜虚的提议。 好好的一个朝会都快成了首辅姜虚的一言堂,这让大臣们如何不恨他? 但不得不说,姜虚确实极有才干。 他提出的政策改革,推行起来毫无阻力,且效果更是立竿见影,直接让大明的国力更上一层楼。 也难怪他会成为皇帝身边的宠臣。 由于姜虚经常待在宫中,很少回姜府,故太子才会这般问姜瑶。 姜瑶微微一笑,摇头道:“谢谢太子的好意,不过陛下传我父亲入宫一定是在议事,我又怎好打扰?” “这倒也是。”太子再难找到将姜瑶留下的理由,只得松开她的手,拱手笑道:“那学生就不留你了,老师你慢走。” 姜瑶轻轻“嗯”了一声,对太子行了一礼,便向文华殿外走去。 目送姜瑶离去的太子,笑容渐渐收敛。 他的手猛地拍向书桌上的茶杯。 “咔!” 茶杯四分五裂,太子的手掌鲜血淋漓。 他抬起那只滴血的手,自嘲道:“萧让啊萧让,喜欢人家却不敢说出来,你这个太子,真是有够窝囊的……” …… 姜瑶回了姜府,换了身朴素的衣衫,又孤身一人从侧门走了出去。 她此次出行的目的地,是仙虚楼。 仙虚楼是一家享誉全国的饭店,在京玖路、江苏路、南荆路和福建路的各个州都开有分楼。 此楼中的菜肴不仅美味可口,而且价格亲民,因此它备受普通百姓们的青睐。 可这并不是姜瑶来仙虚楼的原因。 仙虚楼是他们姜家的产业,是她母亲的心血。 大名鼎鼎的仙虚楼,是姜瑶之母姚夕儿白手起家,从一个路边小摊,一步一步发展到如今这般庞大的规模。 楼中的每一个菜式,都是姚夕儿呕心沥血,请教了无数厨道大师才研制而出的。 姚夕儿在家中也会亲自下厨,将这些菜做与丈夫和女儿吃。 那时姜瑶觉得每日最幸福的事,便是品尝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只可惜姜瑶在四岁之后,就再也没能品尝到母亲亲手做的菜了。 因为姚夕儿在姜瑶四岁那年便玉殒香消、与世长辞。 此后姜虚隔三差五都会身穿便服,带着姜瑶去仙虚楼用饭。姜虚公务繁忙之时,姜瑶也会独自前往,以此来怀念妈妈的味道。 仙虚楼在京州城开了数十座分楼,有一座离姜府很近,故姜瑶没走多久,便到了风格朴素的仙虚楼。 此时正是正午,本就生意爆棚的仙虚楼在这个时候更是人满为患。 店小二倒没有因为人多而对新客不管不顾,姜瑶刚到仙虚楼门口之时,其内跑堂伙计就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 可姜瑶进去之后,店小二就犯难了。 没有空桌儿了。 一楼二楼三楼皆是满员。 小二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没有位置了……要不您考虑一下,和其他客官拼个桌?” 姜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仙虚楼爆满的次数数不胜数,她早已习惯和别人拼桌。 但姜瑶来到只坐了一人的木桌前时,她就后悔了。 那个男子的衣着打扮实在是…… 男子身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姜瑶略微数了一下,衣服上的颜色至少得有七种。 他的唇上贴着硕大的八字胡,之所以说是贴的,是因为没有人的胡子是歪着长的,还歪得那么厉害…… 最让姜瑶看不懂的是,男子的脸颊上还贴着两朵菊花…… 脸上贴菊花…… 这…… 姜瑶无话可说。 总之,这个男人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一想到要和他坐一起,姜瑶就有些发怵。 不过为了在妈妈开的楼吃到妈妈研制的菜,就且忍忍吧。 自己在一旁默默点菜吃食,吃完就走人便是。 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吧。 况且他要真敢做些什么,只怕还没动手,就会和阎王千里来相会了。 姜瑶出行极少带护卫,外出基本一切从简。 这是因为出生寒门的姜虚,平生最厌恶豪门大家搞的那些奢华排场。 那简直就是在铺张浪费! 即便现在贵为首辅,他的初心也未有一丝改变。 姜府是贵族圈子里最小的府邸。 他的出行排场也是权贵中最简单的,其女姜瑶亦是如此。 不过这并不代表姜瑶在外边就会任人宰割,相反,她比大多数京州贵子还要安全得多。 姜瑶之母姚夕儿会死,和死士的暗杀脱不了干系。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姜虚又怎会放心女儿孤身一人外出? 姜瑶身边虽没有护卫,但是在暗中潜伏的死士可不少。 死士,可比护卫要管用得多。 若男子欲行不轨,死士们会在第一时间下狠手。 姜瑶轻轻地将条凳从桌下拉出,然后缓缓坐了下去。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和她相对而坐的那个男子不是见过一次便永远不会再见的路人甲,而是一个将和她纠缠一生的人。 这个穿着奇特的男人,是“名扬天下”的辽王世子――萧靖! 第三章 作为一个纨绔世子,萧靖来到京州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个首都一日游。 然,他若是以辽王世子的身份游京州,一定很快就会失去了解大明政治中心风土人情的兴致。 原因其实很简单。 萧靖在京州的名声那叫一个臭啊! 他游京州就相当于是老鼠过街,只不过碍于其世子的身份,没人敢喊打罢了。 可俗话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于是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世子所到之处,阒无一人、寸草不生。 人都没了,还了解个毛的风土人情啊! 为了玩得尽兴,他便打扮成现在这副模样,孤身一人偷偷溜出了辽王府。 当然,是他以为的孤身一人。 其侍女凰舒还在暗中跟着呢。 如果世子殿下做了有违辽王吩咐的事情,凰舒会立刻出现,然后“教他做人”。 萧靖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无意间发现了这家仙虚楼。 他早在辽宁路时便听闻过此楼的名头,可惜辽地并无仙虚楼的分楼,故他一直没能品尝到赫赫有名的饭店的菜肴。 如今在京州见着了,他又怎能错过? 是以在仙虚楼的某个角落,辽王世子落座了。 之后小二问他能否接受和别人拼桌,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他可是豁达大度的辽王世子,这种小事他岂会介意? 再之后,一个小姑娘映入了他的眼帘。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上下,她桃腮杏面、双瞳剪水,生得十分标致。 萧靖暗道:“不愧是京州,水土真好,随便冒出来一个姑娘都这般水灵。” 他有心想和漂亮少女搭个话,可姑娘眼中的那一抹警惕与戒备,让他识趣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菜上桌儿了,两人各吃各的,相坐无言。 世子殿下风卷残云般地将自己点的菜一扫而光,打了个饱嗝,看着桌子上的盘子喃喃道:“这仙虚楼真是名副其实,这几道菜的味道基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闻言,姜瑶一下子就对眼前这人心生不少好感。 虽然打扮怪异,但是品味还是很正常的。 不过男子的下一句话,又让姜瑶把对他的好感度清了空。 “独独就是这烤兔,和我们那儿的相比还是差了些火候,甚至还没有我做的好吃。”世子殿下这样说道。 这话姜瑶可就不乐意听了。 男子的前半句话她倒没什么意见,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不会自大地以为母亲研制出的菜就是世间最好吃的菜。 让她有意见的,是男子的后半句话。 男子的服装虽怪异,可用的皆是上好的布料,显然,他是一个富家子弟。 哪个有钱人家的子弟会掌勺做菜? 男子说他做的烤兔更好吃,这在姜瑶看来,不是在讥讽仙虚楼的烤兔难吃,就是在吹牛。 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不善言辞的姜瑶涨红了脸,咬牙道:“我才不信你这种人做出来的烤兔会比仙虚楼做的好吃。” 萧靖微讶,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小姑娘说话,还是说的这样一句话。 他抬头,与小姑娘对视,只一瞬间,世子便了然少女的小心思。 萧靖笑道:“仙虚楼的烤兔确实色味俱佳,但它和我的烤兔相比,却少了一种很重要的味道,故我觉得它不如我的烤兔。” 世子殿下的话成功地勾起姜瑶的好奇心,她问:“什么味道?” 萧靖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道:“这是个秘密,你且过来些,莫要让他人听见。” 世子这般行径,让姜瑶更好奇了,小脸很自然地往萧靖那边凑。 萧靖也向小姑娘那靠了靠,借机欣赏小姑娘水蜜桃般的脸庞。 小姑娘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粉嘟嘟的小脸儿镶嵌着水晶般明亮的眼睛,可爱极了。 他把玉一般的手放在唇边,声音慵懒而又具磁性,“娘亲的味道。” 姜瑶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母亲的味道胜过世间一切美味,她亦是如此想的。 世子殿下这一手,让姜瑶对他的不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萧靖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不止是我的烤兔,我们那儿的烤兔无一例外都能让吃的人感受到妈妈的味道,小姑娘,你想不想尝一尝?” 世子殿下这是想炫技呢。 方才他虽消除掉小姑娘对他的不满,可很显然,小姑娘并没有觉得他的烤兔会比仙虚楼的好吃。 可他的烤兔真的要比仙虚楼的更美味。 怎么让小姑娘相信呢? 尝一尝就行了呗! 想让小姑娘乖乖吃陌生人的烤兔,可是个技术活。 但对世子殿下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只需祭出“娘亲的味道”这个大杀器即可。 它足以让大多数人动心,小姑娘当然不会例外。 如萧靖所猜测的那样,姜瑶动心了…… 她能从仙虚楼中的菜吃出妈妈的味道,是因为这些菜就是她母亲研制的。 其他人只会觉得菜很可口,并不会尝到妈妈的味道。 而男子的烤兔却能让尝过的人都想起自己的娘,这就很神奇了。 她想知道那道菜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她想尝一尝那道菜里的……娘亲的味道。 可是这个男子像个怪叔叔,自己……该相信他吗? 见小姑娘有些心动,萧靖又循循善诱道:“带有母亲味道的烤兔极其少见,你若是错过一定会后悔的。你也不必担心我对你怎么样,京州城处于天子脚下,谁敢动手动脚的?怎么样,去吗?” 萧靖觉得,自己有点像在诱.拐少女…… 去吗? 姜瑶想了想,当然是去啊! 自己有死士保护,怕什么? 就这样,一个胡子大叔带着小萝莉一枚,出了仙虚楼。 …… 萧靖提着兔子在西苑前停了下来。 西苑,本是先帝赏赐给某个女子做私家园林的,但那女子却言美景人人皆可赏,请求先帝将西苑赠与所有京州人士。 先帝说:“西苑给你了,便随你处置。” 后来,女子将西苑的围墙全拆掉,改成了京州最大的公共园林。 京州人对她感恩戴德,尊称她为神妃。 西苑作为京州最美的公共园林,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游客前来游玩。 只是没过几年,西苑闹鬼这个传言在京州传得沸沸扬扬,此后,便鲜有人敢至此游玩。 皇室也未收回西苑,是以这里就成了一座荒园。 姜瑶望了一眼杂草丛生的西苑,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是读书之人,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姜瑶只是想知道,这个男子带她来人迹罕至的西苑,是否别有用心。 “因为这里啊……”萧靖拔掉一根草,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满脸幸福,“有娘亲的味道。” …… 事实证明姜瑶想多了,男子并无二心。 萧靖娴熟地将小白兔剥皮,除去内脏,清洗干净,再支起烤架,生起火,开始烤兔。 少间,兔子就变得焦黄油亮,脂香四溢。 原来他真的会烤兔啊! 姜瑶被萧靖行云流水地动作所吸引,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烤肉也可以这般潇洒自如,富有韵味。 肉烤得差不多的时候,萧靖从身旁的灌木上摘下一枚朱红的果子,再将其捏碎,让红色的汁水撒在烤兔上。 “你尝尝。”世子殿下将烤兔递给姜瑶。 姜瑶接过,却不敢下嘴。 萧靖笑了笑,撕下一块烤肉,放入朱唇之中。 姜瑶这才放心地品尝手中香气扑鼻的烤肉。 一口咬下去,肉香溢满唇齿间,再扩散至全身。 这味道是前所未有的可口,姜瑶只吃了一小块便欲罢不能,渴望将手上的兔肉全部吞入腹中。 然而姜瑶却未能品尝到男子所说的那种味道――母亲的味道。 这个时候,姜瑶哪会不知道,男子所谓妈妈的味道,根本就是胡诌的。 他只是在用这种轻柔的方式,引诱姜瑶吃他的烤肉,然后为自己正名。 他萧靖并没有讥讽仙虚楼的烤兔难吃,亦没有吹牛。 世子殿下的烤兔,真的要比仙虚楼的好吃。 姜瑶脸又红了,这次是因为羞愧。 是她以貌取人,先入为主……只是,她实在不能忍受别人说她母亲半点不好,一气之下,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对不起。”姜瑶低头致歉。 尽管小姑娘的头深深垂下,但萧靖还是可以看到少女绯红的脸颊。 像个苹果,让他很想咬一口。 世子殿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笑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与我道歉?” 姜瑶咬了咬嘴唇,没有接话。 萧靖看出姜瑶不善言辞的短板,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想不想知道,为何遐迩闻名的仙虚楼烤兔,却不如我一个无名小卒做的好吃。” 姜瑶很实诚地颔了颔首。 “因为它。”世子殿下将自己的手握拳,在小姑娘眼前晃了几下。 姜瑶:“……” 这是想表达因为自己手艺好,所以烤肉就该比仙虚楼的好吃? 可是……这说了不相当于没说吗? 见着小姑娘无语的表情,世子殿下喜眉笑目。 逗小姑娘真好玩。 “其实是因为这个。”萧靖将拳头舒展开,只见一颗普通至极的红果子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这正是世子殿下烤兔时所用的果子。 也许是果子太过平常,故完全没有吸引姜瑶的注意力。 她的目光全部投在了世子殿下的手上。 若是从手背看,大叔的手如玉笋,指如葱白。 但若是从手心看……就太惨不忍睹了。 他的手心犹如饱经风霜般,处处是老茧和疤痕。 完全不能想象,一个人的手心和手背,差距可以这么大。 姜瑶目光复杂,男子在她心中更神秘了。 奇异的衣着打扮,超高的厨艺,以及不同于常人的手,竟让姜瑶有那么一点点想要了解自己眼前这个胡子大叔。 但只一瞬间,姜瑶便将这个念头从脑中驱散。 他俩才刚刚认识,她又怎好冒昧去了解别人? “你认识它吗?”见小姑娘又在发呆,世子殿下主动开了口。 姜瑶轻轻摇头。 “它叫夕香果,所有的烧烤类食物,只要加上它,味道都会变得特别鲜美。”萧靖柔声道:“你不认识也实属正常,因为在整个京州,只有西苑有这种果子,别处皆无。” 原来这才是他带自己来西苑的原因,姜瑶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对陌生人带有那么强的防备之意,毕竟大多数陌生人都是好人。 比如这个花衣大叔。 萧靖转身,背对着姜瑶坐下后,抛开自己脚下的土,将那颗夕香果埋入土壤里。 转头望身边那些夕香树的那一刻,萧靖双目失神。 还记得很多年前,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女人,也是如他这般,将夕香果放入泥土中。 如今,夕香果变成的夕香树已枝繁叶茂,而那个人却不在了。 萧靖摘取一枚夕香果,缓缓放入唇中。 苦的,也是甜的。 他的烤兔里有娘亲的味道。 是假的,也是真的。 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好吃的烤兔,但在他的心里啊,却是真真正正的含有……妈妈的味道。 “喵~” 一声猫叫,将萧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一只小猫,躲在夕香树下探头探脑的,却又不敢出来。 想来它是被烤兔的香味吸引过来,可又惧怕眼前这两个“高大威猛”的人。 萧靖噙着微笑,撕下一片烤兔,想引诱小猫过来。 最终,食欲战胜了惧意,小猫一步一停,慢慢靠近世子殿下,再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烤肉,而后三下五除二,将其咬碎吞下。 “小家伙这是饿坏了呢!”萧靖转头,笑着对姜瑶说道。 姜瑶在发现小猫的那一刻就悄悄来到了世子殿下的侧面,为了不吓跑小猫咪,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猫静静地吃着烤兔,姜瑶则静静地观察着小猫。 小猫玲珑小巧,应该是一只刚断奶不久的小奶猫。 小奶猫一身洁白如雪,雪上积了不少尘土,其精神也不是太好,看样子最近的生活很不如意。 姜瑶又细细地看了看,发现小奶猫后腿上有一条血线。 “它受伤了。”姜瑶双眉颦蹙,指了指小奶猫的腿,“你能不能救救它。” 萧靖在小姑娘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心疼。 果然,可爱又可怜的事物,总能勾起少女们的同情心。 “没问题。”萧靖轻轻地爱抚小奶猫,而后一把将它揽入怀中。 奇怪的是,小奶猫并未挣扎,而是安静地靠在那五颜六色的衣服上,似乎把世子殿下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姜瑶很不解,猫对陌生人不是天生就带有敌意吗?可为什么在胡子大叔的手中却又那般温顺? 萧靖从地上扯出一株草,将其捏碎,敷在猫腿上。 罢,他又扯下另一株草,在小腿上缠了一圈。 “大功告成!”世子殿下笑着挑眉道。 小奶猫在萧靖的怀里闭上双眸,睡着了。 姜瑶瞧着软萌可爱的小奶猫,少女心泛滥,她问:“我能抱抱它吗?” “当然可以。” 姜瑶笑颜逐开,小心谨慎地将小奶猫从世子殿下的怀里抱出来。 不想小奶猫瞬间惊醒,挣扎起来。 姜瑶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向萧靖投以求助的目光。 萧靖从姜瑶手中接过小奶猫,猫咪又安静了下来。 世子殿下目光柔和,嘴里呢喃着歌:“宝宝宝宝乖,快点睡觉觉……” 姜瑶突然觉得,这一刻的胡子大叔好美。 温柔的他,形象无比高大,浑身绽放着母性的光辉。 姜瑶开始佩服起这个初始感观并不好的大叔。 他很会说话,又很会烤肉,还能用草给小动物疗伤,安抚小猫睡觉。 似乎这个世上,就没有他不会的事。 “大叔,你好厉害啊,”姜瑶由衷称赞道。 大……大叔? 他有那么老吗? 在辽宁路,哪个不是称赞他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怎么在小姑娘这,就变成大叔了呢? 即便自己贴了胡子,也没那么老吧! 萧靖表示,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世子殿下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问:“小姑娘,冒昧地问一下,你今年芳龄?” 姜瑶偏头道:“我今年十五,怎么了大叔?” 十五? 看小姑娘的相貌,萧靖以为小姑娘十三四岁左右,不想她已到了及笄之年。 “我今年也才二十有四,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大叔啊!” 姜瑶点头,“好的大叔。” 萧靖:“……” 姜瑶连忙掩住嘴,“不好意思,我叫习惯了,一时半会难以改过来。” 世子殿下怂了怂肩,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无奈地接受了。 小姑娘掩住嘴其实是在偷笑。 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知道。 她笑得很好看,所以他喜欢看。 “这只小猫刚断奶不久,尚无独自生活的能力,若无人养,它必定会死。”萧靖顿了顿,又道:“你要不要养它?” ……虽然很动心,但姜瑶还是拒绝了。 若是她养这只小猫,只怕它会死得更快。 “那我就养咯?”萧靖试探性地问。 姜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大叔,每隔两日你能不能带小奶猫来西苑……我想看看它。” “当然可以!”没有犹豫,世子殿下立刻答应下来。 姜瑶的目光又移到小奶猫的身上,这次彻底移不开了。 萧靖微笑道:“你还是想抱它?” “嗯……”小姑娘的声音细如蚊呐。 “那我便来教你吧。”萧靖缓缓道来,声音娓娓动听,“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习性,只要你尊重它的习性,它便不会排斥你。你应该这样抱……” 在教习的过程中,两人的手难免会触碰在一起。 姜瑶每次碰到大叔的玉手,都会触电似的移开。 萧靖也没有不耐,他一边避免着两手接触,一边细心地向小姑娘传授自己的经验。 终于,在两人的努力下,小奶猫认可了小姑娘的芊芊细手。 姜瑶喜不自禁,笑容怎么也收拢不住。 萧靖在一旁看着,小姑娘眼眸清澈,灿若繁星。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真真像极了一只小猫咪。 她比小奶猫更像小奶猫。 萧靖鬼使神差地,将右手放在少女的头上,抚摸了两下。 姜瑶警觉地往后退,“大叔,你这是干什么?” 世子殿下不尴不尬地收回自己的手,笑道:“我在摸小奶猫呢。” 摸小奶猫? 姜瑶揉了揉耳边青丝,满脸疑惑。 小奶猫,不是在自己手上吗? 第四章 明耀二十年三月初一,一向冷清的漪兰苑一改常态,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女穿梭在万紫千红间,本就春意盎然的漪兰苑因为他们变得更加生机勃勃。 漪兰苑本是皇家园林,只有皇室一族能够前去游玩,后在明耀四年对外开放,允许王公大臣以及平民百姓的子女在每月的初一来此赏景。 至于独属于皇家的漪兰苑为何会对外开放,还仅对年轻男女开放,就得从明耀三年的一纸诏令说起。 明耀三年五月初,皇帝布告天下:即日起,婚姻大事应由本人做主,父母不得过多干涉。 诏令一出,举国震动。 大明当朝天子威严厚重,是以诏令的推行毫无阻力,然其效果却极不尽如人意,几乎就是一则废令。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宰了婚姻长达数千年,不是一纸诏令就能根除的。 自大秦开国到当今大明数千年的时光里,多数地区未出阁的姑娘少有抛头露面的,她们接触过的适龄男子怕是都没有自己的岁数多,且不说还有不少男性都是大猪蹄子,难以入眼。 如此一来,姑娘们想寻得良人,简直比登天还难。不客气地说,若是她们自己的丈夫自己寻,那恐怕就连京州城里所有的狗都成双成对了,她们也还是孤身一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的婚姻除了让父母做主,还能怎样? 为了使政令起到它应有的效果,皇帝又施行了一系列的举措。 其中一项便和漪兰苑有关。 少男少女们不是缺少相识的机会吗?那就为他们制造机会。 选取一处环境雅致之所,指定一个时间,让全京州城的年轻男女聚上一聚,一起吟诗作对,游山玩水,岂不美哉? 在皇帝心中,少男少女相聚之所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首先它得足够宽阔,否则无法容下那么多人。 然后它得足够秀美,因为只有花田月下,两个人才容易互生情愫。相信在一堆牛粪面前,没有谁会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它得足够安全。虽说京州城处于天子脚下,治安极好,但难免有不法之徒想要作乱。这么多年轻男女齐聚一地,其中不乏名门世家之后,若他们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在京州城内满足这三个要求的地儿也只有聚燕台、雨润园、漪兰苑三处。 它们有三个共同的特点――皆是皇家园林。 三大皇家园林中的漪兰苑繁花似锦、四季如春,乃男女相会最佳之选。 本朝天子开明大度,心胸开阔。 他没有因为漪兰苑是皇家园林而退缩。 于是在明耀四年初,漪兰苑就对外开放了,所有尚未婚配的年轻男女,都能在每月初一前去欣赏京州城最美的景致。 倘若有哪家公子和某位姑娘对上眼儿了,情投意合,只消禀告漪兰苑苑使,朝廷便会为这二人赐婚。 最开始的那一个月,竟无人入漪兰。皇帝陛下震怒,勒令王公大臣们每月必须指定一人游漪兰苑。如此一来,漪兰苑才渐渐有了人影,不过仍是无人请陛下赐婚。 直至明耀五年,才有一对平民百姓家的男女向宫中请示,求天子赐婚。陛下龙颜大悦,亲自为了两人举行婚礼。 这一下可就不得了了!乖乖,皇帝本人主持婚礼,这对于王公大臣们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事,更不必说普通百姓了,在他们眼里,这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是能够拿去炫耀一生的! 之后的那个月初一,大量的年轻男女涌入漪兰苑,求婚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只可惜皇帝陛下再也没有为谁主持过婚礼,这让众人捶胸顿足,只恨自己为何不是第一对求赐婚之人。 虽说皇帝陛下不再出现,但由于漪兰苑实在太美,使人流连忘返,去过一次的人绝对会想去第二次。那里的美景被大家口口相传,让没去过的人也想去瞧上一瞧。 是以前往漪兰苑的人只增不减,愈来愈多的少男少女孤身入漪兰,又成双成对把家还。 天子当年发布的政令,算是初见成效了。 明耀八年,年轻男女畅游漪兰已成为京州的一种风俗,你要是这辈子没去过漪兰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京州人。 漪兰苑是为少男少女们连结良缘而存在,故又被成为鹊桥苑,而每月的初一,则被称为鹊桥节。 在鹊桥节这一天,京州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鹊桥苑了,无数春花青草般的男女蜂拥而至,好在漪兰苑足够大,倒不至于出现摩肩接踵的场景。 才子佳人或赏春,或游山,又或者不负“鹊桥节”这个名头,就奔着赐婚来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皆是兴致勃勃,眉欢眼笑。 但有一位少女却是个例外。 少女身着清幽素雅的淡蓝色长裙,一眼望去,她就犹如一朵清水芙蓉,花中仙子。 这位面容姣好,双眸似水的姑娘正是姜瑶。 姜瑶不仅毫无赏玩的兴致,而且还面带忧愁。 她并不想来漪兰苑,但作为大臣之女的她,不得不来。 倒不是姜瑶不喜欢这里,相反,她对观山逛水很有兴趣。 姜瑶之所以会讨厌来这里,是因为有一个她极其厌恶的人老缠着她。 瞧,想曹操,曹操就到,姜瑶眉头紧蹙,那个她反感的男子又出现了。 来人唤作庄苏安,他是永舞长公主和逍遥侯的长子,其在京州的风评极好。 世人皆知苏安公子不仅家世不凡,还才貌双全。 相貌堂堂的庄苏安年仅十八便高中状元,深得陛下赏识。 更难得可贵的是,有如此大成就的庄公子还无一丝傲气,待人接物皆是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庄苏安不知道被多少京州贵女视为如意郎君,更有不少姑娘放下矜持亲自上侯府示爱。 只可惜妾有意而郎无情,庄苏安拒绝了所有女子的追求,并坦言自己已有倾心之人。 没错,那个人就是姜瑶。 姜瑶也因此被近乎一半的京州贵女所孤立和记恨。 风度翩翩的苏安公子步履轻盈、气宇不凡。 待至姜瑶身前,他对着两位少女辑了一礼,薄唇微启,玉石之音脱口而出,“姜姑娘,欧阳姑娘。” 姜瑶也回了一礼,欧阳酸菜则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 庄苏安也不恼,他拿出一支好看的玉簪,缓缓开口道:“此簪精致小巧,美轮美奂,苦于未寻得明主,故只得留在我这等俗人手里蒙尘。而今遇见了姜姑娘,我便知它的明主来了,不知姜姑娘能否将其收下。” 姜瑶想都没想便拒绝道:“小女子配不上这等美簪,还请庄公子另寻明主吧。” “在我看来,此地再无比姜姑娘更美的女子,若姑娘不配,那便没人配用这簪子了。”苏安公子故作心疼,“姑娘如是看不上它,那我只好将它赠与漪兰苑了。” 语罢,庄苏安作势要丢。 他以为女人都不忍看着漂亮的饰品被遗弃,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姜瑶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庄苏安无奈,只得真的将玉簪丢弃。 这回是真的心疼了。 “公子若无事,小女子便告退了。”姜瑶又对庄苏安行了一礼,挽着欧阳酸菜转身就欲离去。 “姜姑娘。”庄苏安叫住了姜瑶。 姜瑶停住身子,“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请问在下哪里惹姑娘不快,以至于姑娘对我这般冷淡。”庄苏安诚恳地问。 姜瑶回道:“男女之间,总归有些距离才好。” “姜瑶,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庄苏安目光灼灼,“我对你可是痴心一片,你为何不肯从了我?” 痴心一片? 姜瑶冷笑,你怕是痴心我家的家势吧! 谁不知道,她姜瑶的父亲既是内阁首辅,又是京州首富,财权皆盛。 他庄家地位虽高,却无权势,无法在仕途上帮助他。 但姜首辅可以。 如若得到了姜虚的鼎力支持,庄苏安日后的仕途可谓是一片坦途。 姜瑶双眼澄澈,答:“因为我不喜欢你啊!” 不只不喜欢,还很讨厌。 风评极好的苏安公子,根本就不是众人所想象的那样。 他就是个伪君子。 姜瑶曾亲眼看见庄苏安如哈巴狗似的讨好太子,哪里还有半点翩翩君子的形象。 如果只是如此,她还不至于厌恶庄苏安。 庄苏安曾在某个小镇上遇见一对双胞胎兄妹。 那对兄妹男的眉清目秀,女的唇红齿白。 庄苏安对这一男一女心生歹意,当街就把他们强了。 兄妹的父母怎能容忍?于是便上前阻止。 结果两个中年人被他的手下活活打死。 然而这还没完,最后他竟要那对兄妹当众行房事! 那兄妹受不了这等屈辱,咬舌自尽了。 这才是姜瑶抵触他的真正原因。 此事还是欧阳酸菜告诉她的,欧阳酸菜说如果不是有人拉着她,不许她参合这事,她真想手撕这个可恶的男人。 事后她也想讲此事公之于众,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那个小镇的人皆畏惧庄苏安身后的势力,不敢出面作证。 没有证据,谁会相信高风亮节的苏安公子会做这种事? 最后这件事只得不了了之。 庄苏安是京州首屈一指的美男,也是唯一一个欧阳酸菜憎恶至极的“美男”。 庄苏安的那般丑恶行径,让欧阳酸菜看着他就觉得恶心。 “姜姑娘,你就答应我好不好。”苏安公子作恳求状,“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嫁与我,一定会幸福的。” “哟喂。”欧阳酸菜实在看不下去了,讥讽道:“庄苏安,谁给你说这句话的勇气?瑶儿和你在一起就会幸福?呵呵,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庄苏安气结。 “庄苏安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欧阳酸菜扬起柳眉,“在我看来,你还不如一坨狗屎。就凭你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娶我们家瑶儿,做梦去吧!” 庄苏安七窍生烟,他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可他还真拿欧阳酸菜没办法。 倒不是欧阳家权势有多大,主要是他跟一个女子计较,便会有失自己君子的风度。 大明王朝政治开明,想凭那些话治她的罪又不太现实。 庄苏安觉得自己再待下去绝对会被气死,故拂袖而去。 “庄公子。”一位小跑过来的女子唤了他一声,他并未理会。 这位黄衣少女手握香囊,满脸失落。 她还想把这个香囊送给自己倾心的苏安公子来着。 而他的心仪之人却理都不理他一下。 少女转头望向渐渐远去的姜瑶和欧阳酸菜,面目狰狞,“狐媚子姜瑶,若不是你,苏安公子早就跟我在一起了,我要除掉你,除掉你这个绊脚石,我便可以投入苏安公子的怀抱了。” “你得死。” “必须死!” 第五章 “谢谢你,欧阳。”姜瑶看着身旁的红衣少女,面带感激。 若不是欧阳酸菜,只怕那庄苏安会纠缠着她不放。 欧阳酸菜那样怼庄苏安,虽明里风度翩翩的苏安公子并不能把她怎么样,但以庄苏安伪君子真小人的性格,难免会暗地里下绊子。 因为她的事,却给自己的闺中密友埋下了祸患,姜瑶在感激之余,又有些过意不去。 欧阳酸菜拍了拍姜瑶的细肩,大大咧咧道:“谢什么谢啊,这么客气干嘛?我们不是好姐妹吗?再说我也很讨厌那个庄苏安,不骂他我心里不舒坦。” 姜瑶开怀地笑了,对,她们是好姐妹,就应该互相帮助的,倘若日后欧阳酸菜遇到了麻烦,她也定会不顾一切帮助这位好姐妹。 走了一截路,姜瑶问:“昨儿你见着辽王世子了吗?” “见着了见着了!”一说到美男,欧阳酸菜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他真的好美啊,是我见过的最俊的男人,你没去看真是太可惜了。” 姜瑶抿了抿嘴,道:“听说他是纨绔,故我对他并无兴趣,好看我也不想看。” 欧阳酸菜把手指放在唇上,嘟嘴道:“我对他倒是没什么恶感,世子萧靖虽说纨绔,但却并未做庄苏安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姜瑶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 萧靖被称为大明王朝第一纨绔,主要还是因为他爹是辽王。 他也就行事乖张霸道,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沉迷青楼罢了。 从未听说他做过欺男霸女这等事。 如此看来,声名狼藉的萧靖倒是比风评绝佳的庄苏安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只是算不上好人,而庄苏安就是一个变态的恶人。 欧阳酸菜小手一挥,满不在意道:“再说了,我只是去欣赏他的皮囊,又不是找他做我的夫婿,他纨绔些又有什么打紧的。人品什么的,只要不是差到庄苏安这种程度,都不会影响我看美男的心情。” 姜瑶无奈道:“看美男大概是你唯一的兴趣了。” “非也,非也。”欧阳翠花笑着摇头道:“我的兴趣有两项,而不是一项。看美男只是其中之一,而比看美男还要让我痴迷的,是看美女。” “看美女?”姜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我从来没见你瞧过美女啊!” “我天天在看呀!”欧阳酸菜贴近姜瑶,在她的脸上吧唧一口,“在我心里啊,能配得上美女之名的,唯有你一人而已。” 姜瑶俏脸微红,欧阳酸菜这是在……撩她? …… 到了和大叔约定的日子,姜瑶在太学上完学,吃罢午饭,便立刻赶往西苑。 她很想念那只小奶猫。 西苑中的一条小河旁,炊烟袅袅升起。 无须多看,姜瑶一眼便知胡子大叔在烤兔。 一想到烤兔,姜瑶就口齿生津,欲大快朵颐。 可当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已经吃过午饭,再吃就会长胖,还是下次再吃吧。 “我完全不想吃烤兔。”姜瑶对自己说。 绕过一片翠绿的灌木林,姜瑶来到了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边。 胡子大叔坐在烤架旁,逗着手里巴掌大的小奶猫。 ……就像一个母亲,在陪自己的孩子玩耍。 “大叔。”姜瑶来到萧靖身旁,安静坐下。 又叫他大叔…… 萧靖摸了摸脸上的八字胡,自己贴了这个假胡子,真的很显老吗? 不摸不要紧,他这一摸……本就没贴正胡子更歪了,几乎遮住了半边嘴唇。 “噗嗤。”见大叔这副模样,姜瑶没忍住,笑出声来。 萧靖:“……” 小姑娘这是在笑什么? 世子殿下满脸问号。 “大叔。”姜瑶强忍着笑意,“你的胡子快要掉下来啦。” 萧靖轻轻放下小奶猫,跑至河边照镜子,正胡须。 “这该死的奸商,卖我的胡子不仅贵而且大,粘性还不好!”世子殿下腹诽道:“奸商你给我等着,害我在小姑娘面前出丑,毁我的光辉形象,我一定要找你算账!” 萧靖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八字胡,确定它不会再掉下来,才放心地坐回原地。 小奶猫被他重新抱在手里。 “喵~” 小猫咪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似在埋怨世子殿下方才将它放下。 萧靖温柔地抚摸了几下猫儿圆圆的小脑袋,小奶猫又一脸满足地圈成团,睡下了。 猫咪就是嗜睡啊。 大叔怀中毛茸茸的小雪团……好可爱,想抱。 姜瑶杏眼中流转着期许的目光,“大叔,我可以抱抱你的孩子吗?” 我的孩子? 萧靖低头瞧了瞧怀中猫。 是指它? “可以啊。”萧靖笑道:“你是觉得我很像小猫的父亲?” 得到允许,姜瑶便不再客气,轻轻从萧靖手中抱走小奶猫,并摇头道:“不是,我觉得大叔你像它的娘亲。” 萧靖:“……” 世子殿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一言难尽。 像小猫的母亲? 原来自己在小姑娘的眼中,竟是这种的“光辉形象”。 萧靖追问道:“我哪儿像小猫的母亲?” “嗯……我也说不出来。”姜瑶双眼闪烁,想了想后道:“总之大叔你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萧靖:“……” 是什么让你有这种错觉…… 他可是男人! 是大叔! 大叔怎么可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世子殿下这样安慰自己:小姑娘一定是在调皮,一定是! 萧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要把这一页揭过去。 正好,烤兔熟了,世子殿下在其上撒下夕香果的汁,再把诱人的烤兔拿起,放在两只小奶猫的身前,笑问:“吃吗?” 本来姜瑶是不打算吃的,毕竟自己刚吃过午饭,再吃烤兔的话,会胖的。 她在刚来西苑的时候就再三强调,自己不想吃烤兔。 可烤兔真到了她眼前的时候,她的那些话立刻变为了废话。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 只吃一次,应该不会胖吧…… 姜瑶拿着那只烤兔,咬了一口,忽道:“大叔,你不给小奶猫吃吗?” 萧靖唇角上扬,“小奶猫不是正在吃吗?” 姜瑶垂眸,小奶猫正在自己手腕处呼呼大睡。 她认真地说道:“它没有吃啊。” “她在吃。” “可是它真的没有吃啊。”姜瑶柳眉微皱,“大叔你是不是不想给它吃肉?那我可就得说说你了,俗话说再苦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孩子,更何况你明明有能力让它吃肉的。” 世子殿下哭笑不得。 他解释道:“不是我不给它吃,是它刚断奶不久,不宜吃太多肉。” “哦。”姜瑶把头垂下,低声道:“对不起大叔,我又错怪你了,我从未养过猫,不知道这些。” 说完她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母亲怎么可能饿着自己的孩子。” 萧靖:“……” 他忽然觉得,大叔这个称呼,还蛮好听的。 小姑娘抱着小奶猫不方便吃烤兔,萧靖又让猫咪回到自己手上。 他搂着小奶猫坐在一旁,端详着另一只“小奶猫”进食。 这只小奶猫两爪握着木棍,小口小口地咬着兔肉,再闭上嘴唇,细细地咀嚼。 也许是小姑娘的嘴太小,哪怕只吃一小口兔肉,腮帮子也显得有些鼓。 好生乖巧啊!世子殿下看着看着,忘乎了时间。 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当然,这种喜欢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小姑娘天真无邪,纯真无暇,如同不染淤泥的莲花。 这种小姑娘很难不让人对她产生好感。 何方人家,竟能养出这等不沾红尘的女子? 考虑到小姑娘的食量并不大,萧靖选的兔子也是极小只的。 是以尽管姜瑶吃得很慢,还是没过多久,便吃完了一只兔子。 她现在撑得要死,真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萧靖很贴心地为小姑娘准备了纸。 小姑娘擦了擦嘴,道:“大叔,我想去散散步。” 萧靖笑道:“去吧。” “我想带着它去。”小姑娘又说。 世子殿下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姜瑶就带着小奶猫愉快地玩耍去了,可怜的世子殿下就被扔在了原地。 萧靖在草地上坐着,倍感无趣。 他索性就厚着脸皮跟在两只小奶猫的后边。 看她们玩,也好。 姜瑶和小白猫玩得不亦乐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一直以来,陪伴她的除了四书五经,便是欧阳酸菜,其父姜虚都很少在她身边。 而现在她的玩伴又多了一个,姜瑶举起小奶猫,脸上洋溢着幸福之色。 要是隔三差五能和小猫咪一起玩耍,她就很满足了。 阳光下,小猫咪雪色的毛发更加洁白光亮,晶莹剔透。 姜瑶把这团“雪”放在自己鼻尖,轻轻蹭了蹭。 “喵~”猫儿轻声叫唤了一声,又舔了舔姜瑶的脸颊。 然后世子殿下便看见,两只小奶猫嘴对嘴,亲吻了起来。 真像一对和睦的好姐妹啊…… …… 西苑虽是荒园,但却并非没有鲜花,只是生长得杂乱了些。 多数花儿都是这儿一株,那儿一朵的,孤芳自赏,很少又拥簇在一起的。 不过兴许是河边的水土好,此地的花儿都是成片成片的。 姜瑶追着跑得飞快的小奶猫,在不知不觉中步入了五彩缤纷的花丛。 “抓到你啦!”姜瑶赶上小奶猫,将它重新搂在怀里,嗔骂道:“真是的,都不知道跑慢些,可把我累坏了。” “喵~”小奶猫伸了伸爪子,指了指身旁的浅蓝色花朵。 姜瑶笑问:“你要我戴上它?” 小奶猫又很有灵性地“喵”了一声。 姜瑶便将那朵花折下,随意插在发丝上,起身站立。 小姑娘刚从百花之中露出头时,世子殿下正好跟了过来。 少女嫣然一笑,“大叔,我戴这朵鲜花好看吗?” 姹紫嫣红间,衣裙飘飘的花中仙子姜瑶笑容荡漾,好似万花齐放,妙不可言,美不胜收。 萧靖在这一瞬间失了神。 此时的小姑娘正应了一句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六章 坐落于京玉河畔的太玄阁飞檐反宇、气势雄壮。 它是大明国师的居所。 明耀二十年三月初四的这一天,辽王世子的马车停驻在太玄阁门前。 萧靖懒得下马车,便叫他的鹰犬去叩门。 那名世子殿下的侍卫傲慢地走到阁门前,抬腿,一脚踢了过去,“开门,快开门!” “吱嘎!” 门开了,开门的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道士。 道士抬眼看见阁门外的光车骏马,神情就不太好看。 奢华至极的马车,迎风招展的辽字王旗,再联想到某人入京,车内“大人物”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黑衣侍卫趾高气扬地对道士说:“小道士,快去禀告你们国师,让他出来为我们家殿下算命。” 让国师纡尊降贵给一个藩王世子算命? 此事他们如何能答应! 两个守阁道士的脸色登时就变得铁青,刚打开的阁门又被他们重新合上。 任凭侍卫怎么踢,年轻道士都没有再开门。 那侍卫只好无奈地退回马车前。 “既然请不出国师,那本世子就辛苦一下,亲自进去找他吧。”身着白袍的年轻俊哥儿走出马车,淡淡开口道。 …… 太玄阁的阁门开了,不过是被辽王世子的侍卫们合力撞开的。 守阁道士大惊失色,他们知道马车内坐着的是辽王世子,故其鹰犬踢门并提出无礼的要求时,两个小道士只是重新将门合上,不敢对世子的恶奴怎么样。 辽王世子横行霸道、飞扬跋扈他们早有耳闻,若是他们打了世子的手下,那萧靖岂会善罢甘休? 虽不愿当缩头乌龟,但也只得如此,毕竟他们对那个世子毫无办法。 两个小道士想,辽王世子吃了闭门羹,总会识趣地退去了吧。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萧靖竟无法无天到这种程度! 他……他居然敢…… 敢强闯国师居住的太玄阁! 年轻的守阁道士想要阻止世子恶奴前行的步伐,但萧靖的侍卫有数十个,各个人高马大,就凭他们两个道士的小身板,哪里能拦得住? 只坚持了片刻,两位年轻道士便被推倒在地。 陆陆续续又有道士从太玄阁二楼下来,不过由于世子殿下鹰犬众多,这些道士根本对萧靖构不成威胁。 须臾之间,太玄阁道士皆被打得人仰马翻。 太玄阁一楼供奉着三尊神像,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萧靖只扫了一眼便将其侍卫留在一楼,自己登上二楼。 太玄阁二楼高悬着历任国师的画像,萧靖也只瞧了一眼便直奔三楼而去。 本朝国师就在那里。 太玄阁三楼的窗户紧闭,因此显得格外昏暗,好在三楼正中的一张紫檀长几上,摆着一盏烛灯,让世子殿下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紫檀长几旁,一位颇具出尘之气的中年道士手捧一副字画,席地而坐。 萧靖一言不发,默默走向这个中年人。 感知到萧靖的到来,中年道士放下手中字画,起身,望着靠近自己的年轻人,峰眉渐皱。 世子殿下的目光也愈发的冷。 形势剑拔弩张。 突然,太玄阁三楼爆发出两阵爽朗的笑声,两个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琴叔!” “靖儿!” 两人抱了好一阵子才松开,中年道人细细打量着萧靖,笑道:“好小子,二十年不见,你竟变得这般俊俏,真人比你寄给我的画像好看太多,我差点没认出来!真没想到小时候相貌平平的你,会长成一个美男子,果然是男大十八变啊!” “琴叔也比以前更有气质了。”萧靖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红着脸挠了挠头。 他眼前的琴叔,正是大明当朝国师――白书琴。 在辽王还是大皇子的时候,白书琴与萧阳便是至交。 萧阳就藩辽地之后,两人虽未能再见面,但书信往来却从来都没断过。 世子殿下幼年时,白书琴就喜欢好友的这个孩子,在他与辽王的书信中,可没少提及他萧靖。 萧靖也会在书信中与琴叔说上几句,这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愈发的深厚了。 白书琴算是京州城中与萧靖最为熟稔的一个人,是以世子殿下抵达京州第一个拜访的,就是大明国师。 “你小子真不够意思。”白书琴指着萧靖的鼻子,笑骂道:“现在才来看我,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叔叔啊?” 萧靖满脸无辜,“琴叔,你这可就冤枉侄儿了。我到京州,第一个来看的就是叔叔你啊。” 白书琴负着手围着萧靖转了一圈,笑眯眯道:“但我听说世子殿下到达京州去的第一个地方,可不是我太玄阁,而是青楼啊。” “琴叔,别人不知道内情,你还能不知道吗?”萧靖苦笑道:“如果可以,我宁愿第一站是这太玄阁,可为了维持纨绔世子的形象,我不得不首先前往青楼啊。” 白书琴摸了摸下巴,戏谑道:“怎么,你不喜欢青楼?可京州有传言说世子殿下在青楼连御百女,纵欲过度,翌日就连走路都困难,还得要侍女扶着,才能出得了青楼的门……” 他绕到萧靖身后,敲了敲世子的腰,勾起唇角,“这可完全不像不喜欢青楼的样子。” “哎呦。”萧靖无奈地叹了口气,“琴叔你可别再调侃我咯。你又不是不知道,连御百女,纵欲过度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至于真相嘛……” 世子殿下满脸凄苦,“说出来都是泪,不提也罢!” 白书琴笑意更胜,“那我还真想听听。” 琴叔想听,他萧靖还能怎么办,只得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白书琴。 明耀二十年二月三十那日,世子殿下满怀期待地带着迷魂香,步入青楼。 能住青楼萧靖自然是无比开心的,毕竟辽王府的硬床,哪有青楼的香塌睡得舒服? 可谁知那晚凰舒竟不让他睡觉。 这还没完,凰舒说要营造出连御百女的场景,仅将姑娘们全都迷倒是不够的,还留有破绽。 世子殿下健壮如牛,哪怕他一夜不合眼,第二天也照样精神焕发。如此一来,哪里会有连御百女的样子? 就算是一夜七次郎,也不可能七次完事之后依旧生龙活虎。 那怎么办呢? 很简单,做某种运动,做一晚上不就好了吗? 于是可怜的世子殿下彻夜未眠,对着墙壁、地板、柱子“鼓掌”了整整一宿! 劳累了一晚上,他第二天能不是一副气血亏空的样子吗? 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白书琴听完,大笑不止。 “琴叔,你能不能别笑……” “你别说话,哈哈哈。”白书琴毫不留情地打断萧靖,“等我笑够了再说。” 萧靖:“……” 白书琴笑够了,又道:“辽王世子强要徐州刺史家特产的这个传闻,肯定和你连御百女一样,也是莫须有的事情。” 萧靖笑着说:“我确实得到了他家的特产,不过不是我强要的,而是林爷爷主动给的。” “咦?”白书琴微讶,“那老家伙一向是一毛不拔的吝啬性格,怎会主动给你东西?我猜那所谓的特产,是他留在家里都嫌占地方的废物。” 萧靖摇头笑道:“非也,那物件可是林爷爷赶制九九八十一天才出炉的,饱含他的心血,怎会是无用之物?” “难道这老头转性了?”白书琴揉乱发丝,满脸不解,“不对啊!一个月前我向他讨要一副字画,他还狠心的拒绝了我,可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可他为何会给你自己亲自做出来物件呢?” “这难道是所谓的……不公平待遇?”白书琴眉头微蹙。 萧靖眉飞色舞,“哈哈,琴叔,林爷爷说了,他是因为喜欢我,才会给我他心爱的东西。其他人别说他主动给,就是亲自来要,他也不给,这个其他人就包括了琴叔你。” 世子殿下拍了拍白书琴,一脸的得意之色。 白书琴咬牙切齿,“这老家伙!” “琴叔消消气。”萧靖挤眉弄眼道:“那东西是好东西,我也甚是喜欢,不过若是琴叔想要,我便忍痛割爱,转赠给你。” 白书琴伸出手,“算你小子识相,你带了没?带了就拿给我吧。” 世子殿下乐呵呵道:“带了带了,我这就拿出来。” 然后萧靖就从怀里拿出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布块。 这是一顶帽子。 是一顶绿油油的布帽。 简称绿帽子。 白书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精彩。 “臭小子你找死!”白书琴举起拳头,狠狠地向萧靖砸去。 世子殿下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溜了。 白书琴哪能放过他?跟着就追了上去。 太玄阁三楼就此上演了一场追逐大戏。 在两人都跑得精疲力尽之时,萧靖不知踩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 白书琴在其身后嗔骂道:“该死臭小子,没摔坏吧。” “死不了。”萧靖咬牙道。 这回是真的摔疼了。 白书琴见世子殿下起身的动作分外艰难,连忙跑到他面前,将萧靖扶起。 世子殿下站稳后,白书琴柔声道:“伪装成自己厌恶的样子,很累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萧靖甩了甩腿,笑道:“我若不这样,某个人就睡不好觉,他睡不好觉,我们辽地也不会好过。所以就算讨厌,我也只能如此。” 萧靖一瘸一拐地走到阁壁前,轻轻推开窗。 远处,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皇宫。 萧靖对那座大明中枢恨之入骨。 因为。 他的娘亲,就是死在那里。 第七章 又到了和大叔相见的日子,姜瑶如上次一样,吃罢午饭后便立刻前往西苑。 胡子大叔依旧在小河边等她,不过这次他没有烤兔。 见小姑娘过来,萧靖主动将小奶猫递给她。 “谢谢大叔。”姜瑶笑着接过小雪团,开始逗起了猫。 逗着逗着,胡子大叔忽然说要带她逛一逛西苑。 游园姜瑶一向喜欢,她没道理不答应。 小姑娘搂着小奶猫,一蹦一跳地,随着身前的高大身影,向西苑更深处进发。 三“人”在阳光下,构成了一幅和谐的人物风景图。 而小河边的草丛中,就不那么和谐了。 死士都是极会匿影藏形的一群人,凰舒虽不是死士,但她却比死士更善于隐藏自己。 是以凰舒和守护姜瑶的七名死士虽都潜伏于西苑,但却一直相安无事,谁也没发现谁。 往日姜瑶和萧靖都在小河范围内,没怎么移动,他们也就一直蹲在草丛中。 今日那个大叔却带着小姑娘离开了这个范围,他们当然得紧随着。 不动不要紧,这一动,就出了问题。 七名死士仍是没有发现凰舒,可感知敏锐的世子侍女却觉察到了他们。 凰舒如同一阵轻烟,游动于草丛之间。 她每次只出一招,一击直至要害,虽并未要了死士的性命,可却也让他们彻底失去战力。 世子侍女拍了拍手,低眼看着倒地不起的七名青衣死士,满脸不屑,“就凭你们这群垃圾还想刺杀我家殿下?做梦!” 七名死士骇然失色,哪里冒出来的女子这般厉害,竟能在须臾之间将他们全部放倒。最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他们之前连这女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若是她要暗杀自家小姐…… 想到此处,七名死士冷汗直冒。 早知道,就该阻止小姐来这西苑。 凰舒捏住一位死士的脖子,面若寒霜,“快说,是谁指使你们刺杀我们家殿下的?” 闻言,一名死士立刻明白,他们之间出现了误会。 他连忙道:“姑娘,我等和你一样,都是保护自家主子的死士。我们未想过要刺杀你家殿下啊!” “哦!”凰舒挑眉,“是吗?” 那男子抬手道:“若有虚言,在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凰舒一屁股坐在地下,“等他们回来问一问便知是真是假。” 男子笑道:“就不能我们去找他们吗?” “我不放心。”凰舒道:“谁知道这一路过去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你们人多,我看不住。” “可是你就不怕你们家主子出事吗?” “嗯?”凰舒柳眉一拧,杀气腾腾。 男子只好嘘声。 他现在只能祈祷自家小姐在这段时间不要遇险。 男子抬头,瞧了一眼相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她刚才称呼自己的主子为殿下,那戴胡子的男人难道是哪位王公家的世子? 不过哪家的世子会打扮成这样,还有一个如此强大的死士呢? 男子百思不解。 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胡子大叔并不像是奸恶之辈。 他应该不会对自家小姐怎么样吧! 可男子还是担心啊! 但愿那位世家子对自家小姐并无歹意。 …… 西苑虽曾经是京州最大的公共园林,但它已二十年无人打理,杂草丛生,远不如皇家园林漪兰苑美。 不过这里没有姜瑶憎恶的庄苏安,其身旁又有乖巧可爱的猫咪和温柔醇厚的大叔相伴,使得她看这里的一切都觉得赏心悦目。 两人离小河愈来愈远,地上的草木也越发的稀少。 忽然,萧靖停下脚步,对姜瑶说:“此地景色宜人,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玩一会再向前走吧。” 景色宜人? 姜瑶盯着眼前没长几棵树的荒地,默默无语。 大叔是不是对景色宜人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还是他喜爱这等景致? 萧靖从怀里拿出一匹材质上好的布,铺在地上后对小姑娘比了个手势,“坐。” 姜瑶坐下心想,大叔考虑得真周到,坐垫都提前准备好了。 萧靖坐下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然后姜瑶就看见大叔打开布包,几把刀和几根竹签以及一个瓷碟就此出现在她的眼前。 大叔这是想……做菜? 可也没见他带了什么材料过来啊。 就在姜瑶这般想的时候,萧靖又掏出一个布包。 姜瑶:“……” 毫无疑问,大叔是真的想做菜。 萧靖没有急于打开布袋,而是起身,去周围的树上摘下了些许果子。 世子殿下抱着果子,重新回到坐垫上,拿起刀,将其去皮,切粒,再摆入瓷碟。 紧接着他将另一个布包打开。 五颜六色的小果子和几片青菜安静地躺在蓝布上。 萧靖将青菜切碎,再把那些小果子抛入盘中。 蓝布中还剩下一白一红两种果子,世子殿下将它们捏碎,将其汁液撒在碟中果上。 姜瑶看着花团锦簇、色泽艳丽的盘中餐,不禁食指大动。 萧靖用竹签串起一签盘中物,送在小姑娘的唇边,“张嘴。” 姜瑶听话地张开小嘴。 世子殿下从小姑娘的嘴里抽出空无一物的竹签,笑问:“好吃吗?” 姜瑶目光闪亮,如同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我也觉得好吃。”萧靖指着瓷碟,柔声道:“这道菜由我母亲研制而出,她为此菜起名为水果沙拉。” “水果沙拉……”小姑娘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她从未听过的菜名,那个“拉”字刚一说完,她的小嘴就被“水果沙拉”塞满。 姜瑶:“……” 世子殿下抬头望着天,满脸洋溢着温柔如水的笑容,“从前我娘亲最爱来此地做菜吃,她管这叫野餐。她说嘴里吃着美味佳肴,眼中望着云卷云舒,是人生一大幸事。” “小时候的我哪里懂这些,不过她每次野餐我都会屁颠屁颠地跟着来,因为我馋,想吃她做的菜。”萧靖手上一直重复喂小姑娘的动作,自顾自地说:“那时我最敬佩的人便是我娘亲,她总能做出这世上从未出现过的菜,还做得那么好吃。” 姜瑶哪还不知道大叔这是在追忆往事? 她很识趣地没有打断萧靖,大叔喂她多少,她便乖乖地吃下多少。 不过她吃的速度远逊于世子殿下喂她的速度。 这就使得小姑娘的脸颊越来越鼓,到最后再也难以容下一粒水果沙拉。 姜瑶已经没法开口说话,于是只能鼓着腮帮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大叔。 萧靖疑惑为何小姑娘没有接这串水果沙拉,回过神来一看,哑然失笑。 他忽而回忆起,那时他也吃得这般急,导致嘴里包的菜太多,咽都咽不下去。 这个时候,其母总会摸着他的头,和声细语道:“别着急,慢点吃。” 萧靖宠溺地看着小姑娘,轻声道:“别着急,慢点吃。” ??? 姜瑶满脸问号。 难道不是大叔你喂得急? 还有大叔你那宠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姜瑶低头,瞧了瞧怀中猫,心想大叔此刻一定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回忆到母亲对自己的宠溺,猛然想起自己也是个母亲,故而又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嗯……应该是这样。 不,一定是这样! 姜瑶觉得,此刻大叔身上的母性光辉,更加耀眼了。 …… 小姑娘吃完水果沙拉后,两人继续深入西苑。 西苑中的一座小山头,是萧靖此行的目的地。 登上山顶,世子殿下朗声道:“此地可将西苑的美景尽收眼底。” 姜瑶极目远眺。 除了绿色……还是绿色。 这样望下去,整个西苑就是绿莹莹的一片。 虽不说难看,但实在是……称不上是美景。 不可否认,西苑某些地方的景致甚是惊艳,可若看整个西苑,真的很是平常。 大叔对美的追求果然和她这种俗人不同。 多才多艺又慈祥如母亲的男人,就是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不能以常理度之。 “整个西苑,是不是像极了一块碧玉?”萧靖张开双臂,问道。 姜瑶违心地点了点头。 她也试着把西苑看成碧玉,但真的……不像啊。 西苑整体风景索然无味,姜瑶不想再看,便逗起了猫。 逗猫逗得入神,她全然忘记自己正处于山顶。 姜瑶一不小心便踩了个空,整个人开始往山下倒去。 萧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小姑娘。 可小姑娘跌势太急,竟把世子殿下也带了下去。 完了,要破相了。 姜瑶意识到自己滚下山头的结局无可避免,便将怀中猫抱紧了些。 自己受伤可以,小奶猫不能受伤。 恰好,萧靖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小姑娘和小奶猫都被他抱在了怀中,两只手死死地将姜瑶护住。 姜瑶在被萧靖抱着的那一刻,脸就红得跟苹果似得。 她还是第一次被陌生男子抱在怀里,心里很不适应。 但姜瑶知晓两人此时的境况,故没有挣扎。 小姑娘滚烫的脸贴在大叔的胸膛上,隆隆的心跳声传入她的耳内。 脸更红了,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大叔将她保护得太好了,她竟没有受到多少冲击,只是滚着滚着,头有些晕。 迷迷糊糊的姜瑶觉得。 大叔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啊…… 两人一猫,没过多久便滚到了山脚之下。 姜瑶很快便从晕乎乎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而萧靖接受了近八成的冲击,脑子还是懵的,没有恢复。 姜瑶落地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而是担心着大叔的安危。 她连忙抬头,想要看看大叔有没有受伤。 小姑娘仰起面的那一刹那,就愣住了。 其心跳也在不断加速。 她看到了一张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脸。 这张脸。 美若天仙。 第八章 是夜,姜府一片漆黑,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 姜瑶一边用膳,一边手握书卷,默读手中圣贤书。 “怎么还在看书啊?该歇息了。”忽然,一个温和低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瑶倏然起身,惊喜不已,激动地唤了一声,“爹!” 一位颇有仙风道气的中年男子从黑暗中走到屋内,轻轻揉了揉姜瑶的小脑袋,“学习也要讲究劳逸结合。” “爹,你很久都没回家了。”姜瑶撅起嘴,满脸委屈。 姜虚笑了笑,柔声道:“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何时走。”姜瑶低头,声如细丝。 姜虚负手道:“明日。” “哦。”姜瑶把头垂得更低,俏脸上堆满了失落。 姜虚又道:“明儿你起早些,随我一齐入宫。” 姜瑶昂首,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入宫?” “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本想向陛下告个假,让他放我回家陪你一日。”姜虚刮了刮姜瑶的琼鼻,“陛下没有答应,不过他却让我带着你去宫里,说是想见见你这个大学月试魁首,并为你过个生辰。” 姜瑶眉眼弯弯,喜出望外。 她并非因为皇帝给她过生辰而开心。 姜瑶高兴的是,父亲还记得自己的生辰。 她一直以为父亲忘记了。 原来他记得呢。 姜瑶的心里犹如吃了蜜一般甜。 只要父亲没忘记她的生辰,那无论生辰过与不过,在哪里过,都好。 记得,就好。 …… 翌日,姜瑶早早起床梳洗打扮。 �意镣瓯虾螅�姜虚便带着她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马车是昨儿皇帝为他们准备的,姜虚本想推辞,但大明天子说明日是你女儿的生辰,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 姜虚遂不再拒绝。 …… 御花园,是皇宫内一处建筑精巧,布局紧凑的宫廷园林。 园内奇石罗布,佳木葱茏,楼阁纤巧,景色十分优美。 姜首辅将女儿带入御花园的澄瑞亭中,此时亭中有两人正在对弈。 其中一人哪怕身穿便服,身上也透露着一股帝王之气,他定是皇帝陛下无疑。 另一人正是姜瑶每月都会见上一面的太子殿下。 “姜爱卿。”大明天子见姜虚入亭,立刻将手中棋子丢入棋瓮,起身相迎。 姜虚欲行拜礼,皇帝将其扶住,笑道:“爱卿啊,你怎的还要行礼?我不是说了吗,你我之间无须这等礼节。” 姜瑶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心想自己的父亲当真如外人所说的一样,无比受宠啊。 不过父亲是父亲,她是她,父亲不用施礼,她则万万不能这般无礼。 姜瑶恭恭敬敬地对着皇帝和太子都行了一礼。 太子也起身对姜瑶执了一记弟子礼。 “想必这位便是令爱吧。”皇帝打量着姜瑶,含笑道:“温文尔雅、空若幽兰,还学富五车。姜虚,真羡慕你有一个这般了得的女儿。” 姜虚道:“陛下谬赞了。” 姜瑶莞尔一笑,没有开口说话。 不善言辞的她深知自己不开口便胜过千万句言语。 说的多便容易错得多,姜瑶深谙此理。 皇帝请父女二人落座,看他和太子下棋。 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最终以黑棋以微弱的优势险胜白棋。 太子赢了。 下完此局后,皇帝竟要今日的小寿星和他来上一句。 姜瑶看向自己的父亲。 姜虚笑道:“你便好好跟陛下对一局罢。” 姜瑶会意,这是让她尽全力,不要因为对手是皇帝而留手。 皇帝仍是执白棋,姜瑶执黑棋,大明天子摊手微微一伸,示意黑子先行。 姜瑶也没有客气,捻起一子,落入棋盘。 皇帝也不紧不慢的落了子。 起先从整个局势上看,白子处于优势,气势汹汹地进攻,打得黑子连连后退。 后来眼看着应是皇帝稳操胜券的局面,却因为姜瑶的一招险棋,胜利的天平直接由白转黑。 皇帝落子的速度微微有些凝滞,而姜瑶落子速度始终如一。 棋盘上硝烟弥漫,杀机四伏。 一番激斗过后,此局以黑棋大败而终。 皇帝没有因为输得毫无颜面而勃然大怒,他揉了揉臂膀,笑道:“老了老了,下不过你们这群年轻人咯。” “让儿。”大明天子起身,对太子说:“把棋盘收拾一下,跟我来。” “去哪?”太子一头雾水。 皇帝道:“人家父亲给女儿过生辰,我们两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陛下这是要走?”姜虚佯怒道:“昨儿陛下不是说好要为小女过生辰吗,怎么,万岁爷想自食其言?” 大明天子拱手笑道:“朕忽然想起奏折还未批阅,故只能就此失陪。今儿这御花园就交给你们父女二人,权当作是朕的赔罪吧,你们且玩尽兴。” 语罢,皇帝便转身离开澄瑞亭。 太子是极不愿离开此地的,他还想多瞧几眼自己爱慕已久的女子,可其父都走了,他也不好赖在这里。 萧让向姜氏父女道了别,也随着皇帝离去。 …… “你觉得那姜瑶如何。”路上,皇帝突然这样问。 萧让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最好。” 太子对人只有四个印象:一般,好,很好,最好。 “最好……”皇帝轻声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 太子低下头,不敢再看父亲。 他怕父亲脸上的神情不是他想要的。 其实他即便抬头也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皇帝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 帝王心思哪能让他人知晓? 即便他是这人的儿子。 也不行。 …… 乾清宫,皇帝正蹙着眉批阅着一份份奏折。 当他批阅到最后一份奏折,紧皱的眉头舒展了起来。 那是一本参辽王世子的奏折。 奏折上说辽王世子荒淫无度、蛮横无道,入京以来不仅在青楼夜夜笙歌,还强闯太玄阁,抢走国师的字画。如此无良世子,还请皇帝陛下狠狠地处罚他。 皇帝把这本奏折放在一旁,唤来自己的贴身太监,让他带一份礼,代辽王世子给国师致歉。 太监走后,大明天子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他这个侄儿纨绔,他很开心。 萧靖越纨绔,他便越开心。 侄儿的纨绔之举,是装给他这个皇帝看的,他知道。 不过天下百姓不知道,王公大臣们,多数也不知道。 他们以为辽王世子萧靖是真的纨绔。 这就够了。 大明天子萧邦处理完奏折,遥望北方。 他心腹大患辽王,在那里。 萧阳卓尔不群,手下兵强马壮,其藩地又紧邻京州。自他登基以来,便没有一日睡舒坦过,无时不刻不在担心萧阳造反。 尽管他知道,由于某些原因,辽王不会反他。 可他还是害怕啊。 萧邦做梦都想杀死萧阳,可辽王名声极好,以至于他这个皇帝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能够除掉他。 好在萧阳现已年过半百,寿元无多。 他萧邦比萧阳年轻,他可以忍,忍到辽王老死,届时将无人能威胁到他的皇位。 皇帝可以容忍一个出众的萧阳,因为他已经年老。 但他不能容忍一个出色的萧靖,因为他还年轻。 这一点辽王也知晓,是以他的儿子便成为了一个纨绔。 萧靖越是纨绔,便离龙椅越远。 他愈是纨绔,萧邦就愈是安心。 纨绔是装出来的无所谓,因为面具戴久了,便难以取下来。 萧靖日后若想“改邪归正”得到天下人的认可,难。 眼下辽王世子已不足为虑,萧邦最想杀的人,又重新变为了萧阳。 昨夜一宿没睡,今儿批阅了一桌子奏折,又想了些糟心事,皇帝有些头昏脑涨。 他揉了揉眉心,苦笑道:“父皇啊父皇,你真真将权术玩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哪怕是死去二十余年,你的两个儿子也未能脱离你的掌控……” 时间回到二十一年前…… 乾元十七年,皇帝病重,濒临死亡。 此时太子未立,群臣联名上书,请求天子赶快把储君之位定下来。 就在上书的第二天,宫中就传出了立太子的消息。 太子自古立长不立幼,立贤不立庸。 萧阳风华绝代,文武双全,又是嫡长子。 谁都以为,未来的皇位会是大皇子的。 萧邦从未想过要争太子之位,其他几位皇子也都没有想过。 他们,都不敢想,因为大皇子太过出类拔萃。 可东宫的归属,却让所有人惊诧万分。 二皇子萧邦,竟被立为太子! 几乎所有朝臣都觉得皇帝陛下疯了! 弃奔逸绝尘的嫡长子于不顾,立一个平庸无奇的庶子为未来国君,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请皇帝另立储君的奏折如雪花一般的飞入宫中。 乾元天子并未理会,执意要立自己的二儿子为太子。 皇帝的威严不可侵犯,他意已决,群臣也无可奈何。 是以萧邦将为太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后来,萧邦入宫,询问自己的父皇为何立他为储君。 皇帝萧漠只说了一句当时的萧邦无法理解的话:“为了大明。” 萧漠是一个了不起的君主,他登基时的大明正处于一个内忧外患的阶段。 年少意气风发的他,想让暮气沉沉的大明重新绽放出活力。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乾元天子将制衡之术运用到了极致。 凭借此术,他将权利从奸佞权臣手中夺了过来,并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皇权在他这里达到了本朝的巅峰。 萧漠整顿朝纲,平衡着各个能臣手中的权利,让他们为自己效命,全心全意投入到大明的建设之中。 内忧就此解决。 大明的国力蒸蒸日上。 他又扶持北方游牧民族乌恒,助长它的野心,挑拨其与柔然的关系,使之与柔然对立。 柔然有乌恒制衡着,自然不能毫无顾忌地进攻大明,辽地以北的柔然骑兵也被柔然抽走不少,用以对付乌恒。 外患暂时得到了缓解。 大明底子太薄,尽管他励精图治,却仍是没有将其发展成一个强国。 他将要死去,想要大明成为举世无敌的雄国的这一愿望,只能当作遗愿,由自己的后辈来完成。 那么未来皇位的归属,就变得尤为重要。 大皇子萧阳志大才高,若他担任国君,则必定是位明君,是一位比他萧漠更优秀的皇帝。 只是萧漠了解这个儿子,素有雄心壮志,锐气极盛,想当一名雄主,名垂青史。 想要功垂竹帛,光是做明君是不够的,还需开疆辟土才可。 萧阳绝对会倾国之力征战北方,想方设法也要将其纳入大明的版图。 但说句不客气的话,北方的土地是游牧民族的沃土,可对他们农耕文明来说,就是一鸡肋,哪怕将其征服下来,也对大明毫无益处。 汉世宗打得匈奴丢盔弃甲又如何? 大汉国力变得更强了吗? 没有。 汉朝反而因为他的穷兵黩武,国库变得空虚,四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萧阳万一学世宗,大明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夺得北地并不能让大明强盛,大明反而会由于出兵频繁,国力锐减。 要是再下一任国君昏庸无能,大明就得玩完。 让萧阳当太子,他不放心。 二皇子萧邦秉承中庸之道,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萧邦当皇帝,大明并不会比在他萧漠手里强盛多少。 三皇子四皇子则完全没有考虑的必要,把大明交给他们,无异于自毁长城。 萧漠苦思冥想了一日,终于思索出了一个自以为的万全之策…… 第九章 萧漠将萧邦立为太子后的第三天,又封四皇子萧海为青王,就藩青州;封三皇子萧代为南王,就藩南州;封大皇子萧阳为辽王,就藩辽宁路,并授镇北大将军,总领辽地军政大权。 本就不明所以的萧邦得知这一消息后更是惊愕失色。 既然有意让毫不出色的他担任国君,那不是应该将在朝中根基深厚的萧阳的羽翼彻底剪除,或是直接找个由头除掉这位大皇子吗?为何反倒把紧邻京州的辽宁路赐给萧阳,还给予他大明最精锐的兵马。 不仅放虎归山,还为虎添翼。 这摆明就是想要萧阳造反! 须知他萧邦在朝中毫无根基,而萧阳却和接近半数的朝臣交好,如若他造反,朝臣必定一呼百应,届时战局绝对会是一边倒的局面。 他萧邦,会成为本朝最短命的皇帝。 萧邦不明白,父皇到底想干什么。 倘使要萧阳坐龙椅,立他为太子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父皇是想补偿他的嫡长子? 萧邦立即将这一想法摒弃,他的父皇,视亲情无物的萧漠,根本不可能生出这等幼稚的念头。 皇帝究竟想做什么,萧邦不知,也不敢猜,更不敢反抗。 只能听天由命。 乾元十七年九月初一,众藩王离京就藩,王妃们被大明天子留下,替各藩王为他守孝三年。 九月初五,皇宫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皇后与众嫔妃同时自缢而死。 没有人知道她们为何自缢,但谁都知道,此事绝对和皇帝陛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在这个节骨眼,谁敢说皇帝的不是?朝臣们皆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九月八日,乾元帝驾崩,举国缟素。 然后,太子萧邦坐上了他从前不敢奢望的龙椅。 在那张高高的龙椅上,萧邦俯视着跪拜在金銮殿的群臣,眉头紧蹙。 身为一国之君的他,非但毫无君临天下的喜悦,其心情反倒是无比沉重。 因为此时,他终于明白其父皇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是那句萧邦曾经无法理解的话――为了大明。 乾元帝的确想让他当皇帝,给萧阳那般大的权利,是为逼他当一个明君。 萧阳是极注重名节的一个人,如若当朝天子是一位贤主,爱惜羽毛的他并不会反叛。可要是当朝皇帝是一位庸主昏君,萧阳造起反来可就名正言顺了。 萧邦登基伊始时是完全无法与势力强大的辽王对抗的,一袋雄主萧漠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以乾元天子将各王妃留在京城,名义上是为他守孝,实则是为约束辽王。 萧阳和梦冰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恩爱夫妻,有辽王妃在京州做人质,辽王绝不会反。 也就是说,先帝萧漠给了他三年时间发展壮大自己。若是三年后他还没有组建起自己的班底,未能让天下归心,萧阳便会取而代之。 而他,就会死。 萧邦不想死,所以他只能励精求治,当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他了解自己,当自己羽翼丰满时,必定会百计千谋地除掉北边的心腹大患。 萧阳亦不想死,故他须全力抵御北敌,建功立业,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让他萧邦毫无下手的理由。 兄弟二人身上皆有沉甸甸的压力,谁都不敢有一丝懈怠。 谁一旦松懈,便极有可能被对手抓住机会,从而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邦和萧阳相互制衡,又相辅相成。 兄弟合力,攘外安内,定能铸就一个辉煌的大明。 这便是乾元帝构想的万全之策。 此计让萧邦的心凉了个彻底。 最是无情帝王心,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为了达到目的,众生皆可做棋子。 便是他的妻妾子女,也不例外。 萧漠为了杜绝后宫干政,竟狠心地让和其相伴已久的妻妾全部去死。 真是冷血啊! 回忆起往事,他的头疼得加厉害,萧邦紧按着眉心,神情痛苦。 一位雍容华贵的宫装妇人悄然无声地来到大明天子身后,纤纤玉手轻轻覆上萧邦的太阳穴,缓缓揉了起来,“都叫你不要这般拼命,见你头痛,我可是心疼得紧啊。” 女子虽是这般说,可她满脸漠然,哪里有半分心疼之意? 明耀天子自嘲一笑:“不拼命不行啊。” 他萧邦先天弱萧阳一头,若不死拼,如何能换得江山稳固? “那我便不管你了。”女子收回手,冷冷地说道:“你找个时间将萧靖唤入宫来,我要见他。” 说完,女子脚踩莲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乾清宫。 …… 明耀二十年三月初九,京州城下起了倾盆大雨。 一向步行去太学的姜瑶,今日也坐上了马车。 朴素的马车上,姜瑶拨开车帘,抬眸瞧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心想今个这么大的雨,大叔应该不会去西苑了吧。 那自己是不是也不用去了? 最终姜瑶还是撑着伞,前往西苑。 既然约好了,那么无论如何也要遵守约定,去看一眼,如若大叔不在,自己再回家便是。 西苑河畔,烟雨蒙蒙中,一袭白衣傲然挺立,自有一副俊逸出尘的气度,如同天上而来的嫡仙人。 见着这一抹身影,姜瑶心中一暖。 本以为今日今天不作美,大叔不可能过来,没想到他还是遵守着约定,一如往日那般在西苑等着自己。 萧靖把白猫给小姑娘,小姑娘抬头,看着大叔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间失神。 “大叔真好看。”姜瑶在心中喃喃道。 虽然这张脸她不是第一次看,可每瞧一次都会给她惊艳的感觉。 由于前几日被小姑娘瞧见了真正面容,索性没有乔装打扮的萧靖将小姑娘的玲珑小伞收起,再将自己的伞遮在少女头上。 在姜瑶疑惑的眼神中,萧靖笑着解释道:“方便你逗猫。”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空气微冷,可小姑娘的心里啊,就跟灌了热汤似的,暖得不行。 不再戴假胡子的胡子大叔,是除她父母,还有欧阳以外,第四个对她这般好的人。 …… 草丛里,保护姜瑶的一名死士正笑着介绍自己:“姑娘,我叫艾瞰,敢问姑娘大名?” 前几日他们已解除了误会,不过还没有相互介绍。 凰舒斜眼看着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凰舒。” 艾瞰挠着头,嘿嘿笑道:“姑娘的名字真好听。” 凰舒把身子转向一边,显然不太想搭理他。 傻乎乎的艾瞰哪里知道凰舒是何意?他绕了一圈,让自己面对凰舒。 他愣了愣后,开口道:“姑娘多大了?” 凰舒再次转身,他也跟着转,又问:“姑娘家住何处啊?” 凰舒:“……” 其余六名死士面面相觑,心说大哥今日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心思缜密的北斗七星死士头目艾瞰,为何竟然就跟个傻子似的,问一些白痴得不能再白痴的事情。 难道…… 众死士忽然会心一笑,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最后凰舒被艾瞰问得有些烦,捏起拳头对着绿衣死士就是一拳,而后闪身离去。 她觉得再在草丛里待下去,会疯掉的。 鼻青脸肿的艾瞰看着那个平凡的背影,咧嘴笑了笑。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不过没关系,烈女怕郎缠,来日方长嘛! 厚脸皮的艾瞰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凰舒的身后。 待两人走后,六名北斗七星死士议论纷纷。 “啧啧,有心上人的大哥真可怕,就跟患了呆症一样,简直不能再傻。”一名死士啧啧叹道。 另一名死士说:“就是就是,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子到底哪里吸引了大哥呢?她好像除了武功高强,便全无出彩之处了。” “难道……”众人双眼一亮,异口同声:“难道大哥是个受虐狂,喜欢被揍的感觉?” …… 草地上,举着伞的萧靖突然道:“以后我可能没办法再来西苑,今日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嗯。”姜瑶很想知道为什么,但她没有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萧靖低头看了极其小巧的少女一眼,心里还真有些不舍。 世子殿下压下这股情绪,道:“你应该已经会照顾小奶猫了,今日我便把它交给你,以后你便不必为了见它辛辛苦苦跑来西苑。” 姜瑶摸着怀中的小雪团,沉默不语。 日后每天醒来便可以见着心心念念的小奶猫,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是……自己为什么有些失落呢? …… 临走时,有一物从世子殿下的怀里掉了出来。 萧靖瞥了它一眼,一脸嫌弃,装作没看见。 少女姜瑶瞧见了,纯真的她,可不会装作没看见。 “大叔,等一下,你的帽子掉了。”姜瑶叫住萧靖。 萧靖转身,尴尬地接过这顶如草地般绿油油的帽子。 姜瑶看了看大叔身上单薄的衣裳,又瞅了瞅大叔手中的帽子,道:“大叔,你穿这么少,不会冷吗?要不是你把帽子戴上吧。” 萧靖:“……” 今日清晨,凰舒也是这般对他说的。 可他堂堂辽王世子,哪能戴这种颜色的帽子? 但凰舒执意要他戴上。 最后,世子殿下妥协了。 萧靖把帽子带在身上,说是等冷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再把它戴在头上。 凰舒同意了。 可能是帽子没揣稳,于是便发生了方才的那一幕。 “我不冷,无需戴这顶帽子。”世子殿下违心道。 其实他是冷的,毕竟衣服实在单薄,只是这帽子…… 还是算了吧。 姜瑶不傻,一眼便看出大叔是真的冷。 她义正言辞道:“大叔,我又得说说你了,身体受之于父母,你怎么能这般虐待父母给你留下的东西呢?” 萧靖:“……” 他又不好说,这种颜色的帽子意味着什么。 世子殿下不愿不染凡尘气的小仙女知道这些污浊之事。 那还能怎么办呢?戴吧! 萧靖把心一横,将草色帽子扣在头上。 好难过,但还得在小姑娘面前保持微笑。 萧靖欲哭无泪,心道:“凰舒啊,你可把我害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世子殿下点蜡 愚人节快乐 我爱你们 第十章 朝臣们都觉得,当今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侄儿宠溺过头了。 辽王世子侮辱一国国师,竟只罚他入皇宫闭门思过。 入住皇宫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但他却是以处罚的形式进去的。 这是不是对他太过优待了? 不过这样也好,那萧靖无法出宫,便无法再犯事。 在大学得知这一消息的姜瑶认为,辽王世子这般横行霸道,恐怕和皇帝陛下的娇纵脱不了干系。 试想有一国之君做自己的后台,那萧靖做事怎会有所顾忌? 若是皇帝陛下日后依旧只对他小惩而不大罚,辽王世子只会愈发的纨绔。 时维三月,序属阳春,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今日又是雨后初晴的好天气,是以姜瑶刚刚回到姜府,便被欧阳酸菜拉去踏青。 欧阳酸菜叫了辆马车,让车夫把她们拉到京州城之外。 马车上,欧阳酸菜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姜瑶怀中的猫咪。 姜瑶下意识地将小奶猫搂得更紧些,“你想干什么。” “小白猫好可爱啊。你能不能……”欧阳酸菜直搓着自己的手,“让我抱抱它。” ……姜瑶并不想给她。 还记得某次陪同欧阳去她好友家玩耍时,欧阳偶然瞅见好友家那只娇媚可人的小狗,不禁“春心萌动”,于是便“柔柔”地“爱抚”了它几下。 然后那只狗瞧见欧阳酸菜就跟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 方圆一里之内,有欧阳无狗,有狗无欧阳。 可见这只小奶狗被她蹂.躏得有多惨。 自己这只小奶猫在她手上……想必也不会太好过。 不过姜瑶还是将雪团似的猫咪给了她,毕竟欧阳是她的至交。 “喵!”小奶猫刚一落入欧阳酸菜的魔爪中,就可怜巴巴地望着姜瑶,发出一声惨叫。 姜瑶听得心都要碎了,连忙把小奶猫夺过来。 “哼,小气。”欧阳酸菜嘟哝了一声,没有再向姜瑶讨要猫咪。 大概是晓得,自己向来就不招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喜欢。 今日晴空万里,京州城中车水马龙,受制于路上行人,马车行驶得极慢。 两位小姑娘聊聊家常,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城,在一片青绿草地上停了下来。 欧阳酸菜跃下马车,猛地吸了一口雨后湿润的空气。 “瑶瑶快下来,这外边的空气闻着好舒服啊!”欧阳酸菜欢呼雀跃着,向还未下马车的姜瑶招了招手。 “来了来了。”姜瑶拿起一串铜钱,递给车夫,嗔道:“真是个急性子,钱还没付呢。” 欧阳酸菜吐出舌头,对着姜瑶做了个鬼脸。 付了钱,姜瑶也缓步走下马车。 草地上,少女眺望远方,心旷神怡。 京州城处处皆美景,可那些景色虽精巧雅致,但格局终究还是太小,远没有这等一望无际的平原磅礴大气。 “我们去爬山吧!”两位小姑娘身旁不远处有一座小山,欧阳酸菜瞥见这小山,灵机一动,生出了登山的心思。 可当她抵达山脚下时,却打起了退堂鼓。 这山……忒陡了些,不怎么敢下脚…… 欧阳酸菜蹲下捏腿,一脸愁色,“瑶瑶,我的脚好疼,今个怕是没法爬山了,真可惜。” 姜瑶:“……” 嫌登山累,不想动就直说嘛,还找什么借口。 姜瑶腹诽不已。 “我们去吃东西吧。”欧阳酸菜起身笑道。 “你带了?” 欧阳酸菜拍了拍腰间纤巧的小方盒,杏眼眯成月牙。 …… 两个少女来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旁。 此地依山傍水,正是品尝美食的好去处。 欧阳酸菜打开小方盒,只见里面除了肉……还是肉,并且皆是生的。 这……怎么吃? 见姜瑶满脸不解,欧阳酸菜憨笑着解释道:“我本想就地取材,在外边打猎为食。可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还没那本事,故而便省去那个步骤,直接带生肉过来烤着吃。” 可以说很有自知之明了。 然…… 姜瑶白了欧阳酸菜一眼,“说得好像你会烤肉一样。” 欧阳酸菜:“……” 她怎的忘了这茬,自己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将军小姐,在厨道上压根就是白纸一片。 “要不……”欧阳酸菜试探性地问:“我试试?” 姜瑶反问她:“你确定不会做成黑暗料理?” “不确定。”欧阳酸菜如实回答道。 “……那还是我来吧。” 欧阳酸菜瞪大美目,“你会?” 姜瑶想自己在大叔身边待了不少时日,耳濡目染,总该会点,于是便点了点头,“当然,我可是名厨之后。你就安心地等着,待会就可以吃到诱人的烤肉啦。” 接下来姜瑶体会到了什么叫现实教做人。 别说烤肉,就是烤架,她愣是搭了半天也没搭起来。 欧阳酸菜也没帮忙,捧着肚子在一旁笑个不停。 姜瑶急了,气鼓鼓地说道:“笑什么笑,还不过来帮我一下。” 欧阳酸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名厨之后不是叫我安心等着吃肉吗?哈哈哈哈……” 姜瑶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笑眯眯道,“欧阳,古人云……” 欧阳酸菜打了个激灵,瞬间止住笑容,老老实实地帮姜瑶干起活来。 姜才女不善言辞这没错,可若引经据典说道理,那便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对于平时最厌恶圣贤书的欧阳酸菜来说,比杀了她还难受。 是以每当姜瑶提起“古人云”三个字,欧阳酸菜便会立刻变得乖巧起来。 姜瑶掌勺,欧阳酸菜打杂,两人忙活了小半天,才将方盒里的肉全部烤熟。 欧阳酸菜瞅了瞅卖相不佳的烤肉道:“要不……你先尝尝?” “自古以来长者为先,年纪较小的我理应让你先吃。”姜瑶比了个“请”的手势。 欧阳酸菜双眸一垂,看着小猫咪说:“要不让它尝尝?” 没等姜瑶答应,欧阳酸菜就扯下一块肉,放在小奶猫的嘴边。 猫儿只闻了一下,便一脸嫌弃地转过头去。 姜瑶表示,她很受伤。 不甘心地她,又自己取一块肉递在小奶猫的身前。 这回猫咪直接从少女身上跳下来,远离那块肉。 姜瑶:“……” 她还不甘心,干脆自己尝了一块。 小姑娘把肉放在嘴里,而后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好吃吗?”欧阳酸菜满脸期待之色。 姜瑶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欧阳酸菜见姜瑶都吃了下去,料想应该不会太难吃,结果她吃了一口登时就吐了出来。 难吃,且不是一般的难吃。 “呸呸呸,你怎么吃下去的。”欧阳酸菜又啐了几口。 姜瑶悠然笑道:“我不这样,你怎么可能会吃?” “好啊你!”欧阳酸菜抬手,作势就要掐。 就在这时,一个清澈的嗓音在两人头上响起:“不好意思,两位姑娘,冒昧打扰一下。” 两位小姑娘昂首,便见着一个男子对着她们端端正正地行了两个揖礼。 待男子站直,姜瑶开始打量他。 男子身穿被洗得发白且有不少补丁的蓝色衣袍,其腰间别着一个破旧却很干净的褡裢。 他鸠形鹄面,气色虚浮,应是奔波已久,满身风尘。 即便如此,其身上的那一股书卷气仍是难以掩饰。 看样子他是一位书生。 “小生舟车劳顿,实在饥渴难耐,敢问两位姑娘可否分我点肉吃。”书生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会付钱吧。” 姜瑶好心提醒道:“这个很难吃的。” “可以吗?”书生没有回话,躬身又问。 “好了好了。”欧阳酸菜小手一扬,“你要是吃得下,全部拿去都无妨。” “多谢。”男子长揖到底。 纵然饥肠辘辘,书生也依旧保持了风度,没有狼吞虎咽。 姜瑶看着他的吃相一阵心疼。 他吃得太津津有味了。 尽管他克制了自己的动作,并未表现出对肉的垂涎。 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这位书生是真心觉得此肉是人间美味。 姜瑶难以下咽的东西他竟觉得好吃,可见他从前过的日子该有多清苦。 吃罢肉,书生将手清理干净,而后递给欧阳酸菜几枚铜钱,“小生身上的盘缠只剩这些了,姑娘且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小生再想想办法。” “给什么钱啊。”欧阳酸菜摆了摆手道。 书生严肃郑重地说道:“我辈读书之人怎能吃白食?” “既然你要给,那便多给些,就这点,打发叫花子呢?”欧阳酸菜冷冷地说道。 书生轻声道:“那姑娘可否方便告诉我日后如何能找到你,我凑齐了钱便给你。” “我不信你身上没钱。”欧阳酸菜盯着书生的褡裢,“我要搜!” 没等书生回话,她便一把将褡裢扯下来,翻了翻,发现里面除了点衣物和陈旧的书籍,别无他物。 欧阳酸菜又一脸厌弃地把褡裢扔在书生脚下。 对于小姑娘这等蛮横无理的做法,书生并未动怒,他蹲下,将褡裢捡起,重新挂在腰间。 其行为举止温文尔雅。 “算了算了。”欧阳酸菜转过身,背对书生,“京州肉便宜,这些钱虽不足买你吃的那些,但也差之不多,你无需再给钱。还有,我讨厌你,所以你能不能马上滚?” 欧阳酸菜下了逐客令,书生自然不好再留下,临行前,他向小姑娘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姑娘。” 书生走远后,姜瑶笑着问:“你这样将银子给他,就不怕他记恨?” 少女眼尖,瞧见欧阳酸菜翻褡裢时,往衣物中塞了一枚银锭。 欧阳酸菜满不在乎道:“我也没办法啊,不这样你以为他会收下我的银子?再说恨我有什么打紧的,反正我日后又不可能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你觉得那书生怎么样?” 欧阳酸菜摊手道:“不怎么样。” “我觉得他挺有气质。”姜瑶想了想说。 “这倒是。”欧阳酸菜说:“可惜长得不好看。” …… 少女的话匣子打开便难以关闭,她们聊得口干舌燥,才停下休息片刻。 姜瑶坐在河畔,摸着小奶猫,眼神无意间扫过烤架时,忽而忆起一个人。 倘使那人在此,今日她们便能吃到京州最美味的烤肉。 可惜,他不在。 自己也许再也不能见到他。 说实话,姜瑶此刻有些想念那位天仙一般的胡子大叔。 姜瑶抱起小奶猫,让小脸贴在猫咪的身上,“你也想你娘亲了,对不对?” 如若最初的约定还有效,今日便是去西苑的日子。 往常的这个时候,大叔在西苑陪着她以及自己的孩子小奶猫玩耍。 不知今日的此时,大叔在做些什么? …… 皇宫,萧靖站在一座富丽堂皇的金红殿宇前,抬眸望着朱红大门之上的金色牌匾,神色复杂。 牌匾上刻着宫殿的名字――坤宁宫。 大明最尊贵的女人,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就住在里面。 第十一章 “世子殿下请进,奴才便不跟着了。”带萧靖来这儿的小太监微微躬身道。 萧靖轻轻颔首,旋即步入雕梁画栋的坤宁宫。 宫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她向萧靖行了一礼,“殿下请跟我来。” 这位宫女恭恭敬敬地将萧靖往宫内迎去。 坤宁宫内没有什么装饰,一片冷清,明明是暮春时节,此地却透着丝丝阴寒。 宫女把萧靖带到一道门前,便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垂手恭立。 萧靖了然,自己推开了这道门。 门内之景让萧靖微微愣神。 他幼时去过金銮殿,此地的布置竟和他记忆中的金銮殿别无二致。 此殿中的那张金色龙椅上,一位华冠丽服的女子右手支撑着娥首,居高临下。 萧靖冷笑,世人皆言他的皇帝叔叔对他宠溺过度,可这其实都是天子营造出来的假象,皇帝不杀他就不错了,怎会真心宠他? 真真正正得到了一国之君极致宠爱的,是眼前的这人。 “拜见皇后娘娘。”萧靖规规矩矩地行礼。 一个温柔如清风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我的好外甥,何必叫得这般生分?快过来,到姨母面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是。”萧靖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并没有因为皇后的话而失了礼数。 到了龙椅前,萧靖依旧垂着首。 “抬头。”声音虽轻柔,却带着命令的语气。 萧靖仰面,对上那张秀美绝伦的脸,一阵恍惚。 这眉眼,一如他二十年前离京前见的最后一张容颜。 只可惜,萧靖闭眼,回忆起那笑靥如花的笑容。 这终究不是她。 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其娘亲犹如阳春三月般的和煦气质,是眼前这阴柔女子所不具备,也永远学不来的。 “我的好外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会隐忍得多。”龙椅上的女人起身笑道。 萧靖故作疑惑,“娘娘何出此言。” “都让你别和我生分,怎的还叫我娘娘?”宫装女子朱唇凑到萧靖耳边,气吐如兰,“你娘并非死于痨病,她就是我毒杀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站在高萧靖一阶的台阶上,凝视着辽王世子,想从他的脸上怒目切齿的表情。 只可惜皇后失望了,萧靖一脸平静,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当然知道。”萧靖淡淡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宫装女子微讶道:“我亲口说出,你竟还能这般风轻云淡、若无其事,佩服佩服。单凭这一点,便可看出你比我那宝贝儿子有本事得多。未来的国君,就该是你,而不是他。” 对于这句诛心之言,萧靖一笑而过,“婶婶谬赞,侄儿实不敢当,我这等纨绔,怎配和太子殿下相比?” “不要自称侄儿,也别叫我婶婶。”皇后回到龙椅上,“别忘了,你娘是我的亲姐姐,我是你的亲姨母。” “是。” 皇后打了个哈欠,声音略显疲惫,“本宫肩疼,你且过来,帮姨母揉揉。” “这……”萧靖声音微微一滞,“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这恐怕有失礼数。” 女子笑如银铃:“哈哈哈哈,我的好外甥,本宫是你的长辈,你跟长辈谈甚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若拒绝,那才是真的有失礼数。” 萧靖绕到龙椅后,双手覆上皇后的香肩,“外甥不敢不从。” 世子殿下按压的手法上佳,力道适中,国色天香的宫装女子对此很是满意。 一个人舒服起来总是容易犯困,皇后睡意渐浓,玉手贴在云鬓上,开始小憩。 忽然,双眸紧闭的女子吐出这样一句话:“还不动手吗?此刻我的命就拿捏在你手里,现在可是你报仇的绝佳机会啊!” 萧靖双眼布满寒意,脸上却宁静如水。 他会报仇的。 但不是现在。 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只会让被仇恨蒙蔽双眼的蠢蛋上钩。 他萧靖可不是蠢蛋。 “没劲。”皇后摇头轻叹:“真是没劲。” …… 万籁俱寂的黑夜,乾清宫灯火通明。 皇帝正批阅着奏折,在他的头上,一双素手游走于眉心和太阳穴之间。 奏折批阅到一半,萧邦疲乏至极。他放下折子,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静静地享受着妻子的揉捏。 “今儿你召见了萧靖?”明耀天子轻声问。 “嗯。”皇后幽幽地答道:“那孩子很出色,和他父亲有几分相似,我很喜欢。只是很可惜啊,他不是我的儿子。” 可惜萧靖不是我和他的儿子。 萧邦自然能听出皇后话中的弦外之音,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真的好喜欢好姐姐的这个儿子,喜欢得紧啊。”皇后话虽这样说,但皇帝分明从她的指尖感受到一抹杀意。 皇帝倏地站起,转身,郑重地对她说:“你不能杀他。” “我杀了又如何?”皇后挑眉。 明耀天子语气渐沉:“这是他的儿子。十几年前你杀了他妻子,差点打破我与萧阳之间的平衡,还好那时我已经建立起自己的班底,才让他没有轻举妄动。如今你若是杀了我那哥哥的独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怕我杀了萧靖,会毁掉你的千秋大业?”皇后退后一步,冷冷地笑道:“哼,萧邦,你以前不是说,无论我做任何事,你都能够容忍并且鼎力支持的吗?怎么,一旦触犯到你的利益,这话就不做数了?” 萧邦语气软了下来:“雪儿,你听我解释,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倘使萧阳攻陷了京州,你以为你这个皇后就能够独善其身?” “我知道你总幻想着,他当上一国之君,而你,依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大明天子语气诚恳,“可是雪儿,你应该知道,萧阳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是梦冰,不是你。” 皇后无力地靠着椅子,一脸颓然。 萧邦又接着苦口婆心地说:“你处心积虑地除掉梦冰,是因为她是你与萧阳之间的拦路石,她必须死,唯有她死去,你才有和萧阳在一起的可能。但你毒杀辽王妃一事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被辽王所知晓,如此一来,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仅没能更进一步,反而恶化到底,只是由于他有所顾忌,这才没撕破脸皮。如今你你要是再杀了他儿子,萧阳定会不顾一切进攻京州,然后杀掉你。” “哈哈哈哈……”皇后笑得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你可真是全心全意为妻子着想的好丈夫啊,我都感动得哭了呢!萧邦,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走漏风声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这个皇帝,至于你为何会这样做,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皇帝默然。 皇后将泪水擦净,讥讽地看着大明天子,“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我毒杀我那好姐姐,是因为只要她一死,我便是大明最美的那朵莲花,而并非是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萧邦,我早已死了这条心,因为我知道,自从你对我做了那件事之后,我和他便已经不可能了。” “萧邦,你毁了我。”皇后咬牙切齿,满脸怨毒,“我恨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皇帝不甘地问。 “这句话你问了我很多次,我也答了许多次。”皇后眯着的双眼闪过一丝轻蔑,她一字一顿道:“你哪里都不如他。” “父皇,母后。”太子在门外等候多时,不敢进来,可见两人吵得愈发激烈,他只得硬着头皮踏入乾清宫,打断二人。 “让儿,快过来瞧瞧这些奏折。”皇帝叫太子过来的目的,便是让他学着批阅奏折。 萧让刚到皇帝面前,皇后便脚踩莲步,扑在他怀里。 宫装女子葱指划过太子洁白的脖颈,声音酥软人心,“我的好儿子,今个为娘心里难过,你快学几声狗叫,让本宫高兴高兴。” “梦雪你不要太过分了!”皇帝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寒声道。 “哦。”皇后梦雪笑靥如花,脚步轻快在空中一旋,从太子的怀里转向皇帝。 不显老态的中年妇人如同少女一般,踮起脚尖,对着萧邦的耳垂,轻轻咬了下去。 皇帝的身体有一丝颤动。 “我偏要如此,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梦雪口中热气传入皇帝耳内,却让天子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意。 萧邦张了张嘴,有气无力道:“他是你的儿子啊,你老是这般对他,让其养成一个懦弱的性格,他日后如何能压得住群臣?” 梦雪脸颊绯红,媚态十足,“我的好郎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从未将他看作是我的儿子,就像我也从未将萧靖看过是我那心上人的儿子一样。” 皇帝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太子知晓父亲的意思,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学起了狗叫:“汪汪汪。” “哈哈哈。”皇后指着太子,眼含秋波,“你的儿子听我的,不听你的。萧邦,你这个父亲,还真是失败啊。” “本宫乏了,要回去歇息了。”梦雪松开萧邦,来到太子面前,“我的好儿子,你辛苦一下,当一匹马,载着为娘回去,可好?” 萧让神色不断变幻,最终,他低下头颅,深深地俯跪在地下。 皇帝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驾驾驾……”梦雪骑在萧让的身上,右手重重地拍着太子的背,“好马儿,跑快些,跑快些……” “是……”太子紧闭双眼,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悦耳动听的笑声,渐渐远离乾清宫。 远离皇帝…… 第十二章 作为一国之都的京州,众多名门世族扎堆的地方,一直未能出现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群花之魁。 原因无它,京州贵女们都很出色,犹如在百花齐放的春季,处处皆是夺目的美景,便不会觉得哪处分外亮眼。 但一朵并蒂莲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格局。 被梦家隐藏得极好的双胞胎梦冰梦雪在其及笄之年高调临世,震惊了整座京州城。 她们,美得过分惊艳了,让所有的京州贵女黯然失色。 姐姐梦冰不仅国色天香,而且还才华横溢。她因对国事总有独到的见解,故而赢得了乾元帝的赏识。 乾元天子有言,梦家长女聪慧过人,提出的政策别具一格,只是有些超前,并不适宜当时的大明国。 皇帝还说,可惜梦冰生错了时代,若是她出生于国力强盛时的大明,这些政策便有了用武之地。 要知道这是皇帝第一次夸赞别人,就连他儿子都没这待遇,可见梦冰是多么的了不起。 更难得可贵的是,梦冰没有因此骄傲自满,依旧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对谁都和和气气。 她犹如一股春风,任谁和她在一起都会觉得心情舒畅,倍感愉悦。 是以尽管她压了京州众贵女一头,也无人对她心生妒意。 即便有,也会在见到她本人之后自惭形秽,妒意消去。 这般好的姑娘,真的很难让人憎恶得起来啊! 人见人爱用来形容梦冰再合适不过了。 由于姐姐的光环太胜,以至于妹妹梦雪显得不那么耀眼,黯淡了许多。 姐妹二人萧邦都见过,与众人关注的焦点不同,二皇子对众星捧月的梦冰无感,却对无人问津的梦雪格外上心。 如清晨初阳的梦冰太完美,完美得不真实,像一场梦,像一位仙子,却独独不像是一个人。 相较梦冰而言,清幽如暗夜皎月的梦雪,则有人味儿得多。 他喜欢人,不喜欢仙。 或许是梦雪的境遇和自己相似,都活在长子或长女的阴影之下,又或许其气质深深吸引了自己。总之,萧邦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女人。 然后,当时懦弱的他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给梦雪下迷药,睡了她。 事后,萧邦逼着梦雪嫁给自己。 哪怕萧邦并不受宠,可他也毕竟是皇室一族,作为一个世家女的梦雪能怎么办?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怜的梦雪只得哭着嫁入二皇子府。 她一直喜欢他大哥萧阳,他知道。 大皇子那么出色,他要是女人,也喜欢。 她恨他,他也知道。 萧邦亦很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他不后悔。 只是愧疚。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依着她。 她想要的,只要他萧邦能给,都会毫不吝惜得给她。 她不喜欢他碰她。 好。 婚后二十余年,萧邦从未主动碰过梦雪一次。 这也导致他们之间只有萧让一个儿子。 她恨抢去她风头,让其黯淡失色,又夺去她心上人的姐姐,她想杀她。 好。 萧邦冒着和辽王萧阳开战的风险,纵容梦雪杀姐。 之后再添了一把火,让她与萧阳彻底断了可能。 萧邦很害怕大哥不顾一切进攻京州,他怕死,但他依然不后悔。 只因这是她想做的。 梦冰生前主张婚恋自由,欲提升女性的地位,只是一直没能实现。 或许是因为同为女性,在这一点上梦雪与向来不对付的双胞胎姐姐不谋而合。 好。 萧邦发布政令,提倡婚姻大事由本人做主。再力排众议,允许女子如男子一样,可以参加科举,进入朝廷做官。 于是明耀年间,出现了大明第一位女性朝臣。 她想要坐龙椅,却又不想听大臣们絮絮叨叨,骂她祸国殃民。 梦雪还想当个名声上佳的好皇后。 好。 萧邦在坤宁宫修建了一间仿金銮殿的别殿,这样她既能坐上龙椅,又不会受到非议。 在世人眼中,她还是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所有的所有,都是萧邦对梦雪的补偿。 皇后骄纵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完全就是他惯出来的。 萧邦很难过,可还是不后悔。 没办法啊! 谁叫他爱她呢? …… 明耀二十年三月十四,姜瑶迎来了为期三天的休假日。 虽说放假,姜瑶依旧没有放弃学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姜瑶便拿着《大学》,晨读起来:“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 读了片刻,姜瑶便看见一位红衣少女捂着耳朵,一脸痛苦地冲进书房。 能随意进出姜府又害怕听到读书声的小姑娘,除了欧阳酸菜还能有谁? “姜大才女,今儿是假期呢,怎么还这么用功,休息会不行吗?”欧阳酸菜扯起嗓子吼道,试图用自己的声音掩盖住姜瑶的读书之音。 姜瑶揉了揉被震得有些聋的耳朵,再很不客气地用书卷敲了欧阳酸菜一下,“俗话说一日读书一日功,一日不读十日空。俗话又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可不能因为今个是假日而懈怠,不然会被太学的同窗比下去的。” “好好好,你读书多,说什么都对。”欧阳酸菜摸了摸头,嘟哝道:“真不知道读书有什么好的,无聊死了。” 姜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至少我看到美男可以想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峨冠博带、仪表堂堂、温文尔雅、气宇轩昂、文质彬彬这些词。” “而你吗……”姜瑶忍住笑意,不屑地瞥了欧阳酸菜一眼,“就只会想到美男美男、好美好美……然后,就没了……没了……没了……” 欧阳酸菜:“……” 每次与姜瑶争辩,她忍不住要喷出一口老血。 读书人都太厉害,姜瑶总能将一句话将她噎住,让她无话可说。 “算了算了。”她摆了摆手,“我说不过你,不与你争了。” 姜瑶眉开眼笑,“哈哈,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知我者瑶瑶是也。”欧阳酸菜搂着姜瑶的肩,嘿嘿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让你陪我去看南王世子,上次辽王世子入京时你没空,这会你总该有时间了吧。” “南王世子入京了?” “嗯嗯。”欧阳酸菜点头道:“我特地打听过了,南王世子萧文今日抵达京州。传言说萧文也是一等一的美男,虽说不如辽王世子,但也差不了太多。” “怎么样,陪我去看看呗?”欧阳酸菜挤眉弄眼。 姜瑶放下手中圣贤书,“行行行,今日我便陪你去见见这位美男。” “最后一位藩王世子也入京了么……那离皇上唤我们入宫的日子不远了。”姜瑶在心中喃喃道。 早在一个月前,皇帝下旨约请各地名门之子、俊杰之后入宫,说是有一国事要与天下年轻才俊相商。 作为太学月试魁首的首辅独女,姜瑶自然也在受邀者之列。 姜瑶觉得,说是相商,实为考教。 皇帝陛下这是想看看他大明国最出色的一群年轻人,学识才干到底如何。 至于共商国事只是个幌子罢了,毕竟朝廷之中人才济济,那些在官场熬了几十年的一二品大员,哪一样不比他们这些年轻人强?国家大事自有圣上和朝廷重臣们决断,哪能轮到他们指指点点。 三位藩王世子,则是后来大明天子补邀的,是以他们入京的时间也是最晚的。 随着辽王世子、青王世子以及南王世子的相继入京,这场群英荟萃的盛会也即将开始。 姜瑶很是期待。 “你继续读你的书。”欧阳酸菜道:“我就事先通知你一下,这会他还没入京。现在我也就不打扰你了,待会他入京时我再来找你。” 语罢,欧阳酸菜便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走出书房。 姜瑶笑着摇摇头,重新拿起《大学》。 书房里又响起了琅琅读书声。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 渐渐的,读书声愈来愈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姜瑶望着手中书本,怔怔出神。 她想起来欧阳酸菜方才说的那话:读书有什么好的。 读书有什么好的?姜瑶又问自己。 读书可以修身养性,可以不出一屋便可知天下,可以博古通今…… 读书的好处,怎么说都说不完。 纵观古今,哪一位治世名臣不是读书人? 读书好吗? 很好。 可她真的喜欢读书吗? 姜瑶自嘲一笑。 没人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读书。 就连至交欧阳酸菜,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修仙到现在,我已经快渡劫飞升了,道友再见…… 注:修仙乃危险动作,小朋友们请勿模仿 第十三章 姜瑶陪欧阳酸菜见了南王世子之后,便一直待在姜府,再未出门一步。 每日过得倒也闲适。 可侍女入书房对她说了一句话,便让她的心情立刻糟糕起来。 侍女说:“小姐,庄苏安公子带厚礼来访,此刻在正厅侯着。” 姜瑶眉头紧蹙。 该来的麻烦终究还是来了。 姜府正堂,庄苏安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望着地下精致的木箱,唇角勾起。 箱内都是他费尽心思搜罗的珠宝首饰。 姜家的确富甲天下,但这一箱子的东西,可是拿再多的钱也换不来的珍奇玩意。 他不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会不喜欢。 对于庄苏安这个姜府常客,姜瑶礼都懒得行,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庄公子来我姜府,可有何事?” 庄苏安翩翩起身,行一标准的辑礼,轻声道:“在下寻得一箱小玩意,特来姜府赠与姑娘。” 他的手下将箱子打开,霎时间整个屋内都珠光闪闪。 姜瑶只撇了一眼,便一脸嫌弃地拒绝道:“小女子消受不起,公子还是赠给其他大家闺秀吧。” 庄苏安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没想到,姜瑶竟会拒绝得这般干脆。 虽说这不是小姑娘第一次直接地拒绝他,可庄公子还是有些接受无能,觉得面皮上挂不住。 别家姑娘,他就是送一坨屎,也会受惊若宠地收下,独独就是这姜瑶,竟三番五次地拒绝他的好意。 此次前来,庄苏安带了世上难寻的奇物,本想小姑娘会满心欢喜的收下,可结果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极有涵养的世家公子,庄苏安很好地掩饰住心中的不快,轻声道:“唯有姜姑娘配得上这些珍物,其他人没有资格……” “若是苏公子找不到人相送,赠予漪兰苑也并无不可。”每次都是相似的话,姜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庄公子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没等他开口,少女一句话将庄苏安堵死,让他无话可说。 若是对别人,姜瑶不会这般没礼貌,实是庄苏安每月必定造访姜府一次,每次还无赖地留至半夜才离去,在漪兰苑也一直缠着她,小姑娘真真是烦透了。 姜瑶便想冷漠一些,让庄苏安死了这条行,省得没事老来烦自己。 庄苏安被姜瑶说得有些恼,可他依旧维持了面儿上的风度,“送出去的东西焉有收回的道理?姜姑娘还是收下吧,我是不会再拿回去的。” “庄公子倘使觉得就这样拿回去没面子,改日我换个箱子,再送至你府上便是。”姜瑶淡淡道,“若无其他事的话……” “灵儿,送客。”姜瑶唤了一声堂内丫鬟,转身离开正堂。 小姑娘想自己都这样了,庄公子应该知道自己讨厌他,知趣的离去,不再纠缠他。 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苏安公子的厚脸皮。 庄苏安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姜瑶面前,微微躬身,彬彬有礼道:“庄某还想游览贵府的后花园,不知姑娘可否带路?” 姜瑶能怎么办?庄苏安摆明了不想少女就此从他眼中消失,姜瑶又不能真的将庄苏安赶出去,于是只得带他前往后花园。 路上,庄苏安执意要与姜瑶并肩而行,少女离他远一分,他便靠近一分。 姜瑶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庄公子,我就直说了吧,我是断然不会与你在一起的,你日后能不能别在纠缠我?” “姜姑娘,我庄苏安到底哪点配不上你?”庄苏安言语中带着丝丝傲气,“论家世,我父亲是侯爷,母亲是长公主;论才华,我是近十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论相貌,我是世上少有的美男。放眼京州,有比我更出色的男人吗?” 姜瑶在心中嗤笑,她不知道庄苏安的优越感到底来自何处。 他很厉害? 小奶猫的母亲,那位胡子大叔,家世他不知,就论才华论相貌,哪一样不是吊打他? 京州最出色的男人。 他庄苏安配吗? 当然,姜瑶不会真的这般说。 小姑娘认真地说道:“庄公子,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你的确很优秀,可我并不喜欢你啊。” “你难道是嫌我对你不够好?” 姜瑶:“……” “可是姜姑娘。”庄苏安仰头笑道:“整个京州,还有谁比我对你更好?还有谁有送你那般珍贵物件的能力?” 呵呵。 送她东西就是对她好? 这是什么逻辑。 说句不客气的话,那些东西姜瑶真的瞧不上。 如果她想要,以自家的家底,这些玩意姜瑶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姜瑶缺少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在这一点上庄苏安和胡子大叔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叔总能温暖到她 小姑娘微微愣了一下。 为什么自己老是想起胡子大叔呢? 见姜瑶分神,庄苏安轻轻唤了一声:“姜姑娘?” “庄公子你死心吧,我就是终身不嫁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姜瑶没心思和他聊下去,撂下一句话便快步走开。 庄苏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中闪过一抹阴翳。 从小到大,凭借自己的家世,他向来是要什么便有什么,除了父母,根本就不会有人忤逆他。 庄苏安想要姑娘,只要勾勾手指,便可得到。 甚至倒贴过来的都有不少。 但那些女人她都瞧不起,看不上。 几年前他看见姜瑶的第一眼,那颗心便躁动不止。 她的家世也无可挑剔。 庄苏安想要得到她。 本以为这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可一向顺风顺水的庄公子在这件事上却屡屡受挫,频频碰壁。 “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庄苏安咬牙切齿,发狠地说道。 正当姜瑶要离开后花园之时,庄苏安又冲在她前面,拦住了她。 庄苏安伸出手指,勾起姜瑶的下巴,挑眉道:“姜瑶,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姜瑶如此坚决的表态,得知自己再无可能的庄苏安终于撕破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姜瑶迅速后退几步,皱眉道:“庄苏安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庄苏安冷笑,“我想干什么便能干什么!” 语罢,庄苏安伸出魔爪,抓向姜瑶身旁丫鬟的那个位置。 “啊!”丫鬟哭着后退。 “庄苏安你别太过分了!你再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姜瑶跺脚,气冲冲地说道。 “哦?”庄苏安站在原地,寒声道:“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姜瑶气结。 她还真的拿庄苏安没办法。 庄苏安在京州的名声太好太好,她要是真做了什么,吃亏的只会是姜家,而不会是他庄苏安。 “你要赶我出去?那姜府也忒没待客之道了吧。” “你要外传我非礼你?只要我死不承认,你看大家信你还是信我。” “你要打我?那姜家的丫头可真是蛮横无理,竟欺负风度翩翩的苏安公子。” 庄苏安愈说笑声愈盛。 “姜瑶,我可以反咬一口,败坏你的名声。”他凝视着小姑娘,轻轻摇头道:“而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能拿我怎么样?哈哈哈哈……” 庄苏安大笑着踏出姜府。 …… 张府,一位黑衣人跪在黄衣少女的面前,垂首道:“庄公子从姜府出来时,笑容很是灿烂,看样子……” 他没有再说下去。 少女的心里咯噔一下。 苏安公子月月向姜瑶示爱,狐媚子姜瑶次次假情假意地拒绝。 这让她的心微微安定下来。 而今庄公子很开心,难道是狐媚子不再欲擒故纵……答应了? 少女皱着眉,对黑衣人下了一个命令:“密切关注姜瑶的行踪,及时向我汇报。” “是……” 黄衣女子攥紧拳头,磨牙凿齿,“姜瑶,既然你要勾引我家苏公子,那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 等了许多日,姜瑶终于等到唤她入宫的圣旨。 皇帝陛下召集各地名流入宫了。 这一天,姜瑶早早起床,梳洗打扮,穿一身简素的粉蓝色长裙。 据姜瑶所知,今日会有百名才子共聚乾清宫。 姜瑶不喜读书,可若是与才俊辩论,她则是兴致勃勃。 故姜瑶无比欣喜,走路的步调也轻盈了几分。 皇宫,拐角处,姜瑶因步子太快而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那人说道。 姜瑶觉得这个声音莫名有些熟悉,于是便昂首。 那人也低头,欲瞧瞧姜瑶有没有受伤。 一人昂首,一人低头,两人对视。 然后,他们同时张大嘴巴,惊呼道:“是你……” 第十四章 姜瑶眼前这位身着黑金龙袍,英武挺拔又带三分儒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时不时会回想起的胡子大叔。 那日她与大叔分离,大叔有言两人可能再也不能相见。 但姜瑶有一种直觉,她与大叔还会见面。 而今果真如她所料的那般,她偶遇上了大叔。 但却未曾想,大叔竟是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 在大明王朝,只有两人有资格身穿黑金龙袍。 一位是有护国之功的辽王。 另一位便是其子,那个臭名昭著的纨绔萧靖。 姜瑶后退一步,盈盈施礼,“小女子姜瑶见过世子殿下。” 萧靖神色复杂,幽幽一叹,“离我远些。” 旋即,辽王世子转身离去。 姜瑶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与自己相距愈来愈远的大叔,默默无语。 大叔对她如此冷淡,宛若陌生人,她并不觉得奇怪。 相反,会这样做的大叔,才是姜瑶所熟知的那个人。 只是……她不喜欢。 她宁愿胡子大叔不这样,哪怕正视她一眼,都好。 …… 明耀天子倡导节俭,故乾清宫内的布置一切从简。 皇帝会见众英才的那方大殿内,除了殿中龙椅以及陈列于殿两侧的木椅以外,便别无他物。 姜瑶在太监的带领下,坐上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圣椅左侧的首位。 她的对面,右侧的首座,一位玉树临风的男人散漫地坐着。 那是大叔。 姜瑶对大叔报以浅浅的微笑,可大叔仍是没有看她。 她很失落。 随着时间的推进,受邀的年轻才俊陆陆续续地入场。 其中有许多姜瑶曾经见过的人,但更多的面孔,瞧着陌生。 忽然,姜瑶柳眉一拧。 庄苏安来了。 苏安公子看着姜瑶,唇角泛起好看的弧度。 姜瑶却能看出其笑中的阴冷。 庄苏安又把目光转向萧靖,面露狠色。 那辽王世子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坐居首位? 他今个算是真有意义上的见识到了,天子对这位侄儿的极致宠爱。 这种读书人的盛会,他一个纨绔世子哪有资格前来,可他不仅来了,还坐在最接近皇帝陛下的那个位置。 庄苏安暗想,陛下这重亲之举,怕是会凉了许多士子的心啊。 在场男子想法和庄苏安一致,而数量不多的几位女子想法则是不同。 她们对萧靖坐居首位并无异议,反倒是妒忌心作祟,不服姜瑶位居次座。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凭什么能那般靠前,而她们却只能屈居后列。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士子们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谁也不服谁。 可纵然是千般不满,他们也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 毕竟今日位居中位的,可是皇帝陛下啊! 谁敢对他安排的坐次有异议? 不多时,在场座无虚席。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喝,众人齐齐起身,躬身一拜,“参见皇上。” 独独有一人无动于衷。 南王世子余光瞥见一侧的满脸漠然的萧靖,惊怒不已。 明耀天子规定,若非上朝,平日见天子皆无须行跪礼,执拜礼即可。 这已是十分优待了。 没想到这位声名狼藉的堂哥竟是肆无忌惮地连礼都不愿行。 萧文很替皇帝叔叔不值,枉他对萧靖那般厚待,到头来这位纨绔却是这般不尊重他。 莫大的讽刺啊! 那位君临天下的男人,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龙椅。 皇帝的脚步很轻,但落在众人心头却如重锤敲鼓一般,压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天子威严厚重真不是说说而已。 明耀帝坐在殿中龙椅上,虚手一抬,“诸君免礼。” “谢陛下。”众士子小心翼翼地站直,坐下。 皇帝没有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他提问,让众士子自由答辩。 年轻才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在天子面前表现自己的身份,纷纷起身,侃侃而谈。 本想在此盛会上力压群雄的姜瑶,见大叔心不在焉,自己也没了开口的兴致。 这使得方才发言博得皇帝陛下赞赏的几个女子对姜瑶更加不屑。 虽不知她是谁,又为何坐在次位,但毫无疑问,那个小姑娘就是一个毫无实学,徒有虚名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皇帝起身,在龙椅旁走了两步,“朕之前说过,邀你们前来共商国事,这最后一题,问的便是国事。” 明耀天子顿了顿,抛出一个让众人心头一跳的问题:“你们觉得国都定在京州好不好,若是不好,应迁至何处?倘使有人赞成迁都,只要言之有理,朕说不定会另换国都。” 刚刚还踊跃发言发言的才俊们一下子就把头一沉,噤若寒蝉。 国都的确立,向来是一国的头等大事,根本就不是他们有资格议论的,更何况从陛下的言语来看……这最后一题并不只是用来考教他们的。 他们,什么也不敢说。 尽管这是明耀天子亲自问的,他们……也不敢。 说定都京州好? 可听皇帝陛下的意思,显然是有迁都之向,若是喜欢京州,怎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万一惹得天子不喜,对日后仕途的影响可是不小。 说好,可能死得有点惨。 说定都京州不好? 那将会死得非常惨! 此举是在打数位皇帝以及历代喜爱京州的先辈们的脸啊! 他们的棺材板怕是要盖不住了。 只想一下便觉得可怕,定都京州不善此话,是万万不能提的。 既然无论说什么都是错,这些所谓的名士,又为何要开口? 姜瑶听见迁都则很是疑惑。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明耀帝为何有迁都之意? 其实本朝曾经迁过一次都。 永乐年间,当时的国君认为京州所处的位置太好。 江南水乡,膏腴之地。 京州太.安定,安定得会让皇帝忘记,北边还有个对大明虎视眈眈的蒙古。 于是他决定迁都,迁在当时的北州所在的位置,并将其改名为京州。 而京州则被改名为南州。 永乐帝是一代雄主,迁都之后曾多次亲征蒙古,打得让其分裂成两个国家――柔然和乌恒。 往后五十年北方游牧民族都无力进攻大明。 他临死前,提出“天子守国门”,并将其作为祖训。 定都京州有利有弊,利在于方便天子看到北方,建立忧患意识。 弊在于国都距离边境太近,倘若边关告急,京州将不会再有防线,很容易被敌军一锅端导致灭国。 总的来说,纵观迁都数百年,弊是远远大于利的。 国都离边界太近,激励的不仅仅是我国皇帝,还有柔然可汗。 试想敌国的国都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此等诱惑之下,柔然怎能不卖力地进攻大明? 大明的边关在发情的柔然铁骑之下如同纸糊的一样,毫无作用。 柔然骑兵在没有阻隔的平原下一路驰骋,抵达京州。 兵临城下。 可哪怕是国难当头之时,皇帝也秉承“天子守国门”这一祖训,死守京州,不做唐明皇。 京州乃金城汤池,加之柔然大军并不擅长攻坚战,各地守军也支援迅速,国都最后被守了下来。 灭国之危过去后,那位天子意识到,定都离边关过近弊大于利,但他依旧没有选择迁都。 而今辽地边军在辽王的训练下已自成体系,有一套专门对付骑兵的战术。 哪怕辽王死去,辽军依旧能够稳稳地守住国门。 既然北方无法对国都造成威胁,为何反倒要迁都了呢? 就在姜瑶愁眉不展之时,她瞧见大叔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小姑娘豁然开朗。 京州离边关极近,离另一个地方更近――辽宁路。 那里有一位势力强盛到极点的辽王。 自古以来藩王拥兵自重,甚至反叛的例子数不胜数。 辽王手下良将如云,雄兵无数。 京州与辽宁路之间又是一马平川。 姜瑶曾暗暗研究过之前那段匪夷所思的历史。 乾元帝立储二皇子已经足够恢诡谲怪。 更让姜瑶不解的是,辽王竟没有造反。 明耀帝登基初期,根基未稳,朝中心向他的大臣并不多。 那时,天时地利人和均在辽王之手,辽王造反,绝对是胜券在握。 最是无情帝王家,姜瑶一向不信皇家众兄弟间有什么似海亲情。 可她根本寻不到辽王不造反的理由,便只能根据之后那段口口相传的历史,将其归结为罕见的手足情深。 然而现在看来,两兄弟之间也并非世人想象的那般和谐。 天子迁都多半是因为惧怕辽王。 害怕他造反。 辽王对皇帝极具威胁,归根结底还是由于萧阳离京州太近。 此时不比当年,辽王占据优势,而今天子乃是正统,又是千古难得的明君,民心所向。 辽王造反无法如以前一样一呼百应,天下大势已不在萧阳,而在萧邦。 只要皇帝远离辽地,不被一击即溃,最终败的,将会是辽王,大明注定还是会在他手里。 至于兄弟之间为何要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这其中的波诡云谲,就不是姜瑶所能猜测的了。 乾清宫诡异的安静,惹得天子不喜,他剑眉一皱,沉声道:“怎的突然都成了哑巴?” 还是无人回应他。 “嗯?”皇帝提高音调,怒意升腾。 殿内,一位男子一咬牙,起身道:“陛下,无论定都京州好与不好……这都皆不能迁啊,此地已成了我们的根,牵一发便会动全身,百害无一利啊。” 不少京州人士虽没有说话,但看他们的表情,显然那男子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萧邦立刻明白,迁都,会遇到的阻力将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各世族已在京州紧紧扎根,迁都便是在动摇他们的根本。 门阀世族岂能答应? 哪怕他是皇帝,也无法克服阻力强行迁都。 当初永乐帝能够力排众议成功迁都,是因为那时大明建国不久前,世族扎根不深。 而今大明已经延续数百年,名门望族的根已深深扎入京州的地下,各族之间盘根错节。 明耀帝深知,平日里他能够说一不二,是由于他并没有触犯到这些家族的根本利益,故朝臣们会拥立他。 若是这个皇帝危及家族生存,世族门阀们将会联合起来,对抗他。 与整个京州为敌的滋味,并不好受。 萧邦了然,借助迁都使得北方的威胁不复存在的这一想法,注定难以变成现实。 于是他只得作罢。 最后一个问题是他的一种试探。 试探各世族子弟的想法。 更多的,是给他的侄子萧靖传达一个消息。 他萧邦,还是不放心他们父子俩。 萧靖的冷笑,则是他对皇帝叔叔的回应。 最后一个问题被皇帝中止不议。 这次盛会也就此戛然而止。 之后,在皇帝告诉众人,十日后务必参加春猎,至此,今日的才子相聚正式告一段落。 散会后,姜瑶轻轻唤了一声:“大叔。” 萧靖闭上眼,狠心地没有回应,小姑娘又叫了一声。 世子殿下回头,无奈道:“姜姑娘,我是大名鼎鼎的纨绔世子,离我远些,于你,于我都要好处。” 自己是个纨绔,和小姑娘在一起,其名声会受损。 姜瑶的大名他听说过,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独女,博学多才。 萧靖作为藩王世子,和首辅独女之间若有什么交集,他那位皇帝叔叔怕是又要对他产生什么怀疑。 这无疑会给他增添不小的麻烦,故世子殿下铁了心的想要与小姑娘撇清关系。 可小姑娘接下来一句话,让萧靖心软下来,改变了主意,决定在不让外人知晓的情况下,继续和小姑娘保持联系。 小姑娘垂首,细声说:“大叔,你不理我可以,但是你不能忘了你的孩子,弃它于不顾啊,小奶猫可想它娘亲了呢……” 第十五章 三月二十三,艳阳高照。 午后,姜瑶领着小奶猫去见它阔别已久的娘亲。 西苑,河边,淡烟升起,香气四溢。 青青草地上,一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瘫在烤架旁。 那人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也被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遮住,若不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姜瑶还真不敢相信他就是大叔。 之前大叔衣着虽丑,但那服饰用的是一眼便能瞧出来的极品绸缎,其人气质也是上佳。 而今这人不仅衣物破烂,气质也犹如地痞流氓。 相信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人的层层“面纱”下,会是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俊男子。 大叔为了不让人认出他来也是够拼的。 姜瑶刚一坐下,小奶猫便从其手中挣脱,投入它娘亲的怀抱。 小姑娘的心酸酸的。 刚一见着母亲,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抛弃,枉自己如养孩子般辛辛苦苦照顾它这么久。 到底她还是后娘啊,比不上大叔这等亲生母亲。 大叔搂着小奶猫,满脸宠溺,蹭蹭又亲亲,将小姑娘晾在了一旁。 姜瑶的心更难过了。 她来西苑,才不是为了带小奶猫见娘亲呢! 这只是个幌子,小姑娘真正的意愿,是想要大叔带着她玩儿。 和大叔在一起的日子,是难得的快乐时光。 少女心性的小姑娘,迷恋上了西苑中的欢愉。 在此地,她能找到遗失的童趣。 若是从前,姜瑶很乐意见着小奶猫和大叔母子情深的场面,可今个不知怎么的,她有些恼。 小姑娘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感受到了姜瑶的小情绪,萧靖抬眸,展颜一笑。 那两汪澄澈而又明亮的清泉,使得小姑娘的心立刻安定下来。 河风拂过姜瑶的发丝,她忽然觉得,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大叔照顾久别重逢的孩子,也挺好…… 茂盛的草丛中,艾瞰见着凰舒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请你打我。” 凰舒:“……” 其余北斗七星死士:“……” 虽凰舒对艾瞰提的要求有些不明所以,但“热心”的她还是满足了北斗死士头目,将他拖到一旁,大展拳脚。 片刻后,凰舒拍了拍手上的灰,潇洒地回到众人身旁。 被打成猪头的艾瞰可就没这么神气了,他是爬过来的。 让北斗死士毛骨悚然的是,在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情况下,他们的头儿脸上竟堆着不可描述的笑容。 这太恐怖了! 如果说那日的大哥是傻子,那今日的大哥简直就是疯子! 难以想象,孤高又不可一世的杀星,一生只服一人的艾瞰,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皆在怀疑,这莫不是一个假的艾瞰。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艾瞰费了好大力气站起来,嗔骂道。 旋即,这位黑衣男子又屁颠屁颠地跑到凰舒身前。 会这样骂他们的,也只有他们大哥了。 这疯子确实不是西贝货,就是他们大哥艾瞰本尊无疑。 可是…… 对那女人和对他们的态度差别未免也太大了吧! 这般判若两人真的好吗? 一位死士轻声嘀咕道:“见色忘义……” 众人望着围着凰舒转来转去的艾瞰,惊叹不已,情之一字,实在太过骇人。 死士们暗下决心,这辈子都不要碰女人。 她们,太可怕了。 …… 姜瑶回到家,便从下人口中得到一个让其欣喜若狂的消息――她父亲回家了,此时正在书房。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前往姜府的书房。 书房内,内阁首辅姜虚与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姜瑶瞧见那男子的面容,大感意外,惊呼道:“尽然是他!” 不久前,她与欧阳出城踏青时,遇见一位向她们买食吃的穷书生。 姜瑶还记得,连猫儿都嫌弃的烤肉,却被那书生津津有味地全部吃了下去。 欧阳见他为人谦和,彬彬有礼,又可怜成这样,便暗暗在其褡裢中塞了一枚银锭。 她扬言两人日后不会再见面,不可能产生什么交集。 姜瑶也是如此想的。 每年来京州求学的学子多如牛毛,但出人头地的却没几个。 大部分求学之人在耗尽钱财,又寻不得经济门路之后,只得无奈地离开京州,返回家乡。 姜瑶和欧阳与书生身份差异巨大,若他不混出点名堂,他们真的很难再产生交集。 然,姜瑶没有料到,仅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两人便再次相见,且还是在自己家中。 不知道欧阳知道了,会有何种感想。 见姜瑶出现,书房内的两人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看清小姑娘的面容,书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又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见过姜姑娘。”书生一丝不苟地行礼。 姜瑶微微欠身回礼,“见过公子。” 姜虚拍了拍书生的肩道:“今日就先到这里,明儿你就去京黎书院学习,我跟那边都说好了,到时候你只管去便是。” “谢师父。”书生长揖到底。 姜虚笑道:“客气什么,这是为师应该做的。” 书生没再接话,只是行礼,礼毕,又向姜瑶行一礼,方才离去。 “爹,他是?”姜瑶望着书生离去的方向,轻声问道。 姜首辅看着那一抹瘦削的背影,眼中是隐藏不住的赞赏之意,“此人名唤陆川,是我新收的弟子,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读书种子,只要好生栽培,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位文坛大家。” 前几日偶然遇见的观感不错的书生,竟成了自己父亲的弟子,眼光极高的姜首辅还对他给予了颇高的评价,姜瑶不得不感叹这世界之奇妙。 小姑娘又追问姜虚是怎么收下这位弟子的,她恨好奇。 姜虚示意姜瑶坐下,而后自己也坐在椅子上,缓缓说与女儿听。 内阁姜首辅是一位重恩义的人,在他位极人臣之后,姜虚给当年帮助过他的人一枚姜字木牌,凭借此牌可让他帮一次忙,或是满足持牌之人一个愿望。 姜虚的恩人们只要手持木牌,前往京州任何一处仙虚楼,寻到仙虚楼店主,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即可,姜虚知晓后会尽力去完成。 陆川,便是姜虚的一位恩人之后,他提的要求很简单――请求首辅借他万卷书。 当年帮助过姜虚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他也收回了数枚木牌。 由于姜虚发迹前,帮助他的大多都为穷苦百姓,故他们基本都是来求财,来求权的也有,只是很少。 来求书读的,姜虚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于是他便萌生了与持牌之人见面的想法。 两人见面,几番交谈过后,姜虚便断定眼前的瘦弱书生是一位可造之材。 叫陆川的少年,就像一枚浑然天成的璞玉,只要细心雕琢,绝对能绽放光芒,闪耀四方。 两人见面不过几个时辰,姜虚便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因为他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读书人。 如今太多太多的读书人,包括他,读书的目的都不纯。 为何读书? 为了考取功名;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青史留名;为了天下苍生。 不管好的坏的;大的小的,总之,皆不是为了读书而读书。 一心一意研究学问的人少到几乎绝迹的程度。 陆川便是这样一个人,读书,不为其它,只为书中颜如玉,书中黄金屋。 他为人木讷,为官一途注定难有大成就,但在文坛上,只要他潜心苦学一段时间,至少会成为一个宗师级的人物。 姜虚曾经的志向便是成为一名千古流芳的文人墨客,可后来这一理想败给了现实。 走入庙堂的他,难以再苦研学问,姜虚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读书人。 自己无法达成志向,他便希望放在后辈的身上,姜虚希冀能有一个人替他站在文坛的高峰上。 他的女儿不行,姜瑶需要继承她母亲的遗愿。 自家人不行,那便将目光往外扩散。 可悲哀的是,当代读书人求学皆是为了功名,姜虚想要的人压根就没有。 十几年后的今日,这样的人终于出现了。 姜虚很庆幸自己与这位少年郎见了面,如此美玉错过了,他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首辅大人当即决定将陆川收入门下,继承自己一身学问。 陆川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跪见恩师。 他不清楚自己一个穷书生如何能得到内阁首辅的垂青,但陆川知道,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必须抓住。 于是乎姜虚多了一个门生,而姜瑶也得以再次见到这位书生。 姜瑶把那日与陆川相遇之事给父亲说了,姜虚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眉头微挑,笑道:“那他与我们姜家真是有缘啊。对了,你有空多和陆川交流切磋,这对你们二人都大有裨益。” 姜瑶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瑶儿,你准备一下,歇会我们去欧阳府探望你孙伯母,她病了。”姜虚收敛笑意,低声对姜瑶说。 姜瑶张开小嘴,惊道:“孙伯母病了?严重吗?” “有些严重。”姜虚语气沉重。 姜瑶的心思有些乱。 欧阳酸菜的生母孙氏是欧阳霸气的发妻,性格直爽泼辣。 姜瑶自幼丧母,姜虚公务繁忙,极少回家一次,偌大的姜府经常一片萧条。 如此环境,年幼的小姑娘自然待不住,因此她三天两头地前往热闹的欧阳府玩耍。 一来二去,姜瑶就和欧阳酸菜的父母熟稔起来,欧阳霸气和孙氏都很喜爱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孙氏可怜这个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的孩子,故待她如对自己的女儿一般,给予她如同母亲般的关怀。 姜瑶没少受孙氏的照顾。 对于这个伯母,姜瑶也是喜欢得紧。 而今得知孙伯母生重病的消息,姜瑶怎能不心烦意乱,忐忑不安? “不用准备了,现在就走!”小姑娘拉着父亲的手,火急火燎地往书房外跑。 姜虚被拽着一边跑一边急急说道:“哎哎哎,你这姑娘,慌什么,咱们还没备礼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久等了 第十六章 欧阳府,桃李院内的一间卧房里,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子端着一碗药坐在床沿,满眼心疼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憔悴妇人。 “媳妇,吃药了。”男子轻声唤道。 妇人睁眼,艰难地坐起。 兴许是脱离了温暖的床被,妇人刚一坐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男子连忙放下药碗,缓缓地抚摸着妇人的后背。 待妇人咳嗽止住,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努力堆起温柔的笑容,端着药碗,用小勺子装了一勺药,送到妇人嘴边。 妇人看了男子一眼,有气无力道:“我自己来吧,这么大个人了,怎好意思让人喂着吃药?” 男子微微皱眉道:“媳妇,别逞强!你都这样了,还是我喂着吃罢。” “我怎样?欧阳霸气你可别咒我,我现在好得很,神采奕奕着呢,这点小病还不能把我老孙怎么样!”妇人笑骂着用手敲了汉子一下,试图掩盖脸上的病态。 欧阳霸气赶紧点头哈腰赔罪,“是是是,我媳妇身体好着呢,这点小病确实奈何不得你。不过媳妇……” 男子转颜正色道:“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你照顾我,我却从未服侍过你,这样不好。日后咱俩换换,由我来照顾你,今儿就开个头,让我喂你吃药罢。” 孙氏凝视了欧阳霸气半晌,笑了笑,吐出一个字:“好。” 满脸胡渣的汉子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执着装满药的小勺,小心翼翼地送入妇人的嘴里。 行事一向干脆的孙氏没有做小女人之态,一口饮尽。 而往日粗心大意的欧阳霸气因为此时破天荒的一丝不苟,可就没孙氏这般爽快了,节奏慢了太多。 孙氏是个急性子,喝酒都是一碗一碗的干,最受不得的就是慢。 但是在这间小屋里,她很配合,欧阳霸气喂多少,她喝多少,神色也没有不耐。 药碗过了许久才见底,可欧阳霸气仍然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毕竟这是难得的和媳妇相处的时光啊…… 药一喝完,孙氏就赶他出去,说是喜欢素静,若无事,不许再进门打扰她。 欧阳霸气已然习惯,自觉地退出卧房。在门口,他吩咐几个丫鬟好生候着,一有风吹草动赶紧进屋照顾她们的夫人。 昏暗的房子里,孙氏拿着手帕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咳嗽声止,虚弱的妇人移开手帕,看着其上的殷红血迹叹了口气。 其实哪里是偏爱安谧啊,只是不想欧阳霸气看见她这个样子,提心吊胆罢了。 门口还未退走的欧阳霸气听见咳嗽声,心如刀割。 相处了几十年,他哪会不知孙氏的心思? 依稀记得许多年前,还是边关守卒,一年可归家六回的欧阳霸气,每次一回到家看到媳妇并非是一脸欢喜相,反倒是满面的嫌弃。 孙氏总说:“你回来作甚?搞得家里又不能清净了!” 而在暗地里,又默默地将一月攒下来的铜钱,换成一桌子好菜。 临行时,孙氏从不会像别家媳妇那样,嘱咐丈夫万事小心,她只会说:“快给老娘滚!” 似乎一点都不关心随时都会命丧战场的夫君的安危。 可在夜里,不知是谁以为他睡熟,摸着粗糙身体上的一道道伤痕,呜呜哭个不停? 欧阳霸气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个媳妇啊…… 得知姜瑶父女的到来,欧阳酸菜眉开眼笑,一蹦一跳地将二人迎入正厅。 路上,姜虚问小姑娘:“你母亲好些了吗?” “谢姜伯伯关心。”欧阳酸菜嘻嘻笑道:“听我爹说,娘亲她好多了呢!” 姜虚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姜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挽着欧阳酸菜的手,问:“欧阳,能带我去看看孙伯母吗?” 欧阳酸菜面露为难之色,“这恐怕不行,我爹说娘这几日需要静养,不宜见人,就连我每日都见不到娘一次呢!” 听见此言,姜虚刚刚舒展开来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不见外人可以理解,怎的连自家人也不见了? 就算需要静养,身边有家人陪伴也好过周围空无一人吧。 看来孙氏的情况远没有小姑娘说的那么简单。 在正厅坐了片刻,欧阳霸气来了。 他一过来,就面带歉意说:“内子抱恙,需独自休养,恕不能见客,还望首辅大人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姜虚笑着摇头,“在下冒昧前来,叨扰了欧阳将军和孙夫人,应是我致歉才是。” 两个客套一番,相视哈哈大笑。 姜虚起身,重重地敲击着欧阳霸气的后背,笑道:“你这老小子跟我客气什么。” “此言差矣。”欧阳霸气道:“皇帝老儿上次还训斥我说我这人太过无礼,就算是再亲密的人,有些礼节还是必不可少的。我这不是学以致用了吗?” “行了行了。”姜虚摆了摆手,笑道:“你那德性我还不清楚?该怎样就怎样,你要是你真的懂礼那还能叫欧阳霸气?” “还是姜兄弟懂我,哈哈。”欧阳霸气大笑着一掌拍在姜虚的肩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姜虚捂着肩膀眯眼道:“轻点轻点,身子骨要散��。” 欧阳酸菜翻了个白眼,凑到欧阳霸气身旁,道:“爹你注意一点,姜伯伯是读书人,身子骨不如你这个粗人硬朗。要是你把瑶儿她爹拍坏了,你的女儿就要受苦咯。” “我爹没那么脆弱,欧阳伯伯你放心大胆地拍,没事的。”姜瑶跟着欧阳酸菜过来,笑道。 姜虚指着女儿,嗔骂道:“你这姑娘啊,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爹哦。” 姜瑶吐了吐小舌头,闪到一边。 姜虚示意随行的侍卫搬来一个箱子,他站在箱子旁,负手笑道:“孙夫人虽说没看成,但能对夫人有所帮助的药我带来了不少,也算是不虚此行。” 欧阳霸气瞧了箱子一眼,“姜兄真是费心了,可姜兄此行注定是白跑一趟,内子的病情好转,怕是用不上这些药了。不过姜兄能来,兄弟我还是很开心的。” “用不上最好。”姜虚笑道。 欧阳霸气突然对欧阳酸菜说:“酸菜,你带着瑶儿去我们家菜香园逛逛,我与你姜伯伯有事相商。” “那我们去玩啦。”欧阳霸气话音刚落,欧阳酸菜便拉着欧阳酸菜跑得没了影儿。 她早就不想待在正厅里了,听两个大人谈天无聊得要死。 待生机勃勃的两个小姑娘消失不见,屋内的中年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收敛笑容。 “孙夫人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吧。”姜虚轻声说道。 欧阳霸气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姜兄啊,内子这病……” 他没有再说下去。 “欧阳兄,你将你女儿完全蒙在鼓里,真的好吗?” “唉,非是不愿,实是不能。”欧阳霸气闭眼长叹,满脸的无奈,“我那媳妇的性格想必姜兄也知晓一二,她啊,打定主意隐瞒自己的病情,就连我也没告诉。不过我和她相处这么多年,早已知根知底,尽管她不让医师言明其病情,可我依然明了她的状况,也只有酸菜这个乐天的姑娘才会傻傻地去相信她娘没事。” 欧阳霸气顿了顿,道:“内子知道我心知肚明,就是不许我表现出来,因为不愿看到我担心的模样,她更不许我告诉酸菜。她希望酸菜依旧无忧无虑,逍遥自在。以她的急脾气我若不照做,只怕一天都撑不过去,故我不得不陪她演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姜虚低声道。 “我得在家照顾内子,几日后的春猎我是没法去了。酸菜在家越久,便越是容易露馅,所以在春猎她是非去不可,届时还请姜兄照料一下我这傻女儿。” “这倒是小事,不过欧阳兄。”姜虚正色道:“待酸菜知晓实情之后,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欧阳霸气涩然一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