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花开(出书版)+番外 BY 闪灵 简介 林雨明怎麽也想不到——再见程旭时,这幼时青梅竹马的玩伴竟已成了他们林家的刻骨仇人! 被他那张两百万的支票「买下」时,他已经悲哀地预感到:等待他的,将是无法想像的屈辱和凌虐! 可是,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强势的男人,是如何从小就在他心中扎下了爱根,种下了情毒…… 被对头黑帮抓去做为引诱程旭的诱饵时,他选择了不悔的牺牲。 只要能换得那个恨他入骨的男人的安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又有什麽要紧呢? 当一切伤害都已根深蒂固,那个冷酷的男人,要如何才能挽回那颗破碎悲凉的心?要怎样才能等到温柔的回应? 玉兰花再开的时候,暗香浮动,一切还能不能回到他们最甜蜜的当初…… 番外《午后果香》 第一章 肖飞的目光再次寻向了场内,他几乎可以肯定了:程旭看着的人就是那个在舞厅另一角忙碌着的那个男孩。 他皱了皱眉,自从今晚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老大的眼光就再没离开过他。甚至挨好象忘记了今晚他们来这消遣的目的……象老大这样把金老板晾在一边,好象总有点不妥——虽然那笔白粉买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十拿九稳了,可这毕竟是他们洪帮刚做白粉买卖的头一遭大票生意,他可不想节外生枝起来。 “老大……”肖飞轻轻咳嗽了一声,“那边有你认识的人?要不要叫弟兄请他过来?……” 程旭怔了一怔,脸上泛起一股奇怪的神色,“不错,那边有个故人之子。”他手中的酒杯忽然地攥紧了。 肖飞没有忽略他这细微的举动,似乎……不只故人之子那样简单呢! 他身边的金老板闻言一望,不由恨恨吐了口气,就是上次那个男孩!他妈的居然对他把头摇的象个波榔鼓一般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在这里做侍应生!别的都不做!”要不是自己实在对霸王硬上弓没兴趣,早一巴掌打过去了!他看着程旭的眼光,忽然有了兴致:“怎么,言老大你也喜欢这调调?……” “啊?……什么?”程旭楞了一下。 “呵呵,这是什么地方言老大又不是不清楚!要是喜欢的话对这儿的爹的说一声,让那小子陪一个晚上?” “你是说?——”程旭的目光变的狐疑起来,“他……” “没错啊……”他身旁的一个手下凑身过来,嘻嘻道:“这里的侍应生也都是卖的啦,有钱一切搞定!”刚一说完就碰上了程旭冷冷的目光,竟然吓了一激泠,老大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一切搞定?你搞过?”程旭眯起了眼睛。那个手下只觉得身上冷了起来,跟了他三年,每当老大冷冷眯起眼睛的时候,那就代表他在发怒了。 “嘿嘿……”他讪笑着,“有别的弟兄在这搞过嘛……” 金老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程旭,自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位黑道新总瓢把子似乎对那个男孩很感兴趣。有趣!“我搞过啊——就是你看上的那个!不过价钱可不便宜,也难怪……算的上绝色了!” 程旭微微的笑了,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是吗?怎么个不便宜法?” “你要是一开始问,肯定是说不做MB的,总得等到你开出个十万八万的价,才有得商量。”金老板笑嘻嘻的道。 程旭抿了一口酒,戏谑地笑了:“要是真是绝色,倒也不贵。找个上得台面的女人,不也得这个价,何况做MB?” 一边肖飞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老大今晚怎么了?这太不象是他以往说话的口气。是因为那个男孩子? 忽然的,他很想把那个不停穿梭在客人间的男孩叫过来,好好的看看他。 远远的,只知道那是个身形瘦削、五官清秀的孩子罢了……是的,只是个孩子啊!那样的一个孩子,顶多不到二十,是不可能值得程旭用那样象是要杀人的目光紧紧盯住的啊! 肖飞的心悸动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程旭想要杀人,不,不!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自从决定跟着程旭混黑道的那一天起,自己好象就一直在为他担心、为他敏感着了。 可是,程旭的目光里一定有着什么是自己不了解的,就如同现在自己不了解他为何忽然起身向那个男孩走去一样。肖飞微怔了一下,连忙也随着另两个手下跟了过去。 林雨明只觉得今晚是个很倒霉的一晚。 首先,今天骚扰他的人几乎是以往的两倍——要不是李剑浩一直穿诨打科帮他周旋,他几乎要被其中的一个缠到崩溃了;接着就是今晚的生意不知怎么这么好,好到从上班到现在,他就几乎没停过一分一秒地在工作,最后……今晚好象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围绕着他,身后似乎被人在暗处牢牢盯住般的如刺在背。 算了,一定是太累,一定是最近被客人骚扰得怕了,一定是爸爸的病情让自己有情绪不稳,一定是因为……因为刚才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很象那个“他”的人。 一瞬间,他的心思有些恍惚:不知道……“他”还好吗? 猛然地,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要停顿了:那个迎面走来的、脸上一抹陌生笑意的男子! 是他吗?真的是他?!不不!眼花了!自己老是爱把有点象他的人看成他!可是……他呆呆的看着那人越走越近,直直地来到他面前,听着那个熟悉的、清彻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的说了一句:“五年不见,你长大了,也高了。” 程旭看着面前的林雨明,看着他那张脸上的神情由不信犹疑到惊讶狂喜,再到尴尬不安,自己却一直不动声色地神色无异……他的确是长高了——几乎和自己一样该有180公分的个头,只是依然的单薄,依然的瘦弱,就象五年前他留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一模一样。是的……五年前在林家的苗圃里,在那棵开满待放花苞的花树下,他在他身后搂住他的时候,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他太单薄、太瘦弱了。 可是该死,那张清秀绝伦的脸上的每一丝神色变化居然都那么得牵动自己的心! 他在心里冲自己冷笑了:这是应该的,不是吗?!找了他们林家五年,乍一见仇人,当然会关心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觉察到了旁边的肖飞投来的询问目光,只当不见。看着林雨明渐渐不安起来的神色,他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尴尬关系。一想到那层关系,在他心里燃烧了整整五年的那团火似乎又开始在烤着他了。 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听说?……你在这里做MB?怎么?昔日富甲一方的林家少爷沦落到这种地方?……” 林雨明的头“嗡”了一下,望着程旭那英挺的鼻梁,明亮的眸子和完全陌生的微笑,刚刚还热热的血在一瞬间边冷了——自己不该这么愚蠢的,早该知道,他来这不是叙旧。就算是叙旧,也该是旧仇,而不是旧情啊!可是,这也是我们林家欠他的吧? 他难堪地把头扭了过去,不让自己看他。嘴里虚弱地吐出了一句:“没有,我只是……做侍应生而已。” 可程旭似乎并不想给他逃避的可能,他的下巴被他的手猛然的握住了,强行的扳正过来。林雨明挣扎了一下,被他的举动吓住了:不!这个人真的不是阿旭,以前的阿旭不会这么对自己! 他把嘴凑近了林雨明的耳边:“做这个,不怕你老爸知道气的吐血?还是说——”他顿了顿,慢吞吞地、一字字地道:“你身上和他一样有着无耻的的血液?” 看着林雨明的脸色慢慢变白,程旭的心里似乎涌起了一种奇特的快意。出其不意的,他手中掌握的那个人激烈挣扎了起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林雨明举起了手,冲他的脸上狠狠地一个巴掌扇了下去:“你要怎么骂我侮辱我都可以,不准你侮辱我爸爸!”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没有人想得到随便动动手指便能捻死一票人的黑道新瓢把子……会在他自己刚接手的地头上挨打! 程旭没想到,肖飞没想到,在一边一直留意着的李剑浩更没想到。 刚从旁边的侍应那里知道了那个看上去是雨明的旧友的人,居然就是近几年新崛起的洪帮的新老大程旭!从他刚才握住雨明的下巴时,李剑浩就想冲上去了:什么嘛,哪里象是旧友?简直和那些色眯眯的客人没个两样!他又不知在明的耳边说了什么肮脏的话,以至于一向温和的他居然动手打人?! 可是,打了那个人的后果怕是不妥吧?听身边的JONE说,那伙人在这种地方打死个人实在是在平常不过的事,何况洪帮又是这家夜总会地盘的新接手人! 李剑浩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形式,急忙的冲到了林雨明面前,一把将他不着痕迹地拖到了身后:“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新来的……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先生您千万原谅!”他在心里哀号了一声,这套台词自己每天都要为这个总惹麻烦的小家伙说上几遍,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位主……好不好打发? 程旭冷冷地看着他把林雨明拉到他身后,不知怎么一股怒气升了起来,“不关你的事。走开。”他冲身后的两个手下微微抬了抬头,立刻的,那两人冲了过去,把李剑浩一左一右架到了一边。 李剑浩看了看那两个人,再度在心里哀号了一声:要想打倒这两人绝对不是问题,可是……他看着不知何时从程旭身后冒出来的一群保镖,打倒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惹恼了他们,只怕自己绝对保护不了明。 程旭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火辣辣的。让他怒火中烧的不是挨了这一个巴掌,而是他那种坚决愤怒的、拼死维护他老爸的态度。他凭什么维护那只畜生?! 他再度靠近了林雨明,脸上危险的仇恨神色不再刻意隐藏:“那么,你爸爸呢?我很想当面问候问候他老人家,很想告诉他一句:我妈很想他。” 林雨明静静地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冷:他来不是找自己的,他的目标当然是父亲!那种仇恨到骨子里的眼神早在五年前就出现过了,今天又在那双孤傲冰凉的眼眸再次燃了起来。原来时光不曾让那股仇恨消磨暗淡,似乎只有更加的炙热啊! 迎着他的目光,林雨明勇敢的直视着,不让自己的样子显露出任何的害怕和心虚:“他过世了。四年前他就中风过世了。所以我们林家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产,我才会到这里打工,才会在今晚……遇见你。”他咬了了嘴唇:“现在你满意了吗?……程先生。” 程旭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死死地,他盯住了林雨明的眼睛,好象想从那双清澈的不含一丝尘埃的地方找出点说谎的迹象,可他失望了,那双眼睛永远纯净的让人有心甘情愿相信甚至迷失的能力。 那一刻,他几乎脑海一片空白:不可能,那个人怎么可以死?!自己还没找到他向他讨那笔仇,他居然敢死?五年的辗转寻找,五年的刻骨深仇,他死了,叫自己这五年的挣扎奋斗和努力情何以堪?! 不……他的身子更僵硬了,那个人别以为死了就可以不用还债了,父债子还……自古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是的,“父债子还”,就是这四个字!他们林家别想就此算了,永远别想!!! 肖飞侧目看着程旭微微眯起的眼睛和那眼中冰冷到极点的寒光,忽然打了个冷战,——这个样子的程旭,连在当初和他一起浴血拼杀时也不曾出现过! 可是怎么会,那不过是个看上去象天使般柔弱温和的孩子,他有何能力让阿旭仇恨至此? 肖飞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把头想的再疼,怕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所以他很快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老大,算了,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金老板还在等我们。”他淡淡的微笑着说了一句。 这倒是实话,今天到这来的目的,是和金老板谈定那批白粉的交易,这几乎算得上近年来洪帮首次正式插足毒品买卖,金老板这根线,好不容易搭上,现在这样把人家晾在一边,的确说不过去。要不是这个忽然被程旭发现的男孩搅乱了行程,现在该是和金老板左在六楼的私密包厢里才对。 要不是手臂被人抓着,李剑浩几乎想为肖飞的话拍手叫好了:是啊是啊,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个好人!……看来混黑道的也有好人啊! 可肖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没背过气去:“只当被狗咬了一口好了。”你他妈的才是那个混帐家伙身边的一条狗呢——看来混黑道的确实没什么好人。 程旭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一味死死的、阴鸷的盯住了林雨明的面庞,半晌,他忽然笑了:“既然你老爸不能陪我叙旧,那这份旧情……只有请他的儿子和陪我叙叙了?” 林雨明静静地望着他,面上竟没有他预想的惶恐和害怕:“要怎么叙?” 程旭停了停,带着种漫不经心的笑意道:“听说和你这样的男孩在晚上聊天叙旧都是要付钱的,那么——你要多少?” 林雨明倒吸了口凉气。那些刻意羞辱的言语让他的血一下子涌上了他的脸。是的,他就是存了心来侮辱来伤害自己的,那么……就来吧!无论他要怎么羞辱自己,他都做好了全然接受、毫不反抗的打算……假如这样能平息他心里的愤怒的话,自己将要接受些什么都是愿意的吧?……他平静地道:“不要钱。” “哦?怎么熟人特别优待吗?还是怕我没钱?忘了告诉你,我把这家夜总会买下绝对没有问题。”程旭恶毒的笑了。“你不收钱我怎么好意思?我想你多陪我一阵呢。这么久不见,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很乐意看到我们象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多陪一阵?”林雨明在心里喃喃的重复着,他想怎么样?把自己关起来逼问父亲的下落吗?不能让他找到父亲,不然他一定会杀了他的。他的眼光告诉自己,他是会杀人的!他咬牙:拖住他! “100万!随便陪你多久!”他的心里模糊地想着:医生说父亲的病开刀起码要80万,剩下的基本可以把他暂时藏起来了吧?可是,这样的狮子大张口他会同意吗? “没问题!我给双倍。”程旭不假思索的点头,冷冷的笑,果然用钱就可以搞定!“虽然你看上去怎么也不值200万天价的样子。”他抽出随身带着的支票簿,刷刷几下开出了一张支票,递到了林雨明的手中。 李剑浩傻了,林雨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拿了那人的钱,怎么可能不付代价?虽然现在人人都看得出他们是认识的,可听那人的口气,怎么也不象有好事发生! 林雨明静静地接过那支票,细细地看了看,然后,他走到了李剑浩面前,回头向程旭问:“能不能把我的朋友放开,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 程旭点了点头。那一刻,他忽然开始极度讨厌那个一脸阳光笑容的小子来。他和他是什么关系?刚才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帮林雨明出头,现在又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林雨明把那张支票放在了李剑浩手里,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附在他耳边急急的说:“拜托了!拿这笔先送我爸去美国开刀,然后把他安顿在那边的养老院里!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家的亲戚和朋友!” 李剑浩觉得自己的头快昏了,“你在说什么?你自己不送他去要我送?那你要做什么?” 林雨明眼中的急切更强烈:“我只能拜托你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我把自己卖给这个人了?听着,你知道我爸的病不能再拖了。” “可你从没说过打算用这样的方法筹钱!”李剑浩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不用怕,有我啊!” 他看着李剑浩震惊的表情,得骗他,要是让他知道那个人给自己这笔钱是为了报仇,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甘心地跳进去。 “别怕,有我!”这句话,在讨厌的客人纠缠自己时他会说,一起下班路过漆黑的小巷时他会说,甚至他们偶然一起看恐怖电影时他也会对自己说……可现在,怎么可以让他平白无故的卷进来? “有你?”他残忍地打断他的话,“你要怎么筹这笔钱?和我一样吗?既然现在有个熟悉的人愿意出这么多的钱包我……”他狠狠咬了咬牙,“总比找个陌生人筹这笔钱来的好。” 李剑浩呆住了。看着林雨明那悲伤的、无助的神情,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的,他说了一句:“那么就让我来卖!” 林雨明彻彻底底地楞在了那里。 “你那个身体,弱的风一吹就倒了!”李剑浩小声的吼了起来,这个笨小孩根本不明白那种事是怎么一回事!他那个动不动就昏倒的身子怎么可能禁得住?他忽然对着林雨明展开了了一个大大的、安慰的笑容:“我身体好啊,就让我找个人买我好了。反正我一直很眼红店里的JM怎么能挣那么多。我保证一定比他们受欢迎!” 林雨明怔怔看着他,眼睛里有了层水雾,他很快的隐藏起了那些水珠:“不,不用了。再说我也不讨厌那个人啊……你知道吗?从我八岁起,我就认识他了。” 他的眸子里清清亮亮的,好象想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光。是的,父亲在早春的花树下拉着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的时候,记得旭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呢,可是他忍了忍,终于没把自己的手甩开了去。他的手好大好温暖,不知怎么竟然比爸爸的手更令自己安心呢。……可为什么,好象他们的相见和别离,都似乎在花没全开的时候? “小情侣道别完了吗?……”不知什么时候程旭的声音冷冷的飘了过来。 看着林雨明俯在那个又高又健美的年轻男孩身边耳语,把他刚拿到的支票交给那人的样子,他简直想把他狠狠一把拖过来。强忍着这样的冲动,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可那两个人似乎说个没完没了,一副情人间生离死别的样子! 林雨明颤抖了一下,对着李剑浩的眼中哀求的意味更胜:“求你了!把这事办好,记住不要向任何人说!——我只能拜托你了啊!” 李剑浩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对林雨明的重要性,他无奈的、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林雨明松了口气,这样他就真没什么牵挂了!就算是死,好象也没什么好可怕的。回过了头,他望着他:“可以了。” 从那辆豪华的车上下来,被带到近郊的这栋大房子里的那一刻起,林雨明就知道程旭刚才的话的确不假——虽然不知道他这几年怎么生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的确有钱又有权了。 望着那黑沉沉的大门,想起一路上阿旭脸上那种陌生的阴冷的神情,以及偶尔望向自己时快速闪开的眼神,似乎是厌烦痛恨自己到了极点。 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呢?“我想你多陪我一阵呢……”程旭刚才那恶意的话又在他耳边回想着,那么他是打算囚禁自己了?在我身上逼问父亲的死讯是否真实? 看着身边那些膀阔腰圆的大汉,打起人来一定很疼吧?他好象刚刚明白自己的处境是如此的危险似的打了个冷战,今晚……好象特别的冷。 肖飞在一边一直密切的关注着他和程旭的一举一动,似乎也预见到了马上要发生的事的不同寻常。这是很少见的,他居然猜不到发生了什么,甚至不敢去问阿旭将要发生什么。看到林雨明打的那个冷战,他叹了口气。随手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不顾程旭投来的阴郁眼光把那衣服披到了那个清瘦少年的肩上。他有20岁吗,最多了。 阿旭想对他做什么?对个这样一个让人不由自主就想保护的男孩子,他难道真忍心做什么?可是……要是能让人猜的出他要做什么,那也就不是程旭了。纵然了解程旭如他,也常有估不准他心情和心事的时候。 “给他披什么衣服?……过一会还不是得全脱?”程旭的脸上恢复了掌控一切的神色。 肖飞楞了。虽然看着他开出了那张所谓“买人”的支票,也明白旭把他带来决不会无所行动,但听到程旭这句意图明显的话,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象水一般纯净的男孩子,阿旭真的要他……陪他上床吗? 不知怎么,他的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他转头看看林雨明,那个男孩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全然不知程旭的说话的含义。又或者知道了,却不以为意?在那种地方工作,再怎么纯洁也不可能不明白这种话的意思。肖飞觉得他有些看不透这男孩了。 林雨明的确明白。听到那话的同时,他就清清楚楚的明白。正如肖飞所想,在那种地方打工这么久,对夜总会里那些少爷们所做的事,总不至于不懂。他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在自己身上真的发生。而且对方是……阿旭。 接过那张“卖身”支票的时候,他想过要怎样代替父亲来还那笔债,让他把遍寻不到他父亲的怒火狠狠的发在自己身上好了,打自己一顿,砍掉他的胳臂大腿,甚至干脆把他杀了?这些在来是的路上他都想过,可就是没想到这个。是因为潜意识里那个自己认识的阿旭不会对自己做这样残忍的事?可是他会,……他刚才说了他会。 林雨明只觉得身上更冷。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不是露出了瑟缩的神色,努力地,他挺直了身体。阿旭要这样,似乎也是应该的——不管怎样,自己的父亲总是对他的母亲也做了那样的事,假如真要算起来,正好是还了他家的债?可是如果真的还债,我们林家似乎还欠了他一条命。 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程旭眼中的火焰开始一点点地燃烧,他几乎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熬过来的,五年前那个下午的所有情景再次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煎熬着他从没真正平静过的心:那个他最尊敬的男人把他的母亲压在身下,他的母亲呻吟地在他身下求饶:“不要,不要……”他和雨明因为撞见这一幕而震惊的不知所措的呆滞……还有他举起的水果刀……母亲惊慌失措扑过来阻挡的眼神和她一脚踏空从楼上摔下的样子……然后就是那一地的鲜血,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从母亲的葬礼上被人强拉着不让他扑向那个男人的那时起,他就在心里发了个毒誓:这样的仇这样的鲜血,怎能不用十倍去还?! 可那个人死了!再不可能真正在他身上实施自己想过千遍百遍的各种复仇手段了?这样的打击让他发狂,让他的心里全是愤怒和和空虚。 不,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个人死了,可他还有儿子——他闭上眼睛,似乎想把眼前不断闪现的画面全都躲开:第一次在那棵开满花苞的花树下见到雨明时,他那怯生生的表情;和自己一起上学的路上,雨明拉着他的手追着他嬉笑的样子;看到母亲满身鲜血时他第一个昏倒的神情;还有葬礼上他哀哀望向自己的身影…… 不!他在心里狂喊着,不管怎样,他都是那个禽兽的亲生儿子,他是这世界上唯一流着那人血液的贱货! “我很久以前就发过誓,要你父亲为他做的事付出十倍的代价。”不知在那沙发上坐了多久,程旭终于开口了。平静的语调,毫无表情的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着怎样狂风暴雨、惊涛拍岸般的愤怒,“现在他死了,不代表你们林家可以不还。你做好准备了——代你父亲来还债?”他的嘴边浮起种嗜血的冷笑。 林雨明不语。实际上,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和回答他。甚至,他还搞不太清楚他真正的意思。 “找十个有这种特殊爱好的弟兄来。”程旭终于对身边的手下说出了这句在他嘴边犹豫了很久的话。 他几乎开始痛恨自己的软弱了:想象过无数次的复仇场面,居然因为是实施在那人儿子身上就变得这么困难吗?! 肖飞在一边震惊地跳了起来:“阿旭!你要干什么?!……”私下里,他仍然叫他阿旭而非老大。他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他疯了吗?找十个弟兄来,傻瓜也猜得到那句“十倍的代价”是指怎么回事了。不行,他不能对那个孩子做这种事,更何况如果他猜得没错,应该是那男孩的父亲和阿旭有仇才对! “肖飞……这是我的私事。如果你要管,拿枪来说话。”程旭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更深的恨意,特别是看到林雨明的身体因为听到那句话而激烈的颤抖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怕了么?假如不能让林家的人痛苦屈辱,那他的所做所为有什么意义? “你明知道我不会对你用枪!”肖飞的脸上也开始有了怒气,“可我就是不能让你这么对他。” “干什么?”程旭转头望着他,“难道说你看上了他?” “你真的疯了!居然说这种屁话!”肖飞的脸涨的通红。 “我是疯了,早在五年前就疯了!”程旭冷冷的道;“所以再说一遍:不要管我!” 他是来真的,肖飞觉得那种无力感又来了——每当阿旭冷冷地对他说话的时候,这种无力感都会那么强烈。“因为我知道你要是这么做了,你会后悔!”肖飞无力的道。 “我不会!”他咬着雪白的牙。“如果你不想看,可以出去!” 肖飞狠狠地跺了跺脚,冲出了房门。就在他冲出门的时候,十来个大汉鱼贯走进了房间…… 程旭的脸色越发阴沉。看着林雨明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他心底犹如泼了滚油的火堆般炙烤难耐,想看到他哭泣、挣扎,想看到林家的人痛苦求饶,这样的念头噬咬着他的心,让他无法自已。 “把他的衣服……”他咬着牙,扭头冲身边那群大汉冷冷地道:“——给我扒光。” 十个,整整十个男人。听到程旭的吩咐,几乎个个喉咙一紧。 程旭作为短短几年迅速崛起的洪帮新老大,御下有方一直是他最有力的手段。没有人敢在他手下他的忤逆一句话,甚至一个眼色,就算老大要他们强暴的是个丑老太婆,也绝没有一个人敢临阵退缩,更何况,是那样一绝色的少年?…… 最前面的两个大汉互望一眼,走了过去。一边一个的,他们分别抓住了林雨明的胳臂,死死地分开扣住了,按在他身后的一个大理石圆柱上。那个少年的手臂是如此瘦弱,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挣扎,他的身体就无法动弹分毫了。 “嘶”的一声,雪白的衬衫应声而裂,裸露在众人面前的,是林雨明只穿了一件小背心的上身。早春微凉的空气和他身后冰冷的大理石贪婪地触上了他赤裸的肌肤,直到这一刻,他仿佛才如梦中初醒,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竟如一片狂风中的落叶。 程旭成功的捕捉到了他眼中忽然升起的惊惧,是的!就是要这样!他大步地走上去,在他的面前停住,毫不留情地拉住他身上仅存的背心,粗暴地双手一分,顷刻之间……衣衫尽褪。 “不!不……”一声绝望的呻吟终于从他的双唇中溢了出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程旭面无表情,“两百万的货物,我起码该验一验货!” 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青涩的身体,线条精致的锁骨,因为挣扎而曲线尽现的脖颈,他忽然惊觉自己喉咙发干,该死!下一刻,他的手已狠狠地攥上了他的下巴:“你太瘦了,这让我很不满意。因为……”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浮起恶魔般的冷酷:“我怕撑不到他们侵犯你十次,你就会死掉!” 林雨明疯狂颤抖的身子竟渐渐平复下来,在那个人如此近距离仇视、愤恨的凝视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无比的安心。 年少时旭给自己的感觉就永远是那样的啊:只要他的手拉着自己搂着自己,就仿佛再也不会有什么值得害怕……现在,那感觉又清晰的回来了,只因为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下颌,虽然……那手握得他痛到想流泪。 一股熟悉的花香飘入明的鼻中,那香……和他们家原来苗圃里种满的那种花树一模一样呢。现在的时间,花怕仍是未开。可为什么,他和旭的相见又是在这样的时光?他努力地集中思想,不让自己的思绪再云飘天外。是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扭头看着紧紧禁锢自己手臂和身体那两双陌生大手,一阵恶心的痉挛泛上他的胃。再次微微挣扎,然后……是无果的放弃。“阿旭……” “干什么?”程旭一窒,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脊梁蓦然一僵。“想求饶吗?” “是的,求你让他们放开我。”他轻轻叹息,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下眼睛闭了起来。“只要放开一会儿就好……你随时可以让他们再抓住我的,是不是?” 程旭无语。半晌,他冲那两名大汉点头示意。 林雨明的身体自由了。“阿旭……”一如从前那样,他轻轻地叫……让我再在心里叫你一次,阿旭,阿旭……看着程旭的眼睛,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再见!” 转过头,他狠狠地、果然决绝地向身后的大理石柱上撞了上去…… 第二章 鲜血。又是飞速蔓延开来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程旭全身发冷地看着那熟悉的场景,蓦地,他猛然扑了上去。不!……不要,不要死,不要和妈妈一样在我的面前死掉!怀抱着林雨明昏迷倒地的躯体,五年前刺骨的恐惧再次降临,那是唯一的亲人即将离他而去的惊惧,是再也看不到至爱的人一颦一笑的无助,这感觉,他不要再来一次! “去找医生!”他狂喊,转头看着林雨明右边额头上汩汩流个不停的鲜血,手足无措…… 好痛。好冷。 林雨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那个他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眼睛和眼睛中熟悉的深情。可下一秒钟,那深情已倏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冷漠与敌视。是他的幻觉,那前一秒的深切关怀只是他自己的幻觉。林雨明长长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所有的事都浮上心头,自己原来还在这个噩梦里。 窗外刺眼的阳光明示着昨夜已是过去,触目所到之处,是全然的陌生。 他的身上是一件新的干净的衬衫,纽扣扣的严密。稍稍活动一下,身上并没有异样的不适——除了额头纱布层层包缠下一跳一跳的刺痛。而自己正全身无力的躺在一间卧室的大床上,床边目不转睛的那人,正是程旭。 ……他终于醒了!望着那双略带迷惘的清澄眼睛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程旭飞快地俯身下去,凶狠的语气禁不住的惶恐:“从现在开始,你不准死!我不准!” 林雨明静静地听着,不回答,也没有表情。似乎弄不清他说这话的含义。 一种狼狈的感觉席卷上程旭的心,该死!他不要以为我心软! 他顿了顿,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你给我听好!——你是我花了两百万买下来的,在你还完林家的债之前,在我没有让你死之前,你就得给我乖乖活着。”他的语气越发生硬:“是生是死,还是继续昨晚没完成的游戏……你都只能接受。不要妄想在我手底下逃脱!” 林雨明的眉头蹙了起来,“继续昨晚没完成的游戏……”一瞬间,他想大笑;为什么不能饶了自己,干脆赐自己一死?阿旭,你何其残忍! “程先生——”改变了称呼,他的言语中掩不住的无奈,“我知道林家欠你太多,要杀要剐,全都随你处置——只要这样能遂了你的心意。可是——”他道:“昨晚那样的游戏,恕不奉陪。” “哈!”程旭气极反笑:“恕不奉陪?恕不奉陪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慢腾腾地道:“我还是会去死。” 程旭恶狠狠的看着他眼里柔弱下面的倔强,他怎么不知道,那个永远在他身边安静而快乐的他何时会有着这样绝不屈服的胆量?冷哼一声,快速地抽下领带,双手一握,将他的手腕并在一处,三下两下,捆了个结结实实,而另一端,在床柱上打了个死结。“你以为,以你的能力现在可以再故技重施?” 林雨明并不挣扎——他瘦弱的手腕在那双大手的掌握下似乎没有半分挣脱的可能。他又叹气,神情掩不住的疲惫,“你错了。人要是真的想死,总会有办法。” 他张开嘴,趁他不备,狠狠地用力朝舌头咬了下去。 一直严密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的那个人没有让他如愿,他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林雨明的下巴,在他再次伤害自己之前成功地阻止了他:“我说过你休想!” 他身下的人儿的脸上尽是他从没见过、也最不愿见的无言倔强,让他的怒火不胫而走,“答应我不再寻死,我就放开你!” 手下用力,几乎捏碎骨头的力道终于让林雨明的秀眉因为吃痛而紧蹙,可却没有得到他想听的呻吟求饶。发不出声,却立刻重重地坚定摇头。 无法控制局面的挫败感让程旭只觉得想抓狂: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死来威胁自己?!那么,你就去死吧!…… 他右手一错,只听“咯”的一声脆响,林雨明的下颌骨应声错位,“啊……”忽如其来的巨痛让林雨明闷哼一声,有一瞬间的失神。下颌无力地张着,再也闭不上,竟是已被重手扭脱了臼。 程旭大步转身,离开房间。那个人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早该去死的仇人的儿子而已!他的身子因为愤怒而些许的发抖,甩手摔上房门,走到客厅。 沙发上沉吟而坐、手拿一杯红酒的是肖飞。 昨晚他虽然负气而走,却根本不敢真的走远,预感中总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果然,不出几分钟,他就在外面听见了程旭那狂暴着呼喊医生的声音。制止住程旭的狂躁,找来医生,遣散那些个因欲望被强行遏止而狼狈至极的手下,几乎都是他在冷静的吩咐处理。 看着程旭终于从卧室里出来,肖飞舒了口气,这代表那个男孩醒了。他观察着程旭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也难怪,从昨夜十二点多开始折腾,又守着那男孩不合眼地熬到现在,不满眼红丝、疲劳不堪才怪。 “怎么?他醒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医生说了血虽然流的不少,但伤口应该没事的,你不用为他太担心。” “我担心他?”程旭冷笑:“对——我是担心他死的太快,这样我就来不及把所有的报仇方法在他身上试一遍。” “哎?……”肖飞惊讶地睁大了眼,很快地,他叹气:“不要口是心非。” 程旭狠狠朝他一瞪,“不要你管!”劈手夺过肖飞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呵呵,要喝酒不需要用抢的吧?”肖飞失笑:“那个男孩到底怎么样了?伤口有没有再出血?” 程旭不语,刚才的出手,一方面是因为林雨明的不妥协恨的他牙根痒痒,一方面也是怕他再不分轻重地咬伤自己的舌头。可是那样的手法会让人疼痛不止,他刚流过血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思及这点,他忽然似乎已觉有冷汗流下。“我……刚刚把他的下巴扭脱了臼。”他无力地说:“他一心要咬舌头自杀。” “什么?!你真想弄死他啊?”肖飞楞住。想骂他,可看到他眼中的复杂神情,终于叹了口气。“你这个冷血的家伙!”他低低咒骂了一句,跳起身来,向卧室急跑而去。 推开房门,看到床上那个男孩双手被缚的模样,肖飞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孩脸色不正常的苍白,嘴巴微张不能合拢,显然被人拧脱了臼。疼痛折磨下的冷汗,正密密地从他的额头渗透出来……可是如此,他竟然一声不吭。 肖飞坐到了床边,一手固定住他的脸颊,一手微微用力转动,只听一声轻响,饶是林雨明有了准备,仍然又是一声压抑的痛楚闷哼。可再下来,他的下颌已可开合自如。 “听我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肖飞温和地对他一笑,还好他的旧伤没有破裂的迹象。眼前的少年,似乎有种会叫人忍不住从心底想呵护的特质。“相信我,不要再伤害自己——因为阿旭绝对不会再叫人对你作昨晚的事。” “哼……”一声冷哼从门口传来,“不要随便替我做任何保证!” 肖飞扬眉,挑衅地望他,“是我会错意了吗?好——”他点点头,随手拿起床头柜上医生用剩的一团纱布,很快地塞到了明的嘴里。 “这样他既没法儿动,又不能寻死觅活的——要是你真想解恨,我这就帮你再把昨天的弟兄找来。”肖飞似笑非笑。 床上的人浑身一颤,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显然被肖飞的话吓到了。无用的挣扎着,苦于口中被堵,他的嘴中只能发出呜咽的悲鸣。 “你!……”程旭气结。“我说过现在不想他死!” “对对对……”肖飞狡黠地笑起来:“我知道——你想好好养好他,然后慢慢折磨。所以你暂时不会再折腾他了,对不对?” “咣”的一声,程旭再次摔门而去。 肖飞望着他离去,忽然有阵短暂的出神。很快地,他转头,帮林雨明解开绑住他手腕的领带,取出塞口的纱布:“怎样?没吓到你吧?” 林雨明慢慢地坐起,身子却向床里挪了挪。听到肖飞的话,他脸上一红。 眼前这个和旭看来交情很好的陌生男子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才有机会仔细地看他。黑亮的头发比阿旭的柔顺多了,眼睛却一样的明亮有神,可他脸上总有着股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表情,似乎可以一眼望穿人的心事,又似乎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去深究去望穿的事情。 “哦……没有。”他想起从昨晚到现在,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在帮他。从夜总会里为自己说情,到进门时温暖的外套,还有最后危急关头的阻拦。不由地,一个感激的羞涩微笑在他嘴角绽开。 那个笑容让肖飞一愣,这是这个男孩第一次笑,虽然虚弱虽然浅淡,却自有一种温润绝美的光泽。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程旭的笑容时的那种震动,就象是黑夜里突如其来的一抹阳光,一闪而过,在不可能的时候就那么突然地出现了。 那是几年前在洪帮和东兴帮的一场恶斗中,他以为砍向自己的那一刀绝对躲不过去了。可一个人斜冲了上来,用自己的手臂生生帮他挡了那一刀。血光四溅,夜色无边……可那个家伙看着他惊愕担心的表情,居然咧开嘴,对他展开了个大大的、阳光般的笑容。——是从那时起,就很想很想能经常看见他的笑容的吧?…… “你和阿旭一样,都该多笑笑。”他忽然很突兀地说。 “哎?”林雨明不解地抬头。 “你和阿旭认识了很久了?” 林雨明低下了头,“八岁……那时他12岁,和他妈妈一起来我家帮佣。一直到我十六岁,因为一个意外……”他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才离开。” “是这样。”肖飞不再追问那个“意外”。“那么,以前的他爱笑吗?” “这……应该也不爱吧,尤其是对着外界时。旁人都说他孤僻呢。”他犹豫着,“不过,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一旦和你熟起来,他就会对你很好很好,也会对着你常常笑。”他急忙地补充道。 肖飞晶亮的眼睛探究地盯着他的眸子,“他这样对你,你似乎一点都不怪他。” 林雨明的眼光转向了窗外某处遥远的不可知的地方,半天,才转回,神情哀伤而淡定:“你不了解……这是我们林家欠他的。” 肖飞不语了,在心里的不安更甚,该是怎样的“意外”,才会有今日的仇恨啊!可无论如何,那个意外总是发生了!“放心,”他温和地道:“阿旭是个念旧的人,他不会真的狠心去对付一个替罪的人,尤其——是你。” 林雨明摇了摇头,脑海中闪过昨晚不堪的一幕,陌生的大汉,粗暴的撕扯……和他脸上那一刻绝决的残忍。 不……不,他忍心的。一种痛彻心肺的寒冷刹那间刺痛了全身,那个会拉着他的手只对他一个人笑的阿旭已经不见了,取代他的,是一个复仇的使者。 肖飞看到了他眼中瞬时的泪雾,竟不知再如何劝说。“伤口还疼吗,还有下巴?” “没事的。”他慢慢地说,想起方才那个人狠心的一扭时的巨痛,也许——他该下手再重些。 从卧室里出来,肖飞的心有些乱——已经有很久,他的心都没这么乱了,无论是面对东兴帮的疯狂挑衅还是警方的步步进逼。一眼看到门口的两个手下,他皱起了眉,“老大怎么说?” 一名手下忙道:“老大说仔细看着他,不准他离开一步。再要是闹自杀什么的,就把他四肢全捆起来。” “哦?”他噎住了,“有没有其他的?” “没了。” “那么,一日三餐要送好的,生活上仔细照料,还有——按时找医生复诊。”肖飞冷冷道,眼光扫向其中一人,记得昨晚那十个人中有他一个,“不要说我没提醒你,要是你敢碰他一根头发,我能饶了你,怕老大会活活剥了你的皮!” “是是——”那人心底打突,“小的绝对不敢!” 一个星期过去了,林雨明双手抱膝,坐在窗前。 春天的风拂上他俊美的脸,吹动他飞扬的发梢,柔和的令人心醉,仿佛可以让人忘却所以不快的琐事。可是,有些事是你绝对不会忘的,即使在这平静的春风里。整整一个星期,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每天有人送来三餐外,来到这间卧室的就只有那个肖飞和医生。额头上的伤已结疤,纱布也拆了,医生说伤口并无大碍。原来自己用了那么大力撞过去的后果,也不过缝了九针。——自己总是怕疼,他自嘲的想。 记得有一年在阿旭妈妈打理的苗圃里被一根木刺扎到自己,竟疼得眼泪汪汪。“这么怕疼,那就自己小心啊!”耳边仿佛又是那个人当时又急又担心的语声。……而从那次苏醒到现在,他竟再没踏进这房门一步。 不,不要再想这个,他逃避地在心中呻吟了一声。爸爸怎么样了?李剑浩有没有平安地把他送去美国开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几天心中的焦急开始逐渐扩大。 为什么阿旭对自己不闻不问,毫无行动呢?难道……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早已调查到了真相并且对父亲开始报复?这样的念头一经形成,便如毒蛇般缠绕着他,假如让阿旭找到了父亲,天啊……他不敢再想了。 不,得离开这儿,找到李剑浩问清情况! 门轻轻地开了。肖飞走了进来,微笑:“还好吗?” 林雨明望着他,忽然开口:“求你帮我离开这,可以吗?” 肖飞的笑凝固了:“为什么?……” “我必须回去一趟,见一个人。再见不到他,我会发疯。”他的语声有着颤抖。 肖飞凝视着他:“那个……李剑浩?” 林雨明一震:“你们有……调查他?” “没有。只是那天在夜总会,我就觉得你们……”他想起他把支票交给那个人的样子,原来不是自己敏感,那个大男孩和他的关系,看来的确不寻常。 林雨明的脸红了,他猜到了肖飞在误会什么: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为了李剑浩才要离开。他吸了口气,点头:“是。我想见他。可除了你,我没有人可求——只要见他一面,我就回来,还是任由阿旭处置……行不行?” 肖飞满脸苦笑:“没有阿旭的命令,我也不能放你走。除非你胁持我。” 林雨明不语了,眼中的热切恳求变成了失望之极。 肖飞叹气——只见一面,应该不会怎样吧?“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他再次苦笑,从口袋里掏出柄寒光闪闪的小巧匕首,递到了他手中:“架到我脖子上吧……” “啊~~~~”林雨明和李剑浩合租住所的房门应声而开。 李剑浩脸上的神色狂喜之极:“你这些天都到哪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这才一眼看见林雨明身后的那个人,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语塞了——这可恶的家伙是和那个混蛋一伙的,他记得的很清楚。 林雨明犹疑地看了看肖飞,眼中恳求的意思不言自明。 “好,我去楼下等你。”肖飞颔首,“可是,不要忘了时间,我们最好在阿旭发现之前赶回去。” 看着房门关上,李剑浩再也忍不住:“你怎么样了?那个混蛋有没有?……有没有对你……”他问不下去了,想起一星期前分开时,那个男子盛气凌人的嚣张模样,他简直没法再想,看着眼前这张令他朝思暮想的清秀脸庞,他几乎想哭了出来:“你瘦了好多!” “没有,我很好。”林雨明微微的笑了,“而且,他真的没有对我怎样。” “可是……他出了两百万给你啊!”李剑浩不信地道。 “不说这个了,我父亲他——怎样?”他急切地问。 “很顺利,我用了四天就带他去了旧金山你说过的那家专科医院,联系好了最权威的专家,而且已经安排好了手术时间,但是——” “我知道。”他冷静地道,“手术很危险,可是如果不开刀,情况更会完全不可收拾。” “所以,我尽快赶了回来,伯父一定也知道危险,所以他很想见你,”李剑浩急急道,“可回来后,你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还有,根本找不到你!” “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原来程旭没有疑心自己的谎言,父亲还是安全的。“李剑浩。”他平静地开口:“我不能去美国。因为……”他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苦涩:“他不开口放我走,我就绝不能逃开。” “你胡说什么?”李剑浩大叫起来:“他囚禁你吗?” “不,是我答应了他留在他那儿的。” 李剑浩看着他,眼神犹豫,似乎酝酿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那么,你欠他的钱我想办法来还,你尽快离开他,好不好?” “不好。”他虚弱地笑,“欠谁的钱都是欠,又有什么区别?” “不!当然不一样!”李剑浩满面通红:“我是你的朋友,他不是;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可他会;我……我爱你!” 屋里的空气忽然停滞了流动,静的仿佛一根针落地都可以清晰可闻。只剩下李剑浩粗重的呼吸。 李剑浩望着眼前人那微张的樱红双唇,那忽闪着的浓密的睫毛,那如温驯小鹿的黑眸中错愕的神情,再也无法忍耐——这些天见不到他的折磨只想在这一刻解脱。轻轻抬起他的脸,将自己火热的、性感的嘴唇覆盖了上去——不要逃开,不要拒绝吧!…… 怀中的人似乎还没从他的告白中清醒过来,这下一步的对待更让他浑身一镇,完完全全地不能动弹了。可为什么,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遥远的地方传来:不,不……这是不对的! “嘭!——”门被人恶狠狠地一下撞开。双唇紧紧相贴的两人一下子分开了,转头,正对上一双冰冷中透着愤怒的深色眼眸——程旭! 在他身后,是一脸担忧的肖飞和一群保镖。 “阿旭!”林雨明只觉得头“嗡”了一下,怎么会是他?! “不要误会,我……我……”他顿住了,为什么觉得他会“误会”呢?又为什么?……如此地怕他“误会”呢?他咬住了唇。 程旭一步步地逼上前来,坚实有力的步伐下有股无形的慑人气魄。看也不看林雨明一眼,他眯起眼睛,冲着李剑浩冷冷地笑了:“就是为了你,让他胆敢胁持肖飞逃走?” 虽然不知道他说什么,李剑浩还是把头一昂,毫不示弱:“不错,那又怎样?”感觉到这男人浑身逼人的嚣张,危险的凝视,他满心警惕:和这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在一起,天知道林雨明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程旭点了点头,眼中凶狠的火焰升腾了上来,扭头冲门外的一群人冷冷道:“给我抓住他!” 话音刚落,已有三四个大汉冲进了门,向李剑浩扑了过去。 李剑浩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迎面接过一个人的来拳,和那几人纠斗在一起。虽然从小体格健壮,打架从没含糊过,可和几个身强力壮,以打打杀杀为职业的人比起来,不一会还是落在了下风。一个不留神,小腹上挨了重重一拳,疼得他俊美的脸上一阵扭曲,不由弯下了腰。就这一弯腰,身上又中了无数拳脚,不出片刻,已被人将双手反背到了背后,牢牢地制住了。 “有种,和我一对一地打!”李剑浩抬头,狠狠地蹬着程旭。 “我偏不,那又怎样?”程旭冷笑,学着他方才的口吻。“给我狠狠打!” 听到命令,那几个人开始拳打脚踢,毫不容情。 李剑浩双手被制,只得任由雨点般的殴打落在他身上,心里却恨不得扑过去掐死面前那个一脸冷酷的英俊男人——神经病!王八蛋!人渣!…… “不!”林雨明终于叫了出来。一直强忍着不敢帮李剑浩求情,直觉告诉他,——若他开口,一定会更糟,可现在……程旭的神情让他心惊胆颤,他到底要怎样?活活打死他吗?看着李剑浩倒在了地上,方才刚刚给过自己深深一吻的唇角已有鲜红的血迹流下,他的心疼得揪了起来。“不要!……”猛得扑了上前,用他那单薄的身体护住了李剑浩因疼痛而蜷曲的身子,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混乱中狠狠踢来的几脚。 “阿旭,求你不要……”他的眼中有了泪光,“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肖飞暗叫了声不好——这个傻孩子,若他忍得住不出声,阿旭最多打那人一顿出气,可现在……事态必然不好收拾了。 果然,程旭那双亮如点漆的眼睛因愤怒再度燃烧:“不错,我就是要活活打死他!”一把拉起林雨明,他咬牙切齿:“过来!”林雨明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牢牢围住,扯离了李剑浩身边。 “不要求他,我没事——”李剑浩剩下的话被一记狠拳堵在了喉间,再说不出来——不,不能叫出来让林雨明担心,让那个混蛋得意! “阿旭,他和这事没关系!……”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拼命地挣扎,想脱离身后双臂的囚禁,去阻挡那些人的持续殴打,却完全徒劳无功。 李剑浩快死了,他快死了!这样的念头折磨着他,令他惧怕的要命。为什么这样对他的朋友——他和他们的恩怨完全无关啊…… “求你,求你!……”他泣不成声,不知何时已泪下如雨,“我不敢再逃了,不敢再违抗你了……只要你放过他,你要我怎样都行!……” “就为了他?”程旭扳正他的脸,强迫他的眼睛对着自己,心中象被什么扎了一刀……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竟比看到他们的拥吻更令他痛彻心肺? “是的,是的是的!……”他一叠声地答,最后的一点理智因大脑的昏沉和李剑浩的鲜血渐渐远去:“你不是一直想看我被人强暴吗?十个人,一百个人?……只要你放了他,我让你满意。” 那双紧紧环抱着他的手臂松开了,紧挨着他的身体也猛的同时僵硬。 “这是你的心声吗?……好。”那紧抿的冷酷的嘴角露出了个魔鬼般的笑容,竟再不见愤怒。“我成全你。” 三下两下,程旭一把拉起他的手腕,粗暴的将他拉出门外,推进了停在外面的加长房车的后座。“开车!”他厉声道,前后座的隔离玻璃随即缓缓地无声升起…… 第三章 加宽加长的真皮座位原本舒适,坐下四五个人亦绰绰有余。但这前后座的隔离玻璃一升,忽的变的压抑狭小起来。密闭的空间,紧锁的车门……还有眼前那满面冷傲和阴鸷的男子。一种从没体验过的诡异气氛在这狭窄空间里流动,让林雨明本能地想逃。蜷缩起身子,他瑟缩地退到了车角……再往后,已退无可退。 顷刻间,程旭已欺身而上。一只手便已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拉回身边,如饿虎扑食般钳制住了他的上半身。不由分说的,将滚烫的灼热双唇压在了他的嘴唇上……辗转掠夺,肆意侵略。 不能呼吸,不能思想……短暂的失神后就是似乎永无尽头的窒息。林雨明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急速的心跳似乎要冲破了胸膛……不知是多久,那毫不怜香惜玉的强吻才告一段落。 “怎样?那个李剑浩有这样吻过你吗?”耳边那人冷冷地戏谑道,近在咫尺,吹气拂脸。 林雨明一颤,不语……亦不动。只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那人刻意羞辱的话并不稍停:“刚才还说要让我满意,现在却一点反应没有……我记得你们这种做MB的,吻功都该一流才是!” 林雨明只觉周身的血都在这一刻涌上了头。不,不……不要有反应,不说话,不反抗就好。只要不是对父亲和李剑浩,他要怎样的侮辱和伤害自己——都可以。 “睁开眼看我!”程旭低声道,沉沉的嗓音里有着股不怒自威的恐吓与奇特的诱惑。 可惜,全然无用……身下那人的眼睛依然紧闭,方才因强吻而泛起的潮红已渐渐从他脸上褪去,面色愈发苍白。 程旭强忍的怒火终于再也无法隐藏在调笑戏弄的面具之下,望着他那一言不发,咬牙忍耐的表情,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挫败感让他满心灼烧:自己的吻居然让他如此嫌恶吗?!……不假思索地,他重重地拉起他的双脚,用腿死死抵住。而手已将他身上的上衣用力一分,“嘶”的一声,纽扣尽落。晶莹如玉的胸膛上那突起的嫣红两点已尽收眼底。 “不……”林雨明终于如他所愿地睁开了双眼,惊恐不信地看着自己业已赤裸的上身,那双已经游弋在他肌肤上的大手让他顷刻间浑身瘫软无力,“住手,你要……干什么……” 程旭不答,却用更坚定的行动代替。猛的抽去西裤的皮带,拉链一分,再向下一拉……春光竟已在这车厢昏暗的灯光下完全乍泻。 “啊……”他呻吟一声,用尽周身力气蜷缩起身子,将自己的裸体全然置于另一个男子的视线之下的羞耻感觉是如此陌生,纵然是他如此熟悉的那个人,也令他几乎无地自容得想立刻去死…… 身下微凉的皮质座位和颠簸着的状态提醒着他:这是在正在前行的车里,而前面有着开车的司机!这让他蓦地有一刻清醒,意识到如此的境况下可能发生的唯一的一件事,不……不可以在这里啊!……他开始激烈地挣扎,拳打脚踢中弯起的膝盖在混乱中踢上了程旭的胯下。 这一下无意识的不轻不重的撞击也让程旭疼得有一刻的颤抖,毕竟——那里是一个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愤怒和疼痛让他的头脑更加昏沉,顺手扯过安全带,死死的捆住了身下人的手腕,一下便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裤链……那里,非但没有因为撞击而温驯,反倒早因身下人的扭动和呜咽而分外挺立起来…… “啊——”林雨明在他毫无预警、毫无前戏的进入的那一刹,终于大声地惨叫了出来。 不要……为什么会这么的疼?疼得象有人在刻意撕裂身后那从未经人事的身体,象是有烙铁忽然烙在了最娇嫩最柔软的地方?……瞬间的如撕裂帛的锐痛后,是更加无法忍受的漫长的撞击,一下,两下,三下……双手被固定在头顶,头埋在黑色的皮质座位上,根本无法稍动,身后无以言喻的痛苦和被人侵犯的羞耻感双重夹击着他……无从逃避,更似没有止境。 他所能做的唯一反应,只剩下了咬紧早有血迹流下的双唇,不让呻吟和惨呼再次从口中脱缰而出。那是他仅剩的自尊和坚持,尽管在此刻……这坚持显得如此无力和可笑。 终于,那酷刑随着最强有力的一次冲击和爆发终止了……并没有将身体退出,而是就着紧紧密合的姿态,程旭冷酷地将身下的人强行转了个身,强迫他失去了焦距的眼眸对上自己的眼睛……那眼中,竟没有痛苦,没有惧怕,没有愤恨,只有一片深深的茫然和空洞。 程旭一震。从没看过他用这般的神情看着自己,不……确切地说他并没在看自己,而是越过了自己看向了某处不知名的所在。 一时间,两人都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万年,又似只是短短数秒。 ……程旭轻轻抬起了手,似乎想拨开他额上因汗水而紧贴在鬓角的一缕湿发。 随着他的抬手,林雨明终于有了反应,收回了散落的目光,将焦距停在了头顶上方的那只手上,他的口中微弱地吐出了一句:“满意了?……那么放了李剑浩……” 蓦地,那只手停在了距他鬓角不到一寸的地方,缓缓地收了回去。程旭忽然想打开车门,冲回去,把那个叫李剑浩的人真的一枪打死。——方才把肖飞留在那里,是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离开,肖飞就会立即阻止手下的继续殴打。就算是恨那个小子恨的要死,就算是希望那小子再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并没有真打算要他的命。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听到身下的人在此时仍念念不忘叫自己放了他,他忽然很想亲手把那人干脆杀了——很想很想。 “假如我真杀了他,你会怎样?……殉情?还是杀了我为他报仇?”他缓缓的问,口气阴冷而认真。 林雨明定定地望着他,同样冷淡的,认真的吐出几个字,让他猛然惊心的几个字:“不能怎样,只能恨你……永远恨你。” “恨我?……到现在,你仍没开始恨我么?”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仿佛想从上面找出一点别的情感。“再三的寻死,是为了他‘守身如玉’吗?胁持肖飞逃走,也是为了和他远走高飞,找处天涯海角分享我那两百万?……爱情的力量,果真伟大!”他低语,沙哑的声音里有种压抑的痛楚。 身下的人安安静静地回视他,不逃避,不躲闪。眼中却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的明亮光芒:“你……为了这个而生气吗?” 捕捉到他眼中那若有所待的光亮,程旭只觉心再次一绞:仅仅是提到那个人,就让你有了生气了吗?……“哈!”他大声狂笑起来,好象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为什么要为这个生气?我生气是因为你居然在没替你父亲还清债之前,就违约逃走,所以——刚才是还债正式开始!” 林雨明浑身一冷,全身如坠冰窖……是的,这是讨债的正式开始,只是如此而已。 “记得十倍的代价吗?……我告诉过你,我发过誓的。”他的语声低沉,所有的旧恨一起适时地重新涌上心头,“我要让你的禽兽父亲在天上看着他的儿子代他受过,在一个男人的身子下面哭泣求饶……” 林雨明眼中的那缕微光终于散去,如暗夜里一闪即逝的遥远烟火。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害怕了——心死了,还会害怕什么呢?……慢慢地,他的唇边浮起一个惨淡而嘲讽的笑:“哭泣求饶……我有吗?” 搂住他的腰肢从未稍离的胳臂忽然收紧,压迫得他的五脏六腑似乎瞬间移位,昭示着手臂的主人已被他的话狠狠激怒,“你会的!”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被再一次大力翻转,毫不留情地,身后刚被粗暴对待过的地方被一种凌利而快速的抽动再次唤醒,有温暖的液体从那里流出来,伴着巨痛。 ……从下身传来的痛楚沿着脊骨一直延伸到头顶,冷汗一下子渗了出来,浑身战栗。汗水不一会就浸湿了身下的座位,湿热无比。惩罚的还债,又要开始了吗?……不要哭泣,不要求饶,不要,不要……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着,终于随着眼前一黑,凌迟般的巨痛远了,心痛……也远了。 怀抱着昏迷过去的人,程旭冷着脸,看也不看司机和门卫又惊又惧的目光,重重踏进了卧室,将他放在了床上。 站在床边,他面无表情,一眨不眨地望着床上几近全裸的胴体。上衣分到腋下,棉质的裤子更已褪至脚边,大汗淋漓的苍白肌肤在昏暗的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微微起伏的胸膛上,仍有着少年未褪的青涩与清瘦……笔直修长的腿,汗水浸湿的柔发,而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仍咬牙蹙眉的脸上,依然呈现着一种引人犯罪的惊人的诱惑。 看着那脸上痛楚的表情,程旭的额头不知何时竟也细汗淋漓。从没有过同性间性事经历的他并不真正清楚自己行为的后果,以前只和女人亲近过,而那样的亲近,纵然再激烈再狂野,也不会带来什么真正的伤害。 ——即使是面对着街头厮杀时如流的大滩血泊,即使是看着陌生人的胳膊大腿在自己的刀下血肉模糊,他也是从没皱过一点眉头。可现在,一度不可自控的激情和暴虐之后,望着床上那人修长的大腿后面隐约的蜿蜒血迹,他忽然丧失了将他身子翻过来检视一下的勇气。 ……对仇人的羞辱、侵犯、折磨、报复……这一切一切,不正是自己五年来最想一尝的滋味么?可为什么实现的这一刻,自己的心里却填满了尖锐的痛苦?!……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他慢慢地出了房门。 坐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他随手拿起茶几上一瓶红酒,拔开瓶塞,猛得冲喉咙灌了下去……一瓶见了底,再一瓶好了。今夜,他忽然只想醉……醉到不记得很多事,醉到可以认为一切都没发生过。 肖飞不知何时已进了来,静静地站在他的对面。 “肖飞……是你!”他似乎刚看到他,忽地咧嘴笑了,对他举起了酒瓶:“来,陪我喝酒!” 肖飞不理,只是冷冷看着他。 “怎么?……”程旭用满是醉意的眼睛迷惘地看着他,打了个酒嗝:“肖飞,你最近很古怪!” “我古怪?!”肖飞冷笑,“一回来就看到你在这发酒疯,反倒是我怪?” 忍了又忍,他又开口:“人你也打了,林雨明你也抓回来了,还有什么不顺意?——老实告诉你,是我放他走的,你别老怪他胁持我。” “……我知道。”他口齿不清地点头:“就凭他,当然别想真的动你一根汗毛。” 肖飞微怔,随即点头:“我也知道瞒不了你……那个李剑浩我也放了,你有什么不满意,大可以找我的麻烦。” “找你麻烦?不,我才不会——我现在高兴的很!……肖飞——今天,我报了仇了。”他再笑,微醺的眼睛里闪着异常的、亮亮的光:“知道吗?我强暴了仇人的儿子,而且——是两次。” “乒”地一下,他的脸上已挨了肖飞重重一拳,这拳力大无比,手下竟是毫不留情。 程旭身子一仰,被打得向后跌去,倒在了沙发上,嘴角,已有一缕殷红的血迹淌下。就着跌倒的姿势,他不动,也不爬起。良久,他方抬手慢慢擦去那抹血,忽然再次对肖飞展开了个大大的、无所谓的笑容:“打的好……” 看着他的笑,肖飞紧紧握住的拳头忽然无力地松开了。久久望着他,他的面上掠过一丝不忍,走了过去,伸手将他拉起:“……别想了——去睡吧,你也累了。” “不,我不去睡!”程旭固执地摇头:“我才不睡……我不要天天做噩梦,我不要每晚都看到妈妈从楼梯上跌下来,我不要每天都梦到我杀了明的爸爸……”他不停地摇头,眼中一片从没流露过的凄苦,似乎他所说的事就在眼前。 肖飞一震,慢慢地蹲下身来,半跪在他面前,伸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脸,无语。 忽然地,他的手触到了一片冰凉,他惊讶地扶正程旭的脸,将他的面庞对着窗口射进的月光。清冷的白色月光下,那张原本刚毅冷漠的脸上竟有了一片泪水,那些坚硬的线条忽的脆弱和柔和起来……而那脸的主人,不知何时已昏昏沉沉的睡去。 眼前的阿旭,已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面冷心狠的黑道老大,甚至不再是当初那个和他一起在街口排挡里挥刀斩杀的勇狠少年,只是一个……无害的无辜孩童一般。 肖飞就那样跪着,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泪慢慢地在脸上干,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平静低沉。 不知过了多久,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口中喃喃地吐出一句:“妈妈……不要死,抱着我……” 望着他眼角尚未全干的泪痕,望着他忽然轻颤的身体,肖飞的心刹那间收紧。轻轻地,他俯身抱住了那具在暗夜里变得孤独无依的躯体,紧紧得——仿佛想把自己身上的坚定借着这一抱转移到他的身上…… 接着,他的唇慢慢但坚定地落在了身下人紧抿的薄唇上,仿佛想借这一吻把自己滚烫的热力传递到他冰冷的心底……那吻,开始轻柔但而温存,越到后来却愈加灼热,愈加缠绵…… 身下的人并没醒来,似乎那梦中传来的火热让他变的极是安心,渐渐地,他身上的颤抖停了。 昵喃的轻哼了几声,细小得几乎声不可闻,可肖飞却听见了,而且清清楚楚。“明,原谅我,不要离开我……” 肖飞的身体一僵,那吻,停止了。——轻轻移开交缠的双唇,他站了起来。是的,早该知道是这样啊!……久久望着那张熟睡的安静的脸,他的脸上掠过丝微笑。那笑,却是痛楚而了然的。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房间里静悄悄的,又回到了几日来呆着的那间卧室里。阳光刺目,窗外的花香清幽一如昨日。 林雨明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久才终于缓慢地从纯粹的一片疼痛中找回属于下身的知觉。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趴了不知多久,稍微缓和了身体的刺痛后,他开始一步一跌地挪进浴室……身后的狼藉已经干了,他只想早早将它们洗去…… 和卧室相连的浴室就在几米之外,可他从没有想过短短几米的距离竟然要会走得如此艰难,而且每走一步,都将他以为会消逝的疼痛再唤回来一点。好不容易,方把自己的躯体在细细的水流下冲洗干净,而那水花稍大些,竟似也承受不住。 挪着疲惫的身体,他终于回到了床上,穿好了纽扣全失的上衣和裤子,将自己深深埋在床上的丝绸薄被下……好想就这样沉沉地睡去啊,再不要醒来。 可并不会有这样安静睡去的可能——门就在这时开了,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了门边。程旭。 看到那人的一瞬,林雨明的眼角轻跳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调开了视线,他静静闭上了眼睛…… 虽是看不到,但可以感觉到程旭走了过来。在他的床边停着,并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躺一立,如两尊活化了的雕像。忽然身上一凉,林雨明清楚的感到遮体的薄被被他一把掀起。心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他猛地睁开了眼,视线所及,正对上程旭手中拿着的一个小瓶。 瓶口已开,程旭的手指已伸了进去,轻轻在里面搅动。 虽然在程旭推门而进的那刻起,他就有了奇怪的预感,但真看到程旭那个举动时,昨晚所有的记忆诚实的再度回来,让他还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虽从没见过那些性事专用的用具,但记得以前听说过这类的东西——润滑剂吗? “把裤子脱下来。”程旭冷冷的道。 林雨明的手缓缓抬到腰间,并不除衣,却紧紧攥住了皮带。望着程旭,他淡淡地道:“李剑浩怎么样了?” “你的小情人皮粗肉厚,死不了的。”程旭的语调充满讥讽:“现在放心了?不要让我再等。” 林雨明长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死死攥住皮带的手无力地松开了……是的,李剑浩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他的心中模糊地想。那么,又该是还债的时候了……轻轻地,他自己解开了下身的一切束缚,翻过身子,静静地趴在床上。 虽然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但当那温热的手指触到那隐私之处的一刹,他的身体还是无法自控地猛然颤动了一下。轻柔温暖的指尖,清凉滋润的膏体,更有那从没试过的手指浅浅侵入的羞耻,这数种刺激的感觉在一瞬间交织袭来,惟独少了昨夜那令人惊悸的疼痛…… “呜……”洁白的牙齿间,一声异样的呻吟完全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纵然脸朝下地趴着,可以躲开身后那人的视线,但林雨明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目光的灼热,而这灼热,更加剧了他的颤抖。 他疼吗?……程旭差点惊跳起来。当那红肿不堪的伤处随着明的转身而彻底暴露在自己眼前时,他只觉得有那么一刻,自己是无法呼吸的。视线再往上,落在了他腰际的一小片青紫。 那也是我造成的?……不,他逃避地摇头,却依稀记起了昨夜自己的大手在那纤细腰肢上的肆意轻薄。再望着那人的侧脸,竟似完全失去了抵抗欲望的待宰羔羊,他的冷汗再次一点点渗出。而现在,刚浅浅进入那里,便引起了身下人如此激烈的反应,这让他不敢再将手指送深。 疼吗?一定是的!——可不继续的话,天知道会怎样?想起方才从一个手下“讨教”到的“相关知识”,他咬牙,沉声道:“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到紧紧包围住手指的那种压迫感有了少许的缓解。轻轻试着转动手指,除了引来身下人脸上更深的潮红外,似乎没有更大的阻碍。 深入些,再深入些……转动,再转动…… 林雨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分成了两股,一股涌上了火烫的面颊,另一股……流向了身后那被程旭的手指一再侵入的地方。……私处那密集的疼痛已经被那清凉膏体缓解了很多,可体内却似有另一种渐渐无法忍耐的躁动被唤起,被撩拨起来,如此陌生却强烈……让他想扭动,想呻吟。 那人,在做什么?忽然,他的心中涌起种不明所以的愤怒:那人此刻在他身后,正恶意地欣赏着自己被这般侵犯吧?——为什么不象昨夜般干脆彻底,却要换这种貌似温柔、却竟更无法忍耐的羞辱?!…… 终于,那没有在体内带来预想痛苦的手指轻轻退了出去……静静等待,却久久不见其他的动静,那人到底要怎样?……“润滑”得也该够了,他还要将自己这个猎物戏弄多久才要撕裂咬开?…… “看够了吗?……给我个痛快。”他再忍不住,嘶声低低道。 “什么?”程旭一怔。擦去手上剩余的药膏和额上的汗珠,正想叫他穿回裤子,却听到这么一句。 林雨明猛地翻过身来,视线直逼着他,眼中火花暗闪,声音已发抖:“不用做这些准备了,直接来好了——我受得住。” 程旭继续发怔。过了半天,他方“腾”的明白过来——原来他以为自己是在做前戏!想起这种不得已的上药方式可能带来的暧昧联想,他的脸竟有一点涨红,同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恼怒。“哈!……这算是主动邀请吗?”他隐起窘迫,换上嘲讽的表情,目光扫向了眼前因转身而正面裸呈的侗体。 这一看,那原已飞红的脸却猛然更加通红。 察觉到他的脸色突变,林雨明困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啊”地低呼了一声,几乎羞愤地几欲死去——不知何时,自己身下竟已有了男人的反应,这一转身,正将那里的一切完全暴露殆尽……慌乱地死命抓过身侧的丝绸薄被,胡乱地往身上裹去,急急地……向床的最里面缩去。却全然忘记了方才自己的“视死如归”。 程旭的喉咙间也不知低低地咒骂了句什么,蓦的转过身,面向了窗外。拳,却握得指节发白。 方才上药时一心怕弄疼他,所有的心思便没往别处去想。可现在,床上那人不知死活、让人着恼的“邀请”,刚刚那惊鸿一瞥的正面裸体,还有此刻他脸上又羞又怕的诱惑表情……都无一不让他回想起昨夜初尝的独特滋味:火热、紧密、刺激,而美好…… 该死!真想就这么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他再次压牢在身下!……可是,他颓丧地摇了摇头,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立刻引来林雨明向床里更深地缩去——强暴也好,羞辱也罢,那似乎都是被迫地承受,可刚才的情形,竟似象极了自己欲求不满!这天大的误会让他无地自容,身上的被子绞得更紧了,活想一个被缠绕的密不透风的大粽子——仿佛这是证明自己清白的唯一方式。 “三天时间——给我好起来!不准发烧,不准发炎,不准生病……”那人的声音蓦地在他耳边飘来,吓得林雨明更紧地闭上了眼。虽然那语声里已经没有了真正的恐吓,而是带了一点点的温柔。 这温柔,似乎也让声音的主人有点自觉没有面子,很快地,又加了一点点的嘲弄:“就算你现在想要,我也不想对着个伤员做!” “砰”地一声,程旭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他走了?……今天,结束了?好久,林雨明才睁开了闭的酸涩的眼睛。却仍觉面上火热依旧。 回想着程旭临走前的那句“就算你现在想要”,他的心里低低哀叫了一声:没错,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想要”了! 忽然,门猝不及防的开了,程旭的脑袋又出现在门口,脸上一个别有深意的、戏谑的笑:“没真的用过润滑剂吧?……不然怎会分不清润滑剂的伤药的区别?”话音刚落,劈手向床上扔过一个药膏瓶…… 鸿泰酒店58楼的豪华包厢内。一片静默。 两帮人马的谈判已到无法继续的破裂边缘,再下去,仍不会有人愿意让步。 程旭冷哼一声,猛地拍案而起,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情形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腿边暗藏的手枪,正堪堪对准了他右手边的东兴老大——雷风洋。 厅中顿时大乱,双方的人马掏枪的掏枪,呵斥的呵斥:“放下枪!……你先放!……别动!!” “怎样?我说的条件真的已经不错,东兴不再考虑一下?”慢慢转动手枪逼近雷风洋的颈后,程旭把自己的身体尽量置于对方数把“点三八”的射程不太容易够到的阴影里,冷冷地问。 “哼!你以为伤了我,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不愧也是从刀尖上舔惯鲜血的人物,雷风洋处变不惊。只是他没想到程旭这回会如此行事不顾后果,这和以往冷静阴鸷的他不太一样。 “我没想伤你——是想杀你。”程旭的语声更冷。 “你不可能杀我,有五把枪对着你的脑袋。一开枪——那几把枪也会动。”眼角一扫,雷风洋已清楚地估清了形势。 程旭冷笑,询问的目光看向站得远远的肖飞。 肖飞站在好几米开外,手里不知何时双枪在握。——在程旭突然发难的同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已冷静地快速后退,却退到了一个能制住对方几名好手的一个位置。 肖飞微笑,对他点头:“那五把枪我只有把握在你开枪时解决两把,剩下的三只……我们其他弟兄可以解决两个。最后一只……我估不准能不能击中你的头。” “我知道——那把枪打中我的几率是五成。”程旭淡淡道。 “我赌你不会开枪。”雷风洋咬牙,“程老大,别意气用事。” “今晚我的忍耐力有限,大家赌赌看!”程旭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烦躁,枪狠狠地往他颈后一抵。 嗅到他的那丝烦躁,雷风洋头上细细的汗珠终于冒了出来——这次的洪帮老大的行事与平日完全不同,谁也想不到在这种头脑级的谈判中他会不计后果地拔枪——现在的江湖,难道真的已是这种不顾死活的年轻人的天下? “好,就依你!这区的生意今晚以后是你们洪帮的——程旭,你够胆!”雷风洋的脸抽搐着:算了,犯不着真用命去拼。不知怎么,多年行走江湖的敏锐嗅觉提醒他:要是不答应,身后的人会不顾一切地抠动扳机…… 坐在飞驰的车后座上,肖飞只觉手心仍在冒汗。“假如雷风洋不答应,你准备怎么办?”他盯住程旭。 “当然开枪。”程旭的语调理所当然。 “开枪?你知不知道那样你就死定了?!”肖飞的语气有了怒气。 程旭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我有五成的把握在手里!” 你错了……因为我担心你,所以我的心会乱。我的心乱,枪就会不准——而我的枪不准,你就死定了……肖飞在心里说。“因为……我很久没开枪了。所以我没把握。”他避开了旭询问的眼光。“就算这样,你今天的行为也太莽撞。这种场合——你就不该动手!” “哼!……动手了,又怎样?还不是我赌赢!”程旭傲然道。 “这不是赢不赢的问题——阿旭,最近你很多举动都极不理智。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肖飞沉声道。 程旭不置可否:“我没有……” “你有!……为什么?”肖飞突兀地问。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要告诉我你这些天的反常事出无因。”肖飞淡淡地问。 程旭的脸色凝住,开始变差——知他如肖飞,真的是什么事也满不过的。他苦笑:“你以为……会是什么原因?” “我当然知道,是为了林雨明。我只是不知道,你打算到底怎么办?……或许,这是你烦躁的原因?” 自从上次林雨明被抓回来,并且……被阿旭强暴以后,程旭就不准他再去见那个男孩。想起那个晚上的李剑浩被打,林雨明的被强暴,还有自己那失控的一吻,肖飞开始觉得嘴里淡淡发苦。而现在,离那个混乱的夜晚,已有十来天。 虽不能接近程旭的卧室,但从其他手下那他清楚的知道这些天程旭每晚都是在那卧室度过的——而那里,绝对只有一张床……他到底想怎样呢?这些天的晚上,他是怎么对待那个看上去已经和别人两情相悦的单纯男孩?这些问题缠绕着他的心,叫他不能不想。 “肖飞……你会笑话我,瞧不起我么?”程旭忽然开口,脸上方才那股狠勇之气早被不可名状的苦涩代替。 “为什么?因为你爱上了个男人,而且是你不能去爱的仇人的儿子?……”肖飞的口气波澜不惊。 程旭难堪地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虽然明白肖飞知他甚深,却也没想他的话如此直接。 肖飞郑重地、直直地看着他的眼,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去:“爱上一个人,本就是没有错的——无论那人是什么性别,什么身份。所以,我绝不会为这个看轻你,笑话你,要是你这样担心,未免是反倒看轻我了——你明白么?” “肖飞!谢谢你……”他艰难的吁了口气,心里充满了对肖飞的感激。毕竟,自己活了25年,从没想过自己会处在一个如此让他混乱矛盾不堪的境地。看着肖飞淡然而明亮的眼眸,他忽然笑了:“……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好事。” “哈,不要说你喜欢上我了!”肖飞做出个夸张的表情。 “为什么不行?”他还他个夸张的脸,“知道吗?有一次我做梦——”他停了停,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我梦见你吻我!” 肖飞楞住了。很快地,他藏起了自己的惊谔,微笑:“那么我的吻功如何?” “嘿嘿……不记得。”程旭尴尬地笑……怎么会不记得呢?梦中的那个吻的感觉清晰的就象是现实,那般温暖而坚定…… “不记得?是不是这样?”肖飞笑,忽然地,侧过脸来将嘴唇粹不及防地轻轻印在身边人的唇上…… 再分开时,车内忽然一片静默。 还是肖飞先大笑起来,潇洒地摇头叹息:“不好玩——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程旭吐了口气,脸上红得失常,不知是羞是气:“肖飞!……” 半天,两人都没了话。 “对他——打算怎么办?”异动的情绪被肖飞压抑下去,转移刚才的话题。 “我不知道……我恨他,看到他,我会想起他的爸爸和我妈的死……如果不是他爸的无耻行径,我妈妈绝不会死!”程旭的语声开始不自控的的激动,五年前的那几幕,早已如烙铁般印进了他的脑海;那样的恨,也早已如毒药般融进了他的血液。 肖飞深深叹息:“若真舍不得放开他,就忘了仇恨。真若忘不掉仇恨,就放手吧!……” “忘掉仇恨和放手……我都做不到!”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假如可以这样简单的取舍,那该多好! “好,我问你:假如你能忘记你们两家的仇恨,他会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肖飞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残忍些,不这样,怕是拔不去他心里的毒吧?…… 程旭沉默,脸却在抽搐:“他不会……他爱的是那个李剑浩。”想起数天前那两人拥吻的火热场面,还有他哭泣着在自己身下为那人求情的模样,他只觉满心满身都是刺痛。 “那么,你还有其他选择吗?”肖飞苦笑;“除非你真打算一辈子囚禁他——这样长久下去,你们中间有一个人会疯掉!” 程旭紧握的拳头攥得更紧了,肖飞的话如根尖针,狠狠地刺了他。是的,林雨明不被自己逼死,也会被逼疯的。 “我知道怎么办了……”他疲倦地道,紧绷的神经好象忽然因为做了一个决定而放松下来。既然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剩下的路,就只有…… 第四章 林雨明靠在床头,静静地等待。这些天来,他已习惯这样的等待。——等待程旭的按时到来,等待自己的身体被他每晚的征用。等待漫长夜晚过去,而那人在晨曦里起身,不发一言地离去…… 那次程旭说给他三天时间好起来,果然就是三天。 第四天上的那个夜晚,他便如期而至……进门,除衣,上床,然后侵入……没有一句话,没有开灯,但也没有第一次般的疼痛——幸好他的伤已真的在三天里好得基本无碍,而那样的侵犯,居然也并不似前次般的粗暴果断,而是有了些生涩的抚慰和前戏…… 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要接受就好了——反正这是早就预想过的还债方式。不去想这样的囚禁何时是尽头,不去看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的脸,就当这身子不是自己的吧。 可是,真的能当那身子不是自己的吗?……依稀有羞耻的景象在脑中一一浮过,就在昨晚,那身体还在他的爱抚和挑逗下颤抖着释放,在他无节制的冲击和索要下忍耐不住地呻吟…… 门开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门边逆光而立。半天,那人忽然打开了灯。 刺目的光线从房顶的琉璃吊展灯中倾泻而出,刺痛了林雨明因为在黑暗中久呆而不习惯的双眼。他下意识的举起手挡在眼睛前,身体向后怯生生地一缩,眼光也一时失去了焦点。 那动作,看在程旭的眼里,竟是显得如此惊怕和畏缩。再看着那茫然的眼睛,他的心一阵荆棘扎般的疼。想起在夜总会重见他的那晚,他惊喜地看到自己时,那眸子里是那般的温和快乐、流光溢彩啊! 这些天来一直是不开灯地直接上床,很难看到他的眼光——原来自己已经让那双原本晶莹的眼睛变成了这般。在心里长叹,他又随手关上了灯。 慢慢走到床边,程旭脱下衣服……手碰到身边那人的身体,他还穿着衣服。轻轻的,他举手解开了他的衣物。 连着七八晚的夜夜开发和探索,他已经可以熟练掌控那具躯体的所有敏感之处和反应。很快地,那身体的主人的牙咬紧了,喘息开始变得粗重。可那紧绷的身体告诉他:林雨明还在用最后的意识强忍。想象着黑暗中他蹙眉的模样,程旭更重更快地在他身上探索起来,却一直听不到自己想要听的呻吟。 “不要忍,好不好?……”他在他耳边轻语。怀中那人的身体僵了一下:这么多天来,在被强要的过程中从没听过他开口和自己说话,今天?…… “把自己交给我,今夜,不要忍。好不好……好不好?”程旭的声音低沉,在这夜深人静时却别有一番性感蚀骨的诱惑。“我不会再弄疼你了,再不会了……”他的声音里多了分暗哑。 身下的人的身体在他言语的安抚下,竟真的渐渐放松了……呻吟,释放,颤抖,平复。 在那紧接下来熟悉的深深一刺时,身体仍会不自主的痉挛,但真的没有被弄痛。刚释放过的前端和身后人的高潮到来的一刻,居然又一次攀上了顶峰。 身子里的火热退了出去……怎么今夜就此结束了么?他疲倦的身体还留有这些天的记忆,程旭几乎是根本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时间,甚至连退出都不曾,便又会开始第二次第三次的冲击。 坚实有力的臂膀环抱着他,温暖得很,却久久没有他意想中的挑逗。这些天,有时会有一点点的温柔对待,那也是电光石火,极难一见的。就算有,往往会在下一刻忽然变成恨恨的轻薄,仿佛程旭根本无法容忍这样的温柔被用在他的身上。——是啊,只是仇人的儿子,一个泄愤兼泄欲的工具而已,原也不配他用什么好脸色对待,他模糊地想。可现在这般温暖的环抱好舒服啊,真想就此在那人的怀里睡去.好累,他真的好累。 “明?……睡着了?”耳后有他的声音。 “……”他一激灵,困意全消。今晚,竟然能觉得出程旭前所未有的温柔,听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话,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没事,我睡不着。”程旭涩声道。“今天和人拿枪对指着,差点回不来。” 林雨明身子忽然动了动,转过头,眼睛在夜色里大大地亮着,看着他。 “期待吧?……假如回不来,你就自由了。”程旭自嘲地笑。 久久听不到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他放开了怀抱,起身穿衣走到窗前…… “闻到这花香了吗?就种在后面的后花园里——是原来你们林家苗圃里最多的那种。”他缓缓地说。 “是广玉兰……”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句。 程旭转身,深邃的眸子在窗边的月光里发着光:“想去树下看看吗?” 林雨明不语——可以吗?自从被抓到这里,从没出过这房门一步。所有的活动范围困在这方寸之地,除了窗外可见的有限风景,他对所处的地方一无所知。——又有什么所谓呢?一个囚犯原本无须了解他的监狱。 程旭走到床边,“在房里呆了这么久,闷么?……假如不困,我带你去散散步。”他的声音意外地柔和,这让他几乎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放学后,程旭也会这么对他说:“走,我带你去散散步。” 走出客厅,程旭走在前头,向宅子的后面行去。沿着一条不长的碎石小路,不一会便豁然开朗。 林雨明有些讶然:他每天看到的只是宅子的正侧面,鼻中常闻到的花香并不能判断来自何方,却没想这后院的几株广玉兰开得如此茂盛,并不比家中苗圃原先种的那些差。 来到树下,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那样的树,那样的花。仿佛就开在记忆中的昨日,不能不让人想起一些事来——纵然你想忘却。 “记得小时候你一放学就爱跑到苗圃里,坐在树荫里不肯进屋——还爱拉着我。”程旭道,转头望他……那时,他就是这样安静,不过快乐。 林雨明静静听着,一直隐忍沉默的表情中开始有了些许的温和:“你开始不喜欢,后来也每天来了。” “是啊,原来我总怕这个小少爷难缠骄纵,却没想好欺负得很。”程旭的眼中有了笑意。 “没有啊……你从没欺负过我。”林雨明摇了摇头,想起以前他打架时恶狠狠的样子——对外面的孩子和对他,阿旭似乎从来都是不同的…… “没有么?那么现在欺负到了。”他微微地笑。 林雨明一楞,脸“唰”地红了。幸好是晚间,月光下看得并不真切。 程旭察觉了他的异常,轻轻在心底叹气:是的,这种“欺负”已经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改变,对着眼前的人,他已再不能重回原先把他看成弟弟般关爱的那种心态。想到这些天曾让他们无比接近而亲密的方式,有些事,终究是变了——可是,他并不后悔。 “恨我吗?”他突兀地问。 林雨明震了一下,轻咬住了唇,不语。 程旭紧盯着他,眼中光芒闪烁。半晌,那光方弱了下去,自嘲地笑了:“自从遇见你的那天,原本也没指望你会不恨我……” 林雨明仍不语,咬住唇的牙齿更加用力。 “你父亲的错,本来也不该让你背——况且他也死了。”程旭的声音里有了疲倦,空空的。“折磨羞辱了你这么久,我的气也差不多出完了。” 气出完了?……什么意思呢?林雨明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心里有了隐隐的预感升起来。 “我在我妈的灵前发过誓的——要你林家付十倍的代价。可现在那个人也死了,总不能要你偿命。”他的口气渐渐生硬,“所以,我想过了,只要你陪我十个晚上就好。之后,我们两家的债便一笔勾销。” 林雨明听着,一时之间,方才的平静祥和象是水中的幻相,倏忽不见了。 “今天,是第九个晚上,过了明晚——你就回到你那个李剑浩身边去吧。”程旭冷冷地说,是的,他本该属于那个肯为他拼命的男子,是自己硬生生拉他出原来的生活的。 林雨明呆立着,他的话听起来很容易懂,可为什么……自己却觉得大脑中有空白的感觉,似乎不能理解?“后天,你会放了我?”他艰难地开口,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绪。 程旭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心里一阵满溢的酸涩:“对!你所要偿还的,只剩明晚一晚而已。”凝视着眼前林雨明怔怔的目光,程旭忽然将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轻轻地,掠过他的眼他的眉……心中有块柔软的地方动了,程旭的声音暗哑而痛楚:“对不起……” 面前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被泪光遮住了,忽然地,大滴大滴的泪珠慢慢地接踵而落,顺着他光洁的面庞,滑落在脚下的泥土中,瞬间消失,就象从没落下过。 “不,不……不该你说这三个字。”林雨明慢慢摇头,眼中的泪落的更疯狂……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是我,我骗了你,而且那200万,我拿了去付父亲的医药费…… 忽然地,他猛然地抱住了程旭,身体颤抖。嘴唇贴上了他的,学着以往被对待的那样,将自己轻柔的,温暖的舌尖伸进了程旭的口中。 程旭的身体蓦然僵直,这突然的变故让他完全没有预料,竟然不自主地呻吟了一声……以前总是他的舌攻城掠地,开发探索,可现在,那灵活绵软的舌尖却反客为主,原来……被反攻的滋味是如此美好!他低吼了一声,双手终于醒悟,飞快锁住林雨明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已将他压倒在身侧那株玉兰花树下的土地上。 “你想干什么?……提前还明晚的债?”他昏沉的头脑中仍有一丝疑问。 “不……这是利息。”林雨明低声道,声音里有点哽咽。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竟一下子推开程旭,反将他压在下面,重新用唇覆在他的唇上,而手……摸索着拉开了程旭下身的拉链。 “哦……”程旭倒抽了口冷气,下身的坚挺竟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血液一下子流淌向那处,令他全身火烫,意志全消…… 学着他以往的所做所为,那只手的轻挑慢捻由生涩到渐渐熟练,成功地引导着他的欲望昂首挺立。 “啊……你……你……”程旭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调,那只要命的手到底要怎样?…… 再也无法忍受胯下涨得隐隐作痛的欲望,正要奋力转身,惩罚那只手的主人,林雨明却已轻轻起身,轻柔而坚决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再接下来,跨坐在他的下身,将自己那幽密的所在贴近了他的欲望中心…… “阿旭,弄痛我吧……”他轻轻地叫,心里有种感觉——象是绝望,又象是甜蜜。微微欠身,对准方向,狠一狠心,用力坐了下去…… “呜……”随着那火热的长驱直入,意料中的痛楚和羞耻如他所愿地袭向身下,令他原已渐止的泪水再度决堤。这样的姿势,原来……会如此深入,深入到一个从未到达的地方啊! 这么多天,都没被这样不经润滑地进入了……可这样的疼,来得正好,消减了心痛,淹没了绝望,也抵消了内疚。他努力忍痛,想动一下腰,却完全动不了。 “阿旭,帮我——我疼……”今晚,不要逞强,不要沉默,只要让他快乐,只要这般紧紧得和他在一起。 程旭一震,那声“我疼”唤醒了他最后一丝还能自控的理智,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他慢慢转身,脱下上身的衣服,铺在了散发着青草芳香的地上,接着,把那具轻轻颤抖的身体放在了上面。强忍住那随时会不受控制的欲望,他不敢稍动,静待着那紧密火热的甬道的适应…… “好了,我不疼了……”身下的人低低道,几乎细不可闻。脸上的红霞在银色的月华下竟也清晰可见,映着脸侧不远处一片雪白的玉兰花瓣,曳然生辉…… “那么,我开始了?……”程旭的询问更象是直接的预告,再也忍不住那紧密包裹下的狂热躁动……这么久几近让人疯狂的忍耐,也该有回报了吧?…… “啊……恩……”身下的人的呻吟仍有一丝痛楚,可他已停不下——狂抽猛送,时快时慢,渐渐地,那僵硬的身体不知何时已渐渐绵软,从没主动动过的腰肢竟也轻轻摇摆,欲拒还迎…… “旭……阿旭……”一声声毫不压抑的呻吟也早已变了饱含情欲,在四下的寂静里活色生香。 “等我!……”程旭已感到了身下急欲释放的抽搐,不由分说地,用手指及时阻止了那急切颤抖的喷薄而出。等我一起,让我带你一起去天堂!…… “啊!……”他们几乎痉挛着同时大叫了出来,程旭的手指移开的那一刹,激流勇进的爆发也留在了火热的、忽然间紧紧收缩的那具躯体内…… …… 不知就着这样并不分开的姿势躺在柔软的土地上过了多久,两人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裸露的身体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的温暖和热度,甚至能听见彼此若有若无的有力心跳,这样的时刻,没有尽头才好吧?…… “明……我还想要……”程旭在他耳边轻语,吹一口气,成功的看见他的耳后在夜色里又染上了隐约的绯红。早已感觉到了体内一点点涨大的异样,只是不敢动弹——也不愿动弹。 好累,腰软得象是不属于自己。可是……他叹口气,却是满足而而带着一丝甜蜜。 回过头,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娇羞,眼中情欲氤氲,邀约似有还无……那娇羞,让程旭看得心神激荡,竟是痴了……半晌,他猛得抱紧了身下的人,用力起身,将他抱得惊呼一声,站立起来。 一只手反剪住他的双腕,翻过那白皙无暇的身子,反压在身边那株玉兰花树的树干上。树干并不粗糙,但那特殊的触感已足够让人轻颤起来,细小的微粒在皮肤上瞬间浮现…… “恩……”扭动着身体,林雨明仿佛想逃避这奇异而古怪的感觉,手却被大力地固定在头顶上方的树身上,丧失了那原本不多的自由。 一下用力的凶猛的深刺,宣示了新一轮进攻和结合的开始。身后那不久前刚被开发过的地方仍然湿润,没有痛苦,只有快乐;没有被迫,只有自愿;没有羞辱,只有甘甜……这样的时刻,真的不是梦境?…… 树干在一下下的冲撞下轻轻颤动,带动上方枝繁叶茂的树冠沙沙做响。有洁白的花瓣从叶间不时飘落。一片,两片,三片…… 碧风塘大厦46层的旋转西餐厅里。 一个临窗的座位上,两个年轻的男人正闷声不响地对付着盘中的牛排。 肖飞看着程旭,他今天的表情一直怪异:吃这么会儿饭,一会呆呆发怔,一会又嘴角含笑地——简直象是受了某种刺激。 “大胜他们汇报说,弟兄们挖出个内奸,是东兴帮派来的一个小角色。怎么处理?”肖飞问。 对面的人恍若不闻。 “杀了吧,防止他知道些什么。”肖飞继续道。 “哦——算了……打一顿放了。”程旭这才回过神。 “什么?不妥吧?一向是杀了的。”肖飞有点诧异。 程旭心不在焉戳着牛排:“放了,你也说小角色而已。” 肖飞皱眉,算了,他说的对——杀不杀原本问题不大。令他诧异的是程旭的态度,以前一向是他手辣,没想这次换了自己替人求情。 “咳……你还好吧?”看着对面的程旭把盘子里五成熟的牛肉切得乱七八糟,却半天不动口,肖飞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一声。 程旭继续发楞。 “喂!”肖飞忍无可忍地叫:“能不能把你的决定说出来?” “啊?……”程旭这才恍然:“什么决定?我不是说放了那个小角色吗?” “我是说让你从大早就魂不受舍的决定。”肖飞挑眉。 “这个……”程旭窒了一下,知道瞒不过他的法眼。“我昨晚对他说,要放了他。” 肖飞静静地听,神色不动。 “他听了后好象很高兴,居然……”程旭的脖子似乎红了,停口不说。 “居然投怀送抱?……”肖飞淡淡问。 “哎?……你怎么知道?”程旭忽然疑心大起,这个狡猾的肖飞——该不是昨晚的事被他撞见了吧?想起那个后花园的毫无遮掩,他一下子心虚起来。 “这么说,我猜对了。”肖飞悠悠地抿了口红酒,原来怎么没品出这种酒满口的浓郁果香里还有淡淡的涩?想到那个温和淡然的林雨明主动求欢的样子,他还真想象不出……也难怪阿旭被这“投怀送抱”弄得心绪不宁。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腰间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按下了接听。 “喂?……是你?”他拧起了浓黑的眉毛,看了程旭一眼,放低了声音:“说了不准随便找我!什么?你等一下。”他起身,冲程旭道:“我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一边。 程旭失笑,很少看他接电话避讳自己,该是什么重要的女人吧? …… 肖飞的眉头皱的更紧:“好,我知道了……我和他就在碧风塘大厦46层西餐厅,你这就来!” 收起了电话,他站了一会,想理清刚才那个电话给他带来的震惊和混乱。 上次程旭抓回了林雨明,留下他处理那个被打得浑身是伤却依然硬气的李剑浩,他临走时给了他自己的手机号码。不知怎的,他总觉有必要和这个人保持联络,不知是不是他为了林雨明一副肯拼命的样子感动了自己。虽然一再威胁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准随便找自己,可现在,果然有事了…… 回到座位坐下,再没心思举刀叉,他对着食物沉吟:“阿旭。那个李剑浩马上就到!” “什么?!……”程旭拧起了眉头,眼睛眯了起来:“你叫他来的?” “听我说——”肖飞沉声道:“你先别发火,我和他有联系是真的,这个以后再谈。现在,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作好思想准备。” 程旭冷哼:“说吧,我听!” “林雨明的父亲——根本没死。他不久前被李剑浩送去了国外开刀,现在刚刚回来。” 程旭猛地站了起来,带翻了手侧的叉子:“胡说!不可能,林雨明告诉我他几年前就中了风,死了!……” 忽然,他的汗渗了出来,颓然地坐了下来,脑海中一片空白:程旭!你这个笨蛋!从头到尾,都只有他用那双貌似诚实的眼睛,看着你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你居然就深信不疑,从没怀疑过!……原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谎言,而你,就连调查求证的心都没起过!……不信,悔恨,愤怒升了起来,直呕得他想吐血。 “啪!”随手抓过面前的高脚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餐厅内一静,不少人惊讶地向这边看来。 咬着牙,程旭缓缓地拿起了肖飞面前的杯子,再度摔向已酒渍狼藉的花岗岩地面。 肖飞看着他,暗自心惊。猜到他会发火,但没想到他的眼中竟似要喷出火来般的狂怒。 “为什么会通知我?……”程旭终于渐渐冷静,但语调仍不稳:“他们不是该躲的越远越好么?!” “这我不知道,李剑浩只是说,林雨明的父亲想见他……和你。” “和我?……”程旭狐疑地沉吟,方才的暴怒已被另外的情绪暂时压制了下去。想了想,他抬手示意一边不敢靠近的侍应:“过来清扫干净,别留一点痕迹!” 现在,要冷静。 当李剑浩赶到的时候,地面已干净清爽,丝毫看不出异常的痕迹。程旭正一脸平静地吃着一份新牛排,见他急匆匆的跑来,居然微笑着点头示意请坐。 李剑浩看着他一脸无害的笑容,只想恨恨地向那高挺的鼻梁上猛K一拳。王八蛋!……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边脸颊——来之前幸好记得把纱布取掉了,上面仍有上次被他手下打伤的疤痕。 注意到他摸脸的动作,程旭不露声色,好象压跟儿忘了自己是那伤痕的制造者:“好久不见,好吗?” “好得很!”李剑浩大声回道,好才怪!被他几个如狼似虎的手下以少胜多地打的浑身是伤,虽没造成内伤,却也真够他好些天行动不便。接着还得飞回美国安排林父的手术,直累得他精疲力尽。活到这么大,还从没试过这么“好”的体验!“废话少说!我找你是因为林雨明。”他直截了当。 “我知道。”程旭淡淡道:“不为了你的小情人,还能为谁?……” “哼!我知道你囚禁他很久了,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你好象忘了,是他主动接受了我200万。”程旭一脸无辜,“等我玩够了……自然会放。” “呸!”李剑浩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虽然清楚地明白这个男人花了那笔钱不会是为了把林雨明接回家供着,可直接听到他那露骨而下流的言语的一刹,他还是恨得想杀人!压抑住杀人的欲望,他怒吼:“要不是他为了筹他父亲的医药费,你以为你的臭钱能买到他?!” 糟了——一直在一边细听的肖飞心中更惊。 “哦?……是吗?”程旭冷冷的笑,心里的怒火蹿了上来:我那200万,是派了这个用场!差点便要把一脸的伪装平静撕开了去……慢慢地,他的嘴角浮起个温和的笑:“这样啊?除了深表同情,我似乎也无话可说。” 李剑浩紧抓他的衣领不放:“现在放了他!” “不行。我还没玩够。”程旭一派认真。 “你去死!”抡起拳,李剑浩只想把面前那张脸重重地打歪——这个无耻的男人,究竟还是不是人?!……举起的拳头到了半空,慢慢地,还是无力地,缓缓地放下了。 “他父亲快死了!……他必须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李剑浩终于眼框红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骗我,好趁机要回你的小情人?”程旭眼中精光一闪。 “是不是骗你,你去看看就知道。”他颓然地道,“他父亲不久前做了一个手术,可惜失败了……林伯父大约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他对我说,除了要见明,还要……见你!” “你对他说林雨明和我在一起?”程旭眯起了眼睛。 “没有。可是他好象知道些什么,所以……”李剑浩不语了,要不是林伯父主动说要见他,自己才不会不顾林雨明的叮嘱,何况……林伯父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好,我带林雨明去见他父亲。”程旭忽然咧嘴一笑:“怎么说也是最后一面,我总不能不通情达理。” 李剑浩又惊又喜:“真的?” “当然!”程旭戏谑的望着他,眼中光芒闪动:“再说,我也很想见见他父亲——毕竟是故人。” “好!今天下午两点,立仁医院住院部2046号病房门口,我等你们!”李剑浩急切地道。医生说,林伯父的病情,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不行!”程旭一口回绝:“今天不行——明天吧,上午九点,我一定把他带去。” “干什么?早点不行吗?”李剑浩仍想争取。 “这个……我说了算。”程旭慢吞吞地道,嘴角一缕古怪的笑容若隐若现:“今晚,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李剑浩望着他那抹忽然升起的笑,一时间竟打了个冷战:是自己眼花吗?为什么居然觉得有股血腥的味道在那人的唇边弥漫?……不,再定睛细看,那味道已不见了,一定是自己眼花,一定是。 第五章 林雨明站在窗前,细细辨着远处沁人心脾的玉兰花香——现在总算知道它飘自何方了。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那个人……快来了吗?虽然依惯例他该到近午夜才来,可今天……是他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他会不会早些来?……他的脸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浴袍。 头一次,他提前洗了澡;头一次,他没穿自己的衬衣和牛仔裤;头一次……他找到了衣柜里宽大柔软的棉质睡衣披上——那应是他的,上面有他的味道和气息……明天,将是另外一天。 父亲的手术应该已做好,不知效果怎?明天一离开就要联系李剑浩,他应该在美国帮自己看护父亲……他的头疼了起来,不,不要想明天的事,今晚,只要想阿旭就好! 是的,只要和他一起再度过这最后一晚。 想到昨夜的疯狂和甜蜜,他只觉浑身火烫,血液里似乎有什么无法言述的快乐充斥其间,让他想懒懒地闭上眼睛,回味,再回味…… 身子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大力得象是要拦腰揉碎他。 林雨明轻轻叹了口气——闭目冥想了这么久,竟不知他已到身后。腰间被抱住的地方痒痒的,又麻又舒服。 “恩……”他轻轻呻吟一声,自己都惊异于那声音里的娇媚和渴求。 系带式的袍子一拉便开,在身后那人的撕扯下无声无息地滑落。还没等他转身,那双强有力的大手已将他足不沾地一把抱起,重重地,狠狠地抛到了床上。 这一下直抛得他皱起了眉,正想睁眼,程旭飞快地压在了他的身上,猛然地把唇覆了上去,用力掐开他的下巴,舌头同时宣告入侵。火热,粗暴,永远没有停止的迹象……似乎就象初夜被强暴时的那种感觉,夹带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呜……”林雨明只觉得无法呼吸到了不能再忍的地步,终于呜咽着叫了出来。 那唇终于停止了,他只觉胸口憋闷得几欲炸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无暇顾及自己的手腕已悄无声息地被分别拉到了床头的两根床柱旁……直到手腕上那股陌生的、冰凉的寒意传了过来,他才睁开了水朦朦的双眼,迷惑地向头顶望去。 一时之间,他似乎看不懂那两只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手铐的含义。轻轻地扭动双手手腕,越动越紧的紧箍和微微的刺痛彻底惊醒了他,那手铐,正一边一只地铐在他细弱的腕间!…… “阿旭!……你……做什么?……”他艰难地开口,惊疑不定,胸口仍很闷,思想仍不能集中——方才那个长吻似乎夺去了他的思考能力。 “干什么?这是最后一晚啊,你忘了?……”程旭冷冷地笑,那笑却陌生得令林雨明一怔。 “可是……”他不安地转动手腕,这古怪的举动让他全身发凉,方才的热情也悄然退烧。为什么要用这个? 想到在夜总会里从“少爷”们那听来的一知半解,有种害怕的感觉俘虏了他:阿旭……该不会想?“阿旭……放开我。我……我会听话……”他好不容易含羞带怯地开口。 “听话?真的?……”程旭淡淡地道,搭在他光滑胸膛上的手忽然按紧了。轻轻附到林雨明的耳边,他低低地,冷冰冰地道:“那么,哭给我听!” 林雨明浑身一震,脊梁僵住了——在耳边这样毫无感情地说着如此残忍话语的人,真的是昨晚还对他温存百倍、轻言细语的程旭吗?慢慢地迎上程旭那冰凉的眸子,他的心迅速沉了下去,那双眼眸里绝对没有昨夜的温柔与深情——一丝也没有……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终于把心中的话问了出来,声音轻颤,眼中有着千般疑惑,万般不解——不,不该是这样的。 “因为我对你给昨晚的利息……不满意。”程旭的眼中有若隐若现的怒火:“明天……我会放你走,在这之前,还是用我自己的方法讨清那笔债吧!”手指恨恨地移到他胸前那已微微挺立的嫣红突起,忽然地掐了下去,小小的半圆形掐痕下,有淡淡的血色透了出来。 “呜……”身下的人如他所愿地猛颤了一下,轻轻的痛叫一声。 胸前的痛楚仍在一点点传来,林雨明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堵住一般钝钝地。不,有什么不对了……无法思考,无法接受,下一刻,程旭已毫不留情得用手指继续揉弄着那伤痕,让那痛楚飞快地加大,扩散。 那样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哆嗦着——好想放任自己痛苦的呻吟就此脱口而出,昨夜那样纵情的呻吟原来是会上瘾的。不……不要,在心里喊着,却喊不出来。那两点已充血肿胀,被划伤的地方终于有血丝流了下来,在这暗夜里更显莫名的血腥与冷酷。 “记得昨晚你说;弄疼我吧,现在……我满足你!”那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象是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关山之外。“疼吗?哭出来……或者求饶。” 真的很疼,却是在心里的一块地方。原来被人伤害着肉体,却会痛到心里去……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情,林雨明模糊地想。原来那样的仇恨是永远不会消减或消失的,只要一天一夜,它们就会如春草般再生。心里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让他死死咬住了唇,紧紧闭上了眼睛。 听不到可以让他消气的哭泣或求饶,程旭住了手。 冷冷地看着身下那人隐忍的表情——他又恢复了在床上最常见的那种忍耐和安静,无论用力再大,却只能换来他压抑的颤抖和蹙眉,却不复昨夜脸上的百般多变。 就象是他身上自带的一个壳,当他被伤害或被强迫的时候,那个壳就出现了,及时的把他拉进去,只剩自己在那个壳外无能为力——初次强要他的时候他是这样;后来在床上夜夜地强求时,也是这样……他从来就没真正制服过他!没制服过他的反应,没制服过他的思想,更没制服过他的情感!这样的愤怒让程旭胸口的恨溢得快要四散奔流,充斥着他全身每一根神经。 ……张开口,他用力地向那胸口已被蹂躏地红肿的一个突起咬了下去…… “啊……”尖锐而巨大的疼痛让林雨明一下弹跳起来,却被手铐牵制住,硬生生拉了回去。这一扯一拽,手腕上紧附的粗糙金属边磨破了皮肤,也有血迹一点点流了下来。冷汗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身,令他身下的床单有了湿意…… 熟悉的疼痛,熟悉的绝望一起袭来,让他就快失去抵抗的意识。 恍惚中,昨夜程旭那暗哑温柔的话语仿佛飘荡在耳边:“我不会再弄疼你了,再不会了……” 言尤在耳,却已支离破碎……他的唇边浮起个惨淡的微笑:既然一切注定要回到最初,那么,昨夜又为何给自己如此莫大的错觉?!…… 灯忽然亮了,在他胸口辗转咬吸的舌也停止了。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那个忽然的笑,程旭立起了身,打开灯冷冷地看着身下人泪雾弥漫的双眼。 那眸子里,盛满了悲伤,害怕,迷惘……和痛苦,正是他想看到的。可为什么,那双失神的眼眸里依然有琥珀般清澈的光芒孜孜不倦地流淌着,直看得他满心发痛?……对,就是那股清澈的光骗得自己对他全然相信,失去了向他那禽兽父亲报复的最佳时机!要不是当日里望着这双清澈干净的眼睛,他也绝不会“色令智昏”地认为他绝不会说谎,绝不会骗自己!…… 程旭忽然想狠狠得打自己一个耳光——到了今天,你居然还是会为这双眼睛所迷失! 不,不要再被那双会演戏、会说谎的眼睛欺骗!他狠狠地举起身侧刚刚拧亮的台灯,狂燥地打翻在地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暧昧不明的月光,照着床上蜷曲的人体。 好多了,看不清那双眼睛里的一切,心里刚冒出一点愚蠢苗条的心疼和怜惜果然渐淡了,仇恨和衍生而来的残虐一点点抬头,蠢蠢欲动。重重地再度压了下去,粗鲁的大手换了攻击的目标,转向了被他抚摩挑逗过无数次的身下前端,揉搓挤压,毫不温存…… 一波波的疼痛与渐渐起来的快感冲击着林雨明的四肢五骸,从没试过这样的凌虐:快乐和痛苦交织缠绕,紧附在欲望的中心,如影随形,怎样的扭动和挣扎都不能减轻半分,而且……那快乐,居然越来越大,就快要盖过了痛楚。 他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能把快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压碎在喉间,全身的颤抖频率更快,就快要在那极度的夹击下射出的一刹,出口的前端被人无情的飞快掐住——牢牢的。 “啊……”突如其来的锐痛和不能释放的痛苦让他猛地弓起了身子,徒劳的拼命扭动,却引来程旭更大的愤怒:就是这样,也听不到你一句屈服的求饶?!…… 毫不留情地拿过床头备好的细丝带,他的眼中闪着从没有过的昏沉的、施虐的光,强硬地分开那修长笔直的大腿,抓住手中那一直硬挺的欲望根部,一圈圈地紧紧扎住…… 狼狈不堪地猛地滚下了床,程旭踉跄着冲进了浴室。 再迟一分一秒,他就要再忍不住胯下的高昂与欲火,将自己和那渴求的身体结为一体。以往的甘美就象初尝便已上瘾的罂粟,让人自忘不掉,再戒不除。可今夜,我要的是在你身上留下显而易见的伤痕,要的是对你的惩罚,不是满足你的欲望!…… 狂燥地将冷水筏开到最大,任凭冰凉四溅的水花冲击着他的身下,不知过了多久,火热的欲望方从他的体内退却。 ……林雨明,如果今夜我将送你下地狱,我也不要独自上天堂!…… “啊……求你!……”最后的防线终于宣告失守,求饶的呻吟一声声漫了出来,却得不到回应,更得不到渴望已久的释放。 “求你……不要……”声音已哑,泪已流下。 “再求,我要听!”遥远的地方,似乎有魔鬼的声线传来,不知是谁的。 “求你……让我……让我……”林雨明的求饶已经没有了目标和意识,只知道这样的话是他此刻唯一的可能,胯下的快感已渐去,剩下的……是如附骨绵针般的涨痛和烧烤…… “再求!……” “啊……”他拼命地摇头,汗水已浸湿了他的头发,象是刚才水中捞起般紧贴在紧绷的、狼狈的颈间。——比起十多天前被强要的那夜的单纯疼痛,这样的屈辱和折磨似乎更能让人疯狂,让人屈服。 脑海中又恍惚有昨夜温柔的幻象浮现……原来,从天堂到地狱,不隔千山万水,不隔遥远时空。只隔——一天一夜。 连接数天的性事早已使他身心皆疲惫,昨夜的无休无止更又令他虚弱不堪……不出多久,终于有虚脱的昏迷沉沉来袭,带他暂离这无间地狱…… “啊……”无意识的呻吟在昏迷中仍会溢出,伴随着一阵强烈而持续的快感,他悠悠醒转,原来程旭已法外施恩般地解开了他身下的束缚,正是那解放带来了刺激他惊醒的快感,更带他回到这不堪直面的人间。 一切又重新开始。 束缚如梦魇般地再度细细缠绕,淫乱无度的挑逗与惩罚再度降临,毫不因他方才的短暂昏迷而姑息留情……不……这夜的绝望与昨夜的甜美,究竟哪个是幻,哪个是真?? 明晃晃的阳光斜刺进林雨明眼睛的那一刹,已是第二天的上午。眼睛酸涩地几乎无法睁开……昨夜似乎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直到现在,依然象是在那梦中。 举起手,他想揉擦一下眼睛,却僵住了——手腕上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枕畔凌乱的两副手铐已松开来。昨夜的所有记忆如潮水般在这阳光中扑面而来……他呻吟了一声,头痛欲裂。 “醒了?”阴沉的声音从窗边传来,程旭背对阳光立着,让人看不清阴影中的那张脸。 听到他的声音,林雨明浑身剧烈战抖了一下,却没抬头向那声音的方向望去……薄被下的身体是赤裸的,隐约刺痛的皮肤可以直接触到被子的里面。 他的衣服在几米之外那个高高的铁艺衣架上,要拿到——必须起身。而此刻,没有人可以帮他。他吸了一口气,麻木地掀开身上的被,就那样赤裸着走到衣架前去取自己的衣物。 想走得快些,以缩短这屈辱的时刻,绵软的双腿却背叛着他的意志,几乎是一步一挪地,他终于靠近了那衣架……到底用了多久才能坚持着把衣服上最后一粒纽扣扣好,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衣服遮盖住他遍布吻痕、咬痕的身体的那一刻,他差点因放松而倒下去……虽然右边肿胀的厉害的乳头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但摩擦到上衣的时候,仍刺疼的难忍。 “拿着这个,自己擦!”身后冷冷的话语再次传来,林雨明却不想回头,也不想动。 可程旭并不给他违背的机会,等不到他的反应,他大步走上去,强硬地用力把他的肩膀扳过来,面对着他。 仍不抬头看他,林雨明的视线只盯在他手中的药膏上。忽然间,他很想狂笑:又要上药?要不要他再把衣服全脱了?!…… 可狂笑是需要力气的。此刻,力气于他,是一样奢侈的东西。他无言地闭上了眼,不去看程旭手中的东西。 程旭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脸上忍耐却漠视的表情,又恨又痛的情绪抓住了他:为什么这张貌似温和得对任何人都无害的脸下面,永远有着他无法掌控的倔强?…… “别说我没提醒你:会发炎留疤的!”他低声道,压下自己的怒气。 是吗?……林雨明的表情淡淡的,终于吐出了自醒来后的第一句话:“那正好。” 正好?……正好什么?程旭愕然。忽然,象是有记重锤砸在了他心上,他明白了那几个字的含义:留下疤才正好,好让他永远记得自己对他做过的事……他无力地松开了手,任那药膏跌落在地面上。是的,他早该想到,没有什么药能治好他的伤。 “随你的便。”他转过身,不让自己的脸再对着他,虽然林雨明自始至终也没有真正看过他的脸。 “跟我走,我送你去个地方——李剑浩在那等你。”他的声音冷硬了起来。 他真的守信要放自己了……听到李剑浩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林雨明的头开始更疼:他不在美国?他和程旭约好来接他?……父亲呢?……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不,不会的。程旭根本没有提过父亲的事,自己应该成功地骗过他了,不是吗? 原来从这房子的客厅走到外面停放的房车前,几乎要走上几百米。林雨明机械地跟在程旭缓慢的步伐后面,在手碰到车门的那一刹,车窗玻璃的反光刺到了他的眼,他的腿一软,终于再支持不住,便要跌到下去。 腰及时地被一边的人揽住,强有力地支撑着他,将他半抱半揽地安放在车后坐上。 一路行来,程旭看到他颤抖的腿和越来越白的脸色,忽然地,他很想听到他亲口恳求自己扶他一把——就算一句也好。可当那人就要摇摇欲坠的那刻,他终于伸出了准备良久的手——放弃吧,他绝不会开口向你恳求的。除了昨夜用那样的凌虐,才能让他在神智昏沉中屈服一时片刻,你不会听到他清醒时的一句求饶!…… 车门关上了,程旭随手摇上了前后车座的隔离玻璃。这个动作让他身边那人的身体更僵硬,一时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不同寻常的记忆。 ——那夜,就是在这里,他强要了他……现在,又是在这个地方,他终于要放他走了。程旭沉默着,没有叫开车……暧昧而生硬的气氛悄悄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地,程旭猛得转头,死死看向了林雨明,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古怪:“我们下车,不去了!” 林雨明的眼角轻跳一下,没有其他反应…… “回去!……不去那鬼地方了。”程旭再次强调,一脸冷硬不知何时多了显而易见的焦急。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便要强拉林雨明下车。 林雨明的衣袖下有血迹渗了出来,在他不经意的强拉下……感到异常,程旭回头一看,脸白了。慌忙松开手,他的脸竟然有些抽搐,声音不由放了软:“……好好跟我回去,我不想再伤你。” 慢慢地,林雨明终于抬起眼睛,看着他。那眼光里,竟然有着一丝丝的蔑视和嘲笑,是他从没见过的陌生。 “后悔放我走了?……”他的声音低的快听不清,可那里面的轻蔑却听得清——早该想到,他不会这么就轻易放手,可自己竟然信了,信他会大发慈悲。 “……我……我保证不会有昨天的事再发生。”程旭的声音越来越抖:“我们不去见你那个李剑浩了,好不好?以后就我们两在一起,我不去想别的事,你也不去想,好不好?……” 看着身侧那张脸,迫切的期待在他心底狂呼着:答应我!答应我!…… “程旭……”他轻声道,眼中陌生一片。 “怎样?!……”程旭心里狂跳,他会同意吗? 看着他,林雨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不如直接拿绳子来捆我回去。”看到程旭如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的表情,他的脸上更平静:“对了,你现在比较喜欢用手铐。” “别以为我不会!”程旭一挫牙:“用得着那些?我一只手也把你拖回去了!” 林雨明怔怔地望着他咬牙切齿,似乎便要上前拉人的样子,再想到昨夜他对自己那肆意的侮辱把玩……整整一夜,却不曾真正进入过他——如果说前些日子自己尚且算得上泄欲的“工具”,那么昨晚,最多只是个只供凌辱的“玩具”了。而现在……他居然还嫌不够。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头疼得更厉害了,从早上醒来,针扎似的头疼便一刻不曾停歇。难道,就这么两人在车上耗着?…… 他别过脸,心灰意懒:“要不把我捆回去铐在床上,要不放了我——有人还在等我。”强势如程旭,应该会选第一个方案吧? “哼……有人在等你。”程旭冷冷重复着他最后几个字,声音忽然有一分涩哑:“我最后问你一句:真的要走?” “要走……”林雨明的声音平淡而疲倦。 “不后悔?”程旭死死盯住了他的脸,神色古怪。 林雨明窒了一下,竟一时说不出那个“不”字。抬起眼,他望着眼前那张脸,似乎有那么一丝辨不清内容的复杂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逝。摇摇头,他淡淡地道:“不后悔……” “好……开车。”程旭的眼角轻跳,随即恢复了沉静的神色,只是重重地靠在了椅座上。 从车子停在立仁医院门口的那一刻,林雨明的心便忽然狂跳起来。看着程旭越来越阴沉的表情,随着他越走越快的脚步,他也越来越心惊:为什么到医院来?……不是去见李剑浩么? 电梯停在了20层,林雨明望着身边那人琢磨不定的神色,冷汗开始流下——是李剑浩…… 那天的殴打根本就是致命的,所以他一直住在医院里,所以今天来,是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不敢再想了。李剑浩,你不能有事! 出了电梯,他一下子楞住了。不远处的一个病房门口,正立着面色焦急的李剑浩和肖飞;另一边,几名保镖模样的人垂手而立。 一眼看见他,李剑浩大叫一声,跑了过来。 “雨明,他真的让你来了!迟了半个小时,我还以为……”李剑浩忘形的一把抱住了他。 好痛!……被他这样抱着,身上的伤口开始一同叫嚣,林雨明只觉得昏眩的感觉又袭来了,直欲就此昏倒……俩人便这么紧拥着,半天不说话。 肖飞偷眼看看程旭——他的脸色阴沉得象快滴出水来。 放开被他紧抱了半天的人,李剑浩这才发现他满脸的痛楚,心里不由难过,只道程旭已将他父亲的情况告诉了他。“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林伯父。”他内疚地低下了头,“手术虽然做完了,可是……”他说不下去了。 “但是没成功,他没几天好活了。”一个冰冷而恶毒的声音传来,程旭冷冷地在他们身后道。 看到林雨明的身体在他面前猛颤了一下,回过了身……那眼中的迷惘和不信竟看得他的心猛抽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程旭盯着他,声音竟有些飘忽:“不信么?……我昨天专门找了医生调查过——绝对没有错。”他的目光饶开了林雨明,变得愤怒而怨毒:“原来就算我不亲自动手,老天也会来收拾他!” 林雨明的身体晃了晃,双膝一软,终于半跪着跌了下去……李剑浩大惊,慌忙扶住了他。 他慢慢抬起了头,满眼的迷惘和伤痛是如此浓得化不开:“那么,你还想怎样?……” “放心,我不会对一个将死的人亲自下手。”程旭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中一缕惨痛掠过:“我问过你的——你说不会后悔。” “知道吗?为什么昨晚不上你,却要在你身上留下那么多伤?……”轻轻地,他附在了他的耳边,眼里凶光毕现:“因为我要你有力气到这儿来,而不是昏死在床上。因为我要在他眼前扒下你的衣服,让他在临死前看看他造的孽如何报应在亲生儿子身上。然后亲口告诉他——这些天……他那从小如心肝宝贝般疼爱的小儿子是怎样在我的身子下面……” “住口——”林雨明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用没被抓牢的手紧紧得堵住了一只耳朵,疯狂地摇着头:“不,不——不要!……” 李剑浩震惊地望着他俩,程旭的声音虽轻,却也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的耳膜。视线这才注意到林雨明衣服袖上一小片鲜明的血迹——看颜色,仍未全干。颤抖着手,他忽然用力掀开了林雨明那宽大的衬衣下摆。 肖飞和李剑浩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那身体上的伤,淤青红肿,到处都是。有几处……还有干涸的血迹尚未擦去。 肖飞只觉得有点眼晕。在黑道上混久了,比这厉害的伤见得多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只觉眼前的伤来的特别触目惊心——阿旭下手,竟出乎他意料的狠。 在李剑浩撩开那衣服下摆的一刹,程旭闭上了眼——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些,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忽然地,脸上挨了重重一拳,直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淬不及防之下,他蹬蹬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走廊的墙上。 那一拳,是狂怒的李剑浩打的。他直气地浑身哆嗦,怒火全集中在了这一拳之上——这个变态的虐待狂!!猛地再扑了上去,左手肘狠狠压在了程旭的脖颈中,另一只手又一次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小腹,一拳,两拳!…… 程旭一动不动,只痛苦地皱起了浓眉,任他一味地攻击。 两边不远处的保镖大惊失色,急急地抢上,欲待施救。 发觉了保镖的异动,程旭咽喉被制,发不出声音,只得望向了肖飞……微微苦笑了一下,使了一个眼色。 肖飞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难过,自然明白那眼色的含义。他做了个手势,阻止了手下,沉声道:“让那人打,不要过去。” 林雨明呆呆地看着李剑浩的疯狂殴打和程旭的一味不还手,只觉眼前一片恍惚,直觉地想要出声阻止,却任怎样也发不出声来。心底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拼命地叫嚣:打昏他吧!……这样他就不能做那些残忍的事了!…… 肖飞看着程旭一点点向下沉去,直到倒在了地上。而气昏了头的李剑浩似乎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心里开始又急又痛:这个傻子!要是那人不停手,你难道今天就死在这里不成?! 眼见着李剑浩又飞起了一脚,冲程旭胸口大力踢去,肖飞忽然一震——他明明听见一声极小极闷的声音,在道上这么久,他当然知道那是肋骨折断的声响!猛地扑上去,他一把拉住李剑浩:“够了!” “放开我!……杀了他,我自然会偿命!”李剑浩此刻已象红了眼的狮子,又想扑回身继续。 “伤了林雨明,你以为他不难受?……”肖飞的语气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沉痛。 “放屁!他难受什么?——他根本就是个变态的虐待狂!”李剑浩大吼。 “那你以为——他为什么让你打?这黑白两道,能动得了他一根寒毛的人现在可没几个!”肖飞冷冷道,心中暗气。 “……”李剑浩怔住了,这才发现那几个保镖的木然。 程旭挣扎着站起了身,按住了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唇边的血迹流下来,在那神态平静的脸上分外刺目。 “阿旭,我去找医生来,你的肋骨怕是有事——”肖飞的语气有点惶急。 程旭摆了摆手,强忍住喉间一股忽然涌上来的甜腥。“打够了么?……不够再来。”他低语,似乎在问李剑浩。目光……却询问般地望向了一边的林雨明。 四周的人都有些楞了,齐齐看他。几个手下想上前搀扶,见肖飞呆呆的没有发话的意思,便不敢妄动。 林雨明怔怔地望住了他,眼中似乎有水样的光芒闪动着,不语。 程旭静静等了他一会,拨开了李剑浩,径直走到了他面前。再度抓住了林雨明的手,他的声音很不稳:“既然他没打死我……那我们还得继续。” 李剑浩又急又怒地想再上前,却已不能——程旭冷冷地望了望他,眼中的凌厉之气又一点点升了起来,冲手下点了点头,那几个人慌忙冲了上来,阻住了李剑浩。 林雨明的手被抓着,仍有些恍惚。 他心中忽然想:他被打得这样,怎样力道还是大得这么惊人呢?……几乎来不及反应,程旭已经忽然发难,将他半推半拽地拉到了46号病房的门前,“砰”的一声,踢开了门。 “喀嚓”一下,门锁已从里面落下。 第六章 病房里光线很好,向阳的病床上,一名男子正毫无生气地躺卧着。房间里,医学仪表的声响轻微地响着。 林雨明缓缓地挣脱了程旭的手,一步步走了过去——想起程旭方才的话:手术失败,他活不了几天了,觉察到父亲那比以往更甚的虚弱,他的心猛然绞紧了。 那是他的父亲,骨肉相连、血脉相承的亲人……自从小时候父母离异,远嫁异国的妈妈便已成了一个模糊陌生的影象。所有的关怀呵护,宠爱怜惜,都是病床上那个原本健康的父亲给予的。——纵然他有千般不是,自己也是完全不能恨得起他来吧?……他模糊地想——甚至到了今天,他都会觉得五年前自己和阿旭撞见的悲惨一幕只是个不真实的噩梦。 听见大力的踢门声,床上的人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爸!……”林雨明的嗓音埂住了,急急上前,轻轻握住了父亲露在床单外的手。那手,上面有几个青色的小小针眼,显是点滴打得太多。“对不起,这些天我没能陪爸一起动手术,我……” 林怀谨的眼中有些潮湿:“别难过……爸爸没事,你的朋友照顾得很好。”他的声音疑惑起来:“雨明,你的声音——怎么哑得这样厉害?” 林雨明的身子颤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哼!那是因为他昨晚……”程旭终于忍不住冷哼:那是因为他昨夜在我床上拼命求饶,喊哑的!……这句想了半天的恶毒的话正要出口,林雨明已有预感般的飞快转过头,惊恐不定地盯住了他。 “他昨晚听说了你的病情,哭哑的……”他舌头忽然打了个结,无力地吐出了一句。刚说完便狠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程旭,你这个没用的混蛋!! 林雨明紧绷的脊梁放松了,望向他的眼光竟有一丝明显的感激。他也许不会真的那么残忍吧?……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点微如晨曦的亮光。 林怀谨看着程旭,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几年不见,英俊如昨,可眉宇间多了些冷傲,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了。半响,他艰难地开口:“程旭,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好。你告诉我,一个忽然间死了母亲却又没法报仇的人,活得怎么会好?!”程旭的声音陡然变得怨恨而凶狠。 林怀谨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似乎不知该说什么。“程旭,要恨就恨我……不要迁怒雨明。”他涩然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恨不能杀了我。可雨明和你从小就象亲兄弟一样,出了那事,他心里一直难受……” “呸!……不要在我面前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他的怒火猛升起来:这算什么?猛然扑过去,他一把揪住林怀谨的衣服,便想一拳打上他的脸,这一幕——已在他脑海中欲演过几千遍。 近距离地看着那人,他却忽然惊觉一件事:眼前这个病恹恹的男人……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了。从十多岁跟着帮佣的母亲住进他们林家时,他眼中的这个人一直是干练而温和、有内涵和鲜明魅力的。 一刹那,刻意埋藏数年的记忆尽数涌了上来:这个男人对他们母子一直以来的照顾,对自己几乎和林雨明不相上下的呵护……他举起的手竟再打不下去。 “不要!——”林雨明惊慌地挡住了他的手,泪已流下:“阿旭,求你!……你要怎样,对着我来!” “……你滚开,我说过不会杀一个要死的人。”程旭颓然道,忽然又恨了起来:难道就这样算了?母亲呢?他那从小相依为命、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的死,难道便这样算了么?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母亲那温柔的笑脸,殷殷的叮嘱,还有关爱的注视……现在通通不再复见,只为了这个男人的一次无耻行径!…… “听着——我不会向你动手,因为你还有儿子。我要报复的话,大可以报复在他身上。”他冰冷地说,成功地看到林怀谨的眼中有了惊悸,心中的快意忽然让他想仰天大笑。 “程旭,你……”林怀谨的声音急促:“雨明这孩子是无辜的,你想怎样?” “不是‘想’怎样,而是‘已经’怎样了。”他一把拉过林雨明,狠心的刻意握紧了他腕上的伤口,令他因忽然忍痛煞白了脸色。这一用力,他自己的胸口伤处也狂痛起来。 林怀谨惊疑地看着林雨明那苍白得脸色和快要晕倒的神情,心中的猜疑更甚:程旭这孩子自小便性子偏激傲气,狠劲上来,难保会不念旧情,对雨明那善良孩子作什么!他的汗流了出来,“程旭,你不能伤害他……更不要逼我。” “逼你?——逼你什么?”程旭冷笑。 “叫你来,是因为我猜到你出现了……”林怀谨低声道,声音忽然变得坚定,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 “道歉?还是忏悔?”程旭的声音充满莫大的讥嘲。 “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林怀谨静静地道。 程旭死死盯住了他,忽然想手中为什么没有一把刀——好直接捅死眼前这个人。 “我没做错任何事。”他再次强调:“一直以来,我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我和你母亲相爱这回事。出事后,你很快就消失了,我更是无从说起。 “我和你母亲一个离异,一个丧夫,相爱原本就是一件平常的事。可你母亲一直有心结,总认为她身份低微,配不上我……所以,纵然我屡次求婚,她却始终不允,甚至不让我公开我们的关系。直到出事前几个月……她才终于应允我——等你大学毕业后就结婚。 “如果不是那天你和雨明忽然取消郊游,回家撞见我们……而你又不分青红皂白拿了刀要杀我,你母亲绝不会为了阻拦你而摔下楼。” 林怀谨的声音痛苦而低沉,却毫不停顿:“我怕你知道后会内疚,便一直隐忍不说,可现在你既然要报复雨明,我便不能再忍——总不能莫名其妙地让他来背这莫须有的罪。” 程旭怔怔听着,半天不动……忽然,他猛地咆哮起来:“你胡说八道!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要信!……对了……” 他象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地叫道:“那天我明明看到我妈她神色痛苦,听见她在叫不要不要!……你!”他的嘴唇气得直哆嗦,胸口象是又被人踢了一脚:“你居然敢编出这么一套谎话来推搪!我倒忘了,你们林家人都是撒谎专家!” “程旭……你今年25岁,对不对?”林怀谨忽然问,神情难堪。 “怎样?”程旭转不过弯来。 “那么,也该和一些女人有过那方面的经验了。”林怀谨吸了一口气,尖锐地开口问道:“那些经验中,有没有女人和你亲热时,嘴里也会叫不要的?……” 程旭张口结舌,涨红了脸,额头上的冷汗忽然冒了出来。 “你再告诉我,那时候,那些女人脸上的神情到底该叫痛苦呢?……还是欢愉?……”林怀谨继续着他的尖锐提问。——不这样,怎么能让他明白?! “不,我不管!”程旭只觉得气血上涌,似乎堵在胸口的那股甜腥又要再度翻滚而上,逼得他莫明地狂燥。不是的,这必定是那人为了脱罪而编造的弥天大谎,反正他吃定了死无对证——对,就是这样的! “林怀谨,你卑鄙无耻——你怕我对付你儿子,所以不惜把那过错推到我头上……我不信你,我绝不信!”他全身发抖,愤怒和不知源自何处的恐惧压得他口不择言:“你再敢胡说八道颠倒是非,我便当场扒光你儿子的衣服,把你对我母亲做的一切在他身上再做一遍!……” 林怀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再”做一遍?!冰冷刺骨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他死死盯住了林雨明:“雨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林雨明的脸色已经惨白得象那病床上的雪白床单,身体摇摇晃晃的。程旭,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望着程旭,目光里的绝望从没如此的深重。除了绝望,再没其他的内容。 忽然地,他古怪地笑了,声音轻地象昵喃,完全不知道他自己说的是什么:“程旭,看来你昨晚没上我是对的……瞧,我的体力保持得很好——就算你现在要上我,我大约也昏倒不了。” “程旭……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林怀谨激烈地喘息起来,程旭和林雨明的对白是如此露骨,让他想都没想过的事实就这么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他怎么可以?!…… 哆嗦着双手,他从枕下摸出两本厚厚的蓝缎面日记本,用尽全身的力气劈头盖脸向程旭砸去:“幸好你母亲生前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的话是真是假,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看!到底是你情我愿还是我强逼她,你自己去找答案!……” 他的声音象是负伤的野兽,凄厉而无望:“是不是你母亲的笔迹,你自然清楚……我只希望你看完之后,一点也不会后悔!……我只希望,你母亲在天上不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死不暝目!……” 程旭接住那两本日记——完完全全地傻住了…… 胸口原本不在注意范围之内的疼痛猛地剧烈起来,痛得他无法自持。慢慢地,双腿一软,他跪到了地上。 病房里忽然地安静下来,只剩林怀谨控制不住的喘气急促地轻响。 林雨明怔怔地盯着程旭怀中那两本蓝色的本子,脑中的一团空白终于有了点内容:那么,父亲的话不是无凭无据的捏造了,是真的……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感谢上苍。 一步步地挪到程旭面前,对着他忽然迷惘如孩童般的眼神,他居高临下地久久望着他,觉察到他微微的瑟缩,林雨明的唇边浮起一个惨然而骄傲的微笑……“程旭,从现在开始……换你欠我了。”他轻轻道。 打开门锁,他脚步飘浮,走到门外的李剑浩面前。 “李剑浩,送我走……”他低语。硬撑到现在,他的体力已到极限。再下去,他必然会昏倒在医院——不能再让父亲受刺激了……他想。 “好!可是——”李剑浩疑虑地看向房间里的程旭,“他会不会对伯父不利?” “不会,他再不会了……”林雨明喃喃道。 肖飞望着他们消失在电梯中,迟疑着,走进了病房。 “阿旭……你还好吗?”他问,吃惊地发现程旭满眼的惊惶与迷惘……是什么样的打击,会让一向强势的他会这样? “肖飞……我们回去。”程旭紧紧抱住那两个本子,涩然发话。想起身,却站不起来。 “我们先去处理你的伤——”肖飞急忙用力架住他,小心着不碰他的前胸。 “不要。”他固执地坚决摇头:“你说……李剑浩为什么没打死我呢?……” …… 坐上了车,肖飞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医生的电话:“陈医生?……对,请立刻过来!……外伤,可能是肋骨断裂。” 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细看号码,居然又是李剑浩!……他莫名地烦躁起来:方才打得不够,现在又想用电话接着骂?!气恼地按下关机键,他担忧地看向身边程旭的脸色:光是外伤,怕是不会让他这般神情委顿吧? 李剑浩疯狂地一遍遍拨打着肖飞的号码,却总是关机。他只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们到底想怎样呢?刚才在病房里又发生了什么?!……刚出医院大门,几个身穿一色黑衣的陌生大汉就冲了出来,把他打倒在地上,然后把林雨明强拉上了一辆小货车。 冲回医院,程旭肖飞一帮人,连同那几个保镖全都人去楼空。 想着林雨明那浑身的伤,方才额头上的让人惊悸的高温,还有被强行拉走时半昏迷的状态,他的眼泪终于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为什么刚才自己没踢死那个人渣?……被程旭那么三番两次的折腾,林雨明真的会死的!…… 从昏沉的半睡半醒中恢复了些的时候,林雨明几乎想不起来身在何方。——动了动身子,昏昏地觉出双手是被捆绑在身后的,不仅如此,眼上有两寸宽的黑布蒙着,口中也有一团软布似的东西堵住了,令他一阵阵地想呕吐。 觉察到他微弱的有气无力的挣扎,身边有几个人的哄笑发了出来。有人重重地踢了他一脚:“别急,呆回儿老大来了再好好招呼你!” 老大?……他脑海中闪过临来前自己那句“你最后好直接拿绳子来捆我回去”,无暇去想程旭为什么还会对他做这些,禁不住一阵气苦。一阵突如其来的甜腥泛上来,涌到喉间被口中的布阻住去路,尽数被那布团吸了进去。 “老大来了!”身边悉悉索索的,有脚步声来到近前。 “就是这小子?”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在眼前响起,林雨明眼上的眼罩被揭开了,口里的东西也同时被取了出来。 他茫然地望向眼前的一切:四周是开阔的一处场地,象是一间仓库。面前五六个男人在面前立着,为首的那名四五十岁的精壮男人,是完全陌生的。 “对啊老大,长得的确不错吧?难怪程旭那家伙肯花200万要了他——听说那天晚上,这可是条大新闻!”那男人身边一个瘦矮的小个子脸上一片淫笑。 不是阿旭绑他来的——他的脑海里忽然明白了,长长地在心里舒了口气,他觉得胸中的烦恶之气忽然消失了。 雷风洋审视着他的脸: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罢了,有一张清秀绝美的脸,却是太显虚弱,不知道怎么就让程旭看上了?原来可从没听说过洪帮老大喜欢搞男人的。他没有忽视林雨明看到他后那忽然放松的表情,开始觉得奇怪,这男孩似乎没有害怕的意思! “不愧是洪帮老大看上的人——有点临危不惧的胆识!”他冷笑着,忽然抬手扇了林雨明一个耳光。 不知所谓地被那人打了一下,林雨明竟然有点想苦笑:真的不太疼呢——看来这些天自己忍受疼痛和屈辱的能力已经被那个人训练地强韧起来……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这帮人为什么要抓自己来? “弄清楚没?”雷风洋皱眉问向身边那个小个子:“这个饵管不管用?要是程旭不肯为了这小子亲自赶来,这辛苦布置的局可就没用了。” “应该没错——听洪帮里都传说,程旭花大价钱买了他以后,几乎天天把他关在卧室里没日没夜的上他,要不是被迷的晕头转向,也不会连着好些天对帮里的事务不闻不问的。”另一个胖些的手下补充着,望向林雨明的眼光里竟有一分垂涎的色情之意,让他猛得一凛。 “好!那就试试——”雷风洋沉吟着,老是被动挨打也不是长久之计,洪帮近来的势力扩充已严重危及他们东兴的利益,想起上次在谈判桌上吃的瘪,他恨恨地咬牙;“把帮里的重火力都调来,等程旭一到就立刻开火——我不信他会把他帮里的弟兄全带来!” “那我现在通知洪帮的人——说他们老大的小奸夫在我们手上。”先前那个小矮个吃吃地笑:“就说等他们老大来重新谈判,我不信程老大会想到我们这次要一举干掉他!” 林雨明震惊的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是程旭的仇家,而自己却是那个诱杀他的鱼饵!……昏沉的感觉又快把他击倒了——不行,这会儿可不能昏……他努力地在舌尖一咬,钝钝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有那么一阵的清明。 他……会来吗?会的,他会的……他会来。 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可笑,可没由来的,这一刻眼前全是那夜在玉兰树下程旭眼中的柔情,这个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不行的……这样不行。他要是来了,会死。他模糊地想。“如果,程旭他不来呢?……”他轻轻地开口,迫使自己的眼光直对着面前的雷风洋。 “哈哈,怕你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东西,他不会为了你来谈判是不是?”雷风洋冷笑,这小子害怕得也有道理,程旭是何等心狠手辣的角色,被个雏儿在床上迷住,可下了床就难说的很。 “要是他连谈判都不肯来,你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我手底下一帮弟兄等着尝尝洪帮老大的床伴的滋味呢,你就等着吧……所以你最好求神拜佛盼他能来,知道不?”雷风洋恶狠狠地道,他妈的,要是程旭不来,就把这小子赏给下面的人折腾死,——老五一路上都在说这档子事。 听到他的话,林雨明的身体颤抖起来,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惊悸,却困难的厉害。没时间了,他想。 “可是,我是他的仇人,他是绝对不会为了我来这一趟的。”他艰难地说,尽力让自己颤抖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什么?你说什么?……”雷风洋困惑地盯着他掩不住瑟缩与惊恐的清澈眼睛——毕竟是个不知哪儿寻来的普通男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对这突然状况掩藏害怕。 “他抓我去是为了报他家的仇,他母亲……是被我爸爸害死的——就这样。”看着面前那人惊讶的神色,他接着说:“他找了我们家里的人五年,前些天撞见了我,所以便抓了我去折磨。”他吸了口气,想让自己的强调平静些:“……他抓我,只是为了强暴我泄愤。” 一帮人都有点愣,雷风洋狐疑的看看身边那个矮个子:“老五,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听你们说来的时候他可发着烧呢,别是烧糊涂了?” “不知道啊,要不再叫弟兄去打听一下——要是糊里糊涂把对头的仇人抓了来,笑话可就大了。”被叫作老五的冯五尴尬地讪讪道。 信我,一定要他们信我……林雨明混乱地想,心里象是有刀在戳,下了最后的决心。“不信,你们可以……”他的声音颤抖地不成调,却一字字地蹦出来,“可以看看我的身上……那是他——弄的。” 冯五冲手下的两个人皱眉,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三下两下撕开了林雨明的上衣。 亲眼见到那清瘦而优美身体上的累累伤痕,一帮人全瞪大了眼睛——白皙肌肤上褐色的血迹和虐痕,配上那眼中迷离羞愤的神色,竟出奇得有种情色的意味……有一两个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自己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一群陌生男人的眼前的羞辱,终于令林雨明再忍受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昏迷了过去…… “看来有可能是真的,先别通知洪帮的人了——传出去说我们倒帮了他们了!”雷风洋又气又羞愤:“再去查查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手下慌忙的拿起电话,拨起号码:“老大吩咐说再去查一下!……” 没过多久,仓库的门开了,一个年纪很轻的男孩被带了进来,看样子也就和林雨明差不多年纪。 “老大,这个小路是原来我们帮里派去混洪帮的内应,前一阵被发现身份,才回来的——说来算他命大,只被狠揍了一顿,洪帮的人居然没作了他。”一名手下小心翼翼地汇报说,“他可能知道些东西。” 小路看了昏迷中仍被架着的林雨明一眼,吓了一跳,只道那身上的伤都是自己人打的。 “对,我知道他——听说他和程老大有家仇,他刚被程老大抓来的时候,程老大就找了一帮手下要轮流上他的……那天晚上,我也在。” “是真的?”雷风洋开始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后来呢?!” “后来这小子性子烈得很,一头就撞在柱子上,血流得满地,程老大才停手。再后来就没见过他了——程老大把他关了起来,天天亲自上他来着……”小路小声的回道,那天晚上的事他可是记得清楚地很。 “他妈的!……我操!”雷风洋愤怒地叫了一声,白费心了! “走!把外面的火力全撤了!”他简单地发话,还留在这等听笑话?! “老大……这个小子既然没用了,能不能——”那冯五五急急地问。 “随便你!玩死都行!”雷风洋恨恨道,甩手走了。 “再叫几个弟兄来,可别说我五哥有好事不关照手下。”冯五兴奋地搓了搓手——光看着那男孩子年轻诱人的身体,就已经让他下面硬了半天了。 “五哥,要不要拿冷水弄醒他?” “当然要,谁他妈的喜欢奸尸啊?”冯五不耐烦地说,看了看地上那男孩紧蹙的眉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不是说这小子性子烈么?把他的嘴撑开,可别让他咬舌头什么的。” “放心!呆会儿还得叫他用那张嘴伺候我们哥几个呢!”一阵淫亵的哄笑响起来。 一盆冰冷的水兜头泼下,让林雨明悠悠地醒转过来。 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全身湿淋淋的,眼中的惊恐在一瞬间无遮无拦地流露出来,看在四周那些人的眼中,就似一条无意中被冲上海滩的鱼,无助而脆弱……一眼看到身边已经脱去半条裤子的精壮男人,他只是忍不住的哆嗦,却竟然觉不出害怕来——原来刺激受的太多,人就会没感觉了么? ……身前两个人同时靠近来,脑后的头发被大力地抓起,手在同一刻被反剪了……感觉到腿在身后的强行被掰开,他的身子不可抑制地疯狂痉挛起来,绝望而木然的闭上了眼。 ……如果一时半会儿死不掉的话,不知道在心里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疼痛会不会少一点呢?……漫漫长夜来临前,这是他那时唯一能想到的念头。 过了好几个小时以后,小路偷跑进来看到昏死在地上的那个男孩时,饶是他从小在街头厮混着长大,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五哥和那几个心满意足的手下已经散了,只剩偌大的仓库黑漆漆的,象个坟墓。看着那具赤裸而毫无生机的躯体,和身上红白相间的惨状,他犹豫着:折腾成这样,应该死了吧? ……磨蹭了过去,伸手探探鼻息,居然还若有若无的。 怎么办呢?想起不久前意外的被洪帮的人放过,他忽然有点怜悯起地上那个男孩子来。象他们这种小角色,一旦卷进两帮的恩怨中去,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上次自己拣回一条命,都不知道哪座祖坟上冒了烟。 他想了又想,终究不敢把那男孩子弄起来。私自收留这个搞不清身份的麻烦,他可不想,再说了,要医治这么严重的伤,可得一大笔钱。可眼见着他好象还没死,又不忍真的彻底丢开他不管。 犹豫再三,他脱下上衣盖住那惨不忍睹的下体,打了个电话给在洪帮浑日子时玩得最好的阿留:“阿留么?有个人叫林雨明的……要是你们老大不找就算了,要是找——就说他在临海码头的四号仓库里。不过再晚就别提了,我看那人也撑不了一时半会了……” 肖飞再开了手机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程旭的肋骨果不其然地断了一根,陈医生手法熟练地帮他固定了伤骨——还好,其他的伤还不算严重。 只是他抱着那两本日记看了几页,便全身发抖,说是不想再看。现在,他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 在打开手机的同时,铃音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还是那个李剑浩! 他烦躁地按了接听:“你想怎样?……你胡说什么?我们绑架林雨明?!” 听着电话那头的狂叫,他的头忽然“嗡”了一下……糟了,他想。 这是肖飞第一次亲自下去找人。洪帮的人马几乎顷刻间全员出动,毫无头绪地快把整个城市翻了个遍,仍是没有具体的线索。直到终于得到手下的报告说有一个弟兄有线报,已过了两个钟头。 坐在飞奔向那个四号码头的车里,肖飞用手机立刻通知了程旭和李剑浩。 ——他只觉得全身有些冷,看情形是东兴帮的人干的……可为什么劫了人却不开条件?只抓了个人打一顿,不象是雷风洋的做事风格。更何况按理说,他们不该知道程旭和林雨明之间的那层厉害关系。 想来想去的,他的心越来越乱。要是林雨明有个差池……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冲进仓库的时候,他一眼看见小路正往地上那人口中灌着什么,他觉得身上的血液似乎凝滞了一会:“你做什么?” “飞哥!……”小路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手中的矿泉水洒了一地。昨晚通知了小留,却始终不见人来,他心里一直揣揣地。总是一条人命……早上起来,他还是忍不住跑来看看那个男孩死了没。——居然还有气息,只是更弱了些。见他嘴唇干的厉害,正找了点水喂他,便被肖飞冲进来打断了。 肖飞一把推开他,向地上的人看去。地上那人的身形一看就是林雨明,可脸……却让他不敢认。眼角的青紫和侧面的高高肿起,已经让人有些辩不清模样。再望见他身上唯一一件蔽体的衣物,肖飞强抑住震惊,把正要冲过来的一众手下全喝了出去。 轻轻揭开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上的衣服,只瞧了一眼,他便颤抖着手又急急盖了回去……不能让阿旭和李剑浩看到他这个样子,他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他们看到会直接疯掉。 压抑住心中的悲愤,他开始检查林雨明的伤势。刚轻轻抬起他软软的手臂,他就知道那右手小臂已然骨折……这帮狗娘养的!他一拳砸在了地上…… 救护车到的时候,程旭和李剑浩也几乎同时赶来。看着担架上那张脸,他们两都一时楞楞地不敢上前。 “他死了?……”还是李剑浩先醒过神来,红着眼一把抓住了肖飞。 “没有……”肖飞满手是汗,紧紧护在担架边,他现在只怕这两个人会冲上来掀开毛毯看林雨明的伤。 几辆车跟在呜咽一路悲鸣的救护车后向医院飞驰,小路则被推上了和程旭肖飞的一辆车。 肖飞有些奇怪——从程旭赶到直到现在,他似乎比自己猜想地要冷静地多,除了一直不太多看林雨明这点有些古怪以外,他的神色并没出现歇斯底里的悲痛来。 顾不得多揣测,他仔细地问了小路一遍事情的具体经过。 在听小路的回答过程中,程旭出奇地安静,只是在听小路说,林雨明是主动对那帮人说自己是他的仇人时,他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 “既然他们觉得他不重要,又为什么往死里整人?!”肖飞恨声道,手指节握得发白。 “本来没打算下重手的,只是想玩玩。可听说好象五哥叫他张嘴时……”小路顿了顿,抬眼第一次遇见程旭直直的眼光,没由来地一阵发毛,声音小了下去:“他不肯,还迷迷糊糊地咬了五哥一口。五哥被咬得不轻,自然恼了,一下子折断了他的手……” 程旭闭上了眼,眉头不断地激烈跳动……半晌方睁开眼,看着小路,语气平静:“你总算给我们洪帮报了信,也算照顾了他。我得多谢你。” 小路一怔,洪帮的老大对他说谢字,真的叫他一时间不敢回话:“哦……” “回头我会叫人给你十万块,算是谢金。”程旭继续道,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凛冽的光,慢慢凑近了他的脸:“可你别忘了把那几个对他下手的人的名字一个不落地说出来,少一个——我要你一只手……” “哦……知道。”小路心里狂跳,知道他这句话执行起来绝不会打折扣。 “肖飞……”程旭望向他,神色古怪:“这些天我想在医院陪他——假如他不死的话。小路说的那些人,麻烦你抓来杀了,一个别放过。只是那个五哥……别忘了要活口。” “我知道,你放心。”肖飞简单地点头,心里也象是有把火在烤。 “那个五哥……”程旭喃喃地重复着,望着车前的那辆救护车,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要亲手把他的四肢掰断了,再杀他。” 急症室的门打开的时候,肖飞和李剑浩双双地抢上前去:“他怎么样?”只有程旭惊跳起来,反向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敢上前的样子。 “你们是他的家人?”一个为首的医生擦了擦汗,问。 “我是……他的朋友。他家人暂时没赶到。”李剑浩的双眼全是血丝。 “这样……要快点通知他家里人,我怕病人伤势太重有生命危险。首先是手臂骨折,全身多处殴伤,再有是高烧不退,肺部有大量出血。再者……直肠严重受伤。”他停了一下,从医以来,他尚未遇到这样暴力侵犯的医案个例。“若是感染导致严重并发症,会很危险。” 李剑浩抱住了头,低吼了一声,眼泪终于簌簌落了下来。转身看见程旭怔怔的样子,忍不住扑了过去:“全身殴伤?还不是你!……” 肖飞一惊,生怕他一脚过去又将程旭刚接好的肋骨又弄伤,急忙从后面猛地抱住了他,却觉得几乎制服不住他。“好了……”他痛苦地低声道:“发生这种事,我们也不想!” “不想?!”李剑浩悲愤至极,“你们知不知道,被那帮人掳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发高烧了?这十几天,你们就一直让他这么发着烧,对不对?” 肖飞死命拦着他,心里一阵难过,竟不知怎么再劝解。半天,方说了一句:“我们保证不放过一个伤他的人!” “不放过一个?……包括他吗?”李剑浩冷笑,用手指着程旭。 程旭一震,终于抬头看着他,那眼光里竟有着李剑浩从没见过的伤痛:“是,不放过一个——包括我。” 李剑浩怔住了。 “放开我!”他忽然大吼,一眼看到病床从急症室里推了出来,急急地扑到病床边,想去握林雨明没打石膏的那只手,却也不敢,那只瘦弱的手上,正插着吊点滴的针头…… 病床从程旭身边推过的时候,他抬起了头,看向了躺在上面的那个人…… 左边没有肿起的脸颊上,浓密的睫毛下,一片阴影覆在微微下陷的眼眶上。鼻翼边,输氧管静静地服帖在人中上……只着一眼,却让他原本痛到麻木的心忽然象有千万根钢针忽然猛刺了进来。 那是林雨明么?是那个十多天前初见时,那个在夜总会的迷离灯光下微笑着迎向他的那个林雨明吗?是那个在玉兰树下回首而笑,娇羞无限的他?……看着李剑浩跟着病床进了加护房,他慢慢地靠在了墙壁上。 肖飞无言地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那手,明显地发着抖。 “肖飞,是我杀了他……”程旭看着他,不再隐瞒满眼的泪水和浑身的战栗。“我捅了他第一刀,然后那群人才来了第二刀第三刀……” 第七章 黄昏。一缕暗淡的夕阳之光懒懒地从窗口斜射进来,无声无息。病房里没有开灯,李剑浩沉沉地趴在床边。连着两天心力交淬,他有点撑不住了。 从入院到现在已有两天,林雨明仍没有真正苏醒。好在高烧被药物强行压住了,他的生命迹象似乎也在一点点复苏。 门,轻轻开了。一个人影在门口踯躇了一下,终于放轻脚步,进了门来。 李剑浩本就睡得浅,恍惚中闻到一股隐隐的血腥之气,机灵了一下,醒了过来。一眼看到眼前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逆光里站着,他差点吓地惊跳起来。慌忙拧亮手边的灯,找到鼻中那股血腥气的来源,他更是猛惊一下:“程旭!……”看着程旭浅蓝色衬衣上大大小小的血迹,是新鲜的。他皱起了眉头:“你……受伤了?” “没有。”程旭简短地答,“刚刚杀了个人——就是带头伤林雨明的那个。” “哦——”李剑浩楞了,虽然恨死了那帮侵犯伤害林雨明的人渣,但听程旭这般轻描淡写地说杀人,还是有点不适应。 “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他强硬地道,心里又开始恼恨:杀了那些人又怎样?! 程旭没动,目光默默地转向了床上的那人,半天,才向着李剑浩低声道:“让我呆一会……一会就好。” 李剑浩有些发怔,听惯了他强势而冷酷的发号施令,此刻程旭语气中的那种求恳与悲伤,是从认识他以来从没触过的。 “没杀光那帮人之前,我不敢进这门……”程旭象是在向他解释,又象是自语。“今天,就让我看看他,行不行?……” 他的声音竟有些发抖,这更让李剑浩僵住了,想起这两天来自己将他拒之门外,他竟也就一言不发地在房门外枯等的模样,更让他不知怎么再拒绝。 见他没有再激烈反对的意思,程旭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没有椅子,他茫然地皱了皱眉:站着,离他的脸是多么远啊!……俯下身,他跪在了床边,痴痴地、贪婪地看着那张两天来梦萦魂牵的脸。 左边脸上的浮肿已褪了,只留一片淡青的淤痕。清秀逼人的模样也基本恢复,但仍憔悴得厉害。他的目光转向了林雨明的手,很想很想握住他,感觉它的温度,可是……他竟不能。几天不分昼夜的点滴打下来,那两只手的手背血管处,已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针眼。 他的手指轻轻触上了林雨明的指尖,一阵电击般的感觉从那白皙的手指传过来……他垂下了头,终于开始无声地沉痛地啜泣起来。 李剑浩看着他脑后的黑发,看不见他的脸和泪,只能看到床单边不一会湿了一片。 他的心竟有点软了,鼻子酸酸的。这个人——应该也不比自己好受吧?…… 忽然地,程旭相触的那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他讶然抬头,正迎上林雨明颤动的睫毛下微微睁开的眼光……那一刻,他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怔怔地死死盯住了那眼中的微光,他不敢稍动。 林雨明的手指又动了一下,仿佛想抬手抚摩眼前那张消瘦的脸庞。可是……我为什么动不了呢?……他苦恼地想。脑中仍混沌地迷惑,思绪也浮浮沉沉的抓不牢。看着程旭衬衣上斑斑血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的,他还是赶来了,所以……他满身的血,所以……他也死了? “阿旭……我们都死了么?”心里这般想着,他的嘴中呢喃着,虚弱地吐了出来:“我……还是……没能救你……” 清楚地听到他每一个字的程旭,忽然觉得仿如雷击。原先的猜测在这一刻豁然证实:他……果然是为了救他!“没有……我们都好好活着。”他哽咽着,擦去眼中的狼狈泪水,想把近在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你在医院里……昏睡了两天了。” 医院?……林雨明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了另一边的李剑浩。忽然地,脑海中缺失的记忆慢慢地开始复述苏,而头脑越清醒,心却越发地下沉,再下沉…… 那晚……和那晚之前的一切。 程旭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处初时的迷茫与渐渐起的惊悸、痛苦与绝望,无一不在提醒他:他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 伸出手去,他不顾一切地握住了那只手,可林雨明在那一刻忽然全身颤抖,用尽力气沙哑着叫了出来:“不要碰我……” 程旭额上的汗冒了出来,惊惶不定地连忙放开了他的手:“好,我不碰!……”他的声音又急又痛,竟也哑了。 李剑浩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滚开!他不想见你!……雨明,你别激动,我去找医生来。” “不……李剑浩,你让他走……”林雨明仍然不停地颤抖:“求你……” “我去叫医生……你留下来!”程旭踉跄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病房。 …… 不知过了多久,林雨明身上的颤抖终于渐渐平复。“李剑浩……”他虚弱地开口。 “怎样?……”李剑浩心里一跳,慌忙把耳朵凑近了过去。 “扶我……去洗澡,”林雨明无力地睁开眼,绝望的神色流了出来,让李剑浩看得忽然想流泪。 “我觉得……身上好脏……”他喃喃自语。 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李剑浩只觉心都绞了起来。“不行……医生说你现在打了石膏,绝不能动。还有身上的伤口不可以沾水。”他强忍心痛,温言解释。 “不行……不行。求你……扶我去……”林雨明哀哀地望着李剑浩:“不去……我会死的。” “雨明……你不要这样。”李剑浩再忍不住,哭了出来:“你现在真的不能动啊,你手上还在打吊针!” 林雨明木然地看向自己的手,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将手向后一挣,针头应声脱落……小小的血珠飞快地从针眼处流出来,殷红得如同一颗凄艳的红宝石。 “好了,不再吊针了……让我去。”他喘息着,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忽然一切叫嚣起来,昏沉的感觉又抓牢了他。 “你干什么?!……”李剑浩和刚冲进门的程旭同时狂叫起来。随行的一个医生急忙上前:“病人怎么了?” “他醒来……非说要洗澡。”李剑浩痛苦地说。 “那怎么行?伤口会感染!再说断臂不能动弹。”医生断然拒绝,看到那脱离的针头,转身对护士吩咐:“再给他扎上,千万别让他再激动。” ”不要……医生,”林雨明的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神智开始昏沉:“我已经好啦……我只是觉得全身都脏,想去洗个澡而已……求你了……” 医生叹了口气,想起他入院时的状况,隐约明白了他的坚持源自何因:“拿镇静针剂来,0.125毫克强效的那种。” “不……我不要!”林雨明的眼中闪动着惊悸求恳的光:“为什么……你们这么残忍?……” “够了!”程旭猛地大步走上去,死死盯住他意欲躲闪的眼:“早在你入院的那天,医生就帮你全身清洗过了!我告诉你,没有人觉得你脏,你自己更不可以觉得!” 林雨明渐渐失神的眼睛望向了他,却好象没有听懂他的一个字…… 片刻,一个护士急急地小跑进来:“医生,镇静剂配好了!” “按住他,我给他注射!别让他再乱动把伤口挣裂。”医生简单地命令。 程旭和李剑浩对视一眼,一边一个地伸手按住了林雨明的肩膀……清楚地,他俩同时感到了他肩上忽然传来的剧烈震动。 “放开我!……不要……”想挣扎,却换了两人更大力的按捺,他的神智已经不再清醒,那种刻骨铭心的、被牢牢按住任人侵犯的记忆顷刻间袭遍了他的全身——无法动弹分毫,无法立刻昏迷……就象此刻一样,肩膀和四肢被人按的死死的,前身被锐痛笼罩着,却不知这苦楚会延续到什么尽头。 李剑浩按不下去了……林雨明的肩上全是绷带,他一按之下,竟有小片的鲜血从洁白的纱布中飞速渗透出来。他猛地松开手,大叫:“医生!等一等!” 程旭向他望了一眼,怒哼一声,无暇去理他,快速分出另一只手来,更加用力地按牢了林雨明的肩头。冷汗,从他的鬓角一颗颗落下来,可他的手,却坚定有力…… 看着针液被缓缓地推入林雨明的臂弯,看着他终于闭上失焦的双眸沉沉睡去,程旭几近虚脱的松开了手。望着李剑浩,他的脸上浮起一个惨烈而傲然的微笑,声音轻得如同梦讫:“不管怎样,我得告诉你——这辈子,我是不会再放开他了。” 不知是不是醒来后受了刺激的缘故,那次短暂的苏醒并没带来预期的好转。随着天气渐热,任是用尽了抗菌消炎的药物,小面积但持续的感染还是发生了。 随后的一个多月中,林雨明一直大多处在昏睡之中。 偶有清醒的时刻,却也不再如上次般有激烈的动作与要求,只一味地沉默……见到有人在病房中,也往往自顾自地闭上眼,叫人分不出他是在沉睡还是不愿睁眼。偶尔地,他会和李剑浩说说话,但对程旭,却再没看过一眼。 李剑浩和程旭之间,似乎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默契谈不上,只是李剑浩不再赶他出病房,而程旭也绝口不提那天对李剑浩半通知半宣战似的话题。 好在林雨明感染的情况在一天天缓慢地好转,手臂的断骨也在一天天好起来,正好和程旭的胸骨全愈基本同步。李剑浩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苦笑:倒象是两人间有什么感应似的。 只是早在前一阵,林怀谨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肿瘤在手术中没法子切除干净,油尽灯枯本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他弥留之时,林雨明也正在昏迷之际,父子终是没能互见。 没有人敢告诉林怀谨实情,只有一味地欺瞒与遮掩,而林雨明那边,李剑浩更是没敢透露一个字,有时问及,只有说是他情况虽不好,却也无碍。 这日程旭从外面回来,进了林雨明的病房,见他仍静静闭着眼睛,以为他睡着了,便一个人立着,默默的凝视。 觉察到有人,林雨明轻轻睁开了眼,这些天他精神已好了很多,身上的伤也多处于收口愈合的阶段。似乎没想到看到的会是程旭,他没有准备地便看见了他那满眼的红丝和邋遢的细细胡茬,怔怔得一时移不开眼睛。毫无征兆地,他低声开口问:“我父亲……是不是死了?” 程旭脑中一阵迷糊:他知道了?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林雨明的眼睛,涩声道:“是……” 林雨明闭上了眼,虽然早已从李剑浩不自然的支吾中猜到了十之八九,但乍闻之下,竟还是钻心般的锐痛。半晌,他慢慢地睁眼,声音中透着冷淡的丝丝绝望:“你们……一起骗我。” “不……”程旭的冷汗冒了出来,“是我叫李剑浩千万不能告诉你的,你别怪他。”见他仍冷冷不语,程旭索性全豁了出去,咬着牙道:“18号你父亲的后事就全办完了,我亲自经的手。” 他亲自经的手?……林雨明望着他,唇边掠过的笑分不出是嘲讽还是哀痛:“我要不要……多谢你?” 程旭痛苦地扭过头,脸上硬朗的线条有点扭曲。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两个人之间似乎不再有气体流动般地僵硬。 似乎过了很久,林雨明终于幽幽叹了口气:“程旭?……” “恩?”他转头看他,眼中不确定地惊慌,似乎预感到他这声轻唤下的风雨欲来。 “从今天起,你我两不相干了。”林雨明定定地看他:“我既不欠你,你也不必再来看我……” “不行!”程旭惊跳起来:“我……我还欠你,所以我们之间,永远不会两清!” “那是你欠我父亲的,与我无关。至于这次……”他皱了皱眉,眼中有痛楚一敛即散:“是我自己命不好,怪不得你。” 听着他淡然的语气,程旭只觉得心底某处地方绞在了一起。“明……”他挣扎开口:“记得你上次说过:程旭,从现在起,换你欠我了……这是你亲口说的,所以——现在你休想推翻!”看着林雨明那清澈但无神的眼睛,他一字字的道:“请你——让我用一辈子来还欠你的债。” 还债?……林雨明怔怔听着,似乎没立刻理解。很快的,他轻轻微笑,象是懂了他的意思,那笑意,却让程旭没由来的觉得陌生。“想还债么?不用一辈子那么多,老价钱——再给200万就好了。”他淡淡地道,声音轻却清晰:“这个价钱,足够买到我的身体,或是……一条命了。”看到程旭如同被人猛扇一耳光的表情,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对了,我忘了我现在脏的很——你要是觉得不值,自己看着给。” “林雨明——你给我听好!”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发抖:“我知道你现在没法原谅我,可我不准你再胡说八道。我要讨债,没人逃得掉——我要还债,也绝没人没阻止!” 林雨明静静听着,嘴角的笑意更深,那是嘲讽——程旭,你何其霸道!时至今日,你仍不给我一点选择的可能!“那么……你打算怎么还才能心安?” 程旭死死盯住他,语声坚定地象是在宣告一个事实:“我想了很久——法子只有一个。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爱上我,留在我身边,我不允许你再因为我流一滴泪,更不会流血——从今以后,只有我为你付出……这样一辈子,够不够?” 一辈子,够不够?……够不够?听着他最后一句无比温柔的引诱,一刹间,林雨明心中百转千回的难以决断。不……他模糊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路了。 他倒吸口气,将眼中忽然弥漫的泪雾生生逼了回去。“程旭,要怎样你才放手?”他无力而倦怠地问。 “不放!没有可能——”程旭狠狠咬牙,仿佛靠这样才能掩饰他的色厉内荏下的毫无把握。“我保证不再用暴力,不用强迫,只用真心。我不信你永远不动心!” “我爱李剑浩,你休想拆散我们。”林雨明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 程旭不语,呼吸却异常地急促了起来。“你肩上的伤好了?”他突兀地问。 “好了……怎么?”林雨明困惑地答。 “那么……”程旭轻轻地、快速地伸手按住了他的双肩,让他在自己的固定下无法动弹。忽然地附下身去,将双唇吻上了那近在咫尺的苍白唇瓣,温柔,却不由分说…… 林雨明在他这忽然的袭击下似乎懵了,颤栗着,他的身上全无力气……任凭那甜美如春风、轻柔如羽毛的双唇在他因虚弱而略显干燥的唇上辗转吮吸,无尽索取,同时给予。 直到淡淡血色从唇上透出,象是直接从对方的唇上晕染而来;直到所有挣扎从意识中褪去,就象是完全的心甘情愿……就在这最后的一吻里沉沦吧,不要醒来。 觉察到身下那人从浑身僵硬到渐渐接受,再到主动迎合,程旭只觉全身的欢喜似乎都要破茧而出。 终于依依不舍地停止了这个吻,看着林雨明,他满眼的喜悦,声音柔和的近乎虔诚:“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最后的美好真的短暂,林雨明模糊地想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张英俊不凡的脸,他想再多看一会那上面不可多得的温柔和快乐。原来一直没怎么见过呢……深深吸了口气,他想:不知道马上自己要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让那张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呢?“程旭……我很佩服你。”他同样温柔地开口。 “怎么?”程旭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 “你居然可以吻得下去。你知不知道——我的嘴,曾经被那帮人怎样的侵犯过?”满足地看着程旭猛跳起来、悲痛欲绝的神情,他用尽所有的力气让自己僵硬的笑带点柔和:“所以说,不要再逼我,否则——你会后悔……” 程旭只觉得全身从方才的春天之间掉进了冰窖,清楚的觉出了林雨明那句平淡话语下隐隐的威胁含义,便这一句,已使他完全不敢再强势进逼——什么时候起,那个温和的人虚弱更甚,可他俩之间的强弱之势竟已倏忽改变。“好……我说过不逼你。你该累了,我先出去。”他狼狈地站起身,不敢再触碰那个话题。走到门口,他蓦地转过身:“雨明……” 林雨明的睫毛似乎轻颤了一下,依然闭合着,没有睁眼。从程旭的这边望过去,灯光下眼窝处有片不明的阴影。 “今晚,我要去做一件事。假如能有命回来……”他远远地看着床上的林雨明,仿佛想在脑海中牢牢镌刻下他此刻的容颜:“我再来找你。假如回不来——就再也不会有人逼你了。” 推开门,他笔直得走了出去,楞住了。 李剑浩斜斜地依在门口,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全听见了?”程旭皱眉。 “对。全听到了。”他点头,两人一时都无语。 “程旭……”李剑浩似乎欲言又止:“你今晚又要去杀人?” “对,杀雷风洋。拖了这么久,我等不下去了。”他没回头,背对着李剑浩,“有句话想对你说——假如我不再来了,请你一定……好好对他。 李剑浩沉默着,半天嗡声嗡气地道:“放心不下他,就自己回来。” 程旭转过身,黑亮的眸子在灯光下闪动,探究地看着他:“如果我回来,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回他,你不害怕?” “不怕。我只怕你死了,不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李剑浩微微挑起细长的眉,唇边的坚定和骄傲,却不输给他。 肖飞觉得今天动手仍非常不妥。 这些天为了不放过一个当日对林雨明下手的东兴杂碎,原本勉力维持表面和平的洪帮和东兴,已是把火拼明打明的摆在了桌面上。 开始抓那几个小喽罗倒没伤神,可那个冯五怎么说都是雷风洋手下的一名得意头目,一听说洪帮的人红了眼似的找那天的事主,自然不会大意。成日里不见踪影不说,偶尔进出也必是随从弟兄带了一堆,叫洪帮这边颇费了心思要抓人,却一时没办法。 肖飞表面上沉稳依旧,心里却也早已暗急。虽没有人怪过当日他没接手机,但他自己心里……却总堵得慌。 每每想到林雨明那天生死不明地躺在仓库的地上衣不蔽体的模样,再看到程旭一脸憔悴地从医院回来,他总恨不得亲手把那冯五活捉了来,抛在程旭面前,让他亲手剐了那人。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瞅了个空子,他亲自带了二十多个手下在冯五的小公馆里堵到了人。冯五知道洪帮是下决心要找他,身边也是随时带了火力。 但一来他在明洪帮在暗,二来肖飞是铁了心要再不放过这次机会,双方对峙了近半个钟头,东兴终究没能等到援手赶来,七八个人哪能敌得过这边二十多条枪?等死伤基本持平之后,冯五总算是被肖飞一枪撂到大腿,眼前又没了兵卒,活生生被抓回了洪帮。 大约也知道自己落到这次兴师动众的洪帮手中决讨不了好,毕竟都是刀口上舔血上打滚过来的,冯五竟也死活不肯在口头上服软。嘴里不干不净的一直乱骂,肖飞听得心烦,一口恶气上来,在程旭赶来之前便一刀割了他的舌头…… 可今天晚上,他们是要去直接堵雷风洋。这一来,无论成功与否,在暗流汹涌的江湖上,都将不可避免地掀起最大的两大帮派间的腥风血雨。若是一举奏功倒罢了,不成功,不是双方都元气大伤,让别的小帮派趁机崛起,就是……自己这边的伤亡。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暗暗摸了摸枪,心里却忐忑——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动手,真的不是好时机。但这场恶仗是迟早要来的,两帮近来的情势因为洪帮强硬要人的姿态已势成水火,而且——程旭已经实在等不下去了…… 看着程旭大步地走了进来,他吸了口气,迎了上去:“枪只和人力都调好了,我们现在出发?” “不,不是我们。这次我带人去,你留下来看后方——家里不能不留人。”程旭道。 “不行!”肖飞一口拒绝:“这次我也去。” “肖飞——万一有事,帮里不能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程旭定定看他,这次行动说来有他自己意气行事的嫌疑,他绝不想肖飞也跟着犯险。 “阿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有什么问题他能处理。”肖飞寸步不让。 “肖飞……”程旭无奈地看着他坚持的眼神,声音低了:“你知道这次有凶险。” 肖飞淡淡地笑了:“阿旭,有凶险的时候很多,我们好象都是一起过来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不要忘了这里谁说话!”程旭的声音拔高了,隐隐有丝怒气和烦躁:“你留下——我不说第二遍。” 肖飞沉默了,在弟兄们面前,这时候他绝不能挑战程旭的权威。“好——我知道了。”他闷声答,仿佛接受了程旭的命令。“你自己小心。” 望着程旭和两名贴身保镖离开的背影,他忽然攥紧了手,虽然知道他们会和外面一帮早做好准备的弟兄汇合后,再直扑雷风洋就餐的那家餐馆,但心里一种没由来的不安还是浓重地升了起来。 从那天程旭离开,已有整整三天,他没有再出现。 虽没和林雨明直接谈论过这件事,但李剑浩心里却越来越又惊又疑。想到程旭临走前那些话,直令他把最坏的结果也一一想了个遍——虽仍对他以往所做的事不能释怀,可真要是那个变态死了,好象还是有些不忍。 病床上的林雨明一直没问过他什么,却从那天起辗转反侧整夜不能入眠。 这天午后,李剑浩从外面买了些水果进来,见林雨明定定的盯着天花板,知道他又是没有午睡,不由心里叹气——从他出门,林雨明就在看那个方向。 默默洗了几个柳丁切了,放在病床前的小柜上。 “李剑浩……他死了,对吧?”林雨明忽然开口,眼睛仍木木地望着天花板。 “没有!”李剑浩心跳加速,“你别乱想,那个人威风八面的,谁伤得到他?” 林雨明缓缓把眼光从天花板移开来,静静地看他:“你又在骗我……上次我问你我父亲的事,你也这么骗我……” 觉察到那话中隐约的责难,李剑浩有点想冒汗,天气果然越来越热了,他想。“这次真的没骗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有点慌乱,想到那人不会凭白无故得便消失了,他实在是找不出帮他解释的理由。 林雨明不语了,不知想些什么似的眉梢动了动。半天才又道:“今早医生来会诊查房,说我基本没事了。我想出院。” “不好。再多住一阵彻底调养好,急什么呢?”李剑浩急忙说。 “不用了……呆了这么久,闻到这里的味道,我总想吐。”林雨明淡淡地说,语气却坚持。 “好——我明天办出院手续。”李剑浩点头。 没听到他坚决反对,林雨明有点意外。转眼看他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心,一股难言的酸涩和内疚升了起来:这些天只沉浮在自己的思绪里出不来,竟没顾到身边的这个人也为自己担了多大的心。 起身下床,他披了衣服,向病房外走去。径直来到走廊尽头两名日夜不离的保镖面前,他站住了。 他清醒后不久,就被程旭转到了这家偏僻的医院来,派了几班人轮流的看着,走廊和住院部大厦外面几处都安了或明或暗的人手。 见林雨明靠进,那两人忙立正站好,直直看他。 “你们老大……是死了么?”他单刀直入地问。 “没有……他只是忙。”其中一个支吾着,“帮里事忙。” 林雨明无言的点点了头,忙……难道还要继续问他忙什么? “不管你们是不是骗我,如果他真没死的话,麻烦告诉他——我明天出院。”他道,不为人觉察地轻轻咬唇……假如他明天不出现,必然是他死了,他无助地想。忽然一股子恶心欲吐冲上喉咙来,被他及时压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李剑浩便办好了手续。 在收拾干净的病房里,两人干坐着,虽然没说要等什么,但都明白在等什么。 一直到了十一点,林雨明站了起来:“走吧……”他的声音飘乎的沙哑,忽然起身的时候,差点被床边的椅腿拌了一下。 李剑浩无言,提起了大小两个背包。 走出了医院大门,两个保镖寸步不离的送了出来。一看到门口处停着的那辆黑色加长房车,林雨明似乎摇晃了一下。识得那一直是程旭坐的车,他的心跳在一瞬间象战鼓在擂……他是否安然无恙?! 车门开了,那个令他这四天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熟悉身影跨了出来,似乎在这里等了他一上午,又象是等了一生。接近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开始明晃晃的刺眼。让人面对面地站着,也看不清彼此眼中的内容。 “脸色那么差,为什么……不多住几天?”程旭终于开口,凝视着他对面瘦削而挺拔的身影。这样风似乎也能吹倒的身体,其实不适合在这么大的太阳下久呆的,他想。 林雨明不语,久久看着他。半晌淡淡自嘲的笑了……原来他没死。林雨明啊林雨明,从此——你也不必再为这个人的一切操心了吧? “上车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程旭再道。 林雨明猛惊了一下,去哪里?……再次的囚禁? 李剑浩握住了拳头,飞快地把他拉在身边。 程旭望着他们相依的身影,惨然一笑:到了今天,他们仍以为自己会用暴力的胁迫。也难怪,对他们,自己也算殴打羞辱、囚禁伤害无所不用其极了。 “肖飞死了……今天,是他出殡。你们愿不愿意……送他最后一程?”看着两人震惊的神情,他的心忽然又象有根针慢慢插了进来:“前些日子,他对你也算照顾有加。” 第八章 上午约好时间的出殡仪式由神甫按时主持,他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已是完成了。墓园里大中午的,没有什么人,初夏的蝉鸣已开始渐起,在不远处的树木间不停嘶叫。 只有他们三人在新竖成的墓碑前默立着,洪帮前来送肖飞的弟兄都已祭奠完毕,在远处站着。 看着墓碑上崭新的照片上那微笑的脸庞,林雨明的泪水无声无息落了满脸。仍然象初次见面时的那天晚上一样,这个人笑得温和而懒散,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似的。 恍惚间,他记起了那晚这人见自己发抖而随手为他披上的衣服,记起了他麻利地在自己口中塞了纱布,转头戏谑地对程旭调笑:“现在他没法反抗啦——要不要我替你把那帮兄弟再叫进来?”……记起了他叹口气,狡黠一笑,把匕首递到自己手中:“架到我脖子上吧……” 身子有些发颤,似乎想跌倒。旁边一只手臂伸过来,紧紧揽住他的腰。想起前些时在去医院的路上,程旭曾这样扶住他支撑不住的身体,他讶然回头,却迎上李剑浩痛惜的眼眸。 “他怎么……出的事?”李剑浩黯然开口,和肖飞接触不多,但他清楚记得他给过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帮助。 “……他替我挡了整整一排子弹。”程旭的声音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飘忽:“那晚和东兴火拼,他赶来援手。” 不知多久,程旭转头看着他们,眼光掠过李剑浩揽在林雨明腰际的手,痛得木木的心却似乎没有力气再做反应。“你们走吧……肖飞知道你们来送他,应该会安心些。” 李剑浩和林雨明默默无语,只点了点头。 “准备去哪?……”他涩然问。 李剑浩一楞,本想出院后先去新租的房子落脚,原本和林雨明合租的房间已退了,为的就是不想再让程旭找到。 “程旭……”林雨明觉得心里有处地方钝钝地疼:“以后我们不相干了,不要再问我……我和李剑浩去哪里。” 程旭怔怔地听着他决绝的话,那“不相干”几个字忽然地扎进了心。不甘如挣扎求生般叫嚣着浮出心湖,让他想作困兽最后的一拼。狠狠盯着李剑浩眉头一挑,他飞快扣住林雨明的一只手,一下将他拽离了李剑浩的扶持,“把他借我一会!” 凌厉地盯着被他拽到身前,蹙眉咬牙却不做反抗的林雨明,他清楚地感到从他纤细手腕上传来的沉默下对立的气息。他……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知道吗?我真想——”他的眼眸里透着全身仅余的凶狠与强硬:“就这么不顾一切把你抓过来,再找间屋子困住你,拿锁链捆住你……”他的声音忽然放轻了,凶狠散去,哀痛与温柔并起:“直到……让你看得见我的真心。” 林雨明静静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晶莹的光芒倏忽一闪,在刺眼的阳光下,却看不清。“程旭……”他温柔地开口:“你不敢的……因为我说过,你会后悔。” “对!……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敢。”他惨笑:“无论我多想留住你,我却不敢。”完完全全的无能无力让他透不过气,他忽然发现强弱输赢已定。“所以我只能最后求你一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李剑浩重新竞争。只是……不要现在起判我出局。” 听着一向强势地听别人求他的程旭说出了那个“求”字,林雨明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有那么一丝久违的温柔心动好象在复苏,可这复苏,也同时唤醒了另一些记忆……不,是所有的记忆。 如此伤害过自己的他,和那般被别人伤害过的自己,真能还有路可走么?……不,不要了。 “不……不要了。”他把心底那句话低低说了出来:“想补偿我,就让我……和李剑浩走。” 程旭痴痴地看着他,慢慢地,一寸寸地放开了紧紧扣住他脉门的手。墓园里笼罩的悲伤气氛与对面两人并肩站立的无形压力一起压着他,他已觉力不从心。 三人立着,不知怎么,李剑浩开始敏锐地觉出刚才充盈在程旭身上的凌厉之气在一点点散去。 “你们走……快点,不然我也许会后悔。”程旭涩然开口,神态从没有过的无助和疲惫。 李剑浩一惊,心里明白这是他们的唯一机会。点点头,他拉起林雨明的手臂,快步向墓园外奔去。 行到几十步开外,程旭的声音忽然远远的传来:“等等!……” 李剑浩感到身边那人的身子一僵,回过头去两人齐齐看着他,心中百般滋味各有不同。 “李剑浩……既然相爱,就一定好好待他。” 那是临别前,林雨明听到他口中的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对他说的。 看着那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渐行渐远,程旭慢慢地在肖飞的墓碑前坐下,望着那张再熟悉亲切不过的脸,他泪眼朦胧,心痛如绞:“肖飞,我有点恨你……恨你和林雨明一样,让我欠了你们,却都不肯让我还。” 潇洒微笑的肖飞,漫不经心的肖飞;在自己额上半开玩笑印下一吻的肖飞;拿着刀在街头和自己一起厮混的肖飞;枪林弹雨中从容应对的肖飞…… 无数的肖飞在眼前那照片中扑面而来,四天前那个晚上的一切更在脑海中纤毫毕现。 …… “肖飞!回去你等着家法伺候!”他一边举枪,一边厉声发狠:“叫你不准来,你就是敢违背我的命令!” “怎么处罚?三刀六洞还是挑脚筋?……只要你下得了手,我都认了。”身后和他背对背立着的人懒懒道,手下却不放松,双枪连发,堪堪击中了餐厅拐角的两人。 程旭气结,心里暗自发急。举手擦去脸上被崩溅的点点鲜血,他清楚知道一场恶战下来,雷风洋虽因措手不及被自己如愿打死,但双方都已杀红了眼却是事实。 虽然自己这边的人马因有备而来先占了优势,但东兴的人得到消息已立即倾巢而出,毕竟这是事关两帮生死存亡的恶战,随后赶来增援的东兴帮在二当家的带领下也个个疯狂反扑…… 能不能全身而退,根本就是未知数。不过肖飞带来这些新增的援手,真的的确为已方的胜算大大提高了把握。——就象现在,虽然餐厅里到处鲜血淋漓,断肢乱飞,分不清到底哪方的伤亡更惨重,但程旭凭着敏锐的判断,他嗅得出还是洪帮占了最后的上风。 枪声渐稀了,开始变的零星,那也是洪帮剩下的人在解决仅余的东兴顽徒。 肖飞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预感又对了。若非拼死带人强冲进当时火力密集的这家餐厅,天知道最后在尸体堆里最后提着枪补射的人——是洪帮还是东兴。 餐厅里的枪声终于停了,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慢慢收起了枪。 “阿旭,回去罚我在刑堂关三天好了,不要三刀六洞——我怕疼。”他笑吟吟地转向程旭。每次他不听程旭的话擅作主张,程旭几乎都要撂下狠话来,却没一次兑现过。 “对,你怕疼!从以前拿刀砍人的时候,你就说你怕疼!”程旭冷哼,心里却暖暖的一动,想起几年前,他俩混在弟兄中拿着西瓜刀在街市砍杀的光景。 那时候肖飞穿着耳洞,常喜欢戴着希奇古怪的耳环。每次冲突起来,他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后方去不见了踪影。等到自己砍得手酸脚软时,他才笑嘻嘻冒出来。比谁都狠的一刀一刀收拾残局。 事后问他开始去了哪里,他总会一脸无辜地告诉你:“贴身肉搏人家会揪我的耳环,我怕疼……所以我先去把耳环摘了再回来打过。” “回去我——”他的话卡在了喉间,诧异地望见对面的肖飞眼中急剧升起的恐惧,那眼神掠过他的肩头,向他身后疾射而去。 后面有人!……程旭心中一震。回头、或掏枪,应该都已来不及,能让肖飞作出如此反应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枪已出手瞄准! 怎么办?向左还是向右滚倒?!一刹间,几种判断已在他心中翻了个遍。 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对面的肖飞已无暇多想,蓦然出手,手掌正面向他推来。忽然而来的大力正中他前胸,将他的旧伤击得一阵剧痛,身不由己就着推势直直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连发的枪声应时而起,全数打在了再也无暇闪避的肖飞身上……程旭眼睁睁地倒下,看着身前的他胸口上忽然开出的绚烂花朵。一时间,四周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满眼的红色越开越大。 几个大惊失色的洪帮弟兄飞奔而至,齐齐出手,把在背后偷袭的一个东兴头目打成了蜂窝。刚才搜寻一遍,那人竟一动不动地装死躲了过去,偷眼见程旭正在眼前,杀红了眼之下,也顾不了许多了。 “肖飞!……”程旭狂扑过去,眼见着那几枪密密的击中肖飞前胸一片,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身上如泉涌般流了出来,他只觉一阵眩晕。一种熟悉的巨大惊惧袭上心头,犹如那次见到林雨明一头撞在石柱上一模一样。 肖飞微微皱起眉,神智依然清醒。看着面前程旭手足无措,泪水夺眶的模样,他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句:“别他妈的哭的……象个女人。” “你……别说话,我们这就去医院。”程旭哽咽,心里恍惚知道这伤的严重。看着肖飞口中随着说话涌出的大股鲜血,他只是想:血这样流下去,可怎么办呢?…… 肖飞努力挤出个微笑,身上开始渐渐有些麻木。想起似乎很久以前,程旭冲过来,想也不想地伸手帮他挡了一刀的情形。不过那时候是血光四溅干净利落,不象现在……自己身上的血似乎一点点往外奔着。 “阿旭……这次算我还你的。以后别老仗着……以前替我挡过刀,就老对我……摆老大威风……”他挣扎着把每个字吐清楚,眼中依稀闪过一丝调笑的神色。隐隐感到口中有拈腻的液体不断流出,顺着下巴和脖颈流向了上衣,这让一向爱洁净的他微微蹙眉,意识开始飘忽起来。 “知道了……可你不准死!我不想倒过来欠你。”程旭咬牙,刚想抬起他的身子想动,血竟象小河般加速流淌。看着肖飞脸上的笑渐渐变浅,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弱,他的心飞快地、无止境的下沉。 “阿旭——有句话想对你说……”肖飞只觉得胸口几乎不太疼了,身子却越发不象自己的。看着程旭近在咫尺的脸庞,他恍惚起来。想了又想,他微微地笑:“上次你说做梦……梦见我吻你——那不是梦……是真的。” 又是一年春来早。 阿全看着面色阴郁望着窗外发呆的程旭,抬腕看表,不得不上前打断他的沉思:“老大,时间不早了。晚上的饭是叫人送来,还是出去吃?” 程旭收回了目光,看着阿全。这人当初是肖飞亲手提拔的,年纪比他和肖飞还大些,做事一向勤勉,且有头脑。自从肖飞不在了之后,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他很快让阿全接手了肖飞的位置。——以前肖飞常派他做事,看着他在身边出入,好象有些恍惚的时刻,会让程旭觉得肖飞其实只是在别处忙,所以派了别的手下来暂代他。 “还是去碧风塘的西餐厅吧。”他有些意兴阑珊地道。 “是,我去订老座位。”阿全恭敬地答,那位子的订餐号码他已极熟,一个人的时候,老大几乎全去那吃饭,他实在不清楚那的口味到底有什么好。 车子开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餐的高峰时间,程旭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熟悉的靠窗座位上,要了一份牛排。阿全和另两名手下在另一角找了座位坐了,各自用餐。 看着46层高楼外的华灯乍亮,他的心空空的。春天到了是不假,可闹市区的四周几乎见不到太多的绿色,随处可见的盆栽植物是绝没办法和直接种在地上的花草树木比的——无论是枝叶的繁茂程度还是勃勃的生机。就象别墅后花园中的那几株广玉兰树,要是换了栽在的盆里,不出一阵,必然没了样子。 想到玉兰树,他的心象有根针又插了进来。那个人的影子竟是无时无刻地会袭上心来。这么久过去,无所不在。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他自嘲的笑。在心里自言自语:“肖飞……没法子,我还是会想他。可那次放了手,我知道我便再没了勇气……和资格。” 不知道那个人和李剑浩一起……现在过的好不好?想到李剑浩,他眼前浮起那人上次急匆匆跑来的样子。就是在这里,肖飞接了他的电话,而自己从他口中,知道了林雨明的父亲根本没死的消息。 眼角的余光觉察到对面一个人径直走过来,停在了自己桌前,居高临下地,不走了。他微怒地仰起头——全身僵住,手里的叉子彻底停在了半空…… 李剑浩!怎么可能是他?!……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到几个手下无声无息地围了过来,他眼神一扫,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李剑浩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那几个人,嘲讽地一笑:“还是喜欢带着一堆人出来?——也难怪,仗势欺人也好,为非作歹也罢,总得有人听差遣。” 程旭抑制住心中异动的情绪,放下了手中高举的叉子。重重向后一靠,他强作镇静:“对啊,揍人的时候,我多半不喜欢自己动手。” 两人对望着,同时想起你来我往的旧事。——算起来,好象谁也没讨到便宜。 “来这吃饭?……”忽然想到那个人也许就在附近,他心跳猛然加速,急急抬头向四周一望,没有别人。 看到他眼中的失望,李剑浩冷冷道:“他不在,别找了。” “哦……”他不自然地收回视线,心情跌到谷底:“你近来……过得怎样?” “一般。”李剑浩的回答摸棱两可。 “那么——他呢?”程旭鼓起勇气。 “谁?” “你明知道我问的是谁!……”他咬牙,火忽然升上来。看着眼前那双丹凤眼中嘲讽的神情,他来专门来消遣自己的?! “你还关心他么?我记得分开后,你好象从来没找过我们。”李剑浩冷哼。 “我……”程旭心中似乎又绞了起来,“去看你们卿卿我我?” 李剑浩探究地看着他眼中的痛楚:“你吃醋?……” “对!我吃醋——怎么样?”他厉声道,突然的醋意和恨意蹿了上来:“所以我警告你,滚回你的林雨明身边去!惹火了我,信不信我一天之内掘地三尺找到你们,找人把他抓回来?!……” 李剑浩轻轻笑了:“程旭——”他拖长了声音:“你色厉内荏。” 程旭只觉头嗡地大了,被说中心事的窘迫的恼怒气得他想一拳擂上对方的脸。忽然,小小的狐疑冒了出来——他来,决不会无聊到只是为了向自己示威挑衅吧。 “你吃醋就好。我只怕你不再吃醋了——”李剑浩自嘲地轻笑:“既然这样,你带人去把他抓回去吧!” “你说什么?……”程旭怔住,听不懂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放弃和他在一起,请你——接手。”他定定地道。 程旭面无表情,脑中飞快咀嚼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慢慢地,他眼中的冷冽之意升起,放在桌下的手指关节捏得“啪啪”做响:“你是说,你厌倦他了,不爱他了……还是你敢嫌弃他?” “随你怎么想。”李剑浩别过脸去,眼角一跳:“你要是不想接手,我这就走。” “接手?……你当他是什么?!”程旭又急又怒,低吼一声。想了又想,他压下语声,“给我一个理由,否则——”他冷冷的语调透着低沉危险的气息:“你别想顺利走出这个餐厅。” “好,我给你一个恰当的理由!”李剑浩重重点头,忽然的妒火还是一瞬间野火燎原,把原先自以为的潇洒烧得七零八落。他心中又酸又苦,只想急切间找句话打倒眼前这个男人:“自从那次出事以后,他就害怕床事,根本不能和我亲热!我是个有需要的男人,我受不了了!……这个理由充不充分?” 看着程旭忽然间又羞又窘的表情,同时升起的快意和悔意让他颓然:原本的设想可不是这样! “李剑浩,你听着——”程旭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要是因为这个,我可以立刻拿把刀来,叫你永远也别再想有需要?……” 李剑浩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不说话了。两人间的气氛开始蓦然僵硬。 不知多久,程旭重新开口,口气却意外的求恳:“……既然你原来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多给他一点时候?”他脸上的痛苦与难堪交织着:“如果你都不能让他幸福,那么……我又能做什么?”他的目光茫然无助地紧紧盯住李剑浩:“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自己是你才好!……” 李剑浩静静看着他,神色说不出的古怪:“你错了,程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希望变成你才对……这样他每晚在噩梦里呼救时,喊的就该是我的名字了。” “你什么意思?……”程旭心中狂跳,修长的十指绞在一处,青筋暴露。 …… 另一边桌上的几个人紧张地看着这边的动静——自从那个年轻人跑来坐下,约莫已有大半个钟头。让他们不错眼珠的是:很久以来,好象都没人看过他们老大在短短时间内,脸上有这么多表情了。 小刘张大了嘴巴,侧过脸看着阿全:“全哥……你看老大今天遇见什么人了,怎么一会儿功夫,脸上又是难过又是发恼,现在又痴痴呆呆的?” 阿全也有点发怔,喃喃道:“我也没见过。” “啊——老大笑了!”另一个手下忽然小声惊叫起来:“我觉得老大现在简直是精神焕发,笑得特别好看哎!” …… “他爱我?……你确定?”程旭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象在云端。怎么李剑浩的声音听起来象是天籁呢? “我确定你是个混蛋!”李剑浩恨声道,满嘴苦涩。 他咬了咬牙齿:“见到他之后,记得我叮嘱过的事……他现在胃很差,不要让他吃凉的;还有天一冷他就会咳嗽,一定要给他加衣服;好在他一直很听话,只要你记得提醒,应该就没事了……每晚他做噩梦的时候,你一定要及时叫醒他。还有……” 他说不下去了,茫然地闭了嘴:我在干什么?这么疯了一样抛来自尊压下骄傲跑来,把赌注压在程旭这个充满冒险的筹码身上,真的能救回那个一天天消瘦,一天天不自觉的慢性自杀的人么?可不这样,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呢?…他的心痛了起来,强忍住瞬间的犹疑:“还有最后,不要急着和他……亲热。他怕那种事——怕得会昏过去。” “……李剑浩。”程旭沉默半晌,才轻声叫,眼中神情复杂。 “怎么?要谢我?不必了。”李剑浩涩然一笑——原先想好的洒脱姿态压根儿就是扯淡,他在心里自嘲。 “假如有下辈子,我把他让回给你……” “不想生生世世么?”李剑浩淡淡一笑。 “下辈子,我该还另一个人了。”程旭定定地道,“可这生,我知道该怎么做,应该还不晚。” 大屿山侧。山清水秀的乡镇。 林雨明从打工的出版社里出来,慢慢向家的方向踱去。下午排版的事很快就做完了,剩下的时间有点头疼,便一直在发呆,似乎社长和主编也就见惯不怪了。 一阵早春的风吹来,不甚清冷,却让他微微地瑟缩起身子,下意识得拽紧了肩上仍略显学生气的背包带。身上的浅月白毛衣洗了一次之后,不仅没变小,怎么还略微显大了些呢?……他脑中漫无目的地想。 家离出版社很近,便是他每日这么慢吞吞心事重重地慢步,二十分钟竟也到了。 院子小小的,是平房,屋前屋后都有大片的空地,和四周的院子隔了开来,十分的干净又清静。而且厨卫俱全,价钱又合理——并非他们好运,只是大屿山和市区的地价委实是天壤之别。当初李剑浩一眼看中,他便也可是可否的点头。 临近家门,他看到了微启的院门。李剑浩回来了?他心中一动。四五天前李剑浩说要回城里看几个朋友,走后却一直没有电话来,这让他老是隐约地不安。 推来院门,他轻轻进了院子。屋子里静静的,已是傍晚,李剑浩为什么不开灯呢?…… 屋门也是虚掩,他走了进去。侧耳一听,厨房里果然有轻微的响动。 “李剑浩,你回来了?……”他微微提高嗓门。 看着猛得从厨房里一下子冲出来的那个人,他忽然一阵眩晕。眼前一懵,身子在一瞬间僵硬得象是千年化石…… 脑海中原先已经排演过几十次几百次的重逢场景,在程旭看到眼前那个消瘦的身影的那一刹,全都烟消云散。 混合着茉莉花香和泥土气息的微风潜了进来,在不说话的两人间悄然游走。拂上林雨明渐渐颤栗的肩,拂上他清澈中混杂着震惊的眸子…… 突然的,林雨明手中的背包怆然落地,飞快转身,他向着门口狂奔而去。没行数步,身子就被一双臂膀强有力地死死拉住,从身后环抱了上来。 “明……是我!……是我是我……”程旭喃喃地低语,感到手臂中那人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的腰肢瘦弱更甚往昔,他的心麻木得疼。从背后越过那肩头看过去,入目的是浅色毛衣V字领下单薄的如薄刃般的锁骨。他怎么可以……可以这样只用一个照面,就让自己悔恨得要死过去呢?! 怀中的人身体没有记忆中的柔软,却僵硬着不动分毫。 很久很久,林雨明背对着他,自嘲地微笑了:这里原本是我的家啊,我逃什么呢?自己竟然会这样的沉不住气,真是没用呢……微微挣扎,换来的是意料中更紧的、带着颤抖的激情环抱。 “放开我……”他低低地道,语气一如过去般温和,听在忐忑不安的程旭耳中,却让他蓦然心惊,慢慢地,他松开了臂膀。转过头对着他,林雨明的眸子里闪着清冷的光:“李剑浩呢?你把他怎么了?” “在你心中,我就是会‘把他怎么样’,对不对?”程旭看着他,心里的悲哀在一点点扩大:“是他找到我,告诉我你在这里……”看着林雨明震动的神情,他从身上掏出一封信:“这是他给你的——他说,他是不会回来了。” 林雨明茫然地接过展开,看完。忽然地,他笑了,那笑容越溢越满,却出奇的悲愤:“程旭,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们俩个人——当我是什么?……货物?” “不!不是的。”觉出他们的举动可能会带去的伤害和误会,程旭胆战心惊:“李剑浩和我只是爱你,爱得完全不知道怎样才好……不要怪李剑浩……”他痛楚地吸了口气:“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我们……都当你是稀世珍宝。”程旭轻轻低语。 “程旭……你见过的珍宝都这么——肮脏?”他轻笑,眼中却若有若无的鄙夷,那鄙夷,竟不象是对程旭。 那神色看的程旭心中猛颤,他……已经开始知道怎么让自己在一秒之内无法接话。 林雨明怔怔看着他,头开始模糊地疼……这个男人想怎样?一句“爱你”就想抹杀自己拼命忘却的辛苦? 他眼中的怔忡看得程旭忽然冷汗直流,虽然明白这是一场不知怎样才能打赢的战争,但他此刻明白对方的堡垒坚固得出人意表。 “你走——不然你会后悔。”林雨明轻轻强调,方才的惊惶和错愕已收了起来,换上的,是不明深浅的冷漠。 那句威胁毫无实质内容,却让程旭顷刻间重拾一年前的无力。他狼狈地退后,竟象是完全地被吓住了。半晌,他涩然道:“好,我走……”迈着沉重的步伐,他走了出去。 林雨明倔强的不看他的背影,见他意外的不再痴缠,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人从台北跑来,会如此轻易放手?慢慢的沿着门瘫软下去,他开始任凭自己的泪水蔓延。 天不知何时黑了,他不想开灯。就着这样坐倒的姿势,他竟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很早,林雨明便醒了。从地上起身时,身子因为坐着睡了一夜而酸痛地厉害。他站起来,恍惚中想到程旭昨天从厨房里跳出来的样子。慢慢走到厨房,他久久看着。 厨台上的一个碗里有打好的两个鸡蛋,黄灿灿地晃眼。切菜的案板上有正切了一半的黄瓜和韭菜,切口参差不齐,长短不一,不知道那个习惯拿西瓜刀的手是弄了多久才切出来的。 他看着那些经过一夜已有些打蔫的蔬菜,泪流出的同时,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案板拿起来,将它们倒进了垃圾桶。 再没有吃早餐的欲望,他胡乱地洗脸,背起背包出门——去上班,今天需要排版的书该到了。可是……那个人会不会到出版社纠缠呢?以他的手段,在这样的小镇找他,该是一件简单到可笑的事。 打开院门,他的身体又僵住了。看着程旭从地上一约而起,双眼红丝的狼狈模样,他第一反应就是砰得关上门,可忍了又忍,他冷冷得转开了眼,饶开程旭,径直地向前方走去。 “林雨明!……我这次来,绝不会再象一年前一样放手。不管是死缠烂打,是苦肉计,还是霸王硬上弓,说不得我都得试一试!……”身后传来的语声响亮坚定,充满了一夜无眠后不该有的高亢,又带着他熟悉的一丝丝霸道和不甚熟悉的无赖。 走了几步,有心不理,不见身后有动静,他停了脚步,隐约明白程旭是要在这一直等着自己了。 他猛然回头,冲回了家,又气又急的胡乱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现金,出门走到程旭面前,直直看着他:“你不走,我走。——要是你再敢跟来,我死给你看。”撩下这句不知所谓的威胁,他头也不回得转身。 程旭僵在当场,他又拿这个威胁他!……而自己,偏偏就是怕死了他这样的威胁!难道永远他就只能被他这句话吓得不敢做任何事?! “林雨明……我哪儿也不去,只会一直在这等。”他恨恨发话,“你有种,就永远不要回来!” 林雨明静静地背对他立着,纹丝不动。不久,他大踏着步,消失在程旭目光再也送不到的距离…… 第九章 离开那个“家”,林雨明在出版社里呆了一天。下班后无处可去,也不想费力找旅馆——一向是李剑浩管钱的,他甚至不知道他把钱放在什么地方,身上不多的现金不允许他长住旅馆。对社长说家里有朋友来地方不够住,轻易的得到许可,当夜便宿在了办公室里。 连着两天下来,心里一直恍惚着,想着那个人临走前的话,脑海里不由全是他一直在家门口焦急等待的样子。 这天,从下午开始天就阴沉沉的。春天雨水本就多,此处小镇又靠山临水,到了傍晚不觉淅淅沥沥起来。 林雨明睡在临时拼在一处的两张办公桌上,明白会是一夜无眠,索性不再和疲惫却一丝睡意也无的神经交战。听着窗外的雨声稀了又密,密了又停,心也乱得如地上水洼中跳突的水面。 那个人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难不成就会在他家一直等下去?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雨忽然又大了起来。静静听着那雨水打在窗沿下的巨大声响,他睁着眼睛到天亮。 天快亮的时候,程旭醒了来。衣服紧紧得帖在被雨水淋得精透的身上,冰凉的触感告诉他里面最帖身的内衣也早在上半夜就不保了。洪帮老大是在一个小镇上一个人活活饿死冻死的,传出去不知道会否是江湖上最大的笑话? 不是渴死的,他自己可以确定,因为雨刚开始下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仰头接了来喝。肚子两天粒米未进还勉强抗得住,滴水不粘却实在不行。林雨明,你有种……他昏昏沉沉地想。 努力向林雨明走时的方向望去,在清晨的薄曙中,他看到了那个将脸孔隐在雨伞下的熟悉身影。嘴角漾开一个微微的弧度,忽然而来的放松之下,他又睡着了…… 他干什么?……遥遥看着程旭倒在雨水肆流的地上,林雨明的心猛跳起来,清楚地接收到那个远远望来的眼光,他知道那人已看到了自己。 慢慢地走过去,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那张面色潮红,双目紧闭的面孔。这面孔……虽近一年未见,却每晚强行入梦。 迟疑地,他轻声叫:“程旭!……” 没有回应。手抚上他的额,那明显的温度让他心中一悸。就这样静静地将手放在他额前,他半天不动,似乎想让这真实的温度驱走虚幻的感觉。 被人连拉地拖地弄进屋里,程旭总算醒了。刚才一定是太累了,居然看到他来还会睡过去,他想。微微睁开眼,看着林雨明颤抖着手正专心对付自己湿衣服上的纽扣,他慌忙又闭上眼…… 昏昏沉沉的,心却跳得快要蹦出腔子——不知道是饿得心慌,还是那轻轻游动在身上帮他件件除衣的柔和的手让他心慌。 感到湿透的外衣和长裤被除了去,上身的小背心也从头顶脱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脱得只剩一件紧紧贴在下身的内裤。那手来到了腰间,似乎只停了一秒,便如被火炙般的移开了。 半天没有动静,不敢睁眼,却觉得有视线在近处注视的奇异感觉让程旭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热。 看着那修长健硕的身体上优美的线条,前胸和腹部排列的密实肌肉,和白色内裤下若隐若现的部分,林雨明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清楚地看到程旭的身体。一年前那场记忆里,他每晚都习惯于不开灯的被他索要,虽清楚了解身上那人的每一处,却不曾有视觉上的真正接触。就连第一次在那车厢里被他强迫,虽有灯光,但程旭更是冷酷地衣衫齐整…… “看够了没?”程旭咬咬牙,猛然睁开眼,将林雨明近在咫尺的眸子里忽然升起的惊讶、羞惭与轻怒尽收眼底。那眸子,美得让他心醉,亦心碎。 猿臂轻伸,将林雨明一把拉了下来,滚倒在床上,轻轻翻身,已压在他身上。 “不公平。你把我脱得这么干净,自己却……”他嘴角漾起一个魅惑而诡异的笑,却在下一刻僵住。 身下林雨明的眼中,竟全是瑟缩和无比的惊惧。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李剑浩临行前的话:“他怕那种事——怕得会昏过去。”便在这错愕间,林雨明已拼命一推,将他推倒在一边,若是以往,这反抗断不能奏效,可此刻程旭饿了两日,早已手酸脚软,自是不敌。 眼看林雨明向门口狂奔而去,程旭心中大急,挣扎下床,却“扑通”摔倒地上:“林雨明!……我快死了……” 那身子一震,终于停了下来。 程旭舒口气,继续哀声轻叫:“我……两天没吃一点东西。真的不行了……”心里对自己唾弃一声:程旭,你这个装可怜的无耻东西! 紧盯着那继续石化的背影,他又道:“你走了……我呆在这真的会饿死——下次回来,你直接找人收我的尸好了……”先威胁他,省得他回过头来威胁自己——他昏沉的头脑中开始孩子气的愤愤着。 果然,林雨明豁然转身:“你……”眼中又气又急,视线一看到程旭的身体,却又慌忙扭头。心中百抓千挠,想起方才他昏倒在家门口水渍中的情形和他额上的温度,还有刚才一推就倒的虚弱体力,心中恍惚明白他说的不假——饿了两天,又在大雨中枯淋一夜,他做得出来! “对不起……”程旭呐呐的:“我刚才情不自禁……我保证决不再碰你了,好不好?……”看见林雨明的脸上羞愤又起,他慌忙移开话题:“我饿得快死了……身上也没力气。” “你回床上躺着。”林雨明冷冷道:“我暂时不走。” 程旭乖乖爬上了床,自己拉过被子盖好——这么近乎赤裸的状态,实在不爽。 看着林雨明在抽屉里找了些药片,又倒了杯水放在远处的小桌上,对他一点头:“自己去吃……” “什么?安眠药?……”他心里糊涂。 “退烧药,你发烧了。”林雨明的口气恢复了波澜不惊,却站得远远的,似乎警惕着随时准备推门就跑。 “噢……”程旭裹着被子,双脚发软地下床吃了药,心里却乐开了花,发烧了——这真好。 林雨明看着他吃完药,从衣橱中找了李剑浩的一套干净衣服扔到床上。冷冷地转身进了厨房,拿出筒装的面条,整整一筒全放下了锅。正要找些蔬菜下锅,却忽然心中气苦,索性什么油盐酱醋也没放,任那白水面条自己煮着。 眼见那面条将好,却又鬼使神差地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打好卧在面条中。找了大盘子盛好,忽然觉得那鸡蛋明晃晃得刺眼:他凭什么呢?!……拿筷子把鸡蛋死命戳到盘底拿面条盖住,才端了出去。 再出来,程旭已换好了衣裳,乖乖下床,狼吞虎咽地不到一刻便把面条吃了底朝天,差点还噎了两次。 “恩……”他呐呐开口,心虚地看着林雨明如石雕般的脸:“还有么?……”老实说这一大盘面条下肚,反倒叫醒了饿到麻木的肠胃,五脏六腑似乎都同时叫嚣着被忽略。 林雨明冷着脸不理。 “没有就算了……”程旭讪讪地:“面条真好吃。”见林雨明的神色没有异样,他又小心翼翼加了一句:“鸡蛋……更好吃。” 殊不知这句下来,林雨明却象被针扎了一般,扭头便向厨房走。这屋子原本不大,除了并排的主屋和卧室,就是厨房和卫生间。 程旭怔怔得不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只得回床上躺了。换上李剑浩的干衣裳,肚中好歹有些东西垫着,想到林雨明就在近处,虽有低烧烤得难受,却觉着似在天堂。 朦胧中听到林雨明似乎去外屋打了电话请假,心中安定,不知不觉沉睡了一天。 再次醒来之际,屋里已开了灯,林雨明正呆呆坐在远处发怔,眼角眉梢不复他熟悉的温润柔美,在流泻的灯光下却有着说不出的孤高无依,那神态看得他心中猛得一痛,暗恨自己只顾贪睡,本来指望来照顾他,现在却好似成心跑来让他照顾。 林雨明见他醒来,也不搭话,去厨房端了个小玻璃盆出来,原来是用来调沙拉的,却装得下两三碗食物。 仍如早上一样清汤寡水的面条,一丝油盐也无——找遍碗底,这次连鸡蛋竟也不见踪影。心中隐约猜到他羞恼的原因,程旭也不以为意,直觉得这面条美味香甜,比得上所有入过口的佳肴。 吃完面条,他连忙下床,自己去厨房洗刷筷,水花四溅,他心里却忐忑。 眼见着屋里只有一张大床,想到这一年来李剑浩必是和林雨明共睡一床,说不定还夜夜相拥而眠,虽然李剑浩已明说两人之间无法作爱,他心里却仍直酸得要泛出酸水来。今晚,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林雨明在那边更是百般不知如何决断。 表面上冷冰冰的,心里却一会儿急一会儿气。不知程旭的烧退了没,若要强赶他走,他必又是在院外面死撑;若不赶他走,难道真让他在这里过夜?早上被他邪笑着压在身下的惊恐记忆一遍遍在脑中闪回,何况……他现在必然又恢复了些力气。 “雨明……我留下来行不行?”背后程旭轻轻开口,却惊得他一震。程旭在心里叹口气,硬着头皮道:“你睡床,我睡地上……要是你怕我对你……可以找绳子把我绑起来。我说真的。”他的眼中柔情暗涌,语声说不出的求恳:“李剑浩说你晚上爱做噩梦,我只想留在近处……好叫醒你。” 林雨明怔怔听着,半晌起身,从壁橱里找了枕头和被褥出来,远远地铺放在离床很远的另一边墙角,挨着张小桌,显是默许了程旭的要求。 程旭大喜,连忙和衣跑到地铺上睡下,看着林雨明又进了厨房,再出来,手上的东西却让他张大了嘴巴。 一根麻绳……程旭在心里苦笑一下:从来都是他绑人,现在倒好,自己的好提议……他认命地伸出手去,静静地看着林雨明胡乱地在自己腕上左缠右绕地绑着。 “傻瓜,这样不行的。”他低声道,口气柔和。右手一绕一缩,三下两下的,便挣脱了林雨明那浑然不成章法的捆绑。“来,我教你个法子——既能绑死,又叫人越挣越紧,能勒进肉里去。” 他随手拉过眼前那双白皙清瘦的手来,在上面做起示范:“喏,这样——从这边扎过来,再绑回去,再打个死结,就成了。” 听着程旭那近在耳边无比温柔宠溺的语声,林雨明忽然恍惚起来,仿佛又是以前幼时,那个人半不耐半宠爱的口气在对自己说着似曾相识的话:“傻瓜……我来教你吧……” 和缓如丝的气氛暗暗涌动,让人有片刻不自主的迷离。 “瞧,好了,你试试——保证挣不开。”程旭的口气有点得意,这可是黑道上通行的绑人法子,简单有效。 林雨明如中蛊惑地点点头,试试一挣,果然更紧得勒起来……忽然的,他如遭雷击,看着自己的手腕不能置信:不是要绑他么?怎么……现在换了他绑自己!?…… 程旭也在同一时间张口结舌,看着眼前那人涨红的面庞上忽涌的羞急,如小鹿般未惊却清纯的瞳孔深不见底,还有那拼命扭动的雪白双腕在粗粗的麻绳下奇异的诱惑,他忽然只觉下腹有股莫名的火“腾”的燃了起来。 暖饱思淫欲,这话果然不假,他忽然想。慌忙压下脑海中的奇思绯想,他轻轻拉过林雨明跳开的身子,力道大,却柔和。感到那手腕在不自控地轻颤,他细细地解开了绳索的结。 “好了——这样学会了么?”对刚才的异样只字不提,他恍若什么也没发生过。 林雨明的身子渐渐平静了,抓过麻绳,他羞急不已地照着程旭的教法狠狠绑了起来,似乎生怕他象刚才那般轻易挣脱,下手不由加劲,咬了咬牙,用力在最后的结上一勒,麻绳一下子便浅浅陷在程旭腕上那结实的肌肉里。 似乎没料到这一勒的后果,林雨明微微一楞。顿了顿,偶一抬头,正撞上程旭沉静如点漆的眼眸中探究的神色。那神色……让他忽然心慌。冷哼一声,牵过麻绳将程旭的双手拉过头顶,另一端系在旁边的桌脚上。 …… 上半夜两人隔得远远的睡着,许久不听均匀呼吸响起,自是各自难眠。 好不容易到了下半夜,程旭只觉得瞌睡袭来,不由沉沉睡去,不到片刻,便被一声惊叫吓醒,暗夜里那床上的人呼吸急促,显然是又梦见了什么:“啊……不要!……”声音暗哑,却似无比恐惧。 只是这一声,已叫程旭心急如焚,情急中忘了自己双手被绑,翻身便想冲过去把他抱住摇醒。这一挣,腕上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传了来,生生阻住了他。 “林雨明!……醒醒!”他大声狂叫:“……林雨明!” 眼看着林雨明随着他的大喝猛然坐起,他松了口气:“别怕,是梦!……” 床上的人不动,怔怔地坐着,仿佛刚从梦里醒来,一时辨不出是幻是真,半晌才慢慢又躺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两个钟头,这般的噩梦又起。 程旭原本就没再睡着,一听林雨明在床上开始辗转呻吟,正想叫醒他,却清晰听见他口中在叫着自己的名字:“阿旭……”他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欣喜,听李剑浩说过这样的情形,但今晚真的亲耳听见,却又似百般滋味在心间。 “林雨明……”他轻叫,有点舍不得打断自己在他的梦境里出现。叫了三四声,床上的人渐渐不再发出声音了,却不知是醒了还是又睡着了。 程旭心中忐忑,过了一小会又忍不住小声轻叫:“雨明?……” “鬼叫什么?……”林雨明忽然冷冷道:“你这么老是叫,还叫不叫人睡了?” 程旭听他口气清醒,心中稍安。此时心神松懈,才觉出腕上的麻绳已被方才自己大力一挣之下,更深的嵌进肉中,一阵阵疼痛如海波般不断袭来。他心中苦笑,虽然看不见头顶双手有没有流血,但这么下去,明早上肿起来却已是必然。 忽然想起以前去医院那晚前恨恼交加之下,将林雨明用手铐整整铐了一夜的事情,心中难过万分:林雨明吃过的苦、受过的痛又何止这些?……忽然狠劲上来,咬牙将手往下一沉,让那麻绳勒得更深。仿佛随着刺痛加剧,心中的悔恨才渐渐消散了少许。 黎明时分,林雨明先醒了来,见曙光已射进屋内,轻轻起床,来到墙角的地铺旁。 折腾了大半夜,又费神抵抗了半天疼痛,程旭此刻正静静沉睡。他身子是侧卧的,双手被拉过头顶绑着,高大伟岸的身躯配着这无比委屈的姿势,嘴角却似有丝轻笑。 林雨明怔怔看着他沉睡中仍轻皱的眉头,那眉稍,有他熟悉的刚毅和冷傲……目光转向他的手,忽然屏住了呼吸。 ……明明记得昨晚绑他的时候,绳索只浅浅的嵌进肉里,怎么会?……看着程旭手腕处深陷进肌肉中约几毫米的绳索上的斑斑血迹,他忽觉头昏目眩…… 轻轻用手试了试程旭的额头,还好温度总算是退了。他的手有点发抖,移到了程旭手腕上想去解开绳子,情急之下却无法成功。 程旭不自觉的闷哼一声,被头顶忽然加大的疼痛弄醒过来。睁眼见林雨明蹲在头顶上方,有一刹那的恍然。看不见他的脸,只能觉出在自己腕上解绳索的手抖得厉害。 忽然地,他感到一滴水落在了手腕的伤处,带来一片刺痛。是咸的……泪水么?他哭了?为自己?…… “别哭,我不疼……”他低低道,心中一片茫然的柔情。 林雨明的脊梁蓦然僵直,手顿了顿,半天好不容易解下,他转身向厨房快步走去,不让自己的眼睛和程旭打照面。 刚到门口,程旭已追了上来:“还是我来下面条吧——我不会忘了放油盐。”他笑嘻嘻地看着林雨明,衬衣的长袖已放下来遮住了手腕,看上去神清气爽,如若无事。 林雨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让开。程旭嘿嘿一笑,自顾自地在厨房忙活起来,点火、找锅放面条,倒也简单。 半晌听林雨明在背后淡淡道:“充英雄很了不起么?你的手不疼?” 程旭心中一暖,回头看他,咧嘴一笑:“这算什么?……都不觉得。难道还哭哭啼啼的?” 林雨明听他大大咧咧的口吻,忽然心中一窒,不自觉地想起那晚被他百般凌虐,直至自己哭泣求饶的情形。那么……他是在暗笑自己哭哭啼啼了?! “好,那我今晚再绑重些。”他冷冷道,转身回去,不再搭理他。 程旭心底哀叫一声,不知又是哪里开罪了他。 一会儿程旭把做好的面条端出来,林雨明闷闷吃完,背了包出门。程旭见他似是上班的样子,也不敢多问。这一天下来,除了给留在镇上旅馆等候差遣的两个手下打电话稍作交代外,便是百无聊赖的干等。 中午林雨明没回来,他胡乱在冰箱里找了些饼干裹腹,直到日近西山,林雨明仍是没有踪影,程旭心里又急又气,把千百种可能也想了个遍,最怕的自是林雨明只是回来看他一眼便又离开。 眼见附近已灯火通明,他心中暗自发慌,一心只认为林雨明不会再回来,狠劲上来,也不想法弄饭,心道大不了再饿几天再昏一次就是。 将近七八点钟,院门才忽然开了,林雨明默默进了门。见屋里漆黑一片,眼前不由浮出程旭又饿又发烧地昏倒在地上的景象,心中也是一跳。 开了灯,见那人惊喜交加地跳起来,丝毫没有异样,他才暗暗舒口气,脸上却淡淡的。 程旭心里大石头砰然落地,这才后悔起一点晚饭没准备,讪讪地又去厨房下了面条——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两日又没人买食品,自是只剩了这个。一边弄,一边在心里赌咒发誓明天一定去买一堆吃的东西把冰箱塞满。 出来叫林雨明吃饭,却没有回应。猜到他已在外面吃过,只得自己食不知味的独自吃了。 两人各自无话的坐了一会,到了晚上,程旭见林雨明不动,心知他必然不肯先睡,装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倒头在地铺上半躺下来,远远对林雨明道:“我可要先睡了。你要绑便绑……要是不绑,可保不准我不梦游。” 这最后一句成心的激将果然有效,林雨明腾地站了起来,眼中火花暗闪。 从地上拾起昨日用过的麻绳,跑到程旭面前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抓之下,看着那高高肿起的部位,心中痛得厉害,却是怎么也绑不下去。 程旭隐隐知道他骑虎难下,微微一笑,随手从自己的鞋上抽了根鞋带下来,递到他面前:“来,再教你个只绑大拇指一样奏效的法子。” 看着林雨明冷着脸在自己并在一处的双手拇指上系结,他苦着脸:程旭啊程旭——明天你要不要想点新鲜法子?…… 如此这般,夜里自然免不了依然被林雨明连接不断的噩梦弄醒,想到他这么久以来每夜如此,不日渐消瘦才是怪事。 次日醒来,依旧旧戏上演。 林雨明一天在外,晚上才回家,程旭却已雄心大起,在家里七手八脚弄了好几个菜出来——要说是他的功劳实在不妥,在厨房里摔盘子碰碗了半天,也不过折腾了一盘青菜和炒鸡蛋,却又差点切到了手。另两个炒菜还是叫手下从外面的小饭店直接端来的——怕林雨明知道他带人来心里不快,只敢让人下午早早地送来。 可林雨明回来却看也不看,也不理他。程旭无奈,只得又一个人吃了,心里却不气馁,偏不信这石头人没有解封的一日。 这般过了近半个月,林雨明的气色竟一天天好起来,不知怎么,最近他的睡眠明显好转,噩梦也少了许多。似乎墙角处有人远远地看护着,竟真的起了定心的作用一样。虽然心里百般不愿相信这是因为程旭,但林雨明也终于开始偶尔回家吃饭,直让程旭每每高兴得如中大奖。 有时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吃程旭手艺越来越好的饭菜,气氛竟也安详协和,看着林雨明颊上渐生的健康之色,让程旭恍然觉得一切都是好预兆起来。 帮里的事务日渐积多,每每接到台北打来的电话,无不是在催他回去主持帮务。程旭却已铁了心不理,索性口头通知下去让阿全暂代一切事务。 这日林雨明回来,却已是八九点钟,脸色冰冷,一言不发。 程旭见他突然这样,心中纳闷,没料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林雨明忽然又找了许久不用的麻绳出来,神色冰冷得在他手腕上捆绑起来。程旭心里大是诧异:明明这些天来,林雨明都是只随便地绑他两个拇指了事,且下手越来越轻,怎么今天又反复起来? 连着几天,不仅日日如此,林雨明的脸色也是越来越不善,有一天竟然在外面流连到近十一二点才回来,回家后绑他的时候,竟然又是狠狠一勒,第二天解开时,更是粗手粗脚毫不轻柔。 虽然强忍着不问,但程旭心里的不安已渐渐成了不祥的预感,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天无意中翻着桌上的台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直惊得他手心冒汗,全然明白了一切…… 18号。明天是18号……18号——是林怀谨的忌日…… 这天清早,程旭不自觉的心惊胆战,看着林雨明出门前的背影,他忽然叫了一声:“林雨明!……” 林雨明的背影只停了那么一刻,始终没有回头的走远了。 整整一天,程旭如坐针毡。 虽然林怀谨的离世说来是疾病造成,但他临死前程旭给他的打击与刺激,却是不言而喻。更何况那次充满不堪记忆的会面后,林雨明便再没见过父亲一面。想到这,程旭心中全是不祥的感觉,早上林雨明那个不回头的背影,竟似一个惊心的预示,昭告着什么。 到了下午,程旭忽然冲出了门,来到林雨明打工的那家小出版社前等着,远远的,五六点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出了来,他不敢靠近,只遥遥的跟着。 看着林雨明茫无目的地在小镇的街道上慢慢走着,看着他走累了在路边的小便利店里买了两罐啤酒,看着他的步伐微微的有了醉意,程旭的心一点点纠结起来:他——在想什么?……从小便没什么酒量,现在又是空腹,这样的凉夜,他一点也不顾及自己那脆弱的胃么? 远远的,林雨明在街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久久的一动不动。程旭立在不远处的街灯后,痴痴地看着他忽然伏下身去,吐了一地……刹那的惊悸涌上来,脚下却象灌了铅,让他不能动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是能安慰他,还是刺激他?! 看着那人在石凳上痛苦的伏着,程旭的手指甲一点点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雨明缓缓站了起来,似乎是吐了出来的缘故,他的脚步稳实了些。 程旭跟着他,一直跟到了长途汽车站。望着林雨明在售票窗口久久伫立的背影,他忽然如坠冰窟——他就这样要走?!不打招呼不留音讯;没有留恋没有不舍??……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挽回那个铁石心肠的人? 林雨明立着,良久,唇边隐隐浮起丝凄凉的笑意:去哪里?随便……只是不要回去。脑中不象刚才那样昏沉了,吐了出来果然有助于做清醒的决定……他想。对,这个决定一定是最好最正确的。 掏出钱夹,他的手颤抖着,去掏里面的现金。 忽然,他手上的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打掉,飞散的钞票在风中如蝴蝶般即刻起舞。他愕然抬头,正撞上那双熟悉的深沉眼睛,那里面,燃烧着许久不见的暴怒与狂躁。 “去哪?……你要去哪?你能去哪?!”低沉愤怒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手在同一刻被那人牢牢抓住,带到他的胸前。 “去哪?……我要去一个再也见不到你的地方。”林雨明喃喃道,口齿因醉意而含糊不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逃离勇气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果然!……钻心的疼痛和熊熊的怒火同时升起,程旭狠狠地攥紧了他的手腕,将他拖离了售票窗口:“你敢?给我回去!”手下加劲,连拉带拽地将他一把拖起,塞上了一辆在旁边等客的TAXI,“砰”的关上了车门。 “放开我!……你……”林雨明被他的蛮力强拉着,直觉得想要挣脱,却觉浑身乏力。 “林雨明,你给我一字字听着:这次我来,决不会再放手!”程旭不顾前方司机透来的偷窥目光,厉声吼道:”无论你逃到哪,我都会找到你,就算你死了,我也立刻随你去,你信不信?!……”压低了嗓音,他将嘴凑近了林雨明的耳边,阴沉地道:“你是我的——知道吗?这一辈子都是!” 我是他的?……林雨明怔怔的看着他,头开始疼,摇了摇头,他忽然浅浅的笑起来:“不,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他一连串地嘀咕着,似乎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也能顺带说服程旭似的。 程旭的脸色越发阴沉,脱下上身的衣服裹在他的身上,抓住林雨明手腕的力道,却加大了。 第十章 被程旭拖拉着带进了家中,林雨明的酒意不仅没消退,反倒更浓了些。直到被一股大力抛到了床上,他的口中仍迷迷糊糊地叫嚷着:“我不是你的,不是不是……” “住嘴!”程旭低喝,心中的愤怒与恐惧平分秋色。是的……他差点就不是自己的了,今天要不是跟了他去,自己就会再度失去他!这恐惧压得他浑身发抖,欺身上床,他狠狠的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我会证明给你看,你是我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 蛮横地飞快地将手伸向了他裤子下方的皮带和拉链,再将那具轻轻扭动却绵软无力的身子脸朝下翻了过去,顷刻间,林雨明已是下衣尽褪。 林雨明的脑中浑浑噩噩的,对身上程旭的动作一时间竟不解其意,为什么有人压住自己,为什么?……当他的大腿猛然地被强行分开时,一种刻骨的记忆伴随着恐惧终于惊醒了他:是那些人!……那些人又来了!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静夜,林雨明疯狂地痉挛起来,身子却一动不动…… 再挣扎,都是没有用的……他记得,永远记得。酒意侵袭下,他已完全分不出身后的人是程旭,只恍惚知道这个屈辱的姿势之后,紧接着,就该是永无止境的侵犯与凌辱。 “阿旭……救我!救我!……”他凄凉地喊着,一年前那个梦魇里,陷入昏迷前的那段时间,这个名字一直是他心中假想的求助对象,每当噩梦再度来袭,这句无助的求救也成了他无意识的漫吟…… “救我!救我……阿旭!……” 这求救,如醍醐灌顶,把刚想强行进入的程旭彻底惊醒,也同时吓懵,如触电般从林雨明身上滚落,他全身战栗:程旭,你还是人么?!……他在求你救他,你却在意图再次伤害!……要是再用这种卑劣的法子侵占他,你和那帮禽兽又有什么两样? 颤抖着手,他紧紧地搂住林雨明:“我在,我在!我会救你,相信我!……”心绞在一处,痛得无以言喻——真的么?我真的可以救他?……更紧的环抱住怀中渐渐平静的人,他的语声坚定而痛苦:“我在这……从今以后,我永远在。” 为什么那些人忽然不见了,为什么阿旭的声音近在耳边?……以往不是纵使他喊哑喉咙,那个人也不会出现的么?……林雨明半醉半醒的,慢慢睁开了眼睛……呵呵,原来是梦。刚才是噩梦,现在是美梦。 酒精燃烧,意识跳跃……林雨明半醉的眸子里忽然流光溢彩起来,抬手触摸眼前那在张脸面上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唇线,口中软软呢喃:“阿旭……是你,阿旭。” “是我,我在这里。”程旭轻轻答,舍不得错过此刻他忽然露出的美态。 “我恨你,讨厌你……”林雨明轻叹,眼中却仍然星光闪烁。 面前的人不语,却蓦然僵硬了身子。 “我恨你一年前放开我,我讨厌你现在又跑来死缠烂磨,让我没了主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我恨你激我天天绑你,我讨厌你让我心痛……”平日里内心深处的话语在酒精的助力下倾闸而出,如江河一发不能收。 忽然的,林雨明猛然低头,一口咬在了眼前程旭的手腕上,狠狠的……做梦真好,可以是使劲咬他,他也不会疼。他脑海中迷糊更甚,眼前的人一动不动,既不叫疼也不挣扎,让他更加大胆,死死得咬了半天,才乏力地松口…… 讨厌,象咬在木头上一样……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茫然眨了眨眼,这个人不是每晚被自己绑在墙角么,怎么会在眼前呢?……不,才不要心疼他,我要把梦里的他也绑起来,他孩子气地想着,心中愤愤。挣扎下了床,他脚步踉跄漂浮。 程旭被他拉着,跟到了每晚睡觉的地铺前。 “绳子呢?……绳子……”他咕哝着,忽然眼睛一亮,嘿嘿地傻笑起来。拾起了那条绑过程旭无数次的绳子,他用力一推,把身边那个人推到了地上。 “我记得你……教我的法子。”他舌头打着弯,微微的酒气轻喷在程旭面上,手下加劲,用力地又勒又捆着。 程旭静静不动,只不动声色地把手腕的角度微微调整,不让刚才被咬得血肉模糊的齿痕暴露在林雨明眼前,麻绳正好绑在了被咬的伤口上,深深摩擦着破损的肌肉,血——很快浸透了麻质的绳索。 “去睡吧……明早起来就不难受了。”程旭低声道,声音轻柔的象催眠。 林雨明仿佛被这声音安抚住了,梦游般地起身,回到床上一头倒下,终于睡着了。 夜,静得一如从前。 床上的人睡着,地下的人却大睁着眼睛。林雨明——林雨明……我要怎样做,才不会失去你?……悲痛和绝望如烈焰焚烧,让程旭的眼睛在暗夜中熠熠闪亮。 “啊!——阿旭,救我!……”忽然的,林雨明在床上再度翻滚起来,被子忽然的被他掀落。“不要啊,不要!……”凄厉无望的叫喊哑得让人心悸,更让程旭冷汗骤起。 “我在,我在!……”他狂吼:“明,快醒醒!是梦!” 床上的人没醒,却更加疯狂的颤抖起来:“阿旭,救我啊……”酒醉的人原本就极难叫醒,加上梦魇又深,任凭程旭拼命叫喊,林雨明却是始终无法清醒,只一声声的凄然在梦中叫着。 程旭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象刚才一样搂着他,用自己的臂弯和温度告诉他:自己在,这样就能让他安静和解脱!这念头折磨得他快要发狂,不顾手上传来的钻心巨痛,他开始失去理智的大力挣扎,想脱离那无情的束缚……可是,完全没用。 忽然,灵光一闪,脑海中依稀记起身边小桌上摆放的事物。他挣扎抬起上半身,用力向身边的桌子撞去……桌子一晃,上面的一个玻璃杯“砰”的滚落下来,在空中划道直线,披着冷洌月光粉身碎骨。 程旭狂喜,摸索着用手指捏起一片棱角最锋利的玻璃碎片,咬牙反手在自己腕上割动起来。绳子深陷入肉,每割一下,便带到周围的皮肉……巨痛钻心,粘稠温热的血染满了他的手掌。 “明,等我……我就在这!……”疼痛让他的狂吼低了下去,听着林雨明发出的喊叫从凄厉转成了“嗬嗬”的闷叫,更让他几乎急昏过去。 “嘶”的一声,绳索终于在他锲而不舍的割磨下应声而断,他腾地一跃而起,狂扑上床,紧紧抱住了林雨明:“我在这!……我来了!”感到林雨明身上被冷汗浸湿的上衣又潮又粘,他想了想,咬牙解开了那上衣……刚才回家时那场差点发生的强暴使林雨明的下身已然全裸,现在,他怀中的人已经如初生婴儿般不着寸缕。 温柔地抱住那具光洁如玉,却如秋风中落叶般颤抖的身躯,一刹间,程旭忽想落泪……这是他一年前无比熟悉的身体,也是他这一年来相思入骨的身体。不想侵占,不想结合……原来只是这般相拥,便已再无所求。 “醒醒!……”他轻摇着他,林雨明仍没脱离梦魇,仍在不时地发出呻吟。 终于,林雨明在他持续的轻摇下渐渐醒来,微微睁眼,梦中的可怕场景随即消失,只剩眼前模糊的、让他骤然安心的那张脸。 “呜呜……”他忽然哭了出来,酒意仍浓,思维行为均没了束缚。根本察觉不到周身不着寸缕的异样,他的泪水成串地滑落……为什么,他出现的这么晚? “你们都不要我……对不对?”他无助地抽泣,有深藏的恐惧和自卑浮出心湖,想不起这夜所有的事,只知道这个人任凭自己被人侵犯,在自己呼救无数遍之后才姗姗来迟。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狠心? “不,我要你我要你!以前要现在要,将来更要!”……程旭心疼如绞,一叠声地重复着。 “不……你骗我……”林雨明喃喃自语,目光涣散,似乎想到许多旧事:“以前你说用一辈子还我,可是……你走了。李剑浩说他会一辈子陪着我,他也不见了……”他怔怔地看着远方,不敢去看程旭,心中忽然凄苦无比:“我知道为什么……你们都嫌我……脏。” “呵呵……”他忽然吃吃的笑起来,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你们都嫌我不能陪你们……做爱。不能让你们快乐……” 程旭的心忽然就象裂开了一样,他甚至可以恍然听见那碎裂的声音。 怔怔得沉默着,他忽然喃喃道:“你怕自己脏么?……不要紧,我可以一寸寸帮你清理;不能让我快乐?……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快乐。” 轻轻俯身,他开始吻在了林雨明汗迹淋漓的额头……眉毛,眼睛,面颊……下颌,耳后,脖颈……不放过一寸之地,不遗漏每片肌肤。濡湿的舌,轻轻地舔;温热的唇,重重地印。 身子下的人渐渐喘息:“恩……干什么?干什么……”那吻来到锁骨处,更引来一阵轻颤,修长的脖颈骤然上仰,似乎受不住这个深吻的袭击。 “干什么?……从今以后——不准你再说自己脏,我要你记得,你全身上下每一寸都覆盖着我的印记……”程旭的声音温柔而霸气,口中呢喃,却不稍歇。 那串串的吻,无休无止,寸寸下移。前胸,腋下……直到肚脐……似乎不满意身下的人只给予颤抖的反应,程旭忽然恶作剧般地在那浑圆诱人的小小凹坑上用力一吸。 “恩……”林雨明口中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身体猛然弓了起来。眼睛骤然睁大,却雾气迷朦。为什么?……为什么今夜的梦境如此古怪而真实? 那点燃火焰的吻,到了小腹,到了大腿与腹部的交界,却转而掉头,从他的脚踝细细吻起……小腿,膝盖,大腿……重新来到刚才停下的地方,停止了。 热……燥热。那把火已经燃起,为什么忽然停熄?……“恩……呜……”扭动,再扭动。呻吟,又呻吟。要什么?……不知道,只知道要继续。 耳边有声音忽然响起,原来那万罪之源的嘴唇已移至这里:“不能给我快乐不要紧。从今以后,让我给你快乐……” 毅然将身子下移,手轻轻按在了林雨明那不断轻轻扭动的腰胯上,轻轻张口,含住了那早已微微挺立的器官…… “啊!……”如通电般的强烈刺激随着被包裹的那一刹席卷而来,让林雨明浑身无力,双腿却猛得绷直。没等这感觉稍稍缓解,那刺激已移到前端恶劣逗弄,随即柔柔打圈吮吸。 一波波的电击,一层层的快感,让床上那人久久禁欲的敏感身体瞬间瘫软,意识也魂飘天外…… 程旭只觉得自己也头晕目眩,从以往和女人的性爱游戏里知道这样的对待,可以叫每个男人如上天堂,却从不知道这样亲自对待别人,竟也会让人心狂跳不已。 回想着那些女人的技巧和方式,他努力克制住喉间的压迫感和口中的涨大带来的不适……我会让你快乐,一定! …… 完全没有这种经验的笨拙,还是让程旭没能及时松口,躲过爆发的那一刻。“咳……咳!……”他狼狈不堪地滚落一旁,脸涨得通红,一半为呛到,一半因为无比的羞惭。——打死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咽下另一个男人的……这种东西。 转身看着因体力耗尽而香甜睡去的林雨明,那脸上有着情欲未褪的酡红与让人沉醉的安宁。他甩了甩头,忽然不觉得有什么羞惭了: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能让他快乐,怎样都可以!…… 可是……糟了。心思从林雨明身上移开后,他才忽然感到自己胯下火烧化燎的涨大。方才的情色画面充斥脑海,想把身边那具赤裸的美好身体翻过来狠狠疼爱的念头骤然来袭…… “不……”他痛苦地呻吟一声,翻身下了床,死命地一拳砸在床边——程旭!要是你这样做了,你会永远失去他!磕磕碰碰地冲进卫生间,他打开了淋浴的冷水筏,任凭最大的水量冲洗着尚未来得及脱完衣服的身体。 冷……冰冷的水骤然接触到火烫的身子,让他机泠着打着哆嗦。可这的确是压制欲火最立杆见影的法子,没一会,全身的烧灼与胯下的坚挺渐渐缓解了……可是为什么举着莲篷的手沉重得象有千斤重?难道……为别人做那种事,也会如此消耗体力? 摸索着开了壁上的灯,他忽觉眼前发花。浴室的地上,哪来那么多血呢?!……模糊记起了什么,他举起了自己的手腕。明天林雨明酒醒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不会吓到他呢?……程旭沿着门板缓缓昏倒下去的时候,心里着急着。 日上三竿,林雨明才悠悠地醒了来。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隐约作痛,他恍惚记起昨夜曾喝过酒……对,他喝了酒,然后去了汽车站,然后那人冲了过来,打掉了他手中的钱……后来呢? 他闭着眼,企图回想后面的事,记得许多,但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呢? 被人侵犯、被阿旭搂着入睡,他咬了他,还捆住他,还有那遍布全身的吻和……他的脸烧了起来——既然绑住了他,又怎么可能被他——不可能,全都是梦! 掀开身上的被,他想起身…… “啊——”他惨叫一声,满床的片片血迹,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上也都是! 梦还没醒?他哆嗦着坐下来,猛掐自己的大腿。疼!……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自己的衣物,开始明白事态的真实。那个人……又强暴了自己?!不,不对……全身除了太阳穴之外,哪里都不疼。用手按一按身上有血迹的地方,意外的是,也是一丝痛楚没有。就连身体后面,也绝没有一点点记忆里那种恐惧的异样。 那么……血是从哪里来的? 阿旭呢?墙角空无一人。他的目光落在一摊事物上,走到近前,他死死盯住了那片血迹狼藉的碎玻璃和被暗红色浸透的麻绳。那绳子,断成几截的端口上有玻璃的碎片在阳光下反射着狰狞的微光。就象是一个凶杀的现场…… 林雨明狂跳起来,冲进了厨房……没有人。 卫生间……看着门后面那张面如金纸的脸,他忽然想:他死了,一定是死了。 有气无力、无可奈何地看着床边从他醒来就一直默默流泪的林雨明,程旭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喂,医生都说只是失血有点多,你别哭了行不行?……” “喂……输了几包血浆了,我看比我流出去的还多……” “……就是割破了几根小血管,又没其它的伤。”程旭忽然怀疑起来:他该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在生气吧?“那个……我道歉。”他有点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你记得所有的事,对不对?我……我不该因为又急又气所以想……”眼看着林雨明身子一颤,他吓得差点跳起来:“你千万别生气——又没强暴成!” “住嘴!”林雨明终于忍无可忍,面色涨红:“我没气这个……” 那他是在气?……程旭的心更虚了:“那你气我……气我——”想起自己用嘴巴为他“服务”的事,他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两个字。忽然一阵恼火上来——呸!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说?“你气我为你口交?!……” 林雨明的脑子“嗡”的一声:是真的,那个清晰的、甜美却荒淫的梦是真的!……又羞、又气、又急——不明所以的全身发烫。他慢慢向后退去,情急之下,眼泪流得更凶:“你……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程旭恼羞成怒了:想他堂堂洪帮老大,纡尊降贵的为他……他还说自己欺负他?血充上脑门,再逼近了耳后,他怒吼:“要是这叫欺负,那我以后反过来让你欺负!……” “你……我……”林雨明的嘴唇打着哆嗦,苍白的脸血色涌动……这个人怎么可以把这种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反正他就是吃定自己了,是不是?……跺一跺脚,他忽然转身,调头向病房外冲去。 “林雨明!”程旭狂叫,他又要走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一相情愿的自作多情! “等一等……”这一句叫的虽轻,却已耗尽了心力:“就算真是一个杀人犯流血昏倒,你也会送来医院,对不对?”程旭惨笑,“李剑浩说你爱我,我信了。这些天,我自己甚至也觉得,你也有那么一点点爱我……可是,我和李剑浩都错了,是吗?”他冷冷的眉峰拧了起来,手腕处的伤口在他大力的握拳下剧痛起来:“林雨明……请你告诉我,从始至终,你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欢过我?” 林雨明回过头,怔怔地看着面前那眼睛中悲痛的神色……他想怎样?非要逼出自己不肯说的心里话不可吗?!“程旭,这样的逼我——你就开心了?”他喃喃道。 “我逼你?……”程旭身子晃了晃,原来如此……不错,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不停的逼他。 第一晚那样的羞辱,紧接而来的强暴,禁梏、侵占……他可曾有过一刻的选择权利?就连现在,自己也不过是借他的善良一再要挟…… “我懂了。”他心灰意懒的缓缓躺倒在床上,心里的绝望如排山倒海:“你走吧。我不要再逼你了,再不要了……走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答应我不要心软回头。”他淡淡道。 林雨明静静的听着,那句语意不明的“无论发生什么”,让他的心忽然恐惧得要死……他这话什么意思? “程旭……你到底还要怎样?”他痛苦地蹲了下去,用手抱住了头,沉痛的声音嘶哑却急促:“我已经准备忘记父亲的事,我已经决定原谅你,我已经想好了——无论怎样,也再不要离开你!……你还要我怎样?!” 程旭傻傻地听着这一连串的低语,每句话、每个字都像重重的锤般砸在了心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大大地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呆望着地上那人。 “我说……我爱你!从重见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爱你。”林雨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仰头看他,眼中苦涩、悲伤、挣扎与甜蜜混成一道最璀璨的光华,让他那张因憔悴而失神的脸忽然明亮无比…… 下一秒,他却狂跳起来,飞奔到床边:“阿旭!……你……医生,医生!” 床上的那人,紧握着双拳,有新的血迹争先恐后地从纱布上层层渗透出来,不知是疼痛使然还是刺激太大,已是直直的昏了过去…… 四五天后。 “我想吃点水果。”床上的人苦着脸。 “哦……知道了。”床边的人顺从地拿起已经洗好的苹果削好皮,递到了他嘴边。 程旭举起手颤颤地伸去,忽然轻叫了一声,眉头紧皱,神色痛苦。 “怎么了?……”林雨明慌忙问。 “我的手……用力时牵扯到了筋。”他低声道,神色勉强:“没事,不疼。” “那你别动,我喂你……” 张着嘴接过递到嘴边的苹果块,程旭惬意地咀嚼着,唇边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在口腔中细细品味,果肉甜美,汁液丰富,原来苹果可以这么好吃! 看着程旭那抹抑不住的诡笑,林雨明忽然狐疑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 诡计得逞的表情,程旭在心里答,口中却道:“幸福快乐的表情啊。” 林雨明的脸腾的红起来,放下了手中的苹果——这个人!自从上次对他表明心意后,他就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 程旭笑嘻嘻看着他的羞态,不错眼珠。 “老看我干什么?……”林雨明咬牙。 “我手疼。” “手疼看我?!” “看你的脸就不疼了,像打了止疼针和麻醉剂,真的。”他正色道。 林雨明的脸更红,哼了一声——这些天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不知听了多少。拿过手边的刀,低头在盘中的苹果皮上心不在焉地划着。 “手疼活该……”他有口无心的低语。 “好好,我活该我活该。”程旭悻悻的,“我不该听见床上有人叫得鬼哭狼嚎就着急,我不该拿玻璃没事割自己玩,我不该趁人酒醉就‘欺负’人……” “住嘴!”林雨明的脸红的象刚煮熟的虾米,慌得一把抛开了手中的刀,去捂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又提这个! “傻瓜。”程旭奋力挣开他的手,戏谑地看着眼前自动送上前的人:“要想我不说话,最好用别的东西来堵……” “呜……”林雨明被他一把拉了下去,唇重重的跌在他的唇上。他不是手疼么?怎么力气还这么大呢?意乱情迷之下,仍依稀想起那人的手背还在输液,不敢挣扎弄掉针头,只得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尾声 坐在开往那小院的车中,程旭脸上一直挂着股神秘莫测的笑容,直看得林雨明心中猜疑不已——只是出院而已,犯得上高兴成这样?程旭的笑越来越奇异,忽然的,他将林雨明揽在了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闭上眼!” 林雨明的眼睛睁得更大,半天,终于妥协地闭上了眼:要是不从,他势必又要强来,若要又伤到了手,到底是他还是自己更疼呢?…… 看着眼前那人一副待宰羔羊的表情,程旭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想一口啃在那睫毛上的欲望。轻轻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蒙住了那人的眼睛,又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干什么?……这古怪的举动带着种不明的暧昧,让林雨明的心狂跳起来,伸手想去摘除那带着某种熟悉体味的领带,手却被牢牢按住了。 “别动!”耳边程旭的语气充满了无赖的霸道和温存的引诱。 车停了,林雨明被他牵着手,带下了车。一路上的景致都是熟悉的,明明是到了家。可是,为什么——空气中会有如此浓烈的广玉兰花香? 神思飘飞起来,伴随着这熟悉的花香,只有唯一的那一晚中充斥的甜美记忆。自己的主动求欢,那人的体贴温柔……无休止的冲击和律动,让人忘却一切痛苦的结合。 眼上的束缚被忽然解去,明亮的阳光骤然进入眼帘,他才猛得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眼前,是一片广玉兰树林……屋前屋后,绵延不已。每一棵树上,碗口大的白花都开的灿烂热烈,在碧绿的枝叶间怒放。风过香动,如在梦境。 林雨明傻傻的望着这树林,不动,也不能思考。 “我把附近的房产买了下来,全铲平了种这玉兰树,喜不喜欢?……”程旭轻搂住他,轻吻他的耳垂。原本只是表示爱意,并未心存挑逗,却意外的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 他微微有些惊奇,仔细去看林雨明的脸色,那上面忽然涌起的羞意和眼中的朦胧水色,让他恍然明白了什么。这熟悉的场景,这久违的香气——心思一动,他一把将林雨明拦腰抱起,向林荫深处走去。那怀中的身体,在同一刻绵软无力。 …… 柔和的阳光透过上方的树叶照在树林深处,在树下透射着斑驳的阴影,一片静谧。 “不,不要……是白天……”低哑的语声小得像耳语。 “有什么关系?四周有栏杆围着……”另一个声音大些,却已急喘吁吁。 “放开我……”挣扎轻起,却是无力…… “哎哟!……”吃痛的呼叫响起:“成心要我的手残废啊?……你好狠的心。” “呜……呜——我没有。”委屈的辩解小得可怜,似乎快要哭出来。 “那就不准动!无论我做什么,不准动……” …… 林中风已止,树不动,只剩喘息阵阵,淫声不息…… 太阳渐渐西沉,树林中的光线越发昏暗,不知不觉,已从下午到了晚间,一切都静了下来。 “呜……流血了……”带着哭腔的声音细不可闻,似抱怨,又似委屈。 程旭心里猛的一激灵:怎么会?明明做了那么久的前戏与润滑!慌忙把身边的人翻过身来,想查看那隐私之处,却被一声羞惭不已的尖叫阻住。 “你看哪里?……我说你的手!” “哦!”程旭暗松一口气:“只要不是你流血……”话没说完,嘴巴已被身边的人又慌又乱地以吻封住。 “恩——”程旭忍不住呻吟一声——这小东西,终于明白要让自己住口的最好方法了!…… …… 一切又静下来。树影横斜,暗香浮动。刚才被惊飞的几只不知名小鸟也悄然飞了回来,好奇地听着树下的轻语。 “觉不觉得我们身边这几株树有什么不同?” “没有啊……还不都是广玉兰?” “这几株是我叫人直接从别墅后面挖过来的。”程旭懒洋洋地开导。“你说——为什么这几株树今年长得这么好?” “……”林雨明迷迷糊糊地想着。 程旭轻叹口气,一本正经:“因为它们去年吸收了天地间难得的精华灌溉,自然长的好了。” “精华?……”忽然明白了他无耻的言语,林雨明羞怒无比。 “啊——”惨叫响起,半是吃痛,半是夸张:“你又咬我?!”程旭坏笑着望着咬住他肩膀不放的那人:“你干什么?……想用我的血浇灌树木啊?”他脸上的笑意更浓:”我说的精华可不是红色的,是白色——啊?……” 这声惨呼可大半是真,林雨明已经羞恼得无已复加,先前只是轻咬的牙齿骤然加了力道。 程旭忽然不动了,看着身边的他,他微笑:“上次咬我手腕可比这咬得狠。” 牙齿终于松开了,那人的眼圈红了:“人家醉了你也跟着胡涂?干吗一动不动的让我咬?……” 看着他的表情,程旭心里一痛,连忙搂住了他——明知道他因为那事后悔得要死,怎么想起来提这壶呢?看着肩膀上的齿痕,他忽然心里又痒痒的。 既然不准胡说八道,那么……轻轻地用手臂把他搂得更紧,让他惊悸地感到紧贴在他身后某处的火热:“我们再来浇灌树木,好不好?……” End 番外《午后果香》 温柔如织锦般的阳光洒在光线充足的大厅,照在义大利的真皮沙发上,隐约泛著华贵而奢靡的光泽。一个男孩子佣懒地斜躺在上面,清瘦修长的身体几乎软软地陷了下去。 轻手轻脚地从厨房走出来,程旭悄然把手的水晶果盘放在了沙发前的红木茶几上,静静地看著阳光下那男孩微闭著的双目下长长的睫毛。因为对著阳光的关系,那睫毛不再如以往一样显得漆黑而浓密,却显出些浅浅的金黄来。 看著那在阳光变得几近透明的面庞,额头上两三根淡青色细小的血管,程旭无声的从果盘拈起一小片柠檬,促狭地悄悄放在了林雨明那饱满如玉的额头上;又悄悄拿起一颗草莓,拨弄开他的淡红双唇,塞了进去。 微微蹙眉哼了哼,林雨明并没被这打扰惊醒。 看著他那孩童般甜美的睡颜,程旭忽然觉得有股悄然的火焰在身上游走。窗外的玉兰花香若有若无,又是一年花开的时候,这花香,又多少故事多少回忆? 定了定神,他终於忍不住心中旖旎情思,悄无声息地解开了沙发上那正睡得甜美的人儿身上的上衣。天气微热,一直蜷缩睡在沙发上的雨明身上,有著点点晶莹的汗水。 那两处嫣红无比的胸前突起,四周也因为这天气的缘故而布上了一层极其细小极其诱人的汗滴。恶作剧地,程旭剖开了一只鲜红的樱桃,一边一个地放在了那乳头的上面。 刚从冰箱拿出的樱桃带著冰凉的温度,刺激著原本微热的地方,而那地方,本来就是最敏感最容易被挑逗的所在。难耐地呻吟一声,虽然细微地如同小猫的哭泣,却已经将程旭身上那股无名的邪火点燃到了临界的燃点。 轻轻按压著那樱桃,看著那微凉而鲜红的果汁在林雨明的胸口染上一片小小的淫靡的红色,程旭的呼吸粗重起来。似乎也被这暧昧的挑逗刺激得再也无法安睡,林雨明终於半挣开了朦胧的睡眼,醒了过来。 呆呆看著身上那游走的手指和胸口乳头上色情的两片樱桃,他的脸忽然红得不逊那樱桃的艳丽。半恼半羞地正要张嘴说句什么,却被程旭先前塞进他口中的草莓堵住了话语。 猛地扑上前来,程旭那温柔的眼波忽然变得火热霸道无比。辗转吻住了他的双唇,程旭的牙齿压住了那枚被他正要吐出来的草莓,大力顶了回去,四溢的草莓汁液弥漫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散发著芬芳的气息…… 「呜……」不知多久,林雨明终於被那越来越猛烈的深吻弄得几近窒息,大力地捶打着程旭那宽阔的背肌,才逼得他意犹未尽地甩甩黑发,放开了自己。 「雨明,我想要你……」不安分的手掌游弋在他已经被解开衣物的上身,程旭小声地在他耳後情色地一舔,带著让他每每丢盔卸甲的熟悉气息:「就是现在」 「不,不要。」局促地企图推开他,林雨明的双颊越发通红:这个不知羞耻和节制的程旭!大白天呢,虽然知道佣人和程旭的手下早被支走了,可是这是沙发上,又在宽敞的一览无遗的客厅! 不再进行徒劳的劝说,程旭深知要这害羞的人儿主动首肯,那当然是比什么都不容易。微微邪气一笑,他强势而霸道地捉住了林雨明的手腕,轻轻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悄然一笑:「好,那就不要……」 不要还这样暧昧地压著自己?羞恼地微微挣扎,林雨明晶莹的眸子盯著近在眼前的英俊面孔:「喂,放开我……」 「乖,那我喂你吃点东西。」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桎梏住他的双腕,程旭中是诱惑半是强硬地用一个吻再次撬开了他的唇,塞了一颗小小的紫色葡萄进去。用灵巧的舌头在那香甜的口腔捕捉到被自己咬破的葡萄,找出小籽吸了出来。 「好,那就只准喂我吃东西。」勉强同意,林雨明为难地张开了嘴,被动地接受著爱人用唇舌一颗颗放入口中的各式水果。每一次放入,都是一场追逐和逃避躲闪的游戏。捉弄地看著被自己这一连串挑逗折磨地气喘吁吁的林雨明,程旭微笑著用手指适当地给予别处若有若无的刺激。 浑身无力,林雨明忽然羞恼地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人的恶劣手段又拖入了无底的欲望里…… 几乎是半迷糊半清醒,他终於禁不住裸呈在阳光的羞耻感觉,闭上了水气氤氲的眼睛。任凭那双熟悉的大手在身上挑起串串火花,胸前,背脊,腰际,然後是後面那让他一瞬间酥痒震颤起来的臀缝…… 那修长有力的手指,似乎不急著像以往一样探入那熟悉无比的禁地,而是只在那菊花的附近打了几个圈,就悄然缩了回去。迷醉间不辩羞耻,林雨明不甚满足的还没等他进一步扭动起来,那只手已经再度回来,火热的指尖前面,带著一种林雨明从没体验过的怪异感觉,似乎将什么东西轻轻顶入了那已经微微绽放的禁地。 清凉,却不冰冷。圆滑,却不是润滑剂……惊诧地猛然睁开了眼,林雨明诧然地望著程旭另一只手中的东西,晶莹剔透,紫色圆润的一串葡萄! 那……那放进自己後穴的东西?呻吟一声,林雨明浑身一颤,那圆润而微凉的小小圆滑物体,除了这葡萄,还能是什么?! 「不,不要!……」挣扎著翻过身来,他几乎要哭出声来!这该死的程旭,竟敢这样对自己!慌忙地伸手到後面,他想要自己取出体内让他触感古怪的东西,刚刚伸出手去,却被身後的程旭一把捉住,低沉暗哑却又色情无比地低语:「乖……说好了让我喂你东西的,可没说喂在哪里。」 天!这是什么歪理?!……欲哭无泪地,林雨明无助地扭动著赤裸的身体,没等他表示抗议,另一样更大的东西已经被那有力的手指放在了後面的入口,暧昧地按摩著紧紧收缩的穴口,耳边,是那人坏坏的调笑:「别怕,信我,不会弄疼你。」 「呜~快点拿开!」惊悸地轻颤起来,回头看见那红得发紫的李子,他吓得轻叫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从没尝试过的情色举动实在超出了他的想像。 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意思,程旭的手指变本加厉地大胆起来,强行撑开了林雨明那微微颤动的美丽菊花,慢慢将那李子推了进去:「乖……试试看,如果真的觉得不好,我一定放开你。」 怎么可能好?敏感的括约肌几乎能辨别出他塞入的水果都是熟透的,柔软无比,稍微一挤就有挤破汁液的危险,一想到那些水果有可能被自己的那里积压地汁液流淌,林雨明呻吟一声,只能尽量地放松那。 「雨明,你那……的控制力越来越好了。」嘻嘻一笑,程旭轻轻在他耳後吹浑身一颤,林雨明被这明显挑逗的话语挑逗得一阵战栗,似乎有股电流通过了身体,再也无法继续放松那已经紧张无比的私处,一阵收缩,终於将穴口附近的李子挤破……更加冰凉的液体混著果肉那滑腻的触感齐齐在私处肆虐,夹著程旭那不怀好意的手指按压,林雨明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被这从不曾体验的经历逼上了头脸:大力地挣扎起来,他气喘吁吁地挣脱了程旭的桎梏,翻身就想跳下地去。 胳膊一抬,茶几上的果盘「哐当」的被打翻在地,盛得满满的各种水果争先恐後地滚下了地,四散著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熟悉的记忆悄然重现,林雨明忽然怔在了那。羞耻,不适,刺激中却还有点莫名的委屈。一点也不理会自己的感觉,身後那个人啊,总是这样把自己吃得死死的! 身俊,程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一把拉住了他,重新把他按到了身底:「雨明……不用害羞,果肉的润滑效果很好的哦……」霸道地展开了爱人柔韧而美好的身体,他满足地将身下早巳挺立的火热欲望逼近了那紧闭的中心,正要长躯直入,却在一瞬间发觉了林雨明眼角微微闪动的泪滴。 慌乱地急忙停下已在弦上的欲望,程旭心慌意乱地捧起他的脸,连连急叫:「雨明,雨明?很不舒服吗?不会啊,那些水果那么小,又不会很凉……」 忿忿挣脱开他的手,林雨明跳下沙发,不言不语地端起落在地上并没破损的水晶果盘,开始拣著四散的水果。 「雨明……不用理那些啊……」诧异不解地捉住他的手,程旭小心地看著他沉默的侧脸:「我……」 「除了欺负我,你还会做什么?」自伤地低语,林雨明倔强地继续拣著水果,想著两年前重逢的那一幕:「我们重逢的第一天,你不就是用这个刁难我?好,今天我自己来,省得你开口吩咐。」 「雨明!……」张口结舌地,程旭终於也想起了那个晚上的一切,四散的水果,被自己故意打翻的果盘……还有那些伤人的、充满仇恨的、刻薄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慌乱地再次捉紧他的手,他急急地道:「你知道我已经为那些事後悔地想一头撞死了,还要旧事重提?」 没有理他,林雨明摔开了他的手,低头张望,终於又找到了他脚边的一颗草莓,板着脸放在了狼藉的水果堆。伸手抓起一颗已经摔得面目全非的烂樱桃,胡乱地放进嘴,他冷冷道:「我吃完它们,省得浪费……」 此曾相识的话语……被他那忽然冷淡疏远起来的神色勾起记忆,程旭的脑海,终於一幕幕闪回了两年前那一晚的画面。 …… 推开刚刚出来的12层包厢的玻璃门,他端著一个八人份的大果盘走了进去。扑面的KTV音乐吵得他几乎失聪,昏黄闪烁的灯光也让他头脑发昏。在这种地方做了这么久,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嘈杂啊,自嘲地笑笑,他准备把手的果盘放在那些客人面前的茶几上。 不动声色地悄然伸出腿去,程旭冷冷地看著那个男孩在自己故意的绊子下失去了平衡,狼狈无比地摔在在厚厚的地毯上,四散的水果蹦跳著滚落,好在那果盘质地良好,跌落在地毯上并没有遭受粉身碎骨的厄运。 慌乱地支起身体,看著眼前那双发亮的皮鞋和笔直的裤脚上都沾染了些果汁的淋漓,林雨明心一阵发沉。这种事故,没有客人会承认是他们的错,倒楣的永远是他们这些小小的侍应! 几乎不假思索,他慌乱的掏出上衣口袋的雪白的手绢,急忙地擦拭著眼前那男子皮鞋上的污迹:「对不起对不起!……我帮您擦好!」 没有言语,程旭冷酷无比地看著他头顶乌黑的头发,一直等到林雨明细心地将他的皮鞋擦得乾乾净净,才用低沉华丽的声线开了口:「把水果拣到盘子,我讨厌浪费。」 猛然地,林雨明觉得自己的呼吸要停顿了:那熟悉的声音!愕然抬头,他看著眼前脸上一抹陌生冷意的男子。 是他吗?真的是他?!不不!眼花了!自己老是爱把有点像他的人看成他!可是……他慌忙得低下头去,不,是他,没有错!只是他……没有在这昏暗的光线认出自己。 脸庞依然那样冷俊有如雕刻,他的眼神依旧那么冷漠而幽深,只是他竟然没有认出自己。忽然打了个冷战,他恍惚地想起那些可怕的旧事:他不认出自己,才是最好的!万一他知道父亲在哪里,天知道他要怎样对待已经身患重病的父亲! 急急忙忙地,他捡起最後一片蜜瓜,就想飞逃出这充满危险的地方,刚刚起身,就听见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准走。」 僵硬地立在那,林雨明背对著他,不敢回头:「先生?……」 慢慢起身转到他的正面,程旭看著面前的林雨明:「五年不见,你长大了,长高了。」 看著他那张脸上的神情由不信犹疑到惊讶狂喜,再到尴尬不安,自己却一直不动声色地神色无异……他的确是长高了——几乎和自己一样该有一百八十公分的个头,只是依然的单薄,依然的瘦弱,就像五年前他留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一模一样。是的……五年前在林家的苗圃,在那棵开满待放花苞的花树下,他在他身後搂住他的时候,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他太单薄、太瘦弱了。 可是该死,那张清秀绝伦的脸上的每一丝神色变化居然都那么地牵动自己的心! 他在心里朝自己冷笑了:这是应该的,不是吗?!找了他们林家五年,乍一见仇人,当然会关心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早就认出了自己……这个认知让林雨明微微有点瑟缩,喃喃低语了一声「阿旭」,他怔然立在那。 「打翻我点的东西,这样就想走吗?」不再理会林雨明的情绪,程旭淡淡一笑:声音带著轻描淡写的味道:「把那盘水果吃下去,我说了我讨厌浪费。」 愕然看著他,林雨明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早该知道,一旦认出自己,他不会这样简单放过他!沉默良久,他终於在心对自己下了一个艰难无比的决定:既然是他们林家欠了他的,那么,无论阿旭要怎么出气怎么羞辱,都可以。 困难地回转身,他默默来到茶几前下身去,用颤抖的手抓起摔得破碎的几片瓜果,咬牙吞了下去……八人份的果盘,分量十足,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四周眼光的逼视下一直不停地吞咽著,从开始的毫不费力到渐渐变慢的速度,他终於艰难地停下来,歇了歇。看著盘中几乎还剩一半左右的水果,他横了横心,颤抖的手又伸向了果盘…… 手忽然被一股大力抓住,程旭带著调侃恶意的声音响起:「怎么?饿得这么厉害?昔日富甲一方的林家少爷,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忍住胸口饱涨得几欲作呕的感觉,林雨明挺直脊梁:「不是,我只是听从您的吩咐而已……」 「哦,服从客人,这倒是你工作的要求。」话题一转,程旭微笑:「听说你现在在这兼职做MB?」 林雨明的头「嗡」了一下,望著程旭那英挺的鼻梁,明亮的眸子和完全陌生的微笑,全身的血在一瞬间冷了。难堪地把头扭了过去,他嘴虚弱地吐出了一句:「没有,我只是……做侍应生而已。」 可程旭似乎并不想给他逃避的可能,他的下巴被他的手猛然的握住了,强行的扳正过来。林雨明挣扎了一下?被他的举动吓住了:不!这个人真的不是阿旭,以前的阿旭不会这么对自己! 他把嘴凑近了林雨明的耳边:「做这个,不怕你老爸知道气得吐血?还是说——」他顿了顿,慢吞吞地、一字字地道:「你身上和他一样有著无耻的血液?」 看著林雨明的脸色慢慢变白,程旭的心似乎涌起了一种奇特的快意。出其不意的,他手中掌握的那个人激烈挣扎了起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林雨明举起了手,冲他的睑上狠狠地一个巴掌扇了下去:「你要怎么骂我侮辱我都可以,不准你侮辱我爸爸!」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没有人想得到随便动动手指便能捻死一票人的黑道新瓢把子……会在他自己刚接手的地头上挨打! 程旭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睑,火辣辣的。让他怒火中烧的不是挨了这一个巴掌,而是他那种坚决愤怒的、拼死维护他老爸的态度。他凭什么维护那只畜生呢?「我很想当面问候问候他老人家,很想告诉他一句:我妈很想他。」 林雨明静静地看著他,身上越来越冷:他来不是找自己的,他的目标当然是父亲!那种仇恨到骨子的眼神早在五年前就出现过了,今天又在那双孤傲冰凉的眼眸再次燃了起来。 原来时光不曾让那股仇恨消磨暗淡,似乎只有更加的炙热啊! 迎著他的目光,林雨明勇敢的直视著,不让自己的样子显露出任何的害怕和心虚:「他过世了。四年前他就中风过世了。所以我们林家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破产,我才会到这打工,才会在今晚……遇见你。」他咬了了嘴唇:「现在你满意了吗?……程先生。」 程旭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死死地,他盯住了林雨明的眼睛,好像想从那双清澈的不含一丝尘埃的地方找出点说谎的迹象,可他失望了,那双眼睛永远纯净的让人有心甘情愿相信甚至迷失的能力。 那一刻,他几乎脑海一片空白:不可能,那个人怎么可以死?!自己还没找到他向他讨那笔仇,他居然敢死?五年的辗转寻找,五年的刻骨深仇,他死了,叫自己这五年的挣扎奋斗和努力情何以堪?! 不……他的身子更僵硬了,那个人别以为死了就可以不用还债了,父债子还……自古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 是的,「父债子还」,就是这四个字!他们林家别想就此算了,永远别想! 肖飞侧目看著程旭微微眯起的眼睛和那眼中冰冷到极点的寒光,忽然打了个冷战——这个样子的程旭,连在当初和他一起浴血拼杀时也不曾出现过! 可是怎么会,那不过是个看上去像天使般柔弱温和的孩子,他有何能力让阿旭仇恨至此? 肖飞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把头想得再疼,怕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所以他很快在心做了个决定。 程旭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一味死死的、阴骛的盯住了林雨明的面庞,半晌,他忽然笑了:「既然你老爸不能陪我叙旧,那这份旧情……只有请他的儿子和陪我叙叙了?」 林雨明静静地望著他,面上竟没有他预想的惶恐和害怕:「要怎么叙?」 程旭停了停,带著种漫不经心的笑意道:「听说和你这样的男孩在晚上聊天叙旧都是要付钱的,那么--你要多少?」 林雨明倒吸了口凉气。那些刻意羞辱的言语让他的血一下子涌上了他的脸。 是的,他就是存了心来侮辱来伤害自己的,那么……就来吧! 无论他要怎么羞辱自己,他都做好了全然接受、毫不反抗的打算……假如这样能平息他心的愤怒的话,自己将要接受些什么都是愿意的吧?…… 他平静地道:「不要钱。」 「哦?怎么熟人特别优待吗?忘了告诉你,我把这家夜总会买下绝对没有问题。」程旭恶毒的笑了。「我想你多陪我一阵呢。这么久不见,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很乐意看到我们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多陪一阵?」林雨明在心喃喃的重覆著,他想怎么样?把自己关起来逼问父亲的下落吗? 不能让他找到父亲,不然他一定会杀了他的。他的眼光告诉自己,他是会杀人的! 他咬牙:拖住他! 「一百万!随便陪你多久!」他的心模糊地想著:医生说父亲的病开刀起码要八十万,剩下的基本可以把他暂时藏起来了吧?可是,这样的狮子大张口他会同意吗? 「没问题!我给双倍。」程旭不假思索的点头,冷冷的笑,果然用钱就可以搞定!「虽然你看上去怎么也不值二百万天价的样子。」 他抽出随身带著的支票簿、刷刷几下开出了一张支票、递到了林雨明的手中。 「可以。」 点点头,林雨明转身出门找到了走廊上的李剑浩。把那张支票放在了李剑浩手,他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附在他耳边急急的说:「拜托了!拿这笔钱先送我爸去美国开刀,然後把他安顿在那边的养老院!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家的亲戚和朋友!」 「你在说什么?你自己不送他去要我送?那你要做什么?」 林雨明眼中的急切更强烈:「我只能拜托你了!——我最近有点急事要离开。听著,你知道我爸的病不能再拖了。」 「你到底要去作什么?」李剑浩秀美的眉峰蹙了起来。 林雨明怔怔看著他,眼睛有了层水雾:「遇见了一个熟人而已……你知道吗?从我八岁起,我就认识他了。」 他的眸子清清亮亮的,好像想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光。是的,父亲在早春的花树下拉著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的时候,记得旭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呢,可是他忍了忍,终於没把自己的手甩开了去。 他的手好大好温暖,不知怎么竟然比爸爸的手更令自己安心呢。 ……可为什么,好像他们的相见和别离,都似乎在花没全开的时候? 「小情侣道别完了吗?……」不知什么时候程旭的声音冷冷的飘了过来。 看著林雨明俯在那个又高又健美的年轻男孩身边耳语,把他刚拿到的支票交给那人的样子,他简直想把他狠狠一把拖过来。强忍著这样的冲动,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可那两个人似乎说个没完没了,一副情人间生离死别的样子! 林雨明颤抖了一下,对著李剑浩的眼中哀求的意味更胜:「求你了!把这事办好,记住不要向任何人说!——我只能拜托你了啊!」 李剑浩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对林雨明的重要性,他无奈的、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林雨明松了口气,这样他就真没什么牵挂了!就算是死,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回过了头,他望著他:「可以了。」 接下来的那个晚上,林雨明就被带回了他的别墅。那个晚上……痛苦地摇摇头,程旭不敢再继续回忆那接下来的一切。 「雨明,雨明,别再用那些事惩罚我……我已经得到教训了,不是吗?」他沙哑的嗓音在午後的安静客厅带著真心实意的悔意。忽然扑过去抢过他手的果盘,阻止了林雨明继续往嘴塞水果的举动,他心疼无比。「听话好不好?别再生气……」他紧紧地搂住身边神情冰冷的小爱人,轻轻讨好。 听话?!自己是个必须温柔顺从的女孩子吗?为什么要听他的话?被这无心的话激起更大更莫名的怒气,林雨明冷冷道:「我如果不听话,你大可以再找十几个男人来轮暴我,直到我不敢再违逆你。」 惊跳起来,程旭的脸涨得通红,那晚虽然最终也没真的让人用那样极端的手段去报仇,可是那晚把林雨明按在大理石柱子上,差点找人强暴了他的画面在他自己心,也一直是个禁区! 「林雨明!你就是永远忘不掉我做的所有事对不对?反正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无情无义!……」他又惊又悔地大叫。 「我才不要信你。」忿忿地去抢他身边的水果,林雨明的倔睥气适时发作:「是不是无情无义你自己清楚。给我吃水果!……」 「不给就是不给!」咬牙切齿地把果盘扔到一边发出一声脆响,那造价昂贵的果盘终於寿归正寝:「你要是真的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随你,可是这样对自己,我不准!」 冷冷看著他、林雨明忽然跳起来飞快穿好被程旭刚才褪去的外衣:「不准就不准,反正你永远这么霸道无礼!」 「你去哪里?」一把拉住他,程旭咬牙。 「我去美国散心,找李剑浩去!」撇撇嘴,林雨明道:「他不会叫我听他的话,他不会逼我做这样色情变态的游戏!……」 话没说完,已经被一个散发著怒火相深情的激吻堵住了双唇:「不准去!……」 半晌从他的深吻脱身,林雨明的声音微微发颤:「他也不会对我说不准这样不准那样!……」 「不要去……请你不要去。」喃喃低语,程旭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窝,战栗的声音带著懊恼相痛楚:「你介意我这些无心的词语的话,我永远不再说不准……从今以後,我只说『请你』。」 「阿旭……」感觉到他那深沉的情感,林雨明从没真正坚硬的心中,有块地方忽然柔软起来:「别急,我不走,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下次,不准再……」慌忙醒悟过来,他拚命转著舌头:「请你——请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我会吓死过去!」 静静看著他懊悔地似乎想把那个「不准」生生吞回去的表情,他心中忽然有点模糊地想笑:这个大男孩一般的男人啊,一向是这样霸道而冷俊的,难道真要和他计较这些无心的话语?「阿旭,我想吃水果。」轻轻开口,他低语。 「雨明!……」惊怒的看著他,程旭又是害怕又是担心:他还在和自己赌气?! 「不是,睡了一觉,我真的有点口渴。」含笑看著他,林雨明无奈地道。 狐疑地看看他,确认他似乎并没生气。程旭终於挽著他的手臂,向著客厅一角的冰箱走去:「我来帮你挑!」 看著他兴致勃勃地挑选著颜色五彩缤纷的草莓樱桃,林雨明的脸,忽然在微微地烧。刚才那些情色的镜头忽然在午後的阳光变得清晰,其实……不是真的反感那样的游戏,只是……只是……人家一醒来,就被你那样对待,会觉得没有准备的时间……」 转身看著他忽然红的艳丽娇羞无比的面颊,程旭的眼神温柔,重新带了微微的邪气:「那么,现在准备好了?……」 张大了嘴,林雨明张口结舌:「我……我不是说现在就准备好了,我只是说……」 「知道你没真生气就好了。」微笑著用一颗嫣红的草莓堵住他越描越黑的解释,程旭大著胆子,一把将他拦腰扛起,向著沙发走去。轻轻把他放倒在身下:「想吃什么,我喂你……」 脸涨得通红,林雨明的声音细微的几不可闻:「你……你又来?」 忽然死死闭上了眼,他忽然翻身过去,侧脸上带著破釜沉舟般奉献的表情,好好好,要来就让他来吧,这些天,那个家伙处理帮的事务,似乎很是劳累啊! 在心欢呼一声,程旭忍住笑,拿起手边不知什么的一颗水果轻轻塞进他口中:「人家喂你吃水果而已,你想到哪里了……?」 羞恼无比,林雨明转过身来。明知他在故意调笑,却因为无话以对而狼狈不堪。狠狠嚼著那颗杏子,他转身就想再次逃跑。 再不敢惹他羞恼,程旭终於大笑著把他按到在了沙发上,快速地三两下剥去了两人间所有的阻碍,轻轻拿起了一颗柔软的青色葡萄和紫红李子,放在了那朵菊花的入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微微低语:「一起放进去,好不好?听说……果肉是最好最天然的润滑剂……」 初夏的微风,携带著混合著泥土芳香和玉兰花香的味道,在静寂的客厅中穿堂而过,留下暗香萦绕在渐渐情动的两人之间。是的,还有果香,那才是此刻最催情的香气。 唇齿相交,身体结合的声音,渐渐在这无人的午後悄然响起…… ——番外完——