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纨绔被钓日常 作者:刃湖 本文文案: 忠义伯府嫡长女傅白蔹是名动京城的病弱身,倾城面。 皇上一纸婚诏,钦定傅白蔹为曜王妃,听说曜王宗政泓纨绔,整个傅府都在为她忧心。 直到某日曜王遣人送去傅府许多钗环,傅府众人才安下心,人人皆道曜王看重小姐,只有傅白蔹一眼便瞧见这些钗环中分明混着已经过时的旧款式。 这般假模假样的人,却偏偏生得如此俊美。这种人的真心,一定不好拿吧? — 暗卫:王爷,听说这傅小姐模样生得特别美。 曜王:美这玩意儿能吃? 后来。 曜王:王妃钟情于我,离了我就活不了,你去调查一下,我们是否有未尽的前世情缘? 暗卫:…… 小日常一: 傅白蔹托着腮,目光流连在宗政泓纤劲的腰间,笑眯眯道:“哥哥的腰,足以夷平一座城。” 宗政泓俯下身,瞧了一眼傅白蔹掩在锦被下窈窕的身躯:“那妹妹你岂不是要夷平整个东祁?” 小日常二: 傅白蔹一抬头便撞进了宗政泓干净清透的眸子里,细碎的笑意从他眼底溢出,顺着眼皮好看的折线一直蔓延到如画的眉眼。 “我与卿卿,永世同心。” 钓系颜控女主×被钓系盛世美颜男主 本质轻松小甜饼,男女主均智商在线,携手走过王府,步入东宫,最后问鼎宫阙。 阅读指南(排雷): 1.朝代架空,私设如山,咱不考据啊,作者小土狗,就图一个苏爽甜。 2.1V1,双初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白蔹,宗政泓 ┃ 配角:傅空青,魏初沅,林锦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娘子钓系,我是被娘子钓系 立意:努力生活,守护真情 第1章 赐婚 京城最近有一个流言:当今圣上那么宠曜王殿下实乃刻意为之。《道德经》有云: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 这么荒唐的流言从何而来,那就要从一桩婚事说起了。 上个月曜王选妃,选了整整半月,京城中排得上号的名门贵女画像源源不断送进宫,曜王却一个也瞧不上。听说皇上大怒,直接将忠义伯府嫡女傅白蔹指给了曜王做曜王妃。 忠义伯此人大老粗一个,靠着战场上拼杀来的战功得了一个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的伯爵,京城中百年底蕴的清贵世家都对他很是瞧不上眼。 再说这傅白蔹,谁人不知傅家嫡女傅白蔹空有倾城之名,却先天体弱,也因这病弱身子未曾去学堂念书。 皇上把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美人灯指给曜王,看来在皇上心中,曜王也没有那么重要。有阴谋论者,觉得皇上这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借机处置从龙定鼎的忠义伯。 甚至有不要命的在黑作坊暗中开设赌局,赌将来新帝即位后,曜王府以及忠义伯府的下场。 — “哦?”傅白蔹斜倚在贵妃榻上,团扇轻摇。 拢雾眼眶通红,愤愤地说:“这是奴婢差人打听到的,不会有错。曜王也就算了,一个……” 傅白蔹看了她一眼,拢雾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大不敬言论:“就是可怜了我家小姐,要嫁给这样一个纨绔,还要被那起子不入流的编排。” 傅白蔹直起身,将拢雾拉到塌边坐下:“你这丫头,不是告诉过你在府里不用自称‘奴婢’吗?” 拢雾吐了吐舌头:“小姐将来是要做曜王妃的,奴婢总不能胡来丢小姐的脸,免得别人说咱们伯府没规矩。” “流言向来如此,村东死了一头羊,传到村西没了娘,你又何必生气。” 不过黑作坊的赌局挺有意思的,傅白蔹换了一个姿势倚在贵妃榻上,笑意吟吟:“去取五百两银子来,咱们也给这桩豪赌添个彩头。” 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大小姐大小姐,宫里来人了!夫人让您快点去前厅接旨!” 傅白蔹坐起身,整了整衣衫,跟着小丫鬟去前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义伯府嫡长女傅白蔹温婉大方、人品贵重……” “微臣/臣妇/臣女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宣旨的官员向忠义伯傅广拱手:“恭喜伯爷了!” 他又隐秘地瞧一眼站在忠义伯身后的傅小姐。 少女肌肤白皙莹润,黛眉云鬓,眼底洒着清光,艳红的唇与苍白的面色形成一种惊人的病弱美感。水红色裙衫罩着少女窈窕的身姿,领口露出一小截修长的颈子。 傅广注意到他呆愣的目光,咳了一声:“大人不妨坐下吃一盏茶?” 礼部官员忙推辞道:“不了不了,礼部公务繁忙,下官改日再来贵府拜访。” 眼瞅着宣旨那一行人出了大门,傅广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完了完了,圣旨都下了,看来咱闺女必须得嫁给曜王了。” 林氏忧心忡忡道:“皇家妇难为,更何况曜王……,唉。” 傅白蔹从父亲手中接过圣旨看了看:“圣旨都说了,曜王殿下凤表龙姿,笃行不怠,这不挺好的吗?” 林氏转过头看着傅广:“伯爷,要不你去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傅广叹气。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励精图治,确实是一位好皇帝。可是先皇愚昧,宠信淑妃和不成器的四皇子,还将淑妃的父亲封为右相。当今圣上的皇位可是从战场上一路拼杀来的。 而他,则是这次宫变的目睹者和参与者。 圣心难测。 林氏也是太着急了,听到丈夫的叹气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么不妥。林氏怔怔瘫在椅子上,傅白薇走过去抱着母亲安慰。 傅白蔹屏退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压低声音道:“父亲母亲何必如此悲观,曜王殿下既嫡且长,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大。况且皇后娘娘早崩,我也不必费心讨好婆母。” 林氏抹眼泪:“只是听说那曜王纨绔,放荡不羁,娘是担心你嫁过去受委屈。” 忠义伯虽然大老粗一个,对待妻子却很用心,忠义伯府并无姨娘侍妾,更没有外室,他膝下的三个子女都是林氏嫡出的。 她在夫家没有受到苛待,如今怎么忍心送女儿去王府受苦。 晚饭时候,在户部任职的傅家大公子傅空青散值回家,又顺手在路上买了些妹妹们爱吃的小零嘴。 一进门,傅白薇就跑过来拽他的衣襟:“哥哥你知道吗?姐姐就要嫁给曜王做王妃了。” 傅空青把零嘴递给小妹:“圣旨晓谕六部的时候哥哥就知道了。” 林氏问他:“空儿,你可曾见过曜王?” 傅空青想了想:“有过几面之缘,曜王殿下很是俊美。” 他转过头看了看穿着水红色流云忘仙裙,清灵水秀的自家妹妹:“只是肯定比不上妹妹的好颜色。” 傅白蔹冲他眨眼,傅空青挑眉,傅白薇盯着哥哥姐姐“眉来眼去”,笑眯眯地托着腮。 — 曜王府。 红袍银冠的公子百无聊赖地逗着一只蛐蛐,他分明穿着极盛的红衣,整个人却像浸着一汪寒潭:“父皇既然已经宣旨了,明日你便派人送些金银首饰去傅府。” 李总管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退出房间。 宗政泓头也不抬:“有什么话就说。” 李总管张了张口,总结了一下语言:“听说这傅家嫡长女,身为将门虎女却病弱无力。” 宗政泓道:“本王却听说傅大小姐容色倾城。” 李总管叹气:“京城哪家名门贵女不是貌美如花?只是这傅家嫡女拖着这么一副病弱身子,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为殿下诞下皇孙。” 宗政泓停下逗蛐蛐的手:“不许妄议未来的王妃。” 李总管完全不知道自家王爷心里在想什么,他忧虑地摸了摸胡子,内心已经开始思考哪家名门贵女适合娶进来当侧妃。 李总管退出去后,宗政泓对着暗处道:“你去取五千两白银,送去地下赌庄。”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这种大热闹不凑可惜了。” 次日刚好是半月一次的大朝会,一般这个时候,像傅广这样没有实职的闲散公侯伯爷们也会去朝堂站上一个时辰。 傅广来得早,像往常一样站在角落里打呵欠,然而今日却有许多人过来同他搭话。傅广撇了撇嘴,他是真的跟这一群娘们唧唧阴阳怪气的文臣合不来。 工部侍郎冲他一拱手:“恭喜伯爷,贺喜伯爷。下官可是听说了,不日您就要成为曜王殿下的老丈人了!”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附和道:“是啊,恭喜伯爷了!” “恭喜恭喜!” 傅广随意一抱拳:“我就一中看不中用的伯爷,万万当不起大人这一句‘下官’。” 左相崔元瞅了一眼傅广:“如何当不起?谁人不知忠义伯骁勇善战,您的爵位可是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得来的,莫说赵大人了,便是我在您面前也要称一声‘下官’。” 这面目可憎的老狐狸,就差把“功高震主”这个罪名按在他头上了。 傅广斜了他一眼:“不敢不敢,副相大人真是折煞我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专心致志地盯着崔元的脸色看。果不其然,崔元的脸迅速由白转青,甚至隐隐有发黑的迹象。 若不是此刻身在朝堂之上,傅广就要为这出精彩的变脸表演拍手叫绝了。 东祁以右为尊,因此右相实为主相,左相自然便是副相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说出来。傅广今日,倒是实打实地下了左相的脸面。 “皇上驾到!” 太监的通传声打断了这场小风波,众人连忙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最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王公贵族也都安分待着,委实没什么大事,昭明帝过问了翰林院漏雨的屋顶,又关心了一个大臣的身体健康,傅广眼瞅着可以下朝回家睡回笼觉了,这时候,户部尚书举着他的笏板站出来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 昭明帝眼皮跳了跳:“爱卿请讲。” “户部最近有官员告老还乡,微臣想向陛下举荐一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缺。” “爱卿举荐何人?” 户部尚书举着笏板:“新科状元卢景。” 昭明帝思考了一下,刚想说“准了”,翰林院学士又站出来了:“历来新科状元都是要入翰林院的,你们户部怎么抢人?” 户部尚书板着脸:“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再者,哪条东祁律法规定了,新科状元必须入翰林院?” 刑部侍郎看热闹不嫌事大:“陛下,刘尚书说得对啊。” 翰林院大学士是个老古板,偏偏户部尚书又执拗,因此两个人吵成了一锅粥,刑部侍郎还时不时插几句话,生怕别人把他当成哑巴。昭明帝头疼地揉了揉眉角:“既然户部眼下有一个空缺,那便让卢景去户部吧。” 昭明帝瞧了一眼魏大学士花白的胡子,心想着年纪大了,可别把人气坏了,于是他又安抚了一番魏大学士:“爱卿忠君为民,朕心甚慰。” 语罢,昭明帝朝下边扫了一眼:“诸位爱卿可还有意见?” 傅广站出来拍马屁:“陛下远见卓识,微臣深感佩服。” 昭明帝无奈地瞪他一眼。 散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等轿子,顺带闲话家常。 傅广站在一边,翰林院大学士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撩过的和尚竟然登基了》指路专栏求收藏 文案: 前世一场政变,整个镇南侯府被血洗,仙姿玉色的侯府大小姐阮商枝被新皇掳入宫中,绝望之下,她用一把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弥留之际,阮商枝隐隐想起那个她惦念了三年的貌美小和尚,她一直想看他眼睛染上烟火气,可惜不能再见了。 — 阮商枝再次醒来,发现自己重回两年前。她极力劝说父母归隐,然后日日去山上的寺庙报道。 阮商枝冲小和尚抛媚眼。 小和尚当没看见,闭上眼开始念经。 阮商枝眼波盈盈地望着他:“大师,你是要降服我吗?” 小和尚睁开古井无波的眸子:“施主并非精怪也并未作恶,贫僧为何要降服施主?” 阮商枝托腮瞧着眉目如画的小和尚心道,我马上便要作恶了。 后来。 新帝即位,小和尚也失踪了,一纸封后诏书送到阮府,阮商枝心如死灰地跑到寺院,打算带着小和尚留下的佛珠逃跑。 却没想到禅房内,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小和尚将她拢入怀中,眼底覆着一层暗色:“勾得我破戒就想拍屁股走人,阿枝,天下可没有这等好事。” 阅读指南(排雷): 1.前世的皇上并非男主,直接给他扬喽。 2.寺庙部分极其不严谨,男主这个和尚更不严谨。 3.朝代架空,咱不考据啊,作者小土狗,就图一个苏爽甜。 第2章 狐媚子 户部尚书蹭到傅广身边,干巴巴地挤出四个字:“恭喜伯爷。” 傅广久违地感受到了来自同僚的温暖,于是他刻意减轻了五分力气,拍了拍刘尚书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尚书大人,犬子在户部可还勤勉?” “令郎非常好。”户部尚书心想,探花郎可比你这个目不识丁的老子强多了。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聊了一会儿,忠义伯府的马车到了,傅广同刘尚书道别,坐上马车回府。 当下正是旭日初升的时候,天边霞光万道,晨起的鸟儿栖在枝头,叽叽喳喳,一片生机勃勃的热闹。 “伯爷回来了!” 林氏张罗着丫鬟上菜,又伺候着傅广换下官袍,转过头吩咐道:“你们去叫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小姐。” 一刻后,傅家人坐在餐桌前开始用早膳,伺候的下人们也各自去吃饭了。忠义伯府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家人边吃边聊,氛围很是融洽。 傅空青:“父亲,今日大朝会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傅广摸了摸下巴:“只不过你要多一个同僚了,而且这个同僚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傅白蔹插嘴问道:“历届新科状元不都是从翰林院做起吗?” 傅空青给妹妹解释:“前段时间我们户部的白大人告老还乡了,恰好让新科状元补了这个空缺,也算便宜。” 傅白蔹咽下一个小巧精致的酒酿圆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哥哥,新科状元可是俊逸非凡?” 傅空青仔细想了想:“中人之姿,但是人不可貌相,我曾有幸观得新科状元的文章,针砭时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了,妹妹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林氏笑着说道:“为娘却是晓得,历朝历届都是探花郎最俊逸非凡。” 上届探花郎傅空青红了脸。 “姐姐,为什么探花郎最好看啊?” 傅白薇停下筷子,给妹妹解释探花郎的由来。 “对了,”傅广给傅空青夹了一筷子菜:“今日你上峰夸你了,说你做事勤勉认真,儿子不错啊,真给你老子长脸!” 傅白薇拍手:“哥哥就是最棒的!” 傅白薇今日梳着双丫髻,两个小发髻上一边插着一支小兔子步摇,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傅白蔹伸手摸了摸小妹头顶上的发包包,微笑道:“咱们家的墨水就靠大哥拯救了。” 傅空青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早膳结束,林氏照例陪着傅广去睡回笼觉,傅空青去户部上值,傅白薇也去书院读书了。傅白蔹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父亲上个月买给她的白玉棋子。 坐了一会儿,管家忽然进来通报:“大小姐,曜王府来人了。” 曜王府? 傅白蔹想了一下,吩咐管家:“你先把人迎到前厅,上好茶;流云,你去叫老爷夫人。” 她自己则在拢雾的伺候下换了一件樱草色的纱雾百褶裙,裙摆处用银白色丝线绣着一朵朵花,花蕊处缀着同色系的珍珠。傅白蔹又亲自动手,将风情妩媚的凤眼描圆了一点。 李管家跟着伯府的下人一路走进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傅府的格局布置。忠义伯府是当年圣上亲自赐给忠义伯的,由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改制而来,只是这傅府虽然大,却也没有超过伯爵府邸的规制。 可见这傅伯爷心里是拎得清的。 整个傅府很是古朴大方,细看的话更是处处清雅。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小池塘周围种着一片桃林,花园的门廊上也缠绕着各色蔷薇。 傅府管家将他迎到前厅上了茶,李管家客气地坐下。 过了一会儿,傅广带着妻女出来了。李管家禀明来意,又让侍女呈上了王府送来的首饰。 傅白蔹察觉到这个穿着不俗的管家的目光,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再配上傅白蔹刻意描得圆溜溜的杏仁眼,整个人乖巧又可爱。 李管家捂了捂心口。 他膝下只有一个调皮捣蛋不成器的孙子,而傅白蔹的模样,就是他和他老伴梦寐以求了许多年的小孙女。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孙女承欢膝下该有多好啊。 察觉到李管家热切的目光,傅白蔹笑得更加乖巧了。 送走李管家,傅广转过头看了看那些精美贵重的首饰:“肯送东西过来,说明曜王对咱家闺女还是看中的嘛!” 傅白蔹随手拿起一支粉晶桃花缠枝钗,敛下神色。 — 今日傅空青休沐,林氏给他塞了一个大荷包,命令他带着妹妹上街置办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东祁民风开放,女子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傅白蔹掀开帘子,扶着拢雾的手走下马车。 两个穿着书生袍的公子远远瞧见傅白蔹的容颜,神散魂飞,隔着街道面红耳赤地对着她作揖。 傅白蔹屈膝回了个礼,傅空青打趣她:“妹妹风采依旧。” 沧海月明的二楼雅间,一名穿着鹅黄齐腰襦裙的少女关上窗子,气愤道:“傅白蔹那个狐媚子又出来了。” 旁边粉色裙装的少女不赞同道:“阿锦,怎好这样讲傅小姐?” 身着鹅黄裙衫的少女撅着嘴:“可是她明明就是个狐媚子,你没看到吗?方才又有两个呆书生被她迷了心窍。”她招招手唤来自己的侍女:“你去,把那个姓傅的给我带上来。” 她旁边的女子纠正她:“是‘请上来’。” 傅白蔹正思考着是先去胭脂铺子还是点心铺子,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对她行礼:“傅大小姐,我家小姐邀您上楼一叙。” 傅空青侧身挡住妹妹:“请问你家小姐是?” 傅白蔹眯起眼睛:“无妨,她家小姐我认识。哥哥你去对面的书坊等我吧。” 傅白蔹跟着小丫鬟上楼,弱柳扶风地福了福身:“林小姐安,魏小姐安。” 穿着鹅黄色裙装的圆脸少女是右相林远吉的嫡次女林锦;而旁边身着粉色裙衫,端庄秀丽的少女则是魏大学士的小孙女魏初沅。 这两个人都是她的闺中密友。 林锦看到傅白蔹就来气,草草回了个礼:“傅白蔹你几个月不出现,怎的一出现就勾引良家少年郎?” 魏初沅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傅小姐请坐。” 傅白蔹坐下饮了一口茶,一脸迷茫地仰起头:“什么几个月?” 林锦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整整三月未出现,一出现就勾引那两个书生,我可都看见了,你别想抵赖。” 傅白蔹笑眯眯的,伸出手拉林锦的衣袖:“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阿锦这些日子很是想我,我心甚慰。” 林锦缩回手,忙不迭拍了拍衣袖上被傅白蔹碰过的地方,气急败坏道:“谁想你了?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林锦又拍了拍袖子,这才反应过来:“谁准许你叫本小姐‘阿锦’的?” 魏初沅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被傅白蔹忽悠的忘记了“勾引少年郎”这一茬的林锦。 阿锦明明每次都讲不过傅小姐,却总有一种屡败屡战的顽强精神,值得学习。 沧海月明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珠宝坊,掌柜自然是认得这些贵人小姐的。她命人给傅白蔹她们的雅间上了一份精致的茶点,又引着她们去瞧最新款的珠钗环佩。 林锦早忘记了之前那一茬,兴致勃勃地拉着魏初沅挑选首饰。 各色首饰摆放在上好的珍珠白釉菱纹莲花方盘里,傅白蔹执起一支躺在最边上的红宝镶金缠枝钗,问那掌柜:“掌柜的,你瞧这个怎么样?” 女掌柜满脸堆笑:“贵人您许是不清楚,这缠枝钗是之前的旧款式了,这个月时兴的是这些,请您往这边来。” 傅白蔹心道,果然。 林锦拿着一支永日停云金步摇,别别扭扭地问傅白蔹:“那个,傅小姐,你觉得这支步摇怎么样?” 傅白蔹捂嘴一笑:“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傅小姐’,用不着人家的时候人家就变成了‘狐媚子’。” 林锦憋气,她瞥了一眼傅白蔹身上柔美又大气的衣裳首饰,心道:要不是看你审美还不错,谁稀得搭理你。 傅白蔹认真打量了一番金步摇:“这支步摇搭配殷红、绯红或者墨色的衣裳都好。不过,阿锦不在乎我是未来的曜王妃吗?” 林锦气红了一张俏脸:“怎的?傅大小姐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瞧不起我们了?正正好,本小姐还不愿与狐狸精为伍呢!” 魏初沅知道傅白蔹的意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开始掉书袋:“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傅白蔹心里无奈,魏初沅哪里都好,就是被魏大学士教成了一个书呆子。 她娇娇弱弱地靠着拢雾,捂着心口:“魏小姐,你忘了我没念过学堂吗?可否说得直白一点?” 魏初沅张了张嘴,脸慢慢地红了。 傅白蔹嫣然一笑,果然逗弄林锦和逼疯魏初沅是人间一大乐事。 -------------------- 作者有话要说: 魏初沅的话来自于欧阳修的《朋党论》 第3章 贡缎 书坊。 傅空青挑了几本书,准备带回去给小妹看。 结账的时候,书坊掌柜为难地拿起一本《隐林游记》道:“公子,实在对不住,这本书已经被人预订了。您看,我另外给您找几本内容相似的其他游记?” 掌柜的心里暗暗叫苦,京城之中处处皇亲遍地显贵,单看这位公子的衣裳面料和腰带上佩的玉珏,就知道这位一定非富即贵。 上上个月,三个纨绔贵族不由分说地打砸了他的店让他有苦都说不出。 “这位公子,这本书是在下预订的,不过在下可以把书转让给您。” 傅空青转过头,稍稍打量了一番跟他搭话的书生。面前这个书生服饰朴素,面容清俊,可以看得出门第寒微。 怪不得书店掌柜一脸为难,这位掌柜的倒是有几分不畏强权的文人气。傅空青拱手作揖:“谢足下成人之美,只是店家做生意讲究个先来后到,在下不好坏了规矩。” 这名书生一下子对他添了许多好感,忍不住问道:“请问公子贵姓?家住何处?” 傅空青微笑道:“鄙人姓傅,名空青,居西街半月巷傅府。” 书生肃然起敬:“原来是傅小爵爷,失敬失敬。”他自小就听父亲给他讲傅将军随君出征的英勇事迹,每次听时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上战场为国效力。只是他身体不好,只能读书考取功名。 “哟,这不是探花郎傅空青吗?” 傅空青皱眉回头,只见几个锦衣华服,流里流气的贵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书坊。 宗政鹏看到傅空青就来气。大家都是王公侯府金尊玉贵的世子公子,成天吃喝玩乐招猫逗狗,乐乐呵呵当个纨绔,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傅空青,偏他不随群,就他上进!他父王每日揪着他的耳朵责骂:“不说别人,就连忠义伯那么一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都能生出那样的儿子,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兔崽子!” 当然上进的王公贵族不止傅空青一个,可这傅空青偏偏又长得最俊美。便是红锦楼的紫玉姑娘都心心念念于他,真是气煞人也! 傅空青瞧见来人,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世子,多日未见,可还安好?” 安郡王脾气暴躁,每每对自家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时候,都要请上家法狠狠地抽他一顿。宗政鹏看着傅空青戏谑的表情,狠狠一拍桌子:“要你管!我看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傅空青垂下眼。 自从宗政鹏他们进来后就乖乖站在一旁的书生,看到傅空青有点委屈的神色,突然就被书呆子意气冲昏了头脑:“傅公子好心好意关心你,你怎可这般诋毁于他?” 宗政鹏心里那个气啊,傅空青哪里是关心他了,他分明是在问自己这段时日耳朵有没有被拧烂,屁股有没有被揍开花。 算了,跟这个不明原委的呆书生说不明白。宗政鹏干脆转过头:“店家,给我找几本讲驻颜之道的书来!” 跟着宗政鹏的另一个纨绔犹豫着说了一句:“我依稀记得,紫玉姑娘是想要诗集吧?” 宗政鹏拍了拍他的肩:“傻小子你懂什么,哥哥告诉你,女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颜,诗集只是个幌子。” 傅空青扶额:“这位紫玉姑娘……?” 宗政鹏红着脸嚷嚷道:“你可别瞧不起她,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而且她卖艺不卖身的!” 傅空青挑眉:“哦,这样啊。那你不妨依了这位姑娘的话,找一些诗集给她。我猜这位紫玉姑娘定然通晓诗文。” 宗政鹏刚准备反驳,突然他转念一想,既然紫玉姑娘倾慕傅空青,那么傅空青推荐的诗集紫玉姑娘也一定会喜欢。 于是他开开心心地挑了几本诗集,结账的时候还打赏了掌柜好大一块银子。 宗政鹏一行人离开后,书生走上前对着傅空青再次作揖:“傅公子对青楼女子都尊重有加,真乃全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傅空青回礼:“万万不敢当。恕在下冒昧,请问公子贵庚?” “鄙人年十八。” 傅空青拍了拍书生的肩膀:“我痴长你两岁,不介意的话今后我们兄弟相称便是。” 书生更激动了,忙向傅空青介绍自己姓名为何,家住何方。傅空青的随从站在后边掰着手指数,这已经是少爷认的第七个弟弟了。 两人出了书坊,书坊隔间打开,宗政泓慢悠悠踱步出来。他刚刚听了一场热闹,那个二十岁的书生有点本事,三言两语就降伏了宗政鹏那个混不吝的。 “他是哪家的?” 暗卫低头恭敬道:“上届探花郎,傅空青。” 宗政泓点头,原来是他那未来王妃的哥哥。管家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那傅家嫡长女是如何的秀雅清灵,观之可亲。于是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傅空青相貌如何?” 暗卫大惊失色:“探花郎相貌自然是极好的,可就算他相貌再好,他也是个男人啊!” 宗政泓沉下面色,瞪了暗卫一眼。他这暗卫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问题得很,可惜御医不治脑疾。 — 傍晚,宗政泓进宫陪昭明帝用晚膳。 他走进太极殿,四处环视了一圈:“父皇,今日怎么没见简贵妃娘娘?” 昭明帝冲他招手:“过来坐。今日没有叫她,她一见你来就跟个乌眼鸡似的,扫兴。” 宗政泓笑着坐在昭明帝旁边:“那我今日便伺候一回父皇用膳。” 昭明帝执箸给他夹了一块炖得烂熟的乳鸽:“尝尝这个,御膳房特地给你做的,朕平日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赵如泰躬身站在一旁,凑趣道:“膳房那起子人精明着呢,听说陛下最疼爱的曜王殿下要进宫陪陛下用膳了,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在殿下面前露一手。” 昭明帝听了这话心里高兴,他的皇儿,就该被全天下人捧着。于是他大手一挥:“赏。” 赵如泰觍着脸:“爷,您看老奴……” 昭明帝笑骂:“少不了你这个老东西的。” 父子两人一起亲亲热热的用了一顿膳,昭明帝捂着肚子指挥宗政泓:“去,替朕取来还未批阅过的折子。” 宗政泓依言走过去,发现龙案上摆着一幅女子画像,他抬头问昭明帝:“父皇,这是?” “这是你未来王妃的画像,傅爱卿的女儿有倾城之色,你瞧一眼便知道了。” 宗政泓轻嗤:“美有什么用?”然后他拿起画像,仔细端详了一番。 昭明帝:…… 皇儿,你口是心非的样子真的很有趣。 宗政泓放下画像:“李管家成日在我耳边念叨傅小姐,所以我才看一看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昭明帝笑眯眯:“不用解释,钦天监已经在推算吉日了,听说傅爱卿之女先天体弱,所以朕打算让你们在阳春三月择吉日成婚。” 宗政泓撇了撇嘴:“忠义伯若是知晓了,定会感激涕零。” 昭明帝突然正色问他:“你确实没有中意的女子吧?” 宗政泓点头。 “那便好,傅爱卿帮朕甚多,如若你有中意的女子,朕总不好让他女儿嫁进王府受苦。”昭明帝拉过宗政泓的手:“你的王妃同你是天定的姻缘,也是父皇思虑很久帮你选出来的。百年之后九泉之下,父皇见了你母后,也不至于太过惭愧无颜。朕对不起她啊……” 昭明帝眼眶湿润了。 “父皇,那不是你的错。” 昭明帝拍了拍他的手,转过头吩咐道:“赵如泰,将京云锦呈上来。” “这几匹贡缎,你明日亲自送到忠义伯府,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 宗政泓失笑,他想起了每日撺掇着他去傅府送首饰的李管家,跟他父皇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天色已晚,昭明帝以“出宫不安全”的借口将宗政泓留在宫中。宗政泓拒绝了他父皇同寝太极殿的要求,慢悠悠地踱步到了昭凤宫,盯着那一块“有凤来仪”的牌匾看了半天。 昭凤宫洒扫的小宫女过来向他行礼,宗政泓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曾经这座宫殿热闹得很,母后抱着他教他认字,母后身边的大宫女惠心姐姐就坐在矮凳上绣花,林嬷嬷在院子里严厉又心软地教导小宫女。 后来,惠心姐姐年龄够了出宫嫁人,林嬷嬷悲痛过度,随着母后一同去了,整个昭凤宫也彻底空了下来。 宗政泓垂下眼睫,皎皎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 次日,宗政泓带着那几匹贡缎,敲开了傅府大门。 傅府众人正在陪傅白薇玩躲猫猫游戏,听说曜王来了,一大家子都开始整理仪容。 林氏抱怨了一句:“如果女婿是寻常显贵,我们何必如此。” 傅广哄道:“夫人,换个角度想,曜王殿下到访也是看中咱闺女嘛!” 宗政泓坐在厅里喝茶,等了没多久,傅广就带着妻女出来给他见礼:“臣/臣妇/臣女见过王爷。” 宗政泓面带微笑:“各位不必多礼。” 傅广又拱手行了一个礼:“不知王爷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宗政泓命随从抬上两口大箱子,刚想说这是皇上赐给傅小姐的京云锦。突然他暼见了站在傅广身后,一身丁香色裙衫的傅白蔹。 雪肤红唇的女子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宗政泓静了一瞬,改口道:“昨日本王进宫,恰巧遇到宫人将贡缎入库。本王想着傅小姐可能会喜欢,便向父皇求了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傅白蔹(淡笑):哥哥,原来你是个海王。 傅空青(挑眉):妹妹,你也不差呀。 宗政泓(觍着脸):媳妇,你啥时候来海一海我呀?在线等,挺急的。 第4章 升爵 随从拿眼睛瞄他家王爷。这贡缎不是皇上赐给您的吗?怎么这话在您嘴里转了一圈就变成您求来的了? 宗政泓气定神闲地站在那,脸不红心不跳。 傅白蔹屈身福了一礼:“臣女叩谢皇上圣恩。”她又抬起头,冲宗政泓漾起一抹笑,唇角沁了蜜似的甜:“多谢王爷,我很喜欢。” 这还是除了他母后外,第一次有一个女子对他笑的这么真诚,宗政泓挺直了腰板,转开眼不对上傅白蔹的目光。 傅白蔹却定定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傅广就算再大老粗,也察觉到现在这个气氛很不对劲,于是他不高兴了。 傅广咳了一声:“待我下午进宫亲自向陛下谢恩。” 宗政泓从善如流道:“那本王便告辞了。” 傅广亲自把宗政泓送出大门。 林氏瞧了女儿一眼,发现她面色平静,看不出些什么,便问她:“蔹儿,你觉得曜王怎么样?” 傅白蔹略加思索,冲她母亲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公子只应见画。” 林氏命人打开宗政泓带来的那两口雕花梨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匹京云锦。纵使见惯了好东西,林氏也忍不住发出赞叹:“这得多少名绣娘耗费多少时日,才能做出如此高雅华贵、柔软细腻的布帛!” 傅白薇也伸出手,慎而重之地摸了一下。傅广走过来伸出手,也想摸一把夫人手中的布料,却被林氏一巴掌拍开了:“别用你那粗糙不堪的手来玷污如此精美的布料!” 傅广甚是委屈:“哪家打仗的将军穷,夫人,咱家如此富贵,你怎么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为了一匹布料责打于我?” 林氏简直要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了:“责打于你?你忠义伯莫非娶了一个悍妇为妻?” …… 傅白蔹不理会一言不合就开始打情骂俏的爹娘,她吩咐下人道:“将这些布料好生入库,御赐之物你们须得当心,不得损毁。” 拢雾走上前,觑着她的神色:“小姐,如此好的锦缎,您不用它来制衣吗?” “先不用。” 傅白蔹扶着拢雾的手回到卧房,她饶有兴致地摊开一幅空白的画轴,开始作画。她喜灼灼桃花,皎皎梨花,馥郁桂花,因此父亲特意命人在她卧房的窗外种了一片花树。 此时她正开着窗,对着窗外的各色花树作画。 拢雾站在一旁,时间流逝飞快,当花叶的清香顺着风传进屋子里的时候,傅白蔹的画也完成了。 她执起画卷,端详片刻,提笔在旁边写了一行字:公子只应见画。 傅白蔹又找出一个精致的长匣子,把画卷装了进去,拢雾忍不住问出了她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小姐,‘公子只应见画’的意思是曜王殿下很好看?” 傅白蔹盯着她,但笑不语。 拢雾告饶道:“我的好小姐,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傅白蔹伸出白皙的手指,敲了敲装画的长匣子:“人在画中,自是俊美出尘,可若是这画中人入了凡世,则必被被这凡世所染。因此我说,公子只应见画。” 拢雾还是一头雾水,明明她自小跟着小姐读书认字,为何她跟小姐的学识差距这么大! 傅白蔹冲着门口招手:“薇儿,过来。” 听到姐姐的召唤,小丫头乐颠颠地跑过来,扑到姐姐怀里撒娇。傅白蔹摸着小姑娘头上柔软的发辫:“薇儿给拢雾姐姐指点一下迷津。” 傅白薇笑眯眯道:“他模样生得好看,可他肚皮是黑的呀!拢雾姐姐笨笨,我姐姐胸无点墨都比你厉害哦!” 傅白蔹扶额,这丫头。 — 下午,傅广进宫谢恩。 同往常一样,赵如泰亲自到宫门口迎接傅广:“伯爷您来了!咱们皇上已经猜到您要进宫谢恩了!” 傅广立刻朝着太极殿的方向抱拳行礼:“陛下圣明,高瞻远瞩,料事如神。” 赵如泰抽了抽嘴角,看来忠义伯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全用来拍陛下的马屁了。 赵如泰有心想跟这位有着从龙之功的大将军亲近,可是这位大将军永远都是一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样子。赵如泰无奈,只好一路无话地引着傅广进了太极殿。 昭明帝看到傅广进来,眼睛一亮:“子荆来了。” 傅广眼皮一跳,陛下每次直呼他字的时候都准没好事,他连忙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臣进宫替小女谢恩,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明帝揉了揉额角,若他没记错,他只是赏了傅家女儿几匹贡缎,而不是一座金山吧?也值当如此大礼? “爱卿请起,朕与你是亲家,不必多礼。令媛可还满意?” 傅广又跪下行礼:“天恩浩荡,臣一家俱感激涕零。” 昭明帝瞧了赵如泰一眼:“赐座。” 赵如泰很快搬来一把椅子,傅广谢恩坐下,屁股勉强沾了一点椅子边。 昭明帝:“……昨日老大进宫陪朕用膳,恰巧遇到宫人正在将贡缎入库。老大便求我将这些贡缎赏给他,言他要用此物讨令媛欢心。” 傅广沉默,昭明帝急了,心道你怎么突然间又不拍马屁了?你不顺着我的话往下说让我很难办啊! 于是昭明帝又瞧了赵如泰一眼,赵如泰赶忙开口道:“老奴也是第一次见曜王殿下如此迫切地跟陛下求一样东西呢!” 昭明帝满意地点点头:“别说你这老货,朕也是第一次见。” 昭明帝和赵如泰又一唱一和说了半天,把宗政泓和傅白蔹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金童玉女,就连两人的姻缘都仿佛是命中注定似的。 昭明帝眼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开口道:“钦天监已择吉日,明年三月十八,曜王大婚。你这爵位也应当提一提了。” 话音未落,傅广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昭明帝正色道:“忠义伯傅广,赤胆忠心,定国安邦,当赐二等爵,封忠义侯,世袭三代始降。” “立忠义侯嫡长子傅空青为忠义侯世子。” “封林氏为一品惠慈夫人。” “封忠义侯嫡次女傅白薇为安阳乡君。” 傅广整个人都呆了,他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陛下,这万万使不得!请您收回成命,陛下!” 昭明帝的思绪飘回许多年前,尸横遍野,浑身浴血的傅广,奄奄一息的他。他走上前,亲自扶起傅广,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从未忘。” — 傅广精神恍惚地回到傅府,一进门,林氏看到他的样子,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了,你说话呀!” 傅广这才着急地替夫人拭泪:“我没事,你莫哭。” 傅白蔹:“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广拍了拍胸脯:“爹升爵了!从此以后,爹就是忠义侯了!” “你哥哥成了忠义侯世子!” “你妹妹成了安阳乡君!” “你母亲成了一品惠慈夫人!” 瞧着妻女脸上震惊的神色,傅广心里诡异地找回了一点平衡感。刚刚陛下用这几份圣旨砸他的时候,他可比她们现在还要震惊呢! 傅白蔹软绵绵地蹭林氏,委屈巴巴道:“只我没升官。” 傅白薇踮起脚摸姐姐的脸:“乡君给姐姐,薇儿不要。” 傅广被自己的小女儿逗乐了,他抱起傅白薇,故意用胡子扎她娇嫩的小脸蛋:“你姐姐可是要做王妃的,还不比你这个小乡君强?况且做了乡君,薇儿就可以在马车顶上装饰自己喜欢的宝石了。” 傅白薇拍手欢呼。 “少爷回来了!” 傅空青急匆匆走进家门:“圣旨晓谕六部,上峰命我提前散值回府。” 他屏退一众丫鬟婆子,只剩傅家四口人坐在一起。 傅空青思量片刻,开口道:“父亲可知,上一位一品诰命夫人,还是先皇后的母亲,曜王殿下的外祖母。” 傅广点头。 林氏忧心忡忡道:“空儿是说,你妹妹将来要做——”她压低声音:“皇后?” 傅空青点头:“如若没有意外,此事恐板上定钉了。” 傅白蔹支颐道:“我还以为简贵妃娘娘会被立为继后呢,毕竟她这个封号……” 帝臣不蔽,简在帝心。 林氏皱眉道:“简贵妃若为继后,景王便也是中宫嫡子了。只是这曜王纨绔,景王懦弱,还真是难分高下。” 傅白蔹瞥了一眼她单纯温柔的母亲。 “只是今日圣旨一下……”傅空青皱眉:“妹妹怕是要不得安生了。” 林氏道:“京城无人不知你妹妹天生体弱,有宴会推了便是。” 傅白蔹坐正身子,神色淡然:“名门贵女的宴会可以推,但公主郡主们的宴会却推不得。你们别担心,我能应付得来。” — 皇上连下四道圣旨,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清贵世家都红了眼。 他们屡世公侯,传承百年,不曾想今日竟被一个平头百姓越了过去,就连那忠义侯夫人,都被封了一品诰命。她也配? 遑论这一品诰命夫人背后的意义。 只是皇上并未下旨立曜王为太子,因此王公大臣们也都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表面一片风平浪静。 --------------------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明帝(瞧着名为坐椅子,实为蹲马步的傅广):爱卿好功夫! 傅广(翻白眼):这功夫给你要不要? 第5章 舌战群贵女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 近日京中盛传,曜王同一条狗结拜了。富贵人家养狗、养狸奴的并不罕见,可这认狗做兄弟的还是头一遭,简直荒唐。偏生曜王还极看重他这一位“兄弟”,出入皆不离身。 这日,昭明帝将宗政泓召进宫:“皇儿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宗政泓举起怀中的小狗:“儿臣还能做些什么事,无非每日带着我的狗兄弟吃喝玩乐罢了。对了父皇,儿臣这狗兄弟现在也算皇亲了,要不您下旨封它个‘犬王’当当?” 昭明帝心里默念“勿生气”,默念了好几遍才克制住自己想打死亲生儿子的冲动:“近日你有没有去傅府?” 宗政泓一顿。 昭明帝扶额,怕是他这个儿子早已将傅小姐的模样都忘记了:“朕的东祁是比前朝民风开放,百姓和乐,但傅小姐一个女孩子,你还是要主动些。” 昭明帝试探地问道:“皇儿,你该不会嫌弃傅小姐没上过学堂吧?” 话一出口,他又自顾自地摇头:“应当不会,你也不是什么好德行。傅广的女儿还有倾城之美流于坊间,你连这个都没有。” 宗政泓不由失笑道:“父皇,莫不是当年接生嬷嬷瞒天过海,把我和傅小姐调换了,傅小姐才是您的皇儿?” “可是这性别、年岁也对不上啊!” “放肆!”昭明帝笑骂道:“行了,说正事……” — 近日,各路京城显贵的女眷向忠义侯府下了不少帖子,邀林氏带着傅家姐妹过府一叙。 林氏以傅白蔹先天体弱为由推了许多,今日,下人又递进来一封帖子,说是辅国公府派人送来的。 辅国公府,先皇后的娘家,也是曜王的外祖家。 帖子上书清秀的簪花小楷,字里行间都极为客气。傅白蔹抬头对林氏道:“母亲,此番邀约可推脱不得了,国公老夫人大约是想见识一下她未来外孙媳妇的庐山真面目。” 林氏挺直腰板:“娘陪你去。娘如今也是一品诰命,辅国公老夫人与为娘同品,咱们也不怕她。” 傅白蔹笑着安慰林氏:“国公府是曜王殿下的外祖家,自是全心全意支持曜王殿下,怎会为难于我呢?” 之前的四道圣旨,无疑向世人彰显了当今圣上对忠义侯的看重和信任。不论来日如何,眼下五年之内,有一个出身于忠义侯府的王妃对曜王的助力是极大的。 傅白蔹吩咐拢雾道:“你去库房取出半月前曜王殿下送来的贡缎,送去缀珍阁,请绣娘为我和母亲制两身衣裳。” 拢雾抬脚正准备走,傅广匆匆走进来:“等等!” 他命人呈上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匣,献宝似地捧到林氏面前:“夫人,你瞧瞧。” 林氏瞪他一眼,打开匣子,晶莹润泽、璀璨夺目的粉蓝珍珠赫然出现在眼前。 傅白蔹拍拍胸口,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父亲,这莫不是……鲛人泪?” 鲛人泪,最名贵的珍珠品种,世之罕见,千金难求,与寻常的白色珍珠不同,鲛人泪呈粉蓝色。傅白蔹素喜巧饰华服,骤然见了如此漂亮的珍珠,她的眼睛都移不开了。 傅广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我遇见一个游商,马上驮着一口大箱子,箱子里边装着这种珍珠。那游商也是个怪人,我给他多少黄金他都不要,最后还是我用那什么破字帖换得半斛。” 傅白蔹拈起一颗珍珠,笑道:“父亲,你送出去的字帖可是当世仅存的名家孤本,值钱得很呢。” 傅广摆摆手:“管它呢。反正我要这破烂玩意儿也没用,还不如换一些珠子缀在你们母女三人的裙子上。” 傅白蔹拉着傅广的袖子撒娇:“如此一来,六日后的赏花宴,女儿可要大出风头啦!” 傅广朗声大笑:“就该如此!” “拢雾,你把这些珍珠同贡缎一并送去缀锦阁。”傅白蔹把珍珠分成两份,递了一份给拢雾:“另一份你和流云她们一人分两颗,做成耳坠子或者嵌了簪子都行,剩下的给薇儿玩。” 拢雾激动得眼泪直流:“奴婢,奴婢替她们谢谢小姐,谢谢夫人,谢谢老爷!” 小姐真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们这些奴婢一份,老爷夫人也很和善,比那些徒有虚名的王公贵族好多了。 拢雾暗下决心,她要永远陪在小姐身边,一辈子不嫁人。 — 六日后,傅府马车停在辅国公府门口,傅白蔹扶着林氏走下马车,下人一脸谄媚地将她们母女二人迎入府。 傅白蔹心里暗暗感叹,国公府不愧是皇后母家,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五步一个景,十步一重天,富丽堂皇得很。 很快到了正厅,正厅主位端坐着一位满头银发面目可亲的老夫人。这位就是先皇后的亲生母亲了,林氏带着傅白蔹上前见礼,又同正厅里的其他贵夫人互相见了礼。 老夫人很是亲昵地拉过傅白蔹的手,夸奖她模样生得好,又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带着傅小姐去花园,同玉华她们一起玩。” 傅白蔹看了林氏一眼,林氏拍了拍她的手,傅白蔹便跟着丫鬟出去了。 国公府花园。 三三两两的名门贵女聚在一起,衣香鬓影,袅袅婷婷。 小丫鬟大声通报:“忠义侯府傅小姐到!” 众人一齐望去。 傅白蔹一身水蓝色流云忘仙裙,外罩沉水笼烟纱。纱衣上用银色丝线绣了一朵朵桃花,花蕊处缀着莹润夺目的鲛人泪。 长长的黑发盘成了飞仙髻,粉晶桃花缠枝钗并扇上生花步摇点缀发间,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唇色如樱,柳眉如烟,肤如凝脂,端的容色倾城。 一个鹅蛋脸的俏丽小姐走过来,拉着傅白蔹的手:“我往日便听闻傅小姐的美名,今日一见,傅小姐果真如桃花仙子下凡一般!” 傅白蔹苍白的面色泛起红晕。 鹅蛋脸姑娘自我介绍道:“我姓宣,乳名玉华。” 傅白蔹福身:“宣小姐安。” 宣玉华亲热地拉着她与在场的名门贵女分别见了礼,傅白蔹这才发现林锦和魏初沅也在这里。 一身碧色裙衫的赵小姐指着傅白蔹的衣裙问道:“冒昧问一句,傅小姐的裙子是贡缎制成的吗?” 宣玉华笑道:“贡缎还是其次,傅小姐纱衣上的粉蓝珍珠可是千金难觅的‘鲛人泪’。” 傅白蔹瞧了宣玉华一眼,淡笑着点头。 赵小姐睁大眼睛:“原是这样的好东西,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宣玉华道:“前几日我父亲遇到一位带着鲛人泪的游商,只是那位游商清高得很,竟瞧不起金银之物。后来听说,忠义侯用一幅名家字帖从那游商手中换得鲛人泪。” 傅白蔹正要说话,魏初沅走过来道:“傅小姐身体不好,我陪你坐下喝杯茶吧!” 宣玉华忙道:“既是如此,大家一同坐下,品茗赏花如何?” 一名小姐提议道:“单是赏花未免太过枯燥,不如我们以花为题,作诗如何?” 左相嫡女崔翩然很是体贴地道:“不可,傅小姐不会作诗。” 傅白蔹心道,来了。 刚刚那位赵小姐满脸疑惑地问傅白蔹:“傅小姐,你为何不会作诗呀?” 林锦第一次见到比傅白蔹这个狐媚子还阴阳怪气的女子,她凉凉地瞥了赵小姐一眼:“干你何事。” 傅白蔹抿了抿唇角,忍住笑意。 崔翩然欲言又止:“傅小姐还是认些字为好,否则日后嫁进王府,惹了王爷生气……本不欲同傅小姐说这些,只是我与傅小姐一见如故,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妹妹……” 傅白蔹弱弱地捂着心口,面色苍白:“父亲母亲怜我自小体弱,便命我不必每日去学堂,另请女夫子来府里教导我。我虽学识不广,却也不是不认字,没想到在姐姐眼里我竟如此不堪……” 她抖着身子靠在拢雾怀里,泪盈于睫:“曜王殿下温柔宽厚,若他知道,姐姐竟误会他是一个脾气暴躁爱生气之人,一定会伤心的。” 拢雾心疼地将手帕递给自家小姐,傅白蔹捂着帕子闷闷咳了两声,摇摇欲坠道:“我同曜王是皇上下旨亲自赐婚的,姐姐日后还是不要再诅咒我和曜王殿下的婚约了,这可是忤逆天威的大罪。” “本不欲同姐姐说这些,只是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姐姐……” 崔翩然又惊又怒,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了。谁能知道再多说几句,傅白蔹又会给她扣上什么天大的罪名。 林锦僵着脸站在一旁,果然这世间没有比傅白蔹更阴阳怪气,更不要脸的女子了。 宣玉华叹气:“傅小姐这样的身子,也不知道嫁给表哥那样的人是福是祸。我这个表哥从小不爱读书,却每每做些仗势欺人的糊涂事。” 见没有人附和她的话,宣玉华抿抿唇,又继续说道:“他对女子也不甚温柔,小时候还将我这个表妹推进池里害我差点丢了性命。” 傅白蔹敛下神色:“宣小姐慎言,纵然您是曜王殿下的表妹,却也应该明白君臣有别这个道理,您的言论已经冒犯了皇室。” “且您幼时落水之事缘由未明,我们也不会光听您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曜王殿下不敬女子。” 傅白蔹还要再说,却发现一直恼怒地盯着她的崔翩然脸红了。 于是她回过头,发现花园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人,墨袍银冠,清朗如玉。 -------------------- 作者有话要说: 鲛人泪什么的,纯属作者杜撰。 第6章 同游 傅白蔹瞧了一眼曜王,又瞧了一眼盯着曜王脸红的崔翩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崔翩然理了理裙摆,款款行礼:“殿下安好。” 宗政泓摆摆手,径直走到傅白蔹面前,盯着这个同众人争辩的小姑娘:“请问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邀傅姑娘同游?” 傅白蔹吩咐拢雾:“你去母亲那里禀明原委。”又同各位名门贵女行礼告别,然后跟着宗政泓走出宣家花园。 崔翩然盯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攥紧拳头,赵小姐捂着嘴笑:“傅小姐是圣上钦点的曜王妃,自然也是傅小姐有资格陪伴曜王殿下。某些人却认不清,还一口一个‘殿下’叫得亲热。” 崔翩然满腔怒火正没有一个发泄口,她神色高傲地打量着赵小姐:“你是哪家的?” 她堂堂左相嫡女,岂容一个小官之女指摘。 — 宗政泓步子迈得有些大,傅白蔹跟不上,于是她糯糯地开口:“曜王殿下,可否走慢一点点?” 宗政泓放慢脚步,语气中带了一点笑意:“名不正言不顺的都敢叫我‘殿下’,你这名正言顺的反倒拘谨。” 傅白蔹慢吞吞跟上他:“殿下,我们要去哪里?” 宗政泓瞧了一眼傅白蔹的飞仙髻:“本来只是将你从女人堆里解救出来,并没有打算去哪儿,不过现下我的确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傅白蔹挺直腰板:“不用殿下救,我很厉害的。” 宗政泓盯着傅白蔹苍白的面色,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傅白蔹被他盯得脸热:“好吧,其实我现在有一点点后怕,就只有一点点。” 宗政泓收回视线:“你信我?” “殿下推宣小姐事出何因?” “呵。”宗政泓嘲讽一笑:“我那嫡亲的外祖母可不信我推她是事出有因。” “后来呢?” 宗政泓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本王贵为皇子,自是她向本王赔罪。” 傅白蔹已经可以想象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了。虽然明面上是宣玉华认错赔罪,但是整个辅国公府,恐怕都认为是当年的大皇子仗势欺人。 秋风飘摇地卷起枯黄的落叶,一片伶仃,却也有常青树挺拔地立在那里,仍旧青葱。 曜王府的马车早已候在宣府大门外,拢雾去了林氏那里,曜王府的侍女便上前扶傅白蔹上马车。 马车内部很是宽敞,不仅陈设着可供休息的软榻,小几上还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就连靠垫都是又软又香。 王府侍女瞧着傅白蔹,这位天仙似的未来王妃脸色有点苍白,想必是累了,于是她轻声说道:“傅小姐,您可以躺下小憩一阵子。” 傅白蔹摇头道:“不必了,我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看着吓人了点,其实没有大碍的。”她转过头对侍女露出一个笑容:“不过还是要多谢你。” 侍女连忙摆手,脸渐渐红了。 马车行驶速度很慢,傅白蔹没有感到一点不适。又过了一会儿,宗政泓敲了敲车窗:“到了。” 傅白蔹掀起轿帘,便看到宗政泓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的身影。 他迎着她的目光走过来,将手臂伸到她面前。傅白蔹也不扭捏,道了一声“失礼”,便大大方方地把着宗政泓的手臂下了马车。 “走,我带你去买发钗。” 傅白蔹站在原地没动,她摸了摸头上的粉晶桃花缠枝钗,脸颊漫上红色:“殿下,其实我首饰很多的,你瞧,这支钗便是你前些日子遣人送到傅府的!” 宗政泓勾了勾嘴角,忍不住抬手触碰了一下小姑娘柔软的发髻:“这世上哪里会有姑娘嫌弃首饰多的。” 傅白蔹无奈,只好跟着他走进沧海月明。 女掌柜一打眼便看出宗政泓身份贵重,连忙迎上前:“两位贵人先去雅间用些茶点?” 宗政泓转头看傅白蔹,见她摇头便道:“不必了,把你们这里当下最时兴的首饰都呈上来,记住,我只要最好的。” 女掌柜咋舌,这位美公子好生威严,她小心地陪着笑脸:“贵人您请放心,贵夫人贵小姐们都愿意来我这珠宝坊买首饰,因为我这里的首饰永远是京城最时兴的。” 她又指着傅白蔹发间的钗:“就连小姐头上的这支粉晶桃花缠枝钗,也是我们沧海月明售卖的首饰,几月前在京城里特别时兴。” 女掌柜又偷偷瞧了傅白蔹一眼。 半月前这位小姐曾来过沧海月明,她也同这位小姐讲过缠枝钗是旧款式,却不知她为何仍旧带着这旧款式珠钗,莫不是这位小姐特别喜爱桃花? 女掌柜带着堂倌下去了,气氛一时凝滞。 侍女瞄一眼自家王爷,又瞄一眼傅小姐,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她心里很是埋怨王府的人,怎可做事如此不认真!居然送过时的首饰给未来王妃。 她哪里晓得下人都是看主人的态度行事的。 宗政泓没有诡辩推脱,软下声音道:“是我不对,今后必不会如此了。” 傅白蔹抿唇:“那我也只委屈这一阵子,出了沧海月明我就不委屈了。” 宗政泓长吁一口气。 女掌柜命人将首饰摆放好,方才她只顾着打量那位美公子,此时才注意到傅白蔹纱衣上缀着的鲛人泪,羡慕地叹口气:“我这里的宝珠环佩在鲛人泪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了。” 傅白蔹微笑道:“您别这么说。” “鲛人泪?”宗政泓打量着傅白蔹纱衣上的珍珠,却不小心瞥见她白皙细嫩的颈项。 宗政泓一顿,飞快地移开目光,又打开折扇扇了扇。 女掌柜渴望地盯着鲛人泪:“这种粉蓝珍珠名为鲛人泪,这可是极好极好的东西,我做梦都想拥有。” 作为一名钗环匠人,她最大的梦想便是用鲛人泪制作首饰,只可惜她身份卑微,这样的好东西她永远也得不到。 傅白蔹嫣然一笑:“我府上还有些鲛人泪,您又是极好的匠人,倒不如将这些鲛人泪送给您,也算成人之美。” 她父亲前日又在街角遇见了那名游商,用名家孤本换了足足两斛鲛人泪。 女掌柜激动得声音颤抖,手也在抖:“小姐,我不贪心的,我只要二十之数,不,十颗,十颗就够了!” “明日申时,二十颗鲛人泪准时送到。” 女掌柜郑重地行了一礼:“今日凡是您看中的首饰我都免费赠予您,不收一两银子。虽然这些首饰比不得鲛人泪珍贵,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傅白蔹悄悄冲宗政泓眨眼,又指了指他的钱袋。 宗政泓失笑,小姑娘这是替他省银子呢! 傅白蔹挑了许多首饰,又给曜王府那个小侍女挑了两件。女掌柜又自己挑了几件,一并送给傅白蔹。 出了沧海月明,宗政泓继续带着傅白蔹买了胭脂水粉,又去成衣铺挑了好几身衣裳,最后又买了许多零嘴。 拢雾和流云一直等在傅府大门外,远远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向傅府驶来。 不多会儿马车停下,自家小姐扶着曜王殿下的手走下马车,冲她们俩招手:“拢雾,流云,过来搬东西。” 两人忙跑过去,阍人也过来帮忙。 傅白蔹福了福身:“那小女便告辞了。” 天色已晚,宗政泓也不好进傅府,于是他摆摆手道:“去吧。” 傅白蔹转过身,宗政泓又补了一句:“有事可派人来王府寻我。” 傅白蔹回头,眸如秋水:“好。” — 晚些时候宗政泓进宫,昭明帝听到侍卫禀报的时候还诧异了一瞬,自从十六岁宗政泓出宫建府后就很少主动进宫了。 却没想到宗政泓并没有来他这个父皇的太极殿,反而是去了昭凤宫。 宗政泓记得母后还在的时候,曾经指着私库整整一面墙的稀世奇珍对他说:“这都是母后留给未来儿媳的。” 打开私库,宗政泓找出一套珍贵无比的昆仑白玉头面,这是往年的贡品,一共只有两套,他母后和简贵妃一人得了一套。 这样好的首饰与其放在这里蒙尘,还不如送给那个漂亮小姑娘。 宗政泓又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对库房里的宝匣都不满意。于是他抱着昆仑白玉头面,去太极殿找昭明帝。 “父皇,您这里有精致漂亮的匣子吗?可否赐给儿臣一个。” 昭明帝早就瞧见了他怀里的那套头面:“你怎么把你母后的东西翻出来了?” 宗政泓张了张嘴还未说话,昭明帝又恍然大悟道:“哦,送给傅小姐。” 宗政泓笑嘻嘻道:“所以您快赐我一个宝匣,我好用它来装这些东西。” 昭明帝看赵如泰,赵如泰苦着脸:“爷,太极殿哪有精致漂亮的匣子呀?” “简贵妃那里有,你亲自跑一趟。” 不一会儿,赵如泰便捧回一个花鸟鱼藤嵌金玉八宝匣递给宗政泓。 宗政泓边将头面装进匣子里边问赵如泰:“简贵妃娘娘今日没有为难于你?” 赵如泰皱着一张老脸:“回殿下,是没有为难,只不过……” “简贵妃娘娘到!” --------------------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姐:你以为我只是针对傅白蔹?并不是,我是针对在座的每一位。 第7章 草药三兄妹 一头青丝高高挽起,身着红色宫裙的明艳女子气势汹汹地走进太极殿,昭明帝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简贵妃也不管宗政泓在场,就这么靠在昭明帝身上撒娇:“皇上您也太偏心了,为了您的儿子就要掏空臣妾的私库,臣妾就这么些好东西,现下可是心疼得紧呢!” 昭明帝无可奈何地瞧着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女人。 宗政泓略一拱手:“简贵妃娘娘安好。” 简贵妃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裳,端出一点傲慢的神态来:“免礼。” “父皇,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昭明帝摆摆手:“去吧。” 简贵妃撅着嘴:“皇上,您看您的好儿子,对臣妾这个长辈行礼都这么敷衍,更何况臣妾还是贵妃呢。” “你如今是越发出息了,竟然当着朕的面说皇儿的坏话。”昭明帝揉了揉额角:“这般小性子,朕真是后悔封你做贵妃。” “可是臣妾也没说错啊,逸儿就是比曜王礼数周全。” — 宗政泓摇着扇子走在宫道上,欣赏着秋来御花园的好风光。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前方拐角处,仰起头呆呆地看天空。宗政泓走过去拍他的肩膀:“老三。” 少年惊了一跳,回头发现来人是宗政泓,又急急忙忙躬身行了一个礼:“大,大皇兄。”身后的宫人也都跟着行礼。 宗政泓瞧着宗政逸:“你这是在做什么?” 宗政逸嗫嚅道:“回大皇兄,我,我……” 于是宗政泓用扇子指了指站在宗政逸身后的宫女:“你们说。” “回曜王殿下的话,我们殿下说秋来大雁南迁,所以殿下站在这里……” 宗政泓诧异道:“所以你就站在这里,盯着天空等待大雁飞过?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回大皇兄,我站在这里两个时辰了。” 宗政泓用扇子点了点他的脑袋:“老三,你这里没问题吧?不如皇兄替你叫个御医来瞧瞧,咱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跟在宗政泓身后,捧着宝匣的侍卫抽了抽嘴角:他们殿下这张嘴可真够损的。 宗政逸沮丧地叹气,他就知道大哥一定会笑话他。宗政泓也不继续逗他了,吩咐宫女道:“天色不早了,伺候你们景王殿下回宫吧,再煮碗热汤给他喝。” — 回到王府,宗政泓将花鸟鱼藤嵌金玉八宝匣交给李总管:“明日你带人把这个宝匣送去傅府。” 李总管已听侍女说了殿下与傅小姐同游的事,他摸摸胡须,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傅小姐乖巧可爱,老奴斗胆说句冒犯的话,老奴倒想要一个傅小姐这样的孙女。” 宗政泓突然想到什么,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算了,还是本王亲自去一趟,上次差你们去傅府送金银首饰,结果你们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管家也是悔,他听侍女说了沧海月明发生的事。只是那会儿他心里全然想着替殿下挑选侧妃之事,送首饰去傅府就敷衍了些。 还好傅小姐大度,不然他罪过可就大了。 — 忠义侯府。 侯府的人今日都没有用晚膳,原因无他,实在是曜王买的零嘴太多了。 傅白薇嚼着香甜的花生糖,又偷偷往荷包里装了些蜜饯,林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她。 傅广在院子里打拳,傅空青正在空白的扇面上题字,傅白蔹凑过去:“大哥,你这把扇子又要送给几弟呀?” 傅空青想了一下:“七弟。” 傅白蔹掰着手指数了数:“若我没记错,大哥你不是上上个月才认的六弟吗?怎么现在又跑出一个七弟?” “是我的错,”傅空青放下笔抬起头:“我忘记同你说了,那日在书坊因为一本游记,我结识了一名挺投缘的书生,便以兄弟相称了。” “至于六弟,日后不必再提!”傅空青愤愤道:“真是日久见人心,我本以为他是仰慕我的学识,却没想到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敢对你有不轨之心!” 傅白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我这般貌美如花,公子们倾心于我也算有眼光。” 另一头,林氏坐在那里瞧傅广打拳,傅广问她:“你观咱们女儿今日心情为何?” 林氏道:“瞧着是比往日活泼了一点。你也知道咱们女儿从小主意就正,如今我也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傅广拍拍胸脯道:“咱们家的三个孩子都厉害得很,有他们老子我当年的风范!” — 次日清早。 路上没什么人,宗政泓一边不紧不慢地踱步,一边感受着习习秋风拂在脸上的感觉。 西街转角处,宗政鹏带着许多随从迎面走来。宗政泓瞧着宗政鹏手里的鸟笼,神色一顿。 宗政鹏乐颠颠地跑过来:“曜王堂兄,这是我兄弟,我也同这只鹦鹉结拜了!” 宗政泓沉下脸色,训斥道:“我有没有告诫过你,不可驯养鹦鹉?” 宗政鹏手一抖:“可是……” 宗政泓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由阴转晴,甚至还露出了一个赏心悦目的笑:“我倒是忘了我同我那狗兄弟结拜之事了。让你养鹦鹉之人是为你打算,此人可堪重用。宗政鹏,你记住,才干是其次,用人唯忠。” 宗政鹏身后的一名随从转了转眼珠子,上前跪下请罪道:“曜王殿下恕罪,是奴才想出了这个主意,奴才并不知道您不喜鹦鹉,奴才有罪。” 宗政泓亲自扶他起来:“不必告罪,你这样的人有重用。” “拖下去!” 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把那名随从打晕带走了。 宗政鹏惊得扔了鸟笼子,白着脸:“堂堂堂兄,这是,这是……为何?” 宗政鹏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面上仍挂着笑:“你把这只鹦鹉,带到你父王面前,你就明白了。” — 傅白蔹正在院子里教傅白薇下棋,忽然有人通报:“大小姐,曜王殿下到访,还说不必惊动老爷夫人。” 傅白蔹替傅白薇理了理衣裙,牵着她去前厅。宗政泓正坐在椅子上饮茶,傅白蔹上前福了福身:“殿下。” 傅白薇也跟着行礼。 宗政泓瞧着傅白蔹身边的小娃娃:“这位便是安阳乡君?” 母后只有他一个儿子,因此他没有嫡妹,庶妹倒是不少,但都同他不亲。他又打量了一眼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兴致勃勃地问道:“安阳乡君尊名为何?” “小妹乳名白薇。” 宗政泓略加思索道:“白蔹,空青,白薇……这都是药材名吧?” 傅白蔹笑道:“之前父亲征战沙场,母亲总是忧心不已,因此母亲便用治伤医疾的药材为我们兄妹三人命名。” 宗政泓笑道:“忠义侯与侯夫人贤伉俪定能相守百年。” 他招招手命人呈上宝匣,目光攫住傅白蔹。果不其然,小姑娘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无比期待的神情,眸子亮晶晶的。 “打开瞧瞧。” 傅白蔹打开宝匣,捂着心口退了一步。 宗政泓皱眉:“怎么了?” 傅白薇道:“这是我姐姐见到心爱之物的表现。” 傅白蔹瞪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看了宗政泓一眼,正巧宗政泓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傅白蔹红了脸:“童言无忌,殿下别听小妹胡说,她被府里的人宠坏了!” 傅白薇撅着嘴:“可是姐姐明明就很喜欢殿下送来的这些东西呀……” 宗政泓弯下腰拍了拍小丫头的小脑袋:“那我便多送些好东西给你姐姐如何?” 傅白薇高兴地拍手:“好呀!” 送走宗政泓,傅白蔹歪在塌上笑道:“你也好意思说人家曜王肚皮是黑的。” 傅白薇扑进姐姐怀里撒娇:“曜王殿下比画像还要好看一点点。” 傅白蔹揉她的小脸蛋:“姐姐还不知晓薇儿这般肤浅,看人只注重相貌呢!” 傅白薇神色骄傲道:“我的姐姐,必是九天翱翔的凤。” 傅白蔹贴贴妹妹的小脸蛋,眸色晶莹:“你才九岁,就别成日里替姐姐操心了。” — 宗政泓回到王府,询问暗卫:“那人如何了?” 暗卫道:“此人骨头倒硬,什么也没有招。” 小黑狗摇着尾巴跑进来,宗政泓抱起他的狗兄弟晃晃,暗卫踌躇着开口道:“殿下,傅小姐……” 宗政泓神色平静:“她,很好。” — 安郡王府。 宗政鹏将事情原委说与安郡王,安郡王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宗政鹏,然后父子俩开始摆弄这只鹦鹉。 府医验过鹦鹉的羽毛,这只鹦鹉身上并未携带任何毒素。安郡王皱眉道:“你再把曜王的话重复一遍。” 宗政鹏回忆了一下:“曜王堂兄是这么说的:你把这只鹦鹉带到你父王面前,你就明白了。” “带到我面前?”安郡王捋了捋胡须:“曜王指定了我而不是其他人,那便是我有,而其他人没有的东西。” 安郡王来回走了几圈,突然疾步回卧房,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串散发着奇异香味的桃木手串。 他把手串放在鹦鹉面前,鹦鹉突然开口叫道:“爱卿平身!爱卿平身!” -------------------- 作者有话要说: 傅空青:我学识过人,我自恋我先说。 傅白蔹:我貌美如花,我自恋我再说。 傅广:我威风凛凛,我自恋我也说。 — 小土狗作者将目光转向林氏和傅白薇。 林氏:别看我,我不自恋的。 傅白薇(微笑):我还小,你猜我将来自不自恋? 号外号外:今日,草药三兄妹正式出道啦~ 第8章 撞进怀里 安郡王大骇,抖着手退了好几步,宗政鹏整个人都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爱卿平身!爱卿平身!……” 鹦鹉又叫了好几声才停下来,安郡王端详着桃木手串,又惊又怒道:“何人设下如此歹毒的计谋!” 先帝在时,曾短暂地宠幸过他母妃一段时日,母妃素喜香料,先帝便命人研制出了一种奇香送给母妃,阖宫上下只有他母妃拥有这种香料。 只可惜,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他母妃只受宠了三个月,先帝就有了别的新宠,甚至还任由新宠肆意磋磨他的母妃。 这串桃木手串便是母妃常年佩戴的贴身之物,因此手串上也沾染了这种香味,没想到他母妃故去这么久,如今唯一的遗物却被人如此利用。 宗政鹏也知晓桃木手串的来历,他定了定神,不解地问安郡王:“可是父王,我们并没有争——”他指了指天上:“那个位子的想法和能力呀!之前皇上登基的时候要封您为亲王,是您自请降爵为郡王的!” 安郡王眼里有泪光出现:“我不愿再同先帝有任何关系,我宁可做一个二等郡王!” 宗政鹏上前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可是皇上一直对咱们看顾有加,他也不会相信您……” 安郡王冷笑一声:“这哪里是针对于我!分明是想用我来打击曜王罢了!” 宗政鹏的脸渐渐白了。 是啊,他自小便跟着曜王堂兄,倘若他们安郡王府沾染上一点谋逆之事,世人第一个便会疑心曜王。 他自言自语道:“皇后娘娘早崩,堂兄可是皇上亲自教养长大的,皇上也不会轻易相信堂兄会谋反吧……” 安郡王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市井皆云曜王纨绔,定王冷漠,景王懦弱,但这些于皇位而言,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 “如果哪日,曜王背上了忤逆谋反的罪名,那他才是真的与皇位无缘了。纵使皇上相信他,却也难以挡住天下臣民的悠悠众口。” 宗政鹏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压低声音道:“可是当今圣上的皇位不也是宫变得来的吗?” 安郡王已经对这个单纯的儿子无话可说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先皇昏昧,宠信淑妃,抬举淑妃母家,任用贪官酷吏,百姓皆苦不堪言,皇上夺宫乃顺应天意解救百姓,百姓心中只有感激。” 宗政鹏明白了。 “那这只鹦鹉怎么处理?送去曜王堂兄那儿?” 安郡王沉思片刻道:“不必,明日我把它带进宫交给皇上。” “若不是太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贤妃娘娘看顾于母妃和我,我也活不到今日。我小时候便是一直跟着皇上的,如今我遇到事情,依然可以进宫求皇上帮忙。” — 今年的枫叶红得格外迟些,宫里宠冠六宫的简贵妃娘娘派人将整座槐江山都围了起来,说是要举办一场赏枫会。 傅家五口人收到了两封帖子,林氏奇道:“怎么会有两封帖子?” 傅空青接过帖子看了看:“简贵妃娘娘也是一位妙人,她的第一封帖子发给父亲母亲和小妹,邀父亲母亲和小妹去两日后的赏枫会;另一封帖子则是发给我们兄妹二人,邀我们去三日后的赏枫会。” 傅白蔹撑着脸颊,轻声细语道:“如此看来,两日后的赏枫会都是长辈,而三日后的赏枫会则是年轻的公子小姐们。” 傅广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傅白薇拍手:“爹爹好厉害,都晓得‘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傅广将小女儿抱起蹭脸,逗的傅白薇咯咯直笑。傅白蔹道:“赏枫会应是为了景王殿下选妃举办的。哥哥,要同我赌一场吗?” 傅空青眉梢一挑:“来。” 两人寻来纸笔,各自写好,又将两张纸条锁进柜子里。 林氏好奇道:“你们这是赌什么?” 傅白蔹软软撒娇道:“日后您便知道了。” — 三日后。 槐江山。 山脚下停了不少马车,拢雾一个个看过去,发现什么规制的马车都有,其上还刻着各种各样的家徽,她吐了吐舌头:“小姐,该不会全京城的贵族都到齐了吧!” 傅白蔹扶着拢雾的手下了马车:“简贵妃娘娘的面子谁敢不给。” 傅空青也跳下马,随从牵着马去山脚下的马厩。 老百姓进不去,此刻都围在山脚瞧热闹。 “这是哪家的小姐?好生漂亮!” “你懂什么,我看人家的衣裳装扮,一定是宫里的公主,啧啧。” “小伙子也俊得很哩!” 傅白蔹听到这些话,回头冲她们福了一礼。那几名妇人脸一下子就红了,手忙脚乱地回了一个礼,这还是第一次有仙女似的娇小姐冲她们行礼呢。 人群中有人识得傅府家徽,得意地炫耀道:“那可是忠义侯傅广家的少爷和小姐!我父亲还跟着忠义侯上过战场呐!” 众人纷纷赞叹起来,普通老百姓不懂什么忠义侯府并非百年世家,只是平民出身。他们只知道傅侯爷打仗厉害,保家卫国,因此好人有好报,生的孩子也跟神仙似的好看。 宗政鹏远远就瞧见了傅空青,他很是眼热傅空青的那匹白马。 那可是照夜玉狮子!皇上当年赐给忠义侯为坐骑的。 他跑了几步追上傅空青:“喂!傅空青,把你的马给我玩几天!” 傅白蔹走在前边,听到有人喊哥哥的名讳便回过头。 宗政鹏愣愣地瞧着傅白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比紫玉姑娘还要美貌娇弱的女子。傅空青侧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世子?” 宗政鹏不由放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了这个弱柳扶风的女子。 傅白蔹发现面前的公子盯着她的眉心坠瞧了好几眼,便问道:“公子,可是对小女的额饰感兴趣?” 宗政鹏本来还在犹豫这样子询问人家会不会很失礼,突然他又想到,眼前的人是傅空青的妹妹,那不就是他未来的皇嫂吗? “傅小姐,我乃安郡王府世子,冒昧问您一句,您的眉心坠是哪家珠宝坊所制?” 傅空青明白了:“世子要送给紫玉姑娘是吧?你跟我来,我知道……” 傅空青把宗政鹏拖走了,反正有傅府护卫保护妹妹,他也不必担忧。 “喂!傅白蔹!” 林锦拉着魏初沅走过来,瞪了傅白蔹一眼:“我可看见了,你又在勾引良家少年郎!” 傅白蔹没忍住,靠在拢雾肩上笑出了声:“阿锦,你跟安郡王府世子真乃绝配。” 林锦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傅白蔹解释到:“方才世子来找我哥哥,开口第一句也是‘喂!傅空青!’,倒是跟你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锦:“……” “我们一起爬山吧!”傅白蔹见好就收,伸手挽住林锦和魏初沅的胳膊。 林锦狠狠瞪了她一眼:“跟你这个狐媚子一道,本小姐的风头都没了!”却也没有挣开傅白蔹的胳膊。 前边凉亭里坐着宣玉华等人,宣玉华冲她们招手,于是三人一齐走过去。 傅白蔹今日穿了一件很应景的石榴红云缎妆花裙,外罩云雁织锦披风,披风领口处镶着洁白柔软的狐狸毛,傅白蔹纤弱的身子被罩在披风里,只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脸。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间的眉心坠,无数小红宝石拼成了一片枫叶的形状,很是栩栩如生。 崔翩然与赵小姐都不在,大家也只是相互见了礼,夸赞几句各自的妆容打扮,并没有人阴阳怪气地破坏气氛。 傅白蔹发现宣玉华今日打扮得很用心,大红的唇脂给她原本秀丽的鹅蛋脸添了三分娇媚。 凉亭小叙后,傅白蔹三人爬上半山腰,观赏那棵传说中仙人亲手种下的树。槐江山并不陡峭,因此傅白蔹也只是呼吸急促了一点,并没有出现体力不支的状况。 林锦和魏初沅去捡枫叶装香囊了,拢雾扶着傅白蔹坐在长椅上休息。 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远远瞧见傅白蔹,眼前一亮。 他走到离长椅五步远的地方,冲傅白蔹作揖:“傅小姐好。” 傅白蔹站起身福了一礼:“世子安好。” 这位便是平原侯府世子,也是傅空青的“六弟”。 “傅兄也来了吗?”平原侯世子粗略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回来盯着傅白蔹:“我似乎没有看到傅兄。” 傅白蔹:“……” 平原侯世子又道:“傅小姐今日一袭红衣,我也着了红袍,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今日穿了一身蓝色衣袍,只腰间挂了个红色香囊。 傅白蔹瞧着站在她面前直冒傻气的人,微笑道:“家兄也来了,应在前面不远处,世子可以去寻他。小女还有事,先告辞了。” 平原侯世子站在原地怅然地盯着佳人背影,随从道:“世子,您就别想了,已经不可能了。” 傅白蔹走到一处石壁前,压低声音悄悄对拢雾道:“我真是应付不来这种淳朴的少年郎。” “景王殿下……” 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顺着风声传过来,拢雾正要说什么,傅白蔹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石壁后有姑娘在对景王倾诉衷肠,不过今日的赏枫会原本就是简贵妃娘娘为景王殿下举办的选妃大会,因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刚要转身离开此地,又听到了非常清楚的三个字。 “宣小姐。” 傅白蔹冲拢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呆在原地别动,自己则提起裙摆站起来,偷偷往石壁后瞄了一眼。 石壁后,宣玉华与景王手牵手靠在一起,倒真是一对璧人。 傅白蔹急忙拉着拢雾轻手轻脚地离开,心里却一刻也不停地思索着这件事。 宣玉华同景王,这也太荒唐了。 宣玉华是辅国公府嫡小姐,曜王的亲表妹,宣玉华的父亲是曜王的亲舅舅。 然而她却同景王生了情谊,景王可是简贵妃娘娘生的皇子。 “咱们得把这件事告诉殿下……” 傅白蔹急着回府找宗政泓,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伸手扶住她,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你要告诉我何事?” 第9章 交换 傅白蔹的耳畔传来丝丝热度,她被这缕热气激得僵直了脊背,干巴巴道:“我们找一处僻静之所。” 宗政泓今日也穿了红衣,红色衣料上用银线绣了片片枫叶,长长的墨发用银冠束起,露出修长的眉。 宗政泓本就容貌极盛,偏生他又长了一双双含笑的桃花眼,也是这桃花眼中和了他身上的盛气凌人之感。 碧海潮生扇轻摇,仿佛他并不是金尊玉贵的曜王,而是竹林中清雅飘逸的翩翩少年。 傅白蔹呆呆地望着宗政泓。 宗政泓心里好笑,便摸了摸她的头:“觉得本王好看?” 傅白蔹又瞧了他一眼,默默点头。她原本娇媚撩人的凤眼中透出一股小孩子的纯然,被这份纯然盯着,宗政泓觉得自己有些脸热。 他牵起傅白蔹的手:“走,我们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 感受到右手传来的温度,傅白蔹睁大眼睛:“殿下,你的手比我大一圈诶。” 宗政泓不自然地晃了晃左手,又挺直腰板:“我们去前边的凉亭。” 王府侍卫将凉亭围了起来,又在长椅上铺了两个厚厚的垫子,两人进去坐下,傅白蔹又观察了一圈发现四周没人,方才压低声音道:“殿下,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小姑娘急着向他诉说,却忘了两人牵着的手还没分开,宗政泓也不想打断她,牵着就牵着吧。 傅白蔹压低声音道:“今日赏枫会实为简贵妃娘娘为景王殿下举办的选妃大会,殿下你知道吧?” 宗政泓点头。 “可是你猜我方才看到什么了?我居然看到宣小姐同景王殿下在一起!” 宗政泓挑眉。 傅白蔹发现了他的不以为然,急忙举起两人牵着的手:“殿下,宣小姐同景王殿下也是这般手牵着手,您可不能……” 她的脸庞已经红透了,灿如春华,却还忍着羞意把话说完:“您可不能不当一回事……” 宗政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目光,不去看傅白蔹酡红的面颊。 他认真思索了一番,道:“此事同景王没有干系。” 傅白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颊:“为何呢?” “昔日我还住在宫里,未曾出宫建府的时候,景王时常跟着我。我了解他,你可知景王作为简贵妃娘娘的儿子,为何封王之时却只得了‘景’这么一个封号?” 傅白蔹摇头。 宗政泓道:“因为景王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吃遍万千美食,访遍山林江河。因此父皇便封他为景王,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傅白蔹明白了:“所以,景王殿下不会主动同辅国公府扯上关系。” 宗政泓嗤笑道:“况且简贵妃也不会同意他娶宣玉华,简贵妃一直妄想同我母后争后位,连带宣家她也看不顺眼。” 傅白蔹眸子亮晶晶的:“殿下怎么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呀?” 宗政泓笑着反问她:“那你怎么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呀?” 两人相视一笑。 宗政泓牵着她站起来:“走,我们去赏枫,至于宣玉华,我谅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傅白蔹拉着宗政泓去看那棵传说中仙人亲手种下的树,她突然发觉她把林锦和魏初沅抛到脑后了。 傅白蔹连忙对拢雾道:“你去找阿锦和魏小姐,一定要好生道歉。” 拢雾求之不得地走了,天知道她刚刚杵在一边有多尴尬。 宗政泓问道:“怎么了?” 傅白蔹懊恼地跺脚:“方才急着告诉你那件事,却忘了我是同阿锦和魏小姐一道来的。她们寻不到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急呢!” 宗政泓爽快地笑了,傅白蔹嗔了他一眼。 两人走到那棵枫树下,傅白蔹伸出手摸了摸树干:“传言中这可是仙人亲手种下的树呢!” 宗政泓拾起一片枫叶:“你羡慕神仙吗?” 傅白蔹也拾起一片枫叶,摇头道:“世人皆慕神仙不老不死,拥有永恒的年岁,我却觉得人间百年足矣。” 远处,拢雾正在向林锦与魏初沅道歉。林锦恨恨地骂:“我早知道傅白蔹这个狐媚子看见少年公子就不理我们了。” 魏初沅道:“曜王殿下与傅小姐乃是圣上钦定的姻缘,两人倒是很般配。” 林锦道:“曜王殿下的确俊美,但在我心里他……” 崔翩然从她们面前经过,魏初沅叫住崔翩然:“崔小姐安好。” 崔翩然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冲她们行礼:“魏小姐安好,林小姐安好。” 魏初沅微笑道:“崔小姐要去哪里呢?” 崔翩然很烦躁,但皇上素来礼重魏大学士,因此她不得不耐下性子回答道:“我就随处走走。” 林锦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她瞎呢,她刚刚分明看到崔翩然是冲着曜王和傅白蔹的方向走过去的。傅白蔹勾搭她的未婚夫婿,你过去凑什么热闹? 于是林锦拉住崔翩然:“崔小姐,我们一同去饮茶吧,听闻简贵妃娘娘特意赐下了贡茶给今日前来赴宴的宾客品尝呢!” 崔翩然心里暗恨,可是林锦搬出了简贵妃娘娘,她不去岂不是表明她对简贵妃娘娘不满? 于是她只好被两人拉着去品茶了。 另一头的宗政泓和傅白蔹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正在打赌谁捡的枫叶更漂亮一点。 宗政泓本不欲做如此孩子气之事,但是傅白蔹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总不好让小姑娘失望。毕竟这是他的未来王妃,他总是要迁就一点的。 王府侍卫瞧着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拾枫叶的自家王爷,抽了抽嘴角。 一刻钟后,两人都选定了最终比美的枫叶。 傅白蔹夸赞着自己手中的枫叶:“这枚枫叶脉络清晰,形状美观,它一定是最漂亮的枫叶。” 宗政泓的碧海潮生扇上也铺着一枚枫叶,他嘴角含笑道:“这枚枫叶色泽鲜亮,颇具秋意。” 傅白蔹为难地瞧了一眼自己选的枫叶,又瞧了瞧宗政泓选的枫叶,开口道:“这可有点不妙呀,我居然也觉得殿下选的枫叶更好看些。” 见小姑娘皱巴着一张小脸,宗政泓失笑:“那咱们便交换好了。” 傅白蔹笑眯眯道:“好呀!” — 傅府。 傅白蔹坐在院子里把玩着宗政泓送给她的枫叶,同傅空青说道:“哥哥,这回我们可都猜错了。” 傅空青:“此话何解?” 傅白蔹道:“我今日瞧见辅国公府嫡女同景王殿下在一起。” 傅空青停下练剑的动作,诧异道:“辅国公府?曜王外祖家的那个辅国公府?” 傅白蔹托着腮懒洋洋道:“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辅国公府了。” 傅空青坐下喝茶润了润嗓子:“怎么偏生是他家?” 傅白蔹道:“纵然皇后娘娘早崩,辅国公府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外孙,他们定然扶持曜王殿下。” “只是这宣小姐好似一直厌恶曜王殿下,莫非她是故意嫁给景王,以此来使曜王殿下难堪?毕竟曜王和景王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 傅空青皱眉:“这也太失智了。” 傅白蔹轻笑:“我观她也未必不会作出如此失智之事。” “总之再过一段时日,此事便分明了。” — 半个月转眼而过,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百姓津津乐道的大事。 辅国公府嫡女在槐江山赏枫会上对景王一见钟情,赌咒发誓非君不嫁。父母长辈不同意,这位宣小姐居然以死相逼。 宫里的简贵妃娘娘气得砸了好几回东西,却也无可奈何地请求皇上下旨赐婚了。 她能怎么办,白发苍苍的辅国公与国公老夫人都放下老脸,亲自求到她的关雎宫了。纵然她心里再不满,也只能同意了。 傅府。 流云和拢雾绘声绘色地讲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傅广都听愣了:“这些所谓的名门世家还取笑咱们,咱们家可没有荒唐成这个样子!” 林氏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辅国公府嫡女嫁给景王,辅国公府会不会转而支持景王。” 她不管别的,只担心她的女儿。 傅广道:“夫人莫着急。这桩婚事其实是辅国公与国公老夫人逼简贵妃答应的,简贵妃又一贯娇纵跋扈,我猜她一定容不下这位儿媳妇。” “说不定呐,哪日就和离了。” 傅空青也道:“这就得看孙女同外孙在国公心中的地位谁更高了。” 傅白薇靠进傅广怀里:“别人家算什么,反正咱们家就是姐姐的大靠山!” 小丫头一脸“傅府最厉害”的表情,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又过了五日,皇上下旨,钦定辅国公府嫡女宣玉华为景王妃,于次年九月完婚。 礼部官员宣了圣旨,却发现整个辅国公府的气氛都很是愁云惨淡,上次他去忠义侯府宣旨,侯爷笑眯眯的,态度可好了。 不过他也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于是他宣读完圣旨后便立刻离开了辅国公府,生怕触了霉头。 — 关雎宫。 简贵妃靠在昭明帝怀里掉泪:“我可怜的逸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昭明帝替她擦眼泪:“朕不是告诉过你,你若实在不愿朕就不赐婚了。” 简贵妃哭得更伤心了:“臣妾还不是为了您!辅国公为朝廷呕心沥血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只有这么一个请求,臣妾怎么能寒了老臣的心!” 她又酸溜溜道:“何况人家还是国母的父亲,哪里像臣妾父亲只是个芝麻小官。” 昭明帝正色道:“芝麻小官又如何?朕瞧着你父亲很好,宽厚善良。” 简贵妃板起脸,也不假模假样地自称“臣妾”了:“我父亲再好你还不是娶了别人做皇后?” 又来了。 昭明帝无奈道:“先帝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朕若是违背了他的旨意,如今你哪里还能看得到朕?恐怕你也只能替朕收尸了。” 简贵妃忙捂住他的嘴:“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只是委屈,明明我们认识在先,又两情相悦,却偏偏是她做了皇后,还诞下长子。” 昭明帝叹气,是的,他不爱皇后,可他也明白皇后是无辜的。他给不了皇后情意,只能给她一个嫡子傍身。 简贵妃听到昭明帝叹气,又自言自语道:“算啦,反正她也不在了,我现在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整座后宫数我最大。” 昭明帝摸摸她的头:“你父亲温雅含蓄,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女儿来?朕可还记得那年在酒楼初次相遇,你把朕骂了个狗血淋头。” 简贵妃垂下眼睛,不好意思地避开昭明帝的目光:“或许是咱们特别有缘分吧。” —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秋日御花园满地黄花,宗政泓与宗政逸正支着画架画秋景。 宗政泓开口道:“恭喜你了,老三。” 宗政逸腼腆地笑:“谢谢大皇兄。” 宗政泓停下笔,认真地询问宗政逸:“你真的喜欢宣小姐吗?” 宗政逸点点头,眸子亮晶晶的,他以为大皇兄是担心表妹,便郑重承诺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宣小姐的!” 宣小姐是第一个爱慕于他的女子,宣小姐也同他一样,喜欢美食美景。 宗政泓没再说什么,此时一个一身玄衣,眉目清冷的男子路过御花园。宗政泓叫住他:“老二,你瞎了?” 黑衣男子,也就是定王宗政安停下脚步,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表示自己没瞎。 宗政泓、宗政逸:“……” 宗政泓用手肘捅了一下宗政逸:“我马上叫个御医进宫,你和老二都病得不轻,为兄实在担忧。” 宗政逸心里委屈得很,他今日又没有等待大雁,怎的大皇兄说二皇兄还捎带上他了呢。宗政安斜了两人一眼,抬脚准备离开。 宗政泓又叫住他:“老二,你也选个王妃呗!” 身边有一个小姑娘跟着其实也挺不错的,送衣裳首饰给她,她会露出一种很期待的表情;虽然她偶尔会生气,但她生气了也很好哄;她还会将她听到的大事都告诉你,全心全意为你着想。 宗政安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住宗政泓的脑袋:“?” 真是风水轮流转。 宗政泓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吧!” 于是定王宗政安一言不发地滚了。 — 九月九,重阳节,宫里举办了赏花宴,所有有品级的官员和命妇均可携子女入宫赴宴。 一大清早,傅府众人便起来收拾。 傅广把皇上赐给他的昆仑玉带系在腰上,冲着林氏笑道:“待我去那群娘们唧唧的酸文臣面前炫耀一番,这昆仑玉带可是皇上亲自赐给我的,这上边还刻着‘忠义’二字呢!” 傅白蔹也取出之前宗政泓送给她的昆仑玉头面,搭配前几日缀珍阁送来的新衣正好。 傅空青带了三把折扇送人,傅白薇拉着傅白蔹道:“姐姐乘坐薇儿的马车吧?薇儿的马车可漂亮了,还镶嵌着亮闪闪的宝石呢!” 傅白蔹揉了揉她的小脸蛋:“好。” 待到众人都收拾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傅家人一齐坐着马车进宫。 宫门口停了好多辆马车,一眼望去都望不到边,傅白蔹还看到了公主鸾驾,也不知道是哪位公主今日也进宫赴宴了。 宴会设在千秋殿,傅白蔹他们到的时候殿内已经有许多人了。皇上与宫里诸位娘娘们都还未到,因此大家也都三三两两站在一起闲话家常。 傅广在外殿与老部下叙旧,林氏带着儿子和两个女儿找了一处位置随意坐下。 傅白蔹娇弱地依偎着母亲,众人都知道忠义侯府嫡长女先天体弱,因此也没有人上前同她们母子三人寒暄,但是暗中打量的目光却是少不了的。 “简贵妃娘娘到!林妃娘娘到!丽昭仪娘娘到!” 傅白蔹抬头望去,三位宫装丽人带着一大批宫女太监走了进来。走在最中间的那位娘娘穿着一身只有皇后与皇贵妃才能穿的明黄色宫装,傅白蔹心想,这位便是简贵妃娘娘了。 皇上尊重先皇后与曜王,因此不册封简贵妃为皇贵妃,但简贵妃却拥有金册金宝,也能穿皇贵妃的服制。 东祁以右为尊,走在右边冷若冰霜的女子便是定王的生母林妃娘娘;走在左边容貌艳丽的女子则是丽昭仪娘娘。 众人行礼,简贵妃在主位坐下,开口道:“各位免礼。” 她朝下方人群中扫了一眼,扬声问道:“辅国公府宣小姐同忠义侯府傅小姐可在?走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傅白蔹和宣玉华走出人群,宣玉华上前行礼道:“臣女宣玉华,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吉祥。” 傅白蔹也行了一个礼:“臣女傅白蔹,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吉祥。” 简贵妃称赞了两人一番,又分别与她们话了几句家常。傅白蔹分明感觉到,简贵妃对自己态度正常,对宣玉华便有几分冷淡了。 回到座位后,她又看向辅国公府的方向。老国公与国公夫人今日没来,宣玉华的父母坐在那里,神色有点不好看。 林氏压低声音,附在傅白蔹耳边道:“何苦闹成这个样子呢?为娘真不理解他们的想法,简贵妃娘娘这么不喜欢他们的女儿,他们又何苦求着简贵妃娘娘答应这门婚事呢?” 林氏叹了一口气:“若是我的女儿,我定然要心疼死了。” 傅白蔹瞧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宣玉华:“宣小姐以死相逼,作为父母的又有什么办法,总归日子是自己过的,她若有本事,将来嫁去景王府也能把日子过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字大肥章,明日有事,可能不会更新。 曜王:纨绔 定王:冷漠 景王:懦弱 作者:土 傅白蔹:丽雪红妆 柳眉如烟 灿如春华 皎若秋月 柔美娇媚 雍容华贵 光彩照人 尽态极妍 仙姿玉色 秀雅出尘 第10章 下毒(今日第一更) 不多时,一排排宫女进殿,将众宾客带到各自的座位上。傅白蔹明白,这是要开宴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刻钟,皇上也带着他的子女们驾临了。先皇昏昧,宠信淑妃,苛待子女,当今皇上吃过那样的苦,因此他对他的皇子公主们都很好。 傅白蔹瞧着皇上身后那个优雅高贵的女子,原来今日进宫的是永宁公主。曜王殿下、定王与景王也跟在皇上身后。 今日宗政泓穿了一件白底暗金流云纹的锦袍,十分俊美又添了三分文气。 傅白蔹正自顾自地看着,宗政泓却突然转过头,神色不明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两圈,嘴角挑起一抹笑。傅白蔹知他在打量什么,却又被他盯得脊背僵直,赌气地移开视线。 然后她就看到了坐在她斜对面的宣玉华。许是因为傅白蔹是未来曜王妃的原因,忠义侯府被安排到了所有侯府之首,忠义侯府的斜对面便是辅国公府。 宣玉华也在含情脉脉地看着景王。 皇上坐下之后,讲了几句客套话,众人便开宴了,毕竟酒足饭饱才有力气赏花。宴会过后,大家一同去御花园赏花。 林氏指着开得楚楚动人的胭脂点雪对傅白蔹道:“咱们府里也种着这花,怎么瞧着和宫里的却是两种模样?” 傅白薇笑眯眯道:“因为爹爹经常偷懒不浇花呀!” 傅广摸了摸鼻子,脚底抹油溜了。傅白蔹戳她的小脸蛋:“小丫头如今越发坏了。” “夫人安好,傅公子安好,傅小姐安好,傅二小姐安好。” 傅白蔹转过头,心想着哪家名门贵女这么客气,没想到却是林锦。她今日装扮得格外飘逸,一袭笔墨山水襦裙,手臂上还挂着一条水色披帛,就连妆容都是一副飘然若仙的模样。 兄妹三人回了礼,傅白蔹拉着林锦道:“母亲,这位是右相嫡次女——林锦,也是我的闺中密友。” 林氏和蔼地笑道:“蔹儿在府里也时常提起林小姐与魏小姐,我们也想着定要见一面才好呢。” 林锦羞涩道:“承蒙夫人惦念,这不,小女一有机会便主动来见夫人了。” 傅白蔹惊奇地瞧着她。 傅空青见母亲被面前的女子逗得开心,便也笑道:“林小姐日后有空可以来傅府小坐。” 林锦见他伸手抚过一朵纯白的菊花,便鼓起勇气与他搭话:“傅公子也喜欢这雪海?” “你也喜欢?” “小王见过惠慈夫人。” 傅白蔹转过头,发现宗政泓正向她母亲行礼,她又瞧了一眼今日格外大方知礼的林锦。 林氏忙侧身避开这一礼,心下却有几分满意,和蔼地笑道:“王爷多礼了。” 宗政泓又行了一礼:“不知小王可否邀傅小姐一叙?” 终归女大不中留,林氏点头,傅白蔹便跟着宗政泓离开了。 宗政泓带着傅白蔹径直走出御花园,傅白蔹奇道:“殿下这是要带我去何处?” “咱们寻个僻静之所。” 一刻钟后,傅白蔹抬头望着牌匾上的“有凤来仪”四个大字,沉默了,没想到宗政泓竟带她来了先皇后娘娘的昭凤宫。 宗政泓见她呆愣的模样,笑着问道:“怎么,不想见我母后啊?” 傅白蔹眼中有泪光闪现:“我,我只是……” 宗政泓咳了一声,强硬地把她拉进去。他指着正殿的琉璃窗道:“我三岁那年的冬天,成日里吵着闹着要去院子里看雪,母后怕我着凉,便命宫人将正殿的所有窗户都换成了透明的琉璃窗。” “你可知为何这海棠木桌缺了一角?那是我刚开始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削掉的。” 宗政泓又拉着傅白蔹,指着窗前摆着的一个旧软榻道:“母后时常坐在这里……” 傅白蔹正了正神色,双膝一曲跪在软榻前,郑重地磕了一个头:“皇后娘娘,臣女一定会好好照顾殿下的,请您放心。” 宗政泓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下,目光一寸寸扫过跪在地上娇弱却坚定的女子。最后他将她拉起,揽进怀里,叹气道:“你呀!” 傅白蔹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她眯起眼,蹭了蹭宗政泓宽厚的胸膛。 两人又静静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宗政泓拉着她坐下:“怎么这般傻,如此轻易便付与人真心。” 傅白蔹撅嘴,娇娇俏俏的:“哪有,臣女分明是为殿下的美色所迷。”她又盯着宗政泓的脸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颦一笑都戳我心口……” 宗政泓瞧着她嘴硬,但笑不语。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林小姐中意你哥哥?” 傅白蔹坐直身子嘀咕道:“殿下怎么还认识阿锦?” 宗政泓伸出手指戳面前小醋鬼的脸:“在父皇为咱们赐婚之前,京城也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只是你们傅府从不参加宴会罢了。” 傅白蔹扬起头,傲娇道:“好吧。”一副本小姐勉强相信你的样子。 眼前的小女子是自己的未来王妃,还是要哄一哄的,于是宗政泓软下声音道:“我同她就只是几面之缘罢了。你快告诉我,林小姐喜欢你哥哥吗?” 傅白蔹摸摸下巴思索道:“应当……是吧,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有礼貌的时候,她今日讲话也是文邹邹的。” 宗政泓皱起眉头。 傅白蔹细声细语地问他:“怎么啦?” 宗政泓摆摆手:“无妨,日后再告诉你。” 傅白蔹漂亮的眸子逐渐聚集起水光,她抽了抽鼻子,啜泣道:“呜呜呜,人家刚刚才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说要好好照顾你,结果你……你却不相信我,呜呜呜,不相信就是不喜欢……” 傅白蔹抹眼泪:“你为何不喜欢我呜呜呜,我,我不好看吗?” 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柔白的脸颊上滚落着晶莹的泪珠,宗政泓鬼迷心窍地伸手接下这颗泪珠,却被烫到了掌心,心口也跟着发烫。 他转开头不去看傅白蔹,解释道:“我只是不愿你替我操心。” 傅白蔹也不哭了,拉着宗政泓的手摇晃:“可是我心疼殿下呀,而且我也很聪明的,遇到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嘛!” 宗政泓被说服了,他开口道:“不是林小姐的问题,是林相。我调查了一些事,林相……” 洒扫宫女在庭院,整个昭凤宫空荡无人,宗政泓便把前些时日的鹦鹉事件告诉傅白蔹。 傅白蔹咋舌道:“那林相支持谁呀?” 宗政泓摇头:“总归不是我,但定王与景王我都了解,他们都没有那个想法。” — 关雎宫。 简贵妃也在赏菊,昭明帝命人将开得最好的菊花都送到了她的关雎宫。 突然有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御花园出事了!” 简贵妃脸色一变,厉声问道:“皇上呢?” 她身边的宫女忙回话:“娘娘您忘记了吗?皇上回太极殿批折子去了。” 简贵妃急喘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对着她宫里的太监总管吩咐道:“元宝,你带关雎宫的侍卫去御花园,务必保证三位皇子的安全。” 宫女跑得急,此刻力气耗尽瘫在地上,简贵妃命人扶她坐下。宫女喝了一口茶水,缓过气来继续道:“娘娘,有人下毒。” 简贵妃又紧张起来了:“可有人中毒?” 宫女道:“奴婢也不清楚。” 她方才急着跑回关雎宫,后边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皇上驾到!” 昭明帝走进来,简贵妃迎上去,两人没有交谈,相携着向御花园走去。 御医们正在替众人把脉,昭明帝沉着脸色道:“如何了?” 老院判道:“回陛下,各位宾客都是轻微中毒,吃两剂药便无事了。” 他又摸着胡子继续道:“此种毒素是混在花香里的,常人根本察觉不到,此事多亏了曜王殿下的狗。” 半个时辰前。 傅白蔹对宗政泓结拜的狗兄弟很是好奇,刚巧此次宴会,宗政泓也将狗带进宫了,于是他便命王府随从将狗抱给傅白蔹瞧。 傅白薇素来喜欢各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两人便又抱着小狗去御花园找傅白薇。 没想到小狗到了御花园却很是焦躁不安的样子,又突然对着御花园的各色菊花狂吠,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昭明帝大力拍着宗政泓的肩膀:“好样的!” 简贵妃哼了一声,昭明帝无奈地瞧了她一眼。 昭明帝还是第一次见到傅白蔹,果然这傅小姐跟传闻中的一样,似娇花照水,朝霞映雪。他走到傅广面前笑道:“子荆,你可生了个好女儿!” 傅广躬身道:“小女随了夫人,微臣相貌粗鄙,万万也生不出如此好看的女儿,还是三位殿下更英俊不凡。” 众人眼红地瞧着皇上和忠义侯相互夸赞,酸溜溜地想:皇上可不记得他们的字。 之后皇上又安抚了众人几句,赏赐下了许多东西,又特批群臣免朝三日好好修整。 至于幕后主谋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自是有人查个分明。 --------------------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是有的,比如皇上和简贵妃,宗政鹏和紫玉姑娘等等,但是副cp戏份不多,完全不会抢女儿女婿的风头~ 第11章 封为县主(二更) 这花眼看是赏不成了,众人心有戚戚然地出宫回府。傅白蔹有点不高兴道:“我还没来得及炫耀一番呢!” 宗政泓好奇道:“炫耀什么?” 傅白蔹伸手指着自己雪白的衣裙和她戴着的昆仑玉钗环:“自是炫耀漂亮的衣裳与殿下送给我的首饰啦!” 她把脸凑到宗政泓面前,冲着他慧黠地笑,眼波轻轻浅浅地撩人:“我总不能——炫耀殿下吧——” 她故意拖长语调。 宗政泓打开折扇盖住两人的脸,轻声跟傅白蔹说了什么,傅白蔹的面颊瞬间爬上一层薄红。 “你这人好不正经!” 傅白蔹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开了,宗政泓摸了摸鼻子。 — 近日。 京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纷纷都开始养狗。街头小巷都传遍了,曜王殿下结拜的狗兄弟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虽然曜王同狗结拜是荒唐了些,但谁能想到关键时候这狗还能救命呢!” 一名寡居妇人道:“往常我只晓得,狗能看家护院,此番过后我可要好好待它了。” 拄着拐杖的老婆婆神神叨叨的:“曜王殿下可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咱们东祁的大福星呢!” “你们可真是墙头草,随风倒。”一身短打的中年男子不屑道:“前两日曜王还是你们口中的纨绔子弟,现下倒成了救世菩萨了。” 他手上还抱着一条黄毛小狗。 最先起头的妇人背起鱼篓:“反正我是没听说曜王做过什么欺男霸女之事。” 巡城士兵腰间挎着亮闪闪的佩刀,威风凛凛地走过,众人便住了口。近日京中聚集了许多秋闱中试的举人,等待来年参加春闱,因此巡城的护卫也增多了。 傅府近日也有许多士子前来拜访,他们既倾慕风流文雅的探花郎傅空青,又听说忠义侯乃平民出身,心下更不免增添了几分亲切感。 望江酒楼。 五六个书生坐在雅间吃饭,一个看起来略有些胖的书生用胳膊肘戳了戳坐在他旁边的清俊少年:“夜思,昨日去傅府,你有没有见到傅大小姐?” 清俊少年瞅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一说嘛,我只是想知道傅小姐有没有传闻中的那般美貌?听说她每次出府,都能勾得许多人失了魂。” 傅白蔹耳力极好,坐在隔间也能听到隔壁书生们的谈话,她有些啼笑皆非。她的确有美貌之名,但这也传得太离谱了。 其他书生觉得妄议女子相貌不妥,但他们又很好奇,于是他们便用“东祁民风开放,女子也可抛头露面”这个借口把自己劝服了。 一个书生道:“听说皇上都夸赞了傅小姐的样貌,你们想想,皇上富有三宫六院,什么样的绝色没有见过?” 傅白蔹放下酒杯,怪不得传言这么离谱,原来源头在这里。 最先的那名清俊书生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去傅府是求傅探花指点一二的,现下却在这里妄议人家的妹妹,这种行为岂非恩将仇报?” 众人纷纷住口,唯有那个胖书生继续道:“只可惜这样一个美人已经有主了,不然……” 拢雾已经生气了,傅白蔹也皱着眉,全然没有了喝酒的心思。 “砰!” 隔间被踹开,一个摇着折扇,身着锦衣的美公子走进来,桃花眼中带着笑意:“不然什么?” 众人噤若寒蝉,胖书生明明也很害怕,却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于是他梗着脖子嚷嚷道:“关你什么事!” 然后众书生便看到,这位美公子笑得越发和善了。 胖书生似乎是想给自己一点底气,便又自报家门道:“本少爷乃是——” “是”字还没有说完,他就被踹到楼下去了。 傅白蔹扒着雅间的窗户心疼道:“这二楼虽然不高,但是这书生也太胖了,踹他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力气,好心疼。” 拢雾抽了抽嘴角。 美公子合上折扇,笑眯眯地对几名书生道:“在下便先告辞了。” 然后他便与不知何时出现在雅间门口的一名绝色女子一同离开了。 一个书生扒着墙壁痴呆道:“方才那位小姐真是仙女下凡,我要为她作诗一首。” 那名清俊书生脸色难看道:“那便是傅小姐。” 其他人还在感叹傅白蔹的美貌,突然有一人反应过来了,惊声道:“若那位姑娘是傅小姐,那方才……岂不是曜王殿下?” 见众人一脸“天要亡我”的表情,那名清俊书生终于心情好转,他幸灾乐祸地想着,再让你们妄议人家傅小姐。 傅白蔹抱着宗政泓的胳膊拍马屁:“殿下那一脚,威风极了!” 宗政泓斜了她一眼:“傅小姐的美名可真是传千里。” 傅白蔹挑眉,故作轻佻地摸了一把宗政泓的面皮:“你的也不差呀!” 一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人路过,颇为糟心地瞧了一眼傅白蔹,心道如今的娇小姐们怎么如此不矜持。 宗政泓笑道:“别闹,人家瞧你呢!” 小姑娘如今在他面前一点也不掩饰了,赤诚活泼,可怜可爱。 傅白蔹扁扁嘴:“那没办法,人家本就不是名门贵女嘛!若不是父亲有战功,我们如今还是平民呢。” 宗政泓皱眉:“怎么?有人给你气受了?” 傅白蔹冲着宗政泓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没有。” — 晚些时候宗政泓回府,他坐在太师椅上越想越觉得小姑娘今日的笑容很勉强,于是他召来暗卫:“你去禀报父皇,本王今日进宫陪父皇用晚膳。” 半个时辰后,宗政泓果然进宫陪昭明帝用膳了,甚至狗腿地帮昭明帝拉椅子布菜,恨不得亲自上阵试毒。 昭明帝揉了揉额角:“你消停一些,说吧,又要求朕赐给你什么东西?” 宗政泓笑嘻嘻道:“父皇真是高瞻远瞩,儿臣深感佩服。” 昭明帝头疼道:“每次大朝会,傅广都要对朕说一次这种话,朕都听倦了。” 定王用胳膊肘捅了捅宗政泓,又指了指距离他过远的那道香辣藕片,示意宗政泓给他夹菜。宗政泓惊奇道:“老二你也在啊?” 昭明帝没忍住笑出声。 趁着昭明帝心情好,宗政泓赶紧说道:“父皇,您赐傅小姐个县主当当呗。” 昭明帝道:“她日后可是你的王妃,这身份还不够高贵?” 宗政泓又道:“现在还不是么,将来之事将来再论,现下傅小姐却因没有爵位被人欺辱,您也知道傅将军的出身。” 昭明帝思索一番,同意了。 “你,太子,她,太子妃,就解决了。” 赵如泰惶恐地低下头,心道定王殿下真是平日里不开口,一开口便吓死个人。 昭明帝也在心里反思自己的教养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二皇儿喜欢舞刀弄枪,他便封他为“定王”,期望他能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定国□□。 三皇儿喜欢美食美景,他便封他为“景王”,希望他能做一个富贵闲人,赏遍天下美景。 现下没有人争皇位了,他却又觉得有些空虚。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上进呢? 宗政泓摆手道:“可别,就让我再清净几年吧。对了父皇,二皇弟也该选妃了。” 宗政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 时隔多日,礼部宣旨的官员又踏进了傅府。只是上次他来时,大门处悬挂的牌匾还是忠义伯府,如今却变成忠义侯府了,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变成忠义公府。 封傅白蔹为县主的圣旨宣完了,这回礼部官员留在傅府用了口茶。傅府这半年来接连被封赏,他也想沾沾喜气。 送走礼部官员后,林氏有些忧心道:“皇上怎么又封咱们女儿为县主了?莫不是曜王要退婚?” 傅广瘫在椅子上:“怎么可能?” 傅白蔹便把前几日的事情讲给他们听,林氏倒是放下心来:“看来曜王是真的将咱们蔹儿放在心上了,只是封赏太厚,恐怕……” 傅空青劝慰道:“自从妹妹被钦定为曜王妃,许多事情便已经注定了。” 或许在更早之前,皇上就已经属意傅家的女儿做曜王妃了。 下毒案的凶手前几日也抓到了,想来用不了几日便能查到幕后凶手,傅白蔹抬头望着天空。 就快要变天了。 — 崔翩然愤恨地剪着花枝:“竟然勾得殿下亲自去求皇上封她为县主!傅白蔹这个贱人!” 侍女道:“小姐,咱们得出手了,不能任由她在曜王殿下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 崔翩然丢下剪刀,脸上的笑容淬着毒:“我要慢慢地折磨她。” “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 冬日初至。 进来天气冷,王公贵族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赏雪烹茶,京城老百姓正愁没有茶余饭后的谈资,谈资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左相上书请求陛下将他的嫡女赐婚给曜王做侧妃。 京城百姓们都惊呆了,傅府众人也惊呆了。傅白蔹此时此刻正坐在暖阁,隔着窗户观看傅白薇和小丫头们堆雪人。 拢雾嘲讽道:“你们说这崔小姐是不是患了脑疾?她一个堂堂左相嫡女,怎么还上赶着给人当侧妃?” 同一时间崔府。 崔翩然的贴身丫鬟也在恨铁不成钢地询问自家小姐:“小姐,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崔翩然恨声道:“我要同她一齐嫁入王府,我要亲眼看着殿下厌弃她,我要亲手将她折磨致死!” -------------------- 作者有话要说: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崔小姐可算不得一个反派。 第12章 阿蔹(深夜三更) 贴身丫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家小姐的脸色:“可是小姐,这样做恐后患无穷,奴婢倒是有一些干脆利落的法子……” 崔翩然道:“你不懂的,如此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傅府。 拢雾疑心崔翩然为何上赶着给别人当侧妃,傅白蔹却一点都不奇怪,想来那崔翩然应是觉得若她嫁入王府,定能将自己死死踩在脚下。 流云小心觑着自家小姐的脸色,怎么会有人忍心让小姐这样水晶似的人伤心呢?她理应被人一辈子捧在手心里,当做眼珠子一样护着。 傅白蔹心情甚好地吃着母亲腌制的甜滋滋的话梅,还反过来宽慰她们两个:“一来,曜王殿下未必肯纳崔翩然为侧妃;二来,就算她日后当真成了侧妃,那她也越不过我去,我可是正妃。” 拢雾惊呆了:“小姐,您怎的这样想?” 傅白蔹又拈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随意道:“我以为你们都晓得,我只是喜欢曜王殿下的脸,同他并没有什么情意。” 她又不在乎他娶几个妃妾,反正她的目的从来不在此。 “拢雾,帮我泡一杯牛乳茶来,这话梅怎的如此酸?” — 曜王府。 宗政泓听了暗卫的汇报,冷笑道:“她可不是宣玉华,本王更不是简贵妃。” 暗卫忧心忡忡道:“殿下,您说左相会不会用罢朝来威胁陛下呀?万一他激动之下触柱而亡了怎么办?万一……” 宗政泓今日没心情听他的胡言乱语,板着一张脸冷冷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本王让你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暗卫委屈地闭上嘴。 思索片刻,宗政泓又吩咐暗卫道:“你派人去傅府,说与傅小姐,叫她且安心。” 隔日便有人去傅府传递了宗政泓的话,傅白蔹心情很好地取出收在匣子里的画,展开欣赏了一番宗政泓的美貌:“看你表现的这么好,便给你换一处居所吧!” 左相连着上了好几道请求赐婚的折子,都被昭明帝驳回了。崔翩然便学着当初的宣玉华,哭着闹着寻死觅活要嫁进王府。 今日又是大朝会,傅广下朝回府后也顾不得继续睡觉,兴致勃勃地将今日之事讲给傅府众人听。 林氏不可置信道:“左相居然敢当众威胁皇上?” 傅广摸着胡子,嗤笑道:“他是被那泼天的富贵迷了眼,妄想着做国丈呢!还说什么告老还乡,朝堂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还真不少。” 皇上平日里待他们这些大臣宽宥,崔元那个老东西就真当皇上是什么软和人了?怕不是忘了皇上当初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了吧? — 太极殿,昭明帝脸色阴沉,赵如泰躬身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早逝,他亲自将宗政泓带在身边教养长大,宗政泓儿时可是直接睡在太极殿的龙床上的。 昭明帝对这个儿子,心里是又疼又宠又愧又怜,又寄予厚望,他总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的皇儿,恨不能将登基之后的事情都替他处理妥当。 就算皇儿的王妃不是傅白蔹,他也不会同意皇儿娶这么一个德行尽失的女子,遑论傅白蔹还是傅广的女儿。 其实宣玉华这个儿媳妇他也不甚满意,奈何三皇儿喜欢,辅国公府又是皇后的母家,他本就对皇后有愧。 崔元为官多年,也犯了不少错。现如今这些证据都摆在龙案上,他想收拾一个崔元轻而易举。 只是皇儿求他且忍几日,他便再容忍几日。 西街。 一辆县主规制的八宝香车在道上慢悠悠地行进着,马车顶上镶着粉蓝色的珍珠,车檐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车旁边的白马上坐着一名青年公子,锦袍玉带,衣袂翩翩。 又行进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翩翩公子跳下马,半蹲在地上。帘子掀开,走出一名容光四射的娇弱少女,她似是睡迷糊了,竟踩着翩翩公子的膝盖下了马车。 街上的百姓从马车停下来的那一刻便开始围观了,此时见到这种情景,更是咋舌。 马车周边的护卫大声道:“不准对王爷与傅小姐不敬!” 宗政泓牵着傅白蔹离开了,他们身后的百姓却炸成了一锅粥。 “怪不得曜王殿下不纳侧妃呢,人家心中只有这位小姐!” “这可是忠义侯府的小姐,忠义侯是谁?那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我若娶得如此美娇娘,我也不纳妾。” “逼婚的那个崔小姐定然没有忠义侯府的小姐漂亮!” — 历来新岁将至,傅府的人都要去庙里上香祈福。 今年也不例外,傅白蔹焚香沐浴斋戒三日后,在流云和拢雾的陪伴下去城外山上的寺庙拜佛祈福。时值年关,上香的人格外多些,为了避免麻烦,傅白蔹戴了一顶坠着轻纱的帷帽。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她们下山的时候变故阧生。冷冽的银光闪过,数十名黑衣刺客朝傅白蔹扑杀而来。傅府护卫忙将傅白蔹三人围在中间,且退且杀。 不多时,又有十几人窜出,只不过这些人并不对付她们,而是冲着刺客去的。这些人的动作干脆利落,招式狠辣,很快便制服了这群刺客。 宗政泓摘下面巾,正要喘口气,余光却瞥见戴着帷帽的白衣女子向他扑过来。他将白衣女子抱了个满怀,又着急忙慌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直到确定了白衣女子没有受伤,宗政泓才摘下她的帷帽,不满地质问道:“怎么是你?” 本来都商量好了,让傅府的女护卫顶替傅白蔹,没想到她竟亲自来了。 傅白蔹靠着宗政泓温热的胸膛:“哼,我还想问问殿下为何亲自来呢!殿下明知今日上山的不是我,却还要来,这多危险呀!” 宗政泓无奈道:“倘若你真的来了,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还得重新相看一个王妃,再耗费许多时日同她培养感情,委实划不来。” 其他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傅白蔹隔着衣裳,在宗政泓的心口处印下一吻。 宗政泓的心口又酸又涩,融化了他最后一点清明。他的眼底覆着一层暗色,伸出双手捧起傅白蔹的小脑袋,叹息般地吻上她的额头。 “傅白蔹,今生今世,你只能同我绑在一起了。” 热度透过肌肤钻入傅白蔹的每一寸身体,她浑身发软,若不是宗政泓揽着她的腰,她恐怕要坐在地上了。 傅白蔹的目光有些失焦,嘴里喃喃着“殿下”二字。 宗政泓便唤了她一声“阿蔹”。 这两个字被宗政泓叫得格外缠绵,仿佛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氤氲了好一会儿,还冒着丝丝热气。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相携下山。傅白蔹笑道:“崔小姐这回可是栽了。” 宗政泓轻嗤:“自作孽者必不可活,我只是派人略加引诱,她便真的找刺客来——” 不愿用杀这个字,宗政泓换了一个词:“对付你了。” 傅白蔹笑眯眯道:“她应当是被前几日街上发生的事刺激到了。此刻崔小姐还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个大坏蛋呢,她一定幻想着除掉我之后,她便可以嫁进你的王府,同你诗歌茶酒花。” 宗政泓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似乎只能容得下眼前的小姑娘与他在一同生活。 傅白蔹又道:“崔小姐此番罪不至死,依照东祁律法,她应该会被流放。” 宗政泓皱眉:“什么后果都是她自作自受。” 傅白蔹踮起脚抚平他的眉头:“别生气啦,看在她并没有伤害到我的份上,只要左相一家肯辞官告老还乡,我就原谅他们了。” 傅白蔹并没有将她与宗政泓提前设计之事告知父母,府上的护卫也被她下了禁口令。她只说今日上香遇到了刺客,然后被曜王殿下所救。 惊得林氏拉住傅白蔹转了好几圈确定她安然无恙,又抹眼泪道:“你今后万万不要独自一人出门了。” 傅白蔹又好生宽慰了母亲一番。 — 刑部的官员们最近日子过得格外艰难。 前些时日送来一个人犯,说是谋害安郡王。安郡王与世子更是日日来刑部报道,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审案。 今日又送来几十个人犯,罪名竟是刺杀忠义侯府嫡长女、清平县主、未来曜王妃。刑部官员腿一软,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忠义侯便杀气腾腾地进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曜王也杀气腾腾地进来了,还带来了皇上的圣旨,限他们七日之内找出真凶,又命曜王与忠义侯从旁协助。 昭明帝明知这是儿子的计谋,却也下了一道圣旨做做样子。 傅白蔹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王公贵族人人自危。 你且想想,傅白蔹是何人。她的父亲是忠义侯,母亲是一品惠慈夫人,就连她的妹妹,小小年纪便获封安阳乡君。遑论她还是未来的曜王妃,皇上的儿媳妇。 这样的人都敢刺杀,这群刺客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皇上下了圣旨,又有曜王和忠义侯在一旁盯着,刑部不敢不上心,百般手段都用出来了。 第五日,这些刺客终于有人熬不住,招了。他们供出的主谋却是左相崔元的嫡女——崔翩然。 这桩案子是刑部尚书亲自审理的,他掏了掏耳朵,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耳背,连嫌犯姓名都听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阿蔹可不是圣母,若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ps:好几天了,收藏终于涨了一个,现在有3个收藏了,我决定了,今天三更! 第13章 杀人诛心 这名刺客恨声交待到:“蛇蝎心肠杀人灭口的雇主咳咳……多得是,因此我们也会留存证明这桩……这桩交易存在过的证据!” 他不是个好人,可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又是什么好东西!反正他是活不成了,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刑部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忐忑地看着曜王:“殿下,此案之重大,老臣实在是……” 火把闪烁,宗政泓的面色也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便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会审吧。” — 太极殿外。 赵如泰刚走出来,便看到了衣衫凌乱、脸色憔悴的忠义侯,他连忙小跑了几步上前将人扶住:“侯爷您这是?” 傅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谢公公关心,皇上呢?” “皇上在里边等着您呢,您快随老奴进去吧。” 昭明帝正在批折子,傅广一进来便“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皇上,您可得为臣做主啊!” 他哭得好不凄惨:“臣这一辈子别无所求,惟愿家人平安,子女幸福,可是臣的女儿连性命都保不住了,皇上啊!” 昭明帝忙将人扶起来,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瞬,傅广也假哭不下去了。 昭明帝瞅了赵如泰一眼,赵如泰连忙走出殿外吩咐小太监:“你去太医院请太医,就说忠义侯病了。” 小太监又差使他手底下的其他小太监去办事:“快去请太医,忠义侯病重。” 宫廷侍卫见小太监慌里慌张地出宫,检查了他的通行令牌之后,多嘴问了一句:“怎么如此慌张?” 小太监一拍大腿:“忠义侯病入膏肓了,能不着急吗!” 侍卫大惊,散值回家后便把“忠义侯病入膏肓”这件大事告诉了家人。 然后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忠义侯得知嫡女遇刺的消息,惊怒交加厥过去了,整个人现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皇上重金悬赏名医救治忠义侯! 消息传到傅府的时候,傅白蔹正在剪窗花。她哭笑不得道:“这可真是村东死了一头羊,传到村西没了娘。” 拢雾道:“小姐,咱们要管这些流言吗?” 傅白蔹又剪出了小兔子的两只长耳朵:“不必理会,父亲不在乎这些的。” 魏府。 翰林院大学士摸着长长的白胡子,感慨道:“虽然文臣武将从古至今都是对立的关系,但忠义侯这么一个年轻人如果就这么去了的话还是让人惋惜。” 他对自己的孙女道:“你与傅小姐私交甚笃,明日便替老夫去傅府问候一声吧。” 魏初沅恭敬行礼:“是,祖父。” — 次日一大早,傅府便有络绎不绝的人带着各种补品前来探望。 魏初沅竟也来了,傅白蔹亲自将她迎入前厅,又给她上了茶。 魏初沅行了一礼,板正道:“我奉祖父之命前来探望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傅小姐请宽心。” 傅白蔹拉着她的手坐下:“若是不明内幕之人,还以为咱们的关系如何差呢。” 这时傅空青也回来了,他刚刚把安郡王府的管家送到巷口,回来便瞧见椅子上坐着一个清丽端正的姑娘。 傅空青作揖道:“这位便是魏小姐吧?在下常听舍妹提起小姐。” 魏初沅又起身回了一礼。 傅空青道:“恕在下冒昧,请问魏小姐可知秋闱解元陆公子近日出了一本诗集?” 魏初沅点头,她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板正,身子却略微向前倾了倾。 傅空青道:“请问魏小姐最喜欢其中的哪一首诗呢?” 魏初沅站起身行了一礼:“回傅公子,人人皆道陆公子咏梅最好,小女子却偏偏喜欢他那首《山间偶得》。” 傅空青一笑:“在下亦然。” 被两人抛在脑后的傅白蔹托着腮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她和殿下似乎肚子里都没有什么墨水,至少在世人眼中没有。 纨绔同草包,倒是相配得很。 今日魏小姐来府里了,也不晓得阿锦会不会来……对了,阿锦! 傅白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近来都在想崔翩然之事,竟忘记了阿锦喜欢哥哥这件大事。可是瞧哥哥现在的样子,他分明是对魏小姐有好感,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哥哥这般主动的样子呢! 这可真是完蛋了。 — 皇上下旨将清平县主遇刺一事移交三法司会审。 刑部尚书一直推诿,不愿去崔府拿人。大理寺少卿年轻气盛,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当然,左相崔元也委实算不得什么猛虎。 最后却是宗政泓亲自请命去崔府捉拿嫌犯。 几日前他同傅白蔹一起赏雪的时候,小姑娘忧心忡忡道:“左相位高权重,去崔府拿人之事不一定顺利。说到底崔姑娘只是嫌犯,并未定罪。” 宗政泓摸摸她的小脑袋,她长长的乌发顺顺滑滑的:“莫担心。” 崔府众人正在用膳,突然下人进来通报,说是府外来了许多官差。崔翩然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 崔夫人关切地询问她:“翩翩,你哪里不舒服么?” 崔翩然白着脸摇了摇头,强自镇定下来。她已经将所有交易的字据都烧毁了,他们查不到她身上的。 崔元不耐烦道:“哪里来的官差,都赶走,我这相府也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下人犹豫着道:“老爷,那伙官差自称他们是刑部来的,还有,大理寺……” 崔元皱眉:“那便让他们进来罢。”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崔府,崔元盯着领头的大理寺少卿冷笑道:“万柯,你带这么多人来本相府上意欲何为?” 大理寺少卿没有理他,他挪了挪脚步,露出背后的一个人。 崔元忙换上一副笑模样:“不知曜王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宗政泓也回了他一个笑,嘴角翘起的弧度真诚极了:“左相大人安好。小王奉皇命,前来捉拿清平县主遇刺一案的幕后主使,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崔元愣住了,什么捉拿?什么主使? 崔夫人与崔翩然也出来了,崔翩然看到宗政泓眼睛一亮,她理了理裙摆,羞涩行礼道:“殿下。” 宗政泓收起脸上的笑,看都没看她一眼:“刺客指认崔小姐为行刺清平县主一案的主谋,本王今日来便是带崔小姐回大理寺调查的。” 崔翩然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眼中盈满泪水,苍白着脸不可置信道:“殿下……你,你竟是……” 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冷眼瞧着崔翩然的作态。这相府嫡女真是成何体统,寻死觅活强逼着曜王娶她,甚至还做出□□这等丑恶之事。 真是枉为女子! 崔元定了定神,赔笑道:“曜王殿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宗政泓平淡道:“是不是误会,崔小姐去大理寺走一趟就分明了。” 他身后的衙差上前便要动手,崔元怒气冲冲地喝止:“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是要毁我女儿的清誉吗?” 大理寺少卿凉凉接了一句:“崔小姐还有清誉吗?” 崔元怒道:“你!” 宗政泓脸上又扬起一个笑容,他招招手,便有两个精干的老嬷嬷从衙差身后走出:“无妨,我特意带来了宫里的嬷嬷,定不会辱没了崔小姐。” 崔元差点气个倒仰,既然你带了嬷嬷,为何刚刚还让衙差动手? 宗政泓彻底失了耐心:“带走!” 左相夫人扑了上来,抱住崔翩然哭喊道:“你们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呀!” 崔翩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道:“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冤枉的!” 宗政泓扯了扯嘴角:“左相夫人妨碍办案,抗旨不遵,一并带走。” 崔元忙把哭啼不止的女人拉开,脸色难看道:“曜王殿下请随意吧。” — 大理寺牢房的环境相比普通牢房还是不错的,没有老鼠虫子之类的吓人东西,床上铺着的被褥虽然旧了一点,却也是干干净净的。 傅白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崔翩然呆愣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片茫然之色。 她用手敲了敲牢房的铁栅栏,打破了这里的一片死寂。崔翩然吓得一抖,抬头看见是傅白蔹,怒声道:“贱人!” 拢雾抱着棉被衣裳,啐了她一口:“崔小姐,你搞清楚,是你雇人刺杀我们家小姐,还不要脸地逼婚曜王殿下,这个‘贱’字用来形容你最合适了。” 崔翩然不屑同拢雾这种奴婢交谈,她眼神淬血地盯着傅白蔹:“我会让你失去一切的,贱人!” 傅白蔹走近一步,牢房天窗射进来的光照在她脸上,衬得她雪肤红唇,面容妖魅。 她轻声道:“可是崔小姐,现在失去一切的人,是你啊。” 崔翩然脑子轰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傅白蔹轻声细语道:“被曜王殿下亲手送进大牢,崔小姐有何感受呢?” 许是“曜王殿下”四个字刺激到了崔翩然,她又发狂道:“这又如何!!殿下只是被你这个贱人蒙蔽了!他,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傅白蔹阴冷地盯着她:“他不会来救你,你的父母更不会来救你。” “我不信,这只是你吓唬人的手段,我堂堂相府嫡女怎么会怕你这个贱人!” 傅白蔹命拢雾将被褥等生活必需的物件放在地上:“依照东祁律法,你犯下的罪行会被流放,像你这样的弱女子,估计流放途中就一命呜呼了。但如果左相大人愿意辞官还乡,我便会求皇上放过你。” “你猜,左相大人会怎么选?” -------------------- 作者有话要说: 傅白蔹:都让开,我要开大了! 宗政泓:我帮媳妇打辅助,媳妇冲啊! 第14章 生辰(二更) 崔翩然突然神色诡异地露出一个笑:“傅白蔹,你就不怕曜王殿下看到你这副模样?谁能知道忠义侯府傅小姐美貌倾城、明月无暇的外表下竟是如此一副蛇蝎心肠!” 傅白蔹意识到了什么,她笼在宽大披风里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你我之间不必多言,你且在这里,等待你父亲大人的选择吧。” 宗政泓站在牢房外面通道的最尽头,看着小姑娘神色骄傲地扬着下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她轻声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谁敢害我,我必百倍千倍地报复回去。” 宗政泓一言不发,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站在潮湿阴森的牢房重地,崔翩然癫狂凄厉的笑声响在耳边。 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傅白蔹搂进怀里。你不是很骄傲吗?那为何你的睫毛却在柔弱无助地颤抖? 胸口传来湿意,宗政泓轻柔地抚着小姑娘的后背:“别哭。” 温柔和暖的语气,散尽了傅白蔹心头的冷淡与尖锐。 她抽抽噎噎道:“我,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我生来就是这么一副心机模样,若是我不伪装,我们哪里能有今日呢……” 宗政泓用衣袖帮她擦眼泪:“哭得这么傻,还敢说自己心机。” “人家只是感动嘛!” 宗政泓捧着小姑娘的脸,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我方才不是气你‘心机’,我只是气你骗我。现下想来,父皇一开始赐婚的时候,我待你也不好,还用过时的首饰敷衍你。” “现在我们扯平了,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傅白蔹突然神秘地对宗政泓招手:“你低下头,我有话对你说。” 宗政泓低头,热气腾腾的一句话便送到了他的耳边。 “不知怎的,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宗政泓微微睁大眼,他这是被一个小姑娘调戏了吗? 傅白蔹爱不释手地摸摸宗政泓的脸颊。他可真好看,害羞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了。 崔翩然已经被气得扭曲了,这两个人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 傅白蔹不理她,径直拉着宗政泓走出大牢:“年后是我兄长的生辰宴,殿下可一定要来为我们忠义侯府撑场面呀!” 宗政泓想起了那日他在书坊初次见到傅空青的场景:“当日我与你哥哥曾有一面之缘,你哥哥很厉害,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宗政鹏那个混不吝的。” 傅白蔹笑道:“我们家大概只有母亲单纯,我们兄妹三人都随了父亲。” 宗政泓将傅白蔹送回傅府,便又去大理寺审案了。 奇怪的是,崔翩然并没有抵赖,反而很干脆地签字画押,认下了她所犯的罪行。 通告一出,百姓哗然。 听说清平县主亲自拖着病弱身躯请求皇上对崔小姐从轻发落,曜王也请求皇上看在崔相的面子上轻判崔小姐。 有人觉得曜王这是心慈手软,但大部分百姓都在称赞曜王与清平县主。 “曜王殿下既然能宽待刺杀未婚妻的主谋,将来也定能宽待老百姓。” “傅小姐也很好哩!” “是啊!” 百姓,素来喜欢仁君。 — 崔府。 崔夫人哭喊道:“老爷,你救救咱们女儿吧!忠义侯都说了,只要你辞官告老还乡,他便放过咱们女儿!” 崔元叹气:“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我又何尝不心疼!但是……” 崔夫人看他这副模样便明白了几分,声音尖利地吼道:“你分明就是不想救女儿!” 崔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你只知道你的女儿,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儿子!他再过三年便能调任回京,若我辞官了,他的前程怎么办!” 崔夫人怔怔地瘫在地上,是啊,她还有儿子呢,未来还会有活泼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 崔元把她扶起来:“翩翩一时糊涂犯下此等重罪,我身为当朝左相怎能徇私枉法?不过你不必担心,有我照应着,翩翩就算被流放了也不会受太多苦的。” 次日,左相上了一封折子,请求皇上依律处置他的嫡女。皇上却看在曜王与清平县主为崔翩然求情的份上,将流放三千里的判决改为了流放八百里。 崔翩然离京那日,傅白蔹去送她了。 崔翩然恨恨地瞪着她。 傅白蔹叹息道:“这回,你又赌输了。” 崔翩然放声大笑,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里苦得很。是啊,她那么干脆地认罪画押就是在赌她的父亲一定会救她。 可是她赌输了。 傅白蔹道:“你本来就不配同我争,我也从未将你当做对手。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你的执念,以你的才貌,觅得一个真心疼惜你的相公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曜王,你就别想了。” 崔翩然瞧着她红艳艳的唇,轻声道:“你可真骄傲啊。” 傅白蔹不再理会她,坐上马车回傅府了。 崔翩然盯着只有县主和县主以上的爵位才能乘坐的华丽马车瞧了许久,车顶上的鲛人泪莹润得刺眼。 她仿佛又回到那日在宣府赏花宴初见的时候,大家都是普普通通,只傅白蔹,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日她穿的纱衣上便缀着许多这样粉蓝色的鲛人泪,这鲛人泪是她父亲为她特意寻来的。她身上还穿着曜王送给她的贡缎,就连发间的钗,都是曜王送给她的。 马车渐渐走远了。 — 近日,傅白蔹每日都在苦练剪窗花的技艺,她想剪一幅小像送给曜王殿下。 傅白薇坐在旁边照着她养的小兔子剪小兔子窗花。傅空青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幅百蝶恋花走进来:“大妹妹,我这个窗花好不好看?” 傅白蔹认真打量了一番:“蝴蝶跟花朵皆栩栩如生,图画得也很妙,可以看得出这幅剪纸的主人一定心灵手巧。” 傅空青颇有些自得:“这是我向魏姑娘讨来的。” 傅白蔹促狭道:“阿锦没有给你送剪纸?” 傅空青无奈道:“林姑娘是个活泼爱开玩笑的性子,她对我也就是一时的兴趣,眼下她早将我抛至脑后了。” 傅白蔹笑:“漂亮的小姐不喜欢你了,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傅空青挑眉:“若是以前我肯定是要伤心的,不过现在有魏小姐喜欢我就够了。再者,我也希望林小姐能有一个好归宿,毕竟她是你和魏小姐的闺中密友。” 十日前,林锦得知傅空青喜欢魏初沅,便放话要与魏初沅公平竞争。只是公平竞争了没几日,林大小姐就腻味了。 傅白蔹托着腮道:“魏大学士很古板,人家说不定不愿同我们家结亲呢。” 傅空青压低声音:“魏大学士不满意的是父亲,可不是我,好歹我也是当朝探花郎。” 傅白薇停下剪兔子的手,笑眯眯道:“哥哥姐姐在说爹爹的坏话,我可都听到了。” 傅白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挠痒痒,傅空青也上手捏妹妹的小脸蛋,逗得傅白薇咯咯直笑。 次日,傅白蔹同宗政泓约在望江酒楼,她将自己剪好的小像送给宗政泓。 宗政泓沉默地盯着小像打量了半天,艰难道:“你说,这是……我?” 傅白蔹对比了一下小像与真人:“嗯,样子是有点不像,但神韵还是在的嘛!” 宗政泓修长的手指拈起小像:“活了这许多年,我竟不知原来自己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 傅白蔹娇娇弱弱地捂着心口:“人家本来就体弱,剪到眼睛的时候已经很累了,但为了殿下,人家还是坚持剪完了。” 宗政泓由着她撒娇:“那我回去把它贴在王府的窗户上。” 他将傅白蔹温软的身体抱在怀里,傅白蔹伸出双手搂着宗政泓的腰,两人静静相贴着。 “再过两个半月,你便要嫁进王府了。” 傅白蔹轻声细语道:“成婚之后我们的日子会很难,但我会永远陪着你。” — 正月初七,忠义侯府世子过生辰,傅府第一次举办宴会。 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踏进傅府,从门口眼红到宴厅。瞧瞧人家,大门的牌匾是皇上御赐的,院子里的鼎是皇上御赐的,墙壁上悬挂的画是皇上御赐的。 “曜王殿下到!” 宗政泓今日穿了一件暗紫织金锦袍,腰间系着金缕带,身形挺拔,眉目如画。 众人酸溜溜地想:人家就连女婿都是皇上御赐的。 傅广与傅空青一同行礼:“见过王爷。” 宗政泓如今哪里敢受傅广的礼,且不说侯爷本身就是超品。 他连忙扶了一把傅广,随后命人抬上好几口大箱子,里边装着他带来的礼物。 随从将箱子打开,宗政泓一一介绍道:“这方砚台是父皇赐给傅公子的,这个玉壶春瓷瓶是简贵妃娘娘赐给傅公子的,这个……” 众人一脸羡慕。 傅广对宗政泓这般名为送礼实为炫耀的举动很满意,心想着这个女婿还挺对他胃口。 “定王殿下到!景王殿下道!” 得,又来两位王爷,也不知道这两位王爷会送出什么礼物。众人正等着看两位王爷的礼物呢,没想到定王带来的居然是一封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忠义侯世子傅空青人品贵重,文武俱全,忠孝仁义……今有翰林院魏大学士嫡孙女魏初沅温婉敦厚,品貌出众,秀外慧中,特赐婚于忠义侯世子为正妻,择吉日完婚。 钦此。” -------------------- 作者有话要说: 圣旨上的彩虹屁太多,我就用省略号省略啦~ 小土狗作者:崔小姐,我给你的盒饭加个鸡腿? 崔小姐恨恨道:狗作者,竟敢流放我堂堂相府嫡女! 第15章 大婚(一) “微臣/臣妇/臣女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家人与魏初沅一起跪下接旨,定王同景王又送上了他们各自带来的礼物,傅空青的生辰宴才算正式开始了。 年轻小姐们的宴会设在花厅,傅府的花厅很是雅致。花架上摆着各色开得正艳的鲜花,窗前设着玉刻陌上桃花屏风,就连珠帘上的珠子,都用水晶刻成花朵模样。 魏初沅坐在那里,姿势端正,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喜色,但她的脸颊却微微发红。 魏小姐的这门亲事真是高攀了,她自幼父母双亡,跟着爷爷生活,爷爷又只是个五品文臣。 现如今她却可以嫁入侯府,未来公公有从龙之功;未来夫君是侯府世子,又是才貌双绝的探花郎;未来小姑说是王妃,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在座很多名门贵女都这样想,不过她们也只是想想,并不敢当面说出来,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便开始轮番向魏初沅敬酒。 魏初沅酒量不好,喝了几杯便脸色通红,林锦笑道:“你们快别给她灌酒啦,今日如此好的菜色,咱们可别浪费了。” 别人都开始吃菜了,林锦却又独自饮酒。魏初沅想起祖父“不可酒醉”的叮嘱,犹豫片刻后拿起酒杯对林锦道:“阿锦,我陪你饮。” 宴会结束后,有小丫头拦下林锦与魏初沅:“林小姐,魏小姐,我家小姐请您一叙。” 然后两个人便被请进了傅白蔹的卧房。 林锦迷迷糊糊地笑,身子一歪便要倒下去,傅白蔹皱眉扶住她:“怎的喝了如此多?” 林锦从模糊的目光中辨认出眼前的人是傅白蔹:“狐媚子,是你啊。” 傅白蔹:“……” 真是难为你喝醉酒还记得我是个狐媚子。 林锦又举着酒壶道:“阿沅呢?来,咱们三人一起饮酒啊!狐媚子你知道吗?我和阿沅是自小便认识的,在结识你之前,一直都是我们两个……我们两个人……” 傅白蔹瞧着她裙子上印着的笔墨重山图案,哄道:“那么多人,魏小姐却只叫你‘阿锦’,你们自然是极好的。” 林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狐媚子你别吃醋呀,虽然我与你哥哥无缘无分,但我也不会因此抛弃你的。” “我与你哥哥无缘无分啊!”林锦眼中渐渐蓄满泪水:“阿沅的肚子里装满墨水,我即便衣裳上印满诗文,我肚子里也没有墨水呀,阿沅同你哥哥就是最相配……” “可我心里真的好难受啊!” 林锦放声大哭,傅白蔹忙站起身去关她卧房的窗户。 魏初沅刚刚已经被灌醉了,此刻她的眼中也是盈满泪花:“阿锦,你很好,你特别好,是我不好,我陪你哭,我陪你哭好不好?” 林锦哭着摇头:“你很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傅白蔹好笑地看着两个醉鬼,却不知为何心头也涌上一股酸意,于是三个人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林锦突然抬起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只是个开始,我会失去一切的。” 傅白蔹心里“咯噔”一声。 — 半夜三更。 一名穿着夜行衣的隐卫悄悄窜上墙头,又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 院子里,有人在等他。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该弃卒保车了。” 转眼天明。 傅府从今日开始便要着手准备嫁女儿的一系列事情了,林氏拿着两只手镯想要让女儿挑选,却发现她不在卧房,拢雾也不在。 “大小姐去哪里了?” 傅白蔹院子里掌管花草的小丫头恭恭敬敬道:“回夫人,小姐一大早便出去了。” 傅白蔹昨日派人去王府传了消息,她今日会在东街的戏园等待宗政泓。只是她到的时候,宗政泓早已候在雅间了。 傅白蔹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宗政泓掏出帕子替她擦落在发丝上的雪。傅白蔹道:“殿下怎么来得这般早?” 宗政泓轻笑:“再过几日便要正式下聘了,本王若不讨好一点王妃,万一到时候送聘礼的队伍被侯爷打出来怎么办?” 傅白蔹顿悟:“对哦,现在已经是大婚前两个月了,时间过得好快。” 戏园的点心不甚精致,傅白蔹用了两口又放下了,她想起林锦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便开口问宗政泓:“殿下,近日右相可有什么动静?” “之前的鹦鹉事件背后之人确实跟林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宗政泓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可御花园投毒案却与林相完全无关。” 傅白蔹心中略安,又问道:“御花园投毒案是何人所为?” 御花园投毒案最后调查的结果并没有公之于众,她倒是有些好奇,何人这么心狠,竟然在赏菊宴下毒。那日东祁的王公大臣以及他们的夫人子女可都聚集在了御花园,下毒之人这是想要灭国啊。 宗政泓叹气道:“这又是一笔先帝留下来的糊涂账。下毒之人是冷宫里的一个废妃,据说她的孩子被先帝淑妃所害,从此她就发疯了。” 傅白蔹咋舌:“这可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她的仇人也不是我们呀!” 宗政泓捏捏她粉嫩的小脸蛋:“总之查到的就是如此。” 正月十三,流水的聘礼从曜王府抬到忠义侯府。送聘礼的队伍太长,占满了整个街道。京城五步一皇亲,三步一显贵,百姓们见惯了王公贵族娶亲,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聘礼。 “我儿子在宫里当差,听说皇上也添了许多聘礼进去。” “真的吗?不是说傅小姐是皇上故意指给曜王殿下做王妃的吗?” “不是吧,这么离谱的流言你也信?” “说得好像你当初没信似的。” 聘礼源源不断地抬到傅府,前来观礼的宾客纷纷感叹皇上对忠义侯的看重,以及曜王殿下对清平县主的用心。 三月十六,大婚前一日。 忠义侯府大门敞开,与忠义侯府交好的亲眷友人皆派了家里有福气的女眷来为傅白蔹添妆,顺带观看傅府准备了多少嫁妆,是为晒妆。 一进大门众人便看到,忠义侯府从院子里到厅堂都摆满了嫁妆,他该不会把所有的家底都给女儿了吧? 傅广与京城显贵们互相看不上眼,因此前来添妆的都是傅广与林氏的本家亲戚和傅广昔年军中部下的女眷。除此之外,林府、魏府与宣府也派了有福气的女眷来为傅白蔹添妆。 闹哄哄了许久,终于清静下来,傅白蔹坐在院子里发呆。 明日她便要嫁人了,她恍恍惚惚地将自己从记事起到现在发生的事都回忆了一遍,竟然发现令她印象深刻的都是一些小事。 比如小时候父亲经常用胡子扎她的脸;母亲腌制的话梅很好吃,若不是牙酸,她能吃整整一罐;哥哥第一次为了她揍人,还有妹妹刚出生时的样子…… 拢雾发现小姐哭了,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傅白蔹摸了摸脸颊,才发现原来自己流泪了。林氏拿着一把梳子走进来,吩咐下人都退下去,她还未开口,眼泪就先流下来了。 “明日轮不到母亲为你梳妆……今日……” 林氏哽咽着说不出话,这可是她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啊!小时候,女儿身体不好,一张小脸总是苍白,从来没有红润过。她总是担心女儿养不大,日日夜夜地亲自将女儿带在身边。 如今女儿长大了,还没有陪她多久却要嫁人了。 林氏温柔地为傅白蔹梳发,她的手有些颤抖:“娘倒真希望你能嫁一个普通人,咱们府里虽没有金山银山,但一辈子供你锦衣玉食却是绰绰有余的。如今你嫁入皇家,将来万一……” 万一成了皇后,隔着重重宫墙,母亲要如何见你啊。 傅白蔹眼泪不断地流。 林氏怕女儿太过伤心有损身体,又勉强笑道:“还好曜王对你很上心,你嫁到王府后,一定不要为咱们家求些什么,免得惹王爷不喜。你哥哥很争气,薇儿也聪慧,不需要你替他们操心。” 傅广并无妻妾外室,因此林氏也没有什么后宅手段教给女儿,只好又叮嘱道:“普通人尚且三妻四妾,更何况你嫁的是王爷。” “若是日后曜王偏宠哪位妃妾,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一定要告诉我们。我和你父亲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你和离!” 傅白蔹靠在母亲怀中,心里又酸又胀。 林氏离开不久,傅空青也来了。 他们兄妹二人向来都是最了解对方的,因此傅空青并没有嘱咐什么,他知道妹妹的本事。 他只是问了一句:“你如今是真的喜欢他吗?” 傅白蔹的眼睛还红肿着:“一开始,我只是想保住咱们傅府。想着若是将来皇上容不下父亲了,能借助曜王殿下的力量保全府上众人的性命。” 傅空青道:“后来才发现,我们一直误解了皇上,他是一个念旧情的君主,虽说臣为君死乃是天经地义,但皇上却一直感念父亲的救命之恩。” 傅白蔹点头,哥哥果然懂:“其实嫁进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好,我生来便是个——”她突然想起那日殿下抱着她说的那一句“哭得这么傻,还敢说自己心机”,便换了一个词。 “我生来就不是那种绵软的女子,宫里的环境倒适合我。” 傅空青看到妹妹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容,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如今是真的喜欢他。”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大婚了,我码这一章的时候心里也是各种滋味,希望傅白蔹和宗政泓在东祁过得幸福。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文,水平不高,但我会努力给你们一个好结局的,加油鸭! 第16章 大婚(二) 傅白蔹心里有几分不确定:“应当是吧,但我有时候总分不清我是不是在演戏。” 傅空青摸摸小妹的头:“若你愿意演戏骗他一辈子,那也算是一种长久的喜欢了。” 傅白蔹摇头道:“不说这个了。哥哥,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讲。父亲和薇儿我一点也不担心,咱们兄妹三人都随了父亲,一个赛一个的机灵。我只担心母亲,你在府里,凡事要多宽慰宽慰母亲。” 她嫁入王府,日后进了宫,母亲定会每日为她操心。 傅空青郑重点头。 傅白蔹又道:“哥哥你也不必太过劳累,我知你当初用功读书是因为我们家在朝堂上没有交好的文臣,你怕父亲吃了亏,现如今一切有我呢。” 傅空青点头,用心记着妹妹的叮嘱。 “魏小姐是个好姑娘,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淡古板了一些,但她人其实特别好的。算了,你应当比我更了解她,我在这里瞎操什么心。” 她理了理自己的裙角:“明日大婚,我应当替自己操心才对。” 傅空青喉咙哽了一下,他轻声道:“妹妹别怕,明日哥哥背你上轿。” 傅白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她扑到哥哥怀里。傅空青搂住妹妹,眼角也湿润了。 他今日方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之后傅广又来了一遭,傅白薇也来了一遭,惹得傅白蔹又哭了好几场。 — 太极殿。 宗政泓正在陪昭明帝用膳。 昭明帝回想起皇儿从小到大的样子,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人人皆道,皇后早崩,是他将皇儿带在身边庇佑着,只有他自己明白,不仅仅是他庇佑皇儿,皇儿也温暖了他。 身为九五之尊,人人皆敬他、怕他、有求于他,只有皇儿将他当做一个父亲来看待。当然了,另外两个倒霉儿子也不错,如果他们能正常一点就更好了。 宗政泓给昭明帝夹了一筷子鱼,讨好道:“父皇,明日我想亲自去傅府迎亲。” 按理来说,君臣有别,曜王本不应当亲自去迎亲的。 昭明帝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了:“朕准了。” 他当年没有能力给心爱的女人一个盛大的婚礼,如今自然不能让这种遗憾再次发生在儿子身上。 三月十七,春光明媚,傅白蔹院子里的各色花树如火如荼地开着,晨起的喜鹊栖在枝头,叽叽喳喳喜气洋洋。 傅白蔹换上嫁衣,这套嫁衣是御用绣娘整整赶工了两个月亲手缝制出来的,嫁衣上绣着龙凤呈祥和鸳鸯图案,又因傅白蔹喜欢桃花,便在裙摆处又绣了朵朵桃花。 拢雾捧过凤冠,凤冠上的宝石红得刺眼。 流云引进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傅白蔹忙起身行礼道:“王妃安好。” 宗政泓已经知会过她,他请了安郡王妃为她梳妆,安郡王妃可是京城闻名的有福之人。 王妃打量了一番傅白蔹,真心诚意地夸赞道:“清平县主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嫁娘。” 她执起红玉制成的、雕着孔雀图案的喜梳,温柔地为傅白蔹梳发。 “一梳梳到头,夫妻恩爱到白首。” “二梳梳到头,无病无灾无烦忧。” “三梳梳到尾,多子多寿同富贵。” 傅白蔹冲着镜子笑了一下,镜中盘着已婚妇人发髻的明媚女子也冲她笑了一下。 安郡王妃又送上自己的祝福,便跟着流云去了正厅。傅白蔹捧起凤冠掂了掂重量,深切地怀疑自己的脖子会不会被这顶凤冠压断。 她拿起画笔,亲自动手在眉心处画了一朵桃花,拢雾取来金粉,傅白蔹又给桃花扑了一层金色,于是这朵桃花便灼灼地开在傅白蔹的眉间。 纵使每日都能看见小姐这张脸,拢雾仍然忍不住惊叹道:“小姐果真是桃花仙子落入凡尘。” 傅白蔹笑:“往后你可要改口称呼我为王妃了。” 拢雾自责地跺了跺脚:“奴婢该死!怎么又忘记了!” 她是小姐的陪嫁丫头,将来去了王府代表的就是忠义侯府的教养与脸面。 傅白蔹握住她的手:“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不必心急,慢慢来便是。” 殿下不必迎亲,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傅白蔹将当日她为宗政泓所做的画绑上红绸,放在身上。 今日曜王大婚,京城所有的街道上都铺就了红毯,道路两边悬挂着大红的灯笼。 百姓们都很高兴,因为忠义侯府整整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即便你是平民,只要你说一句吉祥话,便可以入席。 稚童们也很高兴,每隔半里路便有傅府家丁设摊,免费分发喜糖喜饼。如果是小姑娘,还能分到任意一种漂亮的桃花首饰。 为傅白蔹缝制被褥的十位全福人已经候在前厅了,荣亲王妃、安郡王妃、辅国公夫人、林夫人等品级高的命妇也在正厅陪着林氏。 林锦与魏初沅坐在傅白蔹的房间里,等待前来迎亲之人念催妆诗。 林锦压低声音道:“狐……阿蔹,你说一会儿谁来念催妆诗呀?” 她又自言自语道:“可别是宗政鹏那个傻小子。” 魏初沅板着脸道:“阿锦,今日是阿蔹大喜之日,你讲话注意点言辞。” 林锦瞪了她一眼,凶巴巴道:“好嘛!” 又等了许久,鞭炮声终于响起,外头突然闹哄哄起来。宾客们俱是一脸震惊,她们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曜王竟然亲自来迎亲了。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着定王、景王、荣亲王等人,几乎全京城的王爷都来了。 辅国公夫人道:“这……不合规矩吧。” 宗政泓微笑着瞧了她一眼,对傅广和林氏行礼:“小婿奉旨迎亲。” 卧房内,林锦挺直腰板:“应是迎亲之人到了。” 很快便有人在门外高声念催妆诗,傅白蔹的手指攥紧,她听出来了,这是宗政泓的声音。他竟亲自来迎亲! 林锦不知道外面是谁,只是笑嘻嘻地叮嘱傅白蔹:“你意志坚定一点,别贸然出去,待我和阿沅考考他们。” 魏初沅晓诗文,林锦擅音律,魏初沅死板,林锦刁钻,两个人非常难缠,外面迎亲的人说了许多好话,又从门缝里塞进许多红封,林锦和魏初沅才勉强满意。 林锦把凤冠递给傅白蔹,心里突然一酸。 全福人进来帮傅白蔹戴好凤冠,盖上红盖头,引着她去正厅拜别父母。 傅广与林氏坐在主位,林氏强忍着眼泪,她不能在这么多宾客面前害女儿丢了脸,傅广却直接嚎啕大哭。 反正他目不识丁粗鲁无礼惯了,嫁女儿就是伤心,他就要哭。 傅白蔹跪在地上,深深叩头:“不孝女,拜别父母。” 宗政泓站在旁边,出于君臣之礼他并不能陪着傅白蔹拜别,可是看见小姑娘脸上不停滚落的泪珠,他的心也揪着疼。 全福人将团扇递给傅白蔹,新娘出门要以团扇遮面。傅空青走进来,在妹妹面前弯下腰:“哥哥背你上轿。” 傅白蔹透过红盖头注视着哥哥清瘦却有力的背影,极力忍着不掉泪。傅空青道:“今日哥哥背你上轿,明日你受了任何委屈,哥哥定亲自接你回来。” 傅白蔹微微点头。 这话可谓是一点也不客气,宾客们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曜王的面色,发现他不仅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甚至还跟着点头。 傅白蔹用团扇遮挡面容,傅空青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傅府。傅白蔹忍住回头的冲动,全福人说了,新嫁娘出门是不可以回头的。 全福人撑着吉祥如意的红伞跟在二人身后,高声道:“天赐良缘,喜来。” 傅空青背着傅白蔹走过林氏最喜欢的缠绕着各色蔷薇的门廊。 “白头偕老,寿来。” 他们继续走过傅广每日打拳,傅空青每日练剑,傅白薇每日背书的庭院。 “早生贵子,福来。” 傅空青背着傅白蔹来到花轿前。 他稳稳地将妹妹放进花轿,最后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全福人走过来将一柄玉如意放在傅白蔹的裙子上,轿帘落下。 林氏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轿帘后,心像刀割了一样疼。 “起轿!” 鞭炮齐鸣,鼓乐齐响。上百名侍女跟着花轿,篮子里装着新鲜的花瓣,一路抛洒。 宗政泓深吸一口气,跨上马,带着他的小姑娘回家。 东祁百姓发誓这是他们见过的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新郎的迎亲队伍皆骑着品相上好的白马,打头的新郎一身龙凤腾云红色喜服,头上的九龙戏珠金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新娘乘坐着十二抬大轿,轿帘上用金线绣着牡丹花开、龙凤呈祥、麒麟送子等吉祥图案,轿子外面垂着薄薄的金叶子与金花朵缀成的流苏。 轿顶落着九尾彩凤,凤尾上镶嵌着各种千金难觅的珍贵宝石,熠熠发光。 花轿后边抬着嫁妆的人一眼都望不到边。 一个妇人揉着眼睛道:“这嫁妆得有一百二十八抬吧,公主出降也不过如此了。” 另一名妇人感慨道:“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了。” 曜王府。 安郡王与李管家忙着招呼宾客,众人都翘首以盼新娘子的花轿。他们一早便听说曜王亲自向皇上请旨去忠义侯府迎亲,由此可见曜王殿下对这位王妃有多看重。 “皇上驾到!” --------------------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二更 第17章 大婚(三) 新娘子没盼来,倒先把皇上盼来了。前来王府观礼的宾客基本都是王公大臣,平日里见多了皇上,因此也并不如何慌张。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昭明帝笑吟吟地摆手:“诸位爱卿不必拘谨,今日只谈父子,不论君臣。” 他又继续笑吟吟地走到主位坐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与皇上搭话。赵如泰斜着眼睛瞄他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懂眼色行事呢,忠义侯不在,这群人连拍马屁都不会。 终于刑部尚书颤颤巍巍地站出来,上嘴唇贴了下嘴唇好几次才开口道:“曜王殿下聪慧好学……” 还没等他说完,昭明帝便笑眯眯地接话道:“爱卿谬赞了。这孩子小时候成日里调皮捣蛋,多少宫女太监都看不住他。不过朕吩咐他背的文章他还是会乖乖背好,挺乖巧的。” 众人顿悟,原来皇上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儿子,却又不想主动开口炫耀,得他们先递个台阶才行。 王府内君臣和谐,一片热闹,花轿此时也停在了王府门外。 宗政泓跳下马,接过全福人递给他的麒麟祥云弓,分别向天、地与花轿射了三支箭,驱天煞、地煞、轿煞,虽然他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 “新娘下花轿,福禄寿喜到。” 全福人扶着傅白蔹走下花轿,王府大门前已经摆好了马鞍。 “新娘跨马鞍,一世保平安。” 傅白蔹前脚跨过马鞍,后脚还没有落下,全福人蹲下身子要将马鞍抽走,宗政泓上前拦住她:“不必了。” 全福人愣住了,抽走马鞍意为“烈女不侍二夫,好马不配双鞍”,曜王殿下不让抽走马鞍是什么意思? 傅白蔹却知道,他答应了哥哥,若有一日她受了委屈,便让哥哥接她回家。 反正规矩已经破了一回,那么再破第二回也就无所谓了,宗政泓干脆打横抱起傅白蔹,跨过地面上的火盆。跨火盆意为驱除新娘带来的晦气,他可不认为小姑娘能带来什么晦气。 全福人嘴一抖,心念急转,忙将新娘跨火盆的吉祥话改成了:“新娘跨火盆,琴瑟永和鸣。” 她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曜王殿下是君,君就是规矩。 宗政泓轻轻地将傅白蔹放在地上,全福人将红绸塞进傅白蔹与宗政泓的手中,红绸上缀着一个精致的红绣球。宗政泓伸出手牵住傅白蔹,两人一步一步迈进王府。 他怕小姑娘紧张,便低声与她交谈道:“方才一路上我忆起了许多与你相识之后的场景,我很确定我是真心的想要娶你做我的王妃,想要与你一同生活。我可能不会爱你狂烈,但我会爱你长久。” 傅白蔹挠了挠宗政泓的掌心。 宗政泓道:“你乖一点,跟你说正事呢。” 两人轻声细语地交谈了一会儿,曜王府正厅已经到了。 宗政泓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一会儿听傧相的就是,别怕。” 昭明帝端坐在正厅主位,两侧站满了位高权重的观礼宾客。宗政泓牵着傅白蔹走进正厅,傧相高声道:“拜——” “一拜天地!” 所有人都一脸笑意地注视着这对新人,傅白蔹跪在地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会儿她头上很重的凤冠会不会压得她站不起来呀?那可真是要丢人了。 宗政泓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想法,自己站起身的同时又伸出手扶起她。 “二拜高堂!” 宗政泓转回身,深深地向昭明帝拜下去。拜生恩,拜养恩,拜父恩,拜君恩。父皇不爱母后,但父皇爱他。 “夫妻对拜!” 傅白蔹侧过身子,与宗政泓面对面拜了下去。她的凤冠与殿下的九龙金冠隔着红盖头猝然撞在一起,又恋恋不舍地移开。 昭明帝看了看他旁边空着的座位。皇后,至此,朕也算对得起你了。 “礼成,送入洞房!” 宗政泓牵起傅白蔹的手亲自带她去卧房,全福人尴尬地把自己刚刚伸出去准备要扶新娘子的手收回来。这曜王殿下怎么还抢别人的活干呢? 另一名全福人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她,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两人。 宗政泓牵着傅白蔹进了卧房内室,朝全福人摆摆手:“接下来的事我都清楚,揭红盖头喝交杯酒么,你们先退下去吧。” 全福人:? 一路跟过来,她们已经麻木了,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声曜王殿下真是放纵不羁。至于什么“不合规矩”之类的话,自然没有人去说。还是那句话,曜王是君,君就是规矩。 全福人退出去了,宗政泓伸出手,深吸一口气,揭下了傅白蔹道的红盖头。 卧房内室摆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夜明珠莹润的光照着面前的女子。面前的女子鬓发如云,洁白的眉心灼灼开着一朵桃花。凤眼眼尾拖着薄红,妩媚风情却又楚楚动人。此时此刻,这双动人的眼睛正望向他。 宗政泓呼吸一窒。 傅白蔹声音软软地撒娇:“殿下,快帮人家把这个凤冠拆了,人家脖子都要被压折了。” 宗政泓回过神,帮她拆下繁复的凤冠,捧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咋舌道:“这凤冠竟如此重,辛苦你了。” 傅白蔹揉了揉脖子:“这凤冠我可是从上午戴到下午呢!不说这个啦,殿下,我们先喝交杯酒吧,外边还有宾客等着你呢。” 宗政泓失笑:“你这语气老成的像是成过好几次婚的。” 桌子上摆着两只红宝龙凤缠金杯,宗政泓将清凌凌的酒倒进杯子里。他执起龙杯,又将凤杯递给傅白蔹。 “抿一口便好。” 两人的胳膊环绕,发丝纠缠,呼吸也交错在一起。傅白蔹长长的睫毛轻颤,宗政泓方知面前的小姑娘其实很紧张。 他轻声道:“阿蔹,我们百年好合。” 饮过交杯酒后,宗政泓命王府侍女上了几道好克化的清粥小菜,他摸了摸傅白蔹的头:“你整整一日没有吃东西了,你先用着,我去去就来。若我回来的晚,你便先上床休息吧,不用等我。”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嘱咐了一句:“被褥底下撒了桂圆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你皮肤娇嫩,小心咯到。” 傅白蔹捂着心口:“殿下莫要再说了,否则我可舍不得让你走了。” 宗政泓清浅的眸子盯着她,明明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却莫名透出一种压迫感:“等我回来收拾你。” 然后他便去了正厅招待宾客,不过没有人敢灌他酒,毕竟昭明帝虎视眈眈地坐在那里,脸上写满了“胆敢灌朕儿子酒试试”几个大字,因此宗政泓去了正厅没过多久便回来了。 宗政鹏他们本想闹洞房,却被宗政泓一个眼神吓回去了。宗政鹏心里委屈得很,难道他的模样已经凶恶到了会吓到皇嫂的程度? 昭明帝心满意足地见证了大皇儿娶正妃,余光不知怎的就瞄到了站在他旁边的二皇儿。昭明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人家老三都定下王妃了,虽然那个王妃他不甚满意,但好歹是个人。 这老二,该不会永远与他的那些兵器搭伙过日子吧? 宗政安一直面无表情地观礼,时不时面无表情地鼓掌。若不是他身上有一点红色,别人都要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 内室。 龙凤花烛已经燃起来,傅白蔹去掉了所有钗环首饰,乌发如瀑垂在肩上,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唇色如樱。而她身上翩翩的裙摆,则是红纱帐里最美的烟。 宗政泓站在床前,眼尾微压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他虽然没有喝太多的酒,脸颊却也爬上了一层红色。 傅白蔹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人,眼波一转:“殿下,‘煎药’吗?” 龙凤花烛彻夜燃到天明。 次日一大早,拢雾便等在了房门外。 “拢雾姑娘,您能给我们讲讲王妃喜欢吃什么吗?” “拢雾姑娘,王妃喜欢什么颜色的锦缎呀?” “拢雾姑娘……” 几个王府侍女缠着拢雾询问傅白蔹的喜好,昨日大婚,凡是有眼睛有脑子的都瞧见了王爷待王妃是何等用心。做下人,最重要的便是会看眼色、跟对人。 拢雾倒也没有端着架子,凡是她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她都一一回答了。侍女们感激地道谢,同时又在心里庆幸王妃的陪嫁丫头是个好相处的性子,不然她们可就惨了。 内室。 傅白蔹一醒来,便发现宗政泓盯着她发呆。她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嘶哑。只不过她还没有脸红,宗政泓倒先脸红起来了,他披衣下床倒了一杯水,又将傅白蔹扶起来。 傅白蔹喝了一口水,发现自己的嗓子没有那么干涩了。宗政泓一直盯着她,突然没头没尾道:“我收回昨日我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 “昨日我说‘我可能不会爱你狂烈,但我会爱你长久’,我现在收回这句话。” 傅白蔹坏心顿起,她极其刻意又娇娇弱弱地揉了揉自己的腰:“殿下的确狂烈。” 宗政泓揽过她纤细的腰肢替她揉捏:“一大早便勾我是吧?我们今日可是要去宫里拜见父皇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白蔹,是一种药材名,我只能解释到这里了 第18章 进宫 对哦,傅白蔹起身要去梳洗,宗政泓却又躺回去了,傅白蔹绵软的手推了他一把:“殿下,你不是说我们今日要进宫拜见父皇吗?” 宗政泓顺势拉住她的手一用力,傅白蔹便也倒在床上了,宗政泓揽着她道:“我是什么模样父皇一清二楚,因此我们没有必要装得那么规矩,晚一点去也没什么不行。” 他为自己的懒惰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二人又靠在一起躺了小半个时辰,随后傅白蔹爬起来开始打量内室的陈设装扮。床上的纱幔是轻红霞影纱,朦朦胧胧似真似幻,红得并不刺眼。 最令她惊喜的是紫檀木雕成的五扇小屏风式梳妆匣,其上又雕刻了仙山琼树。而摆放在梳妆匣上的梳妆镜托座竟然是用一整块和田红玉雕刻成一朵桃花的模样。 宗政泓侧躺在床榻上,用手撑着头:“可有何不满意的物件?这些都是父皇命内侍省造办的,你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咱们就换,别跟内侍省那帮人客气。” 傅白蔹神手摸了摸那一朵红玉桃花,笑眯眯道:“我并无不满。” 宗政泓估量了一下时间,也爬起来穿衣裳,又唤人进来服侍。 拢雾已经等在外边许久了,此刻听到传唤连忙走了进来:“小——王妃,奴婢伺候您梳洗。” 两个年龄较小的王府侍女跟在拢雾身后,她们是王爷指给王妃的贴身侍女。傅白蔹瞧着二人不知如何下手的模样,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叫什么呀?” 二人年纪小,听到王妃询问便唧唧喳喳地回话:“回王妃,奴婢名叫红叶。” “回王妃,奴婢名叫绿花。” 傅白蔹:…… 红叶,绿花?这两个名可真是雅俗共赏,别出心裁。 傅白蔹非常好奇地问道:“你们的名是谁起的?” “回王妃,奴婢们的名都是王爷赐的。” 傅白蔹:…… 她朝宗政泓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两个小太监正服侍他穿衣洗漱。 傅白蔹又问道:“你们王爷身边没有贴身侍女吗?” 她问得坦然,红叶与绿花也答得老实:“之前是有贴身侍女服侍王爷的,只不过前些时日王爷带进府里两名公公,说是从宫里来的,以后贴身服侍他。” 宗政泓今日穿了一件白底银锦袍,清逸挺拔,模样很是飘飘若仙。他瞧着傅白蔹笑:“卿卿安心,莫要吃醋。” 拢雾脸一红,心道王爷怎么这般……这般放纵,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是红了脸。 傅白蔹经过昨夜,脸皮已经磨炼得非常厚,她面不改色调戏道:“王爷守身如玉,本王妃心甚慰,因此本王妃决定奖励你今晚继续‘煎药’。” 宗政泓手一抖,手上的扇子差点没拿稳。 傅白蔹脸上也腾起一股热气,她摸了摸脸颊,有些后悔地想:两个没皮没脸之人果然不能凑在一起。 旁人并不知晓两人话语中的隐晦含义,却也能感受到屋子里的气氛暧昧难言,他们把头尽量垂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洗漱完毕,旁人都退了出去,拢雾留下来帮傅白蔹梳发。宗政泓从梳妆匣里取出一套极其精致华贵的头面递给傅白蔹:“初次进宫,你可要装扮得隆重一些,否则旁人会认为我并不看重你而轻贱于你。” 傅白蔹取出头面里的一支八尾正凤钗,透过镜子对她身后之人眨眼:“这个就不必啦,去宫里拜见父皇是大事,何苦招惹一身恨呢!” 宗政泓脑子里咂摸着傅白蔹口中的“父皇”二字,嘴上回复道:“这同我可没关系,这是父皇吩咐内侍省造办的,谁能知道内侍省竟然给你制了太子妃才能佩戴的八尾凤。” 宗政泓手中的扇子一展,颇有些自得道:“许是内侍省被本王的英姿折服,觉得本王必须做这个太子不可。” 傅白蔹托着腮笑:“也许是内侍省被本王妃的美貌折服,觉得本王妃必须做这个太子妃不可。” 拢雾抽了抽嘴角。 宗政泓摇着扇子,站在镜子旁观看傅白蔹描眉点唇。他突然兴致勃勃道:“本王替你画眉,如何?” 傅白蔹沉默了一瞬,劝哄道:“今日我们要进宫拜见父皇,还是恭谨慎重一些。日后你再替我画眉,如何?” 宗政泓恹恹道:“好。” 傅白蔹不忍心这般眉目如画的郎君露出如此失望的神色,便命拢雾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白底银锦飞花裙:“今日我与你穿同色的衣服进宫。” 宗政泓立刻又觉出另一种趣味来,兴致勃勃地去研究傅白蔹的衣裙去了。 傅白蔹:…… 他的这番表现,倒也像是能取出“红叶、绿花”这种名字之人。 两人皆梳洗完毕,王府的两名长史并李总管已经带着所有侍女仆役家丁婆子们候在院子里了。 两名长史上前行礼道:“微臣周褚/李浚参见王妃。” 傅白蔹稍稍打量了一下,周长史三十多岁,长着一张威严板正的国字脸,身材遒劲一看便是练武之人;另一名李长史则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还有些活泼模样,这位想来应当就是李管家的孙子了。 傅白蔹命拢雾送上自己备好的礼物,她送给周褚的是一套拳法,傅白蔹笑道:“这是家父每日练的拳法,家父特命我送给将军。” 没有习武之人不崇拜忠义侯傅广的,中年汉子捧着拳法,又被傅白蔹抬举了一句“将军”,高兴得面色微红道:“微臣谢王妃赏。” 送给李浚的则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李浚应当不是很喜欢,但李管家却很高兴,他日夜都盼着自家这个混小子可以多读点书多写点字。 宗政泓又道:“李管家你见过的,他与我奶嬷嬷是一家。” 李管家上前行礼道:“老奴参见王妃。” 傅白蔹亲自扶起李管家,她给李管家备的礼物是一块晶莹透润的寿山田黄冻石。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李管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晓得这块寿山石的珍贵之处,连忙恭敬地道谢。 宗政泓朗声道:“贺王妃入主王府,王府一应下人皆赏半年月银。” 众人大喜,忙跪下行礼:“奴才/奴婢多谢王爷赏。” 傅白蔹也命拢雾赏了王府下人半年月银,众人又满脸喜色地跪谢傅白蔹。 宗政泓拿眼睛瞄傅白蔹:你居然学我。 傅白蔹一昂头,她今日发间簪着淡粉近白的绒毛,像一只需要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小兔子,可爱极了。 宗政泓收回眼神,清了清嗓子又道:“账房,王妃的贴身侍女拢雾姑娘,日后领与李管家相同的份例。” “奴婢多谢王爷。” 这句话含义可重了,拢雾心下安定,王爷抬举她就是看重王妃,老爷夫人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定然会放心的。 之后便是进宫拜见皇上了,下人已经备好车马,宗政泓将傅白蔹抱上马车,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眉宇间很是意气风发。 人群中,远远站着一名斯斯文文的青年,他亲眼瞧见傅白蔹双手揽着宗政泓的脖子上了马车。他脸上的神色很是落寞,捂着心口,嘴里喃喃着些什么。 随从扶住他:“世子,傅小姐已是王妃,您就别想了。” 平原侯府世子茫然道:“上次槐江山赏枫会相见的时候,傅小姐还是独自一人,怎么现在就嫁给别人做王妃了呢?” 随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道:“世子您魔怔了,傅小姐那会儿已经被赐婚给曜王殿下了,怎么会是独自一人呢?” 这位年轻的世子不但面貌一脸文气,身上也很有些文人的痴意:“是了,我本想着通过傅大哥结识傅小姐,然后上门提亲的……” 随从叹口气道:“世子,这不是您的错,您刚结识傅小姐没几日,皇上便赐婚了。再说这傅小姐嫁进王府就一定好了?” 他带着些没有道理的怨恨开口道:“深宫埋枯骨,不是你埋她,便是她埋你,傅小姐也有一日……” 他如梦初醒似的,止住了嘴上的话。 平原侯府世子若有所思道:“深宫里很危险吗?” — 关雎宫。 简贵妃怒气冲冲地把皇上赐给她的,只有皇贵妃才能佩戴的七尾正凤钗插在头上。昭明帝坐在一旁抽了抽嘴角:“你这又是要狐假虎威地去吓唬谁?” 简贵妃撇嘴:“还不是您,赐了曜王妃八尾正凤钗,臣妾可不能被人给看扁了。” 昭明帝替她扶正簪子:“皇儿本就是日后的太子,所以朕提前赐给儿媳妇八尾正凤钗也没什么,反正迟早都是她的。” 简贵妃撒娇道:“您别封曜王做太子嘛!看看咱们的逸儿,温雅知礼,聪慧俊美,多适合做太子呀!” 昭明帝捏她的脸:“当着朕的面,你好歹也收敛一些,遑论逸儿并不想做太子,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简贵妃道:“那将来我们两个百年了,只留下逸儿怎么办?” 昭明帝无奈道:“平心而论,将来如果大皇儿即位了,你觉得他会苛待兄弟?” -------------------- 作者有话要说: 简贵妃:老娘只想宫斗,谁来与我一战? 第19章 吏部上值 简贵妃想了想,生气地得出了一个“不会”的结论。宗政泓跟他那个令人讨厌的菩萨母后一样,极其看重亲情。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吩咐宫女道:“走,我们去看望一下林妃。” 她不仅看曜王不顺眼,看定王也不顺眼。 昭明帝没忍住笑:“你就别去找林妃的茬了,上次你对着她叨叨了半天,她除了行礼再没理会你一句话,你这是何苦?” 他的妩儿,明明没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却总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 傅白蔹上次随父亲母亲进宫赴宴的时候,马车到了宫门口便停下了。今日到了宫门口,守门的宫廷侍卫见到马车上曜王府的标志,直接就放行了。 赵如泰早已等在太极殿外,他远远看见曜王殿下揽着一个女子缓缓走来,心里也是有几分激动。 宗政泓指着赵如泰悄声对傅白蔹道:“那是赵如泰,去年赏菊宴的时候你应当见过他。从某种程度来讲,这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两人走到赵如泰面前,傅白蔹笑眯眯福了一礼:“公公好。” 赵如泰心里瞬间充盈起一种满足感。往日忠义侯傅广进宫的次数很多,赵如泰每每有心想跟这位有着从龙之功的大将军亲近,可是这位大将军永远都是一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样子。 亲近不了忠义侯,亲近忠义侯的女儿也不错呀!老人都喜欢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他这个老太监也不例外啊! “老奴参见王爷、王妃。” 宗政泓跟赵如泰寒暄了两句,随后两人便跟着他步入太极殿。 “儿臣参见父皇。” 拜完之后宫人呈上茶,傅白蔹端起茶,高高举过头顶:“父皇,请用茶。” 昭明帝接过茶饮了一口,宗政泓便迫不及待地扶着傅白蔹站了起来。 昭明帝:…… 他瞥了一眼赵如泰,赵如泰呈上一摞薄薄的纸。昭明帝将这些东西递给傅白蔹道:“这是一些温泉山庄、别院、酒楼铺子的房契,还有一些地契,算朕送给你与皇儿的新婚贺礼。” 傅白蔹大大方方地收下:“多谢父皇。” 宗政泓艳羡道:“父皇今日可真大方啊,往常我跟您讨要什么东西您都推三——” “咳咳!”昭明帝咳了一声打断宗政泓的话,又瞪了他一眼。这混小子,在儿媳妇面前也不给他留点面子。 昭明帝挺直腰板,继续对傅白蔹道:“朕与子荆是君臣亦是好友,若你日后在王府受了委屈,尽管同朕说,朕替你做主。” “去昭凤宫见你们母后吧。” 昭明帝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又最终没开口。 宗政泓便带着傅白蔹出了太极殿,去往昭凤宫。 昭凤宫一如既往的清冷,两人一同跪在正殿窗前皇后娘娘经常坐的旧软塌前,拜了三拜。 傅白蔹想,上次她也是在这里说了许多话,却未必有多少真心。 宗政泓将她拉起来:“如今正是三月倒春寒,你身子弱,别跪着了。” 傅白蔹挽住他的胳膊,她没有说话,两人相贴的热度却隔着衣服传递给了宗政泓。 宗政泓闭了闭眼,轻声道:“走吧,我们去给简贵妃请安。” 关雎宫。 简贵妃正扶着宫女的手走来走去,发间的七尾正凤钗晃人眼。 “你们说,皇上会不会让曜王和曜王妃来给本宫请安啊?” 宫女低着头不敢吱声。 简贵妃又自言自语道:“按理来说,曜王乃中宫嫡子,他瞧不起本宫这个贵妃也是应当的。但如今本宫位份最高,又掌着管理六宫之权,他们理应来向本宫请安吧?” 突然外边有人通报曜王殿下与王妃到了,简贵妃连忙坐下,伸手扶了扶凤钗,脸上端出一点傲慢的神色。 “简贵妃娘娘安好。” 傅白蔹与宗政泓行了一个晚辈礼。 简贵妃目光灼灼地看向傅白蔹的头顶,昆仑玉刻牡丹花冠,孔雀翎鎏金步摇,鸽子血眉心坠……咦,没戴八尾正凤钗? 她胸口端着的那口气霎时便散了,尴尬地咳了一声:“免礼。” 傅白蔹失笑,这位简贵妃娘娘脑子里想的东西都写在脸上了。 宗政泓瞧了她一眼:简贵妃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你莫怕她。 傅白蔹:我没怕啊。 宗政泓转回头,傅白蔹晃了晃脑袋,有些奇怪地想,方才她是怎么从宗政泓的眼神中读出那么多东西的。 简贵妃从手上褪下一只九宝石榴绞丝镯,递给傅白蔹:“这是当年本宫封妃时太后娘娘送给本宫的,本宫一直戴了许多年,石榴多子,本宫就祝你们多子多福吧。” “谢贵妃娘娘。” 傅白蔹高兴地接过手镯,直接戴在手腕上,又晃着手镯给宗政泓看:“殿下,这个手镯好好看啊!” 简贵妃见傅白蔹喜欢她的礼物,且傅白蔹也没有戴着八尾正凤钗来膈应她,心里是越看傅白蔹越顺眼,于是她又开口道:“你若喜欢本宫的首饰,日后可以常来关雎宫小座,挑一些首饰带回府。” 说完这句话她又瞪了宗政泓一眼:“本宫可没有拉拢的意思,本宫自己也有儿子。” 从关雎宫出来后,傅白蔹屏退宫人,晃着手上的手镯瞧宗政泓。 宗政泓道:“这手镯的确是皇祖母当年送给简贵妃的,她戴了十几年。简贵妃虽然蠢但人不坏,不过还是回府让府医查验一番方可安心。” 傅白蔹确实挺喜欢这个手镯,只要是漂亮的首饰她都喜欢。她晃了晃手镯道:“简贵妃的确是个单纯之人。” 宗政泓轻嗤:“有父皇宠着,她自然单纯。” 傅白蔹软绵绵地靠近他怀里用脸蹭他的胸膛。 宗政泓被蹭得心情很好,解释道:“不必安慰我,我不讨厌她。母后同我说过,简贵妃与皇上很早之前就相识了。而且母后在世时,简贵妃也没有不敬母后之举,充其量只是阴阳怪气几句罢了。” 大概因为简贵妃爱昭明帝,所以不愿让他难做吧,傅白蔹心想。 之后两人又遇到冰山美人,定王生母林妃娘娘,傅白蔹收到了一支钗;又遇到永宁公主生母丽昭仪,傅白蔹收到了一副璎珞;又遇到婉贵嫔…… 回到王府的傅白蔹捧着一大堆首饰:“殿下,我们真是不虚此行。” 宗政泓瞧她:“开心?” 傅白蔹把收到的首饰装进梳妆匣:“收到这么多好东西自然开心啦。” 宗政泓摸了摸下巴:“明日我把老二和老三叫来,咱们再收一回礼。” 下午的时候,宫人传皇上口谕召宗政泓进宫。宗政泓一进太极殿,便发现宗政安与宗政逸也在。 昭明帝道:“如今老大也成家了,朕决定给他找点事做,七日后老大便去吏部上值吧!” 宗政泓立时垮下一张脸。 宗政安:? 所以叫他来做什么。 昭明帝又道:“接下来我们商议一下老二选王妃之事。” 宗政泓的脸顿时又不垮了,兴致勃勃道:“老二这种哑巴就得找一个泼辣的王妃才能镇住他。” 昭明帝不赞成:“这说的是什么话,朕的皇儿怎可被人镇住!” 宗政泓道:“父皇,我是说给老二找一个活泼善言的女子,取长补短。” 宗政逸缩着脖子,鼓起勇气开口问:“父皇,您叫儿臣来是因为儿臣犯了什么错吗?” 昭明帝一摆手:“无事,朕只是为了凑个整。” 宗政逸便缩进角落里不说话了。 宗政安一直一言不发,昭明帝又与宗政泓商量了一会儿,宗政泓突然道:“儿臣要回府陪王妃用晚膳,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昭明帝恨铁不成钢:“真是没出息,竟然为女子所累。” 此时赵如泰走进来躬身道:“皇上,关雎宫来人说简贵妃娘娘请您去她宫里用晚膳。” “嗯,朕知道了。”昭明帝摆摆手:“都散了吧,明日朕下旨替老二选妃。” 宗政泓:…… 曜王府已经备好晚膳,只不过王爷没回府不能开膳。 宗政泓一进膳厅,便看到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盯着一桌子菜流口水。他皱眉道:“怎么不吃?” 傅白蔹舔了舔唇:“在等你呀。” 宗政泓道:“咱们府里没有这个规矩,你何时肚子饿了就先用膳,不必等我。” 拢雾给傅白蔹布菜,傅白蔹捧着腮帮子问道:“父皇叫你进宫是为了何事?” 宗政泓将桃花酥移到傅白蔹面前:“父皇命我七日后去吏部任职。” 他瞧了一眼小姑娘口感很好的红唇,故意惨兮兮道:“这几日我们可要抓紧时间‘煎药’了,七日后我便得早早地去吏部应卯。” 傅白蔹口中的桃花酥差点喷出来,她连忙喝了一口茶,哀怨地瞪了宗政泓一眼。 宗政泓举起傅白蔹的茶杯,故意用拇指摩挲她方才喝茶时红唇碰过的地方。 他的手指仿佛摩挲在自己身上,傅白蔹被他这个动作激得浑身僵硬,她咬咬牙,决定将这个风流纨绔一军:“下午的时候,我发现王府院子里种了许多桃树。” 宗政泓停下手上的动作。 傅白蔹又道:“红叶告诉我,去年十月份,王爷移栽了许多桃树种在府里。” 她冲宗政泓眨眼:“殿下,你这桃树,是为我种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傅白蔹:我发现了财富密码 第20章 归宁 “怎么,难道王妃不值得本王为你种这许多桃树吗?” 傅白蔹顿住。 宗政泓拈起一块桃花酥:“《诗经》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种这些桃树也算应景。” 傅白蔹垂下眼不理他了,夹了一筷子菜自顾自吃起来,再不用膳饭菜都凉了。 晚膳后,傅白蔹道:“明日上午咱们邀请二皇弟、三皇弟来府上,下午的话,咱们要去辅国公府拜见殿下的外祖父母吗?” 宗政泓沉下脸色:“每次去那里都没有好事发生,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你会不开心。” 傅白蔹回想起去年辅国公府设宴时宣玉华对宗政泓的态度,奇怪道:“古往今来,表哥与表妹之间俱有很深的情意,像殿下与宣小姐这般相互仇视的表兄妹倒是很少。” “你吃醋?” 傅白蔹失笑:“殿下别闹,我还真不至于吃未来景王妃的醋。我只是好奇,莫非宣小姐是因你们小时候的争端厌恶于你?殿下可还记得当年你与她是因何事起了争端?” 宗政泓皱着眉头开始回忆:“具体的前因后果我也不甚清楚了,但有一句话我却记得很清楚,她说母后不配做皇后,呵。” 稚童所语,必为亲长所言。是辅国公与国公夫人觉得自己女儿不配为后?还是宣玉华的父亲母亲觉得妹妹不配为后?一个做皇后的女儿能为家族带来多大助力…… 宗政泓一哂:“我虽不明白具体为何却也大抵能猜出来。定是宣家想让母后去父皇那里为宣家子弟求官职,母后是一个极其温雅公正之人,她认为宣家子弟没有才干,便决计不会替他们求。” 傅白蔹点头道:“如此事情便分明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这个女儿无法为家族带来助力,便也只是泼出去的水了。” 宗政泓将她搂在怀里,沉声道:“阿蔹不知,母后被封后之日,一个小小的顺天府丞一跃成为留乡侯。母后崩逝之后,父皇因为愧疚,又将留乡侯升爵为辅国公。母后带给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傅白蔹感受到宗政泓胸膛的起伏,她知晓他的意难平,只是…… “殿下,恕我冒昧,母后当初只是一个四品顺天府丞之女,如何做了皇子正妃?” 傅白蔹举起双手,可怜兮兮地求饶:“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冒犯母后,但我想弄明白一些问题,我想让殿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活着。” 宗政泓吻了吻怀中小姑娘白瓷般细腻的脸蛋:“阿蔹在我面前何必如此拘谨,拿出你对待崔翩然的气势来。” 傅白蔹软绵绵地捶他胸口。 宗政泓道:“当年是钦天监观天象说母后的命格于皇室有益,因此先皇才命父皇娶母后为正妃。” 原来如此,二人又商议了半天,最终决定明日下午不去辅国公府,何必自寻烦恼呢? 夜色正浓,二人翻来覆去地“煎药”至半夜,次日双双起迟了。 宗政安到王府的时候,下人战战兢兢道:“定王殿下,王爷王妃还未晨起,奴才先带您去正厅。” 宗政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宗政逸也来了,兄弟两人坐在一起等了小半个时辰,宗政泓与傅白蔹才姗姗来迟。 宗政泓坐在椅子上,打着呵欠:“你们怎么来的这样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宗政安:。 宗政逸:…… 宗政泓不耐烦道:“赶紧将你们的礼物呈上来,然后你们就可以滚了。” 宗政安带来的是一把用玉石雕刻成的巴掌大的宝剑,他将剑放在桌子上,冲傅白蔹躬身行礼:“见过大皇嫂。” 然后他便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宗政泓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这老二。”他又转头对傅白蔹道:“你别介意,老二自小便得了间歇性哑疾,他对谁都是这样,并不是不喜欢你这个皇嫂。” 傅白蔹笑着点头。 宗政逸带来的是一套碧水仙山紫檀走马灯,走马灯很是精巧,刚好可以挂在门廊上。他恭恭敬敬地对傅白蔹行礼道:“臣弟,不不……不是臣弟,我……见过皇嫂。” 宗政泓眯眼:“怎的就臣弟了?简贵妃娘娘又同你说什么了?” 宗政逸哭丧着一张脸:“近几日母妃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成日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同大皇兄争太子之位。我昨日梦到大皇兄被立为太子,母妃也歇了让我做太子的心思,然后我便笑醒了。” 傅白蔹兴致勃勃地欣赏走马灯,宗政泓无语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宗政逸皱巴着脸,恨不得立刻跪下表忠心:“大皇兄,我真的不想做太子,不想处理政事,也不想三宫六院——” 傅白蔹笑眯眯地瞧了他一眼。 “不,不是……” 宗政泓踹了他一脚:“行了,你也滚吧,回你的景王府治脑疾。” 宗政逸缩着脖子滚了。 傅白蔹道:“怎么不留二皇弟与三皇弟在府里用膳?” 宗政泓神神秘秘地逗她:“阿蔹可知父皇为何老得快?就是因为他俩陪父皇用膳用多了。” 就在此时李管家带着府医过来,府医呈上昨日进宫简贵妃赠的九宝石榴绞丝镯:“启禀王爷、王妃,我已经检查过了,这手镯并无问题。” 宗政泓道:“辛苦了,去跟管家领赏吧。” 府医退下去了,傅白蔹将手镯戴在腕子上。宗政泓捧起她的手亲了一口:“就这么想多子多福?” 傅白蔹委实受不了他这股黏糊劲儿,把手缩回去托着下巴:“你们兄弟之间感情好,却总有不长眼的挑起争端。前有鹦鹉案,御花园下毒案,今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呢。” 《史记》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宗政泓用扇子挑着傅白蔹的下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王只亲近本王的岳家、安郡王府、荣亲王府等,他们自然不能让本王坐上那个位置,一旦本王坐上那个位置,他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傅白蔹凤眼轻眨,妩媚地递了一个眼波给宗政泓:“如此说来,妾身可得抱牢了王爷这尊金佛。” 东祁民风开放,女子很少自称“奴家”、“妾身”,今日宗政泓却被傅白蔹这一句“妾身”激得心头火起,傅白蔹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宗政泓坐在那里未动,眸色却极深:“跑?” 次日又是大朝会。 傅广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下朝,今日可是大婚后第三日,女儿要带着女婿归宁的。 没想到左都御史举着笏板站出来,参了曜王一本,参的理由居然是曜王昨日并未带着王妃去辅国公府拜见外祖。 傅广都要笑出声了。拜见外祖?他辅国公府也配!自己家的女儿吃里扒外没脸没皮地要嫁给景王,丝毫不顾及曜王的脸面,如今还想让曜王抬举他们? 真当曜王是好欺负的。 崔元转了转眼珠子,举着笏板躬身道:“陛下,曜王此举实乃不孝啊!” 傅广掏了掏耳朵:“副相,啊不,左相大人,你是说曜王殿下不孝?” 崔元听到“副相”二字脸色立马变得铁青,坐在龙案后的昭明帝瞧见了,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傅广回头冲魏大学士抱拳行礼道:“魏大学士,我胸无点墨,不知这‘孝’具体为何,请您为我解惑。” 魏大学士一板一眼道:“古人云: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屈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亲,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傅广摊了摊手:“左相大人,如此说来,曜王殿下可是跟这三不孝完全不沾边呀!” 昭明帝突然笑道:“子荆,你生了个好女儿。前日曜王携王妃进宫,阖宫上下都夸王妃贤惠知礼呢!” 傅广不好意思道:“曜王妃自小便被臣宠坏了,万万当不起陛下与诸位娘娘的夸赞。” 昭明帝道:“子荆莫要谦虚。曜王如今越来越孝顺知礼了,这都是王妃的功劳。” 左都御史与崔元灰溜溜地站回去了。傅广瞧了他们一眼,人家老子都没觉得自己儿子不孝,用得着你们来咧咧? 下朝后,傅广马车都等不及,自己骑着马飞奔回府等女儿了。 崔元冷笑着对魏大学士道:“希望大学士莫要因为自己的女儿高嫁入傅府,便失了文人风骨。” 魏大学士不屑同他争吵,径直坐着马车回府,又把崔元气了个倒仰。 — 曜王府。 今日是傅白蔹归宁的日子,两人早早地便起来收拾了。 宗政泓命人准备了许多东西,金银珠宝、玉石古玩、珍贵瓷器、绫罗绸缎,甚至还命人做了许多点心带上。 傅白蔹失笑:“殿下,你是不是对我们府上有什么误解?我父亲虽是平民出身,但我们家底还是很厚的。” 宗政泓团团转:“我自然晓得岳父家底厚,哪家打仗的将军穷?况且父皇又经常赏赐岳父金银财宝。” 傅白蔹拈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那你带这许多东西是为何?尤其是这些点心。” 宗政泓又命人收拾了一些名家孤本装进箱子里:“我只是想让岳父岳母安心。礼物备得多,岳父岳母自然看得清我对你的心意。” -------------------- 作者有话要说: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屈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亲,绝先祖祀,三不孝也。——汉代经学家赵歧 第21章 归宁(二) 傅白蔹捧着脸看宗政泓:“殿下,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 宗政泓捏她的脸,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如此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百年后你岂不是要爱我到无法自拔的程度?” 傅白蔹笑:“那便攒着爱意,带到下一世吧。” 曜王府的马车行在街上的时候,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一个做烧麦的早点铺子老板瞧着曜王府马车后随从抬着的许多口大箱子,咋舌道:“哪户人家这么心急,如此早便去下聘?” 旁边的茶水铺子老板道:“我看那些箱子上没有系红绸,应当不是去下聘的。” 早点铺老板更好奇了,伸长了脖子使劲儿瞧:“那是去做什么的?” “谁知道呢。” — 傅府的人今日都起得很早,傅广命人重新将院子打扫了一番,又要去望江酒楼借厨子,他记得傅白蔹最爱吃望江酒楼做的酒酿圆子。 林氏拦住他:“皇家妇归宁是不可以留到中午的,毕竟君臣有别,你即便请来厨子女儿也吃不到。” 说着说着一股子心酸涌上心头,林氏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来。 傅广忙安慰道:“夫人莫哭。咱们女儿又不是嫁去了什么龙潭虎穴,她若是想吃那酒酿圆子自己也可以带着人出府去吃。且不说那日大婚咱们都看到了,曜王很看重咱们女儿。” 林氏擦干净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确是如此,女儿一会儿回来见到我这个样子也要不安心的。” 傅空青在自己的卧房收拾他写给妹妹的书信,傅白薇也在她的小卧房里收拾她画给姐姐的画。就连傅府的下人们都备了各色各样的礼物准备送给大小姐,礼物虽不珍贵,但礼轻情意重嘛。 辰时初至,便有下人进来通报,说王爷王妃到了。傅广连忙带着一大堆人去正门迎接,林氏脸上的喜色都藏不住:“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傅白蔹与宗政泓受了这一礼,然后傅白蔹将傅广与林氏扶起来,又与宗政泓一起向他们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一行人才一起进府。 方才在府门外,不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自是要守礼些,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此刻关上大门都是自家人,傅广便随意地客气道:“你说你们回来就回来,还带这许多礼物——”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王府下人源源不断地抬进大堂许多口箱子,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两月前王府下聘礼的时候。 傅白蔹瞧着父亲呆愣的模样,心里竟闪过一丝小小的得意与欢欣:“殿下非要带这许多礼物来,父亲您便收下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东西都是咱们家的。” 林氏听到这话心惊肉跳地瞧了一眼宗政泓的面色,发现他面色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傅白蔹注意到母亲担忧的神色,便对宗政泓道:“殿下,我与母亲讲几句话。” 宗政泓正色道:“正好我也有话要同岳父大人讲。” 傅白蔹便拉着母亲去了内室。她今日穿了一件雪青色锦时芳菲百褶裙,外边披着水碧天青纱衣,腰上系着金缕丝云锦香囊,香囊上绣着傅白蔹最喜爱的桃花。 林氏为女儿准备的每一件嫁妆她都清楚的记得,女儿今日的装扮并不是嫁妆里的裙衫,于是她问道:“你这一身衣裳是新做的?” 傅白蔹美美地转了一圈:“短短三日功夫哪能做出如此精致的衣裙,这是殿下早早备在王府里的。” 林氏又拉着傅白蔹左看右看,看她瘦了没有。傅白蔹撒娇道:“母亲,女儿是嫁给王爷,又不是嫁给一个叫花子,您还担心女儿食不果腹啊?” 林氏拉着她坐下,又瞪了她一眼:“你还晓得你嫁的人是王爷呀?怎么说话如此口无遮拦。” 傅白蔹知道母亲向来就是这么一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她抱着林氏的胳膊笑眯眯道:“母亲,平日里我与殿下也是无话不谈,并没有什么禁忌,就像您与父亲一样。” 林氏还是觉得不妥:“我与你父亲多少年的夫妻了,你们成婚才三四日。” 傅白蔹笑道:“谁家也是从三四日走到一年,十年,百年的。” 林氏搂着她,仔细观察她的面色:“娘瞧你的面色,便知曜王殿下对你是很好的。你也要对人家好一点,凡事都是以物易物,以心换心的。” 她虽然不聪明,却也晓得她的三个孩子都是什么样的性子,毕竟他们都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从小养到大的。 傅白蔹乖乖点头,林氏又压低声音道:“你可执掌王府中馈了?” 傅白蔹摇头:“我不欲管这些杂七杂八之事,反正王府就只有我一个王妃,母亲不必担心。” 林氏皱着眉道:“嫁去王府那样的地方,纵使曜王殿下再喜欢你,把你当仙女一样供着,又能供到几时呢?还是要把府上的事物牢牢抓在手中,这样日后也没人敢欺辱了你去,再生个嫡子……” “母亲,女儿记下啦,时辰有限,我去看看妹妹吧。” 傅白蔹不知怎的,听到这些沾满烟火气的话心里就一阵不快。她明明可以过晴时赏风雪中煮酒的日子,为何要将自己拘泥在王府的繁杂事务中呢? 她明白母亲是为了她好,但她就是不想每日待在府中,斤斤计较一些府上膳食、下人的吃穿用度等杂事。 傅白蔹去卧房看妹妹了,宗政泓仍坐在大堂与傅广和傅空青大眼瞪小眼。 傅广想着女婿虽不至于纨绔,却也随性不羁,还是不要谈论政事这种太过正经的东西,以免气氛尴尬;宗政泓心里也是纠结,岳父大人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不喜舞文弄墨的酸文人,他总不能给岳父大人表演个舞剑吧? 最后还是一封圣旨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氛围,皇上将傅空青从户部调去了吏部,虽然论官职品级,傅空青此番并不算升迁,但是论实权,户部一直都排在吏部后面,吏部可是六部之首。 宗政泓坐得端端正正,拱手道:“恭喜舅兄了,刚好我过几日也要去吏部做事,我们日后便是同僚了。” 傅空青拱手回礼道:“若是殿下不嫌弃,可随着大妹妹称呼我一声‘大哥’。” “大哥。”宗政泓不知道傅白蔹有没有跟父亲哥哥讲过之前的鹦鹉案,便又把鹦鹉案讲了一遍。 傅广点头道:“如此来说,朝堂上的确是要进行一次官员调动了。” 时近中午,林氏依依不舍地送傅白蔹出来,皇家妇归宁不可过午。宗政泓瞧着傅白蔹舍不得的小模样,心都要化了:“咱们用过午膳再回府吧。” 傅白蔹摇头:“殿下,礼不可废。” 况且她也不是轻易就被情感冲昏头脑之人。 宗政泓抬手摸她的头:“无妨,下午我进宫向父皇说一声即可。” 然后他便看到小姑娘脸上立刻漾起甜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宗政泓无奈地想,阿蔹还没长大呢,还只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女孩儿。 林氏心里也是喜悦,她亲自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一起用了一顿午膳,宗政泓与傅白蔹才起身回王府。 — 林锦带着贴身丫鬟,在沧海月明楼下站了许久了。傅白蔹嫁去王府,魏初沅的婚期已定,成日里待在府中做绣活,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来沧海月明本是想定制一套头面为魏初沅添妆的,只是她一个人委实没有意思。林锦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过来一个人撞在了她的身上。 “小姐,你没事吧?” 丫鬟忙扶住她,发现自家小姐没事,开口便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连我家小姐都敢撞,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你得罪得起吗?” 林锦捂着头站了好一会儿,才从头晕眼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晃晃悠悠浑身酒气的锦衣公子。 “宗政鹏?!怎么是你这个傻小子?” 宗政鹏的随从急匆匆地跑过来,他时常跟着宗政鹏参加宴会,因此他也认得林锦。 随从扶住宗政鹏,又给林锦道歉:“林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家少爷喝醉了,小人拉都拉不住这才撞到了您。小人给您磕头道歉。” 林锦摆摆手:“不必了。” 堂堂郡王府世子可比她这个相府嫡女尊贵多了。 她转身准备回府,此时也没有进沧海月明定制头面的心思了。没想到宗政鹏却拦在她面前,含含混混道:“林,林小姐……你是我皇嫂……皇嫂的好友……” 林锦不想同这个醉鬼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便退了一步。 宗政鹏一拍脑袋,清醒了几分,他让开道路:“是我唐突了。” 林锦却没有离开,因为宗政鹏脸上露出了一种她很熟悉的神情,于是她鬼使神差道:“你这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何必多管闲事呢。 宗政鹏正想找人倾诉,眼前之人又是皇嫂的闺中密友,宗政鹏被酒液染醉的脑子里便自动带了几分亲近与信任之意。 两人找了一个干净不嘈杂的茶水铺坐下,宗政鹏道:“林小姐,你知道如何才能让我父王同意我娶紫玉姑娘吗?” 林锦倒是听人说起过,安郡王府世子迷恋一名清倌人,为了这名清倌人,还挨了许多家法。 林锦心道,王府这种高门显户,就连妾室都是精挑细选的名门贵女,何况正妻呢。 第22章 美色 “你爱这位姑娘吗?” 话一问出口,林锦便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傻小子都想把人娶回家了,自然是爱的。 宗政鹏道:“她要嫁给一名富商了,我日后也爱不起她了。林小姐,你知道吗?我输在了‘门当户对’。” 林锦瞧着他脸上怅然无比的表情,心头一酸。这世间情爱之事何其艰难,宗政鹏是为了“门当户对”之说黯然神伤,殊不知,有人即便门当户对也走不到一起,因为不爱。 林锦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带着贴身丫鬟离开了,她可不想害得宗政鹏再落一个“当街把姑娘欺负哭”的名声。 贴身丫鬟将手帕递给林锦,心疼道:“小姐,不要着相。” 林锦喃喃道:“厄运如潮水,我会失去一切的……” 不论哭还是笑,喜还是悲,日子依旧得过。短短几日,东祁朝堂上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其一,便是三位皇子的去处。皇上说三位皇子都长大了,是时候历练一番,便命曜王去了吏部,定王去了兵部,景王去了礼部。 其二便是朝中官员的变动,虽然变动的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官职,明眼人却都晓得,风雨欲来,这京中要变天了。 今日是宗政泓第一次去吏部上值的日子。天色未明,傅白蔹便开始催促他:“殿下,你该起床梳洗了。” 宗政泓搂过傅白蔹绵软的身体,赖着不起身:“我如今可是体会到‘君王不早朝’的感受了。” 傅白蔹笑:“父皇是我见过最勤勉的皇帝,怎么就生出殿下这么贪欢的儿子呢?” 宗政泓明知她是故意的,却也被激的立刻起身道:“本王今日便早早地去吏部应卯,让你后悔说出这句话。” 他又俯身在傅白蔹的鬓发处亲了一口:“你继续睡一会儿,别忘记用早膳。在府里待得无聊便出去逛逛,只是一定要多带几个人。” 傅白蔹撑着头,瞧着宗政泓换衣裳。他今日一改往日锦衣玉带的浪荡公子模样,穿了一身正经的公服。晨光照出他颀长挺直的身形,宗政泓整个人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冷淡而深邃,冰凉又神秘。 傅白蔹托着腮,目光流连在宗政泓纤劲的腰间,笑眯眯道:“哥哥的腰,足以夷平一座城。” 宗政泓俯下身,瞧了一眼傅白蔹掩在锦被下窈窕的身躯:“那妹妹你岂不是要夷平整个东祁?” 傅白蔹瞬间羞得脸通红,钻进被子里不出声了。她心里已经后悔死了,为什么要跟一个世间最没脸没皮之人比脸皮厚。 宗政泓穿好衣服,隔着被子亲了亲缩成一小团的人,温声道:“我走了。” 吏部府衙左边挨着户部,右边挨着都察院,宗政泓出门早,他刻意没有乘坐马车,此刻他正饶有兴致地走在街上,甚至想买一笼烧麦当做早膳。 他身后的随从硬着头皮上前阻止道:“殿下,您身份尊贵,此刻没有人试毒,还是不要随意吃这些街头小食为好。” 宗政泓本想说一句“何至于此”,却忽然又想到了被子里睡得香甜的小姑娘,他还是惜命一点吧。 悠闲地踱步到吏部府衙,宗政泓发现傅空青也已经到了,他便凑过去与傅空青坐在一处,等待点卯。 傅空青来吏部已有三日,他瞧宗政泓好似有些紧张,便温声道:“殿下不必紧张,吏部的同僚们都很有趣,散值时间也随意许多。” 宗政泓心道,我可不是因为别人紧张,我是因为你才紧张,毕竟你是我家王妃的亲哥哥。 又过了半个时辰,点卯结束后,众位吏部官员一齐去公厨用早膳,宗政泓发现大家都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盯着他,便悄悄问傅空青:“大哥,他们怎么用此种眼神看我?” 傅空青笑道:“诸位同僚应是觉得殿下来了,公厨的膳食也会变得更好。” 原来如此,宗政泓摸着下巴道:“应当不会吧,我父皇不会做这种——”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边的一名官员惊喜道:“大娘,今日的早膳如此丰富啊?” 好吧,宗政泓闭上嘴,他高估他的父皇了。众人一齐坐下用膳,吏部尚书年事已高,昭明帝特许他用过早膳后再来上值,上峰不在场,因此吏部众官言谈之间便随意许多。 他们倒是不怕曜王,有一位皇子当同僚可是天大的好事,他们的早膳变得更好了,说不定日后还能从户部那里坑一大笔银子,再让工部来修缮一番吏部府衙。 这日子都有盼头了。 早膳过后,吏部尚书安排了一些差事给宗政泓做,一上午便这么过去了。 认真忙活了一上午,宗政泓感到腹中饥饿,便拉着傅空青去公厨用午膳。结果到了公厨,他却发现来公厨用午膳的官员寥寥无几,明明早上还是乌压压一片人。 傅空青神色微妙:“殿下若是疑惑,不妨去府衙门口转一圈。” 宗政泓心里的那点好奇心被激起来了,他快步走到府衙门口,发现吏部府衙外停了许多辆马车。 同他一起做事的赵大人此刻正抱起自己六岁的小女儿亲她的小脸蛋,手里还提着夫人送来的食盒,那场景真是美满极了。 宗政泓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厨,傅空青眯了眯眼:“殿下懂了吧,来公厨用午膳的都是未成婚的年轻官员,人家有妻室的都有人来送午膳呢。” 随从替宗政泓布菜,虽然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菜,但他却有些食不下咽的滋味。 散值后,宗政泓带着随从去望江酒楼买了傅白蔹最爱吃的酒酿圆子带回府。傅白蔹此时正在院子里教红叶和绿花下棋。 日晚菱歌唱,风烟满夕阳。傅白蔹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她发间的蟾宫玉树步摇流连着日光,白皙细嫩的脸颊也染上一层金霞。 宗政泓嗓子发干,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头突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松快感。 傅白蔹回过头笑:“殿下,你回来啦?” 宗政泓将酒酿圆子在傅白蔹面前晃了晃,傅白蔹伸出手去接,结果宗政泓却将酒酿圆子递给了红叶绿花:“拿去膳房热一热。” 傅白蔹通透的眼眸被夕阳染成茶色,宗政泓捏她的脸:“我竟不知府上何时养了一只见了食物便挥爪子的小奶猫。” 傅白蔹轻飘飘地转了一圈躲开他的手,裙摆荡出一片涟漪,她故意轻声细语道:“殿下,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什么求人?我听不懂。” 傅白蔹下巴微抬,得意极了:“殿下特意去望江酒楼买了酒酿圆子来讨好我,可不就是有所求?” 宗政泓就喜欢小姑娘这副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小模样,他顺势搂过傅白蔹,将今日在吏部发生的事情都讲给她听。 傅白蔹恍然大悟道:“殿下,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每日去吏部府衙给你送午膳?” “不必亲自去。”宗政泓知晓她身体不好:“你备好午膳,让李管家跑一趟就是了。” 傅白蔹摇头道:“李管家年事已高,定然受不了每日如此劳累,还是差红叶绿花跑一趟吧。” 拢雾站在旁边,听到此话着急地瞧了自家小姐一眼。 宗政泓慢悠悠道:“如此,阿蔹可别吃醋。” 晚膳后,宗政泓去书房与府上的长史议事,傅白蔹坐在榻上绣着一个香囊,拢雾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打同心络子。 傅白蔹瞧着拢雾气急败坏的样子,无奈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这副火爆脾气了?” 拢雾放下手上的活计:“小姐,您干嘛让红叶绿花去给殿下送午膳呀?” 傅白蔹已经猜到她是为了这件事情生气,笑眯眯道:“你也真是的,连那两个单纯的小丫头都防着。” 拢雾争辩道:“她们都是自小就被卖进王府里的,小小年纪便懂得察言观色,别看她们年纪小,说不定她们内心比李管家还老道呢。” 傅白蔹失笑:“你这可是多心了。” 半个时辰后,宗政泓捧着一个精致无比的白玉八仙纹食盒进了卧房内室。他回府后便换了一件赤色墨纹广袖锦袍,活脱脱像一只火凤凰。 傅白蔹爱不释手地摸上宗政泓白皙的手腕,感受着皮肉之下温热的骨骼筋脉:“殿下,怎么这般招蜂引蝶?” 宗政泓摸了摸下巴:“看来我明日得进宫一趟。” 傅白蔹好奇道:“为何?” 宗政泓环过她细软的腰肢:“我得进宫感谢父皇母后赐予我这副好相貌,不然我凭什么引得王妃青睐?”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便歇下了。 原以为进宫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第二日,宗政泓正在整理官员名册,便有人传皇上口谕召他进宫。 太极殿。 昭明帝面色凝重地盯着手上的一道折子。 宗政泓收起脸上的轻松之色:“父皇,有何事发生?” 昭明帝将折子递给他,冷笑道:“朕竟不知,濮州出现了如此大的人物!” 宗政泓接过折子,仔细看了看折子内容。濮州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渡厄教,这一伙人打着普度众生的旗号,干的却是一些谋财害命的勾当。 传说这渡厄教教主通天命晓神言,凡是百姓家里有难皆可去渡厄教诚心斋戒沐浴三日,渡厄教主便会为他排忧解难。 上个月,濮州城王员外的第五房小妾生了一个儿子,王员外却突然染病。这渡厄教主掐指一算,说王员外新得的儿子是妖邪,这王员外竟然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活活烧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有更新,向大家道个歉,鞠躬! 第23章 中毒 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就在此时宗政安也到了,宗政泓将折子递给他。昭明帝道:“你们兄弟二人替朕去濮州走一趟,朕会派暗卫跟着你们,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一个小小的邪教哪里有如此大的本事掀起风浪,此事定有濮州官员在背后推波助澜。宗政泓道:“父皇,儿臣和老二明日便出发吧,此事重大,迟则生变。” 昭明帝和缓了脸色:“你能舍得你的王妃?” 宗政泓笑嘻嘻道:“自然是舍不得的,但儿臣理应为父皇分忧。儿臣一走,这京中的牛鬼蛇神怕是都要冒出头了,还请父皇替儿臣多照料着些王府。” 昭明帝笑骂道:“一样都是替朕做事,怎么不见老二有这么多要求?” 宗政泓轻蔑道:“他连个王妃都没有,能有什么要求。” 宗政安:…… 因为明日便要出发去濮州,因此昭明帝特命二人今日不必再去府衙上值,直接回府收拾行囊。宗政泓回府将事情都告诉了傅白蔹,又命曜王府的八个暗卫现身在傅白蔹面前。 “你们日后直接听命于王妃,王妃有命,悉数遵从,不得有误。” “是!” 傅白蔹打量着这些暗卫,发现他们的存在感都很弱,如果不认真地去打量,你甚至不会发现院子里有这么些人。 宗政泓又拉过一个暗卫道:“这是府上的暗卫首领,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你遇事不决可以找他,他脑子有点问题,勉强可堪一用。” 傅白蔹抿了抿唇,笑道:“殿下这样严肃,让我有一种生离死别、临终托孤之感。” 宗政泓命暗卫都退下,然后将小姑娘温热的身子搂在怀中:“阿蔹可得搞清楚‘临终托孤’的含义,难不成阿蔹想做本王的小女儿?” 傅白蔹环着他的腰悄声道:“哪家的父王与女儿日日共度春宵?” 宗政泓被她惹得气血上涌,口干舌燥,将她压在怀中狠狠亲了一顿方才解恨。傅白蔹理了理衣裙,掰着手指道:“如此一来一回,我们至少有三个月不能相见了。” 她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如此貌美的小郎君她还没有看够,如今就要分开了。 宗政泓目光攫住她红艳艳的唇,轻声道:“你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 傅白蔹忙从他怀中爬起来,捂着通红的面颊道:“殿下,正经一点,咱们得收拾行囊了。” 宗政泓无奈地跟着站起身,明明每次都是这个小姑娘将人挑起火,却又每每做出一副害羞无辜的模样。 真是…… 王府的下人们开始收拾行囊,李管家听到这件事惊飞了三魂七魄,死活要跟着去,被宗政泓好说歹说地劝住了。 傅白蔹命人去采买一些寻常富贵公子穿的衣袍,又将膳房下人们准备好的盐饴姜椒装进包袱里。 宗政泓故意逗她:“王妃有所不知,濮州也是有酒楼餐馆的。” 傅白蔹笑眯眯道:“凡事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殿下被人偷了钱袋,还能去山上打些野鸡野兔果腹,此时我准备的这些便能派上用场了。” 宗政泓捏她的脸:“王妃怎的如此唱衰为夫?” 傅白蔹躲开他的手,从一个非常精致的雕花木箱里取出一瓶丹药:“此乃高人赠给我父亲的解毒丸,世间仅有三瓶,这是我最珍贵的嫁妆,今日我便将它正式赠与殿下。” 傅白蔹福了福身:“望殿下平安归来。” 宗政泓将丹药放进她手心里:“御医们也为我备了许多解毒散,这个还是留给你,万一我不在,有不长眼的在你饮食里下毒怎么办?” 傅白蔹干脆找出一个空置的玉瓶,将父亲送给她的解毒丸一分为二:“我们一人一半,这样就好啦。” 她认真地想了想濮州之事:“我听殿下说,渡厄教要求百姓去渡厄教所在的寺庙里斋戒沐浴三日,这渡厄教极有可能通过在寺庙里下毒来控制人心。” 宗政泓感叹:“人人皆言忠义侯府大小姐生来体弱,我却知晓虎父无犬女。” 他略微低头用自己的脸去蹭小姑娘软软的脸蛋:“阿蔹真是我的智囊。” 傅白蔹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心酸,如果她的身体更好一点,是不是她就能陪着殿下一起去濮州了?她还是得亲自看着她的貌美小郎君方能安心。 宗政泓明白她的想法,搂着她安慰道:“你莫要忧心。老二与我同行,他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他的剑术很厉害,当然我的剑术也不差。” 傅白蔹垂下眼思索片刻,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这渡厄教很有可能将毒下在寺庙的饮食里,又或者将毒下在香炉中,也有可能在寺庙的蒲团上涂了毒,你与定王殿下一定要小心。” 宗政泓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俯下身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 次日一大早,宗政泓与宗政安便带着随从出发了。傅白蔹站在王府门口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手里的帕子攥得很紧。 拢雾安慰她:“小姐放心,皇上定然派了许多人在暗中保护两位殿下。” 马车消失在街角,傅白蔹收回目光,捂了捂心口:“濮州的水深得很,殿下此番……唉。” 拢雾不解道:“既然此事如此危险,皇上为何还要派曜王殿下去定王殿下亲自去濮州?皇上不能封一位钦差大臣去濮州调查吗?” 傅白蔹压低声音道:“父皇这是给他的两个儿子立功的机会呢。” 她这曜王府应当也住不长久了。 — 傅广昨日便得到了消息,皇上派曜王与定王去濮州微服私访,调查渡厄教蛊惑人心之事。 林氏急得掉眼泪:“皇上怎么将如此危险的差事派给曜王?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女儿可怎么办呀!” 傅空青安慰母亲道:“曜王殿下将此事办妥了,便是大功一件,他入主东宫之事也能顺利不少,总得用这桩大功来压下曜王殿下‘纨绔’的名声。” 林氏不管这些,她只想女儿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嫁与一个疼惜她的夫君,顺利产下嫡子,将来儿孙满堂。 傅广摸了摸胡子:“如果我没记错,当初跟着我打仗的先锋官此时就在濮州任职。待我修书一封与他,让他照应着点咱女婿。” 林氏犹豫道:“这么些年了,你那些老部下还能信得过吗?” 傅广拍拍胸脯道:“夫人,我可是救过他两条命,我最信任的便是当年我麾下的这些人了。” 林氏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决定过几日带着傅白薇去曜王府陪傅白蔹。傅空青劝了许久,才劝住了林氏。 — 自宗政泓离开后,宗政鹏每日都带着一大堆随从去曜王府给傅白蔹请安。傅白蔹问他缘由,他便说自己受曜王堂兄所托保护皇嫂。 傅白蔹终于明白林锦为何叫他“傻小子”了,纵使东祁民风开放,这傻小子也不怕被人诟病他觊觎皇嫂。 没想到过了几日,宗政逸也每日带着一大堆随从来曜王府报道了。宗政逸明白自己不擅武又性格懦弱,两位皇兄去濮州做如此危险之事,他便有责任替皇兄保护好家眷。 拢雾撇撇嘴:“小姐,景王殿下与安郡王府世子这番行为实在不妥。” 傅白蔹倒觉得天家能有如此亲情难能可贵:“无妨,他们只每日请安,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 — 半夜三更。 一名穿着夜行衣的隐卫悄悄窜上墙头,又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 院子里,有人在等他。 “你们可以动手了。” 转眼天明。 宗政泓不在,傅白蔹一个人在王府待着委实无聊,又过了几日,她终于忍不住要出去逛逛了。 今日她与林锦约在了沧海月明,刚巧林锦也要准备给魏初沅的添妆。 早膳过后,傅白蔹带着拢雾出府,红叶绿花求了她好一会儿,她便将两个小丫头也带上了。 她今日没有乘坐王府的马车,而是选了一辆较为普通的马车。到了沧海月明,林锦已经在雅间等着她了。 自从上次傅白蔹送了沧海月明女掌柜好些鲛人泪之后,女掌柜便将沧海月明最好的雅间空置出来,特意留给傅白蔹。 林锦瞧见她高高挽着的发髻,嘲笑她:“如今你梳着这样的发髻,可没有少年公子为你所迷了。” 傅白蔹坐下喝了一口茶,女掌柜很是体贴,特意为她准备了她喜欢的牛乳茶,于是她又多喝了几口,才满不在乎道:“如今我才不在乎旁人呢,恕我直言,整个东祁都没有比我家殿下更好看的人。” 林锦翻了个很不雅观的白眼:“如今你的脸皮愈发厚了。” 傅白蔹笑眯眯地托着腮,坦荡认下“脸皮厚”这桩罪名。 林锦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拉着傅白蔹的袖子问道:“听说宗政鹏那个傻小子每日去王府给你请安?” 傅白蔹眯了眯眼:“你怎么如此关注安郡王府世子?” 林锦道:“这算什么关注。你快说,他真的每日去曜王府给你请安?” 傅白蔹无奈道:“世子说他要替曜王堂兄守着皇嫂。我也很无奈,我能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傅白蔹突然感觉呼吸困难,腹中也绞痛得厉害。 “殿下……” 这两个字还没说完,她便吐出一大口血,再无知觉。 --------------------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不虐! 第24章 牵绊 宗政泓与宗政安自到濮州后,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渡厄教,今日他们终于制定好了潜入渡厄教的计划。 一起在客栈大堂用过晚膳后,宗政泓便回房歇着了,养足精神以待明日。 — 端庄美丽的女子坐在昭凤宫正殿窗前的旧软榻上,向宗政泓伸出双手:“泓儿,来,向母后这里走几步。” 小小的宗政泓挥舞着肉肉的胳膊,迈着小短腿,摇摇摆摆地朝那个漂亮的女子走过去。 一步,两步,很近了,宗政泓扑进女子的怀里,女子抬起手,温热的手心抚上宗政泓的脸。 下一秒,女子温热的手陡然变得冰凉僵硬,原本红润的面色褪去,脸上蒙了一层惨白的死气。宗政泓呆呆站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突然之间说不了话,眼泪也不会流了。 母后宫里的太监总管来寿公公强行抱着他离开,宗政泓缩在来寿公公怀里,心里莫名感到心慌。他们跑过街头的一个拐角,他突然听到抱着他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来寿公公死死将他护在身下,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身体染红了宗政泓的衣袍。宗政泓拉着御医的衣角,声嘶力竭道:“你们给本皇子救他,救不了他本皇子要你们的命!” 来寿公公脸上染上了同母后一样的死气,他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到:“殿下……老奴要去找……找皇后娘娘了……你照顾好……照顾好自己……” 他又吐出几口血,脸上挂着笑意:“皇后娘娘,您给老奴赐名……赐名来寿……老奴终究辜负——” 宗政泓流着泪离开太医院,他推开寝殿的门,昭明帝正坐在龙案后批折子,见他走过来便一把抱起他:“皇儿,又做噩梦了?” 宗政泓攥着昭明帝的衣角:“父皇,儿臣留不住任何人。” 昭明帝摸他的头:“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太小了,等你长大后,你便可以留住你想要留住的人。” 宗政泓想起了他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刺杀,沮丧地垂着脑袋:“可是父皇,儿臣好像长不大了。” 昭明帝拍了他一掌:“说什么傻话呢!朕的皇儿,是要活千岁乃至万岁的。” “可是儿臣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 昭明帝沉下脸色,认真地盯着宗政泓的眼睛:“伪装。” 宗政泓点点头,经此一遭他也不困了,昭明帝将他放在地上,他便撒腿跑出太极殿。 与宫人玩耍了半个时辰,他又回到太极殿,发现昭明帝面前摆了许多名门贵女的画像:“朕欲将忠义伯府嫡长女赐婚与你做曜王妃,你意下如何?” 娶谁不是娶,他随意地点点头:“儿臣并无意见。” 昭明帝又命人呈上几匹京云锦:“这几匹贡缎,你明日亲自送到忠义伯府,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嘛。” 他便带着京云锦去傅府,将这些贡缎送给了那个穿着一身丁香色裙衫,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他的小姑娘。 他并无真心,小姑娘却有十分真心。 辅国公府设宴,小姑娘极力维护他,明明拖着一副病弱的身子,身上却有舌战群儒的勇气。 槐江山赏枫会,小姑娘极力为他探听消息;重阳节赏花宴,小姑娘跪在旧软榻前承诺道:“皇后娘娘,臣女一定会好好照顾殿下的,请您放心。” 他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为之感动。直到后来发生了左相嫡女雇凶杀人事件,他发现小姑娘并不是那么纯良,但这样的她,却更让他心悦。 阳春三月,满城芳菲,小姑娘终于嫁进王府,成了他的王妃。对了,小姑娘呢? 宗政泓跑出内室,发现傅白蔹正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桃花树下,灼灼地对他笑。她穿了一袭白衣,乌发长长地披散在肩上,素净的小脸脂粉未施,唇却艳艳的红。 “殿下,你要留住我吗?” 过往的宗政泓留不住母后,留不住林嬷嬷,留不住来寿公公。 他心口一痛:“阿蔹!” 傅白蔹仍旧站在桃花树下,飘飘欲仙地对着他笑:“殿下,你要留住我吗?” 宗政泓快步朝傅白蔹走过去,逐渐疯狂地跑起来:“是的,我要留住你,阿蔹!” “阿蔹!” 宗政泓猛地坐起身,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却发现自己面颊上也是一片湿润。 窗外天色未明。 傅白蔹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林氏泣不成声道:“尹院使,我女儿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又吐血了!” 尹院使忙替傅白蔹施针:“惠慈夫人莫担心。王妃已将摄入体内的毒排出,待老夫施针为王妃散尽余毒,王妃便安然无恙了。” 林氏听到这话心里一放松,身子一软便晕过去了,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扶林氏去卧房休息,又请了一个御医去给林氏把脉。 他们此刻身在傅府,当日傅白蔹在沧海月明吐血昏迷后,便被林锦与暗卫送回了傅府。如今宗政泓并不在京,给傅白蔹下毒的极有可能是王府之人,于是昭明帝亲自下旨,准许曜王妃在娘家养病。 傅广与傅空青一直焦急地等在外室,他们都好久没合眼了。听到傅白蔹排出了体内的毒,征战沙场无人能挡的忠义侯傅广也终于撑不住了,傅空青连忙扶着父亲去卧房休息。 服侍父亲休息之后,傅空青又遣人去曜王府、魏大学士府、林相府与辅国公府报信,之后又亲自进宫向昭明帝禀报。 昭明帝听说傅白蔹好转,也是安下了一颗心。当初是他非要将大儿媳赐婚给大皇儿的,若大儿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便真的对不起子荆了。 卯时,天将明,傅白蔹在一片晨光熹微中清醒过来,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全身上下像被敲碎骨头一样的疼。 拢雾靠在床脚小憩,一睁眼发现自家小姐醒来了,急忙跑过去倒了一杯水喂到傅白蔹嘴边。 傅白蔹小小地抿了一口水,滋润着干涩的嗓子。拢雾落下泪来:“小姐,您再不醒来,奴婢都要找一根白绫自我了断了!” 傅白蔹又喝了几口水,才慢吞吞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 拢雾擦了擦眼泪:“小姐此番很是凶险,幸亏咱们有当年高人送给老爷的解毒丸。” 傅白蔹皱了皱眉:“拢雾,我梦到殿下了。” 拢雾扁了扁嘴,酸溜溜道:“您就只记着殿下。” 傅白蔹想抬起手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力气,身上也疼得很:“我不是只记着殿下,我是真的梦到他了。” 拢雾好奇道:“那小姐您梦到什么了?” 傅白蔹摇头:“不过是一些离奇的梦罢了。” 她梦到,殿下留住了她。 妹妹嫁进王府没多久便遭此大难,傅空青心里对宗政泓极其不满。他特别想派人传信给宗政泓,让他知晓妹妹近日受的苦难,却又忍住了。 濮州一行很是危险,他不能让宗政泓分心,不然可就坏了大事。若宗政泓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妹妹也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 傅空青没有预料错,濮州一行的确危险得很。 夜里宗政泓梦到过往的许多事,又梦到了站在桃花树下的小姑娘,梦醒之后他便一直心慌,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心口也痛得不行。 白日的时候他终于好转了,便与宗政安扮做外地来的游商,去渡厄寺求见渡厄教教主。 只不过他们刚到山口,便被一名僧人拦下:“贫僧冒犯了,请问施主逢何劫难?” 这假和尚说话怪里怪气的,宗政泓心里冷笑,面色却很是平静:“并无劫难。” 这名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渡厄教只渡苦难人,施主既无难,还是请回吧。” 宗政泓掏出一千两银票,僧人无动于衷,宗政泓又掏出一千两银票,僧人还是无动于衷。 下一秒,他的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冷光闪闪的剑。宗政安不耐烦道:“要么走,要么死。” 和尚瑟缩着低下头,眼里却闪过一道精光:“两位施主请跟我来。” 这名僧人并没有将他们引入渡厄寺,而是直接带着他们去了寺庙后边的屋舍。又过了一刻,一个道士打扮,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宗政泓一哂,这渡厄教还挺有意思,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齐全得很。 这名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我乃渡厄教副教主王无量,教主说你们与本教有缘,你们可愿加入我渡厄教,渡世人脱离苦海?” 宗政泓忙感激又谄媚地掏出五千两银票:“渡厄天尊愿意收留弟子,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弟子既已入渡厄教,银票这种凡世浊物自然不能留在身上,还请您帮忙处理一下。” 王无量迅速地接过银票,又踮起脚拍了拍宗政泓的肩膀:“你们如此心诚,定然会早日脱离苦海,去往极乐。” 送走王无量后,宗政安查探了一番周围,道:“窗外无人。” 宗政泓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傅白蔹送给他装着解毒丸的玉瓶:“看来像我们这样有银子又凶恶的,便会被这渡厄教收为教众。” 宗政安坐在椅子上用布擦拭他的剑,宗政泓拿出御医送给他的验毒之物,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这屋子里的陈设都没有问题。” 他想起傅白蔹的话:“我家王妃说这渡厄教可能在饮食与寺庙的香炉中下毒,此番倒真被她猜中了。” 宗政安将剑放在桌子上,瞧了宗政泓一眼:“又不是你料事如神,你得意什么?” 宗政泓不干了,他站起身围着宗政安转了一圈:“好啊老二,你说这么多话就是为了气我是吧?” 宗政安突然笑了,身上也露出了一些少年气。宗政泓第一次见他笑,特别稀罕地围着他又转了一圈,他突然意识到宗政安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 “你今日怎的如此反常?莫不是中了什么致幻的毒吧?”宗政泓拿出御医送给他的银针,在宗政安面前晃了晃:“待为兄为你扎上一针验验毒。” 宗政安忙躲过。 宗政泓收起银针,摸了摸下巴:“老二,你莫不是因为出宫了才如此高兴?” 宗政安点头道:“大皇兄,将来你为天子,我为你征战沙场。” 宗政泓嗓子一哑,他顿了顿道:“可惜咱们东祁国力强盛,八方臣服,你征战沙场的志向很难实现。” 宗政安又道:“此次回宫父皇便会定你为太子了,我与老三会全力辅佐你的。” 宗政泓长叹:“你们这两个没用的,让为兄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宗政泓又逗着宗政安说了几句话,便有渡厄教的普通教众带他们去见渡厄天尊。 他们二人被带到了一处大佛堂,之后又断断续续来了七八名同他们一样新加入渡厄教的教众。一个穿着富贵的青年男子过来与他们搭话:“兄弟,你们长得可真俊啊!” 宗政泓:…… 宗政泓作揖道:“兄台亦是相貌堂堂,定能觅得如花美眷红袖添香。” 果不其然,这名青年男子变了脸色,他挥了挥袖子愤怒道:“什么如花美眷,前几日我才得知我家那婆娘原来是夜叉鬼化身,专门来克我的!怪不得我最近诸事不顺,原来是这死婆娘在暗中捣鬼。” 宗政泓连忙作揖道:“是在下冒犯了。兄台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下去做,权当在下给兄台赔礼道歉了。” 青年男子和缓了面色:“无妨。那死婆娘已经被我——” 他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宗政泓攥紧拳头,忍了一瞬道:“如此便好。” 又过了一刻钟,许多穿着道袍的教众簇拥着渡厄天尊进了大佛堂,大佛堂四角的香炉里也燃起了不知名的香。 渡厄天尊捧着玉净瓶,用杨柳枝蘸了玉净瓶里的甘泉点在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之后便开始装模作样的念经来净化他们身上的罪孽。 香炉里的香味很是奇异,宗政泓自小在昭凤宫与太极殿长大,见识过许多贡品奇香,却从未闻到过这样的香味。 他与宗政安之前便服下了傅白蔹给他的解毒丸,此时自是无事,可是他旁边的青年男子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迷醉的表情。 这香果然有问题,他学着旁边的青年男子调整面部表情,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宗政安。 — 尹院使又为傅白蔹施了三次针,终于将傅白蔹体内的余毒排干净了。 林氏给女儿做了她最爱吃的粥,红着眼眶道:“御医说你肠胃脆弱,最近只能吃一些清粥小菜。等你大好了,娘每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 傅白蔹靠进林氏怀里撒娇:“娘做的粥便是天下最绝妙的美味了。” 林氏心疼地摸着女儿消瘦的脸颊:“你放心,明日你父亲就进宫求皇上,这件事他要亲自查!” 刚出锅的粥还有些烫,傅白蔹将粥碗放在一旁,皱眉道:“您让父亲先不要轻举妄动,此事很不简单。” 林氏想了想,恨声道:“莫不是那个崔元下的手?他女儿曾经雇人刺杀你,后来又被流放,他一定对你怀恨在心!” 傅白蔹略加思索,摇头道:“左相大人的智慧不足以支撑他做出如此周密之事,此事既有外敌,也有内鬼。” 林氏惊诧道:“你是说王府有问题?” 傅白蔹点点头。 林氏怒气冲冲道:“曜王是怎么管理他的王府的?堂堂王妃,竟能被那些脏心烂肺的小人所谋害?” 傅白蔹猜到母亲会说这些话,因为这些话她已经在父亲与哥哥那里都听过一次了。 她拉过母亲的手安慰道:“母亲别担心,我会找出那个王府内鬼。” -------------------- 作者有话要说: 宗政泓做梦那段就是不停的转场,将宗政泓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叠加在一起。感谢在2021-11-22 23:12:53~2021-11-24 23:1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是水军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渡厄 傅白蔹又在傅府住了好几日,这期间她命人将那只同曜王结拜的小黑狗接到了傅府。 林氏虽不解女儿此举的用意,却也派了几个下人将这只小狗好生照顾着。女儿行事自有章法,她不必操心过多。 又过了两日,林氏再三问过尹院使,确认傅白蔹体内的余毒都排尽了,才恋恋不舍地将女儿送回曜王府。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阍人摆好脚凳,拢雾扶着自家小姐走下马车。傅白蔹站在王府门口,抬手遮了遮清晨有些刺眼的阳光。 她并没有通知李管家,李管家却带着王府下人迎了出来:“恭迎王妃回府。” 傅白蔹走上前想要扶起李管家,李管家却弯着腰开口请罪:“老奴无能,害王妃受罪,还请王妃责罚。” 这段时日他的心里一直又气又愧。愧的是殿下临行前将王妃托付给他,他却没有照顾好王妃,有负殿下所托。况且王妃嫁进王府以来,一直都对他尊敬有加,说句不要脸的话,在他心里,也是将王妃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待的。 可是自从王妃出事,他虽然将王府的下人整整排查了三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有问题。 傅白蔹叹口气道:“您不必担心,御医把过脉,说余毒已经排尽,现下我的身子也大好了。” 李管家用袖子擦了擦泪:“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 傅白蔹扶起他:“至于咱们王府的内鬼,我也有法子揪出来。” 李管家略一思索,王妃的父亲可是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的傅大将军,自然有法子捉内鬼。于是他便放了一百个心,乐呵呵地迎傅白蔹入府。 王府的侍女之前就已经将卧房内室收拾好了,傅白蔹躺在床上,舒服地叹气。 拢雾坐在一旁板着个脸,傅白蔹戳她:“你也回去休息一会儿,咱们今日卯时初便出发了。” 拢雾抱怨道:“小姐您真是心大,奴婢现在看王府这起子人,谁都像那个杀千刀的内鬼。” “叫我什么呢?” “王妃。”拢雾吐了吐舌头,在傅府待了几日,她也随着流云她们一口一个“小姐”,都叫习惯了。 傅白蔹轻声细语道:“快去休息吧,下午咱们就开始抓内鬼。” 这一觉睡到了晌午,傅白蔹醒来没多久,膳房便已经将午膳做好了。 傅白蔹走进膳厅坐下,侍女们开始上菜。红叶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傅白蔹笑眯眯瞧她:“我这才离开王府几日,你们就不认识我啦?” 红叶与绿花年纪都不大,两个人被傅白蔹这么一逗,便将那些拘谨又抛在了脑后。绿花笑嘻嘻地指着一盘香菇炖鸡道:“王妃,这是红花专门为您炖的呢!” 红花有点害羞,嗫嚅道:“奴婢把鸡肉炖得烂烂的……” “好丫头。”傅白蔹托着下巴瞧她:“下午我给你们讲故事。” 红叶与绿花开心地对视了一眼,她们最喜欢听王妃讲各种有意思的故事了。 人间四月,院子里桃花灼灼,阳光暖融融地挂在天边,慢慢将人的影子拉长。 傅白蔹慵懒地靠在桃花树下的秋千上,她披着一件珍珠色的衫子,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被阳光镀上一层薄金。 秋千周围坐了一圈侍女,她们听红叶绿花说下午王妃要讲故事,便都早早做完手上的活来听故事。 拢雾抱着小黑狗坐在一旁,傅白蔹伸手摸了摸小黑狗的头。 王府侍女们都知晓她们王妃不仅貌美,性子还温柔,言谈间便也大胆许多:“王妃,今日您要给奴婢们讲什么故事呀?” 傅白蔹托着腮笑眯眯道:“那得看你们想听什么故事了。” 一个侍女道:“奴婢想听听宫里是什么样子的。”她们虽然是王府侍女,却也没有进宫的机会,自然好奇金碧辉煌的皇宫。 傅白蔹便开始慢悠悠地讲述宫里的风景。 侍女们一脸向往,拢雾撇撇嘴,压低声音道:“你们羡慕啥呀,皇宫里是泼天富贵没错,但也不是人人都有命享的。” 她颠了颠怀里的小黑狗:“之前我们随着老爷夫人进宫赴宴,便有人在御花园下毒。要不是王爷带了小黑进宫,只怕我们现在都没命了。” 侍女们都知道去岁的御花园投毒案,却不清楚具体的细节,于是拢雾便将当日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拢雾讲完之后,侍女们看着摇头晃脑的小黑狗肃然起敬。绿花喃喃道:“小黑好厉害啊!” 拢雾点头:“那可不,小黑可以闻出各种毒散的味道。” 傅白蔹轻轻咳了一声,拢雾忧心地转过头看她:“王妃,奴婢去取一件披风吧。” 傅白蔹摇摇头:“不必,御医都说了余毒已经排尽,你不必担心。” 红叶突然拍了拍手:“王妃,您说小黑能不能找出咱们府里给您下毒的那个内鬼呀?” 拢雾将小黑放到地上,小黑径自跑远了。她神秘兮兮道:“小黑已经找到内鬼了。” 紫枫回想了一下:“怪不得前几日有人带着小黑满府乱窜,之后小黑就被王妃接到侯府了,原来如此。” 红叶恨声道:“亏得有小黑,才能找出那个背主的贱奴!” 傅白蔹又讲了一些游记上记载的故事,夕阳西下,一伙人都散了。 她抬手拂落肩上的桃花,轻轻笑了一声。 次日,李管家抓住了一个行动异常,鬼鬼祟祟的侍女。 傅白蔹打量着面前这个芙蓉面水蛇腰的艳丽女子:“果然是你。” 跪在地上的女子发髻散乱,她恶狠狠地瞪着傅白蔹嘲讽道:“将门嫡女,我当多厉害呢,还不是得靠一条狗才能抓住我?” 拢雾冲上前踢了她一脚:“你得意什么?王妃早就开始怀疑你了!” 粉竹冷笑:“我根本没有露出破绽。” 傅白蔹蹲下身子与她齐平:“当初在膳厅,你跟本王妃说,要等王爷回来才能用膳。” “可是王爷却跟我说,王府并没有这个规矩。” 粉竹的脸刷一下白了。 “本王妃再告诉你一件事。” 傅白蔹饶有兴致地抬起粉竹的下巴,红唇微张:“兵不厌诈。” 说罢她站起身摆摆手:“带下去吧。”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粉竹拼命挣扎:“难道那条贱狗根本没有发现……你诈我??” “傅白蔹,你这个贱人!贱人!……” 粉竹被强行拖下去了,傅白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沾到的香粉,感慨道:“殿下真是祸水。” 拢雾赶紧接过帕子烧了,愤愤道:“这些时日我竟瞎了眼,还以为她是个好的。” 傅白蔹神色淡淡的:“作为执掌王府中馈的侍女总管,她自然是做的没话说。只可惜她自恃貌美,想爬床。” “就算爬上床也只是一个低贱的侍妾,还不如嫁给小门小户的人家做正妻呢!” 傅白蔹弹拢雾的脑门:“王府侍妾你觉得低贱,那天子侍妾呢?” 拢雾不说话了。 — 濮州。 宗政泓正在同其他人一起用膳。 在府里的时候,小姑娘总会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故意用黏黏糊糊的语气同他讲话。 她的发间有清雅的桃花香。 他也总会为小姑娘着迷,着迷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再被她嘲笑一番。 宗政泓瞅瞅坐在他旁边面无表情的宗政安,叹口气,结果却换来宗政安的一个白眼。 渡厄天尊格外警惕,虽说有迷香,他也仍旧派人悄悄盯着新加入渡厄教的教众,尤其是宗政泓与宗政安。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两个人的样貌太出众了。 之前暗卫摸清了渡厄教所在山头的地形,绘制了一幅地图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濮州府衙。 “大人,近日州里潜入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人。” 濮州知州捋了捋胡须,思索半晌道:“朝廷有动作了。” 前几日将军修书与他,他才知晓朝廷派人来调查渡厄教之事。 濮州知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乌纱帽是保不住了,这条老命可能也保不住了。” 通判劝慰道:“这也不能怪大人,大人也是不小心中了招才……” 濮州知州摆摆手:“我能力不足才会中招,这濮州知州的位置,还是能者居之吧。” 渡厄教刚潜入濮州的时候,便向濮州的大小官员下了手,毫无防备的濮州官员们也都被迷香蛊惑了。 上月,机缘巧合之下,濮州知州解了迷香的毒,却为时已晚,整个濮州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杀妻杀子的惨案。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配合朝廷的人,拿下渡厄教。” 五月初八,渡厄教传教日,此日渡厄寺不接待普通民众。 整个佛堂烟雾缭绕,渡厄天尊照旧捧着玉净瓶,用杨柳枝蘸了玉净瓶里的甘露点在每个教众的额头上,念经来净化他们身上的罪孽。 传教完毕,宗政泓抬头瞧着渡厄天尊:“天尊,弟子有惑。” 渡厄天尊看了一眼这个极其出众的年轻人,开口道:“你有何惑?” 宗政泓眉眼冷肃,嘴角却扬起一抹笑:“天尊擅卜卦,不知天尊是否卜得,何日是您的死期?”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感谢在2021-11-24 23:17:42~2022-01-09 20: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当一条咸鱼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回京 渡厄天尊脸色一变,宗政泓与宗政安已经飞身出了佛堂。 山路尽头出现了一队士兵,每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披甲执剑而来;与此同时,半人高的草丛里也闪出道道黑影。 宗政泓接过暗卫递给他的剑,拔剑出鞘,银色的剑身划破空气,挥出冷冽的寒光。 他挥剑向前,宗政安便带着士兵与暗卫一齐冲进去。一直以来都靠迷香操控人心的渡厄教众哪里抵挡得住这攻势,一时间地上瘫软了一大片。 刀光剑影将一部分人吓清醒了,却仍有一部分人依旧浑浑噩噩,嘴里还嚷嚷着“天尊渡我”。 渡厄天尊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宗政泓皱眉瞅了他一眼。 渡厄天尊注意到他的视线,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突然诡异地咧开嘴笑了一下。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火折子,火折子又点燃了佛堂贡桌下面的引线。 “这地下埋了无数雷火弹,轰——”渡厄天尊夸张地做了一个手势:“你们就都上天啦,哈哈哈哈哈哈!” 宗政泓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不怕死?” 渡厄天尊捋了捋胡子:“老夫经此一劫,定会飞升成神。” “引线甚长,你们且等一等。”他努力抑制住脸上的喜意,整个人都有点扭曲。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雷火弹仍旧没有爆,渡厄天尊终于发现了不对:“雷火弹呢?坏了吗?” 宗政泓瞅着他脸上焦急的表情,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谁知道呢,或许是老天爷不想让你飞升成神吧?” “不可能!!”渡厄天尊赤红着双目,状若癫狂:“谁也不能阻挡老夫飞升!”他慌乱地看向四周寻找着什么,突然他的视野中出现一把剑,于是他拾起剑,狠狠地朝自己心口刺了下去。 宗政安看了宗政泓一眼。 宗政泓笑眯眯道:“跟天尊相处这么些时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只能助天尊达成所愿聊表心意了。” 两人押送犯人回知州府,顺势在知州府后院住下。 宗政泓作为一个好兄长开始关心弟弟:“今日你怕不怕?” 宗政安嘴角一撇。 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开口道:“傅将军料事如神。” 宗政泓枕着手臂:“是啊,若不是傅将军,我们今日只怕要着了道,谁能想到这座山里埋着这么多雷火弹!” 宗政安:“我跟傅将军比差远了。” 宗政泓安慰他:“傅将军粗中有细,又有带兵打仗多年的经验,自然能察觉到这座山的不对之处,还好我们送地图回京了。” 宗政安叹了口气。 出宫之后的宗政安格外活泼,宗政泓便想逗着他多说几句话:“你叹什么气?” 宗政安:“若是能拜傅将军为师就好了。” — 濮州知州是戴罪之身,于是渡厄教蛊惑人心案便交由宗政泓审理。 堂下跪着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他神色惊惶畏畏缩缩道:“青天大老爷,草民是被那个该死的渡厄天尊用迷香控制了才加入了渡厄教,草民是无辜的呀!” 宗政泓不欲与他多说,直接将暗卫搜到的证物扔在他的面前。 中年汉子脸色一白,他张了张嘴苦笑道:“如果那蠢老头不自尽,你们也不会怀疑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宗政泓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桌案上的笔,他突然又有兴趣同这个中年汉子多说了。 中年汉子理了理衣裳,平静开口道:“在我八岁那年,我娘被我爹煮着吃了,因为他听说吃人肉能治病。” 站在一旁的宗政安突然开口道:“那你爹呢?”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把我爹煮着吃了。”中年汉子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不是你吃他,就是他吃你,仔细想想,这样的世道也挺有意思的。” “可惜天下太平,这吃人的事情几不可见。” 所以他只能创立渡厄教。 次日。 濮州府衙贴出告示,将渡厄教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没想到这一告示却激起了民愤。 许多人情绪激动地围着布告栏骂骂咧咧,坚持相信渡厄教能普度众生。 衙役急匆匆地跑进来,都来不及擦额上的汗:“大人,怎么办啊?这群老百姓又没有被迷香控制,怎的如此执迷不悟!” 宗政泓学着傅白蔹的样子托腮:“他们哪里是执迷不悟,他们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孽罢了!这些人都依律处置吧。” — 曜王府。 夜凉如水,傅白蔹坐在院子里,望着寂静的夜空发呆,今日的夜空没有星星。 拢雾站在一旁:“听说王爷明日便回来了。” 傅白蔹开口道:“成亲之前我们都没有分开这么久呢。我在京中被人下毒,他在濮州千难万险,仔细想来,我们夫妻二人真是命苦。” 拢雾可听不得这话:“胡说,王妃您哪里命苦了,多少女儿家羡慕您都羡慕不来呢,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不能乱说。” 于是傅白蔹便闭上嘴不说话了,抬头继续欣赏黑黝黝的夜空。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傅白蔹转回头,看到了缓步走来的宗政泓。皎洁的月光照在宗政泓的发冠上,折射出点点银光。 宗政泓怀里抱着一件披风,他伸手给傅白蔹披上。傅白蔹摸了摸身上暖和厚实的披风,仰起脸看着他。 许是披风太过暖和,不一会儿傅白蔹的脸颊就变得红扑扑的。 宗政泓给她拢了拢披风,顺手整理了一下小姑娘的鬓发。他垂着头,温热的呼吸洒在傅白蔹耳旁,给原本就红扑扑的脸颊染上更浓的艳色。 宗政泓盯着小姑娘的眼睛轻声道:“想我没?” 傅白蔹把头埋进他怀里,糯糯道:“不想。” 宗政泓挑眉,抱着傅白蔹转身坐在亭里的椅子上,俯身吻住小姑娘艳红的唇。 傅白蔹目光有些失焦,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宗政泓放开她,又问了一遍:“想为夫没?” 傅白蔹捂着嘴摇头。 宗政泓被小姑娘这副防备的小模样逗乐了,伸手揽住她的腰:“嘴硬成这样,腰怎么硬不起来?” 傅白蔹愤愤地捶了他一拳,这人怎么净说一些乌七八糟的浑话! “不闹了,让我抱一会儿。”宗政泓叹口气:“快马加鞭一路赶回来,还真是挺累的。”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傅白蔹打量着宗政泓的白衣银冠:“方才你走过来,月光洒在你的身上,我突然有一种你要羽化成仙的感觉。” 宗政泓无奈:“乖乖,你可别再说‘羽化登仙’这个词了。” 傅白蔹疑惑道:“为何?” 宗政泓便将濮州之事细细地同傅白蔹讲了一遍。傅白蔹扒着宗政泓的手腕:“明日宣个御医到府上为你诊脉,可别因那迷香损了身子。” 宗政泓捏了捏她软软的手:“我不是有你给我的解毒丸吗?” 傅白蔹摇头:“那也得宣御医来一遭我才能放心呢。” “这些都不重要,本王可是许久没有‘煎药’了!”宗政泓打横抱起傅白蔹:“今日定要将这可口的小药材翻来覆去地煎上一煎!” 次日一大早,昭明帝便将宗政泓与宗政安宣进宫,又让御医分别替他们诊了脉。 宗政泓失笑:“父皇您怎么跟我家王妃一模一样。” 昭明帝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小子。” 昭明帝早已收到暗卫送回京中的信件,他拍了拍两个皇儿的肩膀:“这件事你们办得极好。” 宗政泓大咧咧地替岳父表功:“此次多亏了忠义侯的解毒丸,儿臣才能抵挡那迷香。” 昭明帝叹气道:“傅爱卿的解毒丸的确有奇效,前些时日你那王妃中毒也是多亏了这解毒丸。” 宗政泓早在进宫的路上听暗卫讲了傅白蔹中毒一案,昭明帝瞧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你那王妃是个好的,她不准暗卫将此事告诉你,怕你分心出了差错。” 宗政泓待不下去了:“父皇,没事的话儿臣就先出宫了。” 昭明帝知晓他急着去审问那个侍女,摆摆手道:“去吧。” 宗政安也跟着宗政泓往外走,昭明帝揪住他:“你给朕站住。” 他朝赵如泰使了个眼色,赵如泰见状抱着一堆画像走上前。 “来,自己选个王妃。” — 王府地牢。 宗政泓瞧着躺在地上神色灰败、鬓发散乱,身上却没有明显伤痕的粉竹,皱眉道:“怎么回事,你们没有审她?” 下人恭恭敬敬道:“王妃吩咐过了,谁都不许对这贱婢动手,等着王爷您回来亲自审。” 宗政泓笑了:“王妃这是杀人诛心啊。” 这小醋瓶子。 粉竹被他们的谈话声惊醒,定睛一看心心念念的王爷回来了,连忙扑过去扒着牢门:“王爷,王爷,您救救奴婢,奴婢一点都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您救救奴婢啊!” 宗政泓退了一步:“你给本王心爱的妻子下毒,还指望着本王救你出去?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粉竹惨白着脸喃喃道:“可是奴婢本应该是您的侍妾啊……” 宗政泓嫌弃地盯着她:“你也配?” 隐在暗处的暗卫抽了抽嘴角,王爷真是,刀刀戳人心口。 粉竹不可置信道:“可是您提拔奴婢为侍女总管,还让奴婢执掌中馈!” “王妃体弱,本王舍不得王妃操劳,才让你这个进府多年的奴婢掌管了中馈。”宗政泓轻嗤:“至于侍女总管,你是侍女总管本王便要纳你为妾?那本王是不是还得纳李总管为妾?” --------------------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总管(地铁老人看手机):本人有妻有子有孙,勿cue感谢在2022-01-09 20:49:31~2022-01-10 22: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18202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琴箫合奏 审理进行了整整三日。 粉竹心里恨毒了傅白蔹,对宗政泓也是又爱又恨,于是她死死闭着嘴,怎么用刑都不肯开口。 第四日,宗政泓将一幅画像扔在粉竹面前,画上是一个年迈的妇人牵着扎朝天辫的稚童。 粉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指,颤抖着在画像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迹。怎么可能!明明,明明那个人告诉她,她的家人已经被送到安全的地方保护了起来…… 宗政泓瞧着她的样子:“看来你很在乎你的家人,不如本王送你的家人去地下与你团聚吧?” “不,不!”粉竹嗓子嘶哑,发出来的声音弱不可闻,于是她拼命地摇头。 宗政泓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母亲弟弟的性命,可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次日。 拢雾走进卧房内室:“王妃,方才有下人来报,粉竹已经全数交代了。” 傅白蔹描眉的动作一顿:“何人指使?” 拢雾恨声道:“左相!” 粉竹交待,宗政泓离京前一个月,左相就派人找上了她。粉竹原本也不相信左相,可是转念一想,左相嫡女崔翩然的确是因为傅白蔹才被流放的,所以左相恨傅白蔹,想要害死她也无可厚非。 更重要的是,左相允诺她事成之后,崔翩然为曜王妃,她为王府侍妾。曜王侧妃的位置她不敢想,可是王府侍妾,粉竹觉得自己配得上。 之后左相又派人将她的娘亲和弟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粉竹更下定决心了。 傅白蔹皱眉:“不可能是左相。” 拢雾跺脚:“怎么不可能?那个左相一直在朝堂上针对老爷,他的嫡女还刺杀您呢。” 傅白蔹摇头:“你忘啦?之前左相为了保住他儿子的前程,亲自上书请求皇上依律处置崔翩然。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毁他儿子的前程?” “那奴婢便不知了。”拢雾脸上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神色:“总之左相倒霉,奴婢心里就高兴。” 崔府。 下人进来通报,说是府外来了许多官差。崔元手一抖,这次他没有阻拦:“让他们进来。”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崔府,崔元看见打头的是宗政泓,心一颤,连忙换上一副笑模样:“不知曜王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真不怪他心慌,上次也是相同的场景,然后他失去了他的嫡女。 宗政泓也同上次一样,回了他一个笑,嘴角翘起来的弧度真诚极了:“左相大人安,小王奉皇命,来您的府上找一个人。” 崔元心念急转,最近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除了曜王妃被人下毒也没什么大事了……曜王妃被人下毒! 崔元惊出一身冷汗,不会这件事牵连到崔府了吧? 宗政泓摆摆手,便有两个嬷嬷掺着一个衣裳干净、脸色惨白的女子走出来。 崔元看了一眼这个女子:“殿下,这是何意啊?” 粉竹盯着他:“左相大人,我是曜王府侍女总管粉竹,您该不会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吧?” 崔元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摇头道:“本相并未见过你。” 粉竹嘲讽一笑:“您的确没有见过我,您是位高权重的左相,怎么可能会亲自联络我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女呢。” 崔元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宗政泓便好心地为他解惑:“左相大人,小王府中的侍女,指证您是王妃中毒一案的主谋。” 崔元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里嗡嗡作响,脸也涨得通红:“你这奴婢,怎敢攀扯本相!” 他又看向宗政泓,急切地辩解道:“殿下,您千万别听这奴婢的胡言乱语。”崔元心念急转:“臣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葬送整个崔氏的前程。” 宗政泓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左相大人,咱们还是先走个流程,还请您将您府上的所有下人都叫到院子里。” 崔府管家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叫来了崔府所有的丫鬟婆子们并大小管事仆役,乌压压站了一大片。 “左相大人,您这……” 崔元一听到宗政泓这刻意的“左相大人”就心惊,他连忙开口打断宗政泓的话:“殿下,您不是要找人吗?” 崔府下人们排着队让粉竹认人,一刻钟之后,粉竹便揪出了一个四十多岁,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两股战战,抖抖索索道:“老爷,老爷,奴才不认识她,奴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老爷……” 很快他就被人拖走了,宗政泓也带着人离开了,整个崔府重归寂静。 关雎宫。 简贵妃边卸钗环边问昭明帝:“臣妾听说给曜王妃下毒之人找到了?” 昭明帝点头。 简贵妃在贴身宫女的伺候下换上寝衣,感慨道:“现如今臣妾可没有让咱们的逸儿做太子的想法了。” 昭明帝放下手上的书:“此话怎讲?” 简贵妃钻进被子里舒舒服服地躺下:“您只是露了点苗头,还没有封曜王为太子呢,曜王妃就被人下毒了,臣妾可舍不得咱们逸儿受这种苦。” 昭明帝叹口气:“朕也舍不得皇儿受苦,可这江山总要有人继承的。” 说罢他又继续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这案子审理得如何了。” 案子已经审理得差不多了。 此案还是三法司会审,人犯羁押在刑部大牢里,没想到当夜便有人在饭菜里下毒将人犯毒死了。 宗政泓睨着刑部尚书:“您这刑部的牢房可真是‘固若金汤’啊。” 刑部尚书只能陪笑:“是老臣失职了。” 他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么些年刑部大牢几乎都没有出现这种事,怎么偏偏这次的人犯就被人灭口了。 宗政泓轻哼一声:“倒也算不得你失职,此番,是个大人物呢。” 狱卒交代,下在人犯饭菜里的毒很烈,人犯吃下去很快就断气了。 “他断气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另一个狱卒回话到:“小人听到他说了一句‘老爷,你好狠的心’。” “老爷,你好狠的心?”宗政泓咂摸了一下这句话。 刑部尚书分析道:“如此便说明在此人心里,杀他灭口之人一定是左相。” 一直站在一旁没吭声的大理寺少卿万柯也开口了:“殿下,不妨先将左相带到大理寺天牢,再慢慢审理。” 右都御史也点头。 宗政泓回府之后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傅白蔹,傅白蔹笑眯眯道:“看来左相在朝堂上的人缘是真不好,不过我倒觉得主谋未必是他。” 宗政泓勾了勾唇角:“若是他,下狱也应当;若不是他,让左相体验一下天牢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他搂着傅白蔹细软的腰:“我一回来便忙着审案,都没有好好陪你,过几日咱们去父皇赠你的温泉山庄小住,如何?” 傅白蔹兴奋地点头,眸子亮晶晶的。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咱们也带上薇儿吧,薇儿特别喜爱温泉。” 宗政泓逗她:“带薇儿可以,只有一点,晚上你可不能陪薇儿睡觉。” 然后他便看到小姑娘的脸颊一点一点染上绯红。 — 温泉山庄风景甚美,三人一起坐在花园里用早膳,傅白蔹瞥了眼傅白薇,乐了,小丫头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薇儿,一夜不见,你怎么变成小白罴了?” “我做噩梦了嘛。”傅白薇揉揉眼睛:“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做了噩梦害怕得睡不着,还是姐姐抚琴哄我睡着的,所以姐姐一会儿能不能……” 傅白蔹捏捏她的小脸蛋:“好,我早有预料将琴带过来了。” 她一抬头,正好对上宗政泓的眼神,于是她冲宗政泓挑了挑眉,凤眼里全是风情。宗政泓眼眉微压下来,傅白蔹见状缩了缩脖子收回视线。 早膳过后,拢雾取来一尾琴,这尾琴漆色雅致,琴面上龟背断杂以梅花断,极其漂亮。 “千年难买龟背断,王妃这尾琴是稀世古琴。 ”宗政泓赞叹。 傅白蔹得意道:“不止如此。据古籍记载:灰野之山,有树,青叶,赤花,名曰若木,日所入处。此琴便是用此神木制成的,名为若木琴。” 王府侍女们从来没有见过王妃抚琴,俱是一脸期待地盯着傅白蔹。 傅白蔹坐在石凳上,纤长的手指抚过琴弦,清越动听的琴声流泻出来,像寒风吹入松林,雨滴敲打竹林。 众人皆陶醉于优美的琴声中,无人看到宗政泓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一阵回旋婉转的箫声突然传来,忽轻忽响,层层推进。众人回头,只见宗政泓手执紫箫,徐徐而来。 箫声感染了琴声,使得琴声不再寒冷清扬,很快,琴声箫声融为一体。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一曲终了,傅白薇拍手:“刚刚的合奏好美呀!姐夫,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箫吗?” 宗政泓将手中的箫递给傅白薇。 傅白薇摸了摸这支箫:“姐姐,姐夫的箫跟你的琴摸起来一模一样。” 宗政泓挑眉:“当年的神树若木,有仙人取其枝,制成一箫一琴,你姐姐的琴是若木琴,而我手中的箫,则是若木箫。” 红叶突然福至心灵:“怪不得刚刚琴箫合奏的曲子如此动听,原来是一对呀! ” 果不其然,王爷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 作者有话要说: 1.若木是《山海经》中与太阳有关的四棵神树之一。 2.据说三国的时候熊猫被称为“白罴”,就算东祁是一个架空朝代,也一定有熊猫存在的!(热爱大熊猫的小土狗作者嘶声吼道) 第28章 泡温泉 晌午过后,傅白蔹与宗政泓决定一起去泡温泉顺带消食。 庄子里的管事引着他们穿过一片竹林,傅白蔹开口道:“我似乎听到了水声。” 管事点头哈腰的:“王妃娘娘的耳朵就是灵,咱们这温泉山庄背靠山壁,那山壁上挂着好大一条瀑布呢!” 绕过一片梨花树林,眼前豁然开朗。陡峭的断崖之上,一条瀑布飞流直下,映射出点点晶光。瀑布对面是郁郁葱葱的草地,各色花朵点缀其间,小鸟啾鸣,蝴蝶展翅。 草地前边散落着小巧的亭台楼阁、假山回廊。这些亭台楼阁中间围着三座精巧的小楼。 管事将人带到之后便退下了,宗政泓握了握傅白蔹的手:“你说咱们去哪儿?” 傅白蔹扫了一眼,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座小楼。 “好,咱们就去这里。” 小楼内部陈设雅致,桌椅床榻一应物件皆非凡品。地面中央是一池天然的温泉,温泉外围砌了一圈软玉。 拢雾与红叶绿花将他们二人的寝衣放在床上,又将茶水沏好,茶点一应都摆好也退下了。 傅白蔹抱着寝衣走到屏风后:“我在这里换衣裳,殿下去那边,咱们互不相扰。” 宗政泓纨绔兮兮的:“共赴巫山也许多次了,小娘子怎的还是如此害羞?” 傅白蔹并不搭理他,她只想好好泡个温泉,并不想做泡温泉之外的事情。 宗政泓率先换好寝衣踏进温泉里,闭着眼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片刻后他睁开眼,刚好看到傅白蔹款款走来。 她穿了一件妃色的流影瑶光裙,墨色长发用一条同色丝带虚虚系着,腰间并没有系腰带,却更显得她身姿窈窕。 宗政泓心口膨胀起热意:“我莫不是来到了什么仙山楼阁?” 傅白蔹眨眨眼。 “不然我的面前怎么会出现一个九天仙子?” 傅白蔹弯腰,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宗政泓盯着傅白蔹娇媚的凤眼,一把将她拖下水,傅白蔹跌进宗政泓怀里,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宗政泓忽然问道:“这件衣裳是我送给你的吧?” 傅白蔹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点点头。 宗政泓搂着小姑娘绵软的身子,轻声道:“卿卿可知,送衣裳是为了什么?” 傅白蔹僵直脊背,一动也不敢动。 “送衣裳是为了脱的。” 这句话的尾音消散在傅白蔹的唇畔,搅动一池春水。 …… 傅白蔹可怜兮兮地捂着肩头控诉道:“你居然咬我,你怎么能这样呀?” 宗政泓不仅不认错,甚至反咬一口:“定是你成日里待在桃花树下,吸收桃花精华,自己也变成了一颗甜滋滋的小桃子。” 傅白蔹泪汪汪地瞪他。 宗政泓摸了摸鼻子:“谁不想吃小桃子呢?” 又打闹了几句,宗政泓终于肯安安静静地抱着傅白蔹泡温泉了。傅白蔹累极,没过多久便靠在宗政泓怀里睡着了。 温泉山庄真是人间仙境,令来者流连忘返。傅白薇毕竟是小孩子,第三日的时候便失了兴趣被傅空青接回府了,宗政泓与傅白蔹又住了五六日才启程回府。 东祁的街头巷尾永远热闹。 一群稚童围着老人家买糖葫芦,老人挑了最红最大的递给他们;隔壁卖钗环首饰的小摊前,两个小姑娘正笑嘻嘻地同摊主讲价;街边坐着一个醉酒的青年公子,他的随从正捧着一壶解酒茶喂给他…… 傅白蔹托腮道:“左相大人眼下可见不到如此热闹。” 宗政泓陪着傅白蔹坐马车,开口问她:“你想吃糖葫芦吗?” 傅白蔹转过身子,惊奇地看着他:“殿下,我同你讲左相之事呢。” 宗政泓:“我瞧你盯着人家的糖葫芦盯了许久,还以为你想吃呢。至于左相,天牢那鬼地方他且得待呢。” 傅白蔹突然命人停下马车:“不如买点小零嘴带回府里给他们分了,再买几个糖人分给那几个小丫头。” 宗政泓不乐意了:“你怎么对他们如此之好?” “殿下,我对你不好吗?” “不好。” 傅白蔹凑到宗政泓耳边,呵气如兰:“温泉山庄,予取予求,这还不好啊?” 宗政泓目光幽深地盯着她,傅白蔹若无其事地坐回去:“近日各州府官员也都启程来京了,这京中又要热闹了。” — 人间六月,好是王母瑶池,吹下冰雪。 西街有一座陌园,这座陌园是永宁公主的嫁妆,亦是京中最美的花苑,今日永宁公主同驸马在陌园设宴,整个花苑莺声燕语,觥筹交错。 之前昭明帝下旨,命各州府官员带着子女进京,众人便明白皇上这是要给定王选王妃,毕竟景王的婚期就定在九月。 永宁公主坐在主桌,看着花苑里的众多名门贵女:“父皇让本宫帮二皇弟相看王妃,然而二皇弟今日来不来还两说呢。” 话音刚落,便有下人通报说定王殿下到了。 宗政安走过来行礼:“皇姐近日可好?” 永宁公主笑道:“我一切都好。” 宗政安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贴身侍女笑道:“殿下,您方才可是白担心了,定王殿下不仅来了,还向您问好呢。” 永宁公主也是松了一口气:“本宫这个弟弟,性子是沉默寡言了一点,但人却是极好的。方才他特意来向我问好,是怕我落了面子呢。” 之前大家一起住在宫里,还未出宫建府的时候,二皇弟见了谁都不搭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曜王府的马车停在陌园门口,宗政泓扶着傅白蔹下了马车。下人通报了一声,花苑里的公子小姐们一齐回头看去。 一男一女携手而来,男子容貌极盛,穿着一件白玉生烟银锦袍,袖口用金线绣着流云纹,腰间系着雕红白玉带,宛若天人。 女子同样着一身白底银锦飞花裙,外边罩着一件红影沉水笼烟纱。三千青丝挽起,一颗颗相同大小的红宝点缀发间,红梅傲雪眉心坠更是衬得女子肌肤赛雪。 永宁公主站起身,亲自迎上前:“我这花苑里的奇花异草在你们面前可都黯然失色了。” 傅白蔹福了福身:“皇姐安好。” 永宁公主连忙扶起她,宗政泓笑眯眯道:“皇姐越来越美了。” 永宁公主拉住傅白蔹的手:“你的王妃我先替你照顾着,你去找二皇弟和驸马玩吧。” 宗政泓摸了摸傅白蔹的头,转身离开了。永宁公主拉着傅白蔹到主桌坐下:“你可来了,方才只有我一人坐在这里,闷得慌。” 傅白蔹同永宁公主只见过几次面,两人并不熟悉。然而当今天子的三个皇子、四个公主之间关系都很亲密,因此傅白蔹见了永宁公主也有几分亲近感。 不得不说,昭明帝真的是一位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做得很好的明君。 傅白蔹玩笑道:“小姑娘们才不想搭理咱们这种已婚妇人呢。” 永宁公主捂嘴笑:“也是这么个理。” 傅白蔹凑到永宁公主耳边,悄声问道:“皇姐,你可看中哪家千金了?” 永宁公主也学着傅白蔹的样子悄悄道:“我就喜欢打扮得娇艳明媚的漂亮小姑娘,你瞧荷花池边站着的那个红衣小姑娘,漂不漂亮?” 傅白蔹瞧了一眼,递给永宁公主一个肯定的表情。 永宁公主叹气:“可惜你来了将这些小姑娘都比下去了。” 她们二人聊着别人,别人也在聊着她们。 京中的名门贵女都见过傅白蔹,被这张倾城面惊艳的次数多了,也都习惯了,然而各州府官员的世家子女们却是第一次见到傅白蔹。 凉亭里坐着几个姑娘,她们都是最近随着父亲入京的,一起在驿馆住了好几日,彼此也算熟悉了,便都坐在了一起。 “曜王妃娘娘好美啊!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大抵一笑倾城便是这样。” “曜王殿下也很俊美。” 一名身着绿色裙衫的姑娘道:“今日是定王殿下选妃,你们怎么都关注曜王殿下?”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圆脸姑娘摇头:“定王殿下太冷了。” “……” — 平原侯世子扶着假山,这里人迹罕至,他才敢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傅白蔹。她看起来过得很好,曜王对她也很好。 “你拉我到这里做什么?” 突然假山背后传来交谈声,这座假山很高,后面的人没有看到他,但是偷听别人讲话非君子所为,因此平原侯世子转身准备离开。 “曜王殿下不是咱们这种门第能攀得上的,你清醒一点!” 平原侯世子脚步一顿。 “表姐,你何苦唱衰我,曜王府只有一个正妃,侧妃庶妃侍妾都空置着,将来这些可都是宫里正经的妃嫔主子。” “深宫里步步杀机,你这样的都保不住小命!” “那又如何?” — 永宁公主与驸马一起离开了,傅白蔹吩咐拢雾去陌园门口等待林锦与魏初沅,自己则百无聊赖地靠着椅子发呆。 侍女呈上一盘点心:“王妃,您一定要尝尝我们这个桃花糕,特别好吃,您一定要尝尝。” 傅白蔹点头,拈起一块杏花酥。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六月,好是王母瑶池,吹下冰雪。 《声声慢·人间六月》 [宋代] 何梦桂 第29章 尘埃落定 陌园北处,桃花林。 宗政泓抬头瞧了一眼藏在树上的宗政安:“没出息,一个姑娘就把你吓成这样?” 方才,一个性子很活泼的姑娘围着宗政安问东问西,宗政泓在旁边围观了全程。虽说东祁民风开放,可这姑娘未免也太开放了,宗政安的冷脸都打击不到她的热情,于是宗政安便藏起来了。 宗政泓掀起袍角,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宗政安瞥了他一眼。 宗政泓挑眉:“你瞧着吧,一会儿你皇嫂准要过来。” — 傅白蔹放下手中的杏花酥,随便找了一队在公主府巡逻的女侍卫:“麻烦各位姑娘护送我去桃花林走一遭。” 领头的女侍卫被傅白蔹的一句“姑娘”叫红了脸,连忙簇拥着这位美若天仙的王妃娘娘去桃花林。公主之前也叮嘱过她们,务必保护好各位小姐的安全,尤其是曜王妃和宣小姐。 陌园很大,宾客们都在花苑吟诗赏景,桃花林这边没什么人来。傅白蔹刚到,便看到一名女子站在宗政泓面前,树上还坐着一个宗政安。 这画面很有意思,傅白蔹没忍住笑了一声。 宗政泓走过来揽住她:“我便知你要来这里赏桃花。” 女子也过来向傅白蔹行李:“小女见过曜王妃。” 傅白蔹笑眯眯道:“不必多礼,殿下,你们这是聊什么呢?” 宗政泓脸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位刘小姐方才……背了一遍她的族谱。” 女子又行了一礼:“王妃娘娘,小女是英州同知的嫡长女,小女倾慕王爷,只求进王府做一个侍妾,每日端茶倒水伺候王爷和您。在您生下嫡子之前,小女定日日服用避子汤。” 傅白蔹打量着这位刘小姐:“是个敞亮的性子。” 眼前的人,倒是比崔翩然之流更讨人喜欢。 听到王妃夸他,刘小姐心里渐安。反正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像曜王这样的,将来更是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她只想做个妃嫔主子,享受享受宫里的荣华富贵,不想也动摇不了王妃的地位,王妃一定会接受她的。 宗政泓小心地觑了一眼傅白蔹的神色,开口道:“本王并不……” “王爷,王妃娘娘!” 一个鹅蛋脸的女子急匆匆跑过来跪下:“小女表妹被奸人所蒙蔽,小女替她向您请罪。” 傅白蔹连忙将她扶起来:“别急,你慢慢说。” “表姐你干什么!” 鹅蛋脸女子并不搭理她,喘了一口气道:“小女与表妹自幼便生活在英州,英州与京城相距甚远,消息闭塞。” 她咬了咬牙,豁出去:“前几日,有人同表妹说曜王殿下与王妃的感情并不好……” 傅白蔹见她害怕得发抖,安慰了一句:“别怕,你继续讲。” “表妹年纪还小,我们又一直生活在英州,乍然见到京城的富贵繁华,表妹就被迷了眼,还求王爷王妃娘娘宽恕。” 宗政泓开口道:“刘小姐,你的确被奸人蒙蔽了,王妃是本王此生唯一挚爱,何来感情不好之说?” 刘小姐咬着唇,她并不相信曜王殿下的话,曜王殿下定是因为王妃在场才如此说的。 宗政泓招招手,唤来一直候在一旁的女侍卫:“你给她讲讲崔翩然之事。” 女侍卫便将左相上书请求皇上将他的嫡女赐婚给曜王做侧妃之后发生的事细细地讲了一遍。 听到崔翩然被流放八百里,刘小姐的脸刷的白了。 傅白蔹开口道:“刘小姐,你还记得挑拨你之人的模样吗?” 刘小姐抖抖索索道:“我我,我忘记了……” 她的表姐开口道:“是驿馆的一个下人,如果小女再次见到她定能将她认出来。” 表姐扶着腿软的表妹离开了,傅白蔹:“这对表姐妹的性子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宗政泓笑道:“我方才还同二皇弟讲,你一定会来这里赏桃花。” 傅白蔹搂着他的胳膊蹭了蹭:“殿下猜错了哦,我还真不是因为赏桃花才来这里的。” 说罢她将方才的桃花糕与杏花酥之事讲给宗政泓听,宗政泓立马拉下脸:“王妃娘娘真是讨人喜欢。” 傅白蔹微笑:“刘小姐方离开没多久呢。” 宗政安被他们酸得受不了,从树上跳下来转身便走。 傅白蔹捂嘴笑:“咱们也回去吧,我未来嫂嫂和阿锦应当也到了。” 果不其然,傅白蔹刚回去便看到永宁公主、魏初沅和宣玉华三人坐在一起闲话。因着魏初沅是傅白蔹的未来嫂嫂,永宁公主便也将魏初沅请到了主桌。 永宁公主笑话她:“我找驸马是商量宴会之事,你找大皇弟是做什么呢?” 傅白蔹嫣然一笑:“赏桃花。” “到底是你们年轻。” 傅白蔹又问魏初沅:“阿锦还没到吗?” 永宁公主道:“林小姐同魏小姐一道来的,不过我方才见她与宗政鹏那个混小子站在一处呢。” — 林锦要被宗政鹏烦死了。 自从那日她在沧海月明楼下撞见醉酒的宗政鹏之后,这厮便缠上了她,害得她赴个宴都不得安生。 “我说宗政世子,你跟着我做什么呢?” 宗政鹏眼巴巴的:“林小姐,我想同你讲……” 林锦不耐烦道:“又要讲你跟紫玉姑娘的事情对吧?你都讲了第十二遍了!” 林锦瞪着宗政鹏,第十二次可惜安郡王妃生了一个傻子。 “不是,我是想说你今日穿的留仙裙很美。” 林锦今日穿了一件云中锦书百褶襦裙。 …… 傅白蔹刚过来便听到这句话,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开始围观,可惜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傅白蔹津津有味地吃着拢雾递给她的蜜饯:“你们继续谈,别停啊!” 林锦来气:“谈什么谈?” 她瞪了宗政鹏一眼,拉着傅白蔹就走。 傅白蔹眯眼:“你怎的如此生气?” 方才,林府的马车与辅国公府的马车一起停在陌园门口。 林锦走下马车,抬眼便看到对面宣玉华也正在下马车。她今日穿着一件百褶襦裙,宣玉华也穿了一件百褶襦裙;她的裙子上绣着云中锦书图案,宣玉华的裙子上也绣着云中锦书。 林锦气冲冲道:“缀珍阁那个新来的绣娘,本小姐记住她了!” 傅白蔹安慰道:“没事,你比她美多了。” 林锦点头:“你这倒是实话,宣玉华的样貌堪堪算得上俏丽,都说女肖其姑,先皇后娘娘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宣玉华怎么一点也不像先皇后娘娘呢?” — 陌园设宴三日后,皇上钦定英州知州嫡女赵悠然为定王妃,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虽说娶妻当贤,但这门第也太低了!” “曜王妃,忠义侯府嫡女,清平县主;景王妃,辅国公府嫡女,先皇后嫡亲的侄女;定王妃,六品州官的女儿?” “这差距也太大了。” …… 正在驿馆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英州的赵悠然也惊呆了。英州知州赵大人捧着圣旨的手都在颤抖:“闺女啊,你掐为父一把。” 赵悠然待在原地没有动,倒是刘瑗掐了她舅舅一把。 赵大人疼得“嘶”了一声。 刘瑗担忧道:“表姐,你嫁进王府不会有事吧?” 那日在陌园桃花林,她委实被吓坏了。堂堂左相嫡女都不配进王府做一个侧妃,她们这样的门第…… 赵悠然压下心中的震撼,勉强冷静道:“我这是皇上赐婚名正言顺的,总之你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定王妃引起的轰动还没平息下去呢,便又有消息传来说定王拜了忠义侯傅广为师。 京中再次哗然。 百姓只是乐呵呵地瞧天家的热闹,顺便感慨一下忠义侯傅广有一个做王爷的徒弟,有一个做王妃的女儿,还有一个探花郎儿子。 朝中大臣们却是浮想联翩,忠义侯府是曜王妃的母家,定王又拜了忠义侯为师,看来定王是彻底站在曜王那一边了。 与此同时,朝中的风向也逐渐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人上书请立曜王为太子。人都是这样利益至上,谁也不比谁低贱,谁也不比谁清高。 当然也有人仍在观望,毕竟简贵妃娘娘的封号太特殊了。 “简”意为何?简在帝心。 — 关雎宫。 简贵妃摸着宗政逸的头:“是母妃没用,没能让你站上那个位子。” 宗政逸摇头:“儿子的资质有限,大皇兄比我厉害多了。” 简贵妃摸着手腕上粉蓝色的鲛人泪手串,这是上次傅白蔹进宫送给她的。 简贵妃叹气道:“曜王与曜王妃都是好的,将来……他们也会好好的照顾你,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们。” 宗政逸傻乎乎的笑:“大皇兄二皇兄都对我很好,嫂嫂也对我很好。” 简贵妃不知怎的就落下泪来,宗政逸慌了,抬起袖子就要帮母妃擦泪。 简贵妃露出一个笑:“母妃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天家有如此亲情是一件非常可贵的事情。” 宗政逸深以为然,毕竟有他皇爷爷做对比呢。 七月初十,昭明帝下令开始修建东宫,立太子之事被提到了明面上。 八月二十,昭明帝带着曜王宗政泓祭拜天地。回銮之后,礼部与内侍省开始准备立太子大典相关事宜。 九月初八,昭明帝正式下旨,立曜王宗政泓为太子,曜王妃傅白蔹为太子妃。 至此,尘埃落定。 -------------------- 作者有话要说: 宗政泓:瓜田吃瓜的猹太子 傅白蔹:瓜田吃瓜的猹太子妃 第30章 携手 太极殿,父子四人正在商议宗政逸大婚之事,九月二十宗政逸大婚,宗政泓的立太子大典则是定在十月初一。 宗政泓道:“老二,你这婚期不若往后挪一挪?挪到十月后,我帮你主婚。” 昭明帝点头,十月初一过后,皇儿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有太子亲自给景王主婚,也省得那群不长眼的看轻了二皇儿。 宗政逸忙不迭点头,他向来都是害怕大哥的:“我听大皇兄的,而且母妃好像不怎么喜欢宣小姐。” 他傻乎乎地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宣小姐是大哥的亲表妹,一时间呆住了。 宗政泓轻嗤:“这点我倒同你母妃一样,我也不喜欢我那‘好表妹’。” 宗政安并不想参与他们的谈话,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 …… 这头父子四人叙话,那头傅府也是一片感慨。今日一大早,宗政泓便将傅白蔹送到了傅府门口,然后骑着马进宫了。 傅广与林氏等人迎出来:“闺女,你怎么回来了?” 拢雾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傅白蔹走过去拉住林氏的手:“殿下近日忙,忧心我一个人待在王府无聊,便让我回府小住一段时日。” 林氏喜笑颜开:“甚好,甚好,殿下思虑周全,他不在府里,你一个人住着也不安全,可别又被那起子下三滥的坑害了。” 众人一齐往府里走,傅白蔹笑:“父亲母亲哥哥近日可好?” 傅空青摸下巴:“吏部同事们倒是没怎么巴结我这个‘未来国舅’,大家平日里一起做事都熟识了。” 林氏道:“只是府上每日都要收到许多拜帖。” 日光和暖,傅广走进花园便瘫在贵妃椅上不动了,傅白薇有样学样,也瘫着不动了。 傅白蔹逗他们:“你们没有一点皇亲国戚的样子。” 傅广打呵欠:“你爹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成为皇亲国戚啊!” 林氏饮了一口茶:“当年老爷跟着陛下打仗,我每日都提着一颗心,生怕哪日老爷就战死沙场了。” 林氏又压低声音:“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不受宠的三皇子成了天子,老爷也变成了侯爷。” 傅广一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日,他们打了大胜仗,将士们一起围着篝火喝酒划拳。他坐在一边发呆,突然三皇子走过来坐在他旁边:“子荆,你想什么呢?” 他回答道:“我媳妇有喜了,家里银钱不多,我怕她受委屈。” 三皇子叹了一口气:“可惜我自身都难保,也没法求父皇封你个大将军,父皇只听淑妃娘娘的话。” 傅广安慰他:“殿下不必在意,我一介平民,如今已是兵马指挥了。” 三皇子笑:“你有勇有谋,大伙都服你,军中不搞京城那一套虚的,谁带着大伙打胜仗大伙就服谁。” 傅广也跟着笑:“殿下看重我,大伙也不能不给殿下面子啊!” “一个小小的兵马指挥还是太委屈你了。”三皇子突然正色道:“子荆,日后我们两家结亲吧。” 他点点头:“好啊!那将来我就去殿下的封地建府。” 后来,贤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危在旦夕,三皇子带着他一路拼杀回京。 三皇子登基后,他被封为了忠义伯,也见识到了许多在军中不曾见过的事,整个人便开始谨小慎微起来。 陛下刚登基那几年皇位也坐得不稳,他只会打仗,对于朝中之事他帮不到陛下什么,于是他主动将自己退回了君臣的距离。 却忘记了陛下曾经对他说过:“我的亲兄弟都想杀我,子荆却救我,子荆便是我的亲兄弟。” 傅广偷偷擦了擦眼泪。 下午时候,赵悠然来傅府拜访,傅白蔹瞧着她拘谨的样子打趣道:“一段时日没见,咱们可都亲上加亲了。” 赵悠然脸一红。 太子妃娘娘既是定王殿下的皇嫂,又是定王殿下师父的女儿。而她又是未来的定王妃,两人可不就是亲上加亲了吗? 傅白蔹靠在榻上,手执团扇,窗外花树上的花瓣顺着风飘进来,落在傅白蔹披着轻纱的肩头。 赵悠然脸更红了,差点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太子妃娘娘,那日我回去驿馆认人的时候,那个下人已经逃了。可是今日我又见到她了,就在望江酒楼对面的书坊里,虽然她扮作了男人的模样,但我确定,那人就是她。” “父亲此刻正在书坊守着,命我来找太子妃娘娘帮忙。” “拢雾,你去。” 拢雾转身找暗卫去了。 赵悠然福了福身道:“多谢太子妃娘娘。” 她就知道太子妃娘娘不仅模样是顶好的,性子也是顶心善的。 之后魏初沅听闻傅白蔹回傅府小住,也来傅府看望她,还带了一副九连环,三人便围着这九连环玩闹了好一通。 九月十一,简贵妃被封为皇贵妃,保留封号不变。 九月三十,昭明帝、太子、景王定王、皇室宗亲并公侯伯爵、文武百官、典礼司官、番邦来使、僧侣道人都来排演次日的立太子大典。 太子妃傅白蔹也来了,看样子太子要让太子妃一齐参与立太子大典。 文武百官心里皆不赞同,左都御史更是气得手抖,他戳了戳站在他旁边的魏大学士:“岂有此理!立太子大典,太子妃来做什么?儿戏吗!” 魏大学士一板一眼道:“东祁并无律法规定,太子妃不能参加立太子大典。” 如果左相在场,此时定要嘲讽魏大学士一句“希望大学士莫要因为自己的女儿高嫁入傅府,便失了文人风骨”,只可惜左相还在天牢里蹲着呢。 左都御史反驳道:“纵观我朝七百年的历史,并无太子妃参加立太子大典的先例。” 站在他前边的右都御史回过头:“去吧,你去陛下面前进谏,说太子此举不合律法。” 左都御史瞧了一眼正在和礼官商议着什么的昭明帝,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右都御史转回头。怎么这些官名带“左”的官员,脑子都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呢。 十月初一,祥云满天。 傅白蔹弯腰为宗政泓系好九龙佩,宗政泓将小姑娘头上略微有些歪的太子妃凤冠扶正,傅白蔹环顾了一圈住了许久的卧房内室,眼眶一热。 宗政泓牵起她的手,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走吧,礼官已经候在府外了。” 这是东祁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次立太子大典。昭明帝亲手将太子的册宝金印授予他,又亲自为太子戴上九龙冠。 傅白蔹站在刻着龙凤云纹的御阶上,仰头看着宗政泓接受百官跪拜。宗政泓朝她露出一个笑,她便觉得这盛大繁琐的立太子大典似乎也没那么累人了。 之后昭明帝带着两人一起祭拜宗庙,回程路上,百姓夹道跪拜。昭明帝心情格外好地向百姓挥手,恨不得冲下龙辇将他亲自写的立太子圣旨对着百姓读一遍,让百姓知道他有一个多么好的皇儿。 宗政泓心情也很好,他搂着傅白蔹向百姓挥手,恨不得让百姓知道他有多爱他的太子妃。 立太子大典便在一片热闹中结束了,宗政泓正式入主东宫。储君已定,天下归心。 — 崔元郁闷地坐在书桌前看书,皇上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将天牢里最好的一间牢房给他住。可就算这牢房陈设再齐全,这也是牢房啊! 狱卒隔着牢门问他:“崔大人,午膳您想用什么?” 崔元道:“八宝烧鸭,莴笋豆腐,红油抄手,再加一道鸽子汤吧!麻烦小兄弟了。” 宗政泓进来的时候刚巧听到这句话,他挑了挑眉,之前的左相可不会对一个小小狱卒如此客气。 崔元见他来了,连忙放下书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微臣真的没有指使人给太子妃娘娘下毒啊!” 宗政泓笑道:“孤此次前来便是告知左相,太子妃中毒一案已有眉目,想来不日左相便能洗脱冤屈了。” 崔元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他是真的冤枉啊!他平日里也就跟朝堂上的同僚们过过嘴瘾打打嘴仗,哪里真的敢做什么杀人越货之事啊! 崔元真心诚意地跪在地上:“谢太子殿下为老臣洗脱冤屈。” 谋害当朝太子妃可是重罪中的重罪,崔元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背上这个罪名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从天牢出来之后,宗政泓又去望江酒楼买了傅白蔹爱吃的酒酿圆子带回宫,却发现傅白蔹不在。他招招手唤来宫人:“太子妃呢?” 九华殿宫人恭恭敬敬道:“娘娘去流云宫找丽昭仪娘娘去了。” 宗政泓叹气。太子东宫在皇宫东侧,妃嫔住所在皇宫西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小姑娘都要去找丽昭仪玩,看来他得寻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给小姑娘解解闷,省得她被人勾走。 流云宫。 傅白蔹正与丽昭仪一起打骨牌。丽昭仪是永宁公主生母,她身上有一种江南女子的清丽婉约,因此昭明帝赐她一个“丽”字作为封号。 太子是储君,太子妃是储君正妻,除去皇贵妃之外的其他嫔妃见了太子妃是要行礼的。 不过傅白蔹并不在乎这些虚礼,没过几日,她便与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都熟识了,尤其是这位九嫔之首——丽昭仪娘娘。 -------------------- 作者有话要说: 傅白蔹:平平无奇 勾搭各路美人 小天才 (左相坐牢待遇这么好是因为皇上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第31章 林相 丽昭仪真是个妙人,明明长了一副明媚艳丽的样貌,气质却是清丽婉约。傅白蔹能感觉到她确实是在讨好她,但这种讨好却又是极其自然不卑不亢的。 丽昭仪又输了,她摆摆手,命贴身宫女从梳妆匣底部的格子里取出一吊钱:“今日不玩了,再玩下去我这格子都要空了。” 傅白蔹笑眯眯地接过钱递给拢雾:“我可是盯上了你另一个格子里的银花生和小金龟。” 丽昭仪捂嘴笑:“这都是我年节赏人用的,堂堂太子妃竟然连这些小财都不放过?” 话语间有人来报,说太子殿下派人来接太子妃回宫,傅白蔹便行了一个晚辈礼:“丽昭仪,我改日再来找你玩。” 丽昭仪忙起身回了一礼。 傅白蔹离开后,丽昭仪的贴身宫女感慨道:“太子妃娘娘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气度。” 贴身宫女是丽昭仪从娘家带进宫的,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言谈之间也随意许多,丽昭仪道:“她并不需要用这些虚礼来彰显她的地位。” 贴身宫女又道:“坊间还说太子妃娘娘胸无点墨呢。” 丽昭仪笑:“太子妃哪里是胸无点墨。人活在世,你不能没有学识,但你也不能逢人便吟诗作赋来证明你有。” 傅白蔹走了一会儿,远远便瞧见宗政泓坐在凉亭里等她。傅白蔹跑过去:“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呀?” 宗政泓牵住她的手:“我总不好随便去妃嫔住所,只能在这里等你。”他抬手掐傅白蔹软绵绵的脸蛋:“我只去了一趟天牢,你就被人勾跑了。” 傅白蔹搂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人家被人勾跑,你不得反思一下自己?” 站在亭子外边的一大串宫人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见太子和太子妃的相处方式还觉得惊讶惶恐,后来见得多了便习惯了。 宗政泓听到这话瞬间来劲了:“怎么反思?” 傅白蔹脸一红:“就……就回宫再说嘛。” 秋来御花园风景极美,他们一路撞见了许多在御花园赏景之人,还撞见了五岁的四公主。傅白蔹几句话便哄得小公主将自己手里的玩具送给了她。 奶娘牵着四公主离开,宗政泓失笑,四妹妹被人骗了还高高兴兴的:“你这是连小丫头也不放过啊。” 傅白蔹得意洋洋地把玩着她坑蒙拐骗来的玩具。 简皇贵妃站在远处:“你说,有一个女儿是不是也挺好的?” 贴身宫女道:“娘娘还年轻,如果您想的话,倒是可以给皇上再添一个小公主。” 简皇贵妃轻笑:“算了吧,本宫只是感慨一下罢了,不重要的女儿生来便是受苦的。” 贴身宫女想了想:“确实如此,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儿皆过得不好。” 简皇贵妃嗤笑道:“就算是富贵人家,又有什么两样呢。” — 天牢。 狱卒打开牢门:“大人,请。” 崔元将自己腰间系着的玉佩递给狱卒:“小兄弟,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老夫了。” 狱卒不敢收:“崔大人,这太贵重了……” 崔元硬塞给他:“日后你有什么事,便来左相府找老夫罢。” 狱卒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崔元慢慢走出天牢,一个容貌俊朗的年轻人在外边等着他:“儿啊,你怎么在这里?” 崔翊然走过去扶着父亲:“太子入主东宫,陛下召所有外派官员回京述职,我便回来了。” 崔元热泪盈眶:“好,好啊!今日可是双喜临门了,回府后为父定要用柚子叶沐浴去去晦气。” 两人坐上马车,崔元掀开帘子贪婪地看着街道上的热闹景象。崔翊然道:“父亲这段时间受委屈了。” 崔元摆摆手:“不委屈,为父住的牢房陈设齐全,还有一位狱卒小兄弟照顾着为父的饮食呢。” 崔翊然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父亲:“父亲,您变了许多。” 崔元放下帘子,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仔细地讲给崔翊然听。崔翊然思索片刻道:“我倒觉得陛下和太子殿下将您下狱是为了保护您。” 崔元愣了:“此话怎讲?” 崔翊然道:“太子妃中毒一案既牵扯了太子妃又牵扯了您,您想想,幕后主谋既然能同时在王府和相府埋下眼线,未必就不会直接将您谋害,这样您可就是‘畏罪自尽’了。” 崔元听得心惊,冷汗漱漱而下:“你快命车夫改道,为父要进宫叩谢陛下和太子殿下。” 崔翊然拉住父亲:“您不能把晦气带进宫啊。” 崔元一时情急,忘了自己刚从天牢里出来,他决定回府沐浴一番再进宫谢恩。 — 太极殿,崔元将之前崔翊然讲的话告诉昭明帝,老泪纵横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又赌咒发誓,说经此劫难,自己日后一定痛改前非。 崔元走后,宗政泓摸下巴:“这崔翊然倒是与他的糊涂爹完全不同。” 昭明帝看出了他的惜才之心:“那便将他调回京,索性他年纪轻,先放去户部磨炼磨炼。” 昭明帝摸了摸儿子的头:“东宫辅臣朕都交给你亲自选人,你也长大了。” 宗政泓皱眉道:“儿臣怎么听着这话不吉利呢。” 昭明帝叹息一声:“朕也想早点退位啊,然后带着简皇贵妃游山玩水,尝遍各地美食。” 宗政泓挑眉,都说子肖父,看来老三那个性子也是随了父皇。 之后,昭明帝看了崔翊然呈上的述职折子,很是满意,便正式下旨将他调到了户部。崔元瞧着崔翊然手中的圣旨良久,叹息一声。次日他便向昭明帝上书,请求辞官,昭明帝不准。 崔元再次上书,昭明帝仍是不准。君臣如此推拉了五次,昭明帝方准了崔元辞官的请求。 朝堂之上的动荡自此拉开序幕。 宫里的漪兰轩有一座很大的戏台,宗政泓宣了一帮杂耍班入宫,为傅白蔹表演杂耍。 傅白蔹特别喜欢,赏了杂耍班许多金银,杂耍班的女孩子们还得到了内侍省所制的钗环首饰,一个个激动得眼泪汪汪的。 次日,昭明帝拖家带口也来凑热闹了,简皇贵妃林妃丽昭仪齐昭容等妃嫔带着三位公主将整个漪兰轩占了一半。 宗政泓冲傅白蔹笑:“我进宫便是造福众人。” 坐在他前边的昭明帝转回头瞪了他一眼,宗政泓笑了笑,索性第三日将他和傅白蔹的亲朋尽数邀入宫中。昭明帝不理他,任他祸祸这个皇宫。 整个漪兰轩坐满了年轻的公子小姐,杂耍班这两日得到了够他们用一辈子的赏赐,表演得非常卖力。 傅白蔹吃了一口点心,放回碟子里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茶,宗政泓眼疾手快地拈起她放下的那块点心吞下肚。 傅白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呢? 宗政泓挑眉:大家都看戏呢,谁管我做什么。 绯红慢慢爬上傅白蔹的耳朵。 杂耍班表演结束,傅白蔹带着林锦魏初沅去九华殿小坐。 林锦兴奋地环顾四周:“东宫这么大啊。” 傅白蔹歪在美人榻上不动了:“那不然呢?” 魏初沅坐得板正:“大妹妹,今日景王殿下为何没来?” 傅白蔹瞪大眼,林锦知她想问什么:“别问,问就是你哥哥非要让阿沅改口,这还没进门呢,啧。” 魏初沅仍旧坐得板正,耳朵却悄悄红了。傅白蔹怕未来嫂嫂尴尬,连忙回答道:“昨日简皇贵妃娘娘感染了风寒,二皇弟为他母妃侍疾去了。” 魏初沅点点头:“方才宣小姐如此问我,等我回府便托人告知她。” 林锦惆怅地托着头:“我父亲近日给我相看人家呢。” 傅白蔹瞬间坐直身子,眸子亮晶晶的:“哪家的公子啊?” 林锦用团扇遮住脸不说话,魏初沅开口道:“说的是安郡王府世子宗政鹏。” 傅白蔹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宗政鹏挺好的,样貌俊美,人也赤诚。” 林锦一拍桌子,把外间打盹的拢雾都吓醒了:“好什么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傅公子那样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宗政鹏就一胸无点墨的大傻子!” 傅白蔹与魏初沅相视一笑。 — 一名穿着夜行衣的隐卫悄悄窜上墙头,又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 院子里,有人在等他。 “告诉你主子,那些人的嘴就要被撬开了。” 转眼天明。 十月最后一天,采石场的犯人们发生大规模□□,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司尽数前去采石场镇压暴动,全军覆没在雷火弹之下。 与此同时,林相进宫行刺皇上,太子挡刀,生死不明。 林氏所有族人尽数下狱。 林相被单独关押,身上戴着沉重的镣铐。工部尚书曾经受过林相的恩惠,他来探望林相:“林相,您为何谋反?”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林相冷笑道:“不要叫老夫‘林相’!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老夫是庆贤帝的吏部尚书林远吉。” 工部尚书叹息:“可当今天子是定天下,让百姓安定的明君啊!” 林相啐了一口:“逼宫篡位的乱臣贼子!” 工部尚书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 傅白蔹奔跑在宫道上,鬓发散乱,眼泪漱漱落下。 宫人们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却追不上她,傅白蔹心口一窒,栽倒在地上,拢雾尖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子妃娘娘晕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信我,不虐,虐的话我就是小狗 第32章 花灯节 太极殿后殿。 宗政泓坐在一旁,给傅白蔹剥葡萄,傅白蔹之前跑了一路,此刻很是口渴。 “方才阖宫上下可都看到我发狂的模样了。” 宗政泓剥完葡萄,又殷勤地给他家娘子捶腿:“你同我心有灵犀,我和父皇正愁怎么才能让幕后之人相信我生死不明呢。” 傅白蔹挑眉,每日帮她家貌美小郎君更衣,她怎会不清楚她家小郎君贴身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软甲呢。 这宫里定有人与林相合谋,希望能借此机会揪出那个人,傅白蔹叹口气,只是林锦可怎么办呢? 宗政泓搂住她:“你别担心,我会求父皇保林小姐一命,我们总能照顾她的。” 傅白蔹摇头:“保住性命又如何?整个林氏宗族全不在了,她的亲人全不在了。况且她一个罪臣之女,日后要怎么议亲呢?” 林锦浑浑噩噩地缩在天牢的角落里,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想尽了所有,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她开始怀疑自己,那日她到底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人从父亲的书房里走出来,窜上墙头消失不见。 她觉得自己累极了,于是她靠着墙睡了一觉。 “宗政世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锦儿吧,把她收入你房中做个妾,求求你了!” 林锦在一片吵闹声中再次睁开眼,发现母亲跪在地上磕头。她混混沌沌的,也不晓得过去将母亲扶起来,只是抬头去看。 宗政鹏站在牢门外,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蓝色锦袍。 “夫人,您先起来,晚辈在这里发誓,晚辈一定会将林姑娘救出去的。” 宗政鹏瞧着缩在角落的林锦,心里一痛。 某一日,他在望江酒楼遇见一个人饮酒的林锦。他坐在林锦对面,嬉笑着道:“我因紫玉姑娘嫁人一事心里不痛快,方才想着一醉解千愁。林小姐这般饮酒又是为何呢?” 林锦举起一杯酒,一口饮尽:“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几件伤心事呢?” 宗政鹏又道:“林小姐不妨将烦心之事说出来,或许我能帮林小姐解决呢?” 林锦瞅了他一眼:“谁都帮不了我,或许……不过你倒是可以帮我祈祷。” 宗政鹏不解:“祈祷什么?” “祈祷我猜测之事为假,祈祷……” 狱卒走过来打断他的回忆:“宗政世子,这里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您真的得离开了,否则上头怪罪下来小人担当不起啊!” 宗政鹏点点头,解下腰间的玉佩扔进去,又对林夫人行了一礼:“夫人,这个玉佩您收着,等着晚辈的消息。” 很快,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太子为皇上挡刀,生死不明,太子妃伤心过度,至今昏迷未醒。 傅白蔹心神不宁地待在太极殿,她只有林锦、魏初沅两个闺中密友,她真的很在乎她们。 拢雾跑进来:“娘娘,方才碧荷告诉我,宗政世子进宫请求皇上将林小姐赐给他做偏房。” 傅白蔹长吁一口气:“也好,偏房属良妾,我安心许多了。” 拢雾撇了撇嘴:“以林小姐的出身,怎么着也得是个贵妾啊!” 傅白蔹叹气:“阿锦现下是什么出身?罪臣之女,还是诛九族的罪臣。宗政鹏想必费了许多功夫,才让安郡王同意他纳阿锦为妾。” — 天牢里,狱卒打开牢门:“姑娘,您请。” 一个穿着紫色裙衫,宫女打扮的年轻姑娘走进来:“我是御前宫女书琴,宗政世子说自己曾送过林小姐一块玉佩,皇上命我来确认一番。” 林夫人忙拾起她塞在林锦怀中的玉佩,递给书琴。书琴接过玉佩详细地查看了一番,还给林锦:“林小姐,请随我来。” 林锦没反应,林夫人生怕这位书琴姑娘反悔,连忙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姑娘请多担待,我马上扶她起来。”说罢她用力将林锦拉起来,书琴扶着林锦一起离开了。 林夫人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她十六岁嫁给林远吉,十七岁生下嫡长女林音,三十三岁生下嫡次女林锦。如今能保住两个女儿的命,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 太子为父挡刀的忠孝之举赢得了所有百姓的称赞,京城百姓自愿放河灯为太子祈福。三日后,太子在百姓的祈福下,奇迹般地转危为安。 太子苏醒,京城百姓都与有荣焉,是他们的诚意感动了上天。 右相谋反一案整整审了一个月,牵扯出许多,无数人被下狱,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十一月初十,林氏一族皆被问斩。 九华殿。 傅白蔹恹恹地歪在榻上:“最后也没揪出那个同谋。” 宗政泓在她细嫩的肩头上咬了一口:“别想这些了,过几日是仙州的花灯节,不如我们去仙州赏花灯?” 傅白蔹捂着肩膀:“赏花灯便赏花灯,你咬我做什么?殿下莫不是同小黑待久了,也变成宗政小黑了?” 宗政泓扑过去抱起她:“好啊你!敢说我是狗,看我怎么收拾你!” …… 仙州与京城相邻,百姓富庶和乐,今日是仙州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十里长街,火树银花。 傅白蔹一袭红裙,又应景地带了一副红宝白玉花灯耳珰,明媚又俏皮。宗政泓也穿着一件红锦流云的衣袍,手上的折扇挂着一个花灯样式的扇坠。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街道上,引得路过的公子小姐们频频侧目。 花灯节,街道两旁挤满了卖花灯的摊子,架子上挂着各色各样的花灯。傅白蔹的目光掠过活泼可爱的小兔子花灯,栩栩如生的莲花灯,新奇有趣的走马灯,落在架子最上方的桃花灯上。 宗政泓走上前:“老板,你这桃花灯怎么卖?” 老板见他们二人俱生得好颜色,眼珠子一转:“不好意思啊公子,这盏桃花灯我不卖,除非……” 宗政泓唇角一勾:“除非什么?” 傅白蔹也对老板露出一个笑。 老板被他们的笑容晃花了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看的公子小姐,仿佛天上下凡的仙人。 “老板?” 老板回过神:“除非公子能猜对我出的三道灯谜。” 宗政泓打开折扇轻摇:“好。” 暗卫隐匿在人群中抽了抽嘴角:殿下又在娘娘面前开屏了。 这老板也是个会来事的,立马高声吆喝道:“各位,各位,猜灯谜赢花灯喽!” 众人便聚集过来,公子们远远瞧见傅白蔹的容颜,神散魂飞,面红耳赤地对着她作揖,许多小姐也是看着宗政泓红了脸。 宗政泓将傅白蔹搂在怀中:“老板,若我和夫人猜对您出的三道灯谜,您便将那盏桃花灯送给我们,对吧?” 老板点头:“对。这位郎君请听好,我这第一道灯谜是:半截白,半截青,半截实来半截空,半截长在地面上,半截长在土当中。” 宗政泓折扇轻摇:“老板说的可是‘葱’?” 老板笑:“这位郎君猜得不错。我这第二道灯谜是:南望孤星眉月升。” 傅白蔹思索一瞬:“莫不是个‘庄’字?” 老板眼睛一亮:“夫人猜得没错,确是‘庄’一字。” 围观的人开始起哄:“老板,你便直接将花灯送与这位郎君和夫人如何?我料你的字谜也未必能难道这二位。” 一名小姐附和道:“是啊,老板,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就该配美人。” 傅白蔹转过头冲那位小姐一笑,那位小姐捂住心口红了脸。 老板眼珠子又是一转:“不若小郎君你来出几道灯谜,我留给别人猜?” “好!” “让那位夫人也出几道灯谜吧!” “……” 老板将笔墨纸砚备好,宗政泓与傅白蔹一人写了几道灯谜,便提着桃花灯携手离开了。 身后众人一拥而上。 傅白蔹心满意足地摸着花灯:“那位老板可真会做生意啊!” 宗政泓道:“是啊,宫里曾经有一位陆太嫔,她便是来自仙州。她曾说过,仙州百姓素喜美人。” 傅白蔹失笑:“怪不得那位老板让咱们出灯谜呢,原来是要用咱们的美色换取钱财。仙州,果然是地如其名,人间仙境。” 二人走到之前约好的地点,拢雾流云红叶绿花紫枫等人早已候在那里了。傅白蔹特意将她们全都带出来,还去傅府接了流云。 众人一起去河边放河灯祈福。 拢雾流云缠着傅白蔹,让小姐帮她们选河灯。从王府跟进宫的几个侍女也不甘示弱,围着傅白蔹争宠。 等傅白蔹帮每个人都挑好河灯之后,宗政泓已经不在了。 傅白蔹正打算唤暗卫去找人,突然,五颜六色的河灯顺着河面漂过来,闪着粼粼的光,星星在水中的倒影与河灯交织成一片灿烂,光影流连,宗政泓就在这片星河灿烂中缓步走来。 傅白蔹一抬头便撞进了宗政泓干净清透的眸子里,细碎的笑意从他眼底溢出,顺着眼皮好看的折线一直蔓延到如画的眉眼。 宗政泓道:“之后我们出宫的日子不会很多,望卿卿能记住这片灯,这弯月,这方天地,这个我。” “我与卿卿,永世同心。” -------------------- 作者有话要说: 灯谜来源于网络,土狗作者也尝试过自己编一个,然后……没有然后了 第33章 帝妃 宗政泓牵着傅白蔹漫步在小河边。 傅白蔹笑吟吟道:“整条河都被你的河灯霸占了。” 宗政泓俯身在她耳旁悄声道:“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何况一条河呢。但我是你的。” 傅白蔹锤他,宗政泓眉头一挑,伸出手将她的拳头包进掌心,又爱不释手地亲了一口。仙州的夜空极美,就连星星都仿佛要比别处亮一些。 宗政泓突然轻哼:“仙州这一场大热闹倒是吸引了许多人。” 傅白蔹闻声抬头,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宣玉华正站在一家点心铺子前同侍女说着什么。见宣玉华没有看到他们,傅白蔹便拉着宗政泓悄悄躲开了。 宗政泓啧了一声,用余光瞄着傅白蔹。傅白蔹压根没理他,她正回头问拢雾一群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宣小姐有点眼熟?” 红叶被搞糊涂了:“夫人,可是咱们本来就认识宣小姐啊……” 拢雾拉她:“你这傻子,别搅乱小姐的思绪呀!” 又是夫人又是小姐,这称呼乱的。傅白蔹无奈摇头,放下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紫枫突然压低声音道:“奴婢倒是觉得,方才宣小姐的装扮,有点像简皇贵妃娘娘。” 傅白蔹豁然开朗。 之前她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总觉着宣玉华神似某个人。只是今日,宣玉华穿着红色衣裙,又挽了一个百合髻,傅白蔹之前见过一张简皇贵妃年轻时候的画像,也是穿着红色裙衫梳着百合髻。 装扮相同的时候,两人之间容貌相似的部分便直观了起来。 拢雾点头:“看来宣小姐同简皇贵妃娘娘是天生的婆媳缘分呢。” 前方有舞狮表演,众人便搁下此话题不谈,凑热闹去了。 — 因着右相谋反一案,定王与景王的婚事都搁置了。前些时日昭明帝召见了钦天监监正,将定王与景王的大婚都定在了二月初一,取双喜临门之意。 转眼年底。 傅白蔹坐在梳妆台前,宗政泓为她梳发。傅白蔹懒洋洋地托着腮,从镜子里瞧着他:“你成日里抢拢雾的活干,是不是下月还要领了人家的月银?” 宗政泓腾开手,掐了一把她柔嫩的脸蛋:“得了便宜还卖乖,嗯?” 傅白蔹不甘示弱地回击,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宗政泓当即抱着她转了一个圈,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俯身吻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呼吸交缠。 见此场景,拢雾木着脸退出去了。 前前日荣亲王府设宴,前日辅国公府设宴,昨日平原侯府设宴……她家小姐每一日,都是穿着太子殿下挑选的裙衫,挽着太子殿下梳的发髻去赴宴的。 万幸太子殿下手艺还不错。 早膳过后,宗政泓被昭明帝召到了太极殿。今日不需要参加任何宴会,傅白蔹便披着斗篷坐在院子里,看宫女们堆雪人。 小宫女们堆着堆着便玩闹了起来,团着雪球互相打闹。小太监们也高高兴兴的,因为太子妃娘娘特意命膳房给他们煮了驱寒茶。 阖宫上下都知道九华殿的奴才命最好,跟了一个好主子。太子妃娘娘不仅模样是顶好的,性子也是顶和善的。 宗政泓很快便回来了,他看着坐在院子里的傅白蔹,皱眉。傅白蔹敞开斗篷,裹住宗政泓身上的寒气,蹭了蹭他的胸膛:“我晒太阳呢,一点都不冷。” 宗政泓将她抱回内室,又命宫女呈上热腾腾的牛乳茶。 傅白蔹饮了一口茶,舒心地叹气。 宗政泓道:“之前林相谋反一事,明里暗里抓了许多人。” 傅白蔹抬头看他:“这些人交代了?” “没有,不过也快了。” — 今日阳光和暖,宫里也是处处温情。 关雎宫。 简皇贵妃瞪了昭明帝一眼:“又发生了何事,让您忙得连陪臣妾用早膳的时间都没有?” 昭明帝逗她:“你猜。” 简皇贵妃板起脸:“不想猜。” 昭明帝无奈道:“总之是一件好事,可以让朕和你安心过年的好事。” 简皇贵妃垂下眼:“说到过年,我突然忆起咱们当年在酒楼相遇时的场景,到如今也有许多年了。” 昭明帝笑:“索性还有数十年好活,朕争取早点退位,带着你游山玩水去。” — 今年太子入主东宫,这一个年过得格外热闹。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都喜欢太子妃娘娘,傅白蔹便每日陪着她们一起打骨牌。 正月初三,傅白蔹正在丽昭仪宫里小坐,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丽昭仪使了个眼色,宫女忙出去打听,片刻后她急匆匆地跑回来:“娘娘,不好了,宫里走水了!” 丽昭仪皱眉:“哪个宫里走水了?” “关,关雎宫!” 傅白蔹连忙站起来,拢雾帮她披上斗篷。丽昭仪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皇上……皇上!” 傅白蔹一惊,转过头盯着丽昭仪宫里的大宫女。大宫女忙道:“正月初三是皇上同简皇贵妃娘娘初次相遇的日子。因此每年正月初三,皇上都会去关雎宫陪简皇贵妃娘娘……” — 一个时辰前。 昭明帝屏退众人,独自踏进关雎宫正殿。简皇贵妃穿着红色的烟纱散花裙,梳着百合髻。昭明帝笑:“请问小姐仙居何处?我派人送你回府。” 醉仙楼。 当朝四皇子瞧着崴了脚坐在地上的红衣姑娘:“请问小姐仙居何处?我派人送你回府。” 薛妩无语道:“公子,您就不能扶我一下吗?” 四皇子忍着笑摇头。 薛妩气不打一处来:“这位公子,我朝风气开放,您就算扶我一下又如何呢?我也不会赖上您,然后嫁给您。” 四皇子将她从地上拉起,眸子亮晶晶的:“那可不一定。” 薛妩气极,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白瞎了这般好的样貌。她恶狠狠地将眼前的人骂了一顿,扶着楼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正月初六,京郊鸿天寺。 薛妩郑而重之地将红豆手钏缠绕在红笺上,使力一抛。然而挂着红色流苏的红笺并未如她所愿挂到树枝上,而是从另一头掉下去了。 “我的力气已经这般大了?” 薛妩嘴里嘀咕着,慢悠悠地绕步到这颗存在了千年的姻缘树另一头。 她低着头仔细搜寻:“咦,掉到哪里去了?” “请问小姐是在寻找此物吗?” 薛妩抬头,面前一只很好看的手里正拿着她的红笺。 “多谢公子——怎么又是你?” 四皇子无辜地眨眼:“在下怎么了?若不是在下接住了你这红笺,它可要落在地上沾染灰尘了。” 薛妩突然怔住。 昨日她挑灯夜读书坊新出的话本,那话本中的狐妖与书生便是在月老庙的姻缘树下相遇的。那貌美的狐妖在极寒之地待了千年,本已修成正果,却因渴求人间情爱入了红尘。 薛妩瞧了一眼面前人俊美的容颜,偷偷红了脸。 …… 简皇贵妃怔然道:“那便是我们的初遇了。” 昭明帝瞧着她同当年一模一样的装扮:“妩儿一如从前,分毫未变。” 简皇贵妃摇摇头,饮了一口酒:“那时臣妾并不知你是当朝四皇子,天家贵胄,如今想来,我们的身份的确天差地别。” 昭明帝执起酒壶,简皇贵妃按住他的手:“不许喝。” 昭明帝无奈:“天差地别又如何?莫说朕当年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即便朕如今贵为天子,你还不是一样娇蛮霸道?” 简皇贵妃喃喃道:“娇蛮霸道……” “可是明明是臣妾先遇到你的,这皇后之位也该是臣妾的,臣妾好不甘心啊!” 昭明帝失笑:“这种话你每月都要同朕讲一遍。” 简皇贵妃将酒壶摔在地上,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都是臣妾做的。” 昭明帝何等聪明,他闭了闭眼,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为什么?” 简皇贵妃声音颤抖:“事已至此,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昭明帝瞧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倏然低头看地上的酒壶:“你喝了毒酒?来人,快来人!” 他抱起简皇贵妃急匆匆地往外跑。简皇贵妃拉住他:“皇上,已经迟了。求求你,陪臣妾最后一刻吧。” 一滴泪砸在简皇贵妃的脸上,她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昭明帝的胸膛:“皇上的心,最后……最后一次为臣妾跳动了。” 昭明帝哑着嗓子:“朕永远为你心动。” 简皇贵妃扯出一个笑:“父亲……曾经教导我:人生辽远,别总……总活在爱恨里。可惜……可惜我不配拥有这么好的父亲。” 五脏六腑已经痛到麻木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有水滴不停地砸在自己脸上:“我……我一介罪人……无法跟你……跟你死同穴了……我……” 她最终没有说完这句话。 过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多久。 昭明帝站直身体,一步一步挪到关雎宫正殿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唤来暗卫。 “你把这封信交给太子。” 暗卫从六岁起便跟着昭明帝了,他既是昭明帝的刀剑,也是昭明帝的手足。 暗卫眼中盈满泪水,跪在地上疯了似的磕头。昭明帝摸了摸他的头:“你,去吧。” — 火光四起,昭明帝将简皇贵妃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生同衾,死同穴。” — 正月初三,昭明帝驾崩。 第34章 调包计 国不可一日无君。 宗政泓强撑着在灵前即位,回去便晕倒了。傅白蔹忙着照顾他,拢雾突然走进来:“小姐,景王殿下派人送来一封信。” 傅白蔹小心翼翼地沾湿宗政泓因水米未进而干裂的唇,转身接过信封打开。拢雾站在一旁,见自家小姐的脸色大变。 傅白蔹抖着手,不可置信道:“简皇贵妃……简皇贵妃竟是辅国公的亲生女儿!” 拢雾惊得跌坐在地上:“那,那先皇后娘娘……” “母后才是真正的薛府小姐!” 多年以前,顺天府丞宣源与钦天监监副狼狈为奸。钦天监监副推算出京城儒商薛老爷将得一女,且此女有凤命,宣源便趁着薛老爷离京办事之际,设计薛夫人早产,又将宣府妾室生下来的女儿同薛夫人生的女儿调了包。 还将薛夫人灭口。 薛家小姐入宣府,被起名为宣沁;而薛老爷回京后,得知了自己夫人难产而死的消息,抱着他来之不易的女儿大哭一场,珍而重之地为女儿起名为薛妩。 多年以后,钦天监监正推算出顺天府丞的小姐于皇家有益,当时的皇上便命四皇子娶了顺天府丞的小姐宣沁为正妃。 四皇子又在太极殿跪了三日,终于求得一道圣旨纳薛家小姐薛妩为侧妃。 四皇子即位后,立正妃宣沁为皇后,小小的顺天府丞宣源一跃成为留乡侯。皇后崩逝,昭明帝愧疚不已,又将留乡侯升爵为辅国公。 …… 傅白蔹眼泪不停地流,为宗政泓痛心,也为先皇后痛心。 怪不得先皇后娘娘身体总是不好,没想到是早产的原因。 如此一来,辅国公府对宗政泓的疏远,宣玉华对宗政泓的厌恶,都有解释了。 拢雾脸色惨白道:“之前在仙州,紫枫曾说过,宣小姐有点像简皇贵妃娘娘。” 不,不止如此,傅白蔹定了定神,仔细回忆她被钦定为曜王妃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最初,简皇贵妃不同意宣玉华为景王妃,所有人都觉得简皇贵妃是因着先皇后的原因,才讨厌宣家。却没想到…… 去年六月,永宁公主在陌园设宴。阿锦与宣玉华穿了样式相同的裙子,那时阿锦说了什么? 阿锦说:宣玉华的样貌堪堪算得上俏丽,都说女肖其姑,宣玉华怎么一点也不像先皇后娘娘呢? 红叶绿花也曾说过,宣小姐同景王殿下很有夫妻相。如今想来,宣玉华样貌的确同简皇贵妃有三分相似,只是简皇贵妃更明媚艳丽。 傅白蔹擦干眼泪俯下身,在宗政泓干涸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 景王府。 宗政逸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眼泪都流干了。母妃经常同他说,他的外祖父有多么多么温和儒雅。 他又想起母妃曾经说过:她不配拥有如此好的父亲。 宗政逸咬牙,强撑着坐起来。侍从忙扶住他:“殿下!” 宗政逸红着眼睛:“我要进宫求见皇兄,求他将宣府那群卖女求荣的狗东西都下狱!” 侍从跪在地上磕头:“殿下,可宣府是您的外家,您一定会被牵连的!” 宗政逸气得头晕,眼前一片模糊:“这亲戚我死也不认!就算我被皇兄砍了头我也无怨!” 母妃在信里告诉他,她曾经遭到两次暗杀,若不是林相告知了她真相,她永远都不会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世,也永远不会知晓她的亲生父亲曾两次派人暗杀于她。 — 九华殿,昏迷了半日的宗政泓从梦中醒来,心慌意乱地摸向旁边:“卿卿,卿卿呢?” 傅白蔹忙凑过去,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宗政泓摸了摸她的脸,汲取着温度:“我睡迷糊了,还以为你也离我而去了。” 傅白蔹竭力忍住眼泪,柔声道:“皇上,你听我说。虽然父皇离咱们而去了,但你又找到了一位至亲。” 她将信递给宗政泓,依偎进宗政泓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 宗政泓平静地看完信:“好,好得很。” 傅白蔹知晓他,他此时已然是怒极了。傅白蔹接过信放在一边,刚想哄着他用些小食,便有人通报说景王殿下求见。 宗政泓静默片刻,沉声道:“让他进来。” 宗政逸白着脸,眼中带着许多血丝,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他跪在地上:“叩见皇上。” 宗政泓没有看他:“你来做什么?” “臣……”宗政逸犹豫了一下,没有自称“臣弟”,“臣请求皇上彻查宣府!” 宗政泓放缓声音:“你先回去吧。” 傅白蔹瞧着跪在地上的宗政逸,想起去年宗政泓去濮州调查渡厄教之事,宗政逸日日带人来曜王府保护王府的安全。她不忍心道:“来人,好生送三皇弟回府。” 宗政泓看着宗政逸走出大殿,揉揉眉心:“我并非因宣家迁怒于他,我母后也不是薛妩害死的,只是……” 傅白蔹走过去替他按揉:“我知,你是担心我中毒一事是简皇贵妃做的。” 据宗政逸信里所述,五年前,右相林远吉告知简皇贵妃真相,简皇贵妃便同意与他合作。一是出于感激,二……大概她对昭明帝又爱又恨吧。 傅白蔹思索道:“简皇贵妃未必如此手眼通天,能将手伸出宫,伸进曜王府。” “况且当时咱们府上的侍女粉竹指认崔府管事,那崔府管事不也已经交代了他是右相安在崔府的眼线吗?” 宗政泓叹口气。 傅白蔹道:“你若是不放心,让他们将死牢里那些人重新审一遍就是了。” 索性登基大典定在二十七日后,还有时间。 — 昭明帝崩逝后,丽昭仪便一病不起。到第十七日的时候,丽昭仪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傅白蔹收到消息,匆匆赶到翠微宫。丽昭仪面色枯黄,身体消瘦,堪堪吊着一口气,她抓着傅白蔹的手:“永宁……永宁和驸马日子过得很好,若是日后她……” 傅白蔹点头承诺:“您放心,我会照顾皇姐的。” 丽昭仪放下心,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半截红烛,嘴角带着笑意:“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 傅白蔹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泪。 回到九华殿,宗政泓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丽昭仪……” 傅白蔹点点头,宗政泓叹口气,他近日以来叹气的次数格外多。见傅白蔹又要落泪,宗政泓忙拿出卷宗:“你瞧,这是那些人的供词。” 傅白蔹接过去,翻看了起来。 宗政泓细细观察着她的面色:“果然,宫外之事都是林远吉做的。” 傅白蔹长舒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总不好坏了你们的兄弟情谊。” 宗政泓无奈道:“我又不会不要他这个弟弟,我只是怕你难过。” “我怎么了?” 傅白蔹一脸莫名。 “林锦是你闺中密友,林远吉这个老东西还给你下毒……”宗政泓说到一半,叹口气:“罢了,是我魔怔了。” 傅白蔹替他脱下外袍:“近日你心力交瘁,十日后还有登基大典,可得顾着点儿身子。” 两人一齐躺在床上,宗政泓累极,很快便睡着了,傅白蔹却怎么也睡不着。 简皇贵妃之事该如何解决呢?若将这出调包计公之于众,简皇贵妃与景王势必会受到世人的口诛笔伐。她与宗政泓知晓简皇贵妃被生父遗弃甚至暗杀的无辜,可是百姓呢? 之前得知真相,宗政泓偷偷派了暗卫去薛府照看外祖父。外祖父听说简皇贵妃薨逝,伤心过度已经病倒了。 他只有一个女儿,自小娇养着长大,他能接受得了自己养大的女儿已经故去了,却还要被百姓指指点点吗? 可是若不公布真相,悄无声息地让辅国公病故自是不难,然而就算辅国公病故了,他也永远顶着先皇后生亲,当朝皇帝外祖父的名号。 他不配。 — 却没想到次日宗政逸带着薛老爷进宫了。 宗政泓见到薛老爷,还未开口,眼眶就红了,薛老爷搂着他的亲外孙,也是老泪纵横。 宗政逸躲在一旁擦了擦眼睛,他失去了父皇,失去了母妃,如今连外祖父也失去了。 宗政泓将他拉过来:“你也过来劝慰一下外祖父。” 宗政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 登基大典前五日,辅国公府众人全数下狱,一桩多年前的惊天大案被揭开。 四十年前,京城儒商薛老爷的夫人身怀六甲。钦天监监副推算出薛夫人肚子里的女儿有凤命,便与辅国公,即当年的顺天府丞互相勾结,趁着薛老爷离京办事之际,残忍地去母留子,又抱来一户农家刚出生的女婴,充作薛夫人诞下的女儿。 …… 告示一出,满朝哗然,百姓皆惊。 宗政泓没有公布简皇贵妃与林远吉相互勾结之事,父皇想同简皇贵妃葬在一起,他便让简皇贵妃清清白白地与他同葬。 登基大典前一日,宗政逸进宫。他跪在地上:“皇兄,臣弟自请为父皇守陵三年。” 宗政泓扶起他:“你这又是何苦?” 宗政逸不答话,只是跪在地上。 宗政泓叹息一声:“准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同宣玉华……?” 宗政逸摇头:“从前有一分喜欢,如今知她利用我……我与宣府誓不戴天。” 他站起身:“臣弟告退。” 宗政泓抱了抱他,他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宗政泓。这么多年,他终于第一次大着胆子蹭了蹭大皇兄的肩膀。 宗政泓感受到肩膀的濡湿:“哥哥等你回来。” 宗政逸胡乱地抹了抹脸,转身离开。 皇兄顾着与他的兄弟情谊,才给母妃造了一个与宣家毫不相干的农家女的身份。 但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希望三年后,他身上宣家的血可以流干。从此以后,他便只是父皇的三皇儿。 -------------------- 作者有话要说: 边码边哭 第35章 帝后 登基大典前三日,宗政泓将钦天监诸人一并召入宫。 众人跪在地上两股战战,冷汗浸湿衣衫。宗政泓自然不会因一个四十年前的钦天监监副而迁怒于如今的钦天监大小官员,却也有心敲打他们一番。 钦天监监正冷汗流到眼睛里了也不敢抬手去擦,他心里打着鼓:莫非皇上对登基大典的日子不满意?但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啊,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一刻钟后,宗政泓淡淡开口道:“都平身吧。朕今日召诸位爱卿来,是同你们商议封后大典的吉日。” 钦天监监正忙躬身道:“臣等定尽心……” 宗政泓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朕属意的封后大典吉日为三日后,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三日后?那不就是登基大典当日? 钦天监监正正要反对,监副忙抢在自家上峰前开口:“皇上圣明。” 宗政泓满意点头:“常德,好生送诸位大人出宫。” 甫一出宫门,李主簿就憋不住了,他年纪还轻,咋咋呼呼开口道:“哎哟我的大人啊!您也不想想皇上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可见咱们皇上对皇后娘娘有多看重!” 监正捋捋胡须,不赞同道:“这我自然晓得。然而东祁建朝八百年,并没有将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定在同一日的先例。这也太抬举皇后娘娘了。” 监副:“大人,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抬举谁就抬举谁。” 五十八岁的老监正轴住了:“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东祁并没有如此先例……” 监副无奈道:“您就别操这心了。” — 傅府。 傅空青走进内室,喝了一口茶润喉,又命下人关好门窗:“父亲母亲,外面都在传妹妹的封后大典要同皇上的登基大典一同举行。” “哐当——” 林氏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了。 她的心里又是喜又是惊,又是忧又是怕:“外面那些人怎么说?” 傅广坐直身子,傅空青道:“父亲母亲莫要担心,我方才去茶楼戏园一打听,才知道近日京城百姓都在传——” “传我们傅氏于皇家有大助益。百姓们都说父亲当年随君出征,战无不胜;又说多亏了妹妹,皇上的濮州之行才能化险为夷。因此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定在同一日,正是龙凤呈祥,国泰民安。” 林氏着急道:“老爷,这可怎么办?蔹儿被捧得太高了。” 傅广安慰她:“夫人别急,这些流言应是皇上故意让人传出去的。” 傅空青点头:“我也如此认为。” — 登基大典如何隆重繁盛,傅白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穿着高贵华美的凤袍,戴凤冠佩凤钗,一步一步走向御阶之上的宗政泓。 宗政泓冲她伸出手,礼官宣读完宗政泓亲自写的封后圣旨,文武百官一齐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宗政泓转头看向傅白蔹,她的眼底洒着清光。 墨染夜色,太极殿红烛高照。 傅白蔹坐在床上,黛眉红唇,裙摆如烟,宗政泓被她蛊惑得失了神。 “我与卿卿,永世同心。” …… 红烛燃尽,转眼天明。 凤熙宫还在修建,宗政泓便堂而皇之地将傅白蔹留在太极殿。 此举委实不合体统,然而太极殿的宫女太监都是之前在曜王府和东宫伺候的,自然不会说什么。至于这宫里的其他人,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时至今日,若还有人看不明白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爱重,那可真是眼瞎心盲了。 — 新帝登基,大封宗亲百官,免赋税,开恩科。 定王被封为安定亲王,授金册金宝;景王被封为逸景亲王,授金册金宝。东祁历史上二字封号的亲王仅有三位,可见皇上对两位亲王的看重。 永宁公主被封为永宁长公主,永宁公主嫡女封长乐郡主…… 薛老爷被封为护国公,薛夫人被追封为一品德仪夫人; 忠义侯傅广升爵为镇国公,嫡长子袭爵,爵位三代始降;傅空青为镇国公世子;傅白薇升爵为清和县主。 ……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百姓们却不在乎这些。他们只知道新登基的皇上是个顶好的皇上,免赋税,开恩科,造福老百姓。 更重要的是,皇上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为先帝挡刀生死不明,还是他们一群老百姓为太子放河灯祈福,太子才转危为安苏醒过来。 一想到皇上登基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京城百姓便与有荣焉。 — 傅白蔹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正月过去了,我也从太子妃变成皇后娘娘了。” 拢雾跟着感慨:“是啊!” 当年老爷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伯爵,谁能想到她家小姐将来会有如此大的造化。就连她自己,满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嬷嬷姑姑,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拢雾姑娘”。 傅白蔹把玩着手上的九连环:“这偌大的后宫只有我一人,空荡荡的也挺没意思。” 拢雾跺脚,恨不得上去捂住傅白蔹的嘴:“娘娘您说什么呢!” 宗政泓大踏步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既然觉得没意思,咱们就找点事做。” 拢雾听闻此言,默默退出去了,宗政泓诧异:“她怎么就退出去了?我是要同你说正事。” 傅白蔹瞪他一眼:“还不是你平日里不正经的事做得太多了。” 宗政泓挑眉,走过去在她娇艳的红唇上落下一吻:“那就先来点不正经的。” 一吻毕,傅白蔹平复着呼吸,宗政泓移开眼,不去看她妩媚撩人的样子:“你觉得宣府的人该如何处置?” 傅白蔹想了想:“宣源杀母夺女,偷天换日,斩了他不为过,宣老夫人同罪。至于其他人……你刚登基,不妨免了他们的死罪。” 宗政泓沉思片刻:“那便将他们流放至岭南做苦役,宣氏族人十代之内不许入朝为官。” — 辅国公被问斩那一日,许多百姓去法场观刑。 一名妇人唏嘘不已:“辅国公若不去抢人家的女儿,也能安度晚年,不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 她的丈夫瞧了一眼自己贤劳的妻子,又想起家里活泼可爱的女儿,眼睛都要冒火了:“听说人家女儿有凤命,就做出杀母夺女之事,此等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旁边一个老太太接话道:“钦天监都是神人哩,算准了太后娘娘有凤命,又算准了傅将军于咱们东祁有益。” “那可不,皇后娘娘就是傅家的小姐,九天上下凡的凤凰呢!” 暗卫站在他们身后偷听了许久,满意地点点头。京城的老百姓就是有见识,会讲话,他家皇上和皇后娘娘就是绝配! 回宫之后,暗卫将今日的情形报给宗政泓。宗政泓长吁一口气,傅白蔹晃了晃他的手,笑眯眯道:“罪人皆已伏诛,从今往后,等待陛下的,只有光明坦途了。” —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人间四月。 四月十七,镇国公傅广寿辰。 傅广本想低调地过了这个寿辰,如今傅府是京城最大的热灶,顶着国丈的名头,他也不好太招摇。 然而就在他寿辰前十日,宗政泓赐下一块亲自书写的牌匾,寿礼源源不断地从宫中抬入傅府。 这下倒好,想低调都不成了。 寿辰当日,凡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齐聚傅府,傅管家站在门口边唱礼单边咋舌。达官贵人们互相攀比,送的寿礼一件塞一件的精巧贵重。 崔元也腆着脸来了,他的胆子被上次的牢狱之灾吓小了许多,自从新皇登基后,他就老提着一颗心,总是回忆起往年在朝堂之上与傅广的敌对。 趁此机会赔个罪也好,可别影响了儿子的前程。 傅广笑容满面地接待了他,崔元放下心,这打仗的将军肚量就是大。 一片热闹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什么,皇上?众人忙不迭跪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宗政泓牵着傅白蔹走进来,笑吟吟道:“朕与皇后今日微服出宫为岳丈过寿,大家不必拘礼。” 文武百官在朝堂上见过宗政泓许多次,心里只是惊讶并不惊慌。但是那些从未得见天颜的人,此时此刻都慌极了,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宗政泓落座后,神色自然地开始寒暄:“二叔,丫丫近日读书可算用功?” 傅白蔹的二叔被宗政泓的那一声“二叔”叫懵了,他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如何担当得起真龙天子的亲近? 但是他也不能给蔹丫头丢人,于是傅二叔挺直腰板,大着胆子道:“回皇上,昨日夫子还夸丫丫勤勉。” 宗政泓满意点头:“丫丫不错。” 傅二叔人比较莽,听见皇上夸他家丫头瞬间来劲了,一箩筐的话往外秃噜:“丫丫的娃娃亲也在那个学堂读书呢,两个小童……” 傅二婶急得忙拉住他。 “娃娃亲?”宗政泓一笑,转过头看了傅白蔹一眼:“说来,朕与皇后也是父皇与岳丈当年在战场上定下的娃娃亲呢。” 傅白蔹无奈地瞧着她家貌美的皇帝郎君,这人真是的。只怕今日过后,京城老百姓又全知晓他们是娃娃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宗政泓:咱们找点事做。 拢雾:这大白天的……不好吧……算了我还是先溜为敬…… 第36章 完结 宗政泓又寒暄了几句便启程回宫了,有他在傅府,大家都拘束着,总不好搅了岳丈的寿宴。 傅白蔹靠在宗政泓肩上,把玩着他如玉的手指。宗政泓将她柔软的身子搂进怀里,傅白蔹道:“你可真是东祁最没有威严的皇帝了。” 宗政泓哼了一声:“在岳丈面前我敢放肆?” 傅白蔹让他哄得心花怒放,索性赏了他一个吻。 宗政泓眼尾微压下来,他看着傅白蔹舔了舔唇。傅白蔹坚决不受此等美人计诱惑,于是她转过头:“你事先可没同我讲,你要将咱们娃娃亲的消息放出去。” 宗政泓挑眉:“朕就是要昭告天下,朕与皇后是天定姻缘,龙凤合和,省得将来有不长眼的东西惹你生气。” 傅白蔹靠近他怀里,心里一片熨帖。 最初的最初,百姓都在传当初曜王选妃,选了整整半月,京城中排得上号的名门贵女曜王一个也瞧不上。皇上大怒,直接将忠义伯府嫡长女傅白蔹指给了曜王做曜王妃。 她早已不在乎此事了,宗政泓却还记在心底。 人间四月,桃花灼灼。 太极殿旁边的凤熙宫修建得极好,正殿高贵华美,院落却雅致又不失意趣。皇上将皇后娘娘当孩子宠,院落里种着大片大片的花树,花树下还有不同样式的秋千架。 凤熙宫的亭台楼阁之间都用雕花游廊相连,游廊上缠绕着各色花藤,一派生机勃勃的热闹。 殿后还有一处无名小园,只是皇上禁止他人入内,就连拢雾都没有进去过。 皇后娘娘宫里的差事,各处众人都抢着领。他们见惯了一尘不变的皇宫,凤熙宫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太稀罕了,可不得饱饱眼福。 不过这差事好,也不好,这不,御膳房来送膳的几个小太监就撞见了皇上推着皇后娘娘荡秋千,吓得他们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瑟瑟抖着。 这几个小太监只有十一二岁,拢雾瞧着他们机灵可爱,便命人将他们拉起来,又抓了一把小金龟分给他们。 傅白蔹远远瞧见拢雾的举动,若有所思。 次日一大早,傅白蔹回了一趟傅府。 傅府管家兴奋地进去通报:“老爷夫人,皇后娘娘驾到啦!” 林氏急匆匆地往外跑,见到傅白蔹就要行礼,傅白蔹忙拉住她,又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她出宫的宫人:“母亲不必多礼,他们不敢多说什么的。” 傅白蔹随着林氏进了前厅,宫人们被管家请到厢房歇息,顺带吃一盏茶。 傅广瘫在贵妃椅上:“闺女啊,你这出宫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 傅白蔹笑:“皇上说了,这天下都是我们的,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傅广一哽,也是这么个理。 傅白蔹学着父亲瘫在椅子上:“女儿今日回府,是想托父亲母亲帮拢雾相看人家。拢雾二十岁了,也该出宫嫁人了。” 林氏道:“拢雾那丫头模样好,不愁没有好人家。只是拢雾出宫了谁贴身伺候你?” 傅白蔹笑:“凤熙宫的六个大宫女都是之前在王府伺候我的,很尽心也很忠心。” 女儿如今越发活泼肆意了,林氏在心里暗暗点头,只是她还有几句话要同女儿讲,于是她拉着傅白蔹走进内室。 “皇上爱重你,你也要凡事多为他着想。索性三年孝期内不能选秀,你就好好调养身子,为皇上添个嫡子。先皇宠幸简皇贵太妃又如何?还不是中宫嫡子曜王承继了大统?” 傅白蔹笑笑,点头应下。 她不欲同母亲解释宗政泓不会扩充后宫这件事,年长日久,且待后来吧。 — 辰时末,傅白蔹正在花园作画。下人突然进来通报,说皇上驾到。 傅白蔹站起身,花园尽头缓缓走来一人,墨袍银冠,清朗如玉。 他冲她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宫。”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 码完最后一个字,我狠狠大哭了一场。这是我签约后第一篇正式的完结的文,也是我投入了很多感情的文。 我看着这篇文,从只有一个故事梗概的简纲,到一个个人物的丰满。他们有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样貌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经历,每个人或喜或悲,或爱或恨,都在东祁这个架空朝代鲜活地存在着。 写这篇文的时候,我断更过,因为这是我签约后第一篇完整的文,我脑子里有场景有画面,但我描述不出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很难过,感觉自己对不起笔下的人物和故事。 总之我还是坚持写到完结,将这个不完美的故事献给大家。之后,我会努力进步,也不会停止表达,虽然我菜,但我热爱。 最后,祝曜王宗政泓,曜王妃傅白蔹/太子宗政泓,太子妃傅白蔹/皇上,皇后娘娘携手白头,也祝读者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